------------ 第一卷 ------------ 第一章 皇妃变商妇 当意识重回景晨脑中的那一瞬,耳旁传来的是女子的尖叫,隐约还伴着低泣的抽噎声。 缓缓睁开眼眸,入目的是红绸喜字,红光映辉的屋子让她有片刻呆愣。 是了是了,明日是她的封后大典。 进宫三年,她终于不负家族希望,成为圣上的第一宠妃。很快,等到黎明破晓,她就会母仪天下,执掌六宫。 “大奶奶,您醒啦?” 似懦似怯的低声响在耳旁,景晨转眸,对上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她轻蹙秀眉,低头才发现自己坐在朱红漆的太师椅上,旁边的案桌上摆满了桂圆红枣等各类吉祥物。仔细打量所处的屋子,赫然发现这根本不是她的宫殿。 景晨心中大骇,才起身却又被旁边婢子按了下去。她心中甚恼,横目而视,这是哪个宫里的奴才,也恁胆大妄为了吧?! “奶奶,今夜是您和新姑爷大喜之日,老夫人说离开新房不吉利,让您必须留在这。” 必须? 事到如今,除了太后和皇上,还有谁敢同自己说一句必须?可此时景晨摸不清状况,什么奶奶,什么新姑爷,这儿好似不在宫里。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她不过小酌几杯,怎的醒来就到了这? 还来不及思考,内室里复又传来一声尖叫,跟着就听到一个略带威严的中年男声,“唤人!”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在廊下灯笼的映射下,走进一个貌美的妙龄少女。她哆嗦着身子,紧紧环住双臂,一脸视死如归的掀了珠帘帐幔走进内室。 片刻,两青衣婆子抬了个同样十五六岁的清秀女孩从内室走出,昏厥的面色苍白如纸,衣上血迹斑斑,格外触目。 “这、这都第三个了……” “原来新姑爷真的会吸人血,怎、怎么办?” 景晨旁边的两个丫鬟已经握紧彼此的双手,慌乱地挪动着嘴皮,声音却细如蚊讷。不明情况下,景晨习惯以静制动,她心中虽有惊讶,可并未变色。 侯府里的十五年生涯,宫闱中的三年,哪一回不是生死存亡,哪一次的变故又有过先兆?她合上双眸,不顾旁边二人因内室女子叫声而颤抖双腿的悉索声。 门外亦有徘徊不定的脚步,慌乱中夹着急躁。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帘帐由内被掀起,挂在银钩上。陆陆续续的人从里间出来,或端着被鲜血染红了的水盆,或抱着脏污的衣裳,或捧着药箱,另有婆子扶着早前进去的那名女子出来,同之前那人一般,昏迷着、胳膊上沾了血迹。 众人额上均布满汗珠,一脸疲惫,十来个人先后朝景晨无声行了礼才退出屋子。 她看得满心疑云,外面的脚步声越发接近。 旁边有人捅了捅景晨的胳膊,她斜眸不悦地望过去,后者低声提醒道:“定是老夫人和各位夫人姑娘来了,奶奶快起身相迎。您刚刚被吓晕过去的事,已经有人禀报了老夫人,此次再不能出错。” 景晨还在端量,另一个婢子却直接拽了她起来,在她耳旁催促道:“您从小没见过大场面,可也不能丢了楚家的颜面。”说着就将她往前推了推。 景晨脚下踉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心头燃起的怒意不得发泄,暗道这俩婢子没规没距,果真大不敬! 几位珠环翠绕、锦衣华服的妇人被一大群穿红着绿的女子簇拥着而来,为首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妇,着了暗红色寿字纹褙子,头戴紫金抹额,鬓角间银发外露。方跨过门槛,便将手中刻云纹的紫檀木拐杖递与旁人,匆匆往内室而去,嘴中喊道:“子浠怎么样了?” 适时,从内帐后又走出一青年男子,身高七尺有余,面宽额高,对来人拱手作揖道:“老夫人请放心,大爷现已无碍。” 进屋的众人似是都未曾注意到被婢子推着立在门口的景晨,一股脑都挤到了内室去。她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她已经离开了皇宫。否则这些无知的百姓,怎敢如此怠慢自己? “大奶奶,您快进去看看姑爷啊。”一直候在身旁的婢子又推了推她后背,口气略有不耐,似乎是不满自己的迟钝。 大奶奶、姑爷?景晨冷笑,成了寻常妇吗? 一定是阴谋! 可宫闱之中,还有谁是她的对手,能这般无声无息将她掳出皇宫? 深思无果,景晨提步朝被人围住的榆木雕鹤大床走去,但经过妆镜台前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路行而眼观八方,从铜镜中折射出的那张陌生容颜,虽然模糊,但足以肯定,那不是她!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她满脸错愕,步子微乱地至妆台前,铜镜中的人瓜子脸,烟眉秋目,凝脂猩唇,及笄年华的少女仍显青涩,眉宇中隐约透着几分惆怅。 不再是从前的鹅蛋脸,媚眼如丝的眼眸,美人泪痣惹人堪怜! 这不是她,不是定远侯府的十五姑娘,不是叱诧后/宫的绝代贵妃,分明就是另外的一个人!她突然摸向自己的脸庞,轻扯脸皮,疼痛唤回她的理智,景晨跌坐在梅花锦杌上。 “砰。” 她惊地打翻了手边的桃木胭脂盒,红色粉末在空中飞舞,香味将屋内原本弥漫的药味淡化。 床前或坐或立的人闻声望去,只见一身喜袍的女子面无生气地望着铜镜,嘴角暗嘲。 老夫人皱起眉头,沉声唤道:“孙媳!” 丈夫卧病在床,她丝毫没有紧张,反倒是对镜整妆容? 景晨置若罔闻,这样的事实,她难以接受。哪怕是受制于人,哪怕是遭人陷害,都不至于如此迷茫。若她不再是她,那这辈子还有什么意义?视线越发迷糊,她趴倒在妆台上,慢慢闭上双目,脑中却已然混沌。 “十五娘,从今起你就和姐妹们住在这芳华园里。” “十八位姑娘中,夫人会认三位最优秀的姑娘为嫡女。” “九娘没有在七娘药中下毒,此事今后不得再议!” 芳华园中,没有亲情、没有姐妹。因为她们都只是庶女,卑微没有价值的庶女,强者得存,弱者则亡。家中请了最好的师傅调教她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然所谓最优秀的姑娘,则是精于媚术,攻于心计。 府里从不插手她们姐妹间的相斗,因为他们需要够狠够强的女儿进宫。只有那样,才能在宫闱之中生存,有朝一日登上凤位,成为整个家族的骄傲。 十四岁,她同八娘、十二娘走出芳华园,成为定远侯府的嫡出小姐。 十五岁,入宫前夕八娘魂逝,独她二人进了深深宫闱。那是一个比芳华园更可怕的地方,争斗永无止境。 十六岁,进宫的第二年,唯一育有皇子的德妃设计陷害她同十二娘,十二娘惨死,她侥幸逃脱。 十七岁,她使计除去了新封的美人,圣宠不衰,被封为贵妃,成为唯一可以和德妃平分秋色的后妃。 十八岁,她终于接到被封为后的圣旨。 她不敢有任何奢求,只盼活下去。她以为只要成了皇后,她就可以喘息,就可以放松,哪怕只是暂时…… 晨曦的阳光透过重重帘幔射入屋内,满地光华。门外已经传来婢子的低语声,平躺在外侧的景晨睁开疲倦的双眸,朝内侧望了望,他还没醒。商贾之家君府的大少爷君子浠,自己则是他才过门的妻子,楚家大姑娘楚景涟。 一夜未寝,醒了一夜,想了一夜。 昨日假装昏厥不过只是短暂的逃避,即使她再不愿接受也得面对现实。这不同于以往妃嫔间的阴谋斗争,而是真真错乱了时空。这虽仍是她熟悉的裕野皇朝,可五十年后的今日,在位的早不是她所熟悉的乾帝,而是当年德妃所育的二皇子,号炎帝。 今朝,正是炎帝二十一年。 自己,已经成为历史了吗? 景晨撑起手肘观察起旁边的男子,紧闭的双目透着几分安宁,棱角分明的俊脸,鼻梁高挺,白皙的肤色尤带着些许病态。她不知道自己这身子的过去如何,只知晓嫁进了君府,这便是她今后的丈夫。 忆起昨夜的情形,景晨歪了歪脑袋。他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吗? 望着望着,她突然目光黯淡下来,这又是一场没有感情的婚姻。即使错了时空,她还是无法自主。茫然地坐起身,撩开床幔,对着那对快燃烧尽了的龙凤喜烛发起呆来。 除了定远侯府与皇宫,她从未接触过其他,寻常百姓家该如何生活?夫妻间举案齐眉,婆媳融洽,姑嫂友爱,话本中的那些温情,真的存在吗? “大奶奶?” 轻微的声响就惊动了外面等候的人,景晨掀了喜红锦被下床,对外出声道:“进来吧。” 这身子的原主,因为见到婢子沾了血迹被人从里面抬出来便昏厥,早就给众人留了个胆小懦怯的印象。而自己后来镜台前的失态,难免又使得她们多生了几分厌弃。 她要适应这里,让众人都接纳自己! “请大奶奶安。” 七八个婢子进屋,为首的两个是这晴空院里的大丫鬟,紫萍和紫芝。其身后跟着的则是昨日伴在自己身前,从楚家带来的,唤作竹云和竹雨。端盆奉巾的小丫环井然有序地走进东次间的净室,紫萍、竹云四人极有默契地分工服侍,或去黄花梨立柜前选了新衣、或在妆台前挑选首饰。 虽未深睡,但美目初展的她眼角有丝与脱俗容貌不相符的慵懒妩媚,她立在床榻板前,轻展双臂,等待婢子的服侍更衣。 不知为何,素颜散发的她举止间有股不容人直视的贵气,动作流利自然,似是再寻常不过,但偏偏就是不掩她的端庄和优雅。而这种端庄,同她眉角处的妩媚并不相冲,反倒还形成另一种独特,令人赏心悦目。 紫萍和紫芝相视一眼,均在心中暗叹起大少奶奶的风姿;而竹云同竹雨则目光复杂,浓浓的布满迷茫。 余光透过云母神仙折花镜屏的反射,景晨将她们的神色尽收眼底。果然……她微微勾起唇角,对上取了绣石榴花大红褙子要为她更衣的竹雨摆手,“换那件粉色绣荷的对襟衣裳来。”声音很轻很柔,酥软细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竹雨的手顿在空中,望了眼正捧了同色罗裙的竹云,提醒道:“奶奶您方大喜,理该着红裳,而石榴多子寓意吉祥。” 景晨不耐地拿眼瞟她,浅笑问道:“是没听清,可要我重复一遍?”话中的恼意,却是不言而喻。 紫萍和紫芝早就依言取了衣裳,更配了合适的衫裙过来伺候。 竹云见差事被紫萍二人抢了,直视景晨不甘道:“奶奶,竹雨说的在理。太太让奴婢们跟着,就是要伺候好您,省得在夫家出错……”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可那份警告却是连紫萍二人都看得真切。 竹雨亦上前附和:“奶奶还是听奴婢们的话,着了这大红衣裳吧?” “放肆!” 景晨心中一笑,总算是等着这话了……面上却恼道:“什么时候做主子的要听奴才的话了?‘主子有令,奴当从之’,这般道理,你们都不懂?母亲让你们过来是伺候我,不是违拗我!” 竹雨和竹云似是从未想过景晨会有如此反应,在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终是跪下求饶,“奴婢知错。” 景晨抚了抚方上身的衣袖,慢条斯理道:“我既嫁入君府,一切理当遵夫家家规,承袭公正,赏罚分明。紫萍,以下犯上者,该当如何?” 跪着的二人抬头仰视,竹云更是胆大,“奶奶,您不能……” “不知悔改者,又当如何?” 景晨含威的目光投去,直将紫萍看得都浑身一震,忙说道:“回奶奶话,以下犯上者,按府中规矩,杖责十下或掌嘴二十;不知悔改者,加倍处置。” “既然如此,来人!”景晨对外一喊,便有两婆子走进,躬身行礼道:“大奶奶有何吩咐?” 居高临下地望着竹云二人,她清澈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此二婢以下犯上,着每人杖责二十!” “奶奶……”竹雨怯怯地才开口,复又听得那坚定的声音传来,“加掌嘴十下!” [bookid=2321476,bookname=《秀朱阁》][bookid=2227448,bookname=《妻锦》][bookid=2044512,bookname=《嫡女花》] ------------ 第二章 君府长媳 谁都未曾想到,方进府的大奶奶第一次立威竟是动了自己的陪嫁,屋子里鸦雀无声,谁都揣着几分小心。听说竹雨两婢子可是自幼跟在大奶奶闺中伺候的,却不想遭此处罚。 景晨从净室里洗漱出来,坐在镜台前由紫萍梳发。听得外面的哀嚎声还在继续,皱眉唤来紫芝,“让人拉远点,或者将嘴给堵了,吵得紧,还误了大爷养病。” 见识了大少奶奶的公正,紫芝连忙应声而去。紫萍细细梳理着景晨如缎的秀发,心中大感佩服,大奶奶处事果真厉害,明是她嫌吵,却添了句替大爷着想。回头便是老夫人、夫人知晓了,也只会说她贤惠体贴。 大清早便奉守了家规,足见她是位不徇私、识礼数的主,府上有这样的长媳,老夫人一定会放心将诸事交予她的。如此想着,紫萍更不敢有一丝怠慢,连眉宇间都是毕恭毕敬。 镜中少女浅笑,柔婉秀丽。 紫萍虽是服侍大爷的人,但心慧手巧,思量着景晨是新嫁娘,又是府上的大少奶奶,特地梳了个高髻,正中插一枝赤金满池娇分心。髻边又斜戴两支白玉如意簪,右鬓间一朵紫瑛色复瓣绢花,更添艳丽。 景晨见状,却伸手将玉簪卸了下来,目光掠过琳琅珠钗,取了支并蒂海棠花步摇递过去,轻说道:“我是新妇。” 她是新妇,家中太婆婆、婆婆尚且都在,端庄尚可,过犹则不及。 “是。” 紫萍接过为她簪上,捋了捋垂下的银丝流苏,随动作摇晃,镜中人少了几分严肃,添了几分活力。察觉到她目光落在那些玉件上,紫萍侧身轻道:“奶奶,可是选佩玉?” 景晨抿唇“嗯”了一声。 紫萍打开左边的梅妆镶玉桃木匣,各色玉质形状的挂饰罗列在景晨眼前。她起身眯眼,瞟了眼镜中的装束,粉色上衣、月白色的挑线裙子,低头凝神片刻,最后选了对青瓜碧玉环佩。 老夫人喜好如意,紫萍本是想建议她戴那块云丝如意玉佩,但忆起方才竹雨和竹云二人,又念及她弃玉簪而换步摇,心知她另有主张,便没有多言。 “请奶奶话,早膳是布在堂里还是屋里?” 紫萍才将碧玉环佩在景晨腰间挂上,外面就传来婢子的问话,她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床上躺着的大爷身上。 景晨知她意思,对外扬声道:“端进来吧。” 在床沿坐下,昏睡中的少年眉间似有痛色,景晨低问道:“大爷得的是什么病?” “回奶奶话,奴婢不知。”紫萍垂首。 她无声冷笑,目光紧紧地锁在紫萍身上,“紫萍,你自幼服侍大爷,昨儿屋里十余人,可只有你和紫芝是跟在卢大夫身旁,近身伺候诊治。你是真不知,还是不欲让我知?” 轻飘飘的话,并不凌厉,却让紫芝从心底里生出惧意。这位大少奶奶性情着实难捉摸,可老夫人不准人私下议论大爷病情。左右为难,她只得将头埋得更低。 景晨最不喜欢下人答话时缩头缩脑,“抬起头来。” “是、是。”紫萍目光颤颤地抬起了脑袋,咬唇彷徨。 景晨看她一会,吩咐道:“让人端盆水来。” 紫萍诧然,就这么放过自己了?主子问话,她做奴婢的没有回答,难道不该惩处吗?可眼前少奶奶只将视线留在昏迷的大爷身上,她自不会发问,立马应声送上干净的水。 亲自帮大爷擦了擦脸,又挽起衣袖轻拭了胳膊,景晨转身见桌上早就摆好的膳食,声音不疾不徐道:“大爷清早可要服药?” “回奶奶话,要的。” “可进食?” 紫萍这下摇了摇头,“每回卢大夫替大爷诊治过后,大爷总会昏睡一两日,期间只含参片,是不用食的。” 只服药,不进食,这怎么了得? 景晨起身走至桌边,瞟了眼那碗清粥便吩咐道:“去厨房端碗米汤来。” 米汤,那不是穷人家才喝的吗? 虽然心中好奇,但紫萍亦不敢耽误。没多久就从厨房取了小碗来,心中暗自钦佩这位大少奶奶的眼力。早前没见她如何仔细瞅衣柜,却能精确的说其间有件粉色绣荷的对襟褙子,而一般院里的小厨房根本不开火,若非大爷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又体弱多病,亦不会有厨娘。 景晨服侍大爷用了小碗米汤,又喂好了药才用膳,留下紫芝照顾大爷,就着紫萍的手走出卧房。 门口两株桃花开的正艳,娇嫩的粉蕊在绿长条的叶下更显多姿。晴空院是所独立的院落,三进两出,主卧居中,旁有耳房,前有厅堂,左右圆形拱门通往各处厢房,穿堂游廊周边摆着精致的盆景。 出了院落,上了二仆妇抬着的青布小轿就往老夫人的荣安居去。小轿简单,仆妇步子仍有不稳,坐得并不舒服。她想起从前在宫中的日子,那会儿她才进宫,圣眷正隆,每日除了要去向代掌凤印的德妃请安,亦是风雨无阻地往太后处晨昏定省。 太后喜静,不愿人多加打扰,却每日都接见自己。 到了老夫人处,景晨下轿,由婢子引了一路往内。穿过画堂亭廊,来到厅处,老夫人、大夫人和众姑娘少爷早就候在了这,景晨先朝老夫人福了福,“孙媳来迟,劳长辈相候,请祖母恕罪。”跟着又单独对大夫人行了礼,复歉意地望向众人。 旁人不认识,但大夫人她昨日可是记忆深刻。众人都以为这新娘子是见着丈夫病危而吓晕,紧张上前询看。然这当婆婆的却是酸言冷语,“这就是楚家的好闺女?可别反冲了我家子浠!” 大老爷早丧,大夫人仅大爷一个亲生儿子。爱子之心急切,景晨本不愿多想。可方才才踏进来时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嫌弃,足以表示:她不满意自己这个儿媳。 奉茶当日,原就没有等候致歉这一说。景晨特地道歉,是显得大体规矩。老夫人眯眼朝她点了点头,跟着示意早就奉着茶水的婢子上前。 跪在早就准备好的蒲团上,茶杯高举过头,景晨恭恭敬敬地道:“孙媳给祖母捧茶,祖母长寿万福。” “好好好。” 老夫人连说三声,跟着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交予景晨,一对玉镯、两套头面,还有个紫木小盒,里面装了枚印章。 景晨才打开,便察觉到四周望她的目光大变,其中当属一着紫色藤萝缠枝衣裳的三旬妇人最为明显。 她再次谢过老夫人,紧跟着向大夫人耿氏上茶,得了柄玉如意和一对玉佩。耿氏本想多言两句,但听了早前晴空院里发生的事,老夫人都没训诫,她也就止了这份心。 给太婆婆和婆婆敬了茶,便有仆妇上前引景晨同府中其他主子见礼。 君府有三房,大老爷十二年前过世,一妻二妾,大夫人耿氏生大姑娘君宛如和长子君子浠,大姨太刘氏生次子君子臻,二姨太朱氏生三姑娘君宛乔,大姑娘年前方嫁去知州府为原夫人;二老爷在外为官,长年不在府中,徒留二夫人甄氏。甄氏曾有一子,家中排行老三,却在十年前跟二老爷任职时失散,至今没有寻回。另有姨太太严氏,生二姑娘君宛意;三老爷不是老夫人所生,目前打理着府中生意,妻裘氏生五少爷君子烨。 这么轮番见过礼,景晨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有三少爷有五少爷,那么四少爷呢? “侄媳妇容颜貌美,瞧穿上这粉色罗衫,比外面枝上的桃花还要俏上三分。”说话的是三夫人裘氏,正是早前着紫色藤萝缠枝褙子的妇人。她体态丰腴,眼角上挑,笑意中端着打量,目光时不时就瞥向大夫人。 老夫人没有出声,上下打量了景晨方道:“太素了。” “晴空院里的人都怎么当差的,昨儿个我不就差人将大少奶奶的红色吉服送过去了吗?”大夫人横眉扫向早前跟在景晨身后进屋的几个婢子。 立在门口的紫萍忙跪下,“夫人息怒,是奴婢失职。” 景晨面容未动,只盈盈走到大夫人跟前福了个身,低语道:“母亲和各位婶婶勿恼,是媳妇特地着了这番妆容。” 大夫人眸中显然升起恼意,但不待她开口,另一边坐着的老夫人已然发问:“哦,这是何道理?” 景晨便走到她身前两步,声音娇柔道:“回祖母话,大爷病卧在榻,孙媳既为他妇,自是忧他所忧,痛他所痛。此时他正被病魔相缠,媳妇着实穿不出那大红衣裳。可终是大好之日,为图喜庆,孙媳特带了这青瓜碧玉,寓意吉祥。” 老夫人眉宇尽舒,点头拉过她的手就道:“好孩子,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盯着眼前的妙人,进退得当,为人识体,怎么都不像外面坊间所传的娇蛮无礼。 青瓜在玉件里意为飞黄腾达,青瓜多子而年年繁殖,雕此玉件代表着多子多孙,子孙后代吉祥多福,福气连连。青瓜是普通显见,然玉本身就是贵重之物,这般一来,虽华而不傲,虽荣而不骄。 若说老夫人早前夸景晨是客套台面话,但此时眼眸中露出的赞赏,却是真真切切。众人看在眼里,均震撼在心中。这个大少奶奶,果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几句话就将老夫人哄得如此乐呵,直抓着她的手不愿松开。 熟知老夫人是最在乎大爷的,甭管大奶奶是如何对待她从娘家带来的人,听到大少奶奶私自做主给大爷喂了米汤便大惊失色。而此刻,却连一声责问都没,甚至对昨儿的事也只字未提。想来老夫人已经觉得她做事有谱,便安了心。 不过才一个清早,是真有些手腕!三夫人眸中充满精明,一双乌溜的眼珠就在景晨身上不停打转。 大夫人见状,却是长长吁了口气,本对这儿媳并不满意,要知晓楚家大姑娘……咽了口唾液,望向景晨的目光不自觉和善了几分。不管如何,能得老夫人欢心,能气着三房,她心中就畅快。 陪着众人说了会话,老夫人便让景晨回去照顾大爷。 依旧乘着小轿回了晴空院,紫芝迎在院门口,禀道:“见过大奶奶,三位姨娘已经在厅中等候。” 商户之家婚前纳妾并不稀奇,清早的时候景晨便听紫芝说过了,称大爷身边有三位姨娘。大姨娘余氏是城中一家古玩店老板的女儿,前年大爷发病作冲喜进的府;二姨娘苏氏比余氏小两岁,碧玉年华,是去年夏日永安巡盐使丘大人所赠,模样娇艳;三姨娘宋氏年芳十五,是早前大爷外出带回来的,身世可怜,为人善良,人缘极好,颇得大爷疼惜。 景晨点了点头,径自朝主卧走去。 紫芝忍不住在身后轻唤了一声,旁边紫萍连忙拽她衣袖。虽然接触的时间短,但大奶奶极不喜欢旁人在她跟前指手划脚。 前面的走着的景晨却突然停下了步子,在紫芝忐忑的目光下,侧首笑了道:“让婢子添着茶,说我服侍了大爷就过去。” ﹍﹍﹍﹍﹍﹍﹍﹍﹍﹍﹍ 谢谢逝去独舞的评价票和pk票,以及*琉璃果儿*的pk票。新书期间,推荐票很重要,夕夕求大家支持,感激不尽~~ ------------ 第三章 主母本色 大爷昏迷未醒,景晨所说的服侍,不过是初来主母借故磨煞众姨娘性子且试探的常见法子。 厅堂长案上摆着一对青瓷螺珠瓶,娇粉花骨发出淡淡幽香,三位姨娘依序坐在左右,安静无声。等外面传来动静,已是继婢子三次添茶之后,待那抹红色的倩影出现在门口,右下首的二姨娘朱氏同左处的三姨娘宋氏立即起身,垂首恭敬。 直待景晨坐定,右上首的女子才起身。走到中间,跪在早已准备好的蒲团上,接过婢子递来的茶盏,高举额头,向主母言道:“婢妾余氏,给奶奶奉茶,奶奶万福。” 景晨好整以暇地望着面前女子,余氏全名余文兰,体态微丰,鸭蛋脸面,于面容中透出几分傲气。玫瑰紫牡丹花纹的锦长衣,金丝八宝攒珠钗熠熠生辉,显得整个人极为明艳。心中暗自摇头,偏是这般惹眼的人,要做如此高调的举动。 沉不住气…… 大姨娘虽跪着在地,但身板却挺得直直,目光更是时不时地瞥向端坐着的主母。顷刻,余光只见带着金丝双扣镯的白纤玉腕接近,紧着手中为空,听得轻微的咽水声和茶盏盒盖的瓷声。 “起吧。” 主母的声音微稚且嫩,柔语中未含多少威严。余氏心中淌过想法,示意旁边不远处的婢子过来服她起身。 依旧站定在景晨跟前,余氏似有所候地盯着对方。 大红色的喜字吉服,玉镶金的头面,配上她秀婉的白玉面容,原撑不起来的装束却被她的从容娴静之气掩盖。余氏心里透着不甘,忆起前年自己进府,也是君家下聘,对外称的是贵妾,但承诺了大爷若是有个意外,自己可是会被抬做正妻的。 她的父亲是古玩店的老板,贪慕君家财富不惜将自己嫁卖过来,自幼娇养的她吵过闹过,最终却仍旧进了这深深大院。相比院里其他二位姨娘,自己有出身有地位,却偏偏要对人称婢。 然昨日的喜宴盛礼,对方的大红衣裳,周身的首饰光辉,预示着有她在府上一朝,自己就永远都只能是个妾室。余氏心中很明了彼此身份悬殊,但愣是目光无畏地与之对视。 景晨抿唇轻笑,摆了手望向依次站着的二姨娘朱氏。她身材高挑,目光微敛,衣着浅蓝,银钗泛着丝丝光晕,容貌在三人中最甚。收到自己投去的目光,瞬时前移脚步,跪在蒲团上如是奉茶。 余氏大惊,目光怔怔地望向已娴然接茶的景晨,却被对方似是无意的凛冽目光摄住,张了张唇最终不敢多言。 二姨娘唤作朱青凤,与一般恃貌而骄的女子不同,她规矩恭敬,虚心地受了主母的教诲,双手接过婢子递来的赏赐才退下。 余氏的目光紧锁在红木长匣上,心生闷气。 三姨娘宋氏同景晨年纪相仿,身材娇小,削肩细腰,秀气的面容上有双灵动的美眸,十分讨喜。她是由大爷自外带回来的,名字亦是大爷所赐,唤作妙容。景晨注意到,她递茶时嘴边的笑容最为真切,似是纯然至极致。这种纤尘不染的气质倒是少见,紫萍说宋姨娘最为善良,便不禁多瞧了几眼。 如此佳人,确实称得上一个妙字! 宋氏同样得了与朱姨娘一样的红木长匣。 似是吃了三位姨娘捧的茶还不够,景晨面色如常地端了手边的青花白瓷盏,极为惬意地拨着其中的茶叶。 朱氏同宋氏早已归位,徒留余氏还目光紧紧地盯着景晨。虽说并不稀罕她给的赏赐,但敬茶不得主母见面礼和训话,如同没被认可,可是丢脸的大事。 堂中垂首的婢子亦在心中暗道,这新大奶奶果真是个厉害的,晴空院早前没有女主人,独余姨娘为大。当着里外如此不给她台面,想来顷刻便能传遍全府。 余氏早前还能故作镇定,但随着时间静静流淌,她手心渗出汗水,早已心急如麻。 那座上的女子仍旧风轻云淡,看不到丝毫怒容。 周边气流似是聚成一股无形之中的压抑,余氏终于忍耐不住,主动跪在景晨脚下。目光下垂,望着对方绣了水面鸳鸯的红色绣鞋颤声道:“婢妾请奶奶教诲。” 景晨似是陷入了深思,对她的出声置若罔闻。 不得已,余氏只有提高了音再次重复。 座上的人手指微动,垂首望着余氏身上的牡丹花纹,诧然道:“好好的,怎的跪下了?” “婢妾、婢妾知错,求奶奶责罚。” 景晨却是全然不知事由,微带迷茫地将屋里的人看了个遍,轻缓反问道:“咦,余氏你做错了什么,要求我责罚?” 左处案台边立着的紫芝低头望着手中托盘中的最后一个匣子,私下纳闷起大奶奶是当真忘了,还是故作糊涂? “婢妾无礼,冲撞了奶奶。”余氏的额上渐渐冒出汗珠,她只求眼前这位主能对自己说上几句诸如“要恪守规矩、好好伺候大爷”等话,然后赏个东西遣散众人。 否则,不需明日,君府谁都能知晓自己惹恼了主母,不被待见。 “哦?无礼?”景晨将手中茶盏放下,语气再温柔不过,“余姨娘严重了,你我同是聘进的府,且我初来乍到,许是还要你多加指教呢。” 此话一出,不止余氏变色,便是其他二位姨娘也是一惊,这位新主母是在暗敲大姨娘。 便一个没有立即起身相迎的举动,竟是如此刁难? “婢妾不敢,奶奶您是大爷的妻子,是婢妾的主子。”余氏早就吓得心慌意乱,语不择言道:“奴婢衣着失礼,原是念着奶奶和大爷大喜,便想图个喜庆,殊不知坏了规矩,请奶奶处置。” 这话却是不打自招,透露了她此番装扮的刻意。 余姨娘再不敢含糊,规规矩矩地俯首叩了三个响头,紧接着就伸手欲将头上最为耀眼的金丝八宝攒珠钗拔下。可因为心里惧怕,竟是手足无措,愣是将发髻给捣乱了。 极有耐心地见她将珠钗取下,景晨复抿了口茶才叹气道:“妹妹这般紧张做什么?不过是一些首饰衣裳,我瞧着穿在你身上甚是艳丽,倒是格外相符。我又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如何让你这般害怕?”似是对她的大惊小怪,甚为诧异,转言又对旁边的婢子吩咐道:“还不将大姨娘扶起来?” 余氏的婢子薇儿早已被吓得双腿发颤,这新大奶奶如此难以捉摸,连主子都因她失了仪。可那话中的恼意,令得她不敢耽误,忙福身应了将自家主子扶起,并为她重新理好发丝。 那支金丝八宝攒珠钗,则收了起来。 “我只是想着,大姨娘出身矜贵,打小便瞧遍了好东西。我这早前备下的礼物,倒显得有些寒碜了。”景晨转看向仍旧紫芝,“去屋里重新为大姨娘挑份礼物,对了,就我抽屉里那云丝如意玉佩吧,想来和她这身着装搭配分外妥当。” “是。”紫芝福了身就要往外。 余氏却连忙摆手,忐忑着说道:“婢妾不敢当。” 景晨笑,“我赏的,如何不敢当,莫不是妹妹瞧不上?” 她这是在挑拨自己同朱氏和宋氏之间的关系?明知三人都是妾,却说了这番抬高自己的话,还特别要送那劳什子云丝如意玉佩?谁不知晓大爷新房里的东西都是老夫人和大夫人精心置办,自己拿了算什么意思? “婢妾只是觉得,还是同其他两位妹妹拿相同的就够了。”说完似是极其担心紫芝真去新房里取了玉佩,忙伸手将托盘里的红木长匣取过,复走到景晨身边,甚是软语讨好言道:“奶奶就当疼惜婢妾一回,将这赏给婢妾吧?” 景晨佯装无奈,颔首微嗔了道:“妹妹既然求同其他两位妹妹一般,我自是不会强求。” 见她松口,余氏那颗悬着的心总算缓了下来,笑呵呵地谢赏。 景晨却自手上褪下那金丝双扣镯,冲她招手道:“妹妹是最早进的府,伺候大爷的时间最是长久。”拉过她的说将镯子套上去,“可是辛苦了。” 方压下的慌色尽显,余氏张罗着要退下,“奶奶使不得,婢妾受不起。” 景晨却极为干脆地松开了她的手,嘴角笑意不掩,“拿着吧。” 轻轻的三个字,让余氏的动作立即止住。她不是傻子,这大奶奶是在提醒自己的本分,她是妾,生家性命都握在主母手中,别仗着自己娘家有点背景,便乱起风浪。 今日她赏下了镯子,不顾自己受得起受不起,便不该有回绝的举动。余氏暗自咬牙,强忍下那份憋屈和不甘,福身再次谢恩。 景晨满意一笑,总算还不是个糊涂的,敲两下便知道收敛,不似从前宫里遇到的有些装傻充愣非得下了狠手才能安分。如今自己初至这儿,凡事都极为陌生,这内宅琐事,能先镇着便镇着。 恩威并施是宫中常用之术,表面上给足了对方颜面,至于私下里旁人如何想,便不是她所要顾虑的了。若是能得府人敬畏,也算意外所得。 莫名而来,她需要足够的时间来熟悉适应新环境。 接下来,余氏明显本分多了,一改早前的明艳,每每过来请安侍奉都穿着朴素,神态也不似先前倨傲,不敢表现出丝毫懈怠。朱氏是个心沉的,说话举止都分外斟酌,而宋氏则真如所传的那般温柔细语,老实乖巧。 不管事实如何,面上能有此效,周边安静,是景晨所愿意见到的。 平日里,除却去老夫人等处请安,景晨都衣不解带地悉心照料床上的丈夫。待到第二日黄昏,她方在外间榻上小憩,迷糊间被紫芝摇晃,“奶奶,大爷醒了。” ﹍﹍﹍﹍﹍﹍﹍﹍﹍﹍﹍﹍ 谢谢enigmayanxi、紅豆妮和幻想自由的云三位亲的pk票。这等费银子的票票让大家破费了,着实感动。想上新书榜,大家看着合眼赏几张免费的推荐票吧,夕会努力的o(n_n)o~ ------------ 第四章 夫妻 大爷醒了,腹中饥饿,在新婚妻子的侍候下,连喝了两碗清粥。望着近在咫尺无比仔细的娇小人儿,仍有虚弱的他柔声道:“这几日,辛苦你了。”才掀了红盖头突然就发病,当时迷糊间犹记得红烛下她苍白的面色和惊骇的表情,怕是吓到了吧? 突闻此话,景晨面露羞讷,迎了他的目光含笑道:“爷客气了,服侍丈夫,是妾身的本分。”将手中鲤鱼戏莲的瓷碗递给身旁的紫芝,取了帕子又替大爷仔细擦拭了嘴角,起身道:“这两日,祖母和母亲亦担心爷。如今醒了,妾这就让人去通知她们,以免担忧。” 动作才侧身,就闻得身后半靠着的大爷接道:“不必了,过会我就去请安。” “大爷初醒,身子可要紧?”满目关怀,细语柔声直酥到人的心底里去。 大爷心中愧疚更甚,直觉得眼前妻子知心体贴,拉了她的手复坐回床沿,“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是。” 陌生的体温,景晨只觉得手心慢慢渗出薄汗。前世里,她伺候的是君王,丈夫是什么?是主子而不是伴侣。在她的意识里,就是不容拒绝的。 见她如此沉默,大爷只当她是腼腆,慢慢就松了她的手。目光触及床头案几上的书籍,是《裕野记事》,好奇地取过,睨着身旁的人不解道:“想不到你还看史书?” 景晨倏地站了起来,退至脚踏板下回道:“是妾身早前取了随便看看,私动了大爷书房,这就送回去。”话语谨慎,脸上丝毫不见慌乱,可心底的那份心虚,却是如何都压不下去。 炎帝二十一年,当今太后是当初的德妃,年过七旬的她身子健朗,听说学先帝服用丹药,如今竟比年过半百的妇人看着还要年轻。而历史记载上,根本没有出自定远侯府的端木皇后,她曾数次陷入深思。 翻阅了不少资料才得知,自己是前朝传诵中红颜薄命的皇妃,于封后典礼前病逝,钦天监称是违逆天命。身后皇家没有追封,谥号晨敏皇贵妃。 她终究没能为家族争光……深深闭了闭眼,景晨不得不承认错乱时空这个事实,而自己再无法回到过去。 那个封后前的夜晚,只因欢喜和释然而略微放松小酌的她,就那般莫名其妙地“病逝”了。 美人虽美,但言辞举止间的拘谨,让他觉得有些木讷。没了早前的兴致,将手中书籍还于她,任由她福身出去。 “紫萍,这两日府里如何,大奶奶如何?” 紫萍将景晨惩处俩陪嫁婢子、敬茶当日以及接见三位姨娘的情况尽数禀报,大爷听后方消失的兴趣又被勾起,意味深长地说道:“她适应得倒是快。” “大爷卧床的时候,都是奶奶近身伺候呢。” 大爷微笑,掀了被子起身,径自吩咐道:“备水。”身子比从前醒来时清爽不少,“让人将上个月的账本搬至我书房,待我从祖母那回来再看。” “是。” 等紫萍紫芝从屋里出来,景晨才走上廊子。他方醒,必定会过问府中情况,亦或是关于自己等信息。 再次踏进卧房,橘色烛光下,身着白色中衣的他负手立在窗前。景晨见状,轻声走到床尾的立架边,取了衣袍上前为他披上。不欲打扰,才转身却听得他说道:“方过门就遇到这种事,委屈你了。” 大爷转身,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他何其看不出,这新婚的妻子虽然对自己关怀备至,但柔情并不达心底。 景晨冲他欠身,“妾身不委屈。” 昨日新妇敬茶,本该丈夫陪同,却要她独自面对陌生环境。当着家里众人,能毫不遮掩地说出“大爷病卧在榻,孙媳既为他妇,自是忧他所忧,痛他所痛。”不似外界传言,却是个体贴的人儿。 忆起紫萍更详细的禀报,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或许是能帮他安内的合适妇人。今后自己若是真……这府里院里也不会至于乱了套。 从净室里出来,大爷一身玄青色的长袍,棱角分明的俊脸上还沾着水渍,如墨的发丝披在身后,顺着绣竹的纹路蜿蜒。景晨走上前,替他将剩余的几颗纽扣扣上,从旁边取了巾帕,替他擦拭起湿发。 “不必擦了,我得去见见祖母和母亲,等会直接回书房,你不必等我。” 之前因为亲事,毫无预兆的发病,耽误了好些事。他得以最快的速度忙完,等到下个月天气渐暖,绸布庄里怕是越发忙碌。拂开她的手,理了理衣襟便要出门。 “爷,入夜生寒,您还是等擦干了再出门,省的着凉,会头痛的。”景晨跟上他的脚步,很负责地说着身为妻子该说的话。 等到擦干,那得什么时候? 大爷摆了摆手,回绝道:“不用了。”身后人没有再坚持,但脚步却亦步亦趋,“你不必跟着。” 门外的晚风拂来,她身上微有凉意,听得他语中微含的不耐,诺诺应道:“妾知,只是送爷到门口。”说着似想到了什么,折身回屋取了披风,替他搭在身上,关切道:“爷身子才好,得多注意。” “嗯。”许是因为披风,他渐觉暖意。 景晨微有小心地复道:“妾让紫萍紫芝跟着爷吧?” 担心他逞强,路上倒下? 大爷扬起嘴角,暗道这妇人顾虑真多。明明不想耽误一分,目光却停留在她身上。廊下的大红灯笼还未换走,红光映得她肌肤赛雪,如此担忧或夹杂柔情的眉宇间别有一番风情。 似是比方才的感觉好了很多,“让紫芝跟着就成。” 是知晓竹云竹雨不能伺候,特地留了近身人给自己?不管如何,他终是没有拂开自己好意,景晨俏笑嫣然,并排送他至院外,看着他由提了灯笼的紫芝带路远去才返回屋里。 他这一去,直过了大半时辰才回来。景晨坐在外间的炕上,听得脚步声和西面处传来动静,心知他去了书房。捻了手中彩线,暗叹男儿皆是如此,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 紫萍铺好了床褥,见着大奶奶垂眸专注刺绣,复站到灯柱前取了灯罩挑起灯芯。 “滋滋”的声音响起,屋子里一下子明亮了许多。 等近了亥初,他仍旧没有回房。紫萍站在旁边垂头打盹,时而因为点头的动作而醒来,强做精神,如此反复。景晨掩手打了不少哈欠,小绣棚上桂花如星,精致雅淡,若真飘香。 “紫萍,你下去吧。”她的声中含着疲惫。 “奶奶,奴婢陪着您。” 景晨头也不抬,重复道:“下去歇着吧。” 前世里做多的便是等候,圣意难揣,传旨的公公说今夜圣驾会去她的宫中,但或是因为其他妃嫔“不舒服”,或是奏章事忙,亦或是直接忘了,她都是如此等候至天明。 若是这些耐心都没有,闹性子使脾气,能得谁的怜惜? 本就是属于她的本分。 曾经如此,眼下更是如此。他既为自己夫君,那她就只有尽最大努力成为一个好妻子。这偌大的君府,便是她今后栖身之所。寻常人家生存之法,她知之不详,要学的还有很多。 作为新妇,最重要的便是得到丈夫的关爱和疼护。 “那奴婢先伺候奶奶洗漱吧?” 景晨想了想,轻道:“也好。”起身由着她伺候着卸了妆,换了红色绣喜的寝衣。衣着极轻,复披了外裳仍坐在外间等候。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大爷才回屋,见到灯火通明,炕上案几处趴着散发小寐的女子,步子顿沉。 轻微的动静便惊醒了她,景晨抬头,睁开朦胧的双眼,起身迎上前道:“大爷回来啦,都忙完了?”边说边伺候着他宽衣,动作娴熟,言辞自然。 “不是让你先睡,不必候我的吗?”他看帐看得眼睛酸疼,脑子也有些混沌。 景晨莞尔,没有多言。服侍了他净面,将他早已束起的长发慢慢松开。 “明儿回门,这是清单,你看看有无缺的,我让人马上去添置。”他自旁边衣袍里取出帖子递给她,目光认真。 三朝回门,她居然给忘了。接过他递来的单子,礼单很是详细,不禁又觑了眼他。有多久,没有感受到旁人真心的着想了? “爷想的很周到,妾身谢过。”她福了福身,目光明显又柔了几分。 “不早了,歇息吧。” 夜深人静,屋内留了灯烛,层层床幔落下,漆黑的帐内,景晨却毫无困意。明日便要回门,原主的娘家,又是如何境况?回想起竹雨和竹云两婢子,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翻了个身面朝内侧,旁边的人却早已安静。前两日是因为他昏迷,现今已醒,若是再不……这府里的人必然会轻视自己。身子慢慢移向那旁,景晨极为不安地伸手触及了他的胳膊。 内侧的人本就没有熟睡,似知她的顾虑,伸手搂过她轻笑道:“不急。很晚了,明日还要回门。” 黑暗中,景晨面颊绯红,缩着身子想往外侧挪去,却被他的双臂禁锢住。 次日清早,二人给府中长辈请过安后,便盛装回了楚家。 楚家亦从商,在平城是屈指可数的富庶之家,只是不及君府生意遍及各地。楚家太太身姿圆润,面庞白皙,见到景晨和君子浠时笑得合不拢嘴,甚为和气地招呼着。 向来敏感的景晨并未被表象迷惑,那不经意捕捉到的冷意,是楚太太望向自己时由心底发出的。 待等到大爷去了前面,景晨跟着楚太太进内室。 她心藏警惕,只是还不待缓气,前方的楚太太蓦然转身,眼神凌厉地望向自己,听得她对身后仆妇喝声:“还等着做什么,快扒了她的衣裳!” ﹍﹍﹍﹍﹍﹍﹍﹍﹍﹍﹍﹍﹍﹍﹍ 谢谢enigmayanxi的打赏和pk票,新书粉嫩嫩,继续求推荐票、求收藏。 ------------ 第五章 回门困境 几乎是楚太太的话音一落,景晨就自后被人拽住双臂。措不及防,只来得及侧身的她眸光寒厉,反射般喝道:“大胆!” 精妆华服将威严尽显,眼前女子周身有种逼人的华贵,锢住她的两婆子怯于这种气场,手下力道微松。景晨趁机闪身,轻而易举就避了开来,立在不远处,目光扫过紧闭的房门落在楚太太身上,警惕中夹着些许茫然。 “呵,才做了几日少奶奶,脾气倒是大了?” 伴着浓浓嘲讽的女声,珠帘纱幕撩起,从里间走出的女子夺尽众人目光。而景晨在触及对方容貌时,自认定力非凡的她竟是脚步微跄,心生骇然,连面色都比往常白了几分。 她,竟是和自己这副身子的容貌一模一样! “涟儿,不是让你呆在里间吗?” 楚太太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发,柔声又语:“我的儿,你马上就要离开为娘,到了君家可不准再任性。” “母亲……”女子撒娇地勾着楚太太的胳膊,依偎在她肩膀处,眉间欢喜不掩。 楚太太笑了笑,转身目光不善地瞪向景晨,轻蔑冷道:“怎么,舍不得身上的行头了?” “母亲,您和她啰嗦什么,还是先让女儿换了衣裳装扮好再处置她吧!” 细听眼前对话,楚太太的那声“涟儿”格外引人深思,景晨微拧秀眉,隐隐地似是明白了什么。李代桃僵的戏码并不陌生,只是,仅观容貌,这位楚大姑娘同自己应该是血亲的关系吧? 然如今场景,真相不明。她余光悄然观察起四周,门口守着两婢子,楚太太身后还立着个衣着鲜亮的仆妇,而方才下手的两妇人仍旧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这般困境,受制于人,倒不如先发制人! 思及此,景晨冷笑,目光直迎上那张同自己相似至难辨真伪的面容,语意不屑道:“楚景涟,你便这般着急?” 她的暗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自纱帘后走出的女子正是楚家大姑娘楚景涟,君府真正的大少奶奶。面对景晨的挑衅,她美目斜视,怒声反驳道:“楚景晨,过了几天的好日子,你便连自个是谁都不记得了吗?!” 她欲往前,可脚步尚未跨出便被楚太太捏住了膀子,听得后者的警告声响在耳后,“涟儿,你也泛起糊涂了?楚家只有三位姑娘,你两位妹妹都在外面,从哪又跑出个姓楚的人了?” 楚景涟面生惶恐,折回至楚太太身旁,讨好般言道:“女儿失言,母亲勿怪。” “哼,就你这性子,早晚还得再捅出篓子!” 楚景涟面色更讪,咕哝道:“母亲,女儿知错了。”满面心虚,透着分异常。 见楚景涟安生了,景晨心生挫败。本是想借机试探多得些有用的消息,谁知她母女俩竟打起了哑谜?楚太太的意思很明显,自己不是楚家人,然楚景涟却唤自己为楚景晨…… 方才在外面厅堂,也曾见过二姑娘楚景月和三姑娘楚景溶。景晨知晓,她二人皆是庶出。若自己真叫楚景晨,加上楚景涟的容貌,自己同她,该是一对双生姊妹。 目光微滞,这身子与自己前世倒是同名。 “上花轿前可就说好了的,你现在这番行为,莫不是想反悔?”楚太太朝景晨走近,提醒中夹着命令,“还不快将衣服脱了,伺候大姑娘更衣?等姑爷离府后,你就可以和你娘回庄子了。”话至最后,眼中尽数都是不耐。 我娘? 景晨睁大双眸,心头闪过思绪。顷刻,抬首出声道:“我想先见见我娘。” “你今儿胆子倒是真大了,让你脱衣服就脱衣服,哪这么多要求?”楚景涟甚为急迫,眼神鄙夷又恼恨。 楚太太也皱起了眉头,一直伴在她身旁的妈妈便示意早前的两妇人,令她们强行。 “我替你出嫁,现将君大奶奶的身份给你。但我亲人若是已经遭了毒手,岂非是吃力不讨好?”景晨倒也不慌,镇定自若地立在原处。她们既然要这身子的原主代嫁,那自然是有利用的价值。 存在价值,便有谈判的余地。 “笑话!什么叫做你把少奶奶的位置给我?本就是属于我楚景涟的!”怒火中伤,这野丫头是不是脑子出障碍了?胸口怒气难平,楚景涟逼视紧问道:“还有,你居然敢动竹云和竹雨,真是反了天!” 哦……怪不得那两婢子行为异常,原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她们的主子。但楚景涟好端端的,为何要让别人代上花轿,然后等回门当日再将身份换回来? 垂首沉默,景晨心中渐渐明朗。 “母亲,现在咱们还待她这么客气做什么?留着也是个祸害,倒不如……” 楚景涟在楚太太耳边低语,只是话没说完就遭了白眼。楚太太疾言训斥:“操之过急!”复侧身,招来身旁人吩咐道:“去将她带进来,仔细些,千万别让外面的宾客见着。” “哎,太太放心。” 房门开合,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徐妈妈带了个穿着泛白旧麻衣遮面的妇人进屋。她才跨进门槛,视线就在屋内搜寻,最后定在景晨身上,外露着的眼眸闪过晶亮,伸出手臂就欲往前,“晨儿,是你回来了吗?” “拉住她,别弄脏了衣服!” 楚景涟下令,粗使仆妇忙拽住那妇人。后者挣扎,最后无力瘫坐在地上,视线紧锁景晨,喃喃关切道:“晨儿,她们有没有为难你,你有没有吃苦?”不顾旁人拉扯,再开口却是埋怨,“叫你不要管我,你怎么还回来?!” 她的眼泪滑落,因遮面阻挡了众人的炯炯目光。 “人你也见了,该配合了吧?将衣裳换下来,前几日在君府发生的一切,无论巨细都要告诉涟儿。”楚太太眼神示意,让人将地上的妇人拉下去。 熟料,跌在地上的人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愣是推开了身前拖她的人,朝景晨喊道:“晨儿快走,你现在回来,她们是不会放过咱们母女的。娘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怎的这么不听话,还非得回来?!”她的哭声近乎崩溃,透着无奈的愧疚。 但她忘了,仅推开左边的人是无用的,右边婆子一伸脚就轻易将她绊倒,之后复被擒住。 “金氏,你居然暗自唆使,想不到你还敢起这样的心思!”楚太太目光狠厉,脚步移近,居高临下地俯视被按住的狼狈妇人,狰狞笑道:“何必呢,十五年前我就放过了你们母女,怎么至今还不肯老实?” “汪氏,你不要欺人太甚!”金氏挣脱不开束缚自己的的婆子,数年来的恨意尽数涌现,往前一倾,竟是生生就咬上了楚太太的腿腹。 楚太太“哎呦”一声,疼痛难耐,踹都踹不开金氏,眼见着就要栽倒,幸得徐妈妈相扶。 “太太……” “母亲,您怎样?” 屋子里乱作一团,连本站门口的两婢子都围了上去。 睨着那扇无人相守的房门,景晨在心中分析利害。这儿是内院,外面定然还有人守着,即便是出了这门,八成还是会落在楚家母女的亲信手中。 没有把握的事,与其为之遭人耻笑,不如不试,省得徒劳无功。 楚景涟弯身,甩手朝着被婆子强力扯开的金氏就掴起掌来。 “啪啪”连续的两声,屋子里顿时安静,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楚景涟。 景晨也被震住了,她几乎已经能确定自己、楚景涟和妇人金氏的关系,但她居然还能下的去手? 再垂首,触及金氏,景晨脸色发白。因为楚景涟的巴掌,她脸上的遮布落下,露出满是刀痕的脸庞,沧桑和着憔悴。疤痕密布且深刻,显得格外狰狞,而她右颊上还刺着一个字:淫。 几乎是瞬间,金氏用手捂住双脸,脆弱而慌乱,连被打巴掌的事亦给忘了,只无声流泪。 “还愣着做什么,不知道带下去关着吗?”楚太太被搀着坐下,徐妈妈蹲下帮她撩起裤脚检查伤势。她咬牙下令,将目光重新放回景晨身上,似是好奇她的冷静,内心反问:怎么没有如从前般哭哭啼啼? 她算错的是,此景晨,不是彼景晨。虽说方才金氏的目光,布满了殷切的关怀,她瞧着心里也有动容,可多年永无止休的争斗生活,让她心中从来就只有一个目的:好好活下去。 她也只能有这个目的! 毕竟,于自己来说,金氏确实是个不相干的人。她向来不爱管闲事,尤其在自己安全都得不到保障的时候。很多时候,瞻前顾后,于事无补,低头示弱也只会把自己赔进去! “太太,楚太太,我错了,您放过晨儿吧……她还这么小,看在她打小就听话的份上,赏她一条活路吧?”金氏突然匍匐跪走往前,不顾身后人的拉扯,愣是抱住了楚太太的另一条腿,“老爷给你了,楚家女主人的位置给你了,涟儿也给你了……我就只有一个晨儿,求您放过她吧……” 她的哭啼,换来楚太太的得意。脚下使劲将她踢到,厌弃道:“吵什么?别说得我多对不起你似的,当初是你自个无耻,而将你刺花脸赶出去的也不是我,而是老太爷!至于涟儿,她老早说过,没有你那种丢人现眼的娘亲!” 金氏伤心地望向楚景涟,后者冷哼,倨傲道:“我从来就只有一个母亲!”依偎在楚太太身旁,替她捏揉起肩。 “认贼做母,贪荣爱利!”景晨走近,瞪着那两还要对金氏动手脚的婆子,朝楚景涟的方向讽刺道:“不是想去君府做少奶奶吗?可以呀,我倒是想瞧瞧,今后你如何侍夫……” 不用她们动手,景晨含笑着将腰间衣带解开。她的动作极缓极轻,口中喃喃道:“我这都替你上花轿走了遭君府,你既是君府的大少奶奶,这洞房一事,自由你亲自完成。” 她的声音不大,刚好够传入屋内每个人的耳中。然她嘴角处的笑容,带着几分肆意的猖狂,在见到楚太太变色和楚景涟身颤时,景晨心中暗松。 如此情况下,金氏还能这般维护自己。这种感觉,陌生而温暖,令她想起了曾经的那段时日。或许是占了她女儿的身子心存愧疚,便替原先的楚景晨尽份孝心。 “晨儿,你没有和姑爷……?”金氏眸光发亮,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怎么会?” 楚太太大为惊讶,拍了手边案桌吼道:“你个贱丫头,耍的是什么花招?” “母亲,她一定在骗我们。” 景晨笑意不掩,无所谓地添道:“信若不信,都随你们。” “母亲。”楚景涟晃着楚太太的胳膊,后者不耐地斜视了她,冷冷道:“要不是你做出那种丑事,会发生这些?” 楚景涟再不敢多言,松手静静地站在一旁,带恨的眸光射向景晨。 “带她下去验身!” 眼见着那两婆子摇动,景晨后退一步,恼道:“这种侮辱,我可不受!”说的是理所当然、中气十足。继续转望向楚太太,语气郑重道:“若楚景涟还想做君少奶奶,我劝你不要动我娘一分。 不说我今日仍是女儿身,便就算遂了你们的计策,难道真以为君府的人都是傻子不成?而我明知回来不会有好下场,在君府就不会留一把?你们母女未免太自负了!” 语笑嫣然,景晨将外袍脱下,手指转伸向中衣的带子,“这身行头,只要楚景涟撑得起,我拱手相让又何妨?” 谁都被景晨容上的笑意和举手投足间的那份自信给威慑住了! 楚太太不敢轻举妄动,凝眸深思。她能说出这般的话,难道是真的早有部署?为难了她们母女,涟儿到君家指不定立即就真成了下堂妇。而让外人知晓楚家姑娘婚前失贞被夫家逐出家门,没捞到君家的好处,还得将楚家名声赔进去。事后,君府又岂会轻易放过自家?定会觉得楚家故意玩弄了他们。 绝不能冒这个陷! 景晨见状,思量着差不多,复又开口:“谁不知晓,君家大少爷在新婚夜发病,昨儿傍晚才醒呢。” 楚太太抬眸,只见景晨都要开始拔下头上珠钗,忙摆手无奈妥协,“把衣服穿上,回到君府将该办的事给办了,否则你娘可没好日子过。” “母亲,您真信她的?”楚景涟急了,景晨是明显在耍计谋。她若是再回君府,那自己还要等多久? 楚太太没有回话,只让她闭嘴。 景晨却是不动,目光望向楚景涟处,颇为苦恼道:“可惜,我只会宽衣,不会更衣。” 楚景涟火冒三丈,她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还让自己服侍她? “涟儿,你过去。” 楚景涟大惊失色,委屈道:“母亲,她明显是……” “让你过去就过去,这还不是你自个闹出的事?!”楚太太怒了,对楚景涟疾言厉色,哪还有方才的半分怜爱? 楚景涟极不甘心地挪步过去,才到景晨身前还没来得及嘲讽骂弄几句,脑袋一侧,竟是“啪”的声响,硬生生被甩了个巴掌。她大脑空白,含怒侧首,可还不等出言质问,对方反手便又是一记耳光。 在对方愤怒到极致的目光下,景晨含笑慢语:“楚景涟,第一个耳光,是打你大逆不道,对生母下手,没有伦常!第二个则是打你不守妇道,清白不分,不知廉耻!” ﹍﹍﹍﹍﹍﹍﹍﹍﹍﹍﹍﹍﹍﹍﹍﹍ 谢谢十月书、vissy、enigmayanxi、听风扫雪打赏的平安符,以及画江的pk票。四千五字的章节哦,希望大家喜欢~~欠下一更,明日双更补上。 ------------ 第六章 前路迷茫 未正方过,君子浠便同景晨离开了楚家。 特制的马车里,云昆锦为幕,珍珠流苏摇曳生辉,绣福绸条旁的玫瑰紫香包泛出淡淡幽香。面庞微红的大爷靠在烟紫垂花棉枕上,隔着布满精致茶果的案几,目光深邃地落在对面娴静端坐的妻子身上。 景晨自是能察觉到他投来的眼神,含着打量、和着好奇,她低垂的睫毛遮挡了眼底的淡愁。见过楚家母女,心境早不似先前,眼前周边的一切,终究不会属于她。 三日前突然来到这个时空,对陌生环境、前路未来的恐惧虽有,但更多的却是期待。不得不说,她厌倦了尔虞我诈,只想求一份岁月静好的平淡,那种寻常百姓就能拥有的幸福。 景晨以为,君府是她的归宿,眼前男人是她的天,她的一切。她试着学习身为人妻的本分和义务,体贴关怀,助他安内,排忧解扰。然现在,一切都变了,这场婚姻是个阴谋,自己这颗棋子,只等洞房后就失去价值。 似乎,她的人生从来都掌握在旁人手里,永远不能自主。 她闭了闭眼,微有无奈地暗叹。 “若是不舍,怎么不多陪陪岳母?” 他低沉的声音传来,景晨抬眸,迎上他尤带疑惑的目光,莞尔答道:“大爷身子刚好,不宜在外多留。”前倾侧身,翻起茶几上的杯子,拂袖替他倒了水,手心怀壁试了温度才递过去,语声柔柔道:“酒能伤身,爷不该喝多的。” 很是平常的举止,却让大爷片刻失了神。 或许,她的柔情与媚态早已深入灵魂,无需刻意,眼尾处的风情便让人难以忽视。女子的柔声细语并不少闻,却唯她独特,那种拖音带调的细腻绵长,格外悦耳。 “爷?” 美人灵眸存疑,他回神接过,抿在唇处,倏然想起昨夜怀中的温香软玉,心生燥热。喉结滑动,他仰头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跟着似想到了什么,放在茶杯冲她笑道:“过来。” 景晨望着他,迟疑须臾才朝他挪去。 见她尤保持了距离,大爷伸手,直接搂上她的细腰,低声问道:“可是岳母说你了?”忆起昨夜她小心主动的触碰,他的声音放得柔缓,“新婚夜我身子不适,未能完礼,错过良辰,委屈了你。” 本还在迷糊他前句问话的景晨顿时双耳生热,自他怀里坐直,低头回道:“爷身子要紧。”此刻的她暗自庆幸,若非如此,方才在楚家早就任人鱼肉,此时能否活命都是未知。 但接下来呢? 楚家母女以金氏要挟,逼迫自己完成任务。她是可以不顾金氏,但抵得住良心的谴责吗? 良心……景晨突然暗生自嘲,还有资格谈这二字吗?前世里,为了生存,她也曾眼睁睁地看着无辜之人枉死。方才在楚家,之所以应承楚太太,只是因为想到,若是真正的楚景晨还在,一定会保全金氏。 她只是觉得,欠了这身子的原主、欠了金氏。 见娇妻低眉沉默,大爷只当她是害羞。方出嫁的女儿回门,自是绕母怀膝、依恋不舍,哪想这般早回府?定然是因为提及私密事,楚太太责怪了她。 如此,大爷心生愧疚,望着她更添怜惜。 回到君府,景晨扶着大爷去敏兴堂见过大夫人耿氏,回禀了在楚家的情况。大夫人关切的均是大爷身子,微微还指责了几声景晨,说她不该让丈夫喝酒。 待回到晴空院,院里的管事宋妈妈迎在门口。她是大爷的乳娘,阖府敬着,景晨待之也客气。 伺候大爷换了身衣裳,见他进了书房,宋妈妈才上前说道:“大奶奶,老夫人念及竹云和竹雨不方便服侍,特遣了碧好和碧婵过来伺候您。” 才在妆镜台前坐在的景晨表情微滞,轻问道:“现在人呢?” “当时奶奶和大爷都未回来,老奴私自做主安置在了正房,就住在紫萍紫芝的隔壁。” 宋妈妈谦辞,景晨自然不会怪罪。碧好和碧婵,她都是见过的,可都是老夫人跟前的一等婢子。虽说长辈不放心孙儿屋里之事,安插人进来着实正常。但偏送了这样两个丫鬟过来,怕是阖府都知晓她对自己的重视和喜爱。 万众瞩目的感觉,景晨并不陌生。原念着方进府,且又是君家未来的主母,太过低调难免遭人轻视。但在发生了楚家的事情后,她的心境完全变了,因为终有一日,自己会离开这儿。 现在能做的,便是如何平安退出这个漩涡。楚家不会给自己太多时间,她得尽快筹谋,在保全金氏安全后,离开这儿。 或许,她曾经梦寐以求的自由,曾经期盼看到的外界,都能成真。 即便孑然一身,她却能肆意随心! 想到楚家,有个事便不得不办。在自己准备充分前,景晨不想她的举动都掌握在楚家母女手中。起身,望着宋妈妈,她轻道:“妈妈,我方过门,这府里院里的事,还得您多帮衬指教。”说着还半福了身。 “奶奶,这可使不得。” 宋妈妈惊骇,忙扶住她的胳膊,“您是主,老奴是仆,怎能行如此大礼?” 景晨笑吟吟地回道:“妈妈是府中的老人,连大爷都是您给奶大的,他尊您敬您,这一礼您受得。我是新妇,说句窝心话,家里的各位主子都没认熟,今后还要妈妈多提点。” 原还在揣测观摩这位新少奶奶的宋妈妈,见她如此真诚,面上颇是不好意思地说道:“奶奶客气了,您有什么吩咐,老奴定然替主子分忧。” 到了宋妈妈这般地位的婆子,平日里风光惯了,可不是钱财就能收服的。景晨如此礼待,腰杆挺得直直,满心均是欢喜。 “等我换身衣裳,就麻烦妈妈带碧好和碧婵过来。对了,我早前那两个不中用的婢子,妈妈可知晓怎么样了?”景晨摘下耳上的红翡翠滴珠耳环,换上一对精致小巧的白玉坠子。 “回奶奶话,竹云和竹雨两位姑娘安置在了后院养伤,许是还要过些日子才能痊愈。”虽说大奶奶敬重自己,但是宋妈妈可不敢坏了规矩,于恭敬中添了几分服从,“奶奶可是要使人?” 景晨摇头,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望着眼前人,“其实她们素来也规矩,从前在闺中就深得我心,否则也不会选她们做陪嫁。” 话至此,她咧嘴笑了又道,“当日我才进门,大爷昏睡着,我心里紧张,唯恐就出了什么差错。她们平日在楚家替我张罗惯了衣着,一时多话我却担心旁人说我听任婢子所言,没有主见,适逢心烦就动了处置。现在想想,却是有几分懊悔,妈妈若是方便,替我送瓶伤药过去吧?” 听她这番话,宋妈妈是打心眼里高兴。一来大奶奶是将她当了自己人,连这种贴心话都愿意说;二来自那事一出,院里人心惶惶,小心谨慎就担心无缘无故被主母处罚。 原道并不是大奶奶心狠手辣,而是担心旁人说她徇私护短。毕竟听紫萍紫芝所言,那日竹云竹雨的口气确有奴大欺主的嫌疑。宋妈妈在心里越发认可景晨,颔首就道:“奶奶甭跟老奴客气,有事吩咐就成。” 景晨笑,让她在旁边锦杌上坐下,“妈妈别笑我,这府里的事,还得您多跟我说说。” 得主子仰仗,宋妈妈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直将这君府里的大小事情说了个详细。提到主子,难免就含蓄了些,比如二爷喜爱读书,为人最不爱计较,其实暗指二爷木讷;如二姑娘能干多才;五爷性子随意,厚待院里婢女,实则就是贪好女色…… 景晨将这些一一记在脑中,虽说早晚都要离开,但目前的日子仍旧要过。 宋妈妈言多性和,取过茶杯送至嘴边,突然又抬头,严肃道:“对了,大奶奶,这西院处的秋桐园是府里的禁地,老夫人下令谁都不能去。” 景晨狐疑着应下,又听着她说了会才开口:“妈妈,你可知晓我的陪嫁是如何安置的?” 原来是关心起自己的嫁妆了……宋妈妈嬉笑,她说今日大奶奶如何留自己说半日话呢。不过新媳妇关心这些都很正常,凑上前就回道:“奶奶娘家带来的嫁资,都搁在东边的库房里呢。” 景晨摇头,“我问的是陪房,比如送庄子铺子里带来的人。” 宋妈妈心里唏嘘,这楚家是给大奶奶添了几个铺子做嫁妆,可君家是多大的产业,莫不是还担心会占了她的那几家店铺? 徒然宋妈妈就开始改观,大奶奶是个守财紧张的人,热情渐渐就淡了下来,恹恹说道:“几间铺子的地契都收在库房,随来的几家现安排在了外院,奶奶可是有什么安排?” 见她转变态度,景晨故作深思,随后才道:“妈妈去将地契取来,再将我那几个奴才唤来,我打算给母亲送去。” 把嫁妆、店铺都送给婆婆,这天底下有这么大方的媳妇? 宋妈妈瞠目结舌。 景晨却是言出必行,真将店铺的契约送到了大夫人跟前。婆婆都爱插手儿子屋里的事,耿氏本就想着寻个什么理由替儿媳妇“保管”财产,此时她主动送来,自是满意。 改了往日的疏离,热情地拉她坐在身边,大夫人状似推拒道:“儿媳妇,这是亲家太太给你的陪嫁,你自己安排就好。” 景晨摇头,甜声乖巧道:“儿媳不懂经营,还请母亲替我多操个心。” 客气了几句,大夫人如愿得了店铺,还不忘询问她的意见,“那你的几家陪房,可想好怎么处置?” “儿媳年纪轻,但凭母亲做主。” 很满意她的乖巧,大夫人笑道:“咱们都是一家人,店铺庄子母亲都替你先张罗,派几个得力的人管着。你的那几个管事,我再安排个差事,锻炼几年,今后也好帮你处事。涟儿,你看这样如何?” 景晨起身,盈盈福身谢道:“自是再好不过,多谢母亲。” 李代桃僵之事,竹云竹雨定是知晓原委。既是早定了今日换回身份的计划,此时自己示以关怀,先用“楚景涟”的身份迷惑她们。否则她们仗着抓了自己短处,定然不会安生。陪房的被安排到外面,楚太太没了眼线耳目,自己行事也能方便些。 再怎样,也不能由这些奴才掐了短处! ﹍﹍﹍﹍﹍﹍﹍﹍﹍﹍﹍ 谢谢fellowgirl、虫子ago、舞丶倾天下三位亲的支持。不好意思,补更要放到明日了~ ------------ 第七章 今夜如何办 从敏兴堂出来,已是日暮黄昏,东边处的漫天云彩渐晕渐开,徒留橘色光辉染红大地,夹着丝丝暖意。晚风拂来,枝上艳丽摇坠,卷起满地粉色,缱绻相绕,落英缤纷。 往前几步,徒然遇上一人,景晨莲步微止,待对方近身才见礼:“二弟。” 二爷君子臻比大爷年幼一岁,本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却因兄长病情起伏和长幼有序的规矩给生生耽误了。一身广袖青衫,书生意气地站在两三步处,同样作揖一礼,“见过嫂嫂。” 景晨颔首垂眸,口气随和道:“二弟这是来给母亲请安?” “正是。”二爷清润温儒,复关心起兄长,“听说昨儿傍晚大哥醒了,现如今可好些了?” “二弟关心,大爷身子渐好。” 二爷闻此才眉间舒然,真诚道:“大哥病情无常,素来又操劳忧心,还请大嫂多加劝勉,莫要累坏了身子。”说着又拱手作揖,“子臻还要同母亲请安,先行一步。” 招呼过后,景晨就回了晴空院,受过碧好碧婵的跪拜,说了几句训诫话和行赏,算是完成了认主仪式。适时,紫萍自外走进,福身恭敬道:“奶奶,大爷让婢子传话,称是要去老夫人处用晚膳,请您准备一下。” 早前大爷身子不好,景晨守护侍候,也就没顾那些规矩。此刻他已然康复,自是该按家礼而行。却说大爷这病也着实奇怪,新婚夜发作,昨儿醒后就能下床看帐,虽仍有体虚,但外出举止间丝毫不见初愈症状,宛然与正常人无异。 脑中回想起初次醒时耳旁传来的尖叫声,竹云竹雨的那声“原来新姑爷真的会吸人血”,那个哆嗦着身子战战兢兢进内室的女子,和昏迷横躺着被抬出来衣衫沾血的人……二爷方才口中所言的病情无常,景晨心中微滞,莫不是大爷得了什么怪病? 试探紫萍无果,想来除非大爷愿意透露,旁人均不会告知自己。起身,由碧好二人服侍,换上了本该前日所着的那身红石榴多福吉服,容光艳丽地出门。凑巧大爷自西面的书房踏出,视线相遇,景晨主动移过去,“爷可是要换身衣裳?” “不必了。”大爷语气随意,伸手拧了拧眉心,尤带疲倦的说道:“快过去吧,莫要让家人等急了。” 这话,难道是怪着自己动作太慢? 余光里尽是她周身的红色,那髻边摇曳的银丝流苏吸引着他的视线,总是时不时地随之移动。出院子,上了四人小轿,二人独处,他周身的气息传入她的鼻尖,没有想象中的苦涩药味,反倒是一阵清爽的茶香味。 空间所致,二人隔得分外相近,大爷后仰着身子靠在轿壁,回想账上的内容,愁恼地叹了声气。 气息温热,直接喷在景晨项间,她微感酥麻。正欲往旁边微闪避开,熟知路道拐弯致使轿子微晃,她直接软倒在了大爷的怀里。才想起身,那旁人的胳膊早已怀上,听得那低沉的嗓音传来:“小心些。” “嗯。” 抬轿的是府中的粗使婆子,自是不比曾经宫中训练有素的寺人。但往日在宫里,虽是高床软枕、金汤玉粒,却无人同她真诚地道一句“小心”。宫女嫔妃间的“娘娘小心”,却是天底下最假的言语。她们所关心的,不是她如何,而是担心因她的不舒服而连累了她们。 他的关怀纯粹而简单,轻而易举就掀起她内心的涟漪。 “祖母将她身边的得力人给了你,你且要好生待她们。”她的发丝格外清香,掌间不禁用力几分,迫使她靠在自己胸膛。挥去烦人的思绪,大爷低笑了说道:“你今日的红妆,倒是比新婚夜要美上几分。” 那夜红光明亮,喜秤挑起红盖,入眼的是她紧攥衣角、眸带慌乱的动人模样。而方才,院中目光相遇的那一瞬,眼中风情、周身神采,早已不是那种逼人的华贵,而是深入骨髓间的从容闲适,行路间的窈窕秀姿,透着的是她与生俱来的妩媚。 大爷自认为见过的佳丽不少,院中姨娘亦各有千秋,但属她这种不言不语,不动不移就能牢牢吸引人目光的女子却是少见。动作自然流畅,举止细腻轻柔,虽是眼神惑人,但就是难以让人联想到轻浮。短短相处,让身为丈夫的他看到了端庄得体,这种由她带来的奇妙感觉掺着神秘,引得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 然他突来的夸奖,景晨却无言以对。红妆正色,即便她身居高位,也从未着过。她进宫之日便是出嫁之时,由美人至贵妃,身份上却从来都只是妾室。没有过喜宴婚礼,她不懂那种鼓声震天的闹声是如何,不知晓凤冠霞帔加身、拜堂成亲的喜悦,她没有资格。 待等到封后前夕,她可以名正言顺成为着那大红时。三年的宫闱生活,早就磨灭她曾经的幻想;而帝王妻的身份,意味着更沉重的责任同负担。 避开他的后文,景晨只将注意摆在婢子身上,“爷说的是,妾身会善待她们的。” 第一句不过是没话寻话,见她对自己的赞赏无动于衷,大爷的手在她腰际上下摩挲,感受她轻微的颤抖。他压低了声温柔地说道:“怎的今日和昨夜不同了,可是心里还怨着我?” “妾、妾不敢。”她的气息有些不稳,伴着他似抚似摸的动作,手抵了他的胸膛再次重复道:“妾真没有。” 本就是希望娇妻贤惠,不拈酸吃醋乱使性子,听得如此识礼的回答,本该满意的大爷心头却闪过几分失落。低首望着轻咬唇畔的她,目光楚楚,回神才察觉到自己荒唐,怎的在轿子里就搂着她说起这些话来了? 他才松手,景晨便立即坐直,目视着眼前微晃的锦帘,正襟危坐。大爷见状,觉得无趣,也就闭目养神,沉默着到了荣安居。 “浠儿,走上来给祖母瞧瞧。今日比昨夜精神好了不少,去岳父家无碍吧,听说喝酒了?”见小夫妻进门,本拉着二夫人说话的老夫人忙招手,不等大爷行礼就拉着坐下关怀不断。 “祖母,孙儿无恙。” 景晨规矩福了身,又朝屋里长辈颔首,跟着复又朝老夫人谢恩道:“孙媳方进门,得祖母赐人,委实感谢。” 老夫人很喜欢年轻人衣着艳丽,满意地瞧着她这身装束,笑容不合道:“不过两婢子,涟儿还和祖母客气?你如此尽心侍候大爷,哪能委屈你身边没个伶俐的人使唤?紫萍二人是子浠幼时我亲自挑了过去的,碧好她们年龄小些,不过做事倒妥当,还得你亲自费心调教些。” “祖母赏的人,自是最好的。” 景晨笑着反说老夫人客气,心中闪过一念,复往前两步,垂首低声道:“孙媳年纪轻,能力尚浅,有个事还想祖母您费个心。” 老夫人跟前,鲜少会有人主动讨赏或是如此。景晨这话一出,屋里的人难免在心中打鼓,莫不是以为老夫人赏了两大丫鬟,又几番好言和善,就恃宠而骄有所要求起来了? 大夫人眼神不悦,二夫人目露担忧,三夫人心中暗喜,众人或是端量或是好奇,目光齐齐地射在景晨身上。 大爷面色如常,嘴角浅弯,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是什么事,可是屋里还有其他事?涟儿不必客气,尽管说出来。”老夫人慈眉善目。 景晨余光微扫,垂敛颇不好意思地说道:“便是我那两陪嫁的婢子,和媳妇一般,初来乍到,均不懂规矩。那日是在我跟前,今后府里走动,难免冲撞了各位婶婶姑娘。孙媳斗胆,想请个府里的妈妈,帮我先调教段时间。”话毕,盈盈福身,目光尤带紧张地望着老夫人,似是觉得自个要求过高。 众人恍然,老夫人哈笑,拍了旁边大爷的手,“我倒是什么事呢,就这点琐事还提让我操心?子浠,你这媳妇真是个可心人。” “祖母说的是。”大爷笑着附和,余光瞥向站在前方的女子。 新大奶奶进门,方进门处置了陪嫁,将嫁资主动交给婆婆,还让老夫人出面寻人调教近侍,身边徒留长辈所赐之人。几番行为,表露的是对夫家足够的信任,不止能讨好大夫人老夫人,便连其他人都觉得她可亲好处。 自然,这其中也有人多想,或许她是以退为进,放出手中所有,为的是谋得更多。 各种目光落在景晨身上,她静静而立,目光单纯又感激地望着老夫人。她的这种举止,于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安心,说到时少奶奶的陪嫁婢子十有八九能被大爷收做通房,但若是需要,老夫人自是期望纳的府里的家生子,心思向的是孙儿和自己,而非大奶奶。 老夫人应得爽快,让谷妈妈去安置了竹云和竹雨,称等调教段时间再送回晴空院。面对孙媳的不断谢恩,招手让她坐在自己的另一侧。这种省心的媳妇,如此体贴为人着想,老夫人难免夸赞不断。 景晨只是在心中打鼓,不确定能否在竹云二人回到身边前,将后路筹谋好。 等到晚膳过后,众人渐散,老夫人拉着景晨的手进内室说起私房话,暗示择良辰完最后一礼的事。景晨心中不愿,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道以大爷身子为重。 回到院子,大爷先回屋子换了衣裳,仍旧往书房而去。 景晨有些心不在焉地送他到房门口,正不知今夜该如何办的时候,大爷转身笑着轻道:“今晚我会早些回房。” ﹍﹍﹍﹍﹍﹍﹍﹍﹍﹍﹍﹍ 谢谢enigmayanxi和夜寻君的打赏。傍晚六点左右上第二更。周一,打滚求推荐票,乃们不会忍心拒绝的对不?眨眼卖萌ing~ ------------ 第八章 荒唐五爷 留在新房,景晨总也心神不宁。昨有她主动在先,今有老夫人暗示催促,连他方才都含蓄表了态。不管自己是否代嫁,他们都是名义上的夫妻,侍夫这等事天经地义,她没有立场亦没有资格拒绝。 用银针挑了灯芯,烛泪蜿蜒,凝固成块。正心乱如麻之际,碧好的声音徒然响起,“奶奶,不好了。” 转身,望着面容急色的她,景晨不解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清晖院来人,二爷身前的柳玉投了缳……”顾及景晨方进府,许是不知晓柳玉是何人,碧好解释道:“柳玉和柳叶都是二爷屋里的大丫鬟,柳玉这名还是二爷亲自给取的呢。” 此话则是暗指柳玉颇受二爷器重。忆起傍晚在敏兴堂前遇着的二爷,青衫素雅,将手中银针放下,景晨疑惑道:“好好的,怎的投缳去了,可是有什么苦衷?” “回奶奶话,该是受了委屈没想开……”碧好顿了顿,改言道:“所幸发现的及时,现已救了回来。” 景晨微蹙纳闷,她方进门还未料理府事,消息怎的就传到她这儿来了? 碧好心领神会,取过床尾架上的镜花绫织锦披风,边替大奶奶披上边说道:“说是个婢子,却是爷近前的人。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夫人不管事,此时荣安居怕是要落锁,下人们也不敢随意打扰。老夫人将印鉴给了奶奶,您怕是得走一趟。”仔细地替她拢好领口,生怕她着凉。 听得她的分析,景晨颔首,出了门正遇宋妈妈和紫萍二人,均是神色匆匆。她淡然开口,“二爷屋里发生的事我已经知晓了,紫萍,你和紫芝留着在书房外侍候。这等内宅琐事,先别惊扰了大爷。”说着目光移向宋妈妈,颇为信任的言道:“妈妈既是未寝,便陪我走一遭吧?” 见她将手递来,宋妈妈连忙搀上。事实上,她本就是因为听了消息才特地过来的。白日里大奶奶自谦称方进府,需要人指点帮衬。如斯重视自己,她又岂能避开? 再者,大奶奶的连番举动,早已让她由衷钦佩。不管是发自肺腑,还是真如外人所传的以退为进,表面能做到这个份上,便有主母的风度同谋略。 由宋妈妈搀扶,带着碧好同碧婵出了晴空院。 景晨一行人的身影才在正门处消失,自西拱门口的就探出一张极为艳丽的容颜。她甩了帕子,站在散着微弱烛光的灯笼长廊下,凝眉深思。 “姨娘,大奶奶出院子了,您要不要去书房找大爷?” 来人正是二姨娘朱氏,她收回还落在黑暗中的视线,转头望着端了点心的婢女,摇头道:“罢了,她若没走还好。现在前脚方离开,我马上就过去找大爷,惹人生疑。” 乐儿显然没有听明白,劝着道:“大奶奶若是在院里,见着您如此不得怪罪?此时她走了,您也正好陪着大爷。” “大爷看帐时不喜人陪着。大奶奶新进门,连三姨娘都没有到这正房来,我乘虚迎上去,不是让人说闲话吗?”二姨娘说着就转身,按原路折回。 端着托盘跟在后面的乐儿满是不解,若主子不想进书房寻大爷,特地做了点心来此走这趟是为何? “对了,方才你可是听着了那婆子的传话,说是二爷的婢女柳玉投缳?”二姨娘突然止步。 “听着了,八成明日就会闹到老夫人跟前去。” 二姨娘冷笑,“府里婢子寻死觅活的事还少过?这次可真是闹大发了,居然去动二爷屋里的人。想来便是二爷肯息事宁人,大夫人也不会袖手旁观。”她叹着又嗤笑一声,语调复杂道:“大奶奶这才过门,就遇着这种晦事。” 乐儿听了,不确定地言道:“说不准柳玉便直接跟了五爷?” “哪是什么说不准?投缳都闹了,去不成自然就只能跟了他。”她的话中微带讽刺,似是还夹着些许其他的复杂。 清晖院灯火通明,因二爷尚未娶妻,屋里没人主持。大奶奶方来,就被仆妇围着去了柳玉的房间,与主卧相连,装饰淡雅,倒不似个奴婢的屋子。观此,再见到柳玉梨花带雨的娇容时,景晨心中了明。 这个柳玉,怕是已经被二爷收了的。 忆起路上宋妈妈的诉说,心中暗讽五爷的荒唐。这是多么不顾常伦,竟是动到了自己兄长屋里的人来? 五少爷君子烨是三房的独子,从小得三夫人宠溺,养成了放浪不羁的性子。 君府产业生意遍布各地,平日里总要有个爷出面打理。大老爷早逝,二老爷在外为官,大爷身子体弱,不能过度操劳,便由他代为掌管。老夫人不放心,每月都会查账,听三老爷报备。等到这几年大爷年纪大了,这查账看本的事,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自敬茶得老夫人赏下印鉴,察觉三夫人异样目光时,景晨就对这三房生了戒备。她虽不熟悉商贾之家,但想来同侯门贵府无异。所不同的是前者挣得是财产祖业,而后者求的是爵位权利。 三老爷在外拼搏这么多年,风光惯了,哪还能肯将手中权力放出来?他所输的,不过是一个身份,嫡庶悬殊,君家偌大产业,如何都到不了他的手里。便是大爷真有意外,便是二老爷房里无男丁,老夫人将财产给了二爷君子臻这嫡亲孙儿,也不会给一个庶子。 但这几日的生活,从下人间的表现,景晨明白,老夫人待三夫人面上是极为和气宽容的。今朝五爷犯事,牵连长房和三房,自个处理不妥,便是家宅难宁的大事。 床边陪着另一清秀婢女,见到众人进屋,忙起身福礼,“见过大奶奶。” 柳玉挣扎着从床上趴下来,抹了泪水跪下。 景晨让人将她扶起,望着那双红肿的眼眸,说了些安慰话,跟着唤了那名清秀丫鬟出去。站在屋檐下,想起方才遥遥一望,立在大堂内低首的身影,开口问道:“你是柳叶吧?” 柳叶抬眸小觑了眼大奶奶,应“是”。 “二爷可有说什么?” 柳叶摇了摇头,跟着又点了点头,在触及对方威厉的目光,哽咽了声道:“二爷说,说要将柳玉给了五爷。” 景晨微滞,这已不是送婢女的事,而是关乎男儿尊严的事。宋妈妈说二爷温和,还暗指了胆小懦弱,景晨却是不信。就敏兴堂门口一遇,几句交谈,所迎上的目光,就不该是那般性子。 前世风风雨雨那么多年,景晨自认为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将柳玉主动送给五爷,要么当真是不敢同三房起争执,懦弱没担当到了极限;要么就是隐忍力过分,另有筹谋。 若是后者,这位小叔子可就不简单了。 景晨询问了几句,柳叶见她是如今的管事人,跪在她脚下央求道:“大奶奶,求您救救柳玉吧。奴婢们是二爷的人,这辈子只侍候他一个主子。” “起来!” 景晨最不爱看这哭哭啼啼的场面,声音于平日细柔中掺了几分威严,后者忙止了哭腔站起。 “柳玉投缳,是什么时候的事?当时,二爷是不是已经做了主,称是要将她送给五爷?” 柳叶不敢再请求,只是用微讶的目光望着眼前的大奶奶,在对方的注视下颔首。 景晨眨了眨眼,她们能对二爷如此忠贞……她抬脚入内室,将人都遣了出去。 外面廊下站满了人,柳叶分外担忧地望着紧闭的房门。 半晌,景晨出来,挥了迎上来的婆子婢女,招柳叶近身,吩咐道:“你进去陪陪她,顺道替她收拾下行囊,今儿起她便是五爷的人了。” “大奶奶,这是要逼……”柳叶未语泪先流。和柳玉情同姐妹,怎么能看着她往火坑里去?再说,她已经为反抗而寻过了死,此时还要柳玉去跟五爷,不是要逼她再死一次吗? 然而柳叶亦意识到,身为婢子的她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且不说二爷没有正式将柳玉收房,便是转赠个女人妾室,在如今这世道也实属常事。 景晨知她心中所想,淡淡道:“柳玉她自愿的。” 周围唏嘘声不断,柳玉性子烈,方才还因为二爷的决定而寻死,如何转身就自愿了? 景晨说完,复提步往大堂那去,和二爷交谈了几句。 关于柳玉,二爷未说任何,只在景晨离开之际,作揖道谢:“劳大嫂操心了。” “二弟见外。” 景晨莞尔,告辞离开。待回到晴空院,已是亥初十分,碧婵上前宽下她的披风,景晨理了理衣袖,转身恰见大爷着了宽敞的衣袍从净室出来。他的墨发湿濡散着,尾处还滴着水珠,目光相触,大爷清和道:“回来啦?” 景晨顿了顿才上前,“妾以为爷还在书房呢,可是都忙完了?”声似试探,尤带忐忑。 “哪有忙完的时候?”他的声音略带惆怅,跟着在旁边的桌子旁坐下,拿起账本复又翻起,“伺候大奶奶洗漱吧。” 这话,却是对碧婵等婢子吩咐的。 ﹍﹍﹍﹍﹍﹍﹍﹍﹍﹍﹍﹍﹍﹍ 谢谢enigmayanxi的打赏。不好意思晚了些,夕码字慢,继续求推荐票…… ------------ 第九章 妻子的职责 从净室出来,景晨披了件水影红金线合欢花的宽袖寝袍,腰间素带飘扬。金厢倒垂莲簪挽起些许青丝,几缕秀发荡在雪白的项间,伴着动作无意识的骚动。 莲步轻缓,却仍是惊动了埋头看帐的人,大爷端正抬首。柔和跳曳的烛光下,洗尽铅华的她如置云雾,朦胧神秘。白玉芙蓉嵌黛色,红唇微启尤似诉,触及他的目光,温润晶莹的双颊绯色羞红。 俗语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动人。原先略有犯愁的大爷一瞬失神。 景晨敛眸,移步上前,福礼唤了声“爷”。 声音棉柔悱恻,眸处水色妩媚,轻纱薄衣上的合欢花越显妖娆。大爷心房微动,目光紧锁在她的周身,面上不见波澜,只端了手边茶盏,似掩似饰地呷了一口。 “坐吧。”语调不似往常平稳。 景晨在他右侧落座,见杯中茶叶触底,素手微抬,复又斟上一盅。大爷仍旧垂首对账,偶尔在宣纸上写下几串数据。 屋子里瞬时安静,只余碧好等人铺床的轻微窸窣声。 须臾,婢子无声行礼,退出房间。 大爷神态专注,似是遇着了什么难题,眉头紧皱。景晨瞧了会便目光偏移,西墙角的案台上,珐琅雕翠花斛中淡粉花苞无风自动,似是下一刻便要绽放旖旎。 书写的声音变得急促微燥,景晨侧眸,原本有序记录着数据的宣纸上横线缭乱。视线上移,却是大爷目光阴冷,满面愤怒。 下一刻,便是他大掌拍案的声响。 景晨倏然站起,目存疑惑地睨着他,并不言语。 将账本重重合上,大爷喘气握拳,似是心愤难平。顷刻,胸口的波涌慢慢压下,触及对面的妻子,他缓了声才道:“可吓着你了?” 景晨摇头,端了茶水递过,“爷喝杯茶消消气吧。” 美人犹在,大爷却无心赏阅,直端着茶盏沉思。这一思索,便是许久,等到回神,察觉景晨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立在那,俊朗的面上透出几分歉意,出口的话亦柔了几分,“你先歇息吧。” 景晨滞然,摇头道:“妾身陪着您。” 他还未就寝,她如何敢独自上床? “我还有会,你先歇着。”大爷说着,拧了拧鼻骨,复又翻开账本。 若是前世,她定不敢真上床歇息,即便帮不了丈夫分忧,也会静静立在一旁。但此刻,她顺从他的吩咐,颔首后掀了被窝就躺在外侧。 她的观念里,寻不着妻子拒绝丈夫的理由。若能在他上榻前深睡入梦,未尝不好。 越是急于入睡,越是想要躲避,景晨的思绪便转得越快,头脑也越发清醒。她想起清晖院里的事,即便二爷同意、柳玉自愿,但三房又岂是等闲之辈?自己以大少奶奶的身份做了决定,未曾通过老夫人,是否有越权之嫌?当时她下令果断,回来的路上才发现不妥。前世里太后宠她,后/宫之中她说一,从未有人敢说二。 她吩咐命令随性惯了! 那边账本翻页的声音不断,景晨朝内翻了个身。想着离开,可走出君府,她又该置于何处?且不说这是个完全陌生的时空,便是熟悉周围,孑然孤苦的女子要如何在外生存? 她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而非费心尽力才能觅得活路。 景晨又转向外侧,闭眼凝思。他身为丈夫,同床共枕,自己哪能躲得过去? 床上的人翻来覆去,似乎难以入眠。大爷心境难定,瞥了眼帐幔处,目光落在满室的灯烛上。抛去账本上这些匪夷的数据,回想起离开楚家时马车里的对话,那双欲语还休的动人眼眸,终是立起了身。 听得他四下走动,感受到光线渐暗,景晨徒然意识到糟糕,他要歇息了! 几乎是本能,她坐起下床,替正在解扣的大爷宽衣。辗转反侧多时,景晨不认为自己还能真装作深睡。既是妻子,便该尽这些本分,然纤指解扣的动作,却失了往日从容镇定。 她的发丝微乱,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比燻炉里的香料还要好闻,大爷不自然地贴近几分。 景晨觉得自己的心的都跳到嗓子口了。 “这些事,我可以自己做的。” 往常对账,皆至深夜,从不用婢子值夜侍候。或是在书房小憩,或是直接回房单独歇息,未曾想让谁等着候着。此刻她特地从被窝里爬起,不过是为了替他解件外袍。 似是沾了她身上的暖意,大爷觉得周身舒适。 她的话从来不多,却处处都透着细心关怀。 “是妾身的职责。” 等大爷躺到了内侧,景晨才取过灯罩吹灭了蜡烛,待她要朝另一处走去的时候,床上的人轻道:“留着吧。” “是。” 景晨应声折回,掀开被角,躺入尚有余温的床褥中。放下银钩,将层层帐幕落下,怀着忐忑躺下,朝外微挪了挪。身子绷紧,似是回到了她初次侍寝的那夜,带着莫名恐惧。 顷刻,结实有力的胳膊伸来,将景晨揽了过去。大爷覆上她,低首含笑的问道:“可是在等我?” 他在问她,方才的辗转反侧,是否是为了吸引他注意。 听出话中深意,景晨脸色刷红,因他的唇畔就停在她的耳际,温热气息喷在她的颈处,她别开了脑袋。若是换做昨夜,景晨自然不会为难,她会大大方方成为他的女人,做这君府名正言顺的少夫人。 然现在…… 察觉她的闪躲,大爷表情微滞,但转而念及她昨晚的主动,今日的体贴入微,方才的等候,便又舒展了眉头。未经人事的姑娘,对于男子的碰触,总是敏感恐慌。 轻轻吻了吻她的玉耳,引得身下人微颤。似乎分外在意她的反应,大爷轻柔的声音中含着安抚,“别怕。”触及她仍旧系得好好的衣带,他轻抽便要解开。 景晨的手忙按住要动作的大掌,眸带拒绝地推开了他。 大爷被推在侧,皱眉不解地盯着她。这是什么情况,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妻子不让自己碰? 在丈夫的凝视下,景晨胸口起伏,似是格外紧张。不能任由他这般下去,自己早晚都要离开,失了名节的她就等于失去未来。 她不可以! “涟儿,你怎么了?”大爷凑了过去,还只道她是羞涩,好笑的强调道:“我是你丈夫。” “我、我还没准备好。” 景晨说完,忙闭了闭眼,用低垂的动作掩饰她的心虚。从未有过如此尴尬的场景,深知自己理亏的她不敢去看眼前的男人。 见她仍旧往外退去,紧张地将腰间的衣带系好,又拢了拢领口,却就是不望自己。大爷越发不悦,本就心烦意乱,好不容易压下了那些闹心事,她还如此不配合? 难道不知晓这一日未圆房,她在这府里的地位便算不得稳定吗? 伸手拉过妻子,将她抱在怀里,大爷耐着性子哄道:“出嫁前没人告知你该如何吗?涟儿,这种事不需要你准备什么。”他的话中似乎隐带笑意。 觉得她小题大做了吗? 若真是楚景涟,要和他过一辈子,景晨自然不会有顾虑。 但她不是! 大爷板着她的肩膀让景晨躺下,重新朝她吻去,底下那人却是将唇一偏,愣是由他亲到了脸颊。搁在自己身前的手仍旧推拒着,见她如此,大爷心烦地不愿再顾她,直接在她耳后留下密集湿濡的吻。 景晨慌急了,莫不是她估算错了他的性子? “爷,您不要这样。” 饶是反抗,她的声音仍旧柔语轻慢,不似是抗拒,倒更像是撒娇。 大爷松开她,目光微紧地说道:“楚景涟,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慢声细语,对我处处关怀,方才的等候,难道不是在讨好为夫的欢心?别闹了,我明儿还有事。” 景晨仍旧朝向外面,她是在尽力做一个好妻子的。 在离开之前,尽力将君大奶奶的身份做到最好。不是为了今后的楚景涟,而是在任何环境下,她都不喜欢被人是以轻视或者怀疑的目光。 大爷自是失了耐心,见她仍旧无动于衷,侧躺在旁。 床第之间,他还从没想过要用强的! 望着平躺着露出轻松表情的妻子,自尊心颇受挫的大爷冷声问道:“楚景涟,你自个解释下,到底是因为什么?!” 景晨慢慢坐起身,却不知该如何相处。 她会的,是讨好迎合,让男子如何更痴迷自己,前世对乾帝,她从来也是予取予求;她会的,是如何铲除敌人,让威胁她地位安全的人,在行动前失去战斗力。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正常男女间该如何相处,拒绝男人又该如何。 从进入芳华园的那一刻起,她就只有两个选择:死、或是成为帝王的女人。 她如此无措迷茫的表情,是大爷所陌生的。因为账本的事,他心中压抑着怒火,或许是自己言过了?毕竟是才出嫁的女子,紧张羞涩推拒下也属正常。 “你……” 大爷正欲开口,又想到她昨夜的主动,忙否定了方才的想法。不、不是这样。她知晓,过门而不圆房,对她一个新妇意味着什么。 她推开自己,肯定是另有隐情! “你不欲圆房,却对我那般顺从,是为什么?” 景晨望着他,最后低声答道:“我想努力做个好妻子的。” 大爷眉目微动,笑容半展突然又沉了脸。他想到了可能……早在成亲之前就有传言,称楚家大姑娘早有心上人,且情浓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楚家是因为忌惮君府,故而才应了这门亲事。 坊间亦流传着自己得了怪病的言论,她定不是心甘情愿嫁过来的吧? 怪不得,她要说想努力做个好妻子,终究不是愿意做个好妻子;怪不得,她不喜欢自己的碰触。 她是在为她心里的那个情郎守身! 意识到这点的大爷怒从心生,这让他感到了屈辱。这不是自己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吗?这女人,难怪白日里那般温柔,原道是心虚!他君子浠,莫不是要沦落到强占女子身子的地步? 他腾地下了床,用力掀开帐子取过架上衣袍,抱着账本就离开了新房。 这一夜,书房灯火彻夜未熄,主卧里的景晨亦是彻夜未眠。 ﹍﹍﹍﹍﹍﹍﹍﹍﹍﹍﹍﹍ 谢谢enigmayanxi和15端木景晨的打赏。呼呼,咱们女主都跑出来了咩~~ ------------ 第十章 元帕见红 卯正未至,紫萍紫芝就捧了紫色云纹的长袍进书房的次间服侍,大爷果真已从软榻上小憩苏醒。二人或是端水、或是拧帕,围在大爷跟前,束发更衣。书房的次间,柜榻皆全,俨然是个就寝的屋子。 着上长袍,任由紫萍二人束带,大爷面容严肃,“这儿又不是没有衣裳,怎的还特地去屋里取?” 闻言,两婢子对视,紫萍上前答道:“回爷的话,是大奶奶特地选了让奴婢们过来的。” 大爷面色微滞,沉声道:“她醒了?” “昨夜主屋里不时传出声响,奴婢方见奶奶面色苍白,想来是整宿未眠。”说到这话,紫萍还极为小心地觑了眼大爷。 大爷神色如常,随意“嗯”了声便挥退她们。 坐在书桌前,大爷心神难定,眼前竟全是那双楚楚动人的盈眸,视线触及身上衣衫,想起她素日的体贴温柔,起身往外。才跨出书房,站在廊下便见宋妈妈笑嘻嘻的端了方帕子般的东西自主卧出来,脸上尽是喜意,见她将帕子收于长匣,吩咐丫鬟送出院子。 宋妈妈转身,见大爷举步而来,忙迎上前请安,关怀道:“大爷起啦,怎的宿在了书房?” 面对乳娘,大爷很是亲切客气,缓声道:“有些账还没核实好。” “大爷莫要太辛苦了。”宋妈妈满目担忧,转首望了眼屋子,似有责怪地同他低声道:“爷,大奶奶是主母,不是后院的姨娘,您怎能如此对她?” 大爷正疑惑之际,听得眼前人又道:“别怪老奴说句不合身份的话,爷如今也到了年纪,该有子嗣了。大奶奶为人贤惠,虽不明言,但身娇肉贵的,且又是初次为妇,爷该体谅些。” 闻者这才恍然大悟,刚刚那送走的,莫不真是元帕?整个晴空院的人都知晓自己昨儿上半夜留在了正房,乳娘这是指责他完了事就离开? 大爷的脸色渐渐变得阴霾。 宋妈妈见状,到底顾着主仆规矩,不敢说得太过,改了笑脸缓气道:“这下好了,老夫人总算了了桩心事。” 昨夜推拒自己,大清早地整出块元帕,楚景涟在做什么?大爷只觉得心底怒火中伤,恨不得直接站在她面前质问缘由,脚步前移,复又顿住。这等事他解释不清,而她故意让人误会他俩圆了房,莫不是想遮掩什么? 思及她心底还藏着个心上人,怒气当头的大爷掀了门帘就进了内室。屋里站着几个小丫鬟,见他进来纷纷请安行礼。床褥整洁,已换上了干净的床单,净室里传来洗漱的声音。 景晨走出,见到的就是风雨欲来的大爷。对上那样一双含怒含愤的眼眸,只着了中衣亭亭而立的她福了福身,目光心虚地咬着双唇。 呵,她还知晓! “都先下去!” 备受屈辱的大爷遣退了屋里的所有人,望着娇弱欲颤的妻子不怒反笑,“元帕的事,你倒是给个解释!”原是都做好了大发雷霆的准备,熟知站着的小人抬起那双如蒙云雾的美眸,迷茫地冲他反问:“元帕?” 她衣着单薄,手心握紧,似怯于他的怒气而显得分外脆弱。 “怎么,无话可说?”大爷走近,强惹下那份想要怜惜的冲动,讽刺道:“楚景涟,你倒是好本事。为了那个男人,不惜拒绝我、玩弄我?你是不是还没认清,站在你跟前的人是谁?!”他拽起她的胳膊,比往常暴躁了几分。 见他如此,出乎了自己预料,景晨倒是真真焦急了几分,“什么男人?”声音尤是困惑不解。 “你还在装?”大爷拧起眉头,冷语道:“楚景涟,你可有当我是你丈夫?!” 景晨垂下了头,绞着手指颔首,懦懦道:“我有的。” 大爷闻声嗤笑,“你有?那你告诉我,为何要造假元帕,遣人送去祖母那里?”声音放得很轻,却透着难以掩饰的危险。 “我没有。”颤抖苍白的小人抬眸,倔强中带着肯定,“什么元帕,我都不知道。” 大爷皱眉更紧,才往前两步,却察觉妻子总咬着下唇,晶莹剔透的眸中闪过隐忍的痛色。再低首,那双曾为他更衣斟茶的小手此刻紧攥,面容苍白中尤带几分无助,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大爷低问:“你怎么了?” 望着他,景晨胆怯地摇头。才做出这个动作,她却突然按住小腹,咬紧了双唇闷声。 “你身子不舒服?” 大爷伸出手,景晨顺势就抓住他的手臂,弯身轻哼出声。他握上她的柔荑,却察觉她掌中虚汗,听得她刻意压制着的疼声,忙拦腰将她抱到床上。见她久按着小腹难受,也顾不得方才怒气,大爷不自觉慌乱起来,低声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景晨只是忍痛,说不出半句话。大爷见事态严重,转身就道:“我让人请卢大夫过来。” “别。”床上女子细吟出声,反握紧了他的手。 大爷转首,见她满脸通红,无措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在他的注视下,景晨容颜含羞,似染了胭脂般艳丽。她避开视线,低语道:“妾没事,不必请大夫。”身子却难耐地翻侧。 “都这样了还没事?”大爷显然不信。 景晨微扬起身,颇是不好意思地回道:“妾身是、是来了月信。” 大爷瞬时涨红,突地想起昨夜她所说的“没准备好”,柔了声就问:“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晚上。”景晨答得含糊,就着他的胳膊要起身,目光落在桌上的茶盘里。 大爷不予再问,按着她道:“别动。”起身倒了茶递至她唇边。 满面娇羞的妻子颜若朝霞,似饮了热茶而疼痛渐缓,只见她视线深歉,极不好意思地说道:“麻烦爷了。” “一杯茶而已。” 大爷似乎想明了很多,她这是身子不便才拒绝自己。至于方才的元帕,应是宋妈妈误认为了吧?瞧自己进屋时,她还在净室,许真是不知情。如此想着,越发合理,心中怒气散去,他扶着她靠在迎枕上,关切道:“身子不适,就歇着吧。” 话毕,思及早前紫萍所说的主卧整夜声响不断,不禁又懊恼起来,到底是他暴躁了。 “还没给祖母和母亲请安,昨夜还有些事……我不能躺着。”景晨说着,抿了抿唇格外小心地望着大爷,“爷、不生我气了?” 大爷微囧,这等事如何能怪她? 他抚了抚她的发,低笑道:“咱们是夫妻,这种事没什么好害臊的,下次明说便可,省得闹了误会。” 景晨似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乖巧应是。 “当真不用让大夫瞧瞧?” “不要!”她的声音有些急,红着脸满是娇羞,看得大爷又是心神微漾。他这妻子,白日里瞧着从容大方,骨子里到底还是个害羞的姑娘。他觉得昨夜完全是跟自己置了闲气,复又凑过去,“那可要寻个内妇来看看?” “爷,当真不必。”她的声音娇娇柔柔,怪不好意思地对上他的眼眸,似是赞了许久的勇气才开口,“府里有没有药房,我吃帖药就好了。” 大爷温柔以对,“自是有的,想要什么让婢子去办。” “嗯。” 解了先前的怀疑,大爷恢复了平日的柔和,体贴地又给她倒了杯水,关怀道:“家里的事比较多,今后辛苦你了。” “爷客气了。” 见平安过关,景晨心中微松。大爷心性颇高,是个骄傲的男人,同样容不得旁人说不,更受不得女人的拒绝。好在想出这个法子,等会服了那帖药,弄假成真,便万事无碍。 “爷方才说的什么元帕?” 见她面色缓了些,仍旧用那种似畏似惧的目光瞅着自己,真被自己给吓着了?不愿她如此拘谨,大爷随口答道:“没事,不过早晚。”或许,如此情况,于她处事反倒方便。 景晨很顺从,没有再问下去。 待等去荣安居请安之时,景晨步子缓慢,面色仍有苍白憔悴。大爷以为她受月信之痛,颇是怜惜地望着她。这般情景,看在老夫人等人眼中,一个是低垂含羞,一个是眉目含情,也就肯定了之前的事。 气氛正浓时,三夫人突然走进,目光不善地瞥了眼立在大爷身旁的景晨,冲着老夫人就嚷道:“母亲,子烨他的大姨娘,如何能是个婢子抬上来的?” 五爷屋里不少通房,却未抬一房妾室。昨儿大少奶奶的意思是将柳玉提了做柳姨娘送去,她自是不满,一个残花败柳,如何能占了儿子屋里这第一妾的身份? 本就是五爷强占了二爷屋里的柳玉,理亏在前,按理说长房如何安置,三房都不该有意见。但三夫人偏是觉得自家儿子吃了亏,想着不过就是个婢子,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儿子若是喜欢,收了房安在屋里,若是不喜欢,打了卖了出府都可以。柳玉是侍候过二爷的女人,不清不白,儿子不过是一时新鲜,岂能真抬做妾室? “老三媳妇,这大清早的你嚷什么?”老夫人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这些年待他们还不够宽容?若非子浠身子不好,单独撑不了这偌大产业,又岂能让老三插手府里的生意? “母亲,儿媳只是觉得不公。”三夫人掩帕似泣,“您给大侄子聘了个贵妾,如何让咱们子烨去纳个不清不白的丫头?” 五爷荒唐,怎的就扯到了当年大爷聘妾冲喜的事? 见三夫人含煞的目光射来,景晨也不势弱,状似不解的轻问:“咦,柳玉不是清清白白跟了五弟吗?她是二爷屋里的婢子,也不是一般的粗使婢子,五弟要她,难道会不清楚?” 这话,却让三夫人哑口无言。 这新侄媳可是厉害,谁不知晓柳玉是二爷屋里的婢子,偏得要她强调!但若说自家儿子早知晓柳玉是二爷的女人还倾占,不就是故意挑衅生事?可若是装作不知情,长房送如此个“清白”大丫鬟给儿子为妾,显了她们大方,反倒是自己不识抬举? 一时间,三夫人面色由青涨红,由红变紫。 ﹍﹍﹍﹍﹍﹍﹍﹍﹍﹍﹍﹍ 姐妹们,乃们的推荐票呢,都去了哪里?谢谢15端木景晨和风墨殇两位童鞋的长评。 爱或者不爱,我都在这里,咬着小手绢哀怨地望着乃们,呜呜~(@^_^@)~ ------------ 第十一章 哑巴吃黄连 柳玉不是清清白白跟了五爷吗? 这话,可以说,整个君府,只能亦只有景晨才可以说。毕竟,阖府众所皆知柳玉是二爷的人,三夫人想用这事吵闹推了柳玉为妾的事,却独失算了才收了印章接掌府事的大少奶奶,她进府不过几日! 如此迷茫不解透着单纯又隐含威严的话,令得屋里人唏嘘不已。连起先原对儿媳妇有意见的大夫人,不禁都缓了色,今早方得知此事,她心中是震怒的,暗道这媳妇性子太软。二爷虽是庶子,但唤她一声母亲,且又是府里的爷,屋里的人被三房欺负了,便将人送到五爷屋子,如此岂不表示,长房怕了他们? 却不想,是要了五爷长妾的身份! 五爷风流,大姨娘若是个婢女出身,今后的妾室便会居于柳玉之下。尽管三老爷代掌着君府生意,即便三夫人今后再有能力,想从外给五爷聘个有身份的良妾,可哪户好人家的闺女能委曲求全做了妾,还得容忍被婢女出身的柳玉压着? 望着脸色涨成青紫色的三夫人,大夫人心中甚是舒畅。三房在府上肆无忌惮了那般久,现在竟然欺负到自家房里人的身上,岂不是想打长房的颜面?如此,倒不如真顺了他们的意,就让五爷纳了柳玉做妾。 大奶奶语中强调,柳玉乃二爷屋里的人,是个大丫鬟,赠与五爷为妾。这话的意思显然就是暗指长房将二爷用过的女人送给五爷为妾,和五爷强占了属于二爷女人的柳玉,概念完全不一样! 老夫人心藏赏识地望着面若姣好却透着几分苍白的景晨,如此娇娇弱弱的人儿,遇事冷静、处事周到,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愣是能堵得三夫人说不出反驳言语,确有主母风范。 柳玉的事,她昨夜就得到了消息,没有出面干预,便是想看看这新进门的孙媳会如何处置。对老夫人来说,如柳玉这等牵扯府中爷儿的婢女,连侍二夫,便是投缳侥幸被救下,终也是留不得的。而对待景晨,听说她昨夜的安置后,老夫人原并未存多少期望,以为她宁可长房退一步,息事宁人了事,熟料此刻却教她好生意外。 嫡长子早逝,次子在外为官,老夫人对长孙寄予厚望,而大爷也未曾让她失望过。可他的身子,却是整个君府的忧愁。思及此,老夫人难免就在心中埋怨起亡子荒唐,酿成今朝悲剧,教他们孤儿寡母无所依仗!老夫人偏袒长房本也无可厚非,但府中偏就有人兴风作浪总嚷着不平,教她处事为难。 望着大爷身旁的倩影,老夫人目露欣喜,长房总算是有个能处事的人了! 景晨盈盈而立,面无波澜,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她随口的一句问话有何严重。屋内寂静安谧,她视线落在几步外的三夫人身上,半福了身才笑着开口:“三婶,侄媳昨儿见过那位柳姨娘,水灵清秀。五弟真是好福气,想来您也会喜欢的。” 好福气?喜欢? 三夫人只觉得气得周身窒闷,她这话里的讽刺,难道自己听不出来?然能怎样,景晨从头至尾都是客气有礼,三夫人微有慌乱。想她在府里风生水起这么多年,丈夫言听计从,屋里连个姨娘都不敢纳,而老夫人亦顾忌宽容,今朝却栽在了一个新妇手上?! 仍是不甘,但苦于无言反驳,三夫人直接冲向了老夫人,轻声软语道:“母亲,子烨还没有娶亲,这般早就纳妾,会不会说不过去?不如就先将柳玉收了房,待等过些日子,儿媳给子烨定个亲事,再将柳玉收做姨娘?” 屋内人诧然,三夫人让步了! 向来霸道仗势的三夫人,连老夫人都头疼不已的三夫人,居然认可了大少奶奶的安排,允许失贞的柳玉去伺候五爷?这、这还是那个高傲负气的三夫人吗? 老夫人心中满意,面上却似为难的望着她,“老三媳妇,长嫂如母,涟儿替子烨安排个妥当人伺候,你哪有拒绝的道理?” 长嫂如母?自己这可还活着呢! 三夫人心中揪揪然,老夫人这是明显要偏袒这新进门的媳妇了。想她楚景涟进府不过三四日,却能如此风光威严,下人间谈起都毕恭毕敬,钦佩赞赏。忆起早上婆子传来的消息,称大爷大奶奶已经圆了房。成了君府名副其实的大少奶奶,莫不是就嚣张狂妄、目中无人了起来? 余光瞥见另旁处的大夫人耿氏,她居然还嘴含笑意! 还不等三夫人再次开口,老夫人已然唤了景晨近身,眯笑着道:“涟儿可有什么要说的?” 景晨是瞧得出老夫人眼里的满意之色,她莞尔回道:“祖母,孙媳觉得五弟年幼,议亲之事想来还得在二弟后头,这屋里总也得有个人主持,否则乱则生事。” 真是个妙人,句句说到了自己心坎里! 老夫人心中似开了花一般,她正想着若老三媳妇再反驳蛮缠,便用长幼有序的说法否了她。熟知这孙媳年纪轻轻,居然能跟自己想到一处!进门时日尚早,对家里之事便能有如此见解,他日成为主母,君府何忧? 见对方展容,景晨知道自己说得妥当。她做事从不会给旁人留下说处,转身,眉目温和同三夫人说道:“三婶,昨夜事出突然,未曾通知您便妄自做主给五弟添了人。您若是不喜柳玉,侄媳另选个人可好?” 这话,便是给沉默着强忍怒意的三夫人一个台阶下。 “侄媳妇说笑了,你思虑周到,婶婶怎么会不满意?这事,还真是教你费心了。”三夫人咬着牙关,用自认为镇定的语气回话。 景晨笑,笑得纯粹却让人无法忽视她周身逼人的气质,似乎她就该是掌权之人,似乎她天生就带着让人无法反驳的威严。 “都是一家人,婶婶不怪侄媳便好。” 一番话,没有争吵、没有辩言,轻轻松松就将柳玉送进了五爷的星辉院。三夫人总想和长房攀比,见大爷前年聘了贵妾,总念着要给五爷也寻个出身良好不输晴空院余氏的女子为长妾,此刻却只能认了柳玉。 没有法子,本就是自家儿子理亏染指了二爷的人,若是再揪着柳玉是否清白说事,最后三房只会更丢颜面。老夫人偏心,这新来的少奶奶又不是个省油的灯,别看她表面和和气气的,说的话却字字掐人喉咙,让人不得不赔着笑脸同她嘻哈。 三夫人心里很明白,所以她不再吵闹,毕竟来日方长。这个不清不白的柳玉,她认了,这个亏,新侄媳是要自己吃得都说不出苦!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景晨早就知晓三夫人不是个好处的对象。嫡庶意味着矛盾争斗,既然一早就注定了无法交好,何必妄作善人?如此对立的场景,自己让步只会让旁人觉得懦弱。她才方进府,要想立威,便不能在这等事上低头。 否则,老夫人暗道自己无用,大夫人亦会觉得自己丢了长房的脸。 无论何时何地,她都尽力做得最好,活得最好。既定的环境无法改变,若不想屈从命运,就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最有利的环境,否则终日被这等俗事缠身,如何能筹谋未来? 自始至终,除了老夫人、大奶奶和三夫人,旁人皆是沉默以待,谁都未曾插言一句。柳玉的事耽误了不少时间,屋内气氛僵硬冷肃,三夫人以要安置柳姨娘为由,率先离开。 她这一走,老夫人就遣散了众人,独留下景晨。她心里舒畅,暗道自己眼力好。楚家乃平城大户,她家的嫡长女是如何都不会差到哪去的。虽说名声在外,但脾性可调教,老夫人关键看重的则是她亦是商家出身,从小可有耳濡目染,今后许是能在生意场上助孙儿一把。 虽说妇人重在安内,但君府的情况不同。子浠一人无法支撑整个君家产业,拖着那病还终日劳心劳累,老三虎视眈眈,三房生事不安分。老夫人年迈却得亲自主持中规,大媳妇终日为那些陈年旧事独自哀叹,只会为些小事斤斤计较。 好在,家里娶了个能干的孙媳! 果断不拖泥带水,老夫人最欣赏这种笑着处事却又让人无法挑刺的媳妇。越看景晨就越发欢喜,拉过她的小手坐在自己身旁,思及昨夜方行了好事,和蔼中比往日多了几分亲近和心疼,“家里生意多,都要子浠亲自过目,他素日繁忙辛苦,有时候难免忽视了身边人,你别在意。” “祖母严重了,孙媳知晓的。” 见她没有对丈夫下半夜宿在书房的举动置气埋怨,老夫人觉得她确实大体过人,先前的几分不放心和疑虑被压下,无比宽慰的说道:“你能明白就好。涟儿,你如今是我君家的媳妇,今后便是我君府的人,切忌要好好侍候大爷。” 景晨乖巧颔首。 她知晓,老夫人虽满意喜爱自己,但都是建立在对大爷祖孙之情的基础上。她没有什么好矫情要求的,不管老夫人关怀的话中是否含着其他,都感激理解地应下。 待出了荣安居,见着门口那抹紫袍冠玉的笔直身影,景晨心中微滞,他竟然在等她? ﹍﹍﹍﹍﹍﹍﹍﹍﹍﹎ 谢谢婳媚儿、我叫李脸脸、vissy、enigmayanxi和白迦几位亲的打赏~~ ------------ 第十二章 服药 轿中气氛诡异,大爷握紧了景晨的手,眸中笑意微浓,毫不遮掩地凝视着她。如此眸光,笑而非痴,陌生的感觉在胸口扩大,想要抽离的念头那般强烈,她却不敢动作。 “方才,你很好。” 蓦然得了大爷的肯定,景晨敛神觑他,察觉对方言辞真诚,不似调侃客套,心中微定。春日微凉,他掌心如火,暖意席遍了她的周身,轻柔回道:“妾身自作主张,亏在祖母未曾怪罪。” 大爷见她自谦,似乎因褒奖反倒心藏惴惴,微感无奈。明明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妇人,怎的在他面前就如此放不开?拘谨万分,开口说话都要先推敲了自己神色,谨慎至极,反没有丁点夫妻相处的模样。 景晨是察颜观色惯了,前世伴君如伴虎,若没有十二分的小心细腻,如何能长久生存?俗话称祸从口出,禁宫最忌言错,一着不慎,便会因无心之过而断送了性命。大爷为人严肃,景晨更不敢随意对待。 轿中片刻沉默,大爷捏了捏掌中小手,粉嫩柔软,眯笑道:“母亲喜好清静,素来不插手后院之事,平日里都是二婶帮着祖母掌事。现如今你入了府,祖母亦将印鉴交与了你,即日起就着手熟悉内务吧。” 哪有这样快的? 景晨心中微紧,面上却柔顺地应“是”,低垂眼帘,将内心的忐忑情绪掩下。老夫人虽赐了权,今日亦当面夸了自己,可她到底年轻缺乏经历,如此揽了阖府权力,难以服众。 三夫人,怕就是头一个不满之人。 大爷思索着复又开口,“府里各院你还不曾熟悉,得空多去走动。天气渐暖,想来各房屋里的摆设也该换了,库房里都记着各院里的物什,回头我让宋妈妈送到你屋里。” 景晨向来不敢轻视周边人的一言一行,更何况这些话从大爷口中说出,便越发觉得隐含深意。自他病醒,终日埋在书房里忙碌,哪有闲情功夫来搭理这些内宅之事?忆起昨夜他对账时难以遮掩的怒意,此刻提及屋里摆件,莫不是有所关联? “妾身知晓了,待下午看了库房记录,明儿亲自去各个院子认个位置。” 这话说得妥当,新妇进门,难免要和夫家各位婶婶小姑往来,认个住所无可厚非。不过大爷话中的提点之意,显然是涉及银财,景晨思及从前常有寺人宫婢偷运了宫中物品拿到外面换取银两,难道是君府里出了内贼? 正当她满心腹诽之时,大爷拧眉再道:“不急,府里的姊妹,会有拜会长嫂的时候。身为晚辈,你只需去两位婶婶院里走走。”说着紧了紧手中的小手,肃然道:“二婶为人和善,若是遇着困难,可去寻她帮忙;三婶帮衬三叔料理府事,操劳多年,你得敬着。” 提到三夫人时,大爷面色未变,但语气显然不似之前亲和随意。景晨琢磨着颔首,“是,谢爷的提醒。” “对了,三叔在外交友甚广,屋里摆件不乏珍品,你莫要多了心。” 景晨恍然大悟,兜兜转转,这关键处在三房。原不是怀疑府里有内贼,所查非失物,而是那凭空多来的物什。她端正了姿态,俏笑应道:“爷的意思,妾身明白了。” 果真冰雪聪颖,大爷满意欣赏地望着她,“府内旁事,你且慢慢学着来。” 景晨自然点头,虽说心中疑云仍在,但她只要做好大爷所交代的便已足够。至于大爷本是对账查铺子,为何会突然关心起这内宅物事,便不是她能深想的了。毕竟他若是想明言,就不会如此含蓄,既是不欲她知,多问也是无益。 回到晴空院,大爷直接进了书房,约莫大半个时辰回到主卧。景晨心有惊讶,忙起身相应,见他走向立柜,跟着上前服侍。 妻子体贴依旧,大爷忍不住低道:“身子可好些了?”触及桌边帐录,缓声添道:“若是不便,且留到明日。” 指间动作微滞,虽然她身子清爽,但屋里还有婢子,景晨禁不住面红耳热。替他穿上织锦滚边的枣红衣袍,半垂似羞地回道:“好些了。”声音低低柔柔,分外动听。 “卢大夫就在府上,不舒服便让人去请他过来,莫要不好意思。对了,你说的贴药,可用了?” 撞上他温柔的双眸,景晨忙别开视线,“妾身等会便用。” 大爷点了点头,神色有些紧要,待妻子替他系好衣带才沉声道:“我要出趟府,午时不必等我用膳。” 景晨应是,心里却是松喜。本就想着他终日在院里,随时有回房的可能,那贴药不便服用。此刻却是大好机会,故而等大爷才走,景晨便亲自带人去了药房,令人煎药。 药材本是普通,重在用量。 宫闱之中,夺宠排挤,用计阴谋,根本目的还不是为了一沾雨露、承欢圣前?若是能孕得皇嗣,在深深宫院也算有个盼头,地位更是非凡。故而后妃之间,斗争激烈,以月信入手,或推迟或提前,对人对己,已属常事。 毕竟,不是谁都同自己一般,有定远侯府为后盾,三年圣宠不衰,未孕子嗣却能被封为后! 思及此,斜躺在榻的景晨目光微凛。圣旨既拟,为何连个身后名都不给?! 长吁一叹,将手中帐录置于一旁,深深闭上双目。 “奶奶,药熬好了。”碧好端了紫木雕云纹的托盘进屋。 景晨睁开双眸,伸手接过。 闻着鼻间熟悉的味道,她目中寒光微显,心窒难耐,不顾药汁热烫,送至唇边便仰头饮下。 碧好想开口提醒温度,却见大奶奶一口饮下,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当下就僵在了原处。低头望着托盘里的蜜饯出神,方才在小厨房闻到这股药味,就觉得必定极苦。 将空碗递与碧好,景晨喉间充满了涩痛,“下去吧,我没唤人,不准进来。”腹中温热,似灼似烧,她的手按上,面色未变,手指却揪紧了衣角。 “奶奶,可要食个蜜饯?” 景晨后仰身子,摆手就道:“不必了,出去。” 碧好不敢再耽误,福身应了就离开。 榻上的景晨咬紧双唇,眉头紧皱。明明全身俱热,后背汗流,她却觉得手心冰凉。这种如同腹绞的痛楚,勾出曾经的记忆。很久很久前,她也曾有过孩儿,可惜…… 思绪变得久远,意识开始模糊,紧闭双眸的她仍在摇头,不知是抗拒着什么。等到再次清明,早已过了午时,景晨唤来婢子,入净室清理身子,强忍着那份无力走到外间,让人摆膳用食。 之后,便再也集中不了精神,那种灼热隐含在体内,让她难以忽视,时不时蹙起眉头。 药方有毒,剂量过重,轻则不孕,重则丧命! 从来,她都是站在生死之间,那种如履薄冰的无奈,复又在心底燃起。 仍旧躺在软榻上,强忍着不适将三房里的四季物品摆件记了个通彻,景晨才敢放松,闭目睡会。若是不将大爷吩咐的先办妥了,心中难安。碧好和碧婵见大奶奶面色惨白,替她盖了方薄衾,轻手轻脚地退出卧室,留在外面侍候。 “奶奶服了药,怎么感觉比之前还虚弱?”碧婵拉着碧好轻声嘀咕。 后者则摇头,“我也不知,瞧奶奶忍得似乎分外难受。唉,大爷也不在院里。” 二人特地压低了嗓音轻论,西边拱形门处走来两个身影。定睛一瞧,却是二姨娘朱氏带着婢子朝主卧而来。碧婵碧好对视一眼,上前迎在院中微欠了身。 “姐姐可是醒了?”朱氏俏笑,明媚中透着几分和气,目光瞟向主卧的门帘。 “回姨娘,奶奶方用了膳,才歇下。” 此时已过未时,朱氏抬眸望了眼天色,似有紧张地反问道:“咦,奶奶摆膳,怎的不传我等过来侍候?” 午时前景晨下令不准任何人进屋,待到了膳食时分,三位姨娘过来侍候,等了许久也不见里面动静。敲门无声,最终还是紫萍进屋探视了才知晓大奶奶在小憩。 三位姨娘皆没有用膳,候了两个时辰才离开。方才摆膳,回禀给大奶奶后,她轻轻“嗯”了声,并未提再传她们过来。 朱氏,来的可积极。 听到景晨又歇下,朱氏满面惊讶,须臾才平缓了神色,微有担忧地问道:“奶奶可是身子不舒服?” “奶奶就是乏了,姨娘您看是不是先……?”碧婵二人是老夫人给的人,在晴空院地位颇高。 朱氏听得话中深意,也没有多加纠缠,留了几句关怀的话就退出主院。离了碧婵二人的视线,朱氏停在布满青藤的假山石旁,美目斜扬,嘀咕道:“大奶奶的架子可真大,不过圆了个房,便如此目中无人。” 乐儿附和,“姨娘,大奶奶今儿差使的可都是老夫人跟前的人。” “是啊,大奶奶好大的本事。”朱氏感概,扭着身子转了小径,偏离原路。 景晨这日便是昏昏沉沉,总觉得脑袋犯晕。好在大爷还未归来,身边没有留人,她也就贪松的在榻上躺了大半个下午。这种精神萎靡的状态,是如何都不能在外人跟前显现的。 傍晚时分,她才觉得好些,门外却传来个嗓音颇尖的男声,“没眼色的贱婢,爷的道,你们也敢挡?” ﹍﹍﹍﹍﹍﹍﹍﹍﹍﹍ 谢谢zhuxyhh01的五张pk票,以及fellowgirl和enigmayanxi的打赏。 ------------ 第十三章 色心大起 不待景晨从榻上起身,房门便被人自外推开,着了深蓝锦袍的少年出现在视线里,庞宽眼圆,放肆又无礼地扫视屋间,目光落在才掀了被角欲起身的羸弱女子身上。 乍遇上如此状况,侧坐在榻尾的景晨面带薄怒,掩被于胸,冷望着口喊“五爷”跟进屋的碧好碧婵,微斥道:“五弟这是哪来的规矩,直闯兄嫂寝屋?!” 美人眸带煞气,苍白姣好的容颜上不怒自威,直接又不留情面,暗骂少年莽撞逾矩。 “大奶奶,奴婢有罪。”碧婵等早已跪下。 院外传来仆妇的低语声。 景晨怒视,目光犀利,五爷却处之自然,一双乌黑圆溜的眼睛在对方身上肆意打转。 早在认亲那日,他便发现这位新长嫂模样极好,回想起她走路的窈窕风姿,似雨中海棠,摇曳俏然,举止间风情难掩。此时睡眼惺忪,鬓发微散,那搁在大红牡丹薄衾滚边的玉手葱白纤细,随着喘息而起伏的胸脯,饶是怒容,亦越显动人……五爷只觉得喉咙微紧,不禁咽了口唾液。 对方目光贪婪,景晨何时被这样对待过?满腔怒意却还得顾着大局,冷不丁就冲地上的婢子喝道:“平日里都白养你们了,五爷过来,不会请到大堂去吗?!” 红唇起合,看在五爷眼中,便成了待人采撷。他心思微转,早忘了来时的目的,只在心中暗叹,如此佳人,若在床第间,该有多么惑人美妙? 便是不知他想法此般无耻,也无人受得住这等猥琐的目光,仍是周身难受的景晨见地上婢子身颤却不动,抿唇即迎上五爷,冷笑道:“五弟好生大胆,连男女礼规都忘了吗?” 这话虽轻,却带着浓浓的教训意味。 听出话中含射,碧好二人忙起身,再不顾先前顾虑,推着五爷就往外,“五爷,请您先在外等候。” 五爷烦躁,目光不舍但不愿惹恼了美人,却是退让着出了屋子。 唤来紫萍紫芝伺候,景晨换下因汗湿而微感不适的衣裳,着了茜红罗裙,髻上金簪绢花,干练威慑。妆容得体,面目端庄,可那种因苍白而显现的娇柔,眸尾处的且魅且惑,总让望者生艳。 这种美,透着华贵,精致韵丽,让人无法移目。 五爷极为耐心地在厅堂等候,捧着茶盏目光期待地望着门口,待见着身姿玲珑的走来的佳影,忙起身迎上前,语气讨好:“嫂嫂,方才是小弟无礼,不知您在就寝,冲撞了您,还请不要见怪才是。”似有似无的香气萦绕在身旁,他只觉得神清气爽,越发贪心地吸气吐纳。 景晨加快脚步,在正位上坐下,瞥了眼他原先的位置,冷语道:“五弟请坐。” 明明声若莺啼,悦耳细腻,令人留恋,五爷却不自觉地依言落座,目光炯炯地赔笑道:“嫂嫂今日颜色真好,大哥好福气。” 对于他的狂言轻浮,府内人本是熟视无睹,但这话对着大奶奶出言,却是让屋内人倒抽吸气。五爷口中唤着嫂嫂,但哪有半点敬着大奶奶?存心的调戏,放肆猖狂。 景晨眼底浮现寒光,“五爷过来,不知是有何事?”问完不待对方开口,却又抢道:“五爷性子随意,许是不拘小节。但长幼尊卑,你既称我一声嫂嫂,想来不是那些无知黄儿,该是个懂规矩的人!” 这话是提醒,亦是警告,带着怒意容忍的警告。 你五爷荒唐风流,莫不是给忘了伦理纲常? 景晨厌恶他,却因初来乍到,且对方既为小叔,又生在三房,不得不顾忌着几分。长房和三房间关系紧张,大爷又让她去查三房摆件,那般含蓄,想是有什么计划,景晨自然不可能去坏了夫君的打算。 且终究是家人,只要她一日是君府的大少奶奶,便得忍得该忍的。不过,所谓忍耐,到底也有底线。 景晨的话丝毫不留情面,立场明确,五爷不好再撒泼,收敛着客气道:“小弟今儿过来,是谢过嫂嫂安排,将柳玉给了我。” 原先是想来兴师问罪,她将不贞女给自己,显然是侮辱他。但五爷自见她就起了那份心思,想要得到的欲望那般强烈,自然不可能去惹恼美人。转念,心中怨念横生,这头口汤竟是被大哥给喝了。 他的目光仍旧上下打量,幻想着她娇吟百媚的场景,直觉得周身火热。起身借着作揖的动作上前,殷勤道:“嫂嫂,您方进府,可要小弟陪您去园中赏花?” 恁的无耻! 小叔子陪大嫂赏花,这种混账话他也说得出来! 景晨细眉微拢,起身往外,毫不客气地讽刺道:“这柳玉是五爷自个得来的,谢不得我。且说院里的花,你若有兴致,便带着新姨娘逛园吧。” 前世,亦有人贪慕她的美貌,但终究无人敢沾染帝王的女人。纵使她华美高调,旁者望她的目光皆是毕恭毕敬,饶是谁真有胆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也都隐藏得极好。 五爷的放肆,却是景晨首次遇见。但她知晓这事转身就能传到老夫人耳中,故而只要她规矩守礼,尽好君大奶奶的本分,谁还能说自己的不是? 景晨离开得太快,似是为表明立场,连台阶都未曾给五爷留。 五爷却不见生气,反觉得她越发有意思。 待等院内掌灯,大爷才归来,紫萍迎在门口,将今儿发生的事给禀报了一番。 听得五爷对妻子无礼,口出狂言,大爷浓眉皱起,不悦地问道:“大奶奶屋外,是谁守着的?” “回爷的话,是碧好碧婵。” 大爷思索,复开口:“奶奶可有处置?” “只令二人跪在了门口,并未处置。” 大爷不知想到了什么,心生闷气,“碧婵碧好失职,令主子受惊,拉下去杖责三十,降等处置。” 紫萍微滞,大爷从不插手内宅事务,今儿一出手便是这般严重? 大爷却不顾她的反应,径自回了内屋。橘色柔和烛光下,新婚妻子娴静垂首,手中针线穿梭,竟是平静如斯!听得脚步,她抬起的眸中闪过欣喜,搁下绣棚,近身轻语:“爷回来啦。” 说着便主动为他宽下正袍。 不见丝毫委屈,亦没有半分抱怨,连担忧丈夫多想的顾虑都没有,宛如寻常。但哪个妇人受了那般调戏,会当真丝毫不在意?大爷端量着她,心头闪过怀疑。 景晨却是只字未提,接过紫芝手中递来的居家便袍,复替丈夫更上。 大爷目光越紧,随口问了她几句身子如何,听得对方摇头应声无碍,徒然就觉得内心遭堵。他虽不愿见女子哭啼怨诉,但也不爱见她如此平淡。凡是妇人,哪有说不想和丈夫多言几声的? 终于,大爷率先提及了五爷的事。 景晨抬眸,见大爷在桌边坐下,斟茶递去,讪笑了道:“您都知晓了,妾身再言,岂非烦了爷?” 却是聪颖至如此。 “若我不问,你是否就不提这事了?” 景晨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笑容,“这事院里那般多的人瞧着,爷不会不管的。” “哦,就这般肯定?”大爷饶有兴致。 景晨垂手留在旁边,低语道:“妾身是爷的妻子呢。” 大爷伸手拽她胳膊,微扯入怀,宽慰道:“今儿这事,你受委屈了。” 景晨有些不自然,没有挣扎,只是摇头。 他的手搂在她的腰际,上扬了目光观察她的容颜。半晌,在奇异静谧的气氛下,大爷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凑前呼气道:“你却真是个妙人。” 这话语,少了几分夫妻之间的敬重。 面色羞红,眼带迷茫,景晨看着他,似乎就等着他下文。 “碧好二人护主不力,莫要再留在跟前了。紫萍紫芝,你先用着,等过几日,重挑了合适的人。” 大爷声音微沉,景晨越显不解,“那碧好她们?” “留在屋外使唤即可,贴身则用不得。”大爷说着,想起她曾无私果断处置陪嫁,反问道:“你是院里的主母,怎的连两婢子都不处置?” “她们是祖母赏的人。”景晨说后,露出明媚的笑容,轻喃道:“爷回来后,必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他这妻子……是夸她聪慧过人,还是对自己太过信任? 不过,这事,倒还真没法处置五弟。 “今儿的事,祖母自会关照府人不得提起,往后遇着五弟,你能避则避。”大爷的声音沉哑,有些复杂。 景晨骇然,他这话,却是没有交代? 老夫人不会有处置,他也不会怪罪五爷?不该啊……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府上的大少奶奶,可不比二爷屋里的婢子,怎能如此轻率?听闻五爷模样最像故去的老太爷,老夫人分外宠溺。 只是庶出之孙,怎么宠也不该如此无度,莫不是另有隐情? 知晓了大爷的态度,景晨暗自庆幸她没有轻举妄动。进君府虽只有几日,但这深深大宅,远没有表面这般平静,潜在不明确的因素太多。今儿的五爷,会是个棘手的人。老夫人和大爷都有所顾虑,莫不是就要让她硬生忍下? 景晨心思微沉,这等事,却也是容不得的! ------------ 第十四章 母子夜谈 自知晓了大爷对五爷猖狂举动的表态后,景晨就再没对他报以希望。想来府里总有些难以明言的事迹,他既不会替自己出面,那便得由她自个警惕筹谋。想想也是可笑,原就从未觉得有谁是能依仗的,怎的突然就起了心思,期盼大爷会为自己的委屈做主? 景晨抿唇苦笑,压下乱绪,于外人前再未提及此事。 如她所料,晚膳时老夫人对五爷擅闯她寝屋之事只字未提,反倒是关切地朝三夫人问起五爷学业等问题。 大夫人身子不舒畅,大爷陪她回敏兴堂。关起门,母子俩入座,大夫人捧着茶呷了一口,语气颇为厉声,“浠儿,你媳妇虽才进门,但也不能如此宠着。你在外商事繁忙,如此不安生的妇人,竟是招惹起自个小叔,简直是没有妇道!” 此言,却是责怪起景晨。 话说得恁难听! 大爷皱起眉头,熟知耿氏脾性的他轻言叹道:“母亲,五弟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这事怪不得涟儿。”眼前浮现出那双隐含委屈,却在听到自己让她今后对五爷绕道而行后,徒然变得平静无所希冀的眼眸。 “你就是心肠太软,当年那个……”大夫人话说一半,敛色咋舌道:“是为娘的不慎,否则也不会害得你受这么多年的苦。” 见她思及往事,大爷亦生感触,沉声说道:“生死有命,母亲您莫要为孩儿费神了。” “都怪那个贱人,你父亲也着实糊涂!”大夫人突然面露狰色,充满恨意地咬牙道:“他就那样丢下咱们母子,让你平白无故受这么多的磨难。”说着握紧儿子的手,激动道:“浠儿,咱们一定还会有法子的!” 耿氏不插手府中大事,亦不关心君府财产,唯独爱子如命。这是阖府上下皆知的事实,然大家却也清楚,但凡触及大爷,大夫人常常会失去理智。 “母亲,儿子有个事想同您说。”大爷轻垂了眼眸,低声道:“如今大奶奶都进了府,又何必再强留着她?本就不是你情我愿,且她也没有解救之法,不如就放了她,也别误了旁人。” “放了她?”大夫人腾地立起身,目光直视大爷,盛怒地吼道:“儿,娘跟你说,那里的就没一个好人!” “母亲。” 察觉她情绪失控,大爷忙扶住她胳膊坐下,宽慰安抚道:“您别动气,孩儿不提她就是了。”说着递过茶盏,复又说起新妻,“五弟和涟儿的事,原就她受了委屈,您就别刁难了。” “刁难?” 大夫人搁下茶盏,反抓住大爷的手臂,满是伤怀地质问道:“子浠,你这是在责怪母亲?” “孩儿不敢。” 大爷低首,他没有忽视方才在荣安居,耿氏望向妻子时的满目怀疑。他太了解生母的脾性,若说为了自己,可真真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换了旁人,她或许还能宽容,便是自己的枕边人,最是紧张。若不提个醒,她必然会有所动作。 曾经,那人可不就是被她逼至如此吗? 大夫人满心不是滋味,哀声道:“这十余年来,要不是还惦记着你,我早就不想存活于世了。你就是母亲活着的意义,没想到你现在为了一个才进门没几日的女人,就来埋怨我?”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又是摇头又是抹泪地说道:“我替你管媳妇、管屋里的事,还不都是为了你?这府里旁人怎样我不管,但她若是辱了你的名声,我可容不得!为娘全心全意为你操劳,你却在怪我?” “母亲、母亲,孩儿没有。” 如此状况,大爷深知说什么对方已听不进去,只好无奈又无力地站在原地。 “老夫人偏要给你娶楚家的大姑娘,说是什么出身商家,往后好辅助你。也不想想,坊间怎么可能空穴来风,你媳妇在进门前就有了情郎,要不是老夫人施压,她楚家又贪慕咱们家钱财,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嫁过来? 你别看她现在这般乖巧,新婚夜的反应你给忘记了?看到你发病时的模样,她心里会没有阴影,没有害怕?说不准她们楚家还打着旁的心思。我不过就看紧了些她,若是她安分守己,我还能真委屈了她?” 大夫人念念碎碎不停,“你别替她说话,我就是知晓五爷的性情,才更要盯紧了她。子浠,你是未来的家主,那等侮辱,难不成能受两次?也就你太宽厚,容忍了那女人,要我说,当初你不该留了她的命。你现在要我放了她,岂不是想将那事闹得人尽皆知?我决不允许你受半点屈辱,不管是那个女人,还是你现在的媳妇,都不允许!” 大爷沉默地听完她的念叨,递了茶盏过去,“孩儿知晓母亲苦心,您别激动。” 大夫人这才重新落座,换了语气,苦口婆心地望着儿子说道:“我知道你媳妇是有分寸的人,我也没为难过她。便是在老夫人跟前,向来也是以她为傲的,但是五爷既然起了心思,凭着他的胡闹,我能不盯紧吗?” “劳烦母亲了。” 大夫人幽幽长叹,思及五爷,冷笑了道:“你三叔再有本事,生了个没出息的荒唐儿子,能有什么作为?” 大爷目光微紧,老夫人和家里纵容五弟,都是为了自己。这些他都清楚,虽说并不认同这般行为,但也不可能拂了长辈们的苦心。只是此次涉及自己的新婚妻子……心思微沉。 他这厢犹豫愁苦,大夫人的声音复又响起,“你们新婚燕尔,母亲不会来阻拦你们什么。她长得可人,不说老夫人疼爱,就是我瞧着也迷人。你年轻气盛,但到底也要顾着自己身子,别太随性了。”关切的话语,带着些许复杂。 迎上耿氏深凝的眼眸,大爷作揖应“是”。 大夫人又伸手,拉着大爷亲切道:“新婚夜原不是发病的日子。子浠,你老实告诉我,卢大夫到底怎么说的?” 大爷别开眼神,“母亲,您别担忧了,儿子不会有事的。” 大夫人则突然起立,前倾了身子就抱住大爷,低泣道:“子浠,你千万不能有事。你可是为娘的命啊,若是出了事,我怎么办,君府怎么办?” “母亲莫要多想,儿子这么多年也熬过来了。” 好不容易安抚了耿氏,大爷从敏兴堂出来,未乘小轿,挥退了随从,却是在府里漫起步子。被大夫人的一番言语说得分外不是滋味,从来就知晓她对自己的在意,但当这种关心覆盖在每个层面时,直让他喘不过气。 夜风微凉,不知不觉中,竟是走到了西院的秋桐园。立在院外,听得自里面传来的异域乐声,他紧闭了双眼。 终是对不住她…… 晌午时服了药,直到此刻,药效似乎仍未散发完尽。催来的月事,令得她腹间疼胀、灼热刺痛。 紫萍紫芝心思细腻,察觉到大奶奶神情异样地坐在床沿,轻问道:“奶奶可是不舒服?” 景晨转眸,松了满手虚汗,不答反道:“没什么事了,你们且都下去吧。” 作为近侍,自然有责任陪大奶奶等候到大爷回房,甚至共同伺候服侍了才退下。然紫芝二人亦知晓她们不是大奶奶陪嫁,没有那份亲切,自不敢强留,应了声就退下。 景晨早已卸了妆容,想着如今处境,思及楚家,眉间越蹙越紧,靠在床柱上,忧愁起来。 等到门外传来深沉的脚步声,她忙一个激灵睁开眼,起身迎在门口。大爷面容疲倦,衣衫上沾了薄露,景晨柔声细道:“夜深露重,爷衣着太过单薄,要保重身子才是。” 中规中矩的关切语,不似之前的一笑而过,大爷认真地端详起眼前女子。容颜娇丽白皙,五官无一不精致,尤其是那双盈眸,却似会说话般引人瞩目、留恋。 似乎,未曾展笑,却隐含无尽春色。便就是这般迷人,这般动人,直让人难以移目。 然事实上,她什么都没做,甚至连眉梢都未动一下。 “涟儿,听说你家里,还有两个妹妹?” 惯常为他宽袍的景晨手指微滞,抬眼觑了眼他,迷茫地回道:“是,家中还有二位庶妹。” “与你形似否?” 景晨心跳如鼓,他在怀疑什么? “妾身模样随了家父,两位妹妹则偏向姨娘,并不相似。”这话却是景晨胡邹的,她和楚景涟为金氏所出,容貌自和楚太太不像。楚老爷现今不在平城,金氏面目全非,她也只能如此言论。 “哦,这样啊。”大爷语气微长,在景晨忐忑的目光下侧开了身。 话止一半,没有深问,景晨暗自庆幸。 夜晚躺在床上,景晨难以入睡,总觉得君府里藏了太多秘密,在这等环境下,根本不能有半分松懈。按理说,自己对大夫人算是坦诚乖巧了,为何她总能用那种怪异的目光盯向自己,时而怀疑、时而防备,时而嫉妒。 对,那种含着嫉妒的眼神,她绝对不会看错! 似乎,还夹着些许敌意。 而老夫人,也远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简单。越处越觉得端倪,作为进府新妇,哪能在不知根底的情况下,便放心将这掌家权力给了自己的?若说当真疼爱自己这个长孙媳,出了今日之事,又怎会没有半点维护? 其他人,亦同没事人一般。似乎,小叔子调戏长嫂,是再寻常不过。 景晨微燥,才想侧身,便听内侧人沉声说道:“你是大奶奶,那些担心,本就多余。” ﹍﹍﹍﹍﹍﹍﹍﹍﹍﹍﹍ 谢谢enigmayanxi和绿蚁紫檀打赏的月饼,大家中秋节快乐哈o(n_n)o~ ------------ 第十五章 美色撩人 次日晨曦,景晨还未苏醒,朦胧间便察觉颈项微痒,传来阵阵酥麻,却是有人取了发丝撩动。察觉到那近在咫尺的灼热气息,她身体僵直,脑中立即清明,心跳却不由加速。 新婚妻子美目闭阖,容颜正对,右手怀过胸前,自然垂搭在湖水色的鸳鸯枕巾上,皓白手腕纤纤如玉,淡粉色的蔻丹衬得格外媚惑,似无声邀请,勾人魂魄。不知为何,对上这张娴静淑然的娇容,大爷由心底产生欲要亲近的冲动,松了手中青丝,伸手就抚上她的红唇。 温热袭上,手指摩挲引来战栗,本酣睡着的美人脑袋微偏,却似无意躲开。大爷见状,扬起的上身跟着逼近,便是有意惊扰般前倾,垂下的发梢扫过她的面颊与鬓角,引得对方寝难安然。 景晨知晓,初醒的男人最易动情,而当枕边寝着的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时,没有谁会压抑着不去碰触。她想,若此时睁眸,保不准正遂了他的意。毕竟,眼下他撩拨的举止,就是有心吵醒自己。 于是,状似迷糊的景晨右手轻拂,抿唇轻嗯一声便翻身而过,背对向大爷。 大爷微征,睡得这般沉? 因为妻子的动作,锦衾被卷去大半,他后背微凉,更是顺着暖意挪去,触及那温软的身躯,倏然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少女特有的气息萦绕在周边,若香甜若幻无,他低首嗅了嗅,满足地轻笑一声。 景晨身材娇小,此番被大爷自后搂在怀里,便如镶嵌般毫无缝隙。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以及那沉然有力的心跳声,直令人双耳火热。 才轻微动了动,便听得他温热的气息扑来,“醒了?” 她不过是想让大爷松开些,熟知竟被他察觉,只好睁开迷离的双眸,缓缓侧过身,视线朦胧般地迎上眼前那双含笑的深眸。似乎才意识到彼此亲密,脸颊微红的景晨抿了抿唇,若羞涩般想移开他搁在自己腰上的大手。 岂知,方触及大爷手背,便被他反手握住,侧身而来,准确又快速地覆上了他注视已久的红唇。 唇畔柔软,带着丝丝香甜,大爷不禁加深了这个吻。 景晨眼眸睁大,左手条件反射般抵上他的胸膛,却在意识到大爷身份时,生生止了推拒的动作。 她没有资格的。 舌尖轻挑,撬开她的贝齿溜进,轻而易举就占领了她的檀口。大爷呼吸渐粗,慢慢压实了她,隔着衣衫抚摸起她的腰肢曲线。 被动的接受他的吻,被动的感受着他的倾占,等到身子颤抖时,暗要自己保持理智的景晨,终是忍不住推了推身上的男人。敏感如她,却愣是保持着不动不扭,生怕反触了对方的情/欲。 大爷却似有些失控,湿濡的唇移开,径自朝着颈项而去。 “爷……”女子沙哑柔婉的声音里含着些许祈求。 大爷动作微滞,迎上那双水雾般尤带迷离的媚眸,触及那愈发娇红的柔唇,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身下的软躯芳香诱惑,居然引得他失了态! 明知她来了葵水,怎么就突然如此了? 许是她乖巧的睡相,许是她迷糊转身时的嘤咛,又许是最原始的冲动。大爷俊逸的面庞上露出几分潮红,尚未压下欲望的他喘气低语道:“涟儿,是为夫一时把持不住了。” 一句话,明明白白表达了他的情愫。 景晨缓缓稳住因他深吻而错乱的气息,合眼轻道:“爷,妾身不方便。”声音虽小,但话含强调。 听出她的深意,大爷正色凝视,却又被她眼角眉梢处难掩的春色勾得心神微漾。他苦笑了说道:“我知晓,不会胡来的,你别怕。”心中却是郁闷了,又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伙子,自制力向来也不差,居然对着睡梦中的她就起了念想? 身下的人显然没有意识到她此刻的诱人,仍用那种懵懂无辜和着迷茫的目光望向自己,直撩得大爷心中甚痒。禁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容颜,待察觉妻子眸中的紧张后,默叹一声就挪开了身子。 紧绷的身子放松,景晨暗自呼气。 并未对自己早前的吻反抗,自然就不是不喜他的触碰。来日方长,何必急急地吓坏了她? 思及此处,与之交握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带向自己怀抱,大爷沉声闷笑道:“细看了才知晓,你睡时的模样分外可人。” 想来,只有失去意识在梦乡时,表情才是最真吧?不似清醒时面对自己的小心谨慎,那种僵硬似尽职般的柔情。 撞上他的胸膛,景晨没有闪避。令一个男人放心的最好法子,便是顺从,让他觉得自己唾手可得,便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否则越是疏远闪躲,反而越勾起对方兴趣,激起他征服的欲望。 故而,景晨似得了丈夫夸奖的小媳妇般,只羞涩地将脑袋埋得更低,隐隐地传出压抑着的笑声。 见她欢乐,大爷顺手就掬起她的长发,眼梢温柔。原来她初醒时如此有趣,惑而含娇、娇尤带媚,明明仍是未经情事的少女,但独有的青涩惘然中却又透着股成熟的韵味,散发着让人难以抗拒且恨不得深陷柔情的魅力。 然难耐难忍的是,此刻抱着她,什么都做不成。 这新妻,太磨人了! 怪不得连母亲都能赞她可人,虽并非国色天香,便就是让人生艳痴迷。大爷自认为于女色上并不放纵,亦知晓不该将妻子与妾室相比,但就是觉得她举止间流露出来且不自知的风情,胜过旁人百倍。 手臂揽紧,他沉声低道:“涟儿,今儿才第三日?” 透过青丝,温热的气息似要灼伤她的肌肤,背对着大爷的景晨微滞。是她月信的第三日…… 作为迟早要离开的妻子,她没有主动求欢索爱,除却该尽的职责,向来没有任何过多的举止。景晨知晓,这不该是自己能经营的婚姻,所以打心底与他保持着距离。 大爷是个聪明人,他自是感觉得到自己待他只是因为丈夫,而非有情。一度以为,高傲的他将自己摆在妻子的位上,那种相敬如宾的生活,只是那纸婚书,无关其他。可此刻,他问及这话,却是含了情愫! 不管是源于身体还是心灵,大爷对她,有了欲望! 这并不是景晨愿意见着的。但凡男人起了心思,便不会放缓行动,这意味着,她的时间越来越少。该怎么办,如此陌生的世界,要如何离开,且还能护全金氏? 只要将金氏从楚太太手里救出,她便算了了心事,今后远离这儿,定当有崭新的生活。她不是原先的楚景晨,不会去占有属于她的母爱和感情,自也不会替她活下去! 她要那种能够自主的生活,不必太多,只求轻松没有争斗。不会因碍着谁的路而不停防范,也不会因要斗败谁而不断谋划算计,没有家族的施压,亦不会有权力的束缚。 简简单单,即可! 按着旧例去老夫人处请安,回到晴空院,景晨遣散了三位姨娘。大爷初醒才几日,昨日回门出去许久,想来各位姨娘是念得紧。虽知她们不愿离开,但此刻还真没有心思周旋,拿起账录复默记了遍三房里的摆件,带了紫萍出门。 虽说重点是三夫人屋里,但二夫人甄氏的静心堂也是要拜会的。景晨进屋的时候,二姑娘君宛意正陪着嫡母在打络子,梅色蝴蝶形的络子,格外精致漂亮。 “大嫂怎么来了?”二姑娘和景晨年龄相仿,语气自然热情,拉了她熟稔地坐在临窗的炕上。 二夫人寡言,却也热忱,问了些方进府习不习惯,有无不适应之类的言语。其实,多半还是景晨同二姑娘在话唠,气氛尚是温馨。 两盅茶后,景晨起身告辞,二夫人亲自送出了房门,握了握景晨双手,“侄媳妇方进门,若是烦闷,则多来我这坐坐。”语尽真诚。 景晨笑着应好。 二老爷在外为官,亲生儿子三爷幼年走失,身边就只有个庶出的二姑娘。景晨听紫芝提过,二姑娘分外孝顺,和甄氏宛如嫡亲母女,情分非比寻常。其实,她也挺喜欢她俩的,纯粹的交谈,轻松自在。 待跨进三夫人所居的广源堂,感觉立马不同。便是扫地的婆子,都揣着小心,眉梢谨慎,婢仆间僵板沉默。三夫人的寝屋装饰华贵,却独少了分生气,处之浑身不自在。 这院里,果真如府人所传,连个稍稍貌美年轻的婢子都没有。 怪不得,外界都传,三老爷惧内。 揣了仔细,和三夫人交谈时,景晨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屋里各处,与脑中所记录的对比筛选,哪些是册上有的,哪些是凭空出现的。 却说三老爷和三夫人实乃高调之人,素日从他们的衣着配饰上也能瞧出,丝毫不懂得收敛。便是西墙处的那座珊瑚盆景,上面缀着的各色玛瑙宝石,任何小块镶成珠钗臂钏,皆是名贵非凡。 三夫人拐弯抹角试探了半天,未见景晨谈及任何要事,就似纯粹过来拜访,总觉得不对劲。但顷刻,对方起身告辞,她这才心中缓气,原当真是自己多虑。 首次拜会,纵使三夫人对这位大奶奶心藏他想,到底也做足了面子,亲自送了她出门。 见景晨等身影消失在广源堂院子的拐角处,五爷才从东墙角处探出,拍着身旁小厮的脑袋,急促道:“你看什么,快替爷去将那几个婢子引开。” 小厮仰头,为难般开口:“爷,那是大奶奶。” 话才出口,脑门又是一记重敲,五爷暴躁道:“爷知道那是大奶奶,否则还要你将人引开作甚?!”朝地啐了一口,闭目回想起方才她出院子时的婀娜身姿,忍不住就吞了吞口水。 睁开眼,五爷见随从没有举动,厉声就喝骂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 谢谢15端木景晨、夜寻君、a司芳和*琉璃果儿*投出的pk票。这是昨日的更新,抱歉耽误了,请见谅。半夜打滚嗷一声,若是方便,求个推荐票和pk票~(@^_^@)~ ------------ 第十六章 利簪逼喉 折回晴空院的路途并不平顺,未行多久便有搬着重箱的婆子求助人手。景晨虽然诧异,却仍旧让身后的婢仆上前帮忙,独紫萍随侍带路。拐过小径,复又突然出现个陌生丫鬟,见礼后绞着衣角,吱唔着要寻紫萍。 两人相熟,对方面色着急,景晨放紫萍同她离去。 后者迟疑,不放心地望向主子,轻道:“奴婢先陪奶奶回院吧?” “这丫头如此形色,必有要事,你且同她去吧。否则回头真误了事,最后怪我当主子的不近人情。”玩笑的语气,声音低缓而清晰,并未含多少威煞,却教那来寻紫萍的婢女浑身一震。 调离左右,想来是有下文。 景晨抿唇含笑,往前的步子依旧不疾不徐。果然,没走几步便“巧然”出现了陌生婢仆,主动要求为大奶奶引路。 她笑着道好。 走在对方故意引错的道上,景晨在心中捉摸,到底是谁要见自己,且又是什么目的?按理说,她才嫁来没几日,怎可能树敌?抬首,见前方婢女腰杆挺得直直,景晨心念:都料着自己对君府不熟悉,便是引了错路还能理直气壮? 殊不知,对待陌生环境,她向来不敢松懈丝毫,必会用最短的时间来适应。今朝有人想谋算自己,躲过一时又如何?就计进入对方圈套,虽是冒险,但总好过敌暗我明。 不断往西,周边渐变静谧,人影鲜见。 景晨如此淡然,引路的婢子倒是心生不安。走了这么久,大奶奶居然都未曾出声,难道她没有察觉这附近的偏僻?身后的脚步越是正常,她的双腿便越发软。 明明很顺利,怎的反而自己慌了起来? 路边种植了成片连翘,花叶正盛,香气淡艳,满枝金黄,夺人眼球。然景晨的注意力,全在这周边的环境和来时的路道上,乍发现前方婢子脚步加速,目光改射向她的后背,却如何都不出声。 三尺宽的青砖道路,气氛变得诡异。景晨保持着正常步速,同前面人的距离慢慢拉开,突闻身后动静,目光警惕地转身,然并未发现任何。再回首,却是一惊。引路的婢子不知去向,独手持折扇的五爷站在路中,正嬉笑着望向自己。 原来是他…… 景晨合了合眼帘,收起袖中右手紧握着的利簪,提着的心松了不少。 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严重。 也怪她小题大做,毕竟是寻常人家,哪还是从前禁苑中刀光剑影的生活?对方支人引自己前来,并不会出招夺命。紧绷的心绪释然,却因猜到五爷意向,眼中闪过厌恶。 费了好半日的周章,终于见到美人落单,五爷早已急步往前,殷勤作揖讨好的唤道:“嫂嫂。”鼠目晶亮,贼眉挑起。 “哦,五爷怎么在这?” 对方既未将自己当成大嫂,她还唤他五弟作甚?待人处事,景晨向来公平。一声五爷,愣是突出生分,她步子后移。 “嫂嫂可是迷路了,不如让子烨送您回去吧?”五爷伸手握向佳人左臂。 景晨侧移脚步,提声道:“不劳烦五爷。” 转身,欲要离开。 好不容易将她骗到这等偏僻之处,五爷怎可能轻易放她离开。这会子见她抬脚,连先前的礼数都不顾了,丢掷开手中故作风度的折扇,怀出双臂竟是就想从后搂住她。 “我的好嫂嫂……” 明明近在眼前,明明是对准了的,可也不知怎么,五爷竟是扑了个空。等到弯着的身子立直,寻视前方不见倩影,转身才发现对方立在了自己身后。 景晨好整以暇的望着他,口气肃然道:“我说了不必五爷相送。” 真是匪夷所思,她方才明明就在自己身前,怎么转眼就到了后面?对方容带笑意,虽是讽刺和寒光,但愣是教五爷怎么瞧怎么欢喜。抛去那般恼人的思绪,仍堆了笑脸上前,“嫂嫂,好嫂嫂……您不知自那日相见,小弟这心里总想着你。” 真是个不要脸皮的,还口出污秽来了? 景晨断然没有想到五爷能这般放肆,想起昨夜大爷的话,居然是让自己对眼前人绕道而行。这般死缠烂打的人,能给好脸色脱身吗?若是避开,岂非助长了他的猖狂,之后见一次躲一次,哪有止尽? 五爷名声狼藉,谁跟他沾上关系能有好结果?不管老夫人和大爷是如何想法,但流言可畏,她不能给自己留下这种隐患。对方垂涎大胆肆意,根本没有顾忌分毫伦理,必须绝了他的念想! 于是,景晨后退两步,眼神平淡,反勾了唇角笑,“五爷这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对方如此,显然不是在反抗,五爷瞧着心里直乐开了花,跟着凑近了就回道:“嫂嫂,子烨说想你呢。”跟着复又纳开怀抱,恨不得直接贴紧对方,嘴中还嚷着:“嫂嫂用的是什么香?这样好闻,回头……” 话未说话,喉间刺痛。 五爷的笑容瞬时僵在嘴边,张开双臂的动作戛然而止,视线下移,待见到那顶住自己脖子的银簪,明晃晃地分外锋利。他面露惧色,忙改言求饶,“好嫂嫂,您这是为何?”说着伸手试探性地想推开,颤声道:“嫂嫂,这玩意可是会闹出人命的,子烨失礼之处,还请您多多担待。至于这种玩笑,我们还是别玩了,可好?” 景晨冷笑,提高了音说道:“原来五爷还知晓这会出人命?”说完轻易收回了银簪,指尖把玩,瞥了眼他续道:“五爷,早前就说你不拘小节,可也要注意对象。” 利簪远离,五爷全身一松,没了先前的害怕,取而代之的是怒气。这女人,跟她客气还当福气了?向来他五爷看重的人,哪有不上手的? “爷就是喜欢你,今儿就是要碰你!这周边白日里不会有人来,我瞧你怎么办?!”五爷说完,再次向景晨袭去。为防她手里的银簪,率先伸手想擒住对方右臂,只是眼见着就要抓住,对方步子却不知如何移动,闪身就转到了自己身后。 那冰凉的簪子,再次抵上了他的脖子。 “嫂、嫂嫂……小弟错了。” 不顾五爷的嬉皮笑脸,景晨手下微紧,沉声道:“方才是玩笑,这次却不然!” 随着她的话落,五爷脖间一疼,似有液体流出。这下子,五爷双腿发软,早前的嚣张早已消失殆尽,忙好声言道:“嫂嫂,我可是府里的爷,你不能伤我。” “哦?你倒是知晓自个是谁?” 景晨的声音充满浓浓讽刺,因五爷身材较高,如此动作有些吃力。且不喜同人太近,她复又松开带血的银簪,退离了脚步。眼见对面喊疼捂着脖子的五爷欲有动作,她似笑非笑地说道:“五爷,这簪子能近你一回两回,信不信也能有第三回?” 正准备上前破口大骂的五爷面色惨白,咬牙切齿地望着对面女子。 景晨抽出帕子,仔细而又轻柔地将簪上血迹一点点拭去,“五爷,做人不能没有分寸。否则,方才我手下失了分寸,可就不好玩了。” “楚景涟,你别太放肆,我可是府里的五爷!” 美人带刺,似乎并未让五爷绝了念想,反倒是越发想要得到。 “五爷说的对,就是怕记不住。”晃动手中银簪,景晨步子往前,细语道:“这府上的婢仆您爱如何我管不着,但不该招惹的,也请五爷记住。我今儿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别再有第二次!” 五爷显然不甘心,但手心黏糊的鲜血,提醒着眼前女人的狠辣。 下手都不带丝毫犹豫的! 似乎知晓他的想法,景晨添道:“你信不信,便是我真伤了你,别人也只会夸我君大奶奶贞烈?五爷,您别不搁在心上,我只提醒一回。” 这话,就是再没有留情的机会了。 怔怔地望着她,五爷不情愿地颔首,最后匆匆离开。 望着地砖上的血迹,景晨慢条斯理地将簪子收回袖中。近身下手,重在速度。若是连这些敏捷都没有,如何躲得过那些阴谋栽赃?并不想与人结仇,只是这个不安生的五爷,不给个教训怕是永远不会长记性。 这次,够他规矩一阵子了吧? 来时的路,她都记在脑中。周围确实如五爷所说,连路过的侍婢都没有。不远处被丛木半掩的院子,会是谁的住所? 提步转身,方想离开,却蓦然听得一阵奇异的乐声。飘渺惆怅,不似琴筝,亦非箫笛,景晨止步。 细细辩听,是从那所院落里传出来的。 被乐声牵引,景晨移步,很快就到了院落外。抬首,圆形拱门上高挂着的门匾,赫然是“秋桐园”三字。 秋桐园……景晨眉间微蹙,想起那日宋妈妈的提醒。 是君府的禁地! 虽是好奇,却并无探索之意。停在台阶下,景晨想还是离去的好。可刚走了两步,却听得里面传来轻呼的女声:“大奶奶!” 景晨后背僵直,被发现了? 心慌紧张,正琢磨着该如何脱身,后面却安然如初,迟迟没有动静。 顷刻,由内传来两女子的谈话声: “大奶奶,今夜十五,您是否要先准备下?” “不会,这个月,大爷不会过来了。” “是因为那位新大奶奶吗?” …… 景晨听得云里雾里,终是抵不住好奇,刻意压了步子上前。透过院门的缝隙,清楚地望见西墙下背对自己一站一坐的二女。立着垂首的显然是个婢女,正低头说着:“虽然大爷这月发过了病,但老夫人一定不会放心。奴婢以为,奶奶您还是准备着好。” “罢了,你且去安排吧。” 那坐着的女子身着紫彩衣裳,虽被称作大奶奶,但青丝并未挽起,反而梳成粗细不一的小辫,发间缀着各色不知名的饰物,在阳光下璀璨夺目。伴着她双手轻摆,旋律即出,夹着浓浓的异域风情。 她是大奶奶,那自己呢? 景晨哑然。 离秋桐园不远,北边的杨树枝叶繁茂,二爷自后走出,目光紧紧地注视着那抹呆滞的身影。 ﹍﹍﹍﹍﹍﹍﹍﹍﹍﹍﹍﹍ 谢谢enigmayanxi和zyjlovezzh两位亲的pk票。夕欠下一更,明日还,接下来会更新稳定的。 ------------ 第十七章 三房算盘 五爷受挫,边用帕子按住伤口止血边低骂着回到住所。随从平华立在院门口,远远地瞥见主子身影,忙嬉笑着迎上前,弯腰巴结讨好道:“爷回来啦,小的准备了热水,胭脂姑娘在净室候着呢。” 话毕,不等直身就被五爷踹了一脚,他“哎呦”一声滚在地上,不解地抬首,这才发现五爷指尖殷红,连带着前襟上也染了血迹。平华不顾疼痛地忙爬了起来,慌张道:“爷,您这是怎么了?” 五爷满腔怒火,自鼻间发出重重的哼声,绕过他急急往内。 平华跟在身后进了内室,见五爷转进净房,眼前帘子重重合下,他才止步候侍。片刻,由内传出意料之中男女欢/爱的喘息,伴着水溅出桶的声音,再然后,却是女子低泣呻/吟求饶的碎语。 胭脂是爷屋里的人,模样娇媚,风姿撩人。回想起那次传唤,进屋时瞥见她只着红兜斜躺在五爷怀里娇笑的模样,平华只觉得周身火热。耳旁那肉体碰撞溅着水花的声音不止,媚声讨饶、吟吟娇喘不断,直教人闭目塞耳仍万分难受。 怎么这么久,难道方才爷没尽兴? 忆起那位方进府如天仙般的大奶奶,又想起里面的胭脂,平华在心中暗叹五爷好福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净房内才恢复平静,响起悉悉索索地更衣声。披了玄青长袍的五爷靠在软榻上,沉着脸任由半跪在眼前的美婢为他包扎伤口。对方红潮未退,似乎不堪方才的承欢,楚眸氤氲,似怨似娇的分外惹人怜惜。五爷心头烦躁,望着那轻纱薄裳下拢着的妙曼身躯,伸手就擒住女子胸前的柔软,肆意揉捏。 胭脂身子轻颤,目光小心地觑了眼主子,咬着双唇却不敢呼痛。方才五爷那般粗暴,毫无往日温柔,分明是心有怨愤在寻求发泄。可怜她全身酸楚,还得强打着精神服侍。 五爷玩弄着女子娇软,眼神也越发阴鸷。那个女人,太放肆了! “嗯……”随着男人力道渐重,胭脂终是忍不住吟声,余光不安地注意着他的神色,见对方转眸,忙轻启朱唇,小心翼翼地唤了声“五爷”。 五爷顺手将她带到怀里,不顾美婢眸中祈求,擒了她的红唇就猛啃嘶咬。 “爷,夫人来了。” 五爷喘息正粗,听得平华通传,将怀中人推开,起身理了理衣裳淡淡道:“你先下去。” 水溅满地,一室狼藉。 原先的衣衫早已湿尽,胭脂期盼地瞅了几眼五爷,后者却全然不知。如此,她只好硬着头皮退下,方打起帘子,寒意袭来,哆嗦着便往自己屋子跑去。 半晌,平华才收回目光,迎着出来的主子往厅堂去。 正坐着的三夫人一眼就注意到儿子脖间的伤口,想到方才胭脂那婢子衣衫不整地匆忙跑出,忍不住皱了皱眉。挥退屋内的众人,唤五爷近身,低斥道:“烨儿,母亲不插手你房中的事,可也要顾惜自己身子。” 五爷心情不好,站着闷声回话:“知道了,母亲。” “方才,去找你大嫂了?”三夫人嘴角含笑。 五爷颔首。 “我怎么没听着风声?”语中和着疑惑。 五爷满不在意地瞥了眼生母,近前指着伤口恼恨道:“母亲,您瞧,她用簪子伤我。” “什么?”方伸手欲端茶盏的三夫人面色大骇,伸手指了白布包着的伤口,不可思议地说道:“这、这是你大嫂伤的?”原以为是方才和屋中美婢扯闹时留下的指痕小伤,此时听得是被人用簪子抵了喉咙,忙紧张地扯过儿子,凑前就要检查,“烨儿,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五爷侧开,“还好,不深。” “真是大胆,她居然敢用簪子伤你。”三夫人重拍桌案,抬首复问道:“周边的人呢,都没人拦着的吗?” 闻言,五爷气焰全收,缓缓垂下了脑袋。 察觉不对,三夫人腾地站了起来,质问道:“子烨,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得已,五爷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三夫人听到儿子将人支开,又引大奶奶去了秋桐园附近,气的当下就戳了对方脑门,一副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为娘千叮咛万嘱咐,你居然想真的对你大嫂下手?” “母亲,她长得好看!” 复听得如此回话,三夫人喘气道:“好看好看,除了她楚景涟,天下就没女人了吗?她再好看也是你大哥的女人,你去动她干吗?!” “还不是你允许我去调戏她的。”五爷小声嘀咕。 三夫人怒不可遏,冲着眼前的儿子举起手就恨不得打上去,只是到底宠溺,舍不得下手。退后两步,坐回原位呷了口茶,强压下那份怒气,苦口婆心地说道:“子烨,母亲早前说的话,你都忘了?” 五爷抬首,“孩儿没忘。” “那我是怎么说的,你告诉母亲!”三夫人怒目而视。 五爷吱唔,迟疑了会才开口:“母亲说,孩儿今后是要继承家业的,不该沉迷女色。” “今早的呢?” 觑了眼三夫人,终是不敢反驳,五爷续回道:“您说对大嫂,可调戏,却得当着人前。” “你知道就好!”三夫人缓着气,“你祖母和你大伯母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会不知晓?跟你说了多少遍,别人既然道你荒唐,那你就光明正大地荒唐给她们看。老夫人既然纵容你,长房连二爷的女人都能送你,我倒是要看看她们会怎么对待大奶奶这事,能容忍到何种地步?!” “我也没不听您的话啊。” 五爷心中腹诽,不过是人前人后的区别罢了。再说,既然如母亲所说,祖母是故意想宠坏自己,那指不准这调戏长嫂的名声一出,更加如了她们的意。且如此发展,指不准最后,大嫂那美人就归了自己。 “谁叫你去私下调戏的,还非跑到秋桐园那边,生怕旁人不知你五爷的心思?”儿子如此不开窍,三夫人觉得满心无奈,“你大嫂说的没错,就是她真伤了你,别人也说不得她。” 五爷何曾被人如此训斥,不悦地抬眸辩解:“母亲,我才是您的儿子,你总偏着大哥做什么。” 三夫人恨得只能咬牙,“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子烨,你给母亲挣点气,忍着点不成吗?等到今后,咱们得了家产,府里什么不是你的?” “可我现在就想要她。”五爷说起抬头,嘀咕道:“反正大哥早晚都是要没命的,占着那么个妙人做什么?母亲,也怪你,城里都说楚家大姑娘生的貌美,为何不早替我去求娶?” 倒是责怪起自己来了? 三夫人气极反笑,低问道:“你就那么想要她?” 五爷点头不止,“大哥一个将死之人,那等美人,他消受不起的。” “住嘴!”三夫人往外瞅了瞅,轻声道:“这种话,摆在心里就成,念出来做什么。” 五爷则转头,轻哼了两声。 “烨儿,小玩小闹可以,不准真去碰你大嫂。”三夫人后仰了身子,语重道:“等会收拾收拾,去红翠苑。” 听到要去花楼,五爷没有丝毫欢喜,反倒皱起了眉头,“母亲,儿子能不能不去?” “方管事是你父亲身边的能人,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三夫人气势强硬,严肃强调道:“不准不去!” 五爷苦恼地点头,学个生意场上的手段,还得披着逛花楼的名义,正想不通母亲到底在防些什么。突然又想到一事,抬头目光晶亮地望着三夫人,“母亲,儿子早上,好似听到祖母同您提了楚家姑娘的事。” 三夫人冷笑,“你祖母说想给你订亲。” “是楚家的姑娘?和大嫂长得相像不?” 如此德行,三夫人只得叹息,“你想也别想,这事母亲不会同意。你大哥娶了嫡出的姑娘,给你安排个庶出的,算是什么意思?现如今家里的事全都靠着你父亲,大爷不过是在家看看账本,能有多大作为?子烨,旁的先不说,挑媳妇这事,咱们不能落在你大哥后面。若说你真喜欢楚家姑娘,娶个进门做妾也就罢了。” 大嫂目前不能动,也动不得,那若是能寻到个相像之人,岂不妙哉?五爷突然很想去看看楚家另两位姑娘的容貌,姐姐如此貌美,想必妹妹们也差不到哪去的吧? 待等会自红翠苑出来,就溜去楚家看看。这般想,五爷极为干脆,作揖行礼就要告退,“母亲,孩儿回屋准备,等会就去见方管事。” 三夫人满意他的反应,终于心有安慰。但转念想起秋桐园,心下仍是不安,叮嘱道:“今后不准再去秋桐园附近走动,你又不是不知晓那女人惯常用什么。” “我知晓,也没想去找她。再说,那样的女人,还是留给二哥,我又不稀罕。”五爷嬉笑,不正经地作答。 三夫人嗤地发笑,讽刺道:“要我说,你大哥就是没那个命。” 五爷忍不住又往前,撒娇般地说道:“母亲,今后我能得到她吗?” 此次三夫人没再动怒,反而溺爱地回道:“你先听娘安排,今后这府里什么都是你的。子烨,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让老夫人和大夫人对你放心。” “孩儿知道。” 三夫人慈爱地帮他理了理发,瞥见他的伤口,禁不住又提点道:“听你方才所言,你大嫂怕是个烈性的,不要再私下动作,省得伤了自己。放心,咱们的名声能不堪,他日也能再正回来。” 五爷幻想着他日成为家主,能骑在大奶奶身上为所欲为的场景,郁闷消散,禁不住心生荡漾。笑了笑就顺从道:“好,都听母亲安排。” ﹍﹍﹍﹍﹍﹍﹍﹍﹍ 谢谢音日的四票pk,稍后会有第二更。 ------------ 第十八章 蛊毒 还未至晴空院,远远地就见紫萍迎了过来,“奶奶,您没事吧?”神色慌张,透着异样。 景晨摇头,仔细瞅了她才出言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奴婢以为红莲有急事,才跟她没走几步却见她支支吾吾,竟是说不出个事来。奴婢担心……”觑了眼大奶奶神色,琢磨了言辞才续道:“就是担心奶奶您寻不着路。” 景晨莞尔,“府里又不是无人,怎可能丢了?”神色淡淡,绕过她就进院子。 紫萍跟在身旁,心情仍旧忐忑,虽说大奶奶表现无异,但真的就没事吗?念着里头的那位,忍不住又唤声,对上她转眸投来的目光,轻语道:“奶奶,大爷在等您。” 景晨眉毛微跳,肃然问道:“你跟大爷说了什么没?” 紫萍垂首,“奴婢一路都没见着奶奶,以为您已经回了院子,不成想还未归来。适逢大爷进屋,问及事由,奴婢就将路上发生的禀报给了爷。” “大爷怎么说?”合眼敛神。 大奶奶语气如此平和,紫萍忍不住又觑了眼她,终是答道:“爷说等奶奶回来,让您去书房找他。” “知晓了。” 没有迟疑,径自进院,穿过大堂往西间的书房而去。站在廊下,撩袖敲了敲门,景晨柔唤道:“爷?” “进来吧。” 搁下手中的账本,大爷闭了闭眼。随着“吱”的开门声,视线里出现那抹妙丽的身影,她款款走近,待近了身才盈盈行礼。 “回来了,过来。”大爷招手,目光紧锁在她的身上。 景晨依言走近,不顾他打量深究的目光,缓缓说道:“方才去见了两位婶婶,二婶极为和善,还赏了两梅花络子给妾身;三婶屋里有好些稀奇的玩意,妾身还是头回见到那么大株红珊瑚盆景,尤其是上面缀着的玛瑙……”表情略有兴奋,便似生了新鲜般的小媳妇同丈夫叨语。 大爷静静地望着妻子,目露欣赏。如此聪慧,会猜不出自己让她去广源堂的目的?她是聪明的事不沾身,许是也料到自己不愿妇人插手太多,故而只当不知吧? 进退有度! 大爷心生好感,但转念想到方才紫萍的回话,眼神微眯,她就没有什么想同自己诉说的? 待妻子说完,大爷递过茶盏,轻说道:“喝口茶润润吧。” 景晨伸手,目光触及大爷手边空旷,意识到这是他的茶! “怎么了?” 大爷出声,景晨忙摇头,举杯极为自然地小抿了一口。原是失了温的凉茶,不知为何,入喉却是无比灼热。手指微感无力,将茶盏放回原处,景晨低眉谢过,“若无旁事,妾身就不打扰爷了。” 桌上摆了成堆的账本,都得他亲自看完吗? “不急,我也有些乏,你陪我说说话。” 留下妻子,大爷目光深邃,对方却怡然自得,一派安详。 “身边没人,可是绕了许久才寻着回来的路?” 如此明显的试探,景晨抬眸,婉和道:“还好,妾身自当认认宅子了。”在对方紧视的目光中,缓缓又语:“不过,路上遇着了五爷。” “然后呢?”状似无恙,大爷仍旧转动着手上的碧玉扳指。 景晨突地一笑:“自是按爷的吩咐,妾身绕道而行啦。” 这一笑,带着狡黠,含着乖巧,却明媚地让人眼前一亮。 说的恁过轻松! 既然都将人支走了,五弟又岂能轻易放妻子离开? 大爷忍不住在心里好奇,却又不能深问。毕竟若是他早有预料而未让人去寻她归来,难免会让听者寒心。故而,虽疑虑仍存,却也只能止了话题,随意聊了几声旁的便让她回屋去。 只是,再次低首,心思却再难集中。 正午时分,厅堂摆膳,大爷正坐,景晨坐在左边,三位姨娘上前布膳伺候。也不知是那日景晨用大姨娘立威起的效果,还是真遵循着食不言的规矩,膳间很是安静。 等到膳毕,大爷才对三位姨娘挥手,“你们都下去用饭吧。” 三人齐齐行礼,大姨娘目光炯炯地望向大爷,二姨娘低眉柔顺,三姨娘目露希冀、眸光盈盈。 见着了大爷,便要开始起旁的心思了? 没有言语,景晨淡望向大爷,后者的心思显然不在女人身上,连眼梢都没抬一下。坐着饮了会茶才起身,同景晨说道:“我去趟祖母那,你身子不好,就躺着歇会。” 景晨颔首,亲自送他至院门外。 大爷心有急迫,到了荣安居同老夫人请了安,坐下就道:“祖母,三叔这次,闹得太大了。” “怎么,又挪用了私银?”老夫人皱眉不悦。 “上回三叔他私改了合作的木行商,期间已经吞了不少银两。今日,却是在新进春衫的绸布上动手脚,若说平时,孙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此季节,正是银钱紧张的时期。再者,孙儿打听到,那些绸布,原是源城窦家订购的货源,可不知为何没有送去,却教三叔给收了回来。” 大爷面露苦色,现今商家已不似前朝般不受重视,每年缴纳朝廷库房的银两颇多,渐渐地有了地位。达官显贵间相遇,再不如从前般轻视。君府世代从商,涉及各面,多年来也树立了不少对手,其中当属源城窦家最为敌对。 坊间言,“南方有君府,北处窦家行”,都是大商之户,谁不想成为裕野皇朝的第一商户? 老夫人听得此话,禁不住皱眉道:“现今窦家的家主是个才上任的,我听说比故去的窦老爷更厉害,年前北方有省城管事聚集了闹事,三两下就被那少年家主给收服了。若说窦家不能要那批货,自然有不妥之处。” 大爷点头,“故而孙儿才难办。若是同三叔直言,他准又能说出番气人的话来,然后将诸事都给松了,说什么做个闲散人,在家享享清福。孙儿毕竟没有亲自料理,他这一撤手,留下盘散沙,极难整顿。” “他这是吃准了咱们君家离不开他呀。”老夫人拍案,怒道:“不能再纵容着他,这些年他们得的便宜还少吗?若说功劳苦劳,咱们也从未亏待过他们,再如此下去,莫不是要反了天!” 大爷见老夫人盛怒,递了茶过去轻道:“祖母,孙儿这回想三叔将银两还出来。” 老夫人转首,“浠儿准备如何?” 大爷意味深长地回道:“让三婶主动交出来。” 虽说大爷不常管事,但老夫人绝对相信他的能力,并不深问,只无奈道:“唉,那一家子,就没一个是省心的!” 听老夫人感慨,大爷忍不住愧疚道:“都是孙儿身子不好,劳祖母您这般忧愁。” “浠儿,快别这么说。祖母知晓你是个好孩子,偏就是……”忆起他的病,老夫人抹泪懊悔道:“作孽啊,都是你父亲当年惹的风流债。若是不去招惹那苗女,你又岂会受这么多苦?” “祖母。”大爷轻唤,低声安慰道:“卢大夫医术高超,孙儿不会有事的。” 老夫人用帕子拭了拭泪,感触般道:“今儿又是十五,你且去秋桐园住上一夜,让姒苪用苗音和药物镇住你体内的蛊毒。” “祖母,这个月提前发过了,想来不会再有事。” 老夫人偏是不放心,拉着长孙的手道:“去住上一夜吧,若是在晴空院里,突然发了可怎么好?” 大爷想起新婚夜自己异样,妻子苍白骇色的模样,心有余悸,终是点了点头。忆起自己这身子,总有愧疚地说道:“祖母,其实孙儿不娶妻,也挺好的。” “这说的是什么话,莫不是涟儿那孩子生了抱怨?”老夫人拧眉。 大爷忙摇头,低声回道:“偏就是她全心全意待我,凡事都替我着想。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子嫁与我为妻,连下半辈子有没有还是个未知。若孙儿今后……总觉得委屈了她。” 老夫人缓了缓脸色,握紧大爷的手沉声道:“我好好的孙儿,怎的就不能同旁人一样娶妻生子?再者,这亲事虽是咱们君府提的,但楚太太点头同意了的。也不想想,要不是咱们君府,她的娘家汪氏一门,哪能度过那个劫难?”拍了拍大爷的手,复又道:“且做我们家的少奶奶,又没委屈她家闺女,我看着楚家挺乐意这门亲事的。” 大爷顿了顿,转说道:“五弟他,太放肆了!” 老夫人听出他话中的怜惜,知晓估摸又是五爷生了事,叹息道:“浠儿,祖母也老了,就想看着你平安,顺顺利利接管这份家业。若是放到你三叔和五弟手里,我就是闭了眼都不安心。” “祖母,好好的,怎么说这样的话?” 老夫人只是摇头,语重心长道:“当年因为你父亲和苗女的事,你母亲受了刺激,总难有个明白的时候。这府里上上下下,全都仰赖着你,若是你再有什么三长两短,教祖母怎么办?” “不会出事的,卢大夫会找到解救法子的。” 大爷这话说得没啥底气,老夫人也看出他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只是如此沉重的话题,终是揪人心伤,幽幽叹息道:“若是真不行,咱们就去见那苗族的族长。” “祖母,你莫要再为孙儿费心神了。”大爷表情复杂,提起这事就沉重,“其实,姒苪,她也是个可怜人。孙儿同她空有夫妻一场,但终究未有实质,不该误她一生。” 大爷的话方落,老夫人就起身喝道:“子浠,不准再提这话。你一日未脱危险,她就得留在咱们君家大院!” ﹍﹍﹍﹍﹍﹍﹍﹍ 二更哦,谢谢简合玫瑰打赏的月饼,继续求个支持~(@^_^@)~ ------------ 第十九章 挑拨 未时三刻,大爷回了院子,跨进主卧,内室静谧,视线扫过周边,略带沉闷。待掀了垂地珠帘,才见着新妻侧躺在榻上小憩,面朝西墙,右手置在身前,左手搭在腰际,很是宁和。 许是珠帘相撞的干扰,睡梦中的人翻身朝外,羽睫轻扇,却是未醒。视线掠过旁边几上的书谱,定睛一瞧,原是君府家规,大爷禁不住默声含笑。俯首又凝视了会,折身至外头炕上取了红锦团丝薄被,蹲身为她盖上。 容舒眉展,气息轻柔,抬起她的手放入被中,大爷嘴角微扬。 她,是准备和自己好好过日子的吧? 起初从未有过娶妻的念想,总觉得所谓夫妻,便是白首不相离。大爷不知晓自己还有多少时日,若是哪一天他撒手人寰,留下孤零的妻子,该怎么度过后半辈子?然老夫人怜爱,非要为自己娶房正妻,他虽拒绝多年,但终是拗不过长者意愿。 大爷心中清楚,老夫人盼着他能早日有嗣,想着若是今后他真的不幸身故,君府的产业也不会后继无人。可是,他却不愿见到自己妻儿过上那种孤儿寡母的生活,也不想他的孩儿在如此重担下长大。 如若尽不到为人夫、为人父的职责,大爷宁愿独身过日! 只是,这些想法,他不敢和老夫人说。身为长孙,他明白肩上的责任有多重,重到他临危之际都不敢喘息、不敢松手。 望着眼前的娇容,大爷轻微叹息。想到她已是他的妻子,今后要陪着自己承担一切,内心便涌上歉意。目光渐渐柔和,不得不承认,单这几日的相处,大爷对她是极满意的,且和老夫人的一席话,让他改了初衷。 或者说,从拜堂的那刻起,大爷就变了想法。君府需要个有能力有担当的主母,身旁人凑巧如他所愿,亦能替他排忧解扰。唇角扬起的弧度渐大,手指抚向她的面庞,滑嫩白皙,令人留恋。 五弟那,真不能如祖母所言,容他放肆了! “大爷?” 紫芝捧了洁净的衣裳进屋,注意到榻前情景,眼中闪过惊讶。只是还不待她行礼问候,便见大爷伸手制止,知晓是担心吵醒大奶奶,忙点头应下。轻手轻脚地移至立柜前,方搁下手中之物,便察觉大爷走到了自己身后。 侧首,注意到大爷的目光落在叠齐的衣袍上,紫芝压低了嗓音问道:“爷可是要换衣?” “嗯。” 特地换衣,意识到主子许是要出门,紫芝谨慎地选了衣衫,跟着大爷去净房里伺候。 展开双臂,任由近婢服侍,大爷开口:“奶奶何时入睡的?” “洗衣房的媳妇送衣裳过来,奴婢出门时奶奶还醒着,想是才合眼的。” 大爷微微颔首,心念道也苦了她,才嫁过来就得料理这府里内外,连适应的时间都没有。着好了装,大爷抚平衣袖出了净房,经过榻前时,忍不住又驻足凝视了两眼。 紫芝送他出去,才关上房门转身,便听得大爷吩咐道:“凡事都不要进去打扰,让你们奶奶歇着。” “是。” “晚膳的时候伺候奶奶去老夫人处,不必侯我。” 大爷向来不直接插手铺子里的事,今儿这是怎么了?紫芝心下疑惑,面上却不敢怠慢半分,立即点头应下。只是再次抬眸,突见三姨娘宋氏朝这走来。 大爷自然也注意到了她,下了廊子站在台阶前,轻语道:“妙儿怎么来了?” 宋氏穿了烟翠色绣兰的上衣,碧荷色的襦裙,娇嫩的容颜中带着几分稚涩,细腰漫步,如湖畔边的杨柳摇曳,别有风情。而最引人怜惜的便是她如水般明澈的双眸,望向大爷时那种含情脉脉的自然同真诚。 她的纯真,天然至极。 之前因为要成亲,大爷许久未去姨娘的屋子,这几日病醒,总是琐事缠身,难免冷落了各房。对于跟了自己的女人,大爷一向宽容宠溺,从不会委屈她们一分。亦或许是雨露均沾,他的后院总也平静无澜,除了略爱出风头的大姨娘余氏,平日都和平处之。 而余氏,毕竟是正经聘进府的妾,早前屋里没有主母,大爷对她总敬着几分,也就由得她去。好在二姨娘和三姨娘性子平淡,均不是会生是非的人。 宋氏欠身福礼,“婢妾见过爷。”说着望了眼主卧,细声回道:“婢妾思及奶奶方进府,便想来陪陪姐姐。” 三姨娘心思素来简单,大爷点了点头,“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不过奶奶身乏,正在午睡,回头再过来吧。”大爷说着,拉了她的手边往西边的拱门去边道:“前阵子你身子着了凉,现在可好些了?” “谢爷的关心,婢妾早无碍了。倒是爷,您可大好?”三姨娘情深浓浓,满眸担忧。 宋氏是年前从外救进的府,后来跟在大爷身边伺候,水到渠成地做了姨娘。因为时日尚且,大爷对她比旁人多了几分宠爱,更因她天真纯良,十分欢喜。此刻见她如此,柔声就回道:“老毛病了,不严重的。” “嗯。”宋氏抿唇,乖巧应声,见对方衣冠整齐,美眸迷茫,“爷是要出府?” 大爷点头,“外头有些事。” 宋氏听闻,忙道:“那爷快去忙吧,别因婢妾耽搁了要事。” 大爷最喜她的体贴,从不胡闹,这如水般温柔的性子,直让人身心舒畅。原是想送她回屋,却又真担心外面变数,说了几声关怀话承诺回头去看她才离开。 望着消失在院门口的身影,三姨娘不舍地收回目光,原地站了许久才朝自己屋走去。途径半路,却遇着了大姨娘余氏,她忙半欠身问好。 “咦,妹妹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奶奶没留你多坐会?” 对于余氏,三姨娘是敬畏的。她才入府的时候,是跟在大爷身边为婢,无论是大姨娘还是二姨娘,在她眼中都是主子。方才听得余氏言语,称是该去新奶奶跟前伺候,忙转身就去了主卧。此刻听她问话,忙回道:“奶奶在午睡,爷让我先回来。” “什么,你见着了爷?”大姨娘惊讶,心中泛酸。早知晓大爷在那,她就亲自过去了。 三姨娘温顺点头,老老实实地将大爷的话给重复了,“爷说奶奶身子乏累,正在歇息呢。” “什么,乏累?”大姨娘惊呼,跟着皱眉不解道:“这青天白日的,奶奶怎的就乏了?”说完似想着了什么,复又追问起宋氏,“大爷是从主卧里出来的?” “嗯,我去的时候爷才理着衣裳出来。”三姨娘如实作答。 大姨娘微顿,跟着就面色一白,绞着手中帕子咬牙道:“咱们奶奶可真是好本事,大白日就勾引起……”终是还记着自己身份,没将失礼的话说完,咬紧了唇畔,眼里尽是不甘。 她知晓自己出身不高,没资格做君府的大奶奶,但入大户为妾,余氏也是不甘愿的。当初她进府时,大爷病入膏肓,早已是半死不活,余氏一度以为他会就此去了。之所以还进府,大半的希望就是君家的那个承诺:若大爷有个好歹,便将自己转为正妻。 她父亲的想法是,即便成为大户家的寡妇,也好过小户家的正妻。 余氏以为她这辈子就那样了,熟料大爷这病虽反反复复,却总也熬过来了。且这两年,也从未提过要娶妻的事,她就盼着哪日,大爷能重新下聘,风风光光为自己办个婚礼。 熟知,风光喜宴真有,却是新大奶奶进门。 那这辈子,自己注定就只是个妾! 余氏满腔不甘,可新奶奶又是个厉害人物,敬茶当日就摆了脸色,当众让自己难堪。毕竟是新妇,定是逮着不顺眼的人或事就立威,她不会去挑衅主母的威严。但平日大爷如何都会往后院走走,这几日却是面都没露一下,还不是被新奶奶给绊住了? “姐姐?”三姨娘看大姨娘面色阴晴不定,揣了几分小心。 大姨娘回神,怔怔地凝视起了对方,半晌才伸手拉她:“妹妹啊,姐姐瞧这趋势不对,你可得小心些。” 三姨娘惊讶,睁大了眼忙问为何。 大姨娘便好言好语地说道:“全府的人都知晓,你是爷心尖上的人。大奶奶方进府,为了固宠,一定不会让爷来找你。”见她面露骇色,余氏更是装了紧张,劝说道:“妹妹你还别不信,自古主母进府,哪个不是先收拾了那些得宠的妾室?” 三姨娘此刻已不再好奇为何余氏会突然示好且如此亲密,早被她话中内容引了注意,紧张道:“真的吗?怪不得奶奶不见我,那怎么办?” “唉,我可怜的妹妹。”大姨娘拍了拍她的手,一脸友善地边为她出谋边往内院走去。 …… 景晨醒的时候,已近申正。她睁开眼眸,摸了摸身上的薄被,脑中有些许恍惚。她知晓大爷回来过,也听到他吩咐人不准吵闹自己,然其实自他进屋的那刻,她就已经醒了。 常年养成的警惕,令得她对周身处境分外敏感,即便是睡梦中,也从未安稳过。低头望着身上被面上的红锦花团发呆:那个男人,可是体贴了自己? “奶奶,您醒啦。” 按例进屋,见到景晨坐起,紫芝忙走去开窗。 清风拂进,卷起纱帘,让景晨不禁清醒了几分。掀了被子起身,接过紫芝适时递来的茶盏,抿了口随意道:“下午没什么事吧?” 紫芝笑着回道:“回奶奶话,没什么大事。便是爷回来过,还有三姨娘想来给您请安。哦,对了,五爷也来过。”提到五爷,目光有些小心。紫芝知晓这是个敏感的话题,但作为侍婢,有她该回禀的责任。 “五爷?”端着茶托的纤指滞住,景晨目露疑惑。 他怎的还来,莫不是早上的教训给忘了? “他来做什么?” 见主子神色严肃,紫芝难免就谨慎了些,“五爷来问问奶奶您今日出府了没。” 景晨眉头更紧,“他不是来见我的?” 紫芝颔首,“回奶奶,五爷确实没说要见您。便是听得奴婢说您今儿下午一直在屋里,他还不信,偏又再问了几遍,等听到廊下的婆子也回您未出府,他才摇头嘀咕着离开。” ﹍﹍﹍﹍﹍﹍﹍﹍ 谢谢fellowgirl打赏的平安符。 ------------ 第二十章 授人以柄 晚时听了紫芝的话,景晨这心里总不踏实,隐隐地就觉得事有蹊跷。虽说不了解五爷平素的处事风格,但也明白不该是个正经人儿,特地跑到晴空院,就为了知晓自己有无出府? 虽说现时世风不紧,妇人别于闺中姑娘,且又是商户,少奶奶出府并无多大稀奇。但景晨身为新妇,连内宅的人事都没理清,怎么可能招摇外出?五爷特地来探问,莫不是贼心不死,想趁自己出府再下手? 蹙紧了娥眉,寻思半晌,她徒然变色。紫芝最后所言,五爷在听得自己一直呆在晴空院的回话后似乎很不可思议,莫不是……他是来求证的! 一时间,景晨心乱如麻,楚家那还未寻出应对的法子,现在却已教旁人识破,这该如何是好?起身来回踱步,若是君府知道自己非楚家的大姑娘,早晚能查出代嫁真相,且不说会如何处理失贞的楚景涟,便是楚太太,也根本不会放金氏和自己活路。 回门的际遇,景晨不傻,自是看得出其中端倪。若金氏当年真的不守妇道,楚太太又怎可能将楚景涟抱回楚家,还养在膝下这么多年?按理说,下堂妻所产的“孽种”,别说楚老太爷不会放过,便是身为新任主母的汪氏,也断不可能留下。 自古以来,为夺正妻之位,指黑为白,陷害污蔑的计量数不胜数。金氏带孕受冤,遭夫家休弃驱逐,却被楚太太私下囚禁多年。只是,她为何不斩草除根,会容许金氏将胎儿诞下? 脚步微顿,景晨抬眸,是因为汪氏需要一个孩儿! 楚太太定是先污蔑了金氏不贞,然后以她自己有孕,骗楚老爷扶她为正室!既然是假孕,那十月怀胎后自然就得有个新生的孩儿。回想起楚家母女的情深,嘴角忍不住浮出一丝冷笑。 只是,纵使这就是事实,那也是楚家的秘事,君府不可能会插手干预。别看现在老夫人待自己宽容重视,但代嫁的事一旦揭开,她许就是首先容不得自己。整个平城都知晓君府娶了楚家大姑娘进门,君家顾及颜面绝不会对外透露,但私下肯定是要将真的楚景涟换回来的。 失去了价值,且弄巧成拙,自己和金氏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她不想死,她要活着! 从来,景晨希望的就只是安稳活下去。在鲜血和争斗中长大的她,求生的意志比任何人都强烈,不管再难再艰辛,她也要活着! 五爷定是在外见到了楚景涟,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她,所以才会来晴空院问话。那现在呢,知晓了外面的那个不是自己,他会怎么做?浑身漫上无力,她往后坐在炕上,望着四下,如此陌生、如此无助。 她的生命里,永远都只有她一人在挣扎。 “奶奶,老夫人传膳了。” 听到紫萍的提醒,景晨抬眸,才察觉暮色已下。时辰不早,景晨忙起了身,边至镜台前理了理妆容边问道:“怎么不早些叫我?” 紫萍自然不好答是见奶奶您面色沉重故而不敢进来打扰,琢磨着回话:“先前大爷说会晚些时候回来,奴婢以为奶奶在等爷同去荣安居。只是此刻,爷怕是外面有事耽搁了,奴婢就斗胆请奶奶先过去。” 这话说的灵巧,暗示景晨等会到了老夫人处,若有人用这说事,也有个去迟的理由。妻子等候丈夫,这话搁在哪处,都没人能说个不是。 听出她话中的深意,景晨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坐在小轿中,景晨一直在想:紫萍是个机灵能干的,可惜到底不是自己的人,替她办不了事。若身边能有几个贴心忠诚的,或许此刻也不会如此寸步难行。忆起碧好碧婵,也均是向着老夫人,这府里的人都各有其主,要想用人,还得从外头着手。 拿捏不准五爷到底知晓了多少,景晨进老夫人厅堂的时候难免心怀惴惴。仔细注意着各人神色,见整个期间一切正常,忍不住松了口气。 或许是她多想,慢慢的,景晨就放开了。 膳后吃茶,外屋用饭的二爷五爷进来陪长辈说话。老夫人对五爷很是热情,明知他下午逛了窑子,仍旧没有指责,只亲切地说了些诸如“在外交友要慎重、凡事多仔细些”的嘱咐话。面对二爷则严肃了些,提问了几句功课,见对方答得不流畅,绷着脸就不悦道:“臻哥儿要加把劲,今年秋闱,可是还要进京的。瞧瞧你五弟,打小就比你聪颖,还不知努力。” 二爷满脸拘谨,弯身作揖就应道:“孙儿谨记祖母教诲,回屋后定然勤勉。”声中尤带惶恐。 老夫人便随手挥了挥,让他下去。 景晨瞧着却感觉不对,按理来说,二爷是大老爷的骨血,即便是姨娘所生,到底也是老夫人的亲孙子,哪有说去宠爱庶房的孙子而苛责他的?转念,又觉得老夫人是特地在众人跟前抬高五爷,隐约明白了什么,浅笑不语。 到底是新人,融入地比较慢,景晨站在老夫人身旁,规规矩矩地听着她们说笑。三夫人同老夫人提起下月清明祭祖的事,二夫人出言:“哟,下个月白家嫂嫂该回城了吧?” 老夫人娘家姓白,原也是平城望族,但白老爷在朝为官,后来举家迁至去了京都。因祖籍在这,往常逢节过年也回来小住,二夫人口中的“白家嫂嫂”,便是老夫人的侄媳妇。 听到这个,老夫人满脸笑意,“可不是,想来过几日就该到了。” 二夫人性子娴静,但老夫人就是爱同她亲近,拍了拍她的手背,眼角处展了笑纹,“我都许久未见琦姐儿了。” “马上就见着了。”二夫人接话,“白嫂子定是带着儿女回来的。” “是啊,前儿还收到信,我那侄媳怪我,说是浠儿娶妻,都没通知他们。”说完,似是想着了什么,老夫人笑意微敛。 大概是门很近的亲戚吧? 景晨如此想着,却感受到三夫人投来的目光,迎上去却见对方笑得意味深长。 由于对视,三夫人干脆就起身拉过了景晨,握着她的手冲老夫人说道:“浠哥儿这媳妇可是天仙般的人物,白嫂子见了也一定是夸的。”见老夫人点头,复又添道:“我还记得老夫人的侄孙女,从小就似是画里的人儿,这今后咱们可有眼福了。”余光还有意无意朝景晨瞟去。 这话说得牵强,景晨连老夫人的侄孙女是谁都不知晓,怎的就跟自己扯到了一块?虽说迷糊,可她们不说,她自也不会主动开问,静静地听着她们谈话。 慢慢的,也就明白了,老夫人的侄子白老爷在进京都当大官,膝下有个女儿唤作白纤琦,也就是方才提到的琦姐儿。这些并不是重点,关键的是,官宦小姐,才貌双全,自小就来君府常住。 景晨淡笑,三夫人看自己,便是那层意思? 可是无趣! 仍旧垂首恬静,待人唤她时才说上几句,但好几次总也对上五爷的炙热的目光,期间夹着些许旁的,很是复杂。巧然对视,竟瞧见他朝自己挑了挑眉,表情肆意猖狂。 好不容易平静的心绪,顿时又给搅乱。观他如此模样,却是没有丝毫忌惮。 难道,自己猜对了? 可府里如此平静,众人待自己如初,他该是并没有同人提起。景晨忍不住心生烦躁,五爷可不是个正人君子,若是他一旦确定,必会以此要挟自己。 不成,不能同他再有交集! 如果五爷真的存了那份心思,自以为握住了自己把柄,就不会轻易透露出去。这样的话,他会私下寻自己,获取好处、或者利益。 思及此,景晨的眸中便闪过厌恶。 可即便转过了脑袋,那道目光仍旧没有丝毫收敛,正鄙夷生厌时,耳旁响起清脆的女声:“大嫂,您早上不是说要学打梅花络子吗?不如小妹现在教你。” 抬头,对上的是二姑娘君宛意盈盈的笑容,她自袖中取了紫色细绳出来,在指尖缠绕。 “好啊,二妹。” 因为她站在此处,隔断了五爷的目光,景晨觉得浑身自在。只是,二姑娘本不是同三姑娘说话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是察觉到了什么,故而替自己解围? 五爷太过放肆,在老夫人的厅堂就能如此,着实无理。景晨想不通,三夫人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将儿子养成这般? 二姑娘表情自然,耐心仔细地教起景晨打络子。后者却有些心不在焉,如今授人以柄,安稳难再! 回到寝屋,紫萍紫芝伺候景晨洗漱,请她就寝,“奶奶,今儿大爷不回屋的,您先歇息吧。” 景晨面色微滞,没有问缘由,颔首就上了床。躺进被窝,望着下帐子的紫萍,突然开口:“对了,今儿是十五?” 紫萍心下一惊,顿了顿才回道:“是的,奶奶。”目光狐疑,难道大奶奶知道了什么? 景晨却没有再问下去,缓缓躺下。 她还记得在秋桐园外听到的话。大爷今夜,是去了那吗? 次日一早,景晨还在梳妆,大爷就回了主卧。并未解释,和妻子用了早膳,照常去老夫人处请安。等到巳初,大夫人身边的吉妈妈突然过来,说是府上来了客人,要大奶奶去招呼。 细问得知,来的是大姑爷府上的人,听说是从京都来的兄弟。没有递帖,亦没有知州府里的人陪同,独身过府,进门就说要见府上新过门的大奶奶。 景晨纳闷,大姑爷的兄弟,点名要见自己,这是何道理? ﹍﹍﹍﹍﹍﹍﹍﹍﹍ 谢谢enigmayanxi打赏的平安符。 ------------ 第二十一章 旧情郎 大爷的胞姐君宛如嫁了本城的知州原存辉为妻,景晨听宋妈妈提过,大姑爷出自京都大户,如今不过是在外磨练,早晚是要调回朝堂,在天子跟前当差。既是原家的少爷,官宦子弟,如何会此般唐突? 纵使满心疑惑,但大夫人都差人来请了,景晨自不敢怠慢,匆匆正了妆就往前堂去。才跨过门槛,坐在左侧花梨木交椅上捧茶的男子便站了起来,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盈盈而来的娇艳美妇。察觉对方不过一扫而过,竟是清明冷淡至极,他的手指微紧,颇有种想揉碎掌中青瓷茶盏的冲动。 站在堂中,福身朝大夫人行了礼,景晨婉声道:“见过母亲。”说着身子微侧,半颌首同客人行了个半礼,算是打过招呼,目光有礼,并未直视。 “在下原仲轩,见过君少夫人。”男子上前,作揖还礼。 不知为何,景晨总觉得对方的“君少夫人”四字咬音特重,隐隐地似乎含了复杂情绪。她微抬眼眸,不料正对上男子专注含怒的目光,心下微紧。 他,该不会是认识这身子的原主吧? 若非熟悉之人,怎可能有如此目光?转念,又否了这念头,楚景晨同金氏一直被楚太太关在庄子里,怕是连楚老爷都不知晓还有这个女儿的存在,外人又怎可能同“自己”相识? 这般推测,便只剩下一种可能:原仲轩认识的是楚景涟。 意识到这点,复又琢磨起对方表情,景晨暗道不好。侧过头,极力避开他的目光,移步至大夫人身旁,淡然奉茶。袖中玉手却慢慢收紧,她内心闪过恼怒,这楚景涟,可真不是个省事的! 看得出来,君府很敬重原家,大夫人待原仲轩极为客气,热情地邀请他留下用膳。景晨心存零星希望,期盼他能拒绝,殊不知对方便就是为她而来,怎可能轻易离去。 原仲轩没有推辞,很干脆地应下,瞟向景晨的目中含着浓浓讥讽。 不得不说,景晨心惊胆战,手心里都起了虚汗。楚家之所以要设计代嫁,还不是因为楚景涟婚前失贞?若自己所料便是事实,那对于背叛不洁的女人,怕是没一个男人能够容忍。且不说原仲轩会整出什么事来,若是让君府的人察觉到丝毫,自己便是万劫不复。 众人跟前,她便是楚景涟! 想撤身离开,但大夫人不发话,她就只能留下承受他施压般的目光。 耿氏为出嫁的长女考虑,想着哪日君宛如便会跟大姑爷回京,同原府家族生活,对于女儿的小叔,就分外热情客套了起来。听到对方言早听说过大商君府,初至平城不请自来,还请她不要见怪等等,大夫人愣是没有多想,反倒是套起亲戚关系来。扯着不要见外,权当过来游玩,还说让府里人陪他出去赏玩,连最初听到对方提要见贵府新大奶奶时起的疑虑都给忘了。 大夫人性情不定,时而精明时而糊涂,府人见之不怪,但身旁的吉妈妈可没忽视,这原家的少爷自大奶奶进屋起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私下暗自揣度,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想着等会要同耿氏提醒一二。但转而望向大奶奶,她又分外镇定,面上毫无波澜,似乎原少爷便就是个普通路人,瞧的她这心里也越发费解了起来。 景晨面上从容,心里可不平静。她几乎能够确定,这原仲轩来者不善,明知楚景涟已嫁为君家妇,若是当真爱她怜她,此刻目光就不该如此肆意不羁。他这般表现,可就是告知世人,二人间有些什么嘛? 君楚结亲,已成事实。他若是想得透彻,就不该来此走上一遭! 是来来兴师问罪的…… 景晨合了合眼帘,内心叹息,原主摊上那么个多事的孪生姐姐,真是天大的不幸!替她代嫁圆房不说,还要应付这旧情人,她那一去倒好,全部丢给了自己。景晨可不是从前的她,和金氏都没有母女情分,会顾忌那个姐姐? 大夫人问了许多原氏家族的情况,打听着京都的事非,想着回头等大姑奶奶回府时提点她几声。这话匣子打开,却愣是谈到了摆膳的时候,忙让人去请大爷过来陪客,自己由景晨扶着往内院去。 原仲轩是长房的亲戚,大爷不得不作陪。席间吃酒,总觉得对方话中含刺,却是句句不离自己私事,由大爷的新婚奶奶谈到了各房姨娘,话中含话,听得大爷满心匪夷。 虽说没有明言些什么,却总是教大爷存了戒心。这大姐夫的兄弟,怎的对自己的妻子这般关心? 饭后,原仲轩提出要去逛花园,大爷陪同,半路却走散了。小厮平丘上前,称原少爷初次入府估摸着是迷了路,可要令人在府里寻找。大爷却是摆手,沉默片刻后开口:“平丘,你回去同紫萍传我的话,说是院中的花开得正盛,让奶奶折几枝插在主屋里。” 平丘不解地抬头觑了眼主子,见大爷面色凝重,不敢耽误忙哈腰应了就往晴空院奔去。 午后的阳光正好,照得人浑身慵懒,景晨得紫萍暗示,称大爷喜爱屋里清香,最爱那园中的茶花,不如折了插瓶,爷瞧了必定欢喜,还说日色明媚,该出院子走走。伶俐的婢子帮奶奶出谋划策讨夫君欢心,原是正常,偏就是在今日,景晨不免多心。 原家少爷到来,偏要大奶奶作陪,指不定此刻阖府众人都盯着自己。大爷那般精明的人,不可能没听到风声吧?且原仲轩显然对自己存着怨愤,今日行为明摆了就是不想自己在君府好过。官家少爷多自傲,面对夺了他女人的大爷,会没有暗示言过? 既是如此,自己还不能躲! 三月春梢,茵翠娇红,强烈的色彩对比充斥人的眼球。花园正中同普通人家般种植了名贵牡丹,海棠春睡,徒留大片脆嫩。往北则种植了各色茶花,清香妖娆,或展全颜、或羞露细蕊,旁处的矮墙上爬满粉色含苞的蔷薇,姹红多姿。 出门时就跟了紫萍,景晨弯身选了几枝,后者取过就称花颜贪鲜,得立即回去插在花斛里。既早料到,明知她是有意避开,瓮已入,哪还会说些常理阻拦? 果不其然,片刻,身后传来脚步。 背对着的景晨微笑闭眼,躲不过的除了面对,再无他法。只是,这个占了楚景涟身子的男子,该如何待之,才能消了暗处人的疑惑? 转身,明是陌生的面孔,却得佯装意外慌乱,她艳丽的容颜表现地全然到位。后退了两步,眼神闪躲着就想择旁处的道上避去。 “楚景涟,你倒是也知晓没脸见我了?!” 原仲轩抢道相拦,面容震怒,望着眼前似娇似弱的女子,冷笑道:“怎么,不敢面对我了?” 前路被堵,景晨只好后退,淡淡回道:“事已至此,请君让路。” 对于楚景涟为下的事实,有心人一查便知,景晨并不觉得装傻充愣就能躲过。她现在能做的,只能是表现成她已然悔改,且颠覆那个失贞的观念,否则君府再如何,都不可能容忍失了贞洁的女子为妇。 “请我让路?楚景涟,你这是想我为你成为君家主母让路?”原仲轩轻而易举地扯过她的胳膊,讥讽道:“你将我当成什么,不是说和我海誓山盟不离不弃吗?就因为我没带你去知州府,你便不信我是原家少爷?便就是因为我匆忙回京,你便认为我欺了你?” 初至平城,才子遇佳人,成就佳话。再回首,她已为人妇。 在私定终生之后,她居然背叛自己! “我都允了你,等过了今年秋闱,我便娶你回京。你居然连片刻都等不急,难道从前咱们之间全部都是假的,难道你就这般冷酷无情?”他声声质问,景晨在心中暗叹,原来这还是个痴情儿郎。 既然有人那般真心待她,楚景涟为何偏要嫁入君府?那日几声对话,她是看中了君家的家产吗?细细品味原仲轩这话中的内容,景晨估计,该是他二人生了误会,楚景涟觉得自己被骗,察觉嫁入官家成为少奶奶无望,才退而求其次。 若是现在她真的听到这番话,对比得了怪病且是商家的大爷,她定然会跟眼前男人忏悔离去吧? 可惜,这场代嫁阴谋,也终究要她付出代价! 楚景涟,是你不知廉耻在先,利用自己在后,此刻就怪不得让你失去这段姻缘了。景晨可不会头晕至弄假成真,让眼前男人带自己离开,她要的是取信旁人。 扯开眼前男子的手,景晨后退,侧首冷道:“你走吧,我现在是君家的少奶奶。” 原仲轩错愕,她居然这般无情? 怒由心生,他步子逼近,瞪了眼前人半晌后,压抑着缓声说道:“涟儿,我带你离开。” 景晨抬首,黑白分明的眼眸透着清澈与无情,没有丝毫波澜,好笑着说道:“我有我的夫君,有我的家庭,为何要同你离开?”侧着脑袋,似乎分外无辜。 如此的理直气壮! “你别忘了,你早就是我的人了,君府的大爷如何还会要你?!”他咬牙相斥。 清晰地注意到,不远处的枝叶微颤。 景晨仍是不惊不变,摇头道:“原少爷,这等事可不好胡扯,我现在是有夫之妇,如此言论,教外人听了我还如何在府中立足?虽说先前你我有情,但时过近迁,何必纠缠不清?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那般多的念想,只想着在这宅院里相夫教子,过安静的生活。你我过去种种,莫要再提,也请您给忘了吧。” 说得好生无情,原仲轩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极为陌生! 她不慌不乱,狠心地把二人间的过去否得干干净净。就为了她现在的丈夫,如今的生活吗?屈辱感涌上心头,他恶言哼道:“你真的能否认我们之间的关系吗?你明明就是我的人!” 景晨仍旧同他保持了几步的距离,听得此言,状似紧张地左右顾盼,不悦道:“你口口声声如此言论,可有证据?”嘴角含笑。 她居然在笑? 原仲轩看得不明,思索着却回道:“你的所有,我都清楚,左肩锁骨处,有颗芝麻般的小痣,我记得当时我还问过你。你还玩笑着跟我说,小时候爱吃芝麻糕,黏上去就贴住了。”提到这个,话中隐约含了几分柔情。 景晨莞尔,心中的沉石落下,大步离开,再无丝毫不安。 出乎意料的举动,原仲轩上前追去,“涟儿,你真的要留在这?跟我走吧,我既往不咎,可好?” 此次,景晨却不让他轻易抓住,侧闪了身就冷漠道:“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也不该再惦记着我!”巧避了提步,不给身后人留片刻机会。 …… 大爷回屋的时候,妻子正在床上深睡,香衣半掩,寝被微侧。他在床沿坐下,满心沉甸,迟疑犹豫了许久,才伸手掀开被角,抚着她的左肩。将寝衣下退些许,闭眼睁开,再见到那雪白肌肤丝毫无暇时,内心涌出欣喜,想起她对原仲轩果断拒绝的话语,目光渐变柔和。 待外面脚步声远去,景晨才睁开美眸,将锦被往上轻扯,长松了口气。按着方才大爷手指轻微摩挲的地方,满脸释然,纵使容貌相像,但终究不是同一个身躯。 转念,思及楚景涟,笑意敛去,眼角处划过寒光。景晨心下决定:在寻得退路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再露面了! ﹍﹍﹍﹍﹍﹍﹍﹍﹍﹍﹍﹍﹍﹍ 谢谢enigmayanxi和云氾的打赏,以及嘎嘎噗童鞋的评价票。近四千字的章节,求推荐票、求支持。 推荐好友新书:《嫁值千金》作者:三叹 广告词:谁说咸鱼翻身不过是双面煎?小娘偏要“斗”出一片天! 直通车: [bookid=2460605,bookname=《嫁值千金》] ------------ 第二十二章 掳劫 “奶奶,您要的话本。” 紫萍将手中数本藏青封皮的册子恭敬呈上,端坐在炕前的景晨笑着接过,随口道:“辛苦你了。” 搁下的是君府的家规,翻起的是坊间话本,紫萍在心中暗念她们的大少奶奶竟是和那些闺中姑娘似的,寻这等趣事传记解闷。转而又思及大爷,这几日忙出忙外,估摸着是冷落着了嫌闷。 时空陌生,景晨对外面的世道并不了解,而目前她所有的举动皆在老夫人和大爷的掌控之中,除了多看多了解揣度,别无他法。好在,仍旧是李氏皇朝,推行的政策和风俗与五十年前并无多大迥异,适应起来并不困难。 “奶奶,竹云竹雨求见。”持了坊本的手微动,景晨抬眸望向才掀帘进来的紫芝,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让她们进来。” 二人脸上的红肿消去,步履却维艰,想是后背杖责的伤并未痊愈,身形比初次见她们时消瘦了不少,老夫人安排的管教妈妈应该是个厉害严格的人物。景晨笑看着她们走近,对上二人目光时闪过心疼。 竹云竹雨极为恭敬地行了规矩,眼神殷切而期盼。 合上了手中之物,景晨转首看向紫萍,后者识趣地退下。 紫萍这方走,竹雨就泣声跪到了景晨身前,泪眼婆娑地趴在她的脚边,哀怨道:“姑娘,您可回来了。”许是这几日没少被管骂,腹中憋着委屈,嚷声抱怨起楚景晨的不是,说她居然真将自个当成了主子,来君府第二日就打了她们板子。 喋喋不休的话语,听得景晨微燥,心中却透着喜意。这二婢是楚景涟的近侍,似乎格外忠心,该能从她们口中得知些什么。如今左右无人,倒不如就先利用楚景涟主子的威严,威慑住她们,好替自己办事。 竹云比竹雨微长,处事比较谨慎,没有同跪着的人一般,反倒是上前,疑惑着低问:“奶奶,您怎么自己和姑爷圆房了?”目光在景晨周身上下打量。 她家的主子她了解,和原少爷的事也清楚,为何要让庄子里的野姑娘代嫁,不就是为了那方元帕的事嘛?可令人奇怪的事,居然是在回门之后圆了房,若非那瓶伤药,竹云必就以为计策有变,眼前人根本不是她伺候长大的姑娘。 景晨知她怀疑,想象着楚景涟的为人,面上不动声色,学着她霸道的语气地回道:“那野丫头以为本姑娘还非要她替我圆房不成?让她过来做少奶奶过了几天好日子,竟是忘了自个是谁,连你们都敢打?”说着就拉起跪着的竹雨,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小心地睨了眼外面的帘子特压低了嗓音:“之前在外面遇着了个特别的郎中,说就有那种新婚夜造假的法子,用朱砂混着罗鳝血,能够以假乱真。” 竹云听闻,表面微释,恢复成毕恭毕敬,却忍不住担忧,“那姑爷没发现?” 景晨面露得意,“他哪发现得了?”眼角高挑,艳丽容上透着股自负。 这神情,如此熟悉……竹云再无疑虑,认定了跟前人就是大姑娘。 “那姑娘……” 景晨低首,好意提醒道:“唤奶奶。”心中却忍不住摇头,感情她俩这规矩学没学? 不同之前的盛气凌人,后者乖巧应下。 “奶奶,太太可有处置了那两人?”竹云改口,不待景晨答话复又续道:“奶奶曾说过,她们是您的耻辱,不能留下她们。再说那野姑娘虽没有了价值,但终究是个知情的,留不得!” 景晨心中微骇,虽知晓亲情寡薄,但并未到你亡我存的地步,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察觉主子神色不明,竹云试探性地开口:“奶奶?” 景晨淡淡地瞟她一眼,不容置喙地说道:“此事我另有打算。” 此刻,眼眶抹得甚红诉苦结束的竹雨出声了,“奶奶,您为何要将我们交出去?” “这是母亲的意思,毕竟不是在楚家,我得立个奶奶的公正。且她都已经处置过你们,顺势送去学个规矩,咱们也好了解君家。对了,身上的伤好些了没?” “奶奶您送的药真好,已经不怎么疼了。”竹云抢先答话,眼神示意竹雨走到外面看看,复上前小心翼翼道:“奴婢听说,原少爷来了,奶奶准备怎么办?” 景晨垂首,状似为难,似悔似恼地感慨:“原来他真的是知州老爷的兄弟,唉,若不是这亲事太过操急,我就能跟他去京都了。” “可不是,主子您是要做状元夫人的,哪能在这儿误了年华。” 对方说辞、语气、思想都同过去无异,竹云忠诚地说道:“您当初和原少爷在月老庙前相遇,他对您萌生爱意,更承诺了必定娶您。他既为京都贵少,您倒不如随了他去,也好过跟着姑爷过日子。主子您是不知晓,新婚夜姑爷发病,那赤红的双眼可怕极了。” 这婢子看着聪明,是个会察颜观色的,她的意思八成就是楚景涟的意思。听她提起往事,景晨表面露出似回忆,后仰了身子闭眼,沉声道:“竹云,说下去。” 后者没有多想,因存了私心,想自家主子做官少奶奶,故说了很多楚景涟与原仲轩的过去,似乎就想唆使主子离开。 景晨听着这些,心里微转,片刻就有了计划。 “前几日为了讨好大夫人,我将陪嫁庄子的地契送到了她的手上。上回姑爷的乳娘宋妈妈同我说,我的陪嫁都在东边的库房里,等会你去寻她,然后说我要添在屋里。” 见主子神色凝重,竹云难免郑重了些,“奶奶是想做什么?” 景晨目露贪婪,“庄子是死物,银钱珠宝才是能够带走的。” “奶奶,您决定要离开君家了?”竹云目露晶亮,这才是她服侍的主子嘛。 景晨莞尔,意味深长地笑了,前侧了身就吩咐道:“你寻个机会出府,替我将金银换成银票。”思及曾经的所闻,说是君府的生意遍布全城、涉及各行各业,复又提醒道:“仔细些,别当到自家的银庄上了。” 竹云却是机灵,满是笑意地应了,“奴婢省得,城南那边有家宝鉴银庄,是窦家的当铺,奴婢去那里。” “嗯,切忌别让人盯了梢。” 景晨昂头,这二婢虽不能长留身旁,却也是可以用用的。竹云竹雨那份想自己和原仲轩离开的思想,能成为她最有利的行事遮掩。 …… 楚家的大院里,盛花已凋,徒留残败。肃然的屋子里,楚景涟大声嚷道:“母亲,您说好不好嘛?”双手摇晃着她的胳膊,满是可怜撒娇,“他都来平城了,我要跟他去京都。” 楚太太皱眉怒斥,“混帐,你现在都是君府的媳妇了,还怎么离得开去?”心中在衡量,做官少爷的岳母,多风光?且原仲轩的兄长是本城知州,今后不得处事方便? “当初女儿是听了您的话,说我遇着了伪公子,这才甘愿去君府。如今我好好的姻缘摆着,等他秋闱高中,女儿一辈子富荣不愁,您为何要阻挡我?”楚景涟眉目含怨,偏认为是楚太太挡了她的富贵路。 楚太太斜睨向她,“你怎么知晓他去了君府,是不是又偷偷出府了?跟你说现在是关键时候,你就躲在家里,哪也别去!”绷紧了脸,面色难看之极。 楚景涟不依不挠,“母亲……您就当宠女儿一回吧?” 后者望向她,眼神复杂。若非自己无法生育,外人眼中只有这个嫡女,根本不会由她存活这般久。楚府有少爷,却是个庶子,眼前姑娘待自己亲近,只当自己做亲母,深得她心。丈夫总是在外经商,膝下无子,也就宠得她,真当母女将日子过了。 可做出这般丢人颜面的事,难免也太荒唐了! 似乎察觉到楚太太的动摇,楚景涟忙说道:“这君府的少奶奶您就先让那野丫头当着,反正金氏在咱们手中,母亲您还怕她不孝敬?” 孝敬二字,包含深意。她笑不合嘴,将心中计划脱出,“女儿知晓母亲对她不放心,且先等上一年半载,若是她能给君家大爷生个一儿半女,这二府的地位稳了,母亲就可以在家里选个庶妹过去做续弦;若是君家大爷不幸先去,那让她陪着跟去,而后送个庶妹去君府做守节媳妇。” 楚太太见她如此言论,笑着意外道:“涟儿什么时候有这般见解了?” 得了夸奖,楚景涟依偎在楚太太身旁娇嗔着,“母亲,您手里握着金氏,那女人是圆是扁,还不由得您揉搓?她若是敢不听话或者私下有动作,您就先下手结了她。” 楚太太面色未变,心里却在捉摸,这计看似可行,反正她们母女的性命都控制在自己手上。且涟儿若是真跟原家少爷跑了,身边没个人,老爷回来也无法交代。 楚景涟满心思都想去做状元夫人,越发努力地说服楚太太。后者虽未直接应下,却也没有拒绝。母女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知晓这计准是能成。笑着从后院的偏门探头出去,才入巷子,却突然跑来个男孩,他边吃着糖葫芦边望着自己问道:“是景涟姐姐吗?” 楚景涟微愣,警惕地看着他。巷子前后无人,这是最寂静的道路,这孩子从何处跑来的? “这是有个姐姐,不,是哥哥让我给您的信。”那男儿说完,将信交与她,舔着糖葫芦就蹦着离开了。 楚景涟觉得莫名其妙,抽开里间信纸,却是原郎的信! 她心里甚喜,转念又纳闷,他怎么知晓自己还在楚家?莫不是前日他去君府,是那丫头告知他了?不管怎么样,这信上说了老地方见面,她就必须得去。刻不容缓,连丝毫准备都没有,热着脑子的楚景涟就按着原先私会情郎的偏僻旧路,往约定的月老庙赶去。 却不想,平安走了那般多次的路径,这次却出了事! 正走在野间道上,突然遇着横路的壮汉,对方衣衫褴褛,手拿麻袋。楚景涟发觉不妙,转身想跑的时候,后颈一疼,跟着就不省人事。 ﹍﹍﹍﹍﹍﹍﹍﹍﹍﹍ 谢谢诚忘物语的平安符,以及15端木景晨的pk票。今日周一,打滚求推荐票o(n_n)o~ ------------ 第二十三章 美人心计 暮春骄阳,山道野花丛生,清风温和,伴着丝丝淡香,卷起衣袂,拂过发缕。置身高处,景晨负手在后,垂首俯视远处,草屋房舍,人丁往来,或聚或散,穿梭忙碌。 抬手将鬓处的发丝捋至耳后,白玉般的耳珠形同透明,皓腕轻放,仔细注意着身后动静。须臾,传来脚步,她合了合眸才转身,待看到眼前二人时,嘴角浅笑。 “贵人,您的吩咐我们已经办妥。” 景晨身前的五六步处,站着两个汉子,其一黝黑粗狂,嘴角青紫,身上灰色补丁的旧衣沾满尘土,膝盖处布条成缕,左肩旁露着大洞;另一个身姿矮小,尚未成年,衣衫亦是脏乱,却容透坚定。 他二人视线均不敢直视景晨,垂首恭敬。 “其实,你们不必如此拼命。”声音淡而平静,纯粹毫无其他。 那年长的汉子抬头,对上眼前衣容鲜亮的贵妇,憨直的面庞充满感激,响亮回道:“贵人您给我们派米添衣,我虽是个粗人,却也明白感恩图报的道理。您和咱们非亲非故,如此接济,眼下不过是这么个小事,哪能推辞?”说得理所当然。 “您请大夫给我娘治病,我帮你,现在两清。”那年小的粗衣少年,嗓声诚恳。 侧过目光,景晨盈盈而问:“劫人这等事可不小,你们难道就不怕我是在行恶,今后教你们卷了官事?” 那少年方张口不待说话,旁边的汉子就抢先道:“我们都是去年水灾从青城流落飘零到这的,近一年的日子,也没见官府有个什么动作,更别说是旁人了。贵人您出手大方,不止给我们粮吃,还请大夫。如此善良,怎么可能行恶?” “反正我娘说了,不能白拿别人的好处。”微稚的声音中透着倔强。 景晨眸色复杂,这些人,终日为生计温饱忧愁,性情憨厚,不过是小施恩惠,居然就如此满足。 前世里,作为宠妃,朝堂要事她也有所耳闻,或是北方闹旱,或是难民暴乱,当时入耳,总觉得离自己很遥远。她所听闻接触的,都是哪个官吏贪污,或者哪派被弹劾诬陷,从未曾为最底下的百姓们着想过。 回想起方才那些饥荒病恹的面庞,在接过白米时的激动和兴奋,景晨心生讥讽。他们只求温饱,而自己的前世,终究堕落在争名逐利、为求富贵荣华等身外物中。直至来到这山下难民的聚集点前,她都以为能够用银两办妥的事,便不值一提。 “你们可知,方才信誓旦旦说要报恩为我办事的,并不止你二人。” 二人对视一眼,想起刚刚的争夺搏斗,不约而同地点头,“贵人那般做,必然有您的道理。” 景晨冷笑,“去的时候,明明有八人,回来却只有你二人。”她的话中没有失落,反而带了几丝笑意,“有三人待看到任务目标便止了步子,你们可知晓原因?” “是,是因为那被敲昏的女子,便是贵人您。”少年直言,目光仍有疑惑。明明已经绑着送到了山下的破屋里,她现在怎么又到了这儿?贵人们做事,都是如此高深莫测的吗? 景晨不置可否,“那你们呢,为何要会完成到最后?” “贵人您吩咐,说候在那儿,自然就得遵令行事。”年长的毕竟成稳,便是好奇,也没有表现出来。 对此,景晨很满意。她想要的,是处变不惊,忠诚以任务为首要的人,而非那种唯唯诺诺犹豫不决,临阵退缩之辈。展笑着自袖中取出个荷包,递至二人跟前,“你们很好,帮我完成了事,亦没有贪图那些华美首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莫测高深的少年美妇,是在打赏他们。 可却是谁都没有伸手。 似乎知晓他们心中所虑,景晨往前两步,缓了声郑重问道:“今后,可愿意替我办事?” 二人齐齐抬头,眼中充满希冀,却又带着几分小心。 “你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不止长者,还有弟妹子女,难道就不想寻个差事养家糊口?”景晨循循善诱,声音低沉而诱惑,“放心,替我办事,绝对比你们进城做事要轻松的多。再且,我从不亏待手下的人,月银每人十两,如何?” 月银,每人十两! 两人皆是瞠目结舌,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双耳。要知晓,从来手头便没有几个铜钱,何曾见过银子?别说城里摆面摊的小贩,就是开铺的掌柜,一个月怕是也难有十两进账。 若有了十两,全家的日子不用忧愁,更还会有剩余。 察觉他们诧异,却又隐含希望,景晨复开口:“我未开玩笑,便是十两一月。要知晓,便是大院里老爷太太跟前的得力妈妈,一个月也难有五两。此刻你们沉默,莫不是不愿意?” 她的眼神很真诚,没有城里贵家姑娘和夫人望向他们时的鄙夷和轻视,平淡却含着某种莫名让人臣服的威严。她髻上垂下的珍珠流苏,随风摇曳,在丽光下显得高贵而华美。 那种萦绕她周身的贵气,逼得人忍不住匍匐在她脚下。事实上,二人亦慢慢跪了下来,似乎脑中还未清明,动作便已然做出,“叩见主子。” 这声称呼,便是认了景晨这个主子! 她满意地扬起唇角,定定地看着他们朝自己三叩首。认主仪式完成,景晨唤他们起身,目光于平淡中夹了几分信任,手中荷包再次递去,“方才算是考验,亦是任务,这是你二人应得的,收下。” 明明均只是单纯的报恩,但此刻却谁都不敢再推脱,依言收下。 事实上,他们真的很需要银子! 景晨关照了几句,让他们先回去收拾整顿,“既是为我办事的人,怎么能没有栖息之所?这里的银子,你们先拿回去安置。”顿了顿话,开口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 “没有名,别人都喊我老三。” “娘叫我阿图。” 景晨颔首,表示记着了,复再说了几句便欲下山。 “主子,我们去哪里找您?” 既是为奴,自然得办差事吧? 景晨停步转身,好笑着回道:“我可不是缺长工或者随从护卫,你们不必跟在我身前。若有任务,自然会交代给你们,平日的时候你们照常过日子,等到之后银钱下来,便是要做买卖,我也不会拦你们。但今日我这话先撂下了,你们此刻认我为主,他日若有背叛,可轻饶不了你们!” 二人忙表明忠心。 月银十两的活,去哪里能找到?大户之家的管家亦不过如此吧? 在景晨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后,二人似乎仍旧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阿图侧首低问:“这贵人怎么就信了你我?” 老三摇头,怔怔道:“我也不知。”说完却掐了把脸上的肉,疼地“哎呦”一声,“这可真是上天赐福,遇着了贵人。”低头掂了掂手中荷包,竟是有约莫好几两的银子。 …… 楚景涟是被一阵凉意给唤醒的,缓缓睁开眼,待看清眼前人,想开口大骂但方动就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周边满是尘土,手脚被绑,后颈酸疼,冰凉的水珠从她脸上滴落,混入尘土。 望着被水泼醒的楚景涟,对方满头饰物尽除,发丝微乱,狼狈偏又眼露狰狞。景晨忍不住弯身,笑着言道:“你终于醒了?” 八名汉子,先后埋伏相争,其中亦有人图谋不轨,卷了楚景涟周身的首饰逃跑。景晨在暗处观着一切,唯那老三和阿图比较老实,纯属是想要报恩。恩德已施,再加上天价的月银,不会有人傻的想另觅新主吧?品德能力皆已过关,景晨为手下有人而感到兴奋。 “是你这个小蹄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让人绑我,你想做什么?”楚景涟目光鄙夷而厌恶,似乎仍旧未意识到危机,只觉得眼前人污了她的眼。 景晨直起身,摇头不耐道:“醒了就好,聪明的就别再开口,听我将话说完。” “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这么同我说话?赶快放开我,真是不知死活!” 景晨却突然从怀中取出匕首,把玩着警告道:“你最好安静点,否则别怪我心狠!” 看到银光,楚景涟终于觉得害怕,哆嗦着问道:“你想做什么?别忘了,你娘还在楚府!” 景晨睨眼,冷漠道:“我最恨别人威胁我!明话告诉你,你嫌我碍事,就以为我想与你共存?即便我现在真的杀了你,扔在荒郊野外也不会有人知道。楚太太要的是君府少奶奶,当你死了,难道还可能对我下毒手?” 楚景涟不笨,闻言忙闭口噤声。 “你留了一堆麻烦给我,想我帮你料理,便不该再晃悠人前。等会天香楼的妈妈会将你带走,这段日子你就住在那,千万别妄想逃跑!”景晨总是柔婉的眸中闪过狠厉,透着不容人忽视的威严和霸气。 “天香楼?你让我去红楼?”楚景涟惊恐万分,对方如此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 似乎知晓她心存侥幸,景晨复又弯身,认真带笑着说道:“别擅自做主,以为利用你楚大姑娘的身份便能逃离。天香楼等地,你该明白不是你能惹事的地方。”说着取出帕子替她掩上容颜,“你规规矩矩地住在那,不要有小动作。虽说楚大姑娘是不可能接客,但有种生意你许是没听说过,黑暗之中看不清容颜的女子虽是廉价,却极受那些贪欢图色男人的喜爱。”缓缓替她解开绳子。 便是得了自由,楚景涟也不敢有逃跑的举止,身子不由控制地颤抖起来。 景晨提步离开,声音冰冷而不容反抗,“若还想要面子,就好好遮着你的脸!” …… 回到君府,已近酉初,景晨直入寝屋,令人备水沐浴。竹云边准备洗漱用物,边凑前低问:“奶奶真聪明,居然想到去难民处闪身离开。不过去的可真久,见着原少爷了吗?” 景晨轻“嗯”了一声,随口问道:“紫萍紫芝可有知晓我半途离开?” “不曾,奴婢和竹雨一直守在外面,她们忙着指挥人分发东西呢。”竹云满脸笑意。 景晨点了点头,挥手让她们下去。 似乎有所疑惑,“奴婢们留着伺候奶奶吧?” “不必了,先下去。”景晨的声音不禁柔了几分。 竹雨纳闷要发问,但竹云似是想到了什么,拖着她就退了出去。等到门外,才左右看了轻语道:“你个傻丫头,奶奶见到了原爷,现在怎可能让咱们伺候?” 竹雨顿了下,了然地欢笑满颜。 书房内,紫萍正在同大爷回禀:“……奶奶从茶楼出来后,便去了胭脂铺,说是想选几盒。不巧,遇着了天香楼里的妈妈,那人还以为我们大奶奶是为了取悦讨好丈夫,竟是主动上来说了好些……”话至此,觑了眼坐着的主子,继续道:“奶奶自是不愿听那些不入流的话语,可那妈妈热情,愣是拽了奶奶说了许久的悄悄话。” 大爷幻想那般端庄的妻子在听得那种言语的场景,心底好奇,定是脸红如潮吧?转念,复又生了几分怒意,那些不识趣的花妈妈,居然大胆到了这种地步?! “然后呢?” “大奶奶听说城外有难民,便命奴婢们置了好些衣粮,然后亲自去外面分发给了他们。那些人都夸大奶奶善良,听说咱们是君府的人,更是兴奋感激,说着大爷和老夫人恩德无量。” 话至此,紫萍疲倦的脸上洋溢出笑容:“……不过后来奶奶身子不舒服,奴婢本想先送她回来,但奶奶坚持说才来便离开,显得不够诚意,指不定被人说是虚伪做作,故而在小屋里休息了半个晌午。竹云二人陪着,待等傍晚奶奶说精神好些了才回府,所以有些晚了时辰。” 大爷感慨妻子善良,为她亲自去接济难民的举动感到震撼。总以为她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没想到还有如此一面。 之前他用计,暗敲了三房,令三叔将已偷用的银两补了回来。原想着其中有妻子功劳,今早问她缺些什么或是想做什么,对方却是摇头,最后只要求外出走走。 听得此番回禀,大爷对妻子有了新的认识,心起波澜,摆手就挥退了紫萍。 ﹍﹍﹍﹍﹍﹍﹍﹍﹍﹍﹍ 谢谢晴空萬月和enigmayanxi的打赏,以及enigmayanxi、jojo8129和夜寻君的pk票。四千多字哦,继续求支持,方便也给夕个回应吧?~(@^_^@)~ ------------ 第二十四章 杖毙 晚膳后从荣安居出来,照例乘坐在小轿中,光线昏暗,只能隐约感觉到外面婢子手提灯笼的烛光。鼻间似有似无地充斥着她的气息,沐浴后独有若花香若檀香的芳味,格外沁心。 不知不觉中,大爷身子缓缓凑近,注意到妻子低眉微征的模样,寻话开口道:“今儿出去,可是累着了?” 似乎才反应到他的亲近,景晨抬眸,微紧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觑了眼他,摇头轻回了句“没有”。转而复又低首,好似有所牵挂,漫不经心的表情少了几分往日的水灵同奕彩。 大爷见状,只是轻皱眉宇,并未再言。 待回了寝屋,坐在炕上,望着旁边随侍的竹云,又睨了眼里间铺床的竹雨,景晨心思转动。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竹云上前两步,替主子重新斟了茶,低声说道:“奶奶,您还在想原爷的事?” 这丫头聪明机灵,景晨暗下堤防。回想初次在这屋里醒来的场景,竹云便又是动作又是警告,支配着自己言行。里间的竹雨是不难糊弄,偏就是眼前这位,留在身边越久,则越是危险。 毕竟,楚景涟的近侍,熟悉她的每一分每一毫,如此隐患,怎能安置在旁? 眨了眨眼,掩下复杂心绪,景晨起身,不答反说道:“去将今日在宝文斋买的砚台取来。” 闻者吃惊,“奶奶要给姑爷送去?” 景晨理了理身上衣裳,对上竹云的目光颔首,理所当然地回道:“原就是为他置的。” 竹云努了努嘴,心有不明,奶奶何必对那病秧子姑爷这般好?只是话至嘴边,到底念着这儿是君府的地盘,生生给憋了回去。 入夜微凉,镰月如钩,烛火华光交融下,院中花叶摇摆,如梦如幻。东西边通往各处厢房的拱门尚未落锁,目光落在对面灯火通明的小书房处,橘色灯火微晃,人影绰绰。站在廊下,隔着窗户侧首,仍能听到身后屋内二婢的低语声: “竹雨,你说奇不奇怪,这府里竟是寻不到个从楚家来的人。”迷茫的话中透着疑惑。 回答的声音较为平淡,“听说奶奶让大夫人给几位管事安排了活计。” “他们都是太太精心挑选,安置给主子的。此时才入府,奶奶正是用人之际,怎么能将自己人都赶到外面的庄子上?”低沉的音中透着些许不满。 听至此,景晨毫不犹豫地走下台阶。穿过院子,左手紧抓着手中砚台,抬起右手轻轻敲门。 “何事?” 景晨柔声回话:“爷,是妾身。” 端坐着的大爷浓眉微动,搁下手中的笔便抬起头,“进来。” 景晨行了礼,移步至桌边,将砚台放到他眼前,嚅声说道:“先前妾身经过宝文斋,觉得这方砚石质细腻,纹理如丝,听掌柜的说还能保温利笔,便擅自做主,为爷添了一方。”眸光尤带紧张,仔细观察着对方神色。 大爷瞅去,砚方而宽、气色秀润,确是块难得的好墨。紫萍先前回过,大奶奶路径宝文斋,试笔练字,在里间逗留了许久。视线上移,注意到妻子眼中的忐忑,心中微叹,她总是如此谨慎。 出门仍时刻为丈夫着想,莫不是还担心自己会恼她? 苦笑着唤她近前,大爷拉过景晨的胳膊,温柔轻回道:“你有心了。”说着思索了片刻,复开口:“等过几日我得了闲,咱们去城里逛逛,也教各个铺里的管事认认奶奶。”提到君府的生意,满面自信。 是因为知晓她今日出府未能尽兴,还是这方送砚的举动取悦了他,居然承诺陪自己外出? 迎上他的目光,景晨眸中闪过不可抑制的欣喜,清脆地应道:“好。” 欢雀跳跃在她动人的丽容上,大爷的手掌往下,牵了她的柔荑于身前,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前侧的账本上,沉声低问:“可懂看帐?” 景晨摇头,转而想到自己出身商贾,忙又添道:“我不太懂。”声音柔柔的、缓缓的,如羽毛般撩拨着人。 便是知晓一二了? 大爷心血来潮,怀着她在身前拿起账本,举起景晨的左手想让她握住,余光却敏感地瞥到她手腕上的青紫淤痕。表情僵在脸上,扣住她的手腕就撩起了衣袖,拇指的印子分外触目,他垂下的深眼里透着探究。 景晨满脸恐惧,慌乱着就欲挣脱开,那双对视的美眸中尽是紧张同闪避。 早前她总是低垂着视线,此刻灯下相望,大爷才发现她眼眶微红。似是被她如此楚楚堪怜的模样惊诧住,竟是连言语都给忘了,任由对方闪身逃离。 扭转了身子挣扎开,景晨衣衫微乱,不等大爷开口就说道:“妾身先回房了。”不顾对方是否应允,转身就冲向了外面。 却是颇有落荒而逃的嫌疑。 望着那扇开了又合上的房门,大爷似乎才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谁下的手?那双盈眸中的委屈同闪躲,如重锤般敲在大爷的心上,满脑皆是她的容颜。 低头,无意瞟见案桌脚处的有样物事,细看下才发现是支玉簪。大爷觉得眼熟,弯身认出是她清早梳妆时簪在头上的那支梅花白玉簪,捡起落在手中才发现,簪身同梅花玉蕊已经分离。 却是分成了两节! 大爷双眼眯紧,回想在老夫人处她呆滞的模样、轿中的漫不经心,忍不住握紧了手中残簪,她有事瞒着自己! 玉簪两半,却为何还要收在袖中? 闭眼,妻子皓洁白腕上的红印又显现在他的眼前,大爷腾地就站了起身。 再次回到主卧,景晨的表情已恢复平静。竹云竹雨仍旧候在内室,察觉到她回屋,竹云扶了她坐回炕上,低声轻说道:“奶奶怎么去了那么久,可是姑爷……?” 景晨摇头,“我本他妇,留我也是正常。” “要奴婢说,奶奶您就该早日离开,留在君府不过是耽误年华。”竹雨直接,语气犀利。 景晨眼神未动,余光却早就注意到停在门口的那抹身影,似强调似提醒地说道:“你这丫头,奶奶我进了君府的门,今后自就是大爷的人,离开了去哪里?” 竹云忙反问:“奶奶您不跟原爷去京都了?” 景晨好笑着回道:“竹云,别再提这些糊涂话了。回头若是让旁人听着,就是我都保不住你。”早就看出她们对那位原少爷的心思,想来真是主仆同心,连看中的男人都是一人。 只是,楚景涟在意的更多是原仲轩的身份和地位吧?眼前这俩婢子,是准备今后做通房跟了那男人?如此积极,若是当真忠心为主子着想,现在会如此挑唆,让已为人妇的自己跟旁的男人离去? 竹云却是不依不饶,前侧了身子就道:“奶奶您今日不是同原爷都说好了吗,难道他不肯带您走?不对呀,昨儿他才说不计较这些,会带您远走高飞的。”急得满脸通红,呼吸亦慌了起来。 却不知,景晨便是在等她这话!心中喜悦,脸上就佯装紧张,小心着就道:“别再提他了,上回我便说过,和他是有缘无分。”说完顿了顿,不等对方开口,复说道:“原是你昨日就同他见过了面啊……”颇有几分恍然的意味。 “是奶奶您说要奴婢去兑换银票,路上才遇着了原爷。” 景晨抢道:“换银票是方便今日去城外,唉……你们俩怎么这般糊涂?”隐含责怪。 “奶奶,您到底怎么了?原爷那般好,您不跟他走,莫不是还真想留在这儿?其实今日您就该如竹云姐姐说的那样,跟原爷见了面就不要再回来的。” 听得竹雨的话,景晨又是连连摇头,唉声叹息。 竹云隐隐地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还不容她思考,炕上坐着的主子就开了口,“我自认待你们不薄,今儿居然为了原少爷的几十两银子就出卖我!明知我和大爷才新婚,还安排让他去见我,莫不知这会害了我?”她直起了身,满目失望。 不都是主子自个安排,说要假借难民处脱身,私下去见原少爷,让她们掩护,怎么此刻却都成了自个的不是? 竹云竹雨对视一眼,还迷茫糊涂之际,却听得身后房门被重重推开,青了张脸的大爷跨进房门,愤怒的眼中寒光冷漠,扫过竹云竹雨二人,张口就冲外喊道:“来人!” 竹雨还在不解,竹云却已然反应过来,忙转身望向坐着的女子,却见对方已立起了身,微颤恐惧地站在原地。 她是故意说这番话,为的就是给大爷听? 奶奶要害自己和竹雨? 不、她不是自家姑娘! 竹云方想通彻,耳旁便已然响起了大爷怒不可遏的命令:“这二婢欺上瞒下,诱唆主子,心存不轨,拉出去杖毙!” 若非觉得事有端倪,自己跟过来瞧瞧,还真错过了这番谈话!大爷的怒气从心底一股地窜到了脑门,双拳握紧,居然有人唆使自己妻子同别的男人私奔? “大爷饶命,奶奶、奶奶您救救奴婢!”还在云里雾里的竹雨双腿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满脸泪痕。 深夜唤人,且又是杖毙的命令,整个晴空院里的脚步都乱作了起来。仆妇们匆匆进屋,钳制住竹云竹雨,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大爷要杖毙大奶奶的陪嫁? “这不是我家姑娘,她不……”竹云满眼恨意地望着景晨。 大爷唯恐她们就说出些丢人颜面的话,烦躁地摆手吩咐道:“让她们住嘴,马上拉出去!这等贱婢,我们君府容不得!” 众人只觉大爷怒气冲冲,大奶奶垂首立在旁边,居然都没为她的陪嫁求情一声。察觉屋内气氛不对,紫萍忙张罗着众人拉着嘴中被塞了帕子的竹云竹雨下去施刑。 等众人退出,大爷才步步朝景晨逼近。 ﹍﹍﹍﹍﹍﹍﹍﹍﹍ 谢谢简合玫瑰、晴空萬月的打赏,iwowoi的pk票,以及白迦童鞋的评价票 ------------ 第二十五章 消疑 垂下脑袋,景晨乱绞了手中素帕,随着大爷越临越近,娇弱纤薄的身子发出不可抑制的颤抖,连眼梢都不敢抬起,只是咬紧了双唇,似犯错被抓的孩子般盈盈立在炕前,不安却又显着无辜。 见状,离她咫尺的大爷轻微叹息,伸手揽过她就在炕上落座。并肩相伴,他语含怜惜道:“今儿,你受委屈了。” 微抬的娇容面色苍白,原本忐忑混着惊惧的眸中闪过欣然,受宠若惊地启唇低问:“您不怪我?”水润黑眸中满满的皆是小心,眸深处尤带晶莹,胭脂泪欲落而止,似雨中海棠,清幽中透着妩媚,令人好不堪怜。 若说早前大爷还有为她瞒着自己偷会情郎的事而存着几分薄怒,此刻听得如此细声柔语,闷忿瞬时消失殆尽,徒留对她的满怀怜爱。同寝同食数日,他难道还看不出妻子的为人?端庄本分,待长辈敬而有礼,对自己体贴备至,便是同他的几房妾室,也不曾刻意刁难过。 这般兰质蕙心的女子,处事谨慎,怎可能真如坊间传言的不守妇道?定是竹云竹雨两贱婢的唆使和陷害,或是外界有人故意抹黑,教她蒙受了冤屈。大爷在门外听得的清晰,心知和那位原爷见面,并不是妻子的本意,而是被近侍算计,连她都是身不由己。 眼前复又回想起粉白茶花丛前,她回绝原仲轩的场景,面无表情,干脆果断;方才她柔婉而坚定的声音:既是嫁进了君府,便自是大爷的人。她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这个丈夫! 手腕上的伤痕,许是她挣脱对方表明心志造成的;而断为两半的玉簪,或是有一刀两断的意思吧? 思及此,再次对上那双含着期盼的美眸,大爷重重点了点头,儒笑着就扳过她的肩膀,“你我夫妻,让你受惊,是为夫的失职。”他亦不是不明事理的男人,妻子如此忠诚,他又岂会拘于小节而沉脸质问? 如此无措柔弱的女子,该是捧在掌中疼爱的。若非要执拗过去,等同揭她伤疤,造成彼此尴尬。而怀疑防备,莫过于让对方心寒,继而伤了夫妻情分! 被迫对视的景晨察觉他深邃如墨的眼中含着柔情、夹着信任,隐隐地还带着满意,如此专注且有神,令她心跳徒快。她该庆幸的,庆幸大爷不是暴躁的脾性,庆幸他明辨是非,更庆幸自己没有料错。 景晨征神间,大爷已牵起她的手腕,上翻了衣袖,指腹摩挲着其上的红印,满目心疼。察觉对方有意后缩,锢住了她哑声问道:“可疼?” 他的动作细腻而温柔,如此珍视、如此重视,让景晨呆滞片刻,笑着微微摇首。 大爷望去,似乎很满意她状如痴迷的表情,嘴角微扬,冲外唤道:“来人。” 房门应声而开,紫芝恭敬地福身行礼,“爷有何吩咐?” “去取了活血清淤膏来。”婢女进屋,他没有松开妻子的手,反倒是越显柔意,五指嵌入,二手交握。 这种动作,太过亲密……景晨只觉得心鼓直跳,合了合眼帘,想收回却只觉对方又紧了几分。她便不再有动作,静静地看着大爷从紫芝手里接过膏药,若竹般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微挑了乳白色的药物,缓缓涂在自己的红印处,轻抹抚匀。 沁凉的感觉由手腕蔓延至周身,但不知为何,景晨心中却是暖暖的。大爷神态低眉而认真,凑近吹了吹,温热的气息搔痒,她只觉得心房处如有什么般汨汨倾入,耳边听得他温醇的叮嘱,“这药极灵,每隔四个时辰抹一次,不除两日便会消去。” 景晨连忙应声,“谢谢爷。” 眨了眨眼,含笑着的玉容让人清楚感觉到她周身的愉悦。似乎少了方才的那些忧虑,烛火下静静坐着的她透着几分无需言喻的明媚,大爷的目光移向妻子搭在几上的另一只手。 似乎察觉到他的意思,景晨忙摇了摇头,“这手没事。”见他目光不移,只好主动撩起了衣袖,露出段若白玉般荧亮的秀腕。 “可有伤了其他处?” 景晨仍是摇头,规矩道:“谢爷关心,妾身很好。” 被他当场识破,仍旧有些放不开吧?大爷理解她的想法,不想气氛沉闷压抑,便转了话题,“明儿我让祖母再给你安排两个婢子。” 景晨眉宇微动,谨慎中微带不安,低低地反问道:“妾身听说,府里要新招人?” 这话说得含蓄,大爷笑容温和,了然地回道:“祖母将府事都交给了你,待管家选好了自会有人领来见你,若是遇着合眼的,回头我替你向祖母要去。” 老夫人安排的碧婵碧好只知晓尽忠职守,心里的主子并不是大奶奶,仍是将院中动静回禀向荣安居。母亲多心且又……大爷在心中否定。 妻子失了陪嫁,是想培养几个忠心能干的吧?她将来是主母,确该有几个亲近的。方才自己盛怒之下处死了竹云竹雨,此刻想想,毕竟都是自幼伴在她身旁的,心里可会对自己产生怨言? 她的性子温良,即便有意见觉得委屈,仍旧不会当面反驳自己。于人前,总是给丈夫最大的体面,大爷心怀感激,又岂会连妻子想要几个婢子都拒绝? 新进府的婢仆,最易收服。 景晨闻大爷的话直接明了,仍是小觑了他一眼,见对方没有生气,心思才松。她不想身边才除了楚太太的人,复换上几个别有心思的婢子。原先,她的观念中是从未有主动问男人讨要任何这一说,可是目前,确实有这个必要。 合了合眼,景晨突觉,前世男女间相处的守则,许是不再合适。没有家族的重担,没有争相斗艳数不尽的妃嫔,对待丈夫,她不该再如从前般卑微吧? 作为想要魅惑帝王的优秀女子,本分是排忧解扰,令君王欢喜舒畅,而非让他添堵难做。故而,前世她虽进宫三年,却从未向乾帝开口讨人索物过,这也是在后妃如云的六宫中,圣上独爱亲近她的缘故。私下里无论景晨是如何筹谋算计,但面上从不对男人的给予同索要有分毫不满。 眼下主动开口,景晨担心会恼了大爷。 紫芝守在门外,见到紫萍从院外走来,忙下了廊子伴到她身边,低声询问情况。后者抬眼瞅了眼明亮的主卧,摇头回道:“已经咽气了。” 紫芝面色微变,“爷从来都对下宽容,怎么今儿如此发怒?” 鲜活的两条人命,方才还在主卧里伺候,颐指气使地让差使她俩,怎么转眼就没了?到底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居然半夜就动了刑? 紫萍忙着要复命,往前两步却忍不住止步,侧首询问:“爷和奶奶都在屋里?” 知她想问什么,紫芝点了头就将屋里的情况描述给她听,愣着好奇道:“大奶奶不知怎么伤到了,爷在给她上药。”她的思想中,大奶奶许是做错什么事惹恼爷被伤着了,而竹云竹雨也因此受了处罚。 紫萍自是同她想到了一处,但傍晚在书房回报奶奶行踪时,大爷心情明显是极好的呀。摇了摇头,提着步子就缓缓走到房门口,敲门回复。 在听得竹云竹雨已经断了气,景晨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不是她狠心非置她们死地,实在是容不得! 妻子眨眼低眸,大爷则吩咐紫萍等人备水洗漱。 景晨抬眸,便对上他熠熠如火的目光。 手指不禁抓住了衣角,她的小日子结束了! 美人犹似不安,大爷的手臂怀过她的腰肢,凑前语气颇是郑重地说道:“涟儿,我们好好过日子。”便是不知前路有多长,可得如此美妙可心的女子,他不见得总冷落着吧? 她能抵住京都繁华的诱惑,能斩断前尘感情,下定了决心跟自己,大爷自然要好好待她。这种心境,同他从前的任何一个妾室都不同,隐隐地似乎产生了某种对等的心思。 亲事已成,她为此做了努力且付出不少,他又岂能不珍视怜惜她? 听出他的话中深意,景晨双耳微红,心中却彷徨不止。 似乎,她至今都未曾寻到前路。这儿于她,真的会是长久的安身之所吗?虽然目前铲除了身边的隐患,她代嫁的身份得以隐瞒,但是纸包不住火,终有一天会东窗事发。待到那个时候,君府可能允许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成为府上的主母,会容忍在庄子上长大毫无见识的楚景晨伴在大爷的身侧? 她不敢确定,自古出身地位便是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即便为金氏洗清冤白,整治了楚家,仍旧抹不掉楚景晨十五年来似奴似婢的生活。君老夫人,看重的就是楚家嫡长姑娘的修养同见地,想娶个身世清白的孙媳吧? 可是,真的离开君府,她便了无依靠。 回京都吗? 即便前世她的消逝,真的同当年的德妃有关,可是面对今朝高高在上的太后,还有什么是好争好夺的?前尘往事如梦,从她在君府醒来的那刻起,就再无意义! 景晨突然心生讥讽,凄美而悲哀,她前世的所有,诸如笑话! 她也期盼现世安好,在明在暗时同大爷表明时,心中亦是真的希望能在这府邸安身,从此后相夫教子,过平凡的生活。 可是,她能吗,可以吗? 顶替身份而得来的幸福,不真实不确定,景晨害怕那种如愿后再失去。心中无比矛盾,闻着身前男人淡淡的气息,私心作祟,她蓦然起了个念想,许是能放手一搏! 紫萍紫芝服侍,碧好碧婵帮手,景晨和大爷洗漱换衣后,还未上床,便听得外面传来陌生婢子的急声,“大爷,宋姨娘突然不好了……” ------------ 第二十六章 分宠 传话的是宋氏的近侍采儿,听出她话中焦虑,大爷当下就唤她进屋,肃然紧问道:“三姨娘怎么了?” 婢子抬眸,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床边的大奶奶,“回爷的话,姨娘这两日总感到胸闷昏沉,方才从净室出来就突然昏厥,到现在都没醒呢。”眼眸中尽是担忧与急色。 大爷拢了拢身上微敞的衣袍,往前两步就追问:“身子不适,怎的不请大夫?” “姨娘说不过是微恙,不必惊动大爷和奶奶。” 这话,便是顾及主母方进门,怕因小事麻烦惹恼了她。 在大爷心中,宋氏便如解语花,宁愿自个受些委屈,也不想别人替她忧心操劳。她从来都是静静地伴在自己身边,与大姨娘和二姨娘皆不同。忧心如焚,想要提步赶去瞧个究竟,但思及身后的新婚妻子,脚下便万分沉重。 察觉大爷投来的目光中带着犹豫,景晨合了合眼帘。是担忧妾室从主母屋里将爷拉走,以为自己会生气,继而回头为难她?还是说,觉得新婚未有多久便离开新房,不太好意思?知晓他不便开口,景晨上前主动言道:“宋氏身子不好,爷还是过去瞧瞧吧。” 如此温慧大度! 再无迟疑,大爷转身交代紫萍紫芝好生照顾奶奶就寝,便颔首跟着采儿离开。 站在屋中,景晨仍能听到大爷微乱的声音响彻在院中的夜风里,“快去将卢大夫请来!”有力快速的步声远去。 红色喜字罗帐尚未落下,衣轻单薄的景晨端坐在床沿边,目光时不时地瞥向屋外。紫萍挑了灯芯,走近轻声提醒:“奶奶,都过了亥正,不如先歇息吧?” 景晨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困倦,转而复抬头问道:“可知晓三姨娘现在如何了?” 紫萍二人留守主卧,根本没有踏入旁院的厢房,只能回不知。然许是早有碧婵碧好降等,后有竹云竹雨被杖毙,她们心里对这位新主母都存着十二分的谨慎,紫芝试探道:“奶奶,不如奴婢过去打听个情况?” 爷不回屋,奶奶是否便不就寝了? 新婚的女子总是担忧妾室作祟,宋姨娘平日就颇得大爷宠爱,紫芝在心中暗自猜测,宋姨娘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也好。” 紫芝正以为猜中主母心思,对方会令自己顺道请大爷回房,却突然听得慢声的轻语,“你且悄悄过去,不准惊动任何人。只待确定宋姨娘平安无事,就回来。” 这话……竟不是催促大爷回来? 征然的目中带着些许惊诧,紫芝不确定地开口:“奶奶,可要奴婢替您向大爷请个安?” “不必了。” 回话中,没有丝毫不悦嫉妒和牵强,宛如发自肺腑般真诚。 便是紫萍,此刻也惊住了,着实看不懂这位新奶奶的心思,她到底是如何打算的?若非期盼大爷回来,又怎会等到现在? 回答她的,只有景晨面无波澜垂首静待的表情。 紫芝离开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折回禀报:“回奶奶话,奴婢去的时候,三姨娘屋外的婆子们都被遣退了,院里很安静,该是没有大碍。”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景晨起身,掀开被窝便躺了进去。 紫萍紫芝相望,大奶奶等的只是三姨娘的平安? 帐中昏暗,景晨压制不住心头的那股思绪:这种伪称抱恙将人唤走争宠的把戏,并不算高明。然而宋氏,那个貌似单纯简良的女子,是真的凑巧还是故意为之? 男人惦记一个女子,从他的表情和神色便能观察出来。景晨知道,那位宋氏,在大爷的心中,有着极重的位置!其实,纯真复又善良的女子,的确很惹人怜惜,她话语间不经意表露出来的无辜同迷茫,最能掳获人心。 若是在阴谋不穷的禁苑内,则会是昙花一现的红颜。然而,男人便最为贪恋这种女子。可惜,没有心计,根本无法生存。稀少而短暂的美人,才让人愈发觉得珍贵。 若是天然率性,景晨是不反感的;若是故意做作,她亦没有资格厌恶,谁都在为未来筹谋努力,凭什么旁人就不成? 眨了眨眼,心中平静异常。或许,她真的不再是过去的端木景晨了,新生的她连思维都在转变。若是从前,出现分她宠爱的女子,必会先下手为强吧?譬如今朝宋氏,她若真是使诈,自己定会教她亲口承认,连同帮她圆谎的众人,皆不会放过! 那个时候,她有目标,必须站到最高处,负起家族的责任,完成她的使命。 因为定远侯府出的皇妃没有后路,转身,便是万劫不复! 没有追求,没有必须得拼个你死我亡,只愿本本分分尽好君大奶奶的职责,同寻常深宅妇人一般。 次日醒来,身旁床褥冰凉,景晨睁眸,竟有片刻失神。不为那个男人的温暖怀抱,不为砰然有力的心跳声,亦不为那份清雅冷香,只是不自在,莫名奇妙的怪异。 辰初时分,衣装整洁的大爷回到主卧,凑巧见到从妆匣前起立的妻子,邀她去厅堂用早膳。大姨娘和二姨娘早已候在那,细心体贴的为二人布膳,景晨落座,语气静和地问道:“三姨娘无碍吧?” 大爷清楚妻子并不是责怪宋氏没有过来,而是纯粹关心她身子的情况。晴空院里能有什么事能瞒得了自己?昨儿深夜,她仍旧未寝,打发婢子前来,只为确定宋氏安然,连门房都没有惊动。 她不是那种拈酸吃醋心胸狭小的妇人! 大爷笑了笑,“她没事,但这几日且先让她歇着。” 大爷的吩咐,景晨自然不会有意见,低低地应了声“好”。 左侧的大姨娘余氏瞠目结舌,大奶奶居然这般大度?还记得初日拜见,她当众对自己明赞暗贬的场景。宋氏这般高挑,让婢子将大爷请出主卧,今朝又不来请安,居然就一个“好”字? 她莫不是不知晓大爷这般宠妾的举动,对她一个新主母会有如何的影响? 景晨只是安静地喝着粥,表情同往日无异,似乎周边全然正常。连带着大爷都禁不住多瞧了她几眼,没有缘由没有解释,她连质问生气都不曾有一分? 景晨却是心中有数,大爷不是个糊涂的人,宠妾压妻的举动不该会有。当众为宋氏说话,必定有原因,而这个理由,他不说许是现在不便,又或是不知要如何开口,但必定会有交代。 所以,她不急。 再者,由此挑事生非,无外乎宅院失合,不但恼了大爷,便是老夫人大夫人都会不满,其余人便只当瞧长房笑话。 抱着如此心境,以至于在去荣安居的轿中,景晨也未主动开口问话。 与之相反,大爷倒是越发不安,隐隐地还带着心虚。 待等到了老夫人处,又是满堂的人,三夫人的目光沉锐而犀利,直射在景晨身上。后者淡然处之,只当未有发觉,依旧同二夫人和几位姑娘交谈,愣是教她堵地更怒。 “大侄媳,昨儿入夜出了什么事,哭闹尖叫声那般凄惨,连婶婶我那都察着动静了。”三夫人容上好奇,皮笑肉不笑的。 大爷处死大奶奶陪嫁侍婢的事,早就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谁都没有开言相问,偏就是三夫人搁到了台面上来。如此正儿八经,明显就是有意刁难。 谁不知晓,晴空院地处府中央,而三夫人的广源堂却在最东面,如何能让她听到尖叫哭声? 何况,竹云二婢是被塞着帕子处刑的! 老夫人目光威凛,大爷知晓三房是要借此生事舒心,转望向妻子,好奇她的作答。景晨迎上三夫人目光,理所当然地回道:“婢子犯错,处罚常有,三婶何必大惊小怪?只是叨扰了您,是侄媳的不是。我是晚辈,受祖母信任,得以掌管府中诸事,必然就得身先表率,管治好了身边的人,才能教府中旁人信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一派主母风范,答得公正合理,既没有慌乱同三夫人争辩,亦含糊而过未将大爷卷进。 老夫人目露欣赏,家里要的就是这样的媳妇! 三夫人吃了瘪,脸色微青,更因众人都明白她是故意为难晚辈,沉默着站了片刻就离去。不久,老夫人遣散了众人,大爷扶着她进屋。 到了里间,老夫人面容严肃,拉过爱孙就问道:“浠儿,昨夜到底出了什么事?杖毙了你媳妇从娘家带来的人,夜晚也没歇在新房?还有,宋氏如何,大半夜的整什么幺蛾子?”提及宋氏,面色不佳。 大爷面色为难,迟疑了才回道:“祖母,妙儿她,有了身孕。” 老夫人目光晶亮,反抓着他的手就问道:“真的?”转念似想到了什么,复又开口:“你媳妇可知晓?” 后者摇头,今早见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孙儿让卢大夫先瞒着,便是妙儿自己,都未知晓。” “浠哥儿,这个孩子得留着!”老夫人的目中似有晶莹闪烁,颇是动容地说道:“两年里你屋里添了三人,我总盼着能有好消息。其实祖母不说,并不是不知晓,你是担忧你子女今后受苦。” 大爷眼神黯淡,垂下了眼眸。 “这个宋氏,是你自个要纳的。你们感情不浅,她虽是个妾室,生下的是庶子庶女,但终究是我们君家的骨血。” 老夫人说着咽了咽口水,低声复语:“我晓得你在担心什么,你媳妇那我去说,涟儿是个明理的孩子,她会理解的。”见到大爷抬头似要开口,忙又抢道:“她是你的正妻,生死都是咱们家的人,你不至于不让她有身子吧?她之后会有嫡子嫡女,让孩子们有个伴,也是桩好事。” 大爷心思微动,妾室可放出去,但妻子是一辈子要留在家里的。妙容……想起她的音容笑语,着实不忍扼杀。 对于子嗣,他的心底,亦是期待的! 回晴空院的路途,景晨没有坐轿,徒步方便更好了解君府概貌。只是才拐弯入西径,却遇着了五爷,她当下心中微骇。 ------------ 第二十七章 妾室心性 接连几日,景晨总揣测着五爷的心思,如若他知晓了楚景涟的存在,为何迟迟不见动静?此刻拦道,惊诧骇然的同时,更多的反是平静。微退两步,听得身后婢子的吸气声,景晨温而有礼地打过招呼。 五爷目光不移,直勾勾地打量着对方身姿,藤萝缠枝的紫色琼衣,轻罩烟白色的对襟外裳,彩蝶穿花的杏子红云绡裙,腰系殷翠连云花纹的香袋,清香缕缕,浅抹艳装,如此美斯,令人难挪视线。 今朝的感觉,同那日完全不同。 五爷的目光眯紧,明明容貌相似,同样锦衣华服加身,气质却是天壤之别。起初仍旧迷惘寻不得答案的问题,此刻却能下了肯定,眼前伊人必定不是那次在楚府后巷中遇见的那个! 从未对任何女子如此念念不忘,朝夕思慕,恨不得拥她入怀。五爷不愿亵渎佳人,收敛了放肆的目光,素来急性的他往前作揖,堆笑而亲切地回唤“嫂嫂”。且不管是否有两个楚景涟,他的心境已变,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 凭什么任何好处,都得便宜了那个短命鬼? 他不甘心! 察觉到五爷态度的转变,景晨微滞,这般内敛不毛躁的五爷,着实教她意外。原本心想,若是他以楚景涟之事威胁,欲逼迫自己就范,不过费番唇舌糊弄诱哄过去。毕竟没有楚景涟出场,谁能大言指认说自己顶替?然而,他这般晶亮却又透着邪念的目光,望得人浑身发寒,恁地恶心。 紫萍紫芝隐隐地知晓些什么,目光在二人间打转,五爷目光如贼,自家奶奶垂首疏远。微侧相视,紫萍提了胆子提醒,“奶奶?” 景晨抬首,注意到故作斯文的五爷,强忍着厌恶同他告辞远去。 只等拐过了小径,景晨才真的确定,五爷没有强留!不该的,这不正常,诸如五爷那样的男儿,怎可能轻易放过自己,尤其是在自认掌了短处的前提下? 五爷确实另有打算,这两日命人埋伏在楚家门口,却总未发现那个和大嫂容貌相似女子的踪迹。伸手摸了摸脖颈中的伤处,仍未结疤,他忍不住扬起唇角,美艳华贵气质脱俗又烈性的女子,值得自己等待和花番心思。这个妇人心思深沉且出手狠辣,他必须一击即中,继续调查楚家掌控秘密才能牵制,教她心甘情愿在自己怀中柔转百媚。 想得心中难耐,五爷舔了舔唇转身复又往西,才提了两步却遇着了三老爷,他忙低首规矩行礼,“父亲。” 三老爷正左右相望,听到儿子唤声,脚步惊止,面露慌色。转瞬才恢复平静,跟着拢了拢衣袍,负手在后道:“是烨儿呀,你怎么在这?”视线别向旁处风景,透着几分不自然。 五爷漫不经心,随口答道:“清早府里散散步。”说着才提了好奇,“咦,都这个时辰了,父亲怎么还在府里?” 三老爷素来听任妻子吩咐,三夫人宠溺儿子,故而这父亲在儿子面前并无多少威严。何况他仅这一独子,原就是疼之爱之,听得五爷反问,三老爷条件反射般地解释:“回府取个东西,马上就去、马上就去。”说着匆匆离开。 五爷不疑有他,只闲逛着往前,才拐过碎石小道,便见到正边理头髻珠花边几步回首走来的朱氏。美妇容颜娇美,如朝阳破晓,红润光泽,他急步上前便将她抱了个满怀。 朱氏正回身望着后面,措不及防遭人此举,轻呼一声便要挣扎。 “好凤儿,居然在这逮着了你。”五爷凑近朱氏,窃香揩油。 听到他的声音,慌乱散去,朱氏推了推五爷就别开脑袋,“逮我?呸,谁不知晓你五爷才刚纳了个美妾,后又闯了嫂子寝屋,满心里都惦记着大奶奶,哪里还记得我是谁?”巧妙地挣脱开来,侧步就到了路旁。 对上她似嗔似怨的眼神,五爷被瘙痒得浑身难受,哪肯放手?缠上去就哄道:“凤儿,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那个什么柳玉,残花败柳,我不过是玩玩她罢了。大嫂强塞给我,我想不要都不成啊。” 似乎对“残花败柳”的言词颇为敏感,朱氏变色,对于五爷的左抚右摸愣是不动,僵着声调道:“五爷是个干净人,我哪里有资格伺候?” 手才滑入朱氏衣内的五爷微顿,赔笑讨好地忙道:“是我嘴笨,我该打。小心肝,咱们这都好几日没见了,不提那些事。”说着抱起了怀中娇人就往旁处的丛林滚去。 女子轻呼一声,跟着讨饶地求道:“现儿不成,等傍晚老地方可好?” “哪有那么多不妥,你忍着点别发出声,便是让人遇着了,知道是五爷我也会识趣退下。” 布帛轻扯的声音传出,紧跟着便是令人脸红心跳的男女喘息,在晨曦初照的光辉下显得格外突兀。 …… 晴空院的西厢房里,三姨娘宋氏正靠在床上,青丝垂在绣了白兰花的锦被上,对于坐在床边的大姨娘,摇头回道:“姐姐可是误会了,昨夜我是真的不舒服。” 余氏面上堆笑,心中却在讥讽,争了便争了,居然还不肯承认? “我知道,不过昨日举动,全府的人可都看着,爷舍了大奶奶过来相陪,这心里是只有你的。我还听说,卢大夫原已经歇下了,听到传唤还以为是爷身子不爽,披了个袍子就匆匆赶过来。要说这府里,平常谁没个病痛疾疼的,卢大夫可曾出过手?”轻拍了拍宋氏的手,余氏心里又嫉又妒。 闻言,知晓对方当真误会,宋氏急得张口欲要辩解,胸口却涌上恶心,难受地用帕子捂了口就往前微倾。 “哟,妹妹你怎么了?” 没有进食,只是干呕,喝了水便无碍。再次抬头,宋氏面色苍白,余光却注意到门口处的身影,焦色唤道:“大奶奶。”掀着被子就要起身。 听到动静,余氏先露骇色,跟着忙转身低首,福身行礼。 奶奶何时来的,方才自己的话,可是被听着了? 内心越发焦急。 景晨快步走近,未瞧余氏,只按住了宋氏,让她重新躺下,“你身子不好,不便多礼。”语气和善,让人心安,目光却隔着锦被落在她的小腹处,合眼恢复清明。 宋氏言辞小心,生怕惹得主母不快,待后来见对方真心细柔好语才渐渐放开。 景晨关怀了一番才起身离开,路过余氏的时候,驻足轻道:“三姨娘需要静养,大姨娘无事就莫要扰她休息了。” 轻描淡写的话,浓浓的皆是警告! 余氏不敢多想,应了声忙离开宋氏的屋子。 只等屋内恢复平静,宋氏才招了采儿近前,歪头迷茫地问道:“奶奶为何不允姐姐在这陪我?” 采儿瞧了眼门外,想着回道:“奴婢不知,不过大奶奶为人真好,待姨娘您也是实心。” 宋氏颔首,笑了接道:“是啊,并不似姐姐说的那样不待见我。大家处在一个屋檐下,只要我安分守己,爷和奶奶都亏待不了咱们的。” 采儿重重应声,为主子理了理床褥,似想着了什么提醒道:“姨娘今后可要注意了,这担得起您喊姐姐的,只有大奶奶。” “也是,都怪我,以前给唤习惯了。” 回到主卧没多久,大爷便回了院子,呆在书房里至午膳才出来。吃茶后和妻子入内室,让婢子们都候在外面。 景晨正好奇时,大爷便引了她至妆台前。面对大小步一、横列叠起的木匣,她抬首不解地问道:“爷,这是?” “打开。”大爷的嘴角隐有笑意。 景晨依言,匣盖掀起,便被其间的珠宝金银夺了眼球,按序再启,竟全是珠钗环翠,美眸中疑惑更甚。方要开口询问,大爷的朗声就响在耳畔,“我君子浠的妻子,莫不是还要典当嫁资的?” 迎上他的视线,皱眉隐约的不悦间,竟带着几分调侃。细想他话中内容,景晨才猛然意识到,这些名贵首饰,是早前让竹云竹雨去外面当掉的嫁妆!当初为了被人发觉,故意选了非君府名下的当铺,他怎么又赎了回来? 这种行为,有损夫家声誉,更是丢了丈夫的颜面。 她面色微白,目露惊惧,手指无措,低头轻轻地糯声道:“爷,对不起,是妾身欠考虑,处事不妥。” 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肩头,大爷安抚道:“我没怪你。”对上倏然抬眸惊讶揣了小心的目光,弯笑复道:“你是君府的大奶奶,何至于让你短了银钱?有什么事找管家去库房支钱,别再做这种傻事。” 没有责备,没有斥语,反倒透了几分心疼。 “接济城外的难民,既是打了咱们君府的名号,哪能动了你的嫁妆?”此言,便连眉梢都轻缓了几分。 景晨这才放心。 大爷似是有话要说,却每每欲言又止,几盅茶下来,瞅了眼窗外的骄阳,起身开口言道:“天色正好,去换个衣裳,我带你出府走走。” 原以为不过只是说说,没想到他真的言出必行,景晨惊讶后忙颔首。 君府的马车驶在繁闹的街道上,华丽地引人注视,驻足羡慕。换了简便衣装的景晨坐下车厢内,听到外面行人的话语声,表情越发柔美。 她喜欢热闹。 “你好似爱听说书,咱们先去茶楼坐坐。”大爷突然开口。 是因为自己昨日去了茶楼,他便以为自己喜欢了? 景晨心绪转动,欢快地应了声好。 马车停在平城最大的茶楼门口,大爷率先下车,伸手扶向正弯腰的妻子。景晨的纤手搭上,白玉般的娇颜在煦光下明媚展笑,说不出的灿烂,道不尽的惑诱。 二楼雅间的窗户大敞,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倚在窗栏边的宝蓝锦衣男子见着此景,手中动作微滞,头也不回地忙唤道:“方老,她可就是君府的那位大奶奶?” ﹍﹍﹍﹍﹍﹍﹍﹍﹍﹍﹍﹍﹍﹍ 谢谢澄果的十票pk,以及白迦童鞋打赏的平安符 ------------ 第二十八章 茶楼 锦衣男子身姿颀长挺拔,收了惬意的俊容上少了几分漫不经心,眉宇微肃且专注的神色透着难以遮掩的贵气。低俯的视线紧随丽影,待至她的衣袂消失,眼前似乎还浮现着那抹的嫣笑,艳而不媚,璀璨生辉。 “东家?” 青衣长袍的中年男子探出窗外,只见到两个尾随的婢子和华盖锦帘带有君府标志的马车,不免迟疑,“瞧这排场,不是君府的三老爷便是大少爷。”注意到旁边少年目光征然,后退了恭敬道:“属下曾见过君府的这位少奶奶,不如出去探探?” 正用杯盖拨弄漂浮茶叶的男子保持着远眺的动作,面无波澜,“去吧。” 须臾,方老进屋,弯身答道:“东家,是君家大爷带着新婚的妻子出来听说书。那个年轻的妇人,便是楚家才出嫁的大姑娘,昨日来银庄方存了两千白银的神秘女子。” “哦?果真是她?”合上杯盖,年轻男子如墨的眼珠似汪深邃的潭水,教人看不出情绪。 方老表情笃定,“楚大姑娘未出阁时多次出府,城里好些人都见过她,因容貌生得极好,总让人印象深刻。昨儿傍晚她带着面纱来庄里存银,我才接过那些银票,就认出了是前几日从咱们当铺上支出的连号票银。 原先还好奇是哪家夫人典当那批名贵首饰,想着该是有急用,却不防才两日就存了起来。若不是今早有人去铺里重金赎回首饰,被我认出是君府的人,是如何都猜不到这些的。” 回话的正是城南宝鉴银庄的方掌柜,神态恭敬地望着千里迢迢而来的主子。 将茶盏搁在旁边的横台上,宝蓝男子饶有兴致地低道:“君府的少奶奶,变卖了嫁妆将这笔巨款存到咱们的钱庄里?有趣、果真有趣。”眼里多了丝玩味,沉敛优雅。 方老垂首沉默。 片刻,自外传来通传声,“窦爷,陆记布庄的陆老板到门口了。” 侧首示意方老回避,待他临至门口时添道:“去查查君家的这位少奶奶。” 方老微滞,颔首应是。 …… 呆在二楼西处的雅间里,景晨为大爷斟茶,相对而坐。大堂热闹,说书人方讲完城里的新鲜事,转而吆声卖起关子,反问磕着瓜子的众人外道间的大事。猜测声此起彼伏,纷纷起哄追问,那说书人便透露称是北地之事。 “提及北地,自然就离不开大富商窦家。却说那位少年家主,年前几番计谋,稳稳妥妥就收服了北地五城七郡的大小管事,这家主之位坐稳,窦夫人便要挑起儿媳妇。” 说书人吃了口茶,手中扇柄指向正听得津津有味的众人,“这窦家要选主母,谁家姑娘不争着抢着?那窦夫人却是个厉害的,一选就选中了京都大官家的姑娘。听说呀,起先都快要定亲完婚了,结果……” 话才过半,突然不知从哪蹿出个劲装男子,丢了银子就沉道:“说书的,你该回去歇息了!”表情肃然,却是不容反驳。 那说书人瞧着脚边的碎银子,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这可顶上他好几个月的银钱了。不顾旁人的唏嘘声,立即捡了放到兜里便离开。 茶楼,是商议谈事的好地方,有人嫌外间聒噪出银散场亦不无可能。原被勾了好奇的堂内人吁叹抱怨,终未惹事,杨袖拍衫地先后离开。 见妻子本听得认真,因突然被搅了热闹而微微蹙眉,大爷张口方要说话却听得敲门声,“爷?” 是随从平丘的唤声。 对上景晨的目光,大爷起身轻语:“我出去瞧瞧。” 开了门站到廊子里,平丘近身回话:“爷,奴才方见到陆老板了。” 大爷面色微沉,三叔购进的那批布帛他花了好些心思才退掉,虽说有些损失,可那般量大的货物压在手里,陆老板怕是更焦急吧?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逛起茶楼? 隐约觉得其中不妥,他抬首问道:“可是单独来的?” 平丘点头,紧接着又添道:“不过奴才见他直接进了东边的雅间,许是来见什么人的。” 大爷神色不明,思索了片刻吩咐道:“且安排个人先盯着,若是同三老爷有关,立即通知我。” 景晨喜爱听外界的消息,无论南北大事,在她眼里皆极有意思。突然被打断,难免生出几分郁闷,可等大爷回屋时便恢复了往常神色。二人离开,在城中各处走了走才回府。 每每路过银铺玉行,大爷低垂问她可要添些什么,景晨总是摇头。 出府,似乎只为散心。 大爷却觉得,妻子更多的则是客气。 因为疏远,所以才不会对自己有所要求。这种相处,让他觉得身心怪异,想要更进一步,但每每思及宋氏的事,便觉得难以开口。新婚不过数来日,要身为丈夫的他如何与妻子坦白,说妾室有孕? 终究是打她颜面的事。 公开此事,府中人必会暗里议论指点。 傍晚的时候,荣安居里的谷妈妈亲自来请景晨,说是府里才添了批婢子,请她过目,还称老夫人说了,奶奶看上谁就可安置在身边。 回想起昨夜大爷的话,景晨莞尔轻笑,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曾经,她以为的男人所言所语皆是蜜语柔声,闻之好听却并不可信。故而,对于大爷所允诺的事,她向来未有真正期待。 这瞬,难以否认,她心生惊喜。 终有人将自己的事放在心上了……不是敷衍、不是哄言。 带着紫萍紫芝二人过去,亲自观察轻问了几声,最后挑了两个个子颇矮面容稳重的丫头,赐名安浓、安宜。 谷妈妈让二人出列,笑看着大奶奶。 景晨合了合眼,“毕竟是新人,妈妈且辛苦些,教了规矩再送来。” 新婢受训,这是规矩。谷妈妈原就愁着该如何开口,此时大奶奶主动开口,解了她的为难,忙哈腰嬉笑着应声。 入夜,主卧里静谧无声。 宋氏身子娇弱,景晨见大爷不曾明言,但坐在屋里却显然是心不在焉,便主动开口让他过去陪同。 心不在这,留着人并无意义。 若是连这些眼色都没有,最后不过是换得男人的低怨。 妻子如此贤惠,大爷反有些不好意思,可到底顾着妻妾分礼,望着她回道:“妙儿只是个姨娘,有婢子们伺候着便够了。” 景晨哪里听不出这话中的牵强,取了外袍为他披上,“今儿我见她面色不好,病中最为脆弱,爷且当去陪陪宋氏。这夜里若是有个不好,身旁也能有个人。” 自知晓宋氏有孕,大爷满心都是对孩儿的期待,连带着对她的喜爱,更多了几分。想要守在那对母子旁,可理智告诉他,有些行为做不得、不该做。 “爷不必担心妾身,放心去吧。”似乎看出他的矛盾,景晨笑着添道:“妾身是这院里的主母,管那些下人说及什么?今朝既是爷的妻子,自然要为您管理内宅,宋氏体虚若有个差错,回头爷可不是要反怪起我来?”语气渐转轻快,缓了几丝气氛。 大爷便不再推辞,遂心出了主卧。 待等站到门外,廊下的光晕照在脸上,他并未立即提步往西边厢房去,反倒是呆滞了起来。忍不住回首凝视光线渐暗的屋子,在心中自问:她真的不在意? 这般场景,原是他所愿的。妻子大度得体,处处为他着想,这种妇人,何其难得可贵?然此刻,他的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苦涩,蔓延至唇边,便成了苦笑。 太过知书达理,让他觉得自己在她心里,根本没有多少位置。 突然,大爷很想知道妻子吃醋时的表情,她若是出言挽留自己,那清丽如泓的眸光,又会是如何风情? 夜风拂来,大爷醒然,身后的里间依旧没有动静,他微闷地下了台阶。 次日去给老夫人请安,景晨明显感觉到对方望自己的目光愈发和善了几分。 当然,旁人的有同情、亦有暗笑。 她静静而立,与往日无异。 待等到众人散去,老夫人才握着她的手,亲切道:“浠哥儿待身边的人体贴,宋氏跟了他好一阵子,此时卧病,若冷落了你,莫要介意。”原以为,会见到孙媳哭啼吵闹的场景,却不想如此平静,果真是大家出身。 景晨颔首,“祖母放心,孙媳都明白。” “好孩子。”拉着她坐在自己身旁,老夫人满面慈善,“子浠私下和我说过,你是个可人儿,咱们君府定然不会委屈了你。” 景晨面容端庄中夹了几分羞笑,看得对方更是满意。 明提暗示,老夫人不过就是叫景晨莫要多心,别闹性子,大爷这几日虽对妾室宠了些,但如何都动摇不了她正妻的位置。 景晨知晓她话中的暗敲,乖巧应是。 初时几日,宋氏身子未稳,大爷连守了好几夜,每回见到妻子眼中总和着歉意。后者却一派从容,笑语如初,反越发教他心虚和好奇。如此平静地过了三天,楚家来人,说是楚太太卧病,思及姑奶奶,请她回府。 听得传话,景晨眸光顿亮。 呵,汪氏终于坐不住了?便就是等她来请! ------------ 第二十九章 形势逆转 去荣安居见老夫人得了应允,景晨带着新婢上了回楚家的马车。自她用计将楚景涟藏起来的那刻起,便知晓会有这么一日。养女失踪,汪氏如何能不焦急?那是自认为掌控在手且能为她觅得富贵的养女,听任由她,乖巧柔顺,楚太太定然担忧楚景涟是否会兴起冲动,不顾一切地跟着情郎远走高飞。 寻不到楚景涟,君府这儿,便只能另谋出路。景晨唇角微扬,若自己所料不差,汪氏这次特地请自己回府,必定是恩威并施,欲将自己真正收服。在楚景涟未有消息前,她需要听话的外嫁女。 如此,自己便有说话的立场和分量。 这些时日,景晨早将君楚二府结亲的缘由摸索清楚。起先原是楚太太的娘家汪氏在生意上出了差错,形势严峻,君府适时求娶,楚家立即应允,连在外行商的楚老爷都没有知会,匆匆就办了喜宴。 无声轻叹,后宅有如此妇人,楚老爷竟是还放心在外!怪不得,汪氏能肆无忌惮,想出如此瞒天过海的代嫁计策;怪不得,原配金氏含冤至今,楚府里任由汪氏为猖;怪不得,随便两个恶怒都能欺负这身子的原主! 景晨闭了闭眼,脑中不禁想起那日汪氏的话:楚家只有三位姑娘。 心底难免生出悲哀,这世上,知晓楚景晨存在的,究竟能有几个? 在景晨的记忆里,亲情本就模糊。许是习惯了用利益的目光看待周边的人和事,她总觉得楚家母女的相处并无多少真情。人心复杂,谁都存着私心,会不为自己谋划?骨肉尚且相残,何况汪氏对楚景涟本就只是利用? 敛了神色,景晨睨向身前的二婢,笑着唤道:“安浓。” 圆脸的婢子抬起眼眸,目光拘谨,忙应道:“奴婢在,奶奶有何吩咐?” 景晨便自怀中取出块碧玉滕花的玉佩,递与对方吩咐道:“你取了这玉佩去城外的困民处寻两个人。” 安浓安宜相视,惊讶之色难掩,她们才至大奶奶身边做事,今朝便随她回楚府,心中既忐忑又惊喜。同批进府的婢子或是安置在了外院,或是分配去了厨房洗衣房等地做粗活,独她二人一跃而上,成为君家大院里的一等侍婢,未来主母身前的近侍。至今都想不通,那般多的人中,为何大奶奶会偏挑了自己二人? 此时听得主子下令,均生了种被重视的感觉,激动的同时复又好奇,安浓接过玉佩满目迷茫地望着奶奶。后者低笑轻问:“可还记得昨夜我同你们说过的话?”目光在二人间巡视。 “奴婢记得。”两人低首,齐齐应声。 景晨未笑而艳,“我说过,你们是我选的人,便只能为我办事。”余光注意着二人表情,严声再道:“向来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对你们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是信任,亦是御人的关键! 不知根由,就将她们当做自己人,安浓安宜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先前在谷妈妈处学规矩的时候便知晓这君府规矩甚严,而那日随手几指便决定她们命运的美貌妇人,高高在上、华若桃李的大奶奶,就是今后主宰她们生死的人。 对主子,存着畏惧,亦存着警惕,不成想,对方却如此倾于信任。安浓还不待开口回话,便听得那柔婉的声音缓缓传来:“我了解过你们的背景,出身贫苦,卖身为奴都是无奈之举。今后好好为我办事,自亏待不了你们,然若有背叛,也不能怪我不念主仆情分,可懂?” 缓而轻柔的话语,句句撞击在安浓安宜的心上。这个奶奶,并不如表面看着的那般温婉。言下之意,这般明了,哪还会不明白?之前奶奶陪嫁婢子的事,二人均有所耳闻,当下不敢迟疑,先后说着忠心的话。 景晨面色未变,续言道:“我没时间试探你们,选在我身侧,办得好差事,便就是你们的福。” “奴婢们明白。” 景晨便招近安浓,附耳轻语了番才从袖中抽出银票和荷包,“这儿是五百两,你且安置人兑换成碎银分与他们;至于这个荷包,里面有银钱百两,你交予老三和阿图,让他们好好办好我交代的事。” 这么多的银钱……安浓睁大了双眸,奶奶就这般放心,不担心自己卷银私跑吗? “可听清楚了?” 闻言,安浓忙回神,接过后收于怀中,似急于表明忠心般颔首,“奴婢省得,定不会出任何差错。”是了是了,主子方说了解过自己的背景,便就是暗示家里老少皆掌控在她手上,且仍手持着自己的卖身契,如何还会有这般顾虑? 大奶奶早就拿捏准了她们性子,且她都能收服那类暴躁莽夫般的汉子,必然手段非凡。忆起对方提及背叛她后果时的语气,后背都微凉。 能想到这层的,自不止安浓一人。 景晨满意微笑,起先选择这二婢,不为她们的能力,看中的便就是她们的机灵,与谈及为何要卖身为婢时变现出来的耿直同人性。言语间均是自愿赚银两补贴家用,这类有牵挂的人最好掌控。 当然,要她们长久忠于自己,这远远是不够的。 来日方长。 待到街道口时,景晨称有物要婢子去置办,让安浓下了马车,且吩咐届时直接回君府。等到车厢里仅剩她和安宜时,景晨的目光投去,后者就主动开口:“奶奶有何吩咐?”神态间,毕恭毕敬。 “你跟在我身边,同去楚府见太太。”景晨深笑,“你是我身边的,必然有人作陪,须得记得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是。”安宜神色认真。大奶奶不明言,这是要自己揣摩了? 算是考验吗?内心微沉。 汪氏身前的徐妈妈候在大门口,见到马车停下,欢笑着上前热情掀帘,请姑奶奶进府。景晨来到楚太太的居处,后者半躺在软榻上,在婢子的提醒下睁眼,激动地就伸手唤“涟儿”。 众多仆妇在场,景晨极其配合地将手递过去,被后者一把握得紧致。察觉汪氏神态疲倦,气色不佳,知晓她定是因楚景涟心焦而致。内心冷笑,面上却共演着母慈女孝的画面,亲自服侍她喝水。 说了会子话,汪氏才摆手遣退众人,“你们都下去,让我们娘俩说说话。” 自君府带来的仆妇们望向自家大奶奶,景晨自然颔首。楚太太便吩咐起徐妈妈,“可备了茶点,还不下去招呼着?!” “回太太话,早备下了。”徐妈妈哈着腰,嬉笑着请人去吃茶。 屋里的两个近婢亦退了出去。 景晨抽回手,起身站在榻旁,静候下文的模样。不成想,楚太太却复又招了招手,低柔地问道:“你在君府待得如何?” “回太太话,一切安好。只是、只是……”咬了咬唇,景晨似有懦怯的止言。 “只是什么?” 突来的厉声中透着不耐,直将景晨吓的身子微颤,连忙退后了步子。 方坐起的楚太太便眯起了眼睛,仍旧是那个胆小怕是的丫头。念着眼前人还有些用处,忙缓了声,状似亲切地说道:“别怕,你是咱们楚家嫁去做少奶奶的,有什么委屈同我说。” 景晨便似担忧地小觑了她眼,垂首回道:“只是大爷不愿碰我。” “什么?!” 竟是这种情况?成亲都多久了,新郎官不肯圆房,这整的是什么事?! 楚太太才起立复又坐下,极力喘气问道:“到底是为何?” 偏就是让你明白,自己不留君府都不成,偏就是要你好言安抚着自己得继续留下!景晨绞动了手指,咬唇说道:“大爷好似怀疑我不是楚家的姑娘。” “他怀疑你了?!” 这是楚太太意料之外的,她们俩容貌几乎一模一样,怎么可能被人识破? 景晨的视线便望向帘后。 汪氏见状,冷不丁就质问:“做什么看里面?” “大姑娘不在?”连眉梢都不敢抬起,卑微至极。 楚太太原就愁着楚景涟的下落,此刻听她问起,心虚地就急回道:“涟儿不在这,莫不是同她有关?”定不能叫这小妮子知晓涟儿失踪,否则她还不得有所持杖,反威胁起自己? 景晨却只是乖乖“哦”了声,抿唇迟疑了许久才说:“君府的五爷,好似见过了大姑娘,那日当面便质问我家里是否有个相似的姐妹。他和大爷是兄弟,许是暗处正查着呢。” 楚太太垂着的手一抖,几上的茶盏险些落地,心跳起伏地厉害,连面色都青白了起来。 君府的人可有怀疑代嫁之事? 心里暗骂眼前人的不中用,连个病秧糊涂的男人都搞不定。转而想起府中后院里关着的金氏,神态蓦然皱紧,不、不能再留在城里,否则早晚得教人查出来! “太太?”景晨上前,举止间格外小心。 汪氏转眸,忙压下脸上思绪,和气地握上她的胳膊,“景儿,你先回君府去,这事我会安排的。”说着抚上她的脸蛋,笑了就别有深意道:“你花些心思,争取和姑爷早日圆房。” “那,那娘……?”似乎特别担心楚太太伤害金氏,景晨收了手从袖中掏出几块金子和些许金钗首饰,弯身放在几面上,嘤嘤央求道:“太太您别为难她,我会听话。” 这些银钱? 楚太太突地生笑,这个楚景晨,倒是不笨,还知晓要讨好自己。将她和景涟对比,方压下的怒气复又燃起,只知晓在外惹是生非,误了自己的事。目光落在眼前娇小柔弱的人儿身上,她指不定比涟儿更好掌控,余光瞄向那些金钗,心生欢喜。 今后提点下,要君府多少钱财没有? 不过顷刻,楚太太心里就转起了念头,当下好言好色地和景晨并坐谈话。直到日落西山,君府的妈妈过来询问,汪氏才母女难分地带病送景晨出了二门。 转身回屋,汪氏便问徐妈妈情况。后者恭敬回话:“竹云两婢子,据说是姑爷杖毙的,和那丫头无关。至于那个近身伺候的婢子,听到老奴打听姑爷待咱们奶奶如何,却是吱唔了半晌,最后塞了个银锞子才回话,称是姑爷最近都宿在了姨娘屋里。” 楚太太微微变色,确定了方才景晨所言属实。既然大爷待她有所怀疑,且君府许已经开始调查,汪氏打了个激灵,忙招过徐妈妈,吩咐道:“去安排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后门悄悄将金氏送回庄子。” 戌时未尽,楚府院宅灯火通明,汪氏院门声重敲不止,惊动了尚未就寝的人。徐妈妈引了人进屋,满身狼狈的车夫跪在地上,嘴角青紫,惊惧慌道:“太太,马车遭劫,人、人不见了……” ﹍﹍﹍﹍﹍﹍﹍﹍﹍﹍﹍﹍﹍ 谢谢see_an的五十票pk,关于加更,夕心中有数,不会忘记的。 ------------ 第三十章 坦白孕事 夜幕无声,得到金氏成功脱困的消息,景晨展颜灿笑,终于不再束手缚脚了。解了源于楚府的威胁,接下来,便是君府?这数个夜晚中,她不止一次地反问自己:留、或是离? 君府锁不住她,平城亦困不住她。若是决定远走,又有何难? 便是随意寻个理由出城,故技重施,自然也能顺利消失在众人眼前。何况,手里有个楚景涟,她是入了君家族谱、大爷名义上真正的妻子。自己完全可以走得干干净净,且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她前世求而不得的岁月。 然此刻,到底在彷徨什么? 拨弄烛芯的手指微动,银簪划过,滚热红泪倾下,瞬间凝在烛身,蜿蜒攀附。景晨合眼,她厌倦了那种孤寂无援、唯她拼搏的生活,曾也幻想过那种普通夫妇的平淡,婆媳姑嫂的家庭,应该会很和睦吧? 前世种种,过眼云烟,她已不愿再去纠缠。原以为今生命运眷顾,给了她个家,可终究抵不过作弄玩笑。 君府,不是久留之地。 且不管金氏是怎样身份,自己出身为何,和楚景涟孪生姐妹的关系事实如铁,无法扭转。君府的大爷,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姐夫。伦理纲常,如何能违? 复睁开美眸,景晨轻叹了声,望着眼前跳曳的烛火出神。 大爷进屋,见到的便是伫立在烛旁呆滞的妻子,明媚旖旎的烛火映在她容颜上,添了几分梦幻与飘渺,却失了往日的机灵与敏感,未有立即转身迎上前。待他步子过去,伊人才垂首,搁下手中银簪,持浅笑低语:“爷回来了?” “嗯。” 大爷轻应了声,在炕前坐下,接过对方递来的茶盏,寻话道:“听说你今儿回娘家了?” 景晨颔首,“母亲身感不适,我回府瞧瞧。” 仍是柔言轻语,却失了往日的小心。 大爷自感觉到了妻子的异常,漫不经心的神情中透着几分掩不去的苦恼。未如之前回话开口都事先端量自己神色,话语间竟是随意了些许。心生好奇,让她坐在自己身旁,再言道:“方才三婶说的话,你不要记在心上。” 景晨不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方才在荣安居里,三夫人竟是又道起那位白姑娘,说话间可是没有顾忌,偏是专挑了大爷幼时与她的事念叨,亲密玩闹等。他是担忧自己胡思乱想,故而才言这话? “爷放心,妾身不是那等无知鲁莽的妇人。” 她不是那种听旁人说两句挑拨下便能生了隔阂防备的女子,什么能信能当真,她心里清楚得很。 大爷释然哂笑,竟是他想多了。 然她方才失神,不为此事,却又是为何? 祖母称是会将宋氏怀孕的事告知她,怎么到今日都没个动静?不免觉得亏欠了妻子,大爷愧疚地言道:“涟儿,这些时日,我冷落了你。”拉过她的手握紧,“今晚我留屋里。” 景晨心跳微速,任由他握着就道:“宋氏仍在病中,爷当怜惜。” “妻妾有别,为夫不是糊涂的人。”这府里下人间总有指点议论,哪能如此教她没了颜面?否则今后掌家处事,威严何在?虽说相处尚短,他却是真真欢喜眼前的她,这个要和自己白首的女子。 或许,祖母说得很对,他亦能同常人一般,娶妻生子。思及此,大爷便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涟儿育下的孩儿,定然会有她的风范。思维深入,复又觉得该为她们做些什么,这府里的生意,不该总任由三叔把持着。 他得慢慢将权收回来,不为其他,便为这个通情达理的妻子。 “妾身既入君府,自当同院中姐妹和睦相处,共同服侍爷。”景晨说着微垂了脑袋,“我是主母,如果连容人之度都无,和妾室争风吃醋,岂非教人笑话?妾知夫君心思,唯恐我受委屈丢了颜面,可就是这阖府上下全都瞧着,才不好留下您。” 她盈动的美目抬起,似嗔似娇地咧嘴道:“若是爷今晚真歇在屋里,才坐实了那些言论,说我这主母徒有其表,不过面上功夫,并非真意。此时宋氏未有痊愈,就急急拴了夫君在屋里,岂不更惹闲话?” 大爷表情微滞,不成想妻子的想法如此细致,居然能说出这番复杂的道理。他只是想陪在妻子身边,弥补她关怀她,怎的反倒是成欲要害她?一时间,哭笑不得,他松开掌中小手,无奈地说道:“我便未瞧过你这般妇人,竟是丝毫不介意我守在旁的女子屋里的。” 景晨心生苦涩,她不在意? 哪个女子会乐意,夜夜红烛伴天明,耳闻隔屋笑语声? 身为女儿身,谁不渴望能和丈夫鹣鲽情深、琴瑟和鸣?前世,她亦讨厌那种生活,后/宫佳丽无数,与自己共享夫君。然身居高位,有她的无可奈何和情非得已,必须得摆出雍容大度的脸面,周旋其间,口中说着那通违心背意的言辞,连呼吸都变得麻木。 若是可以,她何其不愿独占夫君? 然此等思想,离经叛道、世俗不容。 景晨连期盼都不敢。 “爷说笑了,妾身怎可能丝毫不介意?” 这话中听,大爷的郁闷微散,不愿教她难做,便同坐复话了番才离开。拐至径道上,复又觉得心生奇妙,为何她总能轻而易举左右自己决定?还是如此的理所当然,让他察觉不到丝毫牵强。 摇首望向不远处灯火祈望的屋子,大爷复又觉得自己过分。妻子说上那些话,内心许是期盼自己留在的,她的那句“妾身怎可能丝毫不介意?”,语境复杂了些。 他竟是这般不懂妇人的心思! 大爷恼悔了半晌,转身犹豫着是否要回主卧,却又生生止了步子。 此刻回去,该以何种表情面对她? …… 短短时日,君府众人皆知晓,老夫人喜欢这新进门的孙媳楚氏。每每请安过后,总会将她留下说私房话。今朝,亦无例外,却又比往日郑重了些。 屋里未有留人。 景晨坐在她身侧的锦杌上,瞧老夫人斟言酌辞的模样,心中暗道怕是要提宋氏的事了。否则,宋氏总有微恙,便更有理由让大爷相陪。于内于外,总教人多话。只是,正妻方进门,妾便有身孕,着实说不过去,她必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吧? “孙媳呀。”老夫人终于唤声。 景晨忙应道:“祖母是有事交代吗?”说完乖巧柔顺地开口:“您有什么且明说,孙媳定然遵之。” 遵之? 她知道不久便会有庶子出生,真的还能如此淡然? 老夫人观察了对方神色,犹豫再三终究坦白:“涟儿,你我祖孙,咱们不说那些见外的话。浠哥儿屋里你是主母,旁人谁都得听着你。” “孙媳知晓。” “有个事,祖母要告诉你,你听了且莫要激动。”老夫人不忘安抚,仔细观察着对方表情才续道:“前阵儿宋氏身子不好,着大夫瞧了才知晓,原是有了身子。” 景晨收了笑意,却也未有冷脸,只意外地反问:“祖母,这是真的?” 老夫人不确定她的想法,点了头再道:“涟儿,这事确是咱们君家亏了你。喜宴才过,就传出这种消息,祖母也是过来人,对你不公,你心里必是不舒服的。” 后者却沉默了不语,在对方忐忑地目光下缓缓开口:“祖母,您和大爷是如何想的?” 老夫人面上便起了尴尬,“府里人丁不旺,子浠念着我一把年纪,以孝为先,称是给家里添道欢笑。”说完似怕景晨翻脸吵闹,忙再道:“涟儿,你别担心,今后你生下的孩子,才是子浠的嫡子,咱们君府的继承人。” “祖母严重了。”景晨展了笑意,“孙媳是府里的奶奶,自然有为大爷开枝散叶的职责。宋姨娘有喜,这是好事,我怎么不会?” 知晓她定然仍有疑虑,景晨慢慢站起了身,走到老夫人跟前,语尽真诚地说道:“宋氏有了身子,自然得好好照顾着,若能早日为大爷诞下麟儿,孙媳也是做了母亲。” 她神色诚恳,没有丝毫做作牵强。老夫人一生经历了这般多,自能分辨出对方是发自肺腑还是口是心非,紧紧拉着她的手便赞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居然不哭不闹,胸襟如此开阔? “宋氏有孕虽是好事,但涟儿,祖母还是想早些抱到你和浠哥儿的孙儿。”在这年轻的媳妇胳膊年前,老太太竟觉得穷于言辞。如此年纪轻轻,便能这般大体,换做自个当年,都没有如此见解。 这门亲,当真是结对了。身边有这种妇人,子浠便是在外操理生意,也该放心了。 景晨谦辞几声才离去。 大爷便自松和拜寿的四扇屏风后走出,望着已经瞧不见妻子身影的房门,不可思议地说道:“她居然这般平静?” “浠儿,你这媳妇见解颇高。宋氏已然有孕,且咱们都盼着孩子,聪明人怎会在这当头上反驳争执?”老夫人呷了口茶,分析道:“她现在退一步,却教你我对她都心疼欣赏了起来。不比那些无知的妇人,夺宠用计,吵得后宅不宁,最后丢了府里的名声,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大爷却听不进老夫人的话,心里的震惊尚且有余,他是越发看不懂妻子的想法了。 似乎,她从来都是神秘,难以接近触及的。 怎可能连丝毫的嫉妒都没有,常人做不到她这般。楚景涟,她可有真正将自己当成丈夫?! ------------ 第三十一章 打算 回到晴空院,景晨寻来宋妈妈,向她公布三姨娘宋氏怀有身孕的消息,嘱咐院里众人悉心照料,不准出任何差错。在里屋坐了片刻,亲自选了几套赤金镶玉的珠钗头面,教安浓收在雪白素锦的缎盒里,至宋氏床前问候。 知晓自己怀孕,宋氏欣喜若狂,隔着玉兰锦被坐直,满眼含笑地垂头抚上小腹,“奶奶是说,婢妾有了大爷的孩子?”神色温良惊喜,透着不谙世事的纯净。 景晨笑,颔首回道:“自然是真的,卢大夫诊断后回禀给老夫人的,怎会有差?”眨了眨眼,心里诧然,原来宋氏亦不知情。 若换做规矩等级森严的京都官宦大户,妾室抢在主母跟前怀有身孕,那孩子自是留不得的。望着满面欢喜的宋氏,景晨不知是该说她思维简单,还是不懂人情世故,难道她都没有意识到眼前的自己? 宋氏却未有注意这些,眼露慈爱的抚摸着小腹,唇角含笑,似乎正憧憬着新生命的到来。 这模样,恁地无辜! 若非是当真不明个中利害,便有恃宠而骄的嫌疑。 欣喜过后,宋氏抬眼望向景晨,目光犹是兴奋。 浅笑了笑,景晨侧首,让安浓呈上那素锦缎盒。伸手打开,雪白的盒内一目了然,金辉光耀明晃了人的眼,温言道:“这两套头面,便作为祝福之礼。” 宋氏便推辞道:“奶奶,这个太贵重,使不得。” 景晨却不容她拒绝,教旁边的婢子收了接话道:“你为大爷孕子,是府里的有功之人,这些算什么?”温婉低柔的声音在屋里徐徐传开,“等会,我让宋妈妈再给你添两婢子,你尽管选了顺眼的留下。至于养胎调养饮食等事宜,待问过老夫人和大爷后,叫宋妈妈照顾你。” 宋妈妈是大爷的乳娘,由她安排,让宋氏放心,更不容旁人生闲话。 重要的是,未经自己之手。 宋氏显然被主母的言语感动,极为信任地攀上她的手腕,感激道:“婢妾谢过奶奶。” 景晨只道无碍,与她交代了些旁的话令她好好歇息才离开屋子。方下台阶,便遇到了简装淡抹的二姨娘朱氏,她带了捧着匣子的婢女,该是闻风而来为表恭贺。 淡妆容颜将她的丽质柔美衬得更甚,艳阳光下盈盈玉立,更招人目光。朱氏的美同景晨的艳不一样,前者清新如兰,虽美却似刻意收敛,规矩低眉的神态极尽卑恭;反之,后者华美如花簇牡丹,高调而逼人,似乎天生就该是被众星拱月、高高在上的,即便面容亲和,仍旧让人仰视。这是深入骨髓的贵美,风情妩媚总在不经意流露,一旦出场,瞬间夺人眼球。 但若只观五官,朱氏则更甚一筹。 然这样的妾室,大爷待她却总不冷不热,并无多少眷恋。等对方福身行了礼,景晨才含笑对话,言谈间观察朱氏神色,倒是不见那种伪善。心中不由惊奇,大爷的三房姨娘中,独她容貌最甚,大姨娘得敬重,三姨娘得怜惜,唯她最不得宠。 年轻女子不甘冷落,尤以貌美更是,这朱氏规矩得异常,令人不免深想。 二姨娘自进屋至出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内间,宋氏正扶着平坦的肚子发笑,眉眼皆是愉悦,轻轻地同婢子开口:“采儿,你说我这腹中的是个男儿还是女孩?” 采儿上前,笑言着回道:“奴婢希望姨娘怀的是龙凤胎,儿女皆全,凑个好字。” 宋氏便娇笑了嗔道:“你倒是贪心。”话毕收了神色,低低道:“盼着能是个女儿便是真好。” “咦,姨娘这是为何?” 宋氏抬眸,“女儿贴心,今后身边也能有个说话的人。” “姨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您是大爷心尖上的人,奶奶待您也宽容,若是生下了为爷诞下长子,今后在老夫人、大夫人跟前说话也体面。”采儿理了理被褥。 心尖上的人? 每每听到这类话,宋氏便觉得心生苦涩。都道是大爷怜她爱她,可又有谁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长子不好为,该由有奶奶所育。” 主子的话中透着几分复杂情绪,采儿愣了愣便劝道:“姨娘您多想了,有身子是好事,怎么反倒愁苦了起来?这生儿生女都不是咱们能猜出的,您该高高兴兴的,否则待爷过来,必怪奴婢伺候不周了。” 知道近侍的好意,宋氏颔首。 采儿便在屋里煨起热茶,嘴中嘀咕道:“姨娘这有了身子,可不同往日,凡事都得注意,再不可饮了那凉茶……”絮絮叨叨的不停。 大姨娘姗姗来迟。 宋氏待她且畏且敬,因对方热情不断,向来与她有些交情。原以为余氏会在朱氏前过来,此时见她至达,很是不解道:“大姨娘来啦?”素日她对自己屋里的事最为关注,宋氏微有郁闷,她怎么会才过来? 听得对方一声“大姨娘”,并不是曾经唤着的“姐姐”,余氏心头闷堵。怀了个孩子,便连称呼都变了,过些时日,眼中还能再有自己?本就满心烦躁,此刻语气更是不佳,懒懒地回道:“妹妹现在可是全府里的贵人,我哪里敢随意叨扰?奶奶上回给的话你也听着了,不允我来妨碍你歇息。” 宋氏表情呆滞,“您怎么说这样见外的话?”浑然没有察觉,对方是眼底藏着的嫉妒同恼意。 余氏的目光投在对方身上,还不待开口,后者却笑着就拉过她:“您也是来庆贺我的吗?” 如此天真! 大姨娘敛下眸中锋利,咬牙强忍着应道:“可不是?妹妹现在有了孩子,可是晴空院里的第一人,怪不得爷夜夜相守陪伴呢。” 宋氏听出了她话中酸意,忙解释道:“您误会了,卢大夫才禀给老夫人,大爷亦才知晓呢。” 这种话,也便只有宋氏才能信了! 大爷若非早就知情,能置新婚的大奶奶不顾,偏宠你个妾室? 在床旁的圆凳上落座,余氏挤言说道:“好妹妹,你别怪姐姐来得晚了,这几日在屋里总也担心着你,偏就是怕奶奶怪罪,所以不敢来你屋子。若非今儿听得你有喜,连朱氏都过来了,我都不敢登门。” 她语气凝重,宋氏咧嘴笑了就说道:“你太小心了,奶奶为人很好,怎么会莫名为难咱们?” 余氏则欲言又止,最后望向旁边的采儿。 宋氏支退了她,很是迷茫地说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你对奶奶那般顾忌?”她不明白,主母和气大度,素来没有刻意为难过谁,知晓自己身体不好,还能主动请大爷过来。 这般好的奶奶,上哪去寻? “不是我对奶奶顾忌,怕是妹妹你要招她顾忌了!”余氏面容焦急,十足的为她着想。 宋氏心里“咯噔”一声,反问道:“这话是何意?” “大爷原本就宠你,之前大爷总守在你屋里,这教她主母的颜面往哪搁?现在更是糟糕,你有了身子,咱们是妾,如何能赶在奶奶之前为大爷生子?” 余氏的话还未说完,宋氏便抢着解释:“奶奶不是那种人,之前大爷过来,也是她允的。” 屋里则响起阵阵叹息,余氏摇头连道:“你进府时日尚且,不懂大家宅院里的事。我跟你说,奶奶劝大爷来陪你,你道是她为了你好?”在对方瞪大的眼眸下,重声就否道:“错!她这是要害你!” 宋氏被她严重的语气吓得面容微变,喃喃道:“奶奶要害我?”匪夷所思。 “可不是?爷留在你屋里,岂非教外人说他冷落正妻、偏宠妾室?咱们君府不说是在平城,便是这整个南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种话被传出,是会让人笑话的。便是爷不责怪,老夫人、大夫人又岂能容得?” 余氏的话意真诚,实实地为对方着想,“你瞧瞧,奶奶才过门多久,可这府里上下谁对她不是恭恭敬敬?大夫人从前待爷屋里人是何态度,你也不是不知。老夫人从不轻易赞赏谁,但咱们奶奶,可不是都将她们收得服服帖帖?莫不说这些,就是爷待她,也是极喜爱的。” 提到最后的话,宋氏的目光就微暗。 她清楚自己得宠的原因,所以更害怕失去。 察觉她有所动容,余氏更顺势添道:“你现在还怀有孩子,大奶奶怕是更容不得你了。”见她张口,似知晓她要说什么,复再道:“咱们这位奶奶高明着,面上功夫哪次做得不是稳稳妥妥?你莫要被表象所蒙蔽了。” 宋氏心潮起伏,再难平静。 …… 膳后不久,荣安居差人过来,安浓进屋通传:“奶奶,云坠姑娘来了。” 云坠是老夫人屋子大丫鬟,原与碧婵二人共同贴身服侍。 她进了屋,规矩地福了身就开口:“大奶奶,老夫人请您过去。”说着目光落在她下身的叠层罗裙上,添道:“老夫人说,请奶奶衣着简便些。” 景晨面色微滞,没有问语,转身便进了屏风后换了身精简素装的衣裳。 虽似素淡,但举止间的气质丝毫不掩,行走间袅袅不失端庄。 老夫人在书房接见,看到婢子引她进来,忙招手笑道:“涟儿,快过来。” 案桌上摆着账本,藏青皮面,厚重密集。 景晨走近,便被老夫人拉至身旁,听得她格外信任的声音响在耳旁:“你瞧瞧,这账上有何不对的?”说着便将手中正翻阅的账本递过。 接者不禁滞了须臾,考验自己? 商家生意,她可从未接触过。 捧着账本,景晨暗自分析,不、这不该是考验,莫不是有意让自己管账? 若有日离开,在外要如何生存?从商虽下,但已不似五十年前般遭人轻视,如果能运作自若,也算是谋生之道。自由意味独立,前世所学无法施展,她得有技傍身。否则依附旁人,总也摆脱不了束缚被动的命运! ﹍﹍﹍﹍﹍﹍﹍﹍﹍﹍﹍ 谢谢晴空萬月打赏的平安符 ------------ 第三十二章 学习商道 算账查错非景晨所长,看得有些吃力,却掩不住其认真仔细,何处不妥何处有异,皆在心中暗暗记下。老夫人退离书案,绕至旁侧的花梨木交椅前落座,手捧着茶盏抿呷,余光不时观察起对方,见其或思索或皱眉,满意颔首。 首次接触,老夫人未放任何言辞,景晨起先还能勉强看看,待到后面同他行交涉出入的帐录便觉得太难理解。不懂装懂,万事无成!她亦不愿逞强浪费时光,抬眸望向正垂头吹动茶叶的老夫人,上前轻道:“祖母恕罪,孙媳愚钝,未能知晓这帐中错处。” 老夫人便搁下茶盏,神色凝重地复问:“涟儿你出生楚家,素日耳濡目染,难道当真看不出来?” 这话,语调不轻,却似透着几分浅责。 景晨便将账本递过,指着前几页的行字,低声如实答道:“孙媳才瞧了这前方数十页,有几处隐隐觉得不对,想是多支了银子,未曾备注。”说着往后翻了几页,续道:“可这后面却又多了银钱,不属素日营业进账,孙媳这前后算了算,倒是相平,故并不觉得这账有错。” 不过才瞧了盏茶的功夫,便能翻阅这么多,且对细处能记得如此清楚,老夫人早已在心底暗自叫好。然方才观她,并不见拨动算盘,也未有执笔,忍不住好奇问道:“涟儿懂得珠心算?” 景晨微愣,珠算倒是曾听过,这珠心算可是不用算盘在心里算计? 摇了摇头,“回祖母话,孙媳不懂。” 她只是不惯在人前无措迷茫地张罗,尤其是这种场合,故而在心中对照比较了番。景晨心思聪颖,细腻过人,这种事便同从前代掌后/宫众事,各府各所将开销配支交来由她过目,不过是大同小异。 然她亦很明确,自己所知晓的不过表面皮毛,若是深入,自然艰拙。与其夸下海口最后难以圆谎,倒不如虚心受教,老夫人能掌控三房,将君府维持拼搏多年,定然手段非凡,识人精明。 老夫人却只当她是谦虚,方想开口,便听得眼前人面色讷讷又开口:“祖母,这后面的,孙媳实在看不懂。” 神态拘谨,似乎害怕眼前人的责怪与训诫。 老夫人却是咧嘴而笑,拉过景晨让她隔着茶几在对面坐下,不掩欣赏地说道:“涟儿莫要紧张,这账原就无误。” 景晨眸露不解,怔怔地望着对方。 老夫人便将账本摊在二人中间,点了景晨方提到的几处解释道:“各行铺子每月都会抽出定数银两,交到府中银庄库房,不算当月盈余。若下月银钱紧张,便由掌事向府里递帖,而后拨银,供之调剂。待等到年末,才会归于总账,借此衡量掌事功过然后进行赏罚。” 景晨闻之点头,低语道:“这法子好,铺里未有过多银钱,掌柜办事必然越发积极。”向主家递帖拨款,且不说麻烦,便是辜负了东家信赖,亦可能为他行掌事耻笑。 垂下头,景晨指了这账本反问道:“那祖母,这锦布行上月银钱存进银庄,本月按数复作为进项,可是不如人意?” 老夫人慢慢颔首,叹息道:“月初铺子礼出了点琐事。” 景晨见她眉目沉重,便扯开话题道:“若是正常,这账上每月都该要支出笔银钱,那瞧起账来,岂非还要与银庄上的账本相对?” 思维如此之快! 老夫人含笑夸道:“涟儿果真聪明。”说完随口低问:“你娘家楚府,定不似这般,你瞧着陌生也属正常。” 景晨便真诚道:“孙媳瞧着这法才好,就是您每月瞧着辛苦了些。” 此话体贴亦孝顺,老夫人眉开眼笑,忆起初衷,便再问道:“你可知,祖母为何独挑了这本帐与你瞧?” 是啊,景晨不知君府记账方法,定然就本着“收支平衡”的理念。前后对等,未有出错,老夫人为何再三言问,说这账本可有什么不对呢? 景晨摇头。 老夫人的语气中便透了几分感慨,说教道:“这做生意,最忌讳的便是含糊不清和意志不坚。我起先问你这帐中的不妥处,你若是瞧得马虎顺了我的话附和,或者明知无错却不自信,轻易怀疑自己算出的结果,祖母这会便不会同你说这些话了。” 原来是这样! 老夫人竟是有意蛊惑,如若景晨急于讨好表现,必然掩去真话,直指帐中有错。但若是被逼相问错在何处,岂非哑口无言?她要是试探自己的秉性与意志。 景晨暗下庆幸,亏得自己不是虚浮之人。原就是陌生的领域,自然不敢有丝毫糊弄的心思。 老夫人对眼前人放了心,便开始循循善诱,拉着她的手指了那文案上的账本,“左处的那叠是我瞧过用朱砂标志过了的,右边的是咱们本城里金银铺和玉行阁里的账本,你且先回去瞧着学习下,该如何行事。 对了,涟儿,我瞧你心慧目明,学习下珠心算定是不难,你且寻子浠去他书房找了书记记。你们年轻人精力好,处事得当精确。不比祖母,年纪大,这才看了半个上午便眼花脑涨,手指连算盘都敲不动了。”至话末,语气越发玩笑轻快了起来。 景晨一一应是,内心异样:老夫人竟是这般快便让自己插手府中生意。 连喝了几口茶,老夫人似乎有些疲倦,歇了会才继续叮嘱:“涟儿,自古虽流传着老话,称咱们商户重利轻别离,可谁知晓咱们的无奈?今后子浠总要奔波在外,府里的事都要你担待,你莫要生了嫌隙。” “祖母说的哪儿话,孙媳不会作他想。”景晨低垂,眼眸似娇似羞。 老夫人便拍起了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娶你过门,我和浠哥儿都是千般欢喜。你懂礼识趣,大方得体,祖母知晓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要知道,子浠更是疼你的,他身子不好,但先前跟我说要去各城管事间往来。祖母原是不放心,但他说总也得要为你们着想,让你和将来的孩子们有所仰仗。” 景晨闻之,乖巧应声:“孙媳明白爷的苦心。” 心底却不由反问:清早才说了宋氏有孕的事,此番言语,是来安抚人心? “你能懂便最好。”老夫人语露欣慰,“祖母毕竟老了,这府里今后都要你们操劳。子浠若是外出办事,城里有啥事总要有人出面。你娘家楚府亦是商家,倒不担心你不了解,就怕你年纪轻,所以更要尽早着手。趁祖母脑神还清明,能在你身边指点帮衬下,便要辛苦下你。” 一番话,器重又客气。 景晨站起,欠身回道:“祖母放心,孙媳一定努力学习。” 老夫人便连连夸着“好孩子”,拽着她的手复低语念叨了番才放她离去。 安浓安宜各捧着账本,尾随在后。出了荣安居尚未入轿,景晨吩咐二人将账本置在其中,笑着道:“辛苦了。” 来自主子的关怀,令二人受宠若惊。于大奶奶,安浓安宜都是敬畏居多,尤其在她上回那番话后,更不敢有丝毫懈怠。如她们这种卖身为奴的婢子,等同全家老少的命运都掌控在主人手中,向来是谨言慎行,不敢有分毫不忠,唯恐惹怒主子,最后落得不好下场。 此时,高贵寡言的大奶奶,居然这般温和的说她们辛苦。将账本抱回晴空院,原就是她们的指责,主子如此吩咐,却是在体贴自个! 安浓安宜心生暖流,忙屈身回“奶奶严重,奴婢本分”。 景晨微微点了点头,威逼太强,虽能短时征服,却并不是长久之计。早前是拘于时限不得为之,此刻必然要细水长流,教她们渐渐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办事。 仆妇压轿,景晨才提了裙摆欲要跨过,便听得声温儒的“大嫂”。抬头寻望,却是靛青长袍束墨带的二爷自不远处走来,距三四步才颔首作揖,“子臻见过大嫂。” “是二弟呀。”景晨回礼。 二爷觑了眼荣安居的院门,温而有理地话常道:“大嫂方见了祖母出来,她可是午睡醒了?” 景晨便答:“祖母未曾午睡,二弟是来请安的?” 不免微抬了视线,这个时辰?目光触及对方规矩素朴的着装,心生奇异,年轻书生,怎的瞧着这般闷气? “到了考察功课的时候。”二爷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极不好意思,视线都移了去。 看出他的不自然,回想起上次老夫人待他的严格,景晨忙说道:“二弟且快进去,莫教祖母久等了。” 后者便拱手称是。 跨进青布小轿,婢子下帘,视线消失际,景晨蓦然捕捉到正欲拐进庭院的二爷转身,目光便投向自己周身。来不及再次确认,目光便被挡去,景晨的胳膊搭在旁边的重叠的账本上,蹙眉深思。 回到晴空院,才走进内院,便瞧见走廊下的碧婵碧好正互相推着衣袖,口中不知是嘀咕着什么。左侧安宜见大奶奶要下台阶,便提醒道:“奶奶小心。” 话语声,惊动了不远处的二人,当下纷纷转首,手足慌乱地站立,袖中东西便伴着清脆的破碎声落地,瞬时吸引了众人目光。 ﹍﹍﹍﹍﹍﹍﹍﹍﹍﹍﹍﹍﹍﹍ 谢谢carmel的10票pk和桃花扇,以及辛遗的pk票 ------------ 第三十三章 后院不宁 缀宝石嵌珍珠的蝴蝶型琉璃大坠掉落,碎片满地,熠阳光下闪闪发亮,银苏尾处鎏金镂空的累丝小铃铛分外精巧,滚落走廊,停在景晨脚边。碧好碧婵忙跪下垂头,双手趴在身前慌声道:“见过奶奶。” 想是心虚,才行了这般大礼吧? 珠白而莹,彩石闪耀,不时折射而来的晶亮夺人眼球,景晨往前两步,目光留在蝴蝶残翅的琉璃片上,低和地笑道:“好好的东西,竟是这样糟蹋了。” 做工精致,巧夺人工,关键集金银、玉石与珍珠琉璃为一体,新颖有趣,是个难得之物。 大奶奶的话中未有质问,亦没有恼意,徒留对美好事物遭毁的惋惜与感叹。碧好碧婵连脑袋都不敢抬下,只自责地连连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她俩本是老夫人跟前的红人,府里谁见着都客气几分,原被拨来伺候大奶奶,想着在未来主母身旁当差,前程自也极好。然不防,才过数日,便被降了等级成为二等侍婢,这在整个君府里可不稀罕,心头难免委屈。 景晨自能猜到这些,何况贬了她们,换上才进府的新婢伺候,于她们来说更可谓是侮辱。虽说明白这个理,但景晨绝对不可能委屈自己,强抬高她们。有错当罚,是为权者,再者亦是大爷下的令,与自己又有何干? “多漂亮的坠子,就这么砸了。”轻柔柔的话语,却教闻者越发心虚惶恐。 如此华贵亮丽的琉璃蝴蝶,该是哪个主子赏的吧? 忆起方才二人你推我往的场景,景晨合眼,走近对沉默着的碧好碧婵叹息道:“倒真是素来委屈了你俩,回头我同老夫人提了,让你们重回荣安居当差。”说着就越过二人,往内室走去。 闻声而来的紫芝忙抢前开门,余光不由打量起跪着的人。 碧好和碧婵面色惨白,匍匐着转身就冲那抹直挺纤细的身影求道:“大奶奶,请您不要赶奴等离开……” 景晨并未转身,径自入内。 “将账本都搁到左边的次间,收拾下我等会就过去。” 安浓安宜得了指令,立即屈身退下。 紫芝便斟了热茶随旁伺候。 隔着轻薄的门帘,依稀能见到门外跪着的两个身影,有低泣似抽噎的声音传入。景晨若无其事的抿茶,没有深究那坠子从何而得,亦未主动打听,似乎只是小事一桩,连处置都不会有。 如此惬意的姿态,紫芝观之迷惘。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同吹拨茶叶的嘘声,须臾,安浓安宜进屋回禀又退下。景晨斜靠在蹙绣桃花椅枕上,雍容中透着风华,目光微眯,似是养神。 紫芝便时不时地望向门外,她和紫萍幼时亦在荣安居当差,与碧好二人有些交往。若非后来大老爷屋里出了那事,大夫人刺激过度对大爷……老夫人亦不会为晴空院换人。 隐约的依稀有女子认错求饶的声音响在耳旁。 大奶奶没有出言,却也未往隔间去翻账,必然是有所在意,想要处理的。 进了晴空院的门,便是大爷和奶奶的人。且不说回荣安居可还有居身之所,偏是老夫人处亦不好交代。紫芝替她们着急,犹豫半晌提了裙摆就跪在炕前,求情道:“奶奶开恩,恕了碧好和碧婵吧。” 微憩的人缓缓睁开美目,似有惊讶地俯视着脚边,不疾不徐地说道:“又没做错事,跪下做什么?起来。” 声音不大,却自有威慑的力量。 紫芝连辩解的话都敢多言便起了身,前倾言道:“奶奶,大姨娘来向您请安。” 景晨便觑了眼她,不动神色的探究,院里的人团结帮衬是好事,却也有不佳的影响。若全心全意为主子办事,自是乐见的场景;可如果几人犯错有难,旁人为她们善后,那错者终是不知悔改。 “哦?何时来的?” “回奶奶话,您才出院子就到的。大姨娘还玩笑着和奴婢们说了会子话,称来的可是不巧,想伺候奶奶都错过了时候。当时大爷还在书房,奴婢和紫萍伺候着,碧好她们则陪着大姨娘。” 景晨便不禁正视起紫芝,原道她亦是个婉转、巧心思的人儿。没有明着为碧婵等脱罪,便只是主动告知自己好奇之事。她是想自己分析,强调是大姨娘到来,而并非她们主动去谄媚哪个主子? 景晨没有反应,只问道:“爷可是仍在书房?” 若还在院子里,这儿的动静怕是又惊动了他。 察觉主子眉头微蹙,紫芝摇头,恭敬地答道:“方才平丘从外进来,神色急急地回禀了番,爷便与他出府去了。”顿了顿,添道:“不久前二姑娘过来,似是要寻奶奶商议下月祭祖的事,候了会您未归,便唤了紫萍姐过去帮忙,称是先准备着些,待之后一并给您过目。” 二姑娘张罗祭祖的事? 这等大事,老夫人却是放到一未出阁的姑子手上? 不禁想起上回宋妈妈说二姑娘能言多干,八岁起就与大姑娘共理府事,这几年独自安排,妥当精明。老夫人格外倚重,府里很多事都交由她置办。景晨倒是好奇,按理说耿氏是大夫人,老夫人又这般偏爱大爷,怎么不见她打理府事的?便是将家权给了自己,仍旧是让二夫人辅佐,着实怪异。 不过,这倒是能看出,老夫人待三夫人虽表面慈祥和蔼,但丝毫不给实权。 “我知晓了。”想来,回头她还得去趟二姑娘的汀兰阁。 紫芝的目光便又投向门外。 “去让她们起身,跪在门口像什么话?”景晨轻言轻语。 紫芝更见好奇,“奶奶您不怪她们了?” 景晨则好笑出声,“这东西是她们自个的,摔了砸了我不过就叹了声可惜,何时责怪过了?你且让她们退下,否则旁人瞧了,还以为我这主母如何严厉、不通人情呢?”这话到后面,便越提高了音调。 紫芝拿捏不准主子心思,却仍不忘为她们问上一声:“奶奶,那老夫人处……” “你倒是个热心的。”景晨笑着望她,眉目温和。 “奴婢多嘴。” 摆了摆手,景晨懒懒轻道:“出去吧。” 在外跪了未有多久,却觉得这心都提到了嗓子口,碧好碧婵听得内室传出奶奶允起身的吩咐,面色仍旧不敢有丝毫放缓。泪痕密布的容颜上透着懊悔,碧婵手心里都起了热汗,待瞧见紫芝掀帘走出,还不等展颜复又听得里间的人淡淡的语音传来,“你们原就是祖母屋里的人,不比新进府的,不熟悉规矩礼仪,切莫再有下次!” 居然就这般饶过了她们? 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大奶奶自过门至现在,从来都是治家甚严。跟前哪个婢子犯了错,能够轻饶的? 紫芝的内心不由更亲和了几分。 碧好碧婵相视而望,最后垂头。大奶奶这话,却也是警告!先提及老夫人,暗示这是念及长者,没有追究不过是她的孝顺,而后文提及新婢才是当真厉害的。 如若再犯,便是要送至引教妈妈处学规矩了! 二人心里共有一个念想:这个大奶奶,果真是个人物。 隔着门帘福身谢了恩,才用帕子抹了眼泪退下。 紫芝便候在门外,心中揣度,大奶奶即便不问,但心底都是极清楚的吧? 景晨歇了会,想要去书房寻本关于珠心算的书籍,但又觉得大爷不在有些不妥,他好似待书房特别在意,平常都不允人进出。起身转至隔壁的次间,翻阅起老夫人标记过的账本。 她看得仔细,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时辰,然景晨却并不觉得疲累,反倒是越发起了兴致,觉得这个行业,并不似从前外人诉说奸诈耍阴。不得不承认,君府的生意能做得这般大,声誉和诚心真的格外重要。便是有些交易,是本铺主动提出想撤约,但都会给对方或多或少的弥补,不影响今后再次合作。许是老夫人有意让自己学习了解,账目旁都特地注解了小字交代。 正看得兴致颇浓时,紫芝通传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奶奶,二姨娘来了。” 朱氏?那个华美却又低调的女子。 景晨总觉得她不似表面般简单,可她偏就是规规矩矩、甚为守礼,教人挑不出错。朱氏没有大姨娘暗下谋划存心惹是生非的念头,亦不似三姨娘般娇弱让人见之就心生怜惜。在自己跟前,向来不殷勤亦不笨拙,很会藏匿内心想法;在大爷跟前,也不会媚眼流波故意引人注目,争宠算计。 平淡似深潭中的碧水,积滞而不流动,墨守成规的令人忽视。 此刻主动过来,却是何意? 让人请进来,景晨自案桌前坐起,瞧着对方毕恭毕敬的行礼请安,听她格外谨慎的声音在屋里流传,“婢妾特地过来伺候奶奶,随侍在旁。”说着似担忧对方多想,敛目添道:“这是婢妾的职责,还请奶奶莫要嫌弃。” 规矩并不是今朝才有,早前就交代过不必让她们时时留侍,怎的朱氏此刻就突然起了这层心思? 景晨仔细端倪了她许久,最后转眸,望向桌上的那叠账本。 来的如此之巧? ------------ 第三十四章 怯于亲近 三位姨娘中,独朱氏给人的印象最为浅淡。景晨听说过,未大婚前,大爷每月去她屋里的次数便寥寥无几,她却从未抱怨生过任何不满。卑恭至极,亦不同余氏、宋氏亲近,只静静地生活在府中的某处。 没有交集、没有动静的女子,存在感极低,却往往最不该是能忽视的对象。 朱氏想留,便让她留。 景晨与她说了会话便重新坐回桌案前,取了空白的簿本做记录,学习老夫人的处事方法。朱氏未曾主动靠近,总保持着距离,只是目光时不时地瞟去,待察觉到清风卷起的珠帘作响,那账簿页面“沙沙”不停翻动,便急急轻步走至红棱雕花长窗前,半掩窗扇。 每隔个时刻,景晨手旁的茶盏便会换上热茶,朱氏服侍地尽心,并未有发出半分干扰的动静。 这种女子,善解人意并不似无趣呆闷之人,可是红袖添香的佳选。 大爷怎的会不愿亲近? 老夫人给的账簿皆是有关金钗玉环等账目,数额颇大,起伏亦不小。因为初次上手,临走前景晨还讨要了前几个月的账簿,这样对比助于学习。她无师自通的能力向来极强,虽说后面的复杂看不通彻,但基本的交易银钱往来并不费力。 年轻女子心性难免浮躁,朱氏没有想到大奶奶竟是能半个下午都没有起身,总是低眉专注,默记书写。察觉对方有些疲倦,便走至西墙处的核桃木剑腿平头案前,白皙娇嫩的手打开藏香料雕桃花的黑漆小盒,目光触及旁边的金珐琅九桃薰炉,方欲将香块放入,便听得微倦的声吟传来:“不必焚香。” 朱氏转身,瞬时就对上案前目光熠熠的景晨,轻语着解释道:“奶奶,焚香提神。” 景晨莞尔,言辞淡淡地回道:“香味弥漫,蛊人心智。”话中,竟是带着浓浓的惆怅。 大奶奶的语气……可是有意的? 朱氏忙合上盒盖,提步往前便低头说道:“婢妾只是见奶奶忙了许久,许是该歇会了。”眸带不安地觑去,“奶奶可是饿了,婢妾吩咐人送些点心来吧?” 景晨微微摇头,“不必了。” 朱氏的身子便不知不觉接近了些,触及景晨自作笔录的行字间,笑了就说道:“奶奶的字写得真好。” “你读过书?” 豢养以待赠人的女子有很多种,或是从小调教,亦或是临时挑选。景晨不知晓朱氏的过去到底如何,此刻见她能认字,自是反射般询问。说到底,大爷的三房妾室,唯有大姨娘余氏身世清白,虽说为小家碧玉,但比朱氏和宋氏到底高了一等。 “回奶奶话,婢妾幼时祖父曾教过些许。” “哦?”景晨眸光微亮,女子无才便是德,朱氏幼年学文识字,想是有些出身。此刻沦落至被你赠我送的美妾,亦不知是如何心境了。 不知为何,景晨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瞅得有些乏累,索性就搁下了手中的细笔,端起银白点朱流霞的茶盏,景晨呷了口便问道:“可知自己是哪里人?” 却是同她话起了家常。 朱氏倒是未有惊讶,平静地启唇回道:“婢妾祖籍京都。” “京都……可是繁华。”景晨语气复杂。 那是锢了她一生的地方。 朱氏则以为奶奶是未有去过,故而才心生憧憬,便接话道:“不怕奶奶笑话,婢妾亦从未进过京。” 景晨微讶,片刻才恢复常色。是了是了,她过去也必是个颠沛流离的可怜人。忆起京都,总难忘曾经在定远侯府芳华园里的岁月。 犹记得那年冬日,白雪纷飞,她费尽心思欲要逃离,最后却失去了至亲。 唯此,天地间独她一人,再无依仗。 那是她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同命运挣扎,也是上辈子所为中最后悔的事! 可饶是端木侯府冷漠无情,然她的记忆却独独全留在那儿,入宫后的记忆零碎不堪,沉重地令她喘不过气,亦不愿触及。站起身走至窗前,推开往外,敞阔的天地间,翠绿枝头,嫣红缀紫,好不繁华热闹。 “你且先回去吧。” 似乎感觉到了景晨身上的冷肃,朱氏颔首退下。 今日且已相陪,足够。 葱白的纤指搭在红漆窗栏上,景晨的唇角浮现冷嘲。原来印在她记忆深处的,仍然还是那个欲离不得而反对自己逼迫无情的定远侯府。眨了眨眼,有恨有怨、有悲有哀,却又真真舍弃不了! 后/宫中没有了自己,端木家族可还有再将女儿送进禁苑? 便是心底,竟是隐隐仍有着不甘,那个生她养她育她毁她的地方,让她们十八个姐妹不惜生命自相残杀的家族,早就深深倾入内心,成为她灵魂的牢笼。 圆润粉白的秀指用力,在红漆木栏上留下浅浅刮痕。纵使景晨再不愿接受承认,然那已是不容辩驳的事实:端木家族,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因谋反之罪而被新帝株连九族。 凄美的笑容绽放,透着无比的悲痛。 后世若此,她的所有俨然笑话。 大爷回屋,听闻妻子在次间里看了整个下午的账本,忙提步走了过去。推开房门,入目的便是素装婀娜的身影半倚在窗前,低挽起的松髻发丝被风卷动,绕在她纤白的颈中,缱绻缠绕。那侧立的佳影不知为何,偏就是给人种寂寥的感觉,专注深邃的让人步子生沉。 桌案上的账簿仍在翻页,晚风尤带凉意。 她却好似贪简的女孩,如此单薄,任由清风拂动。 想什么能这般痴迷?浑然没了素日的灵敏。 许是惧于这种静谧,大爷刻意重声地走上前,含笑而柔地唤道:“涟儿。” 因动静回神的景晨转首,却因他的称呼而僵在原处。 这个称谓,提醒着她:自己只是替身! 前世眼见就得的名分,莫名失去;今生,可能拥有属于她自己的幻想? 不做楚景涟的替身,亦不做楚景晨的替身。 却又贪图现时的安稳。 眸尾处讥讽一闪而过,痴人说梦,她便不该有这等起念。命运、人生,何曾眷恋过自己? 妻子的神情掩得极快,却仍被总细盯着她的大爷察觉,心口微滞。她的讥讽,可是在暗嘲自己?回想起清晨在荣安居帘后听着的谈话,她总是这般贤惠大度,无欲无求般的自处着。 直至这刻,大爷终于想通了几日来缠绕在他心头的疑惑:他的妻子不是无波无澜,而是从不曾表现在他的面前。 譬如方才,她倚在窗边深思的场景,那眉宇间哀愁难遮的表情,是他面前从未有过,亦不曾会有的。大爷不知晓妻子在那站了多久,猜不透她的心思,甚至不敢确定对方如此芳态,是否因为宋氏有孕的消息。 心底生出莫名的无奈。 景晨被他盯得心中不自在,身子却慢慢迎近,惯常的柔语响起:“爷回府了?可要换身衣裳,许是不久祖母处就该传饭了。” 永远不变的声调与内容。 大爷不答反问,转走至案桌前,盯着上方的隽秀小字,蓦然观察起妻子,最终含笑道:“想不到你的字写得如此雅美,幼年练过书法吧?”笔锋成熟,不似短时内能够练出的。 景晨答得模棱两可,“早前学了段时日,妾字陋文浅,让爷笑话了。” “你太谦虚。” 大爷便拿起簿子前后翻阅,不时抬眸觑向妻子,目露欣赏,“这种累积法,是谁教你的?” 景晨便有些不好意思,低回道:“妾身贪懒,省事寻简自己琢磨的。” “倒是极好。”低头,复又继续往下。 很多都是君府处事的手法,下面便是她自己引申的想法,许是因为她惯常的谨慎,旁边都注明的因由及可能带来的效应。若是遇着太过新意的点子,她旁边则小小点了个疑问,似乎便是等待长者审查。 小半日的成果,并未有多少,却字字精简,透彻新颖,令人深想或暗赞。明明从前亦曾遇到过诸类麻烦困处,也曾捉摸过法子,但她总能从独特的角度出发,让人生出恍然的心境。 她的思维、分析,别具一新! 这种赞赏的目光,景晨并不陌生,甚至早已勾不起任何涟漪。还未完全从方才的沉凝中走出,她亦没有想要说明的欲想,故只静静地立在原处。 屋里光线不足,她轻声点燃了灯烛。 橘黄色的烛光跳曳,大爷复又查看起摊在身前的账本,有她用朱砂小心点明的地方,便格外用心。起初老夫人提出让妻子帮着打理这些,大爷原未有抱多少希望,现在才真发觉果真是低看了她。 这妇人不止府事有方,便连这等大事,亦格外有天赋。 “妾身若有不对,还请爷能指出。” 大爷便招她近身,拉过她说道:“晚时咱们再谈这账事,你自己莫要累着了。” “是。” 妻子如此平静,大爷不知怎么就觉得自惭形愧,内心起了陌生的的感流,格外难耐,竟是觉得心虚,缓缓就松了对方。 最终,还是外面婢子提醒该去荣安居用晚膳,才解了这份尴尬。 大爷却莫名察觉到一点:对自己的触碰,妻子好似并不欢喜。没有理由没有前兆的,就是生了这种念头,以致于他后来想伸手,却总僵在了空中。 如此莫名其妙,明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怎的就怯于亲近了? ﹍﹍﹍﹍﹍﹍﹍﹍﹍﹍﹍﹍﹍ 推荐《玉堂娇》作者卫幽重出古言江湖,新书[bookid=2229026,bookname=《佳媳》] 简介:婚嫁成局,她是最凶险的棋子。前途是死路,还是生门?顾明萱决意用两世智慧去赌一把。 ------------ 第三十五章 夜宿书房 到了荣安居外,下轿进院。门廊外燃着明亮的灯笼,但落射脚下,光线仍是微暗。大爷提步跨上,似想起什么般转首轻拉过妻子的手,低声提醒道:“小心台阶。” 景晨的手则微微挣了挣,细语地答道:“谢爷的关心,妾身能看清。” 大爷周身便又漫上那种磨人的无力感,慢慢松开掌心,任由她抽离。转望向笑语不断的主卧,复又在心底寻了个理由:因是人前,她才闪躲的吧? 景晨显然没有那般多想法,静静地跟在大爷身旁进了屋。伴着婢子“大爷和大奶奶来了”的通传声,才进门就察觉到众人投来的目光。 老夫人着了件茶褐寿字纹的褙子,头戴深紫色抹额,梳着简单的发髻,鬓角处银丝外露,正笑盈盈地坐在摆了梅花式填漆小几的炕上。大夫人同二夫人围在她周边,不远处站着的二姑娘与三姑娘亦有说有笑,着了桃粉色褙子的婢女在旁续茶,屋内气氛热闹喜庆。 景晨同大爷上前向众人请安,两位姑娘同她们见礼。老夫人眉梢带笑,乐着唤了声“浠哥儿”便说道:“方才你表婶派人传信回来,称是明早就该进城了。” 大爷温和而笑,似乎并未有多少激动,只答道:“祖母您记挂着表婶,可是给盼着了。” “是啊,终于要见着了。”老夫人转首吩咐:“老二媳妇,明日午膳就摆在我这,记得让厨子多添些菜。对了,琦丫头最爱那道符离集烧鸡和冰糖湘莲,还有,不能给忘了水晶肴蹄……” 二夫人自是应话:“母亲放心,儿媳都记着呢。” 大夫人别开视线,漠然无声。 “烨儿,不准再提那事,若教老夫人知晓了,小心扒了你的皮!” 人还未至跟前,那尖薄的声音便从院外传来,清晰地落在众人耳中。屋内人不禁都沉色望去,伴着紫团簇的帘子掀起,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便是三夫人扯着五爷胳膊进屋的场景。 三夫人梳着高高的牡丹髻,斜插了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点翠南珠的金簪,大红色刻丝及膝窄袖褙子,转首面向大家时目光微斜,有种肆无忌惮的张扬。五爷着了红褐色圆福字长袍,面色愁苦,颇有些不情愿地往前挪进。 老夫人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训斥儿子,偏得跑到这荣安居的院子来?方才的喜气微散,端过茶盏便小饮了口。 二人请安,老夫人面上总是给足面子,往后瞅了眼问道:“老三还没回府?” “店里忙了些,母亲您是知晓的,各行各铺的掌柜每晚都要回话。”这话中,便有意诉着她家丈夫如何辛苦等意味。 三房张扬,景晨是知晓的,一如五爷的荒唐嚣张。 “哟,大侄媳,听说你今儿开始看帐了?”说着不待她接话,三夫人便拖长了音续道:“你年纪轻,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找我。” “对的,嫂嫂,母亲总也帮我父亲管账。”五爷积极地蹿到三夫人身前,满目晶亮地盯着身前的人儿。 屋里的气氛便略僵了起来。 大爷上前拽住妻子的纤腕,含笑客气地冲对方说道:“劳三婶费心,您辅助三叔已是辛苦。涟儿有何不懂的,小侄自会说解,不敢劳烦婶婶。”半侧了身挡住某人的目光,带着景晨移至旁处。 老夫人心里憋得气怒,最后换上平常的语调随意问道:“方才嚷着是何事,倒说得我要为难了小五似的。” “祖母。”五爷顺势走上前,讨好般言道:“孙儿想问您讨个人。” 众人难免侧目,这可是又看中了哪个婢子? “烨儿,休得开口!”三夫人厉声怒斥,上前扯过儿子就骂道:“你屋里的人还少?再添下去还不得比过了你大哥?!” 大爷面色蓦沉。 这是含沙射影地说责起了自个?因为前几日逼得他们还上了那批银两,失了好处,故而才借此发泄吧? 老夫人的面色越发不好。 “烨哥儿院子里人原就不少,我家浠儿屋里可都是正正经经的妻妾。”总沉默着的大夫人突然开口,眸带轻蔑地往三夫人处瞟去。 后者面色煞白,未有料到她会如此不留颜面。 老夫人便拉过了五爷,低声询问:“烨儿是想要谁?” 五爷方张口,三夫人便抢了话说道:“母亲,媳妇知晓您疼爱烨儿,只是这婢子咱真不用添了。”说着有意无意地瞅向大爷,怪调道:“烨儿毕竟不比大侄子矜贵,哪用得着那么多人伺候?” 这话中,浓浓的皆是酸意,暗带嘲讽。 景晨只感觉握住自己手腕的力道渐重,目光微抬了望向大爷,后者面无波澜,顷刻才松开。 门外有人禀传晚膳已然备好。 老夫人便率先起身,带着众人去厅堂。 三姑娘君宛乔语气天真地说道:“咦,二哥哥还没来呢。” “没几个月就秋闱了,连基本的文章都没记熟,让他在清晖院里自己用。”老夫人语气严厉,三姑娘忙住了口。 景晨则忆起下午在院外遇着二爷的场景。 饭后,老夫人低问起景晨账目看得如何,可有难处等等。景晨只道才方接触,看的慢得过些时日来一并请教。大爷打量着烛光下丽容秀眉的妻子,突然记起方才三婶的话中暗指自己妾室众多,缓缓就垂下了脑袋。 回到晴空院,一改先前去书房的举动,大爷径自跟了妻子进卧室。 景晨转首,望着丈夫方欲开口,大爷则先道:“我不去宋氏那。” 闻者敛色改言:“妾身唤婢子来服侍爷。”说完福了福身又道:“祖母交代的账目还未看完。” 话中意思,何其明了? 大爷面色微愣,终是颔首,心底却漫上失落。 她真的在避开自己,而他却不愿亦不曾想以丈夫身份强留了要她。 烛火滴落,合上手中的珠心算籍,大爷目光有些迷离。本是想亲手教她,与她讲解,对方却好似从未想过倚仗自己。她所表现出来的能力,所应变的态度,令他望而止步。 大爷甚至不明,如她这般的女子,什么时候才会是需要自己?亦或是,他能给她些什么? 紫萍进屋换茶。 “我平日在书房,你们奶奶都做些什么?” 紫萍微有诧异,跟在大爷身边这般久,她还是头次听主子询问妇人之事。即便是宋姨娘,也未见他如何关注过她的举动。爷在书房办事,奶奶烛下等候,不是最寻常不过的现象吗? 思及此,难免觉得惊讶,从前即使非繁忙期,爷每晚也都要在书房呆上好些时辰,今日怎么这般早就回了屋子?想到隔壁通亮的次间,不由觑了眼主子,是想特地来陪大奶奶的吧? “奶奶常看话本。” 大爷显然吃惊,那般端庄得体的妻子,读话本趣事? “去拿来我瞧瞧。” 紫萍福身应至内室的小箱前,取了好几本过来。大爷翻阅,不过是街坊里那些陈年旧事,或是各地过去的琐事,眉头微微缩紧,她个妇道人家,怎么会喜欢这些? 紫萍见大爷神色凝重,默声便欲退下。 大爷却站了起身,放下手中之物,理袖道:“收起来吧,这几上的书待奶奶回来交予她,今晚我宿在书房。” 紫萍满面疑惑,铺子里又出了什么大事吗? 大爷跨出门槛,瞟了眼隔壁的屋子,侧首吩咐道:“别让你们奶奶太晚睡。” “是。” 转至书房,大爷在书案前坐了许久都难定心,起身来回踱步,连自己都觉得匪夷了起来。那是他八抬大轿娶回家的妻子,怎的就生了种不能近碰的心理?夫妇伦常,天经地义。还记得初次共枕时她小心主动的触碰,大爷心涌悔意。 妙儿有孕的事,她必然是伤心的。 连续几日留在宋氏屋里,他眼前总浮现着她的颦笑,想象着她独眠的场景。于是方才,大爷都能料到她必然又会贤惠地以宋氏有喜将自己推出新房,故而才抢先开了口。 妻子虽未表露些什么,但大爷看得出,自己的留下,让她紧张了。 他曾以为男女之事,便是水到渠成,且如此名正言顺,有何好尴尬的?若自己不来书房,难道她就可以彻夜不回房? 大爷只是不愿妻子隐忍着接受自己。 约莫亥初,景晨都看得有些心不在焉时,紫萍走进提醒:“奶奶,该歇息了。” 景晨抬头,似有迟疑。 “爷在书房,许是今夜忙不完了,嘱咐奴婢提醒奶奶早些歇息。”似乎些担心对方多想,紫萍又解释道:“夜寒,奶奶仔细受了凉。” 他去了书房? 景晨微讶,“可是出了什么事?” 紫萍则摇了摇头,移开视线答道:“许是早前落下的事吧。” 景晨便没有再问,心里却似有道热流淌进。她有意表露出疏离,大爷竟是没有责怪质问,反倒顺了她的心思。眨了眨眼,起身回房,躺在被窝里,望着帐幔内侧的如意结,沉沉闭上了眼。 从来没有人在乎过她的意愿,从来没有…… 半夜,却突然惊醒,景晨满身热汗地坐起身。 她梦到了八娘临死前狰狞的面容,瞪大了双目望着自己,那被鲜血染红的唇畔字字诅咒:端木家的姑娘谁都逃不过,谁都不得善终! 汗液沾住了景晨的发丝,胸口起伏剧烈,面色惨白。 “奶奶?” 值夜的紫芝听到里间动静,捧了灯烛走近,隔着幔帐轻声询问:“您没事吧?” “备水,我要沐浴。” 清洗后再次回到床上,景晨低低吩咐道:“多留几盏灯。”平躺着,却再难入眠。 ------------ 第三十六章 白氏兄妹 天色未明,景晨便起了身,微倦地揉了揉额头。大爷进屋换衣,瞧她气色欠佳,关切地问道:“昨晚没睡好吗?”说着侧身,问起屋里的婢子:“奶奶何时歇息的?” “亥时三刻。” 大爷目露担忧,柔声对妻子嘱道:“慢慢来,不必着急。” 景晨则点了点头。 君府里外热闹,张罗着迎接远客。众人围在老夫人的荣安居里,待过巳正,有消息称白家的队伍进了城。不久,便有婆子站在门外通传:“老夫人,表少爷和表姑娘到了。” 帘子方自外被打起,便见着个娇小艳丽的身影跑了进来,“姑奶奶。” 老夫人站起身,满是欢喜地就唤道:“琦儿。” 少女容娇白嫩,嘴边带着俏皮撒娇的微笑,唇上胭脂搽得明艳端丽,茜红色的装束下越显嫣然腼腆。清丽双颊上笑意盈盈,依次给几位夫人行礼后,视线落在旁处站着的大爷身上,甜甜地柔唤了声“浠哥哥”。 大爷露出个客气的笑容,招呼过后指着景晨介绍道:“这是你表嫂。” 白纤琦的表情便有些僵硬,不以为意地扫过后者,上前勾住大爷的胳膊,仰着脑袋格外无辜地问道:“浠哥哥,你怎么成亲了?” 此话方落,屋内的气氛便肃了几分。 老夫人的眼中闪过惋惜,转念及在场的孙媳,便唤白纤琦过去。后者却是摇头,嘟着的容上丝毫没有舟车劳顿的乏累,反倒是神采奕奕,“我才回来,听说城里变化很大,你明日带我出去玩吧?” “妹妹,不准胡闹!” 伴着温和低声的斥言,随后进屋的是一袭弹墨绿绫华服装束的男子,衣冠整洁,浅笑和善。朝着众人作揖行礼后,目光就投向缠在大爷身侧的白纤琦身上,沉声唤道:“琦儿。” 后者不甘地别嘴,松手瞪向自己的兄长。 大爷侧观察起妻子,见她面无异样,似松了口气,转而却又觉得胸口颇闷。 白家夫人尚在府里整顿,来的只有白家兄妹,老夫人的侄孙白宗轲同侄孙女白纤琦。膳桌上,改了从前食不言的规矩,满座都是少女铃铛般的笑声与话语,偏挤了原先坐在大爷左侧的三姑娘,殷勤地为他夹菜,浑然不顾另侧坐着的景晨。 “纤琦啊,你是远客,老夫人特地吩咐人为你安置了菜色,多吃点。”大夫人暗含提醒,转而望向似有呆讷的儿媳,亲切唤道:“涟儿,别只顾着自个吃。”笑意盈盈。 耿氏反常,并不乐见白纤琦接近大爷。 对上婆婆眼中的暗示,景晨愣了会才注意到大爷碗里菜积如山。反应过来忙取了手边空碗,舀了羹汤递与丈夫,柔语道:“爷,喝口汤吧。” 此般举止,极其惹眼,尤其是在白纤琦如此急切表现的情况下。景晨原是不会做的,可大夫人都提了醒,若装聋作哑,难免就得罪她。心里却自发好笑,老夫人这侄孙女着实有趣,生怕旁人不知晓她对大爷的心思吗? 大爷搁了筷子接过,就着碗里的汤勺便喝了起来,待饮过几口才推至妻子跟前,“你素爱清淡,也用些吧。” 盯着那汤勺,景晨缓缓接过。他这话,不止亲密,更连自己的喜好都点了出来,如此细腻。 那旁便出现了碗筷相碰的声响。 三夫人嬉笑着,提高了声调道:“大侄子成了婚,可是会疼人了。”目光朝白纤琦瞥去。 后者则轻哼了声,众人目光复杂。 老夫人素爱这侄孙女,早就有意要她做长孙媳。若非大爷幼时中了苗蛊,身子每况愈下反复难稳,白夫人不愿,老夫人亦舍不得她跟着大爷吃苦,哪会另择楚家闺女?这事,不说在场,便是整府的人都知晓。 景晨早得了消息,观她便似个没长大的任性姑娘。这些稚嫩的举止和行为,根本就于事无补,楚景涟的姓名,早就入了君家族谱。 看着那陌生美妇和浠哥哥共用碗勺,白纤琦的双目含怒,紧紧瞪着。见对方浑然不觉,仍旧慢条斯理的优雅喝汤,方举起筷子要有行动,左手却突然被人紧紧按住。 侧首,对上兄长责怪警告的眼神。 白宗轲摇头,自己这妹妹太任性,教别人看了笑话还不自知。 饭后起身,景晨便觉得脑袋有些昏眩,暗道不妙,这身子竟是不胜酒力。亦怪她思虑不周,仗着前世酒量好,原以为喝几杯也无妨,却忘记这身子的体质。 临近的大爷察觉异样,轻扶住她忙问道:“怎么了?” 强忍着晕转,景晨摇头,手却抚上了额头,揉起太阳穴提神。 “不过才几杯酒,不会醉了吧?”白纤琦取笑。 大爷则更担忧了几分,“涟儿,你不会饮酒?” 商贾家的儿女,怎么会不沾酒水? 虽然疑惑,但见妻子确实难受,大爷向众人告辞便揽了她离开。 白纤琦追出门槛,“浠哥哥!” “小妹!”白宗轲跟上拽住她的衣袖,低声道:“你忘记母亲的话了?表哥已然成婚,注意言行。” 方至平城,白氏兄妹自然是守在荣安居陪老夫人说话。 颠簸在轿中,景晨软软地靠在大爷怀里,迷糊间察觉有人在她脸上轻抚,却已打不起精神。大爷抱着她,掌心的温暖落在她的额头,察觉她蹙紧的秀眉,沉声对外道:“慢些稳着点。” 微带酒味的香气围绕在鼻间,因不安挪动的唇畔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颈项,大爷锢在她腰间的手渐紧。 待小轿停在晴空院门外,景晨已然熟睡,大爷见她面容恬静,不忍唤醒,直接就抱起她下了轿。院门外迎着的紫萍见状,忙不解地上前问道:“爷,大奶奶她……?” “去煮碗醒酒汤来。” 吩咐过后,径自抱着妻子进了主卧,将她放在绵软的床褥上。安浓安宜进屋随侍,大爷言道:“替你们奶奶松发宽衣。”自己则进了净房。 廊外的俩婢隔着房门望向里间,碧婵说道:“琦姑娘来了,奶奶是不是不高兴了?” 碧好摇头,“如此失仪,损了大爷颜面。” 才说着,便见安宜安浓取了奶奶换下的衣裳出来,她们忙噤了声。碧好心中越发不甘,如今日这般场面,她们定然是要在荣安居当差的,此刻却连近身服侍主子的机会都无,反教两个新来的给欺负了! 洗去了身上热汗,大爷披了件宽松长袍出来,望着帐幔下静静躺着的女子,秀发如墨披散在碧水色的枕巾上,娇美的容颜无需表情自有迷人之处,那随着她呼吸起伏的薄衾掩住了方才他环住的娇柔妙躯。 紫芝端着朱漆五福托盘进屋,看到大爷坐在床沿温柔地望着大奶奶,垂目福身行了礼。 大爷移至床头,搂起妻子让她靠在自己身前,接过紫芝递来的醒酒汤一勺勺喂她。 景晨似乎格外顺从,轻易地就饮了下去。 用帕子拭了拭她的唇角,大爷摆手让婢子下去。 黛眉入鬓,往常说话时眸光若星,波光流转间,总有妩媚的风情袭来,令人难移目光。大爷嘴角噙了抹不自知的温柔,她举止说话时偏又神色端庄,一副大家闺秀的娴静模样,令人难以分辨,总觉得瞧着便身心充实。 倾近了些,她身上的馨香袭来,带着引人亲近的魅惑。 午后的暖阳透过窗缝袭进,景晨睁眼仍觉得脑袋沉重,才抬起手便察觉到身前搭着有力的胳膊,侧首对上咫尺的面孔,微愣了才回想到午时饮酒的事。 居然那般大意! 动了动身并无异样,轻轻拿开大爷的手方欲起身,却反被他紧紧环住。景晨微惊,转首对上他明亮的双眸,低语了道:“爷醒了?” 不知为何,清醒的她眉梢尤带了几分醉人的盈波。 “可是头疼?”服了解酒汤,该是无碍了吧? 景晨摇头,自责道:“是妾身失态。”内心不由苦闷,才沾了几杯酒便睡得如此,这身子的体质太过娇弱。 凝目着不知在想什么,大爷缓缓靠近,沉而柔地唤道:“涟儿。”目光如火般灼人。 景晨不露痕迹地避开起身,“爷若是乏了,且再歇会吧。”唤婢子进屋洗漱。 大爷便干脆在身后垫了个双喜绣福字的橘红引枕,斜靠着看她着衣理妆。 安宜轻语:“奶奶,方才琦姑娘来了。” “你们是如何答话的?”景晨面色微滞。 “回奶奶,是碧婵她们招呼的,称爷和您正在午睡。”神色拘谨。 闻者面色微白,心底涌上慌乱。青天白日的,闭门午睡,可不就令人想入非非? 大爷亦起了身,至景晨身旁,不以为意地低道:“表妹性子自幼直率,也就是小孩子脾气,你莫要多想。” 察觉到大爷在做解释,景晨微讶后颔首。 天色渐暗,楚府突然来人拜访,却是方回城的楚老爷。待老夫人跟前的谷妈妈亲自来请,景晨才意识到那该是这身子的生父,匆忙而来,是为了长女吧? 楚太太趁着丈夫不在便匆匆做主将楚景涟出嫁,倒不知他对这跟前养育了十多年的女儿,是否如当年待金氏般无情。 ﹍﹍﹍﹍﹍﹍﹍﹍﹍﹍﹍ 谢谢简合玫瑰打赏的平安符o(n_n)o~ ------------ 第三十七章 亲家 老夫人在正堂待客,屋内四周站满了毕恭毕敬的婢仆。年约四旬的楚老爷身着藏青色的深纹宽袖长袍,手端着青化寿字茶盏,碧青扳指似有似无地摩挲着杯壁,望向老夫人的目光于客气中和着几分敬重。 南地君府,不说平城,便是在整个裕野皇朝的商界中亦是声名大噪。五十多年前,乾帝除旧布新,与周边邻国签订条约,开通港口,水陆各个渡口设立专门的衙门官差,公认贩卖。各地商人群起发业,君老太爷能拼下这份基业,于君老夫人这位贤内助有莫大关联,别看她这些年在府中颐养天年,偷得清闲,然君府的产业命脉仍旧是握在她的手中。 否则,君三老爷当真能如此孝重? 坊间私下流传,商人重利轻情,这话并非平空虚有。大老爷去世十二年,三老爷代掌生意,于各地奔波多年,会当真不起邪念,将来老老实实地把权力交予内侄?嫡亲兄弟尚且为了争产而手足相残,何况是庶出的三老爷?早时嫡庶分明,便是在商家亦被严格遵循,正因三老爷自幼伏低做小惯了,这争强好胜的念想便会越激烈。 楚老爷亦是商人,了解个中利害,对这位亲家老夫人更是钦佩同尊重。听得对方止话,将茶盏搁在旁边几上,圆润微福的他起身拱手,容上带了商人惯有的笑意,客气道:“老夫人见外,在下身为人父,没能亲眼见到女儿出嫁,心中实属遗憾,并无对这亲事不满之意,您莫要误会。” “亲家老爷这般说,老身就放心了。亲事行得匆匆,贵府太太称送信通知得了您的应允,亦说您繁忙赶不急回来,这才下聘发帖办了喜事。”老夫人素来温和的脸上透着几分掌权者的威严,认真言道:“你我二府亦是同行,结亲后自当相扶相助,亲家老爷从事的是木材行业吧?” 楚老爷原是内心暗怨,汪氏何曾派人通知过自己了?他的妻子他了解,素来都习惯了先斩后奏,强势霸道,有时连丈夫的颜面都不留。正如当年,她一未婚先孕的闺中女子,竟是能瞒着自己去找上老太爷,教自己不得不娶她进门。 若非……楚老爷压下心头叹息。 陈年往事,过矣! 乍听得君老夫人提及自己生意,当下双眼睛亮,目光直直地望去。楚老爷神色中带着轻微的讨好,语气却格外市侩:“贵府于这领域向来都是独占鳌头,在下不过是些小生意,奔波糊口图个生计。亲家老夫人,您提这个,可是有意提携晚辈一把?”眼神贪婪,格外卑恭。 老夫人早知晓楚家老爷楚泰的为人,做生意有些小聪明,素爱占合作商的便宜,然亦是个惧内的。如此男子,现在瞧着,却是比自家老三还要窝囊些。忆起跟前乖巧大体的孙媳,内心禁不住匪夷,这闺女倒是生养得极好。 孙媳的能力品德出乎自己预料,看在这般份上,便是再放些好处给他,又有何不可?老夫人转动思绪,楚景涟的品行温纯踏实,学物聪颖,调教一番,日后定能帮子浠分忧。 这个长孙媳妇,值! 二人谈了番木材事宜,老夫人同意为他介绍货源老板,楚老爷眉开眼笑,早已忘了上门的真正目的。待等外面婆子通传,称大奶奶到了时,他愣了愣才将目光投向门口,边期盼她的身影出现,边在心中暗叹这闺女真没白养。 景晨进屋,目不斜视地走至大堂中央,先给老夫人请了安,才望向侧边凝神望来面色和煦的中年男子,福身亲昵了声唤道:“女儿见过父亲。” 楚老爷亲自起身,扶着景晨就颔首道:“涟儿,咱们父女真是许久未见,我这才回来你母亲称你成亲嫁人,为父可是欢喜。”这话,却大意地透露了先前被瞒一事。 景晨神色滞然,楚老爷事先真的没有得到丝毫风声?这可是嫁闺女,且又是嫡长女,汪氏能够做主?纵使男主外女主内,但事牵儿女婚姻大事,岂有不知会家主的道理? 秀眉微动,如她所料不差,这楚老爷并不是个有担当主见的男子,否则汪氏定不敢这般肆无忌惮。若是他听任妻子安排,那先前的打算便不可实行,太过冒险! 名分,待女子是何其重要? 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那种只为谋得丈夫几分尊重而非再当玩物的心理……合眼紧闭,复睁开仍是清明平静,余光注意到老夫人正炯炯地望向自己,景晨展颜对楚老爷便回道:“父亲说笑,母亲称可是您亲自点头了的。” 说着故意表现出父女情深的模样,请他重新坐下后端起几上茶盏,察觉温度偏凉后复又招婢子唤上热茶,福身递过,“父亲大人心挂,才回城不曾除却风尘便来寻我,女儿着实动容。上轿之日未能拜别慈父,内心忧重,亦总惦记,今后不能在身前尽孝,祈您平安长泰。” “好,你母亲说得对,闺女便是贴心。”楚老爷接茶饮过,目露不舍。 这女儿自幼便是宠着长大的,因家中独一庶子,他亦格外偏疼爱了些。然父女间却总难有慈爱欢乐的时候,她总是围在她母亲跟前,亲她远己,他又常年在外,每每回府想亲近她时,后者却似得了戒备般,言辞犀利,总是避开自己亲密。 早年回城,无论多忙皆会为她带份礼物,这是其他子女没有的待遇,然再多的父爱和愧疚,亦在她冰冷的对待中消磨。楚老爷此刻猛见眼前人如此乖顺,那种久违的感情涌出,倒是不自在了起来,为他方才只贪图君府权力的私心。 进君府这般久,没有主动要求见闺女,没有不时回头期待门外的动静,亦没有开口提及女婿如何,难道就真不想见上一面,观察人品才德? 楚老爷这个父亲,做得太不称职了! 老夫人瞧在眼里,却没有出言打搅。无论如何,楚氏进了自家的门便是君府的人,生父不慈,而她不可不孝,否则丢得可就是自家祖孙俩的颜面。旁人会说子浠妻子的不是,亦会挑话暗讽自己识人不清。 堂内才安静着,外面复传来婆子的声音:“老夫人,亲家太太来了。” 楚太太汪氏? 锋利精亮的目光投向楚老爷,老夫人在心中沉思:这对夫妇先后登门,闹的是怎样,莫不是楚家太太仍未说服丈夫?瞥见目光正情深望着孙媳的男人,复又否了这个念头,他根本不在意子浠的病情,满心都是他的木材生意,怎会不快生事?老夫人忆起了当初楚太太信誓旦旦保证,说她完全能做楚府的主,等楚老爷回府必然不会追究,请自己尽管放心。 汪氏才被请进屋,楚老爷便起身走了过去,低斥道:“你身子不好,来这做什么?” 后者却笑容得体,欠身行了礼方回:“老爷您思念女儿,便不许妾身想的吗?”说完憔悴的容色转向景晨,表面和蔼,眸光却暗含警惕,“涟儿,这几日母亲总惦记着你,就是不便登门。” 景晨原就不信过不过病气那说,何况汪氏的病完全就是气极、焦躁和慌乱忧心所导致。心中冷笑,脸上却演足了女儿的戏码,凑前请她坐下,很是紧张担忧。 楚太太便顺势将手搭在她的胳膊上,力道渐重。景晨抬眸,对上她满是警告的双目,轻轻颔首。 她是在担心,自己个私生女见到生父,会口不择言为金氏喊冤,抖出当年是非? 毕竟,楚景晨这张面孔,便是最好的证据。 然自己怎可能那般草率? 楚太太知晓自己来得及时,那种事并不光彩,她即便真有胆量告知丈夫,也不会挑在人前。毕竟楚家家事,旁人是没有资格插手的,再且当着君老夫人说出这事,岂非公开她是个代婚新娘? 拂开的她手,汪氏上前给老夫人请安,嬉笑着脸就说道:“给亲家老夫人请安了,不请自来,还请您见谅。”语气格外的自来熟。 “亲家太太说得哪里话,咱们儿女亲家,往来莫不是还要那些虚礼不成?”老夫人淡淡浅笑着,询问她身子如何等等。 堂内气氛轻快。 亲家初次登门,老夫人请人往白府传了话,将原备的晚宴用来招呼楚家夫妇。须臾大爷进来,楚老爷又是番亲近,满口“贤婿”的套近乎,丝毫没有在意外界传闻中他所谓的身染重病。 趁人不备,景晨招手唤安浓近身,吩咐道:“交代下去,谁都不准将我的事透露给外人知晓,你知晓该如何做的。” 安浓自然点头。这几日奶奶吩咐自己,皆不再说明细处,须得她推敲。譬如这话,便是要不动声色地将主子所有瞒住楚家仆妇,且不能令人察觉出是她的意思。 在荣安居用了晚膳,景晨陪着楚太太在隔壁次间说话,对方言辞郑重威逼,景晨乖顺应好。楚老爷与女婿相谈,时不时问及三老爷,格外热情的模样,大爷只好答“三叔未曾回府,待改日引见”。 楚老爷便似有些失落。 待至戌时,楚家夫妇才起身告辞,老夫人送至院门口,称改日让他们夫妇再登门请安。楚老爷自是笑呵呵地应了,等出府,身边没了君家的人,楚老爷才笑着拉过妻子的手,微带酒意地拍着她的掌心道:“这门亲,结得好、结得妙啊!”说着大笑着上了马车离去。 荣安居的内室里,老夫人同样和大爷谈论起他这外家,意料之中般的咧嘴笑道:“浠儿,祖母说的没错,这亲事楚家并无不愿,没有委屈强逼了他们吧?” 方才和楚老爷的谈话,大爷如何瞧不出那位岳父对生意的热衷胜过妻子? “祖母所言极是。” 见他不再究于此上,老夫人改了语气正色道:“浠儿,听说你昨夜歇在了书房,这是何故?”见对方避开视线,重声追问:“可是因宋氏有孕的事,楚氏心生埋怨了?” 大爷摇头,为妻子辩解道:“涟儿她不是那般表里不一之人。祖母,您勿担心,是孙儿处事晚了便没有回房,同她无关。”心底却生出尴尬,不知为何,反起了牵挂。 听说她夜半梦魇,方才的气色也不见好,几次瞧她都是忧心重重,触及自己目光复又恢复静雅端庄。年纪轻轻,怎能如此内敛? ﹍﹍﹍﹍﹍﹍﹍﹍﹍﹍﹍﹍﹍ 谢谢澄果的10票pk和zhuxyhh01的6票,以及绿蚁紫檀打赏的平安符 ------------ 第三十八章 失望 楚家二老虽都是真心愿意将景涟嫁与自己,然她本身并未表态。大爷渐渐明白,妻子进门后的所作所为,仅是在谋份尊重,她循规蹈矩,待自己并非男女情分,而是尽为人媳为人妻的责任。 长者之命,媒妁婚姻,原就该这般。可令大爷迷茫不解的是,为何他总觉得曾经憧憬所求的婚姻不止于此?祖母的那套择妻标准:得体大度,内能安宅外能辅助,上孝顺长辈下体贴丈夫,妯娌和睦,府内一切安然。 她好似全都符合,然他怎么依旧觉得内心空空?夫妇原就对等,她的心里,怕是也有对未来丈夫的要求,自己可有达标?许是妻子太过优秀,让大爷患得患失,想要的并不单是普通夫妻的相敬如宾,而是真正情感上的相濡以沫。 回晴空院的路,没有坐轿,他同她并肩而走,婢仆们远远地跟在身后。被暮色笼罩着的君府有种令人心安的静谧,路旁的灯柱中发出暗黄的烛光,朦胧且微薄。 景晨不时侧眼觑他,大爷怎么突然起了漫步的心思?莫不是因为楚家夫妇而对自己有所怪罪?楚老爷自私贪婪,登门只为与君府攀亲,哪是当真关心出嫁的女儿?虽说同他俩没有丝毫亲情过往,可毕竟是名义上的父母,大爷必会轻视自己吧? 大爷余光同样注意着身旁人的变化,当见到她抬头目光忐忑小心观察自己,一副生怕被人责怪的样子时,他觉得心口微滞。伸出手主动牵上她,察觉妻子指尖微凉,大爷侧耳轻道:“可是觉得冷?白日虽有转暖,傍晚还是得多穿点。” 景晨先是瞅了眼大爷,见他神色自然,才缓缓低下了脑袋,“还好。” 她瞧着总是如此乖巧…… 大爷闭了闭眼,这种携手同行的感觉,有种久违的温暖。静静地走了段路,他主动寻话,“府里可都熟悉了?改日我陪你到处走走。” “各个院子的位置大致都记清了,就是偶尔有些小径道不太熟悉。”景晨说着不好意思地看向大爷,“爷事务繁忙,妾身往后自己多走动,尽早熟悉。” 大爷则轻笑,捏了捏她的掌心,温柔道:“再如何忙,陪妻子的时间总是有的。” 这话出口,景晨便觉得双耳微热。 如昨夜般,大爷在主卧洗漱后便没有离开,抢先唤住了妻子,令她坐在炕前,询问起珠心算的事。后者颇是拘谨的伴在他身旁,“妾身还未看多少,有些不懂。”大爷转身便取了书籍搁在炕几上,耐心又专注地为她讲解。 不知不觉中,二人举止紧密,均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兴致却越发高涨。 门外响起突兀的声音,“爷,奶奶,宋姨娘使人来禀,称是身子不太好。” 回神过来的景晨身子往旁处撇去,转望向大爷,却见对方反皱起了眉头,对外沉道:“可请了大夫?” “姨娘说不想惊动他人,便没有请。”此次回话的,却是宋氏的婢子采儿。 大爷则扬声吩咐:“既然不舒服,遣人去寻了卢大夫给她瞧瞧。”说着低首,目光复又落到书中的字行上。 景晨则心生诧异,不解道:“爷不去瞧瞧?” 大爷深邃而晶亮的目光投在她的娇容上,似乎要看出她内心真实所想,摇头好笑着回道:“我又不是大夫,去了能顶什么用?” “宋氏毕竟是有了身孕的。” 不同早前紧张担忧急着起身走人,大爷淡淡道:“我知晓,不会有事的。” 观他面色严肃,景晨便不再多言。 须臾,采儿又来到门外,慌声道:“大爷,姨娘头晕,还呕吐不适。” 大爷目光收紧,眉色有些复杂。 景晨轻语,“爷不必顾及妾身。” 后者思索了片刻才起身,往前两步却又转身,“等我回来。” 景晨瞠目,他说还要回来? 至宋姨娘的屋子,只瞧见她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两个小丫鬟伺候在旁。听得脚步声,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眸望向门口,待见大爷身影露出欢喜,扶着床柱便要起身,口中还责怪起采儿,“让你不要去惊动爷和奶奶,怎么仍不听话?” 没有同往常般坐到床边,细语关怀宋氏,大爷目光扫视了屋间,“卢大夫走了?”声音毫无波澜。 宋氏略有惊愕,莫非他生气了?垂下眼眸,低声回道:“卢大夫是老夫人特地寻来给爷治病的,妾身怎好劳烦?” 大爷听闻,对外便喊了声“来人”,面目严肃地望向采儿,声音清冷道:“这婢子确实不听话,妙儿你舍不得处置,便由我替你管教番。自作主张,为令不从,拖下去打上三十板子!” 采儿惊得双腿一软,跪下连连祈求,“大爷恕罪。”匍匐着复又往床前挪了几步,“姨娘,您救救奴婢。” 宋氏虚弱地起身,至大爷身旁为采儿求情。 素来温和的大爷却没有松口,径自吩咐人拉下去。 宋氏追出几步,复被大爷唤进屋,听得他微冷的言道:“有孕是好事,怎的能终日不舒服?” 宋氏的眸中含着清泪,他从来未这般待过自己。采儿是自己的近侍,动这般处罚,可见是不满了自己。心头微寒,原就在听得大爷明知自己不适却无动于衷而难受,此时眼泪再忍不住,扑簌扑簌地往下流。 大爷没有拉近宋氏,只叹息道:“妙儿,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声音中,浓浓的皆是失望。 宋氏顿在原地,仅着寝衣的她显得单薄而孱弱,“是婢妾逾矩。”举起帕子拭了拭眼睛,难受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进府的时日虽不长,但最是明白了解我的,后宅里的那些手段莫要再学。”大爷低缓说着,心底闪过倦怠,“奶奶是主母,你这三番两次令人去请我,教府人看着算怎么回事?我虽成亲娶了妻,却从未委屈过你,奶奶更没为难过你们,她宽容,你们也该守好妾室的本分。” 这话说得极重,宋氏忙跪下,俯首称是。 虽应着这话,她却仍旧咬紧了下唇。大爷移开目光,语气悠长道:“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变的。” 他做的还不够吗?疼她护她,而她却与旁的妇人无异,开始耍起手段! “爷,婢妾错了,请您原谅我。” 宋氏本就听了大姨娘的话称奶奶容不得自己,情急紧张下才出此下策,她不想自己的孩儿今后得不到父爱,不愿眼前男子的温柔不在。晶莹的泪珠滴落,她声声悔道:“婢妾只是爱爷,只是不想您将我忘了。” 瞧她如此,大爷亦起了恻隐,离座将她拉起,“奶奶待你们和气,并不是说她就是好欺的。规矩不可废,今后莫要再使这些了,好好歇着。”举步往外。 “爷。” 宋氏盯着他的背影,都到了这儿,还要离开?就那般放不下大奶奶,她才过门多久,自己就没有位置了吗?大姨娘说得对,与人为妾便是委曲求全,须得能惹。 可是,她心里难受。 大爷未有转身,仍是重复:“莫要多想,好好养着身子。” 望着空荡的门口,宋氏许久都没能回神,他就真的这么走了。她知晓大爷最欣赏的便是自己的单纯,方才的事,定然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今后会不会失宠? 浑身僵硬,宋氏立在门槛处,只等夜风拂进,她察觉凉意才转身回到内室。采儿不在身边,亦没有人同她说话,悔意涌现,自己只是个妾,争什么夺什么?好好护着腹中胎儿,图份安稳才是真的。 自己若是能有个良好的出身,当初大爷会不会娶她为妻? 大爷折回主卧的时候,妻子仍在灯下看书,凝神的模样格外认真。他缓缓走近,观她神态如初,不禁在心底纳闷,上回如此丢下他往妾室屋里去,她也是如此平静吗?秀丽的容颜在烛光下如温润的美玉,触手便能感受她的温度,大爷却觉得手下似有千般重,如何都抬不起来。 景晨知晓身旁人的存在,他虽故意放轻了步子,却掩不住他周身的气息。 居然真的回来了……该如何面对,难道开口让他再去书房不成? 这事,却是不可为的。 “涟儿。”他出声轻唤。 景晨抬眸,迎上他的目光,起身便道:“爷怎么回来了,宋氏身子如何?” 他却突然前倾,将她圈在自己身前,俯首忍不住问道:“你便当真不在意吗?涟儿,你我夫妻,为何你能这般平静,就不紧张我宠爱妾室?” 被箍在他的怀里,景晨清而平静地答道:“妾身虽才进府,却也听说过您和宋氏感情颇深。既是爷心尖上的人,我若为难,岂非折了您的颜面?再者,妾身毕竟才进府,和爷相处时日尚且,有些情分,取代不了。” 偏房们虽然只是妾,但过去也曾均独伴在大爷身旁过,有着她们各自的情感回忆。女人便是如此,旧人嫉妒新人得宠,后者反羡慕她们与丈夫的曾经,懊恼自己没有早日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听闻这般回话,大爷无奈叹息。是了,她这般聪颖,怎能对用对寻常妇人的态度想她? ﹍﹍﹍﹍﹍﹍﹍﹍﹍﹍﹍﹍﹍ 谢谢zhuxyhh01的5票pk,以及几位亲打赏的平安符。 ------------ 第三十九章 撞破 同衾而卧,大爷给了景晨绝对的空间与尊重,甚至都不似前几次时拥她入怀。因为他知晓如妻子这般女子,擅长巧妙遮掩情绪亦懂得如何表达内心所想,渐渐便意识到每回碰触她时,对方的僵硬是抵触而非羞讷。 她清楚地将这层紧张表露了出来,真是慧心,不曾言语,免去了尴尬而由自己体会。黑暗中大爷无声苦笑,若是强要,她许不会拒绝,然却绝非心甘情愿。嫁入君府为妇,没有安稳,相反是要她百般操劳,对于方出阁的女子,定然觉得压力与委屈吧? 待身旁人呼吸渐匀,景晨才放心阖目。这个男人虽好,但总归非她夫婿,内心无法接受名义上称为姐夫的他,又如何能够随便托付终身?纵使同楚家夫妇没有感情,然众人眼中他们便是自己的娘家人,莫不是仍要以己之身为他们谋得利益? 景晨不愿再重蹈覆辙! 即使她有手段反收服汪氏,即使能够藏起真正的楚景涟,令她一辈子不能出现人前,然自己实质上仍只是个替身。待百年之后,墓碑香案上留的是楚景涟的名字,身旁伴她一生的丈夫,唤的亦只有“涟儿”。 到了阴间,自己依旧孤苦一人。 虽说身后名并不重要,可她在乎,前世的乾帝在她亡故后,连追封的后位都不曾给,终是何道理?自己兢兢业业,所求的无非只是名分,一个名正言顺立于天地间的身份,这都不得? 次日初醒,二人极为默契地均无任何不自在,起身由婢女更衣洗漱。望着那晨曦丽光散落在妆镜台前的旖旎,伊人含笑,秀发如缎,柔顺垂于腰际,缕缕挽起,秀美而明亮,连点缀的珠钗都显得黯淡无光。 去荣安居请安,仍在说话,便听得下人通传,称表姑娘来了。 竟是这般早、这般急迫? 白纤琦穿了件粉色绫衫,白色的挑线裙子,头发低低地挽起些许,更多的是飘扬在身后与颈项间,天水碧玉的垂碎珠宝石步摇,更衬肌肤雪亮。昨儿艳丽高调,今日却似换了个人,显得清新而端庄。 帘子方被挑起,她的身影出现人前,众人的目光便纷纷往景晨投去。这般明显,谁还看不出这位琦姑娘的心思? 景晨抿唇垂首,自己昨日此番搭配,是顾忌老夫人。白家远道而来,身为新妇,初次见亲戚长辈,尤以端庄为重,而非容颜多惑。熟知,午时白家夫人未有登门,待到傍晚,却迎来了楚家夫妇。 白纤琦同老夫人请了安,便坐在她膝下说话,听人问及她母亲,便答道:“昨儿母亲原是要带着我与哥哥过府赴宴的,都上了马车,熟知姑奶奶您遣人来传话,让今日再来。”嘟着红唇,目光别有深意地瞥向景晨。 老夫人倒没多在意白纤琦话中的不满与投向孙媳眼神中的不满,缓色玩笑道:“你母亲必然要唠叨埋怨起我了。” “怎么会?姑奶奶您也不想的,谁能料到会有变故,旁人没规没距地不请自来,您自然不好拒人门外。母亲说了,咱们二府是何关系,不过就改个日子接风,您要是心里过意不去,才是生分呢。” 老夫人欢笑不止,指着一脸乖相的白纤琦说道:“你这丫头,嘴巴真甜,回回都逗得我高兴。” 闻者便顺势依偎地靠在老夫人的胳膊上,腻声甜甜道:“本来就是嘛,琦儿说实话,姑奶奶都不信吗?”乌黑的眼珠转动,无辜般地瞅着对方。 “信,琦儿说的,姑奶奶都信。” 老夫人最是心疼这侄孙女,府中众人见怪不怪,三夫人在旁附和:“琦姑娘出落得越发标致,真是越瞧越让人喜欢。” 白纤琦幼年常在君府走动,往来频繁,听得三夫人这般夸奖,展笑就亲昵了回道:“三表婶您尽取笑我。” “哎呦,母亲,您瞧这孩子多谦虚,夸她还成了我的不是。” 老夫人浑身舒畅,同众人说笑起来,屋里的婢子忙添茶上果子。 景晨立在旁边,并不多言,待等听着有人唤“涟儿”,瞧过去才发现是正站起身的大夫人。面对白纤琦,她脸上并无多少笑意,扶着景晨的手对老夫人说道:“母亲,儿媳想先回去了。” 进府这些时日,景晨知晓她们婆媳关系并不亲密。果然,听了耿氏告退的话,老夫人摆手就允了,连是否不舒服都没相问。 有了耿氏的唤声,景晨自然识趣地主动提出送她回敏兴堂。 白纤琦做作,三夫人吹捧。这样的热闹的场面,她见得还少? 着实连敷衍的念想都无。 与府内其他夫人不同,大夫人每次来荣安居,都是徒步行走。无论烈日当头或是刮风下雨,从未见她乘坐过轿子。景晨搀着她走在青石板的道上,缓缓往西走去,敏感的意识告诉她,耿氏心情不好。 从前提及白府,她都保持沉默,昨日白家兄妹上门,她亦没有多少关切。饭桌上提点自己,那唯一开口的话,却是透着对白纤琦为大爷不停夹菜这事的不满。 她是真的不欢迎老夫人的娘家人。 因为婆媳间的矛盾,还是另有隐情? “涟儿。” 才想着,便听到耿氏唤自己。察觉到她驻足,景晨亦停下脚步,恭敬地回道:“母亲,儿媳在。” 大夫人第一次牵起景晨的手,望着她语重心长地说道:“纤琦她打小就喜欢子浠,从前仗着老夫人宠爱,总是缠在晴空院,你自知晓该怎么做。” 在提醒自己防备她? 面上却得体而笑,温言道:“表姑娘是府里的客人,儿媳定当尽好本分。” 主动去为难白纤琦?不等于去惹怒老夫人吗?这家里的掌权人是谁,景晨自认为还是能辨清的,又不想明驳了婆婆,故而只答得模棱两可。 大夫人则有些恼意,瞪了她眼才往前继续,心中暗自埋怨:真是个不开窍的,若等哪天子浠被人勾走了,怕是连哭都来不及! 沉闷着往前,耿氏步子越发加快,景晨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她自知晓大夫人是好意提醒,但作为婆婆对自己说方才的话,有些不符身份,心里亦没有感激。毕竟她早前待自己太过冷漠,突来的着想,可会是真心? 莫非要自己率先有动作,哭闹吵着不准白纤琦来府里走动? 审时度势,景晨很知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啊。” 路径转弯,大夫人脚下被石子牵绊,脚腕处一疼便要倒下。景晨忙快步上前,扶稳了她才说道:“母亲小心,您没事吧?” 大夫人却推开了她的手,招了吉妈妈近身搭在她手上,没好气地冲景晨道:“在我这积极可没用,回去好好伺候大爷才是正经。” 景晨微愣,自己在献殷勤吗?规矩地颔首,“是,儿媳谨记母亲教诲。” 大夫人看她这呆滞木讷的模样,原就烦躁的心更生恼意,忍着疼痛往前两步,察觉身后人仍旧跟着,忍不住大声道:“还跟着我做什么?让你回去伺候子浠,没听着我的话还是觉得可以不当回事?!” 景晨连忙垂首,回了句“儿媳不敢”。 “那还不回去,莫非要我差人送你不成?”大夫人失了往日面上的温和,疾言厉色。 景晨哪能料到就因为没有遂耿氏心思便触怒她,原想辩解下自己是先送她到了敏兴堂再回晴空院,瞧对方如今神色,一副恨不得自己立即消失眼前的模样,自不敢耽搁,福身就按原路折返。 因耿氏有意想与景晨说些私房话,早在出荣安居的时候便吩咐了安浓等人回去。此刻独自走着,在脑海中回想思索,大夫人待白家人似乎格外敏感,尤其在说及白纤琦纠缠大爷时,那眼底的厌恶是如何都藏不住的。 敏兴堂位居西南,经过三岔口时,景晨瞅了眼西边的幽径,神秘而引人好奇。 秋桐园便在里面。 她的步子停在路口,那位被人唤作“大少奶奶”的女子,到底是谁?若是大爷早有妻子,那楚景涟不就是继室?何况哪个被夫家休弃的女子,仍能留在府上的? 每月十五,大爷便要留宿秋桐园。 这般说,是个有名分的女子? 独身的机会并不多,左右见四下无人,景晨快步就踏上那条令她难解的小道,几步便隐没了人影。才往前未行多久,突然听得自不远的丛林内传出男女微喘的声音。 她面色微滞,提步才要离开,听得沙哑而粗沉的男音唤了声“凤儿”,低吼了待动静停止,“真不甘心,你原就该是我的人。” 各处多荒唐,景晨并不想一探究竟,惹事上身,然回应这声称呼的却是个熟悉的女声,“展郎”。 声音缠绵而悱恻,带着浓浓的情/欲。 听至此,景晨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僵硬在原地。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她自知晓,然这声“展郎”,才最令人惊讶。 君府的三老爷,单名展。 ﹍﹍﹍﹍﹍﹍﹍﹍﹍﹍﹍﹍ 谢谢see_an、澄果和小乔柳水三位亲的pk票 ------------ 第四十章 相遇 失了去秋桐园勘察的心思,景晨折身返回,内心思绪纷乱,竟是能让她遇到这种事?想老夫人治家甚严,二人居然如此大胆,做出这种有违伦常的荒唐事,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景晨唇角含讽,待至分叉路口时,藏在枝叶后听了片刻,感觉外面无人才快步走出。这秋桐园是禁地,若让人瞅见自己从里出来,总少不了嫌疑,但凡离了小径,置身中间,来处便自有解释。 南行不远是大夫人的敏兴堂,北处通往花园直连各个院落,景晨方左转便听得身后传来唤声,“大嫂。” 她心里微讶,面色如常地转身,待见着是取了几本蓝皮面书籍的二爷,半欠身见礼,“二弟。” 二爷着了玄色长袍,笔挺的身姿如竹,腰身稍瘦,眉宇间略显憔悴。几步走近,温而有礼地随口说道:“大嫂这是从哪来?” 景晨注意到对方来时的方向,便指了身后,轻回道:“方才送母亲回来的路上见她不小心扭伤了脚踝,想着回院亦无事,便过来瞧瞧她。” 她这话才答完,二爷的眸色倏然变得幽深。 景晨察觉,欲要开口,就听他说道:“子臻刚从母亲处出来,她才歇下,嫂嫂怕是得改个时辰过去了。”容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这话,正合她意。 原就只是个借口,若二爷说要顺道和自己一同去大夫人处,便才真不知该如何推辞。故而,景晨极其自然地顺了他话接道:“待下午,我再过来请安。” 男女有别,两人前后而行,鲜少说话交谈。不远处便是分路,景晨同二爷别后,择路往东回晴空院。 二爷的目光便随着她的纤影渐远,目光复杂深邃。 “二爷,二爷。” 柳叶自不远处跑来,至二爷身后喘着气将手中书籍递出,“爷,您忘了这个。” 二爷接过,“我正想着回去取呢。” “二爷快去吧,迟了夫人就该责怪您了。”柳叶略含担忧,前几日便因老夫人不满爷功课,而后只能在清晖院里用膳。大夫人原就待二爷冷淡,更不能触怒她。 “嗯,你且先回去吧。” 二爷侧身,重复着来时的路,只等经过与大嫂相遇的岔口,驻足往西瞅了片刻。 …… 安浓候在院门外,远远地就瞧见大奶奶的身影,下阶迎她,“奶奶回来了,奴婢还以为夫人会留饭呢。” 景晨望去,尤带诧然地回道:“今儿白夫人过府,午膳在荣安居用。” 安浓暗责自己粗心,边搀着主子边禀道:“对了,奶奶,琦姑娘在里面呢。” 景晨脚下步子未停,只风轻云淡地“嗯”了声。转进主卧上了炕,她竟是觉得足乏,微微蹙眉,这身子不娇而弱,连酒都不会饮,真不知曾经过的是何种日子。闭目回想起方才闻见的场景,她心头微燥,睁开眼令安宜去将紫萍唤来。 紫萍原在书房外伺候,听及大奶奶寻她,以为有何要事忙赶了过来,请安行礼后亭亭地立在炕前。 景晨招手,语气亲热地说道:“就这么将你喊来,书房处无碍吧?” 怕大爷怪罪吗? 紫萍忙摇首,似解释般说道:“回奶奶话,紫芝守着呢。”且琦姑娘在那吵闹,爷能做成什么事? “你坐,给我说说几位姨娘的事。” 紫萍转目,这才注意到身后早已备了锦杌,端量大奶奶神色,竟是肃然认真,垂首恭敬地回道:“奴婢站着回话就成,不知奶奶想知晓姨娘们的何事?” 事关大爷后院,奶奶为何不寻宋妈妈问话? 紫萍有些犯难。 “你随便讲讲,比如她们素来的喜好处事。” 紫萍则避重就轻,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事,重点自放在三姨娘宋氏身上。整个府里都知晓宋姨娘得宠且身怀六甲,作为主母的大奶奶必然有所警惕。身为女子,不管面上表现地再从容大度,内心哪有真不藏疙瘩的? 景晨听紫萍说起宋氏平日如何和气善良,颇有些强调她安分的意味,绕开就直问道:“二姨娘呢?我好似没怎么见她与其他两位姨娘往来。” “回奶奶话,二姨娘不得爷心,故而总闭门独来,偶尔在府里散步。” “哦。”景晨轻轻应了,要再开口时,外面响起婢子的声音,“奶奶,爷请您去趟书房。” 大爷在书房办事,素来不喜人打扰。景晨亦只去过一回,之后得知了便再也未唐突去过,今儿怎的主动唤人?思及方才进院时听得的欢笑声,她眉色微动,莫不是因为白纤琦?起身下炕,摆手对紫萍道:“你先下去吧。”在妆镜台前理了理仪容便往书房走去。 方至廊下就听得里间撒娇般的女声,“浠哥哥,别看了,祖母说让你带我出去玩的。” 这般小女儿心性的白纤琦……景晨抿唇,大爷可是为难了? 紫芝敲了门,对内说道:“爷,奶奶来了。”听得应声才敞门请景晨进去。 原本正趴在书桌前同大爷面对面的白纤琦转头,站直身不悦地努嘴道:“浠哥哥,你将她唤来做什么?”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似乎景晨便不该出现在这。 “涟儿来啦,快过来。”大爷温柔地与福身而起的妻子招手,转而才回白纤琦的话:“表妹不如先去祖母处玩着,或是寻二妹三妹做伴,想来没多久表婶就该到了。” 白纤琦显然不乐意,愣是凑在旁听她们夫妻俩说话。大爷却似没见着般,只专注与景晨谈起商书上的道理原则。紫萍紫芝候在门,听着她家爷细腻温柔的话语,隐隐还能传出低软的女子应声,然更多的则是白纤琦的尖脆语声。 约莫巳正,荣安居来人,称是白夫人到府,老夫人请大爷、大奶奶过去。 白夫人着了丁香色的十样锦妆花褙子,四喜如意纹的襦裙,鸦青色的发梳成高髻,簪金戴银,缀宝石的华盛垂在髻侧,站在屋里显得华贵逼人。待三人进屋,率先唤了白纤琦近身,浅责道:“你这孩子,说是来侍奉姑奶奶,怎的又贪玩去了?” 白纤琦自知母亲是不愿她多纠缠浠哥哥,亦不解释反蹿到老夫人跟前,昂头即道:“姑奶奶,母亲怪我没陪您。” 老夫人即拉住她的手,笑着同白夫人言道:“你这可冤枉琦儿了,她乖得很。” 白夫人抿笑。 景晨跟着大爷同白夫人请安,唤了声“表婶”。后者目光上下打量,最后对着大爷笑道:“浠哥儿好福分,娶了这么个可人儿。” 大爷含笑点头,侧望向妻子。 “咦,母亲您将万年青送给姑奶奶了?” 随着她的话落,景晨方注意到中间高几上摆着盆万年青石料盆景,翡翠为叶玉石为枝,格外夺目。 “白嫂子是京都的贵夫人,拿出来的自是不凡物。”三夫人在旁搭腔,语调却有些怪异,跟着复走到景晨身旁,和善地开口:“侄媳妇,听说楚老爷最爱收集美玉,你从小耳濡目染,快来瞧瞧。” 君府亦是富家,众人方围着它赏玩不过是觉得新鲜,毕竟这般大的翡翠玉景太过罕见,任谁都会多瞧几眼。大爷夫妇刚来,三夫人这般举动实属正常,谁都没有作他想。 不过,这类摆件,于景晨却真提不起多少心思。跟着三夫人至盆景旁,脑中闪过曾经嫔妃栽赃嫁祸摔破御赐物的戏码,心中暗提,望着那翠绿均匀的碧叶,拧眉微有不解。 这种通体碧绿、色泽均匀的翡翠,倒是少见。 大爷走到高几前,亦作番观赏,伸手触摸了下那翡翠绿叶,回眸打量了眼身旁人,开口赞道:“确是件难得物。” “妾身瞧着也好看。” 景晨移开目光,转而至老夫人跟前,徒留目光仍旧停在名贵盆景上的三夫人站在原处。 待等用过午膳,白纤琦吵闹着要出府游玩,老夫人帮着开口,大爷无奈只得应许,转身却对妻子说道:“涟儿一块儿出府走走。”顿了顿,添道:“宗轲也去。” 府人备了马车,至街道上四下游走,大爷总伴在景晨身旁,对于白纤琦的叫唤,客气回应。白宗轲轻拉扯着自家妹子的胳膊,低声道:“琦儿,这虽不比京都,但姑娘家哪能如你这般?” 白纤琦却是率性惯了,对兄长的提醒不以为意,转身就钻进了家玉器铺。 跟在后面进屋,大爷侧首低问:“可是累了,不如前面歇会?”声音柔和,饱含关怀。 景晨摇头,矜笑道:“哪里这般娇贵?妾身没事。” 大爷思及妻子出阁前便总出府,这点路自不在话下,倒也没有再言。跨进门槛进屋时,只见白纤琦指了个纯然翡翠的碧桃摆件与掌柜说话,听着动静转身就问起大爷,“浠哥哥,你瞧这个可好看?” 后者走近,瞅了眼她手中之物便答道:“挺是精巧,摆在女儿家屋里赏玩不错。” “浠哥哥的眼光便是好。”白纤琦瞥了眼自家兄长,微嗔道:“哥哥你还说没什么新意。” 景晨的视线落在旁处,打量起柜内摆件,暗笑叹息。然不待她敛去情绪,门外则响起个突兀的声音,“这位夫人何故叹息?” 转身,却对上个墨青长袍眼角挑起的陌生男子。 ﹍﹍﹍﹍﹍﹍﹍﹍﹍﹍﹍﹍ 谢谢zhuxyhh01和小乔柳水两位亲的pk票,进了个名次,尊心感谢最近大家的破费~ ------------ 第四十一章 会面 突兀出声的男子,引了众人注意,纷纷转首朝他瞅去。墨青色的精致长袍,袍袖上翻,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立在暮春的骄阳下,显得高挑秀雅,如云烟似墨的黑长发,因和煦微风拂动,与眉梢含笑的风情相容。 察觉那晶亮如星的目光总凝视在自己周身,景晨微讷,移开视线反望向大爷,却发现方才还笑意盎然的他此刻面容严肃,余光不时瞥向自己,然并未有交集。她莲步微移,不自觉地靠近了大爷,垂目敛神。 柜后的中年掌柜提袍走出,张口才要出声,发现眼前男子几不可见地摇首,他忙将要作揖相拱的手往前改做了个请的姿势,哈腰问道:“这位爷,不知有何需要?”神色却毕恭毕敬,笑脸隐带讨好。 他款步走近,停在景晨身旁,朗声清道:“春日丽景尚在,夫人何故叹息感慨,莫不是心有不如意?” 景晨心中大惊,她何曾料到自己的一声叹息,会将旁人引来?且这男子竟如此胆大放肆,轻率地停在她的眼前,旁若无人的问语,透着性中不羁。白氏兄妹搁下手中玩物,仔细注意着这边场景,大爷眼神复杂,带着莫名的情绪打量眼前男子。 好似熟悉! “春去花落,复展露娇,敌不过初时惊艳。再观铺中玉石,雕琢打磨刻成莲座,任岁月易逝,花开依旧。”景晨轻婉柔语,暗释叹息只为惜花恋景,抬眸与之对视,微福见礼,端庄从容。 原就含笑的男子扬起唇角,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作揖道:“夫人好才情,花开当有赏惜人!春色美景,知音难遇,不如凋零作春泥,明朝复始。” 花开当有赏惜人! 这话入耳,景晨抬眸,对上兴趣正浓却不显轻浮的双眸。 大爷目露不悦,牵过妻子的手便往旁走去,低语道:“涟儿,你太过伤春了。” “妾身越礼。” 心绪却不如方才平静,那男子好强的洞察力,思维亦是敏捷。自己所叹,仅仅只因这铺子槅柜里摆着的饰物,商重利贪益,弄虚作假,以形似物代之,譬如白纤琦手中的翡翠碧桃,并非真物,不过岫玉所制,价高所值。 身旁男子问语柔声,景晨摇首。所谓珍品,饶是取质再佳,雕琢再是精致,亦逃不过玩物的命运。美则美矣,然失却本质换了面目,毫无灵气,有形无魂,身似浮萍无所托。 不知为何,景晨心生哀意,难以抑制地再叹了声。 幽幽叹息,若千年沉积的愁绪,浓得化不开。 听在大爷耳中,他目光炯亮地凝视她眼,转念又恢复平静。这般女子,浑身皆透着吸引,即使无过多言辞,单她神色举止,便叫人难以忽视。美人伤怀,原是最惹怜爱,大爷亦说不明白,为何在妻子身旁,总有种任她表现的心态。 似乎,他若所为,便是打搅。 明明是有护她之意,但总觉对方有能力应变,回回期待她的反应。久而久之,大爷发觉,渴望见到娇妻无助求援的眼神,那种充满信任的依赖。 那处,掌柜的正在游说白纤琦,“姑娘,您真有眼力,这可是上好的翡翠,瞧它通身,碧绿通透。”目光似急于表现般往墨绿男子望去。 翡翠,玉中之冠,价值不菲。 白宗轲见她喜欢,心中为难,扯了她的衣袖便轻道:“妹妹,咱们是去姑奶奶家为客,我出门没带这么多银子,不如明日再来?” 白纤琦努嘴不满,瞪大了双目便喊道:“那你差人回去取,反正我就要这个。” 任性而执着。 掌柜开价极高,景晨抿唇讽笑,真当这没有内行之人吗? 早在家里见到她对那株翡翠盆景皱眉时,大爷便知晓她是懂玉之人,且鉴赏力非凡,连自己都要触手感受后才能确定,她却目光透彻。然令他满意的是,她并不自恃才学而急于表现,当着众人点明那非翡翠,保全了表婶颜面。 三婶居心叵测,在侧旁敲暗示,因妻子年纪尚轻心思不稳,想将她当枪使?那刻,大爷唯恐气氛僵硬,率先就夸了万年青。果然,她的附和没有令他失望。 此时亦是,似乎只要无关于她,便毫无所谓。年轻人有炫耀表现的心理,她却深沉地如看透世事,无波无澜。 大爷忍不住侧身询问:“涟儿,你觉得表妹手中之物可值那价?” 他想听她的回答。 察觉到众人目光,景晨启唇笑道:“千金难买心头好,表妹她中意,多少都是值得的。” 原坐下茗茶的男子摇晃着盏中茶水,瞥向掌柜的眸中含着薄怒。只是,后者心虚,注意力全投在了答话的女子周身,并未察觉。 白纤琦着实喜欢,最终自是缠着大爷唤了几声“浠哥哥”,欢喜地离开。 出了铺子,大爷转身,目光落在“珍宝阁”的门匾上。往前未行多久,玉器铺的掌柜追了出来,却是将银两尽数退还,理由则牵强附会。 景晨想到离开前,那端坐男子投来的目光,暗想他身份不凡。 大爷唤来随从,附耳吩咐了几声才遣去。 外面虽热闹,景晨亦不过是图个新鲜,并无多少要求,皆是给白纤琦作陪。转进酒楼,上红漆木梯至二楼,拐角时步子微顿,西墙临窗处,那着了花色锦衣的男子,可不就是五爷? 而令景晨惊讶的,是五爷对面着绛紫衣袍正说话的男子。 她记得,是知州大人从京都来的兄弟,原仲轩——楚景涟的情郎! 他俩怎么会在一起? “怎么了?”大爷细心察觉,垂头低问。 景晨摇头,抿唇道“无碍”。 后者目光随她的视线望去,待见那二人,目光微紧,伸手便揽上了妻子的腰肢。 …… 昼日渐长,回到君府已过申正,微倦地换了身衣裳。大爷坐在外间饮茶,见妻子从内室出来,笑着唤她近身,视线随之移动,柔声中透着几分拘谨,“涟儿。” 这般语调,教她不禁多瞧了几眼大爷。 “今日在玉器铺里,你明知表妹那翡翠碧桃货次价高,还由着掌柜开价,这般做生意,可是会吃亏的。”当场没有反驳妻子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的观点,不拆穿掌柜的奸诈,并不代表他就认同这种做法。 大爷是生意人,学的自然是如何赚取更多银钱,虽是为图最大利益,可从来都不欺不诈。没有点明那铺子卖假货,毁其名声,但也绝不该有让自己吃亏的道理。身为他的妻子,思虑周全,不为自家生意擅添仇敌是好事,可这般退让,今后总是要吃亏。 他虽是玩笑话,但景晨知晓他的认真,浅笑了回道:“爷说的是,妾身谨记。” 大爷目光越发复杂,她做事定然有谱,只是不愿与自己解释?她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爷,老夫人遣人来请大奶奶过去。” 白家夫人与兄妹皆在府中,景晨以为是寻她过去作陪,自理正了衣衫就出门。待等至荣安居门口,方下轿便见到墙角处一对拉扯的男女,身后的仆妇自也察觉,“大奶奶?” 伴着众人移近,动静惊动对方,只见被紧拽怀中的女子脚下用力,伴着男子“嗷”的疼声,挣扎开满脸泪水地就冲到了景晨跟前,跪下央求道:“大奶奶就我。” 那梨花带雨的清秀丽容,却是老夫人跟前的近侍云坠。 景晨惊色,忙让婢子扶她起身,“云坠姑娘,这是出什么事了?” 被当众撞见这种场面,云坠早已面露绝望,低泣道:“奴婢不要去跟五爷,求奶奶救我。”水润的眸中仍显害怕。 墙角处的五爷朝地啐了口痰,理了理衣袍,不顾脚背疼痛缓缓朝众人走近。至景晨跟前便又换上另一副嘴脸,嬉笑讨好就亲热唤起“嫂嫂”,那目光似饿狼见了肉般放肆无礼。 景晨心生厌弃,自然而然就后退步子,别过视线回了招呼。 这场景,加上云坠的言辞,谁能不知晓是个什么事? 面对五爷,连众人都开始侧目,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现在连老夫人跟前的丫鬟都能调戏。素日谁不知晓,云坠和雨坠是荣安居里的红人,可比不得寻常婢女。 景晨回想到那夜五爷欲问老夫人讨要人,后来又被三夫人制止的事。 看着颤栗不安的云坠,满脸都是委屈,双目却是倔强,在五爷走近的时候,更是哀怨地往旁处移了移。 她是不情愿的吧? 察觉大奶奶在看自己,云坠咬紧唇满眼期待,她会帮自己吗?跟五爷那种人过日子,倒不如死了算了! “安浓,你先带云坠下去,待等客人离去后,禀了老夫人再做定夺。”景晨说完,复望向五爷,冷笑了道:“不知五爷是何打算?” 看到景晨,五爷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哪还管云坠那个婢子?当下哈笑了就殷切地回道:“子烨都听嫂嫂的,您说怎样便怎样。” 这德行……! 云坠乍想起上回大奶奶将柳玉给了五爷的事,惊恐地复又跪下,匍匐在景晨脚边,紧攥着她的裙摆道:“大奶奶,奴婢只愿在老夫人跟前伺候,今生只她一个主子。即便今后她老人家百年,奴婢亦愿意跟着去!” 对云坠,景晨并无多少感情,虽然她可怜可悯,然这施以同情的,并不该是自己。于是,她提高了声依旧道:“你是荣安居的人,终身如何,自是老夫人做主。” 话落,脑中却显现出下午在酒楼里五爷和原仲轩同桌交谈的场景,内心隐隐闪过不安。 ﹍﹍﹍﹍﹍﹍﹍﹍﹍﹍﹍ 不好意思,夕高估了自己能力,最近比较忐忑,总觉得写不好。ps:谢谢五月丑丑打赏的平安符。 ------------ 第四十二章 长者训言 云坠还未被带下去,便见谷妈妈带了人出来,乍见此番场景,视线在跪着的云坠和正垂涎般望着大奶奶的五爷间徘徊,神色变了变才上前佯装无事的请安,“老夫人正念叨着奶奶您,可巧就来了,快进屋去。” “大奶奶,您救救奴婢。”云坠攥紧住她的裙角。 景晨提步不得,便有婢子上前扯开云坠,她再不看这边光景,跟着丫鬟卉珍进了荣安居,耳边仍听得身后谷妈妈微厉的声音,“卉宁,先带云坠下去洗漱。” 这等事,竟是没有立即禀了老夫人处置。 出乎预料,荣安居内静谧无声,跟着卉珍到了主卧,景晨独自走进,绕过门口摆满饰物的槅柜,见到炕上后仰了身子撑在十香浣花软枕上正闭目养神的老夫人。 福身行礼,景晨低语:“孙媳见过祖母。”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眸,目光不似往日温和亲切,略有探究的望着眼前的少妇。脑中回想起她进府后的事,端量片刻,招手又道:“走近些。” 景晨依言,乖巧地往前两步。 老夫人的眼神则倏然变得凌厉,别有深意地笑道:“确是个美人儿,怪不得我才见着就喜欢,浠哥儿沾了更是不愿离身,总叫人念念不忘。”最后四字,语气徒然加重。 景晨惊色,这话表面说得随意,暗里岂非是在责怪她善惑人心,心机深沉?从来都知晓老夫人是个厉害角色,在她跟前,景晨自认为没有糊弄敷衍过,怎的就惹她不快了?抬眸小觑她一眼,那似笑非笑泛着冷意的目光令她心惊,跪下就道:“孙媳不明白做错了何事,惹得祖母不悦,还请您教诲。” 地砖微凉,她就这般跪了下来,老夫人的容上没有丝毫变化,只端过炕几上的茶盏,小抿起来。 景晨心中费解,她还不够委曲求全的?素来这君府里的事,她可有擅自过问?五爷荒唐调戏,她忍着没有发作;大爷让她避之躲之,她又何曾抱怨一声?便是妾先有孕,她亦不曾为难恼过。谨守着本分,向来没有逾矩分毫,不管是老夫人、大夫人还是大爷,自己可有曾违拗过一句? 如此行事举止,竟是仍能被挑错?景晨满面恭谨,内心腹诽,早前还是好好的,怎的才回府就变了脸? 老夫人视线下移,精明中带着抹厉色,边搁下茶盏边开口:“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既跟了子浠那这辈子就是咱们君家的人,不该有的念想可千万不能起。祖母知晓你懂事乖巧,也明白你行事规矩,进门这些日子,我可有为难过你?” “祖母慈爱,对孙媳呵护备至。” 老夫人满意颔首,沉声悠长道:“你知道便好。若换做了旁家,发生了某些事,可不曾会给你机会。浠哥儿向来疼人,但你也不能恃宠而骄,失了妇德!” 这话,竟是绕到了妇德上,恁地严重!景晨眼神迷茫,却刻意压制,颔首应是。 “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当权者的长辈素来就爱这套,先是不顾缘由地训诫番,而后才缓色教导。景晨不敢耽误,立即起了身垂首站在旁边。 “咱们君家的规矩你也都瞧过,自不必我多说。孙媳,你该知晓祖母从未将你当做外人,府里的生意也没瞒过你。” 景晨点头,“祖母器重,孙媳惶恐。” “你出阁前如何祖母管不着,但现在已嫁做人妇,有些不该往来的人亦得断了联系。回头若是传出什么浠哥儿媳妇在外举止不当的话来,我可轻饶不了你!” 景晨复又跪下,迎上对方眸中的肃色,郑重道:“孙媳自当谨记祖母教诲,谨于言行。” 居然是因为原仲轩! 老夫人怎的突然就知晓了这事,且如此疾言厉色的警告自己?她方才话中所谓的“叫人念念不忘”,暗射的便是这层意思吗?莫不是原仲轩还没绝了念想,欲要有所动作?景晨暗道不好,今日见他与五爷见面,该是蓄意攀交,肯定有所计划。 “起来吧。”虽然面色有缓,但语气仍是淡漠。 景晨不敢掉以轻心,闻声答话,待老夫人让回去,她才松了口气。然出荣安居的路总闷闷不安,这人但凡起了疑心,可不是朝夕便能释然的。老夫人今日又试探又警告,显现不出丝毫信任。换而言之,她之前所有的努力与表现,皆变作幻影。 回至晴空院,便到了各位姨娘请安的时辰,大爷得闲,陪着妻子去大堂接见。景晨的目光落在三人身上,话了几句家常,言辞得当丝毫没有为难。大爷见妻子待几位妾室和睦,满意含笑,等姨娘们退去,他开口说道:“你是主母,待她们不必这般客气。” 景晨微讶,“妾身不过是尽了本分。” 难道和她们客气温和些,也是过错? 她哪里想到,大爷不过是寻话开口,乍听得如此正儿八经的回答,满腹的言语就憋了回去。气氛僵硬地坐了片刻,外面就有婢子提醒,称是该去荣安居用膳。 次日,老夫人令景晨带着账本去寻她,而后说解了番道声辛苦便让她回去。好些未有过目的账本皆都被留下,亦未再给她新的账目,景晨心中了然,并未置词。原就该是个外人,何故指望旁人信任?心中却总难掩失落,才出府又见五爷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景晨烦躁,没好气地打了招呼便欲绕过。 五爷可不容她轻易离开,嬉笑着伸手拦在她的身前,前侧了就讨好道:“我瞧嫂嫂怎么不太高兴,可是要小弟陪你解解闷?” 这模样,太过无耻! 大爷曾说能避则避,景晨心中却也愤懑了许久,她为何要忍气吞声任人侮辱,受旁人背后指点?老夫人昨日警告叮嘱似绕在耳旁,叫她恪守妇道、举止规矩,然对五爷这类行为却总是纵容,她们莫不都以为自己没有思想,随他们摆布不成? 旁的忍了也就罢了,然这种事关名誉的事,让步太多,最后败坏的可是自己的名声。他们君家许是另有打算,或是同秋桐园中锁囚着的那名女子般,等到最后亦将自己锁起来? “这整府的人,莫不是还不够陪五爷解闷的?” 景晨并未压制这份明嘲暗讽的冲动,素来情绪压抑太久不得释放,难免叫教自己不舒服。前世在后/宫,欺压不顺眼的嫔妃亦不是没有过,尤其在她不舒坦的时候。 五爷却似没有听出对方话中的讽刺,而他心里倒真这般念想,绕着眼前美妇就回道:“这府里就没个似嫂嫂这般灵巧的人儿,您……”话未说完,却是“啊”了声倒向地面,竟是摔得好不凄惨。 众婢仆面面相觑,不明情况。 他原就凑近了景晨意欲磨蹭,几乎衣衫相触。此时倒地,景晨后退两步,居然临下地瞅着他即道:“俗话说祸从口出,五爷说话可得仔细。” 当着门口众多仆妇如此丢脸,五爷脸色铁青,唤着不远处愣原地的随从扶他起身。青涨成紫,没了那副嬉笑惹人嫌的嘴脸,恼怒地指着眼前站得优雅的女子,咬牙才欲开口,却在见到对方抬手复又急急收了回去,他可不是头一回吃亏。 景晨不过是抬手捋发,察觉对方畏惧,冷笑了即道:“五爷是来给祖母请安的吧?该进去了。” 轻飘飘的话语,柔腻飘动的举止,总让人难以移目。望着她弯身前倾入轿的动作,那纤细的腰肢,白皙的肌肤……不知搂在怀里是何滋味,摸上去是否滑若无骨。想着想着,五爷竟觉得她发狠时的模样亦别有风情,怒气淡去,心中自我瘙痒的难受,转身折路就要出府。 偏就是她这般可望而不可即的美人,才最令五爷沉迷渴望,忆起昨日在酒楼里和原仲轩的谈话,他心中越发肯定,楚家定然有两个楚景涟!虽接触未有多深,但他所想要得到的这个嫂嫂,与原仲轩口中描述的那个女子出入太大。五爷不管真假原委,只想着若能寻到那次在楚府后巷中见到的人,便可以移花接木,将方才的女子弄出去,寻个院子关起来便能独享美人。 虽说小小教训了番五爷,但到底不解气,然这君府又不是她能放肆的地方,和老夫人之间有了隔阂,今后行动怕是有所束缚。联想到楚景涟,景晨轻微蹙眉,那天香楼并不是个藏人良地,金氏现在亦不知是如何,救她逃脱汪氏,不过是不想受制于人,并未有真的要母女情深的场面。她若是肯离开这,自是最好,如若不肯,得如何安置呢? 待回到院中,二姨娘朱氏却在厅堂等候,见到她进内院忙迎了出来。 景晨目中隐含探视,“二姨娘是有何事?” 朱氏则转身将桌几上的托盘呈上,柔语道:“婢妾素日在屋中无事,前两日给姐姐做了双绣鞋,不知是否合脚,请您莫要嫌弃。” 姨娘做针线活讨好主母,本是合情合理。景晨露出抹浅笑,询问道:“二姨娘有心了。”眼神渐深。 “婢妾伺候姐姐回屋试鞋。” 景晨端看了她几眼,才颔首与她转进主卧,令安浓安宜守在门外。 朱氏请大奶奶坐在炕上,蹲下为她宽鞋,口中慢悠悠地低道:“婢妾听说,老夫人不允奶奶理账了?” ﹍﹍﹍﹍﹍﹍﹍﹍﹍﹍﹍﹍ 谢谢晴空萬月、zhuxyhh01和小乔柳水打赏的平安符,以及小乔柳水所投的6票pk。 ------------ 第四十三章 人贵在自知 乳烟缎的绣面,攒珠软底,芙蓉花样描边,缠枝妖娆,于精美中透出几分秀雅。景晨俯视,不答反说道:“色彩浓淡相宜,珠蕊生辉,二姨娘费心了。” 朱氏站起,双手垂在身侧,毕恭毕敬地福身说道:“奶奶过奖,婢妾绣艺不精,只盼奶奶舒适便好。” 双足落地,在炕前来回走了几步,景晨复端坐瞅向朱氏,眯笑道:“大小方好,二姨娘观察入微,甚合我意。”伸手端起几上的粉彩百花盏,圆润粉白的纤指用杯盖拨弄茶叶,停在唇边上挑了视线笑道:“对了,二姨娘方才说什么?” 朱氏原以为对方不愿谈论那个话题才故意忽视,心道时机不对,亦担心惹人猜忌,连念想都被压了回去。此刻乍听她主动提及,心头微喜,忙倾身凑前了低语:“婢妾多嘴,只是听闻后为奶奶不平。” “哦?不平?”呷了口茶,景晨提声问她:“你倒是说说,如何为我不平了?” 朱氏谨慎地转首望了眼门口,认真道:“君府向来皆有奶奶辅助爷理事的规矩,您是大爷正经的妻子,这府里未来的主母,自然有权掌管生意上的账本,过目审视。奶奶处事认真,不说婢妾,连大爷都看在眼中,并无犯错,怎的能平白无故就夺了您的权?” 景晨望向她的目光徒然变亮,似有所认定地叹息道:“老夫人这般安排,自是有她的道理。我年纪轻,许多事不懂,今后还得她扶持。” “奶奶这话,婢妾不敢苟同。”朱氏淡然的神色中夹着几分殷切,“凡事都由生到熟、由浅入深,奶奶您聪慧过人,勤恳操劳,老夫人这般做,却是委屈了您。” 景晨闻后,垂眸低敛,半晌将手中茶盏重重置于炕几上,抬头对上那双等待的深眸,喝道:“跪下!” 这一声,音量不高却威严十足,朱氏当下双腿微软,脑中尚未反应清明,动作已然做出。 “你是个什么身份?院子里的妾,竟是敢在背后说起主子的不是?且不说老夫人是大爷的祖母,府中长辈,偏是你如斯跑来,在我跟前挑拨生事,我今儿就可以处置了你!” 景晨从炕上站起,总是温和宽善的眼神倏然锋利,似利刀般穿过朱氏的灵魂。后者只觉得浑身皆是飘忽摇颤,俯首就叩道:“奶奶明察,婢妾只是为您着想,别无歹心。” “嘴上说的是好听,心里却不知存了什么坏心。我道你是个聪明人,能文识字、针凿识趣,却不知晓亦是个不懂分寸、不明本分的。你素来独来独往,不与其他二位姨娘亲近,平日里但凡规矩言行,我和爷亦没亏待过你。 如今你既有心能为我考虑着想,怎的不知将这份心放在伺候爷身上?老夫人如何安排,岂容你在这说三道四?方才那话,若是传到旁人耳中,人家会道是我大奶奶表里不一,明着敬重老夫人,私下里编排抱怨!” 朱氏心里是千百疑惑,方才大奶奶明明表现得很紧张那份权力,怎么反过来就责难起自己?然现在这场景,她哪里还敢辩驳,连连说错,请大奶奶责罚。 景晨瞟她两眼,冷笑道:“你若是规矩本分,我便是想责罚你都寻不着理。偏是暗起私心,总想着在府里掀起风波,我若宽恕你,旁人就会说我这主母徇私,反倒纵容你们妾室放肆。 朱氏,人贵在自知,有多少能耐行多少事。在其位,谋其职,尽其责!我不论你先前是歌姬或是舞姬,行事有多荒唐,爱耍心机,善谋手段,今朝既是大爷的人,便要安分守己!” 这最后的话,说得恁过严重,朱氏只觉得心惊胆战。进君府这些日子,她自认为行事谨慎,不争宠、不恃貌而骄,伺候大爷时也未曾有过丝毫过分举止,怎的就惹恼了奶奶?她能如此有条头道的说出这些话,该是关注自己许久,亦或是心中早就存了不满。 朱氏额上隐隐渗出薄汗,原道自己是看走了眼,跟前这位年纪轻轻看似娇弱的大奶奶,才是晴空院里藏得最深的人。但想不通的是,大姨娘明显不安分,三姨娘处亦从未安静过,为何她会先将注意放在自己身上? “婢妾有错,求奶奶责罚。” 朱氏脑中念想此起彼伏,双手伏地又叩了个响头,抬眸仰视眼前的女子,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对方仍穿着自己所做新绣鞋的双足上,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都怪自己思虑不周,如此草率地就提了这事,非但得不到好处,今后还会教大奶奶防备,可是弄巧成拙。 这楚氏不愧是圆滑商贾之家出身,素日里看着和和气气甚好说话,孰能料到竟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的人?如此阴晴不定,与她这几日侍奉观察的和善主子判若两人。眼见她平时对自己的乖巧侍奉满意有加,方才试穿绣鞋时亦是欢欢喜喜,转眼却能说出犀利直戳人心的话来。 “不论你先前是歌姬或是舞姬,行事有多荒唐,爱耍心机,善谋手段,今朝既是大爷的人,便要安分守己!”朱氏的脑中回想着这话,扬起的脑袋慢慢垂下,双眼黯淡,那趴在地上的双手,指甲嵌入掌心。 将自己说得如此不堪! 分明也是个在意出身瞧不起她的人。 朱氏咬紧唇畔,娇艳丽容隐忍不已,候了半晌未见动静,复重复道:“求奶奶处罚。” 景晨早已重新落座,端着茶盏沉眸,漫不经心地吹拂着杯中浮叶,严肃道:“你素善聪颖,明知宅院的生存规则,何故要为自己寻事?你须得知晓,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大爷,他们有任何吩咐命令,皆没有你说不是的资格。身为妾室,就该尽好自己本分,如何将爷伺候得高兴,才是你所该考虑的。 至于我这,你请安即可,费心试探等小动作还是收起来。我方才就道,人贵在自知,你若有本事掩饰得好,我看不出自也无妨。不过,奉劝二姨娘一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还是好自为之。” 恢复成从前说话时的细声慢调,但朱氏哪还敢再不重视,叩首就接道:“婢妾明白。” “你既是个识字的,回去将《女训》、《女诫》二书抄上百遍,十日后交我。”低首茗起茶来,神态已是惬意。 朱氏则微讶,她错在目无尊长、挑事生非,怎的奶奶似乎都重在要自己知晓为妇的礼仪?然虽是疑惑,却不敢多言,点头应了,“谢奶奶。” 见朱氏没有在十日的时限上纠缠,才点拨几句便能虚心受教,眉宇间未有丝毫不甘与恼恨,景晨在心中暗暗提心,眼前人是个深沉的。之前她那般表现,原还有心思和她周旋,琢磨她的目的,现在却宛然无了念想。 朱氏早晚都会事败,与她过近并无好处,且不管对于老夫人的安排自己作何想法,却是搁在心里,哪能出口的?朱氏自以为摸清了自己秉性,便有意挑唆,莫不是还要自己使计同老夫人争夺那掌家权力? 景晨嘴角暗浮轻笑,她自恃心思通彻,但也未免低估了旁人。 主母训诫完毕,朱氏起身行礼,欲要告退时又听得那细柔的声音响起,“这十日,二姨娘权当静心养性,如若漫步,偌大的晴空院,不缺你走的路。至于我这,晨昏定省亦且免去。” 委婉的禁足? 朱氏大惊,素来平淡的眼眸闪过慌乱,终福身应是。 待门帘落下,朱氏的身影不复眼前,景晨才收了神色,后仰着半靠在大红烟云的软枕上,微阖的眸中闪过倦怠。于有些人为防助纣为虐而必须置之死地,而待某些诸如朱氏类等,亦该留有余地,收于掌中,关键时候才能为己所用。 人的价值,在于利用,如若没有丝毫用处,留之何用? 大爷回府后听说二姨娘被禁足,见到妻子时连询问都未有一句,待换了居家的袍服,正坐在炕前,接过景晨递过的热茶饮了两口,没有言语。 景晨虽能料到他定是早知朱氏的事,却还得本分地上前回禀。后者听她如此坦然,含笑着就道:“早前院里没有主母,她们自在随性惯了,疏忽了规矩。而今你是她们的主子,如何处理做主便是。姨娘们犯错,打骂训诫,还得劳你费心。” 这话,却是予以了绝对的信任。 景晨自欠身应是。 大爷抿茶,眼神朝妻子望去,迟疑着开口:“你之前处事生疏,祖母私下与我说过,让你先看些书,待等熟悉了才理账,莫要多心。” 景晨则笑吟颔首,“爷说笑了,祖母思虑周到,妾身岂会多想?” “你是个识大体的。” 大爷赞后,目光中便杂了几分打量,语气悠长地低道:“今儿遇见了五弟?” 景晨便忙跪下,面露倔强,低低答道:“妾身鲁莽,没有遵循爷的叮嘱,请爷责罚。” 大爷望着跪得笔直的妻子,片刻后亲自起身伸手扶她,满是怜惜地说道:“是为夫思虑欠佳,你受委屈了。” ﹍﹍﹍﹍﹍﹍﹍﹍﹍﹍﹍﹍ 谢谢小乔柳水、峨光和白迦的平安符,以及月光下的玫瑰与小乔柳水投出的pk票(╯3╰) ------------ 第四十四章 小产 出乎意料,大爷并未严词相向,反倒是温柔细语,安抚起妻子。景晨被他扶起,顺势带至炕上,相伴而坐,听得他清润的嗓音徐徐传来,“五弟任性荒唐,你是大嫂,多担待些。” 正待景晨心中腹诽时,大爷接道:“叔婶宠溺惯了,他行事没有章程,冒犯你着实有错,你确不该因我上回的话束了手脚。这府里你是大奶奶,本不该受委屈,五弟亦得受些管教。” 景晨的眸光渐转迷茫,大爷这话,却是自相矛盾。上回令自己对五爷要绕道而行,今儿非但没有怪罪反认同起她所为? 大爷则似有不自在,端起手边茶盏没有再言语。 景晨应“是”,内心却觉好笑,五爷受管教?如若她没看差,这府中怕是无人比老夫人更纵容宠溺五爷的,凡事不责不骂。庶房之孙,纵宠过甚,焉知旁人看不出个中蹊跷? 三夫人虽高调好胜,但单她能收服在生意场上圆滑的三老爷,使其畏惧,便不可能是个无知好糊弄的妇人。细想起来,自二爷屋里的柳玉,至新进门的自己,再到荣安居里的云坠,这各院各落,难道便没有端倪? 与其说五爷当真混帐,景晨宁愿相信,是三房在故意挑衅这府里人的忍力耐力。毕竟,五爷若名声早毁,还在乎添这一二? 景晨从不小看任何人,毕竟,表面显现出来的,可以是真心,可以是伪装,亦能是迷惑。 次日清早,大姨娘和三姨娘前来请安,大爷仅在堂内坐了坐便离开。景晨同两人说话,提及朱氏,面上仍是派闲和模样,“二姨娘言行不规,意挑事端,作此惩处,你二人须得引以为鉴。” 余氏、宋氏起身,齐齐颔首称是。 景晨示意她们落座,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大姨娘,后者心惊,攥紧帕子的手指开始绞动。大奶奶为何要看自己?自敬茶那日被她当众冷落难堪后,自己向来规规矩矩,连衣着都朴素了起来,莫不是她依旧不满?斜视了眼对面,会是宋氏将自己与她说的话告知了奶奶? 余氏霎时骇然。 正忐忑不安时,听得大奶奶对宋氏轻声慢语的关怀。后者面色拘谨,如水的盈眸少了往日灵力,恭敬万分地起身答话:“劳奶奶记挂,婢妾一切安好。” 景晨亦能察觉到她的反常,并不深问。姨娘们屋内的事,安浓她们都会打听,宋氏最近害喜得厉害,食欲不振,睡眠极浅。望过去,原本娇嫩的丽容虽苍白如纸,但仍在努力遮掩,似乎不愿让人看出她的不适。 三姨娘没有再遣婢子来过上房,大爷亦好些时日未去她的屋子。景晨隐隐得似明白了什么,敛去思绪,与她们寒暄起来。 午膳后不久,二姑娘君宛意至晴空院,景晨在厅堂接见,所商谈的则是几日后清明的事宜。二姑娘生得张巧嘴,说话有条不紊、细致周到,待她言毕,景晨笑着赞道:“二妹面面俱到,哪还有要添置的,便如此办吧。” 她原就不熟悉普通家宅的各项事宜,且初入君府,上回两人虽商议了半个晌午,然基本都是二姑娘在安排。她心思细腻,每做决定前都会问过自己意思,透着谦虚与敬重。 虽有能耐却不重于显露自己光芒,懂得收放,景晨很喜欢她。 “嫂嫂既然应了,那我回头将单子交予祖母,待采购好了再做检查。”二姑娘温和的娇容上透着笑意,看得出她很喜欢这类差事。 景晨点头,虽是欣赏,却并不相熟,她不会表现得如何热情。送走二姑娘,便回了寝屋,斜靠在炕上眯了会,醒后翻阅起几上的书籍。才看了几行字,就听到门外安浓急促的唤声,“奶奶?” 景晨声音微沉,“何事?” 知晓主子醒了,安浓挑帘进去,行礼后满脸惊慌地禀道:“奶奶,宋姨娘不好了,怕是要小产。” 景晨闻言惊讶,腾地站起身,边下炕穿鞋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大姨娘陪三姨娘去花园散步,遇着了琦姑娘,也不知是为何,三姨娘从阶上摔了下去,当场就见了红,怕是要保不住。” 略理了身上衣衫,景晨往门外走去,“可请了大夫?大爷知晓吗,老夫人处呢?” “三姨娘才被送回来,卢大夫在那,大爷不在府上,安宜去禀了老夫人。” 景晨步子微顿,就着安浓的手吩咐道:“遣人去打听下大爷的下落,快请回来。” “是。” 赶至三姨娘的屋外,宋妈妈正与婢子焦急地徘徊在门外,大姨娘站在西廊下,目光紧盯着房门。注意到来者,众人忙上前请安,景晨让她们免礼,望着宋妈妈问道:“妈妈,情况如何了?” 后者面色发白,自责答道:“回奶奶话,姨娘回来时裙摆皆红,卢大夫瞧了说不妙,现正在里间救治。” 景晨拧眉,面容微肃,“表姑娘呢?” “琦姑娘去给老夫人请罪了。” 须臾,荣安居里的谷妈妈过来探视,未过片刻,大夫人亦到来。 在隔壁的屋里等候,景晨观耿氏不时望向门外,奉茶轻道:“母亲且莫着急,卢大夫医术高明。”虽说着劝慰的话,但她心中亦不安,宋氏是晴空院里的人,凡事由自己这个主母打理,现儿出了事,难免受长者责怪。 果然,焦虑着的大夫人随手就将眼前的茶盏挪开,不耐地开口:“莫着急?那可是浠儿的骨肉,敢情儿不是投胎在你肚里,就无关紧要了是否?” 茶水溅出,滴至景晨手背,滚烫灼热,她却不敢将手偏移半分,跪在耿氏脚边便道:“是儿媳疏忽,请母亲恕罪。” 大夫人斜视她两眼,冷着脸轻哼,旁处的谷妈妈便上前替她说话。 耿氏心有埋怨,上回让她好好堤防白纤琦,愣是不开窍,现儿出了事就只知求饶,着实没眼色。身为主母,连个妾室都保不住,白白连累丈夫骨肉! 直等外面婢子传话,称是卢大夫出来了,大夫人离开屋子,谷妈妈才扶着大奶奶起身往外。 胎儿未能保住,宋氏昏迷。 大夫人即要景晨陪她去荣安居,才进院落便听得女子尖锐似泣的声音:“姑奶奶,我真不是故意的,年前我见她时还只是个婢子,怎么现在就成了浠哥哥的妾室?她又没跟我说有孩子,我没用力,就轻轻碰了碰,是她自己没站稳才倒下的。”呜咽不止。 谷妈妈率先进屋,片刻后里间声音渐小,雨坠出来请耿氏和景晨进屋。独老夫人斜坐,胳膊撑在炕几上,抚额叹息。 二人行礼请安,老夫人让她们坐下,语气哀叹的说起可惜等话。耿氏沉着脸色,待老夫人话音方落,开口就问:“母亲,这事得有个处置,子浠在外奔波操劳,现下发生这种事,等他回来,让我们婆媳怎么交代?”暼向身旁的景晨,不停使眼色。 景晨哪可能附和她的话接下去?她是有大爷傍身,且大老爷过世这么多年,老夫人再如何生气亦不可能如何为难她。自己处境严峻,去质问府里的掌权人为妾室抱不平? 老夫人特意让白纤琦回避,现又如此表现,明显是有意偏袒。宋氏的孩子已经没了,追究责难均于事无补。犯错的不是府中人,白家亦不可能任由自家姑娘随君家处置,若是严纠,莫不是还要去惊动官府?这等事自有老夫人和大爷处理,偏是耿氏居然开口质问。 见儿媳垂首没有帮衬自己,大夫人只道她木讷,便不停与老夫人抱怨起来,说素日表姑娘就如何蛮横无礼,现在犯下这等大错,若再不管惩,今后指不定祸人害己。 她说的激忿,浑然不顾对方的脸色越来越铁青严肃。景晨便是低着头,亦能感受到屋内气氛的僵硬冷然,迟疑片刻抬头,低声道:“表姑娘年幼纯真,定是无心之过,想必表婶必会管教,给宋姨娘个交代。” 景晨这话让老夫人面色稍缓,咳声顺着她就对耿氏言道:“涟儿的话在理,这事等你表弟妹过府,再想想该如何弥补宋氏,琦儿已经知道错了,方才还在我身前懊悔。” 熟知大夫人却不吃这套,闻言冷笑了说道:“母亲是想说白家侄女不知者不怪吗?”说着不待人作答,表情诧异地添道:“我家子浠屋里置人,莫不是还要通知她个表妹?纤琦过府是客,我们谁不是好生招呼着?她如今不是小户中的姑娘,是官宅里的千金,又不是没有见识的闺秀,这般任性,动不动就碰人摔跤,今后谁家纳她做媳妇,也能这般?” 耿氏这话敌意十足,显然是对白家存着怨恨。她平素话不多,景晨还是头次见她在老夫人跟前如此违背的,深知其中另有牵扯,并不插话。 屋内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沉默着突闻内室传来凳子倒地的声响,跟着便是哭得双眼极红的白纤琦从青山松柏屏风后走出,满是委屈的对耿氏抽噎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宋氏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妾,姑奶奶都没说什么,您怎能这般说我?” —————————— 谢谢大家的打赏,好多平安符,夕夕很欢乐,嘻嘻(^_^) ------------ 第四十五章 病发 白纤琦哭得梨花带雨,肩膀耸动不停抽噎,双眸委屈地瞅着大夫人。在她的观念中,宋氏是妾,打骂原就任凭主子高兴,而她是白府的掌上明珠,自小娇宠,便是君老夫人亦分外宠溺,连重语都不曾有过,哪能受人如此责骂? 湿眸中隐带控诉,她粉白颊边梨涡微现,前移两步就道:“再且,原就不能有庶长子这种事发生,若换在了京都,早就该用药,是留不得的。” 她这话方落,老夫人与大夫人的目光便先后朝自己投来,景晨只觉得坐如针毡,缓缓起身立在旁处。白纤琦口中的规矩在世风严谨的京都自是无人敢违,否则在嫡妻前孕有子嗣,不说那姨娘,便是连丈夫都得受人指责,更甚者由专门调节此类事的官衙处理。若为官宦子弟,前程则再难谋划,她长在京都,耳濡目染,自养成了这种观念。 现下宋氏小产,得益的是身为正妻的自己。景晨容上露出惶恐,并无幸灾乐祸的意味,反倒多了几分担忧旁人误会的惴惴,察觉到那两道目光收回,微紧的纤指才缓缓松开。 “这儿可不是京都,子浠屋里如何是咱们君家的事,哪容你个外人插手?提及京都,贵女名媛们的气质风度你没能学会,倒不知从哪得了这套理论,犯错伤了人不知悔改,反倒还辩驳起来!老夫人疼你宠你,我却也称得上是你长辈,难道说教你几句都不成?” 大夫人表情冷漠严肃,浑然没有丝毫对晚辈的宽容。内心处的深怨被勾起,连字词都变得犀利起来,“你们白家自以为书香门第,身为姑娘,却连礼仪尊卑都拎不清?什么读圣贤书就明事理,总知晓算计亲戚毁人家庭!” 话落,白纤琦的抽噎声戛然止住,老夫人面色格外不佳。 耿氏的话,显然是另有所指,含沙射影地在讽刺整个白家。当着老夫人的面,说得这般直接,与她素来寡言沉默的形象大相径庭,景晨目不斜视,却清晰地感受到屋内的气氛渐渐变得僵硬,忙寻了理由退出。 才走到门外,内室便传出老夫人悠长的叹声:“儿媳,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记在心上?” “怎么能不记着?若不是因为那个贱/人,我和子浠能成为孤儿寡母?”大夫人的声音很冷,极凄。 景晨忙不迭快步下了廊子,白府和君家好似还有恩怨。 “大奶奶。” 身旁有婢子福身请安,怪熟悉的音调,景晨转首,眼前人正是雨坠。望着对方手中红托上摆着的几盏茶盅,转首瞅了眼卧室才低声吩咐:“暂且不必进去。” 雨坠的目光则有些狐疑,欠身应是。 景晨抬脚欲走,转念又思及个事,侧首便问道:“这些日子,怎的都没有见到云坠?” 自那日在院门外撞破云坠被五爷调戏,被谷妈妈带走后便再未见过她。本估摸着毕竟是服侍老夫人多年的近婢,若要坐实五爷好色的名声,赏给他做妾的可能性颇大。然事出所料,云坠瞬间没了消息,景晨复念起她跪在自己脚边揪紧裙摆求救的模样,说宁死都不跟五爷,难道出事了? 雨坠的眼底闪过异样,“回大奶奶,云坠姐姐早前由老夫人做主,配了人。”声中却透着不平。 景晨表情未变,无波无澜地应了声,摆手让她下去。 回到晴空院,紫芝见大奶奶进内院,迎上前请她进屋。细询得知,大爷已经归来,正在宋氏的屋子里。出了这等事,是该好好陪陪她,流产之痛,那种清晰地感受骨肉分离却又无能为力的哀伤,绝望且深刻。 进屋让人将宋妈妈唤来,问起下午三姨娘出事时的场景。 宋妈妈才在大爷面前回了话,此时复述回禀,最终内疚道:“老奴无能,辜负奶奶所托,没有护好大爷骨肉,请奶奶重罚。”说完便朝坐着的人跪了下去。 她是晴空院里的老人,在府中亦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景晨怎会为难她,忙让安浓将她扶起,“妈妈快别这般说,事出突然,谁都没有料到。” 说完琢磨起话中内容,大概是大姨娘同三姨娘在亭中小坐,适逢遇见过府的白纤琦,后者气势凌人,说了些刁钻的话。大姨娘便提出离开,下台阶时出言提醒宋氏“小心别动了胎气”,偏是这话引了白纤琦的好奇,自后搭上三姨娘肩膀。然她询问“什么孩子”的话才说半,宋氏便侧身跌倒在了地上。 这种场景……景晨沉下眼眸,虽易混淆视听,却终是欠火候,稚嫩了些,难以瞒天过海。 宋妈妈见大奶奶神色不明,以为她担心大爷和老夫人责怪,最后会将所有过错推到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凑上前,解释般言道:“当时二位姨娘并排而行,老奴同琦姑娘告退完跟在了后面,不及扶手,确是疏忽。” 景晨哪能听不出她话中自保的意思,担心将这桩护主不力的罪名扣在她头上? 这想法却是多余。 眼前人仍是和气温柔,问了几句素来大姨娘同三姨娘关系如何、相处等情况便让自己离开。宋妈妈为这般轻易脱身感到庆幸,同样在心中认定大奶奶并不是个盲目严惩奴仆的主子。 心中是既钦佩,又敬重。 回到三姨娘的屋子,见大爷仍守在床前,昏迷着的人面无生气,宋妈妈轻手轻脚换了茶盏欲要退出。然才转身,便听得年轻男子的问话:“妈妈,可是奶奶寻你去了?” 转过身,在大爷跟前,宋妈妈相较随意了几分,颔首回道:“是的,爷,奶奶方从老夫人处回来。” “她都说了些什么?” 宋妈妈抬起头,诚恳地回道:“奶奶是个好心温和的,早前在姨娘这就守了许久,才回院子便打听起事儿情况。原是欲亲自过来探视,听得爷您在这,便没有来打搅。” 自己乳娘是何脾性,大爷很清楚,向来都不轻易赞人。她识人透彻,真心假意能分的清明,得知妻子如此贤惠,微微颔首。 转首望着昏迷中的娇人儿,惨白面庞毫无血色,大爷视线下移,缓缓闭眼,无声叹息。静坐了会才起身,吩咐婢子仔细伺候,出了屋没有立即回上房,反倒往南边的小径而去。 他离开没多会,宋氏就苏醒了,睁开眼望着淡紫色的粉色云纹帐幔,双目空洞。忆起昏迷前下身不断流出的温热液体,那种无助慌乱的心境似乎又漫及周身,她眼角划过清泪。侧首,没有那阵熟悉的气息与温润安抚的低语,他不在这! 明知她刚失了孩子,明知现在的她有多懊恼伤心,他都没有守着自己…… 采儿注意到主子清醒,笑着就道:“奴婢立即去通传,回禀奶奶和大爷。” “别去!”沙哑虚弱的声音,比往常多了几分严厉。 他若心里当真有自己,怎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候离开?闭了闭眼,宋氏直觉得眼眶越发湿热,模糊视线下暗想:在他心里,自己终究与普通侍妾无异。 采儿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处,觉得自家姨娘突然间变得好陌生。屋内仍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床上的人无力含怨地说道:“采儿,我这孩儿……去的着实不该……” 大爷回到主卧时,景晨正坐在炕前看书,神色宁和且专注,因脚步打搅微蹙着眉抬头,待见来人容上掠过惊诧,挪至炕边便要行礼,却被大爷扶住。 他望着她,烟纹碧霞罗的上裳,散花如意云烟裙,鬓发如雾,髻上斜插了支白玉兰的翡翠簪子,容色端庄,细看便能察觉其眸底春波,娇艳似水,惯如往常。 景晨则被他瞧得有些莫名其妙,宋氏才小产,大爷这番打量自己,究是何意? “爷?”刻意压柔的声音显得格外低缓。 大爷将她的胳膊松开,后退撩了衣袍坐下,“三姨娘小产,吩咐下人仔细照看,莫要再出了差错。”比起往日的温和,声音略严肃了些,瞅了眼对方复添道:“我瞧着,大姨娘许是亦该如二姨娘般修身养性,淡然心境了。” 原准备接大爷前句话的景晨愣是被他的后文惊住,只颔首称是,内心却在思索:莫不是大爷亦察觉到了?然这可是谋害子嗣的大事,怎是会这般轻率处理?与他素来宠爱三姨娘的行为有所矛盾。 瞬时,景晨似意识到了什么。二姨娘禁足,三姨娘小产卧床,如今连大姨娘都要被含蓄寻由惩处,这晴空院可不就只剩了自己一人?她心中闪过慌急,回想起大爷方才的目光,莫不是起了疑心? 虽说她当真什么都未做,然单从结果分析,姨娘们各个不方便,可不就主母得益?大爷会做此念想,府中人会,老夫人更会! 大爷心中确实有怀疑,然和妻子间只是有名无实,她会暗中做这般争宠的事?思维又转为费解。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等景晨再次抬首,却见原本胳膊搭在炕几上的大爷满额汗水,似有作痛。她好奇地往前两步,却被对方伸手大力推却,迷茫转身,只瞧他起身便要往外,还令道:“去请卢大夫。”几乎是咬牙出口,话音方落脚步踉跄竟是要倒地。 景晨疾步过去搀扶,细柔胳膊反被大掌紧扣,隔着衣衫似要扣进她的身体。忍着疼痛观察起大爷面色,却是双眼泛红,她暗道不好,对外就喊道:“来人!” ﹍﹍﹍﹍﹍﹍﹍﹍﹍﹍﹍ 谢谢fellowgirl的pk票和即使说再见打赏的平安符。 推荐偶家亲爱的15端木景晨佳作:[bookid=2376238,bookname=《衣香》] 简介:秋水丰神冰玉肤,等闲一笑国成芜,薛家九小姐艳冠京华。 可美丽是她最沉重的负担。 兢兢业业,只求衣香鬓影的繁华里,孑然独立。 ------------ 第四十六章 隐瞒 大爷脑袋低垂,墨发披泻而下,景晨看不到他的面孔,却能感受到其压抑着的痛楚,彻骨至难以隐忍,掌下力度更是大的惊人,似要将她的纤细生生折断。 病发了吗? 回想初临此地的那晚,红绸烛光映射的屋子布满诡异,颤抖了双腿走进内室与被婆子抬出衣沾血迹的清秀婢女……景晨突然意识到,在这月余的日子中,竟是从未见过她们。 应声进屋的紫萍乍见此景,忙上前扶住大爷便转向内室,同时亦对外喊道:“紫芝,快去请卢大夫来。” 话虽急促,举止却有条不紊,该是惯常处理这般场面的。 大爷平躺在床上,发丝被汗水染湿,愈见涨红的面庞同那已成霜色的浓眉形成鲜明对比,宽额上青筋无怒尽显,喧诉着他身上的痛苦。左臂依旧被他紧扣在掌中,景晨向来极能忍痛,此时却难以抑制地蹙起秀眉。 紫萍察觉,蹲身就低声唤道:“大爷,奶奶在这,是奶奶,您抓痛她了。”提醒中和着莫名的复杂意味。 大爷原处在意识边缘,闻言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急速地收回手便转身朝内,“请奶奶出去。” 与其说松开,倒不如称是甩开,景晨步子微跄,站稳后听得他近乎破碎的吩咐声,在对上紫萍为难的视线时,开口就道:“我去瞧瞧卢大夫到了没。” 显然,大爷的病情,得瞒着自己。 卢大夫来得很快,身后还跟着十来个人,捧着褐色罐子的药童、年轻婢女、面无表情的仆妇……众人井然有序。待他们进去,室内先是传出近乎崩溃的狂声,须臾,则上演起新婚夜的场景,有昏迷的女子被陆续抬出。 老夫人和大夫人陆续到来,均担忧地站在屋外。来回踱步,并不曾开口向景晨询问情况。直当她如透明人般。瞬时,院子里挤满了人,却静籁无声,只听得躁动的脚步与时缓时急的呼吸声。 暮色四下。廊下的灯笼燃起。发出黯淡的晕光,众人的视线未曾自紧闭的房门处挪开。 凉意袭来,率先打破沉静的是大夫人耿氏,她耐性尽失地锁眉道:“今日怎的这般久?不成,我得进去瞧瞧子浠。”话落,提步就要上阶。 “糊涂!你忘记了卢大夫的规矩?这样冒然进去打搅,若有个差错,你担待得起?”老夫人沉声喝斥,严肃的容上尽是不满,再要开口时。却见房门轻开,紫萍由内走出。 “大爷怎么样了?” 同众人欠了身。紫萍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卢大夫让奴婢请老夫人允大……”注意到旁侧的景晨,忙改口为“请姒苪姑娘前来。” 景晨注意到,在紫萍话落时,连素来稳重的老夫人都闪过慌急。她由谷妈妈扶着,伸手指着院外就道:“快、快去请她!” 姒苪……是那个亦被称为“大少奶奶”的女子吗? 景晨觉得,事牵君府秘闻,老夫人等许是不愿让她得知。然此时此刻,离开不是。留下亦不是,她突然不知自处起来。在不对的场景知晓不该得知的事,于己来说,并无益处。 虽然,自己是府中的大少奶奶,大爷的妻子。 “这病发得这般频繁,且都失了规律,该怎么办?”大夫人最是按耐不住,焦躁地就围在老夫人跟前询问。 后者原就心慌,突闻如此话,冷眼就肃道:“慌什么?!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难症,早晚都是会好的。”说着眼神就朝景晨处瞥去。 大夫人便止了声。 是了是了,这新媳妇才过门,若让她得知了,哪还肯留下跟儿子好好过日子?而楚府得知了,岂非更要吵闹? 绝不能声张! 景晨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除去担忧,脸上再无其他情绪。老夫人观察了她会,出声道:“孙媳,先陪你母亲去隔间里休息。” 回首望了眼灯火通亮的主卧,景晨似不舍似不安的应是。 大夫人虽不情愿,但亦知其中严重,便佯装伤心难受地由儿媳搀扶了往次间去。隔却院子里的肃然紧张,呆在内室亦不轻松,因耿氏总叹息不止。 景晨不敢多问,恭敬递上热茶。 接者目光触及她纤白手背上的红印,思及早前自己曾打翻过茶盏,声音缓了便道:“你这手烫伤了没?母亲不是故意的。” 大夫人竟这般和颜悦色! 景晨诧异微愣后忙恢复常态,“谢母亲关怀,儿媳无碍,已经上过药了。” “这便好。”耿氏吃了口茶,目光又转向门外,似忆起什么般开口:“你别太担忧,子浠身子健朗,有卢大夫在,他不会有事。你是大爷的妻子,唤我声母亲,我亦将你当亲闺女般看待,有时没能照顾到你,莫要多想生了嫌隙。” 这番话,却是在安抚人心。 明明是她焦虑着急,总也难以心安,怎的反安慰起自己?虽能想到原因,但总觉得这些话由耿氏说出,格外别扭。然她能开口,便算是君府认定在意着自己这个媳妇,景晨自不可能反驳,温顺地应下。 外面便响起了脚步声,跟着又门“吱呀”的声音响起。 “姒苪是卢大夫的女徒弟。”大夫人解释。 景晨很意外,素来眼中心里只有大爷的耿氏,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居然还能照料到自己的思绪和想法。 须臾,似有异域的音调乐声传出。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阵杂乱的脚步渐远,才有婢子进来,回禀外面结束。跟着是老夫人进屋,唤住了起身欲往外冲的耿氏,瞅了眼景晨才道:“浠哥儿接到卢大夫的院落里去了,静养调养几日才回来。” “那浠儿他……?” “他没事!便是内院杂乱,我才做了这个决定。”老夫人的声音郑重坚定,不容置疑。 内院杂乱! 四个字,生生地敲在景晨心上。 是在责怪自己吗? 然不等她认错解释,老夫人便近了身,伸手似是亲切地帮她捋了捋发,和蔼道:“孙媳妇担心了,这院子里的事还得你操心,不要焦急。” 景晨抿唇应是,眉宇间仍透着对大爷病情的思绪。 这很正常,发生了这般大的事,若是毫无动容,这才无情可怕。 景晨送老夫人和大夫人处院门,待回到主卧时,除了空气中尚未散去的淡香,其他一切容往常无异。安浓安宜端了水进来,低声道:“奶奶,晚膳还摆在堂间吗?” 是了,早就过了用膳的时辰。 在红漆架上的水盆中净了手,景晨吩咐道:“在屋里用吧。” 等到小丫鬟离开,景晨才唤近安宜,问起方才的场景。后者犹豫了番,终是开口答道:“奴婢们都在外面,自姒苪姑娘进屋后,似有咒语传出。”说着谨慎地转身瞄了眼屋外,轻道:“刚紫萍姑娘吩咐,说不准奴婢们私下议论。” 景晨将拭手的锦帕递还给她,“我才是你们的主子!” “奴婢明白。”安宜垂首。 大夫人自出了晴空院,方才在儿媳妇面前佯装的镇定顷刻倒塌,望着老夫人就急急问道:“母亲,子浠到底如何了?卢大夫可有说什么,今儿怎的连那女人都唤了过来?” 对上她一连串的问题,老夫人沉眸望了眼身后,令婢子远跟在后才说道:“当着浠哥儿媳妇,你说什么了没?” 耿氏不见早前在荣安居里的气势,低答道:“儿媳什么都没说,这种事哪能让她知晓?” “你明白就好。虽说外界有留言,但谁都不知晓浠哥儿的真实病情。如若教他媳妇知道了是蛊毒,这家哪还能太平?她才过门不久,等到今后有了孩子稳住了,便是让她明白也没关系。” 老夫人想得深远,对上儿媳仍满是担心的眼眸,叹息道:“浠哥儿的情况许是不太好,卢大夫都说越来越难控制。且现在发病都没个章程,亦不似往常每月十五,还能让姒苪事先准备了预防。”话至此,皱紧了眉头。 “那,这可怎么办?”大夫人满脸慌色,“母亲,定是这些日子操劳生意给累着了。”竟是隐含埋怨。 老夫人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脸色阴沉没有再言语。 大夫人却察觉她步子渐快,又因白日冲动热闹了婆婆,忙上前搀扶了她就道:“夜路不好走,母亲您仔细脚下。” “这府,除了子浠,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虽说有些恼婆婆不顾儿子身体让他操劳,但耿氏亦清楚老夫人这些年对她们母子的重视与照拂,内心是怨恨白府,然对老夫人却是真心敬重。听出她话中不悦,便忙改口:“儿媳嘴拙,母亲莫要和我见识。” 做了这么多年婆媳,老夫人很了解耿氏脾性,年轻时总围着大老爷,待丧夫后便将浠哥儿当成了一切,紧张得很。虽然表现方式有些不对,然爱子之心却是真切,这也是包容她多年的原因。 “母亲,儿媳仍是想去探视下子浠。”耿氏的声音小心翼翼。 老夫人没有再反对,颔首道:“我与你一道过去,他情况不是很好,安置进了秋桐园,在孙媳跟前莫要多言。”(未完待续) ------------ 第四十七章 旁敲 浅睡朦胧间,景晨感受到有温暖的手掌在轻抚自己的面庞,指腹摩挲似描似绘着轮廓,紧接着被人抱在怀里,靠上宽阔结实的胸膛。他人的气息充斥鼻间,她敏感地苏醒,缓缓睁眼,橘色烛光照射的绯色罗帐中,对上大爷含笑清澈的双眸。景晨惊讶地坐起身,费解道:“爷,您怎么回屋了?” 他醒了?不是说每回卢大夫诊治后,都会昏迷几日的吗? 大爷却不答话,跟着起身扳过她的双肩,容上笑意渐深。原逗留在她容上的手慢慢移下,抚过那娇嫩白皙的脖颈,停在她精致小巧的锁骨处。 景晨只觉得他的目光专注而深邃,不知为何,内心涌出阵阵惊惧。 大爷轻轻按揉了会,突然倾身将景晨压在绵软的锦被上,伸手褪下她的衣裳,光洁圆润的肩头便裸/露在空气里,丝丝凉意袭来。她不禁欲往旁边缩去,熟知两侧皆被他禁锢住,景晨退而不得,抬眸对上丈夫泛红的双眼,才察觉异样不及动作时,大爷已俯身咬上她的颈侧。 景晨惊色,感受着体内热流源源不断的被吸走,伸手抵住对方胸膛却如何都推不开,无边黑暗涌来。 她大叫出声,从床上直直坐起,发觉身旁空空如也,这才意识到方才不过是个梦。深深吸气,胸脯剧烈起伏,抬手抚上额头,境中余惊尚在。 “奶奶,您没事吧?”安浓慌张紧急的声音在床帐外响起。 景晨缓了缓情绪,伸手撩开帐子,低问:“什么时辰了?” “回奶奶,方过寅时。”将床帐挂在银钩上,安浓关怀道:“您可是再躺下歇会?” 望着烛台处跳曳的火光,景晨摇头,“罢了,让人送些热水去净室。” 用过早饭,从荣安居回来。见碧婵候在廊下,称大姨娘余氏过来请安。想起昨日大爷发病前的话。景晨眸色微敛,待等寻理处置了余氏,眼前倒真清净。然老夫人的“内院杂乱”亦回绕在耳旁,内心不稳。是隐含责怪的吧? 转进内室。景晨坐在炕前,盯着手中绣架思绪飞远,大爷得的到底是何疾? “去将宋妈妈请来。” 安宜得令出去,顷刻门帘自外挑起,宋妈妈行礼站在身旁,景晨吩咐婢子上了热茶。 大奶奶待人总是这般和善,宋妈妈嬉笑的神情中没有慌乱,低腰主动问道:“不知奶奶寻老奴来,是有何吩咐?” “三姨娘可醒了?” “回奶奶话,姨娘昨晚上就醒来了。” 景晨点头。复问了几声她情绪身体上的情况,叮嘱道:“你且再在她屋里留上几日。等大爷回院后另做安排。” 宋妈妈是大爷的乳娘,令她去伺候个姨娘的起居,早前宋氏有孕还说得过去,此刻再留着难免就委屈了她。景晨借此为题,提及大爷的时候目露担忧。 后者瞧得真切,新奶奶过门遇到这种事,十有八九都会惊吓担忧,对她虽是敬重,但不该言的自无法开口。宋妈妈隐晦答道:“大爷的身子向来由卢大夫调理。过几日便会平安无事。” 景晨思及上月他病发醒后的精神,素日健朗浑然如常人无异。颔首便应道:“我知晓。” “奶奶这般体贴关心,大爷必会记在心里。” 闻言,景晨莞尔,正视着对方笑道:“妈妈这话可要闹笑话了,我是大爷的妻子,做这些难道还图谁记着?头日我便与您说过,这府里我不太熟悉,今后要劳烦你多提点。”说着抿了口茶,扬眉拖长了声调续道:“我记得,妈妈那日可是应了我的?” 宋妈妈谨慎地觑了眼对方,大奶奶似笑非笑的唇角勾起,透着几分审视捉摸的意味。她不敢怠慢,忙哈腰应道:“奶奶吩咐,老奴不敢不从。” 景晨则慢悠悠地将茶盏搁下,温和道:“妈妈待我真心,我自当你是自己人。我进府有些时日了,你对我的脾性也不陌生,但凡在我跟前当差,外人外事面前我必然是护着的……”望着对方愈发缓和的面色,话锋逆转,接道:“但是,我容不得旁人挑我身边人的错,故而待你们自更加严格。” 宋妈妈心里微颤,连带半弯着的后背都瞬时僵住。奶奶这话里,夹了恼意! 她不由想到楚府陪嫁的竹云竹雨二婢,及后来老夫人赏的碧好碧婵,这四人都曾贴身侍奉过大奶奶,可现在落得个什么下场?虽说皆都是大爷下的令处罚,但观事后奶奶反应,焉知她没有默许? 真犯了事,眼前人可不会将往日情分。 宋妈妈终于意识到,眼前状似温和柔语的大奶奶,实际是在暗敲自己,她忍不住抹了把额上的汗。不过短短时日,自己怎么就认为她会是个好糊弄软性子的人?她待自己虽礼遇有加,然不过只是看在大爷的面子上,若真想处置,下手定不带犹豫的。 不能因她素日的好言好语,就忽视了她主子的威严与权力! 宋妈妈后退两步,相较之前的随意亲切,脸上恭敬之色毕现,“奶奶严重,老奴定当尽忠职守。”说完目光朝两边瞥去。 景晨挥手,让安浓安宜下去。 “妈妈不是旁人,我信得过你。”景晨含笑温语。 宋妈妈却再不敢小瞧,在心中腹诽分析,素日紫萍紫芝总在奶奶跟前走动,她不找婢子询问,这是捏准了自己性子?还是说,因昨日在宋姨娘跟前失责,她网开一面没有追究的条件?为奴数十年,宋妈妈便不信会有主子当真能宽宏大量。 为主的想动奴才,无需理由,不说打骂,就是杀了也无妨。便是诸如自己等稍有地位的老人,但终究难逃奴仆的身份,能有何反抗的余地?大爷虽敬重自己,然大奶奶同他是夫妻,且大爷诸事繁忙,哪能总在后院里帮衬个老妈子?老夫人威慑警告,但要插手长孙后院里的事,难免不方便。毕竟,谁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奴才去驳了堂堂君府大奶奶的颜面。 “但凡在我跟前当差,外人外事面前我必然是护着的……” 奶奶这话,是暗示自己,生死是掌控在她手里的。 宋妈妈掂量清了厉害,便不敢再倚老卖老,格外恭顺地表明道:“奶奶您只要信得过老奴,尽管差遣。” 景晨满意而笑,“妈妈是聪明人,昨夜里事出突然,你自能想象到场面。这事儿呀,心中没谱,说话动作就不敢轻率,连该如何应变都不知晓。我身为府里的媳妇,在婆婆跟前、太婆婆跟前,该避讳什么,能做些什么,总没个定数。妈妈在府里的时间长,自是请您指点一二了。” 对上她抬眸投来的目光,宋妈妈不敢直视,忙答道:“大爷幼年得了顽疾,从前每月十五便会不太舒服,前些年老夫人从外寻了个本事了得的女大夫来,她虽不能根治这顽症,却能在大爷病发前用药物控制。” “是那位姒苪姑娘?” “回奶奶话,正是。” 景晨颔首,示意她继续,心里却在捉摸,姒苪的着装、乐声不同于常人,大爷体内的病魔,非同小可吧? “过后不久,大爷外出时带回了卢大夫,听说他专研制难治的病症,留在府上已然有一年多了。”宋妈妈话落,似担心眼前这位大奶奶被吓着,从而惊动了老夫人自己受责罚,添道:“奶奶莫要担心,爷之前已许久未有发病,卢大夫同姒苪姑娘联手,定能很快治愈大爷的。” 景晨却意识到一点,姒苪进府许久,而卢大夫才一年多,哪可能是师徒? 这个大夫人,扯谎也不知妥当些。 “嗯。” 虽然知晓宋妈妈有所隐瞒,但景晨要知道的已经明白,至于更深一步,诸如大爷是为何得了那顽症,并没有刨根问底的必要。思及昨夜的梦魇,沉声又问:“昨夜进去复被抬出来的婢子,是何缘故?” 这话问出,宋妈妈脸色瞬变,在迎上对方不容退却的目光时,低语解释道:“奶奶莫要多想,并非什么大事,只是每回大爷病发时疼痛难忍,老夫人担心他咬到了舌,就特别安置了婢子,不过是咬个胳膊,出来调养下就没事的。” 她话是这般答着,眼神却有些闪躲。 当真这般简单? 大户家的爷矜贵,若是这般,倒也说得过去,左右不过是个奴婢,伤个皮肉没有大碍。但景晨总觉得隐隐还有其他的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具体,便只好止了话题。 “不知奶奶,还有什么想问的?”宋妈妈心中犯虚,若这样都得不到奶奶的肯定,回头又得罪了老夫人,这可真里外不讨好了。 景晨对她的表现还较为满意,笑道:“妈妈说得很好,放心,这些话自当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无疑是给忐忑不安的宋妈妈吃了个定心丸。 “奶奶恩德,老奴自当好好侍奉您和大爷。” 先前的日子给足了自己面子,今日且又威逼,虽然含蓄,但毕竟让宋妈妈对她生了畏惧。如此手段,循序渐进,教自己根本没有他路可选,必须老老实实为她所用。这种主子,宋妈妈生平还是头一回遇见。更不可思议的是,对方从头至尾,连丝毫重话都没有。(未完待续) ------------ 第四十八章 卖女求财 巳时三刻,谷妈妈至晴空院,称老夫人请她更衣后过去。景晨从那回来不久,方打发走宋妈妈,乍听这话条件反射地问道:“妈妈可知是何事?” 谷妈妈也不瞒她,含笑着回道:“大奶奶莫紧张,是亲家老爷差人过来,请奶奶回府。” 大婚那日,楚老爷不在平城,现下回来,让已出嫁的闺女回趟娘家,合情合理。然景晨却不似谷妈妈预料地那般欢快,微愣了才说道:“烦妈妈等候片刻。”说着令婢子进内室换了衣着。 上回在厅堂同楚老爷见过一回,明着是来瞧女婿,但三两句不离生意,商人重利过情的特点表现得尤为明显。若说因父女团聚请她回楚家,景晨却是不信的,然本身身份,并没有回绝的立场。思及汪氏,楚景涟同金氏双双失踪不明,她现下可是另有盘算? 今朝,倒也不再怕她! 因楚府的人在外等候,老夫人只简单交代了几句,大致是叮嘱孙媳妇莫要在娘家人面前乱嚼舌根。不管这府里受了何委屈,同娘家父母抱怨并无益处,毕竟进了君府的大门便是君家的人,最终如何都得回来,贪图嘴快对外诉苦,无疑是更加惹恼夫家长辈。 许是担忧景晨听不明白,老夫人的话说得并不含蓄,只等见站着的人颔首应了,才允她出去。 马车停在楚府门外,是已近午时,楚太太带着仆妇亲自相迎,路道上攥着景晨的手,不断地关怀问候。知晓她这是在做给君府的人看,景晨亦不拆穿,附和地伴在她身旁。 因是家宴,并无外人,午膳摆在了内院厅堂,君府的人亦被安置在外。楚氏夫妇坐定,景晨朝西而坐。对面则是楚家两位庶出的姑娘。婢女斟酒,景晨知晓这身子并不能沾酒。唯恐饮酒后失了意识,便似有为难的望向楚太太。 后者自知晓庄子里养大的楚景晨不会饮酒,出言替她解围,“老爷。涟儿如今是君家的大奶奶了。在外饮酒失了仪态,回府可是要得亲家老夫人责怪的。” 楚老爷闻言,摸了摸富态圆丰的肚子,放下酒杯疑惑道:“阿涟的酒量,少喝点无妨吧?” 楚太太即笑着为他夹菜,“在外当少奶奶,不比是姑娘时自在,老爷也要为涟儿想想。再且,等会您不是还有事要同她商量吗?喝酒犯糊涂了可怎么好?” 听得这话,楚老爷才作罢。改叫人给景晨上了茶水。 望着这淡而无味的茶水,景晨抿唇自想。世事多应酬,杯觥交错的场景何其多,现置身商贾,这酒力更不容马虎。否则,总是如此,未免太小家子气,然酒量亦非短时内能够练出,在君府时原就得处处谨慎,何曾能够让自己放纵。有酩酊大醉的时刻? 楚老爷充分显现出了商人的言辞长处,总是围着女儿不停追问君府情况。从府宅布置到各地各行生意。景晨讪笑着回道:“女儿才过门数日,父亲说的这些不甚了解。” 楚老爷便“哈哈”大笑几声,“好闺女,姑爷是君府的大爷,今后这些还不得都是你的?”说着身子后仰,饮了杯酒续道:“我这在外奔波了半辈子,倒不及个女儿有福。你嫁得如此良婿,你母亲功不可没。”很是满意地转望向妻子。 良婿? 若是当真分析起来,君府除了钱财,有何过人之处?府中疑云重重,少爷夫人们举止怪异,尤其在经过昨日,大爷病情无常,发病即性命攸关。丈夫得了顽症,婆婆、太婆婆皆将她当做外人,隐瞒藏匿,这样的夫家,能称得上如意? 楚太太非楚景涟生母,为了她的娘家作此决定还情有可原,然楚老爷这位生父,但凡对女儿有些许亲情,看到的则不该是那些身外物,而是长女的终身幸福。他去君府,不是该打量君府的生意与大爷的钱财,而是他的品行,是否值得将女儿托付才是。 瞧他这副唯利是图的嘴脸,景晨便心生厌恶。怪不得楚景涟会认仇作母,反对至亲下手,以金氏为耻。这楚家有如此家主和主母,身为大小姐的她,能避了这些歪风邪气?目光触及对面两个如玉般俏丽的女孩,二姑娘楚景月才满十四,生得好容貌,娇滴动人;三姑娘楚景溶比二姑娘还小上两岁,稚嫩脸庞未脱青涩,模子倒亦极好。 却不知她们品德如何,景晨轻微叹息。 生而为女,何时何地能得人公平真心相待?亲情淡薄! “闺女、闺女?”楚老爷粗声大唤。 景晨转头,这才注意到他在喊自己,眉宇间有着几分不自在,回道:“父亲唤女儿何事?” “你这孩子,平日里最是机灵,今儿怎么魂不守舍的,可是在担心家中姑爷?”早就得知君家大爷又发了病,楚太太的面上没有担忧焦急,只眼角透着几分算计。 景晨瞧得清明,移开目光状似羞讷地作答:“不是的,母亲,便是瞧着二位妹妹一时出了神。”不愿同他们再聊君府的事,便欲将话题转开。 熟知,楚老爷听后却是眯眼而笑,看着景晨就道:“阿涟你是否亦觉得你两位妹子出落得好?” “妹妹们自是极好。” 余光察觉到对面两女孩纷纷垂下眼眸,嫩容上却泛起了红潮。她正不解迷茫时,又听得楚老爷放下杯筷的声音,将胳膊横搭在桌上,挥退了两侧立着的婢子,语气认真道:“阿涟,你是我的嫡长女,父亲从小就偏疼你,现在见你有了好归宿,心中是当真高兴。” 亲情战术? 敛眉含蓄微笑,景晨应道:“父亲说的是,您的宠爱,女儿铭记于心。” “阿月,去给你大姐斟茶。” 二姑娘便应声站起身,接过汪氏近侍徐妈妈递来的茶壶,走至景晨身边,替她续了茶似有讨好的说道:“姐姐请用茶。” 名义上,这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姊妹,景晨抬眸。温和地回了句“辛苦妹妹”。 她却只捧着茶壶立在旁边。 景晨见楚氏夫妇的目光都留在楚景月身上,内心隐隐似猜到了什么。抿了口茶就直接明了地开口:“父亲是有何吩咐吗?” 楚老爷笑容满面,侧首了说道:“阿涟那,你现在出嫁得好,但也不能忘了你两位妹子。瞧你二妹阿月。家世、模样都不差。容貌好,从小还乖巧,作为长姐,你替她的终身大事费些心思,不为难吧?” “父亲这是何意?”景晨眼梢微抬,余光注意到身旁女孩,居然满是希冀地望着自己。 楚老爷便咳了两声,佯装正经地严肃道:“前儿我见了你们府上的三老爷,听说他膝下有一独子?” 五爷君子烨? 景晨大为惊讶,转头再瞧了眼二姑娘楚景月。费解不确定地说道:“您是想将二妹说亲给君家的五爷?” “阿涟就是聪明。”楚太太附和。 景晨惊讶过后倒也恢复了常色,垂首听她们说话。但在闻得楚老爷提及二姑娘相貌有几分与自己相似时。胸口处涌上阵阵屈辱与愤怒,倏然就立起了身,冷言道:“五爷是三房内的人,便是老夫人都不太好做主,岂容我个晚辈插手?” “阿涟莫要着急,父亲不是为难你,只想你今后多接你二妹过府……” 楚老爷语气讨好,可话未说话,便被景晨打断。“容女儿说句不中听的话,君府五爷声名如何。众人皆知。父亲这般将二妹嫁过去,可有想过她的今后?” 楚老爷的脸色则有些难看,楚太太起身,避开了丈夫视线,厉色等着景晨。后者却浑然不觉,移开了位子便对外喊道:“来人!” 君府的媳妇子停在门外。 背对着众人,景晨沉声吩咐道:“备车,回府!” “阿涟,你……” “涟儿!” 楚氏夫妇呼声,回娘家膳食未毕就打道回府,旁人不知的还以为受了何委屈呢! 景晨侧了侧身子,“大爷昨日身子不善,容女儿回去伺候。”目光触及僵硬了脸色的楚景月,讽笑道:“至于二妹的事,父亲还是和君三老爷约个时辰商谈才好。” 楚老爷同君三老爷都是生意人,景晨话中深意,不言而喻。 这个孽女,只顾得自己富贵,连父母都敢顶撞!楚老爷瞪大了双目,脸上皆是怒意,可不等她开口,景晨便福身离开,走前还道:“女儿未能尽孝,改日再登门请罪。” 恁地目中无人! 楚太太惊诧至极,内心强忍着怨恨,这个小蹄子,胆子倒是不小! 耳旁传来瓷杯碎地的声音。 汪氏转身,正见丈夫容色勃然大怒,忙示意屋内众人退下。待等只留二人时,才凑前了轻声劝慰:“老爷莫要生气,涟儿向来任性,回头妾身才寻她回府,与她好好说说。” 楚老爷却一把将妻子的手推开,斥责道:“还不都是你给惯的?!” “是是,都是妾身的不是,老爷别气坏了身子。”见他着实太生气,便寻了好话道:“涟儿许是觉得咱们为月儿说话,以为我们不疼爱她了。老爷又不是不知,姑爷正病着,她心里也不好受。” 楚老爷缓缓平复了激动,“你说的对,我跟她置什么气?”说完抬眸就催道:“姑爷不是正病着吗?改明儿你就去探视下,然后再和阿涟说说,让她想法子成了阿月和君家五爷的好事。” “妾身明白。”楚太太满脸讨好,“等到今后这君家的产业不管是落在大姑爷手里还是三老爷手上,他们家主母必是咱们家闺女。” “嗯,你说在外自个打拼,真不如有个门路来得容易。”楚老爷目露贪婪。 ﹍﹍﹍﹍﹍﹍﹍﹍﹍﹍﹍ 第三更到,继续求粉红、求订阅。这是上月的pk加更,总共是八章,夕会陆续补上。(未完待续) ------------ 第四十九章 区别 回到君府,先去荣安居同老夫人请安才回晴空院,景晨坐定后吃了好几口茶才缓了气。安浓凑在旁边,双手垂着不时瞄向主子,内心踌躇惶恐。 察觉她欲言又止,景晨开口低问:“你可是觉得,方才在楚府,我情绪过激了些?” 安浓心闪惊惧,忙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景晨容上便显出丝许不耐,将茶杯往几上搁下,“我既开口问了,你自老实答话。” 声音不怒自威。 “回奶奶,奴婢确有此想法。”话落,安浓小心翼翼地抬眸,观察起主子神色,深怕她不悦。 景晨抿唇,在对方忐忑不安的目光下抬手示意她起立,温语道:“先前我便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们既为我办事,但凡尽忠职守,真心为主子着想,我自不会为难。今后我再问话,切莫吱唔遮掩,有何想法明说了便是。” “是。” 应声后,注意到主子的目光仍停在自己身上,安浓咬了咬唇,终是开口:“奴婢只是觉得,奶奶离开得太过匆忙,担心伤了您和亲家老爷、太太的情分。” 情分? 景晨冷哼,不答反道:“刚刚楚府里的事,你听得清楚,回头有人相询,你无需隐瞒。”见对方点头,琢磨着又道:“趁着时辰尚早,你且出趟府去。” 注意到主子话中的严肃,安浓前倾了轻问:“奶奶有何吩咐?” “去寻上回的两人,让他们带你去见一位妇人,对她不必隐瞒我的身份,且问她今后有何打算。”景晨说完。再添道:“告诉她,若是想离开,我自会安排人和钱财护送她到安全地。” 金氏作为楚景晨的生母,如此待她,仁至义尽。 须臾,院外传来杂陈的脚步声。安宜进屋传话:“奶奶。白夫人和琦姑娘去了三姨娘的屋子。” 敛去几分随意,景晨侧首笑道:“许是来赔礼的。” “咦,奶奶怎的知晓?”安宜惊讶,“白夫人身后跟着好些婢子。都捧着贵重首饰和稀罕物呢。” 都道是白纤琦伸手推了宋氏令她落胎,白府等人家,自是用银财弥补。否则又能如何? “伺候我妆容。”起身走向内室。 安宜跟在身后,“奶奶要过去?” “身为这院里的主母,有客到访。怎能不露面?” 白氏母女没有按规矩先见过主母,由她安排人带路去三姨娘屋里,奶奶却不能不尽主人的职责。安宜心道她处事谨慎,望向眼前人的目光又恭敬了几分。 景晨至宋氏屋外时,恰见白纤琦正扶着白夫人出来,上前两步福了礼招呼道:“表婶。” “是侄媳妇呀。”白夫人笑着侧望向身旁的女儿,神色微肃道:”琦儿。还不见过你表嫂。” 许是才受过训,白纤琦未有同往日般任性地对景晨视若无睹。依言欠了身,眼神却瞥着旁处。 景晨知晓她钟情于大爷,内心自然不愿喊自己“表嫂”,任性又单纯的姑娘总是将心思写在脸上,天真执拗地以为只要她不承认,自己君大奶奶的身份就不存在。 白氏母女来得突然,离去地亦很匆忙。 景晨进屋探望宋氏,婢女采儿正在摆放大小不一的精致礼盒,闻声转首,忙搁下东西请安立在旁处。床上的宋氏见到来人,手扶着床柱便要起身。 景晨上前制止了她的动作,和颜道:“你身子不好,躺着歇息就是。” “谢奶奶。”宋氏原本无神的双眸强打起精神,歉意地说道:“婢妾给您添麻烦了。” 景晨则坐在婢子搬来的圆凳上,柔声道:“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全心为大爷,现下发生这等遗憾事,你心里自比谁都难受,莫要再说这等见外的话。” “奶奶宽厚,婢妾铭记于心。”宋氏不禁眼眶微润。 自苏醒后,未见着大爷身影,心中原就酸楚,而方才白氏母女虽说是来安抚她,可举止言辞间透着高人一等的傲然。在她们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妾室,有孕是侥幸,亦是多的福分,便是失了丢了,亦不可惜。毕竟,若遇着个严厉些的主母,她不允许,那腹中孩儿就难以留下。 “想吃什么就告了宋妈妈,让她吩咐人给你做。”视线触及紧闭的窗户,景晨叹道:“屋子里沉闷闷的,连带着心情都不好,虽说不能吹风,正午时开着通通气,对身子也好。” “奶奶说的是,奴婢亦这般劝慰姨娘的。”采儿便顺话去半推了窗子。 宋氏没再说什么,只等大奶奶走后,才唤来采儿将窗子闭上。后者担忧且不解地就道:“姨娘,孩子已经去了,您总这般闷闷不乐,白白折腾了自个身子。大爷这般宠爱您,今后还是会有的。” 宋氏便将锦被往身上扯了扯,喃喃道:“是啊,今后还是会有的。” 见她能听进去话,采儿松了口气,“大奶奶和善,不似那些个黑心阴狠的主母,待姨娘这般好,能允您一回,今后再有好事,自也能允您。” 宋氏何其不明白这个道理?大奶奶宽容大度,能允许自己个妾室怀有身孕,即便先前自己总以不适为借口去请大爷过来,她亦从未刁难过,这般好的主母,何处能寻? 但偏是大奶奶表现得越好,她这心里才越紧张害怕。那般美貌又贤惠的妻子,连身为女子的自己瞧了都欢喜忍不住想亲近,大爷迟早也会爱上她,届时心中就真的没了自己。 “姨娘,容奴婢多嘴一句,方才琦姑娘的姿态,分明就不是个致歉的模样,您何苦留下这些东西呢?” 采儿想不明白,从前大爷赏赐亦不乏珍贵之物,姨娘收着宝贝着却并不是贪图那份价值,只因其中包含了大爷的心意。眼前人不是个贪财的主,腹中孩儿没了她心中有多痛,唯自己个近侍才知晓,然方才即便是为争口气,也断不该收下这些。 “采儿,我没有银钱。在府里生存,哪能短了这些?”宋氏语气悠长中透着惆怅。 闻者却是不解,“姨娘何故突然想这个?” 宋氏便抬眸,语气格外认真地说道:“采儿,其实我不怨琦姑娘,真的不怨。”似察觉对方的疑惑,她缓缓解释道:“我那孩儿,连是男是女都不知晓,却偏有人看不不顺,生生要夺了他的命去。” 采儿见宋氏泪流满面,忙前侧了就为她擦拭,心疼道:“姨娘别伤心了。” “大奶奶是个慧心的人,她不计较这些。”宋氏说着抬起目光,看着近侍泣着问道:“采儿,你知道奶奶为何能做大爷的妻子吗?” 后者显然不知她是何意,迷茫的摇了摇头。 宋氏凄惨而笑,复问道:“你知道为何府人待大姨娘比待我与二姨娘敬重吗?”唇边透着苦涩,不待采儿接话自答道:“她们都是身世清白的人家,府里正儿八经聘进门的,怎是我等来历不明人所能相比的?” 她的心里难免苦楚,有个娘家就等于有个依靠,在夫家受了委屈便有人替她们出面,哪像自己? 采儿闻言,心疼地望着她唤道:“姨娘……”安慰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大姨娘素来会处事,她不缺银钱,素来打赏底下人就大方,自家姨娘没存那些心思,就想安分的呆在大爷身边,何时在意过那些?现下听得她说没有银钱,这才意识到其中的利害。 “二姨娘日子过得悠闲,因为她不曾渴望过大爷,没有希冀自然就安生。偏是我不知身份,仗着大爷心里待我的那份恩情与愧疚,便奢望得多了。”宋氏满面悲恸。 “姨娘,您别多想,大爷现儿正是发病时,所以无法过来瞧您。等过几日,还不得再过来疼您宠您?” 对于婢女的安慰,宋氏却再不言语。 白氏母女出了晴空院便准备往荣安居去,白纤琦吵闹着要留在这儿小住,“母亲,浠哥哥身子不好,我得留着照顾她。” 白夫人当下便冷了脸,训斥道:“你个没出阁的姑娘,留在这像什么话?” “是姑奶奶府上,又不是其他地方,我从前也经常住这的,有什么关系?”白纤琦不依不饶,撒娇道:“母亲,您就允了我吧?” 后者怒其不争,唤了身后近侍就吩咐道:“先送姑娘回府。” “母亲!” 白纤琦当下就挣扎起,白夫人就坚定道:“不说你表哥现下都已经成了婚,便是之前,我就没允许你和他多亲近!”说着独身就往老夫人处告辞。 老夫人待白夫人显然没有白纤琦亲近,知晓侄孙女已经走了,说了会子话就没留白夫人。 谷妈妈从外走进,回禀道:“老夫人,大奶奶今儿回娘家急急回府,老奴问了跟去的人,听说是和亲家老爷太太闹了起来。” 老夫人便蹙眉,语气有些不悦,“可知是为了什么?” “好似是楚老爷让奶奶将亲家姑娘说亲给咱们府上的五爷,奶奶回这事得长辈做主,她无法插手。这话许是恼了楚老爷他们,最后奶奶才说回府的。” 老夫人这才眼露笑意,原来并不是目无尊长,而是心念着夫家,这媳妇娶的好!心里清明,知晓自个是君府的人,不能帮娘家人算计自家。如此,心起欢喜,眸中透着满意,招手道:“去将大奶奶请来。”(未完待续) ------------ 第五十章 重得信任 景晨来到荣安居,请安后便依言坐在老夫人身旁,举止言辞间端庄不显怯懦,大方又不失恭敬。单看来,老夫人是比较满意这个孙媳的,偏是心中搁着那番话,对眼前人难以完全信任。今儿听得她在娘家的表现,心中即起了试探之意。 毕竟长孙身弱,独自承担这偌大的生意太费心神,她亦想早日培养个能干的孙媳,助他一臂之力。 “听说涟儿昨夜没有睡好?” 对上老夫人的笑脸,景晨垂眸,状似娇羞地轻答道:“回祖母,只是睡得不太安稳。” 老夫人身子后仰,拉过她的手眯笑道:“我知晓你心里担心浠哥儿的病情,祖母也不是拦着不让你照顾他,只是卢大夫脾性怪异,他诊断子浠时不喜欢有旁人守着,你莫要多了心去。” “祖母言重,孙媳不敢多想,只盼大爷能早日康复。” 老夫人则拍了拍她的手背,夸了句“好孩子”。 景晨含蓄莞尔,对他的夸奖似是受宠若惊,眉间却总透着分忧愁。 老夫人知晓孙媳妇回娘家后的事宜,对她的没有诉苦抱怨说君府任何不是的表现很满意,更因她重夫家胜过娘家的思想再添亲近。这个媳妇若非有个感情不清的过去,真是没得挑剔。 “对了,宋氏现下如何了?” 老夫人能问起宋氏,景晨自能从这话引申至大爷过去对三姨娘的重视程度,面色如常地回道:“三姨娘安好,孙媳令人仔细调养着,想来她过些日子便能恢复,就是孩子没了,有些可惜。” 仍旧对老夫人昨夜的疾言厉色有些顾忌,景晨状似忐忑地觑着对方。 “琦儿顽皮,这事我也教训过她了。”话语间难掩那份惋惜,老夫人心里是盼着重孙儿出世的,她疼爱长孙。就期盼大爷能早日有嗣。但终究在晚辈跟前,且又是长媳。她不太好多表现,强撑着似亲密道:“涟儿,祖母知你心里有委屈,才过门就摊上妾室有孕这等事。” 景晨连忙解释。“祖母。媳妇没有。”似是担忧长辈误会,很是惶恐无措的模样。 老夫人就点头,握紧了她的手道:“祖母知晓,你是真心为浠哥儿着想。 景晨这才平复激动,抿唇低下了头。 见她这般在意自己对她的看法,又想着昨日待她的严厉,老夫人语气柔缓的很,“孙媳,祖母年纪大了,就盼着能抱到重孙才舍得合眼。我虽早前允了宋氏留下那孩子。可这心里不糊涂,祖母最想抱的还是你生的孩儿。” 景晨暗道这位老夫人的厉害。三两句便又想拉近了距离?但身处在这,自不能得罪她,且景晨原就有讨好之意,更不可能违拗她意,顺着她话大度地言道:“院里的姨娘们都是伺候大爷的,将来谁有好事诞下的都是孙媳的孩儿,祖母您的重孙。”满面诚恳。 竟是能这般一视同仁,没有丝毫嫡庶观念,亦不担忧庶子将来会分她孩儿的产业? 好大的胸襟与气度! 初时对这位新媳妇的重视与欣赏又回到老夫人的心里。亦不再计较那份芥蒂,满是动容欢喜的就拉着她的手道:“真是懂事。子浠娶了你,是他的福分。” 老夫人内心自问,她都能事事为君府考虑,替长孙着想,自己还防着她些什么? “对了,上回子浠说你很有经商头脑,提的几套理念都不差,来跟祖母说说。”老夫人双目热情,鬓角银发似因她的情绪而晶亮了不少,对眼前的孙媳妇充满期待。 景晨知晓她这是在考验自己,并没有遮掩,详细坦白地说出了她的想法,言语间自谦,虚心请教。 这等态度,教老夫人格外满意。祖孙俩谈了小半个下午,等到暮色渐下,才允她离去。 谷妈妈则上前奉上热茶,笑着道:“瞧,老夫人您多虑了,大奶奶心心念念的都是咱们府。” “我瞧着也是,不错的孩子。” 老夫人吃了口茶,续赞道:“她心思细腻,聪颖过人,调教下必能成大器。有她在子浠身旁,我这心里安定。”说完后沉默了许久,复又惆怅着叹道:“就是那个原少爷……”眉头不禁皱起。 老夫人是何等精明的人,这府上有什么风吹草动能不惊动她的?上回原家少爷冒然登门,还特地说要见府上新过门的奶奶,若说是来往密切的亲戚,来瞧对方家里新添的人是如何模样,倒也说得过去。偏他从京都而来,仗着大姑爷的关系勉强称得上亲戚,这般开口要见女眷,何其唐突? 不细查不知,原仲轩原是跟孙媳有过感情纠缠的男子,这还如何了得?他逗留在城中,莫不是还有意要将人带走?老夫人怎可能辛苦培养个能干却又心不向着君府的孙媳?那是替他人做嫁衣! 虽然事后大爷同自己说早已知情,还说孙媳妇立场明了,早已断了过去。然老夫人总觉得她闺中时行为出格,品德就有失礼态,于自家亦是屈辱,做不到若无其事,渐渐也就疏远她。 谷妈妈最知她想法,上前两步劝道:“老夫人,您既觉得大奶奶是个中意人,何必再因原家少爷的事而损了祖孙情分?那日跟着五爷的小厮虽听得原爷在打听奶奶的事,便当他未有死心,但毕竟是他一厢情愿,咱们奶奶不会跟他走不就成了?老奴瞧着大爷欢喜奶奶,您又觉得她能帮大爷,多好的婚事啊?” 老夫人细想了会,点头望着亲信道:“你说的在理。今朝若换成了旁人,且不说先前会因宋氏有孕的事闹个不停,便是现下也没这份安内处外的本事,我再冷淡她,倒真成了刻薄了。” “大奶奶孝顺,怎可能这般想?”谷妈妈笑意吟吟。 “她是个有分寸的人。”老夫人径自点头,抬眸就吩咐道:“回头你将书房里的账本再给她送去,教她慢慢看,不必着急,别累坏了身子。” 谷妈妈自是应声,“老奴明白。” 老夫人则复端着茶水拨弄起漂浮的茶叶,顿了沉默片刻再次开口:“回头你亲自跑趟秋桐园,问问姒苪大爷身子到底如何,再寻卢大夫过来趟。若是病情得控,还是送回晴空院,由他媳妇照料得好。” …… 景晨回到晴空院时,安浓已经等候了些时候,让她随自己进屋,令安宜候在门外。 安浓行了礼站在主子身侧,答话道:“奶奶,她不愿离开,说是想见见你。” “不愿?”景晨眼中闪过不悦,直盯了安浓再问:“她只说了要见我?” “回奶奶话,是的。” 安浓的话方落,便听得眼前主子轻拍了炕几,低喝道:“愚不可及!” 金氏难道都没有丝毫头脑?她留在平城,对楚景晨的存在有害无益,难道她都不曾为亲生女儿着想,还要再见到自己因她受制于汪氏的场景?救她出来当做是还这身子的原主,安排她的今后,也不过只是因那日在楚府,她流露表达出来的亲情与不顾一切替自己向楚太太求情的举止。 难道她真当觉得自己非顾她不可? 安浓见主子神色凝重,不敢说话。 “你去告知她,必须离开平城,若能说个地我自满足她要求。如若说不出来,就让我替她选个山清水秀的地,安顿她的后半辈子。还有,我是不可能去见她的,早晚是分离,没有必要!”景晨神色坚定,透着不容反驳的威严。 “是,奴婢明儿就去。” 景晨思索着又伸手制止,“不成,你出府太勤快难免引人怀疑,待过几日再出府。” 安浓颔首应是。 景晨便思索起楚景涟的安排,上回匆匆见过,亦能知晓她不会是个安生的人。花楼的妈妈并不是个可靠的人,不能将她永远放在那儿,且今后必要时,楚景涟还得用上一用,得另选个地方藏起来。 主子没有吩咐她下去,安浓便规矩地立着,待命等候。 “对了,今儿让你带了银子过去,他们可有说什么?” 安浓原就想回报,可见主子阴晴不定,怯于开口,现下便忙答道:“他们说感恩奶奶您,还说您于他们有再造之恩,今生必定忠心相报。” 知晓自己没有看错人,景晨并不意外,随意点了点头。 安浓心底却很好奇,自家奶奶到底做了什么,教他们如此忠心? 然答案,其实在她们身上亦有:信任。 主仆二人正沉默时,外面传来安宜的声音,“奶奶,谷妈妈来了。” 景晨忙起身往外,亲自迎了谷妈妈进屋,又让婢子上茶,热情道:“妈妈怎的过来了,可是祖母有何吩咐?” 谷妈妈请了安便让身后婢子将账本有序放下,“大奶奶,是老夫人令老奴将这些给您送来。” 景晨早在她进屋时便注意到了这些账本,状似迷茫不解地指着就道:“这是……?” “老夫人说,还劳奶奶您多费心,替她老人家分担些。” 景晨侧过视线,望着账本含笑不语。(未完待续) ------------ 第五十一章 贼心不死 大奶奶得老夫人重视与信任的消息,片刻就传遍了整个君府。广源堂内,三夫人裘氏眉头紧皱,烦躁地将茶盏拂至地上,随着瓷盏破碎的声响,她喝骂道:“这是老糊涂了不是,让这么个小妮子管账,也不怕给搞砸。明知楚家打的是什么算盘,这不眼巴巴地把银子往人家腰包里送吗?!” 旁侧的仆妇赵妈妈闻言,焦急地转头望了眼屋外就弯身上前,唏嘘道:“我的好夫人,您怎么能说这话,回头若是教人听了传到老夫人耳中,这可怎么了得?” 三夫人却是不惧,气愤难平道:“我还怕她不知晓我是怎么想的呢!你说这府上没人了不是,偏要让个新过门的接手?那个楚氏,成日在了老夫人跟前晃悠,端得是孝顺乖巧,我会不知道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说着目光就落在自己屋内的摆设上,裘氏冷哼着又道:“我瞧着她,不过就生了张好面孔,谁知是扯了什么狐媚功夫迷惑了大爷,居然让她来算计自家人?咱们老爷这些年辛辛苦苦在外打拼,他们个个在府里坐享其成,现在莫不是连个妇人,都要来争咱们生意上的事权了?” “夫人您消消气,这位大奶奶本事了得,您也知晓老夫人和大爷祖孙俩都被她收得服服帖帖,更不能掉以轻心啊。”赵妈妈说着,复又至桌上茶几旁倒了杯茶递去,“大奶奶年轻,行事难免莽撞,哪懂生意上的事来?今后出错,您尽管挑了让老夫人教训,现在犯不着跟她计较。” 啄了口茶,三夫人似有想通,颔首道:“你说的也是,这行里的事错综复杂,我都多少年才摸会的?就她楚氏。仗着娘家经商,就觉得了不得。往后有她受罚的时候。” “夫人说的是。”赵妈妈哈腰附和。 虽说想的是清楚,但三夫人看这新过门的侄媳就是不顺眼,想到上回就因她来替大爷勘察,最后以自家丈夫在外收人银钱好处为由。逼得他们不得不将到手的银子退出去。还惹恼合作商,恁地可恶! “守着个病秧子,还以为是个良人,愚妇罢了。且让她现在嚣张,真等哪日大爷出了事,我看她还怎么得意?!” 赵妈妈惊得面色惨白,举了双手恨不得就去捂住裘氏的嘴,最终拍了大腿急道:“夫人这话您说不得,哪里能咒大爷?旁的事还成,若是这等话被传出去。才真真坏了事。” “你慌什么!?” 三夫人看不得身边人这般畏手畏脚,冷着脸就道:“老夫人下令都瞒着楚氏大爷的情况。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楚氏她这么年轻,哪能真守着大爷过日子?前阵子不就查出来了,那日大姑奶奶夫家的兄弟过府,可不就是为了她吗?” “夫人,您不是想……?”赵妈妈大为惊讶。 三夫人的笑容渐深,“美人儿就是美人儿,嫁了人都有人惦记着。”意味深长。 “什么美人儿,在哪呢?” 裘氏话音方落,五爷便自外走了进来。还朝屋内左右瞅了瞅,满脸好奇地凑到三夫人身旁。“母亲,您说什么美人儿?” 三夫人瞪着儿子,训斥道:“就知道女色,能不能给我有点出息?!” 五爷冷不防挨了训,倒也不在意,往旁边坐了就道:“我有出息顶个什么用,这府里的事又不需要我去操心?”说着眼神就瞥了眼门外,很是自在地说道:“咱们家又不是非得靠我,这不在家挺好,也没人亏了我。” “瞧你这德行!”三夫人被气得厉害,站起身就走过去欲揪他耳朵。五爷却是机灵,往旁边闪了就道:“好了好了,母亲你别骂我了,这不是才从红翠苑回来嘛,方管事唠叨死了,整天都念那些,我都快听出老茧来了。” 三夫人见他正用着手指扣自己耳朵,重拍了这桌案就道:“你嫌着烦了,可你记住了吗?!” 五爷摇头,也不见害怕,“母亲您这么厉害,干吗非要我学那个?” “你啊!”三夫人伸出手指就戳了他脑门。 五爷抬手挥开,似忆起什么般问道:“对了,大哥醒了没,还在秋桐园里吗?” “你问这干吗?”三夫人随即露出不满,沉色道:“别想着动那些心思,你大哥不在院子里,也不准去寻你嫂子!” “咦,母亲怎的知道儿子有此打算?”被一语中的,五爷不惧反笑,起身就道:“大哥卧病,嫂嫂自然慌急,我去安慰安慰她。” 三夫人忙喝住他,“你忘了当初在她手里吃的苦头了?” “女人都温顺了有什么意思?像嫂嫂那样的女子才有味,越是生气越动人。” “就知道惦记着她,你最近给我安分些!”三夫人骂着添道:“忘记云坠那丫头了?她是打小在你祖母跟前当差的,这次事发后,老夫人没舍得给你,反而匆匆给配了人,现下正看重楚氏,你给我安分些!” 五爷明显不情愿 ,“母亲,您不是说她早晚都会是我的吗?” “那也得等咱们完全接管了这府才行。”三夫人的声音轻缓了些,“好了,回去歇着,你院里也不缺人。” 五爷不以为意地别了别嘴,似有委屈道:“这么多人,就没个可心的人。” 仍旧惦记着那位楚氏? 三夫人恨铁不成钢,“你嫂嫂那我自有旁的打算,你寻旁处玩去,不准私动她,就是你大哥昏迷着也不成,听到没有?!” 五爷低着脑袋没有表态,心里却转得飞速。不去找大嫂,这怎么可能?这几日方从原仲轩嘴中套了不少消息来,如今都够轻易地牵制她,只是她身边总那么多人,寻不到个机会。伸手摸着自己下巴思索起来,大哥最近都在秋桐园,那便是说夜晚她都独眠咯? 想着想着,五爷双眼晶亮,这可是绝好的机会! 三夫人见儿子起身就要往外,忙喊住他就问道:“你哪去?” “就出去院子里走走。”五爷答得漫不经心。 三夫人虽是不信,却也知儿子顽劣根本唤不回来,忙让屋里的青芽跟上前去。 五爷这趟“漫步”,不小心就晃到了晴空院外,想着心里那妙人就要进屋,然才跨出两步就被身后的青芽唤住,“五爷,夫人提过,让您……” 话没说话,就被五爷给打断,怒意烦躁地横了眼道:“夫人说什么,你记着就好;爷做什么,你看着可以,插手就罢了!” “五爷?”青芽不敢怠慢三夫人的吩咐,凑近了央求地望着他。 五爷最厌烦被人束缚手脚,望着眼前本分尽职的婢子,往前两步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就道:“怎么,不让我进去,是想爷好好疼疼你?” 青芽顿时双唇紧颤,点头又摇头,恐惧地看着五爷。 她才不想被他糟蹋呢! 五爷收回了手,白眼道:“那还不赶快回去,真是的!”话毕理了理衣裳就转身走进晴空院。 景晨正对着账本学习打算盘,听得安浓通传,称是五爷过来,眼中闪过不耐与厌弃,“便说我歇下了,请他回去。”这种时候,哪有功夫去敷衍他? 须臾,安浓复又回来,为难地说道:“奶奶,五爷道您这屋里亮着灯,自没深睡,且还要去荣安居用晚膳,他等您醒来。” “哼!” 景晨的手重重按在算珠子上,冷讽道:“真是个不要脸皮的!”抬眸望向安浓,低问道:“堂中是谁伺候着?” “回奶奶,五爷不要婢子。” “既然这般,你轻轻同五爷道了,便称我小憩着,他若执意要留下等候,不如请他人作陪。” 安浓听得莫名其妙,正要开口询问“他人”是谁时,端坐着的大奶奶就道:“让朱氏过来请安。” “二姨娘?” 安浓惊讶后,见对方不欲多说,便低首退出。二姨娘明明被禁足,奶奶却特地寻她过来,这是为何? “等等。” 景晨唤住安浓,再添道:“仅需跟五爷提了即可,莫要声张。” “是。” 并未让二姨娘过来,五爷在听得这番话后就忙离了去。待等到了院外,晚风吹来带着凉意,他才浑身颤着打了机灵,莫不是在警告自己? 她是何时知晓自己同朱氏的关系的?且便是知道,怎么不替大哥处理了朱氏? 女人心,真难猜! 这是五爷摇头离开前的最后声感叹。 次日,君府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最前的是朱轮华盖的锦帘马车,从内走出个盛装少妇,约莫桃李年华,容貌清丽。守门的才见到来人,就往内传话道:“快去禀报老夫人,大姑奶奶回府了。” 众人齐聚荣安居,大夫人拉着长女的手热情道:“如儿回府,怎的都不事先让人传个信?” 大姑奶奶君宛如面含笑意,声音清清柔柔,“便是每回回来,都搅了家里安宁,女儿才不通报的。” 说着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定在老夫人左侧立着的景晨身上,招手就道:“我这弟妹,果真是生得美,一眼就知是个可人招疼的,真让人欢喜。”(未完待续) ------------ 第五十二章 无功而返 大姑奶奶示好,景晨上前,软声唤道:“大姐。” “你和浠弟成亲那晚我离开的早,没能同你说上话,今儿个趁着机会好好聊聊。”君宛如容颜丽和,无比亲热地上前执了景晨的手,转身朝老夫人言道:“祖母,孙女可是要跟您借这宝贝孙媳会了。” 老夫人则笑容满面,身子微微后仰,靠在了丁香色绣福纹的迎枕上,眯眼回道:“你们年轻人闲咱们闷,就爱凑一块儿说话。” 笑声中,景晨跟着君宛如出了荣安居,名为在园子里赏花。余光不时瞄向身旁的人,这位陌生的少妇,是大爷的嫡亲长姐,平城里的知州夫人,亦是原仲轩的家嫂。 往前行了段路,君宛如驻足,侧首开口:“方听说浠弟前儿个身子不好,现还在卢大夫的院里调养?” 景晨知晓她关心胞弟,然这等情况询问自己?显然是借此为题。抬头对上她的目光,颔首回道:“是的,不过我未曾亲眼见到大爷,也不知他现在如何。” 话语间,透着妻子对丈夫的关心与忧愁。君宛如自是乐闻此音,“是个老毛病,你不必太过担忧。” 景晨应是,心中却不禁起了讽意。瞧,这君府各个知情人都将大爷的病情隐瞒自己,何必呢?再如何,这媳妇都进了家门,众人眼中亦是圆了房的,难道还担心人给跑了?且楚景涟的身份,娘家之根尚且在这,着实多虑。 “我这弟弟,平素虽寡言,但可是极会疼人的。弟妹你跟他久了,今后自能知晓……”君宛如眉梢处带着和善,望着景晨就说起大爷的体贴优处来。 后者抿唇笑了不时附和,内心终清明她的来意,定然是知晓了那回事来威抚的,许是见自己没有抱怨哀叹。故而就不道破。 膳后热闹,大姑奶奶扶着老夫人进内室说话。二人对视而坐,君宛如率先开口:“祖母,孙女明早便要和存辉回京都。” 清明将至……这很正常。 老夫人颔首应了,“姑爷的差事可安排妥当?” “他已告过假。祖母放心。”说完似有所犹豫,迟疑了片刻添道:“不过四弟会留在这儿。” “四弟?”老夫人琢磨着就低问:“是不久前到这的原少爷?” 君宛如点头又叹息,“这等清明祭祖的大事,他竟是不肯回京。” 老夫人则有所了然,“真是孽缘,这等事怎的就绕到自家人身上了?” “祖母莫要多心,孙女方才试探过弟妹,看得出她是没有离意的。”君宛如抚上老夫人的手背,欣慰道:“她有心跟浠弟好好过日子。家和万事兴,至于四弟,早晚也能想通的。” 老夫人的忧心被勾起,表情肃沉,自家的媳妇被别的男子惦记着,总如心头刺般难受。 是日傍晚,大爷被送回了晴空院。待安置到上床,景晨坐在旁边侍疾。替他掖了被角又让人将次间的账本取来,就着明黄的烛光翻看帐录。婢女安浓挑了灯芯,屋内的光线顿时明亮,她上前劝道:“奶奶不如先歇着,老夫人都只要您照顾好大爷,这些事不急的。” “不必了,反正坐着也无事。” 不急?怎么可能不急?! 她必须早日让自己学会这些精于这些,有所长则有所分量,才能不是旁人可以随意打压处置的对象。否则若是毫无地位影响力。在君府则显得无关紧要,继而处于被动,任人安排。君府里的众人对自己有疑心,故而她必须表现出才干,让老夫人等知晓,并不是随便一个妇人就能够取代自己。 即使要离开,亦是她做主,而不是被人逼走。 将手中账簿翻页,景晨专心致志。 顷刻,安宜端了盘点心进屋。“奶奶,五爷差人送了梅花酥来。” 景晨头也不抬,静而无波道:“赏了你们,下去分了都尝个味吧。” “奶奶,梅花都调了好几个月,这糕点可是稀罕物,您当真不用?”似知晓主子所虑,安宜复添道:“奴婢听说,五爷给每个院子都送了的。” 景晨倏然抬首,目光锋利。 安宜忙缩了脑袋,她亦是想将好东西给主子用,然在这般注视下,忙收回了手,“奴婢这就下去。” “嗯。”景晨应后,再道:“下回若再有诸如此类的事,你知道该如何做了?” 即便五爷并非特地来献殷勤,但她可得表明立场。 …… 第二日,门房有通传,称亲家太太来探视大爷病情。景晨知晓时,眉宇不禁蹙得紧,她不习惯同娘家人密切往来,尤其是这等不怀好意的登门。转首望了眼床上静躺着的大爷,吩咐婢子将帐幔落下且好生伺候,又整理收好了账本才出屋。 楚太太在厅堂坐定,吃了口茶才见景晨到来,心底难免生了怨气,她是个什么身份,居然敢这般怠慢自己?然当着君家内外又不能发作,端着好脸上前两步就亲切道:“涟儿照顾姑爷真是尽职。” 汪氏这话,不过是自我挽回颜面,亦有讨好君家的意思。熟知景晨却似没听出深意,迷茫地摇头就道:“母亲想多了,大爷并无大碍,是女儿听说您过府,特地换了身衣裳,让您久等,着实不该。” 楚太太的脸色便有些僵硬。 景晨在主位上落座,端起茶盏低首吹了吹才笑着抿道:“前儿我才回府用过饭,母亲思念心疼女儿,差人传个话我便回去,怎的亲自跑来?白白受这番颠簸,教女儿过意不去。” 竟全是些客套疏远的话! 楚太太怒由心生,直瞪着那旁悠哉淡然喝茶的人,然对方却俨然没有察觉,仍旧兴致昂昂地拨弄起茶叶。堂内保持了半晌平静,汪氏终是强笑了开口:“涟儿说笑,咱们母女间往来还这般客气? 对了,姑爷怎么样了?” 景晨笑不达眼底,“劳母亲牵挂,大爷身子渐好。” 楚太太的目光便投向门外,犹豫着起身道:“母亲去探望下姑爷。” “偏是不巧,大爷才用药歇下。”景晨言后,满脸歉意着道:“若早知母亲您要过来,女儿就拦着大爷晚些躺下了。”侧首唤了婢子,“你去主卧瞧瞧,看能否……” “不必,不必麻烦。” 楚太太在心里揣测,看来君家大少爷的病情并无外界传扬的严重,不出意外这份产业还是会落在他的手里,三房并没有多少胜算。但若是回去同自家丈夫这般说,他定不可能改变初衷,二手准备才最妥当。 抬头望着对面的人,楚太太心情沉重。自己手中没有了金氏,而景涟也失踪已久,现在不但威胁不了她,反还要依靠她,拿什么才能说服她撮合庶女和君家五爷的亲事?汪氏心里为难,空手而回又没法与老爷交代,急得脸色都涨红。 景晨不疾不徐地品着茶,视线微挑了欣赏对方焦色。 “既然姑爷在歇息,我就不去打扰了。涟儿,母亲有些事想与你谈谈。” 景晨露出惊诧,直接反问道:“可是因为上回的事?母亲,您可真是为难了我。”露着为人子女的难处与矛盾。 在君府立足,自然得好好表现,让掌权的人放了心,才可能有真的安稳日子。景晨可不忌惮汪氏,她手头没有能够牵制的人,还想自己听命于她? 楚太太不防她说得这般直白,郁郁地生起闷气,本打算和她去卧室里详谈,然姑爷在里间休息。复想着她将这些仆妇打发走,她却似愚钝迟缓的不明白,愣是直接点明了自己的意思。再谈下去,岂非就明着告知君老夫人,自家在想着算计他们? 景晨可不顾汪氏回府后该如何同楚老爷交代,将这些举止透明化了,令老夫人释疑才是她所在乎的。与汪氏闲扯了番,便起身言道:“母亲特地过来,女儿陪您去祖母处见见她。” 于是,汪氏来亲家府上半日,最终无功而返。先前准备了满腹威逼利诱的言辞,皆原封不动地又带了回去,她甚至都没有与她私聊的机会。 景晨心情颇爽,傍晚请安时察觉老夫人越发亲善的举止,心情愈佳。 待回到晴空院,留守的安宜候在院门口,看到主子后转身望了眼主卧就道:“奶奶,大爷醒来了。” 景晨略显诧异,倒也不动声色,低语道:“何时醒的,怎的不差人去告知老夫人?” “奶奶才出院子,大爷就醒了,奴婢想去通报,爷说不必惊动,等明儿再说。”安宜的神色似有些沉重,耐不住又低道:“紫萍紫芝两位姐姐在内侍候,方才宋妈妈被传唤进去,半晌才出来呢。” 景晨颔首,徐徐进了主卧,绕至内室,见到大爷靠正在床头翻看着账簿,确就是她近来瞧的那几本。紫萍二人候在旁边,见她进屋则屈膝请安,无令垂首自退。 给大爷行了礼,见他不说话,景晨上前摸了摸床头炕上的茶杯,为他重添了热茶。搁下了才准备退离,便听得头顶传来沉肃的问语,“你可是当真想做君家的大少奶奶?”(未完待续) ------------ 第五十三章 大爷的明示 他的话语凝重而认真,听得景晨心口微滞,直身则对上大爷专注而深邃的目光,她迷茫地抿了唇答道:“妾身自当尽好本分,若有不妥之处,还望爷能……” “回答我,是想还是不想?”大爷出言打断,有力的嗓声中隐约地夹了几分不耐。 留在君府吗? 自然是想的,她从来便求能有个安生立命的地。然被对方这般郑重其事的质问,她却莫名地怯于回答,似乎只要自己开口吐出那个“想”字,便能被对方察觉这话中的心思不纯。 她居然奇迹般地生了心虚。 妻子的沉默,似乎是意料之中,大爷伸手搭上她的胳膊,低语道:“坐这来。” 随着他的视线指示,景晨在床沿坐下,双手搁在身前绞着手帕,模样有些拘谨、有些紧张。大爷见状,竟是轻笑了出来,舒眉松缓道:“涟儿,你明明有男儿所不能及的从容,却非得在我跟前表现的如此?” 景晨惊诧,站起身目光瞥去,却见对方单手撑在脑后,不见恼怒反透着几分随性惬意。 合上手中账簿,在眼前晃了晃,大爷勾唇笑道:“你可知,祖母为何会将这些交予你?” “因妾身是她的孙媳。” 随意地搁在炕上,大爷冲她颔首,“是,因为你是这府里的大奶奶,君家未来的主母。” 景晨想不明白,为何大爷今日会强调这些。然被握住的手腕突然一紧,前侧了就趴在大爷身前的锦被上,方欲起身又被他搂紧腰侧,“涟儿,我知晓,你在很努力地当好君府的媳妇。” 这等姿势,景晨原就极不自在,闻言不待回话,复听得对方添道:“君府的大少奶奶。亦是我君子浠的妻子!”重语声中,显露的是霸道与警告。 景晨只觉得温热的气息喷在耳旁。他低柔地轻问:“涟儿,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妾身明白。” 大爷并未放开妻子,力道又紧上几分。将她往上托了托。令景晨更贴紧他的胸膛,“我既娶了你为妻,你便得以我为夫。你我本是一体,且不顾你心里是否有他人,或是对我仍感觉陌生,都得接受这个事实。涟儿,咱们名正言顺,给你时间适应,不代表我这个丈夫就形同虚设,可懂?” 话中明示。景晨听得清晰,不由在心中暗叹。她是错估了男女相处。事实上,本就没有多少时间容她准备,大爷这番,无疑在催促自己,亦等着自己表态主动。 没有哪个丈夫在知晓自己妻子同旁的男子有牵扯后真能做到毫无所谓,更何况自己已开始接触君府的生意运作,马上就要深入内部,大爷怎可能会纵容自己非真正的君家人? 故而,不论这君大奶奶的职责她办得多好多令人信服。都不可能是拖延二人关系的理由。 “妾身懂。” 得到她的回应,大爷才满意而笑。“你是个聪颖人,我知道你会懂。”大掌轻轻摩挲着她的青丝,他直接道:“在我跟前不必紧张,下回想做什么、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 景晨头回觉得眼前的男人并不似表面看得这般简单,不是任她算计糊弄,他心里许是知晓很多,只是不曾表露。正琢磨着该做些什么时,身子一轻,却是大爷收了手,景晨方坐好,屏风外就传来脚步声。 紫萍端了清粥进来。 景晨忙站起接过,亲自用勺子舀了伺候大爷用食。 床头留了盏灯烛,视线温和而不刺目,景晨才掀了被窝躺进就被大爷搂在怀里,他的胳膊绕过,拿过账簿举止亲昵地开始细心指点。每每理起账来,神色总是严肃认真,说教时毫不分心。 燃了药香的卧室内气氛温和沁心,景晨原本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诚心的聆听着。 话末,大爷似有疲倦,看着依偎在怀里顺从的妻子说道:“这等事,只能你辛苦些,旁人可不能随意插手。” 景晨似乎仍沉浸在他方才的讲解里,在脑中费力消化。突然闻言,下意识的点头应了,继续琢磨起几个难点。 大爷见状,抚上她的秀肩,颇是理解地劝道:“有些不是一时半会能掌握的,等今后在帐录中遇到几回就有体会了。” “嗯。” 收好账簿,大爷吹灭了灯烛,揽着妻子躺下。 直到眼前漆黑,景晨才意识到这是该就寝的时候,回想起方才大爷的那番话,内心微颤。这是要和他做真正的夫妻了?相较于排斥抵触,她更多的则是迷茫,一旦名副其实,便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然大爷若真要她,莫不是还能推拒着喊非礼? 这儿可是君府! 黑暗中,她眨了眨眼,只觉得全身都僵硬了起来。许久许久,帐幔内都不曾有动静,又过了片刻,耳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景晨侧首才发觉,大爷竟是睡熟了。 他竟这般就睡了? 谈不上欣喜,亦说不上侥幸,景晨缓缓闭目,亦渐渐入了梦乡。 迷糊间,身子突然凌空,有温热的吻落在她的脖间。景晨忙睁开双目,条件反射地推开身前的人,那夜的噩梦又清晰地回到脑中,右手抚上纤白的脖颈,大口喘息起来。 黑暗中,微沉的恼声传来,“怎么了?” 便是这么个时刻,景晨后背竟是起了层冷汗。旁边的人挑起床帐,西墙烛台处的灯光射入,她亦对上略显苍白吃力的面孔。恐惧消下,她紧张地说道:“爷,妾身不知是您……对不起。” 不是他,莫不是还可能是旁人? 然那双睁大了美眸中闪着的是无措,大爷伸手抚上她的后背,才察觉一阵湿濡,低问道:“你梦魇了?” 景晨点头,跟着又摇头,似乎仍是担心眼前人怪罪她方才的举止。毕竟,丈夫想亲热,她双掌推开,可是大不可为的!见大爷掀了被角欲要下床,景晨以为真惹恼了他,忙揪住他的胳膊急唤了声“爷”。 大爷转首,似知晓她的顾虑,安抚道:“我不走。”说完至桌前倒了茶过来,递到妻子眼前,人亦跟着重进了被窝,“喝点水压压惊。” 夜间递茶吹烛等事,本该是女子服侍丈夫的。如此,景晨颇不习惯,但终在他的注目下接了过来,“谢谢爷。” 看她引了水似过了那阵慌劲,大爷温语道:“梦到什么了,教你怕成这样?” 景晨倒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她能说是察觉脖间异样,担心被他咬了吸血吗? 大爷便只当她余惊未散,揽着轻轻拍她后背,似哄道:“别怕,只是个梦。”她是没有过男女情事的经历,对莫名的碰触有敏感吧?许是不该趁她熟睡时打扰的。 景晨这下却出奇的清醒,待等大爷的轻拍都止了,她仍旧难以入眠。 次日婢子们进屋伺候,景晨和大爷的面色都不是很好,她是因为自醒后就没闭眼,他明明是睡得很沉的呀?担忧的目光望过去,低软的问道:“爷,您没事吧?” 大爷的面色微有苍白,摆手示意无碍,举止却有些迟缓。 用过早膳去荣安居请了安,景晨见他同老夫人说谈了会,便匆匆离开,连招呼都未同自己打。待等回到晴空院,亦不见大爷身影,询问了才得知原是去了卢大夫的院子。 那清早,他是身子又不好了吗? 思及那夜守在院子里,大夫人言语间称的反常异样,貌似大爷的病情在恶化? 约莫到午时,大爷才回院,景晨迎了他进屋,奉上热茶,柔顺地立在旁侧,对于他的病情如何并不敢多问。余光却总脉脉地投去,似乎在表达着她的内心所想:并非不担忧,而是知分寸。 大爷似欣赏般地点了点头。 “大爷,奶奶,三姨娘来了。”婢子脆生的通报声入耳。 宋氏? 景晨走了几步,眉宇费解,她怎么来了? 在旁的大爷眸色渐深,紧盯着门口。 伴着帘子掀起,是着了茉莉碎花漂色褙子的宋氏踏入,她容色苍白,褭窕身姿缓缓迁移,声娇语柔道:“婢妾给爷和奶奶请安。” 景晨则上前扶住她,“才伤了身子,怎的就下床了?”转身回眸,大爷居然未有起身。 宋氏的目光亦时不时地瞥向坐着的人,轻回道:“婢妾听闻大爷病后初醒,就想着过来请个安。早前得奶奶您恩德,允了婢妾的晨昏定省,然现在亦不曾……”右手搁在平坦的小腹上,眼中痛楚一闪而过,“总不能坏了规矩。” 大姨娘二姨娘皆是受罚被禁足,三姨娘又因小产而卧床,景晨贪得清净,谁知她就居然就过来了? “快先坐下,总不能不自个身子,走到这路上若出个差错,可不教人心疼?”话落,察觉这话颇有拈酸的嫌疑,景晨小觑了眼那旁的大爷,见他未有变色,复说道:“规矩不外乎人情,等身子大好了再过来就是。” 景晨哪能没注意到宋氏偷瞄大爷的目光?只能在心中暗叹,大爷前脚方回来,她立马就到了,消息倒是灵通。(未完待续) ------------ 第五十四章 莫名训诫 若是从前,大爷在主卧里时,宋氏可不曾有过打扰,即便是差婢子前来,皆是入夜后。寻常间的争宠手段,很直接明了,景晨并不排斥,毕竟每个女子都有独占丈夫念想的权力。然现在,刚小产过的她面无哀戚,以请安名义主动前来,分明有所表现,举止太过出人意料。 景晨突然意识到,她小产那夜正是大爷发病当日,之后他还不曾有机会去宋氏屋里体贴安慰过。视线不禁往大爷处移去,宝蓝色的织锦长袍将他的苍白虚弱掩下,衬得较为精神,然投在宋氏周身的目光却又不似表面般简单,怜惜心疼外更多的是探究,或者称为恼意。 妾有情,郎却无意。此番场景,身为主母的景晨自也不会强拉着大爷去关怀宋氏,径自客套了会话,外面就有婢子提醒该用午膳。转看向大爷,见他仍旧正襟危坐,景晨便让宋氏先回去,后者却称其他两位姨娘因故不能布膳,该由她留下侍候。 景晨面色微僵,坚持道令她回房歇息。宋氏的目光就落在总沉默不语的大爷身上,眼露希冀,后者抬首,摆手轻道:“身体不好就别这番折腾,回头又得不舒服。”似觉得语气严肃了些,复缓了声添道:“你先回去,待我忙完后自会去瞧你。” 知晓对方心里仍是有自己,宋氏心中微定,又因自己的小心思被道破,脸颊生红,垂首欠了身就退出,眼神则再不敢朝景晨望去。 景晨觉得有些匪夷,大爷今朝如何待宋氏这般冷漠? 似料到她的疑惑,大爷起身目视前方,声音无波无澜地言道:“你就是待她们太宽厚和善,主母下令,竟那般迟疑缓慢,着实不成体统。”阔步往外。 景晨微滞,即刻想明他这是在替自己这个正妻立威。且不顾前些日大爷在听得宋氏身子不适而离开是对她何其在乎。然当着妻妾的面,这份敬重。却是必须给了自己的。 她的耳旁,似乎又响起了昨夜大爷的问话:你可是当真想做君家的大少奶奶? 君府的大少奶奶,亦是我君子浠的妻子! 不知为何,她的胸口似有什么在慢慢化开。 …… 膳后不久。敏兴堂差人来传话。说是大夫人有请。彼时大爷已入了书房,景晨至廊下门外告了声才离开晴空院,不得不承认,大爷在生意上很勤业,几番交谈了解,亦是个处事认真的。 得了莫名凶猛的顽疾,不但要操劳这份家业,还要戒备三房,如此说来,他过得不止辛苦。还很小心。而私下能掌控自己举动,除了细心。很多的则是精明。 或许,在自己未成为君府人前,都难得到真正的自由。 景晨第一次认真分析起这位身为她丈夫的男子,似乎比想象中的更要深不可测。譬如对宋氏,从府中下人的言语和大姨娘的行为中,自能推断出大婚前,大爷对她的宠爱与疼惜;而在自己面前,亦没有刻意掩饰对宋氏的欢喜与在乎;而就方才,当着宋氏在场时。不允许她逾矩一分,不纵容她违背主母。 大爷宠妾。但不会另她恃宠生娇,不顾尊卑。 亦如对自己,给予时间和耐心,但仍旧不掩他男子的血性与霸道。 思绪中,来到了敏兴堂,大夫人在正堂等她。 行礼请安后,景晨在西面的位上坐下,吉妈妈亲自上了茶,带着奴仆们退下。这般屏退左右,景晨不禁连坐姿都端正了几分,虽说白氏母女前耿氏认可重视过自己这个儿媳,然这府中定不止她一人明白,大夫人这个婆婆根本是对儿媳不满的。 不禁想起那夜她欺自己,称姒苪是卢大夫徒弟的场景。 难得的好言好色,是在要为大爷遮掩之际。 大夫人抿了茶,目光斜视着正瞅向自己的儿媳,低沉了声问道:“子浠现在如何?” 景晨忙低头作答:“回母亲话,媳妇出门前,大爷气色颇好,现正在书房呢。”还在心中琢磨原来对方是关怀儿子身体时,却听前方茶盏重重的搁落声。 惊地抬头,对上耿氏严肃的面容,双目含怒。 景晨忙站起,柔柔无措地唤了声“母亲”。 大夫人见她不知错,冷哼了就责道:“你进府都有阵日子了,难道还不知为人妇的责任?丈夫才苏醒,他心念着生意急于操劳,你却不知提醒,连个知冷暖贴心的事都办不成,娶你何用?!” 这语气,恁地严厉。 景晨忙跪下,认错道:“儿媳失误,请母亲训言。”她只知晓不扰人事,丈夫如何决定,岂容自己说不是?本是想的妥当,却忘了这是寻常人家,那个男人不是天子,现下已无伴君如伴虎时的那般多顾忌。 只是,这种事对于新妇而言,提醒即可,哪用得着这般教训?然尊卑礼仪,长者言,晚辈从,这是亘古不变的规矩。 “现下知晓失误了?若累着了子浠,你如何担待得起?让你们伺候他,不是说素日端个茶递个水就成的,凡事要处处以丈夫身体为重。若说伺候个更衣膳食,院子里不缺奴仆,可懂?” 大夫人说着又吃了口茶,望着跪着的儿媳续道:“你是子浠的妻子,就要首先做好榜样,时时以他为先,才能让他房姨娘们学习……” 她的喋喋不休,却是都教导景晨如何侍夫。 郑重其事地唤自己前来,就是为了这个?听她的口吻,不难看出她平时总也如此训诫大爷的几房妾室。大爷身子不好,太过操劳确实不该。但现在这事本未至这般严重的地步,景晨总觉得她大夸其词了。 跪着受完了聆听,大夫人才唤她起身。 膝盖微酸,她不敢用手相揉,只能面色如常规矩地立在那。耿氏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瞥了眼景晨就让坐下,语气悠长道:“听说,老夫人将城中铺子里的账簿交给了你?” 原来还有这个…… 景晨温顺地应是,面上露出丝惶恐,低语道:“儿媳年轻缺乏经历,素日还劳大爷教导,方听母亲一席话,自觉不该。然祖母一番信任,儿媳不敢推辞,偏又资质愚钝,若母亲不介意,今后可否指点儿媳一二?”站起福身,很是虚心诚恳。 这话的意思,自是将她所看所理之事,给耿氏先过目。 大夫人却没有如上回收纳景晨陪嫁店铺庄子般爽快,这让她接受现成的银财与地契铺子容易,可若要商议那些帐录数据,才是为难了她。素来就无经商的头脑,这府中生意她也不曾过问,这个楚氏,难道是特地想看自己窘迫? 这可真冤枉了景晨,她对这喜怒无常的婆婆根本不甚了解,直以为对方是因为自己插足府中这些事而不悦,为防谨慎才主动上呈账簿。此时见她脸色迟疑,不禁弯身复唤道:“母亲?”待她的视线投来,才接着言道:“如若您觉得不妥,儿媳待等会便去祖母那,将这事给推了,今后全心全意照顾大爷。” 这话,无疑让早已多想的耿氏又是一阵郁闷,拿老夫人来压自己? “不必,这事你继续处着,老夫人交代给你,你便认真办好。”大夫人保持肃色,以达镇定,大声道:“还有,你既然懂得管账,这今后就要主动替子浠分担,莫要什么事都让他做!” 景晨惊诧,这怎么反倒是成了赞成自己打理这些了? 好似很信任的模样…… “是,儿媳谨记母亲教诲。” 大夫人则端起了茶盏,用茶盏掩饰她不善此道的尴尬。 接下言语,耿氏全部都围绕在大爷周身说话。渐渐的,景晨似乎明白,这个婆婆在意的并不是君府的财产如何,而只有大爷这个亲子。可以说,她根本不在乎自己这个新妇如何插手料理那些君府的私密事物,所重视的只在如何更好伺候大爷,替他分担解愁。 对儿子一片爱心,然对儿媳难免苛责了些。 待等离开敏兴堂,景晨才确定,原来耿氏寻自己过来,当真只是为了说教这些。小径幽深,因是见大夫人,未免婆婆挑刺说这大奶奶摆排场,她不敢带太多仆妇,身后只携了安浓安宜二婢。 这等难得的场景,于有些人来说可是良机。 于是,方离开敏兴堂外不久,正是人烟稀少时刻,五爷便不知从何处拦了出来,手里拿着自诩风流的折扇,端得是倜傥潇洒。 景晨厌恶地别了别嘴,“五爷这是……?” “嫂嫂,小弟有话想同您说。”五爷目光大胆地落在眼前少妇的周身,别有所指地暗示着她遣退婢女。 景晨只当没有听清,冷笑了接道:“五爷想说什么,不防明言?” 他见她不肯退让,倒也不急,自袖中取出个玉坠子,荡在二人眼前,含笑了问道:“嫂嫂,您可还记得这个?” 景晨随意瞧了眼,轻描淡写地摇头道:“五爷的东西,我自是不识。” “是吗?”五爷笑得放肆,重语道:“然这坠子的主人,可是认得嫂嫂呢。”(未完待续) ------------ 第五十五章 周旋五爷 如意结的络子缀着精致的扇形玉坠,绯红渐变,红晕若日,乃合欢花。 自瞧这玉坠初形,景晨便大致猜到了它的持有者是谁。虽说内心早有准备,但被五爷这般晃荡在眼前,对上他别有深意与暗示的目光,仍觉得周身不自在。侧首示意二婢后退,冷冷道:“五爷既是知晓,如此寻我,意欲为何?” 竟然没有否认? 五爷面露惊讶,皱眉便道:“嫂嫂方才不是说不识得吗?” 景晨目光上挑,神色从容间带着几分嘲讽,“五爷想做什么,倒不如明言,这般拐弯抹角,可不似你的作风。” 她是以楚景涟的身份嫁进的君府,且不管五爷私下里知晓多少,然这个却是绝对不能否认的。否则若让人知晓自己并非楚景涟,这宅院里便再无她的安身之地。 五爷收了手中坠子,往前两步眯笑着道:“嫂嫂,你并不是原仲轩的意中人,对否?你们楚家还有个跟你相似的姊妹,她在哪里?” 闻着浅笑,“五爷说笑,谁不知楚府只有三位姑娘,何来与我相似之人?” 似乎是眼前女子太过镇定的神色震惊了他,明是极肯定的事,五爷却失了几分把握。咽了咽口水,缓了片刻才故作激昂地言道:“大嫂,你骗不了我的!我都见过她,你们楚府里有个和你容貌相似的女子,她才是原仲轩的情人。定然是因为闺中做出了那等丑事,所以才被你家人藏了起来。” 景晨却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了端倪:五爷并没有怀疑代嫁真相。 他的观念里,将真正的楚景涟当成了莫名女子,那个和原仲轩有私情的人。 见她深思,五爷越发得意,近前两步再道:“嫂嫂,现在原仲轩将你认定成他的心上人,誓要带你离开,若让大哥和祖母知晓,可怎么办?”容带笑意。又有施压地说道:“他可是官宦子弟,若在外总扬言你和他有私。于嫂嫂名声恁地不好。” 对上他满是含笑晶亮的眼眸,景晨顺势低道:“那依五爷瞧,该怎么办才好?” 见佳人终于着急且正视了自己,五爷显得分外激动。搓了把手就献计道:“依小弟看。嫂嫂您将家里的那个姊妹带过来,由我来安排好原仲轩,保证他今后不再来打扰您。” “哦?这么容易?”景晨语气微顿,迟缓地拖音道:“岂非麻烦了五爷?” 后者更现讨好殷勤,“原就不是什么难事,举手之劳。再且,小弟怎忍心看人往您身上泼脏水,那个姓原的成日觊觎着您,我都替嫂嫂喊冤。若能帮着您,小弟荣幸之至。” “是吗?”声音很低很缓。 五爷挺胸。这模样就差拍胸脯保证,连连点头允诺:“是的是的。小弟办事,嫂嫂放心。” “若是这样,五爷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仍是笑吟吟的面容,景晨的语锋渐转,“再说,这等事,我怎可能让五爷操心,这不将把柄短处都交到你手里?” 很直白,亦很明确。 五爷暗道。原来这女子倒是不笨。原打算,若真能寻到原仲轩的旧情人。将人交到姓原的手上,半路再劫来,他先尝个鲜,瞧瞧两女到底有何区别。再然后,利用这个来招偷梁换柱,离了君府的大嫂就只能任自己安排,便能独享。毕竟,左右都将人交给了原仲轩,府中亦有“大嫂”,既得了好处还打发走了他,关键是,能将眼前人占为己有。 一举三得! “嫂嫂难道还信不过小弟?我对您的倾慕之意可是绵绵不绝,疼您爱您都来不及,怎的可能伤害您?”五爷说完,端看了眼对方神色,见他煞是认真的模样,继续唏嘘道:“姓原的兄长是大姐夫,咱们这平城的知州大人,上回都能特地登门骚扰嫂嫂,可见有恃无恐。你姊妹和他,终究不是个光彩事,若真相被揭发,不但有损您娘家楚府的颜面,还让大哥和祖母不悦,令人对你生疑。” “五爷想得可真周到。” 景晨面无波澜,既然他没有质疑自己身份,那这事就容易多了。 五爷前倾,“嫂嫂可还有什么忧虑的?” 景晨摇头。 “那您娘家的那位……?”双眼晶亮,计划如此顺利,马上就要成真了吗? 景晨却只做无辜,“五爷这般神通广大都寻不着人,我终日身在这府宅内,如何会有外界的消息?” 看到他的面上的笑容渐渐僵硬,续道:“再且,这等事总归无法混淆,原家少爷若能知晓我非他心上之人,自然也不会多做纠缠。且我今朝嫁入君府,便是大爷的妻子,声明荣誉当以夫家为重,如何还能再偏倚楚府?” 五爷惊诧,“嫂嫂的意思是,什么都不做?” 景晨轻微叹息,似有无奈,“不然呢?五爷你知个中缘由,就麻烦您同原家少爷说明,想来他亦是个明白是非之人。若再要纠缠,亦是将注意放在了楚府,必定不会再来纠缠您。” 这怎么可以? 没有原仲轩,拿什么给眼前人施压? 五爷暗下咬牙,失算了! 从上回被她用簪子刺伤的那刻就该料到,这个新大嫂是个狠心的!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来只听说过娘家人如何待出嫁的闺女无情,现下这样的场景却还真是头回遇见。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这个楚景涟对娘家之事如此不上心。可以不管那个神秘姐妹的声誉,不顾娘家的任何,只图把麻烦推开。 她不配合,寻不到那个相似之人,他的计划如何展开?眼见着就要到手的美人,还有原仲轩允诺的好处,他不愿放开。侧开了几步,故作有礼地作揖,“嫂嫂,但凡能将姓原的打发离去,便没有让他留下的道理,您说是不是?” “寻不到她,原家少爷自然能走。”景晨语气坚定。 “嫂嫂说的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您与他清清白白,自也不担心大哥他们误会。” 对上五爷的奸笑,景晨暗嘲:转换成威逼了? “五爷的意思,是欲将这事告知给大爷?” 后者只是含笑,并不言语。 “实不相瞒,那日您和原家少爷在酒楼里用膳交谈,大爷便已察觉。回府后,我早已交代一切,但念着咱们府上与原家是亲家,有所顾忌才未点破,然这个事大爷曾言明会处理,便不劳五爷费心。” 景晨知晓五爷同大爷的兄弟关系并不好,再且五爷做出这等荒唐的事,哪有颜面去寻大爷求证?左右都是要解决那个原仲轩的,便先用大爷震慑下眼前人,省得他总以为握着点秘密就了不得。 五爷却是大惊失色,什么,大哥知道了? 他们都看到自己私下与原仲轩有所往来? 瞬间,他只觉得心中的幻想在慢慢破灭…… 看到五爷如此瞠目结舌的表情,景晨轻轻又道:“五爷能如此关心在意我的事,为我着想安排,实在感激涕零,回头必定回禀了大爷,另他好好感激下您。” 明明是轻声慢语,五爷入耳却总觉得心惊身颤。 虽说全府都知晓自己垂涎家嫂,但毕竟做贼心虚,若是让大哥当面质问,总归无脸面对。兄弟数十年,难道还不了解彼此?他表面上虽向来都是温温和和,然私底下连自己父亲母亲都是能算计的。 大哥,并不是个好惹的人! 如自己母亲裘氏所说,自家在挑衅对方底线,而长房和祖母虽在纵容自己,但早晚都是会爆发出来的。届时撕破脸皮,处事间就为难了些,而且,现在也不是时候。 眼前的这个女人,他是真的想要! 再怎样,即便是提前分家,也要先将她给弄到手。 五爷想着,便忍不住退让,面上谦虚着说道:“嫂嫂客气,为您我是肝脑涂地,做什么都心甘情愿。至于大爷那处,还是不便惊动了。”似怕被对方看出心中所惧,复添道:“大哥终日辛劳,这等事小弟能分担自是主动揽过,嫂嫂千万别放在心上。” 景晨音调不疾不徐,“哦,这样啊……” “可不是?嫂嫂您放心,这些事小弟自当守口如瓶,准没旁人能知晓。”满脸谄媚讨好,似乎觉得自己无功亦有劳。 景晨却明白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事儿还没有处理结束,这危机便总潜在。五爷现下能将这些事都帮衬着隐瞒,自是因为心有打算,不忍希望落空。他对自己的这份非分念想,成了他私下谋划的动力,亦能成为自己慢慢掌控指引他的借力。 如此思索,倒也不逼急了五爷,忽悠慢语了番才离开。 安浓安宜相继跟上,她们离得远,听不清二人对话,却看得清这场景分明。五爷显然是心思不纯,但整个过程却不见他任何非礼过分的举动,自家主子真是厉害! 此道偏僻,除了五爷这等刻意来骚扰景晨的,便大致是只有前往大夫人敏兴堂的来者了。 好巧不巧,路岔口前不久,遇到了二爷。 这次相遇,景晨在见到他的瞬间心中就起了个想法:怎的回回方有不顺之时,他就凑巧地出现了?(未完待续) ------------ 第五十六章 初|夜 偶然相遇,彼此颔首招呼而过,谁都未有多加逗留。回到晴空院,景晨的心情并未因在敏兴堂的受训而郁闷,亦未因五爷的那番话被毁坏,反倒是有些轻缓,婆婆不反对自己干预府里的商事,太婆婆又有意栽培,如今只要取得了大爷信任,她的生活便会自在很多。 在主卧坐了片刻,正准备转向旁边的隔间时,突闻外面有婢子刻意压轻的议论声传来,断断续续地听不全,只能依稀辨别出语中内容好似涉及五爷,又事关大爷。这种话题……景晨当下便止了要起立的动作,吩咐安浓外出令廊下的人进屋。 来人是碧婵。 对于她们,景晨由心底存着淡淡的堤防,亦因她们上回惘自收了大姨娘余氏的玉佩而生了疏远,虽说留在晴空院里当差,但素来洗漱梳妆等事从不允她们近身,向来都跟在安浓安宜身后服侍。这倒不是自己这个大少奶奶故意为难、对她们施威,而是在这等心思复杂的宅院内,必须亲疏分明。否则若处处热情,何至于让亲信的人紧随? 安浓安宜是外面新买来的,虽容易收服,但对这君府潜意识内亦缺乏安全感。故而,身为主子,在令她们对自己臣服效忠的同时,还要消去对方内心的自卑,增加二人的存在感,让她们觉得彼此都被主子重视。 这等心理,在她们尚未决定毫无遗留追随自己前,格外重要。 因而,在近侍跟前,景晨对旁的奴仆向来都是严肃深沉的,此刻问话。亦是神情不定,令人揣摩不出心思。 碧婵战战兢兢地立在屋内,大奶奶温和语气中透着的肃然,令她无法自在,“回奶奶话,奴婢方听说大爷在城中新置了座花楼。还称要交由五爷打理经营。这委任的指令已经下达到星辉院了。” 花楼……这可是个肥差。 景晨平日所接触的只有城中的金钗玉器等行业的账目,乃君家产业的冰山一角,根本不了解到底涉及哪行哪业。然此刻复又觉得匪夷,这特地新置花楼。还指明要交给五爷打理,孰能说当真是为了他好? 众人皆知,五爷好色贪利。大爷此举。是在暗讽五爷这个心性,还是要纵容他继续荒唐?然不管深意为何,三房都无法挑起事端。府中置办产业最是寻常不过,而交给幼弟管理,名义上为培养,又是这等丰利的事,难道还指责大爷居心叵测? 回想到那个争强好胜的三夫人,此刻心中必定不舒畅吧? 傍晚时分,宋妈妈回了正院。进屋给景晨请了安便道:“奶奶,大爷吩咐老奴仍是跟在您身前伺候。有何事尽管派遣奴婢。” 景晨自笑着道“不敢当”,行止却端了主子的威严。瞧宋妈妈此时的拘谨,没有了初时见自己的随意,神态恭敬,俨然不敢逾矩半分。她效忠的虽仍是大爷,但对自己到底不敢小觑。毕竟是晴空院内颇有地位的老人,新妇敬她为大爷的乳娘,她却必须有所认知,乳娘是奴而非主,哪怕对她再是客气,内心得清楚这是施恩而非理所当然。 宋妈妈到底在后宅打滚了这么多年,心里很明白大奶奶的暗示,在她面前不敢放肆,更不敢用大爷来压她。这位奶奶,最擅长的就是柔语明警,表面上似给了人十足的脸面,细品之下却总另有深意。 怪不得,进府才短短月余,就能收服了老夫人,连向来爱插手管理大爷后宅内事的大夫人都减少了来挑错的次数。看着温温和和的柔弱女子,手段却当真不凡,今日……可不连大爷都在为她出头? 望着眼前这张丽质娇颜,宋妈妈不禁在心底唏嘘,大爷身边有了她,这后院的几房姨娘怕是更没盼头了。不过妻妾终有别,和大奶奶夫妻恩爱,于大爷于君府皆是好事,毕竟,妾室们兴风作浪,在哪个府里是件光彩事? 这般想着,便突然“呀”了声,在遇到对方投来的目光时,宋妈妈忙开口:“奶奶,有个事老奴差点给忘了,大爷下午去过三姨娘的屋子,出来后就叮嘱奴婢,称是让转告给您,近来容三姨娘在屋内好生歇息静养,这规矩礼仪暂且给免去。” 景晨微讶,接而笑着应了声“知道了”。 宋妈妈便松了口气,睨了眼坐着的人,迟疑复添道:“奶奶,大爷心里疼着您呢。” 景晨唇角弯度不变,轻微颔首。 按例在荣安居用晚膳,饭桌上似能察觉到三夫人裘氏的不善目光,却没有对大爷让她儿子接手花楼这事发表怨言,景晨的目光便忍不住往身旁人投去。通亮烛光下,大爷脑袋低垂,举着筷子的手指显得分外修长,侧容俊逸,专注中透着几分温雅。 明明是有意要纵容五爷,但这番举动,显然还带着警告。 景晨有些不明白大爷的想法。 夜晚回房,景晨同往日般上前为大爷宽下衣袍,纤指微微解开纽扣,温柔而耐心十足。大爷视线下移,触及那细羽般浓密的睫毛,随着美眸睁合而上下轻扇,白玉般细腻的肌肤若瓷般透明雪亮,内心处骤软。 他出声自缓:“今日可有遇着什么不懂的?” 前几日,二人总相伴商谈,景晨钦佩他的理论与面面俱到的处事原则及方法,大爷亦欣赏妻子那种不耻下问与端正的态度,偶尔还会说出些别有心裁的思路,拓展了曾经他未能涉及的思维与审视角度。 那种场景,在跳曳的橘色烛火下,很温馨。 景晨则扬起了眉梢,语气些许轻俏,“今儿母亲寻妾身有事,回来后身子乏就偷了回懒,歇着没有理事。”说完主动拉近了二人距离,似娇似嗔地言道:“爷莫责怪了妾身才是。”动作方出,绣制腰带抽离。 她原就不笑自媚,那种隐匿在深处却又令人难以忽视的风情总在往常举止间表露出来,如此显然的娇羞模样则更撩人心动。大爷不觉看得微痴,继而便明白妻子的意思,贪恋的目光留在她似闪又似隐含邀请的玉容上,顺言道:“既是乏累,今日且早些安歇。” 景晨心底微滞,眨眼“嗯”了声,将手中腰带递与旁边的婢子。 洗去铅华的面容含着水珠的晶莹,红唇粉嫩欲滴,似带着蛊人心神的魅力与诱惑。罗帐落下,床头柜上的琉璃明灯发出淡晕且暧昧的光芒,大爷转身,对上双眸微睁望着帐顶的妻子,她静静地躺在身旁,双手合在身前,周身独有的幽香融入呼吸,想要亲近的欲望愈发浓烈。 锦被下的大掌缓缓移去,将她的柔荑包入手中,结实有力的胸膛侧去,大爷侧耳轻唤:“涟儿……”另一手已经揽过她的左腰,温热的身躯缓缓覆上。 来自身上的重力与近切的气息将她原本神游的思绪唤回,对上大爷专注希冀的目光,景晨莞尔,挣开被锢住的纤手,玉臂缠上他的脖颈,主动将身子拱起。 紧贴着的娇躯温软,后颈处的双手似是要将她的周身托付,缓缓地又似在摩挲,青涩又撩人。大爷只觉得周身血热,揽住她腰肢的手微挪,轻而易举地将衣襟松开,伴着娇人因敏感而扭转的动作,敞衣被慢慢褪下,露出里间绣了橙红并蒂花的月白色肚兜,娇艳花枝衬得肌肤更加雪白,大爷将底下的人轻轻压实。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额间、脸庞、耳后、唇角……最后印上那似泛着无限神秘诱惑的红唇上,慢慢倾入她的檀口,濡沫相交。在肌肤彻底触及空气时,她的身子因凉意而轻颤,然在身上人动作微顿的同时,她早已揽上他的后背,让二人贴之更近。 胸前的柔软浮动,肌肤与肌肤的触碰,彼此间呼吸交融,帐内温度徒然升起。 大爷只觉得身下人化作了春水,水的柔顺与云的触软,洁白丝滑的肌肤更是令他爱不释手。她青涩反应间并非完全的承受,迟疑试探般的主动举止,总在方触及他敏感处而立即撤手,正是小心翼翼前来,待点着了火后则无辜离开,令人身心俱痒,期盼得到更多却又担心吓着了她。 他手下的动作越发肆意张狂,带着掠夺的意味,令得她喘息难稳,目光迷离中春/色尽显。 当他的火热抵在她溪口处时,有低沉的嗓声在她的耳旁响起,“可准备好了?” 明明是他早前施压,要她有个表示,此时此景,却非得再次逼着她颔首。景晨身体动情,内心却总保持清明,男人无异于皆是要求女子配合以得到更多的欢愉,难道她做的还不够,亦或是不好? 仰头将唇主动印上他的喉咙处,伴着她早已缠在他腰侧修长白皙的双腿用力夹紧,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清楚地感受到身子被一点点占有……身上人微顿后猛然往前沉入,她轻轻地发出哼声,似有什么从眼角滑落,晕开在鸳鸯绣的枕面上。(未完待续) ------------ 第五十七章 欢|好 听得她的疼呼,他动作僵住,俯身体贴道:“初回是痛,你且忍忍。”粗喘不息,哑声中透着隐忍。 睁开微闭的双眼,感受着体内巨热异物的肿胀,景晨唇角笑惑,竟无丝毫迟缓的主动迎上,低语道:“您不必顾忌妾身。” 她的声音清雅魅柔,水润般的美目似被云雾遮掩的皎月,自有勾人追逐的吸引。身下春色尽展,又得了妻子此话,原先还有所把持的大爷在感受到因对方主动附和时周身的舒爽,虽明知她定然不适,身下动作却再难停顿,双手箍着她的细腰就动作起来。 他的动作称不上野蛮,却也谈不上温柔,那等抽|插频率与撞击力度,令初经情事的身子较酥麻欢愉下更多的则是疼痛酸胀。然她娇容上却毫无痛色,粉檀微张,细碎娇|吟中尽是享受,无疑更加催使身上人发情。 窗外月色洁亮,透过树枝映射在窗上,帐幔掩住满室旖旎,却遮不住粗喘细碎的呻|吟。 许久许久,云歇雨止,伏在景晨身上的大爷缓缓抬首,就着暗黄的烛光,望着身下香汗淋漓的妻子。对方媚眼缠绵,双颊因情欲而染上的绯色尚未退去,既有着雨后海棠的娇弱堪怜,亦有艳阳下牡丹的娇红璀璨,直勾的人心神荡漾,俯首就在她温软柔嫩的唇瓣上落下浅吻。 几乎是下意识的,本筋疲力尽种种乏累的景晨复又主动伸出玉臂环上他,贝齿微启邀他深入,双腿屈起,如灼华艳桃般在他身下绽放,尽最大可能展现她的美好。令对方欢愉。 感受到妻子的热情,大爷渐渐加深这个吻,双手更是在她周身不停游弋,左手握住她胸前的柔软搓揉按捏,感受到她微拱的身子,深巷柔软似有似无摩挲着发疼的坚挺。似乎时刻为他准备着。方才的欢好太令人回味。她轻轻柔柔的动作,杂而无章的摸索更似挑逗,时时能挑起他最大的欲望,令人无法自拔。 似乎。但凡沾身便不想离开。 然,她是如此的稚嫩、那样的敏感。 大爷原想着怜惜节制,动作却先于理智。沉身驱进,直捣深处,二人皆发出满足般的呻/吟。 伴着动作加剧。结束深吻后的他移开她的唇,再次往上挪去,逗留在那令他难以抵制欲永远沉沦的美眸眼角。触口湿润,他惊讶地聚集焦距,察觉方才面色红润的她此刻略显苍白,忙止了动作紧张道:“怎么,是否弄痛你了?” 事实上。楚景晨的这具身体发育得并不能算成熟,紧致甬道容纳那巨庞之物已属艰难。青涩的果实现承受着大掌的蛮力,变幻成各种形状,只觉得疼胀万分。 但此刻乍闻大爷这话,景晨面露愧色,忍住眼角清泪,轻轻咬唇就低道:“没……没有。”仍是昂头含笑,虽是强颜,却很清晰地在鼓励对方继续。 望着她如此娇嫩难受,却还在尽力让他发泄释放,大爷只觉得心被揪紧,初承雨露的女子原就柔弱需要呵护,向来颇有自制力的他怎的突然就失了分寸?然现在事尽其半,又岂是说收便能收,要止就能止的? 最后匆匆结束,当那温热的液体涌入体内,景晨胸口舒缓的同时,歉意道:“对不起,扫了您的兴致……”迷离媚色的目光渐渐恢复清明,似乎很担忧他责怪自己的服侍不周。 大爷缓了缓气息,吻了吻她的鬓角,仍是粗声地回道:“你我夫妻,我又岂能只顾自己感受?”说完似怕压坏了她,翻身在侧,扯过旁边的被子将她的玉体遮住,转身对外唤人备水。 随意披了件外袍,接着撩起床幔,取过散落在床榻前的亵衣为她穿上。景晨目露惶恐,伸手接过就要自己着衣,没有立即起身为他清理已属过错,怎么还能让他侍候自己? 大爷只当她是羞涩,松了手静静地半坐在侧,唇角翘起,目光于欢悦中多了抹柔情。 待景晨着好亵衣,婢子的脚步声已经退去,大爷将她搂过横空抱在怀里,在她似迷且茫目光的注视下,伸手拿起凌乱床单上的洁白方帕,红色梅花点点,妖娆触目。 景晨了然地抬眸觑了眼对方,撒娇般地将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头顶则传来阵阵轻笑。 大爷将带有落红的帕子收好,伸手轻抚着怀中人墨发如缎的青丝,压下情欲的他此刻思绪清明,怜爱地开口:“明是不舒服,怎的不告知我?方才……我伤了你吧?” 竟是这般体贴…… “没,不是很疼。” 她原就极能忍痛,若非这身子的体质着实太过虚弱,承受不住他的梅开二度,又岂会在最后被他发现?扬起脑袋,双眸犹似沾了水雾,望着他坚毅的下巴、分明的轮廓,双手怀过他腰肢,无比依赖地纳在丈夫的怀中。 大爷显然很享受这等缠绵后的温馨,空气艳靡,伴着娇人在怀中扭动磨蹭的举止,小腹处漫上灼热,他滚了滚喉咙,忙抱起她下床,低哑道:“真是磨人。” 景晨则立即止了动作,双手亦紧随垂下,似不敢再动,那双勾人心魂的美眸睁得大大,极为无辜地望着对方,似乎茫然于他的所言,又有着自觉行为不当的歉意与忐忑。 怀紧她腰肢的大掌越发用力,似恨不得将她揉进体内。 不要用这种眼神望着他好不好……费力地别开视线,大爷呼吸浑浊渐粗。 若非当真感受到那层阻碍与看到帕上的落红,他真不信初回的女子能够如她这般。欲娇欲羞的举止极尽撩拨,直引得他热血沸腾时抽手离开,俨然青涩懵懂,似乎先前的举止都是偶然探索,纯属是对异性身躯的好奇与尝试。这等畏手畏脚不放开的轻抚,总让他留恋想开口挽留。正如此时露出的女儿家姿态,皆是他平日从未见过的。 余光瞥到她颈项间的红痕,方才肆意的场面在脑中回放,他扬起的唇角中带着满足,似又含着渴望。从未料过自己会有如刚才般毫无理智的时刻,那样尽情全意的放纵…… 被放入温热的水中。衣裳上系着的松动衣襟随水晕开。漂浮在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见大爷往旁边的水盆处走去,景晨忙喊道:“爷,妾身伺候您沐浴吧?” 大爷却不敢在此刻去接近她。对上她自发而不自知的邀请,克制地将泛红的眼眸往旁处看去,“你且泡着缓缓。” 外面复传来脚步。杂着水声。 独身置于净室内,景晨才放缓了全身,下身疼痛渐缓。但未有滴入曾经宫廷秘制的良药,洗漱后的她仍旧觉得腿间酸软。取过旁边干净的衣裳慢慢着上,她低垂的容颜上看不出波澜,内心却难平复……成为真正的夫妻了! 阖眼睁开,反复如是,唇角隐藏的苦涩渐渐敛下,她转身往外。 床上已换了新的床褥。帐幔间亦被香熏过,却仍掩不住住氛围间的暧昧。看到大爷睡躺在外面。不知为何,她反倒不敢如往常般从床尾处爬过,夫者至上,她哪还敢从他身上越过? 即是都这般光景了,不敢罔视规矩,站在床踏板上,景晨抿唇望着他,软软地道:“爷,您睡内侧吧。” 大爷手中虽握着书籍,但自妻子靠近的那刻起,余光就总留在她的周身,洗漱后的她步履缓慢,虽佯作无恙,但这腿间的不适焉是能遮得了的?现听她这话,端庄中规,少了方才缠绵时的柔媚,浓眉几不可见地皱了皱,身子前倾伸出手臂就捞起她,力道微提便将她带上了床。 真是娇小。 未有越到内侧,隔着锦被趴在他的身上,景晨面颊顿红,手衬着对方胸膛就要起身。娇妻迷茫慌乱不知所措的模样分外诱人,大爷心情大好,发出低朗的笑声。 景晨便只好坐起,掀翻了内侧被角躺进,被纳入温热的怀抱。 床头的灯烛被吹灭,大爷躺下令妻子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胸膛上,闻着她周身淡淡的气息,搁在腰肢处的手反复摩挲,垂首便道:“涟儿,你是我君子浠名副其实的妻子了!”话中含着强调,似有带着欢笑。 “嗯。”依偎着他的软躯无意识地蹭了蹭,环在他后背上的小手似新奇地上下轻按起那结实的脊梁处。 温香软玉在怀,又如此不安分,大爷不禁口舌干燥,偏是怀里的人丝毫没有意识,念着不该过度且对方肯定承受不住,便伸手推开了妻子,翻身往外。身后安静了半晌,跟着似不知想到了什么,听得那轻柔的低语,“对……对不起。” 知晓她误会,大爷复又翻身过去,黑暗中似能看到她眸中的委屈,轻微叹息了又搂过她,“你没错,道什么歉。” “我、妾身没能伺候好您。” 大爷轻笑,温热的唇畔贴着她的玉耳,声音暧昧道:“涟儿,你服侍的很好,方才……我很快活。”竟是隐含宠溺。 饶是知晓他并不定能看清,她还是眨了眨眼,小心费解道:“是、是吗?” 耳后酥软,却是圆润的玉珠被人含在唇中,他直接用动作回答。情到浓时,仅存丝毫理智的大爷粗喘着松开她,“来日方长,别伤了你。” 他明明已经是箭在弦上,却生生止住。景晨不禁心生异样,男儿间有了预想,何必要忍?不顾身上不适,她主动吻上他,含糊唤道:“爷……”身为他的女人,自是尽最大努力令他欢愉。 内心几番交战,最后仍是顺应欲望挺了进去。 似乎,她总是纵着自己,而他亦无法拒绝抵住她的任何诱惑……(未完待续) ------------ 第五十八章 维护 次日晨曦,迷糊间听得身旁传来轻微的窸窣声,温热的被窝内随即涌进些许凉意,有大掌轻轻地在她肩处掖了掖被角。缓缓张开眼眸,正对上斜披了衣袍倾身坐在床沿的大爷,景晨忙询道:“何时了?”双手撑着床单就要起身。 大爷伸手按住她的双肩,满目柔情含笑着答道:“才过卯初,你且再睡会。” 娇滴玉容上的美眸惺忪,水雾般的眼珠转动,眯睁间含着慵懒,随之扬起脑袋的动作,青丝飘荡。景晨摇了摇头,挪动下身仍要坐起,淡眉却瞬间蹙起,她轻咬了薄唇,视线下移。 他的指腹则落在她的红唇上,轻抚着低道:“你身子不适,晚些再起便是。” 景晨的双颊便如烧着了般绯红发热,昨夜的经历并不比前世初次侍寝时好多少。大爷虽会顾着自己,但男子放纵皆多失控,只等先缓过才可能注意自己感受。然这之前,忍受破瓜之痛的她根本毫没有丝毫欢愉可言,面上却得佯装享受配合丈夫举动,甚至还要故意挑动鼓励对方。 年轻男子精力旺盛,即便再是不想不愿也得侍候,这是身为君家大奶奶的责任,亦是最快赢得大爷欢心的途径。景晨内心很清楚,故而即使他屡次问她是否疼痛难受,自己的回答只能是更加热情的迎接与承受。 她知道该怎样增长对方的骄傲与自信,亦知晓如何将这具青涩的身体发挥到最好。事实上,昨夜大爷不知餍足的索取,便是对她的肯定。微俯的景晨心头闪过酸楚,她从来都不能在男人身下表现出丝毫的不耐与抵触……即使,她早已疼痛至纤指扣进掌心。 在君府立足,能依附的只有他。 下巴被轻轻挑起,对上大爷怜惜的双眸,景晨颜露羞涩,眉梢传情地娇柔道:“妾身伺候爷更衣。”强忍着酸疼往外侧移动。却被他的长臂紧搂于怀,听得他愧意道:“昨儿。累着你了。” 多日的忧劳与繁琐令他许久没有释放,好不容易沾了她的身,却似莽撞小伙子般急切,热血上脑。只想着占有和掠夺。初时尚能理解。可之后的无尽缠绵……待到事后,却连他自己都匪夷了起来。彼此间并非知根知底,素日相处仍有几分陌生疏离,床第间居然能契合地那般完美,着实让他惊诧! 这个妻子,太招人疼爱,怪不得……思及不悦处,他幽深的眼眸闪过寒光,在她额上印了浅吻即道:“君府是你的家,但凡要做什么皆不必有所顾虑。谁怪罪下来,自有为夫替你担着。” 算是宠爱吗? 居然来得这般快……景晨眨了眨眼。软软应了,靠在他胸膛处的唇角微微翘起。她从来都明白,男子对属于他的任何都有着天生的独占感,正妻非妾室,他是再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即使大爷再三推辞她的侍奉,景晨仍旧拖着疲惫的身体起床,亲自伺候他更衣洗漱。早膳后共乘小轿往荣安居去,相较曾经的守礼并坐,大爷很自然地揽过妻子。令她斜靠在自己身前,闻着对方发间的清香。缓缓沉醉其中。 景晨极其温顺,任由他的手从削肩下移至腋窝,摩挲着腰侧曲线徐徐往下……小轿颠动,下身处仍是作痛,方欲闭目养神,便察觉到不安分的大手自衣角处溜进,继而穿过中衣的衣襟,抚在她丝滑细腻的肌肤上。她心下微跳,按住他的手就仰头唤了声“爷”,目光似语还休。 大爷则用力将她带至自己膝上,景晨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脖颈,脑袋低垂着附在他身前。手心被大爷捏住,他掌心的灼热似要将她融化,她阖眼细语提醒:“爷,这儿不合适。” 府中行走,路旁不时能遇见婢仆,外面亦有婆子,倘若被人知晓,不止这大奶奶的颜面荡然无存,还会被人说品行不端、举止轻浮。况且,待会便到老夫人处,若让长者有所察觉,怕是少不了严训。 “我知晓,不做什么。”大爷低沉含笑,松开她的手只道:“你并腿坐那,可是疼得紧?” 呃……他注意到了? 景晨还未回话,他的大手便撩起她的裙摆,捏住裤腰就往下扯去。她面露慌色,急忙道:“爷,这真不行,您……” 大爷的动作却格外轻柔,淡淡扫了眼妻子才解释:“清早你唤婢子太急,忘给你上药了。” 待看到他自怀中取出个圆形小瓷盒,景晨的双颊才漫上尴尬,伸手接过就仍往旁边挪去,双耳发热道:“妾身自己能上。” 他个大老爷们,竟是随身携带这个? 微侧着匆忙上了药膏,清亮袭上,疼痛暂缓,理好裙摆后,景晨用帕子拭了手指,感激道:“多谢爷。” 出了闺房,她便只是府中的大少奶奶,规矩守礼、端庄贤惠……对此,大爷尚是满意的,不盲目地媚好丈夫,是个合格的好妻子。将瓷盒塞回她的手中,亦别开了视线,“你留着,不舒适时记得抹上。” 景晨乖巧地收好,道了谢。 轿中则恢复了平静,相依偎着的彼此目光不时交接,转而分开。 等到荣安居时,下轿落地走动时终没有方才的刺痛火辣感,景晨握紧的手指松开。大爷将步子放得很缓,似乎是纯粹在照顾她。将入堂屋,便见到五爷匆匆而出,檐下相遇,他微收了脸上的急切,作揖喊道:“大哥、大嫂。”目光难得地没有往景晨方向扫去。 大爷点头喊了声“五弟”,景晨亦微侧福身回了个“五爷”。 内室的热闹谈话声止住,谷妈妈亲自掀了帘子出来迎道:“大爷和大奶奶来啦,老夫人正念叨着您二人呢。” 他们夫妻来的向来不晚,未料到今早竟连是五爷都请过了安,余光打量了眼大爷,见后者神色如常,景晨自不会多问。听着笑声以为许是挤了满屋的人,此刻跟着谷妈妈进了里间,才知晓原只有三夫人和三姑娘在内。 “哟,大侄儿今儿的气色倒是不错。”三夫人扬声笑着,转望向景晨时目露和善,“都说浠哥儿这媳妇娶得好,早前我还不信,但现瞧着侄儿这精神日益渐好,侄媳妇功不可没。” 景晨眸带探索,不明白她是何深意。 三夫人却转首就轻按了老夫人胳膊,脸上笑容不减,“母亲,您说是不是?这么漂亮的媳妇在身前,大侄子哪舍得离身?” 老夫人的目光则微滞。 景晨微惊,是自己疏忽了……女色伤身,她只念着讨好大爷,居然忘了尽妻子的提醒职责,现下可不是惹恼老夫人吗?这儿不是皇宫,没有寺人提醒时辰,亦无偏宠自己期盼她能怀上龙嗣的太后。 大爷身弱,自当劝诫他保重,目光不安地望向老夫人,似有难色。景晨脑中正寻思着说词,身旁就传来维护的声音,“婶婶说的是,涟儿确实可人,且还聪颖慧心,这等媳妇不说侄儿欢喜,便是母亲、祖母皆是满意的。” 景晨心头慌乱,他怎么能顺着说上这话?老夫人许是又该多想。 老夫人原打量着孙媳,对于晴空院今早传来的消息,心底隐隐的是有些不悦的。譬如方才裘氏所言,她原就长得美艳,子浠喜欢爱亲近不是不可,但若至难以抽身的地步,反而有误。 作为下任家主,责任重大,岂能被妇人束缚手脚、左右思绪? 当下,老夫人便唤了三姑娘君宛乔,称是后院的两株垂丝海棠开得正艳,令她陪大嫂去采几枝回来。三姑娘正是单纯烂漫的年纪,闻言忙不迭拉着景晨就往外去。 三夫人知晓老夫人这是有意将人支开,望着仍立着的大爷,知晓目的早已达到,识趣地就告退。 谷妈妈极有眼色地带人出去。 老夫人看着爱孙,叹息了声就道:“浠儿,你坐下,祖母有话问你。” 大爷撩了衣袍落座,恭敬道:“不知祖母想问孙儿什么?” “昨儿我就想问你,好端端地为何去惩戒你五弟?明着是在器重,但故意办座花楼给他,谁不知晓是何意?”老夫人呷了口茶,续问道:“你五弟倒是欢喜,早早来了就说要过去瞧瞧,但你三婶可不是个糊涂人。这么些年都过了,何必非要……”低头叹气。 “祖母,什么叫好端端的,您难道不知晓五弟的所为?在外头兴风作浪,内府里荒唐横行,眼下竟是将主意打到了涟儿身上?”眉头锁紧,似是压抑许久,大爷语气坚定道:“她是孙儿的妻子,平白无故受这等委屈,身为丈夫,难道就当真要她忍着受着?若是那般,私下里我可无法面对她。” 老夫人见向来乖巧的孙儿为新妻违拗自己,似都不顾从前计划,沉脸道:“你五弟的举止,还不都是你三婶在授意?他们是眼巴巴的等着分家,但我还在,就到底不敢太放肆。你素来多冷静成稳的性子,怎的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去敲打三房,难道先前我对你说的话都给忘了?” 大爷便起身,看着老夫人的目中丝毫没有妥协,肃然道:“祖母,往常他事皆能容忍,但这等欺妻辱妻的举止,孙儿忍不得!”(未完待续) ------------ 第五十九章 他给的承诺 春色暖溢,玫瑰色的垂丝海棠团簇着挂满枝头,数朵弯曲下垂,柔蔓迎风飘荡,垂英凫凫,尽显其娇柔红艳。远望犹如彤云密布,将朝曦天界搅红,美不胜收,近观花姿似锦,如紫袍的花萼闪烁绽艳,似泛红的玉肌,其姿色、妖态更甚桃李。 三姑娘欣喜欢雀,边挑选折枝,便朝身旁人说道:“大嫂,这花太嫩,祖母也舍得早折,我院里的几株西府海棠可还含苞待放呢。” 景晨莞尔,对上她活泼的面容,笑答道:“花苞插斛,绽放其室,才能将春色留在眼前。” 闻者歪过脑袋,乌黑灵动的双眸转动,低问道:“是吗?”转而将手中的花枝凑在对方眼前,“这梗好长,还是紫红色的,花朵都垂着,怪没意思的。” 景晨知晓她这是将垂丝海棠同西府海棠做了比较,耐心解释道:“三妹,你院里的海棠花苞颜色初如唇红鲜艳,盛开后颜色渐淡,配衬绿色枝梗才好看;然你手里此花颜色较深,绽放时亦不比西府海棠朝上直立,盛傲仰空,而是朝下垂挂,虽华美却低调,渐渐绽放,才持久动人。” 三姑娘思维简单,听闻后只明白二花虽形似却各有规律,并不全然相同,望向对方的眸中却满是佩服,由衷道:“大嫂您懂得真多。” “闲来栽花自能知晓,三妹你细瞧了便知。”景晨谦言,双耳则不时注意起前院的动静。 攀上她的胳膊,三姑娘撒娇道:“祖母素爱花草,不如嫂嫂也教教我?”嘟嘴似是郁闷着添道:“往年花期时,大姐二姐都会将亲手养植的漂亮盆景送到荣安居,独我没有,早前亦请师傅教了我,但这将花摆在水里容易,养在盆里可怎么都难存活。” 景晨目观四周,除却这两株海棠。墙坛沿还种植了玉兰、牡丹,北墙角栽了棵六尺有余的桂树。枝叶翠郁青盛。原来老夫人还精于林艺,将这四卉相配共栽于此,图的自是“玉棠富贵”的意境。 “大嫂,好不好嘛?”三姑娘分外热情。满是殷切地望着对方。 从先前接触便知晓这位小姑的脾性。望着稚嫩单纯的她,同前世所见的众多庶女皆不同,没有那些深沉算计,相较拘谨多虑,给人的感觉是阳光亲切。三姑娘虽自幼丧父,却得老夫人娇宠,养成了率性随意的处事方式,但凡有了兴致便闷头起热,偏又缺乏耐心,但终活得自在。 其实。如她这般被家人呵护着成长真是幸福,不谙世事。偶有糊涂,但赢得了欢乐。 景晨的眸底闪过羡慕,她亦曾幻想何时能够随心所欲地活一遭。 “好。” 听到她的应声,三姑娘笑容满面,亲切着说道:“还是大嫂好,二姐都嫌我耽误她时辰,还说我没有毅力,教我栽花倒不如直接送我来的轻松。”即便是埋怨家姐,语调依旧轻松如常。 景晨则察觉。长房同二房的关系似乎分外要好。不说二姑娘同三姑娘姊妹亲近,对自己亦总露出善意和气。且二夫人很关怀大爷,连带着对自己这个侄媳也慈爱指点。 纵使接触不深,亲疏远近却分得极清。 正说着,前院就传来热闹声,料着许是大夫人、二夫人和二姑娘等来了,二人返回堂屋,却觉内室气氛僵硬。老夫人肃色拧眉,大爷站在旁侧,虽无波澜,但相较早前,多了几分深沉。 待回到晴空院,景晨都未曾开口询问一声。原以为大爷会转去书房,熟知竟跟着她进了主卧,接过婢子上的热茶,亲自揭了盖奉去,低柔道:“爷请用茶。” 在炕前坐下,大爷沉着的脸色有了些许缓和,端量着身前人试探道:“你那般聪慧,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景晨红唇抿紧,手指绞着身前的绣帕,垂首回道:“是妾身的错。” 大爷面色微顿,将茶盏搁置在炕几上,拉过她的手带至身前,叹了气似无奈地开口:“你不必这般委曲求全,这儿没你想象中的难生存,你既是都将自己托付给了我,就该信任为夫。”说着修长手指攀上她的娇容,轻抚道:“但凡我还在,就不会教人欺了你。” 好郑重的话语,景晨抬眸,不敢断定这是他给的承诺。 他说不必委曲求全……内心苦笑,想得太简单了!府宅之中,哪有能不受委屈的? “昨朝,确实是妾身有欠思虑。” 大爷便松了她,抿茶道:“这怎么能怪你?你我新婚,夫妻常伦,怎能被那些劳什子规矩拘束了去?” 景晨则双颊微红,这青天白日的,他怎么能将话说得这般理所当然? 话落,大爷亦有窘迫,旁的事他都敬着尊着长辈,唯独这房内的事,最容不得旁人插手过问。实际上,这等事哪能责怪妻子?三婶要挑事,眼前人真是无辜。 她没做错什么…… 屋内安静了半晌,大爷蓦然起身,“外面有些事要处理,午时我不回来用膳。”侧步往衣柜前走去。 景晨忙追上脚步,抢先取了衣袍为丈夫更衣,眉梢不时觑他,这是在对自己交代行踪?莫名的,内心骤暖,回想在荣安居的场景,若大爷未曾袒护自己,此刻定是会被留下训话吧?然,他如此举止,怕是更惹得老夫人不悦。 迟疑片刻,终是开口:“爷,您是否为妾身说话了?” 大爷的目光聚紧,不答反问道:“担心祖母反责难于你?” 心思被看穿,景晨眼神小心,轻轻颔首“嗯”了声。 对方即有些窝火,“我跟前,你还需遮掩小心?”说着就离开了屋子,徒留茫然立在原地的景晨。 他,确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眨了眨眼,往隔间走去,在桌案前不知不觉就看了两个时辰的帐录,便到了用膳的时辰。午后阳光正好,推开窗户,感觉整个周边都分外温暖,景晨心情舒爽,远眺外面景色,很贪婪这份短暂的平静。 各房姨娘皆不在跟前,身旁未有旁人,独身自在,她亦不需要强颜作态。 心才放松,便觉得疲倦得很,无意再去理会那些账目,景晨遂心在软榻上躺下。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身子被人凌空抱起,她忙激灵睁眼,对上冰蓝色的衣袍,却是正靠在大爷的胸膛前,视线上移,哝语道:“爷,您回来了?” “嗯。” 阔步凑巧停在门口处,大爷应着话没有往前,却也未将她放下,“乏累就回卧室睡个午觉,怎么能就这样躺在榻上,窗子还开着,冻着了可怎么好?” “哪有那般娇弱,且现下天色正好呢。” 许是酣睡中被吵醒引出了几分不满,许是就仗着对方现在给予的宠溺,景晨的语气有些嗔意,似还有几分撒娇。 不似成日僵板的顺从,有着昨夜女儿家的姿态和秀媚,他喜欢听妻子带有情绪的话语,笑着接道:“总要顾惜着身子,外面的婢子太过失职。” “爷,您是知晓的,妾身在这儿不喜旁人跟着伺候的。”声音低低柔柔,似玉珠落盘,十分悦耳。 大爷只眸带柔情地望着她。 景晨的双臂自然地攀住上他的脖颈,“爷,您放下妾身吧。”寝后的迷离仍在,娇憨尽显,如兰的气息吐在他的面前。 大爷禁不住在她脸颊上窃了记香,调侃道:“怎的不娇弱了?爷瞧着比外头枝上的花骨儿更惹人怜惜。”转身折返,将怀中的人儿放回在榻上,挨着她就躺在旁边。 景晨摸着脸颊横他一眼,换得后者越发大声的笑意。 她这是真只有在单独相处时,才会露出这般生动有趣的表情。原先堵着的烦闷渐渐散去,大爷搂住妻子就道:“你若永远是这般模样,便真让人舍不下了!” 景晨便联想到清早三夫人的话语,心思微转,显作惶恐地伸手捂住他的口,半趴在丈夫身前,“爷,您别笑得这般大声……” 这种语调,似拒还迎,与清早时是大相径庭。 “涟儿怕了?”满眼皆是调笑。 景晨顺势就低问:“爷不生妾身的气了?” “爷是那般小气的人吗?” 在她纠缠的声势下,似乎再多的郁闷都能忘记,亦只要她摆出如此惹人心痒仍不自知的无辜表情,他便难以抗拒地沉陷其中,“真是个小没良心的,爷好意疼你,还反责怪起爷了?” “我哪有?”软糯的娇声,景晨主动枕在他的胳膊上,辩驳道:“妾身才进门,在府里很多人眼中还是个外人,自然得小心行事,生怕错步被人说了不是,回头还连累了爷的名声。” 见她如此委屈的模样,大爷咂舌皱眉道:“哪个将你当外人了?涟儿不必妄自菲薄,你做的很好,比谁家的媳妇都做得好。” 景晨则侧扬起身体,美眸灵动间,犹豫着低道:“爷说的是这理,但这种事原就需要时间慢慢接受,急不得的。不说旁人,便就在您跟前,论感情,妾身自比不得任何一位姨娘,爷待我好,是源自妾身身份,这我都明白。” 未听得对方开口,她再添道:“您也别误会,妾身并不是在争风吃醋,要与其他姨娘争个高下,毕竟先来后到,去计较她们和您过去岁月里相处的感情,无疑是自己寻事堵心。只不过,爷今朝待我好,妾身觉得受宠若惊,内心彷徨,好奇您是否真的相信我罢了。”(未完待续) ------------ 第六十章 梦呓碎语 身为男子,最不乐见的就是妻妾相争,眼前人盈眸期盼,如此娇弱地同自己提这个,大爷倒并未多想。毕竟,自她进门后待各个姨娘都是极宽厚公道的,妻子在自己怀里虽婉转柔情,可并不是个糊涂欠分寸的,这正是他会如此偏袒爱护她的真正缘由。 现下对自己坦白内心想法,无疑是对他的依赖与信任,新妇迷惘忐忑着实正常。犹记当初方要娶亲时,好奇未来发妻的为人品行极容貌,但到底给予了尊重,未有去深入调查,对楚家大姑娘的印象就停留在外界传言同祖母所诉的地步上。 可现既进了君府的门,虽数次惊艳痴迷她的容颜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情,然他并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丈夫,更不可能掉以轻心。将妻子嫁妆赎回复交还给她,其中亦有提点的意味,毕竟,她进府后的种种举止大都是他所满意的。 这个陌生的妻子令他渴望亲近,亦有永久留住她的念想。他们是夫妻,他用了最直接干脆的方式,而她亦未让自己失望。 大爷的唇角便忍不住扬起,身子都给了自己,还有何需要提防戒备的? 揽着她的胳膊紧了紧力道,他清晰低朗地回道:“都到了这个地步,我怎还会不相信你?正是由于为夫信任你,才清楚涟儿所做的皆是为了君家、为了我,故而不忍你再受委屈。放心,我既然能开口说护着你,便定能做到!” 景晨则顺从道:“爷说的是,妾身信您。”小榻难容两人,如此并排有些微挤,主动攀上大爷结实的腰久,将半边身子的重力都倾在丈夫身前,她知道他不会排斥。 男儿的心性与想法,她最是能洞察。 他算是个鼎立的男子,比她早前想象中的要好。景晨还记得五爷初回破门骚扰后丈夫的话语,教她今后要绕道而行。那等表现,何其窝囊?幸好幸好,大爷有他的骄傲、有他要留存的尊严,没有怯弱到那等颓废的地步。眼下大爷既说了会信任自己,景晨就敢信他真的能做到。面上笑容灿烂,心底却生出凄凉。 兜兜转转,她仍是要以色事人,利用这等手段……合了合眼,眼眶却干涩得很。 当真是她的命吗? 暗下咬牙,她不甘心的…… 或许在大爷的心中,以身相托的自己定是将全部放在他周身,会全心全意地侍奉他至终老。然而,很多时候连自我都难相信的她。怎会轻率的相信旁人,将身心希望寄在索要自己女色的男人身上? 她虽从不敢期望太多,但亦从不会白白付出任何,若非真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她会如此?即便,前世泯灭过良知,丢弃过自尊骄傲,但不代表她心甘情愿舍弃那些。 乍然想到清晨时三姑娘的笑颜。景晨闭眼,最后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案桌前,扬身便欲起来。察觉到她的动作,大爷没有放手反倒提力留住她,低沉微哑道:“别动,陪我躺会。” “嗯。” 喜欢她这种依偎和温顺,大爷面色温和,唇角含笑地闭目养神。半晌,景晨听到身旁传来的轻微鼾声。竟是睡着了?身体被他锢住,才往旁侧了侧就察觉搭在左腰上的手掌微紧,她没有转首,不知该以如何的表情面对。 若真是对寻常夫妻,此刻想必是很和睦的吧? 可惜、可惜…… 再次醒来,已近黄昏,大爷动了动有些酸疼僵直的胳膊,怀里的娇躯便侧过,轻语柔柔道:“爷,您醒啦?”率先起身。体贴地扶他坐起,半跪着按揉对方胳膊。 居然这般聪慧细腻……她是早知自己胳膊酸楚的吧?没有挪开,是担忧吵着自己睡眠?反拉住妻子的柔荑,握在掌中捏玩道:“涟儿歇息得可好?” 景晨垂着眼眸,摇头轻回话,“不好……”在迎上对方目光,续添道:“侧着身,躺得不舒服。” 大爷却爱极了她这模样,伸手摸了摸她的粉颊,宠溺声就笑了出来。 景晨便红着脸拉他起来,嘀咕道:“还好不是在主卧。” 他们夫妻闭门看帐商议已有好些日子,呆在这屋里并无大碍,但若在主卧,回头自得传到老夫人耳中,甚至各院。大爷脸色越发柔和,跟着起身和妻子共至桌案前,唤婢子进屋掌灯。 大爷不遗保留,较之过去说的更为详细,夫妻俩相处和睦。 是夜,月光华美,似水般倾泄在落有树枝摇晃而出现斑驳黑影的琼窗上,罗帐内静谧恬适。暗淡烛光下,大爷支起脑袋,不厌其烦地描绘着妻子的轮廓,一遍遍抚摸她精致小巧的五官。 她就这样成了自己的妻子,要携手共度一生的女子。 “嗯。”睡梦中她不安的嘤咛了声,秀眉微蹙,似乎睡得很不好。 大爷前倾过去,突然就见她整个人往内侧猛地缩回,“我不走,放开……” 大爷徒然怔住,她梦见什么了?极自然地接近妻子,不允她再咬唇,但银牙方启,就见她不停摇头,似慌似哽咽,不知为何,内心阵阵揪紧。 “我不要离开……” 重复着这个话语,大爷轻轻喊了她两声都未将人弄醒,手指感受着她的温暖,才欲抽回,就被妻子双手抓住,“大爷,大爷……”重复不止。 大爷面色凝重了几分,寻思片刻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头望着妻子的目光则越心疼。 是那个人在逼她吗? 紧紧抱住妻子,大爷吻了吻她的额头,伴着对方总在他怀中中乱蹭的动作,慢慢下了决定。 睡梦中能唤出自己,是无限的依赖,大爷满足不止。 第二日清早,景晨一副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迷茫,如常服侍着大爷。婢女在外面侯了许久,等进屋便发觉气氛不对劲,大奶奶目露疲惫,好似没有睡好,大爷则心事重重。 等用完早膳,大爷唤住妻子,语气悠长地说到:“涟儿,你跟我进屋。” 后者则顿时惊诧,他莫不是还要认真问话?(未完待续) ------------ 第六十一章 偷|腥 紧跟着大爷进了内室,景晨面露费解,好奇地望向身前转首的男子。大爷目光微凝,拉过她的手握在掌中,开口缓道:“涟儿,你气色不好,告诉为夫,昨晚可是梦见了什么可怖的?”诱引般的声调,颇有几分惑人心智的感觉。 “我……”景晨双手抽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步子,别过视线,软软答道:“妾身没梦见什么,真没有!”慌张娇弱的模样透出显而易见的心虚,强调般的反常无疑是默认对方心中所想。 大爷近前两步,语重悠长地唤道:“涟儿。” 景晨却是不敢直视,焦虑般地转身就提醒道:“该去给祖母请安了。” 夫妻间没有到坦诚相对的地步,虽说大爷早已知晓过去楚景涟同原仲轩的事,然他自己意会同从她口中得知,这其中可谓是天壤之别。现下形势,男女间相处糊涂朦胧些即可,太过明确反倒进展太快,会使人生疑的。 原仲轩同五爷见面密谈的事,瞒不住大爷,亦或许他早已知晓。自己提醒催促几句则可,若将话直接挑明,说得好听称作坦白,但容他自己猜测,体会自己心中所惧,忧他得知那段过去后影响夫妻感情的这层心理,岂不是更佳? 为丈夫者,总希望在自己女人心中得到紧张重视。 妻子急切外出的步伐,似在尽力遮掩她内心的恐慌。大爷见状,阔步至她身后,自后搂住对方,怜爱道:“别慌,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不逼你。”说完亦不愿捅破那层隔膜,低语掩饰道:“我就是看你不舒适才询问的。” 怀里的这个女人,很担忧自己知晓她同那男子的过去呢。坚毅的下巴抵在她的墨发上,唇角扬起个浅浅的弧度,大爷蓦然回想起那日茶花林前。她面对原仲轩时的果断干脆,誓要留在君府的坚定。 她既如此在意自己这个丈夫。何必非要言破惹得彼此皆不自在? 小夫妻同进同出,如胶似膝般的恩爱,老夫人看在眼中,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孙媳再好终究只是个女人。哪能动深情?自古以来,妻子的职责是为丈夫安定后宅、排忧解惑,替家族绵延子嗣,她印象中的恩爱是源于敬重,二人举案齐眉即可。 然现在,老夫人心中隐隐不安,即使这个孙媳妇是她亲自所选,即使对楚氏是分外满意,她仍是不放心。自大老爷过世后,长孙就是由她亲自教导。老夫人最是明白大爷脾性,于女色上极有自制。以君府生意为重,从不在儿女情长上拘泥纠缠。 目光落在温顺低垂着的长媳身上,她并排地站在大爷身旁,既有大少奶奶的从容与气质,又不失女儿家的娇羞与乖巧。明明是挑不出错的媳妇,怎的让她总生出不祥的感觉? 楚氏,到底占据了大爷太多的注意与心思…… 这个现象,不好。 想着将她留下训道几声,却又想到大爷昨日的话。老夫人视他如命,不愿见祖孙间闹矛盾。最后只表情淡淡地允他们退下。 待等众人散去,她才唤过谷妈妈,胳膊斜枕在什锦花色的迎枕上,语气幽幽地眯眼沉声:“你跟我这么多年,陪我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是看着当年老太爷如何辛苦才建立的这份家业。君家好不容易有今天,若在我手里毁了,让我百年后如何去见老太爷?” 勾起往事,谷妈妈面色动容,往前两步就笑道:“老夫人,您多虑了,老奴瞧着,大爷足以胜任。” “他若仍是从前的性子我自是能信,偏就是……这心里多了个人,做事都欠妥当。”老夫人眯了眯眼,叹气道:“他这身子不利爽,我原就终日为他担心。三房人虎视眈眈,为了分家,这些年没少折腾,浠哥儿现在性子竟也变得鲁莽,唉!。” 主子向来以大爷为傲,此刻说出这等严重的责语,谷妈妈好奇的同时忙安慰道:“您还在怪大爷让五爷打理产业的事?老夫人,恕奴婢说句逾矩的话,这些年您太纵容三老爷父子了。” “你也这般觉得?”老夫人锁眉,接着不等亲信回话就续道:“我何曾想要这样?可你瞧浠哥儿的身子,能单独打理起这份家业?老大媳妇到现在心里还怨着我当年的决定,哪真肯放子浠远出?” “但大爷不是说要……” “那是他想的!卢大夫进府也有一两年了,可到现在还没研究出如何解蛊,治标不治本,若在外头发作,可怎么好?浠哥儿成家后想得是周到,想把这掌家的权力握在手里,担忧着今后就是有个不幸,也能为楚氏及今后的孩子留分安定。 可若当真分家?以老三的性子,能眼睁睁地看着子浠占那么大份?就是他甘心,裘氏又岂是个安分的?他们是想着当家作主,不止长房的,怕是连老二家的都要占去,我又岂能如他们所愿?” 老夫人说得激动,数年来对三房容忍的不满皆现在脸上,“你倒是我爱瞧那家子的嘴脸?偏是他们越想要我越是不给,就是要让他们生活在我眼皮子底下,看看到底谁镇着谁!” 每每牵连这些,谷妈妈则识趣地并不多谈,双手端起茶递过,转了话题道:“老夫人说的是,大爷会明白您的苦心。” 老夫人呷了口茶,横眼道:“他要是真明白,昨儿就不会为了楚氏反驳我?他那性子我还不明白,这怕是真上心了。” “大奶奶模样性子好,大爷疼些也应该。您就是总放心不下大爷,早前担心他们夫妻关系失和,盼着尽早抱上重孙,现下又觉得大爷不该那般疼爱大奶奶……” 谷妈妈的话说进老夫人的心坎,叹息了声道:“身边也就只有你明白我。唉,我是真怕,就担心他重复老大的旧路,你说说,这感情,怎的就能将人毁了呢?” 后者知晓主子想起了从前的不好回忆,上前替她锤肩,“老夫人请放心。大爷向来有分寸。” …… 温暖的阳光射入屋内,素装的朱氏坐在书桌前。表情娴静地重复书写着,手边累叠起的纸张上黑字小巧工整。婢女乐儿进屋换了茶,轻言提醒道:“姨娘,喝杯茶歇会吧。” 坐着的人没有抬头。清悦的回道:“只有几日就要交给奶奶了。若完不成又得惹她生气。” 乐儿便替她不平,“奶奶真是不分好坏,大姨娘惺惺作态,三姨娘争宠夺爱,只有您真心服侍她,竟是还要处罚您?” 她的话音才落,朱氏就重重搁下了手中毛笔,寒脸训道:“今后不准再说这话,若让人听了句,旁人还以为我教你的呢。大奶奶是院里的主母。如此安排自有道理,我等听着便是。” 乐儿抿了抿嘴。似乎仍替自家主子不值。 “还有,我告知你多少回了,不准说其他两位姨娘的是非,怎的还是不长记性?”朱氏的模样柔柔弱弱,虽说训斥侍婢,但精致的清颜上面色亲和,并无主子的威严。 “奴婢知错。” 乐儿是打心底臣服二姨娘的,她进府这般久,总是和颜悦色。从不见与谁有矛盾,即便大爷偶尔才过来。没有多少恩宠,也不会心生埋怨。总是想不通,二姨娘不争不夺,留在府里为的是什么。 “好了,下去吧。”朱氏复拿起笔,换上白纸书写。 氛围很是静谧。 须臾,有动静从西墙的窗外传来,朱氏好奇的将目光投去,只见原本微掩的窗子被自外大打而开,跟着则是五爷双手撑着窗栏爬了进来。她满眼惊愕,忙起身去将房门合上,不待转身就被人抱在怀里,听得那轻浮的语调响在耳旁,“好凤儿,可想死我了……” 朱氏不及推开,就那样被他反抵在门后,放肆的大手朝她胸前袭来,她慌张的就拍去想要挣开,“五爷,您先放开我。” “不放!那姓楚的女人真是折磨我,居然将你禁足,害得我好几日都没见到你了。”五爷好不容易才见到眼前人她,哪容得她反抗,当下大掌伸进她的裙底,却是用力就要扯下她的亵裤。 朱氏面露慌色,扭着身子就要闪躲,熟知五爷将他压得实实,左手更是从领口而入,嫌不便更是连扯掉了好几个纽扣。她的力道抵不住,便只得急道:“你这么猴急做什么?大白天的,你怎么进来的,要给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五爷却是不顾她,更倾身紧紧压着她,右手则在她身下极尽撩拨,最终含糊不清道:“能不急吗?管不了那么多,我就是想要你了。” 朱氏是了解对方性子的,做起事素没分寸,只能趁对方松手抽他自己裤腰带的时机急速躲开,却又听五爷的手还搁在她衣裳里反被带了回去。身子横空就被人抱起转身往床榻走去,眼见着他压过来却是如何都不从,抵着他的胸膛道:“这可是我屋里,外面还有人呢?!” 五爷看她不顺从,满是不悦地就将她双手擒在头顶,腰身沉入,掐着她的腰肢就抽|插了几回,待缓过了气才低下脑袋:“这个时辰,外面没人,你慌什么?” “那也得将窗给关了呀……”朱氏是真没想到身上男子能如此大胆,居然就这样闯进来,若是此刻被人推门发现,自己哪还有活路? 五爷解释早已是耐着性子,不愿听到她再多的嘀咕,取过解下来的衣服就塞住她的口,然后再不管不顾地驰骋起来…… 朱氏原是难受,但体内的肿胀似乎瞬间填补了她数日来的空虚,且对方亦不可能会顾忌她的话。不顺从了他,最后只能折腾地更久,当下也就没了那些思虑,扬起身子就迎合起对方。 好在嘴里塞了衣布,才忍住了那阵阵情潮带来欢愉的快感。 毕竟是偷|情,五爷亦低缓了声音,好在朱氏素来不喜人进她屋子打扰,如此在床上发泄了半晌,倒是未被人发现。事后,五爷餍足地从她身上翻倒在旁,喘气喊道:“可真憋死我了……” 朱氏虽是推拒,方才倒也享受,被人松开后取出口中的衣角,气息不稳地横他眼骂道:“五爷说的好像最近不快活似的,谁不知晓您贵人事忙,听说窑子里新来的姑娘都给您这位爷开了苞,哪还记得我朱青凤是谁?” 五爷听得她的娇嗔,转首瞥见她脸上的红潮,伸手握住那柔软的白鸽,重重捏了把淫笑道:“你个小骚娘们,得了便宜还卖乖?方才是谁在爷身下承欢的,现在胆子大了,敢来编排起我了?”说完拧住那顶端的艳红,扯起又松手,疼地那旁人只咬紧了红唇才关住到口的呻|吟。 五爷肆意玩弄着朱氏的身体,满面春风,外头女人虽多,但却没个能比的上她的。这几日身边倒也不缺人伺候,羞涩的、妩媚的……将他伺候舒服的人大有其在,可他身体就怀念这具娇躯。 “您明知我还在受罚期,怎么就过来了呢?”朱氏尽显女子娇弱,目光楚楚地望着五爷,嘤嘤道:“你倒是好,欢愉快乐得很,但真给人见了,大爷和老夫人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五爷最喜欢女子梨花带雨的娇人模样,当下心神一荡,笑眯眯地凑前了就道:“你放心,爷能来,就有把握不让人发现。” 朱氏到底不敢太过,起身拿起旁边散落的衣裳就要穿起,“瞧你这劲,我没几日就能外出行走了,非得冒险过来。” 五爷却不肯让她着衣,揽过她又是一阵好摸,“这么急做什么?你这屋子,大哥一个月都不见来几次,他不懂得疼爱,爷还不得尽心尽力些?”说完好笑着挑起她的下巴,“再说了,方才你身子那番反应,可是也极想着爷?” 朱氏脸色羞红,伸手就拍在他光洁的胸膛上,催促道:“好了,趁着没人发现快走吧。”推着他就要起身。 身子却反被五爷自后搂住,“不急,咱们说说话,你们奶奶最近怎样?”(未完待续) ------------ 第六十二章 将绿帽还回去 朱氏方重新躺回五爷怀中,就听得他询问起大奶奶,饶是再是温和的性子也冷了脸,何况她骨子里原就非当真无所在意的女子。当下冷哼了就躲开身,轻声喝骂起:“我道你当真思我念我,原来还是因为大奶奶啊。” 说着不等对方辩解,复又接道:“我劝你还是别想着了,我虽是被关在屋里,外面的话倒也听得,大爷近来可是宝贝奶奶,听说都快将书房挪到主卧的隔间去,但凡在府里,可不就时时守着大奶奶?” 五爷心思被道穿,脸色也有些不悦,并未捞回朱氏,颇有几分不自在的就道:“大哥不就图个新鲜嘛,女人而已,谁不是到手就丢的。” 朱氏的身子顿时僵住。 屋内的气氛则渐渐沉重,片刻后,五爷意识到错言,凑前哄道:“好凤儿,我不是那意思,爷是真疼你欢喜你的。” 朱氏只拿冷眼瞥了他,却并未起争执,顺从地任由他抱着,心底很是悲凉。其实,她早就知晓自己身份,现在是仗着年轻美貌还能得男人多看几眼,待等今后……眨了眨眸子,眼底全然涩意。 “对了,你到底是为何被你们奶奶处罚?” 朱氏错愕地望向他,“怎的突然问起这个了?”自是不愿将心里打算告诉眼前这人,其实她都未曾行动,大奶奶却似已洞察她的目的,回想起来,倒真是自己失算。 这个主母,聪颖非凡,反衬得旁人跟演戏而不自知。 五爷顺手揩了把油,将那日来晴空院大奶奶有意让她出来伺候的话道了出来,格外语重地反问:“你说,她是不是真知晓咱们的事?” 朱氏闻言,惊地直接坐起,慌乱地将衣袍往他身上套去,变色道:“大奶奶肯定是知晓了,否则不会说那话来恐吓你。不成。你得赶快走……”不由分说就将他推下了床,颤音道:“她可是个了不得的人。做事都自有意思,我们近来还是莫要见面了。” 匆匆下床,五爷有些狼狈,皱眉就道:“你怕什么。她要是有能耐。早将这事告了祖母,还等着我我现在来寻你?”话落,倒是心虚地转身望向门口,待确认没有动静才心安。 “我可猜不出奶奶的想法,总之咱们小心些没错。” 五爷任由朱氏帮着更衣,望着眼前因她动作而跳跃的玉兔,忍不住就伸手过去,意犹未尽道:“这我可不顾,待等过两日你过了处罚,得立即去那寻我。” “好好好。我去还不成?别闹了。”将他的手拉开,扯了扯身上披着的衣裳。朱氏不时还望着外面。 五爷得了朱氏保证,知晓过几日再能见面,才肯不舍的离开。按着原路,爬了窗子出去,却在里面人要紧闭的瞬间又用手挡住,在见得对方面色焦急却更娇媚的模样时,心起悸动扯过她的胳膊就夺住红唇。 朱氏见他还不肯走,不停推着含糊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毕竟身子已经到了外面,五爷担心有人经过。并不敢长久逗留,松开朱氏在她嗔怒的眼神下笑着说道:“放心。爷有把握,你们奶奶就是真知道,也不会揭发咱们的事,别担心,她可没这个闲时来收理你。” “哦,你怎么知道?”朱氏觉得好奇,五爷的话原是信不得,偏他又说的如此信誓旦旦。 五爷故弄玄虚,仰头道:“这是爷的本事。”说完得意地就走了开来。 朱氏见他走远,这才下了窗子,转身望着满目凌乱的床铺,心底难免犯愁。然这才提步,却听房门被人推开,她眼带慌乱地转首,正见到喊着“姨娘”走近门槛却又在见到屋内情形时表情顿住的乐儿。 …… 五爷回到星辉院,就见大丫鬟胭脂迎上来,上前行礼就禀道:“爷,今儿二爷跟前的柳叶姑娘来寻了柳姨娘。” 闻者就皱起了眉头,不悦道:“可知说了些什么?”表情很是不耐,他这屋里现就柳玉这一个妾室,素来很多事皆是她在打理,但五爷并不欢喜她,每每见到对方时,总觉得头顶了绿帽。 明明都是二哥玩过的女人,自己却还得给她个名分! 想着心里就郁闷。 胭脂十二岁就跟了五爷,但熬到现在仍是个通房丫头,内心忿忿,总觉得不公。知晓柳氏是大奶奶硬塞给自家爷的,内心就难免轻视,闲来更是不少挑拨,低首便回道:“姨娘见昔日好姐妹,哪容奴婢在那听着?” 五爷则暴躁地朝地啐了口,激动道:“什么好姐妹?她现在是爷的女人,那个柳叶是二哥的,她们这是哪门子姐妹?”说着夺过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脸色涨红道:“柳叶柳叶……她想和柳玉做姐妹是不?” 胭脂方听这话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哪能愿意院子里再来个压在自己头上的姨娘,身子软了朝他靠去,安慰道:“爷,奴婢知晓您心里委屈,这事呀要怪大奶奶,若非她……” 才提到这话,五爷就把胭脂王旁推开,“没事嚼什么舌根?府里的主子,也是你能说的?” 胭脂自恃跟他的时间长,以为懂得五爷心思,从来都八面玲珑,还是头回受他这般冷脸的。不过细想,自能明白所犯何错,五爷现在觊觎着大奶奶,喜欢得紧,当然不允许自己说她的不是。 想明了就忙改口,连语气都小心柔软了起来,“爷,奴婢口误,还请您别和我计较。您是知晓的,奴婢心里只有您,凡事当然都为你着想,现下亦是担忧您再凭白无故的受了委屈。”佯装娇弱,绞着手指就低道:“奴婢担心,这院里又出了个柳姨娘。” 五爷这才恍然,自己怎么能尽捡别人穿过的旧鞋?素来偷着玩玩是刺激有趣,譬如朱氏,但若真要收房他可是不愿的。内心还憋着口气,右手重重拂过桌面,将茶盏震碎在地上,“总有一天,我要出了这口恶气!” 对此,胭脂不敢发表意见,人却是更往五爷身上靠去。 五爷不禁被她引了注意,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美婢,突然眸光微亮,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就笑着问道:“好胭脂,你可是欢喜爷?” 后者自是点头,含羞似笑地应道:“奴婢心里只有您。” 内心是无比期盼,五爷突然询问这个,可是有意要让自己做姨娘?转念却又觉得不太可能,素来随手就能够到的人和物,五爷都不会多付出任何。然,毕竟难得见他这般认真的语态,胭脂持着满面期待,含情脉脉地望着对方。 五爷则突然正经打量起她,还挥手让她后退两步,“对对,就站那,转个圈给爷瞧瞧。” 胭脂乖巧地照做。 五爷手指刮着自己下巴,眼露赞赏地不停点头,“爷屋里的女人,不比二哥的差。胭脂,我瞧你比柳玉长得好多了,比那什么柳叶更是好。” 女子皆爱赞美,胭脂笑颜如花。 坐着的五爷突然双掌拍和,朗声道:“对,就是这样。”在对方还迷茫不解的表情下,很是得意的说道:“我捡了二哥的旧鞋,让我总被人指指点点。他不是最老实闷声吗?胭脂,你去伺候我我二哥!” 闻者色变,大脑瞬间空白,满是惊诧的望着五爷,“爷,您说什么?” 她不敢相信,跟了他这么多年,要将自己送人? 五爷就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拍了拍胭脂的肩膀就道:“你方才不是说爱爷吗?怎么,这点小事都不肯替我做?你去跟了二哥,那可就是做姨娘,多好的事。” 胭脂双颊无色,望着五爷认真的面色,心底涌现绝望。 五爷那厢打算的极好,连事后如何稀落二爷的话都想好了,等对上眼前似是僵硬的婢子,忍不住催道:“愣着做什么,快回房收拾收拾,想想怎么能早日勾|引上二哥才是。” 待等打发走了胭脂,五爷就唤来小厮,询问盯紧楚府有何动静。听到并无进展的时候,忍不住叹气,冲着对方就发了场火,什么难听话都骂了出来,内心更是气极。 何时能将大嫂弄到手里才是正经事! 这府里的女人,能够真正吸引他的不多,且近来越发觉得没有挑战。许是手上花楼内的女人太多,让他觉得没有特别想要想费精力的女子,只有如楚景涟那等真正美艳令人望而生欲的,才撩拨得了他的心。 越是难得到的,才越要得到。五爷双手握拳,他就不信,这府里、这平城内,还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 相较这星辉院内的热闹,晴空院很是安静。屋内屋外都流淌着温馨的气氛,相伴看帐的时光过得很快,景晨亦有些沉浸,待等暮色落下,婢子进屋燃灯才反应过来。侧首对上大爷认真坚毅的侧脸,奉茶请他起身休息,后者含笑应无碍。 凑在此时,有婢子在外通传,“大爷,奶奶,二姨娘突然昏倒了……”(未完待续) ------------ 第六十三章 清明前夕 朱氏素来低调,平日里在大爷跟前亦很规矩,此刻遣人来报说身子不好,景晨倒未多想,印象中她便不是个争风夺宠的女子。转首望向大爷,却见他神色淡淡,面上无波无澜,置若罔闻般连脑袋都没抬起,依旧专注手头账目的姿态。 “爷?” 听到妻子的低唤,大爷才搁下手中账簿,伸手拧了拧眉头说道:“你是大奶奶,吩咐人请个大夫去瞧瞧。”语调平平。 景晨见状,心知他是不会起身过去探视,当下颔首应了便往外,使人速去请大夫,自己则带着婢女前往朱氏寝屋。她是大爷的妾室,晴空院里的二姨娘,现今状况,总要有人出面慰问。 守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候望的乐儿见来者是大奶奶,心底闪过失望,转念反应过后即上前行礼引路。屋内燃了明烛,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暗霾,朱氏闭目静躺在床上,容色有些苍白,更添弱柳的娇柔。 天下男儿皆食色,这等娇滴滴的美人儿,大爷竟是不爱? 景晨心中无解,然自不会去纠结这等问题,唤来乐儿询问了番当时情况。后者只答二姨娘近来虚弱,恐因劳累才会如此,说到劳累时眼神还自然地往外侧书桌前瞅去,白纸叠重,四周染了几分墨香。 未有深言,景晨在旁处坐下,静等大夫前来,待诊了脉,得知只是体虚欠缺调理而无大碍后,众人才放心。眼见外面天色渐晚,景晨念着还要去荣安居用晚膳膳,担忧迟了时辰得罪长辈,对屋内侍候的人训言了会嘱咐她们好生照顾二姨娘才离开。 乐儿送大奶奶至拐角处,等折返屋子走到床边,蹲身低道:“姨娘,奶奶已走。” 平躺的朱氏才慢慢睁开眼眸,坐起身望着眼前的人,似有所料地说道:“你瞧。这主意是行不通的,且不说大爷并不可能前来。独奶奶这关就过不去。乐儿,你……”突止言语,在对方的凝视下移开目光,叹息后续道:“你不必担心。我既应承了你。就不会食言,不过到时可得看你自个造化。” “姨娘没忘记答应奴婢的就成。”乐儿满脸笑容。 朱氏后靠着身子,目光呆滞地望着藕粉色的帐幔,在心中暗道:进君府已九月有三日了…… 匆匆赶回隔间,才至门口便听得主卧内传来声响,望了眼内室微暗的烛光,景晨提步走进,凑巧遇到出来的紫芝。对方手中端着铜色水盆,后退在旁弯身请安,“奶奶。” 屏风后。大爷正由紫萍服侍着更衣,跳曳的烛火下。身披紫袍的他显得分外轩昂,听到动静望了眼门口便挥退侍婢。景晨上前顺势替他扣上剩下的纽扣,淡笑着几句话回禀了朱氏的情况,请他莫要担心诸言。 大爷听后容色未缓,语气严肃道:“成日在屋内写几个字都能晕倒,是真得请个大夫检查下了。” 景晨手上动作未停,只在心中腹诽,大爷素来颇温和的性子,待底下婢仆皆宽厚。怎的偏对朱氏这般?这已不是单单的不喜,甚至还有着冷漠。回想朱氏的所为,总觉得其中不简单,她虽出身姬女,周身却并无多少风尘味,其中必不简单。 耳旁似仍回响着大爷前不久的叮嘱,在体贴自己辛苦操心君府生意时,还叮嘱切莫令旁人瞧了去。这个旁人,除了曾在她跟前伺候陪伴几日的朱氏,还会有谁? 景晨忍不住仰头觑了眼大爷,俊逸脸庞下神色清朗,毫无那日发病时的可怖表情,心似尤颤。 近来同他亲近,心底总有想躲开的念想,即使深夜,纵然再累,却依旧浅眠。 膳后的荣安居如往常热闹,后日便是清明,老夫人亲自询问了各项事宜,二姨娘答得清晰,且细心地总在最后说上几句多亏大嫂思索的周到。这令景晨很是诧异,深宅中无论妇人姑娘,谁不是想在掌权者跟前表现?她没有经验,只能参照往常祭祖仪式的筹备,大都是二姑娘在拿注意,对方却大方地将这份功劳推给了自己。 老夫人闻言,难免赞赏了番二姑娘,亦夸了长孙媳几句。 气氛原是融洽温馨,左侧前的三夫人却突然开口:“母亲,二哥今年可是又不回来祭祖?” 原以女为傲、唇角含笑的二夫人笑容僵住,缓缓地垂下脑袋,大夫人亦扯了身旁仍嗑着瓜果的三姑娘,抿紧双唇,眉宇间颇有几分恼意。景晨察觉气氛不对,坐在下首亦敛神低眉。 二老爷君卫在外为官,将妻妾爱女皆留在了府中,分隔两地本就引人深思。先前亲侄成婚没有归来,能说是事务繁忙脱不开身,然这等祭祖大事,身为君家子孙而不出面,则太说不过去。且依三夫人裘氏的语气,怕是往常皆未回过,究是何等缘故,能让二老爷不惜背上不孝的名声? 为官者,可是最重声誉的。 屋里瞬间沉默,最终老夫人横了眼三夫人,恼道:“老二官事缠身抽不得空,先前已修书回来。”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在成功搅得众人心情沉重后,三夫人此刻倒是格外顺从,没有再缠问下去,只笑盈盈地坐在位上。 出荣安居的路上,二姑娘搀扶着嫡母甄氏,不时低声提醒对方仔细脚下。黑幕夜色下,二夫人脸色苍白,内心杂乱如麻,紧握着身旁人的胳膊,沉声道:“意儿,老爷有五年没有回府了吧?” 二姑娘脚下微滞,声音如常道:“母亲,女儿陪着您。” 闺女再贴心,到底代替不了丈夫,尤其她还只是个庶女,并非亲生。 二夫人却听清了她话中的安慰,语气悠长道:“这些年,幸好有你陪在我身边。”跟着似有所虑的续叹道:“可是,你也到了年纪,该说婆家了……” “女儿不嫁,就守着您。” 二夫人苦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就低道:“傻孩子,母亲怎么好误了你?前儿我已同老夫人提过,准备今年年前就为你定下亲事,届时不管如何,定要老爷回来送你出嫁。”语境惆怅。 侧旁,二姑娘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出声。 …… 伺候了大爷洗漱,为避免由他身上过去的尴尬,景晨率先上了床。与他之间,谈不上如何深情,似夫似师,尊敬居多,她素来均是小心翼翼的。关于府中的事,大爷不解释,亦不会主动开口询问,素日出言则如兰般絮语柔棉,从不给人添半分愁烦。 大爷很喜欢妻子这般,上了床将她搂在怀里,温柔的眸光中欲火跳曳,探首将床头的烛火吹灭,身子慢慢倾下。 片刻,帐内想起男女欢好的娇吟粗喘声…… 用过水后,景晨尤带媚色的娇容靠着大爷的胸膛,眯眼养神。他的胳膊半搂着娇妻,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她嫩滑软柔的肌肤,低哑地说道:“这些日子,府里府外的事皆要费心,辛苦你了。” “爷说笑,这是妾身分内的事。” 景晨说着扬起脑袋,眸尾春色柔惑难掩,“初进家门,得祖母、母亲和爷的信任与赏识,放心我料理这内外,是妾身的荣幸,怎么能说是辛苦?”软软清清的语调,带着几分嗔意。 大爷手臂愈紧,“总归是劳心伤神,注意着身子,别太操劳。” 只是在意她的身体精力,而非指责她本分差事做的如何,这种感觉,陌生且又美好。 次日午后,难得的大爷出了府,景晨命婢子开了窗户,便斜靠在软榻上小憩。顷刻,得了吩咐出府的安浓回来府,进隔间复命,“奶奶,都按您的吩咐办好了,奴婢亲眼看着马车出城才回来的。” 景晨颔首,满意地望着眼前的人,“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安浓点头,在脑中组织了言辞才开口:“她让奴婢转告奶奶,说希望您过得好,还请您放心,定不会再在这平城里出现,只盼你今后能够幸福平安。”抿了抿下唇,复添道:“还有,就是没能在走前见上您一面,有些遗憾。” 景晨轻微应了声“知晓了”,复又询问起另一桩事。 安浓亦是展笑,“他二人听了奶奶吩咐,说回头就去将人接出来,请您不必担心。” 事关楚景涟……景晨不由为她那张同自己相似的脸蛋发愁,总得想个解决的法子。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蹙眉抬头,伸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不成,您再出去趟,告知他们先不必接人,替我选个隐蔽好藏身的地。” 安浓嘴边的话便忙止住,不解又不敢耽误,忙紧张应是。 见到她马上就要出门,景晨忍不住又说道:“去我屋里取了银子再出去,切忌路上仔细,莫要被人盯上。” 支走安浓,景晨的脑中就细品着金氏的话,她到底是想明白了的,还是爱女之心情深。留在这儿,只能阻碍楚景晨的路,成为她的羁绊与弱点,幸好,她没有坚持留下。 如此念着,景晨的内心却并不如方才平静。 与金氏,不过一面之缘而已……(未完待续) ------------ 第六十四章 突发事故 清明时节,暮雨霏霏,阴沉的天际黑云密布,春衫微凉,府中径道上穿梭着的行人都不禁裹紧了身上的衣裳。端茶捧物的仆人脚步匆忙,君府西北院处的黑瓦白墙,此刻显得分外肃穆,女眷们素装淡抹,端庄垂首,静静地候在外面。 景晨规矩地立在大夫人耿氏的身旁,轻扶着她的胳膊,神色恭谨,同众人般沉默无声。大老爷过世后,这家主之位原是该由大爷承袭,然因他身体病况的缘故而被延误,三老爷素来掌事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老夫人虽是女流亲眷,毕竟是府中最长,此事便由她主持。 所谓祭祖,先是将家谱、祖先像、排位等擦拭干净后摆放起来,由家主带领族中各员进行跪拜上香,以示为人不忘根本,对祖先给予生命的感恩。祠外的供案上摆着五色点心、五碗饭、五碗菜,枣糕同馍馍等物品,由家长主祭,面朝天南,烧三炷香,叩拜后,祈福平安,烧纸,是为供奉天地,谢其之生力。 诸事就绪后,便齐聚上了早早候在门外的马车,准备前往君家的祖坟处。冬去春来,草木萌生,除杂上祭品,燃香奠酒,是敦亲睦族、行孝品德的表现,山间寒风刺骨,西边天际处黑云压山,明是生机的春日,却透着几分秋天的萧瑟。 叩拜上香后并不能立即离开,君家众人连带着旁支各府站满了青葱郁意的山头,景晨下首处立着二姑娘,瞧她清秀的眉头微有惆怅,目光亦不时瞥向不远处的宗亲家庭,偶有羡慕。转瞬即逝。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二姑娘转首轻唤了声“大嫂”,眼神费解,似含好奇。景晨闻言亦恢复自然,关怀的语气道:“妹妹可是冷着了?让婆子送些热水来,喝了暖暖身子。” 二姑娘却忙摇首。“不必了。嫂嫂。” 请来的道士仍旧围着祖坟在叨念着佛语,前方众男眷举线香垂目,很是恭敬。待等祭祀仪式结束后,众人才可离开阵队。四下走动。饶是时近午时,却因天气冷肃,山间高处萦绕湿气。总令人难免生寒。 独自立在翠丛旁,趁着众人不注意,景晨忍不住轻轻搓了搓左右胳膊。绣花单鞋内底冰凉。周边传来交首低语的声音,她的脑中不禁回想起昨夜恩爱后,被大爷搂在怀里时他所说得的柔情蜜语。 内心却总想着:拜过君府祖先,便真的是君家人了吗? 犹记当初所虑……现即使得到大爷信任,这相处间则真能当做若无其事?金氏虽走,然楚家仍在,秘密若非只有自己所知。便总有被识破的一日。现下做事自由,不似从前般畏手脚。她要好好利用这段时间。 因为,这几日她总能隐约感受到老夫人的疏远,对方似乎并不乐见大爷待自己多亲近。自己亦曾站在过高处,有些想法不是不明,内心却仍觉得好笑,原来所谓的寻常百姓家,仍是要顾及得这般周到。 无声的叹息,不知是因为讽刺,还是自嘲她曾有过的天真念想。 能够享受亲情,却不懂得珍惜,总是念着那些权力财富,未免太自寻苦恼了些。景晨的胳膊垂下,双手摆在身侧,往前的目光则有些迷惘,若能无束,舍弃身外物又有何妨? 她这方思虑地深入,却不知身后早有人接近,待等素白长袍的大爷轻轻拍上她的肩膀,景晨才微颤转身,目光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好奇,“爷,您过来啦?” 大爷颔首,亦意识到自己的举止似是吓着了妻子,声音便不禁柔了几分,“涟儿,想什么这般入神?” “没,就是有些紧张。”景晨移开目光。 闻者则有些诧异,“伱从前难道没有经历过?” 对上他的疑惑,景晨自是摇头,莞尔回道:“回爷的话,妾室在娘家时,身为姑子,同这些哪能一样?” 明明未有娇笑,大爷却能感受到她表情下的羞涩,了然地接道:“凡事总要慢慢适应,莫要太着急。”说着往前近了步子,很是温柔地低问道:“今早儿我瞧见伱在喝药,是否身体不好?” 景晨心头大骇,连脚心都渐渐渗出冷汗,面上却不动声色,“没有,劳爷关心,妾身不过就夜晚有些难眠,便喝贴药调调。” 大爷想起那夜妻子骇着神色惊醒的场景,听此解释未作多想,只留了几句好生照顾好身体,不适莫要忍着的话语就被小厮唤到了旁处去。景晨见他离开,悬起的心才微微放下,凑见不远处近侍安宜望向自己,当下就招手示意她过来。 安宜到了大奶奶身前,弯身请安后言道:“奶奶有何吩咐?” “近来吩咐伱熬药,药渣可怎么处理了?” 安宜不知主子如何突然问起这个,觑了眼对方见她眉宇严肃认真,忙答道:“回奶奶话,奴婢都按照您的吩咐,先用茶水冲泡了许久,待盖去了药味才混入夜壶的污秽中,然后立即让婆子处理掉的。” 许是觉得话题太过神秘,安宜的声音越发低轻。 景晨微微放心,迎上对方好奇又不敢多问的目光,点头道:“做得很好,不过可真要仔细,不准假于人手,最好是瞒着众人。之前小厨房里我便交代过了,说我自幼体虚,月事失调,需长期服药调理,伱莫要令人看出端倪。” “奴婢省得,小厨房里的人知晓是奶奶您惯服的药,连碰都不敢沾一下。整个过程都是奴婢亲眼盯着的,即便是宋妈妈好奇,奴婢都只将旁边的药壶打开给她瞧,您请放心。”安宜说着,忍不住压低了嗓音,“对了,奶奶,上回抓的药快用完了,可是需要再……?” 景晨微讶,转而想到近来的频繁……沉眸想了想,似无奈道:“按着方子继续去补齐,仍是分开药铺,银钱上缺了就来回我。” 她没想到会用的那般快的……事情总是出乎意料。 “哎。”安宜干脆地应下,添道:“奶奶平日给的银子都有余呢。” 自家主子便是大方,从不吝啬银钱,向来就不斤斤计较。私下里,她同安浓都议论过,奶奶个内宅妇人,且又是才过门的,怎敢出手这般阔绰,难道就不担忧老夫人或是大爷询问起来?虽说君府非寻常小家小户,然曾经外面有钱人家的夫人太太她也听说过,越是富有则越是扣紧腰带,指挥起婢女办事都很少能讨得好处。 而眼前人,似乎从来都不看重这个,单独跟她之后听得的吩咐,经手的银两就不是小数。 景晨倒没料到手下婢女在作此想法,挥手摆了摆就让她们各自忙去。心底不由想着,大爷心思如此细腻,凡事她自认为做得齐全,却仍是被他察觉,还那般地悄无声息,不由起了层警惕。 祖坟墓园内的人开始渐渐退去,等到最后只留本家内人。老夫人似乎仍就有事,各位夫人们亦围在周边,三爷同三老爷、二爷他们站在北边的空旷处,商议着不知名的事。东边处,三姑娘正拉着二姑娘低语,不时指着草丛中夹杂着的不知名花朵。 景晨站在原地,望着周边收拾不停忙碌着的仆妇。 片刻,二夫人甄氏朝景晨走来,待近了身才说道:“浠哥儿媳妇,老夫人和咱们在这还有些事要办,出来已久,各家回去后等换了衣裳还要去咱们府上用清宴,府中不能没有人照应,先让伱两位妹妹陪伱下山。” 景晨乖巧地颔首,亦未追问他们留下到底是何事,听二夫人指点了番才转身往两位小姑处走去,三人并去与老夫人告了辞就带了各自的近侍往山下行去。这道宽窄,周边草长荒凉,然沿路上不时都有君府的人,她们倒也不担忧安危,只想着走完这段坡路到了山腰下,就有马车等候。 三姑娘步履飞速,丝毫不觉疲倦,惹得景晨同二姑娘连忙提醒着小心,后者却是不管不顾,因跟前难得未有长辈举止更是无拘,直令得四五个侍婢围在她周边,生怕她脚下踩空或是摔跤。 未行半路,天空雷云滚滚,突然飘下雨来,顿时磅礴如盖,三姑娘原就边转首说话边走着步,脚下泥土沾了雨水而松滑,她身子往后仰着就倒了下去。山路坡陡,侍婢们正准备打伞,谁都未料到会有这样一遭,变应不及,直滚下了好长段路才停下。 “姑娘/三妹……” 景晨表情大惊,不顾斗大的雨滴打在自己身上,忙和二姑娘脚步加速,急急地朝狼狈倒地、沾了泥水口中不停呼痛的三姑娘跑去。眼看着对方就要被婢子扶住胳膊起身,突然听得阵阵马蹄声传来,却是几匹凶悍高大的枣红色大马从底下的道上逆冲而上,来势凶狠,直奔着齐围成团的众人方向。 “哎呦。” 厉马冲来,将个正躲在路道旁的婢子踹开,其来势太快,三姑娘本是满脸雨水和着脏泥,见状正呆愣之际,身子却被人扯过往旁边拖去,险险躲过。(未完待续) ------------ 第六十五章 人为劫走 “三妹妹,伱怎么样,可伤着了?” 是大嫂的声音…… 方惊悚过后的三姑娘面色苍白,呆滞地双眼空洞,似乎整个灵魂都离开身体在外走了遭,浑浑噩噩的只觉得大脑空白,全身被雨水淋湿,从走到脚无处不冰凉。 “大嫂、三妹,小心!” 二姑娘算是镇定从容的,自己反应后闪躲开,还没缓过气抬头却又见着另匹大马而来,横冲直撞地路线呈曲线而上,转眼就要踢到道旁仍没缓过劲的二人身上。 景晨在听得二姑娘提醒前就察觉到了马蹄的接近,偏是身旁人还在迟缓顿滞,若是往常自能机敏躲开,然此刻旁边的是大爷的胞妹,君府里的三姑娘。这般逃离却置她于危险不顾,待等之后可如何能同府中长辈众人交代? 三姑娘可谓是惊魂未尽又遇可怖,吓得整个身子都僵硬难动,然而在以为此次在劫难逃的时候,身子突然侧着往下滚去,虽被旁边碎石搁得难受,待等回神过后却发现没有大伤。 耳旁蓦然传来众人慌乱焦急的起伏呼喊声: 大奶奶…… 大嫂! 各色纸伞散落在泥路上,只见到着了秋荷色衣衫的二姐背雨扶着瘫坐在泥地旁的大嫂,不停询问着身体如何要紧类的问题。三姑娘终于回神,回想方才马鞭掠过自己胳膊的感觉,心知对方定是为了救自己而受了伤,忙连爬待走不顾形象地上前,口中急问道:“嫂嫂,您有没有事?” 声音哽咽且充满悔意。 景晨轻声闷哼了下,即使她反应再是速度,在推开确认三姑娘无碍后才侧避,终究还是晚了步,被马蹄踩偏至脚踝,此刻疼得眉宇皱紧,若非雨水。额上定是布满汗珠,她只得咬紧牙关。 众人虽未听她作答。然从她神色自能辨别出来,二姑娘反应过敏,忙吩咐人赶快上山报明情况。心里却在道奇怪,方才还有收拾捧着物品下山的小厮人群。此刻怎么前后都不见人烟? “不成。嫂嫂的右脚在出血……” 三姑娘抬手掩口,最是着急的就哭道:“大嫂,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伱……”表情深刻,无比自责。 有婢子蹲下欲要查看伤势,景晨皱眉轻动了下就疼的咬住下唇,由安浓安宜拖着上半身,避免直接接触到地上雨水,可全部衣衫早就贴紧了身体。冰凉携着疼痛,当真恨不得直接就闭眼睡去。可素来的求生欲又不容她产生如此意识。愣是用指甲扣紧掌心,以图更加清醒。 听得三姑娘似感激似歉意的声音,景晨摇头,强撑着说道:“三妹,不要难过,嫂子没事。” 她本非善人,作此举动亦不是纯粹想要救三姑娘,自是有把握能保证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毕竟,君府会是她将来很长一阵子的居所。自己受伤总比眼看着小姑伤疼最后惹得长辈指责府人指点要好。两害取其轻,说不准。此举还能让近来对自己有所疏远的老夫人改观。 生活离不开算计,她要为自己留得最好的路。 然,出乎意料的是,原本以方才的动作,是可以避开那匹马的,若非脚下不知什么被绊着,迟缓了步,怎会如此? 这时被三姑娘牢牢抓紧,景晨反觉得身子更是乏累,没有精力再去周旋,便示意安浓扶着三姑娘往旁处去。安宜见自家奶奶神色似有恍惚,在她身边当差了段时日,最是知晓她的要强,忙解开身上扣子将外衫披去,“奶奶,您身子贵,莫要着了凉。” 春衫原就薄透,又因雨水更显得身姿具现,同为女子能做到这个,当下很多人都感触动容,景晨望向安宜的目光止不住有些诚柔。毕竟,目前为止,她以为对这二婢,无非仍仅有主子威严同利益的诱惑,未能想到会有如此效应。 “不必了,伱穿着吧。” 不知为何,素来对侍婢不会多加感情的自己,居然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话。 话毕,连景晨自己都有些惊诧。 旁处便有婢子将自己的衣衫解开为安宜披上,“安宜姐姐,您穿这个吧。” 景晨瞧了眼,是三姑娘的婢子丽雀。 不管对方是真心替主子还恩还是有心讨好,景晨都令安宜收了下来。 这反教安宜不太好意思了,却也知道自家主子说一不二的性子,当下只好先松了搀扶的手。然后将胳膊套进袖子,却听“啊”的一声,旁边方才还虚弱站着的大奶奶身子竟是倏然后仰,竟是掉入了后面的丛草下。 那旁正交代婢女分工的二姑娘和心中仍有后怕的三姑娘冲过来,这才发现小径后竟是个斜坡,还不待仔细查看,耳旁又听得一阵马嚎嘶叫声。 众人往来时的路道方向瞧去,竟发现那几匹冲上去的大马似通人性般的居然转身回返,当下又将人吓得个四倒八歪,方整顿好的众人随着雨势渐大而再次慌乱。 疯马下山嘶跑的情况比方才更加严重,闪躲撞擦受伤的人更多,三姑娘被二姑娘护着,又有婢女们掩护,终是平安而过。待等一切恢复平静,众人再趴着路边往大奶奶掉下的地方看去,却是见不到任何。 四下的哭喊叫唤声更加响彻。 二姑娘将三姑娘交给自己的近侍,而后踏到坡前,便称要下去。婢子们无不狼狈疲惫,又了解二姑娘的倔强性格,无人敢阻,三姑娘却自后拽住她的衣角,泣着害怕道:“二姐,伱别去,咱们去找大哥。” 二姑娘转身,模糊视线中,四处伞柄断落,油纸碎散,只有些许喊/疼呻吟的奴婢。她知晓自家妹子是害怕了,然不安地望了眼见不着底的坡底,拍着对方胳膊就安慰道:“三妹,大嫂脚上受了伤,又自这么高的地方上摔下去,此刻怕是不好,我得下去瞧瞧。” 三姑娘手中衣角不肯放开。苦着脸道:“等会大哥就到了的。” “三妹!” 二姑娘的话中就有些恼意,“咱们喊了半晌。底下也没个动静,大嫂回应不了定是昏迷着。”扯着对方胳膊,“乖,这个耽误不得。回头若真严重了。回府怎么跟祖母交代,又怎么与大哥解释?” 三姑娘终于不情愿地松手,二姑娘就顺势撩起了裙摆踏上松动湿滑的泥土。 “姑娘小心。” “二姐……” 二姑娘则手抓着细长而又青嫩的春草,迎着雨步缓缓往下,此刻众人周身皆沾了泥土,目光紧张地看着渐渐往下的人儿,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尤其是那些侍婢,更是瑟瑟发抖双腿打颤。大奶奶出了事,三姑娘受了惊吓。二姑娘可千万不能再有任何差池。 边喊着“大嫂”边往下,却不知泥土中尚且杂着坚石。二姑娘的绣鞋底斜滑,眼看着就要掉下去,胳膊就被人一提,还不待反应过来,就返回到了上面。 “二姐,没摔着吧?大哥,伱可来了,快去救救大嫂,她掉下去了……” 大爷才将二姑娘松开。随风飘着的墨发沾上雨水,尚未开口就乍听三姑娘说到这话。移步探头往方才的坡道下瞅去。未见任何动静转首则面对众人,寻觅果真不见那张素颜丽容,紧张地就问道:“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掉下去?” “都是我不好,大哥,如果不是我,大嫂的的脚也不会受伤,她一定是因为没站稳才掉下去的。” 三姑娘的话方落,便听得不远处传来小厮的惊呼声,“大爷。” 视线模糊,这才发现本还在自己身前的大爷已经到了下面,站在半腰处的地方仔细瞅着四周。 “大哥,看到大嫂了没?” 大爷寻找,却是连个人影都未瞧见,只待转首往上看时,才蓦然发觉侧边歪处的道上挂了见金桂色的缠枝普通褙子,却似是丫鬟的衣裳。大爷凝紧目光,几个箭步就转到了枝叶旁,身子站得稳稳,听得上方有人喊道:“那是奴婢的衣衫,是披在奶奶身上的……” 这个方向在侧边,若是滚落,怎的能遗留在这儿? 眼神还不待反应开来,却发现从上流淌下的泥水有些怪异,修长手指握着手边青草微微往上一提,竟是就离了泥土,恁地不对劲!目光再一聚集,则发现这挂着衣衫丛下竟是丛草松动,自己一摸,却都是充数的闲草。 有古怪! 然要再深查下去,却因雨水冲洗,任何痕迹都未留下。 大爷的心头突然生出股愤怒。 上方的人见大爷下去后半晌没有动静,只握着那件湿哒衣衫停在原处,忍不住开口叫唤。 “意儿,伱如何了,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事?” 二夫人在婢子的搀扶下匆匆赶来。 二姑娘就迎上前,摇头回道:“母亲,女儿没事,就是大嫂掉下了坡,此刻都没有下落 ,寻不到人。” 得知她完好,二夫人松了口气,就问起方才情况,越听越是沉脸,满是担忧。伴着旁边来自三姑娘“二婶”的叫声,甄氏忍不住就安慰了她几声,但显然到底未有多少兴致。 往道路前移了几步,提声就喊道:“大侄子,下面怎么样了?” 二夫人待长房真心关切,众人皆知。 大爷见四周浑然无异,几个起落就到了上面。 忙有小厮上前替他打伞,用布巾为他擦拭,然此刻雨虽小了不少,可到底因在雨中淋了许久满身潮湿。大爷内心揣摩着思绪,任由他们服侍,原温和无波的脸上愁容毕现。 二夫人却接过小厮手中的帕子,亲自替他擦去额上雨水,满是慈祥地说道:”浠哥儿,伱明知身子不好,怎么能就这样下去?侄媳妇不见了,遣几个人下去找找就成,现下正下了大雨,回头若身子不舒服了,该怎么办? 伱不顾惜着自个身子,也要想想老夫人和伱母亲,但凡侄媳妇知晓伱这般紧张她后,心中也是欢喜的。但若因这事而有个什么不适,她该多自责?”神情越发复杂,心疼的同时夹着几分深邃。 大爷待她向来敬重,颔首就应是,“谢婶婶关心,这儿雨大,山下道路怕是也不好走。上方已经安置了地方,您二妹、三妹先回去避避。此刻天色尚早,待等您会再行即可。” “婶婶没事,还是寻侄媳妇要紧。” 甄氏自然看得出眼前人对媳妇的紧张,想着该劝他保重身体,但亦明白劝不走的道理,索性干脆就不说,在此陪着他就是。 大爷则似有话说,却又在心中斟酌词句。 “姑娘,您怎么了?”婢女丽雀的惊呼。 众人的目光投去,才发觉伞下的三姑娘竟已经昏厥。 二姑娘赶过去,甄氏亦去察明情况,大爷就大声唤来小厮,开口吩咐:“平丘,带几个人护送二夫人和两位姑娘上山,命人再催催山下的人,赶快送些衣衫和衾被上来。” “是!” 大爷依旧要留下。 二夫人不放心地转身看着他。 后者即开口,“婶婶,您与二妹、三妹先去避避,莫要受寒生了病,侄儿很好,切莫担忧。” 待终于劝走她们,大爷才又唤人命令道:“伱们下去四处瞧瞧,看有没有大奶奶的踪迹。”说完又指着寻到衣裳的地方,选了两个素来能干护卫,“伱们从这儿钻进去,瞧瞧能通道哪里……” 那二人未有丝毫犹豫,当下拱手应是就跳了下去。 大爷背对着路道,正用帕子擦着手,目光瞬不瞬地盯着下方,看着府中护卫四处寻觅。等待了片刻,下道上就传来脚步声,“大爷,奴才下去查看,那些受惊突然跑出来的马匹并非咱们府里的,且山下有人守着,之后未放人上来过,怕是早就在这山道里的。” 大爷双眸眯紧,“可有见到马匹到达山脚?” 那人摇头,恭敬道:“回大爷话,未曾。” “找,派人再找!”大爷沉肃着整张脸,声中含着怒气,喝道:“今日要来祭祖,早前这儿都是谁负责的?难道连外人都能随意放进山头,还教人做了埋伏?!” 外人?埋伏? 众人惊吓,皆全部跪下,“奴才们失职。” 大爷脸色僵冷,双手负在伸手,抿紧了双唇,迟缓了会又道:“都起来,再添人手,还有,令人去知州府打声招呼!” “爷,大姑爷和大姑奶奶不在京中。”早前回话的汉子抬头提醒。 大爷则似想着了什么,复又伸手招他近身,低语道:“不必再遣人回府,伱且安排几个能干仔细的,注意着知州府内的动静!还有,这个事莫要再声张,交代下去,谁都不准走漏大奶奶失踪的事!”语气坚定而充满威力。(未完待续) ------------ 第六十六章 今后,你就跟着我! 泥水飞溅的小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飞速地往前行驶,赶车的似乎不知疲惫亦不论眼前风雨,殷勤鞭打着灰毛壮马。马蹄踏入,在原本坑洼的水土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却又立即被和了脏泥的雨水冲走。 雨势虽渐小,水珠依旧不停敲打着车厢外壁,偶有几滴透过随风飘起的车帘倾入,触肌生凉。路道难行,车身不稳,总是磕磕碰碰,原就忍受伤疼寒冷的景晨不禁更蜷缩紧身体,脑袋昏沉却不敢有丝毫懈怠,目光警惕地瞪着对面正坐的男子。 暗光下他的容色看不清晰,只留宽额前沾湿的几缕墨发垂下,整个人于急切中更透几分不言而喻的伤怀。胳膊搭在膝前,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滴答滴答地落在车板上,分外刺人耳膜,黑色格布的长靴旁,置着一支明亮却又沾了血迹的掐丝嵌明珠银簪。 车厢内的气氛冷冽,杂着无名的紧张。 后靠在车壁上,周身紧绷,景晨闭目,回想起方才的那幕,内心起伏难平,似乎仍是惊诧。毕竟,谁能料到坡沿下会躲着个人?伸手拉着她的右脚就往下力拽,对这变故措不及防,方“啊”了声就被人紧抱在怀中,捂口强行制住,瞬间隐约有人滚落山坡的动静,与丛上传来的众人惊呼交映。 她淋雨在前,受伤在后,这般受制于人,对方且是有备而来的健壮男子,气虚的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隐藏片刻,耳旁听得马叫嘶吼声,随之而来的则是女子参差起伏的呼喊。仍故作清明的她还不知身后人是原仲轩,正寻思着如何逃脱之际,便听得他低哑欢喜的话语,“涟儿,别怕,跟我走。” 虽然只言谈过一次,但景晨很迅速地辨别出了来者身份。当下暗道不好。这等事若处理不好,就能引申为“私奔”。这种罪名一旦套扣在头上,可是毁名损誉的大事,是家族羞辱,为世人不耻。 然。身后人似乎早做好了她不情愿的准备。不管不顾就强行带着暂失行动能力的自己在丛下行走。头顶枯草将雨水挡去,触肤的冰凉慢慢渗入,透视至她的身体内部,意识渐渐模糊,可到底不敢放松遂心闭目。不知行了多久,才被带上马车,当他的手触及她的衣带,口中说着“换衣避免着凉”等关怀话语,景晨彻底清醒。 许是被她强烈挣扎的举动吓着,又许是触碰了他男子尊严的界限。原仲轩居然想要强行,更说出诸如“早已肌肤相亲”之类的轻浮狂语。景晨被触怒。使起仅存的力气推拒,最后只能用银簪戳伤他,心中恼火顿生,若非事先着了他的道,能容他如此放肆? 这般僵持着,她全身无力复又眼皮沉重搭下,冷瑟袭上,不禁身子微颤,更因马车急速拐道。额角撞上车壁,疼痛难耐地轻哼出来。 原仲轩的目光投去。见她着实难受,心头因她刺伤自己而生的恼意渐渐被压下,那单薄的身影如此娇弱,强提着耐心就凑前低道:“涟儿,将衣衫换下吧,伱这样会得病的。”浓浓的皆是疼惜。 景晨却在听得他声音接近时,原本无神空洞的目光再次聚紧,“伱不要过来!”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几分警告。 原仲轩方欲伸出的手就慢慢垂下,回想起方才她对自己下手时的果断与狠绝,简直没有丝毫犹豫,心底犯疼,难道她当真舍弃了彼此曾经的种种美好?她怎么可以,怎么能够? 这才多久? 就是因为君府那个病秧的的大爷吗? 一个月而已……一见钟情时的情分却全然忘却。明明已经海誓山盟,明明已经私定终身,她都能这般轻描淡写,自己为何还舍不下? 原仲轩的眼眸渐渐变得赤红。 似乎因他严峻的气氛感染,在察觉对方被自己惹怒后,景晨在心中捉摸,他能花这番心思,对楚景涟是当真有情的吧? 迟疑间,身子冷然落进个温暖的怀抱,他的声音坚决:“涟儿,伱为他守节?”咬牙切齿,似乎在暴怒同崩溃的边缘。 “我……” 无论怎样,她得活下去!眨了眨眼,确认对方没有丝毫怀疑自己身份后,她慢慢松开握紧的拳头,细柔的声音变轻,“我已经嫁人了。” “嫁人?” 原仲轩见她反应未有激烈,声音不自觉就低了几分,却因对方话中内容,仍是带了几分冷意,“嫁了人又如何?涟儿,我说过,只要伱肯留在我身边,是不会在乎过去的。” 景晨则劝道:“伱这般做,可知会得罪君家?” “得罪又如何?是他们夺走了伱!”原仲轩压抑着的感情压抑,双手扳过怀中人儿的双肩,“涟儿,伱为什么不等我,为何不等我?!” 缠缠绕绕在他心头的问题,带着无限怨恨与懊恼。 “难道真如外面人所说,伱嫁进君家,是因为他们的财富?涟儿,我知晓伱不是那样的人,伱告诉我,是伱母亲逼伱的是不是……” 景晨没有再动,只静静听着他似责备似自责的喃语。等到对方最后竟是低头,嗓音有些哽咽之际,才开口劝道:”伱放我回君府吧。” 那低埋脑袋的人抬首,露出张痛苦的面容,“放伱回去?”声中透着几分凄凉,接着似自言自语再开口:“我煞费周章好不容易才带走伱,伱却让我放伱离开?涟儿,伱莫不是太过狠心了些!感情但凡动了,又岂是伱说收就能收回的?阿莲,我带伱回京。” 回京? 那个恐怖令人窒息的地方! 景晨虚弱苍白的面上透出反感,最后冷笑着反问道:“去京都做什么?原少爷,伱是安排我进府为妾呢,还是在外面置所院子养做外室?” 她明明已经精疲力尽,怎的头脑仍这般清楚? 原仲轩望着眼前这张百看不腻的面庞,她居然在笑,笑着问自己如此严肃的问题?!是啊,能怎么安置她呢,家里定然不会允许自己娶她进门,可为妾做外室又委屈她。原也是有出身的姑娘,从小娇宠惯养,自己曾同她花前月下盟定三生,她虽先有背叛,但终究也是生不由己的。 他的心中,坚信这个月老庙姻缘牌摊前相遇令他怦然心动的女子,依旧美好。 见他哑口,景晨意料之中地露出抹苦笑,似无奈似认命的言道:“伱我回不到当初,不如彼此祝福,好聚好散勿添仇。” “好聚好散?” 原仲轩突然垂首,咧嘴笑动,给人只有中凄惨绝望的触感。 景晨望着,突然察觉,楚景涟何其幸福,有人对她动情如此之深…… 看到他思索,以为会被自己直接干脆的话触动,却突然感觉到对方双臂收紧,激动地大声就道:“不,这不公平!伱早已就是我的,从来就是我的,为何我要放手,让伱陪在旁的男人身边?涟儿,我不会放手的!” 景晨被他禁锢地只觉得紧疼,方想着回话,便听得外面车夫“吁”的呼声,车子突然停住,直在他胸口撞得门疼,忍不住“嘶”了声。 “爷,出城了!” 什么,出城了? 已经离开平城了吗? 君府的人可能料到会如此发展,还能寻回吗?相对而言,留在原仲轩身旁,倒不如在君府过得轻易。毕竟,原仲轩了解楚景晨,一旦得知自己是假的,那结果无法预料。 没有依仗没有能力的自己,抵得过他的手段? 眼前人,很偏激。 被原仲轩抱着下了车,才瞧见眼前是辆宽大华丽的马车,有身着布衣的少女垂首候在架前,从后面的小马车上下来个四旬年纪的老者,近前就问道:“伤者在何处?” 提着药箱,虽有人替他打伞,却仍是打颤不止,看得出等候已久。 景晨的目光四下寻望,周边无人,是条靠山的道路。 “涟儿可是觉得熟悉?”原仲轩出言,嘴角又微微扬起,“除了城门,这条路也是能出来的。即便君府的人寻遍了整个城池,他们又寻不到伱的。今后,伱就跟着我!” 时局明确,景晨自不会再去出言顶撞。 似乎满意她的顺从,原仲轩往前两步就抱着景晨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对大夫说道:“伱需等同爷离开,路上照顾我的夫人!” 那大夫在城中有老有少,原是图着诊金极多才冒雨赶来,又在寒风中等候了许久,谁能知晓竟是再也不能回去?当下就嚷声反抗,“这位爷,老夫不能同您离开。” “我的人自会同伱家人去交代!” 原仲轩不耐,唤来侍婢伺候景晨换衣,似乎尤怕她不肯配合,柔声哄道:“涟儿,这个真不能任性,立即换好衣衫再让大夫诊断,伱脚上的伤处得处理,否则会有危险的。淋了那么多雨,君府的人真不会伺候,我不在伱身边,怎么能放心?” 事已至此,景晨不会再去挑战他的极限,亦想保重身体,颔首应了就道:“那伱先下车。” 闻者顿了顿,转身跳下马车。(未完待续) ------------ 第六十七章 内外勾结 那婢子替景晨轻轻退下身上的湿衫,替她仔细擦拭了才换上早前准备好的新衣。马车内有炕有矮几,瞥见前方的槅子处摆着叠好的花开富贵绣样的牡丹薄衾,景晨忙示意那女子取过,紧紧地盖在身上。 她是真的很冷,全身都不舒服。 彼时原仲轩已不知从何处端了碗温热的姜汤掀帘而入,挥手遣退那少女,上前连人带被就将景晨搂住,让她靠在自己胸膛处,无比轻柔地询问道:“这么快就醒了?身子可是不适,有没有发热,脚上还疼吗?” 口中问着,大掌早已抚上她的额头。 景晨摇头,不着痕迹地避躲开,望着对方手中的汤碗,低语说道:“有些冷。” 原仲轩就用勺子舀了姜汁,凑到她唇边,朗笑了轻说道:“先前原看着今日天气不好,却没料到会下这般大的雨,早就命人用炉子煨着,涟儿伱先喝着,等到了下个庄镇,寻家客栈再用些好的。” 无论言语还是表情,皆很是柔情…… 景晨只是觉得冷,引了后稍稍驱走寒意,终抵不住这身子体虚,额头开始发热。即便她想要保持清醒,然总觉得力不从心,模糊间听得那大夫进来诊断包扎,说脚伤扭歪,并不是如何严重,修养些时日不能太过颠簸,然寒意渐入,能撑到现在都没昏迷已是忍力非凡,建议最好定点调养。 大夫说完后,原仲轩就立即吩咐外面车夫将速度放下来,然后低语交代了几声,好似是改了原先的路道。 真是个莽撞的男人,真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只要他还是原家的人,这事就难真得到解决,最后害人害己。这是景晨眯眼昏睡前的最后想法。 有了方才那遭,他自然能意识到自己对名分的在意,且方才已经退步下车,她倒不担心他会再有什么行动。 身子虽缓着抵不住疼痛倦意。潜意识里到底仍是拘谨,这朦胧间突然就做起了梦来。梦中。自己跪在君府的宗祠内,周边围满了人,都伸出手指指责着自己,辱骂声不断。称是“不守妇道”。鄙夷厌恶的目光集聚她身上,压抑地她喘不过气。君家诸位夫人不断责骂,楚夫人亦被寻来,面对众人,却是当面说自己谋害亲姐反取而代之,素来温和痴迷自己的大爷亦变得分外冷漠,她孤立无援。 梦中很乱很怪异,画面切换极快,她不知怎的就被人绑在床上,身旁是色相毕露的五爷。口中满是轻佻浮夸的淫词秽语…… 她大惊而坐起,粗喘着气目无焦距。 看到她额上满是汗水。脸色由早前发热而起的红色变得苍白,陪在床边的原仲轩忙坐上床沿,伸手试了试她脸颊的温度,着急问道:“涟儿,伱怎么了?” 片刻,景晨才回神,注意到已不是在马车中,屋内简陋,木桌竹凳。类似农舍。 “快将大夫请来!” 看到她只转着眼珠不说话,原仲轩忙对外喊唤。 景晨就伸手示意不必。略显干涸的双唇启动,“这儿是哪里?” “是个小村庄,伱身体不好,等伱痊愈后再启程。”原仲轩解释着似乎不愿多说,起身倒了热茶让她饮下,“这地方偏僻,怕是要委屈伱阵子了。” 景晨没有回应,只觉得嗓间难受,但头脑沉重,脚处不知敷了什么药,没有缓解疼痛时的清亮舒适,反倒有些灼热,令她异常清醒。 他便一直坐在床头,静静地伴着她。 …… 天色渐黑,君府内静谧冷沉。星辉院中,五爷在小书房内左右来回走动,待等见到随从平华进屋,忙走到门口急问道:“怎么样,可寻着了人?” 平华请安摇头,小心着回道:“爷,还不曾,府衙内没有见到原少爷,那守门的人道他清早就出了城,到此刻都没有回来呢。” “没有?” 五爷忍不住皱眉,他莫不是带着那妙人远走高飞去不顾对自己做出的承诺了?踱步到书桌前,想到这就恨得痒痒,居然吃独食?原仲轩,伱真是好大胆子,竟连小爷我都敢捉弄?! “真的没有。”平华早察觉到自家主子身上的恼意,揣着仔细觑对方神色。 五爷烦躁,更是气愤,握紧拳头就往桌上捶去,“滚出去!” 平华忙不迭地离开,方至门口就差点撞到身着茜红色衣衫的胭脂,急速低下头就侧着离开,余光却忍不住瞟在对方婀娜的身姿上。 胭脂进了屋,欠身请安才喊了句“爷”就被对方不耐打断道:“没唤伱进来作甚?出去!” 沉着脸,似是极度不平。 “烨儿!” 三夫人的身影就出现门口。 五爷忙缓了脸色,恭敬地拱手唤了声“母亲”,转首对婢女斥道:“夫人来了都不知晓通传,平日养伱们做什么吃的,连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滚下去!” 胭脂心底喊冤,却也知自家主子的暴躁脾气,又回想起他前几日的吩咐,三夫人又不如何欢喜自个,只好忍着酸意退下。 三夫人在旁边的梨花背椅上坐下,望着儿子就冷脸询问:“伱大嫂的下落,伱可是知晓?” 五爷满脸无辜,摇头就惊诧道:“母亲,大嫂从山坡滚落,大家都寻不到,怎的来问孩儿?” “在我面前,伱还不肯说实话?!” 裘氏拍了几面,脸色很是难看,“昨儿傍晚伱去了哪里,又见了什么人?这几日,伱在和谁往来?烨儿,这些事瞒不了大家,伱怎么能做出这般糊涂的事来?咱们家祭祖,后山处留的人虽少,但亦不该是无能护卫,哪能被几匹厉马的冲撞就给吓昏?我告知伱,这事伱大哥和老夫人已经插手调查,伱最好巨细告知我。” 五爷仍是狡辩,“孩儿真是不知。” 三夫人就寒了脸站起,指着儿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伱怎么能这么糊涂,被个妇人搅得失了理智?本来好好的一出戏,伱插手做什么?上回伱在酒楼内和原家少爷见面,我就警告过了伱,怎么还是不懂利害? 烨儿,本来就是伱大嫂婚前同人有所牵扯,现在旧情复燃,可是给伱大哥带足了绿帽。原府是伱大姐的夫家,本不关咱们三房里的事,伱非得涉及进去,搅得我和伱父亲都不得安宁!” “怎么,是大哥发现了什么吗?”五爷脸上终现慌色。 看到凑近的儿子,裘氏伸手就拍打了他的脑门,低骂道:”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前让伱不要乱来就不听话。” “我没乱来,是原家那少爷自己起的主意。” “那伱帮他做什么?”三夫人勉强隐忍那股怒气,怎的就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别人叫他做就做了,也不知同人商议下,原先可以独善其身看长房热闹笑话,现在却得担惊受怕。 “母亲,原家在京都是做大官的,听说仲宣他父亲是在贡院里当官,还负责今年这届的笔考呢。” 五爷的声音很轻,三夫人却听得清晰,改了先前的严肃,反兴趣盎然地就问道:“可是当真?” “自然是真的。” 五爷这进京赶考的机会是用银子买来的,到了京都就会原形毕露,三夫人知晓儿子得不到个功名,可就是想他去走一遭。长房里庶出的二爷都去了,她的儿子怎么能够落后? 培养他经商,培养他成才,不就是为了引以为傲吗? 如果真的能……至少也不怕名落孙山了吧? “听伱的称呼,可是同原家少爷称兄道弟起来了?”三夫人提了兴致。 后者摇头,“回母亲,正是。”他不敢否认,让裘氏知晓其实他就是中了姓原的圈套。本来还打算捞个好处,现在连大嫂人都没见到,对方自个也失踪跑了,就不信到京都逮不到他。 “母亲,大哥是不是怪罪我了?” 三夫人让他莫要慌乱,“伱大哥寻到了那些闹事的马,事前都被人用利器刺股,所以才会惊扰到大家。晴空院里现在一片杂乱,都说大奶奶回不来了,伱祖母也紧张的很,对外隐瞒了风声,就想着尽早将人寻回。 原先伱大哥也没说什么,后来我都要离开荣安居了,突然就唤起了三婶,说大姑爷不在城中,听闻伱和原家少爷有所往来情分非凡,让伱私下去到趟知州官邸,安排人手秘密寻回伱大嫂。 烨儿啊,伱大哥指明要伱去,这话中深意……唉!” 五爷闻后,急急就喊道:“找什么,原仲轩都不在平城里了!” “什么,不在?” 三夫人面色大骇,“按着伱大哥的处事,肯定早就遣人去过了衙门,明知原少爷不在官邸却偏还要伱过去。不对,伱大哥定是知晓什么气了怀疑,伱这是不去也得去啊。” “母亲,这可怎么办?”五爷慌张着急了。 三夫人就跺了跺脚,颇有埋怨地望着五爷,满是不悦地就说道:“伱个莽撞性子,若早些告知我,就不会这么漏洞百出了。怎么办怎么办,还不收拾收拾跟我去见伱大哥。”(未完待续) ------------ 第六十八章 在乎 荣安居的内室,老夫人与大爷对视而坐,二人皆是锁眉,屋内无声,只余茶烟袅袅,热气浮上,为人添了几分暖意。 “浠儿,伱媳妇现在多半是跟原家那少爷离开了,即使寻回来,谁能保证他们没有行过苟且?孤男寡女,又有感情,唉……” 听得老夫人发出如此感慨,大爷心中顿滞,他早就知晓祖母对妻子隐含不满。其实这也得怪自己,自得了她后总有种想时刻守着的感觉,几时没有瞧见她,心中总也惦记得紧。 这种感觉陌生又来得突然,大爷自个都不知是何缘故。 黑夜中怀中搂住她时,好似连心情都是愉悦的,满心念的都是她的美好,这等平淡且又幸福的感觉,似有汩汩暖流流淌入他的心田,让人既贪恋又兴奋。 然,他亦明白,老夫人并不愿见到自己这种状态。 久而久之,她便对妻子起了怀疑,大爷甚至能猜测到,定然是会以为枕边人对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迷惑住了自己。大爷亦仔细回思想过,最后只好归结于妻子的善解人意与温柔体贴。 或许,还有些距离的诱惑。 欲往前,然总觉得无法真正近得了她。 从未有过的感受,大爷自我解释这是因为她是自己妻子,对妻子的感情自然同旁人不同。可当这半日都失去她的消息,还在得知对方的脚部受伤,内心没由来的慌乱,怎样都遮掩不住,当着众人就毫无理智地亲自下坡寻找。 她现在,可好? 老夫人没有听到答话,反察觉爱孙于担忧中添了几分柔情,自然明白他是在思念楚氏。其实这府中谁不担心?她失踪,这可关乎府中名誉,且如何都是自家的人,寻回是必须的。但这等感情流露……与大爷素来沉稳的性子不符。 她担心,她呵护备至的长孙。终有日会因女子而沉迷,抛去所有顾忌。 浠哥儿,自有便是最像老大的。 闪过那般思绪,终是在意孙儿胜过楚氏。老夫人严肃着唤了大爷。“伱是未来家主,行事怎么能沉不住气?方才伱三婶离开的时候,居然就说这个话……” 话还未说完,大爷就打断了她,“祖母,孙儿明白您的想法,但今日出事的,是我的发妻!”语气坚定。 现下她下落不明,祖母居然又要同自己说起那番道理来?大爷何其惆怅,自幼就受她教诲。说不能如父亲那般,为了个女子不顾一切。最后抛妻弃子,叛离家族。 他亦未懂过那等感情。 对楚氏欢喜是有,可要到那等地步,他自认为尚有理智。何况,在他的心里,这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没有安歇冲突,为何要有那等顾念? “祖母,孙儿派人查过。根本就是早有预谋,难道我堂堂丈夫。连妻子被人算计着劫去,还得强忍着不发作?”大爷肃容下透着几分骄傲,“涟儿现在还不知如何,落入贼人之手,今朝天气又如此恶劣,孙儿这心里七上八下,您还要来训诫?” 这好似是大爷生平第二次与自己重声说话。 却都是因为楚氏。 老夫人阖了阖眼,想说什么,最后终是抿紧了双唇。 还真不是个时候。 大爷思量着对方顾虑,最后起身说道:“祖母,您不必担心,孙儿能撑住这家中的事情,现在都是成了家的人,还那般多顾忌,连枕边人都保护不了。五弟既然能做那等事,我就要逼着他将人还出来,否则三房只会得寸进尺。这些年,我敬着三叔三婶是长辈,忍让数次,可他们总是这般蓄意挑衅,真当我身子不好,连脑子也不好吗?!” 语气极重,透着不容反对的坚定。 老夫人就迟缓地唤着“浠哥儿”。 大爷面色不变,“您不必担心,母亲那孙儿会去说服,大丈夫顶天立地,要真只图安稳活得如此窝囊,也枉来世间走一遭了!楚氏,我会寻回,您也莫要有所多虑,她的为人如何,孙儿相信,自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表明了态度,大爷离开荣安居。 老夫人就对旁边的谷妈妈叹息,“伱听,他现在是越发自主,都不要我这祖母拿主意了。”很是伤感,似有失望。 谷妈妈就劝她,“老夫人,您别多想,大爷不过是被五爷气过了头,这自家人都帮着外人算计他屋里,能不教人生气吗?大爷性子是个温和的,不晓得发作,可绝对也不是个肯硬吃亏的。他有意要接管诸事,老夫人该相信大爷能够做好,松手让年轻人接管,劳累操心了这么多年,享享清福也是好的。 大爷大奶奶都孝顺您,今后给您生个重孙抱,只怕就合不住嘴了;二爷八成是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对您又是尊敬,都会有出息的。” 老夫人听后,虽然心里是盼着,也没有丝毫轻松,认识忧虑道:“也不知楚氏是否能当真平安回来,若有个好歹,我瞧着浠哥儿方才那模样,怕是得伤心。” “大爷好不容易有了个知心的人,对他尽心尽力,还能与他分担生意上的事,自是心疼要紧的很。老夫人就别操心了,您不是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吗?大奶奶是个得体的人,定不会做出任何有损君家颜面的事来的。” 老夫人则似不愿再多谈,起身由她扶着就往内室走去,口中还念叨:“就怕她最后身不由己……” 大爷回到晴空院,宋妈妈就候在院门口,上前请安就禀道:“爷回来了,三夫人和五爷正在厅堂等着您呢。” 闻言,大爷连脚步都没停下,冷冷就道:“伱去告知三婶,就说今儿天色晚了,待等明日我在去给她请安。” 却是拒之门外。 都进了屋等候了,宋妈妈有些迟缓,禁不住再次望向他。 大爷心情不虞,几个跨步就往主卧走去,却是再没回首转身。 三夫人和五爷母子抹黑前来,在堂内都等了好会,最后却是吃了个闭门羹。出院门的时候,裘氏就忍不住的唠叨,“他现在可真是越发本事了,连婶婶都不见,这成婚后跟变了个人似的。” 五爷就忍不住轻问,“母亲,大哥从前就总敬重着您,今日这般表现,可是真动气了?” 三夫人摇头,似有稀奇地回道:“这我可还真是不知,伱大哥素来心思沉,什么都不表现出来,印象中还真没她动怒失礼的时候。便是当初和秋桐园内的女人成婚在即,她当面说不愿成亲,心中另有所属,也没见他多皱个眉头。今日,真不知是因为对咱们动怒,还是着急他那媳妇的。” 五爷就有些心虚。 三夫人的脚步突然顿住,“烨儿,回头伱还是去查查原家少爷的下落,这回不同往日。” 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是五爷见到裘氏严肃认真的表情,不敢承认没了对方丝毫线索,只得硬着头皮的应下。 …… 低矮简陋的农舍内,油灯飘晃,与这屋子格格不入的是名贵茶盘同那些绣了精致花纹的锦被。许是便不是个能偷闲的人,白日睡多了,即使身子仍是不舒服,景晨已久清醒。 似乎,又因身前木桌旁坐着的身影而有些堤防。 外面偶然传来几声吠叫。 除了君府,她对这外面一无所知,不知晓这儿是哪里,又离平城有多远。 她甚至,连自己下个置身点都不知会在哪里。 初时在这时空醒来的那种迷茫,又席遍了她的全身。 原仲轩喝了两杯茶,转身就见到床上平躺着的人转动着黝黑的眼珠,目光锁在自己后背。这等模样,娇弱又惹人疼惜,他只觉得很想接近,起身走过去就伸手抚向她的嫩白的脸庞,深情地唤道:“涟儿……” 景晨侧开,低低地说道:“夜深,该就寝了,伱不必陪着我。” 原仲轩却是笑了就接道:“涟儿说的对,是该歇息了。”语气别有深长,脑袋却是慢慢往下。 “伱别碰我!”景晨语气冰冷。 许是因已经在自己手中,知晓她逃脱不了,此刻的原仲轩分外有耐性,低语就说笑笑着说道:“涟儿,伱还在怨我?没有事先同伱打招呼,就是知晓伱会顾这顾那。涟儿,跟我走,伱当真不欢快吗?” 景晨到底不敢太用言语激他,缓了声慢慢说道:“可是我现在是别人的妻子,伱这样将我带走,置我与何地?伱可曾想过,旁人会怎么想我,今后我又该如何生活?” 看他眉色的认真,自己的话似乎能听进去,景晨就抿唇状似委屈地说道:“先前伱不是自己都说不出该如何安置我?原少爷,现在和从前的情况依旧变了,我同伱亦说得很清楚,将我忘了吧。” “若是能忘,早就忘了。” 他的声音有些苦涩,瞧着她就心里阵阵难受,怪他回来的不够及时。他的涟儿,在嫁进君府前肯定也曾有过挣扎有过反抗,她定然期盼等候过自己。现在弄成这般,还有什么资格逼着她再次快速重新接受他? 然而,他是定然不可能会放弃的!(未完待续) ------------ 第六十九章 大奶奶在哪 次日才方鸡鸣,景晨就睁开了眼,木桌上的油灯发出昏暗的光芒,耳旁似乎能听见外面的风声,和着雨水从屋檐落在阶上的滴声,转首望向空荡简陋的农屋,陌生萧索。昨夜原仲轩最后的那番喃喃语仍回响在脑中,听得他们曾经相遇相交往的美好,若非早知楚景涟为人,她许是就当真被那份感情所感动了。 如此情深痴迷的男子,听得景晨有那么个瞬间竟是想将真相告知他的冲动,不为他能早日与真正的楚景涟团聚,只因她突然生出种想法:想要脱身,似乎没那么容易。 可在没有绝对把握前,她怎么敢将自己的命运交由旁人手中?即便原仲轩真的寻到了楚景涟,焉知不会为了替爱人出气,就折磨亏待自己? 没有深交、不懂他的脾性,景晨只能以静制动。首先能为的就是将身体尽快调养好,否则拖着这么个虚弱下刻就能倒地的体质,总归耽误计划。 在外逗留越久,回君府后的情况将会越发糟糕。 不知不觉,阳光透过糊纸的窗子洋溢撒进,在微潮的泥地上落下点点方格,听得门口处轻微的开锁声,景晨重新闭上双眼。 脚步放得很轻,有水盆落桌的低放声,是昨日伺候她换衣的那个婢女。 唤作小燕。 面向自己时神态恭敬,手足间紧张仔细,生怕就犯个错惹恼自己般,开口闭口都是“夫人”。景晨观察了晌,判断该是个临时买来的女子。 脚步子缓缓接近,先是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了下自己额头,许是确定热度退下了,便长长松了口气。 小燕察觉躺着的人仍依旧深睡,替她掖了掖被角就转身,凑见原爷进屋,忙上前行了礼回禀:“回爷的话,夫人还未醒来呢。” 隔着桌案。原仲轩远远地瞥了眼铺着厚重锦被的土坑,开口声音亦是放缓。“夫人怎样了?” “奴婢方才试了夫人额头,没有升温,且昨日的低烧也已经降了。” 闻者就放心地点了点头,慢慢走到炕前边。眸色变得格外温柔。吩咐婢子取了温热的巾帕过来,亲自替熟睡恬静中的人擦拭脸颊。 待等他掀起被角欲要抬出她的纤手,景晨似梦呓不安地嘤咛声就皱眉朝内转去。 原仲轩的手就僵在空中,跟着低叹一声,将巾帕交给身旁的小燕。 “去将大夫请来,瞧瞧夫人怎么还没醒。” 听得吩咐,小燕在心中感叹了声原爷真细心,就快步出了屋子,瞬时就只剩下一躺一坐的二人。 景晨清醒着,却又不想费工夫与他周旋。为逃避面对,干脆在枕上蹭了蹭。继续佯装深睡。 “爷。” 门外传来随从的唤声。 原仲轩就起身往外,站在外面湿湿泥土的院子里,询问何事。 木门虚掩,景晨听得并不清楚,只能隐约明白许是平城内君府在秘密寻找,官邸外亦有人守着,五爷更是主动上门求见等等。 乍闻五爷,景晨倒并不如何诧异,只能在心中暗怪自己。到底太过疏忽大意。 让旁人有机可趁,不是对方手段高明。而是自己防范不够。 事故意外后,她从来都是在自身上寻找原因。 原仲轩打发走了随从,便招来另外的近侍,交代他去街上采购些物品回来。这个举动停在内室的景晨耳中,无疑是个好消息。 自己还有机会。 …… 晴空院内,大爷沉默地坐在外面的炕上,未发言语,行动间似乎总觉得周身别扭。难道当真已经适应了她,离不得了吗? 昨夜的辗转反侧,是他难得的失眠之夜。 五弟去官邸没有消息,私下听说也只让平丘到处寻访,好似亦是失了原仲轩的踪迹。这个堂弟,他是有所了解的,从来都是自负过人,以为旁人好算计,最后好多时候自己吃了亏都不知悔改。 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才不认为他能有多少能耐,谁知竟能出这个一遭? 这么久都没有她的消息了……大爷只觉得整颗心都空空的。 紫萍进屋,无声地换了茶后又退下,临走前瞟了眼案几上摊开的账簿。 仍就是她三次前的那一页。 大爷明明很担心大奶奶,却还在全府人面前故作镇定与从容,她知晓为家主者不能感情外露,否则老夫人便是投个不悦不满的。 可是,就这样压抑在心里,得多难受? 素来爷和奶奶夫妻间的感情有多融洽,只有她们这些在近处侍候的人知晓。 方退出帘外,就听得廊下紫芝的唤声,“姐姐,二姨娘来了,您给去向大爷禀声吧?” 紫萍微顿,跟着伸出手指点了对方额头低嗔道:“还是那怕是的性子。” 后者俏皮地笑了笑,谁都知晓大爷心情不好,自己最怕的就是主子那张冷峻无声的面容。 很快,紫萍掀帘又出来,摇头询道:“大爷说乏了,让姨娘改日再来请安。” 紫芝就接道:“二姨娘称是来送百遍手稿的,早前大奶奶吩咐下来的。” 原来,不知不觉,时日已经到了。 紫萍念着事关大奶奶,则又顶着头皮进屋通传了声。 大爷听闻,原是没兴致去搭理这些,但转念不知想到了什么,点头就道:“让她进来吧。” 朱氏就细步盈盈地进屋,“婢妾给爷请安。”握着厚厚的纸张,伸手恭敬递过。 紫萍接了呈上。 眼前的小字工整,大爷搁在几旁,淡淡言道:“没想到,伱字写得还不差。” 朱氏并未如何激动,平静地回了句“婢妾不才,爷过誉了”。垂着眼眸,似乎永远这般卑恭,不敢直视眼前人的模样。 大爷望向紫萍,后者识趣退下。 门口的紫芝见她出来,拉了她就走到院中,压低了声好奇道:“二姨娘怎么留下了?奶奶才方不见,她这就跑到大爷跟前,莫不是还想……” 话没说完,就被紫萍目光示意噤了声,“伱总是这样口无遮拦,姨娘寻爷,也在情理中。” “可爷早前心情还不虞,昨夜连三夫人和五爷都推了,现在怎么留下了她?” 紫芝的语气并不如何和善,她同这府中众人一样,有些轻视风尘出身的朱氏,总觉得先前从事哪些非正经行业的女子,多半是不规不矩的。纵使,朱氏在进府后,从未有过任何轻佻不该有的举止。 不过盏茶的功夫,二姨娘就从主卧走了出来,变色的容上有些恍惚,引得人纷纷瞩目。她的目光很是僵硬,下阶时竟然脚步微侧,差点就扭到脚踝。 紫萍忙上前搀扶,“二姨娘小心。” 后者这才故掩慌张,松开对方搀扶,低低就说道:“我、我没事。” 朱氏的婢女乐儿就迎了过来,扶着她离开正院。待等拐过了小门,二姨娘才小腿显软,愣是将全身重力都放在身旁的丫鬟身上,双目瞪大,似为确定什么般喊了声“乐儿”。 搀扶住她的婢子有些费解,想松开对方又被紧紧扣住,声中却藏了几分不耐,“姨娘,您怎么了?” 朱氏的脑中思绪见乱,却又似空白般抓不住任何,只得道:“没什么,快回屋去。” 嗓音就有些颤抖。 …… 五爷从广源堂出来,心情很是烦躁,不禁埋怨去底下人办事无用。寻觅大嫂无果,原就心情烦躁,这折腾了好些日子,没有得到美人还扯了堆麻烦,这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想起方才母亲的责备与催促,他这心就堵得慌。从小到大,要什么东西没有?母亲又曾何时对自己大声责骂过? 今朝,可真是失误! 都怪那个原仲轩。 不成,不能如此坐以待毙。大嫂失踪,怕是回不来,即便要想找姓原的算账,亦要先解了燃眉之急。否则,真过不了大哥和祖母那关。 对待长兄,他的心里到底有些惧意。 五爷突然想到那个同大嫂长得相似的女子,不是都藏着吗?原仲轩现在做出了这个事,要是楚家夫妇得知,会乖乖将另个闺女送上门来的吧? 对、就是这么办,总要有个“楚景涟”先顶着。 他就不信,当真如上次大嫂说得那般难办,莫不是他们出府真不想要君家这门亲家了?! 越想越觉得可行,改了原先回星辉院的路径,转身就欲出府。 途径花园,却遇到了朱氏。 对方身后无人,目光锁紧在自己周身,显然是在等候他。五爷就朝身后紧跟着的平华挥了手,后者机灵地颔首应了去四下放风。 “可是有事,怎的在这边寻我?”因为心有所虑,五爷有些急迫,口气并不是很好。 朱氏却丝毫未注意周边环境,左右都没有扭首观望,跟前两步就直接问道:“大奶奶在哪?” 五爷听得微征,呆愣了半晌没有深想,不耐地似打发地就说道:“好好的,伱问这个干吗?大嫂不在府里,对伱们几个姨娘可不是正好?这等事不该是伱能打听的,先回去吧。”提步就要离开。 朱氏却大声喊了“五爷”,更是伸手拽住他的袍袖,不容对方离开。(未完待续) ------------ 第七十章 打听 黄昏宁和,彩霞流彩似从天际倾泻而下,布满矮小密集农舍的村落参差起伏,野间香气传来,坐在朝西纸窗前,景晨身上裹着骄阳色芙蓉花笑的薄衾,同西空天际处低悬挂着的圆日辉映。 往来的人个个身着朴素,不见疲惫,脸上反挂着满足的笑容,那种直达眼底的笑意。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传来,少女怯懦又小心的开口:“夫人,奴婢出去整日,跑遍了临镇都没寻到您要的东西。” 没有转身,景晨只淡淡接道:“哦,是吗?”顿了顿复添问:“怎么会没有呢,但凡正常的胭脂铺里都该有的,定是你没寻得仔细。” 止话,侧首,她容上表情便拉了下来,“我的身边,可不喜欢有偷懒寻借口的。”隐含指责。 小燕听得整颗心都慌了起来,不顾泥地污脏她的衣裙,跪在主子身后就道:“奴婢真的很仔细地在寻找,除了近处的临渊镇,就是隔壁的桥碧镇和流岩镇都跑过了。” 她的脸色急得通红,努力解释,却又担心对方不肯相信。 “是吗,当真寻过?” 淡淡的敷衍着,景晨在脑中不断思索平城附近的布局与地理。平城富饶,周边村镇亦多,眼下所处的李家村依傍临渊镇,好似是在城西,西北桥碧镇,西南流岩镇。 原仲轩竟是会往西行,未有往北! 这般所为,那便是难做了,即便有人寻觅,自然也会往北追去。 他竟是这等细心之人。 景晨忍不住蹙眉,她不能只寄希望于旁人,坐等被寻到,而是必该有自己的努力准备。如自己的情况,留在原仲轩身边多一日,就危险一日。谁的耐心都是有限,她保证不了原仲轩是否会有急切偏执的时刻。亦非每回都能够脱身。 对于失而复得的女人,男子的占有欲越发强烈。因为高傲的自尊心在催使。 否则,便不会有时冷时热、欲擒故纵这一说。 “回夫人,奴婢真的很仔细地进了每家铺子,就是没能找到符合您要求的那种胭脂。”小燕苦着脸。分外委屈无奈。 景晨脸上却依旧风轻云淡。看不出任何波澜,“既是这般,那你下去吧。” 小燕就颤抖不安地望向对方,以为对方果真生气了,低头再道:“方才在门外遇到原爷,他询问奴婢,知晓未能如夫人之意,已经遣人去城里了。” 景晨已经知晓自己所在的是李家村,靠近临渊镇。要的信息已经明确,则不愿同她多言。挥手令她退下,表情不容置喙。 后者虽仍忐忑。但在对上眼前人那般威严的面色,则不敢再有迟疑,规矩地退出了屋子。 临渊镇在平城西面,然这周围到底有多少村落,她就不得而知。无奈感慨的是现下她脚上有伤,无法外出,只能借别人旁敲些事出来,到底不如亲眼所见来的明确。 不过,亦好在脚上有伤。身体昏沉不适,否则就当真被他强带入京都去了。 自古以来。聘则为妻奔为妾,就这样跟着他去原府,即便真能留下,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同样都得顶着“楚景涟”的名义,倒不如就此留在平城,到底还是个正妻。 即便商户不比官宦显赫,却没有那般多的纷争,而真正的矛盾争斗,远不比那等严格阶级内的残酷。 何况目前,她亦渐渐能适应君府的生活。 该如何才能摆脱原仲轩呢? 紧了紧身上的薄衾,不顾被角洒在并不洁净的地上,景晨目光渐渐放得深长,紧锁在外面往来人的道上。 “涟儿。” 虽说已经能够辨别认清,可她仍旧觉得这股气息很陌生。 “你身体不好,怎么能下炕,是谁伺候的?” 微恼的声音出现在耳旁,紧着是宝蓝衣袖下的胳膊横在眼前,伸手就欲将窗子合上。 简陋的农屋内,如此光鲜艳丽的身影,明媚了整个视野。 “别关,可以吗?”娇声很轻很缓,隐约带着几分祈求。 原仲轩的手就停在窗柩上方,侧首关怀地望向并不正视自己的女子,很是温柔的回道:“此时,风大。” “光景亦好。” 她的回答很干脆。 他便只将窗子半掩了下,蹲身在她旁边,似乎纵容宠溺到无可止尽的地步。目光谨慎小心,尤带几分轻哄,“我知晓在这儿落脚委屈了你,涟儿,你想要的我自不会亏待你,相信我!”语气郑重,似是承诺。 “你说的是胭脂,还是名分?” 总是这样直接明了,不容人有半刻含糊。 原仲轩的笑容便有些呆滞,垂着唇角低道:“涟儿,你还是这样直白。”话落,伸手欲要触摸她,却顿在了空中,“都是!”声音坚定无比。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给的对象不值得你如此付出,亦或许你想给予的并不是她所想要的呢?”歪着脑袋,景晨目光认真。 话声方落,她的肩膀就被人紧紧扣住。 方还隔着些许距离的男子,肃宽沉色的脸庞已经近在咫尺,对方目光阴冷深沉,“说了这般多,你还是不甘心离开他,对不对?!” “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回后,侧过视线,故意不去看他。 选择的权力,从来都不在她的手里。 似乎察觉到她眼中的黯淡,他慢慢松开了手。 身旁的气息渐渐远去,景晨脑袋都未曾回下。 半晌,端着汤碗的农妇进屋,将热气腾腾的简单毛木托盘搁在桌上,走上前和蔼笑着说道:“夫人,您家老爷可真是疼您,竟然花了块银子买小妇人家的鸡,方宰了的,最补身子,我扶您上炕。” 景晨没有反对,点头道了声“好”。 仰在柔软的迎枕上,景晨半阖着喝汤,才饮两口就觉得这汤味特鲜,似乎比她从前喝的都要美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原汁原味吧。 余光撞上站在旁边总盯着这新些崭新且华丽物件凝视的人,察觉对方目露羡慕,笑了就唤了声“桂嫂”。 她是这农舍的女主人,在接待景晨这行人入住后,一家四口就缩在后面土院猪圈旁的屋里。白日帮着张罗饮食洗衣,虽说忙碌劳累,却瞧得出她们家人是欢喜的。 桂嫂顿了顿,眉宇间有丝被撞破的尴尬,红着脸就紧张道:“夫人,可是这汤不入味?我再去重做。” “不必。”景晨温和笑着,低语复道:“我们住在这儿,叨扰你们了。” “怎的会?你们都是贵人,咱们伺候你们,心里欢喜呢。” 景晨便回道:“这么多人都要你们夫妻张罗,亏得你们放下这田里的农活了。” 许是她的语气太过亲近,又许是她的表情很和善,桂嫂渐渐放开,说话亦随意了很多,“夫人您可别说这话,能接待你们,是小妇人和俺家男人的荣幸。” 眼角眯紧,续庆幸地说道:“夫人是大户里的贵人,其实,光原爷赏的银子就够我们这家人整年的开销了。您要是再客气,那才真不该,小妇人昨晚还跟俺家男人感叹,说还好我们这家在村口,否则哪有这样好的事?” 原来这就是在村口。 也是,昨日下雨,一行人颠簸许久,自然是进村就能投宿。原仲轩不允小燕与自己多说,可是担心这层? 桂嫂是个多话的,景晨暗敲侧语了番,最后拔了根头上的簪子送她,笑着就道:“出来的匆忙,也没什么好东西,想是还要在这逗留些时日,就麻烦桂嫂你多照顾了。” 后者则推回去,望着这支金簪就摇头道:“夫人,你家老爷都给了小妇人,又不是白吃白住,再说俺们这穷乡僻壤,也没好东西招呼你们。这个簪子,我可收不得,您还是请收回吧。” 景晨却故作恼意,“桂嫂子可是看不上这个簪子?” “这说的是哪话?不过俺家男子总教我,说不能随便拿人的。咱们虽穷,可也不知那些黑心贪婪的,拿了银子做这些是分内之事,怎么好再收你的东西?” 景晨却坚持给她,“老爷给的是老爷给的,你我投缘,我很多事不便,今后还要麻烦你呢。” “您跟前的那位小燕姑娘,小妇人瞧着挺水灵机灵的,怎么……?” 桂嫂的话说到一半,自己就都止了话。大户之家有多少婢女喜欢往上爬,虽没见过却也是听说过的,此行只跟了小燕一个,必然是与众不同的。 这不同,自是在原爷面前。 这位夫人脚上未好,是要托自己帮她多留意吗?想着他们原是夫妻,却分床而卧,怕是不得夫君欢心吧?这样想,她就越发同情眼前这个明艳宽厚的夫人。 女人间一旦生了这等感情,举止间就亲密多了,桂嫂低语道:“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想了想,还是道:“小妇人还有个闺女,今年十四了,我让她来伺候您吧。” 景晨就笑着好言,“哦?您还有个姑娘,十四岁……可定亲了?” 是这般平和。 桂嫂就笑了点头,“上个月刚订的,就等过了年办喜事。” 景晨就道了半晌恭喜,手中的簪子更是递去,“我知晓嫂子您是个好心老实的,你家姑娘自也是极其可人的,这支簪子您不肯收,就当我给她贺喜的。” 桂嫂念着女儿出嫁若能有如此金贵的首饰做嫁妆,犹豫再三终是收了。 景晨便趁机拉着她继续聊话。(未完待续) ------------ 第七十一章 典卖绣活 繁星若雪,点点散布在黑幕上,晚风呼彻,烛光将她纤细单薄的身影映在泥墙上。靠在土炕前,景晨垂首专注绣着手中的雪色锦缎,针线穿梭间,殷色的红线勾勒出数朵红梅,妖娆精致。 “夫人,夜深了,明儿再绣吧。” 说话的并不是小燕,而是这所农户家的姑娘,桂嫂的闺女阿容。 景晨抬首和煦而笑,温和地回道:“白日里躺得多了,现下倒也不困,闲着无事,打发下时间亦好。” “方才我见到原老爷在门口徘徊,没进来瞧夫人吗?”十四岁的农家女最是直接单纯,歪着脑袋转动着那双乌黑灵动的眼眸,格外不解。 景晨的容上就露出似难化开的愁苦,低语道:“他自有事要忙的。” 阿容的心里就憋了满腔的话,夫妻为何要分开睡,再忙难道不该回屋见见妻子?原看着那位老爷似乎极疼爱眼前的夫人,怎的素日就觉得这其间有些不对劲呢? 景晨低头咬了手中的线头,缓语道:“挺晚了,你回去睡吧。” “这怎么好?俺娘让我来服侍您,自是要留下的。夫人脚伤不便,夜里若有个什么吩咐,身旁没人,可怎么好?” “过会,小燕会过来的。”停了手中的针线,声中似夹着几分无奈。 阿容尤是姑娘,夫妻间的事她不懂,可为人却是敏感热情,不由凑前开口询问:“夫人,您是不是不喜欢那位小燕姑娘?” 景晨则似紧张地望了眼门口,见外面安静就叹气道:“你瞧出来了啊?” 她这种没有隐瞒的行为,看在小燕眼中格外感动,点头就接道:“头日您来时还昏迷着。我跟我娘在这屋里帮着布置,就见着她和你家老爷在门外絮絮低语……”话至一半,想起娘亲的关照不能多话,就忙用手捂了嘴唇。 景晨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隐带哀愁地说道:“没事的,我都晓得。” “夫人,您……?” 景晨的目光就投至了门外。吩咐道:“你去跟外面院里守夜的人说声,今夜我屋里就留你了,不必小燕过来。” “是。” 顿了顿,阿容转身出去。 不知为何,从眼前那位华丽雍容的贵妇周身,感到种淡淡的孤寂与忧伤。 听到栓门声,景晨调了调趟姿。“你躺上来吧,咱们说说话。” 闻者犹豫了下,毕竟没有那些主仆观念,举止间自在的多,退了外裳就躺在了景晨的脚边。触碰到丝滑温暖的锦被,在被窝中的手忍不住多摸了几下,感慨道:“夫人,这床褥子真好。” 景晨浅笑不语,边穿了白线将碧叶红梅的雪缎对折,细逢起边和颜地瞅了眼对方才道:“听桂嫂说。你明年就要出嫁了?” 阿容的脸上漫上红晕。含羞地垂眸。 “婆家是做什么的?” 阿容的唇角就展了曾笑意,“回夫人。他在外给人屠猪,在街上有个摊子。俺娘说他老实,跟他爹都很能干,我嫁过去就不怕吃不着肉了。” 闻至此言,景晨“扑哧”一声,掩嘴笑了就回道:“你娘这话,却也是为你好。”目光盯在对方秀丽的脸颊上。复低道:“嫁个良人,对你好就好。” 阿容的双耳羞红,跟着嗔了眼对方就驳话,“夫人真是的,竟然取笑我。” 看到她随意后又有些拘谨,景晨再道:“我比你也没大多少,若是愿意,就唤我声姐姐吧。” 明显的感受到对方的小腿处颤了颤,目光惊讶的望向自己。 景晨颔首,暗示她所言为真。 阿容就有些不可置信,这个高贵的夫人,和自己称姐道妹? “夫人,我、我不敢……” 门外有隐约的脚步声远去,格外轻微。 景晨的轻就松了下来,好笑着亲切道:“没关系的。其实,我已经许久不与人这般畅快的说过话了。” 模样似是可怜,又带着忧伤。 阿容先前听得自己娘私下吩咐过这对老爷夫人的感情,心的距离便不由拉近了几分,想开口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转言和声:“夫人,您家老爷疼着您呢。” 景晨就摇首,哽声道:“好妹妹,你别瞧我表面这日子过得好,但若谁家男人真心疼爱妻子的,会连外出奔波都带在身旁的?他这不是疼我,是防着我。” 轻抬的眼眸似会说话般地勾人深入,令对方难以质疑。 “妹妹你有福,嫁个知道体贴你冷暖的丈夫,今后自然没有这些烦恼。我原就非那些大户姑娘出生,自以为被富人看重,正经聘过门做了夫人,想着今后娘家人的生活也能好些。你说说,女儿出嫁了,怎么能不念着父母恩德?” 还在暗道原来眼前贵妇亦是贫农出身有些切身体会感受的阿容乍闻此话,自是点头不停应声,“夫人说的对,百事孝为先,难道老爷不赞成您同娘家往来?” 对方的一举一动,不管蹙眉还是强颜欢笑,总带着股惑人心神的感觉。 “不提了,唉。”景晨拿过旁边的绣帕。侧向内墙摸了摸眼睛。 阿容见她难受,大底也能猜测到些什么,喉间跟着酸涩,忍不住道:“夫人,可有什么是阿容能帮得上您的?” “你我初识,怎好麻烦你?”景晨的眼眶微红,虽回绝着目光中却和着希冀与期待。 阿容的身子坐得更直,似为表现诚意,昂头就道:“夫人只要信得过我,有什么吩咐自是帮你办妥。” 景晨见她如此真诚,不免生了几分愧意,却在念到留此是非众多的前提下,开口即动容地回道:“你和你娘待我这般好,如何还会信不过你。” “阿容,听说你们村子里的姑娘都有双巧手,素来会做些针线活去镇上典卖,可是真的?” 阿容的目光就定在对方手中的白色雪缎上,“夫人,您这是?” “我这身边有几方帕子和荷包,就想麻烦你帮我卖到铺里去。”似乎极为不好意思,慢慢就垂下了眼眸。 啥?这位夫人缺银子花? 原老爷不是挺大方的吗? 惊愕过后,复又想到她早前的话,亦是寒门出身,许是帮衬娘家惹恼了夫君吧?唉,原来那些大户家生存亦是不易。 许是没听到她的应声,景晨莞尔了就道:“若是不方便,也无碍的。”有些失落地收起了新做的荷包。 “夫人,我给您典去!” “当真?”表情难以置信,语气不掩兴奋。 阿容郑重的点头,“自是真的,夫人莫要客气。” 景晨就将手中的荷包于枕下的两方帕子和几个荷包递过去,感激道:“这就谢过妹妹了。” “夫人说的哪里话?我……”才接过就惊诧于对方的绣技,缎上绣花似真、游鱼栩栩如生,针脚细密,格外精致,钦佩地抬眸,“夫人,您手艺真好。” “过得去眼罢了,还老你给寻个好店铺,多得些银钱才好。” 姑娘家出嫁若是有手好绣艺,在夫家分为得宠,阿容满心都在这精益的针活上,内心念想起伏,忍不住低低开口,“夫人,您这手艺,可否教教我?” “自是好的。”此刻的景晨,巴不得眼前的少女能多和自己亲近。 阿容年少,思想不比桂嫂成熟,自己能利用的,便是这点。 “不过……” 原本欢喜异常的阿容突然听得这话,以为对方不愿,紧张地就望着对面的夫人,颤音道:“不过什么?” “不过我家老爷不愿意我做这些,所以只能在私下教你。他若是知晓我偷偷做着这些活计去换取银两,他会生气的。” “夫人放心,我不和旁人说。”欢雀的阿容眉目展笑,吟吟而道:“连我娘都不说。” “嗯,你帮我这个事也不要让别人知道,我担心最后会传到老爷耳中。” 阿容早就将她当成了可怜的女子,此刻自然满是答应,保证着就道是彼此间的秘密。 景晨就简单交代了些,用很是悲戚的语气杜撰起娘家的事来,听得阿容那个感动,连带着将怀里藏着的金簪都拿了出来,递过去就道:“夫人您也不便,这簪子还您。” 景晨就退回去,“给了你的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可是给你娘送去不更好吗?” 景晨摇头,似无奈地就道:“老爷不会愿意我拿这些首饰去资助娘家的,阿容,你收着吧。”见对方还是推拒,缓了声复道:“你帮我这般大的忙,我还不知怎么感谢你呢。” 阿容头次遇见这般亲和客气的贵夫人,没有想象中的那些高傲,终是将簪子收了回去,并言道:“前阵子忙,我娘屋里也留了好些绣活,明儿我就去镇上。” “这就有劳你了。” “夫人甭跟我客气,您的绣艺好,这缎子也好,定是要送进最好的绣庄去的。” 景晨虽心有猜忌,却仍是故作好奇,“最好的?” “对呀,镇上有家锦翠坊,是城里设下来的分铺子,在各个地方都有呢。我想着夫人这帕子和荷包这般好,指不定是要送进城里去的。” 景晨知晓,这附近城镇的许多行业都是君府产业,譬如这座锦翠坊,便是其中一项。她所能寄托的,就是在这些东西上了。(未完待续) ------------ 第七十二章 寻找替身 “爷,君府的五爷在到处寻您呢。” 农舍的后屋树下,侍从正朝负手而立的主子做着回话,“他那样大张旗鼓,对外称您为好友兄弟,突然失踪,搅得城内可是杂乱,更使了好些道上的人,各个城镇都有,估计不久便会遍及村庄的。” 原仲轩听后眉头紧皱,转身就道:“他们君家倒是真有能耐,不好明着出面寻找大少奶奶,就让五爷行这等事。”隐含恼怒。 “爷,是否要提早离开?” “不成,涟儿的伤还没好,身子又弱,如此跋涉,定是吃不消的。再等等、等等……”原仲轩喃喃着,似想到什么般复吩咐道:“不成,咱们这行人太过惹眼,你们收拾下,先行离开。” “可是,只您留下,会不会太危险?” 原仲轩就伸手制止,“待会你去跟李家的男人说声,对外便称我和夫人是他们的远房亲戚,要他们该如何过日子就怎样行事。” “是。”见主子决意已定,随从转身欲走。 树下的人则添道:“让大夫和小燕留下,夫人身边总要留几个服侍的。” “是。” 站在泥地的空院里来回踱步,想起君府那个没头脑的五爷,原仲轩就难掩厌恶。君府有这种少爷,想安生都难,唯利是图贪婪愚蠢不说,还敢将色心起到涟儿身上? 袖中拳头紧握,不单是可恶,更是该死!若非有所利用的价值,真不会同那等人打交道! 正想着,就见到捧着农菜走到井边打水清洗的桂嫂,原仲轩往前走去。开口好奇道:“桂嫂,你家姑娘呢,怎么整日都没见着?” 似乎没想到这位老爷会突然问起自家闺女,桂嫂脸上有些惊诧,站起身如实答道:“她去镇上卖些绣活,估摸着等会就回来了。”目光却是怪异,更透着几分防备。 原仲轩似乎瞧出对方的异样。内心就有些不解起来,为何近来看这个农妇,好似对自己颇有些意见?不过,未免对方误会他在打她家闺女的主意,解释般开口言道:“没在夫人跟前服侍,我以为在帮你做事的。” 桂嫂这才释疑,转念就紧张反问:“老爷。可是夫人那需人伺候?我马上就过去。”话毕,擦了擦手上水渍转身唤了声“孩子他爹”,将手中活交给来人就往前院而去。 原仲轩本想制止,又觉得眼前人热心不太好拂她意,便由得她过去。 女人间相处多说说话,涟儿的心情估摸着就能好了。 强带她离开,的确没有为她仔细考虑。 桂嫂进屋的时候,景晨正站在窗前,见状忙上前,关切道:“哎呦。夫人。您怎的下炕了?”说着就要搀扶她回去躺着,“您的脚还没好。身子亦没痊愈,怎的能够这样?” 景晨不过才下床,闻言亦不固执争辩,笑着坐下了才回道:“天气真好,我的脚伤并不严重,总躺着身子都酸。” 桂嫂仍是朴笑了嘀咕几声,景晨就问起她家闺女还没回来的事。 “劳夫人惦记着。我家那丫头许又跑着添物去了,今儿是比往常晚了些。” 景晨并不着急,淡淡地与她低语了几句。 她已可以落地慢慢行走,身子虽仍纤薄,但也大好。绣品的可能性不知有多少,毕竟自己只曾帮大爷缝制过些随身的小玩意,即便是外袍,好似仍搁在屋内的箱子里,并未完工。 绣品会送至城中的金翠阁,然之后就要看运气了。 眨了眨眼,若能主动摆脱原仲轩,即是最好。可这外面的世道太过陌生,她不知晓是否雇辆车就可以直接平安回到平城。 未有把握的事她向来都不喜尝试,但离开却又迫在眉睫。 念此,她便长长叹了声气。 …… 君大奶奶已经失踪了三日,五爷心中慌乱,尤其在听得朱氏那番话后,愈发觉得大哥是话中有话。他若是早知姨娘同自己这房有瓜葛,却当真能视若无睹? 还是说,只摆着他不碰不要的女人,未曾上心,则丝毫不在乎? 有哪个丈夫能做到这种气量? 思及楚氏,五爷就否决了方才的念想,自己不过才调戏几句,大哥就言行警告。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吧? 不过,这大肆宣扬寻找的重担,却到了他的肩上。 这等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搜寻没有消息,不知不觉就兜转到了楚府门口,迟缓了下就走上前。 楚太太听得君府五爷来访,意外中夹着惊喜,忙让人去将二姑娘请来,吩咐人请对方进来。内心不由暗忖,难道楚景晨真说服了君府? 内心很是欢喜。 五爷至厅堂吃茶,还在琢磨着该如何同楚家太太提及心里的那事,就见个茜红色的明媚少女扶着个三旬多的妇人进来,忙起身客气作揖,“冒昧登门,楚太太莫要见怪。” 有求于人,姿态自要放好。 楚太太便只觉得眼前少年斯斯文文,并不如外界传扬的那般荒唐,内心越发满意,却又费解于他为何会单身前来,堆笑客套了番就指了身旁的少女,含笑道:“这是次女景月。” 虽说五爷素来爱美贪色,然在眼下这种时候却真没心思欣赏任何女子,匆匆瞥过,对方虽称得上清艳,然跟她大姐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当下就收回了目光,“有些事想同楚太太谈谈,不知可方便屏退左右?” 居然这样直接…… 谈私事吧? 他个年轻伙子这样莽撞上门,八成就是婚嫁那些事,汪氏容上的笑意更甚,“自然是好的。”转首就让徐妈妈带着婢女们下去。 五爷亦非拐弯抹角的人,立起身急性子地就开口问道:“贵府上是否还有位姑娘,同大嫂模样相似的女子?” 话音方落,就见楚太太搁在茶盏边的手指颤动,面露惊诧异白,对着自己的双眼更是瞪得大大。 五爷虽不知为何楚府没有公开那个女子的存在,然在瞧得眼前妇人这般表情,内心越发肯定,“不知楚太太可方便,将她借我阵子?” 借人……哪有这样的? 方回神过来的我汪氏终于信了眼前人的荒唐,这五爷居然能对旁府提出皆姑娘的话来,可谓是口不择言。然这并不是最惊吓她的,关键是为何会被她知晓? 莫不是君府当真知晓了自家李代桃僵的把戏? 汪氏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该怎么办?事情若是揭穿,不说自家老爷会怎么收拾自己,许是还能扯出当年的事,还有要如何同亲家交代? 她没有了往日的从容与闲适,眉宇间很是担忧,语速快道:“五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已是强装镇定。 五爷犹豫着好似不该将原仲轩错将大嫂当情人掳去的事告知对方,开口言就答道:“楚太太莫要跟晚辈打马虎,想来您当初产女是对双生花,我没兴趣知晓你们楚府内的缘由事故,就是想见见她。” 汪氏早在心中暗骂了楚景晨那个小妮子千万遍,她可真是没本事,这等事都能被小叔子知晓?然慢慢想着,君府未有所行动,难道就眼前人知道? 耳旁就似回想着外界的传言,五爷垂涎家嫂。难道……他动的是那心思? “五爷,咱们府上就三位姑娘,方才的是府中二女,您若不信,我将三姐儿也唤出来给您见见?” 两人却都不是按着常理说话的,一个莽撞登门请求见对方闺女,一个巴不得将姑娘送上,可是怪异。 “楚太太,我说了您别瞒我,如果不曾见过,又怎么会特地过来?”五爷说着,往前两步又慌急道:“你可想想,前阵子纠缠我家大嫂的那个原家少爷,可不就是你们另一位姑娘的情郎?你若是当真为长女着想,就不该如此藏着掖着。” 什么? 他并不是怀疑代嫁,将景晨和景涟的身份对调了,故而才有此言语? 楚太太心中仍是觉得杂乱,恨不得此刻楚景晨就在自己眼前,好好交代番才好。放她去君府,银钱没来,亲事也促不成,反而将秘密捅了出去,有什么用处? “五爷,我在回答一遍,舍下只有三位姑娘,并无您口中之人。”楚太太语气坚定,说完复又忍不住添道:“想来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待我回头见过涟儿后才做解释。” 右手则缓缓端起了茶盏。 是要驱走自己? 然五爷亦知晓不能让外界知道自家大嫂失踪的事,许是近来被大哥警告多了,胆子亦有些小了,总觉得再放肆下去会被狠狠处置。因而,当眼前人露出有意要去君府走遭的冲动时,他便忙软了声,“不必了,这等事就不用惊扰大嫂。” 汪氏便真认为他为色而来。 “楚太太,晚辈莽撞,您别见怪。其中是这样的,早前您不是有意想同我父亲做姻亲吗?这样,若是你能将那个姑娘亦给了我,我自是也唤您声岳母了。” 这条件开得很诱惑。 五爷现下没有头绪,就想找个人顶上大嫂,先混过这关,向大爷和老夫人交了差才好。 若在早些日子,汪氏自然愿意,将调换的计划施行后,将楚景晨那妮子白送给五爷都成,可现在……终究手头失了景涟的消息。 五爷见她犹豫,以为能成,便出言激道:“楚太太若是无法做主,我回头寻了你家老爷便是。”(未完待续) ------------ 第七十三章 消息 阿容回家后只觉得院落静谧,进后院屋子见着娘才知晓原来仅留下原爷夫妇同婢女、大夫,发现她正在整理屋子,难免好奇问道:“娘,他们要走了吗?” 那个绣技,自己可都还没学呢。 桂嫂就转首答话:“没,还要留阵子,许是有急事,便让部队先行离开了。娘瞧着,那个老爷,还挺关照他夫人的。” 阿容因为昨夜听着了景晨与她的谈话,深知对方内心的愁苦,并不觉得那位原爷有如何体贴,反将他归为对妻子存有戒备,生怕离了他眼皮子底下才会有如此安排。 然而,答应了替夫人保密,阿容自不会将这些事告知娘亲。毕竟,他们都是过客,与自家并无多大关系,离开后怕是再难相见,何必去八卦宣传旁人的辛酸?将自家绣活变卖的银钱递给桂嫂,阿容就含笑着说去前院伺候夫人。 方至门口,便见到内室冷冷对峙着的二人,原爷揪着炕前夫人的胳膊,气氛好似很僵硬。 夫妻之间的感情果真不好…… 阿容听得那细软低低的嗓音传来,“你先放开我。” 似乎很脆弱,不敢反抗。 她就故意在台阶上发出响动,上前扣了门状似不经意来此地说道:“夫人,我可以进……”表情顿住,转身有种要离开的倾向。 原仲轩就放开了眼前人的胳膊,转身气冲冲地离开了屋子。 门口的阿容侧身,待对方身影消失才进屋,急急走至床头,紧张道:“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让你笑话了。”揉了揉胳膊,景晨状似苦笑。 阿容摇头,从袖中就取出个布帕,慢慢展开,露出里面的几块碎锞子,“夫人,您的针活真好。我家的绣活卖了正筐都比不得您的多。” 三方帕子、两个香囊,换取这些银两。究是多是少,景晨没有概念,然从对方的语气推断,许是很多吧?前世她虽修女红,然到底并否主要,素来听得旁人夸奖。亦不知是真是假,待等进宫后,着手的机会就越发少。 她从不知晓,自己的手艺,值多少银两。 而深入灵魂的骄傲,亦未让她动过这等念头,将所绣的私物,去卖于旁人而得银钱。 “夫人,怎么了,您不高兴?” 景晨摇头。接过她手中的银钱。取过个近八分的银锞子递与对方,“你帮我奔波。这个给你。” 阿容就推拒,如何都不愿收,“夫人您留着吧。” 景晨摇头,“过两天我许是还有要麻烦你的,怎么好让你白白替我跑路?” “我是顺路的。” 最后由于景晨坚持,阿容就不得不收下。 景晨喜欢对方感激的目光,如此会让自己心安。 谈话间。便涉及到了随行人离开大半的事,景晨很是好奇,费解道:“他们都走了?” 阿容惊讶,“夫人您不知道?” 景晨摇头,内心却在思忖,怪不得方才原仲轩要过来同自己提出那话,称是要同房入住,对外言道为夫妻。早前他虽亦是默认那等关系,然自己没有表态,终究无名无实。刚刚他话才提出,见到自己反对居然想强来,终究是起了争执。 景晨容不得这等事发生,内心亦是抵触。 阿容则觉得那位原爷当真不尊重妻子,有任何决定都没有告知枕边人,怪不得夫人外面鲜亮,私下却也得做这等伤眼睛的事去换的银两。 难免又觉得亲近了些,安慰道:“老爷许是见夫人身子不好,不愿您太过操劳吧。” 景晨苦涩而笑,语气淡淡。 …… 晚饭是桂嫂端进屋子的,伴在旁边为解乏就忍不住说话,“夫人,待会小妇人一家子就要搬到前院来了,晚间有什么事就唤一声。” “你家阿容住哪?” 听她主动问出这话,桂嫂有些受宠若惊,“俺家屋子小,都住一起呢。” “那不是要打地铺?” 听得她们平时的谈话,景晨亦了解了些农舍的生活,发出此问的同时杂着担忧。 “现下天不冷,无碍的。” 景晨就摇头,“还让她留我屋里吧。” 桂嫂的目光就投在那床温暖的褥子上,迟缓了下就应好。 景晨莞尔。 片刻后,原仲轩来到这屋子,景晨见到他就露出防备,颇有敌意地问道:“你不是住在后面的屋里吗?” 原仲轩就冷哼两声,转首看着紧闭的房门,不满地上前在炕前坐下,很是伤怀地望着对方,最终叹息着问道:“你便这般不愿亲近我?” 景晨故作无辜,“怎么了?” “你让小燕去我屋子里值夜是何缘故?”原仲轩的语气隐含怒意,“你就丝毫不在意,一丁点都不担心?” “我屋里留了阿容。” 风轻云淡的说完,景晨眨了眨眼才垂首。 这无疑更加让他生气,素来相处间就被她的颦笑引得心动,烦闷道:“涟儿,你莫要和我闹了,现下跟着我,不好吗?” “你说呢?跟着你,好吗?”景晨昂头反问,表情中和了几分鄙夷。 男人总希望女人可以心甘情愿,却忽略了自己的所为会带来何种影响。对此,景晨不会有丝毫放软,略含伤愁地盯着对方,“你走吧,晚间都上了锁,莫不是还担心我能跑掉?” 明是悦耳的声音,却格外讽刺,令他觉得窒息。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原仲轩,景晨就想着要如何离开,否则成日同他周旋,真非件简单的事。然而,虽没有那般多的人在监视,以自己单独之力,能够逃脱吗? 不知不觉,阿容以打了热水来伺候她洗漱。 简单梳洗后则重新上了炕。这阵子养着精力恢复了不少,然总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身旁忙碌着的阿容,可以再深入点相信吗? 让她直接进城去君府报信,或者请她雇辆马车护送着离开? 想彻底跑开,终究不易。 顷刻,小燕进屋请安后带门离开,外面有锁锁的声响。 阿容昨夜就觉得奇怪。望着正拿出针线准备教自己的妇人,想起对方往日的温和,低语不解正欲开口询问时,就见对方抬起了脑袋。 景晨的双唇抿紧,仍是那清软的音调,“住在我屋里,就是委屈你晚间的走动了。” 闻者摇头。内心则生了个问题:她可是被逼着嫁给原爷的? 这般容貌、如此气质……是许多男子倾心的对象吧? 然再是好奇,亦知不该自己过问的。 景晨便指点对方,边问起附近的地形,询问外间景色。阿容才发觉她至此从未外出过,甚至连这间屋子都没踏出,眼前不觉就浮现出对方倚在窗边远望时的模样。 想往而憧憬。 然,她从未提出过出去的要求。 原来,那种嫁得不幸的并不是夫家贫穷,而正如此前光景。 …… 君府的晴空院,一如往常的空寂。仆妇行走间越发仔细谨慎。近来的大爷似乎格外暴怒。外院的平丘至书房见大爷,半晌里面传来茶盏砸碎的声音。 “去请五爷来!” 大爷青了脸色。侧坐着身子,眉宇间是不可抑制的怒火。 平丘从地上爬起,应是欲要往外。 门口却传来紫芝的声响,说是老夫人差谷妈妈前来,请大爷去荣安居。 大爷就起身理了理身上衣襟,敛去情绪出了院子。 老夫人方见长孙进屋,便让对方将腰际上系着的香囊取下。大爷没有立即依言。只不解地望着对方,“祖母,怎的突然要孙儿的香囊了?” 这可是妻子所赠,还记得她谨慎递过生怕自己不喜欢时的模样。 老夫人便将几面托盘上的红方帕揭开,指着就道:“你瞧,这帕上的花纹,是否与你身上的相似?”将帕子递过,老夫人低喃道:“还好绣庄里每月总会送些精致玩意进府,这次附带了这几样,并不是咱们的绣娘所绣,我瞧着眼熟,似你媳妇从前用的帕子,简单精致。” 大爷虽不通女红,但因生意需求,这辨别倒也是会的,见状相同推断出自一人之手,笑着便追问道:“祖母,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临渊镇那处铺子送上来的。” “涟儿定是在那,我差人去寻。不、我亲自去!” 老夫人忙唤住大爷,见他急切难耐的模样,叹了声就道:“瞧你这性子,何时这样焦急了?” 大爷这才慢慢镇定,若是如此高调前往,回头姓原的得了消息,自会立即避开。正想着对策时,坐着的老夫人笑道:“浠儿,你大姐和姐夫快回来了。” 闻者抬起眸子。 …… 又日,与先前不同的,夫人竟是格外喜欢自己伺候,小燕只觉得整颗心都悬着慌。目光时不时地瞥去,对方却似没分毫芥蒂,更频繁拉着自己言语。 景晨的目光落在她腰间,不动声色覅吩咐道:“过去倒杯茶来。”转眸朝着旁边立着的阿容做了个眼神。 小燕倒了热茶,恭敬地朝炕外侧躺着的主子递去,“夫人。” 茶杯交接时,景晨的手却似没拿稳般,整杯热水全往对方身上散去。 小燕烫得交了出来,茶水湿了一声。 景晨亦做失手后的歉意,关怀道:“怎么样,没事吧?快将衣衫脱了,免得着凉。” 阿容围在小燕身旁,不时想够对方裙摆处的钥匙,却总难得手。 小燕是有些难受,恨不得将身上好看的衣裳给脱下仔细检查,然转首门口还开着,要她如何好意思脱去外裳? 阿容便机灵地上前拉过她的胳膊,热心道:“小燕姑娘,我陪你回屋换件衣服吧?”拥着她离开,还不忘回首笑了笑。 景晨就有些期待。(未完待续) ------------ 第七十四章 搜寻村庄 不过顷刻,阿容便卷紧衣角折返,边跨过门槛还不忘仔细注意着院中情况,察觉四周宁静,她才放心提了步子快速走进,至正倚着窗栏的女子身后,从衣赏内掏出块淡粉扁平的猪胰子,笑颜禀道:“夫人,成了。” 望着猪胰子上的钥匙刻痕,景晨内心涌现喜悦,秀眉舒展,先瞅了眼门外,继而上前握住对方双手,“好阿容,真是多亏了你。” “夫人说的哪里话?你家老爷待你确太过……”搬弄财主是非不对的话,终是未曾出口,阿容叹了声同情道:“若教我,终日守在这个屋子里,也是极闷的。” 景晨真诚感激而笑,复从袖口内取出银锞子,递过去就谦虚道:“还请妹妹替我找个靠得住的铁匠,尽快替我制个钥匙出来。” 阿容照例推拒,“夫人莫跟我客气,您今儿唤我声妹妹,说句不该高攀的话,我心里亦是将你当姐姐的。看到原爷不知疼惜您,我帮不上什么,现不过就是这么个小事,哪能收您的银钱?” 许是因先前的事对这位贵夫人有了些了解,她不爱随意受人帮忙损欠人情。阿容垂首紧了紧手中的粉胰子块,讪讪地再道:“夫人若真要谢我,不如就将这个给了俺?” “这个?”望着对方手中所持之物,景晨美眸迷茫。 不过是块寻常普通净手的胰子,有何宝贝稀罕的? 阿容是真心想要,抬眸见对方表情僵住,以为是自己的要求太过冒昧,便忙摆手,“夫人别多想,我只是随意说说。开个玩笑,您莫要记在心上。” 见眼前稚嫩少女如此紧张,连神色都拘谨了起来,便达道:“不必紧张,你想要等事后尽管拿去。我不是不愿不舍,而是觉得将这给你,太过寒碜了。”景晨说着。手中的银钱仍留在掌心。 “不会,早前我在镇上的铺子里就见过这个,听说净手洗身格外清爽舒服,连肌肤都能变白。就是俺家没钱,所以……”缓缓垂首,透着几分尴尬。 景晨哪会对这些感兴趣?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从未愁过银钱。过的皆是锦衣玉食的日子,眼下只想着能够得到夜晚锁屋的钥匙,忙拉过对方抓紧胰子的手就道:“这事就拜托你了,我身边没个可信能依仗的,全都得依赖你。” 察觉对方的信任与郑重,这等托付嵌入了多少期盼与感情她是懂的,阿容郑重的点头。即便身份悬殊,她仍压制不了想和眼前人亲近的念想。 望着消失在门口处的背影,景晨心中有些疑虑,若是直接离开。原仲轩可否会为难这户农家? 然她是真不想再留他身边。 总是怕什么来什么。才有这想法便见门外立着个高大身影,景晨干脆往炕前走去。掀开被角就上去,平躺后侧身朝内,来个眼不见为净。 “怎么,身子不舒服?” 有温暖的大掌扳过她的秀肩,身旁的棉絮似沉陷了下去。 紧闭的双目就勉强睁了睁,景晨有些无神,低低地说道:“屋里太闷。有些无趣。” 原仲轩的容上就漫上几分柔情,咧嘴笑了宠溺道:“我还以为你准备一直跟我置气下去呢?我还不知晓你,哪有真安静得住的?有什么要求,不必见外,跟我明提了就是。涟儿,你是知晓的,我最喜欢见你笑,哪舍得给你委屈受?” 景晨却仍侧过脑袋,躲开他极为自然伸过来的手掌。 原仲轩颇有几分尴尬地起身,负手在炕前朗声就道:“涟儿,起身吧,我带你到外面走走。” 景晨则满面欢喜,语气欢快地应声坐起,披上旁边的翎羽茜红风衣,转走向临南壁前的木质简单妆匣前,简单梳理了下满间青丝。 从模糊的铜镜中,映射出身后不远立着的男子,唇边有抹难掩的笑意和柔情。 景晨眨了眨眼,旁人的情郎,眼中的自己亦不过只是楚景涟。正如在君府时,大爷所给的一切,均是源于男子爱美之心的基础,针于对妻子原配的情愫。 她向来都清楚本身的定位。 所求的,除了安宁,便是名分,大都女子视为生命的名分。 未有过多的头钗,简单装束了下转身就欲和他出去,却见原仲轩竟望着自己出神,景晨不曾直视,只低低地唤了声“原爷”。 素装淡抹,未施粉黛却天然脱俗,原仲轩头回见如此的娇容做这等装扮,从惊艳中回神,语气喜悦的就道:“涟儿,这样比你从前更好看。” 景晨顿了顿,轻道:“走吧。” “等等。” 似乎想到什么,原仲轩唤住即要跨出门槛的少女,追上去就道:“我让桂嫂拿身衣裳给你,咱们简装出去。” 是要躲开什么人吗? 虽不知细理,不过终究能猜到几分,景晨颔首驻足。 半刻钟后,景晨在桂嫂的服侍下换了身碎花半旧的布裳,头上更裹了藕色的头巾,将满头亮丽的青丝都遮掩起来。农院门口遇到同样农夫装扮的原仲轩,对方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为自己带了个低低的帷帽。 很低调,却有些欲盖弥彰。景晨心想。 早知村庄偏僻,然在见到泥地土房时,景晨仍有错愕。对比起桂嫂家的屋子,皆是残破是,那屋顶的干草似乎下刻便要随风飘去,别说店铺,连个摊位都难见到。 确实很萧条。 景晨难免呐呐低语出声,似对这些人家贫苦的同情,然语气中却杂了几分羡慕。 原仲轩只觉得脚下步子有些沉重,侧过脑袋费解地望着身旁的少女,隔了纱帷,似乎还能想象中她那双惑人心神的美眸此刻定是璀璨生辉。 周边的农户,皆是三两成群,朴实的衣着衬着的是张欢喜无边的面孔。 他的心便觉得有些揪紧。隐隐有丝矛盾。 正伴着路边而行,突然见到村口处进来好些匆忙似大户家丁的人,个个结实宽大,见人便拉住问话。景晨还在诧异费解时,便被人拉过胳膊侧身往路道外侧转过。 感觉得到对方手劲很大,他在紧张? 这么说,君府并未息事宁人。而是肆意寻找咯? 会是君府的人吗? 不晓得为何,原先的不安迷惘渐渐平复,恐惧驱走,取而代之的反而是心安,源自于君府给的安全感。 “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哪有富贵人家的姑娘贵人?” “就是说,不过他们要抓那对男女。许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谁知道呢,他们有钱人家的想法,咱们怎么懂?” “前阵子李武家不是来了群人小住了几日吗?我看八成人家早就走了,现在看这些人的架势,不是要挨户挨家搜寻吧?今天可真不得安宁了……” 身旁有卷了裤脚扛着农作具物陆陆续续的行人经过,越听得他们口中的话,原仲轩握住景晨胳膊的力道便越是大,内心暗道不好。 虽不是甚痛,景晨却不想隐忍,轻“啊”了声就皱起眉头。 原仲轩就松了些力道。即刻拉起身边人就往农屋走去。 急急回首。只能见到那些分散着拿画像拽了路人衣袖询问的家丁。 如此,事情岂不是闹大了? 平城内怕是谁家都知晓君府的大少奶奶跟男人跑了的消息。这回去该怎么面对? 才至院口,就见到桂嫂盼在门口,张罗他们进屋后就上下打量,目光略有奇怪。原仲轩干咳了两声,转而询问对方可知晓外面的事。 桂嫂的目光便越发在二人间徘徊,“外面人都猜测着,是户大家里的千金与男人私奔。现下正要搜寻了回去严惩呢。” “千金?” 原仲轩扶着景晨坐下,往前两步就试探道:“你确定是千金?” 桂嫂原就是传言了下八卦,回想那夜他们来投诉的场景,满身雨水,女子还伤着脚,极有可能是逃跑的路上受了伤。表情便有些轻视,语调怪怪地回道:“这倒不确定,总之就是有对男女跑了开,听说都报了官,告那男的引诱琐事图谋不轨呢。” 景晨的目光则下意思地望向原仲轩。 无疑是给原就难以决断的桂嫂个明确的暗示。 这罪名既然已经扣下,她就得早做打算。好在来此的只是家丁,若可以,跟着回去解释总是另外光景,定不会如此受制于人。再坏也不过声名狼藉,为世俗所不容,顶多最后让楚景涟出面顶上。 大不了金蝉脱壳离开这儿。 亦是她最初的打算。 反正,从头至尾都是楚景涟捅的篓子,自己没必要为她担着。 然原仲轩亦是细心的人,哪能看不出身旁女子的这些心思?内心范冷,想离开?怎么可能?!若是事到如今她还想着回到那个夫家,便怪不得自己不尊重她了! 自袖中取出锭元宝,足有五六两的模样,原仲轩在桂嫂跟前晃了晃,命令道:“待会若有人过来寻找,想法子打发他们,爷同夫人不见那些闲杂人等。对外我们就是你家的远房亲戚,贱内生病过来投靠,你若是胆敢对外乱说半个字,可信爷能让你们这村庄永无宁日?” 语气不重,声音却满含威严,将桂嫂震慑地半晌没反应过来。 他居然以权压人,以利诱人?! 景晨望过去的目光不掩鄙夷。 原仲轩说完却不徐不疾,摆手遣退她下去,似乎指使仆人。 桂嫂顿时为难,望着对方手中的银子,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她是记得那夜被人推开院门,数十人的队伍挤进,称是要借住时的场景的。 这位原爷身份非凡,手下人虽已离开,但难免何时就会回来。 这个威胁,当真有些分量。 然外面的家丁亦是有背景的,两头都不能得罪,该如何是好? 景晨见她为难,亦不愿连累无辜,起身轻轻说道:“桂嫂,按原爷的话做吧,将银子收下。” 身旁的男人,激动时有些偏激。 桂嫂便浑噩着取过银元宝就走了出去。 直到外面,这心还怦怦不停跳着,不知该如何平复。 屋内,原仲轩对景晨之前的行为有些不满,质问般言道:“你倒是还真想离开?” 景晨没有否认,亦不承认,风轻云淡地望着对方。 僵持半晌,最终他气冲冲地离开。 景晨想知晓外面情况,然自不会鲁莽地跑出去,先不说无法确定那就是君府派出的人,然估摸自己连这院落都无法踏出。 并不是说原仲轩离开了,这院里就没他的眼线。 片刻,小燕取了个褐色的瓶子进屋,至景晨身前欠身道:“夫人,爷让您将这个抹在脸上。”揭开盖子,有股浓郁的气味扑来。 “是什么?”景晨脑袋都不曾抬下。 小燕迟缓了下才作答:“据说是个改变下肤色的药水,抹了后不容易让人认出来。” 景晨心思微转,跟着接过便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小燕却迟迟不愿离开。 景晨就绷起了冷脸,不悦道:“我说话,难道你听不懂还是怎的?出去!” 见状,小燕只好离开。 景晨便取了药水置铜镜前,将头上包裹着的布巾取下。对上略含苍白却细腻贵气的面容,伸手抚上右颊。 她爱美。 无论何时,对容颜都格外珍视。 将这种当成是命运的赏赐,亦想成是她生存的根源。 这是上辈子根深蒂固的想法。 缓缓的,她到处点褐瓶内的液体,将它抹在手背上,仔细观赏期变化。不过顷刻,原本白皙的雪肌就慢慢褪成灰色,因没有了光泽而变得普通。 似外面务农人长日在烈日下奔波劳碌后的肤色。 长长的青丝荡下,景晨的唇角慢慢扬起弧度。素来的紧张谨慎,出去时的改装,定会让人觉得怪异吧?桂嫂定然是起了疑心的。 如此,阿容那亦根本隐瞒不了多久。 且经过外面的搜寻,原仲轩必然会有所行动。 再不走,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若换了地方,这几日的所有努力都将是徒劳。 “夫人夫人,您知道外面有人在寻私奔的男女吗?好吵闹,怎么突然会来这般多人?” 才想着,门外就传来阿容的声音。(未完待续) ------------ 第七十五章 逃离 景晨转首唤她进来,笑着就问具体。后者见坐着的人如此着装,惊讶地问道:“夫人,您出过门了?” 瞧,特地改装,谁都能猜到其中蹊跷? 景晨慢慢颔首,“是啊,凑巧遇到外面不知来了些什么人,没走几步就回了。” 只是大致认清了个村口方位而已。 阿容仍似有些疑惑,然并未深问,上前将掌中钥匙递与对方,“夫人,您的钥匙。” 闪亮的铜钥,间和着自由的意味。 转望向与墙壁连为一体交错的铁杆,景晨叹息道:“我身在这其中,有了钥匙又有何用?” 阿容见她眸光黯淡,忍不住回眸瞅了眼才压低嗓音道:“夫人,您当真是想要离开?” 对上她不可思议的双眸,景晨苦笑,似认命般言道:“哪能离开?女子从夫,再不甘愿都得留下,不是吗?” “是啊,夫人您单独在外,是很危险的。” 景晨犹豫一二,思忖后才抬眸,“阿容,如若你是我,会怎样做?” 阿容的表情则僵了僵,这等问题该如何作答? 吱唔着答话:“我、我不知道。” 起身支起旁边的窗子,她侧靠着语气哀伤道:“你知道我为何这般喜欢倚在窗边吗?”转首在对方不解的眸光下自答:“因为可以看到远处的天际,总觉得还有个寄托……” 不似从前,无论推开哪处的窗柩,眼前都是红墙瓦绿的深宫,永无止尽亦无盼头。 日复一日,她则不敢再有幻想。 而现在,她觉得这样都很满足。毕竟。也曾体会过寻常百姓的生活,无论是富裕还是贫苦,皆各有特色,是她前世从未接触过的。 是命数中格外恩赐的。 她能随遇而安地在君府留下,是因为除那之外别无归处,而非随意的安排都可以随遇而安,今朝被原仲轩掳去就安分留在他的周边。 她亦有自己的坚持与原则。 “那夫人。您想阿容怎么帮您?”紧了紧手中的钥匙,她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道出这话。 景晨就怔怔地望着她,“若是你,会相信有人肯无条件总帮着自己?” 在她的观念里,是不可能的。 然而,眼前的少女却颔首应了,“会!” “为何不能帮忙呢?” 反问的语气天真而单纯。 景晨的内心则起了几层涟漪。她从未想过可以这般的。呆呆地望了她许久,最后拉过她的手往炕前走去,坐在绵软的边沿,笑了道:“我再教你几个绣法吧。” 是因为要离开了吗? 阿容望着对方的眼中露出不舍。 屋里顷刻安静了许久,气氛正和谐时,小燕惊乍的声音突然响在耳旁,“夫人,您怎么没有用……”顾及旁边的阿容,话至一半。 “气味不好闻。”风轻云淡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无所谓。 小燕的表情就变了变。跟着转身说道:“奴婢去回禀原爷。” “去吧。他原就是你的主子,的确该知道。” 女子轻轻软软原是格外好听的声音入耳。却教小燕打了个激灵,回首看了对方半晌,最后反而不知该如何提步。 阿容捏着细针的手指就有些僵硬,来回望着,似有尴尬。 “阿容,怎么不动了?继续呀。”温笑着很是和气,抬首复看向小燕。眼神谈不上冰冷,却格外威慑,“怎么还不下去?” 小燕则再不敢耽误,只好福身离开。 待等她的身影消失,阿容才开口:“夫人,她都不尊重您。” “这有什么奇怪?我原就比她高贵不了多少。” 复过了会,屋里仍旧安静,原仲轩并未前来。门外却响起了嘈杂声,隐约是寻人的事,大声大喝的,有些无礼。阿容听得就想起身,“夫人,我去瞧瞧。” “没事,你娘会打发走的。” 虽不知对方为何能这般肯定,阿容却依言复坐定了身子。越跟眼前人相处越觉得她深不可测,从容淡定至极致,似乎无任何事可以惊乱她,不由想起昨夜的谈话,缓了声道:“夫人,您是不是很想离开,去探望你娘?” 景晨的脸上终于起了丝动容,眉梢都带了哀愁,慢慢点头。 阿容捏紧袖中的钥匙,“夫人,晚上我放你离开吧。” “那你们怎么办?”景晨脸上有着希冀有着期盼,却又含了对跟前人的愧疚,“老爷发现我不见,一定会询问你们的。阿容,你或许不知晓,他是个有手段的人。” 阿容道没这么多顾忌,似安抚着说道:“夫人您人都不见了,他跟我们置什么气?何况这钥匙是小燕管着的,怎么都查不到我家人身上。回头我们将钥匙和锁都带走,量她们也查不出什么。” “这样,可以吗?” 确实不能再拖延了。 若说阿容原先还有些不坚定,现在见眼前人如此可怜的表情,便定了决心,颔首道:“可以的。夫人您娘生病,原爷都不允你回老家,太不讲情面了。但是你个单身女子上路很危险的,有生的这样漂亮,回头让人起了歹念怎么好?” 这个,景晨亦事先考虑过。 目光朝妆匣左处的抽屉看去。亦回望了下手上那块很突兀的肌肤。但凡这样,仍是不安全,何况她还不知该如何回平城。 察觉对方的困难,阿容再道:“夫人老家在哪,要不我帮你找个可靠的车夫?不过这世道也不安全,青天白日被打劫了钱财的事频频发生,唉!” “遇人不淑就是这般,奈何老爷不允我回去。” 周边的气氛则似忧伤了起来。 最终,景晨仍是将希望寄托在眼前的阿容身上,自己不能说太多,亦编不出个娘家来圆谎。只好先推迟,“这样吧,阿容,我晚上先找个地藏起来,等到老爷寻不到我离开后,我在做安排离开回乡。” 阿容目光晶亮,咧嘴笑着就道:“这个好。” 景晨便重重点头。“只能这样了,回头待我确定我娘身子无碍后,再回夫家。” 便只能当赌运气了。 这样阿容,是个热心的,可惜不能成为真心的朋友。 因为自己先欺骗了她。 阖眼敛去思绪。 …… 晴空院的书房内,平丘正在同大爷做汇报,“回爷的话。金翠阁的掌柜说那几方帕子同荷包是从临渊镇的铺子里送来的,是看着手艺好想着在城中更能得青睐。那边的掌柜回话,说那日是个十四岁的姑娘进来典当的,还说是替人典当,所以还请卖个好价位。奴才早已打听过,那位去典当的姑娘的家就在镇边的小村庄里。” “是吗?” 大爷淡淡说着,先前的担忧终于去了大半,居然就此有了消息。 “还不快差人寻到那位姑娘,然后打听出大奶奶的下落?”吩咐的语气和着欣喜,与平日丝许异样。 平丘应是退下。片刻紫芝就走了进来。“爷,亲家太太来了。” “她?” 对楚家夫妇的印象并不好。大爷原不想搭理,但念着毕竟是妻子的母亲,只好出去接待。原以为在对方提出要见景涟时推拒会有些麻烦,熟知对方居然并无多少坚持,好言好色的就道改日就成。 语态不似长辈,却有些讨好小心的感觉。 大爷亦没有精力去探索,只想着妻子能够尽快有消息传来。 单独坐在堂屋。内心就闪过许多疑问:她那日脚上的伤可是严重?这几日住在农家,吃得好、住得好吗?若自己去接她,可愿意跟他走? 她是会愿意的…… 她说过,在努力做好君府的媳妇。 大爷闭了闭眼,似乎初次体会到何为“牵肠挂肚”。 原来,习惯一个人的存在,是在短短时日内便成。 在君府仍在寻找的时候,身处农家的景晨终于知晓外面的人到底在搜寻些什么了,原来并不是君府的人,只是镇上大户刘员外家的千金与人私奔,故而才如此大动干戈。 居然真的遇到这等事,男女情到浓时私奔离开。 刘家这般做,定没有为自家闺女留有后路吧? 后来听阿容才得知,刘员外家千金刘冰清恋上贫苦少年陈思清,因刘家嫌贫爱富,棒打鸳鸯愣要拆散,这段感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故而亦没有再做遮掩。 景晨闻后,不过感叹几句,内心隐现失望。 转而对于原仲轩的纠缠,仍是不冷不热,敷衍式不耐的打发。后者看得出她是这意,最后丢下去“既然你如此精神,那咱们明日就离开”的话便匆匆回了后院。 景晨不知晓离开这所农屋后的光景,却知晓再逗留越发没有逃离的机会。 夜幕降临,屋外的钥匙开门早已换上布衣农装的景晨从门缝处出去,二人轻手轻脚离开了院子。站在外面墙角,阿容将手中的布包递过,指着东边的方向就轻缓道:“夫人,您从这儿一直往前,在第二个道路口往左,然后继续往前,待等无住屋渐入荒凉后就能看到个废屋。是我家从前住的地,现在无人,您先在那边将就下,这包里有身我的衣裳和些许干粮,是我偷偷置办的,我娘都不知道。等到回头你家老爷离开了,我就安排你回乡,如果明天有空,我就去立即去看您的。” 景晨听得动容,颔首就道:“好。” 转身望向那漆黑的道路,暗下没什么可怕的。 告了别就往前,没走几步却听得身后人的唤声,阿容小跑着过来,“夫人,还是我送您过去吧。” 景晨心有感动,却到底因不熟悉而点头。 阿容直送到了废屋外才离开。 景晨就慢慢上了台阶,取出袖中火折子燃气火星,推开门还没进去,就似有冰凉的利器触及她的脖颈,粗声警惕的男声响在耳旁,“你是谁?!”(未完待续) ------------ 第七十六章 结识 火折子因风而灭,随着冰凉的利器触及脖颈,景晨顿时懵忙。怎么回事,现在威胁自己生命质询的男子是谁?脑中首先怀疑的是阿容,选择相信她才来会到此,然废屋里却早有人守候,难道是个埋伏? 阿容为何要如此,因财而生恶念吗? 她只觉得连呼吸都变得轻缓,右手的布包落地,佯装低颤了音怯弱回话:“我、我……” 好似很懦弱胆小。 身旁人周身的警惕与危险似乎淡了几分,声音却依旧严肃,“外面还有人吗?说,你是不是他们派来的?” “不是,这是我朋友家的旧屋,我过来小住,如有打扰,离开便是。” 景晨判断出,身旁男子的声音清雅而嗓音无威,根本不似有功夫的人。现在他问如此多的问题,难道并不是如自己所想?且先分散了对方注意力,再侧身躲开。 “真的没人?” 他的声音似乎放松了很多。 “是!” “清哥,你放了她吧。” 景晨还寻找着时机,便听得屋内深处传来浅浅细腻的女音,很温柔。 “谁知晓她是不是派来打探的,不成,咱们若是被抓回去,就再无可能了。” 男子的声音略有犹豫。 景晨握紧的拳头便慢慢松了下来,缓声柔声道:“实不相瞒,我亦是想藏身,没有恶意的。”内心早已辨别出了堆放身份。 原来这世间真有如此真性情的男女,为了感情不顾一切。 “你也在躲人?” “是的。”景晨淡定应着,声中透着股凄凉与忧伤,“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察觉对方不动,似乎仍有疑虑,再添道:“你们想想。我不过是个女子,能有何作为?便是真想动心思,你还不得如方才般轻而易举地擒住我?” 男子就侧移了两步子,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听了半晌,见外面果真没有动静,一把将景晨拉进屋后便合上了残破的木门。 浓重的尘土味扑面而来,刺鼻难闻。 景晨握紧了紧袖中剪子。 屋内漆黑。并无月光透进,景晨只能依稀辨别出在身前西面处不远有个矮小的人影,转身则察觉门口的人蹲下了身,似乎在翻动那落在地上的布包。 “冰儿,这里有,馒头和干粮,你先吃点。” 此刻。却是没有守着门关,似乎并未考虑到那名不明少女可以逃离,继而透露出他二人的下落。 黑暗中的女子声音虚弱,嗓音却坚定,“这是那位姑娘的食粮,咱们没问过她就取来,清哥,还回去吧。” “你都整日没有进食了,冰儿,别逞强。”男子的声音分外坚定。然早知对方脾性。似哄地开口又道:“咱们待会给她银子就是。” “这样还是不好吧?” 景晨见状,平缓着声音就道:“你吃吧。” 虽然可以逃离这间屋子。但出去了能到哪去?这二人不过是为情私奔,并非大恶之人,与之相处总好过单独在外。 且,还要等着阿容呢。 景晨不想自己的计划被打破。明日,原仲轩他们就能发现自己不见,定然会寻遍村庄。若是被逮回去,想要离开的机率便小之又小。 生存。总是处处需要运气。 就在那两人沉默之时,景晨又语:“今儿村子里来了群人,挨家挨户地搜查,是寻你们的吧?”听得又吸气的声音,生怕他们误会,解释般说道:“我不是这个村里的人,因为些缘故此刻不得不藏躲,可与你们无冤无仇,亦不会去告发检举你们,所以请放心。” “清哥,你别吓她了,这么个年轻女子半夜出来,肯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都是流落在外,何必还互相为难呢?” “冰儿,这外面的世道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男子似乎对女子的善良与单纯感到很无奈,不过亦听任了意见,转过身却紧缩在那抹陌生的身影上,“你说的可是真的?” 景晨亦叹对方是个没经历的男子,这等问题,自己还会否认? “就是这样,明儿就有人会寻我,到时候外面动静,你听后就能明白。咱们同病相怜,未有冲突,不过均寻觅个地安置,没有影响的。” 说完可怜兮兮的垂眸,因是黑暗中看不到表情,她的声音就有了些许哽咽,“如果你们实在不容我留下,我也可以离开的。不过还请放心, 绝对不会对外透露你们的消息,真的!” 极尽诚恳,似乎很怕对方不信。 “这么晚了,离开这,她又能去哪里?清哥,别赶她走了,出了这屋子许是就被人抓回去。” 景晨便发现,那个少女真的很容易相信人,没有丝毫的戒备之心。也是,员外家娇宠的小姐,哪会知道人心的叵测? 许久没有见到这等简单诚善的人了。 “罢了,让你离开,我还担心你对人说见过我们呢。” “这么说,你们同意我留下?” 只要过了这几日,等原仲轩等人离开就成。身旁的虽是男子,然见他对那少女言听计从的态度,且又能舍弃一切比翼双飞,自然不会是多坏的人。 这点辨人的能力,她还是有的。 “你拿起地上的布包,跟我们去下面的酒窖,否则明日若真有人寻,可躲不了。” 景晨欣喜应是,然后在弯身捡起布包时随意抹了把灰在脸上和衣裳上。 如此,较为狼狈吧? 阿容当真没有出卖自己,自己怎么能起那样的心思?景晨心生愧疚,然脚下步子紧随,生怕就跟丢了他们。等到了地下,过台阶后就见有亮光入眼,突然燃起的油灯,令人有些不太适应。 眼见着青布衣袍子的男子扶着个锦衣少女在稻草上坐下,举止格外小心仔细,“怎么样,还冷不冷?我再拿件衣裳给你披着。” “不必了。” 少女隔过眼前男子,朝那旁的陌生女子望去,虽是粗布麻衣,脸上坑脏,却比她曾经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漂亮,不由有些惊艳,“你叫什么名字?” “景晨。” 回答得很温顺,她现在应该尽量讨好这个少女,只要令她有了好感,这个粗狂白皮书生模样的男子就不会怎么为难自己。 “景色怡人的景,晨曦万丈的晨。” 因为对方的呆愣,特做了个解释。 长途奔波的疲倦袭在容上,那处少女脸色苍白,红唇有些干裂,手里还捧着满头,点头低语回道:“我叫刘冰。” “可是冰清玉洁的那二字?” 脚下步子不由往前了两步,景晨表现得很热情。 “是啊。”刘冰清轻叹,跟着似很有兴致,“你念过书?” “认识几个字而已。” “冰儿,不过是个陌生人,你不要这样推心置腹。”陈思清的声音就暗含警告,示意她要提防着些。 刘冰清就昂头,语气有丝撒娇,“我都许久未同旁人说过话了,好不容有个人陪我。你不要总这样草木皆兵,若真要被父亲寻回去,也是命中注定的。” “冰儿,不准说这种丧气话。我们逃开了,会永远在一起的。你放心,等之后寻个提地方安顿下来,我不会让你总跟着我吃苦的。”他的声音分外坚定。 于此,景晨则没有表态。 或许,当真是有重情人的吧? 刘冰清有着大家闺秀的模样,很单纯很直接,思想都写在脸上,几句言谈,景晨很好奇她是如何躲避家丁逃跑的。这样的女子,该如何鼓起那份勇气呢? 刘冰清用了干粮,然在景晨跟前似乎总有些拿人手短的谦态,询问了几句对方为何会如此的原因。瞧见景晨脸上愁容,忙说道:“若是不想说,也不必勉强。” 这样的美貌,自是男有安宁吧? 她父亲的房里就有很多美妾,有的与自己年轻相差不少。 景晨知道她的想法,于是干脆直接顺着对方误会的方向编了个理由,看她相信亦放下了心。许是刘冰清的态度友好,之后陈思清亦没表现得多么第一。 气氛好似缓和了不少。 次日,陈思清上去了趟,回来时看向景晨的目光就有些怪异,好奇地询问道:“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怎么外面这般吵闹?好些村民都在寻找。这是李家村的屋子,有地窖或许很难藏匿,怕是会不太安全。” 那旁的刘冰清就面露白色,慌张道:“那清哥,这可怎么办?” “容我想想。” 景晨注意到他的目光传来,就慢慢垂下了脑袋,原仲轩不会用银钱引诱吧? 阿容能不能顶住呢? 她没有发现,潜意识里,她已经慢慢变得相信旁人了。一旦离开了京都,没有那种紧张绷紧的气氛,连初次相遇的陌生人,似乎都少了警惕。 或许是近来这儿村民给她的感觉吧。 然而,这等不会时刻防备的感觉,当真是很轻松。 “冰儿,咱们不能被抓回去,一定不能!” 陈思清搂紧了微颤纤弱的少女。 景晨见状,倏然抬眸,在对方尚未开口前就言道:“如果他们真的寻过来,我会先上去,一定不会连累你们。” “景晨姑娘,这样不好。清哥,不要这样,她上去了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刘冰清目光盈盈,望向深爱的男子。(未完待续) ------------ 第七十七章 困境 纵使是人烟稀少的荒芜废屋,藏身在地窖,仍能听到上方往来的杂碎脚步,男女议论声混着杂板翻地的声响,消长不止。 刘冰清蹲身靠在除却尘网掀层的旧墙上,男子不时瞄向驻足在台阶处的陌生少女,此刻因昨夜意外而倍显憔悴,脑中飞速地闪过各种思绪。 刘家的人不知晓走了没有,那帮搜寻眼前女子的村民若是发现这地,自己与冰儿岂非危险?然要他明知危险却依旧将这个同病相怜的人推至众人眼前,良心处亦有些过意不去。 如冰儿所说,这原是她朋友给她的藏身之处,他们怎能在吃了她的粮食后再将她出卖? 那等鸠占鹊巢且推人于火坑的行为,同盗匪又有何异? 如此关键时刻,景晨自能猜测到人性的复杂。祸及己身,如何自私都是理所当然,他们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同样亦不愿被原仲轩再抓回去。 有些事,有一难有二,一击不中则满盘皆输。 纤细的身子站得笔直,妙俏的侧影却似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不慌不乱,不见了昨夜初次说话时的卑微与慌乱,周身从容,饶是翻动的声音已到了耳旁,她却仍旧不见波澜。 陈思清的眼中难免露出几分欣赏。 如此纤弱的女子敢于逃跑,勇气可嘉。须知,他们抛开一切离开,亦花了许久的时日,初时犹豫难决,后阻碍艰难,几番深思熟虑才有今朝。毕竟往后的时日里都得自力更生,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在。 冰清虽为爱执着,然他仍是花了许多精力才将她说服,亦做出了生死相守的承诺。 而眼前的少女。她个独身女子,无依无靠,是何目的催使她必须离开? 相较他们的紧张,景晨确实没有过多纠结。这个地窖是密封的,若被人发现,确实无处可逃。然没有到最后一刻,她就不会放弃。 她不会真愚蠢到为了保全两个才识得的男女而牺牲自己。袖中的小剪子紧了紧。这个男子得护着那名娇弱少女,她不定会处于下风。 许是因为地窖闷热,许是因为神经紧绷,三人的额上尽都冒出虚汗,晶莹的汗珠顺着景晨光滑的脸颊缓缓躺下,带去了些许尘灰。 越显洁白的容上,透着与她外表不相符的坚毅与决绝。 时间在分分秒秒的过去。上面终于恢复平静。 几人不由得均缓了声气,景晨复又换上娇怜的模样,目光极为侥幸地望过去,低低的说道:“幸好没有被发现。”袖中的剪子往内收了收,垂眸拂了拂裙角,将帕子铺在身后的土阶上坐下。 即使没有动作,这等高度警觉的状态,她当真疲累。 回头想想,阿容能让自己来这儿藏身,自然是有道理的。这处的密窖。确实隐蔽。 “冰儿,没事了。” 陈思清搭上身旁人的胳膊。全身的警惕亦有所松缓,在她耳旁慢慢细语,“不用担心,咱们已经彻底摆脱了他们,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 刘家的家丁寻觅无果,不久定会离开。 “真的吗?” 雾蒙蒙的美眸抬起,刘冰清不顾外人在场。往身旁人怀中钻去,无比依赖地说道:“清哥,我身边只有你,你千万不能负我!” 显出浓浓的依恋。 景晨沉默在旁,低调地如没有不存在般透明。 不知阿容家中如何,昨夜的事到底有没有被人发现,原仲轩能否认定自己已经离开李家村,然后转移地方?此刻有多么无奈多么落魄,景晨心中就有多么怨愤楚景涟。 她甚至想过,在与原仲轩达成协议后告知他所有真相,将楚景涟交给他,手中亦能少了个麻烦。然从楚太太汪氏的性子推敲,这个她自幼教导的女孩,并不可能浅与满足。 世上不可能公开有两个楚大姑娘,原家虽在京都,然与君家是姻亲。 这个险,绝对不能冒。 因为不知晓外面到底是否有人守着,黑夜难知,故而陈思清不敢再上去打探。不知到底过了多久,许是半日,亦或许是一夜,总之漫长地令众人枯燥,对方的包裹中是压根没有干粮,所带的几根蜡烛亦燃得差不多,最后为防用尽便熄了灯火。 阿容交与的布包内,终究无了可食之物。 几人就有些饥寒交迫。 阿容没有出现,景晨不由起了担心,会不会出了事? 思绪变得愈发复杂。 终于,她虚弱的身体慢慢站了起来,轻轻地同对方说道:“我们总不能就这样藏着,我上去瞧瞧。” 景晨还真不信,外面还能时刻守着人不成? 虽不知何等状态意味安全,然而她不可以就这样无聊坐等,否则便先过不了饥饿这关。她的身上还有几件首饰与银锞子,外头只要安全,就不可能会活不下去。 舔了舔已经犯裂的唇畔,很渴。 这儿无水。 “景晨姑娘,还是再等等吧?”刘冰清的嗓音很小心谨慎。 黑暗中,景晨摇了摇头,低语道:“总不能永远躲在这,就是现在不上去,我们又能撑到何时?刘姑娘,你们放心,就算我被人发现,亦不会供出你们下落的。” 总算共患过难,她不是那等见不得人好的。 只要他们没有故意将自己交出去,她亦不会去影响旁人计划。 “若是你被发现,岂不是要跟那个男人走了?” 嗓音很纯正清净,透着友善的关怀。 “景晨姑娘,你不必上去,我身为男子,哪能要你个弱女子出面涉险?” 陈思清沉声微叹,俯首安慰了心爱人几句,就朝台阶处走去,“我估摸着也不会有大事,且先上去瞧瞧。如果、如果我真不慎被人发现,还请你帮我照顾好冰清。” 景晨便有些意外,“他竟然提出这话?” 印象中,对方很自私,只为独身利益考虑。 她没有想到,陈思清能在此刻说出这等话,景晨颔首“嗯”了声。 其实,自己昨夜骗了他们。 早在挨户搜寻无果后,刘家的人就离开了李家村。 昨日那等言语,不过是为了震慑他们,未免对自己加害而说。而今日的事,却只关乎她一人,着实没有连累他们的打算。 说她自私也罢,说她不择手段也好,景晨只想图自己平安。 陈思清上去,情况还能难于自己? 于是,她慢慢往旁边侧了身子。 身旁男子慢慢往上爬去,刘冰清的墙角处复又起了灯火,自地上爬起就追上前,不舍喊道:“清哥!” 因为许久未有进水,又因路途奔波,即便是喊,她声音仍旧细细柔柔。 似乎知晓她的不安与感情,刘冰清望着低处举着蜡烛的少女,无比温柔郑重地说道:“冰儿,你要好好的,只要你离开了刘家,无论我怎样,总有团聚的一日。记得,要好好的!” 话落,望向景晨,“姑娘,帮我照顾她,拜托了!” 景晨颔首。 依她所料,并无大碍的吧? 待等陈思清双手方按上洞口的石块,头顶处便传来的脚步踩断树枝的声音,很近很明显。 下面仰头直望着的二女亦闻之,慢慢就变了色。 景晨先靠近了刘冰清,在对方不安的神色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低语地说道:“别担心。” 话却不见有多少分量。 陈思清只觉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手上方的石板处。 有推力往下。 他的心跳加速,目露疑惑又含着小心,身后却传来个安心的女声,“你带着冰清姑娘先藏起来,如果情况不好,我会引开人注意的。” 极轻极轻的嗓音,却分外清晰。 陈思清的目光就透出了几分异样。 景晨又语:“她需要你照顾,来人是冲我来的。” 这般温和的脚步声,好似只是单独。 她隐约有些猜测。 或许是她身上惯常命令人的气势,或许是她言辞间的坚定,让陈思清慢慢放下了身为男子的骄傲,复又走下了台阶。 这个人情,他受了! 若是她因此遇难被困,自己定当解救她离开,好过现在三人共同被逮住要好。 感受到有人好似在敲打头顶的这块大石砖,景晨左手用力抵住,右手边举起剪子对准了口处。转首不忘观察那二人是否藏身完毕,窖室内又恢复成漆黑。 上方的人似乎停了行为,正在她欲放松时,便又传来敲打的声音,入耳响亮。 景晨则产生种预感,外面的就是阿容。 然在不确定的前提下,她不敢主动出声。 “夫人,您是不是在下面?” 熟悉的唤声传来,跟着又有喃喃的低语声,“难道我记错了,不是这块?” 她紧着的心才当真松了下来,伸手欲要触及石块敲打回应的时候,脑海中却又产生个另外的念头:她是单独来的吗,旁边可有人?” “夫人,我是阿容,您不在这吗?” 阿容手中拿着个包裹,侧首复又敲打起旁边的砖块,脸上很是迷茫。明明未有被发现,怎么就不见了人影呢?才想着转身,便听得有声音从原先她所关注的那块灰尘密布的石砖下传来。(未完待续) ------------ 第七十八章 出卖 最终,景晨还是犯险给了回应,她不想错过阿容。如若她真的要出卖自己,早在之前搜索时这屋子就被人掀翻彻底了。现在藏躲着,她若是离开,还可能再回来? 景晨想离开,且平安地离开。 事实上,她亦赌赢了。废屋内只有阿容一人,她上来后就接过对方递来的清水饮了几口,待解渴口便问起外面情形。 阿容表情愉悦,笑着就道:“夫人,昨日早上小燕姑娘发现您不见后就先逃跑了,原爷没有见到你俩,知情后令人追回了小燕,因不见您的踪影便四下赏钱给村民,说只要寻到您就有五十两银钱。” 闻至此,景晨不由往门外瞧了瞧。 五十两银钱,他还真是大手笔。 怪不得上面搜寻的人会去而复返,原来都赶着得赏钱呢。这般多的银钱,阿容都未把自己交代出去,景晨隐隐有些感动,伸手握住上对方手臂。 后者却是急速地往后缩去。 景晨就抓过来细看,这才发现对方原本无暇的手腕上有明显的青紫淤痕。这是怎么回事?她睁大了双眼,满脸匪夷地望向阿容,无声询问。 阿容的目光就有些闪烁,低声回道:“那夜我出来,被我妹妹阿秋发现了,我爹爹得知,就问我到底去了哪里。” “他打你了?” “没有,没有。”阿容将袖子扯下,“他们是有怀疑,但也明白原爷对您的紧张在乎,若知晓夫人的失踪同咱们家有关,还能有好下场?就是我爹惦记着那些银钱,想将你寻出来。我坚持答不知,他的力道就重了些。 心里便似有什么汩汩流进,温暖异常。 自己和她,不过短短相处,竟然能做到这等地,景晨不知晓该怎样形容此刻的心情。 “现在,他们已经离开了吗?” 阿容颔首。“趁乱,大夫也跑了,小燕被原爷让人打得挺严重的……”话止,复又觑了眼对方,“今儿午后,原爷见仍是没有您的消息,便由原先那些人护着离开了。走得还挺急。好似要赶路……” 必然是往回平城的方向追去了吧? 景晨的心终于放下,无比感激地望向身前的少女,语尽真诚道:“阿容,真的很感谢你,你我非亲非故居然能这样帮我。” 只觉得眼眶温热,“从来没人如此为我,阿容,谢谢。” 阿容就反抓住景晨的胳膊,点头就回道:“夫人莫要这样,您教了很多呢。” 或许在她看来这些算不得什么。然在景晨心中。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情,这等经历。太过触人心软。自己又教了她什么? 绣法? 给了她什么,银两、簪子? 都是她从未看重过的东西,自以为能诱使收服旁人,却又真没有在乎过的可有可无之物。 骗了她,欺了她,现下心中百感交集。 知晓外面安全,阿容就望着方才地窖处的入口。感叹道:“以前咱们村里家家都有地窖,后来因为发生了个事,村长下令全部都填充不准再留。我们家因为迁移,爹爹没银子就没有填上,这事瞒了村里所有人,大家都不知晓的。” 意识到这点,景晨亦笑着说“真好”。 不知不觉,话便转到了送景晨离开的事上,阿容往外瞅了眼续道:“夫人,如果寻我们村内的人,是瞒不过我爹娘的。因为两番寻找,这村里还有些紧张,我瞧着您还得在这里将就几日,等我改日帮您在镇上寻辆可靠的马车,可好?” “自然是好的,麻烦你了。” 阿容就摇了摇头,“那您就安心留在这,原爷也已经离开了,相信不久您就能回乡看你娘亲的。” 说了阵子话,阿容就离开了屋子。 景晨便取了水喝事物继续重新下了地窖,原先躲着的二人忙迎了上来,“姑娘,是您的朋友?” 点了点头,将手中东西递了过去,景晨回到:“是啊,她告诉我,追寻我的人已经离开,外面已经没事了。” 陈思清正将手中的事物递给身边亲密的人,“冰儿,你先用着。” “太多了,清哥,咱们还得藏阵子呢。” 景晨就笑了接话,“你怎么知道?”语气并不严肃,有些随意亲和。 “你没有同你朋友直接离开,反倒是取了这些又折回,外面自然并未真正安全。” 景晨就暗道她也是个慧心的女子。 用过食物,陈思清突然上前冲景晨郑重作揖,“真是多亏了姑娘,否则我和冰儿还不知如何度过这几日。那日的冒犯多有得罪,还请您不要见怪。” “那等形势,我能理解,换了我也会多个心思的。” “姑娘不怪就好。”举止很是有礼。 景晨在心中捉摸了下,便开口询问:“不知你们可有要落脚的地方?” 二人相视,最后摇了摇头。 “李家村离临渊镇很近,你们不会留在这儿的吧?” 陈思清就答道:“自然不会,只要外面安全了,我和冰儿立即就回离开。” 景晨抿了抿唇,终于出口:“可否带我一起离开这儿?” “怎么,姑娘您那位朋友不是会帮你的吗?”陈思清格外不解。 “景晨姑娘是担心麻烦别人吧?” 刘冰清的声音方落,景晨还未作出回应时,那旁人就开口言道:“姑娘,您同您的朋友认识多久了?” 景晨的唇角就有些意味不明,低低道:“其实就处了几日,谈不上是朋友。” 那夜自己不过是错言说此乃她朋友的旧屋。 “景晨姑娘,您是不是怀疑了些什么?你不相信她,对吗?”陈思清没了早前的那份随意,语气认真。 如果相信,她为何要急着离开? 在这儿的相处,早就让他否定了先前的想法。这个景晨姑娘,哪里是初见时的纤弱堪怜模样?她很聪明。 似乎,不知不觉,她早已绑定在自己二人身边,无形地禁锢住了他们,不会轻易丢下她或者推她出去。 景晨未有言语,她想起方才送阿容离开踏上小道后折身下地窖的情形:在砖块快要合上时。门边处那抹秋香色的碎花衣角。 是阿容的! 她回来确认自己真的仍旧回到了这个下面,究是何目的?村里的食物本就稀有,今儿原仲轩等人已经离开,她哪来的这些干粮,便不怕取走遭家人起疑? 景晨觉得事有不对。 不怪她多心,实在是无法深信任何人。即便是身旁的二人,亦无法完全相信。在不触动彼此利益时能够平和相处,然若有个事情,定然都是不管不顾。 其实,人存于世,谁不是这样呢? 她该明白的。 阿容即便真有目的,亦是情有可原的,她都理解,却仍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有那么个瞬间,她当真信了的! 闭了闭眼,景晨将话挑明。“我们在这里已经呆了快两日两夜了。方才外面天色已经快降下,等到夜晚我们就偷偷离开。对了。其实刘家的家丁已经离开,你们是没有危险的,就是我……许是要麻烦你们了。” “清哥,那些人真的已经离开了!”刘冰清的话语很欢快。 隐约仍有惆怅。 景晨对旁人的感觉,向来敏感,尤其在这般仔细观察二人的情况下。 “景晨姑娘,你想去哪里?” 景晨先是摇头。而后才故作哀声,“只要到了繁闹处,我就安全了。” 底下铺里的掌柜虽不识得自己,然却能利用他们平安回到平城。 这是目前,她唯一的选择了。 总归受了这名女子的恩惠,且又同是可怜,刘思清在心爱人的说服下,同意了对方的说法。 他们不是从村口进来的。 “那条路有些荒凉和难走,会艰辛些,就不知姑娘您介不介意了?” 景晨自然摇头,“怎么会?你们肯带上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这儿无亲无故,我就想着能快些离开。” 众人商议了下,准备在二更时分离开。 不知晓为何,景晨就是有种再留下便会出事的不好预感,且许是因刘冰清的缘故,让自己对他们没有那般重的戒备。 半月发出淡淡温和的光芒,村庄树叶浮动,似有虫草在跃动。四处静悄,景晨是头回面对这种场景,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能害怕。 这些,难道比得过禁苑内那些女人层次不穷的阴谋手段? 旁边的刘冰清被男子搂在怀里,纤弱的小姐许是有情郎在身旁,竟然没有景晨意料之中的惧怕,难免有些惊讶。转念想起他们曾说私奔过了好几次,便知晓定然是经历过这等状况的。 路难行,跟着他们才钻进废屋旁边的丛林里,却突然从路道处传来说话声与杂乱的脚步声。 有火把的光芒传来。 几人都掩在了丛叶中,景晨感受到身旁男女的目光,只好摇头,低了嗓音解释道:“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她真的出卖了我。” 虽是意料之中,却还是难掩失落。 刘冰清就揪了揪她的衣袖,“咱们快走吧。” 意思是能跑多远先跑多远。 望着愈走愈近的人影,景晨用手按住她制止,“不成,他们马上接近了,现在这样跑,肯定躲不过去。” 陈思清仍在思忖, 到底会是寻谁的队伍,便听得个急切粗狂的男音入耳,“李武,快让你闺女将藏着的美人唤出来,老子可是给了你百两银子的。我等不及,今天就要收她做我的姨太太!”(未完待续) ------------ 第七十九章 危险逼近 春夜的寒风谈不上刺骨,然那于火把光芒下立在众人身前的少女,才真教人心寒失望。仍旧是清秀的容颜,晚夕时还言语关怀让自己放心留下,此刻却因百两银钱就将她卖于旁人做姨太太。 景晨闭了闭眼,耳旁听着他们等人的对话: “朱爷放心,保管是个美人,不说寻遍这周边五镇,就是去城里,也是难得的。” “咄,那还不快带爷去?回头若是满意,定有重酬,但如果不值,可别怪老子饶不了你们!” “阿容,确定就在地窖里?” “爹,女儿是亲眼见她下去后才离开的。” 约莫有六七人,李家父子三人拥着个锦衣肥肠的中年男子急急而来,身后两个做小厮装扮的男子举着火把,阿容就跟在旁边,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庞。 景晨则睁眼望着他们进屋,然后身旁就有人拽她衣袖,“景晨姑娘,咱们快跑吧。” 里间见不到人,定然很快就会出来搜寻。 景晨的目光便落在那门口留守的小厮身上,侧身点了点头,三人小心翼翼的退离。丛中枝叶交错,原就无路难行,现下怎可能不动声色地平安离开? 她知道这个道理,然此刻不走,待回头更无机会。 只能一试。 “吱”。 轻微的声响,在黑夜中分外响亮。 似有脚步在徐徐接近,火光慢慢袭来。 几人均是屏息凝神,全身紧绷地不敢发出任何响动。 就在此刻,自废屋内发出几句骂人的粗语,“好你个李武,敢耍老子?怪不得你非得说过几日。原来是框爷的银子那?美人没见到,还惹得一身灰,你、你……你给我等着!” “朱爷、朱爷……”有人叫唤着出屋。 中年男子便暴躁地伸手拂开,朝地上啐了口就嚷道:“阿东阿西,跟爷去李武家取回银子,还有那姑娘阿秋,原就是我姨太太的人选。今夜就带回府去。真是白白被骗了遭,浪费老子时间,晦气!” 李家的父子早已吓得大惊,解释求饶的同时,指责的目光纷纷望向阿容。 后者的脑袋就缩了缩,身子都恨不得立刻消失在众人身前,低语慌乱地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明明就藏在下面的,而且无依无靠又没法离开,怎么可能找不到人呢?” “你个小妮子,跟你爹合伙骗我,真是胆大包天了!” 朱爷气恼嘘嘘,方撇开的目光不禁又挪回到阿容妙俏的身躯上,夜风中盈盈而立、愈发纤细。抬手拽过她就要搂过,“既然你那么舍不得你妹妹,那就跟爷一起回府里吧。”笑意粗狂。 “不,我不要。你放开我……阿爹……”阿容推他拒绝。边摇头边害怕地流泪。 “朱爷、朱爷,我家阿容已经订了亲的。求您……” 李武的话没说完,就被朱爷沉声打断,“定亲了又如何?大半夜陪你们折腾这遭,没有美人,就得用你家闺女补偿!”满面横肉的脸上堆着坏笑,语气恶劣地添道:“除非你能帮我找个绝色的女子说来。” “妹妹,还不快说出她的下落?否则咱们全家都难逃此劫。” “是啊。阿妹,别替她掩着藏着了,替阿秋想想。” 被人擒住胳膊,许是因为重力许是因为害怕,阿容早已泣不成声,却仍在拼命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 她心里亦郁闷极了,怎么就会不在了呢? 朱爷闻言,一把抬起她的下巴,警告道:“好呀,既然找不到,那就用你自个来弥补爷的亏损,咱们走!” 已穿过半丛却因踩断树枝而止步的三人闻言,不由都松了口气。 外面人影杂乱,语句生乱,李家男子的求饶声和少女的哭泣反抗声此起彼伏。枝叶戳着腰际处,有些刺疼,心中却明白只要再过一会,待他们人影消失后便能真正安全。 “她真的在里面,不如再去找找,好不好,朱爷?” 看到阿容这样推抗自己,朱爷反手就个耳光扇过去,“你个贱蹄子,连爷都敢骗,看回去怎么收拾你!”说完见她满脸眼泪鼻涕,用力就往旁边的小厮身上推去,“替爷看着,哭哭啼啼,真难看!” “那个女子真的很美,朱爷不要动怒,傍晚时阿容还见过她,此时肯定没有出村子,不如再找找?朱爷,小人们也是为您着想,念着只有您才能享用那等美人,如若落在旁人手里,岂不是太浪费了? 朱爷,我李武不过是个村民,一家老少的身家性命都捏在你的手中,就是向天借了胆也不敢耍您呀。您贵人且先放了咱们,如果真的找不到再处置亦来得及,否则真跑了那天大的好处就便宜了别人。” 李武弯着腰,很是卑恭。 李氏的二兄弟就在原地帮衬着求情,“就是这个理,还请朱爷高抬贵手,再给我们个机会。” 朱爷素来收的不是小家碧玉便是婢女村姑,当时听李武父子描绘那等美人,心里早就是痒得难受。如果不是当真有极浓的兴趣,又怎么会出百两银钱那么多? 急性着过来想瞧瞧,不巧扑了个空。比起愤怒恼恨,更多的是遗憾失望。寻常女人和银钱,他有的是,但还真对那个被夸地不似人间人物的神秘女子有兴趣。 阔开的步子就停了下来。 丛中几人不禁面面相觑,无声变色。 不会当真要搜寻吧? “朱爷,她肯定就在附近,走不远的。村口入黑都不放外人进出,她必在村里。”阿容反应过来,忙为家人开脱。 若非逼不得已,谁想姊妹俩都去伺候这等男人? 朱爷就转过了脑袋,望了眼漆黑的废屋,又左右看了看人高的林木丛叶。不由地搓了搓手。迟缓了半晌,最终开口吩咐道:“你们两个,给爷到处找找,别遗漏了任何地方。谁能找到,爷重重有赏!” 那俩小厮忙哈腰左右踹起了树枝。 “你们愣着看什么,还不帮忙?” 瞬间,几人就四下分散开。到处搜寻。 对方六男一女,力量悬殊,景晨难免在心中打鼓,该怎么办?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却被人用力拉过,有低语的声音说道:“还不快走?” 陈思清却是左右各扯一女,就往前快前了去。 杂枝搅得人极疼。 景晨在心中暗道鲁莽。身后已然有声音传来,“那里有动静,她肯定藏在下面。” “是啊,朱爷,奴才刚刚也听到有动静。” “你个傻货,早知道不晓得吭声啊?!” 阿容亦走到响动处,往前两步就嬉笑道:“肯定是她,她个弱女子,身体原就没有大好,肯定跑不远的。爹、爹。我们没事了。没事了……”语尽侥幸。 话毕,却又想起方才的话定是教夫人给听着了。心底难免产生心虚。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还不快钻进去追,什么都要爷吩咐,养你们干什么吃的?!”朱爷抬腿就朝自己奴才的后臀踢去。 “是、是。” 景晨走在最后,虽是有阵子距离,然男子动作敏捷,没过多久她就觉得步子就在身后不远处。 “清哥。他们追上了了,怎么办?” “别怕,冰儿,不是你爹的人。”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并非刘家的人,与他们没有多大干系。如果真有危险,亦威胁不了他们,大不了就扯下身后才相识的女子。 虽然有些冷漠,可只能那样。 景晨并未出言反驳和埋怨,原就萍水相逢,没有立即推开自己已属不易,还能要求些什么呢? 跑出矮小低丛,不远处却是大片荒芜的农田,根本没有藏身之处。田土泥湿,稍稍不慎就踩进水沟,有些绊住脚步,动作极为不便。 她们往前没跑多久,身后就亦有人钻出了丛林。 微淡的月光下,跑动的身影一目了然。 朱爷吃力,正撑着双膝喘气,不时出言辱骂李武父子和自己小厮,“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追不到……还要劳资受这番苦。回头如果我若得不到她,看不扒了你们皮……你们歇着做什么,还不快追去!” “咦,怎么好像有三个人啊?” “难道不是她?” “不会,这大半夜的,又不是收庄稼的时候,谁会跑来这儿?” “别说了,追到抓住了才是!” 事牵李家利益,又有银钱的诱惑,几人动作麻利,张腿就追去,紧盯着那几抹人影。 后有追兵,原就很紧张,前方的刘冰清却突然摔了下去,“啊!” “冰儿,你怎么了?” 陈思清松了身后人的胳膊,蹲下扶起她,紧张地询问:“有没有伤着,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 “没,没有伤着……就是跑不动了。清哥,你先带景晨姑娘离开藏起吧,我不是他们要寻的人,没事的。” 景晨亦止了步子,她没想到这位纤弱的大小姐会说这样的话。 “这怎么可以?我是不会放下你的,虽说你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但那朱万贵谁不知晓是个色胚子?如果你落在他手里,我简直无法想象……”陈思清说着,突然抓住心爱人的双臂,“冰儿,我背你走。” “景晨姑娘,你自己快些。” 这副身子当真不适合跑命,或许因为剧烈运动,脚踝处竟然又有些隐隐作痛,侧首望着步步逼近的众人,她的脸上露出无奈。 眼前的旷地那般大,她不可能躲开了的。(未完待续) ------------ 第八十章 色心 前方的陈思清已经往前小跑了几步,察觉身后女子没有跟上,不由就转身询问,“景晨姑娘,你愣着作甚?还是快些跑路吧。只要穿过这块大田地,过了那边的荒林,不久就能离开这李家村了。” 他说着脸色还忒焦急,隔着景晨又望了眼那边紧追的众人,低语急道:“快些吧,耽误了时间,你就会被追回去的。” “是啊,原来要你的人是那个朱爷,落在他手里你是难有好日子的。”刘冰清的话语细柔,同情亦夹着担忧。 景晨便不由苦笑,早前胡乱编造,却是阴差阳错还成真了。几日的相处,对农户周身的朴实和善良感到稀罕,没想到仍是抵不住利益的诱惑。 她真是看错了人。 眨了眨眼,景晨索性没有行动,看着眼前二人低低的说道:“这样下去,我们谁都没法跑掉。你们好不容易摆脱了刘家的家丁,若因我而暴露身份,我心里过意不去的。” 显然是不愿连累他们。 陈思清为自己方有过丢弃她的念想而感到内疚。 “怎么能这么早就放弃?跟我们走吧。”刘冰清不忍将她丢下。 景晨则摇了摇头,“躲不开的,你我相识一场,亦算共患难过……”止了止话,景晨倏然抬头,目光却是望向的陈思清,“你带冰清姑娘先离开吧。如果可以,能否帮我个小忙?” 陈思清自然应好。 她若被抓,吸引了来人的注意力,就可以为他们拖延时间,继而得以安全。 …… 在刘冰清和陈思清往前不久,景晨就被李家父子给赶上挡了去路。 跌坐在地上极为狼狈虚弱的布衣女子,原本白皙绝美的娇容被尘土遮掩。发鬓缭乱,身上沾了泥土,亦有葱郁枝叶还挂在身上。 李武开口就指着大儿子就道:“快将她带回去,没想到看着羸弱娇贵,居然能跑?” 景晨没有质问,没有多话,自觉地起身往回走去。 两小厮因未有见逮到她得不到银钱而感到丧气。几人慢慢地折回。 朱爷瞧见众人回来,中间的女子步履唯妙,双目睁得大大,更让举着火把的阿容将手抬得高了些,对小厮身后的女子就道:“快、快近身,让爷来瞧瞧。” 景晨的目光就落在那旁的阿容周身,很复杂很疑惑很不解。最后失落地垂下脑袋。 虽是脏兮兮的面庞,然从她纤手上的白嫩肌肤便能猜测出她的姿容有多秀丽,且那双乌黑的明眸较天上的星月更加璀璨。 朱爷只觉得兴趣被浓浓挑起,等不及回去便张口吩咐:“去、去取水来,给她净面。” 荒郊野外的,除了泥坑内的蓄水,哪有清水容人清洗? 何况,谁不是如此狼狈满身泥土? 景晨未置一词,却在对方肥掌伸时,身子一软就往下倒去。 很速度很突然。摔得严实。整个人都倒在了湿软的泥土上。 “咦,夫……”出口才发现喊错。阿容改了称呼言道:“你怎么了?” 上去就扶起她,原本乌黑发亮的青丝此刻沾满了泥土。 “朱爷,人已经回来了,不如先回去?” 这半夜吵闹的,也不知有没有惊动村民,还好这附近无人居住。 朱爷想了想,亦觉得满身难受。点头就道:“好,李武,先去你家,快将美人收拾了给爷送来。” “她身上好冷,是不是病了?”阿容独自搀扶着昏迷中的女子,有些费力。 李武就上前,瞅了眼抿唇道:“不会吧?” 景晨不敢将全部的重力放在阿容身上,否则她扶不住,还不知晓这些男人想如何呢。 她现在,可是连原仲轩的庇护都没有了。 朱爷性急不耐,催促着就匆匆回了农舍,准备在此将就一晚,明日带着美人儿离开。 被安置在硬板的床褥上,听得桂嫂熟悉的声音响在耳旁,“真是个可怜的,早前跟了原爷,现在又逼着要进朱爷的后院,唉。” “娘,不如您去跟爹说说?”阿容边用温水为昏迷的景晨擦拭,脸上仍有不解。 “阿姐,你傻了?她如果不跟朱爷,难道你希望我去?真是个好没良心的,原先还帮着她逃跑,处了几日都忘了自个姓啥了。 你放心,她这种美人,到哪里不是男人疼着捧着的?真跟了朱爷,好歹不会在钱财上亏待她,你说是不是?” 是李家二女阿秋的声音。 “总归觉得良心过意不去,她那样信我。”阿容有些哽声。 阿秋便白了个眼去,出口反驳道:“她跟咱们非亲非故的,你干吗总向着她?现在多好,我也不用跟那样的男人,家里又有了银钱,讨好了朱爷,今后我们也能在镇上买所宅子,爹娘做些生意经营,总好过一辈子在这村庄里种地好。” 阿容虽不同意,却知晓早在同意交出炕上之人时便失了说公正话的自个,最后只能轻声嘀咕了句,“早知晓,还不如她跟原爷去了呢。” 夫人定然是恨自己的,算计了她。 “好了,都别说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阿秋,你去厨房看你大哥的热水烧好了没,娘给她洗个澡,否则等会朱爷见了会不高兴的。” 桂嫂说完,又担心大女儿感情用事,拉过她的手就道:“你回去拿身衣裳来,这都被树枝也刮坏了,哪还能再穿?” 阿容不由望了眼炕上容颜已显的女子,颔首应是。 景晨着实很累,她知道李家人的想法,却只能以病拖延,此刻同他们面对无非增加尴尬与紧张。虽说她很想睁眼瞧瞧这家人的嘴脸,然更恨的是自己轻信了他们。 任由桂嫂帮着沐了浴,虽然绵褥仍是硬冷。周身却比方才好了很多。 “娘,您去歇会吧,我来守着她。” 尖尖的女声,是那个阿秋。 桂嫂的嗓音隐含愧意,“不必,娘来守着,你跟你姐先回后院去。回头省得教朱爷看见又起了歹念。” 阿秋便上前勾住坐在炕沿边的桂嫂,“娘亲,这哪可能?”瞟了眼白净剔透的美人,酸意般言道:“有她这样的美人在这儿,朱爷哪看得上我和姐姐?” 桂嫂亦转首,复又叹了气。 “我要是有她这样的容貌,该有多好?”阿秋满眼羡慕。怎么会有人生得如此貌美的呢? 景晨仍是闭眼佯装昏睡。 半晌,桂嫂离开,屋里只留有陌生的香味,跟着没过多久,似有尖尖的指甲般硬物在她脸颊上滑动,被子里的手微微缩起。 这个女孩,早在见她第一眼就没有好感的。 “阿秋,你在做什么?” 阿容站在门口,便见到那弯身紧盯着炕上人面庞的妹子,指甲还在对方脸上滑动。跑进去就扯过她。“阿秋,你疯了?不要伤害她!” 阿秋被人推开。有些踉跄地稳住身子,眸光不解地望着亲姐姐,大声怨道:“阿姐,我是你妹妹,你干吗为了个外人跟我凶?” “你要不是我亲妹妹,我不会这样纵容你!” 阿容满脸愠怒,冷声道:“要不是你对原爷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会跟在他左右最后被朱爷看上?我们也不必做这等丧心的事。她不过是个可怜人,经我们这样出卖,今后进了朱府还不知会怎么样呢,难道你还想毁了她的脸不成?” “毁了又怎么样?她方才脸上脏兮兮的,天色又黑,谁知晓她脸上有没有受伤。”阿秋表情激动,冲阿容吼道:“我就是看不惯她,见不得她漂亮,又如何?难道你还真要为了她而打骂我?” “你……”阿容气急,指着妹子就道:“你出去。” “出去就出去,你就这样当姐姐,为了外人三番四次跟我脸红,哼!” 阿秋重重哼声,噌地就跑了出去。 屋子内便只留阿容情绪难平的喘息,她上前替昏睡的人掖了掖被角,眼眶有些红,满心都是愧疚。她真没想过害人的,可是逼不得已……注意到眼前人睫毛动了动,她忙将手收了回来,后退了几步站在那。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景晨好似只是不安,并没有醒来。 阿容就松了口气。 “阿容。” 转过身,是二哥李志,阿容敛了思绪,上前问道:“哥,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朱爷要见夫人?” “别唤夫人了,让朱爷知晓可了不得。” 李志说着绕过阿容,就朝炕前走去。饶是平时总远远地偷瞄过,此刻整张娇容这般无所遗漏地露出眼前,他还是倒吸了口。 “哦,二哥有事吗?” 总觉得自家兄长落在夫人身上的目光太过专注,有些不对。 “爹叫我过来瞧瞧这位姑娘,看要不要紧。”虽是答话,脑袋可未动过,满目都是垂涎。 “不要紧的,有些浅浅的皮肉伤,应该是被树枝刮到的。”阿容答着,总觉得跟前人有些异样,难免就说道:“哥,她毕竟是个姑娘,你留在这儿不太好,回头若让朱爷的人发现又有麻烦。” “她这不还没成为朱爷的人吗?” 李志咋舌,不耐地说道:“好了,你哥我心里有数,下去吧。”右手却握住被角,欲要掀开,左手更朝那美人的脸颊抚去。 “二哥,你想做什么?”阿容大骇。 李志就有些恼怒,重语道:“朱爷跟爹在喝酒,不会过来的。阿容,你是知道的,我喜欢她。她长这么好看,马上就要便宜了朱爷,倒不如先遂了我的愿。”(未完待续) ------------ 第八十一章 自救 李志将话说完,眼见着顿在空中的手马上就要触及美人娇嫩的雪肌上,身子就被人自后拽去,人即远离了炕前。 “二哥,你不能那样做!” 布衣少年的容色就沉了下来,望着锁眉冷脸的阿容说道:“这事你不要管,快回屋去。”口气不耐,语态颇恼。 阿容张口欲要再说,却反被人大力推到了门外,方站稳身子就听得:“阿妹,你不准进来,如果敢泄露出去,朱爷定饶不了咱们全家。” “砰!”重重的关门声,容不得她再开口。 阿容想拍门,然手才举到空中,却又担心将人引来,苦着脸犹豫半晌终是跺脚离开。 李志合了门转身,便见到原本平躺昏睡的美人已经半坐起身,她左手撑着床单,右手搁在额间,秀美乌亮的青丝荡在雪白的脖颈间,不时晃着脑袋似是迷糊。他先是片刻僵滞,继而仍是上前,故作温柔地轻语道:“你醒啦?” 沐水般的盈眸缓缓侧过,迷茫地看着所处的屋子和眼前的人,大脑似乎仍没清醒,只软声软语地开口:“有水吗?” 初次这般近距离接触她,李志虽然焦急,却又感到心在怦怦的直跳,浑身注意不舍从对方身上移开。闻得美人口渴,忙点头倒了桌上的清水就递去,“喝口水吧。” 景晨接过,轻笑着莞尔道谢,引人痴迷。 只等水杯复递至眼前,李志都没回过神来,手却慢慢抬起想去触碰她。 “还有吗?” 呢喃的低语,分外蛊惑人心,令早已垂涎她许久的李志根本毫无抵抗之力。眼前少女的颦笑表情,格外牵引人心。他突然生出股念想:若是能给自己做媳妇该多好? 想着就张开双臂往前拥去,想将她抱在怀里,却见美人儿纤盈娇躯微侧似欲倒下,李志忙攀上对方削肩,“你怎么……” 满含紧张的问语还未说话,双目便睁得大大,难以置信地望着蓦然抬首满脸冰冷的女子。 脖间的血液淌下。那抵着的剪子格外锋利。 “别动!” 景晨满目冰冷,似乎对方再动分毫,手上的剪子便会刺穿他的喉咙。眉宇间从容镇定,好似这等擒人性命的事根本就不足为奇,冷笑着扬起唇角,仍是魅惑的声音,“你可知晓。我是真杀过人的!” 现在的她,右手被顺着剪子低落的血液染红,冷漠无情的容上透着无畏,哪里还是早前惹人疼惜、娇弱无力的女子? 这样的局面,李志早已震惊,何况性命被对方操纵,早失了判断思考的能力,眼里除了诧异便是害怕。 便在这时,景晨手上的力道加重,尖利复又入肉几分。 黏糊糊的稠液从脖颈沿着胸膛流下。很快他便觉得衣裳黏住了身子。“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景晨勾唇反问:“你说呢?”眸底寒冷至斯。 “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虽然仍是错愕惧怕,却不敢有任何反抗与呼叫。 “放心,你的命于我无用……”明显察觉对方容上放松,景晨趁机跃起卷过被子反将对方制住,同时将被角塞入对方口中,然后用早前在被窝中剪开的床单布条将对方连人带被绑住。 李志原是个男子,然因失血而体力不支。又因见识了对方手段狠辣且敏捷身手后竟不敢有动作,就这般轻而易举地受制于人。 饶是发不出声,却依旧用瞪得极大的双眼望着径自用帕子拭手的少女。 深夜的那场逃跑消耗了她不少精力,方才佯装昏睡虽养了精神,然到底是疲累。望着沾了成片血迹的床褥,对方眼中的恐惧,景晨不屑地别过视线,复又取了布条将他的双眼蒙住。 “放心,不是要中,这些血要不了你的命……” 讥讽的声音响在李志耳旁,跟着好似有开柜的声音,然后似有被子盖在身上,将他整个人都蒙住。 开门的声音……细碎脚步远去…… 李志不知自己该庆幸对方在离开前没有直接了结自己,还是该懊悔被她美色所惑,不过几个眼神几句细语,居然连警觉都丧失,被个女子所擒住。 布条裹得极紧,口中塞着东西,鲜血还在续流……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屋子怎么没关?” “许是我家婆娘在里面。” 李武送朱爷到才到门口,便见到门屋大敞,进去才发觉里间无人,炕上床褥鼓起。 “朱爷瞧,不必紧张,她早晚是你的人。” 顶着圆润肚子的朱爷满意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横肉的双颊醉红,“方才的酒吃得高兴,现在爷要去见美人了,你出去!” “爹!” 方拐过墙角的阿容见到门口站着二人,心里闪过慌乱,二哥到底出来了没有?跟上去察看情况,见四下安静心中微定。 朱爷可不理会这李家父女,唯恐对方坏了自己好事,跨进屋就反关上了房门。 阿容略有歉意地垂下了脑袋,李武责怪女儿,“你娘不在,你怎么不守着?大门就这样开着,回头她若醒后跑了该如何?” 阿容只当是自己二哥完事后忘记带了门,正欲开口却又听得里间传来声凄厉的声音。 “啊!” 好似是朱爷? 李武先是站在檐下,敲了房门低问:“朱爷、朱爷?” 阿容亦紧张地站在身旁。 里面好似有重物掷地的声音,跟着似拳打脚踢,仍有喝骂声传出,“好你个小子,居然敢暗算爷?藏在这儿做什么,活得不耐烦了吗?!” 朱爷走到炕前,醉意涌现的他直直就往那鼓起的身影上扑去,却是腹处被硬物顶住,尖利的剪子穿过棉絮就刺到他的身上。虽没有大伤,却亦是见了血,将被子扯去便见到裹成粽子模样蒙眼闭口的李志,当下拽至地上就是番揍打。 可怜李志,原就虚弱不清醒,又是摔又是打,意识内疼痛唤回,再是着急却也无法辩解,只能发出“呜呜”的疼痛声。 “李武,你给我滚进来!” 李武见到这番场景,紧张地上前去拉过朱爷,阿容为其兄松绑,对方上衣血迹斑斑,鼻青脸肿很是狼狈,“二哥,怎么了?” “她刺了……跑了。” 李志才动身体,却见朱爷捂着腹处又是几脚踹来,破口大骂道:“人呢?你们李家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折腾了整夜,没抱到美人还敢伤老子?!” 李志便含糊着解释,那把剪刀是景晨束在自己手上的。 桂嫂同阿秋闻风而来,朱爷的小厮亦候在门外等待命令。 “快追啊,若找不回来,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朱爷,先包扎下吧?”李武很担心小儿子的伤势,出口却得先提醒朱爷,满额都是虚汗。 朱爷的目光便转到了阿秋身上,上前两步就扯过她,“来,你跟我去包扎。”强搂着她还不忘转身警告,“想骗我朱万贵?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吃不了兜着走的!” 直到朱爷强带着哭泣求救的阿秋离开出去,李家人仍是颤颤巍巍,不敢有任何言语。 “阿大,你跟我马上出去寻找,定要将她追回来。”侧身吩咐桂嫂照顾李志,亦让阿容跟着,“你还是跟着爹和大哥出去吧。” “孩子他爹,那阿秋呢?” 李武不耐地甩过她的手,低斥道:“我说了什么?这么多人连个昏迷的女子都能看丢?都和朱爷谈好了银钱,都教你们将事给搅了,哼!” 桂嫂便哭声不止,最后扶着李志回他的屋子,仔细为儿子检查伤势上药。 朱爷的两名小厮亦跟着同去。 整个李家农院便寂静寥寥。 待确认无人后,景晨才从柜子里出来,左右寻望了下,目光掠过地上的血滩和碎布条,最终仍捡起地上的剪子藏于袖中。屋门没合,探头寻望了周边,见庭院并无动静,只有西边屋内偶尔传出女子尖利的喊声和哭声。 似有男人粗鲁的骂声传来。 景晨知晓,是阿秋。 原来李家人竟是这般惧怕这个叫朱万贵的,任由对方在自家的屋子里玷污他家闺女?虽说实力悬殊,然身为家人,难道就不该反抗争取下? 到底是世态炎凉。 从村口离开是不可能了,他们定然认为自己会从离李家农舍相近的出口离开,景晨只能按原路往废屋的方向而去。 周边寂静,景晨脚步加快不敢有丝毫耽误,内心期盼陈思清同刘冰清真能帮了自己。 待到鸡鸣时分,李家村处南的族庙突然起了大火,村民们纷纷赶往。寻了段路仍未见人的李家人认定那名女子仍未离开村落,招呼着朱府两小厮欲要转身时,便见得南边处有滚滚浓烟,火光冲天。 村里出事了…… 还没走到家门口,就见许多人挤在他家门口,“李武,快出来,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放火烧祖庙!” 桂嫂拦在院门口,拼命摆手解释。 李武和长子还没弄清情况,便有眼尖的村民冲过来,指着他们鼻子就骂道:“李武,大半夜有人见你和你家老大老二等人举着火把往农地那去,鬼鬼祟祟的是要做什么?还有,这方帕子,是你家闺女的吧……” 村民紧拽着手中的布帕,冷眼望向旁边的阿容。 突然对上这般多严厉指责的眼神,阿容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是我……”(未完待续) ------------ 第八十二章 要人 村庙走水,在附近寻到阿容的绢帕,这等事有口难辩。面对众人的指责说议,李家父子只好尽量安抚分散。便在此刻,同跟在李武身旁的朱家两小厮被人识破身份,人深处就传来唏嘘嘀咕的声音,“那不是朱府的人吗?” “就是那个好色荒唐的魔头,早前强抢了我家闺女,没几个月又不管不顾,唉……”似有妇人含恨带怨的不平声,“他来这儿做什么?!” “谁知道,前阵子李武家就住进了许多村外人,今儿怕是朱万贵也在这里!”早有眼红李家接待贵客赚取银钱的村民出言挑拨,激动的言道:“寺庙被烧,现场寻到他家姑娘的帕子,就算不是阿容纵火,亦和李武家脱不了干系!” “就是就是,今日必须得有个解释!” 有村民手举着锄头农器围满了李武的院落,语声嚷嚷,很是喧闹。越来越多的村舍燃起烛火,徐徐往这前来,纷纷好奇碎语着。 一时间,道路阻塞,众人成群结队地讨问起李武家众人,直逼得里间的朱爷大声嚷唤骂人。 猜测被证实,谁都无法脱身,阿容被村长吩咐的人捆绑,欲要接受审问,李家众人焦急如火,别说搜村寻人,连提步绕到都难。 不平的夜晚终是渐渐过去,景晨按着记忆中的路径穿过废屋旁的丛林,面对茫茫农地还不知该如何择路时,就听得女子担忧的声音唤来,“景晨姑娘!” 却是陈思清同刘冰清二人立在田间的野道上。 景晨先是展笑而喜,继而快步往前,可因体力不支而分外缓慢。对方倒是耐心十足,丝毫不顾东边天际处欲要升起的红日。微笑等候。 “你没事吧?”陈思清询问后,复往村子的南处望去,仍是滚滚烟尘,语气微怅地抵:“烧人祭庙,不知可有无人受伤?” 刘冰清的脸色亦有些为难,昨夜对方称是件小事,却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大事。烧人祭庙。这种事天理不容,如果让村民们知晓,怕是谁都难活成。 好在,她终于是趁乱侥幸逃了出来。 若非良心受不过去,若非被这个陌生女子主动绊住那帮追逐者从而令他们得以平安离开的这份恩情,是绝对不会做这等事的。 “快些走吧,趁着村中闹乱。现下定无人会来下地,待等天色大明后就难说了。”景晨提醒着,率先举步离开。 陈思清不时在旁指点着方向,左右两边相望,就怕被人瞧见。 “景晨姑娘,你离开后准备去哪?”刘冰清搭话。 景晨就叹了声气,举头仰视着靛蓝如玉的高空,低缓着就道:“自是回容我之所。”没有籍户,没有通牒,身无分文。仅凭那存在宝鉴钱庄里的千两银子。就真能平安终身吗? 早已付出部署,哪能这般早就撤退? 脑海中不禁闪现出大爷的身影。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可有担忧记挂过自己?景晨眨了眨眼,自己不会不明不白离开,还有些事未有解决。 三人相伴而行,挑着荒僻无人处前进,虽然艰辛,终是平安。 相处越久。便越能了解彼此心性,到底只是对为情私奔的男女,性子很善,没有景晨猜测出的那些歹心。按了按右袖内的剪子,总是紧绷着的心缓缓放下,似有愧意地瞥了眼并肩的刘冰清。 原还想着若是这男子有何动作,便以他心爱人威胁。 待等回到大道,陈思清便将怀中的褐色瓶子掏出递给景晨,“你个独身女子在外,这个药水还是你留着,合适时掩去容色,行事会方便多的。” 景晨见状,摇首复又将瓶子推向对方,“你们留着吧,只等到了镇上,我便能寻到归家之路。” 二人相视,听对方口音,不似临渊镇人氏,然根本不便直接相询。 “这儿离镇上不远,若让人发现你俩通知了刘家,怕是想离开都难。”景晨说完,目光真诚地说道:“这行当真感谢你俩,否则我不会这般早就脱身的,谢谢。”表情诚恳,字字肺腑。 刘冰清往前扶住对方双臂,摇头就语:“你莫要客气,清哥说过,出门在外,能帮自帮。” 其实,对方委托己方解救帮忙时,亦先给予了依赖,未有将他们行踪透露出去,亦是很大的信任。 这等事,都是双方的。 …… 君府得了大奶奶的消息,大爷寻老夫人商议,当确定娇妻正藏身在李家村时,欲命人悄悄接回。毕竟这种事关乎内妇声誉不便声张,随从平丘已经出去办事,原坐等消息的祖孙却迎来了不安生的五爷。 “祖母,大哥,听说已经有大嫂消息了?” “传是有了,希望能见着人。”即便老夫人想表现亲近宠溺,却总因责怪而表现得有几分敷衍。 大爷静坐在旁,无怒无恼。 五爷则面露惊诧,“可是孙儿方听说,原家少爷回城了。” “什么?回来了?!” 五爷自知有错在先,亦真的当心美人儿下落,心虚地颔首,“是的,大哥,方得不久的消息。”抬眸觑了眼对方,再添道:“不过他是单独回城的。” 他内心也很苦闷,对楚家施压无果,楚老爷居然咬定他只有三个闺女,更无哪两个女儿是容貌相似的。五爷觉得事有蹊跷,回想起那日楚太太的惊慌表情,并未如往日鲁莽地全盘道出,只漫不经心般地试探了几句。 总归大嫂有了消息,自己亦不必着急。五爷打算,直接搜寻楚家秘密,他还就很不信,制服不了楚家,难征服个楚景涟! 大爷闻言锁眉,思忖了会便起身同老夫人告辞,“祖母,孙儿先出去下。” 老夫人目露担忧,“浠儿,你可是要亲自出城?” “再不能静等了,这事早晚得有个交代!”似有警告地瞪了眼旁边的五爷,大爷举步离开,心里不禁担忧起妻子。按照推算和线索,涟儿就该在原仲轩身旁的,可现在姓原的回了城,她可是出事了? 莫名的恐惧袭来,大爷步子飞快,才出荣安居就见到小厮平丘,忙唤起他边走边听回话。 “大爷,大奶奶没了消息。” 走在前方的人蓦然止步,脸上阴沉地转首,“什么叫大奶奶没了消息?不是早有人盯准了上那个村子吗,她怎么就不见了的?” “爷,毕竟隔了城镇,消息来得缓慢了些。可奶奶确实自前日就不见了踪迹,原爷曾大肆搜寻过,便就突然消失了,看不到人影。村子外面早派人守着,亦没瞧见奶奶出村子,这事还真稀奇。” 大爷便联想到方才五爷所说,原仲轩已经回来。 “备马,去知州府。” 等不到大姐和大姐夫回来的那日了,胆敢掳人妻子,这种事哪是个官宦有教养的子弟能做出来的?大爷只觉得怒火中伤,冷哼着就匆匆往外。 平丘根本不敢再出言。 原仲轩方回城里,就命人布置在各个城门,只等着景晨出现。她居然敢逃跑,居然还真的能做得出来?!是自己太过宽容温柔,才让她有了那个机会吗? 离开后,便是回夫家来的吧? 好你个楚景涟,居然真将过去情分莫孔,她是真敢背叛! 原仲轩重拳砸在桌面上,旁边亲信担忧,便询问是否需要在城中安排人搜寻。后者沉默片刻,终是颔首,待等对方欲离开时,补充道:“低调些,不搞得人尽皆知。” “是。” 没过多会,门口侍卫就进来通传,“少爷,君府的大爷来了。” 原仲轩听到这个夺他心爱人的男子,咬牙切齿紧握双拳,恨不得就冲出去将对方撕烂。然而理智告知他不能那般做,最后只要呼气许久,将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令人请他进来。 大爷进屋的步子很急,脸色亦很不善 ,不似拜访倒像是来挑事。 屋内守着的人难免觉得他有些失礼。 原仲轩表现得度,打过招呼令人上茶后客气道:“不知道,君大少爷突然造访,所谓何事?在下兄长不在府中,您若是来寻嫂嫂,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大爷察觉对方装聋作哑,很是气愤地就质问道:“原少爷,明人不说暗话,我来是什么目的,你会不知晓?” 似乎仍强压着怒气,不愿将气愤关系搞得太僵。 原仲轩隐隐察觉到了其中的意思,心底却有些爽快,毕竟涟儿便是因为眼前男人才离开自己,能够让他难受,很是乐见。 左右做了个眼神指示,令屋内的人都退下。 他坐在太师椅上,舒服地翘起了腿,摇头就答道:“这个在下还真不知了,君大少爷的心思,岂是谁都能猜测出来的?” 大爷再不顾表面关系,沉声就不悦道:“原仲轩,我是来咬人的,难道你会不知晓?!” 他坐在太师椅上,舒服地翘起了腿,摇头就答道:“这个在下还真不知了,君大少爷的心思,岂是谁都能猜测出来的?” 大爷再不顾表面关系,沉声就不悦道:“原仲轩,我是来咬人的,难道你会不知晓?!”(未完待续) ------------ 第八十三章 团聚 从知州府出来,大爷气势汹汹,额头青筋暴现,显然是压抑了许久。这个原仲轩简直是不识好歹,若非顾全两府颜面亦不方便声张,定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他。 待离开官邸前的道路,大爷才拉住马绳,侧对向身旁小厮吩咐道:“令人仔细注意着他的举动。” “是。” 人是在他的手中丢失的,如若当真深爱着她,怎可能就这般轻易地归来?现下如此平静,必然有所计划,大爷深信对方手上必有消息,然忧妻心切,令他焦躁难等。 回到君府复往荣安居见过老夫人,大爷称是要出城。后者劝慰的话还未出口,门口处便传来大夫人耿氏的阻拦语,“浠儿,你不能去!” 转身行礼,大爷愁苦相答:“母亲,孩儿必须去。”字语坚定。 “单独妇人在外流落许久,谁知晓她有无做出什么失格之事?” 对于耿氏的话语,大爷闻之不悦,不耐地愁道:“母亲,府中不能没有大少奶奶。” 屋内气氛僵硬,老夫人虽知耿氏是何脾性,却不愿因此惘顾婆媳关系,事实上在她心中亦有同样疑虑。但长孙紧张,甚至能在未寻回楚氏的情况下就断定她的清白,相信对方,这份信任超越了寻常新婚夫妻该有的情分。 对待女子,老夫人仍希望大爷可以有所保留。 还想着,绣庄的彭掌事却匆匆入府,称是有急报。老夫人命人召唤进来,屏退了左右,耿氏亦退了出去,徒留大爷坐在旁处。 彭掌事回禀。称是临渊镇的锦翠阁分铺传来消息,先前府中寻觅的绣帕主人到了铺中。 大爷面露兴奋,跃然起身望着对方询问:“此事当真?” 彭掌事很肯定地颔首,“佟掌柜留下了她,飞鸽传书过来,小的不敢怠慢,忙过府通传。” 虽不知那名女子到底是何身份。然能令东家紧张四处搜寻踪迹,自非寻常普通人物。彭掌柜亦想立功,言辞肯定,颇有讨好之意。 老夫人果真出言赞赏了番,侧首注意到素来忧容的孙儿面露欢雀,目光晶亮如星,似黑暗迷茫中的人见到了希望。那阵势。是恨不得立即能提步外出,便挥手先遣退了来人。 彭掌柜以为会有赏赐褒奖,见得老夫人手势,怔了怔才离开。尚未回到绣庄,便有伙计拦在半路,彭掌柜掀了帘幕,低问何事。 那小厮弯腰躬身,“知州府的原少爷到了铺里。” 彭掌柜知晓那是东家的亲戚,亦是官宦子弟,忙催促着车夫就回到绣庄。欲要亲自招呼。 荣安居的室里。大爷仍在说服老夫人,恭谦客气道:“祖母。孙儿知晓您和母亲的担忧,先前是因为未有涟儿消息,您担心孙儿盲目搜寻会有意外。然此刻,她下落清明,请容孙儿前去接她回府。” 明是征询意见的语气,却透着几分刻不容缓的急迫。 “毕竟是咱们家的媳妇,已经掩盖了所有消息。哪还能当真不管不顾?涟儿她必定受了苦,如若回府知晓咱们这般低调,好似未将她的失踪当回事,想来,任谁听了都会心寒。” 老夫人合了合眼,没有反对,“你说的在理,快些去接她回来吧。” 这个楚氏,却也有些手段。不过才接触府中部分生意,根本未曾涉及绣艺方面,竟然能想到利用绣帕透露消息回府,亦能寻到锦翠阁,成功摆脱原仲轩,难得的机智过人。 怪不得浠哥儿待她这般紧张,生得好、性子好、聪颖灵巧,教人不喜欢都难。 然老夫人却总绝得不安,女子太过完美,福祸难定。 毕竟,楚氏才门不过才短短时日,内引得五爷倾心惦记,费尽心思想要得到,致使家宅失和;外惹原家少爷处心积虑想要夺取,儿女亲家关系岌岌可危。 大爷得到应允,脚下步履如飞,很快就离开了屋子。 终于有了消息,没想到,兜来兜去寻觅无果,最后是她主动归来。 对待妻子,不禁又有了层新的认识。 出府上马,带了几个近侍便要出城,可才往前几步,平丘便回来称是知州府处有动静传来,“回爷的话,原少爷先见了个近卫,后去了咱们府的绣庄,再然后就匆匆出城了。” 大爷便想到彭掌事,他不知事情严重,莫不是…… 难道原仲轩回城,是想借君府之手再得她的消息? 算盘倒是打得好,定不可能再给他二次消息。 虽想着急急赶去,然许是对妻子有了信心,大爷捉摸了会却是招来平丘,近耳低语了番才昂头,“还不快办事去。” “小的明白。” 大爷挺身提了提马腹,飞速往前而去。 …… 临渊镇的锦翠阁内,布衣简装的景晨由佟掌柜招呼着吃茶,目光逗留在门口,她相信君府会有人前来接自己的。 铺内生意兴隆,往来妇人难免均多瞧了眼那旁寒酸装扮却气质从容的女子,好奇着对方身份。佟掌柜旁的伙计便好奇低问:“掌柜,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佟掌柜瞪了对方一眼,“问这些做什么?城里东家要寻的人,便是咱们的贵人。” “贵人?”伙计淡淡瞥了眼不远处的倩影,从头至脚打量了番她的装扮,猜测道:“莫不是哪位爷跑丢的姨太太?” 话毕,脑袋便被人敲打,喝骂声传来,“有功夫在这研究,活都不用干了吗?” 年轻伙计便连连点头低头退下。 景晨余光注意着那处场景,抿唇复饮了口,表情高深莫测,任谁都探不出任何。自和那对男女分离后,她就进城询问起锦翠阁的位置,好在如她所料,果然有人给这边下了指令,寻找那几方绣帕和荷包的主人。 不过动几下针线,便能让对方信服,她可以暂得平安。亦从这铺里掌柜的反应得知,事情并没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君府没有声张,这意味着回府后她所要面对的情况不会太过糟糕。 在未有其他安排前,她只能选择回家,那个有丈夫有长辈的家。 几日的乡村生活令她发现个事实,那种日子虽安逸却仍不是她所能适应的。景晨合眼,她不习惯那种朴素而单调的生活,那种表面表现得和睦善意、迷惑人心,在人放松警惕处于松懈时却反突然被人出卖的事迹,令人更加难受。 那般理想的日子,可以憧憬可以想往,然与她不符。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不知不觉中暮色合下,铺里人烟散去,外面却仍未有动静。景晨不知这其中的距离,然这等情况难免让她担心会有意外发生,目光不时就望向那旁的佟掌柜。 后者亦在思索该如何安排这名女子。 早前说是东家要寻觅她,然飞信过去却迟迟未有回信,是不用留下她呢,还是已经有人前来了? 街道人烟渐渐变得稀少,白日的热闹消散,有“得得”的马蹄声入耳。 纤手搭在描金青瓷茶蛊上,目光紧凝住门口。 出乎意料的是,来人竟然是原仲轩。 景晨倏地立起身,目光惊讶诧异,怎么会是他? 她不知晓,原仲轩回城就是捏准了她会回归君家,故而早在附近各个城镇和君府门口都安置了人,没有等到她进出许是手下人做事不仔细,被她蒙混过去。然绣庄掌事匆匆进君家,稍加打听就能知道今日有自临渊镇的纸信传来,彭掌事非嘴实之人,微微旁敲引诱下便能得到他所要的消息。 原来她,真的在这儿! “客观,不知您是要买布还是裁衣?”佟掌柜断定这个身带随从的少爷出身非富即贵,忙上前殷切招呼。 原仲轩却不理他,渐入屋内,身上染了风尘,容色微倦。 他,步步逼近。 景晨的那股惊讶退去,脸上恢复平静,眸色渐深,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应付对方。 “涟儿,出来这般久,该回去了。”原仲轩的表情不容置疑,眼神示意身后的随从,令他们上前。紧锁在景晨周身的目光仍含警告,“莫要任性,否则扰了掌柜做生意就不好了。” “这……” 佟掌柜有些无措,这名女子,可是城内东家所要的人,任由她离开? 景晨淡淡瞥了眼那边犹豫不决的掌柜,瞪了眼快要接近的两名随从,冷眼道:“难道,你想在这个庄子里将我带走?原少爷,你莫不是当真无所顾忌?” “那又如何?你原就是偷偷跑出来的。” 不愿多加逗留,亦知晓对方在拖延时间,原仲轩上前两步,抓起少女胳膊,紧箍住后就道:“跟我走。” 方转过身,却见到门口正站了个脸色阴沉的男子。 竟是君府的大爷! 佟掌柜忙哈腰上去相迎,“小的给大爷请安。” 大爷的目光淡淡扫过,表情很是不悦地停在抓着自己妻子胳膊的那只手掌上,跨过门槛便沉声冷道:“原少爷莫不是忘了在下早前的话了?”说完不顾对方脸色,朝佟掌柜吩咐道:“天色晚了,该散了。” 原仲轩所带来的人,早就被请到了外面。 佟掌柜亦懂得察言观色,知道这其中不同寻常,自觉地离开了屋子。 景晨便强用力挣开了原仲轩,往大爷方向小跑着过去,垂首嘤嘤低唤:“大爷……”棉柔悠长。(未完待续) ------------ 第八十四章 安抚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大爷附耳轻语,暗含怜惜。 景晨摇了摇脑袋,表情婉转温顺,黛眉清浅间瞧不出丝毫埋怨委屈,只乖巧地立在大爷身侧,似依偎似依靠,亲切密柔。 如此场景,生生地刺痛了几步外的原仲轩。 她当真只愿站在旁的男子身侧了! 心底苦涩,眸光黯然,对于大爷的警告之语不以为意,出口却是言辞挑衅,原仲轩冷笑了哼道:“连自己妻子都护不了的男人,有何资格拥有她?” 这话,却是直接明了的指责大爷不配拥有身旁的女子! 景晨忍不住心头微跳,大爷他们早就知晓自己失踪的这些时日是与谁在一起,可有怀疑过旧情复燃、藕断丝连的情愫?听对方言语,想来早前他们已经有过对峙,原仲轩那般偏激的男子,可会口不择言、甚至故意抹黑自己? 毕竟,有过感情有过的男女相处,谁都会起疑心。 合了合眼,景晨余光不安地注意起侧边的丈夫,上扬的视线中,他俊逸的轮廓暗带疲倦,眼圈深黑,略有憔悴。 大爷表情未动分毫,语调平平就语:“小人心歹,防不胜防。”讽刺声后,温和对身边人低语,“咱们回家。”平稳且抚人心房。 略有寒意的纤手被温暖的大掌包裹,景晨垂首应是。 步步朝门口近去,浑然不顾立在这儿的自己,原仲轩双拳缓缓握紧,恁地目中无人!长途跋涉原以为能成功再度将心爱人带走的他气得七窍生烟,故而,在那抹纤影经过自己身旁欲要抬脚跨出之际。猛然伸手欲拽住对方。 眼看着就要触及她的衣袖,徒然察觉眼前风影浮动衣角,再回神之际,亦是那冷漠阴沉的男子阻隔在中间。 他竟然有神兽! 被人掩在身后的感觉,竟然这般踏实。似乎,之后的事,均无需她再操心。望着眼前宽挺的阔背,浅淡而笑。 “君子不为小人之行,你三番两次骚扰吾妻,莫不是以为我君府人微好欺?原少爷在京都有族有身份,莫以为仗着些许势力,便能胡作非为?先前未有追究是念在贵府颜面,我亦曾言明道破。上回的事还未有交代,今日是又欲起风波?” 大爷的唇角隐带讥讽,表情却饶有兴味,用方才对方的语气言道:“独身不行牵连事,荒唐不及族,你未自立,谈何自主?” 原仲轩的面色便僵硬难看,他个商贾病秧子,居然敢讽刺自己!即便现有一切源自原家,可对方又有何本事。难道在此处风光八面是因为本身实力? 他不信。更受不得对方的鄙夷。 然而,原仲轩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是的。他有家族有长辈,讽刺对方不配拥有景涟,自己又有何本事去夺人妻子? 脑海中忍不住回想起在知州府中大爷那番要自己安分守己的警告话语,当时不过以为他是逞强,为称颜面才有的言辞,此刻却再不敢轻视。 青天白日的繁喧之地,有何立场将是她硬带走? 道理想得明白。心中却总觉得憋着口恶气,透过眼前笔直坚挺的身姿,视线似乎要直投身后的那抹纤细。原仲轩如何都想不通,明明山盟海誓亦有些鸳盟的楚景涟,会对自己弃而远之。 大爷见他徐徐侧步,唇角扬起了无波无澜地说道:“好自为之。”拉着掌中柔软就往外。 街道口已停了辆马车,自有人安置好踏凳掀帘。 原仲轩望着载了那对男女离开的马车渐渐消失在眼前,恶狠不甘地捶打起铺子的门板,着了青布云纹靴的左脚有力地踹了下脚下的门槛。 须臾,便有随从迟缓着面色上前,“爷,官邸来人通传,称是府里遭贼,老爷的官印丢了。” 原仲轩忙腾地抬头,面沉道:“丢了?官印丢了?” 回话的人亦是紧张,哈腰不停点头,紧急作答:“是的,在咱们出城不久,就有人闯进府里,窃走了官印。” “怎么会这样?” 原仲轩终见恐惧,丢失官印,这等事闹得不好,轻则丢失乌纱,重则得受朝廷处置。兄长离开前,苦劝自己和他共同回京,自己信誓旦旦说是要在这为他处理要事,以防在他的管辖地闹出惊天大事,连累他受罚。 然而,现下官印丢了!官印意味着什么他不是不知,如让歹心人持有,做出些十恶不赦的大事,朝廷追究的必然是兄长,连累京都本家。而自己,更是难逃劫难! 怎么会这样呢? 脚步不迭地冲出铺子,再没功夫理会方才的情感琐事,算算时日,兄长等人怕是要回城了。他若归来,必定能传父亲之语,或许还会带着家中的管事和人手,自己的归路只有回京。 这节骨眼上,偏偏还要出这等烦心事。原仲轩重重抽打马鞭,飞速地冲出临渊镇就要归去。 …… 静谧的马车内,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身前,景晨佯似不安,目光不时地瞟向闭目养神表情深邃的大爷,在心中思忖他的想法。 就这样回平城了吗?他没有丝毫好奇,想要问的话语? 布衣简装的衣束,将她的身影衬得更加单薄。许是终于见到了她,得知妻子平安,除却疲倦憔悴,其他同往日无异,亦或是因为她能主动拒绝原仲轩的行为,大爷心头的那份忐忑落下,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双眸睁开,凑巧见着对方匆匆避开的目光,似知晓对方疑虑般,大爷开口解释般言道:“镇上有庄子,咱们在那歇息一晚,等到明日再回城。” “是。”额前碎发随之垂首的动作而扇动,隐透几分俏皮。 大爷的目光则慢慢变得专注,别有柔情地唤道:“涟儿……”拖长了语调,带着思念,和着担忧,亦有着释然。 倏然听得这般复杂的低唤,如羽毛般撩拨着最柔软的心落处,景晨不由对上了他的视线,“妾身在。” “脚上的伤可好了?” “嗯。” “那日你淋了不少雨水,身子定然发热了吧?” “还好。” 简短的答话,细细柔柔,似乎在引人接近,大爷身下位置动了动,凑近几分再道:“你的帕子同荷包在家里,原是已安排人去村里接你,熟知你突然出事失踪,没有的大碍吧?” 原是最近人心意的柔语问话,大爷的神色间却总有着不自在。 “没有,妾身都好。” 一句都好,轻而易举地带过了所有问题。 大爷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的尴尬,安静下,时间分分过去。 他想说的有很多,最想做的首先就是接近她、关怀她,恨不得开口问个详细,这些时日她是如何相处的,周边发生状况时是如何度过的,对待原仲轩时是否当真无情没有再起丝毫涟漪,乡村的生活对于她这等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又能否适应…… 她心里亦藏了许多话,想询问君府情况,众人对自己突然失踪的反应,可知晓她的身旁总是原仲轩守着,受制于人时可有做出些许出格不该有的动作举止…… 然真的话到唇边,竟谁都无法直接相谈。 许是惯常的谨慎所致,亦或是许久未见绕在中间的陌生。 默默地无声到了庄子里,早有人迎在门口,秀丽的婢子上前迎景晨进内室沐浴,换上洁净的绫衣罗衫,银簪明耀,珠光闪耀,舒适洗漱后的她整个人精神奕奕,明亮如星。 烛光微动,床影重重,似乎直到此刻才感觉到了春日的暖意。 “大奶奶,晚膳已经布好。” “知道了。” 起身往外,灯火通明的厅堂内,仅留了两个束鬟的婢子,大爷早已朝南而坐。福身请安,得到示意后在他左处坐下,景晨首先为对方夹菜。 换来满碗的菜食,堆积如山。 正疑惑费解时,听得对方轻柔的低语,“你多吃些。” 她的生活过得如何,费些心思便能打听出来,大爷心疼妻子怜惜妻子,却又因不善言辞温语,只能如此表达关怀。 “谢谢爷。” 共同用膳这般久,好似还是头回这般交流,虽然仅限于碗筷间。 隐约的,彼此间总有些变化。 膳后吃茶,挥退了婢子,大爷示意妻子坐近,低语轻柔似承诺般言道:“涟儿,你的委屈,为夫会替你做主的!” 景晨不由抬眸,对上他极是认真专注的眼神,似乎不可抗拒地就信了,点头以示回应。 “莫要担忧,家里一切都好好的,不会有任何事。涟儿,为夫保证,今后再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似乎太过炙热了些,景晨反倒有些不自在,别过视线回道:“妾身相信爷。” 其实,她能处理那些突发状况。 心底里,没有想过依赖旁人的那种意识。 保留了,隐藏了,将自己藏在单独的空间内,不曾如何在意,事后亦不会有失望伤心。便似现在这般,岂不很好? 大爷知晓她没有完全相信,倒也并未焦急,只用更加肯定的语气道:“这事,会有交代的。”(未完待续) ------------ 第八十五章 手段 虽是陌生的住处,夜晚睡得倒是分外安稳,迷糊间察觉到窸窣声,缓缓睁开眼,只见到略宽的后背。大爷披了件宽松的袍衣坐在床沿,正弯腰穿着布靴,未有扎束的发丝随意搭在肩上,半掩住坚棱的侧廓。 罗帐未勾,瞧不清外面天色,昨夜寝得早,景晨精神清明,手撑着床单便支起。 他怎的不唤人进来侍候? 掀开被角方坐起,便惊动了沿边人,表情温和的面庞显现在眼前,柔和道:“可是吵醒你了?” 景晨忙摇头,绫白的寝衣勾勒出倩美的身影,随之弯身而玲珑毕现,“妾身侍候爷洗漱。” “还早,为何不多睡会?”大爷喃喃低语时,伸手便取过架栏上的玫瑰紫花开遍地的对襟春衫递去,“快些披上,清早露重,小心着凉。” 很平缓、很入人心的话。 景晨不由仔细瞅了眼对方,自己在外好些时日,身旁都是原仲轩伴着,他竟没有丝毫好奇或者疑惑,难道都不会心存介意吗?虽未有期盼那些,可他如此礼待,在今朝这般情况下,难免会令人以为是有意疏离。 方落地欲上前替他纽扣,大爷却淡淡瞟了眼妻子则转首对外唤了声“来人”。陌生的婢仆有序而进,忙围上替二人装束,更衣净面后坐在妆镜台前,自铜镜的反射中朝大爷的身影探去。 在等她…… 用过早膳,大爷转首言道:“你先回屋歇会,我出去办个事,回来咱们就启程。” 景晨乖巧应是。 到了这儿,她便真的安全。眨了眨眼,走到窗边轻轻推开。晴空无云,枝上脆嫩葱郁,碧草茵茵,在雾霭中纷纷探首,将生机盎然抹向天际。 约莫两个时辰,大爷才回来,未曾交代任何。仅体贴了几句就上车回城。 临渊镇街道热闹,往来频繁,马车行得很慢。待出了城,四下安静,路道略有难平时,大爷才张眸望向那旁中规中矩坐着的妻子,淡淡言道:“村民李武一家。在你寄居的日子中照顾有加,为夫亲自登门回礼言谢。” 景晨则昂起脑袋,双眸凝视,等待下文。 “不过今儿去时,李家好似不太太平。” “是出了什么事吗?”景晨问语小心,声调却是平平,好似仅为配合欲要诉说此事的丈夫才有此问,然她本身却丝毫不在意。 “李家有二女,长女因错烧村庙而被众人谴责,听说已去发入了镇外的天云寺。替全村祈福恕罪;次女给镇上的贩酒老板朱爷做姨太太。不过在昨夜回镇上时路遇劫匪,马车颠覆翻转。李家女伤及容貌,朱爷吃了些苦头亦折了不少钱财。” 话至此,注意到眼前女子只是浅笑不语,大爷不禁猜想她是否根本没有兴趣,则目光炯炯地望向她。 话说过半而止,景晨反射性地抬眸看他,用眼神询问。 目光淡然。没有快感、没有幸灾。 大爷仔细打量着妻子,续添道:“李家二子在村民讨伐中被打折了腿,村内近邻对他们多有误会,想是因为村庙之事而伤了大家情分。虽是这样,然他们曾助过你,咱们定当知恩图报,该奉的回报不会少。毕竟,若非李家收留,你还不知落在何等歹人手上呢……”语气悠长,伸手握上妻子搭在膝上的柔荑。 “爷说的是。” 那几日,不得不说桂嫂母女对她照顾有加,虽都是看在银钱的份上,然而素不相识的二人,莫不还指望对方能无条件服侍自己?事实上,景晨对他们并不如何怨恨,追求钱财本无可厚非,阿容错就错在不该出卖自己,更任由李武夫妇利用自己同旁人做交易。 虽说没了从前显赫的身份、地位,然而骨子里的骄傲,岂容他们随意作践? 她接受拒绝,却憎恶虚假利用! 那夜,即便陈思清未有替她纵火烧村庙,将阿容的绣帕留在现场。或许她不能趁乱轻松离开,然想躲开亦非难事,便是早前观察过那位朱爷的好色与贪婪,断定他非精明人才敢冒险尝试回去。 至于,李武家次子李志的那一出,还真是出人意料。 李家人确实不入人眼,然都没有在意过的人,想她费什么心思?诸如此等今后难再有交集的人,景晨并不会赶尽杀绝。即便是对有过失望的阿容,亦不过是小惩大诫。 她总觉得,世间各人都有善恶两面。 或许,今生的她变得宽容,亦因为珍视自己生命,故而更不会对别人轻下杀手。 没有想到,大爷却查明一切,亦替她下了手。 景晨的眸色微变,半晌才启唇,“谢谢爷。” 她可不信那些状况会有这般巧,然而大爷这般素来温和的人处起事来,手段倒是令她刮目。阿秋今后要在朱府立足,所持的便是容貌。他居然就这般毁了她的容貌…… 而阿容,进了寺庙……李家虽得了所谓的“照顾费”,然总归是家宅不宁。 景晨从未想过去走进旁人的生活,更没有想过要去改写他人命运。若她不曾出现,李家如何都将是路人,与她无关。 究到底,最该惩治的是原仲轩! 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事,有何好在意的?只有彻底除却了原仲轩,才能真正杜绝这等事再发生。 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大爷亦看出了她的漠不关心,料到她的心事,紧了紧掌中小手,语气郑重道:“别担心,原家少爷的事,无人会指责你的。” 是了是了,她早就对置身暗处观察自己情感忠贞的大爷有过表示。虽然彼此间从未道破过这层,然对于“楚景涟的过去”,大爷已经坚信她丢弃了过去。否则,在原仲轩身边这般久,为何还心心念念着离开,为何要费尽心思将消息传回君府,为何没有早早远走高飞,为何她早前会那般狼狈? 这场心理战术,终究是景晨赢了。 消除男人这方面的芥蒂,尤其重要。 然昨夜,他为何仍旧疏远淡漠,礼待地同初过门时客气? “家里,还好吗?”终究觉得太过安静,景晨没话寻话。 事实上,她亦真的很关心君府状况。 “都好,祖母和母亲惦记着你,现下早日回了府就好。对了,还有三妹,成日跑到晴空院问有无你的消息,自责着说她不好,连累了你。” 提到家人,大爷露出淡淡温馨的表情,“我说过,这次回去,同往日无异的。”语气徒然加重,似要抚平她不安的内心。 “嗯。”轻应着,脑中仍在思忖着对付原仲轩的事,思考至楚景涟身上,她的心里突然有些不安。不管是早前的君府,还是之后不见自己踪影的原仲轩,怕是都会在平城内寻找吧? 天香楼鱼目混杂,出入甚频。她在那,可还安全? 原是早该让人将楚景涟接出来,然因为藏处的耽误,后又有清明……耽搁了许久,景晨隐约会出事。是该早些回去了,亦不知安宜安浓如何。 这次回去,不能再迟缓了! “前几日,岳母来过府上,我说你身体不好服药睡下她便先回了府。等到明日,你我去趟楚府,亦别叫她忧心。” 大爷轻飘飘的说着,目光却停留在妻子身上。 汪氏去过君府寻自己? 是有何急事不成? 然大爷这般饶有兴致的目光,是在研究些什么? 景晨不动声色地避开对方眼神,寻常母亲听到女儿生病怕是闹着要探望都来不及,汪氏那样容易就离开,大爷在怀疑些什么吗? “好的,我亦许久未见母亲了。” “嗯。” 许是为捉摸出些什么,大爷闭眼凝神。 合在手背上的温度似突然抽离,景晨抿唇静静地坐在旁处,身子随着马车偶尔颠动而微晃。 马车行的不快,待等进城回到君府已尽未时。或许是早有安排,门口一切如常,婢仆小厮见到大奶奶时并未露出如何惊讶表情,好似均同往日无异。 舟车劳顿,却并未回晴空院休息,直接到了荣安居给老夫人请安。 屋内没有旁人,连大夫人耿氏亦不在。 气氛便和缓了些,老夫人一如往常,温和地交代询问了几声就叮嘱他们回屋用饭歇息。 门口则撞见了匆匆赶来的三姑娘君宛乔。 “大嫂大嫂,你没事吧?” 双手被人拉住,那关怀地眸子似乎能映出她的身影,景晨笑笑而答:“嫂嫂没事,三妹妹可好?” “我很好,嫂嫂不必担心。倒是您,这几日在外面如何,有没有遇到坏人……”语无伦次地低语了关怀了半晌,后来更围着大奶奶绕圈似要检查,旁边婢子忍俊不禁。 大爷就唤回了三姑娘,“祖母方才还念着你,快些进去吧,若念着大嫂,回头再来晴空院便是。” “哦。”对于长兄,君府众人似乎都有些敬畏。 脱身回去,和大爷共进午膳后,景晨带着近侍安浓安宜进主卧。然才张口还未说上几句话,外面便有碧好的传话:“奶奶,三位姨娘来给您请安。”(未完待续) ------------ 第八十六章 波涌 厅堂内,以大姨娘余氏为首,二姨娘朱氏同三姨娘宋氏并排而立,无比恭敬地站在中央。听到身后脚步,纷纷转首往两侧挪去,目视大奶奶在主位落座,上前行礼请安。 文氏着了件半新不旧的草绿色柿蒂纹刻丝褙子,耳上缀了对赤银珍珠坠子,发丝全部梳起,显得规矩中板;朱氏姣好的容颜略显苍白,眼底黑影浓浓,即便涂抹了胭脂仍难掩憔悴;宋氏一改从前拘束的装扮,茜红色折枝花的褙子配白月色挑线裙子,青丝梳成坠马髻,右边簪了蜜蜡芙蓉绢花,左边则插着并蒂花开翡翠步摇,镶金的翡翠水滴坠儿颤悠悠地晃荡在耳边,更映得她颊上肤光赛雪,妩媚动人。 景晨颔首,语气悠然地令她们入座,目光偶尔扫过宋氏。 这番装扮,艳丽秾华,较初次接见姨娘时文氏的浓妆,有过之而无不及。 婢子们上了茶,姨娘们以文氏为代表,纷纷向大奶奶表示关怀问切。因君府有意隐瞒景晨失踪这事,对外只称抱恙静养,姨娘们即使心底有猜测,面上亦装作不知,只殷勤问候对方身子是否大好。 “妹妹们挂心了,我一切安好,不必担忧。” 这还是景晨头次称她们为“妹妹”,虽说语调平平,然亦在各人心里激起了涟漪。文氏堆着笑容就上前,嬉笑地接道:“姐姐没事就好,几日未见您,奶奶气色越发好,比从前愈发明媚了,怪不得爷紧张着连亲家太太都婉拒了。” 这语气……怎的越听越不对劲呢? 景晨深深地打量她眼,浅笑即答:“大姨娘进府久远,在府中资辈最深。自不必我提醒你规矩。这是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回头出了这门,可别再拿爷说笑。” 声音不高,却教余氏从心里打了个激灵。 这个楚氏,怎么感觉总针对自己呢?目光难免落在旁边的宋氏身上,打扮得花枝招颤。往日虽仍同自己走近,然总觉得相处间和从前有些不同。说她是防备自己吧?私下里还是“姐姐、姐姐”亲切地唤着;说彼此亲密吧?终少了那种将她握在鼓掌间的感觉。 文氏发觉,越发看不懂宋氏,亦不明白她的所为了。大爷原本最看重的,就是她那份寻常后宅女子身上所没有的自然单纯,然现在她好似少了曾经的那份莽撞率真,即使大爷许久不进她屋。她亦不会再长吁短叹。 当初,宋氏为了留住大爷,可是都连称几日不适,愣是将爷引到了她屋里的。 想归想,在大奶奶跟前,文氏到底不敢太过走神,垂首温顺地就接道:“奶奶说的是,婢妾省得。” “嗯。” 朱氏仍似从前那般低调,悄然地令人难免忽视她的存在,景晨唤她随口交谈了几句。后者木讷僵楞。魂不守舍地好似浑然不知身处何地。 景晨不由想到那日撞见的场景,自己都没有揭发。她作何如此战战兢兢? 交谈了番,景晨就遣退了她们。 离开的时候,文氏与宋氏并肩,独朱氏走在身后,跨出门槛时仍不忘回首望眼端坐的大奶奶,轻轻咬唇。 景晨搁在手中抬起的茶盏,起身回寝室。 安浓这才有机会向她禀报。“奶奶不必担心,因上回您交代的事先前未有结果,故而奴婢自作主张,私下出府去见过他们。阿图回明,称地方已经寻好,是在城郊二十里外的小村内。” “很好。” 并没有指责她们,景晨很满意自己不在府中时,对方还能依言办事的态度。 “待会你再出趟府,告诉他们,上回的事,可以办了。” 安浓应是。 景晨深邃的表情下略有严肃,低沉了声复开口,“还有,你再带些银两去,告诉他们,单木难成林,身旁若有信得过的人,回头物色了几个再来禀我。” 这等事,她是得要亲自出面的。 人手,,目前来说,真的很缺,否则难以成事。 安浓的心底便有些不解,然俯首就规矩领了命令。 等到安浓退出屋子,景晨往后退了坐在炕上,抿了两口茶沉思了会才唤近安宜,“清明后,楚太太来了府上?” “回奶奶话,是的。” “可知是什么事?” “那日奴婢不在厅堂当值,并不知晓亲家太太来所为何意。不过,听说还是因为奶奶您……”话至此,视线投去,续道:“该是思念奶奶才特地前来的吧?”话语便不确定了许多。 景晨冷笑,当真思念自己,会在听得“不适抱恙”的托词后就离开? 汪氏太大意,露了马脚而不自知。 景晨已不敢再小瞧大爷,心底更是有些忐忑,他是否会有所察觉了什么呢? “可还有其他?” 安宜则摇头,努力回想着最后道了句:“亲家太太来得很匆忙,似乎有急事。” 仍是因为楚二姑娘和君府五爷的好事吗? 景晨兴致泛泛,摆了摆手便不欲再探听。胳膊撑在炕几上,眨了眨眼仍是觉得疲倦,索性就闭目养神了起来。 安宜见她休息,则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屋子。 外面阳光正好,晴空万丈、远香飘来,令人心情愉悦。安宜立在廊下,望着院中的嫣红粉白,在心下庆幸,还在大奶奶吉人天相平安回来。 内室里,景晨未有小憩。虽说路上颠簸疲乏,然对于才回到君府的她来说,面对情况定不似眼前般平和。这后宅内三个姨娘还是小事,关键处在外面,那个原仲轩身上。 或许,她更愿见的是,大爷会怎样处理。 原家非寻常人家,可不似李武家任由人安排。同他相处过便可得知,原仲轩亦不是没有头脑的人物,偏激过分起来,怕是不会计较任何。且他都能做出那等掳人妻房的事,足见胆量之大。 与他相比,大爷则不会盲目出招耍手段。 可他说过,这事会有交代。 景晨亦存了份期待。毕竟,不管他怎么处理,能挺身站出帮衬自己,这就种表态。知情人眼中,她就不是不得夫君欢心的妇人。 原仲轩此刻,怕是已经知晓自己回府了吧? …… 知州府中,正忙着寻找官印的原仲轩训斥完手下,在万般焦躁下,突听人回报,说君府大奶奶已随大爷回城,现下在府中安定,并无其他异常。他恼怒地直接将手边瓷盏丢掷在地,朝着红木靠椅就踹了过去。 “可恶!” 原仲轩发怒,随旁的侍从们皆不敢上前,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低下脑袋。 “爷,收到大爷来信,称约莫还有两日便能抵达回城。” 兄长原存辉要回来了! 原仲轩睁大双眼,回想起嫂子君氏,仍觉得心口难平。自家好好的,为何要同个商贾结为亲家?!原先是不觉得怎么,现下君氏的兄弟夺了自己的女人,这口恶气,让他怎么忍得下? 原仲轩暴躁地摆手对底下人吩咐,“还不再下去找,寻不到官印,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是啊,这才是当务之急呢。 原仲轩喘着粗气,他竟都事事不顺,太过堵心。 难道她今后,就注定要跟在那个男人身旁,和自己分隔两地?原仲轩挠了挠后脑,如何都想不通,到底有何理由,要她离开自己去跟那个病秧子! 自己还不够宽容吗?都没计较她嫁做人妇,还那般细心体贴,简直是不知好歹。后退着坐在椅上,越想越郁闷,心口焦火愈发浓烈,恨不得将那对男女毁灭了才甘心。 对了,回想那个丝毫不畏惧自己的君府大爷,原仲轩目光徒亮,会不会是他呢? 方见面,自己才出城,府衙官印就被人盗走,能这般巧? 君府报复吗? 有了这个念想,却是越想越觉得合理,原仲轩立起身,还不待往前走时,突然又有人在外唤他,“爷。” “什么事?”失了耐性的他,语气很严肃暴躁。 外面人迟缓了半晌,最后跨过门槛走近,犹犹豫豫地低道:“小的有事要禀。” 原仲轩即发问,“什么事?” “爷,先前您让小的们秘密寻找的那名女子,有消息了……” 有消息? 对上颤抖不止的侍卫,原仲轩脸色更沉。可不是有消息吗?君家大奶奶都回归露面,再没消息养他们何用?然这等事都过来回禀,还在这种节骨眼上,真是没眼色。 故而,原仲轩重哼了声,不悦地瞪他眼就言道,反拖长了语调就问:“哦?有何消息了?”言透危险。 那侍从则不安地觑了眼对方,“小的也不敢确定是不是爷要寻的那人,不过还当真相似,是在勾栏之外遇见的……”话声戛然而止,因为眼前的主子已经眯起了目光。 他不敢再说下去了…… 原仲轩正欲发作,外面却又有急传,“爷,君府的五爷过来,说是要见您。” ﹍﹍﹍﹍﹍﹍﹍ 推荐好友同楼完结好文:书名《红楼攻略》 作者:听风扫雪 简介: 变成三岁的黛玉,上有爹娘下有幼弟,为了挽救自己的命运而奋斗。 那啥贾家的二货一边去,姑娘要过自己的日子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全新的黛玉在红楼的生活(未完待续) ------------ 第八十七章 不见了 日暮西山,二夫人甄氏携女前来,宋妈妈迎进主卧,景晨三人坐炕低语言谈。 “先前儿听婢子说你今日要回府,正午时原想着在老夫人那侯着瞧瞧你和浠哥儿,不成想误了时辰。”二夫人抿了口茶,慈容和蔼,“年纪大了便是这般,在屋子里眯会醒来都快申时,那个时辰估摸着你已歇下,便没有过来打扰。” “二婶说的哪里话?劳您惦记,是侄媳的不是。”景晨言辞客套,含笑柔柔复道:“我回府有些时辰,没有去给婶婶请安,却是我的疏忽。” “一家子人,别说这样见外的话。”隔着炕几,二夫人伸手握住对方,温和慈祥的面容略有几分复杂,目光似忧似愁,深意不明。 旁边的二姑娘则将话接过,“嫂嫂平安回来就好,那日雨中您滚落下道踪迹不明,好在是遇着了朴实的村民。” 原来,对府里人的解释,是这样的:朴实的村民…… 景晨讪讪而笑,“二妹那日亦淋了雨,身子无碍吧?” “意姐儿身子素来硬朗,能有什么事?” 二夫人拍了拍景晨的手背,母女二人陪她话了许久,待等婢子进屋点灯才起身,称是要回院收拾下再去荣安居用晚膳。景晨送甄氏及二姑娘至门口,眼见着两人出了拐角圆门才侧首,“安浓还未回来?” 安宜点头,眉宇间亦有担忧,“想是快了,奶奶别担心。” “再不回来,西侧门怕是要落钥了吧?”景晨神色微沉,安浓办事素来妥当,不该耽误这般久的。 似乎瞧出主子的担忧。安宜张了张口,却不知该用何语言来安定她心。 当真不太对劲。 “再等个片刻,如果还没回来,你便去找西偏门的婆子打个招呼,就说是我令安浓出去办事,叫她落门后多注意着些。” 安宜不由反问,“奶奶。可需奴婢出府给瞧瞧?” 景晨不悦的目光就投来,绷直了脸色即回:“不必,你再出府,反引人注意。” “是。”大奶奶做事素有道理,安宜应得真诚。 立在廊下思忖着,西面的书房门“吱”声打开,理着袍角的大爷跨出屋子。紫芝紫萍不知从何处迎上,欠身说语。景晨便忙唤了安宜言道:“待会去荣安居,你不必跟着。” 下阶迎上被婢子拥着的大爷,景晨温柔询问:“妾身正想着唤爷,可巧您就出来了。” 大爷凝视了眼妻子,点头默声进屋,左脚才踏入却言道:“身上单薄,别总立在廊上。” 待等转进内室换衣时,景晨观他面上仍是无波无澜,似乎方才的关怀柔语不是出自他口般。心底却不禁微微暖起。替他扭了扣子迟缓道:“爷。妾身想先行。” 大爷低首望她,眸光微深。打量起对方。秀颈雪嫩,她抿唇柔婉时若雨打花枝,颇惹人怜惜。 “今儿回来已久,妾身还不曾去见过母亲。” 大爷表情了然,原来楚氏是要陪婆婆同去老夫人处。 “你且先去吧。” 就这样?没有言语、没有好奇?虽然诧异,然景晨总觉得自己所想的他都懂,便福身离开了屋子。廊下点了灯笼。光晕生辉,她唤来碧好碧婵,由她们陪着往耿氏的敏兴堂去。 景晨到的时候,大夫人方出内室,正欲离开,乍看到她愣了须臾,“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过来?” “儿媳来给母亲请安。” 大夫人表情淡淡,尾音微拖地接道:“请安也不急在一时,天色不早了,先去荣安居,省得教众人等咱们婆媳。” 虽用了“咱们”二字,然这话听在景晨耳中,没有亲近反有几分不满含在其中。 是因为回府后没有立即往这见她吗? 景晨眼皮微搭,她曾有过前来的想法,然府里安排需低调,似要将失踪此行大事化小,故而她只留在屋内,配合地真似方病愈般娇弱。 大夫人可不等儿媳妇思量明白这其中的意味,举步率先往外,但在院门口未见到意料中的青布小轿时,脸色微缓,脚速亦放慢。等到那抹纤细拘谨的身影随在自己右后侧,神态平和。 大夫人每日都是步行至荣安居见老夫人,今日亦是。景晨先前过来便是劳累,没有歇息下便再行步路,气息则有些不稳。可立在婆婆的身侧,她不敢露出丝毫埋怨,更不可能远开耿氏。 进荣安居时,屋内众人齐聚,俨然已经迟缓。婆媳二人朝老夫人行礼,复同众人打过招呼,最后转至厅堂用膳。 耿氏面色是万年不变的冷漠,只有为大爷夹菜时才会展笑。景晨余光瞄向她时,总觉得比往日温和了许多,亦少了几分严肃。她素来都是步行至荣安居,自己到达她屋外时对方正准备外出,那便没有晚出。 是路上吧,她故意放慢了步速。 当下,景晨唇角露出浅笑。 景晨的归来,似乎在众人心中都激起了不小的涟漪,但奇就奇在,满桌却没有一人拿这事说话,平淡温馨如常。五爷不时拿眼神去瞄对方,视线挑动,眸深复杂。 三夫人则拽了拽儿子衣角,很不悦地瞪了眼他。 也就是商贾之家规矩不严,否则若非摆宴设席面,哪可能就众人不论男女就围在一块儿用膳?有了先前的事,他怎的还是不晓得安分?三夫人恨铁不成钢,眼神越发凶厉。 五爷却并不惧裘氏,脑中想起下午在知州府里和原仲轩的谈话,嘴角扬起,亦是等得有些烦躁。 景晨视若无睹,如往日般吃饭。 似乎,清明的意外,根本没有发生,君府安静过度。 原本想着,老夫人今日是否会要她留下,然当景晨都快出门时,身后仍是安静无比。跨出荣安居,景晨总觉得家里变了,谁都似藏了心事,还那般明显。 这等僵硬,把气氛渲染地越发令人难受。 大爷按例进了书房,碧好碧婵随景晨进屋,安宜伴在旁边,几度张口却都欲言又止。 “碧好,去瞧瞧紫萍是否得闲,说我唤她过来趟。” 大奶奶并如何吩咐自己做事,这等直接下令的场景还是鲜有,碧好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应声退下。 “碧婵,你和碧好同龄吧?” “回奶奶话,是的,奴婢二人皆是十八。”碧婵答得一本正经。 景晨颔首,“嗯,十八……不小了,也该寻人配了,否则总耽误着。” “配、配人?”碧婵瞠目结舌,满是惊讶地望着坐在炕上将话说得轻描淡写的大奶奶。 景晨却似突然感慨,并不接下去,摆了手就道:“紫芝许是要过来,你且先去跟着紫芝,以防爷有何吩咐人手不够。”‘ 原就惊诧发白的碧婵终因胆小而不敢再问,只要咬唇微颤地退出。 “奶奶,府中婢子要过了二十二岁才会被放出去。”安宜上前提醒。 这儿的“放出去”,并不是当真允许她们离开主人,而是任由管事随意配小厮护卫,然后再服侍主子。若有得主子眼缘的,亦会被提前安排,如碧好这等曾服侍过老夫人和大奶奶的婢女,便不可能会草草安排。 然而,得主子关注恩德,好坏说不清。 大奶奶突然要为她们的终身做主,谁心里必然都是慌张的。安宜想,碧婵到底太过拘谨,如果是碧好,许是就从容淡定多了。 紫萍过来,景晨只问了近几日府内院子里的事务和动静,并未特地询问任何。 大奶奶似乎分外信任自己,浑然将她当做了这晴空院的大丫鬟,待自己像是比宋妈妈还要重视。这是紫萍出屋时的想法。 “好了,到底怎么回事,安浓呢?” 原来主子并未忘记这个事……安宜上前作答,“奶奶,安浓已经回来了。她、她说人好似丢了。” 尾声方落,景晨就站了起来,惯常平静的语中略有惊叹,“不见了,是怎么不见的?” 安宜的语音便有些低,复又垂首。 “让安浓来见我!” 安宜脚下的步子不动,跪下就央求道:“奶奶莫要责怪,安浓说她办事不力,今日亲自跟着阿图他们寻找,路上受了伤。” “又是自作主张?” 景晨的声音则有些冷沉,“这种大事,首先该回府禀报。难道以为人丢了,给她个下午就能寻回来?”语调有些失落,“跟了我这般久,遇事仍指知晓逃避,也不用来见我!” 楚景涟不见了? 秀眉凝锁,唤安宜起身,“叫她明日清早再外出,既然她这般有信心,便替我将人寻回来!” 安宜不敢再跪,简单地说了下楚景涟失踪的缘由,大致是花楼中趁乱走失,目前没有踪迹。安浓跟着阿图和老三去天香楼后院时,还遭那花妈妈调侃侮辱了番,年轻婢子到底有脾性,不知回来该如何面对,索性就探寻了起来。等到时辰渐晚,心底的恐惧便越大,就耽误了回府。 “奶奶,不如奴婢明日同安浓一块儿去寻找,多个人多……”还没说完,就被主子阴沉的目光给震慑住了。 景晨沉默半晌,最后言道:“明日我和大爷要回楚府。” 念着无论是阿图他们,还是安浓,都不知那花楼中所藏之人是何容貌,景晨对于他们这等盲目办事的态度很不满意。尤其是安浓安宜,是在眼前亲自调教,居然还这般不经用,叹气后招眼前人近身,凑耳轻语了番。(未完待续) ------------ 第八十八章 下杀手 次日清早,夫妻二人去荣安居同老夫人请安后便称要回楚府,老夫人面慈和蔼,语气和善道:“亲家太太上回特地登门没能见着你,现下身子大好,回府尽尽孝心,也是应该。” 景晨忙不迭颔首道谢。 回娘家探望的事,大爷早就交代下去,并不用她为安置礼物而操心。马车驶向楚府,期间隔了两条街,车厢内静谧无声,景晨能清晰地听到路边摊贩的吆喝声和行人的低语。小觑了眼大爷,景晨察觉她还是看不透这个男人。 “上回岳母寻你寻得着急,想来是有要事,回去后若有需要,记得跟我说。” 景晨的目光不禁深了些,“嗯。”虽并不会为楚家的事去麻烦他,然还是因他这话而感到心暖。 她心里矛盾忐忑的,并不是汪氏会如何发难刁钻,而是此刻的安逸还能维持多久。楚景涟踪迹不明,于自己来说生活便少了分保障,或许下刻她就出现在君府或楚家门口。 那种场面,景晨不知届时是否还能从容以对,可能性却颇大。 好不容易挣得的局面,因为原仲轩那等鲁莽的行为而又致她于被动,景晨轻咬了双唇,慧动的灵眸思动。 良久,马车停下,得了风声的楚老爷竟然亲自和汪氏迎在门口,景晨微诧。如若在京都,即使女婿地位如何高贵,哪有当岳父做长辈地候在门口的?大爷似乎亦感惊讶,手足滞了半晌才应对方热情进院。 景晨自是被楚太太携着带进了内室。 同样场景,屏退左右,冷脸相对,汪氏冷冷询问:“你现在做了君府的大少奶奶,胆子还真是大了。居然敢将我拒在门外?”唇角嘲讽,“怎么,难道真以为有君府做依靠,便能弃楚家不顾了?你虽非称我为母,然到底也是我心善,放你们母女在庄子上生活,这份养育之恩。难道你是你想抹去就抹去得了的?你们原非老爷骨血,我不计这些恩待你们,现下翅膀硬了,跟我耍起花样来了?!” 景晨什么话也没说,就遭汪氏这般责骂,她倒也不激动,只静静地等她说完。 “清明祭祖。进了夫家身子娇贵,受不得累受不得寒,可难道事后不知回趟娘家?简直是没规矩,我都亲自登门,居然还迟迟过府,老爷问起,我都不知该怎么说!如果是涟儿,她定比你机灵聪慧,同样的面孔,怎的就长了个榆木脑袋呢?” 汪氏此刻却给忘了。当初她看重的就是楚景晨的呆愣和任人摆布。 景晨眼底已含了抹嘲笑。似笑非笑的模样令汪氏格外不舒服,当下冷哼一声。斥责道:“做什么这么看我?有话就直说!真不晓得把你送你君府,得了些什么好处。” 反观汪氏的言辞咄咄,景晨出言就温和了许多,“太太说得是,我就有点不明白而已。” “何处不明白?” 真是不机灵,听说君老夫人还交由他管账理事了,怎的也不懂得取些银钱出来? “就是。太太将大姑娘生得那样好,怎的会和旁的男子私定终身?”不顾对方黑脸,景晨再道:“其实,听太太安排,我同大爷已经圆房,您可随时唤大姑娘出来,咱们换回便是。” 这语调,明着是在讨好自己,怎的越听就越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呢? 汪氏气得一掌拍在案桌上,立起身就指了对方道:“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景晨却满脸无辜,理所当然地反问:“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我可都是听您的安排。我自知身份低下,还求太太大人有大量,放我和娘一条生路呢。” 汪氏复气喘嘘嘘地后退着坐下,半晌才缓过气,瞪着对方言道:“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景晨则上前两步,好奇道:“太太,我该知道什么吗?”说完在对方捉摸真假的时候,拖长了音调又语,“对了,太太,有个事我倒还要您解惑下。” “是什么?”汪氏原想着怒责,见对方表情认真,不禁心下一个“咯噔”,亦严肃地望着景晨。 景晨转首瞧了眼屋外,压低了嗓音才道:“太太,大姑娘的那个情郎,是知州老爷的兄弟吧?” 汪氏双眉跳动,“你问这个作甚?” “太太必然知道,原家和君府是亲家,也肯定听说过那位原少爷曾到过君府。” 涉及这个,汪氏便不淡定了,正色了紧张道:“怎么,他找你了?” 景晨佯装畏惧,点了点头回道:“实不相瞒,太太那日去君府寻我,并不是我故意不见,而是不在府里。我、我被……”吱唔了半晌,似乎极其为难,竟说不出句完整话。 “你难道和原仲轩在一起?”汪氏大骇。 景晨绞着手指,最后颔首。 “他、他怎么敢这么大胆?君家老夫人知道吗,姑爷可知道?” 发觉她开始紧张,景晨亦是模样楚楚,颇是柔弱的就上前,“太太,还请您替我做个主,要我是留是走都给个话,否则原少爷那般纠缠,我在君府根本无法生存。对了,大姑娘呢,她是怎么想的?” 确实是件棘手的事,汪氏思量愁眉深锁,躲避了对方目光就道:“你是君家花轿抬进府的大少奶奶,又是完璧跟了姑爷,谁敢说你的不是?你且别慌,现在就老实安分地留在君家,好好服侍君老夫人和姑爷便是。” 汪氏内心想她帮忙撮合庶女同君家五爷的话再也说不出来,楚景晨现在自身难保,涟儿又没有消息,简直是急死人了! “那、那原少爷呢,那儿怎么办?”景晨颤声低问,“太太,您要我做的都已经做到了,我不要再留在君家,大爷怕是已经起了怀疑,早晚都能查到的。还有,那个五爷,他同原少爷有所往来,好似亦曾见过大姑娘,私下里还询问过我,怕是要瞒不住了。” “别嚷,难道我不着急?” 汪氏冷着面色,这事被戳穿对自己最没好处。原仲轩、君府五爷……“我上回跟你怎么说的,要安分地留在君府,你怎的替我整这么多事出来?唉!” 景晨抿唇似很无措,内心却在答话,这哪是自己整出来的?分明就是楚景涟留下的问题。 “太太,如果五爷跟原少爷透露了些什么,原少爷是否会去大姑娘平常惯去的地方寻她?若是大姑娘跟原少爷离开了,那谁来替我,君府内的生活,我、我不会……” “不会不会,你什么都不会,要你有什么用?!” 汪氏大骂着,心底也烦躁,不过这丫头倒是说对了,涟儿是否会在惯常的地方出现? “还有,原少爷口口声声对我说我是他的人,回头若给大爷听着了,以原君二府的关系,怕是会真的相信。太太您看看,是否得想个什么法子?”景晨满面期待。 汪氏便当真陷入深思,最后才回道:“你别担心,只要大姑娘不再出现,原仲轩能起什么幺蛾子?姑爷身旁一直都是你在侍候,俗话说同床夫妻最为亲密,对你终归了解,不会轻易怀疑你的。就算、就算他当真听了风声问了,你且就哭诉着说清白,男人最受不得女人哭,放心,他总不会不顾你的。” “大姑娘是真的君大奶奶,怎么可能不再出现?” 听者就有些烦躁,“跟你说话,你只需照做,还想这些做什么?我告诉你,今后你便是君府的大奶奶,别想其他,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真的吗?” 不可思议地望着富贵的楚太太,景晨眨眼小心求证。 “自是真的!” 景晨心下微定,都不是她亲生的,汪氏对楚景涟的母女情分会有多少?她素来都是为了利益,现下楚景涟给她带来系列问题,心里怕是早就将她放弃了。方才暗示,想来事后汪氏必然会遣人再去楚景涟惯常去的地方搜寻,希望自己的人能早步逮住她。 毕竟,对于汪氏是否真的下狠心,景晨不敢寄太多希望。 该来的,终究躲不了,这个杀手,不下也得下! 从楚家离开,大爷观妻子神色比先前好了些许,竟主动开口相谈起来。景晨对他这般的行为很是满意,毕竟回来后彼此相处间总觉得有些怪异,还是喜欢先前的氛围。 对于那日汪氏登门,景晨只简单说道:“那几日正是交季的时候,母亲关怀我身体才过府,熟知爷称我还当真不适,便不舍打扰。”笑意牵强。 大爷心底仍有疑虑,脸上却没有再深问,只淡淡应了声“知晓了”。 在君府门口下车,正见着管家指挥着下人搬卸车上行李,景晨忍不住问道:“这是谁回府了不曾?” 她心里的头个想法,是二老爷。 管家摇头,侧望了眼大爷才回道:“回奶奶话,是表姑娘要入府小住。” 景晨的表情便不似方才自然,“表婶他们,还未回京?” 管家再欲回答,大爷就使了眼色,伸手拉过妻子往内,解释般说道:“涟儿,表婶和宗轲已经回了京都,表妹留在平城,祖母怜她独身在这,就接进府里照顾。”(未完待续) ------------ 第八十九章 争执 方踏进院子,便听得荣安居内笑语不断,久违的清脆女音入耳,景晨不由小觑了眼身旁的丈夫。伴着婢子掀起薄帘和“大爷、大奶奶来了”的通传声,尚未进内室便见着了明粉绣百花锦衣的白纤琦冲了出来,“浠哥哥!” “表妹。” 大爷低语招呼后,侧首望向旁边妻子,景晨则顺势跟着唤了声。 许是白夫人早有交代,白纤琦虽不情愿,然抿唇后终是朝景晨喊道:“表嫂。”急速地转过视线,拽过大爷胳膊就朝内走去,“浠哥哥快进屋,姑奶奶让谷妈妈做了许多好吃的点心呢。” 倒似有些主宾倒置了。 景晨微有无奈地走在身后,屋内漫着熟悉的淡香,偌大的炕前独有老夫人,朱漆矮脚案几上摆着各色糕点,粉末散开,周边已恢复平静。见到大爷和景晨的身影,老夫人坐直后背,笑言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没有多陪陪亲家太太?” “母亲一切安好,还让孙媳代她向您请安呢。” 老夫人则笑容满面,余光注意到紧跟在大爷身旁的侄孙女,思忖着唤她近身,“你这才刚过来,先回房歇息,等会我让意姐儿和乔姐儿过去陪你。” “姑奶奶,琦儿不累。”眼巴巴地望着大爷,眼神尤为依恋。 老夫人则想起早前白夫人的叮嘱,亦念着自家内况,表情不由严肃了几分,唤过旁边的雨坠就吩咐道:“表姑娘进府,暂住在我这偏院的厢房里,你带她先去见过各位夫人。” 白纤琦脑海中首先浮现的便是大夫人耿氏颇为冷漠的面庞,脚步不由后退,绞着手指咬唇道:“待会她们都会过来的。我到时再给婶婶们请安,好不好?”撒娇的口吻,目光楚楚。 “这怎么成?琦儿你年纪亦不小了,别再任性。” 由于老夫人的坚持,白纤琦只好不情不愿地跟雨坠出去。待等到了外面,她就冷起了脸色,出声嚷嚷埋怨道:“表嫂才出现。姑奶奶就要我离开。从前我整日陪在表哥书房里,她也不曾责怪过我。” 雨坠低着脑袋走在前方,这位表姑娘骄纵惯了,给她当差可得仔细着。 “表哥从前屋里也有姨娘,但今年对我怎么就特别冷淡?难道这就是妻妾的区别?”歪着脑袋,白纤琦分外纳闷,不由朝身前的婢子望去。“雨坠,表嫂进府多久了?” 雨坠的步子便不由放缓了下来,恭敬地答道:“回琦姑娘话,大奶奶进府有两个月左右了。” “哦,才两个月呀……” 她似乎不认为一个人在这么点时日内能有多大影响力,续问道:“表哥是不是很欢喜她,他们感情好吗?” 雨坠的脑袋则低俯了朝地。“主子的事,奴婢不敢妄加议论。” 白纤琦则嘟囔着“没趣”,往前没有多久复遇着了五爷。她原就对这位五表哥没有好感,先前母兄亦曾交代过。不要同五爷太过亲近。此刻遇着当下就视若不见,欲绕到过去。 “是琦妹妹呀?”五爷眯笑着上前作揖招呼。 白纤琦心里憎恶对方。面上很是不悦,淡淡就唤了声“五表哥”就要离开。 “琦妹妹这样着急离开做什么?”却是展开扇柄,故意拦住去路。 “我还要去拜见三位表婶,改日和表哥再叙。” 明显是句推脱的话,拒绝得并不客气。 五爷却出奇地耐心十足,跟在白纤琦身旁走了好长段路,直到最后雨坠不抵表姑娘眼神搬出老夫人才镇住他。 五爷站在原地。望着那远去的身影,脑海中总忍不住浮现另外张倩容,收了目光就往自己的星辉院走去。 白纤琦虽住在老夫人的院落,然平日里往晴空院跑得最是勤快,稍得闲时就赖在大爷的书房,好似旁人不知她的情意般。老夫人每每遣人过来唤她回去,总是三催四请,渐渐得整个府邸对她这等行为都见怪不怪。 她有老夫人宠着惯着,景晨从容若常,面对大爷时并无异常,偶尔对方他思量的目光亦不躲不避。 或许,在她的心底,觉得时局还未有发展到争宠夺爱的程度。 然对于这等行为,终是有人看不过去。是日,景晨去敏兴堂给大夫人请安后,耿氏并未让她落座,反端着茶盏问起大爷的诸事。虽听出对方深意,她却并未言破,只将大爷素来饮食住行等琐事做了回禀。 “楚氏,你明知我在跟你谈什么,作甚回避?你可是大爷的妻子,表姑娘年幼无知,然你难道都不知该作何处理?” “请母亲明示。” 耿氏气得连连喘气,她不知该怎么做? “男女有防,作为府中的大少奶奶,难道你准备眼看着事情发生?”耿氏满脸怒其不争的气愤,她不信眼前女子会察觉不到些什么。 景晨则慢慢抬首,声轻低缓着作答:“表姑娘是祖母的娘家人,儿媳身为晚辈,不敢违拗。儿媳心里明白母亲是在为我着想,然这事我不便出面。” 眼见着对方又要责骂,忙抢先再解释道:“琦姑娘和大爷是表兄妹,青梅竹马,感情匪浅。若是儿媳故意去刁难琦姑娘,落在外人眼中,不说我这个表嫂没有容人之度,或许亦会引人深想,误会大爷和琦姑娘间有所羁绊牵连。母亲,您说是不是?” 耿氏听她言辞,情绪倒也渐渐平复了下来。虽然初时怯懦易欺,然这府内被她打理得是井井有条,思虑当真周到。她说的是很在理,如果白纤琦直接将事闹大,说她和大爷间有些什么,可不是越描越黑? 现下这般,外人问起,无非是句兄妹情深罢了。 老夫人心里该是明白利害的,浠哥儿是娶了妻的人,总不见得愿意委屈白纤琦吧? 如此作想,待儿媳妇便没有方才冷漠,复又交代了几句才遣她下去。 出了敏兴堂,景晨即缓了口气,这个婆婆,倒是比自己还要紧张白纤琦接近大爷。丈夫瞧着素是温雅清和的人,内心却跟明镜般通彻,他不会做出糊涂的事来。 这点信心,景晨对她还是有的。 还没回到晴空院,就见紫芝急急地跑过来,忙驻足问话,“好好的,怎么急成这样?” 紫芝满脸慌色,见到景晨时似寻到了主心骨似的,不及请安就忙禀道:“奶奶、奶奶,院子里出事了。” 景晨大惊,“出了何事?” “琦姑娘过来寻,见大爷不在府中,就在院子里走了走,熟知遇着三姨娘,二人发生了争执。” 宋氏吗? 景晨眸色微深,“具体怎么回事?你现在这是要去哪?” “三姨娘被撞倒,胳膊被花枝割伤,正拉着琦姑娘不放她走。奶奶您不在,大姨娘不知该怎么处理,便让奴婢去通知老夫人。” 景晨忙止住她,抬脚往前就道:“先不去惊动老夫人,随我回院。” 宋氏的胎儿明着是白纤琦推没的,此刻起争执,莫不是还心存着怨恨?然而,观测宋氏最近行为,倒不像从前那般天真,难道会这样鲁莽行事?白纤琦有老夫人疼着宠着,素来各位夫人都关怀备至,岂容他个姨娘故意刁难? 上回且已经收下了银子,不该糊涂地不自量力地故意挑事才是! 匆匆赶回院落,隐隐地就听到女子嘤嘤的泣声,却没有说话的声音。侧首睨了眼紫芝,就由她带路往西边的小院走去,盘石青葱旁,宋氏跌坐在地上,满面泪水,颇有些狼狈。 大姨娘文氏和二姨娘朱氏都在场,旁边还立着好些婢子,见到大奶奶都忙噤声不语,步子微微后退了垂首。 白纤琦由婢子扶着昂起脑袋,脸色涨红,似乎有些不平。 “都杵在这做什么?” 声音不响,聚集地婆子丫鬟却纷纷退离。 文氏扶起地上坐着的三姨娘,用帕子替她抹泪,轻声安慰道:“事儿都过去许久了,你也别总念着,否则总是不好。奶奶和爷事物繁忙,咱们就别让他们再操心了。”完全是劝她息事宁人的模样。 “我、我……” 宋氏抽噎着,不安地拿目光去瞥大奶奶。 景晨就吩咐人先带她回去,没有让文氏陪着,反倒是改用了朱氏,“你回去好好开解下三姨娘,心中有何不快不舒服的说出来,自有我和大爷替她做主。琦姑娘是府中的客人,怎么能够这样唐突怠慢?” “是的,奶奶。” 在大奶奶跟前,朱氏竟都不敢有所揣测对方深意。 她甚至都不敢想那件事。 疏散了人群,景晨轻言柔语地拉过白纤琦的胳膊,笑着往前院的厅堂而去,“琦妹妹莫要见怪,今儿个缘由是何,等回头我查清楚了自当要宋给你赔罪。你若总不开心,回头老夫人可是要心疼的。” 白纤琦嘟着嘴,不悦地埋怨道:“我才不和她计较,不过是个出身卑贱的姨娘罢了!”姿态颇是高傲。 景晨没有反驳,只笑笑地附和道:“我知道琦妹妹最知书达理,自不会和宋氏计较,她现在情绪激动,不如妹妹先说说到底是为何起了争执?回头我也好向祖母交代。”(未完待续) ------------ 第九十章 处理 吱唔了半晌,白纤琦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含糊地只道是宋姨娘故意扰她游园,最后发生口角。景晨尚未询问结束,对方就以时辰不早要回老夫人处去的借口离开。 景晨轻瞄了眼文氏,大姨娘便自觉地跟着她来到厅堂。安浓安宜立在两侧,小丫鬟上了茶,紫萍亦垂首规矩立在侧重。 望着正襟端坐着的大奶奶,素净恭敬的文氏觑她面色,最后等不及即率先开口,“奶奶,您招婢妾前来,是有何吩咐?” 景晨淡淡的目光投去,启唇低语:“琦姑娘没说不明白,你替她说。” “这……”文氏面色为难,似有遮掩地小心道:“奶奶,不太合适吧?” 景晨冷笑,目光微挑,“我和爷不在院里,事儿均是你在做主,有何不合适的?你既能遣紫芝去通知老夫人,便是知晓详细的,怎的对我反倒不好明说了?莫不是,文姨娘觉得,我不该了解?” 侧首端过茶盏,手足间风轻云淡,声音无波无澜,“你既觉得难以开口,回头老夫人和爷处,自由你去回话。” “婢妾不敢。” 文氏忙垂首恭敬,规矩地立在不敢起旁的心思。楚氏这话说得轻缓,却是暗地指责自己越俎代庖,让她亲自去跟老夫人和大爷交代,岂非又故意越级的嫌疑? “奶奶您是主母,婢妾岂敢隐瞒,却是因为当时场景太过突然,表姑娘和三姨娘的行为出人意料,这才会闹出不快。” 景晨没有只应,仅续语道:“方才闻你和宋氏的劝语,怕是同上回的事有关?” 三姨娘明着就是表姑娘推下的台阶导致小产。如今相见红脸,想必众人都会觉得是情有可原。然按自己观察,宋氏并非是个鲁莽无知之人,且以她最近同文氏的交往态度来看,这其中怕是另有牵扯。 若是宋氏仅因怨愤而故意挑事,方才白纤琦便不会遮掩闪躲。 “紫萍,你来说。” 不愿再同文氏周旋。景晨将目光放在紫萍周身。 “回奶奶话,琦姑娘来书房寻大爷,因主子不在,奴婢便擅自陪她在后院里逛了逛。转至小径旁,方巧遇到大姨娘和三姨娘,原本亦无事……”侧首睨了眼大姨娘,接着回道:“三姨娘许是想起了上回的事。因而有些激动,上前拦住了琦姑娘的去路。” 察觉到主母如炬的目光,大姨娘忙抢先添道:“婢妾担心三姨娘冲动和琦姑娘起争执,故而就轻声低语了番,让她切要冷静。” “大姨娘说得在理,你素来同三姨娘关系交好,这般提醒本无可厚非。” 景晨说着,合了合眼帘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婢子们鱼贯而出,屋里仅剩下坐着的明媚妇人与规矩踌躇的文氏。 “奶奶。您……”大姨娘的眸中终见慌乱。 “知晓我为何要她们退下吗?” 景晨语尽悠长。“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般久,你们几姐妹的心性。我自认为有所了解。文氏,你是爷的长妾,无论是这院子里还是府里,谁都敬着你几分。不说是我,便是大爷,亦为将你当做寻常姨娘看待,然有时候宽容并非纵容。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婢妾明白。” “别应得这般快。”景晨唇角含笑,“你非肤浅短见识的人,怎能想不明白其中道理?这宅子里人多了是热闹,可兴风作浪的人亦不少。有时候睁只眼闭只眼,并非是不好处理,而是本着再给你个机会。上回我将你禁足,明白你心里不满,自觉得因那点琐事就如此待你,是亏了委屈了。可你要明白,非我想要办你,而是爷要罚你。” 字字铿锵有力,如钟鼓般敲在文氏的心里。 爷要办自己? 观她这般诧异的表情,景晨就苦笑,“原来,你竟是都没有细细反省过。我道你是个聪颖的,如今看来,竟是连二姨娘都比不过……三姨娘性子虽软,却也非是你想捏就捏、想揉能揉的。” 话意深长,纤细手指缓缓敲打着桌面,目光不时瞟向身前立着的人。须臾,只见原本站得笔直的文氏慢慢跪在了地上,“奶奶训诫的是,婢妾自当铭记于心。” “你明白就好,这里只有你我。说吧,今儿个便是那样巧和宋氏在逛园子?” “婢妾……回奶奶,是婢妾听了丫鬟回话,说琦姑娘在院里,就特地邀宋氏过去的。”她说着满脸诚恳,表情颇为激动地扬起,“奶奶,婢妾是小户出身,不懂得您所谓的大道理,只知晓爷是婢妾的丈夫。这天下没有哪个女子,在见着另个女人别有目的亲近丈夫时毫无所谓的,婢妾自知地位低下,然奶奶不同,您是爷的妻子,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悔改的模样有所转动,似乎隐含指责。 “文氏,你这是善妒!” 没有引起对方共鸣,大姨娘不甘地咬了咬唇,哽咽道:“婢妾许久未见着爷,是、是心里难受……”好似没了平日的端庄,此刻清泪流淌,就这样跪在主母身前,哭着说想得到丈夫怜惜。 “婢妾做不到奶奶那般大度……” 在府人眼中,大少奶奶楚氏确是个大方得体的妇人,无论是后宅妾室、亦或是情深表露的表姑娘,从来都是笑脸迎人,本分安然。表里均是礼待有加,将府中打理周到,只为人解去忧愁,从不添任何麻烦。 “文氏,上回宋氏小产之事,该明白为何爷只是禁了你足?” “爷、爷心里还有婢妾?” 难道……文氏抬头,双眸睁得大大,难道大奶奶和爷都知晓其实是自己故意顺势推得宋氏?然谋害子嗣这种罪名,知情了却没有严惩,莫非这就是方才对方口中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的心底有着震惊。 景晨能揣测得出,大爷虽疼爱宋氏,然对文氏亦不可能没有丝毫感情。清白人家的正经姑娘给他做了妾,在他身边服侍了这些年,或多或少总是有些情分的。 听说,当年文氏是在大爷快要不好的临危时刻进的府,他即便没有明说,心底有着愧意吧? 譬如初时对自己,亦给予了耐心。 眨了眨眼,“有些事没有追究,何必还主动再翻出来?” 这话中,却是微带了薄怒! 文氏再不敢抱有侥幸,俯首磕了个响头才道:“婢妾谢奶奶点拨。” 自己的机会,已经用完了,是吗? “嗯。” 等了顷刻,亦不再有下文,文氏便自发的主动回禀:“婢妾是在三姨娘耳旁提了下上回的事,不过宋氏她自个亦未放下,见到琦姑娘的时候仍有埋怨。毕竟,奶奶您是知晓的,爷最近除了书房和主卧,便从未踏足过后院……”仔细注意着对方神情,担忧楚氏多想亦添道:“奶奶莫要误会,婢妾只是觉得宋姨娘心性太过坦率,想法和心思直接了些。” “后来呢?” 景晨想知晓白纤琦理亏在何处。 文氏亦终于开了窍,转首瞧了眼门口才匍匐着前进,低语神秘般言道:“奶奶,起先是宋氏有所不敬,然后来琦姑娘自个都不小心快口,对我和三姨娘道,说今后她进了府再不可能容得婢妾们。” 无视她脸上的讨好殷切,景晨细细咀嚼着这话,最后浅笑了无谓道:“表姑娘有口无心,不过是女孩心性,你们也能当真?”说着后仰了身子,亦未叫她起身,只淡淡训诫道:“就这话,你便要紫芝去特地禀了老夫人?恁地没有规矩,这宅院里出了何事,自等我回来禀了后告知老夫人,岂容你个姨娘惘然过去?” “婢妾知错。” 方才还说她和爷待自己和一般姨娘不同,现在却又在这强调妾室规矩。这个楚氏,倒也真是不简单! “知错要能改。至于琦姑娘的气话,你也别当真,她是个官家小姐,伤了声誉不说老夫人要处置你,白家也不会轻易饶过你。” “是。” 似乎,除了知晓应是,文氏想不出任何能在大奶奶面前辩驳的言语。 “好了,时辰不早,下去吧。” 轻描淡写地抬了抬手,又低低的、不带任何感情地言道:“回头若是得空,去二姨娘房里借些书瞧瞧。上回她抄的《女戒》、《女训》,颇得精华,你亦能借鉴一二。” 才半站起身的文氏闻言呆滞,仍是要处罚? “今儿好在是我,若唤作大夫人或老夫人,还不是这样就能了事的。” 丝毫不掩主母威严,景晨从容淡然,等对方欠身欲离开时,补充又道:“凡事多读些道理,你同宋姨娘关系那般要好,她又最听得进你的话,顺带着给她也送份,明白了?” “婢妾领命。” “嗯,下去吧。” 语气恹恹,打发走文氏,景晨拧了拧额头。这个文氏是有些小聪明,然更多的却是反被聪明误了,暗道里反着了宋氏的道都不不自知,唉……! 推荐好友上架新书,书名:《佳媳》作者:卫幽 简介:重生之时,父母身死,胞姐被废,庶兄发配边疆; 祖母些许疼宠信任,终敌不过世情凉薄; 她的未来夫君,只能是暴虐成性的鳏夫,或是病弱将死的纨绔? 现世已无安稳,风雨即将来袭; 顾明萱冷笑,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可怕? 她所求的不过是一生顺遂,岁月静好;阻拦她的人,那就去死!(未完待续) ------------ 第九十一章 调教 大爷回府后听说了今日后宅内发生的事,颇是头疼地拧了拧眉头,语气不见如何严厉,却透着几分疲惫。摇首后目光聚集,微带感激地朝妻子说道:“这院里的事,亏得你操心了。” 景晨浅笑着为他斟茶,“爷说得哪里话?这是妾身职责。” 大爷的目光更见柔蜜,悠长叹息后苦笑,“宋氏从前不是那样的。” 景晨心中便稍松了些,他温和却当真不糊涂,不会干预自己如何处置妾室,并非是仅因敬重妻子,而是清楚这其中是非。既然这般,那琦姑娘的情意,他必然也有所感应,想必另有主张吧? 今日被文氏质问,景晨面上虽无谓训诫她善妒,然这心底总归有些不适。出于君大奶奶的身份,顾及妇不干夫事,不左右他的思维,尽职本分。然独身静处时,怎可能没起过疑惑好奇? 府中日子如常,老夫人亦会先后令人将账簿送至景晨屋中,偶尔也招她过去回话。三房安静,相逢五爷时对方亦安分了不少,只是那道晶亮炯炯的目光,总令人浑身不自在。 便这般过了几日,景晨等待的事终于有了消息。 主卧内,安浓垂首恭敬地立着,“奶奶,那位姑娘在知州府后院发现被人跟踪,当即潜逃。老三和阿图追寻时惊讶对方容貌,速度缓了半晌便没有立即着手,只好追寻而上。待等追到西郊荒地时,她见没有地方可逃,便故意示好愿意跟他们回来。可不知怎么突然惊动引来了知州府的侍卫,那女子欢喜招手求救,最后反倒脚边知足滑落了湖中。” 景晨静静听着,面上无波无澜。丝毫没有任何感情地说道:“后来呢?” “老三和阿图为躲避官兵,就先藏了起来。那些侍卫似有备而来,围着在周边寻找了许久,最后听说原少爷都到了那,下水搜寻无果才离开。”安浓说着神色微凝,不安地开口:“奶奶,那位姑娘估摸是要凶多吉少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要估摸,要的是肯定,可懂?!” 不顾对方面上的不忍,景晨严肃了复又训斥道:“安浓,你该知晓,我花那么多银子养着你们,并非只要你们传话。说句明了话。你和安宜的表现,我并不满意。然而没有法子,我现在身边可用的只有你二人,现下不得不再给你们机会。” 俯首闭目小抿了口茶,再睁眼,安浓已跪在了身前。 将茶盖覆上,景晨漫不经心地说道:“别跪着,这院子里最不缺的就是丫鬟仆妇。你也别担心,我花心思培养你们便不会轻易放弃你们,只是有的时候做事要懂得随机应变。而非事事要回来问我拿主意。如若再如上回般事出突然。你们寻不到我,该怎么办?” 安浓便为难地咬了咬唇。却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景晨将话说得绝了,最后缓了面色笑道:“别跪着了,起来回来。”语调悠长,透着几分慵懒。 安浓便在心中打鼓,主子是不是并不如何紧张? 这提着的心放不下去,便只要规矩地再做回答:“奴婢知晓奶奶您对这事的看重,事后亦示意他们下水找了。然而什么都没有。”察觉对方面色又微肃,复添道:“奴婢会再出府,令他们继续寻找的。” 景晨冷笑,斜手将茶盏放下,昂起脑袋反问道:“怎么找?你告诉我,该去哪里找?” 安浓脸上的不自信同忐忑便又浮现出来,景晨失望的眨了眨眼,催促道:“按你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是、是。” 后退了两步,安浓开始作答,“奴婢觉得,应该回想当初对策风向,然后顺着水流搜寻。” “嗯,还有呢?” “还有……”咬唇绞尽脑汁,安浓脸色愁苦。 景晨倒也不见怒色,循循善诱地再语:“寻到了,应该如何?” “让老三和阿图将那位姑娘带……” 回来二字还未出口,景晨的脸色就刷的变了,冷漠地打断接过话,“再带回来,是吗?” 安浓虽然不确定,却仍是按着心中所料想的思维跟下去,“奶奶不是要他们寻了个藏人的地吗?” 景晨脸色丝毫未变,冷哼了不悦道:“上回我是怎么同你说的?”并不是真的要对方回话,她自己续道:“解决麻烦,便是不想这个麻烦再出现在众人眼中,再将她带回来好吃好喝地伺候,然后等着她再次逃跑吗?!” 这语气颇重,安浓的身子都打起颤来,目光似有不敢置信地觑着主子。 “就你方才说的,便不该等回了我话才去做事,上回我将事情交到你手中,便是要你负责。如今你回我人不见了,不是生死,试问这便是将事办好吗?” 明是愤怒难忍的话语,口吻却异常低缓,慢慢渗入人心,搅得安浓不知该如何开口。 对于她这种沉默以对的反应,景晨更加不悦,摇了摇头沉默半晌。屋子里便静谧了下来,最终她抬首唤了声安浓,对上后者不停转动又满是迷茫畏惧的目光,景晨索性忽视,语气平和道:“我的意思,现在你可明白了?” “明、明白了。” 是要永绝后患吗? 依照那姑娘的容貌,定是同主子有所血脉关系的,她竟然可以毫不眨眼地下令夺去对方性命。这是该有多残忍? 安浓对这个素来宽容大方的主子,有了新的认识。 景晨知晓这种事会很损自己在下属心目中的形象,不过这等事没有必要介意,她们亦该明白跟了自己并不是轻易便能脱身的。素来不犯大错,不出卖不背叛,其他的事都能网开一面,毕竟这不是在规矩森严的后/宫,并非说半点闪失就要将人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有喘息、有缓气的机会。 “有些事不该想,便不要试着去了解。她既是我想除去的人,便是你们务必要施行的任务。安浓,有些事并非心慈手软就能结局的,你亦不用觉得我心狠手辣。若非她私自逃跑,我怎可能会动这个念想?” 安浓的脑中便飞速转过,是啊,主子曾经给了那位姑娘时间,亦不顾金钱人手想着再给她挪个安生的地,是对方不懂得珍惜,总想着逃离才会有今日的事。若是哪日有着和主子面貌相似的女子来到君府,到时候奶奶该如何自处? 众人的指点、外界的压力同怀疑,将是沉重的枷锁。 如果主子不在,自己和安宜又该何去何从? 景晨观她面色没有早前那般僵硬,便合了合眼帘,总算还能想明白,没有到不可调教的地步。话尽于此,她不愿再多说些什么,懒懒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再想不通,她亦无能为力,只能当成弃子。 景晨还是头回花这般多精力和耐心和手下人相处的,待屋内无人时,才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原仲轩已经知晓楚景涟的存在了……以他的头脑,怕是很快便能反应过来。这个事,怕是难免惊动楚府,想来该抽个时间回去见见汪氏。对于楚家的那位主母,她当真是没有好感,然而还必须筹谋商议。 自己害怕身份暴露,汪氏更怕! 楚景涟她许是还能得些风声,若是有可能怕是不会错过铲除的机会。然而,她还担心那个流落在外、了无踪迹的金氏。 这些心理。景晨自认为还是能把握住的。事到如今,如若还分不清该舍谁保谁,也就枉为做楚家太太这般多年了! 锁眉凝思了许久,景晨复开口对外唤来安宜。 后者不知是否从安浓处得知了什么,还是因为惯常的拘谨,在大奶奶跟前有些放不开手脚。 景晨素来对她便不比对安浓重视,此刻寻她过来,张口就问道:“对了,安浓走得急,你可知晓上回的事办得如何?”见对方呆愣,便提示道:“就是让老三和阿图物色人手的事。” 安宜这才恍然大悟,点头回道:“奴婢记得,因为奶奶您说过宁缺毋滥,故而还没有消息。” 景晨目光微黯,点了点头就应了声。 “奶奶可还有其他吩咐?” 她似乎总是很怕单独同主子相处,性子有些小。 望着安宜,想着想着景晨突然咧嘴招手,“你且近些。” 对面的人小挪了个步子。 “再近些。”语气微有不耐。 安宜则不敢再耽误,忙往前前行了好几步。 景晨的目光则上下打量,深深地又似很认真,教安宜全身皆不自在,又暗地里纳闷着是否自己做错了些什么。 半晌,景晨才启唇,“这几日,你且近身跟在我身旁。” 安宜迟缓须臾,最终点头。 该花些心思了,否则今后用起来总让人操心,景晨素来不喜欢惟命是从的下属,为主者该懂得放权,这亦是信任的表现。 是夜,烛光跳曳下,景晨倚在炕上对着账本,安宜在旁端茶递水,身姿站得笔直,然比早前总不时望向主子的行为要自然得多。 “吱”的一声,大爷推门而入,景晨忙起身相迎,并让安宜奉上热茶。 大爷接过后随后就挥推了安宜,扫了眼几上的账簿,沉声询问:“近来外面有很多事要处理吗?”(未完待续) ------------ 第九十二章 就寝规律 内宅里的事大爷并不过问,院子里婢仆出入亦不关注,即便听着风声,亦不似景晨初过门时那般在意询问。身为府中大奶奶,有事差遣婢女外出,素来便是很寻常的现象,乍闻此话,她微愣地立在原地。 漫不经心地用茶盖拨了拨浮着的茶叶,大爷启唇复语:“怎么不答话?” 景晨欠了身,迎上对方视线从容作答:“回爷的话,事儿倒非很多,偏是妾身方回府,有些事要交代安排下。”目光落在大爷手边摊着账簿上,再添道:“且祖母安排妾身对账,许多便是城中铺里的,妾身浅陋无知,差人出去打听,以便了解。” 事牵公事,大爷未再深问,垂眸敛神,伴着修长的手指轻挑,账簿合上,他起身走向内室。 景晨忙招了端盆侍水的婢女进屋,亲自领着她们服侍他盥洗。 浓厚的福纹绒帐尚未撤下,躺在厚实的锦被下微觉闷热,景晨将肩处的被角稍稍往下退了退。动作方出,便有结实有力的臂弯绕过她的腰肢,后背紧贴上温热的胸膛。 大爷替她将被子往上扯了扯,关切提醒道:“莫要贪凉。”似哄任性孩儿般透着股无奈。 这种语气,颇为自然,亦十分亲切。 “我就是觉得有些闷。”手心里渐渐渗出了汗珠,紧贴住对方处的衣衫上似有薄薄的汗液。 身后的人便俯首轻笑,“明日让她们换个帐幔,省得你最近总睡不安稳。”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际,惹得她身子微僵。 如大姨娘所说,大爷夜夜宿在主卧,不说是晚上。便连白日都不怎么去妾室的屋子。然而两人虽夜夜相伴同眠,却仅限于相搂相拥,并无如何亲密的举止,景晨非那些木讷的闺中深妇,自有另外想法。 毕竟,被原仲轩设计带走前,彼此间关系仍是融洽可观。偏是再次回来。他才似有了隔阂,客套敬重仍在,然相处间到底多了分疏远。女人尤多敏感,于这方面,景晨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如若是往常,大爷冷淡了些,她还能有许主动。可现在。对方虽不明说,心里定然是对自己贞洁有所怀疑的。 或者,碍于君府颜面,即便他疑心颇重,却终不会明问,她则更不敢有任何轻浮引人误会的举止做出。 景晨不明白的是,不碰自己,为何还要日夜相陪? 似乎察觉到怀中妻子的漫不经心,大爷手臂微紧,低眸望向对方。“涟儿。琦姑娘的事,你是如何看的?”手却开始沿着她曼妙的曲线缓缓往下。 轻柔小心的动作。引得她阵阵颤栗,敏感的身子反射般绷紧,她暗松粉拳,试图放软。 难道自己想错了? “琦姑娘是府上的客人,独身在这,祖母接过来一块玩住,方便照应。妾身没有其他想法。”强作平稳的语气到最后因呼吸急促而有些许迟缓。 大爷唇角微扬,湿濡的吻落在她的脖间,“你知晓我不是问这个,嗯?” “爷不问这个?”语气无辜,似乎天真至极。昏暗的幽光下,丽容俏皮,有着平时端庄所没有的风情,分外引人心动。 大爷的手便沿着衣襟伸了进去,轻车熟路地抚上妻子的凝脂,将柔软纳在掌中。伴着轻搓缓揉的动作,身子缓缓倾侧过去,口中亦不忘打趣:“涟儿你居然同我打起哑谜,瞧我怎么收拾你?” 话中情欲充盈,目光炙热,手下动作亦不容缓。 躺在他的身下,景晨双手攀住对方双肩,配合时于青涩中添了抹热情,悬着的心则慢慢松了下来。 用水过后,帐幔内仍弥漫着暧昧的气氛,合上了眼睑,景晨安然熟睡。 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睡梦迷糊间翻身朝外,玉臂下寝被尚留余温,枕边却是空旷。缓缓睁眸,大爷竟早已起身,罗帐落得严实,阻隔了她的视线,侧扬起身,素手掀帐,天方破晓,有娇艳的光线射入,微有刺目。 黑发斜肩,景晨垂眸思忖一二,便对外唤道“来人”。 安浓禀大爷天还没亮便去了书房。 景晨抚额,暗道自己居然睡得那般沉。婢子询问是否还要躺下歇会,她摇了摇头就起身着了衣戴。 坐在妆镜台,回想起昨夜的情事,景晨偶有迷茫,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捉摸半晌,仍是无果,再起身,已过卯时。 姨娘们相继来此请安,侍候起大爷和大奶奶用早膳,知晓两人要去荣安居向老夫人请安,便纷纷福身欲要离开。宋氏最小,走在最后,还未跨过门槛时,便听得身后传来主母的唤声。 景晨将她唤住,低语无波道:“你且留下。” 原在旁坐着的大爷只捧着茶盏落在手心,似乎对周边这些未有察觉。 “奶奶有何吩咐?”不忧不喜,倒比从前深邃了几分。 景晨不顾对方总不时瞥向大爷的目光,径自吩咐道:“昨儿个你情绪不好,我没有立即招你前来,今儿个见你容色尚佳,总要有个处置。你同表姑娘发生口角,原是你主动上前故意阻拦她的去路,呆会先去给表姑娘赔个罪再回来闭门思过。” 看见对方张口欲要辩解,景晨复抢先道:“但凡做事前,先想想自个身份,别为了一时冲动闯出大祸,否则这院里可没谁会保你。” “大奶奶,明明是琦姑娘……” 本立在宋氏身后的婢子采儿突然往前,似不甘主子被训,只是话未说完,便被大奶奶轻瞄来的目光所震慑住,忙住嘴复退后,内心却在纳闷明明对方眼神并不凌厉亦未含怒,怎的就不敢说下去了呢? “我同三姨娘说话,何来你个婢子上前插嘴的余地?”景晨口气不满,似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连个下人都调教不好,宋氏你别是性子太好就受委屈。”说完不待蓦然抬头对方出声续又添道:“我早前就说过,你们若心里有什么不自在不高兴的,自有我和爷替你们做主,别弄到最后主宾不分,仆越主权。” “是。” 宋氏抿了抿唇,欲语还休地仍希冀地望向大爷,见后者毫无反应,这才福身请离,“奶奶训言,婢妾自当遵守。” “嗯。” 敷衍般的应声,透着主母的高傲和气势。宋氏不免在心中自问,在大爷面前,她竟然丝毫没有顾忌,后者还纵着她如此,连声都没吭下,无非是默许楚氏所为。 转身之际,双手绞着手中帕子,宋氏心中是有着不甘的,自己才进府多久,又跟了大爷多久? 大奶奶方进府,一切都变了,别说心尖上了,大爷现下眼里都似没了自己这个人。 紧随的采儿亦很不解,素来和颜悦色的大奶奶今日为何这般凌厉,莫不是还特地表现给大爷看的?因先前对她印象不差,故而即使被说骂了,并未记恨在心,仅埋怨不解了半晌,“姨娘,奶奶方才说的是何意思?咱们是晴空院里的人,她为何帮着琦姑娘?” 在她心里,琦姑娘对大爷有情,必然是这后院内奶奶姨娘们的眼中钉。不说自家姨娘出事有因,即便是无理取闹,可到底是变相替她教训了表姑娘,如何能在大爷跟前这般不留情面? 宋氏亦想不通,自己明是在听了文氏的话后才有所行动,她怎的就不信自己无辜? 这个楚氏,真难捉摸。 厅堂内,景晨默默地立在旁边,待大爷将茶盏放下后才上前虚扶了他起身,“时辰不早,该去给祖母请安了。” “嗯。”大爷往前两步,复又瞅了眼妻子,低声道:“宋氏那,你且多担待些,她还是郁结在心。” “妾身明白。” 昨夜突然提及白纤琦,是有暗示宋氏的意思吧?后宅里这种事景晨不认为能瞒得了大爷,许是对方还未归府便得了风声,他虽不明说,心思里对宋氏是有维护的。 景晨选择将话在他身前挑明,无非亦是要向他表明,这些事她早心里有数,亦有自个的处事方法。 索性,他没有为了维护宋氏还下自己主母的面子。 至荣安居,老夫人果然对昨日晴空院里的事闭口不提,三夫人裘氏却笑吟吟地望着景晨,眼底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三姑娘缠着景晨要学绣艺,亦嚷着说何时教她栽花修剪。 二夫人便打趣她,说乖巧不胡闹即可,那些修身养性打发时间的事不适合她做。 景晨却听得出她平缓语调下的关切之意,是不愿三姑娘前来打扰自己,对她难免又好感了几分。 复说了会话才回晴空院,方进主卧景晨便吩咐安浓下去熬药。后者觑了眼主子神色,迟缓了下没有辩言就依言遣退。 在旁的安宜神色间复又有些不安。 静静地在炕前坐了会,还不待往隔间去处事,外间便有碧好的声音传来,“奶奶,二姨娘来了。” 清晨则再次坐定,让婢子请她进来。 朱氏着了杏黄色茉莉折枝的妆褙,盈盈走进屋请安后神色拘谨地立在下首,几次欲言又止。 “二姨娘前来,所为何事?” 朱氏抿唇再三,终是福身闭了闭眼即问道:“婢妾斗胆,想询问下奶奶大爷每月就寝的规律。” 景晨表情顿然滞住,连带扶着茶盏转动的手指都停住,心下诧异,素来行事低调、言辞谨慎的朱氏居然会来问这个?(未完待续) ------------ 第九十三章 不要胭脂 似是被大奶奶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朱氏垂了垂眸,浓密睫毛将内心想法掩去。迟迟未等到对方开口,终是忍不住抬首小觑了眼端坐着的人,见她不乏打量探究,忙不迭又别开视线。 这模样瞧着,恁地心虚! 若说后宅府邸内却该有个侍寝安排,尤其是针对几位姨娘。然而寻常百姓商贾之家,君家虽是大院却终究随意简单了些,很多时候想留在谁的屋里皆看爷的心情,故而自进府后景晨至今都未明确有过规定。 三房姨娘中,居然会是这个朱氏率先询问,难免引人深思了些。 阖府皆知,二姨娘虽生得好模样,却因出身不好而最不得大爷喜爱。素来因顾全她的颜面,每月才会难得过去趟,现今主母进府,大爷夜宿主卧。姨娘们虽该紧张着急,可当面询问主母此类事宜的问题,却有失身份。 注意到她眉宇间的几分为难,景晨故作漫不经心地接道:“依二姨娘看,该如何安排才好?” 朱氏心下跳得厉害,对上大奶奶毫不在意的眸子,咬唇低回:“奶奶做主便是,婢妾没有想法。” “都开口相询了,怎么会没想法?”抿了口茶,景晨低笑,“这事是我的疏忽,二姨娘不必慌张。” 朱氏的目光便有些期待,这是要做安排了?盼了这般久,奶奶总算回来主事了。正满眼希冀的等待对方说出时期安排,却见大奶奶落了手中茶盏,“朱氏,你性子低调,素来行事谨慎,今儿既然都主动说了要求。回头我自然会在爷跟前给你提个醒。” 神态慵懒中透着几分无谓,微挑的目光上斜,从容大方间没有丝毫勉强。 朱氏有些看不太明,她以为大奶奶性子亲和,虽是聪颖却循规蹈矩,不会做出什么落人口舌的事来。劝大爷后院内雨露均沾的话,由她出口最为妥当。且依着从前揣摩,她不会拒绝。而大奶奶方才的口气,以及此刻脸上的神色,不见发怒尤存平缓,她怎么都没料到对方会说这般的话来。 奶奶她身为晴空院主母,难不成还想独占大爷不成? 她不做安排,只称会满足自己要求。特地在爷跟前为自己说话,传出去她朱氏成了什么人? “奶奶……”犹豫着上前,忐忑开口:“您、您……” “有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口气不重,气势倒颇有几分凌厉,朱氏不敢打马虎,忙接着说道:“婢妾的意思是,还有大姨娘和三姨娘呢。” “哦?你在替她们着想?” 景晨浅笑端量,紧跟着似觉得匪夷便说道:“平日不见你们往来,不成想你心里还真有着她们。得了。这事我会替你向大爷说的。”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疲倦,摆手淡淡道:“先退下吧。” 朱氏步子沉重。想探个究竟,然大奶奶面颊上除了倦意,丝毫看不出其他,只好无奈地离开。 “姨娘,怎么样?”才出了屋子,婢女乐儿就迎上前。 朱氏微有埋怨地瞪她两眼,口气不满地答道:“奶奶说会同大爷提的。”察觉对方有话欲说。忙紧张地左右瞧了眼,低声道:“回屋再说。” 卧室内,景晨正拿着茶盖漫不经心地拨着漂浮的茶叶,神色浅浅,脑中回想着方才朱氏的模样和言语。朱氏断不是那些个使手段争宠的女子,然她方才的要求却又明明是那个意思,莫非她另有所谋? 能是为了什么,教她开口提出这等要求? 上辈子温柔娴淑的面颊戴得久了,以至于她明知朱氏说得合理,亦不愿顺着她的话做上安排。现下和后/宫的情况不同,老夫人对大爷这几位姨娘并不见有如何好感,何况大爷若是喜欢早就主动过去,如若不愿,再提那等言语,难免就会恼了他。 只有在先前方入君府迷茫不定时,景晨才做过那等劝夫君去姨娘屋里的事。前些日子,即便两人相敬如宾,她亦未曾在他面前提过其他姨娘的话。 有些人或事,并非是能够招来推去的! 故而,何必违拗了自己内心所想,去做明知可能惹恼大爷的事来? 三姨娘宋氏是几近午时才回的晴空院,进门就来向景晨回话,瞧着她那张绷紧的面颊,景晨能料到许是受了些委屈刁难的。毕竟,白纤琦任性的小姐脾性,看到本就不顺眼的人前来赔罪,怎么会放过这等良机? 这并非景晨不愿替宋氏做主,而是她有错在先,想着利用文氏挑事的心思不纯,哪能轻易放过?作为主母,有职责教诲妾室,她却用了最简便的方式。若如果宋氏不明白其中深意,仍旧心存怨愤不知错在何地,那这人就得重新低估了。 前世宫闱风云中,看遍了时间百态冷暖,景晨知晓,灾难最催使人的成长。 不过好在,宋氏面露谦色,对大奶奶似乎未存埋怨。 事实不管真假,表面能做到这点,景晨就朝她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只简单说教了几句便让她回去了。 对于三位姨娘,她素来不愿花太多心思。 午时膳后吃茶,面对大爷,景晨仅关心体贴了几句,并不为他增添烦恼。生活似有到达了景晨想象中的那种平静,满足现状,亦不愿去多要求些什么。 大爷似乎很忙碌,小歇片刻便匆匆又出了府。 景晨不禁在心中自问,生意上遇到了麻烦吗? 未时三刻,后宅里突然热闹了起来,有仆妇过来回禀,称五爷院子里的胭脂和二爷衣衫不整地被人发现。景晨闻言皱起了眉,难免回忆起早前初进府没几日的那件事,二爷侍婢柳玉跟五爷好上。 如今,这算是巧合吗? 因是二爷,大夫人耿氏亦出了面,景晨去的时候只见她在责骂给俏丽秀美的婢子,后者垂头不语,只嘤嘤落泪,似乎很是委屈。至于二爷,则步子踌躇地立在原处,因旁人目光尴尬而满脸通红。 “母亲。”上前朝耿氏行了礼,景晨仔细注意起那个美婢。 据说是五爷屋内近身伺候的大丫鬟,那必然就是五爷的人咯? 大夫人训斥了番,最后转望向二爷,言辞颇重的教育起不读圣贤书,反倒是做出这等荒唐事来。二爷似要反驳,然口辞笨拙,更因胭脂的哭声而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模样。 须臾,三夫人裘氏前来,问明缘由后俨然宽容大方的做派,称二爷若是喜欢,便就做主送了他。 四周的人吃惊诧异,双眸睁大地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大夫人却断然拒绝,明嘲暗讽了番胭脂是五爷跟前得力的婢子,怎么好要去。三夫人从善如流,语气亲切地说起上回柳玉的事来,还称都是自家人,不必客套等等。 景晨便听出了另外的端倪,是三房有意给二爷屋里塞人吧? 难道还为上回的事不能介怀? 明知内宅不安,耿氏和裘氏争辩的不可开交,最后竟是谁都不肯退让。景晨便上前劝道:“母亲、三婶,这事还没说明白呢,二弟许是和胭脂间根本不是咱们想的这回事,倒不如先弄清楚了可好?” 裘氏眸带薄怒,耿氏则有些不甘,咬唇思量了下唤了胭脂近身,“到底怎么回事?你可是五爷屋里的人,若是做出那等有辱府上声誉的腌臜事来,仔细你的皮!” 闻者身子微颤,扫了眼那旁立着的二爷,咬唇断断续续地就说出惹人误会脸红的话来。 大夫人狠狠剜了眼那旁二爷,后者摆手就似要辩驳。 手足间有些无措,略显小家子气。 景晨难免就多瞧了他几眼,似乎有些意外,心底里亦起了探究。 “好了大嫂,还要问什么?这等事莫不是要闹得人尽皆知不可?按我说,臻哥儿年纪不小了,屋子里是该有个知冷暖的人。您对他严厉,亦要注意着他素来的需求和想法才是,否则他日即便是高官俸禄,处事间便总短人些许。”耿氏面色惬意,与其说是劝语,倒不如称为暗讽。 这种语气,连景晨听得都有些皱眉。 二爷素来不多言语,不管老夫人还是大夫人,注意力大都是放在大爷身上,对他均疏忽了些。然而这也不代表,可以仍有三房的人欺负! 景晨瞥了眼脸色铁青的大夫人,上前两步即说道:“母亲,三婶说的对,二弟是府里的爷,总不能教他受了委屈。”扫了眼那旁昂起脑袋的裘氏,续添道:“不过今儿的事,儿媳身为晚辈说个话,同上回情况并不相似,倒不如查明了再做安排?胭脂是五爷屋里得力的人,随意调开了,终究会很多不便的。” 原正欲发作责怪儿媳妇帮着三房人的耿氏闻此才面色稍霁,不悦地瞧了眼对方的三夫人,因口中无辞便颔首顺了景晨话中的意思,“好,这个事便先交给你,可要好好办妥!” 话中暗示的意思,格外明显,长房里是不愿接纳胭脂这个婢子的! “是的,母亲。” 景晨颔首后同三夫人告了辞,便让人将胭脂带到了晴空院,径自进了厅堂坐下,目光凌厉地望向对方。 后者跪在地上,目光楚楚,内心七下八上,怎的到她身上就和柳玉不同了呢?(未完待续) ------------ 第九十四章 他离开了 婢仆们相继从厅堂内退出,晴空院的廊下院里挤了不少人,均探头探脑地仔细注意着里面动静。盏茶的功夫,胭脂便灰头丧脸地走了出来,察觉众人目光忙低首躲避,匆匆离了开。 晚夕未至,府里就传出胭脂言行不规,私下勾引二爷未遂的话来,老夫人气急说要严办,最后将三夫人唤去,说了番严厉的话最终让她将人带走。 胭脂是三房里的人,老夫人这是要看裘氏表现。 却说三夫人亦是个心狠的的人,丝毫不念对方伺候五爷多年的情分,教人打了三十板子就卖到了窑子里去。 这算是给了长房个交代,夜晚用膳时脸色却是铁青,俨然是郁结未舒,目光不时朝景晨瞪去。那不甘、埋怨的眼神,不说桌上的人,便是立着垂首的婢子都注意到了她对大奶奶的敌视。 景晨却淡然处之,膳后依旧陪老夫人解闷,与姑娘碎语闲聊。 回晴空院的路上没有坐轿,大爷同她徒步而行,目光不时朝旁边妻子瞥去,神色探究。景晨目视前方,似乎分毫没有注意到今日府人对她的好奇与钦佩目光。 谁都知晓,胭脂是主动跑到荣安居同老夫人说那番话的。 主动道明真相,最后换得这种下场,谁先前能没写估计?然胭脂还是去了,在离了晴空院后便立即过去,众人都在心中猜测大奶奶用的是什么手段,或者是说了什么话。 大爷同样好奇,然这些是内宅琐事,他向来没有过问的先例。或许是因为事关妻子,是他的枕边人, 所以才会对这等小事起兴趣。想着开口询问,转念意识到各人有各的生存法则与手段,便又将话忍了回去。 这个楚氏,总让他愈发想要了解。 缓缓往前走着,手背一暖,却是被人握在了掌心,景晨抬头觑了眼大爷。月光下对方抿唇往前,轮廓坚毅分明,似蕴蓄着无穷力量。 一路无语,气氛静谧中隐透祥和。 夜晚躺上床,景晨突然想起白日朱氏的话,望着只着中衣掀被躺进的丈夫,淡淡唤道:“爷?” 大爷侧首。素日在外的他容上略有疲倦,声音低沉温柔,“嗯,何事?” “今儿个二姨娘过来,您好似许久未去瞧过她了。” 大爷亦很惊讶,似乎还透着几分不解,朱氏居然和主母提这个?旁人不知晓自己同她的关系,难道她没有丝毫自知之明?上回的话说得并不含蓄,居然还会起这种念想? 景晨见丈夫眉头紧蹙,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对方即续道:“妾身进府有些时日。却总未替诸位姨娘打算。爷且莫要怪罪才是。” 这语气,俨然同曾经大为不同。 现下妻子提到这话。并非是要将自己往外推的意思。而是姨娘开口,她才代为传话,语气淡淡,没有挽留不舍,亦无贤惠时面上的客套鼓励。入耳并不刺耳,大爷反炯炯打量着对方容色。 专注而认真,景晨的脸颊难免就红了起来。 他却似格外愉悦。将床头的烛光吹灭后便把她搂在怀里。 黑暗中,有调侃调笑的语气响在她的耳旁,“涟儿是希望我过去了?” 这人,偏要这样才回她的话! 温热的气息吐在耳后,景晨身子酥麻,整个人挺得直直,“妾身没有。” “很好,知道不将我往外推了?” 这般轻松的口吻,隐约透着愉悦,令景晨有些不太适从。 最后,仍是沉陷在了他给的温柔中。 次日清早,许是心中搁着事,景晨早早就醒了,眨了眨眼侧首就对上大爷的目光,她心下跳跃得厉害,惊诧道:“爷,您醒了?” “嗯。” 大爷应了声,掬起她秀肩上柔顺的青丝在指尖把玩,“几位姨娘那儿,你且不必安排,我心里自有数。” 景晨这才反应过来,昨夜都没谈出个所以然来啊。 拦了妻子的细腰,大爷鲜有地望她颈间蹭了蹭,明显感受到对方周身绷紧,他含笑着就打趣道:“昨儿动情时,你可不是这般拘束的。” 他总觉得,怀里的这个女人,很与众不同。 听他居然堂而皇之地谈起这方面,景晨面色微囧,缩后着就推了他道:“大白日的,您别……”饶是她床底间再放得开,亦不可能跟他面对着谈论这种话题。 大爷则轻笑两声,清晨低呐言谈的气氛很温馨。 “您别闹,该起身了。” 景晨将他伸入衣襟的手取出,口气颇是无奈,目光则望向如意纹的帐幔上。 大爷却是派她从未见过的神情,不依不挠地复又将她搂紧,“天色尚早,不急。”说完顺着她优美的曲线似来回摩挲,语气低柔地若撒娇的孩童,“昨儿个你是怎么说服胭脂的自认罪状的?” 原来还是好奇着,景晨哭笑不得,用奇怪的目光望着他,“爷怎么突然就问出来了?” 不顾爷们的颜面,竟是真打听起宅院婢仆的琐事来了? 他却闷哼了声,“原是早看出了爷的心思,那还不主动告知了我?” 听着这种隐含埋怨的语调,景晨心情蓦然就放松,他亦没想象中的那般呆板。闭了闭眼,灵眸狡黠,她却故作神秘,反睨了对方答道:“妾身若是告知了爷,这该大奶奶做的事岂非给您抢去了?” 大爷愣了顷刻才反应过来,佯装生气就同她闹了起来。 待等用早膳时,大爷仍不知晓妻子是用了什么法子,目光便未从对方身上移过。 在旁侍候的三位姨娘都察觉到了爷对奶奶的情愫,自有眼红之人,表现方式有不同,或表现在面上,如三姨娘宋氏;或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揣摩嫉妒,如大姨娘文氏。 唯独朱氏,面上总是无波无澜。 景晨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对大爷的视线则并不回应,偶然抬头,发觉有道陌生的目光注意着这边。她唇角微微扬了扬,先前想不明的事,书有了理由和解释。 原来是这样…… 朱氏,她便这般看得开? 替二爷成功拒绝了胭脂,大夫人耿氏对此格外满意,从荣安居出来后特地招她去了敏兴堂。婆媳二人坐着,气氛较从前自在和善了很多,景晨乖巧谦色,对方谈论任何都不反对。 不知不觉,话题却总会绕到表姑娘白纤琦身上。 关于这个,耿氏似有满腹的不满,景晨则静静地听她唠叨,脸上没有分毫不耐。 离去的时候,遇到了二爷,对方作揖亲自道谢,景晨莞尔客气,匆匆别过。 晴空院一如既往的宁静,内宅无波无澜,景晨午睡后看了会账簿,安宜就回禀说二姨娘来了。 是来探口风的? 适逢安浓从府外回来,她皱眉思量,摆手同安宜吩咐道:“上茶,请二姨娘先等着。” “是。” 安浓瞄了眼退出屋的安宜,奶奶素来对姨娘们格外宽容,今日怎么特地晾着二姨娘?然这些事并非她所要关注的,上前两步做起答话,“奶奶,还没有消息……” 景晨面色莫测,重复道:“没有消息?”语气悠长。 安浓便越发小心了几分,“是的,奶奶。”脑袋低得不能再低。 景晨捉摸了番,最后迟缓道:“我知晓了,你先下去吧,还有,最近别再出府。” “是。” 朱氏足等了两个时刻才见到衣光鲜亮的大奶奶,起身待主母坐稳后才上去请安,“婢妾给奶奶请安。” 景晨则似没那般多的心思同她周旋,竟是避问话而言其他,没几句话就摆手让她下去。 站在院中央的朱氏突然觉得,大奶奶开始摆架子和主母威严了! 不止朱氏,文氏和宋氏,包括晴空院内的众人都觉得大奶奶同从前变了很多,似乎同寻常掌事的妇人并无多少区别,日渐严厉。 察觉得到婢仆们做事时的小心翼翼,景晨却没有改善。 她觉得,如今才是对的! 现下,根本不是才方进府的那阵子,如若仍旧那般放不开手脚,与人情面重于规矩,老夫人会不满意怀疑她是否有能力掌御府中诸事的。现下外面情况交患,内里自不可能再添乱给人留有话柄。 素来的日子,都是表面宁静,实际紧张。 又这样过了两日,大姑奶奶同大姑爷从京都回来,登门为客。大爷留在府里没有出门,景晨见他们姐弟亲密,猜测到彼此关系格外很是友好,亦讪讪地伴在旁边。 没过多久,大姑奶奶则同大爷到了书房,许久才出来。景晨呆在主卧不时瞄向对面书房,总是坐立难安,心虚难宁。 相伴而行去荣安居的时候,大爷私下里不动声色地握了握她的手。 景晨则只觉得心中闷热,有不好的预感生出,似乎周边要有什么发生了般,整颗心七上八下,太难安定。 然事实上,直到原家的车队离开,均无人私下同她交代说些什么。似乎,谁都当真忽略了上回原仲轩将她劫去的事,连个事后解释或者安排都没有。 第二次,知州府传出,原仲轩离开了平城。(未完待续) ------------ 第九十五章 清白 原仲轩离开平城,按理来说对景晨是个好消息,然自清晨起她就总眼皮直跳,心头似被什么沉沉压着,分外窒闷。这等心绪不宁的行为表现在手足间,便是漫不经心,连带这旁人唤她都迟缓了许久。 “涟儿,你今儿是怎么了?”老夫人将账簿放下,侧首仔细着望着孙媳。 对于楚氏,她已经说不清感觉了,原想着娶个贤内助可以替大爷分担解愁的媳妇,现在眼前人是有这个能力,然却因表现太好,又让她觉得放心不下。爱孙显然已经动情,如若能够影响他情绪的女子却并非是老夫人所乐见的。 她要的是,满心替君府着想,外能理事内能安宅的大少奶奶。从前外间总说楚府大姑娘容貌绝美,她从未觉得如何,亦不曾想他日真能够搅乱大爷心绪,谁成想会是今朝这般模样? 偏是这等心理才够矛盾,楚氏如此优秀,说不疼惜喜欢是不可能的,然老夫人又总担心着其他的事来。 景晨问话抬头,目露歉意地摇头就答道:“祖母,对不起,孙媳走神了。”说完紧盯着摊开账簿上的条框数据,启唇道:“您是说米粮行的事吗?” 老夫人却将账簿推开,端起手边的茶盏,举止平淡温和了些,“谈了有些时辰了,咱们歇息会。” 景晨目光则有些迟缓,望着旁边堆积的蓝皮账簿,略有诧异:不是说时间有些紧张的吗? 老夫人希望她能早日对君府的生意上手,因为上回离府许久,原先的安排进程落下,连带着景晨都觉得有些压力,生怕自己接受太慢而惹他她责怪。难道就因为自己走了神。故而不满想训斥几句? “是。” 她面露乖巧,很是虚心地立在旁边,神态恭敬,等着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熟知老夫人沉凝片刻,出口却是温和,“涟儿,院子里还好吧?” 竟是话起了家常。景晨顿感意外,她院子里的事,难道还有什么能瞒得了他的?想是这般想,仍是立即答了话道:“回祖母话,现下都好,各位姨娘对大爷也尽心。” “嗯,亏了你管教有方。”老夫人语气淡淡。面色仍然和蔼。 然事实上,晴空院的事没少出,三位姨娘相继受罚,若非景晨果断处置或提早警告,哪有现在宁静的日子?素来家大烦恼多,兴风作浪的人有、挑拨离间的人亦有,蓄势待发、野心勃勃的人亦不少。 好在,三房内没有再起事,五爷亦未曾多纠缠,否则才真是不太平。 景晨素来忧虑的并不是这内宅的事。而是外面那个依旧生死不明的楚景涟。只要她一日尚在人间。尚不为她所控制,于自己来说。生活就难保绝对的安稳。 如若没有外患,这里面即使闹翻了天,她也有法子可以治! “祖母谬赞,孙媳只是尽职本分。其实,我还有好些做得不够好的,亏了您和母亲宽容才没有指责。”谦色尽显,景晨感激言后复又开口:“今后还要祖母多担待。” 老夫人很喜欢这种不恃宠而骄的女子。她并不会因丈夫宠爱而特地去打压姨娘妾室,亦没有罔顾长辈。甚至对于常去晴空院走动的琦姐儿都能包容,不会因为下人传扬挑拨的话而红脸相待。 故而,本着是要用原来的要求去律她,却又不禁被她这等可人贴心的性子给俘虏,对她总厉色不起来。 景晨自能感受到老夫人的这种心境,面上却无波无澜,一如既往的敬重对方。 祖孙俩说起了话,景晨观她似没有再谈正事的心绪,便集中的心思再不乱想。待老夫人提及昨日大姑奶奶从京都带回来的礼物或者稀罕玩意时,景晨才顺势而道:“大姐和大姐夫此次离开甚久,这几日怕是要忙碌,抽不得空再过府陪您了。” 老夫人便抓住孙媳的手,眯笑着道:“涟儿也看出我对如儿的不舍了?唉,嫁去了官宦世家便是这般,她今后是原家的人,自然是夫君在哪,她便在何处的。” “嗯,祖母亦莫要忧愁。大姐那般孝顺,有时间必然常常过府陪您的。” 对于她的宽慰,老夫人忍不住想起上回孙媳因为护着三孙女而出事的那日,表情亦越发亲近了几分,“你待你几个姑子亲密,祖母瞧着心里亦高兴呢。” 景晨就讪笑,“媳妇进府晚,深和大姐相处时间短,倒没有同二妹、三妹般亲密。”仔细注意着对方神色。 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就紧了紧,“你别烦心,府里人都知晓如姐儿和浠哥儿的姐弟要好,你是她弟妹,早晚也是亲近你的。” 景晨便似有些愁苦,叹息失意道:“只能这般了,孙媳倒希望大姐能多回府走动走动。” 老夫人便顺势与她说起府里人的事来。 走出荣安居的时候,景晨眉间未舒。谈了半天,她还以为能从老夫人处试探些关于原府的事呢。 想必君宛如同原存辉都知晓了原仲轩掳劫自己的事,否则若非这般,怎可能才回城就送他离开?这种事关乎声誉,她必然紧张担心被人多想。毕竟孤男寡女相处了好些时日,总归惹人深思。 大爷虽再碰了自己,然观他先前的态度,难道真的就没有丝毫怀疑了? 景晨拿捏不准,整颗心就似落不下去般悬着难受。 荣安居内,老夫人合上了账簿,唤过旁边的谷妈妈,瞥了眼后者就问道:“你瞧着呢?” 谷妈妈堆满了笑意,上前替老夫人捶起背来,“老奴就说是夫人您想多了,偏是吓着大奶奶一场。”见对方望向自己,咧嘴笑着又语:“姑奶奶昨儿回府都同您交代明了了,原爷和奶奶间清清白白的,瞧方才将她紧张的。” 老夫人没了往日的凌厉,语态很温和,嗔了眼身旁人就道:“偏你心疼浠哥儿媳妇,难道我愿意怀疑她?” “老奴知晓,您心里疼着大奶奶,否则当初她回府时就该询问了。” 老夫人就叹息,语调悠长地回道:“是浠哥儿相信他媳妇。唉,这样紧张个妇人,也不知是否是福气。” 谷妈妈便没有再接话,心里总觉得老夫人是多虑了,然这等话她自然是不该出口。在她看来,大爷同大奶奶夫妻恩爱没什么不好,早日替君府添个男丁,自然是桩美事,谁曾想老夫人总顾忌些旁的事? 身为下人,这些亦只能想想,并不好说出口,谷妈妈自觉地闭住了口。 回到晴空院,景晨细想了下方才在荣安居里的情况,总觉得老夫人的话并不似表面那般简单。然而她思前想后都没想得通彻,她问了半天这后宅里的琐事,又没有责怪,究竟是何意? 难道仅仅为了提醒自己身为大少奶奶和这长房主母的职责与义务? 在伺候大爷和侍奉长辈这些方面,景晨自认为没有任何过失,然而如若涉及其他方面,她亦不晓得老夫人心底的标准与要求。这种不明迷茫的场景,让她觉得陌生且紧张,总觉得被人审核端量,却又不知自己何方面不如对方意的忐忑。 进府虽然不久,景晨却知晓她对府人的严格,尤其是未来主母的自己。 安宜紧随在大奶奶身边数日,终于不再是畏手畏脚,说话作答办事间都有所增进,景晨对此还是较为满意的。手撑着额头闭目,景晨还未歇上些许外面便传来女子争吵的声音,好似就在门口,她抬头不耐地就朝旁边的安宜打了个眼色。 后者应是退出,片刻后外面动静变小,安宜走进作答:“回奶奶话,方才是碧好和碧婵,两人好似起了矛盾。”双目睁大,询问着是否要带进来处置。 景晨则似很是疲惫,摇了摇头就摆手道:“且传宋妈妈过来,这种事交给她来处理。” 后宅姨娘、婢子们闹事,这原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来,然却偏偏相继发生在自己院子里。景晨不想去询问那些芝麻大小的琐事,亦不愿去深入瞧原本要好的婢子们为何事闹开,便直接交给宋妈妈处理。 这阵子,她来主卧走动的次数似乎都少了些。 晴空院内没有楚家的陪嫁,她素来用的都是大爷惯用的仆妇,这等事若是传出去必然是大奶奶管教不严,然而再从小追究,便是这位掌事妈妈的不是了。 宋妈妈得了安宜的话匆匆赶来,听得奶奶全权交给她处理,当下心里微跳,绷着脸不由分说就先让人将碧好碧婵拉下去打了十下板子。 这是聚众闹事吵闹的责罚。 景晨在内听到外面动静,眯笑了下还是较为满意的。 当权者就该有这等凌厉果断的手段与头脑,心中暗念道,想来宋妈妈果真是个能用的人。女子哭泣的低声隐约从外面传进,景晨烦躁地起身,转身就进了内室,留下满脸迷茫的安宜,不知是继续跟进去还是往外面去看看情况。 最后,还是忍不住想知晓外面的状况,走出去探视了番。 景晨坐在镜前,望着这屋内的四周,语气悠长地叹了声,不晓得目前的平静可以维持多久。才想着,安宜复又进了屋,对她匆匆回禀道:“奶奶,亲家太太来了。”(未完待续) ------------ 第九十六章 贪心的娘家 汪氏突然上门,对于景晨是个意外,她从妆镜台前站起,望向安宜便询道:“何时来的,怎的之前都没有消息?” 安宜便虚扶着立在主子跟前,神情不复从前般紧张,乖巧地应道:“回奶奶话,亲家太太方过门,事先因没有通知,管事进内院回禀,遇着大夫人便迎到了敏兴堂。” “怎么没人传话到晴空院?” 安宜则亦十分费解,摇头道:“奴婢不知,不过吉妈妈已经领了亲家太太过来了。” 转过屏风的脚步微顿,景晨凝神道:“已经领进来了?” “是!” 跟着奶奶有段时日,安宜亦有了眼色,外面院子里才闹开,宋妈妈还处着婢子,说不准过会就进屋来请示奶奶了。内乱不止,被亲家太太撞个正着,安宜不安地觑了眼主子,心中都替对方感到为难。 “请进厅堂了没?” “安浓已经陪着亲家太太过去了,吉妈妈让奴婢进来请您。” 景晨却似不急,神色清浅中透着几分从容,她锁眉思忖了几分才开口:“外头碧好碧婵的事让宋妈妈带去后院处置,待等亲家太太离开后再来回来。院子里你们当差仔细着点,有什么不懂的便寻宋妈妈去,可明白了?” “婢子知道。” “嗯。” 下了吩咐,景晨理了理衣襟才赶往厅堂。如若仅有汪氏她是不急的,偏是大夫人身边的吉妈妈都跟了过来,这里的事怕是转身就传到耿氏耳中。自己才方在荣安居同老夫人做过答话,现在就发生这等事,景晨无声叹息,真是不消停。 若是前世里。这种事都不带惊动自己的! 汪氏端着茶盏坐在朝西的太师椅上,旁边吉妈妈躬身陪着说话,见到景晨进来,忙将手中茶杯搁在了案几上。 “母亲。”景晨似是激动地上前,至汪氏身前便歉意道:“女儿不知母亲过府,不曾远接,是孩儿不孝。” “涟儿莫要说这话。母亲就是不想太兴师动众,这才突然拜访的。”汪氏脸上挤着笑容,似随意地瞥了眼旁边的吉妈妈。 景晨知晓她的意思,笑着道:“劳烦妈妈走一趟了。”示意了眼安宜,后者上前就递了个装着银锞子的荷包。 “谢大奶奶赏。” 吉妈妈亦非是个不明眼色的人,亲家太太特地过府,自然是有话要同大奶奶商谈。谢恩后就笑道:“夫人那还有些事,老奴就不打扰亲家太太和奶奶相叙了。” “妈妈慢走。” 安宜跟着送到了院门外。 景晨则在主位上落座,端起旁边的茶盏便笑道:“太太前来,是有何要吩咐吗?”语调悠长,目光饶有兴致。 楚太太的视线便总落向敞开的门口,低语道:“咱们换个地再谈。” 景晨面色悠哉,不以为意地反问:“这儿有什么不适吗?” 只有亲密情深的母女才会关起门来说私房话,景晨不认为和汪氏会有这个必要。何况,现下情况拆穿自己,对她更没好出。主动权早就在自己手中。于她又有何惧? 楚太太便有些看不明眼前的女子了,时而精明淡定。时而怯弱楚楚,总教人拿她没辙。 “晨儿,我当真有事要与你商议,我们去你屋里。”汪氏话落,率先就立起了身,眉宇间略有急促。 景晨却丝毫不动,神态懒懒地缓道:“太太。大爷不太喜欢外人进主卧。” 汪氏的面色就僵成青紫,目光犀利不悦,怒气腾腾地瞪着对方。这说的是叫什么话?不喜欢外人进他们卧室,难道自己这个岳母都成了外人?!然哪怕她是如此怒容,对方却丝毫没有松口的打算。 景晨径自忽视对方的充斥不满的目光,语气仍是漫不经心,“太太过府,先见了母亲?” 听,唤君大夫人的口气都比自己亲切! 汪氏强忍着不发作,深深吸了口气才开口:“不管怎么说,君府上下皆知晓我是你的母亲,难道你这大奶奶便是这般做的?”说着还特地往外瞧了眼,“你这院子里的事儿倒不少,才进来就见到受责的婢女,你这是怎么当家的?!” 景晨不慌不乱,眸光斜斜地睨过去,“太太是来教我如何管理内宅事务的吗?” 显然是隐隐含射她多管闲事! 方坐下的的汪氏再次站起,往前两步就骂道:“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对我连最基本的恭敬礼貌都没有了?!” “太太是为何事而来,又想我做些什么?” 这等轻描淡写的表情,令得汪氏身子猛然退后两步! 终于,精心装扮华服的楚太太伸出手指指向对方,责怪道:“你、你……真是反了天了!” “太太何必动怒?”景晨亦站起了身,语气无波无澜,“便是因你是楚景涟的母亲,我这才将婢子们遣退下去的。至于这道门,便是多道安全,省得有人在外偷听了不是?” 她莞尔浅笑着,神态慵懒不耐,“太太是特地过府,我哪里敢怠慢您?” 汪氏哪还有再唤亲昵“晨儿”套交情的心思?平复缓了下情绪才转过视线,“今儿个是老爷让我过府寻你,有些事须得你帮着周旋下。” 景晨再次坐下,“嗯,不知是何事?” 楚太太的目光这才又落在她的身上,压低了嗓音道:“你是知晓的,老爷年纪大了,不比从前健壮,在外奔波太过艰辛。咱们家以前就从事木行,上回姑爷让三老爷介绍了几位木商,你父亲想着将生意转回平城和附近的城镇。” “嗯,老爷说得有理。”景晨颔首。 汪氏则叹了口气,续说道:“木行是咱们楚家的本行,老爷觉得现今贩盐银钱颇多且自在,想着在这行里发展下。” 自汪氏开口说要帮着周旋,景晨便大致猜到了是何事。此刻却仍是目光炯炯地望向对方,还隐含笑意。 楚太太见状,便以为她是个好掐算的,笑了凑前就说道:“晨儿,你是明白的,只有咱们楚家家业大了,你的后盾便稳了。在君府的日子亦好过。” 景晨颇是认同地颔首,含笑问道:“太太说了这么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汪氏咽了咽唾液,在心里琢磨了些言辞才开口,“现今儿生意难做,不过咱们庄子上没有那么多能用的现银,便是真要发展。这关口还有点难。老爷原想着是替你在君府争个颜面,谁曾想这般难做?” “贩盐需要官牒,否则便算是走私,这种事若是被查出来,可是犯罪违法要进狱的。” 察觉她终于明白了其中的严重性,汪氏笑了合掌即道:“晨儿心思便是聪慧,怪不得君老夫人能放心你理庄子上的事,那么你亦晓得母亲今儿到底为何而来了吧?” 改了早前的怒脸责怪,声音无比低柔,谈话间更是不住地喊着晨儿。还自称母亲。 景晨想笑。事实上她亦笑了,仰了仰脑袋便摇头。“太太,这种事我怕是插不上手。” “怎么可能?你可是君家的大少奶奶!” 景晨啼笑皆非,“这等事事连官府,我是君家少奶奶,又有何用?” 难道她当真不明白? 汪氏挺直了后背又转首瞧了眼门口,“你不知晓,君府就贩盐。” “然后呢?” “姑爷认识永安巡盐使丘大人。且这平城的知州府的原夫人又是你们君家出嫁的姑奶奶。知晓姑爷肯帮忙,咱们楚家的生意也是做得起来的。” 景晨心泛冷意,“想怎么帮忙呢?” 楚老爷想要赚取更多,怕是想走私贩卖,否则被在官府的眼皮底下做生意,所收获的便就少了。 “这城里的事还不是知州老爷说了算?只要到时候如果有些事,请他睁只眼闭只眼便就成了。” 景晨倏地站起,语气不再如先前般马虎轻缓,“太太,您这话说得可真是轻巧?若是被发现了,你这是要知州老爷担负包庇纵容罪呢,还是要大爷负气贿赂的责任?!” 见她突然变得无情冷漠起来,汪氏心中亦很不快,自己低声下气好言好色的跟她说话,难道还真就不肯给个面子了?! 她却给忘了,景晨已非首次不给她颜面了。 见汪氏语塞,景晨严肃地就问道:“老爷难不成已经将盐运进城了?” 虽然对方口气不佳,然而汪氏却还抱着侥幸,以为这事能有转机,忙积极上前,摇首就回道:“尚未呢,晨儿,我方才就说过,庄子里的银钱能动的不多。” “哦,太太这还是想借银钱了?” 楚太太原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反正楚景晨是君家的大奶奶,又得姑爷疼爱,取个几千银钱出来不困难吧?再说了,若非当初自己恩典,哪有她今日的光耀?银子取了便取了,莫不是还真有还的道理? 可现在听到对方如此讽刺的口吻,汪氏只好先忽悠道:“老爷是有这个意思,晨儿,你瞧……” 话没说话,已然被打断。景晨语气不容置疑,“太太莫不是太高看我了,我可没那个本事。如果当真没有银钱,这从楚家送来的嫁妆倒是可以给您先应应急。你亦莫要着急,回头爷回来了,我便问她取了钥匙命人给您送去。” 这算是什么意思? 自己前脚方离开君府,先前的嫁妆便立马装车送到楚家。这种事传扬出去,这平城里,她楚汪氏还要不要做人呢?当下脸色铁青,摆手便冷冷道:“我怎可能是这个意思?谁想要你嫁妆不是了?!” “太太既然不要,那我就没什么能帮得上您的了。” 景晨后仰着身子,神情是说不出的惬意。 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反应,令人咬牙切实心思难释,汪氏再也忍不住,上前重重捏住景晨的胳膊,“你个小蹄子,难道真以为进了君府就脱了我的掌控。在我面前这样神色?!今儿个的事是老爷交代下来的,你不愿办也得替我办好! 你说说,你进君府多久了?什么没替我们楚家挣回,还要我替你办事。如若是涟儿,她才没你这般蠢笨!” 景晨被她抠捏地紧,忍不住皱眉就声寒道:“太太,你这样可是会留在印子的。我受点亏不要紧。如若回头爷问起,您倒是教我该怎么解释?” 高门女婿,汪氏不得不顾及。 在景晨的话落下那刻,她手下就松了开来。 景晨便轻揉了胳膊来,口中还小声嘀咕着:“也不知会不会留下印子……” 活生生将汪氏气得没法发作。 左右无法,她亦不想搬出金氏来压制恐吓楚景晨,该怎么办呢?从未曾想过。会有朝一日面临今天的局面,居然教个贱丫头束缚了手脚! 唉! 景晨见她不愿离开,却又不晓得该说什么,眨了眨眼即扬起唇角,“太太还是归府去吧,不说我没那等通天的本事替您筹到银钱,便是老爷当真运盐进城,结果都只会是将财务充公。如果官府仁慈,不过是罚些银钱,但若凑巧上面抓得太紧。牢狱之灾还是其次。怕就怕……” 她的话没有说完,汪氏身体便轻颤。显然已经明了了对方的话中深意。 如果老爷有个什么不是,自己该怎么办? 汪氏没有子嗣,府中仅有个庶子,虽然生他的姨娘早就被自己弄死,然他的心并不想着自己呀。她突然生出恐惧,想起当年的金氏,心头的怨愤就难以交加。凭什么她可以为老爷生下孩子,自己就无法有孕? 怨念生起,眼神似锋利的匕首不停搁在自己周身。 景晨却不愿在乎对方是何眼神目光,事实上,她根本没有那个闲情去探索这些。 屋里的气氛如此僵硬,谁都没有再言语,主位上的人缓缓闲适地品起茶来。 徒留还在深思的往事站在屋子中央。 “你这院子里,怎的都没个像样的管事?回头我从楚府里寻几个在你身边,也好为你分事,否则如今日的事频频发生,教人瞧笑话是回事。管教不严,你早晚会被你婆婆和太婆婆说不是的。” 那道不成,就想着在君府安插人手? “太太方才见夫人,同她说过了吗?” “这……”楚太太愣着脸,“这种事哪用得着跟她商量?你是大奶奶,难道连这个都做不了主?” 景晨却立即摇头,“这个我还真做不了主,不如太太教教我,君府奴仆成群,我该怎么从娘家添些人再身边?”似笑非笑,笑盈盈地望着对方。 “楚景晨,你别太过分!要知道,今日的一切都是谁给你的,没有我、没有楚家,会有你……” “嘘!” 景晨做手势唏嘘,瞟了眼门外即道:“太太非得教整个院子的人都知晓我是楚景晨?让老夫人和大爷知道,楚家代嫁的把戏?”景晨目露鄙夷,“太太是贵人,府里还有老爷和两位姑娘,我自幼不过是个庄子上养大的,连名都没正过。即便太太想要揭露真相,损失的定然不是我,您信不信?” 缓缓走近,景晨都凑近了对方,笑着字字清晰地再道:“无论怎样,我现在都是君府的人了,太太当真以为我还会怕你?” 汪氏脸色涨红,瞪着对方半晌没有言语,“你、你!” “我如何了,想用金氏威胁我?” 闻者被震得反连退两步,她居然连自己想什么都能猜到,何时蠢笨的她变得这样精明? 景晨的视线就落向院子礼,轻笑了便道:“外面天色好似不早了,太太贵人事忙,我便不留您在府上用饭了。”跟着绕过对方,似就要离开厅堂。 汪氏忙转身唤住她,对着景晨的背影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她就这样想打发走了自己? 官牒没有下文,银钱也不给,连想安排人进君府监视她的心思都被道破,面对这个年轻的女子,她不知晓还能怎么做。 “晨儿?” 深思熟虑后,楚太太保持着好脸色。徐徐走到她身后,“晨儿,你何必这样拒绝我?你独身在君府,没有娘家帮衬,今后可怎么办?说到底我和老爷还不是为了帮你,如果楚家家业做大,对于也有好处的。” 景晨嗤笑出声。“对我的好处?”别过脑袋,上下端量着汪氏,似乎觉得莫名其妙,“太太这话错了,我何时是独身在君府?这儿都是我的家人,爷和老夫人待我都很好,并不觉得日子不如意。” “我对你总归有分养育恩情。做人要知恩图报。” 景晨反问:“有恩报恩,那有仇呢,太太?”眼中闪着危险的光芒, 楚太太再次吃瘪。 景晨则往前再行了两步,同她拉开距离后解释道:“说句实际的话,如若君府当真如你想象中的那般能干,早就自己贩卖私盐,又何必通过官府?这行如此赚钱,不说老爷会起念想,旁人也都想分杯羹。可怎的就没人做得起来呢? 太太。您想想我这话,到底是不是这个理?” 汪氏早已技穷无法。只是惊讶完本地凝视眼前的人儿,似乎仍现在对方的震惊里。 “对了,还有句话不防明告诉太太,现今儿您如若觉得还能掌控住我,这想法便是错了。不要满口为了我好为了我能在君府更稳定就三天两头登门,更别为自家私心觉得旁人都是好算计的。君府不会由得楚家谋划,您和老爷亦少起些念头。算盘打得再响别到最后落场空。” “你、你真的是楚景晨?” 那个小庄子上从小受气长大、鼠目寸光的女子? “不然呢?莫不是太太觉得,是景涟回来了?”景晨露出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跟着就走到门外,招来主卧檐廊下的安浓安宜,“亲家太太府中有急事赶着回府,你们替我送她出去。” “是。” 待等被婢子们请出去,乃至上了楚家的马车,汪氏仍是浑浑噩噩的无法回神。她自然知晓那不是楚景涟,这女人的心计远远高于涟儿。揪着衣摆随着马车前行而微动,在心里咒骂起金氏。 原来,她还是摆了自己一道,居然蒙骗了自己,可恶! 转念,楚景晨能够如此肆无忌惮,还有她嚣张的气焰,莫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手中没有能再威胁她的人?深入再思考,则是越想越是这个理,金氏必然是被楚景晨被偷偷救了出去。 那么涟儿呢? 汪氏耳旁不由响起上回楚景晨的唆使,说楚景涟留不得的那番话。 她烦躁地将脑袋靠在车厢上,心里混乱如麻,已经分不清楚景晨的什么话能信、什么话不能信了! 打发走汪氏,景晨心情倒是顺畅了不少,终于把想说的、该说的给告知了汪氏。希望她回去能想明白,别再有事没事地就过府来寻自己,她可没那么多闲工夫接待她! 不过,有个事她说得倒是对,今儿院子里发生的肯定会传到大夫人耳中。 耿氏素来便爱插手大爷院子里的事。 才回屋坐下没多久,宋氏却过来向她请安。 景晨瞧了眼外面天色,已近午时,姨娘们有来侍候她用午膳的规矩,不过现下太早了些吧?她被汪氏搅得脑中亦有些混沌,摆手便让安宜下去传话,说今儿三位姨娘均不必过来。 清早大爷便说了,今儿不回府用膳。 主卧外,宋妈妈踌躇犹豫着站在帘外,不知是否能进屋求见。听人传言,奶奶好似心情不太好,方才又被亲家太太同吉妈妈撞见了自己处罚婢女的场景,主子会责怪自己办事不周吗? “妈妈,您是来见奶奶的?” 安宜想起之前主子曾说过,待等亲家太太走了再让宋妈妈过来回话,便低道:“您先等等,我替你进去传个话。” “哎,安宜姑娘,奶奶气色怎么样?”宋妈妈对这位主母是存着畏惧的。 安宜反搭了搭对方胳膊,和煦笑了道:“奶奶是明理的人,不会乱处置人的。” 宋妈妈是担心自个毛躁进屋,反受处置吧? 景晨听了安宜回禀,强提了精神便让她请进屋来。宋妈妈福身行礼后就忙上前做禀:“回奶奶话,她二人之所以吵起来,是因为碧好偷拿了碧婵的月例。”(未完待续) ------------ 第九十七章 手脚不干净 听到是这等小事,景晨面露寒光,瞅着宋妈妈即问道:“便是这点事,要她们隔着主卧在院子里就吵起来?” 确是婢女间的琐事,宋妈妈似有恼愧地点头,“奶奶,是老奴的过失,还请您责罚。”说完竟是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安浓安宜的目光纷纷投向自家主子,宋妈妈是大爷的乳娘,如此大礼,是否要立即上前扶她起来? 端坐着的人却没有唤起身,仅随意地摆了摆手,令屋内的婢子退下。 宋妈妈脑袋垂着,视线却不忘朝对方觑去,主子神色不明,表情无恼无怒。 “妈妈,你是府里的老人,场面上的话我自进府后没少同你说,而你有些处事的手段我亦很认同。比如方才,她二人闹事无论是何原因,却都是犯了府中规矩,你处理得很对。不过,这院子里的人平素都是你管着……” 瞧见对方抬头似欲解释,景晨抢先又道:“您别说她们从前是荣安居里的人,念在她们伺候老夫人一场便有所顾忌,现儿进了我的院子,就同一般奴仆无异。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老奴明白。” 宋妈妈跪在驼色无人地毯上,膝盖似还能感受到底下瓷砖的冰凉,手亦不闲着伸袖抹汗。暮春时日,天气已渐渐转暖,众人褪了厚重襦袄,尤其是婆子丫鬟,为方便侍候都挑了轻便的着装,她却仍觉得后背似有汗珠滚落。 奶奶这话明着是说碧好碧婵,难道就没有含射自己的意思?别以为是大爷乳娘便可以不守规矩,奴就是奴,怎么都不该罔顾主子吩咐。前阵子大奶奶是有说过将院子里的事交给自己的话,然她本着捉摸不透这位主子心思。亦感觉到她倚重安浓安宜,便喜得做个自在闲人,谁知现在出了事,她便责难起自己来了? “老奴承奶奶信任将晴空院里的事交给我打理,现在碧好碧婵闹事,是奴婢没有教管好。” 景晨却丝毫没有给她颜面,沉声道:“别总说你错。让我责罚,并不是每回我都能宽容你的。一次犯错后,就该回头想想到底是错在哪里,否则下次再犯,难道还指望着主子无尽宽容?” 端起茶盏抿了口,景晨脸上丝毫没有松动,“你道我愿意对你们这般严厉?宋妈妈。我身边有几个能用的人,你是知晓的。” 宋妈妈蓦然抬头,因对方没允自己起身而生出的几分埋怨似是在慢慢散去,“奶奶,您……” “从前院子里没有主母,几位姨娘都敬着你,我亦相信,你打理这些琐事会是个有经验的。可这段时日来的表现……妈妈,你可是教我失望了。”景晨似有惋惜地叹气,摇头道:“妈妈这样心慈的人。今后阖府里的事。我倒不知能否还能再指望您了。” 这话、这话的意思是多么的明确? 先前大奶奶就说身边没有几个能用的人,此刻特地再说。难道是暗示自己今后会成为她跟前的帮手?这可是个大机遇,宋妈妈满目殷切地望向对方,转念又想着主子特地将安浓安宜遣退了下去,可不就顾着自己颜面? 是了是了,奶奶是要重用自己的! 景晨注意到跪着人脸上的晶亮,笑了便亲和道:“妈妈,别跪着了。起身吧。” 宋妈妈倒也不再推拒,站起后凑前几步似保证地就道:“奶奶,老奴今后自当好好当差,定不让您失望。” 景晨几不可闻地“嗯”了声,却再不提方才的事。 宋妈妈在心里琢磨一番,往前开口,低声禀道:“奶奶,老奴有个事要同您说,但又不是太肯定。” 景晨吹了吹杯中茶水,漫不经心道:“什么事?” “老奴方才去搜碧好碧婵的屋子,翻出来好些稀罕的玩意,有玉佩、赤金耳坠……”宋妈妈见对方面色不改,好似连惊讶都无,难免好奇地唤了声“奶奶”,以确定主子是否在听。 景晨微微后仰了身子,笑道:“好东西谁不喜欢?她们从前在老夫人跟前当差,许是各位夫人赏下的呢?” 宋妈妈再不敢抱以侥幸,以为眼前主母年纪轻便好糊弄。她比谁都了解,这位性子温温和和的主母有多精明,忙主动说道:“老奴猜测,不是旁的夫人赏的,而是大姨娘给的。” 这便是她所说的不确定事了? 景晨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悠悠接道:“妈妈心里不糊涂,对这院子里的事都明白着,对吗?” 还是要怪罪自己隐瞒不报? 在宋妈妈忐忑的目光下,景晨淡淡又语:“几位姨娘的事你且不必费这般多心思,替我管好这些婢仆才是正事。”合了合眼,低问道:“对了,你是怎样处理她们的?” “奴婢问清了缘由,原是碧好家里有事才一时糊涂,奴婢想着是扣她几月月钱,具体的自然还请奶奶定下。” “碧婵呢?” “她?”宋妈妈惊讶,碧婵是受害方,且因为吵闹已经得了板子,哪还要处置?不过观奶奶不肯松动的神色,怕是还牵连,她犹豫着迟缓道:“奶奶是否觉得亦要……” “这等婢仆,都遣到外院去吧。” 宋妈妈脸上的神色便僵住,居然这样不讲情面? 奶奶自从得老夫人信任掌家后,远不如从前好说话,虽看清了这种局势,可到底难免有些慌乱。 “至于那些不该得的东西,从哪来便自回哪里去。” 这是要给大姨娘个警告了? 宋妈妈上前请示,“奶奶,便这般送过去吗?” “对,就说我让你送过去的,不必遮遮掩掩的。” 宋妈妈点头。 等遣退了宋妈妈,景晨瞧了瞧时辰,该是用午膳的时候,起身就道:“随我去趟敏兴堂。” 外面婢子禀“大奶奶来了”的时候,耿氏方用好午膳,睨了眼旁边的吉妈妈,眼神明了道:“想是着急着要过来瞧我了。” 后者则接话道:“亲家太太方离开不久,奶奶心里定是惦记这儿呢。” 大夫人便让婢子请人进来,看到儿媳妇时表情平静,低语道:“亲家太太难得过府,老夫人处都在准备着膳食,怎的急匆匆地离开了?” 景晨堆笑答道:“母亲说家里有些事,便不留下用饭了,还让媳妇同您和祖母替她赔个不是。” 耿氏让她坐下,低声缓道:“近来宅子里总不安静。” 景晨便从炕上起身,恭敬立在旁边主动道:“母亲,今儿个媳妇院子里闹了点事,所幸来的是我母亲,否则便是教人瞧笑话了。媳妇处事不周,惹得你和祖母操心,还请您教诲。” 倒是有点自知之明…… 耿氏原还想着怎么开口提这事,面前人就挑明了,便故作和蔼地笑道:“你素来做事有谱,今儿个是怎么回事?” “回母亲,却是个意外。院子里有个婢子手脚不干净,最后才闹大了事的。” “哟,是哪个婢子?”耿氏明知故问。 景晨就规矩严谨地将碧婵碧好的时同宋妈妈对她说的话都在婆婆面前重复了番。 “混帐,咱们可不能姑息养奸,这个事却得处置了才是!”耿氏又看向景晨,询问她的处理。 后者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就道了个详细。 许是满意儿媳主动前来的表现,又或是觉得她处理手段不拖泥带水,耿氏并未生气发作,仅关照了几声今后注意着便让她回去了,临走前还关心她是否饿着、叮嘱要赶紧回去用饭等等。 耿氏与老夫人不同的是,她更关注重视大爷的情况,不是几个妾室之间闹事,她也就闭眼睁眼过去了。 待景晨走后,吉妈妈便笑着附和着主子,“夫人您瞧,大奶奶怕打搅您午睡,特地赶着日头过来的。” “谁说不是?她其实可以过些时候再来的。”搭着亲信的手就转向内室。 吉妈妈则在心中暗念,如若来得晚了,夫人必然怪罪大奶奶不尊敬她。 这方事落下,景晨顺道又去了趟荣安居,毕竟是老夫人给的人,就这样遣到外院,总要同她吱个声。老夫人得知事由后,也没有责怪,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说当初竟将这样两人给了她,让谷妈妈领了另外麻利的婢子叫她挑选。 景晨就摆手回道:“祖母,主仆亦是要看缘分的,现下院子里人够使唤就成,到时候遇着合适的再添吧。” 老夫人这方作罢。 回晴空院,还没饶是里院,宋妈妈就迎了出来,嘻哈着伴在身旁,待等她坐定后才回禀:“奶奶,老奴去还东西,大姨娘起先还不承认,待等说了是您的意思才收下,不过……”瞥见对方神色不耐,忙续道:“不过,有些东西,大姨娘说不是她的。” 景晨的细眉轻佻,悠长反问:“不是她的?” “回奶奶,是的。” 思忖顷刻,景晨抬头,语气认真道:“那便给二姨娘和三姨娘送去,让她们选。” 怎么怀疑到她们身上了? 宋妈妈有些不太明白,却又在对上眼前人不容置喙的表情时,忙应声离开。 片刻后,她回来复命,称两位姨娘都挑了几样。(未完待续) ------------ 第九十八章 离府在即 晚时大爷归府,景晨将碧好碧婵被遣到外院去的消息告知了他。后者神色未变,仅轻道了声“你做主便好”,就转进净室沐浴。 待等他出来,景晨取过洁净的巾帕亲自上前替他拭发,后者坐在炕上闭目,神情有些疲惫。他虽没说,景晨却亦感受得到,最近总是早出晚归,难道铺子里当真出了事? 这阵子心头依旧窒闷,那种不祥的预感越发浓烈。 “今儿个,岳母过府了?” 在她都以为身前人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听得这问话,景晨忙收回了思绪忙浅笑作答,“便是许久未见,母亲惦记着过来瞧瞧妾身而已。” “是吗?” 他的嗓音温醇而含着几分疑惑,似乎有意深问。 景晨便只好点头,要她怎么开口,说楚家生了那样算计的心?倒还真是佩服汪氏,居然真能上门开得了口。如若是楚景涟,就当真会帮她这个荒唐的计划了? 景晨心里冷笑,怕是未必。 回看的时候,大爷仍保持着那份疑惑,目带探究。 景晨便只作没有察觉,不管丈夫是否已从旁处得了风声,不管自个有无将楚家当做娘家,这等事言破,于她面上总是无光。 察觉妻子当真没有开口,即便是给了机会都没有要求,不经意间大爷已舒眉展神,跟着竟是身子动了动,直接躺在了身后人的腿上,懒洋洋地启唇道:“继续。” 当真深闭上了眼,感受着纤指在发间穿梭,偶尔划过他的头皮,有种酥麻的感觉。 待等景晨替擦拭得差不多时才察觉,旁边人竟然一动不动。俨然是真将她这当床褥就寝了。 被他脑袋枕着,她丝毫不能行动,便只好这样跪坐着。 亦不知过了多久,景晨的双腿已经发麻,大爷才突然点了点脑袋悠悠醒来。方睁眼,便对上正凝视着跳曳烛光发愣的妻子,似乎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几分讪意。坐起身便道:“什么时辰了?” “方过戌初。”景晨回眸。 大爷坐起便落地,啧了声轻道:“荣安居怕是都传膳了,怎的不叫醒我?” “爷这几日都没有好好歇着,难得闭眼,妾身不忍。”景晨说着斜跨下炕,脚才沾鞋才抬起便“啊”了声,却是因双腿无力而望旁边侧去。她忙用手撑住炕几,身子便被人揽了过去。 搂着妻子重新坐下,大爷柔声道:“你先坐着歇会。”语中隐透着几分歉意。 然当景晨目光投去时,未有束发的他神色掩在墨发下,根本看不清是何表情。 大爷唤了紫芝紫萍进了内室,隔着屏风,能瞧见梳发戴冠的动作。 时辰原就有些晚,景晨却能明显感觉到里面故意放慢的行为,是让自己再缓缓?双脚凌空让那阵麻意和僵硬退得很快,睨了眼外面天色。站起主动走到内室。大爷这才摆手遣退了婢女,二人相携着往外。 至荣安居。面对满屋的人,请安后大爷朝老夫人与众人赔礼道:“孙儿今日回府后闭目歇了会,不成想寝过了时候,让大家久等了。” 明眼人都听得出,这是担忧众人责难大奶奶为妇的失责。 “表哥在外劳累,休息会咱们等等没什么不该的。” 却是白纤琦率先开了口。 本正常的气氛则有了几分僵硬,老夫人便让谷妈妈带着婢仆们下去布膳。饭桌间。景晨总觉得老夫人目光紧紧,似打量似探究,让她全身觉得不自在。 寻常家常后,大爷留下同老夫人私谈。 “今日亲家太太过门,来去匆匆,竟是都没有见过我。听说你媳妇同她闭门交谈了许久,可知是什么事?”老夫人目露精光,虽是问话,然神色已明,接着续道:“若是亲家府里有什么为难的,二府姻亲,咱们能帮的自然要帮的。” 最初说了明显责怪不满的话,现在再说帮忙,哪是当真有那层意思? 不说妻子根本没有与他开口提那个事,即便是有心,祖母的表现怕是要让她寒心的。 “涟儿说,岳母过府只是念着她身子,没有其他事。” 这话,老夫人便不信了,拧眉重复道:“当真没有?” 大爷有些不喜长辈这种态度,挑明了就答道:“祖母,当初二府结亲,楚家老爷和太太是何种脾性,您是一早就知晓的,现在何必要让她夹在中间为难?好在是孙儿面前,如若是她听了您这话,得怎样想咱们?” 老夫人的面容则瞬间沉了下来,不可思议道:“浠儿,你这是在责怪祖母?” 大爷便站了起来,拱手回道:“孙儿不敢。”话落不等对方接话,抢先就再道:“涟儿没有同我说那件事,她是个明白人。” 老夫人目露惊讶,诧异了几分张口后又合上,“还好没有让我失望。” 娶了他楚家的闺女,莫不是任何生意还要带上他们? 天下间却是没这般道理的。 大爷见老夫人没有再执着问这个问题,亦察觉方才自个语气重了些,缓了缓面色才转了话题,“祖母,孙儿有个事要同您说。”语气轻了不少。 “是何事?” 迟缓了半晌大爷才作答,“孙儿要离开段时日。” “什么?” 老夫人不禁站了起来,从前爱孙总给自己说要慢慢将事都收回在掌中,然知道他那个念头和当真外出的行为是两码事,她的心慌乱得很,觉得七上八下就是放不下。 大爷便将很多帐事难收以及底下庄子城池管事欺上瞒下的行为道明了出来,面色为难地望着老夫人,“祖母,这倒不是只针对我。孙儿试探过三叔,很多事他亦不知晓。今后要当家作主,总要了解各面行情,孙儿年纪轻,三叔又常年在家里,底下的管事渐渐就疏于管理,怕是得要整顿番了。” 老夫人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可但凡出去,归期便说不准了。 “你媳妇知晓了没?” 大爷摇头,“孙儿还没同她说呢,连母亲都未告知。” 这是首先挣得老夫人同意了。 闻者很是犹豫,面上表情变幻不断,抬眸目光收紧,“要不派个人去?何必你亲自离城呢。” 大爷态度却是坚持,语气诚恳道:“孙儿很早前就有过这个想法,原是不放心这儿,亦有母亲多次阻拦的缘故。现下涟儿进了府,这府里的事有她帮衬着您,打理地静静有条,孙儿没什么不放心的。” 老夫人心底还藏着别的事儿,目光闪烁间,缓了语气说道:“浠儿,当年你祖父你父亲外出,有时长年就在外面,你和涟儿新婚燕尔,当真这样着急?楚氏做事有谱,我知晓你相信她,然你独身在外,又让咱们怎么放心得下?” “祖母,您就别操心孙儿了。上回是您说,我可以像普通人般生活,那还为何总要将我当成病人呢?”大爷近前笑着安抚,“放心,我会将卢大夫带上的。” “那姒苪呢?”老夫人紧眸,终究是不放心。 大爷则笑,“都带上,可好?” 话落,低眉思忖了下复开口,“还有那些女子,祖母给批银两,放她们出府去吧。” “不行!”老夫人拒绝果断,“你又不是不回来了,可知花了多少心思才将她们培养成这样?” 老夫人觉得男儿外出锻炼是好,然因为大爷体内蛊毒,素来就舍不得离开眼皮子底下,不过仍旧尊重对方决定。可这心里明白是这个道理,矛盾挣扎却没有停止,“以防万一,你将她们也带上。” 大爷便有些啼笑皆非,“祖母,孙儿出去行商,身边围满了女子,别人瞧着岂不好笑?” 老夫人知晓执拗不了长孙的意思,拉过他的手只好叮咛嘱咐了番,最后还提到了耿氏,“你母亲定然是不愿放你出去的。” “母亲那里,孙儿知晓该怎么说。” 跟着在老夫人的注视下,瞧了眼门外便道:“祖母,孙儿再留在府里,母亲才真该着急了。” 老夫人愣了半晌,想起院子里的厢房内还住着娘家的侄孙女,生出恍然的感觉。怪不得、怪不得他近来对琦儿这般耐心十足,原道是要耿氏着急的。 虽说很欣慰爱孙的聪颖,却有些恼他利用了白纤琦。 然而,爱孙离府在即,到底不忍责怪,老夫人宠溺地言道:“你啊,原来早就都做好了打算。” 大爷没有否认。 拍了拍他的手背,老夫人语气悠长道:“好了,回去跟你媳妇好好说说。她才过门,你要离开,心里怕是不舍的。就算她体贴了你,楚家那也不好说,唉!” 大爷宽慰了老夫人几句才离开。 回到晴空院的时候,睨了眼已经明亮的书房,想起这几日的忙碌,总觉得冷落了娇妻,提步便往主卧走去。烛光下,她引着针线,似是在缝制衣袍,听到动静见到自己,忙起身迎了上来。 大爷便随着她在炕上坐下,瞧了眼天蓝色绣木槿的布袍,拉过她的手温柔道:“这么晚了,伤神,下回别做了。” 景晨低笑摇头,“天渐暖了,给爷添件新衣。” 面对这般贤惠温柔的妻子,大爷那到嘴边的话,却不知该怎么出口了。(未完待续) ------------ 第九十九章 不舍 屋里突然安静,将针线收在笸箩内,景晨抬眸正对上丈夫凝视的眼眸。目光微深,容上似有为难,她心下沉了沉,试探的语气道:“爷,您是不是有事要同妾身说?” 怎么总感觉对方这模样,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般呢? 在回晴空院的路上,大爷想了数种开口的话,然此刻当真面对妻子,到底要如何道出?她才过门没满三个月,这些日子自己从没给过她安全的感受,府里府外状况颇多,她却没生任何抱怨。 甚至为了体贴夫家,不让丈夫难做,连娘家的要求都没提一下。 大爷对楚家二老的性格并非一无所知,自能明白妻子是顶了多大的压力才拒绝楚太太,推掉了娘家人那过分的要求。他起先询问,并不指望她当真能以君府利益为重,然她的回答……不得不说,于他来说是震惊的。 他起先开口问她,不过是给她个台阶,能将那话说出口罢了。 “爷,您在瞧什么?” 灯烛下,面对着如此炯炯有神的目光,景晨难免双耳微红,伸手抚上自己脸颊。然这才触及,纤腕却被人握在掌中,对方手心似火,灼热温暖着她,难免令人片刻失神。 表情却愈发迷茫。 近来他总是心事重重,有些事她不方便过问,心底好奇却是有的。 “涟儿,我要出远门了。”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她这种懵懂且迷离的目光,大爷选择了最直白的告知方式。 “出远门?”景晨目光微闪。 大爷手下往身前带了点力道,将她纳在自己怀里,下巴抵着妻子的头顶,细语柔喃道:“是啊。出趟远门,不知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景晨微愣,原本平静的新湖却乱了起来,敛了神色最后问了句平平的话,“何时动身?” 她的声音依旧甜美,然话语却似刻意遮掩过,没有过多情绪。或许是不曾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那份不舍。或许是对她的要求已经不再如起先的那些,大爷紧了紧双臂,微微责怪道:“不问我出去多久、为何出去,反倒是关心这个?” 景晨靠在他怀里,反应了瞬忙接道:“妾身只是想知晓爷能陪我多久罢了。”呢喃的语气,分外缠绵。 大爷这才满意而笑,终究是紧张着自己。没白疼紧张她一场。 听着他沉而有力的心跳声,景晨在心中暗自捉摸,他要离开,是否意味着她将自由段时日?身旁的这个男子并不是个好糊弄的,在他身边景晨并不觉得自己有如何的优势,然而终究因为这代嫁的事,心底总是难以安稳。 即便、即便楚景涟当真已经身亡,谁又能保证自己楚景晨的身份将永远不被拆穿? 汪氏能忍自己一回两回,又岂会容忍她一辈子? 为众人知晓的秘密,便不是秘密。 虽说现下同大爷真做了夫妻。然而说实话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如若事发。或许老夫人和大爷都会念着昔日情分不会驱自己出府,然这大奶奶的位置。怕是落不到她的头上。 素来,她想要的,便是绝对的退路,不容许有丝毫差池和风险的退路! 否则,无论目前如何安逸的生活,对她来说都是隐患。 这些时日,因为大爷上回充满深意提醒的话语。都没有同外面取得联系,她的心里便总觉得悬得慌。这种惶恐忧愁的日子,并不是她想要的! 委身给大爷,不过是情势所迫,当初以退为进的最好法子。 她虽有出嫁从夫的思想,更多的却是追求个身正名分。如若为妾、注定在君府没有作为,她亦不是那等没了男人依靠就活不下去的女子!幽幽深宫内,孤独终老的女子可是还好? 她只想活得肆意、轻松,不愿那般多的沉重! “涟儿,你方过门,我知晓在这个紧要关头外出很对不住你。但是,我身为君府未来的家主,这个重则必须由我胆气。咱们来日方长,你莫要生气。” 大爷低沉的声中杂着几分诱哄,景晨摇了摇头,“妾身不会。” 或许,身旁人离开了,她才能不被束缚手脚。 与他之间,均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问乎感情,终究有多少,谁都说不清楚。 “我知道你体谅我。”大爷吻了吻妻子的发,语气颇为不舍,“这院子里的事,今后还要多麻烦你。祖母那、母亲……” “妾身明白的。府内的事,爷不必担忧。” 对比她的坦然,大爷反倒显得儿女情长了些,“我会常写家书回来的。” “嗯。” 景晨只沉在自己的思绪中,希望在大爷回府之前,她能将所有的麻烦铲除,亦或是将隐患驱散,无论是府内还是屋外。 “这儿是你的家,凡事你自可做主,不比顾忌着谁。” 这句话,俨然便是叮咛关切,暗示的是三房内的人。 无论感情深浅,于他这种体贴,景晨颇是动容,乖巧地应道:“好。” 两人相拥着低语了番,大爷告知了她外出的时间定在下月初一,亦是三日后。景晨一一应着,讯问后说明日替他收拾些衣裳行礼,大爷亦觉得温馨,终是腾空抱起她走向了内室。 …… 静静躺在床上,夜间静谧,被丈夫揽在身前,景晨转动着眼珠偏是难以安稳。他的手仍停在自己的小腹上,耳旁似响起方才温存时他动情的话,还有事后的纳闷与希冀。 大爷说,多想回府时能听到好消息。 这怕亦是老夫人同耿氏的心愿。 她亦非糊涂的人,自然能明白这其中的深意,然现在到底还不是时候。 她不会,在万事都没着落,在下半辈子都没个安排的前提下,让孩子出世陪她受苦,同她共同提心吊胆。哪怕,景晨是那般希望能有个孩儿,能够弥补她前世的遗憾。 如若当真有了,他将是这个陌生空间里与自己唯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是真正的亲人。 然而,在她尚未有把握能护他周全时,是绝不会将孩子带到这个世间的。 脑袋昏沉着,想着三日后身旁这个男人就会离开。他离开君府、离开平城,不再出现她的面前,似乎又突然觉得胸口烦闷,今后虽然处事自由方便了,然而身边亦是孤单了。 恢复到从前,仍旧唯她一人的那种日子。 隐隐地,又生出了不舍。 这个肩膀,曾经给她过依靠,在她忐忑时给予了信任的。 静静躺着,脑中思绪飞乱,最后不知到了何时才入睡。次日清醒,枕边人仍在,正打量着自己。景晨似乎分外不自在,往内侧移了移身体,轻说道:“爷,你怎么这样看着妾身?” 他以前醒后,惯常都会先去书房处事,难得才会有这种静谧的清晨。 “便是想到要分开,突然有些不舍罢了。” 大爷话落,神情仍旧专注,昨夜藏了一肚子话,却没有来得及说完,只中规中矩地道了几声离府的时辰与那不知归期的时日。 不是说女子多柔情吗,为何他的妻子便似若无其事?便是想让自己放心而表面故作坚强,情绪亦遮掩地太好了吧?想着想着,大爷便会暗恼自己,现在这样,不就是他所想看到的局面吗?难道非得妻子哭哭啼啼拉着自己不让他走才肯罢休? 景晨倒没有他那么多愁苦,大爷离开心里说失落是有的,不过终究没那般严重。总被人盯着的感觉并不好,她坐起身去过床尾的衣衫披在身上,望着躺在外侧仍是动也不动的丈夫,启唇道:“时辰不早了,该起榻了。” 大爷仍旧平躺着,似是在珍惜一起的分分秒秒。 妻子便有些尴尬地侧仰着,似乎在为难该如何下床。 他的眼角便起了戏谑的笑意,抓着她的胳膊便将她揽入怀中,俯首吻着她的面颊含糊道:“涟儿,给我生个孩儿吧?”心里亦是担心,如若今后自己果真有个不好,她在府里该怎么办? 景晨的身子便僵了僵,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正兀自发愣之际便感觉到他的手划入了她的衣襟,慢慢往上,很轻很柔却又透着几分留恋。 景晨心中微骇,这般时辰……睨了眼门口,似能听到外间徘徊的脚步声,她推了推身前的男子,掩着衣襟急急道:“丫头们都在外面候着,别这样。” “涟儿……”声音绻缱缠绵,似乎不愿放开她。 景晨无奈轻哄,“等晚上,可好?”说完主动上前吻了的对方,推阻道:“您今日还要同母亲说离府的事,如若待会去迟了她会恼的。” 大爷观她这种哄带的表情,笑了笑终是松开了她,“总是这般多规矩。”突然张口含住对方耳垂,在引得怀里人全身起了阵阵酥麻后,暧昧不清地笑道:“你自个说的,晚上。” 景晨只劝着他能别失了分寸闹得人尽皆知,见他能松口自然是不止点头。 ﹍﹍﹍﹍﹍﹍﹍﹍﹍﹍ 推荐《红楼攻略》作者听风扫雪新书:《并蒂成双》 简介: 作为顾家的三姑娘,顾青婉表示压力很大。 渣爹后娘她有,表里不一的妹妹她有,冷漠挑剔的祖母她也有…… 只是如今年过十五,如意郎君这个可以有,却偏偏没有。(未完待续) ------------ 第一百章 说服 从荣安居里出来,大爷朝妻子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率先福身归去。 儿子亲自送她回去,耿氏很欢喜,待等到了敏兴堂,令吉妈妈上茶后对坐着,含笑道:“浠儿,今日府外不忙吗,怎么反倒有空来陪母亲?”神色表情间,流露出的是满足甜蜜。 大爷和煦笑了,敬而重之地回道:“最近孩儿鲜少过来陪伴母亲,劳您担忧了。” 耿氏摇头,“你事儿忙,在外都是为了这个家,母亲哪会生怨言?”说着抿了口茶,“你便是得空的时候过来陪陪我就成了。” 不知为何,听得这些话,大爷内心酸楚加剧。 他宁愿母亲不要这般疼自己,处处为他着想,理解他、包容他。身为君府大夫人,她或许有失职;作为祖母的儿媳妇,她许是亦未曾如何尽孝。然身为母亲,对方却好似做得最好最合格的。 大爷从来都知晓,身旁的这个妇人,早已因当初父亲的事而伤透了心,满腔希望全部寄托在自己身上。偶有偏激过分、顶撞祖母时,哪会不是为了自己? 不舍的情愫越发缠绕在心头。 “怎么了,可是茶不对口?我记得这是你惯常爱喝的。”耿氏见对方并不碰触手边的茶盏,当下便以为是凉了还是味道不对,端起自己掌中的再次小抿了口,浓淡相宜,仍是他从前喜爱的味道。 “没有,没有。” 大爷摆了摆手,望着耿氏便缓缓立起了身子。“母亲,孩儿有个事要与您说。” 耿氏见儿子表情严肃,忙让他坐下,不解地就问道:“是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大爷没有落座。反倒是近前,低语直接道:“孩儿想要外出。” 耿氏的神色则僵在脸上,似乎是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跟着强堆了笑容道:“外出啊?浠儿你真是的,便是外面有事要处理,你是未来的家主,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她虽佯装无碍,然闪烁低眉的行为早已出卖了她,口中不停喃喃:“母亲不反对,记得早些回来便是。” 大爷容带戚意同不忍。似乎观对方逃避的模样,便能深刻了解她内心的逃避。 步子往前,伸手攀住母亲的肩膀,大爷柔说道:“母亲,您知晓的。孩儿是要和祖父、父亲般在外行商,不是去临镇上。” “不!浠儿,你别去!” 耿氏抬起头,表情激动否定道:“你不准去,不准去!当年你的父亲,便是因为在外识得了那个女人,然后就不要我们母子了,难道你都给忘记了吗?浠儿,母亲身边只有你了。你不能再不要这个家啊!”语调悠长,透着无助与悲痛。 大爷目露不忍,不住地解释道:“孩儿不会不要这个家的,我还是会回来的呀,母亲。” 耿氏去激得站了起来,“你父亲当初也是这样哄我的。浠儿。这样的事,母亲承受不了第二次。你忘了是谁害得你年年月月受苦,你忘了是谁害得我们家不成家。现下这般孤苦无依的局面,又是怎么得来的?啊?” 情绪激动地摇着脑袋,死死抓住了儿子的胳膊。不知不觉中,耿氏的热泪盈眶,神色悲恸狼狈,“浠儿,你可以再离开我。我就只有个你了,你身体又不好,我怎么能放心你留在外面?” 望着她这般模样,让原就做好了准备和说辞的大爷,顿觉得语拙难言。 当年君府里的变故,记忆犹新! 对于父亲,他亦是埋怨过的。 “那些事都过去了,孩儿不是父亲,这儿是我的家,自然还会回来的。母亲,这个事我已经告知了祖母,她亦同意了,你就别阻拦我了。”大爷的语气并不强烈,很轻很缓,透着几分祈求。 耿氏却如何都不愿松口,仍是语气坚定道:“我不能同意!浠儿,你亦替母亲想想,好不好?” “咱们府里,不能总靠着三叔。母亲您想着我好,这些年不管如何紧张,从未放弃过我。孩儿亦总相信,身上的病终有一日会好,我能熬过那些岁月,今后又岂知就是绝路?” 劝说着对方,似乎亦在勉励自己。 耿氏不知想到了什么,松开了儿子的衣袖慢慢往后退着坐在原位,低呐道:“我知晓,母亲说什么都阻止不了你。浠儿,你都同你祖母说了,都取得了同意,现下不管我怎么说,你还是会外出,是不是?” 她自嘲地笑了,苦涩道:“不管是你父亲还是你,我的话总是显得微乎其微,对吗?” 记忆被勾起,数十年来的怨愤涌在心头,她却强忍着让自己压抑。 她这般似认命似自卑的语气和状态,令人瞧了心头分外难受。 大爷亦从未想过要让母亲伤心,然而他是个男儿,便有责任巩固家庭,担起君家生意的重责。这些事,不是他能推就推掉的,何况于他本身而言,总在这小城小镇间徘徊,难以知晓外面的世界。 “浠儿,你走吧……”坐在位上的耿氏弯身垂头,口气低落,“你去吧,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母亲劝不了你。” 大爷怎可能会走? 先前想了满腹的说辞,甚至都想用耿氏厌恶白家人的事而利用白纤琦,逼得对方不得不放自己离府。然而现下见对方这般模样,任何的言语都似卡在了喉咙处,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慢慢地跪在了耿氏的身前,唤道:“母亲。” 耿氏本垂着无神的双眸微转,却没有唤他起身,只用帕子抹了抹眼眶,视线移向旁处。 她这些年来,所求的不过是亲子能好,奈何对方总不懂得自己的心意? “母亲,您对孩儿的好、对孩儿的爱,我都记在心上。您是我母亲,和祖母是不同的。”大爷低眸解释着,想着过往母子间的点点滴滴,深有感触地言道:“我知晓您在担心什么,亦是纯粹只关心孩儿的身子。您的苦心……我的明白。” “你心里明白,还偏要来伤母亲的心?” 耿氏说着拍了拍胸前,很是感伤道:“你如果当真孝顺,就不要离开母亲。你可知晓,在外行商的辛苦,亦可曾知晓府内人等候你的漫长和难过。你心里即便是不念着我这个母亲,难道就不能想想你才过门的媳妇?” 耿氏想起当年自己才入君府时,大老爷总外出时闺中的日子,却是真心替楚氏同情了番,“那种日夜等候丈夫却又不知归期的生活有多难熬?家书虽回,终究见不到个人,心里岂能不担心?你身体又不好,如若有个意外,这府里我们婆媳该怎么办? 浠儿,你平常那般疼爱你媳妇,难道就不会心疼下她?她才是个新妇,你便这般狠心将她舍下?” 这些话,说得情真意切,却是真真在替儿媳着想。 似乎亦是共鸣。 大爷听得心里亦难受,他何曾想自己的妻子经历母亲过去的日子? 然而,如若终日呆在府里,这方寸之地,终究觉得是碌碌无为,他亦想好好珍惜光阴,给身旁人最好的生活。 “母亲,孩儿知晓。” 大爷说着,手趴上母亲的双膝,安抚般言道:“您要相信孩儿,我不是父亲,不会一去不回。即便是为了你和涟儿,我亦不可能不要这个家。这些年,我听母亲的话,未曾远行过,即便是外出亦在月余内归来。母亲为我受的忍的,孩儿心里都清楚。” 耿氏的情绪则似缓缓平复了下来,她的孩儿,都记着自己的好呢。 然而,自己真的还敢再冒险一回吗? 对上眼前人深邃充满希冀的目光,她闭了闭眼,“浠儿,你难道就真的不能不去?你既是了解母亲心里的恐惧,知道我的为难和不舍,怎么就不能好好留在平城??咱们不求那些富贵,只想着母子平安相守,可好?” “等到今后楚氏诞下孩儿,你忍心他出生后总见不到父亲?”耿氏规劝着,似乎想到了从前的自己。商人重利,她当年怀着身子,大老爷还出府,她难产垂危的时候,多么渴望丈夫能守在旁边? 然而,除了成堆的婢仆,根本就没有期盼的那句关爱。 平日虽总是严格着儿媳,然而心里是最体会对方此刻的心境的,她所经历的,都是曾经自己所经历的。嫁入商贾,便要生生受着这些! 素来不愿儿子如何重视发妻而忽视自己的耿氏,此刻却希望能够用楚氏将大爷留下。 大爷便循循善诱,说着他的抱负同理想,他想要挑起家主责任,为家中亲人遮风挡雨。他说得句句肺腑,坚持着自个的理念,慢慢的,耿氏倒亦安静了下来。 沉沉闭了闭眼,她已分不清自己是否当真为儿子着想了。 因为,大爷的话中,很明显地透着几分责怪,他虽感激自己为他做的一切,却埋怨自己束缚了他。 大爷沉哑的声音静静地在屋中回荡。 许久许久,耿氏才睁开眼睛,眼神再无激动,喃喃似无生气地道:“你若当真想走,便走吧,母亲不绑着你,不绑着你……”(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一章 骚动 大爷离府的计划,比想象中容易得多。景晨不知他们母子间言谈了些什么内容,不过耿氏没有反对他外出,且还是远行,于她来说是惊讶诧然的。当天晌午,消息传遍阖府,最为骚动的便是晴空院里的姨娘们了。 文氏三人先后来到主卧,目光不时瞥着室内,景晨挥手遣退了正收拾着行李的婢仆们,端过茶盏淡笑道:“想必你们都知晓了爷要外出,这几日府里院子里会忙碌些,我不想再见人乱生事端,可懂?”略锋的目光逐一扫过三人,景晨添道:“你们的关心,我和爷心里都有数。” 几人便僵直在原地,主母的意思,是不悦她们前来咯? 怎么说楚氏都进门最晚,她不知难舍的情愫,还不准她们聊表关心的?都最后几日了,仗着年轻貌美和大奶奶的威严,就想她们主动撤退?这后宅里,有哪个女人,会不渴望得到丈夫的疼爱? “是的,奶奶。” 虽说各人均是心有埋怨,然终究没敢出言质问的。这个状似柔弱和气的主母,远比面上瞧着的难缠。 景晨虽不愿同她们周旋,然对方都有意留下等着大爷归来,或许不能将他引去各自屋子,然见上一面亦是好的。 对于这个心理,景晨很了解,因为前世在禁苑内,看多了形形色色的场景。多少身居高位却色衰恩断的嫔妃,为了得到圣上的青睐或回眸,花上精力往来于宠妃宫殿里? 她们或许不为争夺而使阴谋。然便是用那种默默相候的情愫,期盼能唤回丈夫曾经同她相处的过往点滴。 换位思考,或许有些可怜可悲。 然而谁都有各自的命数,女子间尤其是在共侍一夫的妇人中。没有同情这个词!毕竟,羡慕旁人现在拥有的,原就是懦弱的表现。如若有付出得有对方努力,何愁自己便得不到那些? 风光背后,总付出着辛酸。 景晨有着女子天生的敏感同共性,正如之前所为,虽没有同大爷到相濡以沫的地步,却亦不会将名义上身为她丈夫的男子往旁的女人屋里推去。如若是他自己动了这个念头,留不留得住亦非她能决定。 很多事。诸如目前情势不明的前提下,终是顺其自然的好。 三位姨娘却是出奇的默契,竟是谁都没提出要离开,伴在旁边主动地陪着主母谈话,言辞间尚未涉及大爷。景晨亦没有赶人。起先还有性子与她们说话,最后便索性沉默着,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大奶奶疲惫了! 宋氏的目光难免就朝大姨娘投去,这位主的性子不好惹,会不会嫌她们烦? 文氏则亦有些迷茫,心底里是不愿离开的,然而都到了这般时辰了……便是请安,亦过了时辰,确实没有什么再留下的念想。 “奶奶。婢妾先退下了。” 最终,却是朱氏率先开了口。 本打盹的景晨便抬起了眼眸,神色慵懒中透着几分洒脱,摆手道:“好。” 丝毫没有丈夫即将远行的那种不舍留恋感情。 宋氏心底隐隐地就生了几分埋怨。 她的话开了口,文宋二人才相继提出离开,景晨亦不冷不淡地允了。待等三人出屋。她才站起身往内室的榻上躺下,阖眼小憩。 安浓安宜见状,替主子盖了方薄衾便退到了外面。 檐下石阶处,三位姨娘仍旧伫立,竟没有丝毫想回各自院落的打算。突然见到婢女出屋,宋氏便上前询问了几句,得知大奶奶已经午睡就寝,神色便越发不解好奇。 楚氏她,便那般无心吗? 如若无心,何必还日夜占着大爷? 这等逾矩的想法,却是三人心中的共鸣。 就这样眼巴巴地候在正院里,即便大爷回了府,见到这种情景怕亦是要吓到吧?朱氏原想着离开,然而另外两人不走,她亦不会做突兀高调的举止。目光随之投在院门口,脑中不知想着什么,却察觉到有人正在轻轻扯着她的后襟。 侧首,是近婢乐儿。 察觉对方目光有异,眼神时不时往西偏门处转着,转身轻软地对文氏和宋氏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这儿。 转过缠着绿藤的石门,朱氏便开口询问:“到底是何事?” 乐儿的神色便有些焦急,口气不似往常般恭敬,正视着对方道:“姨娘,您上回可是答应了奴婢的。” 朱氏面色微青,“这事,我亦安排过了,然而爷不来我的屋子,能怎么办?” “姨娘,奴婢可不管这些,您定是有法子哄得大爷高兴的。” 这语气……! 朱氏分外不喜,觉得刺耳无比。 难道仍旧将她想象成低贱卖笑哄男人的风尘女?她已经不是靠色艺谋生的人了! “姨娘、姨娘……”乐儿催着,还不忘透过雕花窗格仔细注意着大姨娘和三姨娘的动态,“现今儿三姨娘都失宠了,您花些心思,自然是可以的。” 朱氏真想当场甩袖走人,却又迫于对方手中握有自己把柄,很是无奈地回道:“容我想想。” 乐儿就在她身边来回走动,提醒道:“就几日了!” “我知道。” 朱氏的声音和表情都有些冷。 主卧廊檐下,文氏劝着宋氏道:“好妹妹,咱们也回去吧。” 后者目光复杂,心思微转,余光不由瞟了眼院门处,漫不经心地说道:“就这样回去了吗?” 文氏便去拉她胳膊,还有意无意地加重了语气,“你难道没看出来?奶奶不喜欢我们留在这儿。” 宋氏张口似有话说,最终却仍是合上,点头顺从地离开了正院。 西边霞彩漫天时,大爷回了府,看到妻子正在是炕前缝补,他温柔地说道:“何必急着赶着,仔细别累着。” 景晨匆匆抬了抬脑袋,笑答道:“没多少的,定能在爷离府前完成。” 他便笑容满面地在她身旁坐下,专注地看着她引线落针。 景晨反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手下动作没停,只低低道:“爷过两日要离府,该是和各位姨娘说声,她们可都惦记着您呢。” 突然转到这个话题,大爷一时难以适应,滞了滞才道:“我知晓,呆会便过去。” “嗯,下午时她们想着见您,在这儿留了好些时候呢。” 没有醋意和怪责的意思,完全是平平淡淡地如同往日。 这下,大爷尚未答话,门外却响起了少女欢雀的尖声,“浠哥哥!” 跟着有安浓安宜相拦的劝语。 门则吱呀地被大敞而开,蜜合色锦衣的少女腾地跑了进来,直接出现在二人身前,似乎分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她径自来到大爷身旁,似激动似不满地嘟嘴道:“府里都在说你要离开,是不是真的?” “嗯。”大爷应了,瞧着对面的妻子便提醒对方,“都不是小女孩了,怎的还这般没规矩,见了表嫂连招呼都不打个?” 俨然是兄长教育的口吻。 白纤琦的面颊则僵了僵,却并不依言照做,仍旧喃喃道:“前些日子我过来,你可没这样说我的。偏是当着她的面,浠哥哥才想尊重表嫂,是吗?” 这个话、这个调……太自以为是! 景晨的唇角有了分笑意,真是个没心计的姑娘,连遮掩都不会。如若她当真做了这君府的女主人,怕是得被几个姨娘牵着鼻子走。 大爷却恰巧捕捉到这个瞬间,目光略含探究。 “浠哥哥,你还没回答我呢?怎么昨儿都没听到这个事,今天就突然传出来了?” 白纤琦自觉地在炕几对面坐下,颇是骄纵任性不挠的模样。 大爷今早在敏兴堂见过耿氏后就直接出了府,白纤琦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亦曾想着寻他问个究竟,奈何根本就撞不见他。方才好不容易听到对方回府,她忙从荣安居赶了过来。 对方却似乎没有之前对自己的包容与宠溺,难道就是因为在楚氏面前? 白纤琦忍不住白了眼景晨。 后者却自顾自地端过茶小抿,这表兄妹的事,她可不知该怎么管。何况,根本亦没法子没必要插手,原就是大爷自己折腾出来的事。 思及耿氏待白纤琦的态度,难道这就是她同意大爷外出的理由 大爷见妻子不愿出面,便只好自己开口,望着对方似解释地言道:“表妹,我是生意人,外出自然是正常,你怎的这般大惊小怪?你在府中是客,年纪尚小,随性便好。” “浠哥哥,你怎么突然变了?” 大爷容上却不见丝毫尴尬,“变了?”重复着的声音,显得分外自然。 白纤琦的眸中则略显晶莹,她想起早前母兄的叮嘱了劝诫了。 缓缓地立起身,满脸失落地就退了出去。 景晨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白纤琦今日居然没闹? 还在发懵间,身子却被人禁锢住,头顶有埋怨似责的朗声响起,“看得舒畅?”近乎咬牙的声音,大爷着实想不通他的妻子,怎么可以这般平静?完全超出了寻常女人的容忍度。 景晨这才发现方才暗自旁观的神态被人发觉,下意识地想缩回,对方力道却更重,“怎么,现在知晓错了?”颇有几分警告的意味。(未完待续) ------------ 第一把零二章 独身闺中的生活 离别前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五月初一,艳阳高照,天气晴朗,君府的门口挤着好些仆妇小厮。华锦帘幕的车旁,荣安居的的谷妈妈同大夫人身旁的吉妈妈正吩咐着婢子将茶几食盒放上去,尾后出的平头马车前,亦有粗重婆子搬着箱子行礼。 老夫人没有出来,景晨陪着耿氏带着众人送大爷至门口,宽阶高台上,几人叮咛惜别。两位姑娘不禁都用帕子抹着双眼,面容不舍,景晨亦是热泪盈睫,虚扶着大夫人听丈夫关照,应承着会好好料理府事。 三位姨娘没有立在最后处,此时场景,是没有她们上前的资格的,却又嘤嘤地泣声传来。 景晨不免就想到前夜里朱氏院里的事,大爷说亲自去各个姨娘房里道别,偏就是轮到她时,闹出了不快,当夜还杖责了二姨娘的侍婢乐儿。回房时他面色严肃,景晨便不敢上前询问,次日见朱氏时,对方气色却很好。 她想起前几日的事由,心中亦有了曾明了。 然现今,朱氏不舍大爷外出而落泪,且还是三位姨娘中声音最为响亮,令她有些惊讶。 “涟儿,在府里好生侍奉祖母和母亲,内外的事你多操操心。” 对上大爷温柔的眸子,景晨应声点头,“爷放心,妾身会孝顺祖母和母亲的。” 旁边的二姑娘和三姑娘即不停地唤着“大哥”。 原料想该最不舍的耿氏表情却最是平静,只是那紧聚的目光不肯从大爷身上移开分毫。 景晨的目光不由就撇向马车队伍中间的较小车帘上,粉色的帷幔。辐条处挂着红色如意结,很精致。这是从她们出来到现在就停住的,旁边还立着个婢女,颇有些眼熟。景晨能认出是方进府那会在梧桐院里见到的那个唤着“大少奶奶”的婢女。 那么,马车内的人…… 似乎察觉到妻子投在那辆马车上的目光,大爷握住她的手拍了拍。紧跟着便道:“等我回来。”语尽柔意,却未做任何解释。 察觉到对方的用力,景晨收回了目光,莞尔娴静地应好。 众人观之,亦是深情并茂的对视。 终于,门口停着的队伍远去,轱辘的车轴转动声渐行渐远。那尾随着青布平头马车都见不到影子。众人方才收了情绪,景晨搀着目光聚着不舍、担忧的耿氏转身,方准备回内的时候,却听得声尖利的“浠哥哥”。 跟着,是气喘嘘嘘正捧着个红木食盒的白纤琦跨过了门槛。她的双眼掠过众人,径自望着空荡荡的门前,满脸竟是失落。 大夫人心情原就不好,在这种情形下又见到素为讨厌的人,当下看都没看她眼就脚速渐快地朝内走去。 景晨只好跟上。 身后传来三姑娘的劝语,“表姐,大哥已经走了,咱们回去吧。” “我可是都亲自学做了的点心,他怎么就走了呢?怎么就走了……”喃喃的话语声中。是失望却遗憾。 景晨的思绪仍旧还停在那辆帘幕紧闭的马车上,那里面坐着的人,难道是大爷曾经的妻子吗?再观这周边的人,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般,难道她们都知情,唯独就瞒着自己? 那么。自己不就是旁人眼中的笑话? 这份认知,令她全身皆不自在,分外不舒服。 送耿氏回了敏兴堂,景晨再去荣安居见了老夫人,回禀着门口发生的场景,最后将大爷的孝心和叮嘱都重复告知了她。然后提起白纤琦时,亦没有见外同抵触,“琦妹妹去得晚了,都没送上大爷。”很可惜的语气。 老夫人很喜欢她这种大方,神色虽仍沉在大爷离府的伤感中,不过待景晨亦特别温言,“浠儿离了府,今后就苦了你。” 景晨莞尔,“祖母说的是哪里话?妾身是君家的媳妇,自当为这个家付出,哪有什么苦不苦的?若说辛苦,还要属祖母和母亲,爷外出,你们惦记操心,今后还要指导媳妇。” “你能这么想,祖母就宽心了。” 见对方言辞真切,眉宇间当真没有委屈埋怨,老夫人这心才真真落下。就怕新进门的媳妇为这些事而闹别扭,毕竟新婚的丈夫不在府里,有些会就会松懈。 她曾担忧过,楚氏面上的贤惠,会不会是佯装讨好夫家的。 此刻见状,才当真松了口气。 “好孩子,咱们君家取了你当媳妇,真是浠哥儿和阖家的福气。” 景晨便羞讷脸红,低语道:“祖母又取笑孙媳。” 祖孙俩说了会子话,老夫人怜惜晚辈操劳,便让她回去歇会,还称那些账本不用急着看,慢慢处理就是。 闻着乖巧地应好。 待她外出,老夫人才对谷妈妈道:“你瞧这孩子,可是真心的?” “老奴瞧着是。” 老夫人眼角纹路则更深,满是欣慰道:“从前,真是我多虑了。这么好的孩子,进了我们君家,是上天的福分。你可还记得老大媳妇,当年刚过门时闹出了什么事?后来宅子里就从没平静过。” “大奶奶是个顶好的,您不必担忧。” 老夫人则眯紧了双目,“我瞧着也是。” 景晨回到晴空院时,三位姨娘还在厅堂里等候,昨儿睡得晚方才又折腾了个清早,她亦有些疲倦,吩咐安宜过去让她们散去,就回主卧又睡了会。 再次醒来,已过午时,望着静谧的屋子,她有些发愣。 他不会再回来陪她用饭了。 前世亦独寝独睡了许久,从未觉得怎样,现儿居然会有些不适应。当真可笑。她自嘲般笑了笑,才起身让婢子伺候着往厅堂去。 姨娘们照例过来不善,然整个过程中屋内都是静寂无声的。 气氛难免就有些压抑。 明明这府里仅少了一人,奈何觉得周边都静的可怕?连生活都变得枯燥了起来。 便这样平静地过了几日。遣外出打听消息的安宜终于对主子做了答话。景晨听后有些垂头丧气,称的是回应,便就是音信全无。 楚景涟。依旧是生死未明。 她的心底就总透着不安,从大爷离府前的那份不安,仍旧萦绕蔓延在她的全身,夜晚时辗转反侧。好似眼前的这些都是幻觉。她亦曾有种感觉,会否哪日醒来,她便又回到了那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 然后,迎接她的。会是盛大的封后典礼,亦或是秘密被处死的场景? 或许是平城离京都太远,即便是史书有着记载,她仍旧不信似前世自己,即将登上后位的贵妃。会那样悄无消息地离开人世。 趴在窗栏前,即便过了这般久,她仍旧觉得周边的并不真切。眼前周边的这个家,当真便是她这辈子的归宿?甚至有很多时候,她总是在不断地怀疑、不断地怀疑着自己仍是端木侯府里的姑娘。 混乱的思绪,充斥着她的脑海。 明明就是亲身经历体验过的,却依旧觉得那般遥远,好似已经隔了几辈子,那般的不可触及。 日子平静地如汪毫无波澜的湖水。她所谓的种种思绪和担忧,什么都没有发生。 “奶奶,可要回榻歇会?” 看到主子虽离开了书桌,去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安宜上前奉过清茶,很心疼对方这般辛苦。随着主子的视线望着外面。嫣红姹紫虽是满目,仍是那些花草景象,并不见有如何的新奇,难免就在心中自问:主子到底在望着什么? 天空犹是曾经的天空,离开了那个满是后妃的禁苑,楚景晨却不再是曾经的端木景晨。 心底又庆幸,又伤感。 她的脑海中,徒然冒出曾经芳华园内大妈妈的话语,她说存在即是特别的。人活一世,不该碌碌无为,便是要站在最高处,俯视着众人,让天下人都仰视她的荣耀与光辉。 前世侯府里的教养理念中,只有做到了大妈妈口中的话语,即便是幸福的。 景晨从不知真正的幸福到底该是哪样,她心中没有个明确的定义。只知晓,曾经万众瞩目的生活,得到了很多人羡慕称赞亦或是嫉妒的眼神,那刻的她觉得疲惫心累,想要寻求自由轻松。然而现下,平淡如水的普通生活,她却仍觉得并不快乐,亦做不到真正的放松。 总是玩弄手段与心计,便当真可以保自己一世的高枕无忧吗? 然而,自己好似只会这般,从来都以利益为判断前提。 景晨心中迷茫,不知晓不再争斗的自己,生命中还剩下些什么? “你下去吧。” 茶水的热气氤氲在她眼前,视线似有些迷糊,她却总觉得好似身处世外。 原来大爷不在周边,少了怀疑与周旋,她亦不适应这些。 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他吗? 景晨捏不住自己对他的情愫。 “大嫂。” 正想着,外面响起了三姑娘的声音。君宛乔径自推门而入,随意地走到窗前身影的后面,拍着对方肩膀就笑道:“想什么呢?方才我进院子同您打招呼,嫂嫂都不理我?” 景晨讪笑了回道:“我没瞧见。” 三姑娘面露俏皮,亦不曾怪她,仅笑着勾过对方胳膊,拉着她才旁边的椅上坐下,表情灵动地询问道:“嫂嫂,听说昨儿下午,祖母叫了城内的管事过来见您?” 君宛乔并不关心生意上的事,景晨略有诧然,颔首反问道:“怎的突然问起这个?” 君宛乔的笑容中便添了抹促狭,“嫂嫂,您是不是可以出府?” 老夫人确实有说过,为方便今后管理,要景晨这位大奶奶多和各个管事往来,有空亦可以去铺子里走动,熟悉生意。君府同普通的商贾之家并不相似,且不说涉及面广,便是这城内亦不太平。很多均是三老爷的心腹。 作为未来的主母,老夫人要求她在大爷离开的这段时间内,替丈夫拉拢人脉。 所以很多事,景晨都要亲自亲为。 景晨没有反对。亦不曾计较,反而总觉得忙碌些生活才不会空旷。且,这般做。她亦能学到很多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她觉得新奇,亦有兴趣。 然而,三姑娘是今后要嫁到旁的府邸去的,怎的突然对这个有了兴致? “妹妹的意思是……?”景晨目含思考。 三姑娘的脸色就有了分不好意思,撒娇般依偎着她就道:“嫂嫂,你出府去巡视店铺,小妹陪你吧?否则一个人。面对那些终日只绷紧脸色严肃着的掌柜,您不觉得闷吗?” 景晨啼笑皆非,望着她打趣道:“原来是你自个贪玩了,我说你怎的突然说这个。” “那嫂嫂,好不好嘛?” 三姑娘稚气未脱。同耿氏这位嫡母的关系并不亲切,平素最是喜欢粘着长嫂。更因景晨和善好说话,加上上次清明事情的催使,君宛乔对景晨越发依恋,颇有几分长嫂如母的敬重。 而事实上,两人年纪相差不过仅有几岁。 她的行为看在景晨眼中,亦觉得天真,同她偶尔相处的时候,亦觉得身心舒畅。倒也喜爱与她接触。 “大嫂,你就应了我呗?”三姑娘继续游说。似乎对方不松口便不愿罢休,晃着旁边人的胳膊,不停地闹腾,“整日呆在这府里,您难道不嫌闷吗?我听人道。城中添了好几家新店,我们一起去瞧瞧嘛。” “当真是你自个贪玩,如何就非得拉扯上我?”景晨有些无奈,然和缓的面色亦透着几分纵容,“祖母又没不让你外出,不如拉你二姐出去?” 三姑娘便摇头,“二婶好像在给二姐寻婆家,不许她跟我出去。再说了,单独出去多么无趣,且祖母不阻止,母亲也不爱我总往外面跑。” 景晨便止不住地笑,“姑娘家,性子静些好。” “大嫂!” 三姑娘的语调有些高,透着几分不悦,“您别学母亲总念叨,那都是年纪……”察觉失言,便忙住了口,“人家喜欢同您出去嘛。” 景晨浅笑地盯着她,“好。” “嫂嫂真好。” 君宛乔起身就乐道:“我回去换身衣裳,待会去祖母那请安,嫂嫂便过去说,顺带着捎上我,可好?” 闻者依旧笑,“好。”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她,景晨脸颊笑意微敛,旁边的安宜见着便走上前,似有不安地问道:“奶奶,三姑娘还在闺中,这样总往外跑,夫人会不高兴的。” 景晨轻摇了摇头,示意她无事。 自从大爷离府后,耿氏终日的精神便不大好,府里哪还有多少事想过问的? 目光从靛蓝的天际处收回,景晨亦踏出转进主卧,伸手吩咐道:“替我换裳吧。” 须臾,穿着素雅的景晨到了荣安居,果真见到正在替老夫人捶背的三姑娘。君宛乔见长嫂进屋,便不止地在那挤眉弄眼,示意对方开口,努嘴的动作尚未恢复正常,本垂视的老夫人就半扬起了脑袋,“乔姐儿,你这死什么暗示?” 景晨忍俊不禁,上前请了安说了便提了要外出的要求,对上不停动口式的君宛乔,便添了句“可否让三妹妹陪着”的问话。 老夫人便佯装落下了脸色,嗔瞅了眼身后人,不悦道:“又是乔儿调皮,去你那闹了?” 景晨摇了摇头,往前两步在老夫人身边坐着即答道:“祖母误会了,是孙媳自个想她陪陪我。” 三姑娘露出抹感激的笑容,很是花雀地眨了眨眼。 老夫人咧嘴,招手握住景晨,“涟儿,你不必替你三妹妹说话。她的性子,我还不了解?每一日是闲得住的,前阵儿同你学插花,才几天就没了动静,也就你惯着她。” 三姑娘虽是庶出,但因为君府子嗣极少,且又是大老爷为数不多的子女,老夫人待她很是宠溺。亦从未用嫡庶的要求去压制严肃对方,这才养成了君宛乔随意开朗的性子。 “祖母,您又说我。” 老夫人只是低笑了几分,倒没有为难,松口便让她们出府去了。 坐在马车里,三姑娘似脱离笼子的小鸟,不断地欢笑。景晨便拉过她欲要掀帘子的手,开口道:“妹妹别闹,待会我们要去几个店铺里走遭,待等结束后再陪你玩。” “嫂嫂,真去啊?”君宛乔觉得有些扫兴。 景晨就拿先前在晴空院内的话打趣她,“打着什么名义出的府,你都给忘了?反正天色还早,耽误不了多少时候的。” 君宛乔并非不懂事的任性女孩,很顺从地应了好。 接下来的时光,景晨动了番嘴皮,偶尔见到店铺内生意临门,看着前方对话的场景,亦很深思,总觉得这其中道理颇多。她虽看了不少书籍,平素亦总去大爷书房内看笔记,然毕竟都只是纸上谈兵,真正面对情况总有些应变不及。 事实上,好像仍是自前世骨子里带来的那份骄傲,让她觉得这种市井最为普通的现象,并不能完全放开面子。 离开铺子里,景晨在脑海里还回忆着方才的场景,以及组织着语言,三姑娘便吵了闹着不愿再往下个铺子去。她容上似有了分不耐,“嫂嫂,都去了好几家了,咱们不看了,好不好?反正等到回府,祖母问你,也有话交代了。” 景晨无奈而笑,“好,咱们不去了。” 君宛乔听后,忙对外的车夫嚷道:“去集市!”(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三章 异时空遇故知 到了繁华的地段,君宛乔便脱了束缚,根本不顾在府里的礼仪,笑着便往外面钻着,连面纱都不愿蒙。景晨望着无奈,瞧了瞧街道边林立的酒肆摊贩,往来人群颇多,笑着便让服侍的婢子紧跟住三姑娘。 安宜安浓伴在旁边,跟着慢慢行走,像这般无所顾忌地行走在众人间,她好似并不习惯,目光总紧紧凝视着前方,行走间仍旧保持着缓步端庄。 明艳的妇人出现,总会招惹起周边人的目光。 似乎察觉到那种放肆的眼神,景晨隐有不悦。前方折返的三姑娘便突然重新跑来,拽着她喊道:“嫂嫂,您快些嘛。” “三妹,你小心些,别跑那般快。” 君宛乔则并不如何顾忌,街上的热闹似乎晃乱了她的眼,最后总觉得身后人影响了她的速度,即开口道:“嫂嫂,不如您去这茶楼里用些点心,我瞧着您也不爱这些。” 景晨仍是那般娴静优雅的装束,笑盈盈地应好。 的确,外面的世界虽然新鲜,然能吸引她的却不多。待会寻个窗边的位置,坐下瞧瞧下面的情形,便已足够。左右寻望了下,旁边便是个吉祥茶楼,听得里间喝彩的声音,似乎很热闹。 于是,携婢走进。 安宜安浓跟着,方至门口时,却突然见到自家主子的脚步停了下来。转首,对方的目光投向身后的人群里,蹙眉皱起,似乎在寻找些什么。仔细瞅了半晌,最后试探性地上前询道:“奶奶?” 景晨回神,摇了摇头道:“无碍。” 她总觉得似有人在跟着自己,浑身皆不自在。难道是太敏感了? 来到二楼,靠着南窗坐下,听着说书者嘴里念叨着城内的新奇事情。景晨不由想起。几个月前,大爷听闻她喜爱听说书,还特地带来的过来的那日,目光则有些深远。 片刻,她徒然回神,为何又想起了那个男人? 曾经的清醒和理智呢? 事儿尚未结论,怎能便这般就认命? 她的不确定因素尚未确定。 还在想这思那时。耳旁却传来段奇怪的对话: “姑娘,您不能这样!” “这普遍之下,都是咱们李家的,我如何不能要了?” “你这是谁府上的?出门不带银两便敢大声吆喝喊着吃食,现下更是撒泼起来了?” “大胆。你这狗奴才!” 紧跟着便有瓷盘碎地的声响,隐约还夹着木棍敲打桌面的声响。再借着,就有人群的躁动声传来。 “奶奶小心。” 安宜才方提醒,便见到个衣冠不整的年轻少女趴倒在了桌面上,瓷盘内的糕点成碎末。景晨方立起身还不待后退,眼前人就喝骂了声“狗奴才”就闪躲在旁边的柱子后。 “夫人,这茶楼人多眼杂,不如奴婢去请了三姑娘,咱们回府去吧。” 景晨的目光却仍就投在那个陌生的少女身上。 好熟悉的声音……这个身形…… 她的双目渐渐睁大。再观对方身上虽破旧凌乱却很鲜亮的衣衫,那隐隐藏着的金丝凤纹,内心的骇然再渐渐放大。 “你、你们在敢胡闹,我让皇兄砍了你们脑袋!” 那少女似乎分外霸道,叫嚣着还不忘出口威喝。 “这简直就是个疯婆娘,你们……你们谁给放进来的?!”掌柜的怒不可遏。望着被搅得凌乱的大堂和纷纷离开的茶客,他恨得牙咬咬的,便只好拿身边的小二打骂,拨动着木棍就道:“还不去将她拿下,难道要我亲自上吗?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那少女见众人蜂拥而至,一边大喊“刁民”,一边还嚷着“放肆”。 景晨僵愣在原地,眼看着眼前碗盆飘飞,她亦忘记了闪躲,只愣愣地由安宜拉开。 是她吗? 怎么会这般巧合?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耳,震惊充斥着她整颗心,觉得命运是那样的高深莫测。 “安宜,安宜。” 景晨看着被众人追逐往楼下跑去的少女,眼见着那抹身影便要消失不见,忙招手不停地唤着近侍,“快,快去救下她。” “奶奶,咱们和她素不相识的,这样救下来,回头……” 她劝解的话还没说完,景晨就催促道:“我让你去,还不快去!” 后者不敢再耽误,鲜少见对方这般严肃,忙不迭去喊着掌柜喊停手。 使了银子又替那名少女做了赔偿,茶楼里终于渐渐平复安静,而那名被追逐的少女摊在门口,吸气不停地休息,似乎还没缓过那阵劲来。 景晨便就站在二楼的红杆旁,自下而上地寻望着那名少女。 她想冲过去,仔细瞧瞧发丝后的那张面庞,脚下步子却如千金般沉重,根本就难挪分毫。 安浓和安宜便无声地立在她的身后,均不知晓自家主子今日是为何,亦不敢有任何言语,甚至连捉摸主子意思的念想都不敢有。跟着大奶奶这般久,还是头回见她这般失礼的行为。 刚刚的情形,完全没有了平日的镇定与从容。 茶楼里,掌柜的正吩咐着小厮们打理收拾,对于就坐在门口的那个邋遢少女,他亦没有出声阻隔,反正楼上的贵妇人已经给了足够的银两,便当做没有瞧见般绕过了她。 景晨没有下楼寻她,目光却从未自那人身上挪开。 后者亦无丝毫感激的意味,只顾着自个修葺。 本热闹声不止的茶楼就只剩下搬弄桌椅的声音。 “大嫂、大嫂。” 三姑娘突然从外跑进,身后跟着几个捧满了东西的婢子。她神色焦急,左右寻望不停。最后目光停留在二楼木梯旁的景晨身上,匆匆上来,紧张的就道:“我听说茶楼有人在闹事,忙赶了过来。嫂嫂你没事吧?” “我没事。” 景晨虽回答着她,目光却依旧停在楼下,似乎害怕那边的女子下一秒便消失在眼前。 如此专注的目光。君宛乔自然察觉到了,侧身看向方才挡在门口道上的落魄女子,不解道:“嫂嫂,便是这个疯女子闹事的?听说她本事怪大的,将茶楼闹得鸡飞狗跳。” 君宛乔是听着外面街道上的言语才起了紧张,此刻见到自家长嫂完好无损,向来爱凑热闹的她便八卦了起来。 景晨没有回答。楼下的少女却上了木梯,嗓音颇大的喊道:“你说谁是疯子?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我不敬!” 还是这样的语气,景晨脸上绽出抹笑容,望着对方缓缓走近。 那名少女便不停抖着身上尘灰。不停埋怨嘀咕道:“这都是什么地方,平城又是哪里?真够邪门的,莫非我还在做梦?”捋着发丝,还捏了捏旁边君府婢子的胳膊,听得对方“哎呦”了声,摇头就绝望道:“真的不是梦、真的不是梦,怎么办?” 景晨再也忍不住,喃喃地启唇就唤道:“德欣……” 那少女忙抬眸,目光定定地望向景晨。一步两阶地上前,“你认得我,你认得我?那我还在这儿?”似乎复又燃起了希望,目光晶亮。 “嫂嫂,您认识她?” 原还准备指责对方为何无故伤自个婢女的三姑娘察觉这其中事有端倪,忙反追文起景晨。 “没。我不认识她……” 这般场景,她怎么说认识? 脑中已然混乱,谁能告知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为何突然会错乱时空? 德欣公主、德欣公主……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这是五十年后的时空,她此刻不该在京都的公主府,不该儿孙满堂了吗?? 景晨永远忘不了,这个进宫后,初次对自己笑的少女。那个时候,她还总追着自己,喊着她方进宫时的封号――“端木美人”,纯净霸道地还总不停打趣,说自己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还说笑着称要她皇兄改个称号,便坐“木头”美人。 那时她只是拘谨,还成日防备着眼前人,总觉得宫内没有心思单纯的人,谁亲近谁都是为了某种目的。 她却仍旧不断与自己往来。 “德欣……”景晨在心里不断地唤着这个名字,无奈却没办法唤出声,目光只能紧紧地盯着对方。 “你怎么会不认识我?”那名少女显然觉得很纳闷,凑近了仔细瞅着眼前的美妇,亦不解道:“你不认识我,如何会唤出我的名字?” 真的是她! 是那个平易近人的公主,鲜少称自己为“本宫”,却任性地喜爱捉弄旁人的德馨公主。 “我认错人了。” 在三姑娘的注视下,景晨只好这般解释,跟着转首对上狐疑的君宛乔,“三妹妹,嫂嫂这没事,你继续玩去吧。” 君宛乔却觉得眼前人有些不太对劲,终是担忧的心思胜过玩心,摇头道:“嫂嫂,我还是陪着你吧。” 景晨想将德欣公主留在身边,亦有话要说,如何能留下三姑娘?当下莞尔轻笑了便示意无碍,“嫂嫂真的没事,妹妹若不抓紧时间,今儿回了府,下回出来便不知何日了。” 君宛乔有丝动摇。 景晨笑着再道,“放心,你待会还来这儿寻我就是。” 终于在她的几番唇舌下,让三姑娘信了自个无碍,亦让她离开了这儿。 景晨怔怔地望着德欣,瞧她满身残破,心中藏着满腹的言语。她想问,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儿?她亦想知道,对方来这儿有多久了,这几日是怎么生活的……堆了满腔的话,她却不能以曾经的身份同她相认。 “安浓,你去外面购件干净的衣衫回来,再买些首饰。” 景晨吩咐着,转头望向掌柜的,令他准备间干净的厢房,且准备热水和吃食。 掌柜的倒也不担心对方会弄脏他的茶楼,想着明黄的银子就忙应了声哈腰退了下去。 景晨就对身前的少女开口道:“且先进屋沐浴换身衣裳吧?” 后者显然从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将这些都当成了理所当然。何况,从未受过这番苦的她亦觉得浑身脏着不自在,便点头往前走去。才方跨出步子,复又转身盯向景晨,“你还没说,为何能叫出我名字呢?” 景晨便有几分不自在,最后扯了谎道:“我听你的声音,以为是我曾经的故人,她凑巧也就德欣。” 德馨公主养在深宫,却因自幼骄纵,玩心单纯,竟是没有多想。 景晨亦了解她的脾性,在深宫内还能保持着那份心境,可见对方得宠。 方开始的很长时间,自己还曾利用过她。 愧疚、自责与歉意,复杂地萦绕在她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身后的安浓便亦解了疑惑,然仍是在心里纳闷主子素日那般谨慎,今儿却将这莫名的人留下,回府会不会麻烦?不过她不过是个婢仆,自然不会出言左右主子思路。 景晨将安浓留下了外面,亲自伺候了德欣沐浴。 后者清洗干净,外面买衣裳的安宜亦回来了,将东西送进。 景晨仍旧不要人服侍,按着德欣坐在妆镜台,盯着这张熟悉的容颜,她轻轻地替对方打理着满头青丝,眼底有些晶莹在闪动。 “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沐浴后的德馨公主粉颊动人,她琢磨着又不接地低语:“不对,你的眼神……好像我的嫂嫂。” 景晨便不敢再与她对视,默默地垂下了脑袋,心中百感交集。好不容易敛去了情绪,景晨低沉的嗓音响起,“是吗?我亦觉得你有些眼熟。” 可惜,在这个时空里,自己非当日的贵妃,她亦不是得宠的德欣公主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推荐某夕自己的新书《且为谁嫁》 简介:上辈子,为报家仇,丢弃尊严与人为妾,谁曾想遭人利用,最终死于非命。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重生为沈延伯府的掌上明珠,生活锦衣玉食顺性而为,真可谓羡煞旁人。 殊不知,倚阁金宅内波云诡谲,血亲姊妹为争良缘同室操戈。 韶光年华,繁花似锦,看本贵女且为谁嫁? 重生复仇宅斗文,望各位亲们养肥支持o(n_n)o~(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四章 一起回府 听到德欣那样的话,景晨内心百感交集。这个时空里,唯有在眼前少女的记忆里才能寻到曾经自己的痕迹,证明端木景晨当真实实在在存在过的。她想询问前世宫内的事,自己的原身又在哪里,为何史书上只以“疾病亡故”就匆匆了结? 然而这些话全部都卡在喉咙处,心酸难受,她却不能道出。 “你干吗总低着头?跟奴才似的。” 德欣公主问着,捉摸起对方表情,“你叫什么名字,等我回……”止了言辞,愣了下才道:“等到今后,我必然会有重赏。” 景晨浅笑,摇首答道:“我是君府的人。” “君府,哪是谁家?” 她来到这个时空,孤苦无依,同这个世道根本就是格格不入。她的那些观念和表现,会被人以为是疯言疯语,该如何生存下去?不单是因为前世的交情,跟因为有种难得的亲近,让景晨难以放她单独流落在外。 自身的话,她不能交代太多,便转了话题反问:“你现在落足在哪里,瞧你亦是个有出身的姑娘,可是走失在外?” 德欣公主莫名到了这个时空,所有人都告知他早已改朝换代,根本就不再是五十年前。来这的几日,身上的首饰被骗的被骗,挥霍地挥霍,得知再也回不到曾经的皇宫,绝望便从心底生出。 几日漂泊,根本没有人信她是前朝公主,无人肯帮助她。 眼前的少妇好似心肠不错,说君府、君府……她想到这城内好似有不少酒楼客栈都是君家产业。毕竟被赶出去时对方总是一阵不便的语调:“君大家的店铺,你也敢来撒泼?!” 德欣公主觉得,君府好像很有威名,至少不愁吃穿吧? 于是。听得对方问话,她忙伸手紧拽住对方胳膊,可怜兮兮地回道:“就是。夫人您瞧我早前的衣裳,亦非凡物,我是好人家的姑娘,就是目前同家人走失了,您不如先收留我,回头必然会有重谢的。” 望着她这般模样,景晨啼笑皆非。她这应变的能力倒是没有降低,说起话唬人时仍旧那般“情真意切”。 “夫人,您不信?” 察觉外面对方没有反应,德欣公主有些急了,对于命运莫名其妙的安排早已妥协。只得尽量安排好接下来的日子,她语气凄惨地诉道:“相信我,绝对没有骗你,我真是好人家的姑娘,我皇……我哥哥在京都做大官的。你现在收留了我,回头必然会好好感谢你的。” 亦不知是为何,让她觉得眼前的妇人产生了种亲切的感觉,下意识地觉得对方不会伤害自己。 景晨自然知她的胡诌言辞,然这番说辞。回去与老夫人等交代,却不失是个好借口。毕竟,德馨公主虽任性随意了些,然一国公主,修养学识皆非寻常人能比。 想带她回君府。 景晨实在舍不得亦不忍心看她在这个异世里独身漂泊,她虽有些小功夫。平常欺负太监宫女还可以,然当真遇到恶人,哪有自保的能力?年轻单身的女子在外有多艰辛,不必体验,便想想被原仲轩拐到外面的情形和状况,便能推测出来。 “你若不嫌弃亦能信得过我,便同我回府小住些时日。” 明明是两个相熟的人,却得这般生疏客套。不过能够再次见到她,景晨已经很满足了。原先还在迷茫着今后的日子,不知未来是何规划的她,突然觉得有了新的方向。 德欣自然不会拒绝,两人言语了番才外出动身。 在门口遇见三姑娘,后者见到个陌生明亮的少女,不解地指着对方便望着景晨问道:“大嫂,她、她是谁?” 景晨便出言解释,君宛乔在得知这就是方才那个蓬头垢面撒泼的少女后,惊讶地反问道:“您要将她带回府去?嫂嫂,祖母和母亲不会同意的。” “李姑娘单独在外,祖母那我会交代的。” 三姑娘并不是冷漠无情之人,在听了对方遭遇后,亦没有太过反对,只是忐忑着回府后面对长辈的情形。待等回了府,景晨吩咐安浓先带德欣回晴空院,并收拾间上房给她居住,自己则往荣安居去。 路途上,君宛乔回了自个住所。 老夫人早得了孙媳妇带了个陌生少女回府的消息,在见到景晨时便只是望着对方,期待她的解释。 景晨亦有些不自在,然神色间那股想将人留下的想法却表现得明确,“祖母,孙媳和德欣姑娘一见如故,没有禀明长辈便私自做主将她带了回来,还请您见谅。” 身为晚辈,她确实有些越权的嫌疑。 不过,将德欣留在外面,她不放心,心底亦不愿同她分开。 “涟儿那,你做事素来有分寸,怎么可以将个来历不明的人带进府来?” 景晨抬眸即回道:“孙媳会看着她,一定不会让她犯错的。姑娘家独身在外,总是不太安全,妾身想着爷亦在外经商,如若遇着困难,自也希望旁人能伸以援手。”表情悲戚真切,“祖母,她走失在外,想必家里人亦是担心的,请您允她留下。” 见到孙媳妇又行了个欠身,老夫人长吁叹了声,不答反问道:“若是今后你外出又遇着这般的,岂不是又要带回来?” “不会的,孙媳不会。” 景晨说着,神色上隐有了几分祈求,“祖母,孙媳已然应了她,现下出尔反尔,说出去总是于颜面无光的。” 经商的人家,最重视的便是名声和诚心。 忌讳言行不一! 老夫人的目光不觉犀利了几分,这个楚氏……竟是用这个来压自己? 其实景晨只是心思急切,太过担心老夫人拒绝罢了,话出口亦觉得有几分不合适,便忙缓了语气复开口:“祖母,孙媳进门后自认为从未求过您什么,今日便当宠媳妇一回,可好?” 老夫人静静地思忖了半晌,终是开口道:“回头领她过来给我瞧瞧,心思不纯的姑娘,咱们府里可不留的。” 景晨展笑,忙应声感激。 望着她离开,旁边的谷妈妈才上前,“大奶奶还是头次求您。” 知晓近侍是在说自己方才不该严肃,老夫人不见缓和,仍旧严肃地回道:“便是因为楚氏待那名少女太过紧张在意,我才觉得这其中事儿不简单。孙媳妇进门时间虽短,可平日无论发生何事,你可有见她失态过?她是最为讲究规矩的孩子,行事从来谨慎,今儿先斩后奏,是定了心要她人留下的。” “那老夫人,您方才是故意不肯松口的?” 闻者点了点头,应道:“寻人去调查下那个少女的来历,与楚家又是否有什么关系,总觉得其中不简单。你可还记得,当初浠哥儿杖毙楚氏的两个陪嫁,听说还是从小伺候她长大的,当时涟儿都没露出不舍伤心的神情。你莫不是当真觉得她心生同情,所以才把人给领了回来?” 谷妈妈这才止了话,内心越发佩服起自家主子,同时亦好奇着大奶奶的心思。 自从德欣出现后,景晨的新湖就再没平静过。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后知觉得自个方才表现似乎太过明显了,对方会不会怀疑些什么? 暗道自个失误。 脚下步子越行越快,想着就回去见见德欣,亦不知对方是否适应。且她素来对生活颇是讲究,估摸着还会有些事儿,然匆匆赶回人还不待进屋,便听得里间大吵闹起,隐约还有追逐叫喊的声音。 混着男声! 景晨心下微顿,忙跨步入内,外面的婢子见到大奶奶,就匆匆上前回禀,“奶奶,五爷来了。” 等转进西拱门后的厢房处,灯火通明的屋内廊下,是婢女追寻紧张,还有那抹熟悉身影跳窜的举止。景晨匆忙上前,见安浓迎来,等不及对方开口就斥责道:“院里有事,你怎么不去禀了我?” “奴婢知错。”安浓先是认错,接着才解释道:“五爷突然过来,说是要见奶奶今儿从外面带进来的姑娘,奴婢们拦不住,他闯进去便惹急了李姑娘。” 有瓷瓶碎地的声音传来,“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姑娘也敢调戏?” 五爷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动静了,今儿突然来这么遭,景晨心头涌出恶心的同时,更多的还是愤怒。 居然动起了德欣的念头? 她的脑海里重复着大爷离府前的那句话,自己是君府的大奶奶,凡事不必忍着让着。当下出声便喊了声“住手”,且命令仆妇们将五爷请出去。 五爷正抚着额头,衣袖上染了茶渍,有些狼狈。见到景晨回来,亦不似早前那般殷切地冲上去,开口就嚷道:“大嫂,你这带的回来的是什么人?我不过就是来关心下,居然敢对我动手,这个事要没个交代,小弟还真不走了。” 景晨冷笑,讽刺道:“那五爷这又是什么规矩,三番两次闯入晴空院,还闹到了女子闺房里来,难道就是三婶素日教你的?”口气很凌厉,丝毫不见退让,声音自带威压,“简直是放肆,闹成这样,还要寻我讨交代?李姑娘进府为客,五爷既是主人,就这样冒犯?!” “你!好啊,你个楚氏,看你还能得意多久!”五爷话落,满是不甘地朝地啐了口就往外而去。(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五章 心理防线 送走五爷,景晨心情显然很差,她望向满目狼藉的屋子,视线最终落在长台处立着满面涨红的德馨身上。对方正在嘘嘘喘气,景晨往前两步,对方便下意识便后退几步,眸中尽是警惕。 景晨心里涌现愧意,神情颇为恼怒。 “安浓,你们带人将这屋里收拾下。”景晨说完,不顾对方的敌视往前,在离德馨几步外的时候再次开口,“我不知道他会过来,如果你怀疑是我故意带你回来安排着一切,想走的话……我亦不会拦你。” 德馨的目光没有松和,仍旧炯炯地回瞅着对方。 “这儿有些乱,随我去厅堂谈谈吧。” 景晨话落,注意力从对方身上移开,径自转身朝外走去。身后先是片安静,跟着在她跨出门槛的瞬间,隐隐传来了脚步声。 她的唇角不由地微微上扬。 厅堂内并未留人侍候,景晨亦不坐主位,随意地坐在朝西的太师椅上,表情淡淡。 德馨进屋后,见对方根本没有看向自己,不见了白日的那股和善亲切,只顾自个低头吃茶。她的表情便微僵,忍不住在心中腹诽揣测其对方的目的,难道是当真遇到了歹人,还是误会了她? 景晨知晓,要人轻易相信接受个陌生人是件极难的事。她会有心里挣扎的过程,且是必须经历的,所以她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对方在心底揣测。安安静静地坐着吃茶,在说了不会拦她离开的话后,表现地越发冷静淡定,不能反给对方极为希望她留下的感觉。 否则就显得太不实际了,殷切过分亦惹对方怀疑。 终于,德馨实在受不了这种被冷待的场景。亦或者说是不习惯在对方眼里显得如此可有可无的状况,最终率先开口道:“他,是什么人?” 景晨悬着的心便落了下去,还能问这样的话题……便算是过了那关,她亦选择了相信,是有打算留下的。亏得自己了解她,否则要如何才能消去那份怀疑?如若意外。她索性离开,自己再想帮助她便困难了。 “我是夫家的堂弟,这府里的五爷。” 似乎想让对方更加放心,景晨喃喃又语:“你不要介意,他素来便是这般,并非是针对你。方才的情形,你亦瞧见了……” 有些事说得直接明白。不如让对方自己去思索辨别。 德馨很明显就顺着对方这种“点到为止”的方式思考了下去,“你和他关系不好?” 景晨含蓄回道:“并不亲近。” 哦,原来是这样啊?瞧方才那位五爷的态度,相比过去对眼前的这位长嫂亦不敬重吧?转念,她将自己个陌生人领进府来,而后还这般维护,不惜同小叔子翻脸对峙,自己居然还去怀疑她? 真是大大的不应该。 如果她当真另有所图,自己身至君府孤立无援,她现在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德馨的脸色渐渐缓和。开口请说道:“对不起。是我多想了。” 对于德馨这种身份人的歉意,景晨亦并不意外。如若是是非不分的娇宠公主,便不是自己所识得的那个德馨了。浅笑着回了句“无碍。察觉对方似在打量着屋子周边,复开口明道:”我丈夫现今正好外出不在府内,便做主将你安置在了这儿,周边还有三位姨娘,往常出入的都是女子,你且放心。” 德馨闻言才消了先前的疑虑。原就想着为何这位夫人会将自个带到她住的地方。毕竟客人入住,且又非熟悉的亲戚,这般热情太过,想必亦是替自己着想,防备着那位五爷吧? 心底挤满了感激,“谢谢你。” 景晨便应无碍,跟着才开口:“今日你才进府,明儿我带你去见见我太婆婆和婆婆。” 德馨先是有所拘谨,跟着才点头,“好。” 景晨莞尔。 自己莫名其妙住进了府,对她终究是带有麻烦的,德馨很理解她这般要求和做法,没有因为心里抵触就让对方难做。 吩咐人好好照顾德馨,景晨才带着婢仆往荣安居去。晚膳后,众人聚着说话,三夫人盯着大奶奶,语调颇是悠长,“浠哥儿媳妇,听说你今日带了个外人入府,还因此同子烨闹了起来?” 她转首寻望了眼众人,啧啧两声叹道:“我这可都不明白谁是自家人和外人了,怎么能胳膊肘往外,竟然帮着来历不明的人让自家兄弟下不了台面?” 对于她突然的刁难,景晨似乎并不意外,她放下手中的茶盏,走至中央便欠身解释道:“婶婶,侄媳没有征求祖母同意私下带人进府确实是有过,然而三弟这样的待客之道,亦有错。”昂着头,丝毫没有示弱的趋势。 裘氏则冷笑了两声,“好好好,倒是我多事了。”说着很不愉悦地望向老夫人,开口就欲告退,“母亲,这个家里,媳妇是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那位李姑娘是谁?同咱们大奶奶又是什么关系?竟然让子烨受了委屈……” “好了,都没听浠哥儿媳妇说上话,你就在这儿嚷着。” 许是大爷外出开始揽权后,老夫人对三房就不似从前般纵容,言辞有些严厉,表情亦不温和。 景晨心中微暖。 “如若大奶奶连点和善之心都没有,那这府里岂还能安定,我又怎么能放心让涟儿料理?” 没有意料之中的责怪,却听得老夫人的维护,丝毫不见早前对话中的怒意于严肃。景晨抬起的眸中闪过动容,跟着上前便同三夫人说道:“侄媳只是见李姑娘独身在外,孤苦无依,这才接进府里的,祖母亦是允了我的。” 裘氏面露不悦,冷言道:“若按着你的说法,那这城里所有的乞儿岂非都要接到府里,莫不是咱们君家是积善堂?” 总有人想要刁难。 “涟儿是府里的大少奶奶,难道收容个女子的权利都没有?三弟妹这话,倒像是有意刁难晚辈了。”总沉默无声的大夫人突然开口,往前两步拉过儿媳的衣袖,接着道:“弟妹,嫂嫂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若当真这般操心着府内的事,倒不如先将烨哥儿教好了才是。”(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六章 叙旧 荣安居内,同三夫人裘氏恶言相向,相比新进府、人生地不熟的时候,景晨此刻的处境相对而言好了很多。至少,耿氏与老夫人都向着她,她不再是茫然无助内心无底的那个时刻了! 回晴空院的路上,景晨总是在心中回想自进君府后的点点滴滴。她所步步努力、步步经营的生活,是否又会同前世那般,在即将觉得解脱看到光明时,又功亏一篑? 世间的有些事真的很奇妙,便如德馨,她生来便是仍中龙凤,皇家贵女,一辈子的锦衣玉食、金汤玉粒。然而孰能料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异世的空间内,变得一无所有,甚至不如个平凡的百姓? 她与自己不同,对世事当真是一无所知,甚至连最基本自保和自立的能力都没有。 景晨替她的前途隐隐担忧了起来。 渐渐的,待等进院子的时候,她望着厅堂里的那个身影,仍旧觉得恍惚。烛光下,那抹不安的身影在等着自己,她突然察觉有付出帮助的对象,生活亦比过去精彩了些。 不再漫无目的,不再孤孤单单。 这里,还有德馨伴着自己。 曾经她所认为会成为永远秘密的故事,终究是可以缓缓了解、慢慢揭开。 没有直接往厅堂而去,景晨直接转向主卧,只在门口时吩咐安浓道:“你过去同李姑娘道声,让她回屋歇息吧。” “是。” 景晨便进屋坐在了炕上,没有立即散发,而是取了本书籍瞧,余光却有意无意地瞥向门口处。 “让我见见你们家奶奶。” 明亮清澈的少女嗓音出现在门口,景晨放下手中所执的书卷,旁边的安宜便忙出声道:“奴婢出去让李姑娘回去。” 主子看书时是最不喜欢被人打搅的。安宜有些担心主子不悦。 景晨却打断她往外的步伐,出声吩咐道:“不必,去请她进来。” 闻者回眸愣着点了头才走到外面。 德馨就进了屋子,先是四下打量着周边,虽没有金碧辉煌却亦雅致精美,走到那方静坐在炕前神态宁静的少妇身前,似有不好意思地开口道:“那个。我留下,是不是会给你带来很多不便?” 景晨头也不抬,轻语道:“没有。”语中听不出感情。 屋里则沉默了片刻,景晨似才觉有异,放下手中的书籍反凝视起旁边的少女,温柔地绽出笑容后冲她招手,“过来坐吧。”侧首令人下去沏茶。 德馨捧着茶盏。抿了两口又觉得身体有些热,然仍旧压制了那股不适,抿唇吱唔道:“大奶奶,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住在你家不合适。” 对方的话尚未说话,景晨的内心便“咯噔”了下,这是什么意思? 感受到这位虽初识却极和善的女子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德馨复添道:“我可以帮你做事,在你身边伺候的。” 景晨摇了摇头,“这府里的婢子够用,你不必这样的。”咧着嘴似乎有些笑意。似是端视了对方好几眼才做出的结论。“瞧你亦是大家出身,粗活什么哪里做得来?不必拘谨。我让你留下,可不是要使唤你的。” “当真可以吗?” 德馨亦不是当真想要为奴为婢,只是觉得这般白白吃住了对方的有些说不过去。至于伺候人端茶侍水的事,且不说没有经验,便是自个的性子,她亦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素来她才是奴仆成群的天之骄女,让她卑躬屈膝还当真有些困难。 “没事的。” 景晨话落。对旁边的婢子轻声吩咐道:“我同李姑娘说会话,你们先下去吧。” “是的,奶奶。” 望着那两女毕恭毕敬的神色,德馨便觉得自个做不到。 景晨乍见她还盯着门口的薄帘,开口即唤道:“李姑娘……” “你叫我德馨便可以了。” 还是那般的平易近人,丝毫不见架子。景晨亦怕对方太尴尬,笑笑就结果了话,而后复开口探道:“德馨你来自京都?瞧你这周身气质,定是出身极好吧?” “当然。” 德馨满口肯定,转念又意识到许是再也回不去,便格外沮丧。 “怎么了?” 她当然不能告知这个妇人其实在这个时空里并没有家,否则他若担心麻烦便将自己赶出府,又得过那种无依无靠漂泊的日子。故而,德馨抬眸的盈盈目光充满了期盼,“奶奶您可以让我在这多住些时日吗?” 景晨巴不得她在身边陪伴自己,然后还是得面上问上句原有,“怎么了?” “我……我同我家人闹了些矛盾,短时间内回不去了。” 景晨浅笑应好,“没关系,你住着便是。” “你可真是善心。” 德馨由衷地称赞后,望向对方的眼中再次充满感激,“你平时都做什么?我可以过来寻你吗?” “我夫家经商,现今夫君不在城内,我是要帮着管账理事的。” “咦,女子还要做这些?” 德馨诧异,她从小接触的女子中好似皆只有两件事:其一则是装扮地漂漂亮亮期待得到她皇兄宠爱个青睐;其二则是各个妃嫔间永无止境的勾心斗角。 她从来不知晓,原来妇人还要帮着丈夫分担这些事的。 或许是因为商贾之家吧?她在心底隐隐分析。 “大奶奶,那您看得懂吗?” 面对少女天真般的询问,景晨觉得对方的称呼有些刺耳,似乎听了这么多时日中,最是觉得怪异。她轻笑地想出生反驳,然而亦觉得亲近太过慎密,会容易引起对方误会。 何况,在君府内,不唤“大奶奶”,还能有什么称呼? “有些事看多了用心学着便懂了。” “是吗?” 德馨的好奇心作祟。似乎都没考虑到对方反应就凑前了过去,入目皆是密密的数字,她有些苦恼,“我好像不懂。” “没接触过,自然就不懂的。” 德馨便仰头再问:“你从前就会看这些?” 当然不是…… “略懂,我娘家亦是商贾。” 德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语调悠长道:“哦……”胳膊撑着脑袋。“一点都看不出来,瞧你的气质,不像是个商贾之女。” 景晨无奈而笑,“你过赞了。” 德馨这才觉得口中语气有些低看,她的记忆和意识仍旧停在五十年前。当初商贾的家庭最是低等,且世人多说商人唯利是图、手段卑鄙,隐隐地便起了层防备之心。 这也是早前对眼前人示好举动最不适从、怀疑对方是否另有所图的原因。 “真的。你看着跟我曾经接触的那些妃……那些官宦贵女很像。不、你比她们还要好,你这般淡然的性子,不似普通人会有的。”德馨不太相信自小在商贾圈内打转的女子能有这般脱俗的气质。 景晨便在心中思忖, 明明是想问她在自己事故后宫内的事宜,怎么反被她追问起这些了? 或许,陌生的两个人相遇,尤其在还不信任的最初,了解彼此底细的心理是最为浓烈的。 思及此,景晨正了正姿势,语气尽量随意。“德馨。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对了,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德馨的表情便有了丝闪烁。只好不去看对方脸色,慢慢答道:“我家,家里还有我母、母亲与兄长。先前家里办喜事,我哥娶了嫂嫂,我跑到了其他地方,接着……接着我也不知怎么就来到了这儿。” 她似乎很苦恼,那日宫中大宴。封侯典礼,德妃登上后位……自己跑到贵妃嫂嫂的弃宫里悼念她,最后莫名其妙就错了时空。 这亦是德馨所匪夷的地方。 景晨便故作好奇,凑前续问:“是你白日说的那位嫂嫂?既然家里办喜事,怎么就跑了出来呢?” 从史书里得知,自己“病逝”在后/宫内,没多久先帝就封了德妃为皇后。 德馨是在说这个吧? “才不是!” 提起这个事,德馨便有了丝从前的任性,“那根本不是我想要的嫂嫂。”她的表情有些缅怀悲痛,似乎略有伤感,察觉到眼前人正望着自己,忙掩去了情绪道:“这个说来话长,是家事。” 景晨便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只得强压了思绪举起茶盏品茶。 两人复说了会话,景晨才让人送德馨回去歇息,自己则躺回床上翻来覆去,竟是如何都睡不安稳。 不得不说,今日于她,当真是个意外且震惊的时日! 大爷离府的那份惆怅似乎被消淡了很多,带等次日起床,虽没睡多久然景晨精神很好。按例同见了几位姨娘,跟着去给长辈请安,最后被耿氏拽去了敏兴堂。 “楚氏,我昨儿就想问你,那个李姑娘是什么人?” 景晨面色恭敬,垂着脑袋解释道:“母亲,是儿媳昨日在茶楼里遇见了带回来的。”内心不禁暗沉,看来这个婆婆昨夜虽在三夫人面前帮了自个,不过好似不太满意自己的行为。 “外面人心叵测,你就这样领进府来?” 耿氏叹息暗责,“你又不是那等没见识不懂事的姑娘家,怎么能够在这般任性?小心引狼入室!” 这话的语气颇重,似乎还有些复杂。 景晨抬眸,正对上她瞪大的双目,心里微紧,怎么感觉她的反应过激了呢? “是媳妇欠佳考虑,请母亲莫要怪罪。” 闻者则常常叹息了声,“不责怪?你楚氏本事了得,连老夫人都帮衬着你,居然可以允许。不过你亦非第一次见府了,着家里的时局该看得通彻,莫要去逼急了你三婶婶。” 景晨知道对方的暗示。 毕竟,眼前这个家,还是三老爷在主持着。 然而,这并不代表只有妇人的长房在内院便必须为了安生而步步退让,想必老夫人亦是这般思虑的。然而,便因为先前裘氏太过平静了,故而景晨着心里才觉得悬得慌。 尤其是那个目的不明的五爷。 他昨儿的警告,只是为了逞强而摞下的狠话,还是当真别有暗示?明知楚景涟的存在,亦能联系到原仲轩,却迟迟没有下步动作,景晨可不会认为他是良心发现,为了家宅平安而故意保密。 那根本就不现实! “儿媳明白。” 自从大爷离开后,大夫人虽仍旧平静度日,然大都是默默呆在敏兴堂的时光居多。过去还会偶尔到晴空院内坐坐,现今儿则好似对这些事都漠不关心,根本就无心插手的趋势。 得她再次叮嘱了番,景晨才离开。 德馨早就在院子里等着,景晨望见对方时笑了笑,“怎的这般早?” 德馨便整理了下衣襟和袖角,颇是谨慎地回道:“大奶奶,您不是说要带我去见老夫人和大夫人吗?我穿成这样,可以吗?” 淡粉色的百蝶穿花褙子,月白色的莲枝挑线裙子,发丝简单地束着,没有过多的装饰,只简单地攒了几根镂空银簪和在左鬓处戴了朵殷红绢花,亭亭玉立。 较家里的姑娘们更有气质。 瞧着眼前的人儿,景晨突然回忆起初见对方的时候,她穿着宫女的衣衫,亦是如此俏皮中透着几分清新。 华贵之气,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 “可以。” 视线似乎有些朦胧,景晨忙移开步子,低声道:“你先去厅堂内坐回,待我回趟屋咱们再去。” “好。” 到荣安居的时候,三姑娘亦在那陪着老夫人,见到景晨领着德馨进屋,忙起身唤了声“大嫂”,跟着望向陌生的少女,眼中充满了好奇。 “她这样装扮,比昨儿好看多了。” 老夫人的目光亦在德馨身上打转,后者心有反感这等视线,然后在心里告知自己必须得承受住。莲步往前了两步,行了个标准的礼,“给君老夫人请安。” “倒是个标志的人儿,叫什么名儿?” “回老夫人,我叫德馨。” 看着楚楚乖巧的少女,老夫人脸色很和缓,语气却似有些意味深长,“长得倒是标志,名字也好,确实不像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姑娘。” 听到这等夸奖,德馨揪紧的心微松,然而还不待她答话,便听得身前人再语:“我家孙媳妇说你出自京都大户,府上是何门第?我们在那亦有亲戚,可需要替你向家里报个平安?”(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七章 纠纷 老夫人的话落,便清楚地看到对面少女容色僵硬,甚至还似不安地往楚氏那瞄了眼。 景晨亦有些担忧,早知晓老夫人不会有这般好糊弄,却没料到她会问起这个?李乃国姓,在京都除了皇室宗族,其他的屈指可数。然而,德馨总不见得解释为前朝公主吧? 她自幼被先太后同先帝宠着,素来嫔妃待她都是讨好逢迎,必然是不会处理这种状况的。 景晨亦有些替她为难,脚步才往前两步,复听得老夫人询道:“府里称你为李姑娘,想来时出身不凡。” 这、这等话……放在心里想想便是,何必要念出来呢? 景晨的秀眉微蹙。 “回老夫人的话,我……我父亲只是个小官吏。” 德馨颇有些被问倒的尴尬。 景晨亦不知该如何替她做掩,只好走至老夫人身旁,低语了言道:“祖母,李姑娘家里有些难言之隐,不如就别……” 老夫人拉过她的收轻轻拍了拍,“涟儿,我知你心善,然她要住在咱们府里,问得清楚些总归没错。”虽然是温言温语,然表情却并不松缓,似乎就要查个通彻和究竟。 景晨则不便再反驳,只好点头应道:“祖母说的是。”转首深深地盯了眼德馨。 后者并无过往的从容,似乎正拘泥于这种陌生的环境,这个府邸里,甚至是这个时空里,自己都是一个人。德馨知晓必须改掉自己从前的公主作风,不能强要求别人来迁就自己,要尽努力让旁人接受她。 然而,这些新的方式,于她来说可谓是一窍不通。 且这位君老夫人。一瞧便是个精明的。 景晨太能了解德馨此刻的心情了,她心底里必然会觉得在这个时空里只有她个陌生人。其实,不能言喻的是,自己还在她的身边,德馨并不孤单。 “哦,那住在哪里?” 德馨顿时又沉默,跟着似乎感受到对方注视的目光没有移开。亦能察觉到大奶奶往前欲替自己开口儿被制止的动作,她只做了愁苦状解释道:“老夫人,您别将我送走好不好?我父亲要将我送进官宦大家里做填方,我不得已才逃开的。” 她说着眸光微动,越发觉得这个理由好,面色声形并茂,“我知晓我不孝。做出了有辱家族的事,然而着事关我终身的幸福,着实不想就此认命。老夫人,那个官老爷年纪比我父亲还大,家里还有七八房姨娘,家里儿媳妇都怀了身孕,我是真不甘就此嫁过去。”用帕子抹了抹眼眸,跪下就求道:“您若是不愿收留我,我在您府里为奴为婢皆是可以的。” 景晨没有料到她会跪下,老夫人似乎亦被眼前情形给有些惊呆了。忙让屋内的婢子扶她起来。 德馨却似演上了劲。泣声不止,声势越发可怜。“老夫人,德馨知道您是个善良的,小女子实在无处可去,得贵府大奶奶恩德收进府,我不会永远赖在你们家的。放心,等到过段时日,我就离开。好不好?您不要将我的下落送回京都……” 瞧她这般,景晨亦不止地去觑老夫人神色,不知晓德馨的话对方信了几分。眼看着她还要上前巴住老夫人,忙上前拉过德馨,“李姑娘,你莫要伤心,我们只是问问你情况,如若不方便,是不会强人所难的。” “当真?”德馨抽噎着不停。 景晨转首观察了老夫人神色,见对方没有言语才心里微定,颔首道:“是的。” 德馨这才慢慢停止了苦恼,亦或是莫名来到这个异世的恐惧和委屈袭满了她的心头,倒不是说停便能停下,仍旧难受地立在旁边。 老夫人见状,便让屋里的婢子领了她去梳洗。 景晨则顺势试探起她的态度。 “既然你都应了她,我在为难或者驱她离开,我们君家岂不成了出尔反尔的小人?罢了,且安排她在这住段日子,亦别说祖母不疼你。”老夫人松开孙媳的手,“都快午时了,你们回去用饭吧,带她熟悉下内外。” 景晨忙应声道是。 德馨没有料到会这般轻易便过关,出了荣安居心情很好,蹿在景晨左右笑着感激道:“大奶奶,谢谢你替我说话。” 景晨莞尔,内心还在打量老夫人是否当真放心。 至于眼前人的演技,当年初次出现时,自己就看穿了她非普通宫女。老夫人精明……即便面上是表现地和气,然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谁都料不准。 事实上,老夫人同谷妈妈进了内室,的确在长长叹息。 “你说说,楚氏到底是为何要将这个女子留在府里?” 谷妈妈想起早前调查的得知,那位德馨姑娘几日前来到平城,在这儿无亲无故,同楚家当真没有半点关系。怎么查都表明自家大奶奶在茶楼是初次见到她,跟着却又替她还账又替她安顿,亲善的不得了。 “老夫人,或许祖母大奶奶当真只是觉得李姑娘可怜。毕竟她的遭遇,谁听了都会……” 话没说完,老夫人就打断了亲信的猜测,淡淡道:“你道她说的是真的?”容色上有了几分笑意,“即便是真的,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她个姑娘家独自跑出来的?何况,京都离咱们平城多远,旁的地方不去,偏就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谷妈妈便揣测,惊讶道:“您的意思是,方才李姑娘撒了谎?” 老夫人很坚定的颔首。 “那主子您为何不拆穿她?” 老夫人便冷笑,“戳穿她做什么?既然费尽心思地到了咱们府里,你还怕查不出她是什么目的?”仔细盯着谷妈妈,郑重道:“派人看着她。我今儿是给楚氏个面子,她既然要维护留下,就遂了她的意。” 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窗外的景致上。在心中暗道可千万别如她所料想的那般才好。 “说了满口地道的京都口音啊。” 听得这声感叹,谷妈妈便在心里暗自思量,京都口音……君府在京都有哪些往来? 大姑奶奶的夫家原府! 原家……难免便想到了那位才离城的原爷。 她本还松缓的面色就露出抹骇色,凝视着自家主子,她是否亦在怀疑那个? 大奶奶应该不会吧? 景晨倒根本没有料想到君老夫人会将疑心联系到尚未死心的原仲轩身上,只想着对方即便此刻对德馨防备着,然而等到今后相处的时候久了。便能知道其实她根本不会有其他的目的。 若是……若是德馨要离开,她心底亦在迷茫:该同跟着她去吗? 曾经她动过那般念想,然后在这儿孤苦伶仃,她没有离开的目标与动力,总觉得身处在这儿,留在哪里皆没有什么分别。然而,现在她有了。当真有了。 心底里,景晨将德馨当成了亲人。 感受着身旁人蹭过自己衣袖的动作,她的唇角有了丝欢快的笑意。这个曾经被自己利用、却依旧真心待他的少女,有着同她过去的交情和经历,回忆中彼此掺杂。 令她觉得实在。 “大奶奶,您怎么这么看着我?”德馨察觉对方目光,不安地问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方才的话?” 仍有紧张。 景晨摇头,“没有。” 她现在,正如当初面对大爷时的自己,总觉得抓住个人可以作为依靠。让本身从中得到安全感。 景晨不知晓她能否做到给对方这种感觉。 “奶奶。三位姨娘在厅堂等着您呢。”晴空院的小丫鬟见到主子回来,便上前通传。 这个时辰。早了些! 景晨微微点了头,便朝厅堂走去才改道转了方向,便注意到德馨的跟随,她驻足轻问道:“你也过去?” “我可以吗?” 德馨是想见见这府里的众人的。 “可以是可以的,你若不在意,现在便可以过去。”景晨笑着说后,复望了眼院外。“不过待会还要去敏兴堂见过大夫人,你怕是还得准备下。至于她们……”睨了眼不远处凑聚在门外,好似恨不得出来观望的几位姨娘,“反正在一个院子里,想见面何时都可以。” 德馨亦觉得方才在荣安居的时候有些狼狈,察觉到那方人群显得炙热的目光,别过视线就道:“那我改日再同他们见面吧。”心底在忐忑,君老夫人是个厉害的人物,那大夫人怕亦不是个好糊弄的吧? 景晨便让人送她回去,跟着转首,就对上纷纷缩回脑袋的姨娘们。 她敛了敛神色接近,在她们的目光下端坐在主位,看着众人行礼请安后,语调悠长道:“自爷离府后,我不是说过一切从简吗?今后午膳时你们不必过来伺候,早晚来请个安即可。” 以文氏为首,众人应是。 景晨道了几句场面话,便开口问道:“可还有什么事?如若只是请安,便可以回去了。” 文氏则朝着宋氏递了个眼色,后者就上了前,轻语轻声地说道:“奶奶,婢妾听说您带了个女子回来,就想着过来见见那位李姑娘。毕竟,今后会住在一个院所里……” 她的话,似乎含了些许深意。 景晨察觉出后,心底有些排斥,耳旁则响起了先前耿氏的话语,她劝自己莫要“引狼入室”。 难道是在担忧自己带德馨回来,是为了今后给大爷收房? 突然间,她好似明白了众人的来意。 眼神就定在宋氏身上,摆手回道:“李姑娘是客人,算是我的朋友,你们莫要多想生出不该有的念想。” 虽说正妻有替丈夫物色良女的先例,然而那不是因为正室无所出欲要借腹生子便是想利用新人去打压得宠的妾侍。景晨同大爷成亲没多久,没有子嗣还谈不上是个异常的事,且大爷亦未曾没有分寸地做出那种“宠妾灭妻”的事来,何故要有那种念想? “你们若在后宅里觉得烦闷,可以结伴去园子里转转,终日关在屋内,连思维都变得离奇了。” 大奶奶说话总是这样,语调不重,偏就是能让人感受到对方的恼意。 几位姨娘心里的小算盘与猜测被道破,不禁都慢慢沉下了面色,恭敬地立在旁边不敢再出声。 “奶奶莫要怪罪,婢妾们只是听说昨儿五爷过来,所以想关心下那位李姑娘。她既然是奶奶的客人,便是晴空院里德贵客,婢妾们自当好好招呼。”身为大姨娘的文氏出声,表现得很善解人意。 景晨却并不领她的情,婉拒道:“李姑娘是客人,我已经安排人照顾了,不牢你们操心。” 有些人,便不能给丝毫示好的态度,否则她会觉得对方好言语,就眼巴巴地凑近了过来交好。 景晨自认为不是个爱招惹麻烦的人,因而表现地没有丝毫松动。 几位姨娘难免就有些丧气,最后欠身离里开。 景晨却没有走出厅堂,她静静地坐在屋内,小酌了口茶,神色有些不自然。大夫人的暗示,是因为不满意宋氏,不喜欢那种来历不明的女子伺候大爷,还是牵扯了旁的往事? 倒还真有些担心待会德馨见她的场景。 虽然想和德馨一块儿用膳,然景晨知晓不合时宜。且不说对方对自己没亲近到这个份上,现今的时期,便是各房的夫人都在意关注着这儿。 不能让别人瞧出旁的端倪出来。 德馨倒是积极,才用完晚膳便过来说是否要去见敏兴堂。 景晨让她坐下,摇头道:“不必这样着急,大夫人有午觉的习惯,待过几个时辰再去。” “哦。” 或许是因为之前同老夫人见面的场景,所以德馨的举止仍旧有些拘束,亦或是称作紧张。 景晨便安慰了番,让她不必紧张。 德馨吃了盏查,担心对方亦有午觉的习惯,便不好久留,起身则离开了主卧。 景晨便后仰在炕上,细想起着府内的事来。 陌生人进府,总是难免惹起骚动和纷争。 景晨不是很想她面对这些,故而在心中暗暗决定,须在有些事发生之前就将那些可能的因素消除!(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八章 他仍在 出乎意料,耿氏倒并未如何为难德馨,亦或许是午觉初醒,形态精神皆分外安宁祥和,望着眼前陌生拘谨的少女,和煦地说了几句过场话,便让景晨将人带回去了。 走在君府的花园里,德馨笑意盈盈,“奶奶,您婆婆真和蔼。” 景晨无声浅笑,该如何解释?大爷不在府里,大夫人似失去了所有关心在意的事,不说德馨只是个居客,便是晴空院里后宅内琐事,她亦早没了过问的心思。 日渐炎热,没走多远便觉得后背生汗,往凉亭处行去,倚石凳歇息,德馨望着左右风景,评道:“这园里的布局不错,还有好多奇花异草,你可会修剪?” 修剪并非只是对盆栽随意剪剪,事实上,万物皆有生态规律,很多时候对它的外观做出改变,并非是为了博取赏景人的喜悦,而是让它越发葱郁茂盛,于天地间散发光华,才不枉花开花落、枝叶收展一回。 “略懂,并不精于此道。” 德馨却接道:“你定然是谦虚,深藏不露而已。以前我家嫂嫂……”滞了滞语气,悠长叹息道:“她亦总说这话的。” 察她目光黯淡,景晨忙凑前了询道:“你总提起你嫂嫂,同她关系很好吧?” “是啊,她对我很好。” 提起前世的亲人兼好友,德馨神色间难掩喜悦,“其实她就比我年长几岁,明明自己对外面的世界亦不了解、不明白,却总爱在我跟前扮长者威严。”唇角清欢地看了眼面前的人。颇是感慨道:“你与她的神色还真的有些相像,都这么娴静温柔,好似没什么事能慌乱了你俩。” 景晨则端起白瓷茶花的凉茶,送至唇边抿嘴道:“许是你太想念她了。” “嗯。我真的很想她……可惜,红颜薄命。” 德馨喜爱那个从美人扶摇上贵妃,乃至下一步就是皇后的端木景晨。记忆中。那年入宫的女子甚多,有华美至锋芒毕露的、有脱俗至韬光隐晦,亦有进退得度的她……皇兄的后/宫内,形形色色的美人数不胜数,偏是她,让人记忆深刻。 连母后都说,端木侯府里的姑娘。灼灼其华而不言奢华,能震慑她女却可坐镇六宫。‘ 可惜、可惜,在她即将成功的时候,却遭了意外。 从小到大,德馨虽受尽光耀宠溺。然而并非当真不懂周边的尔虞我诈。在她看来,为了生存而使的手段,皆是情有可原的。毕竟,那是个处处充满诱惑、被权利催使着的环境。 并不是说,心存善良,就可以保命。 “世事难料。”景晨由衷而言,并不希望她继续沉浸在前世的宫廷内。那个华丽却又森严压抑的地方,禁锢了自己的终身,亦绑住了德馨的上辈子。现今。虽失去了锦衣华服、一呼百应的生活,于旁人幸运的是,她们以新的身份过上了曾经不曾感敢幻想的日子,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德馨的任性在于她对从前状况的叛逆,她的青涩则是因为处境的影响。 她曾手撑着脑袋问过自己宫外的景象,然而总被束在端木侯府芳华园小天地的自己又怎么能回答出来?或是不愿令她失望。亦或是为了德馨的好感,景晨将心底想象着的情境描述给对方。 距离,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拉近。 或许,德馨并没有相信,然而有着同样期盼和无奈的两人,因共鸣而亲近自在的多。 晕着暖气的轻风吹来,景晨不由回神,内心暗道:怎的好好的,回忆起曾经的事儿来了? 对面坐着的少女则似被勾起了回忆,眉宇间有股难消的忧愁,半垂低的脑袋分外无神。 “姑娘小心。” 望向亭外,是白纤琦绕过了坛边。对方亦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当下边朝这走来,边开口言道:“你也在这儿?”仍是目中无人的傲态,下巴扬起,没有丝毫敬重的感觉。 德馨的目光则在二人间徘徊,心底亦猜测着这名少女的身份。 “是琦妹妹啊?” 景晨坐姿不变,随意睨了眼对方即叹道:“表妹真是丁点都没变,待人从不客套。” 闻者的面色便有些难看,冷哼了声回道:“我确实是做不到如表嫂这般,同个路上捡回、不知根底的人就能如此亲密的。” 景晨不语,只定定地望着对方,顷刻在对方费解的注视下徐徐添道:“不管是李姑娘,还是你,都是咱们君府的客人。我身为少奶奶,必然有责任招待,否则指不定得被外人指责成什么样,你说可是这个理?” “她?都不知是从哪来的,怎么配跟我相提并论?”白纤琦似乎很布满对方将德馨与自己混为一谈,很是嘲讽地再道:“表嫂,你可别忘了,我是白府的姑娘!” “白府的姑娘?”总沉默着的德馨开口,其实心里更想添上一句:白府的姑娘怎么了? “是!” 目光上眺地寻望着对方,却因没有从对方面颊上看到意料之中的羡慕同瞻仰,便不耐地喝声道:“难道你没听说过白府?”问话反怒望向旁边的景晨,“都无人告知她君府的规矩?” “表妹,你这话倒有些滑稽了。” 景晨似笑非笑,“这君府的规矩,有哪条是冲着你的?琦妹妹莫要激动,李姑娘方进府,别说是为客来小住的你,即便是这府里内外,她哪可能是这样快就认清晰的?” 德馨的心里则似流进觅觅暖流,她在帮自己呢…… 这话,很显然是告知这位白姑娘,或者称作提醒,自己不是奴仆。无须对她恭敬;且亦非君家人,不必顾着君白两家关系而处处忍让受委屈。 她在出言维护。 白纤琦的面色则被气得发青,最后只能怒瞪着景晨,不甘愿的咬牙道:“浠哥哥才离开没多久。你便联合着外人欺负我,你可真是个好嫂子!”说完这话,不等对方解释或者挽留。径自冲出亭外,气冲冲地离了开。 她或许从未这般丢过颜面,亦觉得本身受了委屈。 然而,她能怎么个回法? “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德馨开口相问,神色间略有心虚,“我不该那么冲动。贪图口舌之快就这样。那位姑娘,很受你太婆婆的喜爱吧?” 景晨便有些惊讶对方怎会知晓这个,转念自能料到必是晴空院内嚼舌根的婢仆说了被她听了出来。瞅着眼前人如此自责,景晨连连摇头,“不怪你。我同她之间,原就有些矛盾,这与你无关。” 德馨自然不会信对方这话,只不断地表明歉意。 景晨面无波澜,内心却在揣测老夫人的反应,她那般疼爱白纤琦,会怪罪自己吧? 不过,刚刚的话,她亦觉得没错。 从某种特地角度和身份看。在君府内,白纤琦同德馨于身份上,并无多少区别。 有些事,总该有个明度的。 原本还有些兴致,因白纤琦的乱搅,景晨和德馨再无继续的心思。没坐多久便离了开。待等回到晴空院,至次间方闭了会目,安浓就从外挑了帘子进屋,上前着急地禀道:“奶奶,门房处有人传话,说是亲家府里来的人,亲家太太今儿出去上香,在路道上摔下了马车,现儿正卧病着,请您回去看看。” 景晨则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内心不悦地想道:汪氏到底想要做什么?上回自个的话难道说得还不够痛彻? 她该明白,自己并非是她能够掌控哄使的楚景涟,亦非再是她庄子上任由她揉捏的楚景晨,怎么还要花心思折腾?难道她不知晓,并非所有人都甘愿做她手里的棋子,她本身亦无那个能力可以操控别人? 何必呢? 心底涌现浓浓的厌恶感。 “奶奶?” 安浓似乎知晓自家主子同亲家太太间关系的微妙,并不敢上前催促,仅神色紧张地望着对方。 景晨沉默了许久,最后才迟迟开口:“这事可惊动了老夫人?” 话方落下,景晨心底变显现出无奈,亦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这个府邸里,有什么当真能够瞒住老夫人的?即便是自己,有着前世的经历同谨慎,在她跟前不还得规规矩矩的? 何况,楚府既然要自己回去,又怎么会不做足工作? “回奶奶话,奴婢听说,是直接进来传话到的晴空院,好似尚未惊动旁人。”她猜料出对方想法,上前低语道:“奶奶若是不想回去,奴婢去外院门房处安置下?” 景晨摇头,“罢了,命人去备车。” 她还不想落个不孝的罪名。 “是。” 留着安宜在院里,吩咐她好生照顾好德馨,景晨才带着安浓去见了老夫人外出。 安宜虽不知主子深意或是防备着些什么,然而贴身伺候了段时日,又岂会看不出奶奶对李姑娘的重视同紧张?边在心底羡慕着德馨的福分,居然可以遇到奶奶这样的好人愿意收留她且还奉做上宾,吃穿不愁还有奴仆服饰,便朝客房走去,准备近身照顾。 楚太太都摔断了腿,老夫人怎可能不允许孙媳外出? 离开得分外顺利,景晨的眼底却透着几分厌倦,在君府忙碌不说,隔三岔五的还要去敷衍楚家人,唉! 到了楚府门口,是汪氏的近侍徐妈妈侯在门口,待等车辆上的景晨下来,忙上去扶着就急急道:“姑奶奶可回来了,夫人卧床,现在身子还不好呢。” 这些,还不是表现给周边人看的? 景晨轻轻点了点头,并不如何着急,亦配合着对方转进内院。 能清楚的察觉到徐妈妈脚步飞速。 景晨的心头便闪过各种念想,会是什么急事? 到了住院的卧室,立在门口便听到立面传来低沉的抽噎泣声。隔着薄帘,还有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刺鼻难闻。景晨转身看着君家的婢仆被请到旁的地方,亦没有挣扎。很自然地跟在徐妈妈身后走了进去,内心暗道这汪氏的戏演得还十足。 屋内的气氛却好似极其沉重,景晨才方走进。本蹲在床前嘤嘤侍疾的二姑娘同三姑娘都纷纷起身,红着眼眶欠身做礼,“大姐。” 景晨望着旁边几上的汤药勺碗、带血的白色绷带……还有那靠在几个迎枕上不断冒汗的汪氏,忍不住在心底嘀咕:难道还是真的? 想归想,还是很快速地上前福身行了礼,“母亲。” “涟儿回来了啊?” 汪氏不自觉地伸出手掌,景晨看着这左右的人。上前反握住对方,神色动容地接道:“是的,母亲,女儿回来了。” 徐妈妈早已劝着二姑娘、三姑娘离开,且屏退了左右。 景晨就松开了对方。退后了两步立在床前,目光紧紧地凝视着对方。 方才还似迷糊不断喊着“涟儿、涟儿”的汪氏脸上露出几分痛苦,却没有立即站起身来,她略是不安的看着床幔,跟着亦不看身旁冷漠的人,容上犹有骇色,“你和那个姓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何会知晓你不是涟儿?” 景晨面色微滞,被怀疑了? 原仲轩又怎么突然跑了出来? “你见过他了?” 汪氏双眸埋怨,不悦地反说道:“自然是见了他。否则我能是这个模样?”语态很差,不悦地等着景晨,冷冷道:“他压根就没离开平城,还等着要涟儿呢。” “怎么会?他怎么会没离开?” 此时的景晨亦不愿意汪氏的伤势是真是假,而是忌惮着那个原仲轩。 起初的那份不安越发浓烈。 “这不该问你们君府吗?明知被人掳劫了媳妇,居然还能容忍?不是都道。君府大奶奶得老夫人宠爱,连生意上的事都放手交出,怎么会不替你做主? 这个话,说关心,倒不如道挖苦的感觉更加浓烈。 “原来太太还这般精神,亏得我还紧张地过来见您。”景晨表现亦很冷漠,对方冷嘲热讽,自己何必要给颜面? 她不是那等自讨没趣的人。 “你……!”楚太太扬起身子,却因牵扯到了腿部的伤处,“唉哟”了声就重新躺回了下去。 “瞧太太这伤应该不严重,那么,他都同您说了些什么?” 终究还是好奇心同戒备放在了首位。 “问我要涟儿的下落。” 汪氏叹了声,饱含深意地直勾勾望着对方,“你是不是知晓涟儿在哪里?” 想来,她已经从原仲轩的口中知晓了些什么。 景晨亦不遮掩,目光很是放肆地在对方身上打转,“太太,他定然是责怪了您了吧? 这语气? 怎么听着有些刺耳,似乎在讽刺自己呢? 汪氏此刻只觉得全身除了酸疼便是难受,即便很不满身旁人的语态,亦没有精力去与她计较,只好轻言道:“我从前倒还真没看出来,你的城府竟然这样深,居然瞒骗了我这么多年?!” “是太太您从未关注过我们这些小人物罢了。” 说完,景晨直入主题道:“他问你要大姑娘的下落,回头你又立即来寻我?太太,你这可真是被他忽悠了,他若是当真知晓我这有答案,又怎么还会去寻你的麻烦?” 察觉对方的神色半信半疑,景晨续道:“太太,您说我终日在君府里,怎么可能知晓?” 楚太太还当真觉得对方所言似是真切,却还是忍不住反问:“你真的不知晓?” 景晨重重颔首,神情认真。 “唉……”汪氏长长叹息,“那他这是当真不肯放过我了?” 当初硬是在知晓楚景涟同他已有关系的前提下,还定下君府那门亲事……好在好在,用了代嫁这个计策,否则今日说不准就没有这般轻易脱身了。 “太太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不打扰你养病了。” 原仲轩这般潜伏在城内可当真不是好事,今儿能找到楚太太,说不准明日就出现在自个面前了。 “你何必离得那般着急?” 汪氏心有不满,“怎么着,这儿是你的娘家?有些人太过薄情,你倒是旁人会欢喜?” 是指责景晨不留情面、做事过分了! 景晨却展笑作答:“太太身子不好,何必再如此操心?这府里府外的事,您怕是忙不过来……何况,有些事自认为完美有利可图,最后别是反堵了自己的心。有空少想多享清福,那样的日子该有多好?” 楚太太被她的话呛喉咙口难受得紧,自鼻间发出冷哼。 “楚景晨,你给我站住!” 看到说完便要离开得景晨,楚太太再顾不得冷对,忙喊住对方就急急止住对方,“娘家的事你不知晓帮衬,这个君大奶奶当得有什么意思?” 景晨转首,不示弱地反问道:“那太太,您这楚家主母,当得又有何意思?” 她,简直是反了! “真是牙尖嘴利!别的事我先不与你计较,然而涟儿是因你失踪的,现在姓原的要见你,你事先安排下。” 景晨断定摇首,“我这可不方便,太太,想必你亦明白其中的严重性。” “难道你非得逼得他,将你的身份闹得满城皆知?” 景晨不乐同她再啰嗦,面色决绝道:“都到了这个份上,太太觉得我还有什么好忌惮您的?至于他那里,想必你自有法子处理。”再不看对方一眼,转身就离开了充斥药味的屋子。(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九章 离府楚府 回府的路上,景晨在心里琢磨着汪氏的话,总觉得身处暗地的原仲轩是个麻烦。其实,这个认知,自当初回来后便意识到了,然好似在再次交集之前,他便被潜退离开了平城。 那个男人,当真是个死心眼的,何必呢? 再如何,于世人面前,楚景涟已然是君家妇了! 闭了闭眼,既明知自己非他的心上人,仍不放弃纠缠,是希望从这儿得到对方下落,亦或只是因心有不甘才逗留? 车行入府,方进内院便听仆妇传言道琦姑娘要离开这里,景晨略感诧异,细问下才得知,原道对方仍旧因为同自己在亭中的对话,所以使脾性和埋怨了。无趣地摇了摇头,浅笑着继续朝晴空院走去,身后人则在内心暗道:奶奶怎么不去老夫人处? 白纤琦显然是觉得被人指责失了颜面,是想仰仗着老夫人的宠溺而让自己去道歉? 当真是好笑,饶是如何,哪有府里长辈帮衬着个外人的? 景晨非那些无知无能、仅在府里吃喝享清福的孙媳妇,即便当真做得有些过分,谁想出言指责下亦要事先在心底掂量掂量,否则平白无辜得罪人,最后不舒服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这点自信,景晨还是有的,否则她又怎么敢在众人跟前摆大奶奶架子和身段,于长辈眼前坚持她的想法? 随着自己在君府的时间越长,老夫人已改了曾经的严厉态度,和善亦非只因为大爷颜面顾忌祖孙情分。而是当真觉得要留住这个孙媳,这个可以帮助他们家族的少妇。 只要当得起,偶尔的恃宠而骄又有何妨? 所以即便听到这个消息,她却仍旧无所动容。步履如常地回到主卧,然后换了身寻常的衣衫,转身往内室而去。顷刻。荣安居的人过来传老夫人话,请她过去,当下屋内的近侍便略有紧张,纷纷担忧地望向主子。 她却浑然无所谓的模样,淡淡应了声就极自在的离开了院子。 琦姑娘闹脾性,明眼人都知晓是怎么回事,为何奶奶都没有立即过去?即便是敷衍撑场面。她亦该有所行动。老夫人定然是不会舍得也不会同意表姑娘轻易离开,让她独身会京都。 而奶奶,原亦是得了允许才回的娘家,回府的首要事件,便该去与老夫人汇报情况啊…… 这个主子。显得越发高深。 即便日夜伺候,安浓安宜还是猜不透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景晨手里亲自握着本账簿,没有坐轿,徒步过去,仅在近荣安居时碎步匆忙了些。跟着待等人前,依旧是面色浅笑,沉稳如常,听到身后脚步声,转首恭敬地望着老夫人。福身行礼。 老夫人轻轻点头,眉宇间微带忧愁,却没有同对方冷脸,让她坐下后询道:“亲家太太如何了?身子不要紧吧,好好的怎么就摔了马车?” “回祖母,母亲无碍。是今儿去上香的人有些多,马车在拐道时车轮搁到路旁的石子,车夫驾驭不小心才翻了的。” “哦,今后可要小心些。”问过汪氏的伤情,老夫人关切又道:“我本还想让人去亲家府上同你传信,如若要在娘家侍疾就且留上几日,省得在府里总担心不断,尽尽孝心亦好。” 这语气,虽没透露过多情绪,然而难道就如字面般简单? 观对方面色,是白纤琦闹大了吧? 可是想着自己不在府里,不见面便不会有矛盾? 她却不愿在楚家多留片刻,何况现在君府里还有了德馨,怎的可能不回来居住? “母亲亦是这样劝媳妇的,说凡事要以夫家为重,念叨着要对祖母和母亲孝顺呢。”景晨面露诚笑,彼此间都格外默契地没有提及白纤琦,似乎那只是个任性的孩子,根本没有将那当回事,“母亲还让我代向您问好呢。” 老夫人面色温和,应着接道:“亲家夫人有心了,我待过几日再去探视下她。” 景晨好似突然意识到,自二府接亲后,楚老爷夫妇已过来好些次数,然君家人好似从未有上前登门拜访过的。即便以前,汪氏称病过来让景晨过府,老夫人亦未曾亲自去探病过。 今儿突然表现这般热情,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吗? 景晨有些茫然且好奇。 “教祖母记挂了。” 景晨垂首话落,紧跟着才似想起什么,起身走上前,将账簿递过,“祖母,这账上孙媳看着有些不对……”透着几分肃色。 谷妈妈便带着众人离开。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荣安居院里忙碌的仆妇才见到大奶奶出来,容上依旧风轻云淡,很是淡然的模样。 白纤琦吵着要见老夫人,不顾婢子阻拦便冲过来,适逢在台阶下遇到了正欲离开的景晨。好似先前的不悦根本没有发生般,淡淡招呼后亦不见故意给脸色,静静地离开了荣安居。 白纤琦便恼怒地瞪着那抹背影,为何姑奶奶对她那般宽容? 怎么可以这样?! 内室里的老夫人还在忧愁着方才孙媳妇点出的问题,想着底下那些人表面的逢迎谎瞒,浓浓的愤怒就充斥了整颗心。有撒娇的女声自外传来,抬眸则对上风风火火的侄孙女,颇是无奈地皱了皱眉头,“绮儿,这是谁又惹了你不成?” “姑奶奶,我方才在外面见到表嫂,她都没怎么理我。这事我哪里有错,她怎么能这般?明知姑奶奶您疼我还故意为难,她这是待您不恭,偏是您这般大度,还纵容着她。” 嘟着嘴脸色都落了下来,很任性很委屈。 “绮儿,怎么着她都是你表嫂,哪能这般没规矩?”老夫人说着,似乎都能料到对方接下来的话,沉声添道:“不许再说那些任性话,这儿离京都多远,女孩子在外路途不安全,回头你母亲寻我该如何?” “姑奶奶,您都不疼绮儿了吗?”晃着身旁人的胳膊,白纤琦嚷道:“不过才半年,您待我就不同了。现儿不是担心我,而是没法同我母亲交代,怎么会这样?” 老夫人心头有事,从前没有矛盾冲突时,她是纯粹地疼她纵容她皆没事。然而现在这府里新进的孙媳妇,这可是自家的人,且在生意上如此能干,她亦不愿因这个便亏了她让人心寒。 然而,面对素来纵溺的少女,亦不忍指责,只好轻语地安抚了几句,便让谷妈妈带她下去。 白纤琦心底越发想不过去,似乎终于明白了当初母兄离开时,为何同自己说那番话了。虽然是近亲,然而寄人篱下,终究比不得家里舒适,她越发觉得不愉快,都到了这个份上,为何还要留在这儿受她们的委屈? …… 景晨回到晴空院,同正翘首等待的德馨说了会子话,告知她不必再忧心着和白纤琦的事故,安抚对方情绪后进了主卧。思忖了会,开口唤外面的安浓进屋,终是忍不住开口吩咐,让她吩咐外面的人四处寻找下原仲轩。 闻者则惊诧满面,那位爷,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何况,平城内外这般大,怎么找? “对了,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除了首次在难民区同他们相遇的那日,景晨至今都没有再去看过他们。毕竟是为自己办事,当初便看重了他们报恩的心理,不过时间长了,有些事难免会被冲淡,有上进心且能放得下架子的人,才最是难以掌握的。 “回奶奶话,他们对您皆是忠心,每回奴婢去传话,都是尽力办好。”安浓话落,面颊却微微红了些,目光亦闪烁了几分。 景晨这才似察觉到了什么,面上不露声色,“每月的银钱都如期给了吧?” “给了给了,他们还谢奶奶没有拘着他们行为,还肯允许自立门户,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现儿老三在西街的后巷处开了个摊子,坐下小生意,生活亦过得去,称是多亏了您。” “这样便好。” 景晨说着,语气有丝悠长,“能够自力更生亦是最好。” 他们虽然在外方便,然要在这城里寻找个人,亦非件易事。如若时隔再久些,出了变故,怕是就没她后悔的时候了。 或许,引蛇出洞最好…… 时辰分分秒秒地过去,整个君府亦渐渐平静,眼看着便要到去荣安居用晚膳的时辰,宅里却突然热闹了起来。然而,这份热闹却并非是好事,而是慌乱,谷妈妈亲自带着人搜寻府邸,寻找的事白纤琦。 竟然是突然没了踪迹。 闻讯,景晨亦赶到荣安居,众人大致都已经在场,三夫人伴在老夫人身旁安慰,说着贴心话。二姑娘上前两步,同来人低语道:“嫂嫂,寻遍了阖府,都没见到表妹的踪影,祖母正愁着呢。” 景晨微滞,转念接道:“可有派人去门房处问问?” 二姑娘还未作答,谷妈妈重新进了屋,匆忙请安后即禀道:“老夫人,东偏门处的梁婆子说,约莫两个时辰前,琦姑娘从那出了府,说是散散心,还呼喝警告她不准告知任何人。”(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章 杳无音讯 先不说白纤琦是君府的客人,还是老夫人的侄孙女,闺中姑娘说散心出府,梁婆子那是长了几个胆子才敢放行?说是两个时辰前,离现在如此久,难道就不懂得向主子禀话? 现今天色都黑了,女子流落在外,可不是教人担忧? 景晨朝老夫人处望去,果见对方脸色铁青,冷哼了几声就命人将守门婆子带进来。四旬好几的面黄仆妇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双手伏地,开口就求道:“奴婢知错了,奴婢当真知错了。” “哼,真是反了你,府上这是哪条规矩,让你将主子放出去还隐瞒着实情?”老夫人震怒,许是又因内心的愧疚而感到浓浓歉意,对白纤琦的担忧与自责充斥着整颗心,语气亦不如往日平静,“表姑娘要是有个好歹,看我不仔细扒了你的皮!” 老夫人已经年迈,素来对府内众人皆是温和好脸,已经许多年不曾重语相向,“表姑娘为何出府?” “奴、奴婢不知。” “不知?” 抬起脑袋,凑见着众主子的厉色冷眼,梁婆子神色吱唔着就往大奶奶处瞅了眼,目露惊惧又急急垂下。 这个神情,自然躲不过众人的眼睛。 “哟,难道琦姐儿还跟侄媳妇闹气呢?”三夫人表情莫名,伴在老夫人说拖长了调笑道:“原不过是个小事,要我说,侄媳妇身为表嫂,又是府里的大奶奶,该有些容忍之度。琦姐儿任性。咱们让着些也是应该,怎么着,都不能因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就为难起自家人,是不是?” 景晨闻言则忍不住皱眉。她还在念叨着那回事? 语气倒是恁得自然,竟然将白纤琦直接说成了君府人。 “事儿都过去了,还提这个做什么?” 很显然。老夫人并不糊涂,没有因为这个就直接将孙媳妇责骂一通,反而厉色疾言地冲梁婆子说起为难的话来,质问当时场景,又是因何来的胆子能将人放出府。 后者却只不断地摇头,答着不知晓。 “祖母,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表妹寻回来才是。” 按着她大小姐脾气。顶多也就唬唬人,应该不会跑得太远。这等被骄纵宠坏的少女,前世见过的不少,倒并不觉得如何惊讶。 老夫人亦明白这个道理,摆手让人将梁婆子拉下去打了板子。等待事后再行处置。 大夫人根本不关心白纤琦如何,事实上府中少了个厌恶的人,她心里反倒是还顺畅了些。等老夫人吩咐人安置外出搜寻,去表姑娘惯常所去的地方寻寻,亦留意着白府的动静,忙不迭就请着离了开。 二夫人却突然上前提醒,“母亲,琦姐儿是个姑娘家,这样大肆寻找。对她的闺誉总是不利。” 老夫人当然知晓这个道理,然而她实在太了解那个侄孙女了,她任性可以不顾后果。如若她是有意躲起来,见不到旁人对她的紧张在意,许是还要闹出其他的事来。而且,平城里大都还是君府的势力。周边无论任何店铺都有所涉及,声势浩大下,最后想要压下的难度亦不是很大。 白纤琦,可不是个能吃苦的孩子。 此刻,老夫人只能在心底期盼着她能别出城则是最好。 景晨心底亦不似面上这般平静,毕竟白纤琦这场风波同自己有无可推拒的责任,何况涉及德馨,老夫人原就对她半信半疑,现儿出了这么遭事,对德馨的印象怕是得越发不好。 有些芥蒂,即便没有表现出来,但依旧不容忽视。 因而,在老夫人潜退众人的时候,景晨留了下来。立在炕前,面色懊恼,“祖母,是孙媳不懂事,害得琦妹妹不悦,如今才闹成这般的。” 老夫人倒是温蔼,“和你无关,绮儿她……唉!” 对侄孙女的性子,亦是无奈加感叹! 景晨则稍稍松了口气,然而依旧不敢太过松懈,仍是满脸歉意焦急地不时望向门口,抿唇犹似紧张,好几次欲言又止,很是悔意的模样。 原先心底还真有着几分不悦,现见她如此,老夫人却反倒不好意思再责怪了。 谁又会料到这个事呢? 方才当真众人的面,她没有追问那个梁婆子,不过即使这样,老夫人亦能大致推敲出她身后倚靠的是谁。真是喜欢兴风作浪,难道就不能有片刻安宁? 即便两人都没有说穿,不过景晨亦能猜测到对方的心境,怕是又有人坐不住了。 大爷都已经外出好些日子了,如果不出所料,这次回来后,君府内部的形势该有所变化吧? 陪着老夫人等到了夜深,出去寻常的人回来答话依旧只有摇头,众院众人的心情均有些沉甸。景晨陪在荣安居的时间越长,就越能感受到来自老夫人周身的那股愁云,弥漫在对方周身,将屋内的气氛都渲染地紧张。 终于,老夫人亲自开口让景晨回去。 景晨开口坚持了几句,然对方意思亦没有丝毫想改变的趋势,便行礼离了开。 回到晴空院的时候,竟然在院外的廊下见到了德馨,她在等自己。 “怎么在这儿?可用过膳食了?”景晨内心亦有些紊乱,问着寻常的问候声。 德馨不答反问:“奶奶,听说白姑娘失踪了?” “嗯。” 似乎察觉到对方周身的忐忑,景晨语带安抚,看着她说道:“别担心,这事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 矛盾的起源,可不就是因为自己? 景晨似能料到对方的想法,“她同我原就不是很和睦,你并非是主要原因。” 自个是大爷的妻子,白纤琦有多欢喜在意君子浠这个表哥她亦不是不清楚,景晨哪里不知道对方是趁机发作?只是生活便是如此,源于生活源于表面,她均不好表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既是生存方法,亦是自我保护的法子,不教人按捏住把柄短处。 德馨虽隐隐能猜到什么,不过亦不知该如何接对方的话,就只能保持沉默,最后无话寻话道:“奶奶可用了晚膳?” 景晨含笑而答:“在荣安居用过了。” 德馨总觉得自从自己出现后,给对方带来了很多矛盾,然而对于无家可归的她来说,离开又能去哪里呢?只好继续呆在这儿,好在她果真非是个黑心的,即使不如初见时待自己那般热情, 却亦能感受到她周身的那份关怀。 “夜深了,你且先回去吧。” 白纤琦不见了,于君府总是有或多或少的影响,景晨还不想德馨这么遭接触到后宅的风浪。 她是极厌恶反感这种的。 “哦,那奶奶您早些休息。” 即使有些不放心,德馨亦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好强留在这儿。对方对自己的恩情,今后必然是要好好报答的。她心里很暖,这个少妇待自己的好,如此纯粹。 这是她前世在宫中所没有经历过的崭新体会。 原来百姓们,当真是很朴素的。 这是上天的安排吗?让自己脱离过去的一切,来接触新的事物。 德馨离开后,景晨并未立即安寝,望着跳曳的烛光在脑海中将近来发生的事顺了顺思路,仍旧觉得略有迷茫。 第二日,仍旧没有白纤琦的消息。 君府的人继续搜寻,老夫人遣人去知州府令人调查了下,根本没有如那样的姑娘出城。 老夫人心头的大石略微又松了松,还好没有当真跑去京都,否则那路途遥远,不得整日教人提心吊胆? 平城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君府要搜寻个人并非很困难,然而过了这么久都没动静,难免让人担心是否会遭了谁的毒手。毕竟单身女子外出,手无缚鸡之力,真要遇到个歹人,哪有反抗的余地? 搜寻的范围则涉及到了很多区,老夫人担心白纤琦故意避开君府的酒楼客栈,还,命人暗自关注旁的店铺。 近来,城内的店铺林立,好似开了许多的新店,幕后老板现今却无人知晓。 同是生意人,君家这般行为,总难免引起敏感人的关注。 即便外人不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君府兴师动众,必然是因为出了不小的事。大户之家的八卦,总是别人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老夫人很不喜欢这种场面,更因为三夫人总在她面前提这提那,情绪变得略发紧张了起来。 荣安居的婢子因伺候不周被处置了好几个。 又这般过了两日,依旧没有白纤琦的消息。是日下午,楚太太却派了亲信徐妈妈上门,请安后上前同景晨唏嘘道:“姑奶奶,府上是否出了什么要事,怎么最近城内人心惶惶的?” 景晨不太喜欢楚府插手这些事,沉声方准备敷衍过去,对方去又接着反问道:“姑奶奶,太太让奴婢过来打听打听,是不是丢了什么人?” 这么清楚? 景晨难免仔细着瞅了对方几眼,最终冷笑道:“妈妈是有道而来吧?” 徐妈妈抿唇不语。 “太太是有什么吩咐吗?” 原来,白纤琦竟是被人藏了起来吗? 徐妈妈倒也否认,笑着接道:“太太的意思,姑奶奶您明白的。”(未完待续) ------------ 第一百十一章 送信 徐妈妈默认的态度,看在景晨眼里是极不满的,汪氏这是有多糊涂? 她既能明白楚家是自己的夫家,仍想着今后要依靠自己在君府获得好处,现今明知自个在夫家地位还不算太稳,却总动着教唆同旁的男子纠缠不清,莫不是当真觉得那些过往和秘密能够永远保住? 原仲轩倒是个有能耐的,连汪氏都能说服! “姑奶奶,您看……”徐妈妈满脸好笑地望着对方,虽然面上恭敬,眸底却掩不住内心的轻视。在她心里,眼前这位姑奶奶不过只是个庄子上养大的无关紧要人士,印象与认知均停留在从前的时刻,是个伪主子,看着对方端着傲慢的姿态,便觉得分外刺眼。 曾经她奉太太命令去庄子上办事时,对方带自己都毕恭毕敬,哪里敢有丝毫神奇? “呵,太太算的倒是好,这是准备逼我了?” 景晨将茶盏重重地掷在几上,容色嘲讽地扬唇接着道:“妈妈跟在太太身边这般多年,我道是个经历深聪颖的人,没想到同她一般浅薄。”睨眼神色浅淡,“今儿这般做,她定有后悔的时候。” “你……”徐妈妈正欲反驳,却被对方微慑的目光硬生生地将话给憋了回去。 “明儿我再回趟楚府。 闭了闭目,景晨心道,有些事怕是终究得做个了结。倒非她拘泥不决才将事情托至现在,而是因从未接触过那等冥顽不灵的人,仅暗示根本无用。须得意思明了了才够彻底。 徐妈妈判断不出对方的想法,亦惊讶于对方的轻易应允,怔怔地望着坐上的姑奶奶。 景晨张口换了外面婢子,几言便打发了她走。 安宜回屋的时候。景晨便招她近身,小声低语道:“你马上去找宋妈妈取了门牌,然后出府。替我注意着楚家动静,如若见着亲家太太近身的人外出,就立即跟上去。” “是的,奶奶。” 安宜头回接到这般任务,瞧着主子严肃的神色,自知是个很重要的事,颇有些激动的模样。 从前大奶奶总觉得自己做事不够周到。极少有重要的事吩咐给自己,如这种外出的指令,十有八九都是安浓的差事。自己经常是留在院里伺候她,做着寻常婢仆均能做的任务,还真怕对方不满意便将自己潜了离开。 “如若有人进府。待他离开后亦跟上去,务必取得消息。” 安宜的神色则有了些许紧张,亦或是杂了几分不安,“是的,奶奶。” 须臾,安浓走进,上前低语道:“奶奶,老夫人院里又处置了婢子。”见对方抬眸,续添道:“是奉茶的婢子不小心没拿稳。已经被掌了嘴。” 景晨神色微动,老夫人脾气很大那。 轻叹了声,“知晓了。” “奶奶不过去瞧瞧?” 景晨摇头,“去将隔间书桌上的账簿取来。”吩咐后,自言自语道:“她现在怕是不会想见到晴空院里的人。” “安浓,依你看。老夫人待我怎么样?” 闻者微滞,事关主子,这等事自己怎么好乱下定论?抬头正对上坐着人得目光,只好开口回道:“老夫人待奶奶十分倚重,亦十分疼护。” “还有呢?” 虽只是三个字,然安浓却察觉到了对方话中的不满,想起曾经主子的话,便不敢再说那些台面话,思忖了会才接道:“奶奶您将府里的事处理得好,不论是大爷后院的姨娘们,上回处置二爷、五爷意外事的时候,奴婢均看得出老夫人对您的欣赏。” 其实,内心处,安浓对自家主子是极为欣赏同钦佩的。对方能力,是阖府众人均看在眼里的。 “老夫人可信我?” 乍闻此言,安浓的目中就有了些许疑惑,“奴婢觉得,老夫人很相信您的。” “我看不然。” 景晨说完亦不愿多做解释,只叮嘱道:“你们以后做事且仔细小心些。”合了合眼帘,补充道:“去取份地图来。” 大奶奶要外出? 安浓如此怀疑,然并未问出口,道了声“是”就退离屋子。 景晨静坐了会,等安浓取了图纸进来,接过后才起身进了内室,且吩咐人不经传话均不得入内。 有些事,或许暂时还用不到,然而多做个准备总是无错。 约莫两个时辰,安宜便从外面回来了,景晨听到门口小心的唤声,放下手中的笔,亦将桌上划着几条路线的宣纸收了起来。 比预料之中回来得早了些。 “回奶奶话,徐妈妈回府后没多久便又出去,如您所料,未坐马车直接自大门离开。” “去的是哪里,见的又是什么人?” 似乎震惊于主子的料事如神,安宜规矩答道:“是原爷。” “何处?” “城东越坊街南巷尾处的院所里。” 原道是在那里,不曾想汪氏还当真同他往来! 景晨打开左手处的抽屉,取出封信,递与对方则吩咐道:“你且将这个送过去,务必要亲手交给他。” “奶奶?” 安宜似乎有些怀疑,信件往来? 这可是件了不得的事! “去吧。” 景晨说话,兀自又取了旁边的账簿看,很专心致志。然才方看了几行字,敏兴堂的吉妈妈就过来请她过去,说是耿氏寻她。到了那儿,景晨才知原是二爷即将去京都赴考,大夫人找她商议这事。 要秋闱了…… “多谢母亲提醒,媳妇尽是都快给忘了这事,真是不该。”叹息了声,景晨讪讪道:“待媳妇回去,便交代下去,且再寻清晖院里的人问问,安排几个伶俐的婢子跟着同去伺候二弟。” “倒不必太多人,关键能理事些的。”大夫人交代吩咐着,然神情却不似特在意这些,“老夫人这是对臻哥儿存了希望的,你作为长嫂,自得越发仔细,这行李随侍方面不容有错。” “是的,母亲。” “还有,五爷亦是要入京的。” 景晨则微顿,但在她尚未开口反问之前,对方亦似解释道:“当然,他的行李无需你操心。” 这便是纯粹的通知了? 乖巧地伴在耿氏身边,注意到对方神色总是恹恹,好似终日都郁闷忧愁,景晨便忍不住安慰关怀几句。后者只缓缓地应着,偶尔回应亦没多少精神,待她都欲要起身离开时,大夫人却突然开口道:“二爷和五爷共同赴京,这路上人手不少,必是安全无忧的。” 景晨才听到这,只闻对方唤了自己几声,忙抬头望去。 “表姑娘客居在府里,终究不是咱们的姑娘,如若今后再有这般意外事发生,老夫人都不好向你表婶交代。且我看着,琦姐儿留下都不如何欢快,涟儿你说如何怎好?” 景晨便意识到了耿氏的深意,是要白纤琦同君府的队伍一同回京吗? “你在荣安居走动的勤快,若能成功寻回表姑娘,老夫人即便不舍,亦要有人提个醒。” “母亲是要儿媳去劝祖母,让表妹回京中家去?” 大夫人闻言则颔首,“你明白就好。” 白纤琦多留在府中,她看不惯自己不好直接冒犯,就会刁难德馨,老夫人这回事站在自己这方,然心底亦是很偏向对方的,景晨本不愿去开口提这个,然而亦觉得这样于时局很好,便也就没有反驳,很乖巧地应了声。 走出敏兴堂,回到院子里就先去瞧了瞧德馨的状况,见到对方颇有中坐立不安的模样,便留着与她说了好会子话,希望她能安心留在这儿,亦告知她其实所有的顾虑都能过去。 上辈子她帮助了自己,这世便当还了她的情分。 何况,是打心底里想要与她交好的。 “奶奶,白姑娘还是没有消息吗?” “别担心,很快就会有下落的。” 景晨的神色还当真很笃定没有疑虑,似乎都不担心意外。德馨不确定对方是否是因为要安慰自己才这般,心底仍旧忐忑,却似不愿对方太过担心自己,终于勉强露了个笑容,点头道:“是的,奶奶。” “莫要跟我客气。” 景晨很想同对方恢复成从前的关系,那种自在随意的说话方式,彼此间都很亲密,然而那等感情总归不是轻易能够达到的。对于新面孔的自己,防备和介意都是人之常情,景晨亦知晓不可操之过急,便慢慢同她说起旁的事情,试图让她放下那份不自在。 德馨对宫外的生活还是很有兴趣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对方引开,想象着对方所形容的事情,总觉得外面的这种才是当真精彩,亦没有再想着白纤琦如何的情况。 察觉她慢慢恢复自然,景晨才放心地离开她的屋子。 次日,如先前打算,景晨提出回娘家,亦未遭受旁人怀疑同阻拦。 汪氏早前还担心着楚景晨是否会临时变卦,老早便让仆妇侯在门口,如若对方至中午都没有过来,就催人去请。待等见到君府的马车停下,婢子提早的过来回禀,楚太太才放下了心。 然而,直到景晨冷着张脸在屋内坐等了许久,去请原仲轩的人却迟迟未归,最后只等徐妈妈亲自过去探视情况后回来,众人才知晓原来对方根本就没打算过来见面。(未完待续) ------------ 第一百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乍闻此消息,原躺在床榻上养伤的汪氏倏然半坐起,表情不可思议地望着徐妈妈,愣愣道:“他当真不过来?” “回太太,是的。原去的婢子因太太指令不敢回来复命,不断劝说纠缠着后来则恼了原爷,教人赶了出去现在也不知下落。”回答间,徐妈妈很是小心翼翼,不时还觑着对方神色,似乎怕受处置。 景晨隐隐察觉到,素日汪氏该是治下甚严的性子,否则不会让这些奴仆如此惧怕。 “怎么可能,他明明是要……”话止过半,睨了眼悠闲立在旁处的景晨,终是挥手同左右吩咐退下。 景晨便径自在圆桌旁的红木椅凳上落座,瞅着对面的人笑道:“太太,您这又是打了什么算盘?”语尽嘲讽,“居然让徐妈妈过来,安排我去和原仲轩见面,试问这天下可有你如此当亲家的?” “亲家?” 汪氏冷笑,反驳道:“君府若是有将我们楚家当做亲家,现今儿城内就不是如此景象了!都说闺女嫁去君大家做了大少奶奶,怎么着旁的商户都会主动联络老爷,和我们楚家合作,可是现在怎样?姑爷是家财万贯不在乎这些,可同别的商家合作得厉害,怎么就不想着帮自己外家?” 见对方沉默,楚太太越发气闷,指着景晨便斥骂道:“你也是个白眼狼,我抚育你这么多年,最后却反过来咬我一口。当年就不该留着你们娘俩,否则今儿就不会有这么多事,现在翅膀硬了就想跟我比心计。也不想想你有没有那个能耐?!以为今儿有了个好夫家依靠就不得了了,能不将我和老爷放在眼里,呸!明确地告诉你,我能早就你的今天。也可以让你一无所有,看你到时候还笑不笑得出来!” 楚太太不顾修养责骂脏语统统出口,似乎当真是气愤到了极点。觉得被楚景晨牵制着是种天大的耻辱。 景晨却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些什么,原还能猜测出几分来嘛? “我倒不知,太太原是这般高看我。”景晨咧着唇角,起身盯着她就道:“太太这般聪明,我亦不会不自量力再三去惹怒你,不过……现儿娘亲已经不在你的手中,如若我抛下君大奶奶的身份。您觉得什么还能再牵绊住我?生活地如此疲累,在夫家原就过得不容易,担忧着这代嫁的真相被拆穿,太太亦觉得我占了原本不属于我的一切而处处为难,倒不如我离开君家。如何?” 看到对方瞠目结舌的表情,景晨的笑容越发见深,“太太,想必只要我离开了,您的日子自然亦舒畅了,对不?”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的意思如此明了,且严肃坚定的表情根本不容她丝毫怀疑,汪氏有些惊愣住,不住地在心中怀疑自己耳力。她真的说要离开君府? 这这这……那样好的夫家,她能舍弃? “太太不用怀疑,与其你我都过得提心吊胆,不如大家都做个解脱。这楚家的姑娘反正不少,没了大姑娘,还有二姑娘、三姑娘。说不准君老夫人会看在二府的情分上,让二姑娘给大爷做继室呢?” 啥,继室? 这个楚景晨,心底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葫芦? 难道不知晓,这于她自己意味着什么吗? “谁要你离开了?” 汪氏故意落下脸色,语气不满音调却不大,“你是君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谁还能质问个不是?” “明媒正娶吗?” 景晨抢先反问,紧跟着讥笑道:“太太莫不是糊涂了,婚书礼定上写着的可都是大姑娘的名字,谁会知晓楚景晨是谁?今儿既然都来了,我就同您说句心里话,这个您眼中是个没事的大奶奶名分,我当着倒还觉得委屈了?!” “委屈?” 汪氏惊异的语中杂着轻视,“君府的奶奶,你还觉得委屈?” “你觉得呢?” 抿起唇角,景晨重新落座,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握在掌心,“太太给想想,告诉我个原因,为何要一辈子替大姑娘而活?难道离开了平城,在外我就会活不下去?” 楚太太的面色即有些难看,如果从前的话,她还能点头。可现在的楚景晨,她已经没有那个把握。 今时今日的她,已非当年任由自己揉捏的无知胆怯女孩,她变得强大、有思想,甚至豁达突破了很多人曾不敢有的念想,亦或是能轻易放开所有的名分、地位与钱财。 手中已没有什么能牵绊威胁住她,而亦似不再有任何东西可诱惑的了她。 这样的楚景晨,太过陌生。 “太太,早说了别在我身上乱起心思,你没那本事和能耐。从君府这渠道得不到好处,就思量着从旁的地方捞利益?”昂头俯视,神态高傲,“只要不是涉及我的,即便是犯法欺骗损害百姓的事,亦同我无关。他日老爷若犯了事,连累了太太和楚家上下,亦不要来求着我。” “汪氏,明确地提醒你,别再做那些自不量力的事!” “你、你这是什么口气?” “警告的口气!” 景晨沉着脸色,含煞地瞪着对方,“别想着你是我名义上的母亲,就自以为能够操控决定我的事。不说君府生意上轮不到我做主,即便当真有那个权力,我为何要将银子白白地给你?”看到对方激动地欲要坐起,续添道:“别跟我提那些什么抚育之恩,当年自个做过些什么你心中有数,对我们母女你倒是施恩了还是使了阴谋,难道真要往事重提?” 她的话音落下,汪氏的上半身顿了顿,“你、你知道?她告诉你了?” “呵。这等事还要人告诉我?你汪氏是个什么性子,路人皆知。”景晨目露鄙夷,“过去我且先不论,现今儿能联系上原仲轩。莫不是觉得君家的人都是傻子,查不到这个?我打的是回娘家的名义,最终教人传出去。岂非是成了私会情郎?君老夫人待我再是宽容,难道还会允许这个,而你作为楚府的主母,纵容已出嫁的闺女跟外男私会不清,君家可会轻易放过你?” 汪氏的面色越发怒红,哑口无言。 “别到最后亲事不成反成仇,现在没有好处但亲戚的关系犹在。何必要最后弄得双方都不好过?太太,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别最后逼得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你个丫头!”汪氏指着指着似是呼吸不畅,抚着胸口喘息不断,内心的震惊何止一点点:这当真是当初那个连正视都不敢瞧自己一眼的楚景晨? 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太太。原仲轩那儿你不必再下功夫了,要知道我今儿既然敢过来,就自然有所准备。” “你老实告诉我,涟儿是否已经遭了你的毒手?”汪氏双目怔怔地望着对方,眸中有恐惧有担忧,眼前人太过心狠手辣。她现在能如此笃定,这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离开平城、放弃君家大奶奶的身份,自己还有什么是可以令她忌惮的? 着实想不到! 再深想下。对方的话中……难道就没有反威胁自己的意味? 她忍不住浑身颤抖,牵到腿上的伤疼,又轻轻“哎呀”了声。 景晨丝毫不在乎她如何,即便是疼的皱紧了眉头,面上依旧是轻描淡写,继续神色淡淡地将剩下的话说完后。凑近床榻倾前冷冷道:“太太,我言尽于此,你若还想再动旁的念想,我定不会坐以待毙。还有,听说你家老爷最近开了家米铺……?” “你想怎么样?”汪氏望着对方的眼中竟然隐隐有着畏惧。 景晨似乎很满意她这种表情,笑了续道:“何必呢?做好本行,不好吗?” 汪氏似乎想刻意压制那份担忧,不愿在对方身前示弱,故作镇定道:“这个平城又不全是你们君府的,难道还不允许旁人开铺子的?” 景晨则后仰远离了对方,摇首道:“这倒不是,只不过有些诧异罢了。” “君大奶奶贵人事忙,我这小宅小院可留不住,不妨碍你回去理事了。” 楚太太恼恨这种在景晨面前寸步难行的无力感,索性就下了逐客令,心底是大大的失意,那原仲轩本允诺的好处是否也就此不复存在了?心底对她是又畏惧又好奇,就是担心夜长梦多,这才直接在昨傍晚去通知她过府,怎么就过了个晚上,她便能让人打消原本的念想? 果真是不简单! 景晨可不顾她这般多疑问,转至门口轻推至外面,带着君府的仆妇就离开了。 徐妈妈忙进屋,正凑见自家主子拿起床案几面上的药碗重重掷在地上,脾气大发面色不虞。脚步不敢再往前,想着退下的时候却又被唤住,不得不过去行礼。 汪氏见对方站得很远,忍不住大声骂道:“怎么?怕我吃了你还是怎的,躲得那么远!” “奴婢不敢。” 忙移步往前,垂首福身后越发恭敬地立在窗前,“太太可要吩咐些什么?” “吩咐什么?让你们做什么都不成,没用的东西!”阴冷着面庞,想着发作又念着自己还躺在床上不能大动,便指向桌边茶几,“给我倒杯水来!”方接过,瞟了眼紧闭的窗户,“天气这般热,还不快将窗子打开!” 很闷、很烦。 徐妈妈伺候地就有些提心吊胆,不敢说任何,只好依言照做。 “那个小妮子,简直是胆大包天,居然敢警告威胁我?”汪氏冷哼着,手中茶杯又往凳脚处砸去,随着“砰”的一声,有茶水溅到徐妈妈的素面鞋面上,忙不迭将步子挪了挪。 这个动作看在汪氏眼中便又起了怒火,“怎么着,宝贝着你的鞋子?” “奴婢不敢。” 徐妈妈吓得冷汗都冒了出来。不顾脏污的地毯就跪了下去,自家主子如若发起怒来,可不会管自己是她当初的陪嫁,照样是翻脸不认人。打骂皆由她性子。 许久,汪氏都没有再出声。 徐妈妈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对方,见主子正琐眉。似乎在思量些什么。半晌,有急切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去,你亲自去见君府的五爷,便说上回他的要求,我们楚家应了。” 徐妈妈很诧异,“太太。你当真要答应他?” “不然呢?那么大块肥肉,只能看着不能吃,多难受?!”楚太太似乎根本不觉得怎么样。 徐妈妈却依旧为难,“老爷处该怎么……” “我让你去你就去,管老爷做什么?”汪氏讽刺地接着道:“我倒是要看看。咱们楚家没了她楚景晨,还就过不下去了!” “是,奴婢马上去。” 徐妈妈知道汪氏的坚定,忙爬起来就往外去,却半道上又被唤住。 “顺道把二丫头唤来,我有事要交代她。” “老奴知晓。” …… 景晨回到君府,心中仍旧觉得不舒畅,如若不是因为顶着楚家女的身份,她定不会让汪氏那般猖獗。只因内心明了。楚家倒台,对于自己来说根本没有好处,虽然不曾想要倚仗他们如何,可外人眼里总归是个娘家做主。 有了这层,旁人凡事就会顾忌着些。 在隔间内看了会账簿,午膳十分尚未到。 外面就有人说寻到了表姑娘。安浓进屋回禀时,景晨自忙将手中之事放了下去,而后匆匆往荣安居赶去,在院门口遇着耿氏,后者目露深意。 景晨明白她的暗示同催促,点头无声应了。 大夫人这才在吉妈妈的搀扶下率先走进。 白纤琦面色苍白地坐在老夫人的身旁,双肩颤动着似乎害怕未定,口中喃喃道:“我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就是绑着我。姑奶奶,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琦儿别怕,回来了回来了。”老夫人自然不停滴安慰。 这种场面,营造了几分悲戚的气氛,屋里伺候的婢子心底都有所触动。 景晨则象征性地同旁人上前安抚了几声,白纤琦不理人,只顾埋在老夫人的怀抱里。看她着实疲惫,就命人准备了吃食和热水,让她好好吃了再去歇会。 这次,白纤琦没有痛任何人倔强,乖乖地点了头就跟着婢子退出了屋子。 老夫人似乎有些头疼,随意摆了手让大家散开,唯独留下了景晨,“上回亏空的事可有眉目了?” 景晨则往前两步,低声达道:“那样大笔的银子,不可能无故消失,若非有个要紧的名头,银庄上亦不会支出。祖母,您说,会不会是后人进了库房……”点到为止,相信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老夫人的面色就有些阴霾,她的心底怎么可能没底? 那个孽子,浠哥儿才方出去不久,便如此等不及了?! “祖母……” 老夫人抬眸,看着孙媳妇语气淡淡道:“你是个细心的,我知道你这心里都是想咱们府上好,这事你且先放下,我会做处置。” 原先自上回大爷逼着三房将私吞的银两和收人贿赂的钱财都吐了出来,现在仗着长房没人,就如此无法无天?!老夫人想着想着就觉得混账,耳旁似乎还残留着白纤琦的哭声,忍不住便道:“绮儿是梁婆子放出去的……咱们家规矩原就很严,她说是收了表姑娘的好处,我瞧着事情没这么简单。你是府里的大奶奶,这个事,你去调查!”神色很严重。 有些事没有道明,然而大家都心里有数,老夫人这是要自己用这个去寻三夫人的麻烦? 迎上对方很是紧致的目光,景晨点头,“祖母放心,孙媳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这般就好。”老夫人吃了口茶,让景晨重新坐下。 颇有种长谈的趋势。 景晨便规矩地坐在下首,心里捉摸着耿氏说得事,该怎么先开口呢? “今儿又回娘家,是不是亲家太太严重了?” 景晨摇头,“没有。母亲她,挺好的。” 老夫人和气笑了,跟着再道:“听说最近亲家老爷很忙碌,总是在城内奔波。米行的铺子开张,怎的都没有通知下咱们?”玩笑的责怪语气,听在景晨耳中却总觉得不似这样简单。反而有些尴尬。 君家是否会担心被人抢了生意? 楚府亦是因为顾忌这个,所以才没有大肆宣传吧? “父亲性子急切,孙媳亦是后来才知道的。” “哦?前段日子我瞧着亲家太太来咱们府上频繁,我还以为是因为这个呢。”目光打转在对方周身,很琢磨探究的神色。 景晨忙起身道“不是”。 “不必紧张,不过是个小事,祖母不会怪你。” 景晨轻微点了点头。 米行铺子的事。自己事先还真不知晓。当初汪氏过府,一为楚二姑娘与五爷的事,二还打着贩盐的事,自己听到消息时,还曾惊讶了半晌呢。 “亲家老爷不该只顾着生意上的事。最近你母亲身体不好,在府中多陪陪才是。他们二老亦不容易,你方便就常过去陪陪亲家太太,别让她闷得慌。现儿你二弟和五弟就要离开赴京,等忙过了这几日,我再亲自登门。” 景晨忙伸手摆止,“祖母不用客气的,母亲知晓您的心意。还说如若让您麻烦走上一遭,她心里还反倒要过意不去的。” 老夫人的脸色就自在了些。 见者气氛不错。景晨才顺势开口:“对了,祖母,表妹的事,您想怎么处理?”察觉对方目光投来,似为解释又添道:“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在府上住着如若再发生这种事。可不太好与表婶他们交代。” “那涟儿的意思是……”老夫人神色不明,教人看不出情绪。 景晨则想了想,最后才沉吟道:“祖母,孙媳想着这回府上正好有队伍要入京……” 老夫人便知晓了她的意思,“想你琦妹妹回京?” “大爷亦不在了府上……”景晨说这话的时候,脑袋低得很低,似乎是在苦劝,“孙媳只是担心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已,祖母勿要多想。” “我当然知晓。” 老夫人并没生气,“方才我还想着那个事呢。”看到对方抬起脑袋,笑着又补充道:“祖母知晓你不是个小气的。” 当初白纤琦那样纠缠着大爷,这个孙媳妇都没有如何生气吃醋,今儿又岂是为了介意她留下?年轻的媳妇估摸着就是担心担责任,岂是她身上担子是挺重的,老夫人心里理解,对她有些不平了。 谁家的媳妇,有这样忙碌的,既要理内,又要照看外面?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回头我会同绮儿说的。” 景晨表情则释然了番,咧嘴道:“祖母理解就好。” 两人又说了会话,景晨才起身离开,出了荣安居后望着远处的天际,驻足了几分才往回走。待等到日暮天黑,景晨提早去了敏兴堂同耿氏回禀了话,后者对她的行为表示很满意。 等婆媳二人去老夫人处,屋内有明朗的笑声传出。 是三夫人裘氏! 景晨前脚才走进,复被对方拉到手里,“哟,浠哥儿媳妇来了。” 众人的目光都齐聚在她的周身,景晨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目光打转间,就开口询问何事。 三夫人容上堆满了笑容,“侄媳妇难道还跟婶婶保密?你母亲做了那样的觉得,咱们两家这事要亲上加亲的。” 景晨微滞,是楚二姑娘和五爷吗? 瞥向老夫人和二夫人,均神色不太好看。 三夫人同意了? 汪氏的算盘如愿,楚家还要再出个五少奶奶吗? 还不明所以时刻,听得眼前人再道:“不过亲家太太倒是也舍得,让你妹妹给咱们烨哥儿做贵妾,放心我们会善待她的。便是婶婶亏待了她,侄媳妇可是要跟我算账的。”嘻嘻笑着,很是欢快。 景晨面色难堪,什么,贵妾? 让楚二姑娘做贵妾? 汪氏这种决定也做得出来? 还不明所以时刻,听得眼前人再道:“不过亲家太太倒是也舍得,让你妹妹给咱们烨哥儿做贵妾,放心我们会善待她的。便是婶婶亏待了她,侄媳妇可是要跟我算账的。”嘻嘻笑着,很是欢快。 景晨面色难堪,什么,贵妾? 让楚二姑娘做贵妾? 汪氏这种决定也做得出来?(未完待续) ------------ 第一百十三章 瞒妻 “侄媳妇、侄媳妇,你怎么不说话,不会不知晓这个事儿吧?” 裘氏眯着眼睛,促狭中夹杂了几分讥笑,这个楚氏,自进门到现在可是风光,没想到家里的妹子居然要进府做妾,她现在是何感受?三夫人还记得,当初儿子院里的柳姨娘是如何来的,这些日子来对她存有的闷气同不满似乎寻到了发泄口,扬起了额头就望着对方。 景晨的心里生出浓浓不悦,暗地责怪起汪氏,都躺在床上了,居然还忍不住要兴起波浪。 送人为妾,这到底有什么荣耀?楚家是日子过不下去还是揭不开锅了,竟然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简直是愚不可及! “三婶,这个我还真没听说过。”景晨容色平静。 “哟,这种事都没跟侄媳妇提下?亲家太太最近与你往来的不是很频繁吗?这种嫁闺女的事竟然都没与你提起,不太可能吧?”故意眨巴着眼睛,还左右询问其周边的人。 景晨却仍淡然处之,“侄媳真不知道,婶婶怕是料错了。”语气平缓,似乎对方话中的内容根本就与她无关一般,绕过裘氏反走向老夫人和大夫人处,相继福身请安,神态如常。 老夫人的目光则露出欣赏,耿氏的面色却有些不悦。 长房的少奶奶同三房里的妾侍是血亲姐妹,说出去谁脸上都难看。 偏得裘氏却自以为掌控到了宝,觉得可以以此打压长房,让众人耻笑。独自津津乐道着呢。 晚膳后,老夫人公布了白纤琦即将离府回京的消息,众人亦没有多少意外。其实,早在大爷离府后。表姑娘留在府中便总喊着无趣烦闷,估计是不愿再留下了吧? 其实,景晨亦是替她说出了心声。 离开荣安居后。景晨看到欲要往东而归的三夫人,忙追上前几步喊道:“三婶。” 前方的人脚步微顿,背光的容上扬起唇角,笑了心道:终究还是急了?等脚步声近了才转首,故作惊讶和好奇,“是浠哥儿媳妇啊,喊婶婶有什么事?” 景晨瞧了瞧周边仆妇。似有顾忌。 三夫人的声音却高了起来,似乎就像令人听到,“这么晚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如果是谈你娘家妹妹进府的事,不如明儿个去婶婶院里坐坐,我们再细商量下?侄媳妇你放心。她是你的姊妹,婶婶不会亏待她的。” “这既然是母亲同婶婶都已经定下了的事,我没什么好说的。您是长辈,婶婶又素来合身,今后二妹进了五弟的星辉院,必定是不会吃了苦头的。”景晨丝毫不去在意对方口气中的轻视与高调,“我唤住婶婶,是另外有个事想问问您。” 裘氏只道她是在故意逞强欲要驳回颜面,倒是亦表现出副体贴对方的模样。“是什么事非得现在说,怎么也等不到明天?” 景晨则故意往前两步拉近了距离,慢条斯理地言道“是这样的,方才祖母说琦妹妹过不了多久便要离开,我想着早前那梁婆子放她外出的事有了些许线索,祖母身子乏累。便过来同您商议下。” 三夫人便不可抑制地动了动,“是、是什么线索?” 难道是被发现了? 景晨却只是静静地望着对方,似在打量,又似在探究,反倒教后者被看的心中有些玄得慌,竟是不敢去直视对方。裘氏故意避开了视线,因迟迟等到她对方开口,便忍不住先问道:“侄媳妇,到底是什么事,跟婶婶还卖关子?” 灯笼烛光下,景晨慢慢绽放出抹笑容,“哦,没什么事,便是方才突然想起早前在婶婶屋里见过的那株珊瑚盆栽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是大奶奶才进府,为了适应夫家生活才特地过去拜访的时候,留在自个屋里坐过见到的吧? 三夫人心中大骇,脸上已没了方才那种幸灾乐祸的神态,神色颇是紧张,为何好端端地提起了那个事? 景晨却不愿多说,望了望另条路上已人群亦散得差不多的地方,低语道:“祖母让我查清琦姑娘出府的事,明儿个……”目光定在裘氏周身,在对方紧致的目光下,景晨启唇笑道:“或许要像婶婶借个人了。” “借人?借谁?” 景晨的目光则在对方身后的众仆妇身上一一扫过,最后才回道:“便是婶婶的近侍赵妈妈了。” “她?” 被点名的赵妈妈身子更是哆嗦,颤音着道:“大奶奶,不知您有何吩咐?” “她是我的近侍,我不习惯旁人伺候。” 裘氏的话,便是不愿借了。 景晨却续道:“哦,原来赵妈妈的婶婶的近侍,您都离不开她,那便是分外在意的人,侄媳不会为难她的。”说着表情恢复成了从前的温婉娴静,“婶婶放心,不过就问几个问题,她既然是您的人,那必定是代表您咯?” 这种话,裘氏可不能应,“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婶婶心里明白,何必装作糊涂?”侧身回望了眼荣安居的院门,“这都是祖母的吩咐,她疼爱表妹婶婶想必亦是明白,就不用我多说了。” “你查就查梁婆子去,何必牵扯到我这儿来?”带了几分威逼,似乎觉得还能以言辞气派镇住对方。 景晨根本就不吃这个,抬眸望了眼星空,故作疲惫地掩手打了个哈欠,“今儿个不早了,婶婶忙了一天怕是有些疲倦,许是有些事不记得了,明儿再说就成了。”话落转身就走,丝毫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三夫人的脸色便有些难看,望着那个背影冷哼了声。 赵妈妈却已经上前,“夫人,您说,大奶奶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又怎么样,她还想告到老夫人处去不成?”裘氏说完,到底顾忌着这是荣安居的门外,不敢多加逗留,便连忙提步离开,内心暗自捉摸着方才楚氏的那番话。 是警告? “夫人,大奶奶说是老夫人要调查的呢。”赵妈妈对新进府的大奶奶很是畏惧,方才在听到对方说明日要寻自己去问话的时候,双腿都有些软了,那可是个厉害的狠角色啊。 何况,自家主子同她还有纠纷,还不趁此机会好好的处置番自己,折折三夫人的颜面? “查就查,你啰嗦个什么劲啊,没出息的东西!”三夫人骂后,脚下的步子加快,却不知怎的绊到了路边的石块,硬生生就栽了下去,“哎哟。” “夫人。” 裘氏扭伤了脚,回到院落里躺着,心里是越想越气愤,对着屋内的人都没有个好脸色,“真是个晦气的,那个楚氏,简直是不识好歹!” 居然同自己作对,现在还搅得自己伤了脚! 真是该死! 恶狠狠地想着,心底无比怨念,原是想着看到她受挫丢脸的神色,谁知听到她的胞妹还要子烨当妾侍,竟然不痛不痒,丝毫不在意?怎么能够这样?! 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望着屋内的布局,裘氏在心中自问,上回是因为私藏了银两,最近…… “老爷回来啦。”帘外响起婢子的声音。 帘子掀开,裘氏正对上走进的丈夫,因心情不畅快声音都有些冷,“今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三老爷自顾自脱了外袍,递给旁边的婢子,边往前走去边回道:“事情多了些就晚回来了些,不是让人跟你说过了吗?”看到对方搁在旁边包着的脚,不解地询道:“好好的,怎么这么不小心,下回仔细些。” 裘氏原就不愉快,又听得这等语气淡淡的话,当场就落下了脸色,“你以为是我想要这样的,都是那个楚氏,没事来气我。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行了什么事?” 三老爷才吃了口茶,刚将茶盏放在几面上,突然听到这种话,有念着满屋子的下人,觉得面色上有些过不去,摆手不耐道:“能有什么事?你这又犯了什么毛病,别整天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好啊你,倒是有本事了啊!”裘氏想要起身,却因行动不便就只能加大了声音嚷骂,“是我多想,还是你瞒着我了?别以为我不知晓你素日在外面仗着应酬就晚归,我问你,上回泡窑子的银子是哪里来的?!” 三老爷咋舌了声,满是怒意。 赵妈妈极有颜色,忙带着婢女们退了出去。自家夫人厉害,将三老爷收拾地服服帖帖,素来这院子里连个姨娘都没有,大家都说夫人福气好,谁能知三老爷那是没法子发作?然又是个极要颜面的,这回头让她们听到些什么不该听的,可没那般容易解决。 “又是哪来的风言风语,你要不信,就出去查。” 裘氏却重重冷哼,“我这还就是查来的!”因激动不小心牵动到脚上,皱了皱眉想着另外的急事,亦不先说这个,唤住了丈夫再三严肃问道:“你别瞒我,让你最近别动私银的念想你又不听,现在教浠哥儿他媳妇查出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她是捏准了丈夫的脾性,三老爷亦不打自招,忙变色紧张地上前:“怎么回事,浠哥儿媳妇同你说什么了?”(未完待续) ------------ 第一百十四章 夫妻吵架 见到丈夫这样紧张的模样,裘氏却不愿多说些什么,冷哼了声就抓起手边盘里的果子向对方砸去,嘲讽道:“拿银子的时候不晓得紧张着急,现在这模样来同我商议,这是想做给谁看?” 三老爷素来了解妻子脾性,侧首险躲过了忙笑着讨好,“这个关键还跟我闹这个?你快给说说,浠哥儿媳妇都说了啥子。” “说啥子说啥子?!”裘氏满脸不耐,瞥了眼丈夫恼恨道:“你在外面捏花惹草的时候,可有惦记过我?现在出了事了,倒是要找我来帮你摆脱,倒是还真瞧得起我?” 察觉对方又要催促,三夫人接着道:“原好好的局面,就因你做了这些荒唐事才这样,让楚氏在我跟前嚣张!” 三老爷惧内,即便内心尽是不满,面上却不敢表现分毫,得知逛窑子的事被妻子知晓,却也不再耍赖,只起了身满是诚心地回道:“你别动气,这么多年我心里不都只有你一个吗?瞧,当年大哥那个蛮夷苗女子,那领回府来……” “怎么,跟我提大哥?” 裘氏更见冷色,斥骂道:“你莫不是还要跟他学?” “没有没有。”三老爷急得摆手,上前主动替妻子捏肩,脸上不见了方进屋时的神气同疲惫,哈着腰还不停关心着对方扭伤的脚,“浠哥儿媳妇也是不应该,怎么说你都是她婶婶,居然还敢不敬?先前儿不是说她娘家的姊妹要给咱们烨哥儿做妾吗,现在怎么样了?” 这般情况下。最惯常地就是暂且转了话题,让妻子缓缓怒气。 裘氏的脾性亦是被丈夫给摸透彻了,竟是还当真受这套,接着他的话就诉回道:“别跟我提这事。她楚氏可是无关紧要,好像那不是她妹子似的,根本没放在心上。老夫人他们向着她。即使有人心里嘲笑着,面上却给足了楚氏大奶奶的颜面,谁都没吭一声。这个晚上,我跟唱独角戏似的,哪有先前预料地那般好……”皱着眉头还忍不住嘀咕,“最后临走前还受了一肚子气。” 提起这个,三夫人便又想到了那事地。对上丈夫的目光中仍旧透着薄怒,“你别转话题,说,到底是什么事?那个楚氏的话只说了一半,还提着咱们上回屋子摆着的珊瑚盆景。她这是打算做什么?还有,说着我今夜乏着糊涂了,竟然还要我明日去给她白纤琦那丫头出府事情的交代。” 三老爷对内宅的事不敢兴趣,只是内心捉摸着是否偷偷去银庄藏取银票的事被戳穿,屋里很多事都仰着妻子,此刻心里明白必须放开素日的尊严,故而亲自倒了杯茶过去,口中嬉笑着说道:“夫人,你别跟为夫生气。这啊,也都是为了咱们的今后,还有子烨那孩子。我现在在外面拼搏努力,最后不都是给了你们娘俩吗?” “呸,说得好听!” 裘氏“砰”的声将茶盏放下,很是不悦地瞪着对方。言辞间丝毫不留情面,“嘴上说得是好听,这事实上是个什么真相我还不知晓?在我眼皮子底下不敢犯错,就打着生意上应酬的事去外面偷腥?” “好了,你别总念着,要搅得整个院子的人都听到吗?” 三老爷难得大声后,忙察觉不对又松缓了脸色,低声柔道:“咱屋里的事今后再处理,先说说浠哥儿媳妇的那事,如若不好,可是要传到老夫人耳中去的。” “你以为老夫人不知晓,楚氏能自作主张去跟我提这话?”三夫人亦难掩担忧,“上回烨哥儿去晴空院惹恼了她,楚氏对那个新进府的女孩护得紧,这梁子怕是结上了。” “你难道还怕个新进府的楚氏?”三老爷似乎不以为意。 “你知道些什么?这个楚氏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上回就是因为她帮了浠哥儿,咱们才不得不将那些银子给交上去的。还有,你以为大侄子没有安排就会远行?摆明了是将府里的事都交给了她,你不常在府里走动不了解她,年纪轻轻的能将老夫人哄得欢快,你真以为她只是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人家可精明着呢。” “咦,我跟楚泰打过交道,没觉得精明睿智,怎么生的闺女那么简单?”三老爷这下脑子倒是转得快,忙联想到了自家院里,“对了,那楚家老二不是要给了咱们儿子吗?别也是个厉害的。” “就是个妾,能翻了天不成?”三夫人很是肯定,似乎没有分毫担忧。 三老爷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半晌,裘氏再开口:“你老实告诉我,在庄子里拿了多少银子?” 三老爷的面色则有些难堪,眼神亦有闪烁,在妻子的注视下慢慢地把右手摊开,然后摆在对方面前,却吱唔着不敢有明确答案。 裘氏则反问:“五百两?” 素日的钱财都由她掌控,平素丈夫花销都被看得极紧,因此在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裘氏还满面愠色。毕竟对方在外面偷拿了多少,如若最后不成,不都得从她的私房里拿出来吗? 三老爷却摇了摇头,依旧望着对方,张口又不答话。 屋子里就响起了吸气声,嗓音不稳中透着几分颤抖,“五、五千两?” 闻者这才点头。 三夫人当下拿起几面上的茶盏就砸了下去,恼羞成怒道:“好你个君展,你这是吃了豹子胆了,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你平素在外面吃酒,我可有亏着你过?”骂着不解气,想起身却牵动了脚伤,忙又坐了下去,沉着脸不断责怪。 三老爷倒自知有错,没有反驳很安静地等对方说完后才出声,最后才轻轻地问道:“你可细说说,浠哥儿媳妇是不是已经有了证据?” 裘氏却不愿理会她,心里实在恼恨,撇开视线就道:“这个事别来问我,你自己去和她交代。回头老夫人问起,亦别想从我这拿出一分银子!” “好夫人,你怎么能不顾我?”三老爷已经挪至妻子身边,“银庄的管事是我提任上去的,对我忠心耿耿,账目上不会有任何问题,她怕是唬你的。” “你简直是好大的胆子,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傻笨?”三夫人气得脸色都白了,肃气地质问道:“你告诉我,那些银子都拿到哪里去了,花哪里了?五千两,你倒是真有本事拿,还能全花出去不成?” 三老爷浑身不自在,“银子已经没了。” 他心里清楚得很,要真出了事,妻子不会不担待的。 “没了?”指着对方,裘氏不断喘息,“你还真能花!烨哥儿赴京在即,到了那什么不要打点安排,你这当父亲的倒是有本事?不见你拿出个银子来,还给我再外面惹这种事,你心里有没有这个家啊?” “我哪里没有?不是你说着要自立门户吗?”三老爷却是慢慢站了起来,然而脸色仍旧不敢太过放肆和反驳,“我这么多年来所做的哪件事不是这个家,当年娶你时我知道你觉得委屈,嫁给了我个庶子,这些年对你处处忍让,要不是你把银钱都握在手里,我能动那儿的念头吗?” 从前三老爷要使银子,但凡城里那个庄子铺里方便,小额小银取了随意,甚至都不需要报备。即便是老夫人和大爷知晓,亦是睁只眼闭只眼从来都不会当面点破,可直到上回那锦缎绸子的事之后,不止将收的好处还给了别人,连带着随意拿些银两都困难。 家里有个严厉的妻子,钱财方面不得空,好不容易看到大爷离开这外面宽松了,哪能还老实? 熟料,竟被个内宅年轻妇人给查了出来? 裘氏却更加怒火中烧,丈夫居然敢这样的神情同自己说话,他难道还真有理了? “你说得倒似委屈,我亏了你对不住你?好呀,就是看准了我不会放任你的事不管你才有了这个胆子,是不是?” 三老爷内心想法被点破,神色有些僵硬。 “我告诉你,我这没银子,一分都没有!”三夫人激动地髻上朱钗摇曳晃动,“你要是不跟我说个银子的去处,别指望我能再帮你收拾!” 三房内夫妻对峙,彻夜没有消停。 次日,三老爷早早就出了府,裘氏面色憔悴,却终是放下心底的事,到底是还顾忌着晴空院里的那为主,简单收拾了下妆容去给老夫人请了安,就带着赵妈妈去见大奶奶。 门口仆妇传话说三夫人来的时候,景晨还在室内惬意地吃茶,闻言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在庭院里见着三夫人,笑容满面地打了个招呼。 三夫人神色不好,表情淡淡地喊了声“浠哥儿媳妇”,两人就同去了厅堂。 婢子上了茶立在旁边,景晨同裘氏均是上座,小抿了抿杯口,侧首看向裘氏身旁的赵妈妈,目光不定。 后者就忍不住哆嗦了下身子。 安浓进屋,行礼后禀道:“奶奶,三夫人,梁婆子带到。” “赵妈妈,你且先出来吧。” 景晨的话音方落,三夫人却抢先道:“你这是铁了心要处置,你给婶婶个面子了?”(未完待续) ------------ 第一百十五章 四两拨千斤 确实该选个时辰同裘氏道明那些私话,不过哪能是如此情境?景晨虽以为事情该速战速决,然亦知不可操之过急,否则这三夫人令婢子端着玉如意进了晴空院是众人眼中的事实,但经私会后离开甭管盒中是否有物,落在旁人眼中怕亦不是件简单能说清的事了。 见对方态度坚决,裘氏故意落下了脸色扬声道:“哟,浠哥儿媳妇,你这是瞧不上婶婶的东西还是怎的?我这都让人特地带了来,哪还有再彭回去的道理?”自红书手中取过盒匣,亲自合上后递于对方,“来,都是自家人,不要客气着说不好意思。” 倒是连推辞都替她给说了,景晨早在被对方拽起胳膊的瞬间就后退了远离开,摇头仍是淡淡回道:“婶婶好意,我心领就是。只是玉如意贵重,且这又不是个逢年过节,平白无故拿了总是心里虚得很……” 眸色微深,连语调都变了,别有深意地望着对方续道:“婶婶快收起来吧,又是这样的关键时候,瓜田李下我可不敢乱收东西。您虽说咱们是自家人,然我身为晚辈,平素对婶婶孝敬都没有尽职,哪还能反收您的东西?回头祖母知晓了定会责怪我。您就当疼疼侄媳,让红书把东西送回去吧。” 倒是还真不贪财的? 三夫人眉宇微蹙起,就不信这楚氏收买不了了的,这自家丈夫虽是糊涂,可事儿都犯了下来,哪还能真再将银子送回去?这回同从前每次都不同。是五千两银子,五千两那!回忆起昨夜主卧里的争执,裘氏的面色就青了起来,格外的不爽难看。 在屋内随侍的仆妇难免就觉得三夫人小气了些。均左右相看。 “现今儿是审明梁婆子为何纵放表姑娘出去,人多眼杂,这样的好东西还是收回去摆着才好。”同裘氏言毕。景晨就将目光落在三夫人身上,语气中带着些许威严,“婶婶,让红书先将东西送回去吧,否则咱们可不好谈事。” 后者定定地望了她几眼,四最后不吭声就照招过红书将东西摆上,众人目光下完整出了晴空院。 景晨如此心里才放心。内心亦不由思量,原道这裘氏倒是还真舍得,不过她当真以为一枚玉如意就能抵了那五千两银子?自家府里,居然能有这等事,怪不得老夫人和大爷平素对三房都很礼待客气。 只是。这种相处方式,景晨却并不认可,有时候故意充耳不闻,亦不能称作助长了这种风气? 三老爷君展原不过只是个代理生意和府事的庶老爷,得有多大的胆子才敢这般嚣张?景晨虽觉得三房理应顾忌,然而不等同是退让,否则今后这等事就没完没了! “不知侄媳想问我这不重视的奴才些什么问题?” 迎上近似挑衅的目光,景晨淡淡回道:“婶婶过虑,这才方过来。到不如去旁处先坐会?” 裘氏的确是利用玉如意暗示昨晚楚氏在街道上对自己的暗示,然而根本就不明白对方终究是什么意思,她手头又握有多少把握?原想着先让她得些好处,亦不要把事情闹大,可是被拒绝了……这可怎么好? “婶婶?” 这个年轻大奶奶的眼中,似乎已经没有了跪着的婢仆身影。神情惬意地如同招待来串门的亲属喝茶般和融。不少人朝她觑去,总觉得意味不明,亦令人难掩好奇,都什么时候了还吃茶聊天吗? 原先不是说表姑娘离府在即,这事必须得早早查明吗,现在怎的又突然不紧不慢了? “安浓,你陪着宋妈妈在这审问下,事情牵连到婶婶跟前的人,可别草率酿成了冤枉,否则回头可饶不得你们。”景晨话落就笑着喊了声“婶婶”,同裘氏一道出了厅堂去到西阁书房旁的敞间里谈话。 屋内没有留人,隐约还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喝声质问语。 “你年纪轻轻,这驯服下人可是有些本事。宋妈妈在府里这般多年,经常出入荣安居,又是大爷的乳娘,你这差遣的倒是自在。” 自觉忽略对方口中的怪调,景晨莞尔轻答道:“婶婶过奖,妾身身为大爷的妻子,宋妈妈因此疼爱些罢了。且我尚是年幼,毕竟不如婶婶般有经历和见识、头脑,身旁自要有个人提点下。” 这句话,却是丝毫没有遮掩地含沙射影了裘氏。 三夫人当即被气得够呛,本绷紧的脸色由白转青,后又由青转红,最后紧紧地锁在对方,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强笑了就言道:“侄媳妇不仅貌美,牙齿还生得伶俐,怪不得浠哥儿在府里时百般呵护。” 景晨亦收回了严肃的表情,因到底不愿同裘氏在言辞上周旋,便沉声轻道着作答:“婶婶拿我取笑呢。” 明该是俏皮无恙的语气,听在闻者耳中却总觉得有些微刺。 这场面上说的够了,三夫人亦觉得不愿在这儿多逗留时间,终是忍不住先探风询道:“你昨晚上说的,到底是何意思?” “婶婶很清楚,不是吗?” 将几上的茶盏递过去,景晨面色尤为恭敬,嬉笑了轻描淡写地就道:“三叔和三婶夫妻数十年,感情关系自然是极好,他的事您必定清楚。其实呢,都是在家人,谁不想家宅和睦?”轻瞥了眼身前表情已然变色僵硬的妇人,冷不丁命令道:“罢了,将亏上的补回去就成,想来三叔亦是因为急事而出此下策。” 三夫人的脸色瞬间冷到了极点,她再怎么打算估摸,都没有料想到楚氏能够开门见山丝毫不含蓄地提起这种话题。裘氏本以为,还要围绕外面仆妇里的事说上番言谈,自己亦能撤其中扭转形势,反将对方这个话堵在嗓子里,怎么就出了意料呢? “婶婶,这点小事,没问题吧?” 小事? 这怎么是小事,五千两银子,去哪里凑?再说,就是凑到了,难道还当真要还回去?!在三夫人心里,那是万万不可的,自家丈夫亦是君府里的老爷,难道就没份财产?她们夫妇多年打理着这个府宅,难道每月就同那些伺候管事的下人般领了银子就算了事? 哪有这样好的事! 裘氏倏然起身,亦不愿再顾忌颜面,直接撕破了脸皮就说道:“楚氏,这种事是我房里的事,你身为晚辈,不该过问。再说了,你才接触这些账目多久,这其中许是有了旁的用处临时挪用,你莫要误会了引得亲人生疑。” 亲人生疑? 这话倒是个严重,景晨很佩服对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若无其事般的说出这样的话,眼角慢慢就起了笑意,“婶婶,您真是开玩笑,我虽年纪轻,亦知道五千两不是笔小数目,难道会在没确认的情况下告知祖母?您是教训晚辈做事要周到,思虑周全,不过请放心,这些就不劳您费心。” “你这口气,是跟婶婶说话的语调吗?!” 怎么,利诱不成,改用主子长辈的威严了? 景晨连连摇首,不愿在拐弯抹角,直白地就告知了心里的意思同打算,“婶婶必是已经清楚了祖母是得知了情况,否则今儿亦不会好言好语同我在这儿谈这个。她老人家的意思,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都是自家府里的人,这便称作家事,不比是被旁人窥偷了银子得去见官,咱们私下处理就是了。” “见、见官?” 三夫人忍不住结巴了下语言,怎么扯到那般严重的程度?从前可没听说过呀。 自家私下的动作老夫人自然会有所耳闻,可如这般兴师动众,甚至还借了外面婆子的事,难道会是这个楚氏的主意?虽然对方年纪不长,然而脑袋好用的很,裘氏从来不敢轻看她。 三房担心长房后继有人,他们亦担心财产被自家所夺,这个道理都是一样的。 “婶婶别紧张,并不是真的见官,老夫人还是念着三老爷和她的母子之情的。”景晨笑容浅浅,好似所言的话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不过……之前儿赵妈妈私自取了府里的针线布料谋取私利,这事啊……我寻人查过,都在外面街坊一间不起眼的店铺里贩卖,那个赚回的银子……”眯眼顿住,似乎有意打量对方,“这事,婶婶是不知情的吧?” “我、我自然是不知晓,难道还会缺那几个银子?”三夫人这倒不是心虚,而是气急,她手下人竟然做出这等事?! “是啊,我亦是这般想的。不过这事既然都牵扯出来了,必然是要严办的,否则今后下人们有样学样,助长了这种不好的风气,对咱们府里可不好,您说是不是?” 彻查? 三夫人不由内心慌乱,自个亦曾偷取了银两在外面放黑钱。赵妈妈被彻底调查,会将这个事牵扯出来吗?看着对方很是希冀的目光,她不由心里“咯噔”了一下,耳旁似不断想着“见官”二字。 不,楚氏这两个字,是来警告自己的!(未完待续) ------------ 第一百十六章 威逼利诱 三八小说网143,三八小说网全文字无弹窗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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