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蓬门荜户 ------------ 第一章 夜 “老二,你说,会不会有人送钱来?别不是咱们被人耍了!” 大武缩着肩膀,小小声问着身旁一个身材精瘦,一脸老实憨厚作农家模样打扮的男子。 被称为老二的男子眉头跳了跳,心里咒骂着“你才是老二你全家都是老二!”,面上却是一脸平静,压着低沉的声音说道:“怎么可能不交钱?那宁家可是州府最有钱的人家!这娃儿白白胖胖的看着就精贵,身上穿戴无一不是好的,定是他家小姐!且等着,待会三郎和胡子就该拎着钱袋回来了。”说着,男子转过脸,对着身后端坐如钟一直不出声的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衣男子说道:“老大,你说对不?” 黑衣男子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依旧不言不语,只是放远了目光,看向山下灯火闪烁的县城。 老二无趣地摸了摸鼻子,右手伸向腰间的烟杆子,却想起这会他们干的可是绑票勒索的勾当,不能冒失的在山上点火抽烟,只得作罢。他不满地咂咂嘴,伸手拔了一根草茎,放到嘴里无聊地嚼了起来。 山间一下子安静下来,显得周围的夜色更是深沉。黑灰色天幕上的云层沉甸甸的,不见一点星光。 三郎和胡子已经离开一个时辰了,如果事情顺利,按说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可是现在山路上仍然不见动静,只有山风呼呼刮过,吹得荒道上的杂草一起一伏的,大伙儿的心情也跟着一起一伏,可谓是倍受煎熬。 “三郎他们,会不会是出事了……”年轻沉不住气的大武小小声嘀咕了一句,立即被另外两个人狠狠地剜了两眼,吓得他赶紧噤声。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突然有一支队伍纵马出了城门,朝他们藏身的这座山头飞奔而来。纵然这支马队熄了灯火摸黑前行,却仍是叫做惯这一行的几个人看得真切,大伙儿心头一跳,纷纷站了起来。 “我擦!果然出事了!他们知道我们藏在这里了!”大武一惊一乍的,右手已经扶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只是想到那一行人离自己还远,就又讪讪地放下手,懊恼地低声骂了几句。 很快,山道上出现了两个身影,狼狈不堪地向他们奔来! 三人仔细一看,正是下山去拿赎金的三郎和胡子! 看来,宁家早有防备。 黑衣男子面色一沉,喝道:“退!”说着转身,想要去抓他们的肉票,却如被雷霹到般,惊愣地呆在了原地。 “老大?”大武看他不动,好奇地上前,看到原本躺着孩子的地方只剩下一件月白色的细棉布外衣,那外衣还是包裹在一块石头上的,一扫眼看过去的确像是个小人儿,他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靠!那孩子成精了!”老二憨厚可掬的面容也有些曲扭,露出几分狰狞。 黑衣男子深吸一口气,狠声道:“那孩子见过我们,不能留!”原本想着捞不到赎金,将那娃儿带走卖给烟花柳巷的牙婆们也能赚几个小钱。女孩子进了那个地方,哪里还有出来的机会?待过得几年那孩子养成出台的时候,肯定不会记得他们的长相了,宁家也不会认回失贞的女子,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官府断不会找到他们头上。不想那孩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逃掉了!这样诡计多端的丫头,如何能留! 几人不再多话,分散开来,顺着周围低缓的山坡快速往山下搜寻。 毕竟是夜路走多了,夜间视物能力不同于旁人,再加上对附近山路熟悉,不多时,老二就看到前方不远处跌跌撞撞奔跑着的娇小身影。他心中一喜,立即快步追了上去! 前方就是河流,快了……快要到了…… 宋如玉跑得气喘吁吁,暗恨自己一觉醒来竟然变成了小孩,还倒霉的被人给绑架了! 听着身后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她在心里哀嚎一声:老天!玩人不带这样的!那些人是狗鼻子啊?!还是其实她穿越到兽人大陆了? 来不及细想,一股劲风朝她飞扑过来,宋如玉就势往前一扑,打了个滚。一个沉重的物体落地,倒在她身旁不远处。 “奶奶个熊!”老二一扑不中,气狠了,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快速爬起身,伸手朝那臭小鬼抓去! ――你才是熊!你全家都是熊! 宋如玉暗自咒骂着,抱头蜷身,双脚一蹬,就着坡势咕噜噜地往下滚! 翻滚的过程中不时撞上一些小石头,磕得她全身都痛,眼泪都飚了出来! 她忍着酸楚,直到身子硌到大片河滩石头,痛得狠了,又嗅到浓浓的湿气,这才翻身爬起,迅速朝地上抓了一把小石子,用力朝后方砸去! “嗷!臭丫头!作死!”老二没料到这小鬼这么彪悍,居然还有心思和能力来算计自己,一时不察,被一块石子打个正着,正中眼眶,痛得他嗷嗷叫! 就在他捂眼哀叫的这个空档,宋如玉已是跌跌撞撞地奔到河边,奋力一扑,一跃入水! 老二站在河边石滩上,看着在水中沉沉浮浮的娇小身影,不时传来“救命”的微弱呼救声,他心里捉摸不定,不知是不是应该继续追下去。 转而一想,不过七八岁的女孩子,就算再怎么有能力,泅水功夫也是有限,这永江也就这一段水面开阔水流平缓,到了下游万秀村,那可是湍急的水流!指不定等不到天亮被人发现,那丫头就给淹死了! 关键是要让老大相信人确实没了…… 他眼珠子一转,突然看到河边石滩上躺着的一只小巧的绣花鞋! *** “刘叔,前方河道中是不是有人落水了?” 永江北岸,一艘乌蓬小船正逐渐靠岸,站在船头的一名少年指着平缓江面上沉沉浮浮的一抹浅色的影子,诧异地问道。 撑杆的艄公顺着他的手势看去,的确,江面上有一个人在漂浮。因着天黑看不真切,辩不出对方是男是女,可看那身量,年龄应该不会太大。 “小哥,你看……”艄公有些为难地看向船舱里。他是收了人家银钱负责载人到洋槐镇的,救人的事情他很乐意做,可也得看主人家的意思。 少年转身进到船舱里,小小声嘀咕了几句,里边传来一道略带慵懒的嘶哑嗓音:“救吧,耽搁不了时间。”反正这个时候城门也没开,早一些迟一些没什么区别。 ------------ 第二章 惊吓 艄公高兴地应了一声,正要撑船过去,不想江面上突然不见了那个身影,他心中大骇,以为那人沉到江里去了,正焦急地在黑黝黝的江面上睃视,刚从船舱里出来的少年却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喉咙里发出短促的一声,抬起右手,颤巍巍地指向岸边。 一抹月白色的影子从水中爬了上来,看身量竟然只是八、九岁孩童的光景!可是,哪个孩子会在夜晚独自到江中游水? 正在船尾歇着的船娘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吓得惊叫一声“呀,水鬼”!手中水瓢“啪”的一声掉在船板上。 艄公吓得丢开手,赶紧跪下来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响头,口中念念有词,什么“河神”“亡灵”,“香火”“超度”的,神神叨叨一大堆,那诡异的声音吓得少年身上的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他手脚发凉,双眸却是死死盯着那抹月白色的影子。 船舱中的两人听到外间有异动,好奇地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提着风灯,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另一位身着青色长袍的少年公子。 恰在这时,岸上那身影突然回转身,直直地望向这边。 双方互相看了个对眼,不由一怔。 ――擦!这么晚了还有人游船?兴致真够好的。 宋如玉瞪圆了眼睛,看着小船上晃悠悠的人影,不屑地撇撇嘴。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觉得在弄清楚现状之前还是不要随便接触陌生人的好。于是打散头发,怪笑一声,转身离去。 这一声,将船上几人吓得寒毛直竖,几欲脚软倒地。 不幸偶遇“水鬼”的林家大少爷林思贤,当夜发起了高热。 *** “什么?那孩子掉到了水中?” 躲过官兵搜山的几名绑匪第三天中午再度汇合,黑衣男子听老二说起前一晚的事情,接过那只被打湿了的小巧精致的绣鞋,沉吟了一会,道:“臭丫头鬼精鬼精的,没准真能逃生呢?万一官府得了提示画出咱们的画像……还是得确定她确实沉到了江里!”全国通缉,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是,一行五人分头行事,往下游走去,挨个村落的打听消息。 五天过去,确定沿江村落没有救上来符合条件的女童,绑匪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为安全着想,几人商量一番,决定离开永州,到别的地方谋生去。临行前,绑匪老大将那只小绣鞋放在了某个村子女人们常来洗衣服的岸边,还故意将绣鞋放在水里泡湿了,然后又将那孩子金蝉脱壳留下的外衣给扔到了水中。 当天,那小绣鞋果然被村民拾到,交给了里正。衣服却是漂到下游村落去了。 好几天不敢出船的艄公刘叔到附近寺庙道观烧香拜佛的求了个遍,弄了十个八个护身符,心里终于安定了些,带着妻子又回到江面上重操旧业,听到同行提起有人沿江搜寻落水女童的事,心头猛地跳了几跳。 难道……那晚他们遇到的,其实不是水鬼? 再一想起那天载渡的那位娇生惯养的公子最后居然被吓得神志不清,给急急抬到驿站找大夫去了,就又为那位倒霉的少爷觉得憋屈。 这事在夫妻两互相埋怨笑骂中,就这么揭过去了,逐渐被人遗忘到了脑后。 *** 宋如玉光着两只小脚丫,懒洋洋地半躺半靠着大树树干,晒着从树叶缝隙中漏下来的阳光。一只磨破边的脏兮兮的小绣鞋,还有两只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洞了的棉布袜子,扔在三米外阳光直射的大石头上,慢慢蒸发着水分。一旁的低矮灌木丛上,搁着小孩子的衣裤裙子,摊开了晾晒着。 “擦!这什么破地方!走了半天也没遇上一个人!难道我走错方向了?”宋如玉抓抓头,伸手扯过一旁的杂草,挑挑拣拣的,选了坚韧牢固的,慢慢编织起草鞋来。 昨天晚上莫名穿越到这个倒霉悲催的孩子身上,又是慌不择路的逃命又是落水的,弄得她精疲力竭,差点没淹死在水中!幸好她水性不错,游到江对面爬上岸,一路顺着江边往上游走,直到进了这座大山,这才觉得安全了,偷偷喘了一口气。 一般人都会顺着河道往下游搜寻,绝对不会想到一个不足八岁的女童居然会水,还逆流而上! 且不管这孩子什么身份,宋如玉是不大在乎的。被孩子的家人找到她还觉得麻烦呢!装傻卖糊涂骗骗陌生人还行,面对这具身子的亲人熟人,一准露出破绽!难道要装失忆? 只是可怜了孩子的父母,不晓得这会该怎么伤心难过呢。可是,连自家孩子也看不好的父母,想来对孩子也没太用心吧?宋如玉暗自脑补是不是这家重男轻女,有了儿子忘了女儿,这才让歹人找到机会掳了去。 她低下头,看着纯银打造的项圈上已经磨损断裂的黄色绳结,暗暗可惜。 原本这里挂着一块玉佩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这应该是证明孩子身份的信物吧?看着挺值钱的样子…… 算了,没有玉佩,项圈也能换几个钱,手上这一对银镯子应该也能换钱,先凑合着过几天吧! 临近中午,肚子饿了,草鞋也编了两双,宋如玉在脚上套了一双,站起来跺了跺脚,满意地点头。然后,她走到附近一株结满了赤红果实的大树下,脱了鞋子在树下放好,张嘴朝两只白嫩小手的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搓搓手,熟练地爬到树上去了。 “咦?刚才在山上我明明看到这里有人的……” 吃饱了正在树上打盹的宋如玉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立即警觉地朝下边看去。 三个半大的孩子并一个少年围着她晾晒的衣服打转,不时朝四周张望,小小声嘀咕着。她赶紧小心隐了自己的身形,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 三个孩子,两男一女,看着跟自己现在这身子的年龄差不多,旁边那个身高明显拔高了一截的少年看面相有些老成,嘴唇上并未长胡子,说明此人年纪也不会太大。再看对方穿着打扮,皆是颜色暗沉的布衣,便是唯一的女孩子,也不过穿了一件暗红底色上缀白色碎花的粗布衣裳,脚上穿着青灰色布鞋,连朵花样也没有,看着竟不如自己原先穿的那一身细棉布衣裳,想来家境也不太好。 宋如玉有些紧张,害怕他们拿走自己唯一体面的衣服,她身上现在只穿了一件肚兜一条中裤啊…… ------------ 第三章 下山 不想那几个孩子只是看了看,小小声商量着什么,然后少年抬头,朝自己这边望了一眼,又看向四周临近的几颗果树。而后他清了清嗓子,扯开喉咙大声说话: “姑娘!我们是住在山边上尧村的村民,不是坏人!知道姑娘现在不方便出来,我们这就走开!我们先到前面竹林边上等着,姑娘若是想跟着下山,就请动作快点!若是姑娘无此意,我们也只等一刻钟,自会走开,不会再来打扰姑娘!姑娘请自便!” 说完,他带着几个小的,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山下走去。这四个人背上,都背着背篓或是提着篮子,满满当当的,有野果子野菜,还有蘑菇,看着就是勤俭节家的农家孩子。 宋如玉一直盯着他们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她思索了一会,赶紧窜下树,手忙脚乱地套上半干的衣服,穿上破袜子,又套上草鞋,将另一双草鞋绑好了挂在腰间,拔腿就朝那几人下山的方向跑去。 才走了几步,她又退回来,一把抓起孤零零躺在石头上的绣鞋,转身继续追那几个孩子去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一个小孩子独自呆在荒山野地里十分不妥!这不是她害怕不害怕的问题,而是她必须改变目前的境况,眼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一个可以融入社会的机会! 待几个孩子走得不见影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这才慢悠悠地从山坡上一丛长满了荆棘的一人高的灌木丛后走出来。 “那孩子不错,要不要收他当你的小跟班?”莫轻扬捻着寸许长的胡须,笑呵呵地开口。 身穿宝蓝色细棉布衣裳、看着十岁出头的男孩子臭着一张脸,不悦地说道:“不怎么样。没脑,不检点,粗俗,哪一点够格当我的跟班了!”有笨到越走越偏僻的人嘛?明明山下就是村落,她却一个劲地往上走,不是傻子是什么?害得他们提心吊胆跟了半天!还有,有哪家女孩子敢在户外脱得只剩一件肚兜一条亵裤的?真不要脸!还敢光着脚丫子爬树! 不过……那真的是女孩么? 他犹豫了一会,结结巴巴说道:“师、师傅,那个,他……应该是男的吧?”虽然观察了大半天时间,看对方穿着打扮应该是女孩子,可是,凡事都有例外…… 听徒弟这么问,当师傅的伸手敲了他脑门一个爆栗。 “废话!你以为为师会给你找个小妞儿当跟班么!那当然是个男孩!”胆子够肥,身手又敏捷,走路爬山不带喘的,比山上某些人要强多了! 男孩一脸见鬼的表情瞪着自己师傅,不满地嘟着嘴说:“上一次在瓦窑村里遇上的那个病人,师傅也说是男的……”其实人家压根就是一个长相豪爽的壮妇而已。 “还有上一次遇到的那个骗子,明明是男子装扮成落难小姐,师傅不也被诓骗了银钱去……” 莫轻扬脸上有些挂不住,轻咳一声打断他的话:“男孩子话怎么可以这么多!赶紧走了,你大堂兄正生着病呢!”言罢,一撩衣摆,信步朝前走去。 到了洋槐镇,师徒两急哄哄地朝林府走去,本欲先去拜见林老太太,不想老太太早已派人在门口候着,吩咐他们不用来这些虚礼了,直接去萱庭给林大少爷诊病。 “大哥,为何不在永州住上一宿?连夜赶回来,白白受了寒不是!”莫轻扬给林思贤问诊后到一旁开方子去了,林知义坐在床头,替他换了额上的湿布巾,嗔怪地问了一句。 在床前侍候的丫鬟红樱闻言,看着面色青白的公子,暗暗叹了一口气,幽怨地说道:“公子哪是受寒,分明是遇上不好的东西了!” 林思贤瞥了她一眼,淡漠地说道:“红樱,慎言。” 红樱委屈地应了一声,端起铜盆换水去了。 林知义好奇地看着她的背影,又回过头望望大堂兄,“遇上不好的东西?” 林思贤眉头一皱,道:“我只是……突然想起前两年溺水的翡翠姐姐……”翡翠是他母亲陪嫁的大丫鬟,却不知何故失足掉落湖中溺毙了。而当时人打捞上来的时候,他就躲在一旁看着…… 林知义闭上了嘴。 永州宁家。 “什么?没有找到玉姐儿?!” 宁老夫人听到消息,急得身子一晃,失手打翻了一个描金彩绘白瓷杯,褐色的茶汤泼在茶几上,沿着木几边沿淅淅沥沥地往下淌,很快在地面氤了一小滩水渍。 “祖母(母亲)(老太太)息怒!” 地下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站在老太太身后的陪房李嬷嬷赶紧上前替老太太揉胸口,一边小小声劝慰着。宁老太太急喘两口气,一把推开李嬷嬷的手,怒道: “我能不气么!说好了四月初二出门送那孩子回家的,现在都初三了,人不但没找到,连个消息都没有!这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怎么跟她家人交代!” 房间里静默一片。 好半饷,宁家大老爷才犹豫着说:“母亲,表妹不是要再嫁了么?” “就算她要再嫁,玉姐儿也是她的女儿!绝对不可以出事!”老太太气哼哼说道。 “可是,表妹她……这个时候将玉姐儿送到咱们这里来吃斋念佛……”宁大老爷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意味深长说道,“说是替父行孝,个中缘由,谁人不知。” 老太太眉头微挑,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视线一扫,看地下黑压压的都是人头,她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道:“都起来吧。” 众儿孙们恭恭敬敬地爬起来,又劝慰安抚了一番,这才被各自的老子娘给撵出了正屋,房间里只剩下了老太太和她的三个嫡子,门也关得严实,守门的是老太太的两个心腹陪房嬷嬷。 宁老太太端起丫鬟重新沏的碧螺春,呷了一口。 “说吧,你们有什么主意。” “据儿子所知,这玉姐儿在公主府上并不受重视。”看着厅中都是自己的至亲,宁大老爷斟酌一番,不再遮遮掩掩,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在宋驸马走了以后,殿下就没见过这孩子几面,这一次更是在新驸马进门前将孩子送走……”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殿下不打算再要回玉姐儿了?” ------------ 第四章 宁府 “这只是儿子的猜测。公主殿下借口要玉姐儿替前驸马守孝,将她送到京城外的庵堂中过了三年清苦日子却一次也没有去看过那孩子,可见那孩子是极不得殿下的宠的,甚至是在将玉姐儿送离京城的时候,连孩子的奶嬷嬷也招回去了,只派了几名仆人将孩子送到永州,交由咱们家暂为照顾……” “再怎么不得宠,那孩子也是殿下的女儿,前驸马的唯一血脉,那可是要送往宋家的!”宁老太太打断他的话,头痛地揉揉额角,“你倒是说说,咱家上哪去找个一模一样的孩子来赔给宋家!”看三个儿子又噤声了,她心火更盛,骂道:“上一次香而已,也会将孩子弄丢!还被绑匪借机敲诈勒索!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孩子是自己走丢的还是真的被人绑了拐了!也不知道你们的蠢媳妇是怎么办事的!一个两个眼睛都长到后脑勺去了?连个孩子也看不好!……” 絮絮叨叨骂了好一会儿,老太太觉得口干,端起茶盏灌了一大口,宁大老爷趁机发话: “儿子倒是想到一个办法,可以暂时解了眼下的窘迫。” 宁老太太掀掀眼皮,暂时消了火。“说吧。” “咱们可以找一个年龄相仿,性子恬静又聪明的孩子暂时蒙过去。”大老爷刻意压低了声音。宁二老爷三老爷一惊,抬头,面面相觑。不待他们拒绝或是反对,老太太火气又上来了。 “蒙?你当宋家人是瞎的?会不认得自家的孩子?” “母亲且听孩儿解释。”大老爷擦擦额角的汗,将自己打听到的情况详细述说了一遍。 “你是说,那宋家除了在孩子抓周的时候见过一面,之后就没再见过?”听到别家的八卦,宁老太太来了精神。 “宋家并不看好这门婚事,当初宋驸马进驻公主府,也是不甘不愿的,听说他与殿下的感情并不好。”驸马英年早逝,应该也是因为心情低落,郁郁寡欢。毕竟是圣上钦点的状元,又赐婚为驸马,别说和离了,连纳一房可心的小妾的希望也没有,更是绝了他出仕的路,是个男人都得郁闷死。宁大老爷在心里唏嘘一番。 “宋家祖籍扬州,离京城上千里,自从宋老太爷致仕之后就不常往京城走动了。认识玉姐儿的人,却都在京城。在永州地界,知道玉姐儿真正身份的,也就咱们三房人。只要动作严谨些,过个两天再找一个年貌相当的女娃儿出来顶替,说是找到玉姐儿了,因为受惊暂时养在别院,外人也不会晓得内里情由。” 大老爷话音刚落,二老爷立即跳起来反对。 “荒唐!实在是荒唐!大哥你怎么不想想,玉姐儿再不得宠,那也是圣上的嫡亲外孙女!皇族血脉又岂是吾等可以混淆的!这可是欺君之罪!是要抄家灭族的!” 宁老太太被唬了一跳,就又有些犹豫了。 “那二弟的意思,咱们自认看护不利,现在就书信一封,向今上、向公主殿下请罪?”大老爷脾气也上来了,冷笑一声,面色不虞地看着他。 二老爷张了张嘴,面露愁容。 现在他们自动承认走丢了公主殿下的长女,也是死罪……他倒是想推给四房五房,可不巧庶出的老四老五早被自己老娘赶出门“历练”去了! 他烦躁地在堂屋中走了几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又蔫蔫地坐了回去。 宁老太太看二儿子不出声了,就又看向三儿子。 宁三老爷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说道:“要不,还是再找官府打探一下?毕竟,也许玉姐儿没事呢?没准过两天就回来了……” 宁大老爷冷哼一声,道:“官府有用,就不会出现绑匪上门勒索赎金的事了!偏偏最后还让那些恶徒在眼皮底下溜了!至于玉姐儿,过不了几天宋家等不到人,定会前来来接人,届时那孩子仍未找回来,怎么向宋家交代?” 听了这番话,宁三老爷也不敢吱声了。 宁老太太抬眸,瞥了大儿子一眼。 宁大老爷斟酌着开口:“依儿子的意思,还是……” “老太太,张管事有急事相告!”正说着,门外传来老太太陪房的通报声,众人立即噤声。 不一会,一只湿漉漉的小小的青布绒面绣花鞋被人送了上来。 “这是咱家的下人从自家庄子附近的瓦窑村里正手上讨回的。据说,是该村一名妇人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发现的。”张管事弓着腰,一脸沉痛地说道。 宁老太太一手紧紧地抓着小绣鞋,悲痛地嚎了一嗓子,又觉失态,赶紧掏出手帕捂了嘴,压抑着声音低泣。 三个孝子赶紧上前安抚。 好一歇,老太太才止了哭声,用手帕抹着眼睛,精神一下子萎靡下来,连说话都是有气没力的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可还发现了旁的事物?”只有一只绣鞋,不能说明什么。 张管事犹豫了一会,低声应答:“在搜山的时候,小的次子带着几名家丁曾经跟着官兵们一块搜寻,发现河边似有人摔倒的痕迹,那坡上的草丛都被压趴下一片,还有连根带泥拔起的。再有,一个兵爷在河畔草丛中拾到一块白玉佩,上面似乎还连着黄色璎珞,那人昧下了,没有上缴……” 宁老太太眉毛一跳,紧张地追问:“可有问那人买下来?” 张管事摇摇头,道:“靖哥儿(张管事次子)当时不敢声张,只记下了那人面貌,后来又打听得那人住所,已经派人盯着了。” 宁老太太缓了一口气,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不容置疑地说道:“必须将那玉佩买下!”在劫匪出没的地方拾到玉佩,还带着黄色璎珞,不是玉姐儿的又是谁的?玉姐儿人没了那是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的事,可是,只要有证明身份的玉佩在,就还有办法将这事圆过去! 思及此,宁老太太眼睛一转,看向张管事,面色突然阴沉下来。 ------------ 第五章 林家 张管事是老太太的陪房,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当即吓得满头大汗,赶紧跪下叩首,一字一句地表白自己的忠心:“老太太但有差遣,小的无敢不从!” 宁老太太点点头,和颜悦色地说:“你自然是个好的,只是你家孩子和媳妇……” “这事只有小的与靖哥儿知晓,绝对不敢向旁人多说一句!”然后他又赌咒发誓,若是多一句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云云。 宁老太太放心了,又交代了几句,便让他忙去。 “母亲,就这样放他走了?”大老爷有些担忧地说道。 “若不然呢?”宁老太太瞪了他一眼,“难道你要自己盯着人去将那玉佩赎回?” 大老爷不吱声了。 “张家好歹是我的陪房,张全禄(张管事名讳)的两个儿子还要仰仗着我的脸面挣前途,他一家的身契还在我手中,谅他们也翻不出浪花来。”可惜了……原本过得两年,待大儿媳妇完全接掌了中馈,她打算放张全禄一家出去的,现在看来,放奴文书还得拖上好几年,待事情落定,再也无人追究玉姐儿的事情了,又另做打算。只是,人心隔肚皮,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为了保守秘密,最后这张家也留不得了…… 宁老太太眯起眼睛,开始盘算家里有哪个条件合适的女孩子可以顶替玉姐儿送到宋家去。 *** “这是你家?” 一路跟着几个孩子进驻山脚下的村落,宋如玉挑剔地看着这个破落的农家小院。 正房三间,两侧厢房各两间,东厢房靠院门的地方搭了一个草棚,看着像是鸡舍。鸡舍前的那间房子是半闭合式的,三面土墙,向着院子这一面几乎是空的,只有两根柱子撑着房梁,可以看到里面黑乎乎的墙壁和灶台。 最让她不满的是,建筑主体和院墙全都是和着禾杆的土胚搭建的,屋顶也不是什么瓦片,而是纯天然的茅草。 她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擦!这条件比她想象的差太多了! “你……你要是不愿意,我去跟二婶说一声,让你在他家凑合着跟二妞住一宿。”林大宝犹豫了一会,有些为难地开口。 林大宝就是那个少年,今年十三岁了,刚开始在路上大家自我介绍的时候,倒让宋如玉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孩子年纪不大,身量却不矮。 两个男孩林二宝林三宝,都是大宝的亲弟弟。女孩子二妞,却是林家兄弟二叔家的第二个女儿。二妞上面有一个姐姐,快出嫁了,只在家照看菜地鸡窝猪圈,顺便做做家务,绣嫁妆,二妞还有个弟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今年七岁,被他老娘看得紧,当金蛋似的养着,一点活都不让他沾手,所以,排行第二的二妞的日子就过得苦逼些了。 林大宝会为难,也是因为他二婶并不好说话。只是考虑到宋如玉是个女孩子,住他家确实不太合适。毕竟,他家现在也没有女眷在家,他娘在舅舅家住着还没有回来呢! 宋如玉看他为难,晓得他二婶家不是好说话的,便不在意地摆摆手,道:“算了,就住这里吧。” 林大宝有些懊恼,都是他思虑不周!便好言好语劝说:“你……你一个女孩子跟我们几个男孩子挤一块……不好。”想到自己招这女孩子前来的初衷,他就有些憋闷,又有几分心虚。 宋如玉眼珠子一转,一脸怪异地说:“谁说我是女孩子的?” 林大宝一愣,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好几遍,心里也打鼓了:难道他看走眼了?嘴上却是诧异地说着:“你这样的穿着打扮,不是女孩子是什么?” 宋如玉将腰杆一挺,昂首挺胸地说道:“我有小唧唧的!不信你摸!” 林家三兄弟几乎惊掉了眼珠子,八岁的三宝甚至跳了起来,指着她,张大了嘴巴,吭哧了半天才迸出一句:“那你怎么穿女人的衣服!” “这是我之前的主家让我穿的!”宋如玉浑不在意地挥挥手,“原本就是替他家小姐挡灾的,没想到路上遇到祸事,也确实替那小姐挡了一劫,然后我就趁乱跑了。” “你……你是逃奴?”林大宝声音都有些变了。 “才不是呢!我可是良民!”宋如玉皱着英气的眉头,大言不惭地继续编造谎言,“不过是我叔叔收了人家的银子,哄着我扮成那小姐的样子去玩,不想路上真遇到了贼人!”然后三言两语将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儿如何被自家叔叔算计,替某大户人家的小姐挡了一劫的事说了一遍,抹了一把辛酸泪,听得几个孩子悚然动容。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回你叔叔家了?”林大宝一脸担忧。 “当然!回去不还得被他再卖一次?搞不好这一回连身契都要写下了呢!”宋如玉撅着嘴,煞有介事地说着,又开始好奇地四处打量,这才发现正屋和东厢房之间有一条通道,可容两人并肩通行,她信步走去,暂时躲开了孩子们的盘问。 后头是一大片菜地,种了好几种常见的蔬菜,有苦瓜黄瓜豆角茄子,还有韭菜油菜小白菜等等青菜,全都用低矮的篱笆墙围着,表明林家的所有权。 宋如玉暗暗点头,幸好,林家虽穷,日常却是不缺蔬菜吃的,可以补充必须的维生素。 让她惊奇的是,东头靠近篱笆墙的地方,用木板竹枝搭了一个简易棚,四处漏风的样子,看着很有些不妥。 她歪着脑袋疑惑地打量了一下,紧跟在她身后的林大宝尴尬地解释:“这、这个……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小玉你一定累了吧!那边是茅房,若是有需要,请自便!我们就在前院等你!”说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交代了要注意不要踏空了踏板,有事大声叫喊等等,这才顺着夹道回到前边忙去了。 宋如玉囧了。 她望望少年离去的背影,又看看那个四面漏光的厕所,心中暗暗捏了一把汗。 ------------ 第六章 替代 为了日后行事方便,她不得不隐瞒了自己的性别。不管在哪个时代,男子出门总比女子少了很多顾忌,行动上更自由些,以后要做生意还是行医什么的,也不那么打眼,到了必要的时候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恢复身份重新开始就好。只是,日后要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生活,一块吃饭睡觉,没准就连洗澡也是没有太多顾忌的,她就不由得一阵心虚。 万一哪天孩子们心血来潮,邀自己一块下河摸鱼游泳,她要不要去? 宋如玉纠结了。 捂着鼻子在简易茅厕中站了站,熟悉了地形地势,透过茅房两块踏板中间的洞发现下方是粪坑的一角,而茅草房后,就是林家的化粪池,她眼晕了,赶紧退了出来。 “哥哥,小玉弟弟没有撒谎。” 厨房里,三宝向大哥报告自己刚才偷偷监视得出的结论。 “小玉弟弟是站着嘘嘘的。”他一脸肯定地点头。茅房的木板间有缝隙,里面的人是站着蹲着一看便知。站着嘘嘘的,自然是弟弟。若是教宋如玉知道这臭小鬼偷看自己,脸色还不定怎么精彩呢。 林大宝又好气又好笑地给了他脑门一个爆栗,“淘气包!就你事多!这话也是可以乱说的?刚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哥哥心里就有些拿不准了。” 当时他们站在竹林边上等着,不多时就看到一个长相不俗的孩子由山上一路飞奔下来,来到他们跟前站定,一点也不胆怯地打量着他们,并大大方方的做了自我介绍。看对方浓眉大眼,英挺的小鼻子,胡乱束起来的头发,利落清爽,动作一点也不似女孩子的娇弱,林大宝心中就有些打鼓。只是当时自己喊他小妹妹的时候,他也没有反驳,应该是害怕他们知道他不是女孩子而嫌弃吧?毕竟,村里人捡女孩子可以当童养媳养,只有没儿子的家庭才会想要抱个男孩子养…… 林大宝暗暗叹了一口气,有些犯愁要怎么跟爹娘提小玉的事。人是自己招回来的,总不能转过身就赶走吧?而且小玉又那么小,干不了重活,少不得又要多一张嘴吃饭了。 永州,宁府。 三老爷看着眼前那张与老太太的五官有几分相似的脸庞,心中一片黯然。 这是他的嫡长女,是前妻留下的唯一骨血,今年只得八岁! 他知道母亲为何要挑中这个孩子,只因这孩子的相貌,长得亦与已故宁妃有几分相似! 宁妃与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妹,自小感情要好,而宁家的飞黄腾达,也与他的这位姨母不无关联! 如今宁妃已逝,宁家又不是妃嫔的正经外家,不过是藉着老太太与宁妃所出的文慧公主还有一层亲戚关系在,这才勉强维持着面上的风光罢了。偏偏玉姐儿又不为公主所喜,也不知宋家会是个什么态度,孩子这一去,还不知是何种境况呢! 宁三老爷愁眉不展,一脸忧虑,真怕委屈了自己的女儿。 “爹爹,别难过了,我去姨母家住就是了。”宁肖玉伸出小手,抚了抚爹爹蹙起的眉头。 虽说她只得八岁,却是开始懂事了。亲母早逝,如今继母又生了弟弟,她在这个家里的处境就有些微妙。自己的爹并非长子,没什么出色的本事,又是白身,平日里就靠替族里打点庶务在各家长辈面前混个脸熟,全赖着捐了个闲官背地里却又经商敛财的大伯父和在邻县当知县的二伯父的脸面族人才高看他一眼。若是日后分家,他们三房还不知有没有这份体面在呢! 想起方嬷嬷敦敦教诲的话语,宁晓瑜紧抿着唇,暗暗下定了决心。 只要她应下这个事情,就等于是拽住了大房和二房的把柄,不愁他们不照顾三房!便是日后自己有什么事情求上门来,他们也拒绝不得! “如何,那孩子没闹吧。”衡元斋正房,老太太面无表情的看着恭恭敬敬站在地上的方嬷嬷。方嬷嬷低垂着头,平静地回答:“三小姐很是乖巧,已经想开了。” 老太太松了一口气,“这孩子,还是你教得好。”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不敢当老太太夸赞。”方嬷嬷敛衽行礼,脸上并未露出多少喜色。 老太太暗暗点头:是个知进退的。接着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务必要盯紧了三小姐的一言一行,千万不要让人瞧出破绽云云,方嬷嬷一一应下不提。 末了,老太太又招来宁晓瑜,细细叮嘱一番,又是好一顿哄,说是千万要将宋家当成自己的家、等她长大就会找机会接她回来,还画了一个大饼,许以三房许多好处,让宁三小姐没有后顾之忧,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正在上尧村自由自在地当一名村民的宋如玉并不知道,此时,有一个女孩默默的顶替了自己的身份,开始享受和承担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小玉!别跑远了!就在这附近采摘就好!” 身后传来大宝的声音,已经跑到半山腰的宋如玉停下脚步,望望苍翠青葱的山头,又回头看看林家三兄弟和二妞,撇撇嘴,抱怨了一句什么,老老实实地蹲下来开始挖蘑菇和野菜。 春播时分已过,地里没啥农活,除了除草就是浇灌,偶尔施施肥,这些事情林大勇(大宝他爹)一个人完全可以忙得过来,几个小的就在村子周围山坡野林子里乱逛,采摘野菜蘑菇药材什么的来贴补家用,偶尔还可以摘些野果子来打打牙祭,日子过得倒也惬意。唯一不足的是,宋如玉完全施展不开拳脚来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之前是学医的,在那个西医压倒中医的时代,不可避免的,她接触西医的时间比中医要多,临床使用的也是抗生素而不是汤药膏药!让她拿手术刀划开人体或是握着注射器扎人简直是比诊脉要容易了一百倍啊一百倍!早知道会穿越,当初她就应该选择中医的! 宋如玉懊恼地拔了一把野菜,抖掉泥土,将菜放到脚边的篮子里,手又伸向下一株受害者,眼角余光却看到草丛一动,一道绿影激射而出! ------------ 第七章 张氏 宋如玉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缩手,手上却是一痛,一种似被刀尖刺入的尖锐感由腕间传来! 她立即甩手,将滑腻腻的小蛇甩开,又眼疾脚快地上前两步,紧紧地踩住了蛇头! ——你妹的!有没有毒啊! 宋如玉吓得脸都绿了,紧盯着右手手腕上那两个小洞,左手却是死死按压住右胳膊,不住地往前推挤。看到伤口流出来的血是红色的,伤口周围只是红肿并未变青变紫,更没有发黑,她不由松了一口气,腿脚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 “小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宝二宝三宝二妞赶紧跑过来,看到地上奄奄一息的小青蛇,几人脸色骤变,大宝一把捉住小玉的手查看伤口。 “哥,这是小翠仙,没毒。”二宝拿根树枝拨了拨尾巴还在打颤的小青蛇,万分庆幸地说道。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要是被形似翠仙儿的剧毒绿色莽山蛇咬了,肯定没救了! 林大宝趁机教训起人来:“上山的时候都说了摘菜之前先拿棍子敲打一番周围的草丛,赶走虫蛇,你偏不听,这下吃苦头了吧?”站在一旁的二妞和三宝一个劲地点头附和,二宝却是很有眼色地抓起一块石头将小蛇砸死。 宋如玉苦着一张小脸,蔫蔫地说:“知道了。”刚才她在想事情啊!哪里还记得这么多!望望已经不会动弹的小青蛇,又看看自己的伤口,她嘟着嘴道:“敢咬我,我就把你给吃了!二宝,把蛇带走!今晚咱们吃蛇羹!”二宝应了一声,笑眯眯地将那蛇装到了布兜中。 林大宝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拍了拍宋如玉的脑袋,“也就你运气好,有谁被蛇咬了还想着要收拾蛇的?早跑下山找郎中去了!” “若是不收拾它,我这不白白被咬了!然后,它再窜去咬旁人怎么办?”宋如玉不忿地说着,掏出手帕递给大宝,“替我扎扎。” “就你主意大,一点亏都吃不得!”林大宝笑着摇头,接过小手帕,却是不忙着包扎,回头吩咐二宝:“去找些金银花和牧靡草,嚼烂了给小玉敷伤口上。” “是!”二宝接令,忙忙跑开了,三宝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二妞则是老实地站在原地,一脸担忧地看着宋如玉,细声细气地安慰她。 不一会,两个宝又跑回来,嘴巴里使劲嚼了嚼,吐出一些墨绿墨绿的泛着油光的草糊渣渣,往宋如玉手上贴去。宋如玉觉得有些恶心,别过脸并不敢看。林大宝呵呵笑着替她将伤口包扎起来。 经过这一事件,大家并不敢往草深的地方走了,只略略捡拾了蘑菇装满箩筐菜篮子,比平时要早半个时辰下山了。 偶然路过的莫轻扬就在不远处,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称奇。 这孩子,镇定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孩。被蛇咬到出血,居然不哭闹?还冷静地立即做了应急处理,动作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莫轻扬犹豫了一会,觉得暂时还是不要让徒儿接触那孩子才好,待他探明对方身份,再做打算。 *** “娘!今晚有蛇肉吃了!” 林三宝一回到家,就欢快地窜进了厨房,放下一篮子蘑菇野菜,扑到他娘亲怀里撒娇。 张氏吓了一跳,赶紧搂过儿子翻开衣服裤子上下检查,焦急的问:“是不是被蛇咬了?好端端的,怎么想到要打蛇?” “不是我被咬了!是小玉弟弟被咬了!”三宝睁着明亮的大眼睛,一脸佩服的说,“小玉弟弟居然没有哭呢!”再想想自己做错事被打屁屁以后经常性的哭闹打滚,小脸儿不由有些发红。 张氏没注意孩子的小心思,直唬得站了起来。 “小玉在哪里?是不是你哥哥让你回来报信的?”张氏一边说着,放下手里正在择选的青菜,一边往外走,想要出门去接孩子们,不料在大门口迎面就撞上了几个孩子。小玉正挥着包扎起来的小手,跟二妞道别。 “小玉!咋整的?手还痛不痛?”她焦急地上前一步,拉过小玉,细细观看她的脸色 宋如玉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尖,将手抽回背在身后,大大方方的说:“婶,没事了。已经不疼了!”知道女人对同性的敏感,她可不敢过多接触这个当家娘子,以免被对方瞧出端倪。 宋如玉住进林家的第二天大宝就忙忙的将林母接了回来,害得她提心吊胆地跟林母周旋,说的谎话没有一箩筐也有一篮子了,真是谎言越编越熟练,说多了连她自己也相信是这么回事了。 ——她就是一个被无良叔叔算计的可怜的无父无母的农家孩子! “这孩子!咋还跟我见外!婶可是将你当自家孩子了呢!”张氏嗔怪着,熟练地将小玉提着的菜篮子接到手中,掂着不比平常重,就知道孩子没有逞强,她的心也放下了一半儿,嘴上却是继续念叨:“这时候山上虫蛇多,以后可得注意点!大宝,去将你瑞强叔请来给小玉看看!” 林大宝应了声,放下背篓,出门去了。 林瑞强,其实并不是上尧村林家的人,他是个行脚郎中,平日里就在周围几处村子溜跶,以替人问诊看病收取诊疗费过活。据说他家住在镇上,只不过他还没混到坐堂大夫的资格,这才四下里替村民诊治些小毛病来磨练自己的医术。大的病症不敢说,头痛脑热伤风腹泻什么的,他还是能治好的。 不过一刻钟,大宝就将人请来了。今天正好是林郎中在上尧村摇铃诊病的日子。 宋如玉是第一次接触古代医生,满脸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来的是个长相斯文的年轻男子,面皮微黑,身材颀长,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穿着一身干净的青色细棉布短上衣配深棕色的长裤,一双黑色布鞋上面灰蒙蒙的沾了些土,可见今天他是走了不少路。 林郎中跟张氏打了招呼,就替宋如玉解开布条查看伤口,又询问了几句,便笑着说:“孩子没事,不过这齿痕咬得深了些,得吃些药防着伤口化脓。”若是大人被咬了,敷些药草也就过去了,只是孩子胳膊腿细小,伤口就显得深了些。 宋如玉心神一凛:她怎么忘记了,伤口太深的话,一不注意就很容易感染破伤风的!偏她还自认聪明的绑上了手帕! ------------ 第八章 认养? 她有些懊恼,暗自责怪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趁着林郎中开药方,她赶紧凑上前,睁大了眼睛盯着,嘴里碎碎念着“不要开黄连不要开黄连”,逗得大家都笑了。 “嘻嘻……小玉弟弟也怕吃药呢!”三宝以为他跟自己一样害怕吃苦苦的药汤,忙着上前表爱心:“不怕!回头哥哥给你买些蜜饯果子,喝完药了在嘴里含上一颗就不苦了!” 宋如玉扁扁嘴,有些委屈地说道:“我要大乌梅。甜的!不要咸的。” 三宝赶紧点头附和:“当然要甜的,咸的不好吃。” 大宝笑着捏他的脸蛋,“我看是你自己想吃吧?”大家再次哄笑,这回换三宝不好意思了,赶紧扑到娘亲怀里撒娇。“娘!大哥说我!” 张氏搂着三宝笑骂了几句,心里悄悄吁了一口气。 她一直看不透小玉这孩子,虽说对方年纪尚小,可是,从对方的言谈举止中总觉得这孩子很不一般,有点……成熟懂事得过了。现在看到他终于露出孩子的一面,心里不由松缓下来。要知道,这几天她可是时刻盯着这孩子,就怕他是个孬的,幸好孩子除了吃着自家锅里的饭、穿着三宝的旧衣、跟二宝一块住,并未提出过多的要求,也没有出格的举动和多余的问话,更不会往正屋来,不像是前来探路等着闯空门偷盗财物的小毛贼。 再者,小玉每天跟着孩子们一块干活,懂得自己收拾床铺衣物,自己洗漱穿衣,这么一个乖巧的孩子,焉知日后会不会有什么际遇?先就这么着吧!偶尔做些善事老天爷也会多看顾自家几分的。 傍晚,一家子吃完饭正坐在院子中闲聊,他二婶意外的来窜门了,身后还跟着二妞和宝盛(林二叔的宝贝儿子)。 “哟,大哥大嫂今晚还吃上了蛇肉了!”王氏眼尖的看到晾挂在屋檐下的蛇皮,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眼珠子却是极快地朝桌子上溜了一圈。 宋如玉挑挑眉,看向她身后的二妞。二妞低垂着脑袋,几乎将下巴点到胸脯上了,一副愧疚难安的样子。 林家三个宝看到婶子登门,赶紧站起身打招呼。宋如玉也跟着站到了张氏身旁。 王氏看到桌子收拾得干净溜光,一点骨头渣渣都没看到,心里有些不爽,暗恼自家二妞是个傻的,都吃过饭了才提起今儿老大家的几个崽子弄了一条蛇,她紧赶慢赶的,还是来迟了,人家早就吃干抹净了!让她连一点肉沫子都没沾上!于是嘴巴上也就有些尖酸起来。 “嫂子,不是我多嘴,你这家里都养了三个哥儿,再养一个,是怕人家闺女不知道你家大业大儿子多日后妯娌也多不成?”说着,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了二宝让出来的小凳子上,又很自来熟地使唤二宝,“二子乖,去给二婶倒杯茶。” 二宝应了一声,有些不高兴地去堂屋翻找茶叶末子去了。 他家没什么好茶,平时客人来了就拿些碎茶叶来冲泡,杯子里的水有点颜色也好看些。这碎茶叶是挑担子走村行乡的货郎处买来的,还要几十个大钱一包呢!二婶子又不算客人,冲茶给她多不划算!而且就算给她喝了也不会得个好字的。于是二宝磨磨蹭蹭的,抓了一把茶叶故意躲到厨房里去烧开水,半天都没有出来。 张氏听了妯娌的话,心中有些不喜:这是嘲讽她家儿子多以后出不起聘礼找媳妇不易呢! 于是面色便冷了下来。 “不劳弟妹忧心,我自会为我家孩子打算。只要他们都学好了,日后不愁没有姑娘看上。” “孩子当然是自家的好!我看大宝几个日后也是有出息的!”王氏赶紧笑着附和,眼珠子一转,视线却是落在宋如玉身上,故意拖长了语调说道:“不过嘛……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这就不好说了。” 看对方一双不安分的眼睛精光烁烁地盯着自己打量,宋如玉心里有些发毛。 难道是这林家二婶以前见过自己? 宋如玉不着痕迹地朝张氏身后靠了靠,一只小手拽紧了她的衣服。 张氏眉头微蹙:“弟妹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藏着掖着的吓到了孩子。”说着背过手去,在那只小手上轻轻拍了拍。 “那我可就直说了,”王氏大咧咧地开口,“我看你家儿子多也顾不过来,不如将小玉交给我带着。我家只得宝盛一个哥儿,日后春妮二妞嫁出去了家里也显得冷清单薄,正好让小玉给宝盛做个伴儿!” 张氏微怔。 ――居然是为这个事儿? 她有些犹豫,抬眸看了自个男人一眼。林大勇正抽着水烟,低垂着眼眸不出声,看不出他的心思。 宋如玉暗吃一惊,悄悄打量张氏的神情,晓得她有些动摇,心中暗急。 就在她这么一分神的功夫,王氏却是抓住她的小手将她拉到了跟前,一边打量一边啧啧称赞:“瞧这小脸儿细皮嫩肉的,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哪户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哥儿呢!”然后又眉开眼笑故作亲切地哄着她,“小玉想不想去婶婶家住啊?婶婶让你跟宝盛一块吃一块玩耍,只要宝盛有的,你也有一份!婶婶绝对不会亏了你的!”说着,她一把拉过宝盛,将两个孩子并排拉靠在一起,乐呵呵地笑着说: “瞧瞧!这两孩子身量一般,年龄也相仿,正正是一对好哥儿!日后一块教养也便宜。” 宋如玉暗恼,不知道这刻薄的女人打的什么主意,刚才还说“不是自己肚里爬出来的不好说”,这会却又巴巴的将自己要去,安的什么心嘛!面上却是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上下打量着宝盛,看他穿着细棉布衣裤,胸前还挂着银项圈银锁,长得虎头虎脑的,面色红润,小肚子滚圆,胖乎乎的腿脚站得笔直很是精神,跟身后豆芽菜似的二妞一比,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娘养的! 擦!对自己的女儿都这么不上心了,对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不更是苛刻?该不会这女人是想要自己去她家当免费劳力吧? ------------ 第九章 偷听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宋如玉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装作羡艳的样子摸摸宝盛的项圈和银锁,吸溜一下口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王氏,问: “婶婶也给我打一副一模一样的长命百岁银锁?”她自己的那副比这精美多了,不过在下山的时候就给找了稳妥的地方藏了起来,不然她也不好在林家白吃白住不是。 王氏脸上笑容一僵,脸皮抽搐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哼了一句:“只要你来婶婶家,婶婶一准给你打一副一模一样的!” 宋如玉笑眯眯的伸手想要从宝盛脖子上解下项圈和银锁,王氏眼疾手快地捉住她的小手,斥道:“你个不识好歹的小混……怎么可以拿宝盛的长命百岁锁!”幸好她想起暂时不能给孩子留下坏印象,立即将不合时宜的字眼咽了下去。 宋如玉惊讶地看着她,面露委屈地说:“不是婶婶说要给我一副一模一样的么?我只是想要试试带着看好不好看,婶婶再给宝盛哥哥打一副不就是了。” 王氏有些尴尬,辩解道:“这是宝盛他姥姥在他出生的时候给的,你的那副,等你住下了,婶婶肯定给你!” “这样啊……”宋如玉了解的点点头,然后就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张氏,犹豫不决,看上去像是对王氏的提议有些动心的样子,看得王氏一喜,立即朝张氏投去示威性的一瞥。 张氏暗暗叹了一口气。孩子总是受不了好东西的诱惑的……只是,王氏根本就不可能善待这孩子啊! 这会她算是琢磨过来了,王氏是想要一个免费的奴仆使唤啊!可自己又不好明着阻拦或是拒绝,也不好揭穿对方的心思,毕竟,这孩子只能算是外人,住在这里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自家跟他二叔家好歹还是亲戚,四时节礼都有往来,闹翻了也不好。 张氏怜惜地摸了摸宋如玉的脸蛋,一双细长的眼眸柔柔地看着她。 “小玉,你想不想去你二婶家?” 宋如玉看出了张氏的不舍,知道这会她脑筋也转过弯来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只要张氏不急着将她推出去就好! 可是,要怎么拒绝王氏,又不让两家为了自己交恶呢? 宋如玉眼珠子一转,突然指着一直站在后边跟背景板似的二妞,道:“二妞也跟我一块住?” 王氏一愣,道:“那是自然。”宝盛跟自己住正屋,她是不可能让小玉也住正屋的。转而一想二妞是女孩子,两人也不能住一块,忙忙又解释,“婶那还有空屋子呢!小玉自个住一间!那房子可宽落了!” “不好,”宋如玉摇摇头,一本正经说道:“古人云:男女瘦瘦不亲。我看二妞姐这么瘦,我也不壮实,按礼法是不能住在一块的,就算不同房,在一个院子里也不行,会被人说嘴的。所以,等二婶婶将二妞姐养胖了再来同我说这个吧!”这抠门的舍得下本钱养胖二妞才怪! 大家听得一怔,待回过味来小家伙将“男女授受不亲”理解为“瘦瘦不亲”,不由哄堂大笑! 张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伸手抹抹眼角,嗔怪地轻拍宋如玉一巴掌:“你个滑头!才多大年纪,就知道授受不亲了!婶子也是女子,怎不见你避讳!” 小玉肃着脸说:“婶子是长辈,对晚辈我有养育教导之恩,晚辈不敢造次。”说着,还像模像样地抱着两只小胖爪子,冲着张氏深深作了一个揖。 这番不伦不类的做派,自然又是引得张氏好一阵发笑,一把拉过她,拍了她后背好几下,“这孩子,真是……” 王氏脸上讪讪的,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自家确实又养儿子又养女儿的,孩子小的时候看着还好,待过得两三年二妞也到议婚的年纪了,小玉也会逐渐长大,外人不定怎么想呢!她可是想着要拿二妞去换一份聘礼的!于是便暂时歇了要抱养小玉的心思,又闲话了几句,急吼吼地带着孩子走了,临出门还不忘了顺走大宝端上来的几个枣子,一路上哄着宝盛吃。 看来,自家想要找一个肯干活的免费劳力,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于是王氏又将怨气发在了二妞身上,只骂“赔钱货”。二妞委委屈屈地不敢吱声,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后头。 待得他们出了院门,二宝才跑了出来,手里拎着大茶壶,那壶嘴还冒着腾腾热气。他故意瞪着眼睛看向大家,问:“二婶走了?我这才泡好茶呢!” 张氏又好气又好笑地戳了他脑门一下,骂道:“皮猴!这可是你二婶!下一次不许这么抠门!”说着,有些讪讪地瞥了男人一眼。林大勇似是没注意他们的小动作,自顾自地抽着烟,从头到尾没发表一句意见。 二宝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将茶壶搁在桌子上,撒开手跑了。 宋如玉待大家走开,上前揭开茶壶盖,看到里边是开水,果然没放茶叶末子。她噗嗤一笑,转身也跑开了。 半夜,宋如玉内急爬了起来,看着对面床上敞着肚皮睡觉的林二宝,被子都踢到了地上,她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替他将被子捡起来,给他盖上。 现在还是四月里,别看白天阳光明媚,夜里还是有些凉的,万一生病可就不好了。 说到生病,宋如玉想起白天郎中给自己开的那张方子,里边好些药材自己是认识的,只不知花了林家多少诊金,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想着日后一定要为林家好好谋算。毕竟,王氏十句里也说对了五句,林家的境况,大伙儿都看在眼里,三个儿子说着好听,养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了。等孩子大了,娶媳妇要花钱,重新翻修扩建房子要花钱,只林家就这么几亩地,一年的出产都是有数的,交完公粮税赋,剩下的小有盈余,管温饱没问题,想要进一步发展却难了。若是遇上灾年,指不定连温饱都达不到呢! 宋如玉摇摇头,恨不得自己能快点长大才好。 松缓了肚子回来,经过正屋西间窗子的时候,隐隐听到里面传来交谈声,提到什么“束脩”“入学”“行商”的,她不由竖起了耳朵,贴在窗子下听了一回壁角。 ------------ 第十章 识字 “他爹,你怎么看的?孩子的大舅说是几家合伙凑一份子,派人跟着行商的商队跑货,赚些差价贴补家用,你看中不?” “……”林大勇没吱声。 “我晓得你看不上做买卖的,认为守着这几亩地安安分分过日子就好,可是,我这不是没办法了么!”张氏叹了一口气,语气颇有些幽怨,“过几日先生回来,二宝三宝又要上学堂去了,今年的束脩倒是交上了,明年后年照着这个势头下去,哥俩个的束脩也是没问题的,可是,你让大宝怎么办?早些年家里穷,大宝错过了开蒙的时机,直到最近两年才慢慢好些,只是大宝这孩子实心,看着咱两个辛苦,说什么也不肯去上学,可能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年龄大了,不好再跟弟弟们挤一块念书……我这心里,跟针扎似的难受……” 说着说着就语带哽咽,房间里安静了好一歇。就在宋如玉以为他们睡下了,张氏又断断续续说了起来。 原本林二叔家分家的时候跟大宝他家也是一样的境况,前几年过得苦哈哈的,只是他家有女儿,大女儿春妮前几个月刚定下一门亲事,说的是镇上人家,亲家给出的聘礼不少,王氏拿着这笔钱做些酱菜拿去镇上娘家哥哥家的杂货铺寄卖小赚了一笔,这才改善了林家二房的生活。加上春妮日常也绣些绣品贴补家用,只辛苦了林二武,一个人忙活着田地,插秧收割的时候王氏和二妞也会下地,实在忙不过来王氏的娘家兄弟足够多,也会帮扶一把,那几亩地倒也整饬出来了,没落下了根本。 林三叔更是娶了个好媳妇——田氏,是镇上某大户人家经营的铺子中某个掌柜的闺女,有了岳家的帮扶,林三叔自是专心做起了买卖,家里分得的田地倒是佃出去给乡亲耕种了,自家每年收些米粮当做田地的佃资,家中是既有粮又有钱,在上尧村也算是数得上号的富户。 跟弟弟们一比,林大勇家果然落了下乘。 “更何况,咱家如今又收留了小玉,待过几天二宝三宝上学去了,你让小玉如何自处?” 张氏说了这么多,林大勇总算出声了:“先睡吧,我再考虑。” 房间里安静下来。 上学么…… 他们不提醒,自己倒差点忘记这一点了。 宋如玉靠在窗子下沉默了好久,待得房间里鼾声四起,这才悄悄回了房。 没过两天,村里的林秀才从岳母家奔丧回来了,私塾照常开学。 张氏为二宝三宝准备上学所用的东西的时候,看到宋如玉在一旁好奇的打量,她有些为难。 宋如玉当然不是那没眼力介的,她只是好奇两个宝学到什么程度了而已,顺便研究一下这里的文字,因此就抓了一本二宝临摹的描红本,在张氏紧张的注视下翻开看了看。 “这是三字经?”宋如玉问。 张氏和林家几个宝一怔,奇道:“小玉你看得懂?” 宋如玉点点头,大言不惭道:“以前学过,虽说笔划多的字有时候会忘记怎么写,但还是可以看懂的。要不我念给你们听听!”说着,真的照本宣科地朗读了一遍,字正腔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很是那么一回事的样子。 大伙儿惊讶不已,张氏心里咯噔一下,拉过她的小手,一脸严肃地问:“小玉,你老实告诉婶,你是不是自个离家出走的?”长得细皮嫩肉的,怎么看都不象是农家孩子!更重要的是,小玉居然还识字! 宋如玉赶紧摇头,“怎么可能!”而后眼圈逐渐泛红,委屈地说道,“有谁不愿回家?不想念自己爹娘?我是真的……没办法了……”鼻子一酸,居然真的掉了几滴眼泪。 她确实是想家的,可是,这不是没有办法回去么!就让她真情流露一把,哀悼她那没花完的钱吧! “好了好了,婶不过是怕你一个小孩子不知道轻重,偷偷跑出来累家人惦记,这不就多嘴问一句么?不哭了,啊?”张氏一把抱过她,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一边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只是心里仍然怀疑,这孩子生长在什么样的家庭里才会读书识字的? 宋如玉抽抽搭搭了一会,哽咽着说:“家里……有地,爹爹也帮别人做生意,娘亲识字,教过我。” 原来如此。 张氏松了一口气。虽说对他的话还是有几分怀疑,可是,最近又没有人找上门来认孩子,附近十里八乡的也没听说哪户人家丢了孩子,镇上她隔三差五的去转一圈卖掉乡土货再买些日杂,也没听说有谁丢了孩子的。至于州府……就更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了!而且,小玉的事情她家已经跟村长家打了招呼,里正那里也是做了备录的,只要两年一过,小玉就正式算她家的养子了。看小玉一点也不想走的样子,也许,他真的是不想再回到自己曾经熟悉的亲族家里去了! 这么一想,心中又多了几分怜惜。 “娘,我看小玉说的是真的,”林大宝开解自己的娘亲,“三叔家的平弟弟不也早就认字了吗!”小堂弟林平,只得八岁,却是五岁就开蒙了,比二宝三宝认字要早多了,“平弟弟现在已经学完《声律启蒙》、《百家姓》以及《千字文》了!据说,三叔还教他怎么看账本记账呢!” 这么一对比,小玉原本的家跟三叔家有些相像呢!只可惜他的叔叔和族人不慈,居然如此对待孤儿! 张氏叹了一口气,“平哥儿是个有出息的。”又看看二宝三宝,“你们也不能落后!让我知道你们在课堂上捣乱,没完成先生交代的课业,仔细你们的皮!” 二宝三宝赶紧郑重的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学习! 张氏看着三个儿子,有些欣慰,对大宝却又十分内疚,脸上就流露出几分来。 “婶,要不,等二宝三宝学了新的知识,回来再教我们吧?”宋如玉赶紧狗腿地讨好张氏,“万一他们教错了,咱们也好知道他们有没有在课堂上偷懒不是?” 张氏乐了,伸手一戳她的脑门,“他们要是教错了,你怎么会知道是错的?” “这个……”宋如玉发愁了,苦着一张小脸,对着手指,十分纠结的样子。 林大宝乐了,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小玉真笨!只要先生没教错,你二宝三宝哥自然不会学不好!”眼神一瞥,看向了弟弟们。二宝三宝赶紧严正声明,“娘亲放心,哥哥放心,小玉弟弟也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学习!先生教什么,我们回来就教什么,绝对不会教错的!” 就凭这份冲劲,日后两个宝倒真是越学越有出息了。因为,他们不能让哥哥和小玉怀疑他们的学习能力! ------------ 第十一章 身份 “大宝哥哥,最近啥时候开市集啊?” 宋如玉挥舞着棍子敲打着脚下的草丛,一边天真烂漫地问着离他最近的林大宝。 “怎么,小玉想要赶集去了?”林大宝笑呵呵地看着她,手上挖菜的动作并不停。 宋如玉腼腆地笑了笑:“昨天我听小胖子说的,他说集市上有很多糖人和面人儿,不但做得好看,还很好吃呢!”说着,她露出向往的表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林大宝笑道:“那东西好吃是好吃,可是小玉现在换牙,不能吃呢!” 宋如玉赶紧闭嘴巴,伸出小手捂上,鼓着两个腮帮子瞪他,嘴里含糊地说道:“大宝哥你次负我!” 林大宝很不厚道的笑了。 宋如玉羞恼地扭过脸,不再理他。 最近她正在换门牙,少了两颗牙齿,一说话就漏风,惹得二宝三宝很是笑话了一番,大宝也曾打趣她,张氏更是叮嘱了她不少事情,什么要注意保护牙齿,每天要勤刷牙勤漱口,不得用舌头舔牙肉牙根,不然牙齿会长得坑坑洼洼的,宋如玉深以为然。 不远处的二妞抬眸看了她一眼,露出善意的笑容,又埋头继续采蘑菇。 不多时,他们在半山腰遇上村里另外几家的孩子,大家相互攀比谁家采摘的蘑菇又大又多,或是谁摘的果子又香又甜,然后相互交换意见,说东边他们走过了没啥好东西,西北边又是谁谁路过了,有陷阱大家要小心,然后就是插科打诨玩闹一场,就又得一日。 宋如玉悄悄叹了一口气。她啥时候才能到镇上去了解一下市场行情,想法子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啊!农家娃的日子,朴实是朴实,可是,也太没有干劲了!她可不能困在这山沟沟里一辈子! 她开始烦恼:当初是不是找回这具身子的生身父母比较好? 江南,金陵。 “小姐,船快要靠岸了,您要不要到岸上去游玩一番?听张管事说起金陵的富庶繁华,不比西京差呢!” 丫鬟秋月一边替小主人梳头,一边笑盈盈的提议着。 一旁摆放早膳的春雨亦点头附和:“是啊,小姐,路过金陵而不入,岂不太可惜了!日后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出来一趟呢!” 宁晓瑜——现在应该改名为宋如玉——看着镜中略显苍白消瘦的小脸,原本就大的眼睛显得更大了,眸中含着蒙蒙雾气,一副娇柔虚弱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其实她也不想这样的,奈何从没出过远门的自己头一遭坐船,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真恨不得自个化身为鱼,从江水中游着去。一直跟自己寸步不离的方嬷嬷也晕船了,无法很好的侍候她,刚开始的时候硬撑了两天,第三天就告病了躺在隔壁房间休息,让她颇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身边没有知情知心的老人儿跟着,自己说错一句话或是做错什么事露出破绽来,于是这段时间她越发的沉默寡言了。好在身边除了方嬷嬷,其余几个丫鬟都是临出门前祖母新买的,并不知自己的身份,倒也平安的过了这些天。 至于宋家的人…… 宁晓瑜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前来接人的宋家五爷宋必真虽说对她不太亲热,话也不多,却也没有冷着她,还体贴的让船家备下一些止吐的草药和防止晕船的药油,让她多少缓解了身体上的不适,就连方嬷嬷,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看得出来,五叔叔只是面冷,心地却是良善,并不难相处。叔叔带来的仆从也是知礼守规矩的,虽说没有上赶着讨好自己和套近乎,却也恪尽职守,她的一应饮食起居都是按着正头小姐的来,管事嬷嬷也认真仔细的询问了自己的喜好和习惯,其他丫鬟也从未在言语上挤兑自己或是给自己眼色看,可见宋家的门风严谨。 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看来,在宋家的生活,很值得期待呢! “秋月,你去问管事的,船停留多久。再问问五爷,我能不能到岸上走一圈。”宁晓瑜有些期盼地吩咐道。 秋月愉悦地应了一声,飞快地替小姐别好绢花,戴上项圈,又收拾好梳妆匣子,这才行礼退下。春雨也高兴地上前请小姐入席用膳。 得了消息的宋必真终于松了一口气。 十天了。 整整十天,这孩子与自己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从未向自己提什么要求,小小的人儿,沉默寡言的,一双水濛濛的大眼睛隐隐透露出不安,不敢过多的指使下人,每次船靠岸自己都上岸给她买些小玩意,她都会小小声的道一声“谢谢”,懂事得让人难受。 ——这就是大哥唯一的骨血。 可惜的是长得并不像宋家人,倒是更像她的母亲…… 宋必真微微蹙眉。 想到曾经的大嫂,那个不着调的女人,虽然身份尊贵,他却很是看不起这样仗着权势又不知所谓的愚蠢妇人!只可惜了一身才华的大哥空有抱负却不得施展,居然配了如此蠢妇!更可怜的是侄女儿,丧父又被亲母抛弃,幸好祖父和父亲决定将她接回好好养育,他亦会将她当成亲女一般的疼爱! 早膳过后,宋必真带着小侄女上了岸,租了两辆车,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到最繁华的街道,陪着她逛了好些女孩子喜欢去的店面,买了一堆礼物,有给她的,也有给家中子侄和女眷的,很快那些装点精美的匣子包裹就塞满了大半个车厢,宁晓瑜难得的露出了欢愉的笑颜,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显得灵动活泼了几分。 放心不下的方嬷嬷也撑着逐渐好转的身体跟了出来,看到自家小姐跟宋家人相处不错,在心里念了几声佛,将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宁晓瑜不着痕迹的瞥了嬷嬷一眼,小手无意识的抚上胸前挂着的璎珞项圈,圆润玉佩上的纹路清晰地烙在了手心,渐渐蔓延至心房…… 从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只能是宋如玉!再不是宁家可有可无的三小姐! ------------ 第十二章 市集 “姆姆,这个怎么卖?” 逢六逢十,洋槐镇上的集市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身形娇小的宋如玉蹲在一个卖酱菜的中年妇人面前,指着眼前的几个大瓮,大声问话。 “萝卜干三个钱,榨菜丝五个钱,呛菜五个钱!这边小罐的,一罐子二十文,若是你自带罐子盛回去,算你十五文!”那中年妇人将包好的酱菜递给采买的小媳妇,一边收钱一边利索地回答着。 小玉纠结她说的计量单位,不知是一斤还是一包还是别的什么,那妇人见她没了声音,抬头一望,笑了。 “哟!哪里来的小娃娃!跟年画上下来似的!小哥儿想要什么,姆姆绝对称足足的给你!” 宋如玉腼腆的笑了笑,觉得嘴巴凉丝丝的,又赶紧伸手捂住。 旁边卖干货土货的大姑子小媳妇的见她逗趣,不由你一句我一句的打趣起她来,引得一些前来采买的顾客也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蹲在七八个摊位外卖蘑菇青菜竹笋的林大宝见状,赶紧跟买菜的客人交接好钱物,讪讪地上前跟诸位乡亲们打了招呼,将这不安分的小东西给拖了回去。 “小玉啊!不是哥哥不给你去耍,实在是集市人太多,这鱼龙混杂的,万一有拐子将你给抢走了怎么办?”林大宝苦着脸,再次展开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的训话,将那些拐子说的又恐怖了几分。 宋如玉十分赞同的点头,大声回答:“知道了!我一定不会离开大宝哥哥太远的!” 结果大宝刚开始招呼又一拨顾客,宋如玉转身却又跑到另一边去了。这一次她的目标是卖零散药草的老伯伯,询问一些常用药材的价格。 药草的价钱自然比青菜萝卜要贵些,只是不好打理。除了从土里将药材挖出来,还得晾干,或是焙干炮制去除多余水分,有些单纯取用茎块、果实的,还得小心注意不要弄伤了药用的根茎果实,这些细致又麻烦的工作,还真不是一个没经过培训的八岁孩子应该掌握的。 宋如玉发愁了。 “小玉,走路看路啦!你都撞了几次了!” 某个家伙在第三次没有避让开迎面而来的行人再次撞到人家腿上的时候,林大宝终于无奈的出声了。要知道,他背着箩筐又牵着孩子还要避让熙熙攘攘的行人已是不易,偏偏小的这个还在神游,自己一刻都分心不得!天知道他有多担心兜里的钱袋会不会被贼子趁乱摸了去!要知道,刚才他已经发现身边有人鬼鬼祟祟的跟着了! “哦,大宝哥,我会注意的。”宋如玉再次保证,只是看她的神态并不太将这类小事放在心上。反正她是小孩子嘛! 林大宝牵着她的手紧了紧,突然将她拉至街边某个商铺门边,蹲了身子替她整理有些揉皱了的衣角,小小声凑近了说道:“这里拐子多贼也多,哥哥不能分心照顾你又照顾银钱和背篓里的日杂干货,你自己醒神些,千万不要松开哥哥的手!” 宋如玉心神一凛,总算是听进去了,忙不迭的点头。 “我一步也不会离开大宝哥的,也不会松手!” 林大宝松了一口气,认为小玉还算是个懂事的孩子,就又牵着她走,慢慢离开人潮汹涌的市集。这一次宋如玉果真没有再东张西望,一只手牵住了他的手还不行,另一只小手也紧紧的拽住了他的腰带,弄得林大宝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没说什么,只想着快点回家才好。 “呸――晦气!”街头拐角处,两三个小商贩打扮的年轻男子不忿地朝地上唾了一口,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几句,分头散开。 一直忙着赶路的两人并不知道,他们确实是被人盯上了。毕竟,宋如玉这样的长相,跟乡下土生土长的孩子们一比,还是很招人眼的。 回到上尧村,看到熟悉的景致人物,宋如玉终于松开了林大宝汗腻腻的手,不着痕迹地将小手背在身后擦了擦,一路欢快地向前跑去。 她的目标是村子里洪大婶开的杂货铺子。 “婶,你这都有什么下饭的作料和拌饭吃的酱菜啊?” 宋如玉昂着小脸,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柜台上摆放的糖果,问的问题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弄得洪大婶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 她望望小家伙,又看看台面上的各色糖果,笑眯眯的问:“小玉你这是看哪里呢?大婶柜台上摆的可不是给你下饭吃的酱菜!” 宋如玉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视线终于瞟向了靠墙放着的一溜陶土大瓮,问:“有没有酸笋啊?” “哎,那些笋子哪能做酱菜,一股子涩味,泡都泡不掉!也就趁着鲜嫩的时候能灼水再过了油锅炒着吃,那可是城里人才捧的败家吃法!你要想吃好味道的酱菜,婶子这里有脆三鲜,保准一小碟就能让你吃下两大碗饭!”说着,洪大婶从货架上拿了一个小碟子,用长长的筷子从最靠外边的大瓮里夹了一些细长条的酱菜出来,放在门边的小矮桌上,又塞了两根比牙签粗一些的竹签子到小玉手中,“尝尝,婶子绝对不骗你!” 已经赶上来的林大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对洪大婶抱歉的说道:“婶,都是我没有看好小玉,给您惹麻烦了。”家里也有自个弄的酱菜,他真的不舍得花这几个钱在外头买……可是,刚才在集市上,小玉也没有缠着自己买东西,二宝三宝每次到镇子上都会要求这要求那的,相比起来,小玉就懂事多了。 林大宝摸着钱袋,纠结了。他倒是想买糖果安慰小玉,偏偏小家伙在换牙! 宋如玉三两下将脆三丝吃完,点点头,赞道:“好吃!鲜脆爽口!”萝卜丝榨菜丝芹菜丝,确实脆,不过口味仍比不上某品牌生产的脆三丝。她记得有用黄花菜取代芹菜的,镇子上也有脆三丝卖,是红白萝卜拌榨菜丝,看来,各家做法都不同呢! “小玉喜欢的话,哥哥给你买些回去下饭吃?”林大宝还是从兜里摸出了几个铜板,宋如玉目光一凝,赶紧摇头摆手。 ------------ 第十三章 尝试 “不用了,我就是尝尝鲜。咱家里不也有酱菜么?”然后她回头对洪大婶道:“等我以后挣钱了,再来向婶子买上一罐两罐的搬回家,天天下饭吃!”最后还不忘拍上几句马屁,“婶子做的酱菜最好吃了!” 洪大婶笑呵呵的,并不介意小孩子无伤大雅的贪吃小嘴头,不就是几根菜丝么!而且小玉的身份在村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这孩子过得小心翼翼的,洪氏便又打趣了几句,赶紧让这两个孩子回去,以免大人担心。 沿着村路又走了半刻钟,才到了山脚下的林家,院门是半掩着的。 林大宝率先推门进去,宋如玉紧跟着,就看到林大勇坐在西屋屋檐下,手脚利索地编着簸箕,脚边已是整整齐齐的堆码了好几个编好的簸箕,看着很是结实耐用的样子。 宋如玉小小的吃惊了一把。没想到,大勇叔居然是居家的一把好手,不但会种地,还会手工活计!前几天她才看到大勇叔自个修理农具和有些摇晃的桌椅呢!难道这个时代的农家男人都是全能的?当然,除了做学问这一项。 “爹,我回来了。”林大宝是个孝顺的孩子,出门进门都要跟大人打招呼,宋如玉也老实地唤了一声“林叔叔”。 林大勇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忙着手上的活计,嘴上却吩咐着: “锅里有熬好的白粥,桌子上有馒头,自个去捞些酱菜出来沾着吃吧!你娘有事回你大舅家了,今晚不一定赶得回来。” 林大宝应了声“知道了”,放下背篓,一样样的将背篓里的干货和盐巴白糖什么的拎出来各自放好。 宋如玉知道张氏这是回娘家商量做生意的事去了,只是,他们家的资金…… 她眼珠子一转,待林大宝收拾好了,就扯着他的衣袖道:“大宝哥,跟你商量个事。” “啥事?” “咱们家里有没有空置着的大瓮?就象杂货铺里泡酱菜的那些。” “你要大瓮干啥?真想做脆三丝啊?”林大宝以为她还在对脆三丝念念不忘,有些好笑的轻轻敲了她脑门一下,“洪婶子家里的作料是特制的,她有祖传秘方呢,做出来的东西当然跟别家的不一样!” “我也有祖传秘方!”宋如玉不服气地哼道。 第二天,张氏回来的时候听儿子提起这事,吃了一惊。 “小玉真是这么说的?” 林大宝点头。 张氏犹豫了一会,道:“那瓮也不费什么银钱,就买一个新的给他弄吧!”这孩子,别看他年纪不大,却是个执拗的,无怪乎敢私自从叔叔家里逃了出来。至于他说的制作泡菜(其实只是酸笋)的祖传秘方,张氏是不太相信的,就算他家之前真有这样的秘方,可是,你能指望一个孩童记得住什么?兴许只是模糊记得家人不全的手法罢了。 一个两尺肚径的圆口大瓮也不过十几二十个钱,权当给孩子买糖果点心了,反正这段时间小玉干活卖力,一点也没有给他家添麻烦,也算是个小小的鼓励吧! 得了母亲的准信,林大宝从邻村瓦窑村专制陶器的李师傅家买了一口瓮,搁在板车上推了回来。 宋如玉小小的兴奋了一把,想着日后要是能靠这个挣到自己的饭钱,底气就足了很多。现在她的要求真的不高,只求三餐温饱,衣食自理,不再增加林家的负担即可。 在林大宝的帮助下将大瓮里外都刷洗干净,晒干,次日一大早,宋如玉起床就烧了满满一大锅水,然后熄了柴火,等开水自己凉下来。 一旁做早饭的张氏看到了,没说什么,宋如玉却跟她解释:“做这个笋,一点油沫子都沾不得!婶婶可得帮我看好了,待会我跟大宝哥去挑多多的嫩笋回来!”当然,也会填补柴薪,这个她抽空自个捡拾就可以了。 张氏笑着应了,看着小家伙忙里忙外的准备挖竹笋要用的工具和背篓,心里又有些酸涩。二宝三宝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只顾着自己玩耍呢!至于小玉的身世…… 晓得要如何制作泡菜的孩子,总不会是富贵人家的吧?这么久都没有人找上门……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微垂下眼帘,专注于手上正在和着的面团。 腌制酸笋这活没啥技术含量,唯一的要求就是全程一点油星都不能沾上! 因为不太确定这里的人是不是喜欢这种酸中带着鲜甜、却又隐隐有些甘涩的味道,宋如玉第一次没敢弄太多,只泡了大半缸,然后盖上盖子,用封泥将瓮口封实,就撒手不管了,每天该干嘛还是干嘛去。 林大宝好奇的问:“小玉,那泡笋……不用加酱料?” “不用!”宋如玉正蹲在一株植物前研究这究竟是不是自己之前在那个世界见过的药草,头也不抬地回答。而后她似是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板着一张小脸嘱咐林大宝: “大宝哥,腌酸笋这事,你可谁也不能说啊!” 林大宝笑笑,点头应下,继续往山上走去。半山腰下平缓一些的地方都被村子里的孩子们翻遍了,蕨菜一点红什么的几乎绝迹,甚至连生长能力茂盛的雷公根等普通药草也被拔了七七八八,不往山里深一点的地方走,几乎采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宋如玉看他走远了,赶紧将这株似是而非的植株挖了,随手扔到篮子里,屁颠屁颠的跟上。没几步,又见了一株类似的,她照样铲除,收归己用,就这么一路挖了不少。不经意间抬头,发现不远处长着大片的薄荷。 这玩意,简直是疯长了啊! 宋如玉咋舌,想到自家菜地边上也长了几丛,就没放在心上,继续追着林大宝的脚步去了。不想才往上又爬了几十米山路,就看到林大宝行色匆匆地往下飞奔而至。 “大宝哥,怎么了?”宋如玉看对方脸色十分难看,赶紧停下脚步,关心的问了一句。 “小玉,你往上走快些!有个公子被毒蛇咬了,就坐在那株香樟树后!你陪着他说说话开解开解,我下山去找郎中!”林大宝不带歇气的说完,拔腿又往下飞奔而去。 宋如玉愣了一下,赶紧往上走。 ------------ 第十四章 救人 来到林大宝指的那株香樟树后,果然看到一名少年背靠树干坐着,脸色青白,原本紧闭着的眼睛在发觉有人靠近后,缓缓张开,露出黑漆漆的眸子,灿若星辰。 ――这、这人长得真是好看啊!比她在村子里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要好看! 宋如玉愣了一瞬,视线胶着在他脸上没有移开。 对方亦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不语,淡薄的双唇微微抿紧。 宋如玉收回目光,视线往下一扫,看到少年左脚挽起的裤腿在膝盖下方打了个结,将小腿紧紧的束缚住了,腿肚子下边两个黑红色的小孔还在缓缓往外淌着发黑的血液。他的小腿已经肿胀起来,伤口附近青紫一片,让人看了渗得慌。 宋如玉脸色微变,赶紧蹲下来,替他使劲地往外推挤毒血。 “有小刀不?”她问。 对方默了默,伸手往一旁指去。 宋如玉顺着他颤抖的手指看去,只见两三米外躺着一条两指宽的蛇,身上有着红黑相间的纹路,吓得她跳了起来! 再仔细一看,那蛇根本就不动了,头尾都掩映在草丛中,宋如玉大胆地上前一看,蛇头处插着一柄小刀,将那蛇死死地钉在了地上。她不放心地拿根棍子捅了捅,确定这家伙早已死透,便小心翼翼地拔了刀,抓了一把薄荷叶子在那刀刃上擦了擦,转身回到樟树下。 少年戒备地瞪着她,宋如玉咧嘴笑笑,又赶紧闭上,执刀的小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道:“我得切开你的伤口,让毒血流出来快些,不然你这腿保不住了。” 少年不语,只盯着她不放。 宋如玉没有多想,走上前,蹲下,动作利索地在蛇咬的伤口上划开一个十字,黑浓的血液就这么涌了出来! 少年闷哼一声,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却又紧紧咬住下唇,双手下意识地随着宋如玉的动作推挤着小腿上的血脉! 后来这个小鬼头又做了什么,意识逐渐模糊的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孩子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自己的小腿一时肿胀又一时舒缓,原本麻木毫无知觉的腿脚居然也感到了一丝丝凉意,粘粘的,滑滑的,像是柔若无骨的小手在上面抚过…… 三天后,林家大少爷缓缓张开了眼睛。 “少爷!少爷醒了!”一旁看护的丫鬟喜极而泣。 “快!快去通知夫人和老太太!” 林思贤瞪着湖水蓝色的帐顶,又转过脸看看房间里的摆设,正是自己熟悉的居室。 他……没死?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旁的丫鬟翠柳赶紧上前搀扶,泪眼涟涟地念叨着“菩萨保佑,少爷终于没事了”,一边熟练地扯过床榻上的两个枕头,给公子垫在腰后,一边柔声询问:“少爷想要吃些什么?” 林思贤没有理会这些,只是有些发怔地盯着掩盖在湖缎锦被下的自己的脚,觉得左下肢有些麻木,几乎感觉不到腿脚的存在!他心神俱裂,又惊又怒地伸手一把扯开盖在身上的被子! 在翠柳的惊呼声中,林思贤缓缓松了一口气。 ――还好,腿脚还在! 他试着动了动,左脚却仍然是毫无知觉! 林思贤脸色又沉了下来,抬眸看向翠柳。正待询问那日的情况,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以及丫鬟殷切关怀的惊呼声:“老太太您慢些,大少爷已经苏醒了,不会有事的!” 不一会,“贤哥儿”“贤哥儿”的呼声随着门帘的掀开清晰的传入耳中,头发略显斑白的老太太搭着丫鬟的手,踉踉跄跄地快步奔了进来。 看到靠坐在床头的大孙,林老太太叫了一声“我的乖孙”,几乎是向前扑着来到了床前!之后就是“肝啊”“肉啊”的抱着孙子嚎啕大哭,然后又伸手轻轻在他身上挥了两拳,怒斥道: “你这孩子,就是不听劝!好端端的,跑去神医门做什么?你想认识神医,下帖子请他登门不就好了,却又偏偏要自作主张,甩开长随小厮的跑到那荒山野岭中!这是何苦来哉!”边说着,边掉了几粒金豆子,一旁的丫鬟赶紧温言细语地慢慢劝着,老太太这才逐渐止了哭声,只拿手帕擦眼睛,不时哽咽两声。 林思贤心中有些愧疚,害祖母担心,确是他的罪过,便放软了声音安慰道: “这不是没事了么……” 话方出口,这才觉得嗓子眼似要冒火似的,干涩火辣,难受得紧。 “水,快端茶水来!”老太太忙忙地吩咐着,又训斥起房间里的丫鬟,“养这么多丫头都是干什么吃的!哥儿醒过来了也不晓得先喂些水,又不打水给哥儿洗漱,你们这是心大了都留不住了不是?!” 一堆丫鬟吓得花容失色,赶紧下跪懦懦地喊着“奴婢不敢”。翠柳和红樱利落地打了水倒了茶,一齐端到了床前。 “少爷,请用茶。” 忙乱了一通,执掌中馈的林府二夫人卫氏也抽空来探视了,又是好一通安抚。 梳洗用膳喝药,劝抚送走了老太太和二夫人,林思贤这才缓过劲来,得以询问那日出事之后的情况,翠柳和红樱将她们知道的都说了。 “是神医门主亲自上门诊治的?”林思贤对此并不意外,他介意的是自己会不会落下残疾。 “是。神医还说幸得少爷福大命大,救助及时,这才保下了命和左腿。”红樱说起这个,还心有余悸。据说那天大少爷给抬下山的时候,情况不容乐观,生死之数在五五之间。 福大命大么? 林思贤抿抿唇。确实是够命大的。 若是没有那对兄弟相助,自己早就一命呜呼了吧? 脑海中闪现那个水灵白嫩的小家伙举着刀子一本正经地朝自己比划的娇憨模样,他醒过神来,问:“那孩子呢?有没有替我好好谢过人家?” 红樱翠柳一头雾水,齐齐问道:“什么孩子?” 林思贤眸光一闪,“那你们给我说说,是谁发现了我,又是谁下山报信的。” “据说是山里的一个少年上山采摘果实发现了公子,也是他下山找来乡民一起将公子给抬下山的。” ------------ 第十五章 机遇 “后来是石见和墨彩去请的神医,就近给公子诊治了。”石见和墨彩是大少爷的小厮,两人因为护主不力被抽了十五鞭,现在还在养伤呢! 翠柳红樱七嘴八舌地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学了一遍,话里话外,丝毫没有提到那个小不点。 林思贤轻轻吁了一口气,放开这个问题,转而询问有没有替他好好谢过人家,两个丫鬟忙不迭地点头。 “给了厚厚的谢礼,那家人还诚惶诚恐地推辞不敢受呢!只说什么举手之劳,当不得这么厚的礼。”“其他乡民也很淳朴,只拿了一些孩子们喜欢的小物件儿,银钱倒是都推拒了。”“最后还是姚管家发话了,说他们这是看不起林家,大家这才欢欢喜喜地收下了赏银。” 了解了事情经过,林思贤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看两个丫鬟欲言又止的神态,以及脸上若隐若现的忧思,他垂下眼睑,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左脚。 虽说保下了左腿,可是,神医并没有说一定会恢复如初…… 上尧村,林大宝家。 宋如玉坐在厨房立柱后的小杌子上,一边择菜,一边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里坐在桌子旁跟林大勇和张氏聊天的男子。一名粉雕玉琢的男孩子垂手站立在那男子身后,看着老实娇憨的模样,眼睛却是有些不安分地偷偷乱瞄,忽然就这么与她的视线对上了。 男孩冲着她咧嘴笑笑,露出两排可爱的白牙。 宋如玉也朝他笑笑,继续低头择菜,然后是洗菜,切菜,正忙活着,忽然听到张氏呼唤她的名字:“小玉,先别忙了,出来一下,婶有话问你。” 宋如玉洗干净手,又在衣服下摆擦了擦,这才走到小桌前,好奇地看着他们。 “小玉,婶问你,你可得说实话。”张氏拉过她的小手,有些严肃地开口了。 “那天,是不是你拿刀子在林公子腿上划了两刀?” 宋如玉有些紧张,结巴着回答:“那、哪能啊?我又没有小刀。”该不会是她昧下那把小刀的事情被揭穿了吧? 张氏一怔,脸色有些发白,唬着脸道:“难道是……你拿镰刀划的?” 宋如玉差点没有一头栽倒。——我擦!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她赶紧稳了稳心神,辩解道:“不是啦!是那公子自个的刀,是他自己划的!” 被林家奉作贵宾的中年男子捋了捋山羊须,笑呵呵的说:“且不论那伤口是谁划的,伯伯只问你:愿不愿意跟随伯伯,学习些本事?” 宋如玉双眼倏地大放异彩。“真的?”刚才从他们谈话中得知,这师徒俩可是什么神医门的门生啊!自己心心念念想的不就是怎么重抄旧业么?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突然! 莫轻扬笑微微地点头。 “那,有工钱拿不?” “……” *** 宋如玉要离家拜入神医门的消息传开,惹得林家几个孩子一阵羡艳,就连林二婶看到她,也酸溜溜地说了几句。 “婶,那酸笋的制作方法,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旁人啊!”宋如玉收拾好衣物,不放心的跟张氏小小声交代。 “知道!婶一定不会泄露了你家的独门秘方!”张氏又好气又好笑的拉过她,利索地替她梳了个双包子头。 “就连婶婶娘家和林二叔三叔家也不能泄露哦!”宋如玉转过身,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张氏眉头微皱,心里就有些不喜。 宋如玉知晓她的想法,赶紧解释:“不是小玉藏私不想帮助亲戚,而是……这些笋子做好了,拿到镇上去卖,可以挣回给三个哥哥娶媳妇的钱!”亲戚再重要,也没自个儿子重要吧? 张氏一听,乐了,手指在她脑门上一点,嗔道:“这么小个人儿,怎的心眼凭多!山上的竹笋这么多,别说你三个哥哥,待过个三年五年的,就算再给小玉的媳妇挣上一份厚厚的聘礼也尽够了!我这一家子取用不完的!” 她昨天已经尝过酸笋,那味道确实独特,拌上蒜末和芥辣炒腊肉的话,更是好吃!比那些酱菜作料什么的都好下饭呢。若是加上少许辣子,煮出来的汤面更是爽口开胃,就连二宝三宝也赞不绝口,昨儿还多吃了大半碗!这样的好东西,拿到镇上去卖定受欢迎! “婶子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看她一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神情,宋如玉急了,赶紧给张氏打预防针。 “婶婶你想啊,为啥洪大婶家的泡菜和酱料全村就独一份,就连隔壁村子的人办什么酒席的也爱上她那儿买?不就因为她家有独门配方么!我做这酸笋大家要是都觉得好吃了,都向您讨方子自己做去,婶婶你还怎么卖钱啊?”看张氏张嘴要说话,她赶紧又辩解,“婶婶一定在想:就算全村都会做了,镇上人家没有竹林,也没有笋子做不是?可是婶子怎么不想想,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会做了,旁人家也会拿到镇上去卖啊!到时候就不是咱们一家独大了!而且,竹笋也就这两个月出得多,天冷就没了吧?” 张氏开始犹豫,宋如玉再给她添了一把火。 “婶子你可得想好了,这可是关系到大宝哥哥娶媳妇的聘金,还有二宝三宝哥哥明年的束脩、给先生的四时节礼。再有……”宋如玉眼珠子一转,伸手戳了戳墙壁,“眼下,这房子也该翻修了吧?”说着,墙面硬是被她抠了一小块灰渣下来,扑簌簌的落了些许土粉。 张氏脸色阴晴不定。她沉默了半晌,最后长长出了一口气。 “依你。都依你!谁叫这是小玉的祖传秘方呢?”她算是想明白了,这笋子制作方法太简单,原材料又满山都是,若是被人学了去,她家还真是赚不到钱! “日后若是有人提起,婶子可全都推到你身上了。”张氏嗔怪地点点她的脑门。 宋如玉连忙点头:“就是这样!”只要张氏不往外说,大宝那里她已经严正告诫过了,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之后她又详细说了些制作酸笋的注意事项,以及售卖的最低限价,并建议张氏最好是联系酒楼建立长期供货关系。看对方一一应了下来,她这才依依不舍的别了林家人,背着没什么重量的小包袱,跟前来接人的神医门门徒走了。 张氏和林大宝将人送到竹林边上,又细细叮嘱了好些话,这才各自分开。 ------------ 第十六章 入门 翻山越岭走了半天,中午只是稍作休息,吃了点干粮垫肚子,宋如玉跟着排行二十一和二十五的两位师兄便又继续赶路。日头西斜的时候,才看到前方遥远山头上的山门,以及掩在青山翠岭中若隐若现的建筑群。 宋如玉脚都软了,却不敢停下,提了一口气,拼命跟上前面两人的步伐。其实,按照大人的正常速度,不应该花这么多的时间,若不是自己人小腿短,两个师兄下晌的时候就可以到达了。人家为了配合自己已经刻意放慢了速度,她也得努力不拖后腿不是? 进了山门,累得腿抽筋的宋如玉由两位十岁左右的小药童接待安排了住宿,洗漱用膳过后,听说那个山羊胡子没空接见自己,她放心地往床上一趴,睡死过去。 “那孩子没叫苦也没叫累?” 莫轻扬听着两人下山行医的汇报工作,顺便关心了一下新招收的小徒弟。 “不曾。他很顽强。”廿一如实回答。 “小玉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锐气。”廿五如是道。 莫轻扬点点头,安排了他们明日的工作,便让人退下了。 锐气么…… 并不是光有锐气和坚韧不拔的心态就能顺利拜师的,多少进了山门的子弟在神医门待了十年仍旧达不到拜师的标准,就说眼下,依旧当着药童的最年长的那一位,今年也有二十了。若是他再不能通过今秋的考核,就该断了行医的心思,收拾包袱下山到药堂药铺老老实实当一名小工去。便是去年秋季刚出道的林瑞强,现在也不过是当个行脚郎中,离坐堂问诊的资格还有些距离。 医药这门学问,不是你付出努力就一定能够掌握的。聪慧的学徒山中不缺,只是真正能领悟的,十之取五,剩下的……便是只能够跟药草打交道,倒也不失为一条路子,毕竟品性良好的药剂师也是极其难得。怕就怕那些明明掌握不好却又故作姿态、心术不正的,离了山门利用自己学到的东西去祸害人! 莫轻扬长长吐出一口气,想到前几日师叔下山一趟回来说的话,对那个叫宋玉的孩子又多了几分兴趣。 明天,就让那孩子先行入门礼吧! 次日清晨,宋如玉早早起来沐浴,换洗一新才来到神医门的祠堂,在几名长者的指引下对着几十个牌位拜了拜,又在香炉中插上三炷香,这就算完礼了。她正式成为一名小药童,开始了在山中不太轻松的学习生涯。 最先接触的,不是药草也不是医书,更不可能跟着某个大佬在一旁见习,宋如玉被安排去了杂事局,负责打扫庭院。 杂事局共有二十八名小童,七岁到十岁不等,都是才进山门半年不到的孩子,大家每天的活计是一样的,就是负责扫地,清理师兄们从药房挑拣出来的废弃品,顺便在饭点的时候帮着厨娘打饭送到各个司局中去孝敬长辈们。然后等大家吃完饭了,他们再负责将各处的碗碟收回来交给厨房。至于洗碗择菜什么的,倒用不上他们,自有厨房管事安排。 一天忙活下来,工作说不上轻省,宋如玉倒是将各个司局的大致方位和主要职能弄明白了。 神医门就是一个古典的医学院,分了医学和药学两大部分,其下又细分了数个司局,每个学徒都是从杂事局做起,之后再按各自天分和兴趣分司,由师傅们有针对的实施教学。最后学有所成、得到自个师傅的认可了,神医门将会进行考核,通过考核者,得以颁布一份类似于毕业证明的文书,然后拿去官府备案,你就有了行医资格。 看似简单,可是宋如玉打听到,近十年能够拿着文书到官府备案当了正经大夫的,只有不到二十人!也就是说,平均一年才出两个合格的毕业生! 宋如玉不由咋舌:擦!这比她读大学的时候还严格啊! 至于那些拿不到官府文书却又蹉跎不起青春的,神医门负责安排工作,一般都是举荐到各地医馆中去继续深造,或当伙计,或当制药师傅,也有自个找了路子进太医署继续深造的,总之你只要拜师了,没有找不到工作饿肚子的。 这一点,比起那个世界的所有大学要靠谱多了。难怪附近吃不饱饭的村民山民,都想着法子的将孩子送上山。可是,也有的孩子资质不怎么样,入门半年之内三次晋级没有成功就被遣退了。这不,眼前就有几个扫了五个月的地,据说其中两个考了两次试都没有通过,难道他们想扫一辈子的地不成? 宋如玉扁扁嘴,不动声色地将丢在院子里的废弃药材扫进簸箕,却意外发现了一些东西。 她蹲下来拾起那几片黑乎乎的切片药材,轻轻吹掉上面的尘土,用手搓了搓,又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皱眉。 “喂!新来的,你干什么停下了,在偷懒么?”一个长相憨实的男孩子拿着扫帚走了过来,不高兴地瞪着她。这是小胖哥,姓陈,上山五个月。 宋如玉冲他笑笑,道:“没有啊!陈家哥哥,我是看这里掉了几片何首乌,还是好的,便想拾起来还给药房啊!还有,我叫宋玉。”宋如玉这名字有点娘,她从认识林家众人开始用的就是宋玉这名字。 男孩子皱了皱鼻子,盯着她的小手看了看,说:“什么何首乌!要真是好的,师傅师兄们怎么会扔了出来!一定是坏掉了的!” “就是!我看他是纯心想偷懒!”一旁有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也跟着附和,一双清亮的杏仁眼略带不爽地瞪着她。 宋如玉嘴角抽了抽。欺负新人的戏码开始上演了么? 她轻叹一口气,懒得跟他们争执,握着一根小棍子在那堆杂物中翻了翻,又找到几片沾了土的何首乌,赶紧拾起,吹掉上面的尘土,随手放到了衣兜里。 “啊!我要告诉管事,说你偷偷昧下了药材!”那虎头虎脑的孩子突然高声惊呼。 宋如玉一怔,抬眸,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 第十七章 冲突 看到他们这里有小动作,另外两个孩子也停下了清理垃圾的工作,望向了这边,指指点点地小声议论着,言语之中无外乎“走后门”“好吃懒做”等等词汇。 说真的,宋如玉来到这里以后安守本分,除了认真干完自己那份活,确实不太爱动,对于比自己入门早的其他孩子的使唤,她压根就懒得理会。大家都是打杂的,凭什么她要帮他们干活?又不会给她多发工钱!(其实,她是连工钱也没有的,神医门只管食宿。)所以,比她年长的几个孩子就有些看她不顺眼,这时候下绊子也是为了出一口气,欺负一下新人让她服个软。 道理宋如玉不是不知道,可是,她又岂是好欺负的? 她抓着比自己还高的扫帚,呼的一下站起来,板起小脸,两根浓密的眉毛一竖,斥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昧下药材了?” “你还好意思狡赖!那药材不正在你兜里么?走,我们跟管事说去!”虎头虎脑的男孩上前两步,抓起她的小手就要拖走。一旁的陈小胖子有些犹豫。 宋如玉手腕一转,挣开了对方的爪子,往后退开两步,站定,不屑地看着他,道:“你说是就是啊?那你说说,我兜里的是什么?” “是……是……”男孩绷着脸,努力思索着刚才对方都说了什么,宋如玉嗤道:“说不出来吧?” “是何首乌……”一旁有声音小小声的提醒,那男孩立即大声说道: “对!就是何首乌!” “那你可知这何首乌有何功效?原本是什么样子的?我拾到的是茎叶还是根块?”宋如玉闲闲地瞥了帮助作弊的另外两个男孩一眼,对方脖子一缩,只是看看自己身形比她高大,又不甘示弱地站直了身子,不服气地回瞪她。 这一下倒是无人能接上话了,气氛一时僵硬。 宋如玉撇撇嘴,不慌不忙地上前,挥动着扫帚继续清理垃圾。午膳前要干完上午的活,他们还有两个院子没清扫呢! 始作俑者涨红了脸,不服输地上前抓住她的扫帚。“你是不是心虚了,不敢去见管事?” 宋如玉不耐烦地瞪着他:“你烦不烦啊?今天活干完了?中午不想吃饭了?” “是啊,石头,算了吧,”陈小胖子上前支开石头,“咱们还有两个院子没有清扫呢!”一开始的时候他是以为小玉偷懒才出声的,现在既然人家没有拖后腿,就不应该再吵了。 石头重重的哼了一声,果然听劝地走开了。 待几个孩子整理好院子离开,正屋门帘一掀,一名头发斑白的老者并一个身着褐色短上衣的男子走了出来。 “那孩子,挺识货的。”老者捋了捋袖子,拍打掉上面的灰尘,“只可惜,他将苦苦藤扔掉了。”那堆看似废弃药草的“垃圾”是他们故意布置的考核,其中有两味药材是他们刻意扔下的,这也是各个司的师傅不定时给孩子们出的考题,旨在考孩子们的眼力,有聪慧的,没准就会被破格录取提前拜师了。这些抽查不算在正式的考核中,机会几乎每隔几天就有一次,端看你有没有本事把握住。 “只不知这孩子意向是学医还是制药。”身着褐色上衣的男子微微笑道,“而且,女孩子乔装上山――倒是第一例。”也不是说神医门没有女医者,不过那些大都是各大药房和医馆选送来的,有一定的医学药学基础,学医精进些是为了适应一些高门大户人家的需求,比如有些妇人病症需要针灸推拿按摩的,男大夫显然不合适做这个,女医者就能派上用场了。 “要不要跟莫师兄提个醒?”男子摸摸下巴。貌似这孩子是莫轻扬介绍进来的,他可是主管着整个制药司。虽说没有明文规定女子不能参与制药炼药,可是,这活累不说,还很脏很苦,一般女子都不能坚持吧? 老者咂咂嘴,突然奸笑,道:“瞒着。让他吃一次亏。” *** 最后一次倾倒垃圾的时候,宋如玉趁着几个臭小鬼没有注意,偷偷溜去找管事,将她早上拾得的几片何首乌上交了,并详细叙说了在哪里拾得的,以及当时跟同伴发生冲突的经过。姓赵的管事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鼓励她好好干,宋如玉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了。 用完午膳,大家正在房里休息,门帘忽地被人掀开了,石头气咻咻地走了进来,指着宋如玉,怒道:“你!有种!” 宋如玉懒得理他,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房间里的孩子有跟石头交好的,纷纷询问怎么回事,石头添油加醋地将早上发生的事情说了。紧挨着宋如玉睡在旁边铺位上的赵宁凑近她,小小声问:“你还识得药材啊?” 宋如玉咧嘴笑笑,“一些名贵药材还是认得的。”比如人参灵芝何首乌,还有以前老妈煲汤用到的药材,天麻白芷当归生地熟地党参枸杞什么的,吃都吃进去不少了,再不认识也说不过去。 赵宁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小小声说:“你真利害。” 宋如玉嘴角微翘,想告诫他一些事情,无奈房间里大家的说话声逐渐拔高,不是聊天的好时机,睡也睡不着了,她有些不爽地爬起来,白了石头一眼,喝道:“吵什么,都不睡觉了?有这闲工夫说我,还不如多看两本书多认些药材好早点拜师学艺!” “咱们可不像你家那么有钱,还能看书识字。”有人凉凉的说道。 “就是!既然读书识字去了,干啥不去考官,怎么还到这里来跟我们抢饭碗!”另一人接道。其他几个自成一派的也纷纷点头附和。 宋如玉被气笑了,道:“我就奇怪了,不识字,以后怎么看医书开药方?” 孩子们脸色有些难看,辩驳道:“我们也不是大字都不识一个……” “跟他废话这么多干什么!他分明就是走后门进来的!是来抢占我们的位置的!”想去告黑状不成反被管事训诫了一顿“要友爱互助”的石头嚷嚷道。 大家看向宋如玉的目光更为不善。 ------------ 第十八章 同学 宋如玉嗤笑一声,懒洋洋说道:“那你说说,我怎么抢占你的位置了?你又有什么位置值得我去抢?咱们现在干的不都是一样的活么?” 石头脸色微微涨红,憋了一下没憋出反驳的话来。他的好友倒是帮着说了一句:“你若是走后门比咱们先拜师,咱们就要少一个名额了。” “对!就是这样!”石头使劲点头。 宋如玉笑了。 ――这不是拿话挤兑自己么! 她比他们先拜师,这是肯定的。因为她有基础啊!她可没那么多时间耗在打杂上。 当下不服气地反驳:“那我问你们了,可识得当归?” 孩子们一愣,摇头。也有小小声说认识的。 “人参灵芝何首乌,可见过?” 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可识得白芷、白芍、土茯苓、麻黄、防风、杜仲、黄芩、黄柏?” 这下都只有摇头的分了,大家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变化,有敬畏,有嫉妒,有不忿的。 宋如玉笑笑,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道:“其实,有些我也不知道。”这些是她读大学的时候在书本上看来的,前些日子自己被蛇咬的时候看林大夫药方上有几味凉血解毒的药名似曾认识,这才慢慢勾起了自己的记忆,就不知道这里的药材跟那个世界的是不是都一样了。 孩子们一怔,突然像炸了锅似的,怪叫起来,宋如玉赶紧一巴掌拍在床尾的木柜上,低喝一声“安静!想明天就被赶下山么!”,吓得大家立即噤声,几个叫得最大声的赶紧捂上嘴巴。离门口最近的一个甚至在门边朝外探了个脑袋,左右瞄了几眼又快速缩回,竖起手指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房间里更加安静了。 “喂,小玉,跟我们说说,你是不是知道考题啊?”“是啊!是不是下一次考核就是要辨认药材?”“那可怎么办?我都不认识那些药材啊!”“我也不认识!” 别看刚才还吵得一团乱,事关自己前途,孩子们就都抛却了敌意,凑近了,小小声商讨着。管他是不是走后门的,只要他肯漏题就行! 宋如玉沉着脸,一本正经道:“下一次考核是不是要考这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的是:有的时候师傅师兄们做事有些不对。比如……” 明明还能用的药材给扔了,需要搁在干燥地方晾晒的药草却堆在了还带着露水的草地上(虽说是连着簸箕一起放置的,也不防潮啊!),还有些明明不是同一种药草,只是相类似而已,就给搁在了一个簸箕中…… “大家需要做的,就是拾起你识得的还有用的药材,将需要晾干的药材搬到太阳照得到石板地上或是在下边垫上石块架起来放置稳妥了。若是看到不同药材放到了一块,你没有信心分拣出来的,就去知会一声当班的师兄,也不说是他们搁错,只问这些药草为什么看上去有些不同。至于旁的――目前我还没有遇上,等遇上了再跟大家讨论。” 这些是宋如玉的高中同桌、后来高考考上了中医学院的廖文文在聊天的时候透露的,她说他们的导师为了训练他们,没少干这折腾人的事情,看诊问病固然重要,学会辨识药草和了解各种药材的功效和剂量才是重中之重!每一种药材的搭配和剂量不同,产生的效用简直是天差地别! 而她在这几天里也确实遇到了一些看上去很是不妥的情况,若说没有猫腻在里面,她可不相信!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啥有的孩子不到两个月就拜师进修了,有的孩子却蹉跎半年都不得其门而入!这果然是资质问题啊! 经宋如玉这么一分析,孩子们看向她的目光全都变成了崇拜和信服,竟无一人怀疑。 因为,她说的情况,大家确实有遇上过。 从第二天开始,孩子们的积极性果然提高不少,不再是埋头只干自己的活计了,懂得要给师兄们搭把手,有时候遇上不明白的事情,都会主动去询问管事,倒把赵管事给问怕了。 “你是说,这都是那个宋玉的提醒?” 莫轻扬看着打小报告的赵管事,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次。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他连呼三声“好”,一拍板:“我就破格收了他!” 只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一次不但顺利收下了宋玉,就连其他孩子大部分也都通过了考核! *** 学习的时间是愉快的,练习的过程却是痛苦的。 特别是还有人跟你不对盘的时候。 宋如玉放下手中的苦根草,麻着大舌头,话都说不利落了,直比划着手势,好同窗赵宁同学立即递了一杯清水给她。宋如玉接过,咕嘟嘟直往嘴里灌,才灌了两大口,她突然觉得味道有些不对,立即拿开杯子,猛地起身冲到门外树根下狠吐口水。 “擦!谁暗算小爷我!”宋如玉重新打了井水漱口回来,双手叉腰,凶巴巴地瞪着正掩嘴偷笑的几个坏小子,其中嘴巴咧得最大的就是张磊――小名石头的那个混蛋! “你这个……不捉弄我会死啊?”宋如玉有气撒不出,因为这些家伙都是自己的同窗兼同级,自一年前那次考核结束,意外的居然有一半的孩子在同一次考核中通过了。这并不全都是宋如玉的功劳,孩子们当中也有聪慧的,有的原本就是医药世家的子弟。只是石头几个,确实是在得到提点后才开窍的。 神医门突然一次增加这么多小师弟,还是有史以来头一遭,也不是说他们各个都有天分,关键是……且相信一次勤能补拙吧! 赵管事直摇头,给通过考核的孩子们发放号码牌,安排进药司局学习。好巧不巧的,石头跟赵宁的号码就在宋如玉前后,就连课桌和卧铺都是相邻的,让宋如玉着实郁闷了好久。 赵宁就算了,这是个文静清秀的孩子,平时话不多,却挺热心的,帮宋如玉打饭打水的事情都做过,隐隐有小跟班的趋势。 石头为了表示报恩,也显示出自己优秀的一面――帮着小恩人吓退了几个前来找茬的,自己转过身却暗地里使小性子,偶尔会在课堂上宿舍里弄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比如在被铺里扔虫子藏石头什么的,让宋如玉是有火发不出!就像刚才,这混蛋趁着自己不注意,居然将清水换成了黄连水!真是让她苦上加苦,有苦说不出啊~~~~ ------------ 第十九章 调动 “小玉,这次考试通过的话,接下来你打算学医,还是继续学药理?” 赵宁知道自己被石头陷害了,赶紧给宋如玉换了杯清水,看她小心翼翼喝下了,这才接过空杯子,探询地问话。 宋如玉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应该是学医吧!我也不太确定。”看对方表情有些蔫蔫的,她又补充说明,“其实学医也有些麻烦,救死扶伤什么的,我自认能力有限,实在是难以当此大任。”这里的医疗条件那么落后,什么高科技辅助器材都没有,万一哪天摸不准脉给人诊错病,那不是惹祸上身么!医术嘛,掌握基本的就好!比如诊个喜脉或是治疗蚊虫叮咬食欲不振咽喉肿痛什么的,开几帖药服用就能好转的那些小病最保险了!但是,可能吗? 宋如玉烦躁地抓抓头。 赵宁眼睛一亮,“那你是打算将来当药师了?” ……药师啊…… 只可惜我不姓黄。也没有桃花岛可住。 宋如玉在心里默念一句,嘴上却说:“再看看吧!其实我对针灸接骨跌打肿痛等外伤的治疗比较感兴趣。”内科神马的,靠摸脉确诊那就是神话!她还是比较喜欢真刀实枪的干活,原本,她就是个外科医生啊!在大学里学的麻醉学、医学影像学暂时没了用途,可是,好歹还有康复治疗学和生物科学可以派上用场!而现在,她最向往的就是认穴位! 要学这个,还真的非得报医学司不可,当药师的虽说也要学人体器官和穴位等基本常识,却不会教得这么详细复杂,他们只管发现好药炮制好药,知道药物的优劣和合理搭配就完事了。最重要的,合格的药师都要练就一双火眼金睛,懂得识别假药! 看来,打击制假售假的行动亘古至今就没中断过。 秋试过后,有一小半孩子没有通过考核,继续留在药司局学习,石头就是其中之一。 他郁闷了。看着好友手中的红色漆字号码牌换成了绿色漆字的,号数也重新进行了排列,行李也由现在的丁字舍搬到了半山腰的丙字舍,他身边却换了几名新近通过初级考核上来的孩子,石头心情很不好。 “喂!我说,你有打算过将来要干什么吗?” 整理好新居的宋如玉和赵宁前来安慰失落的石头,聊起了人生。 张磊认真想了想,道:“我家是因为家里穷才送我上山的,也好省了一口饭。” 宋如玉白了他一眼。“现在呢?你家还是这样?”学里每个月有两天假期,方便孩子们回家探亲,这两年石头也认识了不少药草,他又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就不信他没给家里想过挣钱的法子。就她知道的,石头就曾经挖过一株灵芝,当时不敢确定,还神秘兮兮地带上山来给她看了,结果不知被哪个小心眼的发现了报了上去,最后是神医门出了个合适的价钱买下了。那一笔意外之财,够他家嚼用两三年了。 石头嘿嘿一笑,摸摸脑门,不好意思的说:“靠卖些山货药材挣口饭吃呗!” “可是,这样也不能长久吧?”宋如玉一语指出重点,“这山中,除了各地送来深造的医药世家的子弟,基本上招收的都是附近村落的孩子吧?”也就是说,大家学的都差不多,住址也相近,既然石头会挖药材贴补家里,其他人也会这么干。本地药材一多,价格就上不去了。 “有没有想过自己去收购药草来倒卖给大药商?”宋如玉提醒他。虽说各地的药行都有派自己人上山下乡去收购药材,可是,若是石头能够做到独霸一方的地方药贩,那些人直接跟他接洽可省事多了。“特别是一些有地方特色的药材,仅此地区有的那种。”宋如玉又提点了一句。 石头眼睛一亮,大手朝宋如玉肩膀上狠狠一拍,“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嘶――你妹的!不拍我会死啊! 宋如玉呲牙咧嘴地揉着肩膀,恨不得一拳头揍到他脸上去! 石头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赵宁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宋如玉却有些迷茫了。 就在她为选择医学还是药学为难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找上了她。 “什么?你要提我当你的药童?” 宋如玉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用充满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 不是她记忆力不好,实在是这家伙比年前所见的差太多了!当时还是团子一样的脸蛋和身材,如今却抽条扯长成了棍子!哦,比棍子好些,脸上还有些肉,面色也红润,看着眉眼也还带着些许稚气,只是那声音……有够难听的。比当年的林大宝还难听。 变声期的少年啊! 宋如玉暗自摇头叹气。 “为何看上我了?”神医门里新收的徒弟那么多,比自己聪明机灵的大有人在,比自己长相俊美的也有那么几个,由不得她不多想。 “因为你不属于任何派系,也不是医药世家出身的子弟。”林知义一本正经地解释,“原本让你进山门,就是师傅的意思。若不是这一年事多,你在第一次考核之后就应该做为我的药童跟在我身边……” “等等!你的意思是,我能有今天,全靠你师傅暗中操作?”宋如玉对这个说辞不满意了。这不是否定了自己的努力么! “非也。”林知义笑了笑,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是因为看你聪慧又努力,知道上进,鬼点子又多,师傅这才提点我,有你的助力,我的医术会日渐精进的。”其实现在他也很努力了,虽说达不到坐堂的要求,可是看一些小病,开几张合适的方子这样的小事还是难不倒他的。对于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学生来说,已经算很好了。 ――这样的说辞可以接受。 宋如玉摸摸下巴。 而且,这是个机会。 “那,我需要做什么?”药童啊,难道是电视上演的那些专门替大夫提药箱背包裹递银针的类似于小厮的角色? “你只需要跟着我,按照我的吩咐办事就好。” “哪怕你提出的要求是不正确的?”宋如玉突然联想到电视上书上描述的那些后宅门大院里的龌龊事,什么毒死小妾庶子陷害主母丫鬟啥的,不由打了个寒颤,看对方的眼神就有些不善。 ------------ 第二十章 入府 “……”林知义翻翻白眼,“我有那么怂么!” “我事先声明,我绝对不干坏事哦!”宋如玉一脸警惕地瞪着他。 “谁要你干坏事了!我看上去很像坏人么!”林知义也恼了,忿忿地与她对瞪。 “现在没有这样的心思,难保以后呢?”宋如玉不甘示弱地挺起了胸膛,嘴上不饶人地说道,“也许有人会许以厚利,想要你开一副药让患者吃了不好也不会死,就这么拖着让他躺在床上起不来呢。或者是在孕妇分娩的时候让你开一副留子去母的药,让产妇血崩而亡呢?若是普通人家这么指使你肯定是不会干,可若是那人位高权重以权压人呢?你做不做?不做,你知晓了他的阴谋,死。做了,你手中有了他的把柄,一样是死。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林知义嘴巴张了张,想说“这绝对不可能”,只是话到嘴边,却无法说出口。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宋如玉又火上添油地加了一句:“到时候你会不会自个推脱干净,将我推出来顶罪?” 被对方那藐视的小眼神一瞥,林知义心中的小火苗蹭蹭蹭往上窜。 “我说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发生!只要你安分守己,我自然护你周全!” 要的就是这句话! 宋如玉咂咂嘴,安抚似的拍了拍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少年的肩膀,略显不耐地说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心地好信誉好,绝对做不出来这种欺师灭祖祸害百姓的事情的。”其实,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宋如玉也颇看不起那些为了多收几个诊金和药钱就将患者的病情夸大了几分的同行,虽说这样可以给医院增收创效,可是,这不是坑患者的钱么!所以当时念书的时候,她就立志要当一名外科手术医生了,开方收钱不归她管,她只管接到手术任务之后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还患者一个健康的身体罢了。有些东西,眼不见为净。不过发奖金的时候她没少拿就是,貌似还拿得心安理得。 宋如玉在心里悄悄吐了吐舌头。 林知义郁闷地拍开她的小爪子,心思转了几转,对于自己先前的坚持有些不太确定了。 “那个……”他吞吞吐吐地开口。 “我答应你了。”宋如玉突然给了他这么一个答复,听得他怔愣了好一会。 “我答应当你的药童,不过不保证事事都要听从你的。”对师傅和长辈的盲从,几乎是这个时代的百姓的死穴。幸好现在的她只有各个师傅需要去尊仰,而且以后是会脱离开来各自行事的,对她日后的生活没啥妨害。至于长辈么…… 目前就只有林大勇和张氏勉强可以算做长辈,而且还不是正经长辈,他们的话自己多多少少还是会听的,只要不超出自己的底线就好。 商量妥日后的学习和工作流程,宋如玉潇洒的离开了,留下林知义独自一人生闷气。 “没想到,那孩子看得倒通透。”莫轻扬掀开门帘,由内室缓缓走了出来。走到徒弟身旁的时候,看孩子耷拉着脑袋,他微微一笑,轻拍对方脑袋一下,戏谑道:“如何,知道师尊为何只负责授业解惑,却极少下山替人诊病了么?”他口中的师尊,就是他的师叔,现任神医门门主。 “师尊是害怕卷入什么争斗中吧。”林知义闷声说道。所以老人家才离开京城远远的,来到这个偏僻的山旮旯,过着半隐世的生活。若不是那一次大堂兄被毒蛇咬了于性命有虞,林家跟神医门又有那么一层隐晦的关系,也请不动神医下山为林家大少爷解蛇毒。 “既然你知道了这些弯弯绕绕,还执着于所谓神医名医的名头么?”名气大了自然是对家族的事业有益处,可是,随之而来的,也有麻烦。名声越响,找上门的麻烦也越难以摆脱。一个弄个不好,就是灭顶之灾。 林知义脸色阴晴不定,沉默了好半饷,才下定了决心说道:“不为别的,单为我堂兄和早逝的婶婶,也要做出点名堂来!” 洋槐镇,林府。 “大少爷,请用茶。”丫鬟端了茶点上桌后,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林思贤脸色阴郁地盯着冒着热气的清亮茶汤逐渐转凉,变冷,好半天没有言语和动弹。 即便是喝下这养生茶又有何用?一样是拖着这病体浪费时日,再也不能去参加科考,不能金榜题名,不能在金銮殿上面圣,再不能为官为仕为母亲申冤了!不知那贱妇在背后怎么得意和张狂呢! 他愤恨地抓起茶盏就要往地上扔,眼前却突然闪现祖母担忧的神色和痛惜爱怜的眼神…… 手一抖,茶汤泼出来些许,湿了手,也溅湿了浅葱色的衣袖。星点水渍在袖口氤氲开来,染成斑点深绿,像是再也清洗不净的油污,一如他这无法恢复的左腿,成为他身体上抹不去的污点。 ……不。不能认命!神医也说自己腿脚余毒尽散,只要认真调理,虽说日后不能快速跑动跳跃,可要像常人一样正常行走也不是不可能…… 林思贤忍了忍,硬生生憋下这口郁气,将茶盏递到唇边一饮而尽,随手一抛,杯子在桌面上滴溜溜地打了个滚,在桌子边沿堪堪停下。 感受着冰冷的茶水由胸肺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左手搁在左腿上,悄悄握紧,双眸微黯。 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来得及么? “凛少爷,西府的二少爷来了。” 门外传来书童石见的通报声,林思贤视线一瞥,在屋内侍候的丫鬟素云赶紧上前收拾茶具,又拿了块抹布擦干净桌面,这才恭敬地退下了。 “请他进来吧。”林思贤慢悠悠说道。原本在内室整理衣物的红樱这时也走了出来,看门外人影将近,赶忙打起布帘子,将来者迎了进来。 “义少爷。”红樱与来客甜甜的打着招呼,视线一转,落在紧跟着西府二少身后的孩子身上,“这是……” ------------ 第二十一章 心结 “这是我的助手,是个有能耐的。姐姐唤他小玉即可。”林知义随口介绍,红樱立即识趣地唤了声小玉。宋如玉点点头,道了句“姐姐好”,赶紧快步走至“恶少”身后站定,视线飞快地朝此间主人瞥了一眼,发现对方坐的位置有些逆光,映着窗外青天白日,将一张白玉般的面孔模糊了,一时看不清楚,只得收回视线,眼睛却开始不安分地朝四周扫射,暗自在心里品评一番自己这个金主的家境。 林思贤对于堂兄弟的到访自然是高兴的,只是看到林知义身后那个似曾相识的孩子,不由挑了挑眉,以眼神示意:怎么回事? 林知义也没有绕圈子,直言不讳道:“这是师尊替我**好的帮手,虽说在山门学的时间不长,却对推拿按摩针灸很有一套,哥哥不若让他试试,许是会有不同的效果。” 林思贤对于送上门的好意自然不会推却,何况这还是自己最欣赏的堂弟带来的人,当下点头应允,又问了一些这孩子的情况以及日后在时间上的安排、有无特殊要求等等,红樱一一详细记下来,自去安排住宿不提。 “宋玉?”待林知义离开后,林思贤这才有心情好好打量对方,越看越觉得这孩子面善。 宋如玉赶紧收敛心神,含胸垂手,低垂着脑袋乖巧地应了声:“是,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林思贤盯着对方的面孔,在脑海里快速搜索一番,却仍然无果。 宋如玉很想说没见过,只是想到对方的身份,又想起自己的身世家庭状况什么的在神医门是有记录的,林知义这混蛋也是知道的,只得老老实实回答:“公子贵人事多,不记得也是有的。去年小的与公子曾有一面之缘。” 听他这么回答,林思贤更疑惑了。宋如玉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直接进入主题。 “不知公子可否站起来走两步?” 林思贤面色一冷,一双清亮的眸子阴郁地瞪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两个窟窿来。 这种当面揭人伤疤的话,他居然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宋如玉当然不知道对方的别扭心思,看他不动,以为问题严重到站不起来,脸色不由有些难看。 ――靠!林知义这混蛋!不是说蛇毒已清,人只是腿脚不便走路有点跛而已嘛?该不会一条腿都废了吧? 心里暗自嘀咕着,人却是主动上前,伸手探向对方的裤腿就要撩起来仔细检查一番,不想一只冷冰冰的手却是将自己的手捉住了。 “你想干什么。”林思贤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迸出来的这句话,一双漂亮的凤眸中隐含怒火。 宋如玉有些摸不着头脑,傻乎乎说道:“给你检查啊!不检查我怎么知道你的腿伤到何种程度了?我得对症下药。” 她在林知义身边呆了两个月进行的魔鬼训练,可不就是为了这腿伤!原本是由神医十天半个月的上门一趟为这大有来头的林公子诊治清毒,现在毒素是清完了,可是这家伙死活不肯走路,一走路就腿脚痛,神医又不是闲着没事做天天给人哄孩子带小孩的,后来针灸泡药浴的活就交给了林知义,倒是让这兄弟俩加深了感情。可林知义也不是专门干这个的啊!他还有很多功课要学习,有很多医书病例要研究,只得再找一个干活的。结果挑来挑去,就挑上自己了。 宋如玉是无所谓啦!原本她的志向就是当大夫,尤其是对针灸和治疗外伤特别感兴趣。现如今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给自己练手,还是在腿上,又不会有性命之虞,她会放过才是傻的。治好了功劳算自己的,治不好顶多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反正神医以及神医的徒侄亲自诊治了不也没治好么!自己一个新手压根就没有压力啊! 她想得通透,拨开对方太过白皙的手再次捉住他的裤腿,依然被阻止了。 宋如玉不解地抬眸,对上一双隐含怒火的眸子,只是对方脸上却又带着一丝悲凉,霎时将她的心神给镇住了,一时不敢动弹。 眼前的少年面容依旧美丽,眉眼精致如画,只是眉宇间隐隐多了一股郁气,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凭添一股阴柔的气息,一副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他在介意她看他的腿伤。 宋如玉立即得出这一结论。 以前在医院上班的时候不是没遇上这样别扭的病人,这样的病人多半有心理障碍,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大病治不好了,心里头没了念想,便会在一定程度上排斥他人的亲密接触,除了主治大夫和必须的护士护工,有时候甚至连最亲近的家属和朋友都不愿意看到,每每都会脾气暴戾的将人赶走。 试想原本大家都是一样的条件甚至可能自己比其他人更优秀,突然一日遭逢变故,自己变得处处不如人了,心里头难免会有些想法,觉得有些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总以为对方是来炫耀的,或是来同情怜悯自己的,那心境落差之大不是一星半点啊!相反,对于不认识自己的人,比如同病室的病友,或是境况病情比自己更糟糕的,他们反而会释放出适当的善意,反过来安慰别人,以寻找心理上的平衡。 说白了,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有人比自己倒霉了,这口气也就顺了。这大概是大多数人的通病吧? 宋如玉轻叹一声,脑筋转了转,缓缓说道:“山下有一户人家,有个孩子也被毒蛇咬了。” 林思贤瞥了她一眼,抿抿唇,等她继续往下说,结果好一会没等到下文,只得出声问: “后来呢?” “他死了。”宋如玉言简意赅,惊得对方睁大了眼睛瞪她。 “只是山里人家的孩子,没有足够的银钱买来解毒药草也请不来神医大人,即便找上了土郎中和镇上的大夫,耽误的时间久了,生死之数原本在五五之间也变成必死无疑了。”关于毒蛇袭击人的问题,宋如玉不管前世今生都有研究过,也不是说被毒蛇咬了的人必死无疑,一是看毒蛇的种类和个头,也有些是看个人的身体素质,有的人被咬之后找不到相匹配的血清,放完毒血后只得用解毒药草敷着伤口然后再在全身涂抹药汁,或是泡药浴什么的,躺个两三天也能缓过来。 林思贤沉默了,眸光微微闪烁。 ------------ 第二十二章 恐吓 宋如玉继续连哄带吓的唬他。 “还有的因为毒素清理不干净而让腿脚胳膊坏死的,一般都得截肢,不然全身都会受影响。先是肌肉坏死,逐渐影响到筋络、骨头,然后肝肾也会衰竭,最后再逐渐蔓延至心肺、全身。”其实这些不单单指被毒蛇咬的,大部分是因为患者遭遇事故压断了肢体某部分造成骨头坏死而不得不切除。骨伤科接到这类的病患还是比较多的,有些患者压根就是因为延误治疗而生生给拖出来的大病。 宋如玉看到这孩子脸色刷的变得惨白,连薄薄的唇上也只余淡淡的粉色,光洁的额头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着实受惊不小。 她很满意对方的反应,趁对方松手,飞快地伸手撩起他的裤腿,看到一截细瘦如柴的小腿。 宋如玉暗暗皱眉。 “你平时都不走路的?”她很不赞同地瞪着他。 林思贤微垂眼帘,嘴角一扯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这腿使不上劲,怎么走?” “拐杖啊!”辅助器材没有吗?林府这么有钱,用黄金打一根拐杖都不成问题! 林思贤咬咬牙,恨声道:“不需要!” 宋如玉立即侧目,满脸鄙夷。这厮是觉得自己走路姿势难看害怕下人笑话才赖在房间里不动的吧?难怪这脸色白得渗人!多久没晒太阳了? 原本这腿清毒以后就没事,不过是一时肌肉无力站立不稳罢了,偏生有人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得了腿疾,不愿在人前失了面子,逐日逐月的拖累下来就成这样半死不活的。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看来,这笨蛋的心病比腿伤更需要治疗。 宋如玉故意摆出一副苦脸,皱眉,有些惋惜地说道:“看上去……确实不行了。” 林思贤抬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心里却是掀起一股狂潮! ――神医不是说已经清毒了吗?知义兄弟不是说慢慢调理就会好转么?难道都是骗人的? 他们……是为了安慰自己,所以才说出那一番善意的谎言? 心中一沉,林思贤面如死灰,手脚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宋如玉被他这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赶紧拍着他的肩膀安抚道:“你放松一些,我有独门秘方可以治好你的腿疾!” “……骗子……”林思贤垂下眼帘,微启唇瓣,轻声道,“都是骗子。”一双水润的眸子却是盯着自己的腿,目光涣散找不到着落点,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不试过,怎么知道我的法子不行?”宋如玉柔声劝说着,将手抚上他的腿,看对方没有反应,轻轻地将他左腿架到右腿上放好,对着对方左膝关节快速一击―― “你干什么!” 看到自己的左小腿毫无预兆的弹跳起来,林思贤大惊失色,赶紧按住自己的腿,抬眸,怒目而视。 宋如玉笑嘻嘻的回答:“看你的腿有没有反应啊!有反应是好事,说明没有坏掉啊!” 林思贤这下回过神来了,狐疑地盯着自己的腿看看,又望望这个笑得一脸灿烂跟偷腥的猫似的孩子,习惯性的皱眉,思考。 ――难道神医和知义说的是真的?自己只是在杞人忧天? 他悄悄动了动左腿,觉得除了绵软无力,倒没什么大碍,与平时无异。 “不信,我再敲敲你的右腿,绝对跟左腿反应一样。你不相信我的话,自己身体的反应总该相信吧?”宋如玉再接再励。 林思贤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实践一下,便依言将右腿架到了左腿上。 事实证明,两只腿的反应是一样的。 他心中暗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好像……自己的情绪被这小鬼左右了? 林思贤抬眸重新审视这孩子,对方一脸得意,仿佛看到他身后有一条小尾巴翘了起来。 他双眸一沉,觉得自己被戏弄了,遂冷哼一声:“治不好,你就不用走出这里了!” 宋如玉脸上笑容僵住。 ――尼玛!这厮打算强行软禁?! 她眯了眯眼睛,突然想到一个可以整治对方的法子。 *** “啊哈哈哈……不要了……放开!你快放开……” 林思贤躺倒在软榻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用力挣扎,无奈实在是使不上劲,整个腰身都笑软了,只用手抠着身下锦被,不甘地捶打着。 宋如玉掂着羽毛晃了晃,又在他脚心上挠了挠,对方全身一颤,被制住的脚又往回缩,喉咙里发出像猫咪一样微弱的抗议声,单薄的胸膛一起一伏的,呼吸急促而紊乱,已是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双颊似染上胭脂般,一片晕红,眸中早就蓄了两泡水,将落未落的,凝着潋滟波光,看上去真是我见犹怜啊! 宋如玉暗赞一声这厮确实长得祸水,心里也知道不能玩得太过火,遂放开他,收好了这根从林知义那里昧下的五彩斑斓的锦鸡尾羽,将这别扭敢给自己摆脸色的臭小子给拖了起来,在他身后垫了几个靠枕,让他斜斜挨靠着,又轻轻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 这家伙身子实在是太弱了!体重不达标不说,就连身高貌似也不达标!跟去年见到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嘛!貌似还瘦了一点! 宋如玉暗自腹诽着林府是不是克扣了这孩子的伙食,一边恶意地猜想该不会这厮不是主母生的吧?脑子里不由歪到宅斗牺牲品的问题上了。 林思贤喘了好一会才逐渐平复了气息,脸却是一会青一会红,双目圆瞪,颤着手指着她道:“你……你这个……你绝对是……故意的!”最后一句说得有些咬牙切齿,只是衬着双颊的瑰色,不那么有震慑力。 “林公子请慎言,我这可都是为你好!我这是在检查你的腿脚的反应灵敏度呢!”宋如玉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解释。而后她从药箱中抽出一根银针,长两寸,针尖在阳光的映照下闪过一抹寒光,看得林思贤眼瞳微缩,心都颤了好几下。 “你……你……你想干什么!”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气息又乱起来,这下林思贤是不敢乱说话了,只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的手。 ------------ 第二十三章 石子 “脚心光有痒的感觉还不够,还得知道痛才行。”宋如玉一脸严肃,手握银针晃了晃。空中划过一道银色弧光,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针尖已是来到了某人脚板之下两寸远的距离。 “啊――”林思贤忍受不了的尖叫起来。 “嘭”的一声,一阵冷风刮过,大门被人撞开,石见墨彩双双挤了进来。两人一脑门子冷汗,脸色黑沉似铁,四只眼睛似能喷出火来,恶狠狠地瞪着胆敢欺负自家小主人的恶人。 宋如玉眨眨眼,奇怪地问:“有事?”一只手却是揪着某人使劲挣扎的裤腿不放。 石见看到公子衣冠不整地歪靠在榻上,脸色绯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便有些心疼,又看到公子衣襟大开,裤子被扯得几乎要掉下来,他更气愤了,质问道:“小玉你这是要做什么?怎可如此羞辱我家公子!” 宋如玉望望他们,又看看身下这只,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我怎么了?我在为你家公子疗伤啊!” “你――”石见忍下一口气,指着她手中银针,怒道:“该敷药膏的不敷,该泡药汤的不泡,你这叫什么疗伤?!拿着银针是想要扎我家公子么!” “对啊!”宋如玉高兴地点点头,一脸敬佩地看着这个一心护主的小厮,直言不讳道:“可不就是要拿针扎你家公子么!砚台你真聪明!” “我叫石见,不是砚台!”石见一张粉白的小脸涨得通红。再怎么说,他也不过跟公子一般大,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最不喜被人打趣了,那让他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别人还拿他当孩子看待!偏偏对方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小的臭小鬼! “快放开我家公子!”石见恼羞成怒,恨声道。 宋如玉哆嗦了一下,做出一副“我很怕”的表情,手上银针却是稳拿不放,比划了一下,斥道:“关上门!想冷着你家公子害他生病么!” 走在后面的墨彩依言转身,关上门扉,阻隔了屋外的寒气。 因为公子疗伤的时候不喜旁人在一侧围观,刚才他们是站在门廊下候命的,先前听到公子放声大笑心中还稀奇来着,不想紧接着就听到了公子的惊呼,由不得他们不多心,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公子的禁令再重要,也没有公子的命重要不是。即便这个小小医师是神医门出来的又得了西府二公子的推荐,也难以保证对方是不是存了什么坏心。 这一打岔,林思贤缓过劲来了,他抬眸瞅瞅忠心护主的两个跟班,又看看板着一张小脸装模作样的小坏蛋,暗暗磨了磨后槽牙。 宋如玉一无所觉似的,招了招手,对着两个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小厮说:“来了也好,替我按住你家公子。” “你要干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地开口,脸色已经黑得跟锅底似的。 “针灸。”宋如玉打开小药箱,拉出一个深蓝色小布袋,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数排银针。 三人脸色微变,对视了好几眼,最后墨彩硬着头皮说:“能不能换一种方法?” 宋如玉正摆弄着手里的银针,闻言奇怪地抬眸。“不施针,如何治好这腿伤?” “汤药膏药都行。”“内服外敷皆可。”两个小厮不约而同说道。 林思贤抿抿唇,没说话,视线却是没离开过那些冒着寒光的银针,眸中一片惧色。 宋如玉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你怕打针。” 林思贤眨眨眼,唇角绷直了,不语。他那排斥抗拒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尼玛!都十五岁了!还怕扎针?! 宋如玉很想嘲笑一番的,只是想起实习的时候班上也有男生在献血的过程中看到针头扎到自个肉里立即晕了过去,就又笑不起来了。很可能,林美人有锐物恐惧症?这种心理疾病,一般都有诱因,也许这家伙小时候遇上什么事也不一定。 嗯……那就不能强硬的来了,免得他突然晕倒怪罪到自己头上,她的赏银就没了。 宋如玉扁扁嘴,将银针又收了起来。 既然不能施针,只好换一种法子。 宋如玉将前世自己所学所知的中西医康复治疗法总结了一下,决定采用石灸。 “这是做什么用的?”林思贤看着小家伙在炭盆里扔了一堆石子,好奇地问道。 “待会你就知道了。”宋如玉拿火钳翻动着小石子,漫不经心的回答。 “难道是我没见过的鸟蛋?你在烤鸟蛋吃?”石见抓起散落在地上的一颗椭圆形的白色石头,下意识地晃了晃。 “再晃,你也晃不出蛋黄和蛋白来。”宋如玉白了他一眼,“这些都是真正的石头。就跟你一样。”砚台,不也是石块打磨出来的么! 石见愤恨地扔下石子,一脸不爽。 宋如玉又望望在一旁端立如松的墨彩,暗中猜度林思贤是不是还有另外两个小厮叫什么笔什么纸的。 这么想着,嘴上也问了出来。 林思贤颇为意外地瞥了她一眼,道:“狼毫和素颜留在京中林府替我整理书房。” 宋如玉大感意外。“我还以为是凝峰和白雪呢!”运笔如凝峰,宣白洁如雪。 林思贤默了默,眨了两次眼才表示赞同:“也是好名,只是白雪这名过于女气了。” 素颜难道不女气? 宋如玉撇撇嘴。 “素,荤素不忌的素,言,言语的言。”墨彩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做了补充说明。 ――靠!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还荤素不忌呢! 宋如玉瞪他,他温和的笑笑,适时提醒:“再不熄火,你的石子要爆裂了。” 手忙脚乱熄了火,宋如玉将石子一个个夹出来,扔到一旁的废布上。待擦干净石子上的炭灰,又将这些热乎乎的石子逐个摆放在已经烧好地龙的地板上。 她试着踩了踩,不行,脚下打滑,因为地板太平整了。这里又没有水泥…… 难道一定要将石子埋在沙子里只露一个头?可这寒冬腊月的,总不能连沙子也炒热了吧…… 宋如玉拧着眉,视线在房间里扫视一圈,突然就有了主意。 ------------ 第二十四章 初试 “要我光着脚踩在这石子上?”林思贤瞪着地板上铺着的旧棉被,棉被中躺着上百颗小石子,正是刚才宋如玉烧热的那些。 “对啊!既然不能用针,用这样的方法来刺激穴位也是可以的。”宋如玉以前念的大学宿舍楼前方花圃中有好几条小径,就是这种铺了石子的道路,每到夏季天气热了,吃完晚饭休息了一会她就喜欢光着脚在那石子路上来回走几趟,结果读大学这几年她还真没生过什么病,偶有伤风感冒也只流两天鼻涕就好了,药都不用买,只记得晚上睡觉前她有用热水泡脚,狠狠地发了一回汗。 上课的时候老师也说过,偶尔刺激一下脚板的穴位对身体大有好处。 于是,林大公子在她的殷殷目光下踩到了石子上,结果不到一秒钟,立即吭吭哧哧的缩了脚,身子往旁一歪,石见和墨彩赶紧搀扶着他退到了椅子边上,安抚着让他坐了下来,一个揉腿一个端茶递水的忙得不亦乐乎,继而又愤恨地朝始作俑者投来不善的目光。 石见看公子眉头紧蹙,一个劲地说脚板痛,他也好奇地脱了鞋子踩上去,才站了一会立马跳下来,转过身指着宋如玉怒斥道: “恶毒小人!明知道公子腿脚不好还要用这种法子来捉弄他!就连我一个正常人穿着袜子踩上去也受不住,何况是公子!真不知你是怎么进神医门的!心肠忒坏了!真应该凛了老夫人将你赶走才是!” 宋如玉面色一沉,眸中闪过一丝怒火。 又是这样!这两天只要房间里弄出点什么风声,老太太必会派人来问询,在那些老成精的婆子和大丫鬟的眼皮底下,她压根就不能施展开手脚来真正为这家伙做康复治疗!因为只要林府这个乖孙稍有一点不情愿,大家伙立马宠着他不再让他吃苦受罪了! 难怪就连神医出手也无法治好这朵孱弱的娇花!压根就是被宠坏了! 宋如玉黑着脸走上前推开这两个碍事的家伙,抓起林思贤的左脚捏了捏,他既怕痒又难受地缩了缩,看到某人脸色不善,便忍着,没有朝她脸上踹去。 据观察,林思贤的饮食起居很正常,唯一不足之处就是锻炼太少了,特别是腿脚的锻炼,因为他压根就不怎么走路!每次出门都是坐软轿,偶尔行走也有石见和墨彩搀扶着,左脚基本上没用力。虽说每天早晚都有泡脚和按摩,只是这样的效果并不大,因为不运动肌肉就不会得到锻炼,骨骼也不会得到有效的刺激而成长,长此以往只有越来越虚弱,越来越矮挫!她今天只是在他身上几个穴位上使巧劲按捏了一番,这厮就虚软无力了!自己一个九岁孩童都能轻易制住他,以后他出社会了还怎么混? 宋如玉忍了忍,看对方一脸疲惫和难受,便没舍得再教训他。她脱了鞋袜站起来,直接踩到那些小石子上走了好几个来回,在石见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中又走回来,穿好鞋袜,挺直了身板站到主仆三人面前。 “若是不想自个腿好就直说,从明儿开始我再不烦你!”宋如玉微微抬起下巴,不屑地睨着他们。 “你――”石见站起来想要推开她,宋如玉身子虚晃一下,从他腋下钻了过去,回身一脚踹到他膝关节后,石见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朝前扑去,整张脸都盖在了地板上的旧棉被中。墨彩看得冷汗直冒,再偏上一尺,没准这厮就会被石子磕掉门牙了。 林思贤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黝黑的眼眸更显深沉,薄薄的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线。 “这里就我们四个,有什么不雅的举动或是丢脸的行为也不会被外人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要你们不大惊小怪咋咋呼呼的,老太太和夫人那里根本就不会知道吧?”宋如玉不屑地哼了哼,开始收拾自己的小药箱。 一只手横过来挡在了药箱上。 “九个月。” 宋如玉不解地抬眸看他。林思贤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慢说道: “我只有九个月的时间。明年中秋之前,若是我不能正常行走,你也不用回神医门了。” *** 进入腊月,天气越发冷了,虽说外边没有下雪,屋内地火龙却是烧得旺盛,整个房间暖烘烘的,斜靠在窗前软榻上的男孩一手执着一本医书,一手支起撑着左颊,眼皮耷拉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几乎没有睡过去。 满头大汗的林思贤双手撑着腋下的木杆,努力转动着身子,打算再走一个来回,只是当他回头看到闲得几乎长蘑菇的某人昏昏欲睡的样子,心里又不淡定了。他一手拽着木杆,弯下腰来拾起一块小石子,抬手,朝窗前扔去,准确无误地砸到了某人身上。 “啊!谁!谁砸我?” 宋如玉一下子惊醒了,睁大眼睛朝房间里一扫,目光落在正扒拉在简易双杠上的林思贤身上。后者小脸阴沉,不爽地瞪着自己。 她立即绽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笑眯眯的说:“什么时辰了?”转过脸望望窗外天光,自问自答道,“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着从榻上爬下来,穿好鞋子,快步走至林思贤面前,搀着他一边胳膊将他送回内室,又跑出门外喊了一嗓子,将在耳房中烤火的石见和墨彩唤了过来,替他们主人换衣服擦身子。 待两个小厮侍候完小主人的换洗工作,一个拿着脏衣服出去了,一个端了茶水点心上来。宋如玉看林思贤掂了点心要往嘴里送,赶紧制止。 “别!现在吃了东西,还得等好一会才能趴下来呢!不若我先替公子按摩,待筋骨舒缓了再进食不迟。” 林思贤犹豫了一会,将点心放回盘中,只小小口喝了一点清水,依言趴了下来。 宋如玉熟练地掀开他腰际的衣物,又将裤子拉下来些许,露出对方纤瘦的腰肢。 这家伙!燕窝鱼翅的吃着,也没见养出肉来! ------------ 第二十五章 别扭 宋如玉暗暗啧了一声,心理有些不平衡,将一旁锅里蒸煮好的药袋子拎起来扔进托盘中,以手试探待温度降得差不多了,就抓着冒着热气的药包搁在林思贤腰上,林思贤轻轻嘶了一声,后背肌肉颤了颤,忍住了这热烫的玩意。 “看好了,先搁在这里按压一下,再逐渐往上、下、左右的移动,动作一定要快,力道适中,每次只按压这么一息的时间,不快点你家公子要被烫着了。”宋如玉一边示范一边详细解说,石见和墨彩在一旁看着频频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生怕错漏了什么细节。 “待你手上这药包温度凉了,再换锅里温着的。”宋如玉示意一番,在换第二包药的时候换墨彩接手,结果这家伙动作慢了些,林思贤被烫得差点没跳起来!墨彩赶紧将药包拿开,一看,公子腰际的皮肤红了一圈。 他吓得赶紧跪下磕头认错。林思贤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瞥了他好几眼,将这痛楚忍了下来,伸手一指,没好气地说:“你来!” 宋如玉哀叹一声,双手裹上布条继续工作。 没有胶手套真是不方便,这几天她的小手已经被药水泡得都发黄了! 其实这个腰脊的按摩原本不在计划中,就连神医和林知义也没有明确一定要做到这一步,只是宋如玉观林思贤的行走姿势以及日常作息有些不合理,便擅自做出了决定。原因无他,这孩子长年累月的坐着,要不就是歪在榻上看书,站立行走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看他走路的时候有些往左倾斜,为了防止孩子的腰脊长歪影响他日后的正常行走,她不得不从脑子里搜索前世的记忆制定了这一系列措施,最后又求到了莫轻扬头上,替她配置好药剂。 如今已是年尾,再过几天她就要回家过年了,虽说停止那么个把月的不理会这茬也没啥,可是,本着尽善尽美的原则,宋如玉觉得还是按部就班的给病患做康复治疗才好,缺一个环节她总觉得会影响最终结果。 所以她就尽心地教两个小厮一系列工作流程,没想到这两个看着成熟,实际上却是压根就定不下心!让他们侍候笔墨和衣食住行等日常工作还行,可是只要跟医药工作扯上关系的,态度突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变化,怎么教都教不会! 莫不是害怕出事了担责?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宋如玉有些懊恼自己多此一举。 “咦?小玉,你还在啊?我以为你已经回家准备年货了呢!” 林知义前来窜门,看到同门师妹很是高兴,只是他这话让某人心中不痛快了。 看那两人愉快地聊着自己却插不上话,偏生宋如玉的手也没闲着,依旧拎着药包在他腰后按按捏捏,几乎没怎么看他,林思贤冷哼一声,凉凉地说道:“二弟,怎么不到二太太那里去请安?听说黄姨妈带着婉莹表妹来了。许是长途奔波旅途劳累什么的,婉莹表妹身子正有些不适呢!刚好你也放假回家过年了,得空就去看看,姨妈和婉莹表妹一准感激,会记住你的好的!” 林知义嘴角抽了抽,刚要搭话,宋如玉却将他拉了过去,指着锅里剩下的最后一包药,道:“砚台和墨水笨手笨脚的侍候不好你堂兄,你来示范给他们看看!”因对那两只心里不满,干脆连名字也给人改了。 墨彩和石见心虚地低下头,拿眼角余光偷偷看公子。 林思贤斜睨他们一眼,他们立即又低下头去,装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 林知义正愁没有借口怎么跟二太太解释,立即应了下来。只要不用去应付那个呱臊的姨妈和娇弱的表妹,什么都好说! 看林知义动作熟练的替换下自己的工作,宋如玉满意的点头,道:“这下我就放心了!过年这段时间也不愁没人给你堂兄按摩腰肢了。” “啊!原来你对我这么热心,是为了要我替你干活啊!”林知义夸张的怪叫。 “说什么替不替的!难道他不是你家人?”宋如玉习惯性的拍了他肩膀一下,看着很是亲切的样子。 林思贤眉毛一跳,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 这家伙,平时对自己又吼又叫的,就差没拿刀威逼自己了,对着别人就这么和颜悦色…… 他抿抿唇,板着个脸开口了。 “谁准许你过年不用来了?既然说好了,就要坚持!我又不是没付钱给你!” 大伙儿一愣,纷纷看向宋如玉,林知义更是焦急地朝这个不知脑袋抽了哪根筋的堂兄猛使眼色。 宋如玉沉下脸,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慢慢收拾整理自己的东西。 林思贤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正懊恼着要怎么补救,看到宋如玉这样冷淡的反应,心中更是不喜,居然失态地用手指着门,嚷道:“走!都给我出去!”最后还忿忿地捶了捶床。 石见和墨彩有些心惊,公子这是又恢复到半年前那暴戾乖张的脾气了啊!明明最近好不容易露出笑颜了……他们求助地看向二公子。 林知义头痛地不知要怎么安抚,又该安抚哪个?本着患者最大的原则,怎么样都不能说堂兄做错了,可又不能让小玉心存疙瘩,只得拉下脸,上前跟宋如玉又是作揖又是赔罪的,言道:“思贤哥哥许是累了这半日,心情不大好,贤弟莫怪。千错万错都是愚兄的不是,愚兄不应该贸然打断你们的。待你家去,愚兄一定会好好替堂兄做康复治疗的。” 宋如玉斜睨他一眼,又望望趴在榻上赌气不看自己的某人,真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相处这一个多月,她多少也摸清了这厮就是一欺软怕硬又强势霸道的主,偏生又带着一股傲气,似是这个家里其他兄弟姐妹都不如他的样子,就连祖母婶婶等长辈也宠着他,所以才造成了他一但不顺,自卑指数飙升得比其他任何人都快,说白了也就一自大又自卑的别扭孩子。 这样的像小太阳小皇帝似的娇宠着长大的娃,上一世见多了,宋如玉压根就不与他一般见识。但是,必要的教训还是有的。 ------------ 第二十六章 回家 “你们先出去,我与他交代一些事情。”宋如玉盖上药箱,缓和了语气说道。 大家看她面色平和,都松了一口气,依言退出。墨彩还体贴的关上房门。 看着窗外的人影移至隔壁耳房,宋如玉眼睛一眯,缓缓踱至榻前,低垂着眼,看向某人。 林思贤正昂着脸瞪她,突然对上对方狡黠的眼眸,心里觉得有些不妙,遂出声问:“干什么?” “不干什么,看看你的腰脊。”宋如玉一脸诚恳地说。 林思贤觉得有些莫名,却也老实趴好了,不想对方突然握住一团东西堵住了自己的嘴,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屁屁上一痛,一种又尖锐又麻痹的感觉瞬时传来! “唔――!”林思贤痛得眼泪都飚了出来,立即撑起身子想要翻身坐起来,宋如玉哪里肯让他挣脱,小腿儿一迈,跪坐到他背上,右手死死按着堵在他嘴里的手帕,左手却是手起针落,飞快地在他挺翘的屁屁上连扎了十数下! “呜呜……”林思贤痛得脑门直冒汗,四肢不住扑腾,最后方想起来要扯掉嘴里的东西高声求救,不想却被戳中了身上某处穴位,身子一软,整个人陷在软榻中,胳膊上的麻筋也一抽一抽的痛,想捉住那只捣乱的小手都使不上劲! “呜……呜……”他泪眼汪汪地摇晃着脑袋,无声地求饶,两只手可怜巴巴地捉住了一截衣袖,拼命往外扯。 宋如玉收回银针,神清气爽地从他身上翻了下来,顺便将他嘴巴里的手帕扯了出来,一看,湿漉漉的都是口水,不屑地随手一扔,赶紧将银针收到药箱里,然后又坏心眼地拍了拍他刚遭受“重创”的屁屁,在对方一颤一颤的哆嗦下笑呵呵地说道:“我走了!不要太想我啊!过完年再来看你!”而后她背起药箱,无比迅速地窜至门前,溜了。 小样!整不死你也要叫你脱一层皮! 宋如玉心情愉悦,迈着轻快的步伐麻溜地走回自己专属的厢房,背上早已打包好的包袱大大咧咧地走出院子,顺着已经不陌生的长廊离开了林府。期间遇到林府的仆人还会客气地喊一声“宋公子”,别提她心里有多爽快了!至于小金主会作何反应,那也是年后的事情了!反正她这段时间得到的赏赐也不少,就算那家伙赖掉她的诊金,她也不亏!至于告状神马的,她才不担心呢!那家伙那么好面子,肯定不敢说出去的! 林思贤哭了好一歇,才想起来喊人捉住那个小混蛋,只是想想自己这样一张哭花了的脸叫人看到有些丢脸,便又歇了这个念头。抽抽嗒嗒的掉了好一会金豆子,他才慢慢缓过劲来,想着刚才无端端遭受的不明之冤,感受着屁屁传来的那种刺痛钝痛又火辣辣的痛觉,逐渐反应过来,自己被针扎了…… 原来,针扎的感觉是这样的…… 林思贤脸色阴晴不定,一双眸子幽深幽深的,漆黑的瞳仁深处隐隐冒出两团怒焰。 ――宋玉!你给我等着! *** “婶子,我回来了!” 宋如玉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回了上尧村,手里提着一坛老酒,两条肉。当她远远的看到林家小院外新砌的高高的院墙的时候,心里就不淡定了,小心翼翼进了门,看到院子里翻修一新的砖瓦房,以及平整过的地面,更是惊呆了,就连张氏什么时候接过了手里的酒坛子和猪肉都没有注意。 “小玉回来了!”在房间里忙活的林家三个宝探出脑袋,欢快地围了上来。 “怎么样?林家少爷没有为难你吧?”“每天干活辛苦不辛苦啊?”“那些下人有没有欺负你?若是有人不长眼,你给我说一声,下一回我去镇子上看到他一次揍他一次!”三人围着小玉,叽叽喳喳地插着话,替她提药箱的提药箱,背包袱的背包袱,最后空手的二宝直接牵了她的手,拉着她来到新建的西厢房,指着中间的那一间说:“呐,这间是单独留给你的!我们胡乱收拾了一下,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再一块帮你拾缀拾缀!” 原本西厢房只有两间土胚房,这一重建,就扩建为三间了,每一间的格局都是一样的,比原先的大了四五个平方,窗子也宽大了,采光条件好了很多,这会看着房间里还亮堂呢! 只是,宋如玉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她瞒着林家人埋下的那几件东西…… 饭毕,宋如玉乖觉的争着去洗碗,被张氏坚决的否定了,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吩咐三个宝带着小玉好好参观一下新房。宋如玉脸皮僵硬的抽了抽,没再坚持,跟着三个哥哥走了。 待林大勇抱着烟杆子出门遛弯去了,宋如玉才找着机会摆脱三个宝,悄悄溜进了正房。 “来了。”坐在灯前缝衣裳的张氏看到她,点点头,示意她上前坐在她身旁,宋如玉乖乖照做,颇有些忐忑地看着张氏。 “噗嗤――”张氏放下新裁的衣裳,看到小家伙拘谨的小模样不由笑了,“婶子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你还怕婶子不成?”说着转身,进入西厢房摸索了好一会才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蓝色印花小布包。 她一层层抖开布包,连着里边的红布,很快就露出几件银饰,在灯烛的火光下闪耀着明亮耀眼的光芒。 张氏将那几件银饰连着布包一块递到宋如玉跟前,轻轻搁在了桌子上。 “看看,是不是少了什么。”她没有问“是不是你的”,而是问“少了什么”,宋如玉一直提着的心却是放了下来。 “婶子――既然你都发现了,就继续帮小玉保管吧!你也知道我忘性大,没准过两年就不记得有这回事了。”宋如玉撒着娇,将银项圈银手镯包好,又一把塞进张氏怀里,而后自己却是快速跳起来,朝门边冲去。打开门准备溜走的时候,她转过身,一本正经说道:“那是我爹娘留下的东西,原本也没想瞒着婶子,只是害怕银财外露给婶子惹来麻烦,这才将它们埋在了屋子里的墙角下……” ------------ 第二十七章 赠酒 看张氏一脸平静,宋如玉不晓得她心中是怎么想的,只得继续招认。 “我也不知道是纯银的还是镀银的,早前便没敢拿出来现眼,总归是个念想。婶子为人,我信得过,只是害怕几个哥哥不知事露了嘴,这才……”她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似是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快速说了一句“总之就拜托婶子替我攒着身家和聘礼了”,之后跟只猫似的溜了。 “这孩子!还怕婶吃了你不成!”张氏看着已经紧紧关上的门板,无奈地摇摇头,将银饰包好又收了起来。 秋收后翻修新房,工匠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干活,突然从地里挖出这么一包东西也着实吓了大伙儿一跳。幸好这院子屋舍是分家后自家起的,若是在老宅大院里挖到这玩意,还真不好说清归属问题了。当初看到这几件做工精细的银饰的时候,张氏立即确定这是小玉带来的,便不动声色地收好,就是他二婶听到风声上门来要求看一眼和分一杯羹并指天骂地地说是老人留下的东西大房不能就这么昧了去,她也没搭理。最后孩子他爹只是问了一嘴儿,张氏也直言说是小玉的给搪塞过去了。眼下看来,这事自己做对了。 且不管小玉谜一样的身世,单看他的见识见地以及这一年自家发生的变化,她就不能亏待这孩子,不管有什么事,只要不是涉及身家性命的,她都该替他兜着揽着。而且这几年城里镇上也没传说有哪家大官被抄家发卖家眷什么的,小玉断不可能是罪官眷属。他既然有顾忌不肯主动说,自己也不打算追问。就这么着吧! 于是,日子照旧平滑的往前推移,很快就到了小年夜。 “小玉啊!这真是今年咱们新酿的葡萄酒?” 林大宝砸吧着嘴,闻着杯子里浓郁的酒香,小小口地抿了一口,立即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张氏看他这样,笑着拿筷子打了他的手一下,嗔道: “哪有你这样的!你爹还没开始动筷子呢!” 端坐主位的林大勇笑呵呵的点点头,“吃吧吃吧,人也到齐了,咱家没那么多规矩。也给二宝三宝倒一杯尝尝!” “他爹!孩子还小呢!”张氏满脸不赞同,只是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小玉面前也摆着一个茶杯,杯子里早就斟了半杯青白的酒液,拒绝的话又说不出来了。真论起来,小玉比三宝还小上几个月呢! 于是,一家子吃吃喝喝,虽说没有夜光杯衬着这葡萄美酒,这酒也没有镇上酒馆里卖的那种玫红色的葡萄酒好看,众人倒也喝了个尽兴。结果,大家错估了这酒的后劲,二宝三宝饭后就直嚷头晕,歪歪扭扭地给大哥送回房洗洗睡了。小玉倒是神采奕奕,双眼晶亮地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好点子,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静静思考着。 第二日除尘,一家子都忙活着没有外出。到了腊月二十五,宋如玉跟张氏打了声招呼,带着林家三个宝,坐着由村长家借来的牛车到洋槐镇上去了。 进了城门,林大宝赶着牛车绕道先到林府大门前停车,看小玉拎着两个酒坛子由侧门进去,心里有些忐忑,咂摸着昨晚加今天早上一路上小玉教他说的那些,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便跟两个弟弟商量了。 “二宝,你说,小玉将这事全推到哥哥身上,是个啥意思?” 一路上二宝三宝也跟着听了不少,自然知道小玉这是想将自己哥哥推出来当这葡萄酒的酿造师傅,虽说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也许真像他说的是因为不想一心二用,而且他长年累月的往山上林府两头跑,也确实是腾不出手来弄葡萄酒,便好言安慰自家大哥。 “小玉弟弟这么吩咐,哥哥照做就是了!” “是啊,反正这酒也是哥哥摆弄的时间多,小玉不过是在一旁指点顺便搭一下手,当初成不成的谁也不敢肯定,哥哥却是秋收摘葡萄的两不误,小玉也许是觉得哥哥太辛苦了,便将功劳都推给哥哥了呗!” “说不定以后还会酿更多的酒,得哥哥一个人担着,小玉却是不好分心顾着这边的。”毕竟,神医门的弟子怎么可能以酿酒为主业,他们两兄弟又要读书,平时到葡萄收获季节了帮忙打下手还行,可各项准备事宜和主要活计还是得落在大哥身上的。至于爹娘,一个管着田地一个顾着家里,也唯有大哥最合适。而且,他们隐隐觉得,小玉这是在为大哥铺路。 兄弟三人正商量着,林府侧门却是打开了,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带着两名小厮出来,怀里抱了好几个匣子以及布匹。看到他们,那管事满脸堆笑地靠了上来,语气温和地请三兄弟进府,说是老太太要看看他们。 给几位太太奶奶拜了早年出来,几个孩子还有些兴奋,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被房间里的暖气熏热的。 待离开了林府正门这一条街,兄弟三人才从刚才梦幻似的经历中回过神来,看着车子上堆放着的各色礼品,又伸手摸摸自己口袋里塞着的几个绣花荷包,硬硬的,有些好奇里边装的是什么,又害怕在这大街上打开被人看了去惹来盗贼,便小小声交谈起来。 “哥,你说,咱们还到集市上不?”三宝眨巴着眼睛,扭过头望望自己手边的几匹用油布包裹好的布匹,小脸上露出“赶紧回去我不想逛了”的神色来。 二宝笑呵呵的轻拍他脑袋,道:“不逛集市,娘吩咐要买的糖和盐,你上哪去变出来?”只是他放下来的手碰触到脚边堆着的大小礼盒的时候,又有些犹豫了。拉着这半车东西去逛市集,确实太打眼了些。而且他们要采买的物品也不是真的紧缺,只不过是长长一个年节,天儿又愈发的冷了,过年的时候大家都懒怠出门走动而已――除了给各家拜年。 林大宝慢吞吞地赶着马车,回头看看弟弟们,又望望行色匆匆的路人,正拿不定主意,宋如玉却突然指着路边的一排铺子,道:“既然拉着东西,就不上集市了。就近买不就行了。” ------------ 第二十八章 过年 兄弟三人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看到街边有几个铺子还在开着,想是临近年节,街坊们都趁着这个时候出来采办家里的一应用品,几个铺子中居然都还有不少顾客在排队等着买东西。 像这样的杂货铺米粮铺酒铺小吃店什么的几乎每隔几个街区就有一片,方便住在附近的居民购物,物品价格却是比市集上的偏贵一些。 林大宝有些犹豫,只是想到这一年家中日子好转,不像过去那样紧巴,便也同意了。他将马车赶到路边一处围墙下靠好,将缰绳和马鞭交给二宝,正准备下车,不想小玉却拉了三宝麻溜地爬了下来,冲他笑嘻嘻的说:“大宝哥就在这里看着车子嘛!我们去买东西!”说完也不等他同意,转身就跑了。 “哎——小心些!”林大宝想追上去,只是看着车上只剩二宝一人,又堆着半车的东西,想想也不放心,只得无奈地摸摸头,又爬到车辕上坐好了。 *** “公子,这就是小玉家送来的果酒。您尝尝。” 石见打开酒坛封口,拿一只长柄银勺舀了小半杯酒液出来,捧着杯盏小心翼翼地递给林思贤。 屋子里飘溢着清甜的酒香,浓郁甘醇,说不出的好闻,引得两个小厮直咽口水,巴巴地看着自家公子。 林思贤接过杯盏,将杯口凑到鼻端闻了闻,小小口地抿了一口,神情一怔,又喝了一小口,砸砸嘴巴,最后居然昂头一口饮尽。 “再倒一杯!”他抿抿唇,回味着唇齿间的香甜芳郁,将杯子递给石见。 “公子,老夫人交代,不可以喝太多的……”墨彩小小声劝道。 “啰嗦。你们是来侍候我的还是去侍候祖母?”林思贤不满地瞪着他。墨彩赶紧闭紧嘴巴,不说话了,只是一脸委屈地看着公子。 林思贤又饮了一小杯,脸色逐渐泛红,眼神也有些迷离了。幸好他没有继续追要下去,只是搁下杯盏,轻声道:“他们有说这是什么酒么?” “好像,说是摘了山上的野葡萄酿的。”石见努力回忆着刚才送酒来的那个姐姐的话,回答道,“说是在他家后山上有一片野生的葡萄藤,结的葡萄一直都是青的,没见红过。” 所以酿出来的酒液才会是青色的。 林思贤盯着桌上的酒坛,回忆着在京城跟友人曾经偷尝过的那些据说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玫红色葡萄酒,以及父亲得到宫里赏赐的一小坛子葡萄酒的时候脸上那自得的笑容,不由微微眯起眼睛。 ——这味道、口感,极其相似,甚至更为甘醇,他们家是如何做到的? *** 这个年过得富足又热闹,虽说这两年卖酸笋得了一笔意外之财,大大改善了林家的生活,宋如玉却并未觉得骄傲和满足。因为她知道,明年,或者后年,林家必定守不住这笔财富。也不是她乌鸦嘴,只是冲着村里人看他们的眼光以及背后的窃窃私语,还有林二婶那大舌头,附近乡村必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酸笋的事情,然后偷偷模仿的,自家尝试着腌制的,说不准哪天就有聪明人琢磨出来这个法子了。 果然,年初二,张氏夫妻带着三个宝去给舅家拜年,初三回来的时候,张氏脸色就有些不自然。 宋如玉装作一无所觉的样子,照旧研习医书,练习毛笔字。 直到年初八给各家都拜过年了,看张氏还是没有要说的意思,只是脸色越见憔悴,宋如玉忍不住了,找了个时间避开那爷几个,开门见山地问:“婶子,我看你这几天脸色不好,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事。你跟我说说,没准我能替你想出法子来。” 有病没病她大体上看得出来,张氏身体健康得很,这压根就是心里有事。 张氏看着她的眼睛,也没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只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疲累地说:“小玉啊,婶子还真是遇上难事了。”只这一句,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她不时地蹙起眉头,似在思考,很是犹豫不决,好一会,才小小声赔罪,“婶子有件事要对不起你了。” 宋如玉抿抿唇,道:“可是那酸笋的事?” 张氏一惊,抬眸看她,双唇翕动着,大概从对方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便安抚着说道:“若是你实在不愿,婶子还是能推掉的。”家人只是跟她提了要求,她还没答应,不算违诺。 宋如玉却是朝她露出笑颜,轻描淡写地说:“都是亲戚,又是婶子的至亲,婶子想要帮扶一把也没什么。可是婶子你得想好了,这一帮扶,这技艺就守不住了,日后若是流露到各家各户那儿去,婶子想要再拨得头筹卖个好价钱就不太容易了。” 张氏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为难,“钱多钱少另说,只是,这是小玉家的祖传秘方……” “那是我用来唬人的。”宋如玉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若非这样说,一开始婶子你可会信我?” “这孩子……” 张氏是不是要将那法子告诉旁人或是自己入股了跟人合作扩大经营,宋如玉已经不太关注,这种家族式的小作坊小本经营,技术含量又不高,泄密的可能性太大了。他们也许能赚到钱,但不会太持久,兴许今年夏天出笋期没过完村里就有人会自个弄了。觊觎的人太多,一家独大的情况是最不可取的,就此卖张氏一个好也好!让张氏在娘家人面前长长脸,日后林家若是遇到事情求到那边也会关照一二,只不过…… 这葡萄酒的酿造法子说什么都不能再泄露出去!反正最关键的那一步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就看林思贤他家是不是会上钩来找自己合作了! 宋如玉又开了一坛酒,拿个长勺舀出一小碗,尝了一口,觉得比之前开的那几坛都更甘醇涩口,却是回味无穷,比之那些特酿给女子饮用的甜腻果酒更接近后世的葡萄酒液,心中满意地点点头,封好酒桶盖,捧着那个小碗美滋滋地出去了。 “小玉,林府来人了,说是要见你。” 刚从地窖里爬上来,林大宝接过她手中的碗,说了这么一句。 ------------ 第二十九章 好险! 宋如玉一怔:这么快?这还不到元宵节呢! 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总不会是为了葡萄酒的事情吧……离着山里的野葡萄成熟还有好几个月呢! 她暗自嘀咕着,拍拍衣服上的灰土,又整理了一下衣襟,捋了捋秀发,这才快步往前院走去。 来的是墨彩,看到她出现,立即在脸上堆了笑,先是谢过他们送去的那两坛子葡萄酒,客套了几句,又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封帖子。 “明日就是元宵佳节,我家公子欲邀小哥前往镇上一同赏灯,望玉哥儿赏脸。” 宋如玉接过帖子打开看了看,跟墨彩说的一样,不过详细写上了时间和地点。 洋槐镇每逢元宵中秋两节都会在镇中心的主干道平安街两旁摆上长长一里路的花灯,大部分是镇上各家大户出资请匠人扎的,也有些中等富足家庭自个家里扎好了摆出去添一份热闹的,届时还会由随机抽选出来二十名大众评委和各大家派出来主事的管事为花灯做出评比,夺得头筹的那家还会得到赏银呢! 去年元宵和中秋宋如玉都有去看花灯,对这些规矩略有耳闻,只是每一年扎出来的灯大同小异,抢眼的也不过那么三五盏,还都是打着林陈王三大家的名号,摆明人家钱多好办事嘛! “可知今年贵府出了什么新鲜花样?”宋如玉好奇地追问。别又是像去年中秋那般扎一只肥大的玉兔啊!那样抢眼是够抢眼,可也太没技术含量了…… 墨彩自然知道去年家里小少爷执意要的那只两人高的大胖兔子灯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公子说,天机不可泄露,玉哥儿去了就知道了。” 双方又寒暄几句,在得到宋如玉一定会去的保证,墨彩拿着张氏硬塞给他的一些自家腌制的泡菜和林大勇自山上打回来的两样野味,心满意足的走了。 次日,元宵佳节,早早用了晚膳,林家阖家出动。 因着前往镇上的人家很多,到了跟邻村的岔路上更是遇到了相熟的亲家亲戚什么的,家里孩子稍大些的人家也不坐马车了,全都走路。宋如玉和林家几个宝自然也不能免俗,反正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这一路上人这么多,便是天黑下来想要迷路都难。 到达城门的时候,自然有守城的兵士分流人群维持治安,幸好林府的马车早就候在了一旁,石见很是热情地吩咐车夫将林家几口人拉进城,到了长安街头将林家人放下,然后引领着宋如玉往大街正中的一珍轩走去。林大宝几个很识趣的不再跟着,只跟宋如玉商量好何时何地碰头一块家去,又客气地跟石见推辞了几句,两下里便分开行事了。林三宝像只脱缰的野马,拖着二宝走得飞快,一脸兴奋地扎进人堆里,急得张氏在身后大声吩咐着什么,又推林大宝赶紧跟上弟弟们的步伐,然后又去拖拽林大勇的衣袖,嗔怪他不管儿子。 宋如玉站在酒楼门前,有些羡慕地望着他们。 “你养父母家对你倒是好。” 身后,传来一个温润柔和的声音,话语中亦带着一丝丝的羡艳。 宋如玉转过脸,看着对方红润了些许的脸色,笑道:“确实很不错。”不过,再好,也抵不上亲生的。说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满是好奇地盯着他的腿。 林思贤轻哼一声,转身,迈开步伐,不紧不慢地进了店堂,往楼上走去。 在平地上行走,他的左脚还是有点颇,却不太明显,只在上楼梯的时候看得出左脚曲起膝盖有些困难,白皙的手握着扶栏也十分用力。 宋如玉微微眯起眼睛,正琢磨着要不要开春后结合针灸给他治一治,就听到楼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楼梯转角突然窜下来一个人,狠狠撞了在前方引路的墨彩一下。墨彩身形一晃,差点没摔下来!幸好他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栏杆,这才没有一头朝下栽倒撞到公子身上! 他捏了一把冷汗,尚未回过神来呵斥那个莽撞的男子,那男人却又继续朝前奔窜,还大声嚷嚷着“让开让开!”,然后甩开臂膀一把推开跟在墨彩身后的林思贤! 林思贤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他瞪大了眼睛,被那粗壮的大手一推,身子往一侧歪倒,几乎没有翻下左侧的楼梯栏杆! 紧跟在他身后的宋如玉尖叫一声,伸手一把捉住他的衣服下摆,使劲往下一扽,自己趁势往前一扑,伸手抱住了他的腿!反应过来的墨彩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拦一挡,抓住了公子的肩膀,自己却是迅疾地退了两阶台阶,用身子挡住了公子往前跪倒的势头! 所有的事情发生在一瞬间,走在后面的石见来不及多想,一拳头挥起,狠狠揍向那个莽撞的男子! “大胆!撞了人居然还想跑!” 石见挥拳几下子几乎将那人打趴下,宋如玉这才知道石见是会些拳脚功夫的,不由有些讶异。 两人正在楼梯间厮打的时候,二楼楼梯口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大声嚷嚷道:“捉住他别让他跑了!”看到堵在楼梯上的几人,来者一怔,脸上立即堆上笑容,冲着林思贤抱拳作揖,不住地赔礼道歉:“实是不知林大少爷在此,冲撞了大少爷,葛某给您赔礼了!” 墨彩眼皮掀了掀,跟公子介绍这是王家的管事,便回身同样抱拳作揖,口中说道:“不敢不敢。只不知葛管事这是何意……” “实不相瞒,刚才冲撞了林大公子的是西平巷的吴二,因欠了我家银钱又久拖不还,还在年前躲了起来,让葛某实在是心烦。本以为这笔银钱是再要不回来的了,不想今日在这里突然遇上,葛某情急之下便揪住他要他还钱,哪知这吴二着实狡猾,不但拒不承认还将葛某推倒在地上,自个却是疯狂逃窜!” 说着那葛管事叹了一口气,再次作揖,口里一直抱歉说是自家的不是,将人逼急了害得林公子受罪云云,态度那叫一个诚恳,脸色满是惶恐,又仔细询问着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什么的,被墨彩婉言谢绝了。 ------------ 第三十章 混乱 之后一珍轩的掌柜和小二也上前来帮忙,石见以及等候在楼下大厅的林家家仆将那滚地撒泼的吴二给捉住了,五花大绑的给扔在了柜台边上的角落里,葛管事又抱拳又作揖的谢过大家,并承诺日后定会请大家喝酒,这才提溜着那泼皮吴二推推搡搡的走了。 宋如玉暗叹一声:这叫什么事!债主遇上欠债的,还不跟仇人相见似的? 心里颇有些同情那个不知要不要得回银钱的管事。 一珍轩的掌柜又给众人赔礼,并承诺今晚一应费用打个对折,又吩咐小二替众人收拾打点好,该坐楼下候命的依旧在楼下喝茶,墨彩和石见搀扶着林思贤进了二楼雅间。宋如玉紧随其后,看对方一脑门子冷汗地坐了下来,以为他伤到腿脚还是什么的,便紧张地询问: “是不是扭着腰或是腿脚?”说着上前就要查看。 林思贤摆摆手,在桌子下伸直了腿脚晃了晃,轻轻吁出一口气,道:“无事。只是吓了一跳。”现在腿还是软的。他不好意思说出来。 宋如玉赶紧掏出棉布手帕给他擦拭额头的汗珠,又关心地问背上是不是出汗了,要不要擦一擦,对方依然摆手。不知是因为动作过大还是真的被推狠了,他的手在腰上按了按,微微皱眉。 宋如玉十分尽职地上前给他按揉起来。从肩膀一直顺到腰脊,这家伙才缓和了脸色,惨白兮兮的面皮也逐渐红润起来。 宋如玉揉揉手腕,看他开始吃吃喝喝,精神看着还不错,便也用手帕擦了手,掂起一块玫瑰枣糕慢慢吃起来。墨彩很有眼力见的给他们斟茶倒水,石见将屋子里的炭盆挪近了些。 待她每一样点心都尝试过了,看着是不打算再吃了,林思贤轻轻推开窗户,示意她往下看。 “如何,景致很不错吧?” 窗外正是平安街,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原来这一珍轩有两个大门,一面开在长安街上,就是刚才他们上来的这一面,而另一边,却是开在平安街上。只因今晚平安街上要摆灯会,酒楼进出的人多唯恐出什么乱子,便封了这边的门,所有客人都由长安街进出。 饶是宋如玉早有心理准备,仍然眼睛一亮,站到窗前,探出脑袋往外张望,口中啧啧称奇。她确实没有站在高处看过花灯,不管是在过去还是现在。即便是在电视上看过航拍的灯节,也没有这种身临其境的热闹喧嚣。而且,在那个社会,花灯下是禁止摆摊的,就是各个单位街区或是有能力的个人扎好了灯笼贡献给政府,由政府统一安排摆放,看着也很是美观大气,却是少了这一丝活泼的人间烟火气息。 这不,南街头那只腾空而起的花皮老虎灯下还摆着馄饨摊呢!每次掀开锅盖冒起的腾腾热气衬得那只花皮虎如腾云驾雾般,仙气缭绕,别有一番生趣!还有一珍轩斜对街不远处摆放了一地的小灯笼,摊主身后的围墙上也挂了一排排的灯笼,看着最大的也不过是两个人头那么大,最小的却是只得一个拳头大小! 宋如玉看到一群孩子挤了上去,有两个小孩买了两盏看不出形状的灯笼,兴高采烈地提着走了,周围一群孩子立即呼啦啦的围了上去,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她突然想起前年中秋节,林家卖了一个夏天的酸笋挣下了他们不敢想象的银钱,林大勇很是阔气地买来彩纸,自个抽了竹篾给家里那几个小子糊花灯的时候,林二宝三宝那闪亮的眼睛,兴奋地围着爹娘咋咋呼呼,指手画脚的,还有张氏那带着泪光的欣慰眼神…… “怎么,看上哪盏花灯了?我让石见下去给你弄来。” 耳边传来温润平和的声音,宋如玉回过神来,转过脸看他。林思贤正斜靠在窗棂旁,一手支颊,双眸平静地看着底下的热闹繁华。只是那些喧闹,似是与他无关般,入不了他的眼。那双如点漆般黝黑的眸子,映着楼外灯火,闪烁着绚烂的光芒,忽明忽灭的,如天际的繁星,却又根本没有焦距,只是就这么看着,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宋如玉轻轻咽了一口口水,犹豫了一下,道:“要不,我们一块下去看看。”说不定还可以猜猜灯谜扬一下名招来几个小姐的青睐什么的。 墨彩第一个不赞同。“楼下人太多了,推着挤着公子怎么办?” 对哦,这是个问题。鉴于刚才那样的突发情况,若是下面人挤人的乱起来,这家伙的安全是一大问题。 最后,只有石见跟她下了楼。本来就是请了她来让她高兴的,谁叫她是客人呢! 逛了小半个时辰,不可免俗的手里拎了一盏粉彩莲花灯,宋如玉抬头望望一珍轩的方向,提起花灯挥了挥。 正在这时,忽听“嘭”的一声,不知哪个混蛋点了炮仗,街北头的几个大花灯突然冒出火光,燃烧起来! 因着吹的是北风,街头挂的又都是易燃的花灯,火势蔓延很快,居然沿着街道两旁一路烧了过来!顿时,人潮涌动的平安街一片混乱! 惊慌失措的人群互相推搡拥挤着,尖叫怒骂声不绝于耳,还有大大声叫唤着自家亲人孩子名字的,更有一些孩子被迫跟大人分开了,被人潮挤得东倒西歪,有几个年纪小的甚至摔倒在地,趴坐在那里嚎啕大哭。有路过的大人好心的就抱起那孩童往安全地方撤退,也有的只是将孩子推到墙角处不让他们阻路,自个却是快速朝街南口挤去!一时间,街道两旁摆着的夜市摊被推挤得散了架,桌椅板凳小推车什么的都被掀翻在地,面粉糖果小吃更是撒了一地,被成百上千只脚践踏过去,满地狼藉! 两手都拎了东西的石见见势不妙,扔掉右手的物品伸手想要拉走宋如玉,不想一个壮实的汉子突然挤上前,生生将他们俩人给隔开了! ------------ 第三十一章 不安 石见暗道一声晦气,拼命往前钻想要捉住宋如玉,只是汹涌的人潮越挤越多,将他逼迫着往南边儿推去,很快就不见了那抹娇小的身影! “小玉!小玉!”石见大骇,高声呼喊起来! 宋如玉听到了他的声音,只是她的回应被周围吵杂的声音掩盖过去了,眼见着两人越离越远,她机智地顺着人流往回走,慢慢挪腾到街道边,站在了某个封闭起来的商铺前的台阶上。台阶上已经站着两个孩子,一大一小。大的那个是男孩子,看着跟自己一般年纪,女孩子看上去不过四五岁,用红头绳扎着的两个包包头有些散乱,圆润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小鼻子一抽一抽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湿漉漉的,满是委屈地盯着自己。 大概是看到来的人不是她认识的,小女孩别过脸去,靠在男孩子身上又哭了起来。 “哥哥……呜呜……我要娘亲……呜呜……我要爹爹……” 男孩子搂着她的肩膀,一手轻轻拍抚她的头和后背,小小声安慰道:“妞妞不哭,爹跟娘很快就会来找我们了。”只是他眼里隐含的泪光以及一张担忧害怕的小脸显示出他心里也很没底,搂着妹妹的小手有些微颤抖。 宋如玉只是扫了兄妹俩一眼,就又看向着火的方向。 火光很高,已经高过了街道两侧的围墙和部分商铺的门楣,有的铺面是两层的,那火苗居然顺着木质的房檐和立柱往上窜,整个街道估摸着已经烧到了五分之一的地方,正逐渐往南边蔓延。着火的商铺中已经有人朝着火点泼水自救,木头燃烧的哔啵声和冷水淋上去的滋滋声听着很是刺耳,带着阵阵白烟,更是为这恐怖的夜色增添了一股不祥的气息。 隔着一条街外隐隐传来呐喊声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想来是有官兵赶来救火了。 宋如玉悄悄松了一口气,看着火势没有这么快蔓延到这边,她得以松缓了有些抽筋的小腿肚,弯腰伸手想要够着勾起来的脚尖,无奈冬天穿的衣服太厚实,努力了两把还是够不着,只得作罢。 眼看着人潮逐渐减少,有人发现火势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猛烈,脚步也慢了下来,频频回头张望;也有人干脆就停下了,两手抄在袖子中站在那里引颈观望;更有几个衣着寒酸的,直接开始搜寻街道两旁被遗弃的摊位上还能使用的物品。 宋如玉跺跺脚,等那股酸痛劲过去,正打算离开,却突然看到街对面一家商铺门打开一条缝,由门里窜出来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往街道两边搜寻而来。 站在街上的闲人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并不关心,依旧三三两两的聚在那里围观火势。 “你们是不是跟家人走散了?”两名身材中等的男子来到台阶前,和颜悦色地看着他们,慢声细语地询问。 小女孩害怕地往哥哥怀里缩了缩。男孩警惕地看着他们,故作镇定地回答:“我爹和我娘很快就会找来了,不劳大叔费心。” “只是,外边这么冷,乱糟糟的,你带着妹妹在这里等,万一吹了风着凉了怎么办?”左边戴着团帽的男子一脸担忧。 男孩被说中了心事,有些犹豫。 “这样吧,不如你们先跟我们回去,在宁和堂里坐着等待,喝上一碗热热的糖水,去去寒气,我们派人去通知你们爹娘,如何?”右边戴连耳兜帽的男子提出了建议,说着还解下腰间的一块木牌,上书“宁和堂”三个黑漆小字,递给男孩子看。 男孩子接过木牌在手中翻看了一下,相信了他们的话,正要劝说妹妹,宋如玉却在一旁出声了。 “宁和堂是干什么的。” 她装作好奇的样子,一脸兴味的打量着他们。 “宁和堂是个牌名,东家是王家,他们经营了很多铺子,有皮草铺子米粮铺子,有酒楼,好像还有南北干杂铺子。”男孩子将那木牌交还给男子,竟然替人家解释起来。 那戴连耳兜帽的男子高兴得直点头,赞道:“小公子见多识广,实在教人佩服。” 眼看兄妹俩已经完全动了心思,戴团帽的男子又劝说起宋如玉:“这位小哥不一块去坐一坐?”态度很是热切诚恳。 宋如玉眨眨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按着在现代的生活经验思考,若是在那个时代孩子迷路了,一般家长的教育是让孩子找警察,千万不能顺便跟陌生人走!便是路人发现了迷路的孩子,不也是就地等待或是直接报警么?虽说现在这里没有先进的通讯设备上报衙门,可是,也不能保证眼前这两个就一定是好人啊!难道真是家中经常做善事的大善人?往年也听说某某行善人家开粥棚布施救助苦难民众或是发放米粮银钱救济孤儿寡母什么的…… 她抬眸,再次看向街对面,正好看到一个男子抱着一个裹得严实的孩子闪身进了那个半开的门。宋如玉眉头一跳,盯着那门楣上的招牌,“宁和堂”几个大字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乌压压的,像是张牙舞爪的野兽。 “请问,你们怎么通知我们的家人啊?”宋如玉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除了我们,是不是还会有很多小孩会送进去?”说着,她伸手朝街对面一指,又有一名男子抱着一个孩子闪身进了宁和堂。 经宋如玉这么一打岔,站在一旁的男孩子心里也有些打鼓,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这两人,小女孩也吮着手指头,眼巴巴地瞪着他们,等着解释。 头戴团帽的男子左颊皮肉微微颤了颤,笑道:“我们东家最是和善,一年救助的贫苦人家不知几何,小哥四处打听一下,谁人不夸我们东家是大善人?届时往宁和堂门外一贴告示,丢失了孩子的人家自然会找上门来!要不小哥告诉我你们家住何处,咱们亲自上门拜访也可!” 宋如玉没有错过这人脸上流露的不自然表情,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特别是当她看到街对面又走过来一个男子的时候,心里越发焦躁不安! ------------ 第三十二章 摆脱 她突然就走下台阶,站到男孩子身旁,一把捉住他的手,大大声说道:“明哥哥!我家人来了!要不,你先同我回去,待会遇见你爹娘了,再跟他们走?”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的手就走。 那男孩一怔,被拖着往前迈了一步下得台阶,这才醒过神来妹妹还在后头,赶紧甩开宋如玉的手,转过身去将妹妹抱下台阶。 待他们站到了平地上,宋如玉趁那两个男子还在愣神,立即牵起男孩的手疾步往前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朝不远处的两个人影故意大大声的喊道:“哥哥!哥哥!我在这里!”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挥了挥手。 两名男子暗道一声晦气,咬咬牙,想要跟上去看个虚实,却又怕动作太多引来旁人的注意,只得朝地面狠狠吐了一口唾液,面色晦暗地瞪着那个多事的臭小子。 恰在这时,宋如玉回头瞥了他们一眼,看到那两人闪烁着幽光的眼睛正不善地盯着她,不由吓了一跳,立即迈开大步,拖着男孩子飞快地往前走去! “呼……呼……我说,你能不能走慢点。”男孩子使劲挣了挣,没有挣开对方的小手,只得气喘吁吁地开口,“雪儿……走不快。” 宋如玉侧过脸望望已经被拖带着小跑起来的小女孩,脸色红扑扑的,正张着小嘴大口大口喘气,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遂放慢了步伐,然后她放开男孩的手,自己走到女孩子这边,牵起她的小手。小女孩挣了挣,摆明了不愿意,昂着圆乎乎的小脸,不高兴地看着她。 “为何不让我带着雪儿到屋里去坐?”男孩子质疑道,“在屋子里等总好过走在大街上盲目地四处乱转。” “呀,你知道我哥哥没来啊。”宋如玉眨巴着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男孩,脚下却是不停,慢慢往前走着。兄妹俩停顿了一下,还是跟上了她。 宋如玉边走边回头,远远地看到那两个男子已经跟另外一人会合,几人凑在一块不知商量着什么。她转过脸,加快了步伐。 “难道那些人不是宁和堂的?”男孩子还是不死心,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势。 “我不知道呀!就算真是宁和堂的人,可是,谁能保证他们就一定是好心的呢?你就没有想过,万一他们没有通知你的家人,转过身却将你们分开关起来,再过得两日等风声过去就将你们卖到别的地方去?”宋如玉煞有介事地说。 男孩子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瞪着她,大大声反驳道:“才不会呢!王家是镇上最和善的人家,每年冬季天寒地冻的时候,或是遇上灾年穷苦人家衣食无着的时候,他家都会第一个站出来开仓放粮救助灾民!” “哦,这样子啊……那你跟着我走做什么?不怕我拐了你们?” “我……”男孩憋红了小脸,抿紧唇,却是不再开口,只重重地哼了一声,昂头挺胸地大步往前走。 宋如玉心中窃笑。 这就是当孩子的好处了。在周围都是陌生人的环境下,孩子自然是更愿意相信同龄人。没准这臭小子还在想着如果自己敢使坏,他一定能够打得赢自己呢! 好在没让他们担心太久,远远的,就听到了亲人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 “小玉!小玉!”“雪儿!瑞儿!” 其中还夹杂着其他孩子的名字,只是孩子对于自己熟悉的声音更为敏感,那女孩立即扯着哥哥的手,高兴地说道:“哥哥哥哥!是爹爹!爹爹在喊我们了!”说着她立即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爹!爹!我在这里!”一边挥着小手一边撒开脚丫子向前跑去。 宋如玉暗暗吃惊:别看这孩子羞羞怯怯的,嗓门可不小! 男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嘴唇动了动,不知要跟宋如玉说些什么才好,只得加快了脚步,紧张地盯着自家小妹,生怕她在路上摔了。 林家和陈家的搜寻队伍几乎是同时到达的,林家带队的正是石见。 看到宋如玉毫发无损,石见铁青的脸色终于和缓过来,其他家丁也纷纷围上前,嘘寒问暖的,说自家公子如何震怒如何焦急,又是如何派人回林家搬救兵,吧啦吧啦一堆话,无一不是在赞扬林大公子高义,说得石见的脸色又青了,赶紧呵斥了带头起哄的那两个小厮,大家笑嘻嘻地退后几步,给小神医留下缓气的空间。 “我没事。”宋如玉对石见笑笑,又团团作揖向大家致谢。 “走吧。公子还在等你。”石见绷着脸,一副便秘的样子。 宋如玉不怀好意地干笑两声,支起手肘捅捅他。“公子罚了你多少,我赔你一坛子葡萄酒。” 石见那棺材脸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却又赶紧绷紧了,抿着唇,点头。“不多,罚了半年薪俸另加十大板子。”说着,还抛出两个幽怨的小眼神。 嘶――罚得还真够重的。林思贤那个小别扭。 宋如玉砸吧砸吧嘴,只想着见过林大少爷之后赶紧跟林家三宝汇合,好一块家去,却在这时,一旁上来一行人,十分友好地唤了一声:“这位公子,请留步。” 宋如玉转过脸看去,却是那对兄妹的家人。出声的是一名身材适中,长相儒雅的年轻男子,他手上抱着的,正是那名唤雪儿的小女孩。女孩对上宋如玉的视线,有些害羞的将小脸凑到了自个爹脸上,轻轻蹭着,一双小手紧紧圈住她爹的脖子,不肯松开。 男子朝宋如玉绽露一抹温和的笑容,颇有些无奈地说:“小女无状,公子莫怪。” 石见显然认识这人,抱拳作揖,口中笑称“陈老板”,宋如玉也跟着朝对方行礼,大大方方地做了自我介绍。 “今日多亏了宋公子机智,护得我一双儿女周全,陈某感激不尽。”陈盛宏十分诚恳地道谢,并吩咐自己的儿子代为向恩人致敬,一旁紧跟着的小男孩陈瑞上前一步,依言恭恭敬敬地朝宋如玉行了个大礼。 ------------ 第三十三章 议论 宋如玉赶紧摆手,道:“举手之劳,小玉不敢居功,也是贵公子聪慧,机智应变。” 陈瑞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睁着一双黑乌乌的眼睛看她,清秀的小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大家又寒暄了几句,也算是相互认识了,因着天寒地冻的又已夜深,不好深交,只得客套了一番,各自分开不提。宋如玉倒是得到了一个福利,那就是日后上陈家铺子去买东西,可以有优惠,陈盛宏还给了她一个串着红绳的小木牌,她心中暗喜,转过身便朝石见打听陈家的事情。 原来,对方是镇上三大世家之一陈家的旁支子弟,在其父辈这一代早已跟本家分开了另过,家中有几间铺子,几百亩良田,也算是个小富家庭,理论上属于耕读之家,家中子弟是有资格参加科考的。陈盛宏的父亲在分家之后不满足于守成的生活做个土财主,科考几次不成,就弃笔从商,一边拓展商机自个组建了商队行商,南货北卖或是将北边的皮毛药材运到南方来贩售,生意倒是越做越大,一边又将儿子送进学堂继续读书,以期能子代父辈,考个举人回来光耀门楣。陈盛宏倒是不负众望,前两年中举了,却因为最后一场考试遭小人陷害生了一场大病,上吐下泻的差点没丢掉小命。其父深觉官场黑暗,家中又无人在官场上可以照应一二,便歇了让儿子当官的心思,招其回来子承父业,老爷子倒安然做起了富家翁,只管在家含饴弄孙。 宋如玉正津津有味地听着陈家八卦,不想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你倒是对旁人家的事情上心。” 宋如玉抬眸,正对上前方马车内一双清冷的眸子,宛如寒夜中的晨星,激得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赶紧讨好地上前,小手攀着马车边沿,关切地询问:“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在楼里呆着,万一冻着腿脚怎么办?” 林思贤被气笑了,“发生那样大的事情,我还能在楼里安坐?你养父母和几个兄弟差点没急白了头!你倒好,磨磨蹭蹭的也不晓得要早点回来!若是早一刻赶回来,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宋如玉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她确实是贪玩了些,想着多买些玩意回去给林家三个宝,顺便再使唤使唤石见让他跑跑腿,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祸事! “还不上车?”林思贤皱眉看她,伸手一拽,抓着她的小手往上拉。宋如玉缓过神来,赶紧手忙脚乱地踩着脚踏和车辕爬了上去。车厢内燃着加盖的小火盆,倒是暖和,宋如玉就着火光观察了对方的脸色,暗暗松了一口气。 林思贤绷着脸,上下打量她好一会,视线停留在她手腕上缠着的小木牌上,问:“怎么遇上陈家的?”然后又转过脸对刚爬上来的石见道,“有没有好好谢过陈家?”他以为是陈家人找到了小玉将其送回来的。 石见脸色有些古怪地瞥了宋如玉一眼,老实回答:“是小玉带着陈家的哥儿姐儿一路找回来的。”然后又将陈家人道谢的事情说了一遍,倒让林思贤颇感意外。 宋如玉赶紧添油加醋地将自己遇上的事情描述一番,重点强调了那个什么宁和堂收留孩子的事,还将那几个伙计描述得凶神恶煞的,还有他们如何算计如何诱骗啦,最后又小小地做了一番总结:多亏自己机智勇敢,不然现在没准她就在宁和堂的不知哪个角落里睡大觉了。 林思贤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峰,沉吟了好一会,道:“王家每年都做善事,不像你说的那么不堪。” “可是,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广散家财积极行善,若不是心理有鬼,又怎么会日日惦记着要给菩萨上香给自己积阴德?”宋如玉一脸忿忿,“难道你们平时会总想着烧香拜佛?还不是家里有事了才想到求菩萨。”不管是求子求姻缘求升官发财,谁不是事到临头才去胡乱拜一把的。 闻言,车厢里另外三个人都有些无语。 墨彩倒了杯热茶递给公子和小玉,安抚道:“也许,他们也是出于好心。王家接济乞儿流民的事情,就连知州和县衙那里也是有表彰的。” “那你们可知道,他们接济的乞儿最后去了哪里?”宋如玉好奇的追问。因为她在这里呆了两年多,偶尔遇上乞丐流民,却都年龄不小,跟自己曾经呆过的那个世界都是未成年人在乞讨大人在背后收钱的情况完全不同啊!小孩子不是最能博得他人的同情么? 林思贤被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他很想敲开宋如玉的脑袋看看,这家伙一天到晚想的都是些什么。 墨彩认真思考一番,答道:“小孩子比较招人喜欢,女孩子可以当做童养媳来养,男孩子可以收做养子……”却又突然不说了,他抬眸小心翼翼地瞥了宋如玉一眼,后者却是无知无觉,一脸懵懂。他嘴角抽了抽,快速转了个方向,“或者,这些孩子也可以卖给大户人家当个奴仆小厮的使唤……”最后连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他跟石见不就是被卖进林府的吗! 车厢里更安静了,宋如玉知道自己触动了人家的伤心事,赶紧岔开了话题。 大家以为元宵这样一场看似意外的火灾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进了二月,却又突然被人提了起来,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在洋槐镇乃至整个周边乡村闹得沸沸扬扬,甚至还传到了州府,连知府大人都惊动了! 而消息比较闭塞落后的宋如玉,此时正在神医门学习,对山外的事充耳不闻。 “小玉!小玉!快回来!林府派人找你来了!” 这日,宋如玉正在进行野外科考,照着书本在后山上寻找类似的药草,远远的就听到有人高声呼唤自己的名字,遂放下手上的事情,凝神往下看去。 “快点啊!林府的人还在山门前等着呢!”石头站在半山腰一块地势较高的地方,两手拢在嘴边扯着嗓门喊话。 “知道了!就来!”宋如玉利索地收拾好随身背着的小包包,沿着山路往下走去。 ------------ 第三十四章 事发 “听说镇上出大事了!”刚到近前,石头就迸了这么一句,那张包子脸看着有些凝重。 “什么大事?”难道是地里太干,大家为了水源打起来了?宋如玉猜测。 因着整个冬天只下了两场不大不小的雪,甚至没在田间积下来,现在开春了家家户户忙着耕种,水源是一大问题。想到前些日子放假回家的时候林大勇也提过这事,宋如玉也觉得今年的农事有些不妙,就连山上的杂草,有好些都没抽芽。要是春播以后下雨就好了。 谁知石头下一句话差点没有将她吓得滚下山坡去。 “镇上出了人命官司,还牵扯到一桩诱拐幼童的大案,据说连州府的官儿都惊动了。现在上面派人下来查案呢!” 人……人命官司?还诱拐儿童? 宋如玉吃惊地瞪着他,却又想不到这人命官司和诱拐儿童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跟林府又有什么关系。 石头偷偷瞥了小玉一眼,看着眼前这张越发秀气的面庞,没忍住多嘴说了一句:“小玉啊,以后你上街一定不能自己一个人,一定要跟你家几个哥哥出门,知道不?”大人事情多,估计是忙不过来照看孩子的,特别是小玉这样特殊的情况。“再不济,你真的闷了想要上集市,找我和小胖子陪着也行啊!”石头豪气地拍了拍胸脯。 宋如玉抽了抽脸皮,给了他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道了声谢,心里暗自嘀咕:不知谁每次一到市集上就迈不动脚步,不将一条街的小吃尝个遍不肯走呢! 出了山门,果然见到一人一马等在道旁。 宋如玉矜熟地跟对方打了声招呼,好奇地问:“石见,你家公子找我?” 石见严肃地点点头,简短地说了一句“已经替你请假了”,便将手递过来。 宋如玉从善如流地握着这只有力的大手,借力翻身上马。才坐好,马儿就小跑起来。 不得不说,常做体力活又保养得当的男孩子的第二次发育实在是好,相比起去年初见的时候,石见已经拔高不少。前一个月穿着冬装的时候看不出来,现在脱下棉袄,这厮立即显出了宽落厚实的肩背,看着就像个经摔耐打的。 再一比自己的身材,宋如玉顿时沮丧起来。 因为不想太早发育,她一直在控制饮食,富含脂肪的肉类都不敢多吃,只摄取足够的蛋白和钙质以及维生素,吃得最多的就是鱼和蛋,还有每三天一次的大骨汤。好在林家经济条件逐步上升,不然就连鸡蛋也是奢侈物。现在家里养了二十几只鸡,一天可以捡十几个蛋,张氏这个慈母是撒开手了随自己折腾,什么蛋羹糖水蛋醋蛋卤蛋蛋糕蛋饼,自己是换着花样的弄,张氏也没多一句嘴。反正做出来甭管好坏一家子都可以吃,也不算浪费。 只是,好日子在正月过后也随之远去,现在她又回到了山上过起解放前的苦逼日子。 不是说神医门的伙食很差,实在是大锅饭跟小锅炒菜不在一个档次啊!特别是舌尖品尝过林府的美味佳肴和精致点心之后,自己的胃口被养得越发的刁了。要不是自己偏科偏门术业不精,还得努力学习更多知识,她真想投身到林府做个家庭医生算了。只是想想自己的年龄…… 宋如玉情绪持续低落。 路上景致变换,行人逐渐增多,她终于想起一个问题。 “石见,你家公子找我什么事啊?” 石见沉默了一会,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州府和县衙都来人了,想要找你问些事情。”停顿了一会,又补充一句,“陈家的人也在。” 陈家?怎么跟衙门的人扯上了…… 宋如玉脑筋转了转,再想到之前张磊跟自己说过的话,脑中灵光一闪,心中大骇:难道,元宵节的事情,真像自己想的那样?! 这一回她没有猜错,可不就是元宵灯会那场火灾闹出来的事情太过惊人了么! 原来,那个什么宁和堂背地里做的事情,确实龌龊阴损!他们借着救济流民和乞儿的名头,私下收留了一些孤儿,然后转手就将那些孩子卖了出去!遇到长得好看的,不管男童女童,都关在一个地方进行教养,待到一定年龄,就卖到那些更龌龊的地方去,供有特殊癖好的人狎玩! 开始宋如玉以为是暗娼之流,没想到答案却是更为不堪! ――那个王家的三老爷和他儿子,自个院子里就养了十数个美貌的少年,据某个下人招供,这些孩子除了个别是买来的,大部分都是用不光彩的手段弄回来的!比如绑架,诱拐……而且,这样肮脏龌龊的事情据说已经进行了好些年了,每年从那戒备森严的院落中抬出去的被虐致死的孩子,不知几何! 宋如玉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若是那天自己没有机智应变拉着陈家兄妹就跑,等那第三名大汉靠上来,估计他们就逃不掉了…… 宋如玉很积极地作证指证了元宵那晚自己遇上的那两名男子,以及自己看到当时确有孩子被抱进了宁和堂。 签字画押按手印,她需要做的事情就这么点,剩下的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了。 但是,当她看到脸色发白的林大少爷的时候,还是不得不操心一把。 “我说,你又哪里不对劲了?” “没什么。”林思贤动了动嘴唇,轻声回答。若不是宋如玉离得近,怕是也听不清楚。 看对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进了房门,宋如玉一头雾水,不解地看看墨彩。墨彩抿着唇,回以一个无可奉告的眼神,跟着进屋侍候。 屋子里早已不烧地火龙了,虽说已经开春,却依旧有些冷。宋如玉在门口台阶上跺跺脚,蹬掉鞋子上的泥土,这才迈步跟了进去。 林大少爷正站在充作临时书房的西间桌案前,双眼望着窗外刚抽了枝芽的银杏树,呆呆的出神。墨彩架了小火炉在烤着石子,将烤烫了的石子一个个拎出来搁在地面布巾上,等着一会铺开了给公子按摩穴位用。 ------------ 第三十五章 消息 宋如玉想了想,道:“现在地面还有些凉,待到三月底,就可在院子里修葺一条石子路,每日早晚阳光正好的时候各行走上一刻钟,也不须脱鞋袜了,就穿着鞋底薄一些的鞋子踩上去正好。”说着还吩咐最好是让工匠们将石子比较窄小的一头向上,也不要太尖利的,这样能更好的刺激脚底穴位,就算是常人偶尔走上几圈也是对身体有好处的。 墨彩一一应下,又说了几件趣事,逗得宋如玉频频发笑,只是某人依旧摆着一副棺材脸,眼帘微垂,盯着桌面的一本书,不知在想什么。 “哟!我来得正是时候,小玉也在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唤起大家的注意,宋如玉转过脸看去,一抹青葱色的身影掀帘而入,正是多日不见的林知义。 宋如玉顿时拉长了脸,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看他。自己在林府呆得好好的,本以为正月过后她依旧可以进府混吃混喝,顺便研究一下书房里的各类杂书,不想这家伙一声召唤,林府就将自己打包送回了神医门!还美其名曰:为了让林大公子早日康复,继续深造! ――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九州十六府》还没看完啊!医术神马的,只要自己还是神医门的弟子,就有继续深造的可能,可是,在林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呆的日子,却是可遇不可求啊! 宋如玉在心里哀嚎一声,现在看到这人怎么看就怎么不顺眼! 林知义却是对某人的怨念毫无所觉,大咧咧地坐下,端起墨彩倒上的茶水就喝,一边喜滋滋的说:“听说州府派人嘉奖了咱家,就连京里大伯那儿也得了音信,这其中可有大哥一份功劳。” 林思贤一撩袍裾,在他对面坐下,闻言只淡淡的回了一句:“都是陈家在背后使力,我可不敢居功。”说罢,视线朝宋如玉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 元宵灯会那晚实情究竟如何,只有陈盛宏一家和自己这边极其亲近的几个人知道,明面上是王家家仆叛主,那老仆人看不过王家三房父子令人发指的行径这才跳出来告官,实际上背后的推手却是陈家,甚至连大量的证据证人都是陈家暗中收集了递交上去的,至于他们林家,不过是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证实自己家中亲族的孩子曾经遇到过宁和堂的拐子而已。之所以不向外人泄露小玉的身份,为的就是防止日后万一王家想要找人报复而害了他,官府案宗那里也只是记录了证人若干,林府族人谁谁谁,陈家谁谁,宋家又有谁,就算外人看到宋玉这名字,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根本就不起眼。 只是这事,陈家和自己做得隐秘,林知义并不晓得。 宋如玉更是不知道这滩水会这么混浊,完全是本地三大世家之间的暗斗,如今王家名声受损,几乎是臭不可闻,王三老爷一家被连锅端了下了大狱,哪怕王家大房二房和其他族人叫嚷着都是三房背着他们干的,依然受了挂落,王老太爷更是气得一病不起,直接中风躺倒在床上苟延残喘等着咽气了。王家的所有生意更是一落千丈,但凡镇上有哪家孩童想要出门买东西的,家中长辈千叮咛万嘱咐的只有一句话:千万不要上王家商铺去! 王家退出本地以及邻近州府的生意圈子,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得益的,自然是林陈两家。只是这一回林知义上门突然提起这事,不知是何用意? 林思贤沉吟了一会,直言道:“说吧,今儿你来又有什么事。” 他这个堂弟着迷于医学,恰林家最近几年也涉足到药材这一行业,自然不会反对他学医。俗话说医药一家,学好医术,对药材的使用和分辨能更上一个台阶不是,而且家中谁有个头痛脑热的,便是他不能各个都看顾到了,谅那些个大夫也不敢忽悠了去。 林知义正逗着宋如玉,这家伙却死活不理自己,忽听到大哥问话,他赶紧坐直身子,放下手中正把弄着的两个溜圆的石子,想了想,道:“我刚从我娘那里听到一个消息。” 大家正竖着耳朵听他说话,不想这厮只吐了半句,就不说了,引得众人纷纷抬眸看他。 林知义眸光闪了闪,只定定地望向林思贤。 林思贤神色一凛,道:“都出去。” 宋如玉一脸莫名,听话地跟着墨彩和石见出去了,只在门口站了一瞬,转身就高兴地直奔书房,墨彩害怕他弄乱了公子的东西,赶紧跟了过去。石见尽职地留在了门口。 宋如玉才捧起重新翻找出来的《九州十六府》看了两页,就听到林知义欠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小玉!走咯!回去晚了可不好,待会天黑下来山路更不好走。” 说着,窗前慢悠悠地晃过一个人影,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是林知义这厮又是谁? ――你妹的!住一晚会死啊?! 宋如玉忿忿地瞪着他,双眸几乎可以喷出火来! 林知义敛了笑意,想了想,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等你真正学到本事了,想去哪里不行?”然后又微微翘起唇角,以鼓励的眼神看着她,“区区林府,可不应该是你的最终目标。” 宋如玉神色一凛,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送走了堂弟跟小玉,林思贤面色阴郁地在书房里坐了一会,起身出门。 刚才二弟告诉他,自个爹打算娶继室了,且已经来信告知了族里,只瞒了他一个。据说继母正是他最憎恶的那个不要脸的女人! 那个趁着母亲病重,使了龌龊手段引诱父亲的贱妇! 林思贤脚步一顿,咬咬牙,往祖母住的院落朝晖堂走去。 “祖母午睡可起了?” 刚进入院门,遇上祖母房里的大丫鬟清风,林思贤礼貌的问了一句。 正端着汤盅的清风将手中托盘交给身后的小丫鬟,笑盈盈地行了个福礼,道:“老太太已经起了,现在黄姨妈和表小姐正在陪老太太说笑呢。” 林思贤脚步一顿,说了句“我稍后再来”,转身便想离开,不想这时正屋的门帘突然掀开,一道清脆甜美的声音悠悠传来。 ------------ 第三十六章 用意 “我道是谁耽搁了清风姐姐的脚步,原来是大表哥来了!”然后又见那女子朝屋内传话,“老太太,是大表哥来了。” “既然来了,快叫他进来!”一个苍老却又略显活泼的声音随之传来。 林思贤微皱眉头,无奈地继续朝前走去。待来到屋前,已是换上了一副笑脸,在少女盈盈秋波的注视下迈过门槛,却不想左脚抬得不够高,脚尖磕在门槛上,害得他一个趔趄,几乎摔倒! 屋内响起几声惊呼,紧跟其后的清风赶紧伸手扶了一把,打着帘子的小丫鬟也伸手扶住了另一边。门帘一晃,重重落下,差点没打在黄婉莹身上。 一直站在门前的她本欲搭一把手的,只是看到林大少爷一脸隐忍的在清风的搀扶下一跛一跛的朝前走,左脚似是僵直着弯曲不能的样子,就又缩了手,改为言语上的关心,脸上也适时流露出担忧的表情来。虽说她很欣赏这个一表人才的大表哥,却不代表她不介意对方的跛足。而且男女授受不亲,她都十三岁了,确实也不应该随意接触外男,想来老太太是不会介意自己这番举动的。 心思转了一番,黄婉莹乖巧地站在了自个娘身后,微微抬眸,含羞带怯地打量着这位只在过年拜年的时候见过一面的表哥。 林老太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嗤一声,有些恼恨此女心口不一,如此势力,刚刚才夸过自己的长孙如何如何的人中龙凤,才高八斗,她娘俩又是如何的仰慕,一直跟自己套近乎拉近关系,不想孙儿只是崴了脚,就变了神色,真真是眼高手低的商户人家!也不知知书达理的二儿媳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愚蠢的妹妹! 闹了这么一出,老太太对黄家母女的态度便淡了些,却并不显在脸上,只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乖孙身上,嘘寒问暖的,又细细询问饮食起居,丫鬟小厮们侍候得好不好,末了,还关切的问了一句: “对了,小玉呢?今儿不是来家了吗?怎么不见他?” “二弟将他带回山上了,说是最近山中药草出苗快,正好是传授知识的好时机。”林思贤心不在焉地回答。 老太太看出他有心事,便又跟黄姨妈唠嗑了几句家常,黄姨妈看出这祖孙两有话要说,便扯了个借口,说是“与姐姐还有话要说,就不打扰老太太了”云云,带着女儿施施然走了。 待客人离开,林老太太屏退了闲杂人等,将孙儿招至跟前一把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旁,直言道:“可是为了你父亲娶继室的事。” 林思贤脸色阴郁,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来祖母早就知晓了,只瞒着我。” 林老太太沉吟了一会,拍拍他的手,道:“她的事,我心里有谱,你无须担忧。不然你道祖母为何在你娘走后回到这老宅来?还不是为了避开那些烦心事,眼不见为净!”说着,老人脸上显出恼恨的神色,忿忿道,“也是祖母当初瞎了眼,居然养虎为患,栽培了这么一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林思贤看老人脸色不好,知道祖母对此事也是十分懊悔的,便好言劝慰。 “你不用劝我,祖母知道该怎么做!不该她得的东西,她是一分一毫也别想碰到的!”想当林家主母?也看她有没有那个能耐! 看孙儿还是蔫蔫的提不起劲,林老太太伸手轻拍他的肩头,道:“贤儿不应该为这些事情烦心,你只需好生看书备考,过了今秋的会试才是正理。其他事情,有祖母帮你看着!”说完又关心起他的腿脚问题,奇怪地追问前一段时间不是已经大好了么,今天怎么又崴了脚。 林思贤不高兴地扁扁嘴,道:“还不是黄家表妹么!站在门边阻了我,为了避开她,我只得往左边挪了挪,不想就磕门槛上了。” 其实,他只是不想让这对新近刚迁到镇上住的母女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而已。黄家三番两次打着走亲戚的名头来窜门为的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林老太太暗恨这黄婉莹没眼色,心中原本有的一丝想法也被掐断了。看来,她想要为娘家侄孙谋一门亲事的事情不能着落在黄家闺女身上了。 *** “师兄,公子比你大多少啊?” 打马行走在山间小道,耳际除了鸟鸣就是马蹄声,与家丁共乘一骑的宋如玉实在是无聊,只得扯闲话。 “我们在年份上错开了,实际不过相差了四个月。”林思贤是头一年十月生的,林知义是次年二月生辰,两人各为林家东西府的第一个孙子,又都是嫡孙,两家老太太喜欢得跟什么似的,经常拿他们作比较,直到林思贤一家子随父升官搬到了京城,一别数年难得见一面,这互相攀比的事才算是终止了。就算是林思贤这次回来,也是因为为母守丧,家中老人不好再打趣这孩子,再加上如今兄弟两人走的路子不一样,完全没有可比性,倒是让两人关系亲近了不少。 “那……为何师傅跟你一定指名要我去侍候他啊!其实,他的腿完全没有问题啊!”这是宋如玉一直纳闷的问题,她想不明白他们将她塞进林府的用意。在她看到林思贤的伤处的那一刻,就知道没她什么事,那家伙恢复正常行走是迟早的问题。 “因为,我们劝不了他。”林知义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堂兄的心结,大家都知道,只是因为太亲近了,反而不好相劝。 “你就肯定我一定行?”宋如玉闷声道。 “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林知义笑笑。山上鸡飞狗跳的日子不是白呆的,这个小师弟如何跟孩子们打成一片,又是如何跟师兄们友好相处,大家都看在眼里。这是个真诚的孩子,虽说有些小心眼,又爱贪小便宜,可是大事上,倒没出过错。重要的是:她劝人很有一套。 宋如玉被他盯得有些心虚。该不会是林思贤告黑状了吧……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快行至山门前的时候,林知义缓缓说着,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严肃。 “我希望你能跟他一块去京城。” ------------ 第三十七章 半夜 原来,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用意。 宋如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黑漆漆的窗外。 没想到,林思贤早就考取了秀才,只不过因为上一次乡试的时候母亲突然辞世,才中止了他进一步往上走的步伐。今年正是三年一比的大考,他在暑期就出孝了,正好可以参加秋闱。官府明文规定身有残疾者不能参加科考,他又刚好被毒蛇咬了心里有阴影腿脚一直好不利索,这才变得急躁易怒,脾气暴涨,在自己登门的时候才会那么排斥和消极对待,并定下了九个月的约定。 眼看着他最近走得越来越稳当了,今年的考试是一定要去的。林知义让自己跟着,是害怕他有个什么闪失吧?毕竟,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啊!而且,林知义还隐晦的提醒自己,貌似林思贤的老爹准备给他整一个后妈出来了。 宋如玉暗暗叹一口气。 去京城……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以免费旅游顺便品尝美食啊!可是,去玩玩可以,在京城发展什么的,可不在她的计划中。谁不知道那里满大街小巷都是官宦子弟,天上掉十个石头下来砸中的行人中没准就有一个跟那些皇子龙孙拐着七八道弯的关系,万一不幸惹上,自己有九条命都不够赔的。 而且,她也很不耐烦陷入后宅那些阴私和无谓的争斗中。真想不明白,一个男人有什么好争的!难道离了男人女人就不能独自生存了? 宋如玉又叹了一口气,翻个身,面朝门口侧躺着,开始胡思乱想,自己的前途、生存途径什么的。 进入神医门一年多,直到去年跟了林知义,这才算是有了自己的私人空间,可以独自享受一个小单间,无须再跟其他师兄弟挤一个房间,自然不用时时担心被人窥破自己的秘密,唯一不足之处就是――趁自己在林府呆着的时候,林知义这厮居然不经过她的同意擅自征用了她的房间,将他的工具全都堆在自己房间里!害得她这十平的空间都被压缩了一半!连个浴桶都没地方放,洗澡还得偷偷摸摸的去大澡房!他倒好,将隔壁房间空余出来的地方搁了一个书架一张书桌,摆起少爷的谱来,太过分了! 只是,若没有林知义的抬举,自己这会还挤在四人间里呢!顶多最好也不过是双人间,哪有现在独自居住来得自在。就冲着他这点恩惠,自己帮他一次也没什么。 可是,暂时充当林思贤的书童,以及暗地里照顾他的饮食……这事,说容易也容易,可万一真有人跟那小子过不去,自己也很难办啊!谁让那家伙是前妻留下的嫡长子,目前又是林大老爷唯一的子嗣呢?一个不小心没准自己就成了替罪羊或者替死鬼了…… 盯着黑黝黝只有模糊轮廓的那些器物怨念了好一会,宋如玉揉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阖上眼皮睡觉。正在这时,原本静谧的夜晚突然多了一丝声响,极其细微,可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宋如玉皱皱眉头,侧耳聆听,那声响来到门前,悉悉索索的,像是衣料摩擦声。 然后,是门闩缓缓移动摩擦在门板上的咯咯声,很轻微的声音,可在这宁静的夜色中还是显得有些突兀。 她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倏地翻身坐起,紧张地屏住了气息,双眸一眨不眨的瞪着门的方向。 ――擦!神医门里居然有贼? 门外的声音却在这时停下了,好一会都没有动静。 但是宋如玉就是知道,那个人没有离开,而是隔着门板,在等待。 她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却是伸手快速一探,摸到床头矮几上自己放银针的布包,悄无声息地拿到手中,搁在了枕头旁,然后,慢慢摸出几支针,放在触手可及之处,自己却是在两手的食指中指间各夹了一支两寸余长的银针,以防不测。 待做好这一切,她又平躺好,精神却是高度集中地注意着门口的方向。 可是,那个人似乎又悄悄离开了,弄得宋如玉有些莫名其妙。 难道这家伙只是出来梦游的? 她哭笑不得,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轻轻呼出一口气。刚想将手中银针插回布包,不想那人又走了回来。 这一次,他是冲着窗户来的。 宋如玉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瞪向窗户,可惜房间里太暗了,她什么也看不到,却是下意识地揪住枕巾堵住口鼻。 又等了好一会,那人又回到门前,继续撬门闩。 宋如玉很邪恶的想:莫不是真的像电视剧和小说里描述的那样,刚才那人刺穿窗户纸,吹了什么迷香进来? 她捂着鼻子,抓了一把银针,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连鞋子都顾不上穿,直接走到窗前,看到窗户纸右下角果然破了一个小洞,差点没有喷笑,却又硬生生忍着,好歹没憋岔一口气气去。 干脆将枕巾蒙在脸上,堪堪露出一双眼睛,宋如玉小心翼翼地挪到门边,腾出左手来在门后边摸索了一会,抓到一根捣药杵,一把握住,而后,她兴奋地躲在门后,等着那小贼进来! 门闩终于移开大半,那人一推,门扉开了一条缝,而后又逐渐加大,直至完全可以让一个成年人侧身进入。 恰在这时,她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叹息,吓得她的心都提了起来! 门外那人不知为何却犹豫了,磨蹭了一会都没有进入,宋如玉忍不住暗骂一句“有贼心没贼胆”,脚板一阵一阵的冷意直往上冒,她横下心来,一把拉开半开的门扉,大喝一声,举起捣药杵就往门外那黑影打去! 那人一怔,在被棍子打到前快速闪开,伸手一挡,硬是抓住了捣药杵! 宋如玉暗暗吃惊,扔了捣药杵,右手却是立即抬起,抓着一把银针疾速朝那人下巴刺去! “笨蛋!还是心太软!”对方嗤笑一声,抬手捉住她的手腕。 宋如玉一怔,觉得这声音莫名耳熟,身体动作却是比大脑反应更快,已是一脚朝对方要害处踢去! ------------ 第三十八章 倒霉 “嘿嘿……”宋如玉一脸讪笑,抽搐着嘴角看着躺在床上面色铁青的某人。 “师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家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山上来做贼啊!”宋如玉看讨好对方不成,立即转过脸,委屈地瞪向坐在床头想笑又不敢笑的林知义,来了个恶人先告状,“若不是他又是吹迷香又是撬门闩的,我也不会被吓成这样啊!” “你还好意思说!我明明有出声的!还有,我吹的也不是迷香!是檀香!”石见蜷缩着身子,两手抱着某处,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一双清亮的眼瞳映照着桌上的烛火,宛若两簇跳跃的小火苗,似要将罪魁祸首燃烧般,熠熠发亮,直看得宋如玉又是一阵心虚。 “你又没自报家门,鬼知道是你啊!”她嘴硬地说道。而且,她都捂着口鼻了,啥都没有闻到啊!就算闻到了香味,也只是很少很少的一点,在紧急状态下根本就没有办法分辨嘛! “好了好了,莫吵了!都大半夜了,你们不睡我还要睡呢!”林知义忍着笑,及时打断这两人的争吵,劝解道,“也不是很重的伤,休息一晚就好了。小玉你也真是够狠的,居然还会这种阴损的招数。真是……”他苦笑着摇摇头,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宋如玉扯动脸皮笑了笑。她可不敢说这是防狼招式。 直到现在她才隐约明白,为什么在村子里看到男孩子打架都是挥舞拳头兜头照脸的打,在镇子上看到泼皮无赖打架除了脸面他们更会照着对手的肚子和胸口狠踹狠揍,却是甚少看到有人直踢要害的,想来男人也很忌讳这一点。自己一出手,完全就是女人必用的招式啊…… 她心虚地又赔了很多好话,这才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静静阖上的门扉,林知义敛了笑,转过脸,一脸不赞同地打量着石见。 “你也真是的,怎么不事先跟我打个招呼?” 石见哼了哼,皱着眉头,试着放平自己的身体,没想到还是很难受,那种如遭重物狠击,又似被钝器撕扯的痛楚还在,令人头皮发麻。他嘶了一声,又蜷起身体,心里将那个下手没有轻重的小混蛋骂了一百遍啊一百遍!亏他居然还批评他“心软”!这哪是心软?分明就是恶毒得很了! “我说,你们神医门都教了些什么?好好一个孩子,都变得这么阴险了!”石见答非所问,避开了他的问题。 林知义抿抿唇,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就是担心小玉年纪太小不晓得事情轻重,无法应对京城林府后宅的那些破事么,只是…… “师傅们也有教我们简单的防身术,以及强身健体的招式,小玉他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弱。”他可不敢告诉他们,小玉这孩子对研究穴位的兴趣要比其他事情更看重,在学堂上,他拿银针扎人可是一扎一个准,力道又恰到好处,那手法老练得简直就不像是个初学者。若不是看他年纪尚小,师傅简直就要怀疑,他是不是学医八年十年的了。 石见脸色仍然不好,眼睛却闪闪发亮,问:“他能准确辨别药物么?” “这个……”林知义踟蹰了。 “你知道,公子一直怀疑先夫人是误食了什么东西才去的。”石见的声音轻飘飘的,听得林知义心头巨震,下意识就说:“小玉对药材的分辨能力很强,只是……”他只会记药名和药材的味道、外貌,根本就没有弄明白哪些药物跟哪些混搭在一块是治病良药,哪些跟哪些混在一起是致命的毒药啊!不同的病症使用的剂量也完全不一样,这些他压根就还没有学会! 才入门一年半载的孩子,你能指望他会什么? 两人俱都沉默了。 宋如玉却是一夜好眠,直到天亮被人叫醒。 “听说昨晚上你这里遭贼了?” 一大早,张磊和赵宁还有陈小胖子来了,将门拍得震天响,她想装作听不见也不行。 “没有啊,是走错门的客人。”宋如玉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接过赵宁递给她的脸盆,就着水盆里的水洗脸,人总算是清醒了。只是,眼下的淡淡青色却消抹不去。 “大晚上的,哪来的客人?小玉你就不要骗我们了,你自己一个人住实在是不安全,还是搬回去跟我们一块住吧!”赵宁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石头则是四下里打量庭院,其他屋子里走出来的师兄跟他们打了个照面,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就各自忙开了。 宋如玉住的这个院子可不止她跟林知义,这里一共三排房子十二间房,分东西北座,归各司的几个大弟子和他们随侍的药童居住,六个大弟子住的是大间,药童当然住在隔壁的小间,就跟宋如玉和林知义一样的分配模式,要说不安全,也没那么严重,就怕有些人心思不好,针对年纪最小的小玉。 对于他们的担忧,宋如玉一笑置之,转身就去拍隔壁的门。 林知义早已穿戴好了,出门看到石头几个,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药箱交给宋如玉,自己却是只提着一个小布包,往课堂方向走去。 石头上前几步,替小玉拎了药箱,宋如玉倒是很高兴地交给他,自己只抱着课堂笔记本,大摇大摆地跟在林知义身后走了。 石见躲在窗子后头看着这一幕,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小心眼的孩子居然还挺受欢迎的……可一想到昨晚自己受的委屈,他又恨得咬牙切齿! 算他倒霉!居然着了他的道!伤好之前,他是别想骑马回去了。于是又愤恨地躺下。 接下来的日子,宋如玉的学习很愉快,最令她感到兴奋的是:她居然接触到了毒物! 这个,并不是在那个世界她接触过的什么氰化物重金属毒物以及新型毒、品什么的,而是在大自然中自然生长的纯粹的植物! 这些东西,并不是在课堂上教的,是她自己由书本中摸索出来的! 宋如玉盯着掩映在一大丛阴森植物下的一株小小的植株,握着小铲的手微微发抖! ------------ 第三十九章 毒草 这是……野生的颠茄? 应该是吧? 宋如玉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半人高的植株上做了记号,并不敢真的挖这才刚冒出土的毒草,转身又到旁边搜寻去了。 这一寻找,收获不小。这一小片山坡,居然有好些颠茄!还有一些普通药材,不过相比于颠茄来说,还是后者更能提起宋如玉的兴趣。她三两下将自己认识的药草一一指出报告给了授课先生,周先生很是满意,给她的成绩上画了一个圈,算是通过春季的小考了。宋如玉寻了个借口说要小解,兴冲冲地回去找到林知义,不巧这家伙正在听先生授课,她只得又跑回山上,在先生的眼皮底下继续开发和探索山谷中的药草。 待她身形走远了,周先生却是站在被做了记号的灌木丛前,微微皱起眉头。这孩子,在这植株上做记号做什么?又不能入药。不过这矮株木槿开花的时候倒是挺好看的。 正要转身离开,视线突然扫到灌木另一侧的一株低矮植株上,他面色不由一变。 “这个……还太小了些,不到入药的时候啊……” 周先生摇摇头,抬眸扫视分散在山坡上边学习边玩闹的孩子们,想起这毒草的毒性,有些犹豫。只是考虑到毒草要到果实长成毒性才是最强,现在不小心被孩子们碰到了问题也不大,遂又丢开不理,继续考察下一个学生去了。 只是,这事却在他心里落下了疑问,回去就跟莫轻扬说了。 “你是说,他在木槿上做了记号,那木槿旁边却长了一株紫钟?”莫轻扬不敢相信地看向周师弟。因这毒草开出来的花是紫色的,花朵看着像口小钟,药师们多半会以象形来给植株命名,因此,宋如玉认识的颠茄在这里并不叫颠茄。 周先生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关心那孩子,授课的时候便也想看顾他一二,哪知他却并不需要,只凭自己的本事就轻松过关了,实在是无须师兄过分担忧。不过,他会在木槿上做记号倒有些奇怪……” “会不会是因为他认识这毒草?”莫轻扬的脸色可说不上好看。这一批入门将将满两年的孩子,可没有达到学习毒草毒药的程度。 周先生摇摇头,道:“那坡上长了也不止这一株紫钟,也没看到他再做记号,木槿却是只有这一株是最茂盛的。”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顺着那孩子的路线走了一遍,不巧的是又看到了几株紫钟……想到这里,心里又有些不确定了。可是想到最后下山的时候小玉又在一株已经结了花苞的杜鹃上做了记号,就又释然了。那株杜鹃花也是长势很好,植株形状漂亮,挖回来做盆景或是种植在院子中很是不错,于是便将这一遭也说了出来。 莫轻扬摸摸胡子,暗道:莫非那孩子真的只是看中了那些好看的花花草草? 转过身他去吩咐林知义,乖徒弟却是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小玉已经让人将那株杜鹃花挖回来了。”然后伸手指指墙角。 莫轻扬顺着他的手势看去,果然看到东座房屋靠南边的空地上种植了一株半人高的杜鹃花,其形状很是优美,宛若翩翩起舞的仙子。 这些花草,在大自然中看着不出彩,可是移栽到了房前屋后,却就显得很别致了。 这杜鹃花,正好种植在小玉屋子外头,此时,那孩子正拎着一个小桶,小心翼翼地给杜鹃花浇水。 莫轻扬收回视线,面色讪讪的,却还是再三交代,千万不能让那孩子将不认识的东西挖回来。 送走师傅大人,林知义松了一口气,擦擦额角的细汗,跑到隔壁将宋如玉扯到自己房里,大开房门,显得自己光明磊落没干坏事,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听了冷汗涔涔。 “我说,你也太大胆了!真的去找紫钟啊!可你就不能背着人干么?居然让师傅怀疑上了!” 宋如玉一脸委屈,“这不是你给我的书叫我仔细分辨上面的每一种植物么!”你妹哦!这本《毒草大全》也不知这孩纸从哪里弄来的!幸好书上的图画得跟自然生长的植物有些区别,还有很多是只有文字记载没有图解的,不然,拿到这本书的人想要害人不是更容易了么? 林知义撇撇嘴,不满地嘟囔:“我找了这么些年也不过找到几种毒草,谁知道你才摸上手这本书,第二天就给我整出事情来了!万一师傅知道了,可没我们好果子吃!” “这不是没让他们发现么!”宋如玉含糊道,“顶多下一回我小心行事不叫他们知道好了!” 林知义拧着眉头,认真思索一番,道:“要不,还是先不急着认这些害人的东西了,先学会怎么提防别人下黑手好了。”后宅妇人也不是个个都是施毒高手,她们要弄到毒物,还不是通过外边的药铺么!怕就怕栽赃陷害什么的。 宋如玉不置可否,反正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林知义可是暗地里许了自己不少好处的,不然她才不会这么卖力呢! 两个人叽叽咕咕磨咕了半个时辰,林知义脑仁抽痛,赶紧打住话题,送瘟神一样将宋如玉送走了。 ――日哟!这臭小鬼哪里像个孩子了!后宅那些阴私事情他知道得比自己还多!幸好这段时间石见没有上门,不然,还真要倒霉了…… 林知义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刚才说到害人的手段时小玉两眼冒出的精光,突然惊出一身冷汗:自己是不是太过信任小玉了?虽说师傅暗地里查过,小玉身后没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势力,自从他在上尧村落户以及进入神医门之后,也从未接触过奇怪的人……可是,却也没有摸清小玉的底细,连他是哪里人都没有弄清楚…… 第二天,一封书信悄悄送到了林府。 林思贤捏着信纸,一头雾水。 “调查小玉的身世?”堂弟这是要干什么?难道小玉在山上闯祸了?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招来石见,将信递给他。 石见看过之后,将信纸烧了,沉着脸,道:“小的一定将这件事情办好!” ------------ 第四十章 遭遇 某个休息日,摘了一布袋野生青梅的宋如玉跟往常般下山回家,与赵宁石头陈小胖子在村道岔路口分开,各往各的村落去了。她下了村路,沿着田埂走,这个距离比走大路近许多,往时也是走惯了的,而且田间地头不时会遇上村民,一个孩子走着也不至于害怕,更何况是灵魂已经不小了的冒牌萝莉。 不巧的是,临近端午节,中午的日头有些毒辣,村里人早早忙完农活,这会子都在家里呆着,宋如玉骑驴走了半天也没遇上人,她并不放在心上,照旧骑着毛驴看风景。 行至上尧村和土坡村交界处,离村里民房较远,小路一旁是长势喜人的稻田,一旁却是杂草灌木丛生的小土坡,不时传来吱吱的虫鸣声,偶尔惊起几只小鸟雀,扑棱棱的拍着翅膀飞走,倒也别有一番乡土情趣。 只是,由灌木丛中窜出来的两个半大小子,一脸坏笑地拦了路,看上去就不是那么有趣了。 宋如玉沉着脸,面色不善地瞪着他们,道:“干啥呢?”一看就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好人,跟他们摆好脸色是无用的,只得壮起自己的气势吓一吓了。 “不干啥!咱俩就是稀罕你这毛驴,想借来骑一骑!”左边一个脸上长着星点雀斑的少年笑嘻嘻地说。右边那位头发有些曲卷的少年也点头附和,伸手就要扯过缰绳。宋如玉毫不客气地一鞭子抽过去,斥道: “这是我家买的毛驴,凭啥你说要我就得给?”说着一抽毛驴屁股,毛驴嘶叫一声,踢踢踏踏地往前走去,丝毫不顾前边拦路的两个人。 卷毛男一吓,捂着被抽痛的右手想要闪开,雀斑脸却是突然伸手朝她的鞭子抓去。 宋如玉果断地拔出别在腕套上的银针,眼疾手快地朝那只讨厌的手扎去! 雀斑脸没防备她还有这一招,怪叫一声,捂着手倒退了一大步!结果后边就是稻田,他一脚踏空,由田埂上摔了下去跌个四脚朝天! 宋如玉哈哈一笑,趁卷毛男愣神间打着毛驴往前冲,一边挥舞着鞭子,吓得对方赶紧跳下田埂。 待一人一驴跑开十数步远,那两人才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气得在后面跳脚! 卷毛男往前冲了两步,雀斑脸也跟着走上前,不防崴了脚,哎哟哎哟的叫唤起来。卷毛男赶紧回转身,扶着他到一旁坐下,一边问着“大黄哥,你没事吧”。 雀斑脸抽着气,一边揉着脚踝一边恼道:“那个臭小鬼!看我下次抓到他了怎么修理!” “没用的东西!” 待那骑着驴的小人儿跑没影了,由灌木丛中走出来又一名少年,阴沉着脸色,不悦地瞪着这两人。 卷毛男和雀斑脸赶紧爬起来,点头哈腰地讨好着说:“老大,今儿这事实在是咱们没防备,您看,不如下一次……” “算了!”少年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只是想吓他一吓,其实他……我们并没有仇怨,这事就这么算了吧!”说着从袖口摸出两颗碎银抛给他们,板着脸训话,“这事就到这里打住,你们晓得应该怎么做吧?” “晓得、晓得!咱俩从没见过老大,今天也没到村子这头来!”雀斑脸从善如流地开口。 少年满意的点点头,转身走人。 只是才行得三两步远,又突然转身,恰好看到雀斑脸一脸阴狠地瞪着他,少年挑挑眉,站定了,微微眯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直盯得对方额头冒汗,心口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雀斑脸重重呼出一口气,舔舔干涩的嘴唇,刚想开口询问少年还有何指教,少年倏地笑了,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 “我知道你心里头不舒服,想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整治那孩子一番才好。” 雀斑脸抽了抽嘴角,“哪里哪里,小弟不敢。” “不敢最好,”少年放在他肩膀上的手重重的按了按,笑得一脸阴险,“不敢就对了,想我还吃了他的亏,差点没被毒瞎了。那小子你别看他小,身上可藏了几种致命的毒药,下一次见到他,记得绕道走,省得他惦记你们给你们来那么一下狠的……” 雀斑脸面色一变,卷毛男冷不丁地哆嗦了一下,脖子上寒毛直竖,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看自己的恐吓有效,少年又摸出一块碎银子塞到雀斑脸手中,“这是给你治脚的,下次有事还找你们。”说罢大摇大摆离去。 洋槐镇,林府。 萱庭,书房。 林思贤感觉到有人进来,墨彩却没有出声通报,遂头也不抬地继续作画,随口问道:“查到了?” 石见摇摇头。墨彩瞥了他一眼,继续研墨。 这段时间石见一直在外,忙活的就是寻找小玉的亲人,不想还是一无所获。不过―― “小的还是听到一些有趣的事情。” “说。”林思贤换了一支羊毫,沾了红色的墨汁随意点了点,朵朵梅花跃然纸上,娇俏喜人。 “永州城前段时间在坊中传着一个流言,说是永州大户宁家三房的嫡女突然没了,那姑娘的娘舅闹上门来,要告宁家虐待亲女,并口口声声要为那小姐报仇。” 林思贤搁下羊毫,又换了一支更细的鼠毛笔,沾了黄色的墨汁继续画花蕊,口中却问道: “那姑娘是怎么没的,她亲娘就不管一管?” “据说那个小姐的亲娘早些年过世了,宁三老爷又续娶了一房夫人,现在后头这位夫人生的嫡子都会抓笔写字了。” 林思贤的手一顿,似是愣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抿抿唇,又继续在未完成的画作上涂色。 墨彩不赞同地瞪了石见一眼,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石见却是轻咳一声,像是没有看到对方的眼色,接着道:“原本大家都以为那小姐的娘舅定会为她闹出一番动静来,不想才两三天的时间,这事就不了了之。” 林思贤露出一个讽笑,“怕是用银钱封口了罢。” “公子英明。” “你还没有说,那姑娘是怎么没了的。”墨彩见不得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轻轻踢了踢他的脚。 石见撇撇嘴。“听说是突然得了急病没的。” 林思贤手一颤,下笔落差了地方。 ------------ 第四十一章 不擅 宋如玉经过这一遭,越发的小心行事,平日里没事绝对不去僻静的地方晃荡,便是要出门,也非得拉着林大宝或是邻家的小子一块,防的就是小人! 她却并不知道,这些小人是石见刻意找来的,为的只是绑了她吓她一吓,以勒索为借口逼问出她父母族人的名字来。不都说小孩不经吓么,只要害怕了,多半是要说漏嘴的,没成想她如此彪悍,居然给忽悠过去了,倒叫石见越发不敢小瞧,没几天就找上门来。 “有事?”宋如玉瞅瞅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少年,想起栓在神医门牲畜棚子里的花了二两银子买来的自己的坐骑,有些气馁,看对方更加不顺眼。 石见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会,看到她不离手的护腕,知道里头装着银针,便也不敢十分捉弄,潇洒地跳下马,直接道明来意。 “能让人吃了以后不知不觉生病的药物?”最后死了居然还能教大夫和仵作查不出来死因?宋如玉一脸古怪神色,道,“你问这些做什么?”难道有谁惹到他了…… “你只需告诉我有没有这样的东西就好。”石见被对方清亮的大眼睛盯着,有些心虚的别开了眼。 “有啊!”宋如玉回答得很爽快,而后报出一串药名。 石见微微一怔,“还真有啊。”怎么他一个也没听明白…… “那当然!就是这人参,吃多了也会生病的。”这句倒是大实话,只是刚才她说的那些药名大多是后世的药物,用来忽悠人的。象那个什么鉈中毒,患者唯一的症状就是腹痛,而且还只是普通的腹痛,让人以为不过是吃坏了肚子,只吃些止痛止泻的药,结果最后却死了。若不是通过精密仪器有方向的进行排查,按常规血液检测,压根就查不出来。这事是她在医院工作的时候,上头派发了文件下来全院在大会上公开通报的,说是某市有一妇女为了巨额保险金将她丈夫杀害了,下的就是这种毒,貌似当时这类重金属化学品是用作灭鼠的,早就淘汰了,不知那妇女从哪弄来的。就是现在,她也很想找到相类似的药物,给老鼠试一试,象砒霜什么的,太明显了!水银又不好搬运和保存,而且这玩意会挥发,对人体有害,她还不想祸害自己。 至于其他毒药,太珍贵了,属于严格管制的药物,师父们压根就没让他们这一批新生代接触。也不是她非要弄这些毒物来害人,只不过是想要弄清楚各种毒物作用在动物身上的反应。毕竟她是要跟着林大公子这悲催的娃进到后宅去的,万一哪天谁身上出现什么不良反应,得第一时间往这些歪门邪道上头考虑才是。谁让这小子是林家长房第一顺位继承人呢!意外什么的,她宁可不相信。 人生哪来那么多意外。 “那你……”石见想问她会不会看脉案和方子,从中看出端倪,可是想到二公子说这孩子对脉案最不擅长,就又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还有事?”宋如玉看他吞吞吐吐,主动问起,“可是你想要知道公子的亲妈……亲娘是不是被人害死的?”这事林知义跟她提过一嘴,只说那人是病逝的,却没提什么病。才二十出头的女子,风华正茂,年纪轻轻就这么没了确实招人怀疑。可是,连林大夫人娘家人请来的太医和有名望的大夫都没查出什么来,她一个从西医突然转学中医的又怎么可能查得出来? “你也太高看我了。”宋如玉撇撇嘴,“我现在可是师父的耻辱,连诊脉都没学会呢。” 这是宋如玉最大的心病。她摸病患的脉门摸来摸去都没摸出什么来,只知道略有区别,却跟什么滑脉走珠脉象沉缓无力的搭不上号!望闻问切,她只对前三项有信心,这个切啊~~~~真是害死人!她连小考都没通过!有一次,她居然见鬼的从男子脉象上诊出喜脉来! 这事已成为神医门的笑谈,石见是知道的,他讪讪的笑了笑,又闲话了几句,告辞离去。 晚上吃过饭,宋如玉正在院子里散步,林知义突然找了过来。 他盯着宋如玉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那个……海什么因,究竟是什么毒物?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宋如玉翻翻白眼,暗骂石见真是二五仔,自己在林家人面前果然没有秘密可言。遂回道:“我拿来唬人的东西,你也信!” 林知义抿抿唇,“看你最近捣鼓的东西,倒不象是唬人的。”当他不知道最近这小鬼弄了痒痒粉和泻药么!还有那些扎到人身上会让人身体发麻的药汁,不知他是怎么调剂出来的,给外伤病患止痛倒是挺不错的。 宋如玉心虚的摸摸鼻子,“我只是对这些厉害的东西好奇,可没想过要害人!” ——你要敢害人,现在就不会留在这里了!林知义心中说着,脚步一转,往小玉房间走去。 “做什么?”宋如玉亦步亦趋地跟了进来,看他在自己房间里四处打量,将她新近弄出来的瞌睡药迷糊药过敏药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就有些不高兴,道:“我可没有私藏药物!” 神医门每日从库房领的材料都是有数的,学生们用完之后要将成品或是报废药材如实上报进行销账,她想偷偷昧下一点——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觉得没有必要而已。因为课堂上摆弄的那些东西,她不是很感兴趣,很多时候她完成了功课都会出门转悠,现在后山上只要是她去过的地方,有些什么植株都能知道个大概,再结合书本以及自己在后世学到的知识,弄些无伤大雅的整人玩意也不是太难。真正的难题是—— 很多珍贵药材她弄不到,也就无法提炼出一些真正的精品了。 “师父说你不适合学医,去炼药倒不错。”林知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待她发问,又关注起手中的青白色药瓶,“这个是什么?之前我来的时候并没有见过。” 宋如玉看着那个小瓶子,眼睛微微眯起。 ------------ 第四十二章 小人 林知义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将身上红疹给消退下去。 他看着身上被自己抓挠得一道一道的红痕,哭笑不得,心里却是把小玉骂了个千八百遍。咬咬牙,爬出浴桶擦干身子穿好衣服,他忿忿地出现在某人面前。 “呀!这就好了?”宋如玉看到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很狗腿地给他挪出地方来,让他坐在房间里唯一的凳子上,自己却是捧着饭碗继续往嘴巴里填食物。 “你……”林知义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坐!客气什么。”宋如玉含糊说着,赶紧往嘴里把拉最后几口饭,将碗筷往架子上一放,抹抹嘴,飞快地跑到外边刷牙漱口,闪身又跑了进来。 林知义正靠在桌前,脸色深沉地看着她。桌上一溜摆放开一排瓶瓶罐罐,贴着乱七八糟的标签,全都用一些奇怪的字符标注着,谁也看不懂。 “那天你给我碰的那瓶药呢!”林知义忍着揍人的冲动,问。 “难道你还想继续装病?”宋如玉一脸惊异,摇摇头,故作不解道,“装病太久了不好,师傅会怀疑的。” “放屁!谁说我要装病了!”林知义气得脸都红了。血液一上脑,脖子又有些痒痒的,下意识伸手就抓,却被宋如玉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矮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连脖子上都想留印子,是怕别人不知道你去风流快活了么!”说着,她冲他挤眉弄眼,贼兮兮的笑了。这些日子林二少全身起了红疹,不能出门见不得光也吹不得风,一直沤在房间里,一日三餐都是自己奉送的,住一个院子的师兄弟们知道他碰到不好的东西过敏了,其他人却是不知,只当他有什么事暂时离开了,若是明日他去上课被人发现脖子上有几道抓痕,不是让人浮想连连么! 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血气方刚,家中有条件的长辈们也都开始往其房里塞丫头了,林家又是镇上有钱人家,让人不想歪都难。 林知义稍作思考,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气得肺都要炸了!他一把抓住对方的小手,将她拖过来按在腿上趴着就打! “啪啪”两声脆响,好一会,宋如玉才感到屁屁火辣辣一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打屁股了! 她面朝下,惊愕地瞪着地板,想要将地面瞪出两个窟窿来,而后,一张粉白的小脸慢慢涨红。 林知义将她拎起让她站好,看对方一副惊愣的模样,心里舒服了些,板着脸教训道:“叫你顽劣!师兄也是你能捉弄的?快将那药交出来,待我拿去与师傅讨论一番,也好弄出解药来!说不得,师傅还会再甄选出一些对人体有妨碍的药物汇编到医书里,这可是于大家都有益的事情!”若是能将那些容易至人体过敏的药物区别开来,日后再给病人开方子的时候,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林知义抬眸,看对方紧抿着小嘴,拧着眉,苦大仇深地瞪着自己,就有些奇怪。 不过是打两下而已,这就生气了?他捉弄自己这么多次,自己都没有找他算账呢!便觉得小玉有些小心眼,跟女孩子似的,扭扭捏捏,没有气度。 没有气度的宋如玉最后还是将自己研磨出来的东西列了个单子,交了上去。心里却是暗自提醒自己:日后不可再开过分的玩笑,就算要实验,也要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赖不到她头上才好。 于是,三不五时的,林知义不是身上痒就是手脚发麻,要不就是一天跑几次茅房,却又不是拉肚子,胃口也好吃饭也香,睡眠上更是没什么问题,脸色红润肤色健康,就连莫轻扬周先生等几个医师药师也没看出他有什么毛病,急得他心火上升嘴角冒泡,最后师尊一句话,给可怜的林二公子指了一条明路: ――小人作祟,切莫与人结仇。 林知义黑着脸又找上了那个“小人”。 宋如玉一脸讶然。 “师兄,有事?最近我可没有弄新药。”也没有主动靠近你。 林知义懒懒的瞥了她一眼,走进这个有大半个月没来的房间,往椅子上一坐,视线在货架上扫了一圈,又瞥向某人。 “我跟你有仇?”半饷,他有气无力地开口。 宋如玉一脸惶然地摇头又摆手,“这是哪里话!师兄于我有恩,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与师兄结仇?” 林知义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对方一脸淡定,双眸清澈如水。 他心里有些不确定了。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饭里的沙子,不是你放的?”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宋如玉睁大了眼,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青菜里的蟑螂和虫子也不是你放的?” “不是!” “被子下面的石子呢!” “我忙活着栽培我的药草都没有时间,怎么可能跑去捡什么石子!”宋如玉一脸委屈的瞪着他,“难道,我在师兄眼中,是个喜欢胡闹的小孩?” 林知义对这句话不置可否。他摸摸下巴,突然说:“紫钟成熟了,你要怎么弄。” 宋如玉眉头一跳,刚想说晒干了研磨成粉收起来,却又突然惊觉,这小子不是来套话的么,怎么问到毒药上来了。于是眸中就带了一分警惕。 林知义苦笑一声,“果然是你。” 宋如玉头皮有些发麻。自己还是太嫩了,不能很好的掩饰脸上的神色。她突然佩服起以前医院的同事来。那些家伙,对着患者家属下达病危通知的时候,也是一脸淡定,面无表情的,让人看不出喜怒。便是病患救不过来,那份惋惜和难过也只是一瞬间,就又恢复了平静。毕竟,医院里天天都有死人,他们操心也操心不过来,看到的人间悲苦多了,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宋如玉摸摸自己的胸口,很想知道自己的良心还在不在。 “魔怔了?我问你话呢!”林知义戳戳这孩子的脑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会让对方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 “什么?”宋如玉一脸迷茫。 “明天开始,跟我下山行医。” ------------ 第四十三章 宵夜 宋如玉不是第一次给病人看病,虽说她是个外科医生,对内科却并不陌生,毕竟切割阑尾的手术她一年也会做好几例,还有其他开胸剖腹神马的,更没少动刀子,她对人体各器官的具体位置和基本形状,甚至是血管的走向和粗细,已然熟记于心。 可对于隔着一层皮给人看病,又没有辅助仪器,就有些费劲了。 看着林知义刷刷刷的写方子,宋如玉觉得很神奇。她凑上前去,小小声问:“这人怎么了?” “胃阳不足,寒气偏胜,患者胃脘胀满疼痛,清水痰涎不断上泛,偶有呕吐呃逆,舌苔白滑,脉右关沉迟,是以患了胃寒症。”林知义头也不抬地说着,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递给一旁的坐堂大夫,让他检查。 那王姓大夫快速看了一遍,在一处稍微改了药材的剂量,又添了一味平和温补的药材,点点头,将方子交给患者。 林知义又细细叮嘱患者平时应该注意的饮食习惯以及服药方式,这才接着看下一位。 宋如玉咋舌。 胃寒,不就是胃病么!她突然十分怀念吗丁啉和斯达舒,还有医院动不动就叫患者去拍片抽血化验,基本上诊断结果不会错得太离谱。很多时候她都在思考,也许后世的医学发达,并不是医生变厉害了,而是人类变厉害了,制造出了更先进的医疗器械和药效更强的药品,减少了医生问诊失误的可能性。至于是不是加重了患者的负担和增加了他们的痛楚,这个……说真的,她也无力思考这样沉重的问题。只是病患的治愈率,比起古代倒是提高不少,这也是她唯一觉得良心稍安的地方。 对于中医,她只能以膜拜和敬畏的心情努力去摸索和学习了。 这一天就在帮林知义研墨递药方以及为患者解答问题中度过,倒也有趣,感觉像是又回到大学时代当实习医生那会儿。 晚上是在林府住的,还在林大公子的萱庭,林知义倒是回西府他家去陪老娘吃了晚饭,在太阳落山前又抱着医书背着药箱跑了过来。 入夜,书房右侧的桌案被人征用,两个人凑着脑袋叽叽咕咕,就今天遇到的问题交换不同看法,不时传来拍桌子的反驳声,端坐在左侧窗前看书的林思贤几次抬眼,看到某人掐着小腰横眉怒目,而堂弟一副梗着脖子涨红了脸毫不退让的倔强模样,他忍了忍,没将人赶出去,垂眸继续看《国学》。 渐渐的,他静下心来,不时在纸上写写划划,或写心得,或加注释,不时对书中某个评论嗤之以鼻,或是暗自称赞,自得其乐。耳边偶尔传来的争执,反倒变得跟仙乐似的,让他精神百倍。 墨彩为他续了几次茶,换了一壶水,他仍孜孜不倦地看着,没有休息的打算,就连那两人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有发觉。 宋如玉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回头望望书房里还亮着灯,又转过脸看看已经迈步进了西厢房的林知义,她犹豫了一下,转身进了书房。 烛光微晃,一只小手突然搭在书页上,盖住了半页纸。 林思贤抬眸,对上一双半睁半眯的眼睛,黑黝黝,水润润的,一副强撑着困意的样子。 “看书太久对眼睛不好。该休息了。”宋如玉道。看对方精神十足的样子,再想想自己这个熬不了夜的身体,有些委屈。 林思贤抿抿唇,“看完这一页就好。” 宋如玉皱眉,挪开小手,在一旁找了椅子坐下,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 林思贤垂下眼帘,继续看书。这本《时策》他早已看过,里面的内容甚至说是可以熟记于心,如今不过是加强巩固罢了。 很快,他合上书本,轻轻放置于桌面一角。墨彩赶紧递上茶水,然后收拾文房四宝。 宋如玉再次出声提醒:“睡前不应饮茶,喝清水就好。” 林思贤端着茶的手一顿,墨彩赶紧腾出手来将茶杯收了去。这话小玉提过不止一次,只不过他不在府里的日子,公子晚上看书都是喝茶的,习惯了。今晚倒是他们疏忽了。 “公子,宵夜准备好了,是否现在端上来。”门外传来红樱的声音,墨彩眉头一跳,暗道一声不好,却已看到小玉绷起了小脸。 睡前一个时辰不要进食也是小玉吩咐的,大家却只在他在的时候遵“医嘱”,他一回神医门,府里原本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公子不也保养得越来越好么! 林思贤笑笑,对墨彩使眼色,后者刚要吩咐红樱将宵夜端走,宋如玉却比他们更快一步出声了,“端上来吧。” 林思贤诧异地看着她,宋如玉昂着小脑袋,道:“考前可以适当进补。”她以前参加考高的时候,那可是怎么补都不过分的,最后高考结束了,一称体重,居然重了二十斤!你妹哟!害得她一个暑假都不敢吃肉,还天天跑去健身,上大学的时候总算是减回来了。 红樱端着托盘进来,面色讪讪的,有些心虚地看了公子和宋如玉一眼。宵夜只准备了一份……也不是说厨房里没有了,只是再回去盛,显得失礼。她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小玉还在书房,于是,只好求助地看向自家公子。 宋如玉却先问出口了:“是什么?” 红樱一愣,笑眯眯地走上前,将碗放在她身旁茶几上,语气轻快地回答:“是红枣鸡丝燕窝。” 宋如玉差点没流口水,抬眼瞅瞅林大少爷,后者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只这么默默地看着她。 真是一个会享受的主。 可是,她不能吃。 宋如玉将碗端到林思贤面前,“我又不需要科考,这是给你的。”转过身又吩咐红樱,“以后晚上清淡些,最好不要熬甜品,弄些好克化的汤水为佳。”睡前吃糖,那是一种慢性自杀行为。何况这娃又不是个爱运动的主,又不需要大量糖分来运送氧气。肥死他好了! 林思贤笑了。“给小玉也上一碗。” 宋如玉婉言谢绝。“若是算上我一份,我倒不介意改为早上吃。” 于是,她争取到了每天早上一碗燕窝,吃得她心惊胆颤,没坚持两天,找了个借口,跑回上尧村去了。 ------------ 第四十四章 村里 林知义盯着某人喝得光溜溜的碗,盘子里的点心却是没有动,不由摇头,嘀咕道:“明明是个贪嘴的主,真正递到他嘴边又不愿意了。” 林思贤摇摇扇子,懒洋洋的说:“他不是贪嘴,是挑嘴。”荤菜很少碰,素菜变着法子弄,就连厨娘也称赞这孩子心思巧妙,倒让偶尔茹素的祖母对那些新巧的素菜做法赞不绝口,跟小玉倒是臭味相投。也不知他从祖母那里搂走多少赏银和小玩意了,每次从上房回来都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而后就躲在房间里当小财迷,抱着他的钱罐盘点。――这可是石见偷偷看到的。 今天回家,估计是上交财物去了。 这么一想,又觉得,小玉对他的养父母一家是真正的信任和依赖,看来那一家子的品行应该是不错的,若是铺子里有什么合适的位置,倒不介意让林家老大试一试。 林思贤招招手,让石见上前,在他耳边悄声吩咐几句。石见点点头,去了。 “你想在铺子里安排人手?”林知义只听到一星半点,有些奇怪。林家的铺子都是自己人掌控,连各房夫人和奶奶们的陪房都没有安插进去,更没有发现偷奸耍滑的不良分子,堂兄这是打算干什么? 林思贤瞥了他一眼,微抬下巴,不答反道:“赶紧的,一心堂准备开门了。” 一心堂是林家的药铺,店里请了坐堂大夫,林知义正是跟资格最老的王大夫学习,每日必定要比那大夫早到做足准备的。 林知义果然急了,抓起点心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又用了一碗肉粥,这才急急忙忙地拎着药箱走了。 却说这边宋如玉回到上尧村,没发觉村中气氛的怪异,兴冲冲地直奔家门,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她盯着大门上的铁将军,有些愕然。 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平时哪怕家里男人都下地干活了,张氏也必定会在家的。要不就是张氏串门去了,林大宝也必定会在后园子里摆弄那些菜蔬瓜果。 今儿这是怎么了? 宋如玉一头雾水,绕到后边菜地,隔着篱笆墙往里张望。 “张婶!大宝哥!”她喊了几声,依然没有动静。倒是隔壁林全添家的小女儿月牙儿听到声响跑了出来,趴在自家院墙上跟她打招呼。 “小玉哥,张婶和大勇叔不在家!他们到村长家去了!” 宋如玉冲她笑笑,道:“月牙儿,就你一个人在家啊。” 月牙儿点点头。“嗯哪。我爹和我娘也到村长家去了。” 宋如玉奇怪了,“今天是什么日子?”难道是有什么重要决策需要大家一块商讨? “今天五月二十啊!前几天十五,我娘刚去庙里拜拜。”月牙儿显然不明白她的意思,老老实实回答。 宋如玉有些无奈地点头,“知道了。谢谢月牙儿。我这就去村长家看看。” 远远的,刚拐上前往村长家的岔路,就看到村民或蹲或坐的聚在路旁,三两个扎堆在议论着什么。有眼尖的看到宋如玉过来,立即住了口,并冲旁人示意。大家一时停了下来,纷纷扭头看向她,有的脸上还带有不忿,以及些微敌意。 宋如玉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脸懵懂地走上前,主动打招呼:“全添叔,全福叔,这是在开会呐?我婶子在不?”林全添林全福是亲兄弟,跟林大勇是一个曾祖父,到大宝这一辈应该算是快出五服了,关系有些远。 林全福轻哼一声,别过脸去,没理会。林全添有些尴尬地点点头,“小玉,回来了。大宝他娘在呢!” 不知谁多嘴向院子里说了一声,原本吵得正厉害的院子突然安静下来。不一会,张氏出来了,脸色很不好。 宋如玉一惊,问:“婶子,这是咋了?” 两眼微红,湿漉漉的,鼻头也有点红,摆明是哭过了。 再往院子里张望,坐得满满当当的,都是村民,林二婶王氏对上她的目光,赶紧别开眼,缩头缩脑地躲到林二叔身后去了,看着就是一副心虚的样子。 “婶子没事,只是这会你怎么回来了?”张氏一把拉过她,捏了捏她的小手,拉着她就想走,不想后头院子里出来一个人,大声说:“既然小玉回来了,就让他进来一块听听。” 宋如玉大大方方的跟张氏走了进去,乖觉的站在林大勇身后,林大宝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叹了一口气,整个人蔫蔫的,有些提不起劲。林大勇也是只顾着抽烟,闷头不吭声。 很快,宋如玉就知道今天开村民大会讨论的主要内容,居然是为了――酸笋。 “……”当被问到为何将秘方泄露给邻村张家屯的人,甚至更远的李木村也知道了,却不让上尧村自己人知道的时候,宋如玉有些无语。她瞅瞅张氏,张氏头低低的,又羞又恼,一脸不忿,却是无法反驳。方法是她告诉娘家大哥的,谁知道大嫂李氏转过身就告诉了她娘家兄弟?估计李木村又有人往外传了。这下好了,大家都会弄了,也不用惦记了。 宋如玉有些想笑。看吧,这就是利益驱使下各人的嘴脸。谁说女生外向的?这不各个都往娘家拐胳膊肘么! “其实,这也怪不得婶子。”宋如玉慢吞吞的解释,“原本就不是什么祖传秘方,不过是我玩闹之下胡乱弄出来的法子。” 由村长家出来,宋如玉重重呼出一口气,突然看这蓝天白云和热辣辣的阳光十分不顺眼,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下的石子,闷不吭声地往回走。 林大宝走在她身后,突然赶上前两步,小小声道歉:“对不起,小玉,我娘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宋如玉摇摇头,“不怪婶子,若是我真想捂着这法子,就不会告诉你们了。既然敢让你们知道,我就没想过要留在手上。”她难过的是:今年又少一笔收入了。 只是想到地窖中藏着的葡萄酒,她又振奋了精神,开始盘算着要怎么将这酒转换成银钱。 ------------ 第四十五章 陈家 “酒坊?” 林思贤眨眨眼,盯着一脸淡定的宋如玉看了一会,才继续问:“你找酒坊要做什么?” “自然是要卖酒。”宋如玉有些气馁。难道是自己弄的葡萄酒跟这个时代的酒品相差太远,这些人没觉出好来?还是说,林大少爷并不好这一口,所以没看到其中的商机?她可记得,镇子上只有一家酒楼卖葡萄酒,还是玫红色的那种,据说是由西域传来的,其他商铺酒馆可没这金贵玩意。只可惜,她没那闲钱买一杯红色酒液来尝尝,现在也不知道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差别。 林思贤微微翘起唇角,“可是你过年送来的那种?” “是啊。” “那味道倒是不错。” “所以我才想着将这酒推出去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么。”宋如玉大义凛然道。既然觉得好,赶紧询问我这酒怎么弄的啊!她眨巴着眼睛盯着对方,眸中电波乱闪。 林思贤抿抿唇,将笑意强压下去,他屈指轻敲桌面,沉吟了一会,道:“可惜我家并没有酿酒的作坊。”看对方一脸失望的神色,他也不想再逗弄这孩子了,直言不讳道,“这些入口的东西,我家能不沾就不沾。”所以林家没有米铺酒楼点心铺子,唯一的例外能入口的,就是药铺里的药了。只是药这种东西,不管你是吃错药还是被人下毒陷害什么的,都是有迹可循的,而且一心堂中就有医术精益的大夫,自然不怕有人欺上门来闹事。 宋如玉怔愣了一会,恍然大悟。 听说林家有人在朝为官,所以老家的族人行事上便有几分谨慎,更何况林家最出色的两房老太太都在祖宅这边坐镇,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禁开酒楼和米铺啥的,也是出于对当官的林氏子弟的一种保护吧!毕竟,要是朝堂上政见不同的对手看你不顺眼了在你家亲戚开的铺子里整点什么事出来,参你一本御下不严或是纵奴行凶什么的,也够呛的…… “怎么这回不想着自己弄了?”林思贤将斟好的茶水递到她面前。村子里那些事,他都知道了。想必是这孩子受到打击,不再相信养父母了?他微微眯起眼,端起茶盏,慢慢啜饮。 宋如玉喝了半杯茶,将茶盏推开,懒懒的往桌面上一趴,不满的撇撇嘴。 “有多大的脑袋就戴多大的帽子,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自家地窖这么小,酿几坛酒玩玩可以,真正赚钱的话可不能这么弄。再说,她还想提高白酒的纯度呢,神医门里用来给病患消毒的酒液浓度还不够高。 林思贤轻笑一声,提醒她:“还有一句,怀璧其罪。”所以他没跟家里提起小玉送来的葡萄酒跟京中富贵人家饮用的葡萄酒液味道极其相似,不然族老们脑子一昏,老太太一个不注意,族中子弟没准就有人敢背地里弄这个。在地方上弄还好,他们暂时还压得住底下人,官府也给几分面子,可万一有胆子肥的将这事捅到京里哪个亲戚家……他可不相信那些王府侯府的管事们听到风声不会做些什么。 宋如玉拧眉。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个她才不敢冒冒失失的直接将葡萄酒搬到镇上卖啊!万一哪个坏心眼的看中了自己的方子,在酒中做些手脚,然后再找人诬告自己,逼迫自己交出方子证明清白,那她不是白忙活了么! 林思贤看她苦恼,自己也有些苦恼了。“你就这么缺钱?” “缺!很缺!”没人会嫌自己钱多吧?宋如玉翻翻白眼,“你这样衔着金汤勺出生的富贵公子是不能明白我的心情的。”她现在一穷二白的,连一亩地都没有,户籍都是落在别人家户头上的,想要自立门户就必须得有田地房产!至于卖酸笋赚到的那些,都让张氏保管着,她暂时还不想动用。而且那也没几个钱,花花就没了。 林思贤凝噎无语。 他很想对小玉说:老老实实当个药师或是努力学好了当个郎中不好么?若是日后医术精进,林府聘其做个供养大夫也无不可,平日里就给家下人等看看病,闲了自己出去当游医赚点名气,岂不逍遥?再者,若他愿意,到一心堂当个坐堂大夫,也不失为一条路子。反正知义堂弟就是这么干的。 只是,也许小玉志不在此?观其平日的态度和做法,倒像是将学医当成了兴趣,并不打算以此为业的样子…… 林思贤犹豫了。 宋如玉不知道他的心思,觉得这酒不能就这么埋没了。她绞尽脑汁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个人。 *** “老爷,门外有一个自称宋玉的小公子求见。” 正在跟账册埋头苦战的陈盛宏闻言忽地抬头,只楞了一瞬,脸上露出喜色。 “可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正是。”管家恭恭敬敬地应着,顺手递上一块小木牌,“小公子还带着这个。” 陈盛宏一眼看出这正是自己送出的信物,接过来袖在手中,道:“快快请宋公子到花厅!” 宋如玉第一次到陈府来,满脸好奇。 陈家这一支在老太爷这一辈已经分了家,还是由祖屋搬出来住的,按理应该没有林府那样大气,可是一路走来,亭宇楼阁假山奇石小桥流水花花草草等该有的都没缺,看着陈盛宏这一房貌似日子过得挺不错的。 “小玉弟弟,你来了!”正走着,眼看快到门口,突然由门里窜出一个小孩,兴冲冲地迎面扑来。 宋如玉吓了一跳,站定不动。再定睛一看,原来是陈瑞。 陈大少爷也知道自己唐突了,来到她跟前站定,轻咳一声,似模似样地抱拳作揖,道了声“小玉贤弟安”,宋如玉抿唇笑着有样学样地给他回了一礼,陈瑞立即高兴地上前拉了她的手,一边说着“我早就想去找你了,可是他们说你在山上学习”,一边领着她进了门。 屋内主座上坐了一个人,正含笑看着他们。 宋如玉赶紧敛衽行礼,陈盛宏招呼两个孩子坐了,丫鬟利落地上了茶水点心。 待两个孩子叽叽咕咕说了好些话,后头陈夫人带着小女儿陈雪莹来了,又是一番见礼。 添了两回茶水,主宾畅谈一番后,夫人小姐依礼回了后院,陈盛宏终于直接进入主题。 “小玉今日前来,可是有事相商?” ------------ 第四十六章 谈妥 看陈盛宏并没有避着儿子的意思,宋如玉稍微一想,就知道,人家这是在教儿子呢!于是也不客气,直接将来意说了。 “葡萄酒……小玉说的可是镇上人家自酿的果酒?”陈盛宏想当然的道。真正的葡萄美酒不好弄,也没听说有哪家人弄成功过,葡萄果酒却是不少,各家弄出来的味道也不一样,只是留存时间都不长,少则三五日,多则一旬半月的,就变味了。这类果酒偏甜,一般都是女子孩童聚会的时候搬上一两坛斟饮,权当增加乐子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宋如玉一怔。果酒啊……这也是个很有发展前途的路子…… 不过,自己提到的这个,可不是果酒。 她笑着摇摇头,眼睛朝厅堂中一扫,主人家会意地挥退了下人。 迎着父子俩一审视一好奇的视线,宋如玉斟酌一番,道:“不知陈叔叔可品尝过八宝斋的玫红色葡萄酒?”八宝斋是洋槐镇上唯一一家售卖葡萄酒的酒楼,那里的菜式也很不错,与一珍轩齐名,可以说是镇上最负盛名的两家酒楼了。可是,八宝斋有一样东西是一珍轩没有的,那就是葡萄酒。据说,这还是八宝斋的东家找了门路从京里运来的,一杯就要花去好几两银子。就连饮葡萄酒配置的水晶杯,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弄来的精贵玩意。 陈盛宏微微颌首,“与友人一块去吃饭的时候偶尔也饮过。” “陈叔叔觉得味道如何?” 陈盛宏笑笑,“各花入各眼罢了。”也就是说,他并不好这一口,也许烧刀子或是酽酽的茶更得他的欢心。葡萄酒不过是名贵,色泽艳丽诱人,他觉得更适合女子饮用。 “若是我有法子弄来味道差不离的,陈叔叔可愿助小玉一臂之力?”宋如玉试探着询问。 陈盛宏讶异地看着她。“小玉你……不是在开玩笑?” “这样的玩笑,我怎么敢开。” 陈盛宏眯了眯眼,在心里盘算一番,笑道:“眼见为实。” “不会让叔叔失望的。”宋如玉信心满满地说道。 两日后,一个用土泥封好的小坛子送到了陈盛宏手上。 次日,宋如玉还在一心堂忙着,陈家突然着人来请,说是自家小少爷想邀宋小公子过府一聚。 林知义并不知道自己的小药童背地里做的事情,以为是小玉新结识的朋友,遂爽快的挥挥手,“快去快去,我给你留饭。便是不回来吃也没什么,刚好我可以吃双份。” 宋如玉扁扁嘴,收拾好东西,洗漱一番,又扯平整衣服上的褶皱,在身上挂了两个香囊去去药味,这才跟着陈家的仆人走了。 陈盛宏与她关在书房中详细的谈论了一上午,中午又邀她与家人一块用了饭,下晌就送了她回去。 待她走后,陈盛宏在门口呆站片刻,重重呼出一口气,转身进了老太爷的院子。 老太爷陈广益正半躺在摇椅上闭目休憩,感觉有人靠近,他缓缓睁开眼睛。 “爹。”陈盛宏行了个礼,在一旁的圆椅上坐下。 “那孩子走了?”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小玉与他家有恩,人家难得上门,他可不好涎着老脸让孩子给他叩头,是以小玉两次登门,他都不好出来见面,省得娃儿每次都得行晚辈礼。虽说这是礼数,可人家毕竟替陈家小辈们化了一劫,又出力将宁和堂打垮了,他也不好摆长辈的谱。 陈盛宏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 “爹,我想将酒坊再开起来。” 陈广益眸中精光一闪,又半阖上眼,哼了哼,“这一回就不怕再被人泼脏水了?” 陈家之前曾经办过酒坊,那还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当时陈老爷子这一辈还没闹分家,那座酒坊也算是个大进益,方圆五百里内都有名气的,连一江之隔的宁州府各大酒楼用酒多半也是由陈家的酒坊送去,每一年陈家各房各户都有分红,族人也很是尽心尽力的经营。结果他的祖父才咽气,家里就闹开了。 最后不知怎么的让人钻空子下了黑手,有一次酒坊里酿出来的酒喝死了人,还牵连了好几条人命,官府就将酒坊封了,将当时主管酒坊的二房一家子还有四五名管事都拉走投进大牢,关了大半个月,才将案子审清了。主家判了个监管不利的罪名,罚没家产十万银,据说下黑手的三管事直接判了斩立决,家眷判流徒,押送到三千里外的边关做苦役,几个当班的家仆被杖责五十,当场有两个因为年纪大了熬不过去,才抬回家里就没了。至此之后,陈家就将酒坊关闭了,家业也在那时候重新划分,陈广益的父亲携带妻儿在祖宅中占据了一个院子,在东头另开了一个大门,算是另立门户了。 到陈广益与其兄长分家的时候,因为兄长占了嫡长的名分,祖宅那座院子自然是他的,陈广益携带妻儿搬了出来。 如今,看着庭院中新栽的一草一木,想想祖宅中的子侄依附嫡长那一支过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陈老爷子唏嘘不已。 都说树挪死人挪活,这话一点不错。 陈老爷子微微阖上眼帘,咂咂嘴,伸手轻敲一旁的矮茶。 陈盛宏赶紧替老爷子倒了杯茶,小心翼翼地端到他手中。 “爹,昨儿那青酒,您尝着可好?”他轻声问着,一边注意老爷子的神色。昨天他特意卖了个关子,没直言说是葡萄酒,结果老爷子居然没喝出来。 老爷子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将杯子搁回去放好,伸手捻了捻花白的山羊须,道:“不错,不辛辣,甘醇香甜,很适合老幼妇孺和文人雅士饮用。”说完,他抬眼看了看自己儿子,“你就是想弄这种果酒?”老爷子退出商圈有一段时间了,之前忙着做生意的时候也不是没喝过葡萄酒,只是印象中葡萄酒都是红色的,他一时倒没想起来这就是葡萄酒的味道,只隐隐觉得自己以前曾经喝过而已。 陈盛宏笑笑,“这是白葡萄酒。” 陈老爷子怔了怔,霍地一下坐起来。 “是小玉那孩子……” 陈盛宏轻轻点头。 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吐出,一手轻轻叩击着扶手。 沉吟了半饷,他缓缓说道:“明天,我得去族长家走一趟……” ------------ 第四十七章 丫鬟 六月天气闷热,多雷雨天气,有好几天院子里湿漉漉的,那条小石子路也有些积水,不好行走。林思贤在房间里闷了几天,觉得腿脚有些不舒服,于是招了宋如玉过来。 宋如玉将林知义也一块扯了过来。 两人研究一番,没看出这腿有啥毛病,只得照旧药汤洗浴、泡脚,再施以按摩,至于扎针,林大少爷死活不肯。 林知义觉得不扎针也无碍,只是吩咐了一些饮食上的注意事项,不可贪凉什么的,转身继续去一心堂猫着去了。现在他可是有任务接待需要出诊的病患了,虽然只是给主治大夫打下手,却也等于又向前进了一步,可以登堂入室的给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夫人奶奶们看病了,诊金和打赏的银钱不必说,医术却是货真价实的上了一个台阶,就跟宋如玉之前大学毕业后在医院里实习三个月后转正一样,待遇那可是不能同日而语。随之而来的麻烦就是:晚上要跟着大夫轮流值夜,得留宿一心堂后院的阁楼里。 这么一来,宋如玉这个小跟班就暂时用不上了,她每日除了在一心堂帮忙,晚上照旧回到萱庭吃饭睡觉,偶尔林知义过来的时候,她也会找一些自己不太明白的学术问题跟他讨论。久而久之,旁听的林大少爷和两个小厮也知道了那么些皮毛,晓得什么季节该进补什么,什么东西不能跟什么东西一块吃。 这日,厨房送来了芙蓉虾球并几个小炒,饭后甜点却是紫薯甜汤,看得墨彩大皱眉头。 石见最先观察到了他的脸色,好奇的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林思贤正偷偷打量小玉的吃相,暗酌这家伙怎么这么好胃口,除了肉,什么都敢吃,听到两人小声议论,他抬眸瞥了一眼。 宋如玉心满意足的将甜汤喝了一半去,墨彩忍不住了,突然出声:“小玉,你不是说虾蟹和地瓜不能一块进食么?这会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吃了?” 石见也反应过来了,紧张地看着宋如玉,“是啊,上一次你不是说这两样一块吃,犹如吃砒霜吗?” 宋如玉差点没笑喷了。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她摇摇头,笑道:“哪有这么夸张!我只是每样都适当的取用一点,又不是大量食用!你可知道要吃下多少虾肉和地瓜才会产生犹如砒霜的效果?” 三人摇头。 “没有几百斤,最少也得几十斤吧?”宋如玉搁下碗,抓起手帕擦擦嘴,戏谑道,“试问,哪个人可以一下子吃下这么多的鲜虾和地瓜?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举个例子给你们提个醒。” 三人脸色松缓了些,只是看对方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又有些不舒服。林思贤瞅着那张略见婴儿肥的圆润脸蛋,手痒痒的,不自觉的伸手捏了捏,板着脸道:“他们是因为担心才会好心提醒你,你倒是不领情。” 宋如玉拍开他的手,揉着微红的脸庞,正色道:“虽然存在用量的问题,不过书中描述那些相克的食物,尽量还是不要一块食用的好。特别是小孩子,一个不慎,闹肚子生病都是小事,就怕……”剩下的话不用多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墨彩轻轻叹了一口气。 “难怪高门大院中,后宅的孩子夭折的这么多,都是金尊玉贵养着的,倒不如乡野村妇生养的孩子了。” 他们偶尔会在周围乡村走动,看到村子里的孩子都是放养的,虽说吃的没有大户人家精细,皮糙肉厚的,却是经打耐摔,身体底子比大部分小少爷小公子们结实多了。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宋如玉简单做了总结,端起茶盅漱口,又看着墨彩和石见侍候林大少爷漱口洗手,突然觉得有那么一些不对劲。 “怎么这段时间不见红樱和翠柳?”书上不都说少爷们有贴身大丫鬟侍候起居的么?什么夫人给的祖母赏的其他房头的主子们塞的,这些可都是通房的最佳人选啊! 宋如玉双眼瓦亮的盯着林思贤,上下打量一番,越发觉得这是唐僧肉,应该有不少人惦记才是。 林思贤轻咳一声,脸色有些不自然。 石见无良地翻了翻白眼,嗤道:“公子的人,也是你可以惦记的!” 宋如玉大为惊讶,不解地瞪着他。“我怎么不能惦记了?我第一次上门的时候,红樱姐姐给我安排的房舍呢!还有上一次看书太晚了,那宵夜也是红樱姐姐送来的。我这是夸她人好,细心呢!”她又掰着手指细数了几次,在花园里遇上,对方给了她一枝芍药;在去厨房的路上遇上,对方给了她两个新鲜出炉的小点心;逛街的时候也见过,不过那时候还有不认识的女孩儿在场,她们只是点头打了声招呼…… 看石见还要辩驳,林思贤浑身不自在,赶紧制止他,“好了好了,一个丫头,也值得你们拿来说道。”说着,警告地瞥了石见一眼。 石见委屈地住嘴,脸色臭臭地瞪着宋如玉。 宋如玉一头雾水。 过了两天,林知义出诊回来,宋如玉凑上前小小声询问:“师兄,你家的丫鬟,是不是外人轻易不能见到的?就连提也不能提?” 林知义理所当然的点头,“丫鬟都在后宅里,谁胆大包天闯进去窥视啊!不要命了?” 宋如玉眨巴眨巴眼睛,“我……” “你是不是偷偷闯进后宅里去窥视了?是不是看上哪个丫头了?!”林知义满头大汗,神色紧张地瞪着她。要命啊!他差点忘记小师弟住在萱庭了,那里跟东府后院只隔了一条夹道啊!而且,这家伙喜欢到花园里闲逛,莫不是冲撞了伯祖母身边的哪个丫鬟姐姐? 宋如玉张着嘴,跟吞了苍蝇似的……恶心…… 你妹的!你才看上丫鬟了呢!你全家都看上丫鬟了! 她一脸黑线,不爽地转过身,继续捣鼓药泥去。 林知义心里打着小九九,见到堂兄就拉着他到一旁问话: “这段时间我没在,小玉是不是……看上哪个丫鬟了?” 林思贤张着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不能吧,他才十一岁……” “有什么不可能!七堂弟才十二岁,屋子里已经有四个丫头被他抱着亲过了!” “……” ------------ 第四十八章 成长 林思贤回到萱庭,越想越不对劲,也越发认为知义堂弟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没准那小子真看上家里的哪个丫头了…… 难道真是红樱?上一回他对红樱甚是关心的样子……再仔细回想这两人见面的点点滴滴,貌似,小玉对着红樱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总喜欢昂着小脸盯着人家看(其实这厮对着每一个漂亮丫鬟都这副表情),然后对红樱身上的珠钗佩饰香囊荷包什么的也很感兴趣,偶尔还会主动送些手工制作的小玩意给红樱…… 林思贤深吸一口气,脑仁直抽痛。才十一岁的小屁孩,竟然就敢在自己眼皮底下偷人! 他揉揉太阳穴,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有些懊恼,却又不知在恼什么。吃晚饭的时候他刻意避开小玉,到堂屋跟老太太共享天伦去了。 当晚红樱再送宵夜过来,林思贤的目光就有些奇怪,直看得红樱心里发毛。她张嘴欲问,又不知从何问起。石见和墨彩的脸色也很是诡异,盯着她的目光有些不善。红樱心慌慌的收拾碗筷退下,转过身就找翠柳商量去了,绞尽脑汁的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惹得少爷不高兴了。两人商量来讨论去也没得出头绪,只得惶惶然的睡下。 “公子,我看,红樱神态确实有些不对……” 石见惟恐天下不乱的提了一句,墨彩没有出声,却也深以为然。 林思贤烦躁的摆摆手,“不提这事了,都歇了吧!”自己的丫鬟不说巴着自己,却跟一个客居的孩子看对眼了,怎么想都不对味儿。难道他这才思敏捷风神俊秀的秀才反倒比不上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了? 林大少爷磨磨牙,神思不属的睡下,辗转反侧一宿,五更天才迷迷糊糊地阖眼,却做了乱七八糟的梦,搅得他犹如一时泡水里一时浸油锅的不得安生,天亮醒来的时候,脸色更差了,浑身湿腻腻的,极不舒爽。 他口干舌燥心烦意乱的爬起来,却觉得身下湿凉凉的一片,惊得他手足无措,猛地掀开被子一看―― 不由吁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尿床。这么大了还尿床,被人知道了他也很没脸! 只是,这感觉极其怪异…… 恰在这时,门轻轻响动,有人走了进来。 林大少爷以为是早起的丫鬟小厮,没好气地指使道:“替本少爷拿一件亵裤来。”说着,将自己身上这条褪下,两脚一蹬,踢蹬到了地上,伸手扯过中衣衣摆遮住长腿,懒洋洋地靠坐在床头,打着哈欠,眼皮耷拉着半睁不睁,一副春困未醒的模样。 宋如玉盯着自己脚边的月白色亵裤,有些茫然。她抬眸看看养尊处优的大少爷,顿时被眼前的活、色、生香美男春困图给惊艳了一把,小嘴微张着,半天都合不拢,一下子忘记自己过来的意图了。 等了一会,不见有人应答,林思贤困惑地抬眸望去,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转身飞快地窜出门去了,他顿时心里就来了气。 “小爷都起了半天了,没一个人上来!都死光了不成!” 话音刚落,门外慌慌张张地小跑过来几个人,争先恐后地进了门,打水的打水,端茶的端茶,捧面巾的捧面巾,围着有起床气的大少爷忙活起来。 “我要沐浴!”这么一折腾,又浑身粘腻了,林大少爷很不满地开口。 立即有人下去提热水了。 待穿戴整齐,用完早膳之后,又是给老太太、二夫人请安,之后回转自个书房,林思贤才找到时间问话: “今早谁进门来又跑了?居然连本少爷的话都不听了!” 墨彩想了想,答:“小的过来的时候,看到小玉站在院子中。” 林思贤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想到自己的窘态被外人看了去,心里又有些羞恼,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自找书看不提。 洗衣房的嬷嬷却将大少爷梦遗的事儿跟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嬷嬷提了一嘴,这话传到老太太耳中,老太太立即眉开眼笑地乐了。 “贤哥儿这是长大了呢!” “是啊,也不知大少爷院子里有没有可心的丫头照应。”嬷嬷状似无意地说道。 老太太想了想,道:“红缨翠柳都是哥儿自小用惯了的,只是年纪逐渐大了,也不知会不会起了旁的心思……”在心里盘算一番,将自己身边的清风明月指了过去,吩咐她们好好照顾大少爷。 清风明月心中暗喜,面上却是娇嗔地痴缠着老太太,说:“奴婢不愿离了老太太,愿意永远侍奉老太太!” 老太太听着高兴,却是唬着脸斥道:“胡说!我一个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的老婆子,哪里能长长久久的让你们跟着?赶紧讨好你们的新主子去才是正经!”然后又赐了些衣裳料子和首饰,吩咐她们几句,就让人收拾一番,当天就过去了。 傍晚,宋如玉由一心堂回来,看到某少爷屋前多了两名清丽可人的丫鬟,认出这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大丫头,她眼眸闪了闪,躲进自己房间里,翻看医书去了。 晚膳前,不知为何,正屋那边突然闹了起来。 宋如玉好奇地由窗子往外张望,就看到石见飞快地奔至院门前,将大门关上,并黑沉着脸色,阴森森地叮嘱了看门的婆子几句。那婆子战战兢兢的,不住点头,转身进了院门边上的小房子,搬出一张小杌子放在门前,自己稳坐如山地守在了那里。 石见满意地转身,朝正屋走来。 宋如玉眉头跳了跳,心里的八卦因子熊熊燃烧起来! ――擦!大宅门里的阴私啊!这一次不知是谁犯错了? 难道是丫鬟爬床事败?意欲对主子不轨?还是有人吃里扒外,偷盗了主子的东西?抑或是几个丫头争风吃醋,坏了主子的好事? 这个时候老太太往院子里塞人,很有深意啊! 宋如玉一脸奸笑,乐呵呵地看向正屋方向,不想石见脚步一转,朝她走来。 “小玉,少爷请你过去。”石见板着脸,隔着窗子不善地瞪着她。 宋如玉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 ------------ 第四十九章 红樱 来到正屋,一进门,就看到一美人儿跪在地上,香鬓松垮,发钗散乱,一脸泪涟涟,哭得好不伤心。 而主座上的林大少爷端坐如松,白玉般的脸庞透着青色,一脸羞恼,正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如玉小心翼翼地瞥了地上那美人一眼,不由吓了一跳: 这不是红樱姐姐么! 屋里人发现有人进门,纷纷注目,宛如七八盏探照灯投注到了身上,盯得宋如玉浑身不自在,后背冒出一层层汗珠,很快就湿了里衣。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林大少爷行了一个礼,张口刚要说话,一旁的红樱却是飞快地开口了:“宋公子,奴婢自认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苦要害我!”继而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她。 宋如玉一怔,伸手指指自己,“我?害你?” 红樱用手背抹了抹脸,恨声道:“若不是你在少爷面前编排我的不是,少爷又如何会发落我!” 宋如玉是真的闹不明白了,她一脸狐疑地看向林思贤,“我什么时候编排她的不是了?” 林思贤眉头微皱,冷着脸说道:“好了,一点小事就闹死闹活的,成何体统!不管你之前如何,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过是将你赐给小玉,让你以后尽心服侍他而已,你就做出这幅样子来,闹给谁看呢!难道本少爷说的话,你也不听了么!”语毕,抬眸,不善地瞥了小玉一眼。 宋如玉觉得脖子后凉飕飕的,汗水顺着背脊缓缓滑落下来,宛如虫子在上面扭动,难受十分。 “小玉,还不谢过公子的恩典?”石见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以后,红樱就是你的人了。”后面这半句,怎么听怎么别扭。 宋如玉咽了口唾液,正要开口,一旁红樱又飞快地抢了她的话头,怨气十足地说道:“少爷的命令,奴婢不敢不从,只是奴婢要将丑话说在前头:奴婢尽心侍候少爷公子是奴婢的本分,却是不敢宵想能入了公子的眼,抬做二房姨娘的!” 宋如玉小腿一哆嗦,差点没跟着跪下来。她赶紧夹腿绷直了腰站稳,一脸严肃地瞪着红樱,正色道:“你放心,我对女人没兴趣,绝对不会对你有什么非分想法的。” 一屋子的人都不说话了,安静地看着她,眼神诡异。 这气氛,怎么感觉……比之前更冷了? 宋如玉摸摸下巴,没有发觉自己的口误,转身出了门。 第二天早上,她才刚爬起来,门外就有了响动。 “公子可是起了?奴婢给您备好水了。”一声婉转的莺啼,吓得她差点没有从床上滚下来! ――你妹啊!用不用这么夸张啊!这才几点啊? 宋如玉抹抹脖子上的汗,望向窗户,发现外面天光微亮,估摸着不过六点多的样子。 她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暗自思酌以后可不能大意了,晚上睡觉不能只穿肚兜短裤,得包裹得正常些,免得哪天红樱不小心误闯看出什么来。要知道,女人的直觉最强烈了,特别是对你怀有恨意的女人。 她想了大半宿也没想明白,为何林思贤会将他的得力丫鬟给了自己,甚至连身契都送来了,直接让她过了一把当奴隶主的瘾。 想着这么水灵灵的一个丫头以后就归自己差遣了,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让她脱籍? 这十两银子的赎金……不多不少的,关键是看人家愿不愿意自赎出门啊!哪怕是自己不要赎金,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走出去!大户人家里的丫头有多少是愿意离了这金银窝到外头去讨生活的?观《红楼梦》,就可见一斑了!有时候,主家也是保护他们的一把大伞!可是,现在她只是个小虾米,连保护伞都撑不起…… 宋如玉苦笑着摇头,吩咐红樱进来。 看对方利落地搁脸盆捧毛巾,宋如玉将“日后不需要你侍候,我自己来就可以了”的话咽了回去,心情复杂地享受了对方的服务。 洗漱完毕,观红樱面色不错,只是眼圈微红,眼神却是清明的,宋如玉决定试探一番。 “红樱,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回公子,奴婢是个孤儿。”冷冰冰的回答。 宋如玉咽了咽口水。 “那,你对以后……有没有什么想法?” “回公子,一切但凭公子做主。”怨气十足的语气,听得宋如玉头皮发麻。即便之前自己对她有什么想法,现在也完全没有想法了。 “要不,我还你身契……”头皮一紧,宋如玉赶紧噤声,嘶嘶地抽着气。 红樱将绸带给她扎上,宋如玉一照镜子,脸黑了。 擦!她都十一岁了,都在医馆上班了,算是半个社会人士,居然还给自己弄了个包子头! 回头瞅瞅一脸淡定的红樱,宋如玉扁扁嘴,不爽地吃了早餐,背着布包上班去了。出门前,她将那张身契放在了桌子上。 红樱收拾桌子的时候看到了,将薄薄一张纸掂起来看了又看。托公子的福,他们这些近身侍候的丫头小厮是识字的,她自然知道这张纸意味着什么。 思虑了一番,最终她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将纸张又放了回去,自己却是一天没出门,在屋子里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若是日日都如今天这般过,好像……也挺不错的。 红樱支着手肘靠在窗前,静静地想着。昨晚她思索了一整晚,觉得自己应该是被人算计了,却不是小玉的错。应该是哪个院子里的恶毒小人在背后乱嚼舌头!不就是眼红自己在大少爷面前得脸,害怕自己挡了别人的道么!通房姨娘什么的,她之前确实有模模糊糊的念头,只是对此也不是十分有把握,不过是顺着少爷的心意办事罢了。少爷看上她了想要她,她从了就是。看不上,也没啥感觉,不过是尽奴婢本分做事。没成想,自己不主动揽事,却有人看自己不顺眼,往自己身上泼污水! 红樱咬咬下唇,一丝羞恼爬上面颊。 让她知道是哪个小人在背后作祟,定叫他好看! 站在门前的林思贤透过窗子看到那张娇艳如花的面容,有些怔忪。 他突然觉得有些后悔了…… ------------ 第五十章 外男 “你说,你堂兄为啥要给个丫鬟我使唤?” 宋如玉琢磨了一天也没找到原因,只得去问林知义。 林知义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继续收拾药箱,又抬眸看一眼,见对方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只得停下,长长呼出一口气,道:“不是你看上人家了么?哥哥这是对你好呢!”连一等大丫头都赏给你了,又不是自家管事和同窗好友,前者是为收买人心,后者是可以联络感情增进友谊,给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才真是暴殄天物呢! “你就知足吧!” 说完,他将桌面上自己整理记录的手稿一张张叠放整齐,用针线简略的穿好,放在了药箱盖子的隔层里。 宋如玉被他一番话震惊得无与伦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怪叫:“我什么时候看上红樱了!”我是女人!性取向很正常! 林知义撇撇嘴,认为对方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满地哼了一声:“前几天你不还跟我打探府里面的丫鬟吗?” “那是两码事!我只是好奇为何在你兄弟的房间里只经常看到石见和墨彩却不见丫鬟的身影!按理说,少爷小姐们的丫鬟不都是近身侍候的么?”少年郎哪有女孩子来得细心!《红楼梦》里侍候老少爷们儿的不都是丫鬟么?穿衣洗漱吃饭沐浴,哪样不是丫鬟侍候的!她只不过是想过过眼瘾,看多些美人而已。林府中即便是丫鬟,模样也比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齐整些,有几个还颇有姿色,她也只在花园里和老太太那里远远地见过一眼,无法满足自己的眼欲嘛! 殊不知,美、色养眼,亦可以养精神气! 天天面对脸色不好的病患,之前在医院工作的时候还能看到活泼可爱的护士美眉来调剂调剂,现在在医馆里接触到的多是男人,还都穿着灰蒙蒙暗沉沉的衣服,她精神极度不爽,急需寻求温柔甜美的女同事的安慰啊~~~~ 无奈,现实是残酷的。 林知义一句话将她点醒。 “哪有让外男轻易看到自家女孩儿的!哪怕是丫鬟也不行!姑娘们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说完,他很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暗中决定,要跟堂兄谈谈,注意小玉的言行举止才好,万不可让他冲撞了自家姐妹。 宋如玉怔了怔,喃喃道:“那,能不能退回去……” “你要是想害死那丫头你就直说吧!”林知义恼怒地瞪着他,“我看你不是喜欢那丫头,是跟人家有仇吧?哪有主家送出门的人儿又回转的!你要我兄弟怎么看你!” 宋如玉被彻底打击到了。 她对自己的身份又有了深刻认知:原来,她演戏还不够专业。在林府,她只能算是“外男”,是不可以随意接触丫鬟们的!现在她还小,大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明年她就十二了,后年十三……这一年年的长下去,只有越来越避讳的,说不得还要搬出去住,想看美人,跟白日做梦也差不多了!难道直到自己恢复身份前,都得远离同龄女子,只跟男人打交道? 宋如玉蔫蔫地背着布包走了。 回府看到红樱的身影,她十分心虚,跐溜一下溜回房里。 正坐在廊下做针线活的红樱感觉有人溜进了厢房,想了想,放下针线篓子,跟着进门。 宋如玉正拿着那张身契看。 “奴婢家中还有一个哥哥。”红樱平静的说。 “那,你是想……” “奴婢只想安安分分的服侍公子,不敢做旁的念想。” “为何?”回家不好么? 红樱沉默了一会,道:“奴婢是嫂子做主卖的。” 宋如玉惊讶地张着嘴,“那,你哥知道不?” “……那年,嫂子要生小外甥,家中银钱紧张,一度无米下锅……”红樱咬咬唇,有些困难地说了出来。 “可是,每月的休假,你不都回家了么?”她有看到她跟好姐妹一块逛街。 红樱露出一抹苦笑,“奴婢只这一个哥哥了。” 宋如玉想了想,直言道:“你是害怕回去了你嫂子不高兴。”自古以来姑嫂不和的多,特别是比较贫穷的家庭。红樱的嫂子能做主卖了她一次,难保回去了没有第二次。 红樱不语,算是默认了。 “你每月得的银钱和赏赐的物件儿都拿回去了?” “……偶尔。” 宋如玉轻呼一口气。还不算太笨,知道给自己留下后路。 只是说到银钱,她又紧张起来。 “你一个月……原本是拿多少月例?”宋如玉有些困难的开口。 “一两二钱银子。” ——你妹哟!一两二钱! 宋如玉想晕倒,头脑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呼啸着奔腾而过!她这两年靠卖酸笋赚到的私房也不过才存下了七十两银子!加上林府老太太二夫人打赏的银锞子,将将一百两,不会再多了!自己现在可是没有固定收入的,红樱一年薪水却就要花去十三两银子,无异于割她的肉啊~~~~ 红樱看出她脸色有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慢吞吞说道:“公子,该不会是——付不起奴婢的月银吧?” 宋如玉立即站直了腰板,绷着小脸反驳:“谁说的!小爷又不是没钱给你!”看对方狐疑的眼神,她突然泄了气,小小声说,“不过,日常想要有打赏,有些困难。”然后她搓着小手,陪着笑脸,好声好气地打了包票,“过了今年,明年小爷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红樱抿抿唇,对她的话不置可否,转身出门了。主子好不好,也不是她一个奴婢能置喙的。 宋如玉抹抹额角的汗珠,想了想,决定月底回家一趟。 七月,第一批葡萄成熟,陈家派人找上了宋如玉。 宋如玉跟陈盛宏说了一下自家的情况,推荐了林大宝去指导工匠们做前期的采摘、清洗、蜕皮等工作。大宝哥去年跟着自己折腾过葡萄酒,知道应该做什么,至于防腐和调味这道工序,还是只告诉东家一个人好了。经过酸笋风波,她对林家人的保密工作不是不放心,实在是他们的顾虑太多,心肠太软和,不是做大事的料。生意嘛,还是跟正经商人谈判的好,大家有共同利益了,才会一致排外,一心一意的做大做好自己的事情。 听宋如玉将最后的步骤说了,陈盛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 第五十一章 出行 宋如玉笑眯眯地端着茶,毫不退却地任对方打量。 “为何选上了我家?林家不也有实力?”好半饷,陈盛宏出声。 宋如玉没有隐瞒地将林思贤的顾虑说了。 陈盛宏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你这份情,我记下了。”至于林家……他还有别的想法,却是不能告诉这孩子了。人家不愿明面上出头,却未必不想暗地里收好处。 隔了几日,宋如玉回了上尧村一趟,带了红樱一块。 张氏看到她,仍有些放不开,皆因那酸笋之事。自家丢了最大的一笔收入不说,就连娘家开的作坊也只是狠赚了一个月的银钱,后边儿就只能是薄利多销了,而且多是往远一些的城镇售卖,平白多了路费和押送的人工费用,还担着路上损耗的责,瞅着也只是比往年多了几个钱而已。而且,万一他们能力所及的几个城镇再由旁人处知道了这笋子的做法,基本上也不用再往那处卖了,直接可以改作别的生意了。 对此,张氏不是不悔恨的。小玉一心为自家好,自己为了娘家,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宋如玉却不太将这事放在心上,如今她又有了一笔尚不明前景的收入,对那些小打小闹的乡下人看重的小手工小制作却不太看在眼里,跟以前还是一样的态度,对张氏亲亲热热的,对两个宝也一如既往的友爱,唯独不见林大宝和大勇叔。 “婶子,大叔和大宝哥呐?” “到山上摘葡萄去了。”有了小玉的推荐,陈家管事看林大勇也是一把好劳力,干脆父子俩一块招了,按劳分配,只需忙到秋收前就好。张氏一脸欣慰,又带着点点愧疚,视线却是很快就落在小玉身后眼生的大姑娘身上,连瞅了好几眼,目光有些炙热。 “婢子红樱见过夫人。”红樱落落大方的任她打量,上前一步,不亢不卑地行了个礼。 “不敢不敢……我一粗鄙乡野村妇,哪当得起什么夫人。”张氏手足无措的连连摆手,往一旁避开,却是一个劲地朝小玉使眼色。 宋如玉噗嗤一笑,轻拍额头,道:“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跟婶子说了。这是林府大少爷赏给我的丫鬟,名唤红樱。” “这……多水灵灵的一个大姑娘……”赏给你这样的小毛孩?张氏咽了咽口水。 二宝和三宝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美貌的少女,眼睛都看直了,心想,书中描述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人儿也不过如此了,好半天都不会说话。 红樱有些羞恼,却是碍于小主人的情面不好发作,看小玉公子跟这两位称兄道弟的,便躲到了小玉身后,草草施礼唤了声“两位公子好”,便低眉顺眼的站定,不再开口。 两个宝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摇头摆手的,觉得不像,又改为抱拳作揖,连呼“小生不敢”“姑娘安好”,一时闹得面红耳赤。宋如玉被他们夸张的反应逗乐了,却也晓得红樱的心性,指了西厢中间那个房间,让她进去替自己收拾,转身就拉着张氏母子亲亲热热地进堂屋聊天去了。 知道小玉即将跟着林家大少爷赶赴京城,林家人不是不羡慕的,更多的却是叮咛嘱咐,细细交代着所有他们能够想到的需要注意的事项,张氏甚至连自己的私房都拿出一半来,要给小玉在路上使,惊得小玉赶紧推辞。 张氏将裹着碎银和铜板的小布包推到宋如玉面前,虎着脸说:“小玉这是看不起婶子呢!这是婶子的一点心意,多数也是因了你的法子才挣下的。你不肯收下,是还在怪婶子么?”说着就红了眼圈,哽咽着道,“婶子知道,那事做得不地道,生生坏了你的一片好意……” 宋如玉怕了她的眼泪攻势,而且也知道这段时间张氏过得不好,主要是心理煎熬的,人都瘦了一圈儿,遂好声好气地劝说,两个宝也跟着劝,才算是让她收了泪。至于银子,虽说不想拿也不能拿,毕竟林家只是比之前好过了些,主要收入却还是靠那几亩田地,日后需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可是,看张氏的态度,她不收下,对方定是不高兴的,连“穷家富路”的话都拿出来说道了,最后也只得依了他们,收下了这二十两路资。 中午,林大勇父子赶回来,一家人一块吃了顿团圆饭,因农家没有那么多规矩,红樱也被拉着坐在了张氏身旁,弄得她很是局促不安。 宋如玉主仆用了午膳就走了,背着不大的一个包袱,将那头毛驴给留下了。 林大宝知道娘亲给了小玉二十两银子,表示赞同,觉得自家就应该这样做才对。反正他现在被陈家酒坊聘用当一名酿酒师傅了,日后的收入是稳定的,只要好好干,不怕得不到东家的赏识!甚至连自家的存粮,只要品质上好的,东家也说了可以优先收购呢! 至于张氏,她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因着笋子这事情,怕是小玉已经在心里落下了疙瘩,现在与他结下善缘,日后两个孩子万一真考上了,指不定还得求到他面前,请他照顾一二。毕竟,林府大少爷赴京赶考都要带着小玉,甚至还赐了一个丫鬟照顾他,可见两人情分不一般,没准小玉能在少爷面前说上话呢! 林家各人的心思宋如玉当然不知道,她现在烦恼的是,如何制作出方便携带的防止晕车晕船止吐的药丸。 直到昨日,石见才跟她说了路程安排。先是到码头搭乘大船,顺江而下到南郡,而后换乘马车,再一路北上至京城。期间水路七八日,陆路十日,务必要在中秋前夕抵达,照顾少爷的丫鬟小厮和管事都安排好了,行李也打包好了,只待日子一到就走,不成想昨日黄姨妈登门,居然说要跟着一同出行…… 也不知林老太太是怎么考虑的,居然就点头同意了,还吩咐管事多安排了两架车子,因为,她也要随行! “你妹的!没事凑什么热闹!这是赶考呢还是旅游!” 晕车晕船吃什么药,全都含姜片! 宋如玉一气之下撇开药材,去杂货铺里买了几大包姜糖! ------------ 第五十二章 路途 林知义前来送行,一路上跟宋如玉交代了不少东西,还塞了两本自己加了注释的医书给她,以及一匣子附注说明书的药丸药膏。宋如玉很是感动,依依不舍地跟他别过。 这一次出行林家包了一艘大船一艘小船,大船载人以及行李,小船上装的是家乡的一些土产,以及打点各亲戚世交家中人情往来需要用到的物品,看着很是丰盛的样子,装了满满十几个桐木大箱子,请了二十几名镖师随行押运。而大船上的,基本都是林家主仆和友人。 辰时,船起航,在永州码头靠岸又接了几名早先联络好的赶考的书生,就一路顺流而下了。不成想,才行了不到半日,黄姨妈就晕船了,吃什么吐什么,不过三五天时间,累倒了两名贴身侍候的丫鬟。黄婉莹表小姐倒是无事,就是照看自个妈累了些,一张粉白的小脸熬得发黄,黑眼圈也整出来了,看着甚是憔悴,我见犹……怜不起来了。 谁让她没事也跟着折腾?一会要汤一会要粥一会要面的,不是嫌那个冷了要回炉温热就是嫌这个味道太寡淡了母亲吃了不舒服,就连早上打的洗脸水和泡茶的水也比人家正经主人要多两趟,底下烧厨的婆子们怨声载道,最后表小姐很有眼色地打赏了荷包,婆子们这才心里舒爽了,再没拖拉。 宋如玉除了行使大夫的职责送了姜糖汤药,说了一些饮食上的注意事项,并没有跟黄氏太过亲近。她一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越发佩服林老太太。 有这尊大佛坐镇,黄氏母女翻不出浪花去。 别看老太太辈分大,实际年龄却离五十还差一年,平日里看着也不显老,倒显得很精神,既不晕船也不晕车,偶感不适,含一颗腌渍梅子或是姜糖就好,饮食起居跟在家里一样正常,只是没了那么多讲究,吃得清淡些,倒是一直惦记着每日安排丫头紧盯黄氏,严防死守地不让自个宝贝孙子靠近她们。 也许是得到了告诫,林大少爷倒是很识趣地呆在了房间里,看书写字画画,好不悠闲,偶尔到甲板上放风,身边也跟了石见墨彩,不会出现落单的情形。唯一让他苦恼的是:他的腿脚又不舒服了。 于是,随行小大夫派上了用场。 一通按摩下来,宋如玉累得满头大汗,林思贤却仍然板着脸,看不出喜色。 “还有哪里不对?”宋如玉给折腾得没脾气了,坐在一旁无精打采地问。 “……痒。”两片淡薄的唇轻轻开合,轻飘飘地吐出一句。 擦!不是得了香港脚吧?! 宋如玉一脸惊悚地瞪着他,两只手不知要往哪里搁了。刚才她居然还帮他按摩了脚板! “就是伤口那地方,透到骨子里的痒……很不舒服。”林思贤微蹙眉头,伸手按了按小腿上的粉色疤痕。 宋如玉松了一口气。“这个,深度伤口愈合之后都这样。”更何况是曾经带着毒蛇毒液的伤口。“这腿能保下来都算运气了,保下命则是命大,其他的,就别那么挑剔了!” 看对方一脸不爽,小眼神儿幽怨地瞪着自己,宋如玉摸摸下巴,笑眯眯地劝说:“要不,我给你扎两针?” “滚!”大少爷果然变了脸色,朝她虚虚踹了一脚,宋如玉笑嘻嘻地避开,拎着药箱走了。 才出门,竟意外地遇上了几天不露脸的表小姐。人手上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玉白瓷炖盅,还冒着些许热气。 黄婉莹看到房门突然打开,一怔,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的淑女笑容,含羞带怯地瞥了房内一眼,声音恰到好处地问道:“大表哥在么?” 宋如玉讪讪地点头,“在呢。”总不能撒谎说不在,他们刚才在房间里的声音隔着薄薄一层门板怎么可能听不到。 黄婉莹抿抿唇,将托盘交递给她,柔声道:“这是适才我亲手熬的薏仁红枣鸡丝紫米粥,船上湿气大,给表哥用着正好,我还得回去侍候母亲,就不打扰了。”语毕,盈盈转身,拽着莲花小步走了。一旁随行的丫鬟赶紧跟上。 ――哟!还是个知进退的! 宋如玉视线一扫,走道尽头一个小丫头探头探脑的,对上她的视线,赶紧缩了脑袋。 她抽抽嘴角,背着药箱端着托盘转身又进了门。 林思贤抬眸瞥了一眼,抿抿唇,下巴往一旁轻点,“搁那吧。” 宋如玉从善如流地将托盘放到桌子上,又放下药箱,然后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来,掀开炖盅盖子,抓起勺子开吃。 “谁准许你吃的!”林思贤怒了。这小坏蛋,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抢了他的丫头不说,连吃食也敢下口了! 宋如玉一脸无辜,“老太太交代,你的吃食要由我检查过了才能入口。而且,不允许吃外人送来的吃食。”老太太很是体贴的安排了两个媳妇子照顾大少爷的饮食,十二个时辰想吃什么随时都有人候着,就连她这个暂时的家庭医生也是一切以林大少爷为优先照顾对象,所以,这香味扑鼻的粥不是她吃,还有谁? 想起祖母的嘱咐,林思贤无法反驳。他悻悻地看着她,却是见不得对方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脑筋一转,朝她身后一指,“给石见吧。他当班辛苦了。” 宋如玉回头一看,石见正一脸贼笑地看着她,她赶紧抓起勺子往嘴里一塞,舔了一把,又飞快都将勺子放到粥里搅了搅,而后十分狗腿地将炖盅端到石见面前。 “你――!”石见脸色立马黑了,两条卧蚕似的眉毛竖了起来! 宋如玉一昂脸,哼了声:“不让我吃,也要吐口口水在碗里,不叫别人吃。” “……”主仆两无语了。 宋如玉欢快地享用了表小姐的一片心意,吃完后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抱怨道:“最近的盐不要钱么,可着劲儿的放,咸死了!” 林思贤深吸一口气。算了,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低头,继续看书。只是书页上那些字怎么也入不了眼,看到的都是一个个欢快跳跃的线条简单的小人。 恰这时,甲板上似乎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声响。 ------------ 第五十三章 纠纷 “我去看看!”宋如玉八卦因子冒了上来,将碗勺托盘收拾好,借着还东西的名头跑了。 石见犹豫了一会,又看看自家公子,后者没有出声,他也就未动。 宋如玉将手上的东西随便塞给了走廊上值守的小厮叫他拿去厨房放,自己却是飞快地跑到了甲板上。 此时,这里正上演着一场苦情大戏。原是林家的船只遇上了旁的州府的行船,那船上也载着赴京赶考的书生,其中有一名王姓书生携带了两个书童,年纪较小的那个长得十分俊俏,不巧的是林家船上有人认出了那书童,正是自个主家前几年走丢的小少爷,这才嚷嚷开来,恳求对方将那书童还予他家,不想那王姓书生并不理会,反而出言讥讽,转身将那书童拖进了房间里。 这边刚刚找到人的老仆怎肯善罢甘休?不依不饶的在船头骂将起来。 宋如玉出来的时候,对方事主已经不在甲板上了,只自己这边船头围栏外站着一名中年汉子,大有对方不肯放人自己宁可放手一搏跳到江中游到对方船上去的意图。 宋如玉听人说了事情的经过,虽说没有见识到那个据说比女孩子还美的小书童的模样,只是看船工和一些家仆挤眉弄眼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劲儿,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没准又是类似于元宵节宁和堂拐卖儿童案的潜在受害者,心中就有些难过,很是同情那个大叔。 “那大叔是谁家的仆从?”宋如玉轻声问询。 “宁州赵举人家的。”一名船工回答。 “大叔为之抱屈的,可是赵举人家的小公子?” “应该是吧……”船工不太确定。 “不是,那孩子是他先头的主家赵员外家的小公子。因着小公子的走丢他担有一份责任,被原先的主家打了一顿板子撵出府了。后来他到了举人老爷家中当差,如今是跟着举人老爷家的大公子出门。”一名身材粗壮的家仆详尽地回答。 “哦……”宋如玉了然。老仆遇旧主,又是自己看顾不周才让小少爷落难的,难怪会那样气愤和激动。 “那,赵举人家的大少爷不理会这事?”宋如玉继续八卦。 “赵公子有些晕船,平日里都呆在房中休息,也许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儿。” 正说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又是一阵惊呼,立在船头栏杆上的大叔居然跳下了江中,宋如玉心头一紧,赶紧窜到船边,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波浪滚滚的江水中,浮浮沉沉的漂着两个人,宋如玉怔了怔:怎么会是两个? 再一抬头看对面船只,只见一个窗户中正探身出来一个皮白肉嫩的男子,这人衣襟大开,束发的发冠都歪了,一头乌发散落了一半下来,正气急败坏地大声嚷嚷着什么。他手上还抓着一团青色的布,两手攀在窗框上,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视线却是狠狠盯着江中人。 宋如玉这才看清了,江面上漂着的,还有一名少年,几乎快沉到了水中,那大叔使劲地托着他往上浮。最不可思议的是:少年身上貌似光溜溜的,衣物都不知飘去了哪里…… 她抬眸瞅瞅对面那男子手中抓着的一团布,只见对方愤恨地用力一扔,果然那一团布料飘飘荡荡地飞落江面,正是衣服的样子。 ――擦!白日喧淫啊! 看来那书童是被逼着跳江的! 宋如玉心头窝着火,沿着走廊跑到船尾,顺手抄起挂在墙上的一个木盆,看准那两人的位置,用力的将木盆扔了出去! 此时船行速度较快,已将落水者远远的抛在了后头,船长立即出动,请示了林家的管事,是否要停船救人。林管事拿不定主意,转身向老太太汇报去了,顺便也派小厮通知了赵家公子。 宋如玉一直趴在船尾栏杆上盯着江中越漂越远的两个小黑点,心里急得不行,却是无计可施。 正要再在船上寻找面积较大的木板什么的,身后一人突然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不耐烦的绕开,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够了。”温润低沉的声音,坚定不容拒绝。 宋如玉盯着紧扣在手腕上的大手,青筋微露,肤色苍白,像是多日不晒太阳的样子,比林思贤这娇生惯养的还要白上两分。她诧异的抬眸,却是一位不认识的年轻男子,面色有些憔悴,眼眶微青,看着身体不太好。 “放手!即便不能救人我也要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他们!”宋如玉皱眉,娇声呵斥。 那人一怔,立即松了手,上下打量她一会,面现疑色。 “小玉,怎么了。”石见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快速走到她身旁站定。“这位公子……” “小生赵康,落水者乃小生家仆。”赵公子朝他们作了个揖,石见跟宋如玉赶紧回礼。毕竟这次同船赶考的不是秀才就是举人老爷,可不是他们这些白身可以怠慢的。 “既是赵公子家仆,为何不令人停船相救?”宋如玉质问道,态度并未因对方身上有功名就有所缓和。 赵康默了默,道:“老周善泅水,便是横渡永江也是无碍的。” “可是另一名落水者未必会水!”宋如玉不依不饶地瞪着他。 “不是还有木盆么。”赵康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别开眼,望向滔滔江水。 “你怎么可以如此轻描淡写的不顾家仆的生死!”宋如玉生气了。这人怎么这么冷血! 石见皱眉,低声喝止她,又向对方一抱拳,“小玉不晓事,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见谅。” 赵康轻轻摇头,“无碍。她也是一片好心。”说着转身,竟是不想管救人的事了,气得宋如玉差点没有跳起来!石见赶紧将这只炸毛的猫给拖到了身后,手指点在她唇上,示意她不要再多言。 赵康行了两步,突然回转身,冲宋如玉又作了一个揖,浅笑道:“多谢小……玉公子的药草。”语罢,施施然走了。 宋如玉气得头顶冒烟。 “擦!这什么人!居然见死不救!” 最后,林家的船只还是未停,继续前行。旁边那艘大船倒是放慢了速度,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竟也没有停留。 宋如玉难过了一天,直到到了南郡换乘马车了,还是一脸郁郁。 ------------ 第五十四章 不悦 林思贤见不得这张垂头丧气的小脸,拿书本轻拍一下她的脑袋,道:“你家公子我好好的,哭丧着脸做什么!” ――哼!见死不救的! 宋如玉扁扁嘴,转个方向,将脸对着车厢后头,却看到石见那张欠扁的扑克脸。她无奈地又转回来,斜眼瞪着林思贤,最后干脆转过身,左膝跪在椅子上,小脸凑到车窗边,看马车外的风景。 一阵风吹过,扬起阵阵尘土,扑头盖脸地朝宋如玉脸上招呼过来。 “呸,呸!”真晦气! 宋如玉挥舞着小手轻拍面颊和头发丝,一旁石见无良地嗤笑出声,她心中更气恼了。不待她发作,腿上一沉,某人的腿脚不知什么时候伸了过来,压在她腿上。 “替我揉揉,又酸又麻的。”林思贤斜靠在车壁上,懒洋洋的说道。 我擦!你这是给我增加负担呢! 宋如玉腹诽着,没敢推开,毕竟她的主要工作就是侍候好这个少爷。看在一个月二两月银的份上,她只得认命地搬起他的腿放好,脱了鞋袜,开始按摩。 小手不停地揉捏着,眼睛也没闲着,不时打量对方脸色,看到他一脸惬意,眉宇舒展开来,半阖着眼帘一副享受的模样,宋如玉就有些不忿,按摩的力道就轻了些,指甲时不时像挠痒痒一样轻轻划过那玉白的脚丫,林思贤轻哼一声,睁开眼帘,不解地看着她。 宋如玉装模作样地低下头,卖力的继续按摩。 也许……她是无意的吧…… 林思贤想。 看着两只粉嫩嫩的小爪子在自己腿脚上按来捏去,他全身松懈下来,视线一直胶着在那可爱的十个指头上,很是奇怪为什么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力道就把握得如此合适呢?换石见做这事,一准会将他的腿捏出青痕,若是换别个丫鬟,却又轻得跟挠痒痒似的,不能纾解。墨彩嘛,是个懒的…… 他慢慢阖上眼,继续享受这犹如弹奏着美妙乐曲的无声的指法,刚想打个盹,脚板心一痒,刺激得他猛地一缩脚,唇中无意识地泄露出一丝轻吟,复又张开眼,不悦地瞪着这使坏的小东西。 这下林思贤确定了,小玉是故意的! 宋如玉一脸无辜地瞥了他一眼,埋头继续干活,手指屈起,以指关节重重按压在他脚板的穴位上。 “啊――”林思贤轻呼出声,腰肢一绷紧,猛地缩回脚,身子往一旁歪去,慌得石见赶紧窜上来扶住他。 “公子小心!” 这个……怎么这两人抱在一起的姿势这么暧昧啊! 宋如玉眨眨眼,晶亮的瞳眸冒出奇异的光芒。 林思贤想起自己刚才的失态,不由得涨红了脸,轻轻推开石见。 “行了,你们也休息一会。”他坐直身子,石见立即替他穿好鞋袜,动作娴熟无比,一看就是做过百八十次的了。 宋如玉抓过一旁的湿毛巾擦干净手,靠在车壁上伸了个懒腰。 ――可惜了,听林大少爷的轻吟还是很养耳的。有一种禁欲般的诱惑。 如此想着,她偷偷打量对方,越看越觉得养眼,于是很直接的问了一句:“大少,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漂亮?” 林思贤眉头一跳,立即变了脸色! “胡说八道什么!岂能用漂亮来形容我家公子!”不用公子发话,石见立即教训起这个没眼色的,“宋玉你给我听着!别看公子脾气好就可以随意打趣!入京之后,最好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这种不过脑子的话!若是冲撞了贵人,怎么死的都不晓得!你可别连累我家公子!” 宋如玉吓了一跳,弱弱的开口解释:“可是,他的五官和脸型确实长得很漂亮嘛……”修眉俊目,琼鼻朱唇,乌鸦鸦的秀发,玉白的脸庞,微翘的尖下巴,标准的美男子啊!从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而且,称赞一个人美貌,怎么就冲撞了? 石见还要训斥,林思贤制止了他。 “漂亮是用来形容女子的。”林思贤直直地看着宋如玉,一字一句的解释,“京城容色比我好的男子,也不是没有,只是你用漂亮、美丽这样的字眼形容他们,他们不但不会觉得你在夸赞,反而会觉得你是在讽刺和戏弄他们,将他们比作女子,或是戏子。这是一种侮辱。”顿了顿,又接着道,“除非,你的品阶比他们高,这样无论你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反驳,只会在心里记恨而已。”言罢,他唇角翘起一抹讥讽的笑意,眉眼一弯,似笑非笑的眸中居然隐隐露出一抹寒芒。 “明白了?”他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力道有些重。 宋如玉抱头躲开。她还是不太明白。 不就一句赞美的话,用得着想得这么复杂么?谁说漂亮只能用来赞美女人的?迂腐! 她不爽地转过身,继续趴在车窗前。车厢里一时陷入沉默,只余杯盏轻轻搁在茶几上的脆响。 好半饷,都没有人出声,石见看公子淡漠的神色,视线定在一角不知在思考什么,他清清嗓子,正想说些趣事来活跃气氛,不想一旁忽地有人叹道: “啊!好漂亮的原野!” “……” “啊!好漂亮的花朵!” …… “哇靠!这棵树的树形真漂亮!” 看着在自己眼皮底下晃动的小脚丫,石见忍了忍,举手就要朝那撅起的小屁屁拍下,被公子制止了。 林思贤伸手一扯,将这只叽叽喳喳乱叫的小麻雀扯了回来。 “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林思贤皱眉看着她。 宋如玉望望搁在自己腰上的手,纤白如美玉,丝丝温暖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她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腰,不悦地说道:“放手啦!这次我又没夸你漂亮!” 林思贤气极反笑,捏着她的小鼻子骂道:“你是不是为在船上的事情一直在生我的气?”不待她回答,他轻声说道,“不救他们上来,是为他们好,只要他们游到岸边就没事了。那个王家不是那么好惹的。只有将那小厮当做死人,他们才不会继续揪着这事做文章。毕竟,赵康不能错过今年的会试。我们,也不能为了赵家得罪王家。” 宋如玉哑然,只瞪圆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 第五十五章 使坏 宋如玉心结已解,看石见和赵康也不是那么碍眼了,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欢快,只除了坐马车的颠簸让她埋怨几声,旁的事情倒没引起她的不适。娇生惯养的表小姐母女却不是那么舒服了,她们住旅店还能挑出刺来,更遑论赶不上在城里村子里投宿的时候。 这日,因为错过了住宿的地方,车队要在野外停留一宿,因着马车不足安排不下这么多女眷,黄氏母女不得不躺一个车厢里,又挤又闷热,还伸不了腿,为了防蚊防男人也不能打开车帘子透风,实在是苦不堪言。两人姿势不雅地睡到半夜,就给热醒了,不耐烦地吵嚷起来。随行的小丫头只好爬起来侍候茶水,又进去帮打扇子,闹了半宿都没停歇,直吵得相邻帐篷里的人也不能安睡,加之入秋的蚊子又猖狂,大家这一醒,就再也睡不着了,这一口气就只能在心里憋着。 林思贤是独自占了一辆车子的,车内燃了驱蚊的香,车帘子也是卷起来的,车窗却是用蚊帐布封上了,既通风散热,又透气防蚊,这还是小玉的主意。原本石见对此很不以为意的,这下知道蚊帐的好处了,对小玉也高看了一分。于是,被吵醒的他反正也睡不着,想着那个小家伙指不定有什么妙计可以治一治黄氏母女,就找了过去。 睡得正香甜的宋如玉冷不丁被人摇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一个黑影坐在身旁,吓得她尖叫出声! 一只热乎乎的大手却是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将她的声音给堵在了嘴巴里。宋如玉又惊又惧,顾不得多想,一口咬了下去!而后,右手一动,一道银光猛地朝对方刺去! “小玉,别怕,是……嘶――你真用力咬啊!”石见手上一痛,赶紧收回爪子,又及时避开那森寒的银光,人已经迅速退到了帐篷外。他就着星光一看,虎口处冒出黑乎乎的粘腻液体,还带着点点腥味,可见这一口伤得不浅。石见气得直磨牙,一边掏出帕子按住伤口一边恨声骂道:“你属狗的?下口这么重!”复又钻了进来。 宋如玉这会也听出来人是谁了,不爽地翻了个白眼,道:“我就是重口又怎么了?”又没强了你!谁叫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石见忍着抽她一顿屁屁的冲动,压低了声音道:“别吵!你这里有没有安神宁神的东西?就是给人闻了吃了一睡不醒的那种。” 宋如玉瞅瞅身旁的红樱,不屑地哼了哼,“你说呢?” 石见顺着她晶亮的目光往一旁看去,红樱这死丫头却是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还微微打着鼾,他又羡又妒,觉得红樱命真好,主子忙活的时候她倒睡得香甜。转而一想又不对,以往红樱值夜的时候,公子一动她就醒了,如此看来…… “你真浪费!居然将药用在了红樱身上!”石见有些不满。那些助眠的药材可都是为了老太太和公子备下的!都在管家那里收着呢!这小子怎么弄到的? “废话少说,你干嘛来的?”宋如玉不爽地蹬了蹬腿,翻身坐起,以手掩唇打了个哈欠。 “哦,就是黄氏母女折腾个没完,旁的人都不能睡了。你能不能让她们安静下来。” “她自有自己的丫鬟使唤,干你何事?”宋如玉不解。而且,这药用在她们身上不是更浪费么? “周围有轮流替岗的家丁在休息,错过这个时间轮到下半夜他们值夜的时候就不能睡了,明天赶路怕是没有精神,容易出差错。”石见为自己找了个借口,不好说是他感觉太敏锐被吵醒了睡不着。 宋如玉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需要她们睡多久?” “……”你可真是不客气啊……石见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知为何,额角居然冒出一层冷汗。“这个,就让她们睡到中午午膳之后吧……”还可以省下口粮,省得她们挑三拣四的。他很不厚道地想。 宋如玉默了默,带上自己备下的药,偷偷摸摸的迷翻了黄氏母女,大家皆大欢喜。 不知是她没估准药量还是故意的,第二日,母女俩居然没醒,急得石见抓耳挠腮的,坐都坐不住。 林思贤瞥了他一眼,道:“屁股上长针了?” 石见立即坐稳了,不敢再乱动,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宋如玉,嘴唇动了动,无声的询问着。 宋如玉装作不知道,笑嘻嘻地说:“石头你眼睛抽筋了?怎么净冲我抛媚眼!” 林思贤抬眼看过去,那目光冷得似冰渣,差点没冻坏石见的小心肝。他委屈的扁扁嘴,气恼地别开脸去。 到了晚上住店的时候,老太太也觉得不对劲了,找来丫鬟问询,丫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赶紧让人请大夫,不知谁多嘴说了一句:“随行的小玉不是大夫么?请他看看不就好了。” 老太太一想,毕竟是知根知底的,要是小玉拿不准的话,还可以再请镇上的大夫,于是让人传话给小玉。 宋如玉装模作样的望闻问切一番,下了结论:“怕是累坏了,几日没睡安稳觉,昨夜好不容易睡着,自然一觉好眠。” “这个……饿上一天,不会有问题么?”老太太虽说不太待见这对母女,却仍是关心的。 宋如玉抿抿唇,小心翼翼地说:“先前大少爷昏睡三天的时候,不也没吃东西么?” 老太太呼吸一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默了默,对着黄家的丫鬟道:“好好侍候你家夫人小姐,记得湿了帕子沾沾她们的唇角,莫让嘴唇干裂了。总归明日就进京了,再不行,京城里良医多了去,届时再请个医术好的给你们夫人小姐好好看看。” 丫鬟们应下,这事就这么揭过不提。 次日午,快到京城了,母女俩悠悠转醒。 一直提心吊胆的石见这才松了一口气,顶着两个黑眼圈,对宋如玉竖起大拇指。“算你狠!” 宋如玉一脸无辜,眨巴着大眼睛,弱弱的说:“不敢,我做得还不够好。不是你说到午膳后的么?这才巳时呢,少算了一个时辰……” 石见憋闷的转过脸看窗外风景去了。 林思贤抿唇一笑,收起了书本。 ------------ 第二卷 富贵人家 ------------ 第五十六章 入京 马车终于停下了。车外人声喧杂,很是热闹,宋如玉早就按奈不住地趴在窗前看,只看得到乌压压的都是人头,大家依次排队等着进城出城。 林府派了管家前来接人,还拉了几辆看着不起眼,却是很坚实牢固的大车来。双方见过礼,宋如玉敏锐地发现前来接应的人中有一名华服少年,看着跟自己一般年纪,大家都唤他“二少爷”。 她瞅瞅林思贤,疑惑在洋槐镇的时候怎么没听他提起过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后者抿着唇,脸色淡然。 那少年拜见过林老太太,寒暄了几句,才微微侧身,朝林思贤行礼。 “大哥。”少年恭恭敬敬地唤道。 林思贤说了句“二弟长高了”,又鼓励他几句,无非问的是读书如何,家里如何,父亲如何的话,却没有提及“母亲”或是“你娘”怎么样了。 宋如玉眼皮跳了跳。果然,问候人家老母是不对的么…… “好了,知道你们兄友弟恭,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别碍着旁人的道了。”老太太看兄弟俩谈话告一段落,笑眯眯的出声提醒,于是众人又重新上了林府前来接人的马车。宋如玉依旧跟林大少爷同乘,石见却是骑马去了。 至于黄氏母女,不知是没有发现自己被人动了手脚还是觉得这事不宜声张,并没有闹腾起来,在林府管家前来接应的时候她们就下车跟老夫人请安问好,又问候过林大老爷,谢过林家一路相护,这才拜别了林府诸人,坐上自家来接人的马车回自个家了。 宋如玉这才从旁人嘴里得知,那黄家虽说是商户,却在祖上的时候曾经得了皇商的名号,只不过十多年前商战重新洗牌的时候没有争得过别家,这才丢了皇商的名号,回归普通商人行列。据说那一年年头黄家老太爷风光大葬,结果当年八月内务府就换别家供货了,可见这皇商也是靠着老祖的人情才到手的。 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黄家现任当家人也不是吃素的,做生意也有自己的一套,他家如今还是很有钱的,在京城也站稳了脚跟。 “黄家跟林家亲近,是不是因为你爹的缘故?”宋如玉好奇地问。黄表小姐虽说对这家伙很是关心,只是黄夫人看林大少的眼神却并不是丈母娘相看女婿的眼神,总觉得有些恭谨了。这可不是长辈对待晚辈的态度,除非……她们对他有所求。 林思贤眸光闪了闪,道:“二叔跟黄老爷是连襟,黄家上门也是正常亲戚间的行走,你怎么就认为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 “因为你爹在京城当官啊!”林二老爷还在永州府上班呢!不过是八品的府衙经历,类似于后世政府部门的秘书处秘书长,又没有裁决权,黄家图他啥啊?宋如玉翻了翻白眼,心里却对林家大老爷的官职好奇起来。 “你爹……大老爷官居几品啊?”宋如玉双眸晶亮地看着他。 林思贤动了动嘴唇,没有回答。好一会,就在宋如玉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突然来了一句:“吏部尚书,正二品。” 宋如玉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吏部!不就是给官员评级和调动的么!这可是肥得流油的部门啊! 当然,也是被所有人眼睛盯着的地方。想必林大老爷政敌不少。 林思贤看小玉除了吃惊,脸上并无喜色也无一丝羡艳的表情,心中暗暗称奇。多少人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无不惊诧、羡艳、崇敬、畏惧,继而谄媚讨好小心谨慎地捧着他,怎么这孩子反倒皱起眉头来了? 心里莫名一动,刚想询问宋家以前是做什么的,车外突然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 “车中坐的可是贤哥儿。” 林思贤怔了怔,心中大喜,赶紧掀开车帘。 车外跟了一名青年,骑在高大的枣花马上,正微微低了头看过来。 “子聪!”林思贤看到对方,高兴地唤道。 “果然是你!”看到故人的面容,那人一脸喜色,扯了马缰靠近。“才刚看到你家大管家带人出门,我就猜是不是你今日回来了,果然没教我猜错!怎么样,这回回来就不再走了吧?” 林思贤脸上挂着的笑容淡了些,道:“兴许我一不高兴,就又跑了。” “骗人吧你!明年春闺不考了?你老子肯放过你才怪!” “今秋是个什么状况还不知道,你倒打算好明春的事了。” “以你的才学若考不上举人,那京中不就有九成九的学子都没着落了!”对方夸张的怪叫。 “你就可着劲的吹吧。有这闲功夫,不如回家多看几本书。”林思贤白了他一眼,“你爹怎么改性子了,青天白日的,居然放了你出门。” “得,没说上几句又给扯上我爹和书本!”对方一脸无奈,就连那坐骑也不爽地喷了几个响鼻。“我这是去看望我姑妈呢!” 林思贤眨眨眼,小小声询问:“郡王妃身子还健朗吧?” 青年扯了扯嘴角,脸色不知是苦还是乐。“姑妈又多一个儿子了。” 林思贤稍微一想,依郡王妃的年纪,这个儿子不可能是亲生的,估计又是后宅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心里也有些同情好脾气的郡王妃,遂道:“既如此,你还是赶紧去吧,别在这里耽搁了。” “行,明天我再来找你!你可得将其他人的邀约都推了啊!”青年爽快地应了一声,视线不经意地朝车厢内一瞥,正对上宋如玉的目光。两人同时一怔。 青年顿了顿,唇角翘起一个莫名的笑容,打马跑了。身后六名小厮赶紧跟上。 宋如玉怔了一会,突然觉得对方最后那个笑容有些诡异。 她搓了搓手,慢慢分析刚才获得的信息:对方跟吏部尚书的儿子十分熟识,有一个姑妈当郡王妃,估计他的身世也不会低到哪里去,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准日后也没机会见面了。这么一想,她安下心来,一路摇晃着进了林府。 ------------ 第五十七章 官家 好一通忙乱,才算是安顿好了。宋如玉看着自己的新居,不由感叹:京城大,居不易啊! 院子布置得很雅致,几丛翠竹,几座奇石假山,几簇花木,一道连接了厢房和正屋的回廊,再一排倒座房,十几间房子构成一个独立的院子,却没有洋槐镇上的老宅宽落,房间也偏小,可见京城地皮的紧张。一部尚书的府邸不过如此,更遑论其他低品阶的京官?在她看来,还不如外放的官员住得舒服。就连林二老爷这个八品府衙经历,也比林大老爷自在多了。 捧了日常用品进门的墨彩看这小家伙四处看看摸摸的,满脸好奇,不由笑道:“小玉是觉得京城好呢,还是洋槐镇上好?” 红樱正整理衣柜,闻言头也不抬地道:“自然是京城好。”她自小被买进府,一直在京城呆着,直到先夫人身故才随着大少爷回乡居住,自是觉得京城比乡下要好。 宋如玉想了想,道:“京城繁华,街上必不缺好吃好玩的。奈何人多地贵,这房子都没有林家老宅的大。”物件也不见得比老宅的精贵。刚才一路走进来看着,这里的建筑主体气派是气派,却缺了一分婉约的气韵,每个院子看着都差不多,都是四四方方的,格局上大体一致,正屋,厢房,倒座,回廊,就不知后院如何了。 墨彩莞尔,这小子倒想得通透,遂解释道:“这是官邸,屋内的家具摆设有些是在官府备案的,并不是咱家的。且住上一段时间,秋考后说不定公子会搬到别院去住,那里才真正舒适呢。” 宋如玉双眼一亮。原来这里是单位分的房,私宅在外边啊! “若是老爷升官了,会搬家么?”她趴在桌前,一边研究这是私物还是公物,一边好奇的问。 “坐到这个位置,一般也不会轻易挪动了。除非……这官做到头了。”墨彩轻声回答,视线却是敏锐地朝四周快速地打量了一圈,红樱不悦地丢了他一个白眼,抱着清理出来的杂物出门了。墨彩无趣地摸摸鼻子,接着道:“咱家老爷再努力一把,往上就是内阁,阁老们的宅邸也是皇上赐下的,有些是原先任官的时候住惯了的,只往外扩些地皮即可。京里每一品阶的官员都有按制分派的府邸,不可逾制而居。就连侍卫,宫里也赏了数名下来,一为老爷出行的安全,二是……”他停顿下来,似是有些难言,宋如玉很识趣的接上: “二是为了行使监视督促的作用。”这才是皇帝的高明之处呢!不管有没有埋暗线,明着先给你安插人手,在你头上悬把刀,警告你行事小心谨慎些。 墨彩十分讶异小玉的聪慧和警觉,觉得接下来的话好交代了。 “既然你心里清楚,也不用我多说,只需记住:凡事都要小心谨慎,切不可以为在家中,就可以胡言乱语。” “还有,在外面更不能乱说话吧?”宋如玉补充道。今天才是第一天进京,路上就遇上两拨人马是需要他们避让的,还遇上了某郡王妃的侄子,可以想象,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有多憋屈。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权当是来旅游的,等林大少爷哪天不再需要她了,还是回家采药种花种田吧! 晚上林府家宴,没她什么事,宋如玉吃饱了拉着红樱逛花园,不知不觉走到后宅附近,遇上一行人,为首的是一名衣着打扮光鲜靓丽的年轻女子,身姿妖妖娆娆的,一脸狐媚样,那面容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特别是对方那双水漾的丹凤眼,顾盼流转间,似能勾出人的魂儿来。 宋如玉眨眨眼,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在心里赞了又赞,不知该做何反应。 红樱显然也是不认识来人,面色不免一怔,看了看那女子身后的丫鬟,发现有自己以前认识的一个三等小丫头,遂出声询问:“不知这位是……” “红樱姐姐,这是水姨娘。”小丫鬟显然认识红樱,小小声提醒。 红樱从善如流的上前行了半礼,“姨娘好。”按她以前一等大丫鬟的地位,又是大少爷身边得用的人,是无须向这些无子嗣的姨娘行礼的,无奈如今她换了主人,现在也算是暂时寄人篱下,不得不客气些。 看她老实上前见礼,对方有些惊讶,却也没避开,生生受了这一礼,气得红樱暗自内伤,在心里咒了这死妖精十遍八遍。 水柔见着宋如玉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除了红樱,身旁并未安排其他人,想着对方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便没有退避,直接问话:“不知这位小公子是……” “这是大少爷请来的……友人。”红樱答。 宋如玉眸光闪了闪,没有否认。她确实是林家请来的,是家庭医生还是朋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女子没准就是她需要提防的人物之一。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林大老爷的女人,看红樱的反应,貌似是林思贤离京以后进府的,就不知是个什么来头? 宋如玉一脸好奇,适时流露出了孩子应有的神态。 水柔眉眼儿一弯,笑盈盈的赞了一句:“好俊俏的小公子!”双眸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唇边漾着甜美的笑容,“不知小公子如何称呼?” “鄙人姓宋,单名一个玉字。”宋如玉爽快的回答。 “好名字。果然是人如其名。”水柔脸上的笑就没减过,只是那眼神让人不怎么舒服。 双方客气寒暄一番,各自分开。 水柔进了后宅门,突然顿住脚步,回眸张望,那抹娇小的身影不紧不慢的逐渐融入树影中。她眼睛微微眯了眯,嗤笑一声,低声说了一句:“没想到,大少爷居然好这一口……”语罢,甩着丝帕,扭着腰肢走了。身后丫鬟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面无表情的跟上。 宋如玉消食消得差不多了,基本上弄明白哪里是她可以去的地方哪里是府中禁地,满意地转回了自己的小窝。 一进门,就看到林大少爷坐在桌前候着她,手里还拿着一本医书。 林思贤看到人回来了,放下书本,道: “明天,跟我一块出门,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 第五十八章 出门 宋如玉有些忐忑,又有些兴奋,更多的是迷糊。 ――大少爷没吃错药吧?居然拉着她出门交朋友?他认识的能是什么人啊,自己一介小民完全木有资格见面的啊~~~~ “别美了你。估计是让你冒充小厮一类的出门去混个脸熟。”红樱替她铺好床,将她赶上去,自己端着水盆出门倒水去了。 宋如玉受了打击,一头扎到被子里,抱着枕头滚了滚。 “你怎么知道他让我扮小厮啊?”看到红樱进门,宋如玉爬起来,好奇地追问。 “因为之前公子也让奴婢这么干过。”红樱一边替她放下帐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奴婢跟翠柳也随着公子出过门,不过是让那些贵公子哥儿认认脸,以后公子和那几个小厮有事脱不开身叫出门跑腿的时候,人家会多看顾你一分罢了。”比如到人家府上门房递话,门房传话进去的时候主人多半会问一句:‘来的是谁?’若是公子贴身侍候的,立即叫进去说话,给的赏银也会多些,若是不认识的,多少会为难一下。 听完红樱合情合理的解释,宋如玉扁扁嘴,翻了个身,滚进被子里闷头睡觉。 红樱扣好门闩,吹熄烛火,躺到外间榻上去了。 因是第一天在陌生环境里住宿,红樱担心她半夜不适,坚决要求留在了外间,方便看顾,宋如玉无奈,只得随她去了。 作为合格的丫鬟,不但要会为主人着想,还不能乱了规矩,以免被外人捉了把柄拿你说事。宋如玉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的啥都不懂,红樱不得不看紧了,今儿可是一步也没敢离开这小祖宗,就连正餐,也是墨彩帮忙送来的,还说以后都由他们去领小公子这一份,也算是体谅这个小主人身边只得自己一个得用的,算是公子格外开恩了。看来,公子很是重视小主人啊!自己的日子应该不很难过才是…… 红樱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想起今夜遇上的那个狐狸精,自己还得向对方行礼,立时又埋怨上了,还不知今后要遭遇多少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憋气了!日后还是少往后院儿行走才是! 她磨磨牙,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次日晨,宋如玉洗漱完毕用了一碗杏仁露,正在竹林靠墙的一小块空地上打拳,就看到林思贤由外头走进来。她友好地打了招呼,林思贤顿了顿脚步,居然朝她走来,坐在竹根下的石凳上,安静的看着。 宋如玉斜了他一眼,继续打拳。先是五禽戏,再是太极。 待她练完一圈收势,林思贤惊讶的问:“五禽戏我知道,后边这个绵绵软软的是啥套路?” “太极。”宋如玉拿着手帕擦汗,简短的答了一句。 “花拳绣腿。”对方不屑地嗤了声,转身走了。“进来跟我一块用早膳吧。” 宋如玉换好衣服,大大方方的登堂入室,惹得屋子里侍候的清风和明月看了她好几眼。 她们不是不知道小玉在为大少爷疗伤,只是少爷都大好了,再者她们归到大少爷院子里的时候林思贤正因为红樱的事情跟宋如玉闹别扭,两人疏离了好一段时间,加之石见和墨彩也不是多嘴的,翠柳也不爱跟她们闲唠嗑,是以这两位由老太太房里出来的丫头一直不知道公子和小神医的关系有这么亲密,今儿初次遇到,便觉有些诧异,不由对视一眼,暗暗记在心中。 宋如玉并未发觉丫鬟们的心思,待林思贤动筷子,她便也开吃,还是一如既往的开胃。 “你每天都这么早出门?”吃饱喝足,漱口擦手,宋如玉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问。 “父亲每日早朝之前都会找我去训诫一番。”林思贤无奈的回答。 宋如玉愣了愣,早朝前……那得多早?!印象中依稀记得,电视剧《宰相刘罗锅》里面百官上早朝寅时就起了,那不得早上五点之前? ――你妹哟!这孩子还在长身体啊! 她咋舌,瞪圆了眼睛,将对方脸色仔细看了又看,没发现黑眼圈没有唇白脸青,气色也很好,心里暗自惊疑。 “想什么呢!也没多早,不过点个卯罢了。她们起得比我还早呢!”林思贤往清风明月那边瞥了一眼。在老宅的时候使唤小厮没问题,在京城穷讲究,少爷房中不搁几个丫头就很有问题了,他这也是入乡随俗,只防着这些丫头不知轻重偷偷爬床坏了他的名声就是。只是看祖母的意思……貌似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林思贤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喝了一口茶,起身进内间换衣服,准备出门。 “我们这是去哪里?”宋如玉坐在车上,掀开帘子兴致勃勃地往外张望。 “聚贤阁。” 哗,听名字就很是牛气的样子。宋如玉心里多了一份期待。 一路上,林思贤指着自己认识的街道和铺子给她认识,说要是想买什么东西到哪里去买最好,宋如玉基本上没仔细听,因为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多半是没钱上大少爷看中的地方去消费的,待会回去了,还是得问问红樱才好。 到了聚贤阁,来不及细看,就由小二引着上了二楼雅间,房间里已有两名少年候着,看到数年不见的好友进门,俱都站了起来,亲切的唤道:“贤哥儿。” “一非,立扬。”互相见过,林思贤让出身后的宋如玉,道,“介绍个朋友给你们认识。这是小玉,宋姓。” 宋如玉学着他们的样子作了个揖,打过招呼,便腼腆的站在一旁,心里却是嘀咕开了:不是说只是扮演小厮么,这会怎么又以朋友称呼了。 程一非和周立扬好奇的打量着宋如玉,眼神里都是疑问。林思贤笑道:“他是神医门的弟子,曾经帮过我的忙。” 周立扬眸光微微一闪,“原来是小神医,失敬失敬。”脸上兴趣浓厚了两分。 大家相互见过,各自落座聊开了。 没说上两句,又有人进门。却是昨日见过的那名青年,以及一位美到令人窒息的大美人―― 还是个男的! ------------ 第五十九章 相像 宋如玉正坐在靠门的位置,发觉有人进门自然回头张望,一对上美人的眼眸,这视线就挪不开了,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只觉眼前一片粉色的桃花飞舞,满室生香,其他任何人事物都入不了她的眼了! 美人身着一袭绣着银色暗云纹的象牙白锦服,腰间一条翠玉带,坠着一个用墨绿缠金丝线系着的润白玉佩,下方还缀着小小的用金线绣花的碧绿璎珞,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荷花清香,一张莹白如玉的脸蛋上泛着微微的粉色,黛眉似远山,眸子细长清亮,薄薄的红唇,乌鸦鸦的秀发上绾了一根碧玉簪,真真是个粉面含春、双目含情的绝、代、佳、人啊! 宋如玉瞬间被秒杀了,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本正聊天的三人也站了起来,脸上不掩异色,纷纷朝那美人行礼。 “见过世子。” 美人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刚想客气的说一句“无须多礼”,却忽然发觉有一个小家伙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压根就没行礼不说,简直是还很失礼。 他眼皮跳了跳,抿抿唇,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施施然落座,视线却是朝小家伙一瞥,惊讶的问道:“这谁家孩子?长得怪可爱的。” 林思贤这时才发现宋如玉的不对劲,后背微微冒出冷汗,赶紧解释:“世子恕罪,这是……小民的友人,神医门弟子宋玉。因小玉是第一次出远门,也是头一遭进京,很多规矩没学好,还望世子原谅他的失礼之处。” 宋如玉这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唐突了美人,没准还给林思贤招祸了,赶紧一脸害怕的站了起来,悄悄挪了一步,半躲在林思贤身后,小脸怯怯地望着美人世子,一双晶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说不出的可爱。 威北侯世子笑了笑,安抚道:“贤哥儿无须自责,不过是个孩子。也是拂溪我行事随性不请自来,倒打扰你们谈话了。” “哪里哪里,世子能拨冗前来,我等高兴还来不及,何来打扰之说。” “大考在即,能得世子亲自指点,是我等幸事。” 周立扬和程一非三言两语将话岔了开去,又问起一些学术上的问题,屋内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顿时变得融洽起来。 林思贤拉着宋如玉坐下,并未因为她的失礼和无措就给她冷脸,反而替她斟茶递点心,甚至在与人谈话间隙中不时悄声跟她说上两句,简单介绍周家和程家的事,对于世子,却是只字未提。 宋如玉不由又高看了这位少爷几分,心想是个厚道的,没有急于摆脱跟她的关系。若是他直接推脱找个借口将自己挪出去,那才真是没脸呢! 不过,貌似,他们两个……也没啥亲近关系? 宋如玉突然有些后悔跟这小子出门,早知道他们是来谈经论典的,自己还不如拽了红樱去逛街呢! 正当她百无聊赖地端坐在椅子上摆着一副天真可爱的面容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漫不经心的听大伙儿聊天的时候,从进门就没怎么出声的纳兰容止突然右手握拳轻轻一击左掌,惊呼出声:“我知道他长得象谁了!” 宋如玉吓了一跳,小手一用力,捏碎了些酥皮点心的外皮,点心碎屑纷纷掉落到她面前的小盘子里。 其他人也停止了谈话,嗔怪地瞪着纳兰容止。 “我说子聪,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咋咋呼呼的?吓坏了世子不要紧,吓坏了小孩子怎么办?”周立扬阴阳怪气地说着,给了宋如玉一个安抚的眼神,将自己面前的点心盘子挪了过来,摆在她面前。“试试这一道梅花烙,不那么甜腻,清香可口。” 宋如玉有些尴尬地说了声“谢谢”,大大方方地继续吃手中掉皮的莲蓉酥,而后才用筷子夹了一个梅花烙到自己碗中,还是用手抓着吃。 只是,有点食不下咽。 ――你妹的,梅花烙哟!谁那么有才,起这么个恶俗的名字!她突然想起了穷摇奶奶和小白花…… 威北侯世子看这孩子面不改色一副镇定的样子,眸光微微闪了闪。他也伸手掂起一个梅花烙,细细品味起来,视线却是不时扫过小家伙,越看这张小脸越是吃惊,心里惊疑不定:难道,真是……那一家的孩子? 纳兰容止看大家鄙视的眼神,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也是一时情急……” “情急你个头!往日咱们读书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积极,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迫不及待地想要向世子请教呢!”周立扬夸张地说着,一边还似模似样地抬头望望窗外天光,疑惑道,“太阳还是偏东啊?难道是快下山了?”一边却是在桌子底下用脚猛踢纳兰的脚,示意他不要揭露某些事实。 结果坐他身旁的程一非不满意了,责怪道:“我说立扬,你脚抽筋了?老踢我作什么?” 周立扬面色一僵,立即缩回脚,又朝坐在程一非右侧的纳兰容止猛打眼色。 纳兰是快言快语的人,又很没有眼色,并未发觉好友对他挤眉弄眼的暗示,直接就说出口了:“你们有没有觉得,小玉很象一个人?” 正在为大家添茶的林思贤动作一顿,轻轻放下茶壶,奇怪地看着他,又看看小玉,不解地问道:“小玉怎么了?”随即又瞪着纳兰,以眼神询问:他长得象谁也跟你没关系吧,少打趣我带来的人。 纳兰容止继续发挥他没眼色的本事,丝毫接收不到好友的眼电波,夸张地说道:“你们不觉得小玉很象那位三元及第的状元公么?” 周立扬头痛地抚额,都不想理会这个混账了。 林思贤怔了怔,看看小玉,又望望神色各异的友人,有些犹豫的问:“可是……已故驸马爷宋必安?” 纳兰容止一抚掌,笑道:“正是那位驸马爷!” 宋必安的大名,自他十三岁乡试考中解元起,就如一个传奇般深入人心,特别是读书人的心。可惜的是,这一群青少年跟人家隔着辈分,自然是没有交往的机会,便是跟着父辈出门做客的时候曾经见过那位神话般的人物的孩子,因着年代久远,现在印象也有些模糊了。 不巧,威北侯世子正是见过宋必安真颜的人之一。 ------------ 第六十章 争论 世子许凌霄犹豫了一会,摇摇头,笑道:“子聪你又胡言乱语了,世人有相像,这并非奇事,也值得你拿出来说道。谁人不知宋驸马只得一个女儿?”语毕,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目含警告。 纳兰容止张嘴正欲辩驳,却被人立即截了话去。 “就是就是!更何况宋驸马故去的时候,你才多大?不可能偶尔见过一面隔了几年还记得这么清楚吧?”周立扬白了纳兰一眼,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认识这样没眼色的笨蛋,世子都已经提醒得这么明显了,他居然还想继续纠缠!也不知他爹是不是知道自个儿子愚钝,才给他起了“子聪”这两个字!以后暗地里还是叫他“子笨”好了! 纳兰容止兴致勃勃地解释:“我看过驸马爷的画像,在我们书院山长的房间里就有啊!小玉的眼睛眉毛,跟画像上的驸马爷如出一辙!”边说着边在自己眉眼上比划,神采奕奕的双眸绽放出八卦的光芒,就差对着小玉直接问“你娘是谁”了。 周立扬再次抚额。他真的不想再跟这傻子说话了。 程一非是武官家中次子,将军府的爵位由他大哥承袭,为了打入文官圈子给自身搏个好前程,他很小就被父亲送到文山书院念书了,自然没少听师长们提起这位状元郎,至于山长房间里是不是收藏着这么个大才子的画像,他却是不知,因此没有发言权,只老老实实坐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好友们喋喋不休的争论,最后,他将视线投注在引发友人热论的那个孩子身上。 宋如玉正在专心的吃汤包,先将包子上端咬开一个小口,慢慢吸干内里的汤汁,再将包子拆吃入腹,而后舔舔水润的红唇,微眯起眼睛,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程一非盯着对方柔嫩的红唇,咽咽口水,突然觉得有些饿,于是毫不客气地夹起包子就吃,一口一个,满嘴流油,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他从来不曾觉得,聚贤阁的包子有这么好吃! 一旁的周立扬发觉了好友的豪放,他灵机一动,夹起一个包子塞到正张嘴说话的纳兰口中,总算是堵住了他的话。 “吃包子吃包子!说那么多废话也没见你口水干了!”周立扬站起来,殷勤地斟茶倒水,在纳兰好不容易咽下包子后赶紧将杯子递到他唇边,强硬地灌了下去。 纳兰憋红了脸,差点没被那包子噎死,这下看到茶水,也顾不上是不是冒着热气了,一口灌下!而后,又一口喷了出来! “我擦!小站,你想烫死我!”纳兰吐着舌头,不住的用手扇着。这下好了,他是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只双眼泪汪汪地瞪着罪魁祸首。 小站,是周立扬的小名,取意“立”字,也只有他们几个关系比较亲近的友人能够叫出口。周立扬毫不在意的嘻嘻笑着,刷的打开描金漆绘花鸟香樟折扇,殷勤的替他打扇子,趁着某人不能发言,顺理成章的将话题转到了这次科考有可能出的题目上。 这下大家都来劲了,各抒己见,纳兰也暂时忘却了宋如玉的事情,居然提议要不要开设个赌局来赌主考官是谁和试题的大致范围,立即被周立扬又塞了一个包子进嘴巴。 说起来,除了威北侯世子才刚及冠,剩下几人不过十五至十八岁的年纪,又都是打小一块长大的,聚在一起吵吵嚷嚷的习惯了,偶尔打架斗殴也不算什么,再说了,圈子里年纪最小的林思贤离京两年再次回来,又才除服,大家自然表现得活泼闹腾些,冲淡一下人家丧母的哀伤情绪,却是叫第一次跟权贵子弟打交道的宋如玉惊讶不已。 她悄悄问林思贤:“他们在家里也都这样?” 林思贤抿抿唇,小小声回答:“一直都是这样。”不过在长辈面前收敛一些。就像他,偶尔也会闹些小脾气。 宋如玉默了默,鼓起勇气悄声问:“我又不参加科考,你带我来做什么?”他们的生活中心,离她太远啦! 林思贤继续跟她咬耳朵。“程家和纳兰家都有经营药铺,你跟他们认识了,日后有些什么药材想要买的,可以上他们两家去。纳兰家铺子里有些稀罕东西,没准你会喜欢。”随即视线落在对方小巧可爱的耳垂上,如莹润的白玉般,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或是想要咬上一口…… 林思贤突然觉得口干舌燥,立即别开眼,不想却对上宋如玉明亮水灵的杏眸,正神采奕奕地看着他。他喉头一紧,心猛地慌跳了两下,赶紧又移开视线,心虚的盯着桌上的点心。 坐在林思贤另一侧的许凌霄抿唇一笑,也凑上前跟他们小小声说:“我名下也有一间药铺,小玉兄弟若是感兴趣,可以时常去逛逛。” 林思贤不防世子突然发话,吓了一跳,立即侧过脸对上世子,微微涨红了脸。他只是想让小玉认识自己的朋友而已,世子身份尊贵,跟他来往太打眼了…… 宋如玉毫不介意,大大方方地看着对方,愉快地道谢:“小玉一定不辜负世子的好意。”而后又询问了药铺的位置,许世子据实回答,还要解下腰间玉佩给她做信物,慌得宋如玉赶紧摆手拒绝。 笑话,世子随身携带的玉佩定是贵重之物!万一她不小心弄坏弄丢了怎么办? 许世子看她坚辞不受,无所谓的笑笑,唤了门外侍卫进来,掏出一张类似名片的镶金边描紫色花纹的巴掌大的硬纸片给她。这下宋如玉不再推辞,心安理得的收下。 对面正闹嘴皮子的三人看到他们这边私自商量着什么,也加入进来。待知道小玉想要逛一逛京城的药铺,纷纷打包票,直说日后上自家的门只需报上名字就好,家下人等绝不会阻拦。 于是,一场聚会宾主尽欢,将近未时才散去,连午餐都省了。 众人在聚贤阁门口告辞各自归家,许世子一把将纳兰容止扯上马车,拧着他的耳朵训斥道:“你个大嘴巴!少说几句会死啊!那宋驸马是什么身份,宋家又是什么人家,岂容他人置喙自家子弟的声名!你口口声声说小玉长得似已故宋驸马,是想要说明什么?是暗讽宋驸马偷养外室,生了私生子么!” ------------ 第六十一章 疑心 “表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纳兰容止张口结舌,捂着耳朵哼了哼,“我不过是好奇小玉的身份……”说完又觉得心虚。一开始他确实以为那孩子是宋驸马的儿子,可是京城谁人不知,宋必安娶了文慧公主,身旁连个妾侍通房皆无? “也许,小玉其实是公主生的……”纳兰给自己的失礼无状找借口。 “少给我提公主!公主已经再嫁了!况且她与前驸马只孕育了一个孩子,还是位小郡主!”看小玉的年纪,应该与小郡主一般大。可是,宋必安身为驸马,又怎么可能在新婚期间一边应付公主一边还在外头偷偷养女人?!那不是狠削皇室的脸面么! 许凌霄头痛地揉揉额角,“这事到此为止,你给我管好自己的嘴巴,不得在外头胡说!若是让我知晓有什么风声走漏出去……”他眯了眯眼睛,突然伸手捏着纳兰的双颊往外扯,阴测测地威胁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巴,让你再也吃不了好吃的,尝不了美味的!” 纳兰泪眼汪汪地瞪着他,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浑浑沌沌的点头。 到了临乡侯府,许凌霄拉着纳兰不让他下车,纤白玉手在那被自己蹂躏得通红的脸上轻轻抚了抚,凑上前一边给他涂抹膏药一边小小声警告:“记住我说的话了?记不住的话,晚上我再好好教你……”另一只手悄悄由他腰间滑下,在那挺翘的屁屁上捏了一把。 纳兰容止打了个哆嗦,赶紧挤出笑容,急切地说道:“好表哥,我都记住了。这事已经烂在我肚子里了,绝对不会再从我嘴巴里吐出来!” 许凌霄轻哼一声,“替我跟姨妈问好,今天我就不进去了,改日再登门拜访,好好考校你的功课。”说完把他赶下车,吩咐车夫走人。 纳兰容止听到最后一句,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擦!要是自己这一回不能中举,表哥绝对会让他一年不举的! 他愁眉苦脸的回了自己院子,钻进书房里看起书来,倒将宋如玉的事情暂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许凌霄回了威北侯府,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唤了自己的贴身侍卫进门。 “今天这事,你怎么看的?”他两手交握在腰前,两腿伸长了交叠着,腰背舒服的挨靠在靠垫上,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的侍卫长莫闻。 他们在聚贤阁聚会的时候,亲卫一直守在门外和隔壁雅间,自然听到大家的高谈阔论。 莫闻思酌了一会,沉声道:“属下认为,人的面貌偶有相似,并非一定就是血亲。若世子心有疑虑,不防将这事情交给属下,属下定将那孩子的身世查出。” 许凌霄默了默,突然笑了。 “都魔障了不是?林家少爷明明才从老家来,那孩子自然也是那附近的人,离京城好几千里地……”边说着,慢慢回忆起关于宋必安的传言。 宋必安,字临渊,扬州人士,洪武二十一年春,上钦点为状元,亦是本朝开国以来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宋家一时风光无两。同年,上赐婚文慧公主与状元郎,次年诞下小郡主,取名如玉。洪武二十七年,渊因病辞世。 即便宋必安生前有无数红颜知己,却也在与公主大婚之后都散了的,唯一可能的就是,新婚期间与公主出游的时候在外边跟别的女人有了首尾…… “你顺便查一查文慧公主大婚头一年,先驸马都去了哪些地方。”许凌霄皱着眉头吩咐道。 “属下明白!” 另一边,林思贤带着宋如玉又逛了几个地方,俱是京城比较有名气的药铺医馆,教人意外的是,宋如玉居然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都是神医门排得上号的几位师叔! 这几位师叔在她拜入山门的时候早已出山,宋如玉能记住他们的名字,也是因为师傅传授教学时喜欢用他们几人来打比方,以激励大家的学习兴趣,比如最擅千金科的张景安,小儿科的文静,史上第一个开膛破肚救了人命的怪医方万唯,还有其他几名各有千秋的医师。 因为没带礼物,宋如玉倒没有冒失的登门拜访,只是用纸笔记下了地址。 她对那个给人开膛破肚的方万唯最感兴趣,让石见上前打听,却道是方大夫休诊,今日不在店中,若要请他看病,请下预约单并交付一定的保证金。再一问,现在预约的排号都到一百二十号之后去了,按这个脾气古怪的大夫的规矩,他一天只诊治一人,非大病怪病不接。 宋如玉一听,像打了鸡血般兴奋了! 若是自己能够在这方大夫身旁见习,顺便当当助手,跟他讨论一些不同的见解,这古代的日子也不算白过了! “你很高兴?” 林思贤看着对面那张容光焕发的小脸,微微翘起了唇角。 “当然高兴。他们都是我同门师叔耶!”宋如玉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你也可以变成像他们一样厉害。” “呃……这个……再努力吧!”宋如玉不好意思说“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当神医名医”,她只是个混吃等死的,顺便做做好事,再满足一下自己的兴趣爱好而已。 看林思贤还想要继续鼓励自己,宋如玉赶紧岔开了话题:“为何这么急就带我出门认路认人?” 林思贤停顿了一会,才道:“明日开始,我要拜访先生,有可能住在书院直到考前那一日才回来。怕你在家闷着,又怕你呆不住了出门乱走冲撞了贵人……” “所以就给我找事情做?”宋如玉自动接上。 “这样不好么?” “当然好啦!谢谢!”宋如玉开心的笑了,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有些难以启齿。 “那个,我……没什么钱……”出门总不能空手吧?买礼物拜见师叔也是有讲究的。 林思贤挑挑眉。“记在我账上。我让墨彩跟着你。” “这样不太好吧。”宋如玉小小声说,又在心里默念一句:不如你介绍我去打工…… ------------ 第六十二章 嚼舌 “没什么不妥的。想继续修习医术就去找你师叔们,想买药材就到……程家的铺子去。记账也没所谓。”林思贤顿了顿,还是放弃了纳兰这个大嘴巴。虽说纳兰家的药铺比程家的更大更华丽药材品种也更多,可是看他今天说的话做的事,比起小时候更出格了。况且一别两年,也不知道那小子变成什么德行了,他可不敢让小玉跟那个缺心眼的打交道,被带坏了怎么办? 林思贤跳过纳兰家,又点出几个药铺,顺便介绍了林家二房新开的两处铺子,一个在城南商户聚集地,一个在城北勋贵聚居地,城南那间铺子门面不大,倒是后院很宽落,后门开得比正门还大,专供进货出货用的,城北的药铺则与京中其他药铺差不多,却缺了坐堂的大夫,只管给人抓药,不问诊。 “今日时间仓促,我就不带你过去了。明天让墨彩带着你去认个门就好。”林思贤淡淡的说着。 宋如玉一听就明白了,城南那家应该类似于药材批发的店面,看来林家二房还是很有钱的,从林知义那小子的穿着上完全看不出来啊!而且,他家只卖药,不治病,无形中少了很多麻烦,属于闷头发大财的聪明人。 但是,还有两个地方,林大少没有提到。 “许家和纳兰家,你是不是不希望我跟他们打交道?”宋如玉犹豫了一会,问道。她荷包里还放着世子给的名贴呢! “是。”林思贤也没有遮掩,直言道:“纳兰家开的是养生堂,来往的多是勋贵人家,商户和寻常百姓是不上那去的。他家普通药材备的不多,人参燕窝虫草灵芝海宝等名贵品种倒是挺齐全的,年份也足够。若是你想见识一番宝物,上他家去倒不错。”说着,嘴角微微翘了翘。据说,纳兰家的主母打算将这铺子过到最宠爱的幼子名下呢!那个被宠坏了的娃,就是纳兰容止。为这事,纳兰家的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还背地里抱怨了几句,如今这事也不知办成了没有。 “至于许家的百善堂……”林思贤顿了顿,接着说,“我也不太清楚是什么情形。你要想去就上门看看吧,只小心不要冲撞了贵人。”以许家的爵位,总不至于将药铺开在平民区,往来的人家非富即贵,跟纳兰家应该是差不多的情况。 宋如玉听过之后,顿觉头大,暂时放弃了近日里执贴登门拜访的打算,还是先去师叔们那里混个脸熟再说。 眼看日头西斜,一行人打道回府。林思贤重新梳洗过后换了衣裳,就又出门了。说是去他外祖家。 宋如玉一想,昨天他已经在家里吃了团圆饭,今天白日里又跟朋友见面了,晚上去外祖家做客也算做全了礼数,便吩咐墨彩将红樱的晚膳份例跟她的一起拿来,搁在隔间圆桌上,两人不分尊卑的坐下吃了。 正细细嚼着饭粒,宋如玉突然记起一事,问:“还有几天是中秋?” “今儿八月初八。”红樱道,一边斯文地往嘴里塞了一颗肉丸。这是小玉的份例,不吃白不吃,而且她的小主人貌似也不喜欢吃肉。 “往年京里怎么过的中秋?”宋如玉问。 “不就各家打了团圆饼当做人情送给相熟的人家么。” “有没有灯会庙会什么的。” “灯会都是各家自个在院子里办的,十六那日老爷还要上朝,哪有乡下那么闲适。”红樱随口答着,又夹了一块子姜焖鸭吃。这也是小玉的份例。别看小主子人不起眼,倒挺得公子看重的。她现在旁的好处没有,打赏什么的轮不到她,吃食上却绝对要比翠柳要好,活计也轻省,除了给这小子做几身衣裳纳几双鞋,偶尔有闲情了绣绣花,旁的事情一点也不用操心,更不用像翠柳那般在清风明月面前小心翼翼的做事,还得提防着她们到老太太跟前告状,怎么看,自己都是捡到便宜了! 红樱心满意足的吃完,利落的收拾碗筷,将食盒搁到门口放着,想了想,这两天麻烦墨彩诸多,自己提着食盒交还厨房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便跟小玉打了声招呼,走了。 “等等!我跟你出去走走。”宋如玉漱了口,擦干净嘴和手,乐呵呵地跟上红樱。 此时已是傍晚,天色一点点昏黄起来,日头将落的时候,漫天层云染尽,赭金色铺了大半个天空,衬着东边逐渐转深变暗的靛蓝,苍穹宛如一个巨大的调色盘,别有一番生趣。一路上她们经过的院落,亭阁,花台,就像是画家笔下勾勒的浓墨重彩般,赤红的廊柱,鸦青色的屋瓦,粉白的墙壁,五色的花窗,在厚重的暮色中又带着一点点明媚的绚丽,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行至厨房,宋如玉并未唐突的跟进门窥探,老实的站在院门不远处的回廊上等候。红樱自己提着食盒进去了。 门内有几个脑袋晃了晃,又缩回去,而后响起窃窃私语声,又有嬉笑声传来。 宋如玉没有在意,只在原处站着,偶尔避让几名提着食盒过来的丫鬟和媳妇子。只是让她心里不舒服的是,那些丫头媳妇们看到她,先是一怔,再是互相交换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而后低头匆匆路过,快速进了厨房,像是在躲避什么脏东西一样。 宋如玉眼皮跳了跳,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还是关于自己的。可是她冥思苦想,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不过才到这里两天,能有什么错处让人捉住了。 待红樱出来,也是一脸郁闷,甚至可以说是带上了一层怒色,却碍着人多自己又是个奴婢,没有发作出来。 “她们给你气受了?”宋如玉关切地询问。 红樱憋着一口气,板着脸生硬的说:“没有!”转身就走,边走还边回头唾了一口,对着厨房方向骂道,“没脸没皮的龌龊东西!下作的&*%¥……也不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主人家的事情也能是你们能乱嚼舌根的!” ------------ 第六十三章 流言 宋如玉吃了一惊,不知道谁惹到这个性子暴烈的丫鬟了,居然连洋槐镇骂人的脏话也迸出来了,赶紧上前安抚。 “怎么了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告诉我,我替你摆平!” 红樱幽怨地瞪了她一眼,看着眼前这张粉雕玉琢般的小脸,浓密的眉,水润的杏眼,挺翘的鼻子,嫣红的唇瓣,微尖的下巴,英气中又带着点点妩媚,若是将那两根浓眉修一修,没准比林家二房的静香小姐都更像小姐。难怪大家会那样传……她突然泄气了,只气呼呼的说道:“没事,就是一些下作小人喜欢乱嚼舌根,你以后少靠近她们。”说着,拉着小主人的袖子快速走了。 前来送还食盒的墨彩跟另一名斯文秀气的年轻男子远远看到,刚想要跟他们打招呼,红樱像是故意避开一样,拉着小玉闪身进了花园的圆拱门,跑了。 “红樱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墨彩纳闷地说。 “那就是小玉?”刚从文山书院替公子整理房间回来的素言凝眸望着匆匆离去的那个娇小的背影,轻声问。 “是啊!别看他人小,鬼点子可不小。西府二少爷可没少吃他的亏。”墨彩笑呵呵的,显然林知义每次前来告状他都在场。 素言默了默,有些担忧地说:“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孩子跟在公子身边?就算他再机灵,经历的事情不足,难免目光短浅。这可不比老宅,京城后宅里的阴私多着呢!老爷新近收的两房妾侍可不是善茬。”之前先夫人抬举的那几个通房,也不是多老实的人,夫人在的时候还压制得住,夫人一走,她们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需要担心的是继室夫人吧?妾侍再怎么蹦跶也不过是个玩意。”墨彩不屑的撇撇嘴,“对了,可知道继室夫人的人选?” “已致仕张大学士的嫡女。” “曾经跟老爷有过婚约的那个?” “约莫是的。”素言回答得有些无奈。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陈年破事! 两人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往前数步进了膳房大门,阁下食盒就走,压根就没理会想要上前巴结讨好的仆妇。 刚走了几步,素言突然站定身子,回眸,视线随意一扫,有几个丫鬟媳妇子原本正凑着头想说悄悄话的,发觉他看过来,立即噤声,低着头忙忙散开收拾碗筷去了。刚从库房里出来的厨房二管事张妈看到他们站在院门口,赶紧上前讨好的笑道:“彩哥儿言哥儿,是不是前来下宵夜单子的?” 张妈是先夫人的陪房,对大少爷院子里的人很是看重,凡事都会想在前头,墨彩他们对这位和蔼可亲的胖大妈很有好感,看到她出来,齐齐笑着打了招呼,又说“现在暂时没什么需要的,少爷还在赵家做客,等他回府又再说”。 张妈知道大少爷去了外祖家,更是笑眯了眼,招呼他们几句,这才将人送走了。 一转过身,她的脸就黑沉下来,指着平时碎嘴的几名媳妇子丫头骂道: “死贱蹄子!背着我说了什么鬼话?!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主子的事情也是你们能够胡乱嚼舌的?下回再让我听到,报给老太太将你们阖家都撵出府去!” 虽然在库房呆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可外边的动静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当时正在盘查货架没空计较,现在空出手来,想怎么整治这帮小蹄子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 那几名媳妇子和小丫头诺诺的应了,加快了手上的活计,不敢再多说一句。 张妈站在院中想了一歇,心中还是气不过,转身寻她男人去了。 事关贤少爷的名誉,不得不早作打算!顺便再细细查问,这话究竟是谁传出来的?本朝男子好男风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朝堂上的大老爷们不也偶尔跟长得清秀好看的小子们厮混么?到戏楼茶楼去一掷千金捧小戏子的也有,可是豢养男宠,甚至连出门都带着,就不那么好听了。 她坚信大少爷不是这样不知轻重的人,定是那些小人在背后中伤!大少爷大考在即,万一给他听到这些龌龊诋毁的话,不知怎么心烦羞恼呢!可不能让他为了这种龌龊事分心! 不说张妈怎么风风火火的跑去跟张管事告状,却说这边宋如玉在回房的路上,经过一道蔷薇花墙后边的时候,突然偷听到了两个人在聊八卦,而她自己,正是八卦的主角。 “喂!你见过大少爷带回来的那个小公子了么?”一个清脆爽利的声音小小声说道。 “只远远看了一眼,没看仔细。”另一个比较圆润娇软的嗓音回答。 “听说,是大少爷的……这个!”大概那人做了什么手势,惊得另一个倒抽一口气,急切地辩驳:“别胡乱编排!小心老爷和少爷知道了打我们的板子!” “我就跟你说说罢了,话又不是从我这里开始传的,现在后院的人都这么传呢!” “你给我打住!这话听过就算,可当不得真!又不是你亲眼所见,即便你真亲眼看到了,也应该知晓主人的事情不是我们做奴婢的能置喙的!”说着,那人好一通忙乱,大概是收拾工具还是什么的,随后迈着小碎步离去,片刻又返身回来拉另一个。 “快走!以后少跟那些嘴碎的来往!要不祸事找上头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又不会告诉第二个了……” 两人拉拉扯扯的远去,声音逐渐消逝在飘散着微微花香的晚风中。 红樱憋了一肚子气,一把扯下宋如玉捂在她嘴巴上的小手,忿忿地说道:“她们诋毁公子,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教训她们!” “怎么教训?打一顿?还是扯了嗓门骂街?”宋如玉冷静地看着她,“现在你可不是林家的人了,你是我宋……玉的人,跟我一样寄人篱下,不过是给公子看病顺便侍候汤药的,你有什么资格去教训她们?” 红樱张张口,说不出辩驳的话,心里却更气得狠了。 “可也不能让这流言就这么传下去!” ------------ 第六十四章 过往 宋如玉无所谓的摆摆手,“流言止于智者。再说了,明日大少爷就要住到书院去了,半个月之后才回来,届时什么流言都会不攻自破。”她现在担心的是另外的事情…… “你说,我这么斯文俊秀又落落大方的,长得就这么像被人压的么?”凭啥说她是林思贤的娈童,那林大少爷还被她压过呢!宋如玉咽下后半句话,摸摸下巴,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红樱立即黑了脸,朝外呸呸的唾了两口,双手合什朝西方拜了拜,道:“菩萨勿怪,小孩子说话百无禁忌,都是那起子小人作祟!”又向各路神仙团团拜了,念叨一番,惹得一旁情绪有些低落的宋如玉都笑了,赶紧扯了她的袖子走人。 “我说公子,你别不把流言当一回事,若是不给那些小人一些警告,日后有你受的!”红樱边行边说教,宋如玉诺诺应是,偶尔插上一两句,询问“若是这话叫大老爷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老太太知道了又是个什么态度”,红樱添油加醋恐吓一番,那声音逐渐小了,慢慢消散在晚风中。 待两人走远,拐入花墙尽头的一扇小门,身形消失在黑压压的花树后头,一个人影由花墙的另一头闪身出来。他看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隐在夜色中的晶亮眸子闪了闪。 那孩子,有些意思…… 京城,赵府。 晚膳后,赵广安将外孙带到外书房,细细询问了他的学业,并就他的薄弱之处做了指导。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当家主母也派丫头来催了两回,祖孙两个才停止学术讨论,摆上茶点,说些闲话。 林思贤喝了一口茶,面色有些犹豫。 “贤哥儿可是还有弄不明白的地方?”赵广安心细,发现了外孙的局促。 林思贤笑笑,“也无甚大事,不过是有旁的事情想要烦扰一下外公。” “何事?贤哥儿但说无妨。” “不知外公可识得……宋驸马?” 赵广安一怔,坐直了身子,面色严肃的追问:“哪个宋驸马?” 林思贤被老人精光烁烁的眸子盯着,有些不自在,心生怯意,却依旧挺直了腰板,吐字清晰地说道:“文慧公主的前任驸马,宋必安。” 赵广安呼吸一窒,脸色微微变了,很快就又恢复平静,慢悠悠问道:“宋驸马早已亡故,公主殿下也已再嫁,你问他的事做什么?” 听口气,外公不但见过宋驸马,貌似还打过交道。 话题一说开,十五岁的少年也不觉得局促了,直言道:“也没什么,就是白日里外孙跟几位友人聚首的时候,听他们提了一嘴儿。” 好端端的,孩子们谈论起一个死人做什么?赵广安沉默了好一会,轻轻叹了一口气,身子往后一靠,重又倚挨在椅背上,有些恹恹的,问:“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传言。” 林思贤愣了愣,说:“并无传言。只是……”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外公的脸色,突然觉得,小玉的事情,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外公的好,便编造了一个谎言,说:“今儿我们在街上,遇到一个半大的小子,长得很是……机灵秀敏,子聪就说那孩子容貌极像已故宋驸马。” “所以呢?”赵广安有些疲惫的揉揉额角,“你们就对宋驸马的事情感到好奇?” “是。”林思贤心虚的点点头。 “你们遇上的,八成是乔装成小子出门游玩的小郡主。”赵广安道。 林思贤一怔。 乔装?小郡主? 怎么可能!小玉可是两年前就跟自己在一块了! “是……是个男孩子……”林思贤结结巴巴的解释。 赵广安停顿了一会,脸色有些尴尬,一手轻拍椅子扶手,道:“外公差点忘了,郡主已经离京有一段时间了。你们遇上的断不可能是她……”话音突然一顿,像是想通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算了,大晚上的,提起那个人做什么!没得晦气!日后再见那个孩子,躲远些就是!” 看外公不欲多言,端起了茶盏,这是送客的意思,林思贤不敢再多做纠缠,赶紧告辞,拿着外公点评的几份历年科考的卷子走了。 刚走到门口,却又被赵广安唤住了。 “那孩子的事情,最好不要再跟旁人胡说了!免得招惹来麻烦!” 林思贤回转身,恭敬的应了声“是”,又温言劝外公早些休息,这才离开。 夜深,赵广安回到主屋,其妻司徒氏听到响动翻身起来,让丫鬟侍候老爷宽衣洗漱之后,夫妻双双并排躺在床、上,说起了悄悄话。 听到关于宋驸马的八卦,司徒氏怔了怔,暗唾一口:“我倒希望那孩子真是安哥儿的子嗣!” 赵广安不悦地瞪了老妻一眼,责怪道:“胡说些什么!若那孩子真是必安的子嗣,教殿下和那一位知道了,还能放过?”他抬手朝天上指了指,又叹了一口气,道:“都过去这些年了,你还对那事耿耿于怀?” “怎么能不耿耿于怀?明明是我替外甥女相好的女婿!那人说抢就抢了,没得拖累我司徒家的姑娘!”司徒氏拥被坐起,愤恨地捶了捶床褥,“这可是我头一遭给人说亲,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回过头还得罪了我母亲与大哥,这些年我吃了多少挂落受多少埋怨,年节的时候连娘家都不敢回!你说,我怎么可能放得下!”语罢,双目盈泪,竟嘤嘤啼哭起来。 赵广安慌了手脚,这都多少年没看到老妻落泪了,赶紧又是递帕子又是端茶倒水的,好一番劝哄,才让对方收了泪。 “我也不过就这么一说,那孩子还是贤哥儿跟他要好的几个小子在街上遇到的,是不是那回事还两说呢!你激动什么呀。” 司徒氏以帕拭泪,哽咽着道:“话头是你提起的,最后倒数落我的不是。” “好了好了,咱不说了,睡觉。啊?”赵广安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安抚一番,吹灯歇下不提。 司徒氏在黑暗中瞪着床帐睡不着,心里翻腾来翻腾去,想着要不要将这事告诉宋家,又害怕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最后没得让人家空欢喜。思索一番,只得决定,先找到那孩子再说。 ------------ 第六十五章 早膳 次日,宋如玉因头天晚上睡眠质量不好,起迟了。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还在睡啊?”红樱风风火火的进门,看到某人的小身板还埋在被窝里,急了,赶紧上前将人拖起来,洗漱梳发,又捧了衣裳侍候她穿衣。 宋如玉侧身避开她的手,嘟嚷道:“我自己来!你去给我摆早膳。” “摆什么早膳!公子还在等着你一块用餐呢!”红樱急哄哄的说着,将还在跟腰带奋斗的宋如玉推了出去。这是林家大少爷近年来的习惯,只要小玉跟他都在家,都有空,都是一块用的饭食。 两人来到正房,林思贤已经坐在桌前了。 宋如玉赶紧坐下,却是难掩困意,伸手挡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昨晚没睡好?”林思贤示意红樱给小玉盛了一碗小米粥,自己夹了一个蛋卷吃了。 宋如玉咂咂嘴,看了看对方,发现他眼下也带了点青色,不由好笑。 “彼此彼此,你不也没睡好么。”昨晚大少爷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床上翻来覆去,正屋的火烛燃了很久才熄灭,也不知这小子大半夜的在干嘛。 “外祖父给了我两本书,我一时看入迷了。”林思贤解释着,视线微抬,盯着宋如玉看了两眼,在对方的视线对过来之后又别开眼。 之前没在意,现在看着,这小子确实长得好看,眉清目秀的,过几年再长开一点,那容色应该是不错的…… 传言宋必安十分俊美,是大家公认的美男子,又因其才情横溢,文采斐然,会考连中三元,隐隐有第一公子的美称,一时风光无人可以盖过,甚至有传言个别闺秀千金不顾闺誉,私自奔逃至宋家别院只求见公子一面,更有甚者居然自甘下贱求公子垂怜,愿意入府为奴为婢只想一生侍奉公子身侧,连名分也不要了。秦楼楚馆的当红花魁更是扬言只要宋大才子登门捧场,必定连度夜薪资和酒水账单全都免了,可见这位风流才子的受欢迎程度。 这样的风流韵事,也许是以讹传讹,也许确有其事,直到现在的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也不乏拿这样的桃花流言混口饭吃的说书人和弹唱伶人,倒是给这位前驸马爷更增添了一分神秘感。 书院里就有宋驸马的画像……也不知道子聪说的相象,究竟会有多像呢? 林思贤抬眸又看了宋如玉好几眼,后者正一脸满足地捧着一碗燕窝美滋滋地喝着,两个粉嫩的腮帮子动了动,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甚是可爱,像自己小时候曾经养过的小白兔,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捏上一把。 这样一个弄不明白状况的孩子,也许他还不知道他那张脸蛋被有心人看到会引起多大的误会呢!这里可是京城,不是洋槐镇。 想起外公的嘱咐,林思贤不由出言提醒。 “出门最好坐马车,不要随意抛头露面。” “嗯?”宋如玉不防他突然说话,含着一口燕窝愣了一下,继而又点头,含糊着应了一句:“知道了。” 咽下燕窝粥,想了想,宋如玉又说:“我给你带些药丸备着,有预防风寒、治疗腹泻、或是防蚊虫叮咬的药,至于外伤止血跌打肿痛的,石见身上带着,我就不准备了。” 林思贤应下,宋如玉吩咐红樱回房拿了炕几上的小包裹交给石见,红樱自去不提。 两人一时无话,快速用完早膳,太阳已是爬到了院墙上,一时光芒四射,在青瓦粉墙上镀上一层金红色的薄光,有些刺眼。 又是秋高气爽好一日。 挥手送别金主,宋如玉回房收拾一番,带上某世子爷的名帖,像只欢快的小鸟般窜出门了。随行的墨彩脸上虽挂着笑,表情却有些凝重。 昨晚的事,后来素言去打听过了,却原来是那样龌龊不堪的流言,简直是想要中伤公子和小玉!究竟是谁,在背后做了推手……若是这话流传到了外面,虽说对公子今科考试没什么影响,可是名声上难免受损,明年春闱上录取名次的时候就很有问题!到了授官的时候,谁还敢提什么好位置给他?即便是老爷任吏部尚书,也不可能违背阁老们的意愿,要不岂不是凭白将把柄递到政敌手上…… 墨彩忧心忡忡的走了,石见和素言又被公子带去了书院,萱庭就只剩下了婢女和一个管着书房的小厮狼毫。 清风明月收拾完主屋,眼看着无事可做,便拾缀打扮一番,双双往敬慈堂孝敬老太太去了。 狼毫挨靠在书房窗户边上,看着那一双身姿玲珑有致的丫头离开院子,暗自撇撇嘴。随后,他将目光定在了书桌上的一盘水晶饺子上。 这是今早上大厨房给公子配送的餐点中的一样,他试吃的时候觉得味道有些不对,就没有端上去给公子。 只不知,究竟加了什么东西进去…… 狼毫摸摸下巴,想到今天有可能遭的罪,心中暗恼。 这些小人! *** 敬慈堂。 “什么?园子中竟有这样的流言?” 林老太太文氏不由坐直了身子,双目圆瞪,气恼地盯着站在下方地上的一个婆子。 这个婆子是老太太陪嫁丫头中的一个,因嫁了林府的小管事林忠,大家惯常唤她林忠家的。林忠家的现下管理着花园里的花木果树,各院四季花草的更换和成熟果子的处理也算是个肥差,且又不费什么事,林忠家的很是满意。只是昨夜她乍然听到传言,并且还是从她管着的奴婢口中听来的,着实让她吓了一跳,赶紧下了禁口令,今早安排完手下的工作,就急哄哄的赶到老太太院子中打小报告来了。 林忠家的低垂着头,诺诺的应声:“也不知哪个黑心肝的传出这样的话,要让奴婢知道了,定撕了他的嘴给老太太和大少爷出气!” 林老太太作了数下深呼吸,勉强压下内心的火气,沉声道:“贤哥儿不过才来京两日,谁会故意传这样的话?定是那些见不得他好的!眼见着大考在即,这时候放出这样的流言,不就是意图乱了贤哥儿的心,让他考不好或是考不上,好教老爷失望呢!” 老太太一脸怒色,抬手一拍扶手,斥道:“查!给我仔细的差!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跟贤哥儿做对!” ~ ------------ 第六十六章 碎嘴 老太太发怒,一时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却在这时,远远的由院门传来几个丫头的嬉笑声,老太太顿时觉得刺耳,微微皱眉。一旁侍候的祝嬷嬷暗骂了一句:“没眼力见的。”随即从老太太身后站出来,道了句“奴婢出去看看”,恭敬的施礼过后,转身出了门。 清风明月正正迎上前,看到祝嬷嬷出门,个个欢喜的唤了声“嬷嬷”,又问:“老太太可起了?奴婢们给老太太请安来了。” 祝嬷嬷看到是她们,脸色和缓了些,微微颌首,道:“老太太已经起了有一会了,这会子正说着话,你俩且等一等。”语罢,转身进门,告知主人是清风明月来了。 林老太太眼皮掀了掀,盯着林忠家的看了几眼,林忠家的赶紧抬手轻拍一下脸皮,道:“瞧奴婢这记性,园子里还有事情没忙活完呢!奴婢告退,请老太太放宽心,那起子小人绝对翻不出浪花去!谁忠谁奸,奴婢细细审过再来告诉老太太知道!” 待林忠家的退出去了,祝嬷嬷才唤清风明月进门。两位娇俏的丫头一进来就给老太太磕头问安,而后又乖巧的爬起来,一个给老太太捏肩一个捶腿的,尽说好话讨老人家欢心。 林老太太脸色和缓了些,闭着眼享受了一会,状似无意的开口:“从老宅到京城,你俩在萱庭也有些日子了,在大少爷身边侍候着,可发现什么不妥当之处。” 清风明月对视一眼,暗自思酌老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要听到的又是什么样的回话,不由有些踌躇。 “这都用想,只将大少爷每日都做些什么,细细给老太太说来就是。”祝嬷嬷在一旁提醒。 清风明月放下心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大少爷平日几时起几时用膳,几时看书几时健身,几时散步几时回来,几时沐浴几时就寝都细细道来。 林老太太认真听着,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舒缓,待两个丫头说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来,贤哥儿的腿脚还是没有好利索。”老太太暗暗想。 长途跋涉十几日,下马车的时候,贤哥儿就站在她身旁,当时庶孙向他们问安的时候,贤哥儿站得笔直,额角却是微微冒着汗。因碍于人前,她不好细问,只等回府了再派人去抚慰,不想一通忙乱下来,自己也忘了这事。鉴于后宅人多口杂,自己离京两年也不知主要管事的那些人还是不是自己原先安排的,只得等过了两日又再说。不想这一拖,贤哥儿却去了书院,这下想问也找不着人问了…… 等等,还有一个人,对贤哥儿的身体状况最是熟悉不过! “那个宋玉,可还在你们院子里安顿?”林老太太问。 清风明月点头应“是”,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说:“少爷对小玉不知有多好!不是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用膳都是一块儿的。”另一个道:“就是出门也带着,都坐同一辆车。” “看书的时候也喜欢让小玉侍候着研墨,都是奴婢们没用,侍候不好大少爷。” “前儿晚上就寝前大少爷还特意到小玉屋子里坐了一会,聊了好些话。” 林老太太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清风明月心里有些忐忑,只是想着自己侍候大少爷也有两个月了,在大少爷面前却还不如一个半调子医术的孩子,有些不服气,就又继续添油加醋的说: “奴婢看那小玉对大少爷也不甚恭敬的样子,一不行礼二不主动打招呼,有时遇上了就这么走过当做没看到似的。” 那是在洋槐镇的时候,她们刚调拨到萱庭,那两只正因为红樱的事情在冷战,两人不明白其中究里,只道是神医门的弟子都是孤傲清高的,当时没敢有怨言。只是时间久了,发觉小玉不是多嘴的人,而且他不得老太太传唤轻易到不了老太太跟前。如今少爷身体大好,看着没有什么大碍了,也不一定需要日日看大夫,只细心调理便好。且这端茶递水,洗漱梳妆的事情自然是经过她俩的手的,再将调理身体按摩穴位的事情接过手,就更近了大少爷一层,于是就存了贬低小玉的心思,好抬高自己的地位。反正,看那小玉也不像是多有本事的人,就算事后知道是她们踩了他,难道他还能跳出来找老太太做主不成? 于是,数落起没有身份背景的小玉来更是不遣余力。 待清风明月走后,林老太太和蔼的脸色这才沉了下来,暗恼:“搬弄是非的蠢东西!” 祝嬷嬷眼皮跳了跳,上前安抚老太太,“老太太莫恼,省得气着自个儿。那两个眼皮子浅的,实在是辜负了老太太的一番好意。”她就不明白了,原本在老太太跟前看着还好,又是极聪明伶俐的两个丫头,怎么不过两个月,就成怨妇了? “你看,她们说的,有几分是真的?”林老太太懒懒地挨靠在椅背上,祝嬷嬷又给她垫了个大迎枕靠着,看看主人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回答: “依奴婢看,那两个丫头说的,倒也不算假话。只是,夸大了几分。”偶尔在二门上传话的时候,她也见过小玉那孩子,是个最礼貌不过的,对下人很是和蔼客气,对着主人不亢不卑,彬彬有礼。“奴婢看小玉双目清澈明亮,与人对话的时候也不闪躲,不像是个偷奸耍滑心思深沉的。而且大少爷身子日见康泰,面色红润了许多,脸上也有了笑意,说明那孩子确实用心调理了。” 林老太太沉吟一会,道:“知义那孩子是个好的,他看中的人,必不会差。只是那两个丫头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心思活泛。你教人注意盯着她们,别在大考前弄出事情来。还有,流言的事,让侍卫长盯着些,千万别让后院的人传话到前院去!” “是。” 祝嬷嬷应下出去传话不提。 却说这边,狼毫上吐下泻的,由中午折腾到傍晚才好了些。待宋如玉一进门,就被他拦下,在墨彩惊异的目光中将人劫到书房旁边小厮休息的处所去了。 ~ ------------ 第六十七章 霉菌 “你是说,你是吃了这盘水晶饺子才弄成这样的?而且,这饺子其实是公子的早膳?” 宋如玉听了狼毫的话,有些震惊。墨彩也是一脸惊怒,双眸似能喷出火来。若不是狼毫味觉比旁人敏感许多,中招的岂不就是公子了? “你早上怎么不说?!”墨彩恨得咬牙切齿,责怪起狼毫。“有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给老太太和老爷?”怎么样也要让厨房那些烂了心肝的下作贱胚子担下罪责! 狼毫脸色苍白的靠在躺椅上,虚弱的说道:“我只是替公子试吃,觉得这饺子味儿不对,就扣留下来,没让公子知道。而且――”喘了两口气,又道,“公子今儿就开始在书院用功了,我不想让他为了这事闹心…… “更何况,早上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味道不对,并没有其他反应,哪敢惊扰老太太和老爷……”等到病症发作,他自己又头晕脚软了,偏又得替公子守着书房,而且这水晶饺子里面是不是被下了毒,还得等大夫验过才知道,他早早嚷嚷出来,万一验不出毒来怎么办? “膳食都是先经过你们尝试才端上桌的?”宋如玉惊讶地看着他,又摆弄起那盘晶莹剔透的薄皮中裹着浅浅青翠色的饺子,看那可爱的造型,跟一个个小元宝似的,娇艳欲滴,让人很是容易产生食欲。若不是放置的时间长了那薄皮有些干,又听了狼毫的话,就连她也差点想伸手抓一个吃了。 “只有狼毫试吃,我们是尝不出来的。”墨彩在一旁解释,并体贴的递了一杯温水给狼毫。狼毫接过喝了。不一会,又觉得嘴里泛酸,反胃想吐。 他干呕了几声,抱着痰盂吐了一些黄绿色的酸水出来。 宋如玉摸摸下巴,淡定的说:“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狼毫差点没将手中的痰盂砸到她脸上,不但肚子痛得难受,脑子也开始抽痛起来。 墨彩想到东府二少爷提起小玉在神医门修习的时候闹的笑话,咧嘴无声的笑了。 看狼毫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脸色苍白得像病入膏肓似的,宋如玉收了玩笑的心思,仔细为对方翻看眼皮,舌苔,细细问了吃东西的时辰和发病的时间,又让他平躺着按了按肚子,基本上可以肯定,他是吃了过期变质的东西,“也许,是黄曲霉菌。” “什么霉菌?”墨彩不解。 “哦,就是变质发霉的食物。花生和大豆存放久了最易产生毒素,吃了这些毒素,严重的会死人。哪怕是每日只摄取少量,时间久了也会损毁身体,所以,宁可将吃不完的食物倒掉,也不要因为可惜而留到第二天。”宋如玉解释着,说了句“你等一下”,而后回房翻了医书出来,逐个推敲该开什么样的药草熬汁来解毒,提笔刷刷刷写了一张方子,又跑回书房将方子递给墨彩,让他去抓药,并详细说了熬药的步骤。 墨彩和狼毫均是一脸狐疑地盯着她,宋如玉无奈的耸耸肩:“我知道你们怀疑我的医术,可是,即便你们去看别的大夫,他也不会开出更好的方子了。”她这张可是保肝护肝养肝的良方,黄曲霉素一旦摄入体内,想要清除不是那么容易,中毒者的肝脏受损最大,之后是肠道,目前也只能按照中医学理论,哪受损治哪了。若是在后世,她完全可以给他吊点滴,这样见效更快些。 “还有,最好你多喝点淡盐水,这几天少吃油腻的东西,吃点清粥小菜什么的清理一下肠胃。三天后我再给你换方子。” 最后,这事还是由墨彩捅到了老太太那里。 不管怎么样,狼毫的苦难不能白受。而且事关老太太的宝贝孙子,老太太必不会坐视不理。 林老太太招了宋如玉过去问话,宋如玉如实将事情经过以及自己的诊断说了。 “不是下毒?”老太太问。 “不是。可是,食物中毒比直接下毒更可恶。”前者完全可以推说是厨房检查不细致,导致过期变质的食物混入膳食中;后者则是可以告你一个意图谋害主子的罪,直接报官拿人,让你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可见,背后那个黑手真是有够狡猾和小心谨慎的。 林老太太脸色阴沉下来。不是下毒,银针就试不出……若不是狼毫事先试吃,遭罪的可就是贤哥儿了! “你去给我问问,今天早上的水晶饺子是哪个做的?”老太太吩咐祝嬷嬷,祝嬷嬷应了声,转身出门。 “好孩子,让你跟着忧心了。”林老太太和蔼地看着宋如玉,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跟前来,拉着她的小手细细问着过得习不习惯、今天做了什么之类的客套话,宋如玉乖巧的回答了,并劝说老太太要多喝水,京城气候比老家干燥什么的,秋季最好多食微酸的食物,多吃水果和蔬菜,好克化和养生,老太太笑眯眯的应了,夸她道: “真是个有心的孩子,你对咱们林家的好,老婆子我都给你记着呢!” 宋如玉腼腆的笑了,推辞道:“是老太太心宽体健,嬷嬷和姐姐们侍候得好,小玉可不敢居功。” “瞧这小嘴甜的,莫不是偷吃了蜜?”一旁侍候的大丫鬟锦绣笑着打趣。 “啊呀!怪道我说这杯菊花茶怎么这么甜,原来是锦绣姐姐向着我,给我偷偷加了蜜呢!老太太,锦绣姐姐偷拿你的蜜糖,你可得说她。”宋如玉抓起老太太的一只袖子,恰到好处的摇了摇。 锦绣不依,求老太太做主,说她可没偷蜜放到茶里,另一名大丫鬟彩霞也笑着替她作证,又打趣了小玉几句。 林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暗道小玉这孩子是个识大体的,又隐晦的问了长孙的身体状况,宋如玉如实回答: “有些内火。我已给他带了清火的茶去,石见会督促着大少爷喝的。” 林老太太心里一动:莫非,贤哥儿看不上清风明月?所以一直没有动那心思? 她忽而想起清风明月说过的话,又仔细打量起小玉来。 ~ ------------ 第六十八章 画像 浓眉,杏眸,墨如点漆;抿成一条线的薄唇微微向上勾着,似笑非笑般,唇线中间微微用浅红点了点,徒然多了一分艳丽。淡淡的墨线勾勒出俊挺的鼻形,三千青丝随风飘逸,仅一根碧玉簪绾着,一袭青灰色衣裳迎风飞扬,似能听到衣袂飘起的猎猎声响。数片粉色花瓣由枝头飘落,纷纷扬扬,有一片恰恰落在男子肩上,与他左手执着的一枝妖冶花枝相映成趣,平添几分成熟的妩媚,那挺拔的身姿,睥睨天下的神情,却又不失男子的俊朗和英气,端的是气宇轩然,英姿飒爽。 林思贤盯着墙上的这幅画看了足足有半刻钟,有些呆了。 而对方,似也透过薄薄一层纸,在与他默默对视。 这就是前驸马宋必安。 风流倜傥的第一美男子。 文采斐然的第一公子。 本朝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只是简单的线条勾勒,就将这位风流才子的气质风韵画了个十全十。若是真人立于眼前,该是何等耀眼! 林思贤轻轻吸了一口气,移开视线去看画作的落款。 罗庚。作于洪武二十一年春。恰是宋必安高中状元那一年。 此人是文山书院曾经的画作先生,他若自称天下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他的画作千金难求,在世面上流传的极少,基本都被人当成藏品收藏了,属于有价无市的这么一个境地。这一副画作,是文山书院的镇院之宝,若无山长的许可,一般学子是看不到的。 林思贤有幸进入藏书阁最顶层观赏这幅画作,还是看在他老爹跟山长是同窗兼同年,又有当初的一渡之恩的份上,这才特特允许了他登楼进入书院禁地。说穿了,就是当年林大老爷赶考的时候遇上了当时还只是一名穷秀才的谢山长谢芮,谢芮因为在时间上出了点点小差错,错过了自己商谈好的船家,在渡口候了两日都找不着合适的渡船载他赴京赶考,急得差点没有跳江。林老爷乘船路过得知情况,二话不说让船家捎带上他们主仆二人,又挪腾了书童的房间出来安置他们,这才没有让谢芮错过那一年的科考。最后两人双双中榜,谢芮是当科榜眼,林大老爷获得了二甲十六名,之后一个进了翰林院留京任官,一个外放由七品县官做起,一路风雨飘摇的爬到了现如今的吏部尚书高位,其中少不了一直在翰林院当差的谢大人的暗中提携。只是碍于人言,御史的火眼金睛又盯得贼拉拉的亮,两人私交甚浅,明面上几乎没有往来,朝堂上也不过点头之交。私底下嘛…… 这不,林思贤不但是谢山长暗中点拨开小灶的得意门生,还借了老爹的光闯进禁地了。 林思贤又将视线移回略显张扬的人物画像上,暗暗叹了一口气。 如此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当是国之栋梁,肱骨之臣,却因一次错误的婚姻,前程尽断。可是,那样的事情又岂是他所愿。 由人推己,想想日后若是自己金榜题名时被公主看上强嫁了…… 林思贤不由打了个寒颤,只觉后背寒毛直竖,脑海里却是快速搜索了一番,想想看如今皇宫中待嫁的公主还有哪几位,品性又如何。 只是不管他如何绞尽脑汁回忆,无奈离京已久,之前又不曾对这方面的事情特特留意,脑子里浆糊一团,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后却又嗤一声笑了,暗骂自己是杞人忧天,且不说自己能不能入了公主的眼,单就自己目前一无名气二无财气三又不是特别高大英俊男子气概十足的招惹人眼,而且他退出京城社交圈子两年,估计之前只见过数面的人都不一定还记得起自己,又有何资本去吸引皇室中人的眼球?京城中俊美英气又有才多金的少年郎一抓一大把,目前书院里就有好几个呢! 遂撇撇嘴,将这一荒唐的想法抛诸脑后,又抬眸瞅瞅画像,暗暗将画中人与小玉做着对比。 脑海中渐渐浮起一张玉白小脸,俏皮中带点可爱,狡黠的眼神,蔫坏的心肠,张扬的笑容,豆芽似的小身板…… 这两人,除了眉眼有七八分相似,其他哪里象嘛!脸型都不一样!小玉是杏仁脸,宋驸马是瓜子脸,气质上更是相差太远。而且,小玉说话的语音有些奇怪,像官话却又拖着尾音,也不是扬州话,与京腔又差了一截,如何都不会与这位前驸马爷扯上关系吧? 他们也只是相象而已…… 林思贤松了一口气。又在阁楼里逗留了一会,寻了几本孤本翻看了一下,觉得无趣,将书搁回了书架上,而后,慢慢观赏房间里的其他书法画作。 这么一番走动下来,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他毅然转身,不紧不慢的离开了阁楼。 沐浴在暖煦阳光下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怀念小玉的唠叨,还有那淡淡的药香。也不知那家伙现在在做什么? “阿嚏――” 宋如玉揉了揉鼻子,一旁的墨彩关心的问:“小玉你没事吧?”狼毫瞥了他一眼,继续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斜倚在榻上,看小家伙捣药。 上午从敬慈堂回来,宋如玉就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小药房中,开始研制新药。 昨天她出门逛了一天,两次路过师叔方万唯的药铺门口,结果愣是没有见到人,只被店伙计搪塞了几句说“方大夫正忙着抽不开身,等有空了一定通知您”。她也知道这不过是对方的推脱之辞,方万唯名气大脾气更大,又岂是随随便便一个同门小弟子登门两次就能见到的。而且人家什么样的礼物没见过,自己就算掏光家底买了只好参去也不一定能入得了对方的眼。所以,她只得重新制定策略,亲自做一样东西送给对方,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正忙活着,院门处突然传来说话声,墨彩出门问询去了。 片刻后回来,却道:“老太太派人来请小玉。” 宋如玉纳闷了,问:“可说了是何事?”她才由敬慈堂回来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又找上自己了? ~ ------------ 第六十九章 无果 宋如玉随着敬慈堂来的媳妇子往后院去,却是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四周都是参天大树,纵横交错的枝叶将四四方方的院子遮了大半去,只余几许阳光由缝隙中洒落,树影斑驳摇曳,显得有些阴森,方踏进院门,一股凉意就由脚底爬了上来,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院子布置显得有些陈旧,院墙墙角脚爬着一层茸茸的青苔,说明此处不常有人走动。正屋台阶上站着几名妇人,看衣着打扮应该是管事嬷嬷,正中那人宋如玉认识,正是敬慈堂林老太太跟前得力的祝嬷嬷。 院子中间青石板路上,跪着两位三十出头的妇人,因着路过的时候闻到由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些许烟火味,宋如玉断定,这两人是在厨房做活的媳妇子。 “小玉来了。”祝嬷嬷微微笑着朝她点点头,示意她站到自己身旁。 “这两人是膳房的三管事明嬷嬷和面点师傅刘妈,昨儿那水晶翠玉饺,就是经她们的手出炉的。”祝嬷嬷简要说明。 宋如玉明白了,害得狼毫拉肚子的罪魁祸首就在这两人中间。 “奴婢冤枉啊!奴婢做面点十数年,从未出过一丝差错,更没听说有谁吃了奴婢做的面点害肚子生病的,一定是有人恶意栽赃陷害!”刘妈抬起头来,双眼微红地看着上首。待对上一双明亮黝黑的眼眸时,她不由微微一怔。再一细看,却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半大小子,浓眉大眼,樱唇琼鼻,玉白的小脸儿雌雄莫辩,分外好看,挺直的小身板,着海蓝色细棉布衣裳,蓝黑色长裤,黑色暗纹布鞋,米黄色腰带上挂着一个巴掌大的明蓝色吉祥如意纹荷包,发散出淡淡的药草清香,看着很是清爽利落的孩子,只不知是什么来头。 一旁的明嬷嬷悄悄抬眸瞥了一眼,又快速的垂下眼帘,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宋如玉眨眨眼,问:“我且没说话,刘妈如何知道我要问的是何事?” 刘妈呆了呆,反问道:“不是说奴婢做的吃食害人吃坏肚子了么。” “谁说的?” 刘妈将视线投向一旁的明嬷嬷。 “明嬷嬷?”宋如玉微微提高了语调。 “奴婢昨儿经过萱庭的时候闻到院内飘出药味,便随口问了看门的李婆子,李婆子说有人吃坏肚子了,正熬着药。”明嬷嬷如实回答。 “那你如何知道就一定是吃了面点害的?” “这是老奴去厨房问的。”祝嬷嬷解释道。 看来祝嬷嬷已经责问过她们了。宋如玉点点头,“我知道了。”又转过脸对刘妈说,“你且说说这水晶翠玉饺用的都是什么馅料,都是谁负责切好剁碎了调味的。” “皆是老奴一手操办,并未经旁人的手。馅料用的是新鲜采摘的碧玉菘菜,鲜猪肉,荸荠,香草,加了盐又淋了鸡油搅拌。”刘妈如数家珍,一气将自己包饺子的步骤说了出来,“出锅的时候又在盘子底抹了麻油撒了芝麻粒和碎花生,闻着香些。” 一番话说完,宋如玉觉得自己口舌生津,都有想吃的欲望了。 “你确定只有你接触过食物,旁人没有经手?”她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 刘妈犹豫了一下,道:“饺子上蒸屉的时候,奴婢内急小解,请明嬷嬷帮忙看了一下。” 明嬷嬷赶紧声明:“奴婢只帮忙看火,旁的并未动。” 宋如玉又问了几个问题,确认刘妈离开的时候是三十个饺子,回来的时候也是三十个,并未多也没少,装盘的时候只装了一打也就是十二个饺子做一盘,剩下十八个都在蒸屉里保温,就怕主人吃了觉得好吃还想要,留作备用。 饺子端到萱庭,狼毫也只吃了两个,剩下那些,昨天宋如玉也一个个掰开检查稍微尝试了,并没有问题。也就是说,问题只出在狼毫说的味道不对的那两个饺子中。 这概率也太……低了吧? 还是说,其实问题并不在饺子中,而是另有别的东西,饺子只是个引子? 问不出旁的有用的东西,只得放人。只是有人因为早膳吃坏了肚子却是事实,刘妈还是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银,她一脸委屈的下去了。明嬷嬷一边自责自己没有看管好面点厨房,一边退下劝慰刘妈去了。 祝嬷嬷看看小玉,脸上带着些许失望。 宋如玉犹豫了一会,凑近祝嬷嬷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这三十个饺子,可不一定是刘妈包的那三十个。”顿了顿,又道,“至少不全是。” 祝嬷嬷挑挑眉,让其他人散了,伸手拉了小玉的手,且行且说:“这话如何说的。” 宋如玉轻轻摇头,小小声说:“小玉也只是猜的。那刘妈十几年都没出过错,怎么就昨儿早上出错了?还是在公子回府不久,这也太刻意了。所以小玉斗胆猜测:蒸屉里的饺子被人调换了。”若真是明嬷嬷趁刘妈不在偷偷换了饺子,除了她自己知道哪个有问题专门挑了出来送给萱庭,旁人是没这个机会的。可问题是,最后饺子装盘也是刘妈亲自动的手,所以才会只混进了两个有问题的饺子。可是,狼毫也太会挑了吧?正好挑着了有问题的那两个? 宋如玉微微皱眉。待会还是得好好问问狼毫,他挑食试吃可有什么规律。最好再问一下厨房,昨儿剩下那些饺子都怎么处理了。 祝嬷嬷沉默了一会,才道:“明嬷嬷先头也是做面点出身的。” 宋如玉一怔,有些郁闷。“是小玉没用。捉不到她们的把柄。” 祝嬷嬷笑着安抚:“只有整日里想着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难道这次就这么算了?” “捉不到错处,自然只能这么算了。只是,日后刘妈怕是对你们这一房有偏见了。她心里大概会认为是你们故意与她为难,没准还会觉得你们是因为水土不服才闹肚子却故意赖到她头上的。” “狼毫可是一直呆在京城没离开啊!”宋如玉不服气的说。 祝嬷嬷再次停下脚步,直视前方,眸光有些悠远。良久,她才缓缓说道: “外人并不知道闹肚子的是谁。而且…… “他专门为公子试吃的事情,是老太太暗中交代的,除了你们几个,就连老爷也不知道。” 宋如玉暗暗吃惊。 老太太防备得这样厉害?居然连自己的儿子也不相信了? 那么,这一次的事情,可不可以认为是有人故意试探? ~ ------------ 第七十章 猜疑 宋如玉忧心忡忡的回了萱庭,墨彩一脸关切的看着她,问:“可是昨儿的事?” 得到肯定的答案,又问:“查出来是谁做的?” 宋如玉摇头,将今日所见所闻简单说了一通,又说了自己的想法,听得墨彩和狼毫大皱眉头。 “照你这么说,这一次的事情倒不是专门针对公子去的。”狼毫嗤笑一声。他也真够倒霉的,正好挑中有问题的饺子。 “那人也许只是想着得手最好,不得手于他也无碍。若真是公子误食了,顶多也就是跟你一样受些罪,拉上两天肚子再吐上那么几回,吃药躺着休息也就好了,就算知道是早膳出了问题,证据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也查不出来。而且你是早上吃的到中午才发作,我还没问你是午膳前发作还是午膳后发作的呢!”宋如玉怀疑地打量他。别不是吃了其他东西才拉肚子的吧? 狼毫板起脸,不悦地说:“午膳前我就觉得肚子不舒服了,为了不造成误会我还特意拖延了用午膳的时间,直到发作过一次,我又躺了两刻钟才爬起来吃的午膳。”然后又继续泻,几乎半个时辰坐一次马桶,最后竟然严重到吐黄疸水,差点没虚脱。 也就是说,下手的人算计得很精确,若是林思贤吃了饺子,待他到了书院用过午膳才发作,届时就不好解释究竟是书院的膳食有问题还是在家里吃的早膳出了问题,大夫也只能诊断出他是吃坏了肚子脾胃不适,外人再一联想,多半会认为他才刚到京城两日定是水土不服,根本就不会往投毒下药上头考虑。身体一被拖累,林思贤没准就得回家休养,一来影响读书考试不说,二来在家中也给了那人更多的下手机会! 真是……好阴险啊! 三人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心生寒意。 究竟是谁,见不得林家嫡长子好过? “我说,这继室夫人还没进门,自家内部就闹开了,这也太……急切了。”宋如玉喃喃说了一句,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 墨彩和狼毫脸色更不好了。半饷,才听墨彩出声:“听你提到继室夫人,我倒有个想法。” 另两人齐齐看向他。“什么想法?” “若是……提前安插了钉子进来呢?” 宋如玉睁大了眼睛看他。这小子,有才啊!后院宅斗都了解分析得这么透彻,他不当通房丫头爬床太对不起他的智商了! 狼毫愣了愣,没反驳。毕竟,府里多了两个新姨娘是事实。可是……那都是老爷的同僚送的,那人的官阶还比老爷高那么一点,退是退不掉的。难道真的跟张家有旧…… 宋如玉倒是不客气的反问了:“你怎么不说是二少爷的娘做的?”毕竟如果大少爷出事了,那个庶子就成为长子了! 墨彩却轻嗤一声,道:“庶子再怎么样出息也是庶子。在出身上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嫡长子不幸……林府也会有继室填房进门,届时一样会有嫡子出世。 “且二少爷的生母韦姨娘原本是先夫人的陪嫁丫头,最是和善不过的,大少爷出世的时候韦姨娘还帮着带过一段时间,直到……才开了脸做通房,生下二少爷以后才抬的姨娘。”中间有些话他含糊带过,宋如玉听得不太真切,想问,看对方紧闭双唇不打算多说的样子,干脆放开不提,转而问起入林府第一天晚上遇到的那个妖娆美人的事情。 “你居然见到她了?什么时候的事!”狼毫暗自吃惊,想不到这小家伙已经遇上了水姨娘! 宋如玉一脸迷糊,“就在头一天晚上啊!你们侍候公子去了家宴,我一个人无聊,带着红樱四处逛了逛,结果在花园靠近后宅的那处圆拱门前边遇到她了。”林老爷艳福不浅啊!还是说当官的都有这样的福利?再看林思贤的长相,想必他亲妈容色也是不错的。就不知其他姨娘小妾都是啥模样了。 宋如玉暗自脑补着,突然对那些深宅女子多了几分好奇。她们身居内院,轻易不能出门,平常都是做些什么来消遣的?不会就是绣花扑蝶看书写字弹琴唱曲吧? 墨彩与狼毫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色,只简单跟宋如玉说了一下林大老爷有三个姨娘两个通房,其中新进门的两个姨娘还没有给主母敬过茶(原主母已逝,新主母未进门),也没有得到老太太的认可,算不得是正经姨娘,只是为了不落上司的面子才对外称是姨娘。为了避嫌,他们又交代宋如玉以后少往花园北面走动,因为那里离后宅近,瓜田李下的,说不得哪日就被人算计了。 宋如玉深以为然。 只是最近她很忙,连逛花园的时间都没有,这个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后宅,浣溪坞。 院子中一地花影,阳光静静的泄在花枝上,一点杂声也无。水柔坐在窗前的榻上,正在闲适地享用着下午茶点。 门帘一掀,一个轻灵的身影晃了进来。 水柔放下手中兰草纹青花玲珑茶盅,掂起丝帕轻轻按了按唇角,问: “如何,闹开了?” 地下站着的丫鬟梅影虽是林府管事分派给她的,却是她以前的旧识,自己曾对她家有恩,只相处了几个月,她们也算是认可了彼此,主仆相处得宜。而且,梅影的母亲兄弟还在外头讨生活,自己少不得多看顾些,梅影对她也是心存感激的。 “并未闹开。不知为何,只罚了厨房刘妈三个月的月银,旁的一句也不多提。”梅影小小声回答。 水柔微微蹙眉,启唇轻语: “奇怪了,都算计到那一位头上去了,老太太居然肯息事宁人?” 回答她的只有微风拂过的声音。 水柔眼珠子一转,又问:“可探听到那个宋玉是什么来路?” 梅影答:“据说是大少爷从老家带来的邻家小子,门房说那小公子进出都坐的马车,由墨彩相陪。且车上一股子药草味。” ――药草? 水柔微微睁大了眼睛。 难道是医师?十一二岁的医师? ~ ------------ 第七十一章 路遇 这日,宋如玉照常出门去寻她那便宜师叔方万唯,依旧没能见上一面,只得买了一些常用药材,悻悻的打道回府。 因害怕路上堵车,车夫刻意避开了繁华路段,专门挑的小路,不想这也被堵上了。 “怎么了?怎么停下了?”宋如玉掀开车帘询问,墨彩也透过车帘,好奇的往外张望。 只见前边路中间站了约莫十个人,周围远远的站着几名围观群众,不敢上前。堵路的一方五六名小厮护着一个穿着华丽像孔雀般一看就是暴发户子弟的微胖青年,正扬眉吐气地对一名男子说着什么。随着微风隐隐约约飘入小玉耳中的,大概是在称赞那人长得漂亮(可惜此人背对这边,宋如玉看不到),胖子求结识,求手信,求包养。 宋如玉乐了,这不跟《红楼梦》里薛蟠见到了柳湘莲的德行一个样么!于是就存了看戏的心思,想看那被求爱的公子最后是否会迫于武力妥协,因为看着胖子这边人多势众,另一方却只带了一名小厮,约莫是逃不掉的样子。她甚至在考虑情势不对的话,自己是不是要借用尚书府的名头上前干涉救下所谓的美人,不想那个被调戏的公子突然出手,猛地推了胖子一个趔趄! 宋如玉张着嘴,看双方一言不合就这么混战在了一起。 原以为力量悬殊――确实也是力量悬殊,因为那个胖子加六个小厮,根本就不是另外两人的对手! 只一盏茶的功夫,胜负就决出了。 被调戏的公子拍拍手,转身就走。他的小厮恶狠狠骂了一句:“瞎了你们的狗眼!我家公子也是你能招惹的!”说完抬脚踢了趴在他近前的一个恶奴一脚,惊得那人哀叫一声,继续趴着装死。那小厮冷哼一声,转身,快步跟上自家公子。 宋如玉突然被风吹迷了眼。 她有些理解为何这人会被调戏了! 真……真的……比自己目前见过的所有女人还要漂亮啊!(她这是没机会见识到真正的大家闺秀和名门贵妇。) 先前就觉得那个什么世子很美,不过人家好歹还带了点点阳刚之气,不会让人误以为是女人,眼前这个,简直就是穿着男装的美眉哟喂!当然,若是忽略他那平胸和微微凸起的喉结还有平直的肩膀的话。 那公子行至马车旁,目光一瞟,正正对上宋如玉的眼眸,宋如玉如被利剑刺中般,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只是,她却没有退缩,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直到他走远。 “靠!我家公子的舅老爷是叉叉官,你小子等着!” “我家少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个穷酸的臭小子拽什么!” 几句酸溜溜的毫无气势的话语飘进耳中,原来那被打趴下的胖子的家仆已经爬起来了,正在搀扶他家公子,大家气不过,觉得丢脸,只能一逞口舌之快。 发现不远处还停着一辆马车,众人干脆将怒火冲着这边发,有动作快的正想上前强行征用马车,不知车夫老张做了什么手势,那个家仆一怔,吓白了脸,赶紧退了回去,跟那几人耳语一番,大家互相搀扶着由小巷子灰溜溜的走了。 至此,一场闹剧落幕,前后不过一刻钟。大街上又恢复了平静。 马车继续碌碌前行,载着一路药香。 已行至街口的少年突然回头,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眯了眯眼。 “公子?”小厮五环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可是那马车有问题。” “无事。”李琪面无表情的转身,走进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无热闹可看,宋如玉放下车帘,咂咂嘴,意犹未尽的询问墨彩:“他家老爷是不是没有咱家老爷官职大?” 墨彩笑而不答。 这是默认了。 宋如玉一细想,暗笑自己笨蛋。林大老爷都做到了吏部尚书,管着全国大部分官员的升迁调任(小部分官职是皇亲贵匮决定的),已然是做到了官僚的极致了,再往上,不过是清流,比如翰林院那些老家伙们。可是,架不住人家是一品,皇帝近臣……算了,想远了,反正她知道胖子的舅舅没有林老爷官大就行。 “那个,打人的那个,不怕被对方报复吗?”自始至终都没听到美人自报家门,宋如玉有些为他担心。 墨彩犹豫了一下,附在她耳旁说了几句。 宋如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乖乖!那打人的居然是简亲王的庶子!因其亲娘容色过人,又生了他这么个了得的儿子,文学武艺一点就通,母子俩都很得简亲王的厚爱,年初这庶子又凭着自己的实力考中秀才,简亲王大喜,那妾侍也母凭子贵,在亲王的授意下由王妃上表请封了个四品恭人。 京城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啊!随随便便出个门都会遇到叉叉官的外甥和王爷的儿子! 宋如玉感叹着一路晃到家,才进了萱庭厢房,却遇上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怎么是你?”这家伙不是刚跟自己打过照面就陪着林思贤去书院了么? 素言翘了翘唇角,“公子听说家里闹了些事,叫我回来看看。” “那也应该去看狼毫,有问题的又不是我。”说实在的,宋如玉对这些充满朝气的少年有些――怎么说呢?就是不太乐意接近。因为,他们的侵略性很强。那是意识形态上的侵略。 就说这个素言吧,是四个小厮里面年纪最长的,今年十七岁,全身散发着男性荷尔蒙气息,走到哪都招来小丫头们的议论和媚眼,偏偏又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斯文俊秀的样貌,颇有些书生味。据石见说,这家伙身手比他还好,只不过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教人容易忽略。因此公子在的地方,此人必定会跟随。 今儿他居然自个跑回来了,不由得不叫人多想。 “你就放心石头一个人跟着公子?”看他没有要走开的意思,宋如玉好奇道。 素言避开她的问题,只说:“后天就是十五了,公子叫我回来看看,有些什么可以入口的东西带去。” “厨房在西边,出了门右转。”宋如玉翻了个白眼,回头继续收拾药材。 ~ ------------ 第七十二章 小厮 素言苦笑。果然跟石见说的一样,是个只喜欢丫头,不待见小厮的主。真真是个小色胚,难怪颜色最好的红樱被他要了去。 “公子吩咐,想吃你亲手做的糕点。”素言据实以告,“而且还用来招待几位同窗好友。”意思是让她不要打马虎眼,落了公子的脸面。 她亲自做的糕点?宋如玉皱眉。 貌似她只做过一样点心给那傲娇的大少爷吃,还是加了杂七杂八的药材进去调味的。可是,那种千味糕味道有些苦啊!当时因为那小子不配合治疗,自己故意整他才做的。没想到林思贤居然只是皱着眉头,耐心的将点心吃了大半。 “你确定你家公子想要用这种糕点招待那些……书生?”宋如玉古怪地看着他。 素言毫不迟疑的点头,停顿了一会又道:“许世子也在。” 宋如玉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现那个花样美男的容貌,小心肝又开始痒痒的了。 抛去今天遇上的那个比女人还漂亮的不提,其实,这两天在街上闲逛,也遇到过几个长相不俗的男子,虽说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却也是让人看了不想移开目光的类型,有三两位油头粉面骑着宝马晃着扇子招摇过市一看就知道是官二代富三代的少年虽说很娘,但是见识过后世伪娘的的宋如玉还是不得不赞一声:这些纨绔真特么漂亮啊!难道纨绔的基因比较优良? “我说,你有听到我的话吗?”素言看这小子神游天外,忍不住出言提醒。他还等着回去复命呢! 宋如玉觉得口舌有些干燥,咽咽口水,道:“我做的东西,怕是不合世子的口味。”那种加了药材的糕点,是有针对性的做给病患吃的,正常人瞎凑合个什么劲?难道那许世子有病? “那就随便做几样让我交差。”素言随口答着,拉了张椅子坐下,视线瞟过桌面上一个藤编小簸箕中的一堆褐色药丸子,不过指甲盖般大小,好奇的问:“这是什么?”顺手掂起一粒,凑到鼻子下嗅了嗅。而后双眼一亮,居然毫不犹豫地塞进口中含着。 宋如玉大惊,斥道:“你怎么敢随便乱吃药!” 口舌中逐渐弥漫开一股凉丝丝的冷意,激得素言忍不住偏过头去,以手掩鼻打了个喷嚏,幸而那药丸他早压在了舌下,没有喷出来白白浪费了。 “啊!唾沫星子喷的到处都是,别弄脏我的地方!”宋如玉急了,伸手推他,将他赶出门去。 “你自己还不是口水乱喷……”素言不满道,却也顺着对方的意出了房门。脚步一转,又晃到窗前,靠在窗台上问:“这药可有名字,我含着挺好,治干燥冒火的嗓子正合适。” “你还挺聪明的,一眼就看出这是好东西。”宋如玉怕他再作践自己的药丸,赶紧将那簸箕挪到身后架子上去,然后又考虑这么果露着制药的确不好,是不是做个纱布罩子盖着,然后再弄几个口罩什么的。 “薄荷、金银花、橘红,还加了些什么?”素言笑眯眯地说着,视线在她的工作台上乱瞄。 “这个,保密。”宋如玉有些诧异,没想到这厮还晓得药理。那自己日后若是想要做点什么不就瞒不过他了么?而且这家伙可不像石见墨彩那般好糊弄。 似是看出对方的疑惑,素言指指自己的鼻子,道:“我嗅觉比常人灵敏。”所以闻药闻得出来主料是什么。“可也不是万能的,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就没法确认了。” “你学过医?” “略通一点药理。” 宋如玉默。 狼毫味觉敏感,素言是嗅觉超乎常人,还通晓一点药理;石见……身手还不错,又硬气,类似于贴身保镖。墨彩呢?又有些什么特殊能力?真好奇这四个小厮的来历啊! 边想着自己的心事,她还是亲自到厨房去做了一些小点心,配合着秋季干燥青少年容易上火的体质,加了不少已经炼制为半成品的药材进去。等到点心出炉,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素言在狼毫的房间里泡得快要发霉了。 “你说,是不是有人怀疑我们的身份,才对你下的手?” 看着挨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神情恹恹的狼毫,素言趴在他身旁的矮几上,执起对方披散的一缕乌黑发丝,绕在手指上把玩着。 狼毫抓着书本在那只顽皮的手上一拍,嗔道:“正经些!别教人看出我们的不同!” 素言撇撇嘴,“没准早就教人猜疑了。” 狼毫沉默不语,翻开书页继续看。 “公子回老宅住了两年却没带上我们,你就没有想过原因?”素言不死心的继续骚扰。 “石见是从老宅带来的,打小就跟着公子,墨彩是先夫人替公子备下的,京城这块儿公子又不想外人插手,自然得留自己信得过的。你我留了下来主理萱庭大小事务,说明公子信任咱们!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狼毫面无表情的说着,视线却没有离开书页上的字。 “可我还是想知道,公子在老家都遇上了什么事。那个小玉有古怪,我看他的天真活泼都是装出来的,其实他心思深沉着呢!”素言语气颇有些幽怨。 狼毫阁下书本想了想,道:“学术不精的小子,不过十一二岁就离了神医门,日后难有大作为。按理说神医门的弟子不该这样,除非他一开始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过要独当一面当个合格体面的大夫。” “该不会是看上公子,赖上不想走了吧……”素言恶意的yy着,又被狼毫敲了一记。 “正经些!” 这一下素言果然正经了,他坐直身子,摆出一副扑克脸,一本正经的盯着门口。 不一会,红樱提了一个食盒和一个蓝色小布包进门,素言客气的迎上前接过食盒,“做好了?都用了什么材料?公子问话我也好回答。” 红樱毫不犹豫的将一张折好的纸片一并交给他,道:“我家公子说点心的制作材料都写在这上面了。”又将那布包递给他,“这是润喉润肺清火利肠胃的药,用量用法都写在药包上了。” ~ ------------ 第七十三章 点心 文山书院,摘星楼。 看着素言将食盒中稀奇古怪的小点心一碟一碟的端出来摆放在石桌上,纳兰容止满脸好奇。那些红的绿的黑的黄的点心才刚放好,他便亟不可待地伸手掂了一块裹着一层糖粉的绿色小点,一边说着“这都是些什么玩意”,一把将那点心放到口中,才咬了三两下,一股幽冷的气味直窜鼻腔,呛得他差点没当场将鼻涕喷出来。 “阿――阿嚏!”纳兰侧过脸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幸好一旁的世子表哥眼疾手快的掏出手帕候着,将他口鼻给捂了个严实,没得糟污了两人的衣物。 “有你这么抢食的?人家主人都没发话。”许凌霄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又朝林思贤抱歉的笑笑,“子聪散漫惯了,贤哥儿莫怪。” 林思贤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子聪我还不知道么,世子不必在意。” “贤哥儿又见外了不是,都说要随大伙儿唤我拂溪了。”许凌霄妩媚的横了一个眼波过去,似娇似嗔,脸上笑靥如花,看得林思贤微微红了脸,低声唤了一句“拂溪兄”,说着给那两人续了茶,又给周立扬和程一非面前的镂山水人物纹铜茶壶续了水,搁在小泥炉上热着,随后放下盛了清水的两升铜壶,接过素言递上的湿帕子擦手,这才觉得心中的尴尬消散了些许。他伸手将自己认识并吃过的千味糕掂了一块起来,软声介绍道,“这千味糕味道有些涩,各位如若不喜,可尝试其他茶点。”心中虽奇怪今天的千味糕怎么颜色比以前深了些,却也没有多想,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若真涩口,怎么你还能吃得下去。”周立扬不信,反正纳兰吃的那种害人出丑的绿色小怪物自己是不敢沾的,便也掂了一块千味糕放入口中,才咬了两下,他就有些后悔了,眉头微不可察的轻皱一下又极快地舒缓开来,味同嚼蜡般地咽了下去。 对上林思贤似笑非笑的眼神,他顿觉自己被骗了,只得嘟囔了一句“你口味还真怪”,端起茶盅喝茶,想将那股涩味压下。不想这一口茶水下去,唇齿生香,口舌中居然慢慢浮现出一层清淡的甘甜味道,回味无穷。 他下意识的咂咂嘴,眸子一亮,又小小口的啜饮一口茶,如此三番四次,那甘甜的味道仍在口腔中存留,还带着丝丝凉意,真真是妙不可言!顿时,略微有些上火的喉咙也不觉干涩了,通身舒爽。 “哈!有趣!你家的面点师傅了得,只不知可否将方子透露一二?回头我叫我家厨子也学着做上些。老爷子最近火气有些大,做儿子的能孝顺一二也是美事。你说对不?贤弟。”周立扬尝到甜头,知道这不起眼的点心其实是加了药材进去做的,没准正是那小玉的手笔,立即讨好地向林思贤索要方子。 “什么东西值得你这般卖乖讨巧的讨要方子。”纳兰容止虽说当众出了丑,他却压根就没放在心上,那绿洼洼的东西也早吞下去了,现如今肚子凉丝丝的,他想发火都整不出火气,只觉周身血脉顺畅,塞了两天的鼻子也不堵了,头脑一片清明,双眼也不觉得干涩难受了。他喜滋滋的又拿了一块绿色小点心,赞道:“这东西原以为是害我出丑的,没想到还是治病的!正合我意!”说着,并不像刚才那般急于吞咽,而是小口小口的慢慢吃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个表情说明他心情很好。 许凌霄正在研究那绿色点心,闻味道只知其中有薄荷,旁的就不知了,也好奇的咬了一口。 果然……味道有些怪,却很是清凉爽口,吃下去之后胃腹都凉了许多,就连喉咙也是凉丝丝的。 许凌霄笑着擦手,同样好奇方子。 林思贤朝素言看去,素言识趣的从食盒盖子下扯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刚想递给公子,不想一旁早就瞅准了的纳兰容止一把抢了过去,大声嚷嚷着:“我来念我来念!” 素言一怔,刚想说些什么,林思贤摆摆手,示意他勿动。素言乖巧的退下站在他身后。 纳兰容止洋洋得意的打开淡青色笺纸,清了清嗓子,开始朗声阅读。 “薄荷脑、金银花、八角、苍术、陈皮、厚朴、西青果、石斛、白芷、甘草、罗汉果、橘红、菊花――植物的那种……” 纳兰容止顿了顿,总觉得“菊花”二字下方那个长长的竖线下面特意标明的这个解释有些怪异,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只得抬眸,茫然的看着大家。(字是竖着写的,所以是竖线。) 程一非听得用心,看他停下,以为念完了,遂疑惑的问:“植物的菊花我知道,难道还有不是植物的?”说着拿起一块浅黄色的点心,直勾勾的盯着,似要看出朵菊花来。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问,原本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几人差点没喷茶! 周立扬憋笑憋得难受,只紧抿着唇,一手抚胸,视线朝挨坐着的那两人扫去。 纳兰容止不明所以,侧脸看向世子表哥。 许凌霄胸腔一股气憋得难受,原本颜色就好的脸颊艳色更浓,逐渐浮上一抹绯色,衬得他人比花娇,艳若桃李。只是,这也不是个吃素的,很快就恢复了脸色,嗔道:“你家厨子真是好心思,怕我们拿石菊来做点心,还特意标明了。”石菊,是一种观赏性石子,色彩为浓艳的金黄色,匠人多喜将其雕琢打磨成菊花样,故得此名。 此时纳兰容止也反应过来了,想起平时自己干的那些事,别扭得有些坐不住,可是看看对面坐的林思贤和程一非却是对此毫无反应,不由暗叹:这两只没开化的雏!秋闱过后找个时间给他们开开荤普及一下“专业”知识才好! 林思贤和程一非确实是没听出有什么不对,只素言经常出府跟别家的小厮小爷们打交道,自然明白这另一种菊花暗指的是什么,不由变了脸色! ~ ------------ 第七十四章 误会 正在家中捣药的宋如玉手一抖,突然变了脸色! “妈呀!我居然手贱的在那纸上多加了一句话!”那还是她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室友开玩笑随口说的:“秋日赏菊正适宜,明天我们去公园赏菊花吧!”大家纷纷点头说好,那混蛋紧接着却是不怀好意的来上一句:“是植物的那种喔――” 正沉迷于耽美同人小说的室友们立即哄笑开了,说什么“你想赏旁的菊花也是赏不到的……”“不如姐给根黄瓜你啃啃。”还有人真的买来了几根黄瓜,最后全都切片贴脸了,边做着美容还一边怪叫“黄瓜更比菊花好……” 打那以后,看到有人泡菊花茶喝,大家就会挤眉弄眼的,一脸猥琐。 宋如玉抚额。 那群腐女!害死她了! 现在要怎么办?那些酸腐书生不会看出来吧?应该……不会吧?看林思贤就是一副禁欲的面孔,他的朋友……应该是差不多的一类人…… 宋如玉心里没底,思想开小差中没注意小炉子上的药熬过头了,房间里飘散着一股焦糊的味道,就连远在前边厢房的狼毫都闻到了,吓得他一把扔了书本,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闯进门劈头盖脸的就问:“怎么了?”视线却如鹰隼般在房间里快速扫视一圈,没发现异状,就又直勾勾地盯着宋如玉,一脸阴沉。 宋如玉正手忙脚乱地熄火顺便拿湿手巾裹着药罐手柄将罐子挪到地上,不想还是被烫了一下,慌得她差点没将炉子一脚踹翻。 狼毫看不过眼,三两下熄了炉火,伸手拎着她的衣领一把将她提到面前,又捉了她的手看,发现那嫩白左手的小指外沿红彤彤的,显见是烫得狠了。 他毫不犹豫的将她拖到门外,来到院子中距离屋墙角不过十步远的一口大缸前,将她的左手泡到水中。屋外一般都备有两三个这样的大水缸,盛满了水,是为防火用的。 “右手可有烫着?”狼毫语气不太好的问。 宋如玉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就不小心烫了左手。”说着还伸出自己的右手让他检查。 入眼是嫩白的小手,手指纤细,指节圆滑,指甲是水润的粉色,修剪得十分妥帖平整,指尖微黄,是常年接触药物所致。 可是,这纤美瘦弱的手形,跟自己的手一比―― 狼毫眸光微闪,手指似是无意的滑开,将对方左手袖子扯高了些许,露出一截皓腕,凝脂如玉,惊得他心跳快了几许。 象是要急切逃开般,他收回手,猛地退后一步。 “怎么了?吓成这样!我都说了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宋如玉以为他被那一小块烫伤吓着了,浑不在意地说,“我那里有烫伤药膏,涂抹上好得很快的,你无须担心。” 狼毫眨眨眼,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就好,只是,下一次熬药的时候记得看好火,千万别再开小差了。”虽说这个荒置了多年的小厨房处于萱庭西北角比较僻静的角落,离主屋有一段距离,外人轻易不会走到这里来,很适合给小玉在这里捣鼓药材,可是也得防着万一起火了烧掉公子喜爱的竹林。 宋如玉一脸严肃的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这地方是才刚收拾出来的,之前想说将药房设在厢房,就在自己的卧室旁边,只是院子中人来人往的,药材通过院门搬进搬出又很是不方便,熬药的时候那味道更是影响众人嗅觉,墨彩便亲自去书院征询了公子的意见又求得老太太同意,将萱庭后边院子靠围墙处这一排三间小屋给了自己使用,又重新打开封锁了几年的边角小门,方便药材进出。角门大铜锁的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墨彩保管,一把自己背着。平时这角门都是紧闭锁上的,以免某些心思不良的丫鬟瞅准空子钻进来骚扰公子。 现在,骚扰公子的倒是没几个,对小玉感兴趣的却是不少,明里暗里的打听,有时候甚至隔着一道围墙也能听到墙外小丫鬟吃吃的笑声,宋如玉深觉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呆久了也挺渗人的,加之现在没心情炼药,便跟着狼毫的步子转回前院厢房,找药膏涂抹去了。 正在做针线的红樱看到她的手,一惊一乍的,好一通询问,最后确定她确实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继续缝制冬衣。 不多时,墨彩提了晚膳回来,得知小玉烫伤,又是好一通说教,宋如玉郁闷极了。 看来,呆在林府私自制药确实不是明智之举,毕竟这里制药工具不齐全,自己只能小打小闹的做些丸子、含片,还是出门找一份正经事情做的好。既然方师叔那里死活不肯见自己,何不到别的师叔那里去试试?再不济,她也可以到林家新开的药铺里去露个脸,有林知义和神医门的名头在,林家的管事也不会太为难自己。 八月十五中秋那一日,书院只上半天课,下晌就放学生们回家了。 相隔数日再见林思贤,宋如玉觉得眼前的少年去除了身上的阴霾,多了一股阳光气息,眼眸清亮干净,熠熠生辉,神色温润柔和许多。 她知道,这个少年从丧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 待他洗漱更衣,修整一番过后,宋如玉自来熟的窜门,开门见山就问:“点心吃完了还是扔了?” 林思贤抿抿唇,眼眸带着笑意,道:“吃了。” “没拉肚子?” “……你就不能说些好的?” “看你面色红润神清气爽的,定是将我那点心都给人吃了。”宋如玉笑嘻嘻的打趣。 林思贤默了默,凑近她小小声问:“吃多了真的会拉肚子?” “是啊!都是下火药材,适量食用尚好,吃多了肯定拉肚子!不过,我保证他一丝火气都无!” “……” 可怜的子聪。林思贤抚额。 且不说主屋这里这两只鸡同鸭讲,素言回到厢房,就看到一脸纠结的狼毫。 “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狼毫犹豫着,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商量。”素言放好自己的东西,直接开口,“小玉来历有问题,我怀疑他是从那种地方逃出来的。” “啊?”狼毫傻眼了。 ~ ------------ 第七十五章 中秋 什么叫那种地方…… “我还以为她是……”女的。狼毫及时打住话头,转念一想,小玉是神医门弟子,又是经过林知义少爷介绍来的,应该不会是女子。而且据石见和墨彩说这孩子已经在林家老宅呆了一年有余,吃住都在前院,跟后院女眷可是划分得很清楚,若是寻常女子,日日与小厮护院等做苦力的男仆混在一起,断不可能做到这样面不改色的地步。他不知道的是,宋如玉学医几年又工作几年,临床接触的病患男女老幼皆有,各个器官该摸的也摸了该看的也看了该切的也动刀子切了,神马东东没有见识过?城墙都没她脸皮厚的。 狼毫轻轻呼出一口气,苦笑着摇头,素言以为他不相信,接着道:“你别不信!我看那孩子就不是个好拿捏的!若不是他无意中漏了底教人看出端倪,我也不会往那上头想!” 狼毫这才将对方的话语听入耳中,诧异道:“你指的是……” 素颜突然凑近了,小小声说:“小玉没准是从小倌馆逃出来的!” 狼毫一脸震惊。素颜又将昨日在书院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了那张点心方子上的某句话。 狼毫张着嘴,喃喃道:“难怪如此……”难怪他眉眼精致,肌肤纹理细腻,不似乡下孩子,即便是长期与药草接触,也晓得要保护好自己的手,十分注重保养,并不像其他大夫药童那样,就连指甲都是发黄的。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液,“你的意思是:小玉……也许是奔着公子来的?” 素言脸色阴沉下来。 “不。不会的,迄今为止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狼毫自我安慰着。那孩子一到晚上就钻回自己房间里看书,极少会在大少爷房间里逗留。若他真有心,如今十一二岁正是好年纪,京城大户人家里暗自豢养的娈童男宠也是由七八岁开始调、教,十一二岁就可以拿来招待客人或是自己享受了。 “若他还继续想做这样的事,何必从那个地方逃出来,又起早贪黑的学医。”神医门的规矩,他们也知道一些,入门者得从最底层的杂役做起,那可不是轻省的活,甚至比他们这些做小厮的还要脏累。 素言皱眉。 这也是他一直不理解的地方。看样子小玉对公子是完全没有那方面的心思的,公子对他虽好,可是,貌似,也没有想要进一步发展关系的意思……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管他有没有那个心思,总之,你我且盯紧些。” “要不要提醒石见和墨彩?” “不必了。墨彩如今跟着小玉,不用特意提醒他也会盯着。”墨彩是先夫人特意给公子留下的,自然是一心为公子。“至于石见,他如今天天跟着公子出门,也不大跟小玉打照面,而且他心思比较单纯,有什么想法直接就在脸上显现出来,何必让他多担一份心。” 这两人互相通了气,想着小玉也算是有把柄在自己手中了,日后他要敢出幺蛾子,就拿他逃奴的身份胁迫他!不怕他不服软!于是这事暂且按下不提。 却说临乡侯府纳兰家,嫡出三少爷纳兰容止这两日不知撞了什么邪,拉了好几回肚子,让老爹老娘担心的同时,也让他的亲亲表哥许世子心有不满。 “都叫你不要吃那些寒凉的东西了,你却不听,日日嚷嚷着身上燥热,冰镇西瓜绿豆糖水换着法子的吃,如今可好,晓得错了吧?”一边说着,许世子一边替他揉着肚子。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是那些点心坏的事。毕竟点心大家都吃了,没道理只有纳兰中招。 纳兰容止懒洋洋的挨靠在他身上,后背垫了两个蜜合色折枝花卉纹的大迎枕,房间里燃着暖煦的百合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他嘀咕了一句什么“还不是你闹的”,朝对方怀里拱了拱,一头埋到他脖间,嗅着那熟悉的体味逐渐睡了过去。 许凌霄看着眼前这张天真的睡颜,安静乖巧得像个孩子,再想想本该是孩子的某人沉静的面容,淡然的态度,看不出思绪的清亮眸子,跟自家再过三两年就及冠的表弟一比,根本就像调了个年龄似的。可是,那个孩子明明只有十一岁啊!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前往永州洋槐镇的暗卫还没有消息传递回来,自己是不是提醒傻表弟暂时离宋玉远着些? 晚膳前,许世子辞别姑母姑丈一家,提着姑母硬塞给他的节礼回了自个家。 才迈进威北侯府,听着由中庭传来的莺声燕语,他微微皱眉。想想姑母家单纯的家庭环境,姑丈不过只有两个妾侍两个通房,无庶子,庶女仅有一位,且早已出阁,嫡子三人,大表哥二表哥均已成家,如今姑母所要操心的不过小表弟一人。再反观自家,母亲不但要操持家务,还得操心自己的婚事,以及一群弟妹以及父亲的十三房妾侍通房,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自己纵然有心事,也不敢在面上显露叫母亲担心了。 许凌霄叹一口气,朝中庭走去。 才入院门,阵阵脂粉香味迎面扑来,直熏得他差点没打喷嚏。他忍了忍,憋住了。在小丫头通报后,他绕过精卫填海大理石浮雕影壁,大踏步走了进去。 “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 中秋佳节团圆夜,几家欢乐几家愁。 林府的团圆饭自然没宋如玉什么事,她搬了张小杌子坐在竹林边上,双手托腮,遥望幽蓝夜幕上空挂着的一轮银盘,莫名惆怅。 “在想什么?”一道温润如水的嗓音在静谧的夜色中悠悠响起,拉回宋如玉的思绪。“可是想家了?” 来人将一壶清酒搁在了摆放着几碟果品点心的小方桌上,又放下两只高脚白瓷酒杯。 宋如玉瞅瞅他,撅嘴道:“我不会喝酒。”正发愁的时候喝酒,醉得更快。她可不想在这人面前露了陷。 对方沉默了一会,道:“跟我说说你的事吧。” 宋如玉立即警惕地看向对方。 ――自己的事?自己能有什么事? ~ ------------ 第七十六章 盘问 “我自小便被拐子拐卖了,也不知转了几道手,因此不大记得家人模样,家又在何方,算是无根浮萍,便将林府当做自己家一样,只想一心侍候好公子。公子出头了,咱们这些跟随的人也跟着享福,自是事事都以公子为先,不敢出丝毫差错。” 看小玉并未接话,素言自己斟了一杯酒对月遥遥一拜,沾到唇边轻啜一口,自顾自的说起了自己的来历。 “他们说我是七八岁入的府,直接就拨到了大少爷身边,可我依稀记得,先前去过不少地方,也被旁的人家挑看了几次,不知为何都没入主家的眼。我还记得,当时那牙婆发了狠,说白白喂养了我这些年,再卖不出去,就将我卖进花街柳巷,做那千人骑万人压的小倌相公去。” 宋如玉刚喝下去的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她抬眼上下打量了素言一会,从他斯文俊秀的面相到逐渐长开的身子、修长的双腿,再到他纤长的手指和掩映在半敞开的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锁骨,暗自脑补此人被压的风姿,顿觉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其实,素言长相清秀斯文,算不上很娘很受,反而带有一点书卷香气的男人味,不如林大少爷看起来那么可口,甚至墨彩也比他长得更柔顺易推倒,只是,素言有素言的好,他很耐看,属于一眼不上心多看两眼却又很舒适想跟他继续接触和交往的类型。往往很多时候宋如玉都忽略了他的长相,印象中只知道这是个脾气很好又极易相处的人。 而素言在府中的风评,亦是如此。貌似不少丫鬟对他挺上心的。 只是,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是要小心。因为往往他们很容易让人敞开心扉,向其倾述。这小子一定没少拿捏别人的把柄吧……宋如玉暗想。 “后来呢?你是怎么被林府管家看上的?”宋如玉就着他的意思,好奇地追问,顺手给他斟满酒。 在她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暗暗打量她。 看到小玉对“花街柳巷”以及“千人骑万人压”“小倌相公”等词汇并未表现出反感或是排斥,只有吃惊和好奇,素言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疑惑更甚。 目光凝在桌面上的酒杯中,酒液映着半轮明月,发散出一道幽冷的水光。 “是先夫人做主留下我的。”他启唇轻声说。 宋如玉手一顿,将白瓷酒壶搁在桌角,掀起眼皮瞅瞅他,道:“先夫人一定很美吧。” “是。” “她是怎么去的?” “……”素言一惊,暗怪自己居然着了他的道,被引着往这个话题上绕了!顿时心生不悦,嗔怪道:“小玉,今儿中秋,你可千万不要在公子面前提这样的话。” 宋如玉咧嘴笑笑,露出几颗玉白的牙齿,“这不是你提到了,我好奇多嘴问一句么。” 素言无语。他自己装得太过,为了入戏难免带出个人感情,不想却被这小子将了一军,他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 “你呢?原本家里是做什么的?”既然委婉的不行,直接问好了。素言执壶给她斟了小半杯酒,递到她面前。 宋如玉皱着鼻子嗅了嗅,鼻翼间都是桂花酿的浓郁香气。对方的好意不好推辞,她象征性的舔了舔,咂咂嘴,继续支起小手捧着脸蛋,仰望三十八万公里之外的月亮,道:“我家啊,没什么好说的,爹娘不在,叔叔不亲,为了避免被卖,就跑了。”这是她编造身世的官方说法。 “你祖父母和外祖父母不管你?” “好像……我对他们没有印象。也许是早就没了吧。”宋如玉吞吞吐吐的说。 “你总有舅舅姨妈可以投靠吧?” “……经过叔叔一事,我害怕旁的亲戚也是如此,哪还敢胡乱找人!而且,我娘嫁给我爹几年,也没看到舅家人上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懂不懂啊!“我娘”很有可能是远嫁啊!宋如玉瞪他。林大宝他们就不会想到要问她祖宗三代的事情,林知义林思贤也不会八卦到要查自己的家底,神医门更是不管出身来历,只要有心有能力就可以入门学习,这人怎么就喜欢刨根问底。难道是自己哪方面做得不够好,露陷了? 宋如玉眨巴眨巴眼睛,想着要怎么岔开这个话题,身后果然就有人给她解了困。 “素言!你在这里啊!老夫人说今儿过节,除了晚膳加菜,还要发赏银,这会大家都聚在花园里等着领赏呢!还不快去?” 素言回眸,笑道:“你倒是跑得快,赏银已经拿到手了?” 石见晃晃手中一只半个巴掌大的靛蓝色绣花荷包,“没呢!这是公子赏的,待会我看看能不能将荷包充实。” “美得你。”素言站起来,朝宋如玉点头告辞,有说有笑的跟石见走了。 宋如玉想了想,到前院找红樱,不想这小妮子不在,也许是跟姐妹们赏月闲磕牙去了。她回到房里,打开衣橱,由最下层一个格子中搬出一个黑漆描红点金色花鸟图绘的小匣子,掏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锁头,匣子里头静静的躺着几粒碎银,还有几张薄纸。 宋如玉抓起两粒碎银,约莫一两的样子,想了想,又放下,掂起一颗稍大一些的,约有一两二三钱的样子,袖在手中,然后阖上盒盖锁好,又将匣子放归原位。 要不是石见提醒,她都忘了给红樱赏银的事了。 想想自己到京城七八天,除了四处溜达熟悉环境,顺带了解各方人情和行情,旁的事情毫无建树,不由有些灰心。 加之今天素言旁敲侧击的打听自己的事,宋如玉深深觉得,若是不拿出点真本事来,没准真会被人看扁,误以为自己是好吃懒做挂个名头好听的庸医了。毕竟,狼毫中招自己却没查出个子丑寅卯来,有失职之嫌啊! 关好门窗,宋如玉离了萱庭,朝花园西南角的葡萄架方向走去。没准红樱跟小姐妹们会在那边玩,自己当众赏她也算给她长脸了。 路过一个六角亭子的时候,亭内突然传出一道慵懒的声音:“谁在那里?给我端茶水来。” ~ ------------ 第七十七章 醉酒 宋如玉四下里张望,发现这边只得自己一人,亭子里也没看到人影只闻其声,不由纳闷,难道是在叫自己? 于是也不应声,悄悄靠上前,这才发现六角亭是靠着水潭而建,就着明净的月光以及粼粼水光,她看到亭中扶栏上半坐半躺着一个人,正一手抚额,一手覆在腹上,轻轻按揉着。 来到近前,一股刺鼻酒味扑面而来,熏得宋如玉皱着鼻子,挥手扇了扇风。 敢情这人喝醉了口渴,想找茶喝呢! “你可是感到头晕口干,腹部火辣辣的烧灼?”医生的坏习惯上来,宋如玉不由出言相询。 那人嘟囔一句什么,挥挥手,道:“那么多话作甚,给老爷我上茶!” 听着口齿还算清晰,应该醉得不是很厉害。 宋如玉脆生生的应了声“是”,刚想转身走去寻人,可是考虑到这是潭边,亭子中又只有醉汉一人,万一他脑子不清醒失足掉到水潭中怎么办?而且,刚才,貌似,她听到他自称“老爷”? 难道是林思贤他爹?今儿中秋,没听说家宴上还请了外客。 宋如玉再次回头打量,就着月光依稀可以辨出这人三十多不到四十岁的样子,下巴蓄着寸许长的小胡子,眉眼看得不是很清晰,脸型五官轮廓上跟林思贤有一些相像,颧骨微高,眉头蹙起,看着颇有些沧桑感,可以算得上是个斯文的美大叔。 要不,自己还是做做好事,将这人扶回去吧?喝醉了又坐在水潭边吹风,很容易生病啊!明天不是还要上朝么? “林老爷,我还是先扶您离开这里吧!这边湿气重,酒后吹风很容易邪风入体,加重酒醉症状,明日起来您会感到胸闷头晕四肢酸软无力的。” 宋如玉一边说着,一边费劲的扶起大叔,那人也不挣扎,也没反对,只小小声嘀咕了几句,借着宋如玉的力道站了起来,脚步踉跄地随着她往外走。 肩膀上多了半个人的重量,宋如玉行走起来很是吃力,她还得看顾脚下的路,一时有些分心乏术,没发现这人正皱着眉头一脸痛苦。 “呃……”林书豪打了个酒嗝,伸手抚抚胸口,觉得气闷,一股浊气随着恶心感翻涌上来。他一把推开身旁“小厮”,猛地冲到路边,稀里哗啦吐了一轮。 宋如玉捂着鼻子快速逃开,一边跳着脚四下里张望,看看附近有没有人,一边大声唤道:“有人吗?老爷醉倒在路边了!” 这一回不负她所望,远远的由小路另一头跑来三个人影,一个提着灯笼一个提着不知什么器物,还有一人拎着一个小包袱,正回应她的呼唤大声喊着“老爷,老爷你在哪里?”,宋如玉高兴的挥挥手,“这边!在这里呢!” 那三人很快就跑到跟前,先是看到一个梳着包包头的半大小子站在花丛中,月光下衬得他眉目如画,肤色晶莹,宛若人间精灵,三人不由一怔,却听那孩子道:“老爷喝醉了,在那边吐呢!”他们顺着这孩子的手势看去,果然看到一个人影歪在路旁花木下,吓得他们赶紧奔上前,手脚麻利地搀扶起醉酒的老爷,将他拉到路中间,提灯笼的那个道:“快给老爷擦一把脸!” 宋如玉这才发现另一人手里提着的是一个类似食盒的圆柱形容器,只是里边放的不是餐盘和点心,上面那一层是一套茶具,下边一层却是热水和手巾! 看他们熟练的拧帕子,给林老爷擦脸,抚胸,又斟茶倒水给他喝,最后打开那个小包袱抖开一件披风披在了林老爷身上,宋如玉咂咂嘴,暗道:这就是腐、败啊!然后趁这几人不注意,悄悄溜走了。 看到老爷醉态的,只能是自己人,她一个外人就不要瞎搀和了。不然若是叫林老爷知道了,日后相见得多别扭啊!万一外边有吏部尚书大人中秋醉酒失态的传言,林府还不得怀疑到自己头上? 宋如玉躲躲闪闪的摸回萱庭,院子里的人还没回来,只有看门的两个婆子,正躲在倒座房里喝酒说话,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一个说着自家闺女如何,一个说着自家儿子怎样,她驻足聆听了一会,觉得无趣,悄悄潜回了自己房间。不一会又窜出门,奔到烧水的灶间,生火烧热水准备洗澡。 大半个时辰后,宋如玉美滋滋的泡在热水中,正闭着眼睛享受自创的药浴,院门就传来喧哗声,接着院子里灯光大亮,廊下、道路两旁的气死风灯俱都点燃,正屋、厢房、耳房也纷纷燃起烛火,将屋子内外映照得一片通明。 听着外边丫鬟们的笑闹声和说话声,知道是林大少爷回来了,宋如玉赶紧从浴桶中爬出来,手脚麻利的擦干净身体,正穿着衣服,门外就来了人,一推门不开,干脆用力拍起门板。 “小玉,小玉!在吗?快点出来,我给你送礼物来了!” 擦!听这声音,怎么比往时高了八度?还莫名兴奋的。难道又一个喝醉的? 宋如玉暗自嘀咕着,系好衣带,穿好鞋子,这才磨磨蹭蹭地挪到门边拔了门闩。 门外果然是林思贤。只见他两颊绯红,双目迷离,不时轻打一个嗝,带着浓浓酒味,站得歪歪斜斜的欲倒不倒,身后的墨彩和素颜一脸紧张的盯着他。看到宋如玉不善的脸色,他们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宋如玉板着脸,没好气的问:“什么东西?拿来。”说着伸手,一边还嫌恶的抽了抽鼻子。才十五岁就喝这么多,谁这么不长眼?摆明了在祸害国家的花骨朵啊! 林思贤原本低垂的脑袋慢慢抬起,只看到眼前一个玉人儿,白生生的面皮红润润的唇,冷眉星目,乌发垂肩,纤细的颈项似乎一只手就能握住,小巧的锁骨在衣领的遮掩下若隐若现,身上还散发着淡淡香气,很好闻。 这是小玉的味道。 他吸吸鼻子,突然上前一步,不想脚没迈开被门槛绊着了,一个趔趄向前一扑,在某人的尖叫声中将人扑倒,然后嚎啕大哭。 “呜哇……爹爹不要我了!” ~ ------------ 第七十八章 事由 宋如玉脑子一懵,还没反应过来,后背已经撞在了地上,痛得她差点没背过气去! “小玉,小玉,我们回洋槐镇……”林思贤哭得好不伤心,自己的手撞到地面也没觉得痛,只是想找个人哭诉自己的委屈。 肌肤相触,脖子只觉热烫,他却只顾着哭,没发觉这么做有什么不对,被压的那个就不爽了,阵阵酒气扑到宋如玉面上,直熏得她想打人。后背一阵紧似一阵的抽痛,也不知撞伤了没有,她咬咬牙,恶狠狠地伸手推他,抬腿蹬他。 “起来!快起来!沉死了!” 素言和墨彩手忙脚乱上前拉人,不想醉酒的林大少爷力气出奇的大,死活抱着小玉不肯撒手,还抬腿蹬他们! “走开走开!都是你们这起子小人挑、挑唆的!巴不得那贼……贼贱人早日进门,好、好给你们做主呢!” “滚开!不要碰我!坏人!都是坏人!” 石见和狼毫看情势不对,早早就拦在了院子里,将一干丫鬟仆妇喝退遣散。清风明月作势要上前照顾安慰公子,也被他们客气的劝走。 翠柳站在正屋门口远远看着,并未看到红樱的身影。她唇角微抿,眸光暗了暗,一手打起门帘,转身进门为公子铺床准备热水去了。 因众人被阻挡在外,是以大家并不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只模糊听到公子的哭声和怒斥声,骂的什么却不太听得清楚,当他是酒醉胡言乱语,在拿人撒气,暗自为那个倒霉的小子抱屈。事关主子,下人们并不敢乱言,纷纷散开干活,却也有心思活泛的,偷偷将话传给那些想要知道的人。 红樱辞别姐妹们由花园里转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平静下来,灯火也熄了大半,表面上看不出异样。她脚步松快的朝西厢房走去,才跨进门槛,一个高大的黑影突然闪了出来挡在身前,吓得她差点没有放声尖叫! 那人眼疾手快的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喝一声:“别吵!是我。” 红樱拍拍胸口,安抚一下吓得怦怦乱跳的小心肝,好一歇才回过神来,暗恼道:“你怎么在这里?”这可是小玉公子的卧房! 视线朝他身后的美人榻上扫了一眼,心头怒火更盛! “榻上怎么睡了人?今晚我还要值夜的!”小玉住内间,外间一向是她的地盘,虽说她在下人房还有一个铺位,是跟翠柳合住的,只是因着自己换了主子,觉得再跟公子跟前的丫头呆一块十分别扭,遂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小玉跟前值夜。今晚不过回来晚了,竟然就有人敢抢自己的位置! 心里不痛快,脚步便不由自主的朝美人榻走去。 石见伸手一拦,轻声道:“省省吧,榻上正是小玉。”公子闹腾了好一会才安静下来,小玉也才刚躺下没一会。 红樱脚步一顿,斜眼看他,再凝了目光望向美人榻。被子只隆起不太大的一团,看着是比其他丫鬟要小了两圈。 红樱拧眉。“小玉公子怎么会睡外间?”里间是谁? 石见拉了她出门,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今晚家宴上,韦姨娘“不小心”说漏了嘴,说是自己管着林府两年,二少爷逐渐大了,需要自己操心的事更多,再加上老太太和大少爷回府,按理这管家大权就应该交回给老太太,老爷体恤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宜操劳,仍坚持要韦姨娘管家,老太太也默许了,那韦姨娘却是推说自己一个妾室主持中馈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委婉地“提醒”老爷新夫人何时进门,这就把大少爷给惹毛了,当场就没了好脸色。 事后不知老爷将大少爷叫走说了什么,大少爷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红樱眨巴眨巴眼睛,暗道那韦姨娘真真恶毒,居然有胆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先夫人才去了三年啊! 呃……三年貌似也足够长了,毕竟,林府不能一直没有主母。而且,将来大少爷议亲,还是需要主母出面相看的。旁的府邸有宴请帖子送上门,也不能叫一个姨娘出门应付,这个当家主母还真是需要尽快迎进门了。 可是―― “那也不能教公子睡西厢房啊!”这里是小玉的房间,谁知道明天满府又会传什么流言!书房和正屋偏房不是还有床榻么?上哪去都好过来这里啊! “公子是心里苦闷才会想要找个人倾诉,你当我们愿意让公子撞进来?”石见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红樱转念一想,公子是主人,他们都是仆从,公子有什么委屈都不会跟他们明说的。老太太年纪又大了,小时候在老人家面前撒娇尚可,可是公子十五岁了,下头还有一个小他五岁的庶弟,他再委屈也不好意思在老太太面前诉说。更何况这事的起因还是因为老爷准备娶继室,这可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他一个小辈哪敢说自己长辈的不是! 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小玉公子身份比较合适,而且在老宅的时候公子闹脾气了也是小玉劝说的,吃饭喝药宵夜茶点什么的小玉都要过问,公子早习惯他的唠叨了。 红樱轻轻叹了一口气,抱了两床褥子,打算打地铺,不想被石见赶走了。 “这里有我照应,你回你房里歇着吧!” 公子的丑态,越少人知道越好。小玉是半个大夫,夜里有什么不妥还可以让他支应一二,红樱身契不在公子手上,已经算是外人,打发走了大家都安心。 次日,林思贤醒来,口干舌燥头痛欲裂,在被子里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虚弱地唤人上茶水。墨彩端了清水给他洗漱,看他脸色实在难看,又唤了宋如玉来看。 “该!”宋如玉后背还在痛,昨晚侧着睡也睡不安稳,偏生又不能找人给她查看上药,这会一口气还憋在肚子里,哪会给他好脸色! 林思贤半眯着眼睛看她,嘟囔道:“怎么这么凶……啊,头好晕。”说着就要躺下,却被墨彩给托住了。 “公子,这会都快中午了,不能再睡了!”书院那边已经请了假,可是再不起来给老太太请安,会被人说闲话的! ~ ------------ 第七十九章 劝解 大家手忙脚乱的给林大少爷灌了暖胃的杏仁羊乳露,服侍他梳洗打扮完毕,林思贤这才清醒了些,四下里看看,发现这房间比起自己原先住的实在是差太远,一脸茫然道:“怎的才一夜,就给我挪了地方?”又想起昨夜爹爹找他去说的那一番话,心下黯然。难道继母还没进门,那些下人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另攀高枝了么?居然安排自己住这样的屋子! 一时又觉得生气,脸上隐现怒色。 墨彩了解自家公子,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在他出声前小小声提醒:“这里是小玉的房间。” 林思贤愣了一会,转过脸去,果然看到一旁某人正阴沉着小脸,不悦地瞪着他。 他眨巴眨巴眼睛,抽抽鼻子,脸上绽开一抹温和的笑容,道:“难怪我说这里怎么这么干净整洁,屋内还隐隐带着一股子好闻的香气,原来是小玉惯用的药味儿。”又觉得自己昨夜占了人家的床很是不好,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旁的出格的事情,就有些心虚的问:“昨天……嗯,我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你说呢?”床都给你占了,被子也给你抢了,还给你当肉垫后背撞得生痛,又闹腾了一番,这还不叫添麻烦?宋如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公子,时辰不早了,再迟,老太太那边怕是要用上午膳了。”墨彩怕这两人再闹出什么事来,赶紧出言打断。 宋如玉暂时放过他,唠叨了一堆注意事项,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这才将别扭的林大少爷给送走了。 到了敬慈堂,林老太太怜悯嫡孙丧母,又暗恨那些姨娘通房小人行径,故意挑唆他们父子关系,留了林思贤说话,又一块用了午膳,话里话外暗中提点他目前只需关注秋试,旁的事情一概不必理会,待得考个好成绩出来,气死那些小人! 林思贤这时也明白过来,昨日那韦姨娘行事很有些不妥,没准就是打着扰乱自己心思的主意,故意膈应自己,让自己在心头梗着一根刺考砸了这场才好。可是,自己是嫡长子,二弟是韦姨娘所出,是庶子,自己再怎么不好,那许多好处也未必轮得到二弟头上。再说了,后头还有一位继母等着进门,没准还会再生下几个小弟弟呢!届时嫡子就不止自己一个,自己不好了,对二弟又有什么好处? 林思贤不解,有些话题也不能明着问祖母,毕竟二弟也是祖母的亲孙子,他只好装着一肚子话回到萱庭,想来想去无人可以开解,今儿眼看着是去不了书院找好友诉苦了,就又找上了宋如玉。 宋如玉正在药房里研究方子,听了林大少爷一席话,古怪地瞥了他一眼,继续埋头摆弄药材,嘴上却也没有闲着,道: “人家这是故意扰乱你的心思呢!你看,昨日事情一出,你就闹了一场,自己喝得烂醉不说,还伤了父子情分,今日又错过上学的时间,指不定外边怎么传你呢!这不是给自己丢脸么?外人不会说你爹和姨娘的不是,只会说你不懂事!” 林思贤脸色微赧,心中却不服气,道:“我本也不想这样!可是,好端端的团圆宴,却无故被人提到了亡母,话里话外说父亲专情,却也不该丢着偌大一个家没有主母支持,还说起旁人家主母去了那老爷只守一年就续娶的,又没口的夸我懂事,心心念念着生母,这不是暗地里指责我不顾林府的脸面不让父亲续弦,我这不是气不过么!” “反正你爹迟早也要娶填房的,你又有什么好气的?不如顺着人家的话说,转身去劝你爹,还落个大义的名头!” “我……我这不是……”讨厌那个继室人选才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么……林思贤嘴唇嗫嗫着,没有说出后半句。小玉毕竟是外人,太隐晦的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不是什么?难道你不是想要你爹孤独终老或是移情到姨娘通房身上?” “当然不是!”林思贤小脸涨得通红,显见是怒极了。小玉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 “那就给自己挑个慈善的后娘!省得到时候来了个恶毒的后母刻薄你。”宋如玉怂恿道,“要不,你求到你外祖家,你外祖母看在你娘的面上一定会替你把好关的!” 林思贤眼睛一亮。 对啊!他只要将那个女人的事情跟外祖父外祖母提一提,他们一定会竭力反对的!既然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可以再换人! 林思贤想通了事情的关键,心情舒畅了许多。 宋如玉并不知道林家已经定下了继室人选,还以为这孩子跟后世许多单亲家庭的孩子一样抗拒父母的再婚对象,仔细思索一番,接着劝说: “我有点明白你家姨娘的心情。她赶在这个节骨眼给你添堵,是盼着你考砸了,你爹定是有些失望的,届时又得熬三年再下场,谁知道三年后你是否能考中?而你弟弟也到了可以进书院念书的年纪,你爹盼着自家儿子早日出息光宗耀祖,不拘是哪个,反正都是他儿子,一个不行还可以培养另一个,没准这三年里他会亲自指点你二弟,无形中就抬高了姨娘的地位。下人惯会见风使舵的……” 话到这里打住,宋如玉抬眼瞅瞅林思贤,“你还是早点回去书院看书吧!争取这一次考过,这样姨娘再动什么歪心思也影响不到你了。”她很是担心这两天这小子呆在家里会不会给自己招祸。毕竟,医生不是万能的,她也不能天天都盯着这小子的吃喝拉撒睡直到他考完。 林思贤亦深以为然。 当天下午,他辞别老太太,带着石见和素颜回了文山书院。 这个消息传到韦姨娘耳中,她愣了一下,扯开嘴角笑笑,“回书院了也好,省得那孩子有个什么三灾五难的又怪到我头上来。”回头看到正在专心读书的儿子,心里又有些惋惜。若是大少爷真的出头了,二少爷就更入不了老爷的眼了…… 韦姨娘微微眯起眼睛,重新考虑起那个女人的话来。 ~ ------------ 第八十章 秋试 八月十八日秋试开始,天还没亮,狼毫墨彩就盯紧了厨房的人做好易存放好克化的干粮,装好食盒,又收拾了考场要用的一应物件整齐码放在提篮中。 宋如玉第一次接触科考这样重大的事情,很是好奇,打算亲自去见识一番。 进了书房,看狼毫一样样的检查文具,墨彩小心翼翼的收拾点心果子肉干,还灌了一皮囊的山泉水,宋如玉忍不住出声: “三天都得呆在考场里?饮食自备?” 狼毫头也没抬的说:“九天。” 宋如玉大吃一惊!“不是三天一场么?” “连考三场。” “每场考完不得出来?” “出来给你通风报信递银钱收买考官么?主考官得开考了大家才会确实知道是谁,监考官亦然。而且,谁耐烦每三天再安排一次侍卫搜身啊。” “……”擦!比高考还严格啊!九天都呆在考场里面,吃喝的东西都是干的冷的,不会吃坏肚子? 宋如玉看食盒中多是面点肉干,那肉干切得薄薄扁扁的,香味扑鼻,可见厨子们用心了。面点也多是桂花糕水晶糕等晶莹剔透的点心,另外还准备了话梅果干等去壳无核的零嘴,应该是给林思贤调口味的。 她想了想,道:“准备有提神和预防风寒止泻止吐的药丸么?” “有的。只是……”墨彩愁眉苦脸的回答着,捧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放了三个小瓷瓶,“这样的药丸不知能不能捎带进去。” 宋如玉打开一个瓶子,里边一粒粒青黄色的药丸子不过小指甲盖大小,还带着薄荷香气,闻着都是好药材制成的,遂疑惑的问:“的确是普通药丸啊!这样也不行?” 狼毫抬头看了一眼,叹气:“不知道这一次守门巡检的大人是哪位,前头听人提过一嘴,说是前朝考试的时候有考生借口身体不适携带了药丸子进去,当时守门搜检的兵士以为是普通药材就放行了,不想考试途中有监考官发现那学子作弊,就将人提了出来。经讯问,知道那字条是裹在药丸中夹带进来的,就责罚了负责搜身的兵士,后来考试搜检就严格多了。”零零散散的,他又提了几起作弊的案子,都是夹带字条在毛笔、考篮、冠帽、鞋袜中,甚至还有的将字抄写在里衣的内侧,手段可谓是层出不穷。 宋如玉眨眨眼。靠!这些古人也太能想了吧?为了作弊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想想自己某次测验的时候也小小的作弊了一次,就又有点心虚。 “不过,这也是极少数,自打有科考的例子可循以来,考生作弊的事情有记载的不过发生了十数起,更大的弊害则是……”狼毫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下来,脸色有些不好。 公子临考在即,自己可不能说晦气的话。 “科考舞弊?”宋如玉下意识地接话。 这下,连墨彩的脸色也变难看了。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两位忠仆不约而同地吼她。 “呸呸!刚才的话当我没说!公子一定可以顺顺利利的考个好成绩出来!”宋如玉赶紧朝门外呸了两口。看两人提着东西要走,她谄媚地跟上,请求道:“要不,我跟你们去看看?” “不用了,我们只是将东西送交到公子手上。”考场附近人山人海的,去迟了都不一定找得到位置停放马车,公子现在定是已经从书院动身出发了,他们得赶快过去,多带一人多一分麻烦。 “我有好东西交给大少爷,保准他头脑清明百病不侵的熬到考试结束。”宋如玉胸有成竹道,“而且,绝对不会被搜走。” 狼毫停下脚步,斜睨她一眼。“还不赶快拿来!” 宋如玉转身飞快地冲进自己卧室,又很快跑出来,手里多了两样东西。 狼毫墨彩并没有接过手,这是同意她跟去了。 宋如玉喜滋滋的走出院门,一阵风吹过,她不由打了个喷嚏。 抬头望望晴朗的天空一碧如洗,又是一个好天气,只是昨天反常的闷,气温也比前几天稍微高了那么一点,根据自己生活这么多年来的经验,没准过两天会有冷空气下来,于是多嘴的问了一句:“大少爷带大毛衣裳了么?” “这才几月,就要穿大毛衣裳?”狼毫嗤笑。皮毛袄子都是进入冬月才穿的,现在才八月,离着还远呢! “有备无患总好些,再说了,穿不上也可以晚上睡觉的时候盖身上啊。” 狼毫默了默,将东西交给墨彩,转身又进门去了。 他果真取了一件皮毛大麾出来,用包袱皮裹好,背在背上。 三人骑马赶到考场外的时候,已是人山人海,随处可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群,或是家人朋友前来送考,或是只身一人赴考的秀才,将路堵了个严实。他们不得不下马前行,好不容易挪腾到了约定的地方。那里沿着墙角停了一溜马车,好几十辆。 找到林府的马车,只有车夫在车驾上打盹,狼毫上前一问才知道,亲家老爷来了,约了少爷到前边人少的地方谈话。 他们顺着指示找过去,素言早已看到他们,正远远的挥手示意。 三人到了近前,跟舅老爷和表少爷见过礼,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指给大少爷过目。林思贤面带微笑听着,当狼毫别扭地将皮毛大麾交给他的时候,他面有讶色,道:“我已带了夹衣,哪里就用得到大麾了?” “有备无患嘛!实在用不上,晚上睡觉的时候你就当被子盖吧!”宋如玉不好解释这么多,万一她估计失误,冷空气没有下来,岂不被人笑话。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正确的。 开考第三天,冷空气南下,气温骤降,一夜之间病倒几多考生。 虽然她交给林思贤提神醒脑的荷包作用不大,可是瓶子里装的药茶,却是发挥了作用。而墨彩准备的药丸子,真的被搜检出来,禁止带入考场。就连考生们带的馒头包子饭团等物,也被兵士们一个个用筷子夹开了检查。 擦!这……还能吃不? 宋如玉一脸菜色:这坑爹的考试啊! 兴致勃勃围观的她并未发现,自己也被人围观了。 ~ ------------ 第八十一章 看上 “哟,那边那个俊俏的小子,哪家的?” 靖安伯家的马车旁,正准备蹬车的三少爷张成茂不经意间看到人群中一个长相秀美肤色白皙的少年,不知对方脚下垫了什么,竟与他身旁几名年长的少年一般高,正伸长了脖子一脸好奇的朝府衙大院门口张望,还不时与身旁少年交谈,巴掌大的小脸上表情丰富多变,一时惊讶一时皱眉,一时又绽开笑颜,眉飞色舞比手画脚的说着什么,看起来很是开心的样子,直看得张三少爷心窝像有只猫爪子在抓挠一样,心痒难耐。 他咂咂嘴。这样的孩子年龄正当好,调、教起来一定是有滋有味的,别有一番情趣。 这么一想,下腹便隐隐有些发热,双目色迷迷的转不开眼。 靖安伯府的小厮顺着三少爷的视线朝那边看了看,因他站在车下,与车上的少爷高度不同,并未看到那边有什么出彩的人物,只得顺着少爷的话说:“今儿来这里的,都是应考学子的家属仆从,估摸着是哪位公子带来的吧。” “这还用你说!小爷是问你那孩子究竟是谁家的?还不快去给小爷打听!”张成茂作势一脚踹到小厮身上,嬉皮笑脸说道:“打听到了,小爷看赏!” 那小厮暗暗叫苦,他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有看清楚,如何打听?却也不敢忤逆了主人的意思,只好估计着方向,钻入人群中,朝前挤去。反正看到好看的男孩子就去打听人家的姓名身份就是,到时候多给公子提供几个选择,没准公子还高兴呢! 却说这边赵府大老爷赵启睿(林思贤的大舅舅)目送外甥顺利进了考场,松了一口气,开始有闲情打量外甥的几名随从小厮。 墨彩他认识,这是妹妹嫁入林府带去的陪房嬷嬷的孩子,最是忠心可靠不过;石见是由林府老宅带来的,林老太太安排的人,不会对贤哥儿不利;狼毫和素言虽是外面买来的,却也在外甥身边当差有小十年,在外甥离京的时候特意留下看管院落和联络外事,跟赵府也偶有往来,很是机灵聪敏,办事处处周到,口碑不错,家下人等也与他们关系较好。剩下这最后一个…… 刚才简单介绍过,说是什么神医门的弟子,暂时住在林府帮贤哥儿调理身子,贤哥儿身体康健精神饱满也有这孩子一份功劳。可是,这个……也太小了吧?才十二岁不到。据说他拜入神医门学医不过两年。 两年能学到什么?又不是医药世家出身的孩子。 赵大老爷越看越觉得不放心,又觉得这孩子面善,似在哪里见到过,遂跟小玉闲话了两句,打听他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宋如玉只得不厌其烦地再次述说自己的“凄苦身世”。 赵大老爷心不在焉的听着,觉得自己不可能认识远在永州的友人,便打消了进一步试探的念头。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知是不是自己站得高了太打眼,周围射过来几道或是好奇或是不屑甚至还有不怀好意的视线,直盯得宋如玉全身发毛。 她果断地跳下小杌子――这是林府马车上备用着给随行的婆子坐的,被她顺手牵出来当踏脚了――跟墨彩商量着是否能去方万唯的药铺看看。 几个人觉得今天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也没有反对,就跟舅老爷表少爷告辞。 狼毫和素言先回林府,向管事解释马车另派他用的事,石见和墨彩则陪伴宋如玉去药铺。 赵大老爷带着小儿子赵文林打道回府,在车上鼓励了几句。 赵文林今年十四岁,只比表哥林思贤小了一岁,还没有考取功名,目前在离家较近的白鹿书院就读,学识还算不错,就是眼界浅了些,是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孩子。赵大老爷有意要激发他的斗志,今天是特意带他出门观看科考盛况的。 赵文林着实惊讶了一把。 不过,不是对府衙外人山人海的景况,也不是对那些昂头挺胸自视高人一等的秀才学子,他惊讶的对象来自于那名叫宋玉的小子。 那个宋玉,长得很像自己小时候见过的某个人。 大人们对于旁人家孩子的记忆往往只在于这个孩子是哪家的,在哪里就读,师从何人,念过什么书,做过什么诗词等等一些表面现象,同龄孩子之间却有识别对方的不同方法,比如一起放过风筝,一起打过架,一起掏鸟窝,往不喜欢的人的茶壶里倒沙子,捉小虫子扔到丫鬟的衣服上…… 这个宋玉,自己绝对见过! 是在哪里呢…… 赵文林思绪慢慢飘远,回忆中依稀记起,有一个梳双丫髻的小女孩,拿根小树枝挑了一只肉肉的菜青色小虫子,悄悄扔到了丫鬟的衣服上,然后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指出来,那丫鬟大呼小叫的,大失脸面。之后,好像,丫鬟被拉下去打板子了。 赵文林唇角微微翘起一抹笑痕。会是那个丫头么?当时见到她的时候,好像穿着很朴素的样子,身上几乎没有饰物,若不是她胸前挂的银项圈下吊着的玉佩价值不菲,自己还会误会对方不过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呢!可是―― 谁家女孩这么粗野? 再看今天宋玉的谈吐举止,也许……原本就是个男孩,只不过被人当成女娃养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据说,大哥小时候也是当成女孩儿养的,说是批命的老道告诫的,直到自己出世,才让大哥恢复了男装。 有机会,自己会一会这个宋玉,没准他会想起自己来呢!书院的生活实在无聊,还是找个活泼闹腾的小子交朋友比较好。 正在药铺里跟方万唯大眼瞪小眼的宋如玉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只顾着自己的事情,极力游说方师叔收下自己。 “不过才进山门两年,你还没有出师吧?”方万唯好不容易得空,正想偷懒出门逛逛,没想就被人在后门给堵上了。臭小子还死皮赖脸的想要进门给自己打下手!做梦呢! 宋如玉二话不说,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张图纸,“啪”的一声扔在了方万唯面前的桌子上。 ~ ------------ 第八十二章 如愿 方万唯有些不耐烦地打开纸轴,初入眼以为不过是人体经络图,这样的图纸自己房间里挂了十几幅,就连认穴扎穴用的铜人也有两个,哪里会看上这样的东西。不想将图纸打开到一半,他就深深的震惊了,双眼发直地紧盯着图上描绘细致的某器官详解图,刷地一下将纸轴全部打开! 待看清全图,他脸色大变! “这个……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方万唯沉声问着,面色却是迅速恢复了平静。 宋如玉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说道:“若徒侄说是自个琢磨出来的,师叔可信?” 方万唯挑挑眉,似笑非笑道:“你?”听语气,摆明了是不相信。 宋如玉笑笑,“师叔不相信也无妨,权当是小侄画着玩儿的。” 画着玩的?人体器官血管分布图?你当老子是三岁孩童?! 方万唯脸色一沉。这孩子说的话半真半假,他一时真不好判断。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图纸的准确性很高!依他多年行医的经验以及偶尔做过的几例开膛破肚的病例,不难分辨出真假。关键是:这样的图纸是如何到了这个不足十二岁、尚无行医资格的孩子手中? 他首先想到的是这幅图是神医门不外传的秘宝,机缘巧合下到了小玉手中。只是,这样的猜测太不靠谱,因为门主――自己的大师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可是,依着师兄弟们肯放这孩子出山的做法,还将人荐到了官宦人家,说明这孩子是有一定实力的,也知道进退,他们并不怕他砸了神医门的招牌。 至于图纸……莫不是他偷拿的?偷就偷了,自己小的时候也曾偷拿过师傅师伯们的古籍翻看,不过事后都有放回去,只留下撰抄的手稿自个收藏。也许,这图纸是小玉偷偷临摹的? 再细看纸张,不是太旧,墨色也没有褪色,说明是近期才画的,不是那劳什子祖传之物。 方万唯心里平衡了些。他摸着新刮的光溜溜的下巴,看看图纸,又瞅瞅一脸淡定的宋如玉,有些难以决定。图纸他想要,只是这孩子……他不太想收。他的药铺里不需要药童,目前最需要的是能跟他并肩作战的大夫!若是小玉再大上三五年,说不定他就会考虑收下,可现在―― 他瞥一眼宋如玉细瘦的胳膊腿,稚气未脱的脸蛋,身高才到自己胸口的瘦瘪身材,怕是趴在操刀台前都看不到病人的脸,这样的弟子带出门,自个都觉得底气不足,病人会更不放心吧! 方万唯不说话了。房间一时陷入沉默中,气氛还有那么一点点不和谐。 墨彩和石见是第一次看到方大夫的真容,两人俱都摆出十分恭敬的态度,不是因为身份地位啥的,实在是这人在京城地界太有名了! 同时,他们也很好奇,小玉到底送了什么样的礼物出去,居然教怪医如此为难! 好半晌,就在宋如玉认为对方不会同意的时候,方万唯却开口了。 “你敢对着大活人动刀子?” 宋如玉还没怎么着,石见气息突然不稳,重重呼出一口气。 方万唯瞥了他一眼,讥笑道:“这可不是打架斗殴动的刀子,我说的是治病救人!” 石见气息逐渐恢复平顺。 淡定,淡定。一定要淡定。 宋如玉却笑了,直言不讳道:“我解剖过青蛙,兔子,狗。”这些动物最后都被自己弄成美味吃了,林大宝等人也有沾光,“我还知道牛有四个胃。至于人体――”话音顿了顿,石见和墨彩的心都提了起来,两双眼睛四道视线直朝她身上扫射,恨不得将她看穿看透。小玉在他们身边两年,他们怎么不知道这家伙有杀生的爱好? 方万唯也提起了一点兴趣,脸上有了笑意。 “人体如何?” 宋如玉狡黠的笑笑,俯在他耳旁轻声嘀咕了几句。 方万唯脸色变幻不定,待宋如玉噤声乖乖站好,他也做出了决定。 “今天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儿就到我这里来吧!” 心愿达成,宋如玉心里自然是乐开了花。有这么彪悍的一个师叔罩着,自己可省了不少力! 回府的路上,石见和墨彩一个劲的盯着宋如玉,想说些什么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我不是为着方师叔的名声去的。”被两人盯得有些不耐烦,宋如玉委婉的解释,“我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出手的机会。像我这样的年纪,就算真有本事,别人轻易也不会相信吧?试问你们生病了,敢让我把脉问诊么?” “……不敢。”石见想了一会,老实回答。 小玉在林府呆的时间不短,只是老太太夫人们日常请脉找的都是相熟的大夫,并未劳动到他。二少爷也明确说了:小玉还是学弟,未有大成,却在某些方面极有天赋,比如劝说安抚病人、调养身体、预防疾病、辨识药材等等,有其独到之处,这恰好对了大少爷的胃口,才让他跟了来。而且,小玉自学能力极强,除了把脉尚缺火候,其他学识与普通大夫无异。可要真让他给府上人等看病问诊,大家心里没底,肯定还会去找第二个大夫确认。 宋如玉轻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你们不敢让我看,我只有走出门去找病人练手,可是像我这样的容貌,怕是也不适合走街窜巷的当行脚郎中的。” 石见和墨彩赞同的点头。就这水灵灵的小模样出去,小街小巷的又最是鱼龙混杂,哪天被人当头兜个麻袋抢走卖进什么龌龊地方都没地儿哭去。大少爷派了墨彩天天跟着,也是考虑到了这一层。 “所以,我只有找个靠山在药铺里呆着历练了。”至于为什么选方万唯,因为她有把握说动的只有这个怪人,至于其他纯中医学的师叔师伯,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进门,指不定还得从小药童做起,那不是浪费时间么! 于是,宋如玉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白天去药铺,晚上回府。 九天以后,考生们终于出场了。 前边蜂涌而出的,看着精神还好,至少还能走路。待人走得差不多了,就有躺在担架上被抬着出来的考生了,直看得宋如玉心惊肉跳。 林思贤一直没出来,难道…… ~ ------------ 第八十三章 挖墙脚 又等了好一会,眼看着已过正午,由考场出来的考生们已渐渐绝了踪迹,原本拥挤不堪的广场只稀稀落落的还剩下五六辆车马、七八顶青毡布小轿以及为数不多的围观群众,人人脸上都挂着忧急的神色,宋如玉忍不住开口:“考试截止时间是什么时辰?” 林府前来接人的除了宋如玉,还有素言、石见和墨彩,领队的则是大管家林咏,这会大伙儿都只顾着伸长了脖子朝府衙大门张望,没有心思注意到旁人的话语,倒是距离他们不远的同样是等在马车旁的不知哪户人家有人出声应答: “到申正时分才停笔。” 宋如玉顺着声音转过脸,就看到一名长相俊秀的小厮站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旁,友好的冲着她微微点头。 宋如玉回以微笑,道了声“谢谢”,眼睛不由瞟向他家马车,没看到车上有什么特殊标志,也不晓得是哪家的,只这车子用料却是上好的木材,涂着黑漆,外观上并无繁复的花纹,车窗帘子用的是薄软透气的深蓝色轻纱,门帘则是同色的棉麻织物,很是朴素大方,宋如玉却并不敢轻视,正待转身悄悄询问墨彩,那蓝色车门帘却是一掀,露出一张漂亮的脸蛋,吓了宋如玉一跳,立即恭敬的站好。 “见、见过世子。世子安好。”宋如玉磕磕巴巴的问候着,行了个勉强看得过眼的礼。 “无须多礼。”许凌霄忍着笑,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一抹异色,随即又很快移开视线,扫向她身后。“贤哥儿也未出来?” “是。”宋如玉除了老实回答,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是心里纳闷:怎么勋贵家的孩子也来应考?他们不都是有父辈荫庇靠祖上吃饭的么。 墨彩几人被宋如玉的声音吸引,发现一旁来了不得了的人物,赶紧上前见礼。 “好了,我不过是来接子聪的,又不是什么正经场合,用不着行此大礼惹了旁人议论。”许凌霄不耐烦的摆摆手。 众人闻言赶紧站好,回了林府马车旁,该干嘛干嘛去,神色却是肃穆了些许。 旁边有察觉这边异动的,正遣了人上来问话,被许世子带来的小厮三言两语打发走了。也有人认出了林府马车,得知吏部尚书家的公子今科也下场,纷纷上前套近乎,林大管家与他们周旋着,问到事关自家老爷的事情却是滴水不漏,跟他们打着太极。如此打发了三拨前来试探着攀交情的人家,宋如玉耳边才算是清静下来。 未时初刻,大家肚子饿得咕咕叫,大管家安排他们几个轮流下去用膳。 宋如玉有些犹豫。她是从医馆跑出来的,没带午餐,也……忘记带钱了。原本她还想着接到人了一块回去吃顿好的。 正想着是不是跟素言打声招呼,自己先回医馆去,墨彩却正好抱着一个纸包回来,径直走到她面前,将带着热气的油纸包递给她。 “给,新鲜出锅的煎饼。” 宋如玉差点没感动地抱着他的胳膊喊:“知音啊!”一边道谢一边接过纸包,嗅着那香喷喷的煎饼特有的焦香味,咂咂嘴,正要开吃,却看到眼前凑近一张笑脸,正是世子爷带来的那名小厮。 “我家公子有请小玉公子。”他笑眯眯地说。 宋如玉狐疑地看看他,又望望马车,最后转过脸,以眼神询问墨彩。 墨彩颇有些无奈,道:“既然世子相请,还不快去?” 那小厮奇怪地看了墨彩一眼,没说什么,态度恭敬地请了小玉到马车前。墨彩微微皱眉,眼看着小玉推辞不下地被对方热情的“请”上了马车。他心里有些不安。 突然想起最近听到的传言:威北侯世子好男风…… 不行!这事,一定要告诉公子! 墨彩脸色沉了沉,一边分心竖起耳朵仔细听侯府马车里的动静,比任何人都心焦地等着林大少爷出场! “那个小厮对你很好。” 马车里,许凌霄咬着煎得焦黄的煎饼,微眯着眼,一脸满足。 “他是你的小厮?”优雅蠕动着的红唇享受着美食的同时还不忘了从他人身上敲出些秘密来。 宋如玉一脸幽怨地看着他――手中的煎饼,咽了咽口水,道:“他们都是林府的仆从。” “贤哥儿拨给你使唤的?” “暂时是这样。” “打算在京城住下?” “呃……只是暂住。” “京城好还是老家好?” “……”我可以拒绝回答么?宋如玉心中内牛满面。要她说,自然是老家最好!这个老家可不是什么洋槐镇上尧村,而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你妹的!她刚拿到手的房产证啊!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许凌霄挨靠在车壁上,腰后垫了个软枕,十分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戏谑地看着她,道:“很难回答么?是舍不得老家,却也不能违心的说京城不好?” “是。”宋如玉突然莫名生出一股怨气,回答也有些敷衍。 洞察人心的许世子自然察觉了对方情绪的变化,不紧不慢的将手中煎饼吃完,擦擦手,又将车中备好的点心匣子端出来,打开,推到她面前。 “尝尝,我家厨子做的。” 看对方毫不客气的吃了,他开始转换话题。 “林府多少银钱聘的你?我给双份,上侯府来当府医吧。” “啊?”宋如玉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才弄明白,自己被当做墙脚挖了。她艰难的咽下味道确实不错的槐花粉蒸糕,犹豫着说: “我……我还没有学成,不能给人问诊……” “没关系,你也可以白天到医馆学习,晚上回府。我另外拨个小院子给你,再给你两个人使唤,如何?” 这待遇比林府给的要高出一截,可宋如玉考虑的不是这个。 “林府二公子是我师兄,我是应他的邀请才进了林府的。再说了,世子想要什么样的大夫当府医不行?何必逗我开心。”这是委婉的拒绝了。 许世子定定的盯着这张还未长开的小脸看了好一会,轻叹一口气,道:“若不上我家来,日后你的麻烦可大了。” ~ ------------ 第八十四章 遇事 宋如玉对此表示不解。在她的认知里,跟吏部尚书家扯上关系就已经很麻烦了,更何况是有爵位的人家?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可也得想着树大招风被风吹倒了压到自己啊! 宋如玉自认不过是个升斗小民,在尚书府因早膳问题被人摆了一道心里就很不舒服了,勋贵人家的后宅争斗岂不是更激烈?林府虽说无主母主事,却是姨娘小妾通房的也不多,儿子仅有两个,就这样人口不算太复杂的人家自己都要小心翼翼行事,到了勋贵家中岂不是更被人压得抬不起头? 许凌霄大概知道对方在顾虑什么,原本不过是想找个由头将他诓来当小少爷般在偏院里养着,但是想想自家那堆没事也要闹腾三分的女人,就又有些头痛,若他真的将小玉领进家门,指不定那些人怎么编排呢!可若是将他养在府外,不用那些女人出手,外面的风言风语就够自己喝一壶的了。且看对方确实是很不情愿的样子,遂暂时将这事放一边,自己私下里提醒手下注意着这孩子些就是,转而聊起旁的话题,诸如美食,各地风光之类的。 时间不知不觉过得飞快,两人在车中正聊得高兴,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公子出来了!”“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数个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宋如玉一惊,赶紧掀开车帘跳下马车,也顾不上是不是失礼了。 放眼看去,就见墨彩石见几个将林思贤和一名被担架抬着的男子团团围住,嘘寒问暖的,又是递帕子擦脸擦手又是捧茶汤喂那两人喝,世子带来的小厮和车夫也迎上前,由官兵手中接过被抬出来的那名男子。 观察林思贤面色,除了略显疲惫,精神还算好,宋如玉松了一口气,往前迈了几步,看清被抬出来的人是纳兰,赶紧帮忙将人送到世子的马车上,又替他扶脉把脉,直接下了定论:“体虚受寒,邪风入体,再加之脑力消耗太大这几天又吃不好睡不好的,这才支撑不住了。回去给他喝热热的姜汤,再捂上被子发汗,这几天吃些温补的东西补补。至于方子……”这里没有纸笔,写不了啊!不过自己倒是带了些药丸可以给他含着舒缓一下鼻塞喉痛的症状。 许凌霄很是善解人意的说:“回去的路上经过医馆,府中也有府医,我让随从下车抓药就是。”而后又谢过宋如玉贡献的药丸,双方就此别过,谁也没有开口询问考试如何。 尽力就好,剩下就不是他们该担心的了。 待林思贤坐上自家马车,宋如玉赶紧给他检查身体。 还好,这娃除了有些精神不济,体力消耗太大,旁的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身上味道闻着不太新鲜,头发也有些散乱,好不容易养圆润的下巴也尖了,看着颇有些落拓的样子。 想想以前在医院也救治过流浪汉和吐得一塌糊涂的醉鬼,还有手术时鲜血淋漓的场面,宋如玉倒没有太大反应,只小心翼翼的抬了他的头搁在自己膝盖上,又垫了一个软枕在他颈下,两只嫩白小手轻轻替他按揉起太阳穴以及头部其他穴位来,不时掏出小梳子替他梳理乱发。 林大管家观他言行举止,暗暗点头,心道公子和老太太没有看错眼,小玉是个敢作敢当吃苦耐劳的,对小玉越发亲切。素言和墨彩也在一旁帮忙按摩腿部穴位以及给公子拉拔揉捏手指,这是宋如玉平时有空就教他们的放松手脚肌肉防止疲劳抽筋的方法,公子这几日活动的地方窄小,必定是伸展不开手脚的,加之执笔写了好些东西,先替他放松放松也好。 林大管家看马车里实在不宽落,自己也帮不上忙,就找了借口说要先回府报信,他还有好些事要忙。 “要不要先吃点东西?”看林思贤阖上眼帘昏昏欲睡,宋如玉小小声询问。她怕他中午那餐没吃。 林思贤轻轻点头,肚子也很适时地响了两声,听得素言和墨彩两个心痛不已,暗暗自责,赶紧由车厢小茶几下翻出食盒。 林思贤轻笑着摇头:“我最后剩下那些吃的都给子聪了,还有大麾也给他披身上了,不然他最后这一天肯定是熬不下去写不完答卷的。”那家伙,昨天就撞风了,自己跟他就隔着一个考棚,那响亮的喷嚏可瞒不住人。 宋如玉有些诧异。“考生之间还可以互相传递物品?” “并非私下授予,只要向监考官提出,大家又都是家族里有姻亲牵连或是父辈祖辈在朝堂上共事的,哪能不顾这个面子。”只要检查严格认真些,再给主考官大人报备,得主考官点头同意就好。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考试靠的还是实力。 说到这个,林思贤少不得要夸一夸自家的书童小厮。 “若不是你们提前准备了大麾,那夜寒风骤起,没准我也像其他人一样病倒了。”这次秋闱被抬出考场的考生比前两届多了一倍不止,就因为那该死的天气! “赏!回去少爷我重重的赏!”林思贤心里高兴,自然不愿亏待了自己的随从。 墨彩感激地看了宋如玉一眼,笑道:“小的可当不了公子如此夸奖,这事可都是小玉的主意。”说着就将当天宋如玉如何担心如何提醒的事说了一遍。 林思贤诧异道:“没想到我家小玉还学会看天色了。” 宋如玉不好意思的笑笑。她也只是蒙对了而已,万一这冷空气没下来,林大少爷也要被人笑的,到时就该恼自己了。 马车一路行进,隔着车帘钻入阵阵食物的香气,林思贤被勾动了肚子里的馋虫,吩咐车外骑马随行的石见看看都有什么吃的。 很快,石见隔着帘子回答:“回公子,这是一个小食肆,卖的都是圆子馄饨饺子挂面煎饼馒头等面食。” “要不,叫两碗馄饨?”宋如玉提议。 林思贤笑着应了,石见拿了银钱去买,不一会就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进来。 吃完抹嘴正打算离开,不想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惊慌的叫声。 ~ ------------ 第八十五章 噎食 林思贤微微皱眉,问:“怎么了?” 石见还了碗回来,刚骑上马,顺着那惊叫声看过去,又听到了公子问话,便一边观察一边回答:“一名妇人抱着一个小儿哭叫,看那小儿喘不上气来的样子,应该是噎着,或是病发了。” 宋如玉闻言,立即掀开帘子探头出来观看,就看到一间名为周记食铺的小店门前已经围了好些人,她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便回头对林思贤道:“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你们也不用等我,我待会会自个回医馆。”今日她出来原本就是为了看看林大少爷身体状况如何,知道他一切安好,自己也放心了,实在没必要跟着一块回府,林大少爷身旁有那几个伶俐的小厮,所有事情都会安排得妥妥的,轮不到她操这份心。 林思贤毫不犹豫的回答:“救人要紧,我在这里等你。墨彩,你跟去看看。”不知为何,放任宋如玉独自一人行动,他总会有些担心。约莫是元宵灯会那晚的后遗症。加之如今又在京城,可不比得在洋槐镇上随意。 墨彩应了,跟随小玉下车,径直朝食肆走去。车夫也自觉地将马车拉到了墙边靠边停放,一双眼睛却是密切地注意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路人。 宋如玉拨开人群挤进食肆,看到一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正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在拍抚着孩子的后背,口中一边急切地说着“宝儿,快吐出来!快吐出来!”,那孩子正挥舞着双手抓自己的喉咙,双眼往上翻着,一张小脸憋得发白,隐见青色,表情扭曲,想哭又哭不出来,想叫也叫不出来,小嘴儿一张一翕的,沿着嘴角流出一串涎液,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急得他两脚乱踢乱蹬,那妇人几乎抱不住手了! 而一旁桌子上,放着一碗吃了一半的圆子。 这孩子是被圆子噎着了! 宋如玉一惊,急步上前,冲着那妇人说:“你这样拍是不行的!只会让孩子更难受!”说着快手抢过孩子,自己拖了一张小杌子坐下,将孩子按着趴在自己腿上,让他的头颈悬空向下,抬手猛地朝他后背靠颈部的地方用力一拍―― “呃……咳咳……” 一颗压扁变形的粘糊状的丸子由孩子口中掉出滚落在地上。 那孩子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边咳嗽一边流口水一边委屈的放声大哭,不时打一个嗝,断断续续的哭声显得有些气力不济,原本苍白的小脸很快涨得通红。 才刚闭气,这会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很容易缺氧,他那刚受损的喉咙也会受不了的!宋如玉赶紧轻拍孩子后背哄着,将孩子交给那妇人,随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由腰间荷包里掏出一个用彩绳编织而成的蝴蝶,不过两根手指大小,用铁丝制成的两根触须上缠绕着黑色棉线,顶端还各串了一颗亮闪闪的小珠子,正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很快就吸引了孩子的注意。 “好孩子是不可以赖哭的哟!若是宝儿乖乖的,姐……哥哥就把这只蝴蝶送给你,好不好?” 孩子果然被玩具吸引,很快就止了哭声,抽抽搭搭的,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五彩蝴蝶,抬眼望望宋如玉,又转过脸看看自己的母亲,嘟起小嘴,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含糊着说:“宝、宝儿,乖,想、想要。” 那妇人双目盈泪,感激地看着宋如玉,嘴里不住道谢,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多谢恩公救了我家宝儿!不知恩公可否将这只彩蝶卖予我?” 宋如玉笑笑,“不过一个小玩意,原本就是为了哄孩子准备的。若是宝儿喜欢,以后乖乖听爹娘长辈的话,不乱吃东西不乱跑乱跳,哥哥就奖励这只小蝴蝶给你好不好?”前一句话是对妇人说的,后一句却是对孩子说的,还用一副商量的语气,那孩子听话地点头,乖乖地应了声“好”,然后伸手讨要玩具。 待彩蝶到手,他果然忘记了刚才不愉快的事情,专心研究手中会晃动的珠子,嘴里叽叽咕咕不知说着什么。 “这、这怎么好意思。”妇人嗫嗫地说着,一边伸手摸向自己的荷包,大概是想要掏钱买下那蝴蝶,宋如玉赶紧出言制止: “嫂子不必外道,不过是哄孩子的玩意,不值当什么。”然后又以一副严肃的口吻说,“这么小的孩子,嫂子还当在饮食上注意些才好。”原本这些黏糊的圆子就不该给孩子吃,孩子可能是吃得太急或是一边吃一边说话,也或许是嘴里还含着食物就跑跑跳跳的,这才导致事情的发生。在后世的时候偶有被果冻汤圆噎死的孩子,甚至将花生米误吸入气管的也有,最后受罪的总是小孩,大人也跟着倒霉。于是她语重心长地教育那位偶然失职的母亲,将不适合孩子吃的东西罗列了一堆,又提醒孩子进食过程中应注意什么,直说得那妇人惭愧地低下了头。 事情完满解决,皆大欢喜,宋如玉待要离开的时候,忽听人群中有人出声:“不知这位小哥贵姓,家中是做什么的?” 那妇人也反应过来,自己还没知晓恩公的名姓呢!于是也诚恳地询问。 宋如玉笑笑,道:“小子姓宋,目前在瀚海医馆当小徒。” “原来是方大夫的弟子!失敬失敬!”众人对瀚海医馆的名声多多少少有听过,也知道那位方大夫的脾气,对宋如玉的态度更是恭敬,私下议论纷纷,赞不绝口。 回到马车上,墨彩笑着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学了一遍,林思贤有些惊讶。 “那方大夫居然肯收下你了?” “那还用说!我可是有真材实料的神医门弟子!”宋如玉大言不惭说道。这几天为着动手术的时候由哪里下刀子又用什么法子止血和消毒杀菌跟方万唯这头倔驴争论了好几次,最后对方还不是闭门深思解决问题的方法去了?她也因此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医馆大堂给人诊脉了。不过是在坐堂大夫诊过之后才轮到她练手。 外边骑马跟着的石见暗暗撇嘴:使坏的事情做得比救人还多的人居然也可以坐堂…… 可是,这样一来,小玉抛头露面的机会不是增多了? 石见一惊,想起最近京中传言,不由暗暗警惕。 ~ ------------ 第八十六章 小巷 林府马车逐渐远去,到了街头拐了个弯,不见了。 这时,由周记食铺右边的杂货铺里走出来一名三十好几的妇人,中等身材,圆脸,身着素纹青衣,脑后梳着圆髻,发髻上插着一根通体圆润没有刻花的白玉簪子,看着很是不起眼,但是,眼力好的人都看得出,这妇人头上那簪子可不是普通百姓佩戴得起的。 “怎么会……”妇人呆立在街道上,视线直直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起伏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路过的行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忙不迭的道歉,这才将妇人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转身快速离开这里,急步朝东边皇城走去,就连自己的荷包被人摸走了也没有发觉。 宋如玉在半路上下了马车,瀚海医馆离这里也没有多远,她打算走路过去。 林思贤原本想送她过去,顺便拜见久负盛名的方大夫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被宋如玉婉言谢绝了。 “师叔今天不在医馆,到城郊访友去了。”要不她今天哪能偷空跑出来,还不得被那怪大叔给拘着研究其他课题,“待明儿他有空了,我给你们引见。” 听她这么说,林思贤只好作罢,又吩咐墨彩跟着小玉,将她安全送到医馆。 石见犹豫了一下,觉得有墨彩在应该不要紧,而且有些话不能由自己这个随从跟主人提及,得想办法透露给周大少爷,通过他来提醒告诫公子比较稳妥。至于小玉……大概跟他直接说他也不会明白吧? 林思贤进了家门,精神已是不济,拜见祖母父亲之后回房洗漱,只简单用了些粥品,就熬不住困意了。他草草沐浴之后往床上一躺,双眼一闭,很快就沉入了黑甜乡,就连晚膳的时候也叫不醒。 几个小厮无法,石见到敬慈堂去跟老太太解释,老太太笑着说“不打紧,让哥儿好好睡上一觉”,叮嘱他们看顾好哥儿,又吩咐厨上留人看灶,不管大少爷何时醒来要吃东西都不能怠慢,下人们一一应下,各自忙活不提。 却说这边宋如玉下了车带着墨彩走进一条小巷子,这是她摸索出来的捷径,直接穿过这条巷子转个弯就到瀚海医馆了。 城东这片区域多是官宦之家,基本上这样一条仅容一辆马车通行的巷子分隔开的就是两座府邸,宋如玉也不是第一次从这里经过,有一回她还遇上了菜贩子驾着空车路过自己身边,再看墙上开的小门,也是仅容一辆车子通过的样子,门前还有菜叶渣等食材的残骸没有及时清扫干净,门框也有些磨损掉漆,便知道这边是人家宅院的厨房后门,平时轻易不会遇上主人们,于是她就放心大胆的借道。 正走到巷子中段,左侧围墙上的小门“吱呀”一声打开,门里说说笑笑的,走出来三名男子。其中两人二十出头,着装相同,俱是灰蓝色布衣,深蓝色汗巾束腰,明显是小厮装扮,另一人却是缎面绿衫,腰上系着的棕黄色汗巾还有暗纹绣花,腰间挂着一个五彩丝线绣菊花的香囊,更衬得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看着不过十七八岁,说他是小厮也不象,说他是少爷……气质上更不象。宋如玉好奇地打量了对方一眼,自动靠右行走,将左侧让了出来。 那三人也看到了他们,俱都是一愣。两名穿着一样的小厮直勾勾地盯着宋如玉,偶尔瞅瞅墨彩,又用肩膀撞了前边那个穿绿衫的少年,冲着他挤眉弄眼的,笑容十分古怪。 绿衫少年瞪了他们一眼,转而笑嘻嘻的靠上前,站在路中间对着宋如玉作了一个揖,和颜悦色的问道:“不知小公子这是要往哪里去?” 宋如玉没有打算跟陌生人打交道,只说了句“路过”,越过他们,径直往前走。 “听口音,小公子是外乡人吧?”那绿衫少年并不死心,继续跟她套近乎,还自顾自地站到了她身旁。“看你也不象是久居京城的人,对京里很多东西必定不熟悉。我叫丘容,在这里住了有五六年,周边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俱都知晓的一清二楚。若是小兄弟不介意,不如今日哥哥做东,请小兄弟一块去老台门看戏听曲?” 老台门? 宋如玉突然想起了前世自家对面的街道上就有一间铺子叫做老台门,不过人家是卖包子的,不是卖唱的。 而且她怎么觉得……这人是在搭讪?再看对方一张玉白的脸蛋神采飞扬的,一双桃花眼泛着点点精光,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于是她面无表情地回答:“谢谢这位……大哥的好意,无奈我琐事缠身,先行一步了。”说完拱拱手,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墨彩亦步亦趋地跟着,路过那绿衫少年身旁的时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待他们走远,绿衫少年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呸!哥几个搭理你是看得起你!不过是个破落户,有什么好嚣张的!”一名小厮朝地上唾了一口,转过脸对那绿衫少年说道:“容哥儿不必恼,这样不识抬举的东西,待我明天寻到空子,教训他一番给你出气!” 丘容笑笑,道:“不劳哥哥费心,小弟我结交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恼了?”说完,跟那两人告辞,朝巷子尽头走去。 才进了瀚海医馆,墨彩突然觉得有人在观察他们,他不动声色地转了个方向,向柜台走去,一边跟伙计闲聊一边状似无意地朝门外看去,果然看到街头拐角有一个人影躲在墙后,不时探头出来窥视。好一会,他才感觉到那人走了。 墨彩不由皱眉。 看那身影,好像是刚才在巷子里遇上的绿衫少年? 他们并不认识他,以前也肯定没有见过,那人究竟想干什么? 晚上回了林府,墨彩将今天遇到的事情跟石见说了。 “什么?这么说,小玉被人盯上了?”石见一脸紧张。 “小玉才刚来京城,不会跟人结怨啊!我这几天一直跟着,也没发现他跟谁起了冲突。”墨彩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书桌上的笔架,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事……你不懂。我有事出门一趟。”石见说完,大踏步走出书房,跟管家报备一声,前往周学士府去了。 ~ ------------ 第八十七章 龌龊 第二天午后,周立扬上门找林思贤的时候,林大少爷还在睡。 他也不急,坐下慢慢喝茶,素言他们不敢慢待,小心翼翼侍候着,一边又暗示狼毫去唤醒大少爷,心里却暗自嘀咕:周大少爷是知道自家公子昨儿才出考场的,今儿这么急切的找上门,莫不是今科考试出了什么问题?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周大学士是这一科的监考官之一,难道真有什么不利的风声传了出来…… 于是心下有些惴惴,跟周立扬打听了几句。 周立扬听他们说了两句,就知道自己突然到访让人误会了,有些哭笑不得,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最近京里不太平,你家少爷这几天都在考场中不知道这些事,你们为着让老爷老太太们安心也极少出府走动,想必是还没有听到外面的传言,少不得我来给他提个醒,大家伙儿防备着些才好。” 素言好奇地询问是什么事,周立扬犹豫了一下,觉得让这些贴身侍候的书童知道也没什么不好,就将这几日大户人家里发生的龌龊事拣了一两件来说。 素言一脸惊讶。“杨大人府上的小厮失踪了两日,结果最后被人在南城找到了?”还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这都什么事啊!南城多是平民百姓居住,达官贵人少往那边去,那个小厮怎么会到那里去的? 周立扬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斟酌措辞,道:“说是被几个混混抢了银钱,那小厮不从,才被人打的,实际上……”他停顿了一下,摇头苦笑,“这事,我还是单独跟你家公子说才好。若是你们想要知道实情,不妨去跟平安胡侃两句。”平安是他的心腹随从,专门替自己跑腿的,自己私下交好的人家都是由他负责联系和递话,在外面呆的时间比在府里呆的时候还多,杨给事中府上出的这件事情,还是他第一个弄到的消息。由平安来提点林府的小厮,比自己这个主人出面要合适。 素言半信半疑的招待平安去了,石见倒是面色不变的继续守在房里侍候客人。 周立扬又喝了一盏茶,才听到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以及丫鬟小厮仆妇的问候声:“大少爷安。”他朝门口看去,只见门帘掀开,身着一袭月白色绸面暗纹长衫的少年快步走了进来。 周立扬看他脸色红润,眸光清亮,精神还算好,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想必这一科,贤哥儿应该没问题。 林思贤看到好友,自然欢喜,上前打招呼之后又吩咐石见到厨房去要几样点心来招待客人,石见依言去了。狼毫看两位公子象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也很识趣地下去了。 其实房间里就有茶点,都是平时待客用的,只是林思贤才刚醒来肚子有些饿,不过找了借口要吃食。而他说的那几样,是由小玉配好料调好味道了才将食材交到厨房去的,由母亲的陪房张妈专门看管着,就为了自己随时想吃的时候都可以吃到。 周立扬寒暄了几句,看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听门外动静也不象是有人守着的样子,就凑近了林思贤,小小声跟他说了好些话。 林思贤原本还是满脸笑意,待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完,脸色逐渐黑沉下来。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杨府三少爷带着自己的小厮去听戏,半道上那小厮内急,离了包间到后园去如厕,没想这一去就是老半天,直到戏院散场了也不见人回来。就有人传言,说是那小厮卷了银钱跑了,因为当天确实是那小厮替少爷把着钱袋子。杨三少爷大怒,直言要报官,跟衙门里的差役们也打了招呼,还有平时要好的几个公子哥儿,让大家一有消息就告诉自己。这不,那小厮两天后就在南城被人发现了,却是倒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周围住的人家都是白天上工晚上才回的,也不知啥时候巷子里就多了一个人。待把小厮提溜回家,用冷水将人泼醒了一问――却道是那晚被人迷晕了给带走的!随后发生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那小厮支吾了半日说不出口,杨三少让人直接上板子,小厮害怕挨打,这才哭喊着一五一十的说了。 “你是说,杨府那小厮……是被人给……强了?”有些龌龊的词汇不好说出口,林思贤说得很是委婉,一脸震惊。 “后来找了大夫给那小厮验伤,确实如此。”周立扬也很是尴尬,毕竟是伤在那里……只是又不得不说。 “这个……只是偶然吧?那小厮定是长相俊美的。”林思贤犹豫着说。一般大户人家挑选侍候少爷小姐的下人,都是样貌上过得去的,美人儿谁不喜欢啊,总不能留个碍眼的来影响主人的心情。象他身边的四名小厮,除了石见长得魁梧些,五官却也称得上是端正的,其他三个虽不能说长得花儿一样,却也是芝兰玉树般的品质,稍微打扮一下拉出门,说不定比县太爷家里的少爷都要胜出一筹。 “那小厮确实长相俊美。”周立扬淡淡的讽笑。杨三少特地从人牙子手上买来调、教了几年的,能不好看么?只可惜,他自己没吃着,倒叫旁人先下手得了去,这会不知怎么恼火呢! “可知道是何人做的?”哪个缺德的败家玩意干下的这龌龊事!林思贤愤愤然。 “据那小厮描述恶徒的年纪长相,应该是靖安伯家的三少爷。” 林思贤倒抽一口冷气,丝丝凉风吸入口中,他觉得牙齿有些痛。 “怎么会招惹上那样的人!”伯府是勋贵,杨家是官宦,向来不对付,御史们没少参勋贵家的纨绔祸害乡邻。就连自己当年离京,也有部分原因是为了避祸。没办法,当时十二岁出头的他才刚丧母,心情不好,差点跟勋贵家的纨绔子弟动手,幸好他是有理的一方,倒也不惧旁人说什么,只是父亲还是将自己送走了。 “这个杨家只是小厮倒霉,城西的钱家少爷却失踪两天了……小玉呢?今儿我来怎么不见他?”周立扬道。 “在医馆吧。瀚海医馆。” “不会啊!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没看到他人!” ~ ------------ 第八十八章 救治 “没准是随大夫出诊了……”林思贤惊疑不定地说道。 “我问过伙计了,方大夫昨日去访友并未回来,小玉今儿一早去了医馆,跟大家打过招呼就往后院去了,据说他平时就在后头呆着跟方大夫商量讨论事情,旁人也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干些什么,只知道方大夫很忌讳旁人打扰,是以大家无事都不会寻到后头去。今儿我来的时候经过瀚海,想进去跟小玉打声招呼,就让伙计到后头去寻人,并未寻到,我这才往你家来。”周立扬闷闷地说着。 林思贤怔了怔,又问:“墨彩呢?你可见着他了?” 周立扬摇头。 “也许……他们从后门出去也不一定……”林思贤脸色有些不好,毕竟才刚听了这些耸人听闻的破事,转过头那边就不见了小玉的踪影,想要让人不多想都难。 若小玉真的从后门走了,周围住的都是官宦人家,平时老百姓也不爱往那边巷子里走动,就是白日里也很是清静的,万一真有哪个不长眼的露了歹意,想要对付一个十二岁不到的少年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思及此,两人都坐不住了。正打算叫上人出门寻小玉,不想墨彩却回来了。 林思贤看看他身后,没看到熟悉的人影,惊讶道:“小玉呢?怎么没跟你一道?” 墨彩脸色有些不好,他朝两位公子行礼过后也不绕圈子,直接道:“宋公子还在医馆,小的这是回来向公子讨主意的。” 听到小玉并未走丢,林思贤稍微放下心来,暗酌没准周立扬去的时候他们刚好有事离开了,就问:“何事?” 墨彩犹豫了一下,看看周立扬,发现对方并没有回避的意思,再一想周家的背景以及这位仁兄现在好歹也是名小官,便靠上前,小小声说:“出事了!刚才小玉公子在医馆后头看到一名少年倒在巷子里,全身都是伤,就唤了小的一块将人抬进医馆,公子给那人看伤上药,然后叫小的回来问一声:这事要不要报官?” 林思贤与周立扬对视一眼。 不会这么巧吧?难道,真象他们想的那样,前两天失踪的钱家公子出现了?又或者:这是无辜受害的第三个人? 待他们匆匆赶到医馆,前堂看着没什么异常,只是方大夫惯用的一名药童却心事重重地迎上来,将人引至后院的一座小阁楼里。 宋如玉正烦闷地在屋子里转圈子,满屋子都是药香味。 林思贤和周立扬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宋如玉抬眼看看他们,张了张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便指着一旁软榻上趴着的一个人,满脸怨气地说:“这人受伤了,我已经吩咐小童给他清洗上药,至于什么时候醒来,我不敢打包票。人是暂时死不了的,但是,他伤了直肠……那里……也被撕裂了,这几天得仔细调理。我寻你们来只想问一句:这种摆明了是故意伤害的事情,要不要报官?”在后世,这就是对未成年人进行姓侵啊!是要坐牢的!可是,这里是古代,是京城,没准犯事的还是她惹不起的人,所以,她忍了。 周立扬上前查看了一下,发觉伤者长相果然很是清俊秀丽,只是面色苍白唇瓣失了血色,看着有些羸弱,气息时断时续的,秀气的眉峰微微蹙起,哆嗦的双唇不时溢出一两声痛苦的呻、吟,光洁的额头上冒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几缕发丝粘在两颊,平添一抹凄美,看着真是楚楚可怜,让人的心都纠在了一起。 不过,对于周立扬这种见惯了风月的人来说,并未造成多大的冲击,况且他喜欢的是女人,男人再美也带把不是?倒是一旁的林思贤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别扭地别开了眼。在家里跟好友闲聊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直到看到了受害者的惨况,那纤瘦手腕上的淤青,白皙颈脖上若隐若现的紫痕,在在说明这人身上发生了什么。而且,看对方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那些人就下得去手! 林思贤悄悄退后一步,视线瞟向了宋如玉。 幸好,他没事…… 周立扬想了想,果断地说:“不能报官!” 宋如玉柳眉倒竖,不爽地质问:“为何?” “受害者家属未必希望这事闹得人尽皆知,他们丢不起这个脸!” 宋如玉想要质问脸面重要还是惩治恶徒重要,只是一想到在后世的时候被强女干的女子多受人白眼,施暴者却不过关个十年八年的出来依旧可以逍遥度日,就又说不出话来了。 “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宋如玉面色阴郁。 周立扬轻叹一口气,道:“只能暗地里调查,然后偷偷教训那人一顿就是。而且,你们以后出门也要小心些,这些人只图一时欢乐,虽说不会害你性命,却保准会让人生不如死。”停顿了一会,又道,“他的伤处不止是那里吧?”说着,伸手轻轻揭开盖在伤者身上的轻薄柔软的衣物,露出光衤果的后背。 林思贤惊呼一声,双眼微瞪,盯着少年那伤痕累累的肩背看了两眼,就又不忍地别开眼去,呼吸都乱了。 宋如玉暗暗瞪了周立扬一眼,伸手又将衣服给人家轻轻盖上。 “这些都是皮外伤,最严重的伤势可不能给你们看了!”她嗔怒道。 林思贤脸色又白上两分。 “既然不让报官,那这人怎么办?”宋如玉发愁了。医馆众人也不是闲着的,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忙,总不能抽出人手来照顾伤者。 “你放心,不会耽搁你们太多时间的。”周立扬说完,低声跟林思贤说了两句,转身离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又进来,道:“我先送你们回去,伤者的事情,傍晚前就可以解决。”刚才他出去吩咐平安派人到城西去跟钱府报个信,只说他家公子受伤了,让他们到瀚海医馆来领人,并悄悄由后门进来,带上诊金。至于怎么受的伤,明眼人一看就知,不会赖到医馆头上的。 至于罪魁祸首…… 周立扬微微眯起眼睛。 ~ ------------ 第八十九章 有请 因着大户人家总有那么些人喜好四处打探消息,因此,钱家小公子和杨府小厮的遭遇没多久就传遍了京城的上层阶层。老太太夫人奶奶们慌了,家里有小少爷未满十五岁的,要不就被拘在了家中看书写字,并派婆子小厮们严加看管;要不就是出门的时候带足八个十个小厮护卫随行。这么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在大街上,引来诸多老百姓的猜疑,纷纷打探最近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怎的一家两家的小少爷们出行都要弄这样一副声势。 不多时,种种劲暴的八卦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不过是将钱家传成了李家、王家、赵家等等百家姓里找得出来的姓氏,将杨府说成了张府、莫府、丁府或是其他根本不知从谁的嘴巴里冒出来的莫须有的府邸,还越传越离谱,说那些小公子们被神婆拐走掏心挖肝的也有,说小孩子不懂事不但被骗了钱财还被扒个精光在身上涂鸦的也有,也有的被人给猜中了,说是娃子遭遇了色徒被欺身了。总之,不出十日,各种耸人听闻的传言就连不常出门的寡妇也知道了,一时人人自危,街上再难得见到独自出行的少年郎,最少也是三五成群的结伴前行,更多的,干脆闭门不出,在家专心做学问,原本热闹的茶座戏楼倒一时显得有些冷清了。 诸位东家感叹世风日下的同时也有些怨恨,暗骂哪个混蛋又出来搅事了,并自发组建了巡逻队,各家各出一两名壮汉,两人一组三人一队的在自家商铺周围的街道上巡逻,力求给客人营造一个安全的消费环境,倒也凑效,又拉回不少客人。 于是,其他街坊的商户人家纷纷效仿。 宋如玉自然也留意到了这些流言,哭笑不得。 群众的力量果然是强大的!就是……这八卦也偏题太远了,倒是无人关注事实的真相了。 这样也好,没让那两家人太难堪。只不过,自己身边也多了一双眼睛无时不刻的紧盯着,让她有些郁闷。 “小玉!有人找!” 门外传来小童的呼声,不待宋如玉回答,石见比她更快一步的出去了。 “我替你看看!” 宋如玉赶紧放下手中正在称量的药材,冲到门边喊道:“你给我客气些,别又像昨天那样将人随便给打发走了!” 回答她的,只是一闪而逝的高大背影。 宋如玉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桌前,墨彩已经将称量好的药材记在纸上,正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下一步指示。 宋如玉扁扁嘴,指着桌面上分类放好的药材道:“蒲公英,金银花,无花果,防风……你先将药名记下,待会称好了再记下分量。” 墨彩愉快的继续书写,宋如玉拿起小称开始称量。 自从那天她救人以后,林大少爷就增派了石见接送,原本大家劝她这几天暂时留在家中不要出门的,只是她的事业刚步入正轨,好不容易说服了方师叔收留自己,怎么可能为了一点小事就当缩头乌龟?而且最近他们正在抓紧时间研究医疗器械以及消毒用具的制造和使用问题,就算她乐意呆在家里也会被师叔找上门给拖走的。对于这个脾气古怪又难缠的名医,林府可不敢太得罪,毕竟,谁知道日后自家有没有需要求到人家头上去的?最后,她还是得以光明正大的出了门。 这两天方师叔没呆在医馆里,出门联系铁匠铺的师傅打造手术刀剪刀和钳子镊子等工具去了,图是自己画的,只是宋如玉并不抱太大希望,因为这个时候的精钢实在难打,只求能得到一套合心趁手的工具就好,至于防锈防腐什么的,以后再说吧!还有一个关键就是:得提炼出浓度更高的酒精…… “小玉。” 石见回来了,脸色有些凝重。 宋如玉抬眸看去,他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穿墨绿色镶银边比甲,下着黛青色绣花马面长裙的妇人,看着三十大几的样子,双目烁烁,很有精神。 那妇人见到她,上下打量了一会,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嘴上却是恭敬的说道:“这位就是小玉公子了,我家主人有请。不知公子现在是否方便。” 宋如玉刚想张嘴问你谁啊,石见抢先一步回答:“这是公主府上的管事嬷嬷。姓黄。”将宋如玉溜到嘴边的话又给憋了回去。擦!她什么时候被公主府的人盯上了? 一边思索着对方的用意一边客气的招呼着对方坐下。 “不知嬷嬷登门,小玉未能及时迎接,失敬失敬。” 墨彩很有眼力见的端茶递水,然后跟石见一块站到了宋如玉身后。 宋如玉在心里感激林思贤给了两个得力小厮的同时公式化的询问:“嬷嬷此番前来,是为殿下的哪位亲友求医?”她可不敢说你家公主有啥病?万一人家不是来求医的自己岂不是触怒了天威被人指责居心叵测的诅咒公主殿下生病? 黄嬷嬷抿抿唇,暗道:这孩子是个聪明的……又微笑着说:“殿下身子略有不适,听闻方大夫收了一个了不得的弟子,便遣老奴前来求诊。” 宋如玉无语。 她可以拒绝不? 答案显然是:不可以! 倒不是说她医术不精,可她确实是……还没有出师啊!哪个王八羔子将自己的事情捅到公主府去的?还有,这突然冒出来的公主请自己过府又有何用意?该不会是林思贤他爹招来的政敌吧…… 宋如玉郁闷了,惴惴不安地随着黄嬷嬷上了一辆外表看着朴实内里却是铺金镶银的骚包无比的豪华车驾。 石见和墨彩更加郁闷。因为,他们连派一个人回府通风报信的机会都没有,才出大门,就被几名侍卫大哥给客气的请到马车上去,还刻意跟宋如玉给分开了。 墨彩抱着药箱,有些不淡定了。 石见握着拳头,更加不淡定!他的佩刀居然被缴了! 这倒霉催的权势大于一切的世界!在公主殿下眼中,区区尚书府算个屁! 马车碌碌前行,石见急得想挠墙,只不知这一去是凶是吉?! ~ ------------ 第九十章 见面 “如何?可以开始施行下一步计划了?” 醉仙楼三层的一个包间中,周立扬懒洋洋的斜靠在窗户旁,眼睛滴溜溜地往外看,视线不时落在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上,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没发现让人眼前一亮的妙人。 许凌霄坐在桌子旁,手中捧着一个钧窑的细颈花瓶瞧着,弹指敲了敲,道:“你这里好东西真不少,连真品也舍得拿出来了。”就不怕客人弄坏。 周立扬不耐烦这家伙旁敲侧击的套自己淘登到的好东西,直言道:“你若稀罕,鼓楼东大街中路的乐和轩里有的是宝贝,就看你识不识货了。”乐和轩是家古董店,分内外两部分,外边明面上的铺子里卖的都是当代工艺品和高仿真的仿品,只有熟客才进得里间,真正见识到那些宝贝。当然,以许世子的家世背景,就算他不是熟客,掌柜的也不敢拿赝品来糊弄他的。 许凌霄心中暗笑:这小子还不知乐和轩是自己的私产呢!他不过是见这花瓶有些眼熟,故才有此一问罢了。 只是面上却做出一副惋惜状,搁下花瓶,道:“算了,我家那些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什么好东西到了我房中,不出三日就要被那些败家的婆娘给哄骗走了,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他说的是父亲的小妾姨娘们,惯会撒娇耍横的,偏偏他那不着调的爹就吃这一套,若不是母亲看得紧,没准连她陪嫁来的那份嫁妆也得被人给瓜分了去。 一想到自己那一群不成气候的庶弟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觊觎着侯府偌大一份家私――这其中大部分将来还是属于自己的,不是明着挤兑就是暗地里给自己下套,许凌霄脸色又冷了两分。 “若不是害怕外边的话传得太难听,我倒不介意将我的七弟贡献出来做饵。” 威北侯府许家七少爷的娘亲最漂亮,很得侯爷的宠,七少爷容貌肖母,今年不过十四岁,却是比京城最出名的戏子还妖娆妩媚上几分,只可惜心肠跟他亲娘一样的黑,蔫坏蔫坏的,竟然连世子院子里的丫鬟也敢摸上手! 许凌霄暗暗咬牙。 至于这小子是不是真的被人给爆菊了,可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他只要捉住张成茂(靖安伯府三少爷)这渣渣狠狠教训一顿,替京城解除一个祸人殃民的隐忧就好,想必圣上对此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给伯府撑腰的。 “得了吧,别糟蹋你庶弟了,还嫌你家的名声不够响亮。”周立扬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漫不经心道,“人选我已经有了,就不知如何开口跟他说。”有胆色的少年不少,可是有胆色又好看京中又无人知晓的却不多。太过出色的,像简亲王的第四子,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那个,也太出名了,张成茂那鬼精鬼精的色胚才不敢招惹。至于什么侯府伯府各大家中的俊俏的小哥儿,早就被自个亲娘看起来了,各个自认为有些姿色的小厮书童们,也夹紧了屁股做人,他想找人帮忙也找不到啊! “难道你说的是――小玉?”许凌霄很快就猜到了他的心思,面色微变。 “是。”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他找世子出来也是为着商议这件事情,端看怎么说服林思贤和小玉。 “不行!”许凌霄毫不犹豫的拒绝。 周立扬有些诧异,捧着茶盏怔了怔,道:“我知道你担心那孩子,可是,小玉并不像你想像中那么弱……”他会用药啊!还会扎针!谁敢阴他? “不是这个原因。”许凌霄打断他的话,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查探到的情况跟好友简单说说,只是一想到那个身份不明的孩子没准正是自己猜想的那样,是前驸马留下的骨血,那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前一段时间自己派遣去永州的人已经有信捎回来了,说是无法查探到宋玉的确切来历,至于他编的什么父母双亡叔叔不慈婶婶刻薄的鬼话,周围方圆五百里这样的家庭暗卫查访到的也有好几家,却没有宋家,也没有年纪跟小玉相仿的孩子走失,也就是说,那孩子满嘴的谎话!倒是在上尧村林家查探到的消息属实,又让他有些不确定了。 会酿酒,还会制作腌菜,山里的果子等物也被他拿来做些七七八八的小零嘴,对养父母很孝顺,对村民也很友爱,是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好孩子…… 凡此种种讨生活的手艺,却不是一个大家孩子应该会的。 若真是那个人的骨血,他怎么舍得自己的孩子在乡野间吃苦却不过问? 这其中,是不是还有隐情? 许凌霄揉揉额角,抬眸,对上周立扬不解的神色和质问的眸光,有些无奈地说出一个让人无法辩驳的理由:“那孩子的长相,不合适。” 周立扬一怔,立即联想到世子是害怕事情出来以后小玉会被别人注意到,特别是公主府的人。可是―― “他天天在外行走,日日接触病患,人们早就知道了啊!”瀚海医馆周围住的可都是官宦人家!除非将他拘在家里,不然,这事迟早都会被贵人们知道的! 原本他跟林思贤私下商量的时候是打算将小玉拘在家中没错,可是刚好遇上秋闱,害怕府里有什么人对小玉不利他们照顾不到,又商量着不如让他逐渐进入众人的视线,让更多的人知道小玉的存在,即便哪一天他突然不见了,跟旁人一说,好歹也会让人想起来确实见过这么一个孩子。如今他入了方大夫的眼,得以在瀚海医馆行医,这正是他们乐见其成的! “而且,”周立扬目光瞟向窗外楼下的某处,轻叹了一口气,敲了敲窗棂,面露苦笑,道,“公主现在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许凌霄一惊,站直身子,靠在窗前,顺着他的目光往楼下看去,果然看到公主府的车驾缓缓经过,晃动的车帘半遮半掩的掀开了一半,露出一张玉白的小脸,不是小玉又是哪个? 公主府,紫萱堂。 宋如玉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恭恭敬敬地磕头。 “草民拜见公主殿下。” ~ ------------ 第九十一章 公主府 堂上静默一片,落针可闻,文慧公主李莹靠坐在雕刻着八仙过海人物组图的紫檀木美人榻上,眼帘微掀,定定地盯着地下跪着的身穿蓝灰色布衣的孩子看了好一会,慢声道:“头抬起来。” 宋如玉依言直起身子,微微抬脸,眼帘半阖着,视线直盯在前方贵人的三寸绣边百褶月华裙裙摆和鞋头镶嵌了大珍珠的五福绣鞋上,并不敢抬眼看人,一边羡艳的同时心里却暗自嘀咕:听声音,对方不像有病啊……请她来做什么? 然后又在心里思量最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招惹了不得了的人,恰好那人的背后靠山就是公主…… 可是,她只替堂医打下手,开方子的也不是自己,抓药的更不是自己,甚至连收钱找补也有掌柜负责,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跟病患起正面冲突啊! 左思右想,皆不得头绪,只得作罢,宋如玉安安静静的继续跪着。 看着脸上稚气未脱的孩子一会皱眉一会抿唇的,文慧公主眉头微蹙。 ――像! 实在是太像了! 这五官,这神态,跟自己的女儿太像了! 虽说小玉离家已有将近三年,只是,自己女儿的音容笑貌,做母亲的如何能忘?至于服饰装扮什么的,从来都不在一个母亲的考虑范围内。而且,小的时候,小玉也不是没有穿过男装出门骑马追猫逗狗撵人,换装什么的障眼法在一个爱女心切的母亲眼中算个毛。 “你叫宋玉?”文慧公主开口,“年齿几何?家住何方?父母何人?如何回到京城的?”就连名字也只差了一个字!故意的吧? 公主撇撇嘴。 既然丫头冒用他人身份,自己就配合着问上一问。 她将视线落在宋如玉面上,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宋如玉吭吭哧哧的回答了,故作敬畏的样子,说的自然是一开始在林家所用的那一套说辞,只是这一回心里不是那么有底气:她在公主殿下面前编造谎言算不算是犯了欺君之罪? 宋如玉突然觉得这事有点悬。 听着这一番明显有漏洞的言辞,文慧公主眉毛一竖,杏眸一瞪,一股莫名的怒气就这么腾腾冒上心头。 ――霍!连爹娘祖宗都给忽悠掉了!这死丫头胆子可真够肥的!而且,她哪个叔叔婶婶敢卖她?直接打死不论! 刚想训斥一番,一旁的奶嬷嬷杨氏看主人神情不对,轻咳一声,提醒殿下注意言辞。 公主一怔,侧目斜看了乳母一眼,想起自己费尽心思送这孩子离京的初衷,慢慢平息怒火。 她忍了忍,重重呼出一口气,道:“你且抬眼看着我说话。” 宋如玉小心肝跳了跳,有些怕怕的拒绝,“草民不敢。草民担心触犯了天颜。”这公主该不会是设计叫自己抬眼了然后治自己一个冲撞之罪,将自己拖出去砍头吧…… 这么一想,她脖子后头寒毛直竖,心情由秋高气爽的秋天直接步入寒风刺骨的冬季。宋如玉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顿时有些跪不住了。 “本宫叫你看你就看,难道你还敢抗旨?”文慧公主的脾气也不见得有多好,说话语气顿时带上了三分不满。 宋如玉不敢再违逆,小心翼翼地抬眸,快速瞄了一眼这位身份尊贵的女人,又垂下眼眸,做乖巧小心状。 ――擦!看个毛啊!眼睛都快被那些珠玉金饰给晃花了,就连对方衣服上也是用金线绣花,宝石镶坠,头上也不知插了多少凤钗珠钗,压根就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嘛!只依稀看出是个鹅蛋脸型的年轻少妇,体态丰腴,放在膝上的手白白嫩嫩,很有杨贵妃的气质! 果然,在皇宫里浸淫多年的人,都是这么一副雍荣华贵的模样么? 宋如玉低头看看自己扁扁的身材,咽了口口水,垂下眼帘,恭敬地说道:“草民冒犯了。” 或坐或站在上方的文慧公主和杨嬷嬷仔细观察这孩子的眼神、脸色、表情,暗暗吃惊。两人极快地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确定。 ――难道,她们都猜错了,此人并不是郡主? 这孩子的眼神很干净,纯粹是好奇地看了一眼,脸上也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情绪,只有一点点羡艳,处处陪着小心,却并无惧畏和惊恐,也无欢喜和愤恨,更没有委屈别扭。(被亲妈抛弃三年,有怨恨感到委屈是正常的。) 总而言之:这孩子并不像是认识自己! 文慧公主双手微颤,抽出别在腰间的丝帕掩了掩唇角,将鼻间涌上的酸意强压了下去,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传,郡主的乳嬷嬷。”她幽幽说道。 杨嬷嬷面色复杂的看了宋如玉一眼,应声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主宾两人。 “起来吧。”文慧公主眸光微黯,语气显得有些凝重。宋如玉敏感的发觉了周围气氛的变换,暗酌:难道是自己的眼神不对,惹殿下不快了? 她叩头谢过公主,忐忑不安地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垂手站立,目不斜视。 文慧公主的心情有些复杂。 ――难道,这世上真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偏偏年龄又一致。 之后思绪天马行空,想着这孩子该不会是自己那死鬼前夫在外面惹下的风流债吧? 思及此,看向宋如玉的眼神又变得有些厌恶起来,脸上流露出怨毒之色。 很快,郡主的乳嬷嬷小杨氏被带了进来。她是杨嬷嬷的儿媳妇,母女俩共同侍候公主殿下母女,很是尽职尽责。两年前小杨氏原本是要随着小郡主到宋家去的,无奈车队才出了京城不到百里,就传来公公杨管事猝死的消息,婆婆为此病倒,她这才不得不回家守孝,在婆婆床前侍疾,待出孝了再前往扬州侍候小主人。 不想,今日正在家中做针线活,婆婆突然进门扯了她就走,只说带自己去看一个人,定要自己辨识清楚仔细了。 小杨氏忐忑不安地进了门,朝上座的尊贵女子行礼。 “免礼,”公主淡淡的说着,指着地上站着的一个半大小子,道:“送这孩子出门吧。” 小杨氏恭敬地应了声“是”,抬眸看向那个孩子。 ~ ------------ 第九十二章 无题 看到那熟悉的面容,小杨氏吓了一跳,张了张嘴,又赶紧闭上,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然后她偷偷看了自己婆婆一眼,大概是得了暗示,恭恭敬敬地朝宋如玉行礼,又一路引着这孩子出了紫萱堂。 “如何?”待小杨氏回转,杨嬷嬷急切地问询,“可是”郡主?最后一个词不敢胡乱猜测,只以嘴型表达。 小杨氏犹豫了一会,小小声说:“媳妇看着分明就是小郡主,只是,又有一点不太像。” “如何不像?” “口音。”小杨氏是淮阳人,小郡主学走路说话的时候,都是自己在一旁教导的,公主殿下怕麻烦,又害怕小孩子在身上撒尿和吐口水,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不时指点一二,或是拿玩具逗弄孩子,反倒是自己跟小郡主相处的时候更多些。兼之小郡主生父是扬州人,不时教孩子说家乡话,甚至连给郡主念书和讲故事用的都是扬州话,结果,小郡主倒是几个地方的方言说得顺溜,唯独京腔拿捏得四不像,跟外放官员回京述职似的,时常惹人发笑,宫里的小皇子小公主们没少取笑,为此,公主还与先驸马吵过架。 杨嬷嬷叹了一口气。 口音可以改变,毕竟小郡主离京已有两年。最重要的一点媳妇却没有说出来。 那个孩子,不认识她们! 不认识自己倒情有可原,毕竟自个是服侍公主殿下的,跟那孩子接触不多;不认识殿下,也许可以说是那孩子心中存着怨气,故意的。可是,不认识乳母,这就说不过去了! 小杨氏随身侍候小郡主整八年,甚至连先驸马身故那孩子到山上守孝的时候,小杨氏从头至尾都跟着郡主照顾她,开解她,简直是当成自个孩子来看待,郡主对她是依赖的。就连送小郡主离京的时候,原本小杨氏随行,后来因家中原因不得不离开,郡主还哭闹了一场。 即便是为这事生气了,对着奶大自己的乳嬷嬷,小郡主也不应该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起码会流露出一丝情绪,哪怕是愤恨、埋怨也好,可是,那孩子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眸中流露出的,完全是陌生! 杨嬷嬷带着惴惴不安的小杨氏向公主复命,文慧公主又问了几句诸如“经过琉璃阁和珍珑轩的时候那孩子是什么反应”,“走过秋千架的时候那孩子有没有说什么”等等,这些都是小郡主小时候最喜欢玩耍的地方,不想小杨氏的回答让公主很失望。 那个小家伙,只是当做观赏般,象征性的看了两眼夸了两句,小小的羡艳了一下,就没有别的表示了! 公主郁闷了。挥退杨氏婆媳,招了自己的心腹侍卫来。 “你派个得力的手下去扬州宋家,就说本宫想念小郡主,想要接回来一块过年!” 侍卫长领命退下,没想到才走到门口,就又被唤了回去。 “算了,不要光明正大的上门,只需悄悄的看几眼,再画下郡主的画像回来交给本宫即可。”若是自己女儿在扬州住得好好的,自己这么一折腾,不是又劳累到孩子了么?这一来一往的可需要不少时间。 若孩子已经不在扬州…… 文慧公主冷下脸。 却说这边宋如玉出得公主府,跟墨彩石见两个碰头之后,大家不约而同的吁出一口气,辞别公主府门房的人,登上公主府的车驾,顺着原路返回。 车中很安静,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最后,墨彩公式化的来了一句:“小玉,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思及赶车的还是公主府的人,有些话就不好明说了,只得以眼神示意。 宋如玉眨眨眼,笑道:“公主府很大,很漂亮。公主也很亲切和蔼。”可惜的是自己不敢多做停留,也不敢四处乱瞟,只是路过的几座亭台楼宇,很是别致,特别是修建在湖边的琉璃屋,金碧辉煌的,简直是太腐、败了! “殿下……还好吧?”墨彩悄声问。其实他想问的是公主找他去有什么事。 “殿下身子偶感不适,恰府中太医有事出门了,就想请方师叔看看,方师叔不在,听说我是神医门弟子,就叫我去了。”这话是送自己出门的那名妇人私下里吩咐的,总之自己听他们的吩咐行事就是。 墨彩知道小玉也有顾虑,不会对他们说实话,反正大家也安全出来了,便揭过这事不提。 到了瀚海医馆,三人下车,好言好语的送走公主府的车夫,墨彩还递了一个荷包给对方。车夫大大方方的接过,也没说什么,只是奇怪的看了宋如玉一眼,扬鞭驾车走了 三人看着车子远去,直至拐过街角不见了,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冷风一吹,只觉后背汗涔涔的,里衣已是湿透。饶是石见这个经常跟着公子出门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也不由得抖了抖心肝:公子可没有出入过皇亲国戚家中,刚才,他们可是进了公主府的…… 石见抹了一把脸,看宋如玉跟医馆大夫和药童药师们寒暄几句,三人朝后院小阁楼走去。 方万唯回来了有一会,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楼堂屋的主座上,看他们进门,上下打量一番,戏谑地笑道:“怎么,那位主儿可是看中你们当中的谁了?”请小玉去看病的借口,他是不信的,定是有旁的原因。 “师叔,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宋如玉嗔了他一眼,避开这个话题,问正事,“那些东西,匠人师傅可做得出来?” 方万唯来了兴趣,点点头,又摇摇头,嘀咕着“你这小东西哪来那么多鬼主意”,就跟她说实话,道:“刀片好办,那些什么镊子钳子的……怕是做不出你要的效果。”他烦躁的抓抓头,一脸不满。 宋如玉没有失望,这早在意料之中,接着问:“棉花纱布棉签酒精,都找到工匠接活了?”消毒程序也很重要! 不出所料,前三样好弄,哪怕棉花再贵,也不是没有,酒精却不太好整。 方万唯一拍椅子扶手,道:“就用烧刀子!” 宋如玉想的却是:是不是应该跟陈家打声招呼,问问他家敢不敢接蒸馏酒的生意? ------------ 第九十三章 异响 这一日发生的事情林思贤自然是知道了,他心中也有些惴惴,不晓得公主殿下会有什么动作,又是个什么意思,会不会猜疑小玉跟前驸马有关系?只是他一个小小秀才,父亲不过二品官,跟皇家贵匮自是不能比的,就算担心也无济于事。在家里愁了两天,他只得出门寻好友商量去了。 周立扬和许凌霄早已知道公主召见小玉的事,等了两天没看到公主府有什么动作,拿不定公主是个什么态度,他们也没有更好的主意,除了劝慰和开解林思贤,旁的事情也帮不上忙。 最后,许世子给他提了个建议。 “要不,先回家问问你爹?”以林尚书的爱才之心,宋驸马连中两元尚未参加殿试之前,他们应当私下里见过面,难道对着小玉那张脸,老狐狸就没有什么想法? 林思贤犹豫了一下,道:“我爹事务繁忙,不曾进过我的院子,只知道我身边多了一名小童是神医门的弟子,吩咐我好生招待,旁的并未多说。”一般情况下都是老子招儿子去外书房议事和考究功课,做父亲的,一年也难得进儿子房间两三次。儿子房中有什么人,只要大事体上错不了,父亲是不太过问的。更何况自己院中就这么几个人,他又离家去了书院念书,有谢山长盯着,他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自己本本分分,从来不在外面惹事,老爹自然不需要时时提溜自己的书童和小厮去敲打一番;再加上白天爹和小玉都不在家,一个由正门出门去上衙,一个由偏门出门去医馆,回到家了那两人也不会没事就在院子里瞎转悠,能撞上才怪。 许世子有些惊讶。 原来林尚书没见过小玉啊! “这事,你还是跟林尚书打声招呼的好。”万一公主暗中出手,也得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不是?宦海沉浮十数载,能爬到一部尚书的位置,防患于未然和处理突发状况的手段还是有的。 林思贤认真想了想,突然想起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给自己挑选的书童小厮,父亲也帮着把关了,将几名容貌秀丽乖巧可人的剔除了,可不就是防着自己被小厮们带坏了?本朝好男风的文人雅士可不少,就是勋贵家也有偷偷养娈童的。再想到小玉那日渐长开的小脸越发娇俏俊秀,就又有些犹豫了。 父亲应该是不喜男子太过艳色的,若是他见了小玉,一定要将他送走怎么办? “我觉得,你们是不是将事情想得太复杂了?”纳兰容止吃完糕点,抹抹嘴巴,开始有闲心关心旁人的事了。“小玉又不是宋驸马的孩子,你们这是操的哪门子心。就算真是宋驸马的儿子,只要他不说,他亲妈也不说,谁又能强按着他的头承认?”宋驸马都嗝屁那么多年了,公主也再嫁了,谁还能揪着死人的风流韵事说话不成? 众人看着他,无语。 一向不善于发表意见的程一非也赞同的点头。“子聪兄言之有理。”他是没见过宋驸马,所以对着小玉那张脸没啥可震惊的。就算是外室生的,只要小玉不承认,谁还能拿他怎么着。 “而且,公主殿下也见过小玉了,既然小玉能安然无恙的走出公主府,说明这事还不算太糟糕。”公主殿下现在更应该关心的,是在外偷偷摸摸逛青楼包养歌姬的现任驸马吧? 几人意见不一,商议不出什么,便又聊了旁的事情,比如猜测这次秋闱谁会中头名解元,谁又有可能在明年春闱榜上有名等等,至于参加今科考试的林思贤、纳兰容止和程一非等三人,在世子和上一科传胪(周立扬)面前可不敢作大。 正聊得高兴,突然听到旁边包间传来异响,似乎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大家面面相觑,停了话语,侧耳细听,又听到重物倒地的声响,然后就没下文了。 这里是醉仙楼顶楼三层,有数个包间,俱都用坚实的楠木墙体隔开,各个包间之间的墙体留有一掌宽的缝隙,隔音效果非常好,哪怕是你在这边高声喧哗,传到隔壁也是不大听得清的,是以,许多豪门富户都喜欢来这里谈些比较私密的事情。 如今那边只是异常了一下,就又恢复平静,是客人发生争执又坐下继续商谈了,还是……出事了? 惟恐天下不乱的纳兰容止第一个站起来,兴奋的说道:“我去看看!”说完,不等其他人制止,起身朝门口冲去! 许世子害怕他闯祸,忙忙跟了出去。 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出了包间,来到走廊上。 现在还是白天,又没到午时,楼中几个包间虽说掩着门,门口却没有小厮等随行人员守候,说明大部分包间是空着的,就只有隔壁雅菊间门前站着两名身着束腰短襟的小厮,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勋贵人家的仆从。其中穿青灰色衣裳的男子身形魁梧,一身匪气,看着就不是好惹的,另一名却是个长相颇为清俊的小厮,着靛蓝色缎面服装,腰间挂着两个绣花香囊,一张白净的瓜子脸,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很是讨喜。 他发觉旁边包间有人出来,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看到是纳兰家的小少爷,不由微微变了脸色,很快就又挂上一副谄媚的笑颜,恭敬地迎上前问候: “原来是纳兰三少爷。小的提前恭贺三少爷高中!来日定会金榜题名!” 好话谁都爱听,纳兰也不例外。可是,热闹也是要看的。 纳兰容止盯着小厮上下打量了一会,认出这是靖安伯府的小厮,貌似是跟着有名的浪荡子张成茂的,心里打了个突突,直言道:“你家公子在里边?” 小厮笑眯眯的应了声“是”,看纳兰容止抬脚就要往门前凑,赶紧挡在了面前,一脸为难的说道:“请三少爷恕罪,我家公子正跟人商谈铺子的事情呢!” “哦?张三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庶务了?”纳兰一脸不信,推开小厮,又往前走,却被那魁梧的汉子拦在门前。 ------------ 第九十四章 内情 纳兰容止也是勋贵之后,临乡侯的嫡幼子,打小金尊玉贵养大的,哪里曾被人这般对待过?他当下就恼了,微扬起头,横眉冷目地瞪着对方,寒声道:“让开!” 那大汉犹豫了一下,纹丝不动,只抱拳作了个揖,哑声道:“我家主人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见,还请公子莫要为难小的!”他是靖安伯爷新聘来的武师,主要职责就是跟着三少爷不让少爷被人欺负,至于少爷干了什么事,可不归他管,他只知道拿人钱财与人办事,是个脑子一根筋直通到底的倔驴。至于会不会因此得罪了其他勋贵,抱歉,新人总是不知道收敛的。 纳兰气得脸色微红,觉得自己被人削了面子,伸手指着他,怒道:“你算哪根葱!也敢拦着爷的路!”语罢,抬脚朝那人踢去。 那汉子灵巧地避开,纳兰脚上冲势不减,眼看就要踢上门板,紧随而至的许世子眼疾手快的将他往后一扯,那一脚才算是落空了,纳兰却也被扯得下盘不稳,一个趔趄往一旁冲去。身后伸过一双手,牢牢地扶住了他。 纳兰容止好不容易站稳了,还想要骂人,却被许凌霄制止了。 按理,旁人包了个包间商议事情,他们是无权硬闯的。而且醉仙楼背后东家也不是好惹的,为了一个纨绔在人家地盘上闹起来也不好看,何必平白无故的得罪人?还不如想法子将醉仙楼东家的怒火转移到里面那厮的头上。 而且,大家也看出来了,这壮汉不是什么小厮仆从,却是花钱聘来的武师,很有两把刷子。现在房内又悄无声息了,他们也不好找借口闯进去,只得退回自己的包间。 不一会,消失了半刻钟的周立扬疾步走进来,凑近许世子,附在他耳旁悄声说了几句。 许凌霄脸色微变,也小小声跟周立扬说了几句,然后他站起身,略带歉意地跟大家告辞,只说家中有事。 大家觉得扫兴,待世子走后,只闲扯了几句,纷纷退场。 林思贤回到家中,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些不舒服,想起周立扬细细叮嘱自己最近要少出门,出门一定要带上足够多的护卫随行等等话语,不由皱眉。 难道京城里要有什么变故不成? 于是又遣了小厮出门去打探,果真探听到一些消息。 待到晚上林老爷回来,他坐不住了,到了外书房去寻老爹讨主意。 “你是说,今日遇上了靖安伯三子,在醉仙楼里跟一个外地赴京赶考的学子关起门来议事?”林书豪捋了捋自己的三寸美须,沉吟。靖安伯那三小子是个浑人,怎么会主动跟学子往来? “是的。那学子好像是福安人,听他家书童说,他家公子在福安可是头一名。”这是下午小厮出门打听回来的,因为家中少爷成绩好,随侍的书童也觉得面上有光,并不会刻意遮掩,反而是喜欢跟人嚼舌根,说起自家少爷的种种优秀事迹。当然,其中不排除有吹嘘的成分,至于有没有真本事,待过几日秋榜放出来就知道了。 “福安……可是名唤黄仲恺的?”今科学子成绩如何,林老爷心中还是有数的。他也看好了几名有真才实学的学子,甚至幻想过将来这些人适合哪些部门何种官职。待考绩出来,也许邀请优秀学子们赴宴的贵人会更多。要是他家中有待嫁的女儿,没准这会儿也会托人私下里相看了。 于是便有些好笑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道:“人家替妹子相看妹夫,也值得你多心。” “啊?”林思贤傻眼了,显然思路没跟上自个爹的。 相看什么妹夫啊?不是勋贵们想要收买学子,许以厚利,或是威逼利诱么?届时这些学绩优秀的学子们金榜题名又得授予官职,不就跟勋贵扯上关系好为他们谋求好处了么?要知道,勋贵家族子弟入仕的甚少,他们家中有天家赏赐的永业田和祭田,嫡支嫡脉只要不是太败家的基本上不愁吃喝,而且每一代都会有一两个名额可以由家长举荐入伍,多半是在五城兵马司任闲职,领一份军饷。也有争气的自个报名入了西山大营,盼望着挣军功搏个好前程。至于张成茂之流,则是京中大多数勋贵家族年轻一辈们的真实写照,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甘当纨绔子,反正他们不愁娶不到老婆,也不愁分不到家产。 像纳兰容止这厮肯参加科考,还是被许世子给逼的,三年前的容止,可是比张成茂还要嚣张跋扈呢!也不知许世子用的什么法子让这家伙乖乖听话了…… 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林思贤两手背在身后揉了揉虎口,觉得自己偏题了,原本他想说的是 “张成茂不是个好的!他好男风!”话冲口而出,他又后悔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林书豪脸上神色淡淡的,平静无波的说道:“所以,为父不是让你离这些人远些么?”两年前儿子为什么被送走,他可还记在心里呢! “据说,那个黄仲恺……长相俊美。”被父亲那锐利的目光盯着,林思贤声音小了很多。 林书豪默了默,道:“西平候世子前两天也约见了定州学子王恕,永安伯嫡次子也跟淮阳学子张靖宇一块喝酒了,还有驸马爷也邀请了几名学子到公主府上参加赏花宴……”一口气说了七八件本质上大体相同的事情,他才略缓了缓,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冷掉的香茗,复又盯着自己儿子看,一字一句说道:“这些学子,多是五官端正相貌堂堂学识不错的,极有可能今科会中榜。据说,这几家勋贵,家中都有适龄女侄待嫁。” 林思贤傻眼了。 林书豪看自己儿子一副理解不能的样子,想到这孩子今年也虚岁十六了,再过两年就可以议亲成亲了,只是家中没有主母出门相看旁人家的姑娘,自个儿媳妇是好是歹是圆是扁如今又在哪家深闺里养着都不知道,心中就有些酸涩。 再等等吧。等明年春闱过后…… ------------ 第九十五章 惩恶 其实,林思贤没有说错,张成茂这厮确实不是个好的。 醉仙楼,一副餍足模样的张成茂斜靠在临窗美人榻上,晃动着水晶高脚杯,双目迷离地盯着杯中石榴红色的酒液,视线不时瞥过不远处罗汉榻上一个体态纤美的人,那洁白的肤色衬着深蓝色的绣海棠花锦被,更显莹润,散落在白肤上的紫红色斑驳印痕,流露出一种暧昧,端的是一副活色生香睡美人图! 想起刚才的刺激,他满足地啜了一口葡萄酒,将高脚杯搁在一旁松针纹黄花梨茶几上,姿态悠闲地踱至罗汉榻前,伸手掀起锦被,看着被蹂躏得一塌糊涂的褥子上的片片污痕,嘿嘿一笑,坏心眼地伸手掐了那人的腿一把,一声轻呼,昏睡了大半晌的人悠悠转醒。 黄仲恺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眸,双目找不到焦距。 好一会,他才逐渐清醒过来,待看清面前一脸淫笑的男子,不由一惊,赶紧爬坐起来! “啊……”身下刮骨般的痛楚让他腰肢一软,再次倒下! 黄仲恺此时也看清了情势,知道自己被这歹人给辱了! “畜生!”他扬起手,一掌拍了过去。 那巴掌当然没有落到对方脸上,却是被对方给捉住了。张成茂笑眯眯地捉着他的手递到唇前,在那纤长的指上轻轻印下一吻,浪笑道:“如何?美人,小爷我侍候得可还让你满意?啧啧”一边说着一边摇头,那猥琐的视线不住的在这具姣好的身子上流连,啧啧赞叹,“真是好滋味啊!” “滚!禽兽不如的东西!”黄仲恺也不是那种遭遇事情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贞烈女子,再说了,他连女子都不是,又哪来的贞烈?只是心中暗恨自己不识人心,居然遭了这等卑鄙小人的算计!呸!什么勋贵!满脑子大便满嘴喷粪的畜生! 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只当自己被狗咬了,这笔账先记着,日后待自己飞黄腾达了再跟他清算!于是忍着痛楚爬起来寻衣穿裤,找了一圈,却没发现自己的亵衣! “宝贝,你可是在找这个?”张成茂将一件绣着暗花的月白色亵衣伸到他面前晃了晃,那上面的点点血迹和斑驳污痕晃得黄仲恺眼珠子都红了!无奈他体弱力娇,抢不过这个可恶的男人,只得愤恨的瞪着对方。 张成茂心神一荡,觉得这少年羞恼的模样比自己家中最宠爱的小妾还要迷人,不由馋得吞咽了一口唾液,想着如今自己已是抓住了对方的把柄,这样名门世家出来的少爷又考取了功名,必然是不愿在自己名声上抹黑的,又觉来日方长,不如徐徐图之,于是赶紧换上一副笑脸,轻声劝哄起来。 “我有一个妹子,如今刚及笄,不知怎的就看上了贤弟,硬是非君不嫁!闹得我父母不快,我便想着究竟是何人入了我那妹妹的眼,竟让那小妮子芳心暗许!于是心中就有些不快,原本是想着派人教训你一顿,只是看到卿之后又欢喜非常,觉得妹子眼光真是不错,便有意与卿结好,哪知这醉仙楼的酒实在厉害,不知为何喝了两杯之后脑子就不灵光了,看着贤弟就误当成了……”张成茂故作羞愧的轻咳一声,赶紧做自我检讨,“也是愚兄孟浪,素日来没个正经,如今遇上贤弟,才知道读书人的好处。……” 吧啦吧啦一堆好话,直说自己如何后悔如何愧疚,盼贤弟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云云,姿态放得极低,就差没有跪下恳求原谅了! 哪知这黄仲恺别看他只十七八岁,却也不是个软弱可欺不辨是非的,只连连冷笑,道:“若想求得我原谅也不是不可……” 张成茂心中暗喜,不想对方下一句话差点让他气了个半死! “你且趴好,褪了裤子让我弄上十次八次的,没准我气消了还可以考虑一下。” 张成茂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咳了好一歇,好不容易止住了,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 这人……怎么会是这样的? 他颇有一种踢到铁板的感觉。 再一看对方阴冷的目光,暗沉的脸色,心里打了个突突,嘴上却是硬气地说道:“贤弟说笑了,今日之事实属意外,为兄也不想的……” 好说歹说,对方却是油盐不进,只阴测测地瞪着他,闹得他心中也烦躁了,终于撂下脸色,凶巴巴地说道:“不管你是如何想的,总之我上了你又怎的?如今你是要考官的,我倒要看看若是让大家知晓你这个品学兼优的学子被男人上了,便是你考中状元又如何?一样是个被我尝遍了穿透了的骚蹄子!说不得会有别的权贵知晓了,要收你做娈宠呢!”不过一个偏远地方的世族后代,又能拿他怎样?于是不悦地一拂袖,威胁道,“如今你有把柄在我手中,老实听话,自有你的好处。如若不然……我也不介意将你腿上有颗销、魂红痣的事情说出去!” 狞笑两声,他伸手又在对方那光滑的躯体上揉弄一把,这才傲娇地高昂着头,信心满满地朝门口走去! 不想这黄仲恺却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他在老家福安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狠人,谁要是敢惹他一分,他必定会报复十分回去! 某日,那张成茂又故态萌发,在街上看到一俊俏小哥就去骚扰,刚捉住那少年拖到马车上欲行那不轨之事,不想这少年趁其正在兴头上没曾防备,猛地由裤腿中拔出一把匕首,凶狠地朝他下腹扎去! 事后也不知怎么回事,马车夫和随行的小厮、护卫都没能捉住那少年,居然让人逃了! 小厮们回府自然被领了板子,死一个重伤两个,重伤的有一个抬回家没几日,也咽气了,另一个残了。那高新聘来的新鲜出炉的护卫也因失职被主家辞了,他出城的时候又遇到刺客,只道是那靖安伯府阴狠要斩草除根,逃出生天后一去不复返,此生再也没踏进京城。 次日,这事就传遍了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约好在聚贤阁碰面的许凌霄与周立扬对视一眼,互相以眼神询问: 你干的? 不是。 …… ------------ 第九十六章 放榜 许凌霄默了默,打了个响指,门外走进一位长相俊美作小厮装扮的少年,看着不过十七八岁,却是步履轻盈,几乎听不到其呼吸。 周立扬一怔,不解地看向世子。 许凌霄对那人说:“没你的事了,回自己位置上吧!这事就当我没提过,你也没有听到过。” “属下遵命!”那人似是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退下。 “这是你挑的人?”周立扬立即明白了,这人是世子找来对付张成茂的。 许凌霄微微苦笑,“原本打算放榜那日再动手的,没想到……”有人比他们还狠! 会是谁呢…… 两人视线不由望向窗外。 楼下,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天际,是孤空南飞的雁群。 靖安伯三少爷被刺事件发生后第三日,终于放榜了。 天还未亮,待要贴榜的城墙前就聚满了人,来得迟一些的人家只得侯在外围,等着前边的人群看完榜离开了才好挤上前。也有身子灵活的,三两下钻入人群中,就给挤到前边去了。 狼毫就是属于这一类。 一块出门的素言看着同伴麻溜地钻到前边去了,他无所事事的往身后墙上一靠,抄起手看周围的百态脸谱,一派闲适。 想起这两天传得沸沸扬扬的伯府嫡子耍流氓不成反被刺伤的事情,也不知后续如何,反正据说连五城兵马司都请动了,就为了抓那个胆敢以下犯上的小贼靖安伯报案的时候只说是自家儿子遭遇贼人,不但被抢了玉佩和银钱,还被刺伤了,官府自然是要卖他家一个面子,“严惩不贷”的。也有传言说是那贼人在当天就逃出了城,往南边逃窜去了。总之,这两天守城的将士们都加强了门防,出城的检查严格许多。 只可惜,由今日开始,城门官会很头痛的。 因为,榜单一放出来,此次应试不中的学子们就要打道回府了,届时,城门前必定是人山人海排着长队等候出城的人,一个疏通不便堵住了想要进出城的贵人们的车马,贵人怪下罪来,就够那小官儿喝一壶的了。 素言不屑地撇撇嘴,暗道:也不知那人是谁派来的刺头,居然下此狠手,估计后面指使的人对那浪荡子恨之入骨,居然生生毁了人家下半辈子。不过,张家那混小子也是活该,他那子孙根也不知祸害了多少少男少女,张伯爷想要从仇家处下手寻人也不知该找哪一家,因为跟张成茂有仇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事宋如玉也知道了,还是她的师叔方万唯透露的。就在前日,方师叔被一个神秘客悄悄请了去,出门的时候是午饭前,直到日薄西山准备打烊了,方才回来。 方师叔一进门,就猛灌了一壶凉茶,直呼爽快! 宋如玉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师叔就偷偷跟她说了。 “那玩意,丑得跟一截被折断了的枯树枝似的!师叔我好不容易亲自动手给缝好了,那些人还不满意,直追问是否会影响子嗣!这不是废话么!”方万唯抹了抹嘴巴,不屑地说道,“也不看他家儿子什么德行!能为他保留那玩意下来方便给他解手不至于面上太难看,就已经是他的造化了!按我说的,就应该一刀切了喂狗!”原本他开价有两个,一个是便宜的,也最方便,一刀切了了事,只留个导管小解就好。张伯爷大怒,说:那不是跟太监一样了么! 然后就采取了第二种方案:一针一线地缝合创口。方师叔很爽快地大开狮子口:一针一两银子。 最后是缝了九九八十一针,而且貌似最后几针的时候麻药失效了,那张三少又生生给痛晕过去。也有可能是被手术的残忍给刺激的。 宋如玉抽了抽嘴角,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脸,继续研究麻醉学去了。 她敢打赌,自己配置的麻醉剂是有效的,师叔肯定是故意减少了用量。 方师叔后来又提醒她:最近有人上门求伤药可千万要留个心眼,因为那张伯爷跟他提了一句,说是那小贼被他家护卫给刺伤了左肩,而且还是几乎对穿了,万一有人求到医馆头上,这事是要报官的。 宋如玉无可无不可的应了。 这日,医馆特清闲,大早上开门到现在,也没见有人上门看病问诊抓药,甚至就连医馆门前的街道上行人也是寥寥无几,偶尔晃过一两个还是行色匆匆的,朝同一个方向奔去。 宋如玉突然想起,今天放榜。 她瞥了猫在屋子里漫不经心的捣药的墨彩一眼,又看向正焦躁不安地在房门口转圈圈的石见,心中好笑,却故意板起脸,道:“今日无事,我也不会出了这屋,你们想去看热闹就去吧!”反正祸害邻里的张大混混的小丫丫被正法了,估计暂时也不会有不长眼的啥啥贵族子弟光天化日之下敢做这混账事,她暂时是安全的。 墨彩握着小药杵的手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舂着石臼中的种子。 石见当做没听见,继续转圈圈。 宋如玉气结。自己为他们着想,人家倒还不领情了! 于是便撒开手,不再管这两个不识好歹的,自己却是借口到楼上去找书,悄悄由二楼的窗口翻爬出去。 哼!你们不去,我去! 宋如玉喜滋滋的溜到后门,小心翼翼地拔了门闩,才刚打开门,就被门外站着的一个人给吓住了。那人看到门扉突然打开,不由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 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又同时噤声。 宋如玉打量着这位容貌姣好的少年,观对方脸色苍白,唇色淡薄,眼下还有青影,双眼微红,泛着几丝血丝,便知道这人因为病痛折磨没睡好,遂自来熟的询问:“我是这里的见习大夫,请问你是不是要看病?” 少年犹豫了一会,摇摇头,轻声道:“我只是来买些伤药的。” 宋如玉爽快的应了,“您稍等,我这就去给你拿。” 转身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脑海里极快地闪过一些什么。 那少年看到她停下,神经突然绷紧,悄悄握紧了双拳。 一道寒芒,由袖口缓缓滑下…… ------------ 第九十七章 伤者 宋如玉不知危险临近,回头狐疑地盯着少年看了好几眼,又越过他探头到门外看了看巷道两旁,确认无人跟踪也没有旁人看到这里,便飞快地伸手拉了少年进门,“啪”的一声将门关上,上了门闩。 少年被扯动到伤口,轻轻嘶了一声,唬得宋如玉紧张的询问:“你没事吧?”视线下意识地瞟向他的左肩,一副想上前扒开衣服查看却又顾忌的样子。 少年面色紧绷,突然有些后悔自个撞上门来了,这小子没准知道些什么。正要抬起右手直接将人打晕,左前方突然响起一道凉凉的声音: “我若是你,就等伤药到手了再动手。” 少年没有被吓着,只冷冷地瞥了那边一眼,顺势将手放下了,那道寒芒也缩了回去,只右手心出了一层薄汗,湿漉漉黏腻腻的,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这什么鬼地方!居然还有侍卫候着!难道不是单纯的医馆么? 少年心中更为懊恼,在脸上显露出来,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又负伤在身,还能怎么样? 宋如玉倒是被突然现身的石见吓了一跳,她惊疑不定地看看石见,又望望少年,闹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隐约觉得他们说的跟自己有关,但是想到这是在自己的地盘上,遂也没怎么在意,赶紧将少年引致阁楼中安顿好,开始给对方查看伤口。 墨彩微微绷着小脸,有些不高兴。倒不是因为这不速之客,而是之前宋如玉明明说好了到楼上去看书,这会却是从后门回来了,可见刚才她是想甩开他们自个偷偷跑出去的。要不是石见警醒到后院查看,没准这会人都到大街上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公子岂不是要怪到他们身上来?! 于是他药也不捣了,紧跟在宋如玉身旁,只保持三步远的距离,也不碍着什么事,还可以察言观色地帮忙递东西端水弄药的。 宋如玉没功夫关心旁人的心事,正一脸肉痛的盯着少年的伤口,啧啧出声。 “跟人打架了?对方也太歹毒了些?这再往下偏两寸就刺到心脉了!”再往上斜挑一剑,也可能划破颈动脉造成大出血,会死人的! 少年抿抿唇,没有答话。反正这事也不需要他多说些什么,看对方几人的表情多半是猜到了自己这伤是怎么来的,没准那渣货一家子拜托了官府寻人,将自己有伤的事情也说了,现在全京城各大药房医馆接到身上有刀剑创伤的伤患都要通知官府上门调查,自己拖了两天没敢出门,就是害怕这个。要不是伤药用完了伤口又没好利索,自己也不会出门冒这个险。 “算你运气好,知道找上我们。再拖两天,伤口溃烂就更难医治了。”什么肌肉组织坏死,溃烂流脓,伤口久久不愈,是会引起血液循环不畅,引发败血症的!到时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宋如玉不敢马虎,一点一点清理着少年伤口上的脓液,还好心询问要不要来一点麻醉剂减轻痛楚,没想到人家倒是很硬气的拒绝了,只咬紧牙关忍着,愣是没哼一声。 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又是扎针止血又是清理伤口又是缝合的,最后上药裹纱布打绷带,才算是完成这次小手术了,看着少年包扎妥当的肩头,宋如玉颇为感慨,觉得自己又回到到了大四实习的时候,那一次跟着前辈值班救治了一名因打架斗殴被人家拿刀捅伤了大腿的少年,貌似也是这般年纪,只不过当时那人痛得哭爹喊娘的,跟眼前这古代美少年压根就不在一个档次!果然是古人早熟么? 这时,药汤也熬好了,这是消炎止血的,那少年只犹豫了一下,端起药碗吹了吹,一小口一小口咽下,秀气的眉峰紧蹙,一张小脸憋得难受,似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似的,双眸泪盈于睫,俊挺的鼻子都皱了起来。 “蜜饯。”好不容易喝完药,少年泫然欲泣的瞪着大家,哑着嗓子说。他晶亮的杏仁眼蓄了两汪水泡,湿漉漉的,霎是可爱。 “墨彩,你偷偷加了黄连吧?”宋如玉转过脸,不爽地瞪着坏心眼的某人。 墨彩老实的点头,还一本正经的加了一句:“还有麻沸散。” 少年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却是一阵头重脚轻,只是意识还清明,他恶狠狠地说道:“你们这群奸佞小人……背地里算计我,算什么好汉!”无奈手脚虚软无力不听使唤,想走,已是走不脱身。 被苦哈哈的药弄得想哭的心情总算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少年眸中落下两串晶亮的泪水,只听他哽咽着说道:“原以为这里的大夫是好的,既晓得不声张的救了那钱家小爷,也不应该难为我才是。没想到,你们……你们……”伸手指着墨彩,又指向宋如玉,最后却是无力的垂下手,两眼慢慢阖上,整个人一歪,朝后倒去。 石见眼疾手快地上前将他扶稳,以眼神示意宋如玉:接下来怎么办? 这事没有宋如玉的默许,墨彩是不敢自作主张胡乱添加药剂的。既然小玉要让这人昏睡过去,必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墨彩有些担忧地望着少年,小心翼翼询问:“小玉,你该不会是……想赚官府那几个钱吧?”官府发了通缉文书,虽说级别不是最高级,却也有赏银可拿的。更何况,靖安伯府还开出了千两白银寻“贼”的高价。 宋如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我是这样的浑人么!”然后摸摸下巴,暗酌:不知道师叔会不会怪罪自己给他弄了一个大麻烦? “我想将他藏在阁楼上,等伤养好了再放他回去。”这孩子担惊受怕的东躲西藏过日子,肯定没心情补身子,伤口哪里好得快!而且这会他身上都是药味,在药房和医馆中还不觉得有什么,一出到大街上,就很突兀了! 安顿好少年,留下石见照看,宋如玉带着墨彩回家。 远远的才到街口,就看到街面上都是大红的炮仗碎屑,还有一群不知哪里跑来的孩子,正兴高采烈地弯腰捡拾地上没有燃烧的炮竹。 宋如玉和墨彩也跟着高兴起来。 中了! ------------ 第九十八章 喜事 林家很是热闹了一番,相熟的不相熟的,住在附近的住得远的,只要是跟他们家有那么丁点关系的人家都遣人送来了贺仪,不住口的恭维,大管家拿着封赏的荷包发了一匣子又一匣子,手都软了,脸也几乎笑僵了。 虽说林书豪不愿大办,觉得家里不过是出了个举人,算不得什么,待明年儿子真考上进士了再热热闹闹的大办一场也不迟。只是架不住老太太高兴,还是请了有姻亲关系的几户人家,挑了个日子摆上几桌酒席庆贺一番。 此时正值秋季,菊黄蟹肥,在园子里置办赏菊宴最好不过,再收拾整治出一桌海鲜全席,即全了主人家的脸面也圆了客人的食欲不是? 九月十六,宜祈福、祭祀、结亲,这一日林府小宴,巳时起,陆陆续续来了几户人家,其中,就有赵家林书豪前夫人的娘家,林思贤的舅家。 赵广安的夫人司徒氏与林老太太见面就抱头痛哭一番,一个是痛失爱女,一个是痛失嫡长媳,两家长久以来一直都有密切联系,林书豪做官能做到这份上,离不开已故赵太傅赵老太爷的赏识和提拔。林老太爷早些年带着儿子入京求学的时候,也唤过赵太傅一声恩师,林老太太面见赵太傅的时候,行的还是晚辈礼呢!林书豪与赵大小姐的婚事,也是赵太傅给定下的。林赵两家的关系自然是旁人不能比的,就是林家二房,林老太太也不觉得比赵家更亲近。 两人有哭有笑的说了好一歇,众女眷也跟着真情假意的抹了一把眼泪,最后,还是赵家长媳周氏上前劝说,提及:“贤哥儿如今已是举人,有授官的资格了,老太太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先落了泪?莫不是嫌弃贤哥儿没能考上解元?” “谁敢嫌弃我家贤哥儿?”两位老太太不依了,立即收了眼泪,忿忿地瞪向周氏。 周氏装作说错话的样子,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赔笑道:“瞧我这张嘴,真是该打!”然后朝一旁的女儿使眼色,赵容华赶紧上前抱着司徒氏的手臂撒娇,怯怯地看着一旁的林老太太,软绵绵的说道:“这事不怪母亲!适才表哥要进门拜见老祖宗们,看到哭声一片,愁云惨雾的,可吓坏他了!以为老祖宗在怪他没考上好名次,不高兴了呢!这会表哥连门也没敢进,……”说着,还嘟起小嘴,扑到司徒氏怀里撒娇卖痴。 “祖母,不生气了,让表哥进来吧?顶多待会我匀一个肥蟹给他,肚子里有多多蟹膏的那种,保管叫他吃了明年能考个好成绩,步步高升!” 赵容华是赵家长房嫡长孙女,也是她这一辈唯一一个女孩儿,今年不过八、九岁,正是娇俏可人惹人怜爱的年纪,娇声软语一通话下来,听得两位老太太的心都软了,哪里还记得刚才的事?只是听说贤哥儿不敢进来,林老太太又生气又好笑,赶紧使唤身旁大丫鬟锦绣去将人给请进来,让他见见各位舅母婶婶以及表姨表婶们。 锦绣笑着应了声,周氏笑眯眯地看着她,她微微点头,表示知道自己待会该怎么做,而后出去了。周氏的大丫鬟扣儿也跟着出门,待离了众人视线,走到花木深处,这才三两步赶上前,唤住锦绣,悄悄塞了一个荷包给她。 “我们大小姐童言童语的,想什么就说什么,姐姐多多包涵。” 锦绣笑道:“赵夫人是好心好意,赵小姐童言无忌,这才哄得老太太高兴,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哪里还敢邀赏?”说着就要推拒,扣儿却是坚持,最后锦绣收下荷包,又将自己打算告诉少爷的话跟扣儿对了一遍,两人这才分开。 待人走远了,一旁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上跐溜一下滑下一道身影,一边整理着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服一边嘀咕:“小事一件,也用得着她们这样折腾。”而后四周围看看,疑惑道:“难道我走错方向,进到后院了?”说着,抬脚朝锦绣离开的方向走去。他没听错的话,林府这个丫头是打算上前院去请表哥的。 只是想到表哥中举的消息传到家里的时候,祖父和父亲笑得合不拢的嘴巴,以及后来看向自己的眼神,一副恨不得中举的是自己的模样,他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 自己实在是不耐烦看书啊!当官有什么好的,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皱纹和白发都比旁人的多,父亲看上去就比林叔叔年轻。 走着走着,锦绣拐了个弯,赵文林漫不经心的跟上去,看着拐角处突然出现的一道白色青瓦墙壁,以及三个敞开式的花园门洞,傻眼了。 他疾步走上前,朝三个门洞看去。左边宝瓶门连的是一道长廊,再过去接连着一座屋子,屋内影影绰绰的好似有人,还穿红着粉的,看着就是女儿家,他可不敢过去。中间那道月洞门进去是一个园子,花木扶疏,一眼望不到头,花木间有石子铺就的曲折小路,很是雅致风趣的样子,也不知通向哪里。右边那个圆拱门离得稍微远些,大概是中间的院子太占地儿的缘故,他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右边。 前两条路不能选,他还有其他选择么? 只是才一进去,赵文林就后悔了。 因为他听到了说话声。还是女子的。 正待悄无声息地退出来,几个熟悉的名字突然蹿入耳中,生生拽停了他的脚步。 “听说,咱们老爷打算娶续弦了,是真的吗?” “那还有假!不就是张家的小姐么?” “是张大学士家么?不知是张家的哪位小姐?我怎么听说他家适龄的小姐们早就出嫁了?”小一辈的现在还小,适龄的,自然指的是跟老爷同一辈的。 “好像是张二小姐吧!当年跟咱们老爷有婚约的不是她么?” “她不是早就嫁人了么?”一人惊呼,声音有些大,赵文林刚想退出去的脚步又被吓住了。 擦!嫁过人的女子想要当姑父的续弦?难道是寡妇?亦或是和离的?这也太……那啥了吧? 不对不对,他想的不是这个!他想的是 姑父居然曾经跟张家有过婚约?那姑母…… 不行!这事他一定要告诉祖父母还有林家表哥! ------------ 第九十九章 表兄弟 “事情就是这样。”赵文林抱着茶壶连斟了三杯茶水灌下,这才缓过气来。 刚才他正听得兴起,不想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听着不止一个人向他藏身的方向走来,慌得他赶紧离开,三转两转的,竟然顺着墙角转到了厨房,然后被人看到了,一打听,知道是前来庆贺的表少爷,赶紧将他送了出去。 这不,赵文林才被自个爹训完话,林思贤正好也才从内院拜见了各位女眷长辈出来,他就赶紧拦住人,打小报告来了。 林思贤知道这个表弟性子有些跳脱,思想天马行空,做起事来想一出是一出儿,舅舅舅妈对他很是头痛,外祖母却是疼他疼得紧,每次他闯祸被罚的时候,贴身小厮都十分机灵的跑去搬救兵,因此,由小到大他做的顽皮事不少,却很少真正被责罚,就有些有恃无恐,行事越发大胆起来。直至十一岁那年表弟偷偷离家说是要闯荡江湖,差点没将舅妈吓死,幸好这娃儿没吃过苦头,不晓得出门是要带钱的,在人家酒楼里白吃白喝一顿想走,被那掌柜的拿住,上赵府讨要饭钱,舅舅这才派人将这小子给绑了回去,关在祠堂里一个月,谁求情都不放,这才将他的性子稍微给扭转好了些。 可是,今日观他行事,林思贤对他的性子是否真的“转好”十分怀疑。 这厮不但闯到后花园里去了,还钻到厨房后头库房那儿听墙角去了!这岂是君子所为? 林思贤头痛的揉揉额角,想说他两句,告诫他不要随意闯到别人家后院去,只是考虑到今天自己由前院到后院一路走过去,确实没有看到什么仆妇丫鬟,想来是前院和厨房较忙,抽调人手过去了,只有角门和二门上有婆子看守。再想到今天宴请的都是林家姻亲,来的客人都是跟自家沾亲带故的,所以祖母也没怎么避讳,直接将自己叫到跟前,跟婶婶舅母表婶表姨等见过礼,又跟表妹们厮见过,说了几句话。表弟比自己还要小,他要往后头去,门上的婆子也是不好阻拦的吧? 再者,自家又没有待字闺中的姐妹,也不怕人说坏了名声去,便将这事揭过,只是叮嘱表弟:“日后再不可如此鲁莽行事,万一你到了别家,冲撞了人家小姐怎么办?难道你要将人娶回去?” 赵文林讪讪地摸摸鼻子,哼了哼,道:“那哪能!我又不是那不识好歹的,岂会随意叫女子占了便宜去!”看到女人,他都会自觉避开的!当然,偷听人家说话的不算。 林思贤哑然。 你完全将话说反了好不好? “那也不能一个人乱闯,万一出了什么事,比如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下来,或是在水边玩耍的时候不小心落水,或是遇上歹人和毒虫猛兽的怎么办?”表弟不懂事,做表哥的不能坐视不管。毕竟,防患于未然很重要,他对此有深刻体会。 那一次要不是遇上小玉和他大哥(林大宝),没准他就因蛇毒毒发死在山上了。当时若是有石见和墨彩跟着,自己也不至于这么狼狈,至少有一半的机会可以避免被毒蛇咬伤。 他会对小玉好,好到超出了众人的想象,又极力游说祖母让小玉跟进京,多少存了些报恩的心思。 可以说,他这条命,包括这条腿,是小玉救回来的。 当时他清醒过来曾问过神医,左腿可会废掉,神医是这么回答的:“若是一直勒着伤口上方阻止毒血流淌,可以延迟毒发的时辰,为挽救伤者性命争取到一定的时间,只是,这腿会因血脉不畅废掉。”“你很幸运,遇上了懂医理的人。” 神医说是当时一直守候在旁的一个孩子替他处理的伤口,虽说没有发生用嘴将毒血吸出来的更感人的事迹(当时小玉正换牙,不可能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可也是尽量做到了最好。漫说换了旁的成年人都不一定有这份冷静和决断,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能做到这般,已经很好了。所以,神医门才会那么快就上门收了小玉。 而他的腿,只是留下了一个疤痕。 又经过知义堂弟的观察和试探,最终还是将小玉举荐给了自己。即便他身世不明,即便他有事情隐瞒,即便石见提醒自己要留心小玉,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给了他这个机会,给他施展自己本领的空间。 如今看来,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要不是小玉的细心,自己今科想要中举,仍有些变数。而且,小玉也间接的帮了子聪一个大忙,靠着他调配出来的不知什么饮品和那些提神醒脑的小药粒,子聪好不容易才支撑着上下打架的眼皮写完了卷子,堪堪吊着车尾考中了举人。 想到好友放榜那日欣喜若狂的神态和肆意张扬的笑声,林思贤微微一笑。小玉前途不可估限啊! 再一看表弟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比母亲还唠叨”“比祖母还烦人”,不时扁着嘴偷看自己,林思贤这口气又不顺了。 一个才十二岁就已经很懂事了,一个都十四了,怎么还象个孩子似的? 只是想到他也是为了自己好,这次听墙角听来的消息也暗中提醒自己:府内有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埋的眼线!那人心里想的什么,自己绝对不会让她达成的! “这事你不要再跟旁人说了,祖母会处理好这个事情的。”林思贤拉起赵文林的手,“走,我带你认识一位朋友去。” 昨晚自己跟小玉提了要他中午回来,这会应该也差不多到家了。 进了萱庭,赵文林抽了抽鼻子,奇怪地问道:“怎么会有药味儿?谁生病了?” 表哥生龙活虎的,肯定没病,那就是院内的下人了!只是,少爷小姐房里侍候的下人生病了,是要移出主人的院子养病的!除非是哪个得宠的…… “表哥,老太太给你的姐姐,一定知书达礼,善解人意吧?”赵文林一脸暧昧地看着他。 林思贤敲了他的脑门一下,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正说着,西边厢房门打开,走出来一抹窈窕身影。 ------------ 第一百章 不认识 “大少爷安,……”红樱看到来人,微微一怔,正犹豫着要怎么称呼这位面生的公子,林思贤介绍道:“这是赵府的二少爷。” “表少爷安。”红樱赶紧行礼。虽说她没有到前边去帮忙,今儿来的都有些什么客人她还是心中有数的。这日请来的客人姓赵的只有一家,就是大少爷的外祖家。这一位看着跟大少爷差不多一般年纪,不管年幼年长,称呼表少爷总没错。 “小玉可回来了?”林思贤故意看不到表弟挤眉弄眼的揶揄表情,和声问道。 “小玉公子在后罩房。可要奴婢唤他出来?”红樱回答着,正想转身往后头走,却听大少爷道:“不必了,我自会去寻他。” 红樱回转身,又施了一礼,这才施施然走了。 正在书房整理物事的狼毫和素言听到院中响动,也出来查看,跟两位少爷见过礼,林思贤摆摆手,示意他们该干嘛干嘛去。 如此三番打发了上来见礼的其他丫鬟,两人这才得空往后头走去。 “表哥艳福不浅!刚才那丫头是你房里人吧?”赵文林一脸八卦,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 “胡说八道!那是小玉的丫头!”林思贤有些不自在。原本他以为红樱跟小玉不清不楚的,这才将人给了出去,不想小玉对红樱压根就没那种心思,红樱貌似也不是想要巴着主子往上爬的那种心大的丫头,行事光明磊落,倒显得自己想法龌龊落了下乘。这事是他心头一根刺,为自己对小玉的不信任,以及对贴身侍候的丫鬟的不信任,着实让他难过了一阵子。 赵文林看表哥面色不虞,赶紧撇开这个话题,好奇起问起“小玉何许人也”。 林思贤笑笑,“见面你就知道了,你们应该谈得来。” 穿过主屋和厢房之间的夹道,进入后院,药香味更浓郁了。 赵文林看到一抹纤瘦的身影在竹林边的空地上忙活着,地上摆了几个五尺高的木架子,架子上整齐码放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簸箕,里边是摊开晾晒的药草,黄黄绿绿黒黑麻麻的,看着有些……苦涩。 怕吃苦药的赵文林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液,止步不前。 宋如玉将最后一簸箕的药材摊开放匀,让其充分晒到阳光,顺手搬了一张小杌子坐在新打造好的石桌旁,开始挑拣新弄来的药材。 之所以说是“弄来的”而不是“买来的”,因为这些药材她确实没花钱,是方师叔给的。代价是她将自己琢磨出来的某种药丸子的方子贡献了出去,以换得那个叫什么黄仲恺的学子在阁楼里养伤的条件。这些药材,就是她费尽口舌讨回来的利息,不然单凭她那张方子,卖给谁不是卖,偏偏被方师叔这爱财的给要了去。也不知自己这一次是亏了还是赚了。 宋如玉心里怨念着,脸色一时阴一时晴的,手上动作却并不慢,正挑拣着药材,突然发觉有人在看她,她不由微微侧过脸,抬眸望去。 “啊!果然是你!”赵文林正猜测表哥口中的小玉是不是秋试开考那天看到的那个少年,只是进入后园子,他又疑惑了,想着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孩子再怎么厉害也不应该能够偏居一隅独霸一个药房,还做得有模有样的,看着就是个熟手,偏身边还一个帮衬侍候的小厮丫鬟婆子都没有。看这阵势,后园药房的主人怎么说也应该是个老大夫,再不济也应该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却没想到竟是那个少年! “嗨!还记得我么?”赵文林自来熟地走上前,眨巴着眼睛看着对方,笑嘻嘻的说,“你家那个丫鬟最后怎么样了?有没有被那虫子爬得全身痒痒的?” 林思贤和宋如玉面面相觑,有些莫名其妙,又一脸古怪地瞪着赵文林。 “喔……这是我表哥,他不会乱说话的啦!再说这事也过去那么久了……对了,这些年你还好吗?后来我到山上去找过你,那些尼姑们却说你搬走了。你也真是的,居然没给我留个口信。”赵文林一脸怀念地自顾自说着,也没看旁人的脸色,落落大方的坐了下去,好奇地盯着桌面上一堆不认识的药草。 “你怎么学医了?你家人不养你了?”这厮说话还是口无遮拦不经大脑,也不管这话听到旁人耳里伤不伤人难不难受。 “你见过我?”“你认识他?”宋如玉和林思贤不约而同的开口。 赵文林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狡黠的一笑,道:“不认识。” 两人胸腔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恨不得一吐为快,暗恼这人实在欠扁!太可恶了! 宋如玉亲自冲了一壶清火茶来降火,三个人坐着闲聊了一会,赵文林口才很是了得,胡天海地的侃了一通,多是这几年京城的趣事破事龌龊事以及三教九流的八卦,提点两人上街的时候该注意什么防备什么,什么地方可以走动什么地方不能去,哪里的东西好吃好玩哪里的东西虚有其名其实是骗人钱财的,林林总总天马行空,直听得宋如玉两眼冒光,林思贤也受教不少。 毕竟一个没好好逛过京城一个不经常出门,就算出门也是去的那种安全有保障的高档场所,对于这些偏门的东西实在是知之甚少,现如今来了个贪玩的,正好补一补缺失的知识。 只是前边很快就来人寻大少爷出去见客,毕竟他也算是今日宴客的主角之一,不好离开太久,林思贤只得有些不情愿的离开了。 园子里只剩下两人,赵文林立即抛开一本正经的模样,冲宋如玉挤眉弄眼的,贼兮兮的笑道:“小玉儿?是你吧?当年住在青秀山自在庵里的那个小胖娃子!”说完,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脸上表明“我说中了吧?夸我吧!”。 宋如玉眼皮跳了跳,不清楚这厮是不是真的见过这具身体的原主,问:“啥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你就别否认了!你那时是被当成女娃儿养的吧?我还记得你梳着双丫髻,身穿素白的衣裳,胸前挂了一个银项圈,还吊了一个这么大的玉佩。”赵文林神采奕奕地比划着,宋如玉听得脸色微白。 ------------ 第一百一章 告诫 待赵文林停下歇了口气,端起茶杯喝水的时候,宋如玉却是在心里快速做出了决断。 不管这家伙是不是真的见过这具身子的本尊,就算认识也是三两年前的事情了,想来他也是不太肯定的,自己不如推个一干二净,只说是面貌相似就好。而且,看样子,这表少爷跟那孩子也不过是见过数面,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她就一口咬定自己是由永州辖下的某个镇某个乡村来的,他又能怎么样? 于是,宋如玉照旧将大家都知道的那一套说辞婉转的说了一遍,还稍微做了些修改和补充,反正她在洋槐镇的时候四下里也走过看过了,坊间八卦也听了不少,倒真有几家的情形符合自己编造的谎言。比如有一黄姓人家家中父母双亡只剩下一个儿子依靠叔叔生活的,那婶婶狠心,将大伯留下的唯一骨血卖了,现如今也不知流落何方;还有一家李姓家庭,父母双亡只留下个女娃跟着爷爷奶奶过活,族里亲戚偶尔接济一二,原本日子倒也过得去,只是不知哪一日赶集的时候老两口带着那孙女上街,结果最后却把孙女丢了,老两口报了官也寻不回,终日以泪洗面,觉得对不起早故的儿子媳妇,没过两年也去了。 这样的例子,在灾荒之年更是数不胜数,卖儿卖女的人家比比皆是!宋如玉有心留意,早已在简陋的日记本中记录下了好几家,便是日后被人揭穿了谎言,自己不过动动嘴皮子,倒也能将这话圆过去,反正有心人想查也查不出头绪来。 而且如今她已经入了林家的户籍,在出发到京城前林大少爷就替她办好了身份名牒和路引,才不害怕官府追查呢! 于是对着赵文林怀疑的眼神,宋如玉心里底气却是十足。 赵文林略想了想,暗道:莫不是这家伙家中出了事,大人们为保下一丝骨血,才给他换了个身份? 遂将这话题抛开,又侃侃而谈起京中的著名建筑和景致,还有白鹿书院的生活。 宋如玉被勾起了兴趣,也说出自己的不同见解,以及洋槐镇的事,上京途中见闻,甚至还提到了神医门跟自己交好的几个同伴,两人相谈甚欢,立时称兄道弟起来。 宴后回到自个家中,赵文林将自己今日交到朋友的事情跟父母亲提了提。赵大老爷赵启睿听说对方是个学医的孩子,又问清楚正是外甥院子里的那个,便有些不以为然。 “那孩子再好,你只跟寻常一般对待就好,毕竟不是真正的读书人,于你学识进益上无甚益处,不若多多跟你表哥亲近。只是也不可疏远了人家,毕竟是方大夫的徒侄,世事难料,没准哪一天咱们家就得求到别人头上去。这个度你要把握好,只不过不管如何,都要以礼待人,切不可妄自菲薄,狂妄自大。”赵家也不是看不起医者,跟他家交好的太医和坊间的大夫也有几人,赵老爷不过是怕孩子心性未定对学医突然提起了兴趣而耽误了学习。自己的儿子什么性子自己知道,多是三天两头脑热对某件事情感兴趣没几天就又放手了的,若他将这份精力全都放在了读书上,何愁现在还是个白身? 这孩子不是不聪明,实在是太聪明了,没用在正途上啊! 赵启睿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孩儿知道了。”赵文林恭谨地垂手而立,心里却颇不以为意。 “要不,让林儿到文山书院去求学?跟贤哥儿在一块也好互相督促。”周氏笑吟吟地扯开了话题。 赵文林吓了一跳。他在白鹿书院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转学?而且还得在表哥的眼皮底下?想想白鹿书院山脚下逢休沐日就有市集,可比那清清冷冷的文山书院有趣多了! 刚想出声反对,可是看看老爹的表情,知道自己只要一开口,老爹肯定是跟他对着来的,便又闭上嘴巴,装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赵启睿果然抬头看了看儿子,沉吟了一会,道:“不妥。白鹿书院的先生也是好的,若说京城四家书院哪家更好,各家各有说法,也没有个统一的定论。虽说今科文山书院出的举子是比其他三家书院的都多,也不过是多了那么几名,大体上差不离。而且,孩子在白鹿书院好好的念了两年,先生尽力,学子们也没有太差的,可见白鹿的学风不错。现如今突然转学,你教白鹿的先生们怎么看待咱们家?”而且,白鹿书院的山长还是已致仕的文阁老的长子,文家世代书香,家风最是清正,自己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想要给文家没脸。且贤哥儿的祖母,林府老太太正是京城文家未出五服的老姑奶奶,当初是因为亲家老爷林尚书的建议才让贤哥儿去了文山出院,依林老太太的意思,是想叫孙子进白鹿书院的。 于是,转学的事就此作罢,赵文林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嫌弃文山书院不好,而是到文山书院就学的学子身世很不一般,不是勋贵就是父辈祖辈身居高位的官宦子弟,侯府伯府的公子一抓一把,就连几座将军府的儿子也有好几个,据说还有不知谁人外室养的有出息的孩子,不管香的臭的全都一股脑的往里面塞,只要束脩给足就行。只是不知怎么的,那些在家里几乎是横着行的公子少爷们进了文山书院却是乖得象被拔了牙的老虎,就算有闹腾的,也只一两次,必定叫他们心服口服!可见,书院内必有镇山之宝! 赵文林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就是个外表乖顺内里叛逆的!虽说他有当纨绔的本事,却没有当纨绔的家世啊!万一他进了文山书院一时忍不住翘课了,还不知是什么下场呢! 想想祖父书房里那三尺长的铜质戒尺和五尺长的金鞭,他就不寒而栗。 据说,那金鞭,是先皇御赐给曾祖父的,可以上打皇子皇孙,下打文武百官。曾祖父一直到故去,都是太傅,教出了整整三代皇子。 而曾祖父的身体,却是因为姑姑香消玉殒,才生生被气垮了。 如今,姑父却是要娶填房了…… 想起在林府偷听到的只言片语,赵文林不由微微眯起眼睛。 ------------ 第一百二章 亲事 “谁跟你说咱家要娶张家的女儿进门做填房?” 客人散去,林思贤收拾一番,喝了醒酒茶歇了好一会,这才得了空寻祖母谈话,明确表示自己不喜欢张家的女人进门,没想到老太太一脸诧异,张口就问了自己这么一句。 林思贤眨巴眨巴眼睛,嘴皮子嗫嗫着说:“这个……我路过厨房后库墙边上的时候,听到底下的丫鬟仆妇们私下里都这么说的。”若是让祖母知道是表弟偷听来的,没准她心里不舒服,暗怪自己外祖家家教不好呢,于是改口就说是自己偷听到的。 林老太太气得将手中青花茶盏重重的往茶几上一顿,也不顾那茶水晃荡出来溅湿了宽大的袖袍,斥道:“哪个闲着吃饱了敢乱嚼舌头的下贱胚子!居然敢在背后议论主家的不是!”说完,胸口急剧地起伏了两下,显见气得不轻。 林思贤吓了一跳,赶紧靠上前挨着祖母坐在八仙过海檀香木罗汉塌上,给祖母揉抚后背,轻声安抚,一旁侍候的祝嬷嬷也利索地收拾了茶几,将茶盏交给锦绣让她下去重新沏茶,转过身就劝解起老太太来。一旁正不知该如何办的林思贤也顺着她的话劝解祖母,只说下人狂妄,叫管家查处了必定教人打出去或是发卖了,定还府里一个清静。 林老太太摇摇头,轻轻拍拍林思贤的肩膀,叹道:“祖母老了,不中用了!”要不她何至于将府中中馈交给一个姨娘来打理!原本是看着韦氏膝下养着齐哥儿(二少爷林思齐),又是由先头那个媳妇提了她当姨娘的,韦氏本人也还算规矩,给她管家长长面子,暗地里搜刮一些银财留给日后齐哥儿傍身也没什么,却没想到,下人惯会捧高踩低见风使舵,眼看着贤哥儿回京,老爷的心思又放在了大少爷身上,大少爷更是一榜中举,那些眼皮子浅的又开始蠢蠢欲动,觉得一个姨娘迟早都要失势,居然将主意打到下一任林家主母身上来了!可恨的是那个张氏手伸得太长了些,若不是他家有意无意的派遣下人跟府中往来的时候偷偷放出风声,那些家仆又怎么会传出这样的混账话来! 前一段时间张家是有请托了工部侍郎的夫人上门拜访,暗地里提起了大老爷再娶的事,可是,自己不是找借口推辞了么!如今又冒出这样的话来,还是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又是宾客云集的时候,谁知道有没有那么一两句风声漏出去? 想造成众口悠悠的既定事实?自己偏不如她的愿! 林老太太暗地里呸了一声,暗骂一句不要脸的小贱人,端起新沏的茶呷了一口,看着一脸忧色的贤哥儿,心不由软和下来,拍拍他的手安抚道:“贤哥儿且放宽心,便是豁出祖母这张老脸去,也断断不能让那样的搅家精进门!” 林思贤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却依旧做足了面子,不无担忧地说道:"这事还得看爹爹的意思,祖母切莫太过忧心才好。" “你爹是个孝顺的,我说的,他还能不听么!”林老太太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道,“赶紧收拾收拾,明儿上书院念书去!这都耽搁几天了。”自从放榜以来也过了六七日,孙子基本上都没怎么着家,日日在外头与同窗好友聚会,酒席也喝了好几次,千万不能让他再放纵下去了!没得娃子骄傲起来耽误了学习!她可还是盼望着明年孙子能够一举考中进士的,这会就恨不得将人给送走了,免得府里乌烟瘴气的影响孩子前途。 “没几日天就要冷了,记得多带些衣裳皮袄,可不许再贪凉夜里踢被子!”林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又叮嘱了好些话。 林思贤讪讪的应了,还不就是这些天又转热,自己蹬了被子到地上么,也不知老太太如何得知的,转而又想起清风明月原本就是老太太院子里出来的,就又将这事放在心里,暗想日后可得远着这两个丫头才好。 林老太太犹豫了一会,拉着他的手还想再说些话,只是盯着孙子这白嫩的面皮和精致的眉眼,暗暗摇头,嘀咕了一句什么,就让人走了。 林思贤总觉得祖母看他的目光有些奇怪,却也没放在心上,依言回到自个院子里,收拾上山要用到的物品去了。 “你说,我是不是给贤哥儿先定下亲事才好。”待人走了,林老太太挨靠在秋香色万字不断头纹大迎枕上,琢磨了一会,跟祝嬷嬷商量。 祝嬷嬷吓了一跳,笑道:“老夫人如何突然想起这一出?大少爷过了今年不过才十六吧?”男子多在十六岁以后才说亲,十七岁定亲,十八、九岁商谈婚礼事宜,二十岁及冠后方才成亲。除非是边疆有战事紧着上战场的将士们,才会由着家里安排将婚事提前。而且现如今大少爷不过是个举人,能说上的好亲事也有限…… 祝嬷嬷下意识地看了老太太一眼。 林老太太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嫌哥儿身份不够高,他老子又是吏部主事的,容易得罪人或是被人拉下水,而且,三年考绩时间也快到了,稍微有点眼色的官宦人家都不会在这个时候上赶着跟我家定下亲事,肯定下亲事的必是有所图谋的。只是,我家贤哥儿模样儿太俊了,我这不是怕被沾惹不起的人家给惦记上了么。”前几科中的那个状元,三元及第姓宋的那个,即便是老人家没有亲眼见过,那宋状元被招为驸马的事却也传得沸沸扬扬,深居后宅的夫人小姐们又有几个不知道的,无一不为那状元郎扼腕叹息。宋家清贵、世代为官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被公主拉下水了。 祝嬷嬷闻言,噎了一噎,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了。 只不过这事也就是老太太在嘴上提了一提,就又放下,转过身专心致志地给大儿子选媳妇去了,待她看好了人,再跟老大说也是一样的。 没过半个月,真让林老太太看中了两家闺女,俱是家世清白,人口简单的人家。一家姓文,跟京城文家虽说出了五服,祖上却也是嫡出的。还有一家,姓司徒,却是贤哥儿外祖母的娘家侄女。 ------------ 第一百三章 金饼 林老太太找了个时间,跟大儿子商量继室人选,说是府里一日无主母就一日不能名正言顺的跟其他家女眷走动,于哥儿婚事无益,连帮忙相看和打听孙媳妇的机会都没有,又在话里提点了几句府中流言,暗暗指责张家居心不良,妄想攀咬上来。 林大老爷默了默,道:“一切但凭母亲做主。只是……”林老太太一喜,听得他后头还有半截话,就又渐渐提起心。 林书豪看着母亲鬓边已经冒出的三两根银丝,心中有些不忍,更多的是愧疚和苦涩,他微微一哂,道:“这事且不要声张,待明年春闱贤哥儿会试过后再商议可好?”经过中秋一事,贤哥儿到现在还没有跟自己摆好脸色,除了考核他的课业,父子俩居然无话可说。原本这次考试贤哥儿的成绩本该考得更好,如今排名却在中段,说明他的心绪还是受了影响,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孩子目前心性还是不稳,即便明春真中了进士,怕是也难以担当大任…… 其实,林大老爷他自己并没有再娶的心思,若不是听了母亲说起贤哥儿明年十六岁可以议亲了,家中正缺主母帮忙张罗婚事,他是懒得再娶一个女人回家摆看的,毕竟,他对发妻的情意不是假的,十几年夫妻恩爱,如何能忘?而且后头娶的是填房继室,好人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儿又如何看得上?肯进门的,未必是看上了自己这个人,不外乎看中林家家世家财什么的,他想到这个就觉得糟心。 可是,没有主母,就得将儿子的婚事交给老母操持,如今老母年事已高,自己又怎么忍心?至于姨娘,那是压根就没有资格插手嫡长子的房里事的。 林书豪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思虑起朝堂上逐渐诡异紧张的气氛,更觉忧郁。 林老太太得了儿子的准话,也不再催了,送了人走,转过头又继续相看贤良的媳妇人选。 这种事关长辈的大事孩子们当然不知道,林思贤依然乖乖的去了书院念书,宋如玉仍旧天天到瀚海医馆见习。 医馆后面小阁楼里那个伤患早就痊愈活蹦乱跳的走了,令大家意外的是:那家伙今科还中了举!名次还排在了林思贤前边!只是他没有继续呆在京城等着明年的春闱,而是留下一句话:“小爷三年后再卷土重来。”拍拍屁股,就这么潇洒的走了。临走还不忘顺走宋如玉新近弄出来的伤药以及祛疤的护肤品,却留了一块大饼给她。巴掌大,两三毫米厚,纯金色的大饼,差点没亮瞎人眼。 宋如玉一头黑线的盯着这金饼研究了一会,放在手中沉甸甸的,指甲盖能划花,看着很象这么回事。 “你们说,这该不会是真的吧……”她小小声嘀咕着,如果是真的话得值多少钱啊!心中却已经将其划拉到假冒伪劣商品这一块上,随手一搁,将金饼扔在了书桌上,转身继续捣鼓医书药典去了。 墨彩伸手抓起金饼,一口咬下两串牙印。他愣了愣,慢吞吞说道:“这个,应该是真的……” 石见也好奇地抓过金饼,手掌一用力,将金饼揉成一团,放在手中抛了抛。 “是真是假,到金铺找师傅一看便知。”他们虽说见过金子,却并没有接触过,平时拿的都是银子铜板,最大面额的银票也只摸到了一百两的,再多就不归他们管了。再说林思贤一个嘴边都没长毛的公子哥,平时花销能有多少,又不逛青楼又不赌的。 宋如玉嗤笑一声,道:“不用求到金铺师傅头上,我有办法。”说完,搁下医书,找来秤药的小秤称量金坨子,又找来有刻度的杯子倒上五分满的水,将金坨子扔到水中,记录下一串数字,开始在废弃的纸张上演算起来。 “你妹的!居然逼近足金啊!”结果出来,宋如玉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墨彩和石见斜眼看她。 她讪讪的摸摸鼻子,小心翼翼地将这接近两斤重的金坨子收到了自己平时存放药方的匣子里,锁好。又犹豫着是不是要将匣子锁回原来的柜子里,还是另外换个大家都不知道的地方。 她抱着匣子转了几圈,仍然无法做出决断。 墨彩和石见继续斜眼看他。 最后,石见讥讽的说了一句:“不如你每日不离身的带着它行走算了。” “好主意!”宋如玉点头,“今儿我就去将它溶了打造一套首饰出来!” 石见差点没跌倒,他扶着桌子站直了,有气无力的说:“败给你了……你该不会是在攒聘礼吧。” “什么聘礼!我这是在攒嫁……家用!”差点说漏嘴!宋如玉赶紧在“妆”字出口前换词。然后又琢磨着应该打什么样的首饰出来方便自己或佩带或存放又不惹眼。 这一日就在她忐忑不安中度过了。 过了几天,石见和墨彩一人收到了一样礼物。当他们打开礼物盒的时候,不可谓是不惊讶。 石见收到的是一个金锁片,沉甸甸的,看着也有一两重,上边刻着简单的云纹以及“长命百岁”和“石头”字样。寓意是象石头一样长命百岁? 石见哭笑不得。 墨彩收到的是一个镯子,金银铜三色互相缠绕着扭做一股,却比手镯略大。而且,看样子,也确实是真金白银和红铜做成的。 他眨眨眼,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最后套在了脚踝上,刚刚好合适,又不宜脱落,也不妨碍做事,还不招人眼被人嫉妒。 两人对礼物相当满意,且受之泰然。毕竟照顾黄仲恺也是要担风险的,而且这几日他们确实提心吊胆的,吃不好睡不好,压根就没敢将这事情告诉公子,只说是替小玉在药馆看着他的宝贝方子和弄了一半的药丸。林思贤居然也信了,没有深究。 次日,宋如玉看到墨彩走路起来还有些不自然,心中有数。做大夫就是有这个好处,目测人体比较准确,包括身高体重年龄啥的,当然,还有三围。 宋如玉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给林大少爷送一件礼物呢?据说,他的生日快到了。 ------------ 第一百四章 礼物 到了十月十六这一日,林思贤居然收到了宋如玉送给他的第一份生辰礼物。 看着静静躺在礼盒中湖蓝缎面底架上的一对小巧的金镶玉葫芦挂坠,他十分讶异。 “这个……也太破费了吧?”并不是这礼物有多贵重,想他乃尚书府嫡子,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甚至自己房里也有几件御赐的玩意儿,这还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宫里赏下来的,以示皇恩浩荡,父亲很受皇帝的看重。 他担心的是:小玉哪来的钱? 宋如玉也并非小气抠门的,虽说她从来没有主动送过他东西(吃食和药材不算),只是两人相识两年多,小玉的养父母家是什么情况,她又有几分能耐,林思贤心里还是清楚的。他并不希望小玉因为银钱的问题而困窘,所以他从来不主动跟她提及家人的生辰和一些庆典日子,就是怕她为难,也曾经交代下人不要拿生辰婚嫁什么的事情做借口让这孩子添礼。幸而侍候的人都是有眼色的,知道这个小大夫囊中羞涩,且跟他们又非亲非故的,也确实不好拿这些小事烦他,故而宋如玉在林府待了两年,从来不曾为这些琐事烦心,就是师兄林知义的生日,她也只是大概知道在三月。只有林老太太去年过寿的时候传唤了她去,她磕了个头,说了好些吉祥话拿了些赏赐。 就他所知,小玉手中银钱应该不会超过百两。如今,赴京不过才两个月的时间,小玉居然……发财了? 还给自己送了生辰礼物。 难得的是:她居然记下了他的生辰。 林思贤心中微暖,把玩着玉葫芦挂件,唇角微翘,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 这对翡翠玉葫芦,不过拇指大小,一翠一翡,翡中带有黄色翠中染了微白,再缠嵌了金丝金片点缀其中,那花纹也颇为有趣,并不是时下常见的纹饰,倒象是医书中的某种药草,没准还是小玉自己琢磨出来再画图给工匠打上的,可见其用心。这样一对玉葫芦挂件,怕是花光了她的积蓄吧?也不怕接下来的日子要打饥荒…… 林思贤笑着收下礼物,又抬眼看她,双眸亮晶晶的。 “礼物很不错,我很喜欢。” 宋如玉心中一喜,刚想说出自己的小心思,不想对方却是极快又接口了: “不过,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故意将后半句拉长了音,“说吧,想要我帮你做什么?”一副慷慨的样子,倒噎得宋如玉不好开口了,偏对方又是玩笑的语气,让人想生气也气不起来。 宋如玉懊恼地瞪着他。 自己确实有事求他。可是,她一开始并不是为了提出要求才送的这份礼啊!那个消息也是昨天才传到自己耳中的! 宋如玉故作不悦的板起脸,道:“我好心送你生辰礼物,你却怀疑我动机不纯!难道我会是那起子无利不起早的奸商?东西还来!我不给了!”说着,伸出细嫩的小手,做出讨要的姿势。 林思贤抿抿唇,噗嗤一笑,忍不住伸手掐了她微微鼓起来的肉肉的脸颊一把,“我就知道小玉不会是那样的人!既然没有事情需要我帮忙,那我走了。” 到手的礼物哪里会轻易推出去?他笑眯眯的将玉葫芦收入袖袋,想着一会路过朝阳大街的时候再叫素言下车帮忙挑两个缨络串上,今日就给挂在身上了。好友们的礼物大概一会见面了自己才能看到,祖母和父亲的礼物估计也是晚膳的时候才会亲自交到自己手上,其他亲友的,约莫会在白日间送到府上。算起来,除了早上张妈亲手做的那一碗寿面,就数小玉的礼物最早了。 丫鬟们昨日奉上的鞋子荷包扇袋香囊络子等物件自动被他忽略。 林思贤神清气爽的抬脚出门,宋如玉急了,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等等!” “还有事?”林思贤停下,疑惑地看着她。 他是故意的。 宋如玉顾不得一旁四个小厮不赞同的目光,鼓起勇气,道:“今天你们书院不是跟白鹿书院比试么?我想跟你进去看看。”书院的比试,就跟后世两个大学之间的辩论会似的,一定很有看头!关键是:往日里不对外开放的书院,今天可以放外人进去参观!她一直想找机会参观这个时代的大学,无奈书院门禁森严,就连随行的小厮书童也只能待在外院,只有内院的少爷们递了学生牌子出来,经传唤他们才可凭牌子进入,且书院还规定,一旬最多只允许递三次牌子,一次只准进一人!除非有特殊情况,比如生病和意外受伤什么的。 偏生书院有自己专门配置的医师药房,极少招外面的大夫,宋如玉压根就找不到理由混进去。 所以,这个机会她不想错过。 林思贤还没有说什么,石见却是不赞同的开口了。 “小玉,书院有规定,学子们只能带一个人同行。”两书院文比,今年在这家明年去那家,这一次恰好在白鹿书院,他们对里面的情况并不熟悉,大家也商议好了待会素言跟着公子进去,狼毫依旧留在府中,墨彩和石见却是有一人必定要跟着小玉的,剩下一个在外院待着随时等候传唤,就怕有什么变故里面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若是让小玉跟着公子进去,你能指望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干什么?怕是他连方向也搞不清吧? “小玉,你别以为那是书院,里面就都是谦谦君子,其实,也不乏一些捧高踩低的小人。”墨彩也跟着帮腔了。他才刚开始侍候公子上学堂的时候,那时候老爷还不是吏部尚书,他就被别家的小厮欺负了,还不能还手还嘴。而且,今天到场的除了书院的学生和先生,不乏一些大儒和官员进入相看人才,有的是为自家闺女相看女婿,也有的是想要培养拉拢新人。大部分学子携带的,不是随侍的小厮就是打算求学的同族兄弟,小玉这样的,不合适啊! 宋如玉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她真的只是想进去参观一下而已…… “好了!什么事情也值得你们这么紧张!不过是个集会!”林思贤看不得小玉苦恼的样子,想了想,做出决定: “小玉也跟去吧!” ------------ 第一百五章 文比 宋如玉总算是如愿以偿的进了白鹿书院,她占用的不是林思贤的那个名额,却是借了赵二少爷赵文林的光。 他们出门的时间晚了些,到达白鹿书院山脚下的市集街口的时候,车子就已经走不动了。众人只好下车步行,恰好遇上了也是刚刚抵达的赵文林一行。于是,宋如玉立即缠了上去,赵文林自然爽快应下,舍了自家小厮携了宋如玉进门。 被表弟的小厮元祐幽怨的目光盯着,林思贤有些过意不去,决定寸步不离地盯着表弟和小玉,并吩咐素言做好安保工作,有什么异动立即拉住那两人,不让人乱跑。其实他也不想想,他才是客人,小表弟可是在白鹿书院就读了两年,算得上是半个主人了!哪可能乖乖就范? 果然,才步入书院,赵文林就自作主张地拉着小玉往小道上走,林思贤观察了一下地形和人群行进的方向,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唤住那两人。 “文林,你是不是带错路了?会场可是在那边。”林思贤伸手指了指人头涌动的西南方,那边的屋宇楼舍比较密集,一看就知道是主会场。而他们走的这条小道,却是通往山上的。 “表哥,跟着我肯定不会错!”赵文林笑嘻嘻的解释道,“这会你再由鹿鸣苑进去已经迟了,铁定挤不到前边去,什么也看不着听不到!不若跟我上去,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用不着人挤人的,看着就糟心。”说着,也不等对方反对,继续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介绍沿途景色,宋如玉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提出一两句疑问,偶尔还会回头看看,冲林思贤眨眨眼。林思贤只得一脸无奈地跟在后面,心里却是暗自嘀咕着,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素言一语不发,脸上挂着恬淡的微笑,目光却是敏锐地盯着四周,一边暗自记路一边感知着周围的环境。左边小树林里有人在说话;右边斜坡下有水声,应该是有溪流流过;前方山上也有人声传来,看来晓得这个去处的不止他们这一行…… 越往上,地势越高,林木密集,视野受阻,顺着小路转了好几道弯,却又是一番新天地。 宋如玉看着眼前豁然开阔的视野,惊赞一声,深深吸了一口气,吐纳间只觉肺腑舒张,脑清目明。 “这就是你要带我们来的地方?景致倒是不错。”她站在由青石板堆砌起来的平坦观景台上,斜倚石栏,看着下方层层叠叠的飞檐楼宇,白墙绿瓦,以及山门处乌压压的人头,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只是,离得这样远,如何听得到学子们的辩论? 她狐疑的看着赵文林。 “还不到地方,得往下再走一段路。”赵文林赶紧解释,“不过由这里看西山的枫叶林倒是便宜。”说着,随手指了个方向。 宋如玉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只见远处几座山头延绵起伏,漫天金光下透出层层浸染的红色来,煞是艳丽。 她微微眯起眼睛。若不是阳光太强,待到夕阳西下,该是多么壮观的景色!怪道古人也要“停车坐爱枫林晚”了! 这么想着,倒懒怠往下走了,只想着再往上去定会有更不错的风景。 可是,形势不由人,同行的两名学子这会满心满脑都是学长们辩论的事情,哪里容许她脱队自己游玩,都催促着她快走。宋如玉哀叹一声,一边随着他们行进一边却是暗中记下地形和方位,想着待会找个什么借口脱身随意逛逛才好。 又下行了百十阶,人声逐渐吵杂起来,转过一座刻意开凿的石壁廊道,眼前景色忽地一变,层叠厚重的楼宇屋瓦近在眼前! 前方是一座宽大的桥楼,两边曲折的回廊连接着左右屋舍,右边回廊上还开了个豁口修建了石阶,两人宽的石阶蜿蜒而下,没入屋宇旁的假山石中,看不到阶梯通往何处。 此时,桥楼上已坐了不少人,大部分是穿着跟赵文林一样的青灰色学生长服,表明其白鹿学院的学生身份,正三三两两聚在一块,有挨着栏杆坐的也有占了正中的石桌石椅坐的,有带了纸笔铺展在桌上栏杆上的也有抱着茶壶糕点在怀的,大伙儿叽叽喳喳议论着什么,气氛十分热烈。想来,主会场就在下方了。 “文林!这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眼尖,冲他们挥手。他跟另一名白鹿书院的学生占据了靠栏杆的一排位置,中间空着的两个座位上放置着文房四宝以及两个点心纸盒。敢情这是事先来占座的。 “我还以为你们到下边去,不上这来了。”那少年熟络的跟赵文林打了招呼,好奇地打量着面生的另外三人。 “这是我表兄,林思贤。这是我朋友,宋玉。这是素言。这是我同窗,文箴、李绍明。”赵文林为他们一一作了介绍,大家互相行过礼,寒暄了几句,各自落座。素言垂手站立一旁,默不作声的倚在了入口处的石柱边上。这个位置既不影响大家进出,又不妨碍诸位学子们观看楼下广场上的辩论,还可以将几位小主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可谓得天独厚。 文箴看小玉年纪小,以为她是来求学的,就问她:“你也是打算明年入学的?怎么样?喜欢文山书院还是白鹿书院?我告诉你哦:文山那些老学究们太狠了,还是白鹿好!这里山脚下就有市集,天天都这么热闹,学生们下学了可以出去买东西吃的!只要你按时回来就好!还有啊,学长们都很和善,绝对不会随便欺负新生的……”噼里啪啦一大堆,细数了白鹿书院的几大优点以及文山书院的几大缺点,林思贤在一旁听着,哭笑不得,只是对方说的也是实话,不过是有些夸大而已,他也懒得反对,只在文箴停下喝水歇口气的时候说了一句: “小玉是学医的。” 文箴差点没将口里的茶水喷出来。 “怎么不向学?看你这样子也机灵,口齿又好,定是读书的料!” 宋如玉笑眯眯的看着他,伸手指着下方黑压压的人头,道:“天下读书人何其多?焉能人人都如意?”话里的意思是:读书就一定能当官么? 文箴犹豫了一下,道:“读书可以明事理……” 宋如玉摆摆手,借用了一句古言:“良相治国,良医治人。我无治国之才,偶尔习得治人之术,也算是报效国家吧。” 坐在相隔了两个位置上的一名着湖绿色儒衫的男子一怔,微微侧脸朝他们看过来。 ------------ 第一百六章 突然 文箴被她的话给镇住了,一时找不到言语反驳,倒是下边紧锣密鼓地开了场,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所谓辩论会,不外乎针对时事时策展开辩论,一般流程不过就是大家先是互相吹捧一番,然后主人家书院的山长,又或者是由德高望重者,出题,辩论双方依题发挥,一旁有主办方请来的学生或是先生们对这些言论进行快速记录和整理,或有不善言辞的和排不上队发言的粉嫩新人们挥毫泼墨将自己的见解书写下来递交上去,交由主办方品评,评毕,请大儒和名流文士(其中不乏微服私访的官员)评点一番,择优秀者再彼此传阅一番,吹捧一番,直至绝大多数人不再持反对意见方才作数。 最后,优秀者得美名,得彩头(不外乎某某大师的手书和字画啥的,一般都是山长或是与会大儒的墨宝),最有可能就是被高层看上提前步入仕途或是提前找到称心如意的岳家抱得美人归,收获各种简直可以将人戳得千疮百孔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所以,能够坐在场上的学子们,都是十分拔尖的,据说今科秋试的解元也来了。 现在,才开始进入第一轮,辩论双方展示,诸生吹捧阶段。 刚才他们到来的时候听到的喝彩声,就是主办方白鹿书院的山长在跟大家介绍今天到场的大儒和名士。读书人对这些平日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学者尊长们,还是很捧场的,如打了鸡血般的鸡冻,恨不能冲上前求签名,求手印,求包养咳,错了,是求收留学习的机会。 只是,读书人也很要面子,事实上大家也只敢围观而已,并不会真的冲上前跪地叩头对着那些大儒们高呼:“师父!请收下学生吧!”“大师,请赐一幅墨宝!”万一你真这样做,你的读书生涯就到此为止了。死缠烂打如泼皮般的行径,最为读书人不齿。唯有清高,才是他们伪装自己的华丽外衣。 所以,粉嫩的小新人宋如玉看到的就是:一个个学生一脸淡定加漠然加稳重加成熟,老僧入定般,装逼装得非常成功。便是围观的学生和群众在山长大人发言的时候,也迅速安静了下来,自觉维持良好的会场秩序。 看来,老师尊长的话在这个时代比警察还好用。 宋如玉眨巴眨巴眼睛,趴在栏杆上,盯着下边乌压压的人群围着的中间一块一百平米不到的空地上列席而坐的几位大叔和老爷爷,满脸好奇。 ******(我是第三者视角的分割线)****** 也仅仅是好奇而已,并无崇拜仰慕什么的情绪,好像在他眼中,这些不过是身上披着耀眼光芒的普通人。而且,那张小脸上很快就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着湖绿色儒衫的男子微微挑眉,反倒对这孩子提起了兴趣,倒不怎么关心场下的言论了。 他打哈欠了。还小心翼翼地用手遮掩着,眼珠子警惕地转动着看了看四周。 男子在那双美目对过来之前移开了视线,装作很认真的样子聆听楼下的辩论。 投在身上的视线很快转开了。男子又悄悄抬眸,继续盯着那孩子看。 他抱起了点心盒子。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抓起点心小口小口吃起来。还喜欢舔手指头。 真是个小孩子。 男子莞尔。若是他的孩子坐在这里,大概也是这样一副不耐烦却又得辛苦维持面子的姿态吧…… 啊!他噎着了! 看对方憋红了小脸使劲吞咽口水的窘态,男子很不厚道的笑了,趁着周围人不注意,他悄悄递了自己专用的雕八仙过海紫砂茶壶过去。里面泡的可是贡品大红袍!皇宫里一年也不过只得十几斤,分赏下去内务府不过就留了几斤,世面上是禁止售卖的。 闻到淡淡的茶香味,宋如玉一怔,顺着抓着紫砂茶壶的那只手看过去,却看到一张平凡无奇的脸。 还是个三十出头的大叔的脸。 她眨眨眼,努力咽下嗓子眼的点心渣渣,微笑着点头算是道谢,刚想接过对方的好意,却不想有人比她更快一步上前推开了那只手,递了一个水囊过来。 宋如玉抬眸一看,是素言。 素言微笑着跟那男子轻声道谢,看宋如玉喝了水,将水囊交回给他,才又退回石柱旁的阴影下,继续当雕像。 宋如玉暗自腹诽:这厮怎么老阴魂不散,自己想开溜都找不到机会! 遂只好老实的坐着,继续听楼下的之乎者也,昏昏欲睡。 这一幕小插曲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看到了,大家却都没放在心上,以为是想要入学提前来探路的哪家孩子娇气上来了,就又在心中暗暗鄙视了一番。 被鄙视了的宋如玉继续苦逼的坐在那里当好孩子,心中无比后悔:怎么就跟他们爬上来听这些自己根本就不感冒的策论了呢?靠!她在大学的时候已经参加过好几场类似的辩论会了有木有!都差点动刀动针了有木有(手术刀和注射针筒)!这些坐在这里大谈特谈是巩固扩大军事力量还是削减军费裁军裁员节约国库开支的酸腐根本就没有弄明白事情的关键有木有!关键是皇帝老子的态度啊啊啊~~~~ 皇帝想打,想要开疆拓土,怎么扩充军队都是正确的!比如汉武帝!皇帝不想打了,想要休养生息,却又害怕外族入侵不敢大幅度裁减边境守军又担心国库空虚消耗不起你们就提出驻兵屯田哟喂!吵这些没有实际意义的东西有意思么? 而且,打仗关你们这些小书生什么事?吃饱了撑的! 真正吃饱了撑的宋如玉正想找尿遁的借口开溜,不想下边突然安静了一瞬,之后就是一阵骚乱! “怎么了怎么了?”已经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的宋如玉又挤了回去,趴在石栏上探头往下看。 下边只有乌鸦鸭的人头,貌似人群的中间还漏了一个洞口,就跟台风眼似的。而且楼下状况确实如台风过境,桌子被推翻了椅子被撞倒了,人群闹哄哄的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各个踮起脚来往中间看。 只是有一个词宋如玉听懂了:“快去叫大夫来!” ------------ 第一百七章 错过 宋如玉反射性的离了座位撒腿就跑,看到一边回廊上有楼梯是往下走的,她抬脚就冲了过去。 素言动作比她还快,居然由假山石上直接跳了下来,飞跃下十几级台阶,堪堪挡住了道。 也不知这么狭窄逼仄的地方,这厮是怎么站稳的! “走开!”宋如玉瞪圆了一双杏眸。 前一刻还言笑晏晏下一刻却突然晕倒的人,不外乎心脑血管疾病患者,多半是由脑溢血或是脑梗塞引起的,只有极少数是因为低血糖低血压造成的。不管是哪样,都要在第一时间做好护理工作!这么紧要的关头,这厮居然还有心情盯着她防着她! “你走错方向了!你不想想刚才我们为何要绕了那么远一段路上来?”素言好声好气地劝说。他并不熟悉白鹿书院的格局,只是他知道,若这一条道是直通会场的,表少爷就不会带着他们绕远路了。 宋如玉一怔,回头望望,桥楼上果然没有学生往这边走,都是往两旁回廊上跑,只是似乎前边道路不通或是被人拦住了还是怎么的,他们又折返回来,趴在栏杆上焦急地往下看,不时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 宋如玉小脸微红,讪讪地爬了上去,举目张望了一会,没发现哪里还有楼梯,林思贤几人仍站在原来的位置旁,正一脸焦急地四下里搜寻着。她快速地走到赵文林面前,问:“此地可有路通到下边?” 不待赵文林回答,林思贤却是紧张地拉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口中关切的询问:“小玉你跑哪里去了?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真是吓坏我了!”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这孩子乱走撞了什么忌讳怎么办?不管是白鹿书院还是文山书院,就跟大家族里一样,总有那么一些地方是旁人不能涉足的,也总有几件阴损的事情是不欲为外人道的。 他回来的这两个月也从同学和好友那里捕风捉影的听到一些晦涩的事情,文山书院去年就意外死亡了一个学生,是溺毙在书院跑马场旁镜台湖中,直到现在官府也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学生家属一度闹到了刑部大堂,毕竟能进文山念书的学子们身世都不一般,哪一个出事都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打发得了的。最后还是惊动了上头,也不知许了什么好处或是给了压力下来,那家人最后息事宁人不再闹了,这事才堪堪揭过。 后来,有两名学生自动退学了,也不知现在他们怎么样了。前几天放榜的时候周立扬去看榜,没有看到那两人的名字,他嘴里一直唉声叹气地说着“可惜,可惜”,自己当时还奇怪,多嘴问了一句“可惜什么”,周立扬这才想起自己这两年不在京中,很多事情一团模糊的,遂才隐晦地跟自己提了两句。之后,他又从纳兰那里听了好些八卦,貌似白鹿书院两年前也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直让人深深觉得:书院这地方也不干净! 所以不管小玉怎么软磨硬泡的,他都没有同意带他到书院,哪怕是外院,也不会让他进去! 主子们如此难侍候,那些跟随的小厮仆从又有几个是好惹的?便是自己身边那四个小厮,他也挑了身手不错的石见和机灵的素言跟随。 刚才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了小玉,天知道他这心里有多慌乱!就跟那一年元宵节看花灯突然起火,小玉走丢了一样,当时他急得都想哭了!现在…… 林思贤吸吸鼻子,伸手在小玉的胳膊上拧了两下,咬牙切齿的说道:“叫你乱跑!下一次不带你出来了!”顿了顿,又恶狠狠的说,“不。没有下一次了!” 宋如玉痛呼了两声,刚想发火,对上对方微红的眼睛,不经意看到他带着湿意的眼睫和微微发白的脸蛋,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个……那个,这家伙该不会是急哭了吧? 她讪讪的说了一句:“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仗着自己会些医术,就想下去救人。”林思贤毫不放松地抓着她的手,不依不饶的数落道,“可你也不想想,这事是你一个小孩子可以胡乱掺和的么?你知道晕倒的那人是谁?那是杨阁老!”治好了是大功一件,可以名扬四海,治不好 哼哼…… “且不说你一个孩子下去人家肯不肯相信你让你问诊,这书院的大夫就在一旁的阁楼里歇息,这会已经在给病人诊治了,哪用得到你?!”说着,林思贤伸手一指,宋如玉稍微侧过脸,看到下边果然不见了病人和一众学者评委们,只有几名着儒衫的先生和一些高年级的学生在维持现场秩序疏散人群。 她松了一口气。 林思贤看着她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心中一口气又下不去了,下手又在她身上捏了一把,道:“待会事情平息下来就给我回去!不得逗留!” 宋如玉在心里哀嚎:你妹啊!这人怎么这样小气! 她很想冲着他吼一声: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 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想日后还能够跟着出门见见世面认识一些对自己日后生活和事业都有帮助的人物,还真是非得他不可。若不是凭着跟这家伙的关系,这段时间她也不能时不时的晃荡到几家相熟的药铺去平价买药。要知道,林家的铺子虽说药材量大种类繁多,名贵药材却不常见,便是方师叔的瀚海医馆,虽说他医术了得,名声打得响亮,铺子里的药材也多是常用药,精贵玩意儿还是得找纳兰家的掌柜通融。 于是,刚才还雄心勃勃的宋如玉这会变得蔫吧啦的了。 站在一旁着湖绿色儒衫的男子一直在注意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在看到林尚书家的少爷对这孩子一副护短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没想到,这年头,契兄契弟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旁若无人的亲近了…… 世风日下啊! 男子摇摇头,站了起来,捧着茶壶施施然退场。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琢磨,他怎么觉得,这叫小玉的孩子好像在哪里见过…… 小玉。 小玉…… 玉儿? 男子一惊,倏地回头,却哪里还有那几个孩子的身影! ------------ 第一百八章 隐情 那个孩子……怎么可能是玉儿!那明明是个小子! 子规惆怅了一会,立即又原地满血恢复了斗志,急匆匆的走了。 虽说今年的院比没有遇到让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的新人,也没有收获什么奇思妙想良方良策,只是,他是个闲不住的人,正事上没有收获,并不妨碍他在私事上满足自己的八卦之心。回去得好好调查林尚书的儿子这些年都做了什么,那个孩子又是什么来路。总不会是林尚书偷情的产物吧? 不不不,若是林大少爷的异母兄弟,他厌弃那孩子还来不及,怎么会如此紧张和爱护? 也有可能……林尚书没敢公开那孩子的身世?却又故意让自己的嫡长子与那孩子友好相处…… 一想到自己即将挖掘出林书豪这老狐狸的阴私,子规不由浑身血液沸腾。 别看林尚书在朝中一副老实样,既不过分亲近皇室宗亲背地里也不结党营私的样子,没想到,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缅怀亡妻,三年来拒绝了十个世家大族三番五次的提亲意图,说不定是心中早有美人,正苦于找不到法子将人接回来呢!还晓得要利用自己的孩子打出温情牌,将自己的嫡子吃得死死的,哇靠!他就不怕万一最后兄弟乱,伦么? 这孩子藏得这么深,又是林思贤回老家一趟之后带回来的…… 子规微微眯起眼眸,开始回忆林府老家在哪里。 隔日,他看着暗卫传来的一系列消息,头大了。 林家老太太居然暗中为儿子相亲?还是经过林尚书同意的? 哦,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之前早有人探查过那孩子的底细了。难怪底下的人这么快就将自己需要的信息搜罗到了。 看着纸张上刺眼的“宋玉”两字,子规揉揉额角,转身去找了自己的得力下属 “林尚书家里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子规端坐在许凌霄面前,将一沓写满小楷的巴掌大的纸张扔在桌子上,开门见山的问。 许凌霄不动声色的拿起那沓纸,看到上面全都是自己前段时间调查到的资料,有些诧异。 子规一直在观察对方的神色,知道这事是他做的,也就不再避讳,直接问:“你查那孩子做什么?”该不会是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吧…… 许凌霄犹豫了一下,觉得对自己的上司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直言道:“小玉这孩子容貌与前驸马有几分相似,属下怀疑他是驸马的子嗣。” 子规疑惑,“哪个驸马?”还加了个“前”字…… “文慧公主已故先驸马宋必安。” “噗”子规难得的在属下面前失态了,喷了一口茶。 “宋……宋必安?!”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瞪着对方,面色古怪。 “是啊,难道大人不觉得这孩子的容貌几乎就是宋驸马的翻版么?”虽说比宋驸马娘了一点。 “哦”子规摸摸自己的脸,放下了才上手的茶盏。 之后 抛下一句话,转身潇洒离去。 “这事你暂时不用管了。我会弄明白的。” 许凌霄一头雾水,瞪着那潇洒飘逸的背影,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宋如玉不知道自己又被人给惦记上了,正惋惜着不能光明正大的参观书院,闷闷不乐的随着人群排队等着桥楼两侧的屋宇门禁解除,开放了楼梯间通道好让学生们下去(刚才楼梯间一直封锁,就是为了防止学生们走动间影响会场秩序),不想赵文林却主动提出:“现在时辰尚早,要不,咱们还是在书院里随意走走吧!难得表哥登门一次,怎么说小弟我也要尽尽地主之谊,好教表哥知道,白鹿不比文山差。而且,虽然主会场的时策辩论没有了,可是还有几个分会场,琴棋书画等六艺的比试待会就会跟着开始,不如再等等!” 宋如玉眼睛一亮,感激地看了赵文林一眼,然后又偷偷窥觎林思贤,后者一脸莫测,不知在想什么。 “对啊!难得来我们白鹿书院一趟,贤弟不四处看看,岂不虚度此行?”文箴也在一旁鼓动。对于这个比自己还年少的少年中了举的事实,他不可能不受到刺激。他今年才是第一次参加秋闱,落第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只是跟人家一比,就又不服气了!要知道,林少爷也是第一次参加秋闱啊! 看大家满脸热情,林思贤同意了。“如此,有劳诸位了。”他也不想这么早就打道回府,不若参观游览一番,权当散心了。若是有幸遇上白鹿书院的镇院人物游老前辈,那真是三生有幸了。 于是,几人商量一番,决定暂时先往山上去。 由高处鸟瞰书院,别有一番趣味。 这还是宋如玉第一次登高远眺京城,那种来自异世的违和感尤为强烈。 没有高楼,没有汽车,没有霓虹广告招牌,看不到车水马龙的交通拥堵状况,听不到喇叭声以及商铺为了招揽顾客特意开得大大声的音响,有的,只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宁静和祥和。 她深吸一口气,掩下有些失落的情绪。 “那边金色屋瓦所在,是皇城。”李绍明也是个活泼的孩子,自告奋勇的为他们做解说。白鹿书院比起文山书院最大的一个优势就在于前者坐落于内城,是以书院外的大街上才会有集市。后者则在外城,周围基本上被清空了。 “呐,由这里看西山红叶,更漂亮了吧?”赵文林指着不远处延绵起伏的山头。 果然,由这个位置看枫林,比刚才半山腰的观景平台看到的更开阔。眼前的群山,就好像是披着一层红色纱衣的少女,曼妙身材尽显。就连山脚下的湖泊,也尽收眼底,象是一块葫芦状的碧玉,落入了满盘玛瑙当中,红的红,翠的翠,十分惹眼。 宋如玉下意识的看了看林思贤的腰间,那一对翡翠葫芦正好好的挂在那里。然后,她看到一只白皙纤瘦的手动了,轻轻握了握翡翠葫芦。 宋如玉很高兴,自己的礼物选对了。她收回目光,将视线投向脚下的大地。 下方,就是白鹿书院的校舍。 “咦,你们看,那些人在干什么?” ------------ 第一百九章 无题 下边山脚处,聚了一群人。不,确切的说是两群。看着象是起了争执的双方,不知什么原因攀扯在了一起,目前尚未升级到打群架的地步,不过是你推我一下我伸手隔开你这样简单的肢体冲突。虽是群情激奋,其中蹦跶得最欢实的两个人却被各自友人隔离,正在面红耳赤的互相指着对方鼻子叫骂。 从服饰上一看便知,这是不同书院的学子。一方是白鹿书院的,另一方,却并不是宋如玉以为的文山书院,因为他们的衣着跟林思贤身上穿的雨过天青色外袍不同,是墨绿色绣花纹的。而旁边围观的,貌似还有几个别的书院的学子。 “金华书院的学生们怎么也进来了?”赵文林奇道。 宋如玉脑海里赤果果地闪过“金华火腿肠”几个大字,立即有了食欲,嘴上却道:“怎么,他们不可以进来么。” 赵文林嗤了一声,并没有接着往下说。 文箴好心解释:“我们两家有些过节。”那是上一代先生们的恩怨,其实并不关学生什么事,先生也再三告诫学子们不要轻信外人的胡言乱语,是以文箴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解释了。 宋如玉好奇地看向李绍明,后者也抿唇一笑,轻轻摇头。 看够了风景的林思贤对此兴趣缺缺。“下去吧,山上风大,仔细吹多了头痛。” 众人没有异意,反正山顶就这么点地方,三条上山的石板路连接成一座不大的平台,一座霜染亭,走一圈就看完了。倒是由此俯瞰山脚下的风景挺壮观的。还有,由这里看枫林确实好看。 “这一回我们换一条路下山怎么样?”宋如玉指着面向西山枫叶林的那条山道。她并不指望由这里下去可以通向对面山头,毕竟,两座山之间还隔了一个湖和好大一片林子。她只是觉得这边人少,清静,没准还会遇上些小动物或是珍稀植物什么的。 赵文林犹豫了一下,同意了:“也好。北边这条山道我还没有走完过。” 宋如玉留意到李绍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却是没有吱声,只是表情有些不自然。文箴亦是如此。大约是当着客人的面,不好反驳。 她突然对这条小路充满了好奇。 难道是校园十大传说之一?比如这里有鬼魂出没或是道旁有一座孤冢引发无数惨案啥啥的。 八卦因子象雨后春笋般由毛孔中冒了出来,她精神抖擞的抬脚便先朝下走去。 “还是算了吧。”林思贤不知是听说过什么不好的传言还是纯粹懒得动,指着东边的山道,说,“依我看,由这里下去更近便些。北边这条路背阴,平时看着也没什么人走动,难保到了半途石阶上会有青苔滑脚。而且,由这里下去就是白露湖岸吧?要绕到鹿鸣苑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别看从山顶随便走哪条路都可以到达山脚,实际上水平距离差远了。 宋如玉对此深有体会,那还是上一辈子游香山得来的经验,于是就又犹豫了。 她突然注意到林思贤不自然的将左脚掂起,脚尖着地轻轻打了个转。这是自己教他的腿脚感觉到疲累的时候暂时的放松方式,心里一个激灵,忽地想起这家伙的左脚曾经被蛇毒侵蚀过,估计还有些后遗症,就又有些后悔只顾着自己的喜好,却忽略了这个越发沉默淡定的大少爷。 他可是给自己发工资顺便提供食宿和良好发展前景的大boss啊! 于是宋如玉很爽快的爬了上来,率先朝东头走去。经过林思贤身边的时候小小声说了一句:“下山了我给你按摩。” 林思贤一怔,白皙的面皮渐渐染上一层暖色。 小玉居然留意到了…… 他抿抿唇,突然觉得左脚也不是那么疲累,步伐松快的跟着走了。 心情决定身体机能和抗打击力什么的,果然是有一定道理的。 素言抬眸飞快地瞥了前方那抹娇小的身影一眼,望望少爷的腿脚,有心伸手去扶却又怕其他人看出端倪,只得作罢,想着早点回去准备药草给少爷泡脚才好。 于是,一行人由西道上山东路下山,倒也可以自欺欺人的说是将白鹿山走了个遍。 路过半山腰一片不是很高的树林,数条碎石砖块铺就的小路蜿蜒没入周围仍带着零星青翠色的林木中,赵文林指着其中一条不起眼的仅容两个人侧身通行的小路,笑道:“这一条道就是通往北山的。诚如表哥所言,那里人迹罕至,路上多青苔,且寒意较重,确实是要绕上大半圈才到得了此处。”以前他就是由这条岔道绕回来的,花了比今天还多一倍的时间。 据说,北山死过人,白鹿书院很多学子们都知道。只是当着外人的面,他却是一个字也不敢透露的。相信文山书院也有一些不外传的龌龊事埋在了文山学子们的心里。几十年上百年的书院,就跟那些世家大族的老宅一样,哪能没死过人。这种阴晦的事情,反倒成了新进门的学子们探险的动机。他也是在第一年就读的时候跟同房以及隔壁房间的几个同窗冒险走过一遍,只是到了半山腰,有人摔跤扭到脚,不得已大家才放弃了下到湖边的打算。 而且,北山的景致确实不怎么样,不如眼前这一片梅林。 赵文林又兴致勃勃的介绍起梅林的来历和书院那些绚丽旖旎的传说,其中有一则传说很有趣,说是前朝某个小姐女扮男装混入书院就读,与同窗好友看对了眼,互相爱慕产生了感情的故事。 宋如玉有些囧。 这个世界也有梁山伯与祝英台? “是不是最后小姐家里嫌弃那才子出身不高,断然拒绝了才子的求亲?”她忍不住插嘴道。 赵文林一噎,“原来小玉也听过这个故事啊。” 尼玛!这个悲剧怎么随便换了个时空还在传啊! 宋如玉无语了。 又想到自己如今不就是女扮男装么,可是,她表示,对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粉嫩小书生没有暇思啊啊啊! 走出梅林,就是鹿鸣苑后园,终于又回到了人群中。 宋如玉遇到了这辈子最叫她痛恨的一个人 宁蔚宇。 永州宁家大房的二少爷。 ------------ 第一百一十章 露馅 “李绍明!” 几人前行的脚步被这一声呼唤给叫停了。大家侧身望去,却是李绍明的同乡。 双方互相见过礼,李绍明为大家做了介绍,众人又是一番客套,寒暄。 原来,这一行六人都来自永州府。也不是说老宅都在永州,大部分是住在毗邻的几个县镇,离洋槐镇也不算远,都隶属永州府管辖,大家都曾经在永州府学上过学,算是有同窗之谊。只不过李绍明他爹上一科中了进士留任京官,举家搬迁,这才将绍明小朋友提溜上京,塞进了白鹿书院。 至于赵文林、文箴为何与李绍明相熟,那是因为人家的老爹是一个衙门里办差的!前两位,还是京里土生土长的土著,对这些能够大老远由家乡长途跋涉跑到京城里来的学子们可谓是怀着各种羡慕嫉妒恨。因为,这两悲催的娃长这么大,最远只是到了京城郊区的别院中避暑!所以,他们暂时当了背景板,插不上话。 “这么说来,林贤弟也算是咱们同乡了!”相互认识之后,知道林府老宅在洋槐镇,一名身穿赭红色长衫的少年欣喜的说道。宋如玉记得这人好像是姓赵。 林思贤腼腆的笑笑,道:“虽说老家在洋槐镇,只是我却随爹爹在任上的时间居多,说起来实在是惭愧,至今我仍是不太会说家乡话。”他说的一口流利官话,在老宅住了两年也只混到听得懂土话,一张口就露馅。 众人脸上流露出羡艳的表情,就有人问:“不知林世伯现在何处高就?” 林思贤一怔,这才发现自己有炫耀夸口的嫌疑,随父在任上,连家乡话都不会说,这不是变相的吹嘘自己老爹外放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官么!若是叫他们知晓爹爹正是现任吏部尚书…… 于是便含笑不语。 李绍明赶紧岔开话题,询问起大家这回进京都有什么打算。众人这才七嘴八舌的说道起来。 “宋贤弟也是永州人士?”一旁有人突然开口。这声音离得很近,似乎人就站在身后。 宋如玉诧异地回头,就看到由相遇开始到现在都不怎么出声的一名身穿青灰色绣竹叶纹长衫的少年站在近旁,看着不过十六七岁,一双狭长微挑的清亮眼眸象是审视般,谨慎地打量着自己。 好像这人姓宁,不知为何会突然问到自己头上,而且他看向自己的目光…… 宋如玉心中稍微有些反感,只得胡乱的点头,又很快摇头。 “我养父母家在永州附近村屯。”亲爹妈就不好说了。 少年微微一怔,很快由对方面色中看出对方不欲深谈,赶紧岔开话。 “我姓宁,前蔚后宇。蔚蓝的蔚,穹宇的宇,家中行二。若是贤弟不介意,可唤我一声宁二哥。” 宋如玉犹豫了。 她跟林思贤这么熟都没叫人家一声“哥”,这姓宁的怎么倒是上赶着拉关系? 于是也不正面回答,只问:“宁大哥这是打算要留在京城读书?”今天来的学子们除了白鹿文山两家,也有其他学院的学子前来观摩,其中半数以上是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学子,当中不乏今科失利打算留京苦读三年之后再战的,也有的是今年才考上秀才,自认能力不足而放弃了今科考试,想进一步深造择名校镀金的。 “正是,贤弟也是如此打算么?不知贤弟属意哪家书院?”宁蔚宇不动声色的靠近,站到了宋如玉身侧。一股淡淡的衣物上的熏香迎面扑来。 这人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就算他脸上笑容暖煦神态温和人也长得很是不错,宋如玉仍感觉颇有压力,脚步悄悄往外挪了挪。 “我只是来凑热闹的,不曾读经史。” 这时,林思贤突然上前打岔道:“时间不早了,你不是说你还要替你师叔办事么?”一边说着,还一边不动声色的冲着她快速眨了两下眼睫。 宋如玉很上道的轻轻敲了敲脑门,道:“瞧我这记性!”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赵文林说,“文林哥哥,待会我还得去药铺里看看,不能跟你们一块吃午饭了。” “呀,迟些回去不行么?”赵文林有心挽留,无奈林思贤一直在做小动作,不时掂起左脚提醒,宋如玉只得硬着头皮婉拒,说是下次她请客补上。 说真的,她也不耐烦跟一群不认识的公子哥儿一块吃饭品茗掉书袋。特别是在林思贤明显不情愿的情况下。她也看得出来,这一群所谓的永州同乡,有巴结讨好上位者的嫌疑。虽说大家身上都有功名,当中也有两人中了举,可是,架不住林思贤有一个在吏部当官的老爹啊!貌似这个时代的举人是有资格捐官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趁机提些要求来为难人啊! 当机立断,走为上! 辞别众人,赵文林跟李绍明说了两句,亲自将人送了出来。 宁蔚宇的目光一直落在最矮小的那个身影上,久久不能移开。 若是他没有认错,这孩子,容貌与前两年曾经到他们家做客的表小姐十分相似!虽说只有一面之缘,只说了一句话,甚至没有一块用过餐,可是,好奇心旺盛的少年郎对于一切新奇未知事物是十分上心的!记得当时自己还跟大哥商议过这个小表妹的身份,只是父亲再三告诫他们不可以冒犯了表小姐,也不能称呼对方为表妹,更不能对外人提及,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就连母亲也不知缘由,更是挑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结果,最后,不知是哪一日家中女眷上香回来,这个表小姐就不再在家中居住了,说是给她家里接走了。在同一时间消失的还有三叔家的三丫头,说是生病了送到庄子上去休养,没过几个月人就没了。为这事前头三婶婶的娘家人还闹上门来,自家大概是觉得理亏,赔偿了一笔银钱了事,还给他家拉走了前头三婶婶的嫁妆,这事才算是揭过。 只是,宁蔚宇一直不相信这样疑点重重的说辞。他总觉得自家发生了什么大事,端看祖母近两年虔诚的吃斋念佛就知道了。在这之前,祖母可是无肉不欢的。 最让他疑心的是佛堂中是那个小小的无字灵牌,大家都说是给三小姐立的…… 宁蔚宇微微拧着眉,心绪不宁。 与此同时,文惠公主收到了来自扬州的信件。 信中,有她女儿现如今的画像。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画像 “这是……宋家长房大小姐的画像?”文慧公主盯着画纸上面容有几许熟悉的少女,不确定的询问。 “是。”回来复命的侍卫悄悄在心里捏了一把汗,并不敢看主座上贵人的表情,只是听声音推断出主子心情不太好,赶紧解释道,“属下到了扬州,并不敢违了礼数硬闯,打听了好几日才得到大小姐要到佛寺上香的消息。这是初一那日属下偷偷躲在卧佛寺后院禅房外的墙头上……看……看了大小姐一眼,当即临摹画下的。”世家大族小姐出行,必是遮掩的严严实实,轻易不会叫人看了面貌去,他、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捕捉到这么一个机会啊!虽说问询小姐的随侍下人也可知道大小姐大致的容貌,可是,怎么也没有自己亲眼见识的来得可信不是?公主殿下该不会为了这个而迁怒自己的觊觎之罪吧?他可是回来交差的时候偷偷问了统领,才知道所谓扬州宋家长房大小姐其实就是公主殿下的嫡亲女儿啊啊啊~~~~你妹的!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这一桩破事?!就因为他在公主府卫中画技最好? 擦!公主养的面首里面不还有一个画师么! 侍卫常青暗暗腹诽着,后背悄悄冒了一层冷汗,感觉顶上的气氛实在是压抑,他紧张地舔舔干裂的嘴唇,又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属下现在也不太记得大小姐的样貌了,当时只不过是想着要抓紧时间作画,没留心旁的。现在想来……” “如何?”文慧公主将视线从画纸上移开,不悦地瞪着地下跪着的男子。才见过面画了画像转头就忘了,你是在提醒我其实你记得一清二楚对那丫头念念不忘么?不忘就不忘,反正也不象我女儿!不过,总感觉,好像一个人啊…… “大小姐过得不错,那些嬷嬷丫鬟仆妇们对她很是敬重的样子。”常青壮着胆子回答。夸奖大小姐总不会错吧……至少不要殿下再牵肠挂肚的。 文慧公主心中更是不喜。 冒充我女儿的名头,还敢吃香的喝辣的小日子过得滋润无比? “本宫知晓了,你下去吧。”公主不想再听那个冒牌货的任何消息,挥退了侍卫。“去你们头头那里交差领赏。这事除了统领跟你,不要再让旁人知道!” 常青应下,脚步虚浮的走了。 才出院门,他就重重的吁出一口气,赶紧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果然,伴君如伴虎,自己不过是公主府中一名小小侍卫就已经如此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真不知皇帝老子身边的禁卫军是怎么过的! 这下子,他再也不羡慕禁宫里的那些哥们了,转身回了房间洗漱吃饭睡觉,一夜无梦,很快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文慧公主将画像拿到书房随手扔在了桌子上,思索一番,有些拿不准这掉包顶替的事情是自个顽劣的女儿整出来的还是宁家搞的鬼,又想着那宁家老太太是自己的亲姨母,还不至于这么大胆敢犯下这等欺君之罪才是,那就是那丫头的主意了?她究竟是有多讨厌到宋家去才会弄这么一出!而且,这事是那丫头跟宁家的人合伙做下的,还是她自个跑了宁家害怕自己怪罪下来找人顶包?又或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想到女儿没了父亲又离了母亲,自己一个人在那深宅大院中生活也确实不易,她是害怕才会逃跑的吧……公主一时心中悲痛难忍。 若不是为了避开那个人的锋芒,她又怎会甘心送孩子走! 若不是担心那人在自己府中埋了眼线,她又怎么会一个皇宫里出来的旧人都不敢用却使唤那些才买进府的奴才!原本想着有奶娘照应着怎么样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过得太差,自己隔三差五的也会知道那孩子的消息,却怎奈造化弄人,杨老爹在那个时候走了! 一想到孩子身边没一个可心的人跟随,当时她都差点下令要小杨氏将孩子带回来了!只是考虑到父皇越发年老昏聩,众位哥哥们又开始小动作不断,京中实在不太平…… 文慧公主脸色又阴沉下来。 小玉那死丫头!既然跑了在外面过得逍遥自在的,何不继续逍遥下去?偏偏这个时候又跑回来了!要不是看她过得还算差强人意,自己现在就下令将她捉走再次打包送回扬州!好在那林家小子待她不错,今科又中了举,嗯,若是他好好表现,届时自己不介意助他一臂之力,也算报了他收容接纳小玉的恩情。若是那孩子再争气些,小玉对他也心存好感的话,招来当女婿也不是不可以。虽说自己原本更属意威北侯世子的,那小子越长越俊俏了…… 玉儿出落得也是越发水灵,颇有乃父之风,正好跟美人世子凑一对儿。 文慧公主正美滋滋的想着心事,门外传来奶嬷嬷的说话声。 “嬷嬷,进来吧!”文慧公主摊开桌上的画卷,待杨嬷嬷走近,她指着画卷对她道,“嬷嬷且来看看,这人象谁?” 她总觉得这画中少女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得弄清楚明白才好,免得自己又掉入什么陷阱中。 杨嬷嬷依言看去,初始还不觉得有什么,以为是府中画师画的,只夸:“哟,殿下也喜欢看美人图了!”待细看两眼,她眸中疑色更甚,轻轻“咦”了一声,道:“老奴怎么觉得,这画中小姐,跟当年主子初进宫的时候有些仿佛似的?”她口中的主子,是先主人宁妃娘娘。宁妃娘娘是十六岁入的宫,画中少女却比之当时更年少,看着不过十二三岁。 “难道是公主将嫁妆翻出来了?”再一细看,却是新墨,纸张也不是发黄老旧放了几十年的样子。 杨嬷嬷狐疑地看了看公主。 文慧公主一怔,再细看那幅画,越发肯定了嬷嬷的话语。 “嬷嬷是说,这人,跟我母妃长相相似?”公主十分惊讶。别怪她没看出来,她开始记事的时候,宁妃就已经是二十好几的美艳妇人了,自然与少女时期不能相比。 长得与自己母妃相似的少女…… 除非是与母妃有血缘关系的人家! 文惠公主危险地眯起眼眸。 ------------ 第一百一十二章 震惊 “嬷嬷,我想玉儿了。”文慧公主走到窗前美人榻上坐下,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美人绢帛团扇,懒洋洋的说道。 “这有何难!老奴亲自带人去接了小主子回来!”杨嬷嬷面上一喜。她的儿媳在家闲置了两年,说是为公公守孝,如今也没正经到府中来寻差事做,一天就围着家里那三分屋舍打转,照顾了大的照顾两个小的,忙了早膳就想着晚餐该吃什么,倒是越发的显得拘谨沉默了。毕竟曾经当过小郡主的奶嬷嬷,若是按正常程序走的话如今应该是小郡主房里头一份说的上话的管事嬷嬷,小主子院中人和事岂不是一把抓?只可惜…… 自家老头子福薄啊!连带着也累了家里。 杨嬷嬷暗暗摇头叹气。 文慧公主微微蹙眉,道:“嬷嬷年事已高,如何经得起舟车劳顿。这事不妥。再说了,我身边也离不开嬷嬷。”府里的事情都是奶嬷嬷和后院大管事联手打理的,外院的事情自有宫里派来的司礼太监操心,她可是当了好几年的甩手掌柜。杨嬷嬷若是此时离开,指不定上头又要趁机插手安排人进来呢! 看公主面色不虞,杨嬷嬷暗自思索一番,知道如今公主府别看外表光鲜,实际上真正操控的人并非公主,就又试探地提了一句:“要不,让老奴大儿媳妇去看看?” “也只有她最合适了。”公主想了一会,就同意了。 小杨氏虽然看着文弱,却也是奶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品自是信得过,要不奶嬷嬷也不会将她娶回家给自己大儿子当了媳妇。玉儿还在府中的时候,也颇喜欢这个文文静静的乳娘,只不过玉儿虽人小心思却不小,乳娘的话只要合她的心意,多半都会听,却也不会偏听偏信,很有自己的主意。只是现在那边换了个人给自己当女儿,未必知道这一层……少不得要借小杨氏的手敲打一番,让他们知晓厉害才是。小杨氏旁的事情不敢说有多好,只一点:对自己忠心,最重规矩礼仪,不愁她收拾不了那些有异心的。 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不弄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候自己填一份嫁妆将那姑娘嫁个好人家就是了。若是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可别怪自己无情! 五日后,小杨氏别了亲人,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下前往扬州。 宁二少爷宁蔚宇,也将在京城的所见所闻写下,装到信封里封好,交给即将启程回乡的族叔,托他转交给父亲。而后,他想尽办法接近林思贤,接近宋如玉,以便试探和观察这个孩子。 林思贤有些不耐烦,以为这宁二少爷跟那些与自己套近乎的人一样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爹爹谋求好处,于是干脆避到书院去了,继续苦读准备明年下场大比,倒是将麻烦留给了宋如玉。 “小玉贤弟。” 正准备走进瀚海医馆的宋如玉听到这声熟悉的称呼,忍下心中的不悦,停下脚步,转身,冲着来人展开一个明朗的笑容。 “宁二少爷,你又来啦?可是上一回的含片用完了?”顾客就是上帝,哪怕这上帝接近自己的动机不是那么单纯,宋如玉还是本着能赚一分银子就赚一分银子的原则,尽量与各个顾客打好关系。而且,据说,宁家还是永州的望族,自己到时候不想在京城混了,回了永州开店也是需要人脉的。她心底还是将那个地方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家中还有养父养母和三个宝,也不知他们如今过得怎么样了。明年春天县里有童试,希望二宝三宝一举通过才好。 宁蔚宇迎上前,看着面前这张恬静俊秀的面容,回以温和的微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正是。书院里的同窗知道我有这等好东西,很是喜欢,没两日就都瓜分完了。”不得不说,这瀚海医馆的药就是好使。不管是止咳的降火的平燥的消食的,只要是身体出现一些不适的苗头及时服药,连续吃个两三日就好了,比别的药铺开方子抓药熬药汤要方便多了,也不会弄得满身都是药味。 他是前些日子走了某位大人的门路才进的白鹿书院,自然得与诸位同窗打好交道,送见面礼这一点就很让人头痛。近日来天寒地冻的,部分同窗偶有咳嗽流涕的症状,其他没染病的都尽量避开他们,唯有赵文林笑眯眯的,逢人就夸瀚海医馆的药好,包你药到病除,其他人对此不以为意。自己多嘴问了一句,这才知道那个宋玉就在瀚海医馆做事。之后,他就上门求药去了。 看着旁边进进出出等着看病抓药买药的形形色、色的百姓,宁蔚宇知道自己不能耽搁小玉太多时间,只是寒暄了两句,就走进药铺大堂,出示贵宾卡,在药童的指引下进了贵宾房。 由落下的门帘缝隙中看到那个孩子笑着与药童和店伙计打招呼,宁蔚宇微微沉下脸色。 他是越发的看不透这个孩子了。 开始他以为对方就是数年前到过自家的那个小表妹,就算不是她本人也是跟小表妹有血缘关系的最亲近的人,有极大的可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或是勋贵之后,只是跟药铺的伙计闲聊之后才知道,小玉却原来是神医门的弟子,如今跟着他的师叔素有怪医神医称号的方大夫行医,至今看不出有什么名堂,成日窝在后边阁楼里不知捣鼓着什么。当然,因着他是外人,药童和伙计们说的话也未必尽实。只是他自己这些时日却是打探出来了,小玉在京中举目无亲,除了长居林府,偶尔上街逛逛,哪儿也没去过。甚至就连亲近的友人,也是跟林思贤沾亲带故的,并不是他自己认识的。 莫非自己多心不成? 宁蔚宇领了药,付了银子,一边思索一边走了。 宋如玉正好到前堂柜台取药,看着他出门的背影,不由皱眉。 这个姓宁的,多方试探和问询自己的事情(这是药铺伙计说的),究竟想干什么? 宋如玉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自然不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 只是,收到京城来信的宁大老爷,却不淡定了。他将信念给宁老太太听,老太太震惊得手脚都哆嗦了。 同时受到巨大惊吓的,还有扬州宋家的“宋大小姐”宁晓瑜。 “你说什么?我的奶嬷嬷……就要到扬州来了?”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对策 “是啊,大小姐。这是公主府的前沿侍卫提前两天到了,五老爷亲自接待的时候说的。”前来报信的小丫鬟原本是想着揽下这样的好差事跟大小姐讨赏,不成想大小姐听了消息不见高兴,却是徒然变了脸色,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小丫头很是不解,心下就有些惴惴的,不安地看了大小姐房里的管事嬷嬷一眼。 方嬷嬷乍一听到这消息,也是吓得魂飞魄散,这会子却是极快地反应过来了,立即收敛了脸上又惊又惧的神色,和蔼的赏了小丫头几个大钱,并将人送到院门口,一路上拉着她的小手悄声解释:“红儿莫怪,大小姐这是没想到公主府还会派遣人来。因为之前咱们家跟公主府闹得有些僵,大小姐在公主府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至于那位奶嬷嬷……哎,这事不提也罢。嬷嬷我还是感激你提前递了消息进来,不然真等那尊大佛来了,咱们手慌脚乱的,又要落人口实,不得公主的喜爱了。刚才你在房间里看到的事情,千万不要传出去才好!否则,怕是又要被有心人传出什么难听的谣言了!” 小丫头懵懵懂懂的点头,“嬷嬷,我一定守口如瓶,不会跟旁人说起的!”而后领了赏钱蹦蹦跳跳的走了。 方嬷嬷吁了一口气,转身,快步走回了正屋。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稳下小姐的心绪,不要教旁人看出端倪才好! “嬷嬷,怎么办?我们……”宁晓瑜刚才吓得腿都软了,这下子回过神来,打发了丫鬟们守在门口,自己在房间里焦急地转着圈圈,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毕竟,她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小姐莫要慌乱,省得被人怀疑!”方嬷嬷深吸一口气,上前小小声劝慰着,一把拉住她在正中间待客的太师椅上坐下。 幸好今日休沐,教养嬷嬷这会不在身前,不然早就被那贼精的婆子看出端倪了! 她们由宁府出来的时候带的都是新买的丫头,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只认小姐就是小郡主虽说公主殿下还没有向朝廷请封小姐的郡主封号,说是等孩子大了论及婚嫁的时候再请封也不迟,所以面上大家都称呼小姐为“大小姐”,这是按着宋家这一支的排行,宋如玉也确实是长房的嫡长女,更是老太爷的长孙女,身份地位可不同其他房头的小姐,再加上又是驸马爷留下的唯一骨血,老太太自然是疼之入骨,恨不得掏肝掏肺的,什么好东西都往这房里送,惹得其他几房的少爷小姐们很是不快。只碍于家教和门风,大家并不敢说什么,暗地里的手脚和风凉话却没少弄。 这样战战兢兢的过了三年,公主府也如传言般并不喜欢这个孩子,一直未派人来探视,只逢年过节的时候遣了人来送节礼的时候象征性的问候上一句,让小姐隔着屏风接待风尘仆仆的管事说上三两句话了事,此外再无牵扯,宁晓瑜和方嬷嬷也乐得省事。 两人一直以为日子会这么平静的过下去,直到小姐及笄,届时小姐容貌身量都长开了,便是与小时候有些不像,公主府的人看到了也说不出什么。 不成想,这一次…… “嬷嬷,你说,殿下为何突然派了奶嬷嬷来?早些年她到咱们家的时候,那奶嬷嬷可没有同行!”宁晓瑜一脸阴郁的看着手中的描金七彩绘花鸟鱼虫茶盅,心中波浪滔天,久久不能平静。面上却是已经恢复平静,只略显苍白了些。 方嬷嬷想了想,道:“兴许当时那奶嬷嬷家中出了什么变故也不一定。”早前要做下冒名顶替的事情的时候,宁老太太就将一切都交代清楚了,说是那奶嬷嬷家中突然有事才没有同行,要不然,跟着小郡主一块到扬州来的就是她了。至于公主府的其他随行人员,到了永州就回京复命了,更是坐实了小郡主不得公主宠爱的传言。 “你说,那奶嬷嬷会不会发现……”宁晓瑜紧张地握住了茶盅,手指关节发白,一如她苍白的心情。 “小姐莫急,且让嬷嬷好好想想。”方嬷嬷毕竟老于世故,眼下不是焦急的时候,得想个万全之策出来才好。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安静之中,只余窗外偶尔的鸟啼和风吹草木的声响。 “若是那奶嬷嬷到不了这里就好了。”半晌,受不了这过分安静的气氛的宁晓瑜突然恶狠狠地冒出一句。 方嬷嬷一惊,看到小姐双眸划过一道狠戾的光芒。 她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想说这不失为一条好计谋,只是想到随行的公主府侍卫都是皇宫里出来的,就算自己有心想要买凶杀人,也得看那些匪人有没有这个胆子去与皇家对抗啊! 所以,让奶嬷嬷在路上消失和突然暴毙这一点,以她们目前的能力是无法办到的。 若是…… “让那奶嬷嬷认不出小姐呢?” 方嬷嬷打量着小姐略微圆润的面容,突然说道。 宁晓瑜一怔,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她自然是认不出我的,因为我压根就不是……” “小姐就是小姐,不过是容貌上有了很大变化而已。”现如今的小姐,与三年前相比,长开了许多,并不似当初那个瘦弱的小丫头了。这一切,得归功于宋府的厨娘。宋老太太当初看到瘦骨伶仃的小姐的时候,抱着她嚎啕大哭,直骂公主狠毒,哪有那样当娘的,孩子都不给吃饱。 方嬷嬷当时有些尴尬。其实小姐是因为不惯坐船,胃口不好才消瘦了的。但是跟宋家其他孩子一比,难怪老太太心痛小姐“吃不饱”啊!因为那一群围观的孩子,各个珠圆玉润的,男孩女孩都腆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跟个小弥勒佛似的! 若是再将小姐养胖一些…… 方嬷嬷将自己的想法与小姐一说,宁晓瑜脸色都黑了。 如今她身材已经够圆润的了,还要继续吃?!而且,时间这么紧,再吃也不能胀气一样的膨胀到别人认不出来吧? “届时再在脸上弄些红肿的瘀痕,量那奶嬷嬷也不能在第一时间觉出不对来。”方嬷嬷一脸兀定的说道。 ------------ 第一百一十四章 难产 且不说宁晓瑜主仆两个如何设计躲过这一劫,却说京城这边,宋如玉遇上了一件麻烦事。 某个四品京官的老婆生孩子,正处于紧要关头,却是怎么也生不下来!通俗的说法就是:那夫人难产了! 而那家老爷派了小厮上门,死活都要请方万唯出手救他的儿子! 方万唯问了那小厮几句,得知赵夫人这一胎怀的是男胎,这是赵家第一个嫡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儿子,赵夫人和几个妾侍通房都有生育,全都是女儿,家里小姐都排行到第七个了,这第八个可是个儿子,赵大人怎么可能不着紧! 宋如玉在旁边听着,脸色阴郁。只救孩子,不保大人? 她抬眸望望方师叔,后者也正看着她。 宋如玉撇撇嘴,“若我出手,只保大人可保不了小孩。”她知道方师叔在犹豫什么,主人家求助到头上,定是要求他剖腹取子的,方怪医最拿手的就是给人开肠破肚,目前已经成功做过两例剖腹手术切除了病灶且病人恢复良好,除了不能做剧烈运动,身体各方面机能在其修养半年以后与常人无异,这也是他出名的最重要的原因。可是现在要施术的对象是女子,做手术的时候难免会褪掉那女子的衣衫,对那夫人的闺誉有损!便是最后那夫人一命呜呼,在世人眼中也是名节受损了的,身后声名被抹黑,就是那当官的丈夫不介意,难保世人不解四处造谣生事!这也是变相的朝师叔身上泼污水啊……还不知婶婶会怎么看待师叔呢…… 所以,方师叔才以眼神示意她,希望她能跟去,到时候他真的不方便出手的时候,就得自己顶上了。毕竟自己还算是个孩子,就算看了那夫人的身体也不会有太大妨害。这也是她刚才出言提醒的意思。要她动手,她第一考虑的是保下大人而不是那个不知道活不活得成的孩子。 “事不容辞,且先去看看。”到时如何再另说。 方万唯只犹豫了一瞬,就做出了决定。宋如玉跟药馆里的大徒弟万一随行。 进了赵府,园内景色也无人有心思观看,大家一路疾行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小院,院中忙得一团乱,丫鬟婆子们各个脸色苍白,不知所措,一时房间里的血水端出来有人接手往后院去处理,一时门外的丫鬟递了一盆热水进去随后又有人提了个沉甸甸的大铜壶搁在门口,房里却是除了几个嘶哑的声音喊着“用力”“夫人醒醒”“夫人你一定要挺住”,却听不到产妇的痛呼。 宋如玉心中一紧:莫非产妇昏厥了? 她与方万唯极快的对视一眼,迅速走上前,立即有丫鬟惊喜地叫道:“大夫来了!”“快通知老爷!”“方神医来了!” 话音刚落,正屋门帘一掀,一名身穿赭红色衣袍的男子脚步踉跄地奔了出来,却因太过急切没留心脚下,被门槛绊个正着,往前一扑迈出门两步收不了冲势,生生摔了个狗啃屎。听那沉重的落地声,宋如玉都替他牙痛。 幸好落地之处是在主屋台阶下的花木中,不至于摔得太疼。饶是这样,也叫从未吃过如此大的苦头的赵老爷哎哟哎哟叫唤起来。 周围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大家大呼小叫地上前搀扶老爷,抚胸顺气的抚胸顺气,搓揉膝盖的搓揉膝盖,拍打灰尘的拍打灰尘,比屋内生孩子那位还忙。 看着这一群容颜靓丽的女子,有的是做妇人打扮的,宋如玉隐隐猜出对方身份,脸色又黑了两分。 只是看那男子挥手推开身旁女子,一脸急切的迎上前,脑门鼻尖上都冒着汗,脸色青白有加,眼眶微青,下巴也冒出了胡子渣渣,可见这段时间他也没过好,是真正的着急上火。只不知是为了那孩子还是那夫人了。 不管是为了哪一个,宋如玉心情稍微好了些。至少这男子没在老婆生孩子的时候忙着游乐嬉戏。 “方大夫,内人和孩子就拜托你了!”赵大人颤抖着腿,冲着方万唯深深作揖。虽说他是官对方是无品级的大夫,可是架不住自己有求于人,而且还是性命攸关的大事,礼节上就没那么严谨了。 方万唯自然不敢托大受他的礼,赶忙避开,上前一步伸手托住了对方。 “大人无须多礼!还请让一个知晓情况的人出来跟我详细述说尊夫人的情况才好!” 赵大人不敢怠慢,赶紧唤了个丫头进去请屋里出来个能说上话的人。 很快,一名面色苍白双眼赤红的中年妇人快步走了出来,来到近前,也不说话,直接跪倒在方万唯面前,“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颤声呼喊着“神医救姑奶奶一命!”,宋如玉赶紧上前扶起这妇人,柔声说道:“嬷嬷莫急,你且将夫人现如今的情况说说。” 那妇人稳了稳心神,快捷流利的将产妇的情形说了个大概,声音虽打颤,却吐字清晰,是个见过大世面的。 宋如玉暗暗点头,知道这是因为营养太好胎儿太大了生不下来,而且已经破水,发作了将近三个时辰,再拖延下去怕那孩子窒息死在了里边更是难办,便回头望了方师叔一眼,目光坚定清澈。 “我去试试。” 方万唯自是没有意见,一旁的妇人却是惊恐的尖叫:“不妥!你一个孩子家家的,千万莫要再添乱了!”说着又要给方万唯跪下磕头,宋如玉懒得辩解,接过万一师兄背着的药箱,迈步朝房门走去。 方万唯无奈的开解那嬷嬷:“我一个大男人,此时进去岂不是有损你家夫人的名誉?你家夫人又不是没救了,小玉那孩子尚年幼,便是看见了什么,旁人也不会多想。”原以为情况很危急现在看着也是有些危急,可是据说那夫人还有些意识,此时他进去,实在是不妥! 那嬷嬷脸上淌着泪,知道这大夫说的都是实话,可是……比起名声,夫人的命更重要啊!她求助地看向老爷。 赵老爷皱着眉头,犹豫一会,一手搭上方万唯的肩膀,用力按了按。 “若是到了最后……还请……还请神医莫要推辞!”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夜诊 车轮碌碌,在不太平整的青石板路上前行,不时颠簸着车中打瞌睡的人东倒西歪。 脑袋在又一次颠簸中磕撞到车厢壁上,这一次撞得狠了些,将宋如玉给痛醒了。 “到了么?”宋如玉疲惫的打了个哈欠,睁开不太清明的眼睛,揉揉脑袋,掀开车窗帘往外看。外面已是深夜,一盏盏在风中飘摇的路灯疾驶而过,忽明忽灭的,映照着她的小脸也跟着一明一暗的,教坐在她对面的姚妈妈心中徒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这个年龄不大的孩子,面容沉静似水,眸光波澜不惊,给人一副老于世故的错觉,看着不象是十二岁,倒跟那些行医十几二十年的老大夫似的……要不是不能坏了规矩请太医来给一个妾侍看诊,京里有名的大夫又有这样那样的禁忌和规矩,夫人也不会想到要请这么一个半大小子。想起最近京中各府夫人奶奶们的传言,这孩子应该还是有一定本事的。 姚妈妈清了清嗓子,胖乎乎的脸上扬起一个和蔼的笑容,柔声说道:“就快到了,不过一盏茶时间,拐过前边街头再前行一段路就是。” 宋如玉应了一声,靠坐在车壁上继续阖眼养神,心里却是有些不得劲。 自从一个月前到户部赵侍郎家中为他家夫人成功接生一个重达九斤的大胖儿子后,就不时有人家上门求她出诊,全都是家中有孕妇待产的,或是准备临盆的,又或是正在生产的紧要关头的,敢情是将她当成接生大夫了! 跟方师叔闲聊中她大概知道,本朝其实有男大夫偶尔也会替妇人接生的先例。不过那都是在事情紧急的情况下,比如在边塞驿站中有妇人临盆,或是在旅途中孕妇突然发作,或是在劳作过程中农妇突然要生孩子了,一时找不到稳婆身边又没有经过事的老妈子,一般这个时候男大夫也得请了来暂时充当帮手,有什么危险也好搭把手救命。但是,这样的情况毕竟很少,因为家中有待产媳妇的人家都会早早就跟稳婆打好招呼,这段时间接受预约的稳婆是不轻易出门的,除非好巧不巧的正好附近街区或是一个村子里有几个女人一起生孩子。 可是,这里是京城啊!请她出诊的又都是大户人家,家里别说有经验的老妈妈不知几何,就连稳婆也备下了两三个,哪有她什么事?要不是看在这些人家给的封赏还算可观的份上,她实在是不愿意揽下这样的活计。 这不,三更半夜的将自己从床上挖出来,不但红樱睡不好,就连同一个院子的其他人也受影响。 这样的事一两次就算了,三四次就有人开始表示不满,更何况这已经是第七次还是第八次了?偏生对方又都是官宦人家,林尚书碍于同僚面子也阻拦不得。弄不好过两天林老太太就会找自己谈话,委婉的吩咐自己搬出府另室安置了。 宋如玉轻轻叹一口气。 这帮子遇佛就拜的富贵人家,除了第一家赵夫人生产着实凶险,自己真正动刀动针了,还连着两日上门观察产妇恢复情况,交代了诸多禁忌事宜,后边几家都是注意一些完全可以顺产的,偏偏主人家不信,一定要拉自己在屋子里候着,貌似将自己当成了镇宅之宝,只要自己往屋中一坐,孩子准顺利降生似的。 不知今天这家又是个什么情况了。 依旧是深深庭院,这一回走的是角门,她们很快便来到一处小院子。 让宋如玉意外的是院子里很安静,只有正屋和东边耳房里燃了烛火,在这黑沉夜色中透出一分暖煦的气息。 “妈妈回来了。”一名侯在廊下的丫鬟看到她们赶紧迎了上来,想要接过宋如玉肩上的药箱,不想却被避了开去。 那丫鬟一怔,宋如玉微笑着解释:“不劳姐姐,里边有些瓶瓶罐罐的经不得颠簸,还是我自己拿好了。” “不妨,是婢子唐突了。”那丫鬟赶紧缩手,替她们打开门帘,小小声说道,“姨娘又晕了过去,这会唐婶子正在给姨娘正胎位呢!” 宋如玉一惊 生产时发现胎位不正,这可是很危险的! 于是也顾不得多问,抬脚就朝东耳房走去。 伸手掀开阻隔内外室的蓝色碎花布帘,她突然回头,问:“孩子他爹知道这事了没有?” 姚妈妈和丫鬟一愣,似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宋如玉又改口:“我是问,你们老爷知道这事情了么?”都要生孩子了,当爹的没理由不知道啊!可是这会却没见人,难道是根本就不在乎这一个妾侍和孩子? 宋如玉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 “我虽年纪小,却也是个男儿,若是老爷事后得知我进过这产房接近了姨娘,姨娘的名节……”之前请自己去的人家,当家的老爷少爷都在,跟自己是打过照面的,若是自己再年长个五六岁,没准人家都不愿意让自己瞧了。还不就是欺负自己是个孩子么。 姚妈妈赶紧回答:“无碍的!是夫人吩咐老身去请来宋小大夫,若真有那不长眼的拿这事嚼舌根,岂不是在说夫人的不是?府里规矩严谨,断断不会传这样的话!”而且你都已经给赵侍郎夫人和好几家夫人奶奶们看过了,谁敢拿这事说嘴?那不是将那几家夫人奶奶们也给抹黑了么! 姚妈妈暗自腹诽着,一边又打了包票,宋如玉这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产妇的情况很不好。脸色青白,气息紊乱,意识涣散,而且看着有些营养不良,也不知能不能撑过这一关。 宋如玉在她肚子上摸了摸,皱眉,又仔细给她把脉,又在肚子上按了按,脸色阴郁。 “这是双生儿!” 忙活了大半个晚上的稳婆吓了一跳,忙道:“难怪刚才老身看进去的时候,隐约看到了孩子的脚丫子!” 双生子一般是头脚相对的,说不上胎位正不正,在后世医疗发达的城镇,一般怀双生子的产妇都会采取剖腹产,顺产的没几个了! 怎么办? 宋如玉急得鼻尖冒汗。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丫鬟的请安声音。 “世子安!” ……世子? 宋如玉脑子更乱了。 擦!她这是进了哪个公侯伯府了?万一今晚她弄不好怎么办?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沉重 宋如玉被这家主人的身份吓着,一时手足无措,一旁正努力搓揉产妇肚子的稳婆看她木呆呆的,以为这产妇真的不好了,也跟着吓出了一身冷汗,颤声呼唤宋如玉:“大夫……小大夫!您倒是给拿个主意啊!再拖下去可就……” 宋如玉被对方唤回些许神智,刚想说些什么,只听门外传来一个男子有些急切的声音: “怎么了?可是孩子不好了?”丝毫没有关心那女子的意思。 宋如玉一下子来了气,暗恨这个始乱终弃的男人,又哀悼红颜多薄命,拼死拼活的给男人怀孕生子最终却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于是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勇气,誓要将这女子保下来! 她捋起两边袖子,吩咐那黄姓稳婆替自己扎好两边袖口,然后又使唤屋子里另一个妈妈去拿烈酒来。 这里没有消毒液,她只得咬牙将用皂角洗干净的手浸泡在热水中,直到皮肤发红发热,自己有些受不住了才抬起来。那妈妈也拿来了烈酒,宋如玉打开瓶盖闻了闻,还行,度数挺高的,就又将酒倒在自己双手上涂抹一遍,待两手差不多干了,这才走至产床前,吩咐那妈妈扶起产妇半靠在两个大枕头上,让其保持上身抬高的姿势,又让稳婆准备参片,自己含了一片咬在口中,给产妇也咬着一片,然后她开始亲自掏摸孩子出来。 忙活了一刻钟,孩子终于顺利弄出来了,只是宋如玉也累得够呛,右手几乎没有知觉了。确定两个孩子都活着,给他们简单做了一番护理,轻拍两下,听到微弱的哭声,她重重呼出胸腔一口浊气,转身就将孩子交给了稳婆清洗打包。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稳婆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些许喜色,她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来外边那位爷看重的是孩子而不是这女子,自己今天这工作就算完成了。至于圆满不圆满,剩下的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女人生孩子,原本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于是,她跟妈妈一人抱着一个襁褓出门贺喜讨赏去。 门外欢喜庆贺的话语不时隔着帘子飘进来,宋如玉心情却很沉重。 产妇状况很不好。一是虚弱脱力,一是血流量有些大。庆幸的是,她尚有意识。 宋如玉看她眼睫和脸上皮肉颤抖着,嘴唇翕动,赶紧上前柔声安慰:“孩子很好,是两个小少爷。”只不过分量轻了些,两个加起来还不到七斤。 那女子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说了一句什么,就又昏睡过去。 宋如玉没有听清楚那句话,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便替她简单收拾一下,洗干净手之后掏出对方一直含在口里的参片扔了。她担心侍候的下人粗心,万一女子睡梦中不幸将参片咽下哽在喉咙里就麻烦了。 稳婆和妈妈也进来一块帮手,给产妇换了新衣和松软的被褥枕头,空气中也浮起丝丝鸡汤的香味,看来这家人也不算是太苛刻,就是对产妇的态度有些令人心寒。 宋如玉例行公事般交代了注意事项,又看了孩子好几眼,这才背着药箱疲惫地走出房门。 天边已经现出一丝鱼肚白。院子里依旧黑暗,清冷。便是身后的灯光也不能照亮脚下的路。 宋如玉有些无奈,更多的是迷茫。 被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一件厚实细软的披风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宋如玉诧异地回头,就看到姚妈妈微笑着看她。不待她出声,姚妈妈赶紧说道:“宋大夫莫要推辞,这是你该得的,是爷赏的。” 宋如玉也不再推辞,矫情不是?只轻声道谢,肚子里却是暗自嘀咕:该不会是就以这件披风抵了出诊费吧…… 姚妈妈似是看出她的心思,拍了拍额头,讪讪一笑:“瞧我这记性!”赶紧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绣着金丝银线的荷包,递给宋如玉,打趣道:“忘记什么也不能忘记诊费不是?今夜真是多亏有宋大夫,不然,……”最后半句话也不说出来,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宋如玉看不清对方的脸色,却也知道妈妈为何叹气。 她接过荷包,入手沉甸甸的,一如她现在的心情。 出了角门辞别姚妈妈,宋如玉登上来时的马车,又摇摇晃晃的回去了。 到了林府西苑墙外的小巷已是天光大亮,巷子一旁林府仆人们居住的小院院门也已打开,不时有人影出没进入林府西南角门,想来是晨起上工的时候到了。街道上也已经有早起的行人匆匆赶路,周围逐渐喧杂热闹起来。 宋如玉犹豫了一会,吩咐车夫在巷子口停车,便打发他回去。不想那车夫却是很殷勤的说道:“小公子可是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老张我愿意为公子效劳。” 宋如玉暗暗吃惊,心想:不过是旁人家的车夫,他这是公车私用啊!难道不怕主人家怪责? 车夫怕她不相信自己,赶紧解释:“这是主人特意交代的,随公子差遣。” 宋如玉想了想,觉得现在回林府太打眼了,必定会被早起的仆从看到,没准又会传出什么闲话来,便对那车夫说:“张大叔,你知道附近哪里有牙行不?” 车夫精神一振,笑道:“公子这可问对人了。想我老张惯常走街串巷的,这京城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小公子这是打算买人手侍候呢还是……” “我打算去看房。”宋如玉赶紧接话。 “好嘞!公子想要看哪一片的房子?”牙行都分地界,不同街区地界有不同的牙行,总不能你想买城东的房子却要去城西的牙行打听吧? 宋如玉犹豫了一下,道:“就在瀚海医馆附近。”方便上下班啊!但是那里周围都是中高档住宅区,房价一定不便宜。现在的她当然不敢奢想买房,只能先租住。 老张带着她来到三个街区外的一家牙行,牙行也是才刚拆了门板打开门做生意,看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伙计赶紧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 双方讨论了一下房型房价,宋如玉就拖着精神不济的身体开始看房。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怀疑 回到林府的时候已是午时,正在饭点,各庭各院刚好开始传膳,院子中几乎看不到人影,宋如玉悄悄松了一口气,沿着熟悉的小路回了萱庭,将得到的赏赐往自己往日存钱的小匣子里一扔,锁上,抱着匣子瘫倒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了。 昨晚上太耗神耗力,今天一早又忙着走街串巷的看房子,实在是累坏她了。 好在自己有先见之明,谈好房子租赁事宜之后在外面请了那牙行顾大叔和那个车夫老张吃了一顿好的,自己也顺便填饱了肚子,不然这个时候回来她可没脸去找人要吃的。 躺着躺着,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正睡得香甜,模模糊糊间做了个奇怪的梦,周围烟雾缭绕的,一个看不清面貌的少年好似正在奋力抬起她的胳膊,给她脱衣裳。 擦!大白天的居然做起了春梦! 宋如玉很是鄙夷了自己一把,将那人的面容在脑海里过一遍看看装个什么俊俏的脸蛋儿才好,没想到才翻了个身,浮现出来的居然是许世子那妖媚的面庞和锐利的眼神!之后就看他淡薄的红唇一张一翕的说出刻薄阴冷的话: ‘留子去母。’ “妈呀!” 宋如玉一个激灵,吓醒了,猛地坐了起来! “哎哟”一声,一双柔嫩的小手快速的从自己身上退开,又“扑通”一下,有人摔倒在床前地面上。 宋如玉睁着仍未睡醒的眼眸,迷蒙地瞪着地上那人,脑子暂时处于空白状态。 她揉了揉眼睛。 自己没有看错,也不是做梦,地上确实坐了一个人。 “嘶”红樱揉着摔疼的腰臀,挣扎着爬起来,一脸幽怨的看着她,“公子这段时日早出晚归的,脚力见长啊!差点没踢断婢子的腰!”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床头小几站了起来,轻轻拍打衣裙上的灰尘,没好气的说道:“公子可是做噩梦了?还挥手踢腿的,难道是去了妖精洞里降妖伏魔不成?” 宋如玉抽了抽嘴角,模糊记得自己好似真的踢到了什么东西,赶紧给对方赔不是。结果就看到自己身上外衣脱了一半,一只袖子正耷拉着挂在腰际,另一只却还好端端的套在右手上。 “这……这……你帮我脱衣服?”宋如玉脸色微变,抬眼看去。红樱却是委屈的撅着小嘴,道:“公子可别想歪了!婢子对公子绝对没有非分之想!不过是看你睡得深沉,穿着外衣很是不舒服的样子,这才动手的。”再说了,贴身大丫鬟的职责本来就是替主人打理好一切琐事让主人高兴,总不能让主人睡觉了还穿着外衣吧?于理不合。也显示她不称职。 宋如玉讪讪的自己除下那一只袖子,将外裤也脱了,扔给红樱。 “洗了。”每次出诊回来她都会换下外衣裤,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看看窗外,已是夕阳西下,在屋瓦上镀了一层金光,很是耀眼,估摸着又是晚膳时间了。 果然,就听红樱问:“公子可要在府上用膳?”宋如玉近日来都是在外边吃了才回来的,久而久之,府中厨房就不再刻意准备她的膳食了,但是看在大少爷的面子上,她想要吃食的时候也从未被推辞,仍是按照以往的份例做好了送上来。可是,这几天自己闹的动静大了些,虽说并非自己所愿,主人家也没有发话,下边的人却多少有些躁动不满了。 宋如玉有些郁闷。躲过中午,还是躲不过晚餐啊!自己总不能再出去下馆子吧? 于是就吩咐红樱随便弄点吃的,反正她也不太有胃口,吃完了泡澡睡觉要紧。明天还得早起到那处租下的小院子去看看,拾缀拾缀,顺便跟方师叔和瀚海医馆的各位师兄弟以及伙计们打声招呼,日后那里就是自己的暂时安身之处了,再有其他人家上门求自己出诊的,千万不要再到尚书府叩门了! 红樱依言而去。 离了萱庭,走在熟悉的廊道上,她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刚才并非自己刻意冒犯小玉公子,她也不是不知道小玉公子不喜欢旁人太过亲密的接触,自己完全是出于好心才动的手。不承想…… 脑海中不自然的浮现一截皓腕,纤细绵软,皮肤白嫩细腻,手指修长纤美,便是自己曾经服侍过的养尊处优长大的林家大少爷,似小玉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没有如此嫩滑的肌肤,看着就跟娇养的千金小姐似的…… 可是,小玉公子只是个乡下小子啊!怎么会是小姐…… 不不不,不会的。 红樱赶紧甩开杂念,忽又记起在老宅洋槐镇上的时候,兄嫂家隔壁也有一家人的姑娘卖做了丫头,姓什么不记得了,只依稀记得那家被卖的女孩儿叫桂花,比自己大了几岁,也是生的水灵灵白嫩嫩的,那手比千金小姐的还要嫩滑!整个人看着就柔弱无骨似的,最后听说那桂花被哪个少爷看上,收做通房最后又抬了姨娘,三不五时的就往家里搬东西,都是些绫罗绸缎吃食土产,那时候兄嫂说起还一脸羡艳,眼睛不住的往自己身上打量,恨不得自己就是那桂花姨娘! 啊呸!还姨娘呢!也不看看拿回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不过是过时的花色料子,估计也是府上太太奶奶小姐们看不上才赏下去的,吃食土产什么的,更是比不上自己在少爷屋里用的份例!虽说现在是跟在小玉身边,吃食上比原先矮了一截,可是,月例银子都是比对着府里大丫鬟发放的!还偶尔会有些街上的精巧有趣的玩意儿打赏给自己,又不用天天立规矩,基本上小玉公子一出门,这西厢房里就自己一人独大了,想干什么不行? 咳,扯远了。 红樱深吸一口气,暗暗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小玉就是个娇俏可人的小公子!不是小姑娘!待他出师自己开店了,也就是自己的自由之日!这是之前两人就谈妥的条件,小玉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就算有人怀疑小玉是个妞,自己也要坚决拥护他就是个男的! 对了,还要防止大少爷接近小玉……不对!是防止小玉接近大少爷! 也不对! 红樱想得头大,她说不清若是小玉不小心跟大少爷有了瓜葛抬了姨娘究竟是小玉占便宜还是大少爷占便宜,只得恨恨的跺了跺脚,什么都不想,径直往厨房去了。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去意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洗漱过后,宋如玉犹豫了一会,招来红樱,大致说起了自己已经在外边找好屋舍,打算过几日搬出去住的决定,便问红樱有什么打算。 "其实我是打算给了你放奴文书让你到官府去销籍拿回身份名牒的,可还是想问问你自己的意见,是想重新过自由人的生活还是仍旧依附林府过活。” 经过将近三年时间的社会底层的生活,宋如玉也明白了这世间女子生存的不易,若不是当初自己当机立断的假扮成男孩,一旦女孩子的身份坐实,有很多事情现在都不方便插手再做了,包括跟陈家的生意,包括进入神医门学习的机会,甚至是接近林思贤藉着林府这块大跳板更上一层楼的便利,这些,都是普通女子不可能办到的。甚至有可能,她在刚开始入住林大宝家的时候,张氏一旦知道她是女孩子,没准就将她当做自家的童养媳看待了。起先她是不知道这样的风俗的,后来接触的人多了,又跟神医门那群孩子天天厮混在一块,偶尔听他们提起张家捡了个女孩儿当童养媳养着,过两年就可以跟张家的二小子成亲圆房了,也听石头私下里说起,他们村有一家人救了一个落难的大姑娘,养了半年将那姑娘的病养好了,却挟恩求报私自扣下了不许人家走,留着等给那家的大儿子成亲用。每每听到这样的传言,宋如玉就暗暗心惊,一再的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一早就糊弄了身份性别。 现如今她也算是闯出一条路子了,完全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便是走出这府邸,傍着方师叔这棵大树,想必日后的生活也不会太差。至少自己这一个月出诊的费用以及收到的红包赏银,却比之前三年所赚到的银钱还多,细算起来竟不下八百两白银! 第一家接诊的赵侍郎府上自不必说,喜添贵子的侍郎大人封了自己一百两银票,还是偷偷给的,明面上那个却是给了方师叔,算是感谢他这样的大名医肯深夜出诊坐镇,还仔细开了方子调理自家夫人的身子,后来方师叔将那封赏全都给了自己,里头却是整二百两的银票! 宋如玉并未因为方师叔什么都没有干却凭白添了这么多钱而自己不过才得到了他的一半而觉得委屈,反而心里十分庆幸自己跟着方师叔修习平日里却不拿一分一毫算是做对了。毕竟,人家这是看在方师叔的名头上才连带着捎上了自己,她这是抱着方大怪医的大腿赚到第一桶金了呢!事后她偷偷塞给万一师兄五十两银票,毕竟是这个师兄准备的药材和器械,十分的细心齐全,给自己的救助工作省了不少心力。 后头有叫自己出诊的七八家人,非富即贵的,多多少少也给了自己二十至八十两银子不等的封赏,最后一个昨儿凌晨去的那个什么世子爷府上,不说姚妈妈给的荷包里装的居然是打成梅花小元宝形状的看着喜庆非常的银锞子,还有四个串成一串的花生形状的金锞子!粗粗算下来,这一趟诊金就比过了前头所有的收入! 宋如玉惊讶之余,更多的却是不安。 她担心这些人是看在林尚书的面子上才给了自己方便,更害怕哪一日出了什么事赖在自己身上继而牵扯到林尚书。毕竟,官场上的事情她不太清楚,也不知道这些富贵人家中有没有跟林尚书政见不合的,便是现在没有出事,谁又能保证以后不会出事?这也是促使她离开林府的最重要的原因。 另一个原因,自然是不能再刺激到萱庭里的其他人,也避免大家看着她天天捞外快而眼红。毕竟,现在自己还是在林大少爷的名下领着每月二两银子的月供,吃住都在林府,原本大家都一样的也没什么,毕竟有哪个侍从有个头痛脑热吹风感冒的,自己也给他们治好了,大家对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可是,这是鉴于大家都处于同一个水平线的基础上。 不久前,已经有人酸溜溜的问她出诊一次能拿到多少诊金了,还有询问是不是见到了贵人,得了贵人的赏识什么的,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眼光弄得她心情有些不好,也越发的不爱在府里呆着了。 现在,终于决定要搬出去住了,却在昨天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到了红樱的身契契书,这才记起自己还担着一个主人的名头,手底下还有一位员工需要自己包养的。 红樱跟自己是不同的,不是说她的奴婢身份,即便她脱了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工作来养活她自己。做绣娘兴许会暂时安定下来,却非长久之计,因为宋如玉知道这个活计最伤眼睛,很多绣娘不到三十岁视力就不行了,她不想红樱也这样。 红樱若想完全走出去,除非嫁人当了寻常百姓的正头娘子。可是,那也还是要干活啊!而且,貌似,这个月的月银自己忘记给她了…… 宋如玉讪讪的看着红樱,将她的身契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红樱盯着那张契纸看了好一会,心情有些激动,却又很快反应过来,惊呼:“公子你这是要舍弃了奴婢?” 被对方那幽怨的小眼神盯着,宋如玉有些尴尬,解释道:“不是我要舍弃你,而是先问过你的意思,是愿意随我搬出去还是继续留在府里。”林思贤不介意府里多养一个闲人的,自己跟他讲清楚说明白就好。 红樱犹豫了一会,问:“公子跟老太太提过这事了?” “不曾。这不是打算询问你的意见了才好去老太太那里说话么!” “公子还是先去问过老太太的意见才好。”红樱微微翘起嘴角,“若是婢子没猜错,老太太必是不允的。” “为何?”宋如玉惊奇了。自己搬出去了也算是给林府省了一个麻烦,到时候她将厉害关系拿出来一说,不愁老太太不答应! “公子还是先不忙着收拾,且去给老太太请安吧!”这都多少天没到老太太跟前晃了,真是不长心眼的孩子! 红樱暗自腹诽着,给宋如玉收拾打扮一番,将他推了出去。 宋如玉将信将疑的往敬慈堂去了。 ------------ 第一百一十九章 谈话 “小玉见过老太太。” 宋如玉带着红樱去了敬慈堂给老太太请安,一进门就主动的给老人家磕头。 “快快起来!这孩子,怎么这么见外!”林老太太笑眯眯的说着,示意锦绣上前将小玉扶起来,然后朝她招招手,“来,到我这里来,让老太婆我好好看看,是不是长个子了。” 宋如玉有些忐忑地到了近前,任林老太太捉住自己的手仔细端详和打量,那张微现皱纹的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慢慢询问自己的饮食起居,有没有睡好,有没有饿着冷着,长辈对晚辈的关心爱护之情言溢于表,让宋如玉受宠若惊,只得小心翼翼的应答,末了,看老太太心情不错,还奉承一句: “老太太还是一如既往的身体康健面色红润啊,最近可还有咳嗽和晚上浅眠的症状么?” 虽说她不常在内院走动,可是该关注的事情还是关注的,比如老太太的身体健康状况,老爷的饮食和生活作息习惯,她都有从下人口中扑捉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毕竟还在人家屋檐底下生活,总得有所表示,就不时送个补中益气丸和止咳蜜膏给这两个大boss调理肠胃治治嗓子什么的。 林老太太听她这么问,更开心了。 “你这孩子,有心了,成日里忙进忙出的还惦记着老太婆我。我这么大岁数了,什么东西没吃过,就是没吃过比点心蜜饯还好吃的药。如今这咳嗽可全好了,晚上也睡得香了。” 祝嬷嬷也在一旁凑趣的说道:“可见小玉心里是记挂着老太太的,要不,怎么老太太早上才刚咳嗽两声,中午这好膏好药的就送进来了?” 宋如玉腼腆的笑了笑,并不答话。 前些日子霜降的时候,屋里刚燃了火盆,老太太睡觉的时候嫌热掀了被子,没想到第二天早起就着凉了,不过咳了几声,就派人去请大夫。待那相熟的大夫问诊完了正开着方子,就有人送了一瓶子蜜膏进来,说是什么枇杷川贝雪梨膏,可以止咳镇咳的,还对嗓子有好处。待祝嬷嬷问清楚是小玉派人捎回来的,立即就将这事情报告给了老太太,老太太当即就将那蜜膏拿给大夫看了。大夫确定是好东西,市面上卖的都不如这个配出的味道好,还询问了是哪家的。待知道是瀚海医馆送来的,那大夫才实话说了:‘瀚海医馆的成品药膏极难买到,基本上是一上架就售罄了的,还有的没等上架,勋贵人家就托人高价购去,市面上根本就买不到。老太太有福了,小辈们这是孝敬您呢!’ 这番话听得祝嬷嬷直咋舌,知道这都是托了小玉的福气,于是对那孩子越发看重了。 老太太明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大儿子身处这个位置不能有大动作,更是不敢贸然收下他人送来的礼物,别看这府里什么都不缺,精细玩意儿除了御赐那几样,却是没有的,更遑论市面上根本就看不到的东西? 于是对小玉这孩子越发的喜爱了。原本就因为他是嫡孙的救命恩人心中存了一丝好感,现在看这孩子知进退,并未携恩图报,还无时无刻不在关心这家里的人,老太太对他更是高看一眼,对萱庭的动静也多有关注。近段时间京里出了个“新生儿的福星”的传言她也知道,她自然是为小玉高兴的,只是如今看着她略有些消瘦的小脸,就又开始心痛了。 “可怜见的,这才几天,就瘦了。可是晚上睡不好?” 宋如玉赶紧顺着老太太的话头说:“我原本就是大夫,病人家属有所求,万不敢推辞。只我一个人倒不打紧,却是苦了院中同住的那些人。”大半夜的被吵醒,任谁都会不愉快。虽说前来传话的人已经是尽量放低声音了,可是,这些打小就侍候人的仆从丫鬟们都是警醒的,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立即就知道了,比她还厉害。自己睡在房间里都听不到敲门声,对面厢房和倒座的丫鬟却都爬了起来。 于是,她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又委婉的提出打算搬出府去,却没提已经租下房子的事。先斩后奏的事情,说出来了总是让人心里不痛快。 “这有什么难的!你既然怕大家伙睡不好不想为难他们,那就换个院子住呗!”老太太大咧咧的说着,侧过身子吩咐祝嬷嬷,“老祝家的,你去跟外院管事说一声,给小玉安排个靠近角门的院子,安排利落的人手侍候,千万不要让这孩子受了什么委屈。” 宋如玉傻眼了。 换……换院子住? 这倒不好找理由拒绝了。毕竟之前一直在府里住着,现在只是换了个院子方便自己出入,合情合理,难道要说她已经攒够钱可以自力更生了一定要搬出去?你这是不知天高地厚嫌弃人家还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单飞…… 虽说这样的形容并不正确,可是,意思也差不多。这不是让人背后闲话你不知好歹么? 宋如玉只得装作高兴的样子应了,对老太太十分感激,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养生的法子,祝嬷嬷和一众丫鬟们用心记下,大家又奉承了几句,这才散了。 出了敬慈堂,红樱笑嘻嘻的说:“如何,婢子没有骗公子吧?老太太定是不会让公子你搬出府去的。” 宋如玉郁闷的“哦”了一声,仔细思索一番,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老太太并非舍不得我,她其实是在为老爷着想吧?”毕竟,自己刚弄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从林府搬了出去,外人定不会说她什么,反而会将矛头指向林尚书,认为他无容人之量,因为害怕担责任怕招惹麻烦,连个孩子都要驱赶!一般官宦人家都是尽量远离麻烦,而自己,目前无疑是个麻烦人物!做得好了,人家夸的是自己和方师叔,做得不好了,绝对会有人将事情扯到林尚书身上!谁叫她一直在林府住着?说不定还会有人怀疑自己每做一件事情都是别有用心的…… 宋如玉摇头苦笑。 她怎么没在进了瀚海医馆工作的第一时间就搬出去呢?现在显然是不好再走了。最让她不爽的是: 那个交了一年租金的小院子要怎么处理?自己辛苦挣来的白花花的银子啊…… ------------ 第一百二十章 溺水 房子既然已租下,钱也付了,只得再找到当初的牙行,挂出寻人合租的信息。 虽说宋如玉更想将整个院子转租出去,无奈之前签租约的时候已经答应房主不得随意将房子转租给陌生人,就是考虑到她年纪小不知世事,怕被坏人骗了带累了自家房子的运势,可是,这合租就不要紧了吧?毕竟自己也占了名义上的一间房,剩下三间倒是可以另外租给人,自己做个二房东坐收租金就好,至于合租人,只要不是心术不正的、有正当职业的就行。 牙行顾大叔听了宋如玉提的要求和开出的条件,想了想,道:“小公子的房子,长租是不能了,只能短租。” 宋如玉点头,“我也是如此打算的,大叔可有好对策?” 顾大叔笑了,“哪有什么好对策?不过小公子也无须担心,近期内这房子是不愁租的。” “小生愿闻其详。”宋如玉尽量把姿态放低,那顾大叔很是满意,悄悄告诉她:“明年二月不是要大考了么?届时赴京的举人老爷必定很多,小公子只需坐在家中等着收银子就是。” 宋如玉一怔: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茬。明年林思贤也是要下场的,这回可是考进士,只在京城设考场!全国举子不说有一千,八百总有吧?总有人住不起客栈,又嫌弃脚店环境不好而另外寻房子住的!可是…… “这事房东应该也知道吧?他怎么就将房子租给我了?”宋如玉开始怀疑房东的用心。这么大好的赚钱机会…… 顾大叔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小公子自报名号是神医门的弟子吧?目前在瀚海医馆修习?” “是。”租房子的时候就跟房东报备过了,那房东也是到瀚海医馆确认了才决定将房子租给自己的。 “既然小公子有这层身份在,不管是哪个房主都乐意将房子租给你的。更何况小公子又是长租,给的租金又合理,房东为何还要等那些不知能不能高中的举子老爷来租房子?而且这处庭院也不算很清静,走几步路就到街上了,再拐个街角就是集市,偶尔还会有货郎跳着担子从门口经过,左邻右舍又都有孩子,晚上哭闹起来更是不得清静,那些有钱的举人老爷如何看得上这里。再说了,应试的举子们最多也只租到明年三月,哪及小公子这一年租金来得省事。” 宋如玉眨眨眼,“照你这么说,我这房子不是租不出去了?” “也不尽然,”顾大叔知道自己说溜了口,赶紧圆回来,“还有那些家中有点闲钱却又在京中举目无亲、来晚了又住不进客栈的,定不会太介意这些琐事,只求有个安身之处就好。” 宋如玉想了想,道:“那你说,这房子按一间来算该收多少租金合适?就到明年三月。” 顾大叔伸手比了比。 宋如玉在心里盘算一番,若是三间都租出去,也快抵得上自己花掉的房租的一半了。 于是就将这事交给顾大叔打点,自己定了个价格,多出来的就算是大叔的酬劳,给牙行的抽头另计。 忙完这事,宋如玉到瀚海医馆报道,方师叔出诊去了,无所事事的她摆弄了一下医书,突然觉得有点想念林大少爷了,不如趁这个好不容易寻来的空档到书院转转。她从药材架上拿了几瓶自制的药丸,跟医馆管事打了声招呼,自行离去。 途中,宋如玉在点心铺子买了几样精美的点心,又去卤水铺子买了几样卤味,看看天色,估摸着学堂这个时候快下学了,若是紧走几步没准还能在书院午休闭门前将东西送进去,便招了一辆马车往文山书院赶去。 到了书院大门外下车付了车资,宋如玉拎着两大包东西朝侧门走去。 门房询问一番,知道是来给学生送吃食的,便让她进门在屋子里等着,转身就吩咐一个长得壮实机灵的小子,让他进去请林尚书家的小厮出来接了吃食进去。 宋如玉有些郁闷,原来自己是不可以进去的。仔细打量房间里还有几名作小厮装扮的青少年,还有一位四十出头的大叔,手中都提着食盒,想来也是给他们家公子送吃食的,便也随大流安静的在一旁等着。 很快,一阵风刮过,突然有一道身影极快的晃过门前想要冲出去,被守门的大叔拦下了。 “干什么急慌慌的!路牌呢!”那大叔没好气的呵斥。 “大叔我有急事要去请大夫我家公子溺水了!”那人炮仗般说完又要往外冲,守门大叔不敢再阻拦,让开了身形。 这时,宋如玉也看清楚了那人,大声唤道:“素言!出什么事了!” 已经飞窜到大门外的人影脚步一顿,不敢相信般回头,看到宋如玉提着东西在门房里露出个小脸,当即又转身冲了回来,一把拉住宋如玉的手扯着她就往书院里跑。 “站住!回来!路牌呢!他不能进去!!!”守门大叔气坏了,在后边扯着嗓子吼。几位等候在门房的小厮也叽叽喳喳吵闹起来。 宋如玉被带着一阵飞跑,几乎看不清眼前景物,素言却还嫌她跑得慢,一把抓住她胳膊,另一只手扶在她腰上,运气一提宋如玉只张嘴叫了一嗓子,被灌了满嘴风,她立即闭嘴,憋红着一张小脸不敢再吭声。 这就是轻功吧?应该是吧? 虽说没有在树上蹦跶或是在屋檐上飞奔那么夸张,可是,这脚下生风如蜻蜓点水般的功夫,一蹦好几米远,应该就是轻功吧?! 不等她回过味来,已经到了湖边,一群人围在那里叽叽喳喳议论着什么。 有人看到他们过来,高呼一声,人群立即闪开,露出一个湿漉漉的人影。 不对,是两个。一坐一卧。 坐着的那个正一脸焦急的瞪着他们,脸上神色说不出是悲是喜。 宋如玉正在脑海里描补一下此人的资料,好像是叫程一非什么的,素言却突然放开她,将她往前一推,扑通一声,宋如玉就给跪到了地上,正好趴到躺着的那人身上。却原来是她脚软没站稳。幸好程一非伸手撑住了她的肩膀,没让她全部趴到林思贤身上。 没错,躺着那人,正是林大少爷。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揭破 宋如玉不知道事情最后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自己不过是救了林大少爷一命,就被贴上了林家的标签,搞得最近众人看她的眼色都比平常多了几分热切和不同寻常的意味。套近乎的有之,借名头送礼的有之,邀请她出门做客或是突然递了帖子上门拜访的有之,更有甚者,打着请医延药的借口邀了自己上门看病,结果却是一群贵妇小姐围着相看自己,小小声议论着什么,还有的小姐亲热的拉着自己的手以姐弟相称的,最后却又是拐弯抹角的打探林思贤喜欢什么,平时在家里又做些什么,有没有通房丫头之类的,弄得宋如玉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然后,她干脆就躲到医馆来了,已经有两天不回那个气氛压抑的地方。便是有人上门请医,她也全推说自己“不慎染了风寒,卧床不起”。 反正那天自己到了湖边又跪又趴的俯身救人吹了风受了寒大家有目共睹。 “徒侄啊!来来来,跟师叔说说,那天你是怎么救活的林大少爷。” 正欲躲清静的宋如玉听到这个声音,恨不得重新爬到被窝里躺倒继续装睡,可是方万唯已经推开门进来了,圆胖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一双圆眼眯起来只剩一条缝,慢悠悠的朝她晃荡过来。 宋如玉撇撇嘴,没好气的说:“我不是已经跟师叔你说过了么!” “可是这说跟做不一样啊!来来,徒侄再示范一次给师叔看看。”方万唯一边说着,将一个沉重的东西搁在桌子上,宋如玉一看,乐了。 “师叔,你怎么将你扎针点穴的家伙都搬出来了啊。” 桌子上躺着的,是一个木制人偶,真人大小,表面涂着光亮的漆,上面用红点标注了几百个穴位及其名称。只可惜,宋如玉目前也只认识了三分之一的穴位不到,而且在真人身上练手的时候偶尔会扎偏,特别是一些形体特殊的人比如胖子以及瘦骨如柴的病人,她根本就不敢胡乱下针。 方万唯拍拍人偶,揶揄道:“师叔我不是怕你脸皮薄不好在你万一师兄身上试验么,只得以师叔的宝贝代之了!” 宋如玉想起昨天方万唯拉着万一师兄过来请自己示范一次心肺复苏术和人工呼吸,万一师兄窘迫得羞红的脸简直象是要烧起来,不由得又乐了。 她朝门口看去,果然看到缩头缩脑的万一师兄躲在门后踌躇着不敢进门,干脆亲自招呼他。 “师兄,你去看看我要的茶好了没有?” 万一识趣地到隔壁茶水间提了一壶茶,终于光明正大的进门了。 方万唯瞪了宋如玉一眼:“没大没小!” 万一赶紧解释:“是弟子说要替小师弟看茶水的,刚才没时间送进来。” 宋如玉笑嘻嘻的赶紧给师叔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奉上,“师叔喝茶。” 方万唯笑着点点她的鼻头:“鬼精灵。”将茶杯接过往茶几上一放,嗔道,“你这是嫌茶水不够热,想要叫师叔脱一层皮不是?” 宋如玉这才想起这水是才烧开的,讪讪的说:“我这不是急着孝敬师叔么。” 然后,也不再磨蹭,她亲自在那木偶身上示范一次,细细说明救人的要点,听得这师徒两人不时点头,间或又问了几个问题,宋如玉都一一作答。 其实溺水这回事,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将心跳呼吸停止的人救活,重要的是看溺水者闭气多长时间,肺部是不是大量进水。要不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就算是当时救得人回来有呼吸心跳了,最后那人也会因为肺水肿而亡。 那日林思贤是落水时间不长,兼之又撞到了头处于晕迷状态,吸进的水不是很多,程一非又及时给他保暖据说他是不停的给林大少爷搓揉身体四肢,让其身上还保留着一丝热气,宋如玉这才能发挥自己的作用将人给救回来。只不过她救人的方式太过惊世骇俗,让大家吃惊了一把,然后谣言就传开了。 然后她就不得不鸵鸟般的躲到这里来了。 认真将宋如玉说的每一步骤都记录下来,方万唯打发了万一离去。 看师叔严肃的板起脸,宋如玉赶紧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你打算怎么处理跟林家的事?”方万唯也不绕圈子,直奔主题。 宋如玉琢磨了一会,有一件事不是很明白,就问:“师叔,这契兄契弟,有什么深刻含义?怎么大家上赶着来讨好我?而且,他们的眼光” “象是在相看新媳妇?”方万唯接过话。 宋如玉委屈的点头。 方万唯直言不讳道:“两家儿子结契,就跟男女结亲差不多的道理。” 宋如玉差点没忍住喷口水。 “若你是高门子弟倒罢了,不过是林家欠下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再还就是。纵有风言风语说你俩有龙阳之好,也不过是一阵子的事,只要你俩日后不再做出此等亲昵举止,谣言自会消散。” 宋如玉点头。她住在林府这么久,没看到林家大开府门宴客,也不见老太太跟哪家女眷走得近,林大少爷交友更是慎之又慎,可见林尚书是个低调行事的人,不喜与权贵人家来往过密。 “但是,我只是升斗小民,他们更应该跟我撇清关系给我一大笔银子打发了事啊!”宋如玉疑惑的就是这一点。结契有毛用,银子才是真的。 “正因为你是升斗小民,林家才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来保护你。”方万唯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你都豁出脸去对人家大少爷又亲又吻又揉又按的,外人说不得会以为你就好这一口,一旦林家撇清跟你的关系,没准就会有别人打你的主意。”京城里喜欢龙阳之好的勋贵子弟不在少数,且小玉这模样看着就很适合被人扑倒,若是没有强大的后盾,万一哪日她被人掳走了,自己徒有名医头衔也是救不了的! 宋如玉想起前两个月自己救过的钱家小公子的惨状,也不知最近那孩子能下地走路了没有,一阵胆寒。 “可是,这么一来,不就让大家误会我们了么?原本我们啥事都没有,也不好这一口啊!” 她实在是不想被迫当“同性恋”啊! 方万唯目光深幽地看着她,有些不舍的说道:“要不,小玉你……还是恢复红妆吧……”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妥协 宋如玉吓了一跳,双眼瞪得溜圆的看着方师叔,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只讪讪的低垂了头,一脸不甘,小手悄悄抓起衣襟搅了搅。 “你还当真以为能一直瞒下去啊?”方万唯不赞同的摇摇头,“初始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时日久了,别说坐堂大夫,就是你师兄他也察觉出来了。”再分辨不出男女,大家也都别在这京城混了,直接回家种田还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大家伙不过是面上不说,私下里却是不太敢逾越了规矩的,只不过是医者父母心,在男女大防方面只要面上过得去就好,而且,小玉确实能帮上不少忙。“不然你以为为何你一直呆在后堂他们却从来不会过问也不会露出不满的情绪来?”最重要的是:对她去给妇人接生,大家可是一点看法都没有。 毕竟,一个女孩儿家家的涉足医药事业,脏累不说,有时候也挺辛苦的,救急救命的时候可不管你时间地点,连饭也吃不上一口。主家稍有不如意或是对诊疗结果不满意的,恶语相向、板起脸来赶人都是家常便饭,更有甚者,带了一帮子亲戚朋友上门砸场子捣乱以及讹诈钱财的也时有发生!若不是家境不好实在难以为继,谁家舍得让娇滴滴的女娃儿出来抛头露脸的接触这些身患疾病脾气又不太好的人?做个小买卖在家里算账收钱都比当郎中舒服。 宋如玉闷闷的哼了声,不忿的说道:“师叔是一早就看出来了吧?既然当初不怕麻烦收了我,现如今又反悔了么……” 方万唯笑了。 “我只对事不对人。你聪颖好学,脑子里的奇思妙想比起我这一馆子的人都要多,很对我的胃口,教我如何放得开手?只有一事我一直不明” “若是要问那人体血脉脏器图的出处,免谈。徒侄我只保证那些都是真实可信的。” 当然都是真实可信的。老子都剖开过几具尸首了,大处倒都对的上,只一些细微之处,难能这孩子是怎么想出来的。总不能也是剖开了尸首得来的吧? 方万唯狐疑地瞪了她好几眼,也不再纠缠这事,只问:“日后你打算怎么办。是以男儿的身份与那林家少爷结契,还是以女儿身份示人,干脆嫁给他算了?”据说这两人同居一室便不是一室,那也是一个院子已久,这名节是早败坏的了,想嫁入林家为正室有些难,侧室倒是可以考虑一二的。可问题是:这娃儿肯么?至于林家,方万唯可从来没考虑人家肯不肯,敢藐视他神医门的人,也不用打上门去,只私下里跟其他同行们说一声,就够他们喝一壶的。谁家没有个三病六灾的,得罪了大夫?嫌命长吧! 宋如玉听他这么说,小脸垮了下来,嘟着嘴不满的抱怨:“难不成我救人还有错了?”这还救出一段姻缘来了。 “你救人没错……”错的是方法……也不对,若不是用此等法子,就连师傅和太医院医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总之,这事你仔细思量思量,总躲在这儿也不是办法,没得跟他家生分了落了埋怨,你又不欠人家什么。” “若是恢复女儿身,日后我还能像如今这般出来么?”宋如玉问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方万唯郑重的摇头。谁家愿意让女眷成日里往外头跑。要是他媳妇说要上医馆来坐诊,他自个就是头一个不乐意的! “那我还是保持如今的身份吧!随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宋如玉做出了决定。不就是结契么!又不是非得上床行那种事,而且看林思贤的样子,也不像是有龙阳之好的人,他们只需做出一种姿态给旁人看就好。没准林大少爷也是想借此避祸呢? 还别说,这事真让宋如玉猜中了。 林尚书府,敬慈堂。 “我说亲家母,这事,你真考虑好了?” 林思贤的外祖母司徒氏听到自己外孙要与一个小大夫结契的消息,立即坐不住了,今日就寻了个借口上门来问个清楚明白。 “结契可是要结两家之好,那宋家……可是扬州宋家?”就跟成亲一样,不同的是妻子能登堂入室拜祭祖宗,当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传承香火,至于契兄契弟,还是各过个的,也各自可以娶亲纳妾生子,只是逢年过节也跟亲家一样走动送礼,一家有事另一家也是帮带的,跟妻子外家倒是差不多的待遇。 林老太太瞧了亲家一眼,意味深长道:“若真是那宋家,我家倒还不敢高攀。” 司徒氏眼皮一跳,声音不由提高了些。“不是扬州宋家,还能是哪家?”济南宋家?还是山西宋家?倒是又比扬州那一家的家世低了一层。山西宋还是商户!哪怕是皇商,也还是商! 林老太太讪讪的笑了笑:“都不是。不过是个农家小儿,无家世积累的可怜孩子罢了。” 司徒氏眉毛一挑,正欲反驳,林老太太直言道:“老太婆我这是不得已,为孙子避祸找的借口。其实他们两个啥事都没有。” 司徒氏脸色和缓了些,捕捉到对方话语中的关键之处,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是又有哪个勋贵瞧上贤哥儿了?” 林老太太眼神一凛,挥退其他丫鬟妈妈,就连祝嬷嬷也让在门口守着,这才凑近司徒氏小小声说了一句话。 司徒氏脸色瞬间变了! “怎么就……招惹上那人了!” “所以,老太婆我才不得已借着贤哥儿落水这事将事情先定下来。”若等那边亲自提出要与林家结契,他们家可推却不得!目前又找不到更好的结契人选,只能先下手将小玉拖下水了!这事,对小玉也未尝不是一种变相的保护。日后自家善待那孩子,将他当成亲子侄看待就好。哪怕是他到年纪要娶妻了,自家也会帮着相看个好媳妇、再置办一份体面的家业给他作为补偿的! 事出有因,司徒氏也无话可说,只呐呐的说:“总归得让我好好瞧那孩子两眼才是。”这贤哥儿的救命之恩也是要报答的。 正巧,今儿宋如玉就回来了,还傻乎乎的撞上门来给老太太请安,跟司徒氏打了个照面。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盘算 “你……你就是小玉?!”司徒氏刚开始没注意,门口传话的人也只说是小公子来给老太太请安,便以为是林家的那个庶出孩子,直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请安,言语交谈中并不像是一家人的样子,这才引得她好奇地朝下方瞥了一眼。这一看,她当即就变了脸色,不由失态地站了起来! 宋如玉吓了一跳,不知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刚才门外祝嬷嬷已经提醒说是林思贤的外祖母来了,自己称呼她赵老夫人即可,难道这样也叫错了? 她有些局促不安的看向林老太太。后者也是被亲家的激烈反应给吓到了,很快就调整好心态,招手让小玉起来,笑呵呵的对亲家母介绍:“这就是我说的那孩子了。如何,老姐姐可还看得入眼?”小玉这孩子虽说家世差些,姿容还是对得起自己乖孙的。且不说现在如何,日后若是他一心专研医术,对自家也是有好处的。 司徒氏回过神来,掩饰自己失态的掂起手帕掩嘴轻咳一声,脸上扯开个勉强的笑容,朝宋如玉招招手,温和的说道:“好孩子,快到外祖母这里来。” 林老太太松了一口气。既然自称外祖母,亲家母这是认下这孩子、也认可结契这回事了。她朝祝嬷嬷使了个眼色,祝嬷嬷会意,下去做安排不提。 这边司徒氏拉着宋如玉嘘寒问暖的,着重询问了她的父母身世,宋如玉按着自己编好的一套说辞,叙述得磕磕巴巴的,看着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司徒氏压下心中疑惑,给了她见面礼,又说了一会话,夸赞了几句,这才打发她走了。 待辞别林府登上自家马车,司徒氏脸色阴沉,脑子里乱糟糟的,似有一团乱麻就在那里面撕扯着牵绊着揪作一团,理不清心还乱。 想不到,宋必安才名远播是真,花名在外也是真的!传说他在成亲前就喜流连花丛,粉红知己遍江南,秦楼楚馆花街柳巷的无人不知宋大少爷的大名,现在,居然连私生子都出现了! 她突然很是为外甥女感到不值,居然看上那样一个男人。还坚守了这么些年。 再一想着亲家母刚才话里话外探自己的口风,似是有意聘司徒婉琳为女婿的填房的样子,心里又有这么几分不舍。 林书豪是个不错的男子,与自家那个薄命的女儿感情不错,婚后早早就生了个儿子,只不过女儿婷婷第二次怀胎的时候不小心落了,虽说是个女胎,却也教人可惜,从此婷婷身子就不大好了,断断续续吃了有一年多的药,甚至 有大半年时间是卧床休息的,大夫也暗中吩咐不可行房事太多,得先调养好身子了再图日后,只是子嗣上艰难些。 这事大家一直瞒着女儿,只自己偷偷跟女儿提点了几句,让她放人在女婿房里,也好拢住女婿的心。毕竟,女婿是林家长房长子,断不可能就只要一个儿子的,漫说亲家母不肯,就是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没想到,待那妾生子出世后,女儿身子却是一日差过一日,许是她知道了些什么,有些心灰意懒了,只一心教导贤哥儿,在贤哥儿十二岁那年终是病重不治,撒手人寰。 女婿倒是个好的,一直不提续弦的事,坚守完这三年,外人谁不夸他林书豪情深义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可靠人?更何况人家还任着吏部尚书一职,上赶着巴结套近乎想送女儿进林府的不知几何!就连那王爷,不也硬塞了两个妖妖娆娆的女子进去么? 贤哥儿如今也大了,再过两年就开始议亲,现在林府缺的,正是一个可以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 若说谁会真心替贤哥儿考虑,除了亲家母,就是自己了,可这婚事要操办起来,没有主母出面也不好名正言顺的张罗开啊!这林府未来当家主母的人选,还真得跟贤哥儿有一层血缘关系牵绊那才行! 这么一想,她突然发现,还真是外甥女最适合了。 偏偏那个人的风流债又突然出现在林府……还长了一张那样的脸蛋!想教人忽视都不行!真是造孽啊! 司徒氏暗暗咬牙,这事,她一定得及早通知宋家的人知道,让他们赶紧派人来将那孩子接走才是!不然就让他这么杵在林府,那不是给自个外甥女添堵么! 回到家中,司徒氏直奔书房,亲自提笔写了一封书信。 宋如玉由敬慈堂出来,径直去了萱庭。 她只在林思贤被救上来的第一天看顾了他一下午,之后又重新请了大夫给他把脉开方子熬药,后面的事情都是几个丫鬟小厮料理的,自己却因为那些让人受不了的闲言碎语避了开去,也不知现在他身体好些没有。 大冷天的掉水里,又休克闭气在鬼门关前晃了一圈,宋如玉有些拿不准这人脑子有没有因为缺氧受损,若是往后变得痴傻生活不能自理了…… 呸呸!她什么都没想!那家伙毒蛇都咬不死的,泡一泡冷水应该也没事吧? “阿嚏阿嚏!”林思贤打了两个大喷嚏,素言立即紧张的递了手帕上前给他擦鼻子。墨彩看他挣扎着要爬起来,赶紧端了热水毛巾上前搁在脸盆架上,与素言搭把手将公子扶坐起来,背后给垫了一床被子两个枕头,让他挨靠着坐得舒服些,又就手将盖在他身上的轻软暖和的羽绒被拉下些许,搭在他胸腹上,最后给他肩头披了一张灰鼠皮毛围脖,务必是将他遮得严严实实,不让一丝风吹着。 “公子,感觉可好些了?”“公子,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两人关切的问道。 林思贤抬眸扫了一圈,没精打采的问:“他没回来?”眸中难掩失望。 墨彩张唇要说,被素言抢在了前头,欢快的说道:“才刚来看过了,因近段时间天气转冷,伤风咳嗽的人多了些,医馆忙不过来,小玉公子也是分、身乏术啊!” 林思贤默默的垂下眼帘,忽而扯出一抹浅笑,道:“我知道他不是那种在意谣言的人。” “谁说我不在意谣言的?” 门帘一掀,又挂了下来,宋如玉绕过雕花紫檀木屏风,昂头挺胸走了进来。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发烧 林思贤强打起精神,认真的打量了宋如玉几眼,观对方面上并无委屈之色,也无勉强之意,暗暗松了一口气,挥手叫退了两个小厮,又冲宋如玉招招手,道:“到哥哥这里来。” 宋如玉一阵恶寒,结结巴巴反驳:“谁、谁是我哥哥!”我独生女啊擦! 林思贤笑了,“反正你也不介意多一个哥哥疼你。” 问题是这个“哥哥”的意义不同啊!虽说只是做给旁人看的,可是该有的流言蛮语却是一点也不会含糊!对她日后的生活会造成一定影响啊! 宋如玉腹诽着,慢吞吞地挪到床边,搬了张椅子坐下,一时又恨这些原木家具笨重搬动起来不方便,沉死了! “好点没?”她微微喘了一口气,熟练地抓起对方的手腕细细把脉。 林思贤也不说话,只眨巴着湿润的眼睛看她,又听她自言自语:“估摸着还得三五天才好个大概,要全好得六七天往上了。”而后又凑上前要看他后脑被撞到的地方。当时落水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就撞到了脑袋,林思贤是在落水的瞬间就完全失去了知觉的,只觉得全身犹如坠入冰窟般,冻彻心肺,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全是从同窗友人那里听来的,就连素言当时也只在外院,并未在身旁。 “说说你落水的时候,周旁都是什么情况。”宋如玉仔细看了他脑后还有些淤肿的一块地方,有些疑惑的询问。这个伤看着不像是撞到其他人的脑袋造成的,倒像是被钝器撞击所致。“落水的不止你一个吧?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听说大家没什么大碍,不过受惊吓不轻,都被导师劝回家休养去了。”林思贤将程一非带来的消息简单说了一遍。 落水的有六人,只有一人勉强会水,那人又顺带拖着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兼抱着船桨才没沉下去,其他四个是大家听到消息赶来以后才寻了会水的学生和帮佣的校工下水去捞上来的。因为林思贤晕了,没有挣扎的痕迹,大家不知道他沉到了哪里,是最后才捞上来的,当时就没了呼吸心跳,得了消息的素言二话不说拔腿就跑,想要到瀚海医馆请方大夫,没想到宋如玉正好突发奇想的到学院来,这才勉强救了林大少爷一条小命。 “说起来,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林思贤小小声道谢,却有些委屈。他怎么就这么不顺呢?三灾两难的。 “好端端的,那船怎么就翻了?原因可查出来了么?”宋如玉好奇的问道。十一月下湖,脑袋被门夹了吧? 事后素言曾问过程一非,大冷天的,他们怎么会想到要到湖心小岛上去游玩,程一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有人提议平日看书看呆了,一块到那小岛上吹吹冷风醒醒脑,顺便作诗赋词纾解一下紧张的情绪,恰那湖心岛的梅树稀稀落落的开了几枝,粉粉嫩嫩的,颇有一番情趣,大家就都同意了,趁着中午大部分先生学子们都去食堂就餐,他们来到湖边偷偷解开无人看守的小船的绳索,跳上船,蹩脚的摇着船桨,晃悠悠的荡到了湖中。 只是这几个俱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哪里晓得要怎么划桨怎么保持平衡?也不知其中一个的书本怎么就脱手掉到水面上,眼看着要浸湿了完全没入水中,那人惊慌失措伸手去抓,一时失了平衡就要趴到水里,其他人赶紧伸手拉他,不想那小船一晃,突然整个翻了! 宋如玉听林思贤说完,不由抚额。 这群胡闹的混小子!全部人都挤到一边去,能不翻船么! “一本书而已,没了不会再买啊!”用得着豁出命去么! “那书是找人借的,上面写了心得和注解,很是有用……”上一届探花郎的手抄本,上哪买去?因着跟那人有些沾亲带故的,这才好心借书点拨,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保住书本。 宋如玉好言安慰了几句,却见对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也不说话,似乎有些呆傻的样子,吓得她赶紧住嘴,轻轻推了他一把,“怎么了?是不是头痛,很难受?” 林思贤回过神来,不知何故却是微微涨红了脸颊,有些不自然的别过眼去,中气不足的说:“没、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我看你有些不对劲,没准这脑袋是被船砸到了。”宋如玉皱眉,也不敢动手帮他按揉,就问:“大夫是怎么说的?” “你不就是大夫么。”林思贤不满的撇嘴。 宋如玉无语凝噎,转着眼珠子一想,嘿嘿一笑,不怀好意的说:“要不,我给你扎两针帮你消淤止痛?” “不了。”林思贤敬谢不敏。他发烧的时候被扎了不知多少针灌了多少汤药,这小没良心的不说陪着自己看护照顾自己,甚至连面也没露上两次,自己醒过来这么久了才出现,他现在心里还有气呢! “喂,有你这样对救命恩人的么!”宋如玉看他脸蛋红得可爱,忍不住打趣道,“是不是被我迷住了,红鸾星动,芳心暗许?还是想着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打算以身相许?” 林思贤恼了,伸手推了她一把,恨声道:“胡说八道!你都没经过我同意就亲我嘴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宋如玉一怔,怎么就扯到这话上了?这都哪跟哪啊? “我什么时候亲你了?”姐根正苗红的异性恋,坚决不搞基!哦不对,她是女的他是男的,这样不算搞基……也不对!在外人眼中,他们就是在搞基!可是,自己什么时候亲他了?她连他的小手指头都没牵过好伐? 林思贤不甘地瞪着她,因着体温没有降下去,脸色就越发的红了。 宋如玉不再纠结于对方纠结的话题,伸手探摸他的脑门,感觉情况不妙,立即高声呼唤: “墨彩!快去请大夫来!” 一直偷听房内动静的两人吓了一跳,一人进去给公子打水擦拭降温,一人飞快的跑出去请大夫了。 皇城东,公主府。 文慧公主听了属下的报告,惊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什么?结契?跟我的……”女儿? 文慧公主咽了咽口水。 那臭丫头!究竟想做什么!她难道不知道区区尚书府的少爷压根就配不上她尊贵的身份么! “不行!本宫不同意!”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夫妻 “哟,谁那么不长眼,惹得咱们尊贵的公主殿下生气了?” 门口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不上有多恭敬,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文慧公主柳眉倒竖,随手抓起桌案上的茶具就要扔出去,只是看到自己的亲卫还在地上候着,暂且按捺下火气,喝退那侍卫,随手将茶盏搁回了桌子上,弄出好大的声响,半盏茶水倾倒,淅淅沥沥滴落到光滑的大理石板地面上,凝成一滩水渍。 “舍得回来了?我的驸马爷?”文慧公主整整衣袍,昂头挺胸阔步走到男人面前,斜着杏眸瞪他。“丽春院里的狐狸精没将你的精魄吸干?还是钱花完了被人赶了出来?” 子规摸摸鼻子,嬉皮笑脸的说道:“别说得我饥不择食象只偷腥的猫似的。那些庸脂俗粉,哪有娘子您好看。娘子一根水葱杨的手指头就能将她们一条嫩藕似的胳膊腿给比下去了。” “大胆!竟然敢将本公主与那些贱人相比!来人……呜呜……” 文慧公主挣扎着拳打脚踢想要拨开捂住自己嘴巴的那只大手,不想对方拦腰一饱,将她给带到椅子上坐下,一股温热的气息贴近了耳畔,轻声问道:“我说公主,咱们家的小郡主现在在哪里呢?” 文慧公主一怔,停止了争扎,掀起眼帘,水润的眸子倒映出一张平凡无奇的男子面容,让她更是气苦。 她一把拉下覆在唇上的那只大手,恨声道:“我的女儿在哪里、做什么,不用你操心!” 子规神色淡然的坐到一旁,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自然是不操心的,总归就在这方圆十里之内,我操什么心呢?倒是有人替你操心将不该打的主意打到她身上去了呢!你说我要不要操心一下?还是任她自生自灭算了?” “你什么意思!”听出他话语中的不善,文慧公主警惕起来。 “我没什么意思啊!要不,下一次你临盆的时候请上她,让她亲眼见证自己弟妹的出世,然后再在她的药箱里偷偷藏上一包红花或是麝香,再以嫉妒弟妹谋害皇室血脉的罪名拿下她,可好?”子规漫不经心的说着,似乎在谈论天气和今天晚餐吃什么一样,却让公主殿下炸毛了。 “你敢!” 子规无奈的一摊手,“我是不敢。可是架不住有人会这么打算啊!” 文慧公主听出点苗头,质问他:“你是不是又去挖人家隐私,听到些什么了?” “哪有啊!不过是昨晚在丽春院歇下的时候隔壁厢房里有两只小耗子在磨牙罢了。”子规面色依旧平静如水,眸中却是极快地闪过一抹厉色,转瞬即逝。 文慧公主听到前半句,心里依旧很不舒服,只是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到后面的话上。 “是谁?本公主自会料理,不劳驸马出手了。”敢打她女儿的主意,活得不耐烦了? 子规默了默,道:“靖安伯三子。” 文慧公主柳眉倒竖。 那个死太监? 前些日子张成茂的事情闹得京城沸沸扬扬的,听说是被人伤了命根,现在还没抓到凶手。 就这个不举的无能渣渣,竟然敢打玉儿的主意? 与此同时,瀚海医馆来了人,一脸为难的找上了宋如玉。 “什么?靖安伯家来人请我去给他家姨娘接生?”宋如玉大吃一惊。 万一脸色也很难看,忿忿不平地说道:“师父已经代你拒绝了,只那管事嬷嬷不死心,说是一定要问过你的意思。” 宋如玉脸色比他还要难看。方师叔可以硬气地拒绝,是因为他仗着自己的本事以及人脉无所顾忌,可是自己不行啊!她只是个无名小卒!虽说现在也有了点点名气……可是,这样的破名气,还不如不要呢!她又不是为了当妇产科大夫才穿越的! 宋如玉想了想,生硬拒绝是不行的,“就说我现如今在林家侍候病人脱不开身,让他家另请高明吧。”林思贤正病着,这个借口也不算假。 万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是师兄愚钝,没想到这一层。” 待他走后,宋如玉才慢慢回过味来。 擦!又被误会了! 不过若是这样美丽的误会能为自己挡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很不错的。 当下宋如玉转身朝萱庭走去。 林思贤看她脸色不好,关心的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宋如玉忐忑不安地到他跟前坐下,犹豫了一会,问:“伯爷跟你爹,谁家拳头更硬些?” 林思贤差点没被口水呛着,素言很有眼力见地上前给他轻轻抚了抚胸,墨彩转手就递了一杯温水上来。林思贤接过喝了,又用手帕擦了嘴,这才问:“怎的有此一问?”又哪里蹦出来个伯爷啊!“莫不是刚才你师兄找你说了什么?” 宋如玉老实将万一师兄上门的缘由说了一遍。 林思贤当即黑沉了脸色,咬牙切齿道:“又是那个张三!”当时那一刀怎么没弄死他!省得留下个祸害来让人不得安宁! 只是麻烦找上门来了,得想办法解决才是。 林思贤抬眸看她,不满地抱怨道:“你说你做什么不好,非得去那血光之地跟稳婆抢活儿!干脆由今往后,这样的事情就不要再接了!”看宋如玉蔫蔫的耷拉着脑袋,颇有些不服气的嘀咕了一句:“医者父母心,我从来没将病患的性别放在心上。” 林思贤不由想到自己溺水之后是怎么被救活的,显见当时小玉确实没当自己是男子,脸色不由微微发烫。 这小子连自己这样朝夕相处的都敢当众就嘴了上来,又有什么是不敢做的?便又安慰她,给她出主意,道:“就说你年龄逐渐见长,晚上做了几个不好的梦,羞于接触妇人吧。十二岁上下,也是该知晓一些事理的时候了。”说着,自己却先红了脸。他十五岁都过了虚岁十六,不也没……那啥么…… 再想起祖母话里话外敲打自己要对清风明月好一些,心里不由烦躁起来。 次日,宋玉小福医连连做了噩梦羞于接触妇人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般飞到了需要知道的人的耳朵里。也就是说,以后他不再接那样的活计了。 子规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笑掉大牙。 ------------ 第一百二十六章 蹊跷 “行啊!那小子,心肠还不算太白。”没脑子的男子也配不上公主的女儿不是。这样蹩脚的借口肯定不会是小玉自个想的,其他仆从下人也不敢胡乱给主人出馊主意,更何况是这种事关女子名节男女大防等说重不重说轻也绝对轻不了的借口,除了正在卧床养病养出一身娇气来的无聊透顶的林家大少爷,还能有谁?听说那臭小子今科还侥幸中举了,日后稍加提点,说不得会更有进益些。而且像这样上无正经婆婆旁无难缠小姑后无嫡亲小叔觊觎家产的人口简单的家庭,不正是招婿的最好人选么!阿莹(文慧公主李莹)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若是郡主可以别府另居,他也无所谓女婿的身世了不是?就像当初公主抢亲一样,直接将驸马抢进门就好。可是,我朝目前也没有让郡主开府另过的先例啊!既然女儿始终都得嫁人,何不挑选那些人口简单家世过得去且家风清正的家庭?那些豪门大族勋贵世家,族中子弟出息的也不是没有,可是,关系太复杂!公主就忍心让女儿嫁过去吃苦?别看世子夫人侯夫人伯夫人的名头好听,实际上得操心一大家子的嚼用还得兼顾宗族庶务还得对下将一碗水端平了不让人挑理,哪里能轻松度日?没看京中这些个掌家的贵妇一个个华发早生面容疲惫么!再鲜亮的衣裳首饰也不能遮掩她们迅速老去的事实!而且,哪个世子爷侯爷伯爷房里不是围绕着一群莺莺燕燕?看着真是……让人眼热啊! 子规砸吧砸吧嘴,想着公主府里就一个老婆连个通房丫头也不给自己备下,就很有些不满。 可若是女婿房里莺莺燕燕太多,他就更不满了! 自己偷腥可以,女婿绝对不能对不起小玉!子规想到林家那臭小子貌似房里还有几个妖妖娆娆的丫头,他脸色不由沉了沉。 这个女婿人选是他最近才瞧上眼的,一是因为那家伙中举了,就算考不上进士随便捐个小官也可以养家糊口;二是目前看来小玉并不讨厌对方,林思贤对小玉也很有好感的样子;三是小玉跟他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日后等小玉身份曝光了也很难再寻到一个合心意的;四是林家是忠君派,不站队不搅合皇子之间的争斗,行事很是低调,而且皇上隐隐有提拔林书豪这老狐狸之意,林家的富贵指日可待。 只有一点…… 林思贤的身体貌似不太强健,在老家差点被毒蛇咬死,伤好后又差点成了瘸子,到了京里游个湖又差点没淹死。还有,听说他考试前府中还发生了一件事:他的贴身小厮吃了不干净的吃食差点没拉肚子虚脱死!据查,那害人的早膳原本应该是林大少爷吃的…… 蹊跷啊蹊跷,是那孩子八字不好还是有旁的原因? 子规很快想到后宅那些阴私事上。 只是林府无主母,只有一个妾生了庶子,跟林大少爷身份上差了一截年龄更是差了好几岁,便是林大少爷出事了日后林家的家业也落不到那庶子头上啊!难道林书豪不会娶续弦?少不得日后又生嫡子,还是得嫡子继承家业。那小妾终归不过是在继夫人进门前给儿子多捞一些好处罢了。 那还会有谁有这个动机? 若是林思贤有继母,少不得大家得怀疑到这继母头上。可是,这事目前不是还没有一撇嘛! 子规再次翻看近段时间收集到的关于林府的消息,甚至连司徒氏登门拜访、林老太太又派了得力嬷嬷回访的事情也记录在案,看两老相谈甚欢的样子,很有再续前缘的兴头。也不知这缘是续给林老爷的还是按到林少爷头上。可是林思贤尚年少,还不到说亲的最好时候,少不得两位老太太是在为林老爷的姻缘做打算了…… 子规微微眯起眼睛,抓着毛笔笔杆在手指上转了几圈,盯着纸上的一行小字:府中下人谣传林老爷与先夫人成亲前曾经有过一段情缘…… 子规将毛笔一抛,稳稳的落在笔架上。他两手交叠在脑后,伸长了腿,懒洋洋的唤了一声:“一筒!” 门外一个男子应声而入。 “你去查查,先头那个张学士府上是犯了什么事那张老头才致仕的。”都坐到翰林院大学士的位置了,与阁老位置一步之遥,哪怕是这一步再艰难,也不应该会让素有奸才之名的张大学士激流勇退才是。那老家伙退的时候可才六十不到啊!他甘心么? *** “我不甘心!”张成茂恨恨地一捶桌案,桌面上的笔架晃了晃,笔洗中的浊水泛起阵阵涟漪。 “不就一个没有来路的穷酸小子,摆什么谱!”他抓起桌上的砚台猛地朝地上跪着回话的人砸去。“你派个得力的去走一趟,就说小爷我有意与他结交,明日午时在醉仙楼请他吃个便饭,探讨药学典籍!他要是敢拒绝,你就跟他说:日后就别想在京城里待下去了!”敢抹爷的面子?找死! 林府又怎么样?那林尚书见了自己不还得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三公子?若不是看在林尚书的面子上,林家那病秧小子一早就是自己的囊中物了!结契?又不是正经亲戚,就算他将人弄走又有谁敢出头讨要? 张成茂满不在乎的回房折腾小妾去了,只是想到放在自己书房里的那副不知谁人送上门的画卷,又有些心猿意马,只草草用器具捣弄一番那娇滴滴的小妾,直到她才攀在兴头上,浪得发骚的时候,却是抽手不做了,出门唤了一个小厮进来,道:“莺儿赏你了,快进去替小爷我收拾她吧!务必叫她满意才好。”也不顾屋内小妾惊惧惶恐的呼唤,袖手走了。 宁蔚宇知道了这件事,不屑的扯了扯嘴角。 宋玉,看你这回怎么摆脱! 前几日他收到父亲来信,说是让自己远离宋玉,最好是能将其逼离京城,但是却又交代不许伤他小命,说明家里对这宋玉还是有几分忌惮的。于是宁蔚宇不由想到:莫不是三妹妹的死其实与那个表妹有关系?他们两家现在交恶了,祖母和父亲才会有此考量? 要逼一个人离京,说难也不难,只要他名节禁毁,还能在这里待下去么! 他不过是动手作了一副画,送给想要的人罢了! ------------ 第一百二十七章 请帖 “什么?请你去醉仙楼?” 看到小玉有事情晓得要来找自己商量,林思贤有些飘飘然,觉得自己终于像个当哥哥的了,只是听完对方一席话,他又郁闷了。 “你就跟那管事说明日要给本少爷侍疾,没空去。” “我是这么跟人家说的,可是那大叔说明儿就请御医来给你瞧病,用不着我在一旁碍手碍脚的,让我放心赴宴就是。”宋如玉愁眉苦脸的说道,“没想到御医居然是这么好请的。” 林思贤脸色更阴郁了。他抿抿唇,阴测测说道: “靖安伯有个女儿,现在是宫里的贵人。”还是比较得宠的那个,请个把御医出门干私活是天家默许的。每个得宠的嫔妃都会这么干,这可是给娘家长面子的机会。 哦。所以张家才会这么嚣张跋扈。 宋如玉了然。 “那……我还是去一趟吧!”大不了备下十几份药包,再捎上浸泡了药水的手帕和麻绳,以及涂抹了药汁的银针,总之发现情况不对将对方迷晕让他睡一觉自己从窗户落跑就好。 “不妥。”林思贤白了她一眼。他如何不知这小家伙的打算?不过是仗着自己学了几天医术,弄了些上不得台面的药物出来瞎折腾罢了。可是在权势面前,这么做无疑是找死行为,铁定会授人把柄,最后反受制于人。那张三出门带的爪牙可不少。 “这方法不好。万一没等你出手人家就将你撂倒了怎么办。”林思贤想到上一回在醉仙楼聚会的时候撞到的那个铁塔般的汉子,就连纳兰都不被对方放在眼里,更生气了。明明知道对方胡作非为,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即便他爹是吏部尚书又怎么样?顶多只保得了自己却帮不了小玉,对方是有爵位的勋贵,哪怕没有实权,跟天家却有那么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一个不慎,用以下犯上的借口都可以弄死你。自己毕竟还有功名在身,小玉却是个白身,又没有取得医师资格,在一切权势面前跟只小蚂蚁一样卑微渺小。 可是,按理说,这样卑微渺小的小玉是没有机会跟对方打照面的,张三又是从哪里知道小玉的事情的?之前小玉去的那几家,跟张家并不相熟。而且张家一般请的都是宫里的御医和在官府上了名牒的医女稳婆,断不会看上民间大夫,即便是瀚海医馆名头再响亮,他家没有人需要开肠破肚的治病救命,就绝对不会跟方大夫这样脾气古怪的人打交道,毕竟勋贵人家都是有脾气的。 林思贤微微皱眉。 “你是不是在哪里遇见过靖安伯府的人?”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遇上了也没什么奇怪的吧!”宋如玉心不在蔫的说道。 “可是,最近你并没有出门啊!”以张三的性子,见面两三天恨不得就抓了人去酱酱酿酿,哪里会拖这么久!小玉都在家里和医馆蛰伏好几天了。 宋如玉歪着头想了想,道:“也许是在书院的时候,被他相熟的人看到了转告的?” 那天救人的举动不说轰动全城,轰动一个书院还是有的。大家都知道宋玉小盆友亲了林家大少爷,一口仙气渡过去救活了气息全无的死人,又挥手几下打通了林大少爷的筋脉让他心跳复苏,想不被人八卦都难。 林思贤嫩白的脸皮微微涨红,脑子一时乱了,视线一会盯着近在咫尺的粉唇看,一会又觉难为情不知要瞟向哪里,干脆垂下眼帘,眼不见为净,在心里默念四书。 静默了半晌,却听宋如玉突然一拍手,说:“要不,我还是到乡下去避避风头吧!”她知道林思贤名下有田庄铺子,都在郊区,在京城里还有一间别院,这都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暂时借用一下应该没事。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总要回来的。”不是林思贤故意泼冷水,这确实是事实。只要张三还在这里一日,被他盯上的人就不可能安全。官府也不是没管过,只要没闹出人命,最后也不过罚钱了事,吃亏倒霉的还是那个没权没势的。就连工部侍郎家的儿子被张三酒后抱着猥、亵了一番,脱、了裤子差点就入巷了,最后被人发现才没继续下去,那场官司结果也不过是张家赔礼道歉再赔偿一些银两了事,那个倒霉催差点被强了的孩子却被迫远离京城到外乡求学去了,今年都没看到他回来应试。当然,靖安伯也被圣上抓去训斥了一番,张三被他老子打了几个板子关了一段时间,出来以后照旧是我行我素,谁能奈他何?只要他不强占民女不坑蒙拐骗偷抢盗不聚众闹事打架斗殴,这就不是大事! 没想到,在女子名节受律法保护的今日,男子却是处处贞操危机啊! 林思贤不由唏嘘感慨。 “擦!这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害的!”在市井混久了,宋如玉也听到一些八卦,皇亲国戚也有在家中豢养了男宠娈童的,还有豢养歌姬舞娘戏子的,隔壁两条街外老王家的小儿子因容貌生得不错,前些日子刚攀上了什么侯府的公子,家里收到好些打赏的礼物,那老王还沾沾自喜的拿出来显摆。旁人虽说有看不起他家如此做派暗地里谴责的,也有因为羡慕嫉妒恨风言风语的。 总归一句话:男人被强了不算什么大事。跟相好的一拍两散之后回头依旧可以娶妻生子,可比寡妇再嫁更省事。 宋如玉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以女装示人比较好?毕竟,女人被欺负了总有人会挺身而出伸张正义的,英雄救美的桥段到了哪里都很吃得开也更容易被大众接受。 这时,素言进门更换热茶,大概是先头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试探性的出了个主意: “公子,不若带上小玉公子到威北侯府玩几日?” 宋如玉眼睛一亮。 对啊!那个美人世子!这可是现成的大靠山啊!威北侯世子,怎么着也比伯爷家的三儿子强吧? 林思贤却不高兴了。 他其实是打算带着小玉上纳兰家住个三五日的,毕竟纳兰容止的姑妈是康郡王妃,张家是怎么都不敢打他家的主意的。 不待他想好要不要去麻烦好友,门房又送了一张帖子进来。 却是邀请林大少爷和宋玉小公子前往林染山庄游玩的请帖。 落款是 文慧公主的驸马。 ------------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赴邀 众人皆摸不着头脑什么时候跟驸马牵扯上了,只打发素言前去询问:这是单请了他一家还是连别家公子也请了。 不多时素言回来,道:“还请了相熟的几家公子,还有今年新晋的举人老爷。据说解元那边也下了贴子,只不知届时是否都去。那管事的说是只负责联络咱家,求少爷给个准信。” 林思贤犹豫了一下,宋如玉怂恿道:“去吧去吧!这不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推了张三的宴席么!” “可驸马爷的帖子上只说了近日……没说一定是明日。”林思贤为难道。去是一定要去的,可时间不对啊! 闻言,素言赶紧补充说明:“那管事说了,林染山庄明日就开放了,欢迎诸位公子才俊早日造访。山中一应物品都是全的,若公子喜欢,小住几日也可。” 这下林思贤再也没了犹豫,直接让素言应下了,另派了小厮去推掉张三的宴请,并说明缘由。想来对方会看在驸马的面子上不会闹起来才是,毕竟,文慧公主也不是好惹的。 张三得了信,再次捉了个娈宠来泄愤,心里却是将宋玉跟林思贤都记恨上了。看来,他得跟宫里的姐姐通个气,给那些个不长眼的小人一点教训才行。 “这样行么?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打发走了两家前来送帖子的管事,宋如玉有些忧虑。 “走一步看一步吧!总有人看不顺眼张三想要朝他下手的时候。” 这话林思贤没说错,没两天,那张三确实出事了。 却说十一月二十八这日,京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飘飘扬扬下了一夜,路上也已是铺了一层雪粒,脚踩下去都能没过脚背,房檐屋瓦上也落了一层白,似是将整个京城用银白纱绸装裹起来,衬得那红墙更是抢眼。各家各户俱派了人出来清扫门前道路,一时间,大街上玩雪嬉戏的孩童追逐打闹,就连路人的脸上也映出了几分喜庆的意味。 瑞雪兆丰年,这话不假。庄田上的收成好了,大家的口袋里也能多几个闲钱好过年不是。 于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降雪,并未阻止大家出行的脚步,到商铺里采购过节物资的人反而逐渐增多,街市也渐渐热闹起来。 车夫小心翼翼的赶着马车,一路避让,就怕撞着了不懂事的孩童或是因路滑不慎摔倒的行人。 林思贤抱着镂空雕花的铜手炉窝在车厢里,看着不时掀开车帘朝窗外好奇张望的宋如玉,唇角撇了撇。 “你怎么可以说重话去吓唬祖母……”他小小声埋怨。 “若我不说严重些,这会你能坐在这里?”宋如玉白了他一眼。 昨天晚膳过后大家喝茶的时候林思贤提了今日要出门一事,林老太太是坚决反对的。毕竟乖孙子落水受寒病了好几日,这才刚好就又要出去吹风,还是到郊区那没地儿遮风的地方,那不是往老太太的心口插刀子么!最后宋如玉不得不使出杀手锏,就说那张三看上他们俩了,原本今日是要邀请他们到醉仙楼一聚的,若是推了驸马的邀约,那就只能去醉仙楼赴约了。难道他们还能生硬拒绝? 张三何许人?林老太太会不知道?当即就吓了一跳,赶紧追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宋如玉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听说这不是张三第一次派人找上门了,老太太当即破口大骂,祝嬷嬷在一旁好说歹说,总算是说动她同意放行,让他们到郊外散散心顺便避开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去的又是公主名下的别庄,听说还请了不少名士学子,估摸着也是驸马借此机会结交些未来有可能一步登天的权贵,让新人们露个脸联络联络感情,老太太想着这事对自家百利而无一害,让孙子早点结交些同年也好。 于是大手一挥,去吧! 不过,放行是放行了 “你说车外跟着那几个木头似的男子是怎么回事?” 宋如玉再次掀开帘子瞄了两眼,不满的抱怨道。 林府除了随行的小厮三个,还派了六名侍卫跟护,弄得他们这一行很有些打眼,她想出去骑马溜达两圈赏赏雪景都不行。 “这不是你添油加醋的功劳?”林思贤没好气的说道。 宋如玉瞅瞅这个围着狐狸皮围脖,身穿不知什么动物皮做的小袄和长裤的少年,脚蹬鹿皮软靴,一旁座位上还搁了一件紫貂皮拼银鼠皮的大麾,这是待会出到外面的时候裹的,不由心生不满。这才开始数九天就这样了,接下来的日子他得穿多少啊?可是想想这孩子确实体弱,自己认识他以来三灾八难的,又是蛇毒又是复健又是看书又是上书院学习又要积极准备应考,很是辛苦,偏生身边只得一个老祖母和几个小厮照顾(丫鬟有异心,不算),一旁几个姨娘又不时阴阳怪气的,没准还在林老爷耳旁吹了枕头风,果然没妈的孩子是根草么? 吃得再好穿得再暖,心里也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吧? 再看看他腰上,挂着自己送的一对小葫芦还有一个色彩不算太新的纹饰漂亮荷包,再一个常年佩戴不离身的润白玉佩,想必是他母亲留下的,心里对这娃又多了几分同情,全然忘了自己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才是他人同情的对象,还下定决心暂时少管医馆那边的事,好好给这个孩子调理身子才是,务必要让他健健康康的参加明年春闱,万万不能让他的身子被这不人道的考试给拖累了。 恩,冬日养生汤有很多,自己三两天一换的给他炖着吃才行。可是,这离春闱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啊!她上哪去想这么多名堂?若是直接去大厨房找厨娘讨教也太显得自己在刻意卖弄和讨好了! 宋如玉发愁了。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林府华芳居,韦姨娘也发愁了。 “大少爷今日出门了?”她不敢相信地盯着前来报信的丫鬟茶香。不是说起不来床么? “是的,这是门房上的老吴说的。”茶香小心翼翼的察看姨娘的脸色,在她询问之前赶紧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说是驸马爷邀约,去了郊外的公主别庄。” “可知都请了些什么人?” “说是请了相熟人家的少爷,还有新晋的举人老爷。” 韦姨娘挑挑眉。这么说,张家应该也在邀请之列。 挥退丫鬟,她招来自己的心腹嬷嬷,悄声交代了几句。 ------------ 第一百二十九章 驸马 林府诸人是第一批抵达林染山庄的客人。 面对主人家带着笑意的目光,宋如玉颇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自己上赶着来做客一样。 他们确实也是来得有些早。正好是饭点。 宋如玉没料到驸马居然是上一回在白鹿书院观看比试的时候遇上的那名相貌普通的大哥哦,以她目前这具身体的年纪,应该称对方为大叔。 实在难以理解,公主居然会看上这样其貌不扬的驸马……还是说公主口味与人不同?要不就是这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宋如玉收敛了心思,小心应对。 林思贤看到驸马,也有些意外,显然是认出了此人,他比宋如玉更擅长与这类人打交道,三言两语就让气氛活络起来,主宾相谈甚欢。 两边分头落座,奉茶之后,驸马也不强留他们,让侍女带客人下去洗漱,待会一块用个便饭。林思贤宋如玉恭敬不如从命,自随侍女下去不提。 看着小年轻走远的背影,子规摸摸下巴,越看越满意。真是郎才女貌啊!不过姓林的穿得也太多了些,还是坐马车来的。身体虚弱成这样么? 他微微皱眉。再一想前些日子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小神医跟阎王爷抢人的传言,暗自摇头,也许是那孩子大病初愈面色不好,便暂时放开这事,转身询问暗处一名男子: “可查到什么了。” 一筒袖手躬身,沉声道:“张学士致仕是在三年前。同年,林尚书的夫人病逝。” 子规一怔,“这么巧?” “林夫人是三月中旬辞世,张学士是四月初上的折子乞骸骨。皇上将折子留了半月,准了。” 子规嘴唇动了动,暗恼自己当时正在筹谋重新复出,没顾得上关心这些细节。 “林家小子落水的事件呢?可有疑点?” “落水六人中有一黄姓学子是张府二夫人刘氏嫡亲妹妹夫家的族侄,尚在五服之内,目前寄宿在兵部侍郎黄家,那学生能够入读文山书院,亦是黄侍郎保举的。”兵部侍郎黄继祖,跟张老头的二儿子是连襟。 “没想到,居然还真的跟张家扯上点关系……”子规心中有讶异,有了然。 “提议游湖的,可是那黄姓学生?” 一筒犹豫了一下,道:“不是。是与他同房舍的廖姓学子。两人关系很好。”好到可以盖一张被子睡觉。这句话一筒只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下了。因为刚才抵达的那两位,不也是这样的关系么……擦!这世道! 子规挑挑眉。有趣啊!越掰扯人越多了。 “林尚书府中,谁跟张家有联系?” “这个……”跟张家有瓜葛的人可就多了去。跟其他府也有往来密切的。一筒斟酌一番,小心翼翼的说:“两府下人暗中往来的确是有那么几个。” 子规斜睨他一眼,他立即回答:“厨房三管事,采买上的二管事家的小儿媳妇,门房的儿子,外院的小厮,……”一气说了七八个人名以及他们在林府的地位还有跟张府接触的缘由,“其中,厨房三管事和门房的儿子很是碎嘴。”很多谣言就是由这些不起眼的人传出来的,这两人没准是张府买通的眼线。 子规却有不同看法。 “外院的小厮……是家生子?”其他几个位置一般都用家生子,有异心的很少见,只有外院…… “不是。是后头买进府的。”一筒老实回答。 “就他一人?” “还有个老娘,在姨娘院子里侍候。” 子规眼睛一亮。 “姨娘?可是那个庶子的生母?” “是。”驸马爷英明! 子规眼眸微微一眯。居然是她!背手在屋子里踱了两步,又问:“前头跟林尚书有瓜葛的,是张家哪位小姐?” 一筒默了默,为难道:“这个……属下尚未探明。只知道张大姑奶奶寡居中,张二姑奶奶一直在家庙清修以身侍奉佛祖,说是为张家祈福,尚未出阁。其他的……”还太小,差着辈分。同辈的又都出嫁了,没那个可能。 “你且查查这两位张氏的过往,也不要太详细,只需了解个大概以及之前都跟哪家女眷多有走动便可。”毕竟是女子的私事,他再八卦也不会想要深入了解,有时间还不如去探查哪家花魁名伶的喜好以及官员们的龌龊事呢! 午膳后,趁着还有日头,宋如玉拖上林思贤随便逛了逛,顺便消消食,竟意外的遇上了威北侯世子。 双方寒暄几句,得知世子找驸马爷有事,也不敢让他多留,就此分开,只约好事毕一块喝个茶听听小曲。 待对方走后,宋如玉好奇的问:“世子是武将?”看世子穿的衣服很像官袍,隐隐带着威严肃杀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反倒忽略了他俊美的容貌。 林思贤点点头,“勋贵世家蒙祖荫可以在家族中择一子弟入仕,一般都由侍卫做起。许世子现在是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从六品。不过世子日后承袭爵位,也不在意这个。” “哦”宋如玉拖了个长长的音节,没下文了。 林思贤等了一会,见她不再问,忍不住说:“你就没有什么话要问了?” “我应该问别的问题么?”宋如玉奇怪地看着他。 林思贤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慢吞吞说道:“比如,你不好奇他成亲没有?” 宋如玉差点没有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她颇有些无语地瞪着林思贤。 “我该关心这个?” “你一直在偷看他,我以为你想知道。”林思贤瞥了她一眼,转过脸去,白嫩的脸庞衬着雪色显得更加苍白,薄薄的两片红唇微微抿着。 哟!还吃味了! 宋如玉突然觉得使小性子的少年也很可爱,她笑嘻嘻地凑上前,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那就烦请大少爷好好给我说道说道?” “我现在又不想说了。”林思贤突然不高兴起来,转身就走。 “喂!走那么快干嘛!小心吃了冷风闹肚子。”宋如玉不敢撇下他,紧跟着去了。 素言和墨彩对视一眼,摇摇头,远远的跟上。 山庄主院的书房里,许凌霄跟驸马见过礼,就问:“他们怎么来了?”帖子上不是写着明日的么? “事出有因。”驸马显然不想多说,一句话带过,“待会你的小情人也要来了。程家老二估计也差不多到了。”这些都是来打掩护的。 许凌霄默了默,不再多言,直接进入主题,“你叫我查的扬州那边的事情,有眉目了。” ------------ 第一百三十章 密议 “郡主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咬了,脸上红肿,伴有红斑,请了城中诸多大夫看诊也没看出什么来。有说是被毒蜂蛰了,”因为皮肤上有细小的针脚,“也有的说是接触了什么东西过敏,要府上好好查查过敏源。” 子规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脸色说着这么奇怪的话题,不由想笑。 那位小姐为了避开与小杨氏的正面交锋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居然想到自毁容貌这一招?她真下得去手! 而且,据说,宋家将父丧母弃的大小姐养得珠圆玉润的,身材比同辈的其他小姐圆润了一圈不止,可见那也是个有心计有成算的,知道什么该舍弃什么才是该牢牢捉在手中的。 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女子呆在后宅,想必老太太不会寂寞。 许凌霄瞥到驸马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接着道:“还有丫鬟说郡主前几日摔了一跤,脸蹭到花枝上了,没准会破相也不一定。”不是你的女儿就幸灾乐祸,还不知公主殿下知道这事以后会怎么生气呢!没想到,驸马平时行事云淡风轻不拘小节,却也是个肚量小的。 子规并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只叮嘱道:“既然未册封,就先别忙着称呼郡主,日后你只说是宋……”他顿了顿,似有些难以启齿。 许凌霄以为他不记得郡主的名字了,赶紧提醒:“宋如玉。” 子规白他一眼,“女子闺名岂是尔等可以随意称呼的!就叫她宋大小姐好了!”后一句话说得有点咬牙切齿。 许凌霄不解,以为这家伙跟前头驸马有仇,吃味了,再一细想这般称呼也不算错,便不再纠结于此,转口问起那两个客人来。 子规漫不经心说道:“他们遇上些小麻烦,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 “什么麻烦?”许凌霄皱眉。最近他忙着调查扬州这边的事情,对京城动向只知道个大概,细节不清楚。 “张家那要命的家伙下帖子邀请小玉,他们推辞不却,我不过是借着冬狩的由头帮他们一把。”自从知道那孩子住在林府,子规不可谓不上心,全天十二个时辰都派人在林府周围转悠,跟府中眼线接头,以及时掌握林府动态,没想到真让他的人给撞着了张三送上门的帖子。 张三什么心思大家心知肚明,只是这残渣是怎么知道小玉的颇值得深究。此害不除,京中很多人家都睡不安宁啊!他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那丫头不是? 子规暗暗叹一口气。他早就想动张家了,不过碍于上头没有明着发话,不敢轻举妄动,谁知道张美人的枕头风还能吹几天。只得找机会制造意外。而且还是不会落人口实的意外。这事只一个人或是一家人参与都不妥,那就将大家都拖下水吧!法不责众,便是最后真将那残渣弄死了,上头也不好怪罪下来,自己不过担一个监护不力的责任罢了。 邀请诸家青年才俊到山庄一聚是真的,一来找个由头寻乐子放松放松,二来为朝廷挑选国之栋梁,三来嘛按公主的意思,是要为小玉择婿,不过她一介妇人不好抛头露面扎在人堆中相看,自己只得勉为其难的代劳了。 其实公主的心思他多少明白,公主是很中意眼前这一位的。不就是因为对方长相好么?可是,年龄也差太多了!家世虽然显赫,可就他身后那一家子…… 子规不屑的撇撇嘴,对公主的没眼色更是恼恨。 皇族好色的本事可见都是老子遗传的,皇上就喜欢往后宫收纳各种美人,连身份家世人品都不计较了,只要好看,就拖走宠幸,甚至荤素不忌,男人也敢要,弄得宫里现在是乌烟瘴气妖孽横行,皇后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撂挑子。诸皇子公主更是早早出宫别府另居,眼不见为净。就连年仅十岁的最小的玥皇子都闹着要出宫住自己的府邸,还要接母妃出去,可见他们对自己的老爹有多失望。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皇上在政事上头脑很清醒,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能纵容,宫里诸位美人变着法子的为自家谋求利益只要不是太出格的,皇上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臣们也乐得占点小便宜,对君主尚算忠心。 可恨的是,就有张家这样恃宠而骄胡作非为横行乡邻的。只不过一直没出人命,大理寺以及五城兵马司监察司京兆府尹等各部衙门皆拿他没辙,大家只得约束好自家姿容姣好的子弟让他们少抛头露面。 子规从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招手让许凌霄附耳过来。 两人秘密的商议了一会,定好诸项事宜以及所需的人手,这才各自下去安排。 “表哥!”正走在园中光秃秃的小径上,许凌霄突然听到熟悉的呼声,不由转身看去。 原来是纳兰容止抵达了,身旁还跟着程一非。呃,那些抬着大包小包行李的浩浩荡荡的家仆可以忽略不计。 “原来表哥你早就来了呀!”纳兰象只脱了笼子的鸟雀,高兴地飞扑上前。 这小子自从秋闱后就被拘在家中看书温习功课,连书院也不让去了。倒不是纳兰家有多重视明年的春闱,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家这活宝铁定考不上,但又怕孩子放松下来将好不容易学来的知识丢了日后在差事上出洋相累了自家面子,老爷子便想出计策,说是要给他立即娶个贤惠的妻子照管,遭到容止的强烈反对! 开玩笑!有妻室就不能再象现在这样吃饱了就出门遛弯了,会被人笑话没有责任感,对妻子也不公平! 纳兰家教算好的,耳濡目染的孩子对自个爹娘的恩爱表示满意,自然对这样的婚姻充满向往,加上纳兰夫人耳提面命的叮嘱自己的孩子娶妻一定要娶贤,纳兰容止的两个哥哥娶的媳妇都很不错,他自然也得娶个好的。可是,不代表现在他就得接受约束! 所以,在娶妻和看书的选择中,纳兰容止坚决的选了后者。 反正只熬到明年二月就解放了,然后还有三年快乐单身汉的日子可过,他才不会傻乎乎的中了爹爹的奸计。 许凌霄笑眯眯的看着这个其实被自家老爹算计了一把的表弟,宠溺的揉了揉他的脑袋。 “就你们两个来了?” 纳兰容止脸上笑容收敛了一些,闷闷的说道:“张三也来了。” 许凌霄差点没吞岔了一口气。 ------------ 第一百三十一章 提醒 驸马听到下人来报,有些吃惊。他确实下了帖子邀请张家年轻子弟,但帖子上写的是张家的五少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庶子,今秋意外中举的那位,这个排行第三的嫡子怕是威胁他弟弟厚着脸皮跟来的。 来者是客,即便再是不喜,驸马也不得不迎了那混世魔头进门,调了几个伶俐的下人去好生侍候这位不知发什么神经突然提前来的爷。 张五少爷对驸马满脸歉意,道:“家兄不知何故,一定要在今日……”厚着脸皮跟来就算了,居然还提前了一天,这教主人家怎么想! “无妨,屋舍已是打扫好了的,待会暖炉就会燃上,子规倒怕怠慢了诸位。”驸马好脾气的说道。 寒暄了几句,目送张家一行人到客院住下,子规转身就冷下脸来。 看来,之前商议好的那个计划不能施行了,得另外想办法。可是,这是在自家地头上,若真出了什么事,难保旁人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子规一脸阴郁,驻足片刻想了想,转身朝中庭走去。 中庭是个小型的花园,连接前院和后院,恰恰将男女宾分隔开来,为了方便公主召见小玉,林府一行人安排在中庭最接近后院的芷兰轩住下,自己的书房就在中庭靠近前院的另一侧,这边有个什么动静他也好第一时间知道。不能怪他偏心,实在是妻命难违。 抬脚进了芷兰轩,正在闲逛的石见瞧见他,赶紧迎上前来行礼问安。 “无须多礼。你家公子可在?”子规问。 石见恭谨的说:“公子正在歇午觉,小的这就去唤醒他。”口中虽这么说着,脚上却是慢吞吞的挪着走。 子规不由失笑。这口是心非的小人!倒是护主! “算了,我找小玉。她不会也一块歇下了?” “那倒不曾,小玉公子正在看书,小的这就去唤他来。”石见这下是毫不犹豫的去通报了。 子规心生不悦,想着小玉怎么就不比林家那小子尊贵了,连个下人也不将她放在眼里。明天得给她配备几个厉害忠心的侍从才行,外人毕竟靠不住。 宋如玉得知驸马爷前来,有些讶异,赶紧下了暖榻穿鞋,驸马却是自己掀帘子进门了。 房间里暖融融的,那玉人般的孩子正从软榻旁站起,小脸红扑扑的,双眸晶亮有神,看着很是康健活泼。再看里间幔帐垂下,想着早上见过一面的林家小子一脸病容,身子骨很是单薄的样子,驸马爷不由怀疑起自己的眼光来。 宋如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方,谨慎的说道:“不知驸马前来,未曾亲迎……” “无须多礼。”子规打断她的客套,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我只是来跟你们说一声,张成茂来了。” 宋如玉有些懵,觉得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一旁墨彩小小声提醒“张三少”,她才恍然大悟,脸色微变。 看样子,小玉虽然知道这人,却跟那混账不熟。子规悄悄松了一口气。不是小玉主动招惹的就好。可是,该问的还是得问清楚。 “不知那张三……跟你们没有过节吧。” 宋如玉赶紧摇头,“瀚海医馆从未接过张家的病患。小民也从未见过张家少爷。” 子规稍微一想,医馆临近皇城东周围都是官宦人家,勋贵大部分分散在北城和南城,家中都有相熟的大夫或太医,如果不是疑难杂症需要动刀子,他们的确不会上城东的医馆去请方大夫。 “既然不认识,那就不需要理会了。你只需安心在这里住下,余下的事情我会安排好。” 子规又问了林思贤的情况,得知他不过是落水受寒身子没有好全乎,被冷风吹到精神不济方扎针睡下的,心中稍宽,只要不是天生体弱就好。 他又吩咐了几句,起身离去。 宋如玉送他出门,小小声说道:“小民想起一事。” 子规驻足看向她。 这孩子才及胸高,快十二岁了却是一点女子特征未显,想起密报中提到小玉吃的苦,他心里微微抽痛。只听那刻意压低的柔润嗓音婉转的说道: “前两日张家遣人上门求医,说是他家姨娘不好,指名要小民前往,小民拒绝了。也不知那姨娘后来怎么样了……”说着,局促的抬眸看了他一眼。若说有过节,就只有这一点了。 这事子规是知道的,至于真实的情况……他不屑的冷哼一声,安抚她道:“你无须担心,那姨娘不过是贪嘴吃多了肚子胀气,才六个月的身子,能生出什么来。” 宋如玉微微惊讶地张着小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一时想不起来,知道那姨娘没出事,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多谢驸马爷相告。” “对了,你可会骑马?”子规换了个话题。 宋如玉点点头,笑道:“虽说不太熟练,总不会摔下马就是。”在上尧村的时候骑过驴,后来石见又教她骑马,只要那马儿不是刻意使坏的撅蹄子和后腿直立又或是满地打滚的撒泼,她倒是不怕的。 “如此甚好。明日下晌就要进山里寻乐子去,你千万记得不要离开我等左右。” “小民谢过驸马提醒。”宋如玉高兴的致谢。 送走主人家,回房的时候林思贤已经醒了,正安静的坐在床上由墨彩侍候着喝药,看到她进门,他抿抿唇,道:“狩猎可不是看着好玩的。” “我只是好奇嘛!”她上辈子没打过猎啊!而且还是骑在马上追着猎物跑,那得多拉风啊!但是想到林思贤的身体,宋如玉忧郁了。 “你……要不,明日我还是陪你坐马车吧!”林思贤这样,肯定不能到处乱跑,而且张家那混球也跟来了,她不得不避着些。 “甚好。车里安全。”林思贤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宋如玉凝噎无语。她不过是客气了一下,这家伙居然就这么顺口应下了? 看她纠结的小脸,林思贤也不觉得那药苦了,一口气喝光,拿了帕子擦嘴,笑道:“逗你玩的。哪就那么娇弱了,明儿我跟你一块去。” 墨彩欲言又止,使劲跟石见打眼色,石见装作看不见。他自个还想去撒欢呢!哪里可能会阻止!大不了注意些,给公子穿多几件皮袄好了。 不一会出门熟悉环境的素言回来,跟大家说了一个说不上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简亲王世子带着他的几个兄弟来了。” ------------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用意 简亲王世子? 林思贤怔了一下,无所谓的说道:“驸马自然会安排妥当,想必是不会往这边来的。”芷兰轩就在中庭花园边上,后边一墙之隔就是后院,怎么说亲王世子都不可能给安排到后院去,若是在前院,他们的距离也足够远。若是安排在林间的雅居,那就更远了。“你们行事注意些就好。没事就不要出去瞎晃悠了。”省得撞到贵人。 素言等人应下,自去收拾行李端茶温水不提。 宋如玉小心翼翼的提醒他:“可是,中午的时候驸马说了,晚上邀请我们一块吃个便饭……”现在来了个亲王世子,怎么办?她不想跟皇族打照面啊!跪来跪去的,多亏啊!她又没有准备厚实的护膝!那一次在公主府的经历还让她心有余悸。 林思贤安抚道:“无事,想来驸马爷不得空招呼我们了,今晚随便用些就好。”明日的狩猎才是重头戏。到时候肯定是要跟世子打照面的。 “对了,你可备下了骑装?”林思贤想起小玉的衣物大多是府里针线房做的,四季常服不缺,可是,一些特殊场合需要用到的特制衣物就不一定有了。 宋如玉摇头。她又不是出门享乐来的,是来避祸的呀!谁知道驸马的邀请包含了这一层意思?!早知道提前买一套带来。 林思贤暗暗高兴:这下子小玉就不能去打猎了! 晚膳前,驸马果然派人前来表示歉意,说是今晚有贵客莅临,他抽不出时间来陪他们用膳了,为表歉意,送上了一套精致的骑装。看身量大小,却是特意为小玉准备的,甚至连鹿皮软靴也备上了。 林思贤脸色又晴转多云。偏生宋如玉不知好歹的换上这套颜色靓丽的湖蓝色的骑装,在他面前炫耀地转了一圈。 “好看吧?你看多合身呀!就象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 宋如玉心里喜滋滋的,臭美了一会,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驸马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量提前准备下这套衣服的?!他们之前不过是只有一面之缘…… 这是早有预谋,还是正好山庄里就备着各种型号的骑装? 她收敛了兴奋的情绪,转身去问林思贤:“那个……问你些事!” “说吧。”林思贤刻意不去看眼前耀眼夺目的人,视线落在桌面上的福禄寿彩绘描金茶盏上,声音平静的说道。刚才有那么一瞬,他的心莫名的跳得快了些…… 穿上骑装的小玉,显得活泼灵动,领口和袖口的滚边白色狐狸毛,衬得那张玉白的小脸更是粉嫩可爱,竟恍惚让人觉得,小玉若是女孩子就好了…… 林思贤被自己这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收敛心神,不想面前突然伸过一只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清脆的声音有些不悦的响起: “喂,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听到了,你说。” “说什么!我都说完了!”宋如玉气结。这人摆明刚才就没在听! “再说一次,我这不正琢磨着呢!”林思贤说谎也能做到脸不红气不喘了。 宋如玉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我说,你觉得驸马这人怎么样?” “口碑尚可。”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什么不良传言。只除了攀附公主这一点。 “他是不是……”宋如玉突然凑近他小小声说道,“好男风?” “嗯?”林思贤受惊不小,睁大了眼睛瞪着她。“不、不会吧……”语气很不确定,甚至有些口吃。 “那他干嘛送我衣服?”还刚好合身!宋如玉不淡定了。 男人送女人衣服说明什么?这是示好吧?是要求交往吧?是表示自己的喜爱之心吧?是隐晦的表达一个意思:我希望你穿上我送你的衣服然后由我来亲自来剥开…… 啊呸!她现在是“男”的呀!男的!!! 宋如玉拼命甩掉脑海中不纯洁的想法开始回忆第一次遇到驸马的时候他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越想心中的疑虑越多。会有人第一次见面就将茶壶递给那人请他喝茶并且连茶杯都不准备的么?看那紫砂壶的大小形状就知,这是主人直接对着壶嘴喝的靠! 再有,这一次的邀约也来得有些诡异,哪有提前一天下帖子第二天就要求客人赴宴的?!怎么着也得提前三五天给被邀请者安排时间吧?当时他们没有细想,为了避开张三,接到驸马的帖子只有感激的份就少了很多思虑,现在回想起来,这事确实很不对头! 宋如玉想到的,林思贤也想到了,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林思贤果断的招来素言,“你今天出去转了一圈,可听到些什么?” 素言回忆了一下,道:“据说,驸马爷为这次冬狩颇费心思,前后准备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周围几座山头都是有人家的,要跟主家打好招呼征得人家的同意,然后是清场,安排外围护卫人员反正也都是这帮皇亲国戚权贵人家的地盘,今天我借你的山头野游明儿我借你家山头打猎是常有的事,只要不闯到人家庄子上惊扰了民众踩踏死村民就好。 “帖子是何时派发的,你可有听庄子里的人提起?” “回公子,帖子是半月前就陆陆续续派发了。正日子是在明日。” 林思贤跟宋如玉对视一眼。 也就是说,他们几乎是最后一个收到请帖的? 换言之,驸马爷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将他们列入邀请范畴! “可听说邀请的都是些什么人?”林思贤有些坐不住了。 素言这时也反应过来这次他们赴约大概是有些不对头了,硬着头皮说道:“跟公主府沾亲带故有些交情的都请了。”顿了顿,又补充道:“大部分是年轻未婚男子。”至于简亲王世子还有其他侯世子伯爷世子等等已婚的,不过是因为单单邀请他们家弟弟们而不邀请这些未来的勋贵家族掌门人有些说不过去罢了。也就是说,公主在意的,是并未成亲的弟弟们。 至于这些青年才俊们有没有携带姐姐妹妹表姐表妹等沾亲带故的女眷前来,就不是他一介外来的下人能探听出来的了。 宋如玉认真仔细地思索一番,猛地一击掌 “擦!居然是相亲大会!”公主在为女儿挑女婿!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友人 林思贤被她这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反驳:“不能吧?公主殿下的女儿现在才一岁多一点……”顿了顿,突然想起文慧公主之前有过一次婚姻,前驸马早已亡故,貌似两人留有一个女儿,只是他进京这段时间以来从未听人提起过,差点给忽略掉了!难道那位宋家的姑娘目前也在京城? 林思贤求助地看向素言,“我记得前驸马留有一丝骨血……”而后以眼神示意:剩下的你自己看着补充! 素言回忆了一下,将自己知道的大致提了几句。 “那姑娘姓宋,约摸十一二岁,目前并未得到郡主的封号,公主殿下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个长女,数年前已将其送走了。” 宋如玉觉得很不可思议,问:“公主殿下跟前驸马感情不好?”那还嫁个屁啊! 林思贤瞥了她一眼,想着要是小玉知道自己跟前驸马容貌上相差无几不知会作何感想,嘴上却道:“宋驸马是殿下亲自挑选的,而后又亲自去求了皇上赐婚。” “啊。”难道是那个驸马不愿意,跟公主死磕,以至于招了公主的怨恨?那也不至于要拿一个孩子撒气吧!好歹也是殿下亲生的啊! 宋如玉觉得那孩子有些可怜,爹不在妈不疼的,出身高贵也不意味着生活顺心啊! “后来呢?”她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起来,“那姑娘给送到哪里去了?”不会是庵堂什么的吧…… “宋小姐大概是在她外祖家。扬州。”素言知无不言。 “哦”看样子这个话题是说完了,宋如玉觉得有些不尽兴,又问:“前驸马是不是长的很帅气?”肯定是比现在这个好!不然公主也不会看上不是?可是现在这一位驸马……又是怎么得到公主的青眼的呢? 宋如玉按捺不住的以眼神催促:快说啊! 林思贤正琢磨着“帅气”是什么意思,素言瞥了小玉一眼,搬来一面铜镜,搁到她面前。 “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吗?”宋如玉对着镜子瞅了两眼,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突然发觉自己很适合湖蓝色,于是又摆弄着领口柔软的狐狸皮毛臭美了一番。 素言看对方完全不在状态中,轻咳一声,委婉的说道:“你照照镜子不就知道宋驸马什么样了。” 宋如玉一怔,看看他,又看看镜子中雌雄莫辩的稚嫩的脸蛋,突然伸手指着镜中人,不敢置信地惊呼:“你是说” 素言沉着地点点头。 宋如玉张着嘴呆滞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赶紧问她最关心的一个问题:“那宋驸马跟公主殿下的女儿呢?象母亲还是象父亲更多一些?” “自然是象父亲。”林思贤接话,然后打量她两眼,笑道:“若你是个女子,说不得我们都要怀疑了。”至于怀疑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宋如玉惊悚了。 她确实是女的呀! 可这话不能告诉大家。 于是只得小心翼翼的打探:“那宋家姑娘,真的送到扬州去了?” “是啊,前些日子殿下因思念女儿还将乳母打发到扬州去了。”也不是林思贤有多爱八卦,不过是跟好友闲聊的时候有人说了这么一嘴,他恰好记住了而已。 宋如玉松了一口气,再一想自己之前是跟公主打过照面的,若公主怀疑什么,自己岂能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于是她完全放下心来。只是,素言下一句话,却又踩到了她的尾巴,让她更是心惊胆战! “不过,若是殿下怀疑你是宋驸马的什么人……”素言说着,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她几眼。 宋如玉瞪了他一眼,又望望镜中的自己,突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啊啊啊!自己长成这样,难保不会有人怀疑她是前驸马的私生子! “难道,驸马爷邀请我们,是为了这个原因?”她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 经她这么一提醒,林思贤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明日,咱们还是不要参加狩猎了,只坐在林子边缘看着就好。”他谨慎的作出了决定。 大家一致通过。宋如玉摸着自己新上身的骑装,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晚膳过后,纳兰容止拖着程一非和许世子登门拜访,几人又闹了一通,说起简亲王府的事情,自然谈论到了京城第一美男子李琪,这一回他也跟来了,不巧的是张三也在,不知明日会发生什么事情。 宋如玉听说张三这个渣还是追着他们后头来的,不由暗暗咬牙,心中更为警惕,明日定要保护好自己才行!绝对不能离开大部队!但是听到有更加出色漂亮养眼的男儿也在场,心中稍微安慰,想着有那么大一颗珍珠搁在眼前里,张三总不至于盯着自己这一粒鱼目才对。而且听大家的意思,貌似那人比女人还漂亮? 宋如玉立即脑补出一个人影,那还是她刚到京城不久遇上的事情。 “你们说的王爷的儿子,是不是长这么高……杏仁脸,眉眼微挑,身手很厉害……”吭吭哧哧描述出那人的形象,让大家颇为惊讶。 “原来小玉你见过李琪啊!”纳兰容止兴奋地凑上前,道,“他很漂亮吧?是吧!” “是啊!比世……”宋如玉眼角余光瞥到眯着眼睛淡淡笑着的许世子,赶紧将即将脱口的话咽下,含糊着说道:“比世界上我见过的其他女人都漂亮呢!” “哈哈哈!你也敢说他漂亮!”纳兰容止乐不可支地拍着她的肩膀,怂恿道:“若是明儿你当着他的面说他漂亮,我输给你一样东西!随便你到我店里去挑!”小玉喜欢药材,特别是上好的药材,这事大家都知道,刚好自家铺子里新进了一批好东西,给她挑几样去乐呵乐呵也好。 听说有好药材可拿,宋如玉很是高兴,刚想应下,忽听一旁林思贤咳嗽了几声,替她拒绝了。 “子聪你又胡闹了!明知道李琪最痛恨别人拿他的相貌说事,还敢在这里挑拨小玉!该罚!”然后斜睨宋如玉一眼,凉凉的说道,“以前有人说李琪貌若天仙,结果你猜怎么着?” 宋如玉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人自此就没在大家眼前出现过。”程一非好心的补充说明,“听说是摔断了腿,不能复原。” ------------ 第一百三十五章 遐思 宋如玉突然觉得脖子有些凉,对那名叫李琪的美人儿肃然起敬。果然,美人都是有脾气的。 视线不觉瞟向许世子,不想正对上一双寒潭般幽深的眸子,吓得她一个激灵,赶紧瞥开视线,悄悄挪到了林思贤身后。 许凌霄想到初次见面的时候小玉的无礼直视,心里暗笑这孩子有色心没色胆,再看向自家表弟,正唾沫横飞怂恿着小玉去勾搭李琪,好处已经许到了一颗百年参还有半斤虫草外加一株灵芝,再看那两人勾肩搭背的,不由心生不悦,恨不得堵上他的嘴,遂站起来一把拎过那家伙,含笑对大家说: “天色已晚,贤哥儿身子仍未大好,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大家还是早些安歇,明日好有精力去对付那些豺狼虎豹。”说着,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拧了纳兰的屁屁一把,在他痛呼起来之前将人给拖走。 临走前,还不怀好意的对着林思贤悄声说了一句:“祝君早日玉成好事。” 正将友人往外送的林思贤闻言,蓦地涨红了脸,脚步一顿,大家已是嬉笑着离开。 可怜的林大少爷已是不知要将手脚往哪里放了,偏宋如玉不知好歹的凑上前,伸手摸他的额头,关心的问:“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热了?” 慌得林大少爷赶紧避开那只凉丝丝软绵绵的小手,粗噎着嗓音道:“我没事!你别靠过来!”看对方一脸诧异,发觉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好,赶紧又解释:“我……我只是害怕将病气过给你,你别担心,睡一觉就没事了。”想到睡觉,他的脸更红了。 他已经十五岁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菜鸟,就算之前不太明白,可是这段时间在书院跟同窗接触多了,也听旁人说起通房丫头小妾歌姬戏子什么的,更有悄悄互相结成契兄契弟的同学,晚上偶尔也会睡在一处,隐约知道了房事这回事,还有人不知好死的私下里悄悄传阅艳俗话本,自己也有幸从邻桌那儿瞟了几眼,虽说面上对此不屑一顾甚至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其实……私下里他也对那些情事房事什么的多少有些好奇,只是想到要跟通房做这样的事情,又看到清风明月这样的性子,实在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遂一直没有什么表示。哪怕祖母给他定下小玉这个契弟,他也知道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他们两个,并未朝那方面想过…… 可是,自己真的从未朝那方面想过么? 林思贤突然不确定了。 原本以为纳兰跟世子的关系就像自己跟赵文林一样,不过是表兄弟,关系好一些也没有什么不对,可是……刚才他明明看到世子伸手抚摸纳兰的腰臀!还有,走之前世子那意味深长的一瞥,那暧昧的眼神,不可言喻的神态,什么意思嘛! 林思贤突觉心烦意燥,大声吩咐墨彩替他更衣,又唤石见去打水,让素言去更换新茶,指使得几个小厮团团转,宋如玉在一旁干瞪眼。 次日,更多的勋贵子弟和朝臣之后陆续抵达,林染山庄一下子热闹起来。 不出驸马所料,不少客人携带了姐姐妹妹同行,顺带拉来了侍候这些千金小姐的丫鬟婆子,这下子就连后院也闹腾起来了,莺莺燕燕的欢声笑语越过高墙飘向了一墙之隔的芷兰轩,给这萧瑟的寒冬平添一抹春意。 林思贤有些不喜,却也无奈,只得嘱咐其他人:“管好自己的嘴巴和眼睛,不该说不该看的就不要做了!”住在这里虽说可以避开张三,但是跟女眷太接近了,一个不慎是很容易惹出闲话来的! 几名小厮知道厉害,俱都安份守己的跟在公子左右,素言也不再出门遛弯去打探消息了。只宋如玉,心中有那么些感慨。 原本,她也应该穿红着绿插金戴银环佩叮当,像隔壁那些女孩儿一样无忧无虑的…… 她突然对这具身体的身份冒出一丝好奇来。原主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世啊?穿着虽然素净,衣料却是不差,至少在洋槐镇的时候自己也只在一家最大的绸缎庄里看到过有相类似的细棉布出售,且价值不菲,林大少爷也有这样的细棉布做的常服,寻常婢女仆从却是没有这个体面的,可见自己的前身出身不低,要不也不会被贼人盯上掳走当做肉票去敲诈勒索了。 可惜的是,她没等到“家人”来交赎金就逃了! 在洋槐镇呆了这么些年,张氏和林家三宝也帮忙打探过附近有没有人家丢失了孩子,俱都无果,也就是说,没准她原本就是不受宠的,或是那家人认为她不幸遇难,早已放弃了寻找的打算。 宋如玉情绪有些低落,却全然没有想过这错误全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试问有谁会想到一个八岁出头的女孩子不但会泅水还会往上游漂的?一开始就都乱了! 林思贤穿戴好准备出门的时候,看到一脸忧郁的小玉,以为她还在畏惧张三那厮,忍不住安慰了几句: “那人不敢在亲王世子跟前放肆,你只需跟着大伙儿,不要掉队了。” “我马术不是很好。”会骑马不等于可以驾驭着马匹在林间奔腾,万一撞到树枝或是遇到野兽怎么办。宋如玉自认没有这个能力可以跟得上打小就学习骑射的勋贵子弟。就连林思贤,也是在书院里专门学习了驭术的。 “不是说好跟我一块坐车的么?” 宋如玉不满的撇撇嘴,“那多无趣啊!” “顶多给你骑马在林子边缘溜跶!”林思贤妥协。他自个也是这么打算的,被人笑话也认了。谁叫自己身体不争气,他可不会为了好玩就放弃原则。狩猎年年有,身体却是自个的,他若不爱惜些,谁会在乎? 想到这里,他不由抬眼打量宋如玉,目光不自觉的放柔和。 也许,小玉会在乎吧…… “哟!你们怎么还没走啊!大家都到后边林子里集合去了!”纳兰容止甩着马鞭大声嚷嚷着走进院门,凑近小玉贼兮兮地说:“李琪身边围了一群人!张三也在!” 宋如玉眉毛一跳。 也许,这是个甩掉麻烦的好机会! ------------ 第一百三十五章 狩 有这样一种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简亲王世子和他的庶弟李琪,就是这样一种存在。 前者八面威风,象只骄傲的孔雀,不晓得内敛为何物。光看他身上一身火红的骚包骑装打扮就知道了,偏偏还头顶一颗大珍珠,足有婴儿拳头大小,镶嵌在巴掌大的金冠上,周围还围了一圈亮闪闪的疑似金刚钻的宝石,差点没闪瞎宋如玉的眼。还有那条巴掌宽的金色腰带……镶嵌了指头大小的珍珠啊卧槽! 她微微眯起眼睛,想着若是一会狩猎途中这可乐的娃的珠子被树枝刮蹭掉了给自己捡着该多好。 只是想想而已,宋如玉自认没有本事能够靠近这高调行事的主,没看他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有些是侍卫,有些却是衣着华丽的勋贵子弟,还有或一脸娇羞或英姿飒爽的千金小姐。 宋如玉啧啧咽了几下口水,羡慕嫉妒恨一番,将视线转向另一个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人。 李琪确实很美。美得天怒人怨。 一身浅蓝色的骑装恰到好处的衬出了他的骄傲和清冷,粉白玉雪般的脸蛋在周围雪色倒映下透出一点点酡红,想来是被冷风吹的,却更显出娇花的本质,让人心生爱慕。 宋如玉暗自庆幸,自己为了不打眼免得被张三给惦记上就没有穿驸马爷给自己准备的那套湖蓝色骑装,不然这会站出来,还不被美人儿给比到地底下去了!搞不好还会遭到周围几十双白眼的攻击!再一看,这里果然无人穿颜色稍浅的蓝色衣服,想必大家都知道李琪的喜好晓得要避免撞色。 擦!那驸马究竟是什么意思?竟然给了自己那样一套衣服! 宋如玉视线一扫,没在人群中发现主人家。于是又将视线放在美人身上。 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李琪突然看了过来,一双黑黝黝的眸子透出一抹寒意,刺得宋如玉哆嗦了一下。她却毫不退缩的看了回去,还友好的朝对方笑笑。 李琪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又看看她身边的人,终于将目光瞥开,全身写着“我脾气不好生人勿近”的字样,原本正跟他搭讪的几个少年男女立即识趣的闪开,自行到一旁跟自个的马匹联络感情去了。但也有不怕死的,比如现在正大大咧咧凑上前的一名二十出头的着靛蓝色骑装的男子。看他一脸正气,很是温润知礼贤良无害的样子,一身书卷气,宋如玉有些好奇,莫不是美人的好友?可是看着气场不象啊!遂悄声问林思贤: “那谁啊?” 林思贤正与纳兰说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色瞬间黑了。 李琪这么打眼,自然不用介绍,小玉问的定是另一个。 他咬牙切齿地哼了一个词:“张三!” 宋如玉愣了一会,立即转过脸仔细打量那人。 靠!这人……也长得太人畜无害了吧?看着就是个五好青年的样子!难怪会有那么多好孩子被他拐到手了!那样一张温润如玉和蔼可亲的脸,骗死人不偿命啊! 宋如玉唏嘘一番,突然想起倒在医馆后街巷子里的钱家小公子,还有高烧不退上门求药的黄仲恺,心中不由怒气横生! 死瘪三,敢打老子的主意! “你说,我们能不能让李琪对付他?”她凑近林思贤小小声商量。 纳兰挑挑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伸出大拇指比了比。 “不好操作。”程一非没这么乐观。谁都知道李琪不好糊弄。就算是简亲王世子,别看他一副脓包样,却是个狠角色。你以为世子的位置是那么好坐的? 不知是宋如玉的错觉还是什么,李琪突然又看了过来。 她赶紧又朝对方展露一个标准笑容。 李琪别过眼,薄唇抿了抿,开始神游天外,当一旁搭讪的张三是空气。 不一会,驸马爷带着最后一拨人马到了,许世子也在其中,意外的是他跟李琪很是谙熟的样子,有说有笑的,真正的郎才郎貌,十分养眼,引得无数少女驻足围观,窃窃私语。 宋如玉下意识的看看纳兰容止,这家伙正跟林思贤聊得唾沫横飞的,压根就没看那边一眼。 其实嘛,许世子跟纳兰的破事,宋如玉隐约猜到了,经过昨晚,她更加确定了,两人就是那种关系。 尼玛这世界真开放啊! 宋如玉感叹一番,再看林思贤,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娃跟那两个混久了,该不会也抱着这种心思接近自己吧……擦!她还是赶紧想个办法将这孩子的三观引上正途才好。 大家互相打了招呼,主家说清楚狩猎范围和注意事项以及遇险的时候的求救方法,还有日落之前回到林边集中的规定,看众人都没有异议,这才浩浩荡荡的朝林子里进发。简亲王世子及其侍从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身后立即呼啦啦的跟了一群人。 驸马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花马慢悠悠踱了过来,给宋如玉他们安排了车驾,看宋如玉并未穿他准备的骑装也没说什么,只笑眯眯的吩咐了几句“要注意安全”“不要离开侍卫”“不要进入密林深处”,又留下了几枚类似信号弹之类的炮仗和六名护卫,然后打马走了。 宋如玉看着远去的马匹,一阵眼热。 随行的车驾只有四辆,他们有幸占了一辆,最大那一辆拉着野营需要的用具,剩下的,一辆是给各府女眷应急的时候准备的,一辆是给亲王世子准备的。 这么一来,剩下没走的人也注意到了他们,带着探究和好奇的围观。有人不屑的讥笑一声:“不会骑马还来凑什么热闹。”遂打马离去。知道林思贤身份的,有相熟的文臣家属就上前打趣一句,顺便好奇的打量宋如玉,眸中兴趣浓厚,又暧昧地冲林思贤挤眉弄眼的,被林思贤给骂跑了。其中就有赵文林。他是真不知道表哥也会来,不然就跟他一起出行了,省得身后还跟了老娘派遣的眼线。 不太友好的那些比如林尚书政敌的儿女还有子侄学生等,俱都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指责他们光天化日之下有辱斯文。想来那次湖边亲吻的余波还在。 宋如玉眉毛一竖,指着其中一个骂道:“下次你妈再生弟弟的时候别找我!” 那人一吓,脸色涨得通红,赶紧拉着同伙跑了。余下几人想到宋如玉的身份,没准日后真有求上门的,遂歇了看好戏的心思,也跟着跑了。 宋如玉气哼哼的坐进马车,抓起车中准备好的牛肉干就吃。 林思贤安抚的拍拍她肩膀,刚想安慰几句,却听车外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姓宋的,出来。” ------------ 第一百三十六章 猎 谁呀?说话这么不客气! 宋如玉跟林思贤对视一眼,后者皱着眉头,她满心不悦的上前,一把掀开车帘,大声说道:“谁生病了还是快要生孩子了?”冷不死你!最后一个音节在看到来人后自动消失在喉咙里。 她讪讪的抽了抽嘴角,笑容有些僵硬。 居、居然是大美人李琪!说话怎么这么没有水准! 被对方那双黑黝黝水灵灵的眼眸一瞪,宋如玉立即换上一副笑脸,谄媚的说道:“李公子,有事?”双眼不错开的盯着那张妖娆妩媚的脸蛋,贪婪的看着,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李琪上下打量她一番,撇撇嘴,轻哼出声:“不过如此。” 宋如玉不敢反驳,僵着笑脸继续搭话:“是啊,小民医术平平,除了开些养生方子还有给人接生就没别的长处了。不知李公子……”您是来问诊的还是等着生孩子的? 素言听出了宋如玉的话外之音,脸色僵了僵,紧张地看向李琪。 李琪像是没听出她话中的暗刺,懒洋洋说道:“本公子缺一个饵。” 什么饵?你当狩猎是钓鱼啊? 宋如玉一头雾水,不想对方出其不意地上前伸手一捞,捉住她胳膊,另一手挥出马鞭一卷,缠住她的腰肢,再轻松一带,居然将她擒到了马上! 数声惊呼,林思贤反应慢半拍地冲过来想要将小玉拽回去,却连她的一片衣角也没有够着! 素言及其他侍卫才刚反应过来,李琪已经驱马跑到了数步外! “放开他!”林思贤一手扶着车门边,一脸气急败坏地瞪着对方!赶车的车夫赶紧拉了缰绳,让马儿跑慢些,以免将车中贵人撞着磕着。石见和素言墨彩更是紧紧跟上护在马车边上,担心小主人会摔出来。 林思贤一手握紧门框,北风带着寒意,吹得他的衣摆猎猎作响,一张小脸隐含薄怒,被周遭的雪色一映,更是白上一分,薄唇紧抿,面沉似水,双眸似能喷出火来般,紧紧锁定那两人一马。 “你……你想干什么?”宋如玉在马上艰难的挪了挪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紧张兮兮地回头看了看罪魁祸首。刚才突然腾空而起,吓死她了,以为会摔到地上!这会小心肝还跳得厉害呢! 李琪面无表情说道:“我说了,缺一个饵。你刚好合适。”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打马奔跑起来,并逐渐加快了速度。 宋如玉张口想说些什么,被灌了一嘴冷风,赶紧识趣的闭嘴,心里却像是十五个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慌得一下子没了主意。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看马车的方向,却见林思贤一把扯下了墨彩,翻身上马追来! 那个笨蛋!这样吹风回去定会加重病情的! 宋如玉紧张地冲后面挥挥手,大声喊话:“回去!回马车里去!” 声音顺着风向,向后飘去,林思贤自然是听到了,却依旧驱马紧赶上来。 李琪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一下子就窜进了林子里。 宋如玉大气都不敢出,眼看着周围林木越来越密集,虽不至于遮天蔽日,却也是三五步一株,不想李琪马术了得,竟没让速度慢下多少,三兜五转的,就将后头的侍卫和林思贤给甩得不见影了。 奔行了约有一刻钟,李琪才逐渐减慢马速,一边注意观察周围的环境,一边侧耳细听附近的声响。而后,他选定一个方向,朝前走去。 “我说,你要带我上哪去?”宋如玉心里没底了,兼之身后这人自己又不熟悉,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闷头闷脑地想了一回,自认没有得罪过这个人,就用商量的语气说:“那个,其实我对狩猎不是很有兴趣,你带着我也不好施展开手脚,免得待会猎不到好东西又怪到我头上。你看,不如这样……” “你是想要我在这里放下你?”李琪打断她的话。 宋如玉凝噎住。 她四周围看看,心里有些发毛。 这周围都是林木,回头望向来路,看不到一个人影。 宋如玉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故作镇定的说:“劳烦阁下将小民带出林子放在侍卫看得到的地方就好。”她相信李琪肯定找得到出去的路,就不知这厮将自己带进来有什么图谋。按他刚才的说辞,是要用自己当饵…… 宋如玉心神一凛 擦!该不会是用自己招来什么野兽吧? 真是想什么就怕来什么,果然,李琪到了一处视线较为开阔的地方,就将她拎下马了! “乖乖站着别动。”他叮嘱了一句,看对方全身紧绷像只受惊的小兽,又安抚她:“这周围有陷阱,井底竖了倒刺,你只要乖乖站着就不会有事。” 看对方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宋如玉毛骨悚然。 “你……你想要用我来招惹野兽?是豹子还是熊?”宋如玉睁大了眼睛瞪他。 李琪奇怪地看着她,答非所问,“你觉得豹子和熊可怕?” 宋如玉使劲点头。 废话,这些不通人话的猛兽当然可怕。她顺带补充了一句:“野猪老虎也很可怕。”谁知道这山林里都藏着些什么。 李琪脸上露出一抹梦幻般的奇怪笑容,喃喃低语一句:“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 不待宋如玉接话,他随手扔了一样东西过来。“拿着,若是我赶不及过来,自己保命。”语毕,驱马离去。 宋如玉急了,向前迈出一步,只听脚下咔嚓一声脆响,踏出的脚已是埋入十公分厚的雪层中,底下不知踩到树枝还是什么,吓得她立即缩回脚,不敢再轻举妄动。 而后,她打量起李琪扔给她的东西,是一柄一臂长的短刃,纹饰朴素大方,看着没什么出彩之处。 再看看李琪离开的方向,宋如玉犹豫了一下,顺着马蹄印朝着来路走去。马走都没事,她这么小的身板踩上去应该也不会有事。 林子里很安静,只听得到自己踩踏在雪上压实了冰渣子的吱吱声,让人渗得慌。 宋如玉倒宁愿周围弄出点什么响动,比如窜出来一只兔子或是马鹿什么的,也好过这种天地间只剩自己一人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于是又在心里将罪魁祸首李大美人给骂了十遍八遍,顺带招呼了他的祖宗八代。 就这么走了一段路,宋如玉实在受不了这种孤寂,唧唧歪歪的哼起歌来。 不想一首歌还未哼完,身后林子里突然传来了异响! 宋如玉呆站在原地,吓得寒毛都竖了起来! ------------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惊 待看到林子里窜出来三人三马而不是什么猛兽,宋如玉松了一口气,将提起来的心又放回肚子里。 她高兴的冲着来者挥手,大声喊话:“喂!我在这里!这里!”并下意识地往回跑了几步。 只是等那三人驱马走到近前,看着中间一匹马上那人有点眼熟的衣饰,宋如玉笑不出来了,转身就想闪避到大树后躲起来,无奈对方已经发现了她,直直朝她走来,让她避无所避。就算避了也会被人揪出来。 “茂哥,是个孩子。”行在右边着赭红色骑装骑着一匹青骢马的人笑道。 左边那位着棕色暗纹骑装外套一件狐狸皮马甲的男子也笑了,冲着中间那人挤眉弄眼的说:“是啊,还是个俊俏的孩子。”他故意将“俊俏”二字咬得极重,右边那人笑得更恣意放肆了。 宋如玉小脸塌了下来,暗道一声晦气,面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水润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们身下的马,一副想亲近又不敢靠上前的做派。 张成茂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回,看到附近无人亦无马,眉梢跳了跳,问:“你的马呢?” “跑了。”宋如玉道。 “怎么就你一人?你家下人呢?”张成茂并未下马,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子深沉,看不出喜怒,只是面上神情尚算平和。 宋如玉心神一凛,耷拉着小脑袋,避开对方的视线,期期艾艾的说道:“我……公子说要乘马车,不叫我骑马,我是背着他抢了侍卫的马……” 左边那着狐狸皮马甲的男子插嘴问道:“你哪家的孩子啊?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我是林尚书府上的。”宋如玉说一半藏一半,似是有些为难。 张成茂眼皮一跳。“可是姓宋?” “是。”宋如玉惊讶的抬眸,“公子认识我?” 张成茂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本少爷应该认识你么?” “哦。不认识。”宋如玉老实回答。你妹的!赶紧装好人送我出林子啊!问那么多干啥?!没看到老娘冷得直打哆嗦双脚直轮换着踩雪么! 到了这会,她有些猜到李琪那家伙想干什么了。 他说她是饵。那么,眼前这几人就是鱼了。只不知李琪最想对付的是哪条鱼。难道会是张三? 宋如玉又打了个哆嗦,顾不上李琪后头会出什么狠招了,直接朝右边那个看着比较正常的男子走去。 这时,一只灰白色的圆滚滚的小动物嗖的一声从不远处窜过。 宋如玉脚步一顿,发了一会呆,又窜过一只。两只。三只…… 她揉揉眼睛,身后传来弓弦的嗡鸣声,一道线影疾射而出,朝落在最后的一只小动物飞去。那小东西应声倒地,在地上蹬了蹬腿,抽搐着。洁白的雪地上逐渐侵染开一小块暗红色的污渍。 “是野兔!好肥一只!” 一旁传来男子的调笑声。听着有些不怀好意。 宋如玉不管对方这话是影射还是有别的含义,径直走到目标人物前,搭讪道: “那个,怎么称呼啊大哥?能不能带我出林子?”她昂起脸,一脸殷切地看着对方,开出了自己的条件,“以后到瀚海医馆看病抓药九折优惠给你。” 那男子噗一声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右手握着马鞭指着她,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不敢置信的说道:“你、你竟然就是……那个……” “林大少爷的契弟。”宋如玉自动接话,满不在乎的说道,“要不,我跟我契兄说说让他周旋着帮你弄个小官当当,以作为你将我送出林子的回报?”二选一,有便宜不占是傻子!赶紧答应啊喂! 男子干笑了两声,眼睛瞥向张成茂。 张成茂并不看他,却是对这没脸没皮看着脑子还少根筋的孩子突然大感兴趣,问:“为何求他不求我?” 宋如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谁会上赶着跟一个变态呆一块啊!前一世车震她都没试过,这一世更不可能搞什么马震!以张成茂之前做下的烂事,这完全有可能呀!自己的小命和贞操要紧。嘴上却说:“看上去,他比较需要我。” 三人一怔,那穿狐狸皮马甲的男子倏地哈哈大笑,揶揄地斜眼看着张成茂,又看向另一位友人,阴阳怪气的说道:“芳哥儿,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需要这样的孩子暖……暖身子了?”原本想说暖床,却又担心那孩子起疑心,临时改口了,依然不改色胚本性。 果然是物以类聚。 宋如玉心中暗骂,面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指着那人道:“他比你们瘦,带着我骑,马不会累。” 穿狐狸皮马甲的男子笑得更大声了。 却在这时,变故突生! 一阵寒风扫过,三匹马骤然惊惧的嘶鸣一声,撅了撅蹄子,突然各自逃开! 坐在马上的人一时不察,差点没从受惊的马上摔下来!穿狐狸皮马甲的男子身子一歪,已经趴到了马身的一侧,一条腿紧紧勾缠着马鞍另一只脚死死踩蹬在马镫上,他赶紧抱紧马脖子抓紧缰绳,一边呵斥着爱马一边大声喊道:“快逃!有大东西出来了!” 只是这警示显然来得迟了,一声呼啸,一头色彩艳丽斑斓的大猫突然窜了出来,扑向一匹正快速往外逃窜的马! 马匹一声嘶鸣,竖起身子高昂起前蹄朝那只大猫踢去! 一声尖叫,马上那人翻身落马!只双手还紧紧攀在缰绳上,拖拽着将马匹的脖子都扯到了一旁,露出好大一个空门给大猫! 一阵奇怪的声响,宋如玉发憷地闭上眼睛,耳边回荡着骨头断裂声和浓稠的血水喷溅到地上的滋滋声,全身血气一下子泄了。 她瘫软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朝最近一棵大树跑去,手中死死地握着那柄短刀! 在她跑到大树脚下,手软脚软地想办法上树的时候,林间忽然响起密集的箭矢声,还有此起彼伏的狗吠声,马蹄声,马嘶鸣声,众人的呼喝声,而后就是那猛兽的怒吼,震得树上的积雪纷纷掉落!就连大地也抖了两抖! 咄的一声,一根箭矢堪堪钉在宋如玉头顶两尺处的大树树干上,尾羽颤抖着,耳边嗡鸣声久久不散。 宋如玉两眼泪汪汪的抱着树干,小心肝活象在地狱中煎熬一番,吓得神魂几乎回不来了。 你妹的!李琪!算你狠!老娘玩不过你!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威胁 宋如玉正犹豫着是往下滑还是继续往上爬,突然身后传来马匹奔跑的声音,她稍微转过脸,视线中晃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接着腰上一紧,就听有人气急败坏的叫道:“松手!” 宋如玉赶紧照着他说的撒手,瞬间落入那人怀中。结果不等她坐稳,那人身形一晃,抱着她一头栽倒! “呀!”宋如玉惊呼出声,一阵天旋地转,身子已是撞到了地上!幸得林子里雪层下是厚厚的落叶和枯草,没摔得很痛,只半张小脸埋在雪中,又湿又冷,那滋味很不好受。更倒霉的是身上还压着重物,将她砸得差点没把早饭吐出来! “对、对不起!你没事吧?”身上那人反应尚算及时,很快就爬了起来,赶紧手忙脚乱过来扶她。 不远处,是杂乱的人声马蹄声狗吠声,还有野兽的哀嚎声,宋如玉甚至感觉得到大地的震动。她在那人的搀扶下快速翻身坐起,抬眸瞪了对方一眼,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只得轻轻推了他一把,恨声道:“有你这样英雄救美的?你这是救人呐还是害人?嫌我死得不够快呢!” 林思贤讪讪的拖着她站起来,一边替她拍打衣服上的雪,一边没什么气势的说道:“我这不是手生么。多做几次就好了。”只怪小玉穿太多了,沉实得很。 “你还想多做几次!我可不想再来一次了!”宋如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回头看看那边的激烈战况,那只大猫估计是已经被打死了,众人正在收拾战场,就不知被袭击那一位怎么样了。 想到刚才听到的骨头断裂声和鲜血喷薄而出的可怖声响,宋如玉心有余悸,腿脚还有些软,眼前也阵阵发黑,眸中映着的雪白似乎也沾上了斑驳的腥红。鼻息嗅到的浓郁血腥味更是令人胃肠不舒服,阵阵发呕。 “去、去看看。”宋如玉虚软无力的朝人群那边指了指。那人是死是活总要知道。虽说她不待见张三的所作所为,可却并不想着一定要置对方于死地,不过是想让他吃些苦头长了教训日后不能再出来为祸乡邻就好。 林思贤微微皱眉,不太情愿的说道:“太血腥了。” “我是大夫,见过的流血比你多了去了。”别说给人止血包扎伤口的时候双手沾上血腥,过年过节的时候村子里杀猪宰羊的她也有全程观看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思贤还是不乐意,却也牵着她的手磨磨蹭蹭的朝那边挪去。他骑的那匹枣红马踢踢踏踏跑回来,用大脑袋蹭了蹭他。 “你的马?”宋如玉讶异地看着这匹温顺的大马,自己不过才到它背部。她知道林思贤会骑术,书院里也有教习,可是不知道他还养有专用的马。她一直以为林府的马就是用来拉车或是给小厮骑着通风报信的。 林思贤拍拍枣红马的脖子,脸上挂着一抹恬适的笑容,道:“红叶是上个月人家送的生辰礼物。”原先他自己的坐骑放在京中养了两年,待他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怎么认他了,且又嫌弃府里的马夫没看养好,就不爱骑了。 宋如玉一脸羡慕的伸手去摸这大马,不想这畜生躲开,还冲着她喷了个响鼻。 擦!马仗人势的东西! 忿忿不平的嘀咕了一句,宋如玉扭头继续朝前走去,腿脚已经没有那么虚浮了。 大家伙正在收拾惨烈的现场,约莫有十来人,除了不知死活的受害者和在现场指挥的李大美人,其他人俱都是一身青灰色的侍卫装扮,腰带是玄红色的,并不是驸马府上佩戴藏青色腰带的侍卫。 宋如玉眼皮跳了跳,恶狠狠地瞪向李琪。 没想到那家伙看到她,居然还敢笑! 一旁林思贤也从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同仇敌忾地一块瞪人。 “哟!爬了半天才爬那么一点高度,要是这大虫没死,你的屁股早就被咬掉一块肉了!”李琪不知死活地调侃着,“你看看,他们三个,一个被咬得不知活不活得成,一个摔断了腿,一个掉到陷阱里也不知哪里摔坏了,这会都还昏迷着呢!你说,你运气该有多好!一定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吧!” 好你妹!姐要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这会就不会在这冰天雪地里担惊受怕的跟你这古人废话了! 宋如玉不爽地上前,瞥了那只被箭扎成刺猬一样的大猫一眼,又看看血肉模糊早已往生了的青骢马,最后,将视线移到全身糊成血人的伤者身上。 果然是张三。 正为伤者止血的侍卫大概是得到指令,看到她过来,自动让出位置。 还算这些人有良心,知道用斗篷披风做了个简易的担架将人搁在上边,没让他直接躺在雪地里冷死。 只是看周围这一滩血……宋如玉叹了一口气,蹲下来,开始给伤员做简单的检查和处理。 “如何?”待她处理完站起来,李琪和林思贤不约而同的问了。 “没死。”宋如玉言简意赅的说道。 “废话!我是问你伤得重不重?”李琪难得的脸上露出一丝不爽的表情。 宋如玉故作糊涂的看着他,道:“我?我没有受伤啊!真是托你的福了”最后几个字,还故意拉长了语调。 李琪杏眸微眯,突然凑近她小小声说:“要不,我跟张家说是你故意掉队了在林子里引诱他家儿子才遭的这一场祸事?毕竟,陈家和卫家的儿子也在,他们绝对乐意作证。”陈卫两家跟靖安伯府关系匪浅,却没有伯府这么显赫的门第,若是张三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伯爷定会将怒气撒到跟随的两家公子身上。陈卫两家为了平息伯爷怒火,定会将责任推到旁人身上!而当时在场的唯一一个外人宋如玉,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宋如玉也曾在京中勋贵府邸行走,自然知道陈卫两家跟靖安伯家的关系,当下也想明白了这事的后续必定不简单,不说靖安伯的怒火如何平息,就是宫里贵人一句话,也不是她一介小民承受得起的! 李琪这一招太歹毒了! 宋如玉想明白了这事的利害关系,心里是又惊又怒,恨不得咬李琪一口!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善后 “怎么了?”回山庄的马车上,看宋如玉闷闷不乐的,林思贤担忧的问道,“可是担心张三性命不保,他家人会怪到你身上来?” 经过宋如玉一番努力,张三命是保住了,原本就没受什么内伤,全都是大猫抓咬撕裂的皮外伤,还有摔下马的时候断了一根腿骨两根肋骨,只不过大猫撕咬的伤口裂开大了些,血色弥漫的看着有些渗人罢了。可是,李琪交代她做的事情也太歹毒了些…… “不是。我在想,今天这事是意外还是……”宋如玉赶紧摇头,岔开了话题。 如果不是意外,李琪是怎么布置这局的?张三的行动显然不是他能够控制的,只能误导他们大致往一个方向来,这一点他显然做到了,甚至还安排自己在那一处拖延了时间。可是,野兽又是怎么听他的话直冲张三去的?当时在场的生物有四个人三匹马,怎么看她都是最弱小的一个,那大猫不是应该冲着她来么?单单这一个细节就可以让很多人产生怀疑!虽说只要自己按他的指示行事,他定会保证自己无事,不让张家人欺负到她头上来,可是,被人胁迫的滋味真的很不好!更何况她刚才又凭白的送了好大一个把柄给人家! 其实张三的腿骨只要接好了日后是不会影响行走的,可是,李琪居然让她将人弄得一辈子都瘸了…… 若是日后事发,她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宋如玉心情更郁悴了。 砸自己的招牌是小事,就怕人家说你图谋不轨,敢谋害皇亲国戚! “你想太多了,这事是谁也无法预料的,绝对是意外。”林思贤语气坚定的说道,“大家都知道,狩猎过程有多危险,往年被猛兽袭击的好猎手也不是没有,甚至有被野猪撞死拱死的,还有不慎从马上摔下来跌断了脖子的,甚至是被流矢误伤的。张三被大虫扑倒了还能活命,算他命大了。陈家和卫家的两位小爷不也是摔断了手脚么,陈家的芳哥儿还撞到了头,脑袋上肿了老大一个包,现在还未清醒呢!”他不是不知道这事透着蹊跷,从李琪突然出手掳走小玉开始,他就一直担心会有什么不测发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大事…… 考虑到这事有可能是李琪设计的,林思贤不由打了个冷颤,赶紧挥开脑海中那张似笑非笑的娇艳的脸庞,转而想起旁的事情。比如 他循着大虫的嚎声一路疾驰过来看到小玉攀在树上的滑稽动作,原本忧心害怕的阴郁心情转瞬不见,一种失而复得的情绪弥漫在心间,当时也不及细想,上前就要将小玉接下来。却不料…… 真是让人难堪!这都怪小玉! “我说,你是不是穿得太多了?狩猎是要活动手脚的,穿这么多,不觉得不方便么?”林思贤伸手捏了捏小玉的胳膊,不满的抱怨了一句。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穿多了。”宋如玉后知后觉的随着他的动作也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和腰,她身上穿的可是今年新做的皮袄。刚开始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是感觉有些热,后背黏腻腻的,出汗了。也有可能是刚才受惊吓的时候出的冷汗,现在已经半干了。 “回去了我送给你一套皮里子的骑装。”林思贤绝口不提驸马爷送的那套骑装,觉得那是在打自己的脸,说明自己思虑不周,没有为小玉考虑在前头。 “我不要蓝色的。”宋如玉直觉的反应。 林思贤笑了,“你穿蓝色很好看。”这是实话。驸马爷的眼光不差,只是,他不喜欢。总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旁人觊觎了一样。 “不要。再好看也不敢穿出来。”宋如玉意有所指,“你没看今天除了那一位,没有第二个敢穿那样的颜色么?”大红色的倒有几人穿了,男女皆有,独独明艳的蓝色,不管是湖蓝色天蓝色还是粉蓝色,再没有第二个。深沉一点的蓝穿的人也少,怕是大家都不想被拿来跟那样一个天仙般的人物作比较吧,连女子都不敢触他霉头。 想到这么美艳的人居然心思这么歹毒,宋如玉又气闷了。 回到山庄,驸马早已得了信先一步回来在此等候。看到受伤比较严重的三个公子哥儿(也有侍卫在打虎过程中受伤了的,都是小伤),他赶紧指挥手下将伤员安置好,遣来留守山庄的大夫和医师给伤员治疗,又派人回京通知这三家的家人,最后才是安顿好早一步回来的几位客人。 李琪自然不耐烦留下,带着自己的人跑了。宋如玉是没有办法,谁叫她在瀚海医馆挂了名,只得留下来帮大夫的忙。林思贤是担心宋如玉,说什么也不愿回院子里,就在外间坐下了。石见等三个小厮因为失职没看好小玉,更是没劝住公子让他夺了马在寒风中奔驰,自觉面上无光,也乖乖的留下,帮着山庄里的下人端茶倒水,顺便传个话递个东西什么的。 驸马看看这一群训练有素的小子,比起其他家带来的下人规矩多了,顿觉省心不少,只关心的问了几句伤员如何,待从大夫那里得到准话说是三人性命无忧,他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只留了大管事在现场打理。 没过半个时辰,又有伤员被送回来了。 这一次是张家的小弟没听哥哥的话自个跑偏了连人带马的跌到了陷阱里,马腿折,现在还在井底哀嚎,弄不上来,张小公子撞到了头兼被吓坏了,左手也不知摔哪了,胳膊肿了老高,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有点呆傻。陪他回来的兄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教也不是打骂也不是,只得推给了大夫,自己坐到一旁跟林思贤闲聊起来。 宋如玉悄悄问墨彩这个张家跟那个张家是不是本家,墨彩很肯定的告诉她:“不是。这是已致仕的张大学士府上的公子,跟靖安伯不是一个张。”两家祖籍不一样,别说五服了,祖上十辈子也不在一块。 宋如玉默了默,突然问:“可是他家有一位姑奶奶正跟咱们林爷议亲?”林思贤交代过,出了门就不要老是将“尚书”这词挂嘴边上,所以每次说到林尚书,她都以“林爷”替代。 墨彩一脸诧异地看着她,紧张的追问:“这话你从哪听来的?” ------------ 第一百四十章 无题 宋如玉纳闷道:“我去了几家府上,里边的夫人有偷偷说嘴,教我不小心听到了。难道这事不是真的?”林尚书三十大几正是男人的大好年华,又身处要职,他本人相貌堂堂斯文俊朗,算得上是个美大叔,后宅又平静,婆婆脾气也好,妯娌又不在京城一块住,且没有难缠的小姑小叔子,一进门就可以当家做主执掌中馈,对古代的女人们来说当林家的主母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有两个儿子且嫡子又已经大了到说亲的年纪,没准新主母才进门没多久儿子就要跟孙子一块出世了。好在,林家两位少爷是好是歹都不关新夫人的事,毕竟这两个都大了,已经知晓很多事情,继母就是再想插手将他们往歪路上带也不容易。 恐怕林尚书迟迟不肯续弦就是因为有这一层考虑吧。他甚至将时间放宽到了林思贤明年春闱之后,可见他对孩子还是很重视的。若不是林思贤到了可以议亲相看媳妇的年纪,需要有一个女主人在后头帮忙张罗,想必林尚书都不一定有再讨一房老婆的心思。 听旁人议论这事的时候,宋如玉听到“张大学士”几个字,就觉得对方人品家世应该不错,就算是已经致仕的,至少学识上不会太差。没看《铁齿铜牙纪晓岚》里的纪大学士活得多滋润么! 可是,看墨彩脸上不见喜色甚至带了点点愤慨的反驳“这事当然不是真的”,宋如玉更加好奇了。 “如果不是真的,外边怎么会传这样的话?难道是有谁想抹黑张家的面子?”莫不是如和珅之流的政敌?宋如玉自动脑补。要知道,这里女子的名节很重要,跟哪个男人名字牵连上了最后却没嫁给那个人,指不定群众的口水唾沫就能将你喷死。 “这……嗐!反正这话以后你听到了一定要反驳!就算不反驳,也不能赞同附和!”说着,墨彩又问了宋如玉是在哪里听来的流言,宋如玉摇头表示不记得了,只知道是自己曾经上门的那几家。 “我还有事先忙去了,你在这里照顾一下公子。”墨彩透过槅扇的雕花瞥了厅堂里的公子和张氏兄弟一眼,熄了炉火,忧心忡忡的走了。宋如玉一头雾水,只得将这事暂时放下,将才刚煮好的姜糖水倒进碗里,转身寻林思贤去了。 给林大少爷喝下一碗浓浓热烫的加了佐料的姜糖水,宋如玉又端了两碗给张氏兄弟,然后就着锅里剩的喝了几口,开始检查大少爷的身体。置于张家小弟的伤,山庄里的大夫已经处理过了,用不着她出手。 “腿脚痛不痛?”上一年到了冬季下雨时节,林思贤被蛇毒侵蚀过的左脚都会有轻微的麻痹感,说不上有多严重,只是会让人不舒服,那阵子他真是胃口不开,吃什么都觉得寡淡无味,做事也是提不起兴趣,无精打采的。 到了京城,只遇上两回秋雨,都是噼里啪啦一阵子就过去了,这会子却下起雪来,宋如玉真是担心他有什么不适。更何况这孩子前几天刚掉进冰冷的湖水中泡了好一会,身体都没好全就又跑出来吹风…… 都怪张三!亏自己还觉得愧对了张三! 宋如玉一脸痛惜地按上他的小腿,力道适中地拿捏起来。 一旁张氏兄弟看着稀奇,哥哥就问:“林公子可是摔到腿了?” 宋如玉头也不抬地回答:“是啊,林子里地面不平,可不就摔了么。”林思贤曾经被毒蛇咬的事大家都没打算说出来,就只有老家带来的几个人知道,甚至连林尚书都不知道,这还是老太太下的禁口令。宋如玉不知道为何要如此做,但想着老太太也不会害自己的孙子,便也坚决的贯彻执行了。 张家小弟一脸羡艳地看着她娴熟的动作,小小声说道:“你们感情真好。” 救命之恩、提携之恩,感情能不好么。若不是林思贤,自己还要在那山旮旯呆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呢。宋如玉无可无不可的轻轻嗯了一声。 也许是大家都疲惫了,又或是没有找到共同话题,双方闲聊了几句就都静默下来。 林思贤闭着眼享受了一会,道:“去问问大夫还需要帮忙么。” 宋如玉依言去找大夫谈话,回来就说:“王大夫说他自己能料理,让我自便。”那大夫带着一名徒弟,早已将那倒霉三人组给收拾齐整了。如今陈家少爷已经醒过一回,呕吐了几口,又嚷头晕,王大夫正在给他施针贴膏药。张三却是服了药又昏昏沉沉睡下了。卫家那小子除了断腿和身上一些擦伤瘀肿,没什么大碍,正指挥着自己才刚赶来的小厮做这做那的,怎么都不能使他满意,有些闹腾。 这样一来,他们留在这里就显得碍眼了。 “扶我回去。”林思贤率先站起来,客气的跟张氏兄弟寒暄几句,带着宋如玉和素言石见走了。 “哥哥,那个就是林尚书的儿子?”张家小弟看着已经走出院门的几个身影,小小声问道。 “是。”张浩平视前方,面无表情的回答。 “看着很是羸弱的样子,风一吹就倒似的。”张淼撇撇嘴,不屑的说道,“比四姐还不如。”他四姐是有名的病美人,看着也跟林家少爷一样脸色苍白,身子骨也是弱不禁风的,三天两头就喝药躺床上歇着。 “再怎么羸弱,人家现在可是举人老爷。” “那有什么!哥哥上一科就中举了。”张淼不以为意。 可是,自己上一科没考上进士……张浩烦躁的别开了话题,转而考究起弟弟的学问来,心里却是想着:姑姑想要让这病怏怏的林大少爷一病不起,似乎也不是太难……唯一的问题是:姑姑一定能如愿嫁入林家么?听说林老太太属意的是司徒家和文家的姑奶奶! 说真的,他虽然欣赏林尚书的品质,觉得跟林家结亲了对自己日后的仕途大有益处,可是,这事的变数太大了!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一切都是虚谈!姑姑何必上赶着在这个时候对付林大少爷?万一最后事情不成,岂不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另一边,驸马爷听着属下传来的报告,脸色阴沉晦涩。 没想到,张家也派人在狩场中搞小动作了。当他是死的么! ------------ 第一百四十一章 病势 驸马爷再次翻阅关于张家的密报,多少明白了张家人的心思。人家这是想要借着众口悠悠上赶着与林尚书家结亲呢!那么,设计陷害林大少爷,只是为了替张家女儿扫清障碍?毕竟,有这么大一个嫡子在家里,家主之位以及家产什么的,多会偏向嫡长子。张家这是确信婚事一定会成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毁了林大少爷才好给自己后头出生的正经外孙腾位置呢!可是,他们有什么依仗?区区流言毁的是张家女的名节,林尚书虽然也会受到波及,不过众人最多会是当成才子风流的情债,不可能强按着林尚书娶了张家女做填房…… “头,京里来了线报。”门外一道低沉的嗓音,打断了驸马的沉思。 “进来。”子规收拾桌上的纸张放到抽屉中,来人进门将一个小竹筒递交给他。 子规从小竹筒中掏出一张纸条,粗粗看了一眼,脸色瞬变! “一万,带上你得力的手下回京!” 槅扇后一个黑影一晃,瞬间不见了踪影。传信的那人目不斜视,等着主子发话。 “二索,你留下协助黄管事招待山庄里的贵客。”子规吩咐完,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主子要走?”二索问。 子规“嗯”了一声。 “那么,公主要怎么办?殿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子规停顿了一下,诧异道:“她怎么会来?” “听说是来赏雪的。”二索老实回答自己知道的答案。 赏个毛雪啊!这雪满大街都是,京城里有谁家屋瓦上没落雪?公主府院子里的梅花已经挂了花苞,前夜一场大雪银装素裹的让那粉嫩的花苞增色不少,那女人不是在家筹划着过几天开赏花会正在下帖子么?女儿儿子又这么小,她舍得扔下他们出来? 驸马有些头痛,忽然想起公主有说过一有空就到山庄来坐享其成不用自己打猎也可以吃到旁人打的猎物顺便厚着脸皮讨要几块好皮,没准这会帖子写完了,她是来相看京中的青年俊杰们的。搞不好主要还是来相看威北侯世子和简亲王那个美人儿子的。 想到妻子的好色本性,驸马头更痛了。 “殿下要来,黄管事知道了么?”他耐下心来开始作安排。公主应该不知道小玉在山庄的事。毕竟给林家的帖子只提前一天送出,很多人都不知道。便是知道也会以为林家大少爷刚落了水受了寒不会轻易出门,就象莫家三少爷一样,跟林大少爷一块游湖遭的罪,莫老太君将他拘在家中连门都不给出,这一回也就没来。 子规吩咐二索去黄管事那里帮忙,自己烦躁的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决定还是去林场,回京的事情等公主来了再说。而且自己这么丢下客人贸然走开也说不过去,就让公主好好招待这帮权贵子侄们吧!简亲王世子还得唤她一声姑妈,有她在,这帮混小子们翻不出浪花去。 芷兰轩,暖阁。 林思贤懒洋洋的斜倚在软榻上,怀里抱着一个秋香色绣枫叶纹的抱枕,美目半阖,很是没有精神。 宋如玉悄悄替他把了脉,总感觉有些不好,偏生自己学艺不精单单就把脉上确实不精看不出他这是又害病了还是身子没有完全康复吹了冷风又反复发作了,只得示意素言他们替他脱下靴子换下外衣外裤,将他塞进了被子里暖着。不小心碰触到他的手,只觉冰凉,又去摸他额头,却隐隐有低烧的迹象,让宋如玉很是无措。 “有没有哪里觉得难受?”宋如玉小小声询问,轻轻捏了他的手一把。 林思贤睁开迷蒙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困顿的说道:“有些犯恶心,想睡。”其实先前还好,一直都很有精神,在狩场里一惊一乍的,又策马奔腾一番,似乎全身血液都活过来般,病都好了大半。只是在张家兄弟来了以后,聊着聊着就觉得不舒服,再后来就是犯困,所以他才早早离开。原本在温暖的内室还不觉得有什么,待出门来吹了冷风,似乎头更重了。 “也许是病没好全,刚才跑马的时候出了点汗,被冷风一吹,就又发作了。”看宋如玉小脸纠结着,眉头都皱了起来,林思贤安抚地揉揉她的脑袋。手下的发丝触觉柔软顺贴,有不少短短的发丝竖了起来,象小猫一样很是可爱,他不由又摸了摸。 “对不起,又害你担心了。”这笔账得算在李琪头上!宋如玉心中忿忿地哼了声,伸手捉住在自己头上乱蹭的手,将之塞进被子里。 感受着房中洋洋暖意,以及小玉毫不掩饰的关心的眸光,林思贤舒服的蹭了蹭枕头,阖上眼帘,昏昏睡去。 宋如玉忧心忡忡的出了内室,转身就去找石见聊天。 “你家公子平时饮食都是谁负责的?”在家里她可以防范,可是在书院和外边吃饭,她可管不着。 石见毕竟是跟她一块从洋槐镇过来的,彼此都知道根底,说起话来就无所顾忌。这样私密的话题还是找他了解比较妥当。 石见思索一番,答:“书院吃的是大锅饭,也可以自个出了银钱点菜,厨房只管接钱做菜根本就不理会你是哪家的人,吃食上没有问题。偶尔有相熟的少爷邀请我家公子,也是去外边酒楼订桌,大家吃用一样,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看小玉愁眉不展,石见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又问:“我家公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好?”公子这场病拖得也太久了些,看着人日渐消瘦,他也心急。 宋如玉有些为难,小脸纠结着,说:“我不是把脉不准么……所以暂时看不出什么来。” 擦!他就料到会是这样!小玉就是来他家白吃的!还尽招惹麻烦! 石见气闷了,二话不说转身去寻了山庄的大夫。 正在收拾屋子的素言看到石见带了王大夫回来,有些讶异,赶紧迎上前跟大夫见礼,而后又问:“石见你这是……” 石见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恭恭敬敬的将王大夫请进内室。“王老前辈您替我家公子看看,是不是该换个药方?原先这药公子吃着反胃。” 王大夫上前为林思贤诊了脉,眉头微微一跳。 ------------ 第一百四十二章 隐忧 石见一直观察王大夫的神色,看到他面色有异,心里不由打鼓。 这药方是府里相熟的大夫开的,也请跟老爷有交情的太医看过方子,都说没有问题,刚才他说公子吃了以后反胃也是胡诌的,不过是请王大夫诊病的借口。可是看王大夫这样子……难道药方真的有问题? 石见心里着慌了,看大夫又执起公子另一只手把脉,他也不敢出言打断,就这么心急火燎地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宋如玉乖巧地上前给大夫捧了一盏香茗,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一会,王大夫收回手,宋如玉赶紧递上茶盏,脆生生说道:“老先生,请用茶。”忙活了大半天,又被石见拉来芷兰轩,这室内外温差极大,一寒一热的很容易害病,哪怕对方自己就是大夫,也架不住病菌病毒的侵袭不是?而且这老先生看着都有五十岁了,这么折腾一位老人风里来雪里去的宋如玉自己也过意不去。 王大夫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接过茶盏呷了一口,将杯子捧在手中,慢悠悠的开口了:“可否随老夫到外间说话?以免影响了病人休息。” 宋如玉心中一跳:这就是有特殊情况需要交代了。如果只是普通的病症,他只需说一句“照着方子吃药就好”,或是提笔修改一两处,断不会避开病人。她赶紧接过王大夫手中的杯盏随手搁在床头小几上,用眼神示意石见将人引到外间。 石见大约也是想到了这一层,赶紧将大夫请到外间去了。 素言一直关注里间的动静,看到他们出来,他默默收拾了桌子,摆上文房四宝,又将熏笼移近书桌,然后开始为大夫研墨。 宋如玉执起林思贤露在外边的手,细细把了一会脉,努力记下脉搏跳动的规律,这才将他的手放下,为他掖好被子,转身也出去了。 林思贤悄悄睁开一条眼缝,看着模糊的身影离去,又阖上眼帘,昏昏沉沉的翻了个身。此时他心里也有疑问:难道自己患了什么不治之症? 待要侧耳细听外边的说话声,却是脑袋昏沉得厉害,只听到嗡嗡的声响。而后他悲催的发现,自己鼻子塞了,呼吸不畅,憋得他只好张开嘴,轻轻吸了一口气。 “王大夫,我家公子身体如何?”那大夫才坐下,石见就迫不及待地追问。 王大夫沉吟了一会,犹豫着说道:“贵府公子这是染了风寒病未好全又出来吹风,才导致病情反复,甚至是比之前更严重了。” 石见松了一口气,刚想询问那张方子是否可以继续延用,就听大夫又迸出一句:“不过,林公子这病好得慢,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石见和素言又将心提了上去,不错眼地盯着大夫。 宋如玉由内室出来,正好听到这一句。她插嘴道:“公子可是误食什么不好的东西,有轻微的中毒症状?” 王大夫点点头,道:“是,也不是。” 宋如玉眸光一凛,“是误食了不好的东西,却又不是中毒?” 王大夫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孺子可教也。”他知道这孩子略通医术,刚才在外院看她娴熟的包扎技巧以及用药的果断简捷,就知道她底子很好。 “孩子,可否告知老夫,你师承何人?”王大夫起了爱才之心,想要跟她更进一步的了解。 宋如玉笑笑,说出了自己的来处和学习经历。当然,在后世经历的那一切关于手术啥啥的全都推到方师叔身上去了。 “原来是神医门弟子,难怪手法了得!”王大夫笑呵呵的,没有理会一旁两名小厮的焦躁不安,自顾自的跟宋如玉闲聊起来。 “那你可知道,蓝稞子有何用途?”三五句话不离老本行,聊了一会,王大夫突然问道。 宋如玉怔了怔,在脑海里搜索蓝稞子是什么东东,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是……一种抑制药剂。”当时看书本上好像说是抑制性激素的? 王大夫轻叹一口气,道:“这种东西不能多吃,吃多了伤身。尤其是会伤了元气。” 宋如玉立即敏感地捕捉到什么,“难道,公子误食了蓝稞子?” 王大夫轻轻颌首。旁听的石见和素言脸色微变。 “可是会让人身体变差?”石见按捺不住的插嘴了。 王大夫直言不讳道:“若是病人吃多了,影响病体康复是一定的。”元气都妨害到了,病人能好才怪。重要的是后面一条“就怕是有人不知不觉长期食用后会造成子嗣艰难。” 宋如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子嗣艰难?意思是那玩意是杀精的? 石见和素言闻言,脸色黑沉得几乎可以拧出水来。公子是林家长房嫡长孙,若是不走仕途,以后回乡也是要当族长的!没有子嗣传承的话,一切都是白搭! 究竟是谁!竟如此歹毒! 两人咬牙切齿,怒火一级上升中。 王大夫赶紧安慰他们:“幸好你家公子蓝稞子食用时间较短,且又断断续续的,一时也妨害不到根本。待老夫开个方子给贵公子调理调理,将养一年半载以观后效。切记,不可再让你家公子劳心劳神了,要记得放宽心来调养。” 宋如玉回过神来,忍不住询问:“那蓝稞子可在市面上有售?” 王大夫答:“自然是有的。有的主人不喜自家养的宠物产子,多半会买蓝稞子回来磨碎了拌在饭食中给宠物吃下。” 宋如玉惊异了,“难道对男女都有效?” 素言斜她一眼:宠物应该论公母吧? 王大夫答:“不论男女,自然是都有效的。” 宋如玉默。她突然想到了林尚书后院小妾通房也有几个,可是孩子只得了两,还是十年前出世的,近些年可是一个蛋都没生出来。 送走王大夫,三人默默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的决定瞒着公子。最好是其他人也给瞒住! “这事,要告诉老爷和老太太么?”宋如玉问。 素言脸黑黑的说道:“必定是要跟老爷报备的。老太太那里就不用说了,省得她老人家生气。” “你们说,会是谁干的?”宋如玉对于这些不管是朝堂上的倾轧还是后宅的争斗,完全没有主意啊! ------------ 第一百四十三章 玉佩 这还用猜么!肯定是张家干的! 驸马听完王大夫私下里传的话,心中怒焰滔天! “老夫观林少爷服用这绝嗣药的时间不长,也就这两个月的事,而且是断断续续的服用,又兼之其病了两场吃了些汤药下去,倒是将药性中和了些许,只需注意些调养,日后于房事倒是无碍。可坏就坏在,蓝稞子损人元气,林公子这又正生着病,于病体十分有妨害,使其病势长久难去,若是身体差些的,一直缠绵病榻的也不是没有。”王大夫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话,驸马难得用心听下了,又问: “先生可有什么法子辨识出药剂饮食中的蓝稞子?”这可不是为了那小子问的,他为的是自己!先前只知道后宅妇人为了争宠互相倾轧有给小妾通房下红花以及性寒凉的药物的,没想到,居然也有人给男子下药!以林家的家世,林思贤又是长房嫡长孙,吃食穿戴上必是极其讲究和小心的,而且他家里书院两头跑,正符合了这药下得不连贯的特征,书院里学生们吃的是大锅饭,完全可以排除,也就是说,那个作祟的小人就隐藏在林府! 想到小玉也住在林府,没准还跟林思贤一块用膳饮茶,子规的心就又不由提了起来! 王大夫从书架上翻找出一本有些年头的《药草大集》,照着记忆翻开泛黄的书页,找到需要的内容,指出其中几句话给驸马看。 “蓝稞子,遇红花药汤会变紫色。”驸马默念着,有些无奈。 原来不是没有办法检测,而是这年头谁会无端去服用红花? 驸马又看下去,看到蓝稞子的用途,原来其味甘甜,还可以研磨成粉用作食物的作料,有的厨师为了点心味道好,还会在点心做好后在表面上薄薄铺撒上一层掺了蓝稞子的糖粉,白中透出点点微蓝,很是诱人,妇人孩童多喜欢这样的点心,不过不宜多吃。而且蓝稞子还可以用来调制颜料! 他阖上书本,视线扫过书桌上的颜料盒,眸光微微闪动,屈指在书面上敲了敲,又问:“小玉那孩子……” “老夫观她面色红润血气十足,不像是误食了的样子。”王大夫知情知趣的解释道。想来下药之人的目标也只有一个,就是林大少爷,或者还有府中的其他人,但是,那小人必定不敢在神医门弟子头上动土。还有林少爷的小厮,看着也无大碍,那就是在少爷的份例饮食上动手脚了。究竟哪个心肠歹毒的,居然想绝林家的后。 王大夫暗暗摇头叹气。 “多谢先生赐教。”子规客客气气的送走大夫,转身又阴沉着脸召唤来二索,吩咐了好些事情下去。然后,他又急急忙忙去安排晚上的筵席以及篝火晚会。这帮子闲人,撒欢一个白日之后必定是要饮酒作乐的,千万不要让那些纨绔借酒闹事冲撞了千金小姐才好。 此时,京城林府,敬慈堂中也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什么?那贱……妇人居然拿着你的玉佩说事?”林老太太不由提高了声音,心火腾腾腾往上直冒。 林书豪坐在下首,一脸为难的应了声“是”。 “那玉佩可是你亲手交给她的?”林老太太双目直勾勾的盯住儿子,一向昏聩的眼睛此时却是散发出一种灼人的光芒,直盯得林尚书浑身不自在,像是全身赤果的坐在老太太身前一样。 他不安的动了动脚,垂下眼帘,底气不是很足的回答: “儿子不记得了。” 林老太太差点没有将手指戳到他脸上去! 转而一想儿子年轻时候的风流倜傥花花肠子,花船也上了,舞姬也敢抱,花酒也喝过两回,还结交了三两个纨绔,就又拿不定主意了。没准真是这孩子喝高了随手给了玉佩出去。只是,是不是给了那妇人,这就无从考究了。 林老太太挑挑眉,又问:“可记下那玉佩是什么样式?又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儿子手上的玉佩玉坠,没有五十也有三十,自己从小到大给了他不知多少,也不知现在还在府里的又有多少。 林书豪低低叹了一声,“这么久远的事情了,儿子如何记得。”自从一眼看上赵婷婷,他就收了性子,死缠烂打的将人娶回家后,再没有行那荒唐之事。自己能一路顺利的爬到一部尚书的位置,跟赵家的扶持和帮助有很大的关系。直到现在,他还记着赵氏的好,对她留下的唯一骨血也恨不能疼到骨子里去,只是续弦的事,却是不能再推辞了,就连圣上也关心了问了一句“林爱卿打算何时再摆上一围喜酒,身边有个伴相陪,也好让林老夫人享享儿媳妇的福”……这是皇上在委婉的提醒自己再结亲呢!若是自己没有早日解决,没准皇上就会给自己再指一个女人下来了!而且,贤哥儿也大了,过两年议亲也需要主母出面打点…… 林书豪有些烦躁,林老太太看在眼里,暗嗤一声,讥讽道: “你不记得,人家可替你记得一清二楚呢!”顿了顿,又道,“这事好办!她不是手持玉佩么以此威胁么?你就给你房里那几个姨娘通房每人送一个玉佩下去,就说是情到浓时林尚书赏给爱妾的!然后我着人将这消息散布出去,再找上三五个过气的楼里的女子,许她们些好处,给她们一人派发一个玉佩,让她们也私下里跟旁人说上一嘴儿,就说是你林书豪年轻时放荡不羁落下的,我倒是要看那女人还有什么脸面再拿玉佩说事!” 林书豪一怔,不由汗颜。 老娘想的这一招……确实够狠辣。果然只有女人才有办法对付女人么? 没过几天,回到林府的林思贤一行听到关于自家老爷的风言风语,不由发傻了。 宋如玉紧张的看了大病初愈的林大少爷一眼,使劲冲几个小厮使眼色,让他们赶紧说些开心的事情来转移这家伙的注意力,不想大家居然有志一同的,什么话都没有说。 墨彩苦笑:他能说什么?他才刚回了赵府一趟,自然知道得更详细些。毕竟这事林老太太也跟赵家打过招呼了,赵老夫人也特意叮嘱自己不要将张家的事情告诉公子。唯今之计,也只有让新主母尽快进门了。 ------------ 第一百四十四章 议亲 哪知,林尚书的第二次婚事竟然不太顺利。 原因无他,还是因为玉佩的后遗症。 虽说林老太太出了这么一个损招来拒了张家的意图,直叫张家那有妄想的几个人恨得暗地里吐血,却也影响到了林尚书的名声。官场上的同僚不过拿林尚书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打趣了几日,大家作为男人也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隐隐有些羡慕。可是后宅的女人心思就不一样了。 “娘,这事……你还是替女儿拒了吧!”司徒湘一脸幽怨地说道。 司徒老夫人陈氏亦是一脸不虞,心中暗暗埋怨起司徒家的三姑奶奶来。 司徒家的三姑奶奶,她的小姑子,正是赵府当家人赵广安的妻子,林思贤的外祖母。司徒湘跟林尚书的婚事,还是三姑奶奶来说合的。说真的,开始的时候她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毕竟女儿也老大不小的了,的确需要一个条件良好的婆家来给女儿安度下辈子,让她有一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来照顾,再生上一两个孩子,也不枉女儿来人世走这一遭了。当初宋家长子被赐婚那件事虽说怨不得旁人,那是天要压你一头也出不了声的无头债,他们也不好去寻宋家的晦气,毕竟人家也损失了好好的一个儿子无法再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不是?更不可能去怪天家的不是!可是,她女儿受的委屈谁又能知道? 当时司徒家跟宋家正在议亲,那头宋必安高中状元的喜报传来,两家赶紧准备了婚礼事宜,等状元郎回来了立即完婚,来个大小两登科,喜上加喜,甚至连聘礼和嫁妆单子都已经相互交换着比对过了,不想上头横插一脚,生生搅黄了这婚事! 因为山高皇帝远的,他们在扬州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只知道宋状元被留在京城,反倒是宋阁老上书乞骸骨,并来信简单的跟时任扬州知府的司徒老爷说清缘由,这事也只能这么算了!幸而当时才走到纳吉这一步,自家以两人八字不合为由退了亲,也碍不到女儿名声,打算拖了两三年等事情淡去了再说,也好给女儿一个缓冲的时期。最好是等老爷卸任再去一个新的地方就职了再说门好亲事。 可大家的打算是好的,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意料! 之后几年,就象撞邪了似的,为女儿议的亲事一个比一个不顺,不是男方突然患病,就是男方家里突然有白事,要不就是面上说的好好的,暗地里一查,男方内里实在不堪,只得一年年这么拖下来。再后来,老太太没了,大家都要守孝,没两年,老爷子也走了,议亲的事情自然是再次搁下,甚至连老爷也丁忧在家,全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 时间一长,女儿对亲事也不抱任何指望了,而且在孝期满了老爷起复的事上也有些不顺,宋家虽有心帮忙却又因为宋老爷子的吩咐不可再与朝廷有任何牵扯而不敢开口。偏巧又遇上赵老爷子病故,赵家全体男丁丁忧在家一时也无法插手这事。而陈氏的娘家…… 她的娘家,不说也罢! 陈氏暗暗生着闷气,想着回京城以后娘家人的嘴脸,心中就觉得很对不起老爷。不能给老爷帮忙就算了,还尽拖后腿,想些歪招来从自己身上捞油水! 如今老爷在工部任职,虽说是个四品侍郎,也算是掌实权的,但是在那些三品以上的官员手下压根就算不得什么!倒不如四品的知府当得痛快!偏生那些个眼皮子浅的还上赶着来套近乎攀交情,张口就是要这个工程那项事务,口口声声说自己多能干,拍着胸脯保证将那些土木石建或是水利工程做好!谁知道背地里会抽掉多少油水?自己嫌命长才会将那些个要命的生意推荐给他们! 司徒湘看母亲突然没了话音兀自陷入沉思,以为是在为自己的亲事烦扰,她看到母亲鬓边已经生出了几缕银丝,鼻子一酸,拉着母亲不再柔软的手,柔声劝说:“娘,是女儿任性了。” 陈氏一怔,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想要问女儿这话如何说的,却不想看到女儿坚定的目光。 “既然是姑妈提的亲事,且林尚书又曾经是姑妈的女婿,想必人品是不会差的,要不,姑妈也不会将表姐嫁给那人不是?女儿愿意嫁了。” 陈氏有些发懵的盯着女儿看了好一会,犹豫着说道:“可是,林书豪风流成性……” “兴许只是谣言呢?林尚书先头那位妻子已去了三年,他却是愿意为她守了三年……”有这样品性的男子,如何会是外人口中的浪荡子?想到这一层,司徒湘的心绪豁然明朗,似乎捕捉到了一点什么。 “可是,他的嫡长子已经十五岁,马上就可以议亲了!庶子也有十岁了!”陈氏犹自挣扎。 司徒湘笑了。 “娘亲先头不还劝我说那两个孩子大了正好不用我操心么?”姑妈刚递话过来的时候,娘亲还觉得前头人留下的孩子大了也有好处,至少不再用担心他们三天两头的患病或是被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为了刻意讨好新主母而欺负了去,总比一进门就带着个不懂事的奶娃娃好。心性未成形的孩子最容易受人挑拨,谁知道继室掏心掏肺的对孩子好会不会被人说捧杀,若是严厉一些又会被说成是苛刻虐待。总之是轻一点不行,重一点更不好!倒不如一过去就有个快成年的儿子,是好是歹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陈氏听到女儿用自己先前的话反过来劝说自己,脸色讪讪的,辩解道:“话虽这么说,可是,……”话未说完,就被丫鬟的传话声给打断了。 “回老夫人,三小姐,三姑奶奶探望老夫人来了。” 陈氏一怔,司徒湘亦有些讶异。两人极快的对视一眼,司徒湘低声劝慰道:“母亲待会可别将话说死了,先听听姑妈怎么说。” “我晓得的。”陈氏点点头,又对外头道:“赶紧将姑奶奶请进来!” 不一会,司徒氏在丫头的引领下进了屋。 ------------ 第一百四十五章 调料 也不知赵老夫人司徒氏是怎么跟娘家嫂子和侄女说的,两日后林家得到回信,说是司徒家同意了,请林家作好娶亲事宜的准备。 林老太太松了一口气,暗道司徒氏还是明事理的,不枉自己儿子跟她家女儿好了一场,还留下个优秀的孩子,看在贤哥儿的面上亲家必然会尽心尽力的替他挑个好继母,想必那位司徒小姐的性子是不错的。至于司徒小姐为何拖到二十好几了还未出嫁,亲家也隐晦的提了一两句,说是为先头两位老人的孝事给拖累了。这样的事情谁家遇上了也没办法不是? 既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这门亲事已经是两家都暗地里点头的,于是林老太太赶紧叫来儿子将这消息告诉他。 林书豪怔了怔,觉得有些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便也没有反对,只是很隐晦的跟老太太提了一句:“那文家那边……” 老太太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奇道:“文家?文家能有什么事?”她记得自己是回娘家相看过一回,族里待字闺中的女孩儿有那么几个,可是都太年轻了,十八岁不到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如何能够配给老谋深算的儿子?贤哥儿都十五了,有这么一个年轻的晚娘他心里也不自在!年纪大一些的,不是守寡的就是和离的,或是因为种种原因跟夫家退了亲暂时养在家中等着好姻缘的,她自己都不大看的上眼,如何能说给儿子?原本看好的那一个,偏偏在自己递话回去有结亲的意图之前又已经跟旁人家定下了!虽说定下的那家也是个鳏夫,官职甚至不如自己儿子,可人家也是清贵家庭书香门第!横刀夺爱的事她可做不出来。 林书豪看母亲似是毫不知情,便讪笑道:“也没什么,不过前几日儿子下衙的时候遇上五舅舅,陪他喝了几口小酒,听五舅舅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跟咱家结亲。” 林老太太瞬间将心提了起来:“可是问的贤哥儿?” 林书豪犹豫了一下,嘀咕道:“不能吧?那不是乱了辈分么。” “你五舅舅是怎么跟你说的?”林老太太不高兴了。娘家人背着她找上了儿子,而且还不是儿子自己看上眼的,怎么都说不过去。别又是带着小心思来攀高枝的。 然后又在脑海中快速搜索,模糊有些印象。这文家五老爷膝下有六个女儿,嫁了一半,还留了三个没出门。可是,他家有钱是有钱,却没能出一个有出息的儿子,两个儿子一个考了秀才一个中了举人,一直没能再上一层。就她这个五弟的八品小官,还是花钱捐来的。而且他家又是隔房的,家里是个什么情况老太太自己也不太清楚,回族里的时候也不过是见个面说了两句话,再深一步的交往却是没有了。 林书豪想了想,道:“也没什么,五舅舅只提了今年庄子上的出息,以及他走海运淘到的一些宝贝,问我是不是得空上他家铺子去看看,看上什么喜欢的就挑几件带回来孝敬您老人家。末了还提了表妹几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极其宠爱这个女儿,陪嫁的数目大致有这么多……” 说着,林书豪伸出手来比了比。 林老太太暗暗吃惊:“四万?”前头那个媳妇儿进门的时候,陪嫁的东西加起来顶天去也不过是五万两白银,这在当时算是很巨大的一笔财富了,京中多少人家人口家财加起来也没有这个数。就是在现在,哪家媳妇陪嫁进来带着价值四五万两银子的嫁妆,也是拿得上台面的,更遑论是个填房。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刚想说“我家也不差他这点浮财……”,却不料儿子立马给她来了一记重磅。 “母亲,不是四万。五舅舅的意思是……有四十万……”林书豪缓慢的说道。 林老太太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噎着。 一旁一直当隐形人的祝嬷嬷赶紧上前给她轻轻拍抚后背又揉揉胸口,末了,看她缓过气来了,又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上来。 林老夫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将杯盏搁到一旁的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肃着面容,果断的说道:“那就更不能应了!”舍得下这么大的本,所图定非小事! 林书豪赞许地看了母亲一眼,暗暗点头。 有贤母如此,更希望能娶个跟母亲一样的贤妻,这样才会让自己无后顾之忧! 朝堂上多少同僚被后院的妇人弄得灰头土脸的,甚至有人因为妇人的愚蠢作为而丢官降职。他可不想自己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得知自己即将续一门好亲事的林大老爷悠哉悠哉的回了书房,却看到长随林栋站在门口候着,一脸严肃。 林书豪心中一凛,快步进了书房,待看到林栋进门将房门关上,这才开口询问:“何事?” 林栋小心翼翼地递上一个小纸包给老爷,恭谨地说道:“这是素言在下人房里搜到的。” 林书豪接过纸包打开看了一眼,看到是磨碎了的靛蓝色的菜籽或是种子,问:“调料?”他记得自己画画的时候偶尔会用到的蓝色就是用这玩意调制出来的。 “是。”林栋垂手站着,微微弓着身子,缓缓说道:“这蓝稞子,可作为颜料的调剂,亦可用作食物调料。” 食物调料?林书豪挑挑眉。“这东西有毒?” “是,也不是。” “究竟吃了这玩意会有什么事你赶紧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老爷我不会怪你不察之罪的。”林书豪随手将小纸包往书桌上一放,打开颜料盒,细细观察和比对,心里暗暗打鼓:别不是呼吸进去了会伤害身体吧?那他以后可得注意些了。 林栋提心吊胆的瞥了老爷一眼,看老爷刚才回来还是挺高兴的,想着死也死这么一回,赶紧将素言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林大老爷手一顿,缓缓直起腰杆,盯着林栋,一字一顿的道:“你刚才,说什么?” 林栋后背冷汗直冒。 妈呀!老爷您发火可别冲着我呀!小的只是负责您的出行,衣食可不归小的管啊! ------------ 第一百四十六章 膳食 这一日,林大老爷突然來到萱庭,让林思贤有些惊讶。 他看看窗外的天色。这个点,父亲不是都在书房跟幕僚商议事情么? “父亲。”林思贤站起來恭敬的行礼。林书豪摆摆手,“爹爹只是随便走走,不讲那么多虚礼。” 林思贤更拘谨了,悄悄觎父亲的脸色,心中暗想:不会是自己偷看话本的事情被爹爹知道了吧…… 谁知林大老爷象是不知道这回事,一直跟他闲聊,偶尔会说到朝堂上的事情,询问他的看法,林思贤回答得小心翼翼,心里更糊涂了。 难道只是纯粹來考察课业的? 眼看着快到中午,林大老爷对儿子的功课抽查尚算满意,又随口问了书房侍候的狼毫几句话,最后來了兴致,要跟儿子共进午餐,吩咐林栋将他的份例端到萱庭來。林栋心里头一片明亮,迅速执行命令去了。 素言墨彩得了吩咐,在正屋明间默默摆放好餐具,清风明月亦利索的准备好一应洗漱用具,盛在彩绘描花的红漆小托盘中。老爷來了,她们这些形同虚设的丫鬟得好好表现才是,得向其他人证明,她们并不是吃白饭什么活也不干的。 不一会,林大少爷的午膳先送到了,随后才是林老爷的份例。 待膳食全部摆上桌,父子两依次坐下。林书豪的视线在几盘制作精巧的菜肴上缓缓扫过,沒看出什么不对來。 他有些沮丧,抬眼给林栋丢了一个眼色。 林栋识趣的上前,一一为老少爷们介绍起这些菜色來,甚至将是谁做的,用的什么主料又放了什么调料都说了个大概。 这是他悄悄问厨房二管事张妈的。张妈是前头夫人的陪房,对少爷是最忠心不过的,他只是避开旁人悄声吩咐这个精壮的妇人平时多注意些少爷老爷的吃食,由什么人经手用了什么食材调料都仔细记下,最好是不要让旁人发现。 张妈也是个精明的,一听林栋这话就知道有人打算在吃食上动手脚,立即就张开了自己的耳目,密切关注厨房诸人的一举一动,再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林栋,末了还问一句:“可是有人要害大少爷?” 林栋无法照实回答,只含糊道:“大少爷如今身子不大好,吃食上得注意些。”回过头他就将张妈的话又学给了林大老爷。 而后,就有了今天这一出。 林思贤看父亲的长随说得天花乱坠的,有些发懵,又觉得好笑,遂问父亲:“爹,什么时候你也喜欢研究菜色了。” 林大老爷捋捋他特意蓄的美须,正色道:“我只知自己吃五谷杂粮,却不知每日入口的都有什么,岂不辜负了这些天地间的精华?再者,厨房做事的工人的手艺如何,也得知道个好歹才是。做得好的,赏;做不好的,贬。” 林思贤听父亲这么解释,觉得有些不对,便说了自己的看法:“俗话说众口难调,父亲认为不好的,也不一定是那厨子做得不好,兴许是做出來的某道菜不合父亲的口味。若是换了个人,沒准会认为他的做法更好呢?就比如这一道,”他指指鲜蘑炖小鸡,“孩儿记得祖母就不喜欢这鲜蘑的味道,可是这道菜品却是儿子喜欢的。”说完,又有些心里打鼓,这样说会不会让爹爹误会自己挑食?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自个爹一眼。 林大老爷却是浑不在意,他看着一桌子美食,对林思贤道:“给爹说说,哪几样是你喜欢的。” 林思贤更不自在了,想说这里的菜色自己都喜欢,可是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欺骗么!最后只得指了几样自己平日里常吃的。反正这事爹爹最后也能够查得出來,何必撒这个谎,倒不如坦荡荡的承认自己就是挑食了。 林大老爷却是毫不在意,拿起筷子夹了就吃,一旁林栋看着有些焦急。 素言抬眸看了几眼,又望向窗外,心里想着怎么小玉还沒赶回來,就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在院门口出现,问了守门的婆子几句,而后直冲冲的朝堂屋奔來。 “林老爷安好。大少爷安好。”宋如玉从善如流的行礼问候,林大老爷搁下筷子,和善的询问:“小玉回來啦。可用过午膳了?”这个孩子的事情他也从母亲那里听到过一些,又认真观察了一段时间,看出小玉并不是那种眼高手低的无知小儿,更兼他救了自己儿子一命,便也默许了他跟儿子结契的事,反正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在家里平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小玉也并未越雷池一步,更沒有对儿子生出不该有的暇思做出那种下作的事情,再加上他跟方大夫的关系,林老爷对小玉还是高看一眼的,又怜其身世凄苦,便将他当成自己的半个子侄对待。至于他长得象某个人的事情,因为林大老爷前些年一直外放,并未跟那人打过照面,所以压根就沒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还沒吃呢!这不赶着饭点回來蹭饭了。林家的饭菜就是比外头的香一些,还在院门外我就闻到了!”宋如玉脆生生的回答。 素言看林老爷脸色行事,知道他默许了,迅速又摆上一副碗筷,给小玉拉好椅子。一旁清风在宋如玉坐下后,有些不情愿的上前给她递了湿手帕擦手,明月也心有不爽的端了茶水给她漱口。 宋如玉当做沒看到这两个丫头的幽怨小眼神,将自己带回來的东西搁在桌子上,愉悦的说道:“饿坏我了!我先尝尝今天都有什么好吃的!” 林大老爷抬眸看了素言一眼,素言暗暗点头,意思是平时都是宋如玉先替公子试吃,林老爷便也不多言,看小玉吃了什么,就随口问一句“味道怎么样”“好不好吃”。待宋如玉挨个将菜都尝过一遍,点出两盘带有甜味的菜肴,一盘梅菜扣肉一盘糖蘸麻球,示意丫鬟拿走。 饭毕,三人饮茶的时候,林老爷好奇的问:“为何撤下那两道菜?” 宋如玉笑答:“太油腻,我不喜欢。” 林老爷凝噎无语。他以为那菜有问題…… 同时无语的还有林栋。这孩子,还真是毫不客气的将自己当成林家的小主人了…… 宋如玉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左右看看房间里只留了林老爷的长随,知道这人必是老爷的心腹,便打开自己带回來的那个小纸包。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抽丝 “小玉你也喜欢吃这个?”林思贤看到纸包包裹着的东西,不由笑了,“这甜味很特别吧?” “贤少爷经常吃?”宋如玉一点也不意外林思贤知道这东西。这是她问了方万唯之后专门去天然居买的,说是京城里有钱人家招待客人用的点心果子多半都会从那里订购。 也不怪她不知道这么一个专售各种点心零嘴的店铺,因为她本人不太喜欢吃零嘴,也不喜欢甜腻的点心,再就是林家缺主母,社交活动不多,她來京城这么久了也沒遇上林府打开大门宴请宾客,唯一的一次还是为了给林思贤这个新晋举人老爷庆贺,当时请的也不过是林府的亲眷,排场不是很大,宋如玉偏居一隅自得其乐并未到前边去凑热闹,也就沒有机会看到这些五颜六色的很得女人欢心的果子点心。 天然居做出來的吃食色彩艳丽味道独特,据说是店里的师傅费心琢磨出來的,用的原料都是舶來品,调料也全是自个配置的,根本就不外传。可惜,宋如玉原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曾经生活的地方交通便利物流发达,天南地北的什么东西沒见过吃过?这些不就是热带水果弄成的果干么! 什么菠萝干香蕉片榴莲酥火龙果饼荔枝蜜…… 宋如玉吸溜一下口水,捻起一片香蕉片,咔嚓咔嚓的嚼了起來。 林思贤笑了笑,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一丝宠溺。原先他听红樱说小玉不喜欢吃零嘴点心,除了一日三餐外加新鲜水果几乎不再进食,只偶尔在晚上忙着准备药剂的时候会加一餐宵夜,倒是很自律,所以自己就沒吩咐石见去买这些在小玉眼里被定义为“沒营养”的果子给她,不想……果然还是孩子心性啊!对这些美味的东西还是无法抗拒的。 林思贤伸手掂起一粒腌渍梅子,刚想出言请父亲尝尝,不想小玉突然说了一句:“你果然喜欢这个。” 林思贤一怔,道:“腌渍梅子酸中带甜,看书的时候含上一粒倒是可以解乏,在茶水中泡上两颗饮着别有滋味。还有,秋冬饮食偏油腻,饭前饭后吃上一粒也可以开胃和助消化。”纳兰是这么说的,那家伙也经常买了这腌渍梅子食用。虽说山楂也不错,可毕竟酸性大了些,吃了牙齿会不舒服。这样的梅子,老太太那里也时常备着,就是给她老人家调适口味用的,不然到了正经吃饭的时候总说嘴里淡,沒味道。 宋如玉掂起一颗梅子,问他:“这梅子味道可是与其他铺子卖的不同?” 林思贤老实回答:“是。” “这是用蓝稞研磨成粉末和水泡的。”所以糖分不高,却带着别样的清甜。 林大老爷心中一紧,盯着那梅子看着,眼皮不自觉的跳了跳。他的儿子居然喜欢吃这样害人的东西…… “当然,这么一点剂量的糖粉还不会造成太大的困扰。”宋如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医书,翻开几页看了看,接着道,“可是,这玩意跟很多进补的食材相克啊!” 林大老爷不耐烦这娃儿继续显摆磨叽,从她手中抽了书本自己看起來。 结果…… 他尴尬的将医书递回给宋如玉,道:“你的意思是,蓝稞跟很多补品相克,不能一块食用?”原谅他真的看不懂医书上的一些隐晦词句,就跟大夫看不懂奏折一样。 宋如玉随手将书本搁在手边,笑眯眯的说:“是啊,若是在蔘汤或是燕窝中加这东西做调料,虽然不会吃死人,对身体却是无益的。” 送走林大老爷,林思贤堵住想要开溜的宋如玉,板着脸问:“可是我的身体不好了?”从林染山庄回來身旁这几个人就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密谋着什么事,今天老爹又刻意找上门问自己喜欢吃什么,小玉又带着平日自己喜爱吃的零食登门,若说这里面沒鬼他才不相信! 宋如玉将进來收拾桌子的素言等人赶走,拉了林思贤坐下,一脸正色的对他说:“原本他们都不赞同告诉你实情,可我觉得,与其让大家替你盯着,不如你自己多留几个心眼,毕竟,身体是自己的,旁人再怎么替你防范也总有顾不到的时候,只有你自己才能够最清楚自己的每一步动向,随时都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林思贤听了,表示赞同,那次落水不就是因为自己沒抓牢船舷么。可还是继续追问:“你还沒有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在我的吃食上动手脚了!我是不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说着,他下意识的摸摸心口。最近他总觉得体虚力乏,容易心慌身燥,经常觉得口干想喝水,吃的腌渍梅子也比往常多了些。难道真是这梅子有问題? 林思贤将视线转向桌上那一大包零嘴,其中一个小纸包中裹着的正是肉质甜美的梅子。 宋如玉却是若无其事的掂起一颗梅子扔进口中,一边含糊着说: “都说病从口入这话可一点不假。你平日里有挑食的习惯,就被人钻了空子。梅子本无罪,要不,方师叔也不会介绍我去买來吃,人家天然居也不会生意好得天天卖断货。错在你不该天天吃燕窝喝蔘汤。”甚至连他在书院念书,老太太也偶尔会派人提了燕窝粥送去。 宋如玉不屑的撇撇嘴。 蓝稞子是有抑制性激素的功能沒错,可也只是抑制而已,并未真正的杀精,顶多让小蝌蚪沒有活力。可长此以往,是不是真的会绝育这可不好说。 下手那人也算聪明,知道要先弄虚大少爷的身子,再给他拼命进补,结果却适得其反,一补就补出问題來了!而且她敢肯定,那人手中还有蓝稞子,随时都可以下在食物中! 至于查抄审讯的事就不是她能管的了,这个自有林尚书处理。可问題是,这一连串事情,难道都是同一个人在背后设计的么? 宋如玉拧眉。 究竟是谁,会在林思贤出事后得到最大好处? 宋如玉唯一想到的就是林思贤的弟弟林思齐。 她不知道的是,林尚书已经猜到了嫌犯,正在按部就班的行动。 腊八过后,京城突然传开一道喜讯 丧偶三年的林尚书终于决定续弦,跟司徒家的小姐结亲了! 这一消息让沉寂了许久的京城一片哗然。 林思贤和宋如玉还沒从这个巨大的“喜讯”中回过神來,又传出了一条更劲爆的消息: 司徒小姐在赏梅的时候不甚落水……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剥茧 宋如玉不淡定了。 林思贤更不淡定,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他沒想到,父亲的这次婚事居然会是外祖母保的媒…… 司徒湘是他舅外公的女儿,跟他的母亲是嫡亲的表姐妹,他应该称呼其表姨,小的时候他到外祖家去曾与这位表姨有过数面之缘,印象中对方是个温柔贞静的女子,举止大方得体,脸上常挂着淡淡的笑容,他与表兄弟们都很喜欢亲近这位和善的表姨。他甚至记得他母亲说过,谁娶了表姨去那真是有福气了。 沒想到,表姨居然要当他的继母了…… “喂!跟你说话呢!听到沒有!”宋如玉看这娃又跑神了,赶紧伸手轻轻推了推他。 “什么?”林思贤回过神來,有些茫然。 “既然是你外祖母相看的,保准错不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跟你说的是别的事情。” “你说。”林思贤神思恢复正常。 “司徒小姐突然落水,你不觉得这事有些奇怪么?”大冷天的,水面才刚结冰,寻常人不会特意站在湖边赏景吧?而且,早前并未听说这位司徒小姐有得罪什么人,一直平安无事,怎么才跟林大老爷定亲,就出事了? “这会不会跟你上一回落水一样啊?你家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仇人?”宋如玉一脸八卦。幸好当时司徒小姐带着丫鬟,丫鬟大声呼救引來旁人将小姐打捞上來,虽说沒有受伤也沒有昏迷,可也冻得司徒小姐面青唇白,直接给打包送回家休养去了。当时,司徒夫人可是带着女儿一块上香拜佛去的,沒想到居然在寺庙出了这种倒霉事。 林思贤兴趣缺缺的回答:“我家仇人就多了。”爹爹的政敌有多少,他家仇人就有多少。所以,对于自己被谋害的事情,他心里并沒有太大的感触,更多的只是无奈。日后在吃食上注意些就是了,经过这一回,他怕是都不能在外边随意吃零嘴了。 林思贤伸手打开桌子上的糖果罐子,掂了一颗瀚海医馆特质的丸子吃。这是小玉央了方大夫特意为他诊脉之后做的,据说可以养元补气血。 “会不会是有人不想司徒小姐嫁给你爹啊?”宋如玉继续发扬八卦精神。沒准林老爷在外边偷吃?继而一想林老爷的身份,又赶紧抛开这念头。吏部尚书想要女人要多少沒有?后院里不就有两个是同僚送來的么!就是上一回她遇到的水姨娘,另一却沒见过。沒准这些都是旁人安插进來的钉子? 宋如玉看看林思贤清俊的小脸,因在屋子里燃着熏笼,他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红,总算沒有这么病态了。她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万一姨娘看上了少爷…… 呸呸!什么龌龊思想!林思贤才十五岁!还是个初中生! 可是,在古言话本里也不是沒有过这样的桥段,少爷总会慢慢长大,老爷也会越來越老……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是有人不想表姨嫁给我爹。”林思贤思索了一会,突然开口。就如当初有人害死母亲一样。 “你说,会不会有什么药,能让人不知不觉吃下以后慢慢衰弱死掉?事后却又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宋如玉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林思贤突觉这话不妥,小玉还是个孩子,自己不该拿这样沒根沒据的事情來扰乱她的心绪,就又讪讪的笑道: “我乱说的。” 不想,宋如玉却坚定的点了点头。“有这样的药。” 林思贤一怔,心突然狂跳起來! “我听方师叔说,是大内的秘药。”宋如玉凑近他,在他耳旁小小声说。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宋如玉是很感兴趣的,沒少翻找这方面的书籍看。 林思贤的心凉了半截。他急切的说:“市面上……” “不可能有。”宋如玉否定他不靠谱的想法,摇摇头,道,“师叔说那方子他也只看到了一半,其中有三味药材他根本就找不到,甚至有一种,他连听都沒有听过。”这样珍稀的药材,只有皇宫里的那一位才配拥有吧! 林思贤这下不再说话了,他抿紧了唇,胸口沉闷,隐隐生痛,眼角甚至有些微涩意。 当年,就连太医也查不出母亲的死因,可他就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母亲的死绝对不是正常现象! 可是,为什么会是大内的药呢? 宋如玉看他情绪低落,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种要命的药我虽然沒有,不过,你要是看谁不顺眼,我可以给你想办法,让他悄悄生病,一般的大夫也看不出來。”说完,还俏皮的眨了眨眼。 林思贤哭笑不得,“我哪里有想要害的人。” “难道有人害了你,你不想报仇?” “不想。我只想知道是谁下的手,又为什么要这样做。”林思贤倒是很豁达。这世上沒有无缘无故的恨,算计他的人,也许并不是真的针对他。 宋如玉一副见鬼的表情瞪着他,刚想说话,素言突然脸色煞白的闯了进來。 “少、少爷!不好了!老爷遇刺了!” “什么?!” 宋如玉林思贤大惊失色,急急忙忙站了起來往外走去! “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來到外院老爷的书房,林思贤心慌慌地扑到到暖榻上,急切地就要翻看老爹的伤口。 宋如玉赶紧制止他冲动的举动,小心翼翼查看了老爷的脸色和表情,看他只是皱着眉头,脸色虽然苍白唇色却仍带有淡红,不像是中毒,不由暗暗吁了一口气。之后才是有条不紊的为他解开上衣查看伤势。 伤口很小,像是锥子之类的锐器扎的。却扎得不深不浅,在左上臂,看着像是原本要扎到身上被林老爷伸手挡了一下才刺到了手臂上。 “锥子?还是簪子?”宋如玉问。 林大老爷冷着脸回答:“莫问那么多,给本老爷上药止血再包扎一下就好。”明天还要上朝的,又不是什么重伤,要不是素言眼尖在前院看到他上衣染血又嘴快的通知了儿子,他原本都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 宋如玉默,暗想:又是一笔情债。看着就是被女人扎的。 ------------ 第一百四十九章 糊涂 宋如玉猜得沒错,林大老爷的伤口确实是被女人拿簪子刺的。 林思贤忿忿的说:“爹爹乃朝廷命官,谁如此大胆,居然敢犯下此等大罪!”刺杀朝廷命官等同于谋反。三品以上官员是皇帝任命的,对他们不敬就是对皇帝不敬。让官员受伤流血跟辱骂官员一样严重,都是要下大狱的,也不需要审问,先关个十天半月的折腾掉你半条小命再说。所以,老百姓见了当官的都会自动行礼避让,见了大官更是要叩拜,象这种直接动手的,就算是亲王王爷级别的,到了皇帝面前也说不出理去。 宋如玉对那位为情所困的勇敢女士致以崇高的敬意,心中暗想:不会是哪个娇蛮的公主吧……脑海中突然浮现文慧公主那张圆润的脸庞和神采奕奕的双眸,心里竟有一丝地方被触动到了,隐隐有些不舒服。 她收拾好绷带和药膏,放到药箱里摆好,又给林大老爷将里衣披上。 “好了,切记不可沾水,每天更换一次膏药敷上以防伤口感染,还有,这边手不能提重物,不能做太激烈的动作,我建议还是用绷带绑起來固定住的好,以免不小心撕扯伤口裂开再次流血。”反复撕裂的伤口很容易发炎,而且这伤看着不怎么样,却也深入肌肉了,就怕感染破伤风。 林大老爷不耐烦的摆摆右手,“好了,沒什么大不了的,将养两天就好。你们都出去吧。” 林思贤有些不满,却也不敢忤逆,说了两句孝顺的话,乖乖离开了。 宋如玉背上药箱也跟着走了。临出门前,她回转身,犹豫了一会,小小声问道:“事情可是解决了?大少爷还会有危险不?”若是事情沒解决,这伤可就白受了。 林大老爷一怔,想了想,回答:“还是得拜托你多盯着些。”外面的问題解决了,家里面的……他也不太肯定会不会还藏着小人,小心些总是沒错的。 待人都出去了,林栋小心翼翼地侍候老爷穿好衣服,轻声说道:“老爷何必让那疯妇得手……”别看林大老爷一派儒雅斯文,其实拳脚功夫还是会两招的,那样一个弱质女流,若是老爷狠心些,将那女子推开就是了,管她是摔到花坛里扭了脚还是磕到假山上撞破头。 林书豪斜睨他一眼,轻嗤一声,道:“老爷我不过是使出苦肉计想逼问清楚缘由,以及之前那些事是不是她指使人做的,沒想到……”还真是张雅兰买通了旁人做下的! 这个狠毒的妇人!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也很乌龙。那还是二十年前的破事了。不就是林大老爷中了探花郎骑马游行的时候教一群大小媳妇们看上眼了么,当时张家小姐也在其中,后來不知怎么的,他们两人居然有了接触(林大老爷表示:他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只怪当时太花心……)。同样的话说了一百次有心机点的女人一听就知道是托辞和谎言,沒想到愣是有人会信以为真,居然将他当成了良人,将甜言蜜语当成了海誓山盟。 当时,张家老爷子还不是大学士,只是翰林院的一名官员,林家也不过是书香门第,林老爷子中举了却并未授官,两家相比林家还算高攀了,无奈妾有意郎无情,两人磨叽了一段时间,甚至还交换了信物私定了终身,不想小小探花郎只在翰林院待了半年就求了外放,这一去经年杳无音信,让张家小姐等得心肝都长毛了。 结果,“负心郎”林大老爷第一次外放回京述职的时候,居然已经成亲了! 之后,错过花期的某小姐就一直活在怨念中…… 回想起跟张雅兰交谈中的一些细节,林大老爷微微皱眉,问林栋:“你家老爷我中了探花郎的时候,真的有跟张家小姐见过面?”怎么其中一些事情不太象是他会做的?比如买胭脂水粉赠送,折了花枝遣小厮送到小姐的丫鬟手中再由丫鬟转交给小姐,在后花园围墙外作诗念词传递情意……他都是直接折了花枝插戴在小姐头上的,哪里会叫小厮丫鬟传递!不过,在花园围墙外作诗确实有过,甚至还爬过墙…… 林大老爷想出了一身冷汗,沒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居然这么孟浪。 林栋低眉顺眼的说:“老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小女子们见了自然是过目不忘的。”意思是您自个办下的事您就认了吧!当年作为贴身小厮的他也沒少撞破老爷的风流事。 “不对不对,”林大老爷摇头表示不赞同,“老爷我极少在外头留下自己的墨宝!”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书会上赏花宴上,在大家起哄下不得不做的一些诗句和对子,至于情诗什么的,自己是绝对不会私下里交给那些女子的!这种落人把柄的事情,他嫌当官当到头了才做!便是在哪个花魁房里,也是他有感而发的吟诗,自有小娘们替他写下來传诵! 林大老爷阖上眼帘细细思索一番,突然一拍桌子:“当年我赴京赶考的时候,二弟不是跟着一块进京了?” 林栋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安抚顺便执起他受伤的左手搁好,道:“二老爷自然是在的。”老夫人不放心老爷一个人上京,就叫二老爷跟着一块來了,也算给二老爷开开眼界,督促二老爷上进一些。后來二老爷也认真读书参加科考了,考了两次才考中举人,现下在老家附近捐了个八品小官。 林大老爷脸色沉了沉,问他:“二老爷跟你老爷我,面容是否有几分相似?”年轻的时候身形也有几分仿佛,这话就不要说得太明白了,毕竟现在林二心宽体胖的,发福不少,跟自己的清瘦俊逸相去甚远。 林栋一愣,刚想回答“自然是的”,又突然想到老爷话语中暗藏的机锋,不由暗自心惊。 难道,老爷是替二老爷背了黑锅? 这……这都是什么糊涂事啊! 京城,张府。 张雅兰坐在梳妆桌前,盯着一支凤嘴衔珠尾羽镶钻的累丝金凤簪,发呆中。 那人……跟印象中……好像有些不一样?记忆中的那人,笑起來,左边脸颊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 第一百五十章 未了 想到那人的冷漠脸色和有些不悦的语气,以及滴水不漏的婉转说辞,张雅兰唇边浮起一抹冷笑。 好一个舌若灿莲的吏部尚书! 不管当初是不是他戏弄于自己,还是有人冒名顶替的,总之是跟他脱不开关系!以为就这样事情就解决了?那他可就猜错了……而且,有些事,根本就无须自己动手,只需点拨一下,自有人甘愿奔着那“锦绣前程”去。 “董妈妈,去唤秋纹进來,我有话吩咐。”张雅兰随手将那支被玷污了凤簪挪到一旁,想着待会打赏人的时候给出去,她执起彩绘檀木小齿梳,一下一下细细梳理着自己的秀发。 镜中的面容依旧精致,眉目如画,唇若点朱,比起那个短命鬼赵婷婷更多了一份精明干练。 想起那个空有其表的讨厌女人,自己父亲甚至因为那一件事情辞了官,张雅兰心里说不上是后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总之现在她对一切都沒有了趣味,那件事请,就算被旁人知道又如何?反正丢脸的又不是她。 林府。 林书豪将养了一日,次日依旧面不改色的上朝。 林思贤翻看了两页大学,心绪不宁,将书本随手搁在桌面上,唤墨彩铺了纸张,研墨,自己提了笔练字。 很快,心绪平静下來,林思贤安安静静的写了几页大字方才搁笔,一旁伸过一只小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走了!该锻炼身体去了。” 林思贤不由苦笑。小玉总是瞅准空子就拉他去打拳或是围着花园转悠几圈,美其名曰增强体质,而且晚上只要自己看书太晚,她都会过來干涉,还教他做一个奇怪的眼保健操,直至唠叨到他肯洗漱安歇了,方才离去。对此,几名小厮乐见其成,由着他胡闹。 旁人大冬天的都恨不能躲在房间里烤火取暖,也就只有他们这一行,大喇喇的在萧瑟的花园里穿行。 “腿脚还痛不痛?”宋如玉看了看林思贤的走姿,关心的问了一句。 “好多了。”经过一年多的努力,现如今他走路再也沒有不适感。这一切都得归功于小玉。若不是有他……林思贤无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也许也能够行走,不过不会恢复得这么好。他有见过被毒蛇咬了的农夫,一只手的手掌颜色偏深,而且手指不能随意曲张,只能弯曲成一个奇怪的弧度,想要握住什么东西有些困难,对日常生活很有影响。还有另一名被毒蛇咬了的药农,走路一跛一跛的,沾了蛇毒的小腿筋脉曲张,看着有些狰狞。 自己,是幸运的。 虽然小玉说功劳最大的还是神医和知义堂弟,甚至连最好的药草也是神医门提供的,可是,他还是很感谢小玉横眉怒目和针锋相对的那些日子。 想到小玉以前经常用來吓唬自己的话,自己却是又惊又怕的,稀里糊涂就相信了,林思贤不由闷声笑起來。 “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宋如玉正趴在栏杆上用小石子砸湖面的薄冰,让她失望的是水中并沒有鱼游过來,听得一旁传來轻笑声,她不由好奇的询问。 “沒什么,只是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是你小时候。林思贤在心中补充了一句,笑盈盈的看着她。那时候小玉才及自己胸口,明明是小不点一个,却努力装作一副很懂事的样子,说话也老气横秋的,也不知他爹娘是怎么教他的。想起小玉的身世,林思贤脸上笑意慢慢消退,又变得惆怅起來。 宋如玉却以为这娃又想起了他那早逝的母亲,不敢再问,指着湖面说:“怎么这水里沒鱼了。”之前她來过一次,湖水中是养有锦鲤和草鱼鲢鱼的。 林思贤想了想,道:“大概是管事的吩咐人将鱼都捞起來了吧……”之前住在京里的时候他有看到过,每年深秋时节,会有专人将鱼捞起來运走,说完,他求证似的看了看身后的小厮。 素言赶紧恭敬的回答:“入冬的时候林管事就已经吩咐家丁们将鱼儿打捞上來,那些锦鲤现在都养在温室的水池子中,其余的,打赏给家下人等,还有店里的掌柜以及伙计们了。” 林思贤满意的轻轻颌首,转过脸看看宋如玉,问:“可是小玉想吃鱼了?” “不是,我只是好奇这鱼是怎么过冬的。”之前住在上尧村的时候,因为他们村子里的溪水是活水,冬天水面并不结冰,所以她沒有机会尝试“独钓寒江雪”的滋味,现如今好不容易來到北边,等到湖面结冰了,雪也下了,沒想到,湖水中却沒鱼了。至于外边的湖……为了自个安全着想,她还是不出去招惹人眼的好。谁知道解决了一个张三,是不是还有李四在暗处胡作非为。 几人在湖边亭子中待了一会,又沿着原路往回走,远远的,就看到一行人也朝花园里來,看着对方一路走一路有说有笑的,想來也是在屋子里闷得慌了出门赏雪景的。 林府就这点不好,因为是官宅,前后院中间隔着的就是花园,虽说后院也带着小花园,可是毕竟还是中庭的景致漂亮,平常沒有客人到访的时候姨娘和各屋的丫鬟婆子们手头上沒有活计了也可以到花园里随意走走,只要不走出花园南门到前院去就不算逾矩,前院的小厮(超过十岁的)沒有主人发话却是不能到花园里去的。今天素言他们算是沾了林大少爷的光了。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们,领头的一位裹着银蓝色大麾的妇人远远的就站定了,待他们走到近前,才微微躬身施了一礼,道:“见过大少爷。”她身后的丫鬟媳妇子也跟着行礼,“奴婢见过大少爷。” 林思贤面色淡淡的点了点头,道:“姨娘自便。”说完抬脚走人。 韦姨娘悄悄退了半步,让过大少爷一行,目光在大少爷身旁那位娇俏可爱的半大孩子身上打了个转,不想对方恰好回眸,跟她看了个对眼。 韦姨娘赶紧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冲那个少年点了点头。 宋如玉转回脸來,说不上什么原因,就是对那个女人不喜。 据说林老爷很爱自己的妻子,那么个一本正经的男人还收纳了旁的女人,可想而知,其他老少爷们房里又该是何等的风光旖旎了。 她悄悄叹了一口气,暗暗下了决心,自己绝对不要过这样的生活! 才出了花园南门,就看到一名小厮焦急的等在路旁,看到他们出來,他急切的上前行礼问候,而后说明來意: “门上來了一位男子,说是宋府的管事,求见小玉公子。”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忧郁 林思贤心里一紧。 不是沒想到过宋家会來人找小玉,京城里就有扬州宋府的宅邸,想要上门探看随时都可以。只是都过了这么久,小玉并未表现出跟那个宋家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自己也逐渐淡忘了小玉的容貌跟前驸马有七八分相似这个事实。便是爹爹跟小玉见了面,也未引起爹爹多加注意(他认为前状元加前驸马的名头足够响亮,身在官场的爹爹至少会对小玉的身世表示一下好奇,不想他爹压根就沒跟宋必安打过交道),自然他不会再往那方面想。只是现在人家找上门來…… 他担忧地看了小玉一眼。 宋如玉却是一头雾水,压根就沒将这个宋府跟自己的身世联系起來,还以为是哪家又有产妇生子了,听到过自己的名声求到头上來,便温和地对那报信的小厮说:“宋家管事可曾说了是什么事?”又想到这小厮不敢贸然进了花园寻自己,想來也许不是什么要紧事,也许人家还沒生,不过是找自己上门坐镇有备无患,将自己当成镇宅宝物了。于是就自嘲的一笑,接着道:“难道你沒有跟他说我逐渐大了已经不再接这样的事了么?” 小厮摇摇头,道:“宋管事并未说明來意,只说要求见小玉公子。”想了想,又道,“看他也不是很急切的样子,应该不是 那回事。”若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怎么着自己也会跟守门的汪妈妈说一声,汪妈妈也不是那不通情达理的。 宋如玉纳罕了。不是求医,难道又是跟张三一样的心思?于是心中便有些不快,转身对林思贤说:“你先回去歇着,我去看看。” 林思贤道:“我跟你一块过去吧。”看宋如玉想要拒绝,赶紧解释道:“宋家老太爷曾任阁老,又当过当今圣上的老师,也教养过其他皇子,因年事已高前些年已致仕回乡了。宋家的读书人多,很多子弟都有出息。” 宋如玉了然。 这宋家是真正的书香世家,又跟皇帝有那么一层关系,來头太大,他这是担心自己说错话得罪了人家呢! 于是也不多说,一行人又往前院花厅去了。 到了地方,林思贤留了个心眼,将随行的小厮们都留在了门外,自己跟宋如玉大大方方的走进去。 宋怀恩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想着來之前老太爷的交代,心里将待会见到人之后要说的话反复推敲了一遍,觉得沒什么不妥了,就安下心來静静的等候。虽说曾经预想过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可是当他真正见到那孩子的时候,还是不由大吃一惊,失神地站了起來! “少……少爷!” 宋如玉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沒來得及分辨來人是老是少,一个人影已是急切的飞扑到跟前,在她面前不到三步远的距离扑通一声跪下,实实在在地磕了一个响头! 宋如玉吓了一大跳,慌忙避开身子,不敢受这人的礼,自己只知道慌乱的摆手,嘟嚷道:“快……快起來!老人家,这可使不得!”然后快速反应过來,上前搀扶起老者。在老人弯腰下去的时候,她看到了他发顶带着白霜,自然不敢造次,只是心中却不由埋怨:这都什么事啊! 还别说,宋如玉來到这个时空这么久了,被人跪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某些病人及其家属(她在街边偶然遇到的生病了却无钱看大夫抓药的那些,自己好心就出手问诊开方子了,偶尔还会施舍一些不贵的药),她接触的都是高门大户富贵人家,就是仆从也不见得会跪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实习大夫,更何况是行此跪叩大礼。 于是,她求助地看向林思贤,满脸无奈。 林思贤接受到她无辜的目光,心里五味杂陈。老管家脸上的激动不是假的,小玉的茫然无措也不是假的…… 这事情还真是棘手。 林思贤笑着上前,和颜悦色的对老者道:“宋管事无须多礼,我们做晚辈的可生受不起。” 宋怀恩被少年搀扶起來,抖抖索索的站直了腿脚,原本硬朗的身子不知为何,突然变得脆弱的不堪一击。 有多久了?原以为再也看不到少爷的音容笑貌…… 他擦擦泛着泪光的眼角,抬眸,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虽说这样于理不合,作为一个下人这样盯着小主人很是失礼,可是,若不认真仔细地看个够,回去了如何向老太爷交代?不不不,怎么可能就自己回去,小少爷也是要带走的! 想到老太爷的吩咐,宋怀恩突然來了精神,一双耷拉着眼皮的眸子倏然闪烁着精光,神采奕奕地盯着对方。 宋如玉被他看的心里发毛,悄悄后退了一步,讪笑道:“老人家您请坐。” 宋怀恩等主人家落座了,他才斜着身子,在下首座位上挨着椅子边沿象征性的坐下,开始了千篇一律的对话。 先是代主人问候林家诸位主人,又说明了自己的來意,顺便问候了林思贤的外祖家,林思贤这才知道原來是自己的外祖母写信到扬州去的,心里又有了旁的想法。 “不知老管家这次前來,是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看对方的样子是认定了小玉的,林思贤不得不将话问清楚。 宋怀恩咂咂嘴,直言道:“我家五爷得了令外祖母的信,立即放下手头的事情带着小的赶來了。因怕未征得林尚书同意就贸然登门会给尚书大人带來不便,五爷便遣小老儿前來先探视一番,待得到准信再给五爷回话,第二日必递上拜帖拜访尚书大人。”边说着,视线边朝宋如玉身上瞄,怎么看都看不够的样子,满脸喜色。 林思贤听这话,知道这管事的并不是真正拿主意的人,宋五爷才是这一次京城之行的宋府的主事人。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宋老管事的话題总绕不开宋如玉,恨不能将她的來龙去脉以及母亲这边的亲属关系都问到祖宗八代上去,只是宋如玉依旧是那一套说辞,老管事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却是欢喜。 母族无人,说明这孩子身后沒有牵累!日后将小少爷认回去了也不会有那些八竿子打到那么一些边的人家上门打秋风! 于是,他喜滋滋的辞了大少爷,临行前到林老太太处去磕头,说了好些吉祥话和感激的话,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宋如玉不淡定了。林思贤亦然。 “你说,他们不会一口咬定我就是他家的孩子吧?”宋如玉一脸忧郁。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叔嫂 林思贤看了看她,轻笑一声,道:“当他家的孩子不好么?”多少人家挤破了头也想要进宋家的大门,不过是想要求见宋老太爷一面。若不是爹爹处的位置微妙,沒准一开始他就将自己打包送到外祖家,借着外祖母的光拜在宋老太爷门下了。“你可知宋家老太爷是什么身份?” 宋如玉摇摇头。她只关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太遥远的事情不在自己的考虑范围内。 “先皇伴读,当今圣上的老师,几位皇子也在他的教导下长大,”看宋如玉瞪大了眼睛悄悄吸了一口气,林思贤很满意她的反应,抿抿唇,嘴角绽露一抹不经意的笑容,“所以,若是确定了你的身份,你可就是前途无量了。” 靠!是前途无亮了好不好! 那可是帝师啊啊啊!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被揭发了可是变相的欺君之罪啊有木有! “我真的跟扬州宋家一点关系也沒有。”宋如玉再次声明。只不过这一回底气沒有这么足了。毕竟自己这具身体原本是什么身份她压根就不知道,万一……真的是那个什么前驸马的私生女呢?当时这身子穿着细棉布衣裳,还挂着银项圈和玉佩,穿的绣鞋也很精致,说明家里还是有些闲钱的,这才被土匪绑了去勒索赎金。至于后來为何不见有人告官以及大肆搜捕,也许是担心动静太大了被公主察觉?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宋如玉后背悄悄冒出冷汗,自己安慰自己道:“公主殿下也见过我了,沒看到殿下有太大的反应。说明她应该是不希望我被宋家认回去的。” 林思贤默了默,深以为然,心里却又有些小小的惋惜。 若小玉真的是宋家的孩子就好了,这样子就不会再有张三那样的事情发生了……宋家的名头,比他们林家的还好用。 文慧公主府,文慧公主李莹正跟姐姐丛珍公主李琴聊着前几日林染山庄发生的事情,嬷嬷进來传话:“宋府遣人前來递了帖子,殿下见或是不见。” 李莹挑挑眉,道:“可是节礼到了?让管家去安排。”每年年节宋家都会送來节礼,算是给她养女儿的,哪怕是这几年“女儿”不在身边,宋家的节礼也未曾断过。现在已是腊月,算着节礼也是这几日到的,沒想到今年倒來得早。 传话的黄嬷嬷犹豫了一下,回答:“送节礼前來的是宋五爷。” 李莹暗暗吃惊:怎么是他來了? 李琴笑着说:“既然妹妹有客,姐姐就不打扰了,日后有空姐姐请你吃梅香茶。”又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仪仗走了。 文慧公主宋送了姐姐回來,赶紧询问黄嬷嬷,“可曾说了有什么事?”别是那个假货露陷了…… 这样想着,就又有几分幸灾乐祸,恨不能立时就见到宋五爷,好好八一八那冒牌货的“丰功伟绩”。 黄嬷嬷恭谨的回答:“传话的人未说明,只问殿下可否抽出时间來。” 文慧公主想了想,道:“本宫现在就有空,传话出去吧。”正好驸马下衙了可以陪客人小酌几盅。 大半个时辰后,宋五爷宋必真到了。 文慧公主有些惊讶,由皇城西边的宋府到东边的公主府,距离不算短,这前夫的兄弟,骑马來的?这大冷天的……莫非真有急事? 吩咐人上了茶点,公主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就问:“玉儿可好?” 宋必真正琢磨着怎么跟前任嫂子开口,听到对方问话,赶紧回答“好,大小姐很乖巧懂事”。 公主暗暗撇嘴,想到前几日小杨氏回信中细细描述的一些情况,对那个胆大包天的女孩也有了一丝好奇,又暗自比对着若是自己的女儿真去了扬州,不定会闹腾成什么样子呢。 双方又围绕着所谓的大小姐聊了几句,问候了对方的长辈家人,宋必真这才逐渐转入正題。 “听说殿下前些日子召见了一个孩子。” 文慧公主一怔,奇道:“谁呀?”奶嬷嬷的孙子她见过几回,长得虎头虎脑的,是个憨实的小子,跟自己的一双儿女很玩得來。还有前院管事的孙子也进來给自己问安,再加上王爷公主们的孩子,临近过年了窜门的也不少,她实在是不知道这宋五爷提的是哪一个。 宋必真轻咳一声,微微低垂着眼帘,道:“听说那孩子容貌与大哥有几分仿佛。” 文慧公主坐直了身子,两眼似冒光一样,瓦亮瓦亮地瞪向他。宋必真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抬眸,毫不畏惧地对上。 文慧公主微微挑眉,道:“沒想到,真弟远在扬州,对公主府的动态倒是明了。”这话就很严重了,暗有指责对方逾矩窥探皇家之意。 宋必真牵了牵唇角,直言不讳道:“事关大哥声誉,小弟这不是特地前來向殿下讨要主意么。” 文慧公主脑子一转,暗暗吃惊:“你们这是……”不想认下那孩子?她以为宋家若是误会小玉是那死鬼男人的私生子,定会不遣余力的说服自己放过那孩子,好歹给前夫留下一丝香火的,不想却是这样的结果…… “说吧,你们有什么打算?”她稍微安下心來。宋家还算识大体,沒有为了一个“來路不明的孩子”给自己找麻烦。这事若真传出去,说自己与前驸马新婚期间驸马就出轨在外头跟女人胡搞还生下了私生子,宋家丢了面子事小,皇帝震怒可就大发了。谁家不敢也不想触这样的霉头。 “小弟会带那孩子走,此生再也不会出现在殿下面前给殿下添堵。”宋必真一脸肃穆。 文慧公主差点沒喷他一脸。 她赶紧放下手中茶盏,执起手帕擦了擦嘴,面上隐带怒色,道:“本宫不同意!” 宋必真心一沉,垂下眼睫,缓缓说道:“那孩子不会再出现在大家眼前,更不会碍着殿下什么事,不过是看他长得乖巧可人,想要给老爷子安度晚年增添一点乐趣罢了。” 文慧公主心下不满:靠!这是要幽禁小玉让我再也看不到她呢!做梦! 再一想宋家知道真相后不知会有什么表情,心中暗爽,假模假意道:“且容我再想一想。”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去留 宋五爷并未亲眼见过宋如玉,只是,他相信老管家的眼光。老管家说那孩子跟大哥小时候长得有八、九分像,那定是极像了。 而且从老管家叙述的小玉的身世中,可以发现不少疑点,甚至连名字…… 宋必真不由失笑。 居然只差了一个字。 他的侄女,公主殿下的女儿宋如玉如玉如玉,如珍似玉的孩子,如今可不就是将她当珍玉般照顾着么。可是宋玉……小小年纪就要自己谋出路,之前又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就他那肖似大哥的长相,日后的麻烦只多不少。林府虽护得他一时,却护不了一世。且不管小玉这身世是真是假,自己都不能让这么一个孩子留在京城给人留下话柄,特别是碍了文慧公主的眼。 京城藏污纳垢,暗潮汹涌,不是长居之地,是以祖父才会乞骸骨带着大伙儿回乡,并不完全是因为大哥被招为驸马的事恼了。更主要的问題,是今上逐渐老迈,几个皇子又大了,各有各的心思,接下來的时局会更扑朔迷离,朝堂上绝对会有大的变动,所以祖父才假意以约束族人为借口阻止青年一辈去参加科考涉入官场这滩浑水去。可是,又有几人能明白祖父的良苦用心? 宋必真暗暗苦笑。当年他也曾怨过祖父的…… 再一想到文慧公主方才说“那孩子未必愿意无名无份的跟着你们”,态度说不出的古怪,且隐隐有一丝看好戏的意思在里头,宋必真心中一紧,更下定了决心要将小玉这孩子带离京城! 前往林府的路上,他设想过许多种见面的情况,甚至连要如何开口都想好了,却是才到林府正门所在的街口,就意外的看到了那孩子。 宋必真失神了。 宋如玉出门一趟回來就在林府大门外遇上了许世子,两人正说着话。对方是來通风报信的,说是张家暗中查访冬狩那日的事情,大概是怀疑到她身上了,让她注意些,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以免遭遇不测。 “多谢世子提醒,小玉会注意的。”宋如玉十分感激对方的好意,却也纳闷这世子平日里是不是专门负责盯着各家的动静,怎么张家人暗地里做的事也叫他知道了。再看对方一身戎装,知道他还有公事,也不虚留,客气地将人送走。 许凌霄翻身上马坐好,突然有所察觉,视线朝街头一瞥,就看到主仆两人怔怔的站在原地,傻乎乎地朝这里看着。 他微微皱眉,觉得那名男子有些面善,暗自琢磨着对方的身份,忽然想起什么,意味深长的又看了宋如玉一眼。 宋如玉正在脸上挤出笑容恭送世子,发现世子并未离开,只得询问:“世子还有事?” 许世子笑笑,“也许,你暂时离开京城避一段时间也好。” 宋如玉不赞同的说:“若是到了别的地方再遇上这种事情,是不是又得躲开啊?”就她这模样,不管到了哪里都是白搭,除非一辈子猫在家中,或是将这张脸换了。 宋如玉心里一动对啊!可以将脸藏起來啊! 许世子看她眼神微动,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招了,不由提醒道:“宋家來人了,你不妨听听他们的打算。”他刚才想起來手下曾传话说宋家五爷进京了,想必街头站着的那对主仆就是宋家的人。那位容貌与前驸马宋必安有几分相似的,应该就是宋五爷了。 宋如玉微怔,奇道:“宋家來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就跟着林思贤混了,而且他的继母很快就要进门,她担心这孩子心绪浮动被人误导,又借机害他,说什么这个时候也不能离开林家。再有,明年春天就要大考了,她还得给林思贤补身子,这么紧要的关头为了这劳什子破事就扔下金主不管也不是自己的行事作风不是?好歹她也每月在林府领着薪水的!怎么着也得等春闱结束以后再做打算。 许凌霄看她目光坚定,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知道这孩子执拗劲上來了,摇摇头,也不再多说,驱马朝前走去。 宋如玉转身进了门。 宋必真看到那名俊逸非凡的男子行至跟前停下了,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他犹豫了一下,朝对方拱拱手,“小民宋必真,见过世子爷。”京城四少的美名,远在扬州的他略有耳闻。这一位姿容过人的,不是简亲王庶子就是威北侯世子,再看他一身戎装,说明是在军中任职的,定是威北侯世子无疑。 许凌霄翻身下马与远道而來的客人寒暄了几句,状似不经意的问:“不知五爷这是要往何处去?” 宋必真坦然道:“小民这是前往林尚书府寻人的。”不待对方反应过來,又紧接着道,“不知世子是如何识得宋玉的?” 许凌霄轻笑一声,暗道这宋五爷可真会钻空子,这就朝自己打听小玉的事情來了,便也不隐瞒,将与林思贤和小玉是如何识得的过程说了一遍。 宋必真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刻意接触小玉的就好。却又听对方隐晦说了张家那个混世魔王的事情,并提了前几日冬狩的时候发生的大事,吓得他一颗心都提了起來! 沒想到,小玉居然差点跟老虎迎面撞上了!林染山庄……不正是文慧公主的别庄么!难道是公主……? 宋必真暗暗心惊! “不知五爷这次进京,是打算参加明春的大比还是……”许凌霄打断了宋必真的臆想,他回过神來,回答道:“小民学识一般,不敢卖弄文墨。”意思是他不会下场。“小民不过是替家里跑一趟,送节礼进京。” 许凌霄挑挑眉。文采学识仅次于前状元的宋家五爷都不参加大比,想必宋家其他举子也不会來了,这一科他们是要放弃了。大概,这也是宋老太爷的意思。 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许凌霄辞别宋五爷离去。 宋必真带着长随杨文清朝林府大门走去。 宋如玉才刚回房还沒换好衣服,就听红樱进來传话:“公子,门房传话说宋家五爷到了。” ------------ 第一百五十四章 选择 宋如玉无奈又换上了见客的衣裳,來到了待客的前院花厅。 林思贤正好也到了,两人相视一笑,前后脚进了门。 主宾见过,分头落座,丫鬟奉上茶点之后退下,宋必真直接挑明了來意。 “祖父想要见小玉公子一面,不知小玉公子可否行个方便。”趁对方发愣的当头又紧接着道,“老人家也是思孙思儿心切,眼看着都快八十高寿了,唯有这么一点念想,我等实在是不忍拂了老人的心意。”说完,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那个面容酷似大哥的孩子,越看越惊讶,越看心里就越发怀疑。 这孩子,怎么可能不是大哥的孩子? 想到刚才许世子寥寥数语中透露出的信息,他越发肯定公主殿下也在怀疑这孩子的身份,是要对这孩子不利的!于是更加坚定了他要带小玉离开的决心。 林思贤插不上话,悄悄觎了小玉一眼。宋如玉则是面色不善地瞪着宋五爷,冷静地说道:“令祖父思念孙儿,自然该找他的孙子儿子膝下承欢尽孝,与我一个外人何干。” 昨天宋管事离开后,她与林思贤就她的去留可行性讨论了一个下午,知道宋家是沒胆子敢认下她的,也不会贸然就拐了她走,不然别说公主了,若是被御史捕风捉影地参上一本,皇帝都不会放过他们家!而公主殿下在见过她之后沒有任何行动和表示就说明了一点:她这个疑似私生子的小民在皇家眼中压根就不算一盘菜!公主的态度就摆在那儿,宋家又能怎么着? 最大的可能就是宋家认她作义子,而且还是挂在五爷名下大爷都死了,哪个倒霉催的会给一个死人当义子,又不是过继。 可是义子跟正牌儿子的差距就大了,哪怕是私生子,只要家族肯认下,将你的名字写到族谱上,那也是有继承权的,义子就只能是义父好心从手里漏给你的一点钱财而已,而且你还得为义父尽孝,跟亲生儿子的责任差不多,多不划算啊!唯一的好处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头上遮了一把保护伞,行事比现在便利,张三之流的想要算计她还得掂量掂量宋家的份量。 代价就是得离京前往扬州或是别的地方,也有可能是找个院子将自己圈养起來,再派人看着,自由会受限制。到时候别说行医了,就连接触外人也是奢望,谁叫她长了一张这样的脸! 宋如玉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保持目前的生活状况。 宋必真沒料到对方会拒绝,怔了一下,犹豫着问:“你娘沒跟你说过些什么?”说完看了林思贤一眼,忽觉在外人面前问一些私密的事情不太好,就又换了说辞,“你家人沒有给你留下信物什么的?” 有啊!可惜不见了。 宋如玉抿抿唇,缓缓摇头。 “你可知你这样一副容貌再留在京城会多有不便?”宋必真苦口婆心的劝说,“上一回冬狩出了事故,你有沒有想过,也许那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林思贤与宋如玉暗暗心惊:这宋五爷昨日才抵达京城,如何就知道那件事了? “我听说你遇上了老虎,这事本身就不正常,林染山庄毗邻皇家狩场,周围几个庄子又都是亲王王爷府上的,不可能有猛虎居与山中。驸马请的又是勋贵子弟,侍卫们如何敢不认真仔细清场?”每次冬狩只要不是去到北方草原边上的金秋山林那边才是真正的丛林,林子大,林木密集,想要清场那是完全沒可能的,故而老虎、黑瞎子、野狼豹子野猪什么的不会少,今上年轻的时候每三年都会带着宠臣及其眷属前往,每次狩猎都会死伤个把人,是仇家们互搞暗杀的最佳活动场所。不过今上逐渐上了年纪,近些年就沒再去了只要不是去金秋山林,京城周边的狩场肯定会年年清理,别说老虎了,黑瞎子和野狼都少见,就是为了贵人们的安全着想。 “林染山庄是文慧公主所有,请帖又是公主府下的,在那里出了事,你就沒想过有可能是针对你的?”宋必真灼灼逼人的盯着宋如玉,并不忌讳林大少爷坐在一旁。 他就是要说得严重些,让这两个孩子知道害怕,这样他才好说服他们将小玉打包带走。 至于小玉跟林家少爷订立的那个什么契…… 宋必真微微皱眉。这事赵老夫人也沒有说得太明白,只说不过是两家的权宜之计,做给外人看的,那就当沒有这回事吧!当人家契弟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他宋家的子侄断沒有靠牺牲色相來保命的。这事他沒敢跟老爷子说,只自己知道就好,反正信在自己手上。幸好老爷子在乎的也只是这个孩子,旁的事情压根就听不进去了。 宋五爷这么一分析,林思贤跟宋如玉着实吓了一跳。 那天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们两人都有亲身经历,都认为是李琪干的,至于那老虎是怎么來的……若是沒有公主和驸马的同意,侍卫们又如何敢放那大家伙进來,配合李琪演了一出戏? 李琪也许真的只是想收拾张三,可是,公主呢?难道就沒有想过要借着这次机会收拾自己?不然为何李琪偏偏就选上了自己做饵來吸引张三的注意? 宋如玉越想越心惊,再仔细回想那天在林染山庄公主殿下抵达后对自己的态度,只觉得每次对上殿下的视线,殿下都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 “这事,且容我再想想。”宋如玉不确定了,终于缓和了态度,给自己留了退路。若是留在京城会有生命危险,还是躲一躲吧! 宋必真微微发怔。 居然,跟殿下说了一样的话…… 送走客人,回到萱庭的书房,林思贤迫不及待就追问了:“小玉,你改变主意了?” 宋如玉愁眉苦脸的说:“他说的不是沒有道理的。”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公主殿下,怎么可能容许自己的男人在外头偷吃,还留下她这么一个活生生的证据?而且看宋家的态度,是认定了自己的身世了!这不是给她雪上加霜么? 早知道就不到京城來了! “要不,你回洋槐镇去吧!”林思贤摸摸她的头,安抚道,“回神医门去避一段时间,顺便好好钻研医术。” ------------ 第一百五十五章 盯梢 “我在京城也可以学习医术啊!”宋如玉不满地拨开他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 这里学到的东西比神医门的还要更适合自己。她跟方师叔可是研究出了一套优良的手术用具,已经打制好大部分了,就是止血钳和镊子比较难弄,那弹性和张力怎么都做不好,他们甚至都差点想求到宫里某位太医头上,让那太医找关系跟神机营通通气帮忙制造这玩意了。可惜……也只是敢想想而已。这种用于救死扶伤的工具肯定沒有杀人工具更让神机营的工匠们感兴趣。 神机营,可是属于军队编制的,主要研究制作精良的兵器。若是你弄个手榴弹地雷什么的出來,说不得他们还更高兴些。 说到军队,宋如玉又想起了一身戎装的许世子,隐约记起很早之前他就跟自己说过的话:‘若不上我家來,日后你的麻烦可大了。’…… 好像,那是才刚考完秋闱那一日,她跟林府的小厮们正在考院门前等林思贤出來,许世子也在,他招了自己过去,问了好些话,最后提议让自己上他家去当府医,自己当时就拒绝了,然后,他就说了那么一句。现在想來,世子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怀疑自己的身份了!难道他早已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若是自己当时应承了,是不是就可以避开后头张三的纠缠?也不会被公主发现自己的行踪,更不会招來宋家以及其他人的注意…… 只可惜,有钱难买早知道!现在再说这些已经迟了! 宋如玉轻轻叹了一口气。 林思贤以为她舍不得京城的繁华,安慰道:“京里也沒什么好的,处处受制不说,还得小心谨慎行事,以免冲撞了贵人,或是被他人捉到错处朝你身上泼污水。”若不是为了参加科考,他也不会上京來。呆在老家一样可以请到好的先生教书。 “要不,你回去看看你养父母,问一问他们是否还收留着你小时候的衣物,也许可以查出你真正的身世呢?” 宋如玉一愣。 对啊!她还收藏着自己初來时穿的那一身素净的细棉布衣裙,那银项圈银手镯也放在张氏那儿保管着,说不定自己可以利用一下这些东西! 如果证实自己跟宋家沒有关系更好,若是事情真的跟大家猜测的一样……她就偷偷跟宋五爷透露自己的性别,这样宋家就不会再纠缠自己了!他家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男孩子,若知道自己是女孩,还是个私生女…… 宋如玉眸光暗了暗。 其实,现在直接跟宋五爷摊牌也是可以的。可是,公主的怒火谁來平息? 宋如玉心烦意乱的站起來,“我要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林思贤嘴唇翕动,轻叹一声:“不要太为难自己,你只需顺着自己的心去做就好。” 宋如玉在心里苦笑。 顺着自己的心去做……谈何容易! 敬慈堂,祝嬷嬷送走了宋五爷,回來看到老太太正坐在椅子上发呆,不由担忧的上前轻唤一声“老夫人”,而后顺手换了一盏热茶上來,撤下老夫人手边已经冰凉的茶水。 林老太太缓了一口气,接过新茶呷了一口,幽幽说道:“沒想到,小玉那孩子……”虽然宋五爷沒有明说,只说小玉与他家老太爷投缘,想要接去住几日,在老人跟前尽尽孝,可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太什么人情世故沒见过?说是投缘,怕是小玉那孩子与他家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就不知是哪位爷们的风流债了。而且看小玉的模样与那宋五爷倒也有几分仿佛…… 林老太太一哂,暗暗可惜那么聪明伶俐一个孩子居然是见不得光的,又庆幸贤哥儿与小玉的连契不过是拿來糊弄人的,沒有真正坐实。可若是贤哥儿真的跟宋家的正牌子弟连契…… 林老太太觉得有些可惜。宋老太爷健在,若是贤哥儿真的攀上了他家,日后可就受益无穷了! 祝嬷嬷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是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題,转而提起了老爷的婚事。 “……说是司徒小姐身体大好了。” 林老太太果然來了精神,问:“可有再派人送补品上门?” “三天两头的打发人过去请安,如今京里谁不知道咱们老爷对司徒小姐是另眼相看的。”祝嬷嬷打趣道。 “这就好,这就好。”林老太太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过了两日,宋如玉又找方师叔商量,隐晦提了提跟张家的仇怨,却沒有说宋家的事,方师叔也劝说她暂时离京比较好,因为最近他也收到风声,说是瀚海医馆附近偶尔会看到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沒准就是张家请來的街头混混。 “小玉你还是赶紧收拾了东西悄悄的走!”方万唯大手一挥,塞了几张面值不等的银票到她手中,又搬出自己亲手研制的一些瓶瓶罐罐,细细与她说道什么瓶子里装了什么药,有何功效,哪些是用于防患的哪些是用來进攻的,哪些是直接挥洒的哪些是下到饮食中的,直听得宋如玉情绪激愤泪眼涟涟 师叔!你要是早点弄这些玩意给我,我至于混得这么差劲么! 埋怨归埋怨,宋如玉还是满心感激地接受了师叔的好意,也将自己琢磨出來的防治天花以及一些传染病的单子给了他。 方万唯看得眉头一跳,抬眸,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却是什么都沒有问,亲自将人送到了前门的马车上。 “宇哥儿,那个……就是宋玉?!” 瀚海医馆斜对面的某户人家的院墙里,传來一人的惊呼。 正在墙头露出半张脸观察着医馆动静的宁蔚宇微微皱眉,轻声提醒:“二叔,小点声。” 不知为何,家里突然派了二叔赴京,说是來看望自己给自己捎來年节用品的,不知为何二叔却对自己写信回去提到的那位宋玉特别感兴趣,才歇了一晚,就一定要出门來亲眼看一看。 难道那宋玉……真的有古怪? 宁蔚宇眨眨眼,看着逐渐驶离的马车,心里却是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 第一百五十六章 猜测 如果宋玉就是当年曾经到过永州宁家的那个小表妹…… 他紧紧的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心中突然掀起惊涛骇浪! 宋玉的身世他有调查过,不过是寄养在农家的孤儿,机缘巧合下进了神医门又认识了林家大少爷,这才得到林家的提拔跟着进京。收养他的那家农人听说是住在洋槐镇上的一个小村落,就在永江江畔上,与永州不过一江之隔。 永州……洋槐镇……永江…… 正思索着重要关节,一旁宁二老爷突然倒抽一口气,喉咙里发出一点奇怪的声音,却又是被他生硬的咽下。 宁蔚宇奇怪的看过去,就看到宁二老爷脸色发白,手捂着嘴,死劲瞪着眼,一瞬不瞬的 紧盯着一个地方,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 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瀚海医馆门前又停了一辆马车,站在车旁的一名身穿狐裘、年纪约摸二十多岁的男子正跟铺子里的伙计说着什么。 宁蔚宇的思绪有一瞬的朦胧,这名男子,虽然只看到侧面,自己却是仿佛在哪里看到过…… 那人似是感受到他们的视线,突然转过脸,清亮的目光泛着寒意,直接朝他们扫射过來。 叔侄俩赶紧缩头,不再敢窥探,僵硬着手脚从梯子上爬了下來。 宁蔚宇扶着叔父站定,往院子中走了几步,这才小小声询问:“二叔,刚才那人,侄儿好似在哪里见过。” 宁二老爷急喘了几口气,慢慢平复,轻轻推开侄儿的手往前走了两步來到廊下,站定,有些疲惫的转过身子,看看侄儿年轻的面庞,又想想还在家中的娇妻稚儿,不由重重叹了一声。 “唉!这事,都怪你爹!当初二叔我就不同意这么做!” 宁蔚宇眉头微挑,却并不出声。 结果宁二老爷只说了一句“刚才那穿狐裘的是宋家五爷,日后你且远着些,不要跟他來往”,便转身离去。 宁蔚宇突然抬头,看着二叔有些臃肿的身材,以及微微缩起來的肩膀,还有那露出丁点斑白的发鬓,他想要问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二叔明明在永州辖下的永宁县当着县令,究竟是什么事情需要他亲自出面解决,不得不跑京城一躺?要知道,县官可不能随意离开管辖的县城,到腊月二十三县衙封印挂锁,方才可以放年假,直到次年元月十八开锁。二叔这个时候离开,定是跟上司请了假的。 会有什么,是比二叔的前途更重要的呢? 宁蔚宇百思不得其解,回头望望高墙,忽然想起那位宋五爷是何许人。 这宋五爷,不正是三年前來过永州拜见了祖母的那人么!当时他们这群晚辈只是出來行礼,并未跟宋五爷说上话。而小表妹,就是在那个时候跟着宋家的人走了。 宋家……扬州…… 帝师宋阁老的老家!出了一个状元兼驸马的宋家! 宁蔚宇倒吸一口气,只觉肺腑都变得冰冷起來。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隐约提起过,祖母跟宫里的某个太妃是亲姐妹,只是太妃并未生育皇子,不过得了一个公主,后來太妃沒了,公主嫁人了,少了太妃这一条纽带,他家倒不好跟公主常來常往了,毕竟又不是正经的外家。后來听说那位公主跟驸马感情不好,婚后只得了一个女儿,沒多久驸马就去了,公主再嫁了,那个女儿就…… ‘來,你们大家都來见见玉儿表妹,她是你们表姨的孩子。’ ‘小表妹身份尊贵,你们这些猴儿莫要唐突吓着她才好。’ 后來…… 宁蔚宇轻轻阖上眼帘,慢慢的想,认真的想。 自己跟几个堂兄弟一直在族学里念书,偶尔会到府学去听讲,对于家里的事情,特别是后宅的事情不是很清楚,那些也不是该他们操心的,只是他隐约记起,三年前的那个春天,就在表妹走后,家里着实慌乱了一些日子,虽说最后被祖母的强硬手腕给镇下去了,可是当时他休沐日回家,也会听到一些仆妇在暗地里嚼舌头。当时自己沒有在意,以为不过是寻常事,那些长舌妇的舌根又发痒了。如今想起來,那个时候难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你们听说了么?城外山上出现了土匪,抢了人……’ ‘也不知是哪家倒霉催的,竟摊上了这种事!’ ‘就怕是交了赎金人也回不來,若是女孩儿,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听府衙的人说,那孩子掉水里沒了。’ ‘真可怜……’ …… 宁蔚宇吓得手脚冰凉,腿脚突然酸软,甫一踩到地上差点沒摔了! 不不不,一定是他想歪了。表妹应该是随宋五爷回家了,不会出事的!莫非,出事的,是三妹妹? 宁蔚宇再次吓白了脸。 被匪徒掳走,哪怕只有八岁,这个女孩子的名声也毁了,日后哪里说得到好亲事?对家里其他女孩來说也是一个污点! 他深吸一口气,晃晃脑袋,将脑海里的杂念抛去,又开始认真思索这件事情对自己有什么影响,不知不觉就回了房。 最后他觉得,还是找个机会跟宋玉再见一面,试探试探。 却说这边宋如玉离开瀚海医馆直接就回了林府,才走进萱庭,就看到墨彩急慌慌地从正屋里冲了出來,一边抓着斗篷披上,一边沒头沒脑的往前撞! 宋如玉赶紧避开,唤住他:“墨彩,又怎么了?看你急的。” 墨彩这时才看到宋如玉,紧绷的脸上露出喜色,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正屋拖,话也懒得解释了。 素言听到有人进门,头也不回的道:“可是大夫來了?”一边拧着湿帕子给公子擦脸。 “出什么事了?”宋如玉快步走进内室,就看到林思贤半倚在枕头上,脸色绯红,眸光晶亮,有些亢奋的样子。 “发烧了?”宋如玉走上前,伸手探摸他的额头,林思贤乖乖的贴了上來,拿他的脸去蹭她的手。 宋如玉被他那异常的温度吓了一跳,就看到林大少爷鼻子一抽,突然滑下一道红色的血痕,吓得她魂都飞了! 中毒? 此时大家脑海中只想到了这一个词! ------------ 第一百五十七章 暗香 墨彩惊得魂都飞了,“啪嗒”一声,刚拧半干的湿手帕掉到地上,素言手忙脚乱的想要接住,不慎打翻了水盆,发出好大的声响。外边明间随时待命的石见几步飞奔进來,看到如此情形,更是怒火上升,双目赤红地瞪着屋子里的人,质问道:“怎么会这样?” 宋如玉急得一脑门的汗,想要腾出手來给林思贤把脉,不想这家伙黏糊着自己,死活不肯撒手,更是得寸进尺地整个人靠了上來,八爪鱼似的搂住她,拿滚烫的脸颊去蹭自己,嘴里迷迷糊糊嚷嚷着:“好凉快……好舒服……” 宋如玉惊得头皮发麻,一边阻挡他不老实安分的手,一边转过脸询问:“靠!你们给他吃了什么?”这时候她已经强迫自己冷静下來,仔细观察了林大少爷的面色,红艳艳的,嘴唇也血色十足,不像是中毒,也不像是外感风寒,更不像是要出豆,只是不知为何会无缘无故突然发热,这又不是换牙时期的孩子,只能是吃错药了! 素言回过神來,黑着脸说:“狼毫每一样吃食都试吃过了,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也就是说,现在狼毫还好好的,吃食上沒问題。 “茶水呢?”宋如玉眼睛环视一圈,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小圆桌上的茶点上。 “狼毫也试过了,小的们也分吃了一块。”素言回答着,看自家公子神态不对,赶紧出手将他拉开,把他塞到被子里按压好。 林思贤挣扎了一下,不想素言力气大得很,他压根就爬不起來,只得不满地皱起眉头,伸脚踢蹬被子,难受地哼了哼。 宋如玉腾出手來给他把脉,感觉他脉象虚浮,心律不齐,比平时略快,不等她诊出结论就又被对方反手给握住了,紧紧捉着她的手腕,直往自己脸上、脖子上蹭,嘴里不住嘟嚷着:“小玉,好热。好难受。” 宋如玉尴尬的抽手,那家伙又去掀被子,素言顾得了这头顾不上那头,不多会墨彩也脱了鞋子外袍爬上、床,一人顾头一人顾脚,合力将公子给死死按压在被子里,却将自己热出了满头汗水。 “谁烧的地龙,热死了。”墨彩不满的嘀咕了一句,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细小汗珠。 素言也觉得口干舌燥,艰难的咽下口水,渴望地看了看桌上的茶具。 “我去后边跟他们说少放些柴火。”石见掀开帘子走了出去。他也觉得房间里很闷热,大概真的是后头茶水室烧火太旺了。主屋的地龙靠的就是茶水室不间断的烧柴火,将热气由烟道里通过來。 宋如玉纳闷地看了他们一眼。她也觉得有些热,是因为自己刚从外边回來,还穿着皮袄,现在将皮袄脱下來挂在一旁,觉得温度刚刚好合适,跟平时沒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就是今天房间里的熏香味道比平时浓郁了些。 “素言你有沒有觉得今天的熏香跟平时不太一样?”宋如玉掀开熏炉盖子看了看。 素言有些尴尬,道:“抱歉,小的昨日偶感风寒,如今鼻子不太灵光。”昨天经过洗衣房的时候,一时不慎踩到结冰的地面脚下打滑踢翻了一个水盆子,虽说沒有难看的摔倒,却是被那盆水淋湿了裤脚和鞋子。那可是十二月的冷水,刺骨冰寒啊!因为当时要替公子拿回换洗衣物,眼看着再走几步路就到了,便沒有立即回房换裤子鞋子,只耽搁了一会,沒想到晚上就开始鼻塞流清涕了。幸亏睡觉前吃了药又用热水泡脚,早上起來又服了一剂汤药,将病势压了回去,今天才沒有病倒。 墨彩将公子伸出被子外面的脚塞回去,说:“熏香是我领的,是按着以往的例,香料也是新开封的,包装纸上头还印着商铺的印记。”也就是说,还是往时用惯的的东西,沒有人动过手脚。真要有,那也是卖香料的商铺弄的,他们是不想混了才敢作下这种抄家灭门的阴损事情。 “小玉,你倒是说话啊!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再请大夫回來?墨彩盯着正在房间里四处查看的宋如玉,将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一时不察,公子的手从被子里伸出來,抓住他的胳膊往下一扯,将他抱了个满怀,凑上嘴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墨彩惊呼出声,一旁的素言也看傻眼了,不由松了手。 林思贤闷热难耐的扯开了自己的衣服,伸手去捏墨彩的脸蛋,眼神有些迷糊了,将嘴巴凑上去又咬了一口。 再不通晓医理的两人也有些明白,他家公子这是怎么了。 “怎……怎么办?”墨彩一边挣扎着爬起來,与素言对视,两人皆是一脸茫然。 公子这是发、情了啊啊啊~~靠!谁干的! 两个人手脚利索的再次将公子制服,一齐转过脸,有些忿忿的盯着学医将近三年还沒有出道的半吊子大夫。 宋如玉也看到了床、上的激烈战况,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她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朝熏炉里倒了些水浇灭了熏香,又将这只价值不菲的麒麟纹紫铜三足熏炉给搬到了屋子外边,然后打开了外间的窗户,并将内外间的槅扇打开通风,只放下了床幔防止林思贤被风吹着。 墨彩惊慌失措的唤道:“小玉!不可白日下了床帐!”被人误会他们跟公子白日宣淫怎么办?公子会被人泼污水在背后指指点点的! “等房间里的香气散开再说!”宋如玉沒好气的说。林思贤莫名其妙的发、情,既然不是饮食上的问題那就肯定是熏香的问題!要不就是床角挂的香囊!她又伸手一把扯下挂在雕花紫檀木拔步床边角上的几个小巧别致的素色香囊,刚想扔出窗外,就听床帐里传來墨彩急切的声音。 “莫丢!香囊是公子的母亲亲手做的!” 宋如玉一怔,随手将香囊扔在了外间的圆桌上,然后又到隔壁暖房,研墨提笔飞快的写下一串药名。 “好了!你们可以松手了!拿着这张方子去抓药煎熬,务必要快!你家公子就交给我了。”宋如玉将脸色通红的两人赶走,又吩咐一句:“叫石见在门外守着,不管谁來了都不要放进门!”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掩饰 看房间里的人都出去了,大门紧紧闭上,宋如玉赶紧将所有的窗子关上,以隔绝一切有可能发出的声音被外人听到。 才回头,就被人抱了个满怀,双颊烧得通红的林思贤林大少爷醉眼迷蒙的看着她,微微垂首,拿脸蹭她的脸,嘴里嘀咕着什么,整个身子贴得紧紧的,一丝缝隙都无,鼻息里喷出的气息热烘烘的,简直能将巧克力给融化了。 宋如玉推了推他,他不满的咬了她脖子一口,居然生疏的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靠!人的本能真可怕! 宋如玉无奈的拍开他的手,感觉顶在自己肚子上的某个滚烫玩意正逐渐发生变化,她老脸一红,尴尬的将人哄着往床边引,然后使劲将他推倒在凌乱的被褥中,趁对方挣扎着,伸手去扒扯他的衣服裤子,让衣物绊住这家伙的手脚,免得他乱來。 被困住的某人呜咽着哼了哼,难耐地在凉丝丝的湖蓝绣竹纹缎面被子上磨蹭着,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宋如玉看他困窘得手足无措的样子,有些不忍,将他翻过身來,解开他的束缚。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想叫老娘侍候?沒门!宋如玉恶狠狠地说着,偷偷瞄了那精神抖擞的啥啥一眼,觉得自己会长针眼,赶紧别开目光,捉住他的手往那宝贝上放。 nnd!她又不是男科医生,又不是青少年心理辅导老师,为什么她要教一个正处于青春躁动期的少年做这种事啊啊啊!直接塞一个丫鬟给他还快些! 只是一想到这家伙被别的女人染指了,在正妻入门之前添了乱七八糟的通房小妾,宋如玉心里又有些不痛快了,酸溜溜的想:自己凭什么要帮着男人踩别的女人,多缺德。 算了,兄弟,大多数男人的第一次都是交给自己的右手的,你就随大流吧。 宋如玉观其渐入佳境,不敢再呆在旁边,转身拿了铜盆到外间,看那座在小泥炉上的铜壶中还有热水,便将盆放在一旁的地上,又去槅扇后头翻找帕子备用,最后又回到主卧,在大衣橱里找出干净的亵衣裤,随手扔在了床头的锦杌上。 然后,她又找了房间里为数不多的几本书,坐在窗前无聊的翻看起來。 别看她现在如此淡定,读大学那会,上解剖课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舒服的,毕竟是男女一个课堂,初次接触多少有些放不开。后來见得多了咳咳,部分实物,实习的时候总要看的,部分影像资料,再加上某岛国某些片的熏陶,有些事情也不过就那么回事,她现在可以在一群衤果男中穿行而面不改色了。 至于今天这事是怎么來的,又是谁下的黑手…… 宋如玉微微眯起眼睛,面色阴郁。 与这边热火朝天诡异的状况不同,正屋东边的耳房里,清风明月相对无言地坐着,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先开口。 “……那个……要不,我们一块去看看?”好半饷,明月坐不住了,小小声提议。 清风不屑的瞥了她一眼,冷冷的说道:“再等等,等他们求到我们头上來。” 刚才正屋的动静她们都听到了,看到墨彩急急忙忙出了门,却是拉了宋玉回來,两人就觉得有些不妙。这个宋玉虽说还不是正经大夫,可是,他跟公子也算是很亲密的一个人,又知晓些医理,说不得真会让他找到办法将公子身体里的这一把火给熄了去,到时候她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果然,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正屋沒人來传唤她们,也沒有人再慌乱的出门寻大夫,反而是几个书童小厮都被赶了出來,只留了宋玉跟公子呆在室内!这说明了什么? 清风咬咬牙。 明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发出小小声的惊呼,紧张地看着她,道:“你说,该不会……公子跟小玉……”旁人不知内里究竟,她们这些贴身侍候的却是清楚,小玉跟少爷可是上了契的!两人就算偶尔滚一滚床单,只要不传出去,也沒有人会说什么! 清风咬咬牙,眸光一闪,突然想出一个主意。一个既可以让老太太厌恶宋玉,又会让宋玉永远从林府滚蛋的主意…… 宋如玉看书看到几乎要打瞌睡,突然院子里传來不同寻常的声音,似乎來了不少人,脚步匆匆,却并未听到有人通报。 她一个激灵醒过神來,回眸望望垂下了幔帐的紫檀雕花大床,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书本站起來,整了整有些皱起的衣襟。 后來又一想,还是继续坐下來,半趴在桌面上,将脸埋在了胳膊肘上。 “老夫人……”门口传來墨彩请安的声音,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说道:“无须多礼。开门。” 守门的几人自然不敢阻拦,有些局促不安的相互对视一眼,搀扶着林老太太的祝嬷嬷心里打了个突,暗道一声‘坏了’,正待要劝说老太太,听到声响由东耳房出來的明月却是快一步上前挤开墨彩,推开了房门。 一股暖煦的气息迎面扑來,还带着些许奇异的香味。 林老太太微微皱眉,祝嬷嬷知机地转身,冲后边做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不得乱动,而后她搀扶着老夫人迈过门槛,快步走进内间,就看到窗前桌子前坐着一个人,大概是困了,正半趴在桌面上打瞌睡。 看那身形,应该是小玉。 林老太太一怔,犹豫了一下,也不叫醒她,示意明月上前掀开床帐。 这一回却是素言更快一步,抢着上前掀开了床帐挂起,露出里边鼓起的一团浅紫色绣兰花纹缎面被子,枕头上托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蛋,不是林大少爷是谁? 林老太太松了一口气,看着面色红润,阖眼睡得安详的孙子,想起刚才到自己面前说话的清风,眉毛一跳,转过身,阴测测地瞪了她一眼! 清风傻眼了,看着干净整洁的床褥上睡着的大少爷,又望望坐在桌前正“悠悠转醒”的宋玉,心中莫名慌乱起來! “老夫人?”宋如玉迷迷糊糊地清醒过來,揉着眼睛看了看,赶紧跳起來行礼。 “好孩子,莫讲究这些虚礼。”林老太太慈祥地看着她,上前牵了她的手,“走,咱们到外边去好好说上几句。”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处置 进了东次间,林老太太在暖坑上坐下,冷下脸色,祝嬷嬷知其意,低低呵斥了一声:“还不快跪下!” 宋如玉一怔,却听身后“扑”的一声,却是清风跪了下來,身体前倾半趴在地面,额头抵在伏地的手背上,全身瑟瑟发抖。 林老太太冷冷地瞪着她,沉声道:“清风!将你刚才听到的看到的,再说一遍。” 墨彩奉上香茗,犹豫地看了老太太一眼,垂手默默的退下。 “墨彩你留下!待会还有话问你。”林老太太道,“将素言他们几个也唤进來。” 墨彩心里打了个突,低声应“是”,而后退了出去。不一会,林大少爷跟前的四名贴身小厮都进來了,一字排开地站在了入门处的博古架前。 “说吧,当着大家的面都说开了,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在捣什么鬼!”林老太太捧着热茶喝了一口,阴测测地说。 “老……老夫人,原是奴婢想错了!”清风这会不敢乱说,吓得泪眼汪汪的,轻声啜泣起來。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那人明明说了,那药十分有效的…… 林老太太将视线转向素言他们,“你们來说说,今天大少爷都做了些什么。” 墨彩出列,一板一眼地将公子的行踪行事分说清楚。 “……公子午膳前就觉身体不适,用过膳食后就开始发起热來,小的们不敢耽搁,立即出门去寻大夫,正巧遇上小玉公子回府,便让小玉公子给看了。”墨彩说着,悄悄抬眸瞥了宋如玉一眼,看到她沒有任何表示,剩下的话就不敢说了。 “小玉”林老太太侧转身,轻轻拍了拍宋如玉的手,慈爱的说,“你來说说看,贤哥儿这是生了什么病。” 宋如玉犹豫了一下,抬眸看了一圈屋子里的人,眸光微冷,清脆的声音带着丝丝寒意,缓缓说道: “公子无病,不过是被人下药害了。” 墨彩素言等人立即跪下,齐声道:“小的们有罪,沒有照顾好公子,请老夫人责罚!” 林老太太吓了一跳,搁在坑几上的手微微收紧,祝嬷嬷不动声色地将茶盏挪离她手边,轻声安抚:“老夫人莫担心,贤哥儿吉人天相,必不会有事的。” 宋如玉唇畔浮起一个嘲讽的笑意,轻声道:“是不会有事,不过是遭些罪而已。” 林老太太不解,抬起耷拉着的眼皮,看了宋如玉一眼。宋如玉似无所觉,自顾自的接着说:“你们一定想着药不是下在膳食中,因为狼毫每样都试吃过了,既然狼毫沒有出事,大少爷发热的原因必不会是因为午膳,是也不是?” 墨彩几人垂头轻声应是。 “也不会有人怀疑熏炉中的香料,因为是墨彩亲自领回來才开封使用的。” 大家垂眸不语,却是暗自思量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宋如玉轻轻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说道:“虽说我并未检查熏炉,也沒有辨识过公子的膳食,却也知道,有些东西,分开使用是不会有太明显的功效的,两样合用,却可以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众人身体微颤,正在琢磨着,狼毫似是悟到了什么,低声答话:“小的主理书房,极少进公子的居室,想必是沒有遇上第二种药。”所以他午膳后除了身体比往时暖和,并沒有太多的不同。然后他开始回忆中午的膳食都用了些什么食材。 素言袖在手中的手悄悄握起拳。 公子的膳食,他们吃了一点。往时公子一个人用不完的份例,都是交给他们处置的,一般是大家分吃了,或是赏给粗使的婆子小子。房里的熏香,他们一直跟公子呆在一块,自然也吸入了,所以才会觉得身体燥热,只是沒有公子受的毒害那么深罢了。 其实……刚才公子情况不对在床、上撒野的时候,他的身体也起了些微妙的变化,很是让人难以启齿。后來被小玉赶出房门,站在门外被冷风一吹,清醒不少,身体里那一团燥热也被压了下去,这才沒让他当众出丑。想必墨彩也是相同的情况吧。 想到这里,素言斜眼悄悄觎了墨彩一眼。墨彩刚才可是回房灌了好几杯凉水…… 宋如玉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四个小厮有懊恼有气愤有难过,唯有清风,一直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她抿抿唇,接着说:“厨房那里也不用去查了,这几日天寒地冻的,采买上必是买进不少温补暖体活血的食材,鹿茸人参自不必说,想來狗肉鹿肉羊肉也买了不少,只要稍微做点手脚,将鹿肉狗肉伪装成羊肉端上桌的也不是做不到,再调配些辛辣的配料,加些料酒,想必大家都很爱吃。回头就算有人吃出不好來了再派人去查,就会发现大家都是这么吃的怎的别人沒事就你有事?这倒是将厨房的责任推卸掉了!” 林老太太微微眯起眼睛,不语。祝嬷嬷不由悄悄瞥了宋如玉一眼,暗暗可惜,怎么这孩子不是丫头,要不放在大少爷的房中,倒是可以挡掉不少麻烦。 “至于香料……”宋如玉眸光一转,看向清风,问:“清风,你和明月今日有谁进了正屋?” 清风突然被点到名字,吓得颤了一下,抬起湿漉漉的小脸,悲切的说道:“回、回老夫人,往时都是奴婢跟明月姐姐一块侍候公子洗漱梳妆,铺床叠被的活也是奴婢们做的,自然……自然是要进到房里的……” “可还有外人进到这房间里?”宋如玉问素言。 素言很肯定的回答“沒有”。 也就是说,这两个丫头和素言墨彩石见三人都有在熏炉里下药的嫌疑。 宋如玉看向林老太太。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剩下的就是你们的家事了。 林老太太深吸一口气,示意祝嬷嬷,“将清风明月带回敬慈堂。” “老夫人!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奴婢冤枉!”清风小脸煞白,哭得梨花带雨的,看着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味道,让人心生不忍。 宋如玉暗暗撇嘴。这丫头果然厉害。 待老太太带來的人推着清风明月走了,再也听不到她们的脚步声,她赶紧冲进内室,将槅扇的帘子一扯,低喝一声“你们别进來”,成功阻止了墨彩等人的进入,自己却是快步奔至床前,撩开帐子伸了脑袋进去看。 ------------ 第一百六十章 点醒 只一眼,吓得宋如玉又赶紧缩回來,小脸微微涨红,嗔道:“难受就唤出声來!无声无息的,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林思贤恍惚间,瞧着帐子似是被风吹开了,露出一张玉白的脸蛋,却只一瞬又消失不见,正以为自己幻觉了,不想听到一道熟悉的清脆声音,软软糯糯的,教人犹如六月天里喝了冰水般,全身舒爽。他不自觉的溢出一声轻哼,小腹猛地一紧,又逐渐放松下來,原先那般求而不得全身燥热难受的感觉,似乎也随着那股热浪宣泄出体外般,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他懒洋洋的瘫软在被褥中,半阖着眼帘,此时视线有些清明,脑子也逐渐恢复了正常运转。 他眨眨眼,觉出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右手也黏腻腻的,有些恶心,不由举起右手看了看,掌心指间沾了些浊物,吓得他一个激灵,醒过神來,脑海里也逐渐浮现适才经历的种种,不由羞赧的翻身爬起。看到自己果然半褪了亵裤,腿上裤子上还沾了那些东西,林大少爷羞愤欲死! 偏生外边某个人不知好歹的还在催促:“好了沒有?弄太多了对身体不好,差不多就行了。待会喝些药汁压一压,再默颂几遍中庸和大学,今天这事也就过去了。” 什、什么叫差不多就行了?这事是他想做的么?!他一点也不想的! 林思贤又羞又气,举着右手不敢乱动,又恼自己的丑态被人看了去,于是说话的语气也不客气起來:“给少爷我拿湿帕子來!准备热水!爷要沐浴!” 宋如玉听这中气十足的声音,知道对方缓过神來了,赶紧吩咐几名小厮行动起來,打水的打水,准备衣物的准备衣物,石见力气大,到了床前蹲下來,伸手往床底下捞了捞,拖拽出一大盆被单衣物,而后目不斜视地抱着木盆出去了。 待清完场,宋如玉转身掀开帐子,看到林大少爷衣衫不整,裤子半掉不掉的,露出腰上好大一截白嫩的皮肤,人却是懵懵懂懂的坐在被子上,举着右手,一张粉白的脸蛋染上了几许嫣红,正暗自咬唇不知要怎么办。她不由噗嗤一笑,赶紧退了出來,嘴上安慰道: “莫恼莫恼,只有我一个瞧见了,旁人都沒有进來呢!”说着从洗漱架上扯了条半湿的手帕下來递进去。 林思贤别扭的哼了哼,接过手帕擦手,而后将用过的手帕扔在地上,心绪翻转着,久久不能平静。 其实他的神智并未完全丧失,祖母过來的时候他是醒着的,这还是因为之前泄了一次人才沒有完全被情、欲控制,然后就跟小玉商量定下了计策,说不得害他的那人不但是想要叫他发、情跟丫鬟小厮有了首尾,更可能是想要教他在众人面前丢脸,必定还留有后招。于是宋如玉给他喂了一回药,暂时压制了他体内的燥热,又手脚麻利的清理了脏污的衣裤被褥,换上干净的被子,让他且好生躺着应付了这一关再说。 果真,事情的发展让宋如玉料对了,有人将老太太请了來。沒想到居然是清风去报的信。明月也沒有逃脱嫌疑,一块给带回了敬慈堂审问,想必日后不会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这些狼心狗肺的!吃着林家的饭,还敢算计于我!” 洗漱完毕穿戴整齐的林大少爷气恨的一抬脚,踢翻了水盆子,素言等人赶紧停了手上的活计,垂手听训。 宋如玉嗔怪地拍了他一巴掌,责备道:“做什么对着他们发火!这又不是他们的错!”几名小厮虽各有千秋,却也不是万能的。更何况嗅觉灵敏的素言被算计在前,人家就是存心想要叫林大少爷吃瘪。他们纵是千防万防,也难免有疏漏。 “只有成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宋如玉撅着嘴道,“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个香饽饽,什么人都想咬上一口。”她多少猜得到清风明月的心思,大概是被人挑唆着想要借此事上位,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了,就算暂时做不了姨娘,一个通房的名头却是跑不了的,日后肯定会再徐徐谋划。怪只怪她们忘记了一件事情,泻火的方式除了滚床单不管是跟男人还是女人滚不是还有五指姑凉这个必需品的存在么! 不过,这个时代的男人有需要的时候只想着找女人,谁会想到要用手解决?别说沒见过世面的清风明月这样的小丫头,就连林大少爷本人,也是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呢! 宋如玉想到一开始的时候林思贤手足无措却怎么也不想用手去握住自己的小丫丫,还一副嫌弃的模样,最后不是也玩得不亦乐乎么?她不由邪恶的笑了,贼贼地瞥了对方一眼。岛国片子她偶有涉猎,却不如现场目击來的冲击力大啊!果然是……香艳得很…… “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林思贤依旧忿忿的不服气,沒注意到某人的邪恶眼神。事情闹到老太太那里,不管结果如何,总归是他萱庭出了差错,这让他有些面上无光。 “你沒有栽个大跟斗就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宋如玉一边熄了自己临时从西厢房里搬來的熏香炉一边说着,“我估计这一回也查不出什么來,反正有清风明月当替罪羊,幕后那人必定是挖不出來的,往后你想过太平日子可不容易呢!”顿了顿,觉得有些话还是挑明了让大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才好。 “你想啊,那人抓的时机多好:你身体正在调养中,沾不得冷水,也不能喝凉水,这事一出,除了找丫头泻火你别无他法。”当然,五指姑凉除外。那人大概也沒想到她会教唆林思贤用这一招。“若是大冷天的你碰了冷水,不说之前的调养全都白费了,就怕你身子从此垮了。” 素言端了熬好的汤药进來,闻言,脸色有些不好,颇有些自责的说:“是小的们沒防范好,让公子遭罪了。”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宋如玉感叹,“日后想吃点零嘴什么的,不若使用我后边的小厨房做吧。” “你以为另设厨房是那么简单的事?还要配备两个厨娘专职伺候,就连祖母和爹爹都沒有这样的特殊安排,我一个小辈如何开得了这个口?”林思贤不悦的i瞪着她。 “那我可就沒有别的办法了。”宋如玉对此深表同情。 “要不,等开春考完试,我跟你回老家祖宅吧!”林思贤认真想了一回,突然说道。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决定 “你要回去?”宋如玉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他,“万一考上了授官了呢?” “授官?”林思贤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抿唇笑了。他斜睨宋如玉一眼,慢悠悠说道:“你当考官都是吃素的?看不出來你个人的修为?”也不是他妄自菲薄,实在是……完全沒有这个可能嘛!他才十六岁不到…… “我朝,并未有二十岁不满就中进士的先例。”他有些不自在的解释。 并不是年纪小的考生就比不过年长的,但是,最后阅卷评选的时候考官们还是会有意放弃少年考生。除非真是惊才绝艳的,作出的文章能征服所有考官,这样的例子也只在前朝的时候出现过一例,当时那少年不过才十四岁,轰动一时。只是最后,这么样一个凤毛麟角的人物,也给残酷的官场生涯给磨得沒了性子,并未作出什么大的作为,反而处处受同僚的排挤,最后是抑郁而终。 “不是蒙着名字的么!”宋如玉不解。书上不是都这么写的么,考完试了封卷海选,考官们选出较好的卷子由小官吏撰抄一遍再往上交递,待上级考官评审过了觉得优秀的文章再拿原稿出來大家传阅,然后就是在众考官各自挑选好的考卷中分出优劣,安排名次,张榜公示。前期的海选阅卷过程哪有可能注意到考卷是谁的啊!考生的字体都有相似!只有传阅原稿的时候才会大致猜到是谁的卷子。只要林思贤过了海选那一关,以他老爹的裙带关系,不愁沒位置安排。而且在林染山庄的时候,驸马爷似乎对林大少爷的文采相当满意,平时从墨彩和素言狼毫言谈中也知道,他家公子还是很刻苦努力的,若不是这回上京赴考的时间赶了些,多给些日子休整,林思贤的名次应该可以更靠前些。 林思贤听她这么说,默了默,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爹爹也只是隐晦的提了有可能成为主考官的官员的名字,并为他分析了这些人喜好的文章风格,至于阅卷的方式,爹爹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未真的接触过。因为林大老爷之前一直外放,近几年才当了京官,直接就进了吏部,由吏部侍郎慢慢往上爬。而朝庭明确规定,吏部官员不能参与科考评卷,就是为的防止考生们直接走吏部的门路行贿买官。吏部的官员们也尽量避免跟科考的一应事务有接触,以免被人怀疑居心不良。若说参与评卷最多的,莫过于帝师和阁老们…… 林思贤狐疑地盯着宋如玉,忽地想起扬州宋家來。宋阁老可是担任了数次主考官…… 他双眸一亮,突然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小玉,要不,你跟宋五爷往扬州走一趟吧!” 宋如玉愕然,不待她反驳,就听林思贤又迸出一句:“我也跟你去!” *** “胡闹!”得知儿子的打算,林大老爷毫不犹豫的反驳。 林思贤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自个爹一眼,犹豫着说:“权当儿子去求学。孩儿自知自己现在能力不足,对各种时策的见解有些偏颇和狭隘,先生指出:这是因为我经的事少,走的路也不够宽广的缘故。”要不怎么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呢? 林大老爷凝噎无语。 “而且,前两日子聪还送了先生留下的课业來,说是让学生们放年假的时候好好琢磨。”林思贤缓缓说道。这段时间他的身体时好时坏,再加上家里事多,就沒有去上学,书院可是照常开课直到腊八的,也就前两天才放的假。 “什么课业?”林大老爷一撩袍子,在书桌前坐下。 林思贤给父亲斟了一杯热茶递上,看他喝了,这才一本正经的说:“是关于民生的策论。” 林大老爷端茶盏的手微顿,盖上碗盖,缓缓将茶盏搁到桌子上。 “民生啊……”林大老爷屈指在光滑的赭红色漆面黄花梨木桌面上敲了敲,抬眸看了自个儿子一眼,扯了扯嘴角,“你们先生这是担心你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识人间疾苦呢!” 林思贤微微垂下眼帘,两手自然下垂在身侧站定了等着听训。不想林大老爷却是话音一转,问:“先头不是说小玉要回洋槐镇一趟说是取什么信物的?怎么这会突然改变主意了?”如果是为了宋家的身份和富贵,他倒有些看不起那孩子了。 林思贤心虚的动了动脚趾头,扯了个小谎:“听说是宋五爷交代了,有什么信物行囊要取的,交给他去办就好。”这是宋五爷的原话沒错,只是宋如玉谁都不放心,一定要自己亲跑一趟。后來出了今天中午的事,林思贤也不想在这家里呆着了,只想春闱后出门散散心,若是回祖宅的话祖母必定会跟着,若是去旁的地方,家里肯定不会同意,还不如跟了小玉往扬州走一遭呢!听说三月下扬州最好不过了! 林思贤为自己的小心思得意起來,越发觉得这么行事是最好的。 “宋五爷这两天就动身,你还要参加明年春闱,如何同行?”林大老爷给他泼了一瓢冷水。 “这个……”林思贤悄悄握起拳头,继续扯慌说出他花言巧语由小玉那里讹诈來的保证,“小玉说是不放心我的身体,同意等我春闱过后再走。” 林大老爷沉默了一会,暗道:宋玉那小子倒重情义,沒有被即将到來的富贵迷晕了眼。 再抬眸看儿子,也觉得这两天他的脸色比往常还不如(其实是中午闹腾了一番,虚的),想着那头还有一个人想要对自己儿子不利,小玉这会要是离开了,过年的时候出门拜年贤哥儿也不好脱身,便暂且将这事按下:“待为父的跟宋家五爷商议过后再给你答复。”其实他私心里是赞同儿子出门走这一遭的。 林思贤松了一口气,又被考问一番学业,这才从父亲书房里退了出來。 回到萱庭,才进了房门,一碗浓稠的汤药就递到了自己面前。 林思贤微微皱眉,在宋如玉虎视眈眈的注目下将药汁喝了,抹抹嘴,朝她握拳轻轻挥了一下,满脸喜色。 “爹爹沒反对。” ------------ 第一百六十二章 来人 林尚书私下里找了宋五爷谈话,说是想将小儿寄养在宋家一段时日,恳求宋老太爷的指导,不过得等到明年春闱试过场之后才方便动身。 “宋玉那孩子也自愿留下,待明年开春天气沒那么冷了再乘船南下,岂不比现在冰天雪地里乘马车赶路的强。”林书豪亲自执壶为宋五爷续茶。 宋必真有些诧异,想了想,道:“贤哥儿的事,待宋某向家祖告知一声,想來是无碍的。”教一个也是教,多收一个聪明的孩子想來祖父也是愿意的。林思贤的文章他看过,想法稍嫌稚嫩,却也是不错。关键是小玉的态度……“这是小玉的意思?”居然要留在京里过年。 林尚书犹豫了一下。 这话只是他儿子传的,至于是不是宋玉的本意,他倒真沒有亲自去问询,于是便有些不自在,却仍是说:“小玉也愿意好好领略京城的风光。毕竟那孩子到了京城不过数月时间,多数时候又是呆在医馆中,这京城的路走的最多的也就是医馆至府上的距离。趁着年节街上热闹让他多走走看看,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按他想的,为了避开文慧公主和御史言官,宋玉这孩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入京了,既如此,离开之前让他好好领略一下京城的风俗也说得过去,宋家不会连这点气量和考虑都沒有。而且过年这段时间天家和各勋贵家族之间的活动多得很,文惠公主暂时不会顾及到小玉,那孩子这个时候出门晃悠倒也便宜。可是,如此一來,就耽误了宋家人的行程了。人家也是想要在大年夜前抵达扬州,图个一家团圆的。自己将小玉扣下,是不是有些太那个了…… 林尚书就又有些惴惴的,说:“若不然,待愚兄将小玉唤來,贤弟再劝一劝?” 宋必真摆摆手,笑道:“这倒是不必。宋某还沒谢过林大人回护小玉之恩呢!有大人在一旁看着,宋某是放了十二分的心的。”说着,也起身为林尚书续了茶水,谈论起旁的话題。 回到宋府,宋必真却又为难了。若是自己就这么回去,怎么向祖父交代? 他在房间里踱步转了几圈,长长出了一口气,唤來小厮研墨,提笔给祖父写信。少不得,他得留在京里过年了,真放小玉一个人在林府之前不知道就罢了,现在已经撕开了这层窗户纸,说什么也不能丢下那孩子一个人。且不论小玉是不是大哥留下的血脉,就冲他这样的长相,哪怕最后证实他跟宋家沒有任何关系,他也要将人笼络住带到祖父跟前,也算是给老人家留个可以寄托精神的念想吧! 宋如玉沒有想到宋五爷居然肯为了自己留下來,只派了老仆回去送信,她顿时有些惶恐。 万一最后他们弄错了……会不会怪到自己头上來?要不,还是早点跟他挑明自己的性别吧……只求着他保守秘密,不要出去乱说就好。 正待她坐立不安的想着找什么借口见宋五爷一面,突如其來的一个人,打乱了她的计划。 林家來人了。 确切的说,是林大宝來了。 门房小厮前來报信的时候,宋如玉还有些不敢相信,怀疑自己听错了,紧张的又问了一句:“你说是谁來了?” “是宋公子的兄长,名唤林大宝的。说是替主家送节礼进京,顺道來看看宋公子。”小厮笑嘻嘻的又说了一遍。 宋如玉大喜,打赏了几个大钱给他,吩咐小厮将林大宝安顿在门房旁边的茶座室,自己换了见客的衣裳就过去。 那小厮领了赏钱欢喜的出去了。 宋如玉换了衣裳,到主屋跟林思贤说了一声,转身就出了萱庭,往前门去。 林思贤想了想,不知自己这个正经主人家是不是要出去待客,就看了素言一眼。 素言犹豫了一下,劝道:“听门房的意思,小玉的义兄是替他主家送节礼进京的,这一回并不算正式拜见,公子很不必出面。” 林思贤点点头。有些俗事他也不太懂,只是素言说得也有道理,若是那林大宝正儿八经的上门做客,自己肯定会出面招待。转而想起小玉养母家的身份,又有些讪讪的。他家怎么可能正儿八经的登门拜访,虽说也姓林,跟自个家却不是同宗的。 不一会心里又思量着自己这样算不算看不起人家,显得有些轻怠了,小玉会不会怪罪? 素言看公子神思不宁的样子,估摸了一下,晓得公子疑神疑鬼的老毛病又犯了,就劝道:“公子不如出去走走,若是遇见林家的人,打声招呼也好。” 正端了补药进门的墨彩闻言,立即不赞同的反驳道:“公子万万不可。”他放下黑漆描金的花鸟鱼纹托盘,将一碗冒着热气的炖盅端到公子面前,道,“如今外边越发的冷了,公子身子还沒好利索,怎可随意出门撞了风?小玉公子也交代了,公子沒事就在房间里做做保健操,待外边出太阳停了风才好出门。”而后嘴巴朝外头努了努,做了个口型:彩霞姐姐在呢! 那件事已经过去两天了,清风明月再沒有回到萱庭,也不知老太太如何打发的她们,总之现在是沒有人敢提她们的名字。倒是來了个彩霞姐姐,原本是老太太跟前得用的一等大丫头,因年纪到了,就由老太太做主配了府里的外院二管事,现应该称呼她为林强家的,只是几个小厮还是喜欢亲昵的称呼她为彩霞姐姐。 彩霞现在管着萱庭的一应事务,特别是大少爷房里的琐事,像衣物鞋帽财物等,可说是事事上心处处周到,让墨彩几人舒心不少,唯一不方便的是:再不能随心所欲的笑闹,就怕她偷偷跟老太太告状呢! 林思贤轻叹一声,认命的坐下,端了炖盅开吃。 却说这边宋如玉到得门房茶座室,方挑了帘子进门,就看到一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壮实的少年站了起來,一脸激动地看着她! 当天晚上,宋必真就知道了有人拜访宋如玉的事。听说是小玉养父母家的长子來了,他的眸光骤然发亮! ------------ 第一百六十三章 节礼 “小玉,可是你兄长捎來了什么好东西?看你高兴的。”林思贤好不容易等到宋如玉返回,看她一张小脸容光焕发,不由打趣道。 宋如玉喜滋滋的瞥了他一眼,让出路來,身后三名小厮连忙上前,一人手里拎了两个密封的坛子,冲自家公子问候过,在宋如玉的指挥下将坛子小心翼翼的摆在了外间墙角码放好。 宋如玉打赏了他们几个大钱,他们千恩万谢的接过,说了几句好话方才离去。 林思贤兴致勃勃的上前,俯身看了看几个坛子,肯定的说道:“葡萄酒!” 宋如玉一愣,眨眨眼,奇道:“你怎么知道?” “你大哥不是进了陈家做事么?”林思贤蹲下來捧起一个坛子在手中掂了掂,又凑上前嗅了嗅,笑道,“这上边打着陈家隆昌顺的记号,这样特别的酒坛子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家是不会巴巴的大老远给你送了白酒來,定是之前你在老家的时候捣弄出來的葡萄酒给了他家作坊做,我说的可对?” 宋如玉有些悻悻的,解释道:“当初我是想跟你家合作的……”后來林思贤表示他家不参与酒坊生意,她才找上了陈家,只不过沒有跟林思贤打招呼而已。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林思贤翘了翘唇角,将酒坛子放下,站起身子,双手环在胸前,上下打量她。直盯得小玉浑身不自在了,他才笑眯眯的凑上去,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哥俩好的说道:“赚了不少红利吧?给哥哥我透个底?” 宋如玉下意识的摸了摸缝在衣襟里边的内袋,心虚的说道:“沒……沒多少……”八百两银子而已……这还只是因为第一年生产,算是小规模的试产,而且也只采收了洋槐镇附近的野葡萄,由投产到酿造成功,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再加上损耗,算起來这酒卖了不过两个月就有这样的收益,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若是再加上过年的时候的收益…… 宋如玉不由得眯起了眼睛,露出一个窃喜的笑容。 “瞧你这财迷样!”沒出息!林思贤白了她一眼,忍不住屈指弹了她光洁的脑门一下,提醒道:“你兄长这会定是送酒上京來试销的,就不知陈家护不护得住这些东西了。” 宋如玉醒过神來,揉着微微刺痛的脑门,忍下心中的不满,问他:“你可有什么好主意?”刚才林大宝也提到了这点,说是陈家在京城虽然也开了两间铺子,只是一直是小本经营,卖些北方不多见的南方的小物件,也不招人眼,这些年才得以平安度过,盈利还算不错。只是这一回陈家运了几大车的葡萄酒进京,想要在这两间铺子里寄卖,有些悬。陈家老太爷的本意是想要将酒推销给酒楼让酒楼寄卖了再跟人家分成,可是京城各大酒楼背后的东家都非寻常人家,万一起了贪念,强硬的向你索要方子,又当如何?照宋如玉的意思,还不如就直接面对中产阶级人士,将价钱定得比京中的葡萄酒略便宜些,薄利多销算了。 林思贤听她这么一说,摇摇头,道:“不妥。”这不是挤兑人家高价酒么?那些幕后东家还不得恨死你。 宋如玉也知道这样不妥,可问題是,酒都送來了,陈家这是直接将问題推给了自己,若是这回打开市场,陈家就可以扩大生产,日后必是财源滚滚,挡都挡不住。若是这一次试水不成功,陈家干脆就老实呆在南方,护好自己的一分三亩地算了。前提是他们得全身而退。 “不如,明日我去定个席面,邀请子聪和一非聚一聚?”林思贤有好些日子沒见好友们了,临近过年越发不得空闲,不若趁着各府大人还未休年假的时候请了他们,免得过了小年各家长辈都将小辈拘在家中陪着接待族中亲长了。 宋如玉眼眸一亮,看看墙角的六个酒坛子,咽了咽口水。 这个人情,是一定要送出去的! 林大宝从陈家的铺子出來,才刚拐出铺子所在的街道口,就被人拦了下來。 “赵叔,何事?”听到外边的说话声,林大宝好奇的掀开帘子,就看到一名壮实的汉子颇有气势的拦在马车前。 “小的见过林公子。”那汉子朝林大宝抱拳施礼,客气的说道,“不知林公子可否拨冗移步,与我家老爷见上一面?” 林大宝心里打了个突。隆昌顺的酒水昨日才运到,并未开始上架销售,就连店里的伙计也只知道是东家运來寄卖的酒品,并不知是葡萄酒,只有掌柜一人以及自己和押运货物进京的陈家大管事知道详情,此时却有人求见……难道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他心中便多了一分警惕,随口问道:“你家老爷是哪个?寻我又有何事?” 那汉子移步到了车窗前,压低了声音,道:“我家老爷姓宋,家中行五。”旁的,竟是不肯再多说一句。 林大宝越发疑惑了,却也看出对方并无恶意,只得下了车,跟车夫老赵吩咐了几句,转身又问了那汉子他家主人在哪,听说是在不远处一座茶楼里等候,他站在街口就看得到那茶楼的招牌,也沒有几步路,稍微放心下來,随那汉子朝茶楼去了。 老赵亲眼见着林大宝进了茶楼,好一会都沒有出來,转身回了铺子里,跟掌柜的报告了此事,而后就在铺子里帮忙。 林大宝进了茶楼,由茶博士引着上了二楼一个雅间。 当看到那位自称宋五爷的男子时,林大宝怔愣了好一会,恍惚地在对方的指引下落座,喝茶,当听到对方口中迸出一个熟悉的名字,他不由紧张地握起了拳头,心中隐隐有些生气,一时忍不住说了出來。 “不是已经沒有关系了么?这会子又找上门來,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你当他是小猫小狗,喜欢的时候就养着不喜欢的时候就拿去卖了谋利?不说小玉他如今完全有自己谋生的能力,就算他什么都不会,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我家也会好好待他的!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宋必真眨眨眼,一头雾水。 这个究竟是什么状况? ------------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来信 宋如玉和林思贤商定了请客事宜,她稍微放下心來,怀揣银票和书信回了房。 进到房间里,她将林大宝捎带來的一个两尺见方的藤制箱笼打开,看到里边满满当当的多是些手工艺品,陶瓷娃娃泥人雕塑蟋蟀龛子陀螺弹弓什么的,五花八门,看着像是二宝三宝的手笔。还有两套崭新的衣物,以及一个密封好的小坛子,想來应该是张氏亲手做的。那折好的衣服里,还放了一封信。 宋如玉唤來红樱,让她挑了自己喜欢的玩意去。红樱看到家乡的产品果然高兴,挑了一对泥人并一个陶瓷娃娃,想了想,看小主人并不是太在意的样子,又拿了一只彩绘陀螺,这才谢过小玉公子,心满意足的走了。 宋如玉这才将剩下的东西收拾到柜子里放好,拿了书信坐到窗前,拆封看了起來。 信是张氏口述,二宝执笔写的,当然其中加了一些二宝和三宝的看法,不一一而谈。 让宋如玉最吃惊的一件事是:就在大宝要出门前不久,曾有人寻到林家,询问了她的事。 这事宋如玉听林大宝提过,因为林大宝彼时在镇上陈家的酒肆里帮忙,沒有亲眼看到那人,他也不是很清楚來人的身份和目的,只后來张氏提了几句,他也给记下了。 信中写的,就比林大宝的话要详尽多了。 前往上尧村寻人的,是永州宁家的一个管事,他家要寻的,是一位小姑娘,就连那姑娘的身高相貌以及走失的时候穿的衣物也说得一清二楚,跟宋如玉当年的衣着打扮相差无几。 所幸宋如玉当时由绑匪手中逃脱的时候脱了外套裹在了石块上,林家兄弟遇上她的时候她只穿了皱巴巴的中衣和里衣,又做了小子的伪装,还装得野劲十足,大步走路大声说话,甚至在后來跟村里的孩子们混熟了,她还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扮鬼脸吓人以及扯着小姑娘的辫子捣乱,村子里就沒有人怀疑她不是小子。再有她干活勤恳,对农事和节气略知一二,能吃苦,不像是那宁家管事口中的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后面又有她救了林大少爷顺利进入神医门学习的事,就连神医都认可她并收做弟子,这下是更沒有人怀疑她的身份和性别。所以,在村里人的一致口径下,那管事是半信半疑的走了。 让宋如玉担心的是张氏的态度。 村民好糊弄,是因为他们跟她不是朝夕相处一个锅里吃饭的,很多细节并不清楚。张氏却不是那么好欺瞒的。 就算之前张氏认了她做义子,可是在外人有心的刺探下,沒准她就会想起生活中的种种不合时宜的蛛丝马迹來。而现在,张氏居然要求她有空就回去一趟,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宋如玉默默的折好信纸,重新塞入信封里放好,将信锁进了她用來存放银票的小匣子里,连着刚在怀里揣热的几张银票,一块锁了起來。 宋如玉将小匣子藏好,自己坐在桌前,开始想心事。 照二宝写的信來看,那宁家管事要寻的人定是自己无疑。可是,为何之前三年不见有人來寻?就算宁家走丢的是千金小姐,遇上这样有损闺誉名节的事不好张扬,可是,私下里派人來打探一番总是应该的吧?居然就这样消无声息的让一个弱小的孩童在外担惊受怕流落三年…… 不对。 好像,有哪里不对。 宋如玉揉揉眉心,忽然想起宋家的态度。 宋家也是在这个时候寻上门,看样子像是认定了自己,非要带回去不可。而且看宋五爷的长相,宋如玉想说服自己跟他一点关系都沒有都做不到,就是林思贤,多半也认定了自己跟宋家有关系。那么,宁家寻的又是谁? 宋如玉茫然了。 原本她就不是这具身体的正主,自然是连一丝原主儿的记忆都无,她记得的,只是自己在前世的事情,以及这三年所经历的事情。旁的,比如她为何会落入劫匪手中,父母亲人是谁,真真是一点儿也想不起來。 靠!怎么就不能像书上写的那样,一穿越过來就装失忆骗得丫鬟嬷嬷们的同情然后从她们口中套问讯息?像她这样浑浑沌沌的顶着身份不明的身子过日子,可真是绝无仅有啊! 由千金小姐沦为乡野村妇,我容易么?! 宋如玉暗暗赌咒了几句,将这烦心事抛开,看看天色已经到了做晚饭的时间,又跑到大厨房,为林大少爷的伙食把关去了。 另一边,宋五爷跟林大宝的谈话并不愉快。 不管他如何和颜悦色的跟林大宝解释自家确确实实是不知道小玉在外生活得这么辛苦,并表态日后一定会善待那孩子,林大宝就是不相信,口口声声小玉如今已经是他的弟弟,已经在官府记上名牒备案了,跟他宋家再无干系,叫他日后莫再來纠缠打扰。 宋必真有些无奈,只是却也佩服这憨直率性的小子敢说敢做,真是一个爱护弟弟的好兄长。 可是,这样憨直的性子,并不足以保护小玉。 宋必真决定跟他表明身份。 “家祖父,是今上的老师。” “老师?也就是教书的先生?”林大宝脸色更加难看,“看不出來,你家还是书香门第。”书香门第居然也干欺负孤寡的坏事,更可恶! 宋必真有些无语。知道自己说得太隐晦对方是不会明白的,也许对方连“今上”代表着什么都不知道,干脆直接挑明。 “家祖父,曾经教导过几位皇子。” “……”林大宝张了张嘴,这下沒有再顶撞。只是,他的脸色更臭了。继而开始由老师的人品怀疑到皇子的人品,再延伸到皇帝官员朝廷。然后,就是阴森森的沉默。 宋必真若是知道对方心中在想什么,想必会一掌将他给灭了。 他和缓语气,委婉的解释:“小玉的身份……恩,有些不同寻常,不是你们护得住的。我不想因为他,让你们一家子遭遇不测。” 林大宝咬咬牙,想到小玉的凄惨身世,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你待如何?”他粗噎着嗓音问。 “我只想知道,小玉是怎么到了你家的,可随身带了什么信物。” ------------ 第一百六十五章 猜疑 送走林大宝,宋必真坐在雅间里发了好一会呆,直到日头西斜,街上人潮渐渐多了,随行的长随顺子在门外小心翼翼的提醒“爷,天晚了,是否要在这里用膳”,他才回过神來,淡淡的回答了一句“不必了,回府”,起身朝外走去。 骑马经过醉仙楼的时候,正好看到一群衣饰光鲜靓丽的公子哥儿由二楼下來,其中几人颇为眼熟。 他勒马驻足看了好几眼,认出威北侯世子许凌霄,还有周大学士家的嫡长子周立扬,以及林尚书的嫡子林思贤,还有旁的两三人,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最后,当他们渐渐往外走的时候,一抹娇俏矮小的身影如他所料,在众人身后出现了。 果然是小玉。 宋必真眸光微闪,也不上前打招呼,只驱马站在路旁,定定的盯着小玉看了好一会。 观对方举手投足间,颇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大气,不像是沒见过世面的样子,丝毫不比身旁那几位贵公子的气场差,让他不由忆起了自己的兄长。 这样一个孩子,祖父看到了也一定会喜欢的吧…… 正准备登车的许世子似是感受到什么,微微侧转脸朝街旁看了一眼。只看到主仆驱马离去的背影。 “表哥,不带你这么不厚道的!匀一坛水酒给我!”喝高了的纳兰容止缠上他,揪着他的衣领将人给扯了进去,手脚不自觉的缠绕上來。 许凌霄暗暗咬牙: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林大宝回到陈家的铺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看那宋家大有來头的样子,小玉未必是他们的对手。此时他也猜不透宋家是个什么意思,觉得还是跟小玉通告一声的好,便又跟掌柜的聊了几句,帮忙拾整库房,并定下晚上一块吃饭的地点,待铺子里事情忙得差不多快打烊了,他告了声罪,带着车夫老赵先走了,回头再到饭庄里去跟大家碰头。 老赵将车又赶到了尚书府侧门。 这一回门房小厮很有眼色的将人迎了进门,林大宝推脱不进去了,只说有话跟小玉说,说完就走。门房不敢怠慢,赶紧请了宋如玉出來。 “大宝哥,可是落下什么事情忘记吩咐了?”宋如玉刚从外边回來,正准备洗澡,得知林大宝再次登门,颇有些讶异,在门房看到他就问:“可吃过了?沒吃就跟我凑合一顿。”她是今日跟林思贤出门吃撑了,方才刚到家,晚膳是不想吃了,就想弄两个酸辣的小菜消食。 “不了,待会跟陈家掌柜伙计们还有饭局,改日咱哥俩再一块搓一顿。”林大宝委婉的拒绝,直接说明來意。 “宋家五爷找了你?”宋如玉暗暗吃惊。昨日林大宝才上门找了自己,今日那宋五爷就寻了大宝去谈话,可见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下,教她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这可是吏部尚书府上……估计各家各户的眼线不会少,便又将这事放下了。 “小玉,若是你不想认他们,说什么哥哥我也会护着你的!”林大宝看她脸色不是很好,赶紧出言安慰。 “这事八字还沒有一撇呢!我可不会上赶着去认亲。而且还是这么一门贵亲。”宋如玉故意装作不在意的笑笑。 林大宝还是有些不放心,提醒道:“可是我听娘说了,那什么管事都到咱们村子里打听去了,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若不是知道你是个小子,还有衣服颜色对不上,我还真当他们寻的是你呢!” 宋如玉凝噎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撇撇嘴,心中暗道:沒准寻的就是我。 却又突然想起什么,问:“你娘有沒有跟你说,上门的是宁家的管事,还是那管事姓宁?” 林大宝想了想,道:“好似,说是宁家的管事,姓什么我沒记下。那宁家在永州也是个大家族,他们寻的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可不是你这个会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的泥猴。”他宠溺的揉了揉小玉的脑袋,暗自思酌:宋家五爷问的却是小玉的情况,跟宁家的找的肯定不是一个人。于是心中也越发肯定小玉跟那宋五爷有些关系。 “小玉你不是说过,你是从哪户大户人家逃出來的么?是不是宋家?”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宋如玉,紧张的问道。 宋如玉无语。不想自己一时兴起编的谎言还真是沒完沒了、后患无穷啊!便含糊着道:“你想左了,不是宋家。再说了,宋家在扬州,跟咱们上尧村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我就算再有本事也不能空降过來吧?” 也对啊! 林大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知道“空降”的意思,又问询了几句,宋如玉赶紧拿别的话糊弄过。得知陈家的葡萄酒已经有大买家看上了,待明日小玉带人上门看过再议定下一步怎么走,林大宝心里又高兴起來,喜滋滋的离开了。 京城,文慧公主府。 外书房。 “她说她是从大户人家里逃出來的?”子规把玩着手里的鱼形玉佩,唇边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隐在暗处那人低声应了一声“是”。 “宁家派了管事寻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两个女孩又是怎么调换的?为何小玉会躲起來? 子规微微蹙眉,对这件事情提起了好奇心,就低声吩咐了暗卫几句。 待暗卫离开,守在院门的小厮看书房门口换上了橙色的灯笼,表示驸马爷忙完了公事,他赶紧大声往里通传: “驸马爷,公主殿下要见您!” 子规收拾了书房公文,前往主院。 才进冬暖房的大门,抬眼就看到爱妻一副便秘的脸色。 “哟!谁又惹殿下不快了。直接拖出去砍了!”驸马调侃了一句,大咧咧的在公主身旁椅子上落座。 文慧公主抬手就给了他肩头一巴掌,恨声道:“你最近做了什么又惹得太后不快了?她居然动了要给我家小玉指婚的心思!” 驸马一惊,问:“这话如何说的?” “今儿我去了姐姐那里,姐姐给我透的话。”她说的姐姐,是跟她关系还算不错的丛珍公主,李琴,太后的亲生女儿。 ------------ 第一百六十六章 烦心 驸马爷面色微凝,道:“玉儿不过十一岁,满打满算到了三月也才满十二,如何就说亲事了?这也太早了些。” 要说实在的也算不得早,女儿家十二岁开始相看亲事的大有人在,相看上两年,互相比对一下各家适龄儿郎的情况,再挑挑拣拣暗地里托相熟的人家递话说和说和,待到人选定下來了,又是定亲又是准备嫁妆的,转眼家里的姐儿也差不多及笄,可以出嫁了。 特别是勋贵人家,娶亲最是繁琐,亲事说定的那天到成亲之日沒个一年半载的,别人都认为你心不诚怠慢了亲家。当然,家中的庶子庶女就沒有这么看重,不过是分点家产或是赔副好嫁妆,大面上过得去让人挑不出错來就是。 可是,玉儿是公主的长女,又是宋家大爷留下的唯一骨血,说什么这亲事也不能简慢了啊! “可知道是谁先提起的这话头?”驸马沉住气,问了一句。 文慧公主一脸不爽,忧心忡忡的说道:“谁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在太后面前吹的风。”就是怕太后皇后乱点鸳鸯将自家女儿配了纨绔才早早的将玉儿送走,沒成想三年不在勋贵圈子里露面的女儿还是免不了被人算计的命。要教她知道是哪个乱嚼的舌根子,她一准暗中找人废了那贱人! 驸马长叹一声。 后、宫是他力所能及之外的地儿,虽说也埋了几个眼线,不过盯的都是家国大事,关注的也无非家世背景雄厚的几个妃嫔,似这等儿女婚配的事情他还真沒有上过心。不想一朝不慎,倒教人欺到头上來了。 “你稍微放宽心,装作不知道这回事,平日里该干嘛还干嘛,就是有人问起,就将这事推给宋家。想必皇上还会卖宋老爷子面子,就算太后有心要指婚,也得问过皇上。只要老爷子露出不愿意的意思,皇上也不会为难的。”宋家都舍了一个儿子了,再怎么样皇帝也不会再动一个小小的孙辈的女孩儿。虽说这个女孩名义上血缘上也是皇帝的亲外孙女,可人家毕竟也姓宋不是? 文慧公主不情不愿地哼了哼。 驸马静默了一会,呷了一口半温的玫瑰杏仁香露,又问:“你对小玉是怎么打算的?”顿了顿,看公主一下子沒拐过弯來,又补充,“我说的是宋玉。” 文慧公主一怔,面上有几分不自然,道:“宋家五爷要带她家去,我可阻拦不了。”京城水太浑了,走了也好。最好等事情落定了再回來。 驸马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说:“你就不怕她们两个见面了打起來?”他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文慧公主瞪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沒认出來呢!” “我要沒认出來能派人替她收拾了张家的那些人?”由林染山庄回來后,张家安静了一段时间,后來大概是查到了些什么,频频在外头打听小玉的行踪,他就有些埋怨李琪了。选谁不好,非得拿了小玉作伐! 文慧公主眉头微蹙,思考了一会,忽地想起一件事,就又问:“男人那玩意,被伤到了能这么快好么?”这才多少天,张三那祸害就又能出门骑马乱晃了,莫非前一次被刺的其实不是他?不然怎么的也得在床上躺个一两月的。人太监去势的时候还休了十天半月的才能下地行走,更多的是熬不过去沒了的,像这样骑马完全沒事的可真少见。难道真的是祸害遗千年? 驸马面色一僵,想到什么,忽然站起來,快步往外走去,急促地说了一声“我还有事要忙,你先歇下吧,不用等我了”,而后急匆匆的走了。 “想一出是一出的。还沒说道清楚怎么解决了太后那边的事呢!”公主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忿忿地一甩帕子,又开始琢磨起这些年跟谁有仇,或是自己做了什么打眼的事又教人给惦记上了。 最后实在是想不出來,觉得谁都有嫌疑,又觉得谁都靠不住,干脆自己开始琢磨给女儿早点定下亲事,好教那些不安分的死了心。于是便又找來奶嬷嬷杨氏,嘀嘀咕咕商量起京中权贵家中哪个公子有前途哪个性子好知进退懂礼数,一时兴起提笔在纸上一气写了十好几个名字,暂时将那些不快给抛到了脑后。 宋如玉并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被人给惦记上了,依旧沒心沒肺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偶尔应方师叔的要求跟他一块出门到伤患家中做些小手术,探讨一下学术问題,更多时间则是在林家坐镇,检查大少爷一应饮食用物,衣帽鞋袜也沒放过,就连屋子里的熏香也省了,给他另配了凝神静气的干花干草香包,并亲自动手缝制,完全不让旁人沾手,顺便也给林老太太做了两个。 林老太太看了觉得稀罕,某日待她來请安的时候就问:“小玉还会动针线?” 宋如玉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给病人伤口缝合的事都做过,这个算不得什么……” 祝嬷嬷面色一僵,赶紧抬眼去看老太太。老太太面上倒是不显,只转动着佛珠念了声佛。宋如玉也发现自己一时失言冲撞了老人家,赶紧又说些旁的趣事來岔开话題。 待宋如玉走了,林老太太呼出一口气,喃喃道:“看着不过是个小儿,竟比大人还强上两分。”府里多少人沒见过血腥,偏这孩子嘴上竟似完全不在意,“是个能成大事的。贤哥儿身边有他看着我这心都放下了一半。”新主母进门的时候贤哥儿多少会有些失落,下人也会偶有疏忽,身边有这么一个伶俐的孩子伴着,贤哥儿也不会觉得难过。 祝嬷嬷想了想,道:“若是个姑娘,倒更便宜了。”给大少爷收做房里人,就更美满了。 林老太太一哂,不置可否。有这么一个精通医理药理的女人做了房里人,可说不上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个,她又记起一件事來,抬起些微下垂的眼皮子,问:“那件事,可安排妥当了?” 祝嬷嬷一凛,沉声道:“老奴已经吩咐下头安排好了,就等着鱼儿咬钩了。” “务必要一击必中。”林老太太微微眯起眼睛。敢绝她林家的嗣,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 第一百六十七章 耳语 过得两日,林大宝又來见宋如玉,说是水酒全都给醉仙楼包下了,收益比他们原先想的要好一些,也省事多了。原本大宝一行是打算在京城待到年后看着葡萄酒的销路打开了才动身回乡好给主家报备的,不想才几天时间就弄完了,教他跟陈家大管事、铺子里的掌柜和一众伙计们都很是诧异,更多的却是欢喜和兴奋。 当然,大家都知道这事仅靠他家那些门路是不能成的,要成事也不会这么快,必定是借了尚书府的光,于是大管事陈忠便让林大宝这个副手來问问,看是不是能请到林家的小主人,陈家略备薄酒酬谢。至于给林家的台底数,是由陈忠叔准备的,林大宝也不是很清楚这个,却也另外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封偷偷塞给小玉。 “这一次的事情,还是托了你的关系,陈忠叔让我來谢谢你,说若是林大少爷不方便出门,你却是推脱不开,一定要去的。”他们也沒想着能够请动尚书大人,请得到林家大少爷就不错了,实在不行,小玉也是大功臣一个,怎么都不可能落下了。 宋如玉笑笑,道:“行,我一定会去。你说个时间地点。至于大少爷,我也不能打包票他一定到场,尽量吧。”林思贤身体才刚调养好,林老太太不一定喜欢看着他出门应酬。再说了,这年关将至,林家主人们需要赴的宴席就多了,哪顾得上家家都去?而且陈家又是商户,林家沒准也看不上这些薄利,倒是可以说服林大少爷派一个说得上话的管事去,跟陈家关系处好了,日后來往也便宜,南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这些常年走商道的人沒准消息比他们还灵通,听到的东西肯定跟官面上的也不尽相同。 林大宝得了小玉的准话,很是高兴,又唠嗑了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宋如玉一路走回萱庭,半道上看到两个媳妇子行色匆匆由后院出來,嘴里叽叽咕咕说着什么,顺着风声飘过來几个词,什么“作孽”“谋害子嗣”“大少爷”等等,教宋如玉多了个心眼,立即闪身躲在一道已经落败了的只剩下枯黄枝蔓的花墙后,悄悄凑近,隔着花墙小心翼翼地跟在那两人身后走了一段路,这才听到了更多的内容。 原來是后院的某个姨娘身边的丫鬟犯了事,被祝嬷嬷带人捉了个正着,人赃并获什么的,祝嬷嬷才唤了这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媳妇子们前去观摩,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大概是天太冷了,又或者过程太过血腥,两个媳妇子被吓着了,说话的声音都还有些不稳。 待那两人远去,宋如玉才从花墙后绕出來,看着她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萱庭,果然沒看到前两日由敬慈堂派來的彩霞姐姐,就连粗使的婆子和小丫头也是缩手缩脚的躲在倒座房里烤火,沒有四处走动窜门,看到她进门就出來两个人,怯怯的唤了声“宋公子,您回來了”。宋如玉朝她们点点头,径直朝正屋走去。 林思贤果然坐在东暖阁临床的炕上看书。头发用了浅蓝色的发带束着,此时他垂着头,露出了纤细白皙的脖颈,一身月白色细棉襦衫,衣角袖口绣着几簇幽兰,随着他翻书的动作轻轻拂动,远看竟似那兰花随风舞动了一般。 宋如玉多看了两眼,待欣赏够了,这才缓步上前。 “石见呢?”宋如玉扫视一圈,只看到墨彩素言,推断狼毫应该是在书房,就问起剩下那一个。 “祖母使人唤他去了。”林思贤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有些无精打采的说道。 “哦,”宋如玉坐到他对面,隔着炕几看他,觉得对方脸色还算不错,琢磨了一会,拐弯抹角的问,“后院出事了?” 林思贤左边眉头跳了跳,这次沒有抬眼,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心情不好?” “何出此言?” “你的嘴唇都抿成一条线了。”宋如玉伸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故意板起了小脸,装出一副肃穆的样子,看上去跟林思贤倒有几分神似。墨彩很不给面子的轻笑出声,给他们两人都重新上了热茶。 林思贤扔了书本,颇有些无奈的抬起头,一手支起搁在炕几上撑着下巴,一手轻敲桌面,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一双清澈的眸子闪烁着点点星光,润泽迷人。 宋如玉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 “姨娘凶猛,”她煞有介事的说,“后宅女人多了容易出乱子。”想必后院的事他多少也听到一些风声。 林思贤白了她一眼,唇角微翘:“这可不是我们该担心的。后院自有主母料理。”要不怎么说娶妻娶贤呢?想到自家正是因为缺了主母管教才出了这么些龌龊事,到头还累得祖母出手,他脸色又莫名阴沉下來。 宋如玉以为他又想起了明年继母进门的事,赶紧岔开话題。 “算了,咱们不谈女人,只谈风月。” 看对方诧异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墨彩在身后轻咳一声,宋如玉自觉失言,立即改口:“错了错了!与风月也无关!我这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林思贤轻轻点头,“我知道,你发大财了。” “哗!这你也知道!” “你大宝哥不是办好了差事送钱來了么。” 宋如玉立即狗腿地示好,“这还是多亏了你。要不,过年前我请你吃一顿大餐?” “若是你自个做的,我可以考虑。”林大少爷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你这也太为难人了…… 宋如玉愁肠百结。 “陈家沒有话要你传递?”林思贤看对方近段时间圆润起來的脸蛋,被屋里的暖气一熏,红扑扑的像个苹果,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宋如玉从善如流的一把捉住他的手,捏了捏,顺便调戏一把。 墨彩差点沒把手里捧着的白玉盘子摔了。他快步走上前,将盘子往炕几上重重一放,盘子里的五色点心轻轻跳了跳。 两人赶紧缩手,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继续若无其事的聊天。 近午,石见终于回來了,避开宋如玉,凑到林思贤耳边说了几句话。林思贤的眸光蓦然暗沉下來,脸上血色褪得干净,似凝了一层冰霜般,冻彻心扉。 ------------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诡异 “怎么了?”宋如玉关心的问。 “沒什么。”林思贤垂下眼帘,拿起书本继续看,只是好半天都沒翻一页,就连墨彩素言也看出不对來。墨彩横了石见一眼,石见装作沒看见,若无其事的走开了,面上神色却是不轻松。 宋如玉借口告辞,让他好好静一静。 第二天,她要去赴宴,约了石见去跟陈家管事的喝酒,并将陈家的意思和自己的打算跟他交了底。石见只犹豫了一下,同意了,跟林大少爷报备一声,又吩咐门房上帮忙备了车马,两人一块出了门。 车上,宋如玉试探着问了昨日被惩处的丫鬟是谁的人,石见警惕地看着她,只说了“是宝姨娘的丫头”,就不愿再多说一句。 宋如玉情知这林府内宅的事情不是自己该多管的,便也不再纠结,转而说起了陈家这一次葡萄酒生意的首尾,只将自己是股东之一的事实隐去,就说林大少爷帮了大忙,人家要请客,可能还会有谢礼,只是碍于尚书府门第太高他们一介商人不好登门,以免给林老爷惹來不必要的闲话,就婉转的托了自己传话。 石见大致知道这回事,也知道公子不好出面与商户结交,且陈家的主人都沒有來一个,自己这个公子的长随与他们接洽正合适,便又细细询问了陈家來人的身份年龄,心中就有数了。 除了京城铺子里的伙计是本地人士,另开了一桌在大堂,剩下的都是由洋槐镇來的,算是老乡,就要了个厢房,大家在酒席上相谈甚欢。至于陈家给林家的回礼,石见大方的收下了,大管事陈忠心里压着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林家这条路子他们算是攀上了,虽说正主儿沒有出面,只是大少爷身边得用的人來了,他也很是满意。这个小伙子看來以后也是要当管事的,自己提前与他交好,日后相见也有话说。 宋如玉完全做了陪客,只是她也不在意,跟大宝哥悄悄说着话儿。 “醉仙楼卖的葡萄酒,就是他们提供的?”隔壁雅间,一名身穿鸦青色绣暗纹袍服的男子懒洋洋的斜倚在软榻上,一手掂着一个透明的水晶高脚杯,轻轻晃动着杯中玫红色的酒液,嗅着那浓郁芬芳的甜腻酒香,轻轻啜了一口,而后俯身,一手捞起趴俯在他身上揉捏着的娇俏女子,吻上她娇嫩的红唇,将口中酒水哺了过去。 少女淬不及防,酒水咽下大半,却也漏了一丝,由唇角缓缓流淌下來,在玉白的皮肤上滑下一道红痕,衬着那嫣红的唇瓣,更显妖冶。 少女伸出粉艳香舌轻轻一舔唇瓣,凤眸半开半阖,眼神勾人地斜睨着对方,撩得男子起了两分兴致,将杯中酒水缓缓倾倒在她身上。玫红色的酒液顺着少女瓷白的皮肤蜿蜒而下,在高耸的胸前沟壑中缓缓汇聚成一小滩,男子的眸色更深了。少女咯咯一笑,柔若无骨的偎依进男子怀中,将轻颤着的白生生的一对玉兔送到男子面前,绵软滑腻的小手顺势滑入了男子的裤子中,一把握住了那事物。 男子呼吸微喘,而后就听耳旁一个宛若莺啼的声音娇滴滴的说道:“比起那劳什子葡萄酒,那位小郎中才更是醉人呢!若是能献给主子……” 男子半阖着的眼帘倏地张开,往上觎了少女一眼。少女似是沒看到一般,探入男人身下的手微微磨蹭起來。 男子一边享受着对方的服务,唇边浮起一抹讥讽的笑容。若真招惹了那个小祖宗,爷何止是被敲打一双腿脚那么简单…… 转而想起醉仙楼近日抢了自己的生意,况且对方卖的水酒味道确实独特,除了葡萄原先的甜腻和酒的香醇,似乎还多了其他的东西,便又怀疑是不是姓宋那小子也参了一手,加了些秘制的调料进去,不由又烦躁起來。 心中的苦恼连着身体的愉悦,让他体验到了另外的滋味,不由双手扣紧了身上卖力摆动的女人的腰肢,将她折腾了半死。 比起少年,其实他更喜欢女人。奈何……想到那位只知一昧索取却只会开空头承诺的表兄,男子心里更烦躁了。 隔壁的香艳浓辣,宋如玉这边自然不知,只顾着喝了个痛快,宾主尽欢。 直到离开酒楼上了林家的马车,她才恍然记起來,诧异道:“八宝斋,不是跟咱们镇子上唯一一家卖葡萄酒的酒楼同名么?” 石见喝多了,面上红光一片,他大着舌头,不慎利落的说:“你才发现。原本就是一个老板。这一家也只是城南的分店,城北的总店那才叫大气。”说着,打了个酒嗝,直熏得宋如玉差点沒背过气去。 宋如玉嫌弃的撩开了车帘,一阵冷风扑面而來,冻得她小脸发麻,赶紧又缩回去,屁股挪了挪,坐得离石见远了些。 回到林府萱庭,石见收拾一番去见了少爷,他除了面色仍有些发红,说话行事却是恢复了正常,眸光清亮,与宋如玉看到的判若两人。 “这是陈家的意思。”石见将手中一个信封交了上去。 林思贤接过,掏出里边的纸张看了一眼,眉梢微挑。 三千两,这可不是小数目。 他转手将银票递给石见,“放起來吧。” 临近过年,宋如玉发觉林思贤越发的不对劲。不管她围着他怎么说话闹腾,他除了偶尔扯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带笑意的笑容,一直就是一副神思不属、茫然忧伤的表情。 宋如玉有心要问,却又怕踩着雷点,生生给忍下了,只每日做些精致的吃食给他,他也是食不知味,旁人夹到碗里的菜送到嘴边就吃,便是不小心咬到了骨头,也是张口吐出,骨头上还连着鲜嫩的肉。 宋如玉脸色沉了沉。这是她特别做的骨肉相连,配了些好药材,食材也是选的上好的猪骨,专挑软骨下手,切得小小一块,沒想却被人嫌弃了。 她不悦的放下碗,伸手轻轻掐了林思贤一把,问:“吃饭皇帝大,究竟什么事情让你如此为难?说出來我也好帮你参详参详。” 林思贤被掐得腿上隐隐作痛,回过神來。他搁下碗,轻轻摇头,“沒什么。我饱了。” 饱你个头啊!才刚上桌吃了两口好伐?! 宋如玉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脸去看石见,后者像尊石雕,压根就沒理会她。 宋如玉微微皱眉,想着还是找人开解这个别扭的娃才好。于是,她求到了威北侯世子头上。 ------------ 第一百六十九章 拦路 许凌霄难得在百忙之中抽空一见,宋如玉已是在衙门附近街头的茶馆中坐了有大半个时辰,茶水都新换了一壶。 看到美人世子进门,宋如玉赶紧站起,客气的请他入座。 “何事。”许世子也不跟她客套,端起对方为自己斟好的茶水灌了大半杯下肚,又掂起点心填肚子。临近过年,武官不比文官轻松。文官小年之前就可以封印落钥正常关闭衙门,武官却是得绷紧了神经将过年的各项防卫工作安排妥当,随时待命,迎接长官抽查。最近他可是连着两天沒有时间回家睡个囫囵觉了,都是抽空在卫所休息室里眯眼。 “林大少爷的事。”宋如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明來意,将最近林家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宝姨娘?”许世子放下杯盏,想了想,道:“齐王爷曾送与杨阁老一对优伶,杨阁老消受不起转手赠予林尚书了。不知你说的可是她们?” 这个宋如玉就不清楚了,她隐隐记得红樱打听过后院姨娘的事,那什么水姨娘跟另一个姨娘是林老爷的上司送的,沒准宝姨娘就是其中之一。于是只得胡乱点头。 “那日林家打死丫头的事,我也有所耳闻。那丫头可是宝姨娘的人?不知犯了什么忌讳?”许世子一手握着杯盏,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壁上的花纹,黑如点漆般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对方。 宋如玉有些不自然的别开眼,含糊说道:“大少爷被人下了药。这两日他心情不怎么好,我看着再这样下去不行,明春他还要参加春闱的,只得找你想办法了。” 许世子轻笑一声,他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浅褐色的茶汤以及逐渐飘散在空气中的淡淡雾气,声音有些飘渺:“为何找上我?”他跟林思贤并不是很熟悉,两家也沒什么往來。 “我找不到周立扬,程一非太单纯,纳兰找他他也会找上你的。”宋如玉摊摊手,“所以不如直接找你。”至于其他人,出了书院落水那件事,她谁也不敢相信了。虽说素言也提供了好几个跟少爷比较聊得來的学子的名字,宋如玉可沒见过他们,更不敢将林家那些破事宣传得沸沸扬扬的。至于赵家自从宋五爷上门,她心中就有些不喜,还不是托了赵老夫人的信才让自己不能见光的身份一下子变得尴尬和难堪了么。 最重要的是 “他们说你家的事比较复杂,应对起这样的事情來得心应手,想必能给我支招。”宋如玉还是很开心有人过得比自己还提心吊胆的。 许世子颇有些无语。 他家后宅确实乱得一团糟,可也不能当着自己的面说出來啊!这不是明晃晃打自己的脸么!这小子是胆子太肥还是脑子缺根筋? 许世子阴郁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旁人家后宅的阴私事,他也挺好奇的。因为自己本身就是吃这一行饭的,沒准真能挖出些什么來。 “我不知道,”宋如玉微微皱眉,“我只想他赶紧放下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养好身体再说。”明年开春了他们还要一块下扬州风花雪月去的。反正林思贤也说了不可能高中,只要他愿意放下心事,好好考一场,便是考不上也沒什么,三年后卷土重來就是。 放下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么…… 许凌霄看着林家马车逐渐远去的影子,眸光微黯。 怎么可能放得下…… “主子,那头有动作了。”待他下楼准备离开的时候,手下寻來了。 许凌霄眸光一厉,沉声道:“何事?” “……约了某个人,在八宝斋见面。……”來人附在他耳旁悄声说了几句。 许凌霄吩咐了两句,自去安排人手不提。 宋如玉想着还有时间,便指使车夫驱车前往瀚海医馆,不想半道上被人拦下了。 “小生见过小玉姑……公子。不知公子可否赏光到小生寒舍中一坐。”车外是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彬彬有礼的,让人听了心生好感。宋如玉一时想不起是谁,掀开车帘朝外看了看,脸色不由沉下來。 “不知宁公子有何要事,非得在这天寒地冻中苦候?” 拦车的正是宁家二公子宁蔚宇,生了一副好相貌,气质不错,为人又落落大方,言行举止间让人挑不出错來,他的同学都喜欢与他交往,只是不知为何,宋如玉见过这人三两面,就是喜欢不起來。原因就在于他那双眼睛,似两盏探照灯一样,非得摸清你的底细将你分析个透彻似的。也许,用x光來形容更恰当些。 宁蔚宇微微一笑,靠近马车,凑上前细细打量了宋如玉一眼,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悄声说道:“表妹,莫闹了。是我爹想要见见你。” 宋如玉心神俱震,张了张嘴,想要否认,只是看对方一副明了的样子,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假的,却也不愿落了下风,便冷下脸,沉声道:“我想,你认错人了。” 宁蔚宇挑了挑眉,面上笑容不变,道:“家父有些东西想要交给你,是……你的亲外祖母留下的。” 宋如玉微微眯起眼睛,斟酌一番,反问道:“跟我攀交情于你有什么好处?” 宁蔚宇沒想到对方严防死守居然教他看不出一点端倪,心中不由有些疑惑,再次认真打量对方,仍是看不出什么來,只得小小声道:“林家二宝三宝学识不错,先生特地将他们举荐到府学里附学,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们的近况么?”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宋如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们……竟敢! “这算是威胁么。”宋如玉冷下脸,杏眸微转,犹如实质般直直刺到对方脸上,看得宁蔚宇心头一跳,差点被这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给迷惑了。 “这……小玉公子误会了,实在是先生爱才,舍不得两位小公子误了前途,这才将他们举荐到府学。永州府府学所需学费不少,宁家每年都会出资资助一些成绩优秀的贫寒学子。”也就是说,林家老二老三得到宁家资助了。 宋如玉想了想,跟车夫吩咐两句,下了车,轻轻跺了跺脚,双手袖在狐皮护手中,微微抬了抬下颚,“请。” ------------ 第一百七十章 无题 林思贤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三层建筑,深深吸了一口气,提脚迈上台阶。 “公子……”随行的石见担忧的轻唤一声。 “无事。不过是拿回……一些物事。这里又是人來人往的,想必对方也不会太过为难。”林思贤有些疲惫的开口。 石见抿抿唇,脸色阴郁地跟着进了八宝斋的大门。 店小二欢快的迎上前,听他们报了个名字,赶紧恭恭敬敬的将人迎至早已准备好的厢房,却是顶层靠近东头的最奢华的一间大套间。 石见待要跟着进门,却被店小二拦下了。 “对不起,小哥,里边的客人吩咐了,只见你家公子。”小二客气的解释。 石见紧抿着唇,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起拳。 “那你就在外边待一会吧。”林思贤微蹙眉头,比划了一个手势,石见稍微松了一口气,目送公子的身影消失在厚实的金丝楠木门后。 ----若一刻钟我不出來,你自可闯入。 他看懂了公子的手势。想必公子也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善与之辈,这是叫自己防着呢。 不成想,才半盏茶的时间,林思贤就出來了。 石见有些诧异,只是看公子面色不好就沒敢多问,紧随在他身后下了楼。 上了马车,待离开八宝斋有些距离了,石见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究竟是何人约见公子?”要是老爷问起今天公子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他也好有个应对。 林思贤盯着车厢内壁悬挂的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萤石,神思不属的应了一声:“沒什么。不过是个传话的。”旁人家养的一条狗而已。 袖在袖中的手轻轻掂了掂用丝帕包裹着的一样事物。 ‘主子那里还有好几样这样的东西,就是连更私密的物件儿也是有的……’ 他轻轻阖上眼帘,眉间郁气挥散不去。 “头,他们已经走了。约见那人只待了半盏茶的时间就离开了,走的前门。约人的却不知是从何处离开的,待我们觉得不对偷偷潜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沒人了。” 东城兵马司指挥所内堂的一间夹室中,两名身形精瘦的男子垂头丧气的汇报着。 “知道了。继续盯紧了。多放两个人去盯着周围的民宅看有沒有什么异常的。也许有暗道。”许凌霄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转身出了夹室來到内堂,继续批阅公文,脑海里思绪翻飞。 ----林思贤怎么会跟那人接头?是林尚书的意思……还是有旁的原因? 小玉说的最近林思贤气色不好,是不是跟这些事情有关? 笔走游龙的批阅完几本亟需解决的公文,他搁了笔,凝神想了想,招來长随,吩咐他去林府将宋如玉请來。 东城兵马司就在皇城东,距离林尚书府上只隔了两条街的距离,那长随很快就回來了,回话道:“小玉公子并不在府中。瀚海医馆属下也去问过了,今日小玉公子并未登门。” “可知今日是谁跟了他出门?” “只有车夫老张。” 许凌霄张了张嘴,又阖上,端起已经冷掉的茶水呷了一口,道:“随我出去巡视街道。” 他带着长随驱马行了几条街,街上人來人往,俱是采买年货的百姓,就连官宦子弟和勋贵人家的公子也少见,不过是遇着了几个熟识的管事,帮着主人家跑腿。 最后,他沿着宋如玉有可能经过的街道遛弯,果然在前往瀚海医馆的一条巷子里发现了林府的马车。 不等他上前问询,就看巷子中段一扇红漆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后,其中,一脚迈出门槛的那名身材娇小的少年,正是早上方才见过的宋如玉。 许凌霄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上前打招呼,就在巷子口看着,发现随后出來的那名年轻男子有些面善,却一时记不起來是谁。 两人在门口寒暄了几句,宋如玉转身上了车。 宁蔚宇看着马车使出小巷,脸色变幻莫测,目光阴郁,教一直在隐蔽处观望的许凌霄看了个正着。 待那木门关上,许凌霄吩咐长随:“查查看,那里是谁住着。”而后他绕道追赶林府的马车去了,故意制造了偶遇的假象。 “怎么这会还在路上,是刚从医馆出來?” 听到熟悉的声音,正在车内把玩着一个玉质挂件的宋如玉有些惊讶,赶忙撩开车帘子探出小脸。 “下班……下衙了?”宋如玉语气松快的跟对方打招呼,“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吃东西。”葡萄酒的事情她还沒有谢过他们,林思贤自不必说,自己是全天候侍候他饮食的,周立扬最近工作繁忙不得空闲,纳兰被他爹妈看得紧不能出门,程一非……太木讷了,说不到一处去,既然偶遇世子,不如就单请他吧!反正自己租下的小院子现在全部转租出去了,刚好拿到了第一笔租金,请人吃家常菜还是可以的。 “就不知世子大人是否赏脸了。”宋如玉眨眨眼,俏皮的笑了笑。 “我的嘴很刁的。”许凌霄故意板起脸。 “好吃不过饺子!嘴再刁,也不会拒绝鲜味馆的饺子吧?”宋如玉不以为意,伸手指了指前边街口,“到了。” 鲜味馆的饺子在城东这一带算是比较出名的,虽说比不过大酒楼大厨师们精心制作馅料的饺子,却也算是美味,勉强挤得进京城十大民俗小吃的榜单,她在医馆做事那段时间隔三差五的就去吃饺子,到现在还沒将鲜味馆里的所有馅料的饺子吃遍,今天正好去试试那几种沒吃过的口味。 许凌霄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就鲜味馆。”率先走了。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饺子馆中不是很多人,稀稀落落的坐了几桌,只是看那些吃饱了打嗝的客人面前桌子上堆的空盘子,宋如玉不由咋舌。 真……真能吃啊! 待到他们点餐的时候,宋如玉吃惊不起來了。 ----许世子居然点了四盘饺子!还挑最贵的!而且还吃得一个不剩! 宋如玉看看自己盘子里沒吃完的四个饺子,摸摸微涨的肚皮,一咬牙----吃了! “贤哥儿最近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人。”吃饱喝足,许世子终于打开话匣。 ------------ 第一百七十一章 试探 宋如玉一怔,打了个嗝,道:“沒有啊!天天在家里养身子,他哪有那闲心往外头跑。”说着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屋瓦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先头那一场雪下了还沒化就又接连下了两场小雪,如今就连街道也有些泥泞,林思贤这样的公子哥儿爱洁净,轻易不会出门。 “你怎么会这么问?”宋如玉奇怪地看着世子。 许凌霄默了默,暗道:林思贤行事居然连这小子都瞒了,可见跟那人是有机要事情要谈的。遂轻轻一笑,道:“沒什么。就是临近过年人多事杂的,教贤哥儿无事就不要出门了,省得冲撞了什么人。近日衙门可是抓了不少趁着节下忙乱混水摸鱼的宵小之徒。” “我省得。”宋如玉点点头,“一准将他看紧了,免得被人偷了去。” 许凌霄失笑,“你怎么不担心你自己?今日……”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又接着说,“怎么就自己出门了?” 宋如玉犹豫了一下,就跟对方透了口风:“原本只专程出门找你,后來回去的时候想着去医馆转转看望一下方师叔,反正也顺路,不想半道上被人拦了去。” “谁?” “那人自称是永州宁家的二少爷。还有他叔父。” 许世子挑挑眉。想不到这孩子这么快就说出來了,原本他还以为得等长随探听清楚了回來报告的。 永州宁家么…… “他们寻你何事?” 宋如玉眸光闪了闪,讪笑道:“沒什么。不过是认错人了。”总不能说人家正在找寻失散多年的表妹吧? 许凌霄知道再问不出话來,又寒暄几句,吩咐一个亲兵务必要将她送回林府,这才离开鲜味馆,回了衙门。 宋如玉沒有推辞,由着那小兵将自己送回林府。 傍晚,许凌霄就知道了宁家叔侄的事情,颇有些惊讶。 “你确定來的是宁二老爷,不是三老爷?” “是宁二老爷。”那暗卫顿了顿,又道:“这是属下偷听他们叔侄谈话的时候留意到的,邻里知道的只说是远房叔侄,因为侄子明年要参加春闱,家里怕孩子一个人住不惯,就派了这叔叔來照顾。想來这是宁家人这么对外宣称的。” 许凌霄微微眯起眼睛。 让暗卫退下后,他到一个书架前开始翻找资料,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永州府志,随手翻了翻。 很快,他撇下这本书,又继续翻找各州府官员任职情况备录,翻看到了永宁县知县的履历。 宁知县在家行二,只不知此番入京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那就有趣了……朝廷明令禁止在职官员私自离开任上。若是家里离得近,平时府衙沒事就偷偷回家一趟,只要不是做得太明显一般上司也不好计较太多,就是家里有事,比如老人生病或是媳妇生孩子,只要不是政务繁忙的时候请假,上司一般都会通融。可是官员非诏不得入京这一条,却是必须贯彻执行的。这一次宁知县无缘无故突然來了京城,所为何事? 许凌霄直觉认为,这事与宋玉脱不开关系。而且看宁二公子的神态,应该是不善的。 要不要提醒那小子留心姓宁的呢…… 许凌霄思索一番,觉得还是将这事透露给上头,交由他定夺。 子规盯着突然登门的美人世子看了好一会,道:“就这事?” “是。”许凌霄琢磨不透头儿的意思,便沒有往深里说。 “你是想要御史参他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名,还是想要直接撤了他的职让他一家子连年都过不好?”子规沒好气的说道。 许凌霄有些惊讶对方不是很友好的态度,解释道:“属下正是因为拿不定主意……” “怎么注意到他们的?我不是让你盯着那边去了么。”子规晃晃手,比了个手势。 许凌霄面色一凛,赶紧汇报另一件事。“那边今日有动作,有人与吏部尚书的长子接触,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又离开了。至于接头的那人,许是楼里有暗室和暗道,属下的人沒有发现他是何时离开的。”说着,就将手下收集來的情况以及自己的打算详细述说一遍。 “林思贤?”子规微怔。 怎么会是他? “是。小玉今日还找到我诉苦,说是林思贤最近有些神思不属的,心情不是很好,还打算让属下前去劝解一二。” “那你就去吧!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來。”子规做出了决定,待要让对方退下,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 “等等!” 许凌霄站定。 “听说,你尚未婚配?”子规笑眯眯的看着他。 看对方狐狸般的笑容,贼兮兮的眉眼,许凌霄觉得头皮发麻,弱弱的回答:“是。” “可有心仪的女子?” “这个……”许凌霄犹豫。 “婆婆妈妈做什么!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子规眉毛一挑,瞪了他一眼。 “沒有!”许凌霄立即站好立定,大声回答,“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属下不敢擅专。” 子规满意的点点头,是这个理。“你看我家小女如何?” 许凌霄一愣,脑海里浮现上一回吃酒的时候在公主府看到的那个梳着包包头啃着自个手指头留着口水的珠圆玉润的小胖丫,额角冒出几滴汗來。 “这个……也太小了……”相差十六岁有木有!他不好这一口啊~~~~ “不小了。过了年就十三了,再过两年就可以出阁了。”虽说是虚岁,可是孩子的娘偏认这个理,他也不能反驳不是? 子规意味深长的瞥了美人世子一眼,想要看看对方的反应。 许凌霄愣了一会,这才反应过來,道:“是……长郡主?”虽说公主府尚未为长女请封郡主封号,可是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时间问題。可是……让他娶她? 其实,娶谁都无所谓,只要不被自己家里那一堆极品吓到就好,许凌霄想了想,觉得有公主这样强势的岳家,媳妇进门了也不会受委屈。刚想要答应,他抬眸看到上司阴测测的眼神和不善的脸色,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硬着头皮推辞道:“属下家里的那些事……怕是委屈了郡主。” 子规果然高兴的点点头,“知道知道。我不过随口一问,既然你沒有这个心,我也好跟殿下解释!”说完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 第一百七十二章 跟踪 许凌霄一头雾水的走了。驸马逐渐沉下脸色。 永州宁家……想干什么?谁给他们通风报信的? 他烦躁的在室内走了几步,站定,揉揉眉心,长长吁出一口气,唤道:“一筒。”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架后方。 “挑两名得力的暗卫,去盯着宋……玉,务必要确保她的安全。” 黑影轻声应“是”,站立了片刻,果然听到主子又下了一道命令。 “再派多几个人盯紧了林尚书府的大少爷,不管他见了谁做了什么,都要密切注意了。若遇到不对劲的事情,将那小子捞出來,剩下的交给许世子处理。” 黑影再次应了,看到主人挥挥手,这才悄然离去。 过了两天,陈家大管家一行离京,林大宝也要跟着赶回去过年,宋如玉一大早就赶到城门外的五里坡送行。 众人絮叨寒暄一番,约定來年再见,陈家人这才欢欢喜喜的带着车队随着镖师们离开了。 來的时候是满满几大车的葡萄酒坛子,前途不明,大家心事重重;回程的时候亦是满满几大车的货物,有皮毛药材以及京城时兴的饰物衣物花样子什么的,还有部分京城特产,这是要拉回去给主家过年分派给各相熟人家或是赏给下人用的,也有的是伙计们自己掏了银钱自个买來家用的。陈忠自觉这次事情办得漂亮,自然高兴,大伙儿圆满完成任务,归心似箭,脸上也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本來都盘算好怎么着也得拖到年后才能回乡,这下子提前了不少时间,若是路况良好的话说不得大年初三初四就能到家,还可以跟家人一块过个晚年,顺道去主家拜年讨个吉利,说不得因为这次的事情,主家会给他们好大一封红包呢! 与回乡诸人的高昂情绪不同的是,宋如玉心里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让她憋得有些难受。 她是永远都回不了家了。 看着车队热热闹闹的离去,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大地尽头,再也看不到了,宋如玉这才有些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 隆昌顺杂货铺的管事伙计们早已散去,官道上依旧人來人往,有匆匆赶进城的行脚商人和书生,也有赶了早集卖完货品的附近县镇村庄的居民匆匆往回赶。五里坡下的茶铺生意红火,桌子旁都围坐满了人,要了不同的早点和稀饭,还有几位是躲在下风口站着吃自带干粮的,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汤水中漂着一些白菜叶,一口干粮就一口清汤,看着风尘仆仆的,应该是快要进城了在此歇歇脚,顺道整整仪容的旅人。甚至有一名妇人问主家要了水,用随身携带的小梳子沾了水简单的梳理了一下两鬓微散的发丝和刘海。发现宋如玉在好奇的盯着她看,那妇人有些腼腆的笑了笑,收了梳子,顺手整了整皱起的衣襟,站到了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子身后。 那汉子已经喝完了汤水,将大碗往桌面上一放,不善的瞪着宋如玉。 宋如玉讪讪的回了一抹温和的笑意,赶紧扭头走开,跟茶铺老板打了声招呼,牵了自己寄放在棚子后头的矮马骑上走了。 路上遇到一个老叟带着一名六七岁的小儿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京城赶,那小孩冻得小脸红扑扑的,大口大口喘着气,却不吵闹着要老者背,很是懂事的样子,宋如玉颇有些感叹,驻马问清缘由,听说是进城探亲的,便大方抱了孩子骑在马上,将缰绳交给老者由他牵着,好让对方放心自己不是拐子。老人只犹豫了一下,看看孙子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点头同意了。也就是宋如玉这年纪加上这长相,老人家才稍微放心,换做彪形大汉或是颇有些阅历的妇人,老人就是自己再累些也不会同意的。 这么一來,速度就放慢了许多,几乎也就是老人步行的速度,宋如玉闲逸下來,就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在他们后面,跟了两个人,亦是不紧不慢的走着。让人疑惑的是,那两人明明牵着两匹矫健的大马,却只有一人骑在马背上,另一匹马上驮着两个不是很大的包裹,还有一人是牵着马缰绳步行的。可是看他们穿着打扮极其普通,不像是主仆,也不像是赶路进京的旅人,倒有些像在郊外园子小住了赶在节前回京的世家仆从。 宋如玉留了个心眼,故意问小宝(孩子名字就叫小宝)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吃喝点什么,小宝不好意思的扭了扭身子,嚷了一句:“我要尿尿。” 她有些囧。老者哈哈一笑,道了句“劳烦小哥了”,便将小宝接下來,给他解开裤子站在道旁对着皑皑白雪嘘嘘。 宋如玉驻马等候了片刻,那两人两骑慢慢靠上來,越过他们径直往前走了。骑在马背上那人还好奇的看了他们一眼,是个陌生的面孔,待他一转过头走远了,宋如玉几乎就记不起來对方的长相了。 只要不是跟着自己的就好。宋如玉暗暗松了一口气。 待小宝尿完重又上路,临近城门的时候,宋如玉又看到了那两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人两匹马。骑在马上那人不知去了哪里,就剩下牵马缰绳一路步行的那个人,颇有些无聊的站在路边,看着像是在等人。 宋如玉不由暗暗提起警惕,四下里看了看,路上人來人往,路旁都是堆积的雪堆,只有西边一望无垠的落了雪的农田里用木头和草席搭建了一个四面合围起來的简易棚子,离着官道不过两三百米,不时有路人离开大道走过去,排队等着----上厕所? 看着一个个提着裤子出來在外边整腰带的汉子,宋如玉深深的囧了,赶紧别开眼,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 不,也不是目不斜视。至少她斜眼偷偷打量了牵着马站在路旁那人好几眼,将他的面容努力记下。 看着逐渐远去已经在城门口排队等着入城的少年和那祖孙俩,八万悄悄叹了一口气。 ----这年头,保镖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也不知这臭小鬼什么來头,主子居然就用上了他们。 想着刚才少年偷偷打量的目光,八万摸摸自己的脸,大概这面具又得换一张了。 ------------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未归 宋如玉回到林府已近午时,正赶上饭点,她如往常般溜达进了厨房替林大少爷看菜谱,删减了好几样温热的食品,比如鹿肉人参鸡汤什么的。就他那小身板,太补了也不好,还是慢慢來吧!燕窝倒是可以常吃。 宋如玉又随口说了晚上的食谱,然后将新鲜出锅的每样菜品、汤品都试吃过,确定沒什么不妥了,就又指使媳妇子将装整好的食盒提到萱庭正屋,随后招來狼毫让他先吃头一份。 这已经是惯例了,哪怕宋如玉说了沒事,也必须要让狼毫再确认一番,反正到时候出错了也不能独独怪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不是? 待到食物上桌,已是一刻钟以后的事了。让人意外的是:林大少爷居然不在房间里。 “公子呢?”宋如玉沒怎么在意,随口询问彩霞。 彩霞摆好了碗筷,这才垂手恭敬的站立在一旁,脆生生的回答道:“早上出门会友了,这会仍未回來。” 宋如玉看看外边的天色,“可有派人回來传话,是在外头吃了还是怎么的。” “不曾有人过來回话。” “带了谁出门?”宋如玉左右望望,沒有看到那几个小厮,暗想:不会都带出门了吧? 彩霞看出她的疑惑,利落的回答:“墨彩和素颜在库房。公子出门前说是让他们找寻什么东西,只有石见跟了公子出门。” 宋如玉无话可说,只得捧了一本书在东暖阁窗前的炕上看了起來,不一会就被屋内融融的暖意熏得昏昏欲睡,手中医书好几次都差点掉了。 将近未时,才听到门帘响动,而后有人走进了正屋,又响起轻柔的问候声,似是彩霞的声音。宋如玉醒了神,由暖阁与外间的雕花槅扇的镂空看出去,就看到來人除了鸦青色的大麾,跺了跺脚,往西头的内室去了。 林思贤的皮毛外袍和大麾相当多,一天换一件十天半月的也不会重样,这鸦青色的宋如玉也是第一次看到,一下子來了精神。对于这个时代不同材质和衣料做成的衣服,是个女人都会觉得好奇。 别看这些贵族公子哥儿冬天出门穿的不多,每一件衣服的材质用的都是防寒保暖的料子,有些她前世都沒见过,这次正好可以顺便考古一下。 林思贤换了常服出來的时候,就看到某人站在衣架子前抚摸着自己的大麾,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他不由扯了扯嘴角,道:“你若喜欢,赶明儿我让人给你做一件。”他的衣服尺寸不适合小玉,要不当即给出去了也沒什么。 “不了不了,”宋如玉赶紧拒绝,解释道,“我不是看上你的好东西,我只是好奇这是什么料子做的。” 林思贤随口回答:“说是一种鸟类的羽毛编织成的。可防风雪。”而后用温水洗了手,接过彩霞递上的帕子擦手,这才坐在桌前,看着刚从食盒里端出來的菜肴满满当当的,晓得小玉沒吃,便说:“还不快过來吃饭?” 宋如玉立即扔下那鸟毛大麾,洗手吃饭。 林思贤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宋如玉早就留心到他的脸色了,比平时略苍白些,精神也不是很好,只是碍于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刚才就沒发问,这会看他要了茶水似乎不打算再吃了,不由开口道:“吃太少了。是菜不合胃口么?” 林思贤端着杯盏的手微微一颤,垂下眼帘,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我在外边已经垫过肚子了。这些你吃不完就打发给下人吧。” 宋如玉沒有多想,吃饱之后就让彩霞将桌子收拾了。 晚膳,林思贤也沒有吃什么,不过要了粥和汤水,宵夜也点的燕窝粥,旁的食物只略尝了一口就不再动了,连每日必吃的点心也沒有要,让宋如玉颇感疑惑。 第二日仍是如此,宋如玉坐不住了,执意要给他把脉看舌苔,沒发现什么问題,转身就去找石见询问。 “你家公子怎么了?这几餐吃的都是流质食物。”就是大病初愈的病患也不带这样的,又不是做了切割阑尾的手术和十二指肠手术。难道是……痔疮? 宋如玉被自己的想法囧到了。 只是自己天天都有给他调理身子,把脉也沒有发现他有上火体燥的毛病,不可能长这玩意啊! 石见犹豫了一下,脸色臭臭的,不答反问:“公子沒生病吧?” “沒有。”宋如玉很肯定的回答。 “身子沒虚吧?”问这话的时候石见的眸光有些闪烁,避开了宋如玉的视线。 宋如玉想了想,如实回答:“并不像前段时间那么虚弱了。不过仍得注意些,少操劳心事,我看他倒是思虑过重了。晚上你们都警醒些,看他梦魇或是出冷汗了要及时叫醒给他擦汗换衣服。” 石见松了一口气。 宋如玉沒有问出什么來,有些无趣,转身又督促在书房里待了大半天的娃活动手脚去了。 结果,小年夜之前一天,林思贤出门大半天了都沒有回來。就连石见也沒有派人回來报个信,午膳那是热了一次又一次。眼看着未时都过了大半,实在不能再等,宋如玉只得一个人吃了,剩下的分给了在库房里忙活了三天的墨彩和素颜,以及天天珠圆玉润养着的红樱。 要说萱庭里谁的日子过得最舒心,非红樱莫属。看她那红润的脸色和日渐丰满拔高的身材就知道了。不认识的人还以为这是哪家的小姐,生得颜色这般好,比老太太房里的几个姐姐都养尊处优,平日里沒啥活计就四处闲逛,偶尔还会跟随小玉公子出门逛街(那是宋如玉去医馆的时候,偶尔会带这丫头出门见见世面,在繁闹的集市上将她放下來给她自己逛,待马车由医馆返回的时候再捎带这丫头回來),真是让林府的其他丫头又羡又妒,就连跟她最要好的翠柳也不由酸溜溜的说:当日公子怎么就将她给了小玉公子而不是派了容色清秀的自己。 也有的嘴碎,说红樱是要给小玉公子当童养媳或是姨娘的。 红樱当她们放屁,依然自得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偶尔给小玉公子动动针线,旁的什么都不理会。 这日,她意外的得赏了饭食,吃的太饱了也不歇晌,就打算到花园里走走,不曾想才走到萱庭大门,一个高大的身影迅疾地撞了上來!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出事 “哎哟----哪个冒冒失失的,居然在园子里奔跑!教嬷嬷知道了打你板子!”红樱被撞得不轻,好悬差点沒飞出去,幸而撞人的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了她,只那手劲也大得差点沒捏碎她娇弱的手骨,让她苦不堪言,一叠声的叫唤起來。 “你这个……”教训人的话语在看到來人后自动消音,就是沒见过世面的人,这会看到一脸寒霜眸光冷厉的美人也不能再骂下去,更何况是颇有些见识的红樱。她砸吧砸吧嘴,赶紧站稳了屈膝施礼,忍着手腕上的钝痛弱弱的问:“公子找哪位?我家公子不在。”想了想,觉得话说得不正确就又改口:“林大少爷不在。”差点忘了,她现在可不归林府管了。 许凌霄本不欲与她多言,听了这话不由问:“你是小玉的丫鬟?”从属下的调查中得知宋如玉身边有一个大丫鬟,难道就是这个妖妖娆娆的?不由又联想到家中父亲房里那一群不安分的姨娘,心中更是不喜。 红樱低声回答“是”,偷偷抬眼打量对方,被那一双犀利的眸子给瞪了回來。 “去收拾你家公子的药箱,动作要快!所有能用上的工具和药膏药粉都不要落下了!”许凌霄厉声呵斥一番,迈开大步朝正屋走去。 红樱不敢怠慢,虽说不知对方什么來头,只是看他通身的气派也不是自己能招惹的,赶紧转身小跑回房,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小玉的药箱出來,又找出一个一尺见方的藤制箱笼,将架子上一堆瓶瓶罐罐药包药粉全都分门别类搁在了藤箱中的十数个小间隔中,小心翼翼的合上盖子。 院门口这一番动静只有守门的婆子和在倒座房里烤火的小丫头看见了,就有机灵的沿着回廊跑到正屋,向彩霞报告了事情经过,彩霞赶忙穿了小棉袄迎了出來。 只一眼,她就认出了对方,赶紧屈膝行礼。 “见过世子爷。” 许世子不欲耽搁时间,直接问:“小玉呢?” “在后头药庐。”说着,彩霞转身欲往后方去,许世子摆摆手,“你且收拾你家公子两身换洗衣物出來,打包给我带走。”语罢,抬脚直接穿过回廊往后头去。 彩霞一怔,不敢怠慢,吩咐报信那小丫头到东边库房里寻素颜和墨彩,自己则是赶紧进房间里翻了公子的衣物出來打包放好。 不一会,宋如玉几乎是被许世子半拖半挟持的带了出來,让她有生之年得以体验了一把脚不沾地的飞一般的感觉。 红樱出了门,看到这状况赶紧将药箱交给宋如玉,自己提着藤箱跟在她身旁,不想那冷冰冰的美人一把夺过她手中藤箱,扯了宋如玉就走。 彩霞忙不迭地由正屋出來,提着一个素蓝色的包袱,许世子一把夺过背在肩上。 墨彩和素颜这时也赶了过來,慌忙朝许世子行礼,急切地询问:“世子安好!可是我家公子……” “无须多言,尔等不用跟來。”许世子脸色阴沉,冷厉地狠瞪了两个小厮一眼,吓得他们立即闭口,恭敬地垂手站立一旁,目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急匆匆的走了。 红樱呆了呆,这会反应过來,悄悄挪到彩霞身旁,小小声提醒:“彩霞姐姐,老太太那里……” 彩霞回过神來,摇摇头,安抚他们:“无事,不过是许世子寻了小玉公子去给人看病。”在事情沒有得出结论之前,谁都不能擅自去惊动老太太,更不能妄自猜测公子的安全。说着,她冷下脸,淡淡地瞥了随着墨彩素言身后气喘吁吁地赶來的小丫头一眼。 那小丫头一惊,赶紧喘着粗气保证:“小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彩霞姐姐、寻了两位、小哥、商议事情!”刚才她有听到那个什么世子说要收拾公子的衣物什么的,可是,即便听到了也只能当做不知道! 彩霞欣慰的点点头,安抚道:“小环是吧?你是个好孩子,明儿我跟管事说说,提你三等丫头的份例。” “这是奴婢当做的。谢谢彩霞姐姐!”小环连忙欣喜的应下。 之后,彩霞又吩咐素言墨彩分头行动去盯着院子里各处的仆从,万万不能被人碎嘴往外传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大家应下,自去忙活不提。 却说这边,许世子拉着宋如玉出门直接上了守候在大门外的枣红色骏马,两人共乘一骑,风驰电掣般朝某个地方奔去。 呼呼风声如刀刮般在颊边飞过,宋如玉双眼几乎睁不开,就连大口呼吸也不敢,直被颠得肠胃严重不适,差点沒将午饭吐出來。 幸好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宋如玉被拎下马只來得及看了一眼,这是一条深深的巷子里,两旁都是高高院墙,估计是哪一户的后门,周围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很快,她就被许世子拖进了只不过能容纳两人并行的一扇不起眼的颇有些年头的暗红色木门里。 绕过暗沉的影壁,里边是一个小院子,典型的北方四合院结构,地上铺了一层雪,雪地里还残留着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似乎被人拿铁镐重新翻过土一般,甚至是空气中也漂浮着一丝奇怪的味道,却被某种浓郁的熏香给掩盖过了。 宋如玉眼皮跳了跳。 做过不下百次手术的她自然明白那被掩盖掉的是什么味道…… 许世子脚下不停一直牵着她的手朝里走,穿过堂屋,又进了一个院子,比之前那个面积大了一倍不止,然后她被带到西厢房前。 隔着一扇木门传來一道低沉的声音:“來了?” “是。”许凌霄低声回道。 “让她进來。你在外边守着。” 许世子让开一步,漆红雕花木门打开,他将宋如玉往里一推,将包袱和藤箱顺手搁在门后,又亲自带上了门扉。 宋如玉咽咽口水,屋内光线有些昏暗,她适应了一会才看到屋子里圈椅上坐着一名男子,看着有些面善,目光却是相当不善,如两道寒光毕露的利剑,直直地盯着自己。 宋如玉头皮一麻,想起來这人自己也见过的,对方可不是自己这等小人物能招惹的,赶紧躬身行礼。 “草民见过驸马爷。”脑海里却是很不厚道的猜想:该不会是驸马爷金屋藏娇的那朵娇花遇上难产了吧…… ------------ 第一百七十五章 遗物 “林思贤比起许世子如何?”驸马沒头沒脑的突然问了一句。 “这……世子英姿飒爽威名远扬岂是小小的一介书生可比的。”宋如玉只怔愣了一瞬,立马反应过來,赶紧恭谨的回答。 “让你当世子妃,如何?”驸马爆出更惊人的一句,宋如玉的小心脏差点被吓出病來! “开……开……开什么玩笑!我不过蒲柳之姿,如何配得上……”宋如玉的话语戛然而止,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全神戒备地瞪着对方! 靠!诈她的话啊! “小民不知驸马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很快稳定心神,施施然行了一个礼,冷静地发话:“驸马爷十万火急地请了小民來,只是为了说闲话?” 驸马抿抿唇,冷着脸说道:“进了这个门,你就沒有第二条路可走了。”说着,他的视线不由瞟向内室低垂的帐幔。 “小民不知这是何意。”宋如玉表示理解无能。实际上她一进房间就竖起了两耳,内室似乎传來一些细微的声响,却不像是有人要生小孩的样子。 “随我进去吧。待会不管你看到什么,都要保持这份镇静才好。”驸马轻轻吁出一口气,起身向内室走去。 宋如玉提了药箱,紧随其后。 内间比外边关起门窗來的堂屋还要暗上几分,却也教人一眼就看到了靠墙摆放着的那张大得离谱的雕花大床,湖蓝色的床幔垂下來一半挂起來一半,隐隐约约看得到凌乱的被褥中纠缠的两个人影。 擦!长针眼啊! 宋如玉腹诽着,不爽的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伤风败俗,干脆就站定了脚步,不肯再上前。 “人我已经带來了,你有什么话要交代的就快说吧。”驸马面色平静的说着,示意宋如玉再上前一步。宋如玉十分不情愿的磨磨蹭蹭的迈出一小步。 “烦请驸马爷退到门边。”床帐内飘出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嘶哑干涩,却也教宋如玉为之一震,不敢置信地抬眸看去。 “林思贤?”她疑惑地问道。 那人轻笑一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小玉,你将桌面上那些东西一件件给我仔细看了,都有些什么标记,说给我听听。” 宋如玉疑惑地回头看看驸马爷,以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驸马视线朝靠窗的条案长桌瞟去。宋如玉顺着看过去,果然看到桌子上胡乱堆了一些东西,有珠花手镯手帕,还有团成一团的不知是丝巾还是什么的光滑料子,上面似乎绣着花。 宋如玉狐疑地走过去,一件件翻看那些物事。 床帐内那人又道:“烦请驸马爷离开。”看來,他是不愿意这些东西被驸马知晓了。 驸马撇撇嘴,不赞同道:“刚才你提的要求里可沒有这一条。而且,我也不放心在这样的状态下让一个孩子与你们独处一室。”说到“你们”二字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床里的人沉默了。不一会又传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以及身子腿脚在被褥中挣扎的响动,宋如玉惊讶地转过脸望向床铺的方向,果然看到隆起的被子下挣出了被绳子捆起來的一双光衤果的大脚。看那长度,非男子莫属。 宋如玉惊悚了。 难道林思贤绑架了什么人? 她茫然无措地看向驸马。 驸马瞥了她一眼,颇有些不自然的别开视线,轻咳一声,道:“还不快将你看到的东西说给他听?” 宋如玉赶紧端正视线,仔细看了看手中抓着的那团浅绿色的料子,惊讶地轻呼一声,赶紧将那玩意扔了。 ----你妹啊!这是谁的肚兜?居然随意就摆在了桌子上! 难道是林思贤穿的? 宋如玉很不厚道的想着,随手抓起一支珠花看了看,道:“桃花枝珠花一枚,金色托架,花枝上九朵桃花花型,花蕊镶嵌粉色芙蓉石。背面有一个印记……”这印记该怎么形容呢?左右扭? “丝绦状印记,锦绣阁为其专门制造的衣裙配的首饰。应该是大师陶石的手笔。”驸马爷清冷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悠悠响起。 宋如玉点头,“对。” ----不对!驸马为什么会知道?! 她狐疑地转过脸來看他。 “你……公主殿下首饰盒里有几样陶石的作品。”驸马颇有些无奈的解释。情急之下差点说漏嘴。 宋如玉抓起一个东珠耳环吊坠、一只碧玉戒指、一个翡翠手镯和一条鹅黄色的绣花丝帕照实说了,只是对于那个肚兜,她有些为难。 翻看别人的贴身衣物,而且有可能是被穿过的旧物,有点恶心啊!她宁可去给病患做消灭痔疮的手术!切除阑尾更是她的最爱!(= = !你妹的,到底哪个更恶心啊……) “肚兜上可有字符标记?”床里传來的声音更虚弱了,还带着微微的颤音。 宋如玉默了默,拿了根小棍子(药箱里常备)抖开那浅绿色肚兜摆在桌面上,立即被那精美的刺绣给吸引了。 “右下角绣了一朵白色的兰花衬着黄色雏菊……” “烧了吧。” “啊?”宋如玉呆了呆,还要再问,身后驸马爷却是很识趣地从屋角拖过來一个火盆,示意宋如玉将桌面上的东西都扔进去。 宋如玉有些惋惜地将肚兜扔火盆里烧了,丝帕拎在小棍子上看了看,也烧了。最后的珠花戒指耳环手镯什么的,她却是抓在手里,心里一万个念头想昧下來。 大概是躲在床帐后的人看到了她脸上纠结的表情,轻笑一声,道:“不过是死人的东西,都烧了吧。” 宋如玉吓得手一抖,赶紧将东西扔回桌子上,发出叮呤当啷几声清脆的声响,悦耳动听。 在门边看着的驸马爷一阵肝痛----他家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眼皮子浅的东西! “若真舍不得,你留下做个念想也好,有人问起就说是我送给你的……”那人含含糊糊说了几句,宋如玉听得不太真切,只最后一句“此番,也了无遗憾”却是听明白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等她发问,却见身旁的火盆突然飞腾起來,直直朝床幔撞去! 宋如玉惊叫着,一股大力将她往后一扯,她淬不及防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检查 一阵兵荒马乱,伴着几声惊叫以及重物落地的声音,空气中甚至漂浮着焦糊味,可见战斗的激烈。 待宋如玉哎呦哎呦叫唤着从地上爬起來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地板上趴了一个人,直挺挺的搁着,头发焦糊,还冒着白烟的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教人看不清他的长相,观其额头上有一小块烧灼的新鲜痕迹,黑乎乎的,想來是刚才那火盆飞起來的时候散落的炭块不小心蹦过去砸到了。这会也不见他吱声,不知是不是摔晕了。 再往上看去,另一人被驸马爷一手制服压在了凌乱的被褥中,只见寒光一闪,咣当一声,一把小巧的匕首掉落在床前踏脚上,惊得宋如玉的小心肝抖了两抖。就看驸马抬起另一只手,在那人脸上扇了两个大耳刮子。 噼啪两下,宋如玉都觉得自己面颊抽痛,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因内里昏暗,驸马爷高大的身形几乎将那人完全遮住了,她一时也分辨不出來那个倒霉被抽的是不是林思贤,只小心翼翼地挪到桌边抓了那几样精致的首饰揣在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就听驸马气急败坏地吼道:“懦夫!这等小事也值得你寻死觅活的!全国受了冤屈无以申告的老百姓都不要活了!” 被打的那人沒有吭声。 宋如玉小心翼翼靠上前,弯下腰想要拾起掉地上的匕首,驸马却是狠狠一眼瞪过來,吓得她止住脚步,又往回退到桌前。 驸马缓了一口气,又转过脸训斥:“你们接头都商量了什么?你是打算自己说还是等我审过这逆贼之后再告诉你父亲实情?” “不要!”那人尖叫,虽然声音有些嘶哑,却也听得更清楚了,确是林思贤无疑。 宋如玉紧张地靠上前一步,虎视眈眈地瞪着驸马并不是很温柔的左手----那手下掐着的貌似某人的脖子。 驸马爷似是感受到她不善的目光,有些不悦地斜眼瞥过來,宋如玉这会沒有被吓退,干脆从某“挺尸”上跨过,直接踩上了脚踏。 这下她看清楚了,被驸马制服的,确是林思贤。 一头乌鸦鸦的秀发枕在凌乱的被褥中,衬得他的肤色更显苍白,淡薄的双唇紧抿着,几乎看不出血色,精致的面容上就数那双黑黝黝的眼睛还带着一丝生气,正闪烁不定地瞪着居高临下的驸马。发现有人靠上前,那双眸子转了一下,待看到是宋如玉,就又撇开,依旧死死的瞪着驸马。 宋如玉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下,身体大部分倒是被绸缎锦被遮住了,只露在外边屈起的一只腿,却是光衤果的。 她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垂眸望了望趴在脚边的某“尸”,心里存了跟驸马一样的疑问: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一个尚书府嫡出的大少爷连脸面和前途也不顾了,不惜以身犯险? “你给他检查一下哪里受伤了,先给他治治,待会我还要问话。”看对手实在倔强,一声不吭,驸马只好暂时让步,却是从身上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一根绳子,将林思贤的双手牢牢的捆在了床头柱上。 宋如玉更囧了。 她狐疑地望望驸马。 ----丫这么熟练,常干这事? 驸马转身的时候发现了她怪异的目光,尴尬的轻咳一声:“一刻钟以后我再过來,你……”犹豫了一会,最后的话语并未说出口,他轻轻揉了揉宋如玉的脑袋,俯身抓起地上只裹了一张床单的某人,半拖半拽地将人弄走了。 待外间堂屋的门关上了,又听门外有说话声,不一会就又安静下來。 宋如玉转过脸,在越发昏暗的内室与林思贤默默对视。后者很快就别开了视线,哑声说道:“你赶快离开这里。这事不是你能搀和的。”林家搭上他一个就够了,小玉一介外人完全沒有必要被牵连进來。 “你认为我现在能自己离开?”宋如玉白了他一眼,扯了他的被子开始给他做检查。 当身体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林思贤不由涨红了脸,记忆似乎又倒退到中午那一刻,脸色不由逐渐转青,那青涩的身躯微微轻颤,他挣扎着嘶叫一声:“滚开!别碰我!”而后抬起一条腿狠狠踢蹬过去。 宋如玉早有防备,抓住被子两端抖开,往前一扑,又将人包裹起來。 “你!”林思贤身上压着重物,挣扎不开,抬眸看了看,想要骂人的话又给咽下。 宋如玉看他眸色清明了些,抓紧时间发问:“屁屁痛不痛?” “你不压着就不痛。”林思贤别扭的移开眼。 宋如玉默了默,往上挪了些,将身子趴在他肚子上,避免他捣乱,再问:“做到什么地步了?手指探入?器具探入?还是……?”最后一项太凶残了,还是含蓄些好。 林思贤呆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來这家伙说的是什么意思,小脸刷的一下又红了。 “你……你……” “有沒有出血?有沒有火辣辣的刺痛感?做之前有沒有灌肠?使用了助滑剂么?有沒有吃了什么奇怪的药?” 林思贤气得小脸通红,眸光越发的亮了,好不容易恢复一点血色的薄唇一张一翕的,深深吸了两口气,才中气十足的回答:“沒有!你个小脑袋瓜子一天到晚想的都是什么!这种事是谁告诉你的?!”许是说得太急了吸岔了气,不由压抑着嗓子咳嗽起來。 宋如玉眨巴着大眼睛看他,十分无辜的说道:“我是医……大夫啊!痔疮直肠什么的也是研究课題呀!” 林思贤这下不想跟她说话了,躺在那里装死,不太厚实的胸膛微微起伏,说明他很生气。 宋如玉犹豫了一下,爬起來,掀起被子又看了看。 ----被子里沒有血腥味。也沒有做完之后那种腥膻味。 林思贤自然的缩起腿,一副便秘的脸色怒瞪着她。“我口渴了!” 宋如玉砸吧砸吧嘴。她也渴了。 只是,此渴非饮水可解啊! 她看看自己纤瘦的小手,平坦的胸,一张小脸垮了下來。 待半个时辰后驸马爷回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來。 宋如玉这边也已经检查完了,林思贤并沒有做到最后一步,只是先前被灌了肠,拉了好几次,这会肚子完全空了有点饿。 看到驸马进门,林思贤直言道:“让小玉回去,我什么都跟你说。” 看驸马无动于衷,他咬咬牙,压低了声音道:“那人是皇子……” ------------ 第一百七十七章 骗 宋如玉一怔,下意识的转身就想往外走。 驸马爷一下子握住她的手。“你也听听,省得日后再次上当受骗。” “可是……”对方是皇子啊!宋如玉挣了挣,沒挣脱那只干燥温暖的大手,对方也不见怎么用力,只是就这么轻柔的包裹着她的小手,让她的心无端端地狂跳起來。她只得苦着脸看着林思贤,小心翼翼的说:“草民不过一介不起眼的小人物,还是不要搀和到你们的事情当中去了……” 这里一位驸马一位皇上近臣之子,门外还站着一个侯府世子,她有几条命都不够陪他们玩儿呀! 林思贤显然也不赞同她在场,不由凝眸盯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声音骤然冷了几分:“放她走。” “那人是皇子?”驸马不屑的轻哼一声。 “我也并不信的,只不过……”林思贤看着对方碍眼的大手仍然包裹着小玉的小手,心中十分不爽。 “只不过你想要诈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故意委身,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整倒了他,再毁掉那些所谓的证物,便沒有人猜疑你的……”驸马停顿了一下,瞥了宋如玉一眼,看小家伙一头雾水茫然无知的神情,轻轻叹了一口气,接着道:“那些东西毁了,日后便不会再有人拿着这些东西朝你身上泼污水,也不会辱沒了先人。我说的可对?” 林思贤淡淡的瞥了对方一眼,不语。 驸马终于放开宋如玉,宋如玉忙不迭的转身往外走,却又被拉了回來。 “你的药包平时都是怎么放置的,居然教这小子轻易就拿到了?”驸马点点她的额头不客气地数落起來。 “什么药包?”宋如玉毫不知情,眨巴着大眼睛看他,又疑惑地望望林思贤。 林思贤微微皱起眉头,道:“不关她的事……”那药粉是他偷偷进了小玉的药庐拿的。 “不关她的事?若是我们沒有及时阻止你的行为,事情闹大了那人脱困后颐指气使一番说他的饮食被下了药,你说京兆尹会不会彻查此事?便是那时你已舍了这条命去抵消自己的罪过你猜那人会不会借机将怒火发泄到旁人身上?你父亲身居要职他动不了,小玉呢?”驸马对他的这种莽撞行为深恶痛绝,一如憎恶当初的自己,便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的指着对方怒斥。 林思贤咬咬下唇,悄悄握紧垂在身侧的拳头,梗着脖子解释:“他不过是个西贝货……” “可你若按着自己想的行动成功了,这会你已经不在人世,又怎知后头跳出來作怪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驸马灼灼逼人,林思贤哑口无言。 ----他的确存了死志。不管那人是真的假的,六皇子----也就是当今齐王,的确可以借着这件事情做文章。 而且此人行事如此大胆,难保不是得了什么人的指示,沒准齐王其实是知情的,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胡闹。反正事情只要不是太过分,沒有人捅到皇帝老子那儿,就不会有人怪罪下來。即便是大臣之子被玩弄了被折辱了,哪里会有人想要将这等丑事宣扬出去?遮掩还來不及。先前张三做的混事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受害者其实不仅仅是钱家小公子和赴京赶考的举子那么简单……只不过这两家家世比较弱,家人沒能拦下流言罢了。 若是自己的事情教父亲知道了…… 林思贤气得手脚发颤。 先前不过是害怕连累了父亲又毁了母亲的名声,自己才玩命一搏,确实沒有往深处想。这下子冷静下來,他自己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王爷车驾还在京外三百里的地方。需得两日才能抵达。”驸马看他想开了,意味深长地又说了一句,“此子何等可恶,居然胆敢冒充王爷行骗,罪同谋逆。待后日王爷车驾抵达了,我等必会将此事上报给王爷,求王爷给个决断。” 林思贤恍惚地点点头,又惶恐地摇头,轻声问了一句:“万一是真的……”那人身上不仅有皇室成员才能佩戴的龙纹玉佩,随行的还有宫中宦官,身上着的衣袍也不是假的,他一开始也以为是真的。只是后头观其行事实在不堪,言语粗鄙下作,若不是为了母亲的遗物----甚至是贴身衣物不落入旁人手中再被人拿來说事,他也不会情急之下做出了这样不堪的决定。 “沒有万一。”驸马冷着脸,唇畔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必须是假的。” 林思贤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人,虽然容貌不显,一双眼睛却特别有神气,在红烛的照映下居然有种流光溢彩的感觉。 待驸马走后,宋如玉搓搓胳膊上竖起的鸡皮疙瘩,颤声说道:“那个人……是……王爷?”就算她什么都不懂,也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不管被抓的那个是不是真正的王爷,都沒有活路了。驸马的表情不似作伪,他真的会弄死那人。 如果那个是真的王爷…… 宋如玉觉得自己离死期不远了,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不是。”林思贤恢复了几分神采,神情坚定的说:“那就是个西贝货!” “靠!那你还心甘情愿的跟人滚床单!”真掉价!宋如玉吸吸鼻子,愤恨地拍了他一巴掌。 林思贤一个趔趄差点沒有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捂着腰,呲牙咧嘴地站稳了,盯着宋如玉愤怒的小脸,眨巴眨巴眼睫,不知为何眼前有些模糊,突然就掉了金豆子。 宋如玉慌了手脚,赶紧掏出帕子给他擦眼泪,语无伦次的说道:“别哭啊!我又沒使多大力气!” 看对方眼泪掉得越发的凶狠了,只得笨拙的安抚:“哪里痛?是不是……”菊花绽开了? 又一想林思贤说过他根本就沒被人入巷,只是她心里始终怀疑这小子消失了一整天难保为了面子不会说谎,沒准其实中午就完事了洗过澡了换了新被褥了所以自己才什么都沒有发现,就悄悄地伸手拍了拍他的屁屁,顺带捏了一把。 林思贤正哭得伤心,为自己的无知和莽撞,也为今天一天受到的惊吓,不想就突然被人非礼了,他一时哭岔了气,打了好几个嗝,模糊着泪眼瞪着宋如玉,嗓音抖了好几抖才说出话來。 “流、流氓!” ------------ 第一百七十八章 黑影 京郊一处庄园里,某个院落的暖阁,传來细细低语声。 “华安失手了?”齐王执着黑子的右手微微一顿,回话的宦官王顺垂眸低低应了一声“是”,原本就躬着的背脊更弯屈了。 齐王微微眯了眼,面色不变的将黑子下在了它应在的位置。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躬身待命的王顺额角悄悄冒出几粒汗珠。 “那些东西呢。”齐王左手执起白子,盯着棋盘认真思索着。 虽说不过一句看似平常的话语,却让王顺觉得危险无比。他不安的悄悄动了动脚趾头,闭上眼睛,认命般的答道:“沒了。” 意料中的丢东西砸脑袋的情形沒有出现,王顺有些诧异,又等了好一会,上头静得很,他小心翼翼地抬眸悄悄瞥了一眼,又赶紧垂下眼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齐王的脸色是阴沉的,只是却并沒有发火,这让习惯了他暴躁脾气的王顺很是不解,小心肝却是颤抖得厉害。他想到了跟着华安行事的自己的徒弟,这会也不知是个什么下场,不由悲从中來。 “下去吧。”齐王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将白子往棋盘上一抛,搅乱了一局棋。 ----好!好得很!这笔账本王记下了! 驸马冷不丁地打了两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问:“可都招了?” 许凌霄不屑的撇撇嘴,“招了。说是仗着自己容貌与那一位有几分相似,便起了招摇撞骗的念头。就连糟蹋了几家闺女沾手了几个童子还有接收了多少银财的事情都说了。” “沒别的?” “沒有。” “他身上王府的信物怎么來的?” “偷的。说是不知道那一家是谁家别院,偷偷摸进去捞了一笔。” “衣服玉佩挂饰甚至连玉腰带也‘偷’了,这贼真是好身手啊!”王府侍卫难道都是摆设? 驸马嗤了一声,双手枕在脑后,抻直了双腿搁在桌子上,重重吁出一口气,道:“看來,我们的手段还不够狠。” “驸马英明!”许凌霄双眸一亮,比了个手势,“要不,來阴的?” 驸马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难怪这把年纪了这厮都讨不到媳妇,一定是心理太黑暗了。 “不。來明的。”他懒洋洋的说了一句。 许凌霄适时的表示出不解。 “这人啊,洗洗还能用。送去相公馆吧。”驸马若无其事的说道,“看在他身材不错的份上,便是脸蛋受损了也沒什么大碍的,加之平民百姓见过那一位真容的又少,放在那种不入流的地方让大家尝尝鲜正合适。” 许凌霄差点沒有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这混蛋!是怎么想出这么歹毒的主意的! 不一会心中又惴惴的,暗自思量:自己平时沒做什么得罪他的事情吧…… 这件阴损的事情办得十分隐秘,隔了好一段时间才传到齐王耳中,彼时正在过年最热闹的当口,普天同庆,就连老皇帝看到齐聚一堂的皇子皇孙们友爱和睦的情形也难得乐呵了几天,唯有第六子齐王面色不佳,笑容很是勉强,让皇帝颇为不悦。 这已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却说这边林思贤与宋如玉回到林府已是酉末(晚上七点),两人先到敬慈堂问候老太太,之后林思贤独自一人又到了二进院子的正屋喜乐堂去给林老爷报告一声说自己会友回來迟了,听了几句训话,就又转回了萱庭。 才进正屋的门,还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气,宋如玉就迎上來看着他,欲言又止。 待彩霞给他除下大麾,转身往内室去的时候,宋如玉这才凑上前小小声询问:“石见呢?” 刚才沒注意,等到进了门看到墨彩几个她才想起來,今天林思贤出门的时候带的是石见,而自己回來路上一直沒有看到他的身影,就不由担心起來。她可沒有忘记,在那小院子里嗅到的那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就是血腥味。哪怕某些痕迹被雪掩盖了,也不能排除那里曾经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的事实。 看着宋如玉担忧的眼神,以及墨彩状似在摆弄多宝阁物件实际上正竖着耳朵偷听的态势,林思贤默了默,伸手替她扯扯有些皱折的衣襟,安抚道:“他沒事,过两天就回來。我派他办事去了。” “这大冷天的……”墨彩忍不住回头说了一句,看到公子幽暗晦涩的眼神,赶紧将沒说完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道:“刚好我昨儿要他帮忙买些东西,公子今天就放了他假,倒是便宜他了。” 林思贤唇畔浮起一抹虚弱的笑意,道:“准备热水,本少爷要沐浴。” “再准备好宵夜,最好是好克化的粥。”宋如玉替他安排剩下的事情,“分量足些,我也一块用。”而后又自言自语的补充说明,“今天光顾着说话了,饭都沒好好吃。” 其实他们在回來的路上在街头摆摊的馄饨摊上买了两碗馄饨,勉强垫了肚子。宋如玉倒是无所谓,因为她午餐吃得迟,林思贤可是饿坏了,两碗馄饨他吃了一碗半,因考虑到饿了一天又被折腾狠了,不宜暴饮暴食,宋如玉才替他将剩下半碗吃了。 待他洗完澡肯定还会饿,宋如玉也有心要替他好好补补,便亲自上厨房做吃食去了。 素言在净房侍候公子梳洗,不想却被赶了出來。他犹豫了一会,借口加热水拎着铜壶进去,看到公子隐在水中那光洁的躯体上一些不可言喻的痕迹,暗暗吃惊。 不是林思贤沒有防备,而是素言眼力太好。净房只燃了一支蜡烛,光线很昏暗,林思贤以为他泡水里就不会被看到了,实际上却更是引起素言的怀疑和注意。 素言面色平静的加了热水,不慌不忙退出來。 他驻足在门前想了想,提着空壶回到茶水间。 到了晚上就寝时分,林思贤斥退其他人,称不需要人值夜,大家虽然不解,却也应了,各自散去。只素言留了个心眼,晚上起夜的时候支起耳朵细听上房的动静,却只听到窗外北风肆虐的呼呼声。 正打算倒头躺下继续睡的时候,他却突然听到西厢房似乎有动静。 宋如玉睡得正欢实,冷不丁一阵冷风吹进帐子里,她迷迷糊糊半睁了眼,就看到床前立着一道黑影! ------------ 第一百七十九章 魇 宋如玉吓得小心肝狂跳,却强迫自己紧咬下唇避免尖叫由口中泻出!谁知道这人身上有沒有携带利器?万一自己呼救的时候惊吓到对方扑上來给自己一刀怎么办?院子里就算有再厉害的高手也救之不及! 她打定主意装作不知道,半闭着眼睛继续装睡,并尽量放缓呼吸,一双小手却悄悄放在胸口,想着待会有什么异动了自己还可以抱着枕头被子抵挡一二。 可是等了一会,也不见对方有什么动作,似乎对方也很纠结犹豫的样子,离开床前走到内外间槅断处,看着是打算出去了,却又转身走回來,盯着床的方向看了好一会。 宋如玉这下子装不下去了,她伸手悄悄摸向枕头下,却发现银针包不在,这才想起,自己今天回來得晚,心里头又有事,就沒有收拾药箱,那银针包还搁在箱子里呢!心下不由有些懊恼,太大意了! 双方隔着帐幔互瞪了几次,那不速之客似是做出什么决定,突然走到床前,掀开帐子,轻手轻脚地由床尾爬了上來。 宋如玉张了张嘴,认真思索着这会是喊非礼好呢还是喊抓贼好呢?又想万一大家听到呼救声冲进來看到自己床上突然多了一个人,自己这算不算是跟人苟且自毁名节? 沒等她纠结完,就发现那人已经爬到床的里侧去了,自己扯了堆在里边的被子盖了,躺下,睡好。不一会就传來了轻轻的鼾声。 宋如玉想吐血。早知道就不要将用不到的枕头被子堆在床上! 她内心挣扎了很久,待到认为对方大概是睡熟了,这才悄悄爬起來,摸索着找到床头小杌子上的外衣穿好,又套上自制的棉拖鞋,而后蹑手蹑脚地出到外间,看到软榻上堆着小山包似的被子,心里是又羡又妒:红樱这死丫头睡得比自己还像猪! 她悄悄弄醒了红樱,红樱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翻身坐起,张口就问:“公子要起夜么?还是喝……唔……” 在这静谧的夜中,这道声响不可谓不大,吓得宋如玉赶紧一把捂住她的嘴,“嘘”了一声。 “小点声!我们房里进贼了!” 红樱吓得一下醒了神,睁圆了双眼,扯下宋如玉的小手,紧张地小小声询问:“真的?在哪里?” 宋如玉凑到红樱耳旁小声解释:“你去找了墨彩和素言來,最好带上绳子棍子什么的。那人现在就在里间床上!睡得正香呢!” 红樱闭了嘴,眨巴眨巴眼睫,问:“公子沒看清是谁?” “黑灯瞎火的。”又沒有透视眼,怎么看? “他沒做别的,只是睡觉?” “嗯。”宋如玉重重点头。 “沒准,是……走错房间了?”红樱犹豫道。 宋如玉默。 也许……有这个可能。 再一仔细想,又觉得不可能!那人可是转悠了好几圈才爬上來的,房间是不是他自个的他自己知道!萱庭也就这么点地方,正屋一明四暗五间连排,东西厢房各三间,宋如玉住西厢靠近上房这两间,另一间空着,只摆放了床铺柜子桌椅,另堆放了一些平常用不到的物件。东厢三间有两间打通了作书房,一间拾缀好了给爷们待客用的,再就是倒座房,是给守夜的婆子歇息用的,东厢后边有个小跨院,是小厮住的地方,貌似还有个小型的演练场。西厢后边有个小库房,堆放着大少爷的私人财产,另有一排屋子是给丫鬟婆子住的。正屋后面的竹园则是收拾出來当了简易药房,就这么些房子,格局摆设不尽相同,基本上不可能有人走错呀! 红樱这会也想明白了,暗自嘀咕一句:“沒准是大少爷。”院子里能横行不怕抓包了被责打的也就只有那一位了。而且以前住在老宅的时候,大少爷院子里的西厢房也是给他住主屋住腻味了换个地方睡的。若是少奶奶进门了,东西厢房就是给姨娘通房准备的。现在萱庭尚未有这一类人才,就体现不出东西厢房的实际用处了。 “大、大少爷?”宋如玉愣了。 再仔细想想刚才看到那黑影的身形,确实很像。 “要不,我们一块进去看看?”她拖了红樱给自己壮胆。 红樱披上无袖的夹袄,脚丫子摸索着找到绣鞋穿上,蹑手蹑脚地下了地,又熟门熟路的走到桌前摸到带着琉璃灯罩的油灯和火石,点燃,宋如玉赶紧就着火光翻开药箱找出一把匕首,两人这才一块往内室去。 待來到床前,两人对视一眼,宋如玉决定去掀帐子,手才触到轻柔的床帐,就听内里传來低低的啜泣声,伴着模糊不清的呓语,吓得她赶紧将手缩了回來。 “不……不要……娘……不要走……” 红樱唬了一跳,赶紧灭了灯火,转身就朝外走去。她将琉璃灯搁在桌面上,自己摸到大棉袄直接套上,又系上厚实的布裙,径直出了屋子,回下人房睡去了。主人家的隐私,她一个做下人的可沒这个胆子偷听。 宋如玉囧了,眼睁睁地看着红樱开门,关门,毫不留恋地走了。 靠!这小妮子是不是过得太滋润了?不晓得要为主人分忧么? 她纠结的看了一眼床帐,扁扁嘴,揣着匕首溜到外间软榻去了。幸好红樱刚起身,被窝里还是暖的。 正要除了衣服躺下,里间传來了一声呼唤。 “小玉……小玉?” 林思贤醒了。 宋如玉认命地走进去,隔着帐子道:“我在呢。口渴了?要不要喝水?” 林思贤默了默,轻轻应了一声。 侍候大少爷喝了水,宋如玉下意识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和后背,沒有发热,却是出了汗,衣服有些粘腻,后背凉丝丝的。 “做噩梦了?”宋如玉想找干净的衣裳给他换上,才想起这是自己的房间,衣服偏小不适合大少爷。最后只得找了干净的大棉布巾给他垫后背,又暗暗自嘲:她就是个为旁人操心的命。 “陪我一会,好么?”被侍候舒服的林大少爷躺下,小小声地提出要求。 宋如玉犹豫了一下,垫了枕头在后背,斜靠着床头半坐半躺下了,心里不断作着自我建设:她只是个男孩子男孩子男孩子…… “我梦到我娘了。”林思贤突然开口。 ------------ 第一百八十章 夜话 “哦。她一定很漂亮吧。”宋如玉将他伸出被子外的手又塞回被子里,给他掖了掖后背的被子。 “嗯。她很温柔。”林思贤有些腼腆的说着,“我从來沒有看到过她大声跟人说话。” 宋如玉想了想,沒有接话。她其实很想问他母亲最后那些日子是不是病得很严重,这么年轻就香消玉损,除了生病不做他想。 林思贤却是自己说了出來:“大家都说我娘是病死的,可是我知道,我娘身体一直很好,不可能会生绝症,短短两三年就夺了性命去。我曾外祖八十八岁高寿走的,一生甚少生病,曾外祖母在曾外祖走后也跟着去了,皆因我娘沒了惹了两老难过伤心。” 宋如玉默。再想想赵家现任当家人,赵老太爷虽说沒见过,却也沒听说有什么病痛,上一回见过的赵老夫人司徒氏也是身体倍儿棒,精神烁烁的,看上去就是个精明开朗的老太太,比林老太太还有活力,想來这样的人养出來的女儿应该也沒有什么大问題才是,至少遗传病是沒有了。 这个时代的富户人家注重养生,家里一般都有相熟的大夫定期來请平安脉以及给各个主子开养生方子,平日里在吃食上不可谓不用心,穿着上更是精心,冬暖夏凉的,所以家里正常生病的有两种,一是闹腾得欢实的青少年儿童,却也都是小毛病,养养就好了。再就是老人,人老了,毛病就多些。年轻人除非有什么意外发生----比如骑马的时候不慎坠马摔断了腿脚,或是外出跟人看不对眼一言不合直接动手打架被揍了个七荤八素,也都是些皮外伤,真正打死人的极少,人家纨绔也是看人下菜碟的,沒事谁敢拉着自己一家子跟别人全家结仇。那些被后宅阴私整死的不算。最严重的就是疫病,这个死亡率算是较高的,管你有钱沒钱,染上了就真的只能靠运气了,比如天花,比如疟疾,比如霍乱,比如痨病。 别说大户人家里就不会爆发疫情,这些人家养尊处优活着,身旁一应事务都要靠下人打理,总有些庄子上來的下人们的亲戚友人什么的,一个不慎,家中仆从染上一个,紧连着就会是一串,最倒霉的就是传染到主子。 医书中也记载过前朝有家富户就是被一场突如其來的瘟疫夺去了半数以上人口的性命,起因竟是因为一名从庄子上來的庄头,他家小儿得了天花,他不知道自己成为带菌者,依旧按时进城给主家汇报农事和物产,跟家下人有了接触,结果最后…… 宋如玉摇摇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安慰这个情绪低落的可怜孩子,不想对方突然迸出一句:“我娘是被人逼死的。” 宋如玉差点沒咬到自己的舌头,她咽了咽口水,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被子,“你想太多了。” “我沒有多想。若是之前还有怀疑,经过今天的事,心里的那一团乱码总算是抽出线头了。”正喃喃自语着的林大少爷突然顿住,低呼一声糟糕,猛地翻身坐起,惊慌失措地说道:“我娘的首饰!”他亲眼看着小玉烧掉了那丝帕和肚兜,可是,那些首饰却被扔在了桌子上!他走的时候天已经很暗了,就沒有注意到这个! 宋如玉又将他按下來盖好被子,嗔怪道:“什么宝贝值得你如此担心!不过是个玩意,沒了就沒了,再找人打造就好。”反正你家有钱。 “不一样的!每一样饰物都有着特殊印记,明白的人稍微一查就知道这物件出自哪里又曾经到了谁的手上,若是被有心人拾去,拿着这东西陷害也是有的!” 宋如玉看他焦急不似作为,就问:“什么首饰?落在哪了?”她前世家中被毛贼光顾过,金饰银饰都被席卷一空,也沒见有什么人拿着这玩意來陷害自己啊!她还特么的希望有人拿着自己的金饰蹦出來说‘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嫁给我吧’,到时候看自己不一大巴掌扇死他,再把他拖到警局里轮了! “就是今天我叫你烧掉你却给扔了的那些!”林思贤怨怪地瞪了她一眼,忿忿地哼了哼,“只希望驸马爷手下收拾得利落些,将东西给我送回來。” 宋如玉张了张嘴,又闭上,突然有些心虚。 “你说,那些首饰除了可以变卖成银钱,还能干啥?”难道是故意落在杀人现场栽赃陷害?他娘可都去世三年了。 “若是有一名女子拿了你的贴身物件儿上门让你对她负责,并说已经跟你有了关系,你会如何?”林思贤一双明眸在夜色中尤其清亮,湿漉漉的,正虎视眈眈地瞪着她。 宋如玉纠结了。这样的事情……“就凭一件物什……” “她要是告到官府那里,你就等着被千夫所指,骂你是个始乱终弃的小人吧!到时候别说什么仕途前途,就是原本身上有功名的也会被褫夺了去。”所以,大户人家的子弟尤其对自己的贴身物件儿看得紧,一般出去耍佩戴的都是可以分发打赏给人的不值钱的小玩意,也不怕贼惦记,真正祖传的玩意,都是到相熟人家赴宴的时候才会挂上,让大家都知道自己在家里有多受重视。便是在人家家里不慎遗落了,告知主家一声,主家自会遣人寻找,家下人拾到了想要昧下偷偷拿出去卖了几乎不太可能,因为下人出门都是要严格搜身的,平时主家丢了什么物件儿,只要下令搜查,基本上家贼是无处可藏。就比如贾宝玉的玉佩…… 宋如玉略一琢磨,就想明白了。若是女子的物件儿被人拾去,那不是相当于跟人私相授受么?到时候真有什么泼皮无赖闹上门,你是嫁还是不嫁?名声受损的女子,还有活路么?一根绳子吊死了事,家族都会因此蒙羞。 宋如玉这下终于知道今天林思贤拼死也要拿回來的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了。他母亲的私物外泄,甚至到了陌生男子手中,叫他如何不着急上火?大概想杀死那男人的心都有了。可是…… “你就沒有想过那些东西是怎么流落出去的?”宋如玉道出事情的关键。 林思贤怔了怔。 “算了,睡吧。那几样首饰我收好了,不会再流落出去。反正你说了给我的。”宋如玉打了个哈欠,缩进被子里,背过身,睡了。 林思贤睁着眼睛想了半宿,最后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惊马 这件惊心动魄的事情不知为何沒有惊动林大老爷,亦或是林大老爷已经有所察觉,看孩子沒什么大碍所以按下不提,总之算是揭过了。 忙忙碌碌间就到了除夕前一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上行人少了大半,大部分商户都关门歇业了,只有少数实在是避无可避的铺子还在开门忙活。 比如医馆。 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有医德有口碑的大夫们得撑到年三十下晌才会收拾了东西回家吃顿团年饭,晚上却也不是就能够安安心心的陪伴家人守岁了,万一有什么急重病患家属上门求救,他们也得义不容辞的背着药箱出诊,甚至大半夜的在被窝里搂着娇妻美妾睡得正热乎的,也不是沒有被当众从被窝里挖出來的先例,谁让京城里的大户太多,这些沒品级沒官职的大夫们低人一等呢?就连宫里的太医也不能免俗!当然,这特殊时刻收获的诊金和红包也是翻倍的,因此大夫们怨言是有的,活也得照干,银钱更是收得绝不手软! 方万唯就是留京的大夫之一。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整八年。 八年里,他居然沒有回老家跟父母亲人过过一个团圆年。也不是总不回去,至少八年间他藉着四处寻访奇方妙法或是珍惜药材的借口回去探望老父老母也有六七次,每次都将自己的家底带了大半回去,算是给父母的养老金,也是给家中娇妻稚儿攒足了底气,更让弟妹们尝到了甜头,知道要孝敬父母尊敬兄嫂爱护侄儿,并不敢欺负留守妇孺。如今方家在当地也是地主阶级,谁敢低看他们一眼?方大兄切人皮割人肉的刀子利索着呢! 信心满满的方万唯这一日也如往年般在医馆后院特别搭建的厨房中练着刀工----切鹿皮,掐血管,上止血棉,小心翼翼地将深入皮下两寸的箭头由这头受伤的未成、年鹿身体中取出,弄得一手血腥。 看着那出血量比往时少了些许,方万唯若有所思。 最近京城沒有械斗,沒有人被流矢伤着,沒有重症患者需要动刀子,他一直找不到机会使用那套好不容易打制好的刀具,今早恰好有一曾受过他恩惠的大户送來一头自家猎的鹿,算是给他过年下酒用的,据说还是有气儿的,他当即便磨刀霍霍向鹿儿。 “师叔呀,这样不行,不包扎起來这家伙会失血过多死的。” 正在他琢磨着怎么解决这头鹿的时候,冷不丁的身后传來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嗬!小家伙!怎么这会來了?”方万唯回头就看到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就连鼻子也被冷风吹红了,看着越发像个孩子。恩,原本就是孩子,只不过平时说话老成,又敢拍桌子跟他对吼,几乎教他忽略了她的实际年龄。 “怎么,今晚陪师叔我喝两盅?”方万唯洗干净手烘干,看宋如玉还在盯着那头鹿看,不由失笑,道:“若你喜欢,待会师叔我切了半扇给你带回去解解馋!”前些日子说跟张家结仇了得躲一躲,这会还看到她在自己面前出现,方万唯以为张家的事情解决了,也沒有多想,亲热的拉着她到阁楼里喝茶。 宋如玉看他的意思并不是要救那头鹿,不由泄气了。 “我是给师叔送礼來了。”宋如玉道,“就在外边车里,你家伙计帮忙卸下來了。” 方万唯很是高兴,直问有什么好东西,宋如玉如实汇报:“旁的就算了,有一样东西你一定感兴趣。”不待师叔张口,她直接交了底,“蒸馏酒。” 说完,由荷包里摸出一张纸,是她做的简易步骤图解,就连使用的器具也是相当简陋的,得到的结果也不尽如人意,因为收集到的高浓度酒液实在很少,勉强装了一瓷瓶,约莫有一斤半的样子。所幸的是,这酒的度数确实超出了这个时代的认知。当然,她也为此付出了较大的代价,几乎消耗掉了林大宝给她弄來的一百斤中档白酒。林府众人不是沒有过疑问,只她说要制药用,大家也就沒了闲话。这段时间她在家里沒有出门除了有避开张家的意思,还有就是弄这玩意了。 方师叔叫人拿了那酒上來,打开瓶塞,不待他凑鼻子过去,房间里立即就融了一股奇异的味道。 也不是平日里闻到的酒水的香醇味,而是----类似于酒精的味道! 方师叔自然不知道这玩意叫酒精,还是宋如玉提了建议,说这就是酒的精华了,不若就叫酒精。其实,这玩意跟后世的酒精还是有区别,顶多算是高浓度蒸馏酒。 方师叔大喜,又听说这玩意不能直接饮用,有可能致人死亡,唬了一跳。宋如玉赶紧又解释:兑水了可以少少饮用,主要还是外用擦拭在伤口上以防感染。 待到商量这酒精交给谁家來生产还是自个藏私的时候,宋如玉也表示爱莫能助了。她原本是想交给陈家的,只是葡萄酒一事已经影响到京中某些贵人的利益,再整这玩意出來,陈家怕是真担不住了。总不能次次都麻烦许世子和周立扬他们吧?京里比他们几家更显贵的人家多的是。 “不若……我直接交给奉国将军?”方万唯最后想到一个人。反正这劳什子酒精做出來也是用在外伤上的多,要说哪里的人最容易受皮肉伤,不正是军队么!直接将这玩意的制作流程丢给将军,剩下的那莽夫自会解决! “如此,甚好!”宋如玉大喜。这也算是自己为这里的百姓尽了一份绵薄之力了!以后孩子发烧什么的,用酒精擦拭手心和腋窝促其降温也是个不错的法子,比用凉水好多了。 达到了今日出门的目的,宋如玉辞别方师叔,带着半扇鹿肉打道回府。 这个时候街上行人不是很多,马车行进速度较快,原以为可以很快回到林府,不想路程才行进一半,马车突然往前一窜,就听车夫惊呼一声“马惊了!”,车厢竟然飞速往前奔驰起來! 宋如玉沒料到会突生变故,压根就沒有來得及抓牢身边可以稳固身形的东西,直接一头撞在车厢板上,痛得眼冒金星! ------------ 第一百八十二章 糟心 驸马爷正歇着晌午觉,门外传來急切的脚步声,就听近侍隔着门扉紧张的说道:“爷,出事了。宋小公子伤着了。” 驸马正愣神着,想问一句“哪个宋小公子”,那内侍又急急补充了一句:“就是林尚书大人家的小府医。” 驸马这下子唬得不轻,呼啦一下掀了丝绒被翻身坐起,匆匆套上鞋子穿上衣裳,冲门外说了一句:“滚进來回话!”边说着,边下了软榻寻了衣架上的外袍套上。 那内侍不敢怠慢,推门进來又快速回手关上门扉,躬身垂首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一细说不提。 居然惊马了?八万九万干什么吃的? “现在人怎么样了?”驸马快速整理衣冠,在内侍的侍候下换上防寒保暖的鹿皮软靴,转身大踏步朝外走去。 “递话进來的那一位如今正在前院书房等着给爷回话。”内侍恭敬的回答。他只是负责传话的,旁的也知晓得不多。至于來报告消息的是哪一路的人马,他更不可能认识。他呀,只管侍候好驸马爷就是。 “这事先瞒着殿下,莫漏了口风。”驸马吩咐了一句,一路急行着往前院书房去了。 悄悄回到公主府报信的是八万,仍留在现场处理事故的是九万。路人并不知晓这两名英勇救人的壮士的身份,只知道他们出手制住了惊马,避免了伤亡事故的扩大。至于林府车夫老张,这也是个身手不错的,看情势不对立即冲进车厢里携了小玉公子跳出车外,只是这样高速飞驰的马车,便是地上尚有积雪未化,也将他们两人摔了个七荤八素。因要护着小主人,车夫的伤势更重些,左臂撞到路边墙砖上,折了。被护着头脸的宋如玉也摔得胸肋生痛,腰酸腿软,好半天都爬不起來。 她睁着被雪粒迷糊的双眼静静的看着纯净的天空,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头脑一片空白,全身只剩下痛感,以及周遭的刺骨寒意。 突然,一张平凡的大叔面孔遮住了大半天空,正张嘴说着什么,一脸焦急。 宋如玉只听得耳边嗡鸣,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神志,尝试着抬了抬手。 那大叔又说了一句什么,她这下听清了,他问她身上哪里痛,哪里不舒服,还体贴的脱了他自己的棉袄给她垫在头颈下,护着不让寒气由领口处钻进去。 “我沒事。”宋如玉十分感动,动了动手脚,沒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在那人搀扶下缓缓坐起,又屈起膝头,按了按小腿,确定自己沒有骨折,只是刚才那一下摔得狠了头脑被震到有些懵了而已。 “谢谢。”宋如玉在大叔的帮助下慢慢站了起來,十分诚恳的道谢,然后开始四下搜寻,看到车夫老张就倒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墙脚下,一脸痛苦,眉毛眼睫嘴唇上沾了一圈灰白的雪粒,身上更是落了不少,看着很是狼狈。她心中一紧,踉踉跄跄地几步抢上前,推开大叔好意搀扶的大手,蹲下去给老张做检查。 “公子……是老张不好,沒驾驭好马,让那畜生惊了。”老张一脸愧疚,忍着痛楚想要爬起來给宋小公子道歉,被宋如玉阻止了。 “张叔叔可千万别那么说!要不是您护得紧,这下我还不知道摔成什么样了呢!”宋如玉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难受,四下里张望看看有什么可以给老张垫着御寒的东西,却沒看到一家布店,就连铺子也沒有,有的只是高高的院墙以及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路人,倒是身边亦步亦趋的大叔递了他那件大棉袄过來,她犹豫了一下,再看看这人长得虽然不是很魁梧,却是精瘦干练血气方刚,看着就是那种----练家子的!当下也不再客气和矫情,谢了热心的大叔,接过尚带着自己一丝体温的棉袄,给老张垫在了头下颈脖下,就像刚才大叔给自己做的那样。 “这位叔叔,不知如何称呼?”宋如玉稳了稳心神,开始打听热心路人的情况。她还不知道她乘坐的马车出了什么事,只因为车祸现场被路人挡住了,她就以为自家马匹被惊到带着车厢跑了,虽说忧心那疯马会不会伤到路人撞坏人家的摊子什么的,这会也无暇顾及了。 “在下不过无名小卒,不值一提。”九万抚了抚还在狂跳的心头,长长吁出一口气,正色警告这个粉雕玉琢的孩子,“雪天路滑的,小公子日后无事还是不要出门的好!要知道,刚才若不是你家车夫义勇,晓得避祸,这会指不定你还能不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了。”说着,他稍微挪开步子,露出身后百八十米处街头的一片狼藉。 一片刺目的暗红色映入眼帘,并着四分五裂的破木片木板、车轮,还有那一匹倒在雪地中挣扎着哀哀嘶叫的青灰色的大马。马的前蹄沒了。 宋如玉张了张嘴,声音在喉头打了个转,却怎么也发不出來,被迫吸进了不少冷空气。 她打了个哆嗦,双手不由悄悄握紧。 “可、可有路人、伤着?”看到车祸现场,不管在古代还是后世,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人员伤亡情况。 九万一怔,暗暗点头,欣慰的说道:“幸好,沒有伤及路人。”刚才那一下真真吓死他们了!这一条巷子两旁住的都是大户,只开了些小门,此时也沒有人员出入,巷子里行走的不过是抄近路的附近人家的居民,看到惊马都晓得会惊叫着避让,也间接的提醒了旁人,在他们出手之前那些路人都自动避开到路旁,而且那马也训得好,沒有直冲人去,最后是被斩断前蹄才停了下來,车厢也顺着惯性撞上街头不知哪户的高墙,碎裂了,连墙面也被砸出几块斑驳來。 这事最后怎么解决的,宋如玉很茫然。 车夫老张被人带去问话了,很快就回來了,不知哪位贵人赏赐了他一堆补品礼品,称赞他忠心护主,大概私下银钱也有打赏,总之老张气定神闲,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折了的胳膊日后再也不能抬举重物。这是下半生有依仗了。 糟心的是林家、驸马爷以及宋五爷,连年都过不好,因为目前他们还沒有查到凶徒,只知道那马是被埋在雪地中的锐物给刺中了腹部,就连马臀也被不知什么东西扎到了,留下一个梅花印的淤痕。 ------------ 第一百八十三章 暗潮 这件事并未能够瞒下,也沒有瞒着的必要。跟宋如玉相熟的几家----比如她曾经帮助过的那几家顺利产下麟儿的大户,又比如林思贤的几个铁杆损友,以及宋五爷、许世子----在知道事情经过之后纷纷登门拜访,或是派了亲信前來探视,很是抚慰了宋如玉受惊的幼小心灵一番,让她受宠若惊,收礼收到两眼发光。 最厚重的一份礼來自公主府,搅得林思贤和宋如玉心中惶恐,闹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也许,殿下认定了你是宋家的孩子,想要对你好一些……”林思贤说完这话,也觉得沒这个可能,就很沒有意思的住了嘴。就连驸马多看旁的女人一眼都会生气的公主殿下,会看重前驸马的私生子?总不能是良心发现觉得应该给自己的死鬼前老公留下一点血脉继承香火吧?她连自己的亲女都能狠下心來送走,又怎么可能善待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那可是赤果果的打了公主的脸啊! 宋如玉却有另外一番看法。 她收好了一匣子内务府督造的指头大小的刻印着吉祥纹饰的金银锞子,咂咂嘴,道:“有沒有可能,这事其实是公主做的,驸马觉得愧疚,才会借着公主的名义送的礼來补偿我?” 仔细想想,这更贴近公主府那对夫妻的作风。宋如玉可沒忘记一个月前冬狩的破事。 林思贤点头附和,就有些忿忿不平。 公主殿下这是瞧不起林家呢!小玉若真出了什么事,林家难辞其咎,毕竟人是从林府出门的,坐的又是林府马车,这是想要造成惨剧让众人嘲笑他们林家连一个孩子都护不住么? 再有就是:宋五爷还在京里呢!公主也未免太目中无人,当宋家都是死人? 这不,出事后,宋五爷到林府看望宋如玉之后就赖着不走了,说是要将这可怜的孩子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才放心。他是很想将小玉接到宋府别院去,奈何这一次來得匆忙,高手沒带几名,思來想去觉得还是尚书府更安全,只好自己屈就了。 林家乐意跟宋家亲近,自是欢迎,之前就曾经诚心诚意地邀请宋五爷暂住在林府,只不过对方沒答应。这会小玉出了事牵动了宋家人的心,正是加强加深两家关系的时候,林老太太大手一挥,单独拨了一个精致优雅的院落出來,给宋五爷小住。宋如玉因为要静养,也给挪到了宋五爷住的地方附近一个院子,说是方便他们叔侄两个加深印象联络感情,其实是防着宋如玉跟林思贤太过亲密了。毕竟,林思贤跑到宋如玉房间里呆了一晚上的事情不可避免的由耳报神捅到了老太太跟前,不管那两个孩子关在房间里做了什么,有些事情还是得留个心眼提前防备的好。老太太碍于找不到借口实施行动,就一直拖到了这会。这次算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将两个孩子分开了。 也不是老太太看不上宋如玉,实在是这孩子太俊俏了,难保自己的乖孙会不会有什么旁的想法。作为一名资深妇人,特别是在后宅里熬了大半辈子的资深宅女,她不会误会孙子的一举一动。 之前或许沒有,可是现在,自己的乖孙怕是对小玉有些说不清的心思,只是两个孩子都还小,暂时沒有闹明白罢了。 名义上的契兄契弟能互相扶持互相帮助是好事,真要做出超出友情关系的事情就不那么美了。将俩人分开一段时日让他们冷一冷也好。 且不说林府如何云淡风轻外松内紧的关起门來过日子,驸马却是阴沉着脸色指使下属将出事街区附近全部都排查了一遍,又在某条巷子的积雪下清理出一副绊马索。 这下事情不得了,这不是针对某一个人的独立事件,这是有预谋的计划! 设套者想要做什么?针对的又是谁?除了这个街区旁的地方还有沒有? 驸马一个头两个大,觉得这事不能善了,直接汇报给了上头。 最后,五城兵马司出动了,各区指挥使副指挥使在大年三十下晌还得指挥自己的人马疲于奔命在这见鬼的天气中,众人哀声怨道,怒火空前高涨!谁乐意大年三十还干这个?于是这帮莽夫就将一腔怨气都发泄在了沿街住户商户身上,几乎是责令各家各户掘雪三尺地将街头堆积的脏雪全都给挪到自个家里去化了。实在是积雪太多人手不足的就得自己摸排雪堆下有沒有异物,否则哪一家门前再出事就算在哪家头上!不想大过年的在牢里过,就老老实实干活! 这下子,怨气蔓延了满城,大家都别想过个好年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街道更干净整洁了,并且真的清理出了五十一套奇怪的“陷阱”,分布在东城北城和西城的不同地方。 驸马爷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看來,小玉出事只是意外,也许是那马太倒霉,不知怎么的触动了机括被惊到了。但更严重的问題跟着來了:大年初一京官们要赴皇宫朝贺,这陷阱是针对他们的,还是有另外的用途? 子规刚刚转好的心情再次变差。 许凌霄也很郁闷。不为别的,因为这次大搜查,就属他的辖区东城摸出的套马索和扎马钉最多,整整二十八套。甚至还有三副连着机括的五连发的短弩,就埋在奉国大将军府外街头转角处的雪堆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呼出,阴郁着脸色,道:“有人想要谋逆?” “切,这话可不能乱说。”驸马烦躁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搓搓手,道,“看來,那几位心大了。”皇帝老了,这个时候还未立储,有人等不及了。 许凌霄撇撇嘴。还不是一样的意思么。 “齐将军可有说什么?”奉国大将军姓齐名跃,在他家附近埋下这么一个害人的东西,他总得有点表示才是。 “什么都沒说,只问我要了一套陷阱自个拼装去了。”许凌霄闷声道。 驸马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个突然被爆出來的危机算是暂时度过了。事情发生得突然,大家都提高了警惕,想必某些人的计划被迫打乱了。 在人们的忐忑中,终于迎來了新年。 ------------ 第一百八十四章 汹涌 大年初一林老爷从皇宫回來,忧心忡忡地进了书房,跟自己的幕僚密议去了。 宋如玉给林老太太磕了头拜了年拿了红包,又到外院书房门口行礼问候林大老爷顺便隔着院门拜年,接了老爷长随林栋递过來的红包,心满意足地回了自个新搬的院子,将两封红包递给红樱收放,就又到隔壁秋实轩给宋五爷磕头拜年。 不管自己认不认这门亲,宋必真都是长辈,这个头自己也磕得不冤,更何况还有红包可拿,她可不会跟钱过不去。 宋必真封了个大大的红封出去,心情甚好的拉着小玉在暖榻上坐下,笑眯眯的问:“年后等化了雪就要往扬州去了,小玉可收拾好箱笼了?” 宋如玉回了他一个腼腆的笑容,轻轻点头。“要带走的东西都另放出來了,两天就可以收拾好。”看对方心情不错,就故意好奇的问,“叔叔,扬州都有些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扬州啊,”宋必真脸上笑意更浓,露出一副神往的表情,缓缓道來:“不比上京缺什么,这里有的扬州都可以找到,甚至好些食材果实上京街面上未必能买到,扬州却是不缺的。”有些贡上的水果不易保存,也就每年应季的时候往京里运上一回,还只有上头那位以及一些位高权重的人家摸得着,旁人家就是看一眼也是看不到的。便是那些有钱的富户,想尝一尝这鲜果的味儿还得亲下扬州,或是更远的南方。原本果儿也不值几个钱,不过是北地种不活也见不到,图个新鲜。但是那味道确实独特,制成果干果脯也是很好的销路。 “还有那胭脂米,金陵附近偶有种植,虽说是贡上的东西,咱家每年也有得了定例的。到时候一定要教小玉一尝为快!”尚书府虽然不愁吃喝,但是几顿下來,宋必真也发现这里的厨子手艺只能算是一般,兴许是对了老太太的胃口,加之林尚书也不太挑剔,家里的吃用真说不上精致,穿着打扮也是随京城勋贵大流,毫无特色可言,真是白瞎了林大少爷一身好样貌,比他老宋家的庶子都不如。只是,人家用心不在这上头,学问却是不输宋家那几名举子的。 再看看小玉虽养得肤白细嫩却是瘦骨伶仃的,两只小手跟小姑娘家似的纤细,宋五爷心里直抽抽。 这孩子吃了多大的苦头才长成这样啊……再一想养得珠圆玉润的大侄女,以及自己皮实肉厚的儿子,心中对宋如玉更是多了几分怜惜。 “日后家去了只管跟你五叔吃喝,别去你大姐姐那里打眼。”有些话该明说的还是得提前招呼,沒准大侄女使小心眼暗地里写信跟公主告状,受累的可是小玉。要知道,大侄女身边的奶嬷嬷可是公主府出來的,看着虽然和善,背地里怎么样可不敢说!原本活泼好动的大侄女在那奶嬷嬷來了以后也安静了很多,可见那杨氏乳母很有手段。 ----这事却是宋五爷以及宋家人完全猜错了,那个所谓的宋家大小姐因为害怕露馅才故意装耸的,为的就是博得大家的同情好早日将“恶毒”的奶嬷嬷赶走。却不想那小杨氏也是个温吞性子,说话轻言慢语的从來不敢大声,对宋大小姐那可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好得让人挑不出刺。至于宋家大小姐如何着急上火,由宁家带來的方嬷嬷如何心急如焚使计下套子要害那小杨氏,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宋如玉听了宋五爷一番绍介,不由暗暗咋舌。 乖乖,帝师就是帝师,皇帝吃的东西他家也弄得到! 其实她却错怪宋家了,原本这稻田这胭脂米就是老宋家弄出來的,人不藏私往上进贡那是人家心中装有君主,皇上也不能全占了好处去不是?总得漏下一点表彰一下忠臣。 宋必真看小玉眼眸亮晶晶的,对扬州宋家的事情很是好奇和感兴趣,心中宽慰不少,就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家里的往事,由宋家老祖是如何起家的,再到现在家里有几个叔祖爷爷叔祖奶奶,几个叔叔婶婶,堂兄弟姐妹,以及太爷爷的喜好什么的,全一股脑的倒了出來,直听得宋如玉一个头两个大。 她只是对扬州的风土人情感兴趣,对这些老宋家的人事不感兴趣啊!帅大叔你这也太抬举我了,认为我就一定能进你家的门了?就算能进门了,身份上也得不到真正的认可啊!她可不敢欺瞒帝师,到时候见了老头子偷偷告诉他一个人真相就好! 至于宋如玉为何对下扬州的事完全沒有了排斥心理,除了换个环境舒缓舒缓,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林思贤。出了那么大的事,就算林老爷故意装作不知道----宋如玉不相信这个能当上一部尚书的男人毫不知情,单看这几天府里外松内紧的防护方式就知道这老狐狸精着呢----却也不敢再让林思贤呆在京里,谁知道有沒有知情的第三方什么时候突然跳出來将这破事嚷得满天下都是。林思贤沒脸了,林家得不到好,自己这个依附在林府生活的小小府医更得不到好!再有就是前天车祸的事,一个月前冬狩的事,她拿不定主意这是不是专门针对自己设的圈套(外边发生的事情沒有人告诉她,她也不可能知道满大街小巷搜出了一堆陷阱的事),南下扬州,是让他们两个悲催的娃避祸的最好机会,此时躲开这些麻烦远远的也好。 叔侄两个正心思各异的说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題,门帘一掀,五爷的长随顺子进门,朝上位施礼问安,得到宋五爷的首肯后这才上前,附在他耳旁低低的说了几句。 宋必真脸色微变,低声道:“此话属实?” 顺子面色凝重的点头:“小的不敢妄言。” “即刻打理行装!明日出行!”说着看看宋如玉,犹豫了一下,宋五爷又道,“最迟后日!后日一定要出门!若有人问起,就说家里老祖宗……身体抱恙,我这个孝子贤孙要赶回去侍奉!”最后一句话他是咬着牙迸出來的。无事谁会诅咒自家长辈! 宋如玉一惊,问:“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宋五爷笑笑,安抚道:“我去寻林尚书商议事情,小玉且回去收拾收拾,顺便告知林大少爷一声,他若想随我们一块走就赶紧收拾,若是想开春后再去……” “不用等春后了。明日就拜托五爷带上犬子一块下行。” ------------ 第三卷 深宅大院 ------------ 第一百八十五章 离京 正月初二,各家各户还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街头偶见顽皮的孩童三五聚成群的拿了小小的爆竹放在雪堆中点燃,噼噼啪啪的声响伴着一团团被炸开的雪花,闹得他们直呼过瘾,嘻嘻哈哈笑着躲开,待爆竹炸开之后又迅速聚拢,继续埋下下一根,或者将两三根爆竹的引线扭在一起一块点燃了,发出更大的声响,也在雪地中炸出更大的坑洞來。如此反复,孩童们玩得不亦乐乎,便是有不小心被雪粒子炸到脸上的,也只是嚎了一嗓子,被哥哥姐姐们哄了几句就又玩开了。 这一日也是出家女回娘家拜年的日子,街道上的车马并不少,却因着过年人流不多,并未造成道路堵塞。一时间,东城北城倒有大半人家开了大门,派了体面的管事候在门前,恭迎各家姑奶奶归家省亲,这家那家的爆竹声此起彼伏,倒也热闹。 却在这时,有一队不起眼的车驾由林尚书府侧门出來,顺着南北通畅的街道缓缓前行,不紧不慢的穿过南城,直奔南大门去了。 这时节出京,还是组团出行,的确少见。街道上稀稀落落的行人只好奇的张望了一眼,就又走开,并未引起更多的关注。 宋如玉坐在第二辆车上,有些怅然。 居然,沒等过完年就上路了,实在是出乎意料。她的东西并沒有多少,重要的是药材和药方,还有趁手的刀具,她跟红樱只略微收拾一下,再将药庐里的成品药派发给老太太院子里或是留给彩霞应急的,其余搬空就ok了,一辆车子都装不到一半。倒是林大少爷,满满两大车的东西,甚至连带着哪个小厮出门都激烈的讨论了一番。石见昨儿倒是出现了,不过脸色苍白,看着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宋如玉暗自猜测他是受了外伤失血过多,林思贤说什么都不能让他这个时候上路的,最后就挑了墨彩跟素言随行。丫鬟倒是不敢带,怕到了扬州惹人闲话。要知道,林大少爷可是去念书的,不是去游山玩水享乐的。 宋五爷也拉了两车东西回去,说是捎带给家里人的礼物,再加上三位主子分坐了两辆车,这就凑足了七辆。宋五爷跟自己的长随一辆,宋如玉并林思贤以及墨彩一辆,红樱坐在装了宋如玉行李的车上,倒还算宽敞,能躺能睡,她也乐得自在。素言与一干护卫则是骑马,一路护送。护卫有宋府的人也有林府的,宋五爷宽厚,不分彼此,一人赏了一件皮袄一顶风帽,大家十分高兴,直道五爷厚道,路上自是尽心尽力。 出得城门,车速逐渐加快。宋如玉只掀开厚实的帘子看了远去的城门楼一眼,暗暗叹了一口气,就又放下布帘。 此去一别,却不知何年才能再回來了。就连林思贤也放弃了今年的春闱,想要出头,得再等三年。看他气定神闲闭目养神,一点也不担心难过的样子,宋如玉暗暗憋闷。 她不知道京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林老爷做出了如此仓促的决定,居然连多等一天都不愿意,她还沒有给方师叔拜年呢! 正想张嘴询问,车子微微一顿,居然慢了下來。 林思贤蓦地睁开眼,眼神有些凌厉,宋如玉一怔,待再细看,又是那个温文尔雅眸光柔和的大少爷了。 墨彩不待公子吩咐,自动请缨:“小的去看看。”说着,掀开帘子下了车。 一阵冷风吹进來,宋如玉下意识的缩缩脖子。 林思贤手一伸,很自然的将她拉到自己身旁挨靠在一起坐下,将自己膝上的狐皮褥子扯了一半过去盖在她膝盖上,道:“将手放进去就不冷了。”他不喜欢用手炉,总觉得那是女子的做派,男子汉嘛,再怎么娇气关起门來自己舒服就好,在外人面前还是要撑撑场子的。 宋如玉有些别扭的挪开些许,道谢之后跟他解释:“其实,五爷给了我皮毛手袜,只不过这会忘了带,给扔在后头车上了。”不但是手袜,鹿皮软靴羊绒围脖狼皮褥子都是有的,只是昨夜打包得太整齐了,这会懒得拆包装。她现在手上就只有平时出门用的羊皮套子,却也足够了的。 很快,墨彩回來了,钻进车子请宋如玉下车。 “有两个人,说是有人相托,要跟了小玉公子一块走的,现下正在前边跟五爷交涉呢!小玉你还是下车去看看的好。” 宋如玉十分惊讶。谁这么好心,还请了两个人给她使唤啊? 她下车走到车队前边,果然看到两名不过三十上下的男子正站在宋五爷的车旁,低声说着什么。宋五爷透过车窗看到小玉过來,赶紧下车,将自己揣着的紫铜麒麟兽云纹手炉递过去给她暖手,嗔怪道:“怎么不穿多一点。”这一位跟林思贤不同,便是在外人面前也是闲散惯了的,什么精贵的事物沒用过,便是老娘的手炉好看也给他讨了去。 宋如玉跟宋五爷见过礼,看向那两名面生的男子。 那两人咧嘴一笑,大大咧咧作了自我介绍:“属下周山,周林,见过公子。” 宋如玉眨巴眨巴眼睫,望望宋五爷,征询他的意见。 宋五爷犹豫了一下,在她耳旁悄悄说:“这是公主府的侍卫。” 宋如玉眼皮跳了跳,有些无措。 “既來了,就一块上路吧!小玉的身家安全我可交给两位壮士了。”宋五爷也不好驳了公主的美意,只得无奈的收下人。反正他也不缺养两个闲人的钱,只是公主的心意得好好揣摩才是…… 正想转身上车,就见周山乐呵呵的递了两个大大的红封过來,一个交给宋五爷,一个交给宋如玉,直言道:“这是殿下赏给二位的新年红包,敬请笑纳。” 宋五爷嘴角抽了抽,暗道一声糟糕。昨儿过年,自己忘记去给前任嫂嫂拜年了……原本打算待殿下忙完了宫里的筵席以及跟各皇亲之间拜完年了才上门的,不想走得仓促…… 京城,公主府。 文慧公主正大发脾气,只是碍于年节不好打坏器物,只得摔枕头。 “混蛋!小玉还沒有给我拜年你就放她走了!” 驸马无奈的接住大迎枕,道:“你嫌她还不够打眼,想要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她身上?” ------------ 第一百八十六章 谋算 “只是悄悄领了她进府给我磕个头拜年,会招了谁的眼?!”文慧公主甩手又是一个秋香色绣缠枝花靠枕飞出去。 驸马伸出左手捞住,将两个枕头一股脑往榻上一扔,张开双臂搂住悍妻,低声软语的劝说:“我的姑奶奶,你就省省力气,别闹得阖府皆知行不?这大过年的……” “大过年的就有人敢给我气受,我怎么就不能发作了?”文慧公主气恼的在他身上捶了两拳,驸马抽了抽嘴角,腾出手來捉住那两只颇有力气的粉拳,暗恨自己当时怎么就一时心软教了她两手?复又低声安抚:“那些沒安好心的,他闹腾随他闹腾去,与你我何干?” “怎么无关了?人家都上赶着逼我嫁女儿了……”文慧公主柳眉倒竖,杏眸一瞪,就又要打人,驸马赶紧凑近她耳边悄声说道:“那个女儿既然人家稀罕,嫁出去也就嫁了。不是还有一个么?” “那个女儿怎么了?那也是我怀胎十月辛苦生……”文慧公主只嚷了一嗓子,突然住嘴,眼珠子一转,似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把推开驸马,沉着脸,又细细思索一番,觉得这事有点悬。 “这不是欺……”看驸马竖起食指做了噤声的动作,文慧公主赶紧将剩下的话语咽下,压低了嗓音凑到他跟前,恶声恶气说道:“万一让上面知道了,你不想活了!”边说着,便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上。 “咱们送出去的是真的,现在在扬州的自然也是真的,那边不说,谁知道?”那边----自然指的是宁家。 “可我派了小杨氏去扬州!”文慧公主突然有些懊恼,当初自己就不应该多此一举! “分开这么多年,孩子见风就长的劲儿,有个错眼也是正常!”那小杨氏不也沒闹出來么!只要宋家仍然认为是真的就好,这样子其他人家更不会怀疑了。 小杨氏到扬州后蛰伏了一段时间,待宋大小姐脸上淤肿红斑消退了,她才看到大小姐的真容,当即吓了一跳,只是因那位大小姐的眉眼与已故宁太妃有几分相似,小杨氏即便心有疑惑,可这冒名顶替的事情太过大条了,任谁家也不敢冒着欺君的罪名犯下这等诛族灭门的荒诞事吧?当下又将京城里见过的那个小公子拿出來比较一番,心里顿时沒了主意,写了密信托公主府派去的暗卫传了回來。驸马看过那信,不过寥寥数语,用的是暗语,显见得小杨氏自己也不确定,看着也不是个通透的。驸马便模仿公主的笔迹提笔写了回信,只说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要她好生服侍,旁的无须理会。现在也不知道小杨氏跟那位大小姐的关系处得如何…… “嘶----”正想得入迷,不想大腿上一痛,他哼了一声,却是公主伸手拧了他一把,斜眼一瞪,嗔道:“那你又推了小玉去那边作甚!” “如今京里的局势你也看到了,小玉离开才是最好的。”驸马揉揉大腿,解释道,“我唯一沒想到的是:跟着林家小子倒让她更早的招惹人眼了。” 不是沒有人打探过那孩子的底细,毕竟林尚书这位置不少人惦记,他林家家里别说多了一个人,就是多了一只猫儿狗儿鸟儿雀儿的,估摸着也会有人暗自揣测这是跟哪家哪户又攀上交情了,那些人还不想着法子的跟着送礼?虽然林家对外的说辞是小玉那孩子不过是神医门弟子,跟林家二房嫡子是同门师兄弟,由二房的小子举荐到了林家给老太太和少爷们调理身子的,可是内里乾坤谁能明了?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表面上都同意了这一套说辞,私底下该查的查,该探访的探访,就连自己,在跟那孩子打照面之前都曾经怀疑过这是不是林尚书的私生子,或是林家哪一房爷们的风流债,只因那孩子将自己的身世编造得太完美了!彼时她才不过八、九岁,居然就晓得替自己伪造一个身份,还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真实存在的身份! ----黄玉。父母双亡,在小叔家里过不下去了,婶娘打算将他卖了,他却趁机逃走,从此下落不明。据说颠沛流离间到了洋槐镇上尧村,改了母姓,自称宋玉。这一切,前半部分是真实的。永州府辖下某镇某村确实有这样一户黄姓家人,家中情况跟小玉说的基本符合。所有人,也只能查到这一点为止,就是当初的自己,也差点被那小子骗过去了。 “那孩子精着呢!”驸马安抚地拍了拍公主的肩,“在扬州有她曾祖父看着,还有她祖母,五爷七爷,都是和善人,不会亏待了她去。” “我担心的是另一个。”真的假的撞一块,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來。 驸马默了默,道:“这正好可以看看……的品性。”若是个心善的,他不介意给她备一份好嫁妆。若是个心黑的……那就怨不得他心狠了。 驸马微微眯起眼。 冬天出门,是个辛苦活。 这一路上也沒有好景可看,不过低缓的土坡干枯的林木加上皑皑白雪,就连旅人也少了许多,沿途下榻的客栈驿馆也很少住客,连个唠嗑的人都沒有。偶遇其他车队也是赶着回乡过年却因路况不好而半途耽搁了的,也有因为车子坏了不得不在客栈住下等候铁铺木匠铺子年后开门做活的倒霉蛋,大家不过寒暄几句就又各自整休,或上路或留下,天南地北的散去。 为了安抚两个孩子,宋五爷下令在寿阳县多逗留了两天,大家伙儿热热闹闹的过了一个元宵节,虽说比不得京城的喧闹热烈(皇帝皇后以及高品阶的妃嫔届时会登城楼露面与民同乐),也比不得扬州城的似锦繁华,却也让宋如玉高兴了一把。 一直很安静的林思贤也难得展露出笑颜,陪着她漫步在人潮汹涌的花灯街上,想起那年洋槐镇上惊险的一幕,就下意识地牵了她的手,护着她不被拥挤的人群冲撞了。 宋如玉挣了两次挣不开,由着他去,反正自己不用看路,就看热闹得了。 过了寿阳又走了三天,终于到了金陵。宋家有一半的族人聚居在此,宋五爷少不得要登门拜访几位族老。这样一來,又要逗留两日,宋如玉高兴坏了,才在宋家别院放下行李,立即拉了林思贤出门。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巧遇 “嬷嬷,你看那边那人,是不是觉得在哪里见过?”某座茶楼门口,正要登车的主仆三人中,年纪最小的身穿镶白茸毛边粉色比甲、湖绿色绒面长裙的丫鬟轻轻拉了拉方嬷嬷的袖子。 方嬷嬷顺着丫鬟的视线看去,只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却并沒有熟悉的面容,俊俏的哥儿丫头倒是不少。 “这里是金陵,哪有咱们认识的。许是你看错了。”方嬷嬷嗔怪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便是金陵宋宅那些只见了三两面的族人到现在她们也有辨不清的,这个跟着小姐由永州一块到扬州的小丫头春雨更不可能有认识的人在这里,方嬷嬷转身扶着大小姐上了车,自己也跟着爬了上去,对丫头说的话并未上心。她们到了金陵不过两日时间,就为了看十里长街的花灯,听说是三年才举办一次,宋家老宅特地派了三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携着小姐过來看个热闹,还有二小姐三小姐也跟來了,大家玩了个尽兴。这不热闹看完,明儿也该启程回扬州了,今儿就趁着还有空闲,日头又正好,主仆几个一块出來逛街买些小玩意回去给小姐小少爷们,算是补偿他们年纪尚小不能出远门的遗憾了。 春雨揉了揉额头,再次抬眼张望,果然不见了刚才那个小公子的身影。她也未作多想,跟着上了车。 “这个坠子怎么样?” 就在宋府马车缓缓驶过的一间卖饰品手工艺品的铺子里,宋如玉指着柜台上一个翠绿色滴水状坐莲观音吊坠说道。 林思贤瞥了一眼,脸色淡淡的,只说了一句“不错”,未有再多评价。 宋如玉歪着头看看他,又望望玉坠,将视线移至一旁一颗拇指头大小的红翡椭圆形珠子上,看那鲜艳欲滴的翡翠水头不错,拿來做扇坠正好,就又问伙计价格。 伙计面带微笑的比了比手势,宋如玉眨巴着眼看看他,又回头望望自己身后一声不吭的墨彩,墨彩小小声的报了个数。 ----靠!她以为不过二十两,居然要两百?!抢钱啊! 宋如玉砸砸嘴,直接略过,再看旁的。 墨彩看她跑去看珠钗镯子头花,有些哭笑不得,暗自嘀咕着这孩子怎么连女孩子的事物也稀罕,转而想到随行的红樱这会因为身体不适还在别院里休息,就又释然。沒准这是小玉买來安慰那丫头的…… 最后,宋如玉挑了两朵银质鎏金头花,一朵海棠花色一朵丁香花色,付了钱打包好随手塞进荷包里,又拉着林思贤去寻美食。 林思贤在出店门前冲墨彩使了个眼色,墨彩脚步一顿,落在了后面。 过了正月十八衙门开衙,各地官员也各自归位上岗,在家里猫了一个冬天的孩子们沒有了家长的约束,纷纷走上街头大肆挥霍过年得到的红包。他们三五成群的,多是聚在食肆和点心铺子前,叽叽咕咕商量着买多些小吃零食品种好大家一块分着吃。 宋如玉看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挤,林思贤颇觉好笑,道:“那些不过是零嘴,想要吃到真正的美食,还得上酒楼。”大酒楼的厨子手艺好,自然不是一般百姓能比的。 宋如玉瞪他一眼,反驳道:“那里吃饭讲究规矩,便是吃到嘴里的东西也沒那个味道了。我就爱街边小吃,吃着热闹喜庆。”想她在那个世界的时候沒少下馆子,最喜欢的还是家常菜,那些鲍蔘燕翅什么的也不是吃不起,可也不能当饭吃不是?而且在酒楼坐着身后还有服务员盯着你看随时上前侍候,多别扭!就说馄饨吧,酒楼厨子做的的味道也是独特的,可吃着感觉就沒有街头面食馆的大妈做出來的香。这玩意也是要讲究心境的。 “说不过你。”林思贤无奈的摇摇头,随她去了。 被一群孩子挡了去路的宋三爷宋必应驻足停留了一会,颇有些无趣的左右看了看,突然惊得两眼发直! 他震惊地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动了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爷……三爷?”长随常茂唤了两声见他毫无反应,不由慌了,小心翼翼地轻轻推了他一把,“三爷?该走了,大小姐已经回去了呢。”明儿就返家,得紧着收拾行李,首尾多着呢! 宋三爷回过神來,沒有理会长随,拨开阻路的人流,径直朝前方一间不起眼的食肆走去! 进了食肆,他左右张望,沒看到刚才惊鸿一瞥的人影,不由有些焦急,拉过跑堂的小二就问:“刚才可有一个俊俏的小哥进來?” 那小二一怔,看这爷们穿着打扮不俗,面相又好,却是一脸急色,很有些不耐烦,有些拿不准他是來寻仇的还是寻相好的,心知得罪不起,便伸手一指,陪着笑脸说:“这位爷,您看,小店就这般大小,站在这里连里边角落头也妥妥的看得一清二楚,不知爷要找的是哪一位?” 宋必应一噎,顺着他的指示看去,确实将店中客人看得一清二楚,甚至有不少食客好奇地抬了头看过來,并沒有印象中那张面孔。 宋三爷轻叹一声,道了句“看错人了”,转身离去。 不想才走到街口,就听有人喊了一声“三哥”,他驻足看去,却见五弟宋必真坐在一辆车子上,正掀了帘子,微笑着看他。 *** 宋如玉跟林思贤就在宋三爷进去的那间食肆隔壁点心铺子里挑零嘴。看老板娘好说话,宋如玉尝试了几样,觉得都很不错,就一样打包了一斤。此时才刚过完年,家家户户都吃得肚滚肠满的,却也腻味了这些点心糖果什么的,难得遇上这样一个舍得花钱的客人,老板娘很大方的再送了半斤的盐渍梅子,说是给他们路上解馋。 林思贤看素言两手拎了五六个点心盒子,摇摇头,哭笑不得的随宋如玉出了铺子,就看小玉挥挥手,周山周林不知打哪里冒出來,恭敬的询问何事。宋如玉笑眯眯的将盒子交给他们。“替我拿着,先拿回别院给红樱尝尝鲜。” 周山周林商量一番,用石头剪子布决定去留,结果周林输了。 周林二话不说,拎了东西就走。 回到别院,他看到大门前停了一辆车子,赶车的车夫正与门房说着什么。 正想上前询问,就听车里传來一个女子的声音:“问清楚了么?可是五老爷回來了?我家大小姐想念得紧,说什么都要给五老爷拜个晚年呢!”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心思 周林不动声色的驻足观望了一会,看那门房一脸为难,他想了想,径直走上前,大声说道:“老李!公子他们可曾回來?” 门房一看是五老爷带回來的客人,眉头舒展开來,恭敬的回答:“周九哥,公子尚未回來。您这是打哪來的?” “闲暇无聊去逛了坊市,买了些糕点零嘴,给公子备着路上吃用。”周林大大方方的将糕点盒子拎起來给老李瞧了一眼,问:“只不知这家铺子做的味道如何,我看着买的人多,就跟着挑了几样。” “客再來的点心最好不过,两位公子一定喜欢的。”老李笑眯眯的回答。 周林高兴的点点头,看看门前马车里传來小小声的说话声,料想是里边的人在商量事情,就故作好奇的问:“老李,今天有客?是來找我家公子的还是……” “既然五老爷带了男客,我家小姐就不便登门拜访了,”车中传來女子客气的声音,“烦请李大哥跟五老爷说一声,就说扬州府的大小姐來过了,只明日启程回扬州,晚些时候不方便前來拜会,望五老爷谅解。若是五老爷方便,大小姐诚心邀五老爷明日一块同行。” 老李答应了替她们传话,又客气的恭维了几句,恭敬的目送车马离去。 “五爷的族人?”周林随口问了一句,拎着点心进门。 “是啊,扬州府的大小姐,五爷的亲侄女。”老李回答。按说他应该恭恭敬敬的迎了大小姐进门,奈何如今别院中不说沒有主人,还有两位客人带來的随从下人在,除了一个丫头全都是汉子,实在不敢让大小姐进门,以免被不知事的人冲撞了。 “哦。”周林不在意的往前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转身急行回來,盯着老李问:“哪一房的哪个大小姐?” “扬州府长房就只有一位大小姐啊!”老李如实回答。 “可是京里來的那位娇客?” “正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周林冒了几滴冷汗。 ----妈呀!原來是郡主! 再想想刚才自己有沒有做出失礼的举止,却是怎么琢磨都不得劲,心事重重的往里去了。 “小姐,五老爷就在金陵,却沒到族里去,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客人的事耽搁了?”丫鬟春雨八卦心浮头,十分好奇五老爷的客人的身份。既然是公子,定然是年轻后辈,只不知五老爷安排他们在别院住下是暂时的还是长住呢? “春雨,主人家的心思也是你能猜度的!”方嬷嬷轻斥。春雨微微垂首,低低道了声“奴婢逾矩了”,便老老实实坐着,不敢再乱说话。小姐会起意往别院这边來,也是因为自己多嘴说了一句“奴婢在街上看到一位小公子跟五爷七爷相貌有几分相似”,回去不知又要被嬷嬷训话到几时了。 宁晓瑜----现在扬州宋府的大小姐宋晓玉(原本取名如玉的,不知为何,去岁奶娘杨嬷嬷來的时候带了公主口谕,说是将‘如’字去掉,改为‘晓’,宋老太爷认真思索了几日,也觉得‘晓’字更好,便同意了,族谱上也作了改动),细细思索一番,觉得丫鬟说的有理,沒准那两位公子是从京里來的,五叔叔逗留京城连年节都沒赶回來跟家里团聚,说不得也是为了这两位。能被五叔叔看重的人,不定怎么身份尊贵呢!于是心中便多了一分好奇。只可惜明日自己就要返家,怕是无缘再见了。 再一想现如今自己的处境,虽说曾祖父祖母叔叔婶婶们对自己都是好的,只是那份好是基于自己现在冒用的身份,若是哪一日实情曝光……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又恨起狠心的宁家老太太和两位伯父!父亲许是知情,可也是被他们逼迫的!他们倒打的好算盘,拉了自己來做那出头鸟!也怪她彼时心思单纯,真以为是过继到宋家做小姐來了,不想…… 还有方嬷嬷……若不是她极力撰说,自己又岂会轻易被说服! 宋晓玉轻轻阖上眼帘,掩去眸中戾气。 公主的女儿岂是好冒充的!?这是公主沒见过自己,万一真有一日见面了,殿下怎么可能辨不出谁是她的女儿?便是那奶娘杨氏,对着自己明着恭敬,只是那视线总带着一丝审度和怀疑!她自己奶大的孩子,怎么可能认不出來!只是,她为何隐瞒?是怕担干系,还是有什么后招…… 心中寒气一阵一阵冒起,宋晓玉紧了紧身上的裘皮麾衣,只觉全身疲累。 方嬷嬷看小姐情绪低落,不知又是哪里勾起了她的伤心事,不由狠狠睕了春雨一眼。春雨将头垂得更低了。 其实她们完全错怪宋五爷了,人家才刚进城,总得安顿好了备下礼物才好到族里去看望族老族人,再一个路上往來信件不便,偶有错过的时候,宋五爷并不知三爷带了侄儿侄女到金陵來看热闹,这还是今天在街上哥俩个遇上了,方才知晓这么一回事。 回到宋家在金陵的大宅,宋晓玉一行刚进了自己暂住的院子,就有丫鬟前來通报,说是扬州府的五老爷來了,正在前院与三老爷和族老们议事,说是过一会就进來看望大小姐。 宋晓玉一怔,心中欢喜,面上也带了出來,绽露出一丝笑容,赏了那丫鬟一个荷包。 要说她最信任依赖的人,非扬州宋家五爷莫属。不只因为五爷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宋家人,也因为五爷的关心爱护之情是真心实意的,是真正将她疼到了骨子里。七爷虽然也好,却因才刚抱了第一个娃,就有些顾不上來。至于老太爷和祖母,许是因为不喜自己那个出身高贵的“母亲”,对自己在吃穿上是不苛刻,精细物件儿也不缺,甚至可以说在扬州宋家自己的一应用度在小辈里面属头一份的,只是他们对着自己怎么也亲近不起來,总是隔着一层的样子,让她颇有些惴惴。其他的叔父都是隔房的,堂兄弟姐妹也就五叔的孩子跟她亲近,旁人家的倒是对她又羡又妒,來往了几次她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形,就不太跟这些少爷小姐亲近了。 若是这会她知道五叔会给她带來什么样的麻烦和风波,不知还会否保持这样的好心情? ------------ 第一百八十九章 难言 “晓玉又长高了,变漂亮了。叔父几乎都认不出來了。”宋五爷跟族老们见过面,聊了几句送了老头子们出门,便急急的往后头花厅來,叔侄俩总算是见面了。想想自中秋后自己就在外跑账,查点家中庶务,忙了三个月好不容易盘好账原以为能好好在家歇一歇了,却不想老太爷又派他往京城走了一遭,跟大侄女竟是沒说上几回话,宋五爷在心里不由唏嘘感慨一番。 一开始的时候他是不愿赴京的,觉得赵伯母许是有些危言耸听了,沒准是看走眼了,大哥怎么可能会在外头留下孩子?只是看过小玉的长相…… 再看看眼前大侄女与大哥不怎么相似的面容,宋五爷有些烦恼怎么跟她开口说你多了一个兄弟。 至于小玉的生辰,就连那孩子自己也不知道,只模糊说是春天生的,连年份都不记得,他估算着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跟大侄女倒是撞一块去了。他记得大侄女是三月三落地的,实在不行只好将小玉往小了说,总不能委屈了大侄女。 关键是,要如何安抚大侄女。 得知自己父亲在外头有了女人还生下孩子,任是谁都不会高兴吧?指不定心里怎么恶毒的咒骂那外室跟私生子呢!可是,看老太爷的意思,这回是打算将小玉养在身边了,小玉总会跟族人见面,跟亲姐姐相见也在所难免,到时候这两个孩子又该如何相处? 宋必真头痛的揉揉额角。 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哥就这么点骨血,亏了哪一个都不好。晓玉好歹还有个身份高贵的亲娘当靠山,宋玉却是什么都沒有,被欺负了也找不到可以诉说委屈的地方。重要的是,公主不发话,他们也不敢真将那孩子的名字写上族谱,便是写了,也不可能写在大哥的房头下,少不得先记在自己名下或是七弟名下,之后再求得天家开恩,将那孩子过继给长房,这才是名正言顺。可是,自从公主再嫁后,大哥这一房就等于沒了主母,便是要过继,也不知过继给谁了…… “五叔又打趣我,侄女哪有变漂亮了,嬷嬷说我又长胖了倒是真的。”宋晓玉略有些腼腆的说着,双手捧着一双厚实的棉布袜子递给宋五爷,“这是侄女的一片心意,也不知合不合适。五叔可千万别笑话。” 宋必真回过神,看她双目晶亮有神,满怀希翼却又有些惴惴地看着自己,不由一笑,高兴地接过袜子,认真看了两眼,赞道:“侄女的女红叔父我自是信得过的。”这是大实话,别看大侄女贵为郡主,却是不骄不躁,女红书画都是好的,只琴棋两艺,虽然不是顶好,倒也差强人意,不会教人背后碎嘴一窍不通。 叔侄两个聊了一会,无非是路途上怎么样,京城现今如何,公主府又如何,宋五爷突然想起一事,道:“殿下又添了一双儿女,如今大侄女也有亲弟妹了。”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就去看对方的脸色。 宋晓玉表情有些尴尬,却也未流露出太多情绪,只强作欢颜的笑道:“侄女儿已经知道了,心里也是为母亲欢喜的。”公主府添丁的事小杨氏已经告知,只是一双幼儿跟自己不是一个“父亲”,姓氏都不同,日后应该沒有太多牵连,她也不是很在意。反正自己又不在公主府住着,便是那俩孩子得了公主再多的宠爱和关注也碍不着她的眼,更何况,今时今日的自己,哪有资格去计较些什么。 宋必真看她并不着恼,也无羡慕嫉妒的情绪,心中不由又多怜惜了两分,却也试探着说:“若是你爹给你留下个兄弟,日后也好给你撑腰说话……” “瞧五叔这话,难道我沒有兄弟,五叔就不疼我了?谦弟就不能为我撑腰说话了?”宋晓玉笑道。宋永谦是五叔叔的嫡长子,自己的堂弟,跟她的关系自然是好的。五叔还有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儿子,口齿还不是很清楚,甚至于还在吃奶,自己想要依靠也是依靠不上的。 宋必真一噎,不好再往深里说,只安抚道:“五叔五婶跟你谦弟弟自然是向着你的。” 宋晓玉闻言,笑得更开心了。“我就知道五叔最疼我。” 她不是不晓得五叔的意思,也知道族里某些不安分的人打的什么算盘,不就是想要他们长房过继一个儿子承继香火么!说穿了就是看中长房的钱物!这样的人过继來了又岂会真心为自己着想?只是,老太爷也不是好糊弄的,一直不肯松口提这事,再加上公主的威仪尚在,天家不点头,谁也不想做这出头鸟。只这会五叔突然提起话头……莫不是已经看好人选了? 宋晓玉心里一突,忽然想起今天在别院门口听到的那些话…… 自己到过别院的事五叔一会回去了也会知道的,不若她现在说出來,也好探听那两位客人的事。 “晌午的时候侄女路过天平路,看到别院有外人出入,可是五叔带來的客人?侄女不晓事上前问询了一二,希望莫冲撞了客人才好。”宋晓玉抿抿唇,略带不安的看了五叔一眼,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害怕被家长责备般惴惴不安。 宋必真暗暗吃惊,面上却不显,只说:“五叔今晨才进的城,因为带了外客,不好往老宅里來,就在别院安置下來了。原本想着在这里逗留两日就启程返家,却不知三哥居然带了侄儿侄女过來,这倒是巧了。”他斟酌一番,徐徐说道,“五叔带來的客人,是想要拜在老太爷门下求学的,一位是林家的长子,一位是他家的……世交之子,因年纪尚小就沒了父母,林家让其陪伴林少爷左右,就一块过來了。”小玉的身份以及他学医的事,暂时还是不要说出來的好。 宋晓玉听了,暗暗舒了一口气,却又压不住心里的好奇,道:“幸好,侄女沒有贸然进门。不然冲撞了客人,可就闹笑话了。只不知这林家……可有女眷跟來?届时侄女倒是可以尽地主之谊。”这就是变相的打探了。她打探外男名声不好,谈论人家女眷却是可以的。 宋必真一怔,下意识道:“林家少爷尚未及冠,并未……”婚配否他也不知道,哪怕是定亲了也算是半婚了,这事他还真沒细问过林家,一时也不知要如何回答了。 ------------ 第一百九十章 打算 看五叔不想多说,宋晓玉也沒有再往这话題上引,又寒暄了几句,便送了人出门。让她略微失望的是,五叔还要在金陵逗留两日,不能跟他们一块回去了。 “小姐怎么不问问那林家是何许人家?”方嬷嬷指挥丫鬟收拾茶具器物,将一干闲人打发出门,凑上前小声说道。 “五叔似是有些顾忌,我也不敢深问。”宋晓玉端着新换上來的热茶轻啜一口,搁了茶盏,抬眸看向嬷嬷,面带不解,问,“嬷嬷何出此言?左不过是世交之后,日后避着些就是。”再说她一个千金小姐,也沒有跟外男见面的必要。 “若是家世一般或家道中落前來投靠的,小姐不理会也罢了。可若是门当户对的,小姐却不得不为自己打算一二。”方嬷嬷压低了声音道,“开了春小姐就满十三虚岁十四了,有些事情还是要早作打算。”嫁妆上肯定沒问題,宋家不会亏待出嫁女,再说京城公主府沒准还另外准备了一份,只是这姑爷的人选----“大事上小姐做不得主,老奴更是做不得主,就是五老爷七老爷,怕是也做不得主。最后还是要着落在太老爷身上。”太老爷,先帝伴读今上的老师,现如今宋家谁不看他脸色行事?要是真如五老爷所说,林家少爷是來向太老爷拜师的,这孩子学识一定不差。要知道,可不是谁都能求到宋家爷们身上请托见太老爷一面的。太老爷的座下,多为进士,现如今在朝为官的不少,状元榜眼探花也有好几个,能入了他的门,日后前程差不了。 宋晓玉心中微动,细想今日在别院门前那门房的态度,直觉上认为林家少爷的身份应该差不了,许是清贵人家出身,书香世家之后。 可恨的是自己偏安一隅,从未到过京城,便是宋家家里人也很少谈论政事和京里的话題,京里有什么显贵人家,她也只是从宁家出來的时候听嬷嬷说过一嘴儿。如今三年已过,便是当年掌权的现在也未必还坐在那个位置上了。 再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宋晓玉心中微微苦涩。 公主如此不待见这个女儿,现在更是又有了幼子**,怕是恨不得自己嫁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京了吧。看來自己的婚事,也只能着落在这里了。京城來的公子神马的,还是不要肖想了。除非……人家主动求娶…… 次日,宋三爷带着侄儿侄女们先一步回了扬州,宋五爷则又逗留了一日忙些琐事,第三日方才有空带着小玉和林思贤在金陵城中的著名景点走走看看,顺便到当地享有盛名的酒楼里点了一桌美食,宋如玉吃着大呼过瘾。 宋五爷斟了一杯温过的青梅酒给她,给林思贤也斟了一杯。 “尝尝。” 宋如玉呷了一口,酸甜可口,绵远悠长,还带着一股甘香的回味。“不比葡萄酒差。”她如实评价,“很适合妇人饮用。” 林思贤抿了一口酒,放下杯子,不再动了。 宋如玉却劝他:“这酒多喝几口沒事,对身体极好的。” 林思贤有些不自在,又抿了一口,看着不过就是沾了沾嘴唇,就又放下杯子。 宋如玉却是自斟自饮的喝掉半瓶。 “这酒可有个什么说法和來处?”被宋五爷似笑非笑的眸子盯着,宋如玉颇有些不自在,摸摸发烫的脸颊,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这会她肯定脸红了。只是五爷不点葡萄酒不点黄汤,却独独要了这个,必定有其用意。 “这是老爷子亲自酿的酒。”宋五爷笑道,“难得小玉喜欢。老爷子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他这两天就是跑那几户得了恩典脱籍外放的老家人家里,就是想讨一瓶有了年份的青梅酒來。 宋如玉有些吃惊,林思贤也十分惊讶,他犹豫了一下,终是端起酒杯将杯子里的清酒饮尽,砸摸着想品出不一般的味道來。 宋如玉端正了神色,道:“五爷有话直说。” “我知道陈家酒坊的葡萄酒有你一份子。”宋五爷也不绕圈子,直奔主題。“我只希望你能酿造出跟这个味道一样的青梅酒----也不是非得完全一样,差不离就行。” 擦!老子又不是酿酒师,如何做得來?宋如玉暗自腹诽。 “这酒不是老太爷酿的么?”想喝,再酿就是。青梅年年有,雪水也年年有,一切都是现成的。 “你应该称呼他为太爷爷。”宋五爷纠正她。那人是自己的祖父,自己小时候这么喊惯了,虽然现在年轻一辈慢慢长大全家辈分都升了级,只是私下里他还是喜欢称呼祖父为老太爷。大概,是受了大哥的影响吧。 “可有什么纪念意义?”宋如玉心思一动,立即联想到风花雪月上头去了。沒准是老伴在的时候夫妻两个自个酿着玩儿的? “这是……”宋五爷停顿了一下,看着宋如玉那张酷似某人的面容,不由悲从心來,声音也不自觉放低了,“这是我大哥为博祖父一笑酿的。当时这酒还有一个名字,叫:百步不醉,倒头就睡。”意思是喝上一坛子人都沒事,还能四处遛弯儿,但是回房一躺下保准你立马睁不开眼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彼时,父亲刚去,祖母伤心欲绝,沒熬上几个月也走了,老太爷很是消沉了一阵子。大哥就是在那时候弄出的这玩意,只不过为了给祖父借酒消愁后能睡个好觉,不至于第二日起來头痛欲裂。 林思贤看这两人沉默下來,自己也选择性的装作沒听见,一心一意做个透明人。 “贤哥儿也别想置身事外。若是沒有通过考核,你也别想拜入祖父门下。”宋五爷却在这时点了他的名。 林思贤一怔,下意识道:“莫非考核与此酒有关?” “正是。” 林思贤囧了。宋如玉比他还要囧。 “既然这酒还有,”看着量还不少,每个被考核的都要喝,“还叫我做出來干什么?” “因为他们喝到的不是真的。”宋五爷微微笑着,突然露出一丝邪气,“喝到真的那人,才被允许入门。” 真正到了考核那一日,林思贤才明白了五爷这番话的意思。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入府 正月二十二日下晌,扬州宋府正门外响起马匹嘶鸣声,门房阿旺从门洞里往外看了一眼,立即打开侧门殷勤的迎了出來,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跟赶车的老吴笑着打招呼:“可是五老爷回來了?小的有请五老爷安!阿旺给五老爷拜晚年了!”说着半躬着身子打了个晃。 宋必真撩起车帘子跳下车,扔了一个荷包出去打赏,笑骂道:“就你这猴儿会來事!这都多咱会了,还拜晚年呢!” 听到车外说笑声,宋如玉好奇的掀开车门帘看了一眼,就看到高大的青灰色围墙,黛色的墙瓦,三扇朱红色的大门开了右边一扇,陆续不断的有人从里边走出來迎接、拜见,可见宋五爷在家里的地位超然。 林思贤微微一动,拿了狐狸皮兜帽和围脖给宋如玉戴好,又将紫貂皮里衬天鹅绒缎面披风塞到宋如玉怀里,这还是宋五爷不知从哪里淘來的好东西,转手就给了她。墨彩也赶紧拿了他家公子的帽子围脖大麾侍候公子穿上。方才整装完毕,就听车外响起脚步声,然后是宋五爷长随顺子的声音:“有请林公子和小少爷下车。” 两人踩着脚踏下了车,就接收到几十双热辣辣的视线。 宋如玉下意识的将围脖拉高帽子压低,遮住大半张脸----这也是宋五爷交代的,因为不是女眷,得在大门就下车步行进去,五爷怕下人看了她的面容嘴碎,便给她准备好这一应遮羞的物件了。 大家看她不过是个孩子,就又将视线集中到了林思贤身上。想來五爷进京给太老爷选了根好苗子带回來进学的事家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众人便都暗自揣测这位看着斯文秀气的公子能否得了太老爷的眼。要知道,家里才子多了去了,外边慕名前來求学的更是不知几何,俱都是有真才实学的,结果能进了太老爷眼的一个沒有。自从大老爷去后,太老爷就不再亲自教授学生功课了,只偶尔接了一些实在推脱不得的人情面上的关系户千般恳求递进來的文章点评一二,却也教人获益匪浅、感激不尽。只不知这位林公子的造化如何了…… 众人各自心思如何宋如玉自是不晓得,她目不斜视的走到宋五爷身旁,抬眸看他。 宋五爷微微一笑,给他们介绍自家人。 “这是我的侄儿永挚,诚挚的挚,同辈中行长。我家的大哥儿就是他了。”他指着一位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少年说道。被点名的宋永挚赶紧上前跟客人见礼。 进了金陵,一路上看到的多是斯文俊秀书生样儿的男子,偶有身材高大魁梧的,也多是北人和行脚的客商,宋家居然出了一位……跟整体匹配不搭调的,宋如玉心里乐了,不由多看了宋大少爷两眼。宋大少爷只是憨憨的笑着,任人打量。 之后又介绍了三少爷四少爷,永晔永旭,是一对双生子,眉眼跟宋五爷倒是有几分相似,就是嘴唇丰厚了些,看着就憨实不少,沒有五爷的锐气。 剩下的是管家仆从,这个沒有必要详细介绍,宋五爷带着客人往里行去。 宋如玉好奇的打量了周遭环境,跟京里大户的格局也差不多,就是屋舍多了些,而且还起了两层的门楼。 一路上,宋大少爷说了一个事,却是七老爷带着二少爷到西城门接人去了,沒想到他们从金陵出发的时候改了水路,直接到了南城的码头,这就错过了。 林思贤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宋如玉暗暗吐了舌头。因为宋五爷特意问了她是坐船还是坐车到扬州,是她要求坐船的。谁知道三老爷回來多嘴说了一句,说他们行的是车队啊! 很快,大家到了前院暖阁,几位少爷并管事仆从退下,只剩下宋五爷并两位小客人,就连墨彩素言周山周林等人也被客气的请走了。 看着眼前紧闭的描金漆红雕花门扉,宋如玉突然有些心虚,莫名产生了掉头就走的冲动。林思贤从大麾中伸出手來,隔着她的紫貂皮披风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祖父,孙儿回來了。”宋五爷正正衣冠,恭敬的说道。 门扉应声而开,一股暖气扑面而來。 门内,是老管家熟悉和蔼的面容。看到宋如玉,老人家眸中笑意更深,竟隐隐含了水光。 “太老爷让你们进去。”苍老平静的声音竟也带上了一丝哽咽,说完,老管家宋怀恩将身子让开,宋五爷率先进门。宋如玉犹豫了一下,推了林思贤进去,自己殿后。 才进门,一旁走过來两名四五十岁的妇人,冲着他们行礼,接了他们的大麾披风帽子围脖,恭敬的退下。宋如玉注意到给自己拿衣物的那位妇人神色有些不对,似乎有些激动,不待她细看,人已经低头走了。 这才只是外室,再往里过了一个下了厚重帐幔的雕花圆拱门,才见到了他们要见的人。 那是一个白发的老人,蓄着三五寸长的山羊须,穿得很朴素,一件藏青色长袍,一件滚毛边的同色系棉马甲,看起來就像似满大街都能看到的那种老头子,正端坐在临床暖炕上,炕几上还散乱的搁着几本书,暖炕上也散落了一些写满字的纸张。老人眸光明亮,似威凌逼人,却又满面和气,满是皱纹的眼角隐隐带着笑意,看着就让人先惧其一分,却又想亲近。 宋如玉发懵的当会,宋五爷已经快步行至老人身前三步远处,跪在地上早已摆放好的厚实棉垫上,磕头,嘴里朗声道:“孙儿拜见祖父!祖父大安。” “起來吧。回來就好。先歇息几日,多陪陪你母亲。”宋太老爷和蔼的说着,视线却一刻都沒有从宋如玉脸上身上移开,眸中含着某种莫名的情绪。 待宋五爷爬起來站到一旁,也不用人提醒,林思贤跟着上前跪下磕头,宋如玉赶紧也依瓢画葫芦的照做,只是称呼改为“小民”,和着林思贤的“学生”自称,有些不伦不类的,让人听了啼笑皆非。 老管家宋怀恩只觉一股酸意涌上鼻息,眼眶莫名湿润起來。 小公子真是可怜啊!也不知之前他都是怎么过活的,连礼仪规矩都沒有学好…… 宋太老爷微微阖上眼帘,头一次怨责起了自己那个风流成性的长孙…… ------------ 第一百九十二章 无题 待几个后辈离开,宋太爷轻轻叹了一口气,独自忧伤了一会,就问老管家:“那孩子说的事,你看有几分准?” “半真半假。”老管家宋怀恩笑眯眯的回答,给太老爷递上一个紫铜鎏金饕餮纹暖手炉。 宋太爷乐了,“那孩子心眼多,他说谎面不改色的本事就跟他爹一个样!要说不是……”他自个都不相信。苦恼的是:不知那孩子的生母到底是流莺还是普通女子,这个出身可是很重要的。若是流莺妓子生的,怕是入不得族谱了,永远只能算外室子。若是良民之后,倒可以写在小五名下再过继到大房,想必陛下念旧情会卖自己一个面子。至于公主的意愿,陛下都同意了,还怕她抗旨不尊么! 想起那个才为孙儿守了一年丧就忙着议婚改嫁的女子,宋太爷满心鄙夷。他老宋家虽有再嫁的寡妇,可谁不是替亡夫守上三年丧又膝下无子才再嫁的?跟先夫已经生儿育女的,哪怕是只得一个女儿,也是稳稳妥妥的关起门來过日子独自将儿女养育成人,何曾有只顾自己快活完全不顾儿女死活的?真真是毫无妇德! “太老爷您消消气,莫为那些不值当的生气。”老管家察言观色,知道老主人又为那些事生气了,赶紧换了新茶捧上來,劝慰道,“这不,老天爷看您太清闲了,又给您送了一个小子來了么。大爷有后,那可是天大的喜事!”有小玉那孩子陪着,主子一定可以找到乐趣,多活几年。 “听说那孩子不读正经书,学医去了?”宋太爷接过茶盏啜了一口茶水润喉,问。 老管家支支吾吾的不敢应。 “无妨!待老夫将他的性子扭过來!”不是说学医不好,甚至他也很尊敬大夫郎中,只是,这些偏门左道若不是祖传世袭的舍不得丢开手就是找不到出路的人家才会学的混口饭吃的本事,所谓一技傍身也不过如此,学成了也是侍候人的命,哪有读书科考來得清贵。那孩子而今不过十二三岁,又会写字算账看方子,让他重新开始看经史子集等书本不是难事,就算日后不想做官,好歹弄个举人老爷当当,再给他置备上几亩良田安排一个可心的媳妇侍候着,一辈子当个悠闲的田舍翁也无不可。至于林家小子,看在他家待那孩子不错的份上,顺带一块教了吧!日后就叫他家记着那孩子的人情! 宋太爷捋捋白须,越想心里越美,打定主意以后开始高兴的准备书本和教材去了。就连授课的地方都选好了,就在他的勿衡院里,随便开个房间出來摆上两张桌子,一应物品都是齐全的,最是清静不过,谁也不许过來打扰! 宋如玉不知道自己的未來生活被那老头子私自决定了,这会正跟在宋五爷身后,沿着长廊往后头去。 出了院子北门,是一个长长的夹道,离门不过三五步远的距离落了三顶青色油毡布小轿,轿旁垂首站着几名膀大腰圆的小厮,清一色深褐色外衣,黑色长裤。看宋五爷上了轿子,她不敢耽搁,跟着寻了一顶坐进去。待坐稳了,就听一声“起”,轿子缓缓抬起,跟着有节奏的晃动起來。 这是宋如玉來到这里后第一次坐轿子。之前在洋槐镇的时候是沒有机会也沒有必要,出行都有骡车马车,要不就自己骑驴。到得京城因为活动范围都在前院,进出走的是偏门角门,沒有坐轿子的福利,不想到了扬州,居然也有机会尝试了一把。不过这滋味可不怎么舒服。 两脚离地的失重感,总让人不那么踏实。更倒霉催的是:好像,她晕轿了…… 约莫行进了半刻钟,轿子终于落地,她松了一口气,两手互搓几下,捂在脸上拍了拍,想让脸色看上去红润些,就听外边传來一道爽利的妇人声音:“五爷,可等到你了!老太太这些天可想得紧!真是白天念叨晚上也惦记着呢!” “有劳桂嬷嬷了。母亲一向身子可好?” “好好好,老太太看到五爷您回來,沒准这一顿都能多吃半碗饭呢!” “都是嬷嬷们的功劳。母亲若离了你们,怕是周身都不自在了。” “五爷又打趣老婆子!”妇人爽朗的笑了。 能跟宋五爷如此说话,可见在家里使唤人中是个体面的,应当是老太太的心腹嬷嬷。 宋如玉正侧耳细听,就看到帘子一掀,眼前突然亮堂起來,竟让她有些不适应。她微微眯了眼,顺着倾斜的轿子起身,迈步走了出來。 “哟,这位小哥可真俊俏!”桂嬷嬷显然看到她了,立即夸张的惊呼一声。一旁林思贤出來,同样得到一声赞叹。 宋如玉友好的冲那嬷嬷笑笑,又想起自己半张脸都被围脖皮帽遮住了对方看不到,只得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嬷嬷好。” “好好!小公子安。”桂嬷嬷有些意外,这客人身份可比自己高贵,能跟她一个老婆子打招呼,自己可不敢生受了,便又行了半礼。 看宋如玉有些不知所措,宋五爷心中暗叹:这孩子估计从沒受过旁人的礼,少不得日后得好好教教。遂出声唤她:“这就进去吧。老太太怕是等急了。” 宋如玉赶紧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 一进门,就是一道八仙过海浮雕五彩影壁,绕过影壁是一个两百平见方的院子,正中间是一座两层的阁楼,一明两暗两个耳房,两旁是一排三间的厢房,院子中修了几个花坛,此时却是无花可赏,只有回廊廊柱旁摆着的几盆金桔生机盎然,莲花纹的大花盆上还贴了红纸,金桔上也挂了红红绿绿的利是封和彩绳,渲染着过年的喜庆。 穿过花坛中的青石板拼红黑二色几何图纹的小道,宋如玉抬头看了看,只见两位身着秋香色比甲天蓝色长裙的丫鬟站在门前,笑盈盈的看着他们。左边那位往里通传一声:“五爷來了。”顺手打起帘子,右边那位躬身行礼过后,转身迎了他们进去。 ------------ 第一百九十三章 见面 进门就是一阵暖香扑面而來,眼前是一座十二扇的雕花紫檀木描金彩绘花鸟鱼虫屏风,若沒有看错,上面鸟眼鸟羽花芯花苞还有虫鱼都镶嵌了翡翠玛瑙珠玉玳瑁等宝物,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差点沒闪瞎宋如玉一双钛合金眼。 她咂巴一下嘴巴,硬着头皮绕过价值不知几何的屏风,跟着宋五爷进入正屋。有丫鬟上前替他们除了披风大麾帽子围脖,恭敬的退到一边去了,宋如玉借机打量了一下周遭环境,居然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自不必说,要紧的是彩绘上用了描金或是贴金箔!屋子左右两边隔开东西两室的博古架上摆的不是金银器物就是玉器铜鼎,偏那铜鼎还擦得蹭亮,反射出独特的青紫色的金属光泽,映着这一室辉煌,丝毫不显黯淡。 宋如玉微垂眼眸,默了默:她好歹也参观过故宫,里边的器物也见识过,这宋老太太的做派……不怕被外人看到了眼馋各种羡慕嫉妒恨捅到天家那里么?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红楼梦里大观园被抄家的情形,不由心生胆寒。 “不孝儿子拜见母亲。母亲,我回來了。”宋必真恭恭敬敬的跪在垫子上,冲着坐在黄花梨透雕莲塘荷花罗汉床上的一名看着五十开外的清瘦妇人磕了一个头。 “好孩子,快起來!看着瘦了。这一路上可冻着饿着我儿?”宋老太太李氏亲切地唤了儿子上前,左看右看都看不够,眼睛微微眯着,一脸慈爱笑容。 宋必真站到她跟前淡定地回话,似乎被母亲当孩子看待不是一次两次了,已经习以为常。老太太高兴地让身后站着的嬷嬷拿了一个金银线刺绣的精美荷包出來,里边鼓囊囊的也不知装了什么,一把塞到儿子手里,握着他的手拍了拍,“这是娘给你的新年红包,便是你不在家,也不会缺了少了你的!” 宋必真接过荷包往袖口里一塞,有些无奈的说:“娘,我已经不小了。下头还有小辈们看着呢!这些好东西就留给几个孩子把玩吧!”说着示意宋如玉和林思贤上前,跟老太太绍介道,“儿从京里带回來两个人,是向祖父求学的。年长那位是林尚书家的嫡长子,名思贤,”林思贤顺着话音恭敬的上前跪下磕了一个头,朗声道:“子侄思贤拜见老夫人。” “好好,看着就是个好孩子。”李氏高兴,让嬷嬷又拿了一个荷包出來,给了见面礼。 宋必真又指着宋如玉,道:“这是……贤哥儿的……”言语间颇有些犹豫。林思贤知机替他圆话,“这是我小玉弟弟。虽不是一家姓,却情同一家人。弟弟姓宋,单名一个玉字,最是心善不过。” 宋如玉顺势上前给老太太磕了一个头,嘴里说着“晚辈小玉拜见老太太”。刚才从宋太老爷那里出來,林思贤已经偷偷告诉她了,见了天家的人要自称草民,见了官家才是自称小民,宋府如今并无人入仕,在长辈面前自称晚辈亦可。像他这样需要求学进学的,对着太老爷这样级别的老师,自称学生显得亲近些。 宋如玉受教了,这一回总算沒有说错,同样也得了一个荷包的见面礼。 老太太慈祥地问了他们几句,特地将宋如玉拉到近前仔细端详了,面上神色似悲似喜,捏着她的小手不住的说好,又问了日常饮食起居,之前在家都做些什么,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宋如玉一一答了,滴水不漏。 谎话说得多了,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老太太听得心酸,一边骂着那无良叔叔,一边唏嘘感叹世人的不易。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居然红了眼眶,老泪纵横,一旁一个中等身材的嬷嬷赶紧递了帕子上來,低声劝慰着,“老夫人,人这不是回來了么?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您有多少宠爱,尽可往孩子身上使!”说着,她抬眸静静的打量着宋如玉,面上一片祥和。只那双泛红的眼眶,泄露了她的心情。 这位嬷嬷就是刚才在宋太爷那里替她解了披风围脖的那位,想來是提前去前院探班,转身回來就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才不至于在突然面对一个容貌极似早故的大儿子的人的时候太过失态。宋如玉从來沒有一刻像如此这般的心酸和心虚。 她有种直觉:这一回玩大发了,不好抽身啊…… 桂嬷嬷看看天色,再磨咕下去怕误了饭点,而且再过一会各房的奶奶姑娘们都要过來请安了,就在一旁劝道:“老夫人,两位哥儿远道而來,五爷也赶了好几天的路才到的家,您看,是不是先安排他们下去歇歇?” 老太太点点头,道:“你看着安排吧。”想了想,又说,“先问清楚,太老爷那儿可有安排了?” 宋必真终于找到机会出声,道:“祖父并未多说什么,依儿子的意思,不如就近安排,让他们住在珍珑阁近旁的末离院里,往來主屋也近便些。”珍珑阁是他和媳妇住的地方,谦哥儿也快到年纪搬到前院去住了,趁着小玉刚來,小哥两个多走动走动也好熟悉,而且这两个娃年纪差不多,应该能说到一块去。再有就是,跟林家大少爷打好关系了,日后孩子要走仕途也能寻个助力。最最重要的:这会将小玉放别的地方,他可不太放心。宋家看着面上平和,那是沒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可是大房突然多了一个孩子……宋必真不信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还坐得住。 老太太沒有反对,对桂嬷嬷说:“就依五爷说的办,看看还缺了什么,一应物件儿都先紧着他们來。” 林思贤跟宋如玉谢过老太太,随着桂嬷嬷出了门。 一路上遇到仆妇丫鬟对他们无不恭敬行礼、避让,所过之处皆是亭台楼阁,长廊曲折,几乎十步一景、一园一色,假山流水小桥鱼池,压根就沒有相似的,甚至池塘边的凉亭座基有用整块大石打磨的,栏杆台阶则是汉白玉雕琢的,宋家财力可见一斑,老太太房里那些东西反倒不是那么教人吃惊了。 一行人行至一处带着假山小瀑布的小花园,宋如玉还來不及细看,对面已经走过來一群裙钗耀眼的女眷。 ------------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亲眷 桂嬷嬷赶紧止步,恭敬的让到一旁行礼。宋必真带着两个小的也让到廊道旁,笑着冲打头那位妇人打招呼:“三嫂。” 一群女眷站定,当先的正是三老爷宋必应的妻子徐氏,她身旁站着一名年轻妇人,看着不过二十多岁,面色红润,目含秋波,正似嗔似喜的看着宋五爷,几乎错不开眼。 徐氏笑着拍了拍那妇人的手,笑道:“才听人说五弟回來了,这会子就遇上了,可见五弟妹跟五弟是极投缘的!”这么大的宋府,随便走走都能遇上,可不是有缘么! 那妇人轻轻打了一下徐氏,嗔道:“嫂嫂又笑话我。” 这位妇人正是宋五爷的妻子,王氏。 宋必真笑而不语,目光落在自己妻子身上,一时移不开,不想由一群小姐丫鬟中突然冲出來一团红彤彤胖乎乎的影子,一下子扑到他身上,抱着他的大腿就喊:“爹!爹!你回來了!今年的红包你沒有给!”说着,抱着他的大腿就想顺杆往上爬。无奈穿得太厚实,只是挨在自个爹跟前蹭了几下沒爬上去,急得一张小圆脸涨得通红。 一众人都笑了,宋必真哈哈笑着抱起小胖子,掂了掂,点点头,道:“沉了。看來爹沒在跟前的日子沒少贪嘴。” 小胖子嘟起小嘴,搂着爹爹的脖子不好意思的将脸扭了过去,正好对上宋如玉。 宋如玉眨巴眨巴眼,忍下伸手捏那红扑扑的小圆脸的冲动,冲着他笑弯了眼睛。 小胖子盯着她看了看,又转过眼看林思贤,林思贤抿抿唇,情知这是宋五爷的次子,伸手从荷包里掏出一个五彩丝线结成的小鸟儿并一只抱着绣球打滚的小花猫,悄悄塞到小胖子手里。这是在京城的时候墨彩和素言特意淘來的,说是宋家家大业大人口众多,沒准孩子也不少,就给他弄了一藤箱的小玩意带上路,以备不时之需。他在身上随便搁了几样,沒想到这会倒派上用场了。 宋如玉暗暗吐舌,自己都沒准备礼物! 不怪她想不到,实在是这具身体还是个孩子,哪里会想到还要分派礼物的?在她之前生活的时代,十二三岁就是只管收礼的! 因着林思贤替自己解了困,她不由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林思贤瞟了她一眼,垂眸,专注的盯着自己脚下。宋如玉却是大喇喇地打量起了两位夫人身后的一群小姐。 看长辈们谈话暂告一段落,一群莺莺燕燕上前纷纷见礼,口中喊着“五叔”“五表叔”,宋必真笑着应了,摸摸身上,却是佩戴的物件儿不够分发的,只得不好意思的说:“这会不方便,待会五叔给侄儿侄女们将礼物送到各自院子去!”众小姐道了谢,就又退了回去,却是拿了袖子护手半遮了面容,悄悄打量五叔身后两名少年。 宋必真将林思贤和宋如玉引见给三夫人和王氏,三夫人笑着一人给了一个荷包,五夫人也拿了两个玉佩作礼,将玉佩交到宋如玉手上的时候,不由多看了两眼,眸中有微光滑动,面上笑容亦温和柔美些许。 两路人马分开,徐氏带着小姐们继续往前去拜见老太太,王氏却留下了,带着儿子跟随丈夫一块回去招待客人。 “到了这里就当回家一样,千万不要跟咱们客气。”进了珍珑阁上房,安排两位客人在东暖阁坐下,王氏热络的跟他们说话,“既然你们唤我当家的一声五叔,婶子也托大一回,唤你们贤哥儿、玉哥儿,可好?” 两位客人自无不从,起身又施了一礼,口中直唤“婶子”。 王氏笑眯眯的招呼他们坐下,“又见外了!婶子可不当你们是客人,”说着,拉了小胖子的手过來,“诚哥儿,快叫哥哥。这是贤哥哥,这是小玉哥哥。”小胖子从善如流的叫了人,趴靠在暖炕上两只手抓着五彩小鸟儿和绣球小花猫摆弄起來。 宋如玉和林思贤会意的一笑。 丫鬟们有眼色的端着水盆洗漱用具上來,侍候两位公子洗手抹脸漱口,又有人奉茶端点心上前,将茶盏点心盘子放在客人手边,优雅的施礼过后安静的下去了,将谈话的空间留给了主子们,只在外间留了一个人随时听候使唤。 “我听五爷说了,特地安排了末离馆给两位,就在珍珑阁边上,与上房往來很是近便,屋舍都是收拾好的,待下人收拾安置好行李物件儿,便可以过去了。现在那边乱糟糟的,想要下脚也沒有地方,哥儿可不要嫌弃婶子怠慢了才好。” “哪里,是侄儿唐突,婶子不怪咱们不请自來就是万幸了。”林思贤赶紧回答,很自然的与王氏闲话起家常。宋如玉只是附和着哼两句,视线却是在屋内摆设上扫描,满脸赞叹。 比起老太太屋里的金碧辉煌,珍珑阁的布置显得雅趣多了。博古架上的物件多是民间摆饰,瓷器玉器少见,金属器物和石雕木雕木刻却是制作精良,惟妙惟肖,既美观又大方,好些物件儿看着不像是本土生产的,倒似舶來品。特别是当中一艘帆船模型,看着就像影视作品中的十八世纪欧洲大帆船。 宋如玉双眼亮晶晶的盯着看,膝盖上一沉,一个暖呼呼的东西突然趴了上來。 她垂眸看去,对上一双水汪汪圆溜溜的大眼睛,却是诚哥儿。 小胖子举起手中五彩小鸟儿,说:“哥哥,跟我完。” 宋如玉笑嘻嘻的接了过來,摆弄两下,就见小鸟儿点着头展开翅膀和尾翼,发出丝丝的声音。 诚哥儿高兴的抢回去,自己学着摆弄起來。 这原來却是一个哨子,外边裹了五彩丝线,不知匠人是怎么弄的,做了几个活扣,只要扯动鸟脚就会做简单动作,被挤压的空气通过口哨就会发出声响。也难为墨彩和素言只花了一天的时间,不知从哪里淘弄來的,这样的精巧玩意还有许多,全都收在林思贤的行李中,待会自己到他的房间里翻翻,沒准还可以淘到自己中意的玩具。 王氏一直暗中打量宋如玉,看到他好奇的四处张望,再想到刚才路上他也是毫无顾忌的盯着侄女们以及那些小丫头,看似大方其实是毫不讲究规矩,心中就有些惴惴的,想着待会可得跟丈夫提一提。 正在这时,丫鬟瑞香进來通报:“奶奶,大小姐來了。”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听岔 王氏一怔,下意识地看了宋如玉一眼。 宋如玉正逗着小胖子玩,沒有发现她面上异色,坐在一旁的林思贤却是察觉了,暗暗回想老爹告诉自己的宋家人物关系,立即明白这位大小姐是谁。这不正是前驸马宋大老爷的独生女么!宋家当凤凰蛋來养着的金尊玉贵的人儿。于是他也看向小玉,有些担心一会见了面大小姐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为难小玉。小玉不晓得自己的身世,应该是被他的那些无良亲戚蒙蔽了,只是现在都到扬州來了,宋家辈分最高的太老爷也接见了他们,看样子是要认下小玉的,小玉的身份十有八、九要定下來了,那大小姐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念想…… 王氏心中也是抱着一样的想法,看宋如玉毫无反应,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道:“请大小姐到西边屋子里坐,好生侍候。”瑞香应了一声去了,王氏又转过脸略微有些歉意的对宋如玉和林思贤说:“婶子的大侄女來了,婶子先过去陪她说说话,两位哥儿先坐一会,或是躺下歇一歇,养养精神气,怕是晚上接风宴上还得你们露个脸,跟大家伙认识认识,日后也算是一家人了。”看自家夫君的态度,这个宋玉是一定会进家门的,至于林思贤,老太爷肯收他为学生,也算半个家人了,她这么说并沒有错。说完,还亲自由炕橱里抱出两张羊毛毯子预备给他们歇息的时候盖着,平日里她儿子玩累了也是在这里歇着的。 “婶子自去忙,不用顾及侄儿。”林思贤笑着谢过她的好意,跟宋如玉一块逗弄起小胖子來。 诚哥儿倒不认生,摆弄完小鸟儿,有些腻味了,便将小鸟扔到一旁,滚起绣球小猫來,还拉了宋如玉跟他一块玩。 “婶婶。”才进到西屋,就看到一名长相圆润的少女站在窗前看霜花,发现有人靠近,少女回眸,甜甜的唤了声。王氏笑着应了,上前牵着她的手一块坐到熏笼旁,道:“婶婶正接了两位小客人在东暖阁里坐着,因是男客,倒不好叫你们见面了。”若是晚上在接风宴上见了,因为大家伙儿都在,不会有人乱说话,可这会在自己的地盘上,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被三房那些嘴皮子浅薄的人传出什么风言流语的,害了大侄女又得罪客人不说,自己的脸面也不用要了。 “可是叔叔由京城带回來的客人?”宋晓玉了然。刚才过來的时候就听方嬷嬷说了一嘴,只是她沒料到太老爷会亲自接见他们,可见两人若不是身份尊贵,就是有大才的,入了曾祖父的眼,日后必是前途无量。 听王氏应了一声“是”,宋晓玉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來,羞赧的说:“岂不是玉儿打扰了婶婶?倒是侄女儿不懂事了。” “无妨,总归日后也算一家人了,那孩子还得称你一声姐姐呢!”王氏试探着说了一句,抬眸看她脸色。 宋晓玉一怔,沒料到那孩子竟是比自己还小?便欣喜的说道:“沒想到林公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才气,将來必定大有所成。” 王氏看她误会了也不好明着说破,婶侄两个坐在一块聊了几句,宋五爷安排分派好礼物名单回來,看到大侄女在场有些惊讶,不动声色的瞥了妻子一眼,装作不经意间将视线投向东屋又很快收回來,嘴上却是说着:“才刚遣人送了些小玩意到伏波坪去,不想玉姐儿却是过來了。叔叔应该留着给你好好挑拣一番才是。”各房各院都送了礼去,是按着自己的喜好來分派的,他真不太清楚这些个孩子们都喜欢什么,特别是女孩子,光是胭脂水粉珠花什么的也太普通了,这些年年有人送,京里的再好也不过就是个意思,可想要让公主的女儿满意还真不太容易。人家亲娘用的可是内造的精贵玩意,他在公主府的时候也有暗暗提醒殿下,是不是该给女儿送些外边禁止售卖的物件,公主转身却送了满满一车的绫罗绸缎和珠钗环佩,花色式样时新是时新,却是皇商铺子里定制的,内造的物件儿却是一件也沒有,让他郁闷不已。 好在大侄女对这些也不是太讲究,身旁的嬷嬷对这些也不通,知道是贡上的皇商铺子里才有的东西,就都高兴的收下了,却也从來不会让大小姐在人前失了面子,甚至还挺有谱的,看着很是那么一回事。 他就纳闷了,郡主身旁的嬷嬷怎么会分辨不出什么是内造的什么是通售的物件?也不怪他从來沒打听过大小姐身旁这些人的出身,认为既然是大小姐熟悉信任的,必定是公主府派出來的,谁知道其实不过是宁府的家奴?王氏也试着打探过这些仆从的事情,不想那方嬷嬷却是嘴严,问到她不想回答的,一应笑着对付,他们倒不好往深里探究了,总觉得再问下去沒准会触到天家的忌讳。于是,大小姐主仆在宋府过的日子可谓是如鱼得水,虽说有些人也看不惯,却是沒有敢触她们霉头的。 好在宋晓玉也不是恃宠而骄的人,她极会看人脸色行事,这会看着五叔和婶婶怕是有话要说,就自觉的站起來,道:“也不知叔叔给玉儿捎带了什么好东西,侄女可得回去好好盯着,免得被那几个笨手笨脚的丫头糟蹋了去。” 王氏拉着她的手又亲热的说了两句,叮嘱随行的丫头好好照顾,才放她离开,并一路送了她出院门。 “他们可打照面了?”看到妻子返回來,宋必真一边解着外袍的盘扣一边往里走。 “并未见着。”王氏随着他往内室去,侍候他除了外袍换上家常服,又殷勤的给他端茶递水,屋内的丫鬟们伺候完自家老爷洗漱,端着用过的热水布巾等物,识趣的出去了,只留了瑞香在外间听候差遣。 瑞香看看西屋,里边传來低低的说话声,她不敢偷听,就往东边挪了几步,只听到东屋里传來小少爷清脆悦耳的童音,伴着少年少女的说笑声,显得其乐融融。 看來两位公子很喜欢小少爷呢。瑞香唇线微微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突然僵住了。 ……等等……怎么刚才她会以为是少年少女的声音呢?里面两位贵客明明都是公子……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宴 因冬日天黑得早,申时,主屋就派人來请五老爷五夫人并两位贵客赴宴。珍珑阁众人拾缀一番,一起往主屋去了。 宋如玉跟林思贤在暖阁里稍微歇了一会,这会子缓过神來,旅途上的疲惫消却些许,再洗漱整装打扮一番,看着比先前精神不少。两人就这么挨着站一块,亭亭玉立----说错了,应该是芝兰玉树,英俊潇洒,端的是温润如玉翩翩佳公子两枚,看着就极赏心悦目。 王氏暗暗点头:两个孩子都是好的,若是自己有女儿,少不得得仔细打算一番了。视线落在宋如玉脸上的时候,突然惊觉这孩子是自家晚辈,又暗笑自己想太多,沒得乱了礼数。于是上前牵起儿子的小手,笑着对两人说: “今晚在延禧居摆接风宴,一是为你们接风洗尘,再就是老人家喜欢热闹,总想找些巧宗儿让大家伙凑一块乐呵乐呵,也算是给你五叔整一顿迟來的团年宴了。” 宋如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都是小玉的不是,拖累了五爷的行程。”若不是自己的坚持,五爷哪里会在京城逗留这许久,早早就将自己打包好带上路了。说的好听她是为了林思贤才留下等着开春的春闱,实际情况却是自己离不开林家的庇护。就她这么一个孤女跟着素未谋面的男子上路,万一从此人间蒸发了怎么办?万幸林思贤也遇到了麻烦,必须暂时退避,事赶事的跟自己正好凑一块了。 一旁林思贤听她这么说,赶紧解释:“不怪小玉,全是侄儿的不是。小侄身体不好,全仗小玉调理,原本打算今年下场参加大比的,无奈……尚欠火候,家父说不若等下一科。且家父与小侄久慕宋太爷美名,侄儿若是得太爷指点,胜读十年书,这才涎着脸求到五爷头上,硬拖了五爷的行程,使得五爷过年都不能和婶婶团聚,实是侄儿无礼了,万望婶婶原谅则个。”语毕,双手作揖朝王氏深深一躬。 “哟!我不过说一句,这孩子,居然说出这么一大篇话來!我可算是知道什么叫伶牙俐齿了!”王氏掩唇笑了。林思贤也不好意思的笑笑,原本略有些紧张和拘谨的情绪松缓些许。宋如玉眨眨眼,朝他悄悄竖起大拇指。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朝前走去,沿着曲折蜿蜒的回廊步行了大约半刻钟,就到了延禧居,入门处却是一个两层的门楼。 宋如玉抬头看了看,只见眼前这个门楼白墙黑脊重檐斗角,黛青色大理石砖砌的门框,大门上是一对寿星佬手捧寿桃的石雕,走进大门,是个正方的天井,比一个篮球场约莫大一些,四面围着两层的小楼,第二层楼上装饰着雕着各种花样的木栏杆,立柱是红漆描银色祥云图纹,云中隐有五彩动物图绘。她不及细看,就听前方传來女子娇嗔的声音。 “弟妹怎这会才來,叫老太太好等。老太太念念不忘她的乖孙,这不,我替老太太出來看看,可巧你们就來了!”那女子说着下了台阶,站在地上笑盈盈的看着他们。 “这是你们二婶婶。”王氏笑着介绍。 宋如玉与林思贤來到近前,冲着宋二夫人行礼,口中唤着“二婶婶”。 宋二夫人娘家姓黄,是扬州本地大户人家的嫡出女儿,祖上也出过三品大员,现在家里虽说有两位举人哥哥几位秀才子侄,却是无人出仕,只家中良田多,族人又占了扬州城外一整条村落,谓之黄家村,在本地的势力不容小觎,在世人眼中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跟宋家倒也配得上。 宋如玉悄悄打量对方,发觉这宋二夫人真真是典型的江南美女,身材娇小,面容精致,皮肤白皙,声音甜美软糯,虽说按辈分以及儿子都十几岁了这一客观条件來推算这二夫人少说也三十好几了,可看上去却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并不比王氏看着大多少,可见平时定是十分注重保养的。 黄氏也在暗中观察两位少年,首先打量年纪稍大的那个,心里暗暗点头,看着是个好的,跟儿子年纪相当,一块念书也可互相商讨切磋。随后视线移到小个子少年身上,却觉得怎么看怎么眼熟,不由张口问了:“这孩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宋如玉悄悄捏了一把汗。 王氏一怔,疑惑道:“是么?我倒沒有印象。只是觉着这孩子眉眼跟五爷有几分仿佛。”她嫁过來的时候宋大爷已经去了京城尚公主,俩人并未打过照面。之后宋大爷再沒有回乡,就连祭祖也是二爷和五爷操持的,她更不可能见识这位闻名遐迩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了。(大爷是长房嫡长子,按理说祭祖事宜应该由他主持,既然人不在,就只好由长房嫡次子五爷和同辈中行二的三房嫡长子替代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孩子长得像五弟……哎呦!嫂嫂我可沒有旁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黄氏用帕子掩嘴咯咯一笑,转身率先朝里走去,口中夸张的唤着:“老太太真是先见之明,才刚说着,这不人就进门了!” 守在门前的丫鬟赶紧打了帘子给主子们进入,王氏脚步微微一顿,虽说心里有些不高兴,面上却不显,反过來安慰宋如玉:“小玉千万别放在心上,你二婶婶沒有恶意,她这人就是嘴上欠着些,心肠却不坏。”宋如玉的身世自家相公偷偷漏了给她,只不过因为查无实证,先领回家來给老太爷看过了再由老太爷定夺,现在看着,老太爷和母亲是愿意的,就不知族里会有什么说法了。 这一次见面,人数多了些,因为有长辈在,又都是自家人团聚,也就不避着林思贤这一个尚未成、年的外人了。而且日后他也要在宋家住下,进进出出的跟众人也是要打照面的,不如这一次全都介绍认识了,免得日后撞上了大家都不知道谁是谁。 小姐们多了几分矜持,跟两位客人见礼后乖乖聚在一旁偷看,反倒是可怜的林大少爷对着屋里一群莺莺燕燕有些不自在,原本粉白的脸色染上了一抹轻红,看着越发可爱了。 唯有一人反应与众不同。那就是长房的大小姐,宋晓玉。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妒 宋晓玉不错眼地盯着屋子中站着的少年,一脸震惊,甚至连身旁的小姐妹唤了她几声也沒有注意到。直到一只小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才回过神來,立即端正了姿态,脸上漾开一抹甜美的笑容,转过脸小小声问:“刚才你说什么?我沒有仔细听。” 身旁是三小姐宋如丽,三爷宋必应的嫡女,只比宋晓玉小了一岁,平时两房人走得近,两姐妹也玩得好,宋如丽这是发现姐姐失态了特意提醒,免得被三房的几个小姐笑话,就凑到她耳旁悄声提醒了一句:“二姐在看你呢!” “随她看。”宋晓玉不在意地扯了扯袖口,眼神轻轻瞥过去,果然看到二小姐宋静纹正凑到五小姐宋静如耳旁说着什么,眼神一时瞟向自己,一时又瞟向那两名少年,唇畔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宋晓玉眸光一冷,淡定地走到王氏身旁,笑着说道:“不知五叔是怎么结识的贵客,侄女儿觉得那叫宋玉的小公子,面容与爹爹有几分相似呢!”公主的女儿小时候是见过自己生父的,哪怕是时间长了不记得,可伏波坪的书房里就挂着宋大爷宋必安的画像,宋晓玉为了表示对生父的尊重时刻将生父的音容笑貌记心上,沒少呆在书房里习字画画,不可能看到宋玉这样的五官眉眼而装作不认识。她只有化被动为主动,将那孩子推到众人面前來,看祖母跟曾祖父又是个什么态度! 王氏脸上笑容一僵,伸手握住宋晓玉的手,轻轻拍了拍,答道:“玉姐儿说像,那定是错不了的。”王氏沒有见过大爷,不好发表评论,一旁却是有人见过宋大爷的。 二夫人黄氏果然惊呼一声,大大声说道:“哎呦!还是大姐儿眼神好!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真看出來了,这宋小公子可不就是跟大伯一个模子里出來的么!”然后她觎了老太太一眼,并沒有发现老太太脸上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心里有点谱了,赶紧拉了宋如玉的手将她推到老太太跟前,笑道:“老太太快看看,这孩子模样俊不俊?是不是跟他大伯一个样?”说完,得意的瞥了王氏一眼。 大爷沒了以后,族里就商量着说要过继一个男孩子给大房大爷这一脉当做嗣子,不至于让大爷断了香火,当时黄氏就想将自己的儿子推出去,反正她生了三个儿子,嫡支这一脉就属她的儿子最多,过继一个出去也沒什么,将來儿子不但可以将长房的家业产业尽数把在手中,自己这一房也可以沾点光不是?不想太老爷推掉了,说什么此事不急,他老人家还健在,长房长子长孙的嗣子要好好挑选、好好培养才是。族老知道太老爷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和考量,说不得是要在自己这一脉里挑人,就歇了从族里选孩子过继的心思,这话后來就再沒有提过。 那么,太老爷究竟属意谁呢?大家都在心里盘算着。 宋太爷有三个儿子,全是嫡出,长子宋立辉已故,其妻李氏(老太太)育有三个儿子,分别是大爷宋必安,五爷宋必真和七爷宋必容。(长房) 次子宋立源尚健在,目前任扬州绿湖书院山长,其妻张氏已故,膝下只得一子,也就是三爷宋必应。(二房) 三子宋立坷,妻林氏(三太太),生了二爷宋必全和四爷宋必昇。六爷宋必周幼时夭折。(三房) 彼时长房这一支的五爷才只有一个儿子,王氏虽然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却也不保证她第二胎一定能生儿子不是?七爷那个时候还沒有成亲,儿子更不可能有。三爷舍不得孩子,直接跟太老爷表态了,自己这一支不参与。真要过继嗣子,也就只有三房的儿子最合适,二爷四爷都有两个以上的儿子。只是老四的两个儿子是双生的一对儿,四弟妹哪个都舍不得给出去,而且她因为生双胞胎的时候伤了身子,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有孩子了,就将那俩孩子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娇宠过了些,太老爷未必看得上。 算來算去,也就自己的儿子最合适,当时她就喜滋滋的等着太老爷发话,不想过了一年,太老爷沒吱声,老五的第二个孩子出世了,也是个儿子,当时她就觉得自己沒指望了。后來七爷成亲了,她更是歇了这份心,专心相夫教子,再不盘算过继的事,却是越看王氏越不顺眼,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时候似笑非笑的,眼中带着嘲意,让她看了就生气。当她不知道王氏亲近大小姐的意图么?不就是想让大小姐在公主面前美言几句认下诚哥儿做弟弟么!现在看到一个跟大爷如此相像的孩子,她不免往歪了想,总要刺上一刺王氏,她心里才舒服,甚至是巴不得老太太赶紧认下这孩子,直接给大爷当了嗣子了事,这下谁的便宜也占不到了! 王氏不知道黄氏心中所想,见她直接将问題抛到了明面上,引起屋内众人的猜疑,不由担忧的看了宋如玉一眼。 宋如玉突然被推出來,有些尴尬,只得巴巴的望着老太太,一脸不安和困惑。 ----这真的是自己的亲人?按辈分应该是奶奶吧……还别说,那带着岁月痕迹的眉眼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那双眼睛,也是杏仁眼,眼角微微上翘,不过因着皱纹的关系眼皮有些耷下來了。 老太太笑着拉过她的手,一迭声说道:“像!真是太像了!我记得安哥儿小的时候最是调皮,天天淘气得让他老子拿着戒尺追着打,可沒有小玉这样的好性子。” 五爷看自个亲妈沒意见,暗暗松了一口气,接过话,道:“可不是,开始看到小玉的时候,儿子也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花了。” “谁眼花了?莫不是五弟被五弟妹迷花了眼?”一直在后头忙着安排宴席的徐氏从边门走了进來,听到只言片语,便接话打趣起小别月余的五弟夫妇。 “三弟妹你來得正好,你快來看看这孩子,是不是跟孩子他大伯一个样子?”黄氏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长房有个私生子,争家产來了。 徐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吓了一跳。 这是----?自己下午的时候在回廊上遇着的那个孩子?当时他带着围脖兜帽,半张脸都被掩住了,看得不是很真切,沒想到……却原來是这个原因! ------------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甘 徐氏自然不会像黄氏那么咋咋呼呼的恨不得招呼所有人都來围观这个孩子,她只是端详了一会,就笑着点头,“是有些像。只是我跟大哥打照面的机会不多,依稀也记不太清楚了。二嫂说是,想來也差不到哪里去。”说完,似笑非笑地瞟了黄氏一眼。 黄氏脸上表情一僵,心头顿时蹭蹭蹭的冒起一股邪火! 这个徐氏,这是在嘲讽自己不守妇道,太过注意自己男人以外的男人呢!毕竟,哪有隔房的弟媳总是将他大伯的容貌名讳挂在心上的? 她心中虽恼恨,却不敢露在脸上,只得拉了人出來遮掩。 “弟妹这话说的,我也是听玉姐儿这么说了才跟着说了一嘴。”说着,她转过脸对宋晓玉温和的笑了笑,道,“对吧?玉姐儿?刚才可是你先指出來的,说宋小公子长得像你爹吧?” 宋晓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轻轻点头:“书房里就挂着爹爹的画像,我如何会认错。只不知宋小公子家住何方,父母何人?家中可还有什么亲眷?” 大家都很想知道这个问題的答案,就将视线投到了宋如玉身上。 宋如玉憋红了小脸,并不是因为为难,实在是……为那一声“玉姐儿”憋笑憋的。她想到了以前跟同事聊天的时候提到的那些熟女御姐,就有人说御姐都喜欢年纪小的男生,俗称弟控。看着眼前这个小女生,再想想那些胸鼓臀翘的御姐,落差实在是太大了! 宋如玉轻轻吁出一口气,正想着要将谎话编到什么程度,就听身旁老太太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道:“小玉父母俱不在了,他跟林家少爷是拜把子兄弟,过命的交情,林家将他当成自家子侄看待,现在既然到了宋家,咱们受了林老爷所托,自然也要将这两个孩子当成一家人看待。”说着她微微侧转脸,招來桂嬷嬷,“末离院可安排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从我这里先拨过去,千万不能慢待了。” 桂嬷嬷赶紧上前,笑呵呵的回话:“回老太太,都安排好了,一应物品都是齐全的……”说着抬眸看向五夫人。 王氏笑着接话:“那院子就在珍珑阁边上,东西是我着人安排布置的,跟七哥儿(王氏长子)一样的份例,使唤的丫头下人也安排下去了,只是林公子带了不少仆从來,我在这里讨老太太一个主意,是不是由着林公子自行安排?”到时候用不了那么多人退了一些回來,她也好另外给他们安排去处,总不能刚提了上來又给扔回自个家去,那些可都是家生子,家里父母兄姐也都在府里各个房头做事的,招了人言就不美了。 老太太摆摆手,“你看着办。若是人手多出來,再开一个院子,让两位哥儿一人独住一处岂不是更好。” 听了这话,众人暗暗吃惊!要知道,家里的小辈们现在也基本上是与父母一块住的,就是到了年纪的小姐,也是按房头安排院落,三房的二小姐宋静纹和五小姐宋静如可是两个人挤一个园子呢!老太太让客人独自占了一个院子不算,居然还要安排一人一处院落?夫人奶奶们娘家人來了也不过住在客院,甚至有表亲來族学附读的也不过是住在书院前街的屋舍中,凭什么这两位就如此金贵了?于是便有人不甘地瞥了宋如玉一眼。 王氏看众人眼神不对,赶紧上前打圆场。 “原本媳妇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小玉说他初來乍到的,自个单住未免太孤单了些,两个住一块也好有个伴。”总不能说带來的仆从都是侍候林少爷的,小玉就只带了一个丫鬟吧?而且看林少爷的意思,也是不愿与小玉分开住的。据她那口子私下里透露,林少爷身体有些虚,小玉一直在为他调理身体,怕是现在还吃着药,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小玉检查,以免跟药效冲突了。这是林家的隐私,她肯定不能明目张胆的说。 “如此,便依了两个孩子吧!”老太太不再坚持。 恰在这时,前边传话來说太老爷与二老太爷三老太爷以及几位爷们哥们都齐了,请老太太和夫人们过去,众人纷纷起身,簇拥着老太太去了。 一顿迟來的团年饭吃得颇热闹,宋如玉总算是体验了一把贵族式的家庭宴席。 三间打通的敞亮的屋子里分了男女席,男两席女两席,中间并未用屏风隔开,只留宽了距离,方便丫头媳妇子们端菜上菜。 菜色很多,一桌子上了二十几盘,凉菜八道,热菜十二道,一羹一汤,五色点心四盘,最后还有一道甜品。菜肴跟京城的口味大相径庭,多是绵软多汁味道清淡的菜式,兴许是为了照顾老人家的牙口,总之大部分菜式入口都是嚼两嚼就绵烂了的,让宋如玉很是提不起兴趣。更不习惯的是:她几乎不用自己动手夹菜,只要往哪道菜上多看两眼,身后就会有丫鬟殷勤的上前替她舀了放到碗里,她可算是明白衣來伸手饭來张口是怎么回事了。这一整个就是腐、败啊! 因着林宋两人是远道來客,太老爷特意将他们安排在自己这一桌,大约是提前得了消息,二老太爷三老太爷以及二爷三爷四爷七爷看到小玉的时候并沒有露出太多的惊讶表情,只是多看了几眼,嘘寒问暖一番,又问了学业功课,结果都是林思贤作答,宋如玉作壁上观。 几位长辈对林思贤的应答很是满意,得知他放弃了下个月的科考,二老太爷大为赞赏,口中直说年轻人就是要多磨练几年学问扎实了再去应考更有胜算,甚至问他想不想进湖绿书院念书。 宋太爷轻咳一声,道:“老二,吃你碗里的,别惦记着锅里的。” 二老太爷有些惊讶,道:“莫非父亲打算……” “怎么多菜都堵不住你这张嘴!”宋太爷不客气地夹了个红烧狮子头塞他嘴里,将这个闲不下嘴巴的儿子堵了个严实。 一桌人都笑了,宋太爷罕见地多吃了半碗饭。 老太太也很高兴,居然破天荒的吩咐媳妇子给几个姑娘和哥儿上了一杯葡萄汁,几个小一点的孩子很是高兴,巴不得五叔天天都在家。他们也只是单纯的认为这顿饭就是为五叔接风洗尘的,两个客人只是顺带。 宋晓玉坐在王氏身边,十分淑女的用餐,实则味同嚼蜡,食不下咽。 回到伏波坪,她就开始背着丫鬟撒气。 ------------ 第一百九十九章 议 “我的好小姐!你这又是何苦來哉?”方嬷嬷不知晓宴席上发生的事,看小姐不高兴,上前拾起扔了一地的枕头帕子挂画,一一堆在桌子上放好,自个走到小姐跟前,矮下身子轻轻拍了拍宋晓玉的后背,柔声道:“跟嬷嬷说说,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小蹄子招惹小姐了。”一边说着,一边动作轻柔的替小姐拆卸头上的饰物。 宋晓玉皱着眉,犹豫了好一会才说:“嬷嬷,你说,若是我突然多了一个弟弟,是好事还是坏事?” 方嬷嬷手上动作微顿,又继续替她解开镶坠了小珠子的几缕发辫,小心翼翼地看了她的脸色,问:“可是又有人提给大房过继嗣子的事了?”这些隐晦的事情也是她们到了扬州好几个月以后才知道的,当时她们也很不安,就怕太老爷发话定了人选,到时候小姐就得花心思去应付嗣子,哪有自己一个人霸占大房这一个大园子來得痛快,而且,大爷分到的那一份产业按理说以后也是大半归了小姐的,若是突然多了一个人來分,少不得田亩房舍的大头得留给嗣子,小姐能带走的也不过是些浮财和几个田庄铺子。虽说承嗣的事情放到哪个家族都会怎么干,可是……她们私心里觉得也不用过继什么嗣子,就让五老爷的儿子肩挑两房好了。五老爷处事公平公正,对小姐也很好,对已故去的大爷很是敬重,到时候也不怕他厚此薄彼亏待了小姐。 “这才过完年,谁会那么不长眼给我找不自在。”宋晓玉撇撇嘴,褪了手腕上的金钏玉镯子,往首饰匣子里一扔,不屑的说道,“我倒希望他们送了人來让我挑,可是……这下子好了,根本就沒得选!”语气颇有些幽怨。 方嬷嬷微微一怔:看小姐的意思,那嗣子人选竟是已经定下了? “小姐今日是不是见了什么人?”方嬷嬷将她一头乌黑柔润的秀发披散开來,执起镶嵌了翡翠玛瑙的檀香木梳子细细的梳理。 “啊,嬷嬷可还记得之前我跟你提过的在金陵遇到五叔的事?” “记得,小姐说五老爷陪着京里來的客人,这才沒有跟三老爷一块回來。”方嬷嬷将发丝理顺,拿帕子替小姐松松的扎起,复又转身到脸盆架上端了一盆热水过來。 “京里的客人?”宋晓玉抿抿唇,接过方嬷嬷递上的拧得半干湿的热棉布大方巾捂在脸上,憋气憋了好一会才拿开棉布巾,昂脸,闭着眼睛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如此这番用打湿的热巾子敷了三次脸抹净脸上的霜膏,又拧了棉布巾擦了双手,这才慢悠悠的开口:“客人只有一位,姓林。另一位,却是姓宋。” 方嬷嬷惊讶地张着嘴,呆愣了好一会才道:“天底下姓宋的人可多了去了,山西也有宋氏家族,山东也有宋氏宗嗣,总不能随便找來一个姓宋的就说是大爷的儿子。”五爷办这事也太不讲究了!原以为他是个好的,沒想到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这老宋家,怎么就沒有一个好人呢?说完她转身将印水仙花纹的黄铜水盆又搁回架子上,用过的棉布巾随手挂在盆边,待会会有丫鬟进來收拾,然后出到外间燃着炭火的小泥炉前,提起搁在炉上闷热水的铜壶,又打转回來,侍候小姐洗脚。 原本这活应该是春雨秋月干的,无奈今天小姐气不顺将人都撵了出去,少不得自己亲力亲为了。 宋晓玉脱了鞋袜将一双丰润的玉足浸到水中,轻轻的“嘶”了一声又将脚提起,先蒸了一会水雾后又慢慢将脚泡入水中,幽幽叹道:“若是随便找的,大家都不会服气,肯定有话要说。偏偏今儿见的这人,就连我也不能一口拒绝,说他不是大爷的孩子。看太老爷的意思,竟是打算认下了。” 这下方嬷嬷把持不住了,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次:“太老爷竟然认了?”看到小姐肯定的点头,她又急切地追问:“那,老太太呢?” “老太太说,要安排足足的人手,最好是给那宋小公子另外安置一个院子。”说着,宋晓玉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又描述了一遍。 在听说那孩子容貌与大爷有八、九分相似的时候,方嬷嬷啧啧称奇,最后,方不甘不愿的得出一句结论: “千算万算,我们就沒有合计过大爷会在外面留了人。”娶了公主还能风流成这样,宋大爷这是要逆天了。 宋晓玉叹气:“谁说不是呢?” 一般像宋家这样的大家族,躲避遮掩私生子的丑闻还躲不及,谁会上赶着去认了闹个沒脸?可那是在家中有嫡子又有妻室的情况下。现在大爷显见得是绝嗣了就要从旁支过继,突然冒出來一个大爷的亲骨血,还有谁比他更名正言顺的承继大房家业呢?身份不是问題,随便记在五爷七爷名下,再过继到大房,哪怕是皇帝也说不出个不对來。 “既然太老爷和老太太都肯了,这事十有八、九是要成的。”方嬷嬷替小姐擦干脚,侍候她除了小袄棉裙,宽慰道:“小姐且跟那孩子打好关系,日后嫁出去了也有娘家兄弟依靠。毕竟小姐的身份摆在这里,那孩子再怎么着也不敢给你脸色看的。只要你们姐弟俩处好了,旁人再怎么样也翻不起浪花來。” 宋晓玉知道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只是,她看着那孩子的面容,心里却满不是滋味。 “你说,要是殿下知道了这孩子的存在,会不会……”替我除了他?那男孩看着跟自己年纪不相上下,也就是说,这是宋大爷跟公主新婚的时候又去外边乱搞出來的产物,公主知道实情,指不定怎么生气呢! “小姐可千万不要这么想!”方嬷嬷赶紧制止了下面的话,劝道,“难道你希望族里其他孩子当嗣子?” “……”宋晓玉不作声了。 “旁人家的孩子,跟咱未必就一条心了。不若就好好梳拢这一个,反正小姐迟早跑不了一个郡主的封号,说不得到时候还是那孩子仰仗您呢!” 宋晓玉知道嬷嬷说的都是对的,只是她看着那孩子的时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究竟,自己忽略了什么呢…… ------------ 第二百章 无题 宋晓玉还是宁家三小姐的时候,只见过小郡主两面,且又沒有什么交流(实在是郡主看不上她),脑子里对郡主的印象已经模糊了。而且一晃三年,两人都长大不少,一时认不出來也是有的,待到几天后方嬷嬷见到了宋如玉,才真正慌乱起來。 那是在二月的某一天,在后宅园子里发生的事情。 按说,在世人眼中,宋如玉如今的身份再小也是男孩子,是不应该进入后宅的。无奈太老爷和老太太似乎真心将她当成了自家人,并不避讳男女大防,只要是她想去的地方,还真沒有人会拦着。众小姐们也从自家父母那里知道些情况,因此遇上了小玉也不觉得应该避让,反倒是对她生出几分兴趣來。你想啊,大家私下里都在传这位将來极有可能继承大房的家业,祖田祭田定是会着落在他身上的,沒准跟他搞好关系了自家也能得些好处不是?更何况人家又是京里來的,看那林家公子言行举止皆是大家公子的做派,说不得林家有人在朝为官,跟宋如玉打好关系就是跟林家少爷打好了关系,日后家中叔伯弟兄应试中了步入官场的时候少不得林家就是助力。 虽说宋太爷刻意隐瞒了林思贤的尚书公子身份,只二老太爷三老太爷都是人精,二爷三爷七爷也不是蠢人,在京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中揣摩一二,就大致知道林思贤出自哪一府了。如今京城能教老爷子看得上眼的林氏,不过是吏部尚书林书豪以及翰林院编修林昇,后者比之林尚书年岁上小了些许,断然不可能有这么大一个儿子,那么这个贤哥儿十有八、九是林尚书的嫡子,他的外祖家正是已故赵太傅的长房嫡支赵广安,翰林院学士,司徒家的三姑奶奶不正是赵广安的发妻么?当初跟大爷议亲的可不就是这司徒家的姑娘?沒准这回能找回大爷的血脉,还是司徒氏的功劳呢! 于是两位老太爷私下里合计一番,回房就告诉了家里的小辈,要对那两位敬着些、护着些,千万不要受人挑唆、被一些蝇头小利冲昏了头脑,与他们不对付。特别是族里有嚼舌根的,千万不要附和! 自家祖父都发话了,几位小姐少爷怎么可能不听?于是大家就刻意跟宋如玉和林思贤交好,时不时的遣人送來些小物件儿,或是邀了他们一块到花园里游玩,或是赏景或是填诗作对子,年纪相仿正在求学的几个少爷更是三不五时的下了课就跑到末离院里找他们探讨学问,林思贤心里颇为高兴,真正感觉到了主家的重视。只宋如玉却是笑不起來了。原因无他----他们说的时事策论,自己一点也听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又不需要考取功名! 于是,这一天几个少爷又过來窜门子,宋如玉看着沒自己什么事,寒暄了几句,趁人不注意就躲到花园里來了。 真怀念在京城的日子啊!至少那会子还可以天天出门顺道去瀚海医馆找方师叔切磋切磋…… “小玉哥哥,可是妹妹的茶不合心意?”一个婉转如莺啼般的美妙声音将宋如玉的思绪拉了回來。她收回落在假山涓涓细流上的视线,看向坐在对面的四小姐宋如湄。 这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斯文瘦弱的女孩子,有江南水乡女子的纤细柔美,眉眼如画,肤色白净,纤指如葱,看着就跟个真人大小的sd娃娃似的,据说今年才十一岁,却是琴棋书画皆有修为,很得先生们的好评,在爹妈长辈面前也是挺长脸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是个庶女,生母是三爷的通房丫头,在生下她之后才抬的姨娘。 可是看她的气度,与嫡女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少了一分张扬,显得内敛文静。 宋如玉很欣赏她的这份安静,若不是看着茶要凉了平白浪费这等金贵东西(据说是二两银子一两茶叶啊你妹!),对方也不会出言提醒吧! 跟这帮小姐少爷们相处几天下來,宋如玉自认还是有几分看人的本事的,别看这个四小姐的一应用度都是好的,却是定额定量定时分配,人家难得拿出好茶來招待自己,沒准往后几日回去都得喝次一点的茶叶了,自己也不能糟蹋了不是。于是,她端起茶盏嗅了嗅,再轻啜一口,含在口中润了润,慢慢咽下,回味了好一会,才微微弯了眉眼笑道:“好茶。香醇甘冽。”大约听林思贤这么说过,日后但凡她喝到好茶都会來上这么一句。 宋如湄弯了弯眼睛,看宋如玉饮尽了杯中香茗,端起茶壶又为她分了一杯茶。 这一回宋如玉看清了,那茶水撞在杯壁上激起一层泡沫,随着茶水逐渐上涨那些泡沫在水面打着旋,幻化出一朵花儿來。 原來这就是分茶的最高境界,随意弄出不同形状的泡沫图案來啊? 宋如玉暗暗点头,毫不吝啬的又赞赏一番,顺便吃了一个芙蓉糕,与如湄姑娘随意聊起扬州城的趣事來。 “不知小玉弟弟跟四妹妹说什么这么高兴?让姐姐我也听一听。”两人说得高兴,正说到初一十五的庙会上一些由西方來的新奇事物,暖阁门口突然传來一道活泼直爽的声音。 宋如湄看到來人,立即站起來离开桌边往前走了几步,微微屈膝行了个同辈礼,笑着打招呼:“三姐姐也來了,正好妹妹跟小玉弟弟说到庙会上的西洋偶人,小玉弟弟问有沒有看到八音盒呢!” “哦?什么八音盒?”來的是三小姐宋如丽,三爷的嫡女,徐氏的唯一女儿,自然是被如珠似宝的捧着养着的,只观其穿戴上可见一斑。 少女头戴掐丝金枝碧玺花簪,胸前挂着明晃晃的金项圈,腰间挂的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宫绦,身穿银红色云锦流彩暗纹褙子,绛红色八宝奔兔福裙,笑容温婉,观之可爱。 宋如玉站起來作了个揖,说了声妹妹好。她这几天算是将这群少爷小姐的年龄搞清楚了,倒也不会弄错,很自觉地让了自己的位置出來。 就听外边丫鬟又给人行礼,口中唤着大小姐,宋如玉就有些为难了。 这个大小姐……可是公主的女儿…… ------------ 第二百一章 惊 眼前闪过些许珠光,就见一名身材圆润眉眼俏丽气质平和的少女走了进來。她身上穿着红罗描金袄裙,外面套了件窄袖遍地锦大红百蝶穿花袍儿,系上红底描金的腰带,腰间缀着一串紫玉葡萄挂坠,头上也不见戴着什么金银饰物,却是珠光流溢,华宝耀目,居然戴着的都是玉簪珠花和宝石镶嵌的篦子,看着很是养眼,比之三小姐多了一分大气。 不知为何,宋如玉觉得这大小姐对自己似乎沒什么好感,表情淡淡的,除了才进门的时候瞥了自己一眼,后边几乎沒拿正眼看过自己。 “见过大小姐。”宋如湄并不像称呼族里其他兄弟姐妹们那样亲热,甚至多了一份恭谨。宋如玉有样学样,恭敬地跟大小姐打了招呼,视线稍微往外扫了一眼,黑压压的都是人。很明显,这两位嫡出小姐的陪侍比四小姐要多出一大截。 她知道尊卑有别。就连庶出的四小姐都不敢造次,她这会只是以不明身份的外室子的身份进门,在沒有得到族里认可之前,她是沒有资格与公主的女儿以姐弟相称的。沒有公主殿下的认可,大概宋家也不敢做得太出格吧!自己的名字上族谱是沒问題,世家大族认回一个私生子不是什么大事,可要过继到大房…… 宋如玉有些烦躁起來。 其实,她是很不想当宋家子弟的。 单看这些天众人的行事,规矩大不说,长辈对晚辈的要求也严格,不管你有沒有资质,宋家子弟到了年龄全都要进学,而且学习必须刻苦,不是说就一定要大家考功名当官什么的,可是上头有一个帝师做榜样,老太爷这一辈三个里出了一个进士一个举人一个秀才,老爷这一辈里大爷更是年纪轻轻就当了状元,剩下几个爷们也都有秀才功名,七爷更是上一科刚考了个举人,真正的书香门第也沒有他家这么狠的,就好像试題是他家出似的(也不怪这个,宋太爷几十年來由皇子伴读升职为帝师兼太傅,并曾经兼任文山书院山长,朝中半数以上的官员说是他的学生都不为过,他训人抓題那是一个准,子孙们要是考不上,那可就沒脸在家里呆下去了)。 可是,这跟宋如玉这一介小医一点关系都木有啊啊啊----若不是为了躲避公主和京城的是非,自己又如何将错就错的走到这一步?现在还沒有找到契机跟宋太爷坦白,而且这事又扯上了林思贤,若是自己行差踏错一步,林思贤的求学之路断了,回头她被林老爷埋怨上,就连林家的庇佑都沒有了! 宋如玉为难了几天,又哀叹了几天,眼见得沒有太爷和老夫人的恩准自己也出不了门,便也认命了,当个鸵鸟窝在末离馆中看书,或是到花园里溜达散心,这不,今天就遇上了四小姐。 “小玉哥哥还沒跟我们说说那个八音盒究竟是什么物件呢?莫不是京里才有的稀罕玩意?”三小姐宋如丽拉了大小姐坐下,自來熟的指使四小姐的丫鬟给自己端茶递水,宋如湄笑笑,跟着在一旁坐下,将桌面上的点心往两位姐姐面前让了让。 宋如玉跟着在她身旁落座,想了想,才说:“也不是京里有的物件,原是西洋的玩意。就是一个小盒子,里边有小偶人,打开的时候会发出悦耳的乐声。” “真的有这样的物事?”三小姐被挑起了好奇心。如今她母亲执掌中馈,爹爹又打理着族中庶务,什么奇巧玩意沒见过?只宋如玉说的这一项,她还真沒见过,少不得又多问了几句。 宋如玉自然是将自己知道的说了个大概。 “不知你是从哪里知道这八音盒的?”冷不防的大小姐突然插了一句。 宋如玉怔了怔,直觉说道:“书上看來的。” “哦?是什么书?可否借來一看。”宋晓玉手指抚触着眼前的雪瓷薄胎描金盏,眼梢微抬,轻轻瞥了宋如玉一眼。 这一眼……试探?刁难? 宋如玉眨巴眨巴眼睛,言不由衷的说道:“忘了书名,不过记得是一本游记,约莫是在哪一家府上看到的。书中还描述了一些西洋人的长相,说是红发碧眼,或是金发蓝眼,身形高大粗壮,跟本朝民众很是不一样呢!就连说的话咱们也是听不懂的。据说,由他们的国家到咱们这边來,在海上航行三五个月算是短的,有的一年才抵达岸口呢!” “是啊!我爹也这么说过。咱家在海边码头有自己的船位和仓库,那里的码头工见过几艘西洋來的船舶,上边下來的人可不就是这样!”宋如丽赞同的点头。 宋晓玉看了宋如丽一眼,不再说话了,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宋如丽却对宋如玉大感兴趣,跟她杂七杂八的闲聊起來。 “你在京城可有在路上遇上了王爷王妃皇子皇子妃的车驾?”对于皇室的八卦,任何少年男女都是保持着一份神秘感和好奇心的。 宋如玉苦笑。王爷的车驾倒是遇上过两次,甚至连公主驸马的面都见过了,可是,这会说这个,是不是有炫耀的嫌疑? 于是只得回答:“王爷的车驾在路上遇上了两次,很是华丽壮观,就跟一间会移动的小房子似的,前后簇拥的队伍延绵了一里还多……” 正说着,外边突然传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听有人跟外间守候的嬷嬷丫鬟说着什么,声音很是急切。 不一会,就有一位嬷嬷进门,向几位小主人躬了躬身,得到大小姐的允许,才恭敬的回答:“太老爷有急事召见玉公子。”说着微微抬了眼,原本是想看看这位玉公子的人品相貌的,不想才对上对方的眉眼,立即被震慑住了! “……嬷嬷……嬷嬷?”宋晓玉看方嬷嬷的神情很不对劲,似乎被魇住般,唤了她几声都沒反应,丫鬟秋月赶紧上前轻轻扯了扯方嬷嬷的袖口。 方嬷嬷一时惊醒,张嘴就想要说什么,只是看到周围一群人,大家正一脸怪异地看着自己,就又赶紧闭上嘴巴,急喘两口气,这才惊呼一声:“这孩子……跟老爷真是一个模子出來的!” 众人以为她是被这个吓住了,不由嘻嘻笑开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起來。 在座的都是小辈,既沒有见过宋大爷,也沒有见过真正的郡主,可是,方嬷嬷在三年前是见过真正的郡主的! ------------ 第二百二章 震惊 “嬷嬷,今天你魂不守舍的是怎么回事?”玉公子跟着太老爷派來传话的人走了,几位小姐妹坐了一会也各自散去,大小姐一行回到伏波坪,屏退侍从后,宋晓玉便朝还在魂游的方嬷嬷问话了。不得不说,方嬷嬷今天的表现让她很不高兴。这不是在妹妹面前扫了她的颜面么! 方嬷嬷抽抽鼻翼,矮下身子替小姐脱了鹿皮软靴,侍候她上了暖榻,这才白着脸,颤声道:“小姐……难道沒看出來?”刚才她可是吓得够呛啊! “看出什么來了?”宋晓玉斜靠着大迎枕坐好,听到沒头沒脑的这么一句话,微微皱眉。 “小姐可还记得郡……三年前在宁府的事儿?”方嬷嬷唯恐有人偷听,换了说法,看小姐仍是一头雾水,不由凑到她跟前小小声道:“小姐可是见过……那一位的,难道真记不起來了?” 宋晓玉斜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那时候都是大姐二姐陪着……的时候多,我不过见了她两面,话都沒说上几句,便是记不起來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方嬷嬷轻轻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解释给小姐听,嘀咕了一句:“今儿我乍一看见玉公子,以为是小郡主呢!果然是一个爹生的,让人挑刺都沒地儿挑去。”她养过孩子,小孩由小到大的长相如何发展的心里也有些道道,八、九岁的女孩子长到十二三岁,容貌上是沒有太大改变的,顶多就是眉眼长开了一些,身子拔高了一些,也有些早熟的女孩子胸、部发、育了,显得更有女人味了。可是长相偏中性或是变得越來越接近男孩子,这却是沒见过,谁家不希望女娃长得越水灵越好啊? 她今天乍一看到郡主的面容,差点沒有吓得精神失常,后來再仔细观察,发现对方脸蛋虽然像郡主,却又多了一份清俊英气,身形姿势动作则完全是个男娃,就连走路也是风风火火沒有讲究,比起各房少爷跟前的得力小厮都不如,于是就打消了之前一闪而过的念头。要知道,当年她也有幸被老太太调拨到小郡主居住的院子里侍候了几天,小郡主的言行举止,一颦一笑,那可都是有数的,真真是天家贵女的做派!又哪里是这样一个乡野村妇教养出來的儿子能够攀比的! 宋晓玉怔了怔,突然坐直身子,一把抓住方嬷嬷的袖口,厉声道:“你说什么?!” 方嬷嬷吓了一跳,紧张地朝四周看看,记起这室内只有她们主仆二人,便放松了心神,柔声安慰道:“嬷嬷不过多嘴一说,小姐不必放在心上。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多了去了。” 看小姐仍然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方嬷嬷又接着解释:“你想想,那一位原是在北边长大的,又在山里住了几年,怎么可能会水?当时她不过八岁出头……”方嬷嬷咬咬牙,将当时小郡主如何出事的经过说了。 宋晓玉松了一口气。别说是在京里长大的,她家从小就住在江边,又有几个真正会水?便是家中下人,也只有真正在船家呆过的才能称得上会水。而且永江那么宽广水深…… 只是为了打消心中疑虑,她还是吩咐方嬷嬷:“我还是不放心,要不,找个法子试他一试?” “小姐想要如何试探?”若是试探是男是女,只需朝他身上泼一盆水,再请丫鬟带着他到房间里换衣裳就可窥探一二。 “让我想想……”宋晓玉缓缓转动着腕间的翠绿玉镯,沉默了半饷,突然记起一事。 “嬷嬷可还记得,当初,宋家是怎么确定我的身份的……”她嫣红的唇瓣微微翘起一个优雅的弧度。 方嬷嬷沉思了一会,双目一亮---- “玉佩!” 宋如玉不知道自己又被人给惦记上了,这会她站在太老爷的书房里,却是比那一对胡思乱想的主仆更心焦。 “好端端的,考院怎么会起火了!” 这一消息太过震惊,宋太爷才刚说出來的时候,她也愣了好一会。待说到林尚书因此被人参了一本被皇帝老儿下令投了大狱,她的心情简直就跟被火烤过了似的,黑麻麻的,外焦里也焦。 靠!那可是林思贤的老爹!她的退路之一啊! “林老爷是主考官?”宋如玉很直目的问。 “不是。” “那是副考官?” “也不是。” “那为啥捉他?” “因为原本定了他当副考以及监院的,他以嫡子参加今科考试为由推了。结果不知为何,林大少爷并未参考,于是就有人说他事先知情,为了让儿子避灾缺考。”作为第一手消息來源的宋五爷面无表情的叙述事情经过,“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大年初二就送了儿子出门,这事怎么说也经不起考究。”又不是家里老人身故要奔丧,大过年的离京……怎么说都很可疑啊!就是他,得知林思贤放弃这一科的时候也有些吃惊。 “靠。”宋如玉张了张嘴,只迸出这一个字之后就憋回去了,面色很是不好。她能说什么?林思贤为什么避出京,宋家不知道,她却是知情的!总不能说他是为了避男祸保住菊花才走的吧? 宋五爷斜了她一眼,有些无语。这孩子在宋府住了几日,规矩据说是一知半解或是完全一窍不通…… 他轻叹一声,转向家里最大的那个,道:“祖父……” 宋太爷一直阖眼养神,这会听到孙子唤他,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眸中一片清明,问:“可收到消息说京里要派人來捉了贤哥儿去?” “尚无。”宋五爷恭敬的回答。 “小玉,”宋太爷笑眯眯的看向宋如玉,“贤哥儿交给你了,你可务必要将人给我看好了。”那孩子资质不错,比家里中规中矩的几个孩子要强些。若是林家能平安度过这一关,少不得自己要倾其所有好好教导这孩子了。宋家不是不能再出状元,只是那也太打眼了。不过他不介意培养一个状元曾孙女婿,届时再跟几个儿子好好商讨看看谁家的女孩儿更合适吧! 宋如玉干巴巴地应下,转身出门就回了末离馆。 林思贤正沉着脸坐在窗前,眼眸微微垂着,盯着地面的某一点,不语。墨彩素言亦是面色阴沉得可怕。 宋如玉突然感觉鸭梨山大。 ------------ 第二百三章 劝慰 “那个……你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宋如玉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坐在对面,隔着暖榻上的小几悄悄打量林思贤的脸色,觉得口舌有些干燥,却不得不问,“你有什么打算?” 林思贤眼皮也沒抬一下,冷清清的说道:“我有什么想法和打算重要么。”他连大门都出不去! “其实,若是要硬闯,也不是不能出去……”似是知道他的念头,宋如玉慢吞吞说着,看对方眼睛一亮,殷切地望着自己,她赶紧接上一句:“可是,出去以后又能怎么样?回京?替林老爷奔走申告?”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认识的也就是同龄的公子哥儿,那些公子哥儿上头可还有各自的爹娘看着管着,能使上多大的力?便是许世子,也还被他老爹压着一头呢!这样的麻烦事,在那些老狐狸老油条眼中能不沾肯定是不会沾,免得惹了一身腥。宋如玉敢打包票,若是这时候林思贤在京中,他那一群朋友肯定都被自己爹看管起來了,门都出不了。 林思贤咬咬牙:“至少可以知道我爹怎么样了!在牢中又是个什么情形!而且现在府中就只有祖母带着一群妇孺,二弟尚小,不足以撑起林家的担子!祖母又年事已高,我怕有个什么万一……” “那來传话的人可说了林家的情形?祖母又是个什么状况?”宋如玉不待他说完话又紧追着问。 “……”林思贤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不语,眸色一片黯沉。 “老太太托人相告说家里一切都好,让我们不要挂心。”素言抬眸看了少爷一眼,轻声回答。这算是委婉的表达了林家的意思:老太太不希望这个时候林思贤回京。不管是未雨绸缪为了保下这一丝骨血或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林思贤贸然回去的话老太太是不会高兴的。作为孝子贤孙,他确实不该也不能忤逆老太太。沒准这会老太太还能撑住,就因为大孙子远离灾祸中心,她心中至少还有一个念想和坚持,若是林思贤就这么蹦跶回去了,老太太一下气急攻心…… 宋如玉觉得自己这么想很不厚道,也不能直接跟林思贤说,只得再想别的方法。 其实宋太爷完全可以亲自劝说林思贤留下,只是他身份地位摆在那,他很不希望给人留下胁迫命令的印象,免得在林思贤身上留下心结。宋五爷作为长辈也只能劝说一二,孩子听不听话他也沒把握,更不敢往深了说吓着孩子。宋如玉作为同龄人,在林家呆的时间不短,跟大少爷又处得來,只有她用自己的眼光将这事的利弊权衡一一分说清楚博得林思贤的认可才有可能让这倒霉的孩子心甘情愿的留下,藉着这个机会由老爷子指点这娃发奋读书,那可是比什么机缘什么鞭策都要好!这也是林老太太最希望看到的吧? “你要是一时冲动回去了,岂不是辜负了老太太的一片心?”宋如玉放缓了语气,细想一遍宋五爷私下里跟自己说的一番话,斟酌一二,将自己的观点夹杂在内阐述出來。 “你不觉得,这事赶得太巧了么?你认为你爹会做这样的事?” “绝对不可能!爹爹奉公守法爱才如命,怎么可能做下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那可是火烧贡院啊!林思贤急得涨红了脸。 “既然不是他做的,那有什么好担心的!”宋如玉想当然道,“凡事都得讲究个证据吧?比如火是怎么烧起來的,又是怎么蔓延开的,是意外事故还是有人故意纵、火,是为了发泄私愤还是被人当枪使,这都需要一一证实。” “就怕有人混水摸鱼栽赃陷害……”林思贤眸中隐隐发散出一阵寒意。 宋如玉凝噎了一下,心中想着这是必须肯定绝对会有人这么干的,却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出來,就又换了个问題:“你爹人缘如何?” “尚可,也有几家世交。只是瞄着他这位置的人也不少。”官场上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少,爹爹沒少给他分析讲解,也考问过一番,林家能趋利避害在京中扎根,爹爹能一步步的往上爬升,故交师友同乡功不可沒,爹爹自然是下了大力气维持与各方的平衡关系。就怕其中有人被更大的利益诱惑了倒戈相向…… “那你觉得你回去了能帮上他什么忙?”宋如玉故作不解地问,“找林家的故交旧友?若是他们有心帮忙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爹被这事拖垮而毫无行动。若是他们不出手却等你上门求恳了才不得不出面……你认为他们会真心实意的为你奔走?还是顾及你爹的面子不得不为之?若是看在你爹面子上,那么这个时候他们就该有所行动了,不管你去与不去都是一样的结果。” “我……”林思贤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语。他凝神细想一番,自己回去以后能做的事情,貌似除了请托人,安慰安慰祖母,顺便探探监,确实也无计可施,心下更是忧愁烦恼,不由想到:自己是不是太沒用了…… 宋如玉看他一副钻牛角尖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你外祖家还在京里呢!难道他们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沒了娘又沒爹?宋如玉怕触及他的伤心事,将后半句话咽下,又接着说,“你是他们的嫡亲外孙,再怎么样都不会让你爹被人抹黑了的。”林老爷这事若真坐实了,林思贤肯定会受牵连被连锅端掉,赵老爷子就这一个嫡亲外孙,便是要颠倒黑白歪曲事实他也得给林家洗白了,过后再怎么算账另说。而且她相信,宋家也不会放着不管的。 思前想后一番,林思贤原本烦躁不安的心情逐渐缓和下來。其实消息传來的时候他就直接找上宋五爷要告辞离开,五爷当时也劝说了一番,大概也是这么个意思,只是那时他心绪混乱,压根就沒听进话,只闹着要回京,最后是被五爷派人给强行带了回來关在院子里,自己琢磨着就越发的想不开了。 “那,我就只能窝在这里等消息?”林思贤不甘地说道。 “你可以一边学习一边等消息啊!”宋如玉凑到他面前小小声说,“顺便可以体验一把人情冷暖……” ------------ 第二百四章 冷暖 过了几天,京里传來贡院起火的确切消息,扬州地界一片哗然,有亲人今科应试的人家哭天抢地的,纷纷派人或托人往京城去打探消息,一时西城门热闹起來,天天都是出城的车队人马,扬州城内车马行居然一夜之间无车可用,马市的马匹骡子毛驴亦是抢售一空,有价无市,让马贩子们很是大赚了一笔!租不到买不到车马的人家干脆改行水路,一路晃悠着往金陵去了,想着到了金陵再做打算。 宋如玉听红樱从外头回來跟自己八卦这些事情的时候很是吃惊(红樱的消息來源是周山周林),沒想到江南赴京赶考的举子会有这么多!再想到林家现在也不知如何了,那场大火又烧死了多少人,方师叔有沒有施以援手,她真恨不能立时飞回京城去!转而想到林思贤今科原本也应考的,却是为了避祸随着自己南下,算是逃过了一劫,她又该烧香拜佛求个阿弥陀佛了。 素言和墨彩也想明白了这一点,这两天脸色好了许多,只是看公子仍是忧心忡忡的,这种庆幸的话就说不出口,倒劝着公子写信回京问候一下几位同窗好友,看看程家少爷和纳兰公子有沒有事。这两位原本也报名参加今科春闱,此事一出,不知他们如何了。他们与这几家公子跟前得力的小厮也是相熟的,心里自然记挂。 林思贤看着两位善解人意的小厮,欣慰的点点头,“得知京中出事,我就已经写信给那几家了。”一是问候他们及其家人,再就是从他们口中知道京中情况,兴许他们看问題的立场不同,会得出不一样的见解。特别是给周立扬的信,那是给宋太爷看过并作了修改才密封好托了宋家的人秘密送进京的。虽说周立扬不过是个八品小官,在京兆尹手下任事,只是周父却是内阁大学士,天天跟皇上打照面,宫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他比任何人都看得透彻。就不知周家愿不愿伸手了。 街面上热闹,内宅也不甘落后,宋家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虽说大家做得不是太明显,只是前來找林思贤喝茶下棋探讨学问的宋家子弟却少了些,偶尔也会有三两人结伴前來书房里坐一坐,谈话的时间却缩短了,也都避开了敏感话題。想來他们得了父兄叔伯的警告,暂时离这位林家少爷远些,却也碍着太老爷的面子不敢做得太过分,毕竟太老爷沒出言将人送走就表明了他的立场。甚至也有人怀疑:莫非林思贤不是吏部尚书林书豪的儿子,却是林翰林家的? 这些猜疑也只在个人肚子里装着,太老爷不说,林少爷不说,他们也沒那胆子纠缠着宋五爷吐口,五爷带去京城接人的那些又都是口风最严的老家人,自然沒有哪个会乱嚼舌根。于是,有几家思量一番,便又小意的安排了自家不受宠的庶子庶女亲近林思贤。 宋如玉看着拜访末离馆的少爷们换了一拨,觉得好笑,趁无人的时候凑到林思贤跟前逗他:“如何,我说的不错吧?世人惯会捧高踩低跟红顶白的,这下你这香饽饽也变酸变味了吧?” “你才变酸变味了呢。”林思贤抬眼看她,觉得那张笑眯眯红扑扑的小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实在可恶,伸手掐了一把,不小心在对方左脸颊上留下一道墨痕,他怔了怔,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低下头书写文章,板着脸吩咐道:“我渴了。要热热的清水。” 宋如玉果然狗腿的跑去给他端茶倒水。 外间墨彩“呀”的一声,沒來得及说什么,宋如玉就出门往茶水房拐了。 听着窗外不远处传來几个粗使丫头的嬉笑声,林思贤微微翘了翘唇角。 过了两天,京中來信纷沓而至,有明信也有密信,皆是安抚他让他好好跟在宋太爷身边学习的好言好语,林老太太也报了平安,说是老爷虽然仍在狱中,皇上已经下旨派了五皇子和周大学士并京兆尹共同审案,而且据说关在牢中的也不止林尚书,当日在贡院驻守的守军将领并主考官副考官以及几十名小吏也全都被关起來了,想必不出半月就会得出结果。 林思贤终于稍微放宽了心,墨彩素言两个脸色也好了许多。 至此,林思贤算是真正静下心來学习了,只是学习之余他总会找些名目缠住宋太爷提问題,十句有八句不离先皇和先先皇的朝事。宋太爷为了方便看护两个孩子,命人将勿衡院中的西厢房开辟了两个房间出來,打通内墙,搁放了桌椅睡榻并满满的三面墙壁的书架,将自己早些年看过的书写过的批注都拿了出來,供两个孩子阅读。 只他也不亲自教导两个孩子,他们还是跟着宋家子弟在族学里附读,却在下了学以后允许两人进门看书写字,旁的孩子可就沒这个殊荣了,就是嫡亲的曾孙,也只有族学休沐的时候才能过來求教。有人不满抱怨的,老太爷直接道:“老了,精力不济。待你们都考上举人了再要求日日叩扰老头子吧。” 于是大家就又不出声了。 不是说宋家孩子资质不行,实在是老太爷拘着他们不许他们年纪太小就出头,可林家沒这个顾忌啊!所以,目前在宋家大宅中,林思贤倒成了年龄最小的举子了,一时又引來议论纷纷,大家跟他又亲近了不少。更有打定主意等着京里的事情完结之后求着请太老爷做媒给自家闺女牵桥引线的妇人三不五时的怂恿了自家闺女做了荷包扇套送到末离馆去,宋如玉倒也被顺便的获赠了许多荷包鞋袜和新衣。(女子给自家人作鞋袜沒什么不妥,对于外人,就只能送扇套荷包了。小玉名字虽未上族谱,只是大家暗地里都认可了。) 这么一來,就有陪侍小姐身边的嬷嬷觉得不对劲,在拿到了宋如玉的鞋袜尺寸之后怀疑道:“我家小子看着比玉公子还矮了些,鞋子却是大上了两分,怎么玉公子这小脚倒跟姑娘家似的……” 一旁就有丫鬟调笑道:“兴许是玉公子走路少出入都坐轿子,自然脚丫长不大了。” “就你贫嘴!”那嬷嬷笑着点了点丫头的脑门,一时又打趣了几句,就将这事抛开了。 ------------ 第二百五章 春风 三月的和风吹在身上,带着点露水的凉意。院子里花草树木已然换上了新装,绿盈盈的一片很是喜人。花坛中的春花也悄悄绽了笑靥,红的粉的白的黄的紫的蓝的,清新又美丽,一朵朵矗立枝头随风摇曳着,说不出的可爱。 后园子里出來游玩的小姐们变多了,不单单是宋家的,还有几位夫人奶奶娘家的表小姐们也被接了來,说是暂住一段时日,陪陪姑母/姐姐,也算是给各亲家长辈们长长眼,回去也好说说宋家待自家的闺女如何。其实内里乾坤大家心知肚明,只是面上不说穿罢了。 前两日京里传來消息,说是春闱贡院失火案已经结清了,确实是意外。 实情是因为一名考生大半夜的燃了烛火写文章,因为太困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不想梦中失手打翻了烛台,点燃了桌案上的卷子,卷子烧断以后带着火苗掉落在地,又点燃了堆放在桌脚下的杂物被铺之类的易燃物,加之晚间风大,考生窝住的小棚子又是简易搭盖的木棚,风助火势一路烧了过去,有不少举子家境富裕些的带了灯油进场,起火的时候慌乱中踢翻打破了油罐子的有之,更是火上浇油的将这桩祸事往不可控的方向引伸,最后造成了二十一死七十八伤半数以上的举子直接病倒的重大伤亡事故。 据仵作和勘验过现场的军爷说,那二十一人中有十八人是因为逃难过程中被推挤踩踏倒在地上摔破头昏迷了才被烧死或是熏死冻死的。剩下三人却是压根就躺在自己的考棚中睡死了沒出來,活活被烟火熏死的。 宋如玉猜测,也许那三人烧着炭火睡觉,一氧化碳中毒死的。 死者名单随后也发布了,各地的举子都有,一时间,京城哀嚎声一片,满街白幡。 皇上下令给死难者眷属发放了抚恤金,每家三百两纹银,另家中有田亩商铺的免租免税三年,死者家中有资质优秀适龄入学子弟的可以免学校的束脩三年,由当地官府接到官办的学校中学习,以承继父兄的遗志。至于伤病的,在京中有亲友的责令其亲友将其接回家中养病,无亲无着的则统一安排到几个大书院的校舍中休养,并遣了数名太医前去诊病治病,原校舍师生就暂时挤一挤,先安顿好这些考生再说。无病无痛只是受惊了的举子们也每人获得了一定银钱的补助,比如外地赴京的就仍然住在客栈里,食宿全免,在京中有亲友投靠的就领了每日银米,直到春闱择定日期再次开考。 至于被投入大狱的众官员小吏,除了巡夜的小吏负主要责任被处死,主管起火场院的官员直接被撤职,罚沒一定家财充公,再判流徙五百里徒刑;副考官主考官按职责划分各自领了不同的刑罚,官降一级至三级不等,总之是接下來三年替皇帝白打工了,而且还必须尽力做好,做不好的就直接回家吃自己去! “这么说,你爹是无罪释放、官复原职了?”宋如玉惊喜地看向林思贤。 林思贤微笑着点头。 “程公子和纳兰公子沒受伤吧?”宋如玉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认识的人,“还有去岁跟咱们同船赴京的赵家举子,沒啥大碍吧……” “一非和子聪无事,他们考舍离火场远着呢!据说是前边人都跑得差不多了他们后边那个场院的考官才得到了消息说是所有考生均须离场。至于赵康……”林思贤犹豫了一会,含糊着说了一句,“祖母原本还记着赵家少爷跟咱们同船的,遣了人去探寻,想要将他接回家中休养,不想却被宁家抢先了一步。据说那赵公子就在最先起火的考棚后边一排,呛了几口烟,又被人群冲撞挤着了,身子有些不适。至于现在如何,信中沒有明说。” “宁家?”宋如玉眨眨眼,“哪个宁家?”不会那么巧吧…… “永州宁家。上一回咱们在白鹿书院遇到的,我家文林表弟的同窗好友李绍明的同乡,宁蔚宇。”虽说不是一个书院的,只是林思贤对于表弟的交友圈子还是有些熟悉的,大家都是京官的子弟子侄,有些甚至是父亲同僚的孩子,在京中行走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虽说算不得世交,却也不陌生,彼此能叫得出名字罢了。 宋如玉呆了呆。 沒想到,真是他啊…… 忽而又想起离京前那家伙半道上拦住自己的马车将自己请到他家小院子里坐了坐,又说了一番奇怪的话,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他那番话的意思。因为话里话外的,都在暗示她与他家有关系的样子…… 可,若是她与宁家有亲,那么这宋家又是怎么回事? “想什么呢?”林思贤将被风吹拂到脸上的丝发拨开,这才发现不是自己的,是小玉的,就又伸手将垂在她颊边的发丝拨到她耳后,看到那白玉般半透明的耳廓,手一颤,赶紧缩了回來,眼睛不自然的转开,看向窗外的花圃。 宋如玉后知后觉的抬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在脑后随意束了个马尾辫,用发带扎好,状似不经意的问:“你说宋家与宁家有沒有关系?前几日我听园子里的嬷嬷说,好像大小姐身边带着的两个丫头是永州來的。”前段时间她沒事就跑到花园里闲逛,只这两日后院里人多了她才不去了,干脆随着林思贤看起那些晦涩难懂的书來。只是八卦之心并未缩减,对着那么一群小姐丫头的总有那么一些好奇。瞧人家头上插戴的身上披挂的,多精致啊!再看看自己身上---- 大户人家男孩子果然沒有女孩子的福利好啊! 宋如玉暗暗叹了一口气。 林思贤听她这么说,愣了一会,回头望望素言。对于小姐们的事情他不是很清楚,只是并不阻止身旁的人打探。 素言立即恭敬的回答:“小玉公子说的沒错,大小姐身旁的丫头确实是从永州带來的。只因大小姐到扬州之前,曾在永州呆过一段时日。”说着,便将他由宋府下人口中打听到的一些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宋如玉惊讶地张了张嘴。 ----这宋大小姐,跟永州宁家,居然是远房表亲? ------------ 第二百六章 萌芽 林思贤听素颜这么一说,也想起自己离京前爹爹曾告诉过他一些事情,其中就有这宋大小姐的亲属关系。 宋大小姐的母亲是强势的公主沒错,大家往往只关注天家的动态却忽略了大小姐的外祖母宁妃娘家一系,十数年前也是显赫的名门望族,祖籍怀州,张姓。现在张家虽说在朝上不怎么显势,却也有几名子弟当着不大不小的官,只是都远离朝堂,在地方上任职。作为一地的父母官,人家捞的可是实权。想來也许是宁妃在世的时候替娘家子侄安排好的退路,又或者是文慧公主念及外祖家私下里求了皇帝才得到的好处。据说,怀州张氏与已致仕的张大学士府上是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关系,平时两家也不怎么走动,按辈分张大学士还得唤宁妃一声姑奶奶。 宁妃名讳如何父亲并未说得详细(许是名讳中有“宁”字),只说宁妃少时小有才女之名,气质容貌自是不凡,生前很得圣宠,大约是年纪轻轻就亡故的关系,陛下对宁妃留下的唯一骨血文慧公主简直是有求必应,当做眼珠子一样疼爱,要不怎么公主说要嫁给状元郎,皇帝连问也不问宋家的意见就下旨赐婚了? 宁妃家中有一嫡亲的妹妹与其关系最是要好,她入宫后偶尔还召了这个妹妹进宫游玩,直至妹妹长大远嫁永州宁家,两人虽说再沒见过面,却也逢年过节的由宫里赏赐了不少东西下去,妹妹小张氏在宁家的生活自是风光得意的。小张氏的夫婿宁老爷背靠大树好乘凉,他本身就有一定实力,早早考中了举人,又在娶了小张氏之后一举中了进士,最后谋了个外放的实缺,全家都知这份荣耀來之不易,自是将小张氏当福星一样供了起來,宁家也因此发展壮大,成为永州第一人家。便是宁妃殁了,还有一个深得皇帝宠爱的文慧公主在,小张氏作为公主殿下的嫡亲姨妈,私底下得到的照顾也不少。 “这么说,公主殿下与宁家的关系很好?”宋如玉疑惑道。 她很纳闷,文慧公主再怎么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将之托付给外祖张家由怀州前往扬州宋家岂不更近便?何必绕了一大圈,直接将宋大小姐扔到了永州?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比如张家做了什么让公主深恶痛绝的事,或是宁妃生前就交代了公主要亲近姨妈不要跟张家走得太近? 宋如玉很自然就联想到了夺嫡啥啥的破事上。沒准张家支持了公主的死对头。 恩,一定是这样的!她暗暗点头。 林思贤自然是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犹豫了一会,道:“天家的事,不是我们可以妄议的。也要远着些才好。” “那你还收了大小姐遣人送來的荷包扇套?”宋如玉盯着他挂在腰间的绣着精致漂亮粉蓝色兰芝草的荷包,眼睛闪烁着暧昧狡黠的光芒。 林思贤一噎,伸手卷了书卷轻轻点了点她的脑门,嗔怪道:“胡思乱想些什么!大小姐的善意之举万万不可亵渎!”他的穿用虽说大部分是自己打包带來的,可是宋家也有自己的安排,末离院众人的四季衣裳鞋袜什么的都由针线上房包揽了去,老管家说住在外院的宋家表亲们也是同样待遇,自己也不好太过拂了人家的好意,偶尔也会穿了宋家做的新衣出门。 可是荷包扇套这些零碎物件,他们出门太匆忙沒顾上这一层,彩霞收拾出來的那一点早在刚到宋家的时候见到小孩子就装了小物件儿当礼物派发了出去,如今除了自己惯用的两个,都有些磨损了,这才不得不换了新的。而且各房的丫头都送了來,他也知道这些肯定不会留下小姐们的特殊标记,算不得私相授受,说不得平时小丫头们也会自己做了秀活拿出去寄卖,这跟自己从外头买來的又有什么不同?便也欣然收下,轮换着用。哪知小玉居然就拿这事打趣他了。 “你身上挂的,难道不是那些小丫头偷偷送你的?”林思贤指了指小玉腰间挂着的一个锦鲤戏莲湖蓝色锦织荷包,打趣道,“听说某人在后院可是大受欢迎呢!管事妈妈们沒有向你推荐院子里机灵能干的小丫头?”按他所想,到清明祭祖的时候,也就是小玉入族谱的日子,届时必定会另外布置院子单住,院子里一应使唤丫头媳妇子小厮以及管事嬷嬷必定会挑最好的给他,而且小玉又是个随和慈善的主,指不定那些有门路的都想着去服侍他呢! “再受欢迎也沒有你这么抢手,人家长辈都上门來问林家大少爷的八字了……”宋如玉快速反击。 林思贤微微皱眉,低低喝斥了一声:“这话可不准胡说!”对八字什么的,他林家长辈又不在此,哪有这个可能!传出去了对姑娘家的名声也不好!对他自己的名声更是有碍!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会误会他忤逆长辈,对自己的婚事擅作主张! 宋如玉看他恼了,吐了吐舌头,俏皮的说:“你听错了!我说的是人家都上门來聊大少爷你的八卦了!” 对于宋如玉偶尔冒出來的奇怪名词,素言墨彩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林思贤这会也沒听仔细,只是盯着对面那张喋喋不休的娇嫩红、唇微微发怔。 好像……刚才,他看到一截短小粉嫩的舌头? 正恍惚间,宋如玉伸手掂起一块水绿色的粘腻糕点放入口中,习惯性的轻轻舔了一下手指。纤白的手指映衬得那两片微微抿起的柔唇更显娇艳…… 林思贤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赶紧移开目光,看向一旁春绿的湖水。 微风拂过,吹动湖边杨柳,垂挂在水面上的柳枝轻轻一晃,在平静的湖面上点开浅浅波纹。林思贤亦觉得自己的心里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说不上來是什么滋味,有些酸酸的,甜甜的,像是藏在酒窖中发酵的米酒,一时迷醉了。又像是柳枝上新冒的绿芽,居然让他莫名的期待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小姐,这会还上前么?”丫鬟偷偷觎了小姐一眼,又望望前边风雨亭中不知在聊些什么的两主两仆,居然让人觉得那气氛意外的和谐,不忍破坏。 ------------ 第二百七章 暂缓 “算了,这会上去岂不是自讨沒趣。”少女驻足又看了风雨亭好一会,发现那两人依旧我行我素的在窃窃私语,并未看向这边一眼,心中颇觉无趣,转身施施然离去。丫鬟看了看两位丰神俊秀的公子哥,视线不期然对上了林公子身后站着的一名身材挺拔的小厮,小脸儿不争气的红了,拎着一个小食盒转身赶紧跟上自家小姐,心里却是暗自念叨:两位公子都是不俗的,沒想到,身边跟着侍候的也是那般英武…… 宋如玉看见了湖岸边逐渐远去的主仆俩,她伸手戳戳林思贤,挤挤眼,揶揄的说:“喂,人家是來找你的呢!不挽留一下?” 林思贤转过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到嫩得跟一把水葱似的素衣少女并一名丫鬟的身影逐渐沒入花丛中,不见了。 “沒准是找你的。”林思贤兴趣缺缺的回了一句,又捧起书本看起來。近日來,三不五时的就有丫鬟送了吃食过來,也不说旁的话,就说是自个家乡的手艺,闲來无事做了给自家公子吃用,顺带着多做了一份给他尝尝鲜。 这些丫鬟多是宋府各房夫人奶奶娘家小姐身边带來的,借了他们家寄宿在宋府族学里念书的少爷的名头,刻意來亲近讨好自己,为的是哪般大家心知肚明。因着平日里他跟各家的少爷公子也说得上话,就不好生生拂了人家的好意,不过接下的吃食多半都进了小玉的肚子,也不知这小子的嘴巴是怎么长的,就馋成了这样,來到扬州不过月余,脸就圆了一圈。 “……看那身影好像是陈家小姐,那陈少爷在族学里跟你不是走得近么?也不知这一回她做了什么,上一次那淮山莲米百合蒸枣糕可是美味呢……”宋如玉一边回味着一边咂咂嘴,嘀咕道:“可惜了,今儿沒口福。” 陈家是西苑二夫人的娘家,这西苑住的是宋太爷兄长这一支,因早就分家了所以两支的晚辈并不一块排行。宋太爷的兄长自然是不在了的,次一辈的也只剩下一个,就是前任族长,现在靠药罐子吊着眼看着也不行了,族长的责任和位置就传承到了这家长子身上,在西苑也是称为宋大老爷的,族中有什么大事都得经过这位宋大老爷的手,像修改族谱的事,就得他点头。 两家虽然分了家,可是只隔了两道院墙并一个夹道,夹道两边住的都是两府的家生子,平日里有些什么风吹草动的并不能真正瞒住另一边,因此林思贤和宋如玉的到來很快西苑的人就知道了。 族长也亲自登门见过了宋如玉,很是惊奇了一把,不等宋太爷开口就主动说清明祭祖的时候就给这孩子上族谱,只是记在谁的名下还请太老爷给个准信。 于是,大家就都将宋如玉当成自家子侄看待了。 再然后,西苑的夫人奶奶们就心动了,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有心给娘家侄女外甥女牵线搭桥,少不得往宋如玉跟前走动得勤快了些。 再后來,出了林家的事,林思贤的身份昭然若揭,大家又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这位年轻举子身上,无奈非亲非故的,除了几位少爷和表少爷们在族学里跟这位举人老爷打过照面,勉强攀上了丁点同窗之谊,很多时候这林大少爷竟然都是窝在末离馆中,或是在太老爷的勿衡院,轻易不会到外头來,让夫人奶奶们想下手也沒有办法,就又将主意打到了宋如玉身上。 今儿陈家小姐“无意”中走到花园里來,还真说不准她的目标是宋如玉还是林思贤。 在凉亭里无聊地吃完了茶点,又草草看完一本游记,宋如玉看林思贤沒有要离开的意思,哼了哼,伸手扯掉对方手上的书本,道: “少坐在水边看书,这儿风光虽好,湿气却太重,不利于养生。”今儿阳光好,临近午时在岸边坐坐,呼吸一下空气中游移的负氧离子也不错,可是坐太久了绝对不行。 林思贤知道她坐不住了,无奈地招呼素言墨彩收拾了书本笔墨和茶具食盒。 当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花园门口,风雨亭外不远处一座假山后慢慢走出两个人。身穿水青色长衫外罩纱衣的俊逸少年开口道:“那就是吏部尚书的公子?” “是。”另一位身穿湖绿色儒衫的少年笑道,“个子较矮那位,是前不久我家才刚寻回來的族弟。”他脸上虽挂着笑容,笑意却并未抵达眸中。 俊逸少年斜睨他一眼,“看样子,你很不希望那孩子回來?” “廖兄见笑了。那可是我大伯的唯一子嗣,我们一家人都是万分高兴的。”穿儒衫的少年惶恐的回答。 姓廖的少年轻哼一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半认真半玩笑的说道:“口是心非的家伙!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不就是不想让宋家大房的财物旁落么!这点浮财他还不看在眼里。不过若是这家伙成了宋家大房的嗣子,对自己却也有莫大的好处……就怕这狡猾的东西过河拆桥! 如此想着,就又斜睨对方一眼,眸中神色不明。 儒衫少年微微笑着看他,并不言语。 廖家少爷也不再多做停留,只说了日后再见,告辞离去。 儒衫少年送了好友出门,看着逐渐远离的马车,心中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何用意。这是答应自己的条件了呢还是沒有答应呢…… 园子里发生的这一幕宋如玉并不晓得,她正待在自己房中,想着可有万全之策在告知老人家实情之后能让他不要那么生气。因为清明快到了,宋家要开祠堂祭祖了,这是将自己名字记入族谱的最好时机。 原本她是想着若是宋家对她这个“外室子”不好,自己正好找借口离开,不想这家人上上下下对她的來历居然一点也不好奇也沒有疑问,就这么认同她了! 难道她真的要融入这个大家庭最后瞒不住了再來个死遁? 还沒等她想出对策,第二日,宋五爷找上门來,坐着喝了两壶茶水,才一脸难过的对她说:“小玉,入族谱的事……暂时,缓一缓……” ------------ 第二百八章 为难 清明前几日,宋太爷翻看了皇历,又请了牛头山上五通庙里的老和尚來算日子,算出清明那日慰告祖先,先供奉香火牲物,次日再请哥儿的名字入族谱为大安,宋太爷自是满意,回去就打算跟族长提一提,甚至连小玉的大名都想好了,取了“诫、谕、诘、详、谨、諠”几个字,正琢磨着用哪一个好,忽然就收到了京城來信。 信是公主府新任驸马爷亲自执笔的,委婉的转达了公主的意愿,说是不喜宋家擅自行事,又说公主影影绰绰知道这事以后很是生气,直言若是沒有她的认可,便是皇上点头了这长房嗣子的事也做不得数。如今公主跟新驸马得了两个孩子,现在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只要她高兴,舍出一个儿子入宋家的籍也不是不可能。 末了驸马爷又好言好语劝慰了几句,毕竟公主曾经是宋家长房长媳,虽说是招的驸马上门,可是公主的孩子只能是公主的孩子,孩子身体里流着天家血脉,不管送给哪家当嗣子都是那一家的福气,想必皇上也不会多说什么,反而乐见其成。 宋太爷看完信,沉默了半晌,将宋必真找來,直接丢了信件给他。 宋必真认真读了信,心都凉了半截。 他悄悄打量祖父的神色,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悲伤失望,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满是平静,双目烁烁,仍是那位睿智的老者。 宋必真斟酌一番,谨慎的开口。 “其实,殿下只说了不许孩子认到大哥名下,却沒有阻止将那孩子记入族谱。”也就是说记到自己名下还是可以的。他不敢质疑殿下的用意以及这番做法合不合理,因为前朝的时候也有先例,就是前夫亡故了的女子再婚之后为了给先夫延续香火,是可以将自己与第二任丈夫生的孩子记到先夫名下的。当然,前朝如此行事的那一位也是个身份高贵的公主,她的先夫家族不但不排斥,反而心存感激。因为这么一來,先夫的家族无形中就得到了公主的庇佑,福泽又延绵了好几代,典型的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宋太爷半眯着眼睛捋了捋胡须,轻轻摇头,“此事,不妥。” “为何?”宋必真急切的问道,心里想着莫不是担心自己和妻子照顾不好孩子?便又急忙表态,“祖父放心,孙儿一定会将小玉视同己出!” 宋太爷轻轻叹了一口气,拍拍孙儿的肩膀,道:“老头子不是怀疑你们的用心,实在是----那孩子比谦哥儿年长啊!” 宋必真怔了怔,细细一想,就知道老爷子在担心什么。 谦儿是自己的嫡长子,若是这会他们夫妇将小玉认下來,必定也是要将小玉记为嫡子的,谦儿就退居次子了,日后在家业继承和家务事的说话权上就比嫡长的生生低了一个头……现在孩子年纪小沒有领会到这一层的深刻含义,可是,待孩子长大了,难保不会有什么心思和想法,若是旁人再挑唆一二…… 想清楚问題关键,宋必真重重呼出一口气,无奈道:“是孙儿疏忽了。” “不是你疏忽,实在是我们都沒有将目光放长远,沒有计算到小玉那孩子若是不能正式记入长房又该如何做好后边的安排。”老五的孩子都比小玉小,老七的就更不用说了,头一个儿子兼孩子现在还是个奶娃儿,天天窝在女人的怀里呢! “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宋必真为难地看着老爷子。小玉那里又该如何解释? “实在不行,不如跟三哥商量商量……”宋家小一辈中年纪最大的就是二房三老爷宋必应的大哥儿,翻过年就十九岁了,已经定下了一门好亲事,等着明年及冠之后就完婚,若是小玉能记入二房三老爷名下,他比徐氏的第二个儿子还小一岁,排在第三位是最好不过了!而且二老太爷也很喜欢小玉这个孩子,必定不会嫌弃的! 宋必真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不想宋太爷还是否决了。 理由是:隔房了。 靠!隔房有什么!族长还想将他儿子塞进來呢!那都隔了好几层了! 只是这话宋必真只敢在肚子里说说却不敢真的在太老爷面前露出來,只得领了老爷子的旨意,去做小玉的思想工作去了。 原本以为那孩子会露出失望、伤心、难过的情绪,沒想到他只是愣了一会,面色突然松缓下來,居然还露出些微……高兴的样子? 宋必真暗暗吃惊。 ----莫非这孩子有另外的想法? 他轻咳一声,道:“小玉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和为难之处,可以跟五叔说说。五叔旁的本事沒有,给你出头教训一些不听话的东西的力气还是有的。”别以为府中下人传的那些个不中听的话自己不知道,初始不过是觉得小玉上族谱的事是板上钉钉,他不想在完成这个神圣的仪式之前跟其他几房弄得太僵,这会出了岔子,那些刻薄恶毒的说不准会露出什么样的难看嘴脸呢!若是对小玉不利的话传开了,林大少爷会如何看待他们? 明明说好了给宋家认回孩子才同意让小玉南下的,若是事情不成,林家虽说不至于会翻脸,可是对宋家的感观肯定得大打折扣!到时候回京城一说,自家的脸面往哪搁?虽然目前林家也有意跟宋家交好,可也架不住自家出尔反尔的做派寒了旁人的心啊! 宋必真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这事,还得再跟林公子打声招呼才行。 林思贤听宋五爷说完事情经过,果然面色都变了!他义愤填膺的瞪着对方,想说些重话却一时又找不到词汇,只得带着几分怒气说了一句:“若是贵府看不上我等,晚辈也不敢多做叩扰,今日就收拾了行李,明日----” “明日咱们刚好可以出门逛逛,听说三月下扬州最好不过了。”宋如玉不知什么时候进门的,笑嘻嘻的接话。 “小玉!他们如此行事,你还有心情----” “我心情好得很啊!”宋如玉打断林思贤的话语,忽而又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道:“也不对,我心情也算不得好。眼看着天天出太阳,那种烟雨朦胧的江南景致压根就看不到嘛!” 林思贤呆了呆,不知要怎么接话了。 ------------ 第二百九章 准备 “小玉,你不用顾及我!既是他们看不上你,就不应该來招惹你!咱们早日离开这儿才是正经!”待送走宋五爷,林思贤回到屋子里就拉了宋如玉说教。 这孩子不了解人心的险恶,万一清明那日小玉的名字不能上族谱,光是族里众人的口水就能将他淹死!前段时间林家出事的时候自己已经有深刻体会了,他不过一介外人,跟他们沒有利益冲突,大家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可是小玉的情形是不一样的!想要过继嗣子到长房的,可不止一个两个!若是小玉的身份得不到承认,那些内心不服气的还不得借机将他往死里逼?此时离开宋家才是安全的! 宋如玉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你看五叔对我的态度如何?” 林思贤犹豫了一下,答:“与之前一般无二。”甚至更多了一份关心和不忍。宋五爷是打心里喜欢小玉并真正将他当成自家子侄看待的…… “五叔的态度代表了太老爷的态度。”宋如玉慢声细语的跟他分析,“这事就差临门一脚却又突然止住了,难道你沒有想过其中的原因?” 林思贤想了想,道:“你是说,太老爷其实是愿意的,只是……有人不满意,并出手干涉,让他不得不暂时放弃了?”他眼睛一亮,却又逐渐暗淡下去。“是公主……”能阻止宋太爷并让宋家人忌惮的,也只有那一位了。 宋如玉无奈的摊开两手耸耸肩,“所以,这事真的不能怪宋家。” 林思贤暗暗咬着下唇,秀气的眉峰微微皱起,不满的说道:“那就更不能留在这里了。”谁知道公主哪天突然发疯派了宫人过來将小玉带走。只是先前在京城的时候公主也是见过小玉的,那时也不见她有什么表示,怎么这会又跳出來横加干涉了?难道是知道了宋家的意图,不满意让小玉记到长房名下?还是打定主意了要让前驸马风流快活的证据永远消失在民间不让他有登堂入室的机会? 如果是前者,还有转圜的余地,将小玉记到别的房头,他就还是宋家子弟。若是后者…… 林思贤抬眸看了看眼前那张一无所知的小脸,心里有些难受。 “想什么呢?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宋如玉被他那副含忧带怨的表情给逗乐了,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头,安抚道,“事情沒有你想的那么坏,你安心留下來念书就好。我看太老爷的教学方法和思路很对,看待事物和问題的见解也是独到的,你要学的多着呢!”听太老爷指点了两回,宋如玉也对那些奇怪的书本感兴趣了(= = 奇怪的是她看的杂书好不好……),偶尔会翻看一些前人写的考卷考评,对这个朝代的社会状况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这才知道原來自己这一介大夫居然还不算是高尚的职业…… 林思贤拨开她的小手抓在手心里握了握,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最终却是化为一声叹息。 他知道小玉是为了他着想。毕竟亲得宋太傅指点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他也知道这样的机会仅有一次,一旦他离开,想要再入此门是难上加难。 宋家不是沒有能人接续老爷子的辉煌,他在族学里跟几位少爷也有接触,更是与七爷探讨过一番,知道七爷的学识文采不在自己之下。只是碍于宋太爷的顾忌,宋家暂时不能也不愿让优秀的子侄们出头而已。若是朝堂稳定下來……宋家想要再出三两个举子甚至是进士也并非不可能。 而且,爹爹虽然官复原职了,可是看他最近的來信可以猜出京中还是很不安定的。皇上日渐衰老,却又迟迟不立太子(皇后的两个亲生儿子幼时都夭折了),皇子们心大了,私底下频频动作,爹爹这一次遭受的无妄之灾可见一斑----这京里的水得有多混浊!宋太爷沒准就是瞅着那头混乱沒空留意宋家的时候将小玉的名字悄悄写上族谱,不想还是惊动了公主。 看來,宋家也有京里派來的眼线…… 林思贤忧郁了。 走又不能走,留又不好留。 “就按你说的,明天去游湖吧!”最后,他只得折中地做出了选择。 即便再不愿意,看在宋家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他们也只得换一种方式留下---- 去客栈开房!行李就扔在宋府,每日照常去上学、听讲,下学后若是有问題就去请教太老爷,无事就撤退! 想來太老爷和五爷能够理解他们这样的举动,不过是为了暂避风头,让小玉过得清静一些。 只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晚上,素言面带难色的來回话。 不知是不是得了宋家提前打招呼,周围最近的几个客栈居然全部都客满了。他也想再往远一些地方找,可是少爷还要在这边上学,找地方安置也不能太远不是? “满了?”林思贤觉得很不可思议。 宋如玉却可以理解这样的行情。“不跟你说了烟花三月下扬州?”这段时间算是扬州的旅游旺季,外地的文人学子慕名前來小住几日顺便勾搭一下青楼名妓再留下几首酸腐诗作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哪朝哪代不都这么过來的?前朝不还有“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著名诗句么?现在才想着要包客栈住,晚了!怕是街头坊市地段好一些的民居都租完了!再兼之宋家的名声在这里,不少学子是奔着太老爷來的,周围能留下空房子才怪。 “有沒有游船可包?”宋如玉退而求其次。住宿暂时不理,先确定明日游湖必须的道具才行。 素言悄悄瞥了自家少爷一眼,犹豫着说:“游船大多是各家各户自有的,能够出租的……只有花船……” 宋如玉眼睛一亮! “花船好啊!找几个优伶唱几支小曲,再摆上几盘子水果点心烫一壶小酒,那滋味可胜似神仙啊!” 林思贤听了,狠狠地睕了她一眼。转身就吩咐素言:“不要花船。就要普通渔家的那种。” 素言出去了一趟,很快就又回來了。 “五爷已经为少爷和小玉公子准备好了。就用宋家的游船。” 宋如玉并不意外,只问他:“五爷可还说了明日都有谁去?” “族学里的学子们都去。” 靠!那得多大一条船啊! 只是,宋如玉还是小瞧了宋家的财富。 ------------ 第二百一十章 游湖 看着碧波荡漾的水面上一字排开的六艘大船,宋如玉傻眼了。 六艘船中有四艘的船体皆是两层的游船,两艘是一层的,却也颇为宽敞。船上栏杆悬梁镂雕彩绘自不必说,一溜花窗上还挂了薄纱窗帘,随风拂动间影影绰绰的可看到在船上侍候的丫鬟的身影,正在布置着一应器具什么的,端的是曼妙多姿,别有一番韵味。若不是船头桅杆上挂着的一串红灯笼头一个上写了个大大的黑体字“宋”字,沒准会让人误会是哪家花坊的妈妈们带着姑娘们出來招摇过市了。 咳咳----这个形容有些不恰当,可自古才子多风流,美人就爱男人这些个调调,不管你是千金闺秀还是优伶名妓,只要找到恰当的时机,谁不爱表现啊。看前边两艘游船的布置风格,应该是给小姐们准备的,中间那两艘,装点得沒有这么花哨,应该是公子哥们乘坐的。----哦,错看了一眼,最右边两艘船上挂的是“廖”字,想來这次出游也不止是宋家一家主办,就不知这廖家是不是扬州本地父母官廖知府家。 宋如玉悄悄一问,素言果然回答“是”。她砸吧砸吧嘴,瞥了林思贤一眼。 林思贤会错意,以为小玉误会那廖知府是为着林家才出头的,不由轻轻摇头,解释道:“每年三月三世家大族都喜邀请亲近的人家一块踏青游湖,有时候为避免跟旁人家冲突了,一般也会几家合办,这样也不会让受邀者为难了。”高门大户姻亲关系盘根错节,沒准这家的表嫂是那一家的姑奶奶,到时候两家一块下帖子,抑或是自家男人的上司夫人下了帖子邀请,去还是不去?毕竟三月多阴雨,好天气就这么有限的几天,不趁着这几日将春会办了拖下去气候就不成了。有时候绵绵细雨连续下一个月看不到一丝日头也是有的。 “这个我知道,我只是想问你,有沒有跟廖家少爷打过交道。”宋如玉不着痕迹的在湖中游船上打量着。 廖家的船上下來了几个人,打头的是一位白面书生,年纪在二十上下,身后跟着的看穿着像是家仆。她的视线在那书生身上定了一会,不想对方也正好看过來,双方视线就这么对上了。 宋如玉微笑着冲对方点点头,对方也回以一笑,脚步一顿,径直走了过來。 宋如玉一怔,有些笑不起來了。 “这位,可是林公子。”廖乙辰行至两人身前三步远站定,礼貌的询问。 “在下林思贤,”林思贤拱拱手,客气地回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廖乙辰。”廖家少爷回了礼,又与宋如玉打了招呼,双方就站在岸边寒暄起來。來的较早的还有在宋氏族学里附学的几名学子,大家都是认识的,便也靠了上來,你一言我一语的颇为凑趣。 宋如玉比他们小上几岁,又沒有同窗之谊,只回答了几句旁人的问候之后就插不上话了,干脆悄悄退后几步,跟墨彩素言两个小小声聊起扬州城还有什么小吃名菜,墨彩挑了几家上档次的说了。 宋如玉琢磨着哪日林思贤休沐了拖着他出门再逛一圈儿才好。今天他们能來这么早,就是因为跑到宋府后街上的早点铺子里去吃馄饨油条豆腐脑儿,再一路遛弯儿消食着走路过來的。这次行动是得到了宋五爷的首肯的,门房沒拦着他们,只是出门的时候除了素言墨彩周山周林,宋府还派了五六个护院随行。宋如玉知道这是五爷的好意,担心自己被人欺负了,便也沒拒绝。反正她又不想着跑路,能出來玩玩就很满足了。 不多时,女眷的车马到了,各府护送夫人小姐奶奶们赴宴的公子哥儿纷纷下马,互相打着招呼,岸边一时喧闹起來。 宋如玉吃惊的瞪着这一群会移动的云彩,眼睛几乎不够看了。 不是她眼皮子浅,实在是----第一次遇上这样壮观的场面啊!跟今天的人数和规模比起來,宋府少爷小姐们前几日在府中花园里摆的春宴赏花宴什么的实在是弱毙了! 果不其然,除了宋府廖府,还有旁的几家府邸的车马,非富即贵的,看來扬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奔着今儿的游湖春会來了。 宋如玉撇撇嘴。难怪她昨天一说要游湖,宋五爷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原來是早有预谋,就瞒着自己想给自己一个惊喜吧?看这架势,沒有个十天八天的也准备不下來。 待人差不多齐了,宋五爷和廖家少爷(今日并非休沐日,廖知府还要去衙门工作,书院是特例放假,廖少爷是替父主持)商量了几句,就定下了每艘船的人员安排,转过头各自吩咐自家的船工以及通知客人们去了。 宋如玉刚想登上中间那艘大船,不想廖公子亲自來邀请林思贤到他家船上与各府公子一聚。 这人员安排也很有技巧,扬州城内大部分官家眷属和公子哥儿都安排在廖家两艘船上,男宾一艘,女宾一艘,清贵名流书香门第的家眷们则都分乘宋府四艘船,也包括了在宋家族学里附学的部分学子,男宾女宾各占了两船,宋如玉是打算跟宋五叔混的,林思贤自然随她。可是这会人家诚心邀请,你也不好一口拒绝不是。 林思贤看了看宋如玉,宋如玉也望望他,笑道:“你带着墨彩素言过去吧,我得替五叔照看谦哥儿和诚哥儿。” 林思贤点点头,面色淡淡的,瞧不出什么來,只是素言墨彩却感觉得出來,他家公子并不是太情愿。 巳时初刻,湖面上只剩下薄薄一层雾气,六艘载满人的大船晃晃悠悠的启航,船上欢声笑语一片,那些大家闺秀和风流才子们很快进入角色,开始安排各种娱乐项目,斗诗斗曲斗文采,你方唱罢他登场,更奇妙的是,船上居然准备了去掉箭头的弓矢,可以两船互换书信,传阅大家写的诗词。这也是考验投射人的技巧,万一力道不足,书信掉到湖中可是要被人讥笑的。 宋如玉这才发现,原來随行的小姐丫头们颇有几个身手了得的,每次不偏不倚的都能将箭矢射到船头固定好的一个宽口花盆中。甚至有人为了炫耀自己的本事,唤对方船工船娘换了小口径的花瓶,照样稳稳射中! 一时间,掌声雷动,双方人马高声叫好,倒将湖上漂荡的几艘游船也给吸引了过來。 ------------ 第二百一十一章 震动 正在船舱里跟宋永谦(宋五爷长子,十一岁)下象棋的宋如玉忽然听到悦耳的丝竹声,一开始并不怎么在意,以为是闺秀们又开始玩新的花样了,一旁原本正在观棋的诚哥儿(五爷次子)突然伸手扯了扯哥哥的衣角,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船舷右侧,高兴的说道:“哥哥快看,好漂亮的大花船!好多花啊!” 丝竹声正是由右后方传來的,宋如玉顺着小胖子的手势看去,双眼一亮,盯着缓缓靠近的一艘朱红漆彩绘大船,心里差点笑翻了! 要说这船豪华什么的倒也算不上,可是,船上装点布置那叫一个香艳! 船是二层的,体积大小比起宋府的两层船不相上下,只见对方船舷两侧挂着五彩缤纷的花束花环,半开的花窗上飘着粉色的纱帘,二层船梁上还缠绕着桃红色的绸带绸花,脸盆大的绸花下方还缀着一串串的折纸,看着像是纸鹤,正随风拂动,振翅欲飞。船头两侧挂的是铜质风铃,不时随着船身的晃动撞击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传出老远。 最妙的是:上边坐着一船美人儿啊! 看对方穿着,单薄飘渺却又丝毫不露骨,温柔婉约飘飘欲仙,教人一下子移不开眼。 只见十数位妙龄少女在船舱中围坐成半圈,手持乐器,合奏一曲悠扬缠绵的曲子,两名身姿曼妙的少女正在场中随着乐声翩翩起舞,水袖轻盈,腰肢婀娜,舞步优雅,不时和着曲儿吟唱几句,依依呀呀的很是好听,剩下靠坐在船舷边上的女子三三两两的围坐着,却也不见她们怎么嬉戏欢闹跟路过的游船上的爷们打情骂俏,倒是落落大方的不躲不避,手执团扇香帕半遮着面,直往外抛媚眼,偶尔有露了真容娇嗔一笑的,端的是风情万种,就连宋如玉这样的真女人也不由看呆了。 一时宋廖两府游船上倒是安静下來,风流才子们自是扮演他们的风流多情去了,摇头晃脑的随着乐曲哼上几句,也有发表感慨,脑子一时灵光想到什么好句疾奔到书案前挥毫泼墨奋笔疾书的,也有一脸不屑愤世嫉俗故作清高转头不看其实是偷偷用眼角余光窥视的。估计是碍着家里长辈在场,有些意动的少爷们都不敢表现得太孟浪,更兼之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们就在一旁船上看着,谁也不敢在美人跟前落下不好的印象,毁了自个姻缘和前程。 女宾船上的反应更是有趣,夫人奶奶们基本上就只有一个表情:鄙夷,不屑,压根就不多看一眼。小姐丫头们就表情生动多了,羞恼,愤怒,不屑,嫉妒,迷惑…… 众生百态,倒叫宋如玉看得津津有味,视线一时瞟向廖家男宾船上,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看了老半天,才看到林思贤坐在船舱中喝茶,压根就沒到船舷边上去。他的身旁也坐了两个人,正兴致勃勃的说着什么。 宋如玉想了想,忽然记起,林思贤去年冬天曾经落水,这会指不定有些胆怯呢!就又去搜寻墨彩素言,却沒在上层看到他们,下层的花窗倒是关了大半,想來是小厮们聚在一起玩闹,沒准有偷偷赌钱什么的不想教人发现,宋如玉一笑,正欲抛开不理,不想小厮们许是发觉了外边的异动,纷纷开了花窗朝对面看去。 小厮们表现就比少爷们露骨多了,莫不是双目发光垂涎欲滴,只是碍于主子们都在场,也不敢高声喧哗跟歌姬舞姬们勾勾搭搭,眉來眼去打个暗号的倒有几个,也不知是为自家主人传递信息还是为了自个了。 宋如玉轻哼一声,一旁诚哥儿叽叽喳喳问了好些问題,她正要转过脸耐心跟小孩子解释,却正正好看到廖家船上靠船尾右舷倚栏站着一名穿青灰布衣裳的小厮做了个奇怪的手势。而后,那人也恰好抬眸看过來,正对上了她的视线。 那小厮一怔,突然后退两步,隐入船舱内的阴影中。 宋如玉呆楞了一瞬,诚哥儿突然扑上來抱住她的腰晃了晃,奶声奶气的说道:“小玉哥哥!去问姐姐们要两枝花怎么样?我要选最漂亮的送给母亲!母亲一定会喜欢的!” ----你亲妈一定不会喜欢的! 宋如玉暗自腹诽着,转过头就跟诚哥儿这个好奇宝宝解释外面的野花不要采,会招來大蜜蜂蜇人的!会蜇这么大一个包,很痛很痛的哦! 诚哥儿迷糊地看看宋如玉,又回头看看哥哥,疑惑地说:“可是哥哥说了,只要给钱买了,就不要紧。” 宋永谦尴尬的点点头,“我听学里的同学说,湖上有花娘划船卖花,只是沒想到是这么大的花船……”要靠近不容易,船上还有这么多花娘,他很犹豫要跟谁买花。而且看大家都不搭理那些花娘,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为弟弟出这个头。 宋如玉扯了扯嘴角,有些哭笑不得。 一旁传來“扑哧”一声笑,只听一道爽朗的少年声音解释道:“七弟九弟,那边船上的花娘是不卖花的。” 三人一块转过脸,宋永谦和诚哥儿异口同声的唤着“五哥”,诚哥儿还亲热地蹭过去拉住了他的手。宋如玉也站起來跟对方打招呼。 來人是三老爷宋必应的嫡次子,宋永擎,比宋如玉虚长两岁,已经取得了童生资格,现在族学里上学,不过与林思贤这等高材生不在一个班,他倒是偶尔会到宋太爷那里窜门,一是为了求学,二是在长辈跟前尽尽孝,帮忙端茶递水铺纸磨墨什么的,宋太爷对这个曾孙子也很是满意,偶尔会在宋如玉跟前提几句,无非是要宋如玉向对方看齐。毕竟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应该有共同语言。奈何,鸡同鸭讲…… 宋如玉在心里哀叹着,努力打起精神应付这个文质彬彬的“五哥”,一边分神关注周围景致,目送花娘子们远去,顺带关心一下诚哥儿的肚子不能吃得太涨。 眼见几艘游船逐渐靠近湖心岛,看着是打算绕岛一周就返航了,宋如玉应邀跟宋永擎下棋,正细细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忽地船身一震,脚下传來一声巨响! ------------ 第二百一十二章 遇险 宋如玉懵了一下,忽觉不妙,赶紧站起身,拉了谦哥儿诚哥儿远离船舷,并招呼了船上其他玩得正欢的孩子们一块站到船舱中央來。 他们这艘是宋府的两层游船,船上多是不超过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有宋家的也有旁人家的,正是皮实撒欢的年纪,沒一刻闲着的。船上主事及负责人是宋五爷,还有族长家最为年长的少爷----宋永盛,宋家族中同辈的孩子都要唤他一声大堂兄,看着比宋五爷小不了几岁,日后沒准是要接替族长位置的。 这下子突发状况,宋永盛就跟五爷打了声招呼,又安抚了众位小客人,转身下了楼阶到一层去了解情况。孩子们叽叽喳喳大声议论起來。 宋永擎扔了棋子,探身出栏杆朝下方看去,只见一层甲板上有些吵杂,站在船头的船工正跟一位管事大声说着什么。宋如玉模模糊糊听了几句,立即捕捉住几个敏感的词汇: 触礁,底舱破了个大口子,漏水…… 宋如玉下意识的朝两侧船舷看去,沒看到备有救生艇和救生圈,突然记起这是古代,所有的船都是木质的,遇上什么状况只要拆了船板抱着浮木也可以在水中漂着,且又不是海上,周围又有那么多船,离岸边也不远,想來出不了大事,就又轻轻吁出一口气,不再提着心了,只轻声安抚几个小的,叮嘱他们一定不能乱跑,特别是不能跑到船舷边上去看热闹,省得遇到事受了惊吓摔下去。几个孩子绷着小脸,有两个眼圈红红的一脸哭相,只用力点头,小手却是紧紧捉住宋如玉的衣服下摆,不肯放开。诚哥儿也紧张地捉住了哥哥的衣服,紧贴着不放,就差沒爬到他身上去了。宋永谦一边安抚弟弟一边看看宋如玉,又望望自个爹的方向,犹豫着并不敢上前打扰。此时他爹正忙着安抚其他府上的孩子,并交代下人事情呢! 不一会,宋永盛上來,跟五爷说了几句,后者脸色有些难看,回了几句,两人开始分头组织孩子们下到一层甲板上,准备转移到另外几艘船上去。 下到一层,宋如玉这才发现情况比自己预想的要严重。 大概是底下破的口子太大,船的进水很快,这会眼瞅着甲板比前后两艘船矮了一截,船体正逐渐倾斜中。放在一层角落一个布口袋里的水果摔了几个出來,沿着地板往船头方向滚去。 宋如玉抬眸打量周围环境,湖心岛就在船的左舷,看距离得有五十至八十米,并不是很远。离得最近的一艘游船,在他们右后方,也是双层的,船上载的是女眷,有几位大概是这边船上孩子的亲妈,这会看到儿子乘坐的游船出事了,急得什么似的,纷纷趴在二层的栏杆上冲着这边使劲挥着手中的帕子,叫唤自家孩子的名字,有的还急哭了,一边跺脚,一边推搡着身旁劝说阻拦的丫鬟。 看到亲娘,孩子们受不住了,接二连三跟着哭了起來。一时甲板上乱作一团,有往前挤想要抓住那边船上抛出的绳索的,也有站立不稳自个摔倒的,而后拖累了身边的人跟着摔倒,鬼哭狼嚎声此起彼伏,直轰得宋如玉脑仁生痛。 一直乖乖跟在宋如玉身边的谦哥儿诚哥儿这会也被吓住了,小脸煞白,诚哥儿一下子甩脱哥哥的手,踉踉跄跄的朝爹爹冲去。 正沉着脸指挥船工小厮们一对一的看护好孩子们的宋五爷看到儿子扑上來,无奈的将他一把抱起,一边腾出另一只手继续安排各项事宜。 这时,原本航行在前方的廖家的游船也慢慢调转了头,廖家少爷正指挥船工家丁们划着船小心靠近,站在甲板上的仆从小厮们抛了不少绳索过來,这边的船工赶紧接住,牢牢的绑在船栏上。 宋府女眷的双层游船上也有船工搭了长条木板过來,小厮们赶紧伸手抓住,将木板一头搁在了甲板上,拖了重物过來压住固定好,而后有人踩上去试了试,还是比较稳妥的,便大声回凛了五爷和大少爷。 宋五爷不敢耽搁,赶紧吩咐家丁们一个拖一个的带着孩子们先过去。 只是船下沉得快,连接两船的木板很快就变成一个陡坡,大人们独自走过去尚可,几个胆小的孩子就又不敢走了,惨白着小脸死活都不肯让小厮们拉手。宋五爷急了,一把抱起诚哥儿先爬了上去,又奔回來拖着一个不知谁家的孩子,背上,而后抱了一个更小的,跟宋如玉和谦哥儿说了句“等我”,就又飞奔上去了。 五爷的长随顺子安排好其他人顺着绳索爬到廖家船上,终于腾出空來关照自家小主人,看到宋如玉还带着谦哥儿站在船尾,一把拉起宋如玉的手就要带着她过去。宋如玉赶紧挣脱,将宋永谦推出去,飞快的说了一句:“我自己能行,顺子叔你带谦哥儿吧!” 顺子也不矫情,一把抓住宋永谦的手带着他一步一晃的踏上摇摇欲坠的木板。宋永谦白着小脸,一步一挪、心惊肉跳的爬了上去。看他们站到另一艘船上了,宋如玉赶紧跟上,也不用人扶,只伸开双手保持平衡,双目直视前方,一鼓作气往上跑。还有几步快到头了,宋如玉正要松一口气,不想脚下一沉,身后有人跟着跑了上來,立即打乱了她的节奏,她不得不暂时停下稳住身形。前方顺子看势不妙立即攀爬在栏杆上伸手朝她抓过來,宋如玉瞅准了也将手递了出去。 恰在这时,脚下木板一松,宋如玉一脚踏空,整个人突然往下坠去! 数声惊呼,宋如玉只觉自己的手指被什么东西扫过,然后身体就腾空了! “五少爷!”“小玉!” 宋如玉來不及思考,立即采取措施偏离了垂直下坠的方向,身子往一侧倾斜,朝外摔去。她才不要摔在那块破木板上呢! 扑通扑通两声,两人先后落水,而后就是更多的落水声,应该是船工看到主子落水紧赶着施救。 宋如玉掉落点比较高,沉到水中有一定深度,她正闭着眼睛想要蹬腿往上浮,不想脚上突然触到一样东西! ------------ 第二百一十三章 脱险 下意识的,宋如玉立即缩脚,而后身体一个翻转远离原处,倏地睁开眼睛朝有异动的某个方向看去,吓得她差点沒乱了手脚! 尼玛!湖底居然有人! 而且还是一个手中拿着渔网的男人! 他刚才靠近自己想干什么?! 宋如玉又惊又怒,立即一扭腰一摆腿,倏地窜出去三五米! 这个时候,她可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來潜水捕鱼的,万一那渔网缠上自己的脚怎么办? 正拿着渔网的男子显然也被宋如玉这一系列突然的动作吓住了,显然是沒有料到这么小的孩子泳技如此之好! 男子一怔之下突然开始了动作。他居然朝着宋如玉快速的游了过來! 瞪着对方冷酷的面容,水光折射出那张白净的脸有些曲扭变形,徒然变得狰狞可怖起來。 宋如玉立即划开手脚,奋力朝水面游去! 开玩笑!看身形自己绝对不是对方的对手!跟人家比,敢情就是沙丁鱼对上了大白鲨!就算她对自己的泳技有信心,也不是拿來这个时候赌命用的! 眼前越來越明亮,宋如玉又看到周围有好几名男子朝自己游來!她不确定这些人是不是船工或是府上的家丁,还是跟水底那人一样是想要对自己不利的,只得又朝外游了些。 那些人看到她游出去,使劲冲着她挥手,比划了几个手势,大概是示意她往上浮出水面。也许大家都看出她会水,心里也沒有那么着急了,想來应该是船工或者家丁。宋如玉仍然不敢懈怠,视线四下里搜寻一番,已经不见了刚才拿渔网那人的身影,她赶紧浮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吸气。 船上欢呼声一片,听在她被水填充的耳中有些不太真实,只觉得嗡嗡声一片。宋如玉抹了一把脸,眼前视线清晰起來,她赶紧划开手脚朝最近的那艘沉船游去。 水中也冒出了几个脑袋,围拢过來护着她,有两人还伸出了大拇指,毫不吝啬的给了夸赞。“小公子,好泳技!” 宋如玉无力搭理他们,连给个笑容都很勉强,只是一个劲的游到已经被水面覆沒的沉船甲板上,抖着手脚攀在沒入水中一半的围栏上爬了上去。只是手脚有些脱力,爬了老半天翻不上去,身后一股大力撑在她屁屁上,轻轻松松就将她推了过去,害得她差点沒有一个筋斗摔在甲板上。 宋如玉又羞又恼的回头瞪了一眼,对上五爷铁青的面容,立即将满腔怒火压了下去,讪讪的扯了扯嘴角。冷风一吹,她不由打了个哆嗦,两个大喷嚏喷了出來。 那些下水救人的船工家丁们并沒有跟着爬上來,只是跟五爷打了声招呼就调转了方向,朝自个主家所在的游船游去,看着有宋府的,也有廖府的。 宋如玉等着五爷爬上來,这才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已经淹沒到膝盖的甲板上喘了好一会,对一旁大呼小叫的声音总算是有点反应了。她抬头,迎着有些苍白的阳光,看到相邻游船上一张张或担忧或高兴或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竟一时辨认不出谁是谁,看入眼中全都是白花花的一片。 有人不断的挥手引起了她的注意,入眼就是一张略带轻愁的白净面容,熟悉又陌生。 ----林思贤。 他不是怕水么?怎么站到船边了…… 宋如玉脑子逐渐清醒过來,看着廖家船工抛过來的绳索下意识的握住,宋五爷一个箭步抢上前抓住她的手,跟廖家船上的管事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语,转身将她又拖又拉的胁迫到了船尾,握住宋府船上抛过來的粗大的绳缆,在她腰腿上各缠了两圈又打了个活结,跟上头交代了几句,又手把手的教宋如玉怎么握住绳缆,怎么使力,身体不要乱动什么的,这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几句,挥手示意上头开始拉人。 宋如玉身上湿透了,显得狼狈十分,心里却暖融融的一片,鼻子竟有些梗塞,不知什么东西堵在喉间,不上不下的,教人一时辨不明个中滋味。 她泪眼模糊的被拉了上去,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围了上來,关心的询问着,带着暖香的宽大披风将她裹了个严实,又有人拿了干爽的大布巾盖在她头上,而后她身不由己的,被这群热心的夫人奶奶们给簇拥到了船舱中,专门开辟出一角围了屏风布幔给她歇息换衣服。众小姐丫鬟们则被打发到了另一边。 有夫人身边侍候的大丫鬟帮着端热茶递点心,还体贴的准备了干净的衣物,看着也不知是哪家小少爷的。还有一个俏丽的小丫鬟受命上前要服侍宋如玉更衣,却被宋如玉好声好气的劝退了。那长着一张圆润脸蛋的小丫头红着一张小脸退下,屏风外传來同伴们打趣的笑声,小丫头娇嗔地回了几句,转身跟夫人复命去了。 宋如玉这才算是完全缓过劲來,似乎要将胸中闷气全部释放出來般,狠狠地吐出一大口浊气。 她坐在松软舒适的椅子上稍加修整,又喝了一杯热茶,吃了两个点心,穿着有些宽松的衣服出來,团团谢过了各位夫人奶奶们,又为自己的失礼道歉。 一位长相颇为富态的夫人赶紧拉了她起來,握着他的手上下打量,嘴里不住的称赞: “哟!这孩子,真真跟观音娘娘身边的童子似的,长得那叫一个清秀水灵!瞧那眉眼,比我家婉姐儿还要精致几分!”说着将脸转向宋五夫人王氏,笑道,“若不是前头你跟我提了,我都要误以为这是哪家小姑娘调皮穿了男装來糊弄我们呢!” 周围几位夫人也点头附和,一时欢笑打趣声不断,倒弄得宋如玉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原本就是女的好伐…… “凛夫人,五老爷派奴婢前來问一句:是按原计划在船上拾缀一顿,还是先吃用些茶点垫垫,待到了岸上再用一顿好的?”丫鬟瑞香趁着诸位夫人说笑间悄悄凑到自家夫人身边小小声说了一句。 王氏笑容一顿,道:“就按五爷的意思吧。”三船人马并作两船,要做出一顿像样的午餐有些勉强。 瑞香回了句“奴婢知道了,这就回五爷”,犹豫了一会,又道:“五爷还吩咐,若是小玉公子无事了,他还有些话想要询问……” ------------ 第二百一十四章 鬼怪 “废物!连一个孩子都对付不了!” 船的底舱一个房间里传來低低的呵斥声,与走廊上相通的唯一门板是紧闭的。虽然听不到里边的谈话内容,却也知道主子正在办事不能打扰,便是传出类似磕头的沉闷声响,门外守卫的人也见怪不怪了,正懒散地斜斜挨靠在门框上,不时甩着膀子做出一副划船划累了的模样,有路过走廊另一头楼梯口上的船工看到他,热心的打了声招呼:“老刘,开饭了!还沒吃啊!” “我歇会。”老刘拿起搁在门边的水烟杆子轻轻晃了晃,那船工会意的一笑,说了句“悠着点!可千万别让上头发现了!”,就又迈开大步朝前去了。 老刘缓缓抬起手,将水烟烟嘴塞嘴里,似模似样的吧嗒了几下,却并未吞云吐雾,一双不大的眼角精光四射,小心警惕地打量着楼梯口路过的形形**的人。 不多时,一名年轻公子面色阴沉的开了门。门内站着一位蔫头蔫脑的年轻人,穿着深色短打装束,这会衣服还是湿的,头发也跟汤面般蔫吧在脑袋上,看着就跟只落水狗似的。 老刘轻蔑的瞥了他一眼,转身跟着主子走了。 那年轻人抬起一双犹如狼崽般凶恶的眼睛,盯着迈上楼梯的两人的背影,鼻孔里不屑的轻哼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出了门,转身朝走廊另一边去了。 不一会,走廊尽头几乎有两米高的地方开了道小窗,阴暗的走道顿时挥洒进一片耀眼的阳光。不待楼道上的人察觉,窗子又关上了,而后传來不轻不重的“扑通”一声响,走廊内又恢复了平静。 老刘安全送了主子上去又返回來,手中提了一个不大的食盒,腰间除了挂着自己从不离身的水烟烟杆,还多了一截绳索。若不细看,会误以为是水上人家常用的裤腰绳带。 他慢悠悠的重新回到底舱,脚步在门前顿了顿,面色如常的打开门,唤道:“來,吃饭了!就算想将功补过也得填饱肚子不是?”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老刘一怔,握住食盒的手不由悄悄收紧,嗓子眼也有些发干。他清清嗓子,试探地唤了声:“二狗子?” 仍是一片静默。 老刘犹豫了一会,伸手入怀中摸出火镰,点燃了搁在门边木架子上的蜡烛,拿着蜡烛朝房间内照了照,很快就将不大的房间看了个遍,心里顿呼一声“不好”,转身吹灭烛火提着食盒就往回走。 这事得跟主子报备一声,只不知二狗子这孬货究竟是怎么出去的…… 才走到楼梯口,他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回來,直奔走廊另一头,伸手高过头顶在木板壁上摸了摸,咯吱一声推开一条缝隙,顿时双眼被猛烈的阳光给迷住了。 这个混蛋!真跑了! *** “墨彩,你有沒有听到什么?”正坐在船舷边上研究棋谱的林思贤侧耳细听了一会,转过脸朝身后的水面看去。 因着刚才那场骚乱,廖家船上又重新安置了不少人,廖少爷正安抚着受惊的几名公子哥儿(这些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年郎,爬绳子什么的自然还是会的),管事的也在一层安置由沉船上匀过來的小厮和船工,一时场面有些吵杂和混乱。原本船上的客人们大多是围到船头关心新成员去了,林思贤因跟大家伙都不熟,也就不凑这个热闹,再说了,他最关心的那个人此时正在另一艘船上,也不知对方有沒有被呛到水,有沒有干净的衣服更换…… 林思贤微微掀起眼帘,默默无语地看着后方离了有数丈远的宋府女眷的船只。 刚才那一幕,真是将他给吓坏了,小心肝差点沒从喉咙里蹦出來。后來看着宋五爷奋不顾身的跳下水中救人,而小玉似乎也自己游上來了,这才让他不上不下的一口气给咽了下去。他从不知道,小玉是会水的……也幸好他会水,不然不定受多大的罪呢。 不不,就算是会水,这一次也是大受罪了!这三月的湖水,也是透心凉的! 想到在文山书院游湖落水那种恐怖冰寒冷到极致的感觉,林思贤这会还心有余悸。说什么以后再也不坐船了! 墨彩看公子脸色不好,赶紧递了一杯热茶过去,谨慎的回答:“公子,小的并未听到什么。”要有,也是水声。现在船行在湖上,有这样的声音是再正常不过了。 素言却是沉默的扫了公子一眼,微微探出半个身子朝栏杆下看去,视线在游船划出的一层层波浪中搜寻了一下,突然看到一道黑影! 只是很快的,那黑影就沉了下去,让他一时辨认不出究竟是人还是鱼。 这么大的鱼……也不是说不可能。只是,刚才他明明有听到重物的落水声,不过周围人声更吵杂,将之掩盖过去了。 素言暗暗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他又回眸望望逐渐远去的只露了二层楼台的沉沒船只,那花窗上挂着的素净淡雅的天青色素缎绣暗纹窗帘还在随风微微晃动,述说着曾经的繁华。估计沉船船底已经到底了。这相当于将三千两白银就这么给扔在了湖底…… 这事,真是只是一次意外么? 这样的疑问不但存在于素言心中,宋五爷更是在见到宋如玉后就直接來了一句: “你真是好大的面子,居然会有人拿五爷我的船只给你陪葬。” 宋如玉面色一凛,抬眸快速看了对方一眼,故作迷糊的回答:“小玉不知五爷在说什么……” 宋五爷一脸无奈的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又亲自给她上了茶递了热腾腾的一碗馄饨,有些疲惫的说道:“不怪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暖和暖和。算是五叔给你压惊的。” 宋如玉吸吸鼻子,一阵油盐葱花面汤的香味直钻入鼻孔中,熏得她鼻子微微发酸,眼圈也有些发胀。郑重的谢过对方,她毫不客气的将一碗鲜肉馅大馄饨吃得一干二净,连一滴汤水一粒葱花都沒有剩下。 完后抹抹嘴,宋如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五叔,水里有鬼怪。他拿着渔网想兜我。”她傻了才会隐瞒事实。这事性命攸关,可不是她一个小孩子能够解决的。林思贤也不行,他也不过是个大孩子,还是个外來户。 ------------ 第二百一十五章 波澜 宋五爷面色一沉。 他就料到这事沒这么简单! “你确定?”宋五爷眼皮一抬,锐利的视线如两道利箭般投注出來,看得宋如玉一阵心惊肉跳! “说说当时都是个什么情形。”看到宋如玉受惊的小眼神,宋五爷缓和了脸色,将装有小点心的白玉瓷餐盘推到她面前,轻声问道。 宋如玉磕磕巴巴的将当时自己坠入水中以后看到什么,遭遇了什么,又是怎么脱困的大致描述了一遍。一边说着,她似又回忆了一回当时的境况,端的是十分凶险,若不是自己感官敏锐又水性极好,当机立断给往远处逃开去,这会也不知会是个什么结果了。若是换了个不知事的丫头小子,便是会水,那种情况下看到有人接近也是会巴巴的靠上去的……这么一想,后背又冒出一阵冷汗。 不是她有被害妄想症,实在是----就算别人说那个拿渔网的其实是來救她的,这也很欠缺说服力啊啊啊!好端端的救人就救人,你拿个破渔网干什么?! 宋五爷安抚了宋如玉,将她亲自交给妻子王氏看着,又叮嘱自己两个儿子不可在船上捣乱,而后又跟王氏身边服侍的管事嬷嬷悄声交代了几句,这才与诸位夫人奶奶们一一告罪,寒暄了几句,转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才下到一层甲板上,他就招來了心腹顺子,凑到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顺子面色毫无变化,仍是一副见了人就笑眯眯的和气样子,只是眼光却变了。一双墨如点漆的笑眸徒然变得锐利凶狠起來。 ----好!好得很!居然有人算计到爷的头上了,那就怨不得他心狠手辣! 这次沉船事件似乎就只是个意外,引得游湖的众人一阵喧哗,之后又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消遣津津乐道了几日,逐渐就不再有人提起,将视线转向了更大的八卦---- 据说前几日各路藩王入京向圣上进献了贡物圣品,甚得圣意,今上有意与藩王加深联系,想要在众多王爷公主的麟子凤孙中挑选出品貌兼优的女孩儿赐婚给未婚的藩王或是藩王世子。 若说之前的宋家沉船事件就如巨石投入湖面般激起一阵涟漪,而后又归于平静,那么这一回的藩王婚事直接就是在湖中投入了一颗威力不容小觎的炸弹,将一众皇子王孙们炸了个鸡飞狗跳----哦不,是凤飞龙跃! 藩王的封地那是个什么地方?那都是在边远地区!不是在天朝的西南就是西北,要不就是东南部海岸线以外的岛国,那里住的人据说语言与天朝不同,生活习性也与天朝人大相径庭,甚至还有茹毛饮血身无寸缕的蛮人男女混居一室!这哪里是文明社会,简直就是未开化的野人部族啊!! 五年一次的藩王入京,据说那车驾在路上就走了有大半年!而后回去又要走大半年!这一來一往的,一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谁家会舍得将自家娇生惯养的女孩儿往火坑里推?虽说是指婚去做王妃世子妃的,可是,别看这名头响亮,指不定嫁过去的生活怎么水深火热呢!那吃的用的,跟天朝绝对不是一个档次!更何况,这一去就犹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啊!心疼女儿的爹娘自然满心不愿了。 当然,也有例外的。 比如家中权势渐微,家道大不如前的王府公主府或是郡王府上。 这些都是先皇的子侄,今上的堂兄弟姐妹,虽说老王爷老公主们还在,可是日后他们一去,按律勋爵得降等承袭,王府变郡王府公主府按照家中晚辈的军功得了几等将军就是几等将军或是皇上看你表现不错封了几等侯爵几等伯爵日后你家就按这个级别挂牌匾,有时候那不是降了一等两等,直接降了好几个级别也有。在这种形势下,家长们如何能不为家族做打算?牺牲一个女儿孙女什么的去给藩王当王妃,皇上也不可能让藩王妃的家族太难看,总会维持一定的脸面适当抬举一下,好歹保得住这几十年的风光。只要藩王不造、反,藩王妃位置自然是妥妥的,王妃娘家的地位也是妥妥的,皆大欢喜!谁又会在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儿女愿不愿意? 于是乎,在这个赐婚炸弹的空袭下,全国王公贵匮世家大族议婚定亲的热情空前高涨,家中有出色、女儿无意远嫁番邦需要拉郎配的比比皆是,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转移到了四月初即将复考的举子们身上。有些人家不等开考新鲜的进士出炉,直接就找前途看好文采不菲却又家境贫寒的寒门学子商谈婚嫁事宜,直让一众举子们受宠若惊。有些很无所谓,有的就有自己的小九九,毕竟有权有势的岳家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匆忙中居然也成就了几桩亲事。 然后,在这样重大事件的影响下,扬州城郊几户渔家被水匪入室盗窃又灭门的事情也就显得多么的微不足道了。 宋五爷听完顺子的汇报,冷笑一声,“自作自受。”那几户人家都是当日沉船时所雇的船工家里,指不定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招人嫉恨了。害人性命的钱财岂又是那么好拿的。他宋家都不需要出手,只虚张声势一番,那背后指使的人也必定不会留下这样的祸患给自己落下把柄。 顺子犹豫了一下,如实道:“小的听说有一户的儿子一直未归家,那人名唤二狗子的……” 宋五爷斜睨他一眼,道:“这个人找到了得好好看着。若是看到他去向谁寻仇,且不用助他,只看他陷入绝境了再出手相救,日后少不得要用上此人。” 顺子应诺一声,下去了。 宋五爷坐在窗前想了好一会,脑子里又想起昨日祖父跟自己说的一番话,是关于大侄女的婚事的,心中不由又焦虑起來。 按理说,大侄女父母皆不在身边,自己作为长辈是完全可以做主的,可是……公主殿下才对那孩子的婚事才有绝对的说话权!现如今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公主殿下居然一点口风也不露,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 第二百一十六章 波及 这样一波轰动全国的婚配浪潮,自然也波及到了扬州地界。 林思贤看着父亲來信以及京中好友信件,唇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 沒想到,纳兰和程一非也定亲了。 虽说只是定亲,离完婚还有好几年,可那也是“有主的人”了。纳兰的未婚妻不用说,那是自小就定下的,这一回不过是完成了明面上的一半手续而已。 女方是邵阳大长公主的嫡亲孙女,何家最小的女儿。邵阳大长公主是先帝爷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今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嫁给了当时的状元郎何咏,今上能顺利登基即位,这位大长公主功不可沒,公主府的圣宠及其风光是无人能比的。据说今上甚为喜爱何家这一辈中这个唯一的女孩儿,甚至还破格赐了个县主的封号,纳兰以后见了他这位小娇妻貌似还要行君臣礼? 想到跳脱的好友像野马给拴上了缰绳,这会不定怎么老实呢。林思贤很不厚道的笑了。 程一非的婚事则是他老爹镇宁大将军给敲定的,定下的是奉国将军的嫡亲妹子。原本他家也不用这么急,毕竟一非的大哥成亲才一年就给家里添了丁,现在程家有了第三代传人这兄弟两完全就沒有传承香火的压力,作为弟弟的婚事缓上几年等考取了功名或是立了军功再慢慢相看人家,选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室----也不用看家世什么的,人品好就行----那才是最好的选择。无奈奉国将军手执重兵,揽了京畿护卫一半军权,树大招风太招人嫉恨,就有官员打了主意要给远嫁的天家血脉陪嫁滕妾,最好是身体强健有些拳脚功夫的,其中意义不言而喻----自然是要将军府的小姐们跟着嫁过去当贴身保镖保护身娇肉贵的藩王王妃不受蛮夷族人的侵害。 奉国将军齐跃听到消息后,心急如焚。虽然他沒有女儿,却有一个年岁小了十岁多的亲妹妹,如今将将及笄,正是花骨朵般的年纪。他知道文官阴险,不定什么时候就给自己下套子,只好找了有过命交情的程大将军商量。 两位将军别看年龄有差距辈分上差了一辈,却是一块抗击过蒙人金人,驱逐过鞑虏,西北战事东北战事多多少少都合作了不下十年,齐跃由一名兵勇成长为国之栋梁,除了他自身的努力和天赋,少不了镇宁大将军的提点拉拔。而在七年前西北战事吃紧、关乎着天朝西大门命运的一场异常艰难的与草原蛮族的战斗中,齐跃甚至是不顾自身安全以身体为肉盾生生为程大将军挡了三箭,差点沒将小命交代在那里。 看在这三箭的份上,程大将军说什么也不会拒绝齐家的要求。而且齐跃的妹子他也见过,是个爽朗大气的女孩子,心中也通点文墨,比起勋贵家中文官府上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更合他脾性,当下就拍定了婚事。 程一非能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就是不喜欢也得认了。也幸好他这人沒啥心计野心,也沒有相中的妹纸,虽然逛过两次花街喝过两次花酒甚至摸了花娘子的小手儿,可也仅限于此。人洁身自好着呢!----当然,家里通房不算。 宋如玉听林思贤说完了京城的八卦,眨巴眨巴眼睛,觉得很不可思议。 纳兰貌似才高中生吧?程一非更小,放在她以前生活的时代,也不过才步入高中校园的年纪而已。就这么两个不到十八岁的少年,这就准备结婚了? 这也太…… 算了,宋家大少爷通房都有两三个,她甚至还亲眼目睹了五少爷在花园里跟丫鬟打情骂俏,就连才十二三岁的六少爷也懂得摸贴身丫鬟的胸啃丫鬟的口脂,十足宝二爷的做派。还有那对双胞胎少爷跟外院的小厮…… 打住! 想到那些绝对让人长针眼的画面,宋如玉全身鸡皮疙瘩都站起來了。 这个时候清明早就过了,她沒能上族谱的事引起了不少人的猜疑,只是宋太爷不说宋五爷却又一如既往甚至是更加关爱的态度让所有人都捉摸不透,大家只得旁敲侧击的在她这里打探。近段时间她为了躲清静刻意避开旁人藏身到花园假山以及太湖石缝隙中,结果……不小心听到的看到的,那才真正是颠覆了她的世界观!十几岁成亲有什么?人还有同性的!野战就算了,更要命的还是亲兄弟一起上啊你妹! 她对宋家的家教产生了严重怀疑的态度! 宋如玉昂头吸吸鼻子,以免让突然热流汹涌的鼻血淌下來,声音有些怪异的问: “你呢?你爹就沒什么表示?” 虽说林思贤比程一非还小上一岁,可是也虚岁十六了吧?不对,现在翻过年,已经十七虚岁了。 对古人虚岁的算法,还分年头年尾加一年或是两年的,她真心不习惯。林思贤的实际年纪也就十五岁半不到。她记得这娃是十月生的,自己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还挂在他腰上呢。 林思贤对小玉突然冒出來的奇怪话语和动作姿势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琢磨了一会,不太确定的问:“我怎么了?我爹要有什么表示?” 宋如玉翻翻白眼。“你的婚事啊!”全京城都在拉郎配,她就不信林尚书沒被同僚骚扰。 林思贤一怔,道:“怎么又扯上我的……婚事了?”说完,脸色微微涨红,神情很是不自然。原谅沒有母亲的娃缺乏女人八卦灌输的杂七杂八的理念所以对这些敏感话題不是太感冒。 他确实沒想到自己的婚事,这也不是他该想的。林大老爷虽然想到了,却是无计可施。 原因无他,林家沒有主母,任你谁上门推销自己的妹纸女儿侄女外甥女,林大老爷都是客客气气的跟你打太极,因为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跑到后宅或是相约去寺庙里拜香火相看人家的闺女儿吧?那成什么了? 而且林大老爷刚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二婚的婚事又要往后搁置一段时日了,最近大有闭门谢客的意思,人家脸皮再厚也不好上门叩扰吧? 所以说,现在一滩浑水的京城中最安静的反倒是林尚书家。 最不安静的,大约是各个王府郡王府和公主府了。 “六妹,话姐姐我给你带到了,你可得赶紧想个法子出來!还是说,你乐意玉儿那孩子嫁到那穷山恶水的地方?”丛珍公主李琴焦急地看着一言不发的文慧公主。 ------------ 第二百一十七章 消息 文慧公主虽然阴沉着脸色,心里却是另有一番思量。 好言安抚几句将丛珍公主送走,文慧公主转身就到前院去寻驸马。 这一日正是驸马休沐日,他正在书房里忙活着----跟才刚上手的贴身小厮调情。 公主迈进院子略微沉闷的脚步声惊动了书房里的人,两人立即分开,才披挂好衣物,脚步声就停在了廊下。 子规推开窗子,拿着一本书懒洋洋的跟公主打了声招呼,眼睛又瞄向她身后清丽秀气的宫女,视线不怀好意的停在宫女胸口,直盯得那倒霉的宫女俏脸儿发红,又羞又恼地横了沒形沒状的驸马爷一眼,娇羞的低下头去,两腮泛红,露出一副春思小儿女状。 文慧公主柳眉一竖,狠狠瞪了自个男人一眼,又回眸望望使唤了好几年的宫女,忽然惊觉这批宫女年纪到了,应该放出去了,再留下去可就招怨成仇了。她微微皱眉,不悦的转回头,扶着宫女的手臂,迈步上了阶梯。在书房侍候笔墨的小厮赶紧恭敬的请安替公主殿下掀帘子。 公主目不斜视的走进去,压根就沒多看那心虚的小厮一眼。待茶点敬上來,公主眼睛一转,所有人都识趣的退下,并贴心的关上房门,门前一人不留,都站到了廊下三步远外。那小厮借口内急,悄悄退下。 “三皇姐走了?”子规看了看公主微微隆起的腹部,一撩衣袍,在她身边坐下。 文慧公主闻着房内浓郁的墨香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待她细究,听到对方问话就下意识的点头,“她是來给我递消息的。” 子规微微挑眉。 公主接着道:“母后有意愿想要玉儿嫁给北越王当王妃。”皇后也是出于为他们打算,北越毕竟还是个物产富饶的藩地,听说那北越王也是新近才接替的王位,二十出头,人还长得不错,就是黑了点,矮了点,说话语气怪了点,只是言行举止看着斯文大方,不像别的藩王看上去那么吓人。也不是说别的藩王长相不好,西北伊犁王储就是个俊美的家伙,身材好不说,手长脚长的,还长得特别白净,曲卷的褐色头发,鼻梁高耸,眼睛又大又有神,像晶亮的琥珀,看着就很有异国情调,倒是有几位公主看中了想要让他当女婿。 只是文慧公主却不看好,实在是其他藩王身上戾气太重眼神太锐利了看着不好相处也不好把握,估摸着就不是好说话的主。 女儿嫁出去一是要日子过得舒心,再就是要给娘家挣福利的,要是沒好处,这婚事还不如不要呢。 只不过…… “你是在为谁相看女婿?”子规问出了问題的关键。 文慧公主吞吞吐吐地说:“听说北越有很多玉石矿山……” 那是在缅甸和大理好伐?= = 驸马爷默了默。 “你是在为谁相看女婿?”他只得又将问題说了一遍,还加重了语气。 这句话的意思,目前也只有他们夫妻清楚明白。为了防患于未然,他们连杨嬷嬷都瞒下了,反正这段时间小杨氏不在,杨嬷嬷刚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延长在家里带孙子的时间,这可是主子恩赐给下人的福分,旁人可沒有这么大的脸面。 文慧公主又沉默了一会,突然发起脾气來。 “你当我愿意啊?谁爱嫁谁嫁!我的女儿可不跟他们瞎折腾!我家玉儿还小,再留个三五年的也不愁嫁不出去!”可是,她就沒有想过:三五年以后皇帝老子还活着怎么办? 现在京里局势不明,未來谁登上那个位置仍未可知,众皇子们为了拉助力这会正在跟各世家联姻,加之藩王正好进京又掺上了一脚,勋贵以及文武官员忙乱下也许会出现选择战队的问題,公主府也在这个漩涡内,避无可避。 只是一想到站错队的后果,文慧公主就不由胆寒。 都说富贵险中求,可是,她公主府的富贵那是天赐的,就算不偏不倚不站队,新皇登基以后她仍是公主,皇帝仍是她的兄弟,只不过是远近亲疏的问題,动摇不了根本。她是有让女儿外嫁的打算,只要不被那些私底下盘根错节背地里不知是为哪位王爷出力的勋贵世家拖下水就好!北越是远了些,可是安全啊!唯一的问題是:女儿受了委屈想回娘家哭诉找后援都不可能。 一想到这个公主就烦恼不已,直接撂挑子了。反正她是孕妇喜怒无常是权利。 子规眨眨眼,有些吃惊。 他以为公主是想将那个冒牌货打发得远远的,让人再也看不到,也不会起疑心,顺便从北越王那里捞点好处,想必冒牌货是不敢声张的,毕竟她这是欺君之罪,一旦证实了宁家绝对会全族覆灭。沒成想……公主居然真心觉得那北越王可以当女婿?! 太惊悚了! 子规定了定神,问:“最近可是又有谁上门跟你谈小玉的亲事了?”能让妻子无法拒绝的,只有血亲。 公主一掀眼皮,沒好声气地说:“大姐二姐七妹八妹都來递话了。”几位王爷开不了口,可架不住人家有亲姐妹可以当传声筒。 子规稍一琢磨,就知道这几位公主背后代表的势力,只不知那几位看中的是小玉背后宋家的实力还是约摸猜到了自己暗地里做的事…… 心里合计一番,突然就有了主意。 “这事,不如问问老爷子的意见。”只要宋家发话了,京里这些不怀好意的目标就会转移,自己也可以做下一步安排了。 宋太爷自然是坚决反对曾孙女远嫁的。收到公主府的信后他很快就提笔回信,直接挑明自己的观点:他属意林家嫡长子,认为此少年堪为大小姐良配。 宋府的信走的是正常途径,十天半月的才抵达京城。 同时,公主府还收到了扬州传來的另外一份暗报:四月初一宋家女眷上山进香归途遭遇了流匪袭击,家丁死伤十数人,数位夫人小姐受惊晕厥,林家大少爷及宋玉受伤…… 暗报是三天前写的,接到消息的时候不过四月初四。 驸马手执薄薄一张纸片,倏地握紧了拳头。 ……究竟,是谁?! ------------ 第一百一十八章 流匪 “你也太冲动了。”宋如玉盯着林思贤左边胳膊上足有三寸长的伤口,一边心痛的咋舌,一边拿起宋五爷让人送來的伤药给那红肿外翻的伤处涂上。 林思贤痛得直抽气,秀气的眉峰都拧作了一起,一张粉玉的脸蛋都化作了青白色,额头很快就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 从小到大,他还沒受过这么大的罪。四年前被毒蛇咬的时候其实痛楚只有刚开始的那一口,就是针扎似的锐痛,之后就渐渐沒了知觉,倒沒受什么罪。便是清醒之后,小腿也是麻痹了感觉不到疼痛,后來做康复的时候就算有点痛以及全身都不舒服,也不是这一次这种生生要将皮肉撕裂开來的激痛可以比拟的。 ----太他x痛了! 林思贤想暴粗口,很不争气的由眼眶里滚出几滴水珠子,落在宋如玉白皙的手背上飞溅开來,化为更小的水粒顺着皮肤向下滑,惹得宋如玉狐疑地抬眸看了一眼。 原本以为是汗水,沒想到却是眼泪。 宋如玉很想翻白眼。 喂喂,你都是个大小伙子了好伐?沒看素颜伤得比你还重人家可从头到尾都沒掉金豆子啊!素颜那可是后背生生挨了一刀啊! 宋如玉磨磨牙。 “该!这会知道痛了?”她沒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若不是他突然扑过來推开她,她也不至于摔得扭了脚脖子现在脚踝还肿了老高的下不了地?素颜也不会为了护主用整个后背來挡刀子了! 事情是这样的:四月初一那日宋府女眷兴致颇高的去城外十里地的五通庙烧香许愿,一群少爷小姐们自从三月初那次落水事件后被关在家中拘了差不多一个月大家都快长蘑菇了,得知母亲嫂子们有这样的活动怎么可能不积极参与?于是使出十八般缠功缠着长辈们点头应允,不想还真让他们如愿了。也许是落水事件已经有了结果,总之宋五爷一直阴霾的脸色也难得放晴了,还好心的來问宋如玉要不要跟着一块去城外玩玩,宋如玉自是欣然应允。林思贤听到了,也特地跟学里请了假随行。 这回大家都小心谨慎了很多,宋府几乎出动了府中一半的护院來保驾护航,浩浩荡荡十几辆车子,走的全部是官道,路上行人车马更是多不胜数,甚至在半道上还因为人太多了交通拥堵了一下。初一嘛,老百姓习惯性都要去拜拜菩萨的。 从出门到山上都很顺利,在寺庙里游玩的时候也沒有什么事,甚至还看到了一整个山谷的粉色花海,却原來是怒放到极致的山桃花,引得众夫人小姐纷纷驻足停留。宋如玉也不能免俗的走到纷纷落下花瓣的桃树下感慨了一把:要是有相机就好了,哪怕是个带摄像头的水货手机也好啊! 并非宋如玉沒有见过成片的桃花林,在她原來生活的那个世界,她也参加过公司组织的春游,见过的花花草草不少,甚至比这里更漂亮的也有,只是却沒有这种纯粹的空灵,就好像是人置身于大自然中与林木花草共同呼吸般,一丝噪音和污染都无,满眼满脑都是这花,这海。沒有果皮纸屑,沒有塑料袋垃圾袋,沒有卫生筷牙签泡沫快餐盒。 大概是其他人也被这景色迷住了,几个小姐嘻嘻哈哈的臧到了花海中,丫鬟嬷嬷们拦都拦不住,很快就跟众人走散了。 林思贤却是见过这景致的,便跟她说了其实三月中的时候族学里的学子们就曾经來过一次,当时桃花开得沒有这么艳,这么浓,甚至有的还只是花苞。 宋如玉就想起约莫有那么一天林思贤带了几枝桃花回來给她摆房间里插花瓶,她还笑话他是不是走了桃花运什么的。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我只是希望将我看到的景色带到你面前跟你一块分享。 然后----嗯,他们就漫步在花海中,还越走越远了,要不是远远缀在后边的素颜和墨彩提醒天色不早了,沒准她还打算坐在坡顶看日落。宋如玉差点忘记,这里沒有汽车,不是发动机突突一下就能够回城的。 结果,就属他们这一行归队最迟,三夫人沒说什么,跟主持客气的告辞,招呼大家下山回家。 宋府的十几辆马车也不是最后才离开的,他们后边还跟着扬州城的富户周家的五六辆马车,以及三两辆小户人家的青灰色油毡布围蓬的普通车子。宋如玉跟林思贤骑马跟在宋府的车驾后边,回头就能看到周家的车马。打头第一辆马车四角悬挂的风铃,居然是……铜铃下缀着五彩宝石?这也太……炫富了吧?而且空气中还若有似无的飘浮着药草的味道…… 车上有病人? 大概是宋如玉盯着人家打量的时间长了些,周家跟在第一辆车子边的一名年轻人驱马快步上前跟他们攀谈起來。 得知对方也是一名学子,在扬州城府学里就读,林思贤就跟对方交谈了几句。那周家少爷是个健谈的,一來二去的,两人聊到了四月复考的科考上,不知为何竟起了小小的争执,然后又很快的达成某种共识,相谈甚欢。 宋如玉听得无趣,看看前方宋府车队尚在视线范围内,殿后的几名护卫逐渐放慢了速度等他们,再想想这一路也是坦途,觉得沒什么大事会发生,便又回头打量周家的马车。 不想,这一打量,就看出不对劲來。 最后一辆不知哪户人家的车马,突然加快了速度冲上來,那车夫手握缰绳惊慌失措的高呼:“惊马了!大家快让开!” 周家殿后的护卫立即戒备,纷纷拔刀,想要在那惊马奔过身边的时候一刀结果了那匹马,免得冲撞了前边主人的车驾,最后也不过是赔些银两了事。 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路边半人高的草丛中竟然拉起了数张大网,朝周家几辆马车罩了上去!而后,跟着蹿出了一群悍匪! “靠!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倒霉!竟然就跟周家的车队混在一块了呢?”宋如玉收拾好药箱,愤愤不平地将箱子盖重重阖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沒错!那些流匪是來打劫周家马车的,他们是无辜遭殃被牵连的! ----可是,真的是无辜被牵连的么? 趴在床上的素颜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眸,心中怒火翻腾。 有同样疑问的,还有宋五爷。 他狠狠的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查!给我彻头彻尾的查个一清二楚!” 最倒霉的要属周山周林二人。第一次护主不力情有可原,因为宋家沒安排他们跟小玉一条船。可是这第二次…… 想到驸马爷的处罚,他们心里发毛,比所有人更恨那群不知打哪冒出來的流匪!!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分析 “废物!那些亡命之徒到底是哪里來的?你们一个两个的天天四处巡逻就沒发现什么端倪?那些混蛋蹲点踩点必定会进出城多次吧?也定会在街坊市集中流窜打听周家的事情吧?你们眼睛都瞎了?耳朵都聋了?”扬州知府廖大人心里窝着一股邪火,召集了手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他委屈啊!在扬州当了三年知府,不说清正廉洁爱民如子,起码也抓好了治安促进贸易发展增加了税收啊!至少任期内是沒啥大案要案冤案出现的,就是小小的贪了些财(这个不管谁上來坐这个位置都会干的)……眼看着这一任期满了考绩也拿到了优,不说升官发财起码可以平调到中部地区富庶的州府或是直接进京候缺啊!结果!就在他即将卸任的时候,出了个惊天大案!! ----扬州地界上居然出现了土匪! 还抢劫了周家(介个是给他递台底数最多的豪富啊你妹!),打伤了宋家的人(这个问題更严重!太傅老爷子还活着有木有!),最要命的是,受伤的人员里面有林尚书的嫡长子!!林尚书是所有官员的顶头上司啊啊啊! 他的考绩!他的优评!他的前途!!! 廖知府大人内牛满面,心里千疮百孔,连骂人的力气都沒有了。 他挥挥手,让这帮闲着沒事的时候打瞌睡有事的时候跑得不见人影的衙差衙役退下,招來幕僚商议对策。 请求驻防扬州城的都督府派兵剿匪是必须的,想必赵将军比他还窝火。周家就算了,不过被抢了些浮财女眷受了些惊吓又死伤了几名家丁护院,破财消灾打发安抚伤亡者家属就是,商户人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自己再派个师爷过去说上两句好话再减免一些税赋这事也就过去了。关键是:怎么安抚宋家和林少爷。 廖知府跟两位幕僚大眼瞪小眼地相看无语了一会,幕僚甲就道:“大人前日登门探望林少爷的时候……” “宋必真接见了本知府,林少爷有伤并未出來见面。”廖知府郁闷地说道,“另一位据说是宋家尚未入族谱的受伤少年也沒有露面。” “不知宋家是个什么态度。” “场面话说了一箩,看宋家老五的神态很是不善,却不是对本官的。”宋必真对待知府大人的态度还是和善的,言语中更多的是对匪患的不满和愤恨。 只要不迁怒就好。幕僚甲捻捻寸许长的胡须,突然想到了什么,犹疑道:“原本这事跟宋家无关的,那两个小哥怎么就落在了后面?”卷宗他也看过,其实山匪冲出來的时候距离宋府的车马是有一段距离的,当时宋府的车驾恰好经过了一个弯道,跟周家的车队拉开了距离,彼此间并看不到,山匪就是抓住这个机会冲出來抢劫周家的财物。 土匪有三四十人之多,俱是蒙面大汉,比周家的护卫多了些,却不料当时宋家小爷跟林大少爷也在,这两人身边又是跟有侍卫的,两相比较,倒是人数相当了。只是周家这边还有女眷,一乱起來护卫们就有些顾首不顾尾,那些土匪又是凶悍的,不但爬到车上劫财,连人命也不顾了,上刀子就砍,最后还是宋家殿后的几名护卫听到了后边的打斗声停了下來,发觉不对劲就跑回來救自家小主人和林少爷,再后來就引來了宋府的大批护卫。土匪们看情形不对抢了财物四下逃窜,又冲撞了宋府女眷,更可恶的是他们还随手扔了好几挂爆竹到车队中,惊得马匹乱撞,这才连累到宋家女眷也被伤到了。 幸好那一处沒有壕沟也沒有山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好端端的,不跟着自己人走,倒跟个商户子瞎扯淡!”幕僚甲轻叹一声,心里却是有些埋怨那宋家外室子,又觉得林大少爷很是倒霉,被周家拖累了。 廖知府对此很是赞同,也有些埋怨起周家。你说你平时在家穿金戴银,出來上个香也要打扮得富丽堂皇,老老实实躲在车里就算了,在马车四角挂上宝石金银器物做啥?显摆也要看场合!那不是招贼么?再看看他自己,家里摆设一律清雅简朴,也不是说他家就一定穷,好东西不都送回老家以及埋在地窖里了么! 知府大人想着自己送到宋家去的礼物,又是一阵肉痛。 “也许,这件事还可以从另外一个方面來考虑。”一直当背景墙的幕僚乙出声了。 待知府大人跟同僚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才缓缓说出自己的看法: “那山匪的目标,也许是林少爷。” 廖知府惊得差点坐不住太师椅。 “卷宗我也看过,除了那些拼命搜刮财物的,有几个山匪的目标却是很明确,一直就纠缠着林少爷和宋小公子。”幕僚乙慢条斯理地解释道,“这群乌合之众,并不是一路的。”根据事主陈词可以看出,大部分山匪想要的是钱财,只有那么几个人----动机不明啊!要不,怎么林少爷宋小公子以及他们的小厮都受伤了,周家却只有周二少爷的身上挂彩(还是轻伤),周二少爷的小厮死一个伤一个…… 幕僚乙微微皱眉。 也不对。周家的伤亡还是挺惨重的,跟车的丫鬟媳妇子就死了两个伤四个,只是,这一次却只有周二少爷护送母亲姊妹上山……大少爷和三少爷呢? 幕僚乙又不出声了。 这事,还真不好说啊!家族继承人内部争斗什么的…… 只是他这一番话却也提醒了廖知府,调查的方向是多样化的。如果由林尚书的仇人和政敌这边去查找线索,沒准会有意外收获。 廖知府擦擦额头的汗珠,又重新制定了调查方案,内心却无比苦逼。 靠啊!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他头上的乌纱帽岂不是不保? 也是他今年不好彩,原本这个时候就该举家上京等吏部放缺,要不是今年科考推迟了……那场该死的大火!!!新科进士要等半个月后才出來,现在举子们都坐在新建的考场里考试!各地官员都推迟了离任时间,就等着新科进士出炉了重新安排分配职务!推迟你妹! 还有,那些杀千刀的土匪! 知府大人火烧屁股的找都督府赵将军商议事情去了。另一边,他的儿子比他还着急,心里那股邪火就快要烧到眉毛了。 “你也太不像话了!居然给我背后下刀子!我爹现在可还是知府!” 知府后花园一座凉亭中,廖乙辰指着对面那人愤怒地说道。 ------------ 第一百二十章 目标 被指责的少年表示很无辜,一脸委屈的说道:“应文兄(廖乙辰的字),此事我真不知情。”要是知道有这么一伙山贼搞突然袭击,他还不加大筹码再偷偷请两个杀手來浑水摸鱼?倒是那个宋玉,真真命大,就连林少爷也出手相救,也不知他到底哪里好教吏部尚书家的公子这么惦记。该不会是…… 想着想着就走神了,廖乙辰拿折扇轻轻一敲他脑门,道:“问你话呢!想什么这么入迷?”说着也不待对方回答,自个撩了衣摆在凉亭里的石凳上坐下,面带忧虑地说,“林少爷怎么样了?身体无大碍吧?”这尊佛早点好起來他爹才有好日子过! 少年回过神來,回答道:“胳膊破了个大口子,昨儿还发热了,请了城里几位有名的大夫來瞧病,连都督府专治刀伤的军医也请了,开了一堆药和补品。”叮嘱的话语千篇一律,无非是不能沾水不能吃辛辣食物和海鲜河鲜等发物,就连什么食物与药性相克也写了好几张纸(其实这些是宋如玉要的),少年有些羡艳,暗暗腹诽道:他家太老爷生病了也沒有这么折腾人的,难道那林少爷是金子堆做的不成。嘴上却说:“我总觉得,林少爷跟我家那个……走得太近了些。”他一直不承认宋玉,不骂他杂种野种就不错了。不过在知府家少爷面前还是含蓄斯文些好。 看廖少爷沒抓住自己的意思,一脸莫名,少年只得又补充说明:“这几日林少爷跟那一位吃住都在一块。”据说晚上睡觉也就是内外间的区别。至于还有小厮在脚踏前侍候的事实被他自动忽略了。 廖乙辰终于回过味來,脑子里浮现那名叫小玉的少年,却觉得情有可原。要是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白嫩嫩的孩子,他也忍不住会出手。十二三岁,正是最好“吃”的年纪。 廖乙辰暧昧的笑了。 有缺点就好。他还以为林少爷是那种呆板的读书人,不近女、色呢!沒想到,却是好那一口…… 廖乙辰开始在脑子里自动搜索扬州城内的名伶尤物有沒有合胃口的,顺便连苏杭那边的名伶小相公的名单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终于确定了人选。 “这段时间你就不要经常出门了,也不要有什么动作,老实在家里呆着等我消息。顺便替我盯着点林少爷,看他伤势大好可以使唤左手了你给我递个消息。”他拍拍少年的肩膀,安抚道,“至于那一位……”只要沒有后台了还愁不能对付么! 其实,这两人都误会某一对的关系了。不过有一点却沒有误会:宋如玉确实是受到了林思贤的庇护。沒有林思贤这一层关系在,她遇到的麻烦会多很多。 宋府别院,思危居。 “看着还有些肿。暂时还是不要沾水吧。” 宋如玉抬起那只已经结痂的胳膊看了看,伤口处还有些黄水渗出來,她拿出自制的棉签沾掉脓水,扔掉,又掏出一根在一个拳头大小的黄褐色陶瓷小罐中挖出一坨青绿色的药膏,均匀涂抹在伤口四周。 林思贤咂咂嘴,胳膊上传來一阵凉意,鼻息中透着清淡的药味,不好闻也不难闻。要知道,这药膏送來的时候还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味,药效是很好,毕竟名医开的嘛,可还是熏得他难受,每次换药都恨不得拿手帕捂住鼻子。最后小玉捣鼓了两天给加了一些药草进去才冲淡了那种怪味,勉强可以让他接受了。 其实宋太爷有给他一个小瓷瓶,看着就像是御赐的物品,说是可以祛疤莹润肌肤的,他惶恐得不敢收,最后退回给了宋五爷。五爷沒说什么,却给他送來了好几种药,小玉研究一番之后就给他用了这种,效果果然不错,才五天,就开始痒了----呃,是开始有掉疤迹象。他不小心挠了一下,就出水了…… 待药膏半干不会沾到衣服上了,宋如玉小心翼翼地替他将袖子放下來,拿着药罐子就去看素颜。 因着前來探望的人太多,昨天他们已经从宋府迁出來了,暂时住到了城东的别院里。就连宋五爷一家四口也跟了过來,毕竟别院也是要有主人家招待的,撇开宋如玉这个半真不假的宋家人不提,林思贤也还是位客人。 只是族学里的课,却不得不暂停了。 “小九,你有沒有觉得,那天的事情很不对劲?” 周山周林两位自然也随宋如玉搬到了别院,此时正躲在偏房里郁闷地蹲在墙角画圈圈。他们这一次会遭受处罚是肯定的,护主不力这一条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当时下山回城的时候两人就在队伍中,也跟随在小玉公子左右----不过是离得稍微有些远。周山是发觉最后一辆马车的车夫有些不对劲,老想打瞌睡的样子,便多盘问了几句,沒想到正好是那车子出了事。事后还有人怀疑是他弄的手脚他也被知府传唤了,最后还是宋五爷出面作保将他领了出來,要不,他就得蹲牢里去,或者暴露自己的身份摆脱嫌疑。周山总觉得,自己遭人算计了。 周林当时就跟在宋玉身后,其时他也觉得山路太安静了些,正琢磨着是不是提醒小玉公子和林公子快点跟上宋府的车驾,就出事了。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其实他们两个身手是很不错的,那些山匪都沒能挨上他们的边,就被砍倒了。 但是,周家的护卫太菜了,周山在后边几乎被拖累死。林公子也太冲动了。要不是他那么一扑,小玉公子也不会扭了脚,应该是全身而退毫发无损才对。那贼人冲着小玉砍的时候周林就在身后默默的注视着挥刀拦住了啊你妹!反倒是林公子将人扑倒在地上后,草丛里的贼人拔刀相向他坐在马上被别的马挡道了靠!幸好还有素颜…… “靠!周家的护卫都是吃、屎的!”周林想到己方卖力拼搏周家护卫却只会拼命躲闪,心里就憋着一口气,很想揍人! 若不是周家护卫不靠谱,会死伤这么多人么?也不要他们有多厉害,最起码应该跟宋府侍卫差不多水平吧…… 这么一想,周林也觉出不对來。 “周家这么有钱,怎么会请了一群渣渣当护卫?”他狐疑道。 “这是让人疑惑的一点,”周山拍了拍兄弟的肩膀,缓缓说道,“另一点,就是,那些贼人是冲着咱们來的。”也许是冲着小玉公子,也许是冲着林公子,总之,不是为了周家的钱财。他在后方拼斗的时候就看得很清楚了,围攻周家车马的贼人,是奔着财物去的。围攻小玉公子林公子周公子的贼人,却是刀刀欲取人性命。 三位少爷……谁才是目标? ------------ 第二百二十一章 请帖 “嗷!别打了!我招!我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山匪之一终于抵不住,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求饶。 行刑的精瘦男子收回可怖的器械道具,抄手站在一旁,视线朝一直坐在不远处看戏的一名三十出头的皂衣男子瞟去,微不可见的轻轻点头。 那男子随即看向扬州知府廖知松,拱拱手,打着官腔道:“廖大人,可以问话了。” 知府大人抹抹额头的汗,将早已准备好的问題逐一问过,半活不死的山匪吭吭哧哧的回答了个大概,最要紧的事情却是沒有问出來。 比如,谁给他们提供线索要打劫周家车马。 “……贱民……贱民实是不知,只听到大当家的说有一票大买卖……”这个山匪不过是个小喽啰,只晓得听命行事,也是最容易撬开口的。之前一直硬气不肯招供,只因知府手下牢狱那些鞭挞刑罚不够看,他们做这一行的早就见怪不怪了。哪个当土匪的身上沒挨过刀子,只要咬死不认,只说自己看到有人抢劫就动了歪心眼想要拾遗捡漏,却被误当做山匪抓了,他还想喊冤呢!这条是每次行动前大当家的教他们记住的,因为山匪的下场比起小偷小摸混水摸鱼的混混要惨多了!被抓了就一口咬定自己是混混,反正他们当中有好些人都是住在附近周围几个乡村的村民,平日里横行霸道干的就是欺男霸女的勾当,早就对这一带的地形人口熟悉透了,谁不是信口掂來?而且那一天人又不是当场被抓住的,都是扬州城守卫扫荡山头剿匪的时候下山在村子里看谁不顺眼有嫌疑就抓住了,只要咬死说周家的事不是自己做的官府也奈何不得! 沒成想……靠!这个瘦小阴险的男子到底是哪里蹦出來的?从來沒听说扬州府衙有这一号人啊!使那手段简直是…… 被逼迫招供的土匪浑身一个哆嗦,却原來是那精瘦男子又拿了器物在捣鼓他的下半身…… “啊----我说了!我知道的都说了!嗷……呜唔!” 被关在不远处牢房里的山匪听着同伴的哀叫,各个头皮发麻,心里七上八下的直打鼓。 刘麻子还活着吧…… 不一会,大概是再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皂衣男子朝精瘦男子一使眼色,后者知趣的收了刑具,冲着知府大人身后跟着的牢头拱手抱拳,面无表情的说道:“有劳,下一个。” 那牢头已经被对方使出的手段以及那形状可怖的器物吓着了,听到那粗噎的嗓音犹如地狱魔音,转身麻溜的跑了,很快就又推了一个倒霉蛋进來,而后又唤來狱卒七手八脚地将奄奄一息的头一个犯人拖了出去。 看着那人犯下半身破损的裤子上黏糊糊的一片黑色污物,还混着一丝怪异难闻的味道,牢头和狱卒头皮发麻,几乎抓不住人犯的手脚,颤巍巍地将人拖到原先关押此人的牢房,将人往里边稻草堆上一丢,转身锁了牢房门飞快的跑了。 也不知那人有沒有命看到明天的太阳…… “头儿,问到的就这么多。”将一干嫌犯收拾折磨一番,看着并不太厚的一沓证词,精瘦男子颇有些不满地发牢骚。这都什么人!就听了人家两句好话又收了些银钱就不知死活的往前冲!被人家拿來当刀使都不知道! 二索眼皮都沒抬,耷拉着脑袋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离开了府衙大牢,走之前都差点忘记跟知府大人告辞了,还是精瘦男子替他打的招呼。知府大人哪敢有怨言,擦着汗客气地送走了这两尊京里突然飞來的鬼神。 他何德何能,居然连都察院的暗使都惊动了!就不知这次案子到底冲撞了京里的哪一个贵人……难道林尚书居然跟都察院勾搭上了? 这可是大事!赶紧回去跟幕僚商议去! 廖知府坐着轿子飞快跑了。 出得牢狱大门,站在阳光下,二索半眯着眼睛发了好一会呆,才阴森森的说道:“走,去看那两个窝囊废。”说完,迈步慢悠悠的往前走去。他连自个的马寄放在马棚里都忘了…… 这是气狠了啊! ----八万九万。你们惨了…… 精瘦男子擦擦额头冷汗,为那两个倒霉蛋默默哀念了两声,赶紧麻溜的去牵了马,一路小跑着追上心情不太好的头儿。 远在扬州城另一头的周山周林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全身都不对劲起來。 “会不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周林悄悄嘀咕了一句,灌下一杯热茶驱寒。原以为保护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孩子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甚至毫无挑战性可言,不成想……难道那孩子就是个招祸的体质? 周林无奈地摸摸鼻子。 周山望望外头的太阳,算了下日子,默默收拾起随身带來的伤药,顺道还去宋如玉那里讨要了一些。 宋如玉惊异地看着他,关心地问:“可是哪里受伤了?” 这两个人很彪悍,这是经过劫匪事件才得知的,宋如玉顿时对他们刮目相看,也对公主府给自己送來这两个护卫的目的表示不解。 看这两个人拼命的样子,大概是不希望自己出事的。难道这也是公主的意思? 被孩子滴溜溜的大眼睛狐疑地盯着看,周山有些无措,绷着脸说道:“唔……就是有备无患。现在用不上,以后总还会有用上的一天。” 宋如玉被吓到了。 还会有用上的一天?意思是:自己还会被袭击? “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是不是有谁要对我不利?”宋如玉压低了声音问。 周山想仰天长啸----靠!你还想着有人要对你不利!现在事情是对老子大大的不利啊! 面上却不得不显现出和蔼的一面,笑着回答:“无事。就是平时练手也有个小伤什么的,并无大碍。” 宋如玉半信半疑地拿出林思贤用剩下的伤药给了他,转身回房,开始琢磨起公主的意图來。 又过了几天,林思贤胳膊上的伤好了大半,只剩下一道不太美观的红印子,他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出來的时候就看到墨彩拿着一张帖子在看。 “谁的?”林思贤随口问道。 “廖公子给您的帖子。”墨彩将那张淡蓝色烫银字的素色笺纸递给公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林思贤接过,打开看了一眼。 “暖玉阁?” 他眉峰微微一跳。 ------------ 第二百二十二章 赴约 他跟廖公子不过是点头之交,只见过数面,不过是碍着各自父亲的立场比旁人多了些话題,且廖公子有秀才功名在身,偶尔谈论学业策论尚可,谈不上有多大的交情。且不管对方有何企图,知府公子的邀约还是不好随便推脱的。再说自己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拿來当借口也太不像。 也许,是想要为知府大人辩白几句?毕竟自己的父亲管着全国大小官员的升迁任用,扬州地界上出了这么大一件事,知府大人是有责任的。估计廖大人也知道升迁无望,只盼责罚不要这么严重吧。 这是要让儿子出來说情了…… 林思贤犹豫了一下,告诉墨彩将帖子放好,日子到了他会准时赴约。 墨彩侍候公子将湿漉漉的秀发擦了半干,转身出门给知府府上送帖子來的小厮回话,那小厮得了准信回去跟廖乙辰一说,得了赏钱美滋滋的走了。 “看來,是人都有弱点。”廖乙辰面带嘲意的说道。暖玉阁是个什么地方,方圆百里的男人,只要上道点的不会不知道。 “决定选清歌了?”少年笑嘻嘻的看着他,“要不要我在隔壁帮你看着点。”目睹尚书家公子逛青楼的见证人啊,想想就兴奋。他是很想知道那个道貌岸然的林少爷见到美、色之后的痴态,要是再能叫上那个贱种撞破了好事…… “不用,”廖乙辰斜了他一眼,哪里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谨慎的叮嘱道,“切莫多事。”那宋玉是个机灵的,要是教他察觉他们的用心---- “你不想要大房的东西了?”承嗣的事情尘埃落定前一切皆有变数,还是小心为上。 少年总算是打消了掺一脚的念头,转而琢磨起怎么陷害那个小贱种。他沒死在悍匪刀下,还真是命大啊…… “那些匪人都招了?”少年突然想起自己今天來的目的。 “招了。”廖乙辰面色有些怪异,“他们……确实是受人指使的。”说着,瞥了少年一眼。 少年一怔,惊异地又重复了一次:“真的假的?”抬眸看到对方不善的眼神,他赶紧举起双手澄清,“不是我!”笑话,他要有那本事还用得着在这里跟知府公子合计?他虽说有点小心眼歪点子,可是,那也仅限于想想以及出主意!真正执行起來他一人脉不广,二沒这财力,三沒这狠劲----他是很盼望那小贱种死翘翘沒错,可也只敢说说,真要叫他动手他真不行! 廖乙辰撇撇嘴,在他对面坐下,淡淡的说道:“知道不是你。”若是对方有这个本事哪用靠上自己?难道,还有人也对那孩子动了心思? 廖乙辰唇畔浮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看來,盯着宋府长房嫡长位置的人还真不少啊…… 这次他真猜错了。 花钱买宋如玉的命的人真不是冲着那个位置來的。 人是奔着自家前途和家族安危去的。 “沒想到,这样也能失手……”远在京城的宁蔚宇接到信报,有些失神。 宋玉的身份他最终也沒有确定,可是方嬷嬷特意给家里去了一封信,说了她自己的看法和小姐的担忧。结果宁家大老爷下了决心要斩草除根,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一些微的不确定因素影响了自家的运数与前程,毕竟,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此错已然铸下,断沒有退路可言!若那人真是小郡主,她早就应该去公主府认亲了。可是,宋玉在京城呆了半年却沒有主动登公主府的门,更沒有跟皇亲国戚认亲,甚至她在街上遇到了贵人们的车驾还会谨慎的避让,一脸羡艳却又满是好奇。这是宁蔚宇暗中跟踪发现的,所以当时他也有些惊疑不定,最后才面对面的试探一番。沒想到……还是试不出來! 若说宋玉不是小郡主,那么,他究竟是谁?会农事,会酿酒,会做买卖,医术还略有小成,这一切,的确不像是一个郡主该会的事情。 大老爷在信中说了,不管是与不是,那个孩子早就应该在四年前淹死了,现在出现的这个肯定是别有用心假冒的!要不,那孩子怎么一听说可以入族谱就乖乖跟宋五爷走了?说他不是贪图宋家富贵别有企图都沒人相信!先是巴上了林家,再是宋家,那孩子所图必定不小! 而且三妹妹也拿小郡主当年遗落的玉佩试探过了,那孩子却是沒有任何破绽,像是第一次才看到那御赐玉佩的样子……若说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有这样的城府和镇定,那也太可怕了!他爹的担忧不无道理。 宁蔚宇微微阖上眼帘,思绪翻滚不息。 还要再动手么?这一次失败了,宋家已经警觉,再要找机会就太难了!周家大少爷也來信说事情有些棘手,周二少爷好像察觉了什么,私下里动用了关系调查,甚至是知府府衙也拷问出那些山匪的來路了,知道他们是收了钱办事,只是暂时沒有查到他们头上而已。下一次再有异动,那可就说不准了…… 宁蔚宇右手握拳在左掌掌心轻轻一击,暗暗咬牙:还是,让三妹妹见机行事。宋氏族人里想过继到长房的人家不少,也许,可以从这一点入手…… 宁蔚宇收拾一番,跟书院请了长假,动身前往扬州城。 事情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撞到了一块,他在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廖乙辰。 四月十六日,多云转阴,天空中飘起了零星小雨。 撑伞觉得麻烦,不打伞又会让这润物无声的雨丝淋湿了发丝打湿了肩头,甚是恼人。 墨彩望望这阴沉沉的天色,面色就跟天空一样,提不起一丝灿烂的情绪。 在他要出门的时候,素颜突然伸手拦住了他。 “我陪公子去。” 墨彩抬眸瞅瞅他,脸色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精神头看着却不太好,应该是阴雨天气让他后背的伤口难受了,便好言劝慰:“不过是到暖玉阁喝个小酒吃顿便饭,无甚大碍。廖公子不是蠢人,不会做什么的。” 素颜定定的凝望着对方,沉声道:“你可知暖玉阁是什么地方?” 墨彩讥讽一笑,“如何不知?全扬州城最有名的销金窟。”还男女不忌。 素颜讶然。半晌,才哼了一句:“公子知道?” “知道。” 素颜见鬼似的瞪了瞪眼。知道还去? 墨彩轻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公子不小了。他自有主张。” 申末,林思贤出门了。这件事宋五爷夫妻两都知道,只吩咐他好好松缓松缓,就是过夜也无不可,账可以记在在五爷名下,只是要注意安全,然后又拨了六名护卫给他。 林思贤笑着说在宵禁前一定会回來。 素颜看着公子出了门,脚步一转,往宋如玉房间去了。 ------------ 第二百二十三章 无题 “噗----”宋如玉好悬沒将茶给喷出來。 “去那种地方?!”她大惊小怪的瞪着前來通风报信的素颜,“跟谁去的?宴席上都有谁?”这个很重要!若是知交好友,便是去听个小曲喝两口小酒的事儿,若是狐朋狗友,那玩的花样可就多了! 待听得素颜说了是廖知府家的公子,宋如玉眨眨眼,转过头去继续吃东西。 沒办法,宋五爷对她太好,王氏又太客气,而且别院里现在也沒有旁的主人,少了很多眼线和纷争,她的吃穿用度可是比在宋府老宅里要提高了两个档次不止,她一时被美食吸引,忌不了口。谁知道日后事情败露了她还有沒有机会再吃到这些据说是前朝御厨流传出來的方子制作的限量版美食呢? 就说今天这点心吧,甜而不腻,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色排列,还做成了不同的花型图案,看了就让人胃口大开,连红樱也跟着享福。自己扭了脚的这几天,主仆俩好汤好水的喝着,好茶好饭的养着,脸色红润自不必说,身材也…… 咳咳,宋如玉纠结地将咬了一半的彩虹糕放下。红樱抬眸看了看,小主人正一脸苦大仇深地瞪着那盘据说是一两银子一封才七个比月饼还小上两圈的极品点心,知道小主人的绝食念头又浮起來了,她赶紧不客气地将点心盒子拖到自个面前,盖上盒盖,又麻溜地将盒子拿到自己房间去了。 素颜瞠目结舌地瞪着红樱的背影,看着对方似乎又圆润了一圈的腰身,觉得这个丫头简直是被宠得无法无天了!小玉公子沒发话说东西赏给她吧?居然就----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拿走了?换做在林府,早就被老夫人下令拖出去打板子了! “玉公子……红樱她,是不是……又胖了?”他婉转的提醒。你给她喂太多了。 宋如玉抬眸瞥了他一眼,理解错误:这是变相的说自己胖了吧?是吧?就连林思贤昨天也摸着自己的小手咂舌,说“圆乎了不少”。 烦恼啊!女孩子的第一性、征发、育时期是很容易积累脂肪的!她怎么就忘了呢?怎么可以粗心大意呢? ----幸好,还有药剂可以抑制和舒缓。 宋如玉叹了一口气,终于想起了素颜來的目的。 “你巴巴的來告诉我这个,是希望我去搅局呢还是有别的意思?”看对方站着给自己的压迫感有些大,她顺手指指对面的椅子,“坐吧。在我这里沒有这么多规矩。”别看红樱在她面前放肆,却很有眼色,从不会做让自己反感的事,在外人面前也很是维护自己。听说那孩子跟宋府的一些丫鬟小子们闹得有些不愉快,就是因为某些人在背后说自己的风凉话,她给毫不客气的顶回去了。她这么做倒是得了五爷夫妇的青眼,沒再给自己另派使唤的大丫头。看在这娃护主的份上,喂饱些才更有活力不是? “谢公子赐座,小的这样回话就好。”素颜站着不动。 “古板。”宋如玉嘀咕了一句,也不勉强他,言归正传道:“五叔不可能让我去那种地方。”大概林思贤也不想让自己知道他去了风月场所,所以才沒有告诉自己详情,只说了今天出门赴约,做东的是廖知府的儿子。至于有沒有旁的陪客……那是绝对肯定必须的啊啊啊! 靠!青楼啊!听名字就很暧昧很让人想入非非有木有? 宋如玉心里像有几只小猫在抓挠一样,痒痒的,真的很想去一探究竟!话说,若不是素颜提醒,自己都差点忘记古代还有这么一个特殊场所存在了!在京城沒机会去,是因为天子脚下权贵太多!那种地方又是这帮不事生产的米虫纨绔的聚集地,她傻了才会撞到枪口上去! 可是,现在远离京城了啊!最大也大不过知府去吧? 宋如玉突然又想起游湖那天看到的花船,那些美娇娘被自己这一撞船这一沉水都给忘到爪哇岛去了。 都是在宋家被看得太严实了!自己少了多少接触社会的机会啊! 想想那姑苏河畔----不对,是秦淮河! 也不对!扬州有秦淮河吗? 不管是啥,总之有美人! 被对方两眼放光的诡异态度给惊吓到,素颜默然。自己……是不是多嘴了?小玉公子应该不会起了什么心思吧……应该,不会吧? 安静了好一会,他才接着说:“那就请公子找个名头派我出门吧。”买东西送口信什么的都行。他就是放心不下大公子。原因无他,自打第一次见面,他就不是很喜欢廖公子。倒不是说这人不好,只是----总感觉廖公子有些虚伪和做作。也许官家子弟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是,偏偏这姓廖的就不能让你说出他的不好來。 墨彩也有同样的感觉,总觉得这么一个二十出头又沒有家业负累的少爷太圆滑世故了。听说,廖乙辰少爷是家里的老三,上头还有两个兄长,都在廖家老家,一位管着族里庶务,一位在当地衙门当小吏。廖夫人也沒有跟着廖知府上任,在祖宅侍奉公婆,倒是派了俩个妾侍跟了过來。 宋如玉犹豫了一下,问:“可是那廖公子有什么不对?”原谅她沒有看人眼色的本事,因为她每次盯着人家的脸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人身体好不好有什么毛病需要注意什么事项----靠!职业病真是要不得! “并无不妥。”素颜老实回答,“小的只是放心不下公子。”如今石见不在身旁,墨彩又是个半桶水的花拳绣腿,真出什么事指望宋府那几名护卫还不如他亲自跟去看看。而且---- 他确实是有私心的。 素颜眸光暗了暗。 “那好啊!你去给我买许福记的小笼包回來。两笼。你要想吃就再多买一笼。”宋如玉大方放行。反正记在宋五爷账上,她欠的也不少了,不差这两包子钱。所谓债多不愁就是这样了。 素颜离开后,宋如玉想了想,转身去了周山周林的屋子。 这两只住在思危居右边的小跨院中,有自己的房间,她要有什么吩咐也不用避开旁人----因为院子里就他俩住。 才进小跨院,宋如玉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她驻足站在院子中,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唤上两声。 “周大哥?周大哥在吗?” 正屋房间里悄然无声,但是宋如玉直觉里边有人。 她不敢上前,但是想到林思贤现在还在那些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心里又惦记得紧,而且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明眼人都看得出周山周林身手很不一般,就连宋五爷看他们的目光也有些不同。 只是今天让她失望了。 因为那两只,竟然被人给打趴下了。 ------------ 第二百二十四章 熟人 等了好一会,屋内才传來某只有气无力的声音: “是玉公子么。我等现下不方便……出门。公子有事请隔窗吩咐。” 宋如玉惊疑不定,以为对方生病了,便问:“周山吗?可是身体不适?”对方模模糊糊的回答无事,她不信,以为对方跟自己客气,便往前走了几步。正要迈上正屋门廊前的台阶,眼角余光却瞥见东次间半开的窗户里一道黑影极快闪过,让人几乎以为自己眼花。她愣了愣,止住脚步,睁大了眼睛看向那扇窗户,屏息等了一会,一股莫名的威压无形中弥散开來,让人心里渗得慌。 宋如玉头皮一麻,警惕地瞪着近在咫尺的赭红色菱花花格子门扉,默默地将踏上台阶的一只脚收了回來,突然转身撒腿朝院门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呼唤:“來人啊……” “……”只一声,一道细微的风声疾速传來,脖颈左侧一痛,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打到了,又酸又涨又痛又麻,她嘴唇张了张,喉头只余下呵嗤呵嗤的换气声,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宋如玉吓坏了,脚下更不敢停顿,明明不大的院子,此时却觉得那圆拱形的门口距离如此遥远! 眼看着还有三五步就跑到门前,破风之声再次传來,她下意识的错开脚步往右侧跳开,一颗石子飞速的擦过她的膝关节击落在不远处的泥地中,撞出一个小坑,几许褐色的泥土飞溅开來。 你妹啊!真有功夫高手在潜伏啊!! 宋如玉吓得够呛,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疼得她呲牙咧嘴。顾不上看腿脚哪里破皮出血了沒有,她连滚带爬地朝门口冲去!心中却是无比后悔:早知道就应该叫上红樱的!那妮子叫声尖利,哪像自己,声音一点也不清越洪亮! 身后传來“噗嗤”一声,似是什么人在笑。 紧接着,一道黑影窜到自己身旁,轻轻松松就将她给拎了起來。 沒错----是拎的! 宋如玉挣扎着胡乱挥手踢脚,几次差点抓到对方脸上头上,都被人给及时避开了。 眼看着离自己越來越远的院门,宋如玉欲哭无泪,张着嘴无声的叫骂,直问候了人家的十八代祖宗,甚至连后代也骂上了,全都木有小唧唧! 很快,她被带进房间里,眼前突然暗了下來,房间里沒有点灯,让她一时难以适应,却仍然拼命睁大了眼睛朝四周扫视。 好一歇,她才看到靠近东次间的墙角不知是蹲着还是跪着两个身影,正瞪着两双亮闪闪的眼睛巴巴的看着她。 宋如玉默了默,张嘴。 周山?周林? 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只能看出嘴型。 那两只羞愧地垂下头。 靠!羞愧你妹!真沒骨气!被捉了还跪人! 宋如玉恼怒地抬眸瞪向前方。分隔开东次间与外间的,是一道垂着细珠子的门帘。门帘后,站着一名身形挺拔的男子。 他正在看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宋如玉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却觉得这人莫名的熟悉,自己应该在哪里见过。 抓着她的人终于将她放下,宋如玉恼恨地回头瞪了对方一眼,在昏暗的室内也只依稀辨出这是一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子,面貌依然模糊不清,因为他整个人都隐在阴影中,只半垂着眼眸看她。 宋如玉沒來由的打了个寒颤,觉得对方的眼神实在是太冷太淡漠,似荒芜一片的沙漠,不带一丝感情。 她转过脸,下意识地朝前走了两步,越过跪在墙角的周山周林,直接掀了珠帘朝里边那人走去。 “是你?”总算是看清对方了,宋如玉暗暗吃了一惊。吃惊过后想起对方的身份,赶紧躬身行礼:“小民见过世子爷。” 许凌霄不等她弯腰下去就伸手托住了她的胳膊。“无须多礼。” 宋如玉盯着对方的手默了默,突然抬起头,摸摸脖子,后知后觉的说道:“你什么时候给我解的穴?”说完又用控诉的小眼神死死瞪着对方,气恼地说,“刚才是你扔的石子!” 许凌霄轻笑,视线朝外边瞥了瞥,沒有反驳。 二索隔着珠帘,面无表情的看着里边那两人,沒说其实那石子是他扔的,而且力道不是很重,只能暂时封住经脉。对付这么一个全无功底的孩子暂时让他失声足够了。 “你……你怎么到扬州來了?”宋如玉有些拘谨的问询,不待对方回答又接着道,“來了也不提前打招呼,贤少爷今儿出门了。” 许凌霄在临窗圈椅上坐下,又示意宋如玉也坐。宋如玉只犹豫了一下,不客气地坐在了他对面。 周山周林面面相觑,又乖乖垂头跪好。只被鞭挞了二十下,算轻的了,这还是看在他们身负保护小玉公子的职责上,不然就该打板子十天半月的下不來床了。不过于身体还是有碍,至少精神头不及前了。这会后背正火辣辣的痛,他们说话都带着颤音,压根就不敢出声,实在是太丢脸了! 宋如玉跟许凌霄聊了几句,看出对方并不想惊动宋府的人,也许是有什么任务在身吧!便也不勉强,只说哪日方便了大家约个时间一块吃个饭,许世子应允了,再三叮嘱她切莫泄露了他们的行踪,而后就放她走了。 在宋如玉出门前,他突然开口:“你找周山周林何事?” 宋如玉停下脚步,直言道:“贤少爷应廖公子的邀约去了暖玉阁,我只是放心不下,想让周大哥帮忙盯着。” “那廖公子……有什么不对?”许世子停顿了一下,似是在选择措辞。 “沒什么不对。只是素言担心他家公子吃亏,我打发他出门了,想着他的伤才刚刚好也不能做什么,便让周大哥帮衬一下。” 许世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周山周林犯错才刚被罚了,暂时不能出门。我另给你派个人吧。” “不……这,怎么好意思。”原本宋如玉想拒绝,只是想起半个月前的刀光剑影血花飞溅,这会她的脚还有些软,便赶紧改口。 笑话,有免费人力资源不用那不是白白浪费么? 回到思危居,她整个人突然泄了一口气,直接瘫软在椅子上。 今天……如果不是许世子的人而是对自己心怀不轨的,她又会是个什么下场?想想就胆寒! 原來,周山周林也是靠不住的!关键时刻,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宋如玉像打了鸡血似的突然蹦起來,翻开自己的药箱开始琢磨要弄些什么趁手的武器。 俗话说的好,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可那也得看拿菜刀的是谁!像自己这样细胳膊细腿儿的,有什么比药更方便的! 她找出方师叔给的那些瓶瓶罐罐,阴测测的笑了。 ------------ 第二百二十五章 意乱 月上柳梢头,人约……不,沒有约。 用完晚膳,宋如玉打发走红樱,躲在房间里将师叔送的医书以及药瓶药罐药包什么的研究了一遍,找出几种对人体有害却又不致命的用來充当临时武器,只是看这些东西分量都不是很大,也不知效果如何。有可以熏倒人的香片剂,喝了可以让人看到幻像的药水,会让人全身发痒的粉末,能够毒翻一头牛的药丸(水溶)----靠!她怎么将这个也拿出來了!赶紧放回去! 宋如玉将瓶瓶罐罐纸包盒子什么的收拾了一番,特别是将那些致命的玩意直接锁到匣子里,扔到柜子最底下一层,上面又堆上衣物,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后,看着桌面上挑拣出來的玩意,发愁了。 这个……用法她知道了,可是,剂量是多少啊?药效能持续多长时间?发作的时间是迟缓型的还是即刻型的? 这可关系到她的逃命时间啊!还有想要算计人的时候可以提前下药然后制造不在场证明啊啊啊! 方师叔你能不能一次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 宋如玉看着小瓶子上那些只写了药名而后对照着那个马大哈师叔另外给的一张药方纸上相对应的药品名称后简短的一句话,嘴角抽了抽,森森无语了。 师叔将这些东西交给自己的时候明明说了用法用量以及效果都记在纸张上的,可是,纸上记载的剂量中所谓的一勺,一抓,一抹,是个什么概念啊?原谅她使用的汤勺偏大,跟林思贤平时喝汤用的小银勺明显不一致。还有,她的爪子比师叔的爪子小上了两号吧?这一抓要怎么算?这药量有偏差,效果也有误差吧? 宋如玉轻轻叹一口气。张纸上写的那些明显就是师叔自己的使用习惯,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看得懂。 至于使用方法,无非是香片剂是投到熏炉或者火里焚烧的,药水是下在饮食中的,痒痒粉是直接洒在贴身衣服上或是沾到皮肤上的,还有一种可以溶在水中的粉末若是给正常人洗澡用会身体发热产生发烧症状,若是给病人用,万一剂量沒把握好……很悬啊! 宋如玉擦擦额上的汗,将这些挑拣出來的药物小心翼翼放在床头一个暗格中,纸张随手给塞到了药箱的夹层里,而后,拿着剩下的最后一瓶不过一百毫升容量的深蓝色瓷瓶,微微眯了眯眼。 所有东西里面最让她好奇的就是这个----三步倒! 这是一种带着浓烈刺鼻味道的药水,闻着像是酒精,却又隐含醋的酸味,下在茶水里指望对方喝下去不现实,下在酒水中也有点不靠谱(谁家酿的酒是酸的?除了沒发好的米酒),唯有那些酸酸涩涩的醒酒汤最适合。 只是,她并不满意这种要吃下去通过血液溶解才有效的东西,她需要的是小说中描述的那种朝空气中一撒就能让人闻风而倒的药粉。她知道小说中描写的很多都是不切实际的东西,可是,在后世真的会有这样的玩意飘散在空气中可以让人晕迷甚至是致命。 比如煤气,比如氯气,还有氰化物。 这些,都是化学产物,以目前的条件不可能造出來。 但是既然有水溶性的药物可以让人躺倒(比如蒙汗药),为什么不能制造出可以漂浮在空气中的粉尘颗粒? 只可惜她真的是医术不精,光靠闻和尝辨别不出这些药物的成分,至少不能全部解析出來,只知道部分材料,这让她无比怀念后世的精密仪器。 此时,与宋如玉一样在研究无良药物的还有一个人。 就在同城,异地。 “将这醒酒汤端去给隔间的贵客。”少年面色如常的吩咐围侍在自己身旁的妙龄少女。一名身穿粉色纱裙碧荷色抹胸的少女扭着腰肢端着托盘去了,少年色迷迷的伸手揉了那挺翘的香臀一把,惹得少女一阵娇笑,含羞带媚地回眸嗔了他一口。身旁一名穿水青色纱裙桃红抹胸的少女不甘寂寞地靠上前,故意用酥、软的大白兔蹭上來,那颤巍巍的两只雪白粉兔就搁在少年胳膊上,在艳丽的抹胸中几乎要跳将出來,樱桃小口中吐出一串嘤咛:“爷就只看着香香姐姐,也不疼小桃一把。” 少年挑挑眉,搂着投怀送抱的少女的腰肢,在她颈脖上香了一口,一只手在她身上不老实的揉捏着,用低哑暗沉的嗓音魅惑道:“小浪蹄子,还要爷怎么疼你?待会爷一定让你升仙去……” “还有卉儿嘛,爷也好好疼奴家。”坐在少年左侧的一袭水蓝色衣裙的妖娆少女也靠了上來,一边给少年斟酒夹菜,一边不甘落后的开始撩拨起少年,将一双柔荑探入少年半敞开的衣襟中,揉摸着少年并不瘦弱的胸膛,并逐渐向下滑去。 就在隔壁布置素雅精致的厢房中,喝酒喝高了的林思贤正在清倌儿的服侍下捧了醒酒汤小口小口的啜饮着。汤水酸涩呛鼻的味道冲入口腔,让他不适地微微蹙眉,待要推开,却忽然觉得精神不少,头脑有些清明了,就又忍着那奇怪的味道将一碗醒酒汤喝得几乎见了底。 坐在一旁的廖乙辰微不可察的翘起了唇角。 至于厢房中陪客的另外三名官宦子弟,碍着林思贤在场,大家真的只是听听小曲喝喝小酒,顺便摸一下姐儿的小手,背地里搂一下腰捏一下香臀,明着却不敢做出太过猛浪的动作,倒是趁着雅兴做了几首诗填了几句词,又高谈阔论时事策政,谈论了自己到过地方的风俗人情,颇得几位姐儿的青眼。 林思贤也有认真听他们说,随意的聊了几句,觉得这几人尚可交往,只可惜大家都是祖籍外省的,随着父亲在扬州生活,一般三年就换地方,最长也不过六年,届时山南水北的各奔前程,再聚又谈何容易。 眼看着夜深了,周围也逐渐安静下來,不再似先前那般喧闹吵杂,林思贤已有离意。他沒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夜不外宿。 廖乙辰及其同伴倒也爽快,散了酒席送他下楼,其他人也跟着送出厢房。就在他转身朝楼梯口走去的时候,某间厢房门很突兀的打开了,从门内窜出一人,不小心摔在走廊中险些撞到他身上,林思贤赶紧伸手扶住对方。 一股淡淡的香味在鼻息间飘过,那人扶着他站稳后抬眸看他,赶紧缩了手朝他行礼,一道略微沙哑的嗓音幽幽响起: “谢公子相扶。” 林思贤恍惚了一下,眨眨眼,盯着眼前那张素净细嫩的脸蛋,暗暗惊艳了一把。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却是开始意识模糊,只记得自己抓住了对方的手。 ------------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争执 彼时墨彩就站在三楼与二楼之间的楼道上,正在半层的一个拐角处。之前他给了游散在各个楼层厢房间卖花的小丫头几个赏钱,吩咐她帮忙注意着些三楼梅室客人的动静,然后自己就在廖家小厮的安排下随那几位公子的随从一块到一楼大堂用餐去了。小丫头自然很上道的多跑了几趟,待看到梅室的房门拉开了,厢房里几位爷都站起身互相推让着说客套话,这是有离开的意思了。她赶紧跑下楼跟墨彩传话,墨彩这就上楼了,其他小厮也跟着上來候着自家主子。 原本一切看着都很正常,林大少爷率先走了出來,面色红润,看着有些喝多了,脚步却还是稳当的。其他几位公子也是差不多的状况,却沒有胡言乱语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看着大家都是有节制的,并未敢狠灌水酒。 墨彩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几步想要给大少爷引路,免得他一会眼花沒看清楼梯台阶踏错了摔下來,不想沒等他走到三楼楼层,就看到兰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位妙龄少----辨不出男女的身形纤瘦娇弱的半大孩子由门内摔了出來,似是在逃避什么,差点撞到他家公子身上。然后,大少爷下意识的扶住了对方,不知说了什么。摔出來那人背对着楼道口,看不清面容,也正好挡住了墨彩的视线,再然后---- 兰室走出一名身形瘦弱面容蜡黄的中年男子,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却是衣着华丽,身上挂了不少玉佩金锁香包等物事,手腕上还戴了蜜蜡珠串,十指上戴了好几个金灿灿明晃晃的镶嵌着珠玉宝石的金指环,家中必是有钱的主,那男子上前拉住摔出门的少……年(墨彩有注意到这孩子的胸部平板==),大声理论着什么,满口污言秽语,甚至还动起了手,拉扯少年的衣服。 少年怯弱的垂着头,小脸涨得通红,低声分辨着什么,不时抬起一双水润的凤眸,无助地朝四周张望,希望能有人替他解围,小脸上满是仓惶无措。 墨彩暗暗吸了一口气。身后众人亦然。只是惊鸿一瞥,就够让人移不开眼的! 这少年……太美了! 就在众人恍神间,“嘶啦”一声,那中年男子居然扯破了对方的衣物,少年惊呼一声,赶紧抬手遮掩,却也被迫露出了半个香、肩,那细嫩的肌、肤在烛光下发散着一层珍珠色的柔润光泽…… 大家下意识的吞吞口水。 墨彩却是微微蹙眉,想要上前劝说那两人让路好让自家公子离开,只是自己一个下人,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贸然出声却是很不妥的,指不定会将对方的怒火招至自己身上來,徒给公子增添麻烦。 他犹豫了一下,上了最后几级台阶,站到楼面上,焦急地看向自家公子。 林思贤却并未看到他,他的视线一直胶着在那少年身上,目光有些迷离。 少年急得快哭了,不住的后退,急切的辩说自己只陪酒不做别的,想必还是个清倌儿,沒到竞拍的时日。那中年男子不悦地上前拉住他的小手,一边大声嚷嚷着:“爷有的是钱!你开个价码,爷今夜就要了你!”说着,搂着少年的香肩凑上唇就欲一亲芳泽。 不想,一把折扇横空出世,隔开了男子与少年凑得极近的脸庞。 墨彩提起心來。 “怎么?谁敢跟本大爷抢人?”男子一嘴巴亲到了扇面上,恼怒地伸手拨开,转过脸來,看清阻拦自己的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还是个身上沒什么精贵物件儿的奶油书生,顿时气焰高涨,口不择言地说道:“看你身无二两肉,下边料定也沒啥看头,就不知能否消受这美人恩……”大概是看清了对方的模样,男子眼睛一亮,露出猥亵的笑容,居然伸手朝林思贤的脸蛋摸去! “啧啧,这小脸儿水嫩的,别不是新來的小相公吧?叫什么名字?可是不满爷独宠清歌,想要分宠……嗷----” 林思贤羞恼地避开那只咸湿猪手,刚想发作,身后有人更快的上前替他挡开了那人,打着哈哈说道: “原來是周二老爷!不知二爷在此,不然小生定是要叩扰一顿水酒的。谁不知扬州东城李家西城周,白玉为阶金作土啊!二老爷随便扔下身上一个物件儿,就够一户人家吃用上好几年了!” 那色鬼正是扬州富豪周家的二老爷,早些年考了个童生试就在学业上再无进益了,不过偶尔也会附庸风雅跟那些穷酸秀才凑个诗会办个茶会什么的,是个站在地上挥金如土躺在床上挥汗如雨的风流坯,最喜鲜嫩的少年男女,每次楼里竞拍雏鸟的初、夜必定会见到这位爷的身影,扬州城里那个流连花街柳巷的不识周二爷? 偏巧----林思贤不是扬州人士,而且他也极少逛这等地方,自然不识周二爷是哪根葱。 周二老爷认出廖乙辰,狐疑地打量了他们一行,认出另外几名年轻人都是扬州官吏的子弟,他的酒醒了两分,最后将目光落在林思贤身上,却觉得面生。 正琢磨着,廖乙辰凑到他耳旁悄声说了一句。周二老爷立即变了脸色,对林思贤的态度也恭敬起來,连忙赔不是,还大方的让出了那名美艳少年。 墨彩心中不忿,觉得廖少爷定是跟旁人说了公子的身份,这鱼龙混杂之地……传出去岂不是对公子名声有碍? 他看那周二老爷不再闹腾,赶紧上前侍候公子离开。 不想,不待他走到近前,他家公子----居然跟着那少年走了! “公子!”墨彩情急之下轻唤一声。 林思贤像是沒有听到般,紧紧握着少年的手,一边侧脸打量少年,沿着风雨游廊朝后院走去! 这暖玉阁跟其他青楼比起來,多了一个便捷的通道,就是前院主楼每一层都有通向后院哥儿姐儿卧室的游廊,不需要再下到一楼大堂通过花园往后走,当然客人兴致來了想在前院二楼三楼厢房里那啥也行,但总归沒有后院那么方便和保密,也不容易教熟人撞到。 素言在暖玉阁外街道上一处不显眼的地方斜倚着墙观察楼内的情况,亲眼看到墨彩和其他几位公子的随从上楼了,料想楼上宴席散了,便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想他又站了好一会,最后只看到墨彩怏怏的下了楼,身后并未跟着公子,不由奇怪,站直了身子。 其他几位公子却是陆续下楼了,交头接耳悄声说着什么,脸上表情很是古怪。 素言心中一动,抬眸望向楼上梅室半开的窗子。几道身影倒映在天花板上,看那姿势动作,应该是楼里的杂役在收拾桌子。 ----公子呢? ------------ 第二百二十七章 情迷 墨彩看到突然冒出來的素言,并不觉得意外。 素言看墨彩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拨弄着茶盏无精打采的样子,微微皱眉。“公子呢?怎么沒跟你一块出來?我看到他们都散席了。”这是说的那几位跟公子一块赴宴的他府少爷。 墨彩无辜地瞥了他一眼,眼皮往上一翻,下巴朝着北边后院的方向点了点,懒洋洋的说:“在后头。” 素言一怔,墨彩又接着补充:“跟着一位……小倌儿走了。”说着,将当时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素言面色微变。“那你怎么不拦着公子!这里的人……”不干净…… 只是碍着这会还在人家地盘上,这话虽是大实话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只得隐忍下來,低声呵斥:“叫老爷知道了,有我们好看的!” 墨彩默了默,幽幽说道:“这话虽然咱们做下人的不好说嘴,可是,老爷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过來的么。”风流才子风流才子,人不风流枉少年----多少学子士子都这么过來了,前朝首辅大人年轻那会跟名妓名伶有染的风流韵事还少么!光由青楼里流传出來的他的诗句名作就可以集成厚厚一本册子,据说后來这人位极人臣的时候还收留了几名他落拓时候于他有情有义的妓子,有名的男宠也有那么几个,妻妾和美他人前风光人后更风光,这都是众所周知的事了。 素言砸吧砸吧嘴,无语了。 静默了一会才又出声:“那个……是谁?” “听周围人说是暖玉阁出名的清倌儿,美艳不可方物,还是个雏,嬷嬷打算待他十二岁整生日那日竞价拍卖的。”默了默,墨彩又补充一句,“就在下个月初,端午祭后。” 素言眸光黯了黯,压低了声音问:“……名字。” “清歌。” 暖玉阁后院一座独立的小楼二层雅室---- “公子……”清歌看着一脸呆滞的清秀少年,双目迷离,脸颊绯色,红唇间发散着淡淡的酒气,看着就很是诱人。他下意识的舔舔唇角,又娇娇软软的唤了一声:“林公子?”还伸出小手轻轻推了推对方瘫软做一团的身子。 林思贤歪了歪,抿紧了唇角,又努力坐直。 他是听得到声音的,只是却辨不出真正意思,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也不愿去想,眼睛里只看得到眼前的妙人儿。 ----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他想。 而后凑上前,将脸埋在对方滑腻的颈脖间,轻轻嗅了嗅。 清歌痒得一缩脖子,咯咯笑着推开对方,林思贤顺势倒下,埋在浅绿色的缠枝花绣纹床褥中,摊开的双手一挥,带倒了堆放床尾的睡枕抱枕,五六个枕头砸下來埋在他身上,害他挣扎半天也沒爬起來,不一会就累得气喘吁吁,头更昏沉了。 房间里的香气,越发浓郁。 清歌微微笑着,慢慢的、慢慢的,一件件除下少年的衣饰,双手若有似无的擦过少年的敏感,原本蛰伏着的那处,竟慢慢的抬起头來。 “嗯……”林思贤轻哼出声,只觉得一股热气缓缓地聚涌到了身下。 “好热……”他抬手轻轻推拒着身上的人,触及之处却是一片柔滑细腻,像是上好的丝缎般吸附着他的手掌,让人舍不得挪开手。 林思贤努力抬起眼皮看了看,嫣红的唇瓣微微开合,叨咕了一句什么,推拒的双手却是改为轻轻抚触,又抬眸望望对方,皱着眉头,似是想要努力辨认的样子,狐疑地说了一句: “小……小玉?” 清歌一怔,脸上笑容更深了。 “小玉?”清歌俯低身子,附在他耳旁,像情人般轻声呢喃,“小玉,是谁?” 一阵阵热气喷薄在耳旁,逐渐将他的耳廓、脖子染红,又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像是被火烘烤一般,烫得他口舌干燥,眼神更迷乱了。那股奇异的香味开始让他觉得难受。林思贤挣扎着推拒开身上的人,嘟囔道: “不是……你不是……”原本很好闻的味道怎么突然变了……不是小玉…… 一个用力,居然挥开了对方的手,将清歌推得一个趔趄,坐到一旁的枕头上。 清歌眯起眼睛,也不再爬到他身上去,只是挪了挪,挨坐得近了些,然后开始解对方剩下的衣物。 林思贤毫无所觉般,任他胡作非为,眼睛却是盯着湖绿色的纱帐帐顶,神智开始魂游天外。对于他來说,只要那股不属于小玉的味道靠近就不会觉得有碍。 清歌有种挫败感。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陪侍的时候不在状态中。难道他还比不上那个什么玉?心中对那个占据了某人头脑的人突然多了一份好奇。恩,得空,问问知情人,再将这事在客人中隐晦的说说,保准比知府家少爷想的主意要有效。 清歌抬眸瞅瞅这个准备进入睡眠状态的可爱少爷,撇撇嘴,三两下将对方扒了,小手熟练地抚上,拿捏着力道不轻不重的一握,上下搓了两下,惹得对方的腰肢弹跳了一下。 林思贤皱着眉,再次睁开眼帘,迷茫地看着四周,焦距却是很艰难才对得上一个人影。 清歌娇俏地一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林思贤脑子一热,只觉得热浪一波、波袭來,嗓子竟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一下子失了声。 “……”唇瓣微微张合,却只传出稍重的喘息。一只手无意识地握紧柔软的被褥,另一只手却是绕到身前,按在了不属于自己的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上,不知是想要阻止还是想要随着对方的动作一块动,他难得的犹豫了一下,好看的眉峰微微蹙起。 清歌觉得他的反应实在有趣,难道比自己还要雏?便也不再动作,就这么握着对方,感受着那轻微的脉动,而对方干燥温热的手就包握在他的手上,暧昧十分。 过了一会,对方慢慢放开了手,身子无意识地抖动起來。 ----药效完全发作。 清歌愉悦的笑了。继续动作。 看着手下逐渐变得滚烫的身躯,那玉白的肤色似是染上一层薄红般,煞是好看,清歌情不自禁的俯下头,轻轻咬了上去。毕竟,不是每一个客人都能够挑起他的兴趣的。 唇齿一路向下,來到蓄势待发的某处,清歌眸光黯了黯,正打算更进一步,身后一阵破风之声突然传來,不待他回头,脖子上已是挨了重重一击,脸往前一冲,生生撞在…… “啊----” 林思贤是痛醒的…… 前來救人的鲁莽的某人擦擦额间冒出的冷汗,决定装作什么都沒有看见,扯开那丝缎被、单一卷,将某只打包带走。 ------------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夜风 宋如玉捣鼓完方师叔给的奇怪药物就睡了,迷迷糊糊的很不踏实。因着林思贤并沒有按照预先说的那样回來,她纠结了大半夜,脑子里将那个才应是初三年级的少年怨念了一百遍啊一百遍,咒骂小屁孩日后不举,便是举也只得三分钟热度,骂过之后又觉得自己太歹毒,遂转换了怨念的对象,暗恨素言工作不给力,连自家公子都不能逮回來,沒准还跟他家主子一块风流快活去了。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她决定,以后再不理会这主仆三人了! 宋如玉磨磨牙,在床、上翻烙饼似的折腾到深夜,才有了睡意。 刚陷入梦乡,突然觉得脸上凉飕飕的,似乎有风从头上灌了进來。 宋如玉缩缩脖子,又觉得不对,自己睡前已经将所有门窗都关了,哪里來的风? 她猛地睁开眼睛,瞪向黑漆漆的帐帘外,小手却是下意识地摸到床头暗格,悄悄打开,按着自己排放的顺序摸索出一包药粉來。 有人在悄悄靠近…… 宋如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正在呼救与自救中犹豫着,突然帐帘被风吹开,一个黑影扑了进來,生生砸在她脚上! 更要命的是----她警觉地发现床帐外还站着一个人! 宋如玉将涌到喉头的呼声咽了下去。这下根本就不用考虑了,估计沒等她的呼救声引來旁人自己就先被对方弄死了!宋如玉飞快地一扬手,一包粉末飘飘扬扬地朝帐外撒去!而后她翻身利落地将扑上來那人压在身下,右手拿着半尺长的银针就朝对方狠狠扎去! 手下的人并沒有动作,身子软绵绵的似乎一坨烂泥。 靠!这是诱敌之计! 宋如玉的银针一偏,扎在了一旁的褥子上,而后就势一滚,滚到了床头以免被帐帘外那人偷袭!屏息等了一会,却发现帘子外根本就沒有动静,房间里黑漆漆的,压根就感觉不到第二个人的气息。 不对,是感觉不到第三个人的气息。床尾那位的呼吸声大着呢。 宋如玉吓得寒毛都竖了起來,右手握紧银针,左手继续在床头暗格中摸索,抓住最左边的一个小瓶子,紧紧捏在手中,拿着银针的右手抖索着探向瓶口,想要拔掉瓶口的软木塞。 不等她实施第二波攻击,窗子大开,似乎有人翻出窗外去了。不一会又阖上了窗扇,夜风终于沒再灌进來。 宋如玉屏息等了一会,再感觉不到房内还有其他人,她松了一口气,瘫软在被子上,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让人觉得莫不是刚才自己做了噩梦,其实根本就沒有人进來过? 只是她很快又弹跳起來,伸出脚丫子朝床尾踹了踹,踢到一个暖呼呼的物事,知道这不是幻觉,真的有人來过!还给她留下了一份礼物----或许是陷阱? 该不会是扔了一个小丫头给她再召唤來旁人围观指责她德行有缺吧…… 宋如玉很不厚道地丫丫着,伸脚又踢了踢,那人终于有了反应,难受地哼了哼。她灵敏地嗅到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好闻是好闻,总觉得似乎跟一般的香不同。 她直觉地用枕巾将鼻子嘴巴给蒙了起來,免得中招,而后又小心翼翼地探摸到床尾,伸出爪子在那人身上摸了摸。 ----靠!果然是衤果的! 真有人打主意要塞个丫头给她來陷害啊?! 宋如玉咂咂嘴,本着送上门的东西不占便宜白不占的原则,小手一路向下滑去,想着待会摸到的东西沒有三十四c至少也应该有b的,不然她可不接收啊!不想摸到的居然是---- 飞机场?! 你妹的!是在嘲笑她咩?她现在是飞机场沒错,可那是有原因的! 唔,不过这人皮肤好好,就是腰肢太硬了,不像妹纸…… 宋如玉怔愣了一瞬,小手快速往下一探。 那人难耐地哼了哼,下意识地挺起腰,往她身上蹭。一股热流由手心窜了上來。 估计失误,原來不是丫头,是小厮…… 宋如玉囧了,若无其事地缩回手,原位呆坐了几秒钟,被污染的小手在被子上蹭了好几下,而后她翻身下床,摸索着走到床前三步远的小圆桌旁,在桌上找到了蜡烛和火镰,点燃。 之后就呆坐在圆凳上,瞪着床的方向,一边想着围观的人也应该差不多到了,一边思考待会见到了宋五爷和王氏又该怎么辩解,心中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跑到外边叫醒值夜的红樱,又担心这样的事情会污了大姑娘的眼睛,让红樱倒霉,全然沒想到这会她应该先去确认那个被砸到自己身上的倒霉蛋是谁。 宋府别院不远处一户普通商户小院,正屋中,完成使命归來的男子正在跟自己的主子复命。 “你是说,那小倌儿沒做点旁的,只是单纯的在侍候林公子?”俊美的脸庞隐在阴影处,只看得到那嫣红的唇瓣微微开合,衬着白皙的肤色,为这幽深的夜色凭添一抹妖异。 男子垂首恭敬地回答:“是。” 其实他得了命令之后就一直盯着林公子,屋里众人做了什么他一清二楚,沒发现异常,就连吃食也是端上來以后大家一块分食的,并无特殊之处。 “除了他们这一桌,可还看到什么奇怪的人。”往往幕后之人就隐在不远处静观其变。 男子犹豫了一下,答:“隔间的人似乎是宋府的某位公子,再过去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跟一个南边來的商户,然后就是跟那小倌厮混的周家老二。尽头的竹室是空的。”一边说着,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微微耸动了一下肩膀。 许凌霄沉吟了一会,道:“进那边院子的时候,可有发现异常?”他指的是宋府别院。 男子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遭遇的事情说了。 许凌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居然被发现了?”小家伙不简单嘛!“他沒有呼救?沒有拿什么东西招呼你?” 男子脸色有些不自然,又耸动了一下肩膀。“似乎,撒了点粉。” 许凌霄挑挑眉,轻轻嗅了嗅,沒闻到什么异味。 “下去吧。明儿沒你的事,歇一歇。还有,在换洗掉身上的衣物前别让弟兄们碰你。”他敢断定,小东西不会做无用功。自己这个倒霉的手下必定中招了。 男子恭敬地告退,才刚出來,就伸手抓挠脖子,心中一片凄苦。 ----靠!那臭小鬼哪來这些危险的玩意! 宋如玉等了有一刻钟,院子外还是静悄悄的,沒有任何人走动。倒是床、上那一位的呼吸声更难过了,似乎开始不老实的折腾起來。 莫非是被下药了? 宋如玉犹豫了一会,举起烛台朝床帐走去。 ------------ 第二百二十九章 怒 暖玉阁。后院某座小楼。 二楼雅室。 一杯水朝软绵绵瘫倒在地上的少年泼去,看着无效,來人又拿起茶壶将早已冷掉了的茶水由壶嘴对着少年半开的红唇灌了进去,冰凉的茶水大半漏洒出來,氤湿了少年轻薄的纱衣,薄薄一层贴在那姣好的身子上,隐隐露出底下光洁细腻的白肤,冲击着男人的视觉神经。 男人却是眉头都不皱一下,一手抓着少年的秀发将少年的头昂起,继续灌水。 好不容易茶水通过喉咙滑入,沒有防备的少年呛咳数声,下意识伸手推拒着。男人果断丢了茶壶,又伸手轻拍少年脸颊揉弄了半晌,少年才悠悠转醒,一双漂亮的眼睛迷茫地盯着上方看了好一会,才逐渐有两分清醒。 “主……主人!你回來了!”清歌一惊,立即撑起身子,美目四下里张望,发觉还是在自己房间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随即又惊跳起來,扑到床前,口中直呼:“那个……林公子呢?” 香榻上自然沒有人影,就连被单也不见了。 他惊慌失措地朝床下看去。想也知道,那里怎么可能藏有人。 身后一股大力将他扯了过去,少年只觉脖颈处阵阵钝痛,影响到他的脑筋也跟着一抽一抽的,很是难受,他掐着喉咙干呕两声,在对上男人不悦的目光后不由噤声,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今晚你做了什么我暂且不跟你计较,我只问你,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是谁准许你接下的?”男人冷冷地盯着对方,面色暗沉如水。 清歌嫣红的唇瓣逐渐泛白,原本因为呛咳而浮上一抹酡红的双颊也因为男子的一句话而吓得褪了色,露出一抹病态的苍白。 失色的唇瓣微微翕动着,清丽的双眸逐渐浮上一层水光,少年缓缓跪了下來,将前额磕在地板上,哽咽着说道:“主人,奴……知错了。” 男人轻轻一脚将他踢开,沉声道:“你倒大胆,什么样的人都敢招惹。”默了默,又道,“如今林家的小厮以及宋府的人就在前边儿坐等着,若是过了今夜找不回林公子,我看你明天拿什么还给人家!” 清歌这下连哭都沒地方哭去! ----你妹的!楼里的护院都是吃素的!连人怎么被偷走的都沒拦下! 男子看少年确是知错了,又害怕得紧,看着着实可怜,便又伸脚踢了踢他。“起來吧!你找个人去跟前边那林家小厮说一声,就说他们公子由后门回去了。” 清歌不敢相信地抬眸看他,惊讶地张着小嘴。 “我看到掳人那家伙了。”正好他进入院子的时候看到有人跳窗跑了,身上还背着一大包“东西”,以为是采花贼将主意动到自家头上了,便跟上去看看,隔着远远的并不敢惊动对方,直到看到那人进了一处院落,出來的时候却是沒了那包袱,料想是有人偷了楼里的人运到这家交差。他四下转悠一圈,知道这是宋府别院,便也不再深入,想着待明日自己再亲自登门要人,料想他们也不敢赖账。不想回到暖玉阁一看,居然沒丢人!那么丢的只能是客人! 再找來当班管事嬷嬷一问,知道清歌今夜接待了林家公子,又探听到这林公子如今就住在宋府,于是知道林公子不会有什么事,就打算盘问清歌事情的经过。 清歌这才惊魂未定地一五一十地将某个男子找上他要演一出戏的事情说了。 听说对方并未要求伤害人命,也不谋财,不过是想要迷惑对方让对方沉迷其中,男子松了一口气。 至于背后之人是谁又有什么用意,他才懒得知道,却也不许清歌日后再接这些针对官宦子弟的破事。清歌惶恐的应下,这事就这么揭过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宋府别院这边,宋如玉正提心吊胆地掀开床帐,手握烛台,小心翼翼地不让蜡泪滴到丝缎被面上,她垂眸看去,入目就是泛着珍珠光泽的大片白嫩皮肤,差点沒闪瞎她的钛合金x光眼! 啧啧,这身材,沒得说,就是自己看了也很有感觉,恨不得十指大动上下其手揩油一番!可惜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翻身了,是趴俯着的,关键部位暂时略过,只是那看着手感就很好的两座玉白小丘……宋如玉下意识的咽咽口水,脑子里居然奇怪的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拿根针出來给对方扎上那么几个血点,不然真是对不起这个诱人犯罪的孩子啊!想当年给自己练手的那些病患…… 宋如玉邪恶的笑了。当时自己初次给人扎针注射,针头不是浅了就是歪了,可是病人不知道啊!反正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谁能有意见不打针不成?钱都交了,吃亏的又不是她。再说了,扎屁屁又不是很痛,只要不是用错药物,一般沒啥生命危险。 宋如玉伸手戳了戳对方,无反应,她又伸手不轻不重的拧了一把稍微有些肉的腰肢,那人只是动了动,继续趴着挺尸。 烛光一路往上,白皙的背上覆着凌乱的乌发,遮住了一半秀色,就连脸蛋也遮住了,一时看不出对方样貌。 宋如玉犹豫了一下。该不会是装的吧…… 保持了一点距离,又伸手拍了拍对方肩膀,推了他一下。那人只是哼了哼,屈腿抱过一个枕头,滚到里边去了。只是这下正好,露出半张脸。 待看清半夜被人当沙包一样扛來栽赃陷害自己的人是谁,宋如玉瞪大了眼睛,手一抖,烛台微斜,一滴烛泪滴了下來,正正落在对方曲起的小腿上。 那雪白修长的小腿猛地一缩,全身肌肉骤然紧缩,接着就是难耐的吟哦,林思贤半侧了身子,皱着眉头将不知为何突然被烫到的腿脚搁在丝滑的缎面被子上轻轻蹭了蹭。那烧灼的感觉逐渐消去,只是似有什么东西粘在了腿上,让他很是不舒服,他下意识的伸手抓挠,身前大部分风光倒是一览无遗地落入宋如玉眼中。 就着烛光,宋如玉模糊的看到,对方肩头、锁骨、腰肢,甚至是腿上,都有些暧昧的痕迹。 她眉头轻轻跳了跳,咕咚咽了一口口水,紧绷的小脸一下垮了下來。 宋如玉不是单纯的白纸,先不说自个是学医的,就是前世也交了几个男友,鱼水之欢的事偶尔为之,感觉还是很不错的。这么说,林思贤今晚真的跟人厮混了去?而且还是去的那种地方…… 靠!洗干净了沒有?有沒有带什么奇怪的病毒细菌回來? 宋如玉脸色黑了,伸手扯过垫在某人脚下的被单就要将对方裹起來扔出去,不想拿起被单的一角,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 你妹啊!打包将人送回來了还附送被单一条?还是从那种地方來的!! 宋如玉怒了! ------------ 第二百三十章 乌龙 上前一把扯下那被压得皱巴巴的蓝色被单,使劲朝地上一扔,她伸脚将那团布料往远处一踢,一手抓住林思贤的胳膊就要将他拖起來! “混蛋!你给我洗干净了再上來!”宋如玉抓狂地摇晃着林思贤。不想对方皮肤不知是涂抹了香油还是什么脂膏,居然滑不溜手的,再加上这厮比自己还沉,一下子就由手中滑下,往右边一歪,继续躺倒。难得的是这会晓得要哼声了。 宋如玉将烛台放好,撩了帐子爬上前,捉住他的肩膀再次将人拎了起來,使出吃奶的劲将他往外推! “……痛……”林思贤眼皮跳了跳,半睡半醒间只觉得帐外模糊一片,唯有幽暗的橘色烛火在轻微跳动,房间里的家具摆设在烛光映射下摇晃出一幅幅诡异的阴影,像一只只蛰伏等在一旁伺机而动的怪兽,让他一直压抑在心中的莫名恐惧渐渐冒了出來,脑海里闪过一些自己刻意去忘记的画面,虽然只是残像,却也让他呼吸混乱,手脚逐渐麻痹起來。 他挣扎着抬起手甩了甩,力气之大实在出乎宋如玉的意料,害她一个不防备差点沒被推到地上去,幸而及时伸手抓住床柱稳住了身形,才沒面朝下地载了个跟斗。 宋如玉坐稳身子,抬眸,错愕地瞪着对方。 反了反了!居然敢推我! 她心中腾地冒出一股邪火,再次逼上前。 林思贤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在靠近,心中大骇,立即无措地挥舞着双手想要推开那些似乎就要扑上來将他撕咬吞噬下去的怪兽,嘶哑着嗓音喊道:“滚开!不要……不要靠近我!”身子一边蜷缩着往后退,将自己缩成一团,一头扎到了角落里,像只虾米一样拱起了身子,全身却是抽搐般颤抖着。 “不要……不要碰我……”那颤抖的尾音隐隐带上了一丝哭腔,很微小细弱,却犹如一道惊雷,瞬间将宋如玉炸的外焦里嫩,脑子一时处于空白状态。 好一会,她才回过神來,心里突然产生一个不妙的念头:难道,在那个什么阁,有人对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可沒有忘记年前在京城里发生了什么!那一天,残雪未化,就在那一个幽静的小院中,就在那昏暗的内室…… 宋如玉悄悄握拳。 在扬州住了这么几个月,她也稍微知道一些风土人情和大家公子的习性风气,这里对男、色的开放,比京城更甚!大户人家后宅里养娈童小倌儿不是什么稀奇事,甚至大家公子间相互看对眼了也有私下里好上的,不过结契的不多,却也不是沒有,就她所知城外某个书院里就有正正经经拜了双方家长亲人正式结契的学子,双方家世都很不错,据说还是有些远的亲戚关系,可是,沒有人歧视他们!大家只是偶尔打趣两句,却也不敢开太过分的玩笑,毕竟,这一对基佬,咳----貌似,是各自成亲了的,娇妻美妾齐全,据说连孩子都有了…… 林思贤去的地方,听素颜说在城中很有名气,接待的人物身份自然不会太差。若是林思贤喝醉酒后被哪位公子看上拖到包厢里做些什么…… 这样他突然被人打包送回來,就说得过去了…… 宋如玉手脚有些僵硬,五官却是异常敏锐,她听到外间传來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是红樱带着困意的嘟囔声:“公子,可是要喝水?”主人半夜起來无非就是两样事情:口渴,或是放水。作为奴仆的红樱虽说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最基本的职业道德还是谨记于心的。 宋如玉回过神來,赶紧跳下來朝外间走去,一边安抚道:“无事,我……已经弄好了。你继续睡。”说着,不声不响地摸到架子上的药箱,打开箱盖,熟练地从细分的格子中摸出一个小纸包,而后蹑手蹑脚地行至外间红樱睡觉的榻前,手一抖,打开药包将那些有安眠功能的粉末挥洒到空气中,自己却是屏息立即后退,回到内间,关上了槅扇的门,又下了厚实的布帘子。便是做不到良好的隔音,至少不能让外边的人一眼看到内室的情形。 宋如玉抱着药箱回到床前,将药箱搁在床头矮几上,犹豫了一下,开始轻声诱哄缩在床角装死的林思贤出來。 受到惊吓的家伙自然不肯乖乖配合,蠕动着身子埋头钻进被子里去了,却是露出大半个躯体,看着……颇有那么些喜感,跟鸵鸟一样。宋如玉想笑又不敢笑,无奈地摇摇头,一边柔声与他说着话,一边爬了过去。 然后,她很顺利就将身子的重量压到了某人身上,小手自然的朝下摸去。目标----大家都懂的==。 林思贤果然剧烈地挣扎起來,两脚踢蹬个不停,嘴里呜呜哇哇叫嚷着什么,隔着被子听得不是很真切。宋如玉的动作不敢十分强硬,只是嗅着空气中除了酒气混着胭脂香粉的味道,并无血腥味以及那些乱七八糟的男子腥膻味,心中稍安,而且看这家伙折腾得这么欢实,也不像是那里裂开或是被人享用过的样子,便也不再勉强他,及时收手爬了起來。 不想被“欺负”狠了的某人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跃起,也不知他是怎么弄的,那厚实的被子扑头盖脸地朝宋如玉罩來! 宋如玉机灵地往外一滚,快速朝外边爬去! 脚上突然一紧,一股大力猛地将她往后拖去! 宋如玉知道跟醉鬼沒什么好沟通的,而且指不定受到刺激的这家伙会有什么要命的举动,她情急之下伸手朝枕头底下摸去,掏出几支三寸余长的银针紧紧握在手中!而后,迅捷地翻身,仰面朝上,快速屈起了右膝! 时间掐算得刚刚好,林思贤就在这时候扑了上來!泛白的双手朝前伸着,猛地卡住了她的脖子! 宋如玉一口气差点背过去,只是她屈起的膝盖救了她一命,倒霉的某人下腹部正抵在她膝上,顿时痛得脸色都变了,手一松,翻滚到一旁抱着肚子哼哼去了,很快就泪流满面,额上都爬满了细密的汗珠,可见这一击有多沉痛…… 宋如玉抖着手滚到一旁离他远了些,脖子被那一掐整得生痛,嗓子眼火辣辣的,好半天才喘过气來,眼前冒出一堆金色的星星。 缓了好一会,她才侧过脸看去,倒霉的少年蜷着身体抱着肚子,脸色苍白的瞪着她,清润的双眸似能滴出水來(确实滴水了,眼泪都流到脸上了)。 失血的薄唇抖索了半天,才听到细细的一声控诉:“小玉……你……流氓……”林思贤终于被痛醒了。 宋如玉尴尬地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谁流氓还不一定。”明明是你自己光溜溜地爬上來的…… ------------ 第二百三十一章 尴尬 两人相对无言,半饷。 林思贤缓缓吐出一口气。许是因为身旁有自己信得过的人在的缘故,且看这地儿,就知道是小玉的寝室,说明他已经回到安全的地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开來,身子一软,身上的疼痛感立即无限扩大,痛得他嘶嘶抽气,抖着手捂着肚子开始哎哟哎哟地叫唤起來,不一会就又泪流满面,连骂人的力气都沒有了。 宋如玉磨磨牙,暗骂一句“沒骨气”,却也担心刚才他撞得太狠伤了脾脏,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她赶紧将银针重新塞到枕头底下放好,身子往前一趴爬到他身旁,一脸担忧地说道:“我看看,伤哪了?”小手顺势捂上对方的手,想要将那按压住腹部的手挪开。 林思贤扭捏着不肯配合,宋如玉看看他发白的小脸,又借着帐外昏黄的烛光往下瞄了瞄,貌似……正中红心?也许是再往上一点的地方…… 宋如玉嘴角抽了抽,觉得这个问題也很严重。万一就这么撞坏了怎么办?比如筋肉折断或是蛋蛋损伤什么的……这可是林家嫡长子!她脸色黑了。 虽说自己不是男科医生,好歹也学过…… 宋如玉毫不犹豫的伸手握住他一只手,林思贤挣了挣,发现自己力气居然使不上來了!心下觉得有些奇怪,只是因为对方是小玉,又是学医的,也沒有太抗拒,就让那只小手钻到自己手心下,抚上了让他痛得全身都虚软的地方。 原來是耻骨上,并不是那要命的玩意。 宋如玉松了一口气,可是想到耻骨后方保护的就是膀胱,周围是小肠,就顺势给他按了按,问:“是骨头痛还是肚子里痛?” 林思贤吸了一口气,颤声回答:“骨头……”沒一会又改口,“肚子……” “到底是骨头还是肚子!”宋如玉耐心地再次确认。 林思贤苍白的脸色悄悄染上些许微红,只是烛光昏暗,沒教对方发现,他小小声说道:“我……急……” 模模糊糊几个音节,宋如玉却也机灵地猜着了。小腹被挤压的时候会有尿意,这是正常生理反应,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飞快下地穿鞋,在床底下的搁板上掏出一个事物递给对方。 这黄铜做的玩意一直给自己备着,只是她压根就用不上,这下看林思贤也不像是能够爬起來的样子,就让他就地解决吧!今晚自己另外找地方睡觉就是。明天……唔,叫红樱将床褥被子被套什么的全换掉,再熏香,去去晦气。 看來大少爷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很快就舒缓了。只是那淅淅沥沥的水声让他的脸越发红了,就连递夜壶的手也是颤抖着的。宋如玉毫不介意地接过,走到外间将夜壶放在了墙角。 在门边小泥炉上座热的铜壶中倒了些热水出來洗手,擦干,回來侍候娇气的少爷睡下,宋如玉看他还是很不舒服的样子,就又替他把脉按揉肚子,她敏感的发现手下的身躯在不住的轻颤,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一双秀气的眉峰微微蹙起,鼻息有些粗重,薄唇也被他死死咬着,脸色却有些不自然地红润起來。皮肤也热烘烘的…… “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宋如玉奇怪的问。 “难受。”林思贤轻喘着回答。 “哪里难受?”宋如玉紧张地问。别不是真的被自己踢内伤了。 “唔……不知道。”林思贤半阖了眼,难耐地扭了扭身子,嘟囔道,“就是……难受。” 宋如玉皱眉。看他在被子里拱來拱去的一刻也安分不下來,脑子里闪过一丝不妙的念头。该不会是……传染上什么奇怪的病了吧?! 她立即脸色难看地退避到三尺外,不动声色的继续打量。只是想到某些病的发病症状以及周期,又觉得不对劲。那些皮肤病血液病什么的,被病毒感染了不会立马见效啊!少说也得好几天以后甚至是好几周以后才有感觉。难道是…… 楼里姑娘们常用的药? 这下宋如玉脸色更黑了。 “我说,你该不会是吃错什么东西,发、情了吧?”她闷闷地说道。 虽说身上热得很不舒服,又隐隐带着酥、麻、痒等奇怪的感觉,总想蹭些凉凉的东西降火,林思贤的头脑却还保留着清明,他傻乎乎地抬眸望望宋如玉,“啊?”了一声,开始回忆自己在暖玉阁里的一举一动,而后很坚定地摇头,软绵绵地说道:“我们吃一样的东西,酒水茶水甚至连醒酒汤也是一块喝的,直到离开厢房前,都沒有发生什么事情。” “离开厢房后立即回來了?”难道是半路被人打劫抢了衣服钱包?可也不至于要冒风险将他送回來啊…… “沒有。”林思贤扔掉被他捂热的被子,将床角的枕头捞过來抱在怀里蹭着,那表情要多yd就有多yd,眸中含着两汪春水,略带羞涩地说道,“我遇到了一位姑娘。”不待宋如玉有反应又赶紧改口,“不是,是一位比姑娘还要美的少年。” 宋如玉瞪眼,“然后你们就----嗯嗯啊啊了?”说着还伸出两只拇指比对着勾了勾。看不出來啊!这厮居然好这一口! “沒有。”林思贤皱眉,认真想了好一会也沒想起來后面发生了什么,只得迷茫地看着她,说:“我只是帮了他……” “别跟我说那少年被恶霸欺负了你看不过眼就英雄救美了?”宋如玉双手环胸,戏谑地看着他。 沒想到林思贤真的点头了,差点沒惊掉宋如玉的下巴。 “我靠!然后你们就春风一度,结果被人家玩了仙人跳将你洗劫一空?” 林思贤一脸茫然,喃喃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妹!衣服都被扒光光了!还有玉佩银票扇子扇坠!这些都是钱啊啊啊! “素言墨彩呢?”宋如玉沒好气地问。 “不是他们送我回來的么?”林思贤继续迷糊。 宋如玉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也有这个可能,毕竟素言身手还不错。可是,一声不响将人塞到她床里,多惊悚啊! “我去看看他们回來了沒有。”她转身想走,身后传來弱弱的一声:“水……我渴了。” 宋如玉回头恼怒地瞪他一眼,正对上对方怯怯的小眼神,心里的火气一下沒了,认命的给他倒水喝。 之后林思贤怎么也不愿自己呆着,求恳的小眼神挠得宋如玉的小心肝痒痒的,只得折腾着将寝具全都换了一边,又打水给他简单擦洗,拿了自己的亵衣给他穿上,两个人将就着躺下睡了。 次日,一声尖叫…… ------------ 第二百三十二章 次日 “鬼叫鬼叫的,作死啊!”宋如玉最恨睡觉的时候被人吵醒!哪天她不是睡到自然醒的?若是再有天天数钱数到手抽筋这生活就更完美了! 她推开压在胸口上的沉甸甸的东西,一边嘀咕着这被子怎么这么重一边顶着一头乱发半眯着眼睛爬起來,不悦地瞄向罪魁祸首。 红樱一手捂嘴一手伸直朝她身后指了指,漂亮的大眼睛中流转着一抹诡异的光芒,直盯得宋如玉头皮发麻。 被子稍微动了动,宋如玉突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赶紧回头看去,正对上一双半睁半闭的迷糊眼眸,狭长的眼睛,眼尾微微往上斜挑。他不悦的嘟着红唇,双颊染着晕红,带着慵懒的困顿,左颊上还残留着被枕巾压出來的纹路。最要命的是,这厮衣襟大开,露出半个雪白胸膛,上边还留着几点可疑的淡紫红痕,整一幅美人春困图,差点沒惊掉宋如玉的下巴! 红樱好死不死的嘤咛一声,双手捂脸害羞的跑出去了。 太……太羞射了!公子居然化身为狼了!怎么也沒想到公子会是在上边的那个!(红樱心声) 跑、跑你妹啊!该看的都让你看光了!宋如玉在心里比了个中指,狠狠瞪了那个越发圆润的背影一眼,转过脸來赶紧侍候这小祖宗起床穿衣!不然待会惊动了其他人这误会可就大了! 在床前床尾找了一圈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來,昨晚这厮爬上來的时候就是光的! 然后----睡下來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如玉烦恼的抓抓头。 好像,这家伙一直烦躁地动个不停,双手一会扒拉他自己的衣服,一会又抱着自己直磨蹭,沒一刻老实的!最后还是自己不胜其扰地拿了什么东西敲了他一下,他才老实地睡了。不,应该是被敲晕了…… “啊……头好痛……”林思贤捂着钝钝的脖子,两扇长长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掩唇打了一个哈欠,又眯着眼睛看宋如玉,一脸迷糊,看样子是沒完全清醒。 宋如玉心虚地看着他,眼睛滴溜溜乱转,终于在床的里侧找到了昨晚自己“行凶的凶器”----医用小木槌。 她讪笑着靠近他,从他身上越过去,伸手抓住那小木槌赶紧塞回药箱里,“啪”的一下阖上箱盖,而后拿了自己的衣服穿上,丢下一句“你先坐一会,我去给你打水”,转身就到外间打水洗漱。 红樱将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宋如玉用完赶紧又换了一盆清水,拿了干净的布巾,亲自端到里间侍候林大爷梳洗。 被热呼呼的湿巾覆到面上,林思贤终于清醒过來,就着盆里的热水擦了擦脖子耳朵,发现袖子莫名短了,有些奇怪,就又低头,看到身上月白色的亵衣裤都是小的,短了好大一截,他呆了呆,抬眸看看四周摆设,又望望宋如玉,脸色微微红了,露出不自然的神态來。 他模模糊糊的记起昨晚的事情了。自己可真是…… 林思贤扭捏地扯了扯勉强盖过肚子的亵衣下摆,双脚落在床前脚踏上,沒找到自己的鞋袜,又是一脸茫然。 宋如玉沒有注意到他的心思,正想着是不是应该出门将红樱找回來让她到林思贤房间里拿全套衣物鞋袜,就听门外响起墨彩的声音:“公子可是醒了?” 真是瞌睡就遇上递枕头的!宋如玉赶紧回答:“醒了。还麻烦你替他拿换洗衣物來。” 不想墨彩比她还上道,直接说衣服都带过來了,又问现在是否方便进去。 宋如玉赶忙回头检查床铺上有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手忙脚乱地折好被子,又摆放好堆得乱七八糟的枕头,扯平了皱巴巴的床、单,看到林思贤红着脸手足无措地站在脚踏上,她不由“噗嗤”一笑,又拉他坐下,回头冲着外边喊道:“进來吧!” 墨彩捧着一叠衣物进來,身后跟着素言。两人脸色都很不好,眼圈有些乌青,面带憔悴,看样子是熬夜了。 宋如玉略带歉意的说:“昨夜累你们将贤哥哥送回來了,他身体并无大碍,许是沾了楼里的劣质酒水脂粉才闹得身体不适的,歇一歇就好。”昨夜那厮的异常表现一准是吃错药了!再一联系他去的地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亏得这两人机灵,不敢将事情闹大让宋家的人看笑话,直接将人给扔自己房间里了。可是,她也沒看出來这家伙吃错什么东西啊!自己的医术……差同行太多了。那些一把脉就知道病人吃错东西或是患者身体里什么地方出毛病的大夫,其实都是华佗转世吧? 宋如玉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天沒练手,光看书不做临床诊断,迟早得将所学的东西都交还给老师! 素言墨彩闻言,脸色更黑了。 看宋如玉出了内室,素言犹豫地望望正在墨彩服侍下穿衣的公子,看着一切如常,稍微放宽心,转身來到外间,叫住宋如玉。 “什么?他……不是你们送回來的?”听了素言的话,宋如玉一惊一乍地跳起來,又在素言的示意下将拔高了两个音阶的声音压低,阴郁地瞪着对方,咬牙切齿道:“靠!你们是怎么侍候公子的?那么大一个活人都能看丢了!”如果不是素言做的,那么,会是谁? 想起昨夜的经历,她就不由全身发冷。那个人跟自己就隔着一层薄薄的床帐…… 靠!这个世界太危险了!家里沒有防盗门窗什么的,果然不安全! 素言盯着宋如玉看了一会,想了想,问:“会不会是周山周林?”那两位的身手,不在他之下。他还不知道周山周林被责罚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宋如玉也想起來什么,丢下一句“你等着”,自己麻溜地跑了。 她气喘吁吁地跑进小跨院,直奔正屋。 周山周林正无聊地趴在硬实的床板默念心经,看到宋如玉突然出现,也不觉得意外,倒是宋如玉被这两人后背纵横交错的伤痕给惊吓到了,差点沒将口水给呛到气管里。 咳了好一会,憋得她满脸通红,周山好心地爬起來给她倒了杯水。 宋如玉摆摆手,喘了好一会平歇下來,喝了水润润喉咙,直接就问:“昨夜可是你们的人将林公子送回來的?” 周山想了想,世子爷也沒说要隐瞒,便老实的点头。“是。” 宋如玉眉毛一跳。“那人是谁?” “秘密。” “秘密你个头!我现在想要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总不能在人家兴致高昂的时候不让他做吧?” 躲在内室的某人脚下一滑,差点沒有趴下。 ------------ 第二百三十三章 麻烦 “做……做什么?谁不让他做了?”周山结结巴巴地问。完了才想起什么來,恨不得狠抽自己一巴掌。 周林好心替他圆话:“也许当时情况不对……” “所以我才问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啊!”去那地方不就是图个乐子么?若不是那人发现事情不对,沒必要直接将人打包了送到自己房间里吧?而且林思贤回來的时候确实很不对劲,对方也是不放心才想要自己给看一看吧,好歹她也挂着神医门弟子的名。 “快点叫他出來见我!我有些话要问明白。”宋如玉皱眉,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结果沒等见到自己想要见的人,素言就追了过來。 “有事?”宋如玉回头望望,发觉他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 “有官差上门,想要问公子一些话。”素言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却还是泄露了一丝不稳的情绪。 “难道是沒给钱?”白嫖?吃霸王餐?宋如玉睁大了眼睛。 素言像是沒听出她言语中的嘲意,木然说道:“暖玉阁出事了。” 总不能是将人玩死了吧……宋如玉很无良的丫丫着。不想像是要印证自己的话似的,素言下一句就是:“昨夜陪侍公子的那名小倌,死了。” “……” 宋如玉呆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來,差点沒惊跳起來。 “什么?!” 这下藏身在内室的人坐不住了,掀开布帘快步走了出來,一脸戾气地瞪着素言,沉声道:“你说什么?” “官差上门问话,怀疑我家公子有最大的嫌疑。”素言无奈的回答。 宋如玉瞪着突然冒出來的蓝衣人及其身后一身白衣飘飘的妖冶男子,咽了咽口水。 “见过世子。”素言是认得威北侯世子的,赶紧大礼参见。他早知道这些护卫來头不小,沒想到居然是世子的人。这么一來,兴许公子不会有事…… 宋如玉很沒有这个自觉,慢了一拍才反应过來跟着行礼,彼时许世子已经懒洋洋的开口说“免礼”了,宋如玉沒蹲下去的膝盖赶紧又直了起來,很自觉地闪身站到了一旁。而后,抬眼偷偷看世子。至于要问话的事,她觉得现在已经沒有必要了。 官差都找上门了,还能做什么。 许凌霄瞅瞅宋如玉郁闷的小脸,道:“你早就知道要出事?” 宋如玉轻叹一声,似是回答对方问话又似是自言自语,道:“客人进门了却沒有从门里出來,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合理的现象,想要做点什么手脚太容易了。”刚才她过來就是想要问清楚这件事,林思贤究竟是怎么回來的。 早上跟素言谈了之后才知道他们压根就沒接到林思贤,是楼里的一名龟公通知他们说他家公子由后门被人接走了,若是他们不信可以派一个人先回去查看,留一个人在大堂里等着。当时宋府的护卫们自然是泡姐儿去了,一时半会的也不好去打扰人家,素言墨彩自然分头行事。素言回到别院,在房间里沒发现他家公子,便到宋如玉房里查看。当时两人都已睡下,红樱又被药迷了睡得跟头猪一样,自然沒有发现素言进门。素言也沒有吵醒他们,待确定躺在宋如玉身旁的正是他家公子,这心才放了下來,又亲自去了暖玉阁通知墨彩,顺便留下话给宋府护卫,还留下了充足的嫖资,两人这才打道回府。 提心吊胆的折腾大半个晚上,早上又要早起准备公子的衣物,难怪两人精神不济。 只是大家都疏忽了一件事:公子为何提前离开了? 素言以为是宋府另有安排,宋如玉以为是素言做的,就这么白白浪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沒有对质,沒有去认真思考这件事会带來什么样的不良影响。 如果素言与墨彩沒等到林思贤一直在暖玉阁里呆到早上,最后却发现公子不见了还可以闹上一闹说暖玉阁将人弄丢了……不对! 这样闹出來,丢脸的仍是林思贤!如果到天亮了林思贤不见了那小倌仍然死了,最后又在宋府别院里发现了林思贤,素言他们这么一闹岂不是更说不清了么?弄不好连宋府也脱不开干系! 还有,那名通知他们的龟公!他是怎么知道林思贤不在了的?按理说有客人在房间里,除了客人唤人进去或是服侍的姐儿哥儿出來找人要个什么物件的,绝对不会有人敢私自闯进房间里给客人找不自在!可是,那名龟公居然就知道林思贤已经不在了! 也就是说,他是清楚事情经过的!也许,还进过那小倌的房间…… “周立你立即带上素言去暖玉阁!看看昨夜跟素言传话的那个人还在不在!”许世子面色一肃,立即下了命令。 蓝衣男子不敢怠慢,一边低声咒骂着挠了挠脖子,携了素言立即奔出院门。 “混蛋!”宋如玉恨恨地握起拳头,想要朝墙上砸一下又怕弄疼了自己,只得抬脚泄愤般地踢了门扉一下。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一个针对林思贤的局! 也许,还捎带上了宋府。 “你先回去看着点贤哥儿,这事我得直接跟宋五爷谈谈。”许世子话不多,转身进内室整理一番,出來已经看不到宋如玉的身影了。 他轻轻叹一口气。 麻烦。 周山周林紧张地望望他,又面面相觑地互看一眼,最后周山小心翼翼的说:“要不,还是属下去将五爷请过來吧。” 许世子面无表情的掀掀眼帘。“他不在,应该是回了祖宅。”一大早就出门了,还带上了妻儿,应该是回去见老太爷了。正好,他也很久沒见宋太傅了,是该登门拜访了。 “属下……” “这事你们不用插手,好好养着吧。很快就会用上了。”说完,许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山不甘地抿紧了唇,周林在一旁劝道:“还是听世子的,先将伤养好吧!后头咱们可沒时间歇息了。” 扬州终于也变天了么? 两人趴在床板上,仰望着窗外逐渐堆积起來的灰色云层,越來越厚,预示着暴风雨的來临。 沒想到奉命來保护那个小不点,最后频频出事的却是林家少爷。难道一开始头儿要他们保护的……其实是林少爷? ==孩纸,你们真的想多了。 林思贤一脸郁闷地瞪着官差。这种事压根就沒法说清楚! 他都醉成一滩烂泥了,怎么可能还有力气杀人?就连怎么回來的都不知道!调查个毛线啊!偏偏又沒有人看到他是怎么离开的! 那些沒脑子的护卫! 他突然想爆粗口。 ----不,用小玉的话就是:他想爆人的菊花! ------------ 第二百三十四章 泥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闹出人命的?” 知府后花园中,还是那座临湖的八角凉亭,园子里不见一个人影,只余两道临湖而立的颀长身姿,一站立一躬身垂首,两把被主人随手搁在廊檐下的打开的油布伞随着击打在其上的雨滴微微颤动,刷刷的雨声几乎湮沒了亭中对话。其中一人正是廖乙辰,此时,他正愤恨地责问着自己的手下。 躬身站立的年轻男子也是一脸郁闷,嗫嗫道:“这事情,小的实在不知。一切都是按公子吩咐办的。”他只负责拿钱使唤旁人,也再三强调了一定不能出事,春风一度即可,能迷住目标人物更好,对方答应的爽快,拿了钱办事,楼里小倌也毫无压力的接活,一直到公子离开为止都很顺利,谁知道最后会变成那样的结果? “会不会……林公子另有仇家盯上了,借了我们的局……”年轻男子抹了一把脸上流淌的水珠,委屈地解释。來的时候雨正是最大的时候,即便撑了伞也避不开那胡乱飘凌的雨雾,衣裤都被打了个半湿,身上除了贴身穿的衣物,几乎沒有一处是干的。 廖乙辰深吸一口气。这也正是他考虑了半天的问題,若是自己就这么遭人算计被人当刀使,最后林思贤怀疑到自己头上他也只有咽苦水的份。 这回的事情可真是---- 廖乙辰握紧拳头,愤恨地捶了亭柱一下。 “也有可能……这两次的事情其实是针对老爷的?”年轻男子小小声嘀咕了一句。 和着亭外的雨声,清清楚楚将话听入耳中的廖乙辰觉得全身冰凉。其实他身上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干的,此时却觉得那接天连地的雨丝落了他满身,沿着四肢百骸一直钻到了心里,冻彻心扉。 父亲最近念叨最多的话題就是京城局势不稳,幸好他家离得远不用蹚浑水什么的。眼看着科考成绩出來很快就有人接任而他们也将要离开扬州,按父亲中庸的做法最大的可能就是再谋一任外放,这事作为地头蛇的宋府也有出力,甚至是连大概要去的地方都想到了,是以他才会对宋家长房的继承人的位置上心,顺带着也想好好笼络一下林思贤,却是怎么看宋玉那小子都不顺眼。作为正室所出的嫡子,对庶子外室子什么的自然是深恶痛绝。而且宋玉一个不知哪里冒出來的野孩子,如何能与宋府其他子弟相比?看着也不是个读书的料,将來入不了官场,也成不了自己的助力!他怎么可能舍弃交好了数年的宋府子弟转而跟这不着调的小子打交道?况且公主殿下也沒有点头,那小子有沒有命再活个几十年还不知道呢! 原本只是想让林思贤将注意力转移到美貌的小倌身上,不想…… 究竟是谁在背后捣乱?! 廖乙辰一脚踹翻了石凳,冷着脸说道:“替我安排一下,我去看望林公子。” 林思贤因为说不清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也沒有找到证人证实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现场却又留下属于他的大量证据:衣物鞋袜佩饰折扇,还有很多人都看到他跟着小倌走了,因此他被“名正言顺”的当成嫌犯收监了。 说是监牢,其实也沒有跟其他人犯关在一处,却是在府衙前院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安排了一间杂物间出來,布置好床榻桌椅等物,就连被褥衣物饮食等日常所需也交给林家小厮或是宋府派來的管事安排,知府大人压根就沒敢多说一句不是。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这林公子实在是被人给陷害了。可是程序还是要走,面上也要做得好看一些给百姓一个交代,就当是暂时软禁吧! 接连出了这样的祸事,廖知府两鬓都冒出了些许斑白,看着老了十岁不止。廖乙辰看到他爹,难过得眼眶都红了。 不用儿子提醒,廖知府也知道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很不对劲!说不好真是冲自己來的。 他摆摆手,止住儿子要出口的话语,平静地说道:“爹爹不管你有着什么样的心思要接近林少爷,只是这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沒有!明白么!你们只是正常饮酒作乐,旁的事情一概不知!” 被父亲凌厉的眼神盯着,廖乙辰突然想通了什么,沉重的点点头。 原來爹爹知道自己的动作……这是要将他摘出來了! 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现在才想到事情的严重性。若是被人追查出自己曾经花钱买通了清歌做下这个局……说好听点是为了讨好尚书家的少爷送个可人的玩意儿与林少爷春风一度,说难听点----自己为了陷害林少爷事后又杀人灭口让收了钱的小倌横死在房里,这是要逼林家跟他们翻脸啊! 看着儿子灰败的脸色,廖知府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轻叹一声,道:“这是要逼爹爹摆明态度了。”林尚书早已深陷泥潭,不论他站在哪一边,自己都必须做出反应了。看那下黑手的人的意思,是不希望他家跟林家交好的。他偏就不顺着那人的意! 靠!都欺负到头上來了,他虽是文官,那也是有血性的! 唯一的烦恼就是:林大人你到底站哪边啊? 下午雨势减小,到了傍晚则是完全停了。 宋如玉站在院子中,望望天边只剩下的一点夕阳余晖和漫天红霞,琢磨着林思贤今天能不能回來,回來了自己又该如何安抚以及想对策,恰好红樱出來唤她吃晚饭了,她无奈的看看寂寥的院门,又看看被一场突如其來的暴雨打得东倒西歪的花树花枝,满地花瓣落叶滚入泥泞中,早失了先前的娇艳,看着好不可怜。 宋如玉摇摇头,伸手扶了最近的一丛歪倒的海棠花一把,又抬脚踩了踩花根下湿润的泥土,将那有些浮动的土层踏实,落了满手水珠,青缎面的布鞋上也氲湿了一大片。 “公子,仔细脏了手。这些事情管理苗圃的嬷嬷们会弄的,还是先用膳吧。”红樱已经來到身后,轻声劝说。 宋如玉沒有矫情的说沒胃口,正打算转身离开,却眼尖地看到院门外花园中快速行來一队人影。 ------------ 第二百三十五章 贵客 “七叔,你怎么來了?”宋如玉带着红樱迎上前。 來人正是宋七爷宋必容,他看看宋如玉依然红润的小脸、清亮的小眼神,心中暗叹一声,不知该怪小家伙沒心沒肺林少爷发生了这么大件事他却丝毫不见慌张,还是该说他心思单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即便大家都知道人不可能是林少爷杀的,可真要有人将这件事坐实,林少爷少不得也要吃一番苦头。而且事情是廖家少爷挑起的,廖家跟宋家私底下又有那么些交情,若是找不到真正的凶手,这事委实有些棘手。最后怕的就是:要不就牺牲掉廖知府前途,要不牺牲林公子前途,不管哪个都不是宋家人愿意看到的。似乎,自打小玉与林少爷一行从京城來以后,扬州地界上也变得不安全了。 “今日有贵客登门,祖父唤我前來接你回老宅一见。”宋七爷微笑着说出來意。 宋如玉有些惊讶,转瞬似乎想到了什么。许世子不是说今天去拜见宋太爷么,沒准说的就是他了。于是与红樱回房换了衣服,将才上桌的饭菜打赏了别院的下人,主仆俩跟着宋七爷的车驾离开了。 “七叔,贤哥儿今天能出來不?”宋如玉眼巴巴地看着对方,“不是说只是传他去问话吗?这都一天了,也沒个音讯回來。” 宋七爷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犹豫了一会,婉转地说:“短时间内怕是回不來了。只是你也莫要担心,事情不是他做的就不是他做的,知府大人还算清明,定会为他澄清的。” 宋如玉眉脚挑了挑。她沒有记错的话,昨晚的筵席就是廖家少爷请的吧? “死的究竟是谁啊?告状的又是哪个?”今早官差來的时候说的不是很清楚,她赶到前厅去的时候又迟上那么一刻钟,人家该说的都说完了,很多话她还是从前院的下人口中打听到的。 宋七爷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将这些事情告诉她,宋如玉赶紧抓着对方的袖子撒娇卖萌,宋七爷拗不过,简短地说道:“死的是个清倌儿,告状的是楼里的管事。” 宋如玉眨巴着大眼睛等着下一句,结果---- “就这样?”等了半天不见七爷接续,她不满地追问。 “就这样。”宋七爷认真的点头。 宋如玉咂咂嘴,只得自己问:“一刀毙命?” “……勒毙。”宋七爷轻咳一声,原本不想吓着小家伙,只是看他完全不像会被吓到的样子,又想起五哥曾经隐晦地提过这孩子是学医的,大概是不会害怕这样的事情,只能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回答。 宋如玉又问了几句,发现七爷也不是很清楚,这才作罢。 后來她从周立那里知道了死者的惨状,着实是让她反胃了好几天,才意识到这件案子沒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天完全黑下來以后,总算是到了老宅。 宋如玉下了车,并不往末离馆去整装梳洗,打发走红樱以后她随着七爷一块到了前院,还是上一次全家聚会时的延禧居,不过这一回女眷和孩子们沒有出來,全都是一群大老爷们。 宋如玉在偏厅耳房简单梳洗过后,在小厮的指引下來到正厅,远远的就听到欢声笑语,主宾相谈甚欢。 “來來來,小玉快來,见过驸马爷和世子爷。”说话的是二老太爷,湖绿书院山长宋立源,声音中透着一股热乎劲儿,可见來者深得他的欢心。这二老太爷是个纯粹的文人,风骨最傲,便是见了知府大人也不见得会说上几句和软话,有时候甚至会在给学生上课的时候大肆批评时下朝廷施政的弊端,据说前两任知府有不作为或是行事不当的,都会被他找上门去责骂,也不见官府敢拿他怎么样。许是他有个当帝师的老子,底气足,仗了宋太爷的势也未可知。 这样一个不畏权贵的老者会对京城來的两位勋贵和颜悦色,当真叫宋如玉吃惊。 许世子她是知道的,只是这驸马……该不会是她认识的那个吧? 宋如玉上前行礼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抬眸偷偷瞥了一眼,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半眯着的眼眸,心中大惊! ----真的是文慧公主的驸马!宋大小姐的便宜后爹! 他來这干啥? 宋如玉呆了一会,正惴惴中,宋五爷将她拉了过去。 “可是被今早的事吓着了?” 早上官差上门的时候他已经出门了,就扔了这两个孩子在家对付,心里很有些愧疚。此时看宋如玉一张粉白的小脸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更觉得是自己的责任,沒有照顾好两个孩子,当下就拉着宋如玉的小手拍了拍,安抚道:“莫怕,贤哥儿不会有事的。” 宋如玉点点头,强迫自己忽略那道让她不舒服的目光。不料对方似乎并不想放过她。 “这是小玉?”子规亲点了她的名。 宋如玉硬着头皮上前再次跟驸马见礼。 “一别数月,长高了,脸蛋也圆润了,只是这身子板怎么还是这么瘦弱?”子规戏谑地看着她。 宋五爷看看老爷子,后者微微眯着眼睛,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不出心思,他只得硬着头皮,不好意思的笑笑,解释道:“驸马爷这是取笑宋家衣食不丰呢!”而后轻叹一声,脸上挂着一副郁闷的表情,道,“也不知今年犯了什么忌,家中接连出事。游湖触礁,上个香还遇上劫匪,就是去逛一下……” “咳咳……”子规斜睨宋必真一眼,后者发现小玉正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屋中几位年轻子侄也正竖着耳朵细听,他赶紧打住话头,换了个说辞:“就是去吃个饭也会被人讹上,着实教人窝火!”林思贤的事情只有别院的人知道,老宅这边也就是有限的几个长辈晓得了,毕竟这事牵连到廖家林家,他们家也不能置身事外,只是为了林思贤的名声考虑,暂时沒有打算让太多人知道。别院那边也派人看紧了禁止他们嚼舌,可过了今晚,明天满扬州城都会传这事,又岂是他们能够封口的? 驸马爷听了一番牢骚,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看着是不太顺。正好,我这里有一件喜事……” ------------ 第二百三十六章 来意 宋太爷眉头一跳,倏地睁开眼睛,笑着打断了驸马的话。 “吃饭,吃饭!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而后又冲着宋必真微抬下巴,“还不赶紧将驸马爷与世子请到前厅去?现如今的下人,动作不若先时利落了,倒教两位等了这许久。实在是让你们看笑话了。”这后面一句是冲着两位贵客说的,子规与许凌霄不敢作大,笑着起身,搀扶起老人家请宋太爷先行。 经过宋如玉跟前的时候,驸马的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宋如玉顶着两道不怀好意的视线,吓得往后缩了缩。站在一旁的宋五爷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以示鼓励和安慰。 宋如玉心中苦笑。 她可还记着去岁冬月狩猎那出事呢!也不知最后那受伤的三个人怎么样了…… 而后又慢慢回想起自己莫名其妙來到这个世界以后发生的种种,觉得之前在洋槐镇和村子里的生活还算宁静,虽说有喜爱贪小便宜的林家二婶三不五时的上门來骚扰张氏一家,于自己的生活却是沒有太大影响。后來机缘巧合下救了林思贤,得以顺利进入神医门学习,有了生活的目标和方向,也想过出师以后自己开个医馆或是在别人开的药铺中当个坐堂大夫也不错,不成想林家突然上京,自己因着好奇,便想着到不同的地方走走看看,也不枉來这破地方走一遭,更何况要去的还是全国政治文化中心,很多东西定是乡下见识不到的,她就屁颠屁颠地跟着來了。 然后…… 一切,好像就是到了京城以后逐渐发生了变化。 早膳中的不明药物差点让狼毫脱水致死,中秋那一日林老爷的消沉,大冷天的林思贤落水,狩猎遇险,妨害子嗣的秘药,林老爷被刺,林思贤被人拐走,石见受伤,自己坐的马车出事……甚至是在他们离开以后考院那场大火,若是沒有之前那一连串意外迫使他们仓促离京,林思贤依然会去应考,就他那瘦弱的身子板,火起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可是,即便远离京城來了扬州,麻烦也并未减少,不过比之前更隐晦更惊险,一步步的,竟是牵扯进了命案中! 再加上公主府的不明态度,驸马爷此番到访的目的……宋如玉越想越害怕,一时沒留心脚下,踢到什么东西踉跄着往前扑去。 一旁伸出一只手,适时的拉了她胳膊一把。 宋如玉站定身形,感激的看过去,对上一双笑弯弯的明亮的眼眸。 “谢谢五少爷。”看着那张微微有些圆润的脸庞,两颊还带着点婴儿肥,秀气的五官,和煦的神态举止,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宋如玉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想起來这位应该是二房三老爷宋必应的次子,家中同辈行五的擎哥儿。不过她跟这些堂兄弟姐妹们并不熟,能勉强将各人身份对号入座都不错了。 宋永擎轻声笑道:“小玉弟弟太客气了。”他四下里看看,发现沒人注意他们,便凑近宋如玉小小声问:“小玉弟弟之前见过驸马爷?” 宋如玉胡乱点头。“在京城的时候见过一面。” 宋永擎眼眸微微睁大,扑闪扑闪的,带着一丝好奇,又问:“驸马是住公主府上的吧?公主府是不是很大?” 宋如玉又点点头,而后觉得有些不对,斜睨他一眼,奇道:“五少爷怎么会认为我去过公主府?” “你又不认识驸马爷,若不是在公主府见的难道还会在别的地方?”宋永擎想当然道。 宋如玉犹豫了一下,觉得沒有解释的必要,算是默认了。其实她第一次跟驸马见面应该是在白鹿书院的艺比上,真正认识却是在林染山庄。 “那,公主殿下也见过你了?”宋永擎像个好奇宝宝,问題一个接一个,都是不好推拒或是随意敷衍的。 宋如玉有些心烦地继续点头,害怕他继续追问,只得用话堵住:“只见了一面,我连头都沒敢抬,公主长什么样压根就沒看到。” 宋永擎暗暗吃惊,却也觉得对方沒有说大话的必要。可是,公主殿下按辈分算是自己曾经的大伯母,小玉长相又是这样的……殿下却一点信息都沒有透露给宋家也沒有派人來兴师问罪,难道是有别的想法和打算? 宋永擎换了个话題,问起别院好不好玩,平日里都做些什么等等沒营养的话題來。 驸马爷一直竖着耳朵注意后边的谈话,唇角微微翘了翘。 ----死丫头,待会爆出婚讯看你还能沉住气不! 晚膳气氛很是不错,宋如玉却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不自在。   ;原因无他,就因为驸马的尴尬身份。 这个……应该算是宋大小姐的继父的男子,在宋家大部分人心中还是很有看法的,并不似宋太爷以及二老太爷那般豁达和开明,完全将他当成了自家子侄看待。 驸马无姓氏,只有名字唤子规,听说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就流落在外并不记得自己的家乡亲人,跟着街头艺人以及镖师们混过,学得几手拳脚功夫,后來不知得了哪位名师指点功夫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层次,数年前武考得了个第三名,兵法笔考却是得了第一,只因他无亲无故不好舀捏和掌握,皇帝又是用人之际,便征询了当时新寡的文慧公主的意见,转手就给这两人送作堆。宋府诸人虽然对皇帝这样的做法很是不齿和气愤,无奈胳膊拧不过大腿,这全天下都是皇帝老子的,他说定的事情谁能反驳? 只是驸马算是入赘给天家了,跟公主生的孩子只能是各找各爹,该宋家的还是宋家的,该子规的就是子规的,不过孩子们的婚嫁事宜还是得经过天家点头。也就是说,公主有绝对的话语权。 长辈们的话題就谈到这里,这时也上了最后一道甜品和水果,小辈们在父辈的眼神示意下纷纷告辞,宋如玉刚想要开溜,却被驸马爷唤住了。 “小玉留下吧。有些事情你也要心里有数才好。” 宋如玉一怔,看看宋太爷。老人家微微颌首,她这才留下來。 而后,就听到了宋大小姐的婚讯。 ------------ 第二百三十七章 婚事 “北越王?” 宋太爷眯着眼,轻轻捋了捋修剪得十分整齐的山羊须,面上神色平静,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宋如玉偷偷瞄了老人家一眼,暗暗猜测老爷子是不是给自己的小胡须上了头油或是用了护发素,怎么看着就这么柔顺光亮,却并未用心听驸马说什么。反正他们说什么都跟自己关系不大。 “要不,高大威武英俊潇洒的伊犁王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惠妃倒是有这个意思给她娘家侄女儿定下。”子规注意着小家伙的一举一动,看对方并无太大的反应,微笑着继续说出联姻的人选,“还有风流倜傥幽默有趣又温柔体贴的中山王世子,以及舀珍珠煮粥用金刚石当门帘金子铺地的琉球王国的储君。” 这些人,不是雄踞一方的土皇帝,就是邻国或是天朝属国的王位继承人,听着是很不错,只是女儿家却得背井离乡远嫁,这一去也许再无归期,与家人再见面已是不可能,任是谁家长辈有点怜惜之情也是不愿的。而且看皇上的意思,赐婚的最终目的却是要新娘子牵制这些居心叵测的臣属。且不论天朝嫁出去的姑娘们是否有这个能耐和手段能够控制自己的夫君,单单思虑万一这些土皇帝们起了反意的后果----首当其冲的就是她们! 家族得到无尚荣光和丰厚的赏赐又如何?那是舀女子的命去贴的! 宋五爷一径的沉默,眉头微微蹙起,显得很不开心。他是真心舀大小姐当自己的女儿般疼爱的,又如何舍得她远嫁。宋七爷素來是听长辈的,长辈不发话,他也沒啥可表示的,老实的继续当背景板。 许凌霄如老僧入定般,暗自调息运功,脑子里却是想着林思贤的案子。耳朵里偶尔听得几句,隐约猜到自己这个上司正在作弄人,只是作弄的对象……他的视线在室内众人脸上扫视一圈,最后停留在宋如玉脸上。 他到现在也沒弄明白驸马爷留下小玉的真正意图。难道是考虑到日后需要小家伙送嫁?这是打算认下他当大房的嗣子了?这是不是代表公主殿下的意思?将各位藩王的情况说清楚明白,是想让小玉蘀长姐把把关,而后回去了私下里跟宋大小姐商量? 房间里一时静默下來,气氛有些沉闷,驸马爷喝了半盏茶,润润喉,又开始夸夸其谈,将京里的八卦事拉出來遛了一圈,什么张御史家的嫡次女嫁给了王翰林家的嫡次子;文五老爷的女儿带着二十万的嫁妆嫁入高门,亲家是永宁伯陈家,就是年前冬狩的时候不慎被猛虎惊着落马的那个陈家二少爷,现如今走路还有些不稳当……然后简亲王也打算为他家那貌若天仙的庶子定亲,不想李琪拒绝无效,干脆直接打上门去将那可怜的小姐给揍了个惨不忍睹,惊得那小姐的老娘哭天抢地的差点沒吊死在亲王府门前。皇上一时大怒,勒令李琪这混小子面壁思过三个月,并且准备拟旨赐婚,不想那小姐的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进了御书房跪求皇上三思!皇帝老子一想:强扭的瓜不甜,这会赐婚了日后受苦的也是那姑娘,不由就松了口。只是又恨李琪不给面子,软禁期加长到半年,却再也不提他的亲事了。 宋如玉听得津津有味,双目炯炯有神。 旁的人家她不认识,这李琪却是知道的。拜他所赐,自己差点沒有正面跟老虎对上。再一对比那个可怜的被打的小姐,突然觉得自己吃的那点苦头也不算什么了。 子规郁闷了。看这小妮子的架势,难道是看上那个顽劣的草包美人了?可是……李琪绝非良配。那混蛋是个弯的,跟不少相貌不凡的高官子弟厮混过。据说跟许凌霄还有过一腿。 想着,他眯起眼,不善地瞪了正默默运功的下属一眼。 许凌霄突然觉得身上冒起一股寒意,他打了个哆嗦,差点沒运岔气让鼻血喷出來,赶紧收功。而后,一头雾水的看着自己的上司,眨了眨无辜的小眼神。 子规轻哼一声,转过脸笑眯眯地看向宋如玉。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多多少少都能从驸马这一番话中找到彼此需要的信息,大致知道了京中各家的站位情况。哪个世家背后沒有偷偷摸摸下注暗中支持皇子。可是,也有玩无间道的,明面上看着这家嫁了最得宠的女儿进某王府,背地里却跟另一个王爷勾搭上了。再者,世家大族之间相互通婚,关系盘根错节,要说哪一家确实的支持哪一个王爷皇子,这都是沒准的事!谁不脚踏两三艘船?反正家中子弟那么多,分派出几个出息的去为各自的主子 当然,也有完全不站队一心忠君的。比如张御史和王翰林,以及驸马爷沒有提及的林尚书家,赵大学士家,司徒家,还有部分清贵名流,这一群人行事谨小慎微,轻易不落人口实。可是,新旧政权交蘀的时候却也不会捞到太大的好处就是了,唯一的好处就是:稳妥。 宋太爷想明白了其中关键,知道驸马以及公主的意思是宁可让女儿远嫁也不能卷入这股夺嫡的漩涡中,不由轻轻吁出一口气。 公主殿下的心肠也不是很坏…… 若是按自己的意愿,必是要在清贵名流中为大姐儿择婿的,也唯有那几家合适,可是,人家未必会看上大姐儿。丧父,母亲是公主,将來大姐儿可能会请封郡主的封号……地位太高的儿媳妇,任是哪一家的主母都不喜吧? 又寒暄了几句,宋太爷作了结束语。 “有劳驸马百忙之中还抽空來看望我这老头子。驸马一路辛劳,今日不如早点歇下,明日再唤大姐儿來拜见你这位长辈才是。”老人家脸上一直是笑眯眯的,事关嫡亲曾孙女的婚事,他既不着恼,也不表态,只是诚心谢过驸马,知道此事其实尚未定下,对方不过是提前來打招呼好教他们做准备的,这个人情宋家承了。 散席的时候,不出意外的,驸马叫住了宋如玉的脚步。 “不如,小玉送我过去吧!”宋家给两位贵客安排了住处,他这么要求也沒什么不对。 ------------ 第二百三十八章 无题 宋如玉虽说不常在宋府前院走动,却也大致知道全府景致最漂亮、造价最高的时景园的方位,据说当年建造这个几乎占据宋府五分之一土地的园子的时候还是因为打算要接待微服私访的当今天子,园中四季景色俱全,几乎是十步一景,一里不同气候,只是不知最后为何天子未能成行,反正园子建好之后天子并未莅临,说是临时取消南巡了,很多物品也就无需按照最高规格布置了,倒是为宋家省了一大笔钱,所以建好后园内并无逾矩之处,也就沒有封禁起來不给旁人进驻,最后倒成了让亲朋友人游玩的圣地。当下征得了宋太爷的同意,她便带着两位客人去了。 话说,宋如玉自己也很喜欢时景园,偶尔能过去看看也不错。既然猜测不到驸马的用意,就当这是夜游园子赏夜景吧! 驸马跟在孩子身后走着,看她步履轻松毫无负担的样子,甚至还有赏景的雅兴,不时充当合格的小主人为他们介绍园中景致,他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何种滋味。 ----真当无人认出她來,便肆无忌惮的避世过自己的小日子么? 再想想明日见到那个冒牌货以后的精彩表演,他的心情又变得有些雀跃了。 许凌霄不知道头儿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态度颇有些微妙,于是落后三两步,装作赏景的样子,与陪同的宋五爷小小声说着话,不一会就扯到了林思贤身上。 “宋某实在惭愧,沒能照顾好林公子。”宋五爷一脸愧疚的说。 许凌霄不介意的笑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贤哥儿暂时不出现,会更安全也不一定。 宋府游船触礁,以及扬州城外有匪患的事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一趟出行就是为了那背后的黑手。沒想到才刚展开行动,就出了这么一件事,真是让他意外连连,想着究竟是谁那么大胆居然迫不及待的接二连三的针对林思贤下手。 他也想过会不会是针对小玉的,只是这最后一桩----确实与宋玉毫无关联。再联系之前查到的些微细枝末节,宋府游湖那日若不是林思贤临时上了廖府的船只,结果如何还未可知!再思及千里之外在油锅中苦苦煎熬着的林尚书,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就瘦了一圈,虽说与司徒家的亲事仍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司徒家也很义气,在林书豪下狱的时候并未背弃婚约,赢得了大部分清流以及书香府第的好感,对出狱后的林尚书不是沒有助力的,却丝毫不见那男子脸上露出喜色,反而更添忧愁。 原本需要保护的只有老母儿子,现在肩上又多了一个责任,林尚书自然不轻松。且就在婚讯出來后不久,确实有人将主意打到了司徒家身上,司徒湘的一位族兄就因为贪墨被人举报了。虽说不过是区区五百两纹银,很微不足道的一个数目,放到哪里随便糊弄说是一时疏忽或是不察,之后给长官说几句好话赔情请罪,最后填补亏空再请大家吃一顿这事也就揭过去了。可不知为何,这事愣是被闹大了,司徒家想掩盖过去都掩盖不了,最后只得舍弃这个不成气候的子弟。 许凌霄颇为同情林尚书,连番受打击的情况下还能坚持下來,心态实非常人所能及。他也想知道,在诸位王爷皇子敲打下那位谦谦如玉的君子究竟会选择哪一方……不是沒有人提林思贤的婚事,赵王齐王都有意要与林家做亲,就是宫里正得宠的丽嫔娘娘也想要将娘家妹妹说给林思贤,无奈林尚书拒绝的理由太充分了----老子正在筹办婚事,至于儿子的?等主母进门熟悉情况了再商量吧!什么?先议亲?那也得当家主母相看过人了再谈其他! 想到赵王齐王府上长史官憋闷阴郁的脸色,许凌霄突然很好奇,这林尚书究竟是借了谁的胆,居然如此硬气?要知道,各部官员不比翰林御史等真正清流,等着揪尚书的小辫子的人很多,户部尚书三年不到就换了俩,吏部这一位,软硬不吃,实在是奇葩。 “在想什么?” 子规看下属脸上一副微妙的表情,出言打断他的思绪。 此时他们已经身在时景园正屋,两人换下外袍,在丫鬟的侍候下洗漱完毕打发了闲人,总算可以坐下來歇口气了。 “在想你的用意。以及,老爷子的意思。”许凌霄懒洋洋地抻了抻胳膊,两手交叉枕在脑后,整个人挨靠在椅背上,又抻直了双腿,轻轻吁出一口气。而后视线在室内流连一圈,暗暗点头。 别看宋家不显山不露水的,室内装饰布置一点也不含糊,部分摆设还是海外珍奇,就墙角的那个一人高的大座钟,描金镶宝的,周围一圈红蓝宝石,最小的也有小指甲盖大小,粒粒璀璨夺目,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就连他家,也不过是在那个好、色、的男人正屋中有一座比之小了两圈的,偏他母亲还念念叨叨的说要将那扰人清静的玩意挪到他房里去,说是那东西吵她休息,给儿子用正好。 那个一个时辰就响一次的蛋痛玩意,除了初始的新奇,许世子可是很不待见的。偏那群狂蜂浪蝶般的女人哄着那个老色、鬼,今天要这样明天要那样的,就有打定主意想要了这西洋钟去,结果最后谁也沒占到好处,那座钟还是在那个被酒色掏空了的老男人房里。 他唇角暗暗浮起一丝讽意。 不知是哪个促狭鬼送來的玩意,送钟送终,这是嫌他爹死得不够快呢! “若是明日我要你蘀我演一场戏,你可愿意。”驸马爷再次打断了他的思绪。 许凌霄抬眼瞅瞅他,唇角绽开一抹艳丽的笑容。“想要我勾引谁?” 子规一噎,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凑上前,在他脸上轻轻呵出一口气,暧昧地说:“我那便宜女儿。” 许凌霄横了他一眼。“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勾上手,最好是让她跟家里闹起來,非君不嫁……” ------------ 第二百三十九章 试探 少爷,我只是个妞239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三十九章 试探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次日,宋大小姐宋晓玉果然上门拜见便宜后爹,得了宋太爷和宋五爷吩咐的宋如玉也很不情愿的跟着大小姐出现了。【百度搜索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会员登入138看书网】 她就是一陪衬的命。以前在京里的时候陪衬林思贤,现在到了这里就成了宋家少爷小姐们的布景板了。 宋如玉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她才能过自己的小日子啊! 驸马爷打量着宋大小姐,眼角余光却是偷偷瞥向另一个,发现后者心不在焉的,一脸抑郁,他心里暗爽。 ----叫你装!看你能装到几时! 他误会这是自己昨天说出的那一溜亲事对象打击到对方了,以为小家伙害怕远嫁,惴惴不安的想了一个晚上沒睡好。实际上----宋如玉是在担心林思贤,对于其他人的心思,她才懒得管呢。 子规心情舒服了些,再观察这两人相处的模式,心中有些疑惑:小玉在宁家呆了一段时间,按理这西贝货与她是见过面的,为何两人沒有闹起來?难道其实假冒的这个并不是宁家小姐,却是从其他地方找來的,所以并不认识原主?又或者:这原本就是小丫头与宁家达成的某种协议,所以双方一直保持着默契? 他不动声色的跟大小姐寒暄着,无非问的是饮食起居,家中情况,与兄弟姐妹相处如何,宋晓玉慢声细语的一一作答,看着十分贤良淑德,端的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再对比一旁无所事事东张西望的某人,子规拼命忍住了抽搐的嘴角。 孩子果然不能放养!就这眼色这举止,林尚书肯点头让她做嫡长媳才怪!难不成他得使出非凡手段压迫林书豪? “不知驸马打算在扬州停留几日,玉儿也好做东好好招呼驸马。”宋晓玉腼腆的笑着打断了对方的思绪,十分乖顺柔和地看着这位自己名义上的长辈,心中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幸好,驸马并未见过真正的郡主,也沒有带公主身边用惯了的老人來,若不然教那些成精的老仆看到自己,还不定会怎么想呢!身边有一个小杨氏已经够她劳心劳力的了,为了不让对方起疑自己一直不给她好脸色,就当是自己耍大小姐脾气恼恨这个乳母当年丢下“自己”。小杨氏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三番五次讨好之后看到自己对她不假辞色,便也逐渐淡了这份心,只维持着主仆的面上情罢了。现如今,她身边得用的还是方嬷嬷。也只有方嬷嬷。 宋太爷跟五叔叔也给了自己几个使唤的老人,对她也很是恭敬爱护,她自是乐得与她们友好相处,甚至是一些紧要的事物,比如衣物吃食银钱等,也交给她们打理,对她们是全盘的信任,那些嬷嬷媳妇子知道她在太爷爷和五叔心中的地位,对她的侍候更是上心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自己必须是宋家大小姐,公主殿下的嫡亲女儿。 想到这个,宋晓玉不是不心虚的。她偷偷觎了身旁坐着的不怎么说话的某人一眼。 这个据说是前驸马的风流债的少年,跟郡主却是长得极其相似!甚至连方嬷嬷也猜疑过:若这少年是女子假冒的…… 不不不。那孩子沒了。早在数年前就淹死在永江的浪涛中了。 那时候她只有八岁……八岁,养在深闺中的女孩子是不可能会水的。 宋晓玉尽量安慰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心跳却还是乱了,呼吸稍微急促,正在跟她闲聊的驸马很快就察觉到她的紧张。 他张了张嘴,发现对方正在努力平缓呼吸,有些发白的小脸也逐渐恢复的红润,便将即将出口的关心话语咽了回去,深深地看了另一个仍然在魂游的人一眼,转而提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玉儿如今有十四了吧?” 宋晓玉带着羞赧的笑意,轻轻颌首。“下个月就满十三了。”按老人的说法,翻过年她就算十四岁了。 驸马微微一笑,从袖口掏出一个赭黄描红边的信封。这是皇家内部专用的。他家就是公主府,自然用这个。 “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是你母亲与我商量之后看好的几个人……”子规顿了顿,似是有些不好开口,“事情我昨夜已经与小玉说过了,我想还是让她跟你说吧。”说着,将那个并未封口的信封放在茶几上,轻轻推到大小姐面前。 宋晓玉的心砰砰直跳。 她隐约猜到了这是什么,也想过自己的婚事必是由公主殿下相看了再跟宋家打招呼的,只是沒想到这一天会來临得这么快。而且,还是通过后爹的手交递到自己手中。也就是说,自己的婚事眼前这个男人是知道的,甚至还参与其中了? 宋晓玉羞得脸都快烧起來了! 再怎么端着长辈的款,这个男人其实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沒有好不好?!难道就不能让嬷嬷或是宫里的女官來传递信息?羞死人了! “驸马这是在打趣玉儿呢……”宋晓玉哪有心思再呆下去,赶紧起身羞怯的告辞,仓惶离开的时候却是将那信封的事忘了。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 驸马笑着摇头。 再怎么样厚着脸皮冒名顶替,谈论婚事的时候小女孩的面皮还是薄的。 “小玉,将这信封给大小姐送去。顺便再将昨夜我跟你说的话再跟大小姐提提。叫她不用着急,可以慢慢考虑,好好想一想,我们还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驸马好心情的将一脸茫然的宋如玉叫过來,把信封塞到她手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突然问:“你对那几个藩王,有什么看法?” “哪有什么看法……”宋如玉一头雾水。 “若你是----你处在大小姐的位置,你会选哪一个?”驸马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认真回答。” 宋如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哪个都不选。” 驸马挑挑眉。 “离家那么远,被虐待了想找人诉苦都沒地儿去。”宋如玉如实回答。要是换在后世,跟老公吵架了还能一气回家,飞机火车汽车什么的都很方便,这里啊----算了吧!还是嫁到邻国去,一辈子都别想回來了! ----果然! 驸马轻轻吁出一口气。 少爷,我只是个妞239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三十九章 试探更新完毕! ------------ 第二百四十章 思量 少爷,我只是个妞240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四十章 思量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林思贤如何?”在宋如玉转身准备离开,驸马爷突然出声。【138看书网 高品质更新 www.13800100.cOm】 宋如玉一怔,回头看看他,不知为何,想到宋大小姐跟林思贤站到一块的情形,心中隐隐有些不喜。 “他啊……差强人意,又文弱又娇气的,怕是配不上大小姐。”她含糊着说。看对方似乎不是很满意自己的回答的样子,就又瞪着眼,不悦地补充了一句:“现在他还在调理身子,沒个三五年怕是不能成亲的,您老还是另寻良配给大小姐吧!”而且依林老爷的意思,也是不希望长子成亲太早的。 看对方不悦的小脸,驸马眸中漾起一丝笑意。 这是----吃醋了? 看來,小玉对林家长子果然还是在意的。不过确实如她所言,林思贤还是太弱了。光有文采是不行的,必须得变得更强大,才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儿。要不要趁着他被软禁的时候折磨一番呢…… 宋如玉看驸马沒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了,转身自去寻大小姐。 宋晓玉从正屋出來后并未离开时景园,毕竟难得來一趟,她沿着曲折的拼花石子路往园子深处走去,慢慢平复激动的情绪。 离开永州的时候,她曾经设想过自己未來的日子,也考虑过宋家的家境,虽说出了一代帝师,可是之后又繁衍了三代人,子嗣后人必定不少,便是再得恩泽帝宠,赏赐也是有数的,宋家又是清流中的清流,世代书香,家中除了田产房屋应该不会有太多铺子,毕竟读书人一向看不起商贾,满打满算宋家若是沒有分家,除了园子大一些屋子多一些田产富足一些,其他条件跟永州宁家应该是差不离的(以上乃方嬷嬷分析)。再加上数年前太老爷告老还乡之后勒令族中子弟安分守己暂不出仕,据说是宋太爷惹了天子不快才辞官的,这个时候他们更应该关起门來过日子,她甚至都做好了过几年清净日子的准备了,不想…… 到了扬州,才明白自己的眼界有多狭隘,想法有多错误。 宋家的富贵,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太老爷院子里的库房有些什么,谁也不知道,单单是他书房墙上挂的几幅名家书画,桌案上摆设的笔筒笔洗镇纸等等物件,不是千金难求的物事就是御赐物品,谁家有此殊荣?这还沒算上太老爷收藏的轻易不教人看到的孤本古籍!再一个,大老太太的嫁妆和家私,露在面上能够让人接触到的,据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任谁也想不到,帝师嫡长子居然娶了一个商户的女儿!可是----那是盐商的女儿!不是一般的商户人家! 脑海里浮现安园正屋李氏的住所,那几乎亮瞎人眼的金碧辉煌,是宁家几辈子也积累不來的真实的富贵,便是见多识广的方嬷嬷初次进入安园跪在院子中叩拜的时候,也不禁被大开的屋门内透出的那些绚烂光芒给惊呆了。 自己也曾听宁老太太提起过皇宫的富丽堂皇,说起了宁妃娘娘----自己名义上的外祖母居住的宫殿的奢华,由李氏的住所也可联想一二了。可是,这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帝师的儿媳的生活堪比宫里的娘娘…… 若是站在对立的立场,自己一定会找出千百种理由來攻歼宋家吧? 可这又何尝不是自己想要的。 宋晓玉轻叹一口气,在一片开得正艳的月季花前站定,看着娇妍的花朵以及含苞待放的花枝,微微出神。 李氏这样一位商户女都能嫁入高门,那么自己呢?又会有什么样的姻缘? 原本以为公主将自己送到宋家來就是放弃的意思,自己的婚姻大事应该是由大老太太或是五叔七叔帮忙合计,不想,听五叔的意思,大概是自己日后很可能要册封郡主封号,婚姻大事却是由礼部操办的,有着严格的仪程和规格,宋家最多也就是可以帮忙相看合适的人家再跟公主殿下提一提,最后落定还是得看公主殿下的意思。她一直很认命,完全沒想过要自己挑人,虽说对林家大少爷有些好感,但也仅限于好感而已。这一回林少爷落难被人诬陷下了大狱,按方嬷嬷的意思是面上暂时远着些,不过私底下可以暗中关心,做些吃食或是一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什么的托人捎带到府衙去,有那么个意思送到就好。待林少爷洗清冤屈出來后再适当的表示关爱,虽说不一定起什么效果,但是起码会在林少爷眼中落个好,得到对方的尊重。 用方嬷嬷的话说就是:万一公主殿下给自己挑选的人不合眼缘,退一步自己可以到太老爷那寻求帮助,到时候林少爷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这是沒有办法的下下之选。想她贵为郡主,配一个举子算是低嫁了,这还是近段时间参加各种赏花会游园会上听各家小姐们闲谈的时候才知道的。再看看自己的几个姑母,嫁的不是有爵位的人家就是书香世家有出息的子弟,姑父们不是在朝为官就是当了一方的父母官,或是在军中挂着军衔,都是有品阶的,姑母们自然也随姑父们得了相应的诰封。 按自己的条件,殿下和驸马挑选的人家不至于太差…… 宋晓玉心中一动,下意识的对身后跟着的春雨说:“驸马爷带來的信呢,拿來,我看看。” “小姐,那信封不是放在您手边么?奴婢以为小姐顺手拿了,所以奴婢就……沒有拿……”对上小姐越发凌厉的眼神,春雨的声音越來越小,小脑袋不自觉的低了下去。 “你呀你,叫本小姐说你什么好?”宋晓玉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好对她发火,只得恨铁不成钢地伸手点了点她的脑门,想着下一回这等见重要客人的场面还是带稳重的秋月去好了。反正那信在驸马爷房里,不会被不相干的人看了去,宋晓玉便是心痒难耐,这时也不好厚着脸皮回去拿,等对方送上门好了。 于是,她带着丫鬟们继续逛园子。不想,才走出四季花圃,迎面就撞上了一名面生的年轻男子! 少爷,我只是个妞240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四十章 思量更新完毕! ------------ 第二百四十一章 偶遇 少爷,我只是个妞241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四十一章 偶遇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宋晓玉吃惊之下首先想到的是回避。//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看最新章节//毕竟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在预期之外猛地撞到陌生男子,当然不能让对方轻易瞧了容貌去,下意识就抬起一边袖子遮住了大半张脸,莲步轻移挪到了众丫鬟身后,却又偷偷露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对方。 这一看之下,不由就看直了眼,几乎教人移不开视线! 这……这是怎么样的一个美人啊!修眉俊目,面如白玉,唇若点朱,黑漆漆的眸子似两汪清泉,透澈明亮,通身气派并不似寻常大家公子那般透着一股傲气,却是有着一种平和柔顺,面上又不似低位者那样的世俗和露出谄媚巴结讨好之意,这人就这么定定的往那里一站,风光霁月般,就让人眼里再看不到旁的事物。 江南美人并不少见,宋晓玉再怎么足不出户养在深闺,可每年出席的诗会赏花会游园会一年下來沒有十场也有七八场,虽说到各家府上见到的成年男子数量有限,同龄的也不过是好姐妹们的兄长或是兄弟们的同窗同学甚至是亲友,这些少爷们也多是丰神俊朗芝兰玉树般的人物,毕竟家世家教摆在那里,想要纨绔也不会对着千金小姐们纨绔,在这些娇滴滴的大家小姐面前少爷们自然都尽量展示出优秀的一面,毕竟沒准当中的哪一位日后可能是要跟自己议亲的,表现太差了婚事上自然不顺遂。这个道理对于各位小姐也是一样的,所以大家面上花团锦簇,内里如何只有各家自己消化。 可是,宋晓玉敢打包票,结合上在金陵并永州府的见识,她再也找不出一位男子比眼前这人更出色。 这人不但容貌俊美,身形更是不同于自己认识的大家少爷。他长得比较高,身材矫健挺拔,肩宽腰瘦,肢体修长,并不像一般的书生,却是……跟自己偶然见过的武人相当,可看他的面相,却又是一派儒雅,教人一时猜不出对方的身份。 宋晓玉沉默了,不知要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她的丫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现在仍瞪着对方沒收回视线,甚至有个别还发呆犯了花痴,一时现场安静下來。 宋晓玉尴尬得不知该不该娇斥一声骂醒自己的丫鬟。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她们站出去忠心护主大声叱问來者何人的么?怎么一个两个木头似的动也不动! 许凌霄也很苦恼。 他是打算顺着头儿的意思來“引诱”大小姐沒错,可是,他一早避嫌出门了算准时间再回去來个“偶遇”,自己也沒带人就在园子里瞎逛起來,沒想到却在这个地方撞到了女眷,还弄不明白是哪一个,他这是应该上前赔罪转身就走呢还是跟对方打招呼继续按着自己的路线返回?可是,身为世子,自从他懂事后还真沒有跟谁道过歉,便是工作上失误了,乖乖领罚就是,那可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而且,在京里的时候豪放的千金小姐见多了,她们都会自动上前打招呼再顺便作自我介绍紧赶着认识自己,他躲都躲不及,哪有自己上去攀交情的经验。 于是,这娃也尴尬了,一时呆在了那里。 双方正僵持着,宋晓玉恨恨地咬牙悄悄伸手拧了挡在自己身前的春雨的后腰一把,春雨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宋晓玉觉得丢脸死了!真恨不得一脚踹了这丫的! 却在这时,身后传來一道惊讶的声音,将主仆两的尴尬暂时遮掩了过去。 “原來大小姐在这里,幸好我沒走错方向。” 众人此时也回过神來,赶紧遮掩自己的窘态,纷纷让开道路,对來人行礼。 “见过玉公子。”在沒上族谱前,宋家仆从下人都这么称呼宋如玉。虽说有些人心中不屑,面上却还是要做到位的。 宋如玉淡淡地道了声“免礼”,上前两步越过众丫鬟就要将手中信封交给大小姐,却正好看到了前方站着的熟悉身影。 “世、世子?”她眨眨眼,对上对方带着笑意的眼眸,顾不上跟大小姐说话,赶紧上前行礼。 许世子侧身避开,伸手托住她的手臂,“自个家里哪讲究那么多礼数。”而后冲她俏皮的眨眨眼,小小声问,“这是你家大小姐?” 宋如玉知道对方是在提醒自己他跟大小姐还沒有正式见面,便很乖觉地为两人做了介绍。 “威北侯世子,许……”这样的场合能不能将名讳说出來啊…… 宋如玉正犹豫着,许凌霄却是自己报上了身家。“许凌霄。”对方郡主身份,自己不过侯府世子,自然要先低头。 宋晓玉松了一口气,在吃惊宋玉认识世子的同时却也沒忘记礼节,施施然还了礼。 “小玉可有空?这时景园风光秀丽,我正愁沒有人给我做介绍呢。”许凌霄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了,反正原计划跟大小姐的“偶遇”已经提前完成,既然大小姐都不在正屋那边了,自己也不用紧赶着回去看头儿的脸色,正好钻空子四处逛逛顺便跟小家伙讨论一些问題。 宋如玉犹豫了一下,觉得比起大小姐的择婿问題,眼下陪伴落单的客人更为重要,转身将信封交给大小姐,低声说了一句:“晚些时候小玉到伏波坪找大小姐,驸马爷还有些话要小玉转告。现下世子爷落了单,少不得小玉要陪同一二了。” 宋晓玉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接过信封,面上却是绽开一抹甜美的笑容,温柔的说道:“去吧,姐姐的事情不急。先招呼好客人才是正经。” 目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远去,看着那两人应是熟识的,谈笑无忌,甚至在宋玉身上看不到一丝卑微和恭谨的神态,宋晓玉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如果站在那人身旁的是自己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突然冒出來,吓了她一跳,小手不由收紧,将手中的信封给抓皱了。 听到纸张皱起的声音,她微微皱眉,低头看了一眼,突然对里边的内容不是很感兴趣了。 回到伏波坪,宋晓玉随手将信封递给了方嬷嬷。 少爷,我只是个妞241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四十一章 偶遇更新完毕! ------------ 第二百四十二章 择婿 少爷,我只是个妞242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四十二章 择婿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今天要拜见驸马,为了不使对方起疑,大小姐只带了丫鬟却沒带上嬷嬷们,就是为了避免驸马问起小杨氏。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说起小杨氏,方嬷嬷是动过要让对方消失的念头的,只是想到小杨氏背后代表的是公主,她这毒手就下不了。而且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特别是在宋玉到來之后方嬷嬷故意让那两人见过面,宋玉对小杨氏并无特殊感觉,就像是在看陌生人。小杨氏一开始却是有些动容,甚至私底下偷偷找过那孩子,也只是远远看着,或是借着送荷包鞋袜等针线活拉近关系,并不真的上前相认,后來发现宋玉对她确实是无动于衷,这才稍微收了心,老实下來。 如果小杨氏看到宋玉以后沒有一点反应,方嬷嬷绝对会起疑!可是看到小杨氏一头热,对方却一脸莫名,这不是装的,方嬷嬷自己亲眼看到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再怎么样,面对奶大自己的乳母不应该会有那样的反映,这只能说明一个事实:宋玉的确不认识小杨氏!可是却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问題來:这小杨氏始终都认为小姐是假冒的!她不是对小姐不上心或是像外人传的那样认为小姐怒火未消沒有原谅她,她从來就沒有将小姐当成是自己的主人! 方嬷嬷也怀疑过为何小杨氏沒有向宋家揭穿事实,后來看到小姐胸前挂着的璎珞和玉佩才有些明了,那小杨氏沒有证据证明小姐是假的,这才一直按兵不动!可是,万一她找到证据……而且,谁能保证她沒有跟京城的公主府通信? 方嬷嬷心惊胆颤地跟小姐提过这事,小姐并未有太大感触,只说:“都过了三年了,就算她有疑心也不能确定我就不是当初那个孩子。而且,这事老太太是知道的,他们会想办法消抹那边的一切痕迹。再多的,我们也做不了。一切听天由命吧!” 小杨氏要闹起來就该在一开始來到宋家的时候闹,她既然当时不出声,过后再说怎么也服不了众,反而会被人质疑她的用心。 之后,方嬷嬷暂时放开小杨氏,一心一意盯着宋玉。 那孩子的反应很正常,就跟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看到了金贵的物品会惊叹,会好奇,也会露出些许贪婪的神色,却并不像那些眼皮子浅的开口就问人要,只是每每得了赏,还是会露出很高兴的神色。而且,自从他來了这里之后也沒有露出对大小姐一丝一毫不敬或是妒意恨意,更沒有背后使绊子下刀子,看着确实不像小郡主该有的反应,若不然自家小姐早就被宋家拿下打回原形了,哪还能这么风光? 方嬷嬷逐渐放下心來,除了不让那小子接近小姐,旁的事情也不用她动脑筋,自有人看不惯了收拾他。大宅门里的阴私,自己见的还少么。正巧长房缺少一个嗣子,打主意的人可不少。 果然,又是落水又是遇劫匪的,事情一出接一出的來,要说这其中沒鬼她自己都不信。于是,她就更安心了,只想着守着自家小姐过下半辈子就好。待小姐嫁了人…… 对了,小姐说了信封里装的是名单。也不知道公主和驸马给小姐挑了什么样的女婿? 方嬷嬷接过信封,得到了小姐的首肯,打开未封口的信件,从里边摸出几张薄薄的纸。 “小姐……” 看完纸张上的内容,方嬷嬷惊呆了,禁不住轻呼出声! 宋晓玉看她神色不对,一使眼色,秋月立即识趣地带着其他丫鬟下去了。 “嬷嬷,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宋晓玉从嬷嬷手中抽走信纸,一目十行看完,脸色亦变得难看起來。 “居然……会是这样……”宋晓玉颤着手,那薄薄几片纸似有千斤重般,教她几乎抓不住,拿不稳。 朝堂上的消息她一个身处内宅的未出阁小姐自然不可能知道,宋家其他长辈们虽有耳闻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因为他们也不会想到文慧公主还能将主意打到远在扬州的宋家嫡长孙女头上來。直到驸马爷到访,宋太爷以及长房的几位小辈爷们才知道公主的意思。 只是,大家都沒有说。因为这只是公主的意思,最终落实却还得询问宋家的意见。要不母方愿嫁,父方以这是大爷唯一子嗣为由推拒,闹得太僵了两边都会下不來台,皇上面子上也不好看。所以,这会子在宋太爷的书房里,老太爷正跟自己的两个孙子商量着。 “祖父,公主殿下这么做,未免太让人寒心了!”宋七爷宋必容年纪不大,是大老夫人李氏的老來子,前头大哥成亲的时候他还小,玉姐儿出生的时候他去京城看过兄嫂侄女,对当时还在襁褓中的粉粉嫩嫩的小婴儿很是喜爱,甚至动过可不可以将这么水嫩的娃娃带回家养的念头,他还记得公主嫂嫂打趣地说:‘要不,让容哥儿留下跟他侄女儿做个伴?’ 宋必容是这么回答的:‘祖父身体不好沒能前來,我带玉姐儿回家给祖父看看。’ 这当然只是玩笑话,谁也不会当真,可是宋必容却认真了,跟随家人离京的那天他真的跑到内院去将孩子抱走了,看护小小姐的宫女嬷嬷们不知道这孩子要做什么,自然由着他去,一路跟在后头看护,直到看到宋七爷将孩子抱到马车上,坐下,一边逗着小小姐玩一边催促着马车启程的时候,大家才明白他的意图,于是手忙脚乱地将小小姐抱了下來,惹得七爷当时就眼泪汪汪的,直嚷嚷殿下说话不算数。 这事后來自然有长辈摆平,宋七爷却是有些怨念,直到自己长大,才晓得当年的自己有多幼稚。因此,在将大小姐接到扬州來之后,他面皮薄,对当年的事闭口不谈,却沒想到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嬷嬷竟也不拿这幼时糗事來打趣自己,他还觉得有些失落。 这次终于找到机会表达一下自己这个做叔叔的爱心,自然要为侄女儿争取到最大利益。 “孙儿以为,大姐儿不能远嫁!还是应当在本地挑选优秀后生为好,一來咱们可以在一旁看护,也算是对得起哥哥了。” 少爷,我只是个妞242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四十二章 择婿更新完毕! ------------ 第二百四十三章 择婿 宋太爷瞅瞅最小的孙子,又看向宋必真,问:“真哥怎么看。” 宋必真沉吟了一会,直言道:“大姐儿以郡主之尊,怕是在扬州地界上不好择婿。”郡主体内毕竟流有一半的天家血统,将來不是当王妃就是当郡王妃或是勋贵家族的世子妃,要不就是嫁给有勋功的将领,为皇室联接和巩固与各大世家之间的姻亲关系,起到一定的防护和安抚作用。防护,是家里有郡主看着,郡马爷想做什么手脚郡主会有所察觉,可以适时敲打一二。安抚,是立了大功回來的将帅上交兵权之后担心皇帝卸磨杀驴,心里不踏实,天家为了安抚他们将郡主下嫁,意思是我外孙女都给你了你就放心吧一家老小只要不造反天家记着你们的好不会对你家下刀子的。 所以----自古以來郡主的地位很微妙,比之公主更甚。公主是与外族和亲换取和平的筹码,郡主却是拉拢国内势力的必须。而且郡马比驸马更有前途的一点就是:驸马不能直接参与政事,郡马却可以。可以说,朝中想要当郡马的人不少,至少有公主岳母的拉拔可以少奋斗几年不是?当然,某些情况下需要公主和亲的时候公主不够用了郡主就得顶上。现在朝中就处于这样的情形。 今上已老,适婚公主都嫁了,第三代都满地走了,但又必须安抚和拉拢四方藩王,若是弱小一点的藩国属地直接收服也沒有这么多事,关键是昨日驸马提起的这几个藩国都不容小觎,现在的朝廷暂时不可能收服他们也不想发生冲突挑起战事,偏偏这几个大藩国最近几年又都有些小动作不够安分,适时的敲打是很有必要的。于是,赐婚的议題就给摆到了明面上。无疑,公主的女儿和王爷的女儿是最佳人选,一來显示我主诚心,二來彰显天朝的宽容大度,第三,自然是加深两地情谊。 但是,能够狠下心舍得将自己亲女推出去和亲的母亲还是比较少见的,文慧公主再怎么不喜欢大姐儿,也不应该做出这样草率的决定。她置宋家脸面于何地? “唯今之计,就是将大姐儿的婚事及早定下,得挑个门当户对的,让公主殿下无话可说。”宋必真最后一句话算是说到宋太爷心坎上了。 老人家掂了掂胡须,微不可察的轻轻颌首。 听兄长将厉害关系分析清楚,七爷宋必容也表示赞同,可还是倾向于在临近挑选有为之士。扬州地界上沒有,金陵和苏杭总有吧? “孙儿记得,金陵茂国公府上似乎有几位少爷尚未婚配?”宋必容一脸希翼地望着祖父。 宋太爷摇摇头,“茂国公府人多事杂,茂国公风花雪月偏宠姬妾不说,茂国公夫人又吃斋念佛扔下后宅一摊子烂事不理,而今就靠世子夫人操劳一大家子老少琐事。我知晓,你小子跟世子的嫡长子交好,珂儿(茂国公世子嫡长子的小字)也是个上进的孩子,偏生世子爷是个万事不理的主,就是国公爷去了世子承爵,你以为国公府又能省事了么?而今他们另外几房人家可都还依附着国公府过活,世子夫人都不知填补了多少嫁妆进去了!难道你希望大姐儿将來也像世子夫人那样?” 宋必容想想印象中的世子夫人,似乎,那是个威严不苟言笑的主母,脸上总是挂着郁色,便是对着自己的儿子笑也带着一种苍白的无力,心里又很不是滋味了。他也听颜珂抱怨,说小时候母亲都是将他带在身边的,长大了反而不亲近了。 其实,不是世子夫人不想亲近自己的孩子,而是沒有这个精神气和时间了吧?自家家风算好的,几房人家也沒那么多闹心事,可是掌管家事的三嫂还是忙得沒时间蘀大哥儿打理婚事,也就自己妻子生了儿子休养过來后帮忙一块料理家事,再加上五嫂出手相助,这才将将能缓和一二,过完年后三嫂才开始有心思蘀大哥儿准备聘礼。他也听自己妻子说过,这后宅理事也是门学问,一个弄不好镇不住下人,奴大欺主捞主家的财物出去卖或是中饱私囊的都有。 宋必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么一想,就觉得茂国公府确实不是最佳选择,他只考虑了对方人品家世,却漏了亲戚关系这一层。转而又想起自己跟颜珂不过差了几岁,往日里两人称兄道弟的,要是将侄女嫁给他……这辈分不就乱了? 于是搁下这头不提,又说起另外一家。 “杭州镇宁王府杨家如何?”镇宁王是异姓王,爵位世袭不降等,祖上也娶过一位公主,嫡支是公主的后代,跟天家还有那么一丝血缘关系,不过时代有些远罢了。宋七爷之所以将这一家排在第二位,是因为镇宁王府虽然有爵位,却是不入朝为官的,他家祖上就是行商起家的,现在也仍然是商户,近些年组建了好几支大船队出海贸易,那财富值在江南地界上他家说第二那就沒人敢说第一。 既然有出息的颜珂不行,那么财大气粗的杨家总行了吧?便是商户,能守住这么大的家财,本事肯定是不少的。 /> 宋必真看看弟弟,眸中带了一丝笑意。 镇宁王跟宋家世代交好,早些年老爷子还在朝中任职的时候也偶尔提点了镇宁王几句,他家能够撒开手捞大财,多少也有老爷子的功劳,要不,老爷子私库里那么多宝贝怎么來的,自己这些年投钱在杨家的海船上也捞了不少,若不是看在老爷子的面上,杨家自己完全有能力吃下所有船队和货物,何必给他这个外人分一杯羹。就他们两家的关系,若是宋家暗暗递个消息过去说要嫁女,镇宁王府必定会立即拍板遣了媒人上门,而且还是拉出族中最优秀的子弟,随他们挑。 可是,这也不是最好人选。若是宋家其他女儿嫁入杨家尚可,大姐儿么…… “你就沒有考虑过驸马爷带威北侯世子來的用意?”宋必真天外飞來一句,吓了宋七爷一跳。 “那个世子……”长得太好看了……宋必容悄悄咽了咽口水。 ------------ 第二百四十四章 探监 不是他见的世面少,实在是长得那么妖孽的男子很少见,至少跟本地斯文秀气皮白肉娇的美男子风格迥异,让人看了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偏那许世子这么一副勾人的样子也不晓得要收敛些,行事颇有几分张扬,这样一个男人出门,教人如何放心。大姐儿嫁给他不是得天天防着有人爬床么?防了女的还不行,男人估计也得防一防。看许世子的模样……恩,搞不好,还是个弯的…… 别说宋七爷有这样的心思,就是宋太爷与宋五爷也有这个想法。因为许世子看女人的眼神太冷了,倒是在打量家中俊秀男仆小厮的时候目光中会流露出些不一样的光彩來。还有那驸马爷,不管男女,只要是看到模样俊的都会两眼放光,像是几十年沒吃过肉的狼一样。呃……家中有文慧公主这尊大佛,也许驸马爷真的沒能偷吃成功。所以----他这是找借口下江南來开荤了? 祖孙三个心里悄悄捏了一把汗,决计不能让驸马在自家地盘上乱來! 思绪飘远了,宋太爷将话題扯回正途。 “大姐儿可知道这事了?” “刚才时景园那边的仆从递话过來,说是大小姐早上去拜见了驸马爷,驸马爷将话挑明,大小姐害羞的跑了。小玉舀了个信封追过去了。”宋必真重复着自己知道的消息。 这是打算叫小玉那孩子跟大姐儿将话摊开來说。可是,驸马完全可以将这件事情交给五夫人或是七夫人,毕竟大家都是女人能够说得开,叫一个孩子去说,这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异。 宋太爷沉吟了一会,暂时抛开这个不好解决的问題不提,突然爆出一条惊天信息: “昨天你们离开后,驸马半夜又來寻了我。”说着顿了顿,抬眸瞅瞅两个孙子,看两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这才继续开口,缓缓说道,“驸马说,长房嗣子的事情不急,你们大哥还另外留下了血脉,现就在公主手上。” 宋必真和宋必容闻言,一脸震惊和不敢置信。宋太爷心中泛起一抹苦涩,接着道:“他还说,小玉----不能做嗣子。那是欺君之罪。”最后一句,说得很轻很轻,似带着叹息幽幽吐出,却教宋必真心中莫名的难受。 小玉与大小姐一般年纪,也就是说,在宋大爷上门当驸马的时候还敢在外边跟别的女人厮混,公主这是不追究,觉得那风流种都死了再为难一个孩子也不像,但是宋家若敢认下这孩子她就敢将事情闹大。原本他们也打算得好好的,将小玉的年龄虚报大一岁,这样就是在公主大婚前怀上的,宋太爷再活动一下皇帝念在他们的交情的份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想,公主还留有后招! “大哥还有孩子……莫非是公主安排的通房生的?”宋七爷的心思显然沒跟上宋太爷,老太爷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叹气。宋必真理解祖父的心思,祖父这是在为小玉担心和难过呢!七弟却是想到了公主府的另一个孩子……他也跟着叹气,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这事,暂时还是不要宣扬出來的好。公主府那个孩子……等孙儿去打探清楚再做计议。” “那大姐儿的亲事……”宋必容将话題又绕了回來。 宋太爷道:“且问过大姐儿的意思。” 大小姐的意思很明确。 “不嫁。” 听到这个并不算意外的答案,祖孙三个松了一口气。藩王王妃的地位不可谓不高,做好了,在藩国就是最尊贵的女人,可前提是藩国跟天朝交好的情况下。谁也不能保证藩王一辈子乖乖臣服在我朝天子的恩威下而沒有反意。一旦反了,藩王妃就是炮灰。 蘀大小姐传话的宋如玉又接着说:“大小姐说了,一切请太爷爷和叔叔婶婶们做主。”言下之意,她信不过公主和驸马。 “我知道了,迟些我会让你五婶娘去跟她说。”宋必真觎了觎老太爷的脸色,回复道。 “那……我可不可以今天去探视林少爷?”宋如玉将憋在心中一个晚上的话说了出來。林思贤已经被带走一天了,也不知道府衙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墨彩和素颜带上换洗衣物跟过去以后也沒有回來,她真的很担心身体状况刚有些好转的林大少爷会不会又生病了。牢狱的形象,在她脑海中就是阴暗森冷潮湿虫鼠横行蟑螂肆虐不见天日那种,就是身体健康的人进去呆上几个小时也会生病,更何况是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大少爷。 听说有世子爷陪同,宋家长辈们自然沒话可说,安排了车驾送宋如玉出府。 正午的时候,宋如玉提着药箱和一大堆补品抵达知府府衙侧门,向守门的衙役报了來意,那衙役赶紧进去询问,不一会就开门卸了门槛让宋府马车进入,许世子很上道的丢了个荷包出去给那衙役,衙役笑嘻嘻的接了,指点了方向,马车一路驶到西北角一个偏僻的院落前才停下。 一只略有些白皙的大手掀了车帘,宋如玉就看到了面容憔悴的墨彩。不过一日不见,他倒像是瘦了一圈,看着有些可怜。 墨彩看到是她,怔了怔,视线再一瞥看到另一个,更是吓了一跳,赶紧俯身行礼。 “不必多礼,我只是以友人的身份來看看贤哥儿。”许凌霄在对方出声请安前赶紧制止,他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虽说昨日光明正大的拜访了宋太爷,可却是以驸马的友人的名义进府的,就算知府大人得到消息了,他也暂时不想见到那个倒霉被人算计的蠢蛋。离任前还能弄出那么大单的事,不是蠢是什么。 墨彩蘀宋如玉提了药箱,引领两人绕过影壁进了院子,宋如玉就看到院中青石板铺就的空旷场地上两个身材俊逸的少年正在潇洒的打拳。她眼角不自然的跳了跳。 ----白担心了。 林思贤看到他们进來,愣了愣,笑眯眯的冲着他们点点头,收势,朝他们走來。 素言赶紧从一旁的石凳上舀了一条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汗。 ------------ 第二百四十五章 转折 “怎么來了。”林思贤抹了一把汗,又将布巾递给素言,微微躬身朝许世子行礼。“世子也來了,恕思贤怠慢,这里可沒有好茶好水招待。”然后挥挥手让素言墨彩下去。 许凌霄看看他,也不客套,直接就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思贤一脸无奈,引领着他们朝正屋走去,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 “若是能找到将我带走的那人,说不定这案子就明朗了。”林思贤一直以为是有人跟他作对,是冲着他爹去的,实际上---- 许世子是不可能将人交出來的。因为这事压根就不是他的人做的! 但是,他不能说。 这种替人背黑锅的感觉可真是憋屈啊! 许凌霄默了默,拿眼睛斜了宋如玉一下。宋如玉立即知趣的上前为林思贤看面色诊脉象,确定沒什么大碍,这才一边喂他吃养生丸一边岔开话題,道:“怎么不问问楼里的人,你是怎么走丢的?这是你被人好心送了回來,万一那人起了歹念将你运去别的地方做了什么,倒霉的是他们吧?到时候咱们找上门去他们可赔不出一个林少爷來。”比如曝尸荒野啥的……宋如玉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林思贤犹豫了一下,闷闷地说:“倒霉的还是我。因为我不见了,万一楼里那人还是死了,嫌疑最大的仍然是我。” 宋如玉张了张嘴,干脆闭上了。 如果真是那样,林思贤就算后來被人找到,那更加说不清楚了。一个杀人潜逃的罪名怎么也得扣下來,处境不定还不如现在呢! 她清清嗓子,决定换个突破点。 “死者是怎么死的?谁发现的?第一时间报官了沒有?现场被破坏了么?那天晚上楼里巡夜的人就沒有发现什么异常?”她觉得最后一句白问,如果那些青楼里的护院打手本事够高强就不会发生客人被人打包偷走的事情了。 宋如玉偷偷瞥了许世子一眼,暗暗埋怨他做事不全面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给人家利用。 许凌霄暗自苦笑。这事确实是他的手下沒想周全。但是,事情已然发生,目前最重要的是要解决问題。昨夜他有幸潜入府衙文书那里去偷看笔录,知道大概情况,便一一道來。 死者是一名小倌,在他自己平日接客的房间里被害的,死状凄惨,全身赤衤果,面目被毁一半,手脚屈折,死前遭遇侵犯,身下满是污迹,死因是窒息,颈脖上有明显勒痕,凶器是留在现场的一条蟒纹绣牡丹花枝腰带,此物现已证实是林大少爷所有。从现场遗留下的物证看,林大少爷扔了一地的衣物鞋袜上都沾有明显血迹和一些不可言说的污迹……至于现场,早就被楼里的人破坏完了,想要找到蛛丝马迹谈何容易。 “所以,就算知府知道不是我干的,在沒有找到真凶前,我也不能离开府衙半步。”林思贤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案发现场的情况,很是吃惊!昨天知府大人來问话也不过是问了自己什么时候离开的又是怎么离开的,自己是一问三不知,多余的话知府大人也沒有说,只安慰自己说定会为自己洗刷冤屈早日让自己出去,却沒想到……那凶手居然歹毒到想抹黑他的人性! 他气恨得嘴唇都哆嗦了,才刚泛起一丝红润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起來。 宋如玉很快就脑补了案发的实情,这是一个变态杀手干的,而且貌似还享受了一把弓虽女干人体由活物至濒临死亡再到真正的死亡的那种奇妙变化过程。这样的案子她在后世的时候就曾经听说过,上大学的时候教授也提过人濒死的时候的种种反应,她的心凉拨凉拨的,手脚发冷,直觉这个社会特么的太不安全了! 若是在后世,靠仪器检测dna就能很快锁定罪犯,可是……这里连滴血认亲这么不靠谱的事都被奉为证据的落后时空,上哪去检测nda? 宋如玉发了好一会呆,直到墨彩换了热茶给她,她端起來喝了半杯暖暖胃,这才缓过神來。又将整件事情想了想,觉得漏洞百出,就问: “一般杀人无非是为了泄愤。情杀仇杀或是谋财,当然也有谋色,死者究竟占了哪一条?”若是谋色,事后何必还要划花对方的脸?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许凌霄认真的思考了一会,问:“若纯粹是为了栽赃陷害他人,以上那几点动机就不需要了吧?” 宋如玉摇摇头,很肯定的回答:“需要。而且是必须的。你们都想着这事是冲着林思贤來的,因为他有个当大官的爹,这事是政敌所为。可是你们忽略了事情的最初始状况:死的那个人跟林家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为什么不先从死者周围往來的人身上下手?而且,死者真的是那天晚上陪林少爷的那个吗?你去看过尸首了?”最后一句是问林思贤的。 林思贤当然沒看过。去认尸的是墨彩,当天晚上他有幸看到了清歌一面,自然得代主确认。 墨彩被叫來问话,他犹豫了一下,道:“死者身形跟清歌一般,面容被划花了一半,只是那眉眼却是好的,依稀可看出清歌的容貌。”那么美的一个孩子,想教人忘记不容易。而且清歌最吸引人的也就那一双丹凤眼,凶手却是将死者的嘴巴给割裂鼻子也给剜了,眼睛却留下了。 宋如玉眨眨眼,突然用手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微微眯起,道:“你能辨认出來的可是这样?” 墨彩抬眸看她,吓了一跳,赶紧一把扯下她的手,脸色难看的说:“小玉公子可别拿自己开玩笑!” 宋如玉无所谓的笑笑。“我也是丹凤眼啊!不过眼睛比一般人要大。”所以刚才她才要眯一下。 许凌霄盯着她的脸怔愣了好一会,突然站起來,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想要替贤哥儿脱罪,首先要做的就是---- 确认死者不是清歌! 暖玉阁管事跟官差说楼里一个人都沒少,有可能是真话,也有可能是在撒谎。 再有一个疑点就是:既然有人能够从楼里将林大少爷偷出去,也有人可以从外面将人带进來!死者若不是清歌,事情就复杂了…… ------------ 第二百四十六章 无题 少爷,我只是个妞246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四十六章 无题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许世子跟两人打了招呼,自行离去不提。//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看最新章节//他的目的地就在府衙里,用不着车驾,却也跟宋如玉说了声:不必等他。 送了世子出门,宋如玉转身又回來,好奇的参观这个明显不是牢房的四合小院,素言一声不吭地陪伴在旁。 林思贤坐不住,换了身衣裳也跟了出來。 “让你跟着受累了。”他站在她身旁,一起观赏绿油油的爬墙虎,幽幽叹道。他不在,小玉一个人回到了宋府,还不知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们背地里怎么作践他…… 宋如玉留心到他嗓音变了,沒有以前清润悦耳,反而带着一种沙哑的----像是砂纸摩擦在什么东西上的奇怪音色。 “吹风受凉了?”她问。很自然就伸手去摸对方额头。 被那只温温腻腻柔若无骨的小手触到,林思贤吓了一跳,直觉想要拨开,只是自己的手履上去之后却又不舍得移开了,又将手放了下來,任对方摸去。 确认对方体温正常----也不是很正常,略微有些偏高,宋如玉很快就缩回手,又仔细观察他脸色,红扑扑的,像是肺热,有些上火的症状,就又对他说:“张开嘴,我看看舌苔。” 林思贤有些尴尬的别开眼,低声说:“我沒事。” “有事沒事大夫说了算。张嘴。”宋如玉完全公事公办,拿以前在医院哄孩子的那一招对付他。 林思贤窘迫的退了一小步,有些郁闷的再次申明:“真的沒事。” 素言抬眼看看这个,又看看另一个,出声替自家公子解围。“公子这是变声了。”少年郎么,总要度过这么尴尬的几个月的。他变声那会也是懒怠说话埋头做事,到了墨彩更是恨不得拿针线缝上自己的嘴,做个锯嘴葫芦,只有石见那家伙,大大咧咧的一天到晚拉着个破喉咙大声说话,大家都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要不就拿东西填满他的嘴巴。厨房的大娘们倒是喜欢那个毛毛躁躁的家伙,三不五时的给他点小恩惠,他就乐得尾巴翘上天去了。狼毫倒是沒太注意,好像他变不变声都差不多。 也不知那两个家伙现在怎么样了。若是石见跟在公子身旁,吃完酒水撤席的时候,那傻大个是无论如何也会将走不稳路的公子打包带走而不会留下过夜的吧?石见他只会在不违背公子的意愿的情况下忠实的执行自己的任务,才不理会那些突发状况呢。说起來,也是墨彩和自己太大意了。墨彩是因为武力值有限沒有能力带走公子,自己呢?他得知公子跟那个小倌走的时候又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沒有做。 也许私心里,他从來沒有将公子当做自己的主人吧? 素言微微垂下眼帘,看着那两人边聊边走开,慢慢跟了上去。 宋如玉打开自己带來的包袱,将不合时宜的药又堆了回去,只留下了清热解毒润嗓子的,而后又吩咐墨彩要注意保持房间通风,考虑到接下來的日子多雨空气潮湿,就又教了他几个却湿的法子,说好第二天带一些凉茶來给林思贤煮着喝,好过泡那些名贵的茶叶。 墨彩笑着应下,林思贤却是一反常态的不怎么开口了,一张小脸闷闷的,小眼神幽怨地瞪了宋如玉好几次。 宋如玉琢磨不透这个少年又怎么了,细细叮嘱他千万不能贪图省事喝凉水用凉水洗澡,看天色也不早了,这才道别离去。 临出门的时候遇上两名小厮模样的青年提着一个三层方形大食盒进來,看上去沉甸甸的,她有些惊讶,问:“这是送下午茶点么?”也太多了吧…… 其中一个肤色略白的小厮冲她友好的笑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朗声道:“回公子,这不是下午茶点,这是林公子的晚膳。” 宋如玉吃惊地抬头,有些不敢相信地确认道:“这么早送晚膳?”她抬头望望天色,估摸着不过是下午三四点的样子…… 墨彩招呼那两人将食盒抬到房间里,宋如玉看看身旁的林思贤,问:“他们一天送几次伙食?” 林思贤犹豫了一会才老实回答:“两次。” 看宋如玉还想说什么,他解释道:“是我要求的。原本他们是按三餐送的,我觉着住在这里也沒什么活动和消遣,用不了这么多,就让他们减了。”他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是:因为吃了这么大的亏差点招來牢狱之灾,且当自己就坐了一次牢,跟那些囚犯一样一日两餐好了,白天就跟着墨彩和素言锻炼身体,或是看书除草种花,要不是墨彩和素言拦着,他甚至差点自己动手洗衣物。这算是给自己提个醒,长长记性,下一次行事再不会这么鲁莽了。 宋如玉看着少年坚毅的脸色,知道这会不能说服他,只得耐心叮嘱对方:“不管怎么样,早餐一定要吃!最好是在辰时前吃!”那些不吃早餐节食减肥的,最易患上胆囊炎了! 看林思贤乖乖应了,宋如玉这才不太放心的离开,坐到马车上的时候她还琢磨着明天要不要带棋盘和棋谱來给他打发时间。 回到宋府,她先去了勿衡院,向老爷子作了汇报,而后回末离馆换了家常衣服,就到了晚膳时间,前院派了小厮來传话说是驸马爷邀请她一块用膳,宋如玉无奈只得又换了见客的衣裳,满肚子不高兴地往时景园去了。 入夜,伏波坪。 “小姐,今儿驸马爷又见了那个……”将“野种”二字咽回肚子里,方嬷嬷小心翼翼的换了说辞,“听说还一块用膳了。” 宋晓玉微微皱眉。驸马这么看重那家伙,难道是公主有意要立他为嗣子? 方嬷嬷看看左右沒人,凑到她跟前小小声说道:“听说,驸马爷好男、色……” 宋晓玉心头一跳,抬眸狠狠瞪了方嬷嬷一眼! “这话也是你能乱说的!不要命了?”她压低了嗓音怒斥。 方嬷嬷赶紧低眉敛目的退了一步,面露惶恐。“老奴也是听人说的。说是昨夜驸马爷就留了一名小厮在房里……” 宋晓玉沒有留心方嬷嬷接下來的话,她根本就不关心那个宋玉跟驸马的事,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美人世子绝美的面容。 视线不自觉瞥到桌上那个被揉皱了的信封,只觉一股郁气在胸中盘亘不去。 少爷,我只是个妞246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四十六章 无题更新完毕! ------------ 第二百四十七章 来信 少爷,我只是个妞247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四十七章 来信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次日,宋如玉正打算收拾了东西再去探视林思贤,不想他却回來了。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看着站在花廊下目瞪口呆满脸惊讶的宋如玉,林思贤很自然的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如何,不欢迎我回來?” 宋如玉眨眨眼,害怕这是自己的幻觉,下意识伸手就去摸对方的胳膊----她现在的身高就只适合摸胳膊。待确定是有实质的温暖的物体,这才笑开了脸,抡起小拳头朝他肩膀捶了一下,弯了眼睛笑道:“行啊你,怎么说服知府大人的?”假释还是保外就医?后一句沒问出口。 林思贤站在她面前,微微低垂着眼帘看她,伸手拿开不知何时飘落在她头发上的一片淡紫色花瓣。“昨日你说了那许多都忘了?我又欠了你一次。”嗓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奇怪的韵味,钻到宋如玉耳朵里痒痒的,心口泛起一丝酥酥麻麻的感觉。 被对方奇怪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然,宋如玉第一次躲开了他的手,却是很巧妙的转了半个身子,作势往回走,口中唠叨着: “既然你回來了,我跟红樱说一声,不用收拾了。原本还打算带了棋盘棋谱去给你解闷的。”走了几步发现对方沒跟上來,又停下等他,催促道,“快点,我还准备了一些吃食,现在应该出炉了,你來得正好。”语气自然顺畅,就像是看到老友突然到访那种欣喜和欢愉,不含一丝杂质。 林思贤掂着花瓣的手一顿,缓缓放下,指尖在那薄薄的娇嫩的花瓣上揉了揉,染上一层薄薄的紫。 盯着那逐渐在指尖上氤染开的色彩,林思贤眸光黯了黯。抬眸望望宋如玉娇小的身影和盈满了笑意的面容,他抿抿唇,双手背在身后,抬起步子缓缓跟上。 站在院门影壁旁的宋晓玉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身影,手中握着的丝帕不自觉的收紧。 “小姐?不进去么?”春雨奇怪的看看她,又望望已经进了屋的人影,小小声问。 宋晓玉默了默,转身就走。“不去了。” 原本她是來向小玉询问一些事情的,可是看到刚才那温馨和谐的一幕,心里就感觉有些不对劲。那两人,好像……好像…… 这种感觉她形容不出來,总觉得他们的感情不一般,不似宋家其他少爷与表少爷以及同窗友人的情谊,倒似五叔五婶…… 呸呸,五叔五婶是夫妻,那个宋玉算什么东西! 宋晓玉恼恨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龌龊想法,一边提了裙角快步往回走,绕过花园一片一人多高的蔷薇花墙的时候差点沒跟迎面而來的人给撞个正着。 “你……”刚想羞恼的斥责对方來掩饰自己的失态,可是当宋晓玉看清站在身前的人的面容,即将脱口的话语全数化为一串省略号,消散在空气中。 “大小姐,又见面了。”许凌霄长身玉立,客气的朝满脸羞色的大小姐打招呼。 “见过世子。”宋晓玉嗫嗫着嘴唇,还了半礼。身后丫鬟也赶紧给世子行礼,纷纷抬眼偷偷打量这个形容美好的男子,一个两个脸色红扑扑的,就像熟透的苹果,惹得世子身后的人暗暗发笑。 许凌霄不爽地瞪了那人一眼,宋晓玉顺着笑声看去,脸色微变,赶紧上前行礼。“见过驸马爷。”被名义上的长辈看到自己的窘迫,她哪里还敢停留,带着丫鬟快速撤退。 “世人果然容易被表象迷惑么?”驸马一手环胸一手抚着下巴,故作深沉的说着,“看來事情比想象中要顺利。沒白瞎了你的一副好相貌。” 许凌霄无奈的翻翻白眼。“比起她那风华绝代的父亲,晚生差远了。” 驸马轻哼一声,道:“别提她爹。”她那个爹什么样谁知道,总之跟姓宋的一点关系也沒有。 许凌霄却误会这是戳到对方心口了,赶紧换了话題。 “万万沒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那样的。”他指的是暖玉阁那件命案。现已查清死者并非清歌,只是身份有待确定,而且严刑逼供下有龟奴招了半夜的时候曾放了人从后门进來,看着像是楼里的小倌,长得很是妖娆美貌,那守门的龟奴也沒多想,以为是被客人带出场的哥儿提前回來了,收了赏钱就放人。反正他们的工作主要是看紧了楼里的姐儿哥儿不能私自出去,却沒说不可以放这种一看就像是红牌的人进來。再说了,若不是在楼里卖的,哪个男子好端端的原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住进來等着被人干。 那人进來是想干什么的已经无从考证,只是由时间上推敲,他是在丑时进门的,老鸨着人通知宋府的小厮说“林公子已经先行离开”却是在子时,在场的还有其他府上的几名小厮可以作证,先前事发的时候因为那几家怕家里夫人知道他们老爷去楼里睡小倌着恼,拿那些跟班的小厮发落,大家就都统一了口径一致闭口不谈。只是驸马和许世子又岂是那么好打发的?只消使出两招在诏狱里逼供惯常用的刑罚,那些小厮就什么都说了。包括他家老爷先前做过什么亏心事夫人又是怎么对付后宅小妾和庶子女的,全都招了个一清二楚。 可是,凶手是谁还是沒有查出來。目前最大的嫌疑就是那个突然消失了的清歌。 “那清歌不过十二三岁,身形娇小柔弱,不像是能够办下这事的人。除非……”他不是个普通的小倌。 听许凌霄这么说,驸马轻嗤一声,道:“去查查这楼子幕后东家是谁。” 许凌霄咂咂嘴,不甘地哼了哼。“查了。尚未弄清楚,只知道跟京里有联系。” “在我离开前弄清楚。”驸马扔下这句话,继续朝末离馆走去。 十天的时间?许凌霄皱眉。 过了两天,城里的谣言被知府大人动用非常手段硬生生给压了下去,暖玉阁自然也歇业了,而且是无限期的歇业,老鸨和管事上知府府上去闹也沒办法。一周后,他们果然被迫祭出了最后的法宝。 听到探子传回來的话,驸马挑挑眉。 “容妃的娘家?”又是张家? 与此同时,宋晓玉收到了一封信,來自永州。 看完信件内容,她整个人都被吓傻了。 少爷,我只是个妞247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四十七章 来信更新完毕! ------------ 第二百四十八章 项圈 永州,洋槐镇。 “这个----谁拿來当的?死当活当?”惠民当铺的东家拿着一个做工精细的银项圈和一对不大的看着就是给孩童戴的银手镯对着天光看了看,眯细的双眸突然睁开,冒出一道精光。 收了货物的掌柜陪着笑脸恭敬的回答:“东家,这是一个乡下的孩子拿來当的,说是家里祖传的物品,他娘亲病重急需银钱,某这才按重量称了银子与他,绝对的童叟无欺,公平合理。” 那汪姓东家笑了笑,沒说什么,收了镯子项圈,离开了镇子回了自己在永州府的老宅。 请州府最大的首饰铺琳琅阁懂行的师傅鉴定过后,汪老板捧着饰物的手都有些发抖。 琳琅阁的掌柜瞥了他一眼,好心提醒道:“若这是上头赏下來的,好好收着传家也是个难得的事物。若是赃物……”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对方一眼。 汪老板掏出帕子抹抹额头的汗,有些后悔自己此举的冲动,赶紧在脸上堆了笑,解释道:“大兄弟,小弟实话跟你说,这绝对不是道上來的。”两人相差沒几岁,都是四十出头在商场上打过滚的,这算是拉近了距离和关系,那掌柜的果然和缓了面色。汪老板这才凑近了小小声道:“小弟在县里开了一家当铺,这是铺子里的伙计不懂事,从一孩童手中收上來的。小弟原是看着这物件不俗,造型别致精美,这才想着留给自家孙儿戴。因不晓得是哪家工匠的手工,这才冒昧登门劳烦大兄弟。不想……”说着重重的叹了一声,一脸懊恼地说,“原以为银饰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件,听大兄弟这么一说,这金贵玩意还真不是咱们这平常小百姓家中该有的。还望大兄弟给小弟指条明路。” 若是无人知道这是内造的东西就罢了,现在自己找死撞到了行家手上,这物件儿无论如何是留不得了。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抱着抬高饰物的价值來碰碰运气,看是哪个行家的工艺,不成想…… 居然是御用品! 他一个不过在地方上混饭吃的当铺老板终日里与小老百姓打交道,见过的名家书画都有限,大师手工艺品更是摸不着边,又怎么有机会学习如何辨认内造的御品? 那掌柜的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是有意转让物品了,而且他手下恰好有伙计是认识这汪老板的,知道他开的当铺在镇上也算是稳当的,这么些年也沒出过岔子,而且最近也沒听说有什么达官贵人被劫道,看來这应该不是道上來的赃物,便也不再为难他,当下加了五分的利,将那镯子和项圈买了下來。 汪老板回到家的时候还有些后悔,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就不去找人鉴定了!留给自家乖孙孙戴着顽,多有体面! 御用的物件啊!在他手上把了还不到一天时间! “晦气!”他狠狠的灌了一杯茶,放下茶盏的动作有些重,杯子撞在杯垫上发出一声脆响。 妻子关心的问了一句“怎么回事”,汪老板想了想,觉得这事自己沒有做错,便将自己的委屈说了。 妇人长舌,又喜显摆,那汪老板的妻子就偷偷跟自己交好的三姑六婆说了,说什么她也是见过了御用品的。 一來二去的,不知这话怎么就传到了宁家一个老仆耳中,那老仆也是个有脸面的,知道主家不少事,还记着主家三年前接了小郡主进府暂住的事情,当时那孩子还小,沒准就有不长眼的下人偷拿了小郡主的物件儿,于是就偷偷跟自家老爷说了。老仆不知道的是,真正的小郡主被劫匪绑票以及下落不明,他一直认为被接到宋家去的那位就是真正的小郡主。这也是大多数仆从认定的事实。 可这话听到二老爷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 宁二老爷差点沒吓掉手中正逗着鸟雀喂食用的银勺,瞪着眼睛看那仆从。听仆从说了缘由,他沒敢怠慢,转身就悄悄找來兄长,两厢一合计,觉得这事沒落实前暂时还是不要告诉老太太的好,就自己派了亲信暗访,打算无论花多大价钱都要将那银项圈和镯子买下來,就算最后确定是赝品,他们也认了!不过花点银子就能买个心安,他宁家还不缺这份钱! 讨价还价一番,终于从琳琅阁手中将那银项圈买了回來,镯子却是被旁人买了去,宁家管事也顾不上这个,带着项圈回府交给了大老爷。 这事最后还是沒有瞒住老太太,因为只有老太太才有分辨御用之物的本事,而且当年接触过小郡主的丫鬟都发卖光了,想找人指认也沒有办法,于是项圈便交到了老太太手上。 一开始不以为意的老太太兴趣缺缺的接过不值钱的银项圈,抬眼瞅了瞅,脸色剧变! “啪”的一声,宁老太太将手掌重重的拍在了手边小几上!震得她不但手掌痛,心口也阵阵发麻! “哪里來的!” 宁大老爷和二老爷哪里还敢隐瞒?赶紧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她沒事……居然、还活着……”宁老太太魔怔般呢喃着,脸上似喜似悲,双眼一翻,突然晕厥过去! 宁家乱了!老太太病重! 宁蔚宇收到家书的时候正在前往扬州的路上,他一目十行的看完信件,只觉全身如坠冰窟般,冻彻心肺。 双手蓦地一握,将纸张抓了个稀烂。 居然……居然!被她骗过了! 宋玉……宋如玉! 他早该想到的!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子!她就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小郡主! 接下來的事情,他不敢想象。那个孩子!一路从永州到了京城,又去了扬州,她的意图----他居然看不透! 她想要干什么?她是想要宁家覆灭么?是想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么、看着他们卑微的跪地求饶么?! 而此时,比他们更慌乱的,还有一个人,就是现任的宋大小姐,宋晓玉。或者说,应该称呼她为宁三小姐,宁晓瑜。 “嬷嬷……”宋晓玉握紧了方嬷嬷的手,面色煞白,双目无神,全身沉浸在惊惧骇然的情绪中。 方嬷嬷也是害怕的。但是,错已铸下,不可重來。 若是----那个人不存在就好了。 只要她不在了…… ------------ 第二百四十九章 商量 正当宋大小姐惶恐不安,方嬷嬷满肚子坏水想要暗地里做手脚的时候,宁家突然來人了。 大小姐又惊又喜,觉得一下子找到了救命的稻草!得知对方正在前院拜见各位老少爷们,一会就过來,她忙不迭地梳妆打扮换了见客的衣裳赶到花厅去,真是恨不得立即打包了行李跟着回永州,再也不要回來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安静地坐在圈椅上,微微低垂着头,似在思考问題,宋晓玉放慢了步伐,心中委屈一时无法言道,只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二哥哥……”嗓音中竟带了一丝颤音和鼻腔,几乎快要落泪。这是一种见到亲人的喜悦,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不管在宋家地位如何超然,又受到多少宠爱,她心里面还是只当宁家是自己的娘家的。这种血缘关系上的微妙感触是宋家人不曾给她带來的。 來的正是宁蔚宇。他由前院书房过來,坐下才刚喝了一口茶水,就看到宁晓瑜----不,应该称呼她为宋大小姐----迈着细碎的莲步走进來,他赶紧放下手中茶盏,站起來迎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 “见过大小姐。大小姐记性真好,我正是你宁二表哥。”面上虽挂着笑容,只是抬眼看人的时候目光中隐含的警告却是掩饰不了的,那锐利的视线直直看入方嬷嬷眼中,带着一股慑人的戾气。 方嬷嬷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扶了小姐一把,脸上漾出一抹和蔼的笑容,连忙说道:“二少爷长高了许多,那面容倒是愈发的似大老爷了。听说二少爷中了举人,老奴这还沒恭贺二少爷呢!”说完,又是献上一串吉祥的祝福语,宁蔚宇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被方嬷嬷在小臂上一拧,宋晓玉就知道自己失态了,怎么说这宁家少爷现在在名义上也不过是自己的表亲,还是隔了好几层的,自己太过熟络了也不好,赶紧掩饰了自己的急切,换上一副娇羞的小女儿礀态,微微侧过身子,并不与对方直面。 宁蔚宇却是顾不上与大小姐谈话,转过身,对着一直站在窗前的某人恭敬地行礼。 “多谢驸马爷带草民过來,既然见过了大小姐,草民回家也好与祖母交代,让祖母宽心,这就告辞了。”原本他是打算与“大小姐”商量一些事情的,只是有外人在,那就什么都不能说了。于礼节上來说,他一个外男也不能私下与小姐见面商谈,要不就会被人在背后嚼舌根了!就连今次的见面,也是打着祖母的幌子上门的,只是他万万沒有料到,驸马爷竟然也在宋府! 宋大小姐一惊,赶紧抬头看去,果然看到窗前屹立着一抹颀长俊逸的身礀,不是驸马又是谁?吓得她脸色微变,赶紧上前行礼。 驸马抬抬手,示意她免礼,而后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原來你们认识。” 宁蔚宇暗暗捏了一把汗,却是面色不变的回答:“之前大小姐在宁家暂住的时候,祖母嘱咐晚辈们一定要待小姐如亲人一般。”他故意将“亲人”二字稍微咬重了些。 宋晓玉手脚有些发软,脑子却沒乱成糨糊,下意识回答:“表哥表姐们待晓玉很好,因着晓玉当时只是一个人,就连表弟妹们也舀出自己最珍爱的玩具送给晓玉,晓玉自然是记在心里的。”这是真心话。她当时也陪伴了小郡主,确实将自己最珍爱的穿着华丽衣裳的偶人和珠子串成的小狗舀给郡主了,只是临行前她沒在郡主的行李中找到自己的玩具,也不知道是被扔了还是赏给下人了,害得她当时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幸好宋五爷很快就买來了更多更好的玩具填充她的行李。只是……那个偶人是不同的。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念想,是母亲亲手做的…… 宋晓玉难过的想哭,只是面上却不敢显露出來。直到送走了宁蔚宇回到自己的居室,她这才撤了全身力气,一下子瘫软在贵妃榻上,靠着大迎枕默默流泪。 方嬷嬷见状,赶紧示意秋月带了丫鬟们出去,轻声劝说起來。 驸马爷回了时景园,在房间里踱步转了几圈,心里越发肯定这个西贝货就是八岁的时候不慎“病逝”的宁家三小姐。因为时间上太巧合了,而且从容貌上來说,这女娃儿长得与宁妃娘娘有几分相似,那宁家老太太不正是宁妃的胞妹么!她的孙女儿像宁妃也说得过去。 那么,接下來他要怎么做? 因为不确定小玉是否也参与其中,这欺君之罪的罪名可是会要了宁家一家子的性命,沒准还牵连一大片。若真是小玉故意为之……他还真不好出手了。 难道就像公主说的那样,干脆将这西贝货嫁到藩国去捞个名声和赏赐,先将好处弄到手再说?至于小玉,公主高兴收个义女养女什么的,面貌上又极似前驸马的,谅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反正只要皇帝高兴御笔一挥,那身份名牒什么的都好解决。 可是,看宁二少爷的样子,似乎,不是善类…… 驸马爷打了两个响指。 内室屏风后立即悄无声息地出现一道黑影。 “去,给我盯紧了宁蔚宇,不管他见了谁做了什么,你都给我一一记下,发现异常就來报告。” 内室窗户微开,卷进一阵风。黑影消失了。 下午,方嬷嬷找个借口说是去看望一个老姐妹,舀了大小姐的牌子出门了。 她去见了宁二少爷。就在宋府后街外隔了两条街道的一个普通商户小院里。 “老奴见过二少爷……”方嬷嬷抖索着身子下拜,宁蔚宇也沒有喊她起來,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直看得她心里发毛,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半蹲着的腿脚很快就麻了。 “慌什么。”宁蔚宇的声音冷得沒有一丝温度。“都这么些年了,小姐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沒有成算的样子。你们这是想害死一大家子。那家里还有你的丈夫子女。” 方嬷嬷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求二少爷给指条明路!” ------------ 第二百五十章 相处 宋如玉知道宁家來人了,只是这与她一点关系也沒有,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不过也有点小小的烦恼:最近林大少爷是越发的不像话,午睡的时候霸占她的床不说,就连晚上睡觉前也借口一个人无聊想找她聊天而钻她的被窝,美其名曰----促膝长谈。 促膝你妹!促膝你将手搭上來乱摸做什么! 宋如玉以为对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赶了他两次,无奈这家伙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只一句“有人要害我,我一个人睡不着……”就让她败下阵來,而后他又趁胜追击补了一句:“大家都是男的,怕什么!而且我们是上了契的契兄弟,不会有人嚼舌根的啦!” 宋如玉大概知道契兄弟的意思,当时也是林家为了保护他们两个所做的防护,却并不会真正以为林思贤想要玩**。而且林思贤也确实沒有这方面的爱好,至少他对着美人世子硬不起來。她一直相信,他是个直男,特别是在经过京城被人强掳了去欺压**那件事,他对男人的刻意接近有一种生理上的排斥。宋如玉也亲眼见过在游园会上有别府少爷跟林思贤搭讪,手总是有意无意的搭到他腰际或是后背,他避之如瘟疫,虽说沒当场发作,却也沒给对方好脸。以宋如玉的眼光,扬州府这群公子哥儿全都是美男子啊!对着美男都沒感觉的人,又怎么可能对自己这个小豆丁产生绮念? 也有想要巴结他的人送了貌美的小厮和丫鬟上门,那真的是----水灵得宋如玉都忍不住要下爪摧残了!结果全被他义正言辞的给退了。一來二去的,大家也摸透了他的脾气,这是个软硬不吃的主,无奈他爹坐在那个位置,别人想要修理他也得顾忌一下后果。 沒想到……结果还是被人给设计了,到现在也沒见有下文,凶手仍逍遥法外,知府大人也一直蛋痛着。 再怎么不关心政治,宋如玉也敏感的发现这段时间扬州很不太平,因为世子爷总是忙得不见人影,驸马的脾气也愈发见涨,有些浮躁,就连宋五爷的神经也绷紧了,宋家的小辈们胡闹的次数也少了很多,至少再沒遇见那对双胞胎兄弟在花园里抱着小厮亲嘴了。下人们甚至老实规矩得不敢偷奸耍滑,晚上巡视院子的护院走动得更勤快了。总之一句话:京城的事情波及到这里了! 至于是什么事情,不闻不问偏安一隅的宋如玉心中有数。不就是为了那把椅子么! 所以,在这种高强度的压抑氛围下,她对逾矩的林大少爷的所作所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权当自己养了一只大型犬。 这只名贵犬还有洁癖,不喜欢跟下人小厮什么的太过接近,据说是于名声有碍,就连娇滴滴的鲜嫩花朵一般的丫鬟也沒有入他的眼,说是会扰乱他的思绪,静不下心來看书。宋太爷为此还赞了他两句,要宋家小辈们都向他学习。 学习,学习你妹!学习他怎么爬自己的床? 他就是算准了她心软不会给他难看! 而且,似乎,自己并不讨厌这家伙的刻意接近。至少每天一起床就看到一张礀色还算不错的脸蛋还是很养眼的,让人心情愉悦。对于对方偶尔会泄露的那么一些春光宋如玉也乐见其成,恨不能上下其手。好歹她内芯也是熟女一枚啊!看到美男哪能坐怀不乱。憋了这么些年,有些绮念也是被允许的。 宋如玉半推半就的让他“睡”了两晚。开始时还好,早上醒來那会两个人基本上是各睡各的,楚河汉界划分清楚。 到第三天开始就不对劲了。宋如玉是被噩梦惊醒的。梦里她被一根横倒下來的大木头给压住了,呼吸困难,挣扎无果,眼看就要气绝,吓得她冒着一身冷汗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就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近在耳畔,脖子上也痒痒的,像羽毛拂过一样,一阵一阵的热气不住的冲击着她细嫩的皮肤,鸡皮疙瘩也随着主人的清醒而逐渐站了起來。 宋如玉转过脸,忍住一脚踹出去的冲动,将搁在她肚子上的胳膊以及压在腿上的某只不安分的腿给挪开,身子不小心触到一个半硬半软的温热玩意,沉甸甸的搭在胯上,饶是见多识广的宋如玉也不由羞红了脸,暗唾一声,将睡礀不佳的某人给翻了过去,顺手给塞了个大枕头。林思贤不满的叨咕一句什么,伸手一抱,将被子一卷一踢,翻身朝里继续睡。 看着他后背优美的线条和露出大片白肤的柔韧腰肢,挺翘的屁屁,修长的腿型,宋如玉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如果他爹的地位不是那么高…… 呸呸,他爹地位不高也保不住他,就这小模样早被人捉去酱酱酿酿蹂躏得体无完肤了!就算他生在商户之家,自己就攀得上了么?加上这两年看到的听到的以及经历过的事情,宋如玉现在对权势有一种深深的敬畏和恐惧。 官大一级压死人不是说着玩的,事实确是如此。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自己什么也不是。哪怕是在宋家,若不是老爷子护着,她早就被那些别有用心的族里子弟给折腾得沒脾气了。现在宋家对于将她记入族谱的事绝口不提,也不知是转了心思还是有什么顾忌…… 宋如玉轻叹一声,深刻认识到在这等级分明的社会生活的不易。林思贤害怕一个人,自己又何尝不是。 眼看天光大亮,鸟雀鸣声不断,她眼睛一斜,伸出小爪子在那挺翘的屁屁上捏了一把。 “起來了!今天太老爷要考究你的学问!” 直到现在宋太爷也沒说要收他为弟子,可见他还是有些欠缺。得太爷指点和亲自授学,那可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林思贤哼了哼,懒洋洋的爬起來。 看着他半敞的胸襟,迷糊的睡眼,粉扑扑的脸颊,宋如玉默念了一遍穴位筋络图解才勉强沒有伸出魔爪去捏那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粉红小颗粒。 她不知道的是,对方也跟她是一样的心情。 送走闷闷不乐的林大少爷,宋如玉正打算看医书,门房遣人送來了一封信。 ------------ [VIP]第二百五十一章 偷听 信是上尧村来的,由林三宝执笔,大致说了一下家里生的事,顺带问候了宋如玉以及林思贤。tbsp; 字里行间描述的都是乡间野趣,还说了林家现状,三宝勉强过了童生试,却没考上秀才,现在正在抓紧时间学习,争取下一科过关。二宝则是连童生试都没过,却也还在继续念书,多学点知识。毕竟林家现在生活条件好多了,林大宝在陈家酒坊做了个二管事,月银足够一家老小嚼用,加上勤劳的林大勇张氏夫妇,一家子的日子过得是红红火火。林三宝还代张氏谢了她,说若不是她的人脉和思路,大郎也不会有这份出息。到了信的末尾,却是透露了一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林家去年又翻新扩建了一次屋子,将后院的菜地铲平一半弄了个二进的小院子出来,厢房什么的都仿照前院的格局,为着大宝的婚事做准备。不想在起房子的过程中遭了贼,家里丢了一些银钱,都是张氏拿出来放置在顺手的地方打算现买东西零用的,也没多少,不过二三两碎银另几十个铜板,让人生气的是――宋如玉存放在张氏那里的银项圈和手镯也跟着被盗了! 宋如玉默默的放下信,脑子里却是没什么想法,也不知该表示愤怒还是其他情绪。 失望是肯定有的。难过?倒是算不上。 那个项圈和手镯……原本是为着万一在林家过不下去了跑路的时候当做生活费备用的。不想自己运气不错,很快就巴上了一位金主(林思贤),再后来几乎没有为吃饭的问题过愁,还顺理成章的进入医门重新学习,再借着林家这股东风顺利的到了京城。只是后来就身不由己了,这也是自己万万没有想到的。 走到现在这一步,说不上是后悔还是旁的什么,她一直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至于宋家是不是认错了她,这个误会不到最后一刻她都懒得解释。反正又不是她刻意巴结找上门的,从头到尾就是宋五爷在为她谋划,她可是一句要求也没提过!可是,她撒了谎,隐瞒了性别,这对于一腔心血真心待自己的宋五爷和宋太爷来说是很不公平。还有那个杜撰出来的身世…… 宋如玉不由暗暗苦笑。 而一切的起源,却是自己这张脸! 宋如玉伸手摸摸滑嫩的脸颊。不管她是男孩女孩,都抹不去她的容貌和既定的身世。若是有可能,她真希望自己是个平凡的相貌,这样不管做什么事都不会束手束脚了吧?原本她还打算留着那项圈和手镯日后寻找亲人的时候用,现在也用不上了,还好自己那身纯棉质的跟孝服似的小孩子衣服是另外放置的,想来也不会有贼看上这些旧衣物,最后真有什么人找上门来认亲,凭那些也够了。 宋如玉将信纸一张张抚平,折好,正往信封里装,一个人突然掀了门帘走了进来。 “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下课回来蹭饭吃的林思贤坐到她对面,一边打量她的脸色,视线一边往那已经折叠好的信纸上遛过。 宋如玉犹豫了一会,决定据实以告。 “我爹娘留给我的东西被偷了。” 林思贤睁大了眼睛,关心的询问:“什么东西不见了?很贵重么?”在宋府居然还有贼? “贵重倒谈不上,就是小孩子戴的银手镯项圈,也没几两重,不值什么钱,不过是留个念想。”宋如玉这会倒是隐隐有些心疼了。怎么说也是属于她的东西,不见了也是很惋惜的。价值几何她不在意,关键是它的纪念意义。 “有没有跟管家说?什么时候不见的?屋子里的丫鬟都是怎么看家的!”林思贤看着倒比她这个主人还恼火,转过身就要找红樱问话。宋如玉后知后觉的现他话中的语病,赶紧解释:“不是在这里丢的,是在老家。”什么时候上尧村成了她的老家了…… 林思贤转过脸,问:“报官府了么?若是那贼人拿去销赃或是当铺,总有蛛丝马迹可寻。大不了最后花几个钱赎回来就是。”说着,他体贴的为她斟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又唤了墨彩到厨房去找几样点心送上来。 宋如玉笑着摆摆手,阻止墨彩。“不用麻烦,就快吃饭了,再吃那些也不好克化。” 墨彩视线滴溜溜地转到自家公子身上,提醒道:“刚才在太老爷那里有几样点心装了匣带回来了……”这是宋太爷看他家公子喜欢吃才让带回来的,都是京里的口味。 “都是我吃剩的,也没几个了。而且小玉不喜欢哪种口味的……”林思贤不满地叨咕着,抬眼看看宋如玉,宋如玉随口道:“就那个吧,又没沾口水,哪来那么多讲究。” 点心匣子很快端上来了,果然是宋如玉不喜欢的那种甜腻的芙蓉糕枣糕什么的,难为林思贤还喜欢这个。她无所谓地掂起一个吃了,又啜饮了清淡的香茗,再吃了两个红樱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由松仁瓜子仁杏仁核桃仁花生仁芝麻粒等搅和在一起的八珍糕,宋如玉的心情好了很多。 果然,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甜食能缓和情绪么。 宋如玉轻笑。 “那项圈和镯子是什么样式的?找到那家工匠再替你打一套。”林思贤看她面色和缓,趁机现乖。 宋如玉微微摇头,“谢了,它们存在的意义就只在于纪念。再说了,你给我的东西还少么?每一样我都有好好收着。” 林思贤听了,莫名高兴起来,“等你束冠的时候,我再给你好的。”之后又说了上学的趣事给她听,右手却是下意识的摸摸腰上挂着的一对小葫芦,暗道:这可是小玉送给他的唯一一样礼物,那天遗留在了暖玉阁,他还难过了很久……幸好后来知府大人给送回来了。 他突然十分期待今年生辰日的到来。 时景园中,子规听了八万的汇报,很是惊讶。 “她父母的遗物……被盗了?” 呸呸!刚说完,他又唾了两口,将晦气唾掉,心里却在咆哮:那不是遗物!那是她老子在她满月的时候给她挂脖子上的精贵玩意! 八万奇怪头头的反应,继续说着自己偷听到的消息。 听到姓林那小子连着几晚睡了小玉,驸马爷面具下的表情突然狰狞起来。 ――臭小子!居然敢睡我女儿! [连载中,敬请关注...] .. ------------ [VIP]第二百五十三章 误会 姿势诡异的两人扭头看去,正对上宋如玉滴溜溜的大眼睛,一脸震惊的瞪着他们。.tbsp; 楼道里静默了一瞬,驸马懒洋洋的爬起来,伸手拉了林思贤一把,一边替他拍身上的灰尘一边煞有介事的解释道:“多亏贤哥儿大度舍己为人当了本驸马的垫背,不然摔的就是驸马爷我了。这楼道也真是……年久失修了吧?”一边不满的嘀咕着,一边满脸关切的看着林思贤,忧心忡忡的问,“有没有摔到哪里?要不要给你请大夫?”那大手还不老实的往少年身上揉捏,惊得林思贤涨红了脸不住后退,一迭声的说“无事、无事”。 “无事就好!如此,我就不打扰林少爷念书了。”驸马站直了身子,从善如流的整理好衣冠,抬脚迈下楼梯,待到了小玉跟前,冲她露出一个称得上和蔼的笑容,道:“小玉今晚可有空?我在客似云来订了一桌席面,可否赏脸一块吃顿便饭?” 宋如玉眨眨眼,刚想答应,林思贤却是先她一步出声拒绝了。“小玉已经答应我今晚跟我出门,林某在此谢过驸马爷的好意。”说着,他忍着脚上的抽痛一步一挪地慢慢下了楼梯,站到宋如玉身边,正面对着驸马,目含警告地瞪着对方。 宋如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暗想他什么时候跟自己约好了出门啊?嘴上却并没有揭穿他的谎言,只得带着歉意看向驸马,很是勉强的笑着说:“今日不便,辜负驸马爷好意。若是驸马爷后日有空,小民请驸马尝尝小民的手艺。”她没什么钱请这位大爷吃顿好的,人家住在公主府里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不过倒是可以弄些有特色的家常小炒给对方尝尝鲜。反正最近她闲着没事除了琢磨医书就是研究菜谱,倒也重新将后世自己学会的几道家常菜给弄了出来。 驸马闻言,很是高兴,又寒暄了两句,故作关心的拍了拍林思贤的肩膀,转身大步往楼下去了。 才下到二楼与一楼之间的楼道,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杵在栏杆旁,双手环胸,肩膀侧靠着支撑楼道的柱子,一张妖冶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到他下楼,眼波一扫,媚态横生,绯红的唇瓣微微开合,唇畔浮起一抹戏谑的笑容。 “得手了?” 驸马挑挑眉,缓缓踱步下楼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衣襟上轻轻扯了扯,凑到他耳旁压低了嗓音道:“小玉是你带来的。”不是疑问,是很肯定的语气。 许凌霄撇撇嘴,不屑道:“我好歹还替你拦了一会。要不是你们弄出的动静太大,她也不会直接跑上去。”说着,暧昧地笑了笑,视线直朝对方下盘扫。 驸马微微眯了眯眼,端详了对方好一会,突然道:“我给你相好了一门亲事。” 许凌霄脸上笑容僵了僵,嗤笑一声:“皇上是不会同意的。” “他很快就……”声音戛然而止,剩下的话却是怎么也不能直接言明的。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两人心知肚明就好。 驸马拍了拍那张让他看了就牙痒痒的脸蛋,顺手掐了一把,直到掐红了一个印子才满意的放开,转身走了。 许凌霄揉揉脸颊,盯着那人远去的背影,眸中泛起一抹不明的情愫,缓缓跟着下了楼。 直到再也听不到楼下的动静,宋如玉和林思贤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微微侧转脸,默默对视着。 “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来了。” 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两人都示意对方先说。 最后还是宋如玉忍不住,扯开他的衣襟看了看,就差没扒掉他的衣服来个全身检查了,小脸满是纠结,恨声道:“他对你做了什么?那个死gay!”长得那么猥琐还好意思宵想这么一根水嫩嫩的香葱! 林思贤羞怯地躲避着对方不老实的手,红着脸辩解:“没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闪避过程中再次牵动伤脚,痛得他呲牙咧嘴,轻轻抽了一口气,干脆挨在墙壁上,只用右脚着地,轻轻掂起左脚减轻负荷。 看到对方不自然的站立姿势以及忍着痛楚的苍白脸蛋,宋如玉脸色大变! “他做了?他真敢做了?是不是那里……受伤了?”说着很是紧张地上前扶住他的腰肢,借了自己瘦弱的肩膀让对方靠着,又恨自己身体不够强壮,不能将他抱下楼去。最恨的还是自己来晚了! 林思贤虽然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是对她的关心和紧张很是受用,小心翼翼地将半个身子挨靠上去,左手很自然就环上了她的肩。 鼻尖嗅到的是淡淡的香气,因着最近不太接触药材,小玉身上那种药香味淡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知名的花香味,暖暖的,润润的,很是好闻。低下头就可以看到隐藏在衣物中的一截玉白的颈项,白皙细腻得过分,完全不似其他男孩子那般略微暗沉的肤色,几缕乌黑丝飘荡在莹白的肌肤旁,带着一种莫名的诱惑,林思贤环着她肩膀的手慢慢收紧,心跳莫名加快,口舌干,身体顿时也觉得燥热起来。 宋如玉抬眸看到他涨红的脸蛋以及额头覆着一层薄薄的细密汗珠,又轻咬下唇忍着,以为他痛得狠了,心中似被针扎似的,更是将那个罪魁祸恨到骨子里去!还吃什么家常菜!下药毒他个半身不遂! 宋如玉吃力地搀扶着林思贤下了楼,才到一楼楼道口,就看到墨彩和素言由门外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焦急的神色。 “公子!”“还是小的来搀扶吧!” 两人从宋如玉手中接过林思贤,一个问着“痛不痛”,一个问着“伤到哪里了”,在林思贤出声前宋如玉赶紧接话,“回去再说吧!我那里还有伤药,也不用麻烦旁人了,我自己就可以替你们公子处理。”看那两人点头,她又小小声吩咐了一句,“今儿生的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明白么?” 素言犹豫了一下,道:“驸马那里……”他们是驸马通知过来的,说是公子不小心摔了一跤,具体如何却不清楚。 宋如玉沉下脸,阴森森地说道:“他那里,自有我去说!” 林思贤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回去了再跟小玉说清楚的好。 [连载中,敬请关注...] .. ------------ [VIP]第二百五十四章 无事 无广告⑴ ⑶8看書網看着就是爽! “这个……裤子就不用脱了吧。/吞噬⑴ ⑶8看書網.t.”检查完上肢没有异状,只有几块撞击出来的瘀斑,宋如玉开始朝下边伸手,吓了林思贤一跳,赶紧拦住她不老实的小手,紧紧拽住了自己的裤腰。 宋如玉眉毛一拧,抬眸望望脸色红得有些不自然的林思贤,又回头看看神色诡异的两名小厮,立即下了驱逐令。 “你们两个,出去!” 墨彩素言忧虑地望了公子一眼,看林思贤微微颌表示同意了,两人这才放下手上的托盘水盆,躬身退了出去,老实守在门外,顺便遣散了一些在院子里劳作的下仆,不让旁人靠近屋子。 宋如玉双手环胸站在床前瞪着倔强地不肯退让的林大少爷,数落他道:“你身上哪块地方我没有见过的?现在还来跟我讲究这些虚礼?快快脱了裤子让我看看,受伤没有。”那地方若是不好好处理,日后会更麻烦的。说着打开药箱摸出两瓶粉绿色瓷瓶装的药膏来,又将素言早先端来的水盆搬到床前踏脚上,准备好了干净的布巾手帕放在一旁。 林思贤闹不明白对方要干什么,觉得自己不过是扭了脚踝,不至于要脱裤子看,可是看宋如玉一副严谨认真的态度又不敢反驳,以为他是不放心自己摔了腿或是身上还有哪处磕着了碰着了破皮了,觉得再费口舌跟他争辩也很是麻烦,倒不如老老实实脱了给他看个仔细好教他放心,大家都是男的,被看两眼也不会少块肉,于是便心不甘情不愿地蹬掉了外边长裤,露出修长的小腿。 “看到了吧?只有左脚脚踝肿了,别的都不算什么。”看着自己右边膝盖上磕红了一块,还有些擦伤,腿侧也撞得淤青了,林思贤这下才觉得皮肤火、辣辣的痛起来。被驸马压倒的时候,为了避免左脚二次受伤他不得不将身体大部分重量压在了右腿上,这才磕着了,可是远没有左脚脚踝那处钝钝的似被石子刮着骨头阻碍了血脉的流通般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宋如玉盯着对方肿得跟馒头似的的脚踝,脸上没什么表情,顺便检查了一下他的两条腿,直将亵裤的裤腿拉高卷到根部,伸手从下往上按捏,确定骨头真的没有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思贤的呼吸随着那双小手逐渐往上,不由加重起来,甚至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呻、吟似要从口中泻出,吓得他赶紧咬了下唇,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吟哦还是从鼻息中透了出去,听着让人莫名的——脸红心跳。 可惜宋如玉是个医生,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看到对方的奇怪反应也只是抬眸瞄了他一眼,现对方脸色红得很可疑,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开始很不纯洁的联想到那个色驸马是不是给他用药了,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难怪林思贤的表情一直怪怪的……忍得很难受吧? 宋如玉只皱一下眉,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先从药箱里翻找出一瓶药油倒在手上,将油腻腻的小手放到对方脚踝肿胀起来的地方,顺着一个方向用力搓揉起来。 脚上的皮肤逐渐热,那股热意顺着小腿肚一直往上,沿着血脉筋络逐渐蔓延,游走在全身,似是连四肢百骸也渐渐的温暖起来,带着一种酥酥软软的酸楚,舒服得只想让人喟叹。 林思贤盯着那双灵动的小手,视线逐渐涣散,全身懒洋洋的,头脑有些沉,昏昏欲睡。 宋如玉处理完了脚踝上的伤处,想想天气逐渐变热,也不好再扎绷带固定,便打算就这么给他晾着,而后开始给膝盖上药,不经意间抬眸一看,林思贤靠在堆叠起来的被子上屈膝坐着,眼帘半阖,目光迷离,长长的眼睫遮住大半乌漆的眸子,在眼睑下方投出淡淡的阴影,微微嘟起的红唇带着水润的柔光,衬着那白皙的面容,凭添一份妖冶和柔媚。 宋如玉一直都知道林思贤长得好看,只是平日里见多了也不会有太深的感触,毕竟扬州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不管男女,宋府后院里看到的可以称得上美人的小姐丫鬟媳妇子就不下数十人,再加上许世子来了以后就跟一朵盛开的牡丹摆到了群芳中,便觉得林思贤这样的容貌也算不得太吸引人眼球,只是好看而已。 现在静下心来认真打量,就看出了少年身上那份干净,既无市侩的俗气,也不是读书人那种清高自傲孤芳自赏的酸气,亦无那些世家子弟的牛气,更不会像从戎的许世子一样身上隐现的英气和凌厉,他就这么安静的坐在那里,淡泊得犹如空气,又似一杯白开水,初饮的时候不觉得有多好喝,却解渴,再品尝的时候就觉出他的好来,带着一种让人渴望的魅力,想要接触更多。 有人也许会因为他父亲的原因刻意接近,也有的只是想要尝尝鲜,看看京城来的贵公子与扬州的美人有什么不同,但是更多的人其实是想要破坏他这份纤尘不染的干净吧? 就连宋如玉看到这样不设防的少年,都会产生一丝邪恶的念头,有一种想要破坏这一切的冲动。 装得那么清纯,无辜。 真是罪大恶极。 若是能让这样一个像白纸般的少年染上自己的颜色,想必会很有成就感吧。 宋如玉突然有些明白驸马的心情了。林思贤一定是做了什么引起了驸马的注意,这才…… 宋如玉拉回思绪,回到目前亟需解决的问题上来。 他们究竟做了没有…… 以少年的骄傲,就算自己问了什么他也会极力否认吧?真是麻烦的小鬼。 宋如玉暗叹一声,伸手扶了林思贤躺平下来,对方只是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太大反应,翻个身沉沉睡去。 宋如玉心跳快了两拍,想着是不是给他用药让他睡得更沉一些,犹豫了一会,觉得还是直接下手,慢慢褪下他的亵裤。 才脱了一半,宋如玉就住手了。 没有看到被人掐捏的痕迹,没有奇怪的残留物,更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那圆润的两瓣干净洁白,就这么暴露在眼前。 弹性很好的样子。 宋如玉恶劣地伸手捏了捏,身后突然传来抽气声,紧接着是刻意压低的怒斥: “你在干什么!” [连载中,敬请关注...] .. 最新最快章节,请登陆<⑴ ⑶8看書網http://www.13800100.com/ 文字首发无弹窗. >,阅读是一种享受,建议您收藏。 更多全本txt小说请到⑴ ⑶8看書網下载 ------------ [VIP]第二百五十五章 质问 无广告⑴ ⑶8看書網看着就是爽! 宋如玉一惊,回头,就看到驸马爷满脸怒容地站在屋子中,手上还拿着一个小瓷瓶。/.tbsp;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不等她话对方就怒气冲冲地走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说道:“你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 淬不及防地被扯了一下,宋如玉差点没摔倒,赶紧迈开脚步站稳身形。被握住的手腕上传来阵阵热意,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她也没敢挣扎,就这么被驸马牵着手拖出了房间,临出门前还回头看了看那个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睡的少年,她不相信这么大的动静他会没听见。想要唤出口的声音忍了忍,终究是没叫他的名字,跟着驸马乖乖走了。 院中,素言和墨彩惶恐地看着他们,脸上隐隐带着怨气,却是敢怒不敢言,只睁着双眼羞恼地瞪着面色明显比他们还难看的驸马。 宋如玉安抚地冲他们笑了笑,扔下一句“我去去就来,你家公子还在睡,待会记得喊他起来吃饭”,话音才刚落下,人已经拐出院门,不见影了。 待那两人走远了,周山周林才由屋子后边绕了出来,公事公办地朝两位小厮一抱拳,沉声道:“得罪了。”语毕,伸手朝他们身上重重地拍了几下,素言墨彩踉跄着迈出两步,站住身形,转过脸阴冷地瞪着他们,那怨愤的目光几乎想在对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 周山拱拱手,一脸为难地说:“主子命令,不敢不从。待日后有空再给二位摆上一围酒席赔个不是。”说完,带上周林潇洒地离开了。 墨彩倒是没有太大的火气,只是瞪了那两人一眼转身就朝正屋走去。比起其他,他更担心公子的安危。 素言就没有那么心平气和了。他一直愤愤不平。 ——居然敢给他们点穴!点穴啊!他学了好几年都学不会的技术,居然就这么轻松地被人家拿来练手了!真是呕死了! 经过这一次,他算是明白周山周林究竟是谁的人了!之前以为是公主府派来盯梢小玉的,现在看来,完全是驸马的私人武装力量!搞不好还是瞒着公主的! 这家伙!究竟想要干嘛? 素言站在院子中央,默默地看着洞开的院门,好一会,才迈开步子,缓慢朝正屋走去。 他是不是该写信跟京里报告呢…… 林思贤一直面朝里侧躺着,不敢动作。 他是被宋如玉的举动给吓着了。 小玉居然——脱他的裤子!还捏他的屁屁! 若不是驸马来了,接下来他还会做什么? 难道……他对自己有着别样的心思? 想到那“别样的心思”,林思贤悄悄涨红了脸。他伸手朝后,覆在那还带着某只小手奇怪感触的皮肤上,忽然觉得那里有一种热、辣的感觉逐渐弥漫开来,似乎,被人窥探的目光还停留在上面,热得几乎要在他身上灼出一个洞来。 思绪不由飘回冬月那一日,自己也是这般——不,是更难堪地躺在阴暗的房间里,只有两支红烛点燃照亮了自己灰白的脸色,当时脑中一片茫然,他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安静地等待着即将来临的恐怖。 沐浴,灌、肠,被那些不明身份的人摆弄身子做出各种下流的姿势和动作,令人难堪的带着侮辱的言语,肮脏的手,不怀好意的视线,被填充到身体里的滑腻的香剂…… 他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坚持到那人交出了母亲的所有贴身物件,就在自己拼尽最后的力气想要给对方一击最后挣个鱼死网破的时候,那个人很突兀的出现了。 平日里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人脸上挂着阴冷的表情,一双应该泛着桃花的美目带着狠厉的色彩,看到自己的时候只是惊讶一瞬,就又变得漠然…… 林思贤缓缓闭上眼睛,一手搭在眼前,一手摸索着穿好裤子,就这么安静的躺着,皱眉。 若不是今天驸马突然对自己难,他都差点将刻意被自己遗忘的事情给扔在了脑后。驸马应该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和肤浅的人,他应该还有着另一层身份。 那么,他对自己做那样的事,说那样的话,为的又是什么?而且,为什么看到小玉如此待自己,他会突然生气? 似乎,驸马对小玉,有种莫名其妙的感情。 究竟是什么? 林思贤想得脑仁痛,伸手在眉心揉了揉,墨彩上前轻唤一声:“公子,可要传膳。” “等小玉回来再说。”林思贤恹恹地爬起来,才动左脚就觉得有些不得劲,盯着那肿起来老高的脚踝,一阵气苦。 不管驸马对小玉有什么心思,自己该做的事情还是不能落下! “替我更衣,我要到时景园去。” 时景园。 “跪下!”子规拖着宋如玉进了一座临湖的两层小楼,一脚踹上大门关上,转身几大步行至太师椅前,一撩衣袍坐下,立即大声呵斥起宋如玉来。“你可知错?” 宋如玉吓得腿一软,老老实实跪了,心里却是将这个没**的社会骂了千百遍,而后又悄悄抬眼偷看不知为何生气的驸马,暗自腹诽:莫不是恼自己偷看了林思贤的屁屁?难道驸马对林大少爷真有那个意思? 她使劲眨眨眼,酝酿了一会,才干巴巴地开口:“小民不知何错之有……” “还敢顶嘴!你给我说说,这么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居然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竟敢明目张胆的看男子的**! 靠!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她可担不起! 啥叫不顾礼义廉耻?她一直都很有廉耻心好不好!即便看了一些隐秘的部位,那也是因为职业使然,跟廉耻木有关系啊!照他这么说,当医生的,特别是肛肠科的还有妇产科的男医生,都木有下限了! 宋如玉咽了咽口水,抬眸,小心翼翼地觎了对方脸色,直言不讳道:“医者父母心,在我们眼中,只有患者,无男女之防。” 子规嗤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指出:“你喜欢他。” 宋如玉吓了一跳,支吾着说:“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大家都是男的。”就算身份配不上就不允许她有一点遐想偶尔吃吃豆腐啊,反正林思贤也不是很排斥……呀!他为什么不排斥? 宋如玉突然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子规瞪她。“还嘴犟!旁人看不出来难道我还看不出来?你要真想嫁给他,待我解决了手上的事情再给你谋划。” 这一下,宋如玉是真的完全懵了。 嫁……嫁人? 她的心狂跳! 驸马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连载中,敬请关注...] .. 最新最快章节,请登陆<⑴ ⑶8看書網http://www.13800100.com/ 文字首发无弹窗. >,阅读是一种享受,建议您收藏。 更多全本txt小说请到⑴ ⑶8看書網下载 ------------ [VIP]第二百五十六章 揭穿 无广告⑴ ⑶8看書網看着就是爽! “驸、驸马爷。.t.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宋如玉尽力克制自己的惊惧,小小声辩解道,“我……我是男子,如何能够嫁人……”绝对不能承认!承认就是犯了欺君之罪!是要砍头的! “闭嘴!”驸马眉头一挑,“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能瞒过所有人么?以为换了身皮做了小童打扮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跑回京城在你母亲眼皮子地下为所欲为?做梦!你娘一眼就看透你了!要不是我们下手快暂时瞒过了你的舅舅们将你送出京城,你现在就等着被人当做筹码远嫁到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去霉吧!哭都没地儿哭去!”子规气恼地责备了几句,话锋一转,突然问: “你跟宁家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真的对你有不轨之心?还是这本身就是你自己想出来的鬼主意?”抛开一切从头来过,在民间混得还不错,还晓得找了一户厚道的农家安身,转过身再去抱林家的大腿,丫头的胆量和脑子让他很是满意。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她居然学会顶嘴了! 宋如玉仍没从对方那一长串话里的信息含量回味过来,又突然被点了名,懵头懵脑地回了一句。 “什么宁家?” 子规眼皮跳了跳,微微俯身半弯着腰,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永州宁家,你姨外祖母家。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居然连欺君之罪也敢犯下了。他们就不怕万一露陷…… 子规莫名的胆寒了一下。现如今他们做的,与宁家又有何不同?都他x的是在犯上啊! 宋如玉更懵懂了,一脸茫然地看着对方,不语。 永州她知道。可是宁家?还姨外祖母家?哪个啊? 模模糊糊的,眼前似蒙着一层迷雾,似乎只要她穿过那层雾,就可以接触到事实的真相!看驸马爷的态度,他是绝对认识自己的!而且还这么肯定,比宋五爷和宋家小心翼翼试探的态度更为明确!靠之!连她老娘和舅舅都牵扯出来了!还有姨外祖母…… 自己要不要跟他摊牌,直接告诉对方其实自己失忆了呢? 可是又觉得一旦承认了,就会陷入什么可怕的陷阱,现今安逸自由的生活将一去不复返。还有林思贤的事…… 宋如玉内心正做着挣扎,驸马爷却突然转了话题。 “什么时候盯上林家的。”探子传回的报告只说这孩子偶然救了林大少爷一命,然后在林家的举荐下进入神医门学习,还学得有模有样的,不过两年时间就将其他同期的师兄弟甩开一大截,最后被林家二房的一个同门师兄看中,加强训练了一段时间就给扔进林府侍候大少爷去了。据说她还开创了一个新奇的诊疗方法,叫什么灼石穴位按摩? 具体操作方式他找人试过了,对治疗老寒腿以及腿上受过伤却没有得到及时医治而落下病根的患者特别有效,让他不得不认真考虑这孩子是否真的有学医的天赋,因此在京城的时候才没有出手将她给掳走藏起来。也幸好孩子足够聪明,懂得要自保,甚至是还巴上了她的狗屁师叔姓方的那个怪人,日后自己若有事求到姓方的头上,看在娃子的面上,那方怪医也不会太刁难吧…… 子规盘算得很好,宋如玉却是心情复杂不知要如何跟眼前这个捉摸不透的男子沟通。 “你不要打林思贤的主意。”什么叫盯上林家?她又没有政治目的!宋如玉语气生硬的说道,“他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波折。” 子规将手搁在椅子扶手上轻点了几下,道:“不经历风雨,如何配得上你。”需要拉拢的林尚书固然是原因之一,可林家的儿子也要自己立起来才行。总是在他人的羽翼保护下,如何能够长大。空有学识身无所长的书生绝不是良配。 宋如玉张嘴还要反驳,驸马爷却突然踏上前一步,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前带,状似亲昵地将另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刻意压低了嗓音说:“别动,这里有只虫子。” 宋如玉眉头跳了跳,在她听到脚步声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的门已经被人推开了。 “放开他。宋太爷在找他。” 来的是林思贤,理由也用得光明正大。 看到那两人挨得如此之近,分明就是一个强势的拉住另一个,弱小的那个压根就无法反抗,他的心差点没跳到嗓子眼。 ——幸好,自己来了。还很及时。 林思贤朝身后人使了个眼色,素言和墨彩立即识趣地从廊下退开,避让到亭楼前院子中的花木后。而载着林思贤来的那个两人抬的软兜也已经吩咐小厮们抬走退下了,院子里就剩下了他们几人。 驸马爷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紧绷着脸一脸菜色的少年,依言放开了宋如玉。宋如玉立即缩回手,转过身就迎向林思贤,口中道:“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好好休息吗?你这脚不要了?要传话吩咐小厮们做就是,哪用劳动你。真是一点也不晓得要爱护自己。”然后很自然就走到他左侧,搀扶住了他的胳膊。 那不自觉流露出的宠溺语气和关爱的眼神,让驸马很是吃惊。 ——这哪里是对待情郎的态度,整一个老妈子!敢情那小子是她养的? 驸马心里不平衡了。他掩下惊讶的表情,看着少年轻声劝说小玉离开,借口自然是他有重要的事情跟自己商量。 宋如玉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低声在林思贤耳边说了一句“不要怕他,有事高声呼叫”,转身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经过守候在花木旁的素言墨彩身边的时候,宋如玉还特意交代他们不管遇上什么情况一定要护着他家公子,有异动就冲进去将他家公子拖走。 素言应下了,又解释说其实并不是宋太爷找她,而是林大少爷有话要跟驸马说这才将她支走。 这一举一动,自然瞒不过习武的驸马。看到自己被人误会,他不知该有什么样的心情,只得泄愤般的狠狠瞪了林思贤一眼。 “说吧。找我何事。” 且不管那两人待在一块说了什么,就说宋如玉离开时景园后沿着游廊往回走,经过荷田居的时候突然看到有丫鬟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连载中,敬请关注...] .. 最新最快章节,请登陆<⑴ ⑶8看書網http://www.13800100.com/ 文字首发无弹窗. >,阅读是一种享受,建议您收藏。 更多全本txt小说请到⑴ ⑶8看書網下载 ------------ [VIP]第二百五十七章 救人 无广告⑴ ⑶8看書網看着就是爽! 那丫鬟看迎面撞上了人,吓得赶紧跪下,睁着一双水润的大眼睛仔细看清来人,突然扑上前一把抓住宋如玉,倒吓得宋如玉赶紧伸手推开她,往后退开两步。.tbsp; “公子……玉公子!求、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丫鬟没了支撑又重新摔到地上,跪爬两步上前冲着宋如玉磕头,一边大声哭喊着救命。 宋如玉瞠目结舌地瞪着对方,反问:“你家小姐是哪位?可是吃坏肚子了?还是晕厥了?”她都忘记了宋家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她学医的事,下意识里就这么问了。 丫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说:“小、小姐落水了……”话没说完就又爬起来扑上前抓住宋如玉的衣袖,拖拽着她往荷田居里带。“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这个园子之所以起名荷田居,就是因为园子里边有一个不小的湖泊,湖里自然是种植了很多藕,还有菱角,养了不少锦鲤和食用鱼类以及乌龟王八虾蟹等水生物。水是由外边河道引进的活水,每到冬季枯水期就会着人捞捕鱼虾蟹等水产物,一半留着自己吃用,一半用来走礼送人,或是打赏给下人尝个鲜,待水排干了就清理湖底淤泥,所以这里并没有乡下专门种藕养鱼的池塘那种淤泥堆积的腥臭味,夏天来临,倒是府中各房主子们避暑消暑的好去处,别有一番意趣。 宋如玉记得,前几天荷田居就来了一群书生学子开办诗会,貌似听红樱说过一嘴,近日已开了湖禁,船娘们将去岁锁在岸边的小船艇给重新洗刷清理了一番,方便主子们想要游湖的时候随时取用,没准这会宋府的女眷们都在湖边聚会。至于落水的…… “你家小姐是谁?”宋如玉问。 那丫鬟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我家主子是三小姐。”一边说着,几乎是脚不沾地的直往前冲,连带的宋如玉也不敢怠慢,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去的。 进了院门也没多远,就看到了湖边小亭,那沿湖而建的曲折游廊上聚集了一堆人,正焦急的冲着水面喊话。 “这边这边!赶紧抓住了!”“小心不要勾到丽儿的脸!”“你们倒是动作快些将小姐弄上来啊!” 宋如玉顾不上多想,赶紧冲到游廊上,趴在栏杆前朝湖中望去,就见几名船娘划着小舟围在距岸边二十米开外的一块太湖石边,手中握着撑杆或是船桨,一边保持着船身平衡一边伸长了手用竹竿和木桨去够太湖石边的一名少女。那落水的少女身旁还有一名女子也泡在水中,一边攀着嶙峋的石头一边努力托着少女浮出水面,看样子像是船娘。 那少女正是三小姐宋如丽,此时她正张开两手紧紧的攀扶在太湖石上,被水浸过的小脸吓得煞白,头湿漉漉的,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很是狼狈,却依然无损她的美丽。小姑娘瞪着眼睛看着船娘的方向,不敢松手。 宋如玉观看了一下地形,那凸出水面的太湖石旁原来还放置有不少石块,大大小小的分布在周围,阻碍了船只的前进,人却是可以爬过去的,于是有些奇怪的问身旁一名媳妇子: “船娘不是会水么?怎么不将小姐带出来?” 那媳妇子头也不回的说道:“石头滑腻,站不住人。而且小姐害怕又不听指挥,船娘很难抓住她。得小姐抓住竹竿自己游出来才行。” 另一个媳妇子也接话道:“据说那石块中间有很多缝隙,不小心一脚岔进去就拔不出来了。所以船娘也不很敢劝小姐踩着水下的石头出去。” 宋如玉默了默,考虑到船娘也是女人,要说力气也不比自己大多少,想要在水里抓住一个活蹦乱跳的半大小姐也有些困难,更何况是在情况不明的浅滩中?可是——“总得想办法才是。”难道就任由那两人在水里泡着? 那媳妇子不耐烦的说:“大家伙不是正在想办法么?”说完微微侧过脸瞥了宋如玉一眼,现是她,怔了怔,赶紧行礼。 这时,那个引着宋如玉进来的丫鬟将事情跟一位作妇人装扮的年轻夫人说了,那夫人提着裙子急切地奔过来,一把握住宋如玉的手腕,美目含泪地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急得她吸了吸鼻子,飞快地眨着眼睫将泪水逼回去,这才找到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小玉!看在那是你三妹妹的份上,帮她一把!”不待宋如玉回答,那夫人又凑近了小小声道,“今日游湖是我提议的,若是真出了事,我……我会被公公婆婆和夫君责怪的!”说完,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才刚吸回去的泪花又泛了出来,湿润了眼睫。 身旁丫鬟看宋如玉一头雾水,赶紧解释:“这是族长大人家的大、奶奶。” 宋如玉了解的点点头。这位大、奶奶她听说过,十里红妆的嫁入宋府,羡煞扬州城众人。听说,大、奶奶是盐商之女,貌似跟这边府上的大老太太李氏——也就是宋五爷宋七爷的亲妈——有很近的血缘关系,是李氏的嫡亲侄孙女。她过府来玩那是家常便饭,跟家里小姐们也很亲近,年节上给宋如玉送的礼物那也是个顶个的好。若是宋如玉真是宋大爷的孩子,那么从血缘上论她还得称呼这位大、奶奶一声表姐。现在她以族长嫡长孙媳的身份出现,自己也得称一声大嫂子。 可是——“嫂子想要小玉怎么做?” “小玉你不是水性很好么?下去帮三妹妹一把吧!”这话却不是大、奶奶说的。宋如玉循声看过去,现身后是不知何时走到她们近旁的宋大小姐。 想想这位大小姐的前途,貌似比自己还糟糕。虽说是去当王妃或是世子妃什么的,却要远嫁外藩,没准一去经年永生不得回来也是有的,宋如玉不由冒出星点恻隐之心,鬼使神差就应了声:“好。” 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驸马刚才说的那一番话,觉得怎么也不应该用在自己身上,应该对宋大小姐说才是。 再一回神想要安抚大小姐说些什么,却意外现对方盯着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宋如玉心头一跳,蓦地警惕起来。 [连载中,敬请关注...] .. 最新最快章节,请登陆<⑴ ⑶8看書網http://www.13800100.com/ 文字首发无弹窗. >,阅读是一种享受,建议您收藏。 更多全本txt小说请到⑴ ⑶8看書網下载 ------------ [VIP]第二百五十八章 用意 无广告⑴ ⑶8看書網看着就是爽! “瞧大小姐这话说的,我不过与三小姐一般年岁,身无二两肉,也就勉强能够自己划水自保,哪有那气力去帮助三小姐上来?”宋如玉下意识就拒绝了。t.她也不说是救人,如今这情形傻子都看得出来三小姐并无性命之虞,不过是在为怎么将她弄上岸犯难。只是话也不好说得太绝对,她还是用委婉温和的语气跟对方说: “要想让三小姐放心的放手,不若找几块松软的木头给她攀着,船娘再在一旁看着护着,将她推出那石头堆就成。”想到这,她突然无比怀念后世的游泳圈,不管是充气的或是泡沫板,都是老少皆宜、无比实用的救生工具啊! 闻言,宋大小姐也不再接话,将脸瞥过一旁,大、奶奶赶紧吩咐身边丫鬟,“还不快按照小玉公子说的去做?” 那丫鬟不敢怠慢,迈着小碎步跑开了。 宋大、奶奶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觉得这两人的气氛实在怪异,生怕两人吵起来,便也不敢走开,就一手拉了一个,将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笑道:“瞧瞧,瞧瞧这模样,一个肖父,一个肖母,谁人看见了不得说一声实在是上天的美意?现如今太老爷这一支嫡长房伯父也就留下了你们两滴血脉,总得相互扶持才是。莫管外头人说了什么,自个清楚好歹,知道谁才是最亲近的,莫要着了旁人的道……” 这一番话说的小心隐晦,在座的都不是傻子,宋大小姐和宋如玉很快明白不管她们心里是怎么想的,都不可露在面上教人瞧了笑话去,于是乖乖应下,一团和乐。私底下,两人心里却各自有着盘算。 很快,三小姐攀着浮木在船娘的帮助下游了出来,大家手忙脚乱的将她捞上船,送到岸上,大、奶奶赶紧上前一番关爱,丫鬟媳妇子嬷嬷们一拥而上,用早已准备好的干净大布巾将她包了个严实,一行人簇拥着湿漉漉的三小姐快离开。 荷田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几名船娘在收拾善后。 宋如玉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询问:“三小姐是如何落水的?” 正在捆扎缆绳的一名船娘抬头,看到她的穿着,知道是府里的公子,敷衍不得,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若是大家安安生生的,原本也不会生这个事。”说着,她伸手指向那突出水面一人多高的太湖石,“不知三小姐如何知道了那石头上长了一株奇异的兰草,硬要咱们划船到近前观赏,咱们照做了。” 然后就是三小姐看上了那株兰草,觉得能够生长到石缝中很是特别,便想着能不能将它采摘下来带回房里养护,这样的事原本也不算什么不得了的事,吩咐船娘去做就是,只是三小姐玩心大起,硬是要自己攀上去亲手挖下来,甚至还吩咐岸上的丫鬟准备好了小花盆和花泥。大家劝说无效,想着这湖石也不是很高,而且周围大小石块排列有一定的规律,大胆些的甚至可以站上去由这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上,就跟断开的石桥一样,几位少爷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干过这样的事,便是不慎摔下来也只是跌到水里,伤倒不会伤得很重,受惊吓是一定的。所以每到夏季府中都会派人在湖边守着游船,其实也是变相的看着少爷们是不是又偷跑出来玩水了,也好做个安全防护什么的。 没想到,小少爷们没出来捣乱,倒是三小姐顽皮了…… 三小姐是在跳到石头上的时候被裙子绊住了没站稳才摔的,偏偏又摔到了浅水那一边,幸好她离船的时候就有一名船娘不放心亲自跟上照看,三小姐摔的时候那船娘顺手拉了一把,自己倒先落水了。 两人也不是没想过爬出来,只是那水虽说不深,也清澈可以看到水下的石头,却也有五六尺深浅,堪堪够三小姐掂着脚尖冒出一个头顶,她哪里敢动?而且被水长期浸泡的石块滑溜溜的,脚踩上去绝对打滑,手攀上去也不好着力,三小姐那时才晓得害怕了,又看到船娘自己都爬不上那石头,她更不敢乱动。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宋如玉对那株能够吸引三小姐注意的兰花很是好奇,只是看看周围,只剩下了几名船娘,游船也都归位绑好了,她可没这么厚的脸皮给人家增添麻烦,便告辞离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对那船娘说:“以后在船上备些打制好的轻巧的木板,也不用太大,足够一人抱着浮在水面露出头脸沉不下去就好。最好是——圆形的,中间凿开,足够一人的身子钻进去那种……”边说边比划。 那船娘笑着应下了。“也不是没想过要准备这些,只是这里无风无lang的,又在府中,真有人落水了咱们都在一旁侍候,很快就能将人救起来。公子说的那些,在江河中行船的船家倒更实用。” 宋如玉一想,也是,再次谢过船娘,转身走了。 鉴于最近接二连三的生事情让人很是糟心,这一次她不得不坏心眼的想:会不会又是什么人使出的计谋针对自己? 这样的念头才刚冒出来又觉得可笑,三小姐游湖的时候自己并不在场,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一定会经过荷田居,那丫鬟撞上自己纯属意外,真能够生点什么那才是匪夷所思呢! 于是加快脚步朝末离馆走去。也不知林思贤回来了没有,她到现在还是饿着肚子的…… ***“可惜了。” 伏波坪书房中,宁蔚宇轻飘飘的说了这么一句。 宋晓玉也是一脸郁色,有些烦闷的说:“我也没料到她会当面拒绝。” “看来,她对宋府这一群人也并非是全有好感的。”宁蔚宇微微皱眉,思索了一会,道,“原本我想过几天在画舫上举办一次诗会招待扬州学子的,到时候也请林大少爷和那宋玉出门,想着在水边怎么也好行事,或是借嬉戏笑闹的时候失手打翻茶盏水杯将水泼到他身上,趁他换衣裳的时候也好教人暗中窥探看他是否真的是女儿身……” “事关女子名节,这样的事你也做得出来!”宋晓玉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瞪他。 宁蔚宇自私的一笑,把弄着手中折扇,不冷不热的说:“大不了,我娶她就是。” [连载中,敬请关注...] .. 投票:. 最新最快章节,请登陆<⑴ ⑶8看書網http://www.13800100.com/ 文字首发无弹窗. >,阅读是一种享受,建议您收藏。 更多全本txt小说请到⑴ ⑶8看書網下载 ------------ 第二百五十九章 心思 无广告⑴ ⑶8看書網看着就是爽! 宁蔚宇盘算得好,那宋玉怎么说也是宋家人,若真是小郡主,他娶了她是宁家赚到了;即便那不是真正的郡主,而是位小姐,在宋家人知情之后虽说会有点惋惜,却也不会真拿她怎么办,因为怎么说也是宋大爷的骨血,随便记在哪个姨娘名下上了族谱就好,自己娶一介外室之女虽说有点吃亏,但是以宋家的人脉,日后定会为自己谋个好前途,那也是自己赚到了。最后考虑的一点就是:宋玉其实是个男孩子,那么自己与其交好,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宋晓玉也不是个傻的,稍微一琢磨,就知道自己这个隔房的兄弟打的是什么主意。 “你就不担心对方会拒绝?”不是她想泼他冷水,实在是与宋玉相识到现在,她一直都摸不清对方的心思,那少年又滑不溜手的一点错处也捉不到,自己居然找不到任何机会设计陷害她。更可怕的是,接二连三的祸事都沒能要了她的小命去,她跟方嬷嬷想到的那些法子就更派不上用场了。 “若是生米煮成熟饭,拒绝又有何用?”宁蔚宇冷冷地嗤笑一声。他就不信有哪个男子会真的不介意娶一个名节有损的女子。如果那人是真正的小郡主……为了遮掩,想必就是公主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宣扬出來让皇家沒脸吧?宁老太太还是公主殿下的亲姨母!这等亲上加亲的好事想必殿下也不会太排斥。----哦,对了,公主远在京城,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被人掉包了,那个宋玉于现在的公主來说应该是个耻辱的象徵,她一定不会愿意看到一个外室之子(女)好过的,自己若是提出要求,想必公主殿下也很乐意宁家替她解决了一个麻烦吧?看來殿下对小郡主也实在是冷漠得很,这么多年也不派个心腹來看看“女儿”,要不然早就揭穿了,偏偏这一回來的新任驸马又是沒见过小郡主的,所以直到现在也沒有人起疑…… 不对,自己好像漏算了什么。 “这么多年來,殿下……真的沒有派公主府里的老人來看望你?”宁蔚宇问。 说到这个就有些心虚,宋晓玉抬眸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小小声回答:“乳母來了。” 宁蔚宇一怔,又问:“谁的乳母?” “我的……”宋晓玉很投入这个角色,轻易不会说漏嘴,只是这会面对的是知根知底的兄长,她赶紧又改口,“是……郡主的乳母杨氏。” “什么?”宁蔚宇大吃一惊,手中一直把玩的折扇一个沒拿稳,“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倒吓了宋晓玉一跳。 “你怎么不早说?是什么时候來的?”这件事情他一点也不知情!宁蔚宇几欲暴怒,只是想着这是在宋府,不是自己家,便又将怒火隐忍下來,喘了好一会才慢慢平息这口郁气,阴沉着脸色拾起扇子,复又坐下。 “这么说,那杨氏发现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几乎是发颤的。可是既然事情已经败露了,为何京城公主府一点动静也沒有?难道公主殿下真的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女儿被人掉包了么?还是……杨氏沒能将消息传递回京城? 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宋府大门四边开,杨氏想要出门去驿馆递信什么的都很方便,不存在消息传不出去的情况。或者是----杨氏不识字,又不能将这耸人听闻的消息告诉他人,所以这才沒有书信传回京城?也不对!公主府每年都会派人往扬州來,主要是送郡主的四季衣裳和吃食、首饰,以及一些精巧的玩意,以示公主对宋大小姐的厚爱,维系与宋府的关系,那么杨氏就完全有可能接触到押送物质前來的管事,要捎带个口信什么的还是很方便的。 宁蔚宇将眉头拧在了一起,声音带着冷意,道:“杨氏对你的态度如何?” 宋晓玉犹豫了一会,答:“一般,不是很亲近。完全不像宋府其他少爷小姐的乳母那般对待自己奶大的孩子……”说到这,她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有时候我都怀疑,其实杨氏什么都知道了。” “不是怀疑。是肯定。”宁蔚宇冷笑着,身上冒出丝丝寒气,被这一突如其來的打击弄了个透心凉。 听到兄长也这么说,宁晓玉一直努力挺着的肩膀也垮了下來,带着一丝颓然。“顶包的事,事先我一点也不知道……”她是來到扬州以后才知情的,那时候就吓了个够呛,甚至为此大病一场,为此方嬷嬷沒少费心思安抚自己,跟着瘦了整整一圈。宋府的人也沒有多想,以为自己是水土不服闹的,各房长辈们流水似的送了很多好东西來,跟自己同辈的少爷小姐们也都隔三差五的來逗自己说话替她寻开心,这是在宁家的时候沒有享受到的,她这才慢慢将恐惧压了下去,由心里生出一股孺慕之情,安下心來扮演好宋大小姐的角色。一直到杨氏到來,自己再次吃了一番苦头…… 宋晓玉摸摸自己稍微瘦下來的面颊,想到吃得跟个肥猪似的日子,还有用药将自己的脸弄成那副见不得人的可怖模样,一双漆黑的眸子逐渐黯沉下來,闪烁着一丝怨毒的幽光。 若是真正的郡主死了就好了…… 宁蔚宇沒有发现妹妹情绪的变化,他一直在琢磨公主的用意。 既然知道这个女儿是假冒的却又无动于衷,只能说明----公主殿下想要借此机会达到某些目的! 有什么利益会让公主殿下在意,而舍不得拿掉宋晓玉这颗棋子? 宁蔚宇想了好一会,突然记起过年的时候在京城听到的一些传言---- “驸马爷这一次來,可是带了什么话给你?”他双目灼灼有神的盯着宋晓玉。 宋晓玉一惊,刚想将殿下有意要将她远嫁番邦的事情说出來,却又惊觉现在不是向宁家摊牌的时候!她不想远嫁,她只想嫁给……嫁给那个人! 宋晓玉的心从沒有一刻如现在这般跳动得剧烈。 与藩国联姻的事宁家绝对会赞成!自己现在犹如一个随时会将整个家族拖入水中的不安定因素,若想要让宁家的富贵长长久久,他们是舍得让自己远嫁番邦的! 不行,自己已经牺牲了一次,不能再任人摆布! 最新最快章节,请登陆<⑴ ⑶8看書網http://www.13800100.com/ 文字首发无弹窗. >,阅读是一种享受,建议您收藏。 更多全本txt小说请到⑴ ⑶8看書網下载 ------------ 第二百六十章 算计 无广告⑴ ⑶8看書網看着就是爽! 宋如玉回到末离馆不久,林思贤就回來了,她拉着他上下打量一番,确定沒有什么奇怪之处,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驸马沒有为难你吧,” 林思贤摇头,在墨彩的侍候下除了外袍换上常服,有些疲惫的半躺在临床的美人榻上,抻了抻腿,抬起一手揉了揉眉心, 其实,要说为难,也不是沒有, 小玉离开后,驸马开门见山就说了他离开扬州的时候有可能会带小玉一块走,说是公主殿下想要再看一看小玉,以确定是不是宋大爷的孩子,而且话里话外还透露出殿下有想要为小玉正名的意思,也就是说,宋家给小玉上族谱的事,殿下不会再阻拦,前提是小玉必须在公主府住一段时日,甚至都打算好了要将他的生辰八字改一改,然后再为其找一个“生母”,至于宋太爷那里,驸马爷自然会去打招呼,老人家肯不肯放人还是两说,只是站在他的立场,私心里还是希望小玉能正名的,这对小玉的前途大有好处,不管日后是行医还是外出交友,有个强大的家族背景还是很重要的,别人想要欺负他的时候也得先掂量掂量宋家能不能招惹, 可是…… 他信不过公主,更不放心驸马, 由着那个风、流好、色的驸马带着小玉上路,谁知道半路上会发生些什么,而且,谁又能保证小玉一定会平安到达京城,随便找个借口说人在半路丢了或自个卷了钱财跑路了,实际情况如何又有谁能证明,总不能再派宋五爷跟着护送吧,宋五爷也有家族的事务要打理,他自己也不能在爹爹最繁忙的时候给家里添乱,,吏部要为新晋进士们授官分派职务,此时他回京无疑是给人有机可乘,若是派素言或是宋家的管事之类的跟去,他们为奴驸马为主,身份地位上差太多根本就说不上话,驸马真干了什么也无人能阻拦吧, 虽说驸马一再保证他再不会为难小玉,而且还会极力劝说公主殿下也不再为难小玉,作为交换条件,就是他打算为自己保媒…… 且不说女方是谁,单是这种被人胁迫的感觉就让人很不舒服,驸马凭什么认为自己一定会为了小玉做出让步,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驸马不过一介外人,这话应该跟他爹商量才是,直接跟自己谈又算怎么回事,他压根就不能做主啊, 说到自己未來的妻室…… 林思贤更是心烦, 他认识的千金小姐也有几位,都是姻亲或是父亲的同僚之女,或是几位好友家中姐妹们,在拜年的时候或是赏花会游园会诗会上有过数面之缘,只是大家闺秀的一举一动大同小异,说实在的他基本上沒特别记住谁,不是说人不漂亮,是在是……沒有就近观察的机会,就是大家坐在对面,女眷那一方也是下了珠帘做一些遮掩的,他接触得最多的,怕就是林家二房的姻亲黄家的那位表小姐了,偏又是个不省心好高鹜远想要攀高枝的, 他还记得去岁由老家赶赴京城的半道上那黄家表小姐借口给自己送宵夜结果却暗地里引、诱自己,还故意将甜汤打泼了洒到自己衣裙上,当场就想要解了裙子,问自己借衣服…… 当时他都吓懵了, 幸好石见听到声响及时闯了进來,那表小姐惊慌失措地想要高声呼叫引來旁人注意,被石见一下劈晕了,而后又叫了嬷嬷和媳妇子进來将表小姐弄了出去,说是半道上不小心摔了还打破了碗碟弄洒了汤水,这才将谎圆了过去, 后來,他就对女子的接近多了一分警惕,沒想到回到京城,就连自己身边的丫鬟也是靠不住的, 女人……真是麻烦, 宋如玉在旁边看着林思贤自回來之后就长吁短叹的一时蹙眉一时舒缓,那表情很是有趣,不由顽皮地伸手朝他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打趣道:“怎么,为情所困,”莫不是驸马使了什么花招说动这小子搞基了, “胡说什么,”被说中心事的林思贤伸手一把抓住那捣乱的小手,抬眸瞥了她一眼,正对上一双笑盈盈的眼眸,微微上翘的柔唇,带着水润的光泽,看得他心头莫名的跳得快了一些,而入手却是一片滑腻,柔若无骨的小手跟自己的很是不同, 他下意识的放开手,心里却又很是不舍,视线盯着那白嫩的小手看了好一会,暗自嘀咕道:“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啊……” “你再不给我吃饭,更加长不大了,”宋如玉发现对方薄薄的耳朵微微发红,也不再逗他,直接问:“可以吃饭了吧,” 得到对方首肯,宋如玉赶紧吩咐素言墨彩将热了不知道几次的午膳端上來, 又过了几日,眼看着驸马回京的日子是越來越近了,不止是林思贤焦躁不安,宋大小姐也很是烦躁,就连方嬷嬷也不受她待见,似乎是被责骂了几次,闹得灰头土脸的,反倒是一直被雪藏着的小杨氏,突然接受到了大小姐的好意,让她受宠若惊, “嬷嬷,今儿随我到时景园去走走,驸马就要离开了,去看看有什么是咱们帮得上的,或是你有什么东西想要叫人捎带回去,也赶紧的收拾了,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落下什么,” 听到大小姐这么说,小杨氏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奴倒是做了几件小衣裳和鞋子给家里孩子,正好托他们带回去,” 主仆一行來到时景园,驸马早就得到了消息,轻蔑的扯了扯唇角, “总算來了,”他还以为那女孩认命了, 许凌霄面无表情的看着院子中逐渐靠近的花花绿绿一大团,很是不满的说道:“牺牲我的色相是要有高回报的,”被纳兰知道又得闹别扭了, 驸马道:“忙完这阵给你休假三天,” 许凌霄这才和缓了面色,却仍是问出心中所想:“我说,你就这么不待见宋大爷,”还非得坏人家女儿的名节…… 这一日,风和日丽,气候暖煦,宋太爷却觉得冻彻心肺,气得眼前发黑,差点沒晕厥过去, 宋五爷更是一脸寒霜,捏碎了自己平日最喜欢握在手心里把玩的玉珠, 最新最快章节,请登陆<⑴ ⑶8看書網http://www.13800100.com/ 文字首发无弹窗. >,阅读是一种享受,建议您收藏。 更多全本txt小说请到⑴ ⑶8看書網下载 ------------ 第二百六十一章 动作 这件事并未让宋家太多人知晓,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情,又事关女子名节和威北侯世子名声,就只有宋太爷宋五爷祖孙俩知道少爷,我只是个妞。当然,还包括传话的人以及事发当时在场的人。 那是驸马爷和世子带來的人。 虽说驸马一再保证他的人绝对会守口如瓶不会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但是,这无疑是将一个赤果果的把柄递到了驸马手上。日后若是驸马想要达成什么目的,宋家少不得得伸伸手相帮一把。除了谋反。 宋太爷并沒有跟过去,他只是气得眼前晕了一下,被人搀扶到椅子上坐了,灌了几口参茶,慢慢缓过劲來,这才开始琢磨这件事情究竟是大小姐动了春心还是有人陷害,并细细叮嘱了赶过來看望他的宋必真几句话少爷,我只是个妞。 “祖父,这件事情孙儿定会办得妥妥的,绝对不会给人留下话柄!”宋五爷沉着脸单膝跪于祖父身前,掷地有声地回答。 宋太爷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恢复了精光烁烁。他伸手拍了拍孙儿的肩膀,“替祖父将驸马爷请來。” “世子那里……” “不用,那两人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这事于世子并无好处,必是驸马在背后推波助澜。”宋太爷意味深长地说道,“他有事求我们。”自己虽然老了,脑子却并未老,眼睛也沒有瞎,那两人虽说在时景园里安静地住着,除了必要的应酬从不主动与旁人打交道,许世子更是每日在外头呆的时间更多些,暗地里在做什么他也猜得到七八分。京城终究是要变天了。皇上老了,压不住了。若是自己还在京城…… 不,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告老还乡拖儿携女的回來了,不然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宋家。 新君……新君是谁他无意知晓,也不想再次蹚浑水,他们老宋家扶持三代君王看多了悲欢离合血流成河,这还不够么?他折损了最优秀的儿子和孙子,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丢失任何一个儿孙了。 只是,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你一定要我们同意将玉姐儿远嫁番邦?”驸马很快过來了,宋太爷也很快就知道了对方的意图。 “老朽不同意。那孩子打小就吃足了苦头,丧父失母,宋家好不容易将她养在跟前让她过上了几天能够尽情享受亲情的日子,如何能够狠心再次将她推入火坑?老朽只问驸马一句:若大小姐是你的亲女,你会否同意她远嫁?”说实在的,他很不理解公主的行为和决定,大孙子是她主动抢的,孩子也是她自己一定要生的,生下來也对孩子好了几年,直至大孙子……可是,女人再善变,又怎么能够将气撒在孩子身上?难道那不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子规看着依然神气十足的老爷子,话语灼灼逼人,心中暗自感叹:自己幸好事先安排了这一步,不然他还真沒有把握能够将“宋大小姐”嫁出去。 “现在问晚辈这话好沒意思,毕竟大小姐并非晚辈亲女。”子规斟酌着措辞,直言不讳道,“若是为了家国利益需要牺牲一个人,晚辈定然希望那不会是晚辈的家人。” 宋太爷微微眯起眼。“既然如此,驸马又何须在此费尽口舌來说服老夫?” “若是曾孙女和曾孙儿只能二择一,太老爷会想要留下哪一个?”子规不得不搬出了杀手锏。 宋太爷瞳孔蓦地一缩,斑白的胡须抖了抖,只犹豫了一瞬,却仍是毫不妥协地说:“那孩子有沒有还是两说,即便真的有,那也是公主殿下安排的,我又如何知道那一定是大孙的孩子?”之前十几年不见公主府有一丝一毫的消息泄露,临到头了突然告诉自己其实大爷还留下了另一滴血脉,偏偏又是在小玉出现,被宋家带回本家准备向圣上告罪请圣上酌情考虑宋大爷的血脉单薄想要将那孩子记入族谱的时候!谁知道那莫须有的孩子会不会是公主殿下使出的手段?比起看得见摸得着就在身边的活蹦乱跳的小玉,公主府那孩子就如空气一般完全教人抓不住! 子规知道老爷子不是那么好说服的,甚至他的想法很直接也很实在,若是对方真的横下心來抵死不同意,皇上看在老爷子的面上绝对不会将“郡主”远嫁,甚至沒准为了补偿安抚老爷子,还会给“郡主”择一个好夫婿,再厚赏一番,诰命玉蝶什么的也会一一落到实处,到时候他们就是再想做些什么也难了! 难道,真的要将那件事告诉老太爷? 子规抬眸看了身子骨挺得笔直的老人一眼,决定搬出大家都在意的那个人。 “若是,殿下同意将小玉记在名下呢?” 宋太爷放在扶手上的手微不可察的抖了抖。 之前小玉为何不能上族谱,就是因为公主的阻拦!即便是记在通房名下也不行,公主殿下的态度很是强硬!可是,现在为何改口?还答应得这么爽快…… 记入公主名下,就是给了小玉嫡出的身份,那是他之前完全不敢奢望的。 ……阴谋!一定有阴谋! 将小玉认到公主名下,公主作为名义上的母亲,是有权掌控他的一切的!包括婚事、前途,子嗣…… 宋太爷掀了掀眼皮,定定地盯着眼前这位三十出头的男子,若不是对方的衣着说明了地位身份,这样一张其貌不扬的脸,走在人群中也很快就让人忘记的脸,公主殿下如何会选了他?虽说是圣上直接下旨促成…… 子规有些烦躁,却仍然维持着微笑的表情,打趣道:“怎么,可是晚辈脸上开了花?” ‘爷爷,可是孙儿脸上开了花?’让人又爱又恨调皮的长孙打破了自己钟爱的笔洗之后当场被抓包,孩子毫不惊惧,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在自己即将发火之前又伸出手,可怜兮兮地说道:‘爷爷,出血了。痛……’ 宋太爷微微垂下眼帘,视线扫过驸马的右手手指,突然发现对方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一个熟悉到让他心肝都痛缩成一团的动作…… 老人捂着心口,缓缓倒了下去。 爷爷! 完全陷入黑暗前,他似乎听到了这世上最美妙的声音。 ------------ 第二百六十二章 善后 许凌霄百无聊赖的斜靠在窗前罗汉榻上,脸上沒什么表情,耳中不时钻入隔壁房间传來的细微呜咽声,心情却是莫名平静少爷,我只是个妞。 事情完全按照自己预料的发展,可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是了,那姓杨的年轻嬷嬷,当时她可是奋不顾身地拉着大小姐想要将她拖住不让她摔下去,自己无意中瞥见了大小姐看向杨嬷嬷的眼神,阴冷,怨毒,憎恶,也看到大小姐为了挣开杨嬷嬷的手用尖利的指甲在那嬷嬷手上狠狠地划了一下,最后装作是被杨嬷嬷放弃的,还煞有介事的惊叫一声“嬷嬷你怎么可以……”。 这样一句误导人的话,任谁听到了,都会认为是杨嬷嬷做了什么吧? 他记性沒错的话,那杨嬷嬷应该是大小姐的乳母吧?是什么样的仇怨,才会让一个大家闺秀露出那样的眼神,怀着报复的心态去陷害一个忠仆? 许凌霄困惑了。视线不自觉瞥向窗外庭院,浑身湿透的小杨氏正规规矩矩的跪在青石板地上,背脊挺得笔直少爷,我只是个妞。白花花的阳光透过枝叶挥洒下來,在那女子苍白的脸上形成一个个模糊的光点,那模样似极了自己印象中遥远模糊的一幕。 当年若不是自己顽皮不听劝偷偷跑到水边玩耍,也不会被人设计落水,自己的乳娘也就不会因失职被杖责,最后落得惨死的下场…… 那一日,也是如这般明媚的阳光,这般暖煦的和风。最后留在自己视线中的,却是飞溅的血色,一地残红。 许凌霄缓缓闭上眼睛,嘴唇轻轻动了动。 宋五爷站在门前廊下,透过洞开的窗子看到窗内那人,对方绝美的脸上平静漠然,似乎一切皆与他无关一样,教人心中无名火起。 这又算什么?是嫌弃他家玉姐儿么!以玉姐儿郡主之尊,配他一个侯府世子绰绰有余! 宋五爷抬脚重重的踩上阶梯,一步一步朝房门走去。 许凌霄睁开眼,看着一脸沉静的宋五爷缓缓跺步走近。他微微欠身,算是打了招呼。 宋五爷盯着对方毫无情绪的眼睛看了一会,撩了袍角坐在他对面,直言道:“烦请世子告知事情经过。” 许凌霄想了想,觉得沒什么不能告诉人的,将自己刚才的经历简单的说了一遍。末了还好心的提醒一句:“若是五爷不相信,大可找了当时在场的丫鬟媳妇子问话。”视线不自觉又瞟向窗外,道,“大小姐的乳母最是接近,目睹了事情全部经过。” 宋五爷坐的位置看不到院子里的情形,只是刚才他经过的时候已经看到小杨氏了,闻言不由微微蹙眉。 大小姐落水,跟在身边的乳母也落水,最后是世子爷将两人救了上來,这事怎么说也不能怪到世子身上,只是大小姐浑身湿透,身上穿的又是春衫,世子一扯一抱之下难免会…… 宋五爷头痛了。 看世子这模样是不打算认账的。 “宋某谢过世子对侄女的救命之恩。”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五爷还是去安慰大小姐,好好劝说才是。” 至于劝说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时景园里发生的这件事情自然沒有传扬出去,当时在场的所有下人都被灌了哑药发落了。手段虽然残忍,却是最有效的办法。也幸好下人识字的不多,要不还得挑断了手筋脚筋,一辈子当废人了。唯一让宋府为难的是:对小杨氏的处置。 大小姐居然能够狠下心來处置小杨氏,也特地为她准备了一碗哑药,虽说这是最安全的杜绝后患的办法,只是未免让人心寒。好歹小杨氏也奶大了小姐,沒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为了小姐的名节着想,谅小杨氏也不敢乱说什么,要不,小姐落不得好她一介下人又如何得着好了? 再一个就是:小杨氏是公主府的人,不是其他人想动就能动的,唯一能做决定的两个人(大小姐和驸马)却又产生了意见分歧,一个要下药一个要力保,最后宋家权衡利弊,也只好去劝说驸马,说小杨氏即便哑了也还是大小姐的奶嬷嬷,宋府必不会亏待了她。 驸马轻飘飘一句话就决定了小杨氏的命运:“好歹我也是玉姐儿的长辈,将小杨氏交给我处置是再合适不过了。难道我还会容许他人将污水泼到公主府头上么?我这还有一个女儿刚学会走路呢,日后也是要找个好婆家的。” 宋五爷哑然。最后自然是不顾大小姐的哭求,将显得镇定过头了的小杨氏交给了驸马。 事后他向祖父汇报事情结果,宋太爷却是难得的沒有为大小姐说话,也沒有说要跟世子谈谈劝说世子改变心意什么的,只是摆摆手表示知道了,示意他退下,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宋五爷发现,老人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眸中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感觉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这样的眼神他并不陌生。那是在大哥还活着的时候。 宋五爷手脚不自觉的抖了抖,心中莫名恐慌起來。 难道是……祖父的时间到了? 当天,宋如玉就接收到了宋五爷的指令:“你每日都到太爷爷身边侍候着吧,太爷爷想看着你。”弄得她一脸莫名。 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林思贤却是沉默了一会,大致说了自己的想法:“怕是……宋太爷的身体不好了……” 这将宋如玉给吓了一大跳。 ----不会吧?前次看到老人家的时候还好好的,她每次到老人跟前尽孝都会给老人把脉,身体并无大碍啊! 又想想最近府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害老人家动怒了? 于是宋如玉也不再推辞,每天都跑到宋太爷跟前陪着老人家解闷,林思贤也不敢太劳烦宋太爷,倒是到老人跟前请教学问的次数减少了。 很快,宋太爷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家里晚辈们到他跟前卖乖献宝的次数多了,一开始看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小子们他还能乐呵的享受天伦之乐,过了几日发现这群皮小子们简直就跟粘上來的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掉,简直是到了令人厌烦的地步! 于是,他愤怒了! “都给我滚!再折腾我的花苗就都给你们折腾沒了!还有,叫驸马爷到我跟前來!我有话要问他!” ------------ 第二百六十三章 猜测 少爷,我只是个妞263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六十三章 猜测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驸马随叫随到,跟宋太爷关在房里不知商量了什么,一个时辰之后出门,宋太爷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只是脸色却不太好,又是一副为国为民忧心烦劳的样子。//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看最新章节// 宋五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觉得自家老祖被驸马利用了,肯定是透露了朝堂上的事情出來,让祖父跟着操心。于是,他看向驸马的目光就有些不善,面上恭敬却还是得做足。驸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说道:“钱财么,够花就好,还是赶紧拾起书本再向上走一步才是正途。老爷子百年之后,宋家还是要靠你们撑起來。” 宋五爷恭敬的应下,转过身却不以为意。他对科考什么的很是无爱,看书学习也纯粹是个人兴趣,也不是说他学识就不如七弟,若说宋家这一辈谁的学问做得最好,自然是老七,可若说谁最适合官场,却是他老五,之所以他顶着个秀才的名头不再往上一步,实在是他沒有做官的欲、望。想想大哥的下场,再看看祖父致仕后那些人的嘴脸,还有他老爹可是死在任职上的,他就对官场怎么也好感不起來。 这也是宋如玉來了以后,他看着那孩子确实不喜欢读经史,也沒有强逼着他念书的原因。宋太爷大概也是出于让那孩子有一个适应过程,所以也沒有很是强硬要求,不过偶尔拎了小玉到跟前提点一番。 宋五爷很快就将驸马的善意提醒给放到一旁,专心为大小姐的婚事打算起來。 谁知这一次,宋太爷却不再说不让大小姐远嫁的话,也沒有其他指示,只说了一句:不要跟公主府对着來。 这让宋必真很是郁闷。难道老爷子被驸马说服了? 他很是为大侄女不平,却也知道自己管这事名不正言不顺,只得加倍的对大小姐好。 过了几天,驸马启程回京,顺便带走了小杨氏。 临行前一晚,小杨氏突然悄悄的來到末离馆,跪在宋如玉面前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奉上了自己亲手缝制的几套衣裤鞋袜,却全都是女式的,就连鞋子大小也分毫不差。 彼时只有宋如玉一个人在房中,红樱那懒丫头出门换茶水不知给换到哪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闲人。只有东厢房林思贤那里亮着灯烛,窗上有人影晃动,看着像是素言墨彩两人忙着倒腾书籍纸张,显示出这一处院子并非只有自己一人,也沒有突然上演聊斋,让宋如玉被惊吓到嗓子眼差点蹦出來的心脏好歹和缓了一下,沒让她当场晕厥过去。 只是看到小杨氏奉上的针线活,对上对方一双晶亮璀璨饱含泪意的湿润眼眸,宋如玉想要拒绝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直愣愣地瞪着对方,也不接那衣物,就这么笔直地站着。天知道她其实紧张得很,背在身后握着银针的小手一直在发抖。 小杨氏笑笑,轻手轻脚地站起來,将装有衣物鞋袜帕子荷包等物的包袱搁在桌子上,朝对方走近两步,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发,只是看到那双满含警惕的眼睛,抿紧的红润小嘴儿,抬到一半的手只得缓缓放下。 “是嬷嬷不好,沒有照顾138看书网,“嬷嬷不是不要你了,实在是当年嬷嬷家中有事,不得不赶回去尽孝。小姐怎么会……”落到如斯境地…… 一句话说得艰难,最后也不知要如何接续下去。 小杨氏长长吐出一口气,缓了缓情绪,温柔地说:“嬷嬷明日就要回去了,若是小姐有什么话想要转告殿下,或是有什么东西想要转交的,可以交予嬷嬷代劳。” 宋如玉眉头跳了跳,晃动的烛火映在那双黝黑明亮的瞳仁中,就似两簇勃发的小火苗,看入小杨氏眼中就以为对方还在生气,她就很有些为难和心酸。 “小姐也不要恼恨殿下,当时也是迫不得已才将您送走的。如今……还请小姐稍安勿躁,再忍耐上三五年,殿下必会为小姐谋一个锦绣前程。”小杨氏絮絮叨叨的交代着,说了和亲的事,说了宋大小姐的事,还提醒她一定要小心大小姐以及宁家的那个什么二公子(宋如玉差不多要将宁蔚宇那号人物给忘记了),又叮嘱她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不能独自一人行走在路上,身边时刻都要着人跟随,以防万一。 这些话,宋如玉不是很懂,却也知道对方是真心为她着想,不时点头应和,看得小杨氏心花怒放,原本忧虑的脸色也和缓了许多。 宋如玉这才注意到,其实对方也算是个美人,只是沒有刻意打扮,那精致优雅的五官却是难掩其色,看着就很是清爽舒服。 小杨氏离开的时候,她还在发呆。身后手中银针什么时候落地的都不知道,只觉得手心全是细密的汗水,就连想要端起茶盏喝水那手也是颤抖着的。 ----这样一双手,如何握得住手术刀! 宋如玉强迫自己快速镇定下來,灌下一口冷掉的白开水,慢慢放下茶盏,视线不由落在桌面的包袱上。 ‘针线房有小姐的衣袜尺寸,嬷嬷试着做了些。’ ‘鞋袜均比同龄的少爷小上一圈,只是沒有人会往旁处想,是以一直沒有人怀疑。嬷嬷却是记在心上了。’ ‘明日会有一位叫红菱的丫头前來侍奉,那是殿下挑选138看书网身手还算不错,日后小姐出门就带着她,千万不要支使她再做旁的杂事了。红菱就是专门保护小姐的。’ …… 宋如玉擦擦额角的汗,后背却更是冷汗涔涔,那细密的汗珠汇聚在一块,一道道的往下滑,就跟数百只虫子在爬一样,只是这一切,她恍若不觉,脑海里翻腾的却是杨嬷嬷的话,以及对自己身世的一些猜想。 ----她极有可能是公主殿下的什么人!而且身份地位还不低! 难道是公主的侄女外甥女什么的?那她岂不是王爷或是郡王或是某位公主郡主的女儿?可是,为何不见她父母家人來寻? 宋如玉茫然了。 还有她的模样----的确跟宋大爷长得有八、九分相似,大家都相信她是宋大爷的孩子,可是,跟宋大爷有关系又跟公主殿下有关系的…… 宋如玉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她压根就不会想到公主殿下是她亲妈,因为这样的想法太惊悚。而且大家都知道公主殿下前头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是大小姐,现在大小姐就在宋府里住着,任谁也不会想到她们两个会有关系!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爹妈犯了事儿嗝屁了,沒准还牵涉到皇室机密什么的,所以她才流落民间还倒霉的被劫匪绑了。 恩,一定是这样的! 少爷,我只是个妞263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六十三章 猜测更新完毕! ------------ 第二百六十四章 谋算 少爷,我只是个妞264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六十四章 谋算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驸马带着小杨氏返京了。【百度搜索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会员登入138看书网】 宋晓玉送走驸马一行人回到伏波坪,整个人陷入崩溃的边缘,开始变得暴躁、焦虑。那个女人回到京城一定会将所有的事情跟公主殿下说清楚的!很快,殿下就会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女儿,会不会派人來将她带走审问?或是直接以欺君之罪治她的死罪? 她会不会被凌迟处死?或是别的更可怕的刑罚? 宋晓玉抱着头,将身子蜷缩成一团躲在床角,全身埋在绵软透气的薄被中瑟瑟发抖,素白的脸上涕泪纵横。 天知道刚才在人群中她用了多大的勇气硬是忍着才沒有瘫软在地上!再怎么坚强,她也不过是年仅十四岁的半大孩子,又是个沒怎么经过事的女孩子,这会能安静的呆在自己房间里自伤自怨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方嬷嬷也是心惶惶不得安宁,心中暗暗后悔沒有早一点将那杨氏弄死,便是当时惹恼了公主,在死无对证的情况下殿下也不好将手伸那么长到扬州來,自己要是再做得完美些让人找不到证据就更圆满了。可惜…… 事已至此,她还能做什么? 事情被揭穿了小姐还可以借口说当时年幼无知一切都听从大人的摆布,自己这个老人儿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的!还有她的儿子,女儿,丈夫,那一大家子!虽说临來扬州前宁家已经给她儿子脱籍当了良民,可以上学读书认字,甚至也可以参加考试,可是,她和她那口子还有女儿的身契却还在宁府老太太手中牢牢的捏着!他们一家的生死早就不由自己了,但是,就这么给宁家陪葬,她心中是一百个不情愿! 现在,小杨氏应该已经将事情告诉驸马了吧?驸马会怎么想? 他们走的时候驸马什么也沒有说,甚至是宋五爷七爷还有宋家其他人的脸上也沒有表现出一丝丝不同寻常,五爷今早甚至还來安慰小姐了,那神情举止不像是知道实情的样子…… 也许,驸马并不相信小杨氏的话?或者是小杨氏沒有跟驸马说,是打算回京了再直接汇报给公主殿下? 方嬷嬷坐在凳子上,脑筋里已经转了好几转,却是一筹莫展,双手已经将一方湖蓝色绣花绸面帕子绞得一团糟。 “嬷嬷,前头门房传话來说,宁家二少爷來了,问嬷嬷要不要见。”门外传來粗使丫鬟的声音,拉回方嬷嬷的思绪。每次宁蔚宇來都是以探望宁府老人的名义,方嬷嬷也三十好几了,之前又是在老太太身边侍候的,宁府少爷小姐们对她多少也会和颜悦色。这样的借口再恰当不过,不然一个远房表少爷三不五时的來找大小姐教人看着也不像。 她赶紧应声:“见!我这就收拾收拾。你们先将宁少爷带到水榭安置。” 唯今之计,也只有求助宁少爷。事关整个宁家,她就不信他不着急。 很快,方嬷嬷将小姐劝说起來,梳妆打扮好了,又在那张惨白的小脸上抹了些胭脂遮掩难看的脸色,这才带上春雨秋月以及三五个丫头一块往水榭去。 临湖的水榭是个谈话的好地方,四面花格子红木窗扇全部打开,外头人一眼就可以看到水榭中的情形,便是小姐跟宁二少爷在里边单独说话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更何况自己也会在一旁侍候。周围就是湖水,其余丫鬟都站在岸上,想要偷听也不容易。 宁蔚宇很快就由丫鬟引领进來了。 礼貌的打招呼行礼过后,他看了看宋晓玉的脸色,又瞅瞅方嬷嬷,后者轻咳一声,吩咐春雨秋月将丫鬟们都带到外边岸上去候着,而后她亲自为两位小主人斟茶倒水递湿帕子。 宁蔚宇擦了手,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放下杯盏,盯着宋晓玉的眼睛,平静的说:“前几天,听说你落水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晓玉不自然的别开眼,抓着丝帕的小手微微一颤,声音不带一丝情绪的说道:“沒什么,脚下打滑。”这事成了她最大的污点,知道的人都被毒哑了送到乡下庄子上了,除了当事人许世子,小杨氏,以及,方嬷嬷。方嬷嬷是事后才知情的,当天就唉声叹气的好言劝说了她一番,直言道:那许世子是何许人?如何能够算计他?届时他回京跟旁人一说,小姐的脸面还要不要?且小姐的婚姻大事就连宋家也未必能做主,一切都要看殿下的,甚至很可能殿下也做不了主,甚至还要看太后和皇上的,小姐怎么就敢妄想那一丝丝捉摸不到的东西? 事后她也真的后悔了,后悔沒有跟方嬷嬷做商量就办下这等蠢事,原以为可以将事情栽到小杨氏头上将她除去,沒想到就连驸马也不敢随意处置了小杨氏,或者是小杨氏说了什么让驸马有所顾忌,反而将小杨氏带走了,让她陷入了更深的困境。 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宁蔚宇冷下脸色,一手放在膝上悄悄握成拳,一手搁在桌面上,轻轻摩挲着喜鹊登枝薄胎白玉瓷杯盏,沉默了一会,才道:“听说,今晨驸马爷离开了。” 宋晓玉无精打采的轻哼一声,算是应了。 “你的事情,驸马的态度,公主府的反应,我琢磨了几天,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宁蔚宇将视线投到窗外绿油油的湖面上,沿着圈圈点点的荷叶望去,连片的碧绿中不时冒出几朵含苞的粉色,很是养眼,令人心旷神怡,他阴郁的脸色也和缓了些许,暗道:好地方。宋大爷果然是个会享受的主,不愧是宋太傅最看重的接班人,只可惜…… 这么一个丰神俊秀的人物遗留下的骨血,宋家怎么会舍得让其远嫁?便是拼上太傅的老脸,也定会寻皇上讨个说法,为大小姐谋一个好婚事的。 可是,宋家沒有这么做。说明了什么? 宁蔚宇唇角浮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怕是他的好妹妹早就被人当成棋子來使唤了呢。只要棋子还有用,就不会轻易舍弃。那么,他适当的提一些要求也不为过吧? 只要公主和宋家还想保住真正的宋大爷的骨血,他们必会有所顾忌,于是,宋大小姐----他的好三妹妹的郡主身份必定是坐实了的。远嫁,也是必须的。 不趁这个机会为宁家谋取福利那才是傻的!舍弃一个妹子换回宁家的前程,这生意绝对是赚到了! 少爷,我只是个妞264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六十四章 谋算更新完毕! ------------ 第二百六十五章 心思 少爷,我只是个妞265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六十五章 心思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晓瑜。【百度搜索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会员登入138看书网】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听从殿下的意思,嫁吧。” 饮尽杯中渐冷的茶水,宁蔚宇终于说出了自己今日前來的目的。 宋晓玉不敢置信地抬头,睁大了眼睛瞪着对方。 “你……你什么意思?你要我嫁给谁?我还有差不多两年才及笄!太爷爷还想多留我几年呢!”宋晓玉逐渐冷下脸,微微蹙起眉头,道,“我的婚事,就不劳二哥费心了!”谁爱嫁谁嫁去!心里却是在暗自打鼓:自己并未向二哥透露丁点消息,在事情沒有确定前相信驸马爷也不会四处宣扬,甚至宋家也只有极少的几位长辈知道,他又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细细思索一番,宋晓玉将怀疑的视线扫向方嬷嬷,那怨毒的眼神似两道利箭,直盯得方嬷嬷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只是方嬷嬷这几年经的事多了,依旧面不该色,恭恭敬敬地上前又给宁二少爷添了茶水,而后,束手站立一旁,垂眸不语。 宋晓玉气得手脚发凉,恨不能抓起桌上的茶壶扔到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奴脸上去! 宁蔚宇冷冷地看着她,那细腻光滑吹弹可破的皮肤,保养得完美柔润如玉膏凝脂般的双手,身上飘柔绵软剪裁合体的精美衣饰,是市面上未必买得到的御赐物品,就连头上戴的珠花和发钗,手上戴的镯子,脖子上金项圈坠的玉,都是千金难求的物件。她以为她能享受到这些是因为什么?天下可沒有免费的午餐! 只是,现如今只能安抚对方,他可不想闹的动静太大了教旁人知道,更不想刺激太过激怒这丫头回过头來不管不顾地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來…… 宁蔚宇斟酌一番,和缓了语气,打算慢慢劝说。 “你也不小了,家里二妹妹和四妹妹也都开始说亲了,一个说的是赵举人老爷家的公子,还是个白身,一个说的是宁州知府大人的侄子,将将才靠了个秀才,未來如何还看不到,你若是还像过去一样,说的人家未必有这两家好。” 宋晓玉沉默了。 二姐姐和四妹妹她是知道的,两位都是嫡女,又是大房和二房得宠的小姐,她们父母亲俱都健在,也不过说了那样的两家人,若是自己还留在宁家……她自幼丧母,虽说父亲娶了继母,继母却又有了弟弟,对自己不是很上心。而且大户人家相看未來的媳妇,幼时丧母的长女不娶,这基本上是大家约定俗成的,因为那样的女孩子沒有得到嫡母很好的教养,若是说给旁支不出彩的子弟或是聘给庶子倒有可能,想要做当家奶奶,那基本上就是痴心妄想! 可是……可是! 现在她不是宁三小姐,她是宋大小姐!想要嫁什么样的人家不行?就是王妃郡王妃也是做得的! 宋晓玉只纠结了一会就舒缓了眉头。自从三年前离开永州宁家踏进扬州宋家开始,她就已经找准自己的位置了不是么?方嬷嬷当时可沒少给自己灌输自己“身份尊贵”的思想和理念呢!而且驸马也只说了这个事情只是提前给自己打招呼,并未一定作准啊!即便最后定下來真要将她远嫁藩国,她不是还有最后一着棋可以走么?反正需要远嫁的是郡主,只要她一口咬定自己不是真正的郡主,他们又能拿她怎么办?想要定自己欺君之罪,也要看真正欺君的是谁! 宋晓玉抬眼望向东南方向,微微翘起了唇角。 宁蔚宇声情并茂地说了一通,看对方脸色逐渐和缓下來,眉头舒展,似是想通了的样子,他稍微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多做停留,起身告辞离去。 反正來日方长,只要三妹妹不闹出事,他慢慢琢磨公主府的意思,找到贵人们的弱点,就不信不能为自己谋到一个好前程! 这一次來扬州,还真是來对了!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那个宋玉----是否真的就是小郡主? 正想着,可巧就让他遇上了正主。 那身材纤瘦的少年带着两名丫鬟正悠闲的在花园里游荡,不时在苗圃里摆弄着什么。 “如玉。”宁蔚宇脑筋急转,突然喊出这样一个名字。 正走在花丛中碎石子小径上往下一株水人参走去的宋如玉吓了一大跳,却并未出声应答,只是下意识回头看去,就看到身后不远处站在一株海棠花树后的年轻男子,有些面善。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装作不认识的好,转身再次迈开步子往前走。 走了两步,她回过味來。对方这是在叫她?还是错认她为什么人? 如玉……这个名字自从自己來到这里,可再沒有人这么叫过了。难道,这里还真有一位跟自己同名的人?可千万别同姓啊……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就听后头那男子又喊了一声:“宋如玉。”这一次是连名带姓了。 引领宁蔚宇往外走的嬷嬷好心提醒:“宁少爷,那是我家小玉公子。单名一个‘玉’字。不是什么如玉。”说完,那嬷嬷突然回想起來,如玉……可不是大小姐原先的名讳么?后來不知为何被公主殿下改了。不过不管哪一个,都很好听。那这位宁公子叫的……又是谁? 嬷嬷有些茫然,却识趣的沒有打探,也不敢催促客人快些走。 那边宋如玉却不淡定了。 靠!老兄!难道你也赶上穿越了?还好巧不巧的认出我了?!敢情穿越大神让你长了一双能透视灵魂的眼?要知道,她现在的模样跟上一辈子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宋如玉回头,怪异地看着对方。 宁蔚宇笑了。 果然!让他蒙对了! 刚想上前两步跟对方打个商量可不可以约个时间找个地方详谈,不想那少年突然侧过脸问她身旁的丫鬟:“宋如玉是谁?” 红樱板着小脸,一本正经道:“不认识。”她是真不知道。反正府里沒叫这个名字的少爷。 宋如玉又看向另一个丫鬟,也就是小杨氏说的那个什么红菱,道:“难道他叫的是你?” 红菱坚定的摇头,“不是。” 宁蔚宇刚抬起的脚步又放下,有些无奈地看着对方。 少爷,我只是个妞265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六十五章 心思更新完毕! ------------ 第二百六十六章 设计 宋如玉回转身,奇怪地打量着宁蔚宇少爷,我只是个妞。“你认错人了吧?这里沒有叫如玉的。” 宁蔚宇无所谓的笑笑,“无妨,不过一个称谓而已。宁某只是想要找宋公子商谈一些事情。” “何事?” “宁某认识一位药商,手上有一批药材,也许小玉会感兴趣。”这下连“公子”二字也省了,直接唤了名字,以示亲近。 不过一个称谓而已,宋如玉并不是很在意,只是一旁的红菱微不可察的轻轻蹙起眉头,冷淡地瞥了对方一眼。 宁蔚宇并沒有察觉丫鬟的不同,只犹豫了一会,看宋如玉并沒有另找地方说话的意思,直言道:“我那朋友手上有一批止痛镇痛的良药,名唤曼陀罗,还有一种南、疆特产的御米,并不是多珍贵的药材,倒是那药效难得少爷,我只是个妞。只是京城药材进出管制严格,他不得其门而入,其他有心要吞了他这批药材的药商给的价格又太低了,友人便想着请我做个中人,为他周旋一二。” 宋如玉闻言,眼睛一亮。 曼陀罗她知道,读大学那会导师还曾经带他们到制药厂去参观药物精华是如何提炼的。至于御米……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对方说的就是粮食作物玉米,那玩意现在这个国土上已经大面积栽培了,平常百姓餐桌上就可以看到,不再是什么神秘精贵的东西,甚至玉米面也有了。既然对方说是药材,又是跟曼陀罗相提并论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宋如玉认真想了一会,突然记起來罂粟入药之后有不同的称谓,难道他说的就是罂粟? “宁公子说的,可是罂子粟?”说着,宋如玉还一边比划了罂粟种子和罂粟壳制成药材的样子。御米不过是某些特定地方的叫法,貌似在神医门的时候听哪位前辈说过一嘴。 宁蔚宇点头,“正是罂子粟。”而后笑笑,道,“不知小玉可愿意替我这位朋友为为方大夫牵桥引线?” 方大夫擅长替受外伤的病患进行手术,需要大量的镇痛药物,这已不是什么秘密。跟方大夫相熟的药商也有几家,只是他们给的价格太高,方大夫虽有抱怨却也不能不用这类药材,再加上京中护卫和城外守军数量庞大,每日操练和出任务偶有受伤的人比比皆是,对这类特殊药材的需求量不可谓不大,所以,这样的生意应该很好做才是,为何对方却要找上自己?宋如玉很快就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认真打量着宁家二少爷,后者识趣地上前几步,缓缓走到她面前,视线却是在身旁两位丫鬟身上一扫。红樱很识趣地立即退开好几米远。红菱却是木头般地站着,以眼神询问宋如玉。 宋如玉暗赞一声:好丫头!真是**得太特么好了!事事以自己意志为优先,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凡事都问过我的意思?有点主见好不?瞧人家红樱,多上道!人家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她心领神会了! 想是这么想,该抱怨的也还是要抱怨,只是宋如玉仍不得不对红菱点点头,道:“我跟宁公子私下聊几句。”红菱这才安静的退开,站到红樱身旁。 这下,就连宁蔚宇也不得不认真地打量了这个看似憨实无趣的丫头两眼。 “好了,这下可以说了吧?”宋如玉凑近对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小小声说道,“是不是----那些药材來路不明?” 宁蔚宇挑挑眉毛,为这丫头的聪明赞叹。他轻轻颌首,颇有些无奈地摊开两手,道:“其实,我那友人做的也是正经生意。”不过有时候为了牟利不得不做一些违法的事情。 宋如玉了然的点头。 走私嘛,哪朝哪代都有的。就连私盐都有人敢弄,药材又算什么! “量多不多?东西好不好?”宋如玉只考虑了一会,觉得为方师叔争取拿下这一份东西应该不算什么坏事,反正她又不是沒在师叔那里看到过违禁物品,只是平时不拿到明面上來,行事再低调点,谁也说不了什么。他游走的又是高端路线,经常在大户人家中厮混,很是认得几名位高权重的文官和将领,人家有时候也要指着这些东西救命保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得去的事情谁会傻缺指出來跟方怪医闹个不痛快?要是这量不是很大,刚好在方师叔能吃下的范围内,她不介意卖宁二少一个面子的。 “想要知道药效如何,小玉何不亲自检查一番?”宁蔚宇提议道。 “难道,你那友人正在扬州?” “连人带物都在。原本,他是有将药材运出外洋的打算。”不待对方询问,宁蔚宇直接将话说全。“只是,码头的官吏正好换人了。” 现在正是三年一届的换任期,扬州知府很快也要换人了,不过武官方面不受科考限制,早一个月就换岗完毕了,这事宋五爷曾经提过,因为宋家有船只挂靠了镇宁王府的海外贸易船队,宋家也出钱给新官吏打通关节了的。 听宁二少这么一说,宋如玉对那些药材的出现更是沒有太多疑心,便有些意动。 “要不要做成这笔生意,全凭小玉的意思。宁某还有俗事缠身,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宁蔚宇最后再刺激了对方一下,转身对一直等候在原地的领路嬷嬷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继续执行她的任务了。 “那,我要怎么联络你?”果然,鱼儿上钩了。 想要迈步离开的宁蔚宇唇角微不可察的翘了翘,回转身,说了一个地址,再次拱手道别。 待人走远了,身影消失在花园尽头,一直沉默不语的红菱才出声:“那人心思不对,必有图谋。”若是红樱说这话,肯定在后边还要加上一句劝说:公子你就不要跟这样的人來往了。 无奈红菱只提供自己的看法,压根就沒有打算劝说主人,完全将决定权交给了宋如玉。 宋如玉伸手揉揉眉心,“只是去看看而已,要是他说的都是真的,于方师叔也是件好事。”她不是不怀疑宁二少爷的用意,毕竟在京城的时候他们还有过一场不是很愉快的,甚至是算得上诡异的谈话。宁家叔侄俩跟她提了外祖母、姨外祖母,还给了她一个玉质的挂件,现在那玩意还在箱子底压着,待会回去了翻出來看看,找人询问一下究竟是个什么來历。 “对了,红菱你可听过如玉这名字?” ------------ 第二百六十七章 出门 红菱瞥了小主人一眼,抿抿唇,沒说话少爷,我只是个妞。倒是一旁红樱叽叽喳喳说开了。 “去祠堂里找宋家族谱一翻便知少爷,我只是个妞。”宋家各房这一辈小爷们起的名字特别有趣,按大排行第二个字是“永”字,末字却是各房的当家自己想的,大房就取了言字,比如永谦,永诚,永谊;二房用了手字打底,永挚,永擎;三房的二老爷给儿子用了金字,永铭,永钏,四老爷则用了日字,永晔,永旭,等等。要说“如”字---- “三小姐四小姐第二个字是如字,五小姐名讳中也有如字,沒准那什么如玉,是族长家哪一房的小姐?” 听红樱越说越离谱,红菱额上青筋隐隐跳动,她忍下了一巴掌拍死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妞的冲动,揉揉额角,冷着脸呵斥:“胡说八道!主家的少爷小姐的事情也敢拿來说嘴!”真不知小主人是怎么调、教丫头的! 红樱一怔,不爽地瞥了对方一眼。她对这个突然冒出來跟自己抢位置和工作的丫头很沒有好感,无奈听说是太老爷特别调拨的人手,她一个林府出來的丫头现在住别人家里也不能不给面子不是,而且对方年长于她,只得乖乖尊一声姐姐。不想这姐姐倒真是好大架子,端水倒茶的活不干,叠被铺床的活也不干,梳头绾发沒见她动过手,研墨洗笔晒书扫尘的活更是不沾,唯独对自家小玉公子紧追不舍,几乎不离五尺之外,就连公子上个茅房洗个澡也要亦步亦趋地紧守在门外,生怕有什么人会闯进來欲行不轨一样!一双眼睛更是冷飕飕的扫着接近公子的人,当大家都是贼一般防着,她当她是谁啊? 红樱轻哼一声,也沒敢顶撞,只是不高兴地撅着小嘴,转过脸去跟小玉公子逗趣。 宋如玉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沒敢跟红樱说实话。其实,她多少有猜到红菱的用途。这压根就是一名全职保镖啊!可是,真有人会对自己不利么?她对此暂时持不肯定态度。除了那一次落水……事后也再沒出现什么异状,五叔叔也解除了她的禁足令,想來是查明原因了? 宋如玉甩甩头,将这些不好的想法抛诸脑后,专心考虑起宁蔚宇的用意來。 她到扬州几个月了,虽说沒花什么钱,甚至还有月银可拿,跟各房小姐少爷一样都是每个月五两银子,宋五叔甚至还额外贴补了零花钱,就是自己出门的一应用度花销都报在五叔的账上,相当于她一个子儿都沒动到自己之前赚下的本钱,只是,谁也不会嫌钱多不是?若是这一笔药材生意做好了,不但在方师叔跟前落了好,也结识了一位胆大的主,沒准能从他那里了解到更多的关于禁药的事情。 走私药材啊!沒有门路哪敢做这一行?看着还不像是第一次做的样子……而且宁蔚宇既然敢找上自己联络方师叔,想必那些药材也是好的,不然岂不凭白得罪了方大神医去? 宋如玉越考虑越觉得这个生意可做,便开始盘算着找个什么时间出门一趟。 红菱看着这一对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主仆,深觉自己责任重大,不由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滑向五月,临近端午,街上贩卖一些乡野土药的小商贩多了起來。宋如玉找了个借口,跟宋五爷报备一声,带着几名家丁以及她的贴身保镖出门了。周山周林依旧当隐形人不知在哪个角落里暗中随行。 宋如玉找到了宁蔚宇留下的地址,原是一家地处闹市的普通民居,不过是背街的那一处,巷子尽头就是繁华的市集。若是她沒有记错,刚才从主街那头绕过來的时候,这一片宅子后边紧挨着的应该是一家行脚店,毗邻着的是一间车马行,还有两家饭馆茶楼,以招待商旅脚夫为主,不是什么高档场所,离南城门倒是很近,方便客人携带货物进出城。而城门外不足二里的地方,就是津渡码头。 红菱皱着眉头不欲让自己进來,甚至还提议将人请到茶楼里商量事情就好,何必屈尊降贵的亲自上门。 宋如玉解释说药材必须要自己亲眼见到才能放心,若是将人请出去,人家随意拿着好药材给你看回过头给你装袋的时候用的是次等品,你也说不了人家不是? 红菱说服不了宋如玉,只得随她去了,却是提了十二万分的小心來应对周围的人事。 一行人慢悠悠往巷子里行去,街头人声鼎沸一片吵杂,这里倒是显得安静,只偶尔听到墙后不知哪户人家传來的狗吠声,以及大人呵斥孩子的声音。 才转进巷子不足百米,就看到在一户民居外站了两名男子,正面对着这边张望。看到他们走近,有一人转身进了门内,另一人则在脸上堆了笑,快步朝他们走來。 “可是宋公子?”來人热情地打着招呼。 “正是。这里可是祝老板下榻之处?”随行的宋府家丁问。 “是。我家东家略备薄酒吃食,恭候公子大驾光临,公子请随小的來。”那人殷勤地招呼着众人,引领他们往门内走去。 宋如玉随意的打量了一下,那红漆木门颜色有些褪色,想來是有些年代了,却是保养得极好,那层漆面的光泽仍在,就连门叩上的铜环也是擦得蹭亮,显然进出这门的人还真不少。只不知这落脚处是租來的还是那祝老板买下的…… 才进门,就迎面撞上了两个人,一位正是刚才走进门内的,想來是通报去了,另一人,看穿着打扮,蓝色缎面长袍,葛丝蓝黑色长裤,白底皂靴,腰间系一条五色五福结绦带,带子下端还坠了一枚葱绿**泽温润的玉佩,看着就不是凡品,应该就是宁蔚宇说的那名友人了。 出乎宋如玉意料的,此人不过三十出头,身材微胖,看着有一米七左右,相貌倒是普通,看不出是哪里人,说话字正腔圆,一口流利官话,不带一丝口音,倒教宋如玉由心底生出一分好感。 要知道,她可是吃足了半猜半琢磨的跟扬州人打交道的苦头了。淮扬话好听是好听,跟唱歌似的,可也沒有听标准普通话那么舒服不是? 于是,心里对能够做成这笔生意更是多了一份期待。 ------------ 第二百六十八章 陷阱 事情进展很顺利,看药材,验药材,参观库存,随意抽查,宋如玉确认这祝大爷手上这批药的确是好东西,除了宁蔚宇提到的那两样,她甚至还发现了少量的烟叶,这让她十分惊讶少爷,我只是个妞。 她來到这里数年时间,并未发现有人抽烟,不论是旱烟还是水烟,都沒有亲眼见到过,只听神医门的老师提过一嘴,说是更南边的一些山区,有老人和男人用竹筒或是挖空的树根点燃一些不知什么草叶吸食,弄得手指头都是熏黑的,舌头牙齿颜色也不好看,几位老师甚至为此展开了讨论,有人说那些人是在治病,点燃的必是对症的药草,比如祛除湿气瘴气什么的;也有的说那些人是在熏蚊子,毕竟南方山地蚊虫肆虐;还有认为那是某样与众不同的吃食,烹饪手法自然别具一格少爷,我只是个妞。当时她只是听过耳也就抛到了脑后,原以为这个时代的人沒有发现烟叶的用途,烟叶并沒有大面积种植,只是这会突然在祝大爷的仓库里看到弄成半成品的烟叶,感觉有些新奇。 “怎么,宋公子也想试试这还魂草的滋味?”祝老板大大方方的抓出一把晒干的金黄的烟草叶子,放到鼻子下方闻了闻,心满意足的笑道:“还别说,这玩意点燃了吸上一口,那滋味还真是----说不出的舒服!” 宋如玉摇摇头,直言道:“呛,辛辣,苦涩,吸食多了于人体无益,对两肺更是一大负担。还容易患上咽喉肿痛以及咳嗽气喘的毛病。过量食用……”她顿了顿,正想着措辞,忽然醒悟过來,对方的烟叶哪來的?如果是漂洋过海而來的…… 宋如玉眨巴着眼睛看着对方,祝老板果然奇怪的盯着她,一脸疑惑。 “宋公子见过这还魂草?”这可是他从出外海的船队那里好不容易弄來的啊!继而一想宋家五爷也有船队出洋,说不得这小公子在家里见过,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了,将话題转到买卖上头來。 “宋公子看祝某这些还魂草,在这地界儿可有出路?”刚才听这孩子将还魂草说得那么恐怖,他心里是半信半疑,因为他听那些出洋的船员说了,这还魂草点着了将那烟吞食到肚子里,特别是在身体劳累脑子混沌的时候吸食,绝对的醒神儿!让人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出海的船员谁不吸上那么两管?人家不也好端端的活蹦乱跳的回來了,哪有这小公子说的那么可怕?祝老板暗笑着在心里摇头。 孩子么,再怎么聪明,见识还是有片面性的,他只须跟方大神医搭上线就好…… 宋如玉知道祝大爷不太在意自己的看法,自己不过是对方借力的一块跳板,对方又何尝不是自己的搭板?于是也不纠缠在这烟叶的问題上,这玩意虽然有毒害,但是在灭四害防虫蚁方面倒是有大用途,好好利用的话还是个不错的药材。现在首要解决的问題是: ----曼陀罗和罂子粟。 这祝大爷手上拥有的分量,在后世,早就被警察灭了不知多少次了…… 主宾双方一块用过午膳,移至偏厅洽谈生意,期间,一名商行里的伙计递上了一杆木根雕的烟管,烟嘴和烟头是铜质的,只见对方接过烟管,抱歉的对自己笑笑,道:“某想事情的时候习惯了。” 宋如玉心中不满,却也不可能说自己不想吸二手烟,只得将身子往打开的窗子前挪了挪,尽量多的呼吸新鲜空气。 房间里开始弥漫烟雾,红菱突然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只是周围草药味道浓郁十足,她即便有心提醒小主人,可看到双方正就价钱问題以及交接货物和运输问題讨论得热火朝天,她便隐忍下了,悄悄挪动脚步站到洞开的窗户前,举起手朝外边做了两个手势。 当宋如玉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处于黑暗中,而且身下很是颠簸,脑袋昏沉沉的,眼皮重得几乎抬不起來。 她安静地躺着,试着找回记忆,恍惚记起,自己正在跟祝大爷商谈怎么将这些走私药材转到明道上來,而后就开始意识模糊,再后來是听到一道尖锐的声音,似是警示,又或是呼救,然后就完全陷入黑暗了。那个声音,应该是红菱的。 现在……外边是个什么状况?自己这是被绑架了呢还是被什么人救走了呢? 她可不会好心的以为现在是在回宋府的马车上。 ----沒错,根据身下传來的感触,她现在应该是在马车上。 只是由事发到现在应该有一定时间了,如果自己是被红菱或是自己人救走了,早就应该躺在宋府自己房间里的床、上了。 可是显然,她并沒有回家。 回家啊…… 宋如玉扯动嘴角想笑。 这里哪里有自己的家。只有宋府,林府,上尧村的林家,以及,方师叔的铺子。 哦,对了,她还在神医门山上住了两年多。那个只能算是住校学习。 若说家的意义就是每天跟有血缘关系或是收养关系或是同居关系的人一块吃饭,洗澡,睡觉,再做点别的事情,貌似,又哪里都是家。 算了,怎么想起这些奇怪的问題。现在最要紧的是得知道自己在哪里,能不能自救和自保。还有,试试看能不能跟这马车的主人商谈一下自己的出路,看对方究竟有何意图。反正既然自己到现在还沒死,应该还是有点用的。 宋如玉试着动了动手脚,压根就沒有感觉。试想她连眼皮都抬不起來,又如何能运动手脚?勉强动一下手指头还是可以的。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药物麻醉了。事发地点就在祝大爷下榻的小院里。至于是什么药物,现在再追究已经沒有意义了。 宋如玉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外头的动静。可惜除了风声,马蹄奔跑的嘚嘚声,以及车轮碾压过砂石的声音,别的是一点也听不到。甚至连赶车人吆喝以及挥鞭打马的声音都沒有。 靠!莫非已经出城來到荒郊野外了?看这马车的速度,也不是有多快的样子。看來捉自己的人一点也不焦急着摆脱追兵。亦或许是---- 沒有追兵。 宋如玉心里微微有些失望。 ------------ 第二百六十九章 水火 不知又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了少爷,我只是个妞。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有人爬了进來,动作算不上温柔的将她给抬了出去。 眼皮感受不到刺眼的阳光,也不知是到了晚上还是进了背阴的地方,宋如玉觉得有些冷,却又不敢有任何反应,就这么装作继续昏睡,任人将自己给转移了地方。 “这一次的货不错。”一只粗糙的大手捏着她的下巴转了个方向,不太友好的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不怀好意的笑道,“皮滑内嫩的,那些毛鬼子一定会喜欢的。” “行了,废话少说,赶紧的将人给抬到那边去,就等你们了。”不远处又传來一道略微有些沙哑的男子声音,催促着。宋如玉感觉自己被扔到了一个更黑的地方,身下硬邦邦的,疼得她差点沒有哼出声,好歹咬紧牙关忍住了。也不知是自己吸食了药物造成的晕眩还是旁的什么原因,总之她全身都很难受,感觉一荡一荡的像是在水上漂,脑子更晕了。 先头第一个声音吹了声口哨,“这一次收获不少啊!这得有七八个了吧?” “不该你问的事少说两句。”那个沙哑的嗓音说道,“行了,到二牛那里领你那份钱去,一年内别回來了少爷,我只是个妞。” 先头那人嘿嘿笑了两声,脚步声逐渐远去。 又等了一会,宋如玉感觉地板一震,紧跟着一晃,似乎,她还听到了水声? 渐渐的,身下传來一种规律的摇摆运动,她终于肯定,自己现在是在水面上航行!她被人给捉到了船上! 宋如玉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水中就好办了,如果是晚上更好。待会找机会逃跑还有一线生机,若不然真按那些人说的被卖给什么毛鬼子那才糟糕了。从那两人的谈话中不难听出,她这是遇上人贩子了!而且被捉來的还不止自己一个! 真是可恶!究竟是谁干的? 是宁蔚宇跟那个祝老板合谋的?还是纯属意外? 慢慢的,记忆像倒退的录影带,回到午后谈判前那一刻。 ---- 一名伙计拿着一杆木根雕的烟管递给祝老板,又帮祝老板点火,祝老板轻轻吸了几口,那伙计转身退下,出门。房间里除了她和祝老板,还有一开始在门口迎接他们的那两名看着像是祝老板心腹的男子,再就是红菱和一名宋府的小管事。自己这边的人沒有问題,祝老板抽烟抽得美滋滋的,一副享受的样子,也沒有问題,再说了从自己到达之后祝老板全程陪同几乎沒有离开,他想做什么小动作绝对瞒不过红菱的眼。那两名男子活跃着气氛,在谈判陷入僵局的时候岔开话題或是端茶递水,沒有多余的动作。茶水红菱试过之后才递给自己的,沒有问題。她相信公主派來的人必有其独特之处,毕竟皇宫的阴私比自己经历过的环境要复杂多了。 记忆继续回放,宋如玉努力回想那名拿着烟杆的伙计的一举一动,好像,那人小心翼翼得有些过分,就连给他家老板点火也是屏着呼吸的样子……后來他还进來送了一次茶点,轻手轻脚的,动作很是麻利迅速,几乎是将东西交给祝老板的心腹就转身出门了,一副不欲偷听到他们谈话的样子…… 不,他不是避嫌不想听他们谈话,他是在避免吸入房间里的烟气! 宋如玉脑子突然清明起來,终于想清楚了事情经过。 有人藉着今天的事情,做了一个局!目的是----自己?还是祝老板那批药? 如果自己在祝老板手上出了事情,宋家必不会放过他!而且她决定接触祝老板之前已经托宋五爷打听清楚了,那祝老板确实是个正经的生意人,只是人都有私心,商人逐利,所以祝老板私底下做些事情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不涉及谋逆,给上面交的份子钱又足够,基本上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至于中间人宁蔚宇----这人跟祝老板会认识也是因为生意,宁家毕竟也有自己的路子,双方曾经合作过几次,彼此算是合伙人关系。而宁蔚宇设计自己又会得到什么好处呢? 这一点是宋如玉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因为她跟宁家沒有直接利益冲突。(这只是她自己认为的 ==) 想來想去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宋如玉一个头两个大的,干脆放弃不想了,养好精神等着寻找逃跑的机会,却不知此时扬州知府府衙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什么?城南一间商户小院突发大火?”知府大人廖知松擦擦额头的汗,怒斥道,“牵连了多少户人家?伤亡几何?”你妹的!今年他命犯太岁啊!就差半个月就挪地方了!竟然这个时候给闹出这等乱子!又是哪个混蛋做饭的时候沒看好火? 那报信的衙役喘着粗气,显见是一路狂奔进门的,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火、火沒蔓延开來!”知府大人才松一口气,就被对方下一句话给吓得差点晕厥! “只是……宋公子失踪了!” 廖知松愣了愣,小心肝狠狠地颤了一下!又是“宋公子”!却不得不干巴巴的问道:“哪……哪一个宋公子?” “太傅大人家今年刚领进门的那个宋玉!” 知府大人这下想死的心都有了! “怎……怎么回事!你详细给我道來!宋公子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在了解完事情经过,知府大人心里只有一个感觉:灾星啊!那个宋玉绝对是灾星!打从他來了之后扬州就沒安静几天!而后他很不厚道的想:该不会是公主殿下或是哪位不想宋大爷有后的仇家下的手吧?宋大爷你生前到底是掘了人家的祖坟还是抢了人家妻女?瞧瞧!这下手的可是一招比一招狠辣啊! 廖知松牙疼的豁豁嘴,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决定还是登门拜访太傅老大人一趟才好。 “摆轿!本官要拜访老大人!” 而在知府府衙后院,廖乙辰看着刚刚收到的一张纸条,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事情已办妥。” 这个字迹……还有暗号…… 是自己早前找了道上的人想要做掉宋玉的时候委托的那些人!可是,他记得,后來自己有取消委托了啊!甚至连定金也不要了,只是说那件事一笔勾销,再与己无关! 现在,为何……又有人带了话來? 难道宋玉真的出事了? 他突然觉得有一种沒顶的感觉逐渐漫延开來。 ------------ 第二百七十章 谈判 廖乙辰当然沒有胆子将这件事情告诉父亲,他派了自己的心腹小厮去寻那接钱拉活的中间人,不想小厮出门大半天才回來,一脸为难的告诉他:他托的关系人说那中人不见了,因为还有几笔买卖的尾款牵扯不清,他们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沒有人知道那中人是什么时候不在的少爷,我只是个妞。好像大家伙有好几天沒见着他了,就连道上的人都在找他。 怎么可能不见?那混蛋究竟有沒有推掉自己的委托?!廖乙辰惶然了。如果找不到中人,那些下黑手的拿不到钱,会不会直接找上自己?虽说信誉良好的中人是不会透露买卖双方的真实情况的----可是,那是指一般情况下!现在中人不见了,谁知道那货招惹了什么麻烦,是不是将委托人的委托金定金卷走跑路了? 廖乙辰惊得心惶惶,坐卧不安的等了两日,终于熬不住病倒了,缠绵病榻半个月,整个人都瘦得脱了形。 这是被吓的。 他终于知道,有些事情一旦沾上了,那后续发展就不是自己能够控制得了的少爷,我只是个妞。道上的人和事,更不是他这样的文弱书生该招惹的。 现在他只希望那姓宋的小子真的沒事,不然最后事情查到他身上,就连他老爹也得跟着吃挂落。 半个月后,新任扬州知府的任职书送抵府衙桌案,居然是京城赵府的一个旁支子弟,按辈分來说,林思贤还得称呼对方一声舅舅。而现任知府廖知松廖大人,却是平级调往了河套地区的宁州,一个相对贫瘠落后的地方。其实,宁州有塞上江南的美称,只是相对于奢华繁茂的江南,那里确实是落后了一大截,不论是物质条件还是人文地理,都降了好几个等级。原本,廖大人的目标是湖广,再不济混回京城捞个六部差事当当镀镀金三年后再谋求外放也不错,沒想到----居然是塞外!这哪里是平调?跟降职也差不多了!不过是官位品级相等,领的津贴俸禄相当,可是----那些灰色收入缩水了一半以上有木有!而且,塞外不但商户少沒有油水可捞,军户却是成倍的增加,不三天五头的给你找麻烦都不错了!还有民风彪悍的外族人!旁国的细作!三不五时扰民的马贼! 廖大人欲哭无泪,再次哀叹自己今年时运不济犯太岁,就连好端端的儿子也突然病倒了,只得含着一把辛酸泪将儿子和大部分行礼打包送回老家,自己只身上任去了,随行人员只带了几名忠心的老仆和幕僚。 至于廖家最后结局如何,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却说宋如玉被人带到船上晃荡了一阵子,正奇怪着怎么周围这么安静,跟自己一同被掳來的少年少女们为何还不醒,她保持着一个姿势很是难受,便悄悄动了动手脚,这才发现跟刚才一样,还是动弹不得。 她心中大惊,静下心來细细感受了一遍,这才发觉胳膊腿脚有些麻,似是被绳索捆绑住了血脉不通的感觉。 而她确实也沒有猜错,现在她的四肢是被捆得死死的,沒有挣脱的可能。 宋如玉试着动了动手指头,头顶突然传來一声轻笑,吓得她赶紧挺尸。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是那名嗓音沙哑的男子。 人贩子! 宋如玉继续挺尸,装作沒听见。反正这里又不止她一个猪仔,不还有七八个倒霉蛋么。谁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诈和(hu)。 不想,那人真的是冲着她來的。 她突然感觉自己脚上一松----鞋子居然被人扯下了! 那人继续凉凉的说道:“手脚被捆,鞋子沒了,你说,若是我待会将你身上衣物全都扒下,你还敢不敢逃?” 宋如玉愤怒了!要知道,这年头对名节什么的看得极重,若是对方真这么做了,她这一辈子就完了!嫁不嫁得了好人家另说,她能不能顺利逃走还是个未知数!难道真要顺了对方的意被卖到外国去?那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好歹还能安葬故土。 忍了又忍,觉得怎么做自己都沒有胜算,宋如玉只得无奈的开口跟他打个商量。 “我这样的,能卖多少钱,你报个数,我写封信给你交给指定的人,会有人送上双倍的银钱來。” 那人沉默了一会,答非所问的说道:“为什么不睁开眼?” 宋如玉对答如流。“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我什么都沒有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那人笑了,笑声倒是挺爽朗的。 “便是你睁开眼看看也无妨,反正我也不怕见光。” 易容术什么的,人皮面具什么的,宋如玉早就在小说以及影视剧中见识过了,甚至方师叔也给了她一张面皮,只是一直沒用上罢了。所以,她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睁眼,看到的那张脸未必就是这人的真面目,只是,她还是不能冒险。继续挺尸,跟对方讨价还价。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想回去。反正大哥你不过是求财,何不跟我做个交易。”似是考虑到对方的顾虑,她还好心的提出意见:“你也不用害怕被人捉住,干脆就趁夜黑风高的叫人将赎金放到一艘小船上,就用绳子绑住装银子的布袋拖在水中航行,行进方向由你们指定。半道上你将那绳子割了拿银子走人,随那小船漂到前边多远都不关你事。只是还盼大哥拿了赎银能够放了我,我自会找办法回去。若是大哥想省事些,干脆就将我扔在几十里外的河道边,待那小船到了,自会有人将我接回去。” 那人哑然。宋如玉再接再励,“别跟我说大哥你沒有这个本事,你都能将我一个大活人弄出來,在水里拿几锭银子不是更简单?” 船舱里又安静下來。 良久,才听对方长叹一声。 “姑娘生错了。你该是个男儿身的。” 宋如玉惊悚了! 对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先前迷晕她的那些家伙…… “那个人现在已经到下边去跟他祖先告罪去了,你不用担心他会跟人吹嘘绑了你的事。”那人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冷淡的说道,“你也不用费尽心思逃跑,因为是有人特意定下的,我也不能失信于人。对不住姑娘了。” 宋如玉还想说些什么,不想鼻子上突然蒙上一块布料,一股奇怪的味道将她的脸盖了个严实。 你妹的蒙汗药! ------------ 第二百七十一章 囚 少爷,我只是个妞271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七十一章 囚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再次醒來,听到了鸟雀的鸣叫声,宋如玉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随风轻扬的柔软的青纱帐,映着窗外挥洒进來的缕缕阳光,竟透出一种淡淡的金色暗纹。【138看书网 高品质更新 www.13800100.cOm】这样的嵌金丝素青纱,市价可不便宜呢…… 她静静地躺了一会,眼睛四下里打量,发现这是一间普通的居室,连着外间的不足三尺宽的门上挂了一层绿色的布幔,离地约有一尺,充当门帘的效用。房间大概是南北朝向的,南边的三扇开的大窗漏了一道小缝,微风就是从这里吹进來的,雕着简单几何图形的木格子窗扇上蒙着乳白色的纱纸,透光性很好,北面的窗则完全关闭,看不出外边的景色,她却听到了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响,以及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过的声音。 房间布置简单,一床一方桌两张椅子,一张简单朴素的梳妆台,台面上除了一把梳子一面铜镜就沒有别的了,靠门的墙角摆着洗漱架子,架子上搁了一个木盆、一条干净的白色布巾,地下一个红泥火炉,上面搁着一个铜壶。炉火是熄灭的,壶嘴却还冒着丝丝热气,显见是有人提前将烧好的热水提了进來。 是给她用的么? 宋如玉慢慢坐起身,低下头看了看,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细棉布的月白中衣,内里的湖绿色绣海棠花肚兜很明显不是自己的,这让她颇有些不自在。 她这是完全被人拆了包装,以真实面目示人了。 虽然女装也不错,料子都是细棉布的,还算绵软合身,可是,这种不经过自己同意就完全被人摆弄的感觉,还是让人膈应。 宋如玉呆坐了一会,正思索着自己这是被软禁了还是真的如那人贩子所说的被人卖到别的地方了,就听外边传來细碎的脚步声,以及门扇被推开的轻微声响。 “姑娘可醒了?”那人隔着布帘问。听声音是一名中年妇人。 宋如玉怔愣了一会,想了想,觉得再装睡下去也沒有意思,该解决的事情还是要积极面对的,便懒洋洋的回了一声:“醒了。” 那妇人这才掀开帘子走了进來。 宋如玉再次愣住了。 这哪是什么中年妇人,这完全就是一个老婆婆! 妇人鬓间染了些许灰白,脑后梳了一个圆髻,插了一支打磨得光滑的木簪,耳朵上戴了一对银色的圆形耳环,瘦长的脸上一双不大的眼睛微微眯着,眼角几道细纹,在在说明此人年纪不小了。她身上穿的也很普通,一件灰色细条纹布衣,一条黑色长裤,黑色布鞋,除了左手手腕戴着的一个银色镯子,身上再无别的饰物,就跟平民老百姓家中的阿婆一样,毫无特色,却让人觉得亲切。 宋如玉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又不知从何问起。 妇人大大方方的任她打量,丝毫不见拘谨局促,走到门边提了铜壶将热水倒进木盆里,将布巾侵入水中,而后又走到床尾,弯下腰摸索着什么。 宋如玉好奇地探头看去,原來那里摆着一个大木箱子,里边放着的大概是衣物什么的,那妇人很快就找出一套嫩绿色的衣裙,转身递给宋如玉。 “山里生活艰辛,衣物也不是多好的,姑娘将就着穿吧!” 宋如玉木着脸接过,将衣裙抖开看了看,正是比照着自己的身量做的。她现在已经沒有什么想法了,随口问了一句:“这里是哪里。” “青秀山。” 宋如玉想笑。她就知道,问了也白问。 阿婆似是看出她的心思,顺口又补充了一句:“这里离金陵半日路程就到了。离扬州稍远些。”她沒有告诉宋如玉的是:这赶路的时间是按着马车的车程算的,走路的话,花的可不是这个时间。 宋如玉默了默,接着问:“你们打算要我做什么?等着要赎金,还是已经买下了,想要我给你家的什么人做媳妇?”一边说着,一边摸索着自己穿上衣裙。这还是她來到这里以后第一次着女装。当然,之前那套娃娃装不算。 阿婆脸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最后实在是看不过眼,上前替她整理衣裙,将她随手扎了一个蝴蝶结的腰带解开,展开,抖平直,再将这三指宽的墨绿色布条在她腰上绕了一圈半,在腰右前侧打结,然后又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出一个约莫有半个巴掌大的蝴蝶型的镂空木刻,顺着那垂下來到膝下的腰带的一截,给系在了末端上。 “好了,这事以后还得自己学着些,免得露陷了。”阿婆拍了拍宋如玉的裙摆,那木蝴蝶跟着抖了抖,看上去竟像是沾在了裙子上一般,让宋如玉看直了眼。 阿婆站直身子,拿起梳子递给她,“随意扎个麻花辫,或是梳个简单的样式,发绳发带头花都在抽屉里。早饭也已经做好了,就搁在外间,梳洗好之后自己去吃,吃完了碗筷就放桌子上好了,老婆子还有旁的事情要忙,就不叩扰姑娘了。姑娘若有需要,朝屋子后头喊一声就是。” “我要怎么称呼您?”宋如玉赶紧追问。 “还能怎么称呼!我是你姥姥!” 宋如玉吃惊地张了张嘴,又很识相地闭上,不再追问。 自称姥姥的阿婆临出门前又叮嘱了一句:“记住了,你叫翠花。赵翠花。我是黄阿婆。你还有一个小舅舅叫黄峥,上山打猎去了,几天才回家一次,现在暂时见不到。” “其他家人呢?”宋如玉八卦了一句。 “就我一个老婆子带着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沒有旁人了。” “这是山里吧?万一遇上打家劫舍的,小偷小摸的,意图不轨的,怎么办?”宋如玉一脸认真的说。 黄阿婆斜了她一眼,深吸两口气,指着门外,道:“我们住在山脚边,旁边还有两户人家,左边是汪家右边是周家,有事大声叫喊就是,再不远就是村子里,住着好几十户人家,真出事了就敲响屋檐下的铜锣,保准全村人都知道我家翠花姑娘屋里进贼了。” 宋如玉讪讪的,麻溜地跑到她身边,朝门外看去,果然如阿婆所说,山脚下是错落杂乱无章的房舍,再远些就是大片大片的田地,更远些地方还隐约看得到延绵的群山。 靠!她这是由大宅门转战种田了? “别想着自己偷跑出去,因为外边绝对比这里要危险。”黄阿婆警告道。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这才是宋如玉最关心的。 “待一切尘埃落定以后。” “林……他们着急上火怎么办?” 黄阿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会有人安抚他们的。你只需乖乖的待在这里就好。” 少爷,我只是个妞271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七十一章 囚更新完毕! ------------ 第二百七十二章 报应 少爷,我只是个妞272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七十二章 报应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宋如玉不想多事,知道那婆婆说的都是实情。【百度搜索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会员登入138看书网】而且既然人家也沒有要为难她的意思,她自然不能可着劲的折腾,免得让对方厌烦看不顺眼了再将自己给关起來。至于叫翠花还是酸菜什么的,不过是一个称呼,她并不太介意。 她对这份得來不易的有些变味的自由很是珍惜,每天就老老实实的跟在阿婆后边帮忙除草种菜,偶尔也进到大山里去挖挖草药捉捉小虫(某些虫可入药),顺便淘弄些野菜野蘑菇回來改善伙食。至于野味----还是算了吧!自己有几斤几两宋如玉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对此,黄阿婆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宋如玉每次进山,她的好邻居----汪家的两个丫头和周家的一个半大的小子都会陪伴在旁。明着说是保护,害怕她有什么闪失,实际上宋如玉心知肚明:人家这是监视呢。 会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可是宋如玉真的错怪他们了。人家确实是來保护她的。 “姐姐,那一位压根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嘛!你确定阿婆沒有接错人?” 跟在宋如玉身后保持着一定距离的汪家小女儿小草不满的小小声嘀咕道。 汪家大女儿小青抬眼看了看正对着高挂在树枝上的蜂窝流口水的某人,强压下心底的疑惑,道:“便是接错人那也不是阿婆的错,总归上头交代我们看护好姑娘,我们自当尽力就是。” “哦。”小草闷闷的应了声,蹲了身子,低下头继续装模作样的挖野菜,实则抬手甩了一根小指粗细的被她弄得一头尖的树枝出去,“嗖”的一声钉死了一条拇指粗细两尺余长的青花蛇在地上,那树枝正中七寸。 倒霉被迁怒的蛇蜷缩起细长的身子翻腾了几下,不动了,暗黑的血逐渐渗入土中。耳聪目明的周家儿子周天水不动声色的走上前,一脚踩断蛇头碾到土中,伸出手飞快地捉了那蛇麻利地将蛇身丢到了身后背着的小背篓里,前后不过数息时间,宋如玉压根就沒发现这边的异动。 他正美滋滋的想着中午又有蛇肉吃了,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好心情。 “小天,会爬树不?”宋如玉依然保持着对蜂窝的高度好奇心,一脸雀跃,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闪烁着光芒。 周天水缩缩脖子,结巴道:“翠、翠花,被、被蜜蜂蜇,很痛、痛的。” “拿布巾包裹头脸和手,再点燃树枝凑上去,保准蜜蜂不会蜇你。” “可是会蜇我们啊。”汪小草十分不悦。 “你也拿树枝点火,再站远些不就好了。”宋如玉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扯了一堆杂草收拢起來,缠绕在树枝上。有些草是可以驱蚊虫的,就不知对蜜蜂有沒有效果…… 这边宋如玉的日子过得轻松简单,算不上舒服却也十分惬意,扬州城里某些人的日子却是过得心惊胆战,焦躁不安。 宁蔚宇沒有想到,居然会失手了。 他只是叫人弄走宋如玉然后卖到指定的楼子里自己再來个偶遇加上英雄救美什么的,在揭穿宋如玉女子身份的同时顺便污损一下对方的名节,自己也好顺理成章的接收了她,沒想到…… 这她妈的送到他床、上的男人是谁?! 宁蔚宇寒着脸,怒目瞪着一脸通红想要靠上前來的少年。 少年的身形与宋如玉有几分相似,五官也有些相像,就是脸蛋圆润了些,看着就是保养得很好的样子,压根就不是那死丫头一副吃不饱的穷酸样。 此时少年像是打了鸡血般兴奋,双手紧紧的扯着宁蔚宇的衣袍下摆,宁蔚宇挣了好几下也挣不开,他正抬起脚想要一脚将这该死的冒牌货给踹了他丫的,不想少年突然放开手,身子前倾猛地一把扑了上來! “啊----!”宁蔚宇一时不防,被撞得摔了个四脚朝天,肩背重重撞在地上,痛得差点沒让他背过气去! “你这个……”混蛋…… 不待他将话骂完,肚子上一沉,那少年却是坐在他身上,伸手就撕扯他的衣物,动作粗鲁蛮横,一脸急切不耐。 “你干什么!”宁蔚宇怒喝一声,不想少年却挥起手,给他脸上重重來了一下! 这一下打得宁蔚宇眼冒金星,耳朵嗡鸣一片,暂时处于失神状态,好半天都缓不过劲來。 等他回过神的的时候,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下边儿凉飕飕的,不由微微抬起头往下一瞧---- “不----唔唔……”宁蔚宇只嚎了一嗓子,立即被少年拿了东西堵住嘴,而后对方顺手捞了他的腰、带,手脚利落地将他双手捆绑起來缚在桌脚,看这态势,压根就不像是第一次干这事! 宁蔚宇惊恐地踢蹬着腿脚挣扎起來,不想少年看似瘦弱,身手却极好,力气也不是一般的大,轻松就制住了他。而后少年飞快地撩起衣衫下摆,将裤子往下一扯,露出跟他那幼稚模样一点也不匹配的东西,抬眸朝宁蔚宇一笑,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吓得宁蔚宇一阵激灵,想要求饶已是无用,对方狠狠地往下一压,一股将人劈成两半的撕心裂肺的剧痛由下方传來。 宁二少爷脑门迅速飙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喉头滚动了一下,所有惨叫惊呼全都给闷在了心里,他两眼一黑,很干脆的晕了过去。 只是,有些事不是你晕过去就可以逃避的。少年该做的一样沒少做,甚至还很恶意的把玩了好一会,换了几个姿势和花样,最后连道具也用上了,差点沒将人给玩残玩废了。 被害者中途由于痛楚惊醒了几次,只是很快就被那可怕的声音和层出不穷的手段给折腾得又昏死过去。待房间里一切平静下來,已经是后半夜,万籁俱寂。 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的男人像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地板上是污七八糟的痕迹,观之怵目惊心。 “如何,可满意了?”少年略微收拾了一下自个,半披半挂着衣衫,懒洋洋的靠坐在临窗的矮榻上,抓起一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把玩着,嘴里对着虚空突然來了这么一句。 半晌,昏暗黑沉的房间里传來一声轻哼,又归于平静。 子规收到暗卫传來的消息,轻嗤一声,嘀咕了一句“自不量力”,暂时将扬州的事情放下,专心投入谋反大业中去。 少爷,我只是个妞272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七十二章 报应更新完毕! ------------ 第二百七十三章 无题 少爷,我只是个妞273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七十三章 无题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知道宋如玉失踪后,最难过的是林思贤。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短短三天时间,好不容易养得圆润了些的脸颊又消瘦下去,黑眼圈也出來了,面色青白得像鬼。 “公子,您还是吃点东西吧!”墨彩心中不忍,虽说他对于小玉公子的失踪和有可能遭遇到的不幸也很是忧心,毕竟那么水灵活泼的一个孩子,若真被仇家捉走或是被人贩子拐带了那下场肯定不会好,以他那身细嫩皮肉以及算得上漂亮的长相,流落那种腌臜地方的可能性很大,大家伙嘴上不说,心里基本上也都是这么想的。最坏的消息就是:近段时间扬州城内失踪的人口不止宋玉一个,到府衙报案的就有十数个家庭之多,俱都是年轻貌美的丫头或是八岁至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抛开留下手信说是要自己出门闯荡的两名少年,其余人等都是在逛街人潮拥挤的时候跟家人走散了不见的,或是住在幽静小巷子里独自出门采买物品再也沒回來的。 据知情人透露,前些年也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不过那一回有出海捕鱼的渔民发现,说是离海岸不远的岛上有外海的大船停泊,他们看到有几艘小船大半夜的偷偷摸摸往那大船上运着什么。后來又有到更远的外海捕鱼的渔民收网的时候捞到了尸首,看穿着就不像是遇难的船员和渔民,倒像是城里的娃子,不知怎么就会顺着洋流漂到外海去了。 七七八八的信息综合在一块,不难猜出,这是有人将人口贩卖到外洋去发财了,那些孩子也许是水土不服或是不堪忍受而选择跳海自杀,或是在船上就被人给折腾死了扔下來的也未可知。为此府衙和驻防的海军很是震怒,在扬州城以及周边海域肃清了好几回,打击海盗,处决人贩子,剿灭山匪盗贼,严惩鸡鸣狗盗之辈,一番整治下來,扬州城安定了几年,正好是在这一任知府大人廖大人的任期内。原本这是好事,廖知松也觉得自己任期内做得不错,正等着升官发财,不想,这类案子又浮头了,还牵扯上了宋家,让他硬是栽了个大跟斗。 自从前天廖大人來拜访宋太老爷,不知说了什么,当时林思贤正好在太老爷138看书网,回來后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虽说宋五爷极力将小玉失踪的事情掩盖下去了,只说是外出游玩几日,只是宋府不乏聪明人和满肚子小心思的人,大家暗地里猜到了什么,对这事的态度各有不同,惋惜的有之,事不关己默然对待的有之,甚至还有心中窃喜的,只是,不管宋家这些人怎么想,墨彩最关心的还是自家公子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 林思贤的情绪很不稳定,焦虑,烦躁不安,易怒,沮丧,呆滞,有时候吃着饭还会突然笑一声又哭一声,吓得下人们差点沒摔了手中的碗盆。 再看看现在:一刻钟过去了, 一碗清粥只吃了一半不到,包子点心配菜完全沒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墨彩深吸一口气,与素言说了两句,转身就去找了周山周林。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我只想知道,那个宋玉究竟是什么來路!”那四处麻烦惹上身的小子,绝对不会是宋家大老爷私生子这么简单!谁家少爷再精贵也不会接二连三的遇到这些破事!又不是皇帝老子的儿子孙子! 墨彩拦下了正在舞刀弄棍的周林,凶巴巴地瞪着对方,大有一副“你不说我就跟你拼命”的架势。 周林愣了一下,将木棍往兵器架上一放,松缓两下筋骨,身体关节发出喀喇喀喇的响声,听得墨彩头皮发麻,却也杵在原地不动,丝毫沒有退缩。 周林知道这家伙不是这么好打发的,认真想了想,这才一脸正色地看着对方,道:“我们只是奉命保护,至于对方身份,那不是我们该计较的。”虽说他隐约有猜到一些,可是跟大家知道的也差不多,那小不点不是宋大爷的儿子还能是哪个?不过跟公主殿下也有一点关系就是了。跟公主殿下有关系,那就是跟皇亲国戚沾边,哪能不三灾六难的。只是刺杀一次落水一次惊马一次被拐卖一次,那是太小意思了!而且在京城的时候那孩子太招摇不知收敛,数番进入高门大户,明着是接生问诊看病,谁知道他有沒有撞到什么阴私的事情,被人惦记上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他甚至还很恶趣味的猜测,沒准那小子也参与到了某些事情中,所以才这么招人记恨吧!要不在京城呆得好好的,跑什么呀?连在扬州也不得安生! 墨彩看对方一副混不吝的模样,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心中憋屈无处发泄,怒道: “我家公子为了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你总得给他一个交代!” 周林歪着脑袋看他,半晌,嗤笑一声,道:“你家公子跟小玉哥儿什么关系,非亲非故的,惦记的哪门子人啊?” 墨彩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些什么,只是对方说的也很在理。林思贤跟宋玉确实非亲非故的…… “他们……情同手足!”那是上了契的兄弟!就跟与女方结亲一样的性质!墨彩暗暗握拳。就是这样! 周林摸摸下巴,突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凑近了在他耳旁小小声说道:“实话跟你说,你还是劝劝你家公子,好生挑个女娃做媳妇才是,断袖分桃这条道可不是那么好走的!” 墨彩一吓,周林轻轻推开他,迈开大步往屋子里去了。 墨彩在原地怔怔地呆站了一会,转身朝院子外走去,素白小脸上的平静表情似乎有了一丝裂纹。 公子和小玉……怎么可能!他们相处快四年了,一点迹象也看不出來! 不。不可能的……公子不可能……公子最痛恨这样的事情了! “你不该吓唬他的,原本他们就够糟心的了。”正屋东次间面朝院子的明窗后,许凌霄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坐着,伸长了双腿,一边享受着一个俊美小厮替他捏腿,一边剥着南方來的奇怪的果子吃,看那个林家小厮失魂落魄的出去了,略有些责怪地嗔了周林一眼。 “属下可沒有乱说。”周林一本正经道。 “断袖分桃啊……”许凌霄将味道鲜美的橙黄果肉含进口中,眯起眼睛打量着周林,视线在他腰上腿上扫了几眼,吓得周林一个激灵,菊花一缩,立即夹紧了腿。 “也许,应该让你去侍候宁二少爷的。”许凌霄如是说。 周林头皮发麻。 与此同时,宫里的小道消息传出來了。 文慧公主的长女,宋家长房嫡长孙女,确定了在跟藩国联姻的名单上。 少爷,我只是个妞273_少爷,我只是个妞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七十三章 无题更新完毕! ------------ 第二百七十四章 祖孙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祖父……这事……他们做得太绝了.玉姐儿可是大哥的孩子.”家里丢了一个孩子就够人焦头烂额的了.现在又传來这样的消息.竟是要将长房长孙一脉赶尽杀绝.宋必真心头火起.直将天家恨到骨子里去了.当初就不应该扶持今上登基.早前看着还好.近些年简直是越來越昏聩了.压制不了朝臣不说.就连后宫伸手干政也不阻止.这是欺他们宋家沒人了么.. 宋太爷却是相当平静.继续泼墨挥毫.写了几张大字.好一歇才停了手.搁了狼毫.接过一旁孙子递上的湿布巾擦擦手.掀了掀耷拉下來的松弛眼皮.瞥了孙子一眼. 看对方脸上的焦急不似作假.想着这几年真儿对大姐儿确实是真正给疼到骨子里去了.比对自己的孩子都要好.那份心意天地可鉴.他是真正敬重大哥想要将最好的给大哥的骨血.可是.. 那孩子也配. 想到驸马临行时给自己留的话.宋太爷比宋五爷的心头火更盛. 这件事目前在宋家就他一人得知.就是害怕孩子们知道实情以后控制不住情绪露出端倪被有心人给发现.他这边忍得比儿子孙子们都辛苦.难道他就不想将真正的嫡曾孙女接回來共享天伦.可是.公主府已经跟那些人拉破脸了.驸马又处于那样一个敏感的位置.他们的孩子就成为了那刀俎上的鱼肉.谁都想扑上來撕咬一口.这次联姻.又何尝不是给公主和驸马的一个警告.现在宋家已经成功隐退.真正处在漩涡中心的.是公主和驸马.以及他们的孩子.当年将大姐儿送出京城.不就是为了避开那些事. 幸好……宁家自己撞了上來.这么好的一颗棋子不用.岂不浪费. 宋太爷走到松鹤雕栏的檀木圈椅前坐下.端起已经半温的茶水轻啜一口.放下杯盏.右手食指屈起在扶手上敲了两下.沉吟.过了一会才说:“我还听说.辅国公家的孙女儿也在名单上.还有邵阳大长公主的孙女.简亲王的女儿.还有另外几家.每一家的女孩儿身份都贵不可言.” 宋必真凝噎无语.这些消息.他也打听到了……可是.大哥的骨血只有那么一点啊.那几家妻妾满室儿孙满堂的想要怎么生不行.别说一个女儿孙女.就是再多几个他们也是出得起的.他大哥可就只有这一个女儿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的儿子.想生也沒地方生去了. “辅国公家那位小姐是庶出.邵阳大长公主的孙女儿其实是妾侍之女.不过是记在了嫡母名下.简亲王的那个女儿.也是庶出.而且.这几家都不缺女儿.”宋必真忿忿不平道.都拿庶出的來充数.他家玉姐儿可是正经从公主肚子里爬出來的. 宋太爷闻言.面上不露.心里却是暗爽.辅国公跟他有过节.玉姐儿会上名单那老匹夫背后肯定沒少使力.不过.比起他家正经的孙女..即便是庶出.那也是流着老狐狸的血脉.自家只出一个啥关系都沒有的冒牌货.还是赚到了. 宋太爷捻捻白须.不语. 宋必真看他脸色沒有拉下來.继续劝说: “祖父……现在只有您能救玉姐儿.只要您放下身段给今上说几句好话服个软……” 宋太爷斜眼瞪他.他赶紧收声.当初皇上给文慧公主指婚前私底下是与他们家打了招呼的.祖父那是肯定不会同意大哥当驸马.当时就进宫找皇上谈话去了.也不知为何.最后还是沒能阻止大哥进驻公主府的脚步.也许是早些年皇上曾经给了宁妃娘娘(文慧公主的亲娘)什么承诺.所以不能失信.也不排除皇上担心宋家势力过大特意藉着这件事敲打敲打.接到大哥招为驸马的旨意后.祖父立即递交了文书乞骸骨告老还乡安度晚年.虽说今上极力挽留.祖父还是告病在家休养.不再上朝.君臣关系冷却模糊了一年.再则祖父确实年纪也大了.皇上留之不得.只好准其告老. 这一离开朝堂.就是十数年…… 宋太爷看孙子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挣扎.他轻嗤一声.提点道:“你七弟的前途和大姐儿的前途.哪个更重要.” 宋必真倏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看向老人.“祖父.你不会的……”不会拿大哥的骨血來换取家族的前途的…… 他自然知道这件事一旦落实.天家为了补偿宋家.族中有功名的子弟自然会在仕途上得意.不说七弟宋必容.就是族长家里的大少爷.以及金陵旁支的好几名子弟.俱有举人功名在身.甚至是现在手续繁杂些选官授官也不是不可以.他们都曾在祖父的指点下学习.若是三年后下场参加科考.以大家的实力以及这十年來的蛰伏和努力.祖父再在背后推一把.能金榜題名的少说也有半数……这.这将会是多大的荣耀. 宋必真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了几下.最后渐渐归于平静. “如何.考虑好了.”宋太爷沒有错过对方脸上表情.自然猜到对方的想法.只是不知为何.心里却是慢慢浮现一丝失望的情绪.因为现在的大姐儿不是自家的嫡亲孩子.所以他狠得下心來做这个决定.可是.真哥儿他们不知道啊. 果然.在大家眼里.家族的荣耀比一个女孩儿的幸福更重要么……就像当年族长前來劝说自己放弃安哥儿…… 宋太爷缓缓闭上眼睛.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十六年前接旨的那个夜晚. “不.孙儿不同意.” 突然.一道清润悦耳的声音乍然响起在书房里.惊了正在沉思的祖孙俩一跳. 宋必真回头看去.不知七弟宋必容何时來了.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宋必容将食盒随手放置在桌上.转过身走到宋太爷跟前.躬身重重的施了一礼. “孙儿不同意大姐儿嫁到外藩去.” 宋必真回过神來.原本幽暗的眼神倏地明亮起來.他学着七弟的样子也朝老人深深鞠躬. “孙儿也不同意.既然七弟都觉得这样做不好.孙儿作为哥哥.自然是要比弟弟有更高的觉悟才是.适才是孙儿一时迷惑.让祖父失望了.” 宋太爷眸中露出浅浅笑意. “好.这才是我宋珩的好孙子.” 正要招两位孙儿近前悄悄跟他们说一些事情.不想院子外突然响起喧哗声. “让我进去.我要跟太爷爷说明真相.”一个尖锐的女声倏地拔高了声音. ------------ 第二百七十五章 揭露 !_三^八^文^学_>._三^八^文^学_) 宋太爷沉下脸.宋必真看情势不妙.立即站出來.说:“孙儿出去看看.” 宋太爷摆摆手.“让她进來.” 很快.神形有些狼狈的宋晓玉踉踉跄跄的奔了进來.跨过门槛的时候还被长裙绊了一下.差点沒往前扑倒.幸而一旁的宋必真眼疾手快.一个窜步上前将她扶住. “玉姐儿.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别闹了.” 宋必真本是好意.因为他们刚刚跟祖父达成了一致意见..这只是他自己认为的.觉得祖父无论如何都不会送大姐儿去与外族联姻.便好心提点了大侄女一句.不想宋晓玉却并不领情.伸手一把捉住了五叔的衣袖.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对方.哽咽着说: “五叔.看在我唤您一声五叔的份上.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 “会的.五叔一定会帮你的.”宋必真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抚道.并一再劝说她先回去. 宋晓玉看不清情势.以为对方不过是在敷衍.心中更是惶恐. 难道连五叔也不帮她了么.她强压下心中的酸楚和恐惧.轻轻推开对方.往前走了两步.來到白发苍苍的老者跟前.缓缓跪下.弯腰将身子深深的躬了下去.额头几近贴地. 宋太爷微微皱起眉头.不悦道:“玉姐儿.你这是何意.” 宋必真也觉得大侄女这样做太过了.只得再次上前劝解.伸手就要将人拉起來. “玉姐儿.起來说话.一家人不用这样.你这样做.置祖父于何地.又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 “不.请太老爷和五爷七爷听我把话说完.”宋晓玉执拗劲儿上來.使劲挣开了宋必真搀扶的手.又将头重重的往地上磕去.“我本不是宋家儿女.我是宁家的孩子.当不起太老爷和五爷七爷厚爱.” 一句话说完.心头似有一块大石落地.宋晓玉..应该称其为宁晓瑜..重重呼出一口气.心情不觉轻快了几分. 只是这一句话落入宋家祖孙耳中.不啻于惊雷.一下子将宋必真兄弟俩轰了个外焦里嫩.如坠云雾.便是早就得了消息的宋太爷.心中也不由为之一震:果真是宁家女儿.早先驸马就说了他自己的推断.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实证.这下由这女孩儿口中说出來.那就假不了了. 真是宁家.他们竟敢.他们..居然真的犯下这种混淆皇室血脉欺君罔上的重罪. 书房里一下安静下來.落针可闻.就连几人的呼吸也不由得放缓.生怕惊醒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大白天的由阴暗之处窜出來害人. 宋必真毕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他不过是震惊了一会.立即反应过來.上前一把扯过大侄女的手.怒斥道:“你浑说什么.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是你能胡乱说的.快向祖父道歉.”他不过以为大侄女慌乱下随口编了一个谎言.为的是躲过这一次的远嫁.可是.这种事关身家性命的大事又岂是她动动嘴皮子可以混说的.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宋家会被安个什么罪名.太胡闹了. 心念急转间.他抬眸看向七弟.朝对方使了个眼色. 宋必容回过神來.赶紧转身出门四下里查看屋外门窗和廊下、屋角、墙根、树影花丛.并吩咐院门口守候的宋太爷的心腹福伯和魏伯看紧门户.不让任何人进來.待确定一切安全无虞.他这才一步三看的往回走. 才行至门前.就听里边传來细细的啜泣声.那女孩儿压抑着嗓音说道: “……我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父亲叔伯祖母和一干兄弟好姊妹们俱都健在.自个好好的在家里呆着怎么也比送到旁人家强.只是我自幼丧母……继母又……看家中长辈们说得情真意切.说是宋家想要给早逝的大爷抱个女孩儿养在名下.家中人等最是和善不过.必定会对我好……当初也说好的是收养……” 边哭边诉.将宁家老太太以及父亲劝她的一番说辞复述了个差不离.当年她也确是不知情被哄骗來的.一番言语说的声情并茂.就连宋必真这样的硬汉子也心有不忍.觉得这个孩子也实在是倒霉.被自家长辈给蒙骗了.但是.. 错了就是错了.假冒就是假冒.这是毋庸置疑的.便是你有天大的借口也无法掩盖弄虚作假欺瞒利用的事实. 宋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感情付出难道是白白浪费的.宁家也欺人太甚. “你保证.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宋必真咬牙切齿.瞪着瘫坐在地上的女孩子.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不想相信的.他宁愿这是宋晓玉为了摆脱困境而弄出來的一个玩笑. 可是.看到对方毫不犹豫的点头.掩面痛哭.再结合之前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宋必真如坠冰窟.这孩子是自己接回來的.若是宁家存心想要拖着宋家一块下水.完全可以对外说交给自己的时候是真正的小郡主.只是不知为何到了扬州却换了人……他们完全可以推说不知情.甚至可以不承认这个孩子是宁家小姐. 若是这件事情闹大…… 宋必真背脊有些发凉.他恼火地看着曾经的大姐儿现在的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憋气道:“即便是早先不知情.你到了扬州以后也知道了实情和真相.为何隐瞒不报.”若是她早点说出來.宋家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家里也不缺她一口饭吃.甚至是将她当一个远房表小姐养着也是可以的.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占着大哥的骨血的名头.那个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宁晓瑜缓缓抬头.露出泪迹斑斑的小脸和红肿的眼睛.抽噎着回答:“彼时小女不过八岁.如何敢说.又要怎么说.周围一切都是新奇、陌生的.又要找谁说.” 宋必真眸光黯了黯.他亲自接的这孩子回來.一路上她的小心谨慎.仓皇害怕.并不似作伪.你指望一个八岁的从未离家出过远门的小女孩说什么.更何况真正做主的并不是她.而是大人们. ..对了.那个嬷嬷…… “七弟.你快带人去伏波坪控制方嬷嬷.” ------------ 第二百七十六章 想要 www.38xs.com|三八文学!_三^八^文^学_> 宋必真这时候只想找到当年跟着这丫头一块过來的那几个人将事情问清楚明白.日后也好找宁家对质.好洗脱自家偷龙转凤的嫌疑. 这很明显就是一个陷阱.挖得太深太狠了.逼得他们老宋家不得不跟着往下跳.现在即便是嚷嚷出去说宁家偷换了小郡主.谁会相信.偏又在这样敏感的节骨眼上.京城与藩国联姻的名单才刚出來.你就闹这一出…… 想到这些.宋必真突然顿住.好似抓住了一些什么. 他倏地抬眸. “你说你不是真正的郡主.那么.小郡主呢.”宋必真不错眼地瞪着对方.说了那么多.倒将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宁晓瑜抽噎了这么久.这会也收了泪.情绪安定下來了.她用手帕按按眼角.眨巴两下眼睫.将眼中的涩意忍下.嘴唇动了动.轻声回答:“小女也不知道.”不知为何.她竟然不想让他们知道宋玉的事情.看宋家人的样子也不像是知道那个人的真正身份……既然人家都不主动说出來.她又何必多嘴.直到现在.她还不晓得宋玉已经失踪几天了. 宋必真想要发火.只是再一想这孩子的年纪.也许她确实是被瞒了很多事情.便又将这口气憋下.最后转过脸去看祖父的脸色.得到同意后让宁晓瑜起來坐在下首的椅子上.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宋必容回來了.脸色却是不太好. “方嬷嬷今天一早出的门.直到现在也沒有回來.问了看门的婆子.都说她是出门替小姐买东西去了.”二门上的婆子和看守角门的家丁对伏波坪的人一向宽和. 说完.兄弟俩一起看向宁晓瑜. 宁晓瑜抬头.犹豫了一下.说:“小女不缺什么.也沒有吩咐嬷嬷买东西.并不晓得嬷嬷是因为什么事情出门的.”若不是方嬷嬷今日不在.她也沒有这个机会闹到书房里.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來.要知道.自从那天二堂兄來过之后.不知他跟方嬷嬷说了什么.嬷嬷一直对她看得很紧.轻易不会离开她身边.反而是反复劝说她不要将事情想得那么严重.不过是嫁得远些.身份地位却是水涨船高.不是王子妃就是王妃.将來的一地之主.不比在这里侍奉婆婆小姑跟妯娌相处要來得简单轻松.还说什么自己是天朝尊贵的郡主.皇帝是她外祖.那些藩国的臣民们必定会将她如珠似宝的捧着.天朝作为自己强有力的后盾也必不会看自己在番邦受苦的. 这些话.说得好听.可是事实如何又有谁能说的准. 方嬷嬷可沒有告诉她.万一藩国有了不臣之心.或是天朝想要吞并藩国属地.到时候她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她也曾跟着族里的姐妹们一块念书看书学习.史书也看了那么些粗浅易懂的.自然知道和亲的公主从來就沒有善终的. 特别是在驸马爷來了以后.竟然将小杨氏带走了.这会小杨氏应该已经到了京城.公主殿下肯定知道自己的事情了.到时候殿下一怒之下真将自己嫁到那苦寒之地.她相信自己绝对会第一个成为弃子. 什么家族的前程荣耀.都沒有她自己的幸福生活來得重要.母亲已经不在了.父亲又有了新欢和弟弟.哪里还会记得自己这个不受宠的女儿.而且.自己是以宋家女的身份出嫁.那份荣耀要有也是留给宋家的.与宁家一分一毫的关系都沒有.退一万步说.即便两家都得了好处.那么她又落得了什么好.不过是在远离家乡的陌生地方孤苦伶仃的苦熬日子罢了.(为了弘扬天朝贬低他国.书上都是这么写的:藩国可都是鸡不下蛋鸟不拉屎的地方.人民衣不蔽体茹毛饮血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 宁晓瑜越想越害怕.压抑了这么多天.终于在今日找到机会暴发出來.完全是一副不顾后果豁出去的态势.她压根就沒考虑过宁家这样做算不算欺君.会遭遇怎样的灭顶之灾.又会给正处于风口浪尖上的公主府和宋府带來什么样的负面影响. 她想到的.只是她自己的未來生活. 前日偶然又遇到了许世子.原本因着那一次的落水事件自己觉得羞愧有心要避开.不想世子竟朝她走來.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最后说了一句:“那件事情也不是你的错.如果你不是郡主.身份不是那么尊贵.……”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其实.本朝并未规定勋贵不能与平民通婚.父亲母亲替我看好的人选也不过是五六品官的女儿.都说高门嫁女低户娶媳.郡主之于我來说.太尊贵了.许某惶恐.确实是配不上的.” 之后他又说了什么.自己已经想不起來了.只觉得对方那绝色的面容上流露出的苦恼是那么的真实和无奈.让她跟着心都揪了起來. 如果她不是郡主……她还是有机会的不是么.便是做不了正头夫妻……不不.如果自己求一求太爷爷.让太爷爷出面…… 宁晓瑜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发觉座上三人对她的审视目光. 宋太爷突然想起.驸马并未提及小郡主的事情.对方只留下话说这个肯定不是.可是现在她还有用.也只能当她是了.正好可以顺应某些人的心意嫁出去.京里有什么动作自有他们去应付.让他一大家子不用操心.也不用做旁的事情.平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是要将宋家完全撇开让他们作壁上观. 宋太爷有些不忿. 想他风里來雨里去宦海沉浮数十载.什么大风大浪沒见过.他自是知道这些年皇上做的事不怎么样.颇让一些老臣寒心.甚至引起下头几个皇子王爷的不满.但是今上也不算昏聩.至少他还晓得要重用林书豪赵亿安周存继以及奉国将军齐跃等等中正耿直的人物.在朝事上一碗水尚可端平.私事就有些混乱…… 可是.王爷皇子们毕竟已经等得太久了.若他沒有记错.最年长的一位皇子..周王爷.现年已经四十有五了…… 宋太爷闭了闭眼. 那样血雨腥风的日子.又要來临了吧…… “你现在说出这个事情.是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宋太爷抬眸.将视线缓缓转向那个自己曾经真心实意疼爱过的女孩子. ------------ 第二百七十七章 思虑 ._三^八^文^学_)www.38xs.com|三八文学 宁晓瑜脸上出现一瞬间的茫然.而后.又微微泛起一抹红晕.带上一丝羞赧的色彩. 她犹豫了一会.觉得自己一个女孩子在长辈面前..而且还是在男性长辈面前.谈论自己的心事实在是有些羞于启齿.只得默不作声的垂下了头.嘴唇嗫嗫着说不出话來. 宋必真盯着她有些凌乱的发顶看了好一会.忽然道了一句:“若你不是我家女孩儿.凭你做下的这件事以及你自己的身份.怕是寻不到什么好人家.我宋家虽不愿与你一个孩子计较.却也不会再为你背后使力.最好的打算.也不过是给你寻一户清白人家.小门小户的关起门來自己过日子.再多的.却是沒有了.”嫁妆是有的.不过按寻常百姓嫁娶的规制.甚至可能不如府里主子身旁侍候的一等大丫头嫁的体面.至少大丫头还有主母和各房主子的赏赐可以带走.这个莫名上门骗吃骗喝欺骗大家伙的感情数年的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孩.却是享受不到这些的.而且这件事情肯定不会让几位夫人少奶奶知道.这人也肯定是要悄悄打发走.不让她有闹腾起來的机会.到时候甚至是添妆祝福也不会有.就算是嫁人.也不可能让她嫁在近旁.必定是要远远的打发走的. 这些打算.宋必真不可能说得太详细.他现在对这孩子的感情十分复杂.偏疼偏宠了这么些年.到头來.却是养了一只……也算不上是白眼狼.可也不是什么好鸟就是了. 能够在自家里设计陷害客人(威北侯世子)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这孩子从根子里就歪了.再加上身边沒有女性长辈教导…… 想到这些.宋必真突然有些惆怅. 当初接人的时候.他看到“大侄女”带着一名安静稳重的嬷嬷在身旁.还有几位贴身侍候的丫头.看着做的都还不错.就以为这是宁家对这孩子的看重(毕竟宁老太太是公主殿下的亲姨母.方嬷嬷又是宁老太太房里出來的).当时也沒有详细询问.担心问多了“大侄女”反感.便也沒有替换掉这些从宁家带过來的人.虽说不是沒想过为何“大侄女”身边侍候的不是公主府的老人.但是想到公主的作派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以为是“大侄女”身边的嬷嬷教唆小主子什么闲话惹了公主的厌这才被打发掉了.后來公主府又派了杨氏过來侍候.再看“大侄女”跟杨氏的相处模式并不是十分融洽.这杨氏据说还是奶大了“大侄女”的.于是宋家上下更加肯定这位“大小姐”必定是跟公主有了龃龉.就连自己的奶嬷嬷也不待见了.而且那个时候宋家大老太太也拨了自己身边侍候的几名得力老人给“大小姐”使唤.出入起居上是绝对安排得妥妥的.必定不会委屈了她.宋必真也就沒很往深里细想. 现在回过头來想想.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也就是大家闺秀的闺训以及必要的管家理事的能力.待人接物的礼仪.这些都应该是由主母言传身教带在身边学习教导的.却是无人认真教导过“大小姐”. 身边嬷嬷再能干.毕竟所处地位不一样.看问題的方式以及思维方式和处理手段就有很大的差距.沒准再加上一旁立身不正的方嬷嬷的教唆.这苗子就越长越歪了.而且他的母亲李氏出身盐商.不肯亲身教导怕是担心教错了旁人笑话.毕竟郡主要学的东西跟一般大户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这跟教儿子完全不一样. 再一联想杨氏到來以后的态度.宋必真只恨自己反应太迟钝. 如果这位是真正的小郡主..自己的亲侄女.殿下再怎么不待见也不会任她自生自灭.身旁必定会安排从小就跟着的奶嬷嬷.教导宫廷规矩礼仪的教养嬷嬷也必定有.还不止一位.再一个负责膳食养生懂得药理的嬷嬷也肯定少不了.小郡主的一啄一饮.用什么熏香配什么香囊.抹什么脂膏涂什么花露.那是绝对不能出错的. 自己怎么就粗心到这个地步呢. 宋必真手指动了动.忍下了揉额心的举动.在心里长长叹一口气.暗自将坑爹又坑娘的公主给骂了一百遍. 那杨氏就是公主殿下的眼睛.若是这边有什么异动京城公主府能不知道.问題是.公主是一开始就知道“大小姐”是假冒的.还是在杨氏來了以后才知道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題:真正的郡主去哪里了. 不知为何.宋必真突然想到了宋玉. 年龄一致.长相斯文秀气雌雄莫辩.虽说沒到身子长开的年纪.可是那声音也太……娘了.但是那孩子言行举止却又大喇喇的.完全沒有女子的娇柔温软.又常年跟林大少爷待一块(喂喂.难道你就木有怀疑过林思贤的性别.)……敢捉虫子.打蛇.爬树.玩泥巴(宋如玉= =.靠.老子那是在和药丸.).看到刀伤鲜血断肢尸首毫无惧色.看到男子光着膀子也不避让.甚至还谙熟水性.这些.都不应该是一个大家闺秀的作派. 若那小子真的是小郡主.这个世道也太可怕了. 宋必真摇摇头.将脑海中诡异的想法甩掉.却是越往深里想就越坐不住. 宋玉身边侍候的就只有一个丫头.还是林家赏的(红樱).后來又多了一个红菱.却是驸马特意留下的.然后有周山周林两位不知什么來路的保镖.身手堪比祖父身边的暗卫.这是在出京的时候由公主府指派來的.当时自己就在一旁看着…… 公主.驸马…… 让他们如此介怀的宋玉…… 宋玉那酷似大哥的长相…… 宋必真“啊”的一声.突然站了起來. 宋太爷抬起眼帘.双目精光烁烁.蓦地朝他看去..祖孙俩的视线就这样在半空中交汇了. 祖父……你都知道了…… 宋必真颤抖着双唇.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宋太爷眨眨眼.突然看向惴惴不安坐着.一直在无意识地绞着手帕的宁晓瑜. “孩子.你可想好了.离了宋家.你什么都不是.甚至不可能再回宁家.因为..我不可能放过欺瞒了我的宁家.公主殿下也不会放过你宁家上下数百口人.” ------------ 第二百七十八章 想通 !_三^八^文^学_>www.38xs.com|三八文学 宁晓瑜不是沒想过这样的结果. 在下人的搀扶下回到伏波坪.耳际似乎还回响着那位严厉的老人不带一丝情绪的话语: 不可能放过宁家.也不会放过你宁家上下数百口人. 假冒郡主.混淆皇室血脉.欺君之罪……灭门.诛族.连坐……死无全尸.剉骨扬灰…… “不……那些都不是我愿意做的.我是被逼的……”她坐在床头喃喃自语.脸色灰败得像鬼.黝深的黑眸此时宛如两汪死水.兴不起一点波澜. 她是真真切切被吓坏了. 之前方嬷嬷的劝告以及二堂兄劝说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以为他们不过是危言耸听吓唬自己.只是这一次由常年处于上位者的宋老太傅说出來.那种被震慑的感觉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那是一种有如实质的威吓胁迫.似乎自己不按照对方说的去做.世界真的会灭顶一样.再也看不到一丝光明. 她才只有十四岁.之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不想死.至少不能现在就死. 事情究竟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宁晓瑜失魂落魄地坐了好一会才缓过劲來.脑筋也开始缓慢运转. 对了.是从驸马带來了那个消息以后.一切就都偏离了原來的轨道.若是沒有遇到世子.也许.她会乖乖认命.服从这个安排也不一定.就算心有不满.有小小的抗拒.兴许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激烈和决绝.甚至是豁出去自曝自己的身世.让自己再也沒有了退路.若是她沒有跑到太爷爷和五叔七叔跟前去捅穿了事实.看几位长辈的样子.是对自己的身份毫无怀疑的.只要自己低声下气的求一求五叔.再到太爷爷跟前哭上那么两回.长辈们念在自己“丧父无母”孤苦伶仃的身世上.以太爷爷的人脉和手段.想必将自己从与外藩联姻的名单上划掉也不是难事.之后.以宋家的门面.不愁不能为自己寻得一门合心合意的婚事.王妃侯夫人什么的不敢宵想.世子妃伯爷夫人或是品级低一些的年轻官员.哪怕是勋贵家的嫡系子弟也不在话下.再不济.还有太爷爷的诸多门生可以考虑.从中择选一位前途看好的年轻才俊也是不错的.就好比那林家大少爷以及知府家的公子. 最最不济.就是祖母李氏的娘家.江浙第一盐商的家族.也是很好的选择.虽说沒有清贵书香门第家世那般受人尊敬.可是.李家却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财.看看上房李氏正屋的布置.以及传言中的那些藏在库房中绝无仅有的奢华珍奇古玩…… 宁晓瑜的手微微颤动起來. 这一切.本來只要自己愿意.都是唾手可得的. 可是…… 可是.就在刚才.被她的一番话给全盘推翻了. 宁晓瑜心头莫名抽痛起來.她无奈的抚额.心中是既悔又恨. 自己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闹到这一步了呢.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她坐立不安地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开始回想这些天自己的一举一动. 二哥哥是前几天來拜访的.他走了之后方嬷嬷就一直密切的关注自己的言行举止.自己沒有敢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再说了联姻的事情又沒有坐实.一切还有可以转圜的余地.所以她也不是很烦恼.唯一烦恼的就是小杨氏回到京城后会跟公主殿下说些什么.公主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措.. 当时她有想过自己顺水推舟将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推到宋家和宁家身上去的.反正她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晓得.只知道大人吩咐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再者.小杨氏就算说自己长得不像小郡主.只要宁家一口咬定当初送达永州的时候就是自己.又有谁会说不是.她记得方嬷嬷提起过.京城派來的人在小郡主抵达后就一个不留的全部回去了.也就是说.除了宁家.沒有人可以指认自己不是小郡主. 她身上有玉佩.现在又找到了项圈.而且根据替小郡主洗澡换衣的丫鬟和媳妇子说的.小郡主身上洁白无瑕.一点疤痕和胎记都沒有.就是明显的痣都沒看到.想要证实自己不是郡主是有一定难度的.再加上她又长得与公主殿下的母妃..她的姨外祖母有几分相似.便是到了皇上面前也不能一口就咬定自己不是.就算大家以前见过的郡主小时候相貌似宋驸马.也不能完全肯定孩子长大了就一定还是那个模样. 唯一麻烦的是自己跟宋玉站在一起作比较…… 对了.宋玉. 如果她是真正的郡主.那么.一切问題不就迎刃而解了. 刚才她之所以不在长辈面前说出來.是还存了一丝不忿和嫉妒的心理在作怪.她不想宋玉能够享受到自己享受的一切.可是.现在沒有退路了…… 宁晓瑜刚往门口走了几步.倏地又停下. 如果宋玉是郡主.那么.远嫁番邦的就是她了. 她的心里突然冒出一点点兴奋的感觉. 那样一张酷似宋大爷的面容.就不信宋太爷爷能够忍心让她这一辈子都回不來. 而且.她有些明白宋玉为何死活都不愿自曝身份回宋家或是公主府了.敢情是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婚事会是这样的结局.这是想让自己顶替呢.这么说.这事其实是公主一早就算计好的.等自己顶着郡主的光环远嫁之后.再好好的替宋玉谋一门好亲事.沒准.宋玉到林家去也是特意安排的. 宁晓瑜不由冷笑.算盘倒是打得好.可惜被自己识破了.那么.. 她是不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要些好处呢.若是宋家人不肯放过自己.她可不介意将这件事情闹大.反正自己现在什么都沒有了.有句俗话是怎么说的.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 打定主意.宁晓瑜一直惶恐不安的心突然安定下來. “來人.來人呐.” 喊了两声不见春雨秋月应答.宁晓瑜有些奇怪.正想再叫唤.门帘一掀.进來的却是一名眼生的丫鬟. 宁晓瑜立即警惕地看着她.问:“你是谁.春雨秋月呢.”一边说还一边朝门外张望. 那丫鬟恭恭敬敬的行礼.细声细气的回答:“婢女春卉.是太老爷吩咐让婢女來侍候大小姐的.” ------------ 第二百七十九章 意外 !_三^八^文^学_>._三^八^文^学_) 宁晓瑜微微皱眉.盯着丫鬟清秀淡雅的面庞看了好一会.缓缓吁出一口气.心平气和的说道:“即來了.就留下吧.若有什么不懂的.问春雨秋月也是一样的.”说完.转身坐在了榻上.半歪着身子倚在一个秋香色大迎枕上.状似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我累了.现在想要歇一会.你去叫春雨将我的常服拿來.” 春卉微微一笑.道:“还是婢女來服侍小姐吧.”说着就上前替她摆弄发间的饰物.一一拿下珠花簪子金钗.随手搁在美人榻一旁的架子上. 宁晓瑜一怔.欲伸手推开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但是一想这是太老爷派來的.心里首先就矮了一截.手顿在半空犹豫了一会.看对方动作娴熟也沒有弄得自己不舒服.便由她去了. 换下见客的衣裳.宁晓瑜半倚在美人榻上微微阖了眼假寐.不一会又坐起來要茶要水.还指明要自己平时最喜欢的花茶.要加蜂蜜不加糖.跟平时一样的甜味就好.不想那丫头动作麻溜得很.就连自己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的花茶也冲泡好了.加的蜂蜜与自己平时喝的一般无二.是桂花蜜.且甜淡适中. 宁晓瑜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有些发颤. 茶叶糖果干果香料调剂品等物是秋月收管的.平时自己并不过问.只知道饿了渴了张口吩咐.自有人替她做好.衣服饰物则是春雨保管.方嬷嬷也只知道个大概位置.并不会细究.不想这新來的丫头什么都沒有问.居然就替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张罗好了.发饰分门别类整齐的堆码在首饰盒中.常服也是自己今年新做的.就是鞋子.准备的也是昨日才刚拿出來留待夏日穿的便鞋…… 这说明了什么. ..自己平日的一举一动.太老爷全部知道. 宁晓瑜慢慢喝了大半杯花蜜茶.情绪和缓下來.她放下手中杯盏.掂起帕子在唇边按了按.看着春卉.突然问:“是不是春雨秋月她们不回來了.” 春卉笑了.“小姐何出此言.太老爷不过是找她们去问话.关心小姐平日的起居.看看有无怠慢之处.顺便也敲打敲打那些个爱耍小心眼使小性子的.别仗着主子的宠爱.倒忘了自己的身份才是.” 宁晓瑜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 这是借这丫头的嘴來警告自己么.自己是被监视了.亦或是..软禁. 偏这个时候身边说得上话的又都不在…… 她暗暗咬牙.抬眸望望外头天色.已经快到午膳时分.却不见方嬷嬷回转.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方嬷嬷出门肯定又是找二哥哥去了.只不知这一次是何事.居然耽搁了这么久.现在宋家人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剩下的知情人就是方嬷嬷.还有宁家人.若是宋家想要做些什么…… 宁晓瑜手一颤.差点打翻手边的杯盏.生生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來. 春卉手脚麻利地抹掉茶几上的水渍.转身去了外间换了个干净的杯盏又替她斟了一杯茶.稳稳地递到她手上.“小姐小心烫着.莫要摔了杯盏.” 宁晓瑜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仍旧接过茶喝了. 现在还不是摔杯子碗盆闹腾的时候.只是她这么一折腾.胃口就差了很多. 午膳仍是自己爱吃的菜色.口味分量并不见有改动.就是院子里的丫鬟媳妇子和婆子们的态度仍是恭恭敬敬的.与平日一般.可见太老爷和宋五爷并不想将事情闹大.只是.宁晓瑜丝毫不觉得愉快.反而更忧心了. 宋太爷会如何处置自己呢.找个借口将自己送到别院去看管.还是派人将自己送回宁家找父亲和伯父们兴师问罪.还是……将自己给弄个暴毙身亡.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沒有.平日里跟别府的小姐妹们聚会的时候也听人偶尔提到几句.说是谁家府上的哪个少爷得病沒了.或是哪个小姐玩捉迷藏的时候不知怎么从假山上摔下來拧断了脖子…… 食不知味地咽下饭食.只吃了平时分量的一半不到.她就放了碗筷.摆摆手.示意丫鬟们撤下.洗漱一番.回房歇午觉.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这一觉睡得不是很踏实.沒到时辰.她就起來了.看到春雨秋月进來侍候.宁晓瑜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简单问了几句.知道太老爷找她们去确实只是询问自己的日常起居.顺便也询问了她们两人的身世.听着并无不妥. 这两个丫头是后头才买进來的.能知道什么. 宁晓瑜犹豫了一会.将春卉的事情说了.春雨秋月表示已经知道了.并表明一切都听小姐的.她松了一口气.整装完毕.起身朝门口走去. 春卉并未拦着.只是一步不离地跟着她.春雨也跟上了.秋月仍旧留在屋子里看着.身后又跟了几名平日里随行出门充场面的二等丫鬟.看上去就与平时一样.毫无异常.只不过那些二等丫鬟看春卉的目光有些微妙.都主动上前打招呼.口称“春卉姐姐”. 看來.她们都是认识春卉的.而且春卉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还很高. 宁晓瑜朝她招招手.春卉迎上前. “我现在去太爷爷处.可方便.” 春卉想了想.答:“这个时辰太老爷也起來了.只不知现在是否有空.” 宁晓瑜不置可否.径直朝中院勿衡院走去.出了伏波坪來到花园.看春卉沒有什么表示.她忍不住问了:“你不拦我.” 春卉奇怪地看着她.“小姐是主人.不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婢女不过一介下仆.为何要阻拦.” 宁晓瑜瞪着她.“太爷爷……就沒有跟你说什么.” “太老爷只吩咐婢女好好侍候小姐.婢女自当尽心尽力.” 宁晓瑜哑然. 难道.自己将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很快.宁晓瑜就知道.不是她想得复杂.而是事情的复杂.出乎了大家的预料. “什么.嬷嬷她……死了.” 听到宋五爷略带惋惜的说出这个消息.宁晓瑜惊呆了. 方嬷嬷被人发现溺毙在明月湖中. “是……是你们……”她颤着手指向对方.最后却是无力的垂下.双颊.泪如雨下. ------------ 第二百八十章 谈话 !>www..com| “你们……太狠毒了.”宁晓瑜擦擦脸上的泪水.睁着一双水眸.既悲且怒地瞪着宋太爷.又看向宋五爷.道:“方嬷嬷她不过是……想要我过得开心些.她并沒有做任何与你们不利的事.你们居然能下得去手.”说到最后.竟有些失控.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下一个会轮到谁.春雨.秋月.亦或是..我..” “你胡说些什么.不是我们做的.”宋五爷板着脸.淡漠地看着她.“我派人出府的时候已是巳时末.当时并未找到嬷嬷.后來直到午时门房传话说嬷嬷仍未归來.我疑心她担心东窗事发自个逃了.就又加派了人手出门寻找.直到刚才府衙的衙役來报说今早在明月湖中发现了一具女尸.看穿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嬷嬷.又在那尸首身上发现了宋府的出入牌.这才遣人來问话.最后是钱管事带着门房的老赵前去认的.确定是方嬷嬷无疑.而且.仵作确定方嬷嬷是在早上辰末巳初时分溺亡的.彼时你还在这里跟我们摊牌.我们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你们宁家做的好事.又如何分得身去处置嬷嬷.倒是你..”宋五爷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对方.脸色不由暗沉了两分.目光也变得锐利冷酷起來.“这消息传到我们这里也就是半个时辰前的事.你却这会子上门.也太赶巧了.” “……”宁晓瑜张了张嘴.不敢置信地瞪着对方.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尖叫道:“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睡醒了想到自己的盘算.尽早找宋太爷商量和谈判.为自己谋求一些福利而已.她怎么可能多此一举去算计方嬷嬷. “方嬷嬷可是拿着你的腰牌出府的.”宋五爷步步紧逼.“你别跟我说你毫不知情.” “那是……那是因为她习惯了.”宁晓瑜作为大家闺秀并不能随意出府.但是当家奶奶三夫人为了方便她有需要的时候打发下人出去购置一些合心意的物件.比如豆腐脑串串烧等小吃食.还有胭脂水粉什么的(一般府中都有定例下发到各房个人手中.但也有主子大方常常拿这些小物件打赏仆从.份例不够用便从外边买了.这些不走公账.都是私人自掏腰包).便特意给了伏波坪一块腰牌.这些玉质的小牌每个单独分院子住的主子都有.有事需要下人出门的.便将自己的腰牌给对方.门房会查看并记录下出入的时间.而且还要进行严格的搜身.防止下仆夹带府中贵重的物件儿出去倒卖.就连买回來的东西.也要严格检查了看有沒有违禁物品.方才准许下仆进门.方嬷嬷作为大小姐身边第一人.隔三差五的出门已是常事.门房见怪不怪了.而且内院也沒听说丢失什么物件.大小姐身份地位又与其他少爷小姐不同.门房有时候对方嬷嬷也是很客气的.门禁并不是太严格.有时候回來得稍晚一些也会有人替她留门.并不会真的闹到管事那里去给大小姐沒脸. 所以.今天嬷嬷出门午时未归.门房虽然奇怪却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恰好遇上五爷派出的人留话说要出门找方嬷嬷.他们便多留了一个心眼.府衙一有人來报说有人失足溺水且看穿着又是府里的嬷嬷.便立即飞快的往里通传了. “且不论方嬷嬷是询问过了你才拿的腰牌还是你疏于管理被她偷了去.这事你都无法推脱责任.”宋五爷看着眼前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少女.心里有些失望.好歹也是自己养了几年的孩子.怎么气势上就差了那么多.一朝露馅.连智商都降低了么.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另外一个身影:淡漠的表情.冷静的眼神.大方得体的举止.言论虽然偶有跳脱.甚至是异想天开.大体上却还算不错.至少不会主动招惹麻烦(其实都是麻烦自己找上门).在面对危险和突发状况的时候能够静下心來想办法处理…… 两个怎么就差了那么多.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么.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宋家的教育出了问題.特别是在女孩儿的教养上.上一次眼前这位故意落水想要跟世子扯上关系就不说了.就连三侄女儿为了一朵兰花也不惜爬假山结果落得个摔水池里的狼狈下场给族长家的少奶奶和丫鬟婆子们看了笑话.二侄女也不是个省事的.一天到晚妖妖娆娆打扮得跟个狐狸精似的.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偏偏二侄女是庶女.四嫂一心扑在了一双儿子身上压根就不担起嫡母的责任教养庶女.这算什么事儿. 宋五爷摇摇头.定定地看着宁晓瑜.决定给她一次辩解的机会. “方嬷嬷出门.究竟是去做什么.” 宁晓瑜呆了呆.犹豫了好一会才道:“大约是……去见……”想到二堂兄有可能被牵连进來.她不由顿住了. “我也不知道她出门是去做什么.”最后她还是改口了. “她原本是要去见宁二少爷吧.”宋五爷替她将话说了. 宁晓瑜眨眨眼.脸上有些不确定.却也沒有否认. “宁二少爷登门数次.都跟你说了什么.”宋五爷继续问话. 宁晓瑜就有些不高兴.抿抿唇.并不回答. “你不想说也沒什么.我们总归会查出來的.”宋五爷沒有再继续谈话的打算.他看向宋太爷.以眼神请求指示. 宋太爷这时才缓缓开口.还是早上那句话: “孩子.你可想好了.究竟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 宁晓瑜一怔.想起自己上门的目的.她组织了一下语言.鼓起勇气说道:“晚辈.只想做回自己.哪怕不能回到原來的地方.还请太爷爷垂怜.让晚辈不要替郡主代嫁.” 宋太爷微微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丝讥诮. “吃我的用我的.享受了我家嫡长孙女的待遇.这会却是什么都不做就想全身而退.” 宁晓瑜抬头.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对方. “若是我能替你们找出真正的郡主呢.” ------------ 第二百八十一章 扑朔 !>.) 宁晓瑜这时已经冷静下來了.开始思索自己的后路. 她之所以会这么说.赌的是对方不知道宋玉就是郡主本人.因为那个家伙成天跟林大少爷厮混在一块.同进同出.从來不会有人联想到那居然是个女子.更何况.宋玉一直往來于前院和末离馆.见过她真容的小厮和粗鄙的男性下仆不知几何.若事情最后大白于天下.众人会怎么看待她.小小年纪就不知道检点.不但被贱民看了去.甚至是与外男同塌而眠同桌而食……届时可就不止是宋玉一个人的事情了.宋家其他女孩儿的名节都会受到影响. 而这.就是她最大的筹码. 宁晓瑜深吸一口气.看着宋太爷.一脸认真的说:“我会将真正的郡主找到.届时.再有什么事情是关于郡主的.请不要再算到我头上.而小女子.也不敢要求宋家再为我做什么.只求能安安静静的离开.”她想清楚了.都说富贵险中求.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别看郡主享受着尊荣.但是相应的也要担当责任.远嫁外藩.她不是担不起.实在是不愿远离家乡去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更何况是性命攸关将生杀大权都压附在一个从來沒见过面的男子身上.虽说也许可能会一生顺遂享受荣华富贵受到万人敬仰.可是比起这些.她更担心自己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握不住的小命.毕竟.她不是真正的郡主.到时候出事了绝对不会有人保她. 在宋玉出现之前.她不是沒有想过自己会有被戳穿的一天.但是.她衷心希望被揭穿的日子越推迟越好.甚至是在嫁得如意郎君之后.毕竟看公主对待这个女儿的态度.并不是十分热衷的样子.沒准直到自己议亲定婚.殿下都不一定会多看自己一眼.最坏的打算就是在成婚前被接回京城住到公主府里.或是自己及笄的时候由公主主持大礼.彼时她也十五岁了.容貌与八岁的郡主自然会有很大不同.就是公主府有人会怀疑.在沒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碍不着自己什么. 她从來沒有想过.自己的谎言被戳穿.不是因为容貌上的差距.而是因为真正的郡主还活着.甚至是光明正大的住进了宋府.就在自己眼皮底下. 这可不可以认为是对方的故意挑衅和嘲弄. 千算万算.宁家人与她都沒有算到.被劫匪劫持又深夜落入滔滔江水中的郡主居然有生还的可能. 更沒想到的是.公主居然还会关心这个女儿.派了杨氏过來. 现在.想必公主已经从杨氏口中知道了自己身份可疑.只是与外藩联姻的事刚好出來.公主即便知道自己有问題.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发作.只要自己把握先机将真正的郡主推出來…… 宁晓瑜唇角微微翘起. 宋玉..不.应该是宋如玉.是时候将你的一切还给你了. “请太老爷给小女一点时间.小女自然会说服郡主前來认祖归宗.” 宁晓瑜自信满满的说道. 宋太爷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点点头.“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不过..”他转了转左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慢悠悠的说道.“若是找不回來.你又当如何.” “不会的.便是郡主不肯承认.小女也必会将她指出來.届时长辈们找人验身便知真伪.” 宋太爷想了想.突然说:“方嬷嬷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是要继续追究下去.还是以失足落水结案.” 宁晓瑜脸色微暗. 刚才冲动之下以为是宋家派人做的.不过是为了杀人灭口.或是泄愤.给自己一个警告.可是.再一细想.嬷嬷出门的时候自己还沒有向太老爷坦白.而在自己将一切据实以告之后.在座的三位长辈俱都沒有离开这间屋子.也沒有吩咐旁人做什么.这等于是宋家知道自己冒充郡主的事在后.方嬷嬷失足时间在前.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方嬷嬷确实是去见二堂兄的…… 难道是二堂兄做的.可是二堂兄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宁晓瑜暗暗咬牙.犹豫再三.才吞吞吐吐的说: “嬷嬷……应该是失足落水的罢……”这就是不打算追究了. 宋太爷锐利的双眸闪过一道寒光.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待宁晓瑜出了院子.祖孙三人又商量开了. “她若是退出了.那联姻的事情怎么办.”宋必真道.若小玉真的是郡主.他就更不舍得让那孩子远嫁了.瞧那巴掌大的小脸.那纤瘦的身材.这些年她究竟有沒有吃饱饭.还从事那么……不讲究的职业. 五爷心里一阵抽痛. 宋必容却仍然沒有将小玉跟郡主联系起來.因为这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一个女孩子.天天跟外男同进出.抛头露面混迹市井.想想都觉得渗得慌.太颠覆他的认知了.所以.他的想法还停留在“郡主不想到宋家來所以跟宁家达成了某种协议暗中掉包了”这一条看似比较符合逻辑的认知上. 他看看祖父.又望望兄长.犹豫着说:“郡主的事……郡主跟宁家都有错.倒不好声张了.关键还是要弄明白那联姻名单.究竟是谁下的黑手.”他也不想大哥唯一的女儿远嫁啊.而且.他对那个胆敢掉包自个來糊弄他们一大家子的女孩.更多了几分好奇. 宋太爷知道两个孙子心中想的必定不是一回事.就安排了小七去调查方嬷嬷落水的真相.留下小五讨论他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才琢磨出來的问題. “有小玉的消息了么.”待房间里只剩下他们祖孙两.宋太爷就问. 宋必真面色阴郁的摇摇头.若探子传回的报告是真的.那么小玉被人掳走的事情就坐实了.只是.他的人探寻了小玉有可能被人运走的路线.教司坊青楼妓馆甚至是私窑都秘密探访了.却并未找到人.倒是有一个道上的朋友说曾经看到过一名容貌身形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上了花船.侍候一位外地來的公子去了. “少年.花船.还外地客.”宋太爷眨眨眼. “确是少年无疑.还是客人指定要的.”上船侍候客人之前老鸨都给那孩子做了全套清洗.是男是女绝对不会弄错.他也远远的看过那少年了.并不是…… 宋太爷笑了. “去调查那名外地客.看看是什么來路.” ------------ 第一卷 ------------ 第二百八十二章 迷离 %&*";www..com| 两日后.宋必真兄弟俩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告知了宋太爷. “方嬷嬷那日出门后.有人看到她在明月湖边出现.后來上了一艘花艇.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沒有人知道了.孙儿查到那天包下花艇的是一名外地來的学子.听艇主的描述.很像是宁二少爷.”这是宋必容知道的. ..果然不出所料. 宋太爷微微眯起眼睛.将视线转向另一个孙子. 宋必真轻轻点头.“孙儿查到的.与七弟查到的一致.那名外地客.正是宁二少爷.”至于他调查的是什么.并不好当着七弟的面说得太明白.因为好男风的事情在江南地区并不少见.只是七弟很是不喜这些.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反感.而且那名小倌的背景他也调查了.据说是老鸨前两日才买回來的新鲜货.那位宁二少爷不知从哪里听來的消息.一來就点了那未经过调、教的少年.最值得让他注意的是:少年被卖到楼里的时间.正是小玉失踪的次日. 这是巧合还是有别的内情.只得待到无人时再跟祖父一一探讨了. 兄弟两传完话.相携着走出勿衡院.各自说了几句就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快到玲珑阁的时候.宋必真脚步一顿.似是想起來有东西落在祖父那里.转身就又往前院去了. 宋太爷看到他回來.并不意外.招呼他坐下. 宋必真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最后甚至大胆推测:“也许.那日城南民居的混乱.宁二少爷是知情的.甚至很可能还参与其中.” 宋太爷既不否认也不认同.只是说了一个情况:“小玉的丫头.名唤红樱的.说前几日宁二少爷曾经在花园中拦下小玉.两人交谈了几句.因为离得太远她并未听仔细.却也听到只字片语.说是与药材有关.” 宋必真眉头一跳.补充道:“那失火的民居.是一名外地药商租下的.内存大量药材.相当一部分是违禁药物.”却是很好的疗伤药物. ..小玉就是奔着那些药去的. “孙儿还探到一些情况.那被殃及的药商.姓祝.早些年与宁家有生意上的往來.” 只是这一次祝老板损失很大.甚至是差点命丧火场.他苏醒之后气都沒喘上两口立即就病倒了.一半是为了自己的货物.另一半..大概是弄丢了宋家的小公子.他害怕被宋家迁怒.让他在扬州甚至是江南地区再也混不下去.由这人的反应來看.并不像是知情的.只是被人当做了刀子使. 种种迹象來看.宁二少爷的嫌疑最大. 只是.他图的.是什么. 那天方嬷嬷与他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都要找到宁二少爷本人才有可能知道.可自从方嬷嬷落水之后.那宁二少爷就像是凭空消失般.再也沒人看到他出现了.甚至是在他借宿的友人别院.也找不到踪影. 现在最让他们担心的是:小玉究竟去了哪里. 宋如玉远在几百公里外的金陵地界.自然不知道扬州城发生了什么.而且.就算知道.她一介凡身.也无能为力. 现在的她.愁的是食物.嘴里简直快淡出鸟來了. 也不是说阿婆做的饭菜不好吃.隔三差五的那个便宜“小舅”就会带着山鸡野兔下山來改善伙食.在村子里他们家的生活水平算好的了.很多孩子和小媳妇们都羡艳得紧.阿婆也会将野味收拾一番拿到村子里做人情送人或是拿到市集上卖了换几个钱再买些生活用品或是“奢侈品”回來.比如一朵便宜却好看的珠花.雕刻了花纹的黄杨木梳.一个朴素的香木珠串.各色头绳发带.这都是因为阿婆格外的疼“外孙女”特意给她买的. 宋如玉安之若泰的接受了. 这样无忧无虑不需要动脑筋的日子很适合宅女们.宋如玉甚至会突发奇想自己是不是穿越到种田文里了.之前遇到的那些什么尚书家的公子侯府的世子公主府的贵人们甚至是宋府的书香子弟.只是自己突发癔想凭空捏造出來的人物.因为.劫持了自己到此的人专业得可怕.将自己全身上下搜刮一空一点以前的痕迹都看不到.林思贤送的玉佩.红樱绣的荷包扇套.宋府请了霓裳阁大裁缝特制的衣物.这些能够证明自己曾经身份的东西全都不见了.现在的她.哪里还有一点意气风发的英俊少年郎模样.完全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的村姑呀.据说.村子里沒有比她更好看的姑娘了.这也是阿婆死死拘着她不给她下山的原因.对外只宣称:她这个外孙女胆小怯弱害怕生人不宜出门.风一吹就流泪. 风一吹就流泪的“翠花”郁闷了. 她实在是天天吃米饭吃腻味了.日日对着不会移动不会说话的大山森林憋屈了. 度过最初的对陌生环境的新奇感和忐忑不安的一周.逐渐平静下來的心绪开始不安宁. 不知道林思贤过得怎么样了.会不会因为自己突然消失不见正在焦急的寻找自己. 或是..选择性的将自己淡忘.毕竟.他的目标原本就是拜在宋太爷门下.期望走得更高更远.自己之于他……应该只是一块跳板吧.就像当初的林家(林大宝家)之于自己也是一块跳板.她如愿以偿的重新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又辗转到了大城市.认识了方师叔.见证了沒有先进仪器和器械协助而成功进行外科手术的古代医学文明.结果还沒等自己施展开手脚就又被人打包送到了扬州.一切都脱离的原本的轨道. 你说到扬州就扬州吧.认祖归宗就认祖归宗吧.偏偏驸马又跳出來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宋家又突然不敢认自己了.这都什么破事.最后还被人给劫到这安静平和得过分的山旮旯里.比上尧村还要偏僻有木有.至少在上尧村的时候她还能走路到镇上去逛一逛.这里. 她曾经不听小青和小草的劝告爬到山顶去往周边一望.. 除了一座座小山就是大片大片农田.以及散落在田地间的稀稀落落的房舍.压根就看不到密集的建筑群落.更看不到巍峨的城墙. 靠.靠着两条腿.别说走半天了.给她一天时间都到达不了最近的城镇. 也许.她可以尝试着说服他们.替自己捎带一点东西出去告诉大家她很平安…… ------------ 第二百八十三章 捎信 %&*";%&*"; 宋如玉挖了一篮子竹笋.重新捣鼓起酸笋來.小青小草饶有兴趣地跟着她一块洗洗刷刷酱酱酿酿.私下里却交谈着: “沒想到.姑娘还会做这些事情.” “腌渍泡菜什么的是个人都会吧.” “那我怎么沒见过你自己动手.你要有那本事.哪用老汪(她们俩的便宜爹)到村民家里去买泡菜來下饭.”黄阿婆做的腌菜泡菜不多.说是这玩意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她都尽量给姑娘弄新鲜菜吃.所以她们家想吃的时候只有去跟别的村民买了.谁叫她们都是“沒娘”的可怜娃子呢.周天水有“娘”.只是那个娘是继母.现在大户人家里做仆妇.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够她那病怏怏的老子娘花费的.周天水跟“他爹”沒少贴补.一家子过得紧巴巴的.还不如汪家. 被“姐姐”奚落一番.汪小草不高兴了.撇撇嘴.道:“你不就会弄几个菜么.连狸跟獾都分不清楚.咱俩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 汪小青柳眉一竖.瞪向便宜妹妹.刚想开口说几句.突然听到前方飘來一道清脆的嗓音. “我说.你们平时就沒想过要到附近的镇子上逛逛么.” 问话的正是宋如玉. 姐妹俩一块摇头.小青犹豫了一下.道:“镇上太远.坐马车得一个半时辰.每人还得交两个铜板.走路半天也到不了.而且家里吃的穿的都有.又不是逢年过节的.花费不了那许多.钱能省就省呗.”她家不“富裕”啊.就是她自己真有钱也沒必要在这里显摆啊.至少在村里不能太打眼招人嫉恨啊.她们这是隐居.懂不懂. 汪小青在心里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小草则是大大咧咧的说:“等事情过去了你都要回城里去.还稀罕这小镇子啊.”京里什么东西沒有.大城市大港口她们出任务的时候也去过.说实在的她确实看不上这里的小镇.因为人潮都往大城市里去了.周边的镇子就寒碜得可怜.还不如西部山地的集镇.那里是真能淘到好东西. 宋如玉有些不痛快.却也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而且她们并不是真的软禁自己.只是在充当保镖.不让自己出意外罢了. 她有试着跟黄阿婆交流.说想要出去走走.黄阿婆并不阻拦.却给她细细分析了当下的时局以及京城的动态.要是走到人多的地方去.沒准就会有南來北往三教九流的人见过自己.到时候出什么意外就得不偿失了. 想想之前跟祝老板谈生意却出了那么大的岔子.宋如玉心底也有些害怕.当时若不是有人跟那人贩子打了招呼.沒准她真的会被卖到外洋去.那人贩子既然肯接了生意将自己劫來.说明他有一定实力.便是沒有人指定要自己.被那贩子盯上了她也逃不掉. 于是.宋如玉也不再坚持要自己出门.只是委婉的跟黄阿婆商量着能不能捎带一些东西出去.跟友人报个平安. 黄阿婆深深地看了她好几眼.当下并未应承.不想次日却又答应了. 看來.黄阿婆有跟上边的人联系.征询过对方的意见.若是她沒有猜错.那人沒准是驸马或是公主指派的. 搞毛啊.难道她真的是公主的女儿.那宋大小姐又是谁. 宋如玉这边正烦恼着.“宋大小姐”却是比她更烦恼. “什么.小玉公子出远门了.”宁晓瑜去了三次末离馆.第一次的时候红樱回答说是“她家公子出门会友去了.过几日回來”;第二次则回答“公子身体微恙偶感风寒不宜见客.已经移到别院去静养了”;这一回.却又是不同的答案. 出远门.谁信啊.太老爷将她看得眼珠子似的.恨不能将她拘在身边亲自教导.又怎么舍得让她长时间离家. “她什么时候回來.”宁晓瑜皱眉.心有不悦.却又不能发作.只得压下火气小心翼翼的探询.难道……宋家人已经知道那宋玉就是郡主了. 这么一想.心里更是掀起惊涛骇浪. 既然宋家人都知道了.寻到郡主的事情就变得完全沒有必要了.那她接下來要怎么办. 红樱对此自然毫不知情.她比这位大小姐还迷糊呢.某天公子出门就再沒有回來.就连红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虽然觉得肯定是出大事了.可是她一介小小婢女天天呆在后宅里.哪有那通天的本事去探寻真相.五老爷说小玉公子出远门了.那定是出远门了. 送走忧心忡忡的大小姐.红樱转身回來.站在院子里定定的思索了一会.脚步一错.朝东厢房走去. 林思贤憔悴得完全失了锐气.却也在墨彩素言的劝说下慢慢的恢复了正常饮食.只是.味如嚼蜡. 那个为他无怨无悔做了那么多事情的少年说消失就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沒有留下.他也说不清自己对小玉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感情.比朋友更亲近.比亲人却略逊一筹. 在自己最危急的时刻.小玉不止一次站在他身旁.给他鼓励.在他原本灰暗的心中注入一抹温暖的阳光.驱散了那些阴霾的气息. 他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的.直到自己弄明白自己的心情.从沒想过.失去会來得如此之快. 这些日子.心里空落落的.总想找些什么东西填满.他却是连看书都提不起劲.只得不断的练字.行书、草书、小楷.想到什么写什么.只求能让自己静下心來什么都不用去想.甚至他都差点想学那些妇人般.到庙宇中求得所有神明.只为护住那阳光般的少年不要过得太悲苦.至少.要活着.等他找到他…… 最后.还是墨彩提醒了他. “公子.出了这般事.您更应该将所有心思放在学业上.以求日后有足够的能力找到您想要找的人.帮助需要获得帮助的人.” 林思贤停下手中的笔.微怔了一会.幽深的眼眸逐渐散发出一抹清亮的光彩.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如此消极颓废……” 他收拾了心绪.正待梳洗一番之后到太老爷跟前去.不想素言却通报说红樱來了. “这是今晨门房交给我的一封信.里边另外又封了一封给您.”红樱将手中未落署名的书信交给林思贤. ------------ 第二百八十四章 请求 www..com|www..com| 字迹写得很潦草.林思贤并不熟识. ..西城门金丝巷南二里王小二杂货铺里有人捎带东西给您.请速派人前來领取. 林思贤反复将信看了好几遍.琢磨了一会.心中突然一动.. 会不会是……小玉. 他知道他有弄一些奇怪的药水和汁液.用毛笔沾了写到纸上.初始的时候会看到浅浅的痕迹.待那药汁完全干透.字迹就会消失. 林思贤双眸倏地发亮.将信纸又是对着阳光又是刻意燃了烛火放在火上烘烤.最后还让墨彩端來一盆水.将信纸小心翼翼的平铺着放到水面上.看着水渍慢慢浸湿纸张.只是上边除了原本的那一句话.并未出现奇迹. 难道是他猜错了. 林思贤不死心地又折腾了一会.最后还是沒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这真的就是一张普通的信纸. 他泄气的坐在桌子旁.指着水盆.对墨彩素言说:“将信纸捞出來晾干吧.”而后又将脸转向红樱.问.“可知道是谁送來的信.” 红樱将自己的信封递交给他.老实回答道:“是婢女的大哥从洋槐镇让人捎來的.”托林老太太的福.在给大少爷选婢女的时候让人教她们勉强认了几个字.还不至于看到信就两眼一抹黑. 林思贤犹豫了一会.并未接过她手中的信.随口问道:“可是你家里打算为你赎身.” 红樱有些不甘心的点点头.大哥不但想为她赎身.还给她相了一门亲事.天知道是哪个讨债鬼.她连人都沒见过.是圆是扁是老是丑是跛是歪都不知道.才不想就这样便宜了对方呢.这肯定是大嫂的主意.想要拿那个人的聘礼.能出得起钱为自己赎身又倒贴一笔彩礼的.会是什么好鸟.沒准都年纪一大把或是孩子一大堆等着自己去做填房…… 林思贤默了默.缓缓开口.说:“不是我不让你出去.只是……你现在已经是小玉的人了.身契都在他手中.由不得我做主.你……”想要跟她说能不能再等等.可是一想到小玉下落不明生死未知.若是一直找不到人.那岂不是要拖累红樱.而且.红樱并不知道实情. 林思贤皱皱眉头.思考了一会.私自给她指出了一条明路. “若是你有哪个对象看对眼的.我倒是可以为你作主.只是这赎身之事.还得小玉点头.” 听到曾经的主人这么说.红樱松了一口气.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了下來. “其实.婢女并不想这么早就出去.婢女想侍候小玉公子直到他生活安定下來.”她还沒在府里享够福呢.她就是担心万一兄嫂找上门來.林大少爷碍不过面子将自己的身契发还.很有可能还一文不收的放自己出去.那不是将自己往火坑里推么. 红樱放下了一桩心事.回自个房里琢磨着怎么给兄嫂回信.这边林思贤立即派了素言出门到信上说的那个地址去拿东西.自己则带着墨彩到勿衡院去拜见太老爷. 宋太爷并不意外看到这位少年.少年整个人瘦了一圈儿.面色比往时要灰暗些许.知道他是真的为小玉担心.心里突然有些念头浮起.却又极快消逝.在暗暗可惜对方不过是一届举子又无显赫家世的同时.却又抱着一种想要为这个孩子做些什么看对方能走到哪一步的奇妙心理.一直抑郁的心情也好过了些. “坐.” 林思贤谢过老人家.施施然落座. 寒暄几句.他直接道明了來意. “你想拜我为师.”宋太爷对此沒有太大的触动.因为來到宋家学馆附学的学子们.绝大多数都是冲着这一目标來的. “理由.” “为官.为民造福.”消灭一切邪恶势力.还有.找到那个人……至少.可以替他做些什么.比如报仇泄愤啥的.他对人贩子一直怀有刻骨的恨意.也知道那些腌臜地方甚至是世家大族中有一些被迫卖身的良家子.并不是他们家中过不下去了父母不得已才卖的他们.这些孩子.多是被人贩子迷晕了拐带的.早些年.他就曾经差一点…… 林思贤抿抿唇.瘦削的脸上显现出一种坚毅.双眸定定地看着老者. “我想成为像我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爹虽说当官当得挺顺风顺水的.对于孩子的教育上却并未有很好的方法.都是请的老师來教导. 宋太爷笑了. 还好.沒有太夸张的说要成为像他这个老妖怪一样的人.唯一一个说过这句话的.…… 宋太爷及时收回思绪.捋捋白须.沉吟. 与大多数孩子一样.都是奔着官场去的.少有为了寄情于山水提升个人涵养这样单纯的目的.也不是说这样就是错的.相反的.他很认同这样的做法.你说你一介文人学识渊博思路广阔不为国为家做贡献.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显摆你的学识.今天跟这个喝酒斗诗明日跟那个赏花吟赋.后天又到秦楼楚馆跟妓子们厮混填几句香艳的淫词.这样跟酒囊饭袋有什么不同.当然.收学生倾囊相授的文人墨客除外.他们风骚风流也有一定标准.好歹也为国家培养人才了.不过若是学生心性不好最后成了贪官污吏掉了脑袋.做老师的也是挺沒脸的.这也是他极少收学生入门只是在一旁稍做指点的原因. 现在这孩子突然要求拜在自己门下……也不是说贤哥儿不好.只是还太稚嫩了.学识他可以教会.生活却得他自己体验. “孩子.不是老朽摆高姿态.只是你经的事不够多.眼光稍嫌狭隘.看问題有偏颇.光会纸上谈兵是不够的.还需多多体验民众生活.有空.你跟你真五爷多出门转转.看看他是如何做事的.” 林思贤并未觉得失望.这也是在情理之中.毕竟.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明白的. 辞别宋太爷回到末离馆.林思贤换了常服要了茶点.才坐下沒一会.素言就回來了. 大家就将视线移到素言手上. 那是一个陶制的小坛子.看着像是腌制泡菜用的. 素言得了公子同意.小心翼翼打开坛子封盖.一股奇怪的酸味立即飘了出來. ------------ 第二百八十五章 惊喜 %&*";www..com| 林思贤张了张嘴.蓦地站起來.激动地奔到桌前. 坛子里是什么不用说大家也知道.这还是在洋槐镇的时候就吃过的东西.还是某人捣鼓出來拿來卖钱的玩意.据说还为了这个跟林家村一些人闹得不愉快.虽说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吃不惯那种奇怪的味道..像林老太太就很是受不了那酸腐味.说是味儿太冲.呛鼻.可是将酸笋切丝.用油爆蒜米再加点辣子和肉末炒着吃.还是很开胃的.曾有一段时间林思贤胃口不好.宋如玉还特意弄了酸辣面和酸辣粉条给他调剂.里边加的就是酸笋和辣椒.估摸着也吃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样子他才换了别的口味.改吃甜汤和菜粥.依然还是小玉弄出來的方子. “这就是……信上说的托人捎來的东西.”林思贤并未捞出里边的酸笋.却是将坛子的封盖和坛身以及底部都看了一遍.看看有什么特殊的标志和暗语.无奈还是沒有找到能让他感兴趣的特殊符号. “杂货铺的掌柜可有说什么.”他转过身.紧张地看着素言. 素言也被这一坛子酸笋给惊到了.听到公子问话才回过神來.答:“李掌柜并未说什么.只问了小的身份.就让小的将东西带回來了.” 林思贤有些失望.抱着坛子上上下下又查看了一番.最后依旧将视线转向素言. 素言轻咳一声.接着说:“小的也询问了是何人让捎带的东西.李掌柜只说是他店铺里的供货商受人之托捎带來的.旁的并未有交代.那供货商的身份小的也问了.是大兴酱菜铺的一名伙计.名唤小刘的.二十岁出头.长得矮壮憨实.小的因为要赶着回來将东西交给公子.就沒有自作主张去寻那大兴酱菜铺找那伙计问话.” 林思贤思考了一会.摆摆手.“下去歇会.找人问话的事不急.”他心中猜测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來.那伙计沒准会说是行脚商人交给他顺带捎去给杂货铺老板的. 素言犹豫了一下.问:“可要小的将这东西拿下去给厨房.今晚就整治出几道菜品给公子尝尝.” “也好.”林思贤笑笑.将东西交给素言.看他转身出去了就又隔着门帘吩咐一句.“将笋全部捞出來另外放置.坛子洗净了拿回來.” 素言脚步一顿.低低应了声.逐渐走远. 墨彩替公子打水洗手擦脸.小心翼翼的问:“可是小玉公子……” 林思贤轻轻点头. 一坛酸笋虽然说明不了什么.在外人眼里不过就是口味新奇一些的腌菜泡菜而已.只是他们却明白.來扬州这么久了并未吃过酸笋.不是说宋府厨房不爱做这道菜.而是本地并沒有这个东西. 扬州有很多外洋來的新奇玩意和吃食.也有农户和商人妇自己家里腌渍的泡菜、果子.甚至还有专门做这个的酱菜作坊和铺子.只是大家通常都喜欢将竹笋制成干货.或是趁着新鲜的时候清炒着吃.味道可比这酸笋鲜甜多了.不是沒有人想过要将笋腌渍起來做成泡菜……只是.好像.并不成功. “墨彩.你可知道酸笋是如何做的.”林思贤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墨彩一怔.想了想.回道:“不是跟其他泡菜一样.洗净晾干放到陶罐中.铺上一层鲜笋再撒上一层盐么.”他小时候也在乡下呆过.看到农妇这么做. 林思贤白了他一眼.“咱家老宅厨上的李婶曾经试过.沒成功.那笋坏掉了.”就是那段时间他突然很喜欢吃酸笋.李婶琢磨着也自己做了一坛子.结果馊掉了.具体情况如何他不知道.只听几个仆妇嚼舌根的时候提过那么一嘴. 腌制物和泡菜这种东西并不会大江南北的通售.因为一是运输成本太高.而这玩意又太贱价.不能卖出好价钱.一般都是本地做的就在本地售卖.既然扬州沒有的东西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是有人特地捎來的.那个人是谁.压根就不用猜想. 林思贤深吸一口气.微微阖上眼帘.又将气息缓缓吐出. 郁悴难过了好几天的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眼睛却微微湿润. ..小玉沒事.太好了. 有时间摆弄这个.还能够找到人捎带出來指定交给自己.说明他有相对的自由和话语权.又或者:那些人并未太为难他. 想到他还在别人手中.林思贤才放宽的心又稍微缩紧. 一个字都沒敢给自己写.说明还是受限制的.他过得好还是不好. 明天.还是让素言去那酱菜铺探寻一下吧……或者.他可以跟宋五爷商量. 要是按宋如玉的话來说.她当然过得不好. 非常不好. 宋如玉对着遥远的天际飞过的几只鸟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她想吃街边小摊卖的馄饨.想吃饺子.想吃肉包子.还有烙饼锅贴粉条米线粽子糍粑.还有香甜的果子糖饼酥奶酪. 可是..阿婆每天会做的只有米饭、米饭、还是米饭以及混了很多水的米饭.(= = 兄弟.那是粥好伐.) 哦不.偶尔也会煮面条给自己打打牙祭.再多的.就沒有了.就是“小舅舅”出门上山打猎.带的也是干饭团和水. 宋如玉再次哀叹一声.无比怀念跟林思贤一块混饭吃的日子.其实就算是在上尧村林家寄宿的时候.她的食物也从來不会这么单一性. 她有心将家里的米缸和能够储藏粮食的地方都翻了一遍.除了几袋大米.确实沒有多余的粮食.就一小袋玉米面加一袋白面和一袋黑面.每样看着不过三五斤的样子.跟一般农户家里一样.这些都是打算在节假日的时候再和面做些别样的吃食用的.而且周边地区出产的都是大米.还有很大一片田地被划开圈起來作了御田.种植的是专门贡上的胭脂米.更不是他们这些小百姓能肖想的.所以.一直不怎么挑食其实是每样粮食都混搭着食用的宋如玉悲催了.她连续吃了二十天的大米.终于爆发了. 然后..她偷偷跑掉了. 再然后.. 她悲催的发现.迷路了. ------------ 第二百八十六章 遇到 %&*";%&*"; 这真的是金陵地界么. 宋如玉倒不是疑心阿婆和汪家小妞骗她.因为乡民们打招呼的时候说的话确实是金陵这一带的.不过是带着些乡土口音.地里盛产的作物是水稻.山上物种也是江南地区常见的落叶乔木和灌木混生林.可是这也太避世了有木有.她明明是掩藏在山林中沿着村路走的.怎么绕着绕着就看不到那通往镇子的土路了. 而且.人烟怎这般稀少.都走了大半天.居然还沒有遇上旁的村落.别说人了.连一只动物都沒有遇上.当然.昆虫不算. 宋如玉抬头看看太阳.往回走了一段.结果发现走不回去了.眼中看到的.都是陌生的景色. 完了.迷路了. 宋如玉停下來.靠着树干坐在大树树荫下仔细想了想.再抬头看看树梢. 也许.可以爬到高处往远处看看. 想到就做.宋如玉朝手心吐了两口唾液.摩拳擦掌准备一番.双手抱住树干.将鞋子踢掉.两脚一蹬.慢慢往上攀爬.幸好.她特意换了男装出行.不会显得太累赘.而且爬树这种活计也不是太难.好歹她在那个世界也练过一段时间的攀岩.这树皮树疙瘩可比那石头缝好攀爬多了. 就这样.不费多少功夫.她爬到了树顶能够承受她身体重量的枝桠上. 一直尾随她暗中观察的某人看到少女粗鲁的举动.差点沒惊掉下巴. 路人甲眨眨眼.再眨眨眼.确定少女暂时是安全的.再目测一下距离.计算着若是少女不慎摔下來自己有沒有把握及时冲过去将人接住.然后很悲催的发现不能.这个距离有些远.但是太靠近了又担心被那小妞发现.真是愁人.怎么头儿就派了自己这个不省事的活计. 他咬咬牙.微微侧转脑袋.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再比划两个手势.丈许开外的林子里慢悠悠的晃出來一道人影.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挥着一把砍刀朝身前碍事的藤蔓枝桠乱砍一气.逐渐靠近大树. 正极目远眺的宋如玉很快发现了底下的动静.她牢牢巴着树枝.尽量将身子隐到横七竖八的枝桠中.朝下方看去.就看到一名身穿灰色布衣黑色长裤的男子背着一把长弓从林子里走來.男子肩上挂着两只灰褐色的皮毛动物.估摸着是兔子.右手拿着砍刀左手拎着一只羽毛艳丽的锦鸡.看上去像是一名打猎归來的猎户.就跟她那便宜“小舅”一样. 这个.应该是附近的村民吧. 宋如玉正犹豫着是叫住那人问路还是自己偷偷摸摸跟在他后头走出林子.就见那人径直路过自己下方.突然惊讶的“咦”了一声. 宋如玉定睛看去.暗叫糟糕. 她的鞋子. 那猎户果然往后退开几步.抬头往上看.宋如玉就算是想尽量隐蔽身形.由于环境所限也是办不到的.很快就被那人发现了. “谁在上面”猎户大声问话. 宋如玉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不管对方看不看得清.还是露出一个笑容.刻意压低了嗓音.道:“大叔.你是住在附近的吧.” 猎户不答反问:“孩子.你哪个村的.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到这山旮旯里來了.你不知道这有多危险.赶紧下來回家去.”说着又抬头看看天色.“这都半下午了.再不回去待会天黑了路更难走.晚上这林子里险着呢.” 宋如玉低声咒骂了几句.这人怎么只顾说自己的.连个问題都不回答. 正犹豫着是不是就这么下去.却又担心万一下去了那人不怀好意自己又该怎么应付.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自制的麻药还有一些.却是不多了.她还打算用在关键之处呢.这下是进退两难.心里郁悴得很. 她再三打量对方.从面相上实在是看不出一个人的品性.而且这人真想对付自己.举起长弓给自己來一箭就好.她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的.只得认命的爬了下來. 猎户看到她.很是惊讶. “孩子.你是从家里偷跑出來的吧.跟家人闹翻了.” 宋如玉哼了哼.算是回答.双眸却是警惕地看着他.小手早已抚在自己右腰侧.等着情形不对就给对方來一下. 猎户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家大小子跟你差不多大.也是三天两头的就折腾闹着要离家.一定要跟我出來.他娘差点沒拿锁链套上大锁头将他锁在柴房里.”而后似是想到那令人头痛的场面.他暗暗摇头.轻叹一声.嘀咕着.“也不知现在的孩子都在想什么.家里不缺吃不缺穿.不过是帮忙做些家务活.却总想着出來自个挣钱.那钱岂是那么好挣的.” 宋如玉“哦”了一声.光明正大的打量对方.想要从对方身上看出什么破绽.只是她眼力有限.且又极少接触猎户(便宜小舅不算.那是高手有木有.).实在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猎户应该是什么装备和衣着打扮.眼前这人看着是很像.只是宋如玉却总觉得有种违和感. 她下意识的离这人又远了些.试探着跟对方商量:“大叔.说实话.我原本是沿着村道往镇子里去的.中午的时候进林子里找了些果子果腹.不想就找不到路了.不知大叔可否行个方便.替小子指明方向.” 猎户疑惑地看着她.问:“孩子.你出门可跟家里大人打招呼了.” 宋如玉有些烦闷.这人怎么老是问这些.嘴上却自有一套说辞. “我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孤儿.那家不喜我留在家里白吃白喝.打算将我卖到地主家去做长工.我不愿意.就走了.” 猎户无语. 躲在林子里的路人甲嘴角直抽筋.待会回去了得跟黄嬷嬷将这些话好好学一学……唔.这孩子不乐意白吃白喝.那就给她安排事情做好了. 猎户摆明了是不信.却也沒再细问.安慰她道:“不想在那家里待下去就不待吧.我带你离开这里.”而后.也不勉强她一定要走在自己身边.转身就朝前走去. 天逐渐暗下來.宋如玉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有些后悔这么贸然就听信了陌生人的话. 只是.当看见远处山头隐隐约约的烛火.她一直紧绷着的心情还是放松下來了. 终于遇到人家了. ------------ 第二百八十七章 流言 %&*"; “哟.舍得回來了.我还以为你找不到路出來被山精树怪叼走了呢.” 还沒來到屋子近前.就听到一道熟悉的戏谑的声音.宋如玉刚刚膨胀起來的一丝兴奋又给灰飞烟灭了. 她睁大了眼睛.细细打量周遭的一切.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不.不是有些熟悉.现在换了个角度绕到了屋子侧前方.那简直是太熟悉不过了. 这不正是她早上迷翻汪家那两个小妞之后拼命想要逃离的蜗居么.当时正好黄阿婆下到村子里跟人换鸡蛋去了.周天水也刚好被村里的孩子找了去.一块下河摸鱼.还说了要给自己捉两条最大的回來熬浓浓的鱼汤…… 宋如玉泄气了.耷拉下肩膀.垂头丧气的小碎步慢慢腾挪到出声的那个人面前.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闷闷地说了声:“阿婆好.” “好.老婆子我好的很.”黄阿婆气极反笑.伸手在这孩子身上拍了两拍.“赶紧进去梳洗.然后吃饭.”转过脸又对带宋如玉回來的那个猎户说道.“小青他爹也辛苦了.一块过來吃吧.” 宋如玉这才知道这人就是汪小青和小草的便宜爹.不由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看他. 靠.这人真的是在山上偶遇自己的么.还是其实她一开始逃离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 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闪过“暗卫”两个字. 难怪.她都在这里蜗了大半个月了.一直沒看到汪家老爹.只是每天起床的时候都听汪家小妞说他爹一大早就出门了.有时候是去帮人家打短工.有时候是上山打猎去了.跟黄阿婆的便宜儿子她的便宜小舅黄峥一块去的.她也只是偶尔在晚上吃饭的时候才听到汪家传來男人的说话声.估摸着是汪老爹回來了.却从來沒想过.这人也许一开始就沒有离开这屋子太远.而是在暗中密切的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么说.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周天水他爹.也是干这个的. 宋如玉双眸熠熠生辉地盯着黄阿婆.“要不.请周大叔也出來.一块用个饭.也好让我认识认识.免得以后跟错了人.” 黄阿婆丝毫不觉得意外.自言自语地对着虚空唠叨了一句:“听到了沒有.我的乖孙孙要好好认识你们.出來打个招呼吧.”然后又催宋如玉快点进去洗漱. 待宋如玉换了平日穿的女装出來.饭桌前果然坐了两名男子.一位正是那个带自己回來的猎户.另一位.却是沒见过.不过看这人眉眼与周天水有几分相似.想必就是“周大叔”了. 难不成还真是跟周天水有亲戚关系……宋如玉在心里嘀咕着.落落大方的走上前. 两人看到她出來.立即站了起來.一并抱拳行礼.“翠花长这么大了.”“叔叔记得你小时候才那么一丁点.还是个淘气包.”“呵呵.现在也一样的淘气.连我家大妞和二妞都给骗过了.” 别看对方态度恭敬.这嘴里说的……可真是让人酸倒牙. 宋如玉呲呲牙.皮笑肉不笑地说:“承蒙叔叔照顾.”然后好奇地打量着周大叔.看着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身材中等偏瘦.眉目清秀.隐隐看着有一丝书卷味.肤色比周天水黑了些.她就八卦地來了一句. “周天水真是你儿子啊.” “周大叔”尴尬地轻咳两声.不回答是也不说不是.默默地垂手站立. 宋如玉撇撇嘴.转过脸望望黄阿婆. “都杵着干什么.赶紧坐下吃饭.赶了半天路了都.”黄阿婆毫不客气地一人來了一巴掌.掀开锅盖开始盛饭. 汪小青汪小草一脸憋屈地端着菜盘子鱼贯而入.后边还跟着端了汤锅的周天水.一股鲜美的鱼鲜味顿时溢满了屋子.他果然如约捉來了鱼…… 三个娃老实的挨着桌子边坐.偶尔会用幽怨的小眼神朝宋如玉身上丢眼刀子.无声地控诉着. 宋如玉装作看不见.默默的吃饭. 经过这一次差点沒将自己给折腾交代在深山老林里.她是彻底歇了逃跑的心思了. 连暗卫都出动了.她还能怎么着.这还只是出现了两个给她过过眼瘾.沒有现身的那些呢. 比起憋屈的宋如玉.冒牌郡主的日子却是过得更舒适些.那是指吃用上的.只是.宁晓瑜自个爱寻烦恼.总觉得院子里的每一个丫鬟仆妇.看向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似嘲似讽.甚至是人家背地里说些什么或是笑了几声.都让她觉得她们是在轻视她嘲笑她.这让她心里硬生生的憋了一口气.吐不出咽不下.天长日久的.只想找个发泄的途径. 宋家究竟想要干什么.为何不让自己离开.她偷偷在外边存了些银钱细软.部分是之前托方嬷嬷经手的.后來跟太老爷和五叔将事情说开后她又偷偷在几件不太名贵的衣服中夹带了些银票和金叶子.就算是立时离了宋府她也暂时不愁吃喝.无奈.现在的她寸步难行.基本上就只能在后院走几步.也不知是不是宋太爷让人将其他府上小姐们送來的请帖和花笺给扣下了.这段时间居然沒有人邀请自己出门游玩.也沒有闺蜜登门看望自己.难道.是为了防止自己到外头去乱说.连正常交际也给免去了. 莫非他们还在打主意李代桃僵地将自己嫁到那蛮荒之地去. 而且宋如玉突然离开……是不是也存了想要让自己替她远嫁番邦的心思.而后她能寻到更好的人家嫁了. 她突然想到了许世子.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男子…… 不.她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自己凭什么要替她承受这一切. 既然他们不让她好过.自己也决不能看着那个人比她过得更好.还有 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可恶的宋家…… 她不会放过他们. 虽说事情说破出去了宁家和她都可能沒有活路.可是.如果她说自己是被逼的……被宋家逼迫的…… 宁晓瑜圆润可爱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过了两日.宋府后院突然传出一个谣言:大小姐并不是公主的女儿.真正的郡主另有其人. 流言传到宋五爷耳中的时候.他又惊又怒. “那丫头疯了.”她不要命了么. ------------ 第二百八十八章 审问 宋太爷听到这些流言的时候.并未有太大的震动.依旧是那么宁静淡泊.心平气和. “祖父.您……就不担心……”宋必真犹豫地开口. “该担心的是宁家和那孩子.而不是我们.” 宋必真有些憋屈.“可是.当初人是我接回來的.孙儿担心宁家反咬一口.说是孙儿半途中偷梁换柱.” “理由呢.”宋太爷一派淡定. “……”宋必真眨眨眼.脑筋一转:对啊.他完全沒有理由换掉自己的亲亲大侄女儿啊.而且又是大哥留下的唯一骨血.指婚以及外嫁番邦的事.是今年才提起的.“大姐儿”被他接回來好吃好喝的养着也都有好几年了.他当时哪有可能预料得到今天的事而提前做好打算. 而且.“大姐儿”登船的时候船上部分船娘都看到过她的面容.便是宁家的长辈们当时也是在场的.同时还有那么多的丫鬟仆妇看到了.想要抵赖也不是那么容易.除非宁家将当时看到的人全都灭口了.若是做不到.宁家就只会同他们站在统一阵线.一口咬定这个是真正的“宋大小姐”. 可是.那个孩子自己透露这样的信息出去……又有何意. 宋必真拧着眉.跟祖父辞别后.转身去了伏波坪. “这话可不是我说出去的.”宁晓瑜自然是矢口否认.“我将这样的事情宣扬出去于我有什么好处.若是上边知道我是假冒的.恐怕我会死得更快吧” 宋必真与她对视了好一会.对方盈满了水汽的那双大眼睛中带着一丝不甘.也有一丝慌乱.却沒有心虚. 他微微皱眉.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叫你身边的丫鬟过來.我有话要问.”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火气.平静的说道. 很快.伏波坪的丫鬟仆妇们都被叫到了主屋外的院子里.一排排的列队站好. “今天我來的目的只有一个.”宋必真顿了顿.视线在院子中诸人身上扫了一圈.这才缓缓开口.“这两日园子里传的流言.你们都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从谁的嘴里听來的” 几十名下人规规矩矩的站着.目不斜视.只有几名看门的妇人和花园里的粗使婆子稍微斜了斜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敢上前说话. 宋必真也不急.随手点了一个靠角落站着的四十岁左右的妇人.“你來说说.昨天在花园桃林里跟养护花草的陈嬷嬷都说了些什么.”这是他昨天路过桃园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的.也不是说他跟这些下人很熟悉.但是以他的身份和从事的职业.在记住人名、职务上有自己的一套.便是有什么模糊暂时记不清的.转过身找來后院大管事问话就什么都清楚了.做不到这般.他也不能管理宋府偌大的庶务. 被点名的媳妇子一看躲不过去.硬着头皮上前.刚想说几句话來圆过这一问題.只是她悄悄抬眸的时候正对上五爷犀利阴鸷的视线.吓得赶紧歇了撒谎的念头.想着自己万一撒谎了那陈嬷嬷却说了实话.岂不是她倒霉.斟酌一番.妇人便吭吭哧哧的将昨日自己做了什么陈嬷嬷又说了什么给描述了个大概. “将陈嬷嬷带上來.”宋必真让那妇人退回去.面无表情的吩咐自己带來的二管事. 不一会.那陈嬷嬷被人带了进來.她一看这架势.吓得慌了手脚.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是不是不经意间冲撞了哪个主子.再一想往日里自己管理果园的时候除了奉给各房主子们的果子自己也曾经偷偷昧下了一些拿回家给几个孩子吃.难道五爷为的这事. 于是她也不敢作大.便是自己是大老太太带來的陪房.在这个不讲情面公正严明的五爷面前也是讨不到好的.一上來她就很老实的对着五爷跪下磕头.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分辨. 宋必真看着她.黝黑的眸子闪了闪.看來.这老货还不止跟人嚼舌根这么简单…… 于是大手一挥.让二管事将陈嬷嬷带进倒座房的一间暂时用作堆放杂物的房间里.自己亲自审问. 一盏茶后.陈嬷嬷面色青白.腿脚酸软的被人搀扶着出來了.那两名临时受命捉人拿人的粗壮仆妇也不客气.将人往院子中间一推.也不管她是站着还是瘫软顿地.转身出门拿人去了.腰上还挂着五爷的玉牌. 不一会儿.又一名仆妇被带了來.小心翼翼地随着那两名壮妇进了五爷临时开辟出來的审讯室. 看到五爷这样的架势.院子里站着的丫鬟仆妇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五爷是趁着这一回中伤大小姐的事情将后宅中的那一股股拧乱麻似的灰色势力给清洗一轮呢.于是大家更老实了.也有那些做过亏心事的人心急如焚.恨不得这个时候生出三两个分、身來.去向自己背后的主子求救. 直到华灯初上.这一场询问仍未结束.很多人都站不住了.也有旁的院子的丫鬟们來替自己的主子们询问是怎么回事.接二连三的传了自己院子的人去了就不放回來.厨房更是派人來问为何这么晚了还沒有派人去拿饭食.只是來的人一看到这样的架势.什么也不敢多说.直接回报厨房管事.派了人将吃食全部抬了上來.给她们自行分配.当然.大小姐的份例还是与往常一般无二.厨房的人便是听到了谣言.在主子们沒有吩咐的情况下也是不敢造次私下里动手脚的.谁知道这突然飞來的话是真是假.但是.大家看向“大小姐”的目光却也多了一层审视和探究. 宁晓瑜似乎毫无所觉.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春雨和秋月却很是忿忿不平.抱怨道: “小姐.你看他们的眼光.就好像咱们做了亏心事似的.” “也不知道亏心的是谁.咱们跟随小姐一路由永州过來.五爷可是亲自去接的小姐.又一直看着小姐长大的.哪有什么偷换人.” “定是那些人贪图长房的财物.才想着污蔑小姐.” 宁晓瑜有些惊讶.想不到春雨这丫头还能想到这一层…… 于是心里一动.脑海中突然有什么念头极快的闪过却又抓不住.只得摇摇头.静待事情如何落幕. ------------ 第二百八十九章 乱相 %&*"; 宋府关于大小姐的谣言最后是被压下去了.但是.不可避免的.还是有些话传到了外边.毕竟.沒有哪户人家的下人可以铁桶似的围成一块再给自己的嘴巴上把锁.俗话说的好.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这种似是而非的八卦是最容易挑起人的好奇心.于是.扬州城内几家与宋府往來密切的人家也慢慢听到了这个谣言.最开始是在下人中嗑闲牙.不两日就传到了当家人耳中. “宋大小姐不是宋大爷的亲女.”难道是公主殿下偷人……这是第一种反应. “什么.宋家大小姐其实是婢生女.”宋大爷的风流债啊.难怪公主不喜.硬是将那孩子给送回來了.也只有宋家还将那孩子当个宝.毕竟大爷唯一的血脉么.这是第二种反应. “真正的宋大小姐已经夭折了.这个是抱养來的”难道是外室私生女.难怪公主府一点动静也沒有.孩子都这么大了也不给上折子请求封郡主.这是第三种反应. “我就说那孩子相貌跟宋家人不像.这下露馅了吧.肯定是冒充的.不知是从哪里弄來的野孩子.”这是最接近事实的第四种反应. “难怪那孩子都要远嫁了宋家一点也不着急.京中那几户上了名册的小姐的亲娘哪个不是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宋家这是打着好盘算.不用舍出自己的孩子就可以借此机会捞个好名声呢.少不得上头为了补偿.指不定还会有丰厚的赏赐下來……” “说不得直接封官赐爵的.老宋家这也算是再次风光了.”这是沒什么心眼带着羡慕的. “还风光呢.不治你一个欺君之罪都是老天打瞌睡不开眼了.”这是幸灾乐祸想看宋家倒霉的. “那孩子究竟是一开始就不对了.还是送到扬州以后才不对的.”心思细密的首先想到了责任人问題.冒充皇室血脉毕竟是欺君之罪.牵连一大家子可就得不偿失了.老宋家毕竟还是宋太爷掌舵.他怎么可能做这种糊涂事当初最优秀的一个儿子都舍得了.还怕舍不得一个孙女. “孩子是宋五爷亲自接回來的.不是宋家自己搞鬼还会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做下这事.” “听说孩子送出京城的时候是得了宗人府验证和认可的……”甚至派遣的护卫队也是天家专属的侍卫.都是宗室营里抽调的.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都叫得出名字來.沒准其中还有公主殿下的远亲.这个断断作不得假.也就是说.离京的时候那孩子是真的. “好像那孩子当初是先送到了公主殿下的姨母家里……” “就是宁妃娘娘的亲妹子.据说当初皇上看在宁妃娘娘的面上对张家(宁妃与宁老太太娘家姓张)和宁家也给几分颜色.” “其实是……据说那一位当初可是对张家小女儿有意.是宁妃娘娘……” “哎哟.红墙里头的事.咱还是少说两句的好.” “这下可好.宁家和宋家都脱不了干系.就看他们如何找托辞了.” “你说最后那一位是会留下宁家还是留下宋家.” “端看那位的心情了……”若是仍忌惮宋家.这就是最好的出手时机. “佛曰:不可说……” “……” ………… 谣言传到最后.众人毫无疑问的都将关注的重点由宋家大小姐的身份的真实性转移到宁宋两家的前途上.这两家如今已经是被谣言推到了风口浪尖.稍有不慎.全家乃至全族都有招致灭顶的危险. 远在永州的宁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被痰迷住嗓子眼.一口气沒上來.很干脆的晕厥过去.大夫施针救醒老太太后.吩咐一定不能让老太太动怒.一定要心平气和的静养.众人都看得出來.老太太这是小中风了.嘴角有些歪斜.手脚也不如之前利索了. 宁家三个嫡出老爷这下是不敢再拿那烦心事打扰老太太.只得自个商量.甚至他们远在外县的两个庶出弟弟也写信來询问是怎么一回事.被他们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了. 靠.连那么偏僻地方的弟弟们都知道了.还有什么人是不知道的. 三个老爷心急如焚:当务之急.是怎么将这个谎圆过去. “不管怎么说.只要一口咬定那孩子就是小郡主.谁还能说出不是么.”宁大老爷咬咬牙.恶狠狠地说道. 二老爷三老爷十分赞同.“还得将当年侍候小郡主的那些人……”二老爷比划了个手势.这是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了.当初只是远远的发卖了.真是他们心太软. 宁大老爷沉重的点头.转而一脸愤恨.“那个蠢丫头.究竟是怎么露的陷.居然让人将这事拿出來说嘴.最后还要我们來收拾残局.”然后又狠狠地瞪了三弟一眼. 三老爷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 “大哥.当务之急.是要跟蔚哥儿联系上.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二老爷安抚道.二侄子在扬州呆了有一段时间了.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他最是清楚. 宁大老爷微微皱眉.他这儿子有大半个月未给自己來信了.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 这日晚膳后.心情不佳的宁大老爷去了常去的流香馆.决定找个人发泄一下. 鸨母热情地迎上來.听老客户说是要泄愤.赶紧介绍了一个新來的青年.说是身子骨好得很.比那些娇滴滴的小倌儿都要耐草.只要不把人弄死.养个三五日就又能接客了.而且卖他來的那人说了.这个人是惹了不得了的人.特意放在她这里整治的.那些人还特意留下了上好的伤药.说是专门给那青年用的呢. 宁大老爷听了颇有些意动.也就随那鸨母安排了. 发谢完之后.宁大老爷又用玉质的木制的铁制的各种型号的假物草弄一番.看那人下边鲜血淋漓实在沒有一处能看的了.便又招呼上了蜡烛软鞭棍子.折腾到大半宿才算是尽兴. 最后又实在是对这个被蒙了面上了口塞的青年好奇.这样折磨都沒晕过去.便扯下对方的蒙脸布.就着昏黄的烛火打量.好半天才辨认出对方的脸.有些熟悉…… 那青年因着身体里被用了特制的药.意识正逐渐恢复.对上他的视线.全身一震 “呜呜……爹……” ------------ 第二百九十章 乱局 %&*";%&*"; 继宁老太太之后.宁大老爷也病了.还病得不轻. 只是.就算是在病中.风流成性的宁大老爷仍是不忘拖着病体.蜡黄着脸色.亲自去流香馆.花了大价钱赎了一个小倌儿回來.偷偷养在外宅里.他自己倒是沒有在外边儿留宿.回來当天继续躺在床板上挺尸.还发起了高烧.一会胡言乱语.一会又疯魔似的手舞足蹈.直向虚空中挥手.似有什么魑魅魍魉欺身般.一边驱赶一边含混着嚷嚷: “走开走开.我们家沒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别阴魂不散的缠着我……” 原來是那日在流香馆“巧遇”自己的宝贝儿子之后.儿子拼着最后一丝清明说了一句“郡主害我……”就晕了过去.那大老爷吓得不轻.当下就屁滚尿流的滚回了家.睡一觉起來又想起儿子还在那龌龊地方呆着.也不知被多少人玩弄了去.又有沒有人认出那是宁家正正经经的少爷.心中犹豫着是不是就这样算了.当做自己沒养他.可是往细里一想.也知道不能再任由儿子继续呆在那里.之前沒人认出是因为那鸨母说过是新來的货.这不代表之后不会有人认出.毕竟.永州就这么大个地方.就这么几家拿得出手的妓馆和相公馆.几个老熟人也是常往那地儿去的.沒准哪天就点了儿子…… 想到那些老货指着自己的脸笑骂他家不但卖私盐卖绸缎.连儿子都卖了.宁大老爷这一口气就咽不下去. 于是.强撑着一口气.宁大老爷头脑昏昏沉沉的再次去了流香馆.一下子动用了几家铺子的流动资金.一定要将人赎出來. 前后相差不过一天.大老爷的行事太反常了. 贴身侍候的老仆不知道自家老爷怎么了.以为是那小倌儿勾引老爷.将老爷身子给掏空弄垮了.便到大夫人跟前告了一状.还绘声绘色将那小倌儿描述得跟狐媚子似的.专勾人魂魄吸食男子精气.老爷可是花了大价钱将人买回來云云.大夫人一听.这还了得.立即招了管事和账房审问.得知情况属实.赶紧组织人手.浩浩荡荡带了三四十人找到那外宅.砸门. 不想进门一看.哪有什么小倌儿.只见自己二儿子也躺在床上病着.身上一股怪味.大夫人心中惊讶.慰问了几句.就又问到了那小倌儿身上. “你也劝劝你爹.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來的.一下子投出去五千两白银.足够咱们一大家子大半年的嚼用了.就为那么一个下贱货.值得么你也别瞒着娘.是不是你爹叫你住在这里打掩护.替那老不休的看着那贱人.那腌臜货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宁蔚宇唤了一声“娘”.就嗫嗫着嘴唇说不出话來.身子又着实虚弱.身下的伤口还沒愈合.强撑了沒一会儿.就又晕了过去. 这下将大夫人吓得不轻.赶紧吩咐人将大夫请來.又让两名小厮帮忙给二少爷擦汗换衣服.这一脱.就看出问題來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大夫人.也被儿子身上那些奇怪的伤痕给吓得失了声.却是直觉儿子遇上什么麻烦了.赶紧将屋子里多余的人都给打发了出去.只留下自己信得过的陪房嬷嬷.在焦虑中等待大夫到來. 大夫是宁府惯常使的黄姓大夫.四十多岁了.与宁家的交情沒有二十年也有十八载.口风算是很紧的.人也不错.他粗略的给宁二少爷检查一番.脸色不是很好的出來. “老黄.我家儿子如何.身子可有大碍.”大夫人一脸紧张的询问. 黄大夫掀掀眼帘.视线一扫.陪房嬷嬷立即识趣的出门替夫人看门去了. 黄大夫一脸凝重.凑近大夫人如此这般一说.大夫人惊得呆了呆.突然大叫一声“造孽啊.”.两眼一翻.很干脆的晕了过去. 黄大夫赶紧喊了嬷嬷进门.又是一翻施救.将大夫人弄醒.开了一大堆外用的内服的祛疤的药.这是给二少爷用的.至于大夫人.只需服两剂安神汤.勿要劳心费神的将养两日就好. 宁大夫人吃醋为泄愤打上外宅门去找狐狸精算账的事不知怎么最后却是偃旗息鼓悄无声息.前门浩浩荡荡來的三十多人.最后却是灰溜溜的分批分次的遮遮掩掩的由后门离开.这样的反差.也太让人惊讶了. 最后.纸是包不住火的.终于有人弄清楚那外宅里住的不是什么狐狸精.而是宁府的二少爷.大老爷的嫡亲儿子. 至于爱好八卦的人们私下里会有什么样恶意的猜测.宁府管不到.也管不了.因为他们将要面对的问題更加的严峻 关于宋府大小姐不是公主殿下亲女的谣言.终于传到京城贵人的耳朵里了. 某日.文慧公主府终于來人.抵达了永州宁府. “殿下派咱家來问问.宋大小姐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位面皮白净身材矮胖的公公.大马金刀的坐在正座上.看着底下跪着的一干男女老幼.他慢吞吞的端起茶盏啜了两口香茗.又逐一打量这些人.隔了好一会才懒洋洋的开口. 脸色灰败的宁大老爷往前跪了两步.刚想要说话.那公公似乎才注意到似的.很沒有诚意的说道:“哎哟.大老爷怎么还跪着.赶紧起來回话.这地上可硌得慌.怎么说你也是殿下的亲表兄.咱家哪能让你磕着碰着.殿下这还有表礼.让咱家捎带给老夫人呢.” 大老爷抖抖嗦嗦的站起來.跟这位李姓公公又见了礼.缓了一口气.这才掷地有声的说道:“烦请公公回去告诉殿下.那些不过是谣言.宋大小姐來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离开的时候还是什么样的.宁府上下百十号人可以作证.” 这是摘清自家.将问題推给宋家了. 扬州.宋家. 文慧公主府大总管张公公正坐在前院厅堂中.与宋五爷有一搭沒一搭的闲聊着.气氛很是和睦. 不一会.门外一位小太监进來回话. “大总管.大小姐來了.” 张公公微微眯起眼睛. “请大小姐进來吧.” ------------ 第二百九十一章 威胁 %&*";www..com| 宁晓瑜进了门.就看到座上的宋五爷.身旁坐了了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看着慈眉善目的.说话的声音很是奇怪.绵柔中带着一些沙哑. “这就是大小姐吧.”张公公和颜悦色的笑了.眼角露出浅浅的笑纹.“咱家也有好些年头沒有看到大小姐了.简直差点认不出來.大小姐出落得越发细致了.颇有些当年宁妃娘娘的风范.”说着.他起身走下來.两手交叠在袖中.冲着少女施了一个礼. 宁晓瑜犹豫了一下.还了半礼.张公公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宋五爷在一旁介绍道:“玉儿离京的时候还小.想來是记不得大人了.这位是公主府的内务总管.殿下跟前第一得力的老人儿.张公公.”后边半句却是对着宁晓瑜说的.他口中的老人儿.并不是说张公公年纪大.是指他在公主殿下身边服侍的日子长了.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让少女小心着应付. 宁晓瑜一惊.立刻想到书中提到的阉人.脸上就表现出一种不自然來.神态上也有些疏远.言语却还算恭敬. “公公一路远來辛苦了.” “不苦不苦.能亲眼看到大小姐好好儿的.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双方寒暄几句.无非是张公公问大小姐的饮食起居.女红学习.“大小姐”在一旁作答.这些也沒有什么好隐瞒的.宁晓瑜自然是照实说了. 张公公满意的点头.看少女身材和肤色就知道宋家照顾得很好.沒有苛刻和虐待. 然后话題一转.就直接说到了正題上.这也是这一次张公公出來的目的. “最近京里颇有些流言.让殿下很是不安.这才吩咐咱家亲自來看看.顺便将大小姐接回去.只要大小姐在宗室那里露个脸.谣言自然不攻自破.顺便连郡主的册封一块申请办了.也好给大小姐正名.看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说到最后.张公公的眸中闪过一抹厉色.将原本正打算反驳的宁晓瑜的话语给梗在了喉咙里. 宁晓瑜张了张嘴.被这个不男不女的太监毒蛇般的眼睛盯着.居然不敢动弹. 宋五爷视线一转.将这两人的神态看在眼中.知道公主是要借着总管大人给这女孩儿一个警告.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看着震慑也差不多了.这才出声和缓气氛. “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就是因为其有夸大事实的成分.我家大姑娘怎么可能不是殿下的女儿.要知道.冒充皇亲国戚.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瞥了宁晓瑜一眼. 宁晓瑜浑身一震.抬眸飞快地扫了宋五爷一眼.这边张公公也适时接话:“五爷说的是.哪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要命了才去做这个.要知道.上一回有人在京里冒充六王爷的表弟行骗.被捉住了当场就是一顿好打.然后再收监.一天一个刑具的给他上.足足折腾了七七四十九天.那人还吊着一口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身上几乎沒有一片完好的皮肤了.就留着个脸面.好让他倒底下去给他家列祖列宗看清楚这败家的玩意儿都做了什么好事.” 说着.大手在圈椅扶手上狠狠一拍.阴测测地接着说:“最后还是六王爷仁慈.吩咐大理寺直接给了他个痛快.只牵连其妻儿老小.旁人就不多做计较了.你猜最后怎么着.”张公公翘着兰花指.嘿嘿一笑.给人一种森然的感觉.再配上他那张过于阴柔的中性面孔.效果自然非同凡响.就连宋五爷也有些坐不住.更遑论涉世不深的宁三小姐. “官兵居然在那人家里卧室的地板下抄出整整一箱子金条.据说都是人家送上门求他办事的.最后有人举报.说是有大量财产转移在其父母家.结果……”张公公吹了吹手指甲.长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并未给他说的这件事做个了结.留下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最后话音一转.却是做了总结性发言. “所以说呐.人这一辈子吃多少花用多少.冥冥之中都是有定数的.不该你的你得了.那自然是要还的.而且是十倍百倍的还.你自己还不完还不起的.可不就得拉上家人亲友一块抵数了么.” “大人久在京中.见识自然是不比常人.宋某受教了.”宋五爷适时的给他拍拍马.亲自斟了茶递过去. 张公公也不客气.接过茶喝了.意犹未尽的咂咂嘴.道: “话又说回來.该你享受的你就安心享受.旁人就是妒忌也碍不着你什么.像我老张.吃着殿下的用着殿下的.可不就是尽心尽力为殿下办事.该得的一样不少.连老婆房子四季衣裳还有侍候的可人儿都是殿下打赏的.不用风吹日晒.不用霜冻雨淋.饿了渴了冷了热了出门进门都有人嘘寒问暖.比起外人不知好了多少去.所以呐..人要懂得惜福.”说着就又斜了“大小姐”一眼.一手端着茶盏.一手两指夹着茶盅盖轻轻拨着茶叶.慢悠悠的接着说.“别看你自己存了钱买了房.有了银子就忘了娘.若不是殿下在上头罩着.你就这么光身一人出府.到了外边谁认得你是谁.随便一个二愣子土鳖子都能骑到你头上去.就说殿下之前喜欢的一个丫头小花雨.心高气傲的.不愿嫁府中管事一定要出去做良民.当平头百姓的糟糠妻.这着实伤了殿下的心.殿下也就放了她出府.只是不再管她的事.结果最后那小花雨还是回來了.人明明比殿下还小好几岁.看着却是比殿下的乳嬷嬷还老.双手上都是厚厚的茧子和冻裂的口子.听说她家那口子对她倒也不错.可是.在外头讨生活又岂是容易的.起早贪黑不说.还得小心应对街头的混混和流氓恶霸.真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宁晓瑜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院子中.浑浑噩噩一天到头也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脑子里回响的全都是那太监的话. 五天后.张公公带着“宋府大小姐”北上返京. ------------ 第二百九十二章 标准 “大小姐回京城去了.” 正在书房写课业的林思贤一怔.提笔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在纸上书写. “估计是最近流言传得太离谱了.公主殿下为了辟谣这才将人接回去了.”墨彩一边用鸡毛掸子清理着书架上的灰尘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那样的谣言…… 林思贤不是不知道.只是却觉得有些奇怪. “你说那些造谣的人诋毁宋大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墨彩背地里也是很喜欢聊这些八卦的.只是在人前他一向谨慎.现在是面对公子.他就有些忘形了. 正好端着茶进门的素言轻咳两声.墨彩立即住嘴.回眸看去. 宋五爷背着手站在门前廊下.正抬头看着屋檐下的燕子窝.现在已是六月.小燕子早已长大飞走.他只是想到那个自己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着长大的女孩儿也离开了.不免触景伤情.更何况加上某些因素.该被用心教养的孩子却从未跟自家亲近过.那种失落难过的心理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现在他一腔愤懑都不知道要找谁发泄去. 墨彩尴尬的放下鸡毛掸子迎了出來.替五爷打起门帘. “五爷來了.” “嗯.”宋五爷和善的朝他点点头.撩起袍角迈过门槛进了屋里. 与少年寒暄一番.宋五爷直接道明來意. “家祖父让我來问问贤哥儿.准备得如何了.” 上个月自小玉失踪后.林思贤很是消极了一段时间.最后终于了悟一些事情.找了宋太爷请求拜在他的门下.当时宋太爷就直接点出了他的不足之处.让他长进了再來. 这不.这一个月來林思贤早出晚归.白天去族学里附读.傍晚下了学就到街坊里间走走.偶尔也会在外用晚膳.还都是之前小玉念叨过的自己却沒有时间带他一块去尝试的小吃和美食对于这样一个高门大户里娇养出來的公子哥儿.那些不入流的东西确实难登大雅之堂.刚开始的时候就连墨彩也要皱眉:桌椅不干净.摊主挂在胳膊上的擦桌布油腻腻的.碗碟是粗瓷的.卖相很不好看.而且食档四面透风.有时候连个棚子都沒有.就这么暴露在天光白日之下.教公子如何落脚.努力克服心理障碍吃了几回.还担心着是不是食物不干净会不会拉肚子.结果啥事也沒有.就是每次去的时候周围人看他们的眼光有些奇怪.后來吃多了.主仆三人也晓得要换了装束低调出场.却品出别的滋味來.特别是邻桌或是食档对面墙角下或蹲或站的等着活计的短工们以及沿街兜售货物的卖货郎的八卦话題.让他们很是惊讶. 什么张家媳妇偷人了.李家汉子跟隔壁寡妇有一腿了.刘家门前跪了一个小媳妇带着孩子硬说是刘家老爷的种啦.就连城中巨富周家几位少爷争权夺产的内幕他们也聊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爆出一些冷门话題.衙门里的冤案他们也敢悄悄拿來说嘴.就是宋家大小姐的身世之谜.也被人猜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还有人私下里开了赌局.赌这个大小姐是假的.听得主仆几个冷汗涟涟. 这就是天朝的百姓.朴实.却绝对不笨.而且.还晓得自娱自乐.在他们眼里.大概一个个大宅门里每天上演的.都是精彩无比的折子戏吧.不是妻妾争宠就是兄弟争产.就不知在京城的时候.那些贩夫走卒们是不是也曾经拿他们林家开刷了. 这每天经历的点点滴滴.林思贤都有用纸笔仔细的记录下來.久而久之.竟然也让他看出了一点门道:宋、李、周、钱几家在扬州府的势力.居然渗透到了普通百姓的生活中.而这四家.或多或少都有拐着弯的姻亲关系.可以说是盘根错节相互扶持着走过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轻易不会崩散.勿怪乎新任扬州知府他的偏房小舅舅曾经上门找过自己.吩咐自己不要太过介入这四家的事情中.最好是能够搬出來另寻住所居住.只隔三差五的到宋老太傅跟前请安就好. 毕竟.他现在还沒有拜入宋老太傅门下.再居住在宋府也有些不伦不类.就是那些宋家的远房亲戚或是在族学里附读的学子.也不过是寄宿在书院.或是租了房子居住在后街的民宅中.他这样.确实是有些逾越了.甚至会让有心人怀疑自己的父亲是不是跟宋家人有些什么.可是一开始的时候.他是跟着小玉一块住进來的…… 现在突然提出要搬出去.是不是太突兀了.又会让宋府的人怎么想.就好像是兀定小玉不会回來一样…… 不.小玉一定会回來的.既然他可以给自己捎带东西.就说明他暂时是安全的.自己.一定要将他找回來. 林思贤收拾了思绪.随着宋五爷一块來到勿衡院.拜见过宋太爷.将自己写的文章和心得恭恭敬敬的呈交上去. “唔.看來你确实有将老夫的话给听进去.”宋太爷看了他的文章.沒有说好也沒有说不好.面色淡然.只是这一句话却让林思贤心情雀跃. “这样吧.你回去酿一坛青梅酒.作为拜师礼吧.这酒要合老夫的胃口才算是过关了.”宋太爷捋着白须笑呵呵的说道. 林思贤傻眼了. 酿……酿酒.青梅酒. 还要对太老爷的口味. 离开勿衡院.林思贤立即跟宋五爷打听. “这青梅酒.可有什么典故.” 宋五爷也沒有料到祖父居然真的就松口了.他以为至少还要等上一段时间的. 听到贤哥儿问话.他也沒打算隐瞒.直言道:“我大哥在的时候.每年都会酿几坛青梅酒孝敬祖父.刚好去年祖父将大哥留下的青梅酒喝光了.后來旁人送上门的.总是不如意.所以……” 林思贤哑然. 这是要找替代品.愈是接近那种口味的太老爷就愈是高兴.这都什么择徒标准啊. 更郁闷的事情还在后边. 只见宋五爷犹豫了一会.突然嘿嘿一笑:“不巧.这会梅子都熟透了.你只好等下一年了.” 林思贤脸都绿了. *** 宋如玉琢磨着要挑什么东西捎带给林思贤.视线不经意间就扫到了小青小草打來的熟透的梅子上. ------------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外向 %&*"; “公子.万兴船行的一名伙计受人之托给您捎带來一样东西.” 素言将一个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小箱子抱了上來. 林思贤好奇地瞅了一眼.以眼神示意:是什么. 素言犹豫了一下.道:“小的猜测应该是水质的东西.”有可能是水酒.也有可能是米醋.或是药汁什么的.他在拿到这样东西的时候就猜到是那个人送來的.箱子外边还画了个向上的箭头.据那伙计说的意思是不能横放倒放.另外还用不太美观的字体歪歪扭扭的写着“易碎品.轻拿慢放”. 林思贤抱着箱子看了看.视线落在那别扭的字体上.失笑. 这应该是小玉的左手字.他右手字体还是不错的.毕竟将來要当大夫开方子.应该是有练过. 林思贤轻轻晃了晃小箱子.果然听到些微水声. 小心翼翼开启箱子.里边填充了不少碎布头和废纸团.正中放着一个封了口的泥褐色的小坛子.与上一回那只一般.显然是在同一位匠人手中买下的. 未等打开坛子.林思贤就开始琢磨了.能不能在坛子上发现什么线索…… 而后他凑近坛口嗅了嗅.似乎.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酒味.混合着奇怪的药味. 还真的给自己稍带酒水來了. 林思贤轻笑.示意素言打开酒坛. “公子.这酒.喝着有点梅子酒的味道.”也不知那家伙在里边添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好的酸甜的味道变得微涩甘醇.只是.口感倒还不错.素言咂咂嘴.每一样公子入口的食物他们都要事先尝试.这已经是习惯了. 梅子酒…… 林思贤心中微动.吩咐素言将坛子重新封好.自己收拾一番.打算带着酒坛去勿衡院. “公子可是要将水酒带给太老爷.”一旁帮忙收拾书桌的墨彩看到.多嘴问了一句.听到公子回答“是”.他说出自己的意见. “也许是针对您的身子添加的药材.并不适合老人家呢.”林思贤的身体状况宋如玉最是清楚.在用药上一向很有把握.可是宋太爷这些年一直是荣养着的.身体康健.并不经常吃药.只偶尔食用补品.就怕这些药有什么妨害…… 林思贤怔了怔.看看酒坛子.又望望窗外天光.只犹豫了一下.就说:“无妨.我只是拿给太老爷看.可不是给他喝的.”他不知道小玉有沒有像这般给宋家透露消息.因为宋家众人态度也是奇怪得很.对于那孩子的失踪是不闻不问.只在头两天的时候在宋五爷面上看到过惶急焦躁的神态.之后却又归于平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不是也收到了某种暗示.只是瞒着自己而已. 哼.他不介意带着这酒坛子去与太老爷分享自己的秘密.自己也不是一无所知的.上一次的酸笋只够两天的分量.早被他们主仆三人瓜分完了.那种呛鼻的味道也引得五夫人遣了小丫头來问是什么.他们随便搪塞过去说是老家捎來的泡菜.五夫人也沒有多问.只是后來厨房來人询问是什么泡菜.大概是家里哪个主子想尝试一下.他们老实告知说是酸笋.至于厨娘找不找得到.那就不是他们能关心的了. 后來墨彩还询问不给太老爷和几位老爷夫人尝尝鲜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毕竟东西虽然不起眼.却也是土特产.带着乡土味道.意义自然不同.林思贤还心虚了一下下.只是想想他们对小玉的态度.林思贤心里又有些不舒服了. 他算是看出來了.除了五爷七爷.还有太老爷.其他几房人对小玉并不是太友好的.小玉之于他们來说.其实更是一个障碍般的存在吧.若是沒有小玉.他们就可以从自己的孩子中挑选一个机灵的过继到长房大老爷名下当嗣子了.毕竟长房的财物实在是太诱人了…… 沒准小玉遭的几次难背后就有这些人做推手.不然知府大人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宋太爷又如何会不继续追究.应该是追查到什么不得不收手吧…… 林思贤心不在焉的想着.信步闲庭般晃悠到了勿衡院. “你來了.”宋太爷看到他.有些惊讶.面上却一片淡然.视线最后落在少年手中捧着的酒坛上.老人微微眯了眯眼睛.这么快就弄好了.他记得今年的梅子已经熟透.这孩子上哪去弄的青梅.而且这才多少天时间.居然就酿出酒來了…… “坐.可是有好东西要孝敬老夫.”老人有些期待的看着对方. 林思贤将酒坛递给太老爷的长随福伯.恭恭敬敬的朝老人行礼.这才落落大方的说道: “一位友人送來的梅子酒.不知合不合太老爷的口味.” 宋太爷挑挑眉.示意福伯倒一小碗上來. 福伯进到东次间.摸索了一阵.用黑漆描金纹饰的小圆托端了两个晶莹剔透的白玉小碗出來.而后在碗中分别倒上半碗水酒.自己却是又拿出一把小银勺.在其中一个碗中舀了一勺子自己尝试.过了一刻钟.这才将碗端给太老爷. 林思贤并不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不尊重.反而泰然处之.因为素言和墨彩也经常为自己试吃.在京城的时候狼毫不也倒霉的拉过肚子么. 宋太爷端起酒碗.轻轻嗅了嗅.林思贤却又出言劝说:“酒中加了不少药材.太老爷少饮为好.” 一旁福伯却接话了.“无妨.酒中加的几种药材老奴都有数的.太爷喝了无碍.甚至隔个三五日的偶尔饮用一杯.还可以强身健体.” 林思贤张了张嘴.很干脆的闭上了. 他家墨彩和素言还沒能够练出这样的本事……只有小玉.可以稍微卖弄一下. 太老爷笑呵呵的.轻啜一口.咂咂嘴.道:“这不是青梅酿的.” “这确实不是青梅酿的.”福伯笑眯眯的将另一碗端给林思贤.“这是用杨梅酿的.” 不待林思贤反应过來.宋太爷突然说了一句:“既然她特意捎了东西给你.想必日子过得还好吧.上一回那个什么笋.也是她弄的.”说着轻叹一声.“这孩子啊.对着外人比自家人还好.果然是女生外向……” 林思贤彻底无语了.什么叫女生外向.他们以为这是谁送來的啊. ------------ 第二百九十四章 垂钓 %&*"; 宋太爷出了三道題.一道如何治理水患.一道盐业课税相关的.一道选官授官的.打发林思贤回去琢磨.转个身他就招來了魏伯. “去查查.末离馆最近都有些什么动静.” 魏伯应声退下.站在房中侍候的福伯想了想.问:“大人难道是怀疑……” 宋太爷摇摇头.“贤哥儿沒有问題.林家带來的人也沒有问題.”他们甚至连小玉的身份都沒弄清楚.能弄出什么事情來. 有问題的是自家派去的奴仆…… 福伯暗惊.闭嘴不说话了.他看太老爷端着酒盅又喝了一小口水酒.半眯着眼睛享受的样子.适时的赞上一句. “玉公子从不在人前露这一手.老奴都不知道那孩子还有这等雅兴呢.” “那娃子古灵精怪.什么都想要倒弄一下.跟她那老子一个样.”宋太爷摇头.想起小玉写给自己的什么养生方子.晨起注意什么饮食注意什么沐浴的时候又要注意什么.真当自己是个不中用的老头子了.再怎么不中用.他也得撑过这几年.看那孩子高高兴兴的嫁人.只是不知他那个好孙媳要如何收场了.唔……姓林的倒是可以好好栽培.当自己的曾孙女婿也不错…… 宋太爷一高兴.就又吩咐福伯倒了小半碗酒. 福伯看太老爷高兴.心里也跟着高兴.他知道老主人这是想起大爷了. 大爷在的时候.就喜欢倒腾这些奇怪的手艺.对医理药学也有所涉猎.酿酒造糖什么的兴趣上來的时候也摆弄一下.倒也给他弄出小名堂來了.果酒酿得好喝不说.那糖粒也做成大颗粒的晶体.却不会很甜.老人小孩含着吃正好.只可惜他一去……太老爷就落寞了许多.如今好不容易來了个小玉公子.不但人长得像大爷.就连性子也有几分仿佛.脾气却是比大爷和蔼上许多.一点也不会端架子.要不是最近风向不对.太老爷又何必要将那孩子藏起來.不过.外边那些流言……难道是真的. 福伯看看老主人.那只白玉小碗已经见底了.他侍候着又给换了一杯热茶.让老人去去口中酒味.这才劝说道:“太爷.要不.到花园里走走.散散心.” 别看老主人退隐不在朝堂上了.每天做的事情与之前可沒有多大差别.毕竟.朝上还有那么多门生在呢.只不过那些信件都是暗中往來.借着商行和五爷的名头转交到太爷手中.要不让天家发现了.一个结党营私的大帽子扣下來大家都得不了好.现在就看谁熬得过谁了.虽说这样想对那一位很是不尊重.甚至是冒犯和大不敬.可是.那一位若是不倒.宋家如何找到机会出头.老主人身子骨再好.也是八十往上走的老人了.还能风光几年.大爷这一口气若是不让老主人出了.他走的时候都不会安心. 福伯暗自叹息.一边收拾东西侍候老主人去了花园湖边垂钓. 不想.才一会功夫.就将各房的小爷给招來了. “太爷爷.我们也來跟您一块钓大鱼.”双胞胎提着桶扛着钓竿最先抵达. “好好.都來钓大鱼.”宋太爷笑眯眯的.看着湖水中被惊吓到倏地一下游开的鱼儿.一点也不着恼.反而招呼这一对活宝坐下.也不制止他们叽叽喳喳的吵吵. 身后侍候的福伯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头.嘴上不说什么.手脚更是麻利的替这两个孙少爷串鱼饵.甩鱼线.三少爷四少爷带來的小厮也赶紧上前给小爷们搬凳子递草帽.还搬來篮子铺了垫布 掀开篮子上盖着的青色布巾.里边是几样装盒的点心.还有一套小巧的紫砂茶具.茶壶是夹层保温的那种.上头还描绘了精致的花鸟.一看就不是凡品. “太爷爷喝茶.”四少爷宋永旭亲自斟茶.恭恭敬敬的双手捧给太老爷. “太爷爷吃点心.”三少爷宋永晔不甘落后.手捧点心盒子端到太老爷面前. 宋太爷乐呵呵的接了这个的茶喝了.又就着那个的手吃了点心.一边慢慢嚼着一边想起了.今天是休沐日.难怪这帮孩子都在家里窝着. 于是.不能免俗的考究了两个孩子几句.两位孙少爷摇头晃脑的回答了.用词华丽.神情张扬.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身后“噗嗤”一声.有人失声笑道:“三哥四哥这是钓鱼來了还是赶鱼來了.鱼儿刚咬钩.都被你们的大嗓门吓跑了.” 两人一个回头看來者一个回头扯出鱼线看钓钩.果然鱼饵被咬了一截.只剩下半截的蚯蚓还在曲扭的挣扎着.看上去有些恶心. 三少爷面色不虞地撇撇嘴.吩咐小厮重新给自己下饵.四少爷则是对來人笑道:“我以为五弟弟往后街去了.才刚门房说五弟你今儿晚上跟人有约不回來吃饭了.怎么这会还在家里.失约于人可不好.”原本想说“你不是跟百花楼的花魁有约么.”.只是看到太老爷坐在身旁.又将到嘴的话给换了. 五少爷宋永擎微微一笑.先给太爷爷见了礼.这才坐到老人身旁.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前.冲着两位哥哥轻轻的“嘘”了一声.而后安静地盯着太爷爷跟前钓竿连着的浮标. 双胞胎一看.恼了.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有心想要在太爷爷跟前说些什么抹黑对方.只是看到现场无一人说话就只有刚才他们叽叽喳喳说了一通.还惊吓走了鱼.又不敢出声了.只得不爽地瞪了宋永擎一眼. “哗啦”一声.有鱼儿咬钩了.宋永擎手忙脚乱的替太爷爷收线.一边高兴的笑道:“太爷爷.这是条大鱼呢.” 宋太爷脸上笑出褶子來.掩在帽檐下的双眸闪烁着精光.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几个曾孙.朗声笑道:“是啊.钓到大鱼了呢.” 笑声未落.踢踢踏踏的又跑來了几位小少爷.有拿渔网的有拎竹篓的.还有扛着网兜的.小炮仗一样冲上來.跟太爷爷行礼过后.争抢着到湖边用自己的方式捕鱼去了.这下子.三位年纪稍大的少爷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宋太爷笑得更开心了. 将水搅浑了.才好摸鱼呢. *** 京城.皇宫. “这就是玉儿.”一道威仪的声音悠悠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 第二百九十五章 面见 i^i^ 宁晓瑜按着宫礼屈膝下拜.口中恭恭敬敬地称呼:“曾外孙女晓玉拜见太后娘娘.” 前两日她初抵京城.因着要守大家闺秀的礼仪端坐于马车内.像那种掀开车帘子好奇的往外张望的举止是不能要的.因此并未得见京城的繁华和厚重.车驾一路驶进公主府.她的心也一路跟着提到了嗓子眼.直到下车的时候.腿脚早已酸软.几乎站立不住.还是随车侍候的宫女彩绣上前扶住她才站稳了.好悬沒有失仪于人前. 跟公主见面的时候.她更是大气都不敢出.连头也不大敢抬起來.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公主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公主吩咐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浑浑噩噩的.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房洗漱更衣的.又是怎么到的东次间坐在桌子旁的.她脑海里一直在盘旋的只有一件事:公主应该发现了吧.应该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女儿了吧.她会怎么做.会不会一怒之下将自己杖毙了.还是留着慢慢折磨.逼问出小郡主的下落.或者下令抄了宁家.…… 结果.公主什么出人意料的表示也沒有.只是淡淡的吩咐下人:“传膳.” 之后就是两人相对无言默默的用膳.宁晓瑜可是一个动作也不敢做错.公主什么时候喝汤.她就跟着照做.公主吃菜.她也吃菜.还是宫女夹到自己碗里的.是什么她也沒研究.只管吃、吃、吃.直到自己差点撑不下了. 这种快要将人折磨疯了的诡异情况一直持续到驸马爷出现. “怎么了.一个两个苦大仇深似的.亏你们还是亲母女.若是教外人看到了.指不定会怎么想呢.”驸马爷身着官服进來.大约是感觉气氛不佳.打趣着说了一句. 只一句.吓得宁晓瑜差点沒跪下哭着求饶.只是也不知一直随侍着的彩绣做了什么.自己肩膀上一麻.竟是动弹不得. 她惊慌的抬眸.正对上公主阴鸷的眼神.冷冰冰的像是两把冰刀.戳得她心尖尖都在发颤. 她想要张嘴说话.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宁晓瑜觉得自己要死了. 好半晌.公主才轻哼一声.凉凉的说道:“这孩子还在怪我不打招呼就将她从她祖父家里接回來呢.进门半天了.连个好脸色也沒有给我.亏我还隔三差五的就差人送信过去嘘寒问暖的.每年年节的礼物更是不少.四季衣裳不说.那些精巧的玩意金贵的衣料首饰.哪一样不是京里拔尖的.全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宁晓瑜脸色一白. 每年京城都会送來一大堆东西自己是知道的.全都是宋五爷亲手交给自己.对比着清单一样一样入库存放的.用得着的就直接摆出來.或把玩或赏人.将她的屋子装点得很是富丽堂皇.这在宋家小辈中也是头一份的.不知其他小姐妹们有多嫉妒.就是下人.也很满意自己这么一位温和的主人.侍候者无不尽心尽力.从不敢偷奸耍滑生怕被赶出伏波坪.也就是说.殿下这么多年來一直都沒有怀疑自己的身份.会派乳母杨嬷嬷來.只是因为想要确认自己过得好不好.顺带教导自己礼仪规矩. 这一路上坐在车中.彩绣跟自己说了很多.说的最多的就是礼节礼仪.自己身为“殿下的女儿”.自然是有机会经常进宫的.见到什么份位的妃嫔该行什么礼说什么话.见到大太监大宫女又该说什么话给什么样的封赏.见到太后皇上皇后又是什么规矩.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否则就是丢了天家的脸面给公主脸上抹黑连带的整个公主府都会被人看不起. 宁晓瑜这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眼界有多浅显.以为自己顶替了小郡主的身份就可以飞黄腾达一世无忧了.实际上.她什么都沒有学会.她还是那个被宁家当成棋子的宁三小姐. 不是说杨嬷嬷沒有教导过她规矩.其实嬷嬷初來的时候也有提点过几句.只是都被方嬷嬷岔过去了.甚至还斥责她“一个下人.凭什么教训主子.”.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宁晓瑜突然有些恨方嬷嬷的私心以及自己的自作聪明. 直到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殿下不追究.是因为自己还有用.也许是想要掩人耳目.也许是还有旁的盘算比如:远嫁藩国. 可是.她能抗拒么. 答案很明显 不能. 张公公说过的那一番话也不是玩笑. 宁晓瑜也不是傻的.稍微一琢磨.就知道自己“不懂事”反抗的下场会如何. 一旦她有什么不对的苗头.立毙当场. 若是在扬州宋府.她还有几分把握能够说服太老爷放自己一条生路.毕竟.她对他们是真心实意的有着晚辈对长辈的儒慕之情.共同生活的那些年也不是一点感情沒有的.她是真正将他们当成了家人.可是.眼前这一位贵为公主.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顶替了自己的女儿的人会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和心态.殿下其实是恨不得掐死自己的吧. 可是.她却克制住了.留了自己的小命.为的什么. 殿下现在需要一个可以在人前露脸的女儿. 宁晓瑜心中急念电转.立即就认清了现实.慢慢回忆着彩绣与自己说过的话.想着小郡主以前的性子.想着京城中其他郡主或是皇亲国戚的言行举止(这也是彩绣透露的.部分通过书本脑补).她慢慢就绷起了小脸.露出不高兴的神态.说道:“若是母亲是想要孩儿回來叙旧.好好叙一叙天伦.孩儿自然是愿意的.若是母亲是想要将孩儿再一次推得远远的孩儿还不如不回來呢.” 文慧公主讶异的挑挑眉.眸中闪过一抹不知名的光芒.一旁换好常服坐下准备吃饭的驸马爷也抬起眼睫瞥了这个出乎意料的小姑娘一眼.低下头喝茶. “明天赶紧让嬷嬷教她规矩礼仪.可不能在人前失仪了.过两天递牌子进宫吧.就跟太后说:玉姐儿回來了.” 于是.今天.她就出现在太后宫中了. “这就是玉儿呀.怎么去了扬州一趟.这模样儿看着跟小时候一点也不像了呢.”不待太后发话.一旁突然传出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 ------------ 第二百九十六章 争论 www..com|i^www..com|i^ 正打算上前拜见众位贵人的宁晓瑜..她现在又被迫当起了宋晓玉..心中紧张.又不敢抬头看.一时辨不清这究竟是哪位公主还是皇帝的妃嫔.正思考着该如何回答.不想一旁带着她进來的文慧公主却是无可奈何的接话.道: “八妹妹说的.正是姐姐想说的.要怪就怪孩子她叔父.简直是将孩子娇宠大的.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尽可着她.整个人给养得珠圆玉润的.漫说是你.就是我前儿才刚看到的时候.也差点不敢认了呢.” 一旁有人轻笑.接着响起一道绵软甜糯的声音:“瞧莹儿说的.能吃就是福气.孩子长得健康活泼.可不比什么都好.再说了.咱们养过孩子的都知道.这孩子嘛.小的时候.一天一个样.还有说女大十八变的.我瞅着这话一点也不假.我家萍儿抓周那会大家都说她眉眼五官像极了皇上.这不.现在身形一长开.倒是看着更像她小舅舅了.”顿了一顿.又慢悠悠说道.“玉儿小时候像她父亲.长大了像她叔父姑妈也是有的.太后您说对不对.”这个口音中还带有点江南水乡的韵味.应该是皇帝的妃子.听上去倒是偏向自己的…… 宋晓玉暗暗松了一口气.看來.自己的便宜公主娘亲或是宋府都在宫里安排了人替自己解围.自己应该不会很难过才是.于是又渐渐鼓起勇气.将腰板挺直了.视线也大胆的悄悄扫过周围.入目都是精致奢华的衣饰.大片大片的金丝银线绣纹.甚至还有不知哪位贵人探出裙边的绣鞋上缀了拇指头大小的粉色珍珠.其奢华富贵可见一斑. 宋晓玉的瞳仁微微一缩.倒不是被这穷奢极侈的作派给吓住了.而是立即知道了对方了身份.. 这是扬州李家送进宫的一个女儿.跟宋府大老太太李氏是堂姐妹关系.李老太太曾经提起她嫁入宋府的时候嫁妆中有一双镶嵌明珠的绣鞋.同辈的李家嫡女每人嫁妆中都会有这样一双样式差不多的绣鞋.最最精贵的.要属送进宫里的那一位.绣鞋上的珍珠是淡粉色的. 想來刚才说话替自己解围的就是这一位被皇帝封为贤妃的娘娘了.按辈分上來说.自己应该要唤她一声姨祖母. “贤妃娘娘说的极是.我看这孩子倒有些面善……皇祖母.您看.觉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上头又响起另一道声音.大方爽朗.说得有些调皮.听着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从言语上來推断.这应该是一位公主…… “照三姐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又有一道温柔和气的声音接上了话.将话題由“孩子跟小时候不像”岔开.转到“孩子究竟像谁”上. “不管她长得像谁.那也与小时候相差太远了吧.我记得早先抓周的时候孩子可是长着一双丹凤眼.现在怎么变成杏眼了.”先前发话说自己跟小时候一点也不像的八公主又接话了.将话題给绕了回來.声音略微急切.好似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众人:这孩子是冒充的. 宋晓玉稍稍挑了挑眉峰.斜挑着眉眼朝上瞥了一眼.又极快的垂下眼帘.不悦的抿抿唇.小小声说了一句: “我倒希望我是冒充的.” 声音虽小.却也让离她最近的几位宫装美人听到了大概.大家不动声色的面面相觑.又移开视线.与自己相熟的相好的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实她刚才那样斜挑着眼睛看人是很有讲究的.再加上出行前公主府最手巧的媳妇子给自己亲自做了特殊的妆容.描画了眼线.她这么一挑眼.倒与斜飞的丹凤眼颇有些异曲同工之效. “好了.大家都少说两句.”沉默了好一会的太后终于开口了.“好孩子.到这边來.” 宋晓玉恭谨的应了一声“是”.落落大方的走上前去.抬眸.好奇的打量着这位全天朝最尊贵的妇人.看着不过六十上下的样子.长得慈眉善目的.些许斑白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发髻上带着玉钗和几朵雅致的宝石珠花.不是很显眼却又富贵之极.一双清明的眼眸正审视着打量自己. 宋晓玉冲着太后一笑.露出糯玉般的白齿.甜甜的唤了声:“曾外祖母.”说着.动作轻巧的偎依过去.这样的言行举止她初到宋府的时候做了不知多少次.早已是驾轻就熟.现在做起來自然是滴水不漏. 太后平静的脸上缓缓绽露出一个笑容.身后嬷嬷惯会察言观色.立即捧着一个描金红漆莲花形小托盘上前.太后伸手拿起一个白玉玉佩.上边缠了金线编织的五福结以及一串小金元宝.亲自给系在了宋晓玉的腰间. “哀家沒什么好东西.这个你的兄弟姐妹们都有.这个是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曾外祖母给的.自然都是好东西.玉儿当然喜欢了.”宋晓玉抓起白玉坠把玩了一下.看这玉质以及雕工都是极好的.与自己胸前那个玉挂的纹路倒是相似.不由凑在一块仔细看了看.两个玉件上都雕刻着皇族特有的纹饰.祥云中似乎盘旋着一只小鸟……唔.也许是凤凰…… 宋晓玉悄悄捏了一把汗.抬头望望太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轻拍了拍脑门.“瞧我这记性.玉儿也有东西要送给曾外祖母.” “哦.玉儿也给哀家准备了礼物.”太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宋晓玉点点头.在腰间挂着的小荷包里掏了掏.摸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纸团包裹着的糖果.递给太后.“这是玉儿自己做的糖颗.有话梅的有山楂的还有桂圆口味的.都是健脾胃的好东西.曾外祖母尝尝.” 身后立即有人轻咳两声.宋晓玉抬眸望去.就看到太后身后左侧立着的那位嬷嬷不赞同的轻轻摇头. 太后轻笑:“玉儿怎么想到要亲手做糖果呢.” 宋晓玉收回视线.很自然的回答:“都说吃人的嘴软.玉儿又不能进到御膳房里洗手作羹汤.只能提前做好了方便携带的带來孝敬曾外祖母.” “哟.这孩子还晓得吃人的嘴软.莫不是有事求哀家.”太后笑得眉眼都弯了起來. 宋晓玉回头望望文慧公主.咬咬牙.突然跪下來.冲着太后磕了一个头.大大声说道: “玉儿不想远嫁.玉儿愿意一辈子陪在太后身边侍奉太后.” “放肆.” ------------ 第二百九十七章 公主 %&*";%&*"; 伴着一声娇斥.文慧公主已是快步行至太后跟前.提着裙摆缓缓下跪.她昂头看着太后.面露委屈的说道:“玉儿无状.冲撞了皇祖母.望皇祖母恕罪.勿与无知小儿计较.”而后又转过脸瞪向宋晓玉.不悦的低声呵斥.“这里不是你乱说话的地方.赶快跟你曾外祖母赔罪.” 宋晓玉扁扁嘴.低垂着头.不语.两手握着太后赏的玉坠.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上边的小金元宝和流苏. “罢了.这不算什么事.这话婉宁和容宁(某王爷的女儿)也跟哀家说过.不过是孩子的无矢之语.当不得真.”太后摆摆手.示意这两人起來.而后看着这一对貌不合神也离的母女.感觉两人五官不太像.只是公主肖父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要不皇帝也不会对这个女儿特别偏宠.至于晓玉……倒是与宁妃有几分仿佛.想到那个可怜的女子是因为什么死的.太后这心肠就硬不起來.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真的有人胆敢冒犯天尊.弄了个冒牌货到皇宫里來给人把柄抓.至于某些有心人故意让自己听到的传言…… 太后微微眯起眼睛.视线稍微扫了底下神态各异的众公主妃嫔一眼.就有些头痛.她拉着宋晓玉寒暄了几句.无非是问了饮食起居.在扬州如何.回京里还习惯否.然后就客套的说了一句:“不是说想要陪在哀家身边么.日后有空就进宫多陪陪哀家.哀家镇日里也无事.正好听你们闲话两句.” 宋晓玉眼睛一亮.刚想要应承.文慧公主却是比她更快做出了反应. “皇祖母.这多烦扰您啊.而且这孩子毛毛躁躁的.规矩也沒有学好.就这么让她贸然进宫.不是给皇祖母您添麻烦么.” “皇祖母是看上这孩子才特意赏的恩典.六姐姐就不要推辞了.说到学规矩.常嬷嬷不就是最好的人选么.保准会让我这外甥女一点差错都不会犯的.皇祖母您说是不是.”八公主李玫总算是找到机会说话.巴不得替太后拍板.只要那臭丫头进宫了.还怕套不出她的话么. 她视线往宋晓玉身上一转.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太后并未留饭.皇帝太忙不得空召见毕竟只是一个外孙女.他更在乎的是他那些好儿子好孙子.有沒有在背后捣什么鬼. 文慧公主携着宋晓玉出了宫.坐上自家马车.这才认真打量了这个额角微微冒汗的女孩儿一眼.不冷不淡的说道:“今儿表现得不错.” 宋晓玉抿抿唇.“是殿下教导的好.” “你只需记住:一旦事情曝光.我是无所谓.你却是沒有旁的路子可走的.”文慧公主不置可否.只压低了声音细细说道.“日后进了宫.不论旁人说些什么.不能回答的就一律沉默.随他们怎么猜去.答得上的那些.只说得模棱两可.反正纠结闹心的又不是你.还有……” 絮絮叨叨又交代好些话.直到马车停下.车夫凛报说“殿下.地方到了”.文慧公主这才住了口.拉起宋晓玉的手说:“走.跟我下去逛逛.” 却原來是到了聚宝苑.里边一整条巷子开的商铺卖的东西都是让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的奇珍淫巧的物件.以外洋货居多.不过宋晓玉在宋家的时候也沒少接触这些东西.更珍奇精巧的也见过.兴致倒不是很高.文慧公主很快就想到了这一层.脸色沉了沉.转身就带着她进了首饰铺子. 女人嘛.总是不嫌自己的饰物多的.而且她也答应了.日后自己赏赐给她的衣物首饰都给她带走. 过了两日.不等宋晓玉递了牌子进宫.八公主九公主却是结伴前來了. “不知外甥女的规矩学得如何了.今日正巧咱们姐妹有空.故而登门叩扰.顺便來看看外甥女.六姐姐不会不欢迎吧.”八公主李玫大大咧咧的说道. 文慧公主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她们一眼.领了她们进门.边走边说:“刚好.三姐姐和五姐姐都在.咱们姐妹几个很久沒有聚在一块了.是该好好唠嗑唠嗑.” 几位公主相互见礼.坐下开了牌局.八公主玩了两把借口说手气不好.换了九公主顶上.自己却是慢悠悠的转到屋外赏花赏景去了.文慧公主见状.心里冷笑一声:这么烈的日头.晒不死你.面上却是不显.继续摸牌打牌. 丛珍公主李琴看了她一眼.很配合的给老九下套子.五公主却是全场唯一一个认真打牌的.也是赢得最多的.一张粉脸兴奋得红扑扑的.九公主却是运气不好.连输两盘.就有些心急了.回头找八姐姐救急.转过脸一看.哪里还有人.只得认命的给钱.一张小嘴不满的撅了起來. 八公主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哪有那闲心情赏花.自然是直奔主題去了. “只要你老老实实告诉本公主实情.本公主可以在太后娘娘面前保下你一家性命.”她在内院书房找到了正跟教养嬷嬷学规矩的宋晓玉.打发走碍事的嬷嬷之后.八公主和颜悦色的看着少女.循循诱导.“本公主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宋如玉瞧.就连名字也改了.说明六姐姐心里边并未真正将你当做她的女儿看待.你不过是一个棋子.迟早被她利用完了抛弃.” 宋晓玉不动声色的看了对方一眼.很难想象.自己居然真的有一天会与这些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站在一块.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紧不慢的说道:“八姨.若是您能够将小玉的名字从和亲名单上删去.小玉就什么都告诉您.” 八公主轻轻一笑.“那还不简单.只要你承认自己不是真正的公主女儿.自然就不用去和亲了.” 宋晓玉有些意动.附和的点点头.“确实.只要我不承认自己是公主的女儿就好.” “如此.你是愿意站出來指证六公主了.”八公主内心一阵激动.沒想到这么简单. “指证.指证什么.”宋晓玉一脸茫然. “指证六公主威逼利诱你假冒郡主.” 宋晓玉一脸为难.“可是……她沒有威逼利诱啊.我只是厌烦当她的女儿而已.” ------------ 第二百九十八章 诈 %&*";www..com|i^ “你原本就不是她的女儿.”八公主一怔.沒想到这孩子还嘴硬.脸色变幻了一下.便放软了语气.“她许了你什么好处.本公主出双倍的份.”怕这孩子家人什么的被文慧抓在手中不敢据实相告.便又循循善诱.“不必担心她.她母妃已故.身边又沒有得力的兄弟.好歹七王爷与本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在皇上皇后太后跟前都说得上话.只要是你想要的.本公主都可以满足.” 宋晓玉听了.有些意动.看得八公主心中一喜.. 有戏. 于是更加不遣余力的劝说.宋晓玉垂下眼帘考虑了一会.又瞅瞅对方身上.扭扭捏捏地向她讨要了身上的几件精贵的饰物.放在随身背的荷包中.又问有沒有银票和金锞子金叶子.八公主眼角抽了抽.依旧满脸笑容面不改色的将荷包里的金叶子金锞子抓了一把出來.塞到对方手中.又从袖袋里摸出两张银票.一并塞给她.“只能暂时给你这些了.剩下的本公主还得留着赏人.回头你若有需要.说个价码.本公主让人亲自送银票上门.”眼角眉梢带着鄙夷和讥诮.不屑地瞥了这个贪财的女孩儿一眼.暗道:暂时让你得意.回头事情成了看本公主怎么收拾你. 宋晓玉一副小财迷模样.喜滋滋地将手中财物往荷包里塞.发现荷包装满了.便将刚从对方身上讨來的一对二两重的赤金缠丝镶五彩宝石手镯戴在手上.炫耀般地对着阳光看了看.口中不住赞叹.听得八公主全身不舒服.正要催促对方拿出不是公主女儿的证据來.却听宋晓玉突然问:“八姨.您跟母亲有仇.” “怎么可能.”八公主立即否认. “那您怎么就见不得我当母亲的女儿.”宋晓玉不解地看着她.放下手臂.两手交握在身前捂着鼓囊囊的荷包.悄悄后退了一步.面色平静的说道.“实话跟八姨您说了吧.说玉儿不是母亲的女儿的谣言.就是玉儿自个传出去的.” 八公主暗吃一惊:“什么.是你自己传的.” 宋晓玉笑眯眯的点头.“不然这种事情怎么会有人敢胡言乱语.自然是外甥女儿我授意的.不信.八姨您可以派人去查查.看看这话最早先是不是玉儿说的.” 八公主睁大了眼睛瞪她.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我不信.谁会拿身世问題开玩笑.特别是自贬身价.这事换到谁都不会这么做.只有削尖了脑袋上赶着当郡主郡王的.还有人会自损声誉陷父母亲族于不顾的.这一定是李莹跟你商量好的对不对.居然敢耍本公主.”她生气地上前一把抓向对方.宋晓玉早有防备.往一旁一闪.躲开了.又刻意退开两大步.离八公主更远了. “你给我站住.冒充皇族.混淆皇室血脉可是死罪.难道你就不怕死.只要你将事情來龙去脉说清楚.本公主可以保你全家性命.”八公主也不是那种不顾身份要亲自动手的俗人.看对方有意避开.她也不穷追猛打.立即站定了.微微昂起头.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对方.“不然.单单就你刚才冒犯本公主的罪名.就罪不可赦.” 宋晓玉戒备地看着她.心里说不害怕是假的.特别是对方周身散发出來的那种威压和贵气.与文慧公主如出一辙.果然不愧是天家的血脉.但是想到这几天文慧公主跟她再三交代的话.就知道这事只有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公主的女儿才能有一线生机.旁人承诺得再好都是虚的假的.哪怕是皇帝说了可以免自己的死罪要她说出实话.当场是不会对她怎么样.回过头來她以及宁家都会被收拾掉.明的不行.人家不会暗地里來么.这种随随便便安一个罪名就给你全家下地狱的事情.书上还说得少么. 从她替代小郡主登上前往扬州的船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沒有了退路. 之前在宋家的时候还敢将实情说出來.不过是仗着宋家五爷和太老爷对自己的怜悯和曾经的一点亲情.可是.这些微薄的情谊对于天家來说.实在不算什么.皇家并不缺少公主和郡主.就连亲生女儿都能舍出去换取更大的利益和好处(史书上和亲的公主还少么).自己这一介草民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她现在不敢赌.更不敢行差踏错.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每一句话都跟文慧公主推敲探讨过.又怎么可能真的被八公主的气势给吓住. 成败.在此一举. 宋晓玉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腰间的荷包.颇有些豁出去的说道: “八姨.实话告诉你吧.” 八公主挺直肩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原本气急涨红的面色也平缓下來.她脾气是有些急躁.却不是傻子.刚才对方这一番作为.根本就是在诈自己. 宋晓玉不好意思的笑笑. “外甥女的名字上了联姻名单的事情.想必八姨是知道的.” 废话.原本就是她跟……算计的.她能不知道么. 八公主脸色沉了沉. “可是外甥女不愿意.”宋晓玉板起脸.缓缓摇头.“在扬州生活一段时间后.玉儿很喜欢叔父婶娘.以及堂兄弟姐妹.还有那里的一切.不愿离开家里太远.不然被人欺负了都沒有人撑腰.也找不到哭诉的地方.所以..” 所以. 八公主微微眯起眼睛.脑子突然灵光一亮.. “所以你就给自己造谣.说不是公主的女儿.让人对你的身份产生怀疑.然后就可以顺势从名单上刷下來.” 宋晓玉扁扁嘴.不说是也不反驳. 八公主气极反笑. “好.很好.”现在闹得太后和皇上都在怀疑.想必理藩院那些人精也是知道的.还有谁敢将一个身世有疑问的郡主嫁到藩国去.那不是结亲.那是拉仇恨. 文慧公主.果然好算计. 为了这个前驸马留下的唯一血脉.为了给宋家一个交代.六姐姐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你最好祈祷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赶明儿皇上召见你们的时候.滴血认亲上可不要出什么岔子.” 八公主气呼呼的走了. 宋晓玉只觉得全身都沒了力气. 一只手.缓缓搭上她的肩膀. ------------ 第二百九十九章 前情 i^%&*"; 宋晓玉吓得差点沒有失声尖叫.回眸一看.是认识的.这才强压下恐惧.冷汗涔涔的看着对方.嘴唇嗫嗫着说道: “我……我都按着你们说的做了.”你们可不要说话不算话……后半句自然是沒有胆子说出口的.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事成之后.如你所愿.”那人静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轻轻吐出一句. 宋晓玉一直紧绷着的身体这才逐渐放软.却又想起刚才八公主说的话.看那人转身离去.急切的追问:“那滴血认亲的事……” “这个无须担心.全都安排好了.届时你只需听你母亲的话即可.”那人并未回头.甚至连脚步也未曾停顿一下.就这么径直离去. 宋晓玉这才扶着廊柱.缓缓坐下.腿脚酸软打颤.一点劲都提不起來. 很快.春雨秋月在彩绣的引领下前來寻她.将她扶了回去. 春雨秋月是宁家后头才买的.很多事并不知情.就是旁人找上她们许下金银.她们也说不出有用的.倒因此留了一条小命.至于方嬷嬷…… 驸马微微皱眉.那老货死得倒是便宜了. 当初借宁家二少的手推了那老货下水方嬷嬷那天一早出门.确实是与宁二少爷约好的.不过当初他们的设想是宁二少爷在花船上偶遇真正的宋家大小姐.并与之孤男寡女独处一个晚上.若是能发生点什么更好.顺便揭破宋家大小姐的女儿身份.这才好名正言顺的上门求娶.方嬷嬷其实是作为见证人去的. 至于宋大小姐被绑架劫持的事情.也的确是宁二少爷许了重金请人做的.只不过倒霉的药商祝老板被蒙在鼓里.给人当了烟雾弹.最后还损失了一大笔药材.小命都差点丢了. 其实宁二少爷的一举一动早就被驸马派人盯着了.他一有异动.这边就知道了.干脆顺水推舟将小玉带走藏起來.免得她一天到晚顶着那张太过招摇的脸蛋惹人注意.给有心人惦记上了用來做文章.后來.又将计就计的放了一个身形相似面容稍作装扮也有几分仿佛的少年到楼里去.配合宁二少爷演戏.不过角色有点错位.宁二少爷由嫖客变成了被嫖的…… 唔.花钱到楼里找乐子反而被小倌儿插了.这种丢脸的事情想必宁二少爷是不愿意声张也不想让外人看到的.那少年是自己这边的人.办完事当然拍拍屁股走人.自然不会好心的替富家少爷收拾善后遮掩一下.然后方嬷嬷如约而至…… 想必被自家老奴看光了的宁二少爷定是气急败坏的.也不知道他哪里來的力气还能将那嬷嬷打晕了推到水里.看來下一次吩咐某些人做事的时候还是要再下力气一些.得让人被草的下不來地才好. 沒能让方嬷嬷将这事宣扬出去在扬州坏了那厮的名声虽然遗憾.但是.能让宁家父子以如此别致的方式相处.想必更加有趣.现在也不知永州那边闹得怎么样了…… 驸马冷笑一声. 敢打我女儿的主意.找死. “哟.谁又惹大爷不高兴了.” 文慧公主懒洋洋的斜靠在团花织锦大迎枕上.一手拿着小巧的锻花银叉.往身边矮几上的水果刺去.叉起一块拨壳去籽的荔枝肉.往嘴里送. 驸马看着那盘子去了皮的冰镇荔枝.各个滚圆.晶莹剔透的.汁多甜美.再一想在深山老林中无缘得享此福的女儿.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说你那闺女究竟是什么意思.” 想到前几天那边传话來说小家伙迷翻了几个人偷偷跑出去了.驸马心里痒痒的.像是有几只猫爪在挠一样. 不错啊.不愧是我宋某人的女儿.那样严密监视下还能跑到外头去.也算是给黄嬷嬷脸上扇了一记耳光.那老东西不是说她的防备万无一失么.连个女娃子都看不好.这下吃亏了吧.还有那两个女保镖.安逸日子过久了.脑子拎不清了吧.真以为小玉只是个好糊弄的千金小姐.那娃子的牙齿尖利着呢. 文慧公主一怔.一手托着下巴.面露忧郁.道:“那孩子从小就不跟我亲近.我怎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才五岁就敢放猫到她床上抓咬她最喜欢的床单被面.气得她差点沒将房子拆了. “也许……是因为她爹突然死了.”文慧公主喃喃的说了一句.年幼丧父的孩子都不好带. “你才……”死你个头啊.多晦气.驸马忍了忍.总算沒说错话. 算了算了.跟这个任性的女人不能说太多.说太多了伤神. “对了.当初不是说好了在永州的时候就让她走丢.等她长大之后再找回來的么.怎么宁家又弄了这一出.” 文慧公主皱眉.“我也奇怪啊.当初明明跟人商量好了扮成拍花子的将人带走藏起來娇养着.等局势稳定下來再接回來好好养个两年就准备嫁人.谁知道最后那孩子居然沒等我们通知又跑回了京城.”听说还进了什么神医门.学了些奇怪东西.只是.宁家胆敢找人冒充.实在是出乎意料.她原本以为不过是宁家报到官府让官府立案然后装模作样的搜查一番找不到人就算了.沒想到……姨妈还真敢做. 想到这个.文慧公主心里就高兴不起來. 要不是还惦记着母妃跟姨妈那点香火情.她早就捏死宁家那群胆大包天的了.弄得她现在还得为他家遮掩.还得安顿宁三小姐.顺便再安排她的亲事.靠.真当她闲的.而且最后她家宝贝女儿还能不能求个郡主封号那还两说呢. 驸马拧眉.他总觉得哪里出错了. “当初商定好带走小玉的那些人(就是假冒劫匪和拍花子的).可还有跟你联络.”虽然都是自己人.可还是得确定一下. 文慧公主瞪眼.“这一块不是你安排的么.不是你说我们要成亲.得先安排好孩子的去处么.” 驸马的眼眸几乎可以喷出火來. 他伸手指着她.指尖微颤.半天说不出话來. 文慧公主有些心虚.因为她好像想起來一点点……好像.这货真的有交代自己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说是跟什么人保持秘密联络什么的……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反正现在孩子也安全.你倒是给我说说滴血认亲的事.” ------------ 第三百章 滴血 %&*";i^ 至于文慧公主的女儿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是旁人冒充的.这事最终还是得做一个了结. 皇帝从扬州探子那里得到了确切情报.说是宋大小姐一直居住在宋府.并不是足不出户无人见过的.大小姐多次出门参加筵席.与各府夫人小姐们都见过面.有几位颇为亲密的手帕交.这事断断做不得假.甚至是那孩子在镇宁王府也挂了号.是王府太夫人看重的第一孙媳人选.也就是说.宋太爷都为那孩子打算好了.这孩子不可能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若不是这次要跟藩国联姻.大约宋家跟镇宁王府都说下亲事了. 皇帝也觉得郁闷.好端端的.宋大小姐的名字怎么就上了名单了.自己当初只是粗略的看了那名单一眼就交给皇后全权处理了……虽说自己并不介意送个把孙女外孙女儿跟藩国联姻.可是.他并沒有料到自己宝贝女儿李莹的长女会被人给写到名单上啊.宋必安就这么一根独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事一出宋老爷子必定不依.宋家也会心怀怨怼.跟自己的关系只会越來越僵.自己还有好些日子想要过得舒心些呢.谁特么吃了熊心豹子胆暗地里做手脚. 皇帝怀疑的目光扫过大殿上的几个儿子.特别是蹦跶得最欢实的几个已经成年了的小儿子.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老子还沒咽气呢.这就等不及了. 李莹第二任驸马是自己选的.因为看着他身后沒有负累.也沒有显赫的家世.本人也有几分聪明.几分急智.就培养成了自己人.为自己管着一些明面上不好动手的事情.说白了就是一个情报头子.算是十分重要的职务.不把他牢牢拽在手心里怎么行.干脆就指给了新寡的李莹.李莹这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骄纵是有.心肠却不坏.而且沒有一母同胞的兄弟.行事上还算收敛.至少沒有像她其他几个姐妹那样过着声色犬马荒淫无道的生活.还偷偷蓄养面首.几个驸马敢怒不敢言.让自己甚为头痛.所以即便是驸马们做了什么错事只要不是捅了太大的娄子自己看在公主们做事不对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跟他们计较那么多了.沒想到那几个竟然还不满于现状.现在居然还敢结党营私暗地里站队了.甚至还将手伸到了文慧公主府…… 这是想要扳倒文慧夫妻俩.好扶持安插他们自己的人么. 皇帝面色微沉. “皇上.东西都准备好了.”大太监李公公觎了觎天子的脸色.揣摩不透这位主子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小心翼翼的提醒. 皇帝回过神來.看着龙案上的黑漆描金鱼纹方托.以及托盘中稳稳放着的一个薄胎白瓷小碗.碗中蓄了一半水.小碗旁是一根寸许长的银针.针尖反射着大殿的金芒.有些刺眼. 皇帝微微颌首.“开始吧.” 李公公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端了托盘下來.走到文慧公主和宋晓玉面前. 文慧公主拿了银针.在手指上刺了一下.挤出一滴血滴到碗中.宋晓玉照做了. 李公公将碗捧了回去.放到天子跟前的桌案上. 看着两滴血逐渐融合.慢慢的粘连成一片.再在清澈的水中扩散开來.皇帝轻哼一声.眼风一扫.沉声道:“叫他们都上來看看.”说罢.起身.拂袖离去. 八公主九公主和几位年幼的公主皇子上前.看着已经完全融合的鲜红.满脸不敢置信. 文慧公主与宋晓玉恭送皇上离去.面无表情的的站直身子.将背脊挺得笔直. 这事儿她们都试过不下十次了.每次都能融合.这还有什么说的. 不过.第一次看着两人的血融合的时候.文慧公主和宋晓玉都是不敢置信的.驸马还嫌不够乱的将自己的血也滴了进去.结果也融合到一处了. 这事太震惊了.这是她们完全沒有想到的. 难道滴血认亲的事情是不能作数的.那些大夫和府衙审案的时候用的招数……岂不是乱了套.让很多苦主被蒙蔽了. 驸马无奈的耸耸肩.“起先我也不相信.可是……”那个孩子说了.别说人血了.就是人血跟鸡血猪血狗血什么的也有可能融到一块.难道人跟这些畜生禽、兽都是亲戚不成. 后來他在方大神医那里得到了证实.不说滴血认亲.就是滴血认骨也是作不得数的.因为人血滴到风干腐化的猪骨狗骨上也是可以渗入的.唯有新鲜骨头上头还留着薄膜筋肉的.才有可能排斥血液渗入. 可是.之前他替皇上办事的时候.有些棘手的案子也用到了滴血认亲的招数……沒想到.之前自己认为对的.现在也有可能不完全正确了.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制造了冤假错案.驸马这心里就高兴不起來. 更打击他的事情是:不知那孩子弄了什么古怪.竟然能够将自己的血液与她自己的分离.不管怎么搅拌晃荡都完全不融合.这一事实差点沒有吓得他心脏都碎成一块块了.难道公主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不想那孩子狡黠的一笑.又准备了另一碗水.重新滴一滴自己的血液.又在他手上也扎了一针.这一次两滴血很快融合了.他这狂跳的小心肝才逐渐和缓下來. 那大概是.驸马在扬州过得最愉快.也最提心吊胆的日子…… 可恨的是.那小东西居然沒有告诉他怎么样才能让两滴血不融合.不然他倒是可以借着这个做点手脚.比如让皇帝怀疑某个皇子不是龙种……或是某个高官的最得力的嫡子有可能不是亲生的…… 远在金陵山村的宋如玉并不晓得京里发生了什么.最近她遇上了一点小麻烦. 因为自己前不久顺手救了一位中暑晕倒的阿伯.那阿伯为了感激她.不但带着儿子儿媳亲自登门拜谢.还在村子里小小的宣传了一下.结果最近几天前來找她看病的村民多了些.盛夏么.大家都贪凉.小毛病是多一些的. 黄阿婆对此很不满. “你这么做.会招人怀疑的.” “哦.然后呢.”会有人來对付她.宋如玉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阿婆. ------------ 第三百一章 生人 www..com|i^%&*"; 黄阿婆的担心并非空穴來风. 沒过几天.村子里出现了几个陌生人.是一对衣着朴素的中年夫妻带着一名老仆.租了一辆破旧的马车.说是前來寻亲的.村民们很是热情.嘘寒问暖的.看着那年过半百的老仆身子有些不舒服.还好心给他们指了路.说是半山腰黄阿婆家的外孙女会些歧黄之术.不如去讨要一张方子.再求得几帖药來煎水吃了.保管药到病除.至于寻亲的事.自然由里正和村长代劳.帮着四下里问一问.因为这对夫妇说的那个年代.是在二十年前.当时正好连续干旱三年闹了饥荒.村子里很多人都到外乡逃命去了.至于当时都有些什么人离开什么人留下.村子里的老人应该还有记得的. 那对中年夫妇千恩万谢的与众人别过.在里正大儿子的引路下.互相搀扶着.走一步喘两口的慢慢爬上了山.老仆也自己捡了根树枝做拐杖.跟在他们身后慢吞吞的移动着. 里正大儿子很是耐心的等着他们跟上自己的步伐.到了半山黄阿婆用竹枝篱笆扎成的院墙外.很是热情的喊了一嗓子. “黄婆婆在家吗.” 院子里回应他们的.只有叽叽咕咕几只放养着的芦花鸡的叫声.还有一只看门的大黄狗.原本已经站了起來.冲着门口吠了两声.看到里正的儿子探了脑袋.它呜呜咽咽哼了两声.又警惕地看了看熟人身后那几人.见沒什么异动.就又趴下去了.躲在篱笆墙下纳凉.一边甩着尾巴驱赶苍蝇蚊虫. 这大热天的.就连狗也懒得动. 里正的儿子又喊了两声.发现无人应答.只得不好意思的转过脸.略带歉意的对身后那三人解释道:“兴许是在后头山上摘菜除草.要不你们在这树荫底下的石头上坐着稍等一会.我去替你们将人叫过來.” “不劳烦小哥了.我老赵与内人在这里歇歇脚等一会就好.小哥有事就先忙去吧.想來这黄阿婆也是良善人家.不会为难我们的.”自称老赵的中年男子笑呵呵的婉拒了里正的儿子.人家能带他们上山來就很不容易了.哪里好意思再劳烦人家陪着一块等.那不是磋磨人家的时间么. “那行.赵大叔你就在那头树荫下坐一会.现在也快到饭点了.黄阿婆很快就会回來的.”里正的儿子犹豫了一下.也不坚持.又细细叮嘱了几句.却并不下山.转身往山上走去.看來是好心替他们找人去了. 待人走远.赵大叔缓缓转过脸.扶着妻子走到那边大树底下.老仆人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磨得光溜溜的大石块.看着可以并排坐下三个人的样子.请那对夫妇坐下. 妇人小小声跟丈夫交谈着.无非说是能不能找到人.这么多年都沒有回來过.也不知人家认不认什么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担忧.有一种近乡情怯的退缩.一边还从随身背着的包袱中摸出一个纸袋.掏出两块大饼.递给丈夫一块.自己拿了一块.就着水囊中的水.小口小口的掰着吃.还不忘吩咐老仆人也歇歇脚.一旁老仆大概是真的不舒服.谢过妇人.在不远处一块矮小一些的石头上坐下.从自己背囊中掏出面饼吃了.然后就低垂着头.一手撑着下巴微微打起盹來. 周天水将这些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偷偷摸摸出了自家院子由另一侧上了山.通风报信去了. 很快.山上响起笑闹声.愈來愈近.听着像是几个小姐妹在拌嘴.不时还有一个少年郎劝解的声音.而后是一位老妇的低声呵斥.里正儿子的赔笑声.小姑娘们嘻嘻哈哈的又闹做了一团. 坐在大石上的夫妻两有些拘谨的站了起來.那老仆也摇摇欲坠的扶着树干站了起來. “赵大叔.你的事情我已经跟黄阿婆交代了.有什么事你找她准沒错.”里正的儿子又客套了两句.婉谢了黄阿婆留饭.自行下山去. 几个小姑娘好奇的打量着陌生人.却并不靠上前.只是跟人打招呼道了声好.各自散去.有两个小姑娘是往山下走的.背上背着小篓箩.小篓箩里装着青翠欲滴的野菜和一些植物根茎.看來这一个上午的时间沒有白忙活.另两个面容相似的看着像姐妹的.一个年纪稍大些的接过黄阿婆手上的竹篮.里边是水汪汪鲜嫩的茄子豆角黄瓜.约莫是在后山自个开辟的菜园子里摘的.转身进了黄阿婆的院子.看來是打算帮忙生火做饭.另一个看着是当妹妹的.接过姐姐的背篓.连着自己背上背的那些.朝十几步开外的一座简陋的石头砌成的屋子走去.现场唯一一个少年郎也木讷的冲着他们点点头.跟黄阿婆打了招呼.回了自个家. 少年的家正好就在老赵他们坐的这株大树后头. 黄阿婆混浊的小眼上下打量着陌生人.轻叹一声:“这大热天的赶路.何苦呢.进來吧.先让老婆子我看看.” 赵大叔又惊又喜.赶紧拉着妻子与老仆.跟黄阿婆道了谢.而后忐忑不安地随着阿婆进了屋. 替老仆看了病.拿了方子和药.赵大叔一行下了山. 待远离了那几间屋子.赵妻眼珠子转动着四下里飞快的看了看.用只有对方听得到的声音小小声说道:“我看那孩子不像啊.”虽说眼睛也是又大又圆.下巴也是尖尖瘦瘦的.可是.鼻子有些长.显得人中短了.而且那两片嘴唇薄薄的.很有些刻薄的样子.说话温柔细嫩.还带着一点吴侬软语的腔调.与那个人说的不一致啊. 赵大叔沉默不语.他刚才也注意观察了.那孩子对医术也不过是一知半解.手边还放了一本医书.不过开的方子和药材倒是沒错的.可是.跟上头交代的差远了. “不管了.再去村子里打听打听.” 他们打听到的.自然就是他们看到的那样.那个会医术的小姑娘.确实就是长了一副刻薄相.不过脾气倒是很好的. 沒过两天.赵大叔找不到亲人.失望的离开了. 宋如玉揉了揉有些紧绷的面皮.叹气. 时至今日.她总算是有机会用上方师叔给的那个薄皮面具了.可是.天天顶着一个不是自己的面皮与人打交道.她也很累啊. “黄阿婆.你还是将我送到城里去吧.”都说大隐隐于市.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大海藏起一滴水更简单的么. ------------ 三百二章 再见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很快,便到了这一年的冬月,宋如玉离开宋家也有半年了,她离开熟悉的那个人,也有将近两百个日夜了。 而林思贤与父亲家人分别,也有将近一年。 说不想念是假的,甚至父亲续弦,他都沒有能够回京观礼。 那还是前不久的事情,觉得再拖下去就很是对不住司徒小姐的林尚书大人,终于在皇帝老儿半开玩笑的暗示下举办了婚礼,新任林家主母司徒氏并不因为继嫡长子沒有前來观礼而有丝毫怨怼和不满,反而大度的给前來道贺的客人解释:林大少爷因为学业繁重,原本是打算随礼就行了,可是大少爷思念父亲敬重长辈,跟先生请了假,在半个月前动身由扬州返往京城,不想半道上偶感风寒,大少爷不顾病体,又坚持着赶了两天路,终于病情加重,一病不起,这会还在途中某个小镇上耽搁着呢。 众女眷无不唏嘘,都说大少爷至情至孝,是个好儿子,而后又问有沒有派家人前去接应,有沒有请个好大夫诊治,什么时候回來云云,大家都认为大少爷病好了必定是要回京里过年的,到时候少不得要出门给各位叔伯长辈们拜年,有些心思热络的人家就想起了林大少爷身上是有举人功名的,而且又有那么一个前途看好的父亲,又是家中嫡长子,外祖家更是书香世家,赵家现今在朝堂上也有着一席之地,以大少爷的资质,來年更上一层楼中个进士什么的亦不在话下,更何况现在林大少爷还在扬州宋太傅家的族学里附学,有眼的人都可以预见到那孩子前途无量…… 便有人私下里盘算着,这下林家也有主母了,是不是可以将晚辈们的亲事提到日程上來了…… 其实,司徒氏内心里却并不像众人看到的那样平静。 林大少爷回來参加亲爹的婚礼是必然的,只是不巧路上出了岔子,他乘的船不知如何与别家的船撞到了一块,那家人不依不饶的,狮子大开口的要上万两银子的补偿,且不说这事究竟是谁的错,单就那些人的态度就很奇怪,因为林思贤乘坐的是宋家往返南北通货的商船,虽说船只不大,是为了前行的速度能快一些,可是上边也挂了家族的标识,甚至是宋五爷也随船北上前來贺喜,船上载的都是宋家人的贺仪,以及扬州知府大人的随礼,甚至宋五爷手中还拿着新任扬州知府的信函,是为了保证这一路上给各个州府关卡打招呼,让漕帮和河道抄关的小吏给个脸面,象征性的收了过渡费就赶紧放行,不要节外生枝乱敲竹杠。 沿河的小吏们确实也很有眼色,并未为难,哪知到了淮安,过了淮河段,往西进入运河中段的时候,在一个名为万兴的小镇上就跟人撞船了,偏那船上的人还横得很,死活就是不让宋五爷他们走。 要说这里面沒有问題,别说久在官场打滚的林尚书不相信,就是足不出户的司徒氏都觉得不对头。 司徒氏的陪房嬷嬷觉得晦气,连继子都不回來参加婚礼,以后叫林家的下人们怎么看待新主母,便是事出有因,可是,随行的仆从下人是干什么的,管事少不得也带了三两个,就不能将事情交给管事的处理自己先行换乘船只或是换乘马车走陆路回來,说明大少爷心里沒有新主母,看不起她们司徒家。 嬷嬷这是连老宋家也埋怨上了。 林思贤觉得自己很冤枉,躺着也中枪。 宋五爷更觉晦气,遇上了想钱想疯了的疯子,宋家不是给不起万把银子,可是为了这么一点破事就要被人敲诈,他觉得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也不是沒想过他带着林思贤先走,不想那家人是当地的大户,家丁众多不说,还有好些船舰,将他们的船围了个严实。 这样的情况就有些不妙了…… 最后,不知那领头的上船來拜见宋五爷的时候说了什么,在万兴镇耽搁了两天的宋五爷二话不说,重新租了一艘船,带着林思贤掉头就回來了,只派了二管事和一个老人家以及一众仆人前往京城送礼,还有林思贤的一封亲笔书信,是让墨彩亲自送回去的。 回程的时候宋五爷也沒有直接回扬州,而是在金陵就下了船,带着林思贤住进了宋家在金陵的另一个别院,买院子的钱并不在公中账面上走,是宋五爷自个掏钱买的,就在闹市街区后头巷子里,隐蔽性还算好,难得的是闹中取静,里边还有花园秋千假山回廊,小池子里还养着锦鲤。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林思贤感叹了一句,开玩笑道:“五爷这是想要金屋藏娇呢?” 宋必真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突然天外飞來一句:“五叔我不好男风。”他虽然不好这一口,却也尝过,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罢了,不过是有大客户來一块吃饭喝酒的时候少不得想些花样变些玩法招呼客人,尽尽地主之谊,届时顺水推舟一块玩一把,虽说有些对不起自己的发妻,只是家里人多事多,不努力赚钱难道要一大家子都喝西北风去,而且家里现在又沒有分家,也沒有人出仕,光靠田地的出产和铺子的租金连一半人都养不活,所以他也只得在祖父的默认下随波逐流了,不是沒有怨过恨过,但是想到连命都丢了的大哥,他还是觉得这样的日子也算不错了。 再看看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宋五爷想着说不得这是祖父相看好了的孙女婿,定是给大侄女留的,便意味深长的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呀,还太嫩了,果然娇气,。” 林思贤反应慢了些,等他琢磨过來的时候,五爷都走得沒影了,他气得脸都绿了。 ,,金屋藏娇你妹,他怎么就这么嘴欠,这房子现在是暂时给他住的。 素言憋笑憋的难受,借口替公子整理行李和住所,转身走了。 林思贤憋着一口气,登上了阁楼的顶层,倚在窗栏边上远眺,入目是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屋瓦,一碧如洗的晴空,南飞的雁群,随风还飘來几句欢声笑语,是邻家女儿的脆嫩声音。 林思贤下意识看过去,就见隔着数丈远的一座院子中有几个女孩子在踢毽子,他并沒有偷窥的爱好,正想别开视线,却发现其中一人的面容有些熟悉…… ------------ 三百三章 念想 林思贤怔住了,他使劲眨巴两下眼睛,再凝神看去,。 虽说那少女身量圆润了些(也许是天冷人家穿得多),身高也拔高了些,只是那五官,那眉眼,那一颦一笑,不是宋玉又是哪个。 不不不,,宋玉是个小子,对面那一位明显是女孩子,就连说笑声也多了那么一丝明媚和温柔,不似小玉那般脆生生的,利落爽快,说话不带尾音和腔调,(那是当医生惯常的说话方式) 林思贤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想要看出什么端倪,无奈怎么看,那穿着长长湖绿色绣花裙子,身着鹅黄色比甲,头上简单梳了双丫髻别了两朵小花的少女,怎么都跟那个喜欢板着脸说话的少年搭不上边,小玉的眉毛要浓厚些(那是特意拿眉笔加深了颜色的,能不浓么),嘴巴淡薄些,皮肤也要白一些,不似眼前少女般淡眉红唇粉腮,小玉的下巴也要尖瘦些,这名少女的下巴却有些圆润…… 林思贤傻乎乎的看着对方,视线很自然就落在了对方的胸和腰肢上,脸色突然一红,暗唾一声,想要别过脸去,眼睛却又控制不住的往那边瞄,小玉……绝、绝对不会有那样的身材。 他无病呻、吟般哼了哼,正想转身下楼,却又有些舍不得,想要多看两眼,干脆换了个方向,跺步到南面的窗前,趴在窗栏上,半探出身子,装作观赏园中景色,视线却依然可以不时往西面邻家院子瞟去。 这一回他纯粹是在欣赏少女们的游戏,感染着她们的喜乐欢愉,并不带着旖旎心思,看着看着,思绪竟然飘远了。 小玉从來都不曾露出这样孩子气的一面,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忙的,更多的,是那些医书、药草、成药、药方,跟自己谈论最多的,无外乎天气、饮食、身体状况,偶尔也会询问自己看了什么书先生布置了什么课业,然后会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的观点和看法,这些,都是素言墨彩这几个贴身侍候的小厮书童不会也不敢去做的,但是,小厮们做的事,有时候却是小玉经手的,嘘寒问暖,亲自端汤熬药,花费心思做些小点心和清淡的饮食改善自己的胃口,教自己几招简单的拳法增强体质,就连爹爹也试着练了两招,给予了肯定;在自己身子不好的时候叮嘱自己该注意些什么避讳什么,看到自己有不良习惯还会跳出來阻止,完全就是一个…… 一个…… 关系密切的友人,不不不,朋友不会给他换衣服帮忙端热水擦身子,也不会在他做完那些……那些事之后还给自己收拾善后,换、床、单被褥什么的…… 林思贤面皮发烫,悄悄咬着下唇,想到自己的不堪和窘迫全都被小玉看了去,对方却一丝一毫鄙夷不屑甚至是嘲笑的神情都不曾有,依旧是待他如初,也不知他是真的大度不介意还是另有想法埋在心里,沒准等着哪日发酵变味了就会看不起自己疏离自己…… 分开这半年多的时间,他想了很多,也回忆了很多,他自己也有些摸不透对小玉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总之跟子聪一非还有立扬他们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他倒是真正拿小玉当亲人看待,可是又跟对堂弟和表兄弟们的感觉不一样…… 他会在小玉面前使小性子,会恼火生气,却不会在兄弟面前这般。 他不会将生活琐事拿來跟朋友兄弟商量,小玉却是将这些看做理所当然,细致到每一餐吃些什么,几分饱,每日做多少锻炼,什么时候散步,什么时候午休,若不是他时不时插手叮嘱一下自己或是墨彩素言几个,自己的身子早就病歪歪的被他糟蹋得不成样了,毕竟,读书学习也是很辛苦的,在考举前丝毫不能松懈,在学院里学习的日子其实也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样轻松惬意,暗地里动手脚的也不是沒有,太优秀了,会招來羡慕嫉妒恨,太平庸了,会被人看不起顺便踩上两脚,家中长辈有在朝为官的,站立不同阵营的家族子弟也会互相拆台,自己那一次落水沒准就是冲着爹爹去的……还有不小心吃坏了肚子的,枕头被褥被人藏了绣花针或是撒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人睡觉都不安宁第二日沒有精神听课附学的。 也不怪赶考的学子里边身子病怏怏的不少…… 这些事,爹爹虽然也会叮嘱,也会吩咐下人照顾着自己些,却并不会事事过问,小玉却是亲力亲为,什么都替自己提前想好了。 若是……若是……可以一直这般下去就好了。 可是,万一,日后小玉娶妻生子了怎么办,他会搬出府去自己住,就沒有时间跟自己相处了,就跟现在一般…… 林思贤突然心里有些落寞。 这段时间也不是说宋府众人就待他不好了,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甚至有几名少爷刻意跟自己拉近关系,只是那种带有目的的接触还是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再也找不回以前那种高高在上的有一个能干的爹的优越感(要不这小子数年前怎么会养出那种傲娇的气质呢),反而有些烦躁,觉得闹心,想找人谈心却又不知该找谁。 正胡思乱想着,一声惊呼,接着几名少女七嘴八舌叽叽喳喳推卸责任的声音荡荡悠悠的飘了过來。 “呀,谁叫你丢那么用力的,都飞到旁人家里了。” “是你自己沒接着,哪怪我用力了。” “扔那么高,怎么接。” “明明是你的手挡了一下才飞出去的。” “好了好了,吵也吵不回來,不如商量着怎么跟主人家要回來。” 林思贤心思一震,。 这个声音。 他就这么杵在窗边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几名少女,想要辨别出最后说话那个,只是那几个女孩凑在一块叽叽咕咕的突然放低了声音,一时倒分辨不出來了。 难道……真是她(他)。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长相与小玉一般无二的那名少女身上。 被这么热切的视线盯着,宋如玉立即就有了感应。 她抬眼看去,因为有些逆光,一时看不清对面二层阁楼的人,却是提醒了身边两名女保镖:“那边阁楼上有人。” ------------ 第三百四章 爬墙 i^%&*"; “有人就不好办了.”都不能翻墙过去捡球. 小草不满的嘀咕一句. “我说踢毽子吧.你们非要玩球.”小青半眯着眼睛看了看对面阁楼.若是一般的皮球也就罢了.偏那个是上头交代特意给小姐送來的.是拼花的皮球.做工精巧.颇有些年头了.一看就知道是闺阁女孩儿的玩物.若是落到外男手里也不太好. “爬到墙头去跟人家要回來不就行了.”宋如玉对此不是很在意. “还请小姐回房避一避.”小青小草也觉得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再说了.人家看也看见了.她们丢了东西不去要回來岂不是说明心中有鬼. 小草搬來两块大石头堆叠在墙角.三两下就熟练的爬了上去.小青皱眉.小小声骂了一句:“你的矜持呢.” 小草嘴角抽了抽.对哦.不能太显露身手哦.现在她可是暴发户家里小姐身边的丫头.得有丫头的样子. 于是她攀上墙头的时候就三摇两晃的.好不容易才将手搭上墙头.“努力的”半趴在琉璃瓦上.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朝院子里打量. 住进这里之前就已经打探好了.这边这一处是某个富户买下的别院.三进的院子.还带有小花园.很适合金屋藏娇.就不知这“娇”是不是真住进來了.反正之前几个月是沒看到这边有异动的.她们还偷偷爬过去玩了几次.每次都很小心.沒遇上那家看房子的老家人. 这时园子里并沒有人影走动.倒是在数丈远的阁楼里看到了一位少年.正倚在窗前.因为逆光.她也沒看清对方长什么样.但是知道对方肯定在看着她们.心里就有些不悦. 视线又朝下层扫去.阁楼的一层有人影在晃动.估计是在收拾屋子的丫鬟或小厮. “喂.能过來个人么.”小草清清嗓子.大大声的唤道. 素言耳力相当好.立即就听到了声音.他放下手头的活.快步走了出來. 顺着声音看去.就看到西边墙头上趴着一个姑娘.梳着双丫髻.做丫鬟装扮. “这位小哥.能不能帮我找一下球.拜托了.”丫鬟努力探着脑袋.又尽量稳着身形.脸上笑容有些勉强.大致描述了一下皮球的样子. 素言挑挑眉.视线在园子里扫了一圈. “在你西南方向靠近假山的一丛花丛下.” 二楼传來公子的声音.腔调有些怪异.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素言诧异了一下.并未朝上方看去.而是顺着指示朝假山走去.很快就在花丛下找到了一个拼皮的五色绣花皮球.看着有些陈旧.却保护得很好.上边沾了些碎叶和泥土. 他一手拿起球.拍掉上边的土渣碎叶.抬眸瞅了那个绷着小脸的丫鬟一眼.将球轻轻抛了出去. 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越过丫鬟头顶.落在了…… 不.沒有落在地上. 被人接住了. 素言诧异地看了那丫鬟一眼. “谢了.”丫鬟愉悦的欢呼一声.脑袋一缩.下去了. 落地的脚步声也很轻. 素言站在院子中默了默.抬头看看公子. 林思贤的视线一直胶着在隔壁院墙后方.并未看下來. 素言皱眉.他突然对隔壁住户产生了好奇. 因着林思贤跟素言说话的声音刻意压低了.而且距离也不近.墙那边的宋如玉自然沒有听清.看到球拾回來了.也就不太在意.但是小草还是多了个心眼. 下午.她出去逛了一圈.偷偷潜回來报告了. “是宋家的人.” 宋如玉吃了一惊. 隔壁居然是宋家的别居.不会是扬州那个宋家吧……貌似金陵也有宋家的分支. “现在是谁住在那边.”她好奇的问.别不是认识自己的人…… “宋五爷.”小草回答.“不过我打听的时候他正好出门.我在街头转角看到他家的车子了.听说是要赶回扬州去.”毕竟现在是冬月.快过年了.五爷肯定很忙.不可能在金陵长时间停留. 宋如玉眨眨眼.难道上午在阁楼里的人是宋五爷.他也是知情者之一.所以看到自己了丝毫不觉得意外. 当初过來这里住下的时候小青小草已经调查清楚了.左邻右舍都是安分的人家.这片区域算是中产阶级居住的群落.大部分是商户.也有几户大户置下的别院.给庶子或是亲友投靠的时候住的.她只记得五爷带他们初下江南的时候在金陵府的另一座别院住过两天.那是在城东.这边可是城南.难道五爷还另外置产金屋藏娇不成. 果然.小草又接了一句. “我打听到那边屋子的人并未走光.好像还留了人.” “留下的是看屋子的吧.”小青刺了她一句. “看屋子的老马我认识.我说的是上午替我们拾球的那个.”小草神笑眯眯的凑上來.神秘兮兮的说道.“听说是个少年书生.带了个书童.”这些不是她打听到的.是她偷偷溜到人家院子里远远的窥视到的.她不敢靠太近.因为好像院子里有武者.也不是说就一定比自己厉害.但是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宋如玉眉头轻挑. 林思贤. “原來五爷好那一口……”小青语出惊人.差点沒害宋如玉呛着口水. 好你妹的那一口.太邪恶了这姐妹俩. 小姐俩叽叽咕咕的不知商量什么去了.避到了外边.宋如玉就开始琢磨: 如果真是林思贤……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打个招呼呢. “如何.可打听到了.” 让宋如玉沒想到的是.这边厢.林思贤也派了素言打听她的事情. 素言将自己探听到的情况简略说了:“是一个富商家的千金.带了丫鬟仆从独居.平日里甚少出门.” “那小姐多大年纪.模样性子如何.” 素言有些诧异公子会这么问.难道是上午在阁楼站得高看得远.看上人家了.总不会是天仙一样的美人吧…… 公子这个问題.他很为难啊. 于是只得老实的摇头.“不知.” 林思贤这会也反应过來自己唐突了.他只是……只是想确定对方是不是小玉. 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找个机会登门拜访一下左邻右舍.隔壁却突然派人捎來了一坛子酒. 青梅酒. 林思贤微怔.当夜就决定爬墙. 然后.就被墙那边的人捉了个正着. ------------ 第三百五章 相见 %&*";%&*"; 吃过晚饭正在院子里遛弯.主仆三人叽叽喳喳聊得欢快.就听小青突然噤声.竖起手指放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小草扁扁嘴.打了个手势.宋如玉站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悄悄潜到了东边的围墙边. ..有情况. 宋如玉很知趣的转身回房避开.免得待会有什么突发状况自己在场碍手碍脚阻了事.她暗自琢磨着.最近自己是不是过得太顺心降低了警惕性.日后还是将那些药啊粉啊的随身携带的好.毕竟.也不能太相信小青小草.这两只看着身手不错.其实脑筋比较直.不会考虑那些弯弯绕绕的.遇到状况就是直接上手.还是得随时准备自救.有备无患的好啊. 才回房里坐下还沒喝上水.就听见外头传來闷响. 宋如玉静默了一会.就看到小青走进來.微微蹙着眉.似是在犯难. “怎么了.沒抓着人.”宋如玉问.能从姐俩手里逃开.倒也有两把刷子…… “不是.人是抓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 “是个书生.”小青不爽的捏捏手指.白费力气了.就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沒准是白天见着了小姐的面貌心生邪念想着半夜爬墙來个花前月下的.直接将人绑了堵上嘴扔回去就好.偏小草出手沒个轻重.将人打晕了.还很有可能内伤了.就这么将人扔回去不告知对方的家人又怕第二天那文弱书生出事.只好将人抗进來了.现在就在外间. 其实她们早就发现那小贼沒啥武功.只是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來一个灭一个的.不想竟是采花贼. ..林思贤若是知道自己被人当成了声名狼藉的采花贼.心里肯定是冤死了. 宋如玉默了默.决定还是看看的好. “人在哪里.” “外边.” 宋如玉起身出到正屋.果然看到地上一动不动的蜷缩着一个人影. 就着烛火.她微微俯低身子看了看.突然蹲下将人翻过來仰面朝上. ..靠. “这人是由隔壁翻墙爬过來的.”宋如玉闷闷的问着.伸手给对方把脉又翻看眼皮.情知是被打晕了.沒准还有擦伤瘀伤什么的.不算太严重.便指挥这姐俩将人抬到东次间的榻上. “小姐认识这人.”小草奇怪的问. “算认识吧.”宋如玉不好深说.一是不想林思贤身份曝光.二是担心这姐俩会说什么不好的话.毕竟林尚书的公子半夜爬墙这样的传言还是会给林思贤带來很大麻烦的.而且这段时间相处下來她算是看明白了.不管是黄嬷嬷还是便宜小舅以及这两个丫头.都是听从了不知谁人的吩咐來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自由什么的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旁人的生命和名声更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能省事的还是省事吧. 她突然有些后悔太快将梅子酒送到隔壁去.原本不过想试探一下……沒想到还真是林思贤.他一定是看到那酒起疑心了才半夜翻墙的.居然连素言墨彩都不告诉.他应该是担心自己吧…… 宋如玉麻利的给人检查一番.看到对方脑门肿了个包.身上多处瘀伤擦伤.那些青紫淤痕在细皮嫩肉的身子上显得有些可怕.就连她看着都有些肉痛.也不知明日这家伙起來会不会痛得掉眼泪.便赶紧吩咐姐俩帮忙端水拧帕子.给倒霉蛋清洗了脸面手脚.施针上药.忙完了才安排她们去休息.打算自己守着这个笨蛋. 小青与小草默默对视一眼.赶紧退下. 唔.看來小姐对这公子挺上心的……“要不要跟上边说一声.” 小草用手肘捅了捅姐姐的腰.八卦的挤了挤眼睛. “又不关我们的事.再说那人也沒有威胁性.少生事.不然上边又要怪我们保护不力了.” 小草也突然意识到半夜有男子爬墙并不是什么好事.被头儿知道了还不定怎么削她们呢.只得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回房睡觉不提. 次日.天还沒亮.林思贤便醒了. 还沒睁眼.就被身上一阵紧似一阵的酸痛淤肿给闹得两眼蓄水.好歹咬牙忍住了. 他深吸两口气.将泪意逼回去.悄悄睁开眼睛.却是黑暗一片. 他慌了神.以为自己看不见了.转过脸四下里张望.模模糊糊的看到一边窗外有月影.这才慢慢回忆起來自己本想翻墙过來看个究竟.不想却被人打晕了. 这是怎么回事.对方不是三个小姑娘么.素言都探查好了的.这边院子里就住了主仆三人.外院还有一个看门的老头和一个采买的婆子.再有一个自称是小姐舅舅的年轻人以及到点就來帮佣的壮年夫妇..据说是丈夫干粗重活计妻子当厨娘.旁的就沒有了啊. 他不知道的是:素言沒有告诉他.小姐身边的丫鬟是习武的. 林思贤动了动手脚.沒有大碍.就是身上痛得很.估计被揍得不轻.心下就有些懊恼.昨日收到青梅酒一时激动.原本想着第二天再正式登门拜访.却又担心小玉被人看管着不能轻易出來会客.搞不好弄得旁人怀疑了对小玉不利怎么办. 他的思绪一直停留在“小玉被人带走看管起來了.沒有人身自由”“小玉也许被人威胁有危险”上.但是看到他安全却是比什么都开心.又担忧那个“小姐”不是小玉.又不想让素言知道这事节外生枝.于是考虑再三.就只得趁素言在备用书房整理东西的时候自己找了个借口说累了先洗澡睡下让他不用服侍.然后自己偷偷溜了出來. 那么现在……他这是被人控制起來了. 林思贤无比懊恼.这下救小玉不成.还得搭上了自己. 他静静的躺了一会.试着慢慢坐起來.一下子触动到脖子后头的淤肿.痛得他“嘶”的抽了一口气. “醒了.” 黑暗中响起一个声音.很是突兀.吓了林思贤一跳.他呆怔了一瞬.突然又惊又喜.不顾身上伤痛一下子翻身下地. “小玉.” 火镰敲击声响过后.屋内突然亮了起來. 分隔半年之久的两人.终于是再次相见了. ------------ 第三百六章 商量 www..com|i^www..com|i^ 林思贤一时情急.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來. 他想问他过得好不好.可是看小玉的身量和略微圆润了些的脸蛋.又知道这一句是白问的.又想问那些人是什么人.为何要将他抓走.心里面却又告诉自己那些人必定不会说出真实的身份和目的……最后也只是动了动嘴唇.一把拉起对方的手.“走.我这就带你离开.” 掌中小手竟比自己的小上些许.娇弱无骨.肌、肤滑腻.再无当初带着微刺的涩意.彼时小玉才刚入神医门.下山來为自己疗伤的时候.约莫是长时间与药草药汁接触.皮肤是沒有这般好的. 林思贤微微有些愣神的低下头.盯着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大拇指无意识的在那小手上轻轻磨蹭了一下. 包裹着一片温暖的手上传來一道酥、麻的触感.宋如玉有些不自在的轻轻挣开.仔细打量着少年.发现对方五官变得有些不同了.眉毛浓厚了些许.鼻梁更俊挺了.唇色偏深.唇上还有一圈淡淡的茸毛.面目感官更显立体.少了一分稚气.多了一股沉稳的气息.唯一不变的狭长双眸.依然温润中带着一股生机勃勃的光芒.熠熠发亮. 他的身量也长开了.肩膀变宽了.握笔的手骨节分明.声音也变得低沉了些许.那白嫩得可以掐出水來的皮肉好像也长了些肌肉.她还记得.自己被掳走之前这娃正好进入变声期.那声音可实在是不敢恭维.现在是度过那段折磨人听觉的时间了. 宋如玉不由感慨:这孩子终于是长大了.可是.他做了什么.竟然脸色要比身上肤色深了许多. “在宋家过得不好.怎么晒黑了.” 宋如玉亲自为他端來茶水.在他身旁落座. 林思贤这才觉得口渴.接过茶盏一饮而尽.习惯性的抿抿唇.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简单将宋老爷子对他的评价、以及自己经常出入市井观察体验民生的事情说了.其实当时他在街上行走.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打探小玉的消息……现在人就坐在自己身旁.却是一句关心的话语也说不出口了.觉得那些都是多余的.也显得苍白无力. “老爷子真的要你酿青梅酒啊……”宋如玉失笑.初到扬州时.五爷就曾经提点过他们.当时谁也沒有放在心上.不想竟错过了今年的梅子成熟季节. “其实也不是非要做出最好喝的酒水.你只须按着自己的心意.尽力做好就行了.”宋大爷之所以得了老爷子一句赞叹.不过是因为他是老爷子的嫡亲孙子.又是亲力亲为自己动手酿的酒.老爷子自然说好.就像她第一次在家里做菜.不是咸了就是忘记放盐.妈妈却依然赞好.还鼓励自己.这都是自己的娃比别人家的娃好的心理在作祟.不过后來她的菜倒也算是做得不错的.只可惜时过境迁…… 宋如玉暗暗叹了一口气. 林思贤却不关心那些.现在他眼里心里想的都只有一件事. “我带了一些你做的药粉來……”想到自己刚才居然沒有來得及发挥就被人给放倒了.又觉得有些羞赧.扭扭捏捏的说道.“我们可以偷偷给那两个丫头下药……” 宋如玉很不厚道的笑了.嘴唇动了动.终是沒有打击他.总不能说自己早已试过那一招大家都有防范了吧.这半年光是搬家换地方就已经够她折腾的了.哪有那闲功夫想着害人.于是便安抚对方: “沒事.他们不是坏人.”至少目前是跟自己站在一条线上的. 林思贤急了.“怎么可能沒事.若真无事.为何他们还扣押着你.”而且对自己出手这么狠.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就算现在无事.万一日后你们起冲突了……” 这也是宋如玉担心的.可是.她也弄不明白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像在防范着有人对自己不利一样. “据说是有人要对付我.他们是來保护我的.”宋如玉言不由衷的解释着.她是不相信的.至少目前为止沒看到刺客.而且她一个沒名沒才的小姑娘.能碍着什么事.就是皇帝的女儿.被人劫持了又能起什么作用.不过是给皇帝脸上打了个耳光.秋后算账的时候那些报复來得更猛烈些罢了. 林思贤皱眉.悄悄打量了她一眼. “你穿成这样.也是他们特意给你打扮的.”他伸手指指那长长的粉色绣花裙子.脸色古怪. 按说.他是不愿也不敢相信小玉是个女孩子的.毕竟之前相处的经验在那里摆着.扒衣服给自己上药.还拿针扎过他的屁屁.甚至是在种种不堪的境况下小玉都是毫无芥蒂的替自己收拾.还……还跟自己盖过一个被铺.亲过他的嘴巴(湖边溺水那一次)……连自己自渎的时候.都有被小玉看见…… 他悄悄红了脸. 这些.就算是再怎么大胆的女孩子.也不可能做到这样吧.过后居然还面无异色的跟自己交往…… 最重要的是:小玉是神医门的弟子啊.若他真是女孩子.堂弟又怎么会将他介绍到家里來.正式收编的弟子和医女.待遇是完全不同的.而且.方大夫也认可他了不是么. 林思贤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宋如玉眼珠子一转.知道这娃一时想不通.肯定不愿承认自己是女孩子的.干脆点头认可了他的话.而且他也沒有说错.自己会打扮成这样.都是别人逼的.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林思贤问起了最重要的事情.他也看明白了.以己之力.根本就不可能带走小玉.“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 宋玉犹豫了一下.林思贤看她不说话.小小声提议:“要不.我跟五爷说.”宋家的势力在江南这一块还是不容小觎的. “算了.还是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了.”宋如玉撇撇嘴. 林思贤转念一想.就知道小玉这是跟宋家人有了芥蒂. “那……有事你可要大声叫唤.我就住隔壁.” “叫你干嘛.叫你过來再被打一次啊.”宋如玉很不厚道的笑了. 林思贤又羞又恼.气呼呼的走了. 还是爬墙.宋如玉奉送了五日的药膏.他脸色更不好了. ------------ 第三百七章 乱 %&*";www..com|i^ “姐姐.就这么让人走了.”厢房里.小草靠在小青身旁悄悄咬耳朵.视线却是透过窗缝看着墙边那笨拙的人影爬上了墙头.踩踏的正是白天自己堆砌起來的大石.另一个身影还在下边帮忙扶着.看那小手的位置.似乎就放在那人腰上或是臀上托着…… 小草牙酸的豁豁嘴. 小姐居然去摸男人.还摸到了腿上…… 小青点点她的脑袋.阖上窗缝.无奈的说道:“留下來又有何用.”又不能杀了.凭白添一张吃饭的嘴巴.还得再分心看管.而且一看就不是个好侍候的少爷. “他回去以后乱嚼舌根怎么办.” “不会.若他有心让人知道.今夜过來的就不会是他.”小青兀定的说. 小草默了默. 对了.那个小厮.白天替她们捡球的那个.看他的步伐和手法.应该也是习武的.若是那书生真的想让人帮忙.完全可以叫那个小厮过來一探究竟.沒有必要自己涉险啊.看來书生也不想让旁人知道小姐的事…… 这么一想.小草安心了些.又八卦起那书生的身份來. 他们只负责保护人质.对于外围人事是不关心的.所以不知道小姐之前的事情.更不可能知道今天被她们打了一顿的是林尚书的宝贝儿子.只是暗自品评着那书生配不配得上小姐.看他文弱得跟个小鸡似的.还真配不上她们彪悍威武的小姐呢…… 习武的人.自然耳聪目明感觉特别敏锐. 在林思贤翻墙落地的那一瞬.素言就醒了.之前少爷说不要他侍候了他就觉得奇怪.不过当时他被支使到外院去了.并不太清楚阁楼发生的事情.不是沒想过少爷可能背着自己偷偷解决什么事情…… 素言悄悄爬起來.披衣下床.凑到窗前拉开一道缝隙.朝外看去. 一个黑影跌跌撞撞的直奔厢房.临到门前廊下阶梯.大约是看不清楚还被绊了一下.差点沒有趴倒. 素言眨眨眼.看着那黑影摸索着找到房门.蹑手蹑脚的推开.. 房门居然沒有拴上. ……不对.自己在少爷睡下的时候检查过了.门窗都是关好的. 素言忍不住了.穿上外衣裤出了门.循着墙脚阴影朝厢房走去. 他并不担心那人能做什么.那么蹩脚的身手.不似惯偷的小贼.也不似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盗.更不会是采花贼.而且看对方的衣服.倒像是公子的.身形也跟公子仿佛.那么只有一个答案..公子偷偷跑出去.这会又潜回來了. 原來支使自己离开是为了这个.自己居然就这般大意.任公子出去了. 幸好公子无事回來了.若是就此不见或是出了什么意外.他拿什么跟林大人还有上边那一位交代. 素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房前.犹豫了一下.伸手推推房门.居然沒有拴上. 这个粗心大意的主. 素言毫不犹豫的推开.闪身进去.就听到内室传來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缓步踱至屏风前.想了想.担心突然出声会惊吓到对方.干脆走到外间圆桌旁准确摸到火镰蜡烛.熟练的点燃.内室的声音一下子顿住了. “公子.可是要起夜.还是喝水.”素言迷迷糊糊的带着困意般询问. “不……不用了.你睡吧.不用管我.”林思贤有些慌张的说道.心里又有些疑惑:怎么素言会睡在外间.那么自己出门的事.他是不是知道了. 素言也不多言.安抚了几句.干脆就在外间榻上和衣躺下. 林思贤看他沒有多问.松了一口气.赶紧拾缀好自己.也懒得再打水洗手擦脸了.就这么钻进冷冰冰的被窝里.胡思乱想了一些事情.不一会沉沉睡去.实在是太累了.他撑不住了. 待到里边传來均匀的呼吸声.素言这才翻身坐起.轻手轻脚的摸索到床前.伸手点了公子的睡穴.点燃烛火.将公子衣裳除下.看到那些青紫淤痕.他眸光黯了黯.心里倏地燃起一股无名怒火. 竟然敢对公子下手.是隔壁的人. 究竟何人如此大胆.. 次日.素言装作不经意的问:“公子.昨儿隔壁好心送來一坛酒.我们是不是要回礼拜访.” 林思贤正捧着一本书出神.乍然听到这么一句.吓得将书页抓皱了. “不、不用了.住的都是女儿家.怎么好贸然登门.”他犹豫了一会.又补充一句.“要不.你从书房里拿两块好墨.包好了送过去吧.” 素言依言做了. 虽说爬墙幽会这样的风流韵事从未见公子做过.可并不意味着他就一定不会去做.难道隔壁住着天仙一样的人物. 既然公子不想说.而且还能安全回來.看來并沒有危险.他且静观. 之后.每隔三两日.夜间就有人翻墙.动作倒是越來越熟练了. 小草担心的说:“这样不好吧.小姐的闺誉……” 小青已经将事情凛报上去了.只是上头回话说:随他们去.她们也莫可奈何. 其实.她们耳力那么好.也知道那两人不过是闲聊.并不会真的发生什么. 而且本朝时下风气也不是太严谨.男女暗通款曲的事情偶有发生.私定终身的也有小部分.大户人家兄弟共妾的也不是沒有.只要不上升到人伦事故.多半也不会有人追究.更何况这里是连大家夫人都敢趁着丈夫不在家的时候偷偷蓄养面首的金陵. 隔着一条街的某一户院子不就住了几个皮相甚好的年轻男子么.开始小草以为是哪个商户蓄养的男宠.只是看那些男子的身量和年纪又超过了.某天她好奇的半夜去窥探.却发现是一位年逾四十的看着就很有钱的夫人光顾那里. 靠之.还真有养小白脸的. 小草回來偷偷跟小青说了.小青不屑的撇撇嘴.偷偷跟她咬耳朵说了某公主那啥啥…… 所以.小姐跟书生只是摸摸小手.抱抱小腿.对坐品茗聊天.实在是太正常了. 不过这看似正常的状况并未持续多久.就在那一对不识人间疾苦的小儿女偷偷摸摸见面的半个月后.城中突然乱了. 正在房间里烤红薯的宋如玉和林思贤被外边的喧哗声打扰到.不待他们出声询问.小草就一脚踹了房门进來.沉声道:“小姐.赶紧走吧.” 透过洞开的房门.宋如玉看到了原本暗沉黝黑的天空.竟然在靠近西方的那一角.燃起了诡异的橘红色. ------------ 第三百八章 变 i^i^ 这个年.注定了不平静. 十一月下旬.皇帝因病重罢了早朝.京城局势一时诡异起來.街上少了行人踪迹.却多了兵勇的身影.各部衙门各司其职.官吏们都歇了互相攻歼互相拆台的把戏.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夹起腿來做人.不少大户人家打算趁着年底热闹想要大肆宴客请戏班子來唱堂会的计划被迫终止.毕竟天子都病倒了你家还天天吹拉弹唱的.这是诅咒天子病得好还是怎么的.该歇的就歇一歇吧. 但是.戏不看可以.婚却不能不结.说句不好听的.万一皇帝……届时举国哀丧.百官可是要守三年.百姓也要守满一年.谁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情况. 因此.已经订了亲的人家.只要婚期不是差得太远的.原本订在明年的也都赶紧提到了日程上.就近选了腊月的好日子忙着办喜事.一时间.要办事的人家突然多了起來.喜铺里忙得不可开交.金银铺子首饰铺子胭脂水粉铺子以及绸缎铺子更是生意火爆.除了要接各家定制的新年喜庆衣裳.还得承接婚庆的服饰.毕竟部分人家提前举办婚礼.有些小姐嫁衣嫁妆准备时间不充足.只得买现成的.绣娘们更是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沒有.天天赶制衣物.工时延长了一倍不止.却还是被主家嫌弃动作太慢了. 到了正日子.同一天有十几户人家同时办喜事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毕竟一个月的好日子就那么几天.越接近年底就越不好操作.不如早早办了.娶了媳妇好过年. 不知究里的老百姓就暗自嘀咕了.莫不是腊月里的好日子真是那么好.初五.初七这两日.迎亲的队伍几乎将几个主要街道都占满了.初七那天甚至还发生了两家新郎官抢道占道互不相让的事情.等着主家散发喜糖和铜钱的小孩子又四处乱窜.一时间路上挤得水泄不通.吵得人仰马翻. 路边茶楼三楼的一扇窗户打开了一道缝隙.里边人影晃动.一双黝黑清明的眼睛一边注意观察下面的混乱情况.一边举目远眺.心里有些焦急. “还沒有动静么.”房间里另一人询问. “暂时沒看到.”负责观察的那人轻声回答. 坐在屋子里那人沉默了一会.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情报有误……” 话沒说完.就看到窗前那人脸上表情蓦地绷紧.“來了.” 房中那人立即站起來.三两步快速行至窗前.透过窗缝朝不远处街口看去.果然看到一些熟悉的身影和面容.却是做了寻常百姓的装扮. “他们竟然真敢.现在还是青天白日.” “主子所料不差.不用等夜晚.人家可是盼着早一刻动手了.” 京畿护卫向來是夜晚的执勤侍卫比白日的要多上三两倍.因着白天还有衙门的衙役和捕快以及五城兵马司的巡街兵丁帮忙维持治安秩序.又有当值的各部官员以及官府中的护卫在活动.所以这个时间恰恰是京畿护卫力量相对薄弱的时候.倒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数更多一些.可是.五城兵马司分了五个分管区域.各城区副指挥使各司其职.手下各自带了人手.可以说是各自为政互不干扰.只有总指挥使需要人员调度的时候才会给他们分派任务抽调人手.那也得看副指挥使安排的什么人手出去.若是各个副指挥使站立在不同的阵营.届时真有什么事情发生.总指挥使倒不一定能辖制他们了…… “要不要立即通知主子.”趴在窗前那人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不见后头有回音.回头一看.哪还有人影. “靠.跑得比兔子还快.”他无奈地抓抓头.下楼到柜台前结账.不紧不慢的出了门.绕过迎亲队伍.走进大路旁的小巷.四下里看看.无人跟着.立即脚底抹油跑了. 临近午时.新郎们接新娘子出门了.再次上演了上午那拥挤的一幕.只是这一回.不待他们自个吵起來.街头巷尾倒是响起了不一般的声响. “抓刺客.有刺客啊.” “快点抓住他.那是敌国的细作.” “他手上拿着刀啊.” “杀人了.”“杀人了.快跑啊.” 一时间.原本等着看热闹的百姓们抱头尖叫.也沒看清哪个拿刀刺客又是哪个.纷纷四下里逃窜.混乱的人群冲散了迎亲的队伍. 陪嫁的、送嫁的人员也跟着乱跑起來. 再怎么顾及主家.也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 “小姐.小姐.怎么办.”陪嫁的大丫鬟却是跑不得的.身契家人都在主家手里捏着呢.只得浑身哆嗦着扒在轿杆上.带着哭腔询问着自家小姐. “稳住.稳住.乱跑什么.新娘子还在花轿里.”新郎官急得满头大汗.却也沒有忘记自个今天是來做什么的.别媳妇沒娶到手倒是被人戴了绿帽子. 京城.文慧公主府. 驸马看着手下传來的最新消息.抿紧了唇. 兵部侍郎黄大人的女儿的送嫁队伍在行至崇文街的时候被百姓冲散.黄大小姐不知所踪.新郎官是沈祭酒家的嫡次子.沈公子坐骑受惊将他甩下马.可怜的新郎官摔断了一条腿.婚礼被迫中止.威武大将军的女儿也是今日出嫁.行至兴安街的时候迎亲队伍也被混乱的百姓冲散.幸而李大小姐自幼习武.送嫁的家仆也多是退役后被大将军收到府内安置的老家将及其后人或亲属.与那些冒充百姓的歹人很是拼杀了一番.双方各有伤亡.婚礼亦是被迫中止. 然后是文家五老爷嫁女.新娘子跟四十万的陪嫁被劫持.新郎官气得吐血……新郎是永定侯的庶子.永定侯府子嗣众多.侯府却是沒什么大的进益.基本上是坐吃山空.新娘子那四十万的陪嫁足以让侯府当家人动心.虽说文家五老爷是个商户.只是那些黄白之物还是敲开了侯府的大门.却不知这下子要便宜哪个了. 接下來还有几户成亲的大户.都不同程度的受损.五城兵马司已经出动.京畿卫也出动了部分兵马疏散乱窜的百姓.接下來…… “爷.金陵密报.” 一声轻呼打断了驸马的思绪.他接过一筒递上的纸条.方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 第三百九章 忧 www..com|i^%&*"; 洪武三十五年冬.帝患恶疾.缠绵病榻.曾任帝师的宋老太傅宋珩被一道密旨召回京城.与内阁大学士王清明、邓可暂时摄政.同时几位年长又有功德的皇子各自被委派政务.与百官一起处理朝政. 腊月初七.京城突生民、变.一伙不知从哪里來的暴徒混迹在百姓中冲撞了几家迎亲的队伍.劫持了几位新郎官和新娘.惊得各婚庆喜宴主家纷纷派出家丁护院前往街头救人以及保护嫁妆.免得被人混水摸鱼抢了去.一时间原本就混乱的大街上更是叫喊声一片.夹杂着打杀声及刀光剑影.累计无数无辜行人.迎亲现场反倒变成了杀人现场.甚至连敌我双方都沒分得出來.更有两家原本要结亲的差点沒刀棍相向亲家变仇家. 幸而五城兵马司及时出动剿匪.控制住了场面混乱的几条大街.京畿卫也加派人手增强皇城守卫.却并未抽调兵马加入搜救队伍.让兵马司的人大为不满.两厢各自有了擦蹭. 皇城内几个城门更是加强了戒备.严密监控搜查进出内城的人员. 时值年底.恰逢各大家门户田庄上的庄头管事进城给各自主家进献年货以及庄子上出产的活物.也有外地來的商队押送着节庆商品进城打算大赚一笔的.这下子都被堵在了城门外.一时间进不了城.城内的也因为要赶在年前回乡里的商队紧赶着出城.更是将原本就空间有限的城门堵得水泄不通. 正在城内城外相较不下疏通困难的当头.五城兵马司赶往各个城门传达命令的兵勇带來的消息更是让城门官头大如牛.一声令下.命令守城兵关上半边门.严查出城的每一个人每一辆车. 如此一來更是引起进出城民众的恐慌.一时间大家你推我挤.纷纷攘攘地直朝正缓缓阖上的城门冲去. “反了你们.居然敢冲卡..不要命了..”眼看着场面就要失控.城门官怒目一瞪.抽、出大刀在身前一亮.那明晃晃的光芒倒也吓住了百姓.拥挤的人群往后退开几步.却并沒有散开. 城门官不屑地撇撇嘴.举起刀挥了挥.大声喝道: “关门.” 正在这时.变故突生. 一支箭矢“嗖”的一声直直射入城门官的心口. 正推赶着民众想要关门的兵丁们还沒发现这一状况.离城门官距离较近的十数名百姓却是被这一幕惊呆了.甚至有两人被那飞溅出來的血花在脸上身上溅了几滴.吓得他们腿软得差点沒有跌坐在地上. “杀……杀人了.” “呀啊啊啊..官老爷被杀了.” 好一歇.目睹惨案发生的那几人才回过魂來.惊声尖叫.配合着被射杀的城门官倒地的轰响.正努力阖上半边城门的兵勇这才发觉不对.纷纷回过头來查看.就看到自家长官已经躺倒在地上.胸前还插着一支箭矢. 他们唬了一跳.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二话不说赶紧合力推上城门. “乡亲们.还等什么..再不走就会被杀死了啊.” “对对.赶紧出城.”“让我们出去.”“我们要回乡.” “冲啊.人多他挡不住我们.” “冲.”“冲.” 很快.城内先乱了起來.紧跟着不明就里的城外的人也乱了.有些聪明的想掉头离开.无奈身前身后都是人潮.哪里调转得开身子.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千里之外的金陵. 不同的是.这里是夜晚发生的事情. 便宜小舅黄峥小心翼翼的趴在墙头上观察了一会.猫着身子爬了下來. “如何.可出得去.” 黄阿婆沉着脸问. 黄峥摇摇头.“城门已经关上了.很多赶着车驾拉着家眷的大户都被拦在了门口.我看到有人递银钱过去那守城的官兵都不接.更是不准许放行.说得多了.那些兵丁还挥舞着刀剑棍棒赶人.” 小青小草面面相觑.又回头看看宋如玉.后者倒是面色平静.脸上看不出情绪. 一旁的少年却是有些微紧张.不由自主的伸手牵住了宋如玉的手. “要不.我们还是回到先头那院子.紧闭门户躲在下边吧.”林思贤建议道. 城西起火的时候.他们就赶紧收拾好了随身携带的物品钻进了地道中.那地道入口就在厨房烧火的炕下.当时宋如玉看了还抽抽嘴角.想起了电影《地道战》中的情节.何其相似.原來人类的智慧和行为都是大同小异的嘛. 林思贤恳求宋如玉带上素言.毕竟主仆一场.虽说让素言自己一个人行动的话可能更容易走脱也不会引人注意.可是.考虑到大少爷需要一个贴身服侍的.或者说是身旁需要有一个长期相处知根知底的人相伴來安抚他那脆弱的心灵.宋如玉同意了.黄阿婆却极力反对.黄峥也不赞同让外人知道地道的事.宋如玉却还是下了命令.让黄峥翻墙到隔壁去将素言接过來. 然后.这一行七人沿着地道前行.七拐八拐的找到最近的出口.是一口井. 黄峥顺着井口爬出去.探查的结果啼笑皆非. 这口井.居然就在宋五爷买下的那个别院的后花园里.位于林思贤暂住的那栋小阁楼的后边.中间仅隔了一个花坛和一座假山石.而黄峥差点跟一个老人家打起來.后來素言听到声音.说是别院的老管事.黄峥这才罢手. 这时众人才明白.这地道宋五爷也知道.那老管事正是來通知林思贤主仆俩避祸的. 大家都不知道地道会通向何方.只得找到一个出口就上去看一看.有时候会从不知那一家的柴房的地板下钻出來.看來还在城内.只得继续沿着地道走.有的出口却是在地窖中.有的是在下人房.还有两个出口被封死了.这好不容易到了城墙边上最近的民宅中.却又看到了那样一番景象.连想要混蒙过关趁乱出城都不能够.如何不叫他们忧心. “谁知道这一场祸事得乱到什么时候.若是十天半个月都沒个了结.窖里储存的食物可不够.”小青犹豫着道. “城门总不能一直这么关着.又不是敌国來袭.等城门开了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小草天真的说. “就怕上头贴了榜要捉人.”黄阿婆意有所指. 大家沉默下來. ------------ 第三百一十章 藏 %&*";www..com|i^ 黄阿婆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次日.外出探查消息的黄峥回來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 “可开城门了.”黄阿婆问. “开了.只得半边.且设卡拦截.盘查很严.”黄峥一边卸下肩上的菜肉米粮.一边回答.“那守城的兵丁们手上拿了画像.在进出城的人脸上一一比对.” 黄阿婆眸光一厉.抿抿干瘪的嘴唇.“城门官可还是原來那位.” “是.不过原本金陵府守备的副将也在一旁监督.” “那守备大人呢.” 黄峥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并未看到张大人.我担心……” 黄阿婆沉痛的点点头.“张大人估计是遇害了.” 小青小草脸色也变得不好起來. 张大人是她们这一方的人.如今是那副将管着门禁.情况不太妙啊. “张贴的榜上要找的是何人.”黄阿婆继续追问.还伸手朝宋如玉林思贤身上一指.“可与他们有关.” 黄峥挠挠头.有些为难.“我沒敢靠太近观看.不过询问了才刚由城门进來的旅人.说是在搜捕一位身高八尺的汉子和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 大家将视线朝宋如玉身上看去. 宋如玉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不会那么悲催吧. 接收到大家同情的目光.她清清嗓子.小小声提出自己的建议:“要不.你们想办法先出去.我一个人留下就行.”反正只要自己躲在这地窖中.储藏的食物足够她支撑两个月了.而且想要出去透气的时候随便哪里不行啊.那么多个出口.也不一定天天都会有兵勇闯进民宅里搜查的. 他们现在就在宋府别院那口井附近的一座地窖里.只要拐上一段路.潜到井口处.就可以清楚的听到上头的声音.甚至还可以看到天色.估计时辰.老管事半个时辰前还到井口那里看了看.给他们吊了一篮子瓜果下來.打打牙祭.他还说了.只要自己沒什么事.日出前和日落后都会给他们传递上边的消息. 目前看來.除了城门被控制.很有可能城防也换人了.只不过暂时还沒有兵勇们进入民宅里大肆搜捕.也或者他们最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了抓人.而是就为了控制这座城池.抓个把有重要意义的人不过是顺带.如果是这样的话.大家的日子倒会好过些. 唯一难办的.就是时间拖得越久.就越不容易买到吃食.所以趁着老百姓们还在惶恐不安中猜度.赶紧出去采买了大量吃食藏起來才是正经. 黄峥只呆了一会.跟黄阿婆低声商量了几句.拿了一包银子就又猫着腰.沿着地道出去了. “也不知道京城那边如何了.”林思贤看大家都不说话了.只得沒话找话的说了一句. 他隐约猜到金陵兵变为的是哪般.如果这里都被别有用心的人占领了.那么京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甚至更为严重.毕竟金陵不过是天朝的旧都.早几十年前先皇初登基的时候就将都城迁到洛阳去了.若说金陵还有什么值得人打主意的.就是这里的皇陵中还埋着十几位天家的老祖宗及其后妃.还有部分闲散宗室子弟.也许谋逆的那一位.想要得到更多宗室成员的支持吧……不排除有人为了事成后封王拜相而为此次行动出谋划策.现在他更担心的是远在京城的爹爹和祖母…… 爹爹并沒有站位.可这也是最不妙的.因为在兵乱的时候几个野心勃勃的皇子王爷都不会顾及林家的安危.寄希望于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手下那帮庸才.还不如期盼林家的护院们更得力些.他难过的是.祖母已经六十多岁了.却还要经历这一番动荡.也不知未來会如何.日后还能不能一家人团聚. 思及此.林思贤双眸微润.宋如玉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不安. 她伸手轻轻捏了捏他撑在地上的手.“林大人不会有事的.”这样的安慰虽然无力.这个时候能说出的却也只有这一句. 林思贤反手握住她的.宽厚的手掌将那小了一圈的柔荑包裹其中.带着些许暖意.连带的他微冷的身子也感受到了那一丝丝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约莫有小半天的样子.黄峥回來了.再次运进來一个大麻袋. 这一回他的脸色有些红润.也不知是累的还是遇上什么好事兴奋的. “街上乱起來了.”不待大家追问.他快言快语的说了.“城内不知何时潜伏了一群匪人.打家劫舍不说.还跟巡街的兵丁干起來了.” “打家劫舍你也高兴.”黄阿婆瞪了他一眼.接过大麻袋.打开.将里边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來分类摆放好.狭窄的空间里顿时弥漫了一股腊肉熏肠的浓郁味道.这一回倒是弄到荤腥了. 黄峥一屁股坐下.抻了个懒腰.难掩喜色的说道:“说是山匪.我看了一下.那杀人的手法.比刽子手还利索.” 众人无语.小草却是满脸兴奋.催问道:“是江湖人还是锦衣卫.”她有点坐不住了.原本她就是杀手出身的.闻到血腥怎么可能不激动.若是这会冲上去耍两把.沒准能捞不少好处…… 视线朝缩在墙角那两人扫去.满腔豪情顿时泄了.小草哀怨地瞥了宋如玉一眼. 也不知道上头怎么就看中自己选來当小姐的保镖.真无趣. 小草不满地哼了哼.引來黄阿婆警告的一瞥.她彻底安静了. 第三天上.突然从水井方向传來重物落水的闷响.正在闭目养神的众人立即惊醒了. 大家面面相觑.还是黄峥打前锋.悄悄潜到井口处观望. 又一声闷响.一块大石头落了下來.水花四溅.溅了已经爬到井边的黄峥一头一脸. 他干脆趴在那里不动了. 此时天昏昏暗.勉强看得到井里石壁堆砌起來的石块的缝隙.这口井约莫有两丈许深.地道的出口离水面不过一尺.方便他们取水饮用.所以大家这才窝在离此最近的一座窖子里.只不知上头扔石头下來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是老管事出事了. 黄峥心里一紧. 正想悄悄后退缩回去.一个油纸包“啪”的一声扔了下來. ------------ 第三百一十一章 求救 i^i^ 黄峥并沒有急着去捞那油纸包.反正这玩意不重.只要里边不是裹了石头就不会沉下去.他是在猜测上边那人的用意. 果然.他趴伏在地上静静的等了一会.就听到上方传來沉沉的说话声.因为传入井中带着回音.听觉效果并不是很好.再加上那两人刻意压低了嗓音.他也只能隐约听到模糊的几个词. “受伤”“厮杀”“指挥”什么的.听着情况很是不妙.但是.稍后突然拔高的声音还是让他听清楚了 “爷爷下去将他们揪出來.” 黄峥一愣.直觉不妙.正待退回去跟大家伙说说并立即转移.又有一个声音清晰的传了下來. “你疯了.漫说你这会下去能不能找到人.万一他们现在就在下边听到了你那一声吼误会了怎么办.他们什么也不用做.只需将这边的道口弄塌将附近通道全部封死.你再上哪找人救命去.” 黄峥更是闹不明白了.却沒有再退后.只是竖起耳朵注意着上头的动静. 先前大声说话那人的气焰熄了下去.却犹自不甘的嘟囔了几句什么.黄峥这会是真正听不清了. 又等了一会.上边是彻底沒了声音.天色却是愈发的昏暗下來.很快就一丝光线也沒有了. 入夜了.又是一天过去. 黄峥并未退回去.而是在犹豫纠结. 他不知道上边那两位是什么人.居然潜入宋府别院.还知道这么一个地道出口.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往好的想.就是他们是自己人.老管事将这个出口的事情透露给他们知道了.若是往坏的一边想.那就是老管事被他们捉住了屈打成招.将地道的事供了出來. 若是后者.來人完全不必投石问路.直接派几个身手敏捷武艺高强的下來悄悄潜入.趁他们睡着的时候一网打尽岂不是更妙. 既然先丢了石块.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通知了他们.那就不是敌对方.至少目前上看來不像. 再结合那两人的对话……也许.是想要向他们求助. 黄峥失笑着摇头.他们只是一群保镖.奉命來保护小姐.别人受伤与他们何干.就算身上带有良药.甚至是大内秘制的好东西.那也是留着给自己人用的.怎么也不可能因着外人两句话就拱手让出去.那么.他们所求为何.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貌似.好像.小姐通晓那么一点医理.总不能是小姐威名远播有人慕名前來求医吧…… 黄峥自己都不相信.小青小草更不可能相信. 不管上边的人有什么打算又等得有多焦急.为安全起见.黄峥还是安静的呆了有一刻钟.确定天色暗得上边盯梢的也不可能轻易看到井底的动静了.就连素言也被派出來观察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还耐心的将人给劝了回去.直到小草不耐烦的暗号通知说开饭了.他这才爬到洞口边.悄悄伸出手将漂浮在水面的油纸包给抓住捞了出來. 黄阿婆听他说了事情经过有些惊讶.接过油纸包打开.里边放着一张皱做一团的纸张.上边只有几个字: 求小神医救命.都是自己人.有方大神医印信为证. 所谓印信就是方大夫的印鉴.鲜红的一个椭圆形的印鉴.上书“神医门方悟”五个字体各不相同的汉字. 黄阿婆将纸张递给宋如玉看了.宋如玉确定这的确是方师叔的印章.就连缺损的边角也是一致的. “咱们都自身难保了还救什么人.”小草不满的撇撇嘴.“沒准真是唬你上去的.” “而且.你上去了也不能做什么.”小青也不赞同宋如玉上去.万一出了差错他们可都算失职.难逃一死. 黄峥和素言沉默不语.黄阿婆目光闪烁.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唯有林思贤.悄悄握了宋如玉的手. “你也不赞同我去.是么.”宋如玉静静的看着他.黝黑的眸子映着跳跃的火光.像两簇熊熊燃烧的小火焰. 林思贤犹豫了一下.道:“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但是……”安全第一. 禁闭的空间里突然沉默下來. 宋如玉知道.如果大家都不同意.她是绝对不可能只身上去的.可是.人家都发求助信了.而不是贸然下來给他们放迷雾将他们迷倒了再抗上去.就很是礼貌了.可见那些人纪律之严谨.对他们还是有几分尊重的.若真惹急了他们.在所有可能的疑似出口的地方全部燃上柴薪和那些奇奇怪怪的药物又该怎么办.岂不是來个瓮中捉鳖. 宋如玉不小心大家想不到这个.他们只是不愿意冒险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素言突然重重呼出一口气.道:“我上去看看.” 大家诧异地看着他.林思贤嘴唇动了动.又望望宋如玉.在她脸上看到渴切和坚持.终于沒说出反对的话.只是一脸凝重的拍拍素言的肩膀.“不论如何.一定要活着回來.” 素言点点头.沒有从水井这边出去.却是往北边绕了远路. 大家坐卧不安的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又在井口方向听到大石投入水中的哗啦声. 黄峥跳了起來.急切的说了一句“我去看看”.匆匆忙忙走了. 宋如玉不等他回來.自个默默收拾了东西.众人看着她.脸色都有些不好. “小姐.你要三思啊.”小青咬咬唇.还是忍不住说了. 宋如玉抬眸.冲着大家笑了笑.一脸无谓的说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们不用都跟着.”看大家还有话要说.赶紧比他们先一步说清楚.“林公子的安危就靠你们了.请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可好.” 小草想说“他关我们什么事”.被小青拽住袖子.话语在喉咙里打了个转.总算沒说出來得罪人.看小姐对林公子那么好.说不得有啥旖旎心思.这会得罪他也沒啥好处. 黄峥很快回來了.脸色古怪地看着宋如玉.黄阿婆斜了他一眼.他赶紧开口:“驸马受伤了.” 消息是素言传递的.就在井口.宋府的老管事也在.连驸马爷的贴身物件都给扔下來了. 说完.他将一个洁润的白玉玉佩递给宋如玉. “驸……驸马.” 这个消息不可谓不让人吃惊. 就连黄阿婆和小青小草的脸色也变了. ------------ 第三百一十二章 救 i^i^ 宋如玉再次见到了方师叔.又惊又喜.她差点沒有扑上去嘘寒问暖.又很想知道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他不得不离开.只是看到他的脸色.欲出口的话语在唇边绕了一圈又咽了下去.她只是上前敛身行礼.一双水润的大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万千言语包含其中不足一一而道. 方师叔的脸色有些凝重.眉头微蹙.眼圈下边有一圈青影.看到往日里最看重的徒侄也不过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算得上笑容的表情.又肃穆起端起了架子. “小玉随我來.” 宋如玉屁颠屁颠地跟去了. 之前还担心上來了会不会遭遇不公平待遇被人架着大刀在脖子上救哪个大官儿的命什么的.看到方师叔.她这不安的心就放下了一半.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跟着方师叔.有肉吃. 就算沒肉吃.现在那些人必定有求于他.不敢对他们太苛刻的. 意外的是黄阿婆和小青也上來了.黄峥和素言却是又潜回了地道里.大概是看护林思贤去了. 宋如玉原本是不赞同她们这个时候暴露人前的.毕竟上边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多一个人出來就多一个人质被人把在手里.增加脱困的难度.无奈黄阿婆坚持.小青也说“小姐身边不能沒有人侍候”.宋如玉劝说无果.只好随她们去了.希望那些面色不好的大汉看在方师叔的面上不跟一个老婆子和小丫头计较.她却从來沒有考虑过.她身边那帮人跟驸马是一伙的. “情况就是这样.你也看到了.咱们不出手不行.”方师叔简单描述了分别后京城的情况.他自己是被驸马爷强掳了來被迫加入南下剿匪的军队的.说是剿匪.其实大家都清楚.金陵城实际上是兵变了.不知哪个皇子的人发动的.或是某个将军想卖未來国主一个好.趁着京城内乱捞一笔.届时等新皇登基了再将金陵城贡献出去.也算是功劳一件.自然有线报传到京城.然后驸马领旨出京.在今天清晨抵达.一來就是一场恶战.幸好城中有内应.战斗持续了仅半天就将城门攻破了.也是守城门的某些官兵不忿上头换人了.暗中做了些手脚.不然援军不会这么快就进城了. 总之.金陵城这一次动荡就像一场闹剧.老百姓们还沒弄清楚怎么着.就完事了. 原本这是大功一件.却不料敌人还留有后手.在城中埋伏了几名死士.趁着驸马领军进城的时候一时不察.被死士得了手去. 以驸马的身手.原本不应如此轻易就中招的.无奈这人一路奔波身体已是疲劳.又第一时间带着军队攻城.然后还要处理军务安置城防.精神状态已是极差.在前往知府府邸的时候就被流矢射中了. 饶是宋如玉作好了心理建设.在看到驸马中箭的地方的时候.还是被惊吓到了. 居然是在心口.沒有x光沒有ct.她也无法靠肉眼判断出箭头是不是擦过了动脉还是从血管的间隙中穿过去了. 就算射进去的时候暂时避开了大动脉.拔箭的时候呢.箭头是锥形的吧.要命的是.箭头就扎在肉里并沒有从后背穿出來. 宋如玉深吸一口气.立即转过脸看方师叔. 方师叔显然是已经看过伤口了.脸色除了阴沉就是阴沉.沒有别的表情. “出血量一般.看來并沒有刺穿大血管.”低沉晦涩的嗓音幽幽响起. 宋如玉苦笑.她知道沒有伤到大动脉.只是要拔箭就必须要实施手术…… “师叔有多少把握.”宋如玉平缓了呼吸.双手握在一起轻轻揉了揉.脚下却不停.径直走到桌前检查手术器械去了.大大的医药箱中整齐码列着各式各样的刀具镊子钳子和银针.还有各种用纱布包裹好的辅助工具.看來师叔这是将他吃饭的家伙全都搬來了. “只我一人的话.一半的把握.”方师叔抬眸瞅瞅她.“加上你……那就不同了.”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这个徒侄的本事的.虽说一开始他提议让这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做帮手的时候军中那帮粗鲁的家伙都不同意.另外指派了两名有经验的军医做副手.还有三四名年轻的军医打下手.也不是说那几人就不好.他们也是很有经验的.只是他还是觉得有自己的徒侄在一旁看着更安心些.毕竟那张人体器官和血脉走向图.还是他这位好徒侄画出來的.而且后來他也悄悄派人回去神医门查询了.并未发现所谓的古籍古书上面有如此详细的记载.虽说对这丫头的神秘更好奇了一分.却并不影响他对她的认同和信心. “所以你就将我叫來了.”宋如玉准备好口罩.利落的洗干净双手又用烈酒抹了一遍.一边吩咐一直在旁边紧盯着他们一举一动的两名军官让人去多搬几面镜子來.若是有西洋來的水银反光镜面最佳.再准备好多多的无烟蜡烛.越多越好.还有止血粉、干净的纱布、布巾、热水.烈酒也要准备多几坛. 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军官一声不吭地安排去了.剩下那名三十四五的脸膛黑红的胡子拉渣的军官还是笔直的站着.警惕地瞪着他们. 东西很快搬來了.想必是方师叔早就吩咐好的.这些东西在京城的时候宋如玉就跟他讨论过.师叔自然知道镜子的妙用.毕竟给谁动刀子也不大可能光天化日在耀眼的阳光下进行.万一遇上下雨天怎么办.既然都在屋子里.为了光亮.就必须点灯.为了聚光.就必须运用镜子. 一切准备就绪.宋如玉套上特质的口袋服.扎好袖子.戴上简易口罩布.再次清洗双手.并要求其他接近伤患的军医也照她这般穿戴和清洁.手术过程中禁止接触一切沒有经过严格消毒的用具.而且.外边炉上烧的热水一定要保持沸腾.她要求工具要随时能够消毒. 这一番操持下來.众人看她的目光都变了. 虽说这孩子身着少年服饰.只是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很明确的知道这是一位姑娘. 而且.她这个相貌…… 黑红脸膛的军官看看她又望望重伤那位.若有所思. ------------ 第三百一十三章 忧虑 因为条件限制,沒有血袋血浆什么的可以提供,切开的伤口必须小,而且动作必须快,还要不能出错,稍有差池,满盘皆输,最要紧的是:谨防术后感染。 这一点在现代医疗条件优渥的时候都不能百分百做到,极个别病患因术后感染并发症发作而亡的也有,在这个条件简陋的地方,就更谈不上什么保证了。 所以,她只能尽力而为。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现在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细菌什么的不易繁衍,再在周围烧滚几锅醋,利用蒸汽挡一挡,希望能起一点作用。 动刀子前,宋如玉再次精简了现场人员,除了她与方师叔,只留下那两名有经验的军医以及他们商量了之后提名的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军医,再就是死活都不肯离开的那两位军爷,宋如玉瞪了他们一会,知道这两人是担心驸马爷安危,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去了,只得吩咐他们离远点,不能说话更不能打喷嚏或是做出什么动静,免得她受惊手抖…… 那两人神色一凛,自觉的带上了口罩换了口袋服,又用热水烫过双手,再抹上烈酒,这才肃穆地站在了房门口和窗户前,那里恰好各自安放了一个火炉,炉上烧着半锅掺了水的米醋。 宋如玉深吸一口气,拿起了改良版的手术刀。 林思贤安静的呆在地窖中,一夜未眠。 素言和黄峥也意外的沉默,除了问“公子渴不渴”“要不要起夜”,或是自个有事离开一会跟大家报备一声(内急什么的),几乎沒有别的交谈,就连除了睡觉一向嘴巴停不下來的小草,也乖巧安静得像换了一个人。 她不是不想说话,只是朝黄峥使了好几个眼色,对方都沒有回应一下,她也觉得无趣,只得恹恹的和衣躺下,心里却是在担心着上边的情况,不知道阿姐和婆婆现在怎么样了…… 小草并不知道她的顶头上司的具体身份,小青约莫是心中有数的,却从未跟她提起过,黄阿婆更是嘴紧得跟蚌壳一样,撬都撬不开,就连黄峥,怕也是清楚的,就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原本想着只要办好自己的差事领钱存钱,日后买田买地买房子当个小地主,再招个顺眼的上门女婿就好,只是这一段时间跟小姐相处下來,小草却觉得,自己的生活缺少了一些什么。 她并不是羡慕小姐的身份,而是惊叹小姐懂得的东西很多,明明是沒有去过的地方,小姐却也能说得头头是道,甚至连外海贸易以及航行注意事项也能说道个一二,还有后宅的阴私,,自己跟阿姐听了都不寒而栗,林公子更是瞪着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什么捧杀棒杀,妻妾争宠,下毒下药,膳食相克:“大意”噎死小孩,从假山上摔下來,分家争产,栽赃陷害……就好像她亲身经历过一般,每一个故事每一件事情都描述得活灵活现。 其实在小姐被接來以前,黄阿婆私底下跟她们说过,小姐最是单纯不过了。 就这样还算单纯。 昨天她又去问了阿婆,阿婆却是无话可说,只总结了一句:小姐天赋异凛,沒经过的事情也能看透了。 可是,小姐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呢。 林思贤也在思考相同的问題。 这几天大家猫在地窖中无事可做,就轮流讲故事,黄阿婆讲了家乡的趣事,黄峥讲了江湖见闻,小青小草也讲了自己遇到的或是从旁人那里听到的八卦,林思贤说的是书院的传闻,无非是饱学之士的际遇最后一跃成名,或是风流才子邂逅名师最后通过不懈努力终于成为一代名士,就只有宋如玉,说得最多,几乎是各个方面都有涉及,既有市井的骗术,仙人跳或是卖身葬父的小丫头纠缠上了有钱人家的公子,也有后宅妇人当家理事的手腕(这是宋如玉想当然从书本上抄袭來的),说得最多的,还是大户人家因为妾侍众多孩子也不少而闹得后宅不宁的故事,别说嫡庶了,就是嫡亲的两兄弟分产的时候也有打得头破血流的,还有一房孩子多一房子嗣艰难,结果是那一家的男子一直被人下药…… 林思贤打了个冷颤。 爹爹只有他跟庶弟两个孩子,可是,自己却遭了几次暗算,虽说是有人看爹爹不顺眼才针对自己下的手,可是,若沒有内应,谁能在他膳食中做手脚,祖母带着他离京将近三年,家里掌管内务的明面上是祖母的陪房嬷嬷,姨娘却是一直在京城呆着的,难保她私下里沒有做些什么…… 之前他一直用心在课业和科考上,中举之后放松逍遥了一段时间,对家里的事情不是很上心,若是沒有小玉陪伴在身旁……林思贤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单单是那蓝棵子,若是不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也许会在数年之后自己妻妾成群却依然无子的时候,会想到要去请大夫來诊脉,可是,就算诊断出來原因是出在自己身上又能怎么样,时过境迁,想要找到下药的人已是不可能,只能承担苦果,然后,。 去过继别人的孩子。 爹爹肯定希望自己过继庶弟的儿子,毕竟那也是他的亲孙子,可是,他绝对会不甘心,若真到了那样的地步,他宁可去过继知义堂弟的儿子也不要那个贱种的血脉。 就是现在,小玉也不敢保证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只吩咐自己要晚些成亲,不要过早行房事,尽量保持心情愉悦…… 愉悦你妹,小玉不在身边,他一点也不愉悦,而且上边乱糟糟的,小玉这一去还不知会遇上什么事呢?万一他失败了…… 不不不,小玉一定会成功的。 可怜的林大少爷犹自伤神,却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宋如玉故意说给他听的。 经过这一次动荡,她算是看明白了,他们两个随时都有分开的可能,而像林大少爷那样一个沒心机沒亲妈看护的称得上是乖宝宝般的孩子,一旦回了林家,绝对是护不住自己周全的,后妈的品性如何暂且不说,就那韦姨娘绝对不是个安分的。 她若不趁着这个机会提点,万一哪天自己离开……只希望他能多长两个心眼了。 宋如玉换下沾血的罩衣,用皂角和温水洗了手,无视一旁崇拜的眼神,打着哈欠离开了。 次日,她才刚睁眼,坐在床前虎视眈眈的小草跳了起來,紧张地看着她。 “驸马爷说了,让你醒了就过去一趟。” ------------ 第三百一十四章 说破 男人躺在床上,脸色除了白,看不出一丝血色,就连双唇也是灰蒙蒙的红,干燥沒有光泽,黑鸦鸦的发丝铺了满枕,看着竟有一丝脆弱的感觉。 宋如玉恭敬的行礼问候,站到床前三步远的距离。 “感觉心口如何,除了痛还有沒有异物感。” 毕竟是大手术,而且又沒有输血点滴抗生素啥的,她实在很担心术后恢复状况,却也沒想到驸马这么快就苏醒了,昨天晚上她进來的时候,驸马就是昏睡着的,说是被灌了麻沸散,就是担心他太痛了肌肉抽搐让箭头刺得更深,或是让倒刺勾破血管,不想麻沸散倒好用,手术过程中伤员一直未被痛醒,只偶尔的神经性抽搐,而且人又是被捆绑住四肢腰身的,对宋如玉这个施术者來说再好不过。 现在唯一让她担心的是:术后感染。 只要过了头三天……以后会慢慢好起來的。 驸马半睁着眼睛,定定的看了宋如玉好一会,才从被子下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微微张开五指。 宋如玉一怔,下意识的上前握住他的手,俯身到他跟前,柔声询问:“可是想要喝水。” 驸马嘴唇翕动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沒事,真好。”握着宋如玉的手慢慢收紧,带着些许轻颤,可能是不太使得上力,最后也只是半捉着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 宋如玉有些诧异,却也沒有挣脱,反倒就势坐在床前一张圆凳上,抬起另一只空着的小手在那略有些粗糙的大手上拍了拍:“你沒事,那才是真正的好。”你好我好大家好,万一有个什么,她们这一行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驸马牵动着唇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來,无奈那张面瘫脸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实在是摆不出更多的表情。 宋如玉斜了他一眼,视线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又朝四下里张望,发觉房间里除了他们再无旁人,而且驸马养伤的床榻离窗户也远,这才凑到对方面前小小声劝说:“长年累月带着面具也不好,会影响面部皮肤的新陈代谢,若是不及时保养,。”会变成死人脸的…… 她也有一张薄膜面具,还是方师叔给的,就只是用了那么三两回她都受不了,那面皮紧绷得难受,时间长了还会有一种黏黏腻腻的感觉,太不爽了,你想啊!皮肤每天都要呼吸,隔着一层,多膈应,而且排出的死细胞也沒地儿掉,就这么敷在脸上,那不是堵塞毛孔么,而且对方现在刚做完手术,她要随时能够看到病人的脸色呀。 驸马有一瞬的讶异,双眼眨也不眨的瞪着她。 宋如玉心虚的摸摸鼻子,假装清了清喉咙,小小声说道:“我谁都沒有告诉。”至于方师叔,那是肯定看出來了,望闻问切,这是成为大夫的必修之课,你的面色如何,身体如何,多看两眼就能看出端倪,不过师叔也不是多事的人,想必不会跟人嚼舌头。 宋如玉等了好一歇也沒等到驸马的回话,以为对方生气了,毕竟这个是个人**,也许还牵扯到军国大事什么的……她赶紧站起身,抽回了自己的手。 “驸马爷好好休养,且放宽心來,不要操心旁的事情,过两天民女再來看你。” 转身想溜,不想一声“站住”,顿时钉住了她的双脚。 “过來。”又是不容拒绝的语调。 宋如玉突然很后悔。 找抽么不是,人家戴着面具关你什么事,叫你多嘴,这下揭穿了人家的伪装,等着被灭口吧。 她哭丧着脸小脸转过身,突然飞扑到床前扑通一声跪下,眨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对方,露出一副纯良无害的表情,很夸张的说道: “民女知错了,不该顶撞驸马爷,求驸马爷看在民女救了您一命的份上,饶了民女这一遭吧,民女下回再也不敢了。” 视线觎到驸马那复杂难懂的眼神,似是恨得牙痒痒的样子,吓了她一跳,刚想放开嗓子哭嚎好引起外面那两尊门神的注意,驸马却出乎意料地做了一个动作,。 他撕下了脸上的面皮…… 宋如玉呆了呆,待反应过來赶紧捂脸,,她不要看,她才不要知道对方的秘密呢?驸马顶着假面皮尚了公主那是犯了欺君之罪,自己之前不知情就罢了,现在知道了要不要告诉公主,不说的话是不是也算同犯,死啦死啦的。 擦,这都什么破事,有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么,自己死了还要拉着恩人一起陪葬的。 不过,驸马爷,长得还挺……漂亮的…… 宋如玉忍不住从指缝里偷偷瞄着。 “你不觉得、现在捂脸,已经,迟了么。”驸马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一句话说得太长了还得分几段,看着有些吃力。 宋如玉认命的放下手,正大光明的抬眼看他。 反正都被定罪了,对方身份尊贵地位尊崇,自己怎么抗争都抗争不过吧。 “起來,坐。”连一句恩典也是命令式的语气。 宋如玉凄凄哀哀地抚了抚膝盖,站起來慢慢挪到凳子边,坐下。 驸马爷不错眼地看着她,脸上又是欣慰又是感慨,脱了面具,表情倒是丰富了许多,只那面色实在是不敢恭维,还不如那一层假皮,看上去白里透青,嘴唇更是淡薄得毫无血色,只一双狭长斜飞的眸子清亮有神,显示出主人心情很不错。 宋如玉并不很敢正视对方,只偶尔看两眼,越看越心惊,。 怎么这容貌看着如此熟悉。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她犹豫着问。 驸马掀掀眼皮,斜睨她一眼。 “住在宋府的时候,你不是几乎天天跟我打照面。”他知道小玉偶尔会到祖父那里去,勿衡院的书房里就挂有他的画像,不过,小玉去得最多的地方还是①38看書网,那里最上层亦挂有他的画像。 但是,驸马说的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早上起來洗漱这娃难道不照镜子。 但是,人类的记忆就有这么一点小疏漏:他们会清楚地记住身边的人,唯独不是很清楚自己的脸(双胞胎除外),在街上,如果有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迎面走來,你只会觉得熟悉和怪异,却不会第一时间想到,对方长着跟自己一样的脸。 宋如玉默了默,她确实沒有见过这个人的真面目,但是,却该死的熟悉。 不想驸马下一句话却几乎将她给吓破胆。 “不过八、九年未见,你就忘了爹了,实在该打。” ------------ 第三百一十五章 隐情 i^i^ 大概是宋如玉脸上表情太过精彩引得驸马发笑.他牵动了一下唇角笑出声來.却又很快换成抽气声.赶紧放慢呼吸.和缓胸口被牵到的痛楚. 宋如玉回过神來.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却不忘起身.动作轻巧地掀开被子拉开对方衣襟.查看那缠了厚厚一层的绷带和纱布. 幸好.沒有血色沁出來.伤口沒有裂开. 小心翼翼将衣服拉上合好.宋如玉看看男子的脸色.对上那双黝黑的眸子.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驸马爷自称是自己的爹.而且又长那样一张脸……也就是说.其实他就是宋大爷本人.不不.宋大爷几年前就已经仙逝了.而后公主又嫁给了现在的驸马……可是.这一位驸马还是宋大爷本人啊.这算是怎么回事.玩仙人跳.还是必须隐瞒身份做些什么…… 宋如玉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糨糊.事关子嗣大计.驸马爷绝对不会乱说.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自己真的是他的孩子.光看这个脸蛋.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題了.宋五爷也并未错认自己. 可新的问題又來了:她这具身子的亲娘呢. 如果驸马问起來.自己要怎么回答. 宋如玉纠结了一会.突然想到更严重的问題: “公主殿下知不知道”我的事情.私生女啊靠. 驸马默了默.脸上表情有些奇怪. “也许……应该知道吧……”虽然他沒有亲口说.殿下第二次成亲那阵子也是很排斥自己的.几乎不给他进房.甚至还会无故生气、发火、摔打东西.可是在有一次自己喝醉酒回家.那天的事情他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了.约莫是殿下跟她那两个贴身侍女替自己收拾的.第二天殿下看自己的眼神就有些怪异.然后.两人的关系才慢慢好转.最后也做了正常夫妻.这才有了一双麟儿. 也许……是自己的身体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让殿下发现了. 驸马是完全误会了宋如玉的意思.宋如玉听他这么说.更是惊异了. “殿下不在意.”你都出墙了.她能这么大方容忍我的存在.而且看她与宋大小姐年龄相当.基本上就是这个混蛋男人在新婚期就跟外人有首尾了.她自己就是活生生的证据.这种明晃晃打脸的事情.公主殿下怎么可能完全不在意. 可是.在京城的时候殿下也特意召见了自己.确实沒什么表示……不对.她在林染山庄的时候.差点被老虎咬了.这事难保不是殿下的意思.李琪作为殿下的侄儿不过是代她行事给自己一个教训…… 宋如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也许.驸马诈死.就是因为在外边有了女人……很可能是自己的亲妈.也有可能是别的女人.在宋府的时候她可沒少听这个男人的风流八卦.所以.公主殿下其实是很不喜欢看到自己的. 宋如玉再次觉得前途黑暗. 驸马轻笑一声.“殿下在意、不在意、我不知道.反正我们、孩子都有了.”还三个呢.他眼神瞟了瞟.看着女儿酷似自己的俊容.心中更是满意.不枉自己急行千里赶赴金陵來搭救.听亲卫说.昨儿还是她亲自操刀替自己剜的伤口呢. 想到这.右手微抬.想要抚上胸口层层裹布.不慎牵动到伤口.痛得他脑门一抽一抽的.只得将手放下.不敢再有妄动. 宋如玉那个瀑布汗.觉得这男人真是脸皮厚得可以.吃着碗里的还端着锅里的.果然是风流成性.可是.最后受苦的还是她自己啊. “那个.我可不可以不回京城.”她硬着头皮说道.亲爹都找上门了.说不得是來接自己的.可是.她确实不想面对他家里那个母夜叉啊. 驸马怔了怔.很快就释然. “可是担心、跟藩国的、婚事.”他慢慢呼吸着.一边忍着胸口的痛楚.一边放柔了声音解释.“那个事情.你很沒有、必要、担心.” 宋如玉眨巴眨巴眼睛. 啥.藩国的婚事.跟她有毛关系. 脑筋急转.想清楚了关键.忽然脸色发白. 靠.难道说…… “殿下想要我代嫁”一定是这样了. 她一时沒想起她跟公主见面的时候都是以男装示人的. 驸马爷乍然听到她这么说.也懵了一瞬.下意识就反驳. “待嫁.你还小.这事过两年、再说.”哪有女孩儿家家自己说出待嫁的话的.太不矜持了. 他不悦地瞥了宋如玉一眼.该不会是芳心暗许.看上林家那小子了…… 虽然之前看林思贤也是个好的.家事简单.人口不多.又是嫡长子.且文采不菲.有上进心.林老爷也是个懂得钻营的.晓得该出手时就出手.还懂得见好就收.稍加指导两年.贤哥儿下一科下场考试必定成绩不错.自己之前也正是看中他这一点才将他列为女婿人选……但是一想到自家女儿被那个小子勾了心神去.他这心里就老大不痛快的.突然就觉得林思贤并不是最好的人选. 于是嘴上也不受控制的说了出來: “你还是离、贤哥儿、远些.别跟他、太黏糊.”之前是沒有办法.他也沒想到宝贝女儿居然从暗卫手中走脱跑到那小山村藏起來了.之后是怎么认识的林思贤.又怎么进的神医门.他也探查得一清二楚.可有一点他弄不明白 “当年.你是怎么、逃掉的.” “逃.”宋如玉一头雾水. 驸马磨磨牙.“永州.去寺里烧香.那些劫匪……是我的人.” 宋如玉呆了呆.一脸茫然.她沒去烧过香.至于劫匪……她只遇到过一次…… 可是.对方为何说劫匪是他的人. 驸马看她这副不着调的样子.提着的一口气突然泄了. “算了.不管如何.你回來就好.”原本就是担心京里太乱害怕那些人拿自己的女儿做文章.便找了借口将她送出京.不巧属下探查到京城到扬州的道上似乎不平静.这才改道永州.去她姨外祖家小住几天.又担心那些人不死心去闹事.干脆自己动手将宝贝“劫走”.让她消失个十年八年的待一切尘埃落定了再接回來.谁知.那些“劫匪”竟然失手了. 后來听说五弟接了人.他也放心了.只得放弃原计划.徐徐图之. 却不料……女儿竟然被人换了.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 第三百一十六章 慌 被对方执着的眼神盯着,宋如玉有些不自在,虽说驸马表示不再追问,可是她也知道,若是不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他肯定会亲自去查找当年的真相,沒准在养伤期间还不肯老实呆着。 何必呢?不过自己一句话的事。 真相其实就是…… “我失忆了。”宋如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这个不太靠谱却又唯一说得通的理由,这样,记不得她“亲娘”也沒有大碍了吧。 驸马爷沒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咽错口水呛咳了一下。 宋如玉赶紧上前安抚,轻轻揉着他沒有受伤的右胸膛。 “……失忆。”微眯的眼眸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般突然睁开,带着清冷的光芒,审视般在她身上脸上打量。 “你该不会是连我跟你娘都忘记了。”驸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权当她是孩子心性,在跟自己开玩笑,沒准对那一年强行将她送走还是心怀怨恨的。 “我怎么可能忘记爹爹。”就这样一张脸,想要忽视都不行啊!至于那位“娘”……暂时可以忽略不计,宋如玉硬着头皮说道:“事情经过等你好了我再跟你详细说明,你现在还是好好休息为要。”然后主动询问对方是不是要喝水,看他眨眼,赶紧拿起一旁小几上的细长颈的鹤嘴壶,这是专门给卧床不起的病患准备的,造工精巧,外观却很朴实,想來是在军营中不好做得太花哨。 驸马就着女儿的手喝了些淡盐糖水,抿抿唇,伸手拿起自己之前扯下來的面具就要往脸上贴,被宋如玉伸手制止了。 “老这样也不好……” “我是已死之人。”驸马幽幽说道。 宋如玉默了默:“你总有心腹和死士。” 驸马轻笑:“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沒有人能够保证那些人会忠心到底。 宋如玉对此表示赞同,只是…… “要不,我就留在这里照顾你。”好歹是这具身体的亲爹啊!自己适当的表现一下关爱还是可以的。 沒想到对方很干脆的拒绝了。 “不用,你在我还麻烦了。”还得分心顾着你的安危,毕竟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而且,他绝对不能让旁人发现自己的弱点,之所以一直跟公主不合,在外流连花丛处处留情,就是不想让人将自己跟公主绑在一块,虽说他们早已是夫妻,可是,不合的夫妻跟关系密切的夫妻,可利用程度是不一样的,引起别人的关注度也完全不同。 宋如玉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驸马犹豫了一下,也不劝说和安慰她,还是抓了面具蒙上,宋如玉只得劝说他先擦把脸,再清洁口腔,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替他贴牢、抚平面皮的边缘,恰好淹在发际处,不注意看也不会发现,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嘴唇部位,还要在表面上制造出适当的褶皱,再在双唇内侧贴牢。 忙完这些,又吩咐外边送來午膳,宋如玉跟一位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的少年小兵侍候着驸马爷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在驸马的示意下宋如玉也将就着吃了几口,面上还得露出高兴的表情,其实驸马吃得很少,又多是稀饭和汤水等流质食物,只是他吃得很慢,一刻钟才喝完一碗汤加一碗稀饭,很快就又觉得疲惫了,轻轻摇头。 “好了。” 宋如玉赶紧放下碗勺,交给那位小兵哥撤下去,又亲力亲为侍候驸马爷清洁口腔,细细交代着那小兵如何操作,那少年睁大了眼睛看得很认真。 忙完后看驸马爷疲惫的阖上眼帘,宋如玉帮他掖①38看書网了一句:“我退下了。” 驸马沒有出声,看着似是睡着了,宋如玉顺利的出了房间,跟门口那两名军士交代了两句,听那两人竟然一丝不苟的将方师叔交代的事情又复述一遍,什么注意体温,注意病人精神状态以及心率是否正常,还有饮食忌讳等等,看着沒什么可以再叮嘱的了,她这才跟两人道了谢,转身带着一直在院子里转悠的小草回了暂时安排给她们的住所。 昨夜做完手术太累,沒有注意查看,中午起來又被驸马叫了去,现在才有闲心打量,这才发现她住的房间竟然就是当初林思贤住的那座小阁楼的西厢,屋子里的东西都是齐全的,被褥衣服什么的都在,隐约还带有林思贤的色彩,他的书本字帖什么的都摆在桌案上,甚至还有打开看了一半的一本书,用了镇纸压着,想必是当日撤退得突然,素言沒有顾得上收拾。 坐在窗前暖榻上,宋如玉顺手捞起一本书翻了翻,里边的注释果然是自己熟悉的字迹。 也不知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一定是提心吊胆的吓坏了吧。 林思贤…… 对了,驸马刚才有说过什么,,离贤哥儿远些,别跟他太黏糊。 宋如玉微微蹙眉。 啥意思啊!难道是以为他们两个…… 她的心不由凉了半截,擦,那铁定是会造成误会的啊!自己入住林家的事,跟林思贤同吃同睡(沒在一个房却住一个院子那问題也很严重了,),那可是有目共睹的,还有那一次在湖边嘴对嘴的给他作人工呼吸……作为一个古代女子,那绝壁就是失贞失名节了啊。 驸马要是心里不爽…… 她自己先被吓出一身冷汗,急慌慌站起身,拔腿就要往前院驸马爷的临时住所跑去,才出门就差点跟小草撞个正着。 幸好小草习过武,听到她的脚步声及时闪避开了,手中食盒只晃荡了一下又稳稳当当的托在了手上。 “小姐,上哪去,午饭我给您提來了。” 宋如玉被这么一阻,也缓过神來了,驸马已经睡下了,她这个时候不可能再去打扰,虽说他们是亲父女,可是,外边守门的那两尊门神可不知道,那就,。 只能去找林思贤了。 看到宋如玉灰头土脸的回來,大家都很意外。 而且还是那样一副急惶惶的神色。 “小玉,怎么了,是不是……”驸马出事了。 林思贤捉住她的手急切的追问:“早上不是來传话说成功了么。” “你……还是找个地方躲一躲吧。”宋如玉语无伦次的说道, ------------ 第三百一十七章 误会 %&*";i^ 众人大惊. “为何.可是上头出了什么差错.嬷嬷呢.小草呢.她们怎么了.”最先反应过來的是黄峥.一把抓住宋如玉的手紧张的追问. “啊……”宋如玉痛呼一声.黄峥立即放手.低头认错.“属下逾矩了.”小姐这会穿了男装……他冲动了.脚下悄悄往后挪了两分.心里却是急得不行.小草就算了.不过是暂时共事的伙伴.黄嬷嬷可是对他有恩.这会只有小姐一人跑了回來.还是这样的态度……他恨不能这个时候就飞奔上去查探个一清二楚. 林思贤赶紧将宋如玉扯过來.一边替她揉着被抓疼的胳膊一边抬眸气恼地瞪了那个粗鲁的男人两眼. “我……我沒事.”宋如玉喘了两口.又催促林思贤赶紧收拾了东西暂时避一避风头.回过头还不忘记安抚黄峥:“嬷嬷沒事.小草也沒事.她们在上面呆得好好的呢.” 黄峥认真的盯着宋如玉看了好一会.确定她不是在敷衍.不由松了一口气.只是看到那两人拉拉扯扯的躲到角落里嘀嘀咕咕去了.又好奇起來:既然无事.为何又这一副惶急的样子叫林公子走. 素言也很疑惑.他看看宋如玉.又望望林思贤.垂眸.不语. 相处这几天他总算弄明白了.这个宋玉果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姐.也只有他家公子愚钝.满心以为这位还是他的好弟弟.不过……事情确实很出乎意料.若不是他观察仔细又虚长公子两岁.也看不透小玉的身份.哪有女孩儿见天的往外跑.还不避嫌的跟男子同吃同住的.若是日后这一位行事胆大妄为的小姐缠上他家公子.拿以前的事情來说嘴.公子能推脱掉么.最重要的是.对方身份不明……身边这些疑似高手的人物更是來路不明……偏偏.却是在金陵城中都做了充分的安排.这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的.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上头有人知道小玉就在这里. 素言眸光幽幽.悄悄在这几人脸上打转. 林思贤不知道旁人的心思.他现在眼里心里都只有宋如玉一人.不是沒有听到那两个丫头唤小玉“小姐”.只是小玉跟他解释过.这是权宜之计.就为了避开某些麻烦扬州地界上很多人家都知道宋家新近接了一个小公子回家.宋家长房有后了.原本打着过继嗣子的主意想要捞些好处的几家族人心中不快.悄悄作了些手脚.那次游湖船底触礁.还有烧香归來途中遇上劫匪.甚至是平日里各房为了示好送來的小点心和茶叶花露.有时候也发现有问題.都被自己避开了.诸如此类的阴私事情闹了不下七八回.只听得林思贤身体打颤.心神巨震. 就为了一个位置.竟然还有这等阴损的事情.而他就在小玉身边.居然毫不知情. 后來小玉安抚他跟他解释说.宋太爷为了熄了那些人的心思.干脆将计就计就來了个金蝉脱壳.趁着那一次南城混乱将自己送走了.并派人保护起來.身边这些人就是保镖.而将她打扮成女孩儿.宋太爷也是知道的.说这样方便行事.大家都盯着少年郎.不会注意女孩子.专门安排了两个丫头服侍.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些事情.道理上说得过去.再一联想自小玉失踪后宋太爷的神态.举止从容.沒准真是老人家安排的.他便也将信将疑认可了小玉的话语. 半真半假的话.总是最容易打动人的. 林思贤虽说读书多了.却并不是不晓世事的书呆子.再说他一生下來就是长房嫡子嫡孙.是家里的重点培养对象.母亲一直护着他长大.祖母也盯后宅盯得紧.他小时候才沒有出什么事.直到他十二岁那年.那个美丽温柔的女人仙逝.彼时他已经懂事.知道区分好歹.再想要教唆往坏里学也不容易.最安全的是:祖母带着他回乡散心去了.亦是为母亲守孝.远离那些嚣喧的花花世界.可遗憾的是.被母亲保护得太好也是一种错.所以一回京才着了道被人喂了蓝棵子而不自知. 再加上自己落水生病什么的都是小玉在一旁照料.印象中.小玉一直就是沉着稳重的.甚至面对山匪的时候也沒有出现过如此惊惶的神色…… 而且小玉特意避开了旁人.只对自己一个人说.让自己赶紧离开.又是何意. “我不走.”林思贤摇摇头.坚定的说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宋如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走毛啊.亲爹就在上边.亲爹派來的保镖就在身边护着.她能有什么危险.危险的是这个不晓得问題严重性的笨小子好不好.现在驸马养伤.还腾不出手來找林思贤的麻烦.等那伤口好得七七八八了.到时候想怎么搓揉这个笨蛋还不是就怎么搓揉.虽说事情都是自己弄出來的.可是.不讲理的驸马是不会认的呀.亲爹么.当然只关心闺女的名节问題.闺女是不会错的.错的就只能是这个跟闺女走得太近的人. 跟护短的爹.说不清的啦. 不知为何.一想到驸马虚弱的躺在那里安静的看着自己.那样一种眼神……宋如玉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涨得心房满满的.闷得发慌. “小、小玉.你怎么哭了.”林思贤注意到微弱烛光下那张带着灰土的小脸上滑过两滴晶莹.不由慌了手脚.结结巴巴的安慰她:“你……你别怕.有我护着你.不管上边是谁來了.我都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 单纯的娃想岔了.想了些不单纯的事情 上边是驸马.据说是带兵打进來了.那么多粗鲁的大老爷们.小玉这么一个水嫩嫩的娃上去.肯定是被人看在眼里了.军营里的事情他多少有听纳兰说过.纳兰也是从许世子那里听來的.说军营缺女人.男人跟男人之间偶尔也会做那种事……特别是新进來的新兵.只要是模样过得去身材不错的.就沒有不被那啥过的……(所以许世子乃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的么.==) 林思贤蓦地一握拳.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我跟你上去.我亲自找驸马爷说.” 宋如玉傻眼了. ------------ 第三百一十八章 告白 %&*";i^ “说……说啥.”宋如玉吭吭哧哧的问着.又轻轻推他一把.“你什么都不用说.听我的准沒错.”还上去找驸马.找死还來得快些.脑海里蓦地又想起在宋府的时候驸马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 具体是那一句不记得了.大意就是替自己相看好了婆家……好像还说过一句:林家小子不过是个举人.配不上她什么的…… 说反了吧.她自个也不过是个私生女啊.跟林尚书大人家的嫡长子才不般配吧. 而且在宋府的时候.就听到一些传言.说是太老爷有意将自己的嫡亲曾孙女许配给林思贤.这才对他青眼有加.尽心栽培…… 算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趁着驸马精力不济让林思贤有多远走多远才是. 这个时候的宋如玉完全沒有想起來.她自己也算是宋太爷的嫡亲曾孙女. 林思贤看着拧起來的小玉.沒有缘由.沒有解释.就这么将自己拖到了地窖的另一个出口.心里有些酸楚.也跟她拧上了.死活不肯走. “你不说清楚.我哪也不去.”他一把挣开她的小手.反手握住.另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凑近她跟前小小声说道:“是不是……上头有人为难你.叫你将我交出去.”一双晨星般璀璨的黑亮眸子一瞬不瞬地瞪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有些干裂的红唇缓缓开启.“还是……出了什么事.你不想连累我.想要自己扛下.若真是这样.我就更不能离开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娃怎么就神展开到这一地步的. “你想多了.”宋如玉咬牙切齿的哼了一句.急躁的心情缓缓平复下來. 虽说她恨不得一把药将他迷晕了抬走偷偷运送出城.但是一想到外头兵荒马乱的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林思贤除了离宋府别院远一些也确实暂时无处可去……而且城内城外沒准都是驸马的人啊草. “你说你好端端的不在扬州城呆着.跑到金陵來干什么.”宋如玉郁闷的哼了哼.连宋五爷也埋怨上了. 林思贤张张嘴.“我”了一声.就沒有了下文.他有些愧疚的低下头. 烛火昏暗.宋如玉看不清对方面色.却也知道他在难过.脑子里慢慢回忆起林思贤第一次爬墙夜会自己的时候.曾经说过他滞留金陵的原因.不由也哑了声. 这娃是连父亲的婚礼都不能回去参加.估计京城也是乱的很.事情只有比这里更大条更麻烦.不会轻省.他沒能成行说不定还是好事. “我知道.我成了你们的累赘……我这就走.”林思贤突然下定决心.抬眸.坚定地看着她.“我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你……你也要小心.”伸手抓住对方一只小手.紧紧的握着.“不管发生了什么.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宋如玉眨眨眼.很快反应过來对方误会了她的意思.立即炸毛了. “我……我什么时候嫌弃你是累赘了.我只是……要你避避风头.一点也沒有嫌弃你.” 看对方仍是一脸迷糊.她看不下去了.回头望望远远站在另一边的那几位.喊了一声“不许跟过來.”.捉了林思贤的手就将他往另一端的地道里带. 素言脚步一动.黄峥立即伸手拦住. 素言瞪着他.后者却是一步不让. “主子说话.哪有我们旁边听着的道理.”小青看两边剑拔弩张的.凉凉的劝说了一句.“而且林公子男子汉大丈夫.还怕我家小姐不成.” 素言斜了对方一眼.淡然说道:“你家小姐.放倒十个八个汉子不成问題.我家公子可是个文弱书生.” 小青凝噎无语. 她对此有深刻体会. 但是.一码归一码 “小姐不会害你家公子.” “可她的自以为是很可能会对公子造成伤害.”刚才两人叽叽咕咕商量的声音虽小.只是在座的都不是普通人.耳聪目明着呢. 小青犹豫了. 恰这时.水井那边又传來东西落水的声音.三个人停止了争吵.依旧是黄峥过去看了. 这边地道里.宋如玉将林思贤挤在石壁上.一脸严肃地跟他交代了部分实情. “我家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林思贤眨眨眼.“我们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啊.”契兄契弟.这很正常. 宋如玉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们走得太近了.我爹……不是.我是说.我的叔叔们会找你麻烦的.” “怎么会.宋五爷和七爷对我很好.” “那是在他们以为我跟你一样是个男孩的情况下.”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一样的.” “……”是不一样啊.老兄. 看她沉默下來.林思贤的心缓缓下沉. 会让宋家人对自己不满.那就只有一件事:自己沒有照顾好小玉.或者是.认为自己玷污带坏了这个孩子.毕竟.他隔三差五的翻墙到小玉房间里呆大半个晚上是有目共睹的.该不会被人家误会了吧.误会他们两个那啥的…… 林思贤咬咬牙.突然下定了决心. “小玉.跟我一块走吧.” 宋如玉吓一跳.“跟、跟你走.” “对.我们暂时离开这里.回老家.回洋槐镇去.” 宋如玉有些心动.既然自己的“亲爹”出现了.少不得要回去找找“亲妈”的线索…… 可问題是 “怎么离开.” “素言他们会有办法的.” 宋如玉哑然.心里在默默的吐槽:素言是你的人沒错.我这边这几个可都是驸马的人啊摔. 她不赞同的摇摇头.“不妥.” 林思贤垂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外边现在很乱.可是……”只有离开.才能远离这一切纷争. “你回去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我却是走不得.”亲爹还在上边养伤呢. 林思贤眸光暗了暗. 两人沉默了一会.依然无计可施.林思贤突然拉着宋如玉的手.掌心打开.跟他自己的握在一块.十指交缠. 就听他压低了嗓音说道:“我……我喜欢你……” 宋如玉一下子愣住了. 林思贤害怕她拒绝.赶紧补充.“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人.不管以后咱们变成什么样.我……我都会一直喜欢你的.” 宋如玉咽咽口水.“你喜欢男人.”她一直跟林思贤强调自己是男的.林思贤这单纯的孩子居然也沒有怀疑.全然接受了自己扮女装是为了掩饰身份. 难道.他是个gay. ------------ 第三百一十九章 情愫 %&*";%&*"; 宋如玉抬眸.奇怪地看着他. 黑暗中.林思贤的眸光闪了闪.呼吸有些厚重.交握着的那只手热乎乎的.隐隐有些湿意. 这是紧张导致的肌肉张力或持续短收缩的一种机械活动.身心能量损耗较快导致分泌物泻出.直接表现为汗液沁出.还伴有口干舌燥或是呼吸紊乱等症状 打住.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宋如玉囧了囧.就听对方语无伦次的解释着:“不、不是的.我不喜欢男人.”大概是想到小玉的性别.他又赶紧结结巴巴的换了个说辞. “我……我只是喜欢你.就算你是女孩子.我也喜欢.”小玉穿女装也很好看…… “男孩子喜欢女孩子原本就是正常的啊……”宋如玉小小声说道.“你原本就应该喜欢女孩子啊.” 林思贤吓了一跳.害怕她误会了.赶紧握着她的手按到胸前.喘着粗气解释: “我、我现在只喜欢你一个.不、不喜欢女孩子.” 感受到手掌下那有力的心脏跳动.宋如玉轻声笑了.“只是现在.以后呢.” 林思贤脑子乱了一会.说了那几句胡话.这会逐渐静下心來.头脑总算能够正常运转了. “以后……以后……如果不能度过眼前的难关.谈何以后.小玉.你还是跟我离开吧.等事情平息下來.咱们再回來.我们在脸上抹灰.穿得破烂些.不会引人注意的.” 宋如玉想到那样一个贵公子哥儿穿着流民的乞丐装.抿唇笑了.就算再怎么伪装.他也不可能真正变成流民的.有心人一看就看出來了. 林思贤等了一会不见对方回应.心逐渐凉了. “小玉你……会不会认为我是……变、变态.”这个词还是小玉最先说的.在京城.正好经历了钱家小公子被张家那个纨绔强、暴事件之后.当时小玉就骂了一句“变、态”. “你是不是认为这种事.很恶心.”林思贤一边说着.慢慢放开了一直交握在一起的手. “恶心.”宋如玉抬眸瞅了他一眼.基本上看不清对方五官.只模糊看得到一个轮廓.那双盈盈带着水汽的眼睛却是无法忽视的.而且她看得出來.对方似乎有些沮丧.还很难过. 宋如玉挑挑眉. 她很惊讶林思贤会在这个时候对她说这些.不是沒有怀疑过.因为他对她的态度跟其他人不一样.早在京城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他对她可以说得上是一种纵容.还有一点点的宠溺.不是哥哥对弟弟的那种宠爱.也不是朋友间那种纯粹的喜欢和欣赏.带有一点点亲人的味道.却又不是血缘上的亲近. 这是一种很模糊的感觉.朦胧而……可爱. 特别是在金陵城再次相遇.他几乎恨不得粘在自己身边.天天都看着自己. 活了两世的宋如玉怎么可能不清楚这样一种心情和想要小心翼翼对待的态度.在那一个世界.对方这个年纪上还只是初中转高中的大孩子.能知道什么.谁说古人早熟的.她看着身边的人就很单纯可爱.包括那个纳兰什么的.还有程一非.还有林大少爷身边的几名小厮.至少她沒看到他们有花花肠子. 当然.那只是思想上的.身体方面……该成熟的时候还是会成熟的. 像张三公子那样的混账也不是沒有.毕竟是极少数. 林思贤一直等不到对方的回答.慢慢变得心灰意冷.想到自己冲动之下说了那些话.沒准小玉以后都不会再理会自己了.这心里就像有钝刀子在拉扯一样.闷闷的.隐隐作痛. 他小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正想往后退开.不想一具温热的躯体突然靠了上來.冰凉的面颊上拂过一阵热气.在他还沒反应过來的时候.两颊就被一双暖呼呼的小手捧住了.然后.一个温温软软的物体凑了上來.贴在他的唇上. 林思贤愣住了. 他一动也不敢动.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宋如玉贴着他的唇轻笑.“真傻.”她这样算不算是猥、亵未成、年人. 林思贤呼吸都停止了.他瞪着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一双水润杏眸.眨眨眼.再眨眨眼.心跳骤然加快.耳边只听到一声轻叹: “觉得这样子恶心么.” 恶心么. 林思贤脑子懵了懵.看那双含着笑意的眸子正在退开.他心中一急.突然朝前伸手一把揽住对方.然后.贴上自己的唇.狠狠的亲了下去. 擦.亲到鼻子了. 宋如玉哭笑不得的伸手推他.不想对方突然移了一下位置.终于摸索着吻上了她的唇瓣. 一时间.逼仄的地道中只剩下急促粗喘的声音. 素言正站在地道口.虽说看不清地道内的情形.耳中却是听到了有些不一般的声响. 他楞了愣.停下了欲往前走的脚步. 黄峥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看到他突然沒了动作.心下奇怪.便问:“怎么了.”难道是那两人跑了. 这么一想.脚下也不停.径直朝地道口走去. 人真的跑了那可就难办了.上边那一位还等着人过去呢. 正在收拾整理东西的小青犹豫了一下.也站起來.朝他们走去. 素言突然后退两步.转身.面无表情的瞥了黄峥一眼.食指竖起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黄峥挑挑眉.内力深厚的他自然不会错过某些奇怪的声音.脸色不由变得难看起來. 他并未如素言那般为自家主子着想.还刻意提高了声音.大大咧咧的说道:“小姐.驸马爷听说林大少爷也在.特意吩咐请大少爷上去呢.” 地道内两人立即分开.脸上热烫得厉害.两双眼睛四只星眸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一时相对无言. 宋如玉“噗嗤”一笑.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再在他肩膀上一拍.爽快的说道:“出去吧.” 林思贤脑子晕乎乎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跟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动.直到來到一间明亮宽敞的屋舍.看到小玉行礼口称“驸马”.他才回过神來.赶紧行礼. 驸马目光如刀.冷飕飕地瞪着这名魂不守舍的少年. ------------ 第三百二十章 许 %&*";%&*"; 宋如玉被赶了出來.看着在眼前阖上的门扉.她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私下里不是沒听过这一位驸马的风流韵事.比之前那一位有过之而无不及……呸呸.压根就是同一个人.听说在大婚前她这位便宜老爹还跟个戏子纠缠不清.私宅里还养了个花魁娘子.据说是花重金赎出來的……传言中.这是位荤素不忌的主.不但好男风.还耍娈童.蓝颜知己也有那么几个.不比红颜知己少.重要的是.这家伙跟许世子关系暧昧. 宋如玉抚额 这爷不是对林思贤有什么心思吧. 她站在门廊下.犹豫來犹豫去.转了两个圈.觉得还是在这里等着的好.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里面的人沒有出來.倒是小草找过來.将她接走了. 这一走.宋如玉就再沒有见过林思贤.直到…… “你将贤哥儿送到下边去了.” 到了晚膳时间.宋如玉左等右等不见林思贤过來.问了小草.她也不是很清楚.她只得亲自前往驸马的房间.还不忘拎了个食盒.装了一盅自己亲手炖的补汤.一进门.左右张望沒看到林思贤.就问了这么一句. 驸马抬眸望望她.也不回答.只轻抬下巴示意:侍候我喝汤. 宋如玉好脾气地喂这位大爷喝完了一盅炖汤.侍候着用清水漱口.又动作熟练的打來热水帮助他擦手擦脸.重点查看了伤口.换了一回药.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他喝茶. 病人么.少喝茶的好.特别是才刚动完手术. 驸马也沒有坚持.东一句西一句的拉着她闲聊.主要是问她这几年过得怎么样.经历了些什么.除了医术还学习了什么.宋如玉很好脾气的一一回答. 驸马听得很认真.碰上有趣的.还笑着追问后來如何了. 这些事他不是不知道.但是由密探口中听來的.只有只言片语.毕竟沒有女儿亲身经历说出來那么条理分明.或是生动有趣.或是紧张刺激.当听到女儿在元宵灯会上遇到人贩子.如何机智摆脱并救了陈家一对儿女的时候.他心里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前两年王家以及宁和堂出事的时候.他曾派人暗地里调查过.那宁和堂在京城也是有背景的.而王家的背后靠山.正是容妃娘娘的娘家靖安伯府.也就是六皇子齐王的外家. 当时还牵涉了几户大户甚至连简亲王府也擦了边.因为简亲王一位侧妃的兄长私设的外宅养的几个孩子就是宁和堂派人送过去的.几个孩子自然也在解救之列.但是他们这些经手办案的人却知道.被虐至死的孩子可能更多.当时不知为何.下边只报告上來说是当地某户人家丢了孩子满城搜寻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孩子在宁和堂中.宁和堂却矢口否认拒不交人.最后闹到官府那里才强行搜查将孩子救了出來.整件事的过程中并未提及小玉以及陈家.可见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消抹了一些东西.对小玉也算是很好的保护.现在回想來.应该是林家跟当地官府打了招呼.毕竟.林尚书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又是在那样一个偏远的小镇.谁不给林家卖几分面子.最后主事的县令、县丞都得到了提拔.连跳两级调任到别的地方去了.皆大欢喜. 这么看來.小玉这孩子在民间游戏了这几年.倒也学会了不少东西.长了不少见识啊.比拘在京城这一片狭窄的天地要有意思多了. 驸马欣慰的暗暗点头.一边听着孩子特有的爽利的声音.一边舒适的伸直了身子养神. 宋如玉拣一些适合病人听的话題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时间.最后看他有些疲倦.眼皮都耷拉下來了.只得中止了谈话.扶着他躺下. 看着驸马阖上的眼帘.她沒好意思再追问林思贤的事.想着驸马怎么样也不可能真的会对那孩子下手.毕竟林老爷的身份摆在那里.赵家的身份也摆在那里.林家嫡长子怎么说也不会在他手上出事. 宋如玉退了出去.唤來那两尊门神一位是李副将.一位是陈师爷.又交代了他们一些注意事项.这才告辞退下. 回了房间.她再次找來小草问话.小草大大咧咧的说:“我看到那个小白脸将林少爷接走了.” 小白脸就是素言. 林思贤身边四个小厮.除了石见肤色深一些.其他三个倒是个顶个的好相貌.若不是知道他们的身份.打扮得光鲜亮丽一些出门.说是大户人家的少爷都有人信. 宋如玉这才安下心來.打水洗漱后又研究了医书.寻摸出几个自己有疑惑的问題.做上记号.待明日有空了再寻方师叔探讨一番.然后早早熄灯睡了. “公子.就这么离开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靠近东城门的某间客栈的上房里.素言一边收拾着不多的行李.一边小小声询问.视线偶尔还会瞟向门外. 相邻的两个房间也都住了人.是与他们同行的.驸马爷派來护送他们出城的兵士. 林思贤简单洗漱之后.脱了外衣裤和鞋袜.将脚浸泡在温热的水中.一边舒服的吁了一口气.一边郁闷地说道:“无事.不过是宋太爷想念咱们.这才派人递话过來.让咱们回扬州去.” 素言默了默.心里是不信的. 你舍得将小玉小姐放下. 他很想这么问. 只是瞅瞅公子的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时微笑时皱眉.似甜蜜中带着酸楚.向往中带着迷茫.实在是闹不清他究竟要搞哪样. 但是想想小玉小姐的身份宋大爷的私生女啊.就是入了族谱.只要不是记在嫡母名下.林家老太太也不会同意的吧.虽说是宋老太傅的曾孙女儿.还很可能是最得宠的一个.但是配尚书家的嫡长子.在出身上还是差了那么些. 他真心不看好这门亲事.要命的是:少爷还认为对方是男的. 自己要不要提醒一下. 素言看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公子.想了想.决定还是瞒着好了. 他不知道的是:驸马爷早已许了林思贤可以跟小玉在一起.前提条件就是.三年后考中进士.并接受驸马安排的一门亲事. 至于要结亲的女方.驸马打包票说绝对配得上他的身份. 这个林思贤倒不是很在意.他在意的是.驸马保证他未來的妻子不会干涉他与小玉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还是有机会能够跟小玉在一块的.唯一让人不满的是 他要离开三年不能与小玉见面. ------------ 第三百二十一章 结果 %&*";%&*"; 洪武三十五年腊月中旬.持续了三天的京城叛乱终于被镇压了下去.在小年夜前两天.调查结果出來了. 挑起叛乱的居然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六皇子.齐王. 这一突然变故让原本就身体不好的天子病势更为严重.在听了近臣心腹的报告之后发了一通脾气.摔了几个杯盏及心爱玩物.也难以平息心中怒气.最后.皇帝不得不拖着病体.连续下了几道旨意.废除六皇子齐王封号.将其贬为庶人.圈禁在京城外的皇家寺庙落发修行.终身不得出來.齐王封地及食邑取消.其子女以及妻妾皆数贬为庶人.终生不得进京.五代之内不得参加科举暨不得买官授官.仆从以及下人.全数发配到苦寒之地.或充军奴.或充红帐.六皇子生母容妃迫害妃嫔.无故杖杀宫女.辱骂太监.有失国体.直接去除一切封号以及诰命.打入冷宫.容妃娘家靖安伯府因为参与叛乱.查抄九族.家财充公.择日再行审讯和宣判. 其他参与叛乱的人家.或知情不报者.或趁乱起哄者.视为叛党同党.全数捉拿.直接投入天牢. 在平叛过程中有功的几位将领以及皇子.论功行赏.因年关将近.各府事务繁忙.封赏将会在年后择吉日进行.年前则是先将财务珍宝等物件赏赐下去.让大家都过个好年.武将爵位以及文官品级什么的.待定. 眼看着一道道旨意传下去.皇帝再也熬不住了.直接倒在了龙案前. 在御前侍候的大太监和宫女们手忙脚乱的将皇帝抬到龙、床、上.唤來太医.端水的端水拧毛巾的拧毛巾擦汗的擦汗.务必要保住天子一命.只要不在自己当班的时候驾崩就好.也有机灵的立即跑去通知皇后和几位得宠的娘娘去了. 在大家忙乱的时候.有一个在殿外候命的小太监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溜到院子门口.冲着站岗的一名侍卫打了个眼色.而后又悄悄溜了回去. 那侍卫无动于衷.直到小太监走远.他才找了个借口唤了同伴过來暂时顶替一下.自己上茅厕去了. 至于这人是不是真的上了茅厕.那就无人计较了. 不多时.几位皇子就來到了宫门外.请求觐见皇帝老子. 京城悄然发生的事情.远在千里之外的金陵和扬州的某些人并不是完全不知情.相反.还有人门儿清.觉得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便是养病的时候心情也好了几分. 又过了几日.在年夜前.各地叛乱终于被全部镇压了下去.只有少数几股游勇匪患盘踞在大山中打游击战.官兵们一时攻拿不下.只得退守到临近的县镇城池.保护一方百姓安全. 这样的消息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却也让皇帝不用太过担忧的过了个年.只是.年味不那么浓就是了.毕竟街道上皇城前的血腥味仍未散去.几多人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财产丢失.哭都沒地儿哭去.到了年夜.全城住户在大门口挂红灯笼的不足半数.更多的却是挂了白幡白灯笼.还有的干脆就是人走楼空.全家都不知跑到哪里避祸去了. 神仙打架.受难的永远都是凡人. 许多店铺也早早关门歇业.唯二还在开业营生的.却是医馆和药铺.里边的生意可谓是红红火火.伤药止血药差点都卖断货了.除了坐堂大夫镇守店内.其余但凡懂一点医术的.包括跑堂的伙计.都被人请走上门看病治伤去了. 要说起忙碌.棺材铺更是不比药铺差.全城就那么三个棺材铺.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西还有一个在城东南.几乎不接订单.木匠师傅们按照一般规格打制各种型号的棺材.区别只在于板材的质量上.连雕花都少见.基本上是摆出來一个就被买走一个.估计在年前都不一定能满足市场需求了. 这样的情形.怎一个心酸了得. 一个年.过得冷冷清清.不但正月初一给皇上皇后的拜年会取消了.就连正月十五元宵节灯会.宫里也给取消了.只各家各户自己扎了灯笼在家中观赏.应应景.自个图个热闹. 这些热闹.为的只是不委屈了孩子们.至于家中大人.却全都提心吊胆的等着宫里的消息. 好不容易正月十八府衙里开了印.新年的早朝并未如期举行.皇帝却拟了一道旨意 责五皇子赵王监军.大皇子周王协理六部中的礼部、户部.三皇子晋王协理吏部、工部.宋老太傅宋珩并两位阁老(原本有三位的.有一位在叛乱中不幸罹难)协助几位皇子共商国事.掌刑部、大理寺. 至此.大局暂定.如无意外.储君将在这三人中选出. 驸马收到京中密信.松了一口气. 那个人终于如愿以偿的入了皇帝的眼.并拿到了他想要的…… “驸马.”一个脑袋躲在门后悄悄探了出來.苦大仇深地瞪着他. 驸马故意板起脸.“沒人的时候应该称呼我什么.” 宋如玉撇撇嘴.一边腹诽着“占我便宜.你的年龄不过跟我一般罢了”.一边溜跶进门.不情不愿地唤了声:“爹.”跌死你. 驸马将纸张放在火盆上点燃.笑眯眯的朝宋如玉招招手.“到爹爹这里來.” 宋如玉走过去.在暖榻前的椅子上坐下.不满地说道:“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城.” “想你娘了.”驸马舒舒服服的挨在靠枕上.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天沒能动动手脚.四肢都有点僵硬了.但是.方大夫还有小玉都告诫自己以后禁止剧烈运动.大概.他也要从这个位置上退下來了吧…… 宋如玉对于这人嘴里时不时提起的那个“娘”已经免疫了.她以为那个“娘”是公主府的哪个妾.心里就老大不高兴.只哼哼着掩饰过去. 驸马看着女儿微微绷起的小脸.颇有些自己年少时的形容.坏心眼的在那沒多少肉的白嫩面皮上拧了一把. 一个冬天下來.小玉不胖反瘦.驸马知道原因是什么.心里也暗暗不爽.这个有了夫婿忘了爹的不孝女. 于是就故意说了一句:“小玉明年就及笄了吧.是时候给你挑女婿了.你娘一定早就给你相看好了十好几个.到时候你可别挑花眼啰.” ------------ 第三百二十二章 回京 %&*";%&*"; 宋如玉吓了一跳.瞪着一双美目看向言笑晏晏的男人. 发现对方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有这个意图.吓得她赶紧摇头摆手. “驸马.这个玩笑开不得.我……我已经在佛祖跟前许下心愿.定是要干出一番成绩.年满十八方才嫁人的.”急慌之下她连爹都忘记喊了.天知道她压根就沒想过嫁人.之前最多不过是想招赘一个男人上门装装样子.像林家几个宝那样的就很好.至于林思贤.那是日久生那个啥的.彼此知根知底.而且自己也确实喜欢那样一个文质彬彬的孩子.知道他沒有什么恶习.身旁也沒有通房丫头啥的乱七八糟的女人.家庭关系也比较简单.比起一般大家族里的子弟那是要好太多了. 但是.她也只是想想而已.若说要攀上林家什么的.就算有宋老爷子保媒.她也沒那个脸开口啊.谁知道林老爷有沒有旁的想法.林老太太又会怎么看她.毕竟大家在同一个大宅门里住了那么长时间.彼此性情都是了解的.自己又女扮男装的整日里往外跑.还经常接触前來医馆问诊问药的平民小百姓.如此抛头露面.算是犯了高门大户的忌讳.老太太会同意自己进门才怪.还有那些熟悉不熟悉的丫鬟媳妇子会拿什么样的眼光看自己. 前些日子与林思贤偷偷的亲亲摸摸.不过是觉得这样一种简单纯粹的情愫放弃了可惜.直接拒绝又担心贤哥儿伤心难过.想着就当做是在异世里谈一次小小的恋爱.结果如何暂且不去计较.这般小心翼翼的对待的心情却是真实的.能让彼此双方都愉悦的事情.她也想着能坚持多久就是多久.直到两人都顶不住压力分开的那天. 可是却沒料到.驸马竟然横插一手.将林思贤弄走了. 她也知道他们之间相差太多.自己一个前驸马的私生女是沒有资格许配给林尚书的嫡长子的.那么.驸马说的替自己择婿…… 又会是什么样的人家. 宋如玉脑门冒出几滴冷汗. 驸马瞅瞅她.轻哼一声. “十八才嫁.”视线在她身上扫一圈.“我可不想让人家说嘴说咱家闺女有毛病赖在娘家嫁不出去.”然后又伸手指指桌上的铜镜.“自己照照.多俊的一个闺女.拉到街上走一圈保准一百个男人里头九十九个就想着娶你.”顿了顿.又道.“剩下一个是瞎子.” 宋如玉差点沒喷笑.哪有这样形容自家闺女的.这话说的…… “爹爹是在说你自个吧.难道爹爹年轻的时候在街上逛一圈就被九十九个好女恶女追着不放了.” 驸马爷轻咳一声.却沒否认.看來他年轻的时候沒少干风流事.沒准这事还是真的. 想到掷果盈车被砸死的卫玠…… 宋如玉脸色黑了黑.耐心跟他解释:“结亲结亲.夫妻双方若不能两情相悦.这亲事如何好做.始终在岁月中磋磨掉原本就脆弱的感情.别最后弄成怨偶才好.”看驸马爷还想张嘴反驳.她赶紧又接着说.“别跟我说结两姓之好什么的.便是沒有这一层关系.难道你那些至交或是同窗同僚就不再跟你维系以往的关系了.便是真的靠着姻亲关系维系了两家的情份.大难当头的时候你就一定确信对方会为你家着想.而不是舍弃掉自己的女儿或是你的女儿.”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有的人甚至是为了取得亲家的信任才做出的表象.跟亲家亲近.遇到大事有商有量.到了危急关头该站队的还是站队.该休妻的还是休妻.该放弃女儿让其跟夫家一块被抄斩的还是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谁会罔顾自己的身家性命子孙前途.明知亲家这艘大船会倾覆还上赶着去.那才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驸马沉默了. 良久.他又抬眼看她.脸色就不那么好. 宋如玉奇了.明明是面具.却也可以准确无误的表达出人的表情和眼色.这……比好莱坞顶级化妆师的技巧也不遑多让了吧. 她好奇的伸手摸上去.被驸马轻轻拍开.“别闹.沒大沒小.” 宋如玉撇撇嘴. “下去吧.沒事多看看爹写给你的那些东西.” 那是驸马特意为她整治出來的一份人物关系表.多半是京城各大家族的.还有少部分是地方豪强以及执掌一方军政的将才. 宋如玉知道.这些人际关系是她今后生活必不可缺的一部分.她就当做是背医书和药理那般看待了.反正某两家有相交相知的.也有相杀相克的么.还有可以中和毒性的.恩.就跟学习药物相通相克的道理一样.慢慢看着总能贯通融会的. 又在金陵呆了有一个月.宋如玉询问驸马什么时候回京城.驸马只是笑着说“再等一等”.转过脸却换上了凝重的表情. 宋如玉以为他的政务还沒有交割完毕.便也不理会.照旧找方师叔切磋医术.比如十字创口的角度、深度和缝合.截肢的时候如何预留足够的皮肤对创口进行包合.消炎药的开发和使用.论剖腹产的可行性报告.阑尾切除术等等.只要是对这个时代有用又有操作可能的医术.宋如玉都拿出來讨论了.将重点要点一一列举出來.目前最需要解决的.却是术后防止伤口感染以及治疗过程中预防交叉感染. 之前的叛乱是在冬季.军队中有伤亡但是却并未发生感染并发炎症死亡的病例.一方面是宋如玉和方师叔做好了预防措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冬天气温低下细菌不容易滋生繁殖.可若是在春夏季交战.事情就不那么乐观了. 待过完二月.进入三月春雨时节.公主府终于有信到了. 文慧公主的长女、宋府长房大小姐宋晓玉.终于定下一门亲事.男方是劫后余生的工部侍郎李家的嫡次子.起因却是在叛乱那几天李家的这位少爷正好参加同窗的婚礼.被半路上突然冒出來的乱匪冲撞了.从马上跌下來摔断了腿.正好宋大小姐的车驾经过.顺手搭救了一把.将其抬回公主府救治.事情发展到后來.自然就名正言顺了. 驸马看完书信.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招來宋如玉.笑眯眯的对她说:“收拾东西.后日启程回京.” 三月十八日.驸马一行回到京城. 宋如玉是被秘密接入公主府的. 对于即将要面对的那个“亲妈”.她心里很是沒底. ------------ 第三百二十三章 母女 让宋如玉意外的是,公主殿下当天就过來看望她了。 看着站在堂屋里身份尊贵、衣饰华丽的女子,宋如玉放下手头的东西,赶紧上前行礼问好,心却莫名的提了起來。 不是说悄悄的不教人发现么,怎么这一位这么快就听到风声赶了过來,驸马又不在,她要怎么办…… 黄阿婆,,应该称呼其为黄嬷嬷,,朝几个丫鬟使了个眼色,大家赶紧停了手上的活计纷纷行礼退下,黄嬷嬷走在最后,出门了还不忘掩上房门,给母女俩留下单独谈话的空间。 宋如玉差点想哭了。 文慧公主视线在女儿脸上身上扫了一圈,脸上漾开一抹愉悦的笑容,上前两步牵起她的小手,认真打量着,满意的笑道:“回來就好,娘还当你在外边玩疯了不想回家了呢?瞧瞧,我家闺女一转眼都这么大了,也长高了,变漂亮了。”一年前见着这娃的时候瘦不伶仃的,身无二两肉,细胳膊瘦腿儿的,她那心里难受得就跟针扎似的,也不晓得她在外边吃了多少苦,当时她恨不得找來那几个办事不利的暗卫想要狠削一顿,还是驸马说暂时放下,先忙完大事再说,万不可再生事端,她这才表面息事宁人暗地里咬牙切齿地悄悄查探当年的事情。 现在宁家那头的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当年确实是因为女儿走丢了才想到要宁三小姐冒充顶替的,就是怕担着弄丢公主嫡女的罪名,抓着这个把柄,驸马硬是从宁家老太太手中诈到了原张家亲兵的指挥权。 宁老太太娘家是怀州张家,与已故宁妃娘娘,,文慧公主的母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张家是开国元勋张成将军的后裔,原本张家就自己训练有亲兵,还与开国元帝一同打过江山,不过在太祖皇帝登基后为表忠心张成将军将兵权以及兵马全部上缴了,太祖皇帝龙心大悦,大笔一挥就给张家封了个长宁侯的爵位,可传子孙五世不降等,享祭田千亩,又划了好几座山头做祖产,爵位传到宁妃娘娘的老爹这一代就到头了,彼时正好赶上后宫采选,秀外慧中的张家嫡长女张蕴宁一朝中选,飞上枝头变凤凰,皇上对其颇为宠爱,赐封号宁,张家就又扬眉吐气趾高气昂地等着沾宁妃娘娘的光,想着怎么样也要让自家爵位再传上三世才好。 文慧公主五岁那一年,南方连降暴雨河水泛滥,很多良田变成了一片泽国,当地官员赈灾不力,贪污挪用赈灾米粮钱物,并与黑心粮商勾结高价卖粮,激起民愤最终引发了流民暴乱,怀州自然也被民乱波及,作为当地的第一大户张家并未将这次暴动放在眼里,很多族人反而认为这是自己出头的好机会,便自动自发的组织家丁和相熟人家的护院们成立了一支护卫队伍,打算镇压了流民事后好向皇帝邀功,也像先祖一样弄个爵爷当当,毕竟长宁侯的爵位只传嫡长房这一脉,二房三房其他旁支的人却是沒有份的,大家谁看着不眼热。 可惜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这次暴动闹得很大,张家不仅在这次动荡中全军覆沒,家里的老少爷们死的死散的散,家财一夜之间全数被乱民哄抢光,怎一个凄惨了得。 可也正是因为张家组织的散兵跟流民对抗了那么几天,给朝廷的大军赢得了宝贵时间,最后才得以顺利将闹事的流民歼灭,其实大军赶到的时候也沒有多少闹事的乱民了,大家打家劫舍的抢了不少富户,手里拿了钱财粮食就萌生了退意,剩下那些脑子一根筋很有些妄想症的才继续坚持着,正好被大军拿來练刀。 宁妃娘娘一下子沒有了娘家人,就算后來找到了一些,血缘关系也疏远了很多,除了一个族叔跟娘娘的父亲是共一个祖父的,其他人都出了五服,皇帝有意想要赐爵给那位张氏族叔,宁妃却婉拒了。 最后,赐爵改为了哀荣,帝王责人风光大葬了宁妃娘娘的父兄叔侄,给了活着的人良田珠玉银钱,甚至皇帝还一度想要再提升宁妃的分位,封她为宁贵妃,宁妃却说:‘不如将所有的荣宠都给我的孩子,终其一生,让她顺顺利利快快乐乐的健康成长,’ 然后,文慧公主就以皇帝第一宠儿的身份长大,直到宁妃病重,知道自己再熬不下去了,这才拉着公主的手,悄悄告诉了她一个秘密…… “张家军并未完全交给太祖皇帝。”宋如玉听到这个,大吃一惊。 文慧公主点点头,脸上挂着骄傲的神色:“最精锐的一支,大约有千人,都掌握在张家家主手中,包括兵法布阵奇门遁甲气象天文地理等等奇术,都在这些人手里,代代相传,现在这支队伍规模虽说不如以前,却也有将近八百,一人足矣对仗十人。” “驸马找宁家老太太要的,就是这些人。” “是,当年你娘我还年少,掌握不了这些,你外祖母便将信物转交给了你姨外祖母,等着万一哪日派上用场了,再由你姨外祖母那里要回來。” “结果你……母亲你讨要多次,姨外祖母一直不给。”宋如玉很快就想明白了。 文慧公主果然稍微沉下脸色,语气中满是讥讽:“姨妈还当我不知道这些事,其实在母妃离世之前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那老虔婆还想着自己指挥那些人马暗中做点什么,谁知人家根本就不认她,便是她手中有信物也无用,不过是代管,领头人早就知道他们真正的主子是谁,偏我沒有信物也指挥不动他们……” 所以才要驸马上门去讨要。 而那支军队,也在镇压金陵的叛乱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宋如玉脸色煞白,心瓦凉瓦凉的。 “殿下为何要告诉我这些。”难道是想要找个借口灭了自己…… 文慧公主一脸意外地瞪着她,不客气的伸手点了点她的脑门:“你傻呀,告诉你这些自然是因为你长大了懂事了,家里的事情多少也要知道,明儿我还得跟你说说咱家有多少家底呢?省得你两眼一抹黑被下人给蒙蔽了。” 宋如玉咽了咽口水,弱弱的提醒道:“这个……不太好吧,不是应该跟姐姐和弟弟妹妹说就行了么,我……”不过一介庶女……殿下你太热情大度了我吃不消啊啊啊!。 “什么姐姐,你哪里來的姐姐。”文慧公主一头雾水, ------------ 第三百二十四章 心结 %&*";i^ 宋如玉惊讶地看着公主.脑子里有什么极快地闪过.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赶紧打住.掂量再掂量.决定试探一下. “那个.大小姐宋晓玉……不在府上.” 文慧公主听到这个让人不喜的名字.脸上就不好看.她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若是你不喜欢她.我尽快将她打发出门就是.”反正工部侍郎李家的嫡次子也算是不错的少年郎.日后前途如何现在还看不出來.但是在圈子里的口碑还算好的.至少不是纨绔不是废材不会拖公主府的后腿.而且这李二公子身上还有秀才功名.再努力一把未必不能向上一步.到时候给他走走门路安排个小官慢慢熬资历就好. 用一个冒牌闺女结这门亲也算是给公主府拉助力.别看李大人现在不过是个四品的侍郎.在京中这样的品级还上不了台面.可是那家伙不但有真才实料.还善钻营.端看这次兵乱他家能铁桶般护着家人上下都不受伤不被乱兵闯家门就可见一斑.日后他爬到三品大员也不是不可能.既然是那丫头自己结下的善缘.看在姨妈老实交了暗卫并指点了驸马暗语以及哪几位是得用的将才又都有什么大用的份上.再看在自己母妃的面子上.自己多养一个女儿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多置办一份嫁妆的事. 可是要让宋晓玉以郡主身份下嫁就又显得有些抬举李家.故而公主就沒有到皇帝老子跟前去替“大女儿”讨要个郡主的册封下來.反而以天子身子不适作为女儿的自己不能亲自侍奉跟前就罢了哪里还能再找事情给父皇操心为借口.堵住了悠悠众口.也让皇后颇为赞赏.在人前夸她“懂事.识大体”.私底下倒是又给了她不少好东西. 对比她的那几个不省事的姐妹.巴不得每一个女儿都册封郡主食朝廷禄米年节再划拉多一份赏赐.她可不就是“懂事.识大体”的么. 此举也正合李侍郎的心思.毕竟娶一个郡主媳妇跟娶一个公主的女儿为媳.可是不同的意义.前者品级太高.他们一家老少见面了都要拜见.后者虽说也要给予足够的尊敬.却是不必见面了就行大礼.不会闹得婆媳不快.大家的日子都好过很多. 对此.宋晓玉更是不敢有任何意见.而且公主殿下和驸马也为她准备了一份不菲的嫁妆.她面子里子都有了.比起被当做棋子远嫁外藩可是要好太多了.她哪里还敢再跳出來闹腾.不日日烧高香求祖宗拜菩萨的让自己顺利嫁出去都不错了. 看殿下最近对自己的脸色也好多了.宋晓玉也暗自琢磨着是不是自己歪打正着拉拢了一个能教公主看得上的人家.心中窃喜的同时对殿下更是感恩戴德.沒有将自己的身份戳穿将宁家打下地狱.也沒有刻意刁难自己.于是更加乖巧.日日忙着做针线讨好公主和驸马.还为殿下和驸马抄写经文祈祷平安.在众人面前可是上演了一出出母慈女孝的好戏. 听殿下三言两语的说完宋晓玉的事.宋如玉差点沒喷一口老血出來. 你妹的.难道宋晓玉是个西贝货.她才是货真价实的公主的女儿 宋如玉心惊胆颤的看了看公主.想要找出自己跟她相像的地方.却是越看越觉得郁闷:最近她吃得好睡得好.脸蛋稍微圆润了些.跟公主的鹅蛋脸有那么一点点相像.特别是额头.一样的饱满.可五官就差太多了.压根就看不出是母女嘛.那个宋晓玉好歹在面容上跟殿下有几分相似…… 会不会搞错了.要不以她公主的女儿皇帝的外孙女的身份.如何会落入被劫匪劫持自己差点落水身亡的境地.(她忘记了落水是她自己造成的) 可是看公主对自己的态度.再联系驸马曾经说过的话.慢慢结合自己听來的宋府大小姐的身世.以及來到扬州后自己的遭遇.最后莫名被带走.身边高手环侍.金陵之乱.驸马突然出现、受伤、指名要见自己……还有上京的路上黄嬷嬷提过几句.说是原本平叛金陵不一定非要驸马出手……是因为自己在金陵.他才冒险赶來的吧. 宋如玉忧郁了.头脑乱糟糟的. 原本以为自己不过一介庶女.现在突然上升到嫡女的高度.也不知是福是祸.更何况.目前看來公主并沒有让自己正名的打算.挂着大小姐名头的还是宋晓玉.那么.他们究竟想要拿她怎么办.就这么沒名沒分不声不响的养着. 这是欺君吧.万一事败被人发现怎么办. 想到自己的小命随时都有丢掉的可能.宋如玉的心情简直是糟糕得无法形容.真恨不得永远都不要知道真相. 公主还在唠唠叨叨的指点自己该怎么布置屋子.又嫌弃摆设太寒碜了.她转身出门就命人去库房里再挑些精美的物件出來摆上. 才吩咐完.回头看到宋如玉闷闷不乐的.公主有些无措.稍微一琢磨.她就想岔了. “可是怪娘亲沒有光明正大的将你接回來.反而让那一位占了你的位置.” “不是.”宋如玉实话实说.“我担心欺君……”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公主脸色微变.赶紧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声音呵斥:“这话可不能乱说.”视线极快地扫视一圈.屋子里并沒有第三个人.院子里安排的又都是自己的心腹.她松了一口气.板起脸來.严肃的训导: “这事只我们自己知道就好.千万不要让人看出端倪.” “我……女儿知道轻重.”宋如玉微微垂下眼帘.“可是……”她害怕啊. “你千万不要多心.实在是如今局势乱的很.你皇外祖又不大顶事了.有前头那个顶着.你相对要安全些.你爹做的那些事……我也不能告诉你太多.你只需知道:爹爹跟娘亲绝对不会害你的.” 这话宋如玉相信.可是.她心里还是沒底啊. 拖拖拉拉的.时间滑向了夏天.皇帝的身子好了一些.又能上朝了. 刚尝到甜头的几位皇子并沒有第一时间就将自己掌握的权势交回.反而在找各种借口推搪.局势突然又变得扑朔迷离起來. ------------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三年 %&*";%&*";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三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包括龙椅上换了个人坐.包括某人在上一场新皇登基开的恩科失利后今科终于高中.拿了个二甲第一的传胪. 而后.宋如玉悲催的被她老爹当奖品般的许了出去.她的公主老娘还老大不高兴.说是那人配不上他们家的宝贝什么的.还不如二十好几仍打光棍的威北侯世子.还有那谁谁.简亲王的庶子.“……长的最漂亮的那个.看着就养眼.天天见面也不会觉得腻味.日后生下來的孩子也是俊美无匹天下无双的.带着这样的孩子出门做客多有成就感.”公主不满的抱怨. 宋如玉后背的冷汗滴溜溜的滑下.心里暗暗吐槽:就那两尊佛.算了吧.她心小.装不下.跟他们待一块.会折寿啊. 而且她的未來公公很识时务该出手时就出手.现在好歹也爬到了阁老的位置.从一品大员啊.又有个斯文秀气文采斐然五讲四美的好儿子.年纪轻轻还中了进士.京城多少勋贵人家盯着的唐僧肉偏偏叫自家吞下了.公主老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就那脸蛋沒有自家老爹俊美么. “男人又不靠脸蛋吃饭……”宋如玉悄悄嘀咕了一句. “什么.”正愁沒有发泄途径的公主不爽了.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训话:“若不是当初你爹长得一表人才惊采绝艳的.老娘会看上他.若不是他底子好.能得出你这么个宝.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拿出去跟别人家的闺女比.多少家的女儿都被你比到尘土里去了.” 宋如玉想哭.那是你的审美与众不同好不好. 也不是说她长得不漂亮.实在是跟她那个爹太像了.小的时候就有些雌雄莫辩.好悬现在终于长开了有点女人味了.只是每每穿骑装参加秋冬季狩猎的时候.仍是能迷倒一群小丫头片子和一些眼神不太好的有特殊癖好的勋贵子弟.烦人的事情从來沒少发生.真是操淡的.当自己那三十六c的胸是用海绵垫的. 宋如玉刻意挺了挺胸.她自觉属中人之姿.在一群贵女中不算出挑.可是.她有完美的必杀技胸器. 公主视线往下一斜.目露凶光. “就因为你长这样.娘才觉得那姓林的配不上你.”公主贼兮兮的凑到她跟前小小声嘀咕着.“你说说.大好年华的男孩子.模样还不错.性子尚算可以.看那身材那面相也不是病殃殃短命夭寿的.可娘打听了.那人房里一个人都沒有.都二十的人了.也沒听人说他上那腌臜地儿去寻欢作乐.也沒有发现养了外宅戏子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倒是身边养了几个容色不错的小厮.贴身侍候的也都是这几名小厮……”言下之意.不用明说宋如玉也听懂了. 可是.她是“纯洁”的黄花大闺女.肯定不能知道这事.只得迷茫的看着公主.疑惑的追问: “他沒有房里人不是很好吗.侍候的都是男的.有什么要紧.难道娘希望他身边有大丫头围着打转.” 公主凝噎无语.想跟女儿说说男人跟男人也是可以的.你爹在外院书房还偷偷跟小厮那啥了呢.只是又不好对着摆出一副天真无邪面孔的女儿解释男人跟男人是怎么回事.只得恨恨的将心头火压了下去.决定去敲打亲家. 看到凡事都爱插一手的公主老娘终于摆驾离开.宋如玉松了一口气. 林思贤的事情……驸马跟她说过.公主却是不知情的.其实早在数年前她老爹就跟那少年约定好了.只不过.林思贤并不知道要娶的是自己.也不对.林思贤知道他要娶自己.毕竟都交换了庚帖下了小定了.连他后妈都來相看过了.这事板上钉钉不可更改.可是.他不知道宋如玉跟那个挂名小大夫宋玉是同一个人……更巧的是.亲自來相看的林老爷的继室司徒氏并未见过自己.她只是惊讶自己的容貌出落得跟前驸马有几分相似.就不知道她回去将自己的形象描述一番.会不会让林老太太和林老爷怀疑. 至于林思贤 宋如玉很不厚道的笑了. 这两年她也有乔装打扮到方师叔的医馆去帮忙.还托人给他捎了书信.以证明自己活得好好的并沒有受到虐待.盼他好好读书争取考上进士.他们也可早日相聚.这也是驸马当初提出的条件之一. 可惜.原本想着三年一次的科考却因为先皇突然驾崩新皇登基而提前开了恩科.那一次林思贤下场试水.结果落榜了.后來他捎信给自己.解释说不是不会写考題.而是沒把握能进到前二甲.若是落得个三甲赐了同进士.那还不如考不上呢. 后來.他就将心思全都扑在了学习上.连续两年的冬狩也沒有出现.倒让自己这个新鲜出炉的驸马爷的“救命恩人”大出风头.旁的人倒认不出自己.毕竟少年跟少女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更何况离第一次林染山庄的冬狩也有三年之久.时过境迁.谁还会记得一个身份不显又籍籍无名的平民家的少年.除了李琪那个混蛋瞪大了眼睛围着自己转三圈狠狠的研究了一番.最后不知道嘀咕了几句什么.很是受打击的跑了.估计是找他的姑妈宋如玉的亲妈质问去了.后來再见面.他对自己倒客气了很多.只是那表情总是怪怪的.看人的目光也很是诡异.吓得宋如玉看到他就避着走. 就这样一个行事诡异的娃.老娘还想着要将自己嫁给他.她吓都吓死了.她可是亲眼见过这厮徒手活捉了一头豹子的. 想比起來.还是文文弱弱的林大少爷好拿捏啊. “小姐……小姐.”正在出神的宋如玉被丫鬟的呼声唤回神智. “嫁衣做好了.奴婢给小姐换上试一试合不合身好不好.”小青带着四五个丫鬟捧着一托托的红艳艳的东西站在跟前.那红色衣料上金线明珠以及彩绣的浓艳差点沒有晃瞎她的眼. 衣裳都是比着她的身材做的.沒什么不合适的.就是凤冠太沉了点. 好不容易将嫁衣除下.丫鬟小桃红又捧着一个托盘上來了.上边还是一块大红布.绣了两只鸳鸯.一池碧水. “小姐.殿下说了.红盖头上边还差几针.必须要小姐亲自动手收针的.” ------------ 第三百二十六章 喜 宋如玉从大红嫁衣中抬起头來,揉了揉有些酸痛的颈脖肩膀,惹得一旁小草掩嘴窃笑。 “笑笑笑,等到你的时候有你哭的。”宋如玉沒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甩了甩发麻的手指,看着自己扎的最后几针好悬沒有将喜鹊脚下踩着的树枝给绣坏,心中有了些安慰,虽说她女红不怎么样,可是都拿针在她亲爹身上缝过线,这点绣活算什么,比起小草十指从不拿针线一拿针线就是要在人身上扎几个窟窿的做派,她这些应该算是能拿得出手了。 她抖开红盖头看了看,一面绣的鸳鸯戏水,一面绣的喜鹊登枝,很是精致华美,比之后世的电子车绣多了一分灵气,心中十分欢喜,吩咐一声“给绣娘重赏”,而后蒙到头上盖了一下,惹得几个丫鬟更是嘻嘻哈哈笑闹起來。 宋如玉发愁的扯下盖头。 你说这凤冠都够重的了,这盖头还弄这么沉,四个边角还缀了流苏,上边串了指甲盖大小的金元宝和翡翠挂件,就算怕被风吹跑也不要这么实在啊!再看看铺展在床上的喜服,那金凤凰更是用不少的珠子和金银宝石豆子点缀的,巴掌宽的腰带上也缀满了珠玉翡翠,还有霞帔,整套衣裙称起來沒有十斤也有八斤八,身量娇弱些的姑娘要一整天顶着这么一副行头还真是吃不消。 她知道这是公主娘偏疼她,之前那些年沒能让自己过个安稳日子,就变着法子的想要补偿,甚至还想要给自己请封郡主,被驸马给一口否决了。 毕竟前头那个“大小姐”是打着公主亲女的名头出嫁的,人家都沒请封,她不过一个次女,还是半路认回來的“庶女”,就算是对驸马有救命之恩,又在去年容嫔娘娘生子的时候出了一把力,接下了一对龙凤胎,保得母子平安,却也不好厚着脸皮请旨册封郡主的,不过,皇帝高兴之余,倒是给了自己不少赏赐,又给了公主府好处,赞公主“贤良淑德”,能不计前嫌认下前驸马的血脉,总算是默许了将自己记在公主名下,成为记名嫡女,逢年过节也可以跟着公主妈进宫去拜见皇帝舅舅和太后外祖母了。 之后,远在扬州的宋府也得了赏,说是“有女若此,家族之幸”,平白封赏了个长宁侯的爵位下來,全家沸腾起來,人人激情澎湃。 各房人马正研究着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是不是爵位要落在长房长子一脉,可是那一脉又断了香火,莫非皇帝的意思是叫他们赶紧过继个嗣子给宋大爷好让他早日有了香火情,來年也好有儿子祭拜,于是各房人马又就哪个孩子承嗣的问題吵得不可开交,人人都说自己的孩子最合适,偏宋老太傅此时远在京城辅助新皇不得归家,一时也沒个定论,各房的小辈们又各自暗暗较起了劲,短短几日就闹得鸡飞狗跳,沸反盈天。 过了半个月,又一道旨意下來,不出意外的爵位终有定论,确实是落在了长房长子这一脉,让人意外的是:这承嗣的嗣子不是从宋氏宗嗣里寻的,却是将文慧公主的嫡长子,,年仅四岁的李永诠记在了已故前驸马宋必安的名下,并更名为宋永诠,成为第一代长宁侯,至此,史上年龄最小的侯爵诞生了。 此旨一出,全国哗然。 有想看宋府的笑话便等着看宋老爷子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跟新皇闹翻了,毕竟公主殿下这个儿子可是跟后头的驸马生的,跟前头驸马一点血缘关系皆无,宋家能忍下这口气让一个外人担了长房的香火并凭白得了爵位。 不想宋老太傅倒是很干脆就认下了,言道公主之子乃千金之躯,过继到宋家长房实是宋氏宗族之幸。 很快就有人琢磨过來:公主的儿子,皇帝的亲外甥,身上流有一半天家血脉,皇帝这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也有聪明的想得更深远:既然爵位是落在宋家身上,虽说是过继來的嗣子承爵,可是该嗣子跟天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管日后宋家闹出什么事,只要不是谋逆大罪,看在这侯爷是天家血脉的份上,上头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抬抬手就放过吧,这岂不是让宋家又多了一层保护。 很快的,朝臣也明白过來了,宋家这是掉到富贵窝里头,又重新得到天家的恩宠了,再加上宋七爷今科御笔钦点了状元郎,已是入了翰林,上头又有宋老太傅指点,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蛰伏了十多年的老宋家,终于是走出低谷,新的一辈开始大展身手了。 一时间,上宋府打探想要联姻的人家络绎不绝,就连老宋家的旁支族人也矜持娇贵起來。 说到姻亲,就有人想到宋大小姐的夫家工部侍郎李家,以及即将迎娶文慧公主次女的林家。 这两家,拼爹的话,一个正四品一个从一品;比儿郎,都是今科新鲜出炉的青年才俊,不过李家二郎只得了个三甲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林家大少可是拿了个二甲传胪,正经进士出身。 再看前途,自然是林家大少爷更有看头,直接入了翰林,跟他妻族的叔叔宋七爷成了同僚,一时传为佳话,李家二郎外放四川成都郡辖下的成县当了县令,那却是一个肥差,比起清水衙门的翰林來说,却是更有钱途…… 按说同进士想要谋到这么好的肥缺几乎不可能,少不得公主府在背后出力,或是吏部卖了宋老爷子一个面子,于是,大家想要跟宋家结亲的念头更强烈了。 就在这纷纷扰扰间,迎來了公主府与林府的囍日。 一切按着规矩办,倒沒什么新意,不过是喜庆中比旁人家更多了一层富贵,毕竟,宫里头都有赏赐下來,太后的皇帝的皇后的众妃嫔的,摆在嫁妆头几抬中充足了面子,宋如玉作为新娘子,却是无缘得见这一盛事的。 当听到外头高声笑闹说“新郎进來了”的时候,她心中感概万千,由着喜娘替自己盖上了红盖头, ------------ 第三百二十七章 婚 i^i^ 由公主府到林府.最短的距离就是由东皇城出了东门再过一条街.第二条街口往南拐进去第二家就是林府.两府直线距离不过三四里.按公主府备下的一百零八抬嫁妆.头一抬进了林府的门最后一抬应该还在公主府院子里放着. 偏偏公主不满意.一定要新郎官迎亲的时候绕着皇城走半圈.由西门出去再绕着内城走半圈回到东城区.也让百姓们沾沾公主府的喜气. 林府并未有意见.尽量满足公主殿下的要求.况且这也是林家年轻一辈首次成亲.林思贤又是个拿得出手的.林老爷也巴不得让人认认自家的儿子.叮嘱他尽量挑宽落人多的大道走.反正吉时前进门就好. 林思贤披挂着大红花.一身红裳喜气洋洋.骑的枣花大红马也是披红挂绿的好不精神.只是新郎官的脸色却有些古怪.似笑非笑.忽悲忽喜.引得傧相们起哄打趣.早已成亲孩子都生了一个的纳兰更是冲着他挤眉弄眼.凑到跟前悄声说了几句什么.惹得新郎官差点失手甩了他一马鞭. 大家闹哄哄的一路进了林府.一应礼仪全套做下來.新郎倒不觉得有什么.作为新娘子的宋如玉可是累得够呛.公主真的将那身行头全都套到了她的身上.最后还嫌不够富贵.脖子上手腕上都挂了不知多少珠串和金镯子玉镯子.饶是她身强体健.这会也有些吃不消了. 幸好.进入洞房后她就安排坐在了喜床上.不需要再下來走动.一时周围众人说的吉祥话语不要钱似的的往外蹦.更兼有不少孩子跑來跑去的抓喜糖讨喜钱.还朝新郎新娘身上扔喜果铜钱什么的.嘈杂杂的.有些乱.宋如玉竟是沒听进什么.好不容易听到众人起哄怂恿新郎官赶紧挑起盖头好让大家看看新娘子.宋如玉赶紧坐好了.努力调适脸上表情.而后就感觉一根包金的秤杆头探了进來. 眼前一亮.众人静了一瞬.就又纷纷赞美起來. 这个时候脑子有病的才会说新娘子不好看. 其实.大家也看不出什么.因为化完新娘妆以后宋如玉自己都差点认不出自己了.整张脸就刷得跟墙壁一样白.只在唇上点了点口脂.额前贴了朵花黄.红的红白的白.这些人又怎么可能看得出來是美是丑. 她悄悄抬眼看一身红衣的新郎官.只觉眼前一亮.暗道一声:俊. 大概这辈子自己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看他着红衣了.衬得那张白皙的面皮更是光洁如玉.俊朗明晰.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一瞬.又极快闪避开.一个垂下头故作娇羞.一个转过脸去浑身不自在不知道该做什么.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喜娘赶紧递上了合卺酒.侍候小两**杯喝了之后将酒杯往床底下一扔.道了句“大吉.恭祝新人早得贵子.”.一旁立时有个媳妇子递上一个大红封给喜娘.喜娘很上道的招呼众人一块出去喝喜酒.大家笑闹着出了门.连新郎官一块被带走了. 婚房里一下子安静下來.只剩下新娘以及陪嫁來的几个丫鬟.还有那名看着像是管事娘子的媳妇子. “奴婢春卉.夫家是前院二管事林进.少奶奶唤奴婢卉娘或是林进家的都行.”那媳妇子大大方方的上前见礼.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又简单说了说林大少爷房里的事情.至于丫鬟通房什么的.那是肯定沒有的.大少爷贴身侍候的也就那几名小厮. 听名字.宋如玉知道都是熟人.心里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该烦恼日后见面了会不会被认出來.转而一想.就算认出來了又怎么样.他们还能出去嚼舌根不成.那四人既然一直在林思贤身边侍候着直到这个时候也沒有换人.说明他们很得林思贤看重.再一个就是忠心.不会将院子里的事泄露去处.便又安心了. 小杨氏赏了林进家的一个红封.吩咐小青和小桃红跟林进家的出门熟悉一下情况.顺便打來热水.林进家的知道新奶奶不需要她在这里侍候了.便又说了一通吉祥话.转身就带着两个丫头出门. 宋如玉卸了妆.简单洗漱过后觉得周身轻松不少.吃用了些东西.正想除下喜服.却被小杨氏劝住了. 看小杨氏暧昧的眼神以及意味不明的话语.宋如玉无语了. 敢情她这个大粽子还得等着新郎官來拆吃呢.于是只得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再次坐回喜床上.却坐也坐不安稳.斜倚着也不舒服.浑身不得劲.也幸好这会深秋了.不冷不热.身上倒不会出汗.宋如玉无聊得只好四下里打量婚房.这才发觉屋子是新的.房梁门窗什么的俱都是新打造新上漆的.这才隐约想起公主老娘提过一嘴.说是林家很重视这门亲事.整理出最宽落的一座院子将里边的建筑推到重建.园子和房子都是她老爹跟林老爷询问过林思贤的意见之后请名匠來设计布置的. 这么一想.宋如玉倒隐隐生出期盼.想着明日定要好好观赏一番园子的景色才是. 好容易等到新郎官回來.看着他踉跄的脚步以及身上那浓烈的酒味.情知被人灌了不少.宋如玉赶紧吩咐小草将温好的醒酒汤端上來.几人一起合力侍候大少爷喝汤.再侍候他擦脸洗漱.将他衣服扒得只剩下最里两层.宋如玉摆摆手.示意众人出去. 清场完毕.宋如玉玩心顿起.慢慢拆解自己的新婚礼物新郎官林大少爷. 林思贤也不是完全喝醉了沒有知觉.当身上感到一丝冷意的时候.他还是清醒了.挣扎着坐起來推了宋如玉一下.也就轻轻那么一推.宋如玉就住了手.顺势扑倒在一旁.双手一带.将他拖了过來.趁着他俯身的时候咬他的嘴唇. 林思贤懵了.大概是沒想到自己的新娘子这么大胆.惊悚了一瞬立即反应过來.挣扎着爬起來. 宋如玉吃吃笑着伸腿绊住他.一手环在他脖子上另一只手抚上那俊俏的脸蛋.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直到掐出浅浅的红痕才放开.闷声笑着说:“睁开你的醉眼.看看我是谁.” ------------ 第三百二十八章 错了 %&*";i^ 林思贤挣了挣.无奈酒意上头手脚都不大听使唤.又被对方缠得紧.干脆放弃挣扎.一下子扑上去.将全身重量都压了下來. 宋如玉手忙脚乱的推拒.还是被百十斤的大男人给压得死死的.一阵阵热气喷在脸上.带着浓郁的酒味.熏得她有些不舒服.心中也恼了.抡起小拳头在他身上捶了一下.嗔道:“给我起來.沉死了.” 林思贤睁着朦胧的眼眸.呆呆的盯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看了好一会.轻嗤一声.大着舌头说道:“宋、如玉.你当我不知、不知道你是谁.耍我很好玩么.”边说着还打了个酒嗝.熏得宋如玉差点沒翻白眼.赶紧伸手掩鼻.另一只手则伸到他的腰侧捏起一小块肉.狠狠拧了一圈.嘴上却是不客气的说道:“快起來啦.压得我都快喘不过气了.”看來这家伙也沒傻透顶.还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不知是酒精麻痹人的知觉还是这人本身就迟钝.林思贤隔了好一会才痛得拧眉.“哎呦”唤了一声.微微低下头看了看.还伸手揉了揉腰际.面色不虞. 宋如玉看着他泛着粉色的脸颊.低垂的眼睫.挺俊的鼻子.微微抿起的唇越发红艳.还有因为生气而有些鼓起的两腮.怎么看怎么好看.不由手痒的又掐了一下. 这一回对方很快反应过來了.伸手一把捉住那只捣乱的手.掀起眼帘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的唤了声“宋如玉.”.俊脸突然凑近.准确无误地咬上了她的唇.嘴里不自觉喃喃的反复唤着一个名字 “小玉.” “小玉……” 也不知是他自己猜到的还是驸马爹透的底.宋如玉心里甜丝丝的.从善如流的回应着.双手很自觉的去剥对方的衣服. 林思贤也不甘示弱地撕扯她身上的衣饰飘带.却是越扯越乱.硬是将好好的活结给弄成了死结. 宋如玉咯咯笑着将他身上最后一件衣服扒了.自己却是埋在凌乱的新娘喜服中.只颈脖前襟被扯开了.露出一大片莹雪般的皮肤.衬在那艳红的服饰中.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冶和瑰丽. 林思贤原本就不太清明的眼睛更红了.明明很想将对方拆吃入腹.却是怎么都差了一层.弄得他心急火燎的.就开始在她身上磨蹭起來.一边还不忘低了头去咬那细白的颈项.锁骨.一只手直接探入裙底.跟裤子较上劲了. 宋如玉被勾起了情浴.十分配合的从一层层礼服中挣扎着爬出來.与之纠缠在一起. 一对人儿四只手不断互相试探着.红帐中风光旖旎.春、色无边. 忽闻一声惊呼:“你怎么……沒有小唧唧.” 正沉迷着的宋如玉犹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将身上什么火都给浇熄了. 趁着林思贤发呆盯着她的隐秘.宋如玉又羞又恼的抬起脚轻轻踏上他的肩膀.稍微用力将他踹开.自己爬了起來.一把捞过被子盖在身上.沒好气地瞪着他.含羞带怒地嗔道:“胡说什么呢.凭什么我就一定要有那玩意.”而后视线朝下一瞄.看到林思贤那处原本已是蓄势待发.这会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被冷到了.居然有点沒精打采的.气得她骂了一句“混蛋”.抓起一个枕头兜头朝对方打去. 难道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男的.所以只对男人有兴趣.这会看到女人的器官.所以萎了. 宋如玉不知该气该笑该哭.看林思贤一脸茫然惊讶不已又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一软.将被子拉开分了一半盖在对方身上.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林思贤在她靠过來的时候明显的瑟缩了一下.却又很快镇定下來.极其自然的伸手抱住她.一起躺倒下來.只是他的神思明显还沒有归位.脸上还是带着茫然.眼神也是飘忽不定的瞅瞅帐顶.又望望身旁的人.一时找不到语言. 宋如玉默了默.伸手环上他的腰.将脸挨靠在他胳膊上.小小声问道:“我爹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让我娶你.”林思贤老实回答. “你知道是我.”这话问的有点莫名其妙.可是林思贤听明白了. 他点点头.“他说就给你穿着新娘子的喜服直接嫁过來.沒有人替代.”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也无可替代.”所以迎亲的时候他的脸色才会那么古怪.因为他一直以为他娶了那个少年回來.原本还打算瞒着家里人.等过个两三年假装让小玉“怀孕”.届时在他衣服里塞个棉垫子或是小枕头什么的装个样子.至于后续.自然有驸马帮忙解决.他也想过要自己的孩子.驸马爷一口给他打包票.绝对会让他有自己的血脉的.后來他觉得这样对小玉不公平.就又想给小玉也留下骨血.到时候他们两个孩子一块养着.不分彼此.都当成是自己的孩子.沒想到驸马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最后才点点头.保证一定会让他们两人的骨血延续下去. 现在他才知道.驸马那个眼神的意思…… 林思贤突然涨红了脸.心中浮现出一种不知是愤怒更多一些还是喜悦更多一些的奇怪复杂的情绪.揽着小玉腰肢的手微微使劲.突然一个翻身.又将她压在了身下.一双黝黑的眸子如狼似虎地瞪着她. 宋如玉眨眨眼.摆出一副乖乖女的姿态.说出的话却不那么中听:“那个……你.会不会做.” 林思贤如被踩到尾巴的猫.张牙舞爪的说道:“我当然会的.”别小看人.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宋如玉已是娇喘连连.某人却还是埋头研究.在门口徘徊着不得要领. “你到底会不会.”宋如玉咬咬牙.暗骂一句什么.又娇柔的问了一句. “等一下.”林思贤急得满头大汗. 他有询问过同好者.也看了很多小人图画.不就是……那个地方么. 偏偏他每次用力想要进去.这该死的女人老是大呼小叫的说“错了错了”. 到底哪里不对.明明纳兰说得很清楚了…… 一刻钟过后.宋如玉香汗淋漓.却是无语望天. 最后.她认命的一手握住某根被吓得差点萎掉的可怜虫.决定好好引导一下…… ------------ 第三百二十九章 情 i^%&*"; 次日.宋如玉人还沒完全清醒.就感觉身上不是那么舒服.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动了动手脚.不想脚踝似被什么钳制住了.吓得她立即睁开眼.看到大红的帷帐.心下一惊.这才发应过來.这是自己与林思贤的新房.昨日他们已经成亲了. 此时帷帐已被金勾挂起.窗外天色不明.桌上红烛燃了大半.映照得整个房间都是红彤彤的一片.林思贤却不在身侧. 宋如玉傻眼了.以为已经到点起身敬茶.赶紧爬起來.这才发现某人正架着自己的腿在那里细看.她不由羞愤地哎呀了一声便要挣扎开來.一脚正正踢到对方肩上.将人踹了个倒仰.“哐”的一声磕到了床尾栏杆上.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哼传來. 原來林思贤喜宴上酒水喝得太多.半夜里起來小解.看到小玉睡得香甜.白、皙诱、人的胳膊随意露在鸳鸯戏水大红缎面的被子外面.刺眼醒目的很.皮肤上更是斑斑淤痕.暧昧十分.不由得心中发痒.酒便醒了大半.再想起那舒服消魂的滋味.是自己之前人生从未感受过的.就又有些意动.推了推娇嫩嫩的小人儿.想唤醒她再行那舒服之事.可新娘子被他之前那番作为折腾得太狠.睡熟了.只嘟囔一句就又沉沉睡过去.倒是翻了个身.将大半香肩衤果背尽露了出來.更是激得初尝情事滋味的新郎官儿血脉喷、张. 林思贤又想着自己初次总是不得其门而入.全是因为只看那乱七八糟的图画又听了纳兰胡说八道的经验之谈行事.并沒有实际演练过.这才在小玉面前丢了脸面.好在小玉是个挂名大夫.知道男女之事.若是换了别个.今夜若是不能成事.岂不是让人笑话死.林思贤想着.日后必不能再叫媳妇儿帮忙做这样的事了.自己正好趁此找寻一下家门.下次就可以在媳妇面前大展雄风了.自己也可以扳回一城.于是.他将帷帐挂起.借着烛光.悄悄挪到床尾处掀开被子细细查看起來. 沒想到才琢磨出点意思.就被小玉捉了个现行.倒让林思贤尴尬万分.又听到她的惊叫声.因怕对方不知缘由大喊大叫引來下人.那可就什么脸面都沒有了.他不顾被撞了一个包的脑袋.忙爬上前紧抱着小玉.一连声地说道:“是我.是我.别怕.”一边还抬起一只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觉得那感触实在舒服.滑腻腻的.光洁柔润.便又贼兮兮的摸揉了两把.心神荡漾. 宋如玉当然知道是他.可是……那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太那个啥了.她还沒清洗呢.那里肯定是一片狼藉的. 一想到曾经看过的某岛国片上的那些画面.羞得她几乎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虽说她也不是那不知事的雏.可是.正常人都不能容忍才第一次发生关系的人就这般大胆的窥看自己的隐秘吧虽说这人还是自己货真价实的丈夫……可是看他的行为就知道他也从來沒有经过事.万一被自己给吓着了……她第一次看那种片的时候确实是被吓得不轻.推己及人…… 宋如玉心里乱糟糟的.挣了挣.发现挣不开.便探出脑袋.又羞又气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一边手上也不客气.在他柔韧的腰上狠狠捏了一把.痛得林思贤直抽气.却还得涎着脸赔着笑柔情蜜意的诱、哄小娇妻. 宋如玉问完话也觉得多余了.在做什么不是已经一目了然吗.宋如玉为自己的慌不择言气得差点咬了舌头.脸上又热又辣.只将脸往枕头里埋.不想却是钻到了对方怀里. 林思贤也是讪讪地羞红了脸.此时见小玉红红的脸儿.那羞色一直蔓延到耳根.白色的皮肤也泛起浅浅的粉色.端的是秀色可餐.本來就已经勾起的火此时更是炽烈.他急忙扯下帷帐.抱着小玉调笑道:“反正你人都是我的了.看一眼又如何.如果你心中不忿.大不了让你瞧回來就是了.”说着还故作大方的摊开手脚.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一边还努力挤眉弄眼的想要抛媚眼. 宋如玉看了又好气又好笑.呸了一声:“说的什么混账话.” 可惜那语调那眼神.绵软无力.羞中带怯.不似斥责.倒似某种邀请.林思贤不由嘿嘿笑了.便动手动脚起來.这夫妻人、伦之事乃是天经地义.况且今日又是二人的洞房花烛夜.两人又正直年轻气盛.嬉笑间就蹭出火來.再次红浪翻滚.行就鱼水. 早上.林思贤神清气爽的起來.一双清亮的眸子不错眼的看着自己的媳妇洗漱更衣.束发簪花.抹脂上妆.自己却是任由人摆弄穿衣.叫抬手就抬手.起脚就起脚.完全像个布偶似的沒有自主行动.就会在一旁看着傻乐.宋如玉由水银镜中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开始也不在意.任由他去.等着他自己回魂.后來看着实在不像.侍候的小青和小桃红都忍不住憋笑了.她只得拿着黛石.斜了他一眼.看他也穿戴好了.便招招手.那人果然乖乖蹭了上來.也不待她说话.自觉接过她手中黛石.一手勾起她下巴.在她脸上细细观摩一会.就开始为她描眉. 林思贤毕竟练过书法丹青.画过山水花鸟.绘过仕女图.手法自然老练.并不比宋如玉自己描画的眉型差.倒更添一份妩媚. 宋如玉满意的看着他的杰作.也不问那些“你为多少个女人描过眉”这样沒意思的话.转身站了起來.将他推到妆台前坐下.“我來为你束发.” 林思贤自然高兴.笑得眉眼弯弯的.任由她动作. 事毕.夫妻俩相视一笑.一人吃了两个小点心垫垫肚子.相携着朝老太太的敬慈堂去了. 一路上看到的仆从无不恭敬行礼问候.却沒有宋如玉见过的熟面孔.她诧异地看了林思贤一眼. 林思贤察觉到她的眼神.疑惑地回望一眼.又注意到那些恭手肃立的仆人.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凑近了小小声解释:“原來家中的老人在新皇登基之后就放出去了.这些全都是新买來的.” ------------ 第三百三十章 敬茶 宋如玉眨眨眼,“难道是因为……”我? 林思贤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也不全是因为这个。”他犹豫了一下,视线悄悄扫向身后离得远远的丫鬟媳妇子,觉得她们应该听不到,这才小小声说道:“府中原本安排的人多是在京城买的,还有上头(先皇责内务府)安排下来的,也不知都有哪路人马,趁着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我爹也放了很多人出去,说是给他们的恩典,连赎身银子都不要了。”当时那些仆从拖家携口的跪在前院哭求,大有要闹上一闹的苗头,甚至有人都求到祖母跟前去了,幸而老爹提前打了招呼,祖母也知道马虎不得,倒是借口身体不舒服躲在自个院子里没有出来揽事。 傻子都知道,老爷要高升了,这个时候离开岂不是什么好处都捞不着?而且还是明晃晃的告诉外人他们的来处不正,更是不好找下家,若是不趁此闹上一闹捞多点好处,出去了他们靠什么过活?先头的主子倒的倒散的散,哪里还会顾得他们的死活? 后来公主府上派了个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过来,说是看看亲家还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看到这般情形立即呵斥一番,还搬出了宫里的规矩,皇上的恩典什么的,甚至说各王府公主府此番也恩典放了一批积年的老仆出去,让他们举家回老家养老含饴弄孙去了,多好的事情啊!有什么可闹的?而且他们以奴仆之身逼迫朝廷官员,这是何居心? 大帽子一扣下来,总算堵住了那些不安分的嘴,管家一看机会难得,立马由角门将人都遣送到庄子上去了,据说拉了足足有十辆大车,却是分批次分时间地点送走的。 彼时满京城活下来的勋贵官宦人家都在整顿自家内务,哪里顾得上看别家热闹?这事也就没有闹得太大,影响不到什么。若是落在平和时期,林家一个苛刻下人的恶名是跑不了的,少不得御史们也会上本参奏林老爷一番。 宋如玉微微张着嘴,又闭上了。 她还能说什么?早知道林老爷不像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之前隐忍不发,一是为了制造假象给那些钉子们传递错误信息,一是为了顾全大局不能妄动吧?事情一定下来,他出手倒不用留情了。 “那现在,认识我的还有几人?”她可不相信那些老人全都打发完了,起码老太太身边就有几个是她的陪房,那些是不能随便处置的。也不知道那帮老太太们看到自己会作何感想。 林思贤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抿唇笑道:“世间长得相像的人多了去,这身份性别却是不容弄错的。如今你已是我的妻,是殿下亲口认下的女儿,上了皇家名牒在宗室落了印的,又有谁敢质疑?”而且,祖母视力不太好,未必还会记得三四年前一个没有见过几次面的小辈。倒是祝嬷嬷和锦绣彩霞…… 林思贤微微皱眉,安抚似的又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万事有我。” 宋如玉微笑着轻轻摇头。 然后,林思贤又简单快速的介绍了家里现在都有些什么人,亲戚又来了多少,今天有可能会见到谁,跟宋如玉从公主妈那里拿到的资料一样,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出入。只是她对于从未谋面的林老太爷很是好奇。据说这林老爷子文采倒也不差,只是他读书却不为当官,家里又有几个闲钱,养出他悠闲避世的性子,终日里就喜欢些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的,偶尔也研究一下医书,捣弄些膏药丸子什么的,甚至在年轻的时候还调弄过脂粉香膏给爱妻使用,当时被人传为佳话。且老太爷又懂得养生之道,并不耽于美色,除了妻子,竟是一个姨娘通房都不要。 宋如玉在洋槐镇的时候没能遇上林老太爷,是因为那会他四处云游去了,据说老头子还迷上了佛理道教,偶尔也跟些得道高僧或是有真本事的道长们探讨一番,游山玩水好不得意,有时一出去就一年半载的找不到人。就是书信往来,往往也是今天收到的是云台山的来信,没准下一次就是在武夷山寄来的了。 也幸好老人家身子骨强健,身边又带了三五好手,行事低调不惹人注意,一路行来倒也安全。 有意思的是,林老太爷比宋老太傅小十岁却又比驸马的爹。也就是宋如玉的亲爷爷大十岁,年纪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年少的时候也曾经跟宋太傅称兄道弟,可他儿子生得迟,孙子又生得晚,这么两代人拖下来到了林思贤这里,倒跟宋如玉年龄差不离了,偏这会两家还结成了亲家,也不知到时候林老爷子跟宋老太傅相见,又该如何称呼。 很快就走到敬慈堂院门外,两人被迎了进去。 屋子里都是人,宋如玉只略略扫了一眼,就垂下眼睫,稍微落后半步,亦步亦趋地跟着林思贤走到正座两位老人家跟前,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接过一旁大丫头奉上的茶。 “祖父,孙媳给您敬茶。” “好、好!” 林老太爷高兴的连道两声好,直接从腰间荷包中摸出一个鸡血石印石,递给宋如玉。 宋如玉正要伸手接过,突然听到林思贤的声音。 “祖父,孙儿以及孙媳年纪尚轻,阅历不深,没经过事,当不得您的厚爱。” 宋如玉立即缩了手,抬起脸来,笑吟吟地跟着接话:“是啊,祖父,孙媳这才刚进门,什么都没弄明白,两眼一抹黑的,您突然给出这么一份大礼,孙媳受不起啊!”不管这印章有什么古怪,推拒掉总没错。说完,她视线在老爷子身上转了转,突然指着老爷子腰间一块莹润的浅紫色玉佩,道,“祖父这么疼玉儿,不若将祖父经常把玩的物件赏一件给玉儿吧!” 林老太爷玩味地看了眼前这个穿了一身正红的女孩儿一眼,对上对方清澈无垢又充满了好奇的眸子,心里暗暗点头。却还是坚决地将那鸡血石印章递交给她。 看着厅堂众人或妒或羡或不忿或不解的眼神,林老太爷淡淡的说道:“不过是个印章的副本,不值什么。再说了,你救了林家未来的家主,这个副章交到你手上也是理所当然。” ------------ 第三百三十一章 认亲 i^%&*"; 此言一出.原本还有些不满的众人都不太敢出声了.只那扫过來的视线.炙热中还带着妒火.各种羡慕嫉妒恨啊. 宋如玉听老爷子这么说.倒不敢再推拒.就又看了林思贤一眼. 林思贤微微点头.她这才恭恭敬敬的接下.放在手心里摩挲着看了一眼.勉强辨认出这个椭圆柱体印章上刻着林什么鉴.虽然是副章.可看众人的表情却又是不容小觎的.便小心翼翼的收在自己腰间荷包里.并不交给丫鬟.而后就是奉上自己亲手补了最后几针的鞋袜. 林老太爷乐呵呵的接了. 接下來是给老太太敬茶.林老太太看着很高兴.脸上都是笑模样.给了个大大的红包.宋如玉接过.入手沉甸甸的.想來应该是金银事物.便交给小青帮忙拿着.奉上鞋袜并两条抹额.又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头.说了几句吉祥话语.这才向林老爷夫妇敬茶. 新任主母司徒氏是个颇具亲和力的妇人.看着不过二十五六岁.却已经有了林思贤这么大一个继子.看林思贤对她的态度也甚为恭敬.却并无亲近.宋如玉心中暗叹:后妈果然不是好当的.难怪世家大族的家长们宁愿将女儿嫁给有上进心的学子也不愿去攀附那丧妻的贵人.须知填房虽说也是妻.在前一位夫人的牌位跟前还是得执妾礼的.也不知这司徒家图林家什么.不过司徒氏的年纪摆在这里.说不得又是一个有故事的. 接下來是林家二房的长辈.二老太爷因身体不适并未前來.二老太太莫氏倒是带着一众晚辈來观礼.以示对长房长子嫡孙的重视. 二老太太是个身材中等.身量偏高的五十开外的妇人.头发并未见灰白.看着比林老太太文氏要精神健朗多了.面上也是一团和气.赞了新娘子几句.给了一对镶宝石的累丝金镯.每只约有一指宽.真是实在. 宋如玉的敬礼是抹额和手袜. 再下來.就是林思贤的亲叔叔.林老爷的嫡亲弟弟林书锦.及其夫人卫氏.因在族里排行第三.宋如玉称呼他们却是三叔三婶.还有二老太太的次子.同辈排行第四的四老爷及夫人张氏.二房长子长媳因为要在家中侍奉二老太爷.还要照看药行商铺以及打理一大家子事情.此次并未前來.倒是他们的几个孩子來了.其中就有宋如玉的熟人林知义. 这个來之前林思贤提过了.宋如玉乍见之下并不惊慌.倒是林知义冷不丁看到自己新鲜出炉的堂嫂有点面善.一时愣住了.还是他的弟弟妹妹在旁边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才让他回过神來.赶紧行同辈礼.却是浑身不自在. 好不容易认完林家的亲人.因着新妇进门头三天不立规矩.小两口倒是很快就被打发走让回去休息.中午也不用过來.就在自个院里解决午饭.晚上待老爷下衙了再一块吃个团圆饭. 林老爷虽说昨日儿子成亲请了一天假.今日却是要照常工作的.喝完媳妇茶就离开了.新朝廷新朝政.有他忙的. 宋如玉跟林思贤慢慢往回走.左右看看.丫鬟媳妇子们识趣得很.离了老远.便悄声说:“我差点忘记林知义的事情了.”并不是她忘记林知义这号人.而是忘记林知义跟林思贤是堂兄弟关系.“他会不会……”觉得奇怪然后追根究底. 林思贤想了想.心里也沒底.别说宋如玉记不起.就连他自己也差点忘记大弟跟小玉曾经是同门师“兄弟”关系.而且.貌似.小玉还当过大弟的跟班和助手. 林思贤真想鞠一把辛酸泪.小玉居然曾经过得那么苦…… “要不.待会我寻个空子去跟他谈谈.” “最好如此.”宋如玉想着要不要告诉自己老爹.让他摆平.转而一想.日后少不得还会遇到旁的熟人.总不能每次都找驸马啊.他的事情比他们可多了去.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也不知道林思贤是怎么跟林知义商量的.反正之后再见面.林知义的表情平静多了.也并未对宋如玉有什么不妥的态度.倒是谨守礼节.并不凑上前.遇见了也一口一个“大嫂”的叫着. 宋如玉好奇.问林思贤怎么解决的.答曰:“直接挑明了.” 宋如玉冷汗涔涔.林思贤笑着安慰她:“他也晓得厉害.你都当了公主的女儿了.之前那些过往是绝对不能拿到人前说嘴的.要不.被人查出來是从他这里泄露出去的.他有几个脑袋也不够赔的.”倒是后來林知义留在京城的时候由宋如玉引荐得到方师叔的赏识.进了瀚海医馆实习.颇得助益.林家药行跟瀚海医馆倒也做起了长久的生意.各得其所.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新婚第三日回门.小夫妻俩在公主府被皇亲国戚们围观.比在林家的压力大多了.几乎每一个人的身份地位都比他们高.小郡主小郡王也來了好些.虽说辈分一样年纪也比宋如玉小.结果还得见礼.又要奉上礼物.出钱又出力.还要受某些小屁孩的白眼.真是吃力不讨好. 幸好先前功课做得足.倒也沒出什么大错.就是有不长眼的.故意下绊子的.也被公主老娘给压制下去了.比如那个八公主常乐.新皇登基后她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说话有些尖酸刻薄.看到宋如玉居然來了这么一句:“六姐我怎么觉得这个才是你生的.先前那个是捡來的.”说着.眼刀冷飕飕的直往宋如玉脸上飞. 宋如玉心中狂跳却是面不改色.只一脸茫然地看着公主娘. 文慧公主沒吱声.倒是被请來的宋家人有人站出來说话了. “常乐公主此言差矣.宋家上下谁人不知李侍郎家的二少奶奶(宋晓玉已在前两年先皇病重时闪婚嫁给了李家嫡次子.故称李二少奶奶)才是公主殿下的嫡亲血脉.就是扬州知府夫人和巡抚汪大人的千金也是知晓的.”宋晓玉在扬州时也有几位手帕交.更是与各大家夫人打过照面.大家俱都可以作证.这个根本就做不了假. ------------ 第三百三十二章 补救 (www.13800100.cOm) 说这番话的是宋五爷,因着宋老太傅要辅佐新皇,宋家长房一脉倒是都上京城侍候老爷子來了,顺便拜见一下新鲜出炉的长宁侯,,公主的嫡长子宋永诠,也算是宋大爷的嗣子,名义上是他们的亲侄儿了。//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看最新章节// 这会,宋五爷正牵着小长宁侯的手,表情温和的站在一旁,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玩具,看來是正逗着长宁侯玩耍。 八公主凝噎无语,这会她再说什么也是错的,这不是上赶着找骂么,也是这宋家可恨,被扣了那么一顶绿帽子下來赐了个沒有血缘关系的无知小儿给长房做嗣子也不晓得要抗争一下,居然就这么乖乖认下了,原本她还等着看好戏,看文慧这小贱人是怎么跟宋家掐架的,不想这两家像是约好了一样,什么也不解释不辩争,该办的事情一样也沒有落下,承爵文书也办好了,小屁孩的名字也落到宋氏族谱上了,一切都成了定局,文慧也真舍得,难道这不是她生的儿子。 八公主目光火热的瞪着小长宁侯,想要在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來。 正在这时,从偏门处噔噔噔的又跑來一个火红一团的小女孩,跟长宁侯一般大小,手上也抱了个花花绿绿的玩具,迈着两只小胖腿艰难的跑到了小长宁侯身旁,扑上去就叫:“哥哥,另一个呢?另一个布偶呢?给还我。” 小长宁侯轻轻推了她一下,圆润的小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嘟着嘴说道:“我现在是小侯爷了,你要叫我侯爷哥哥。” “什么猴爷哥哥猴孙弟弟的,我只知道孙猴子,快把猪八戒还给我。”小女孩不依的说着,眼睛滴溜溜打转,很快就看到宋五爷手上拿着的那个小猪玩偶。 “五叔,那个,给我,是我的。”她立即转移了目标,扑到了宋五爷腿上,昂着圆乎乎的小脸蛋眼巴巴的盯着五爷的手。 宋五爷笑笑,征询了小长宁侯的意见之后,将布偶递给她。 八公主看着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脸色阴晴不定。 不得不说,这对双胞胎跟文慧还是有几分相像的,也跟一直被人质疑身份的宋晓玉有几分相像,倒是这个后头认下的女儿宋汝玉(因为要掩人耳目,公主认回亲生女儿的时候就改了一个字,原來那名字却是不好再用了),跟他们皇室的人一点都不像,倒十成十的像极了宋家人。 只是……八公主不相信事情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因为文慧的长女小的时候她是见过的,那模样跟宋驸马极其相似,按说小孩就算长大了面貌也不应该会完全改变才是,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宋家人跟文慧一家子,八公主一双杏眸不老实的转了转,忽然心生一计。 她佯装打量着宋如玉,忽然就拉过正好经过身旁的九公主,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題。 “本宫怎么记得,前些年京城中出了一个有名的小神医宋玉,那模样跟前头宋驸马如出一辙,听说也是宋驸马的孩子,今儿,怎么沒看到他人。”说完,还夸张的四下里张望,故意提高了声音:“先皇还在的时候曾经与本宫说过,若是宋驸马有了自己的孩子却流落在外,还是早日让那孩子认祖归宗的好,虽说不必记在六姐名下,却也可以给宋驸马立一位侧夫人,记在那侧夫人名下,也好让宋驸马日后能享子孙香火,早几年就听说宋家來人接了那孩子去,如今也应该有林少奶奶这般大了,却不知,林少奶奶可见过你的这位兄弟。”至于先皇是不是说过这样一番话已经无从考证,可是八公主是先皇的女儿,父女两闲聊的时候说不定也有过什么悄悄话的,并不能就一口咬死了八公主在假传圣喻。 正在谈天说地的众人突然静默了一瞬,就又开始窃窃私语,其中,有不少是对这件事感兴趣却又不知情的,就问起了旁人,于是,有知情者悄声告知:前些年京城里确实出现过一位小有名气的小大夫,还是那方大神医的徒侄,替谁谁谁家接生了个大胖小子什么的。 在座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宋家亲属,跟勋贵高门官宦人家多有接触,前些年那个宋小神医的事情自然也知道一二,还有人曾经跟那个孩子打过照面,经八公主这么一提醒,就有人悄悄打量起了宋如玉。 宋如玉紧张得后背都冒了冷汗,面上却还是摆出一副淡然的模样,微笑着对八公主说道:“八皇姨说的,玉儿却并未听过,玉儿从小长在山野,初到京城就进了公主府,一直受着母亲的照顾,并未见过八皇姨说的那个小神医呢?不知宋小神医可还在京城,若是方便,玉儿定要央着夫君带上玉儿去求证的。”说完,转过脸去,殷切的望着林思贤。 林思贤也是被八公主这一番话给吓了一跳,接收到娇妻的视线,立即绽露出笑颜,宠溺地看着她,长袖下的手却是紧张地捏了她的手一把。 八公主却并不买账,倒是将话題转到了林思贤身上,灼灼逼人。 “听说那宋玉还是林公子带进京的,吃住都在林府,怎么,林公子沒有跟令夫人提起过。” 林思贤面上带笑,脑子里却在快速想着应对的话语,正待开口述说一二,身后忽地传來一道清冷的声音。 “若是八公主对那孩子感兴趣,明日得空了,子规倒不介意带着那孩子到殿下府上叩扰一二。” 八公主转过脸,看到六驸马那张平凡无奇毫不出彩的面容,眸光微冷。 这个男人,就是他坏了母妃和外祖的好事。 “不必了,本宫只是今日遇着了林大少奶奶,有感而发罢了。” 此事就此作罢,但是众人都留了个心眼,知道那个宋玉是确有其人,不由挑起了好奇心。 子规转过身,与宋五爷的视线对上,后者微微颌首。 回府的车上,宋如玉忧心忡忡,林思贤也是面色沉静,却还是柔声安抚道:“岳父定是都安排好了,咱们皆可放宽心,不必理会。” 真的不必理会么。 宋如玉总觉得事情沒有那么简单, ------------ 第三百三十三章 宋玉 回门之后,林家主母也并未真的让新媳妇去立规矩,不过早晚请安问候,然后母女两相携着到老太太跟前凑趣,侍候完老太太用早膳,司徒氏因要理家,不过说几句话就走了,倒是宋如玉天天陪老太太聊天打趣,偶尔摸一把叶子牌什么的,至于麻将,老太太嫌吵,并不怎么玩,更多的时候倒是招呼一群小辈到她跟前热闹热闹。 经过几日相处,宋如玉多少也记住了林家老宅來的人,因为难得來京城一趟,二房的人在婚礼过后并未立时返乡,打算再住一段日子等老宅田庄铺子里的管事将年礼送來了到时候再随大部队一块回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再一个就是二房的几个小少爷,除了年纪居长的林知义,其他都正经读着书,这一次顺便过來看①38看書网院可以接纳他们,因着几个孩子良莠不齐读书进度不一致,林大老爷又公务繁忙,倒是将事情丢给了林思贤,让他这位当大哥的好好帮弟弟们参详参详。 林思贤为此也有些头疼,每日下衙之后还得去赴酒席,跟同窗师友套交情拉关系,探寻除了京城四大书院还有哪些私塾的先生有口碑,倒将回门那天公主府发生的事情暂时抛到了脑后。 只是,宋如玉从來沒敢忘记这些事,这几天她倒是想寻机会去找驸马爹问个清楚明白,无奈作为新妇,头一个月之内是不好大喇喇出门的,更别提回娘家了,不过,跟着林思贤出门认亲戚却是必须的,宋如玉也得以趁着这空挡试探一下旁人对宋玉小神医那件事的看法。 这一日,小夫妻两來到赵府,林思贤的嫡亲外祖家。 林思贤的外祖母看到粉雕玉琢的小两口,男的俊女的俏,摆在一起真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且看两人脸色,就知道小日子过得甜美,老人的脸上不由笑开了花,只拉着两人嘘寒问暖的道家常,又问候了林老太太以及林家众人,侧重点问了新主母司徒湘的事。 林思贤的继母,是赵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当初这门婚事还是她一力促成的,现在看侄女日子过得不错,这对继母子也相处和谐,老人家的心算是妥妥的放到肚子里了。 这种会亲的场合,怎么少得了小辈们,跟宋如玉打过交道的赵文林表弟也來了,还有从未谋面的表妹赵容华。 众人见过礼后,因着都是血亲,倒不用避嫌,男孩子女孩子各自分开落座,凑在一块说话。 赵容华年仅十四,出落得亭亭玉立,看着就跟个文艺小女孩似的,就连说话都带着书卷气,斯斯文文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听着很是悦耳,有种绕梁三日的感觉,直教宋如玉这个伪淑女汗颜,她这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大家闺秀名门淑女,跟扬州宋家那群娇宠过度的女孩儿一比,简直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倒不是说宋老太爷家教不严,他教出來的几个儿子俱都是好的,选的几个儿媳也很守本分,孙辈也差不离,沒有那些坏习性,到了跟她同辈那些,就实在是良莠不齐了,也许是辈分隔得远了,太爷爷也不好直接上手管教吧。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的,就有人提到了宋玉小神医。 宋如玉正跟赵容华说着茶道和养生方子,冷不丁听到“宋玉”这名字,怔愣了一瞬。 提起话头的是林思贤二舅的儿子赵文秀,今年十五岁,比赵文林小两岁,目前也是在白鹿①38看書网,还是个白丁。 “前两日我跟同窗几个在诗会上见着了那宋小神医,不过如今那宋玉可不当大夫了,听说是前些年伤到了手,摸不了脉也动不了刀子银针的了,提笔的时候我看着也有些使不上力,倒是那字还算工整,待他伤势好了,勤加练习还会更好。”少年侃侃而谈,一会说那宋玉真真是个谦谦君子,一会又说是热心肠乐于助人,行事颇有游侠风范,唬得宋如玉一愣一愣的,悄悄看了林思贤一眼。 林思贤笑眯眯的听着,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表哥,当年那宋玉不是住你家的么,后來被宋家接走,你不还跟着一块去了扬州,怎么后來听说宋家沒认下他,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前儿我见着他的时候,看他那模样,真的跟表嫂有几分相似呢?”赵文秀沒心眼的说了一堆,还好奇的打量起宋如玉來。 宋如玉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含羞带怯地瞥了林思贤一眼。 “好了,胡说些什么呢?贤哥儿跟那宋玉不过是君子之交,当初让那孩子住在林府也是为哥儿调养身子的,后來去了扬州,那是你贤表哥打算拜宋大儒为师。”赵老太太嗔怪地瞪了不懂事的孙子一眼,又看向宋如玉,安抚道:“你别听那小子混说,那宋玉其实跟老宋家一点关系也沒有,事后也查明了,宋玉其实另有父母亲人,不过父母祖父母俱都不在了,他小叔小婶那个狠心,要将他卖给大户人家做奴婢,后來也不知他怎么逃的,在小山村里藏了几年,就在贤哥儿祖家老宅附近,又得了机缘入了神医门学医,跟贤哥儿的大弟倒是师兄弟关系了,后來……” 后來的事情,宋如玉自然知道,那是她亲身经历过的,只不过此时换了个角色,顶替了她原本的位置而已。 宋如玉微微垂下眼帘。 这就是驸马想的后招,宋玉确有其人,并且大大方方的推到世人面前,倒是可以将自己摘出來了,只不知,那个所谓宋玉,究竟长何种模样,总不会又是驸马爹的种罢……不,绝对不会,这个她倒可以肯定,驸马爹不会再有一个跟自己长相如此相似的孩子,最大的可能就是,。 面具,或是做了整容手术。 至于手受伤不能再行医什么的,是因为那个替身对医术不那么精通吧。 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时候到的京城,又是怎么被人挖掘出來的。 宋如玉眨眨眼,忽然有些期待,想要去会一会那人, ①38看書网高速首发少爷,我只是个妞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三百三十三章 宋玉地址为http://www.13800100.com/ 文字首发无弹窗./13532/3874149/ ------------ 第三百三十四章 商讨 “如何,这会可放下心來了。” 回家的马车上,林思贤腻歪在娇妻身旁,抓起她白葱段般的玉指轻柔的把玩着。 宋如玉笑笑,顺手往上捏了他滑嫩的小白脸一把。 “难道你不好奇那个宋玉是何许人,听外祖母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赶紧撇清你跟宋玉的关系呢?莫不是,,你跟他真的有一腿。”最后一句话是凑到他耳旁说的,热热的气息呵出,林思贤耳朵微动,立即就红了起來,很快就蔓延到脸上。 “胡说什么呢?我跟他哪有……”说完觉得不对,又赶紧打住,含羞带怒地嗔了她一眼,什么宋玉,还不是这臭小子……不对,是这臭丫头闹的。 “咯咯咯……”宋如玉笑倒在他身上,伸手挠了挠他的腰肢:“真的沒有。” “沒、沒有。”林思贤心虚地躲避着那捣乱的小手,一把将妻子抱在怀里。 “若是沒有,那怎么就跟我爹,,跟驸马提出那样的要求。”宋如玉靠在他怀中,昂起脸看他,认真地问。 林思贤扁扁嘴,略带不满地嘀咕着:“驸马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视线在虚空中游移了一下,最后落在娇妻不怀好意的笑容上,心中警铃大作,遂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追问:“驸马都是怎么跟你说的。”千万不要说自己娶妻只是为了生儿子,然后跟所谓的“小玉”暗度陈仓啊!可是,他想要好一辈子的小玉不就是小娇妻么,而且也名正言顺的嫁给自己了……难道驸马找了个假的在外边放着,來给自己栽赃。 林思贤不淡定了,抱着娇妻的双手紧了紧:“我,我从來就只喜欢你一个的,沒有旁人,驸马爷……岳父大人可能是误会了。”又急切地问:“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跟我说,。”宋如玉故意拖长了语调,吊足了对方的胃口,这才慢悠悠道來:“说我要嫁的那个人有龙阳之好,要我小心盯着他身边的俊美小厮,多带几个厉害的丫头过去放着。”这话其实不是驸马说的,是她公主娘说的。 “胡、胡说八道,素言墨彩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旁人不知,难道你不晓得。”林思贤果然炸毛了,立即反驳,好不容易恢复的白嫩脸色又给气红了。 这娃有意思,面皮特薄,经不起自己挑、逗,也不知在外人面前又是什么样的表现。 宋如玉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含笑看着他。 林思贤看娇妻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脸看,不免有些心虚,回想自己的新婚夜,的确……让人误会…… 还有床头暗臧的那几本小册子和玉脂玉膏什么的助情物…… 林思贤头皮发麻,难道,小玉已经发现了。 果然,宋如玉接下來的话让他差点羞愤欲死。 “我昨天看了几本书……”宋如玉揶揄地看着他,一脸暧昧的说。 “什么书。”林思贤不知大难临头,好奇地问。 “龙阳十八式,男欢男爱,倌道,小厮和书童的妙处,……”宋如玉板着手指一个一个数道。 林思贤脸色青红交加,看她还要继续数落下去,赶紧伸手堵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别说了,回去我就将那些书都烧掉。”他这个时候心里悔啊!更可气的是,这些书明明都是驸马爷“好心”送來给自己的,还有那些瓶瓶罐罐说是办事的时候用的…… 那个……混蛋,害得自己新婚之夜差点出了大丑。 “怎么能够烧掉,放到书馆里去卖还能卖几个钱的。”宋如玉睁大了眼睛,不赞同地看着他,而且有两本画册的画技确实不错,还是彩页的,虽说比例有些失真,那姿势动作也确实匪夷所思常人绝对做不到,可是,这是古代性、文化的一部分啊!当做乐子偶尔看看无妨,反正有她这个正室夫人压着,谅这小子也不敢起什么花花肠子。 “我说,你收着这些,莫不是真的起心想要试一试。”宋如玉故意板起脸,得让他记到心里,永远也不要有这样的心思,别说女的,男的也不行,像她那驸马爹,老娘贵为公主,还不是防得了后宅防不了书房,这两年住在公主府,她也不是白混的,自己爹妈是个什么性情不说了解得十成十,却也摸得差不离了。 “沒有的事。”林思贤羞恼了,担心她钻牛角尖,赶紧解释:“我喜欢的只有你,当时也不过是以为你是……是……” “是什么。”宋如玉反手抱住他的腰,轻轻蹭了蹭。 林思贤轻咬下唇,小小声说道:“以为你是男的。” “难道说,那些书是为我准备的。”宋如玉面露讶色,心里却差点笑翻了,她爹这一招可真是狠啊!临出嫁前一天,除了公主娘给了她几本压箱底的妙趣横生的小册子,驸马爹也晃悠悠的找上门,语意晦涩地提点了几句,其中就有这些所谓的小人书。 “要不,回去了,咱们试试。”宋如玉得意忘形,几乎要将在后世的情话念叨出來了,手也不老实的在他后背摩挲。 林思贤羞愧难当,被爱妻挑逗得几乎要夺路而逃,宋如玉赶紧收敛,也不敢再逗弄这个才开了窍的大男孩,,对于她來说,二十岁,还是太年轻了些,自己这假冒伪劣的老牛,就不要再戏弄嫩草了。 还是办正事要紧。 “找个时间……就你休沐那日吧,咱们还是去方师叔那里看看,跟他打听一下那个宋玉究竟是怎么來的。”不亲自确认,她总觉得有一把刀悬在头上,实在是难以心安。 林思贤也抱着好奇心,自然点头同意。 当晚,被调、戏了的大丈夫终于雄风大振,真的参考了几个画册里的姿势,将宋如玉搓來揉去的,某人终于尝到了撩拨青涩果子的苦涩滋味,倒是那谁尝到甜头,食髓知味,还恬不知羞的搬出画册來指着两个姿势说:“明天,试试这个……”被宋如玉一爪子将书本沒收了。 林思贤嘿嘿笑着,抱着娇妻喜滋滋的入睡。 嘴头上他讨不到好,那就实战,幸好他再是文静书生也是男子,力气比娇妻大了不止一两分。 ,,亲,你是忽略某的银针和药品了吧。 到了休沐那日,林思贤果然带着宋如玉到瀚海医馆去了, ①38看書网高速首发少爷,我只是个妞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三百三十四章 商讨地址为http://www.13800100.com/ 文字首发无弹窗./13532/3882049/ ------------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一面 i^i^ 因着不能面上露出來跟方大神医有着与众不同的关系.两人轻车简行.只带了墨彩一人走的后街巷子.从后门进去的. 因为前两日提前递了帖子.方大神医倒是刻意空了时间出來接待. “我就知道你坐不住.”方万唯看着已作妇人装扮的少女.唏嘘一番.当时被驸马硬绑上马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必定是被卷进什么事情中去了.却沒想到.是应在了这个女娃身上.谁会料到前驸马的骨血竟会流落人间.还女作男装跑到他手下來讨生活.而且还那么能干.简直真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会的. 事后他也趁着寻药访友的时候回了神医门一趟.向几位师兄弟问询了那孩子的情况.甚至还问到了那人体器官血脉图的事.不想山门中竟无一人知晓.兄弟几个也将山上能找到的书籍纸张甚至是只言片字的残本都翻找了个遍.倒是找到几张人体骨骼图以及筋络穴位图.还有一些名贵药草药材的生长习性以及植株图画.也算是个重大发现.关于人体器官的描述也有.只是并无那孩子交出來的那张图那般详细完整. 师门临描了一张图留在山中教学用.原图他带了回來.留着自己研究.也的确帮了他不少忙. 他是真的很好奇这孩子究竟师从何人.因为据师兄弟们提起.这孩子进神医门之前好似就已经有一定的基础了.无奈后來京中事多.这孩子又离京了.好几年不能见面.再见面的时候又是在那样一种情况下.看着她亲自操刀为驸马施行手术.拔箭.止血.缝合伤口.动作迅捷老道.看着竟似操作了不下百次.一点怯场和犹豫都沒有.比自己这个老油条还要熟练.当然.手术也很完美.特别是伤口缝合.是奇怪的‘之’字行针.也再次证实这孩子研究出來的那一套工具的实用性.以及那些理论的可操作性. 这两年.他也自己试着做了几例不大不小的手术.并且尽量避开春夏两季.都只在秋冬季天气稍冷干燥的时候进行.死亡率为零.比之前的一半的成功率要好多了.于是心里也就有了底气.打算将大弟子和二弟子带出來.让他们尽快掌握. 无奈精钢实在难以打造.神机营最善钻研的工匠也只能给他打了一套全乎的.另一套却是缺了几件.这还是消耗浪费了不少铁矿石以及矿石粉弄出來的.再做下去怕是上面有人会下绊子.说他们盗用兵器专用矿石挪作他用.只得最后将那些不合格沒达标的产品也打好了丢给他.却也聊胜于无.至少给弟子们在尸身上练手的时候可以用用. 宋如玉不知道方师叔看到自己以后会有这么多心思和感慨.倒是老老实实装作小媳妇的模样见了礼.献上表礼.又问候了婶婶以及方家的几个孩子.双方闲聊几句.就扯到那个“宋玉”身上來. 方师叔自然知道他们今次前來的主要目的.也不吃惊.只是露出个神秘的笑容.嘿嘿一笑.道:“我那宋小贤侄.现在可吃香了.”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宋如玉一眼. 宋如玉不客气的回了他一个白眼.林思贤也不打迷糊.直接就问:“不知可方便让小侄和侄媳远远的看上一眼.” “无妨.”方师叔摆摆手.浑不在意的说.“就是让你们面对面的聊上几句也不算什么.” “如此.还请神医帮忙安排了.”林思贤礼貌的拱拱手.倒也真的被吊起了几分胃口. “什么安排不安排的.如今他就在前边忙活.唤他进來就是.” 宋如玉暗暗吃惊.不是说这人医术不好.甚至还借口伤到手以后不能执刀拿针了么.怎么还敢在医馆出现…… 不一会.院子里出现了一抹俊逸修长的身影.手中似乎端着什么物事.走得有几分小心翼翼. 很快.他來到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门扉.紧跟着传來一道温润儒雅的声音. “师叔.小侄替您冲泡好了六安瓜片茶.现在温度刚好.要不要尝尝.” 宋如玉咽咽口水.与林思贤极快的对视一眼.她赶紧起身.躲到厅堂与东次间相隔的屏风后去了. “进來吧.”方师叔大大咧咧的招呼一声.“正好我这里有客人.喝腻味了龙井碧螺春.尝一尝六安瓜片茶也好解解乏.” 那人应了一声.推门进入. 待跟人打了照面.饶是早就作好了心理准备.林思贤也不由暗暗吃惊. 进來的是一名十五岁上下的少年.身材纤瘦苗条.比小玉略高.不似一般男孩子那般结实.倒有些弱不禁风的感觉.一行一止间.颇有一种风流姿态.却又落落大方.好看的紧.感觉得出这人定是受过良好教养.最教人吃惊的.是那张与宋如玉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 因为是男孩子.五官虽说也是精致可人.那微微斜挑的丹凤眼甚至与宋如玉极其相似.可是脸型眉峰还是很男性化的.他的眉毛就比宋如玉的要浓厚些.下巴也显得硬朗坚毅.全然不似女孩子那般柔和.唇形丰润.唇角微微上翘.便是板着脸也给人一种带笑的感觉.观之亲切.平易近人. 林思贤有些明白小表弟为何会对这人怀有好感了.若是不知情者.还真会误以为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可是…… 若不是自己跟小玉朝夕相处有数年时间.又清楚明白小玉的说话行事风格.且小玉又嫁给了自己现在就躲在屏风后.说不得分隔三两年之后驸马真个将小玉藏起來却直接将这人推给自己.沒准自己还会迷糊一阵子. 这究竟是打哪里找出來的人啊啊啊 林大少爷背后悄悄浮出些许冷汗.一边暗自庆幸自己入了驸马爷的眼.一边又纠结起这人的來路.以及.对方究竟知道多少……他与小玉之间的事. 正思量间.那少年微微一笑.冲着林思贤抱抱拳.“林大少爷.又见面了.”说着亲自端茶给方师叔.又斟了一杯茶端到林大少爷跟前.递给他.“一别经年.大少爷还是如此俊朗.实乃人中龙凤.听闻大少爷大小登科.小弟未曾亲往随喜.且在这里道声恭喜.待会定将准备好的贺礼奉上.还望大少爷笑纳.” ------------ 第三百三十六章 惊现 林思贤带上贺礼拉着宋如玉低调的走了。还是由后门出去在那小巷子口上的马车。 “如何,这下可放心了?”有这个人在明面上顶着,那些人的疑心该打消了吧?林思贤悄悄舒了一口气,顺手将那用红绸带扎好的锦盒往边上一抛,并不去打开看。 宋如玉嘻嘻一笑,拿过那锦盒,扯了绸带打开盒盖,惊讶地“咦”了一声。 “是什么?”林思贤随意瞥了一眼。 盒子里边的红色绒面底子上,安安静静地卧着一枚玉佩。 一枚莹润半透明的白玉玉佩,四周镶缠了几圈金丝,好似将玉佩锁住般拢在中间,下端还串了三条黄色的璎珞流苏,流苏上又另外串了几颗各色宝石,流光溢彩,看着很是漂亮。观其色泽,却又像是有些年头了。 “这个应该是祖传的物件……”林思贤也起了好奇心,拿过玉佩细细端详。 玉佩上雕有云纹,正面是“平安喜乐”字样,背面却只有一个“如”字。 玉是好玉,林思贤对这些精贵物品虽说也知道个一二能辨出真伪,却没有太深入研究,也不知其价值几何,只得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放回盒子里,征询似的问了宋如玉:“要不,还是送回去吧?没得拿了旁人贴身带的东西……”而且还是个男子的。这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那臭小子,什么意思嘛? 宋如玉摸了摸玉佩,虽说自己应该是没见过这东西,却又觉得很是亲切,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便放在手心里把玩了一会。 “这应该是长命百岁锁,挂项圈上的吧?”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玉佩放在胸前比了比,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想起来了!她在宋家大小姐身上看到过这个玉佩!那是自己才刚到扬州一个月的事,某一天,那大小姐带着嬷嬷丫鬟在花园里游玩,刻意在自己面前提了这玉佩的事情,说是驸马亲手雕琢给她的,还问自己身上可有什么物证可以证明身份来着…… 难道,那个少年竟然跑到南方去,从宋晓玉那儿将玉佩偷了过来?宋晓玉出嫁没两年其丈夫就考中了同进士,跟林思贤是同一科下场的,当年就捞了个小官职外放了,听说是在南方某个富裕的县做县令,宋晓玉自然也收拾了家当跟着上任了。 千里迢迢的竟然将宋晓玉身上的玉佩偷来,那个冒牌宋玉究竟是什么意思嘛! 宋如玉头大了,对那少年的身份愈加怀疑。少不得等过了这头一个月,再上公主府去问问驸马爹:那娃到底是干什么的?总不会是江湖大盗什么的…… 回到林府,宋如玉小心翼翼的将玉佩收好,先去向长辈们问安,然后回了自己的院子,跟林思贤一块用午膳。 今天的菜色仍是按着他们的口味做的,宋如玉喜欢吃带点点辣味的东西,林思贤却更偏爱清淡的,所以菜一摆上来,丫鬟们就很自觉的放好位置,再给小夫妻两盛汤盛饭,看着两位主子洗漱好了坐下来准备动筷子,她们很识趣的捧着洗漱用品退了下去。 宋如玉自己定的规矩,吃饭的时候不用人侍候,吃完再进来收拾。不然有人在旁边看着就跟下馆子有个服务员在身边盯着一样,多不自在! 林思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因为之前几年跟小玉一块进食的时候也习惯了,都是自己夹菜。而且他也觉得这样更自在些。 两人并未像高门大户里的规矩那么严,遵守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狗屁规矩,就一边吃着一边闲聊,宋如玉抽空喝了一口汤,还没咽下,含在嘴里就觉得味道不对,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她赶紧将汤水吐出在一旁备用的小碗中。 林思贤赶紧问她:“怎么了?可是太烫了?”说着就给她轻抚后背,还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因宋如玉不是很喜欢喝茶,一般房间里都备有一壶温水。 宋如玉赶紧接过茶杯啜了一口水,在嘴里漱了两下,转身扫视一圈,跑到墙角去将水吐到痰盂里。 林思贤的脸色这下也有些变化了,他紧张地看着她,不语,安静地等着她的解释。 宋如玉拿起桌面的湿手巾擦了擦嘴,将那盛汤的瓦罐端过来,用汤勺又舀了一小勺出来闻了闻,倒在碗中,轻轻啜了一口,照旧是含在嘴里,很快就又吐了出来。 宋如玉瞥了林思贤一眼,犹豫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汤里放了药。” 林思贤知道她说的药与这道汤所用的药膳药材不是一个意思,立即冷凝了脸,沉声道:“是……针对你的还是针对我的?或是。我们两个人?”前些年那个蓝稞子事件他一直没有忘记,自个身体现在如何了他也没敢问小玉,现在又听到这样的事,心中不由恼恨。 宋如玉没有隐瞒,直言道:“少量红花。”意思很明白,是针对她的。 。那些该死的!到底想要如何! 林思贤握拳,在桌面上恨恨的砸了一下,倒也没用多大劲,这是防止被外边的丫头听到。 宋如玉伸手握住他的拳头,一根根掰开那纤长的手指,与自己的交握在一起,轻轻捏了捏,安抚道:“大概他们没想到我会发现吧。” 林思贤心神一凛:“那之前……” “我保证没有问题。”宋如玉赶紧安慰,心里却是有些汗颜。对于中草药她也不是能够完全分辨出来,幸好她老爹教了她一招:将那些致命的,积累下来对身体有损害的,相克的,相辅相承的,于子嗣有妨害的全部死记硬背下来,别的粗浅了解就好。 所以,她对这些不好的药物十分敏感。也幸好她有学习医理药理,知道很多东西,旁人想靠下药来害她还不如给她一刀子来得容易。 林思贤却还是气愤难平。 他深吸一口气,冷飕飕的说道:“这事我自会与母亲说。” “别,”宋如玉赶紧拒绝,“这不关母亲的事!没准那人就是要害你们母子闹开呢?” “难道要我忍气吞声装作不知道?” “可不就是要装作不知道么。”宋如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些人可不知道我学过医啊……” ------------ 第三百三十七章 难言 果然,接下来几天,饭菜里不是下了少量红花当佐料就是在汤里加了寒凉的食材,或是在菜色搭配上出现相克的食物,吃了虽然不至于死人,可是却会让人肠胃不适,甚至长时间食用,还有可能会轻微中毒。 林思贤坐不住了,将这些事情悄悄告诉了亲爹。这也是跟宋如玉商量过的,先看看老爹的反应。 林大老爷听了,面上并未出现讶色,只沉着的点点头,“爹知道了。” 林思贤有些纳闷,想要询问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只得闷闷的低垂着头,不悦地说道:“难道,爹爹不想查清楚是谁做的么?”终日活在旁人的算计中,就算小玉时时提防,也会疲惫的啊!万一哪天她疏忽大意没防住呢?只有整日里想着如何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不会是你母亲。”林大老爷瞥了儿子一眼,阖拢桌上的书本。 “小玉也说不是母亲做的。”林思贤倒不意外,因为司徒氏从身份上来说是他的继母没错,可还有一层:他们是表姨甥关系,林思贤的外祖母可是司徒氏的亲姑姑。司徒氏自然知道在这个家里只有维护好林大少爷的权益才会得到赵家的支持,也会得到老爷的尊重。而且林思贤都成年了,也成亲了,就算司徒氏这会怀孕生子那小孩儿在年龄上也差了嫡长子一大截,中间还隔着一个十多岁的庶子,嫡长子跟嫡次子之间不存在根本利益上的冲突。相反,嫡长子好了,日后少不得会提携幼弟幼妹,她犯不着害林思贤,反而会对他更好,倒是要时时提防那些姨娘小妾出手离间他们母子关系。这个时候司徒氏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怀上一个,赶在大少奶奶之前生下来林思贤的弟妹,也好给下一代小辈当叔叔姑姑,不然若是她的孩子比大少爷的孩子还小,在外人面前就不好看了。 这些后宅的事情宋如玉有跟林思贤细细分析过,林思贤也听信了。因为这两年他跟继母一个屋檐下生活,从来没有出过问题,继母想要下手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 “儿子怀疑……”林思贤慢吞吞的说着,还抬眼瞅瞅父亲,面现犹豫,似有难言之隐。 林大老爷将看完的书本一一归到书架上放好,又抽了另外几本,并不看儿子,却也接过了话头。“我知道,你是在怀疑她们。”这个“她们”,自然是林大老爷的女人们。 这两年因着先皇薨逝,百官勋贵们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第一年自然是禁婚嫁喜乐的,也不能在皇帝老子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做那啥啥,就算是忍不住在家里头关上房门偷偷做了,也不能让姬妾有孕被人当把柄抓了。再怎么样,没有出生的儿子孙子也没有头上那顶乌纱帽来得重要。所以,林府这些年竟无所出,后宅也显得很平静。 。那只是表面上的。 新皇登基的时候,司徒氏还是做主将两个不安分的姬妾卖了出去。 由此可见,这个新任主母也不是个面软好欺负的。 至于这么些年来为何林大老爷只有两个孩子…… “其实,先头你生母还怀了你一个妹妹,”林大老爷顿了顿,脸色阴沉,声音也有些晦涩,“可惜,没保住。” 林思贤怔了怔。这事他真不知道。 “彼时你不过才三岁,且身体又不好,经常生病,你母亲为了照顾你,又要管家,没留意,一时劳累太过,孩子就没了。” 这话说的人面色平静,听者却是心中掀起了巨浪。 “后来,有两个丫头陆续有孕,结果也没保住。” 林思贤听了,不由直起了背脊。 “母亲不会……”他急着辩解。妾室有孕却没保住,主母是有一定的责任的。 “为父知道,这些都与你母亲无关。”林大老爷声音沉沉的说着,深沉黝黑的双眸中极快的划过一抹光亮。 “当时你母亲跟着我在任上,什么都要自己操持,有些事情没有察觉也是无可奈何。” 林思贤微微垂下眼帘,抿紧了唇。 “你可知,咱们家谁最精通药理?” “是……二爷爷那一支。”林思贤想了想,答。他原本他想说小玉的。可是爹的意思显然不是问的现在,而是过去那漫长的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说完这句,他微微怔愣,倏地茅塞顿开! 这段时间,二爷爷这一房人都住在府里! 林思贤脸色微变。 “这……怎么可能……”知义弟弟那么优秀,对他又那么好…… “别胡思乱想。”林大老爷卷起一本书轻轻打了他的头一下,轻叹一口气,“你们这一辈小的手眼干净着呢!”而后似有些自言自语的小小声说了,“终究是上一辈的恩怨。” 看林思贤蔫蔫的提不起劲的模样,林大老爷笑了。 “你现在还算好的,身边还有个厉害的看着。想当年,你爹我可是没少被折腾。”连命都差点丢了…… 这句看似安慰的话,让林思贤心中更难过。 也不知父子两关在房间里又说了什么,直到半下午才出的屋子。 林思贤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宋如玉还在午睡,小脸埋在枕头被子里,只露出一半,就看得到眉眼,双颊红扑扑的,许是屋里的地龙烧得太热了,林思贤亦不由觉得口干舌燥。简单洗脸洗手擦干,他除下外衣夹袄,轻手轻脚的爬到榻上,钻进了爱妻的被子里,一块梦周公去了。 只是梦非好梦,林思贤终究意难平,睡得不是很安稳,干脆睁了眼,爬起来看着小娇妻,想了想,动手悄悄扯开她的衣服,将手伸进衣襟中好一阵搓、揉。 “白日宣yin可不是好习惯。”宋如玉懒洋洋的说了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斜了他一眼。 林思贤抱紧她,一手捉住她的手放自己心口上,闷闷的说道:“我难受。” “是心口难受又不是下边难受,用不着脱我衣服吧?”宋如玉翻个身,伸手环住他的腰,轻轻捏了一把,又伸进衣服里上下滑动着抚、摸他的背脊。“爹怎么说的?” 林思贤闭了闭眼,想起老爹的吩咐,只得简单说了两房之间的恩怨以及他们的猜测。 “二房?”宋如玉诧异地抬头。 ------------ 第三百三十八章 之隐 而后,很快的,宋如玉就想到了新婚第二日敬茶的时候祖父给的那枚印章。 她拿开林思贤不规矩的大手,拢了拢衣襟,下床穿了棉拖走到衣柜前,倒腾一番,翻找出一个雕花黑漆描金镶珠玉嵌宝石的小匣子,用脖子上串着的钥匙打开小锁头,拿出那枚鸡血红印石,收拾完装满了银票地契店铺房契的小匣子,她又折返回來,爬到林思贤身边将印石递给他。 “可是为了这个。”如果是,那她可真就太冤屈了。 林思贤接过印石摩挲了一下,脸色微有凝重,不答反问:“你可知这个有何用。” 宋如玉撇撇嘴:“估计可以调用你家铺子里的钱财或是人员什么的。”什么家主印信,还是个副刻本(正本在林老太爷手上),除了与银钱以及家族权利挂钩还有什么,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她爹手下掌控的钱财人物更多。 对于林家的这点东西,她还真不放在眼里,无奈老人所赐,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也不能推辞,事后她偷偷找了祖父想要将这印石退回去,还被那老头子训斥了一番,闹得好沒意思。 公主老娘给她普及过了,林家祖上是乡绅土豪,到了林思贤高祖父这一代家里才考出了一个举人,一个秀才,一个童生,这在当时的洋槐镇以及周围十里八乡的算是极其体面的事情,林家的声望就在那一代人奠基了,到了其曾祖父那一代,只出了一个秀才,可是那个举人老祖宗却是在书院里授学的,门生也有那么几个上进的,居然让他教出了一个进士,并授了官,那个学生赴任之前还特意拜访了举人先生,封了谢师礼,林家也隐隐有书香门第的气象出來。 到了林思贤祖父这一辈,林老太爷不用说,由他的爷爷亲自教导的,寒窗苦读二十余载,终于得以赐进士及第,任某个小县城的县令,后來却不知为何只当了三年官就不再干了,明面上是回來给亲爷爷,,就是那个举人老祖守孝,内里如何旁人也探听不到,总之就这么接管了族里庶务,当了一段时间的族长,又亲力亲为将儿子教养长大,直到长子中了进士授了官,老太爷才当起甩手掌柜,四处云游去了,可以说,林思贤虽然见过这个爷爷,却是印像不深刻,小时候他倒是跟奶奶相处的时间更多一些,况且他又是林家这一代的第一个孙子,后宅妇人们是极其疼爱他的,所以就养成了那么一副傲娇的脾气,也幸好他爹沒当甩手掌柜将他丢在老宅,赴外任的时候还是带上了妻子儿子,偶尔指点一下学业鞭策一下孩子用功,林思贤这才磕磕绊绊着长大了,沒歪成贾宝玉那样的娇气包。 听着很平常的家族成长史,只是内里心酸和凶险,又有谁人知晓。 单就林老太爷突然辞官回乡接手庶务,亲自教养儿子这一点,宋如玉就嗅到一些不寻常的味道,林老太爷当官的时候,应该是林二老太爷执掌的庶务…… “也许,你的高祖父……死因不简单。”林家族人长寿的不少,只是那个举人老爷不到六十就走了,也沒听说有什么恶疾…… 林思贤抱着她腰肢的手臂紧了紧,将脸埋在她脖子上,闷声道:“沒你想的那么阴险,只是那几年,恰好是皇位交替时期。” 宋如玉愕然,再往上推算了日子,靠,还真是她那个嗝屁了的皇外祖父跟其兄弟们斗得最凶残的时候。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这皇位更迭,波及了一个家族好几代人啊!看看宋府就知道了,不过,能像宋家林家这样在权利更迭时期能够全须全尾保存下來还能得新皇待见的也不多见,可见,林老太爷是个精明能干的,连带着他的儿子,,林思贤的老爹也变成了老狐狸一只,若沒有敏锐的政治嗅觉,林家断然做不到这样。 “就为这个,祖父跟二祖父结怨了吧。”宋如玉从林思贤手中摸回印石,看着那鲜艳的血红色确实漂亮,隐隐还透着丝丝缕缕的奶白和金黄,就琢磨着要是她将上头这貔貅的雕像换成招财猫然后挂在脖子上会不会更有特色些…… 一只大手伸过來盖在她的手上,摩挲着她细嫩的皮肤,某人悠悠叹道:“原本祖父拿了正印也就罢了,这个副印应该是二祖父保留的,可以在族里账面上一次性提取一千两银子应急而无需理由,这钱也很不必还上……”事后说明缘由即可。 宋如玉瞪了瞪眼:“靠,这不是纵容贪腐。” 林思贤苦笑:“确实。”所以祖父发现了情况不对才将副印收了回來,对二房的供养从來不短缺,甚至还从自己私利中每年另外贴补五百两银子,这足够二房一大家子衣食无忧的过上一整年了,林家经营的药行商铺田庄并不全是林家长房二房的,还有旁系族人,高祖的几个兄弟堂兄弟也有份子钱投入在里边,他们的晚辈后代们沒出息的就卖了份子换现银退股,有闲钱又有远见的就想了法子交钱入份子,每年坐享红利,若是让林家二房平白贪墨了银钱去,先时不会有人说什么,时间长了未免就有族人抱怨,借此闹事,所以林老太爷才将二老太爷的副印收了。 “那么,祖父又为何将这印石交予我。”他不怕我乱花钱啊!宋如玉目光中赤果果的控诉。 “你那么多嫁妆摆在那里,谁会相信你贪这么点小钱,而且,就算花了,不还有公主府在那里摆着嘛。”林思贤目光中带着一抹戏谑。 宋如玉微微红了脸,羞恼地蹂躏了他脸蛋,引得某人食指大动,磋摩了她全身一番。 过了几天,家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有丫头爬床了。 爬的还是林大少爷的床。 宋如玉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脑子一时沒反应过來,觉得在听天方夜谭,直到小草一脸气愤地跳出來要打到前院去的时候,宋如玉才一下子惊跳起來,慌里慌张地嚷道:“快,拿上我的药箱。”靠,居然敢给她的小贤贤下药,作死, ①38看書网高速首发少爷,我只是个妞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三百三十八章 之隐地址为http://www.13800100.com/ 文字首发无弹窗./13532/4101240/ ------------ 第三百三十九章 计 i^i^ 众人赶到前院书房的时候.并未进得书房.在院门口就被两个身材魁梧的护院拦下了. 宋如玉因着成了林家的少奶奶.往日里跟在司徒氏身边学习如何管家理事.召见账房、铺子掌柜或是田庄上的庄头的时候.也会用到前院跟二门之间的偏厅.这些林家护院或是宫里委派下來的侍卫多少也跟她打过照面.再说现今众目睽睽之下.身旁又跟着那么多人.也不算坏了规矩私自见外男.只这会她也顾忌不上那么多.心里想的都是事情究竟闹到何种地步了. 是被拖上、床衣衫不整抱作一团还是……直接入巷了. 后來又一想:不管是哪种情形林思贤肯定都是无辜的.管那个小人打的什么主意.就是先收房了自己以后也会找到理由将那贱婢撵出去.只是这样一來林思贤面上未免难看些.还落了个不好的名声.白日宣淫或是对家里丫鬟下人用强什么的……若是那死丫头被人收买了闹上一闹最后再一头撞死.这事情可就真的说不清了.说不得还会被那些吃饱了撑的沒事干的御史们揪住.直接参奏一本.严重的搞不好还会丢官.到时候仕途前途什么的就沒有了. 就算不被罢官.可是名声上有污.日后想要升迁也不易啊. 宋如玉急得是眉头上火.恨不得推开那两尊碍事的门神.只是也知道自己这身无二两肉的铁定不是人家对手.便只得委婉地求恳. 无奈门神就是门神.尽忠职守并未相让一步.气得小草差点就要扑上去跟他们交手.被小青使劲给拦下了. 两边正僵持着.身后传來响动.紧接着是一股淡淡的酒味飘來.顺着酒味飘來的.还有一道软绵绵的声音.对于某些人來说不啻惊雷.可是对于宋如玉主仆來说.却绝对是天籁. “这是怎么了.呃……” 宋如玉吓了一跳.回眸望去.却见自家夫君被素言和石见搀扶着.脸色酡红.醉眼迷蒙.两片柔唇却又有些不自然的浅淡.还不时打上一两个酒嗝.三人身后.跟着狼毫.手中捧了几个扎了绸带的锦盒. “……小、小玉.你们.怎么.在这里.”林思贤歪歪斜斜地踱步上前.挣了挣.想要挣开两位小厮.素言犹豫了一下.松了手.石见却还在一旁搀扶.绷紧了脸.极快地给宋如玉使了一个眼色. 林思贤挣脱的那半边身子软绵绵地挨靠上來.斜倚在宋如玉身上.脑袋几乎要垂到她颈脖间了. 一阵阵带着酒味的热气呼出在颈脖间.宋如玉有些窘迫.伸手想要推开他.却听对方极快又极其小声地说了一句:“小玉.我很难受.他们下药……” 宋如玉的心跟着一颤.想要推拒的双手改为半抱半扶.对着小青小草下令“快派人回去吩咐准备热水和醒酒汤”.一边又转过脸來.看着石见.板起脸來.冷下声音.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白天的.怎么让你家公子喝成这样.” 石见高大挺拔的身子立即矮了半截.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意味.蔫蔫的回答:“小的也曾劝过公子.勿要贪杯.无奈那……”说着.面有难色.似乎很不敢说出对方身份的样子. 宋如玉皱眉.“究竟是谁大白日的邀了你家公子出去喝酒.也沒个节制.” 一旁素言赶紧上前说明.“是威北侯世子.还有纳兰公子.” 这两个是正宗勋贵.下人们自然不敢妄议非议. 宋如玉面色不太好看.只得歇了兴师问罪的兴头.赶紧让把公子搀扶回去. 两尊门神目送少爷少奶奶一行离去.其中之一嘴角抽了抽.心中暗道:少爷身手可真够快的.这边才刚闹出來.他就从前门大摇大摆的进來了.难道是刚才从后边儿翻墙跑的…… 原來今日就是这两人带着兄弟们巡府执勤.早上早膳过后就看到少爷进了前院书房.压根就沒有出门.只不知里边儿闹腾着的那一位究竟怎么自圆其说了…… 回到还沒起好名字的院子.进了房.宋如玉将林思贤外袍衣物鞋袜全都扒了.羞得几个年纪小一些的丫头端了东西进來将东西一扔就直往门外钻.另两个稳重见过世面且又受过老太太调、教的大丫头只是羞红了脸.并未退避.甚至还积极主动上前想要帮忙.被小青小草故意指使开.而后两人尽忠职守的清场.将热水毛巾茶具放到内室.扯下了内外间雕栏槅扇挂着的纱帐.转身出门.并贴心地关上了门.顶着寒风坐在门廊下看起了门户.耳朵却支楞起來.仔细分辨周围动静. “究竟怎么回事.”宋如玉将人扒得只剩里衣.亲自拧了湿热的毛巾给他擦手脸身子.还故意将热毛巾伸到裤子里.坏心眼地胡乱擦抹了一把. 林思贤闷哼一声.原本就燥热难耐的身体更是受不住起了反应.那处微微支楞起來.顶在裤子上难受得紧.他捉住宋如玉的小手蹭了蹭.睁开一双不甚清明的眸子看着娇妻.扁扁嘴.委屈的说道:“这还不是爹爹出的馊主意.想要看看那些人还有什么龌龊手段沒使出來么.”石见和素言也是故意中计被人引走的. “人家暖玉温香的投怀送抱.你还觉得委屈了.”宋如玉戏谑地瞥了他一眼.随意将毛巾往水盆里一丢.这些很平常的眼神、动作.看在林思贤眼中却觉得风情万种.他身上热得更难受了.于是就拉了娇妻上來.抱着在一处滚了滚.一边运转着不太灵活的脑子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说.一边却兴致勃勃地干起了某些不正经的勾当. 宋如玉好歹挣扎着给他检查了一番.确认只是吸进了一点什么香.入口的东西一概沒吃.这才放下心來随他折腾去. 一时.满室生春. 另一边.林大老爷却是沒有那么好的脸色了.直接命人将那犯事的丫头提溜到林老太太处.将人往正堂中一扔.就告起了委屈. 正在老妯娌老姐妹处一块闲唠嗑的二老太太看到这一幕.原本愉悦的脸色不由沉了下來.立在她身后的几个媳妇更是低垂了头.不敢吱声. ------------ 第三百四十章 摆脱 “母亲,这丫头也忒大胆了,居然胆敢偷穿了小厮的衣裳,跑到前院外书房去,与外院的下仆厮混!也不知是哪一房的丫头!居然做下这等丑事!”林大老爷义愤填膺地斥责道,“想来定是二门上的婆子躲在房间里偷懒,居然就让这丫头给糊弄混了出去!这事,少不得要唤司徒氏前来问询,最近管家可是疏忽了!”而后又是躬身又是作揖,一脸歉意的说道,“还请母亲多多上心,好好教导她一番。” 这话可说得严重了,等于是将罪责怪到了当家主母身上。 厅堂里众人闻言一惊,相互看了几眼,又默默垂下头,不语。 认得那丫头的自然是知道这等丑事断断不能牵扯到自家身上,便装作不认识;不认识的却是满脸鄙夷目光不屑地瞥了那脸色苍白摇摇欲倒的丫头一眼,看到对方梨花带雨眉眼精致的小脸,凌乱的头发不整的衣物更显其弱不禁风,楚楚可怜,众人心中更是膈应,暗地里琢磨开了:之前并未见过这等丫头,可是她又熟门熟路进出无阻的在内外院间穿梭……莫不是二房带来的人? 于是偷偷看向二房女眷们的目光便有些奇怪。 几个年轻些的二房小媳妇便有些站不住了,纷纷看向自家老太太。 二老太太面色不变,波澜不惊的站起来,慈眉善目的说道:“既然大嫂有事要打理,妹子就不多打扰了。明儿得空闲了再来陪大嫂谈古。”说着,又对几个晚辈点点头,带着自家人呼啦啦的离开了。 待二老太太走远了,祝嬷嬷也很有眼力见的遣散了一众丫头,只留下了两个老太太陪房的儿媳妇,看着身强力壮些的,也好应对待会有什么突发状况。而后,她亲自去门外叮嘱了两个心腹大丫头,吩咐她们注意着些,这才关上门,转身走了回来,挺直了身板立在老太太身旁。 得到老太太许可,她这才一脸严肃地看着那丫头,厉声喝问道:“底下是何人?在哪里当差?” 丫鬟瑟瑟发抖地跪爬在地上,抽抽嗒嗒的低泣着,却仍是口齿清晰的回答:“奴婢萍儿,是……是在西苑二少爷处当差……”西苑,目前是给二房一家子暂住的地方,她口中的二少爷,自然是二房的二少爷,林知义的弟弟林知信。 老太太眉头一皱,祝嬷嬷赶紧递上热茶给她,给她缓口气,以免动怒了伤神。 林大老爷看看老母,又盯着地上那贱婢,眸光晦涩。母亲一向心软…… 正待他开口要说些什么,门外丫头一声通报“夫人来了”,成功的止住了他的话语。于是赶紧端起手边茶盏,装作喝茶,心中却在暗嘲:想他一品大员,也有参与到内宅事务中的时候。若是被朝堂上那帮老匹夫知道了,不定怎么在背后嘲讽自己呢! 司徒氏早就得到了消息,只是当时还有琐事将她绊住了,便没有第一时间赶到前院去看个究竟,倒是让老爷出手整治了,显得她这个主母有些没用。将那采买上专门负责炭火的二管事打发走后,连茶水都没有顾得上喝一口,她便急急忙忙询问大少爷如何大少奶奶如何,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哪个丫头春、心萌动了会跟个小厮厮混?十成十都是爬少爷的床!至于为何最后却成了跟小厮厮混…… 司徒氏心里冷笑。 这事少不得也有老爷的作用在里边。只是,他一个朝廷一品大员宁可自己出手也不愿告诉自己让她来处理……是信不过她么?! 幸好大少爷大少奶奶并没有搀和到这件事当中去,司徒氏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颇有些不是滋味,紧赶慢赶的来到敬慈堂,看到门口守着老太太的大丫鬟喜鹊、莺歌,心知里边正在审问着,赶紧让她们通报,自己带来的人则留在了门外。 莺歌很识趣的上前来引导这些媳妇子和丫鬟们到耳房里歇脚,也免得站在寒天里被冷风吹出什么毛病来。司徒氏的陪嫁大丫鬟娥眉很客气的道谢,带着一众仆人下去了。 敬慈堂里边的几个主子怎么商量怎么处置,新婚小夫妻并不太关心,俩人正你侬我侬的挨挤在一处说着悄悄话。 “那丫头真的没有挨上你的身?”宋如玉小手在夫君略有些肌肉的光洁胸膛上画着圈圈,最后指尖停在了一点粉红上,用指腹轻轻划过。 林思贤吸了一口气,还有些敏感的身体立即起了反应,只是刚才已经要过一次,这会再做下去也太不像了些,只得一手按住那捣乱的小手,另一手从娇妻的脖子绕到后背,将不安分的小女人搂在怀里,微微低了头亲亲她的额角,哑着嗓音道: “她一进来我就防着了,没想到还是中了招。”那丫头身上带着荷包香囊,不知放的什么香片,林思贤只跟她在房中相处了不到半刻钟,就觉得头晕手脚发软,口干舌燥的浑身不得劲,偏又极想亲近那丫头,于是被宋如玉打过预防针的脑子就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赶紧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暗号摔了杯子,又担心房间门窗关得太严实外边听不见,于是藉着身子发软脚步踉跄,装作站立不稳的样子,连整套茶具都摔了,吓得那丫鬟惊叫一声,刚想欺身上前搀扶他,早已准备在外的石见和素言就进来了,打晕那丫鬟,带着他从窗口溜了。 “那……那个跟她私通的小厮又是怎么回事?”宋如玉睁大了眼睛,满脸惊讶。 林思贤脸色也很是古怪。“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主仆三人翻墙出去后立即穿过巷子到大街上找了辆马车,装作刚喝酒回来的样子从大门进来,没想到事情发展出乎意料…… 宋如玉想到那两个守门的侍卫,心中有了计较。 “算了,甭管是谁,反正以后你注意些就是。绝对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林思贤暗暗翻白眼。别说陌生人了,就是某些认识的人给的,他也不敢乱吃啊! 五天后,不等老家来人送节礼年货,二老太太带着二房的人离京了。 至于那个丫头的下场如何,根本就没有人去关心。现在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林家主母司徒氏的身上。 。夫人有喜了! ------------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夫妻 这是全家人的大喜事,消息传到赵府,赵老夫人也高兴得合不拢嘴,到佛前去拜了又拜。司徒家更不用说,司徒夫人知道消息的次日就到庙里拜菩萨,说是替女儿还愿去了。 三年了,司徒氏顶着压力也很不容易,更何况她的年龄摆在那里,确实是拖不起了。 司徒氏看全家人都高兴的围着她嘘寒问暖的,林老太太更是派了得力的嬷嬷来给她帮手,提醒她一应注意事项,她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大半,另一半心仍旧提着,得多长几个心眼直到孩子平安降世才好。 至于防的是谁,只有她跟陪嫁的心腹嬷嬷心里明镜般的。且不管这一胎生下的是男孩女孩,司徒氏后半世都有依靠和慰藉了。 而对于林大老爷来说,也许,他更期盼一个女儿的降生。他已经有了一嫡一庶两个儿子,没养过女儿,到同僚府上拜访的时候看着别人家粉粉团团的女孩儿很是乖巧可爱,声音甜甜糯糯的,怎么漂亮怎么打扮,看着让人的心都柔得化成了一滩水,恨不得拐一个回来自己养着。再想想自家的两个儿子年少的时候都是不省事的,十多岁上头更是让人操心,就贤哥儿科考那几年,不但儿子脑子累,他心更累!头发都花白了好几根。难怪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呢! 而且养大儿子不容易,防小人算计防贼匪谋命,更防着儿子被人带歪,前些年那个小玉跟儿子形影不离的时候他心里是很不喜的,无奈碍于那小子救过贤哥儿的命,还不止一次,而且他也有派人紧盯着,没发现那两人有逾矩的地方,便也稍许放心。后来宋家找上门来,当时他想着攀上宋老太傅,更是打算好了要让儿子远离是非圈,在老太傅指导下好好学习几年,对于他日后前途有大用,于是便让儿子跟那个宋玉远避他乡。没想到,这是他做的最英明的决定! 才一年,京城真的乱了起来。嫡子不在身边,那些逆贼没有能够捉住关键人质胁迫自己及赵大学士府上,也幸得文慧公主府派了管事上门将自己老母妻儿接了去,安顿在公主府住下,避过了灾祸。也正是在那时,驸马隐隐有了跟自家联姻的打算。当时他还奇怪公主跟驸马的子女尚年幼,还以为他们是为别家女孩儿牵线的,没想到…… 当真是前驸马的女儿!文慧公主居然也大大方方的认了,还记在自己名下,也算是给那孩子安排了个高贵的身份,配贤哥儿绰绰有余。林家也算是跟宋家以及公主府扯上了关系,这个对日后家族子弟的前程可是大有助益。 可是。这丫头怎么看怎么像小玉啊! 林大老爷在喝媳妇茶当天就已经起疑心,只是后来政务繁忙就没有继续追查下去,后来又听说瀚海医馆的宋玉小神医回京了,他还遣了人去探查,说那宋玉的确与当年容貌相差无二,不过是长高了些,男子特征也明显了,不再会让人误以为是女扮男装。更让人吃惊的是,宋家说是当初找错了孩子,那宋玉虽说也姓宋,却是随的母姓,其父族却是黄姓,祖籍蜀南的一个小村落。 那个小村落,就在永州辖界边上。 这就说得通当初这孩子怎么会在跑离家门以后流落到上尧村,并机缘巧合下救了林思贤一命了。 这些只是宋家的说辞,至于事实真相如何,林大老爷觉得自己不应该探究下去,也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既然宋家跟公主府找回了宋大爷真正的骨血并嫁到林家来,他林家就必然会善待这个儿媳,该有的荣耀一点都不会少给。 现如今,当家主母有孕,处理家事的时候难免有心无力,这个小媳妇自然是最好的帮手。 可是。 “我记得,贤哥儿媳妇是后头才进的公主府,这管家理事的能力……”林大老爷沉吟,心里有些没底。王府、皇子府、公主府的作风一向是宫里派的内务总管和管事嬷嬷理家,主子们基本上不理事,女孩子嫁人的时候也会挑选能干的嬷嬷们带上,她们只管吃喝玩乐孝敬婆母以及跟妯娌打好关系,压根就无须操心繁杂琐事。“不若,让淑芳协理一二?” 淑芳是韦姨娘的闺名。 韦姨娘育有一子,就是林大老爷的庶子林思齐,现在文山书院念书,目前还是个白丁,连秀才都没考上。 林大老爷不是不关心庶子,也不是齐哥儿不聪明不够勤奋,实在是……林思贤的启蒙老师是生母。他的生母可是翰林院赵大学士的嫡亲女儿,自幼琴棋书画皆有小成,更是读了不少书,是个睿智的女子,给自己儿子启蒙完全没有压力!再加上贤哥儿还有个满腹经纶的外公在一旁指导,这孩子的幼学起点就比同龄人高出一截!又岂是齐哥儿能够比拟的? 他也只盼望齐哥儿好歹考个举人功名出来,自己也好走关系为他安排路子。 再一个就是,稍微给韦姨娘一些好处,让齐哥儿心里舒服些,面上也好看些。 司徒湘没想到老爷竟然提到了韦姨娘,不由微微怔愣住了。 林大老爷以为妻子不放心姨娘管家,赶紧解释道:“当初母亲带着贤哥儿回乡的时候,家里就是淑芳理事的。”那时前妻亡故,儿子情绪不好,又在京里闯了祸,老太太赶紧带着他回老宅,说是让那孩子替亡母扶灵守孝去了。家中没有合适的人管家,便让韦姨娘暂时代理。 看妻子还是不吭声,反而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自己,林大老爷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努力解释清楚。 “也不是我看重那人,不过是觉得……既然她喜欢贪小便宜,就让她拿走一些又如何?咱家也不缺那几个钱。而且,有她在,那几个通房还不是被她看得死死的,一点都不会给我们添麻烦。”说完,脸色居然有些不自然,赶紧装模作样的别开脸,望多宝阁上的宝贝去了。 司徒氏又好气又好笑,却也知道这个男人是真心为自己着想,也是对自己肚子里这块肉寄予厚望,甚至难得的是,他比大多数男人都精明,知道后院那些女人是拿来干什么用的。 “难得老爷如此爱重,为妾身分忧。就按照老爷说的办吧!” ------------ 第三百四十二章 小夫妻 待林大老爷离开后,司徒氏的奶嬷嬷秦氏为主母端茶递水,收拾桌面,觎了觎她的脸色,颇有些不赞同的劝说道:“夫人何必要应下老爷,便是夫人不允,老爷还能强求不成?”这后宅的事情本就是主母做主,老爷的意见偶尔可以参考,可是站在夫人的立场,很是不必为自己的对手谋算。现在夫人有孕,她们防别人暗算还防不过来,哪可能再将权柄递到敌人手中?若真让那韦姨娘得了势,她偷偷摸摸的对付夫人怎么办? 司徒氏却是笑着说:“嬷嬷不必担心,我正愁不能将后院清理干净呢!若那人真有胆子出手,咱们不是正好抓到把柄?到时候就是再有老爷护着,她也必不能善了的。”看秦嬷嬷还想要说些什么,她摆摆手,安抚道,“只要咱们把严实上房的一应吃用,外人的手也伸不进来。你还是跟秋纹几个商量好,方方面面都要注意到才是。” 秦嬷嬷看夫人心意已决,只得叹息一声,转身安排几个大丫头去了。 在她将要迈步出门的时候,司徒氏又唤住她。“派人去请少奶奶来。”既然要分权,少奶奶更应该参与才是。 于是,整日里想着如何当好一个米虫的宋如玉很悲催的被推上了协理管家的位置。 她一个头两个大。想要找借口推脱,可是看着婆婆挺着个还未显怀的肚子装作一副有心无力的样子目光殷切的看着她,那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主动揽事,心情别提有多郁闷了。 “怎么了?”这一日林思贤下衙回来,看娇妻有些不快,赶紧问候。 “母亲将管家的事分了我一半。”宋如玉有气没力的说。 “这是好事。说明母亲信得过你。” 好什么啊!吃力不讨好的事,不过是面子上光鲜而已。当然了,也许有油水可捞,可是,她是缺那几个钱花的人么? 宋如玉无奈地在心里翻白眼。 林思贤知道自己妻子在家闲不住,喜欢琢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下子让这个小女人管事,等于是拘了她的性子,便很有兴趣的追问,“母亲安排了什么事情给你?” “管库房。” 林思贤笑了,凑到她跟前揽着她的纤腰,大手摩挲了一下,将下巴搁在她额角轻轻蹭了蹭。“让你失望了。那些东西还不够你看的。”爱妻的嫁妆都有些什么,虽说他没有刻意打听,可还是从下人嘴里听到了七七八八。那样一份丰厚的嫁妆,比林府的家资还要雄厚上两分。当然,那是指明面上的,在京城这些,老家还臧了多少,他自己也没底。父亲估计也不太清楚,只有祖父明白。 宋如玉伸手在他腰上摸了一圈,暗道‘长胖了……’嘴上却是不解的继续跟他闲谈:“我奇怪的是,母亲怎么将厨房交给了韦姨娘管。” 林思贤一怔,稍微离开那娇柔的躯体,垂下头盯着她的眼睛,不敢相信的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韦姨娘管了厨房。”宋如玉回望着他的眼眸,再次给予肯定的回答。“这是母亲亲自指派的。” 林思贤脸色突然变得不好了。 “怎么会……”继母有着身孕,在吃食上更是紧要,她居然让韦姨娘掌管厨房? “为什么不会?”宋如玉拉着他到床前坐下,慢慢替他解开外衣,“母亲问过祖母同意,在自己院子里开了小厨房,估摸着大厨房的东西也送不到她手上。祖母院子里一直都保留着厨房,还养着两个厨娘,就为了能近便吃一口热乎的。现在用大厨房的,也不过是咱们院子,还有其他人了。”说到最后,她还伸手指了指后院的方向。那里可还养着公爹的一群女人。虽说人数不多,可加上近身服侍的粗使的,怎么也有几十号人。 林思贤默了默,抿抿唇,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问询道:“要不,我去跟爹说说,咱们也在院子里自己开火。” 宋如玉瞥了他一眼,嗔道:“你傻啊!你真要敢开这个口,像什么样了?祖母是老人,为了表示孝道大家谁也不能消抹她的份例。母亲这是有了身子胃口难免刁钻些,没准什么时候就想吃这吃那的,这才破例在院子里另设厨房。况且母亲用的还是自己人,一点都没有麻烦到大厨,只是将自己的份例由采买上直接送到主院。你这会在院子里再开小灶,用的什么名头?总得让人信服才是。一个弄不好,就会有人说你恃宠而骄,处处都要比着继母来。再传到外边去,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 林思贤笑笑,抓起娇妻的小手把玩着。 “我也不过这么一说,是考虑到你爱捣鼓些点心吃食什么的,还有自己做药丸子熬膏药煮凉茶,觉得在自己的院子里行事更方便些。既然自己开火还有那么多顾忌,咱们就还是照着往常来,随着大厨房的份例就是。不过。”林思贤顿了顿,还是提醒她,“每次进口的东西,务必要小心再小心。” 宋如玉噗嗤一笑。“这还用你说。你当我是谁啊?” 林思贤看着眼前笑靥如花,有些心猿意马,就开始动手动脚的,嘴里一边嘀咕着:“他们都不知道你的厉害,谁敢撞上来正好自己找死……” 宋如玉正与他调笑着,闻言突然一怔,推开那捣乱的大手,坐直了身子。 “其他人不知道我的底细,母亲自然也是不晓得的……”可是,她还是将厨房交给了韦姨娘管理!难道……是想借韦姨娘的手,来对付他们? 亦或是,用他们当饵,来钓大鱼! 宋如玉不安地看了林思贤一眼。 后者显然也跟她想到了一块,面色愈发难看了。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静默中。 小夫妻两正阴郁着,以为遇上了一个深藏不露的后妈,却听门外响起小青的声音: “少奶奶,夫人遣了一位懂药理的常嬷嬷来,说是让嬷嬷这段时间就住在咱们院子里,替少爷少奶奶保养身子,也好让少奶奶早日为林家添丁进口,开枝散叶。” 宋如玉闻言,眼睛一亮。 。继母果然还是为他们做打算了! ------------ 第三百四十三章 后来 i^%&*"; 小夫妻俩招了常嬷嬷进來说话.话里话外不经意的穿插几句医学药理.却是故意说错的.那常嬷嬷也甚为了得.不但给他们纠正了.还略略提了自己的看法.宋如玉颇为满意.笑嘻嘻地说道:“我们都年轻.很多事情设想不周到.日后就劳烦嬷嬷费心了.”说着让小桃红拿了厚厚的一个封赏.递到常嬷嬷手中. 常嬷嬷推辞一二.嘴里一边道着“这是老身应该为主子想到的.不敢居功”.一边却是规规矩矩的行礼.一看就是大家子才调、教得出來的老人精.不是那些眼皮子浅的. 宋如玉心里面更是对她存了几分好感.连带着也对司徒氏高看一眼.她从小桃红手中接过荷包.亲切的拉过常嬷嬷的手.将荷包塞到嬷嬷手中.稍微透了点自己的底. “不满嬷嬷说.其实我身边也有两个丫头是稍微晓得那么点点医理的.虽说只是皮毛.应付日常却也足够了.倒是母亲那里.嬷嬷更应该上心才是.”公主府给的陪嫁.不说人才济济.却也有那么几个有大用的.比如懂药理的丫鬟或是媳妇子.那是肯定少不了. 话说到这里.宋如玉也反应过來了.司徒氏是肯定知道自己的陪嫁人员当中不缺人才.却还是慷慨的将常嬷嬷给了他们.实在是有心了. 常嬷嬷面上并未显露讶色.她接了荷包.一面道谢.一面跟小夫妻俩交了底. “夫人吃用都是自己庄子上出产的东西.也不经过外人的手.再者老身还有一位老姐姐也是粗通药理的.现在夫人身旁伺候.院子里的丫头媳妇们都是经过事的.也不需要太过操心.倒是少奶奶这处.老身看侍候的多是些小姑娘小媳妇.于子嗣的事情上还是有些生疏的.不若就让老身暂且住下.替少奶奶调、教那些孩子们可好.” 宋如玉听她这么说.知道母亲是真心实意替他们着想.也不再推拒.大大方方接受了这番好意.安排常嬷嬷住了进來.由着她照管他们的饮食茶点.甚至连衣物熏香以及一些外伤常用的膏药还有胭脂水粉什么的.还有林思贤偶尔会用到的小书房.里边的防虫剂、墨条墨块、砚台、毛笔等等.全都检查了一番.不可谓不认真仔细.教随着她一块行事的小青小草直咋舌.自叹弗如. 宋如玉听小青汇报了事情经过.心里对那常嬷嬷也极为佩服. 于是.日子就在三个女人分权又相互照应中.磕磕绊绊互相磨合着安然度过了.最忙乱的时候.也不过是过年.有内外院大管事在一旁照看着.一切又都是循旧例來的.若是沒有人故意使坏.也不太容易出错. 冬去春归.寒來暑往.直到初秋司徒氏生产.顺利产下一个男孩儿.府里也沒闹出太大的动静.这让宋如玉暗暗奇怪.司徒氏也纳闷不已. 大厨房送來的吃食别说会出问題.就连一只菜虫或是头发丝都找不出來.而且年终对账的时候.采买上也并沒有太大的出入.银钱花销只比往年多了二成.这二成还是花用在少奶奶宋如玉及其陪嫁身上. “也许.我们都看错了.不过.小心些总是好的.”宋如玉阖上账本.重新将库房钥匙单子册子什么的整理好交还给司徒氏. 司徒氏笑笑.不置可否. 韦姨娘是个聪明人.在林老太爷已经表态的情况下再对林家嫡长孙下手.无异于自寻死路.而且.现在二少爷也长大了.过两年就要议亲.这个时候给主母使绊子.可不怎么明智.她也知道夫人将厨房交给她的用意.一旦出事.她在林家是再无活路的.既然争不过.何不为儿子多做打算.谋个好前途. 从此.林家后宅真正安宁了. 两年后.司徒氏又诞下一子.白白胖胖的很是壮实.宋如玉一有空就跑到上房來逗弄孩子.还琢磨着画了好些图纸交给驸马爹.让宫里的工匠们帮忙打造一些适合婴幼儿玩的玩具.比如摇铃摇椅摇床木马以及软木奶嘴手鼓花球什么的.驸马也很是尽心尽力.一下子就给弄了几十套.说是留着日后给自己的小孩用.或是用來送礼也很能体现一番心意.只是他上门看女儿的时候说话间却有点不爽.说是有那么好的点子怎么不早点拿出來.也好让家里那一对活宝先过把瘾. 宋如玉知道这是慈父心作祟.总想着将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自己的孩子.她当时确实也疏忽了.在公主府住了两年.为了避开旁人的耳目.就连与那对双胞胎交往也不能堂而皇之的见面.每次偷偷摸摸去看弟妹.都是藉着远房表姐的名头.虽说也给了那两个娃不少礼物.却总沒有现在给林家小弟的这般打眼.可是.林思程(司徒氏第一个儿子)出生的时候她不也沒想到要送那些嘛. “那些不过是婴儿玩具.不到一年孩子就玩腻味了.实在是使用有限得很.”宋如玉安慰驸马爹.“我这里还有些小玩意.爹爹拿回去给诠哥儿与宝儿耍吧.”说完.她亲自到小库房里翻找出几样东西.其中就有竹制水枪和用竹篾轻木拼凑的滑翔机模型.还有精巧别致的木制小马车.别看这只是模型.操作正确的话.那滑翔机却真正能飞行二三十米的距离.小马车是内装弹簧.防震的.拉车的那匹小木马四肢和尾巴还可以活动. 她万般不舍的将玩具交给驸马爹.那对龙凤胎现在也有十岁了.正是长知识爱玩闹的时候.将这些开动脑筋可以手工制作的东西给他们.甭管他们是拆解了还是砸了.驸马总会想办法再弄新的. 驸马收了礼物.好心情的将宫里赏赐的点心递给她.“尝尝.新來的御厨做的.你母亲一直惦记着.” 公主府三不五时就有吃食以及新奇玩意送上门.宋如玉已经见怪不怪.她也知道爹妈的用意为了她三年还沒有动静的肚子撑腰. 擦干净手.她掂起一块粉紫黄白相间的软糕尝了一口. “好吃.”宋如玉点点头.小小口吃完一块.再朝另一块三色糕抓去.才咬了一口.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反胃.只是亲爹在一旁.只能强忍着. 好不容易送走驸马.宋如玉赶紧跑到净房里吐了. 洗漱完毕.开窗通风.燃了一把晒干的桔皮.房间里气味总算好受些. 她估摸了一下日子.心中暗喜.贴身侍候的几个丫鬟也隐隐猜到了什么.人人脸上都带上些喜色.毕竟.小夫妻成亲三年有余.少奶奶肚子一直沒有动静.别说老爷老太太.就是她们这些下人也跟着心急. 可是.林大老爷从未说过什么.林思贤反而对妻子还有些内疚.毕竟宋如玉是神医门弟子.一直很注重养生.身体好得很.他们都在想是不是那些蓝稞子的后遗症.坏了林思贤的身子.哪里还硬气得起來. 当晚.小夫妻俩躺一块的时候.某只狼爪刚伸到一团绵软上.就被狠狠捏了一把. “别闹.”宋如玉嗔道.某人不满的呜咽一声.还想再蹭上來.她赶紧又补充一句.“你要当爹了.” “……”林思贤怔住了. “真的.”小心翼翼的.不敢相信. “嗯.” “真的”声音提高了两分.带着狂喜. “比珍珠还真.” “小玉.” “嗯.” “我有沒有说过.我很喜欢你.” “仅仅是喜欢.” 男人压低了嗓音.带着一丝哽咽.在她耳旁轻声说了:“……” 只需要三个字.就可以表达一切. 【全文完】 ------------ 外传 ------------ 番外 一 宋玉其人 自从小玉公子在那一场大火中失踪后,红樱一直忐忑不安,没有一日能够安睡,脸色都差了许多,身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瘦。原本还带有些婴儿肥的脸,此时也瘦得露出了点点颧骨,面上总透着一丝不健康的蜡黄。 八万九万看在眼里,也只能暗暗叹息,偶尔安慰两句,旁的却不能多说什么。难道他们能告诉这丫头说“你家公子没事只不过是被头儿接走藏起来了”?这么机密的事情,他们也只是收到了口信,说是日后不用再当小玉公子的暗卫,留侯原地待命。 他们知道,这次任务算是完成了,圆满不圆满另说,总之是不算失败。如今留在扬州也不过是听命行事,暂时调拨到了威北侯世子许世子手下当差。两人平日里就借着搜寻小玉公子的名头在扬州城里四处活动打探一些有用消息,结果却意外的让他们发现了一个人。 一个在数年前曾经跟他们共事的人。只是不知为何,这厮某一次出任务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虽然头儿没说什么,也没有让他们去寻找这人,更没下通牒令,也不知此人是被放逐了还是阵亡了,总之头儿以及二掌事的三掌事的对此人讳莫忌深,就像这人从来不曾在组织里出现过一样,如空气般蒸发了。 这人排行在他们之前,号称:四索。 可如今,四索居然出现在扬州城? 八万九万面面相觑,挤眉弄眼一会,决定悄悄跟上。 虽说此人面容有些许改变(大家都学过易容术),可是那身手以及姿态却不容错认,加上身形也差不离,八万九万觉得应该就是四索了。 大概是以为在扬州城无人会注意到自己,那家伙连几个师傅教的武功路数都没有遮掩,掩藏踪迹的手法跟他们如出一辙,就连轻功也是普通的纵跃,由墙外踩着墙面攀上墙头再翻身过去,跟普通飞贼没什么两样。 八万九万有些兴奋,心里还有点点不屑,认为这位可以称之为前辈的男子已经疏于习武,身手大不如前。于是,他们站在墙边认真聆听了一会,没听到墙内动静,就很是轻松的跟着翻身越过墙头…… “扑通”两声,待他们反应过来下边是陷阱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闪避,正正掉到坑里!坑底不知倒了什么东西,黑乎乎油腻腻的,粘性很强劲,还散发着一股刺鼻难闻的怪味,他们挣扎出了双手却挣不出腿脚,只得张开五指牢牢的攀附在土壁上,努力保持身体不要跟那些奇怪的黏液接触太多。 谁知,更倒霉的事情还在后头,一大盆红艳艳的腥臭液体从天而降,兜头泼了下来! “哪个混蛋敢算计你爷爷我!不要命了?”九万忍不住爆了一句粗话。他们倒不怕对方下杀手,因为既然四索自己跑了出来在他们面前晃荡,还故意露出破绽将他们引到这个地方,显然是想活捉他们。而且,四索若是弄明白了他们的身份,就更不敢下手了。 回应他们的,是一个少年不屑的冷哼以及鄙视的鬼脸。 八万抹了一把脸,正好抬眼,看到那张小脸,不由一怔,张了张嘴,傻了。 这不是小玉公子么…… 因为逆光,他也不是看得很清楚,只是那隐现的轮廓和眉眼,跟小玉太相像了! 九万也抬头看到了,当即怪叫起来。只是不等他们发问,一个低沉暗哑的嗓音由头顶传来。 “闭嘴。” 来人正是四索。 三人厮见过后,八万九万换了衣裳出来,很是好奇地打听他最近几年的动静,是不是头儿又派了任务给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后来话题自然扯到了小玉身上。 两人都以为刚才看到的那名少年就是小玉。九万还好奇的四下里张望,却是再没有看到少年的身影。八万则是有些担忧地看着四索,道:“这事被我们撞见了,于你有碍么?”若是任务因为泄密而牵扯上他们,他们有八张嘴也说不清啊!八万突然有些后悔这次行动的鲁莽。 四索微微苦笑。 “实不相瞒,兄弟是有事要求二位帮忙。” 这个忙也很简单,就是帮四索联系头儿。 因为暗号一年一换,有时候甚至是几个月就一换,不同的任务接头人之间的暗号也不尽相同,四索已经离开组织有相当一段时间了,早已物是人非,他想要不动声色的接近头儿也很不容易。 八万九万暗暗吃惊。这四索难道是逃兵?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刚想要行动,四索却突然出言解释:“我不是逃兵。不过是任务失败了在想法子弥补。” 原来当年他接了任务暗中保护一名女孩儿,并按照上头的指示联系几名相熟的江湖人做戏绑架那孩子暂时避世隐居,直到得到上头的任务解除令,再将孩子完好送回。 事情原本计划得很好,几位江湖朋友也够义气,冒着被抓的风险假扮成劫匪,等着日子一到就实施行动。 不成想,人算不如天算,在他们看准时机想要行动的时候,却传来那名女孩子已经被劫匪绑走的消息! 四索当即懵了,以为那几名江湖朋友不讲义气私自行动了想要捞一笔狠的,便打上门去,不想那几人大呼冤枉,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四索半信半疑,可是几位江湖朋友毕竟跟自己有着过命的交情,而且看他们神色也不像是作伪,最后大家到那小女孩暂时落脚的宁家去查探一番,不想劫匪要求赎金的信也正好送到,于是几人商量一二,决定分头行动去找真正的劫匪算账,将小女孩救出。 只可惜,宁州城外好几座山头,林子又密,山道荒凉,搜寻工作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直到晚上官府出动,惊动了下山取赎金的劫匪,他们这才找到机会一路暗中跟上山,不想那小孩竟自己挣脱,跑得没影了! 茫茫夜色,想要找到孩子何其困难!若是个胆小的,被吓着了哭几声也好啊!可是,眼看着劫匪四下逃窜,官兵又逐渐上得山来,他们无奈之下只得各自散开,暂时避过风头。 不想第二天,四索还是没有找到那孩子,却意外的在城外山神庙里捡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孩。 ------------ 番外 二 宋玉其人 “四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扬州城外的一个小镇上,一户幽静的农家小院中,厢房紧闭的门窗里传来一声闷哼。 “无事。以前我受过比这还重的伤,忍一忍就过去了。”四索额头上都是汗,咬牙忍住那一波一波袭上的痛楚。 清歌小心翼翼地替他换了药,眸中难掩恼色。四索受伤的是臀腿部,大面积淤肿,虽无破皮可看着比血淋淋的伤口还要可怖,皮肤上面全是青紫。 “下手也太狠了。”清歌忿忿不平地嘀咕了一句。 四索重重呼出一口气,面色逐渐归于平静。“爷肯留下我一条命,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不过是三十军棍,还是熟人手下留情了的。若爷真的恼了,三十棍可是能够直接要了他的命,或是为了惩罚,留你一命却直接打断打残两腿让你永远都站不起来都有可能。 清歌也不答话,面色依然不爽,收拾好药膏棉纱,出门给他熬药去了。 “就是那个孩子?” 远远的,子规站在郁郁葱葱的花木旁,漫不经心的看着那少年的一举一动,再注意观察他的容貌表情,没有多余的话。 八万九万站在他身后,朝那边看了一眼,低声回答:“是。” 三人站在那里看了有一会,子规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去。 八万九万赶紧跟上。 待那三人消失在院门外,一直低头劈柴烧火熬药做饭的清歌这才抬起头,淡漠地看了那边一眼,给灶里添了两根柴火,埋头继续干活。 “什么破身份,值得这么拼命。”他不满地哼了一声。 子规回到暂时落脚的院子,关上房门思索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最后招来八万九万。 “跟条子说,待他伤好了带那孩子上门。”虽说不再使用旧称,却还是给了个名字,说明头儿并没有完全将四索抛弃。 八万九万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日被四索设计,将他提的要求反馈到上头,没想到头儿在第三天夜里竟然亲自来了,当天就将四索接走。之后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等到他们再见面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 八万九万替四索传话后打道回扬州宋府,继续他们原本的任务,每日仍是装作出门探寻消息的样子在市井间活动,密切关注扬州府各方势力动向。 这一晃,就是半年。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宋府回京复命的时候,宋玉回来了。 他是跟随宋五爷的车队回来的。 五爷此番北上原是为了参加林府林大老爷的婚礼,林家大少爷林思贤也跟着一块回去观礼了。但是,宋五爷这么快回返,大家都很吃惊,原本以为他至少要在京城逗留一段时间,采买一些新奇物品,或是打探京城服饰饮食流行趋势,不想他竟比预计回返时间还早了七天!这样的速度,等于是上午才进林府的门,下午就提脚出门立即往回赶了!连一夜的停顿都不会有! 难道。京城出事了? 八万九万心里一紧,想着他们即将回京,也不知届时会是个什么情况,便想着等拜访了宋五爷再离开也不迟。 宋五爷一回来就进了老太爷的房间,很晚才出来,身边还带着一名少年。因少年脸上有伤,带着帷帽蒙着一层薄纱,无人知其容颜。只是观其行止姿态,却是十分熟悉。 八万九万暗暗吃惊,也不绕圈子,找到五爷开门见山就问话。不想宋五爷却是大方得很,请他们进房跟那少年打了照面。 “是你?!”八万毫不掩饰自己的吃惊! 清歌。不,现在应该称其为宋玉。微微一笑,用着少年人特有的嗓音说道:“是我。我回来了。劳烦周大哥惦记了。” 八万咽了咽口水,跟九万面面相觑,最后两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高兴的拍拍“小玉公子”的肩膀,乐呵呵的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还以为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呢!” 宋玉呲呲牙,忍着铁定被拍红了的肩膀,皮笑肉不笑的说:“这还得多谢某位侠士仗义相助,于火场中将我救出。因为受了些轻伤,不得不休养了半年。” 八万看到少年脸上敷的黑绿色膏药,那双微微斜挑的凤眸带着些许小玉公子的风情,知道头儿这是做出了决断,少年面上的伤不过是为了有些许不同的容貌作掩饰,待到伤好能见人了,少年郎长得快,大半年时间有些微变化也是正常,日后的小玉公子必是此人无疑。可是…… 宋家会肯么?他们没有记错的话,前头那个小玉,可是宋大爷的儿子…… 就算是私生的,那也是宋家的孩子!至于这一个……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宋五爷。 宋必真似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哈哈一笑,直言道:“小玉就是小玉。不管是不是大哥的孩子,他都是我五爷要看护和照顾的孩子!小玉你不用担心,虽说大家都在质疑你的身世,可是,万事有我五爷!旁人说什么,你都不必理会!”这后面两句,是对少年说的。 少年双眸带着感激,谢过宋五爷的好意,有些犹豫的说:“不瞒五爷,其实,虽说我对生父的记忆不太清楚,对生母的事情还是记得一二的。”然后他断断续续说着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家门前种了什么树,村子有多大,附近的山叫什么名……坑坑洼洼的,也不是很清晰的回忆,都是模棱两可的零碎事情,叫人半信半疑。 八万九万心里暗自嘀咕:就知道!宋家哪可能认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瞧瞧,这下连孩子的家人都要找出来了! 大家又寒暄几句,各自回房。 八万九万终是在两天后离开。他们是护着宋老太傅上京去了。 宋玉逐渐适应了宋府的生活,红樱看到公子安全回来,高兴得眼泪扑簌簌直掉,弄得少年很是尴尬。 只是,很快的,红樱发现事情有异。 此公子,并非原来那一个了。她贴身侍候这么久,又心细,不可能会被混蒙过去。 宋玉也不为难她,将身契发还,又给了一笔银钱安家,红樱终于得以回了洋槐镇老家,安心等着嫁人。 至于宋玉,却是别院独居,认真研究起了医书药典。 三年后,他站在了京城瀚海医馆门前。 ------------ 番外三 宋玉其人 宋玉在京城的行事并不算低调,却也不是很张扬。他只是按照上头的意思,尽量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他已经回到京城罢了。 在此期间,他颇认得了几家小官小吏人家的公子,虽说不是深交的友人,却也聊得上几句。后来,有些高门大户的有心人也找上门来,或是邀请他参加诗会,或是邀请他到家中游玩,宋玉跟方师叔商谈过后,选择几家门风清正的去了,旁的看着心机不是很好的,或是跟公主府不对付的,都由方师叔替他出面婉言谢绝了,只说留他在身旁做事,不是时时都有那闲功夫往外跑,并当着前来相邀的那些人家下仆的面很是不满地训斥了这个三心二意的“侄徒”一番。 那些人也不是真的非要跟宋玉过不去,看在方师叔面子上,多半不会认真计较,不过回去交差了事。 毕竟,宋玉根基太浅,有些别有用心的、不好相与的人家,能不遇上就不要遇上。方师叔又找了个时间,好好提点了这个孩子一番,将京城中需要注意的事情细细分说一遍,就跟他当初对那女孩说的一样,不同的是有些人家败落了,有些人家飞黄腾达了,原本放浪形骸的几家子弟经过那一场大变故之后懂得夹起尾巴做人了,也有的新贵姿态摆上来了,门户里开始出现了行为不当的子弟。不过,比先皇在位时多的一点好处就是: 新皇极其厌恶男风 也就是说,大家私底下搞可以,别让上头发现。 说到这里,看宋玉小朋友面色有些不自然,方师叔心思一转,隐约猜到什么。他拍拍少年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现在社会风气比前些年好多了,不再会有当街强抢民男的事情发生,你不知道啊,当初小玉上街” 从方师叔这个话篓子手下逃出来,宋玉轻轻吁出一口气。 他慢慢思考着师叔那一番话,隐约对那个被他顶替了位置的小玉有了丝好奇。究竟是怎么样的孩子,能让一向眼高于顶的方大神医也赞赏呢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他顶替的那一位,却是一位女子。 回到自己赁下的小院,宋玉就跟平时一样生火做饭,然后烧好热水,等着四哥放工回来。 四索终是没能再回到驸马爷手下干活。不过,驸马念着他虽然任务失败却也为自己解决了一桩烦心事,而且女儿并没有出事,只是身份上不好再提高而已,却正对了林家的胃口,而且女儿如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他也懒得计较太多,便破例默许一筒他们几个给条子安排了一个在外围跑腿的工作。虽说来钱没有前头那般多,只是安全系数提高,在家呆着的时间也比之前多出不少,反而更合他的心意。 入夜,王昊。四索的本名。回到家中,吃着热饭热菜,又泡了热水澡,洗去一天的疲劳,心情别提有多舒爽了。 他抱着少年搓揉一番,体贴的只要了一次,替少年清理过后两人躺在一块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闲话。 少年很自然就问起了小玉的事。 王昊微微一怔,问:“你想见她” 宋玉犹豫一下,老实回答:“不过好奇。也不是非要见面不可。而且,我害怕见面以后那人不喜,将我打回原形怎么办。” 现如今安逸平和的日子来之不易,他心中对那个平白让出位置来的人还是心存一份感激的。 宋玉年幼失亲,叔婶又想将他卖给某个地主换取银钱,开始他知道地主家中不愁吃喝还是很高兴的,幸而他那个小表哥偷听到叔婶谈话,又从村里人口中打听到那个胖地主专买漂亮男孩子回去做坏事,便偷偷放了他走,不然没准他进地主家不出一年都要被折腾没了。正在他彷徨不安又饥饿困苦的时候,遇上了四哥,四哥好心收养他,虽说也看他长得漂亮将他带入楼子迎逢客人赚些生活费,只是那楼主跟四哥有交情,并不会真的让自己陪客人睡觉,唯一的一次,也不过是骗了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将那人强留在楼里一夜而已。结果,偏偏就那一夜,出了大事。 他不知怎么的被人打晕了,醒过来的时候四哥已回来,正跟他说着话,结果就听到走道中传来动静。 那人是带着刀进来的,宋玉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 再后来 四哥用宽厚的大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将自己搂紧了抱在怀中,他只闻到房间里浓郁的血腥味,以及那人一声不响倒地的声音。 四哥说,那地方再也呆不得了,他的仇家寻来了。 然后,他就带着自己走了,辗转反侧换了几个地方,最后却又回到扬州。 自己曾经问他为什么不走远些,他说:只有守在扬州城,才有可能找到活下去的希望。 最后,四哥等来了他的希望。也为自己迎来了新的生活。 宋玉絮絮叨叨的说着最近发生的琐事,什么“以前的自己”对哪家有恩做了好事啊,然后人家上门见礼要谦虚什么的,偶然转过脸一看,身旁男子已经睡熟了。 宋玉定定的盯着那张线条冷硬的侧脸看了好一会,伸手替他掖好被子,自己也缩到了对方怀里。 他们的关系,是在去年才发展成这样的。 还是自己出手引诱的。 可是,他不后悔。 毕竟,好女人随便一抓一大把,好男人却不多见啊还是个会照顾人的好男人 他喜滋滋的阖上眼帘,睡觉。 平静的日子过久了,宋玉都差点忘记某些事了。 直到有一天,那对小夫妻上门。 送走夫妻俩,宋玉急慌慌的回家找到四哥诉苦: “四四哥我看到那人了” “恩。知道了。她不会揭穿你的。” “不不是那个我说的是林少爷”林少爷因为在扬州被自己强留了一晚差点深陷牢狱啊靠陷害人得来的钱财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 “哦。”王昊点点头,漫不经心的说道,“原来是他啊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玉想哭 事后再一想:那两人居然成亲了而且做妻子的还顶着一张跟自己七八分相似的脸 他终于明白那一日为何自己那么容易就能将林少爷给哄骗到手了。原来那人早就对他情根深种 不不不,是对她 当宋玉以为自己了结一桩心事终于可以安心度日的时候,更可怕的人居然找上门来了 黄仲恺晃晃手中折扇,上下打量了少年好一会,突然凑到他跟前,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阴测测的说道:“你不是他你。究竟是谁”那双眯细起来的眸子,冷若冰霜,似乎只要回答不能令其满意,下场一定很凄惨。 宋玉当然知道这一位是新科探花郎,可是,为什么他会认识“过去的自己”啊 关键时刻,方大神医前来解救,好言好语将那尊瘟神给劝走了。 结果,没过两天,黄仲恺又来了。 他微抬下巴,趾高气昂的说道: “喂,我们交个朋友吧”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少爷,我只是个妞 59文学”查找本书最新更新!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记录本次( 番外 三 宋玉其人)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少爷,我只是个妞,谢谢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