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一枪崩了你 1945年南京的春天显得格外生意盎然,中国人民八年艰苦抗战终于接近了尾声。随着中国军队和世界反法西斯力量在正面战场的节节胜利,日本军国主义战败即将成为事实。 日本军方虽然已经知道大势已去,但仍负隅顽抗,作最后的垂死挣扎。一方面在大肆捕杀中共地下党及军统潜伏在南京的特工。另一方面在紧锣密鼓筹备着战败后的撤离工作,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把掠夺而来数以亿计的财富运回日本本土。可以说,南京这座江南重城正面临着等待黎明曙光来临之前最黑暗的时刻。 身为南京工商会日本会长助理的吴同光,这几天特别忙碌,这天都已经九点多了才忙完工作。从单位回到家里,他随便洗了一下,就想着早点睡觉。 就当他刚刚要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了“砰、砰”几声枪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那么清脆、响亮。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犬吠声,之后便是男人痛苦的惨叫声、女人撕心裂肺的哀号声。 他知道又是日本宪兵队在抓人,抓那些他们认为是反日力量的中共地下党和潜伏在南京的军统特工,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很多没有任何政治信仰的无辜百姓。日本人现在的清剿方针就是“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人”。 吴同光起身披了件衣服,快步向窗口走去。从自家二楼窗户向外望去,视野之内却看不到半个人影。只能听见一声强过一声的惨叫声、哀号声。 日本宪兵的抓捕行动,连抓捕加上就地审问,直到最后的就地处决,持续了近半个小时。直至日本宪兵扬长而去之后,深夜才又逐渐恢复了平静。而不能平静的却是人心。 被日本宪兵这么一闹腾,吴同光困意全无。他躺在床上,直直的望着天花板。他不想闭上眼睛,因为一闭上眼睛,那惨叫声、哀号声就不停的在他耳边缭绕。脑海中也会浮现出自己想象出来的血腥场面。 吴同光不由心生感叹:这世道还要持续多久?中国军队什么时候才能打进南京? 吴同光胡思乱想了好一会,才算有了一点困意,然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夜,吴同光没有做恶梦,但他睡得却很浅。基本睡上一小会就会醒来,然后再迷迷糊糊的睡着。如此反复,直至鸡鸣破晓。 早上起来,他对着镜子看见自己稍显疲倦的面容。不由的叹了口气,胡乱洗了把脸,穿戴整齐之后,便走出了家门。 刚出家门就看到街头巷尾,三三两两的人群在一起议论着。想必讲的就是昨天晚上日本宪兵队抓人的事。 可街坊们一看吴同光走了出来,就立刻都散开了,并躲的老远。 吴同光知道,当自己走出巷子以后,这些人又会重新聚拢起来。谈论的话题也会随之转移到自己身上。而在他们谈论中出现的最高频的词语就是“汉奸”。 吴同光是三年前搬过来的。当时街坊们对他还都很友善。甚至有几位热心的老阿姨还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 可当街坊们知道他的职业是日本会长助理时,态度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无不对他畏而远之,甚至私下里给他扣上了“汉奸”的帽子。 吴同光自己就不明白了,虽是给日本人当差,但自己一没危害国家利益,二没残害民族同胞。赚的可都是良心钱。这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成了“汉奸”了。 不过,说起吴同光是怎么当上这个日本会长助理的?那也确实是“迫不得已”。 五年前,吴同光南京师专毕业,顺利分配到一所中学,当上了“教书先生”。 大约过了半年光景吧。有一次,吴同光还在上课的时候就被校长叫了出去,说日本人办了个日语培训班。免费教国人学日语,还发工资。日本人觉得当老师的接受能力快,所以就跑到学校来招人。 吴同光觉得这兵荒马乱的,多一技在身总是好的,况且发的工资比当老师时还要丰厚,就这样吴同光欣然答应了。 本以为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没想到,当吴同光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时。日本人却把他直接分配到了南京工商会,让他当日本会长的助理兼翻译。 吴同光觉得自己毕竟是一个中国人,不愿给小鬼子当差。可当“不”字一出口。一个日本宪兵的刺刀就直接竖在他的胸口上。恶狠狠的对他说,要么服从分配,要么死啦死啦的。没办法,虽有千般不愿,但为了活命,也只能委屈求全了。 吴同光还是和往常一样早早的就来到了自己的工作单位——南京商会。与往日的神采奕奕相比,今天的他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他连打着哈欠,脚步沉重,缓缓的一步一步踏着楼梯,走向自己在三楼的办公室。 走进办公室,他简单的打扫了一下卫生。便坐在办公桌前核对着会长今天的日程安排。 吴同光刚核对完日程表,把文件夹合上时,外面就传来“砰、砰、砰”一阵枪响。与昨晚不同的是,这次听到的枪声要密集的多。显然是两伙人在互相射击。 在敌占区,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出现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很多人对此早已是司空见惯。不过,吴同光听到枪声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他赶忙起身向窗外望去,可只看到十几个日本宪兵,以路灯杆或垃圾桶做掩体,半跪在地上,举枪向前射击。至于是什么人和在日本宪兵交火,根本都看不清了。 射击了几枪,日本宪兵纷纷起身向前追击。随着日本兵的远去,枪声也渐渐变得低沉起来。直到再也听不见。他猜这次和日本人交火的应该是军统的特工。因为最近军统针对日伪的暗杀和对国民党高官的营救行动也很频繁。 吴同光本想继续工作,可思绪不定。又连打了两个哈欠,他想应该喝杯茶提提神。于是便拿着茶杯向热水间走去。刚在走廊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窗户处传来了轻微的嘎吱声,很显然是窗户被开启的声音。 吴同光赶忙转过身去查看,只见一个人力车夫打扮的中年人,正从窗户外向里爬了进来。吴同光顿时被吓的目瞪口呆,差点将茶杯掉在地上,慌乱间口不择言,说道“你,你什么人啊?怎么上来的?你要干什么?” 一连串根本没有回答的问话,正好给了中年人走进自己的时间。 正当吴同光想大声呼救时,可没等“啊”字出口,中年人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同时一把漆黑的手枪也顶在了吴同光的额头处。 中年人喘着粗气,沉说道“别出声,要不然一枪崩了你。” 此情此景,吴同光还哪敢出声啊?他心里大惊:这大白天的遇到劫匪了。我这没有钱啊。楼上才是日本人后改造的保险库,你走错了楼层了,大哥! ------------ 第二章 我不是汉奸 中年人狠狠的瞪了一眼吴同光。吴同光无奈地一脸苦笑,说道“日本人的保险库在楼上,上面有两个日本兵看守。你想要的,里面都有。放心,我不会报警。” 吴同光本想把这位中年人引到楼上去,反正那保险库里的东西都是小鬼子搜刮来的。况且他还听说,小鬼子近期要把这些财物运回日本本土。这时要是被人劫了去,还正和他心意。 可中年却并不领情,先是冷哼了一声,然后以及其轻蔑的语气对吴同光说道“狗汉奸,还真是个软骨头!” 第一次有人直面骂自己是汉奸,前面还加了个“狗”字。顿时吴同光脸上气胀的通红。 多年来,被人枉称汉奸,这种积怨,已在他心中压抑良久。中年人的这番话就如同汽油一样。让他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怒火腾的一下窜了上来。 吴同光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向前走了一小步。让中年人黑洞洞的枪口,紧贴在自己的胸膛。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吐出了几个字“我不是汉奸。” 吴同光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由的让中年人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心道:从抗战以来,还没见过这么有骨气的汉奸。往日对其他汉奸时,只要把枪往他们头上一指,立刻就都怂了。莫非他真不是?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几个日本人叫嚷的声音。中年人退到窗边,但手里的枪依旧指着吴同光,隔着窗户向楼下望去。见几个日本人围在一起用日语哇啦哇啦的说着什么,手里还不停比划着。像是在商量着什么对策。 吴同光是能听的懂日语的。大意是:那个中国特工跑到这附近就不见了,很可能藏在这栋大楼里。这人是军统南京站举足轻重的人物,身上可能藏着重要的机密文件。一定要抓活的。 吴同光由此猜想到这个中年人可能就是刚刚在街面上和日本人交火的军统特工。而他的同伴为了掩护他,把日本人引到了别处,他则趁乱躲到了大楼的后面。 可能日本宪兵察觉到了不对劲,再派几名日本兵回来搜寻,结果就被发现了。无路可逃之下,才被迫从管道爬到了三楼。 想到这里,吴同光恍然大悟,不由暗自点头。 中年人看到吴同光脸上表情的变化。想是这位年轻人听得懂日语,也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不由的把枪口抬高了几寸。眼中也布满了杀气。 吴同光见此状,犟劲也上来了,索性把心一横。说道“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汉奸,我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你要是还不相信,那就一枪崩了我。也算我以死明志。”说完把头向上一扬。 中年人见到吴同光这犟劲中还透着犯混,不由嘴边泛起一丝微笑。他长舒了一口气,把枪也收回了腰间。说道“我要想杀你,还用不着枪。”说完便不顾吴同光,向楼梯口走去。 吴同光冲着中年人的背影,叫了一声“英雄留步。”吴同光不知道中年人叫什么,但也算是个抗日将士。按照小说里的称呼叫一声英雄,也不为过。 中年人回过头来,不由哑然失笑。说道“你在叫我?” 吴同光立刻快步走向中年人,中年人脸色突然警惕了起来。 吴同光知道,中年人还没有完全放松对自己的警惕。于是停下了脚步,手指着楼梯的方向,说道“现在日本人已经把这里包围了,肯定是正从一楼开始向上盘查。你现在下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中年人又怎会不知呢?他这一身装束从楼上走下去,若是遇到日本人,一定会被识破身份的。况且现在还没到上班的时间,楼里的人也很少。混在人群里伺机逃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中年人原本的想法是,若是和日本兵遭遇。他便引爆身上的手 雷,多拉几个日本人做垫背。同时,自己和身上的东西也不会落在日本人手里。 可听吴同光刚刚善意的提醒,他觉得这小伙子还算有些血性,若是有他的帮助,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中年人沉思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从怀中掏出一件被牛皮纸包裹的类似笔记本形状的东西,摊在手心上,神色凝重对吴同光说道“小兄弟,我知道你深谙民族大义,你为日本人做事是迫不得已。现在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吴同光心中苦笑:你我初次见面,一共还没有三分钟呢!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呢?说实话,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是这么有民族情怀的一个人。 但吴同光很清楚,中年人这么说,无非是给自己扣顶爱国主义的大帽子,让自己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还没等吴同光同意。中年人接着说道“这件东西非常重要,关系到许多抗日将士和爱国人士的性命,也关系到南京能否顺利解放。我现在把它交给你,你千万不能把它弄丢了,更不能让它落到日本人手上。我若有什么不测,你去找军统南京站。把它交到可靠的人手上。”说完也不管吴同光是否愿意,就硬把牛皮纸包强塞到吴同光手上。 吴同光看看手上这可以左右战局的宝贝,心道: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可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再容不得自己推脱了。只好勉为其难的将牛皮纸包收入怀中。 就在此时,两人听到楼下传来有些杂乱的脚步声。 两人心里均是一惊:莫不是日本人盘查上来了?但细听上去却不像军靴踏在楼梯上的声音。而且日本宪兵在执行任务时,步伐整齐,不似这般杂乱。 只听楼下一人操着江南话,说道“三哥,您说,这次给小鬼子干活能分咱们多少钱啊?” 又听一人压低了声音怒斥道“什么小鬼子、小鬼子的。在这说话小心点,要是让日本人听到,非得给你死拉死拉的不可。” 只听那人连忙应着“是,是,是。三哥说的是。” 听到楼下来人的说话,吴同光想起来了。这是日本人雇的搬运工,是来搬楼上保险库里财物的。 吴同光灵机一动,把中年人拉到一边,说道“这是日本人雇来的搬运工,你想办法混到里面去。东西我再找机会还给你。” 中年人很感激的冲吴同光点了点头,说道“难为你了。我若能逃此一劫。日后定当厚报!”说完中年人双手抱拳,微微欠身,向吴同光行了一个礼。 吴同光同样抱拳还礼。神情肃穆,说道“厚报不敢当,若是以后有缘再见,烦请你帮我证明,我不是汉奸。” 中年人听罢,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一定,一定。” 吴同光见此,心中稍微感觉到一点点欣慰,转身就要离开。可中年人似乎又想了什么,一把又拽住了他。 把刚刚还顶在吴同光胸口的那把短枪和两个弹 夹以及一颗手 雷拿了出来,并交到了吴同光手上,语气中略带请求,说道“帮我收好。” 接过中年人的武器装备,吴同光如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明白过来。若是日本人整栋楼都搜不出可疑人员,那就一定会搜查这帮搬运工。到那时,中年人自然就会露馅,自己的解救工作也就算白忙活了。心中不禁暗自佩服中年人在此危急关头心思还能如此缜密。 片刻间,脚步声愈来愈进,搬运工一行人转眼就要登上三层了。中年人向吴同光使了个眼色,吴同光明白他的意思。快步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 第三章 混进搬运工 就在此时,两人听到楼下传来有些杂乱的脚步声。 两人心里均是一惊:莫不是日本人盘查上来了?但细听上去却不像军靴踏在楼梯上的声音。而且日本宪兵在执行任务时,步伐整齐,不似这般杂乱。 中年人则从走廊处闪身出来,站在楼梯口,把这帮搬运工堵个正着。众搬运工见到一个穿着和自己差不多的中年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不由惊讶的“咦”了一声。 中年人则是微弓着腰,对众搬运工一脸讪笑,并不说话。 倒是众搬运工中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人先开口了,说道“哎,你干什么的?怎么站这里挡着大爷我的路?”大胡子看着中年人一身穷苦人家的打扮,又看他神情谦卑,和他说话也就没客气,并且准备伸手去推中年人。 中年人听出问话人的声音,正是方才被唤作三哥的人。而且看得出来,这人应该是这群搬运工中的头。 于是,中年人腰弓的更深了,假模假样地冲着三哥恭敬的说道“您好,三哥。我……” 中年人正想继续往下编下去,却被三哥挥手打断了。不过这倒正好,不用中年人再多费口舌。 只听三哥不耐烦的说道“你是马三儿的人吧?我早就和马三儿说过了,我这不缺人了。想找活干,到别处去。”说罢就从中年人旁边挤了上去。 中年人向后斜退一步,把三哥拦在身前。双手抱拳不停的向三哥作着揖,恳求的说道“三哥,家里都没米下锅了。都知道三哥您为人仗义,给兄弟条活路,就带兄弟一个吧。” 三哥见中年人说话诚恳,也动了恻隐之心。捋着自己的大胡子嘴里支吾着“这个,这个。”仍然在考虑着。 三哥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笑着对三哥说道“三哥,看他怪可怜的。要不就算他一个吧?” 中年人听出来说话人的声音,就是刚刚被三哥喝斥的年轻人。很感激的冲小伙子笑了笑。小伙子则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中年人见三哥已经动摇,又有小伙子帮自己说情。觉着再加上把柴,这火也就烧起来了。 于是对三哥说道“三哥,给点工钱让我换把米就成。其余就当我请三哥喝酒了。” 只见三哥一拍脑门,对中年人痛快的说道“好,看兄弟这么诚心,又这么聪明,就算你一个。不过,给小鬼子当差……”三哥知道自己失言,赶忙闭上了嘴。 那年轻的小伙子把则脸侧到了一边,掩嘴偷笑。 三哥瞪了那小伙子一眼,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给皇军当差,你可得机灵点。要不然一不小心得罪了皇军,别说拿钱了,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呢!整不好还得连累我们。” 中年人笑着“多谢三哥提醒,一切都听三哥的。三哥,请。”说罢便闪到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只见三哥背着手,得意洋洋的从中年人身边走了过去。中年人则紧跟在其后一起上了四楼。 三哥边上着楼梯,边问中年人“哎。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中年人答道“您叫我阿平就行。” “哦,阿平。怎么,最近马三儿那没有活干吗?瞧给你小子逼的,都换主子了?” 听到三哥这么询问自己,中年人心里不由的微微一紧。心道:什么三哥、马三儿的,自己以前听都没听过。三哥的名字还是先前听那小伙子叫的。 如果自己回答和三哥知道的有出入,岂不是惹三哥怀疑?要是让三哥他们发现了破绽,到时日本人的刺刀在他们眼前一晃,都不用日本人问,一准把自己供出去。 要知道,这群人就得哄、就得骗,骗的让他们认为自己就是穷苦力。如果硬逼着他们在日本人的刺刀面前演戏,那腿肚子哆嗦,一准露馅。 中年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答道“咱说跟着谁干都是干。早就听说,三哥为人仗义,接的活也好。如果有幸当然跟着三哥了。”中年人这番话即把话头岔开了,而且一点瑕疵也挑不来。 这番话给三哥捧的,甭提多美了,大笑着说道“哈,哈,哈,还是你小子有眼光,会说话。” 三哥听中年人赞美的话,显然很受用,又接着问道“阿平啊!娶媳妇了吗?” “唉”中年人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答道“没有。这兵荒马乱的,自己都养活不起,哪敢想那事啊!” 只见三哥捋着自己的大胡子,同样叹了口气。语气中比中年人还要伤感,说道“是啊。这倒是不能怪你。像三哥这样一表人才,到现在也还是光棍一条啊!” 听到三哥这么说,中年人不由微微一愣,就想捧腹大笑。不过,还是强忍住了。附和道“是吗?那还真挺可惜的。” 可中年人向后一看,众搬运工们早就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了。 ------------ 第四章 那顶礼帽 话字两头,再说吴同光。回到办公室以后,给吴同光急的,这一身的“宝贝”不知道藏哪好?藏在身上觉得不如藏抽屉里安全,藏抽屉里觉得不如藏柜子里安全。 没过多大功夫,吴同光就听到楼梯处传来军靴踏在楼梯上的踢踏声。知道是日本宪兵上来了。 只听一个日本军官命令道“小野一郎,你带几个人在三楼搜查,其余的人和我去四楼。仔细的搜,每个角落也不要放过,一定要把那个中国特工找出来。” 又听众日本宪兵整齐、响亮的答了一声“哈伊。” 慌乱间,吴同光也想不了那么多了。他把这些个“宝贝”全都放在窗台上。四周环视一圈,看到衣架上挂着那顶很久都没戴过的礼帽。他将礼帽摘了下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吴同光首先把牛皮纸包放在窗台上,再把手枪放在牛皮纸包上,又把两个弹 夹落在手枪上,最后把手 雷放在手枪扳机旁边。这样摆放,刚好可以用礼帽盖住这些“宝贝”。 吴同光刚把礼帽扣在了这堆“宝贝”上。就听见门口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吴桑,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吴同光寻声向门口看去,见门口已然成品字形站了三名日本宪兵。其中为首的身着一身日本军官服,国字脸盘,满脸堆着笑。一双小眼睛笑的更是眯成了一条缝,显得贼溜溜的。 吴同光赶忙快步迎了上去。站直了身体,响亮的用日语叫了一声“小野先生。”说罢把头重重的低了下去。 吴同光口中的小野先生名叫小野一郎,是宪兵队里的一名小队长。因为吴同光精通日语,经常被宪兵队借调去做翻译,一来二去和小野一郎也算是老相识了。 小野一郎拍了拍吴同光的肩膀,笑着说道“吴桑,你我不用这么客气了。” 接着又冲着旁边的两名日本宪兵以非常赞赏的语气说道“吴桑,是我们大日本皇军最友好的朋友。是大东亚共荣的典范。” 吴同光陪着笑,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吴同光又接着问道“小野先生,今天怎么有空到工商会来啊?中午不要走了,留下来吃饭。我请小野先生吃最新鲜的江鱼。” 别看吴同光表面对小野一郎热情、欢迎样子。实则每次看到小野一郎都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出去,因为小野一郎为人贪财好利。他每次来,都会让吴同光破点财。 小野一郎并没有直接回答此行的目的,也没有表示是否会留下来吃饭。 只是对吴同光说道“来,吴桑,出来聊两句。”说罢,也不管吴同光是否愿意,就一把把吴同光从门里拽了出来。同时对旁边的两名日本宪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进去搜查。 看着两名日本宪兵突然闯进自己的办公室,吴同光故作疑惑的问“小野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对大日本皇军可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啊!” 同时吴同光也注意到,三楼的其他房间也被随行而来的门卫大爷一一打开了。还有两个日本宪兵甚至跑到了卫生间和茶水间。看来,这应该是一次地毯式的搜查。 小野一郎脸上还是挂着微笑,说道“吴桑,你是大大的良民,我是知道的。不要紧张,只是例行检查而已。”小野一郎还是在假意的安抚着吴同光。 “哦,好的,好的。”吴同光很明白,小野一郎说“例行检查”只是在敷衍自己。如果他直接以军统卧底的身份对吴同光进行搜查,而最后什么都搜不出来,恐怕在会长面前也说不过去。不由在心里暗骂一声:这鬼头,还真滑。 小野一郎怀疑吴同光。这也并不奇怪,当时楼里的工作人员很少,而军统的特工躲进来之后,却无影无踪。小野一郎怀疑工商会里有人策应也是很正常的。 吴同光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这些个“宝贝”可千万别被搜出来。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屋里两名日本宪兵的搜查。 两名日本宪兵把办公室里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找了个遍。抽屉和柜子打开之后,也是一通乱翻。 吴同光一方面庆幸自己没有把牛皮纸包等物品藏在像抽屉和柜子里这样的地方,否则自己现在可能已经被押往去宪兵队的路上了。 一方面也暗自紧张,随着被翻找的地方越来越多,日本宪兵还是一无所获,最后会不会去掀那顶礼貌?这一直揪着吴同光的心。有几次日本宪兵的手离礼帽也只有几公分。 吴同光的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但他还是努力的控制着紧张的情绪,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一些。 小野一郎不时侧脸向吴同光这面看着,想看看吴同光脸上的表情有什么异常变化。有时和吴同光四目相对时,吴同光也是报以微笑,微微点头。 小野一郎并没有察觉到吴同光有什么异样。他哪里知道,吴同光这是在强装镇定,其实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 也许是小野一郎为了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向吴同光问道“吴桑,带烟了吗?” 吴同光赶忙掏出香烟和火柴,先为小野点上一支,接着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支。 两个人的香烟抽了还没有一半,办公室里的两名日本宪兵就先后走了出来。向小野一郎报告说,没有发现可疑物品。 小野一郎把半截香烟扔在了地上,用脚在上面撵了几下。对吴同光说道“吴桑,得罪了。”说罢对两名日本宪兵点了点头。 两名日本宪兵会意,一人把吴同光双手架了起来,一人在吴同光身上搜着。 吴同光虽然早就料到小野会对自己搜身,但嘴里还是询问着“小野先生,这……” “吴桑,希望你配合。”小野一郎收敛笑容,打断了吴同光的话。 两名日本宪兵在吴同光身上仔仔细细搜了个遍,除了西装胸前口袋处的一支钢笔和怀兜口袋的几十块钱,再无其他特别的东西。 小野一郎见两名日本宪兵还是没有发现,似心有不甘。他沉重的吐出口气。接着就走进了被搜的一片狼藉的办公室。 吴同光心中不禁暗骂道:真是头喂不熟的白眼狼。随后也跟了小野一郎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看到办公室被翻找的如此狼藉,吴同光脸上故意装出有些生气的样子。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表现出不悦,如果吴同光表现出如释重负的样子。反而会惹小野一郎怀疑。 果然小野一郎见吴同光有些不悦,一下子放下了对他戒备。轻“咳”了两声,略带歉意对吴同光说道“不好意思啊吴桑。今天接到报告,有疑似军统特工潜入工商会里。藤田少佐命令要彻底搜查,委屈了吴桑,希望吴桑不要介意。”既然对吴同光的搜查,查无实证。也就不妨说出此次搜查的真正原因。 吴同光怒气渐消,淡淡的说道“小野先生客气了,配合宪兵队的检查,也是我应该做的。” “嘿,嘿,嘿”小野干笑了几声。接着对吴同光说道“吴桑,那你从上班到我们来时,有没有看到有可疑的人进来?” 吴同光故作回忆、思索的样子,想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没有啊!我来的时候三楼就我一个人。” 小野一郎微眯着眼,缓缓的点着头。说道“吴桑……” 小野一郎话没说完却突然停住了,他把目光定格在了窗台上的那顶礼帽。 吴同光见小野还是注意到了那顶礼帽,心里先是“咯噔”一下,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 第五章 收拾一下 马上就来 吴同光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继而说道“小野先生,真的不用客气。这里我自己收拾一下就好了。”吴同光本想看看左右而说点其他的,以便打乱小野一郎的注意力,让他把目光从这顶礼帽上收回来。 可小野一郎却并不上当,连连挥手,眼睛却一直盯着那顶礼帽,说道“不,不,不。我看你这顶礼帽的样子很漂亮,也很特别。吴桑,你很有眼光啊!” 说道漂亮、特别,这顶礼帽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这是两个月前,吴同光为参加工商会主办的舞会而购买的。当时,吴同光跑了南京七、八家洋行才算买到称心如意的款式。 小野一郎本是夸奖自己,但此时的吴同光却高兴不起来。反而心中颇为后悔,暗骂自己道:一天就知道臭美,现在好了,被小野一郎这头白眼狼盯上了。更何况现在不是一顶礼帽的事了...... 但吴同光不动声色,问道“小野先生喜欢?” 小野一郎微微点头,说道“嗯,如果出席一些大型的商业活动,戴着它应该会很出彩。” 吴同光心中又是一阵暗骂:你出席个屁活动,商业活动还大型的,能轮到你?你直接说去夜总会、妓院戴不就完了吗。 但吴同光对小野一郎一向大方,如果让小野一郎看出这次自己有所不舍,想必会引起他的怀疑。吴同光索性把心一横,说道“既然小野先生喜欢,就送给小野先生吧。”说罢,就要去取窗台上那顶礼帽。 吴同光本来一步就可以跨到窗台边,伸后可拿到礼帽的,可他却迈了两小步。伸手的动作在看上去自然的前提下,也尽量变得缓慢。因为他在等小野一郎一句话。 就当吴同光的手,刚接触到礼貌顶时。小野一郎开口了,说道“吴桑,你们中国人有句古话‘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么漂亮的礼帽想是吴桑的至爱。我又怎好意思夺人所爱啊?” 吴同光等的就是小野一郎这句话。他很明白小野一郎是以礼推脱,让吴同光推让再三,然后再收下。 这时候的吴同光可不能如他所愿了,说道“只要小野先生喜欢,我忍痛割爱又何妨。只不过,这顶礼帽我毕竟戴过,就这么送给小野先生,是很不礼貌的。” 说道这,吴同光顿了顿,他在观察小野一郎的表情。只见小野一郎眉头微皱,目光也从礼帽上移到了吴同光的脸上。 吴同光又急忙说道“小野先生,要不这样。今天下班,我再去这家洋行走一趟,给您买顶新的。说不定,还会碰到更漂亮的款式。明天,我亲自给您送到宪兵队去。” “吴桑,不用了,你也太客气了,要不,我们先去喝两杯。” 吴同光急忙应道“好,好,好。我也是好久没和小野先生喝几杯了。” 小野一郎轻拍着吴同光的肩膀,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啊?每次来都要打扰吴桑,让吴桑破费。”小野一郎再次表达一下自己虚伪的歉意。 吴同光从第一眼看到小野一郎的时候就知道,这次又要在小野一郎身上破财了。但心中却不似往常那般对小野一郎骂个体无完肤。他想,只要化解了眼前的危机,能保住命,破点财还算什么呢? 吴同光回道“小野先生,不必客气。正好,我也想品尝一下正宗的日本清酒。” 小野一郎爽快的说道“好。到时我们一定要不醉不归啊!哈,哈,哈。”随即传来小野一郎一阵爽朗的笑声。 吴同光只得应声道“只要小野先生高兴,我一定奉陪到底。” 吴同光见已成功转移了小野一郎的注意力,紧张的情绪不禁放松了几分。 但为避免小野一郎重又把注意力再回到礼帽上来。吴同光又和小野一郎没边没际的东拉西扯了一会。 正当两人聊的“兴致勃勃”的时候。几名日本宪兵接连跑到吴同光办公室门口向小野一郎报告。意思是说:卫生间、茶水间和其它几间办公室均没有发现可疑。 小野一郎微微点头,转而向吴同光说道“看来三楼是没有问题的。” 吴同光附和着回答道“是啊。我来之后,就没看到可疑人员闯进来。” 小野一郎又点了点头,以示相信吴同光说的话。 这时,又有一名日本宪兵小跑过来,对小野一郎说道“小野队长,藤田少佐问您三楼是否发现可疑?如果没有,藤田少佐请您和吴桑到四楼一趟。” 小野一郎冲报告的日本宪兵随口应了声“知道了。和藤田少佐说,我和吴桑马上就来。” 日本宪兵应了声“哈伊。”就跑开了。 小野一郎转而向吴同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吴桑,请吧。” 吴同光同样对小野一郎还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小野先生先请,我……”然后用手指了指被翻的一片狼藉的办公室。接着说道“我收拾一下,马上就来。” 小野一郎有些不好意思的“哦”了一声,看着满屋狼藉,毕竟是自己的“杰作”。随即痛快的答应着“好,好,好。我在楼上等你。” 吴同光应了声“好。”便送小野一郎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 第六章 继续编下去 吴同光站在办公室的门口,直至小野一郎走上楼梯,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才慢慢的退回办公室,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关好房门后,吴同光快速走到窗台边,双手颤抖的掀开礼帽,把这几样“宝贝”全部扔在抽屉的最底部。然后,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随便拿起几本刚刚被日本宪兵翻乱的书和文件,胡乱的塞进抽屉里,把这几件“宝贝”盖了个严实,又把抽屉重重的推了回去。 忙完这一切,吴同光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瘫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 吴同光能感觉到自己卸下伪装之后,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更为厉害。冷汗也早已沁透了他的衣衫。 只见他解开自己西装内衬衫领口的扣子,左手揪着自己的衬衫衣领来回的扇着,右手则拿起了桌上的一份文件,当做扇子拼命的冲自己摇摆着。 吴同光明白,虽然眼前的危机解决了,但事情还远没有结束。自己一会还要上楼去见藤田少佐和小野一郎。 吴同光在想:藤田少佐这时要自己上楼见他,想必和这次军统特工闯入工商会有关。所以趁着这喘息的空隙。自己要想一个万全之策,如何应付藤田少佐。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把牛皮纸包交还给中年人。 想到这里,不禁让吴同光吴同光犯了难。原本最安全的方法就是自己就老老实实的在这里上一天班。中年人若能躲过日本宪兵的盘查,便在工商会门口隐蔽起来,等候吴同光下班出来。跟至僻静处再现身,自己便可以把牛皮纸包交还给他。 可现实问题是,就算中年人侥幸通过了日本宪兵的盘查,可这次运输的货物是要运到抚顺港码头的。今天晚上中年人能否回来都很难说。 如果中年人不能及时出现,或这几天又赶上自己被调到其他宪特机关做翻译工作。中年人若等不到自己,拿不到牛皮纸包。不知还会生出怎样的事端? 难不成自己还真能像中年人说的那样,去找军统南京站的人接头?再说了,军统南京站的大门朝哪开,他也不知道啊?总不能满大街的问军统南京站怎么走?如果那样,估计自己没找到南京站,却先进了宪兵队。 可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把牛皮纸包交还给中年人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即使牛皮纸包成功交还到中年人。可一旦中年人暴露,那牛皮纸包岂不是会落到日本人手里?到那时,不知会给南京的抗日力量带来多大的损失? 想到这里,吴同光只觉脑袋发胀。这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叫自己如何是好啊? 可转念又一想这烫手的山芋,一直放在自己这里也不是办法。不如再博上一搏,刚才那么危险的时候,自己不也趟过来了!吴同光努力的给自己打着气。 吴同光照着办公室里的穿衣镜整理好衣衫,把牛皮纸包从抽屉里找了出来,放在自己西装的怀兜口袋里。他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就在小鬼子眼皮子底下,把东西送出去。 此时吴同光的心情既紧张又有些兴奋。吴同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打开房门径直向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吴同光走至四楼,看到众日本宪兵在走廊靠窗户一侧,齐齐站成了一排,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保险库的门口。 走廊中间面对自己的方向,则一个挨着一个站着,被吓的瑟瑟发抖的搬运工人们。看来所有的搬运工都通过了第一轮的搜身检查。 在众搬运工面前并排站着两个日本军官模样的人,从背影看,吴同光能认出靠左面的一个是小野一郎,而旁边的那人不用说就是藤田少佐了。 吴同光快步走至两人近前,响亮的喊了一声“藤田少佐,小野先生。”随即把头重重的低了下去。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时,藤田少佐和小野一郎均猜到了是吴同光来了。小野一郎侧过头向吴同光微微笑了笑。而藤田少佐却并没有回头。只是听到吴同光叫自己时,自己微微把头侧到吴同光的方向。 吴同光抬起头看到藤田少佐眉宇紧锁,原本消瘦的脸颊,这时显得异常冷峻。 藤田少佐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凝重的对吴同光说道“吴桑,你来的正好。帮我问问他,进工商会时,有没有见到可疑的人。”藤田少佐边说,便指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名唤三哥的大胡子中年人。 吴同光应了一声“好。”便从藤田少佐旁边走到三哥身前。对三哥说道“你是这些人中的头?”问话的功夫,吴同光还不忘装模作样的扫视了站成一排的搬运工们。在中间位置他认出了中年人。而这时,中年人正抬眼偷瞄着自己。吴同光赶忙把目光收了回来。 原本哈着腰、低着头的三哥见有人问话,微微把头抬起了几分,一脸苦笑,颤声答道“算是吧!其实我和他们也不太熟。都是为了给皇军办差,刚拢起来的。”看来,三哥是怕这其中有人若是得罪了日本宪兵,自己跟着受牵连。这老大的位置都不想当了! 吴同光把双手插进西装裤兜里,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说道“那好,这位皇军想问你,你们这些人中有没有可疑的人,进了工商会,偷了皇军的东西?” 吴同光一看三哥浑身哆嗦的,就知道自己决计不能将藤田少佐的话如实翻译给三哥听。三哥若是听了,为求自保,准会把是在三楼后碰到中年人的事说出来的。 而吴同光先前在面对小野一郎的询问时却一口咬定,在三楼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弄不好中年人暴露还得把他自己搭进去。 所以吴同光必须将翻译内容换掉,但为了避免藤田少佐和小野一郎起疑,他特意在偷换的翻译中加上了一些诸如“工商会”“可疑”之类的关键词。希望能够蒙混过这群不学无术的鬼子兵。 三哥听了吴同光的问话,立时变得惊慌起来,双手抱拳,不停的向吴同光和两名日本军官鞠躬。 这给吴同光看的这个心酸呐!自己虽不承认是汉奸,但此时却感觉到自己有些狗仗人势。吴同光表情无奈,把目光移向窗外,尽量不去看正卑躬屈膝的三哥。而这一切却都被中年人看在眼里。 只听三哥略带哭腔回答道“没有,没有。皇军的东西打死我们也不敢拿啊!我们这可没有手脚不干净的。” 吴同光立刻给藤田少佐翻译道“他们说,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只见藤田少佐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吴同光不由的松了一口气,知道已经把这群小鬼子蒙混过去了。 就在吴同光暗自庆幸的时候,这个一向多事的小野一郎,突然疑惑的问到“吴桑,我听他的话里‘不干净’是什么意思?” 听到小野一郎问自己,吴同光就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说道“‘不干净’的意思就是他们都是清白的。都是良民。” “哦。”小野一郎恍然大悟,并不住的点头。 藤田少佐还是心有不甘,走至众搬运工身前,用手里的日本指挥刀的刀柄,把每个搬运工的下巴都挑了起来,端看一番。 对前几个搬运工只是走马观花般的大致看了看。可看到中年人的时候,支在其下巴上的刀柄却迟迟不见落下。 吴同光心里大惊:莫非中年人露出了破绽。可这时,藤田少佐背对着吴同光,吴同光根本看不到此时的藤田少佐是什么表情。他也只能悬着心暗自为中年人祈祷。 中年人倒是表情从容,看不出有一丝紧张。藤田少佐又提起他的右手,让其掌心朝上,看了片刻,复又放下。接着向下一个搬运工走去。 ------------ 第七章 牛皮纸包 吴同光见中年人算是彻底通过了盘查,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虽然他并不知道,藤田少佐为什么突然对中年人如此警觉,也许是藤田少佐敏锐的军事嗅觉。 趁着藤田少佐继续向后盘查的功夫,吴同光低声向小野一郎问道“小野先生,既然有皇军看到军统特工进来,难道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征吗?”吴同光此问的目的就是想探探藤田少佐和小野一郎的底,看看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小野一郎先是叹了口气,随即回答道“宪兵发现他的时候,他是穿着一身长袍,戴着礼帽,看不清脸。转到楼后的时候就不见了,所以猜测应该是潜进了工商会。特工非常狡猾,我想他在进来的时候换了衣服。很可能隐藏在这些支那人当中。”说着便指向一众搬运工。 吴同光“哦”了一声。接着问道“整栋楼都搜了个便,也没有发现。会不会是皇军看错了呢?” “嗯?”小野一郎的脸上微微现出不悦的神情。说道“你怀疑大日本皇军士兵的忠诚?” 吴同光赶忙解释道“不,不,不,小野先生。我的意思是您和藤田少佐此次来工商会是负责押运任务的。如果为了抓捕军统特工而迟迟不能完成押运任务,那就得不偿失了。”吴同光是想告诉他,停止搜查,忙正事要紧。 小野一郎,捋着下颌,沉吟了片刻。觉得吴同光说的不无道理,如果中统特工没有抓到,押运任务又没有及时完成,回去恐怕和中佐阁下没法交待。 于是笑着对吴同光说道“确实如此,吴桑真是我们大日本皇军最友善的朋友!”说完还轻拍了吴同光的肩膀几下,表示赞赏。 藤田少佐对众搬运工又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异常。只见他神情沮丧,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回来。 刚走到小野一郎身旁时,小野一郎就迫不及待的贴在藤田少佐耳边低语着。只见藤田少佐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并不住的点着头。吴同光猜想,这应该就是刚刚自己和小野一郎说的那番话。 果不其然,待小野一郎和藤田少佐说完之后。藤田少佐立刻命令小野一郎,重新部署工商会的兵力。以保证押运任务的万无一失。 接到藤田少佐的命令,小野一郎便挑选四楼一半的日本宪兵,准备下楼。去重新部署兵力。 临下楼的时候,还眯着眼,满面笑容,在吴同光耳边低声道“吴桑,这次任务紧急,晚上恐怕未必能赶回来。悦来大饭店新鲜的江鱼明天晚上再吃。” “好,好,好。我随时恭候。”吴同光看到小野一郎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模样,心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以后要是让你知道一顿江鱼,就让自己这个通国(国民党)的嫌疑犯成功脱身,看你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随着小野一郎走下楼去,藤田少佐对两名日本宪兵吩咐了几句,让他们指挥搬运工们开始搬运。随即又和吴同光打了声招呼,让其帮着照看着点。他要下楼和日本会长谈点事情。 吴同光心道:这可真是天赐良机,藤田少佐和小野一郎都不在,这事就已经成了一半了。于是满心欢喜的答应了。 随着藤田少佐的离开,这时四楼就只剩下五、六名日本宪兵了。吴同光开始盘算怎样在这五、六名日本宪兵的眼皮底下,将牛皮纸包交还给中年人。 吴同光从楼梯间的梯井向下望去,见每层楼梯口处都有两名日本在把守。想在中年人搬运的途中,偷偷地把牛皮纸包塞给他,恐怕是行不通,很容易被日本宪兵注意。 “八嘎”随着日本宪兵的一声爆喝,打断了吴同光的思路。 吴同光循声望去,看到一名搬运工,正半蹲在地上。他所搬运的箱子有一角接触到了地面,他正在费力的向上抬着。想是搬运工一不小心,失手将箱子一角坠到了地上。 日本宪兵怕磕碰到箱子里的物件,便喝骂了这名搬运工。但这一声却把其他几名在楼梯口的日本宪兵都引了过去。 就在一名日本宪兵跑过去的时候,吴同光注意到他原先站的位置旁边有一颗植株,虽然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但这颗植株长的却有一人多高。种植的花盆也有一个小水缸那么大,盆里的杂草长的也很茂密。 吴同光心生一计,决定再冒一次险。他一步迈到大花盆旁边,一只手在杂草丛中扒出一个缝隙,另一只手迅速掏出怀里的牛皮纸包,扔进了盆里的杂草丛中,并用手掩了几下,使其不被看出。 说时迟那时快,吴同光刚把手从花盆里收回来,前去查看的日本宪兵便回过了头,朝吴同光的方向看了过来,吴同光则冲其微笑着点了点头。像这种小惊险已经刺激不到吴同光已经有些麻木的神经了。 几名日本宪兵又七嘴八舌的把几名搬运工喝斥了一顿,要他们加倍小心,损毁一件,就通通死啦死啦的。一众搬运工只能点头称是,更加小心的搬运着着货物。 ------------ 第八章 懂了就好 聚拢而来的几名日本宪兵见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意外,就又重新回到自己原先站岗的位置上,不时对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搬运工喝骂着。 吴同光不停的在一众搬运工中间来回穿梭,装模作样的指挥着“都快着点啊,今天要按时送到南京港码头。” “小心点。” 每有搬运工路过吴同光的身边都一脸讪笑,以示敬畏。但心里都把吴同光骂开了花:狗汉奸,让你现在得瑟,别看今天闹的欢,就怕有你拉青丹的那天。 而吴同光现在可不管他们是笑是骂,他一心想着的是如何通知中年人。可日本宪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楼梯口都有日本宪兵把守,想和中年人近距离交谈根本是不可能的。而情势紧迫,又必须要抓紧。要不等一会藤田少佐或是小野一郎上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息传递就更难了。 吴同光正自焦急的时候,中年人和另一名搬运工抬着箱子刚好从他的身边走过。中年人神色从容,和其他搬运工一样只是对吴同光笑了笑。 吴同光看着却特别别扭,而且从这笑容中解读不出中年人是想传递给自己什么信息。就好像中年人至始至终就只是一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搬运工而已。 可中年人这一笑,却让吴同光突然灵光一现,有了主意。 吴同光嘴里还在不停的指挥着,但眼睛的余光却瞄准了和中年人一起搬箱子的另一名搬运工。当这名搬运工走到存放牛皮纸包的那颗植株旁边时,吴同光一步走至其身旁,微微抬起右肘轻轻在这名搬运工腋下撞了一下。搬运工腋下吃痛,站立不稳,向右侧一倾斜,膝盖便顶在了花盆上。 旁边的一名日本宪兵见再生异状,大吼一声“八嘎,你们这群中国人。”说着直接就把三八大盖上的刺刀对准了这名搬运工。把这名搬运工吓的顿时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吴同光及时出现在两人中间,用日语对这名日本宪兵和在远处正要赶来的日本宪兵说道“我来处理,我来处理。”并将烟递了上去。 这名日本宪兵笑着点了点头,对吴同光说道“呦嘻。”同时对其他几名日本宪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用过来。 吴同光见此略微松了口气,他直接拽起了跪在地上的搬运工。看到这名搬运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把这小伙子折磨成这个样子,吴同光心里不觉愧疚起来。虽心有不忍,但吴同光还是要把这场戏演完。 吴同光一只手轻点着年轻搬运工的胸膛,摆出一副标准的汉奸模样,说道“告诉你们,小心着点、小心着点。怎么就不记着呢?给皇军办差,能像你们这样毛手毛脚的吗?” 年轻搬运工这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只能在一旁不住的抽噎,把头点的跟捣蒜似的。 吴同光见状,语重心长的说道“以后干活都加点小心,这里随便一件东西碰坏了,都不是你能赔得起的。”说话间,还用另一只不住的手敲打着花盆边缘。 一旁的日本宪兵看到这一幕,不禁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觉得中国人只会耗子扛枪窝里横。却丝毫没有发现这其中的猫腻。 倒是离年轻搬运工最近的中年人站出来,为年轻搬运工求情。弓着腰,但神情却不卑不亢,对吴同光说道“老总,您看他还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给皇军当差难免紧张,一时慌了手脚。您就高抬贵手,饶他一回。况且这东西也没损坏。”说完,还用手在花盆被碰过的地方摸了一圈。 吴同光见中年人的言行意味深长,料想他应该明白了自己的暗示。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吴同光微眯着眼,看着中年人继续说道“好在东西没事,要不你们所有人的命加在一起也赔不起。”说完,吴同光又在花盆边缘上轻轻的敲击了三下。 吴同光说话间,目光一直紧盯着中年人,中年人也同样迎着吴同光的目光一直看着吴同光,直到吴同光又敲击了三下花盆,才微微低下头来,说道“是。我们懂了,这花盆如此珍贵,我们一定加倍小心,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中年人说“懂了”两字的时候,音调稍微重了一些。 吴同光微微点头,听出中年人像是话里有话。对中年人说道“懂了就好,继续干活吧。”吴同光对中年人说完之后,又招呼着其他的搬运工继续开工。一众鬼子兵更是“快快地”“干活地”催促着搬运工们继续搬运货物。 吴同光也实在是使出浑身解数了,他想只能帮中年人到这了。自己如此明显的暗示,希望中年人真的“懂了”,真的惨透了其中的玄机。 日本人的搬运任务足足持续了一上午。吴同光送走了藤田少佐和小野一郎,一上午的临时特工生活在紧张和刺激中终于画上了句号。吴同光坐在办公室里,如波涛翻滚的心情直至现在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过,吴同光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那就是被藏在花盆里的牛皮纸包,是否已经被中年人成功取走了。他趁着午休其他人都出去吃饭的时间,又一次上了四楼。 吴同光在花盆里摸了个遍,然而,花盆里除了杂草和泥土,再无它物。他知道一定是中年人把牛皮纸包取走了。若是日本人发现了,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平静,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此时的吴同光心情无比舒畅,之前紧张、忐忑甚至恐惧的心情一扫而空。 吴同光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咯,咯,咯”的笑出声来。他在想:把小鬼子耍的团团转的感觉真爽,当回顶天立地的中国人更爽。 ------------ 第九章 公事公办 三个月后,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在举国上下的欢呼声中,中国人民的八年艰苦抗战,终于迎来了最后的胜利。紧接着国民党的军队,顺利的进驻了南京,接受了南京日本守军的投降。 全国上下举国欢腾,殷殷期盼的一天终于到来。可吴同光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此时的他甚至可以用绝望来形容,毕竟他在日本商会里办过事...... 就在国军进驻南京一个月之后的一天上午,吴同光站在自家小院的角落里,显得那样无助。他眼睁睁的看着一群穿着黑色警服,腰别警棍和手铐的警察,手里捧着家里的各式物件,从自家屋里到院门外一趟趟的穿梭着、忙碌着。 吴同光终于还是被定性为‘汉奸’‘走狗’‘卖国贼’。吴同光正在面临的命运是被抄家,自己甚至被告知会被抓进监狱,接着等待他的将是法律‘公平’的审判。 尽管他曾信心满满的认为国民党执掌南京时,会还他一个清白。但现实的残酷,却着实让他不知所措。 尽管吴同光无数次的重复着、澄清着,自己不是汉奸。可他们却并不听吴同光的解释,只是不停的搬着吴同光家里的东西。甚至连脸盆、毛巾都没有放过。 吴同光站在角落里,回忆着就在今天一大早发生的突如其来的变故,同时也在绞尽脑汁的思索着脱身的对策。 今早吴同光还在睡梦中的时候,门口响起了一阵急促又响亮的敲门声。 当吴同光刚把门打开一条缝隙的时候,一群警察便迫不及待的拥了进来。 这群警察进来之后,二话不说,闯进屋里就是一通搜查。吴同光这种事情见得多了。明里说是搜查,实际上就是在搜钱。 待吴同光想上前阻止,却被一个头目模样的警察,拉到了一边。只见这名警察,长的贼眉鼠眼,一脸猥琐样。警帽也戴的歪歪斜斜的。 吴同光细瞧才发现这不是刘二吗?刘二也算是和吴同光一条街住的邻居,是当地一个不太出名的小混混。 但和其他邻居不同的是,当大家知道吴同光给日本人当差,对他避而远之的时候。这刘二却成天围着吴同光身边转,吴哥长,吴哥短的叫着。其目的是想让吴同光帮他在日本人那谋个差事。吴同光根本没理会他。吴同光知道,若是让刘二这种人如愿,那一定会成为祸害中国人的铁杆汉奸。 可让吴同光没想到的是,南京成了国民党的天下之后,像刘二这样的泼皮无赖竟摇身一变,成了维护一方治安的警察了。 突然,一声“吴哥”打断了吴同光的思绪,吴同光听的出来,是刘二的声音。吴同光循声看去,见刘二正大摇大摆的冲自己走来。 走至吴同光面前,刘二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说道“吴哥,这日本人都倒了。你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就别硬撑着了。” 吴同光明白刘二的意思,是要告诉他别顽固不化,把藏的钱都拿出来,破财清灾。早在刘二刚刚闯进门的时候,暗地里就跟他说的很明白了。只要把钱交给他,就能保吴同光平安无事。 吴同光在工商会工作这几年,除了被小野一郎等人的剥削外,私下是存了几根金条。但他留着这些钱,并不时为了自己荣华富贵,而是有一个重要的用途,那就是寻亲。 吴同光这么多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他很清楚。就是真到了花钱买命的时候,他也不会把钱交给刘二这个泼皮,他只不过是个跑腿的。若把钱给了他,那真就是打了水漂了。 吴同光装作满面愁容,说道“二子,哦,不。”这二子是以前刘二还是小混混的时候,大家对他的称呼。 如今时过境迁,吴同光只能改口,继续说道“二兄弟,就我每个月那点微末工资被日本人变着法的剥削的没剩多少了。够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行了,吴哥。咱都是明白人。给日本人当差,谁光靠工资活着啊?”刘二还是不依不饶。 吴同光还是极力解释道“二兄弟,吴哥真没骗你。你没给日本人当过差,你不知道。这小鬼子防咱中国人就跟防贼似地。他们少根毛,都得亮出刺刀把咱们挨个搜个遍。远的不说,就前两个月,工商会会长丢了支钢笔,整个工商会都炸了锅,宪兵队都去了……” “够了”刘二的一声暴喝打断了吴同光的话。刘二似乎对吴同光刚才的这番话极为愤怒。 刘二正了正头顶的警帽,接着说道“我没给日本人当过差?那还不是因为你不帮忙,要不老子早他妈荣华富贵了。” 吴同光知道自己说错了似的,赶忙解释道“我那是帮你,要不你现在不也得落个汉奸的下场。” 刘二觉得吴同光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但心里却并不感谢吴同光,阴阳怪气的说道“承蒙吴哥一番苦心。这情我先领了。” 吴同光微笑着向刘二点头,以示谢意。 “不过,我现在是一名警察,就要公事公办,寻不了私情。”话说到这,刘二也觉得自己太过虚伪了。 ------------ 第十章 住手 顿了一下,语重心长的说道“所以啊,吴哥,我劝你该拿的早点拿出来,花钱保平安,现在还来得及。这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是你真进了警察局,大家乡里乡亲的,兄弟我想帮你也帮不了喽!”说完还轻拍了吴同光肩膀几下,以表示这是他的一番良苦用心。 吴同光指着自家的房子,说道“哎呦!二兄弟,哥怎么说你才能相信啊?你自己也瞧见了,就哥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这些个陈年的破旧家当,哪像有钱人住的地方啊?” 刘二眯着眼,经盯着吴同光。吴同光很明白刘二要来“硬”的了。 只听刘二忽的叹了口气,说道“吴哥,我看你是真不知道警察局是啥地方?那兄弟现在就给你讲讲汉奸的下场?” 吴同光努着嘴,点了点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铁杆汉奸金算盘知道吧,他的身板比你不知道强多少倍,刚开始,就像铁公鸡一毛不拔,结果进了审讯室怎么样?刑具还没全亮出来呢,直接吓的尿了裤子。结果别说钱了,几个小老婆全都交出来了。”说到这,刘二得意的发出了阵阵淫笑,这笑声配合着他那满嘴的大黄牙。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刘二收敛笑容,继续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接着说道“至于吴哥你嘛。”刘二上下打量了一下吴同光,怎么看吴同光也不像金屋藏娇的人。 接着继续说道“你外面金屋藏几个娇,兄弟不管也不要,只要你把钱早点拿出来,哥几个立刻就走,再也不来骚扰你。” 吴同光也不答话,只是双手一摊,一脸无奈的表情告诉刘二,真没钱给你。 其实,吴同光心里明镜:刘二啊,刘二!别跟我玩这种语言游戏,钱给了你,你是不会再来骚扰我,你可又不能保证警察局其他的人也不会来? 刘二怒瞪着吴同光,指着吴同光的脸颊,说道“姓吴的,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你……”一连串的歇后语之后,刘二吞吞吐吐的竟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只是喘着粗气,在吴同光面前来回踱着步。 吴同光这时倒是显得从容不迫,背着双手,面带微笑的看着焦躁不安的刘二。吴同光很明白,刘二之所以迟迟没对自己动手,还在这里和自己废话。是因为刘二如果把自己抓进了警察局,在监狱里,就算吴同光最后要花钱保命,以刘二的官阶,这部分钱他一个子也别想得到。甚至可以说他只是警察局的一个临时工根本就没有官阶。 刘二同样也知道,吴同光看出了这其中的猫腻,笃定自己不会轻易抓他。他来回渡着步,也就是在想下一步的对策。 忽然刘二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把手铐从腰间拿了出来,在吴同光面前晃了晃。恶狠狠的说道“姓吴的,我最后问你一次,拿还是不拿?” 吴同光一秒钟都没有耽误,非常配合的把双手伸到刘二的面前,示意他拷上自己。语气轻松的说道“没有。让我怎么拿啊!” “没看出来啊,姓吴的。你还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人。那好,留着你的钱给阎王爷花去吧!”说完就要给戴上手铐。 吴同光把脸凑到了刘二的耳边,沉声说道“小二子,你要是有本事抓我进去,就别让我出来。我要是出来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事到如今,吴同光说话也就再也不留情面。 “你,你,你。死到临头,还,还敢嘴硬。”这刘二平时就是个不成器的小混混,装横吓唬人还行,若真遇到有和他玩命的,当场就给他吓的腿肚子哆嗦。这不,说话都结巴了,拿着手铐的手也有些颤抖。 对于吴同光来说,他知道刘二不经吓,但如果刘二豁出去了,把自己拷进了警察局。自己再想出来,还真要费些周折。而对于刘二来说,他现在的处境更尴尬,面对吴同光如此嚣张,不抓他在众警察和邻居面前,面子上挂不住。要是真把吴同光拷回局子里,自己一个子都得不着。吴同光要是再被放出来,那不还得找自己麻烦。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住手。”突然一声低喝从大门处传来,吴同光和刘二同时都把手收了回来,也同时松了口气。两人都觉得这声低喝就是久旱时的一场甘露,来的是那么及时。 随着声音的消散,从门口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两人均头戴礼帽,外披黑色及膝风衣。 为首的“黑衣人”身材高大魁梧,面容冷峻。在他身后走进来的是一位三十五、六岁的中年人,他身材中等,表情就如同湖水一般极为平静,不泛一丝波澜。 为首的“黑衣人”进来之后,目不斜视,直奔着刘二就走了过来。倒是他身后的中年人迈进大门之后,便驻足不前,也不打量院里众人,只是看着眼前这一栋破旧的二层小楼。 刘二见来人步履矫健,走路生风。透着一股慑人的气势。心下不禁胆怯了三分,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手指着大个子“黑衣人”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是谁啊?敢妨碍老子执行公务。你信不信我把你拷回局……哎呦!” 刘二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走至身前的大个子“黑衣人”握住手腕。大个子的手劲不小,把刘二握的呲牙咧嘴,“哎,呀,呀”的连连怪叫。 ------------ 第十一章 现在可以走了吗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待院里其余的警察反应过来,掏出警棍想上前相助刘二时。大个子“黑衣人”捏着刘二的手突然向外一掰,随着“嘎嘣”一声脆响。刘二“啊”的一声惨叫,身体也跟着向后倾斜,疼的刘二嚎嚎大叫。 其余的几名警察见此,都愣在原地,不敢上前。这时,给刘二疼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只听他大骂道“你们几个兔崽子,还不快来救我。” 听到刘二呼救,有两个警察本能的向前迈了一步。这时,大个子“黑衣人”把头撇向这两名警察,两道寒光从眼中射出。几名警察的目光与之一碰便一触即溃,被吓的连连后退,直至退到墙角处。 而大个子“黑衣人”捏着刘二的手却一刻也没有放松,这让刘二一直保持着扭曲的身体,一下也不敢动弹。 从进门之后就一言不发的中年人,这时倒是说话了。他冲大个子“黑衣人”叫了一声“阿东。”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原来大个子“黑衣人”的名字叫阿东。随即又给阿东使了个眼神,示意他放了刘二。 接到中年人的指令,阿东还是有些心有不甘的放开了刘二。 挣脱束缚的刘二跌跌撞撞的跑到众警察聚集的墙根下,用另一只手捂着被阿东抓伤的手腕,喘着粗气来回盯着中年人和阿东看。 突然,刘二的眼睛在一刹那定格在了中年人的脸上,再也没有离开。起初刘二的表情还有些疑惑,随后取而代之的便是目瞪口呆。 刘二也不顾手腕的疼痛,举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端详了中年人一番。 随后让吴同光等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刘二弓着腰朝中年人走近了两步,一脸谦卑的神情,说道“哎呦,是林副站长啊!小人眼拙,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刚才情况混乱,没认出您,冲撞了您,请您恕罪。” 此时的吴同光有些纳闷了,刚才还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刘二。现在怎么变得如此的卑躬屈膝。还有被他称为林副站长的中年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中年人嘴角泛起一丝浅笑,说道“你客气了。倒是我们不请自来,影响你执行公务了。” 吴同光听到中年人的话里,似有些嘲讽刘二,又有些开玩笑的趣味。虽只听中年人说了一句话,但吴同光已经能断定这人绝非等闲之辈。还有他旁边这个名唤阿东的标准东北壮汉,一看他走路的姿势。就知道是军人出身。吴同光实在想不通这是何方神圣,这个时候出现来帮自己。 刘二听到中年人这么说,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如果中年人臭骂他一顿,他反倒还能安心一点。越是这种不痛不痒的话,就越让刘二胆战心寒。 刘二又向前走了两步,马上就要走到中年人面前了。还是阿东眼尖,想上前拦住刘二,倒是中年人先伸出手拦住了阿东。 刘二走到中年人面前,声音略带哭腔,说道“林副站长,您可别这么说。您这么说是折杀小人了,小人……” “好了,好了。这不能怪你,你也是奉命行事。”中年人挥手打断了刘二的话,他可不想和刘二无休止的纠缠下去。 刘二如遇大赦,不住称赞中年人“林副站长英明,林副站长英明。” 中年人伸手拖着刘二的胳膊向上扶,让他身体站直。又在刘二耳边低语道“这个姓吴的小兄弟啊,是抗日时期我们军统安插在日伪内部的卧底,是自己人。” 刘二听到“是自己人”的时候,眼睛睁的好似铜铃一般大小,他真的不敢相信吴同光竟然是军统的特工。今天就算是林副站长放过了他,以后吴同光也饶不了他啊。 本来,刘二还想着今天被安排到吴同光家抄家,是个美差,可没想到竟闹到了这步田地。今天和吴同光这梁子算是结下了,至于要怎么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想办法了。 刘二满面愁容,先看看中年人,再看看吴同光。赶忙解释道“我之前来的时候,方哥也没说啊,再加上我眼拙。这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说完还向中年人和吴同光各鞠了一个躬。 只听阿东厉声说道“怎么?军统的特工和线人还要向你一个小小的警察汇报吗?” 刘二赶忙向阿东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面对刘二对自己行此大礼,又听阿东说什么“军统”、“特工”。如果说吴同光之前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么现在自己仿佛就像是生活在梦里一般。眼前的一切完全感觉是虚幻的。 中年人斜眼瞥了一眼阿东,脸上显得有些无奈。转而对刘二说道“那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没事,没事。林副站长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刘二赶忙恭敬的回答着。 中年人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又继续看着眼前的这幢二层小楼,不再搭理刘二。 刘二被晾在一边,似乎明白了中年人的用意。试探的问道“林副站长,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中年人回过头来,对刘二笑着说道“我又不是你的上级,是走是留你自己定吧。” 刘二恍然大悟,对中年人说道“明白,完全明白。”说完就招呼着其余还在墙根站成一排几名警察赶快离开。 ------------ 第十二章 卧底 刘二走到了大门口,像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对手下的几名警察叫嚷道“把我吴哥家的东西都搬回去。” 中年人对刘二挥了挥手,说道“不用了,那些东西你们拿去换酒钱吧。” 吴同光一听不禁面露难色,心道:这中年人倒是大方,拿自己的东西送人。 而刘二立在当场,有些犹豫不决。他觉得这位副站长大人说话有些含沙射影,不知道他说话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正当刘二不知所措的时候,阿东又是一声厉吼“听不懂人话啊?还不快滚。” 刘二如遇大赦,赶忙招呼着其他警察离开,待得其他警察都出了大门。刘二弓着腰,对中年人边说边向后退“林副站长再见啊!”又转向吴同光说道“吴哥,都是误会!改天小弟请你喝酒啊!”刘二说完,刚要转过身继续向前走,不料正巧绊到了门槛,一个狗抢食就摔倒在了门口。 刘二顾不上拍打衣服上的泥土,也不管围观的邻居对他滑稽模样的哈哈大笑。站起身撒腿就跑,一溜烟就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 看到刘二等人离开了,中年人才把身体转到吴同光的方向,摘下礼帽,笑着对吴同光说道“同光兄弟,好久不见啊!”虽然中年人声音还是那么低沉,但听那语气,看那神态,就像和吴同光是久违的老友一般。 吴同光向中年人走近了两步。到此时,吴同光才有机会细细打量中年人,中年人身高比自己稍矮一点,估计在一米七五左右。国字脸盘,五官端正。见他说话的样子沉稳、内敛,透着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 看中年人的相貌,吴同光觉得此人有些确实面熟,像是在哪见过,至于是在哪里见过,吴同光一时还真有些想不起来。 中年人见吴同光疑惑的表情,便提醒他,说道“四个月前,南京工商会。一个人力车夫……” 不用中年人说完,吴同光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三个月前,在工商会自己帮助过的军统特工吗?除了五官有些相似,看现在中年人的衣着仪表和三个月前见到的真是判若两人。 “哎呦,是您啊!刚才多谢您出手相救。”这倒不是吴同光客套,他是发自心眼里的感激中年人。 “你不用客气了,即使没有我,我想你也有办法脱身。” 听到中年人这么说,吴同光明白了,中年人应该早就来了,却一直躲在门口的人群中不现身,偷偷的看着自己和刘二之间的博弈。想到这里,吴同光心头涌起的感激,顿时消减了一大半。 吴同光的脸上却丝毫没有露出不悦,向中年人问道“哦,对了,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呢?” “我姓林,名啸天。至于怎么称呼?你就随意吧。” “这是我们军统南京站的林副站长。”阿东不失时机的在一旁补充着。 “哎呦,是林副站长大架光临啊!那别跟这站着了,快屋里坐。”吴同光冲着自家客厅门口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可当吴同光把头转到客厅方向时,不禁傻眼了,客厅中除了承重墙早已是空空如也了,哪还有坐的地方啊!吴同光不由的露出尴尬的神色。 林啸天看出了吴同光的尴尬,微微一笑,对旁边的阿东说道“阿东,你看看同光家里都缺什么,置办齐了给送过来。” “林副站长,这怎么好意思啊!缺什么我自己去置办就行了。”吴同光确实有些受宠若惊。 这时,阿东把话接了过去,对吴同光说道“同光兄弟你就别客气了,听林副站长的安排就是了。” 吴同光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那就有劳了,家里寒酸让二位见笑了。” 林啸天没有答话,只是随意的笑了笑,算是不置可否。他看到门口的邻居们还没有散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冲邻居们对阿东使了个眼色,阿东会意,冲林啸天点了点头,两大步就走到了大门口处。 阿东对着邻居们环视一圈,声音洪亮的说道“吴同光先生是抗战时期党国安插在日伪内部的卧底,为国军收复南京立下汗马功劳。现恢复吴同光党国军人身份,不日将令行委任。” 后进入吴同光家的这两名黑衣人,邻居们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身份。但看他们三下两下就把刘二等人吓的连滚带爬的就跑了,料想他们应该是南京城内军政两界的大人物。这时,对阿东说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顿时,围观的人群就响起了一片唧唧喳喳的声音。其中一位胖阿姨对旁边的一位高个阿姨说道“我就说嘛!这小高怎么看也不像汉奸啊!” 高个阿姨一脸的鄙夷,对胖阿姨反驳道“现在看着不像了!当时就你在背后喊的欢。” 胖阿姨低声嘟囔了几句,便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此时的吴同光心里五味杂陈,有喜悦,有感激,有辛酸,这被人当做汉奸的滋味,太不好受了。如今这铁杆汉奸的帽子终于算是摘下去了。他眼中噙着泪水,想感谢林啸天,却一度哽噎说不出话来。 “不用激动,帮你正名,是我早就答应过你的。现在没事了,和我出去走走?” 吴同光赶忙应了一声“好”。随后就和林啸天一起走出了家门。 ------------ 第十三章 判徒告密 在吴同光家的后面,过两条巷子就是一条小河。林啸天和吴同光就在河边的林荫小路上散步。 现在已是初秋时节,河边的微风不急不慢,吹的人很舒服。因为林啸天事先告诉了阿东,让他开着车在前面等自己。所以现在散步只有林啸天和吴同光两人。 两个人走的很慢,林啸天并不和吴同光说话,只是侧着头看着河面。除了眉头微皱,吴同光在林啸天脸上几乎看不出一丝的喜怒哀乐。吴同光在想,难道您找我出来就为了散散步啊! 吴同光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几次想主动和林啸天搭话,却欲言又止。他看林啸天望着河面出神,实在是不忍心打扰他。两人就这么一直安静的走着。 “同光啊,没想到你家附近还有这么惬意的地方!”倒是林啸天先打破了沉默。 吴同光心想:合着刚才您看风景呢!但嘴上却说“还好,这已经靠近郊区了。差不多都是这样。” 林啸天再没接话,继续望着河面。又走了几步,才说道“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吧?” 这下还真让林啸天说中了,关于四个月前在工商会吴同光对林啸天的解救行动,吴同光的心中确实有很多疑问,为何藤田少佐会注意到林啸天,而林啸天为何又轻易的通过了藤田少佐的盘查。吴同光想了很久,却只得出了一个让自己都哭笑不得的答案:军统特工的气质异于常人。 吴同光虽自负自己计谋精妙,应变迅速。但事后想想,当时蒙混藤田少佐的过程也太过顺利了。以他平时对藤田少佐的了解,藤田可是日本特务机关特高课的,他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上当。 “嗯,这个。是有点……”吴同光支支吾吾回答,算是肯定了林啸天的询问,但具体到是什么疑团想让林啸天为自己解开,却感觉无从问起。 林啸天能听的出来,吴同光虽有疑问,但却丝毫头绪都没有,不知从何问起。林啸天也就不再卖关子了。把那天在工商会吴同光所不知道的事情和吴同光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就在四个月前的一天凌晨,林啸天与军统南京站的十几名特工,在一处秘密联络点商议一项行动任务。可不料,就在前一天晚上,本要参加这项行动任务的一名特工,被日本宪兵队秘密逮捕了。在日本宪兵的严刑拷打下,这名被捕的特工叛变了,将此次参会的人员和会议地点都告诉了日本宪兵。 日本宪兵动用了大量兵力,在街道两端同时进入,以求合围,不让一人漏网逃走。 随即暗哨便被日本宪兵打成了筛子。枪声刚刚结束,包括林啸天在内的十几名特工便从一家药铺里冲了出来,但还是和逐渐逼近的日本宪兵遭遇了。 此时,林啸天的身上还有一本极为重要的密码名册。名册里记录了一些在南京城内暗中支持抗日事业的爱国企业家、政 府公务人员,还有一些军统南京站安插在日伪内部的特工卧底。 虽然名册里只有十几个人,但让日本人得到并破译出来,那将会给军统在南京的地下力量带来致命的打击。 鉴于林啸天身上名册的重要性,他们安排的突围方式是三个人一组,组成四组。由其他三组掩护林啸天一组突围。 冲出药铺后,除林啸天以外的其他三个小组,手持花机关(在德军最后一次几乎打到巴黎的"鲁登道夫攻势"中,3000支MP18冲锋 枪居功至伟,以至德国一战战败以后,凡尔赛条约禁止德军装备冲锋 枪,MP18主要供应警察部队。北洋政 府建立的巩县兵工厂1926年开始仿制MP18冲锋 枪,改用当时流行的7.63毫米毛瑟手枪弹,因为枪管外有网状散热套,俗称"花机关枪"。红军在数次反围剿和长征途中缴获不少花机关枪,其中红四方面军装备得最多。1924年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奉军组织敢死队人手一支MP18,边冲锋边扫射,猛扑直军阵地。雨点似的子弹给直军造成极度恐惧,以为此物只应天上有。直军大败,第二军军长李景林在报捷时说:"惟迫击炮与手提机枪为山战利器……请速拨前方,利器既充,克敌自易!"这是花机关枪第一次在中国亮相。)向日本宪兵猛烈开火,吸引了鬼子的大部分主力。 林啸天这一组夺路便逃,转了十几条巷子。虽然摆脱了日本宪兵主力的追击,但却还是有十几名日本宪兵紧追着林啸天不放,直至到工商会。 从这到林啸天潜到工商会里的事情,和吴同光之前猜测的就所差无几了。 林啸天又给吴同光讲了,在十几个搬运工里藤田少佐为何单单注意到了林啸天,随后又轻易的放过了林啸天。这可不是军统副站长的气质异于常人那么简单。之后林啸天所讲述的让吴同光震惊之余,又有些不可思议。 林啸天早年有在日本留学的经历,而藤田少佐就是林啸天同班同学中的一名。而当时藤田少佐在查看林啸天的手掌是因为,藤田少佐知道林啸天在一次同学组织的野外徒手攀岩中,划伤了右手掌并留有伤疤。是要进一步确定是否就是林啸天。 林啸天讲述到这里,便把自己的右手平伸了出来,手掌朝上,摊在吴同光的面前。 吴同光看到林啸天的手掌拇指与食指之间,确实有一道长约五厘米的疤痕。看疤痕的颜色,应该是陈年老伤。 听到这里,又看到林啸天手掌上的伤疤。吴同光有些糊涂了。既然当时藤田少佐已然发现了林啸天,为什么不将其逮捕呢?难道藤田少佐不知道林啸天是军统特工?又或是藤田少佐认为林啸天落难真的当起了搬运工,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遇到老同学完全可以解释成巧合?但如果要真说是巧合,也未免有些太牵强了。 林啸天只是慢悠悠的向前走着,并有看吴同光。但他能猜测到此时吴同光的的表情,应该是非常困惑的。所以,林啸天又接着讲了下去。 ------------ 第十四章 斗争的牺牲品 林啸天回国不久,日本人便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开始了侵略东北三省的战争。由于当时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日本人的铁蹄很快肆意践踏着东北三省,三个多月的时间,东北三省全境沦陷。 随后,林啸天加入了军统组织的特训班,特训班的学期结束之后,林啸天顺利的成为了一名军统特工,并被派往南京站。 而此时,藤田少佐也从日本本土调到了中国战场,直至战争结束,一直任职于南京城日本特务机关特高课,为少佐军衔。 起初两人还有书信往来,但内容仅限于同学之间叙旧而已,并不涉及任何的军事情报。但随着国民党和日本人内部刮起的肃清内奸的风暴,两人都怕被抓到把柄,就渐渐的失去了联系。 直到藤田少佐在日本工商会遇到了久违的老同学林啸天,就知道他一定是潜入工商会的军统特工,而且身负绝密情报,在军统南京站的级别也一定不低。 至于藤田少佐为什么会放过林啸天,那绝对不是因为藤田少佐把同学之间的情谊看的比自己的前途命运更重要。是因为藤田少佐深知日本战败已不可避免,绝不是在一个国民党军统高官身上挖出一点绝密情报可以挽回的。他想现在饶林啸天一命,将来若是自己落在军统的手里,也希望林啸天能放自己一马。 听到这里,吴同光不禁有些面红耳赤。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这段经历,其实就像是一场闹剧,他觉得自己精心设计的一场场计谋,在林啸天的眼里只不过是跳梁小丑在哗众取宠。 自己除了对付小野一郎的那一幕,在这场闹剧中完全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就算小野一郎最后发现了牛皮纸包,抓住了自己和林啸天。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林啸天无罪释放,而自己则会被查实,定性为国民党高级特工。一切的黑锅都有自己来背。 林啸天见吴同光低着头,脸颊微红,尽是惭愧之色。不由的呵呵一笑,对吴同光说道“你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在那种情况下,能有如此表现,也很难得了。” 吴同光很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对林啸天说道“多谢林副站长夸奖。” 突然,吴同光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他想起了一件事,是关于藤田少佐的一件事。就在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的一个月,藤田少佐就被暗杀了,最后,日本宪兵队查实,是被军统行刺的。 回忆到这里,吴同光在想,像藤田少佐这样级别的军官,刺杀他的行动是否会有林啸天参加呢?想到这里,吴同光试探的问道“那藤田少佐,后来被杀……”还没等问题问完,吴同光就有些后悔了。如果事情真相正如自己所想,那岂不是让林啸天自己说自己无情无义吗! 林啸天还是没有看向吴同光,慢悠悠的说道“刺杀藤田的行动就是我一手策划的。党国的利益高于一切。” 吴同光用极其惊诧又略带恐惧的眼神看向林啸天。藤田作恶多端,犯下滔天罪行,纵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民愤。但他毕竟救过林啸天一次,而林啸天却丝毫没有顾及昔日的情谊。这不禁让吴同光有些毛骨悚然,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副站长大人,在所谓“党国的利益”前是不会循私情的。 林啸天察觉到吴同光看自己的眼神有异样,也侧过脸看向吴同光。吴同光意识到用这种眼神去看这位深藏不露的副站长,是很危险的,便赶忙把头低了下去。 两人又安静的向前走了一会。在拐了一个弯之后,吴同光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就停在距离自己三四十米的地方。在黑色轿车的尾部上还倚靠着一个身着黑衣,身材高大的青年人,此人正是阿东,而这辆黑色轿车也正是林啸天的座驾。 这时,安静一路的林啸天突然开口了。对吴同光说道“同光,有没有兴趣来南京站帮我的忙?我身边正好缺一个像秘书、助理这样的人。” 吴同光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林啸天此次来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报恩”那么简单,如果真要“报恩”,那么赶走刘二,为自己澄清身份就可以了。没必要和自己说这么多。看来林啸天此行真正的目的应该是想拉自己入伙。 可能军统南京站对局外人来说是很有诱惑力的,可吴同光却并不感冒。以前吴同光还当日本会长助理的时候,就总能听到关于军统内部权力斗争的事情,甚至军统高层为了排除异己,不顾抗日大局,积极主动的把同僚的情报出卖给日本人。往往是还没等日本宪兵去清剿呢,自己内部明争暗斗先折了一半兵力。很多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吴同光觉得林啸天让自己去给他当秘书,并不是因为自己帮助过他,也不是林啸天多欣赏自己。而是因为自己有给日本会长当助理的经验,而且自己还算机灵,应变能力也还可以。可吴同光却不想当军统高层之间博弈的棋子,说不定哪天林啸天为了保车,就把自己这个小卒子抛出去了。 ------------ 第十五章 进入军统 吴同光略微沉吟了片刻,便对林啸天说道“多谢林副站长厚爱,我何德何能担此大任啊?林副站长还是另请高明吧。” 林啸天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似乎早就料到吴同光会拒绝他。他面带微笑,语气平和的对吴同光说道“这件事我不勉强你。只不过警察局的人再来骚扰你,军统就不好再出面了。” 听到这里,吴同光只觉心里发堵,林啸天这是话里有话,完全在威胁自己吗? 突然间吴同光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不寒而栗的想法。刘二今天来自家闹事是不也是林啸天一手安排的?目的很可能就是看自己临场应变能力。吴同光现在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之前和刘二的“较量”中自己就装的怂点。可现在再想那么多也没用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解决眼前的麻烦了。 “那多谢林副站长了,我什么时候……” “你好自为之吧!”林啸天的语气中显得有些无奈。 吴同光本想说“我什么时候去上班”。可还没等说完,就被林啸天给顶了回来。 说话间,两人就走到了林啸天的座驾旁边。阿东为林啸天打开了后排座的车门。眼看着林啸天就要上车离开,吴同光还想再说点什么,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就在林啸天坐上汽车,阿东要关门的一瞬间。林啸天突然说了一句,“想好了,来南京站找我。”说罢,车门便被重重的关上了。 也不管林啸天能否听到,吴同光急忙的回应道“好,好,好。林副站长慢走啊!” 待汽车扬尘而去,吴同光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想着林啸天是拿自己寻开心啊!您堂堂军统沈阳站的副站长,逗自己一个小喽啰有意思吗?想到这里,吴同光不由的笑了起来。 两天之后,吴同光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来到了军统南京战。和站岗的警卫说明来意之后,警卫先给秘书室打了个电话确认了情况,又派另一个警卫带着吴同光来到了林啸天的办公室。 两人敲门进入林啸天的办公室之后,都先后和林啸天问了声好。 原本正在伏案书写的林啸天抬起头来,微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吴同光。他见吴同光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中山装,左胸前还别着青天白日国徽,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林啸天对陪同吴同光一起前来的那名警卫,说了一句“辛苦了。先去忙吧。” 只见那名警卫应了声“是”。又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便快步走出了林啸天的办公室。 见警卫走了出去,吴同光恭敬的说道“林副站长,我今天来向您报道。” 林啸天看了一眼桌上的台历,微笑着说道“你比我想象的来早了一天,我以为你下个月一号会来上班呢!呵,呵。” “我现在闲着也是没事,这两天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就来了。”吴同光感觉眼前的这位副站长大人真是有些捉摸不透。有时显得深不可测,有时说话又这么平易近人。 林啸天坐直身体,微微的伸了个懒腰,然后缓缓的倚在了办公椅上,说道“也好,最近我也有点忙。你正好来帮我一下。” 吴同光微微点头,说道“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您尽管吩咐。” 林啸天倚了一小会,重又把身子坐直了,双手交叉放在办公桌上,两个大拇指不停地打着圈转动,接着说道“一会我会安排个人……” 突然,门口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敲门的声音虽然很轻,但还是打断了林啸天的话。林啸天望向门口说了声“请进。” 随着林啸天的话音刚落,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小伙子怀抱着一叠文件,先喊了声“林副站长”。然后径直走到林啸天的办公桌前。“这是您要的文件。”说完小伙子就把文件放到了林啸天的办公桌上。 林啸天应了声“好。”向小伙子介绍到“小伍,这位就是吴同光。以后你们就是同事了。” 名叫小伍的小伙子对吴同光礼貌的笑了笑,吴同光同样还以微笑,说道“幸会。” 但吴同光看着小伙子的模样却有些面熟,应该是见过,但具体在哪见过又想不起来。吴同光心里不禁有些纳闷,怎么这几天总能看到一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的人? 林啸天随手翻了几下文件,便停了下来。对吴同光说道“这样吧,同光。你先跟着小伍去秘书室把手续办一下,再熟悉一下业务流程。我手头还有点事,等忙完了,我再具体给你具体安排任务。” 吴同光和小伍同时答了声“是。”便一起走出了林啸天的办公室。 一走出林啸天的办公室,小伍一下子变得很兴奋,迫不急待的向吴同光问道“吴哥,你不记得我了?” 吴同光停下了脚步,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小伍一遍。挠着头,苦笑着说道“我是真想记得你。但实在是……” 小伍提醒着吴同光,说道“大约在四个多月前,在南京。哦,不。那时候还叫南京。在南京工商会,那天还有林副站长。你教训了一个毛头小子。”说到这,小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听到这,吴同光轻拍一下脑门。眼前的小伍就是当时因为情节需要,而教训的那个小伙子。 认出了小伍之后,吴同光赶忙向小伍道歉,说道“小伍兄弟,当时实在是情况紧急,迫于无奈。你别介意啊!” 小伍笑着答道“没关系的,吴哥,这件事情,林副站长早都和我说过了。真的,我其实挺佩服你的。”小伍的笑容很腼腆。 见到小伍对自己教训他的事早已经释怀了,吴同光也非常高兴,虽然和小伍只是第二次见面,但却觉得很投脾气。当即就向小伍承诺道“那这事咱就算翻篇了,改天我请你喝酒,咱俩好好聊聊。” “好,好,好。”小伍很痛快的答应着。 接着小伍便带着吴同光到秘书室办了手续。秘书室的主任叫梁世明,林啸天应该是提前和他打过招呼。吴同光介绍完自己的身份后,梁世明很痛快的就给吴同光办了手续,和吴同光说话的态度也很客气。 之后,吴同光就正式投入工作了。秘书工作工作量大,工作枯燥,但工作内容却不是很难。需要从业人员做事认真、细致,有耐心。吴同光以前就有过这方面的工作经验,再加上他深知军统内部关系复杂,说话办事更是谨小慎微。工作期间,没出现过什么披露。所以深得林啸天的信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吴同光已在军统工作了一个月。这一个月的工作、生活过的很枯燥但却很平静。乱世之中,能有份稳定的收入,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这不也是吴同光一直所期望的吗?可天不遂人愿,就在一个深秋的晚上,发生的一件事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 第十六章 冯记杂货铺 这天下班,吴同光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从军统南京站的办公楼里走了出来。说来也怪,当吴同光走出办公楼大院的时候,立时刻就感到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就连吸入的空气都觉得新鲜很多。 就在吴同光充分享受这份美好时,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从不远处朝着吴同光的方向跑了过来。 只见小男孩强行往吴同光的手中塞了一张纸条,还没等吴同光反应过来,便匆匆跑开了。 吴同光想不出是谁会用这种方式给自己传递信息?他觉得纸条上的内容可能涉及一些隐秘的内容。想到这,把攥着纸条的手,握的更紧了。 吴同光警惕的向四周望了望,看没有人注意到他,便匆匆走到一处民居的角落。吴同光迫不及待的打开了被自己握的充满褶皱的纸条。 映入吴同光眼帘的只有寥寥两行字:同光,我是姐姐吴晓梅。我在城南安达路冯记杂货铺等你。 吴同光双手微微颤抖,拿着纸条直直的看了良久。这清秀的笔迹,他能很清晰的辨认出,这就是抚养他长大的姐姐的笔迹。 吴同光从小就是孤儿,是自己的这位姐姐收养了他,并把他抚养成人。就当吴同光渐渐收入稳定,想给姐姐更好的生活时,两年前,鬼子在南京城周边村庄的一次扫荡将吴同光的愿望彻底打破了。 面对鬼子疯狂的报复式的扫荡,吴晓梅跟随老乡一起转移的过程中失踪了。尽管事后吴同光千方百计的打听吴晓梅的下落,但一直还是杳无音信。吴同光虽知道吴晓梅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但他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留的那几根金条,也是为了寻找这位亲人的。 当吴同光缓过神来,他把纸条收入怀中。这时的他已是双眼微红,眼中噙满泪水,但嘴角却泛起欣慰的笑容。 一个小时之后,吴同光一路打听,来到了城南的这家冯记杂货铺。杂货铺的大门紧闭着,站在杂货铺的门口,可以看到里面微弱的灯光。 吴同光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这个时间想是杂货铺已经打烊了。可他有些想不明白,约他时吴晓梅自己为什么不露面,又为何约他在这里见面。这些问题虽然困扰着吴同光,但比起要和姐姐见面的这种喜悦,他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吴同光迫不及待的轻叩了三下房门,随着敲门声的响起,里面传来了一声懒洋洋的声音“谁呀?已经打烊了,要买东西到别家看看吧!” 吴同光不由的心生疑惑:是不自己找错地方了。他退后了两步,抬头看见铺门上方的牌匾上确实写着冯记杂货铺。而且之前吴同光也打听过了,这附近就只有这么一家名为冯记的杂货铺。 吴同光又走到门前,趴着门缝,客气的询问道“我叫吴同光,请问吴晓梅在吗?” 几分钟的沉寂之后,那懒洋洋的声音才又响起“哦,稍等一会啊。” 不一会的功夫,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位身着黑色长褂掌柜模样的中年男人 站在门口,他满面堆笑,先是打量了一下吴同光,又伸出头去,故作随意的向四周看了看。动作虽然随意,但吴同光看得出来,中年人很警惕。 “吴先生,快里面请,吴小姐正等你呢。”中年人说话的语气很和善,与之前那懒洋洋的声音相比截然不同。 “好,有劳了。”说完吴同光便跟着掌柜的一起走了进来。 走进来之后,吴同光急忙环顾店内四周,想搜寻吴晓梅的身影。可只发现在柜台前还有一个伙计打扮的人在拨动着算盘算着帐。伙计看到吴同光走进来,抬起头冲吴同光笑了笑,只不过笑的很勉强,而眼神却很机警。 吴同光又看了一下四周摆设,这还是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杂货铺,不大的店铺被各式杂物堆的乱七八糟。但堆放的太乱,怎么看也不像是做生意的地方,倒像是一个小仓库。 吴同光不禁心生疑窦,灯是刚刚才被点亮的,怎么现在会有一个人在柜台前算账?吴同光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很可能自己的姐姐被绑架了。 此时的吴同光心中有些紧张,但并不害怕。因为他料定如果这些人真是不法分子,那就是一般的小毛贼。只要他亮出家伙,他们都得乖乖的跪地投降。 掌柜的见吴同光驻足不动,站在原地发呆。于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吴先生,里面请。” 吴同光回过神来,笑着冲掌柜的点了点头,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很自然。接着便紧跟掌柜的向里面走去。 掌柜的走到一个大货柜前面,便停住了脚步,他回头看了看吴同光。吴同光还是那一脸的微笑,这次吴同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带路。 掌柜的沉吟片刻,重重的点了点头,从大货柜的一边绕到了货柜的后面,吴同光紧跟其后,同样绕到了货柜的后面。 吴同光这才发现,原来这小小的杂货铺还别有洞天。离货柜两步左右的地面上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由于此处被大货柜挡着,光线昏暗。吴同光只能看到洞口下面的两三步台阶,他猜想这应该是一处后修建的地下室。 ------------ 第十七章 和平的方式解决 掌柜的又冲吴同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吴小姐,就在下面。” 吴同光微微欠身,回道“您带路。” 掌柜的笑着点了点头,撩起长袍,就迈向通往地下室的台阶。就在这时,吴同光从后腰间掏出一支黑漆漆的手枪,直顶着掌柜的后脑。 吴同光很清楚,吴晓梅若是自愿约自己见面,地点又怎会选在地下室?他估计吴晓梅很可能是被绑架了。 而这支手枪就是当时林啸天让吴同光代为保管的。进入南京站工作之后,吴同光几次想把枪还给林啸天,可林啸天却让吴同光自己留着,已备防身之用。 掌柜的突然感觉到后脑被硬物顶着,触觉反馈给他的信息,这硬物应该是枪支一类的东西。于是停下了脚步,还没等吴同光说话,他很配合的把双手举了起来,做投降的姿势。疑惑的问道“吴先生,你这是干什么?”吴同光虽然背对着掌柜的,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听他说话的语气和之前一样和善,听不出一丝慌张。 吴同光压低声音问道“我姐在哪了,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吴秘书,你会开枪吗?可别走了火。”掌柜的并没有直接回答吴同光的问题。 吴同光听到掌柜的能准确说出自己的身份,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看来这群人是有备而来,不是普通的小毛贼吓唬吓唬就能了事的。但吴同光知道此时不能表现出胆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既然知道我是军统的人,还敢找我家人麻烦。识相的话快放了我姐。” 话音刚落,吴同光就听到身后传来轻微但却急促的脚步声。这脚步声虽轻,但每一下都重重的刺激着吴同光的神经,吴同光知道是门口的伙计听到这里的异响走过来了。 吴同光不等掌柜的答话,便揪住他的后脖衣领处,向后用力一拉,自己用左臂扼住他的脖子。右手持枪则仅仅顶在掌柜的太阳穴上,然后吴同光扼着掌柜的脖子转了半圈。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那小伙计也绕到了大衣柜的后面,随着“咔”的一声拉枪栓的声音,一把黑色驳壳枪黑洞洞的枪口就直指对着吴同光的额头。 吴同光被这一幕惊得一身冷汗,他本想,无论遇到什么状况,只要他掏出枪就能镇住对方,可没想到对方身上居然也有枪。 吴同光会开枪是不假,这在战争年代,看也看会了。可真要让他对着一个大活人扣动扳机,他还真下不去手。 吴同光上下嘴唇蠕动,但却说不话来。倒是身前的掌柜的,冲小伙计伸出右手向下拍了拍,示意小伙计把枪收起来。 小伙计会意,但却没有立刻把枪收起来,他脸上紧张的表情丝毫不亚于吴同光,他断断续续的说道“他,他可是,军统的人啊!” 吴同光听的出来,这些人似乎很畏惧军统,心里不由的放松了一些。 只听掌柜的回答道“我不会有事的,你先去门口看着。” 小伙计看着掌柜的犹豫了片刻,又怒瞪了吴同光一眼,才不情愿的把枪收了起来。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那么小伙计现在已经成功放倒吴同光了。 听到小伙计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吴同光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他松开了扼住掌柜的胳膊,同时把顶在掌柜的后脑的枪也收回了腰间,吴同光意识到,用枪已经吓唬不到这群不法分子了,索性收起来,用和平的方法解决此事吧。 被松开的掌柜的用手捋着自己的喉咙,急促咳嗽了起来,想是吴同光刚才因为紧张,扼住他脖子的力量有点大。 待掌柜的咳嗽声略微缓解,喘匀了气。吴同光略带恳求的说道“你们绑架无非是为了求财,只要你们放了我姐,我给你五根大黄鱼,决不食言。” 掌柜的呵呵一笑,反问道“我若是要绑架吴小姐,我事先是不应该先和你谈好价钱啊,我有吗?” 吴同光怔怔的看着掌柜的,略微思索了一下,觉得掌柜的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掌柜的见吴同光有些动摇,继续说道“请吧,吴先生。” 吴同光直直的盯着掌柜的,眼神中也透着一股杀气,此时吴同光索性把心一横。他想今天纵然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 吴同光又从腰间把那支勃朗宁手枪掏了出来,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将枪口直接指着掌柜的,而是提着枪向地下室的楼梯摆了几下,示意掌柜的先下去。 掌柜的被吴同光这突如其来的杀气,惊的为之一怔。但只一瞬间便又恢复了那标准的和善表情,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向地下室走去。 通往地下室的台阶修的很陡,吴同光紧跟在掌柜的后面,两个人一步一步走的都很慢。估计下了七八级台阶的样子便到了地下室。这里已经是一片漆黑,地上的光亮再也投不进来。由于黑暗的缘故,吴同光不由的把手中的枪攥的更紧了。 掌柜的在墙上摸索了一下,随着“嘎巴”一声,掌柜的拉动了电灯的开关,他们所处的地方立刻变得亮了起来。 ------------ 第十八章 姐弟相认 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的吴同光有些睁不开眼睛。吴同光心中不由的有些奇怪,这怎么把电灯修在这里?而不是在入口呢? 待适应了一会,吴同光才勉强睁开眼睛,他们所处的空间只不过两三平米的样子,头顶上的灯泡距离吴同光不足一尺。但两人的面前却有一道黑黝黝的大门。 掌柜的在大门上敲了三下,但与正常的敲门声不同的是,前两下是连续敲击的,而第二下和第三下之间有三秒钟的间隔。隔了一小会,只听门的里面也传来了三下敲门的声音,而敲门的声音与掌柜的正好相反。后两下是连续敲击,而第一下与第二下间隔有三秒钟的时间。而这时掌柜的又在门上敲了三下,这三下与平时正常敲门并无区别。 吴同光看得出来,这是他们之间在传递暗号。没想到这群不法分子还真是有组织、有纪律。 只听“吱嘎”一声门被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一刹那,吴同光手臂微抬,已经准备好向屋里射击了。 可当门全部被打开时,门前站着两个人,开门的人是一个身着西装的年轻人,而在年轻人旁边站着一个青年女子,青年女子三十多岁,盘着头,身着一身浅色的女式中山装,显得非常干练。 吴同光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青年女子,渐渐的他双眼含泪,双唇不停的颤抖,面前的青年女子不就是自己寻找多年的姐姐吴晓梅吗! 吴同光双臂垂下,手里的勃朗宁手枪也滑落到了地上,金属与水泥地面碰撞发出了刺耳的当啷声。 只见吴同光双眼含泪,拉长的声音,叫了一声“姐,真的是你?” 吴晓梅同样眼泪在眼圈中打着转,他轻轻点了点头,轻叫了一声“同光。” 此时两人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历经磨难之后的重逢让两人觉得这是不是在做梦,似乎只有哭泣才能让两人感觉到这真的是现实。 这时,掌柜的轻拍了几下吴同光的肩膀,说道“方先生,还是进去说话吧。”说完,把吴同光掉在地上的手枪捡了起来,还给了吴同光。 吴同光把枪手好之后,又擦了擦眼泪,很感激的看了掌柜的一眼。随后和吴晓梅一同走进了地下室里。 房间里的布局陈设很简陋,只有在一个角落里立着一支保险柜。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张方木桌,桌子的四边各摆放着一支长木凳。 这时,掌柜的冲屋里穿西装的年轻人使了个眼色,年轻人会意,便和掌柜的一起走了出去。这是掌柜的想让这两位久违的亲人有个单独的空间好好聊聊。 当掌柜的要关门的时候,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吴晓梅说道“吴小姐,你和吴先生先聊着。一会我来找你们的时候,还用刚才的暗号。” 吴晓梅点了点头,很感激的说道“辛苦了,尚先生。” 又是一声“嘎吱”的声音,门被关上了。吴同光心里不禁有些疑惑,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给人的感觉很神秘。而自己的姐姐和他们却表现的很熟络的样子。 吴同光先不管这许多疑问,只是迫不及待的向吴晓梅问起在他们转移过程中,遭遇鬼子之后的境遇。 吴晓梅先给吴同光倒了一杯茶,给自己的茶杯里也续上了水。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才向吴同光详细的讲了起来。 吴晓梅等人在和鬼子遭遇之后,很多乡亲都被鬼子残忍的杀害了。不过,幸好碰上了游击队,在游击队的掩护下,剩下的人从鬼子的屠刀下成功逃脱了。村庄被毁,吴晓梅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便跟着要去延安的共产党人一起去了延安。到了延安之后,吴晓梅如愿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由于吴晓梅读过书,所以被安排在了宣传干事的岗位。 而吴晓梅这次北上来南京并不是专程来看吴同光的,他是和一位首长一起来指导南京市地下党工作的。可以说是顺便来看看吴同光。而掌柜的、伙计以及穿西装的年轻人都是中共南京市地下党的同志,是专门保护吴晓梅安全的。 听到这,吴同光不由的叹了一口气。他很清楚,抗战胜利以后,国共迟早会有一战。而军统现在也在秘密搜捕中共地下党,为以后战争爆发,提前做好准备。可命运偏会开玩笑,自己在军统任职,姐姐吴晓梅则是共产党的宣传干事。以后,他们的关系将不仅是姐弟关系,还是敌我两大阵营的敌对关系。 这些,吴同光是不会在乎的,本来他到军统任职,也非自己所愿。他可不会像林啸天那样把党国的利益看的比亲情还重要。 就在姐弟两个聊的正起劲的时候,门口响起了两短一长的敲门声,吴同光和吴晓梅立即停止了交谈,两人相视一望,觉得掌柜的这么快来敲门,是不有什么突发情况。 吴晓梅立刻来到门口,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暗号,在门上两长一短的敲了三下。紧接着门的另一侧传来了节奏均匀的敲门声。 ------------ 第十九章 被军统发现 吴晓梅立刻把门打开了。掌柜的一脸慌张的出现在门口,还没等吴晓梅问“怎么回事?” 只听掌柜的气喘吁吁的说道“吴小姐,军统的人摸过来了,你和吴先生先从后门走,我们在前门掩护你们。” 吴同光听到是军统的人搜过来了,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无论是抗战时期还是抗战结束之后,军统对中共地下党可是毫不留情。如果吴晓梅被捕落到军统的手里,就算能活下来,那也是九死一生! 吴同光一步便迈到了掌柜的身前,抢在吴晓梅前面说道“还是您带着我姐先走,既然是军统的人,我去应付。” 掌柜的语气很焦急的对吴同光说道“你就别争了。军统的作风,你比我们谁都清楚,这个时候你出现在地下党的联络站,就算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吴同光被掌柜的反驳一时词穷,呆呆的愣在当场。他想,确如掌柜的所说,军统的人都憋着劲抓地下党邀功呢!如果在钓到一条潜伏在自己内部的大鱼,那更是大功一件。自己如果现在从正门堂而皇之的走出去,一定会成为军统的大鱼。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砰,砰,砰”的几声枪响。掌柜的向地下室入口的方向张望了一下。虽然他不可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但足以看出他焦急的心情。 掌柜的催促着两人说道“别犹豫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两人对望了一眼,和掌柜的一起走出了地下室。掌柜的把吴同光和吴晓梅带到后门门口。又对吴晓梅交待了一句“吴小姐,半小时之后,我们在南郊的大槐树汇合。半小时之内我要是到不了,你就先去老首长所在的联络站。”南郊的大槐树,就是吴晓梅初到南京时,与南京时地下党接头的地点。 吴晓梅此时双眼泛了泪花,说道“尚先生,为了我的家事。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掌柜的微微一笑,说道“吴小姐,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你是延安来的同志,保护你的安全是我们的责任。”转而又对吴同光说道“吴先生,吴小姐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您多小心。”掌柜的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让吴同光深受感动。看来以前耳闻的那些共产党人可歌可泣的报国故事是真的。 掌柜的再也不和吴同光和吴晓梅多说什么,轻轻的把他二人推出门去,然后又看了二人一眼,便重重的关上了门。 吴同光吴晓梅相互看着对方,都没有立刻离开。不一会,就听着从里面传来的枪声越来越小。吴同光想,是掌柜的几人已经把敌人向他们逃跑相反的方向引开。这时吴同光也就不再犹豫了,拉着吴晓梅便向南郊的方向跑去。 半个小时之后,吴同光和吴晓梅早已等在南郊大槐树旁边的一到围墙后。 在路上的时候,吴晓梅告诉吴同光掌柜的名叫尚清源,是中共地下党在南京市的重要领导,按官职来说的话应该是南京市地下党的第二号人物。 尚清源听说,吴晓梅在南京还有一个弟弟叫吴同光,而且他这次来南京也很想见一下这个弟弟。但是吴同光的住址以及从事什么职业,确是一无所知。 尚清源动用当地的情报关系,终于打听到了吴同光现在是军统南京站副站长林啸天的秘书。不过幸运的是,延安来的首长和南京市地下党的同志,并没有以现在国共关系紧张为由拒绝他们见面。 之后,尚清源便主动提出要亲自安排二人见面的相关事宜,延安来的首长也认为派一个老同志安排这件事,会更安全。 吴同光焦急的看着手表,细密的汗珠已经从他的额头上伸了出来。他不时的把头从围墙的遮挡后伸出去,看着前面的动静。吴晓梅告诉他,他和掌柜的第一次接头碰面时,掌柜的就是从这个方向来的。 此时吴同光和吴晓梅除了四下张望,就是面面相觑。再也没有聊天的兴致了。 吴晓梅见吴同光满头大汗,便掏出了一张棉质手帕递给他让他擦擦汗。吴同光冲吴晓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接过手帕,在额头和脸颊上胡乱的擦了起来。 吴晓梅知道,吴同光的紧张一是因为担心尚清源的安全,二是因为尚清源如果被捕了,很容易会暴露自己中共的身份。 吴晓梅一脸焦急又夹杂着关切,看着吴同光说道“同光,你还是先回去吧!别在这让军统的人看到,抓到把柄。” 吴同光知道,吴晓梅是怕牵连到自己。他努力的咽了一下唾液,呵呵一笑,说道“没事,再等等吧。”吴同光怎么能放心把吴晓梅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况且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如果尚清源不能来和他们汇合,吴同光还要把吴晓梅安全的护送到下一个中共联络站。 ------------ 第二十章 尚清源被捕 吴晓梅看着吴同光坚毅的表情,轻叹了口气。他了解自己这个弟弟倔强的脾气,只要是他认准的事,是很难改变的。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他们背对的方向传来了“啊,啊,啊”的一连串的惨叫声。 吴同光立刻把头又伸了出去,查探情况。距离自己约莫二十米的一段围墙的转角处闪出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人,看身形吴同光能认得出来,此人正是他们要等的尚清源。 此时的尚清源正用左手摁着自己的左腿,一瘸一拐向吴同光和吴晓梅的方向艰难的走着。吴同光猜想,尚清源应该是腿部中抢了。 这时,吴晓梅也把头伸了出来,认出是尚清源之后,便起身想上前去搀扶他。吴同光一把便拽住了他。他觉得这点伤不足以让尚清源这样的老革命叫苦不迭,他口中一连串的惨叫声,应该是给他们传递着什么信号,所以让吴晓梅先看看情况再说。 果然,就在这时,从转角处又闪出一胖一瘦两个人来。这两人都身着黑色中山装,手提驳壳枪,慢悠悠的跟着尚清源走着。一边走还一边气喘吁吁的骂道“跑啊!再跑啊!老东西,我看你还有多少血可以流?” 吴同光听声音认出来,这两个人就是是站里行动处的行动人员。可吴同光有些不理解,尚清源是老革命了,为什么尾巴没甩掉,就前来和自己还有吴晓梅会面。这样,很容易连累大家一起暴露。 尚清源见来人已经追了上来,从腰间掏出了自己那支早已打光子弹的手枪,但他还是很不甘心的朝着紧跟自己的两个人扣动了几下扳机。 一胖一瘦的两个人,早就知道尚清源的枪里不可能再有子弹了。见尚清源有此举动,不由“哈,哈,哈。”的大笑,嘲笑着尚清源。 “咔,咔,咔”的几声扣动扳机的声音响起之后,尚清源直接把枪扔在了地上。自己也不再向前走了,索性倚着围墙坐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仰头望着明月,大声说道“一钱连翘,二钱桔梗,三钱芦根。哈,哈,哈。” 一胖一瘦两人走到尚清源身前,两人面面相觑,均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都不明白在这关口,怎么还背起药方了。 尚清源只是还是望着明月,根本没有理会两个人。瘦子用手在尚清源的眼前挥了挥,胖子用脚碰了碰尚清源。两人都想着这人可别是被吓傻了,要是抓个傻子回去,可没法向上头交差。 又听尚清源大声喊道“一钱连翘,三钱芦根,二钱桔梗。哈,哈,哈。” 吴同光只是知道这两句话说的是药材和用量,但此时此刻尚清源借此诗要表达什么意思,他就不得而知了。但他觉得这应该是中共之间传递信息的暗语。于是吴同光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旁边的吴晓梅。 果然,吴晓梅将这几句话默念了两遍,然后对吴同光说道“这的确是我们之间联络的暗号,第一句的药材用量连起来读是一二三。尚先生是要告诉我,让我通知延安来的首长,马上转移,南京已经不安全了。还有最后一句连起来读是一三二。意思是……。” 吴晓梅顿了一下,才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你们先撤,不要管我。”说完,几行泪水便流了下来。 吴同光这时明白了,尚清源带着尾巴冒险前来,是为了传递信号的。同时,吴同光也很能理解现在吴晓梅面对尚清源下达的指令,已经陷入两难的抉择。一方面,要及时通知首长安全转移。另一方面,尚清源是为了掩护自己才受伤被捕的。这时丢下自己的同志离开,于心不忍。 吴同光又把头伸了出去,看着尚清源那边的情况。只见一胖一瘦倚着墙,喘着粗气,看来追击尚清源的过程中也给他们累的够呛。 吴同光把脑袋收了回来,他倚在墙壁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吴晓梅说道“放心吧。他死不了。”说完,吴同光便站起身来,从围墙的遮挡后走了出去。 待吴晓梅反应过来,想拉住吴同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吴同光已经完全的暴露在另外几人的视线之内了。吴晓梅没有办法,只有呆坐在原地,静观其变了。 吴同光晃晃悠悠的向几个人走去,倒是那瘦子眼尖,先发现有人朝他们走来。瞬间便举起了枪,将枪口指向吴同光,大声喝问道“谁?站住。”待那胖子反应过来,也举起枪,将枪口指向了来人。 一胖一瘦是正对着月光,而吴同光是背对着月光。所以吴同光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们,而他们却看不清吴同光这面。 “是我,吴同光。”吴同光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着。 待吴同光走进了,一胖一瘦两人发现真的站里是吴同光。两人长呼一口气,齐齐的放下了枪。 胖子笑嘻嘻的问道“是吴秘书啊!这大晚上的到这荒村野店的,是会相好的?” 吴同光先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才说道“我孤家寡人一个,哪有相好的可会啊!我以前有个好朋友就住在这,这不今天捞了几条江鱼,我来尝个鲜。” 那瘦子一脸的艳羡,说道“还是吴秘书这日子过的潇洒,不像我们这个苦差事!”说完,还看一脸无奈的向旁边的胖子。 胖子也一旁附和道“可不是吗!” 吴同光“嘿,嘿,嘿。”的干笑了几声,接着说道“倒是哥几个,这大晚上凉嗖嗖的,也不烫壶酒,在家好好喝两杯,提溜个枪在这晃啥啊?怎么,有任务?” 胖子一脸无奈回答道“可不嘛!摊上这么个苦差事。要不早就去找相好的暖被窝了。” “不过,今天我们哥两调到条大鱼。”瘦子接过了话茬,喜笑颜开的指着身后坐在墙根的尚清源。 吴同光把头一偏,目光绕过两人看向尚清源,故作惊讶的说道“呦。这确实坐着个喘气的。这就是你们说的大鱼?”吴同光转而问向瘦子。 瘦子笑嘻嘻的答道“对,货真价实。” “我倒要看看这大鱼到底长什么样,是三只眼啊?还是三条腿啊?”说罢,就朝尚清源走去。 走到尚清源身边,吴同光蹲了下来,佯装疑惑的上下打量着尚清源。但吴同光眼睛,却一刻也没有闲着,拼命朝着尚清源使着眼色。可不过,无论吴同光怎么朝尚清源挤眉弄眼,尚清源还是呆呆的望着月亮,并不朝吴同光看一眼。 就在吴同光回头朝两人说道“也不过如此”的时候,尚清源一口唾沫,就淬在了吴同光的脸上。并大骂道“狗特务。给老子滚开。” ------------ 第二十一章 快动手啊 吴同光知道尚清源骂他,并非本意。是要告诉吴同光不要试图营救自己,以免惹火烧身。 胖子和瘦子两人,见尚清源虎落平阳,还敢如此嚣张。只听胖子大骂一声“TMD,这时候还敢耍横。”说罢,上去就要打尚清源。 还是吴同光及时拦住了两人,说道“算了,兄弟。可别把他打死了。鱼死了可就不值钱了。等把他交到预审科,有他受的。” “吴秘书说的是。”两人虽然停止了对尚清源的攻击,但胖子嘴里还是气哼哼的骂道“吴秘书你是不知道,为了活捉他,我们兄弟五个,折了三个。才把这老小子子弹耗光了。要不是上面有交待,老子早活剥了他。” 瘦子也再一旁倒起了苦水,说道“这共产党还真是硬骨头,腿中枪了,还能跑两条街。血都流了一路。” 吴同光掏出烟分给二人,自己也点上一支说道“兄弟们辛苦了!不过说真的,今天钓到这么条大鱼,二位这功立的不小啊!” 瘦子猛抽一口烟,苦着脸说道“这肉都是当官的吃,兄弟们拼死拼活的能喝口汤就不错了。” 吴同光抽了口烟,随口回了一句“那倒是。” 不一会,胖子和瘦子就把烟抽完了,两人歇的也差不多了。只见,瘦子掏出绳子,对胖子说了一句“你警戒,我绑上他。” 胖子应了声“好。”便向四周警惕的张望着。 瘦子蹲下身来,将尚清源按倒在地,想要反绑尚清源。可尚清源并不配合,使劲挣扎,瘦子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胖子在一旁催促了好几次,瘦子也有点急了,对尚清源怒骂道“你给我老实点,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你!” 吴同光故意把烟抽的慢了点,直到烟头燃烧到了过滤嘴,才将烟扔掉以后。对胖子和瘦子说道“这老小子不好对付,你们一起弄他,我来给你们警戒。”说罢,便掏出了枪。 胖子和瘦子对望了一眼,都有些警惕的看着吴同光。 吴同光知道,他们在顾虑什么。笑着说道“兄弟放心,鱼是你们钓到的,功自然也是你们领。” 瘦子站了起来,试探的问道“那吴秘书帮我们两个小喽啰,图啥啊?” 吴同光“呵呵”一笑,说道“我呢就是帮忙赚吆喝,咱们都在一个单位工作,以后我要是有什么难处啥的,兄弟们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胖子和瘦子两人听到吴同光的解释恍然大悟,齐声说道“好说,好说。以后有用到兄弟们的地方,愿听吴秘书差遣。”说罢,两人就蹲到了地上,一起捆绑尚清源。 有了胖子的加入,捆绑尚清源的过程就顺利多了。尚清源被两人按在地上,再怎么挣扎也是动弹不得。 正当两人捆住尚清源,要系上绳结的时候。突然一声枪响,瘦子原本是蹲在地上的,像是身后有一股推力在推他一样,他竟然跪倒在了地上,前身也贴在了围墙上。 瘦子只感觉到胸口处传来一阵锥心之痛。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胸口处已经出现了一个血窟窿,而他的面前是一堵围墙,很明显子弹是从他的后心射入的,从他前胸口 射出。 他回头满脸疑惑的看着吴同光,只见吴同光的枪口正对着自己,此时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火 药燃烧的味道。随即瘦子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脑袋直直的栽倒在了墙根,再也不动弹了。 吴同光拿着枪的手,还在发抖。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杀人。他的枪口对准瘦子之后,在开枪的一瞬间,他是闭着眼睛的。 尽管在朝瘦子开枪之前,他做了强烈的思想斗争,他心里无数的声音告诉他必须要救出尚清源,尚清源如果到了军统,熬不住酷刑,那么第一个咬出的很可能就是和自己这个不相干的人。而胖子和瘦子残害同胞,平时更是横行乡里,是死有余辜,可真的扣动扳机,杀了瘦子之后,吴同光还是陷入极度的慌张之中。 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张大了嘴,傻愣愣的看着瘦子,直到瘦子栽倒在了墙根。胖子才回过神来,他回过头看吴同光,那表情和先前瘦子回头看吴同光时是一样的疑惑,结巴着说道“吴,吴,吴秘书,你这是……” 自己的一句话还没说完,胖子就明白过来了,吴同光和这条钓到的大鱼他们是一伙的,都是中共南京市地下党。 想到这,胖子立刻站了起来,并把手摸向腰间。就在胖子要掏出枪的一瞬间,尚清源挣脱绑在自己手上的绳子,他坐直了身体,从后面一下抱住了胖子,对吴同光低吼道“快动手啊!” 吴同光见此,才从第一次杀人的惊慌中醒来。此时,胖子正左右摇晃着自己的身体,想挣脱尚清源的束缚。 吴同光一步迈到了胖子的身前,他将枪口顶在了胖子的胸前,左手搂着胖子的脖子。这时胖子停止了挣扎,吴同光能感觉到胖子此时绝望的心情。他咬着牙在胖子的耳边低语了一声,“来世再投胎,希望是个太平盛世!”说完,便不再犹豫,只听“砰,砰”的两声枪响,吴同光扣动了扳机。胖子的身体剧烈的抽动着,子弹同样从胖子的前胸射入,从后心射出,从胖子体内 射出的子弹余势未消,直到射入墙壁两公分才停止。 血液从胖子的胸口处喷涌而出,将吴同光的衣服染得通红。尚清源抱着胖子的胳膊一直没有松开,从胖子后心处流出的血液自上而下把尚清源的的脑袋淋的也都是一片通红。 吴同光就这样搂着胖子的脖子,没有松开。直到胖子的身体再没有颤动。他才慢慢的松开了手。挣脱束缚之后,胖子那肥硕的身躯,“轰”的一声直直倒在了地上。 吴同光此时面色惨白,双手发抖。忽然间他感觉到天旋地转,身体就像虚脱一般,颤颤巍巍的就要倒下去。还好,被走过来的吴晓梅及时扶住。吴晓梅不停的在吴同光的额头擦着汗水。 刚才的一幕把吴晓梅也是吓的花容失色,他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从小到大一向温良的弟弟,居然会开枪杀人。 吴同光笑着安慰吴晓梅,说道“我既然在军统,迟早要迈出这一步的。” 吴晓梅嘴唇颤抖,却没有说出话来,只是不停的流着眼泪。他知道吴同光“迈出的这一步”完全是因为自己。 这时,尚清源也扶着墙壁勉强的站了起来,他简单了擦了擦头上的血迹。说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吴先生大恩不言谢,咱们就此别过。” 吴同光点了点头,他和吴晓梅虽然都有些依依不舍,但是两人都明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明天军统和警察局一定会全城搜捕,如果两人还不分开,只能是害了对方。 ------------ 第二十二章 黑色的中山装 第二十二章分别时两人都没有表现出多么伤感,只是互相道了声“保重,再见。”因为吴晓梅能安全离开,吴同光能安然无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就在吴同光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尚清源突然叫住了他,说道“吴先生,可否把你的枪借我看一下?” 吴同光有些疑惑,怎么在这节骨眼上尚清源要看自己的枪,莫非他要杀自己灭口,但转念一想,自己对他也没有什么威胁,况且自己刚刚为了救他还杀了两个站里的同事,现在也算是一只脚踏上了中共的船了。 吴同光思索了片刻,还是把枪递给了尚清源。尚清源接过枪之后,熟练的退出了弹 夹,从弹 夹上推出一颗子弹,把子弹放在自己的眼前,仔细的端详了起来。 过了一会,尚清源的脸色渐渐的变的凝重起来。他紧紧把子弹攥在手心里,对吴同光说道“你先回去,我会再联络你的。”说完就和吴晓梅匆匆离开了。 吴同光望着吴晓梅的身影,直至消失在夜色里。吴同光才转身离开,此时的吴同光思绪万千,他想今日和吴晓梅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最重要的是自己攒的那几根金条,还没来得及交给他! 九个小时之后,地点同样是在南郊的大槐树旁。与往日的寂静不同,今天这里布满了警察以及军统的行动人员。 这就是胖子和瘦子被枪杀的案发现场。其实他们两个在被杀,在一个小时之后就被发现了,一起执行任务的其他行动人员发现两人一直没有去指定地点汇合,便一路寻找过来,这才发现两人已经殉国了。 一名行动处的小队长立刻给行动处的副处长——徐伯豪打了电话,而那时候徐伯豪正在妓院里和相好的“办着事”。接到电话后,先是给积极汇报案情的行动队长骂了一顿娘,最后扔下一句“死人了,就去找警察局。”接着就继续去办没办完的事了。 这名小队长便遵命报了警,可警察局直到凌晨两点的时候,才派出了侦查人员来到现场。侦查人员到现场初步勘验之后,确定两人都是被近距离射杀,而且当时两人的枪都完好的收在腰间。 这名小队长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便先命令在场的警察保护好现场,不要随便乱动尸体,他要先向站里汇报。 他思来想去又给徐伯豪打了电话,同样又被徐伯豪骂了一顿娘,只不过这次听上去火气没那么大。 小队长战战兢兢的将警察局的初步调查结果汇报给了徐伯豪,徐伯豪听过之后,也觉得这次命案没那么简单。和相好的又温存了一会,直到凌晨四点钟的时候,才睡眼惺忪的出现在了案发现场。 徐伯豪到现场之后,却没有及时通知站里的其他领导。他觉得,站长肖国栋平时喜怒无常,这时候打电话给肖国栋,很容易引起肖国栋对自己的不满,而在没通知肖国栋的情况下,去通知站里其他领导又显得对肖国栋不太尊敬,只是带着人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把附近居民的门都敲了个遍——大范围的走访排查。 讲到这,我们就简单的介绍一下这个徐伯豪。徐伯豪以前只是个帮派的小头目,但为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抗日战争爆发之后,成立了军统南京站。那时候就是肖国栋主持南京站的全面工作。 徐伯豪脑子虽然不太灵光,但还好没站错队。他利用自己在帮派的优势一直暗中帮助着肖国栋,可以说是肖国栋的心腹。抗日战争胜利以后,被肖国栋委任为行动处的副处长。官职虽不大,但在南京站里,除了肖国栋,每一个是他能瞧的上眼的。 直到凌晨七点钟的时候,徐伯豪才电话通知了肖国栋,而其他几名行动人员也陆续的通知了南京站里其余的几名领导。 半个小时之后,率先驱车赶来的是徐伯豪的直属上司——行动处处长柳从文。 柳从文下车之后,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徐伯豪正在不远处对着附近的一位居民装模作样的询问着。 徐伯豪看到柳从文来了,只是笑着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柳从文平时接人待物一向态度温和,而这次则面无表情的冲徐伯豪点了一下头。随后穿过围观人群便走进了警戒线以内,仔细的查看着那一胖一瘦两具尸体。 几乎是脚前脚后,林啸天的座驾也到了。林啸天走下车来,同样是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徐伯豪背对着自己。不由的冷“哼”了一声。随即穿过围观人群也朝着警戒线走去。 见来人是林啸天,正蹲着检查尸体的柳从文站了起来。和林啸天打了招呼“林副站长来了。” 林啸天笑着说道“嗯,柳处长。早来了?” 柳从文笑着回答道“我也刚到没几分钟。” 林啸天微微点了点头,便和柳从文一起蹲着检查尸体。 林啸天一边翻着尸体,一边低声问道“出这么大的事,怎么才通知啊?” 柳从文眉头微皱,并没有立刻回答林啸天,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徐伯豪,又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才说道“半个多小时前我才知道。” 林啸天顺着柳从文的目光也看向徐伯豪,他之前也猜想到了,柳从文事前要是知情的话,绝不会拖到现在。 不一会的功夫,情报处处长袁一笑也来了。这位可是站里出名的笑面虎,人长的是又矮又胖,平时总是满脸堆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背地里没少给人使绊子。 袁一笑先是和林啸天,柳从文等人打了招呼,接着也走进警戒线内,装模作样的检查着尸体。可没看多大一会,就走出了警戒线,把一位警察局现场勘查的技术人员拉到了一边,询问着他们的调查结果。 之后二十分钟内,吴同光和站里其他的几名工作人员,也陆续来到了现场。吴同光是先到了单位,才被告知在南郊有站里的行动人员被暗杀,并且林啸天已经去了案发现场。 吴同光得到消息也就立刻赶了过来。吴同光今天身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显得精神十足。他走进警戒线之内,先和林啸天、柳从文等人打了招呼,看到地上一跪一卧的两具尸体,吴同光脸上不由的浮现出一丝厌恶的神情。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 第二十三章 调查死因 林啸天和柳从文回过头来,都随口应了一声,但见吴同光今天穿的是黑色中山装,林啸天的目光还是在吴同光身上停留了片刻。别说林啸天,就连柳从文等人也是不由的在吴同光身上多看了一眼。因为吴同光今天的黑色和平时穿着的浅灰色反差实在是太过强烈。 林啸天并没有让吴同光记录什么,而是和柳从文低声交谈了一阵。然后便把案件移交给警察局了,让他们按照规定程序办事。 直到一行人全部离开的时候,站长肖国栋也没有露面。倒是一行人刚回到站里,板凳还没坐热,就被肖国栋组织到会议室开会。 很显然此次会议是针对站里两名行动人员被杀一案的,因为会议内容很可能会牵扯到一些敏感的话题,所以与会人员只有肖国栋、林啸天、柳从文、袁一笑、徐伯豪以及总务处处长何运达。 大家落座以后,肖国栋先解释了一下,他早上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虽然他给出的解释漏洞百出,但他毕竟是站里的一把手,没人会挑他的毛病,找自己的不自在。 肖国栋解释完之后,除了徐伯豪和袁一笑接话捧了几句之外,其余几人都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会议的气氛显得十分尴尬。 肖国栋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说道“今天大家的调查,都有什么结果,互相通报一下吧。” 袁一笑迫不及待的先说道“那就我先说吧!” 其余几人都知道袁一笑平时除了溜须拍马,就是个庸才。这次之所以会如此积极,完全是因为怕功劳被别人抢了。 而袁一笑所说的调查结果,完全没有让大家失望,基本上就是把警察局的调查报告用自己的语言复述了一遍。最后袁一笑还笑嘻嘻的补充了一句“我查到的就这么多。” 徐伯豪“哈,哈,哈”的笑了出来,语气中略带几分的讽刺味道,说道“袁处长,说得精彩。这和警察局给我们的调查报告完全一致。你都能去当探长了!” 袁一笑嘴角微微一挑,并没有直接接徐伯豪的话,而是对肖国栋说道“站长,我个人对这件事的看法,忘记说了。两人在没有任何防范的情况下被近距离射杀,我怀疑是行动处内部人员做的。” 听到这,肖国栋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可还没等肖国栋说什么。只听“啪”的一声,徐伯豪站起身来,狠狠的在会议桌上拍了一下。徐伯豪怒气冲冲的对袁一笑说道“你TM放屁,这次任务我折了五个兄弟,他们还全都尸骨未寒呢,你竟然敢说行动处里有内鬼。你TM怀的什么心?” 徐伯豪作为行动处的副处长之所以如此激动,是因为处长柳从文是抗战胜利以后调来南京站的。行动处现在的家底基本上都是徐伯豪置办的,说行动处有内鬼,那徐伯豪面子上一定挂不住。 袁一笑此时也站起了身,一改往日笑面虎的形象,针锋相对的对徐伯豪说道“站长和副站长都在呢!我要是说的不对,拍桌子也轮不到你!”袁一笑这句话说的很高明,即驳了徐伯豪,给自己找回了面子,同时将这个气焰嚣张的徐伯豪推给了肖国栋和林啸天。 虽然徐伯豪是肖国栋的心腹,但此时肖国栋不能再由着他了,沉声对徐伯豪说道“在这里还有你撒野的分?一笑说句话你就拍桌子,要是真查到你行动处的时候,你还想掏枪啊!” 袁一笑听着肖国栋的后半句话,似乎是话里有话。他感觉肖国栋好像是要提醒自己不要去碰行动处。 袁一笑正了正衣襟,说道“对不起,站长,林副站长。我刚才也没控制好情绪。”说罢,便坐回了椅子上。 同样,徐伯豪怒气未消,极不情愿的说了一句“对不起。”随后也坐了下去。 肖国栋微微点了点头,还很满意。 经过了几分钟的寂静,林啸天轻“咳”了一声,说道“既然是案情分析,就要有大胆的假设。大家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哪句话说的不好听呢,谁也别往心里去。毕竟这只是假设,没有证据,也不可能给谁定罪。”林啸天说的这番话,谁都听得出来,完全是一边倒的,倒向了袁一笑。 袁一笑很感激的冲林啸天笑了笑,而徐伯豪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林啸天并没有看黄百鸣,转而对柳从文说道“柳处长,你把你的调查结果也和大家通报一下吧!” 柳从文应了一声“好。”然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我把我和林副站长的调查结果简单的汇总了一下。我认为,两人被近距离射杀无疑。阿烈(瘦子在站里的称呼)的死状是跪在地上,头栽倒在墙根。而子弹穿过阿烈的身体,落在墙根处,子弹的落点比伤口低很多。这就说明,当时阿烈很可能是背对着凶手蹲在地上,凶手是站着由上向下射击。胖子的尸体平躺在地上,但是在胖子的脚底下却有很多血迹。这就说明,胖子中枪之后没有立刻倒地。而在围墙上也找到了穿过胖子身体的子弹,如此强大的冲击力,胖子要害处在中枪之后,没有立刻倒下,就说明,凶手是扶着胖子的身体,很可能是凶手用左手搂着胖子的后脖处,右手用枪顶在胖子的胸口处,对他的胸口连射了两枪。所以凶手的衣服上很可能会留有大量的血迹。” 说到这,柳从文顿了一下,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警察局的调查报告显示,案发现场附近的居民昨晚一共听到三声枪响,这三声枪响并不是连续射击,第一声和第二声之间有停顿,而阿烈和胖子的手枪完好的收在腰间,这么长时间的间隔,胖子居然没有掏出手枪。所以即使不是自己人做的。凶手也至少是和阿列和胖子熟悉的人。” 说到这,林啸天斜眼瞄了一下柳从文。不禁暗叹柳从文的观察竟如此细致。 而徐伯豪等人却不像林啸天这样想,他们都觉得,柳从文就是根据现场的痕迹,勉强将自己的主观想象联系起来。 果然,徐伯豪反驳道“处长,你也说了阿烈是背对着凶手的,凶手可能趁其不备,走到阿烈身后,一枪打死了阿烈。” 柳从文“呵,呵”一笑,说道“那胖子的死你又怎么解释?” 徐伯豪同样笑了起来,说道“那就更简单了,处长你刚才也说了有三声枪响,而第一声和第二声枪响之间有停顿的时间,这也很可能说明,当时阿烈和胖子并不在一起,阿烈被枪杀之后,胖子听到了枪响才过来的。然后,被凶手枪杀了。” ------------ 第二十四章 不一样的子弹 听到这,林啸天脸上不禁露出了厌恶的神情,徐伯豪明显是在无理诡辩,继而说道“柳处长刚才也说了,是熟人做的。但并没有具体到哪个部门,大家都不要有压力。好吧?”说完,林啸天目光扫视了在座的每个人,除了徐伯豪阴沉着脸,袁一笑幸灾乐祸的笑着,其他人并无异状。接着说道“柳处长,你继续吧。” “好,对伯豪的推测,我有以下几个问题。第一,胖子如果听到了枪响,他是不应该第一时间,把枪拿出来。第二,胖子如果看到凶手了,是不应该立刻射击,还有必要走到凶手面前吗?” 徐伯豪思索了一会,吞吞吐吐的答道“那可能是凶手杀完阿烈之后,藏了起来,等胖子赶来之后,再杀的他。” “可周围空旷,并没有什么遮挡啊!而且就算是凶手事先藏了起来,等走到胖子身边,胖子会没有警觉,难道胖子束手等着凶手来杀吗?” 徐伯豪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话,倒是袁一笑“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对徐伯豪说道“徐副处长,这怎么就没词了,你还可以回答是胖子当时被吓傻了,或者直接说他是遇见鬼了。哈,哈,哈。” 面对袁一笑的嘲笑,徐伯豪双拳紧握,面色涨的通红,双唇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肖国栋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好了,就单凭这几点,还不足以证明,就是咱们内部出了鬼。没有证据之前,大家还是守口如瓶,对外不要多做议论。” 谁都听得出来,肖国栋是想把事情先压下去。柳从文低头沉思了片刻说道“站长,那我们是不也要提前做些功课,把知道这次行动内容的人员先筛查一遍。” 还没等肖国栋回话,林啸天就抢先说道“我觉得柳处长的意见可行,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肖国栋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但是调查要秘密进行,动静不能太大。从文,就由你来负责吧。其他的还是等警察局进一步的勘验结果吧!” 柳从文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肖国栋又问了一遍“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其余几人都没有说话。肖国栋随口说了一声“那今天先这样吧,散会。”说完,便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林啸天在办公室内,正对着一支装有三枚子弹的证物袋发着呆。这就是从阿烈和胖子的尸体中取出的弹头。 警察局的调查结果是,这种子弹的铸造成分,不属于现在站里配发的任何一种。根据弹头的成分分析,应该是华北兵工厂几个月前铸造的,现在已经停产了。 就是肉眼观看,也能看得出来,这几颗子弹与现在站立统一配发的子弹无论是在颜色上,还是色泽上都有明显的差别。而当时这种子弹的配发范围也很广,而当时军统南京站就是其中一支,所以从子弹的归属开始查,几乎是无从查起。 听到这个消息,最开心的莫过于徐伯豪了,而当时肖国栋直接就拍了板,这件事和南京站无关,站里停止一切排查,案子的侦查工作全权交由警察局处理。 这件事在别人眼里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但林啸天心里却泛起一丝隐隐的不安。 林啸天看着手中证物袋中的子弹,脑子里反复回忆着柳从文说的那句话“凶手的衣服上很可能沾有大量血迹。”他又想起今天早上吴同光穿的是一身黑色的中山装。而最重要的是自己当初给吴同光的那支勃朗宁手枪里,装的就应该是这种类型的子弹。 林啸天拿起电话,摇了几个号码,片刻后,电话通了,只听林啸天说到“喂,秘书室。” “我是林啸天,叫吴同光来我办公室一趟。” “对,就是现在。” 放下电话之后,林啸天重重的倚在了办公椅上。片刻功夫,门口就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林啸天猜想是吴同光来了,他坐直了身子,说道“请进。” 随着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果然是吴同光。吴同光微弓着腰说道“林副站长,您找我?” 林啸天应道“坐,同光。” 吴同光走到林啸天办公桌前,依言坐了下来。 林啸天这次出奇的为吴同光倒了杯茶,并递给他。吴同光是受宠若惊,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 然后林啸天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吴同光唠了几句家常,大致就是问吴同光工作习惯吗?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 吴同光只是客套着回答了几句“多谢林副站长关心。” “一切都好。”其实,吴同光心里有些疑惑,林啸天这次叫自己来,还对自己这么客气,而且就问自己一些无关工作的琐事,这可不像他一贯的作风。果然,林啸天接下来问他的问题,让吴同光明白了此次林啸天找自己来的真正目的。 “同光啊!给你的那支勃朗宁手枪,用的还顺手吗?”林啸天这句话问得很高明,这就是在套吴同光的话。如果吴同光回答“还行。”那就证明吴同光开过枪,一个文员居然开过枪,无疑会增加对吴同光的怀疑。 就当吴同光“还行”两字要脱口而出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圈套,把刚要说出的两个字,生生的咽了回去。吴同光定了定神说道“这枪我天天戴在身上就是图个新鲜,没用过,根本也不会用。当然了,林副站长用过的枪一定是好枪。” 林啸天微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给我看看,行吗?” “当然。”吴同光赶忙把枪从后腰间掏出递给林啸天。林啸天接过枪之后,立刻就把弹 夹卸了下来,然后将所有子弹一一退了出来,他对着桌子上散落的子弹仔细的看了起来。 仔细看过之后,林啸天发现所有子弹都和证物袋中的子弹颜色和色泽都很相近。应该可以判断这就是华北兵工厂产的同一批子弹。而吴同光弹 夹中的子弹并没有少,子弹也都是同一类别的。这能判断此事就与吴同光无关吗?林啸天得到的答案当然是不,因为当时交给他的还有两支弹 夹。 林啸天抬起头直直的盯着吴同光,吴同光表情无异,只是被林啸天看得有些莫名其妙。随即抛出一句“林副站长,还有什么事吗?” 林啸天收回目光,说道“哦,没什么事。”随即就把桌上的子弹重新装回弹 夹了。 ------------ 第二十五章 帮我办件事 林啸天一边装着弹 夹,一边向吴同光说道“今天怎么换这身黑色的中山装了?风格变化很大啊!” 吴同光回道“哦,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衣服上不小心洒上一大块油渍,这不今天一大早就送到洗衣店了。” 林啸天点了点头,这时,他已经装好了子弹,把弹 夹重新推回到枪柄中。林啸天将手中的枪旋转了半圈,手握枪管,把枪递给吴同光。 吴同光却没有接,反而伸出手向林啸天的方向推了一下,说道“都说宝剑配英雄,这么好的枪在我手里浪费了。这次就当物归原主吧!” 林啸天把枪放在桌子上,向吴同光的方向推去。笑着说道“这把枪在你手中也许更有用。” 吴同光听得出来林啸天是话里有话,他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林啸天是不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吴同光微微愣了一下,还是把枪接了过来,重新收在腰间。 林啸天又抿了口茶,冲吴同光问道“同光,茶怎么样?再给你续点水?” 吴同光明白,林啸天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于是吴同光说道“茶很好,林副站长,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去忙了?” 林啸天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好。有事你先去忙!” 吴同光笑着应了一声,便退出了林啸天的办公室。林啸天坐在椅子上还在思索着,他想,当初还没见吴同光时,就已经暗中派人调查过他了,除了给日本人当过差之外,身家清白,档案也没有污点。可林啸天同样也明白,这事不能大意。 林啸天思索了一会,还是拿起了电话,摇了几个号码,待电话接通了之后,只听林啸天说道“是军法处吗?” “给我接郑向东办公室。” “阿东,我是林啸天,帮我办件事……” 这天下班之后,吴同光拦了一辆黄包车,说明地址后,车夫拉着吴同光便向目的地飞快驶去。 在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黄包车夫卖力的拉着车,侧着头气喘吁吁的冲吴同光小心的问道“这位长官,后面有辆车我让了三次他也没超,这是不是冲您来的?” 其实后面的一直跟着自己的这辆车,吴同光早就发现了。他和黄包车夫说道“我下了车,你收了钱就走。这事不会找上你。” 黄包车夫高兴的喊了一声“好嘞,您坐好。”说着,腿上发力,把车拉的更快了。 黄包车在一家名叫刘记裁缝铺的店铺门前停了下来,吴同光从黄包车上下来,递给了车夫一张钞票之后,车夫笑着接了过来,便拉着黄包车飞快的跑开了。 吴同光看了一眼店铺上方的牌子——刘记裁缝铺,之后微微侧头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停在店铺对面的黑色轿车。吴同光嘴角微微向上一扬,便走进了裁缝铺里。 不一会的功夫,吴同光拎着一套浅灰色的中山装从裁缝铺里走了出来。刚出店铺门口的时候,刚好碰上正要进门的郑向东。 吴同光和郑向东打了声招呼,说道“阿东哥,来买衣服啊?” 郑向东微微一笑“是啊。你也来买衣服?” 吴同光神情有些沮丧的说道“嗨,别提了,我的衣服昨天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溅上油了,这不今天一早就送来洗了,洗过之后还是有一块印。”说完,就指着那块油迹给郑向东看。随后又补充一句“真是倒霉透了。” 郑向东顺着吴同光所指的方向仔细看去,隐隐约约确实能看到有一大块油渍。 郑向东“呵呵”一笑,随即说道“不仔细看也瞧不出来。” 吴同光点了点头,说道“阿东哥,你先忙。那我先走了。” 郑向东一把拉住了正欲离开的吴同光,说道“同光兄弟,既然碰上了。你稍等我一会,一会我开车送你回去。” 吴同光赶忙谢过郑向东,说道“阿东哥,这样太麻烦你了。我自己叫个黄包车就行。”说完,吴同光试图想把胳膊从郑向东的手中抽出来。 郑向东握着吴同光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是半拉半拽的把吴同光向街对面的黑色轿车方向拉去。到了轿车旁之后,郑向东把车门打开,语气中带着几丝寒意的对吴同光说道“请吧,同光兄弟。” 吴同光冲郑向东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已经到了无法拒绝的地步,只能顺从的坐到了车里面。 郑向东把车门重重的关上,然后便快步走进了洗衣店里。约莫过了两、三分钟的时间,郑向东便从洗衣店里走了出来,径直朝着自己的座驾走去。 郑向东也算是个老司机了,一路上,车开得很稳,但却不太善言谈。吴同光几次和郑向东搭话,郑向东都是一脸冷漠的随口应几声,弄的吴同光很是尴尬。吴同光索性也不再多言,郑向东就这样安静的把车开到了吴同光家的门口。 总算是熬到下车的时候了,吴同光轻呼一口气。这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比一个小时都难熬,这可真是度分钟如小时! 正当吴同光向郑向东道了声“谢谢”。准备下车的时候,一路上表情严肃没怎么开口的郑向东 突然说道“同光兄弟,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吴同光轻拍一下脑门,有些自责的说道“瞧我这一天忙的,连待客之道都忘了。快屋里请。”说完,便下了车,掏出钥匙去开门。 吴同光把门打开之后,非常热情的把郑向东迎了进来。穿过小院,两人走进了客厅里。 进到客厅之后,吴同光赶忙去厨房烧水。郑向东则站在客厅的中央向四周打量了起来。 ------------ 第二十六章 照我说的做 吴同光从厨房走了出来,见郑向东正站着环顾四周,赶忙从桌边拉出一把椅子来,笑着说道“阿东哥,快请坐。” 郑向东笑着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坐下,说道“新置办的家当用着还行吗?” 吴同光轻拍一下大腿,说道“太行了。阿东哥你新帮我置办的这些家具,比我以前的那些个老古董可强多了。对了,我一直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这样,一会我让旁边的馆子做几道菜送来,咱两个好好喝两杯。那馆子做的香辣牛肉,味道别提多美了……” 郑向东连连摆手,说道“你不用谢我,这都是林副站长的吩咐。对了,林副站长曾经给过你一支手枪和三只弹 夹,是吧?” 吴同光一脸的疑惑,不知郑向东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肯定回答了一声“是。” “拿出来给我看看。”郑向东这次说的可不是疑问句。 吴同光目光有些闪烁,问道“阿东哥,你阅枪无数,那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儿,看那个干吗呀?”这下吴同光彻底明白了,这次和郑向东可绝对不是偶遇那么简单,他应该是受林啸天之托,来查自己的。 郑向东直直的盯着吴同光,看出来他有点心虚。随即冷冷的回答道“就是突然想看看。” 吴同光犹豫了片刻,说道“好,你稍等一会儿。”说完,就往楼上卧室走去了。 片刻功夫,吴同光就从二楼走了下来。他将手里拿着的两支弹 夹递给了郑向东。 郑向东接过两支弹 夹之后,坐在了吴同光刚刚为他拉出的那把椅子上,把弹 夹里的子弹全部退到了桌子上。子弹落在桌子上发出的当啷声,每一下都在敲击着吴同光的神经。 不大工夫,原本只放有茶壶和茶杯的桌子上,现在横七竖八的摆着二十几发子弹。郑向东拿起一枚子弹仔细的看了起来,看过之后,便整齐的放在另一边。如此重复,直到看过最后一枚子弹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郑向东沉思了片刻,冷冷的说道“你的枪。”说完便把自己的右手伸到吴同光面前,示意他把枪交给自己。 就在郑向东查看子弹的时间里,吴同光已经无数次的摸向了自己的腰间的手枪。他想只要是郑向东发现了子弹有什么异常,自己立刻拔枪向他射击。但这绝对是下策中的下策,这郑向东是何许人也啊!即便是在精英部队中那也是一等一的好手。自己这个菜鸟在他面前玩枪,那可真是鲁班面前班门弄斧。 不过,看到郑向东并没有发现桌子上子弹有什么异常,吴同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也明白,郑向东为何要看他的枪,那是怕他,在上楼取弹 夹的过程中,把卧室里的弹 夹同他手枪里的弹 夹掉了包。吴同光不觉有些暗自得意,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换过弹 夹。 吴同光没有迟疑,立刻拿出腰间的配枪,递给了郑向东,郑向东接过枪之后,迅速的退出弹 夹,同样把弹 夹中的子弹都退到了桌子上。 郑向东仔细的把所有的子弹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时,正巧水壶里的水开了。吴同光提着水壶来到桌旁,为郑向东沏了一壶茶。 郑向东抬起头,注视着吴同光。吴同光则露出一副很疑惑的表情。片刻过后,郑向东笑了起来,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这都赶上饭点了。吃了饭再走吧!那饭店出菜特别快,等不了多长时间。”吴同光在极力挽留着郑向东。 “不了,今天我还有事,下次我请你。”说完,郑向东就快步向门口走去。 吴同光紧跟在郑向东的身后,说道“阿东哥,你看你这忙的,茶都没喝一口。” 郑向东再没有搭言,走到大门处,自己打开门,径直向自己的座驾走去。就当郑向东打开车门时,他突然回过头来对站在门口的吴同光吐出了几个字“打扰了。”说完便坐进车里。 吴同光站在原地,看着汽车行驶的远了。心道:这算是道歉! 吴同光锁好大门,回到客厅里。看到一桌子的子弹。此时的吴同光还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端起那杯原本是给郑向东沏的茶,送到嘴边猛的喝了一大口,茶水刚一入嘴,顿时吴同光的脸色就变了,他半张着嘴,“嗖,嗖”的吸了几口空气,还是把口中的茶水强行的咽了下去。他忘记了,这时沸腾的开水刚沏的茶,一时间给他烫的呲牙咧嘴。但在嘴角上却浮现出一丝笑容。 把时钟拨回八个小时前,正当吴同光打开大门要去上班的时候,尚清源突然一瘸一拐的从旁边闪了出来,看来他的腿伤的不轻。尚清源手里还拎着一套浅灰色的中山装,看颜色和自己原先烧的那套是一模一样。只不过这套衣服上了一大块油渍,看着非常显眼。 吴同光见是尚清源,眉毛都拧成了麻花状,语气中尽是无奈,低声对尚清源说道“尚先生,你堵在我家门口是不想害死我?你帮了我姐,我救了你,咱们两不相欠,这页就算是翻过去了,事儿就当没发生过,以后再碰上我,您就把我当成是个路人,行吗?”第一次杀人的经历,让吴同光内心煎熬了一夜。今天一早上就看到尚清源堵在自家门口,难免有些烦躁。 吴同光一连串说了这么多,尚清源几次想接话,但一句话也没插上。待吴同光说完之后,尚清源拉着吴同光走回了院中,然后警惕的朝门外周围看了看,见四周没人,便快速的把门有关上了,顺手把手里的衣服挂在了门环上。 吴同光本想在门口就把尚清源打发走,可尚清源偏偏不走,还进了自己家里。吴同光着急去上班,说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话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尚清源叹了口气,说道“你现在是南京站里的红人,自然是要和我划清界限的。但在这之前必须要照我说的做,之后你我再无瓜葛。” 吴同光把双手举了起来,做投降的姿势,说道“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你想要我做什么,那就等我下班回来再说,我现在没空。”说完,就从尚清源的身旁走了过去。 ------------ 第二十七章 尚先生要见你 尚清源一把拽住了吴同光,沉声说道“要想活命,现在就照我说的做。” 吴同光一把就挣脱了尚清源拽着自己的手,怒道“你要是想活命,现在赶快从我家离开。” 这时,尚清源一把就抓住吴同光的衣领。怒道“小子,你听清楚了,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但我答应了吴小姐要保你周全,我就不能辜负她所托。” 突然发怒的尚清源着实把吴同光吓了一跳,他看到尚清源的眼睛里满是怒火,又听到他提到了自己的姐姐,想来是不会害自己的。语气遂缓了下来。说道“你想怎么样?快说吧。我还赶着去上班呢!” 尚清源松了口气,攥着吴同光衣领的手,也渐渐的松开了。语气低沉的说道“放心吧!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随后,尚清源将自己的右手伸到吴同光的面前,说道“把你的枪给我。” 吴同光一听到“枪”,顿时瘫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双手不停的在抓挠着自己的头发。他正是用这支军统战副站长送给自己的枪,残忍的杀害了与自己无冤无仇的两个同事。 尚清源看的出来,吴同光还没能从杀人的自责和愧疚中解脱出来。但这也不能怪他,他一介书生,没有经过任何训练,杀了两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一时间难以释怀,也是很正常的。 但尚清源还是扶着吴同光的胳膊,强行将吴同光提了上来。低声喝道“你给我振作起来。你现在这个样子,到了军统战,就等于自投罗网,知道吗?” 吴同光挣脱了尚清源的双手,重又跌坐在了台阶上,声音中略带哭腔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能不能撑过去?” 尚清源叹了口气,还是伸出右手,对吴同光说道“先把枪给我。” 吴同光依旧低着头,将手向里屋指了指,有气无力的说道“不在我身上,在厨房柴堆下,蓝布包的就是。” 尚清源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厨房,片刻工夫就走了出来。不过这时的尚清源手里多了一支手枪,正是吴同光的那支勃朗宁手枪。 走至吴同光身前,尚清源将勃朗宁手枪递到吴同光身前,说道“你枪里原来的子弹和现在市面上流通的都不一样,不过连夜找到了三颗,已经替换回来了。你现在把枪收起来,就像往常一样。” 吴同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枪接了过来,并别在了后腰处。 尚清源略松了口气,把门环上那套浅灰色被溅满了油渍的中山装拿了起来,接着说道“我连夜给你找了一套和你原来相同颜色的衣服,只不过时间仓促,没能找到合身的。所以,我在上面洒了一些菜油。你一会拿着衣服去洗衣店,想点办法让店主对你印象深点。晚些时候,我会送一套合身的到你家里。” 听到这里,吴同光把衣服接了过来,只是重重的点了几下头。吴同光似乎有些明白了尚清源的用意,这可能是避免他被军统站怀疑的关键一步。 尚清源拍了吴同光肩膀几下,语重心长的说道“孩子,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坚强点,好好活着,就当是为了你的姐姐。”说罢,尚清源打开房门,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望着尚清源的背影,吴同光的眼眶有些湿润了,眼泪不停的在眼眶中打着转,但他还是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下来。尚清源走了十几步,吴同光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才喊道“尚先生,谢谢。” 尚清源转过头来,微笑着对吴同光点了点头。便转身又向前继续走着。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这一个月的时间吴同光过的很平静。林啸天虽然怀疑过他,但没有确凿的证据,最后也只能作罢。而那件军统特工被杀的案子,也只能定性为被中共地下党暗杀。最后在全市象征性的清查了一番,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天下班,吴同光刚走出军统战的大门,拐进一处小巷子的时候,一位黄包车夫便拉着车迎了上来,车夫笑着说道“先生,上车吧!给您最低价!” 吴同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位长的还算有几分斯文的黄包车夫,随口说道“谢谢,我习惯了走路回家。”说罢,就要从黄包车夫的前面绕过去。 黄包车夫拉着车向吴同光面前迈了一步,挡住了吴同光的去路。凑到吴同光耳边低语道“尚先生想见你。”随后又高声道“先生这已经是最低价了,您就别压了。就当是赏我几个买米的钱!” 吴同光盯着黄包车夫略微思索了一下,也装模作样的大声说道“好吧!稳当着点啊!”说罢,便坐到了黄包车上。 车夫爽快的清喝一声“得嘞,您坐好。”说完,便拉着车一溜小跑的向前奔了出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车夫将车停在了一处小饭店的门前,侧过头对吴同光说道“先生,您到了。” 吴同光下了车,递给车夫一张钞票,车夫找给了他零钱。便拉着车飞快的跑开了。 吴同光朝着饭店的牌匾看了一眼,上面写着“聚祥酒楼”。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便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刚一走进店里,便听到了一阵阵的喧闹。有伙计的吆喝声,有客人说话聊天的声音,甚至还有一些酒客在划拳、行酒令。吴同光心道:这尚清源还真会选地方。 见有客人进来,伙计赶忙迎了上去。就在这时,吴同光看到在酒楼的一处角落里,有位身着灰色长袍的中年人在向自己招手。吴同光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约自己见面的尚清源。 吴同光冲着尚清源的位置指了一下,算是告诉伙计有人在等。之后便朝着尚清源所在的那张酒桌走了过去。 走到尚清源身前,吴同光捡了尚清源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四周打量了一下,说道“尚先生,真会选地方啊!” “没办法,世道乱啊!不过委屈你了。”尚清源边说边向吴同光面前的茶杯倒着茶。 吴同光微笑着摇了摇头,见这时尚清源正盯着自己的衣服打量着。吴同光轻抿了一口茶,说道“不错,很合身。” “那就好”,随后,尚清源压低了声音说道“林啸天现在还怀疑你吗?” 吴同光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应该不会了,他们没有证据,我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尚清源警惕的看了一下四周,接着低声道“林啸天这个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科班出身,是老特务了。还有柳从文、黄百鸣、徐伯豪,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善类,还是当心点好!” 尚清源的话刚说完,伙计就把两盘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了上来,外加一壶烫好的高粱米酒,说了一句“二位慢用。”便退了下去。 ------------ 第二十八章 因为信仰 尚清源为吴同光的酒杯斟满了酒,低声说道“好了,我也该功成身退了。以后我们可能都不会再见面了。当然,再见面的时候,可能是在你们军统的大牢里。” 吴同光端起酒杯,“滋溜”一声把杯中的酒全都干了,笑着说道“尚先生说笑了。军统的大牢怎么能困的住你这样的大鱼。” 尚清源“呵,呵,呵”的干笑了几声,缓缓的站起身来。把桌上的礼帽拿了起来戴在头上,声音洪亮说道“小兔崽子,欠你的这顿酒我可请了啊!下次见到我,可别提这茬了!”接着又对酒楼伙计说道“伙计,刚才预付你的酒钱剩下的找给他啊!”说罢,就像门口走去。 吴同光一把就拽住了尚清源的胳膊,也摆出一副东北大汉豪爽的模样,大声说道“你这做东的走了,留一个客人在这。这叫哪门子请客喝酒啊?别耍赖,留下来陪我喝两壶,要不你走不了。” 周围的几桌客人,见到他两人大声争论,都停止了喧哗不约而同的向他们看了过来。尚清源见状也只能坐回到座位上,满是无奈的说道“算怕了你,我这把老骨头就再陪你过过招。”说完,就把自己的杯里斟满了酒。 其他客人见他们无事,就又继续喝酒聊天了。 尚清源若无其事的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低声说道“你不怕我连累了你?” 吴同光自嘲的一笑,说道“当然怕啊!可你已经连累我了。” 之后,两人便自顾自的喝着酒,再没有言语上的交流,气氛上显得有些尴尬。 吴同光又干了一杯酒,这时的他已经有些醉意。借着酒劲,吴同光说了一句足以改变他一生人生轨迹的话“尚先生,我想加入你们。” “嗯?”尚清源一脸的惊愕,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却实实在在听的非常清楚。 吴同光又冲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尚清源低声说道“别在这谈。”紧接着又提高了音量,冲酒楼伙计喊道“再烫一壶酒。” 之后,尚清源的话匣子算是打开了,和吴同光两人就像相识已久的忘年之交一样,无所不谈,无话不谈。吴同光也是配合,两人从家长里短一直讲到国家大事。旁人以为就是普通朋友之间在叙旧。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是在掩人耳目。不过,演技之深,着实让人佩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壶高粱米酒早就喝的见了底。这时,酒楼的其他客人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当酒楼伙计第三次以酒楼要打烊为由催促他们离开的时候。两人结完帐,才相互搀扶着离开了。 走出酒楼之后,等在酒楼门前的两辆黄包车立刻迎了上来。吴同光立刻明白过来,这一定也是尚清源的人。所以很从容的和尚清源坐上了黄包车。 黄包车行驶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停了下来,尚清源和吴同光一起下了车。吴同光举目四望周围是一片杂草丛,只有百步开外才能看到零星的几棵大树。 这时,尚清源走到吴同光的身边,目光却望着远方,说道“你想加入共产党?” 吴同光侧过头来看着尚清源微微的点了点头。 尚清源面露微笑,问道“为什么?是因为吴小姐吗?” 吴同光拿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缓缓的说道“也不全是,但具体是为什么,我一时半会还说不上来。反正就从那天晚上开始,就想加入你们,觉得和你们一起干的才叫事业。” 尚清源“呵,呵”的一笑,说道“我们要的是一个政治信仰坚定的同志,不是一时的意气用事。” 吴同光弹了弹指尖香烟的烟灰,反问尚清源“那你当初加入共产党是为了什么?” “为了信仰。因为我相信中国共产党会带领全国人民完成民族独立,实现共产主义。”说完,尚清源抬头望着天空,满脸的憧憬。 听到尚清源说出“信仰”之后,吴同光的心猛的沉了一下:对,就是这个词。吴同光一直也想不到一个准确的词语来形容自己要加入共产党的初衷。 在以前为日本人当差以及抗战胜利后在军统战任职的这段日子,他耳闻甚至目睹了太多的国民党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很多人不明不白的就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吴同光觉得自己有一腔报国热情却无处挥洒,这从吴同光当初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去帮助仅有一面之缘的林啸天就可以看得出来。他觉得只有加入共产党才可以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吴同光将燃尽的香烟扔在了地上,并用脚碾了几下。冲着尚清源坚定的说道“我也是因为信仰。” 尚清源犹豫了片刻,他在想如果能在南京站里发展一位自己的同志,那么以后南京站就不是铁板一块。而且这也是前段时间上级交代下来的一项任务。吴同光任秘书一职,虽然官阶不高,但有很大可能接触到核心机密。如果能把他发展起来,那是最好不过了。 尚清源看着吴同光刚想要说什么,吴同光直接打断了尚清源的话,说道“我知道,要考验我嘛!我接受。” 尚清源缓缓的吐了口气,凑到吴同光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尚清源抬起头来继续说道“你要传什么情报,这条线就可以。药店我会天天去的。” 吴同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阵秋风吹过,吴同光不禁打了个寒战。于是说道“明白了。天怪冷的,没什么事,咱就先散了吧!” 尚清源确实也感到了阵阵寒意,紧了紧衣襟,说道“好,回去吧。早点休息。我就不送你了,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今天见过你的这几位同志,我会安排他们到别的城市去工作,以后我们就是单线联系。” 吴同光点了点头,以示同意尚清源的安排。 正当吴同光转身离开的时候,尚清源拍着他的肩头说道“一切小心,不要勉强!” 吴同光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我也想看到全中国统一的那一天。”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尚清源呆站在原地,仰望着天空中零零散散的星星。毫不费力的就完成了安插内线的任务。他心中本该有的是喜悦,现在却被满满的内疚代替了。他不知道他这样做是否会害了吴同光。但事已至此,他也毫无选择了。 ------------ 第二十九章 电话 这天一大早,吴同光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正一手执笔、一手伏案仔细的核对着林啸天一天的日程安排。 “铃,铃,铃。”突然电话响了起来,打断了吴同光的思绪。吴同光接起电话,低声说道“你好,秘书室。”但眼睛至始至终没有离开文件夹半分。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林啸天的声音“同光,今天的安排全部取消。” 吴同光听的出来是林啸天的声音,语气尊敬的回答道“好的,林副站长。那您今天还有其他的安排吗?” 电话那头略微停顿了一下,继而说道“暂时没有,有的话我会再通知你。”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吴同光把电话重新放好,便重重的靠在了椅背上,如释负重般的伸了个懒腰。 几乎是同一时间,秘书室的门被猛的推开了。不用猜,吴同光也知道,这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是行动处行动人员的一贯作风。 吴同光转过头来,果不其然门口站着一位正喘着粗气的行动队员。只听这位行动队员,气喘吁吁的说道“吴秘书,今天站里戒严,所有人一律不得外出。” 吴同光站起身来,正想询问“出什么事”的时候。这位行动人员已经重重的关上了门,离开了。 吴同光重又坐回到了椅子上,他掏出一支烟点上之后,吸了几口。吴同光左手夹着烟,右手捋着自己的下颌在思索着:全站戒严,非同小可,一定是有什么紧急情况。以现在的形势来说,紧急情况莫过于抓捕中共地下党了。再想到林啸天通知自己取消全天的行程安排,吴同光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可能和中共南京地下党有关。 想到这里,吴同光猛的站起身来,狠狠的吸了几口烟,把剩下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捻灭。便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出了办公室,吴同光直接下到了二楼,在二楼大部分的办公室安排的都是行动处的行动队员。而这些行动队员大部分都是军人转业、地方帮派甚至还有战后招安回来的伪军。这些人平时大大咧咧惯了,嘴上都没有个把门的。在他们的嘴里非常容易套出情报。 刚到二楼楼梯口,吴同光就听到了一阵喧哗。 “听说今天要抓的可是中共的大鱼,谁能咬上一口,就能一步登天。一会到总务处领了枪,可得把子弹擦亮点。” “别管大鱼、小鱼谁都想咬,谁都想吃。关键能轮得到咱们吗?当官的剔完了,给咱留点骨头尝尝味就得了。” 两人说道这,正巧碰上了吴同光。两人朝吴同光打了个招呼,就直接上了三楼,到总务处领枪去了。 吴同光没有多做停留,直接朝着二楼最里面的办公室走去。 刚走到这间办公室的门口,吴同光就闻到了浓烈的旱烟燃烧的味道。还好吴同光平时也抽烟,要不然非得给他呛出个跟头。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但吴同光还是礼貌的敲了敲门。 听到敲门声,屋里一起吹牛的五、六个人都停止了交谈。一看是吴同光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和吴同光打了招呼。 吴同光也一一的问了声“好。”就捡靠在门口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吴同光计策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他之前之所以说“不让出大院”而没有说“不让出站里”,就是要把大嘴往院里的那家杂货铺上面引,而且还要让大嘴主动提出去杂货铺购物。因为就在昨天吴同光去杂货铺买烟的时候,看到杂货铺里有几位工人师傅正在安装电话。至于这电话能不能用就不得而知了,剩下的也只能看天时地利了。 不大功夫,吴同光和大嘴两人就来到了他们口中的那家杂货铺,杂货铺是以前门卫改的,面积不是很大。但日常所需的大部分用品还是比较齐全的。 看店的是以前一位老行动队员,因为腿上负了伤,就被调了过来,当上了这杂货铺的掌柜,也能混个衣食无忧。大家都叫他老周。 吴同光喊了一声“韦师傅”,便选了一条烟,几包花生米,几份桂花糕。大嘴也真是“实在”,到了付钱的时候,手根本就没往兜里伸,压根就没有想结账的意思。 吴同光一边给老韦付钱,一边调侃道“老韦,我看你现在最少也是上校级别的待遇了。” 老韦不明白吴同光说的是何用意,非常不解的“嗯?”了一声。 吴同光接过老韦找给自己的零钱,继续调侃道“你看这通信工具——电话机都给你配上了,你说在站里能用得上电话的有几个。”说完吴同光还在那黑漆漆的电话上拍了拍。 老韦恍然大悟,知道是吴同光在调侃自己。笑着说道“这都是为了方便站里,又不是给我一个人配的。说实话,这东西我还用不惯呢!站长的号码都记不住。” 吴同光和老韦正聊着的时候,大嘴在旁边突然连说了两遍“差点忘了,差点忘了。”紧接着一步便抢到了吴同光的身边,把左手按在话筒上,对老韦问道“现在能用吗?” 老韦爱搭不理的回答道“能用,今早刚调试好!”大嘴以前和老韦借过钱,到现在也没还。老韦有些讨厌他,就是现在来买东西,对大嘴的态度也是概不赊账。 大嘴快速的拿起话筒,迫不及待的摇了一串号码,不大功夫,就听到大嘴说道“找小翠。” 接着传来的就是大嘴柔声细语又满是肉麻的声音。 “翠儿啊!今天别等哥了,哥有任务!” “还能有什么任务,抓共 党呗!” “等忙完了,哥去好好疼你!” “行,没问题。等立了功啊,哥就把你赎出来,让你天天伺候我!嘿,嘿,嘿!” “好,再见!”大嘴说完还不忘在话筒上“喯儿”的亲了一下。 这给吴同光肉麻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无奈杂货铺就这么大点地方,也无处可躲,吴同光为了避免尴尬,只能在满屋的货品上扫来扫去。而看老韦的表情也是厌恶到了极点,看来也给他恶心的够呛。 就当大嘴刚刚放下电话,吴同光模仿刚才大嘴的样子,一步抢到大嘴旁边,同样是用左手按在电话上,语气焦急的对老韦说道“我也打一个!” ------------ 第三十章 行动取消 与之前大嘴相比老韦对吴同光的态度明显和善了许多,说道“用吧,安这电话不就是为了方便站里同事的嘛!” 吴同光拿起话筒,快速的拨了一串号码,拨号码的期间,还自言自语道“哎呦,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过了不大功夫,听吴同光说道“你好,是仁德大药房吗?” “我要抓一副药。” “药方是:防风10g,秦艽10g,麻黄6g,羌活10g,独活10g,肉桂4g,当归10g,威灵仙10g,葛根10g,茯苓10g,甘草9g,生姜5片。” “对,我差不多五点钟去取。” “哦,免贵姓吴。谢谢,再见。”说完吴同光便挂断了电话。 吴同光如释负重般的吐了口气,对大嘴说道“多亏大嘴哥打了电话,提醒了我。要不然我这药就断顿了。” 大嘴没个正行,笑嘻嘻的调侃了吴同光几句,说道“兄弟是不身子虚啊!哥这有壮阳的秘方!” 吴同光和大嘴又说笑了几句,便和老韦告了别。两人一起走出了杂货铺,当然,吴同光消费的一大包的东西,分了一大半给大嘴。 大嘴接到东西的时候,把嘴一咧,笑着说道“弟弟,今天花的少,哥哥就不和你抢了。等过了今天,哥哥立了功。请你好好潇洒潇洒。” 吴同光的心中鄙视了大嘴千万次,心道:你残害同胞,陷害同事。等过了今天,你有命活着再说吧!但脸上还是不露声色,笑着说道“都是自家兄弟,大嘴哥就不要和我客气了。” 吴同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自己沏了一杯茶,然后拿起了今天的报纸看了起来。 这时的吴同光看似悠然自得,实则是如坐针毡。他的心里已经是波涛汹涌了。他不知道自己传递的情报,尚清源能不能收到。如果情报传递成功的话,又不知道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危险。 吴同光的心情虽然是波涛汹涌、起伏不定,但整个南京站这一天过的却是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大的波澜。只不过在下午差不多四点钟的时候,站里有过一阵小小的骚动。是来自站里的工作人员与戒严时把守大门的军队之间产生了一些摩擦。不过,事情很快的就平息了。 又过了一小会,吴同光又一次没有听到敲门声,门就直接被推开了,直接推门而入的还是上午的那名行动队员,他是来告诉吴同光戒严取消,正常下班。 吴同光终于松了口气,心情也平复了很多。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办公桌上的东西,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便提着公文包走出了办公室。 就在吴同光旁边坐着的一位长的大嘴圆脸盘的中年人,这时,笑嘻嘻的问道“吴秘书,这时候得闲了?” 吴同光打了个哈欠,说道“大嘴哥,这不全站戒严了吗?林副站长的日程安排全部取消了。我这算是得会闲。这一闲下来,就管不住嘴想抽烟,刚巧烟抽完了,又不能出去买。这不到哥哥这来讨根烟抽。” 一听吴同光想抽烟了,旁边的大嘴和屋里其他的几个人,都递上了烟。只不过,只有大嘴递的是烟卷,而其他几个人递的都是自己卷的旱烟。 吴同光只接过了大嘴递过来的烟卷,满脸感激的对其他几个人说道“谢谢几位哥哥了,我还是抽这个习惯,你们的那个劲太大,嗓子受不了。” 吴同光道过谢之后,其他几个人又凑到一起吹牛聊天了。 大嘴给吴同光点上烟之后,也为自己点上了一支。 吴同光吸了一口烟,问道“大嘴哥,站里今天是怎么了?弄的紧张兮兮的。” 大嘴吐了口烟圈,神情得意的说道“吴秘书机关坐久了消息就不灵通了吧!嘿,嘿,嘿。今天站里有大行动,听说是查到一条中共的大鱼。现在全站整装待命,上面一声令下,就去收网。” “呦,那可真是大行动。不知道查的是哪条大鱼啊?”吴同光试探的问道。 大嘴把他那张名副其实的大嘴凑到吴同光的耳边,低语道“那就不是咱这个级别能知道的了。能知道这事的恐怕除了站长、几位处长就是你老板了。” 吴同光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就预祝大嘴哥旗开得胜,我就等着喝你的庆功酒了。” 大嘴“哈,哈,哈”的大笑起来,搂着吴同光的肩膀说道“好说,好说。我要是抓了这条大鱼,我请你怡春院,咱们连吃带玩一条龙。嘿,嘿,嘿!”说完,大嘴的脸上挂满了淫笑。 之后,吴同光和大嘴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时不时的还能传来大嘴爽朗的笑声。 而吴同光在这段时间里,嘴上不闲着,脑子里同样也是思绪翻飞,不管军统今天要收网的这条大鱼是不是尚清源,他都要把这个情报传递出去。毕竟那都是南京共产党的同志。而想传递出这个情报却是难上加难。自己办公室的电话是内线,只能在站里接打。而能和外界连通的电话,只有站长、副站长和几位处长的办公室才有。 聊天中时间过得很快,同样烟抽的也快,当吴同光再次接过大嘴递过来的烟的时候,大嘴空荡荡的烟盒里也只剩下一些烟沫了。 大嘴心不甘情不愿的把空烟盒朝手掌上倒了倒,看着满手的烟草沫,说道“呦,抽完了。” 吴同光突然灵光一现,计上心头。只见吴同光轻拍一下脑门,言语略带歉意说道“你看我这烟拿上手就停不下来,把你的烟都抽完了。” “哎,几根烟吗!小意思,只不过这一闲下来,嘴里不叼上一根就难受啊!”听得出来,大嘴的烟瘾很大,没有烟抽,确实让大嘴很苦恼。 吴同光装作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说道“可不是吗?关键现在全站戒严,也不让出大院啊。要不然多买几盒备着也好啊!” “啪”的一声,大嘴如梦初醒般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道“咱院门口的门卫不是刚改成杂货铺了吗?咱去那买,是在院里,不算出站啊!” 吴同光同样也是轻拍了一下大腿,附和道“对呀,杂货铺是站里的杂货铺,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去那买东西也不算出站啊!还是大嘴哥脑子转得快。” 听到吴同光对自己的夸奖,给大嘴乐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说道“兄弟这算是说着了,要不是哥哥脑子灵光,转得快。能抓那么多共产党嘛!嘿,嘿,嘿。”说完还得意的笑了起来。 这时,吴同光已经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说道“还是大嘴哥英雄。咱现在就去。弟弟请你。” 大嘴笑着应了一声“好。”便起身和吴同光一起走了出去。 ------------ 第三十一章 预审科 晚上六点钟的时候,在江南的深秋天已经黑了下来。吴同光在家里刚刚吃过晚饭,坐在桌子旁喝着茶,突然“呲”的一声,门口传来类似汽车紧急刹车制动的声音,接着便响起了“咣挡,咣挡,咣挡,的敲门声。” 吴同光从衣架上拿下来外衣,披在了肩上。打开客厅房门,问道“谁呀?” 门外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吴秘书,我是行动处的老何,开下门好吗?” 吴同光听声音和来人自己的介绍听出了是行动处三小队的队长——何宏伟。吴同光赶忙一声“好,稍等啊!”接着几步便走到了院门处,拔下了门栓上的插木,把门打了开来。 一见到吴同光何宏伟直接开门见山说道“吴秘书,站长有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吴同光故作纳闷的表情,问道“何大哥,这出什么事了?” 何宏伟板着面孔一脸严肃的说道“到了站里就知道了。”说罢,便向旁边的两名随从使了个眼色。两名随从会意,点了点头,一边一个直接把吴同光架上了车。 吴同光挣扎了一下,喊道“我还没锁门呢!” 几个人根本没有理会吴同光,把他架上车之后,直接发动车子,向前疾驰而去。 车子开的很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车子便停到了南京站的大院里。何宏伟几人直接把吴同光带到了预审科的审讯室里。 到了审讯室,吴同光才看到里面还有站长肖国栋、副站长林啸天、情报处处长袁一笑、总务处处长何运达以及行动处副处长徐伯豪。站里的领导班子除柳从文外,其余的都到齐了。在旁边垂手而立的两个人正是今天上午才见过面的老韦和大嘴。 吴同光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今天把自己叫到这来的用意何在了。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还没等吴同光向站里的诸位领导打招呼。徐伯豪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你今天上午是不是在站里的杂货铺打出了一个电话?” 吴同光表情镇定,不假思索的答道“是啊。”吴同光料想,在他来之前预审科应该已经把老周和大嘴审了一遍。 徐伯豪向前迈出一步,站在吴同光的面前怒吼道“今天全站戒严,你为什么要对外打电话?电话又是给谁打的?” 吴同光声音有些颤抖的回答道“我是给仁德大药房打的电话,抓了副中药。现在药还在家里,没来得及煎呢!徐副处长,不信的话您可以问老韦。” 几个人齐齐的的把目光投向了一旁垂手而立的老韦。林啸天向老韦问道“你知道同光抓的是什么药吗?” 老韦冲着林啸天把头略低了一下,回答道“我以前也研究过一点中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吴秘书说的应该是祛风除湿的方子。” 吴同光接着老韦的话头说道“这不天凉了,加上最近吃东西也没忌口。就寻思着抓两副药去去寒,调理调理身体。” 林啸天转而又向吴同光问道“同光,能把方子再背一遍吗?” 吴同光很自信的回答道“当然。药方是:防风10g,秦艽10g,麻黄6g……”接着吴同光便把上午的药方一字不差的又背了一遍。 旁边的记录员在飞快的记录着,等吴同光把药方的最后一个字背完之后,记录员几乎是同时完成了记录,只听“嘶”的一声,记录员把笔记本上刚才记录药方的那页纸撕了下来,紧接着恭敬的递给了林啸天。 林啸天接过来之后,先是在纸上扫了一眼。接着递给了在旁边站着的袁一笑。 袁一笑接过来之后,同样也是在纸上扫了一遍,只对林啸天说了两个字“明白。”说完,便快步的走出了预审科。 肖国栋双手插着兜,在原地渡了两步,突然向老韦问道“老韦啊,如果他们两人中有一个是中共,你觉得谁更像?” 老韦看看大嘴,又转头看了看吴同光,还是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觉得应该是大嘴。” 林啸天在一旁问道“为什么?” 老韦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大嘴打电话的时候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今天的任务就是要抓中共。” 大嘴在旁边终于是按耐不住了,指着老韦骂道“老韦,我不就欠你个三瓜两枣的吗!你至于这么陷害我啊!你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 老韦反唇相讥,说道“大嘴你别血口喷人,我只是实话实说,至于你是死是活,和我可没关系。” 大嘴双手揪住了老韦的衣襟,咆哮道“你要把我往火坑里推,还敢说和你没关系。” 旁边的几名行动队员立刻赶上前去,把大嘴拉到了一边。 老韦整理了一下被大嘴拽的有些褶皱的衣襟,叫道“大嘴,在这你还敢跟我犯混。是不让我戳到痛处了,我看你就是个中共,没跑!” 大嘴还想还嘴再骂老韦几句,这时徐伯豪站出来冲着两人一通骂娘,两人这才算是消停下来。 林啸天向前迈出两步,走到吴同光的身边,问道“同光,要到杂货铺买东西,是你们两个谁的主意?” “这,是……”吴同光看着大嘴支支吾吾的,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时肖国栋有些急了,冲着吴同光说道“同光啊!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吞吞吐吐的了,你要是不说,也脱不了嫌疑!” 吴同光这时才艰难的蹦出了几个字“是大嘴哥。” “可是,我……”大嘴还想再解释一下,可偏偏吴同光说的是事实,自己已经无从反驳了。 就在这时,一名站里的行动人员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在林啸天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啸天边听边点着头,待这名行动人员说完之后,林啸天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而林啸天则走到肖国栋的身前,同样是低语了几句。待林啸天说完之后,肖国栋愁眉微皱对林啸天说道“啸天,就这么办吧!” 林啸天的表情却没有表现出什么波澜,依然还是那么平静。他转过头对吴同光说道“天儿也不早了,今晚就不要回去了,一会我让何处长给你安排间宿舍,今晚就在站里过夜吧。” 吴同光身体微躬,恭敬的回了一句“全听林副站长安排。” 林啸天微微的点了点头,转而又对何运达说道“运达,你一会……” 还没等林啸天说完,何运达便打断了林啸天的话,笑着说道“林副站长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说完,便带着吴同光一起走出了预审科。 ------------ 第三十二章 现在就去查 吴同光心里很清楚,虽然现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大嘴,但自己并没有真正的洗脱嫌疑。林啸天表面上关心自己,把自己留在站里过夜,实际上,是要把自己控制起来,然后密切监视。 就在这时,大嘴哀求着说道“林副站长,那我怎么办啊?” 还没等林啸天回答,肖国栋便把话接了过去,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说道“你呀,不用动。就留在这。”说完,掏出插在右裤兜里的手,指了一下旁边的老虎凳。 肖国栋的话音刚落,徐伯豪便向旁边的两名行动队员使了个眼色,两名行动队员会意,立刻把大嘴押上了老虎凳,并给他上了手铐和脚镣。 大嘴被吓得腿都有些哆嗦了,声音略带哭腔的说道“站长,我不是二鬼子,这里一定有误会。” 肖国栋把伸出的右手重新插进裤兜里,走到大嘴身边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个小翠,现在失踪了。那家妓院的老鸨还要到站里来找你呢!说为什么上午接了你一个电话,下午人就失踪了。你说你不是二鬼子,让我怎么信你。” 此时大嘴把嘴巴张成了O型,不可置信的“啊”了一声,接着说道“不不不,他绝对不会失踪的,一定是去找哪个小白脸了。我答应他给他买个金镯子的。他没拿到是绝对不会走的。前几天还说,让我抓紧挣钱,给她赎身,还说要嫁给我,给我生好多娃......” 肖国栋把腰向前躬的低了低。这时,他离大嘴的脸只有两尺的距离,说道“到现在了你还不承认吗?你和你的那个姘头都是共 党,他知道这次的情报传出之后,身份就会暴露。所以她就溜之大吉了。而你则心存侥幸,想继续潜伏在站里,我说的没错吧!” 大嘴的表情现在变的很慌张,他不停的摇着头,说道“不不不,站长,不是这样的。你看小翠花枝招展那样,怎么可能是中共呢!站长,你再看我,就我这副德行,就把我白送给中共,人也不能要啊!” 肖国栋盯着大嘴看了一会,一脸厌恶的说道“你长得是够恶心的!” 说完,肖国栋便抬起了头,向徐伯豪说道“伯豪,我希望明天一上班的时候,我的办公桌上能有一份有价值的口供。” 徐伯豪把身体微微向前躬了躬,恭敬的说道“站长请放心,我有的是办法撬开他的嘴。” 肖国栋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向林啸天说道“啸天,咱们也走吧!”说完,便率先走出了预审科的大门。 林啸天应了声“好。”便跟着肖国栋的身后一起走出了预审科。林啸天腿刚迈出预审科的时候,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被拷在老虎凳上的大嘴。平静的表情上浮现出一丝无奈。 肖国栋和林啸天还在通往大门的长廊里走着,身后便传来了大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林啸天的表情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还是如湖水一样平静。而肖国栋则哼起了小曲,似乎这惨叫声便是他的伴奏。 第二天一大早,林啸天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坐着,而他对面坐着的是柳从文和袁一笑。三人昨天晚上都没有回家,直接是在站里过夜的。 林啸天正了正身子,让自己坐的更端正些,对袁一笑询问道“一笑,你那面调查的怎么样了?” 袁一笑打了个哈欠,沮丧的说道“吴秘书口述的药方和我们在药店垃圾桶里找到的药方完全一样。药方我也拿去让他们分析了,就是把药方里的药物重新拆分再组合,也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基本上可以排除是密电码的可能。”说话间,袁一笑把一张被揉的皱皱巴巴的药方摆在了林啸天的面前,而在这张药方的顶部还破损了一个小洞。 林啸天接着问道“咱这的技术力量有限,有没有让重庆方面帮忙分析一下?” 袁一笑叹了口气,回答道“昨晚上就发给他们了,他们熬了一夜。给咱们的答复是,是……”说道这,袁一笑便支支吾吾的不再往下说了。 林啸天意识到重庆方面的回复可能不是什么好话,但还是催促道“一笑,你就说吧,这里也没外人。” 袁一笑轻咳了一声,说道“他们说:你们是不吃饱了撑的,拿这种没有价值的东西,让我们像傻子一样熬了一夜。” 只见林啸天眉头微皱,原本平静的表情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色。但还是接着问道“那家药房查了吗?” 袁一笑将肥胖的身躯向下挪了挪,好让自己的勃颈处能够倚在椅背上,然后回答道“查了,药房是这家老板父辈时就有的产业,现在传给了他。父子两个都没问题,就是抗战时期,也没有发现他们有亲共的迹象。至于药房里的伙计都逐一排查了,没有嫌疑。” 林啸天表情凝重,又问道“最后去拿药的是谁?” “是吴秘书,我给药房的老板和伙计看了他的照片,他们都确定就是吴秘书。说吴秘书以前就总在他那里抓药。” 林啸天缓缓的倚在了椅背上,思考了起来:药房的老板和伙计都没问题,最后站里解除戒严之后去取药的又是吴同光。如果这份药方真的是密电码的话,那他根本就没有可能将情报传递出去。想到这,林啸天又坐直了身子,盯着那张被揉的皱皱巴巴的药方。 林啸天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他们的药方写完之后,都放在什么位置。” 袁一笑想了想,说道“应该就是按药方给病人开了药,随手就扔了呗。就像这样。”说完,还指了指桌上那张被揉的皱皱巴巴的药方。 其实,袁一笑也不太确定。昨天晚上正做着美梦的袁一笑,被自己来汇报工作的手下给吵醒了。迷迷糊糊之间他也只听了个大概,袁一笑本身也不确定是汇报调查情况的手下压根就没说,还是自己根本就没注意听。所以给林啸天的回答也就是模棱两可。 此时,林啸天表现出了少有的严厉,把声音提高了一个调,说道“现在就去查,他们开完药方是放在哪?又是怎么放的?” 袁一笑看到林啸天此时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同时,他也意识到此项调查非同小可。立即应了声“是。”立刻用手撑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快步走出了林啸天的办公室。 ------------ 第三十三章 黑锅总要有人来背 待袁一笑走出了林啸天的办公室,一直没有说话的柳从文突然开口道“那个叫小翠的,现在还没有找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家里和他经常去的地方都找了,找不到。但他的家里被翻的很乱,很多的应季衣服都没有带走。看样子走的应该很匆忙。至于大嘴……” 就在这时林啸天打断了柳从文的话,他双手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大嘴的调查就不用说了,如果没有找到吴同光通共的证据,那大嘴就一定得是中共。” 柳从文明白林啸天的意思,无论怎样,这个通共的黑锅总要有人来背,而这时候这个牺牲品无疑就是大嘴了。但柳从文还是问道“怎么,你还在怀疑吴同光?” 林啸天双手抱肩回答道“说不好,按照现在的证据来说,他应该没什么嫌疑了。但我这心里还是有点不安。” 柳从文“呵,呵”一笑,说道“这吴同光是你带进来的,所以你生怕在他身上出现什么问题。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林啸天缓缓的倚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慢悠悠的说道“就像大嘴自己说的,像他那样的中共会要吗?” 柳从文的嘴边浮现出一抹自嘲。并没有再说什么。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袁一笑又出现在林啸天的办公室,与一个小时之前不同的是,这次袁一笑是站着向林啸天汇报工作的。 只听袁一笑恭敬的说道“林副站长,我已经安排人在这家药房旁边布控了。如果这家药房真有什么猫腻的话。我保证来接头的中共有来无回。还有我还查到药方是……” 林啸天突然打断了袁一笑的汇报,冷冷的说道“不用再说了,把你的人都撤回来吧!”林啸天非常了解共产党,他们谨小慎微,如果吴同光是共产党,这种很可能已经被识破的接头方法,是不会用第二次的。即使再用,也不可能再是药房了,下次可能是商场、是餐馆甚至还有可能是赌场。 袁一笑原以为这次可以得到林啸天的褒奖,岂料是碰了一鼻子灰。但他还是心有不甘的说道“林副站长,为什么呀?” 林啸天直直的看着袁一笑,他实在是不想和袁一笑废话。直接说道“一笑,你先出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即使袁一笑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遵命行事。慢慢的走出了林啸天的办公室。 林啸天看着袁一笑的背影,他在想这么笨、这么蠢的人怎么会被委任为情报处的处长。看来是抱上重庆哪位大人物的粗腿了! 走出林啸天办公室的袁一笑,同样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他和徐伯豪向来不和,而徐伯豪又是肖国栋的心腹。所以他要极力的抱上林啸天这棵大树。况且在上次开会的时候,林啸天还有意偏袒自己。 就在当天下午,南京站的核心领导层开了一个临时会议,与会人员只有肖国栋、林啸天、柳从文、袁一笑以及徐伯豪。 大家刚刚落座。肖国栋便用手指,点着桌上的一份文件说道“这份便是大嘴的口供,经伯豪核实,基本属实。大嘴通共,证据确凿。”肖国栋此言一出,就意味着这通共的黑锅要由大嘴来背了,这件案子呢,也就算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林啸天虽然不相信大嘴会是中共安排在自己内部的内线,但却没有反驳肖国栋,而是说道“虽然大嘴通共一案,尘埃落定,告一段落了。但这件案子给我们的教训和警醒却值得我们深思啊!” 肖国栋在一旁接言道“我同意啸天的意见,我觉得应该在全站开展一次大规模的排查行动,就从这件案子开始入手,都有哪些人在行动之前,就掌握了情报信息。针对这些人要重点排查!” 徐伯豪自告奋勇的请命,说道“站长,把这件任务交给我吧!在站里这么多年,站里许多人的基本情况我还是比较熟悉的。” 肖国栋微笑着点了点头,刚想要说一个“好”字,这时候却让袁一笑把话接了过去。 只听袁一笑冷笑着说道“徐副处长想查?可怎么查啊?”转而又冲着肖国栋和林啸天说道“站长、林副站长。就在咱们昨天刚制定完行动方案没多长时间,全站就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就连烧锅炉的那老刘头昨天上午老远见了我,一瘸一拐的撵上我问我,袁处长,抓着中共了吗?大家说,这全站上下几百口子人,就算是查到大年三十,那也查不完啊!” 肖国栋愁眉紧皱,疑惑的问道“怎么会全站都知道呢?当时开会的时候,就定为了一级绝密会议。连运达都没让他参加。消息也是伯豪提供的。” 说到这,肖国栋停了下来,看着坐在一旁不断冷笑的袁一笑,他有点明白了,情报在全站的泄露应该和徐伯豪有关,转而指着徐伯豪说道“伯豪,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站长,这,其实……”徐伯豪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袁一笑这时又把话接了过去,笑着说道“看来徐副处长还不知情,被蒙在鼓里呢!就由我来为站长和大家解释一下吧!” 说到这,袁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就在咱们昨天上午开完会之后,徐副处长就把待命抓中共的消息都撒出去了,行动处的兄弟们呢,就跟一支支的大喇叭似的,在办公室里谈,在走廊里嚷,就连上厕所碰上同事,不说几句好像厕所上的都不自在。就这样,都传开了。别人想不知道都不行。” 此时的徐伯豪满面怒容,真恨不得上去撕了袁一笑。但无奈袁一笑所言非虚,自己也不好发作。 肖国栋看着一言不发的徐伯豪,知道这是被袁一笑说着了。肖国栋“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徐伯豪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徐伯豪可是肖国栋的心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他,自己也很下不来台。 最后,肖国栋也只狠狠的丢出了几个字“写份报告给我!”说完,便快步向门口走去。 可没走几步,肖国栋又折了回来,拿起桌上那份大嘴的口供,狠狠的丢向了徐伯豪,大骂道“以后管好你的人,管好他们的嘴!”说完便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 第三十四章 行动取消,立即撤退 直到这次会议结束,南京站的这场风波才算真正的尘埃落定。真正的内线吴同光平安无事,而一向不讨人喜欢的大嘴却背了黑锅,成了替罪的羔羊。 咱们现在就把这件事情的始末,详细的说上一遍。话还要从昨天早上说起。 昨天早上,徐伯豪接到自己线人的可靠情报,说南京的中共地下党会在当天有一次药品的交易,届时会有几个中共的大人物出现。但具体时间、具体地点还不知道。还要再等通知。 徐伯豪立刻将这一情报报告给了肖国栋,肖国栋对此是深信不疑,因为以前徐伯豪在中共交易药品的抓捕行动中,立过几次功。 随后,肖国栋立即针对这件情报开了一个绝密的会议,就像他自己说的,连何运达都没让参加。会议结束之前,林啸天还特意嘱咐与会人员要守口如瓶,在行动之前,会议内容不得外泄。这其实也就是军统的保密规定。 而徐伯豪把林啸天的叮嘱完全当成了耳旁风,回到行动处之后,立刻把什么机密、绝密全部交待了下去,还命令大家要打起精神,整装待命。其实以前在执行类似任务时,徐伯豪都是这么做的,并没有出现情报外泄的情况,久而久之,徐伯豪也就松懈了。对他行动处的那帮大喇叭们到处传播绝密的行动内容,也是不管不问,以至于这次让吴同光钻了空子,从根上粉碎了他们的抓捕任务。 吴同光收到风声之后,如何诱骗大嘴到杂货铺买东西,又是如何诱骗大嘴打出第一个电话,我们在前文已有详细交代,在这里就不再赘述了。咱现在就讲讲吴同光是如何将情报传递给尚清源的。 其实情报的传递,与林啸天之前怀疑的一样,就是吴同光口述的那份药方。只不过那份药方根本就不是什么密电码,而就是一份非常普通的祛风除湿的方子。所以,无论是多么精英的密电码专家也是破译不出来的。 尚清源之前曾告诉过吴同光他们之间的联系方式,那联系方式就是,如果有需要传递出来的情报,就打电话到仁德大药房,把这份药方按照之前尚清源交待的顺序和药物用量一字不落的告诉掌柜的。并留下自己的真实姓名。 一份药方有十几味的药材,每位开药的先生开药时书写药方的顺序和药物用量都会有所差别,所以尚清源一看便知道是吴同光所留。况且药方下还留有自己的姓名。 那既然仁德大药房里的所有人都没有通共嫌疑,那又是让尚清源如何看到这份药方的呢?其实啊,和仁德大药房的经营方式有关。仁德大药房在柜台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又钉上了几排钉子。每次掌柜的书写完药方之后,便把药方戳在钉子上,而伙计每抓一副药就会把对应的药方扯下来。这也就是为什么出现在林啸天办公桌上的那份药方上方会出现破损的原因。即使最后林啸天发现这张药方破损的不妥之处,但也是为时已晚了。 尚清源每天都会在仁德大药房开张后去待上一会,而仁德大药房只会在每天开张后的两个小时,才会给客人抓药,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坐诊、出诊、熬药。 前一天尚清源刚去没多久,便看到了吴同光留下的这份药方,清楚的看到了他的署名。而这个祛风除湿的方子,要传递的情报就是“行动取消,立即撤退。” 咱接着再说说,为什么军统战在戒严之前没有查出吴同光和大嘴与外界联系过呢?因为杂货铺安装电话机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像林啸天和柳从文这样心细如发之人,平时很少光顾站里的这家杂货铺,即使是有通天之能,也想不到一间小小的杂货铺里会安装一部能与外界联系的电话机。而批准杂货铺里安装电话机的何运达并没有被要求参加当天的会议,之后就只接到全站戒严的通知,其余的一概不知。所以他也没能做到未雨绸缪,切断唯一一条可以与外界联系的线。 就在徐伯豪接到共 党取消交易的消息之后,肖国栋立刻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主要就是讨论南京地下党为何会突然取消交易,是否站里有人通风报信,泄露了情报。但是经过核查之后,全站戒严之后,并没有人出过军统站的大门,而能与外界联系的几部电话机,所有的接打记录,经警察局的调查,都是正常的工作使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直到会议的最后,也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来。无奈全站只能取消戒严。可就在下班之后,柳从文碰巧遇到了何运达,何运达向柳从文询问为何会突然全站戒严。柳从文将事情大概的说了一下,何运达猛拍一下大腿,告诉柳从文杂货铺里新装了一部电话机。 一向思维敏锐的柳从文,觉得这是条线索,决不能放过。便立刻同何运达一起,来到了杂货铺调查。果然从老周的口中得知吴同光和大嘴在全站戒严期间用过电话。柳从文觉得这很可能是破解南京地下党为何取消交易的一个突破口。 柳从文立刻做出了一个果断的决定,先派人去抓捕吴同光和大嘴,然后把这件事汇报给了肖国栋和林啸天。两位站长得知情况后,很赞同柳从文的做法,并早早的就到了预审科等待。可这个时候距离下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咱现在再说说吴同光在下班之后,都经历了哪些事情。吴同光出了南京站的大门之后,走至一处僻静所在,尚清源突然闪了出来。这个地方也是尚清源曾经交待给吴同光,两人紧急联络的地方。 吴同光对尚清源简单的交待了几句,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去怡红院找到小翠。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让其离开南京城。如果他被军统战的人提前找到,很容易使吴同光陷入危险的境地。 尚清源当然知道利害轻重,立刻找到了怡红院的小翠。随便的吓唬了几句。便把小翠吓的魂不附体。小翠回家只收拾了一些值钱的金银细软,便匆匆的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在审讯完大嘴之后,柳从文亲自带人去找了小翠,到时已是人去楼空,为时已晚。就这样大嘴通共的罪名算是落实了。 ------------ 第三十五章 有眼不识泰山 可能是肖国栋怕迟则生变,再生事端。仅仅在三天之后,大嘴便被执行了枪决。吴同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真正落了地。 后来吴同光听看押大嘴的狱警回忆道,大嘴在被执行枪决的前一夜,抓着监狱的铁栅栏嚷着要见肖国栋,当然不会有人答应他这个无理的要求。之后他便绝望的大叫着“是吴同光,吴同光才是中共,是吴同光陷害我。”而这时大家都认为大嘴是因为怕死,被吓得疯癫了,口不择言。 大嘴的脑子虽然不是很灵光,但在监狱的几天,让他有了足够思考的时间。从一开始吴同光从他嘴里套出情报,再到诱导他到杂货铺买东西,到最后故意在他面前提出电话机,让他打了一个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电话。这明显就是一个圈套。如果两个人之中必定有一人是中共,他自己一定不是,那就只能是吴同光。 “砰”,枪决大嘴的枪声响了,也算是吴同光为那些惨死在大嘴手上的共产党人报了仇。 ...... 转眼间,南京城已经进入了初冬。这天已经七点多了,吴同光刚刚加完班,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大街上行人稀少,使得路面上很安静。 “马三,你别和我动手动脚的,小心我告诉你老大,把你手剁了。”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喝,在安静的大街上让吴同光听的十分清晰。 吴同光转过头来,见是两男一女。那女子正对着吴同光,只见女子打扮时髦,面容娇好,还烫着卷发。浑身上下都透出成熟女人的韵味。而他对面站着的两名男子,左摇右摆的,还时不时对那女子动手动脚。看情形就知道是两名醉汉在调戏良家妇女。 吴同光可不会袖手旁观,这倒不是因为女子长的漂亮,而是因为吴同光最见不得持强凌弱的行为,以前小日本在的时候,很多情况下,自己也没办法。现在不同了,自己在南京站任职,遇到这样的事就要管一管。 吴同光立刻快步走去,把女子挡在自己的身后,拍打掉两名醉汉在女子身上不安分的手,指着两名醉汉说道“这光天化日的,调戏良家妇女,你们是不觉得外面的日子太自在了,想进去吃几年牢饭。” 其中一名大胡子男子打了个酒嗝,嬉皮笑脸的说道“还光天化日,小子,你抬头看看天上哪有太阳。看你穿的斯斯文文的,真没文化。哈哈哈。”看样子这个小流氓是没少喝。 另一名光头男子用手点着吴同光的左胸口,威胁的说道“小子,少管闲事啊!我们可是……”说到这,这名男子停住了,因为他的手指戳到了一处硬物,他能感觉的出来,这应该是工作证一类的东西。 在那个年代,能够被配发工作证的,都是一些机关的工作人员,如果这次遇到的是哪位政 府要员,可不是他这个小流氓能得罪的起的。 吴同光左胸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证,并把工作证伸到两个小流氓面前,语气轻蔑的说道“认字吗?” 两个小流氓虽然没读过什么书,认字不多,但工作证上“军统南京站”这五个字还是认得的。 那名之前指着吴同光的光头露出了很不屑的笑容,说道“你拿片纸壳印几个字,就说你是军统战的,谁信呢!不过这办法好啊!赶明我印个你们站长的,以后逛窑子都不用花钱了!哈哈哈!” 这时,吴同光撩起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黑漆漆的枪柄,笑着说道“要不要我给你们试试这家伙是真是假啊?” 两个小流氓一见到吴同光腰间的配枪,嚣张的气焰顿时弱了下来,一脸谄媚的笑容说道“原来真是军统战的兄弟啊!我哥俩有眼不识泰山,您见谅,您见谅!” 吴同光把撩起的衣服放下,整理了一下说道“你们没什么对不起我的,需要你们道歉的是这位姑娘。”说完,吴同光向旁边撤了一步,把身后的那位小姑娘让了出来。 两个小流氓齐齐的给这名女子鞠躬道歉,这名女子只是冷哼一声,厌恶的把头转到一边,不再看这两个小流氓。 吴同光见目的已经达到,也没有太为难这两人。只是随便教训了几句,便要打发这两人离开。 可就在这时,光头突然试探的问道“这位长官,其实我们和南京战的很多长官都非常熟悉。那行动处的刘副处长我们都是有交情的。对了,刘副处长最近可好?” 吴同光看着光头“呵,呵,呵”的笑了起来,突然厉声说道“你小子甄别我啊!整个南京站就没有个姓刘的处长。”说完,吴同光便将右手摸向自己的腰间,假意掏枪,想把这两名小流氓赶快吓跑。 光头见吴同光动了怒,也有些慌了,立刻求饶道“长官,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刚才说错了,是徐副处长,是行动处的徐副处长。” 大胡子也在一旁附和道“没错,是徐副处长。前些日子我们还帮徐副处长立过功呢!抓了好几个中共,还截了一大车的药……” ------------ 第三十六章 临时演员 大胡子说到这,突然被旁边的光头朝屁股狠狠的踢了一脚,“乱说什么,忘了老大怎么交代的吗?谁敢泄漏半句,帮规伺候,三刀六洞。”说完,便拽着大胡子像逃命似的跑开了。 吴同光听到大胡子的话,又见到光头对此如此忌讳,觉得这里面一定有文章。待吴同光回过神来,无论怎么叫两人站住,两人也只是时不时的回头朝吴同光张望着,脚下却丝毫没有停留。 吴同光也向前追了几步,见追不上了,也不能大晚上的鸣枪示警,只能停下作罢。不过还好,这两人看样子就是附近的小混混,等明天吴同光动用警察局的关系,要查到这两人应该不难。 吴同光重又折了回来,走到这名女子的身边,看女子容貌姣好,就忍不住的多看了几眼,但仅此而已。以他现在的身份,结婚生子是最大的奢求了。 女子被吴同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把头微微的侧到了一边。 吴同光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于是笑着说道“这位姑娘,天也不早了。还是早点回去吧!这天一黑啊,街上就有点不太平。”说完,吴同光便转身离开了。 可还没等吴同光走出几步,身后便响起了这名女子的声音“先生。” 吴同光应声回头,看到这名女子还在原地站着。吴同光用有些惊诧的眼神看着他,似是在询问这名女子“还有什么事吗?” 这名女子快步走到吴同光的身前,很大方的伸出右手,说道“你好,我叫林雨桐。刚才的事多谢了!” 吴同光略微楞了一下,随即还是快速的伸出了右手,和这名女子浅握了一下,说道“我叫吴同光,刚才也是碰巧遇到,姑娘不必客气。” 做完自我介绍之后,两人就都沉默了下来。在安静的大街上气氛显得更加尴尬。尤其是吴同光,一直盯着这名女子不好,看向四周也觉得不礼貌,这要是说句再见,扭头就走就更不妥了。 突然吴同光想到,从之前林雨桐与两个小流氓之间的对话,可以听的出来,几个人应该是认识的。如果能从林雨桐的嘴里打听到两个小流氓的底细,那也会省去他不少麻烦。 想到这里,吴同光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林小姐,你和刚才那两个人之前认识?” “谈不上认识,就是打过几次照面而已。”说话时,林雨桐的语气显得很随意,显然是不愿提起刚才骚扰过自己的小流氓 这时,吴同光也觉得这时问,有些不太妥当,心里不免有一些愧疚,说道“多事之秋,街上也不太平。林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家如何?” “那多不好意思啊!这样太麻烦吴先生了!”林雨桐虽然尽量克制的让自己显得更矜持一点,但脸上流露出的喜悦却溢于言表。 “不麻烦,反正我回家也没什么事情做。”说完,吴同光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雨桐看着吴同光,没有再多做迟疑,便迈开了回家的第一步。 吴同光将双手插进大衣兜里,而林雨桐双手交于腹前拎着手提包。两人走的很慢,也没有什么言语上的交流。气氛又重新尴尬了起来。 “吴先生,刚才听你说,你是在军统战工作?”这次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林雨桐。 吴同光侧目看向林雨桐,笑着说道“是,我在南京站任副站长秘书。其实,干的就是文秘工作,兵荒马乱的也就是混个生计,没什么大出息。” 林雨桐略带几分调侃的语气,说道“吴先生过谦了。看来吴先生还是个文化人啊!” 吴同光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嗨,什么文化人啊。就是读了几年书,比别人多认了几个字而已。” “对了,不知林小姐在哪里高就?”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缓解尴尬的话题,吴同光当然要继续问下去了。 林雨桐收敛起了笑容,把头低了下去。沉默了片刻之后,很大方的说道“我是南京影剧院一名临时演员。”尤其是“临时”这两个字林雨桐咬的特别重。 吴同光听得出来,这是戳到了林雨桐的痛处,于是安慰着说到“其实,我特别佩服你们这样的人,人长得漂亮,演技一定很好,只是条件不允许,否则,我天天看你的演出。” 林雨桐嘴角浮现出一抹自嘲,说道“吴先生,不必在安慰我了。其实,我知道……” 这时,吴同光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凭本事吃饭,问心无愧就好。” 林雨桐重又抬起头来,面带微笑的看着吴同光,此时的林雨桐眼神很复杂,有感激,还有一丝极不易察觉的爱慕之情。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不被世俗的眼光所牵绊,有一种特殊的魅力。 两个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吴同光终于打听到了光头和大胡子的底细,他们在附近一家地下赌场看场子。虽然还是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但凭着他们的相貌特征。想要查到他们应该不难。不过这次不是吴同光有意问的,而是林雨桐主动告诉吴同光的。 ------------ 第三十七章 刀能比枪快吗 不管他们走的多慢,也还是会有到达目的地的一刻。 站在家门口,林雨桐很大方问道“吴先生,进去喝杯茶?” 吴同光很绅士的回答道“不了,天很晚了。林小姐还是早点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林雨桐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吴同光转身便离开了。 可还没等吴同光走出几步,“吴先生”林雨桐突然叫住了吴同光。吴同光回过头来看着林雨桐。林雨桐愣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吴先生,以后就叫我雨桐吧!” 吴同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好,那你以后就叫我同光吧!再见!”说完,吴同光便转身离开了。 两天之后,吴同光身着毛呢大衣,头戴皮帽出现在一家名叫“客常来”的小饭店前。吴同光用右手摸了一下自己腰间的配枪,试到配枪完好的收于腰间。于是长舒了口气,便快步走进了这家小饭店。 这家饭店店面不大,只摆了两套桌椅。而且整个饭店无一个用餐。显得非常冷清。 一个伙计模样打扮的人,坐在柜台前,用右手拖着自己的下颌,正在无聊的乱拨着算盘。听到有客人进来,也没有抬起头,只是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今天菜都卖没了,明天再来吧!” 吴同光摘下自己的皮帽,淡淡的回了一句“我来这不为吃,也不图喝。只想着碰碰运气。” 伙计听到在旁人看来不知所云的一番话,立刻停止了手上拨算盘的动作。只见他站起身来,面色凝重的打量着吴同光。回答道“到饭馆里碰运气,莫非先生想吃霸王餐不成。” 吴同光笑着说道“吃不吃得了,就看本事了!” 这伙计点了点头,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了饭店的里面,非常干脆的说了一句,“先生,请!”并率先走了进去。 吴同光跟在伙计的身后,不禁暗暗发笑,没想到打听到的这套暗语真的管用。 穿过一段狭窄的短廊之后,两人出现在一处漆黑的铁门前,铁门上还上了一把大锁。隔着大门都能听见里面的喧哗声,“大”“小”。 只见伙计拿出钥匙,非常熟悉的插进了锁眼内。只听“咔”的一声,锁被打开了。伙计打开门,和站在门口的穿西装的年轻人低语了几句。 只见这年轻人不断地点着头,两人交谈完之后,年轻人便把吴同光迎了进来。吴同光刚一进来,大铁门就又被关上了。 进来之后,就没人理会吴同光了。吴同光打量了一下周围,这里的空间可比外面大多了,足足放了四张大赌桌,并且每张赌桌四周都围满了人。他们都在大声的叫嚷着,有的人兴高采烈,有的人则唉声叹气。 吴同光的目光扫视着赌场里的每一个人,像是要找什么人。果然吴同光的目光在一个光头男子的脸上停住了。 只听光头埋怨着旁边的人,说道“我让你押小你不听,看看,要不这次不就赢把大的了吗。” 这人一脸的垂头丧气,回道“行了吧,马三哥。您说了一晚上了,就这把说准了。您该忙啥忙啥吧!趁着这钱现在还是我的,您就让我好好玩两把吧!” 光头不满的骂道“你还真是属狗的,不识好人心。看一会儿不输的你光屁股回家!” 吴同光认出来,这人便是两天前当街调戏林雨桐的光头马三。吴同光看得出来,马三赌瘾应该很大。但无奈他要看场子,不能上场去赌,所以只能在一旁过过眼瘾了。 吴同光挤进了马三所在的这个桌上,和这里的一群人一样,开始赌大押小。 吴同光生平还是第一次在专业的赌场里赌博,他学着旁边的人一样开始大声的叫嚷着。 都说是三分赌计,七分运气。赌计吴同光是一分也不占了,至于运气嘛,吴同光好像也没占上一半。不一会的时间,吴同光便输了近半个月的工资。 吴同光在输掉身上最后一张钞票时,他并没有离开赌桌。反而是双手猛拍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巨响,让赌场里所有的喧哗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的看向了吴同光。 吴同光揪住摇色子荷官的衣领,骂道“小兔崽子,你敢出老千,给老子做扣,活腻歪了是吧!” 这名荷官身材不高,面容稚嫩。看样子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荷官被吴同光突如其来的喝骂吓得有些语无伦次,声音颤抖的说道“先生,我不知道。不是不是,我没有出老千。” 就在这时,站在桌对面的光头绕了过来,冲着吴同光威胁道“妈的,哪的点子不要命了,敢来这撒野。”说完,便从后腰处掏出一把短刀。 吴同光见状,嘴角一撇。揪住荷官衣领的手向前一推,把荷官推得倒退了好几步,而右手伸向腰间掏出了那支勃朗宁手枪。还没等光头把刀举起来,吴同光已经将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光头那锃亮的脑门上。 此时的光头眼睛里充满了惊恐,提着刀的手也开始有些颤抖了。不过他的眼神里除了惊恐还有一丝疑惑,他觉得眼前这个人自己好像在哪见过,但偏偏又想不起来。 赌场里其余的几名打手这时也提着木棒、短刀围了上来。但见此情景谁也不敢上前。 吴同光看着光头颤抖的手,冷笑着说道“别抖啊!咱们试试,看看谁快。”说话间,吴同光将枪又向光头的脑门上顶了顶。 光头的脑门上已经渗出了汗珠,哀求着说道“兄弟,你大人有大量。咱出来都是求财不是求气,你先把枪放下,有话咱好好说行吗!” 吴同光握枪的手松了松,想和光头再说些什么。突然赌场里角落的一处木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随后走出一位身着黑色短褂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身材微胖,面容黝黑。迈着方步走到吴同光的面前。 吴同光心里暗暗得意,正主终于露面了。 中年男人打量了一下吴同光,眉毛一挑对自己的手下说道“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砍瓜切菜的家伙,能比人手里的快吗?” 这些打手很听话,迅速把手里的木棒、短刀都扔在了地上。发出了一阵阵的“当啷”声。 吴同光也把顶在光头额头上的枪放了下来,但却没有将其收于腰间,而是垂手拎着枪。 ------------ 第三十八章 冯老三 中年男人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位兄弟,三哥我最好结交朋友,仗义疏财是出了名的。要是最近手头紧,缺银子花。和哥哥说一声,哥哥我送一些让兄弟消遣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兄弟今天砸我场子,污我名声,和明抢可没什么区别啊!” 听到对方称自称三哥,吴同光已经可以确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冯老三。吴同光眉头微皱,语气故意嚣张的说道“你磕碜谁呢?我会缺钱花,笑话。老子要是心情好,别说花钱,都行。但你给我下套,把我当傻子,我可不干!” 冯老三听吴同光说话如此嚣张,自己也不能折了面子,于是说道“好,兄弟口口声声说我们出老千,今天当着老少爷们的面咱就好好查一查,如果我们出老千,那三刀六洞、刀毡油锅全凭兄弟处置。可如果不是我们的事,那不好意思,兄弟的这条命就得按我们的规矩来。” 吴同光重又举起枪来,并将枪口顶在冯老三的脑门上,大吼道“想谈规矩是吧!让你去和阎王爷好好谈。真当我傻啊!这是你们的窝,让你们查,我还有活路吗?” 冯老三淡然一笑,说道“我看兄弟也是性情中人,不如报个名号出来。别闹到最后,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冯老三虽然尽量让自己装的很镇定,但他因为害怕而颤抖地双手,吴同光看的可是很清楚。 吴同光用枪管在冯老三的额头上点了点,说道“也不怕告诉你们,我现在动动手指能要你的命,回去我动动嘴军统南京站能要你们所有人的命。现在我知道我是谁了吧!” “呵,呵,呵。”冯老三很勉强的笑了几声,说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还真是一家人。贵站的肖战长,有空的时候,也总上这来,给我捧捧场。” 吴同光怒目圆睁,恶狠狠的说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们站长什么身份,能上你这耗子窝来。你敢侮辱我们站长,我今天就崩了你,回去邀功。”说话间,吴同光按在扳机上的食指便扣了一下。 这给冯老三下的,顿时就瘫软在了地上。语气中略带哭腔,哀求着说道“这位爷,是我乱说话,肖战长我确实不认识,但徐副处长和我是兄弟啊!” 吴同光在来之前已经托人查过这间地下赌场了,幕后老板也确实就是徐伯豪。但吴同光还是蹲了下来,用枪顶着冯老三的太阳穴说道“你要是再敢侮辱我们徐副处长,那就是罪上加罪,你铁定活不过今晚了。” 这时的冯老三已经吓得浑身颤抖了,说道“这位小英雄,都到这时候了。我还敢说谎吗!这间场子就是徐副处长的。” “好,你说你是徐副处长的人,那我就考考你。听说,你前段时间帮徐副处长办了几件抓捕中共的大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给我听听。”吴同光继续不依不饶的问着冯老三。 一听到吴同光如此的问题,冯老三脸色大变。惊恐之色比吴同光之前拿枪顶着他的脑门更甚。此时的冯老三反而变得镇定了一些,问道吴同光“你是怎么知道的?” 故事发展到这里,吴同光可以基本确定这个人和抓捕自己同志的行动一定有关,于是顺着冯老三说道“你的情报是服务军统站的,我就是军统站的。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 冯老三一脸疑惑的看着吴同光,说道“从来没听说过,南京站的高层出过您这样的少年英雄啊!您和徐副处长是什么关系?”冯老三很清楚像这样的情报,不是南京站的核心人物是不可能触碰到的。而且军统站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自己的线人,为了保密,都可以不向站长汇报。那么眼前的这位年轻人是军统南京站的已是无疑了,而且应该还是南京站的顶尖人物。 吴同光继续催促着“你一个市井混混,不知道的事多了。不是所有有实力的人都会在明面上风光的让任何人都知道。说说吧!” 冯老三深吸了几口气,说道“这事我要是说出去,徐副处长可不只是要我命那么简单,他的手段我知道。还不如现在给我个痛快呢!况且我答应过徐副处长要守口如瓶。我就要说到做到。在江湖上混有时候信义比生命更重要。”说完,把头一扬,做出一副为守信义,不畏生死的样子。 “哈,哈,哈。”吴同光大笑着站了起来。继续说道“好,不愧是徐副处长的兄弟,有情有义,让人佩服。那我现在就成全你,给你个痛快。不过,不知道你死之后,徐副处长会不会感激你的有情有义。”说话间,吴同光便再次将枪顶在了冯老三的额头上。 冯老三满头大汗,眼睛直直的盯着吴同光按在扳机上的食指。就在吴同光要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冯老三终于撑不住了,求饶道“行了,兄弟。我今天认栽了。有什么事咱到屋里谈吧!” 吴同光双手扶着冯老三的肩膀让他站了起来,在他耳边低声道“这就对了嘛!你说你为了所谓的信义做了别人的刀下鬼,这外面的花花世界,你都无福享受了。这年头,信义那是虚的,兜里的钱,手里的枪那才是实的。” 冯老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吴同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便把吴同光迎进了刚才自己走出来的那间小屋。 这时外面的几个看场子的打手也为没有发生流血事件松了口气,招呼着大家是一场误会,继续玩。 吴同光进到屋子里捡了办公桌对面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他的那支勃朗宁手枪依旧握在手上,并没有收回腰间。 冯老三盯着吴同光手中的枪思索了片刻,忽然冯老三右拳猛地击在左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冯老三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 只见冯老三打开办公桌下的一个柜子,先是从柜子里拿出两沓钞票,然后放在左手上掂了掂重量,似乎是觉得分量不足,咬了咬牙又从柜子里取出一沓放在手上。 这时冯老三站起身来,递到吴同光的面前。说道“这钱权当是我带小的们向你赔罪的,这事咱就了了吧!” 刚见到这三沓钱的时候,吴同光心里一惊,这可抵得上他两三年的工资了,但面上吴同光确是不动声色。吴同光用枪管在三沓钞票上拨了一下,钞票便朝着冯老三的方向滑落到了桌子上。吴同光冷笑着说道“我要的可不是这些,我要什么你心里清楚。” ------------ 第三十九章 冯老三交待 冯老三连连摇头,恳求着说道“这个真不行,我真不能说。我答应……” 吴同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第三次将勃朗宁的枪口对准了冯老三的脑门,喝骂道“那我还TM和你废什么话。我承认我的手段是不如徐伯豪多,但你要是落到我手里,也足够让你生不如死了。”此时的吴同光确实是有些急了,直接爆了粗口。 冯老三见状额头上又沁出了汗水,他知道今天要是不撂下点干货,面前的这位年轻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望着这黑洞洞的枪口,说道“兄弟,你打听这些事不为钱,那你图什么呀?” 吴同光见冯老三有些松口了,觉得以利诱人的时候到了,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了早已准好的金条,递到了冯老三的面前,语气也缓和了一点,说道“钱我有的是,但终究是身外物,还是功名实在些。我就想知道徐伯豪这些年是怎么立功的,我照猫画虎也跟着学学。” 冯老三看着眼前的金条,眼神中闪现出贪婪的目光,说道“可这军统站有规矩啊!一个线人只能对一个长官。这事我就算是全跟你交了。我也帮不了你啊!” 吴同光解释道“规矩我自然比你懂,我不会把你硬拉到我的船上,去得罪徐伯豪。我说了,我只想学学方法。” 冯老三看着吴同光思索了片刻,又看了看眼前的金条,然后“哎”的长叹了一口气,走到吴同光的身边,贴在吴同光的耳边低语了起来。虽然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他似乎是害怕隔墙有耳,被别人把这绝等的秘密听了去。 只见吴同光的表情阴晴不定,但却不停的在点着头。冯老三直说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停了下来。 吴同光拍着冯老三的肩膀,又叮嘱了几句,无非是要中年人守口如瓶。其实,他倒是不担心冯老三会将此事告诉徐伯豪。因为徐伯豪心狠手辣,冯老三要是告诉徐伯豪自己出卖了他,无疑是自寻死路。 吴同光走出赌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吴同光见四下无人,掏出了那支压根就没有打开保险的勃朗宁手枪。他不禁得意的笑出了声来,本想着怎么也要放两枪才能逼他们就范,没想到枪口一指就把他们吓得腿肚子哆嗦,结果全撂了。吴同光第一次扮猪吃老虎的经历算是圆满成功! 吴主任的嘴角禁不住还是露出了笑容,一路上边跑边哼着小曲,为自己的得意之作而快速迈开了脚步。他甚至越来越感觉自己是一个做情报工作的料,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快适应了下来,然后,或许他自己还不知道,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第二天一大早,吴同光戴着一顶黑色礼帽出现在城南一家茶馆门前,他把礼帽又压低了一些,几乎可以遮住他的半张脸。 吴同光先是装做若无其事的向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便快步走进了茶馆。 走进茶馆,吴同光一眼就瞄到了靠在东面角落里的桌子,茶桌的一边坐着同样戴着黑色礼帽的中年人。 吴同光走到这张桌子旁边,捡着中年人左侧的位子坐了下来。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把压低的礼帽都向上抬了抬。露出庐山真面目的中年人正是尚清源。 尚清源先开口问道“这么急,把我叫出来有什么事吗?” 吴同光在桌上的盘子里,抓了几粒瓜子捏在手里,说道“你们前两次的行动失败,是因为有人出卖了你们。” “哦!是谁?”尚清源此时表现出一脸的惊讶。无论是安排吴晓梅和吴同光见面,还是上次交易药品的行动,似乎整个计划都被南京站掌握了。他也曾经怀疑过是自己内部出了问题。为此把所有知情人都排查了一遍。可最后确是一无所获。 吴同光不停的揉搓着手里的那几粒瓜子,说道“你放心,不是咱们自己的同志。” 尚清源一脸的不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同光停止了手上揉搓瓜子的动作,把攥着瓜子的手握成了拳头,说道“长话短说,我来不及解释那么多。总之这件事情很复杂,我想了一个计划,成功的话可以彻底铲除出卖咱们的人,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助。” 接着吴同光俯身凑到尚清源的耳边低语了起来,不大工夫,吴同光便又把身子坐直了。 尚清源抬起头来,面色凝重的看着吴同光,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吴同光想了想,说道“七成吧!” 尚清源思索了片刻,说道“好,我回去在和上级领导商量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全力配合你!” 吴同光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要尽快,咱们压在南京的那批药品,还没运出去呢!” 尚清源眉头微皱,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上级也为这事发愁呢!有结果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的。” 吴同光把手里攥着的瓜子又扔回到了盘子里,说道“好,那我先走了。”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正当吴同光起身要离开的时候,尚清源一把拽住了他。只见尚清源从裤兜里掏出一沓钞票,从桌子下面递给了吴同光。 吴同光低头看了一眼,估计怎么也有自己两个月的工资,不过他还是伸出右手把尚清源递来的钱挡住了,说道“我知道咱们经费紧张,这钱还是你留着吧!我有工资。” “你平时活动是需要经费的,就你那点工资还不够顺人情的。快拿着吧!”说完,便把钱硬塞到了吴同光的手上。 吴同光张开手看着尚清源尚清源刚刚塞到自己手里的钱,然后快速的将钱揣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尚清源看到吴同光把钱收了起来,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我的经费再怎么紧张,也不能短了你的!” 吴同光点了点头,便起身快速离开了茶馆。 尚清源看着吴同光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才转过头来。尚清源端起茶杯,倚在椅子的靠背上,抿了一小口茶。便轻声招呼一旁不远处的伙计“结账。” ------------ 第四十章 吴国光设局 上 仅仅间隔三天之后。一大清早,吴同光提前了十五分钟便到达了单位——军统南京站。 吴同光刚迈上进办公大楼的台阶时,便看到一群人从大楼里一溜小跑奔了出来,这些人吴同光大部分都认识,即使有不熟悉的,也都打过照面。吴同光认得出来这些人清一水的都是行动处的行动队员。 吴同光拉住一个剃着平头的年轻人,问道“小辉,这么早你们这是去干什么啊?” 这名叫小辉的年轻人立刻停了下来,回答道“有任务。去趟……” “跟这废什么话!你是不嫌命长,想成为第二个大嘴!”从他们旁边经过的一个留着络腮胡子,满脸横肉的中年人呵斥着小辉。 小辉看着大胡子,无奈的低下了头。大胡子又对小辉大声呵斥道“还不快走,当电线杆子杵这干什么!”说完,还狠狠的瞪了吴同光一眼。 小辉冲吴同光使了个眼色,便匆匆的和大胡子一起下了台阶。 这个刚刚怒斥小辉的大胡子,吴同光认得叫朱子雄。是现在行动处的一名小队长,说是徐伯豪的心腹有些抬举他了,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徐伯豪的爪牙。他和徐伯豪一个德行,对上级呢,就阿谀奉承,对普通的同事呢,就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对自己的下属呢,更是呼来喝去。 大嘴出事之前,朱子雄就有些瞧不上像吴同光这样的知识分子,大嘴出事之后,对吴同光的态度更是表现出了敌意。这倒不是他怀疑吴同光是中共间谍,而是觉得大嘴的死,完全是吴同光连累的。最主要的是,吴同光却安然无恙。 吴同光继续踏着台阶,向大门处走去。此时的吴同光并没有生气,嘴角处反而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一个小时以后,吴同光出现在了林啸天办公室的门口,此时的林啸天正在伏案写着材料。 门虽然没有关,但吴同光还是礼貌性的轻敲了三下门,他知道进副站长办公室这是必须的。 林啸天还在继续写着什么,并没有抬头,只是随便说了一句“请进。” 吴同光轻踏着步子走到林啸天的办公桌前,身子微躬,轻声问道“林站长,您忙呢?” 林啸天缓缓的抬起了头,见是吴同光,说道“是同光啊!有什么事吗?” 吴同光微笑着回答道“是这样的,林站长。我刚才接到一个线人的举报,说城南西二胡同有共 党活动。” “哦,消息准确吗?”吴同光报告给他这个消息确实让林啸天有些吃惊。一个文职秘书,居然也在市井中安插了线人,说实话,林啸天很怀疑消息的准确性。 对于林啸天的质疑,吴同光接着回答道“这个就不好说了。这个线人啊!就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街头混混,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地位。所以这个情报是真是假,我也不好判断。但我觉得还是汇报给您比较好。” 这时,林啸天将手中的钢笔放在了桌子上,双手交叉压在办公桌上。思考了片刻,说道“好,我知道了,我会安排的。” 吴同光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说道“林站长,您忙着,我先出去了。”说完,便后退两步,接着转身向门口走去。 就在吴同光刚要迈出林啸天办公室的时候,林啸天突然叫住了他“同光,等一下!” 吴同光忙转过头来,这时的林啸天已经站了起来,接着说道“行动处的人现在都不在家。这样,我给情报处去个电话,让他们安排两个人,由你带队,走一趟吧!” 吴同光立在当场愣了片刻,才回答道“是,林站长。”吴同光知道林啸天为人谨慎小心,即使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会去尝试。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林啸天会安排自己带队去抓捕共产党,他原本想着由尚清源来配合自己,提供一些情报。最后无论派谁去,这头功都是自己的,多多少少还能获得林啸天的一些信任。最后林啸天的这个决定还真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林啸天点了点头,便拿起了电话,拨了一串号码。 半个小时之后,吴同光就带着情报处的两名队员来到了西二胡同中间的路口。三个人站在路口中央正在向四周张望着。希望能看出来点蛛丝马迹,来缩小巡查的范围。 三个人张望了一会,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其中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喘着粗气说道“吴秘书,这西二胡同这么多户人家,就咱三个人,别说查了。就是挨家挨户点个名,那也得傍晌午了。” 吴同光看着气喘吁吁的中年人,心里寻思,这都歇了有一会了,说话怎么还上气不接下气的。 吴同光刚想要回答中年人什么,话头却被一旁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抢了过去,只见小伙子挠了挠头说道“这个办法不行,挨家挨户点名有啥用啊!谁是中共谁还能告诉你啊!” 在站里,吴同光和这两个人打过几次照面,但没什么深交。只知道年轻的绰号“阿饼”,年长的呢绰号叫“老油条”,两个人都是情报处里公认的两个活宝。 老油条有些急了,反唇相讥道“你是不是傻?你听不出来我那是比喻啊!我又不查户口,没事我点什么名!” 阿饼没有理会老油条,转而又向吴同光说道“吴秘书,我有个办法。” 吴同光点了点头,示意他说说看。 阿饼站直了身子,信心十足的说道“咱们可以在胡同里大喊,南京的地下党,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缴械投降,可以对你们从轻发落。” 老油条在一旁指着阿饼,讥讽道“看来我刚才是多余问你啊!你是真傻啊!就你这么个喊法,就是有中共也早跑了,谁跟你缴械投降啊!” 阿饼同样是不甘示弱,反击道“你才傻呢!你有什么好办法,你说啊!”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了起来。 吴同光听的这个心塞啊!一共就来了三个人,两句话不到,这两个人就争的不可开交了。林啸天给自己安排的这都是什么人啊!一个老弱病残,一个呆头呆脑。 现在吴同光是真正明白林啸天的用意了,林啸天已经断定吴同光的情报是假的。所以就让他一个文职带队,领着两个杂兵,去完成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任务。 ------------ 第四十一章 吴国光设局 下 “好了,好了。”吴同光伸出双手向两人摆了摆,示意两人不要再吵下去了。 阿饼和老油条随即停止了争吵。但两人还是很轻蔑的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吴同光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家都是为了案子好,但我们还是要讲究点方法。这挨家挨户的排查指定是不行了,别说咱们人手不足,不好排查。就算是真摸着中共的窝了,就咱三人,那中共地下党一个个跟小老虎似得,还不分分钟把咱们撂倒了。” 吴同光话说到这时顿了顿,看到阿饼斜眼瞄着老油条得意的笑了起来,而此时老油条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其实吴同光明白老油条要说什么:那是比喻。 吴同光看着脸色有些难看的老油条,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当然了,咱们扯着嗓子嗷嗷喊,也不太好。就是有中共也早给吓跑了。” 老油条听到吴同光否定了小伙子的办法,一扫脸上的阴霾,冲着阿饼,得意说道“听着没有,你的办法也不行。” 阿饼挠着头,一脸疑惑的向吴同光问道“吴秘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咱们怎么办啊?” 吴同光用右手捋着自己的下颌,思索了片刻,对两人说道“咱先进去,看看再说!” 三人走进胡同内,都在四下观察着。这处胡同是一趟民居,是清一水的二层小楼。 走了没几户,吴同光看到有一户住宅的二楼,窗户居然是打开的。 吴同光随即指着那处窗户,向旁边的两人问道“你们看那家窗户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阿饼挠着头回答道“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就是这处窗框的木料比旁边的要新点。”看来,一遇到想不通的问题就挠头是这阿饼的标志性动作。 老油条很鄙视的看了阿饼一眼,他现在实在是没心情去鄙视阿饼。转而对吴同光说道“吴秘书,你的意思是,这大冬天的居然还开着窗户?” 吴同光看着老油条微微的点了点头,说道“走,进去看看!”说完,便从后腰处拿出那这漆黑的勃朗宁手枪。 两人听到吴同光的命令,都向门口靠了靠,一左一右分立大门两侧。只听吴同光一声令下,就要破门而入。 吴同光看到,居然满意的点了点头。两人基本的军事素养还是有的,看来平时也是接受过训练的。 可紧接着吴同光就觉得有些奇怪了,他本以为自己掏出枪了,这两人也应该举枪准备,可现在两人还是两手空空,并无一物。 吴同光举起枪在两人面前晃了晃,疑惑的问道“你们的枪呢?拿出来啊!” 老油条看着吴同光,满脸无奈的说道“也没给我们配枪啊!” 阿饼紧接着也附和道“打从来南京站的那天起,就没摸过真枪!我们去总务处领枪,他们还讽刺我们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一会我踹开门,你们就跟在我身后。”吴同光及时打断了阿饼的话,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们纠缠这个话题。 吴同光退后两步,准备助跑踹门的时候。这时候,只听“咣”的一声,阿饼一脚就把门踹开了。紧接着,阿饼第一个冲了进去,老油条紧跟其后也冲了进去。吴同光楞了一小会,才跟在两人身后快步跑了进去。 进到院里之后,吴同光看到此时的阿饼和老油条手里已经拿了家伙,一把铁锹和一把扫把。想来也是从院子里随意捡的。 就在阿饼踢开门的时候,吴同光就看见里面客厅的门是开着的。而刚刚阿饼踢门的力度虽然很大,但阿饼的脚力似乎没有受到什么阻力,大门一触即开。这就说明,大门应该也是没有上锁。 吴同光在院落四周看了看,叹了口气,对阿饼和老油条说道“手里的家伙都扔了吧,这大冷天,敞门开窗的,屋里应该没人!”说完,吴同光便将手里的勃朗宁手枪也收回了腰间。 阿饼和老油条两人齐齐的将手上的铁锹和扫把扔到了一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老油条凑到吴同光身边问道“吴秘书,你看这家门窗都开着,大门也没落锁,肯定有古怪!那咱们是不进去搜搜?” 这时,阿饼也凑到了吴同光的身边,显然是想听到吴同光肯定的答复。 吴同光看着阿饼和老油条,语气有些无奈的回道“这就算是中共的窝,估计也留不下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了!” 听着吴同光这样的回答,阿饼和老油条的脸上都出现了沮丧的神情。 吴同光看着两人“呵呵”一笑,接着说道“反正今儿都出来了,就进去瞅瞅。运气好,能捡个芝麻绿豆的也好回去交差。”说完,吴同光便率先走了进去。 阿饼和老油条相视一笑,也跟着吴同光快步走了进去。 三人在一楼的客厅和厨房转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吴同光看了一眼通往二楼的楼梯,冲阿饼和老油条使了个眼色,说道“咱上楼看看。” 阿饼和老油条赶忙应了声“好。”三人就一起上了二楼。 到了二楼一看,三人皆是一惊,这二楼还真有古怪。一些黑色的碎片正在屋里飘荡着,恰好有一小张碎片,刚好刮在吴同光的脸上,吴同光拿下碎片,用手指捻了捻,立时就发现这是纸张燃烧后的黑色灰烬。 吴同光把目光移向了窗户处,看到一个铁盆和一杯茶水正好放在窗下的一张木桌上。盆里的碎片正借着风势一点点的向外飘着,这黑色灰烬便是从这里飘出来的。 吴同光赶忙走了过去,在铁盆里翻找着。只找到一些未被燃尽的碎片,但在这些碎片上能清楚的看到一些“南京地下党”“密电”的字样。 这时,阿饼凑到吴同光的身边,说道“吴秘书,我明白为什么这户人家窗是打开的了,是为了烧纸时散烟用的。” 还没等吴同光回答阿饼,一旁正蹲在地上捡东西的老油条说道“别在那废话了,你都能发现的,吴秘书还能看不出来。快好好找找,看还有没有没烧了的纸片了。” 面对老油条的嘲笑,阿饼不高兴的嘀咕了两句,但还是蹲在地上和老油条一起,找了起来。 吴同光看着老油条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觉得老油条这个人平时嘻嘻哈哈的没个正行,但关键时候还挺有眼力见的,没等别人吩咐就能主动去干活。 ------------ 第四十二章 一个满意的答复 吴同光将捡好的纸片小心的放在手掌上。这时,阿饼和老油条也完成工作,站了起来。 阿饼两手空空,向吴同光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什么也没找到。而老油条一只手捶着后腰,一只手捏着一张碎纸片,向吴同光递了过来,自嘲着说道“岁数大了,不中用了。这哈一会腰啊!就疼的不行。” 阿饼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说道“你瞅瞅你这人!啥人品啊!干点活就要工钱。” 吴同光将收集来的几张碎纸片,小心翼翼的放进了事先准备好的证物袋里。笑着对阿饼和老油条说道“今天辛苦了!晚上聚祥楼喝两杯,解解乏。算我的!” 两人都笑着应了声“好。”直夸吴同光为人仗义。 就在这时,阿饼咳了几声,然后捏了两下脖子,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刚说喝两杯,现在就有点渴了。哎,这有杯现成的。”说完,便伸手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刚拿到手上,手掌中便传来一阵阵温热,阿饼端看着茶杯,疑惑的说道“这怎么还是热的?茶里不会有毒吧?”说完便求助似的看着吴同光和老油条。 老油条同样表现出了疑惑,他伸手摸了一下用来焚烧纸张的铁盆,手指刚一碰到铁盆的边缘,就听到老油条“嘶”的一声,刚忙把手收了回来。可见铁盆已经凉到了何种程度。 老油条下意识的搓着手,疑惑的说道“哎!不应该啊!” 吴同光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但容不得自己再多做思考,于是顾左右而言其他,说道“看这穷酸地方,也不想能有什么好茶的样!我那有上好的碧螺春,回去给你拿点!” 吴同光这招果然奏效,老油条也把心思从铁盆和茶杯上收了回来,一脸鄙夷的对阿饼说道“你呀,就是眼皮下浅,是便宜就想占。这要是喝了,小心口舌生疮啊!” 阿饼表情冷漠看着老油条,将杯子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响,杯中的茶水都差点溅了出来。 阿饼虽然有些时候有些呆头呆脑,但这变脸的速度确实快。转而又换了一张笑脸,冲着吴同光道了声“谢谢!” 吴同光三人又在二楼上搜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吴同光向阿饼和老油条交待了几句,让他们看好现场,自己要回去通知站里。 半个小时后,吴同光回到了南京站,他先是去了林啸天的办公室,可林啸天的办公室大门紧闭,敲门也不见有人回应。 这时,吴同光刚巧碰到了秘书室的同事,这位同事告诉他,林啸天这时在站长肖国栋的办公室。 吴同光觉得这件事情不能耽搁,必须马上汇报。于是吴同光便来到了肖国栋的办公室。 还没到到肖国栋办公室的门口,吴同光就听到了肖国栋略带歉意的声音“您消消气,我正在查,是谁干的,我觉饶不了他!”“对,对,对。他就在我旁边,我已经严厉的批评过他了。”听这话的意思,肖国栋应该是在打电话,能让肖国栋语气如此客气的,电话那头的应该也是军政两界的大人物。 当吴同光出现在肖国栋办公室门口时,就看到了在门对面的沙发上坐着的林啸天和柳从文。 吴同光刚把手举起来,想敲门示意一下。这时,林啸天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直接进来吧! 吴同光心领神会,直接走到林啸天的身边,他先是冲柳从文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弓着腰低声对林啸天说道“林站长,有发现!” 林啸天有些吃惊的看着吴同光,但只是一闪,随即又恢复了原来的神态,说道“好,先坐吧!等会再说!”说着,就用手指指着三人座的沙发空着的那个位置。 吴同光依言坐了下来,这时才向肖国栋的方向看去。 只见肖国栋是站着打的电话,而且话语中满是歉意。而在肖国栋对面站着的正是其心腹徐伯豪。只见这时的徐伯豪背着手,垂着头。一副小学生淘气被罚站的样子。 “喂,喂,喂。”只见肖国栋从耳边把话筒拿了下来,放在自己的面前,恨恨的说道“挂我电话,你算什么东西!”说完,就把话筒重重的扣在了电话机上。 肖国栋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来回渡着步,对着林啸天的方向愤愤的说道“你们猜他和我说什么,说我是楷模,遵纪守法,大公无私,全市要把我树立成一个典型,让大家学习。以后他也会公私分明,不管是谁,只要违法,都一律严办。他这是威胁我,告诉我以后我走私的药品……”说到这,肖国栋突然停下了,虽然他私贩药品,谋取暴利,在站里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了,但此时一气之下,口无遮拦的说了出来,也是有些尴尬。 肖国栋喘着粗气,越想越气,直接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冲着徐伯豪脚前的地面上狠狠的摔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茶杯被摔的四分五裂。一些碎片直接滑到吴同光的脚前。 只见肖国栋用手指指着徐伯豪,大骂道“你们这一群饭桶,黄家的大公子和中共地下党都分不出来,就从行为举止上看差的也不是一点半点啊!还有你那几个线人,三番五次的给我们假情报,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肖国栋的喝骂,徐伯豪低着头一言不发,早就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 吴同光在想,远的不说,这要是将肖国栋换成林啸天或柳从文,徐伯豪就是无理也要占三分,早就反驳两个人了。 事实证明此时沉默是最好的回答。肖国栋又随便骂了徐伯豪几句,可能也是骂的有些累了,对着徐伯豪狠狠的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回去给我查清楚。必须给黄秘书长一个满意的答复。” 徐伯豪如临大赦,应了声“是”,转身便快步向门口走去。 吴同光看到徐伯豪铁青着脸,他真为徐伯豪的那几个手下担心。徐伯豪在肖国栋这碰了钉子,回去难免会找几个出气筒撒撒气。 徐伯豪只是径直向门口快步走去,对吴同光、林啸天和柳从文三人连瞄都没瞄一眼。 ------------ 第四十三章 再一次得到信任 柳从文轻声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肖国栋说道“站长,身为行动处的处长,这事我也有责任!” 肖国栋重又坐回了椅子上,语气缓和了很多,说道“这事不能怪你,伯豪是直接听我指挥的。只不过后续的处理,你要多费费心了!” 吴同光看到柳从文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只听柳从文不太情愿的应了声“好”,接着又说了句“站长,那我就先去忙了!”说完,便也快步的走出了肖国栋的办公室。 此时,吴同光也为柳从文抱不平。凭什么徐伯豪摆的烂摊子,要柳从文来收拾。 看柳从文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之后,肖国栋声音有些疲惫,对林啸天说道“啸天啊!你一会替我去找一趟丁秘书吧!侧面打听一下黄秘书长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还有没有缓和的余地?” 林啸天淡淡的回答道“好,我一会就去。” 这时,肖国栋双肘立在桌子上,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来眼前这间件棘手的事,已经把他搞的很疲惫、很烦恼了。 林啸天看着略显疲态的肖国栋,觉得可以把吴同光的发现说一说了“站长,刚刚同光去搜捕共 党,有些发现。” 肖国栋听罢,顿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立刻把头抬了起来,一脸惊讶的看着吴同光,过了片刻才激动的问道“同光,你有什么发现,说来听听!” 吴同光立刻站了起来,把整件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说给了肖国栋和林啸天听。说完之后,吴同光把装着碎纸片的证物袋递给了肖国栋。 肖国栋看着证物袋里的这些碎纸片,越看越是高兴,不住的点着头。看完之后,肖国栋对吴同光赞赏的说道“同光,干的不错。就是这些,足以证明这就是中共的窝点了!” 吴同光恭敬地回答道“全靠站长和林副站长的栽培。” 肖国栋“呵,呵”一笑,转而又对林啸天说道“啸天,你也看看。这次多亏了同光!咱们还不至于输得太惨!” 肖国栋话音刚落,吴同光就将装着碎纸片的证物袋递给了林啸天。 林啸天接过之后,便打开仔细的看了起来。看过之后,林啸天并没有表现出像肖国栋那样欣喜的神色,反而皱着眉头对吴同光说道“同光,你说你去的时候,共 党早已是人去楼空,只留下这些未被烧尽的碎纸片?” 还没等吴同光回答,话头就被肖国栋抢了过去,只听肖国栋说道“啸天啊!同光一个文职,第一次带队执行任务能做出这样的成绩,已经是不错了!我们做上司的,手下做错事了,当然要罚。立了功呢,同样也要赏!要懂得赏罚相济!”肖国栋很明显是在拉拢吴同光。 林啸天听过之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悦,只是淡淡的说道“站长说的是。同光是我带进来的,我也很希望他能青出于蓝!” 吴同光听得出来,林啸天表面上是赞同肖国栋的观点,实际上是话里有话的反驳了一次肖国栋。而且画外音是要让吴同光知道应该站在哪一队。 肖国栋听罢,淡然一笑,说道“啸天,没什么事了,你就先去忙吧!” 林啸天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迟疑,起身走出了肖国栋的办公室。 吴同光见正主已经下了逐客令,自己也不好干杵在这了,于是对肖国栋恭敬的说道“站长,要是没什么事,我也不打扰您了!” 肖国栋指了一下自己办公桌前的椅子,说道“同光,你坐。我和你聊两句。” 吴同光赶忙走了过去,并坐在了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看着肖国栋,准备洗耳恭听…… 当天下午,在刚刚上班的时候,林啸天便把吴同光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当得知林啸天要找自己的时候,吴同光猜想林啸天无非是想给自己上点眼药,暗示自己不要因为肖国栋灌得几杯迷魂汤,就不知所以。要让他明白谁才是他真正的主子。 真当吴同光坐到林啸天的面前时,林啸天和他交谈的内容着实让他大吃一惊。 和以前一样,吴同光坐到林啸天对面时,林啸天亲自为吴同光沏了一杯茶。 林啸天先抿了一口茶,对着吴同光说道“尝尝,今年的新茶。” 吴同光依言,应了一声“好”。接着端起了茶杯,先是闻了闻,确实有一股扑鼻的清香,接着也是浅抿了一小口。 就当吴同光刚将茶杯放到桌子上的时候,林啸天开口问道“我听一个叫老油条的同事,就是今天你带着的人。他说,你们去的时候,二楼的窗户是开着的,你们搜查了一段时间过后,屋里的一杯茶水居然还是温的,而烧纸用的铁盆早已经凉透了。是这样吗?” 吴同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虽然一时间还不明白林啸天问这话的意思,但吴同光的心里下意识的警惕了起来。 吴同光表情佯装淡定的回答道“确实是这样。”其实对于这个问题他无从撒谎,也无法撒谎。 林啸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那我有一点就不太明白了,按照铁盆和茶水的温度来看,应该是在燃烧纸张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才沏的这杯茶。那问题就来了,难道共 党销毁一些机要文件之后,还会在这个很可能已经暴露的联络点逗留一段时间,而且还有闲情逸致喝杯茶!按常理,说不通啊!” 吴同光故作思考的表情,想了片刻说道“这个我也想不太明白,可能是地下党平日多在暗地里活动,久而久之,行为难免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林啸天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还有这些碎纸片,剩下的这部分恰巧可以说明这是中共的机密文件,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中共的窝。可重要的内容一点都没留下。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吴同光这次没有多做思考,直接脱口而出“可能也真就是巧合,又或者是天助我南京站,让我们一举端了中共的联络站!” 林啸天叹了一口气,说道“确实令人费解!可真有这么巧的事吗?”说完,林啸天就直直的盯着吴同光,眼神中别有深意。 吴同光尴尬的一笑,说道“可能有吧!这种事也说不好,有时候看似不可能的事,机缘巧合的就偏偏发生了!” 林啸天点了点头,有些感概的说道“是啊!从今天早上到现在,我原本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两件事,可就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 第四十四章 迈入仕途 吴同光这次没有接茬,只是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小口。他听的出来林啸天话里有话,说的这两件不可能发生的事,一件是徐伯豪误伤黄公子,一件是自己真的发现了中共的一处秘密联络点。 林啸天也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说道“同光,没什么事了,你先去忙吧!” 吴同光听罢,如释重负。说了一声“好。”便快步退出了林啸天的办公室。 走出林啸天的办公室,吴同光长舒了一口气。没想到林啸天心思如此缜密,一点细小的破绽都逃不出他的眼睛。而最让吴同光担心的是,林啸天提出的几个问题,吴同光都没能给出一个可以让人信服的解释,他觉得林啸天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但事情还没有那么糟,因为就在上午肖国栋和吴同光单独聊天时,肖国栋向吴同光抛出了橄榄枝,要让吴同光任行动处二队队长一职。这样一来,吴同光官职加身,只要自己加倍小心,不要让林啸天抓到把柄,即使是副站长也奈何他不得。 看着吴同光吴同光离开自己的办公室,林啸天缓缓的靠在了椅背上。此时的林啸天同样是思绪翻飞。这几个月下来,站里发生的几件大事,吴同光都直接或者间接的参与了进来,而最后的结果是都与吴同光无关,他只是在巧合的时间,巧合的地点碰巧遇到了。可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而且这种巧合还接二连三的发生。看来查清吴同光“是人是鬼”是他接下来要做的最重要的事。 果不其然,就在隔天上午的时候,肖国栋组织了一次南京站领导层的会议,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宣布吴同光的任命决定。吴同光的任命决定宣布之后,大家象征性的讨论了一下,便全员通过了。吴同光至此算上正式迈入“仕途”了。 故事发展到现在,其实都是吴同光早有预谋的。那咱们现在就说一说吴同光到底是怎么“预谋”的。 故事还要从几天前,吴同光见义勇为帮了林雨桐说起。在帮林雨桐的过程中,大胡子为了向吴同光讨饶,一不小心把暗中帮助徐伯豪抓捕共产党一事说漏了嘴。吴同光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便装扮成了一个不可一世的军统官员,到冯老三的地下赌场去一探究竟。 在自己软硬兼施和冯老三几次较量之下,冯老三终于是道出了详情。 由于南京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一些共产党的药品和重要物资都要在南京中转,可像药品这样的物资,在当时国民党监管是非常严的。走正规的运输途径,根本行不通,所以只能靠走私的法子。 可即便是走私也是要过一道道关卡的,这就需要打通关系。而冯老三所在的帮派,背地里就帮别人做走私的生意,以获取高额的回报。而徐伯豪以前有帮派背景,再加上平时也做些走私的生意,久而久之的就把南京城在走私这条线上的帮派小头目,都发展成了自己的线人。 有几次南京的地下党运输药品的时候,找的就是冯老三。虽然事先地下党不会告诉冯老三运送的货物是什么。但实际押运的毕竟是冯老三这帮子人,即使跟着的地下党再怎么提防,这帮老江湖有的是办法搞清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发现了是大批的药品,那基本上就可以认定雇佣他们的人就是中共地下党了。因为,能有这么大手笔的除了地下党就是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 而这些大人物平时都很高调,这些帮派的人都是认识的,而且找到帮派搞走私的时候,通常都是自报家门,好给打个折扣。像那种非常神秘,又对运输货品要严格保密的,通常就被认定为中共地下党了。 当然地下党做这种事的时候,也是慎之又慎。不会每次都找同一个人甚至同一个帮派去做走私。即使是换了人,但只要是逃不出走私这条线,一样会被徐伯豪收到风声。这也就是之前地下党几次三番的运送药品,都会被南京站盯上的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就连上次吴同光与吴晓梅秘密会面,至尚清源行踪暴露而被南京站追捕的事,也是这些帮派在走私活动中,发现了地下党活动的蛛丝马迹。最后,将行踪泄露给了徐伯豪。而在上次大嘴通共一案中,把为地下党走私药品的消息泄露徐伯豪,也是如出一撤。 但其实像冯老三这样搞走私的人,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如果每次将自己获得的情报都一五一十的汇报给徐伯豪,那徐伯豪抓了人,缴了货,自然是升官发财。可为地下党走私这块油水非常大,若是一次就让地下党损失太大,那以后地下党还敢用这条线吗! 所以这些走私的小头目,每次给徐伯豪的情报都是真假掺半。自己既能在徐伯豪那里交差,也不至于让地下党损失太大,以后接着还有油水捞。 再说尚清源这面,也觉得情报泄露的有些蹊跷,可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但上级交待下来的任务必须完成。所以每次运输物资都是慎之又慎,都会找不同的人,可依然还是麻烦不断。 若不是吴同光偶然间发现这个阴谋,谁又会想到,在一座城市的走私活动中,会被徐伯豪编织成一张庞大的情报网。 吴同光知道这一切阴谋之后,自己同样也想了一条计策去应对,并在上次与尚清源见面时,简单的告诉了尚清源。 尚清源听过徐伯豪的情报大网和吴同光大胆的计划先是非常吃惊,但回去与上级仔细商量之后,吴同光的计划虽然有些冒险,但如果成功的话,收到的成效将是风险的百倍以上。 吴同光具体的计划是,尚清源派人主动找到冯老三,要让冯老三帮忙走私一批物资,最后,双方会在价钱上产生分歧,不能达成交易。 另一方面尚清源派人冒充普通商贩找到黄秘书长的侄子黄天峰,同样是许以厚利,让黄天峰在走私自己药品的时候,捎带着拉上自己的货。当然这时候,尚清源的物资只是一些普通的棉被。 ------------ 第四十五章 打伤黄天峰 吴同光深知像冯老三这样的人瑕疵必报,自己做不成的生意,别人也休想从中捞到油水。所以南京的地下党会故意给冯老三留下一点黄天峰走私的线索。 由于黄秘书长的特殊关系,黄天峰和冯老三他们走私时,用的根本不是一条线。所以,就连徐伯豪也不知道,为尚清源做这单生意会是黄天峰。 就在两天后,徐伯豪接到冯老三给的情报之后,几乎是派出了行动处所有的能用之人,并且由自己亲自带队。就是在吴同光早晨上班时看到朱子雄和小辉匆忙出站的那次。 也许是立功心切,也许是想为上次情报泄露一事扳回一局。无论怎样都好,徐伯豪这次是卯足了劲,非要抓到几个南京地下党的头头脑脑不可。 徐伯豪在冯老三给出的地点等不长时间,目标就出现了。徐伯豪不由分说,派人立刻搜查了整个商队,结果是发现了大量的违禁药品。这时,徐伯豪就基本可以断定,走私的人就是南京地下党无疑,随即下令逮捕所有人,押回南京站。 而黄天峰呢,由于黄秘书长身份比较敏感,黄天峰并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报家门,只是和徐伯豪简单的交待了一下,抓人扣货让他暂缓一缓,随后会有人去和肖国栋交涉。 这豪门出身的大公子,说话难免有些趾高气昂,一来二去的惹怒了徐伯豪。徐伯豪一个眼色,旁边的小队长朱子雄,拔出枪就朝着黄天峰的大腿上射了一枪。 可能是朱子雄这一枪射的太过随意,结果没有打中黄天峰的大腿,而是将子弹射进了黄天峰的膝盖骨上,估计黄天峰的一条腿是废了。 徐伯豪是不以为意,只要对方还活着,回去能套出情报就是大功一件,至于他以后能不能正常走路是不会有人关心的。 徐伯豪就这样拉着疼的哭爹喊娘的黄天峰,回到了南京站。徐伯豪刚回到南京站的大院,肖国栋一脸铁青的站在院里等着他。在他的旁边还停着一辆医院的急救车,在车旁边站着的,除了医护人员还有黄家的大管家。 徐伯豪刚下车,就欣喜若狂的向肖国栋汇报自己的战果。可还没等他说上五个字,就被肖国栋一顿臭骂给打断了。 就在这个时间段,早在院里等待的几名医护人员麻利的将黄天峰抬上了那辆急救车,急救车刚刚启动的时候,黄家的大管家还狠狠的瞪了一眼肖国栋和徐伯豪。 徐伯豪起初还不明所以,直到急救车扬尘而去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抓错了人,最重要的是还伤错了人。 之后肖国栋把徐伯豪叫到自己的办公室,继续是一顿臭骂,那时办公室里还有林啸天和柳从文。 接着黄秘书长打来了电话,对肖国栋冷嘲热讽的标榜了一番。也就是吴同光刚进肖国栋办公室时的情景。 肖国栋和黄秘书长本来走私生意是各做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可经过这件事情过后,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恐怕肖国栋以后的生意也会有所影响。 咱现在再说说,吴同光立功受赏的事。这也是吴同光和尚清源事先商量好的,暴露一处真正的地下党联络处,在联络处留下足够的证据,再让吴同光带人发现。以此作为吴同光的一项功劳,以博取肖国栋和林啸天的信任,方便以后间谍工作的顺利开展。 最重要的是,吴同光已经算计好了徐伯豪当天抓捕地下党的行动,一定会以失败告终。而且,很可能会捅出大篓子。而自己要是在这时立上一功,即使是平时看来很小的一份功劳,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会被放大好几倍。 本来计划是天衣无缝,可尚清源在操作时,还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纰漏。或许这根本就不算是纰漏,只不过是尚清源为了把这出戏做的更真实一点,可偏偏就被心思缜密的林啸天发现了端倪,继而怀疑上了吴同光。 事情是这样的。吴同光还没到之前,尚清源就把早就准备好的中共机密文件给焚毁了,当然这些文件都是真实存在的,是经得起南京站后期查证的。只不过在焚毁时,把主要内容都烧成了灰烬,只留下了能够证明文件身份的名头和落款。 就在尚清源打开窗户烧毁文件之后,又隔了一段时间,尚清源估计吴同光带着人快要赶到了,就在铁盆旁边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这就是为什么铁盆早已经凉透了,而茶水还尚有余温。 尚清源倒茶水的初衷本是无可厚非,就是要让南京站的人误以为这处地下党的联络处是正在使用的,是因为联络处的暴露,才不得已销毁文件。如果不是林啸天发现了这点细微的矛盾之处,就连吴同光也会赞赏尚清源的这种做法。 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吴同光查获了一处地下党的联络处,而且证据确凿,那是实实在在的,而林啸天没有什么实际证据,也不好大张旗鼓的调查吴同光。 不过归根结底,吴同光能够升官晋升行动处小队长一职,还是要多亏了一直好大喜功的肖国栋。 肖国栋一方面觉得吴同光在徐伯豪闯祸的时候立了功,属于给站里挣回了点面子。另一方面,肖国栋认为即使自己不提拔吴同光,像林啸天和柳从文也会提议奖赏吴同光,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做个顺水人情,也算是培养自己的一股势力吧! 故事发展到现在还没有结束,因为在南京站预审科的大牢里还关着行动处二队队长朱子雄和帮派小头目冯老三。 像我们之前提到的,只要军统站惹了祸,甭管是谁,这黑锅总要有人背。当然,很多时候,背黑锅的人都是替罪的羔羊,而真正闯祸的人却安然无恙。 就拿现在这件事来说,背黑锅的就是朱子雄。肖国栋让徐伯豪调查此事,务必给黄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徐伯豪认为交出一个朱子雄,而不是随随便便交出一个喽啰兵应付了事,已经很有诚意了。况且,开枪打伤黄天峰的人就是朱子雄。可黄家还是不依不饶,觉得这人分量不够。要把提供假情报的人也绳之以法,才肯罢休。 ------------ 第四十六章 丢卒保帅 徐伯豪也正为这事苦恼,本来交出一个朱子雄,徐伯豪就不是很情愿,但勉强还可以接受的了。即使朱子雄再能干,再听话,毕竟他只是徐伯豪的一个手下。 说白了,朱子雄就是一枚还算有点用的棋子,如果能留的下,就让他继续冲锋陷阵,那是最好。如果真要到了弃卒保车的地步,把朱子雄丢出去,徐伯豪也不觉得会有多可惜。 但要是让他把冯老三也抛出去,他还真有点舍不得。这倒不是说徐伯豪有多重江湖义气,像冯老三这样的人提供给他的情报是非常有价值的,很多时候那就相当于功名利禄、真金白银。要是真把冯老三交了出去,那这条线上谁还敢给徐伯豪提供情报啊! 这不,徐伯豪正在预审科的审讯室里喝着闷酒。而在徐伯豪的对面坐着的正是穿着一身囚衣的冯老三,在冯老三的身上还能看到几条被鞭打过的血痕。 其实,在南京站里很多人都能看得出来,徐伯豪这是迫于黄秘书长的压力,才不得已把冯老三抓了进来,而抽了冯老三几鞭子,也是逢场作戏,演给别人看的。今天的演出谢幕了,也该把冯老三放下来,让他松松筋骨了。 徐伯豪眉头紧锁,端起酒杯“嗞溜”的一声,将一杯酒灌进了嘴巴里。冯老三坐在对面看着闷闷不乐的徐伯豪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能是小心翼翼的拿起酒壶给徐伯豪再斟一杯。 冯老三自己呢,则是随便夹一些桌子上的菜胡乱的吃着。看得出来徐伯豪是为如何才能把冯老三捞出来而苦恼。 这时,吴同光正在审讯室的门口,透着门上的铁窗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幕。吴同光马上就会就任行动处队长一职,这是站里众所周知的。所以,进出于审讯科这样的地方,自然是没有人会阻拦。 吴同光对着旁边的看守,低声说道“劳驾兄弟,帮我把徐副处长叫出来。” 看守赶忙应了一声“好。”进到审讯室里,在徐伯豪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便又退了出来。 徐伯豪一脸疑惑,不明白为什么吴同光会突然到预审科来找自己,但随即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明白了过来。吴同光马上就是自己的手下了,自然要和自己的顶头上司走动走动。 徐伯豪把冯老三刚刚斟满的一杯酒干了,对着对面的冯老三不冷不热的说道“你先吃着。吃饱了,就回笼子吧!我要出去见个人!” 冯老三这时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对徐伯豪说道“大哥,有事你先忙!” 徐伯豪微微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便走出了预审科的大门。 在走廊里,徐伯豪看到了等待自己的吴同光。徐伯豪阴阳怪气的说道“吴队长,哦不,现在还应该叫吴秘书吧!你现在只是任命下来了,还没有正式履职吧!”徐伯豪和朱子雄一样对像吴同光这样的知识分子一向瞧不上眼,这次在自己栽跟头的时候,吴同光居然立了功,还当上了行动处的队长。这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自己输给一个文弱书生,心里很是郁闷。这一见了吴同光徐伯豪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面对徐伯豪的冷嘲热讽,吴同光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徐处长说的没错。我这次来找徐处长其实是有一点工作上的事。” 徐伯豪冷“哼”一声,说道“工作上的事!吴秘书进入角色的时间,未免也太快了点吧!刚晋升的队长还不满足啊!小心胃口太大,撑坏了肚子”徐伯豪一心认定吴同光这次来是要和自己套关系的,所以一上来就给吴同光一个下马威。 吴同光“呵呵”一笑,接着说道“徐处长不要误会,正因为我现在还是林站长的秘书,所以有些林站长不方便开口的事,只能由我代为转达了。” 徐伯豪一脸惊讶的问道“哦,林副站长有什么要交待的?” “也不能完全说是林副站长的意思,只不过领导心烦,咱这当秘书的也想着给领导分忧不是。所以呢!斗胆揣摩了一下林副站长的心思,私底下来和徐处长碰一碰!我猜的对不对,也请徐处长帮我分析分析。” 徐伯豪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不用兜圈子了,有什么话直接说,这些事我比你懂!”徐伯豪混迹官场这多年,自然知道吴同光的言外之意,意思就是说,这件案子如果按照林啸天的思路去办,而且最后还办砸了,那涉及到承担责任的问题和林啸天可一点关系都没有。说白了,就是要把林啸天先摘出去。 吴同光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就不兜圈子了。想必徐处长也知道,这件案子现在是由林副站长负责的,可到现在还是没有个结果,这不疼不痒的,林副站长也不好交差啊!” 徐伯豪轻拍着吴同光的肩膀,语气缓和了很多,说道“可是调查也需要时间啊!兄弟回去和林副站长说说,让黄秘书长通融通融,再宽限我几日,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徐处长刚才也说了,很多事您比我懂!这弃卒保车的道理您理解的应该比我深刻才是。这一头是政 府要员,另一头是个小帮派头头,说白了就是个市井混混。孰轻孰重,徐处长应该拎得清!”吴同光借着这个机会一定要铲除这个左右通吃的冯老三,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撕裂徐伯豪编织的这张情报大网。 徐伯豪叹了口气,直直的盯着吴同光,说道“兄弟这是要让我草菅人命啊!” 吴同光“呵呵”一笑,说道“徐处长,咱自家兄弟关起门来说话,这些年死在南京站的冤魂还少吗!” 徐伯豪咬着牙,痛心疾首的说道“可那是跟随我多年的兄弟啊!” “我知道徐处长重情重义,可有的时候情义两难全啊!关键时候,也得懂得取舍啊!当然了,到底怎么办,还是要徐处长自己做决断!”其实吴同光在心里鄙视了徐伯豪一万次,像徐伯豪这样的人,为了功名利禄,连他亲爹的肩膀都能踩。他可不会把谁当成自己的手足兄弟,他是舍不得冯老三提供给他的那些情报。 徐伯豪听完吴同光的话,思索了片刻。只见徐伯豪对着旁边的墙壁,狠砸了一拳,咬着牙说道“林副站长的意思我明白了,兄弟回去帮我转达林副站长一声,就说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了!” ------------ 第四十七章 同学生代表谈判 上 吴同光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大半了,强忍着心中的喜悦,说道“林副站长本没有交待给徐处长什么,徐处长又有什么好转达的!” 徐伯豪如梦初醒,自嘲的说道“这次倒是我显得外行了。从你被认命行动处队长一职,到冯老三案子结束,你我都没见过面。这回行了吧!” 吴同光满意的回答道“这样最好,那就不打扰徐处长了。我先告辞了!” 徐伯豪微眯着眼睛,声音不冷不热的说道“那就不送了!” 吴同光随口应了一声“留步!”转身便快步走向预审科的大门。 徐伯豪看着吴同光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也逐渐变得凶狠起来。 就在第二天的上午,吴同光正在办公室里写着材料。突然门口处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吴同光先是喊了一声“请进”,接着把头抬了起来,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见来人居然是何运达。吴同光赶忙站起身来,恭敬的喊了一声“何处长!” 何运达快步走了进来,站到吴同光的面前,焦急地说道“同光,有件事站长让你马上去处理一下。一帮学生现在就在站外聚众游行闹事!你现在就代表站里去和学生代表谈判。让他们赶快散了!” 吴同光刚刚确实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人在外吵嚷,好像是“严惩凶手,还我公道”之类的口号。 “何处长,没有请警察局的同事过来帮忙吗?”以前,在站里也发生过学生罢课,工人罢工这类聚众游行的事情,但站里的做法基本上都是通知警察局来人,抓几个领头的吓唬吓唬。最后,其他人胆怯了,事情也就平息了。虽然吴同光并不赞成这么做,但还是有些不解的问着何运达。 何运达叹了口气,显得有些苦恼,说道“这次和以前不一样,这回领头闹事的是黄秘书长的千金,就是为了他哥哥的事来讨说法的。警察局哪敢管啊!站长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如果让行动处直接去交涉,怕没说两句再撸胳膊挽袖子动起手来,站长不想再把这件事情闹大了,所以让你去调停。” 吴同光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这可真是个烫手的活,如果处理好了,那皆大欢喜。如果处理不好,一头是市政 府要员,另一头是南京站的大当家,得罪了哪头自己接下来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但话说回来,即使是再不情愿,肖国栋安排下来的任务,怎么也得接下来。 何运达看的出来吴同光的顾虑,安慰着说道“同光,这次站长提拔你,可是破格中的破格。站里有一些资历老的同事可颇有微词啊!所以呢,这件事你处理好了,也能堵住那些流言蜚语!站长脸上也增光不是!” 吴同光还真是佩服何运达的协调能力,这任谁都退避三舍的差事,硬是让何运达给说成了美差。这就是想拒绝,都觉得不好意思开口。 吴同光强颜欢笑说道“何处长,站长的良苦用心,我明白了。还请转告站长,我一定不负他所望。” 何运达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就等你的好消息了!”说完,就走出了吴同光的办公室。 走到门口时,何运达突然又转回了身,对吴同光说道“哦,对了,站长特意交代过,你这次去调停,就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黄天峰走私药品的事,万不可提出来,你就把他当成一个正当商人,这次的过错全在我们。”吴同光听得明白这是肖国栋要向黄秘书长示弱,想和黄秘书长缓和关系。 吴同光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缓解一下自己紧张的心情。便快步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吴同光在快步走着,离南京站大门越近,听着这些学生喊得口号就清晰“严惩凶手,还我公道!”吴同光嘴角不屑地一撇,就算是毙了冯老三和朱子雄又能怎样,最大的凶手徐伯豪还是逍遥法外! 吴同光走到南京站的大院门前,面对着慷慨激昂的学生们。吴同光把双手举了起来,向下摆了摆,示意这些学生们安静一下,接着大声说道“大家安静一下,先听我说,你们现在喊的口号,打的标语,也是我们正在做的,我们保证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还伤者一个公道!大家还是……” 吴同光刚想劝这些学生们散了吧。这帮学生七嘴八舌的提问就把他给打断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们为什么还是封锁消息,没有公布处理结果?”“直到现在,你们都没有发表过致歉声明,我们很怀疑你们的诚意!” 吴同光继续加大音量,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够盖过周围的嘈杂,喊道“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提问,我也没法挨个回答大家,这么乱哄哄的,最后问题也解决不了。这样吧!你们派出一个或者几个代表,来和我谈好吗?” “好,就由我来代表学生们和你谈判!”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从人群的中央传了出来。声音之后,在他前面的学生们都自动向两侧挤了挤,为他让了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出来。 这名女子迈着方步,快步走到了吴同光的面前。吴同光打量了一下女子,女子估计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模样清秀。举手投足之间,满是妙龄女孩的青春活力。 吴同光很礼貌的问道“这位姑娘贵姓,不知如何称呼?” 那清脆的声音继续响起,女孩很大方的介绍着自己。“我姓黄,叫黄雨涵。是市中学的老师。那先生怎么称呼?” 吴同光听着黄雨涵的介绍,立即就发现了他除老师之外的又一重身份——市政 府黄秘书长千金。 吴同光打趣着说道“免贵姓方,叫吴同光,是南京站林副站长的秘书。要是再倒退个三五年,我们还是同行呢!”吴同光说和黄雨涵同行,无非就是想和他拉近一下距离,方便后续谈判的顺利进行。 可黄雨涵并不给吴同光面子,直接切入主题,正色道“我想还是先问清楚,吴秘书来和我们交涉这件事,是否能够真正代表贵站的立场?”黄雨涵话音刚落,学生群里立即又响起了诸如“是啊!”“你能代表南京站吗?”这样七嘴八舌嘈杂的声音。 ------------ 第四十八章 同学生代表谈判 下 吴同光觉得对方人多嘴杂,一直这么跟着起哄自己也太被动了,于是对着学生们无奈的喊道“大家既然已经选出了代表,那其他的人就往后退一退,也给我们留一点相对安静的空间!好不好?”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立在原地不太情愿。 这时,黄雨涵转过头去,指桑骂槐的对着学生们说道“大家就先听这位吴秘书的,先往后退一退。免得南京站的军官们说我们百无一用是书生,只会无理取闹!”黄雨涵的话好似圣旨一般,学生们都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十几步。 吴同光眉头微皱,看着这小丫头片子长的眉清目秀的,没想到却是个十足的小辣椒,看来今天的事啊,不好善了! 吴同光表情严肃的对着黄雨涵说道“黄老师放心,站里今天既然派了我和大家交涉,那我今天说的话,绝对可以代表站里。” 黄雨涵继续不依不饶的问道“那好,为什么到现在了贵站还没有将凶手绳之以法。我现在想听听吴秘书的解释!” 吴同光表情镇定,不急不缓的说道“正因为这件案子的影响非常恶劣,我们才需要足够的时间去调查,我们迟迟不交出凶手,不是我们消极应付,窝藏真凶,而恰恰相反,是因为我们正在积极调查此案,去还伤者一个公道。” 黄雨涵笑了起来,说道“吴秘书,你的回答也太官方了吧!你觉得这样的回答我们会满意吗?” 吴同光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黄老师想听点实在的。好,咱就捞点干的说,我们肖战长天天就为这事操心呢!就差茶不思饭不想了,现在站里的一切大小事务全都交给林副站长处理,他自己绷紧了弦,就专门盯着这件事呢!你说,下面办案的人敢懈怠吗?所以就让大家先散了吧!就当是给我们办案人员一点宽松的空间!” 黄雨涵眼神中有些质疑的看着吴同光,沉吟了片刻说道“吴秘书说的比那曲唱的都好听,可让我怎么信你呢!” 吴同光半转着身子,指着身后南京站的办公大楼说道“咱说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南京站这么大的一幢楼就在这摆着,一时半会也搬不走,我今天要是和你打了诳语。你回头不是还得领着学生来游行,那时候只会闹的更凶,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站长不得治我个失职之罪啊!我现在要是骗你,那我就是砸我自己的饭碗!” 黄雨涵继续追问道“吴秘书唇枪舌剑,说的倒是很在理,但已经过去两天了,我们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就是要和贵站讨个说法,现在让贵站给我们一个答复应该不过分吧!” 吴同光无奈的摇摇头,说道“黄老师,要是非要让我给个答复,那我能说的就是我们一定会秉公办理。” 黄雨涵说道“吴秘书,我怎么听怎么觉得你是在敷衍我们,你们南京站今天要就是这么一个不清不楚的答复,你觉得我能说服了我身后的这些学生们,让他们解散吗!” 吴同光有些无奈的说道“黄老师,我怎么可能敷衍你们。将心比心,你换在我这个位置设身处地的想一想,站长现在就盯着这件案子,恨不得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们下面干活的人压力得有多大,谁都想快点把这件案子了结,站长省心了,我们也能抽出身来,睡个安稳觉!” 黄雨涵没有说话,只是将信将疑的看着吴同光。想来是吴同光说的话在理,黄雨涵也不好再反驳。 吴同光见黄雨涵的立场有些动摇了,决定旺火中再添一把干柴。说道“黄老师,你就放心吧!你们先回去,该教课教课,该上课上课。有个结果我们一定登报向全市公布,这几天你们留意一下当天报纸,三天之内,一定让你们在市报的头版头条看到!” 黄雨涵沉思了片刻,把头微微一扬,说道“吴秘书,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今天要是再不依不饶的,就显得我胡搅蛮缠了。好,今天这事就此作罢,我这就让学生们先散了,但我希望吴秘书言而有信,我们下次要是再来的时候,可就不会这么文明了!” 吴同光“呵呵”的笑了两声,打趣着说道“我以前也当过老师,知道老师和学生们这小炸 弹爆发的威力,我可不敢去拉这弦。” 黄雨涵也笑了起来,还想和吴同光说些什么,却被一阵“滴滴滴”的汽车鸣笛声打断了。 接着有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从人群中匆忙的挤了进来,走到黄雨涵的身前,在黄雨涵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刚见笑模样的黄雨涵,从看到年轻人开始到他说完话之后,黄雨涵的脸上又蒙上了一层冰霜。 黄雨涵眉头微皱,眼睛向上翻了翻,对着年轻人冷冷的说道“回去告诉他,我还有正事忙!忙完了就回去和他吃饭。” 年轻人有些为难的说道“小姐,老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别让我难做!”年轻人的话音刚落,人群外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汽车鸣笛声。 黄雨涵朝着鸣笛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他轻咬着自己的下唇,冷哼了一声,转而对着年轻人抱怨着说道“好了好了,我跟你回去。还让不让我有点自由了!”说完,也不理会年轻人径直向人群中走去。 走了几步,黄雨涵忽然停住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来,对着吴同光笑逐颜开的说道“你以前也是老师,要说话算话!” 吴同光笑着对黄雨涵点了点头,然后非常绅士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黄雨涵眉毛一挑,又转身向汽车的方向走去。 周围的警察们看着黄雨涵离开了,也敢放开手去驱赶学生们。而学生们看着自己的老师已经“撤退”了,自己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了,所以警察稍一驱赶,也就都四下散开了。 吴同光看着黄雨涵缓缓离去的背影,直至黄雨涵钻进那辆高档的黑色轿车里。吴同光心道,一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好好教书得了,非要逞什么巾帼英雄!不过这样也好,在一定程度上也会给肖国栋再增加一些压力,促使徐伯豪尽快除掉冯老三,让这件案子尽快了结,也免得夜长梦多! 黄雨涵进了轿车之后,冲着旁边一位身着西装,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低声喊了一声“爸。” 这个男人就是黄雨涵的亲生父亲,时任市政 府秘书长的黄云飞。 ------------ 第四十九章 除掉冯老三 黄云飞正襟危坐,即使在车里坐着,拐杖还是不离手。只见黄云飞表情严肃的说道“你呀!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南京站是什么地方啊?那就是个贼窝,把他们惹急了什么事干不出来!” 黄雨涵测过头看着黄云飞,辩解道“哥哥伤的那么重,我只是想为哥哥做点什么而已!” 黄云飞手持拐杖使劲的在车底敲了几下,严厉的说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教书,真要为你哥哥做点什么,有我呢!” 黄雨涵听到自己父亲严厉的训斥,觉得有些委屈,自己这次组织学生来南京站游行,是有些唐突,但也是为了制造社会舆论,给自己的哥哥讨个说法。想到这,黄雨涵的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黄云飞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委屈落泪,自己也是心中疼惜。只见黄云飞眉头紧皱,无奈的说道“你看你这孩子,说你两句就……” 就在这时,黄云飞一侧的车窗玻璃被人“咚咚咚”的敲了三下,黄云飞转头一看,是一位身着警服满脸堆笑的警察局探员,正躬着身子透过车窗看着自己。 黄云飞摇下车窗,并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冷漠的看着这位警察局探员。 探员把身子躬的更低了一些,恭敬的说道“黄秘书长,接到您的电话,我立刻就部署下去了,谁也不能对黄小姐无礼。我也上去劝黄小姐了,可黄小姐脾气随您,拧啊!” “嗯!”黄云飞的脸上明显表现出了不悦。 探员也知道自己语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虎父无犬女,黄小姐那是巾帼英雄,一直就这么和南京站的人对持。不过,我在黄小姐周围都安排了警力,一旦发生冲突,一定会保黄小姐周全!” 黄云飞看着这位向自己邀功的探员,冷“哼”了一声说道“我是不应该写一封表扬信嘉奖你啊!” “那多麻烦黄秘书长啊!您给我们局长打一通电话就成了!”这位警察局的探员看来平时也不怎么精明,好赖话都听不懂。 黄云飞冲着他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开车。”接着便摇上了车窗。随着黄云飞话音刚落,车子便启动了,向前绝尘而去。 探员在后面挥舞着摆手,喊道“黄秘书长,一路走好!” 果然就在第二天,南京站伤人案就已经“水落石出”了,冯老三以走私违禁药品的罪名,被下了大狱,三日后,就会被执行枪决。而且正如吴同光所言,案子的处理结果登上了市报的头版头条。 只不过,让吴同光没有想到的是。徐伯豪这次不仅是治了冯老三的死罪,连这条走私线上其他的几个帮派头目也是被抓的抓,杀的杀。 吴同光猜想,除掉了冯老三,这条线上的其他人谁也不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赚那么一点线人费了,徐伯豪也深知自己的这张情报网以后怕是用不上了,索性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从中获益半分。 就这样,徐伯豪辛苦编织的情报大网,被吴同光戳破一个窟窿之后,徐伯豪自己顺着这个窟窿把这张情报网扯的是七零八落,从根上杜绝了这类事情的发生。连吴同光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做的这个局,居然会有一劳永逸的收获。 三天之后,冯老三被执行了枪决。据执法人员回忆,当时,冯老三腿软的已经走不了路了,需要两个人一边一个驾着冯老三的胳膊,拖着他前行。 起初,冯老三还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嚷着“徐副处长救我!”等到执行的前一刻,冯老三才知道已经回天乏力了,徐伯豪答应他会把他安然无恙捞出去的承诺,已经不可能兑现了。 冯老三索性是破罐子破摔,大骂徐伯豪的八辈祖宗,然后就是揭徐伯豪的老底,说徐伯豪把哪个高官的姨太太睡了,说徐伯豪通共,在解放区有房产,等等。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不能说冯老三临死前这乱咬一通,说的都是假的,但这其中应该掺杂着很大的水分。 随着冯老三被枪决的消息传出来,这件案子算是尘埃落定。吴同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算是落了地。 没过几天,吴同光拿着肖国栋亲笔签名的任命状,来到行动处履职了。 吴同光到了总务处安排好的办公室之后,事先为吴同光配备的几名行动队员,早已在办公室等候自己了。 吴同光打眼一看,这哪是行动队啊!简直就是清洁队的阵容。一共五个人,有刚从总务处调来的小伍,有之前有过短暂合作的老油条和阿饼。 剩下的两个据说是资历很老的老队员,看这面相,应该也有五十多岁了。其中一个连连打着哈欠,看来前一天熬夜打麻将,没怎么睡觉。另一个听说是风湿病犯了,正坐在椅子上揉着膝盖。 说实话,说这两个人是南京站的老资历,但吴同光来到南京站这么长时间,就没见过两人几面,就连现在见着,都感觉很陌生。 两个人已经明确表态了,今天就是新队长上任,两人来和新队长打个照面,说几句恭喜的话。以后两个人的生活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别指着他们能够出任务。 这不,两个人把意思表达清楚之后,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打哈欠的就扶着患风湿的缓缓的走出了办公室。合着一个行动队能派上用场的算上吴同光就四个人。 吴同光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其实吴同光知道,自己新官上任,根本就不可能给自己配什么精兵强将。但转念一想,这样也挺好,身边要是那么多精明的人在一起共事,还真容易露出破绽。但话说回来,无论自己领的是个什么阵容,也不可能真正去抓共产党。 反正,就算是站里有什么重要的任务,也不会派他们这支杂兵去。况且,在吴同光上任之前,柳从文已经找吴同光谈过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吴同光领的这支行动队,充当的就是预备队的角色,只有行动处到了无人可用的时候,他们才会被考虑是否要顶上。说白了,吴同光这个队长是有名无实,已经处在了被架空的边缘。 吴同光觉得,无论怎样,自己新官上任得先聚人心,讲点鼓舞士气的话,于是清了清嗓子,对着在场的其他三人说道“大家既然能聚到一起,就是缘分。以后咱们也不用分什么上下级,我看咱年龄都相仿,咱就按兄弟处。” ------------ 第五十章 你是我大哥 说到这,阿饼率先带头鼓起了掌,冲着旁边的老油条和小伍兴奋的说道“那太好了,我从小到大就想有几个兄弟呢!” 老油条伸手在阿饼正在鼓掌的手上拍了一下,无奈的说道“你能不能先听队长把话说完,人话还没说完呢,你跟着打什么岔!起什么哄!” 阿饼冲着老油条无奈的撇了撇嘴,也就不再言语了。 吴同光尴尬的笑了笑,继续说道“至于在工作上呢!我也不是那么霸道,只要是对工作好的,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跟着我干呢!我不能保证大家天天都吃香的,喝辣的。但是没肉的时候,咱也能喝口汤!” 吴同光的这句话算是说到这三人的心里了,南京站里人性凉薄,很多人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但很少能听到这么暖心窝子的话。 这次老油条第一个冲吴同光竖起了大拇指,说道“队长,有你这句话,我老油条就是这辈子跟着你都心甘情愿,这次行动处我算是来对了。” 一向少言寡语的小伍,这时也意气风发的表了态,说道“吴哥,以后有事你尽管开口,无论是公是私,我都义不容辞!” 阿饼也跟着附和道“是啊,以后上刀山,下油锅。全凭队长一句话!” 吴同光看到几人对自己都很拥护,很是高兴,说道“也没大家说的那么严重,真到了刀山火海的时候,我也不忍心让兄弟们去趟。但我现在立一条规矩,比我大的以后就叫我同光,比我小的,要是你们不介意,就叫我一声哥哥,以后咱们队里就没有队长这一称呼。” “好!”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了出来。 吴同光这种鼓舞士气的办法果然奏效,于是招呼着大家先坐下,想着随便聊了几句家常,拉近一下距离也好。 吴同光首先打趣着说道“咱们这一伙人,一个阿饼,一个油条,再来碗米粥,来碟咸菜,都够凑桌早饭的了。” 小伍这时“呵呵呵”的笑了起来,看着阿饼有些不解的问道“阿饼你和条哥怎么会有这么个外号?” 阿饼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的也不回答小伍。 倒是老油条在一旁大笑了起来,把话头接过去,说道“他们家啊!从他爷爷那辈开始干的就是烙大饼的营生,他从小就是吃他爹烙的大饼长大的。你们没看他这张大脸溜圆的就像张大饼吗!” 阿饼使劲的白了一眼老油条,说道“我爹烙的大饼就是好吃,天天吃,我也吃不够!” 这时吴同光掏出一支烟点上,抽了一口,向着老油条问道“条哥,那你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不会那么巧,你家的祖辈是干炸油条的吧!” 这时,老油条的脸上出现了和阿饼之前一样的表情,也是支支吾吾的不肯回答。 阿饼这时抓住了反击老油条的机会,对吴同光说道“吴哥,条哥外号老油条可不是因为他家是卖炸油条的,他家以前穷的根本就吃不起油条,就是现在他手里也不宽绰,想吃顿炸油条也得隔三差五的。哈哈哈。”说完,阿饼就看着老油条大笑了起来。 这时,小伍有些焦急的问道“阿饼,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为什么,你就快说吧!” 阿饼收敛了笑声,抽了抽鼻子,继续说道“这老油条啊!就好比是滚刀肉,无论上面是鞭子抽还是板子打都没用,在站里天天就是从早混到晚。”说到这,阿饼突然停了下来,他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无论是吴同光还是小伍脸上都已经没有了笑容,而是面色凝重的看着老油条。 阿饼也觉得有些奇怪,要是在往常,自己这么编排老油条,老油条早就要站起来反驳自己。而今天,老油条的反应却如此的安静。阿饼转过头看着老油条,只见,老油条低着头,脸上没有愤怒,有的只是踌躇。 阿饼赶忙陪着笑,对老油条说道“条哥,闹着玩呢!咱两是狗皮帽子没反正,你可别生气啊!” 吴同光站起身来,拍着老油条的肩膀,语气中略带歉意的说道“这阿饼闹的没轻没重的,别介意啊!当然我和小伍也有不是,明知道阿饼挖出来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一个劲的帮着他往下刨。” 吴同光顿了顿,看着老油条还是没什么反应,继续说道“以后,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谁也不许再提这茬!” 小伍和阿饼非常识趣,都积极的回应着吴同光。 这时,老油条抬起头来,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说道“同光,我没有生气,我也不怪你们。其实,阿饼说的没错,我在站里就是人人唾弃的老油条,滚刀肉,我恨我自己现在为什么变得这么没出息。” 吴同光按着老油条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以前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管,也不想知道。但今天,你在我这叫我一声同光,你就是我大哥。永远都是。” 老油条感激的看着吴同光,说道“谢谢兄弟。其实从部队退下来调到南京站的第一天,我也想着立功升官,给祖宗争光,可……” 吴同光听得明白老油条的苦楚,其实他自己这么长时间在南京站耳濡目染,也看透了很多事情。在军统战当官的无论闯了多大的祸,肩膀上扛的永远是军衔。当兵的无论立了多大的功,后背上背的永远是黑锅。 吴同光继续安慰着老油条,说道“哥,你要是真有这么高的心气,兄弟一定让你当回英雄!” 这时老油条也站了起来,眼中的感激之情更胜,对吴同光颇有些豪情壮志的说道“从今天开始,我要换个活法,以后我老油条就是咱们队里的急先锋,以前在部队杀小鬼子的本事,这些年我都没落下呢!哈哈哈!” 小伍见这时已经雨过天晴,也说道“条哥,哦不,是咱哥,既然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咱以后就不能再叫老油条了!” 老油条立刻就反驳了小伍,说道“这号可不能改,大家以后接着叫,就当是时时刻刻给我提个醒。让我别再走回以前的路。” 阿饼这时有些兴奋的说道“太好了。你们发没发现,这南京站怎么有一种家的感觉呢!” 吴同光表扬着阿饼说道“阿饼,你今天就这句话最中听!以后咱就是一家人!” “好”“是”其他三人也都积极的附和着吴同光。 ------------ 第五十一章 叛徒 吴同光看着雨过天晴,几个人都是其乐融融的,非常高兴,说道“行了,雨过天晴。今天下班我请客去好好喝两杯,到时都必须喝大啊!” 与吴同光办公室的欢声笑语相比,林啸天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 林啸天倚在舒服的办公椅上,他却感觉到浑身的不自在。他在想,吴同光表面上是立了功,发现了一处南京联络站的地址,可是并没有抓捕到一个有分量的地下党,也没有发现足够的线索,能让南京站继续追查下去。 吴同光的发现仅限于表面上,有量无质,根本不具备任何战略价值。唯一的价值可能也就是让肖国栋在上报重庆的材料中能够浓墨重笔的写上一笔。 恰恰相反,徐伯豪在这次行动中不仅是误伤了黄天峰,还把自己一手缔造并且苦心经营多年情报大网亲手扯的七零八落。这给南京站以后的情报工作带来的损失是巨大的。这次行动带来的后果是:失远远大于得。 林啸天想的入了神,不由的失声道“吴同光啊!吴同光!这次我还能相信你吗?” 直到这件事结束后的一个多星期,吴同光与尚清源都没有再联络过,吴同光深知,这次的计划虽然成功的撕毁了危害南京地下党多年的军统情报网,自己也是借机得到了晋升。但林啸天对自己已经产生了高度的怀疑。尚清源同样也是非常清楚这一点,也没有主动联络过吴同光。 可就在吴同光周末在家休息,打扫院子里卫生的时候。他突然在门口的位置发现了一张纸条,吴同光没有立刻去捡起来,而是继续装模作样的在打扫卫生。直到打扫到院门口的时候,吴同光才装作系鞋带的时候,弯腰捡起了纸条。 吴同光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先是伸了个懒腰,又警觉的向四周望了望。其实,吴同光主要就是看看自己左右邻居家二层楼上有没有人监视自己。 吴同光将扫把放好,慢悠悠的走回了屋里。进到屋里之后,吴同光快速的打开攥在手里的字条。字条上写着一句在常人看来非常莫名其妙的话。但吴同光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尚清源留给自己见面的信息“十点钟南街集市”。 吴同光在九点半的时候,就到了南街集市。吴同光装模作样的集市里转了起来,到这家摊上看看,到那家摊上问问。 当吴同光转到街尾的时候,看了看手上的手表,手表上的指针,刚好指向了十点钟。吴同光又向四周张望了一阵,看到前面转弯的胡同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吴同光仿佛是看到了目标,慢慢的向轿车方向走去。 吴同光走到轿车前,直接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并坐了进去。 坐进轿车之后,吴同光首先眼前一亮,坐在驾驶座位置的是尚清源不假,但他今天却穿了一套深蓝色的西装,外面还套了一件现下最时髦的毛呢大衣。 吴同光打趣的问道“老尚你这变身够快的啊!这才几天的时间啊,就把自己打扮成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了!” 尚清源眉头微皱,低头看着自己的这身衣服,也觉得有些别扭,说道“没办法,穿以前的那身衣服,再开着现在的车太惹眼了。” 吴同光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中山装,叹了口气,说道“是啊!还是咱中国人自己的衣服穿着舒服!” 尚清源不置否认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对了,你上次为了打探消息花了一根金条,这账我先帮你记下,等经费宽裕了……” 吴同光连连挥手,打断了尚清源的话,说道“钱花出去才能叫钱,我那几根金条干放那也生不了利息,不如花出去做点有价值的事!对了,你这次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 尚清源将身子侧了过来,面色凝重的说道“确实有一件急事让你去打听一下,事情是这样的……” 根据尚清源的讲述,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就在昨天早晨,南京地下党的最 高领导人,也就是尚清源的上一级领导,接到了一份紧急密电。是上海地下党传来的,密电内容大致如下。 在三天前,上海的中共地下党有一件非常重要的物品要送往延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重要物件,上海地下党方面也不方便透露,所以就连尚清源也不知晓。 上海地下党派出了三名经验丰富的同志去完成这项任务,本想着此行能万无一失。 可就在途径南京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三名同志遭遇拦截,结果是两死一伤。所幸的是,受伤的同志带着这件重要物件逃出了围捕,并在南京城内落了脚,用事先在上海交待的紧急联络方式联系上了自己的组织,希望上海地下党能够和南京地下党取得联系,帮助他离开南京城,将这件重要的物品安全送到延安。 而上海地下党在这份信息中可以肯定的是,确实有重要物品运往延安,但在途中出了意外。之后的信息是那名生还者通过密电所提供的,暂时还不能辨别真伪。所以上海方面的意见是先甄别生还者是否已经叛变,再研究下一步的行动。 南京地下党的核心领导层专门为此事组织了一次会议,并做了充分的讨论。讨论的结果与上海地下党的结论基本一致,先甄别,在行动。三名同志一起遭到围捕,只有一人生还,而且偏偏还就是这个人带着这件重要的物件逃出了围捕,其中原由,耐人寻味啊! 尚清源讲到这,吴同光也大致明白尚清源此次约自己来的目的了,但还是问道“你的意思是怕哈尔滨的这名同志已经叛变了,故意下套,来诱捕咱们的同志。” 尚清源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说道“还有一点,很奇怪。这名同志居然把接头地点选在了南富大街的吉祥旅馆。我已经派人侦查过了,吉祥旅馆正好位于南富大街的中央,前后百米内没有十字路口,而且旅馆没有后门。如果我们的人去接头,真的发生变故,那我们的同志面临的就是被前后堵截的绝境。同光,所以我想问问你,这次南京站有没有执行什么逮捕任务?” ------------ 第五十二章 敌人设局 吴同光有些疑惑的说道“正常来讲,如果是南京站来执行这次围捕任务,而且还是这么个结果,那站里现在早就应该炸了锅才对。退一步说,就算是再怎么保密,我也能收到点风声。可现在站里安静的出奇,连行动处很多人大部分时间都是窝在站里,应该不像是南京站执行的逮捕任务。” 尚清源转过身子趴在了方向盘上,目视着前方,有些为难的说道“那就难办了,现在连谁动的手脚都不能确定!” 吴同光此时眉头微皱,说道“而且还有一点也非常奇怪,南富大街地处繁华,更是鱼龙混杂。非常方便设伏人员在此隐藏伪装。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革命,而且还是地下党的骨干精英,按理说,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尚清源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接下来,两个人都沉默着思考了起来。 隔了片刻,尚清源继续说道“那这次有没有可能是中统执行的逮捕任务?” 吴同光否定的回答道“能直接跳过南京站的活,就更轮不到中统了!” 尚清源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有没有可能是重庆方面越过了南京站直接执行了逮捕行动?” 吴同光捋着自己的下颌,思索了片刻,回答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咱们这么乱猜一通,也不会得到什么实质性的结果。这样吧,我回站里摸摸路子,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一点消息。” 尚清源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吧!眼前也只能这样了!” “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说完,吴同光便打开车门。 正当吴同光一只脚踏到地面上的时候,尚清源一把拽住了吴同光的胳膊,说道“这次让你办的事风险不小,搞不好还会把你搭进去。注意要保护自己,量力而为!” 虽然是尚清源一句老生常谈的叮嘱,但在寒冷的冬天还是让吴同光的心里感觉到一些暖意。 只听吴同光“呵呵呵”的笑了起来,打趣着答道“冒险的事干了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说完,便将身体移出了车外,并重重的关上了车门。 告别尚清源,吴同光回到家里时,已经将近晌午了,吴同光煮了点面条,自己随便吃了一口。 吃过饭之后,吴同光靠在椅子上,趁着自己得空的这段时间呢,也好安静的把整件事情都捋一捋,也好为眼前的僵局找个突破口! 吴同光在想,把所有未知的事情都向糟糕的方面去想,假如生还的同志叛变了,那么即使这次的逮捕任务不是南京站执行的,那后续利用上海地下党的这名叛徒来下套,诱捕南京的地下党,那也一定需要南京站的协助。所以,如果真有此事,南京站一定会派人在南富大街设防。到时只要来一招简简单单的打草惊蛇,一切就都明了了。想到这,吴同光的嘴角不由的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吴同光便出现在了南富大街的街头,他所站的地方距离那家吉祥旅馆还有估计二、三百米的距离。 吴同光站在原地向四周张望了起来,如果南京站真的在南富大街设下埋伏,那么吴同光在试图寻找抓捕人员的设防位置。吴同光觉得抓捕人员除了会在吉祥旅馆周围设下天罗地网,应该还会在吉祥旅馆前后最近的两个路口处派重兵把守。 终于吴同光的目光停在了位于十字路口处的一家餐馆上,这家餐馆名为兴盛酒楼。餐馆是座二层小楼。吴同光从二楼的窗户数量和位置,基本上可以辨别出房间的朝向以及数量。 在二楼共有三个房间,其中有两个房间正好是在南富大街的方向上,而剩下的另外有一间房间则在与南富大街交叉的朝阳路的方向上,也就是说,站在这三间房间里向外观察,十字路口四个方向一切的人和物都是一览无余。 如果是换做吴同光要在南富大街设下埋伏,那么这家餐馆绝对会是其中的一个设伏点,而且还应该是最重要的一个。 吴同光有了这个重要发现,接下来就是要实地的去探查一番。想到餐馆里去摸一下情况自然是非常容易,做买卖本身就是打开门做生意。 吴同光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时间不过才三点半,现在吃晚饭虽然有点早,但他着急要到餐馆里摸摸情况,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现下脚步就不再迟疑,快步的向这家餐馆里走去。 吴同光推开这家餐馆的门,果然除了在柜台前正在拨弄算盘算账的掌柜和在一张餐桌上打着瞌睡的伙计,餐馆里面没有一位食客。 随着吴同光推门进入餐馆,掌柜的停止了手上拨弄算盘的动作,将头抬起来看着吴同光,有些疑惑的问道“先生,您是要吃饭?” 吴同光向餐馆的四周打量了一下,说道“是啊,我晚上请几位朋友在这吃饭,想在你家楼上订个包间。” 掌柜的满脸堆笑,有些歉意的说道“这位先生还真不巧,楼上的三个包间都已经订出去了,实在是抱歉!” 吴同光假模假样的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说道“呦,掌柜的生意做的够红火的啊!这才几点啊,楼上的三个包间就都订出去了!” 掌柜的听到吴同光夸自己生意做的红火,脸上也笑开了花,接着吴同光的话头,也给自己的店打起了广告“小店呢,菜量足,价格公道,来的大都是回头客,生意红火也都是托老主顾们的福。” 掌柜的说的话,吴同光根本就没用心听,只是不断的点着头。眼睛却一直盯着通向二楼的楼梯。 掌柜的见状,充分发挥着他小生意人的本性,对吴同光笑着说道“这位小兄弟,您朋友要是来的多的话,您看我在一楼给您拼两张桌子怎么样?一楼的环境也是不错的!” 吴同光将目光从楼梯上移到了掌柜的脸上,说道“我的那几位朋友一会就能到,我们到这来吃饭就为填饱肚子,当然也是图你这物美价廉,我们不喝酒也不行酒令,耽误不了多长时间。这样,我们先上楼上吃着,估计等订包间的客人到了,我们也吃完走人,两不耽误,你看怎么样?”吴同光的最后一句话虽然是疑问句,在征求掌柜的意见,但还没等掌柜的回答,吴同光已经大踏步的走到了楼梯的位置。 ------------ 第五十三章 也只能这样了 掌柜的见吴同光突然要上楼,赶忙从柜台里快步绕了出来,一把就抓住了吴同光的胳膊。只见掌柜的一脸紧张的顺着楼梯的方向,向上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兄弟,实不相瞒,不是订包间的人没来,而是从昨天早晨到现在一直就没走!我们都没法打烊,看给我这小伙计熬的一宿都没睡。”边说边指向在一旁打着瞌睡的小伙计。 听掌柜的说到这,吴同光愈发奇怪,这里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餐馆,根本不具备住宿的条件,怎么会有人在这里过夜。不过,这里越是有古怪,就越能证明吴同光的判断。 吴同光打趣着问道“你们这店里现在一条龙服务了,吃完饭还带着住宿啊!” 掌柜的也是一脸的无奈,向吴同光倒起了苦水,说道“小兄弟,你看看我们这除了桌子椅子,还哪有睡觉的地,打地铺都嫌挤!” 吴同光继续试探着问道“那可真是怪了,居然还有人愿意在这里过夜!怎么,你们这晚上还有别的夜生活?” 掌柜的赶忙辩解道“这话可不能乱讲啊!我这做了大半辈子的小买卖,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实话跟你说吧,楼上来的这几位爷可都不是善茬啊!几句话不来就掀桌子,警察局的人都管不了!人晚上就要在这过夜我敢说个不字吗?” 吴同光点了点头,说道“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是连兵都惹不起的主!既然惹不起,还不如随他们折腾呢!” 老板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也只能这样了!” 吴同光掏出一包香烟,拿出两支来,自己嘴上叼了一支,把另一支递到了掌柜的面前,掌柜的双手一阻,谢绝了。吴同光只能把那支烟再放回烟盒里。 吴同光掏出火柴点燃了嘴上叼着的那支香烟,吐了个烟圈说道“老板,那你知道楼上的这几位是混哪条道的吗?这么有神通!” 掌柜的并没有立刻回答吴同光的话,而是盯着吴同光看了一会,眼神中变的有些疑惑,说道“这位小兄弟,恕我直言,我看你来我这不像是吃饭的,这一门心思的,就盯着我楼上的那几位客人!” 见掌柜的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来意,吴同光的心里微微一惊,也知道自己侦查的有些着急了。吴同光定了定神,随即说道“老板这说的是哪的话,来饭店不吃饭,难道我还学楼上那几位爷在这打地铺过夜啊!我可没睡凉炕的习惯。” 听到吴同光这么说,掌柜的略微安了心,满脸堆着笑,说道“那是最好了,小兄弟也别见怪,这小日本在的时候,这日子过的是提心吊胆的,这好不容易把小日本赶跑了,有了分营生,实在不想惹上什么大 麻烦!” 吴同光哈哈一笑,说道“老板,你就放心做你的买卖,我那就是闲着没事,想找人聊几句解解闷。行了,就不给你添麻烦了,我再出去随便转转,晚些时候我领着朋友再来光顾!”说完,就大踏步的向门外走去。 掌柜的一直把吴同光送出了门外。站在自家店门口,掌柜的满脸堆着笑说道“小兄弟慢走啊!待会来的时候,我给你抹个大头儿!” 吴同光走出餐馆,只在四周转了转。他心里盘算着,这家餐馆的二楼一定有古怪,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地方过夜,这分明就是有人在这里布的桩子。 只不过,现在餐馆二楼的情况还不是特别的明朗,还不能妄下结论这里的桩子就是针对吉祥旅馆所设。 有几次吴同光想到吉祥旅馆周围去摸摸情况,但转念一想,如果南京站真的在那里设下埋伏,那可就是天罗地网,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吉祥旅馆周围的一草一木,自己冒冒失失的闯进去,若是被南京站的人认了出来,在这节骨眼上只会是惹人怀疑,横生枝节。 又在四周转了一会,不知不觉吴同光又回到了这家餐馆门前。吴同光在原地不停的跺着脚,看来今天的天气很冷,给他冻得够呛。 吴同光抬手看了看腕表,指针刚好指向四点半。东北的冬天,天黑的很早,这个时候,很多人家也开始准备晚饭了。 吴同光终于靠到晚饭的点了,他决定在这家餐馆吃顿晚饭,看能不能进一步的摸一摸二楼的情况。 吴同光迈上两级台阶刚要推开门的刹那,他眼睛余光一瞄,看到墙角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小乞丐。 两个小乞丐一个是小女孩,一个是小男孩。看样子小女孩要年长一些。只见两个小乞丐脸上冻的通红,正可怜巴巴的望着吴同光啊。 其实,在当时那个年代在路边看见几个乞丐,对很多人来说,早已经是司空见惯。可吴同光今天见到的貌似姐弟俩的小乞丐,让吴同光不禁联想到了多年以前吴晓梅收养自己的情形。想到这,吴同光不由的鼻子一酸。 吴同光走到两个小乞丐的身前,给了小女孩几块钱,和蔼的说道“带着弟弟去对面的面摊吃碗面条!” 小女孩接过吴同光递来的十块钱,惊的嘴巴都成了“O”型。在那个年代,就这几块钱足够一个普通百姓家庭一周的花销了。 吴同光看到小女孩惊的都说不出话了,又催促道“快去吧!”说完,就向着餐馆的门口走去。 正当吴同光要推开餐馆门的时候,听到两个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谢谢,大哥哥!” 吴同光没有答话,只是笑着冲对面的面摊怒了努嘴,示意他们快去吃面吧!紧接着吴同光便大踏步的迈进了餐馆里。 刚迈进餐馆,吴同光就感觉到一股股的热浪扑面而来,让在外面冻了半天的他很是受用。 吴同光在四周打量了一下,现在就算是刚到饭口,餐馆里也就零星的有一、两桌的食客。 这时,掌柜的已经热情的迎了上来,见吴同光是只身一人,有些诧异的问道“小兄弟,你的那些朋友,还得等一会?” 吴同光哈哈一笑,答道“瞧我交的这些个狐朋狗友,说好的今儿晚上一起吃饭,到时间了,人影都没见着。不知道又颠儿哪去了。” 掌柜的脸上随即就表现出了失望的神情,但还是热情的把吴同光引到了一张空桌上。 ------------ 第五十四章 试探观察 吴同光看着印有菜谱的木板,随便点了两个菜,要了半斤酒。可能是客人少的原因,今天上菜的速度确是很快,不到十分钟,吴同光点的菜,要的酒就整整齐齐的摆到了餐桌上。 吴同光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咀嚼了几下。在心里暗叫一声“味道相当一般”。之前和掌柜的说的物美价廉,说的算是违心了。现在看来物是不美,至于价廉不廉就看一会结账的时候了。 吴同光正在吃着,这时餐馆也陆陆续续的走进了几名食客。就在其中一名食客进到餐馆要关门时,正对着大门方向的吴同光,看到门外两侧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这不就是刚刚自己施舍过的两个小乞丐嘛!这两个小乞丐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的看着自己。 吴同光猜不透这两个小乞丐还来找自己干什么,莫非是看自己出手阔绰,还要从自己这里化点缘,但无论怎样还是让两个小孩进来再说。 吴同光起身走到大门前,举起双臂轻轻一推,大门便打开了。两个小乞丐见来人是吴同光,脸上都多出了一丝笑意。 吴同光笑着对两个小乞丐说道“先进来暖和暖和吧!”说完,吴同光就站到了一边,为小女孩和小男孩让出了进来的路。 小女孩和小男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有些犹豫。但两个小孩还是相互牵着手,很小心的迈过了餐馆的门槛。 还没等吴同光把门关上,餐馆里响起了一声喝斥“哪里来的小叫花子,赶快出去!” 小女孩和小男孩被突然的一声喝斥吓了一跳,两人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直接撞到了吴同光的身上。 吴同光关好门,赶忙转过身来,见是餐馆里的小伙计。吴同光立刻冲小伙计摆了摆手,示意他放这两个小孩进来。小伙计会意,冲吴同光尴尬的笑了两下,便又去忙活着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吴同光把小女孩和小男孩领到自己的餐桌旁,并让他们坐了下来。 吴同光递给他们两个每人一双筷子,笑着说道“是不刚才没吃饱啊?再吃点吧,反正我自己也吃不完!”吴同光这句说的倒是实话,他今天实在是没有胃口,一来,心里装着事,着急想把情况摸清楚。二来,这家餐馆菜品的味道确实是很一般。 小女孩和小男孩都接过了筷子,但却都没有夹菜。只见小女孩从怀里摸索了半天,然后掏出了一盒哈德门香烟,并递到了吴同光的面前,怯怯的说道“大哥哥,刚才我们看你烟抽的挺频,这是给你买的!”说完,赶忙把自己的手快速的收了回来。 小男孩嘟着嘴在一旁补充道“我们问过卖香烟的大叔了,这盒是最好的,最贵的了!” 吴同光拿起小女孩刚刚递过来的哈德门香烟,他看了看烟盒上的包装。知道这种烟在他们这种中产阶级人士中算是高档烟了。 吴同光有些怜惜的看着小女孩和小男孩,两个很多人见了都要避而远之的小乞丐,也还知道知恩图报,虽然用的是吴同光刚刚施舍给他们的钱。 相较之下,在当时那个年代,很多衣着光鲜,在其他人眼里算是成功人士的人,而他们有时的所作所为还不如两个小乞丐来的有良知。 吴同光叹了口气,冲着小伙计喊道“伙计,再给我来一盘包子!” “要肉的啊!”吴同光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得嘞,您稍等!”小伙计响亮的回答着吴同光。 不大功夫,小伙计就把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了上来。小女孩和小男孩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白面包子,又想着包子里面塞满了肉馅。给两个小家伙馋的直咽口水。 吴同光见状,不禁“哈哈哈”的笑出了声,故作严肃的说道“消灭桌上的这些包子就是你们今天的任务,不吃光它们就不放你们出去!” 两个小孩相互望了望,在他们单纯的心里都在飘荡着一句话,这天下居然还有这么美好的任务! 小男孩使劲的咽了一下口水,直接就抓起了一个包子,然后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小女孩见状,也放下了心中所有的顾虑,抓起一个包子也是快速的吃了起来。 吴同光看着两个小孩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下不禁有些疑惑。如果这两个小孩刚刚才吃过一大碗面条的话,那应该是垫足了底,现在不至于这般狼吞虎咽啊! 吴同光看着两个小孩因为进食太快,而鼓胀的脸,笑着问道“你们两个刚才是不没听大哥哥的话去吃面条啊?” 两个小孩都想回答吴同光的问话,但嘴里都塞满了包子,支支吾吾的回答不出来。 小女孩和小男孩都加快了咀嚼的速度,把塞进嘴里大部分的包子咽下去了之后,小女孩率先回答道“大哥哥,不是的。我们去吃面条了,可是给我的那碗全是碎的,都煮成面汤了。” 小男孩接着补充道“给我的那一碗有一块盐巴都没化开!难吃死了!” 这时,小女孩从自己的小棉袄里掏出了一沓被捋的很整齐的钞票,面值几乎都是一毛的。 小女孩将这一小沓钞票,摊在吴同光的面前,得意的说道“大哥哥,他给我们找错钱了,我给他一块钱,他一毛一毛的,一共给我找了一块一。” 吴同光有些语重心长的对两个小孩说道“这次算你们情有可原,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一定要把多找给你们的钱,主动还回去!你们都要做诚实的孩子,知道吗?” 两个小孩都冲着吴同光缓缓的点着头。脸上刚刚泛起的得意,也瞬间就变成了愧疚。 可吴同光听到小女孩提及的这些事,不禁心生疑窦。即使是街边摊,做出的东西也不至于如此粗糙。能让两个饥肠辘辘的小乞丐都难以下咽的,可见这家面摊的主人绝对是个生手。 而且像经营路边面摊这样的小本买卖,讲究的就是精打细算,本不应该犯找错钱这么低级的错误,况且还是多找了别人的钱,可见这家面摊的主人意不在经营,应是另有图谋。 而这家面摊就在餐馆的对面,所以这面摊的主人,很可能和二楼的那帮煞星是一伙的。如果吴同光这个判断成立的话,这两个小家伙算是帮了自己的大忙了! ------------ 第五十五章 无功不受禄 渐渐的两个小家伙咀嚼包子的速度慢了下来,看来,他们现在也是吃了个十成饱。还往嘴里硬塞纯粹是为了完成吴同光交待的任务。 这时,桌子上只剩下两个包子了。两个小家伙打了几个饱嗝之后,小男孩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是男子汉,我还可以的。”说完,就伸手去拿桌上的包子。 作为今天餐桌上的最高长官,吴同光也怕撑坏了两个小家伙,于是笑着说道“行了,你们今天表现不错,算你们完成任务了!” 两个小家伙听到吴同光任务完成的指示,都如释负重。两人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然后重重的倚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之后,趁着两个小家伙歇着的功夫,吴同光问出了他们的住所,是在临近郊区的一个小村庄里,村庄里有许多无人居住的破屋,他们和其他一些小乞丐就在那里歇脚。 吴同光抬手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店里的食客进来用餐的越来越少,结账出门的却是越来越多。最主要的是掌柜的临时有急事,交待小伙计照看好店,就快步出去了。 吴同光觉得也是时候该办点正事了,他看着两个小家伙也缓的差不多了,便打发着两个小家伙快点回去,但吴同光承诺会再来看他们的。 两个小家伙虽然非常舍不得这个即给钱又管饭的大哥哥,但吴同光的话就像是长官给自己手下下达的命令一般,让他们不得不从。两人牵着手一步三回头的,直到走出了餐馆。 吴同光看着两个小家伙缓缓移动的脚步,想着,这两个小家伙以后和自己的心算是绑在一起了。 这时,餐馆里除了吴同光之外的最后一拨客人也结账离开了。而吴同光则又点了两个菜和一壶酒,趁着小伙计收拾桌子的时候,把他叫了过去。 小伙计客气的问道“您还点点什么?” 吴同光拿起一双筷子放到小伙计的面前,说道“我看你也忙了一晚上也没闲着,坐下来,我请你喝两杯!” “都说无功不受禄,这平白无故的,怎好喝您的酒啊!”小伙计言语之间虽然有些犹豫,但吴同光看得出来,能有顿免费的晚餐对他的诱惑还是不小的。 “唉,都说一个人喝酒没朋友。你这会闲下来了,况且你家老板也不在,咱们就一起喝两杯,你也当解解乏。”吴同光在努力着消除小伙计的最后一点顾虑。 听着吴同光的极力邀请,小伙计闻着吴同光桌上的酒香愈发浓郁,感觉自己的双腿仿佛钉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动了。索性小伙计一屁股就坐在了吴同光的侧面。 就这样吴同光和小伙计就开始推杯换盏起来,不大功夫,原本满满的一壶酒,现在就剩下小半壶了。 刚开始,吴同光还嘘寒问暖的和小伙计唠了几句家常。几杯酒下肚,吴同光见小伙计已微有醉意,就直接切入正题问道“听说你家楼上来了几个硬点子,来头不小,知道是混那条道的吗?” “嘘!”小伙计将右手食指放在自己的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小伙计表情略显慌张的朝着楼梯的方向看去,接着低声对吴同光说道“楼上的那几位爷,混哪条道的我不知道,但这帮子人绝对不是善茬!” 吴同光疑惑的问道“哦,那怎么说?” 小伙计借着酒劲也倒起了苦水,说道“这还得从昨天晚上说起,这几位爷自打来了,没白天没黑夜的通宵在店里待着,到了晚上我寻思着给他们加点火碳,可别冻着几位爷。我刚上去,二楼黑漆漆的一片我还没看真亮呢!两把枪,两把枪啊就直怼我脑瓜门上了。”说到这,小伙计停了下来,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重重的将杯子放在了桌子上。看来虽然事隔一日,但如此惊心动魄的经历,还是让小伙计心有余悸。 吴同光又为小伙计斟满了一杯酒,迫切的问道“那接下来怎么样?” “接下来,把我拿上去的一整盆火炭全都留下了,然后就把我撵下去了,还告诉我,以后没他们的吩咐不许再上去。亏着我上去之前泚了泡尿,要不然非把我吓尿裤子不可。” 吴同光听到这,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这事你没告诉你家掌柜的吗?” 小伙计一脸无奈,回答道“这么大的事我敢瞒着吗!我立刻就告诉掌柜的了,掌柜的一寻思,莫不是哪伙江洋大盗,亡命之徒,要来这犯什么大案子。这事后要是让警察局知道我们知情不报,抓不着他们,还不得拿我们顶罪吗!这不今天天一亮,掌柜的就报了警,警察也来了,屁大功夫不到,那帮怂包警察就连滚带爬的下来了,还告诉我们,以后就是把房子点了,也别找他们!” 吴同光沉思了片刻,又问道“我看你晚上一趟二楼都没上去过,楼上也没一个人下来过,他们不吃不喝,难不成神活啊!” 小伙计打了一个酒嗝,有些结巴着说道“这帮挨千刀的,还能饿着自己!他们一天大鱼大肉,吃的好着呢!” 说到这,小伙计抬头向墙上的挂钟看了看,接着又说道“差不多了,一会他们就会出去个人,然后拎着个食盒回来,他们不敢在店里吃饭,估计是怕给他们下毒!”说完,便举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吴同光见此时的小伙计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了,估计再喝几杯准得倒头大睡。 吴同光没有给小伙计再斟酒,趁着他半醉半醒的状态,赶忙追问道“这什么时候在你家对面又支了个面摊,摊子铺的还挺大,小菜的种类也不少,都摆出来估计也得个七个碟八个碗的,这片就这么多的生意,这不明摆着在咱碗里抢食吗!” 小伙计连连挥手,说道“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就他家那面条煮的就跟疙瘩汤似的,还能抢我家生意!没人砸他家生意就不错了!” 吴同光微微点了点头,现在从小伙计嘴里套出来的和之前两个小孩所抱怨的,基本都对的上。可见,这家面摊的主人真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 第五十六章 原来是你 吴同光想要知道的小伙计基本上都已经告诉他了,吴同光想着也就不在这耽误工夫了。他从上衣的怀兜里掏出了一张钞票拍在桌子上,说道“剩下的就不用找了,再给你自己添壶酒吧!”说完,便快步走出了餐馆。 就在吴同光刚要关门的时候,只听身后传来小伙计的声音“再来一壶酒!”看来这小伙计酒量平平,不到一壶酒,就已经醉的有些失态了。 吴同光出门之后,便拐到了餐馆的另一角。这时,吴同光借着楼体的掩护,将脑袋伸了出来。 吴同光盯着餐馆对面的面摊,只见一个伙计模样打扮的年轻人正在用筷子在一口大铁锅里搅动着。 就在年轻人要夹出锅里的面条时,从吴同光刚刚就餐过的餐馆里,走出一个身着黑色长袍,头戴黑色礼帽的中年人。 只见中年人冲着面摊的年轻人微微的点了几下头,这时的年轻人仿佛是接到了什么指令一般,立刻把刚盛到碗里的面条倒进了一旁的泔水桶里,随后将大铁锅里一锅的沸水,全部洒在了街面上。看这样子,面摊的主人是要打烊收摊了。 中年人向四周警惕的望了望,见周围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便大步朝着吉祥旅店的方向走去。 这时,吴同光的嘴角向上一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他猜的没错,这面摊的主人和餐馆的这帮不速之客果然是一条船上的。一伙人又是隐藏监视,又乔装打扮的,其用意已然是昭然若揭了。 吴同光也不管墙壁的冰凉,直直的便靠在了墙壁上。他掏出一支香烟叼在了嘴上,但却并没有立刻将香烟点着。只见吴同光仰头望着星空,思索了片刻,又将嘴上的香烟拿了下来,接着,吴同光就沿着吉祥旅馆相反的方向快步的走了过去。 就在第二天上午差不多快到九点钟的时候,一个身材瘦高,身着灰色长袍,头戴黑色礼帽的年轻人,出现在了吉祥旅馆的门前。 他的一身装扮在那个年代本是再平常不过了,只不过在紫外线不是非常强烈的冬季,他却戴了一副墨镜,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只见年轻人脸色有些苍白,还时不时的打着哈欠,即使是戴着一副深色墨镜,也掩饰不住他的疲惫。 年轻人站在旅馆的门口一直驻足不进,而且非常警惕的向四周观望着。 吉祥旅馆里的小伙计见这位戴着墨镜的奇怪客人,一直在自家旅馆门前徘徊不进,有些疑惑,便走到年轻人面前,恭敬的说道“这位先生,您是要住店还是要歇脚啊?咱家干净卫生,价格公道。您要是住店呢,一晚上是……” 还没等旅馆小伙计报完价,年轻人便快步的朝着兴盛酒楼的方向走去。边走还边向四周警惕的张望着,神色极为慌张。 就在年轻人离开吉祥旅馆的瞬间,旅馆门前的几名小贩发生了一阵小小的异动。有两名小贩已经下意识的将右手摸向了腰间,有两名小贩则已经弃了自己经营的摊位,两大步便迈到了大街上。 年轻人显然是发现了身后的异动,他时不时的向后张望,向前行走的脚步也变的更加慌张,以至不断撞到大街上的行人,惹来路人一阵阵的抱怨甚至是喝骂声。 很明显,这几名小贩小小的异动针对的就是年轻人。可看着年轻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他们并没有追上来,相反,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向着吉祥旅馆二楼的方向看去,似乎是在等待别人给他们下达指令。 可几名小贩所注视的旅馆二楼的方向,窗户紧闭,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无奈,几名小贩只好再回到自己的摊位前,继续叫卖着自己的货物了。 年轻人快步走到了兴盛酒楼的门前,才停住了脚步。只见他左右摇晃着身体,神色紧张的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向来路的方向看去,见那几个小贩模样打扮的人并没有追上来,不由的长舒了一口气。 年轻人见酒楼的对面就是一个面摊,便摇晃着身体走了过去。到了面摊里,年轻人捡着一张离自己最近的桌子,一屁股重重的坐了下来。 面摊老板这时赶忙迎了上来,一脸恭敬的说道“这位先生,您要指点什么?”其实面摊老板的这句问话,在旁人听来是非常奇怪的。现在,时间还不到九点钟,离中午饭口的时间至少还差着两个小时,现在就是午餐的准备时间。所以无论客人点的是什么餐,面摊在短时间内根本就没得卖。 年轻人看着面摊老板有气无力的说道“给我来一壶龙井!”说完,就趴在了桌子上,还不停的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嘴里还发出“啊!啊!”痛苦的呻 吟声,看样子,年轻人现在是非常的难受。 “您稍等,我这就给您沏一壶上好的龙井茶!”面摊老板更加奇怪的回答又来了,这只是一家小本经营的街边摊,别说是上好的龙井茶了,就是劣质的茶叶末也找不出一小撮来。夏季凉白开,冬季热白开,是这种街边摊唯一的饮品了,而且还得用盛着面的汤碗来喝。 可不大功夫,面摊老板还真提着一个茶壶,走到了年轻人的身边。老板还是像起初那般恭敬的对年轻人说道“先生,茶来了!我给您倒上?” 年轻人挣扎着坐直了身体,可身体还是在不停的扭动着,就好像在他的衣服里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爬一般。 年轻人摘下了墨镜,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在他苍白脸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显。 年轻人眼神有些空洞的看着面摊老板,一个“好”字刚刚说出口。紧接着,年轻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只一瞬间的功夫,就布满了恐惧,嘴巴也因为惊恐跟着张成了“O”型。 只听年轻人惊恐的大叫一声“原来是你!”刚叫完,年轻人“腾”的一下便站了起来,接着一把就掀翻了面前的桌子。面摊老板刚刚提上来的茶壶,也跟着摔得粉碎,一壶热水洒在地上冒起了腾腾的热气。随后,年轻人便转身夺路而逃。 ------------ 第五十七章 戏演完了 面摊老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吓了一跳。但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面摊老板便缓过了神。 年轻人刚踉踉跄跄的跑出面摊,面摊老板几个健步便追到了年轻人的身后,一把就揪住了年轻人的后脖领子,接着面摊老板伸出右脚在年轻人的脚底下一拌。 年轻人本就是瘦高身材,再加上惊慌失措,脚步踉跄。所以面摊老板稍一用力,便直接把年轻人摔倒在了地上。 由于年轻人摔倒时是面朝地,面摊老板就势用右手反剪住年轻人的右手,并死死的将其摁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这时,面摊老板用左手向年轻人的腰间摸了过去。 面摊老板像是在搜什么东西,可是在年轻人的腰间摸了几个来回,却是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从兴盛酒楼的二楼有一扇窗户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接着一声尖锐而又响亮的口哨声响了起来。 随后从兴盛酒楼里冲出了四个黑衣人,只见这四个黑衣人手里都提着枪。其中两个人走到面摊老板的面前帮助面摊老板把年轻人提了起来,而余下的两个人则分立在这几个人的前后两头,像是在为这几个人执行警戒。 紧接着,就在年轻人跑来的方向,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出了几个人,这几个人中大部分都是在吉祥旅馆周围的几个小商贩,就是刚刚突然舍弃摊位冲到大街上的几个人。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这几人的手里都多了一把黑色的驳壳枪。 这几个小贩模样打扮的人中,无一人发号施令,但都非常井然有序的围着面摊老板和年轻人的周围执行起了警戒。 这时,在一群人的周围渐渐聚集起了围观的人群。其中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瘦高个男子,在旁边围观人群不明所以议论纷纷的情况下,他嘴角一扬,却满意的笑了起来。 他没有像其他围观人群一样瞧着热闹,而是不慌不忙的退出了围观的人群,片刻便消失在了南富大街的街头。 一个身着笔挺西装的中年人这时出现了,只见中年人步履从容的穿过了一侧的警戒,警戒人员没有阻拦中年人,但同样也没有多看中年人一眼。只是在面前围观的人群中不断的扫视着。 中年人走到面摊老板和年轻人的面前,面摊老板这时还是用右手反剪这年轻人的一只胳膊,用左手揪着年轻人的后衣领。 只听面摊老板对中年人恭敬的说道“佟副处长,这是……” 中年人挥手打断了面摊老板的话,面摊老板会意,将头微微的低了下去,便不再言语了。 只见,中年人将身子向着年轻人的方向靠了靠,仔细的打量着年轻人的面貌。 只见年轻人脸颊消瘦,脸色苍白,还在不停的打着哈欠。两条腿膝盖微弯,给人的感觉也是软绵绵的,要不是面摊老板在他的身后,提着他的后衣领,他可能随时都会倒在地上。总之,此时的年轻人是一副极度虚弱的样子。 这时,中年人眉头微皱,身体也向后挪了挪,声音低沉但却略带厌恶的向年轻人问道“你是谁?和南京地下党什么关系?” 年轻人喘着粗气,有气无力的回答道“你给我抽一口,就抽一口。我什么都告诉你!” 中年人一听之下,再加上年轻人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中年人一下子就看透了年轻人的身份,这就是一个多年吸食鸦片的瘾君子。 中年人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他在年轻人面前来回的渡着步子,还时不时的瞪着面摊老板和年轻人。看样子显得非常懊恼。 突然,中年人停下了脚步,嘴巴微微张开,想要说什么,但却没有发出声音。只见中年人冲进围观的人群中,快速的打量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像是在找什么人。 凡是被中年人打量过的人,脸上的表情不是莫名其妙就是厌恶至极。围观的人群都觉得,今天南京城的街头演的是哪出戏啊!这可比戏班子排的精彩多了。 中年人将围观的人群都看了遍,随即摇了摇头,脸上也出现了一抹沮丧的神情,似乎是没有发现他想找的人。于是,中年人又回到了面摊老板和年轻人的身边。 而年轻人这时似乎已经失去了神志,嘴里不断“嗷嗷”的怪叫着“十斤鸦片烟!十斤鸦片烟!现在就给我一口行不行啊?戏已经演完了!” 面摊老板看到中年人愁眉不展的样子,又看到不断聚拢过来卖单看热闹的人群,小心的问道“佟副处长,现在该怎么办?” 听到面摊老板的请示,中年人终于是停下了步子,思考了片刻,才沉声回答道“带回去!” “是带回重庆吗?”虽然中年人的回答已经足够的简单明了,可面摊老板还是没有领会中年人的意思。 中年人这次将身子向面摊老板的面前靠了靠,怒斥道“我带他回重庆干什么!难道我要把一个大烟鬼带到局座面前,然后给你们请功吗!” “嗯?”这次中年人的回答只是明确了不用将年轻人带回重庆,可将此人如何发落,中年人还是没有一个明确的指示。所以面摊老板还是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执行。 中年人喘着粗气,显然是被这个有些木衲的面摊老板气到了。只见,中年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对着面摊老板冷冷的说道“回南京站!” 面摊老板微微一愣,随即响亮的回答道“是!” 就这样,西装笔挺的中年人带着有伙计模样打扮的,也有一身黑色中山装打扮的一行人,押着一个犯了鸦片烟瘾的大烟鬼,离开了南富大街。准确点说应该是架着,因为年轻人现在已经是双腿发软,走不了路了。只能是一边一人架着他行走。 故事发展到现在,很多人都会觉得非常奇怪。一个别人口中的佟副处长,而且还是从重庆远道而来,在重庆政 府不知会是什么级别的官员,但是放在南京城里,那绝对会成为让很多政 府官员都仰慕的一号人物。那为何他会出现在南京的街头呢? ------------ 第五十八章 唐世鸣 这位佟副处长带着十几号人,当然了,这些人中有乔装打扮的,也有全副武装的。 最后在大街上轰轰烈烈的只抓到了一个多年吸食鸦片的瘾君子,而且还引来了上百群众的围观。在旁人看来,这就像是一场闹剧! 那咱们现在就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来给大家串一串。事情还是要从昨晚吴同光离开兴盛酒楼时说起。 就在昨天晚上,吴同光通过实地探查发现,兴盛酒楼的二楼突然出现的一群不速之客,应该就是一伙执行任务的探子。 而酒楼对面刚刚出现的面摊,从摊主一手烂到家的厨艺可以看得出来,这位面摊老板心思根本就不在经营面摊上,就是拿着面摊当幌子,实际上干的也是盯梢的活。 吴同光判断这个面摊老板和酒楼二楼的一群人是一伙的。吴同光离开南富大街之后,按照之前约定好的联系方式,直接就去找了尚清源。 吴同光没有将自己的这个发现告诉尚清源,因为他觉得现在将自己的这个发现告诉尚清源还为时尚早,因为仅凭自己的这些推测不足以判断那名上海地下党的同志就是叛徒。 吴同光只要求尚清源发电给上海地下党方面,要求明天九点钟和他们那位在吉祥旅馆落脚的同志接头。 尚清源还会把接头人的衣着打扮一并告诉对方,以便对方能够快速的确认自己的同志。具体的衣着打扮就是灰色长褂,外戴一副深色墨镜。这套打扮在那个在那个年代的冬季可是绝对的拉风,非常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之后,吴同光想出了一条打草惊蛇的妙计,可以兵不血刃的就甄别出藏在吉祥旅馆的那位上海地下党的同志是不是叛徒。 吴同光的计划是这样的。在抗战胜利之前,吴同光还在南京工商会任会长助理的时候,因为和很多局外人打交道的机会比较多,所以呢,通过和这些当初认识的局外人的接触,吴同光能够认识很多自己圈子以外的人。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吴同光通过和局外人接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多年吸食烟片烟的瘾君子。 这个瘾君子就是咱们之前提到的瘦高个男子。瘦高个男子本名唐世鸣。这个唐世鸣就属于打小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那种人。 唐世鸣的老子在南京城做的是粮油生意,在业内还小有名气,虽然算不上是富甲一方,但也是家境殷实,吃喝不愁。 可唐家偏偏就出了唐世鸣这个不争气的败家子。唐世鸣十五岁的时候,就跑妓院,包花魁。到了二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出入鸦 片烟馆。生生把一个富得流油的唐家,给作的是一贫如洗。 最可气的是唐世鸣为了吸食鸦 片烟,将自己父亲的好友一名对共产 党有过资助的红色 资 本家的信息卖给了军统南京站的人,最后这一大家子人都被国民党迫害致死。 唐世鸣的父母也被他气回了老家,与自己的这个败家儿子断绝了亲情关系,从此在乡下以务农为业,了此余生。 吴同光这条打草惊蛇的妙计,其主角就是唐世鸣。像唐世鸣这样的人为了吸食鸦片烟可以败光自己的家产,同样为了钱他也可以去祸害别人的家庭。所以像唐世鸣这样的人是死不足惜,让他去做出头鸟再合适不过了。 吴同光戴着四根金条在烟管的门前堵到了刚刚吸完鸦片烟的唐世鸣,吴同光掏出四根金条在唐世鸣的面前晃了晃,直接开门见山的提出来,只要唐世鸣肯配合在南富大街演一出戏,那么这四根金条作为报酬就是唐世鸣的了。 这四根金光闪闪的大金条把唐世鸣都晃晕了。在他眼里,这四根金条不是黄金,不是钱,是能让他欲仙 欲死的精神食粮。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四根大黄鱼就是十斤鸦片烟啊!这可足够唐世鸣快活几个月了。所以呢,唐世鸣连哏儿没打,非常爽快的就答应了。 吴同光要求唐世鸣演的戏就是在南富大街上演的那场闹剧。首先唐世鸣要穿着按照事先约定好的衣服款式,戴着墨镜。先到吉祥旅馆门前徘徊一阵,期间还要装模作样的向四周警惕的张望。 无论是谁,只要有人来向他询问是否要打尖住店,那唐世鸣需要做的就是慌慌张张撒丫子就跑。 吴同光这时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早已混在人群里观察着之后的动静。说到这了,咱现在插一句,南富大街热闹非凡,且又龙蛇混杂,在这里设伏,安插眼线,不容易被发现。这是咱们之前就已经提到过的。可同样,吴同光要做反侦察,一身平民百姓的打扮混在人群里也是不容易被对方发现。 吴同光在一旁看得真切,唐世鸣惊慌失措的跑开之后,几个在吉祥旅馆门前摆摊的小贩便有些按耐不住了。有的伸手摸向腰间,有的则是一个箭步直接冲到了大街上,这分明就是要追捕唐世鸣的架势。 只是这些个伪装的小贩,似乎是没有得到下一步行动的明确指令。最后只能是作罢,各回各摊,继续吆喝、叫卖着自己的货品了。 按照吴同光事先交待的,唐世鸣从旅馆门口跑上大街之后,如果没有人上前阻拦或者抓捕他。那么他就要继续向前跑,一直跑到兴盛酒楼对面的面摊,才可停下来。 接着唐世鸣就要进到面摊里。这时呢,面摊老板一定会来询问唐世鸣,唐世鸣需要做的就是,抬起头来,看到面摊老板的相貌之后,在大惊失色之下,大叫一声“是你!”然后,掀翻桌子,头也别回,有多远就跑多远。 演到这,唐世鸣的戏算是谢幕了。吴同光向他承诺过,只要他能跑出南富大街,四根金条立马兑现。 吴同光事先早已经算计好了,如果真的有人在南富大街布局抓捕南京地下党的话,那么在吉祥旅馆的时候,他们可能会静观其变,暂时不对唐世鸣下手,毕竟唐世鸣还没有逃出南富大街,也就是说,唐世鸣那时还没有逃出他们监视的视线。 但是到了面摊之后,唐世鸣的表现一定会让所有人都误解,他已经认出了面摊老板的身份。如果面摊老板是抓捕南京地下党的特务,那么这个时候,即使没有上级的指示,他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抓捕唐世鸣。 唐世鸣的戏演到这,无论是约定好的衣着打扮,还是看到面摊老板惊慌失措的表情。任哪个抓捕地下党的特务都会觉得唐世鸣是南京地下党铁定无疑。 ------------ 第五十九章 天不遂人愿 另一方面,吴同光继续装作普通行人的身份,随着逛街的人群,一直跟在唐世鸣的身后。就是我们在前文中提到的混在围观人群中,身着粗布麻衣的瘦高个男子。 直到看到唐世鸣被面摊老板三下五除二的拿下之后,吴同光已经可以完全确定,哈尔滨的那名同志一定是叛变了,当然了,现在需要更正的是他已经不能称为同志了。 因为,这么有针对性的抓捕,一定是有知情人将接头人的具体信息,透漏给军统的行动人员,要不然是不可能完成的。那么这个知情人一定就是那位哈尔滨的地下党无疑了。 吴同光既然已经甄别出了那位上海地下党人的真实身份,那么他也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再在这待下去也就没什么意义了。至于后续如何发展,唐世鸣又会如何被如何处置,这就不是吴同光要关心的了。 最重要的是这热闹要是看上瘾了,别再漏出什么马脚,让军统这帮子人发现。那可就因小失大了。于是,吴同光不慌不忙的就退出了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之外。 咱现在再说说佟副处长这面的情况。这位面摊老板口中的佟副处长,本名佟方正,是重庆军统局行动处的副处长。 能让一位军统局行动处的副处长在南京的街头布下天罗地网,去诱捕南京的地下党,在他们军统的同袍看来都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说白了,他们认为有些大材小用了。 其实啊,这完全是因为佟方正和肖国栋的私交。那具体两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私交呢,我们后面会有介绍,现在就不做赘述了。 佟方正在军统混了这么多年,社会上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群,也见了不少。他一看唐世鸣那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就知道了他是个多年吸食鸦片的大烟鬼。同时呢,他也知道了,这个人一定不是他们要等的中共。 佟方正和共产党打交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还从来没有发现有哪个共产党有吸食鸦片的恶习。退一万步说,即使在地下党里存在这样的人,那如此重要的接头碰面,南京的地下党也不会派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烟瘾发作的大烟鬼来。 那么,最后只有一种解释,这就是南京地下党设的反间计。随便找个人来冒充接头的共 党,如果在南富大街有针对地下党的埋伏,那么就会诱使设伏的军统人员来抓。 南京的地下党会在暗处观察,如果唐世鸣被逮捕了,那么就说明上海的那位地下党已经叛变了。 佟方正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特务了,经验老道。不大功夫就反应过来了,一定会有南京的地下党混在围观人群中,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情急之下,他也没做太多思考,便直接冲进人群中,开始搜查共 党了。这才有了之前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一幕。 可佟方正搜索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有疑似共 党的嫌疑人。他又哪里知道在这里执行监视任务的共 党只有吴同光一人,而且一向警觉的吴同光,就是有这样的担心,所以已经早早的退出了围观的人群中。 就在一个小时之后,佟方正已经坐在了南京站肖国栋的办公室里。 只见,佟方正端起茶杯,然后轻轻的吹了几下。也许呢,还是觉得茶水太热,佟方正并没有喝上一口,便又将茶杯重新放到了桌子上。 在佟方正的对面坐着的正是站长肖国栋,肖国栋语气中略带歉意的说道“方正老弟啊,你这大老远的来到南京,我还没来得及给你接风洗尘,这又让你为了我的事熬了两天一夜,觉都没补上一个。我这地主之谊没尽到啊!” 佟方正“呵呵”一笑,说道“老学长跟我还客气什么啊!要像你这么说啊,我也有不是!我这大老远的,两手空空的来到老学长的地界,本想着就地取材,送老学长一份大礼,可这礼还是办砸了!” 听到佟方正称肖国栋为老学长,想必很多人都已经明白了他二人是昔日的同窗。肖国栋比佟方正要大上一届,年长几岁。两人虽然都是科班出身,但肖国栋工作能力平平,但却非常善于交际,虽没有什么大的功勋,却早早的就已经登上了军统南京站的第一把交椅。 恰恰相反,佟方正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实战派,思维灵活,又手段高明,是完全靠着功勋才当上的军统局行动处的副处长。 “方正啊,你可别这么说,你这样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你是为了执行戴老板交待的任务,才来到南京的。你自己的任务还没个着落呢!你还能想着帮我甄别内部的奸细,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这事要是成了,我记着你的情。要是黄了,那是天不遂人愿,怨不了兄弟!” “老学长啊!咱们两个老长时间不见,就别这么客套了吧!”说完,佟方正便端起了茶杯,浅抿了一口,然后看着清亮的茶汤,不断点着头说道“老学长,这上好的龙井茶,你都舍得拿出来招待我,怕是戴老板都喝不着吧!”佟方正顾左右而言其他算是把相互客套的话头给岔过去了。 肖国栋同样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说道“行了吧,兄弟。可别取笑了我了!我这的茶啊,也就勉强能入口吧,别说戴老板了,就是兄弟你的存货都不知道比我强多少倍呢!” 就着肖国栋的话头,佟方正打趣着说道“老学长你要是觉得我存在柜子里都快要发霉的那些个茶叶是珍品的话,那咱两个换换,怎么样。哈哈哈!” 肖国栋用手指不断的点着佟方正,笑着说道“你这小子,还以为上学那会呢!竟把我往赔本的买卖里套。不过说真的,好酒我还真的藏了两瓶,今天晚上我就全拿出来,咱们就一醉方休。” 佟方正听到肖国栋要拿出珍藏多年的好酒来招待自己,本应该高兴才是。可此时他是真的提不起兴趣。只见佟方正叹了口气,语气无奈的说道“老学长的情我心领了,只不过,我晚上还要动身去趟长春。这次的任务黄了,如果还在南京逗留,回去怕是不好和戴老板交待了。咱哥俩个这次是聚不上了。” ------------ 第六十章 你还是快走吧 此时肖国栋也表现出了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还是没料到会有这么个结果。你回去怎么和戴老板交待,用不用我帮你先探探戴老板的口风?” “不用,不用。”佟方正赶忙挥手,果断的拒绝了肖国栋。 佟方正接着又说道“这样反而容易弄巧成拙,我回去之后,该是怎么回事就怎么说。就像老学长说的,天不遂人愿,咱们是凡夫俗子,又有什么办法啊!” 肖国栋不断的点着头,也很赞同佟方正的说法,于是说道“是啊,兄弟说的对!但是这两瓶酒我还得继续藏着。你什么时候钓到共 党的大鱼立功了,我就什么时候拿出来,咱们好好喝一顿庆功酒!” 佟方正一扫脸上的阴霾,又恢复了以前意气风发的样子,笑着说道“老学长你要是这么说的话,估计你的这两瓶好酒可藏不了多长时间了!” 肖国栋象征性的轻拍了几下手,笑着说道“好,这才是我认识的佟方正。说实话,这两瓶酒我可馋了好长时间了,你可别让我等太久!” “放心吧,老学长!你的这两瓶酒现在算是摆到桌面上了,你现在想藏都藏不住了。耐心点,不会让你等太久!” 两人又在一起聊了一会叙了叙旧。就当佟方正要离开肖国栋的办公室的时候,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肖国栋说道“老学长,这次我去长春,让响尾蛇跟着实在是不太方便,只能暂时把他先留在南京让你帮着照看了。但可千万不能出现任何闪失啊!要不然以后怕是没有共产 党敢投党国了。” 佟方正此时话里的响尾蛇,说的就是上海地下党叛变的那位同志的代号。佟方正之所以给他取响尾蛇这个代号,是因为响尾蛇总有杀人之期,佟方正是想以此象征着带着共产 党人的血,才能归顺国民政 府,才是明智之举。 肖国栋“哈哈”一笑,信心十足的说道“把他放在我这,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保证你回来的时候,一根毫毛都不少,要不然你就拿我试问。” 佟方正微微的点了点头,感激的说道“那就有劳老学长了!”说完,便和肖国栋告别,起身走出了肖国栋的办公室。 几乎是同一时间,尚清源和吴同光也见面了。二人见面的地点依然是在尚清源开的那辆黑色轿车中。 吴同光刚一上车就把自己发现上海的那名地下党已经叛变的消息告诉了尚清源,并把自己甄别的过程简单的复述给了尚清源。 等吴同光都讲完的时候,他发现尚清源既然没有表现出一丝愤怒或者是惊讶。甚至在吴同光整个讲述的过程中,尚清源只是不停的“嗯”“啊”的回应着吴同光。 给吴同光的感觉是尚清源根本就都没有认真倾听,他好像另有别的心事。可到底是什么样的心事,会比甄别出一个自己内部的叛徒更重要呢?这让吴同光非常费解。 尚清源透过轿车的前挡风玻璃,注视着窗外的道路,缓缓说道“同光,你干的不错。就在刚刚,我们已经得到了延安传来的准确信息,已经确定了留在南京的那名上海地下党就是出卖押送情报的叛徒。” “哦?那延安方面是怎么知道的?”吴同光有些疑惑的问道。 尚清源将脸侧到了吴同光的方向,回答道“是这样的,我们的两名同志在乘坐火车中,就察觉到投靠国民党的那名叛徒行为有些诡异,就对他留了个心眼。果然火车在途经南京的时候,在车厢里遭到了军统特务的伏击。还好是提前就有所警觉,携带那件重要物品的那名同志成功的跳出了军统的伏击圈,可另一名同志为了掩护这名同志撤离,不幸牺牲了!” 说到这,尚清源顿了顿,吴同光能明显感觉到尚清源言语之间的悲伤。 尚清源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这名同志安全撤离之后,不想押送的这个重要物件再有什么闪失。一路秘密前往延安,中间再没有和沿途的地下党有任何联络。直到今天上午才刚刚抵达延安。” 吴同光听到这,不禁是松了口气。他原本还担心,押送任务中出现了叛徒,那件重要的物品很可能已经落到了军统的手里。吴同光现在知道,押送人员已经安全抵达延安,压在自己心里的这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只听吴同光长舒了一口气,笑着说道“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那看来我这装大款,演平民的,算是白忙活了!” 尚清源正色道“这次你可没白忙活。要不是为了等你的消息,我们可能要派出同志以身犯险,去吉祥旅馆试探一下那名叛徒。要是那样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吴同光干笑了两声,说道“有用就好,那钱就算是没白花!” 吴同光顿了顿,接着正色道“老尚,咱们虽然牺牲了一个好同志,但是任务好歹是没丢。这位同志是好样的,咱们应该为他感到骄傲,感到自豪!别难过了。” 吴同光看到尚清源蹙起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以为是为了那名牺牲的同志而难过。 其实,听到这个消息时,吴同光的内心也有一些难过,虽然和那为牺牲的同志素未谋面,但是他们身上肩负的使命确是一样的。 尚清源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那是咱们的好同志,是为了实现全国解放的英雄。” “你能想开就好,那我就先走了。肖国栋有事找我,还在南京站等着呢!”说完,吴同光便要去开车门。 就当吴同光的一只脚已经踏到地面上的时候,突然尚清源拉住了吴同光的胳膊,眼神闪烁,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吴同光虽然不明所以,但知道尚清源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和自己交待。于是,吴同光便把踏到地面上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然后重新关好车门,将身子侧了过来,等待着尚清源开口。 这时尚清源满面愁容,蹙起的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支支吾吾的,有话偏偏就是说不出来。 吴同光见尚清源这般模样,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老尚,你什么时候变的婆婆妈妈的。我听说你杀鬼子的时候,那枪开的挺利落的啊!” 尚清源一脸严肃的命令道“这件事我不想再让你搀合进来了,你还是快走吧!” ------------ 第六十一章 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吴同光喘着粗气,有些生气的说道“都到这份上了,我现在执行任务还叫掺和。你们到底拿没拿我当自己人!” 尚清源赶忙辩解道“就是因为我拿你当我们的同志,我才不能再让你以身犯险!” 这时的吴同光也有些犯起了混,说道“自打跟了你们,这玩命的事,干的还少啊!总之一句话,要是还把我当你们的同志,有什么事就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别跟我藏着掖着的!” 尚清源犹豫了片刻,见实在是拗不过吴同光,只能是道出了实情。“据可靠情报响尾蛇会在南京逗留三天,南京市委决定刺杀响尾蛇!”看来,尚清源的情报很灵通,不仅知道了叛变的同志叫响尾蛇,而且还很详细的了解到响尾蛇会在南京逗留三天。 吴同光听到之后,把头低了下来,并用双手在头上抓了几下。尚清源给他传递的这个信息,在他确定响尾蛇就是叛徒的时候,他就在猜想南京地下党会不会刺杀响尾蛇,这时,尚清源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吴同光实在是不愿意听到南京市委做出这样的决定,响尾蛇在这场游戏中就是个诱饵,在这个诱饵旁边,隐藏着军统无数只魔爪。军统就是想让地下党伸手去抓这只响尾蛇,然后军统再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时,吴同光抬起头来,他想去阻止南京市委这次冒险的决定。 吴同光调整了一下情绪,说道“老尚,你听我现在给你捋一捋,上海的同志在执行这次任务的时候,虽然有同志牺牲了,单任务好歹算是完成了,你现在再去杀响尾蛇有什么用?” 尚清源嘴唇蠕动刚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这时吴同光抢在尚清源的前头,接着说道“老尚,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手中掌握着很多上海地下党很多的重要情报。可那早就被军统给榨光了!你现在何必去冒险杀一个已经对我们没有威胁的人呢!” 尚清源斩钉截铁的说道“响尾蛇必须除掉,他出卖党、出卖同志,在党内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这样的叛徒绝不能留。” 吴同光看着尚清源义正言辞的样子,他知道说服尚清源几率很渺茫,但他还是想再试一下。 于是吴同光接着说道“可你知不知道这样做非常危险,军统的特务就等着咱们去自投罗网呢!先不说咱们执行任务的同志,能不能成功杀掉响尾蛇,即便是真杀了响尾蛇。我们的同志又会有几成生还的机会,你想过没有?何必为了一个叛徒,让我们的同志以身犯险呢!” “同光,你不用再说了,你说的这些组织上都已经考虑过。可你有没有想过,让像响尾蛇这样的人逍遥法外,在国民党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那我们还在艰苦奋斗的同志会作何感想?我们对得起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同志们吗?” 吴同光这时已经明白了,刺杀响尾蛇不仅仅是因为他叛变,出卖组织。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就是,叛变者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吴同光看着尚清源坚定的眼神,淡淡的说道“这事交给我吧!” 尚清源赶忙的摆了摆手,说道“这事你就别管了,我们会解决的!” “你们解决!你们怎么解决?军统在南京的安全屋少说也有三、五十处。就让肖国栋、何运达对着单子找,他们自己都够呛能找的齐。你们怎么查啊!那不是大海捞针吗!” 面对吴同光的质问,尚清源无言以对。事实上,吴同光所考虑到的这些问题,也是南京地下党现在需要迫切解决的,尚清源也正在为此发愁。 吴同光见尚清源不再言语,知道自己是说到点子上了。隔了片刻,吴同光才又说道“等我消息吧,先不要轻举妄动,我会联系你的!”说完,吴同光也不再理会尚清源,打开车门便下了车。 尚清源透过车窗玻璃,看着吴同光渐渐远去的背影。他用右手掌猛的拍了一下方向盘。 此时,尚清源的心中非常懊悔,他后悔当时为什么要拽住吴同光。这次的任务其危险程度完全是不可控的,让吴同光搅进来很容易使他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是尽可能的给他最大的帮助。 一个小时之后,吴同光从柳从文的办公室走了出来。就在刚刚,柳从文向吴同光布置了近一段时间的工作任务,就是让吴同光的行动队暂时接替何宏伟的行动队,而何宏伟及他的那支队伍另有其他的工作部署。 吴同光也旁敲侧击的问过柳从文,何宏伟是否要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柳从文的回答是“不知道”,这都是肖国栋一手安排的,这次何宏伟也是直接听命于肖国栋。而且柳从文还告诉吴同光,关于这件事不要再乱打听了,知道的多了,反而容易惹祸上身。 在南京站经历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之后,吴同光的触觉已经变得非常敏锐了。直觉告诉他,这次,肖国栋能越过柳从文和徐伯豪,直接对一个行动处的小队长,行使指挥权,这件事一定不简单。而且还很可能与响尾蛇有关。 吴同光在回自己办公室的路上,边走边思考着。以至迎面走来的阿饼他都没有看见。 直到阿饼走到吴同光的面前,喊了一声“吴哥。”吴同光才抬起头来,见是阿饼,便随便应了一声。 阿饼有些好奇的问道“吴哥你这是怎么了?就低头看道,也不抬头看人,怎么,钱丢了?” 吴同光故作没事人的样子,回道“都月底了,这兜比脸都干净,上哪丢钱去!” 阿饼“呵呵”一笑,说道“我还寻思你这要是丢钱了,我也好帮着找找。” 吴同光说道“行了,别贫了。我问你个事,这两天见着老何了吗?” 阿饼挠了挠头,回忆了一下,缓缓说道“没见着!” 吴同光微微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行,我知道了。”说完,就从阿饼身边走了过去。 阿饼一直在挠着头,突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又叫住了吴同光,说道“等等,吴哥,我昨天下班时听预审科的人说,老何和他手底下那些人都被隔离在了预审科。” 吴同光立时刻来了精神,继续问道“哦?那你知道为什么要把他们隔离到预审科吗?” 阿饼回答道“听说是要派他们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在这之前不能和任何人联系。” 吴同光微微的点了点头,他嘴巴微张,还想再问一下阿饼,何宏伟要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但细想一下问了也是白搭。像这种情况,可能连何宏伟本人在执行任务的前一秒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执行的是什么样的秘密任务。 ------------ 第六十二章 秘密任务 但直觉告诉吴同光在响尾蛇暂时留在南京的这段敏感时期,何宏伟的这项秘密任务一定和响尾蛇的安保工作有关。 隔了片刻,阿饼见吴同光一直也不吭声,像是在思考什么。于是小声问道“吴哥,你这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还得去趟总务处领几个本。” 听到阿饼说话,吴同光从自己的思绪中跳了出来,说道“行,我这没什么事了,快去吧!” 听到吴同光肯定的回答,阿饼说了一句“好嘞。”转身便继续向前走了过去。 吴同光看着阿饼的背影,他觉得这个阿饼虽然平时表现的有些呆头呆脑的,但在吴同光遇到难题感到困惑时,还总能不经意间给他一点启发。想到这,吴同光不禁笑了起来,随后自己也回到了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之后,吴同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然后,他端着茶杯,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向窗外看着。 此时吴同光的眼神显得有些迷茫,他在不断的思索着,怎样才能打听到,又或者说向谁才能打听到何宏伟到底要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他思来想去,南京站全站上下,可能也就只有肖国栋知道。 正当吴同光在思索间,“嘶”窗外传来一阵汽车紧急制动的声音。吴同光循声向窗外望去,见一辆军用卡车就停在南京站大院的中间,两名士兵迅速的从扣有绿色帆布的车厢里跳了下来,并笔直的站立在卡车尾部的两侧。 紧接着从南京站走出六个人,在两名士兵的注视下,一个接着一个的爬上了卡车的车厢里,随后,两名士兵也快速的爬上了卡车。几乎是同一时间,汽车便启动了,向着南京站大门外驶去。 从上车的那六个人中,单从背影就能认得出来,其中有一个就是吴同光现在迫切想见到的人——腰上总是别着飞刀的何宏伟。不用猜,能用这么大阵仗,让军用卡车来接,一定是执行阿饼口中的秘密任务去了。而且其秘密程度可见一斑。 吴同光此时心中有些懊悔,他之前只是在想着从谁身上才能打开突破口,知道何宏伟到底去执行什么任务。可没有想到的是,何宏伟要是去执行响尾蛇的安保工作的话,那总有一个时刻要出站。只要在南京站门口隐蔽起来,来个守株待兔,那就一定可以等到他,然后实施跟踪,那这项任务一切的秘密就都不是了。 可吴同光现在后悔已经是来不及了,下去追也更是不可能了。吴同光很清楚他现在要做的是,就是冷静下来,再想办法。 吴同光在窗边来回渡着步,在思索着接下来自己应该如何去做。 突然吴同光打了一个响指,满面愁容也被欣喜的笑容所取代。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吴同光赶忙抬手看了看手表,现在指针指向的时间是十点二十二分。 吴同光端起水杯,猛灌了一口热茶。然后,便快步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也就是三两分钟的时间,吴同光就来到了肖国栋办公室的门口,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吴同光的手中多了一把修剪花草用的剪刀。 “咚咚咚”吴同光轻轻地敲了三下门。 “进来。”屋里传来肖国栋低沉的声音。 吴同光轻轻推开门,向肖国栋的办公室里走了两步,对着肖国栋恭敬的说道“站长,您忙着呢!我昨天来看您这屋的盆栽有日子没修剪了,我帮您拾掇拾掇?” 肖国栋这时才抬起头来,面带赞赏之色,说道“是啊!最近比较忙,也没顾得上它。那就辛苦你了,帮我好好收拾收拾!” “那好嘞!”说完,吴同光就将肖国栋办公室里的一盆长的枝繁叶茂的盆栽抱出了肖国栋的办公室。 吴同光吃力的将盆栽放在走廊上,他喘着粗气回身去关肖国栋办公室的门。再关门的过程中,吴同光将门拽到临近锁槽的位置,便松开了手,门也慢慢的自动敞开了一条缝隙。 接下来,吴同光就是一剪一剪的修剪着面前的这个近一人高的大盆栽,随着“咔嚓”之声的不断响起,盆栽上的枝叶也在不断掉落,原本显得有些乱七八糟的枝叶,也渐渐的变得整齐起来。 其实,肖国栋不怎么喜欢养花,但是站长办公室总要摆放一些绿色植物来装点,所以呢,时间久了,肖国栋办公室里也是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盆栽花卉。 一来肖国栋不喜欢养花,二来肖国栋是一站之长,这种琐事也不可能亲力亲为,所以对这些花花草草日常的打理,只能由手下去做了。 吴同光已经不是第一次为肖国栋修剪盆栽了,每次经吴同光手修剪的盆栽,肖国栋都非常满意。还经常夸奖吴同光“这是个精细活,这拿笔杆子的就是比成天提溜枪的修得好,让他们那些人去剪,这一剪子下去,剪去这花的半条命去!”所以这次吴同光主动要求修剪肖国栋办公室里的盆栽,肖国栋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吴同光估计剪了小半个钟头的时间,“铃铃铃”肖国栋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吴同光透过门缝听的非常清楚。此时吴同光的神经也跟着紧绷了起来。 只听肖国栋沉声说道“宏伟,你到了。一切安全吗?”“那就好,记住我之前和你说的,一切小心,要绝对保密。出了差池,上面向我问罪,你也性命难保!”“那好,有什么特殊情况,随时和我联系!” 说完以上这些话,肖国栋便不再言语,吴同光猜想,肖国栋已经挂断了电话。 吴同光赶忙看了看手表,此时指针指向的时间刚好是上午的十点五十分。 又过了片刻功夫,吴同光便将盆栽修剪完毕。修建之后的盆栽比之前确实整齐了很多,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吴同光将修剪好的盆栽又重新抱回到了肖国栋的办公室。肖国栋看过之后,还是向往常一样,表扬了吴同光几句。 而吴同光呢,也是和往常一样说了句“站长,不用客气,有什么事您在叫我。”说完,便退出了肖国栋的办公室。 当吴同光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是午饭的时间了。小伍、老油条和阿饼都去食堂吃饭了,办公室里除了吴同光空无一人。 借着这档口,吴同光也正好办点正事。吴同光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接着从他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市区的地图,并整齐的铺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 ------------ 第六十三章 一无所获 吴同光又在阿饼刚刚给自己的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来,在纸的上面列着算式。 吴同光在去肖国栋办公室前记录的时间是十点二十二分,算上自己思考的时间,估计运载何宏伟的那辆卡车驶出南京站的时间应该就是在十点二十分,而肖国栋接到何宏伟电话的时间是十点五十分,前后相差也就是半个小时。 吴同光又在纸上写下了卡车的行驶速度,像这种军用卡车如果是全速行驶的话,时速应该会达到每小时三十千米,但考虑到是在市区行驶,由于过往行人以及车辆的影响,军用卡车的行驶速度差不多应该在二十千米每小时。 用前后的时间差半个小时乘以二十千米每小时,得到卡车的行驶距离差不多就是十千米。 说到这,可能很多人都已经看的明白了。吴同光就是要用时间差来得到军用卡车行驶的距离,然后再去推算何宏伟一行人目的地的大概位置。 之所以能想到这个方法,是因为吴同光可以肯定一点,这次秘密任务由肖国栋直接指挥,何宏伟在到达目的地时一定会第一时间向肖国栋汇报。 随后,吴同光以修剪盆栽为由,到了肖国栋的办公室,并滞留在其门口修剪盆栽,还故意没把肖国栋办公室的门关严。吴同光做的这一切,实则就是在窃听肖国栋与何宏伟的通话。 这种方法能否运用成功,还有两个重要因素制约。其中之一就是,这次任务居然还要军队派出军用卡车来接送执行任务的行动队员,那么为了保险起见,军用卡车在行驶过程中很可能会绕路。 如果卡车真的满南京城绕路了,那么得出来的卡车行驶距离和南京站距何宏伟一行人目的地的距离一定是相差甚远的。 另外一个制约因素,也是这其中最重要的,那就是何宏伟一行人是否真的是去执行响尾蛇的安保任务。 虽然,吴同光有九成把握认为何宏伟一行人此去执行的任务一定和响尾蛇有关,但这毕竟是吴同光的主观推测,并没有十足的证据去印证。 但此时的吴同光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两个因素的正反两面都要去印证,那么他的侦察任务,只能是停留在原地,不可能继续向下推进,所以只能是按照肯定的因素去考虑。一是卡车没有绕路,二是这次的任务针对的就是响尾蛇。 接着,吴同光攥着铅笔在事先准备好的地图上画着,他记着卡车驶出南京站大院的时候,是向右转的。 吴同光从南京站向右的方向按照十千米的距离标记着,他把所有可能的路线都画了出来。最后,吴同光一查,居然有十八条之多。 好在按照军统战选择安全屋的标准和要求,这里大部分的路线是可以排除的。最后,吴同光锁定了一小片区域,这片区域最有可能是何宏伟一行人的目的地。 这片区域吴同光是知道的,面积虽然不大,但少说也有二三百户,一一去排查根本是不可能的,首先在时间上就不允许。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接着就传来阿饼的声音“吴哥,这大白天的你把自己锁屋里也不去吃饭,干什么呢?” 吴同光知道是阿饼几人吃过饭回来了,赶忙将桌上的地图和纸笔收了起来,吴同光边收拾边说道“等会啊!这就来了!” 起初,敲门的声音还很小,但到后来可能是见吴同光迟迟不来开门,阿饼他们等的有些着急了,敲门直接变成了砸门,响起了“咣咣咣”的声音,接着还是阿饼的声音“快点啊,吴哥!给你打的红烧肉,一会可就凉透了!” 这时,吴同光刚好收拾完,他又在自己的办公桌旁边打量了一圈,见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才回道“来了,来了。别着急!肉凉了,我当皮冻吃!”话音刚落,吴同光就已经走到了门口,将门栓拉了下来。 就在当天下午,吴同光随便找了个由头便出了南京站。打了个黄包车便来到了中午在地图上圈定好的那块区域。 吴同光到达目的地之后,他站在一条胡同里向两侧望了望,看到胡同两侧的几十户民居。不禁叹了口气,就先从这条胡同里开始排查吧! 传统的也是当下最常用的排查方法就是以其他各种名义挨家挨户去调查。这种排查方法费时费力,而且短时间内很难收到成效。 即使是运气好,没查几户就看到了南京站熟悉的面孔,那在这节骨眼上,吴同光出现在了执行秘密任务的地点,无疑就是自投罗网,告诉南京站的同僚们,我吴同光就是南京地下党派来确认响尾蛇藏身之所的。 吴同光深知其中利害,至于如何去排查自然是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的,这在中午吴同光算出这个区域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吴同光顺着这条胡同一直走到了尽头,胡同的尽头是一个小的十字路口,在路口旁边有一个正在摆摊卖烤地瓜的老头。老头正在叫卖着自己的烤地瓜“热乎的烤地瓜,又甜又面!” 吴同光走上前去,先是买了一个大个的烤地瓜。吴同光将烤地瓜拿在手上,因为是刚出炉的,烤地瓜还是非常的烫手,吴同光不得不将烤地瓜用两只手来回的倒着。 吴同光看到老头又将一个生的地瓜,熟练的放进了炉桶里。才张口问道“爷们儿,你今儿上午在这附近有没有看到一辆军用卡车?” 老头眼睛转了转,随即说道“岁数大了,这记性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你先容我想想!” 吴同光能看得出来,这老头在努力的回忆着照顾他生意的客人提出的问题。 隔了片刻,老头略带遗憾的回答吴同光“没见着!” 听到老头否定的回答,吴同光的表情同样有些遗憾,但还是笑着回了一句“得嘞!你先忙着!”说完,便大步的走向下一个路口。 老头也不忘借此揽一下回头客,客气的吆喝道“吃好了,再来啊!” 吴同光之所以向这些在街边摆摊的商贩们询问,是因为这些商贩常年在街边摆摊,如果有一辆军用卡车在街上驶过,一定逃不出他们的眼睛。 如果能确定这辆军用卡车真的在这一带出现过,那么一来吴同光可以确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二来,虽然卡车司机不会笨到将车停到安全屋的门口,但卡车停的位置距离安全屋的位置一定不会太远,这样就可以进一步的缩小范围。 按照这个思路,吴同光又继续的问了卖炒瓜子的、卖爆米花的,结果呢还是一无所获。 ------------ 第六十四章 确定安全屋的位置 吴同光刚刚将吃的还剩下一大半的烤地瓜扔到了垃圾堆。这时,手里又多了一包瓜子和一袋爆米花。 吴同光并没有灰心,继续向下一个还没有到过的区域走去,终于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商贩口中打听到了就在今天上午确实有一辆军用卡车在附近停留过,而且在卡车的帆布车厢内还跳下来几个身着黑色中山装的人。 只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卖冰糖葫芦的摊主当时忙着给客人找钱,就一个低头的空档,这几个人就在自己的视野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卡车也随后启动离开了。 吴同光又在周围询问了几个小商贩,甚至敲开了几户民居的门,而得到的回答,不是“没注意”就是“没看到”。 吴同光站在卡车停留过的地方,向四周张望着。他脚底所站的这块地方在四周都有路口,也就是说,何宏伟一行人从哪个方向走都有可能。那么吴同光想要再进一步的缩小区域还是非常困难的。 吴同光立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只见吴同光的眉头越皱越深,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棘手难题。最后,直到吴同光离开的时候,还是满脸愁容,似乎还是没有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一天之后的下午,吴同光在一家小茶馆里独自喝着茶,他来的很早,点的一壶茶已经让伙计续了两次水,茶味也淡了很多。 吴同光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一边喝着茶一边紧盯着对面的商铺。茶馆对面的商铺,其实就是一家卖酱肘子的铺子,和整条街其他的商铺相比显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吴同光似乎就是对这家卖酱肘子的铺子情有独钟,他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在盯着这家铺子,直到这家铺子打烊关门,吴同光才回家睡觉。这不,今天吴同光特意向柳从文请了一天假,一大早赶在这家商铺开门之前就来到对面的茶馆开始了新一轮的蹲守。 吴同光又一次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吴同光眉头微皱,这时的茶水其实已经淡的喝不出什么茶味了。正当吴同光想要叫伙计再换一壶茶的时候,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孔进入了他的视线。 只见这人身着黑色中山装,估计也就是刚三十出头的样子。这人先是在买酱肘子的铺子门前,向四周警惕的张望了片刻,就在他看到街对面茶馆的时候,吴同光认出了他,他就是南京站行动处何宏伟队的行动队员,大家都叫他阿飞。昨天上午,在南京站上军用卡车的六个人中,就有阿飞一个。 吴同光整个人像是僵在了椅子上,隔了片刻,吴同光才喜出望外,露出了笑容。吴同光从一大早晨在茶馆坐到现在,灌了一肚子的茶水,要等的就是他。 由于吴同光所处的茶馆在下午的时候是逆光的位置,阿飞根本就看不清对面的茶馆里究竟坐的是什么人。阿飞见四周没有什么异常,便快步走进了铺子。隔了片刻,阿飞拎着一个大纸袋子从铺子里走了出来。 吴同光赶忙掏出一张钞票拍在桌子上,冲小伙计喊道“结账,不用找了!”说完,便快步走出了茶馆。 当吴同光刚刚迈出茶馆的时候,身后就响起了小伙计的声音“先生,你早上已经给过钱了!” 吴同光头也没回,随口回道“当给你买酱肘子的!”话音刚落,吴同光便快步离开了茶馆,向着阿飞离开的方向跟去。 吴同光一路跟着阿飞,能看的出来阿飞非常谨慎,没走几步就会停下来向身后警惕的张望一下。吴同光为了不被对方发现,一直都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再加上吴同光和阿飞平时也不是很熟,这次出来吴同光又是稍微乔装打扮了一下,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直到拐出了两条街,又钻出了一条胡同,阿飞终于是在一处二层小楼的门前停下了脚步。小楼的门前是一片开阔带,除了几颗光秃秃的大树,便再没有什么障碍物了。所以吴同光只能躲在较远的一处墙根继续观察着阿飞这面的动静。 只见阿飞还是像在卖酱肘子的铺子门前那般,向四周警惕的望了望。见周围没什么异常,才敲了几下,然后嘴唇蠕动了几下。 由于吴同光距离太远,根本就听不清阿飞到底在说些什么,但吴同光估计也就是报上名号,让里面的人知道是自己人而已。 不大功夫,门就被打开了。阿飞一步便窜了进去,随后门又被重新关上了。即使是距离比较远,但吴同光还是很清楚的听到“咣”的一声关门声。从这声响吴同光可以判断出来这应该是一扇非常厚重的铁门。 这间二层小楼门是铁质的,可以有效的防止强行进入。二层小楼门的上方直接就是窗户,这间没有院落。可以避免有人翻墙潜入。小楼门前地处开阔,几乎没有可以容人藏身的地方。从以上这几点来看,完全符合军统选用安全屋的标准。 既然已经确定了何宏伟一行人的位置,咱现在就先说说吴同光是如何跟踪到阿飞的。就在昨天下午,吴同光在为不知何宏伟一行人去向而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是守株待兔。 这种守株待兔的方法,就是根据何宏伟一行人以及响尾蛇平时的喜好,比如他们平时偏好于什么食物,然后吴同光在能买到这种食物的铺子外蹲点守候,一直等到他们前来购买。 但是这种方法存在很大碰运气的成分,根据尚清源的情报,响尾蛇只会在南京逗留三天,区区三天的时间,何宏伟一行人以及响尾蛇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完全可以暂时忍受他们平时的这些喜好。如果是这样,那这种方法完全就是徒劳的。 吴同光当时呆立街头,一筹莫展,久久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也就只能用这种方法碰碰运气了,然后就是祈祷天随人愿了。 吴同光决定之后,就联系到了尚清源,向尚清源询问响尾蛇平时都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吴同光的问题很快就有了回复,响尾蛇最大的爱好就是酱肘子。 吴同光得知之后,先是走遍了这片区域所有的店铺,好在这片区域居住的大都是些中产阶级,普通百姓,平时很少去买像酱肘子这样的高价食品,所以这片区域只有一家卖酱肘子的店铺。 吴同光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耐心的蹲守,在整个蹲守的过程中,吴同光曾无数次的祈祷“响尾蛇啊!响尾蛇!你要是想吃什么可千万别忍着,一定要让他们去给你买!” 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让吴同光等到了阿飞,然后一路跟踪确定了安全屋的位置。 ------------ 第六十五章 清灭叛徒 话字两头,咱现在再说说吴同光发现安全屋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动作。按照之前和尚清源的约定,只要是吴同光确定了安全屋的位置,就第一时间告诉尚清源。 当然此时的吴同光也是依照约定做的,对方何宏伟一行人再加上响尾蛇一共是七个人,要是凭他自己对付七个练家子,那连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是没有的。 吴同光找了一间电话亭,给尚清源打了电话,传递了暗语。吴同光接着就是继续观察安全屋的动静,等待着援兵的到来。 过了不大功夫,安全屋的大铁门突然打开了,接着从里面走出了两个人。吴同光从两人的身形中可以认出来,其中一人就是何宏伟。何宏伟对着里面的人交待了几句,然后便重重的关上了大铁门。 两人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见没什么异常便快步离开了。 吴同光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消失在夜幕里,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安全屋里现在虽然还有五个人,但何宏伟一走,里面的五个人属于群龙无首的状态。现在要是杀进去很容易将其一击即溃。 就在这时,在吴同光的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吴同光大惊之下,猛的转过了头,刚想喊一声“谁。”见来人是尚清源,便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尚清源看着安全屋的方向,低声问道“里面什么情况?” “何宏伟和他的一个手下刚走不久,现在里面是五个人,但具体他们是如何把守,现在还不清楚。”说话间,吴同光还在喘着粗气,看来刚才被尚清源一吓还没有缓过来。 尚清源微微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攻进去,确实是个机会!” 吴同光向尚清源的身后望了望,见尚清源的身后除了茫茫黑夜再无他物,有些无奈的说道“老尚,就你自己来的啊?这里面可有五个大活人呢!就凭咱两个能搞定吗?” 尚清源信心十足的说道“同光,你就放心吧!你不一直想看看我杀鬼子时的本事吗!今天我过过瘾,也让你开开眼!” 吴同光明白尚清源此时表现出信心十足的样子,很大程度是在安慰吴同光,让他不要紧张。但吴同光还是有些担心的说道“这样还是有点冒险吧?” 尚清源缓缓说道“我自己一个人来才是最安全的。你我是单线联系,如果还有别人来的话,不就等于把你暴露了吗!” 吴同光微微点了点头,觉得尚清源这话在情在理。看来今晚要解决响尾蛇这个叛徒只能靠他们两个了。 这时,尚清源趴在吴同光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吴同光边听边点着头,直到尚清源说完,吴同光很干脆的说了一句“就交给我吧!”说完,吴同光整理了一下衣襟,做了几次深呼吸,便快步的向安全屋的方向走去。 走到安全屋的门口,吴同光将手举到半空准备要敲门的时候,他还是回头向尚清源的方向看去,虽然在黑夜里他根本看不见远处的尚清源。 吴同光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的在大铁门上敲了三下,“咣,咣,咣。”大铁门上传来三声回响。 接着安全屋里面便传来一声非常警惕的询问声“谁呀?” 吴同光有些不耐烦的回答道“我是吴同光,快点开门!” “吴秘长,哦,不,吴队长,你怎么找到这里,有什么事?”说着特务半掩着门,没有让吴同光进去的意思。 “站长让我通知何队长一下......” “何队长,他.......” 突然一个黑影靠近对方,对方话音还没有落下,只听见“唰!”一声,袖口中就甩出一把柄飞刀,直接射中那个特务的咽喉。 “呃......” 不远处的两名特务还没有反应过来。 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另外两柄飞刀已经射向他们。 一旁的吴同光向尚清源竖起了大拇指。并跟着他向楼上悄悄地摸了上去...... ...... 一家夜总会,婉转的华尔兹舞曲,伴随着舞女 优美动人的舞姿,让正在喝酒的何宏伟和阿飞,注意力都不在酒上。 “何队长,你可是好久没有来这里了,好,好,好.....吴小姐,过来看看,你,还不陪何队长喝一怀.......” “何队长呀,你也真是的,前两天我都同你说了,吴小姐,可是从大上海过来的,那身材,舞姿......” 何宏伟对大家闺秀、名门少妇见的不少,但他仍然感觉眼前一亮。赶到他们近前的这姑娘,年纪至多二十七八,一袭翠绿旗袍外,套着一件鹅黄色开司米开领短衫,脚上一双半高跟乳白色皮鞋,把原本高挑的身材,衬托得更加亭亭玉立。看姑娘的肤色,肤如凝脂这些形容词都用不上,因为她的肤色并不太白,而是白中带出青黄相间的光晕,惟其如此,才使人产生不敢亵渎的想法。 “哎呀,我说何队长呀,你怎么用这种眼光看着人家呀,看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说着半边屁股已坐在何队长的腿上,翠绿旗袍敞开着,露出洁白的大腿,何队长不老实的左手轻轻地抚摸着,慢慢地向后背滑向了臀部..... 吴小姐轻轻推开了何队长的手道“人家刚到南京没几天,以后还指望何队长罩着呢,等一下,何队长,你要我怎么招待,只要人家能办得到的,一定满足你的要求......” 这是何宏伟不停地咽着嘴里的吐液,涨红着脸看着吴小姐,放下酒杯,另一只手向吴小姐腮边捏去,却被吴小姐身子轻轻一拧,轻松地躲了过去。 ...... 微弱的灯光下,吴同光直到看见尚清源在楼上向他招手,才慢慢地走上楼梯。虽然他一直努力抑制自己兴奋心情的同时,还是投向了赞许的目光。 尚清源转过头来看了看吴同光道“同光,这次你可立大功了,组织能够这么快铲除叛徒,真是多亏了你呀!” “我会如实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组织!” “尚先生,走,赶快走,何宏伟他们应该很快会回来了。”吴同光说着拉着尚清源的胳膊就向楼下走去。 “同光,他们永远不会回来了,何宏伟和阿飞就是军统眼中共产党......” ------------ 第六十六章 代号候鸟 当吴小姐再一次看了看阿飞的时候,何宏伟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毕竟现在这个包厢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何宏伟一直示意阿飞离开,然而他竟然傻巴拉唧地看着吴小姐,仿佛在用自己的目光,已经占有吴小姐无数次,无数次...... “阿飞,阿飞!”喊了两声后,何宏伟见阿飞还是没有缓过神来,冲了上去,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这时的阿飞才知道自己的失态,捂着自己的脸,不停地说,“队...队长......” “还不给老子滚下去。看不出来,你阿飞有这种嗜好!”何宏伟狠狠地瞪了一眼。 随着阿飞的离开,何宏伟迫不急待地露出狰狞嘴脸,并发出阵阵阴淫的笑声。 “何队长,你别急吗,人家上一下洗手间。” “好,我的宝贝,我在这里等你!” 趁着吴小姐上洗手间的时候,何宏伟快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熟练地从里面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抛向半空中,然后昂起头张开嘴,药丸准确无误地掉在口中。 虽然医生一直让他控制剂量,但每次事后,越来越发现自己不如上一次,唯一可以证明与改变的只有加大药剂量,来证明自己的还行,接着,他又用同样的方法吞下了第二粒药丸。 何宏伟不停地搓着手掌,时不时地咽着吐沫,色眯眯地看着洗手间的门...... 咚!咚!咚!急促而又短暂的敲门声。 “谁呀,TM的。” “敲这么急,是赶着投胎还是报丧。”何宏伟不耐烦地站了起来向门面走了过去。 何宏伟骂骂咧咧地打开门,突然就被一脚踹倒在地。 何宏伟毕竟是行动队的,更何况是小队长,很迅速地站了起来,将手伸向腰间。 “你最好老实点,别动,再动老子打死你。”说着黑衣男子将何宏伟别在腰上的手枪夺了过来。 “你妈的,你们也不想想老子是谁,你们竟然用枪指着我.......还用脚......” “你,你TM的还嘴硬,要不是上面交待过,老子现在就崩了你。上次你在南富大街趁乱逃走.....今天,你跑呀,跑给老子看!” “你TM的在说什么,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 还没有等何宏伟把话说完,后面一名黑衣男子跑上去就是一拳,狠狠地打在何宏伟的右脸上,“老子让你嘴贱,还在这里装,你们这些共产党,我见得多了,快说,在这里同谁接头,你们的联络方式是什么,联络点在......? 何宏伟狠狠地向地上吐了一口血沫,“老子是南京军统站行动队的,你们TM的到底是谁,竟敢打老子,也不打听打听,整个南京城谁不知道,我何疯子.....”何宏伟已悄悄地将飞刀捏在手里。 “队长,就是他,我们得到的线报说过,中共有个代号何疯子的人......”只见一个黑衣男子开口说着。 “放你妈的屁,老子是共产党.....”何宏伟说着迅速将飞刀射向那个黑衣男子的咽喉,趁机一窜,滚到了洗手间的门口,撞开门,向窗户冲了过去。 砰,砰,砰!三声枪响,只见何宏伟后背连中三枪,扑在窗户旁,瞪大眼睛,怎么也没有想到,窗沿下有一张通向二楼的梯子。 “吴,吴......” 冲进来的黑衣男子队长,摸了摸何宏伟的口袋,只是发现半瓶药丸...... ...... 肖国栋看了看茶几上的大红袍,这是佟处长托人带过来的。真是尚好的红茶,上次,自己还是行动处处长的时候去福建武夷山抓共产党时,城防司令有送过几盒,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几年都过去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 “站长,你找我?” “伯豪,把门关上,现在还没有外人在,你也用不着跟我客气。” “你坐!”说着肖国栋将沏好的茶递给了徐伯豪。 “站长,我.....” “伯豪,场面上的事我还是要顾忌一下的,你也知道,虽然我是站长,但一碗水我还是端平的,站里也有一部分人并不像你一样死心塌地跟着我......” 徐伯豪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以自己的地位何德何能让肖站长对自己掏心窝着说这样话呢,他变得有点语无伦次只是不停地点头。 “伯豪,有些事,我只能对你点到为止,很多时候利益大于一切,而所有的利益都离不开政治这两个字。我想,你在站里也听说了很多闲言闲语,我今天能够坐到站长的位置,除了个人的能力之外,最重要的有依靠,也就是上面有人......这一次重庆军统局佟处长过来,虽然是我的学弟,但更多的时候还是靠关系说话,尤其他的舅舅是国防二厅的作战参谋.......” “我说的这一切,无非让你明天自己亲自保护代号为响尾蛇的中共,他对重庆太重要了,尤其对佟处长那边,只有三天的时间,就三天,无论如论你们行动处都要保证他的安全,否则为你试问......” ...... 走出安全屋后,尚清源拍了拍吴同光的肩膀道“同光同志,你现在已成为一名正式的共产党员,组织希望你好好潜伏下去,从目前的形势分析,国民党想蚕食抗战胜利的果实,我们绝不同意的,全国人民坚决不同意,接下来你的任何将越来越艰巨,你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及时将情况传出来.......你的代号候鸟......” “这次事过后,南京军统站一定会彻查内部人员,你不要主动联络我,有任务有转达给你时,我会在.......万一,我是万一哪天,出什么事,你可以到紧急联络点......” “老尚,很快就胜利了,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干革命嘛,牺牲是难免的,早就做好准备了......” ------------ 第六十七章 尚清源牺牲 江南的八月正是柔柳轻拂,秋飒飒,最使人感到惬意的时节,然而在吴同光的眼里,南京城这条最繁华大街上的行人,似乎都失了魂似的面目晦涩,行色匆匆,再不见抗战刚胜利那会的喜气盈腮了。 谁说不是呢,抗日战争刚胜利了半年,国共双方和平协议的签定也仅仅落笔不到四个月,枪炮声又在中华大地上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眼见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不可避免的即将爆发了。 与那些行人迥然不同,吴同光的心情与当前的节令是极为相称的,因为他终于接到的指令,他的联络人,也同时是他的上级要与他接头了。 吴同光奉命潜伏在南京军统站,自从那次同尚清源分开后,组织没有给他发过一条指令,也未派人联系过他一次,似乎中共的组织曾未接纳过他这个人似的。 在整个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口,吴同光不得不将这一切暂时放到了一边。军统南京站里的各个部门先期还都的接收大员们,哪里会顾及百姓的死活,正像一条条荒原中奔来的饿狼,你争我夺刮分着胜利的果实。 吴同光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只能是尽量不与那些饿狼们同流合污。世界上哪有见腥不吃的猫,先是有人劝说吴同光,说他潜伏在日军工商会时没有把命搭上算是万幸,不弄些岂不是太吃亏了。见他仍是我行我素,就再也无人劝说他,都像避瘟疫似的不愿再与他来往。一来二去吴同光成了各条接收战线的另类,但他的心思对这些一点也没有在意,而是挖空心思想着找到回归党组织的通道。 正在苦思冥想不得要领之际,在路过某药铺时,如同平常一样有意无意地往老尚的药店瞟上一眼,“当归售馨”,意思就是在说潜伏我员,“应当尽快归来”,领受新的任务。 那是一间青瓦药铺,木质陈旧,檐角飞翘。这是半年前尚清源从别人手里转让过来的。 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事情很凑巧,正好今天吴同光也有一份重要的情报需要迅速传给老尚:“敌人特务组织近期将对南京地下党组织一开展一次有针对的‘清剿行动’,必须第一时间通知同志们撤退。” 吴同光镇定的抖了抖衣角,收好了书桌上的密码母本,抓起了一支苏式的近身小枪,脸上又笼上一层刚毅的色彩。 他快速走下楼梯,轻轻踢倒在门口矮脚鞋柜的小盒子.......盒子里装有着灰尘。灰尘看上去很不起色地铺满了大门的内侧,然后闪身出门。 这样的举动在他潜伏生涯中漫漫已经变成一种习惯,每次出门都会在门口留下灰尘,如果在他离开房间后有人进入,则会留下痕迹。 吴同光自从那次事后,阴差阳错地调升为机要副职。他的住处也搬到离工作机关不远,自从进入敌人的情报机关以来,就住在这座小楼里。这个小楼地处于南京城区内,交通便利,巷陌相通。吴同光也在这座小楼内,见证了历史的风云剧变,从抗战的胜利,到内战全面的爆发。 吴同光的住处离尚清源的接头地点不远,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每天上班下班,都会有意无意地往老尚药铺看上一眼。 药铺依然是往常的模样,吴同光本来准备照先前一样到前台呼唤老尚,可是当他踏进门时职业般的警觉起来。药铺出奇的安静 ,老尚可能出事了。 既然老尚出事了,那么现在他更加不能退,如果他仓惶退出门外说不定早有人就盯着这里了。越是遇到反常的情况,越要做出寻常的姿态。这时的吴同光声地咳嗽了几声......他就是来抓药的,他当然知道,就算老尚被捕,也绝不会出卖他的。 只是让吴同光没有想到的是老尚竟然横死在药铺的二楼,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凉气,他知道他要面对自替伏以来,最大的一次暴露危机。 吴同光自打入南京军统站以来,在尚清源的配合下,在打击共产 党和原汪伪政 府上立下了赫赫功勋,很快吴同光就跻身成为军统南京站的红人。 军统局改组成保密局后,吴同光升至机要处副职,在敌后阵营里,他代号“候鸟”,有着获取敌人情报得天独厚的优势条件。 吴同光眼中有些落莫,,点燃了三根烟,排在尚清源的身前,喃喃道:“眼看就要胜利了,可惜,老尚呀,你看不到了......” 尚清源口吐白沫,面色潮红,伏案而死,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怀表停在八点整......八点十五分是吴同光和他约好传递情报的时间,就是说凶手离去不久。 一张五寸见方、落款是“杜鹃花”的泛黄信笺被紧紧抓在中共地下党尚清源的手里。 “候鸟足下:捉鬼数月,君谋奇绝,恨不生生见君容。圆月佳宴将至,邀君共赴,望早做决策,策成,共死同生;不成,庚年早忌。”落款是“杜鹃花”。 而这张信笺的内容更是将矛头指向吴同光,信笺里的意思很明显地说代号为“候鸟”长期以来打入敌人内部,并且让他尽快挖出敌人安插在中共组织内部的内鬼。 吴同光意识到,一定是在中共组织内部出现层级更高的内鬼,署名“杜鹃花”的敌特分子已经和内鬼联系过,并知道了在南京保密站里有代号“候鸟”的中共潜伏在里面,只是现在无法与吴同光的真实身份一一对应上而已。 对方既敢公然叫嚣留字要把“候鸟”挖出来,就说明暴露身份的危机离吴同光越来越近,如果敌人在尚清源的药房里多停留半个钟头,他们就会碰个正着! 八点整......尚清源是想告诉吴同光什么呢?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尚清源既然以最后一口气留下这个时间信息一定是提醒吴同光一些重要的信息,那么就说明吴同光的真实身份就没有从尚清源口中暴露,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他何必多此一举。 “圆月佳宴将至,邀君共赴......” 我吴同光这一次一定参加赴宴,我倒要好好会会这相杜鹃花。 吴同光把今天带来的情报通过备用的传递渠道处理好,随后会有一名代号“梧桐”的同志来接应备用的渠道。 他抖落长衫的药材尘渣,将整个现场记入大脑中,然后动身回到情报站。 这个事件越来越紧张,在敌特的情报站里有这样一位“杜鹃花”和内鬼联系过,知道“候鸟”潜伏在敌特情报站,双方都要斗智斗勇,挖出对方,掩护自己,兵不血刃。 ------------ 第六十八章 谜团 圆月佳宴。 信笺上写的“圆月佳宴”,指得是站里每年中秋各大机要部门的聚会。站长肖国栋,副站长林啸天,行动处处长柳从文,副处长徐伯豪以及吴同光顶头上司情报处处长袁一笑,总务处处长何运达等都要出席,时间正好是今天晚上。 每逢重大节日宴会都是由吴同光负责安排,从菜品到酒水都要经过他的审核,然后再经站长圈定,这些年下来,对于站内各个骨干饮食喜好,自然也摸得清清楚楚。 吴同光离开尚清源的药铺,和往常一样走进办公大院,一路上不停地咳嗽,从一楼木质楼梯上拾阶往上,咳得楼道里都有回响。 刚转上二楼楼道口,一个瘦小男子迎面走上来,面目猥琐,目光却异常锐利,拍了拍吴同光的肩膀道:“什么鬼痨病,咳成这样子,要有节制,你身体严重透支,小声点,当心站长扒你的皮!”嘴里骂骂咧咧,动作却十分亲热,一挥手用大衣挡摆子挡住了旁人的视线,塞给吴同光一包烟:“拿着,西洋货,宾夕什么利亚来的,抽几口没准你咳嗽马上就好了。” 吴同光忙控制住咳嗽,也收起了烟,小声道:“谢谢处长。”来人自然是他的顶头上司情报处处长袁一笑。 袁一笑压低了声音道:“那批货今天就到码头,你亲自去办,办好了,老子天天给你洋烟抽,说不定哪天老子一高兴,顺便送你了洋妞。不过,就你这个身板.....另外,给搬运的工人也带点烟去犒劳下,叫他们好好干活,嗯,但记得不要傻不拉唧的带上好烟,他们都是贱犊子。”袁一笑这几个月倒卖物资,在这一阵子可赚得很是风生水起。 吴同光道:“处长放心!” 袁一笑正要转身,斜了他一眼:“我马上要出去,中秋宴你得赶紧安排,哦,另外,对了,你这咳嗽,叫人给你抓服药去。” 吴同光慢慢地说道:“我这病时间长了,一遇到风寒就犯,但是幸好有个方子,在不远处尚记药铺都能抓全......” “尚记药铺?”袁一笑若有所思地看了下天花板,转头招来手下王刚,袁一笑吩咐道:“一会儿到吴副处长那里拿方子,拿了后去药铺,应该不远,你打听打听,要麻利点。”王刚点头连连称是。 王刚拿着方子,刚刚走出办公大楼,和行动处长柳从文撞了个正着。 “你小子匆匆忙忙的干什么去?”柳从文怒喝着。 “抓药去。” “抓药,给谁抓药,谁让你抓药去?” 王刚应道:“是袁处长吩咐我去给吴副处长抓药。” 柳从文想了想,说道:“是这样啊......” 王刚毕恭毕敬道:“柳处长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事了,吴副处长病得严重吗?” “咳嗽咳得挺厉害的。” 柳从文皱起了眉头,说道:“这阵子气候不好,可要小心,我来看看他的药方对症不对症?” “这......”王刚有点迟疑。站里的人都知道这柳从文和袁一笑是机关内两大派系之首,两个常年较量抵毁着。 柳从文看王刚有点迟疑,笑了笑说道:“别多心,我前几日也是咳嗽,是吴同光我才关心,他可是肖站长与林副站长的红人,要是换成袁一笑,我还巴不得他咳死。” 王刚点头笑道:“柳处长真会开玩笑。”说着将药方递了过去。柳从文拿在手上,只见药方上写有黄芪、甘草、五味子、百部、桔梗、百合、乌梅、蝉蜕等药,他默默念了几遍,道:“和我上次抓得一样,应该错不了。” 王刚问道:“没有想到柳处长对中药还有研究。” 柳从文笑了笑,说道:“研究谈不上,只是懂些皮毛而已。” “哦!”王刚忽然恍然大民悟,说道:“柳处长不仅懂医,还是医药世家呢。” 柳从文说道:“那是过去的事了,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快去抓药吧,别闲扯了。” 王刚应道:“是。” “对了,离咱们最近的那家尚记药铺你就别去了,那里药材不好,要是治坏了你的上司,你当心给你穿小鞋。我给你个地址,你去别家吧。”柳从文好意劝道。 柳从文看着王刚远去的背影,露出一个长得意的笑容。 ...... 吴同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不大,他盯着墙上那口钟看了半天:“老尚到底是想告诉我什么?” 从刚才袁一笑提到的“尚记药铺”的反应来看,袁一笑应该不是“杜鹃花”,而且是袁一笑安排人去给吴同光抓药的,正好了吴同光一个正当理由......他的确是病了。即便是有人曾看到他早上出现在尚记药铺,也正是因为那个时候没人,所以才又吩咐人去抓药,至于尚记药铺有什么鬼,吴同光自然也不清楚情况,这一点,自己的上司袁一笑正好可以为他作证。 尚清源的联络点被出卖,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出现叛徒了,叛徒与“杜鹃花”联系后交代了尚清源的联络点。那么只能锁定谁是“杜鹃花”,才有可能从“他”的周围线索中挖出谁是叛徒。庆幸吴同光与尚清源一直以来是单线联系,换句话来说,除了尚清源没有知道吴同光的身份就是潜伏在军统的代号“候鸟”中共地下党,叛徒不可能知悉,就更不用说那个“杜鹃花”了。 哒哒哒,哒哒哒。 时针仍然在走。 尚清源杀身成仁,留下 谜底到底是什么?离中秋圆月宴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不一会儿,王刚回来了,抓齐了方子上的药。 吴同光问:“是在尚记药铺抓的药吗?” 王刚道:“这个......不是的。” 吴同光皱了皱眉头说道:“那家药铺货真价实,用药也颇到位,到别的家抓的药,不知道妥不妥?” 王刚忙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说道:“不是小的不照意思办,是出门时正好遇到柳处长,问起小的去哪里抓药。” 吴同光警觉道:“你是说柳从文?” 王刚道:“正是!” 吴同光听着王刚接着说道:“柳处长把小的叫住,另外推荐了一家药铺。” “我知道了,王刚麻烦你了,吩咐后边把药煎一下。” 柳从文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他无非不想王刚进入尚记药铺,可是药铺开着,尚清源的尸体早晚一定会被发现,到时势必惊动警察,按现场的情况来看,多半要以“误服毒药意外死亡”而草草了结,这个时候人心惶惶,谁还会认真侦查什么蛛丝马迹。 那么柳从文掩护现场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吴同光望着办公桌上的药方,这张药方还是尚清源开出来的,让吴同光以咳嗽形象示人,那么他拿着这张药方去尚记药铺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个精通药理的尚清源,最后竟然死在药铺里。 仿佛灵光一现,吴同光看着自己的右手,比出一个“八字”,他脑中转过一个念头:“难道......” “还在发什么呆,快TM的准备开宴了。”袁一笑已经从外面回来了,正用力敲了敲吴同光的门。 ------------ 第六十九章 谁是侯鸟 晚上八点圆月宴开始,而这个时侯离尚清源牺牲过去了12个小时整。 夜色如水,西式餐厅里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吴同光已经打理这种事情很多年了,这种场合处理的得心应手。站长肖国栋正襟危坐,一脸的冰冷,一点人间的热气都没有,此人资历自高,性格更是变化无常,同时久历沙场,早已民成镔铁,他一抬手,整个场面安静下来。他素来变化无常,清了清嗓子,似有意要说。吴同光心里咯噔了一下,看看站长肖国栋那冷冰冰而又狰狞的脸孔,顿时警觉之意直接骤升。 肖国栋举起酒杯,眼神不知道是望向谁,然后说道:“我来给大家作个游戏,活跃一下气氛。”说着肖国栋拿出一叠白纸,上面写满了数字:“1423,8186,1099.......” “在座在诸位都是党国的栋梁,也是我们南京保密站的精英、骨干,即便当中有的人不是从事专职密码工作,一些最基本的,最常见的译码也应该是知道的。”他拿起了一本薄薄的书册《通讯基础手册》,接着说:“我们通讯的电码很多,这本是最低级也是最基本的母本,各位入行时候想必都背过,只不过术业有专攻,后来的分工上你们一些人跨入了更为专业的通讯工作,进一步记忆更加高线的母本。” “谜面很简单就是这些数字,母本就是这本入门手册,我们来试一下谁先译出来,最后译出来的一个要罚酒!”站长有雅兴,无疑会得到各位下属的捧场,徐伯豪第一个叫好起来。 吴同光本能的意识到这次危机,如果在中秋的饭局上要玩些行酒令、猜猜拳都是可选项目,这个肖国栋确突然玩起破译密码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最关键的是侯鸟和杜鹃花都在这张饭桌上,肖站长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呢? 在过去,拍发电报常用的密码方式是摩斯码,也就是用“滴”和“哒”两种符号来表示数字,再由数字对应查找母本中的汉字字符。通常是每几个数字对应密码译电母本上一个字符位置,母本可能是一些简单的电码本,也可能是特别约定的某一本书。 母本的复杂程度,决定了密码的破译难度系数,真正的高超通讯人员是能够将整个母本中所有汉字排列顺序都全部记在脑海中,一提及任何四个特殊的数字,就能立即反映出该组数字在母本中对应是哪个位置,是哪个汉字。 而反破译的关键就是在于定时更换母本和数字配对方式,这样即便对手截获了电讯数字,没有母本也是无法破译内容,这也就是我们经常听到的密码本。 肖国栋现在玩出的是最基础入门密码,就是用数字对应母本中的汉字,比如第一组数字“1423”,对应的就是母本第1项、第4列、第23个汉字,在母本上对应的是个“圆”字。 而这本简单电码本不过一千来了字,在座的都是敌特骨干和吴同光入行时都背过,对于从事通讯和机要的干部来说,记忆缤繁复杂的母本就更多。 于是很快徐伯豪第一个译出了答案,袁一笑第二个译出来答案,随后各部件的首脑人物陆续译出了答案,而吴同光成了最后一个。各人手上的纸笺变作了不同的颜色,但答案却是一样的: 圆月良宵,蝶香似妖,内鬼似醉,鹃花擒鸟。 肖站长从鼻子里冷冷一笑,这声笑得像阵妖风一样穿过饭桌,从上方座位冷冷的吹进了每个人的后颈,让人不寒而栗:“好吧,谁是‘候鸟’,都该清楚了。” 情报处情报一科的一名下属被带走了,带走的时候大喊冤枉,行动处副处长徐伯豪狠狠抽了他几个耳光,鲜血四溅,喊声震天。 谁是侯鸟? 这个问题此时没有人比吴同光自己更加清楚,译密码的游戏就是一道暗箭!成功找了一个替死鬼,解决南京站里的猜疑。 吴同光长舒了一口气,这场躲暗箭的游戏终究还是成功掩护了他的身份 ,也看出来杜鹃花的身份,为挖出内鬼并为尚清源报仇的事终于有些眉目,他以身犯险总算也是值得。 袁一笑借着酒意,官威发作,怒斥吴同光:“吴同光你TM咋译得这么慢!简直给老子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吴同光赶紧说道:“我该罚,我该罚。” 袁一笑依旧骂骂咧咧,引起众人的一阵哄笑。 肖国栋冰冷的脸有了丝丝的笑意,缓缓说道:“基本功的确不能忘啊,但是业务归业务,对党国的忠诚才是最重要的,尤其现在时局很乱,正需要大伙团结的时候,内鬼固然不可轻饶,手足也不得轻辱啊。”这后面的话似乎说的有点重了,袁一笑连忙连忙闭口,转头向吴同光使了个眼色,吴同光识趣地端起酒杯,大口大口罚完了酒,肖站长也就吩咐散了酒席,从他脸上的笑容可以看出些许自得。 吴同光走出机关大院时,如释重担,感觉外面的空气清新极了,干燥的街道路面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干净。 一辆人力的黄包车慢慢驰到吴同光跟前:“长官,今天你要去看戏吗?” 吴同光皱了皱眉头道:“戏院可有‘南天北海’的新戏目。” 那黄包车师傅道:“有有,听说有个‘南天北海’的新班子。” “长官,你坐好,走起!”很快黄包车就把吴同光带到了南京城里的老戏院。 一进戏院门,里面已经围满了人,上演的正是《花木兰从军》,台上的女角微显青涩,但马步稳,桩子活,身手看来不错。戏文已经演到花木兰同敌人厮杀,只见她连续几个翻腾,站上了军鼓架,随手击起冲杀鼓,鼓声阵阵,激扬人心,戏里戏外,正当战争风云之时,台下的观众竟被她的击鼓之声感染,一时院内发出阵阵叫好声。 ------------ 第七十章 谁是杜鹃花 吴同光找了一个角落座了下来,在这个位置别人很难看到他,他却能看到整个院子情况。更况且角落离旁边的侧门不远。 那女角在台下众人之中看上去好像也看见了吴同光。锣鼓散去后,吴同光并不急着起身离开,直到众人全部离开后,一名戏院的小厮小步跑了过来,低声告诉吴同光道:“戏已经散场了,请长官明天再来!” 吴同光摆手拒绝,称要看“南天北海”新班子的戏。 这名小厮目中精光一闪,低声邀请他到后院一叙。吴同光理了理长衫,戴起沿帽,缓步进了后院。 适前在台上扮演花木兰的女角已经卸去容妆,俏立在院内,背对着吴同光。 那女角突然道:“‘侯鸟’久仰了。” 吴同光微微点头:“贵姓?” 那女角道:“我姓李,我叫李梧桐。” 此人便是吴同光在尚记药铺留下联络方式,急欲建立紧急联络的备用联络人员,代号“梧桐”。 李梧桐道:“侯鸟你可真是比我想象中年轻得多了。” 吴同光道:“我倒是对梧桐同志不曾有过想象,若不是你在台上击鼓,我还真不敢相信你。” 李梧桐道:“你是从击鼓认出来我?” “是的。” 李梧桐笑道:“很有意思,你是怎么从击鼓中看出来是我的,莫非你眼睛会法术?” “在下虽然眼睛没有法术,但我的耳朵还是很中用的。” “哦,你说的是鼓声?” “对,从我进来开始,你长声击鼓二十五下,短声击鼓三十九下,转化成摩斯频率,就能找到对应数字,每组数字对应尚清源同志与我联络的密码母本四个汉字位置,分别是‘梧’、‘桐’、与‘留’、‘座’,前面两个字很明显是亮明你自己的身份,后面两个字应当是叫我散场后留座不要走。”吴同光解释道。 李梧桐眼中透露出赞色:“不错,倒也没有让我失望。” “倒是你又怎么确定我就是侯鸟?”吴同光反问道。 李梧桐道:“能从尚清源密码母本上译出‘留’、‘座’两个字的,应当不是别人,最后一个留下的若不是你,还能是谁?” 吴同光笑了笑道:“如果我没有听出你的鼓声,直接起身随人群离开,你这法子不就失效了。” 李梧桐被问的无话可答。 吴同光又说道:“但只要我确认了你的身份,我自然设法与你见面,对不对?” 李梧桐又是无话可说,但她却发现眼前此人的说话,是如此有趣同时更加的不简单。 “不仅仅是那样,而且我还知道你一定会让人前来邀请我的。” “这个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李梧桐问道。 吴同光道:“你击完前面两个字的鼓声后,从你身旁的扮演军士眉目微微一抬,他很显然不知道这些鼓声所代表的意思,但随即你的示意眼色。散场后,前来相邀的小厮,尽管妆容已卸,但体态步伐却正是那个军士。” 李梧桐很惊奇道:“你,你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能确定他就是那个军士?” 吴同光道:“是。” 李梧桐边鼓掌边笑着说道:“好厉害,果然记忆超群。但有一点你不要忘记了,既然你在尚记药铺留下‘南天北海’的接头暗号,我的法子怎么会失效?” 吴同光故意刁难她,并说道:“如果我被捕后成为叛徒,今天来的就是敌人,也自然可以用‘南天北海’同你接头。” 李梧桐盯着吴同光,道:“要抓住你这样的人,恐怕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吴同光道:“但相信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一个人若是太大意了,要想抓住他,也就会成为一件很容易的事了。” 李梧桐眉毛一抬:“况且我对同志还是有信心的。” 吴同光微微笑了笑。 然后她又慢慢地说道:“再来,如果你是叛徒,你今天也不会活着离开这里,消灭叛徒也是我的任务之一!” 既然已经确认了双方的身份,吴同光和李梧桐开始交换今天的情况,李梧桐问道:“我很好奇,刚你所说的肖国栋一枚暗箭是怎么回事?” “嗯,问题的重点不是在于谁先译出答案,而在于那张写有数字的纸片,译完密码,纸片会变色,变色的那个人就是‘侯鸟’!” “你可能还不知道老尚同志怎么死的,他是死于剧毒,而他的面色泛红,眼袋充血,很显然临死前承受了巨大的呼吸受阻、心跳骤升,这种中毒的情状正是很像一味药,乌头 碱。 我和老尚在一起时间久,也知道他精神药理,他之前也告诉过我有一种从乌头 碱中提炼的试剂,这种试剂经调试后不仅带有剧毒,而且沾在皮肤、衣服上持续很长时间。” 李梧桐问道:“那这又和纸片变色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呢?” 吴同光道:“因为纸片的背面涂上汞,汞和这种碱试剂能产生化学反应!当我发现老尚的尸体,我怎么能不去检查勘查看?我必然会触摸到他身上的试剂残留物。” 李梧桐沉默了一会又接着问道:“那老尚同志的指向八点整的怀表又代表什么呢?” 吴同光比出一个“八”字,然后回答道:“八点整,就是8和0,门捷列夫的周期表里序号排80的正是汞。老尚识破了敌人的用意,他用生命拿来提醒我当心这样一个反应测试...... 所以我在参加中秋宴会前,就将一份浸过我衣物上残留物的文件交到一名替死鬼的手上。也就是刚刚我同你说的‘欧阳’手上,不过,我相信肖国栋这只老狐狸不会轻意上当的,一旦抓捕行动失败,一定会怀疑.......” 这是怎样伟大的舍生成仁的精神,尚清源拼着最后一口气给同志留下暗示。 看着吴同光无比伤感的表情,李梧桐沉默了一阵,再次问题:“好,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谁是‘杜鹃花’?” ------------ 第七十一章 行动失败 谁是“杜鹃花”呢? “肖站长和徐伯豪。” “为什么是两个人?” “因为徐伯豪根本就没有触碰到这张纸片,而他却最早译出来了答案,负责行动处的他,对于密码理应最不在行的,他只是负责行动,而无法设计出这样的圈套,肖国栋才是这个圈套的主谋,徐伯豪负责实施杀害老尚同志,所以他提前就知道了肖国栋的方案。” 李梧桐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前落在吴同光年轻的脸上。这是张清秀而又沧桑的脸庞,在长期无声的战争中已经磨炼出特殊的刚毅气质,似乎只需咬一咬牙,就能从斯文书生变作十步杀一人的豪客,而在敌人阵营,他又要化作各式面孔,而这些变化的背后,需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才能和最狡猾最诡计多端的敌人周旋,面对同志和自己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吴同光往往来不及悲伤,只能选择一笑而之。 李梧桐还没有想到,残酷的斗争会离自己如此的近,她想得入神,吴同光看了后,笑着说道:“你如此看着我,莫非我脸上长出花来?” 李梧桐咯咯笑了起来,又恢复了台上的江湖英气,道:“我看你非但能长出花来,而且你本身也比长出花来还要好看些。” 也不知道是说者有心,还是听者有意。吴同光竟被她赞得不知所措。 “好了,梧桐同志,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把情报传递出去,徐伯豪将带队对我们的地下组织定点清剿,时间已经不多,你必须马上通知同志们撤退!” 尚清源死了,但吴同光还是把这个要命的情报传递出来了。 李梧桐神情凝重,用力点了点头,当她转身就要离开时,突然伸出手来:“那么,以后请多关照,‘侯鸟’同志。” 这一年,吴同光快三十了,认识了李梧桐。 这一年,潜伏快要结束,人生才刚刚开始。 ...... 清剿行动理所当然的失败了。 “你们来说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柳从文和徐伯豪气急败坏地走进议事大厅。 肖国栋半阖着眼睛,冷冷的脸庞上蒙上一层严霜。议事厅的人并不多,基本上是这个情特机关的核心人员。根据情报,这一次由柳从文处长和徐伯豪副处长带着人去对中共一处地下组织定点清剿,谁知道竟然扑了个空。 此时的林啸天并没有说话,他只是用余光瞟了瞟对面不远处的吴同光。 “这怎么可能,这次行动这么保密,应该万无一失才对,再何况正副处长一起带队,有问题也是行动能力上的问题。”袁一笑轻轻说道,他与柳从文争宠多年,正是高兴得见他行动失败。 柳从文一拍桌子:“你什么意思?” 袁一笑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吴同光在一旁说道:“那尚记药铺的共 党已经伏法,联络渠道断了,‘侯鸟’不可能把清剿行动的情报传出去,况且他现在又被打进了审讯室......” 徐伯豪道:“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这次清剿行动的消息是谁他妈走漏的?” 吴同光问道:“会不会消息来源本身就有误?” 徐伯豪大声道:“这可是站长的情报来源!” 莽夫,果然是个莽夫。全站上下,就只有徐伯豪知道是站长的情报来源,只有他说了出来而已,肖站长脸上微微一抽动,脸色难看极了。一时间议事厅沉默下来。 中共地下组织内部出了内鬼,交代出了地下组织的据地,这家据点是一个报馆。同时内鬼也向“杜鹃花”交代站内的中共潜伏人员,将会在尚记药铺传递情报,由于都是单线联系,内鬼当然不会清楚“侯鸟”的真实身份。 于是肖站长趁机先放出风去,将要对报馆开展清剿行动。知道这消息“侯鸟”必然要通过尚记药铺传递出去,只要先设下碱汞试验的圈套,就可以让潜伏在内部的中共地下党代号“侯鸟”现形。 这样的话就可以斩断尚清源和“侯鸟”的传递渠道后,再由徐伯豪率人马对报馆进行突袭。即挖出了站内的“侯鸟”,又打击了报馆,这可以一箭双雕的计策。 现在北方战局吃紧,国共两党正在决战,此刻身在后方清剿地下党分子,那是责无旁贷。 可是深夜徐伯豪带着人马开展行动时,早就人去楼空。让肖国栋想不明白的是,清剿行动的信息是怎么被传出去的,据内鬼交待他们可是单线联系呀。尚清源已伏法,“侯鸟”还被关在审讯室呢。 “要是审讯室的‘侯鸟’不是‘侯鸟’,岂非两头落空,那这个面子如何挂得住?”肖国栋心中闷想着。 被打进审讯室的那位姓“欧阳,站里都习惯只叫他的姓,慢慢连名字都不提了。” “欧阳”究竟是不是“侯鸟”,想来这一切只有吴同光知道其中的奥妙。 尚清源牺牲,情报自然是吴同光通过李梧桐传递出去的。 作为行动处处长的柳从文并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脾气暴燥的徐伯豪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我认为,现在最好的办法加大对‘欧阳’的审讯力度,这小子不肯招,一定要想尽办法撬开嘴,说点东西出来。”徐伯豪说道。 “这不是废话吗,还用你教我。”肖国栋心中想,他目光挨个扫过去,想听听下面其他人的意见。 情报处的袁一笑看着眼下这种情况,无论如何要说点什么了。更何况“欧阳”是他的直接下属,竟然是潜伏的“侯鸟”,他更不敢多说,但不说又不行,于是准备打个太极。 “属下失察,但‘欧阳’向来接触的秘密不多,行动扑空会不会是个巧合,侦讯方面有没有更多蛛丝马迹?”他一想来减轻“欧阳”的领导责任,二来又不敢徐伯豪那样认定行动扑空是站长的情报有误,三则又将责任踢给了侦讯,如果扑空不是巧合,那么你们侦讯部门天天在侦讯,难道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好家伙,够贼的。”林啸天想道。电台侦讯由林啸天直接负责的,他笑了笑,说道:“侦讯科由我亲自负责的,他们敬忠职守,分毫不敢懈怠,只要中共的电台出现,我们自然能够截获。” 肖国栋微微愠道:“你们是准备推责,还是准备表功来着?” 徐伯豪站起来,抢着说道:“站长,此事我行动不力,愿负全责。” 肖国栋示意他坐下:“此事后面再说。”随即他又看了看吴同光:“同光,你有什么意见?” 同光咳嗽两声,说道:“我愿听上峰差遣!” ------------ 第七十二章 审讯 袁一笑悠悠道:“这‘欧阳’到底能有多少有用的东西交出来,还是未知数,既然清剿行动已经扑空,想必共 匪地下组织也一定已经转移了,我认为,我们现在应当慎重评估下‘欧阳’到底造成了多少损失,我们的损失就是共 匪的获利,弄清楚这‘欧阳’到底值多少钱,才好判断是不是可以用他作诱饵,重新设计一次清剿。” 这个袁一笑确实精于算计。 吴同光故意问道:“既然情报是来自共 匪内部有人向我们投诚,难道投诚人员不认得‘侯鸟’?会不会他为了投诚立功,编造出这个地下报馆,而这一切本身就是子虚乌有呢?”这就是在故意弱化肖国栋对所谓“投诚人员”的信任度了。 肖国栋道:“‘侯鸟’与尚记药铺是单线联络的啊。不过也是无妨大碍,虽然行动扑空,但从他提供的情报,我们破获了尚记药铺这个联络点,还抓获了‘侯鸟’。依我看,那个人是真意投诚,我就让他继续留在那边,到时总能发挥点作用。” 吴同光心里咯噔一声,从肖国栋的话说中不难看出,这个叛徒的层级不低,若不尽快挖出来,别说自己的性命受到危险,恐怕连组织蒙受更大的损失。 这时袁一笑接着说道:“我愿意为站长分忧,细细审查这个‘欧阳’。” 说话间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柳从文和徐伯豪他们俩个。 散会了。 只有徐伯豪被肖站长叫留了下来:“伯豪,你让我该怎么说你好呢!我都说了,让你清剿行动动作快些。” 郑伯豪满头大汗:“站长.....我有过。是我太贪功,想先挖出‘侯鸟’,反正尚记药铺的掌柜已死了,清剿行动的消息已经传递不出去。谁知道......” “伯豪,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不是我说你,你就是过于自负!” 议事厅空荡荡只有两个人,其余桌椅摆放整齐,灰沉的灯光打下来,映在会议桌上,肖站长和徐伯豪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肖国栋:“北方战事紧张呀,共产党现在日渐势大,如果北方战场党国失利,我等都将要面临莫大的危机,中共如今是人才济济,别的不说,这‘侯鸟’潜伏在我们这里,丝毫没有察觉,就更别说在军队的潜伏人员了,人家说的是‘命令还没有到战区指挥官手中,就已经先到了中共指挥官手中了’,你说这样党国在战场上如何能打胜仗?” “站长 ,我视内鬼如仇寇,绝对与他们势不两立。” “伯豪,我还是那句话,你是党国信得过的好干部,你忠国忠党,我是一直信得过你的。” 这是徐伯豪大受振奋,说道:“审讯那‘侯鸟’,不能交给袁一笑,让我来审讯会更好。” 肖国栋沉默一会儿,道:“审讯这件事,问题的关键不是谁来审的事,谁审都一样,不过袁一笑说得句句在理,我们该当另外设计一个方案,来检验这‘侯鸟’的成色啦!” 徐伯豪问道:“站长的意思是?” “我拉下这张老脸,去策反一个中共的小卒,你道是我为了什么,我还不是为了党国大计。”讲到这里,徐伯豪不由得肃然起敬。 肖国栋接着说道:“清剿行动扑空,这‘欧阳’是不是‘侯鸟’都还不一定呢,我现在对那个人投诚之意也有点怀疑,我决意试一试他,既然尚记药铺和‘侯鸟’的联络渠道已经斩断,我也没有太大必要留他在中共那边的阵营,他既然有意投诚,想必也不愿意在对面多待下去了。让他带份大功劳过来,就不用留在中共那边了。” 看来,这才是肖站长的真实想法与用意。 ...... 南京保密站审讯室。 “你好好再想想,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再提醒你一下。”袁一笑阴恻恻的对‘欧阳’讲道,此时的‘欧阳’已经受了好几次刑,已经近崩溃的边缘。 “袁处长,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尚记药铺......” “哦,那你是不是也不肯告诉我你在共 匪的代号是什么呢?” “欧阳”颤声道:“什么代号,处,处长,我真的不知道。” 袁一笑发出来阵阵冷笑道:“你可知道我袁某人自出道以来,审讯过多少共 匪分子,人人刚开始都对我说,不知道,可是下场呢,你想必也听到过不少吧。” “袁处长,我真的是冤枉的,这真的是莫名其妙啊,怎么连你这么聪明的人,还看不明白吗?” 袁一笑在审讯室里反复踱着脚步,都上了三次刑了,还没见过这么硬的,袁一笑拿起一副烧红的铁链,狠狠地问道:“你说你是冤枉的,那你给我说清楚,是谁冤枉了你!” “欧阳”喃喃道:“可能就是当时在座的某一位,我真的不是‘侯鸟’,我真的不是,冤枉杀了我不要紧,你可不能让真正的‘侯鸟’继续留在站长身边啊!” 袁一笑道:“‘欧阳’,事情到这种地步,我也不想看到这样,哦,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小女儿,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对吧?” “欧阳”听了后声音都变了,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袁一笑一字字地说道:“我不怎么样,你可要想清楚,既然跟着共 匪干,那就要做好家破人亡的准备。” 审讯室只剩下呻 吟声,又开始用刑。 “你受得了这样的刑,可你家人呢,你那可爱的小女儿,你六十岁的老母亲?” “欧阳”眼睛都红了,嘶哑着喊道:“我说,我说.......” 要让“欧阳”成为“侯鸟”并能在被关闭后还能传递出信息,就只有为“欧阳”添加另外一个条件:他还有同党,或者说“侯鸟”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甚至三个,更甚至是一个组织。即便这个设计不能增添肖站长心中关于“欧阳”是“侯鸟”的可信度,起码也能搅得肖国栋头昏脑涨,以致急于要向中共阵营的内鬼发出指示,要求其弄清“侯鸟”的底细。 吴同光深知,既然是单线联系,只要李梧桐能信得过,他的身份就不惧怕任何在中共阵营里叛徒来查,因此只要肖国栋与中共阵营里的“内鬼”再度取得联系,吴同光就有信心把“他”挖出来。 吴同光到时候只能见招拆招,再设计第二个更靠谱的替死鬼,这个人不是徐伯豪,也不是柳从文,别忘了,在行动的当天,还命令王刚去抓药,即便去的不是尚记药铺,也足够敏感,稍加炮制疑点,这个铺垫就会无限被放大。 “欧阳”已经受不住刑了,眼看只有半条命,他想了想,权衡了一会儿,问道:“处长,我敬你是条汉长,又是我的长官,我给你送这样一份大礼,你该不会不善待我家人吧。” 袁一笑笑道:“好说,好说,我是讲究人,那得看你给出多少价了。” “欧阳”恨恨道:“好,我说,我都说!” ------------ 第七十三章 机会来了 李梧桐离开南京已经二十来天了,回去领受重要的任务,据说这个任务将关系国共两党的最后内战对决,吴同光不由得担心起来。 这几个月以来,和她交换各种情况,彼此双方已经建立起一定默契。虽然同李梧桐搭档的时间不长,但从多次接头经历来看,李梧桐和尚清原同样都是信得过的干部。 吴同光和李梧桐二人,一人如冰,一人如火。接头时的空闲,吴同光和李梧桐会讲些文化轶事和诗词歌赋,而李梧桐除了知晓些戏文里的唱词外,连字甚至都写不好,当吴同光讲到她不懂的东西时,她只是咯咯直笑。 她虽出生山野,但已经久经革命历练,练就了一身果敢、决绝的本事,小小年纪能得到组织信任,自然有其过人的能力。 就在吴同光和李梧桐准备将一份份重要的情报传递出去的时候,特务机关里乱成一锅粥:袁一笑拿着“欧阳”的口供,死咬着柳从文不放,而徐伯豪站出来,急于撇清自己和“欧阳”的关系,于是力证“欧阳”就是“侯鸟”,而袁一笑一直在借题发挥,故意要将他们俩个拉下水。 肖国栋更是一个头两个大,没好气地反问道:“哦,你现在这么确定‘欧阳’就是‘侯鸟’?”之前袁一笑还坚持认为“欧阳”接触的秘密不多。 “你们两个人,一人用人失察,一人行动失败,还有什么好‘诬陷’的?” 这话把袁一笑吓得满头大汗,急忙道:“属下的的确确是用人失察,可是,可是属于绝对不是‘侯鸟’的幕后指使啊。” 肖国栋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先退下,说自己心里有数。袁一笑缓缓退了出去。 徐伯豪大步流星的就进来了。 “站长,这个袁一笑到底是什么意思?” 肖国栋递给他一支烟,顺便让他坐下。徐伯豪不敢在他的面前点烟,但却恭恭敬敬地把烟放在上衣左胸口袋里。 主仆二人这两个动作被正在退出的袁一笑看在眼里。 徐伯豪气愤不已,嘴里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道:“早就知道这个袁一笑审‘欧阳’分明就没有安好心,我看他才是内鬼!” 肖国栋盯着徐伯豪:“哦?你说他是鬼,他说你是鬼,这么说这‘欧阳’还真的不是‘侯鸟’了?” “人嘛,思维如水,无孔不入,我们的危险,主要来自内部,都是自作聪明人......” 徐伯豪语塞:“这......”,圈套是肖站长亲自策划的,行动是肖站长同意的,现在清剿扑空,若“侯鸟”也抓错了,这不是打肖站长的脸吗? “你说他是鬼,你有什么证据吗?” “那袁一笑他又有什么证据?” 肖国栋扭动嘴:“喏,桌上。”桌上是“欧阳”的口供。 “这也算!站长,你信不,换我来审,我保证还审出更难听的呢!”徐伯豪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肖国栋冷冷地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徐伯豪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肖国栋接着道:“袁一笑无非是贪贪小财,我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投共产党。” “可是......站长,行动的当天早上,袁一笑叫人去抓药来着!” 肖国栋道:“抓什么药?” 徐伯豪道:“是一些治疗咳嗽的药,他让王刚去药铺,这哪里那么巧?” 肖国栋问道:“是去哪个药铺?” 徐伯豪说:“属下不知道王刚去了哪个药铺?” 肖国栋说:“是不是‘尚记’药铺?” 徐伯豪说:“这个......” 肖国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徐伯豪乍看了下颇觉得眼熟......好像是吴同光的那张药方子。 “这张方子怎么在您手中?” “这张方子怎么不能在我手中?” 徐伯豪拿过来,细看了一下,这才看出纸张已经同之前不同,内容也是从那张方子上抄录过来的。 “这张方子是在德仁堂抓的药,王刚带回来的两包药,全是厨房煎了,包药的纸上还有‘德仁堂’印记呢!我看这方子用药有些讲究,就叫人抄了一张。” 肖站长好厉害的手笔,机关里丝毫都不能逃过他的双眼,换句话来说,他对每个下属都有安排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 “现在你来告诉我,这张方子是治真病,还是治假病?” 徐伯豪道:“方子里的药,是治真病。” 肖国栋道:“既然不是去尚记药铺抓的药,那袁一笑有什么问题?”这可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 肖站长接着说道:“你说他是鬼,他说你是鬼,你们都当我是透明的吗?就你们两个那点心思,以为老子不知道,我说了多少次,不准派系互掐,不准捕风捉影!” “属下......” “‘欧阳’的口供是言之凿凿啊。” “属下冤枉!” 肖国栋一挥手:“出去吧,我心里有数。我一会儿有任务交给你。” 徐伯豪退了出去。 肖国栋站起身来,慢慢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整个办公室安静下来,静得只能听见徐伯豪退出去的脚步声。 肖国栋心里想:“会不会‘欧阳’确实就是‘侯鸟’,这只是现在为了搅浑水,故意布置疑阵,或许本着死也要拉人垫背呢?”但是转念又想:“如果这‘欧阳’真是‘侯鸟’,这口供还有一个致命的漏洞,那就是清剿行动的消息是如何传递出去的,这‘欧阳’根本没有说清楚。” “欧阳”的口供里: 问:清剿行动的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答:是我传递出去的。 问:是在你被关起来之后传出去的吗? 答:是我被关起来之后传出去的。 “这不是扯淡吧,人都被关起来了,怎么传递情报出去的?”肖国栋心里在想着:“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就是有同党。这‘侯鸟’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到底是不是‘欧阳’?再这样相互攻击与猜疑下去,袁一笑估计会同徐伯豪他们火拼了。” 当然,肖国栋的眼线是很多的,据他们观察和报告,袁一笑这家伙,一门心思就是图财,没有什么别的追求,况且他赚了钱,还不全部私吞了,肖站长这些年还受益了不少。 像袁一笑这种贪婪的人,不可能是共 党,而柳从文和徐伯豪更加不用说了,他们脑子就是一根筋,送给人家中共,还不一定能要呢。 肖国栋长叹一口气,望着天花板,喃喃道:“‘侯鸟’的问题不能这样搞下去了,否则这站内怕永无宁日。”于是他拿起电话,发出一个指令:让投诚的共 党马上弄清楚“侯鸟” 的底细,带功投诚。 对,立刻,马上,不能再等了。 肖国栋的指令发出去了,通过密电拍发,经办人是情报处处长及机要主任袁一笑。不久也会收到电报,经办人同样是袁一笑。 凡是肖国栋发的最高机密的指令,都必须由袁一笑亲手经办。 这不正是吴同光想要的吗,机会来了。 ------------ 第七十四章 宾夕法利亚的洋烟 ...... 太多的事情是出于偶然,还是必然呢,每件事情的发生,看上去都同吴同光有关联,然而当实际查时,又没有什么必然的结果。 这一天下午,林啸天无论如何也坐立不住,再怎么说,吴同光当时进军统还是自己介绍与担保的。吴同光有今天的成就,除了他本人努力之外,多少也有他的面子与情份。 想了想后,林啸天有个更好的计划出现脑海中,他的嘴角抽动了几下...... ....... 月光如水,港口如潮。 吴同光点燃一支宾夕法利亚的洋烟,这包烟还是袁一笑弄来给他的。一边抽着烟,一边指挥着工人,他在港口中帮袁一笑接收货物,这批物资倒卖可又要赚上一笔。 他好不容易把货物清点完毕,忽然两个工人因为分报酬不均打了起来,越打越热闹。 这一打可不要紧,可不能惊动警察局,要是盘查起来,他总不能说是保密局谁谁谁的货物吧。 内战告急,政 府金融腐败,通货膨胀严重,物价飞升致使民不聊生,老蒋的太子经国先生都亲自上阵“打虎”,要整肃经济市场、打击发战急横财的家伙。 谁都知道,借机发财、抽空党国的是赫赫有名的孔家,以至于后来蒋经理亲自到了上海整肃市场时,遭到江湖大佬杜月笙的抵制,当时杜月笙直言不悔地产:“要打虎,请先从孔家开始。” 由于和蒋家是亲戚关系,老百姓早就不对“太子打虎”抱有太大的希望。老虎是打不成了,要要其他东西却未尝不可以的,以袁一笑这样的层级,就算是军统元老,要是被逮住,一样够他喝一壶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袁一笑的生意,就只信得过吴同光一个人。这个秘密一定要替袁一笑守住,这个秘密同时也是一张上好的牌。 现在就到了出牌的时候了。吴同光又掏出一包寻常的烟,这种烟粗糙,平时都是用来犒赏搬运货物工人的。 他点了一支烟,并不吸,而是准备把烟摁进了一袋干燥货物当中。他又拿起了袁一笑给他的宾夕法利亚洋烟,看了看,这几年除了林啸天外,袁一笑倒对他也不错。 他倒不是对敌人动了恻隐忍之心,袁一笑对他确实关怀备至,而在他的备用方案里,袁一笑这一次即将大难临头。 吴同光定了定神,深深吸进了一口气,革命大义终究战胜这一丝丝的感性,他用力把烟头摁进货物之中,转身离开了现场。他知道,用不了一会,工人的打斗和货物徐徐燃起的火,势必会引来警察局的人,而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向袁一笑报告:“工人闹事,急须灭火。” “什么?”袁一笑惊道。 吴同光简单向他汇报道:“工人闹事倒是很好处理,可以火势恐怕会烧大,必须马上加派人手 抢救货物。” “你TM到底怎么办的事,到底怎么引起的火?”袁一笑怒道。 “是工人抽烟。”吴同光道。 袁一笑问道:“是谁给工人抽的烟,是谁给工人抽的烟,好好的干活还抽什么烟?” 办公室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敢搭话,袁一笑一拍脑袋:“哎哟不好,是我让犒劳工人的。” 袁一笑急忙问道:“火势现在如何?” 吴同光道:“现在赶去,人手充足的话,一刻钟内就可以控制。” 袁一笑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就欣赏吴同光这一点,忍得了上司的出气,不怨不躁,出了问题从不推诿,有了功劳也不表功,最关键的时候沉着冷静,出了问题,总是能第一时间给出形势评估和解决问题的方法。 “只是......” “只是什么?”袁一笑问道。 吴同光说道:“只是恐怕这回惊动警察局了,处长还是你亲自去得好,你和陈局长熟,有您在场,双方都好解决。” 袁一笑微一沉吟,说道:“那我就亲自去一趟。” 他叫来了王刚,点了亲信的人马,急急忙忙就准备赶过去。 “应该能够在警察赶来前处理好一切。”王刚道:“处长,有肖站长的急电。” “来得真TM不是时候。”袁一笑低声道。 事有两头急,给郭站长译电的任务自然而然就交到了吴同光的手里。临走前,袁一笑一再交待道:“肖站长的急电,马虎不得。” 吴同光道:“是,明白,处长。” 吴同光在窗户上看着袁一笑带着人手风风火火的走远,刚才那唯唯诺诺的神态马上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全身的神经都绷得特别紧,他迅速关上房门,小心翼翼地拿取出电文,一瞬间的工夫,译电内容就显现了,内容倒也出乎他的意料: “吾木经成人入本司五安得力本参尘......”这内容竟然是一篇不知道所说的乱码。按照工作上规定,即便是这样的内容,只要一经译出,就必须呈给上级阅。 这就完全说明“内鬼”发给肖站长的密电内容,还有一层加密,除了肖国栋本人自行按照约定的方式解密以外,其他人就算看到了明文也没有什么用。越是这样的急电,就越显得它很重要。 吴同光点亮了桌上的台灯,灯光聚集在桌子上,泛起层层的暖意。 “让我来试一试将乱码还原。”吴同光自言自语道。 时间飞快地在流逝,袁一笑他们一刻钟之内处理完货物事故,就会马上赶回来,到时候他一定会按照规定,把这份乱码的情报呈给肖国栋。 留给吴同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个“内鬼”懂得将密码打乱,做成乱码发送,想来是个极其专业的人士。吴同光一边尝试解密,一边在脑海中在排列各个数字。 他思索了良久,自己内部情报人员中,估计不会从乱码“汉字”来设计密码,按照多数人的习惯思维,多半会在长期打交道的“数字”上做文章。 吴同光不断地抄抄写写,尝试还原乱码,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一滴又一滴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滴了下来,打湿了笔尖。 失败了好多次,吴同光并没有放弃,手表上的时间不停地在走,他重新拿出出译成乱码前的电码,尝试着把数字向后挪了几位,比如将数字2,向后挪到8,将数字的3,向后挪到7,更改后的数字码顺序发生了重大变化。 “成功了!” 吴同光心中一阵狂喜,刚才乱码中的“吾”的前面出现了“木”字,也就是“梧”字,顺着这处思路下去,又出现了“桐”字。这正是他联络人员的代号。 原来只是把乱码数字凑整为10,就可以原原本本的数字。他逐一把数字还原,把2换成8,3换成7,4换成6......随即出现在眼前的内容让他大吃一惊:“梧桐将擒获,送来指认侯鸟,随行附带重要指令。” “不好!李梧桐有危险,随行护送的指令有危险。” “你在干什么?”一声喝问,打断了吴同光的思绪,手中笔也掉在了一旁。 ------------ 第七十五章 遇袭 上 一辆老式的吉普车在江南水乡的小镇郊外直驰。路面的不远处,是 条暗青色铁轨,这条铁轨漫长而又悠远,偶尔穿过山洞时让人觉得有点窒息感,很庆幸每个穿越巨大黑暗的人,都能感到希望和光明即将到临。 李梧桐已经坐在这辆车上,她已经领受了重要的任务回来,正急急忙忙赶往南京。 驾驶汽车的男子叫赵诚,是1932年莫斯科留学的第四批数学高材生,投身革命已经很多年了,从事数字密码工作。由他护送李梧桐安全抵达南京。 李梧桐心中想:“‘侯鸟’真的是完成手上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我现在要去给他送一个重要情报,这个情报太重要了,我必须把情报安全送到他手上。这个‘侯鸟’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侦察员,干练、冷静、机智,让人觉得他可以应对一切困难和挑战。他有时很书生气,会一些诗词歌赋,却又勇敢无畏。” “你说,这‘侯鸟’是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赵诚用手扶了扶眼镜,向李梧桐问道。 李梧桐得意道:“这个,你可就不能过问啦,工作纪律都给忘记了啊?” 赵诚笑了起来:“小丫头片子,还给你董大叔上课呐!” “哎哟,革命都是同志,居然还给我排上辈分来了。”李梧桐纠正道。 赵诚笑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闻道有先后’的说法吗?况且你的入党介绍人,还和我是同辈呢。” 李梧桐道:“我可不知道什么闻道不闻道的,我只知道戏文里有句叫‘拳怕少壮’不信咱们下车比划比划。” “真是野丫头啊。”赵诚笑道。 车辆开始上盘山路了。李梧桐紧紧抓着把手。只见转弯之后午后阳光充沛,直照人心。 李梧桐忽然地问道:“老赵,听说你留过洋。” 赵诚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应道:“嗯,年轻时候去过莫斯科。” 李梧桐一脸好奇,急问道:“莫斯科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人们说的男人鼻子都特别高、女人特别妖艳、不管夏天还是冬天、天天都下着雪。 赵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仿佛回到当年的光景。 “那鼻子也不是特别高吧,只是我感觉有点像我们疆的一些少数民族。” 李梧桐继续好奇地问道:“那么女人呢,有没有我们这边的女子漂亮?” 赵诚斜了她一眼,道:“小小年纪,你懂什么,‘非礼无言’哟!” “我就不喜欢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读书人,个个阴柔得很,漂亮不漂亮,难道不能评论么?”李梧桐嘴上这么说,可心中却浮现出吴同光的斯文模样:“这样的人应该不能完全算是‘读书人’。” 而在她的眼中,“读书人”不大中用,清高、傲慢、不接地气、不懂疾苦,自从这文字历史上自有“读书人”三个字以来,在她那里是被用作贬议词的。 “小丫头,你可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读书人,你要知道啊,并不是个个读书人都自以为是,多数读书人的自以为是,都是被形势逼出来的。”赵诚似有深意地说着。 李梧桐道:“得,得得,你还是给我讲讲莫斯科吧。” 赵诚清了下嗓子,说道:“莫斯科啊,记忆中的莫斯科,那是一个很冷的地方,后来关于那里的记忆,大部分都是红色的了,那是一个红色的城市。” 李梧桐继续问道:“那里有什么好玩的没有?” 王诚笑了笑说道:“行,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给你讲讲莫斯科,你给我讲讲‘侯鸟’的英雄事迹怎么样,我久仰他多时了。” 李梧桐故意板起了脸道:“这个就是不能说,你就是不死心,等胜利了,你想怎么敬仰都可以。” “当心!”话音未落,赵诚一个猛打方向盘,李梧桐被甩得身右倒去,好不容易将身体坐直,她正要骂人,只见一只野狗从路中央悠闲地走了过去。 “没看出来,你对小动物还那么有爱心。” 赵诚又扶了扶眼镜道:“在莫斯科的时候,我没有朋友,只有一只小狗天天陪着我,我的世界全部是数字和密码。” 李梧桐看了看颇有感伤的赵诚,然后若有所思道:“那样日子,自然是非常孤独,自然非常寂寞。” 而此时在李梧桐的心中所想到的是,吴同光这么些日子来,潜伏在敌人的阵营,恐怕比眼前这个赵诚所忍受的孤独更多。 赵诚慢慢驾着车,车辆在盘山公路上,山路开始走势崎岖,让人颠簸不畅。 赵诚接着道:“可是我忍受了那些孤独,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李梧桐问道:“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有点悲凉呢,老赵,你不还有我们组织和同志吗?” 赵诚道:“是啊,是有点悲凉了,不谈我了,哈哈,小丫头片子,我倒想问问你,你是怎么过上现在的生活呢?” 李梧桐沉吟半晌,慢慢地说道:“我一家人都被逼死了,就剩了我一个,我不好好活下去,怎么对得起他们。” 赵诚好奇道:“哦?以前从来没有听你提过......这么说,你是为了复仇参加的革命。” 李梧桐道:“我从小跟父亲跑江湖唱戏,他是多善良的人啊,连野狗野猫都不忍心欺负一只。可是,我父亲却是被逼死的,什么新社会、旧社会的大道理,我也不懂,但那个时间,我就觉得一个让善良人含恨的社会,是不对的!” 赵诚沉默了很久,开口问道:“那‘侯鸟’呢,是什么支撑他这么长时间坚持下来?” 李梧桐道:“我也不清楚,可能这就是年谓‘信仰’吧,但是......咦,你怎么又绕回去了,老赵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啊?” “没事的,没事的,我只是好奇。” 李梧桐很严肃地说道:“有些事情,不能好奇,一旦好奇,就要出人命的。” 赵诚笑道:“好吧,看来真的要出人命了。”忽然,车发出突突突的声音,叫了几声,自己停了下来,赵诚说道:“见鬼,怎么会没油了呢?” 李梧桐暗中埋怨道:“老赵,你这个白痴,怎么不做好准备工作!” 然后李梧桐就听见了一声枪响。 ------------ 第七十六章 遇袭 下 山坳里钻出来两部汽车,与他们迎面而来,车内人全部黑衣黑帽,领头一辆车的人员,举枪不分清红皂白就射。 “卧倒!”李梧桐马上按倒赵诚,只见一枚子弹在车窗上开了一个孔洞。车辆已失去控制,眼见就要撞向山岩。 “别和我抢刹车!”赵诚叫道。 李梧桐试图拉住制动手柄的手很快缩了回来......制动手柄里藏有重要的物件。 来人的枪法不错,第二波枪响了起来,直接打爆了他们的车胎。 在这紧急关头,李梧桐的头脑立马冷静了下来,她转身掀开后座座椅下藏有一支步枪,她抓在手中,拉动枪栓、上膛、转身、扣动扳机,一系列的动作利索、干净,就是没有瞄准的停顿,她快得连赵诚都没有看清楚是如何瞄准,只听她一声枪响,对方车辆突然失去方向,直接撞在山体上。 这一枪,仅开这一枪,子弹穿过刚才敌人子弹击穿的车窗空洞,直接打中了对方车辆中的驾驶员! 这一枪的威力,令车上其他的人大惊失色,一齐开窗加大火力向赵诚车辆射击,借着同伴掩护,坐在副驾位置上的黑衣人钻出来,利用车门作了支撑,端起一支重型步枪,正想开枪向对方扫射。 李梧桐微微皱了皱眉,左手又轻拍了枪膛,子弹在上膛的一瞬间发出清脆的声音,右手扣动扳机,对面枪手眉心中弹,向后仰倒,他食指仍然压在扳机上,重型步枪枪头向天,不停地发出突突突的乱响。 车内黑衣人陆续钻了出来,举枪还击,子弹密集,像悬空落雨般打在车窗上。李梧桐微微低下了身体,躲过了阵阵的射击。而这个时候的赵诚已经紧张的说不出话来,面上全是惊诧之色,他手心全是汗,额头上的汗珠掉了下来,卧倒在车内,但一只手却死死拉住制动手柄。 对方枪火密集得让他们根本就不敢抬头。 “不对劲。”李梧桐心里在默默想着,但却又不能立刻说出来哪里不对劲。她心是作念,但手上的枪却不敢作半分的停滞,待听得前方右侧枪声一缓的瞬间,便又起身开枪,右侧敌人即刻倒下。 她立即调转枪头,向左边连抬连发,陆续击毙两个人。她这般轻描淡写、切瓜切菜似的连续开枪,果然没有浪费一发子弹,每一发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吴同光估计的没有错,李梧桐年纪虽小,但却绝不简单,她的冷静、沉着、准确、迅速,简直令人大开眼界。 也只有吴同光,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留意到她看似柔弱而细长的手上,有着长年持枪留下的痕迹,她纤细的身体之下隐藏着巨大的能量,她一定有过人之处。 赵诚脸色如同生吞一枚鸡蛋卡住了喉咙,心中暗自道:“这丫头好厉害!” “兹......”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对方第二部汽车紧急停了下来,车上的人员迅速下车,躲在车后,随即第三辆、第四辆也跟了上来,把赵诚的车三面围了起来,逼在山体之前。 众人不敢上前,他们见识了李梧桐这如鬼似魅的枪法,显然被震撼到了。 对方为首的是个高个子,黑帽檐很低,鹰钩鼻凶相毕露,他见了这样的枪法,不禁赞叹道:“这婆娘好枪法,比美军精锐狙击手还强很多,大家不要硬碰。” 一旁的下属道:“刘副队长,我看这小姑娘,退回去几年,只怕当可名列‘十大刺客!” 他们言语中所说的“十大刺客”,有的来自民间、有的来自官家、有的来自帮派,他们各自行事,而并非一路组织。过去日寇与汪精卫伪政 府建立残酷的特务机构,对沦陷区和伪区内老百姓采取高压政策,通过暗杀、投毒、离间、暴恐等手段破坏人民抗日战争。 这“十大刺客”正是活跃那个时期,他们纷纷奋发而起,对日寇与汪伪头面人物采用暗杀的手段,以“恐怖”对“恐怖”,令日寇与汪伪特务人员无端暴毙,同样敌人的阵营里也人心惶惶,闻风丧胆。 其实这些人倒并不见得所描述那样神通广大,有些敌人头目的无端暴毙也不见得全部都是他们这么刺客所为,但只是老百姓对敌人的憎恨,转而对他们加大神化般的宣传,久而久之,坊间戏里,街头巷尾,就有了“民国十大刺客”一说而已。 “什么刺客不刺客,传得那般神奇,我等是为了党国的命令执行刺杀时,这婆娘还在吃奶呢!”那下属自讨没趣,只好搭话道:“是是,我看也是,她今天是插翅难飞。” “还等什么?” “马上启动第二套方案,眼睛给我放大点,徐副处长特别吩咐过了,要抓活的!” 赵诚的车不能动了,与敌人如此对峙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得想办法各个击破。 “我们的行踪怎么会暴露的?”李梧桐转头望了望赵诚,赵诚的右手缓缓将制动手柄外面的皮套打开,一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细长缩影图被打了出来......这是他们俩个人要护送给吴同光的情报,这份情报只有吴同光手中有母本,可以破译。 “赵诚,你要干什么!” “笨蛋,贴在身上好,我们弃车快逃。” “逃向哪里?我们被那么多重武器围着,下车就打成筛子。” 李梧桐一字字道:“你休想骗我了,我看你刚才就不对劲,信不信,我一枪打死你。” 正当李梧桐要举枪时,蓦地就听见了滚石的声音。 忽然之间,天旋地转。 “莫斯科是红色的城市,天空是红色的,就如同火焰一样红,就如同鲜血一样红。” “在我的身边,只有一只小狗天天陪着我,我的世界全部是数字和密码......” 李梧桐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个这样给她喃喃地说。那声音如同在远方,又似在面前,飘忽不定。她努力尝试着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皮非常沉重。 “这是在哪里?” ------------ 第七十七章 现场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景象把她惊呆了:她正躺在一堆枯草上,一抹血红色的夕阳印在她在面前的大理石断壁残垣,离她约摸十米处,有一具大大的牛骨。这牛骨是整个牛身,牛头骨的两只牛角粗壮而锐利,而牛嘴牛鼻的骨头部分,有一半已经沉没以黄沙中。 她站起身来,仍然听见远远的声音:“就如同鲜血一样红......就如同火焰一样红......” “你是谁?”李梧桐颤声又问道:“这是在哪里?” 那声音戛然而止,远远的西边出现了一个人影,由于背着光看不清面孔。 李梧桐眯起了双眼,用右手在额前挡了下光,西边的人影稍微变得清晰了些,看上去像吴同光。 但她,还是不能确定,于是,用左手揉了揉眼睛,没错,就是他。 李梧桐心中大喜:“吴同光,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你留下的接头暗记,让我来找你的吗?” 李梧桐感觉自己的头有点疼:“不对啊,我没有留下什么暗记。” “吴同光”问道:“那你赶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 李梧桐越来越头疼,这种疼似乎还会转移,直接从额头转移到右肩,沉得她根本就无法抬起自己的肩膀,她刚要说话,这种疼痛突然无限放大,无限放大.......就像直接要撕裂自己有脑部神经,她根本无法开口。 “突突......突突.......”东边突然驶入一辆老式的吉普车,很费力地发动了引擎。这车不是刚刚从山坡上摔下来了吗,已经非常破损,走上去仔细一看,车顶还被滚石砸过,已经基本变了形。 “咦,这不是赵诚之前驾驶的车吗?”李梧桐忍着疼痛,心中闷想。 “车不是被岩石砸了后,滚下来了吗,怎么车,还在呢?” 夕阳突然就消失了,一瞬间的时间,天色转黑,整个天幕压得很低很低,空气中弥漫着汽油的味道,那辆被石砸过的吉普车突然爆闪出耀目的光,整个车身都燃烧起了火焰。 远处的声音又飘来进来:“像火焰一样的红,像鲜血一样红......” 火势越烧大,车辆发动起来,从东向西,带着火焰,飞一样向“吴同光”撞去,夜空中就像是出现了一道耀眼的火龙。 李梧桐大惊失色,顾不得肩头疼痛,挣扎着向车辆冲了过去,可是她一个肉体凡身的女子,怎么能够追得上燃烧着滚滚大火开足马力的车辆呢。 她大喊着:“不,快闪开!”她挣扎着,很想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挡在前面,然后西边的“吴同光”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车辆的冲近,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眼看着那辆破旧的吉普车向“吴同光”逼近。她撕心裂肺地喊着,好像,他根本没有听到,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快!快闪开!”她用尽了力气,已经喊不出声音!她急得眼泪都直落,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仿佛摸了一个长状之物......这正是她这前使用过的步枪。 “有救了!”她握枪在手,信心倍增,拉动枪栓就要击毙车辆上的驾驶人员,那驾驶人员从窗户里回过头来,冲李梧桐一笑,借着火光,李梧桐看清了驾驶人员的脸孔。那是一张俊俏的脸,眉目间英气十足,笑起来又带些小孩子不通世故的纯真...... 李梧桐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瓢冰水从头淋下,淋得她背脊冰冷......那张脸孔竟然就是她自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如果这一枪真的放出去,也就是打死了她自己,还是营救吴同光?那带着火焰的车辆离“吴同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李梧桐咬了咬牙,用力扣动了扳机,此刻在她的心中吴同光比她更加重要,“吴同光,你可不能死!” 枪响了,划破长空。 “呀——”李梧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肩膀的疼痛把她从梦境中拉回了现实 ,她的神志渐渐恢复,记忆又重新回到她的脑海中,她在敌人滚石砸车之际,一跃而出,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幸好被山下农家所救。 李梧桐忍住疼痛,颤巍巍站起身来,她必须马上见到吴同光,告诉他:“当心中了敌人的计!我必须赶快去和吴同光接头,告诉他这场事故是个圈套。” 此时吴同光赶到现场已经是下午时分,在他面前的现场一片狼藉:李梧桐和赵诚两人驾驶的车辆似遭遇山体滚石滑坡,车辆被打下山崖,然后燃起熊熊烈火。车已燃烧成了焦炭,整个现场烧得厉害,车体周围五丈范围之内草木全部被烧光了。 看来还是自己来晚了,无法将破译出来的电文成功传递给李梧桐....... 情报文件不见了,副驾驶座下面固定坐垫的铁丝被抽出一根,拧成了一个铁环,死死挂在副驾驶座位侧,不仔细还真不容易发现。 幸好没有找到李梧桐和其他同志的尸体,吴同光松了一口气,压着车身山石上留下了一个暗记,是让他去就近的联络点和他们会合。 “这个拧出的铁环是什么意思呢,事故发生如此突然,李梧桐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 李梧桐正往约定的联络点赶来,她已经顾不得全身的疼痛。这个偏僻的联络点就是一个简单的农场茅屋,从外面看上去,这个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她离这个联络点还有一定的距离,以她目前的体力状况,恐怕无法很快到达,她也无法确定吴同光是否已经先她一步抵达了联络点,如果真是那样,恐怕吴同光极有可能中了敌人的圈套了....... ...... “你在干什么?”袁一笑已经回来了,从他的神色来看,脸上很轻松,看来货物事故已经处理得非常妥当。 吴同光脸上又挂上了那种比别人“慢半拍”的神色,他马上站了起来,道:“处长,你回来啦?” “废什么话,老子站在这里不是回来了,难道还是鬼啊。站长的电报处理好了没有?” “已经处理好了,你回来太快了,我还没有来得及给站长送过去。” 袁一笑点了支烟,脱掉大衣,鼻子用力嗅了一下大衣上的味道,大衣上全是货物燃烧飘上的烟火味道:“浪费老子一件好毛料大衣。” 这件米色大衣,从视觉上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站里估计就他这么一件。 “处长,这件大衣要不要我帮你拿去安排清洗?” 袁一笑笑了笑道:“拿去吧,洗好了也不用再送回来了,这大衣我就穿过一次,天转凉了,你留着穿穿。” 吴同光道:“那怎么好意思?” 袁一笑大大咧咧道:“行了行了,别婆婆妈妈,像个女人似的,把衣服拿出去,把电文放在桌子上,我马上见站长。” 吴同光道:“那就多谢处长了。”他趁袁一笑不注意,把刚才桌上还原文字的稿纸捏成了一团,然后轻轻拿起袁一笑的大衣,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还原的文字稿纸放进了大衣兜里。他把大衣横抱右手,轻轻退了出去。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景象把她惊呆了:她正躺在一堆枯草上,一抹血红色的夕阳印在她在面前的大理石断壁残垣,离她约摸十米处,有一具大大的牛骨。这牛骨是整个牛身,牛头骨的两只牛角粗壮而锐利,而牛嘴牛鼻的骨头部分,有一半已经沉没以黄沙中。 她站起身来,仍然听见远远的声音:“就如同鲜血一样红......就如同火焰一样红......” “你是谁?”李梧桐颤声又问道:“这是在哪里?” 那声音戛然而止,远远的西边出现了一个人影,由于背着光看不清面孔。 李梧桐眯起了双眼,用右手在额前挡了下光,西边的人影稍微变得清晰了些,看上去像吴同光。 但她,还是不能确定,于是,用左手揉了揉眼睛,没错,就是他。 李梧桐心中大喜:“吴同光,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你留下的接头暗记,让我来找你的吗?” 李梧桐感觉自己的头有点疼:“不对啊,我没有留下什么暗记。” “吴同光”问道:“那你赶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 李梧桐越来越头疼,这种疼似乎还会转移,直接从额头转移到右肩,沉得她根本就无法抬起自己的肩膀,她刚要说话,这种疼痛突然无限放大,无限放大.......就像直接要撕裂自己有脑部神经,她根本无法开口。 “突突......突突.......”东边突然驶入一辆老式的吉普车,很费力地发动了引擎。这车不是刚刚从山坡上摔下来了吗,已经非常破损,走上去仔细一看,车顶还被滚石砸过,已经基本变了形。 “咦,这不是赵诚之前驾驶的车吗?”李梧桐忍着疼痛,心中闷想。 “车不是被岩石砸了后,滚下来了吗,怎么车,还在呢?” 夕阳突然就消失了,一瞬间的时间,天色转黑,整个天幕压得很低很低,空气中弥漫着汽油的味道,那辆被石砸过的吉普车突然爆闪出耀目的光,整个车身都燃烧起了火焰。 远处的声音又飘来进来:“像火焰一样的红,像鲜血一样红......” 火势越烧大,车辆发动起来,从东向西,带着火焰,飞一样向“吴同光”撞去,夜空中就像是出现了一道耀眼的火龙。 李梧桐大惊失色,顾不得肩头疼痛,挣扎着向车辆冲了过去,可是她一个肉体凡身的女子,怎么能够追得上燃烧着滚滚大火开足马力的车辆呢。 她大喊着:“不,快闪开!”她挣扎着,很想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挡在前面,然后西边的“吴同光”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车辆的冲近,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眼看着那辆破旧的吉普车向“吴同光”逼近。她撕心裂肺地喊着,好像,他根本没有听到,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快!快闪开!”她用尽了力气,已经喊不出声音!她急得眼泪都直落,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仿佛摸了一个长状之物......这正是她这前使用过的步枪。 “有救了!”她握枪在手,信心倍增,拉动枪栓就要击毙车辆上的驾驶人员,那驾驶人员从窗户里回过头来,冲李梧桐一笑,借着火光,李梧桐看清了驾驶人员的脸孔。那是一张俊俏的脸,眉目间英气十足,笑起来又带些小孩子不通世故的纯真...... 李梧桐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瓢冰水从头淋下,淋得她背脊冰冷......那张脸孔竟然就是她自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如果这一枪真的放出去,也就是打死了她自己,还是营救吴同光?那带着火焰的车辆离“吴同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李梧桐咬了咬牙,用力扣动了扳机,此刻在她的心中吴同光比她更加重要,“吴同光,你可不能死!” 枪响了,划破长空。 “呀——”李梧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肩膀的疼痛把她从梦境中拉回了现实 ,她的神志渐渐恢复,记忆又重新回到她的脑海中,她在敌人滚石砸车之际,一跃而出,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幸好被山下农家所救。 李梧桐忍住疼痛,颤巍巍站起身来,她必须马上见到吴同光,告诉他:“当心中了敌人的计!我必须赶快去和吴同光接头,告诉他这场事故是个圈套。” 此时吴同光赶到现场已经是下午时分,在他面前的现场一片狼藉:李梧桐和赵诚两人驾驶的车辆似遭遇山体滚石滑坡,车辆被打下山崖,然后燃起熊熊烈火。车已燃烧成了焦炭,整个现场烧得厉害,车体周围五丈范围之内草木全部被烧光了。 看来还是自己来晚了,无法将破译出来的电文成功传递给李梧桐....... 情报文件不见了,副驾驶座下面固定坐垫的铁丝被抽出一根,拧成了一个铁环,死死挂在副驾驶座位侧,不仔细还真不容易发现。 幸好没有找到李梧桐和其他同志的尸体,吴同光松了一口气,压着车身山石上留下了一个暗记,是让他去就近的联络点和他们会合。 “这个拧出的铁环是什么意思呢,事故发生如此突然,李梧桐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 李梧桐正往约定的联络点赶来,她已经顾不得全身的疼痛。这个偏僻的联络点就是一个简单的农场茅屋,从外面看上去,这个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她离这个联络点还有一定的距离,以她目前的体力状况,恐怕无法很快到达,她也无法确定吴同光是否已经先她一步抵达了联络点,如果真是那样,恐怕吴同光极有可能中了敌人的圈套了....... ...... “你在干什么?”袁一笑已经回来了,从他的神色来看,脸上很轻松,看来货物事故已经处理得非常妥当。 吴同光脸上又挂上了那种比别人“慢半拍”的神色,他马上站了起来,道:“处长,你回来啦?” “废什么话,老子站在这里不是回来了,难道还是鬼啊。站长的电报处理好了没有?” “已经处理好了,你回来太快了,我还没有来得及给站长送过去。” 袁一笑点了支烟,脱掉大衣,鼻子用力嗅了一下大衣上的味道,大衣上全是货物燃烧飘上的烟火味道:“浪费老子一件好毛料大衣。” 这件米色大衣,从视觉上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站里估计就他这么一件。 “处长,这件大衣要不要我帮你拿去安排清洗?” 袁一笑笑了笑道:“拿去吧,洗好了也不用再送回来了,这大衣我就穿过一次,天转凉了,你留着穿穿。” 吴同光道:“那怎么好意思?” 袁一笑大大咧咧道:“行了行了,别婆婆妈妈,像个女人似的,把衣服拿出去,把电文放在桌子上,我马上见站长。” 吴同光道:“那就多谢处长了。”他趁袁一笑不注意,把刚才桌上还原文字的稿纸捏成了一团,然后轻轻拿起袁一笑的大衣,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还原的文字稿纸放进了大衣兜里。他把大衣横抱右手,轻轻退了出去。 ------------ 第七十八章 两张百元法币 吴同光必须去一趟夫子庙,李梧桐有危险,护送来的情报也有危险。他心中思绪万千,权衡利弊得失。需尽快找到紧急联络人,转情报传递出去。 联络人就在夫子庙街,却并没有提到具体地点是哪儿。吴同光生怕错过了接头机会,要求司机把车开的慢些,再慢些。司机王刚在一次清剿行动中,吴同光替他挡过一枪。 “副处长也太胆小了吧。这条大街上根本没几个人,再说咱是什么技术,还怕撞了人不成?”王刚夸张地左右摆动着方向盘,因为久在吴同光身边,说话的语气相当的随便。他的话音刚落,突然从街边窜出一个人,横身拦在了吉普车前。 所幸王刚真不是在吹牛,嘎的一声,吉普车距离来人十多公分处被牢牢的踩住。 “娘的!想死早些年咋不去当鬼子的炮灰,非得来找老子的晦气。”王刚摇下车窗,把脑袋伸了出去。 惊魂未定的吴同光,这才来得及打量拦车之人。只见此人蓬头垢面,身上穿的衣服,或许因为年代太久,也或许是污垢和补丁太厚太多,根本辨不出是什么颜色。看穿戴模样,明显是一个冒死乞讨的要饭花子。 乞丐左右手各执着一副快板,舞动如风车,整个身子随着扭成了一股旋风: “竹板打,打竹板,这位长官不要恼。八年抗战您功劳大,杀得鬼子嗷嗷叫。右手枪,左手刀,肩上扛着迫击炮……” “他娘的,你当老子是骡子,那么能扛。”王刚又笑骂了一句道,挥挥手刚要将乞丐打发走,吴同光轻声问道:“这人是谁?怎么过去没看到过他?” “您不认得他?夫子庙附近有名的陈疯子,名字叫陈子良。不知道他爹妈咋想的, 一个臭要饭的,配得上叫这名字吗。” 陈子良?吴同光暗自一惊,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要饭花子,竟然是他的紧急联络人? 当然陈子良肯定是拿乞丐当作掩护身份了,但什么样的掩护身份不好,为何要扮作要饭花子?将军与乞丐之间的巨大反差,以后频繁接头能不引起敌人的怀疑吗。 吴同光心里大感不以为然,正在暗自埋怨他这位初次谋面的联络人,忽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从街口传来。时间不容许他继续犹豫下去,赶紧从内衣口袋掏出一卷钞票递给王刚,“一个要饭的,你跟他较的什么劲,把这个给他。” “长官,打发这疯子哪里需要您破费,这点小钱我还出得起。”王刚推托。吴同光讥笑的口吻,道:“你的事能瞒得了我?昨夜跟老何他们打了半宿的牌,这个月的薪水输光了吧。” “什么也瞒不过长官您。”王刚抓了抓脑袋瓜,难为情地道:“昨夜本来我先把老何他们的钱全赢光了,谁知他们赖皮不愿起场,结果我就……” 拉着警笛的警车已经拐过街口向这边而来。第一次接头,吴同光并不担心警车是冲他们来的,但生怕节外生枝,把钱往王刚手中一塞:“别拉裤子盖脸了,你那两下子我还不清楚,快点把钱给这疯子,我还要赶去买东西呢。” 说归说,小人物从来是不敢怠慢差事的,王刚慌忙把钱递给了陈子良:“接了钱快点滚,差点耽误我们副处长。” “你这么凶干么,又不是你的钱。”陈子良接过钱并不忙着离开,从里面抽出两张,却交还给了吴同光,道:“俺陈疯子从来不贪心,每人只要一百元(在抗战时期国民政 府发行的法币通货膨胀严重,现在一百元法币至多够买两个烧饼的)贫富无差,童叟无欺。” 吴同光十分清楚,陈子良不会平白无故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用手捏了捏,还回的两张百元法币毫无异样。 吴同光正感诧异,警车嘎地在吉普车的正前方停了下来,随着车身尚未停稳,五名便衣从上面窜了下来,成扇形将陈子良兜在了正中。其中两人一左一右扑身而上,把陈子良的双臂扭在了身后。 “干什么?你们是不是抢错了,俺就是一个要饭的疯子……”陈子良奋力挣扎。吴同光认得出,抓陈子良的都不是普通的警察,十有八九是党通局的人。 然后,如果是保密局的人至少他应该认识,就算不熟悉,也应该面熟。 刚跟上级接上头就暴露了,真他妈的晦气。事已至此,跟这帮人拼个鱼死网破算了。吴同光抓住腰间手枪的手又缩了回来。身为一名潜伏人员,最基本的素质让他很快抑制住了冲动,干脆双手抱肩,气定神闲看起了热闹。 一名年纪稍大的便衣最后从警车上跳了下来,几步跨到陈子良近前,用手把他的下巴挑了起来,微笑着嘴一咧,露出两颗小龅牙:“你说的没错,你果真是如假包换的陈疯子,至于真实身份是不是要饭的,就难说的很喽……” 可能是陈子良放弃了挣扎,抓他的手松了不少劲。陈子良皱巴巴的面皮,恢复了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嬉皮笑脸:“长官,俺家已经三辈人都是要饭的了,您要是能让俺这辈子不要饭,俺子子孙孙都把您当祖宗供着……” “装!你他娘还敢跟老子装。”小龅牙冷不丁一巴掌甩在陈子良的脸上。 一股鲜血从陈子良的嘴角流了下来,由于他双手被扭在身后,想去擦却不能够。小龅牙随手又一拳击中陈子良的肚子,陈子良惨叫一声,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 虽然仅是初次见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志被打,吴同光恨不得拔出腰间的手枪,一枪一个把敌人全都崩了。他强烈按捺住冲动,抱肩的双手纹丝未动。 任何正常的人都天生拥有同情心,一个疯子被无端殴打,王刚看不下了,猛地推开车门纵身而下。吴同光本想去阻止,转念一想,当前情况未明,让王刚去搅和一下也好。 “你们打一个要饭的疯子,丢不丢人?”王刚双手卡腰,站到小龅牙面前。 这帮特工早看清面前的吉普车,由于抓人心切,根本没在意吉普车上坐的是什么人,王刚石破天惊的一嗓子让他们着实吓了一大跳,同时扭头看了过去。 ------------ 第七十九章 陈子良被抓 他们的身份,虽然不畏惧王刚的上尉军衔,但王刚的高大威猛还是挺有威慑力的。显然是这群人头目的小龅牙,尽量把语气放缓说:“咱们中统在办案,请这位兄弟不要引火烧身。” 在整个国民党内部,无论党政军各个阶层,没有不对中统与军统谈虎色变的,要在往日王刚不一定敢趟这个浑水,昨夜把半年的积蓄输得精光,正想找个撒气的地方,再加认定惹了事,吴同光不会撒手不管。没往后退,反而往小龅牙近前凑上一步道 :“你们党通局怎么了,党通局就能随便打人吗?” “老子是南京站保密局情报处的。” 今天小龅牙奉命抓捕共产党,没有抓住正犯,心里也正窝着一肚子火没处撒,哪里还忍耐得住,劈胸一把就往王刚抓去,“你一个小小的上尉也敢跟党通局较劲,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你还以为,你还是之前的军统吗,现在你们是保密局的人,也归我们毛局长管......” 你小龅牙是之前中统科班出身, 自认自己的两下子不含糊,但看跟谁比。王刚是在抗日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过来的杀人精英,眼看小龅牙的右手堪堪贴上了前胸,身子飞快往左侧跨出一步,右手趁势一把抓住小龅牙的手腕,拧麻花似的一拧,同时右脚早踹中了小龅牙的左膝盖,小龅牙一声长嚎,扑倒在地。 头目被打,其他五名特工完全将任务放到了一边,放开陈子良,蜂拥而上围住了王刚。久经战场考验的王刚哪会在乎这些,拳来脚去跟中统特务打在了一起。 王刚虽然跟党通局这帮人打了起来,但吴同光通过他们的一番对话,已经判断出,党通局的目标只是陈子良,与自己毫无关系。 他的心放了下来,趁着王刚跟敌人打成一团,迅速下车奔到陈子良近前,就想把他从地上往起搀,轻声说道:“现在机会难得,你快走。” 陈子良轻轻摇了摇头,道:“你知道街边有多少人在注视着咱们吗?你现在要做的不应该是放我走,而是应该主动把我抓住。” 吴同光轻声道:“我抓你,岂不是为虎作伥,你落入中统的手中,还能有命吗。” “你不抓我,咱们都没命。替党通局特务抓了我,反而咱们俩都能保全。”陈子良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快点行动,再迟疑下去,难保没人看破。” “再说,你好不容易才潜伏下来的,为了保全你,可以牺牲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 吴同光有自知之明,他脱离地下工作太久,早对这方面的工作生疏了,必须听陈子良的指挥。吴同光伸到陈子良腋窝下的左手缩了回去,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肘拧到背后,同时右手从腰间拔出手枪,往天空连开了两枪,怒吼:“谁再不住手,老子毙了他。” 此时围攻王刚的党通局特工,已被打倒了三个,剩下两人,恼羞成怒,不再顾及王刚军统上尉的身份,几乎同时拔出手枪,瞄准王刚正准备开枪,吴同光的枪却早他们一步打响了。在场打斗双方都被两声枪响镇住,一起扭过头盯视吴同光。 趴在地上的小龅牙,认出吴同光正是坐在吉普车上的那名军官,他原先没想到吴同光会是一位上校。暗自思量,你纵容你的司机拦阻党通局特工抓捕共 党疑犯,现在看到不好收场了,才出来制止。 这个哑巴亏咱们不能吃。他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到了吴同光近前,正要开口质问,吴同光抢先一步问:“你们是卫长峰的人?”卫长峰时为党通局南京站站长。 小龅牙是少校军衔,与上校之间差距不大,他自忖,你虽然是上校,却不是我的顶头上司,怕你何来。把脖子拧了拧,语气极是傲慢,道:“我们是不是卫长峰的部下,关你何事?” “关我何事?你问的好。”吴同光调转一直指向天空的枪口,对准了小龅牙的脑门:“听你口气,是卫长峰的部下确定无疑了。如果我是卫长峰的话,现在就该把你毙了。” 刚被枪口指着脑门时,小龅牙着实吓了一跳,听吴同光的语气,又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再次拧拧脖子,不服气地说:“毙了我?!即便我们的卫站长真的在这儿,无罪他也不会滥杀无辜。” “无罪?你还敢说你无罪。”吴同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我问你,卫长峰派你们干什么来了?” “抓捕共产党疑犯。”小龅牙似乎是习惯性又拧了拧脖子。在场的人哪里知道,小龅牙刚才被王刚踹趴在地时,差点把脖颈折成两截。 “你原来知道今天的任务是什么。”吴同光再次问道:“你们要抓的疑犯呢?” 小龅牙看了看仍被吴同光抓在手中的陈子良,没有作声,心想疑犯就在你手中,还卖的什么关子。 “你们把共 党疑犯放在一边不管不问,却去跟别人打架,如果疑犯趁机逃跑,你们的卫站长难保不毙了你吧。”吴同光这句才彻底点醒了小龅牙,小龅牙回思刚才他和手下的行为,如果不是吴同光出手,陈疯子不趁机逃跑,才真是疯子呢。 小龅牙越想越怕,头上冷汗直冒,不得不低头认错,“这位长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天确实是弟兄们冒犯了你的部下,改天弟兄们一定登门赔罪。”然后往身后一招手:“来呀,把疑犯带走。” 五名中统特工一起拥上前去,正想把人押走,吴同光已经松开陈子良的手,又紧紧攥住,“慢!”陈子良落入党通局手中,凶多吉少,吴同光决定不再遵照他的命令执行。 刚才害怕疑犯逃跑,亲自抓住了他,怎么现在又不让把人带走?小龅牙一头雾水盯视着吴同光。 吴同光微笑着道:“就凭你们这些人,如果再出什么差错,把疑犯弄丢了咋办?人我先带走,让你们的魏站长亲自去保密局南京站来领人。” ------------ 第八十章 一群蠢货 陈子良不是普通的中共特工,而是中共华南地区负责人之一,如果他扛不住党通局严刑拷打的话,对党组织的损坏将是难以估量的,对吴同光的威胁也是巨大的。吴同光暗自盘算,只要将陈子良带离此地,就可从容摆布此事了。 吴同光刚要吩咐王刚,把陈子良押上吉普车,街边屋檐下传来一个喑哑的声音道:“国光老弟,怎么老兄刚来,你却要走了?” 吴同光扭过头去。街边一个身材瘦小,一身灰布长衫的中年男子轻抬脚,慢落步地走向众人。吴同光认了出来,此人正是卫长峰。 如果不是认得他的人,谁又会想得到,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猥琐的人,会是拥有少将军衔的党通局南京站站长。 卫长峰亲自来到,只怕今天很难将陈子良带走了。吴同光内心充满了焦虑,却是面色平静地道:“哦!原来是站长大人,抓捕一个要饭的疯子还须你亲自出马?” “哪里,哪里。兄弟只是偶尔路过。”卫长峰与吴同光握过了手,又轻轻拍拍他的手背:“老弟,你上次帮我们党通局的忙,哦,不,帮我卫谋人的大忙,我还没有感谢你呢!” 偶尔路过,你会安步当车夹杂在看热闹的人群里?骗鬼去吧。吴同光刚想揶揄卫长峰几句,卫长峰已经将脸转向了小龅牙,一张笑脸瞬间变成了阎王面喝斥道:“ 我让你抓捕疑犯,你却弄辆警车招摇过市,谁让你这么干的?” 小龅牙的脑袋差点低垂到腰间道:“回禀站长,我们本来已经围住了继发面粉铺,没等弟兄们往里面冲,谁知他们早有准备,从里面放了一把大火,弟兄们硬冲进去后,其他什么人也没找到,只从里面跑出了这个陈疯子,咱们正要坐车追赶他,发现车胎被人捅破了,没办法才顺路到派出所借了一辆警车…..” “一群蠢货!”卫长峰声色俱厉骂了一声,然后向吴同光和颜悦色说:“愚兄现在才算听明白,你手中的陈疯子是从共 党据点逃出的唯一疑犯,请交给我的弟兄带回如何?” 今天吴同光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让军统把陈子良带走。卫长峰话说到这个份上,任何拐弯抹角也没用了,只能没理找理,“你们说陈疯子是共 党疑犯,有什么证据?说不定他就是进去讨饭的,见起火了,才吓得跑了出来。如果真是共 党疑犯,他为何不跟同伙一起潜逃,硬往你们的网里撞?” 吴同光的一番话虽是强词夺理,却让卫长峰一时找不出辩解的理由,只得把目光盯向了小龅牙,意思是让他来回答。 小龅牙岂能不知卫长峰的心思,想了想,道:“陈疯子虽然没有跟他的同伙一起跑,也许是故意想把咱们引开吧。”他的一句话刚说完,却马上后悔了,这不是等于告诉卫长峰,他们上了陈疯子的当。看看卫长峰的表情,好像并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潜台词,方才把心放下。 吴同光看着小龅牙尴尬的表情,意味深长反问:“你说你是上了陈疯子的当,放跑了其他共 党要犯,是不是?”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今天如果不是吴同光从中打横炮,早将陈子良带回党通局南京站邀功请赏去了,哪里会把卫长峰吸引到了这儿。小龅牙暗自咬牙切齿,等找到机会,有你吴同光好看的。 小龅牙如果承认吴同光的话,等于承认严重失职,不得不改口,“卑职刚才只是说‘也许陈疯子是想把咱们引开’,也许他今天真的是进去讨饭,看到火起吓跑了的也未可知……” 小龅牙出尔反尔,卫长峰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踹死他。再任凭小龅牙说下去,今天别想将陈疯子带走了。 卫长峰恶狠狠瞪了小龅牙一眼,跟吴同光笑着商量道:“陈疯子是不是共 党疑犯,咱们谁说都不算。你看这样好不好,让弟兄们把他带回去问一下,如果不是马上放人。再说一个臭要饭的,与你非亲非故,你犯不着替他硬出头,是不是?” 卫长峰话中带着明显的威胁,但为了江南党组织的安全,也同样为了他这些年没有白白潜伏,务必要阻止党通局这帮人把陈子良带走。 “要饭的怎么了?要饭的不是人?”吴同光反唇相讥,“咱们这些年跟鬼子生死拼杀还不是为了保老百姓的安宁,如果都象你们这样随便抓人,老百姓没有一刻安宁,抗日战争岂不是白打了。” 吴同光与卫长峰再这样僵持下去,骑虎难下不说,必然会引起中统的怀疑,对他以后的潜伏工作将是极为不利的。 吴同光现在已经成功打入国民政 府保密局南京站,对即将发生的解放战争的作用是无法估量的。为了保护他,即便自己牺牲了,也是应该的呀! 陈子良打定了主意,用右手一直紧握的竹板往吴同光左肘猛地一戳。吴同光出于本能,左手一松,陈子良顺利挣脱,爬起来转身往街口奔去。 小龅牙腿虽然疼得厉害,但有他的直接上峰在场,哪敢怠慢,拔出手枪,一瘸一拐带头追了上去,“快点站住……”其他党通局特务跟着追了上去。 卫长峰大声喊道:“不许开枪,抓活的。” 也不知卫长峰的命令小龅牙他们有没有听到。吴同光直愣愣望着众人跑去的方向,卫长峰转身抓住他的手腕,有意无意安慰他:“我已经命令他们不许开枪了,大明老弟就别太担心了,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我请吴老弟喝两杯。” “就像你卫老兄说的,一个臭要饭的,我为他担的哪门子心。”吴同光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 卫长峰果然是步行来的,拉着吴同光坐上了吉普车。干了这些年的中统南京站长,卫长峰的手上沾满了多少鲜血,想找他报仇的人该有多少啊!吴同光不能不佩服卫长峰的胆量,本想装作没事人似的调侃他几句,但为陈子良的安危悬着心,没能说得出来。 ------------ 第八十一章 出城接头 回到住处的吴同光,将门关上。拿出两张百元法币,情报已很明显,让吴同光速到城外的一个联络点...... 吴同光将整个形势在脑中想了一遍又遍,然后轻轻敲开了袁一笑办公室的门。 “怎么了,同光?”袁一笑很显然心情不错,估计是刚得到了站长的表扬。 “处长,我想请假出城两天。” 袁一笑问道:“有什么事吗?” 吴同光道:“处长,你是知道的,我有一个堂姐,一直在乡下,过几日是她的生日,她还从未进过城来,我打算领她到南京城里看看。” 袁一笑一拍大腿,坏笑道:“你有个堂姐?我之前好像是听你说过。真的只是堂姐吗?” 吴同光连连摆手道:“国父作证,天地良心,绝对不敢骗您。” 袁一笑道:“去吧,多去一天也无妨,就给你三天假,我也不管是你堂姐、表姐、还是情姐,你也老大不小了,得有点自己的时间,这站里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吴同光连声称谢。 然后,袁一笑似有深意地说道:“不过,我得提醒你,超过三天的假,就得禀告站长,你能按时间回来吧。” 好像这一去,袁一笑已经预感吴同光不会再回来一样。 “放心,袁哥,一定不让你为难!”吴同光立正道。 “袁哥”的称呼就显得他和袁一笑的关系更进一步了。 于是,吴同光收拾好了东西,在这个天还没有亮的早晨,迎着冷风,雇车走出了这个城。对他来说,城市是座巨大的牢,而出走是为了更重要的事。 ...... 李梧桐正往约定的联络点赶,她始终相信吴同光一定能够通过联络的暗号,知道这个地方。 她猜的没有错,吴同光确实已经先她一步抵达了联络点,吴同光从出城到现在,水米未进,直到他看到现场没有李梧桐的尸体,才松了一口气。现场留有的暗记,这个暗记的含义是“一日内速去就近联络点紧急接头”。 这个联络点亮着光,里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身影显然不是李梧桐,吴同光一颗心凉了一半,难道李梧桐已经牺牲了?那人十分警觉,就在吴同光踏入的那一刻,腾的一跃而起,左手持一柄利刃,近身指着吴同光:“别动!”二人四目相交,才看清对方面容。 “原来是你......”那人似乎有些惊讶道。 “你是?”吴同光问道。 那人道:“我受命和梧桐一同来与你接头。我们见过面。” 吴同光脑海中浮现出当日这个人在戏台上的身形,心下无疑,道:“恐怕您认错人了,我是路过这里,进来找碗水喝。” 那人笑道:“长官,可是要看‘南天北海’的新戏?” 吴同光不置可否,“嗯”了一声。他目光到处,将赵诚扫了一遍,赵诚脸颊划伤,右手还包扎着。 吴同光道:“您负了伤?” 那人道:“是的,遇上了敌人。” 此人正是那日李梧桐与吴同光相见,在戏台下邀请吴同光进后 庭的“军士”。那人接着道:“在下姓‘赵’,单名一个‘诚’字,当日替梧桐同志相邀阁下,我竟然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您竟然就是我方大名鼎鼎的‘侯鸟’!” 吴同光单刀直入,问道:“是什么样的敌人?” 赵诚道:“刘展,国民党保密局南京站的行动副队长。” 吴同光问道:“对方有多少人?” 赵诚道:“四部车,十五六个。” 吴同光又问道:“李梧桐呢?” 赵诚面露神伤道:“梧桐同志为了掩护我,已经殉职。” 吴同光仍然面无表情:“牺牲总是难免的......我也是有眼不识泰山,那天在戏院相见,我竟然没有认出,你就是我军中出类拔萃的数字密码专家赵诚。” 赵诚道:“言重了。” 吴同光道:“那你们二人护送来的指令呢?” 赵诚拿出一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缩影图,说道:“‘侯鸟’同志,梧桐牺牲,目前这份情报只有你才有母本,你不能让她的牺牲没有价值,须尽快翻译出这份指令。” 现在这份指令终于还是拿到了吴同光的手中,吴同光缓缓道:“这份指令关系到北方战局,总算回到了我手中......” ...... 李梧桐离联络点已经很近了,她看到了茅屋里亮着的光,有人影在晃动,甚至可以明显听到有打斗的声音。 “不好,我还是来迟了,吴同光已经中圈套了。” 她心急如焚,“吴同光一定已经上了敌人的当,把指令翻译出来给了敌人。这个蠢货,跑到联络点来干什么!”她鼓足了精神,快步向茅屋奔了过去,握紧了挂在胸前的那支步枪,这枪里还有一发子弹,仿佛这就是拯救一切的稻草。 李梧桐虽然出生山野,没有受过什么教育,性子也是大大咧咧,但这些年的革命工作,她已经后天养成了极高的洞察能力,所以在敌人砸车的那一瞬间,她就知悉了整个圈套。 当时,敌人滚石砸车,车辆巨震,李梧桐枪头失准,一发子弹打破车窗,车窗玻璃飞溅起来,擦着赵诚的脸颊而过。 赵诚眼中血红,恨恨道:“你疯了吗,你真的要杀我?” 第二块滚石又随之砸下,整个车顶向下缩了一截,强力压缩下,车辆的油箱裂开,一汩汩汽油从油箱流了出来。 李梧桐见状,马上明白了,对赵诚大声道:“保护指令是我的任务,要带走也是我带走!赵诚,你是不是叛变了?” 赵诚一愣,结结巴巴道:“我......那个,没有!” “没有,你还说没有?这车开到敌人的包围圈就没有油了,哪里这般巧法,现在箱里流的莫非是水啊!你一路打听‘侯鸟’,当我不起疑吗?” 在车辆开进埋伏圈时,确实是赵诚大喊了一声“没油了”,随即车就停了下来。 李梧桐再无迟疑,她扑身抢夺赵诚手中的指令,赵诚万万没有想到,这小丫头竟然不要命了:“死丫头,你疯了,漏油了,要一起被炸死吗?” ------------ 第八十二章 圈套 “咚——”又是一声巨响,车顶将要被砸穿,车身侧翻了过来,正倒在山坡沿上,赵诚和李梧桐二人都失去了平衡,眼见车辆就要爆炸,已经没有时间再争夺赵诚手上的那份指令。 李梧桐看了一眼山坡,又看了一眼正在漏油的汽车,她心中想道:“我不能被敌人生擒,但我死也不能让人带走了这份情报。” 她从座位上挣扎起来,用力扯掉缚在身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快速打开车门——侧翻过来的车门正对着山坡之下。 李梧桐脑海中念头很简单,凭她的身手,这山坡还不一定能够摔得死她。但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有柴烧,她山野脾气发作,既然落入敌人的包围圈,那么就决意毁掉这份指令,“赵诚,你不是死都要捏着不放吗,我让你好看!” 她一跃而出,向着山下,从车里跳了出去。 “不好!”赵诚嘶哑声嗓子大声惊呼。 此刻,赵诚的真实想法是:梧桐死了,就没有指认“侯鸟”了! 可他却根本没有想到李梧桐用意不仅仅如此,就在李梧桐身子跃出的一刹那,她在半空中转过身来,面对崖上,端起了手中的步枪,扣动了扳机,一枚子弹打在车身侧翻的一侧,那个位置正是油箱,油箱正在汩汩漏油,随即车身发出爆炸巨响,火焰像鲜血一样红,像莫斯科情怀一样红。 可是,赵诚并没有炸死,就在李梧桐跃出车辆时,刘展等人扑身而上,将赵诚硬生生拽住,车辆爆炸的前一秒钟,将赵诚拉出了车辆。 下坠中的李梧桐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她只好叹了一声:“罢了!” 事后,赵诚等人又留下紧急接头暗记,对“侯鸟”张网以待。 给肖站长的密电确确实实就是数学密码专家赵诚发送的,因此他们这张网等待不会太久,如果潜伏在站内的“侯鸟”已经截获了赵诚发给肖站长的急电,那么“侯鸟”一定亲自来到现场,来寻回这份紧急指令。 这样的话,他必将看到紧急接头的暗记:如果“侯鸟”没有截获,那也无妨,刘展等人在往城里放出风去,正在搜捕逃胶共 匪“梧桐”。 既然“梧桐”进不了城,无法传达指令,那么“侯鸟”自然也会想方设法出城来接头。接头地点会在哪里?自然是这个紧急联络点。这个联络点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不幸的是这极少数人里面也包括赵诚。 换言之,谁来这个联络屋,谁就是“侯鸟”。 其实识别“侯鸟”似乎现在不是最终的目的,最终目的是要骗得“侯鸟”翻译出这份关系北方战局的重大情报指令,这个任务自然就是肖站长指令里要求赵诚“带件大功劳投诚”时说的“大功劳”。 “敌人好狡猾.......”李梧桐边奔向联络屋,一边恨恨地想,如果吴同光已经上了当,将情报指令翻译出来交给了赵诚,那她的护送任务可算是彻彻底底失败了。从灯光映出的激烈打斗来看,吴同光正陷入围攻之中,恐怕不光护送任务失败,连潜伏数久的“侯鸟”今日也要牺牲在这里了。 想到最坏的结果,她反倒不再悲观,她既然已经赶到了这个地方,那她起码也能见上吴同光一面,告诉他,她已纪履行一名联络员的最后职责。 联络屋的灯光已经到了眼前,距离很近很近了,灯光安静了下来,随着最后一个人影倒了下来,打斗也结束,看来已经分出了胜负。 只见一个人影在窗外举起了长枪,这个人影李梧桐见过,正是行动队的副队长刘展。 李梧桐担心屋内的情况,感觉自己的手颤抖的厉害,她还是定了定神,击发出了最后一颗子弹,击倒了刘展。 刺耳的枪声划破长空,随即天地安静下来,一时间,整个农场安静得只听见风声。 李梧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撞开了木门,眼前的场景让她呆立当场。 赵诚和他带来的人已经被打倒在地。吴同光很舒展的躺在椅子上,一脸微笑地看着门外的李梧桐。压抑了这么久,李梧桐实在忍耐不住,大声骂道:“吴同光,你这个混蛋,让我白白担心一场!” 吴同光懒懒地笑道:“火气不要这么大,我若不是先发制人,也是九死一生呢。” 李梧桐正要检视赵诚的尸体,吴同光问道:“找什么?” 李梧桐还没有全完平定下来,说道:“要紧的东西!” 吴同光摊开双手,一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缩影图出现在李梧桐眼前:“你是不是找这个?” 李梧桐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下来,正色道:“‘侯鸟’同志,我现在正式将组织授命要交给你的指令,安全送达到你的手上!” 吴同光笑道:“这是你送到我手上的,这可是我自己抢回来的?” 李梧桐道:“要不是我打死刘展,你此刻也是死人呢。” 吴同光皱起了眉头,赞道:“说得也是。原来梧桐你的枪法这么好!” 李梧桐问道:“这个指令你没有译给赵诚吗?” 吴同光道:“我如果真的将指令译给了赵诚,恐怕此刻倒在地上的死人是我了。” “吴同光你这混蛋倒是每次都能先发制人,让我白白担心一场,你是怎么看出了破绽的?” 李梧桐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吴同光道:“车辆遭遇山体滑坡被打入山崖,引发了燃烧,我就起疑了。” 李梧桐不服气地说道:“车辆受到猛烈冲击打破油箱引发燃烧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吴同光说道:“我开始觉得有些疑虑,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毕竟又没有发现你们尸体,所以我跟着赵诚留下的暗记,来这个联络点接头,可是当我见到赵诚后,我就发现了问题,于是我在他让我翻译密码放松警惕的时候,我就准备先发制人。” 李梧桐看着吴同光,问道:“赵诚是怎么露出破绽的呢?” 吴同光也笑了:“当我看到赵诚的时候 ,我就记起了他的出身,如果你牺牲而他逃脱,为什么要抽出坐垫下的铁丝拧成了圆圈呢?你拧出一个圆圈,不正是想告诉我这是个圈套吗?” ------------ 第八十三章 圆周和雷音行动 李梧桐板起脸,说道:“你呀,就是自作聪明,即便是圈套那也不一定是指赵诚啊。” 吴同光接着道:“你这就是在考较我了,圆圈除了圈套的意思,还让我想起了数学里的圆,我们大家都知道的,赵诚是有名的数字密码专家,而圆周率3.14,3.14这三个数字不正是说他这位31年留学莫斯科的第四批学生?” 李梧桐这才开心地笑了笑,说道:“幸好在我为数不多的文化知识里面,我还是知道有圆周率这个东西。” 吴同光笑道:“估计也只有我,才看懂你这种拙劣、低级的示警方式。”二人不知不觉中,已经建立起非凡的默契。 吴同光故意扳起脸来:“光拧出圆圈,当然看上去可能是巧合,但是我之前查看过现场,以车身燃烧的为径,五丈范围之内的草木烧尽,要烧毁一辆老吉普车,还要引发这样的大火,车油箱至少保有一半以上的汽油才对,汽车的残骸的油表指针指向油表中间没有回零,这说明什么?” 李梧桐更加不了解了,开口忙问道:“这又说明什么?” 吴同光细细道来:“引发这样的大火需要至少半箱油,而现场的油表指针还指向一半的位置,难不成你们一路上车辆都没有使用燃油吗?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那么引发大火的就必然是剩下的半箱燃油,这半箱油漏了出来,引发大火。也就是说,引发大火所需要的燃油量,绝不会低于油表指针的读数。” 李梧桐道:“你说的一点没有错,继续说下去。” 吴同光悠悠道:“既然是剩下的半箱燃油引发了大火,就将出现一个可疑的地方:如果是车辆受到撞击,引发漏油,火势会慢慢燃烧,那么随着缓慢漏油的过程,车辆的油表指针会慢慢减少,并逐渐回零。可是.......” 李梧桐道:“可是油表指针仍然指向一半的位置。” 吴同光道:“对,这就是疑点,这个疑点说明了一个相反的情况。” 李梧桐道:“什么情况?” “那就是油箱在完全漏光油的时候,车辆油表已经被完全破坏,也就是说在刚刚开始漏油的前面几十秒之内,车辆的油箱组件已经受到诸如子弹一类的打击,瞬间就引发了爆炸,同时油表被破坏,再也无法减少读数,更无法回零。” “因此,我猜测这绝不是山体滚石造成的意外起火,必定展开了一场代来我往的激烈枪战。” 李梧桐一拍手,笑道:“什么你来我往,这一枪自然是本姑娘的杰作了,对,赵诚在行动前,说了一句:‘见鬼,怎么会没有油了?’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对他有所警惕。” “吴同光,你既然知道赶来这个联络屋有多危险,你又何必要来?” 吴同光看了看李梧桐半天,道:“那你既然比我更清楚这个地方有多危险,你又何必要来?” “哎,这个吴同光,聪明到什么都能猜中,偏偏猜不到这个最简单的心事。”李梧桐心中闷闷地想。 其实并不是非要击毙赵诚。吴同光开始有点后悔了。 如果再多等一刻钟的时间,他应该就能意识到李梧桐并没有死,甚至就在门外。这样,他们二个就有更多的办法料理这个叛逃事件。 “但是任何人,在那样的情况下,也只能先发制人。”李梧桐说道。 只是她不知道吴同光当时的内心。因为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当时都没有推理到李梧桐还有生还的可能,谁也无法估量到他内心的悲痛,所以当赵诚拔枪的时候,他震怒的开枪打死了所有敌人。 当然,这种震怒,还源自对叛徒的厌恶,也是为了给尚清源讨回公道,若不是赵诚交待尚记药铺是中共联络点,尚清源也不会牺牲。 吴同光的性子内敛、深沉,犹如一平静宽阔的湖面,但越是平静的水面之下,越是蕴藏着山洪奔腾般的情感。 赵诚应该留活口。这个数字密码的高材生还长期从事密电工作,他的叛变到底造成了多大程度的泄密,确实还需要进一步估量。 “没有时间后悔了,你得赶紧翻译这份指令。”李梧桐道。 对,这份情报差点害得李梧桐和吴同光丧命,现在必须要赶紧弄清楚情况。 吴同光迅速译出了情报内容。 “南边为避雷电,雷音乘六日拾贰次火车抵京,沿途防鬼。” 雷音,是组织在军事作战方面的重要潜伏人员代号。 “雷音行动”是最高层级最紧急行动的意思,用雷音来传递的情报必定是十万火急。 天有雷电,就是说获取了重要军事情报。沿途防匪,是指示吴同光利用自己打入敌特组织的优势条件对其暗中保护。南边,其实表达的意思是反说,应该指的是北平。 解放军已经收复四平,东北地区的国民党军队只剩下长春、沈阳、锦州几个孤立据点,为了挽回败局,蒋介石将傅作义从张家口调往了北平,任命为华北“剿总”总司令,节制山西、河北、热河、察哈尔、绥远、北平、天津五省两市军队。国共双方在北面战场上已经进入到决战阶段,隐蔽战线的斗争也进入了白热化,组织在这个时间启动“雷音行动”,说明已经获得了军事方面重要情报,生死存亡就系于此。 “现在该怎么办?如果你从保密局南京站出走,敌人多半起疑,你回去城里恐怕有危险。”李梧桐问。 吴同光想了一下,说道:“我们恐怕没有时间犹豫了,就算上刀山下火海,都要保护雷音安全将情报送到南京。”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如果你的身份暴露,你现在往回走,就是自寻死路!” “不,我还得回去。” “雷音比我潜伏资历更早,想必能力更加非凡,如今他要护送情报到南京,组织上要求我全力保护,必然是他遇到了极大的难处。况且,我虽不认识雷音,雷音必定已收到关于我的资料,他却识得我,如遇危险,将主动向我求援,我不能不回去。” ------------ 第八十四章 傅作义 “你若是已经暴露了,你凭什么保护雷音?你何必要去送死?” 吴同光沉吟了半晌,把计划前前后后又想了一遍,说道:“梧桐,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还没有知道你和我的身份,我目前仍然是保密局的吴同光。” 李梧桐道:“我刚已经说过了,你从南京出走,敌人一定会起疑。那个‘欧阳’根本不可能让肖国栋相信他就是‘侯鸟’。那些敌人,都不是酒囊饭袋。赵诚和刘展行动失败的消息一传回去,你恰恰这个时候又不在南京站站内,你不是最大嫌疑人才怪呢,如果肖国栋对你起疑,势必加大力度搜捕,我们可能根本没有办法踏进南京城半步,说不定在中途就会被捕获,更不用说保护雷音了。” 吴同光道:“对,你说的没有错,所以我们应当设计一个方案,声东击西,为我争取时间。” 李梧桐道:“什么方案?” 吴同光道:“赵诚应当被击毙,可是他还不能这么快死掉,他还必须给我制造一个机会,一个让肖国栋他们忙于应付,无暇顾及我出走一事的机会,让我安全回到南京城去。” 李梧桐不解道:“什么意思?” “刘展带来的人已经全部击毙了吧?” 李梧桐心中盘算了下敌人的人数,前日枪战现场历历在目:“对,四部车,加上刘展,共十六人,加上这屋子里躺下的,已经都击毙了。” 吴同光笑着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李梧桐。 李梧桐恍然大悟,说道:“你是想......” 吴同光竖起大拇指,一笑道:“说得对。” 李梧桐古灵精怪地笑起来道:“吴同光你真是个鬼。” 刚才那紧张的气氛一扫而光,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方案? 吴同光算了下日期:“还有一天时间,我们现在往西走,在最近一个小镇,正好等到六日12次前往南京的火车,雷音应当就在车上!” 李梧桐道:“我当联络员这么久了,从来没有见过组织启动雷音......” 吴同光坚决道:“正是因为‘雷音行动’紧急,我必须去,如果我不去,战场上会有很多不必要的流血。” 李梧桐问道:“你可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这样紧急?” 吴同光道:“我知道,我相信你也知道。我想知道你准备怎么做?” “吴同光,这还用问我吗,你是任务的执行者,我只是你的联络员。” 两个人在一起共事久了,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默契。赵诚死了,指令还是送到吴同光的手中,情势如此危险,吴同光依然决定要去执行任务......这些都不重要,对于李梧桐来说,就只有一个选择——随吴同光前去。可能此去会有危险,但是他的天职就是危险,而她的天职是陪伴他。 世界上最长情的告白是陪伴。 ....... “冬袭涞水,荣河可鉴。” 吴同光和李梧桐刚踏上开往南京的列车,这份密电几乎同时就传到了晋察翼野战军指挥官手中。在隐蔽的战线斗争中,地下工作者往往用地名指代人名。 傅作义(1895-1974),字宜生,山西荣河人。1910年入太原陆军小学。1911年响应辛亥革命,在太原参加反清起义,任起义学生军排长。 1915年入保定军校第五期步兵科学习。1924年后,任晋军第四旅第八团团长,第四师师长。 1927年参加北伐。次年任第三集团军第五军团总指挥兼天津警备司令。1930年参加阎、冯反蒋战争,任津浦线总指挥,失败后进驻绥远。1931年任晋绥军第35军军长、绥远省政 府主席等职。 日军发动九一八事变、一二八事变后,进一步入侵平津地区。1932年3月,热河全境沦陷,日军进抵长城一线。 傅作义统帅的第59军守独石口、镇岭口、怀柔一线,以掩护长城一线中国军队北翼,后又在怀柔阻击日军。华北事变以后,侵夺绥远是日本实施大陆政策的重要一步,1936年11月初,日本关东军指使伪蒙汉奸总司令王英及德王从商都西犯,向红格尔图进攻。驻守绥远的傅作义部英勇抵抗,击退了伪军的多次进攻,毙敌1000余人。 乘红格尔图之战获胜之际,傅作义决心先发制人,立即发起百灵庙战役。傅作义集结部队,布置作战事宜,力图在增援之敌到来之前,袭取成功,各个灭敌。 战役开始后,绥军拼力进攻,守敌顽命死守。经过反复搏杀,绥军终于突破敌阵,冲入庙内,与敌展开巷战,最终收复了百灵庙,歼灭伪蒙军7800人,俘获300余人。 百灵庙大捷后,傅作义集中绥军主力,追击敌伪残余。整个绥远抗战,历时数月,前后共歼灭和瓦解伪军l个步兵师、两个步兵旅和2个骑步旅,收复了百灵庙、锡拉木楞庙等战略要点多处,肃清了绥远境内的伪军,挫败了日军西侵绥远,妄图建立“蒙古帝国”的阴谋,大大鼓舞了全国人民的爱国抗日热情。 绥远抗战胜利后,中共领袖毛泽 东给傅作义写了亲笔信,称赞其在“日寇西侵,国难日亟”之际,统帅部队“捍卫边疆……跃然民族英雄之报负,四万万人闻之,神为之王,气为之壮”。 抗日战争期间,傅作义还历任第七集团军总司令,第八、第十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司令长官兼绥远省、察哈尔省政 府主席,曾先后率部参加忻口会战、包头战役、绥西战役、五原战役。 ...... “荣河可鉴”的“荣河”,就是指傅义。 涞水县,位于河北省中部偏西,太行山东麓北端,与北平接壤,比邻天津。傅作义就任华北“剿总”后,采用分区防御方针,集中主要兵力维护各战略要点,以确保平津保三角地区。 冬袭涞水,自然是指涞水地区布防情况已经被我潜伏人员获悉,今冬出军一战,可重挫傅作义军队的士气。 看样子,“雷音行动”获取的情况必然关系到整个战局。雷音能不能顺利抵达南京,关系到涞水一役的局势..... ------------ 第八十五章 林雨桐 列车。车次壹拾贰。 在大地穿行。 窗外已是深秋。肃杀。 吴同光和李梧桐已经在列车上了,俩个人一夜没有合眼。前往南京的雷音应该也在列车上。李梧桐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这个地方原来应当是金灿灿的稻麦,可如今已被战火洗礼过无数次,和平的曙光何时才能如同这秋日的太阳般,洒在老百姓的脸上。 恐怕只有南京解放的那一天,到那个时间,劳苦的百姓才能真正能挺起胸膛骄傲地站在自己的土地上。 想着想着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吴同光,这个男子似睡非睡的样子,看上去有几分可爱。 坐在他们俩个前面的是一对容光焕发的青年男女。男的,穿着浅蓝色风衣,戴着金丝眼镜,手中抱着一本书。女的正值妙龄,穿着简单,不施粉黛。 这两个人本来任何人见了都会觉得非常般配,可是这两个人的穿着,出现在这列破旧、拥挤,散发着莫名异味的列车上,画面上让人确实感觉的不协调。 所以,吴同光皱了皱眉头,可他却又说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到底是哪路人马?吴同光心中感觉到非常疑惑。 突然,一阵嘈杂声打断了吴同光的思绪。李梧桐立刻摁住包袱,包袱中有一支已被她拆成三个部分的步枪,以及从联络屋带出来的几发备用子弹、一枚手 雷。 这枚手 雷存放在联络屋,也就是以防万一,到了不得已的时间,用来炸毁联络屋。 吴同光随即轻轻拍了拍李梧桐的手背。 “你,还有你,把行李打开,接受检查。”一队身份不明、来意不善的人员在车上对乘客进行检查。 当他们走到吴同光身边时,领头一人认出了吴同光。 “这不是保密局的吴同光先生?” “你是......”吴同光迟疑了一下。 只见来者瘦高个子,虽然穿着制服,但并没有遮挡住她的苗条,瓜子脸,容貌姣好,只见她压低声音,说道:“在下林雨桐,党通局华北办事处,也是你的顶头上司林啸天的妹妹。” 吴同光脑筋转的飞快,认出了对方,这个确实是那天晚上所“救”的林雨桐。不过,当时,她只是告诉吴同光自己是一个演员,并没有透露真实身份。 想到这里,吴同光决意利用这次机会,好好同林雨桐周旋一番。 虽然军统和中统分别改头换成了现在的保密局和党通局,但两派的恶情竞争一直没有停止过,而且欲演欲烈。 国民党的这两个特务组织之间的恩恩怨怨实在不是一言两语可以说得清、道得明。 内战爆发后,老蒋为了争取民心、安抚群众对两个臭名昭著特务机关的不满情绪,分别将军统和中统改组成为保密局和党通局,其实质上是“换汤不换药”。 老蒋多半也是真心想化解戴笠和徐恩曾时代的恶斗留下来的矛盾,两兄弟在顽皮时打个架,老爹喊停,但就必须停。但事实上,这两兄弟机构打出生那天起,就没有相亲相爱过。 自从傅作义就任“剿总”以来,华北特务机构出现了极大的变化,首先是以前统筹党政军三方面联合行动的专门机构——北平行辕甲种会报,被改组成为了华北党政军联席会报,简称“华北会报”,各省市的省市长、党部主任为会报参加人员。 而在这个统率党、政、军的权力机构中,党通局稍稍占据了优势,时任“剿总”军法处处长的张庆恩,同时还具有党通局华北办事处处长的身份。 他利用职务之便,积极推举党通局人马姬振魁、班志洲、薛佩印任“华北会报”秘书处秘书,企图让党通局控制“华北会报”秘书处,在政治权力上排挤别的系派人员。 中统、军统两个机构重新改组后,私下里党内人员仍然以“中统”和“军统”相称,两家的恩恩怨怨也就随之保留下来。而张庆恩,因为在天津等地剿杀青年共产党员和进步学生有功,正在风头正劲时。 党通局里很多特务因此而自视高人一等,但也有人私下里同保密局保持着良好的私人关系,所谓“乱世宁多交友,不愿树立死敌”,眼下这个林雨桐,别看她年纪轻轻,她就是这样的人。 “同光,你怎么出现在这个地方?”林雨桐警惕地问道。 吴同光随即热情的回应道:“雨桐你好,我正好回家办些私事,你是执行公务?” “林小姐,你可藏的深呀!”吴同光看了看林雨桐的着装,一看是个上校军衔,看来不比自己低。 “哈哈,见笑了,既然是私事,我就不打扰了,我也有公务在身。改天向你解释。这位是......” 林雨桐眼光落向李梧桐,李梧桐双手还是按在包袱中握着枪,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我堂姐。” 林雨桐笑道:“失敬,打搅了。吴姑娘包袱中放的是什么东西?” 吴同光赶紧笑道:“都是些从老家带来的衣物。我堂姐出身山野,没有见过世面,这次是依袁一笑处长嘱咐,到南京城里陪林副站长夫人玩玩。” 吴同光不仅将袁一笑搬出来,更是将林雨桐的哥哥林啸天也搬了出来。这个时候,如果林雨桐再执意要搜的话,就有点打脸不认人了,她随即笑道:“那等会车厢内如果有什么异动,还望吴先生见谅。” 她这一笑,似有深意,说完,带队向车厢深处走去,林雨桐心中嘀咕:“什么堂姐表姐,多半不是那么简单,这些保密局的干部,沉迷于男女关系,终将误国啊。” 她这般推想别人,其实根本没有顾及自己的内部,其实原中统局大佬徐恩曾,就是以好色闻名,并且因为好色而丢掉了一次抓获周恩来等人的大好机会。 中国情报组织中内央特科的骨干顾顺章叛变,本拟向国民党交代中共上海地下组织,而时任中统负责人的徐恩曾身边就潜伏着共产党钱壮飞,顾顺章叛变组织的消息经钱壮飞传递出去,使得周恩来等人及时躲过敌人的魔掌,否则历史将被改写。 而就在钱壮飞截获消息的时候,徐恩曾正在莺歌燕舞,与其说别人沉迷于男女关系误国,不如说其实是自己气数将尽。 ------------ 第八十六章 书页夹层与气压 他们两人小声交谈,很怕旁人听到似的。但坐在离吴同光和李梧桐的那两位青年男女想必能微微听见。吴同光隐隐约约地听见那男子喃喃道:“保密局......吴同光......” 李梧桐狠狠掐了吴同光一把:“见到美女,就忘乎所以了,你才没见过世面。” 吴同光笑道:“我堂姐包袱里的衣物还是不要打开的好。” 林雨桐带人逐一检查,他们是要搜什么? 坐在吴同光和李梧桐前面的青年男女欣然接受了检查,并顺利过关。 吴同光隐约听到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子问身旁的女子:“刚上车的时候你是不是动过我的书?”男子指着一本精线装订得很乱的书,书名是毛笔写的,字迹很潦草不容易辩认,认真细看应是“随行札记”四个字,原来这是一本自己书写的记事本。二人虽然声音很小,还是传入了吴同光的耳中。 女子立刻否认道:“没有。” 男子问道:“那为什么我书中第9页和10页间夹着的书签不见了?” 女子说道:“我之前闷热开窗户,可能风吹散了你的书,这样的话,装订并不结实,书页散了一地,我费了些力气才给你收拾整齐,书签可能夹到其他页里面去了。” 男子微微一笑以表示感谢。 列车快要进站了,已经开始减速。 男子起身去洗手间。 “这有些不对劲啊。”吴同光心中想。 他下意识地碰了一下李梧桐,李梧桐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像是他脸上开出花来。 李梧桐小声问道:“怎么了?” “难道刚才这个戴金丝眼镜的男子就是我们要保护的雷音同志?”吴同光压低声音正要说出自己的疑惑,突然从车后传来一声枪响:“啪——”惊呆了车厢里所有人。 车厢里突然就混乱了起来,林雨桐等人立刻奔向了洗手间。 那名戴着金丝眼镜的青年男子已经倒在血泊中。洗手间的窗户开着,吹进了阵阵的冷风。 瞬间突变,枪声一响,坐在吴同光前面的青年女子,迅速做出反应,从靴子里掏出一支极其微型的手枪——这种手枪是德国制造,专门为特工人员使用,造型极其微小,难怪刚才林雨桐他们没有搜查出来。 吴同光认识这种手枪,这样的微型手枪最多只能装三发子弹。 只见她打开窗户,望向窗边:一个黑影从列车上洗手间窗户的位置跳下。 “啪啪”,女人连续开了两枪,她没有打中,那黑影身法好快,已经隐入黑暗之中。 “ 快,快抢书!”吴同光快步上前,伸手去抓桌上的那本书册,那女子抓起了枪柄向吴同光头上猛砸。 事情到这种程度,李梧桐还是没有搞明白,但现在已经无法顾及那么多了,从后面扑向那女子,那女子身手敏捷,侧身就闪开。 吴同光脑中念头一闪,左手已经掐住那女子握枪的右手,右手抓住书,与此同时,那女人左手也抓住了书本,枪口对准了吴同光。 李梧桐大惊,从后面展臂用力把那女子握枪的手用力向上一抬。 “啪——”最后一枚子弹打在了车顶天花板上。 “哪路人马?”吴同光一脸的疑惑。 那女子一言不发,飞起一脚,踹开吴同光,吴同光死死握住书册不放,两人几乎同时发力,两相拉扯下,竟将书册撕成了两截。 此时车已到站,车厢里、车厢外乱成一片,那青年女子看苗头不对劲翻身上了窗沿,身手敏捷,如同一阵风,跳出窗外,迅速向人群中跑去。 吴同光腹上挨了一脚,忍痛快步跑到洗手间,只见那金丝眼镜男子头颅中弹,额前弹孔有鸡蛋般大小,颅后弹孔稍小一点。 林雨桐带来的人已经将整个现场团团围住,只听她说了一声:“恐怕是共 匪内讧。” 他见吴同光凑了过来,便伸手将吴同光拦在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林雨桐都没有理由让保密局的吴同光来抢这个功劳。 吴同光急忙返回座位,拿起手中的半截书册,细细一看,封面上用钢笔写了三个字:李铭鼎。 吴同光收起那本书,“快跟上!”李梧桐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就被吴同光拽着跳出窗外。 接着,林雨桐也发现了问题,翻身跳出车窗,追了出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梧桐问道。 “雷音所带的情报不在车上了!” “什么?” “现在我没有办法给你解释,你只要知道那对男女有问题就行了!”吴同光边奔跑边说。 身后的林雨桐带着人拼命在追。 “秘密在这本书上,那对男女的对白你听见了吗?” “那女的动过那本书?”李梧桐问道。 “对,这本书是毛笔写的,为什么封面上会有钢笔写,这钢笔字迹都还没有干,这说明什么?” “很显然是林雨桐检查后不久才写的。”吴同光说道。 “李铭鼎又谁?”李梧桐问道。 “傅作义新编32师的师长,一旦开战,李铭鼎与我军正面交锋。” 李梧桐说道:“果然是和雷音有关。”可是她还是有些疑问,于是索性再问道:“你第一时间不去关心那男子枪击事件,而是去抢书,又是怎么回事?” “那男子问女子是不是动过书,那女子在撒谎,她说开窗时,风将书页吹散,我就发现了问题。加速行进的列车,由于车内外气压差,风只会将书页吸出窗外,而不是吹进车厢将书页吹散!” “这只能说明那个女子说了谎,可还能说明什么呢?” “那男的问9页和10页间夹着的书签不见了,你可知道每本书的装订,从封面开始数,任何前一个单数页和后一个双数页之前,也就是男子所说的第9和10页之间根本不可能夹东西!这说明那男子已经起疑,在试探那女子。所以这两个人根本不是一路人。” “那跳窗离开的黑影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开枪打死了那个男子?” 吴同光说:“那男子头上中弹,前大后小,明显可以猜出是熟人开的枪,目前我还不知道这黑影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这车上发生的一切,一定和雷音携带的情报有关。如果情报还在车上,那黑影和女子又何必要跑?” 吴同光看了一眼身后追来的林雨桐,道:“林雨桐怎么知道这个车厢里会有异动?” 李梧桐立刻打起精神,“如果我们不追上这个女子抢回那半截书册,恐怕这些谜团都解不开了。” ------------ 第八十七章 又是一个侯鸟 “我要求立即全力搜捕吴同光!”徐伯豪大声喝道。 议事厅里肖国栋组织开了一个小型会议。现在行动队副队长刘展行动失败的消息传回来,徐伯豪认为最大的嫌疑就是不在站内的吴同光。 “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个时间出走,不是通风报信又会是什么?”柳从文说道。这个“墙上草”,前一阵子还在为“欧阳”是不是“侯鸟”摇摆不定呢。 袁一笑不以为然道:“哪个人没有个急事告假呢,行动队每次行动失败把责任向别人身上推,这样下去,恐怕我们站里人人都要变成‘侯鸟’了。我看还是到了明天,等吴同光回来再说吧。” 林啸天倒是个明白人,这个时候两不相帮,仍然让站长拿主意。 肖国栋一声不吭,任他们争来吵去,他的脑子里,似乎谁也猜不到究竟在想什么。 徐伯豪继续道:“若不及时搜捕吴同光,多呆一天,他早就跑得没有影子了。” 袁一笑道:“徐队长,他现在是出城去了,不是滞留‘城内’,如果他真是‘侯鸟’,恐怕早就跑的没有影了,多不多这一天,又有什么区别呢?所以,我个人认为,还是等明天吴同光回来再说。” 徐伯豪道:“看来袁处长是故意要替他遮掩,给他争取逃跑的时间,莫非你和他是同党?” 袁一笑又笑了笑道:“正是我和吴同光确实是同党。” “啊?”柳从文等人一齐看了看袁一笑。袁一笑接着道:“我不仅和吴同光是同党,我和在座的诸位都是同党,国父作证!” “袁一笑!你是拿我徐某人消遣来着,跑了共 匪你负得起这个责吗?他可是你的直接下属!”徐伯豪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 林啸天劝道:“大家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徐伯豪转向肖国栋道:“站长,‘侯鸟,必定是吴同光,哪里这么巧的事,刘展前脚刚出城公干,吴同光后脚就跟了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袁一笑先是利用审讯’欧阳‘诬陷我,现在又帮助共 匪脱逃!” 一旁的柳从文也不停地点头附和,看来这次袁一笑难逃其咎了。 袁一笑也不甘示弱:“站长,如果吴同光是共 匪,他潜伏在我们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要突然‘脱逃’?难道是行动处查出了他有嫌疑了吗,他对党国可以忠心耿耿,抗日战争刚胜利那会,他,可打击了很多汪伪政 府留下的亡命之徒。这个不用我说,林副站长你是最清楚的。 事出反常必有因,与其在这里疑神疑鬼,行动处的不如好好去现场查勘一下,刘展到底为什么会行动失败!” “不如好好去现场查勘一下,刘展到底为什么会行动失败!”这句话算是说到肖国栋的心里去了。肖国栋鼻子里“哼”了一声,终于开始发言了:“都别说,安静几分种。” 肖国栋喝了一口茶,茶叶虽然已经不是新茶,但从汤色上来看,一定属于上等品。看他这样子,应该是在等什么人。 议事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袁一笑他们也识趣,静静陪着站长喝茶。不多一会儿,一名下属敲门报告。肖站长点头示意让他进来。那下属往肖国栋手上递来一份急电,这份电文全是颠倒的乱码。肖国栋接过手中,对袁一笑道:“别多心,是我吩咐他去的电文。” 袁一笑心中一沉,肖站长的亲笔电文一直以来都是袁一笑亲手负责的,而如此作法,无疑表现出袁一笑在肖国栋心中的信任度已经大大降低了。 肖国栋拿起了电文,默默看了一阵,脸上仍然不动声色,众人不明白到底电文上说的是什么,各个坐立不安。 在一旁的林啸天想:“吴同光呀吴同光,我看这一次你又能作什么解释,每次你都能成功摆脱......如果你真是侯鸟,我会亲手毙了你......” 过了片刻,肖国栋终于亲自译完了电文。这个电文是他和赵诚约定的加密方式,也只有他知道如何还原电文中的文字。 “诸位,想不想知道谁是‘侯鸟’?” 在座的众人全部绷紧了神经,只待站长交代下文,谁知他跳过了话题。只听肖国栋吩咐徐伯豪道:“别去管吴同光了,马上点齐人手,去勘查刘展出事的现场。” 然后肖国栋又对袁一笑说道:“我看等到明天,吴同光回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让他出城接什么堂姐表姐的!” 听了站长这么一说,袁一笑心中一宽,笑道:“手下治下不严,等他回来,我好好管教一番。” “好吧,散会!”肖国栋起身率先就出了议事厅。 站长这么说,也就是吴同光暂时无疑了,这是一份什么电文,在座的每个人都摸不着头脑。 “站长!”徐伯豪追了出去,问肖国栋道:“怎么肯定吴同光没有嫌疑?” 肖国栋缓缓道:“伯豪呀,我不在会上说,是完全顾全你的面子,你看......” 徐伯豪凑过去一看,那份肖国栋亲自还原的电文前面几个字就让他如遭电击:“刘展即是侯鸟......” “这,这不可能啊,刘展已经殉职!” “‘那个人’发来的电文里还说,双方激烈枪战,‘梧桐’坠下山崖前,指认刘展就是‘侯鸟’,至于刘展的生死,那是在混战中与你行动余下的人互射造成......” 肖国栋口中说的“那个人”,自然就是指中共叛徒赵诚。 “这......”徐伯豪额头上汗珠滚滚而下。 “伯豪啊,我还是那句话,你我是相信的,但,你自己要把持住自己呀,尤其要看好自己的手下.......” “站长,我......” 肖国栋叹道:“当务之急,别管什么吴同光了,你赶快点齐人手,速去查勘刘展出事现场,看看与这份电文所描述是否相符,如果相符,‘侯鸟’一事也算有个了结。” “是是是......卑职马上就办。” ------------ 第八十八章 站长,我不是侯鸟 这份电报自然是吴同光的手笔了。 时间退回到联络屋内。 吴同光和李梧桐正在设计一个掩护吴同光返回南京城的计划。 击毙赵诚和刘展后,李梧桐做了这样的分析:吴同光从南京出走,敌人一定会起疑的。那个”欧阳“根本就不可能让肖国栋起疑,势必加大搜捕力度,到时,吴同光根本没有办法踏进南京城半步,说不定中途就会被捕获,更不用说保护雷音了。 可是,赵诚和刘展既然都已经被击毙了,那就是说明目前没有人知道吴同光和李梧桐的真实身份。 吴同光心生一计,对李梧桐说:“对,我们来个将计就计,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叛徒‘赵诚’,我们可以再发一份急电给肖国栋。” 李梧桐想了一阵,道:“那我们应该先做什么?” 吴同光道:“你得尽快联系组织,设法发一份急电给肖国栋,告诉他已经全军覆没,情势危急,‘赵诚’只得装作回到中共阵营,对站长忠心可表,冒死先奉上功劳一件。” 李梧桐问道:“这个好办,但是是什么功劳?”“肖国栋布局生擒你,不是正要指认谁是‘侯鸟’吗?” “可是,赵诚可是数字密码高手,他和肖国栋一定有一套不同寻常的加密方式来进行联络,我们如果按照寻常电文发回给肖国栋,他一眼就会识破的!” 吴同光笑道:“你不要忘记了,赵诚发给肖国栋的乱码,是我还原出来的。你再给肖国栋发个急电,然后我把解密顺序倒过来,重新给他制作一份打乱的电文就是了。” 吴国光之前在袁一笑办公室里经过数次竭力尝试,终于试出了赵诚和肖国栋的联系加密方式,是把一般数字按一定的规律进行挪位。将本当是2的地方换成8,把本当为1的地方换成9,而这些数字加起来的和正好是十。 那么李梧桐再给肖国栋发加急电报,只需要将正常的数字8的地方换成2,9的地方换成1,逆转回去,就可以将整个明文打乱,让肖国栋深信这份密电确定是赵诚发的。 “这样最好。” “肖国栋生性多疑,光是一份‘赵诚’的密电并不一定效,我们现在还有点时间,得给他留下一个刘展被保密局行动队人员打死的现场。” “保密局行动队员打死刘展?”李梧桐似乎还是没有搞明白吴同光的用意。 吴同光一字一字地说道:“当然是保密局行动队打死了刘展,只是因为他就是被指认出的‘侯鸟’。” 这一个声东击西的计划奏效了,就在肖国栋等人忙于查证刘展事发现场的时候,吴同光已经轻轻松松的进了南京城,也争取了追查“雷音”携带情报的时间。 除了林雨桐在追赶他以外,还没有遇到其他的阻难。即便是林雨桐在追赶他,他也只是为了和保密快速抢功。问题是,吴同光能不能在身份无暴露前,破前雷音留下的情报? ...... 阳光从玻璃窗慢慢铺进了一座坐北朝南的办公室。 办公室非常简陋,昏黄的台灯、稀落的笔架、发黄的瓷茶杯,一张红木桌子正对一面贴墙靠紧的书架,黑色书架上密密麻麻放着书籍。 这样的办公室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简直就像是监狱,可见它的主人一直过得那种苦行僧的生活。 肖国栋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修身苦行,一直是他的人生准则,在长期宦海浮沉中,他已经练就了不温不火的涵养和心界。 徐伯豪正坐在他对面,一脸的自责和沮丧。刘展行动失败的勘查结果已经全部出来了,一共两个现场,一个现场在山道上,一个现场是在一个茅屋里。 大体情况和“赵诚”后面发回来的电文描述的一致。现场没有“赵诚”的尸体,看来是情势所逼,又返回了中共阵营,但刘展和余下的保密局的人相互射击,那确实不假。当然了,这个现场,可是吴同光与李梧桐精心摆布的。 看来这个刘展,真是“侯鸟”,那么徐伯豪你的下属出了这么大的内鬼,你该负什么责任? 肖国栋一直没有说话,在翻看刘展行动的现场报告。他不说话的时候 ,那种气场就如同一个入定的老僧,谁也搞不清他在想什么。 “站长,卑职......” 肖国栋一挥手,打住了徐伯豪要说的话。 “叫袁一笑过来。” 于是袁一笑也过来了。 “查看现场情况回来了啊,是个什么情况?”袁一笑故意问道。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徐伯豪在一旁早就战战兢兢了。 肖国栋横了一眼徐伯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徐伯豪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保持立正的姿态。 袁一笑心中正自得意,且要看看徐伯豪这回要如何栽跟斗。 肖国栋拿着现场报告的手微微战抖,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来:“厚葬刘展......” 徐伯豪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问道:“站长的意思是?”袁一笑更是摸不着关脑。 肖国栋平复了一下他的情绪,办公室安静了几秒,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样。 “袁一笑,你TM是活腻了!”肖国栋突然咆哮了起来,他一吼的威言,袁一笑和徐伯豪二人都被吼懵了。 这到底又是什么情况,从来没有见过肖国栋发过这么大的火。 袁一笑更是吓得差点跪下来了,半天不敢说话询问。 徐伯豪缓了一口气,问道:“站长,这么说刘展不是‘侯鸟’?” 肖国栋道:“不是。” “可是现场勘查报告不是和之前的电文所说的内容一样?” 肖国栋站了起来,走了两步,背对徐袁二人愤愤道:“打死刘展的是一枚步枪子弹,射入方向在他的侧后方,我们站里谁还会用这么落后的步枪和子弹,啊?行动队里随去的人谁有这个身手能从后面袭击刘展?那些互射造成的枪伤,都TM是死后摆出来的!” 肖国栋外号“火眼金晴”,确实厉害。 徐伯豪又问道:“那么站长,那份电报是怎么回事?” 肖国栋转过身来,一字字道:“那还用问吗,赵诚已经被打死了,是有人故意发来的这样的电文。” 这个时候,肖国栋对赵诚直呼其名,那是因为既然已经推断出赵诚已被打死,也不用在旁人面前保护他的身份了。 徐伯豪道:“可是这种电文的加密方式不是只有站长和赵诚知道吗?” 肖国栋狠狠地看着袁一笑,一把从办公桌下抓出一件衣物。 袁一笑真是吓得魂飞天外。这正是他的那件米色大衣,这件大衣他随手送给吴同光。 肖国栋道:“你自己摸摸兜里面是什么?” 袁一笑的手一直在发抖,他好不容易摸进了米色大衣的兜里,里面是一个纸团。 “你自己打开看看。” 于是一张密密麻麻书写的文稿就出现在三个人眼前,那是吴同光还原肖国栋和赵诚特别加密方式的演算过程! 袁一笑扑通就跪了下来:“站长饶命!我不是‘侯鸟’。” ------------ 第八十九章 审讯室 上 ...... 卫长峰四下望望,大街上行人稀少,根本没人注意这儿。他极快的拉开车门,快速钻了进去。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小龅牙转身刚要开口说话,卫长峰摆手制止了他,“郑森,你们没把他打死吧?” “站长要活的,卑职哪敢让他死呀!”小龅牙郑森咬牙切齿道:“不过,为了抓这个疯子,咱们费了老鼻子的劲,整整追了五条大街,才将他抓住。卑职还让他咬了一口。”卫长峰早注意到了他的左手手背,上面非常清晰的三个血淋淋的牙印。 “如果陈疯子真是共 党的人,那实在太有意思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会咬人的共 党。” 卫长峰饶有兴致道:“看看这会咬人的共 党去。” 在整个党通局内部,卫长峰很特别,他总是认为审讯犯人要攻心为上,所以很少用刑。郑森在追捕陈疯子时吃了亏,很想借审讯他的机会,报一箭之仇,听卫长峰的话音,是要亲自审讯陈疯子,他虽然不甘心,却也没敢多说什么。 车子进了党通局南京站。卫长峰连衣服也未换,直接去了审讯室。审讯室座落在办公大楼的地下室内,出口处实行二十四小时戒严,不奉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因为是全封闭的缘故,卫长峰在郑森的陪同下,刚进入地下室,就听到陈疯子独特的嗓音,用嘴打着节拍,“竹板打,打竹板。各位爷们听俺言:共 党要犯不去抓,如此对俺为哪般?蒋委员长发下令,砍了你们这帮王八蛋……” 郑森偷偷看了卫长峰一眼,见他嘴角两边不经意的抽动了两下。 郑森久跟卫长峰,知道这是他发作前的习惯动作。 显然陈疯子的唱词激怒了他。郑森恨不得甩手给自己两个大嘴巴,怎么就没事先把陈疯子的嘴堵上。 眼见长廊走到了尽头,卫长峰才发现,怪不得陈疯子的声音能够传播整座地下室,原来审讯室的大铁门是敞开的。 他嘘了口气,扭头向郑森呲牙一笑道:“陈疯子的嘴巴不光会咬人,快板唱得也不错,咱们今天是大饱耳福了。” 审讯室并不大,三间房子被隔成了里外两个部分,里面稍大一些是审讯犯人的地方,外间隔着一个双层玻璃镶嵌的窗户,以便外面的人监视。 审讯室内灯火通明,卫长峰刚走进审讯室,便一眼看到,陈疯子被紧紧绑在里间正中的木桩上。见到卫长峰进来,便大嚷道:“这位长官,俺真的不是共 党,您把俺抓来干什么?” “你他娘的还敢嘴硬。不是共 党,你干吗要跑?害得老子为了抓你,差点被你把手指咬断。” 郑森走近木桩,甩手就想给陈疯子两个大嘴巴,被卫长峰喝止。 “郑队长,人家是吃开口饭的,你把人家的嘴巴打坏了,咱们还有快板书听吗。”他示意郑森把陈子良解开,并给他搬把椅子。 陈子良得以解脱绑绳,没等郑森把椅子搬过来,往卫长峰面前一跪,一个劲地磕头,“长官,您就是俺的青天大老爷呀!俺只是一个打快板要饭的,放了俺吧。” “陈先生,你这是干什么?”卫长峰把陈子良拉坐在椅子上,然后他并没有坐到审讯用的桌子后面,而是亲自把椅子搬过来,与陈子良面对面坐着。 “陈先生,您今天受惊了,抽一支压压惊。”卫长峰掏出烟盒,伸向了对面。陈子良仍是一脸的惶恐,“长官,俺平日里连饭都吃不饱,哪会抽这东西。” “什么苦都能受,在这一点上,你们共 党确实值得敬佩。”卫长峰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郑森掏出打火机,凑上去刚要点燃,卫长峰犹豫了一下,又把烟放回了烟盒。“既然陈先生不会抽烟,咱也别让他跟着一起吸毒了。” “长官,俺真的不是共 党……”陈子良跟着又要往下跪。 “陈先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卫长峰装起烟盒道:“俗话说,‘男人膝下有黄金’,何况你是有坚定信仰的共产党。”卫长峰再次拉起陈子良,按坐在椅子上,推心置腹道:“干了这些年的中统,日本人我抓过,共产党我抓的也不少,最后有几个真的能视死如归临危不惧的。无论共产党还是国民党,说到底还不是一家人,陈先生,听我一句劝吧,别硬扛着了,咱们以后一定能成为朋友的。” “长官愿意跟俺这样的人交朋友?”陈子良大为感动地说,“您要跟俺交朋友,俺可不敢高攀,只要以后要饭要到你的门上,不放狗咬俺,俺就知足了。” 从陈子良的话中,卫长峰看到了希望,把脖子伸得老长,几乎碰到了陈子良的鼻子,“既然陈先生这样说,您是愿意交底喽!”这么容易就劝降了陈子良,郑森大感意外,赶紧奔到桌子前坐下,拿起笔准备记录。 “小孩无娘,说来话长了。”陈子良努力回忆的表情道:“俺的祖上是山东济宁人,家里太穷,跟赵大桅赵祖师学的快板书,以后俺家祖祖辈辈都以唱快板沿街要饭为业了,到了俺爹这一辈,整整三代……” 郑森开始记得非常认真,此时忍不住大声道:“陈疯子,你别尽说这些没用的,快点把你如何加入共产党,如果到的南京说清楚。” “长官别发火嘛!俺嗓子眼冒烟,给俺搞点水喝喝吧。”陈疯子咂巴咂巴嘴道。 现在要水喝,过一会该要饭吃了。郑森正要发火,卫长峰向他使了一下眼色,道:“陈先生愿意跟咱们成为朋友,去给弄杯好茶来。” 长官发话,郑森不敢怠慢,愤愤地扔下手中笔,很快端了一杯茶回来,放在陈子良的脚边。陈子良好似饥渴难耐,端起茶杯一仰脖就往肚里倒,突然“噗”的一声,满满一口热茶全都喷在卫长峰的脸上。 “当啷”,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 第九十章  审讯室 下 一个人无论是干什么的,生活积习很难改变,正想通过陈子良的动作发现破绽的卫长峰,猝不及防,脸上被烫出两个燎泡。见到长官被烫,小龅牙郑森讨好卖乖,并且可以借机报复陈子良。拔出手枪,顶上顶门火,压在陈子良的太阳穴上道:“你敢烫咱们的站长,老子一枪崩了你。” 陈子良原本一张因充满污垢而黢黑的脸,此刻变得蜡黄,双腿一软,扑爬到了地上。“长官,俺不是故意的,俺真不是故意的……” 以卫长峰的判断,陈子良能够忍屈含辱,不惜以乞丐身份作掩护,在共产党的组织中定然不会是小角色,但现在他却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什么都可以假装,瞬间变换的脸色也是可以装扮出来的吗?卫长峰实在不甘心,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侦察到共产党南京市委的秘密据点,据点内的一个人没抓到,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打板要饭的乞丐,难道就轻易放弃了不成? 卫长峰强忍住脸上的痛处和内心的恼怒,掏出手帕轻轻擦去脸颊上的茶水,仍是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道:“没事,没事,你也是渴急了嘛!” 然后喝骂郑森道:“让你给陈先生端些水喝,这点小事也办不来,你还能干什么?” 郑森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人在矮檐下,岂敢不低头,只得忍气吞声收起枪,向陈子良认错:“都是卑职之过,请陈先生恕罪。” “别愣站着了,再去给陈先生弄杯茶呀!”卫长峰拿眼睛瞪着郑森,又是亲手将陈子良从地上搀起,重新扶坐在椅子上。 “还是您这位长官心肠好。”陈子良好似惊魂初定,眨巴着一双浑黄的眼睛:“茶俺不敢再喝了,从鸡叫三遍出来,俺一粒米未进肚,长官如果真的可怜俺,能不能给搞点吃的?” 你他娘的真会顺杆爬。郑森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踹向陈子良,看了卫长峰一眼又没敢。 “你没听到么,还不快去给陈先生搞些吃的。”卫长峰吩咐完,脑海中转了一个念头,又将正准备转身出去的郑森叫住。“中午的饭我也未吃好,去搞几个菜,我陪陈先生一块吃。” 站长要陪一名乞丐用餐,不是陈子良疯了,而是站长疯了吧。郑森满肚子的不情愿,但卫长峰的秉性他太清楚了,别看今日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说翻脸就能翻脸。 郑森转身出去。卫长峰向陈子良笑道:“让他们搞饭去,咱们接着聊。”陈子良咂巴咂巴嘴:“让一杯热茶把俺的脑子烫乱掉了,刚才俺说到哪儿了?对了,俺说到俺爹了。俺爹死的早啊,在俺八岁—不对,是九岁……” 如果任凭陈子良龙门阵似的摆下去,一天一夜也说不到正题。“陈子良,你别企图蒙混下去了,要想少吃苦头,还是快点说你自己的事。” “自己的事?俺说的就是自己的事呀!”陈子良不知卫长峰为何要发火,一脸的无辜。卫长峰猛地警醒过来,自己现在失去了耐性,刚才所谓的礼贤下士,岂不都白费工夫了。连忙改换笑脸道:“ 陈先生不要介意,咱们还是先谈些重要的话题,至于你幼年丧父所受的苦,以后有机会咱们再谈如何?” 陈子良好像被卫长峰的诚心感动了,果然加快了节奏,“俺爹虽然死的早,幸亏俺二叔对俺好,把祖传的快板书教给了俺一多半,如果不是他后来参加了共产党,肯定全都教会给俺的……” 听到陈子良的叔父是共产党,卫长峰心头猛的一震,完全忘记了脸上的痛苦,双眼放光问:“既然你叔父是共产党,难道你不是?共产党的口号,可是替穷苦百姓打天下的,像你这样的苦出身,正好是他们发展的对象。” “你说共产党会要俺这样的人?”陈子良羞愧的眼神在自己周身逡巡了一遍。 “你叔叔是共产党,会不把你发展进去?骗鬼去吧。”不知什么时候,郑森重新站到了卫长峰的身后,忍不住揶揄了一句。说完他又后悔地向卫长峰的后背瞅了一眼。 卫长峰这次没有叱责郑森。“是呀!郑队长说的对,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请陈先生不要再藏着掖着了。不管怎么说,只要你全部交待,我会上报上去,给你申请嘉奖的。” “共产党不要俺,你们国民党愿意要俺?”陈子良像卫长峰一样双眼放光,“俺跟了你们,是不是就不用要饭了?” “冥顽不化!”卫长峰终于忍无可忍,腾地站起身来,大步出了审讯室。郑森亦步亦趋跟了出来,恶狠狠道:“泥鳅再滑,也怕油煎。把陈疯子交给卑职,我不信他是铁打的。”卫长峰没有接听他的话茬,头也不回问:“从他身上有没有搜出什么东西?” “只有两只竹板,另外还有两卷钞票。” 一个打板要饭的,最多给些残羹冷饭,谁会给钞票?卫长峰把脑袋猛地转了过来,问道:“钞票是谁给他的,有没有审出来?” 郑森回答:“在卑职去怡春居之前,曾简单问了一下,这些陈疯子倒回答的非常痛快,两卷钞票分别是继发面粉铺的老板和吴同光给的。” “借助钞票传递情报,好主意。”卫长峰脸上的阴云一扫而光,吩咐道:“把钞票迅速送交技术处 。”如果能从钞票上发现些什么,别说陈子良,即便是吴同光也可以一攻而破。 为卫长峰的情绪所感染,郑森也兴奋异常,没话找话地问:“饭菜马上准备好,还要不要把陈疯子带来跟站长一起用餐?”卫长峰仿佛不认识似的对郑森左看右看,不冷不热地问:“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应该是临澧训练班的吧。” “站长记错了,卑职是青浦特训班的。” “青浦的,资历不浅呀!”卫长峰赞叹了一声,顺手拍了拍郑森的肩膀:“如此资历,到现在才混了个少校,难怪啊!”说完,转身离去。 一直到卫长峰的身影消失在地下室出口,郑森才弄明白卫长峰是在损他。 ------------ 第九十一章 半截书册 卫长峰同样也在为此人此事茶饭不思。卫长峰本来带着绝大的希望,能从陈子良身上搜到的钞票打开突破口,党通局南京站技术处,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汇报的消息却是,两张百元法币上,除了各自的数十个指纹,再其他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陈子良口供毫无所获,认为唯一有价值的钞票,也是竹篮打水。按照小龅牙的想法,既然来软的不行,干脆来硬的,不信审讯室内十八道刑具,陈子良都能扛得住。 “如果他都能扛得住呢?或者受刑不过丧了命,咱们岂不是所有的工夫都白费了。”卫长峰已经认定郑森就不是能干事的人,所以再未向他严厉训斥。 郑森急于向魏长峰显示自己的能力,加足马力转动脑筋,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想起一个人来。赶紧向卫长峰推荐:“据卑职了解,您在逆产清查委员会的那位副站长林啸天,是山东济宁人,能不能从他身上想想办法?” 一句话启发了卫长峰,山东济宁并不是个大城市,陈子良招供他祖辈都在那儿唱快板讨饭,知道的人一定不在少数,如果能证实他说的都是谎话,岂不是好的突破口。 卫长峰向郑森道:“郑队长,别总是想着打打杀杀,象这样肯动动脑筋,不是很好吗。” 自从抓获秦子良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卫长峰的赞赏,郑森受宠若惊道:“卑职,卑职这就去把保密局南京站林副站长请来。不过,站长,你要同上面打好招呼,否则这帮人......” ...... 玄武门的一排青石是这个城市最先苏醒的早晨,混合着江边的风,吹过门前的市集。 虽然天还没有亮头,轮机和号笛已经阵阵催促讨生活的人们走出家门。 “如果不是因为追赶和躲避,真想停下来欣赏下这样的生活图景该是多好的事啊!”吴同光心里在想着。 自那开枪打死金丝眼镜男子的神秘黑影和身手敏捷的女人一同消失在这天后宫侧面红墙的角落里,就只剩下林雨桐在身后追赶了。 吴同光和李梧桐掩住声息,躲在这面诡异的墙下。远处林雨桐带着人在四处搜拿 的声音不绝入耳。 “你看见一个女人从这里跑过了吗?” “她身后还有一男一女在追赶,男的大约这么高,女的带个包袱?” 林雨桐的声音,然而一阵没有结果的询问后,传来小贩被打翻在地挣扎的声音。 “林雨桐穷追不舍,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吴同光心里在想。 仿佛是一道灵光闪过。 不对! 在枪响之后,林雨桐的第一反应是:共 匪内讧。 林雨桐现在紧追不舍,那就是说林雨桐在那一瞬间的现场观看,也推理出是熟人的正面开枪,那金丝眼镜的男子应该是被熟人打死的,而林雨桐一开口说共 匪内讧,那么说明林雨桐已经知道了那个金丝眼镜男子就是共产党员——党通局的特务来到列车上是冲着金丝眼镜男子来的。 李梧桐颤声道:“这么说,那金丝眼镜男子就是雷音?” “现在还不能肯定。虽然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和我们同属于一路人,但是很明显,他极有可能受到身边的那位身手敏捷女子的挟持。” 林雨桐一行人的脚步声很近了,少说也有二十号人,硬闯是不可能了。 林雨桐在打听人时,说出他们俩个人的相貌,那说明她是追着他们二个人来的,她比吴同光和李梧桐慢了一步,要追踪神秘女子已经没有可能了,更不用说追踪那个枪杀金丝眼镜男子的凶手,那神秘的黑影如同风一样。 而在列车上,吴同光和神秘女人打斗、分别抢走半截书册的举动完全被林雨桐她们这一伙人看在眼皮子底下。 李梧桐问道:“不如和林雨桐联手追踪他们,林雨桐不是还不知道你真实身份吗?” 李梧桐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神秘黑影和神秘女子。 吴同光叹气道:“党通局的行事风格,要是抢在我们之前就拿到那女子的半截书册,怎么会给我们?还有,如果我们被她追到,一定先好好收拾我们俩,抢走我们手里的这半截书册。如果你是保密局的吴同光,你会怎么办?” 李梧桐道:“那还用问,马上甩掉林雨桐,可不能让党通局这帮混蛋抢走功劳。” “这说对了,我们必须马上甩掉林雨桐。” “喂,长官在问你,有没有看到一男一女!”问话越来越急迫,很明显林雨桐一行人感到急躁与不安。 “天后宫附近就这么大,我就不相信这几个人能飞天遁地了。”林雨桐拉动手枪上膛,利落的声音,被吴同光和李梧桐听的一清二楚,毕竟他们之前只是隔着一道庙墙。 天后宫背后的青石大街上传来了阵阵吆喝声,是有名的泥人张已早早地开肆市。 “我们该怎么甩开林雨桐呢?”吴同光问。 李梧桐狡黠一笑:“跟我来!” ...... 林雨桐带着一大队人马挨家挨户地搜查。 泥人张店铺的灯比其家要早一些,生意自然也比其他店铺好得多。 门口的泥人样品有着各式各样,有大闹天宫的孙猴子,也有穿着西式服饰的洋眼镜。 泥人张旁边是唱早戏的台子,已经有戏角早早地开始准备今天早上的第一场戏。门口的武生正活动腿脚,身手很纯熟。 整条街都搜过了,林雨桐眼睛直盯着戏台。戏台旁边正在整理刀枪棍棒的师傅聚精会神,全不理会,偶尔抬头喊上一声:“小徒弟——你,快来,别偷懒——”全是老生长调。 小徒弟应着长长的调子就出来了,一张花旦脸煞是鲜艳。 林雨桐慢慢走近道:“这小小徒弟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位官老爷,今天出来是要买泥人还是看戏呢——”小徒弟的声音故意拖着长长的音调。 林雨桐本身也是个戏迷。一听这个调调,随口就问:“小兄弟你学戏几年了?” 小徒弟道:“回官老爷,七年了。” ------------ 第九十二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梧桐有意想试一下,说道:“都学过哪些唱法啊?” 小徒弟不慌不忙地说道:“学过唱、念、做、打四基本功,同时也练过真假嗓、吊嗓,也知气口、冒荒二调和走板。” 林雨桐一听,又问道:“云遮月又怎样?” 小徒弟笑道:“官老爷说的是外行话,云遮月是老生的圆润中音,我还年纪轻,练不到那个地步呐!” 林雨桐微微点头,又试道:“那你可说说老生的名目,自然要算是谭派鼻祖‘云遮天’的嗓音,以声调悠扬婉转,长于抒情取胜,但有时也略带些感伤。如《文昭关》、《捉放曹》、《鱼肠剑》等等都是谭派经典之作啊!” 林雨桐笑道:“小兄弟懂得也是蛮多的,我唱句给你听听看,怎么样?” 说罢,唱道:“站立宫门叫小番”,却是《四郎探母》中的名句。 小徒弟清清嗓子,正要接着唱,师父大怒道:“你还在那里啰嗦什么,快带你师兄看大夫!” 小徒弟悻悻地退了下去,从后台扶出一个人来,这人武生打扮,脸上作了装扮,一瘸一拐,很显然是摔伤了。 林雨桐伸手一拦,问道:“怎么回事?” 武生并没有说话。 小徒弟答道:“我师兄是个哑巴,练功是不小心摔伤了腿,准备去看大夫。” 说着刚走了两步,林雨桐大声喝道:“我看你们这个生旦都是假冒的!” 小徒弟转过头来口中唱道:“扫明天午时三刻成功劳”,将“天”字故意拔的很高很高。 林雨桐再也没有怀疑,看来这小徒弟确确实实是个行家。 小徒弟眨了眨眼睛,回头说道:“长官要找的一男一女,这庙集背后有一条小道,向西南方向,要是整条街再找不到,恐怕他们是已经从那里跑走了。” 林雨桐一听,急道:“你这小生,怎么不早说。” 说罢,风风火火就带人向西追了出去。 小徒弟扶着武生从天后宫前街向东慢慢走了出去。 出城五里远。 “好手段!”吴同光一抹脸上的妆容,露出本来的面目。 李梧桐嘻嘻一笑,仍然是一口戏腔:“大师兄——你不是哑巴了啊!” “林雨桐可是个三流演员,之前也是学戏剧的,没有想到,连她也被你骗过去了。你们刚才对戏是怎么回事?” 林雨桐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吴同光的堂姐还有这样的绝活。 李梧桐笑道:“见笑见笑,他一再试探,最后唱的《四郎探母》故意显摆了一个‘番’字的‘嘎调’,我后来唱的是《定军人》中的黄忠一角时,我也故意将‘天’字拉高了唱作‘嘎调’,此节明白人一听就知道是真戏子,前面不是在唬她了。” 吴同光笑道:“真没有看出来,原来李姑娘还是个名角!” 李梧桐微微笑道:“什么名角呀,我们出生山野,从小就跟着跑江湖的老爹混戏,装模作样还是能哄住林雨桐这个二调子的,要是真的遇到行家,那就成为糊涂蛋了。” 吴同光道:“林雨桐是甩掉了,可是,可是我们还是没有追到另外半截书册。” 说罢,吴同光从怀中取出半截书册。 这书册贴身放太久,吴同光刚这一阵子又是武生打扮,衣服不透气,书册被汗捂得湿了大半。 “你看!”李梧桐惊道。 此时,写着“李铭鼎”三个字的封面墨迹已经氲开,书册封面隐隐显出几行汉字: “雕梁春去梦如烟,绿芜庭院罢歌弦,乌衣门巷捐秋扇.....” 李梧桐问道:“这是什么?” 吴同光想了一会,说道:“这是一种将情报内容隐藏在书册中的手段,看来书册封面是两层字。通过化学处理后,将下面那层字隐藏了起来,下面隐藏的那层字在平时是看不见的,在一定条件下,却又能显现出来。” 李梧桐道:“可惜封面的另外半截被那女子抢走了。” 吴同光脑海中浮现了当时在列车上的情形:如果在列车上被枪击的男子是自己人,那他应该就是组织安排潜伏敌人内部已久的同志,代号“雷音”。 组织上通知吴同光利用潜伏在敌特内部的职务之便沿途来保持他,由天赵诚的叛变,吴同光不仅来不及知道“雷音”的真面目,甚至还差一点暴露出了自己的身份,他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赶上同一列列车以便见机行事。 当然,组织也知道,这样一来势必会暴露吴同光的潜伏的身份 ,甚至会牺牲他的生命。但为了整个北方战局,牺牲个人的得失有又什么呢。 “雷音”是知道吴同光的身份的,如果他遇到危险势必向吴同光求援。金丝眼镜男子被挟持了,从而导致他不敢与吴同光相认,故意将他与神秘女子的对话说给吴同光听,是在向吴同光示警? 林雨桐未卜先知,很明显她是冲着“雷音”来的,只要她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不急于揭破,那么她究竟在顾虑什么?当时的情况,完全可以一声令下,将“雷音”与神秘女人统统抓住。 对了,让他产生迟疑的是开枪打死那个金丝眼镜男子的神秘黑影,他不知道到底神秘黑影和男子谁才是“雷音”,也分不清到底谁是谁的目标。 就这一点,别说林雨桐了,就算吴同光也不知道。 开枪的神秘黑影也是出现在列车某了车厢某个座位上,林雨桐自认为只要火车还没有到站,这车上的几个可疑人就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等到快到站时,再将他们这几个人一网成擒,至于谁是“雷音”。带回去审一审再说。 可是,他没有想到是变故发生的那么快。 吴同光心中默默想着:一份非常重要的情报藏在“雷音”身上,而“雷音”被神秘黑影打死,神秘黑影是熟人作案,神秘女子又抢走了半截书册。 难道“雷音”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留下“李铭鼎”三个字,提醒吴同光书册的重要性。 好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第九十三章 他的死没有任何价值 “陈子良……”吴晓梅激动万分,刚想给对方打招呼,对方撮嘴嘘了一声,吴晓梅立刻明白,这儿并不是交谈的地方,顺从地跟了进去。 对方重新把门插好,仍是不说话,转身领头往里走,直到进了后面正房,才摸索着点上油灯。吴晓梅看得很清,正是陈子良确定无疑。 “陈子良,我还以为你出不来了,没想到他们肯放了您。”吴晓梅激动地说。 “您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吧。”吴晓梅上上下下打量着陈子良,见他仍是那一身乞丐打扮,腰间挂着两副竹板。陈子良不置可否摇摇头,道:“其实我已经出来两天了,但我担心党通局跟踪,所以暂时没有跟你取得联系,不知什么原因,今天奉命跟踪我的两名特务撤了,我才敢来找你。说说吧,你最近情况如何?” 吴晓梅忽然想起她在金陵大酒店搞到的情报,不敢多说废话,挑着重点告诉陈子良:“国军最近将加大对华北军区展开围剿,不知具体计划制订好没有。” “你搞到这一情报非常重要。”陈子良大加赞赏道,“组织上并没有给你安排任务,你却能主动出击,这一点做得非常好。现在你既然已经和那位刘参谋长挂上钩,要趁热打铁抓紧搞到他手中的战略部署。” 吴晓梅也正是这么想的,作出肯定回答后,仔细打量了这间屋子。摆设虽算不上豪华,却算得上中等人家。忍不住问:“陈子良,你的住处还算可以,为何要装扮乞丐呢,得遭多少罪。” 陈子良尴尬笑道:“党通局特务已经盯上咱们,我总不能再跟你在大街上接头,这屋子是我们一名外围同志的,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我让他回避了。” “哦,是这么回事。”吴晓梅好奇地问道:“陈子良,你当初为何要选这样的职业作为掩护?” 陈子良回答道:“其实在党通局审讯室,我跟卫长峰交待的都是实情。我祖上三代以打板讨饭为生,自从日本人占领南京后,我就奉命来此潜伏了。组织上经费紧张,我又没有其他一技之长可以养活自己,索性当起了要饭花子。我这也算得上重操祖业呢!” 以乞丐作为掩护身份,整日受尽白眼不算,饱一顿饥一顿还得时常饿肚子。吴晓梅感动之余,暂时把自己本身的困难抛到了一边,由衷劝道:“陈子良,您这样总不是办法,我好歹也做过党组织助理,我来帮你想想办法.....” “其实我的生活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艰难。”陈子良仍是笑道:“从三岁开始,我就跟随父亲打板要饭了,已经习以为常,在党通局守所,三天没有摸到竹板,没差点把我憋死。”陈子良拒绝自己的帮助,吴晓梅不能再说别的,从身上掏出一卷法币递向了他:“你那天换给同光的两张钞票都在这儿,现在可以物归原主了。” 陈子良拍拍自己的脑袋,自责道:“怎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接过钞票看了看,问道:“怎么给了这么多?我就一个要饭的,身上装了这么多钱,被敌人搜到,难免起疑。” 当时吴同光将钱给到吴晓梅时,想到为了避免钱被花错,连茶钱都不敢付时,不由自嘲地笑了笑,道:“我根本分辨不清你交给我的到底是哪两张,这些钱只得一直装着,什么东西都不敢买。” 略一思索,陈子良即刻想到确是如此。也是哑然失笑,“此事确实让你犯了难。”一边翻动钞票,一边向吴晓梅解说:“我交给吴同光同志的两张法币,是咱们南京市委的一份绝密文件,如果落到敌人之手,对南京市委来说将是灭顶之灾……”他忽然脸色突变,愣了一下。 既然吴同光同志现在又将钱通过你拿给我,想必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情报...... ...... 现在书册上出现的句子是怎么一回事? “雷音”携带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报? 林雨桐是如何得知“雷音”在列车上?这一连的疑问可真是个难度不小的任务。 吴同光望着天空,陷入思考中,喃喃道:“一花致叶,单芳致洁。昏波不染,成就慧业......难能可贵,志在朝昔,这是慧云法师的诗句!” 梧桐道:“慧云法师?” 吴同光道:“对,这位法师,门徒很多,他不仅是佛学的高僧,还是心怀民族号召抗日的大英雄。” 李梧桐对佛学也不知道所云,不过,倒是一听“英雄”二弄完了,就来了兴趣,她问道:“是怎么样一位英雄?” “在抗战时间,法师曾号如信徒‘念佛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念佛’,他将佛学赋了民族时间意义,又号召自己的门下弟子,誓舍身命,牺牲一切,勇猛精进,积极抗日,救护国家。” 李梧桐不由得肃然起敬道:“‘雷音’誓舍身命与这位法师所传的‘真理’相符,那么‘雷音’留下的这些诗句,应当不是巧合了。” 吴同光指了指东面道:“此处不远,就是慧云法师的故居!” “难道慧云法师的故居和‘雷音’的情报有关系?”李梧桐道。 吴同光道:“我现在还不清楚,将文字化作隐字藏在书册里本来就已经很隐蔽了,字显现又不明说出此内容,看来这是一个‘谜中谜’。” 李梧桐道:“那我们怎么破解?” 吴同光道:“现在还有半截书册被抢走,林雨桐既然知道‘雷音’在列车上,想必保密局林副站长也一样知道,‘雷音’携带重要的情报来南京,组织上让我沿途保护,自然是因为他的行踪很大可能已暴露,各系特务都要捉拿他!‘雷音’深知自己必死无疑,事前设好的谜题,只能靠着我们来破解,交到组织手上,不然他的死将变得没有任务价值。” “说的对,否则他的死没有任何价值。”一个冰冷、清丽的女声。 ------------ 第九十四章 那就一起死 神仙的塑像和祖宗灵牌。 摇动的烛光,黄色帷幔已是爬满灰尘。战乱的时候,好多人连祈求神灵庇佑的心思都没有了。 当然即便是平时,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天后宫有这样一个暗室。 神秘女子闪身躲进暗室的时候,吴同光和李梧桐还追在背后老远处,更不用说林雨桐了,所以神秘女子她就像凭空消失一样。 半截书册摆在有些斑驳的暗红桌子上,桌子是楠木的,不过,桌角有一块脱漆。蜡烛的影子不停地摇闪。映照出一张美丽、瘦削、坚毅的女子脸孔和一袭窈窕玲珑的身段。 “没有想到保密局竟然有这样的能人。”郑碧婉心中想道。从枪响的那一瞬间,赶来抢夺书册,说明他列车车上就已经看穿了她和金丝眼镜男子的关系。 可是她想不明白的是,这半截书册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郑碧婉正在思着。室门开了,一个中等个子的身影走了进来。郑碧婉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像是一柄秀丽的冷剑立在昏黄的珠光下。 “任务怎么样?”这样一声简单问话,冷得像是从冰窖里钻出来似的。 郑碧婉脸若寒霜,整个人像被句冷话冻住。中等个子身影的背已经有些佝偻,走起路来脚步却像没有贴在地面,一股阴冷的气息从郑碧婉身边走过,走到半截书册前。 他开始用手慢慢翻着书。 “抢了半天,抢的就是这么个破玩意?” “上峰......” “上峰”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北方战事风去变幻无常,目前关系到党国存亡之际,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使命啊。” “属下明白。” “你已经干得很好了,不愧是当年的‘十大刺客’,盛名之下果无虚名,在我的手下里面,让我最放心的就是你。华北战局复杂,傅剿总手下集结了五省两市兵力,迟迟不战,我看他要么是拥兵自重,要么想不战而降。” 郑碧婉清冷的脸色终于有些暧色,说道:“属下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属下跟进这个任务已经长达五六年了,其中间的利害关系我当然明白。” “共 匪都打到眼皮子底下了,李师长身边还潜伏着这样的人物,要是出了乱子,怎么得了?” “李师长?”对,应该说的就是李铭鼎,傅作义新编第32师师长 “上峰”道:“那你明白这半截书册是什么意思吗?” 郑碧婉道:“这样的空白手札,除了页码之外,每一页都是白纸,但‘那个人’潜伏了这么长时间,甚至不惜暴露和冒死脱逃,从这一点上看来,这本手札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是呀,共 匪千方百计要拿到手,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最轻松不过了,我们只需要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就行了。” “上峰”一边说,一边又重新拿起半截书册,凑向烛火,书册一点就着了。 “上峰,打死‘那个人’的神秘黑影是谁?” “上峰”瞬间黑下脸,厉声道:“不该你过问的,就别过问。是我安排你在‘那个人’身边,不用你操心他的生死。” “那个人”看来就是指列车上被打死的金丝眼镜男子。 郑碧婉在他的身边很久了。怪不得两人形影如同情侣。 “那,外面林雨桐在追保密局的一名年轻人......” “那帮饭桶,由他们去!” “上峰,还有半截书册在保密局那个年轻人手里,怎么办?” “上峰”冷冷一笑,说道:“不管这里面藏着什么,烧了半截后,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将这情报传递出去。这个人既然来和你抢书册,就说明非常可疑,眼下是非常时间,宁杀错,莫放过,我要他和另外半截书册从世上消失,这个任务还是交给你来吧。” “我不希望再出任何差错。” 郑碧婉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半截书册已经慢慢烧成卷曲状,就像是黑夜里的动物受到惊惧蜷缩成一团,青烟袅,灰烬生。就在书册要焚尽的时候,书册上空白部分慢慢显现出一列列文字: “几日东风过寒食,秋来花事已阑珊......天涯芳草离亭晚。不如归去故山。” 笔墨清秀,瘦体小楷。字迹在人间一晃而过,立刻又随烛火燃作了永远的灰烬。 郑碧婉和“上峰”要是看到了这些字迹,情势又将怎样反转? ...... 郑碧婉俏生生地出现在二人面前,一样冷冰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吴同光。 郑碧婉像一尊雕像一样出现在吴同光和李梧桐二个面前的时候,吴同光第一次感觉枪口特别的冷。 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可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郑碧婉这样的杀气——不愧是当年的“十大刺客”。郑碧婉的眼神很坚定,坚定得透露出一个信息:我就是来杀你。 可是她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李梧桐。这个久经沙场而且和吴同光有着惊人默契、特殊情感的女子。 所以,郑碧婉貌似还来及扣动扳机,李梧桐已经握住了包袱里的手 雷,拉开了索线,压住线舌,一气呵成抵住郑碧婉的背后,她的眼神一样坚定:“你打定吴同光,那我们一起死,没有选择。” 这枚手 雷在火车上没有被林雨桐搜走,却在这里发挥了重要作用。 三人陷入了僵持。 吴同光反倒并不慌乱,镇定道:“列车上我见过你。” 郑碧婉没有搭话。 “你是来拿我手中的半截书册?” 郑碧婉一字字道:“不,我奉命来杀你。” 吴同光缓缓道:“你到底是哪路人马?你枪杀保密局的干部你会有不小的麻烦,那半截书册是不是比我的命更重要?” 郑碧婉还是那么冷,淡淡道:“你是谁并不重要,那半截书册也不重要,关键你这样的人太危险,不能容你在世上。” 李梧桐大声道:“那就一起死。” 郑碧婉道:“在你放开索舌之前,我一定先打死吴同光,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李梧桐说:“那有怎么样,我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 第九十五章 我仍然是他的妻子 郑碧婉冷峻的脸上浮现了一丝丝冷笑:“那在列车上被枪杀的男子呢,你们也把他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吗?” 吴同光试探问道:“那戴金丝眼镜的男子应该是共 匪你是他什么人?” 郑碧婉毫不掩饰,说道:“我是他妻子,我们结婚六年了。” 郑碧婉跟进这个任务已经六年了,难道六年前,雷音潜伏进敌人里面的时候就已经暴露? 吴同光静静道:“但你和他不是一路人。” 梧桐插嘴道:“少啰嗦,六年了,难道没有一点点感情,你还下狠手害死自己丈夫!” 郑碧婉脸上依然平静,根本看不出太大的感情起伏,幽幽道:“不是我打死他。” 吴同光道:“对,从火车上的现场分析来看,凶手不可能是你,但是你可知道是谁?” 郑碧婉道:“如果我知道是谁打死了他,你现在已经死在我枪下。” 吴同光沉吟道:“这么说,你也不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 郑碧婉道:“有些事情我不必问太多,可是有些事情我却一定要知道答案。” 吴同光道:“有些事情我现在虽然不知道,可是有一件事我却是知道的。” “哦?” 吴同光看着郑碧婉,一字字地说道:“你现在不会开枪。” 郑碧婉像是长枪了一口气,将握枪指着吴同光的手缓缓放了下来,然后看着李梧桐。 李梧桐强自镇定的表情,让她有点惊讶。 吴同光问道 :“你想知道什么答案吗?” 是谁打死了她的丈夫? 对,就是这个问题。枪声响起后,吴同光和郑碧婉开始抢夺书册,可是打死她丈夫的黑衣人却跳车而走,郑碧婉当时在座位上对着窗外放了两枪,说明郑碧婉和凶手他们应该也不是一路人。 “雷音”仿佛知道自己必死,留下“李铭鼎”三个字提醒吴同光注意,那么郑碧婉一路挟持“雷音”又是为了什么? 李梧桐问道:“你是想知道到底是谁打死你丈夫?你打算一路挟持他南下,难道你也不知道谁下手的吗?” 郑碧婉道:“我要是知道,就不会留下你们作为诱饵了。” 李梧桐冷冷道:“好大口气,你敢动一下试试?” 话音刚落,郑碧婉手一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左手两指向李梧桐眼中插去,李梧桐猝不及防,条件反射般向后一仰,谁知道郑碧婉这一招竟然是虚招,右手探出,已经夺过手 雷,中指压住手 雷索舌使之不致引爆,一个身形闪动,夹手将李梧桐过肩摔倒在地。 李梧桐刚俯落地上正欲跃起。 郑碧婉低声道:“全部趴下别动。” 吴同光听到声音后立刻卧倒在地。 这么一招,在一瞬间的时间,一气呵成,手 雷已经稳稳落在郑碧婉手中,她向着东南方用力甩去,手 雷画出一个长长的弧线飞向山头,接着发出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郑碧婉气定神闲地站在他们俩个人面前,道:“不是我不敢碰你的吴同光,只是你们还没有到死的时候。” 吴同光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好身手,难怪你这么自信,看来我们想跑也跑不了,既然你想知道是谁打死了你丈夫,那么你就跟在我们后边吧。” “但我要提醒你,你可以同时杀我们俩个人的机会并不多。” 一开始,吴同光就完全没有弄懂郑碧婉的用意,好一个聪明的猎物。 郑碧婉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像是猎人在打量极其灵敏的猎物,要是猎物没有什么挑战性,那就是实在太无趣了,可是像吴同光这样的对手,基本上是百年难得一遇。 郑碧婉道:“我会慢慢放猎你们两个,跟着你们,黑衣人一定还会再次出现。打死我丈夫的意义并不大,他想要传递出去的东西才最重要。你身上藏着那半截书册,黑衣人迟会找上你,我跟着你,也就找上了他。” 吴同光道:“看来我们只能当你的饵,不过,我还有两件事不明白,能不能请教你一下?” 郑碧婉一抬手:“请讲!” “你为什么要和那名共 匪同行,你是挟持他?” 郑碧婉淡淡道:“他不仅是我的丈夫,还是我的敌人,不到最后一刻,我仍然是他的妻子。” “既然你同你丈夫敌我不两立,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利用我们钓出凶手呢?” 郑碧婉一字字道:“因为我是他的妻子,不到最后一刻,我仍然是他妻子。” 吴同光呆了半晌,望向李梧桐。 就算敌我阵营相对,一个人陪伴了另一个人六年,怎么能没有感情呢。眼前这个女子必然是受命贴靠监视“雷音”,这六年,这夫妻二个是如何惊心动魄的相恋又相杀。 “你们快走吧,手 雷响了,林雨桐或者城防警务的人转眼就到,你们跑不了,那黑衣人什么时候找上你们,我就什么时候出现。” 吴同光和李梧桐转身离开,直到郑碧婉的身影消失在丛林里。 对于郑碧婉来说,半截书册已经被烧毁,情报固然无法传递出去了,以自己的身手,杀吴同光他们是迟早的事,多年的训练有素,让她有这个自信能随时取了吴同光和李梧桐的性命。 但,她目前认为自己必须利用吴同光为饵钓出黑衣人,因为他做了她六年的丈夫。 黑衣人一定会出现再找上吴同光,原因很简单,因为吴同光身上有重要的半截书册。如果打死的男子就是中共的高级特工“雷音”,那么打死他的黑衣人理应就是敌人,可这敌人明显和郑碧婉不是一路人。 看着吴同光和李梧桐远去的背影,郑碧婉轻声道:“这早该认出来是你了,保密局的吴同光,我们以前见过,原来你这般厉害。” ...... 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吴同光的计划看来很奏效,起码保密局肖国栋并没有对他潜回南京城制造一丁点的麻烦。但是他也知道,他的计划能争取的时间有限,过不了多时,肖国栋就能反应过来,究竟谁是真正的“侯鸟”。 ------------ 第九十六章 捷足先登 吴同光和李梧桐用了近半个时辰才赶到慧云法师的故居。 就是写下了“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慧云法师。在玄津门,这个居所的名气不小。 吴同光他们从后面悄悄进了宅子。这宅子古树森森,门口中石台书有文墨,青苔慢慢爬上墙沿显得更加有些古意,但自从抗日战争、国共内战以来,谁还有心游山玩水、凭吊古迹? 宅子四方朝正,前门朝东,后门朝江河,从大门进去是一个不小的院子,院子中间种植了柏树,阳光从树叶的间隙里被剪开来,洒在青石台上,不规则的形状像是过年过节江南人家窗户上贴满的剪纸窗花。 “宅子这么大,我从哪个地方开始入手呢?”吴同光想。 吴同光和李梧桐两人漫步进入了书房,不愧是名家居室,书房陈列书籍很多,四面墙上都挂满书支墨宝...... 墨宝! 吴同光脑中灵光闪动。他迅速拿出怀中半截书册,上面氲出的句子不就是慧云法师的得意诗作。如果不出意外,在这宅子里一定能找到这书册上的句子。 “雕梁春去梦如烟,绿芜庭院罢歌弦。” 李梧桐和吴同光开始逐一在书架上翻动书册,但面对这浩如山海的藏书中,要找到半截书册上同样抄录的句子,谈何容易。 忙活了半天,两个人一无所获,眼见日落西山,两人更加不敢怠慢,如果天色暗下来,二人总不能点上蜡烛翻找吧,那无疑是告诉宅子的管理人员有不速之客进来了。 李梧桐抬头开始挨个端详墙上字画,一幅“内外清净,菩提之因”映入她的眼中,虽然她不完全明白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但却觉得笔法拙朴,与其他有点格格不入之势。 “吴同光你看!” 吴同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这幅字是什么意思?” 吴同光道说:“这是太虚大师送慧云法师的偈子。” 李梧桐道:“对啊,可是为什么没有落款呢!” 吴同光和李梧桐又看了一阵,然后低头翻找书册。终于在天色将暗时,李梧桐兴奋地喊道:“找到了!” 吴同光赶紧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诗句找到了。抄录在一本诗集中,字迹清丽秀气。 字迹好眼熟! 在一本线装破旧的诗集里。可是这样的句子又有什么异常呢?然后吴同光终于看到这首诗的全貌了,上半截已被抢去了,想必诗文也有部分印在上半截书册上。 窗外一盏灯照了进来,一名朴实的老者站在门外,看样子他是这里管事的。 吴同光将书册放回原位,恭恭敬敬走到老者面前道:“在下姓吴,是慧云法师的学生。” 老者问道:“慧云即为弘一,哪里来的学生?” 吴同光一愣,忙道:“闻道有先后,自分师生。” 老者又道:“即为学生,为何不从前门进?” 原来,吴同光与李梧桐从后墙潜入,早就被这看院的老者察觉到了,老者不愿意惊动二人,想必已经齐留意到他们两个人没有什么恶意。 吴同光道:“即为弘一,哪里来的门前门后?” 老者眯起一眼睛,一字字道:“我看你像读书人,在书房翻阅了半天,到底做什么?” 吴同光道:“老人家,我来找一物。” 说完,拿起书架上抄录的诗句,递到老者面前。 老者道:“这是老师生前的诗句。” 吴同光道:“你知道这是谁抄录的吗?” 老者道:“这可难为老身了,抄录成册的事并没有谁会特别在意。” 李梧桐忽然道:“老人家,你看这幅字和抄录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说着,指向墙上的那幅“内外清净,菩提之因”。 老者看了后大惊失色,仿佛见到难以置信之事,喃喃自语道:“奇怪,这幅字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老者突然拜倒,颤声道:“这个不是书房之物!这个似是老师的亲笔!” 吴同光惊奇道:“慧云法师的亲笔?” 老者道:“慧云既已弘一,哪里还有世俗之物,这个书房里放的都是老师的物品。” 吴同光即刻道:“这八个字是太虚大师亲赠,那正是慧云法师......” 还没有等吴同光说完,老者道:“这八个字昨天是没有的,今天突然挂在墙上,不是老师显灵是什么?”说罢又叩了几个晌头。 吴同光看了这幅字一会道:“我能把这幅字摘下来看吗?” 老者道:“你今天来到这里,老师赐字显灵定是你与老师有莫大的佛缘,请尊便。”老者顿时恭敬了起来。 吴同光摘下字画后,更吃了一惊:“字画墨迹还没有干!” 一阵风吹过,熄灭了烛光,正是夜幕初降的时候 ,晦暗交加之时,这书房突然间透出灵异气氛。 李梧桐有点害怕,躲到吴同光的身后。 老者跟着也凑上前来,借着光亮细细看了看这幅字画,口中喃喃道:“不像......嗯,但仿得确实可以以假乱真,以假乱真......” “吴同光你快看!” 吴同光抬头望去,墙上挂着字画的地方竟然留有一行小字:“冬袭涞水,荣河可鉴。” 这是早前已经发到晋察冀野战军指挥官手中的电报。 “雷音”果然负责传递的是关系涞水战役的关键情报。既然要“冬袭涞水”,那就是要想办法解决傅作义新编师李铭鼎的严阵以待。“雷音”杀身成仁留给吴同光的,会不会是布防图或者作战计划? “奇怪,为什么要用这幅字奇怪的字把这八个小字遮住?” 对呀,吴同光也在想,墙上的八个字,自然是“雷音”留下来的线索,可是这幅“内外清净,菩提之因”鬼使神差地挂在墙上,将密电内容挡住,是什么人干的? 难道是有人不想吴同光他们看到这个线索,既然有人可以先一步找到这个线索,那么说明半截书册上显形的字早已 被人破译过了! 到底是什么人捷足先登? ------------ 第九十七章 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郑碧婉同吴同光早就见过。时间往后退回几年,那个时间正是国难当头,日军进攻华北。很多学者师生南下,将书籍、文物都打包成一捆捆准备转移回来,当时吴同光就是那个时候接暗中护送这一批学者,师生,而郑碧婉当时就在南迁的队伍中。 当时年轻有为的吴同光基本上是众多年轻学生敬慕对象。 郑碧婉怎么也没有想到,多年后,她竟然受命要杀掉吴同光。 等诱出了杀丈夫的凶手,又当如何,为组织上给自己安排了六年的丈夫报仇? 然后呢,杀了吴同光回去向“上峰”复命?郑碧婉已经被训练成了一个非常锋利的杀人工具,在刺杀日方和汪伪政权高层的多次特工行动中,立下了赫赫战功。 可是,这一次,她对“上峰”的指示产生了怀疑:她的丈夫宁愿死,也要传递出的东西,难道她没有权利知道是什么吗?即便是兵刃相见,也应该是郑碧婉亲手结束了自己丈夫的性命,还轮不到黑衣人插手。 郑碧婉就在慧云故居门口的墙下阴影中藏身,藏身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 远处的脚步声响起。 郑碧婉职业本能的警觉了起来。林雨桐一行人追到了。林雨桐是中统局的新人,但这几年却立下了赫赫战功,确确实实成为中统高层领导信得过的心腹,即便中统局改组党通局也是一样。 李铭鼎身边出了这样的乱子,傅作义肯定要让党通局华北处长张庆恩处理,这种事情不能宣扬,在,这个林雨桐竟然成了执行人员,这一点连她的上司卫长峰都不知道,张庆恩只是说将林雨桐借调出来执行一项密秘任务。 林雨桐很想利用这次机会,再立功名,所以自然是不肯放过这个一鸣惊人的好机会,搞定吴同光手中的截书册,还可以压压保密局的风头,那可是大功一件。 “林雨桐确实有两把刷子,竟然追过来了。”郑碧婉心想。 可是,她要找的黑衣人却迟迟没有现身。 黑衣人是冲着她的丈夫去的,吴同光二个现在正在找她丈夫留下的线索。林雨桐的目标也是吴同光和李梧桐二人。 郑碧婉在暗处,可是那黑衣人更是在暗处的暗处,吴同光这个饵什么时候能钓出他实在难说。 若是吴同光和他手中的书册有落入林雨桐手中的危险,那黑衣人自然比郑碧婉更加着急,毕竟只有郑碧婉和“上峰”知道,上半截书册已经被烧毁,下半截书册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 想到这里,郑碧婉心生一计。 “那戏子糊弄了我们,明天早上去拆了他的台子,这半边老城都找遍了,也不见那男女踪影。咦,这是什么?”林雨桐正怒不可遏,脚旁飞来一粒蜡丸。 林雨桐看了一眼身边的一名手下道:“去,拿来看看是什么?” 那马仔有些胆怯:“不会是什么剧毒或爆炸的东西吗?” 林雨桐怒道:“听命于长官,尽忠于党国,哪里能有半点退缩。” 那马仔弯下腰捡了起来,掐开一看:“处长,你看,这是......” 蜡丸里藏有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人在宅内。”这自然是郑碧婉的手笔。 林雨桐像触电一样,四下张望,一拍脑袋,手一挥,叫手下们分头将宅子四面八方围住,要来个瓮中捉鳖。 “这是何方高人相助我也?”林雨桐心中虽然这样想,但她深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带上五六个身手厉害的马仔,理了理衣衫,径向宅门走去,口中道:“天助我也,兄弟们跟我建功立业去!” “嘎——”林雨桐用力推开宅门,持枪在手,大踏步走到院内,中气十足喊道:“唱《定军山》的小子,还不快快出来投降,今日就逄是赵子龙从天而降,也要你们插翅难逃!”随即一阵拉动枪栓的声音。 林雨桐这声喝叫自然来者不善。 老者正要准备出门迎接,吴同光一把拉住,道:“那是党通局的特务,穷凶极恶,老人家,你千万不要出去。” 老者道:“老身这种事见多了,倒是不要惊慌,我上前去搭话,设法拖延一会,你们自己速从后门离开。” 吴同光在想,林雨桐既然从前门大摇大摆进来,不用说已经部署好包围了整个宅子。 “我该从哪里出处呢?” 老者双手一合向吴同光一笑:“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说罢转身出了书房,向外院走去。 院外一阵嘈杂,先是老者和林雨桐理论,林雨桐一言不合就开始动起粗来。 李梧桐急道:“老人家的意思,让我们从后门出去?” 吴同光沉吟了半晌,道:“不,林雨桐这么自信进来,一定已经布下重重包围,我们从后门出去,到那里也一样撞上枪口。” 李梧桐道:“那怎么办,这样倒好,现在成了瓮中捉鳖。” 他们从后门进来,可后门确已给不是他们的“来处”。 吴同光忽然道:“我明白了!” 他也顾不得给李梧桐解释,拉起她的手走到挂“内外清净,菩提之因”字画的墙边,说道:“我们所为何来?” 李梧桐道:“我们是为找慧云法师的诗句而来。” 吴同光这才笑道:“我们的来处正是慧云法师的诗句,我们的去处自然应该是‘雷音’的情报线索才对啊!” 说罢,提起随身小刀将墙上“冬袭涞水”八个字刮去,李梧桐看他慢慢地刮墙字,心中焦急万分,林雨桐巴就要带人搜到书房来了。 吴同光细细刮完了八个密电内容,回头向李梧桐笑了一笑,轻轻地在墙上一敲:“轰隆隆——” 墙体竟然转了过来。 一条密室通道出现在二个眼前。 李梧桐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老者和书房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吴同光迅速抓起“内外清净,菩提之因”的字画和书架上抄录有慧云法师诗句的诗集,拉起李梧桐闪身进了密道。 “轰隆隆——”密道门又重新关上。 只听见李梧桐恍然大悟的声音在墙后传来:“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 第九十八章 我还是没有搞明白 ...... 袁一笑扑通跪了下来:”站长饶命,我不是‘侯鸟’”。 肖国栋不说话,气得衣角都在抖:“我知道你不是,现在大家都该知道为什么吴同光要出走了,这个站里,没有什么能瞒过我的眼睛.....没有什么能瞒过我的眼睛......” 可是偏偏这件事狠狠打了他的脸——吴同光是共 党。 “平日里,你们一个两个不都聪明上天了吗,怎么现在都成了哑巴,现在倒是说说,应该怎么做!”肖国栋挨个骂了过去,徐伯豪,袁一笑等个个不能幸免,全都呆立当场。 徐伯豪此时已经汗流浃背,要知道,之前碱剂试验,就是他的杰作,不过,非但没有试验出吴同光的真实身份,还白白冤枉了一位党国的同志,这位同志到现在估计还在审讯的屋子里,不过已经只有半条命了。 袁一笑更不用说了,吴同光是他的副手,吴同光到底带走了多少秘密,是直接潜伏进来,还是中途被策反投共,袁一笑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上来。 “站长......”袁一笑张口要说话。 肖国栋恶狠狠地盯住他,袁一笑又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你们说吧。”肖国栋一挥手。 袁一笑恢复了冷静,说道:“我马上核实吴同光到底带走了多少机密。” 徐伯豪抢着道:“属下马上派人去追。” 肖国栋道:“追?哼哼,往哪里追?人早TM跑出南京了,跑得没影了。” “这......” “还是袁处长来说下,这天杀的吴同光会造成多大损害。” 袁一笑道:“站长,一时恐怕还是无法完全估计......但是,我们人事与建制肯定是被他摸得一清二楚,还有机要室和各部门往来的文件应该都被他知道,还有我们的密码方式......” 肖国栋不耐烦道:“够了!” 这当下该怎么办。 肖国栋踱着步子,来来回回,办公室只剩下他的脚步声,和两名心腹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内部被共产党打了这么大的钉子,都钉到眼皮子底下了,他还长时间把吴同光视作得力下属,甚至心腹来培养,这样倒好,整个脸面扫地。 为这个事,肖国栋还同林啸天发生过争执,这样倒好,吴同光出了问题,他林啸天可以推得一干而净。 脸面都还是其次的,关键是眼下大战在即,出了这样的乱子,肖国栋他怎么向上面交代,他陷入深深的焦虑与思考,办公室电话响了几遍,这个时候谁还有心事接电话。 可偏偏这个时间徐伯豪又问出了一个火上浇油的问题:“站长,这事要不要向局座汇报?” 肖国栋按捺不住:“你说要不要向局座汇报?你TM脑子进水了是不是,你是想局座一枪把我毙了是不是,啊?” 他每问一句“是不是”,嗓门就提高了一个音阶,徐伯豪简直后悔问了这么蠢的问题。 “TM的,再问这些废话,老子先毙了你!” 肖国栋发了这么大的火,整栋楼都在抖,距离上一次肖国栋发火也已经五六年前了,当时肖国栋掏出手枪就毙了面前的部下,要不是当时的军统局长直接罩着,他早就上法庭了。 可见一个人平时越是温和,激怒之后越是可怕。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马上去给我查清楚吴同光到底跑哪里去了!” 袁一笑和徐伯豪转身要走,徐伯豪的一名下属匆匆忙忙跑上楼来——肖站长的办公室是在二楼。在这个时候,楼梯里跑动的声音过大,都像是用力敲打他们二个的脆弱神经,二人不由得对望了一眼。 那名下属急急忙忙往徐伯豪耳朵上低声两句,徐伯豪的脸色都变了。 “站长......” 肖国栋刚坐下来,手指不停地揉着太阳穴,道:“又怎么啦。” 徐伯豪道:“站长,有你的电话。” “就说我不在,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事,记录下来,我先静静。” 如果真是上级打电话或者紧急事务,电话应该是直接接通肖国栋办公桌上的专线才对,而不是打到机要处,打到机要处再汇报的,紧急程度也是有限的。 肖国栋脑袋正疼的厉害,用力揉着太阳穴,实在没有心理会这个打到机要处的电话。 徐伯豪道:“对方说,你不在也得在......” “荒唐!” “铃铃铃......”办公室里的电话又响了。肖国栋这才想起,从刚才开始,电话就响了好几遍。 肖国栋一把抓起电话,正想发作。 一个沉稳、威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肖国栋脸色变得紧张起来。 对方说了五个字,肖国栋太阳穴立刻也不疼了。 “我是傅作义。” ......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吴同光的出逃,他肖国栋都是刚刚知道不久,就立刻接到傅剿总亲自打过来的电话! 这难不成真的是一种巧合?饶是肖国栋这么长时间练就成一副脸厚心黑,但还是被傅剿总的威势深深镇住。 所以,你不在也得在。 肖国栋唯唯诺诺地接受了全部工作指示。 这个任务内容确实有些复杂,肖国栋还在慢慢消化中,还在思索中的肖国栋,又听到一个电话打进了他的办公室。 接二连三的专线电话,吴同光出逃引起的连锁反应,让肖国栋都怀疑吴同光潜伏在保密局情报站内担任的不是袁一笑的副手,而是局座的副手了。 “肖站长,你好,我是李铭鼎。” 这个电话,让肖国栋兴奋了起来:吴同光还在南京,昨天还和林雨桐在列车上相遇呢。 肖国栋真是百感交集。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身份已经被暴露了,还敢一头撞回肖国栋的地盘上来。 “李师长,你确实吴同光还在南京,可是据我们的情报显示......” “肖站长,不要以为只有你们的人在搞情报。” 说得对,国民党派系格局和老蒋多疑心理,是国民党特务情报机构林立的直接原因。 电话里双方很平静。 “李师长,恕我直言,你通报这样的一个情况是想怎么样,我还是没有搞明白。” ------------ 第九十九章 吴同光在哪里 吴同光和李梧桐正没有命的在密道里奔跑。密道又长又暗,窄得只能勉强通过一个人。 吴同光将李梧桐一把揽在自己身后,轻握着她的右手,径自向前。通道里混合墙与霉尘的味道真是难闻,可是比起看到林雨桐那张脸,李梧桐还是更喜欢在这里穿行,这里简直有隔绝尘世的感觉,更何况,吴同光和她手挽手,如此之近。 外面战火连天,虎狼成群。 “我真希望这条通道一直走不完。” 吴同光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反而安慰她道:“这条密道应该很快到头了。” 李梧桐暗骂一声“死木头”。 怎么都无法想像到,在这座大宅子下面还有如此长的通道,通道两边的石壁已经很光滑,用手摸一摸就知道已经很长时间了。如果不是老者提示他们“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吴同光可真的要被林雨桐来个瓮中捉鳖。 吴同光跑了,郑碧婉还在。 她还是悄悄隐身在宅子角落的一棵大榕树下,听见林雨桐大声地喊道:“小王八蛋,赶紧滚出来!” 这个时候的郑碧比任何时候更加警觉,吴同光遇险,就意味着他身上的半截书册遇险,打死她丈夫的黑衣人怎么可能不现身。 如果黑衣人现身,她又怎么办,是打死他,还是和他一同捕杀吴同光呢?郑碧婉自己心里清楚,放吴同光本身就是违反纪律和命令。 “上峰”的命令是让她干掉吴同光,可是郑碧婉也清楚,如果直接干掉吴同光,那么黑衣人将永远失去线索。那么自己永远将无法为自己的丈夫报仇。 她只是要求一个明白而已,可这个吴国光偏偏送她和林雨桐一个糊涂。 “见鬼!人怎么不见了!难道会飞天遁地不成?”宅子里已经传来林雨桐老羞成怒的声音。 书房的嘈杂声音更加衬得庭院内的幽静。 阴影在黑夜中总是不易辨认。可是郑碧婉还是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动静,在宅子西南角一个身影,轻轻一闪,从檐角跳下,不落声响,这样的轻身功夫实在是不多见——“好身手!” 这样的身手,在昨天郑碧婉就已经见识过了,那个开枪后从火车上跳出去,像风一样消失在黑夜里的黑衣人。 郑碧婉悄悄地跟了上去,悄悄隐身在黑夜中,悄悄地化为黑衣人的影子,然后悄悄地举起了枪,以她的专业素质,当然不会失手,一声长长的枪响即将划破津门的夜,弹头即将射入黑衣人的头部。 她也不用管这个黑衣人是什么来路,是不是国民党自己人,如果知道得太多,说不定这仇还真的没有办法报了。 到时候只说是保密局吴同光为争抢那书册打死了他,而自己折返回来正好将凶手击毙伏法,真是最完美的计划。 夫仇不共戴天,给丈夫报仇的事,已经就在眼前。 可世事是不是真就如愿呢...... 吴同光是饵,郑碧婉是猎人,猎人走岔了,可吴同光却不会闲着,他正在密道里翻开诗集。 林雨桐发现不了,可要是郑碧婉赶了上来,以她的判断力,准能一眼就看出墙灰刚刚被刮过,虽然刮的内容无从知晓,可密道十有八九就会被她发现的。 她放过了这一生中唯一一次可以控制吴同光的机会。 吴同光继续翻开诗集,终于读到这首诗的全部,是这样的:“几日东风过寒食,秋来花事已阑珊,疏林寂寂变燕飞,低徊软语语呢喃。呢喃呢喃。雕梁春去梦如烟,绿芜庭院罢歌弦,乌衣门巷捐秋扇。树杪斜阳淡欲眠,天涯芳草离亭晚。不如归去归故山。故山隐约苍漫漫。呢喃呢喃,不知归去归故山。” 这首诗的全貌,真是美极了。 ...... 李铭鼎在电话那头声音道:“肖站长,你是聪明人,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现在所遭遇的情况和你是一样的。” 肖国栋道:“你的意思是......” “对,是的,就是共 匪,钉子也打到我眼皮底下了。” 肖国栋心中一凛,然后又有一种幸灾乐祸道:“据我所闻李师长治军严谨。” “在下还素闻肖站长火眼金晴呢。” 两个人都是一笑。肖国栋心中转过了无数个转盘:李铭鼎这样在军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也会着了中共潜伏人员的道。像李铭鼎这种聪明人,本应该不愿宣扬这种丑事,但如今打来电话告诉吴同光的行踪,应该有所图才是。 “李师长,你身边的钉子造成什么样的损失,我不该问,也不想问,但是感谢你通报吴同光的情况,有什么我们可以合作的吗?” “从我身边逃出的共 匪,一直在我的掌握之中,在他的身边我也一直有安排人手,此刻他已经被打死。” “哦?那我恭喜李师长成功拦截并击毙共 匪。” “肖站长,‘他’被击毙,只是事件的开始,我亲自给你这个电话,是想表明事件的严重性,钉在你身边的吴同光,和‘他’的危害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这关系到党国的命运......” “你的意思是......” “同样的问话我不喜欢出现两次,我的意思你应该已经很明白,‘他’已经死了,可是我并没有收回他带出去的东西!而据我所掌握的情报显示,吴同光是收回这样东西的关键。” 电话那头很显然已经有些不悦与不耐烦了。 “恕我冒昧,至少我得清楚已经被击毙的共 匪的情况,否则我也无法接手调查,李师长,我大概也得知道一点来龙去脉才好。” 电话沉默了一阵。 “被击毙的共 匪,叫李青峰。” “什么?是他......我从嘴问一句,傅帅知不知道是李青峰的事?”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阵:“还不知道。” 肖国栋暗自叫了一声娘,心中道:“中共的地下人员太厉害了!怎么我们就出不了多几个这样的人才。” “李师长,少安毋燥,只要吴同光还在南京,他就跑不出我的五指山,我只要他的命,其他任何东西我都不感兴趣。” “但愿如此,这个事件是这样的......” 十分钟后,肖国栋挂断了电话,嘴角浮现一丝笑意,问题仿佛出现了转机——这个吴同光为了雷音要传出去的东西,又冒险回来了南京,只要能逮住吴同光,什么失责都可以得到宽恕。那么当务之急就要搞清楚的是: 吴同光在哪里? ------------ 第一百章 隐形墨水 吴同光和李梧桐两个不敢大声说话,密道一直盘旋向下,只听得头顶靴声渐远,看来已经走到了书房的地下深处。 再走一阵,已经听不到林雨桐她们的嘈杂,一间石室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通道挤得久了,二人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石室一丈见方,中间是一张石桌,石桌的右上角放着一本书册,吴同光用手一摸,才发现那本书册前不是真的书册,而是铁石浇筑在石桌之上不可分割,和石桌连于一体的特别行造型。 “这又是什么?”但他也不多疑,石桌上浇筑小小的摆设本来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石桌两侧各立两块石板雕字,约与吴同光身高差不多,左侧雕字上书:“众身回头”,右侧雕字上书:“立地成佛”。 李梧桐道:“这个地方,莫非是慧云法师参禅的地方?” 吴同光摇头道:“我看不像。” 李梧桐有点害怕,道:“我感觉这座宅子到处透着古怪,而且我们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人捷足先登,用你手上的字画遮住了那八个字的电报译文。” 吴同光长长舒了一口气,道:“起码我们现在不用躲避林雨桐那帮党通局的人,也不用躲避后面那个功夫很好的女特务,我们可以做点吟诗作赋的事了。” 李梧桐扑哧一声笑道:“亏你现在还能开得出玩笑来,能搞出这么文雅的谜题,你说潜伏在傅作义和李铭鼎身边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位同志。” 吴同光双手一摊,笑道:“也只有这么文雅的名角李梧桐同志,才能破译这份谜中谜题。” 李梧桐听他拿之前所装扮戏子的事来开刷自己,不气反而笑,伸手扣起指头在吴同光头上轻轻一弹:“本姑娘是不行的啦,还只有看看咱们的大武生!” 两人一阵打闹后,吴同光就着石桌,拿出诗集,再次展开了诗文的全貌。 吴同光喃喃道:“这样的诗句藏在雷音留下的半截书册中,到底是什么意思?” 吴同光轻轻翻动桌上的诗集,对李梧桐说道:“这本书册原来是慧云法师的诗,你看......”他指着前面几页,清秀的字迹抄录了慧云法师另一首更加著名的诗,《送别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李梧桐听了吴同光娓娓道来,不由神往,隔了半晌才问道:“会不会这本诗集也做了特殊处理,里面能显出字来?” 半截书册上显字明显是用了隐形墨水。 至于现在两个人手上的诗集是不是也用隐形墨水写过,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问题的关键是,该如何试验诗集有没有用隐形墨水写过呢。吴同光误打误撞,将半截书册藏在怀中,自己包裹成武生打扮以躲避林雨桐的追捕,这才令半截书册显出字来。 所谓隐形墨水不过是利用酸碱指示剂的化学变化反应,将书写过的字迹隐藏起来,然后遇到特定的还原条件,又显现字迹的小把戏,最早是一些走街串巷的小魔术师的绝活,在民国初期确实比较受欢迎。 显现字迹的关键是弄懂用的是什么试剂来处理字迹,有的隐形墨水是利用氧化还原,而有的则是利用沉淀作用,也有随着书写时间推移墨水作用减弱而逐渐显字的。 当时半截书册显字只是意外收获,现在手上的诗集到底有没有藏字,又该如何让它将字显出来呢? “是温度?湿度?还是时间?” 李梧桐说道:“我就见不惯你们这些读书人磨磨唧唧,你挨了方法试一下不就知道了!来,先拿到蜡烛上烤一烤,没准就显字了,我看戏文里就有过这样的桥段。” 吴同光摇头道:“还是谨慎点好,如果不知道显字的方法,胡乱去试,火上烤一烤若是显字出来那还好,可万一破坏了原本显字的基础.....我还是先观察一下。” 吴同光拿出半截书,在烛光下与桌上诗集进行对比,眼前仿佛灵光一闪,他惊道:“哎哟,梧桐你看!” “怎么了?” 金丝眼镜男子留下的书册上,也就是显字的半截书册上抄录的诗句,和诗集上的《归燕》真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嗯,是同一首诗。” “不,你再看,不光是同一首诗。” 连字迹都是一模一样! 这么说,判断的方向应该没有错了,雷音生前不仅到过南京,而且还在慧云法师故居抄录过诗集,而这本诗集正是他的字迹。 那个时候,他已经身处重重围困,身边还有一个顶尖杀手郑碧婉,这样的话,他随身携带这份重要情况的可能性就不大。 换言之,雷音很可能把这份异常关键,需要用他生命来保护的情报“事先”藏到和这首诗有关的一地方。 而他随身携带的空白书册,留下线索,要自己的同志能找到慧云法师这里的诗集来。 是什么情报,这么重要和隐秘? 李梧桐问道:“既然上级说和北方战局有关,这个会不会是作战计划或者是布防图之类的东西?” 吴同光说道:“现在也不好说......”如果是敌人的作战计划或者布防图,在知道雷音窃密之后,敌人完全还来得及更改一下作战计划或调整战略。 “我们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尽快破解这本诗集的秘密。” 吴同光喃喃道:“不如归去归故山......好一个离世逃禅的意味。” 李梧桐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吴同光入神,不愿打扰,但见烛光下,吴同光的脸被映出淡淡的光辉,既柔和,又明丽,他的五官轮廓得特别好看。 实在没有想到,在兵荒马乱的日子里,二人竟在这样的密室中,有了片刻的安宁。 李梧桐索性不作任何思考,就这么静静陪着吴同光。 像李梧桐这样的女子,长期以来的革命斗争,早就造就了她坚强勇敢的气质,出生山野的她,虽然没有什么文化知识,可是也积累了丰厚的社会经验。 ------------ 第一百〇一章 投鼠忌器 李梧桐毕竟是个女子,也同样有着少女的懵懵情怀,内心本当柔弱和细腻,粗中有细的她,不会不了解吴同光的心。 从她接替尚清源的位置,充当吴同光的联络员以来,她的世界也只有眼前的这位战友而已。二人的互信、默契、相守,基本上建立起了牢不可破的战线。 她知道,吴同光现在需要静一静的时间。她也知道,吴同光一定可能破译这个难题。要是吴同光破解不了,就没有人可堪托付。组织上既然通知她赶过来通知吴同光护送雷音,那么说明组织对他是充分信任与了解,相信他可以应对突变,完成任务。 当然,这一点,李梧桐比组织还要坚信。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吴同光自言自语道:“难道是诗中藏的是地名?疏林、绿芜庭院、乌衣门’离亭?” “我们又怎么才能知道雷音生前来南京,都到过哪些地方呢?”李梧桐问道。 正在思索中,密室外的密道中竟然传来阵阵脚步声。 “没理由啊,林雨梧怎么可能会洞破机密,追进密道来,难不成那老者已经遇害?”李梧桐和吴同光对望了一眼。 “你脚步轻点!存心通知他们快逃吗?”这声喝问竟然不是林雨桐的声音。也不知道被喝问者是不是冒失的林雨桐。 但,这个声音,吴同光非常熟悉,来的不是别人,竟是肖国栋亲驾!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雨桐难不成和肖国栋联起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以想到,吴同光已经暴露了,但林雨桐和肖国栋的人联手,吴同光想想就觉得不可能的事。 肖国栋可是军统元老级的人物,怎么可能自降身份和党通局南京站行动处的林雨桐联手追捕吴同光。 更何况,家丑不可外扬。 吴同光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但肖国栋确确实实是亲自来了。 据李铭鼎的通报,吴同光竟然还在南京。肖国栋立即启动了全部情报眼线,保密局的情报耳目火力全部打开,很快,一名眼线就报告说:党通局林雨桐带人慌慌张张的追到这里。 林雨桐在追谁? 那还用问,昨天在火车上发生的枪案,肖国栋已经得知了李铭鼎电话里通报的大致情况。所以他坐着他的德式高级轿车,带着精干人马,火急火燎的就来赶到了慧云故居。 一个已故、清静、佛家名流的宅子,突然间成了江南各派特务汇聚的漩涡。除了保密局、党通局,还有神秘的郑碧婉和黑衣人,对吴同光来说,到现在还没有摸清他们的派系和来路。 李梧桐强自镇定道:“我们快找出口!” 吴同光神色凝重:这个密室,三面围壁,一面即是二人来的时候的密道,哪里还有第二个出口。敌人已经迎着密道,走了进来,脚步越来越近,马上就走过密道转角处,一经转角,密道就会向下,很快盘旋几圈,就能看到石室。 光从脚步声上判断分析,来的人很多,硬闯是不可能了。不出十分钟,追捕大军就将亮相二人面前,肖国栋和林雨桐到底有没有合作,也将揭晓。 这下子才真的成了插翅难飞了。 吴同光脑子转得飞快,马上先行打灭了桌上的蜡烛。石室虽然很窄,两块与人等高的石板刚好可以让他们俩个藏在后面。石室没有第二条出路,二人只有一个机会脱身。那就是在肖国栋等人进入石室时,一举擒住肖国栋,作为人质,以求脱身! 脚步声越来越近,吴同光藏身左侧石板后,李梧桐藏在右侧石板后,长期的配合,一个眼神,就达成默契。 如果肖国栋先行走近左侧的“众生回头”的话,就由李梧桐来个声东击西,现身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吴同光趁此机会一击必中。反之也如此。 李梧桐心中想:“吴同光呀,你到底行不行啊,要是擒不住,咱们到时就要被打成马蜂窝!”吴同光心里也没有底气,这个策略能不能奏效? 追魂的脚步声进入了密室。 李梧桐倒抽一口凉气,当先进来的两名劲装特务,进石室控视一圈,随即出去报告头目,说明石室情况。 肖国栋阴恻恻的笑声在石室门口响起:“哼哼,好一个‘众生回头’,吴老弟,你还不快快回头现身!”有肖国栋在,哪里有林雨桐说话的份。 吴同光在黑暗中向李梧桐打个眼色,不去理会。过了一会后,肖国栋低声问身边的马仔:“你确定这石室三面围墙?” 身边一名马仔答道:“看上去是这样的。” 肖国栋生性多疑,仍然不肯进入石室内,继续道:“吴老弟,你先走出来,你我在一起这么久,想必也知道我肖某人一言九鼎,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保你不死,要是顽抗到底......” 吴同光太了解这位上司了,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要是硬闯,逼急了吴同光和李梧桐他们俩个人,这样小的石室,拉爆一枚手 雷,一定同归于尽! 又一个声音道:“难道这个石室也和上面一样,另有密道出口?”说话的是徐伯豪。 肖国栋手一挥,徐伯豪带人立刻冲进了密室。 “擒住徐伯豪,也可以周旋一阵!”吴同光心中想道。 于是就在徐伯豪走近左侧石板的时候,李梧桐从右侧石板闪身而出。 “队长你看!”几名下属高声呼叫。 徐伯豪与四名特务举枪便射,但李梧桐跃出的时候,就预计到敌人会开枪,所以她跃出后,急着扑向石桌下面,子弹打在石桌上,溅出火花!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吴同光一跃而起,他扑向徐伯豪,有力的手臂已经扣住徐伯豪握枪的右手,重重向墙上砸去,试图使徐伯豪手中的武器脱手,同时伸臂从后别住徐伯豪喉颈,意思是想将他拖倒制服——二人能否有一线脱身的机会,全看在此一举。 徐伯豪,自1931年开始,追随肖国栋多年,出生入死,大小战役,在军统改名前,就担任南京站行动队队长,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看他亲自出手,吴同光也不例外。 所以,当吴同光扣住徐伯豪右手的时候,才知道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轻敌。 徐件豪长吸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吴同光此时的用意,他根本没有想过使用手枪对付吴同光,手枪脱手后,大喝一声,顺势翻腕反将吴同光的手腕扣住,向前一推一带,竟将吴同光一个踉跄拉至身侧,从身后制服徐伯豪的招式随即化解。 石室太小,二人打斗在一起,其余特务也不敢开枪,只要吴同光和徐伯豪稍稍拉开距离,石室内其他特务势必开枪向吴同光射击。 这是生死关头,吴同光打起十二分精神,挺身又向徐伯豪迭出数招。 徐伯豪冷笑道:“吴老弟,原来你还是硬手。” 说话间,吴同光故意露了个破绽,引得徐伯豪抓住吴同光的左臂,随之欲向后别去,飞起一脚,欲踢吴同光的膝盖,如此只要两招下来,吴同光一定会束手就擒。 徐伯豪心中得意,如果这次生擒敌匪,正是平生经典一役。 吴同光见他中计,心中大喜,借其后别之势,反身而转,手肘重重砸中徐伯豪耳侧,直打得他天旋地转。 徐伯豪一瞥眼,正好迎上肖国栋冷冷的眼光,在顶头上司面前被打得如些狼狈,顿时老羞成怒。 此时,他若是向后退开,命令手下朝吴同光开枪,一则实在丢脸,再则若吴同光不顾命地缠上来,自己必然也有被误射的可能。 脸颊通红火辣,痛中生凶,大声喝道:“大家闪开,我来生擒他!” ------------ 第一百〇二章 赞许的神色 郑碧婉的捕杀看起来很快成功得手。 她一直尾随黑衣人,穿过慧云故居背后的两条巷子。 长巷中,月夜黯淡,一抹清光从树影中洒落。黑衣人的背影正好映在右边的墙上。 郑碧婉身在左侧,借着身后的月光,找到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射击环境。 她缓缓举起枪。 “啪——”枪声响起。 郑碧婉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黑衣人身形下落,地面就像开了一个口子,他轻身功夫又好,“嗖”的一下就纵入了地洞中。 一枚子弹打得墙壁火花四溅。 黑衣人早有准备。 看来并不是郑碧婉她自己的追踪本领高明,而是对方故意引诱她过来的!这条长巷三面围壁,是一条死胡同,一种野兽被引诱走入陷阱般的恐惧涌上了郑碧婉心头。 这黑衣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个疑问在她脑海中。 甚至让她怀疑谁是猎人,可谁又是猎物呢? 本来想当猎人的她,竟然变成了走入别人陷阱的包围圈。 不能退,只能进! 郑碧婉凝神静气,紧握着手枪,同时已将贴身匕首拉出皮鞘,插在劲装绑腿的细小皮带上,这样的装备十分灵巧,她用着也顺手,匕首可以随时握在手中。 郑碧婉以最快的速度向刚才黑衣人纵入的地洞跑去。就在郑碧婉将要跑到地洞时,胡同的三面墙上齐刷刷站出一排人来。枪栓拉响,整齐划一。 郑碧婉向前直扑了过去,地洞成了她唯一脱身的目标。她竭尽全力,一纵而起,躲不躲得过子弹,不是看自己了,而是看天意。 枪声响了,三面墙上的火力,形成交织之势——对方收网收好快! 被围困的,显然不只是郑碧婉一个。吴同光和徐伯豪的困兽之斗才刚刚打开序幕。 两人再度交手,吴同光简直不能招架徐伯豪暴风骤雨般的出手。 要知道,刚才吴同光一击得手,也多半是因为徐伯豪的轻敌和自大,但现在上司在旁边看着,对他的表现非常不满意,不施展点毕生绝活,怎能下台? 而这个时间的吴同光,除了手忙脚乱的见招拆招之外 ,心中还多了一份担忧:“刚才李梧桐躲入石桌之下,为何这么久没有半点动静?会不会刚才被子弹打伤?” 吴同光和徐伯豪身手就有所差距,同时加上双方的气势也不同,所谓哀兵必胜,徐伯豪此时正是背水一战,必须拿下吴同光,不然他就无法在这个舞台上混下去了,其心态可谓心无旁骛。 而吴同光就不同了,随着双方相互拆招越多,时间越久,对李梧桐的担心就越深。 在旁边的肖国栋有些不耐烦了,负手身后,声音洪亮,对徐伯豪下达命令道:“对付个文弱书生,难道还要我沏壶茶慢慢等你吗?再收拾不了,二人一并乱枪打死。” 拉动枪栓整齐的“咔嚓!”声,仿佛在催促徐伯豪尽快拿下吴同光,对于肖国栋的话,他是相信的。 徐伯豪在这紧要关头,狠招迭现,电光火石间,已经反剪吴同光双手,双掌已经按在吴同光肩背之上,只要他一用力,非让吴同光倒地就擒不可。 吴同光这个时候哪里可能让他用力,双手被剪,已经处于劣势,但在这个危急关头,反而心中雪亮。 他不等徐伯豪再下重手,反踢徐伯豪肚子,这一脚来的快而奇特,徐伯豪身子本能向后一缩,腕上力度稍稍放缓了一下,吴同光抓住机会,稍作放松后,随即第二脚又踢了过去。 这一次徐伯豪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正好蹬在他的肚子上,徐伯豪重重倒在地下。跌在石室门口,借助这一蹬的反作用力,吴同光身子像箭一样向前弹去。 倒在地上的徐伯豪,双手撑地,身体一倾,一个弹跳,瞬间站了起来。 “咦!”肖国栋及其他人大惑不解。这个时候,吴同光唯一可供倚赖的,正是和徐伯豪贴身缠斗,众人不便开枪,哪里知道,这个吴同光竟然突然蹬开徐伯豪,二人的距离一旦拉开,分分钟就可以将他打成筛子。 肖国栋使了个眼色。 “啪啪——”枪声骤响,此起彼伏,众特务不知对着石室开了多少枪,跳弹交错起落,弹壳落地铛铛不绝。火光闪烁,徐伯豪双眼简直看不清石室内的环境。这样的打法,就算他是金刚不坏之身,也必死无疑。 “不对!”率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肖国栋。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肖国栋这声大喝,徐伯豪头脑顿时清醒过来——吴同光刚才往前弹出,直扑的方位,正是刚才李梧桐藏身的石桌。换句话来说,李梧桐这么久没有出来,那石桌之下...... 徐伯豪一个箭步,跨到石桌之前,刚要俯身察看,只见一个柿子般大小、黑碌碌的东西从石桌之下滚了出来,随即一声铁门向下猛砸、扣锁关闭的声音。 “不好!” 那是一枚手 雷。这样的土制手 雷,威力不大,但炸死石室内外的人,已经绰绰有余。 徐伯豪临阵不乱,顺手抓住身旁的特务下属,竟然用力掐断其喉咙,那名下属眼睛睁大,两个眼珠如同快落下来一般,口中哼了两声,只见鲜血从他的嘴角慢慢地流了下来,想是连死都不能相信。 徐伯豪手上不敢有停顿,瞬间将下属的尸身向手 雷甩去,随即自己向后急速倒跃而出,将肖国栋扑倒在地。 倒地的瞬间,手 雷轰然炸开。 那下属的尸身重重要覆盖在手 雷之上,手 雷爆炸的威力在肉体范围之内也大大缩减,室内外其他人得以生还。就算这样,整个石室还是土崩瓦解,泥沙落下,有天崩地裂的感觉。 徐伯豪这一系列自救和护主的行动,只是在数秒之前一气呵成,若不先行掐死那名下属,他一定会作反抗,不愿扑身向前挡住手 雷。 狠。 好狠。 罔顾人命的出手。 灰头土脸的肖国栋,终于对徐伯豪投以赞许的神色。 ------------ 第一百〇三章 是你 这枚手 雷自然是李梧桐的手笔了。她躲在石桌之下,发现石桌之下的土石竟然是空的。于是她脚下发力。踢破土皮,钻入新发现的地洞。 就在吴同光和徐伯豪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李梧桐惊讶地发现,这个石桌下的地洞,竟然还同外界通风,说明这个地洞能延伸到石室之外。 李梧桐细细寻找,发现地洞口本是用一层土石封上,洞口向下大约半尺的地方,竟然装有机关,她用手往洞口边缘摸去,发现洞口土缘里还装有夹层,夹层里是一快触手生寒的厚厚精钢板,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当有人转动机关,这块精钢板就会伸展开来,将洞口封死。 这个机关很显然是这间石室逃生并截留敌人的保留下来! 她也来不及想是什么人建造了这样的石室、这样的地道、这样的地洞和机关,她已经很清楚地听说徐伯豪大声喝着要生擒吴同光,她怎么不担心呢。 仿佛天有神助,命不该绝,这个地洞机关的制造者,竟然在地洞中预留了两枚土制手 雷。 机关加手 雷的用法,李梧桐想了一会,就想到了,这块精钢板一定可以抗住冲力的,当精钢板关上门的同时,抛出手 雷,就可以伤敌于地面之上! 可是吴同光还在上面呢。她怎么能独自逃生。 “吴小白你快躲下来......”她心中焦急的念道。这一刻的时间,比任何时候都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梧桐急得满头大汗,若是敌人在打斗中发现了桌下地洞,他们二人就失去唯一逃生的机会。 “要是吴同光无法逃生的话,那么我也......” 正在担心的时候,只听到石室内枪声连绵不断,几乎同时,一条人影纵身跃入地洞,借着微弱的枪火,李梧桐还是能辨清来人,惊呼一声:“吴同光!” 吴同光一落地,一个打滚翻身,闪到了李梧桐身后。 李梧桐顺手一扬,一枚手 雷就抛出了地洞,随即旋动机关,精钢铁板轧轧作响,迅速合上,如同天地隔绝,真是配合无间,瞬息万变! 李梧桐和吴同光抱在一起,李梧桐骂道:“死木头,你怎么才下来?” 吴同光被弄得不好意思,红着脸道:“我也是刚想到。” 李梧桐道:“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出口呢?” 吴同光笑道:“我在外边打生打死,那么热闹,你倒好,躲在石桌下面,半天不出来,我猜想石桌下一定有古怪。” 李梧桐道:“你倒说得轻松,我在下边担惊受怕了多久!” 吴同光叹气道:“我也是赌了性命,要是我判断失误的话,早就被打成筛子了。” 李梧桐道:“我不出来,是怕暴露这个地洞和机关,也怕你分心。” 吴同光道:“我知道,你迟迟不现身出来,就是向我传递一个信号——桌子下面可以逃生,而且你已经有了应对的策略,我这才一脚蹬开徐伯豪,往石桌下扑了过来,若是不然......若是不然......”说到后来,竟感觉到腼腆了。 李梧桐眨了眨眼,盯着吴同光的脸,仿佛他脸上生出一朵花来,问道:“若是不然什么?” 吴同光感觉特别的窘迫,不知道怎么接话。 李梧桐抢白道:“婆婆妈妈,真像个娘们,我来替你说了吗,若是不然,我怎肯独自一人活下来。” 吴同光刚才就是想这么说。他二人建立了默契和情感,在面对危机的时候,可以救命。 吴同光在和徐伯豪打斗时,李梧桐当然不会独自一个人逃走,必定会现身助吴同光一臂之力,可是她躲入石桌之下,悄无声息,吴同光凭这一点,就推知到石桌下一定会有出路。 李梧桐迟迟不现身,那就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已经做好了一切退敌的方法,只是等吴同光回来。 二人死里逃生,真如恍世,再看到地洞,头顶上的精钢铁板已难动分毫,而右侧一条漆黑的地道,正透着习习凉风,直吹得他们心中片片清凉。 吴同光也不多说,牵起李梧桐的手来,缓缓向地道走去,地道比刚才进石室前的通道,又宽了不少,二人几乎可以并肩而行。 李梧桐道:“经历险阻,我现在的心情,才真是‘不如归去归故山’啊。” 她随口用起慧云法师的诗句,也不管用得对不对。 吴同光道:“梧桐,你知道吗?刚才和徐伯豪缠斗,我脑中飞速转过一个念头。” 李梧桐问道:“是什么念头?” 吴同光道:“有些事,有可能我们所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就像徐伯豪,我潜伏这么久,与他共事,从来不知道他竟然有如此身手,我还以为他只是一个借肖国栋宠爱上位的草包,你可能不知道,我今天差点险些栽在他手里,我相信,刚才的手 雷,应该也难不到徐伯豪。” 李梧桐不解道:“你是说......” 吴同光边走边道:“越是看起来清晰的事物,越是可能迷惑人的双眼,我们手上的诗集,恐怕不是隐形墨水那么简单。” 李梧桐道:“你是说......诗集只是我们看到的表面现象?” 吴同光道:“对,慧云法师的归真,不就是在提醒我们,不拘世俗与表象吗?半截书册用隐形墨水显字,告诉我们来寻找这本诗集,如果这本诗集再用隐形墨水的话,岂不是更加无趣了。” 李梧桐大惑不解道:“按照你的意思,这本诗集里面没有再藏字了吗?” 吴同光眼中放光,缓缓说道:“对,诗集里的这首《归燕》的汉字内容,就是我们看到的‘表象’。” ...... 吴同光和李梧桐正在地道中穿行,一抹月光突然辉映头顶,一抬头,发现地道已经到了尽头,头顶上方正是一个方形出口,虽然不知道现在什么地方,但回想刚才石室和地道的惊心动魄,两人不禁暗自庆幸。 只是他们还不知道,就在他们走到地洞口之前不久,在出口处周围还发生了很多惊险的故事,故事的主角也是庆幸自己能够成功脱困成功。 这个地洞,通过长长的地道,一头连接着慧云法师故居的石室,一头连接着郑碧婉追赶黑衣人而闯入的三面胡同。 庆幸脱困的,当然不只吴同光李梧桐二人,还有郑碧婉。乱枪即将响起,郑碧婉一纵而出,离黑衣人躲避的地洞口,还有一尺半距离。 可是就这一尺半距离,她已经无法再度纵跃,一股死亡的气息涌上她那冷峻的秀脸。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地洞口内飞射而出一道长索,卷住她的手,长索那头有人用力将她向地洞口拉去。 郑碧婉落入洞口,身后枪声响起,子弹堪堪擦着她的衣角,打落地上不知多少弹药,激起尘土飞扬。 比起在枪火网射下大难逃生,更让郑碧婉惊讶的是,终于和黑衣人打了照脸,出手相助的竟然是黑衣人,引入陷阱的是他,出手相助的也是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最关键的问题是,这张脸,郑碧婉不仅认识,还很熟悉,她惊呼道:“是你?” ------------ 第一百〇四章 通知司徒 刚经历了爆炸的肖国栋等人,正在密室里拍去身上的尘土。 肖国栋主动询问道:“伯豪,你没事吧?” “属下没事。此匪还是蛮厉害的。”徐伯豪恨恨道,刚才若不是他反应及时,在座的只怕都已经被炸死,但对于他刚刚出手如此狠辣,让下属们纷纷寒栗。 本来吴同光和李梧桐藏身密室,就待林雨桐搜查没有结果离开的时候,再从原路返回。 林雨桐没有发现密道,而赶来的“火眼金睛”肖国栋就不一样了,他不仅看破了墙上刚刚刮灰的痕迹,很快还看破了密道的入口,如果不是这个密室另有出口通向外边,吴同光和李梧桐还真的被肖国栋瓮中捉鳖或现在已成为枪下鬼了。 肖国栋带人大摇大摆地闯进密道的时候,林雨桐这才恍然大悟。 他们两路人马,一边是军统局元老,军统局改组保密局后,肖国栋现今为军统南京站的一把手,自视甚高;一个是中统局后起之秀,中统局改组党通局后,林雨桐很显然职级比肖国栋要低,但由于党通局南京处处长张庆恩把持华北会报秘书处,中统势力风头正劲,而林雨桐又是高层心腹。 虽然表面上看双方的实力相均等,但就个人能力上来看,却有分高下。 林雨桐被拦在肖国栋身后,不得与吴同光和李梧桐亲自对垒,早就心中有气:“凭什么保密局的来抢功?” 她虽然不敢嘲笑肖国栋,但潮笑徐伯豪倒是心中一件乐事。 “这一男一女,也不过如此啊,徐处长只要稍加努力,也一定可以将他们制服。或许是吴同光是你们保密局的人,徐处长,你不是手下留情了......”在肖国栋身后的林雨桐终于找到开口说话的机会。 “林雨桐,你......”徐伯豪欲言又止。 肖国栋也斜了她一眼道:“哦?那林处长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们在你眼皮底下跑掉呢?” 林雨桐抓住机会,想狠狠损一下,说道:“肖站长,在下一开始以为此人是保密局的干部,所以不敢用强,这才手下留情。嘿嘿,我可是顾及两家的情面。” 肖国栋道:“那么如此说来,那黑衣人和女剌客,你党通局已经是稳操胜券了?”肖国栋故意将“党通局”三个字说得重了一些。 原来双方联手后,也作了明确的分工,林雨桐徒增人在院子外追击黑衣人和郑碧婉,而肖国栋等人负责进入密室抓捕吴同光。 林雨桐的眼里只有吴同光,根本没有意识到郑碧婉和黑衣人就在这院子附近,而肖国栋一到场,就直接告诉林雨桐:“既然半截书册在里边,那黑衣人和女剌客也一定就在附近。” 林雨桐当然不同意那样分工,抢到吴同光手中的半截书册才是大功劳,再何况那黑衣人和女刺客的身手那么好,费力不讨好的事,可不能去干。 无奈徐伯豪带的人多,也由不得她选择,但她一味坚持非要跟着肖国栋后面进密室。 肖国栋也懒得同她计较,只要能够抓吴同光的分工在自己手里,林雨桐跟着也无所谓。同时肖国栋认为,不仅因为吴同光比那两个重要,还是因为他这一次要亲自清理门户。 另外,那女刺客的身份也存在很多疑惑,搞不好是国民党军方高层直接指挥的人,将她安插在李青峰身边,让林雨桐去抓,出了问题,正好由党通局来揽,要是误伤打死了,那就有更好的戏来看了。 这个时候肖国栋抓捕失败,林雨桐是信心满满道:“诸位放心,我已经做好了部署,全是精锐的枪手,只要那女刺客和黑衣人露头,我的手下把网一收,嘿嘿......” 肖国栋不动声色,道:“如此,那就先恭喜林处长了,又建奇功。” 其实肖国栋的本意是想说:恭喜林副站长的妹妹林处长,又为林家建功立业了。但是到了嘴边的话,他还是收回去,改了一下。 肖国栋也知道,林啸天这个妹妹,为了利益上的事曾与自己的亲哥哥林啸天搞得老死不相往来。而且在一次军统与中统合作抓捕中共的时候,如果没有别人挡住,差点林啸天死在自己的亲妹妹的枪下...... 林雨桐当然听出他言语中嘲讽,却了不敢顶撞。肖国栋一摆袖子,背手就走出密道,徐伯豪等人紧随着后面。 庭外正是夜凉如水。吴同光估计得没有错,那名老者已经遇害,袁一笑问不出个所以然,就将老者杀害了。 “站长......属下无能......”袁一笑道。 肖国栋长叹了口气,缓缓道:“厉害啊.....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啊!我们这帮老骨头,还能为党国撑多久.....” 肖国栋沉吟了半晌,说道:“时间不多了,别等到南京城都被共军攻进,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是,站长!” “你放手去办,站里最精锐的人手都给你调度,同时,站里所有部门全力配合你,另外,通知‘司徒’,让他来帮你忙。”肖国栋淡淡地说道。 袁一笑和徐伯豪都大吃一惊:“通知‘司徒’?” “对,没错。” 徐伯豪神色复杂,问道:“站长,你确定有必要通知‘司徒’来对付那两名年轻共 匪?” “哼哼,年轻共 匪,好个年轻共 匪,男的多智,那女的......就照我说的去办!”肖国栋说道。 “是!站长,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肖国栋沉吟了半晌,说道:“告诉‘司徒’,别让那‘梧桐’碰到枪。” “为什么?那女人不应该那么可怕吧.......”二人几乎同时问道。 “瞎了你们的狗眼,你们没有见刘展出事的现场报告吗?从手下们尸检结果来看,在山道上那么激烈的枪战,刘展带去的人个个都是被一枪毙命,在那么复杂的射击条件,这女人的步枪就没有浪费一颗多余的子弹!‘司徒’或许还能和她一拼,换了是你徐伯豪,只怕十个脑袋也没有了!” ------------ 第一百〇五章 茶社的歌声 天色蒙亮。 夜雾将散,石板路有些湿润。 “江海茶社”四个字,笔法飘逸出俗,又有些落魄不意,“撇”如肆意挥开去,“捺”如水覆不能收,起有奔流之意,却无开合这趣,倒像是某位落第秀才的手笔。 长帘是关着的。 这么早,谁来品茶呢? 这么早,谁来闹市中品茶呢? 茶社里连灯都没有亮。昏暗的天色,映入内堂,更加衬托内堂的宽敞。 这么早来到茶社,等的是什么人? 他们要等的人就在这所参天塔顶的教堂里。 茶社的掌柜姓刘,在晚清时留过洋,青年时参加过革命军,蔡锷举兵时,他还是极负盛名的将领。过往的风光如白驹过隙,如今已是白发苍苍。 可能是年青时受了西洋文化的影响,刘老掌柜每天早上都要来这所教堂唱诗。 刘老掌柜其实对西洋的天堂真主啦,都不怎么信奉,他唱诗的习惯主要是因为遇到一名乐曲名师,而这位名师,与他的年纪相仿,精通西洋音乐。 这位名师,他叫谢叔同。 刘老掌柜打了半辈子仗,刀光剑影,戎马生涯,终于有一天他发现这世间还有这么美妙的事情——音乐。 音乐让他忘记了所有疲惫和负累,于是刘老掌柜仿佛找到了人生新的归宿,在闹市开了一间“江海茶社”,专门研习音乐和茶艺。 茶社的跑堂急急来通报,说是有客人来访。刘老掌柜刚刚结束了今天的唱诗,迎接着初升的旭日,看了看跑堂拿来的一张字条。当字条展开的时候,刘老掌柜神色微微一动。 刘老掌柜从茶社后厅走进内堂的时候,候在内堂的两名茶客,坐了起来。 “二位,请进屋内说话。”他的声音虽然老态,但仍然有着久经沙场的笃定。一张矍铄、英朗、白发苍颜,但气势非凡的脸,出现在了二位茶客的面前。 这两位茶客,自然是吴同光和李梧桐二人,历经奔波的疲惫,坐在这茶社里,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是了不得的享受了。 刘老掌柜的出现,更令二人精神一振——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者,果然宇非凡,吴同光起身作揖,说明来意,因为不懂西洋音乐特来求教一首慧云法师所作歌曲的曲谱。 刘老掌柜向他们俩个介绍身后的两名沉重,这二个皆是书生模样。 刘老掌柜接着问道:“这个原本是小事一桩,只是不知道二位和慧云法师是什么关系?”吴同光事前让人传递给他的纸条上写的就是慧云法师的一句诗文。 吴同光道:“老先生你有问,我实不相瞒,其实我二人只是敬仰慧云法师,却无半点关系。” 刘老掌柜目光中有遗憾,道:“老朽本以为你们是慧云法师的子侄亲信来了。”说完后,又让学生给吴同光和李梧桐加茶。 吴同光道:“我们两个虽然与慧云法师没有关系,却同样仰慕法师的绝代才华,救世的胸怀。” 吴同光又道:“过去日寇辱我河山,国难当头之时,慧云法师号如舍生取义救国救民,确实是佛法广照众生,如今世态破乱,民不聊生,我们作为晚辈,理当向法师致敬,做的也是救国救民的事!” 刘老掌柜心中一亮,已经大致猜测到吴同光和李梧桐的来历,但他并没有说破,然后说道:“我看小兄弟颇有慧根,想必也是精研法师之所学很久了。” 吴同光道:“精研可不敢当,在下来求教的,是当年法 师的一首曲谱。”他停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多半是我和刘老先生有缘,我几年前在南京城中第一次听见有人唱‘长亭外,古道边’的,正是老先生你。所以,我今天遇到了难题,也第一个想起了此间茶社。” “哦?是什么样的曲谱,法师的歌曲传唱很广,应当很容易找到才对。” “是一首《归燕》。” 刘老掌柜想了一想,问道:“可是那首‘几日东风过寒食,秋来花事已阑珊’?” “正是。”吴同光道。 刘老掌柜缓缓道:“这首歌曲确实是法师所作,词曲皆美,慧云法师真是世间难得的奇人啊!” 吴同光道:“既然老先生知道这首歌,希望老先生能将这首歌的简谱录给在下。” 刘老掌柜哈哈道:“小兄弟,既然有缘,那就让老朽亲自为你录谱。” 吴同光好奇地问道:“老先生你的意思是......” 刘老掌柜说道:“无妨,去拿纸和笔来。”不一会儿,两名学生将纸和笔呈在桌上了。刘老掌柜咂了口清茶,笑道:“那现在就开始吧!” 只听刘老掌柜开口唱道: “几日东风过寒食,秋来花事已阑珊,疏林寂寂变燕飞,低徊软语语呢喃。呢喃呢喃。雕梁春去梦如烟,绿芜庭院罢歌弦,乌衣门巷捐秋扇。树杪斜阳淡欲眠,天涯芳草离亭晚。不如归去归故山。故山隐约苍漫漫。呢喃呢喃,不如归去归故山。” 刘老掌柜缓缓唱着,他嗓音稳重沉静,更显得这首歌出法脱俗。他吐字如珠如玉,音调圆润,唱到“天涯芳草离亭晚”,人间沧桑薄暮茫茫如人亲见,最后一句“不如归去归故山”,又似谆谆劝慰..... 刘老掌柜唱得兴起,用手轻拍桌面,以声相和。李梧桐对歌词本来是根本不理解,但一听刘老掌柜唱起,竟然听得痴了:“这首歌竟然如此动听!”当时是,刘老掌柜口中唱歌,吴同光心中共鸣,所感皆是这些年漂泊生涯,他心想:“‘不如归去归故山’,我的‘故山’却又在何处?” 他边唱边写,将曲谱缓缓录下,只见一排排音符出现在纸上: 1.231——4560——3.651——3.23 1.231——4560——3.651——3.23 140150——140150——1.65.3——13212—— ...... “不如归去归故山......”他唱了两遍,最后一句韵味深长,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停了下来,词曲之中的归去之意直达人心,这种情感如繁华散场后,秋意阑珊,又如一江秋水,余波涟涟,向四周漫延开去...... ------------ 第一百〇六章 一幅字画 刘老掌柜唱完了整首歌曲,也录完了全部简谱,他轻声道“二位......”吴同光犹还在曲中,竟然没有听到他呼喊。 李梧桐也是听得入迷,但她比吴同光先一步缓了过来,连忙用胳膊碰了一下吴同光。 吴同光赞道:“老先生.....这真是天籁之音啊。” 刘老掌柜眯眼道:“小兄弟要是听过法师唱歌,恐怕......嘿嘿。” 吴同光拿起刘老掌柜录好的曲谱,连忙道谢。他又仔细端祥了一阵,见那简谱并不是全部是数字,还有各种符号,于是随后又请教了些谱上的“点”和“线”代表什么意思呢,刘老掌柜不厌其烦,为他讲解简谱中的各式符号的唱法。 吴同光虽然不会,但凭着超超群的记忆,将整个简谱记入了脑中。 “错不了,这首歌的简谱每小节基本上是4个数字,应该就是一份数字密码。” 刘老掌柜身旁的另一名学生忽然道:“哎哟,不好,学生录错了。” 刘老掌柜转头问道:“什么录错了?” 那学生不好意思道:“昨天有个人也来录谱过,是学生录的,但刚才我对照老师所录,才发现学生昨日有一节给录错了!” “什么?”李梧桐惊道。 吴同光不动声色,心中思量道:“看来又有人捷足先登了。” 刘老掌柜好奇道:“法师所著歌曲很多,这首歌远不如‘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经典,怎的这两天连番有人来录《归燕》的谱呢?” 那学生道:“来求谱的人我并不认识,但是他同我一位旧友相识,昨天是我的旧友领他过来找到我的。” 吴同光道:“那,请告诉我一下,大约在是什么时候呢?” 那学生道:“昨天晚上很晚的时候,我都准备睡觉了,被人敲门叫醒了。” 吴同光道:“深夜来访,想必也是求谱心切,兄弟那位旧友想必也是乐律的爱好者。” 那学生说道:“才不是呢,他在南京大学任教,教传工科,但他为什么突然对这首《归燕》感兴趣,我就搞不明白了,多半是来求谱那人对这歌曲感兴趣,他推脱不了,就来问我要了这首简谱。” 吴同光道:“南京大学人才辈出,想来那求谱的人真是精通音乐的人。” “才不是,我看他当时也一定是外行无疑,他看了简谱后,也问了我许多问题,这些问题和阁下你问的一样......”那学生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过了,忙又道:“我的意思可不是嘲笑阁下是外行。” 吴同光笑道:“兄弟直言爽快,我的确是外行人。”他言语中虽然是很轻松,但心下沉重,此刻已经毫无疑问,确实有人捷足先登了。来这茶社求了简谱去,在这远近只有几里内外,从时间上来看,应该就是昨天吴同光和李梧桐困在密道中的时候,有人先一步来到这里求简谱,是郑碧婉,还是那神秘黑衣人呢? 李梧桐一旁插话道:“大哥,来求简谱的人是长什么样?” 那学生道:“是名男子,身高和这位兄弟差不多,浓眉大眼,极是俊秀非凡,右边眼角下面有个小小的疤。” 吴同光道:“那你刚才说给他的简谱中有一节录错了,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学生说道:“我当时睡意正浓,迷迷糊糊,就把第一节的最后一个音符给录错了,本来第一节是‘do, e,mi,do——’写成数字应该是1,2,3,1——可是我竟然录成‘1,2,3,2——’,想想自己都感到丢人。” 刘老掌柜让那学生再给吴同光和李梧桐加热茶,然后笑了笑道:“倒是没有什么的,你如果怕误导了人家,去南大向你那位旧友说明情况,让他转告他的朋友,也就是那求谱之人,更正过来就可以了。” 吴同光道:“只怕你那位旧识好友,已经联系不上那位来求谱的朋友了。” 刘老掌柜毕竟久历沙场,听他话中带有深意,阖眼道:“我们只是研习音乐,什么江湖恩怨,什么党争内战,俗世纷争,一概与我茶社无关。” 吴同光躬身道:“老先生请放心,我自然理会这些。” 刘老掌柜一抬手道:“既然小兄弟明白这个道理,饮完这杯,那就请先走吧!” 吴同光和李梧桐端起各自的茶杯喝了一口,正想离开,吴同光脑中灵光一显,想起了一件事。 “老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 “有什么事,小兄弟,但问无妨。” 吴同光取出从书房带出来的字画,迅速展开,呈到刘老掌柜面前,正是那幅“内外清净,菩提之因”的书法作品。刘老掌柜眼睛一亮:“这是法师的真迹?” 吴同光正要说话,但听刘老掌柜又说道:“不过......仔细再看又不像。”他不敢大意,命学生拿来一盏灯,又认真看了起来。 “这,这,不是真迹,不过,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为幅书法挂在故居墙上的时候 ,墨迹还没有干呢,法师已经去世了,怎么可能这是真迹呢。 刘老掌柜不住地感到惊奇,说道:“这八个字尽得老师笔法精髓,其意也真,神也真,绝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模仿出来的,必定是一位深得法师真传的人书写的。” 吴同光和李梧桐对眼一望,心中一亮:“这幅字画的作者一定和‘雷音’有关。” “老先生,也不知道法师的哪一位高足,有这样的功力?”这幅字画,先是让故居里长年侍奉的老者误以为是真迹,后又让这位刘老掌柜误作为真迹,他们两位对法师的作品早就烂熟于胸了,如果不是仔细认真的看,都不能分出来是真还是假,尤其可见这幅字画的作者必定不是一般的人。 刘老掌柜仰起头,茶社帐外的一抹阳光已经照了进来,他缓缓地向远去望去,低声说道:“恐怕,恐怕只有‘那个人’才有这样的笔法.....” 李梧桐急道:“是哪个人?” “他名叫卓少卿。” ------------ 第一百〇七章 卓少卿 “是你?” 落入地洞的郑碧婉终于和神秘黑衣人打了个照面,这个人她太熟悉不过了。这个身手不凡的男子相貌堂堂,浓眉大眼,眼角有一道疤非但没有破坏他的面容的整体美感,反而给他增添了一些玩世不恭的邪气。 这张脸,真是非常具体魅力。 “正是我。”黑衣人低声说道,他语声中很明显带着笑意。 “我早该想到是你了,除了你,还有谁......”郑碧婉恨恨地说道。 她抽出了绑腿上的利刃,用力向黑衣人剌了过去。 黑衣人竟然没有躲闪。郑碧婉的利刃剌到一半的时候,就感觉被电击了一下,整个手臂软垂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郑碧婉心中道。 黑衣人指了指刚才救郑碧婉的长索,然后开口道:“长索的端头是我浸过了强力麻醉药,当时长索是绑在你的手腕上的,我刚才用的力度刚好勒破了你的手腕表皮,麻醉药浸入你的皮肤内......” 黑衣人又道:“许久不见,就是用这种方式跟老朋友打招呼吗?” 郑碧婉强忍酸麻,咬了咬牙道:“老朋友,谁跟你是老朋友!”她实在不愿意承认,眼前这个打死她丈夫的人,过去曾经和她,甚至还与她的丈夫,交情更加深厚。 眼前这个黑衣人,自从郑碧婉夫妇认识他以来,这个人就充满了人生的传奇,他仿佛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就像来去自如的风。 多年不见,他似乎模样也没有改变,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人变得更加成熟了,这样漫不经心,又玩世不恭的气质,真的与这个乱世看上去一点都不符合,但郑碧婉同时知道,眼前这个人,却是这个乱世中极少可以信赖的人。 黑衣人伸出了双手,摆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说道:“那好吧,既然如此,我们也算是新朋友,我刚才救了你,难道现在的女人连最基本的礼貌也没有了吗?”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夸张,简直对这样的行径感觉到非常痛心一样。 “是你把我引到这个地方来,还说什么救了我。” 黑衣人摇了摇头说道:“千万可不能这么说,绝不是我引你来的,以你的身手,要追踪在下,本来是没有问题,怎么能说是我引你过来的呢?再着,外面那帮人凶得很,我如果不救你,只怕你早就被打成筛子了。” 黑衣人这么说,郑碧婉知道他所说的并非是事实,那帮枪手并不是黑衣人布下的网。 郑碧婉确实是极少有中敌人的圈套,她专注追杀黑衣人,一门心思想着为丈夫报仇,这才没有发现外面枪手布下的网。连续两次栽了跟斗,郑碧婉心中恼怒,但她极力保持冷静:“你为什么打死我丈夫?你说,你说啊!” 黑衣人似乎没有把打死她丈夫的事情当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只是缓缓道:“我救了你,你不仅不谢我,还要扎死我,说到底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废话,夫仇不共戴天。” “你说这话就不对了,如果我不杀了他,你迟早也会杀他的,如果你不杀他,那么你们两个都会被追杀,我这难道不是帮你解决了大问题?” 郑碧婉此刻如果能动刀动枪的话,早就把眼前这个人剁了成千上万次了。 黑衣人又接着说道:“敌我不两立,你们偏偏作了夫妻,我还真是佩服你们,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郑碧婉道:“卓少卿,这个不用你来管,你不如今天把我也一起杀掉,否则我非杀了你不可!” “长索上的麻药怎么还没有发挥作用呢,你竟然还有力气说话?”卓少卿拿起手中的长索,看了半天自言自语,故意不理会郑碧婉。 他话音刚落,郑碧婉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了起来:“不好,这麻药太厉害了。” “我建议你还是少说话,节省体力,要是晕得跟死猪一样,我等一会还要扛着你跑,这样会很沉的。” “什么,你要干什么?”郑碧婉惊道。 “外边那帮枪手还没有解决,再过一会,他们就会往这地洞扔炸 药了,不过林雨桐也不想想,就凭这几个阿猫阿狗,就想拦下‘十大剌客’郑碧婉女士。” 郑碧婉道:“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党通局的人不敢把我怎么样。” “哦,郑碧婉女士,那我们要不要赌一赌,我把你留在这里,独自离开,你看林雨桐到时怎么折磨你,然后会逼你交出那半截书册。” 原来那设伏的枪手是林雨桐的手下。她与肖国栋分工后,在庭院外部署精锐下属以抓捕郑碧婉和卓少卿。 郑碧婉沉吟了半晌,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自己身中麻药,如何对付外面的那帮枪手。 卓少卿笑道:“郑碧婉女士大名鼎鼎,那些阿猫阿狗怎么值得你出手,这种小事,还是让我给代劳吧,我们还有30秒钟搞定敌人,剩下的10分钟左右收拾尸体,你节省点力气,一会儿清理现场就交给你。” “你......”郑碧婉差点被气晕过去。 “你杀我丈夫,又折磨我,你真的有恃无恐吗,当真以为我杀不了你吗?” 卓少卿摇头晃脑,唉声叹气道:“可惜啊可惜,我这一生,从来没杀女人,也没有女人能杀得了我。” 郑碧婉一字一字说道:“你不要太过于自信了,过去你是‘十大刺客’之首,但,那只是过去!” 卓少卿确确实实是当年的“十大刺客”之首,外号“黑影”,这人不仅精通书法,还精通暗杀,真是明与暗的混合体。上海滩、天津城、南京城的汉奸走狗吴四宝等人,听到“黑影”卓少卿的名字,无不皱起眉头。 但这个辉煌的名号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骄傲,反而倒是无穷无尽的痛苦,一提到这些,卓少卿突然目色黯淡,说道:“过去?过去往往都过不去.....过去我们三人联手杀汉奸走狗,那时多么痛快,而如今......” 他的手表“嗒”的一声——30秒时间到了,声音刚落,他已飞身而出。只留下郑碧婉呆立当场:“过去都还未过去......”也不知是惊叹其身手胆量,还是陷入过往沉思...... ------------ 第一百〇八章 宝刀未老 江海茶社早上客人并不多,刘老掌柜送走了今天早上来寻谱的吴同光和李梧桐后,就开始准备做自己的事了。 他每天的事情也很简单,写写书法,听听音乐,伴着一盏茶香.......如此生活,何其惬意。 他的两名学生也是那么,虽然年纪轻一点,但在音乐上的造诣,已经不低了 。昨天晚上卓少卿与南京大学朱教授登门造访后,那名学生对录错了一个音符,到现在还后悔不已。 刘老掌柜是不喜欢被人打扰的,如果不是吴同光写下慧云法师的诗句来向他示意,他也不会同吴同光聊这么多。 可是,在目前这个世道,“不喜欢被人打扰”是一种多么难得的际遇,而“不喜欢被人打扰”的人,常常都被人打扰。 就像吴同光和李梧桐走后,又来的不速之客。 这群人来的时候一点礼貌也没有,领头的人,留着八字胡,大大咧咧坐在茶社里,他叫伙计去找掌柜的过来,接下来就在外屋吵闹了起来,刘老掌柜正在写字的手不得不停下,他正书写的八个字,正是法师的偈子:“内外清净,菩提之因”。 “看来要想清静,确实太难了。”刘老掌柜抖了抖长袍,就走了出去。 “你就是这里的老板,你姓刘?”八字胡的来人问道。 刘老掌柜道:“是的,正是在下。” “我姓徐,我想你也听说过我。”他说话间用手做了个手枪的动作,想要给刘掌柜点提示。 刘掌柜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人,此刻的他浑身散发戾气。“原来是保密局赫赫有名的徐队长,真是有失远迎。” “哦?老爷子你认得我?” “南京城里,黑白两道,谁不认识徐队长。” 来得人自然是徐伯豪,他身后还带着人手。 “既然刘老爷子知道我的来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来追查两个人。” “是什么样的人?”刘老掌柜问道。 徐伯豪将吴同光和李梧桐的模样进行了一阵描述。 “徐队长,我这个茶社每天客人很多,实在没有办法将每位客人都记住,恐怕没有办法向徐队长提供帮助。我看你们也疲劳辛苦,既然来我这里了,要不喝碗茶水,歇歇脚。” 徐伯豪道:“我这个人不大会说话,老爷子你本来是我等的前辈了,按规矩,我等都应该准备好礼相拜,但事情紧急,还望刘老爷子体恤后辈。” “徐队长,不是老身不肯帮忙,只是老身已经淡出世事,确实无意留心这些纷争,再说,这一男一女,到底有没有来过我这茶社,记不得了,真的记不得了......” 刘掌柜心中对吴同光和李梧桐二人很有好感,又觉得与他恩师有缘,而这个徐伯豪心狠手辣,横行跋扈,在南京城自名昭著,他实在不愿意帮助他。 徐伯豪很不高兴地说道:“老先生真要如此为难在下?” “我老师都已经说过了,真的不记得,你还啰嗦什么?”刘老掌柜身后站着两名学生,一名就是那录错谱的学生,他看徐伯豪一直纠缠不清,出言喝问道。 “你TM的又是谁?”徐伯豪斜了他一眼,“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我......”那学生刚要说话,刘老掌柜一抬手:“尊卑不分,怎么这样啰嗦无礼。”他口中虽是训斥学生,但众人均是听得出来是骂徐伯豪。 徐伯豪道:“刘老先生,这两个人是危害极深的共 匪,如果逃脱,你是担待不起的?” 刘老掌柜心中一亮,他先前和吴同光对话的时间,就听到吴同光说“救国救民”,当时他还只是猜测,这个时候经徐伯豪一说,更能肯定吴同光和李梧桐是共 党,于是决意掩护到底。 他转向徐伯豪道:“徐队长,以诚以礼,老身决计不会隐瞒,但确确实实不记得二人来过。” “刘老头,你不要给你脸不要脸,刚才我敬重你,才给你面子......”徐伯豪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了刘老掌柜的身后,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就是在今天早上,有线人回报,这二人可是进了你的茶社,还进了你的内院,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才离开,你再仔细想一想,好好地想一想......若是妨碍公务,我可就要把人带回去了......” 刘老掌柜皱了皱眉,说道:“老身打年轻时,追随国父和蔡将军打天下,想不到到了晚年,党国后辈还有人来给我这样说话......” 听到身边有人举报,刘老掌柜满心沮丧,向两位学生看去,其中一位低头不敢看他目光。这下他心中更无怀疑,向保密局特务通风报信的正是自己的学生。 “是你!”那录错谱的学生抓住旁边学生的衣领,挥臂便要打。 “啪——”枪响了。徐伯豪身后的一名手下开的枪,一枪打中了那学生的手臂,那名学生更有些傲骨,竟然一声不吭。 徐伯豪走到刘老掌柜正面,一字字道:“那就不要怪老子不客气了。” “老身很久也没有活动筋骨了,徐队长看来正好陪我这把老骨头练一练!” 话刚说完,一手掀翻了茶桌,他顺势一推手,那茶桌直接向徐伯豪等人砸去,顿时茶水四溅,瓷片乱飞,徐伯豪他们更是狼狈。 徐伯豪恨恨道:“老不死的,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也不敢直接开枪,若是打死了刘老掌柜,一则追踪吴同光和李梧桐的线索会断,二则此人虽然退世隐居已经很久,但毕竟是为党国立下汗马功劳,说不定和高层是否还有交集,若一个失手打死了,可就没有半点回旋余地了。 不等空中乱飞的瓷片落地,刘老掌柜一拳击出,真是虎虎生风,徐伯豪躲避不及,被打中胸口,倒退了几步。 他大喝一声,离他最近的手下一拥而上。刘老掌柜也不慌乱,毕竟年轻时久历沙场,他见招拆招,对围攻丝毫不以为意。 他心中所想,主要是教训教训徐伯豪这晚辈,于是他展开各种擒拿打法,只见一名特务飞脚踢来,刘老掌柜侧身一闪,右手已经摁住了他有脚尖,随后起右脚轻踢那特务站立的腿脚,那特务站立不稳,正要仰倒。 徐伯豪上前一步,正要出手,刘老掌柜手一带,将那个特务身子揽起,大喝一声:“起!” ------------ 第一百〇九章 誓舍生与命 徐伯豪只感觉到眼前一黑,那下属一佰来斤的重量,被刘老掌柜带起,重重砸向他怀中,他躲避不及,被撞个背贴地。他用力扯开压在身上的那名下属,带人又快速冲了上来。 刘老掌柜双手舞动,又将一名特务下属打倒了摔了过来,徐伯豪连忙躲避,但他还没有站定身体,只觉得脚下一空,原来刘老掌柜施展“云手”小擒拿,正别住一名正向他挥拳的特务,揉身按倒在地,他一脚贴地飞踢,将那名下属踢了出去。 那名下属的身子如同扫帚一般,直接横扫徐伯豪等人的脚下,这些人脚下受绊,应声倒地。 这个时间的徐伯豪再也不敢爬起来,心中惊叹道:“这老不死的很厉害。” “老身打江山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今天我就代国父教训你们这些无礼小子。要来请走我,就算戴笠在,他也不够资格!” 戴笠是过去军统局长,蒋介石的心腹与刽子手,位高权重的特务最高领导者,在他的领导下,军统成为庞大的特务组织,但他因飞机失事,提前去见了国父孙中山。 只是谁也不知道像戴笠这样的人以白色恐怖压制民主,屠杀仁人义士,到了另一个世界,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国父? 刘老掌柜嘴里在说着话,但手也不停,将这些特务一个一个全部揉倒在地,然后接着将他们全部摔了出去,不论是踢脚的还是挥拳的,到了他的手上,这帮人,一共二十余下,竟然奈何不了一个老人,全部被叠罗汉似的摔了出去。 徐伯豪被自己的手下压在下面,怒不可遏,也顾不了那么多,拳脚打不过,还有枪:“开枪,给老子开枪!” 第一个爬起来的特务很自然地摸出了手枪。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身形晃动,冲进了茶社大堂,来人的速度很快,一跃而起,直接撞向刘老掌柜。刘老掌柜双掌拍出,正欲正面迎敌,那人在半空之中,可想而之无法闪避。 但是,那人忽然就转了一个弯,这个神乎其技的转弯,人在半空中竟然轻轻松松地躲过了刘老掌柜的双掌,绕到了他的左侧。 只听一声惊呼。 “你......”刘老掌柜还来不及反应,已经中招。 这一瞬间的变化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徐伯豪等人惊得目瞪口呆,其他特务迅速爬起,扶向门里,只见一个手持一枚筷子,插入刘老掌柜的左肩胛中。 那枚筷子和寻常人家日常用的并没有什么两样,那人出手之前就在对面卖面铺里随手抽了一支而已,这支普通不过的筷子此刻已经变作了凶器。 身手高超的刘老掌柜竟然在一招之内,就被一支筷子打倒。 那人手上用力,筷子沿着左肩胛向下划开,再向下划一点,就要触到心脏要害。鲜血如泉水涌出,刘老掌柜痛得跪了下来。曾经追随蔡将军起兵的老军人如今这一跪,他们的整个时代都要结束了。 “要请走老先生,还用不着戴局座,若是老先生喜欢,我可以送你去见他。” 言下之意,是准备送刘老掌柜到另一个世界去见戴笠 那人语音清脆,竟是名女子。刘老掌柜的学生惊魂未定,这才看清楚来人的面貌,那女子二十来岁,鹅蛋脸,双眉细长如剑似锋,双眼如秋水平谭,深不见底,让人根本无法捉摸,她本当很年轻,但皮肤却透露着久经风霜的粗糙。 这张脸,还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司徒静,你终于来了.......”徐伯豪长叹了一口气。 此女子正是肖国栋的密秘武器司徒静。 徐伯豪笑了起来,对刘老掌柜道:“我看你还是老实交代得好,免受皮肉之苦。” 刘老掌柜心中气愤,转过头来,不再理会。 司徒静手上使劲,痛得刘老掌柜满头大汗。 “求你不要再折磨我老师,我来说,我说......”那刚才还刚正傲骨的学生按住枪伤,颤声喊道。 徐伯豪得意地走了过去,对他说道:“那一男一女确是来过这里,我只要知道他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他们来这里要求录一首乐谱。” “是什么样的乐谱?” “是一首《归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吴同光他们二人怎么突然对音乐起了兴趣。 徐伯豪又问道:“你知不知道他们录了乐谱要做什么?”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也没有说。” “你没问?” 那学生道:“我没有问,真的没有问。” 徐伯豪重重扇了他一个耳光:“你骗我!你为什么不问?” 那学生强忍着手臂枪伤,挨了这一耳光,差点昏了过去。 刘老掌柜咬了咬牙说道:“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怎么今天向这些小鼠辈低头......” 司徒静“嗯”了一声,那枚筷子又向下划开一寸,刘老掌柜支持不住,瘫倒在地。 “住手,你不要再折磨我老师!”那学生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徐伯豪也不理他,继续问道:“好,我可以答应你,不折磨他,那你告诉我,那二人到底去哪里了?” 那学生看了看刘老掌柜,他眼光中充满悲愤和痛苦,他这一生在战场上都没有流过这么多血,他这一生追随先贤,献身民主,南征北战,而后不求名利,避世隐居,没想到当年用鲜血打下来的政权已变成了这般模样。 他正想喝止他的学生,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向徐伯豪这帮特务屈服,但他此时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哪怕半点力气也没有。 “南,南京,他们往南京大学去了。”那学生最终还是说出了吴同光和李梧桐的去向。 “你把乐谱写一份给我。”学生照办了,不过,他仍然将第一节最后一个音符的“do”写成了” e”,也就是数字2. “除了这一男一女外,还有人找过你们没有?” “有,昨天有一位男子和南京大学的朱教授一同来的,也录了一遍这首简谱。” “男子?”徐伯豪心中犯起了种种疑问,他问清了身形相貌,心中更是激动不已,这个消息太有用了。 肖国栋必定重重嘉奖他。 “好了,你很痛是不是,你给了我很有价值的信息,我来帮你解脱。”徐伯豪拿起手枪,对向那学生。 “唉——”刘老掌柜长叹一声,右手重重捶地,他这一捶,反而将右手从疼痛中解脱出来,他口中说道:“佛者,觉也,觉了真理,及能誓舍身命......”这正是法师的偈子。 他右手反手一掌,重重拍在肩头,那筷子斜斜插入自己心脏:“誓舍身与命,学生已报师恩......” ------------ 第一百一十章 电报密码的祖师爷 此刻吴同光和李梧桐正停留在南京大学门前,这所大学历史悠久,从办学以开,就一直成为了社会进步的担当。 “这个教授工科的老师,怎么会和‘大刺客’卓少卿扯上关系呢。”李梧桐好奇地问道。 吴同光道:“这个就只能找到他本人才能了解清楚。” 吴同光和李梧桐来到传达室,传达室是个不大的小平房,房子的旁边有棵大树,他们二人也没有留意是什么种类的树,那树很高,树荫遮住传达室半个屋顶。 传达室窗户外有一个垫脚的石凳子,可容一个人站立,人站上去刚好可以够得着传达室的窗户。 吴同光站上去,轻轻敲了敲窗户。 窗户里面正好一位保卫管理人员模样的人呵了口气,用衣袖擦干了窗上的雾气,他戴起了眼镜,看向吴同光和李梧桐:“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吴同光说道:“我是警备司令部的人。”吴同光知道,当时国民党三青团和校区的党部,多半都掌握着学校的保卫机构。 那保卫像似没有听清楚,说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找一位姓朱的教授,在这里教工科的。” 那保卫又问道:“你是哪位?” 吴同光在想这个人是不是耳朵有点不好使,他又说了一遍:“我是警备司令部的人,我来看望我的朋友,他姓朱,在这所大学里教工科。” “哦,先生,根据规定,我能先看一下你的证件吗?” 吴同光掏出了证件,证件上一个大大的徽章,这可是军统局的老人头,证件虽然是保密局的新证件,可是光看证件编号和吴同光的职务,就知道来头不小,但毕竟警备司令部和保密局不是一个部门,所以吴同光在掏出证件的同时,用拇指看似无意的遮住了一些具体的名称。 那保卫一看是个高军衔的干部,立刻就紧张起来:“先生,你等一下,我马上打电话确认一下朱教授在不在?”他转过身去,抓起了电话,电话里带有些闽南口音,距离远了,吴同光一句话也没有听清。 不一会儿,那保卫笑着走了回来,看了看吴同光和李梧桐,笑了笑道:“朱教授还在上课,要不你们在这里等一会,还是......” “我们还是先到学校里转转吧。” “好的,那我就陪两位长官吧,可以先到朱教授的休息室等他。”那保卫看上去对他们两个人很不放心。 “这个我看就不用了,你忙吧!”李梧桐道。 那保卫赶紧道:“我也没有什么事,再说校园这么多,怕你们不认识路,况且现在学校里思想也不稳定,出现了骚乱,要是长官看好友在学校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能担待的起。” 他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点头哈腰,态度之真诚,吴同光和李梧桐两人看他也不像是做假。李梧桐还想拒绝,吴同光碰了她胳膊一下:“这位小哥好意,领着我们去找朱教授,也省了很多时间。” 那保卫不住地点着头。 于是三个人进了校园。 那保卫不停地介绍学校。李梧桐眼望着吴同光,吴同光当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便说道:“之前我来得少,而且都是公干,没有留意校内的景色。” 正说话间,三人经过教学楼,楼的一角生满了爬山虎,楼里边时时传来了先生讲书的声音和学生议论的声音,配上这校内静谧幽幽,这可真是一方净土。 吴同光随即向李梧桐提问道:“你知道不,在清末有个官员叫盛宣怀曾来过这里。” “没有听过,反正清末的官,应该也没有几个好官,否则老百姓也不会那么惨......” 吴同光也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说道:“这个人又是商人又是官员,最终在清廷的授意下,宣布‘铁路国有’,引发了‘保路运动’,而引燃了辛亥革命的大火。有道是‘盛公兴洋务,历史自分说’,其对教育的贡献却不可磨灭,因此后来历史上有人将他视作中国高等教育之父。 此人又被称之为中国电报的祖师爷,他在天津建立了中国第一个电报局,在1881年盛宣怀被任命为津沪电报陆线的总办,次年他为了阻止外国人在中国沿海建立电报网,盛宣怀又受到李鸿章委托建立上海至广东、宁波、福州、厦门等地的电报线。 提到电报祖师爷的时候,吴同光大脑中忽然闪过了《归燕》的简谱,那些简谱中的音符应当不光是音符,而应当是数字,比如“do”,就应该对应数字是的1,“ e”就对应数字2......那么让吴同光不明白的是,如果数字代表电码。 就算音符数字代表电码,那么这些乐谱里的休止符、高音符、连线等等又代表什么呢? 一个个疑问出现在吴同光的大脑中,似乎看来所有的猜测,只能等谜团的解开,然而怎么解开谜团呢? 他将整个推理过程梳理了一遍:他们二人寻着线索终于找到了简谱,雷音既然选择了这首曲子作为谜面,它的谜底就一定是由这些数字对应的汉字,看破表面,从而归真。 先是半截书册上的隐形墨水藏着诗句,而通过诗句又找到笔迹相同的抄录诗集,诗集上记载的这首《归燕》却是一首歌曲,于是他同李梧桐又找来了《归燕》的曲谱。 那,那么下一步,从这曲谱出发,又该当怎么办呢? 陷入深思的吴同光,被保卫突然打断。 那保卫道:“长官好学识,对清廷末期的旧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李梧桐笑道:“他就是个书呆子。” 三人正说话的时候,已经听到教室下课的铃声响起。 吴同光问道:“每堂课程之间的休息间歇是多长时间呢?” 那保卫道:“多则15分钟,少则10分钟,相互交替,看这个时间,应该是休息15分钟的间歇。 三人走上了楼梯,很快走到了朱教授的休息室,门关着,里面没有动静,他们在外等了一会儿,15分钟休息间歇快要完了。 吴同光心中涌起了一阵不祥之感。此刻吴同光和李梧桐正停留在南京大学门前,这所大学历史悠久,从办学以开,就一直成为了社会进步的担当。 “这个教授工科的老师,怎么会和‘大刺客’卓少卿扯上关系呢。”李梧桐好奇地问道。 吴同光道:“这个就只能找到他本人才能了解清楚。” 吴同光和李梧桐来到传达室,传达室是个不大的小平房,房子的旁边有棵大树,他们二人也没有留意是什么种类的树,那树很高,树荫遮住传达室半个屋顶。 传达室窗户外有一个垫脚的石凳子,可容一个人站立,人站上去刚好可以够得着传达室的窗户。 吴同光站上去,轻轻敲了敲窗户。 窗户里面正好一位保卫管理人员模样的人呵了口气,用衣袖擦干了窗上的雾气,他戴起了眼镜,看向吴同光和李梧桐:“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吴同光说道:“我是警备司令部的人。”吴同光知道,当时国民党三青团和校区的党部,多半都掌握着学校的保卫机构。 那保卫像似没有听清楚,说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找一位姓朱的教授,在这里教工科的。” 那保卫又问道:“你是哪位?” 吴同光在想这个人是不是耳朵有点不好使,他又说了一遍:“我是警备司令部的人,我来看望我的朋友,他姓朱,在这所大学里教工科。” “哦,先生,根据规定,我能先看一下你的证件吗?” 吴同光掏出了证件,证件上一个大大的徽章,这可是军统局的老人头,证件虽然是保密局的新证件,可是光看证件编号和吴同光的职务,就知道来头不小,但毕竟警备司令部和保密局不是一个部门,所以吴同光在掏出证件的同时,用拇指看似无意的遮住了一些具体的名称。 那保卫一看是个高军衔的干部,立刻就紧张起来:“先生,你等一下,我马上打电话确认一下朱教授在不在?”他转过身去,抓起了电话,电话里带有些闽南口音,距离远了,吴同光一句话也没有听清。 不一会儿,那保卫笑着走了回来,看了看吴同光和李梧桐,笑了笑道:“朱教授还在上课,要不你们在这里等一会,还是......” “我们还是先到学校里转转吧。” “好的,那我就陪两位长官吧,可以先到朱教授的休息室等他。”那保卫看上去对他们两个人很不放心。 “这个我看就不用了,你忙吧!”李梧桐道。 那保卫赶紧道:“我也没有什么事,再说校园这么多,怕你们不认识路,况且现在学校里思想也不稳定,出现了骚乱,要是长官看好友在学校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能担待的起。” 他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点头哈腰,态度之真诚,吴同光和李梧桐两人看他也不像是做假。李梧桐还想拒绝,吴同光碰了她胳膊一下:“这位小哥好意,领着我们去找朱教授,也省了很多时间。” 那保卫不住地点着头。 于是三个人进了校园。 那保卫不停地介绍学校。李梧桐眼望着吴同光,吴同光当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便说道:“之前我来得少,而且都是公干,没有留意校内的景色。” 正说话间,三人经过教学楼,楼的一角生满了爬山虎,楼里边时时传来了先生讲书的声音和学生议论的声音,配上这校内静谧幽幽,这可真是一方净土。 吴同光随即向李梧桐提问道:“你知道不,在清末有个官员叫盛宣怀曾来过这里。” “没有听过,反正清末的官,应该也没有几个好官,否则老百姓也不会那么惨......” 吴同光也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说道:“这个人又是商人又是官员,最终在清廷的授意下,宣布‘铁路国有’,引发了‘保路运动’,而引燃了辛亥革命的大火。有道是‘盛公兴洋务,历史自分说’,其对教育的贡献却不可磨灭,因此后来历史上有人将他视作中国高等教育之父。 此人又被称之为中国电报的祖师爷,他在天津建立了中国第一个电报局,在1881年盛宣怀被任命为津沪电报陆线的总办,次年他为了阻止外国人在中国沿海建立电报网,盛宣怀又受到李鸿章委托建立上海至广东、宁波、福州、厦门等地的电报线。 提到电报祖师爷的时候,吴同光大脑中忽然闪过了《归燕》的简谱,那些简谱中的音符应当不光是音符,而应当是数字,比如“do”,就应该对应数字是的1,“ e”就对应数字2......那么让吴同光不明白的是,如果数字代表电码。 就算音符数字代表电码,那么这些乐谱里的休止符、高音符、连线等等又代表什么呢? 一个个疑问出现在吴同光的大脑中,似乎看来所有的猜测,只能等谜团的解开,然而怎么解开谜团呢? 他将整个推理过程梳理了一遍:他们二人寻着线索终于找到了简谱,雷音既然选择了这首曲子作为谜面,它的谜底就一定是由这些数字对应的汉字,看破表面,从而归真。 先是半截书册上的隐形墨水藏着诗句,而通过诗句又找到笔迹相同的抄录诗集,诗集上记载的这首《归燕》却是一首歌曲,于是他同李梧桐又找来了《归燕》的曲谱。 那,那么下一步,从这曲谱出发,又该当怎么办呢? 陷入深思的吴同光,被保卫突然打断。 那保卫道:“长官好学识,对清廷末期的旧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李梧桐笑道:“他就是个书呆子。” 三人正说话的时候,已经听到教室下课的铃声响起。 吴同光问道:“每堂课程之间的休息间歇是多长时间呢?” 那保卫道:“多则15分钟,少则10分钟,相互交替,看这个时间,应该是休息15分钟的间歇。 三人走上了楼梯,很快走到了朱教授的休息室,门关着,里面没有动静,他们在外等了一会儿,15分钟休息间歇快要完了。 吴同光心中涌起了一阵不祥之感。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缠斗 昨天晚上卓少卿和郑碧婉打扫完密道外林雨桐布下的敌人之后,麻醉药也发作了,郑碧婉昏睡了过去,他将她安顿好后,一个人就去南京大家找朱教授。 当他说明自己的来意后,朱教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卓少卿,什么时候又对音乐感起了兴趣了?” 卓少卿一脸坏笑道:“自然是为了讨好佳人!” “别不正经了,自从我认识你以来,你就没有一句正经话。”朱教授说道。 朱教授哪里能经得起他软磨硬泡,只得当天晚上领着卓少卿去江海茶社找懂简谱音乐的人。 卓少卿所来求取的这份简谱,就是随后而来吴同光来求取的《归燕》,只是吴同光费尽周折才从半截书册推至诗集,从诗集推到乐谱,他卓少卿处处捷足先登,是怎么知道这份乐谱重要的? 临走的时候,朱教授不满道:“你如果下次再深夜来访,我只好闭门不见了。” 卓少卿笑道:“谁叫我是个黑影子,一般都只是在深夜出没。” 朱教授道:“你等一下,我帮你一件事,现在你也得帮我一件事。” “不知道朱教授需要什么?” “你会什么就留下什么......” 卓少卿道:“我会杀人,难不成朱教授有哪位仇家要我做掉?” 朱教授拿起书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你小子好没有正经,早知道不可教,当初就不该救你了,你除了杀人就不会做别的吗,你不是海内名家仿写书法的高手吗?” 卓少卿哈哈笑道:“原来是写字呀,这个容易,拎两壶好酒来,我给你留下几幅‘颜真卿’的‘真迹’,‘王羲之’的也行,要写‘于右任’,两壶酒是不够的,恐怕还要我带几壶酒过来。” 卓少卿当年在南京刺杀日军一位重要头目时,失手身负重伤,幸得朱教授相救,藏了起来,二人逐渐成了好友。当时与他一同行动的自然还有郑碧婉和李青峰。 “对地,李青峰他们两夫妇现在怎么样了?”朱教授问道。 卓少卿听了后一呆,马上脸上又堆起标志性的坏笑:“你说的李青峰呀,老子已经宰了他。” 卓少卿是真的宰了李青峰。 卓少卿又问道:“李青峰前不久有来过南京,有没有来看你啊?” 朱教授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随即又强自回复了笑容,说道:“没有,他都没有来见你,怎么会来见我呢,你们可是生死之交呢!” 早上,吃过早点,卓少卿从大学出来,他告别了朱教授,拿走了那份《归燕》乐谱,顺带还拎走了朱教授收藏多年的好酒,那个时候吴同光和要梧桐正好刚到江海茶社求取乐谱。 卓少卿来到安顿郑碧婉的地方,推开了门,只觉门后一阵风从面前带过,寒光闪闪。 郑碧婉已经醒了,手脚已民经恢复了力气,这一刀豁尽毕生所能,以她这样绝顶杀手的能耐,又是占尽突袭之利,普天下恐怕能躲过这一刀的不出十人。 但卓少卿偏偏就在这十人之中,他向后仰退,躲过了这一刀,刀锋贴着鼻尖而过。 鬼门关走了一圈,背心却也是冷汗直冒,他强自笑道:“怎么?还有力气动粗?” 郑碧婉恨恨道:“狗贼,你到底想怎么样?” 卓少卿道:“我能怎么样,我要是想‘怎么样’,几年前就‘怎么样’了,哪里还会轮到短命的李青峰‘怎么样’。” 他依然如此口无遮拦。 郑碧婉脸上一红,当初李青峰和卓少卿两人同时追击她,确实是不争的事实。只是当时李青峰稳重老成,自然远远胜过这无端浪子般的卓少卿。 这么多年来,卓少卿还是那个老样子,他见郑碧婉停手,就又怀笑道:“碧婉,你是舍不得杀我的。” 郑碧婉定了定神,一字字道:“你杀了我丈夫,我要为他报仇。” “得了吧,你还为他报仇,他可是你的敌人。” 既然李青峰是受命潜伏在国民党军方高层的中共情报人员,那他和直接受命于国民党高层的郑碧婉是真正的死敌。 “这你就不用管了!”郑碧婉又出手了。剌客从来都是擅长暗中杀人,背后杀人,讲究杀人不留痕、悄无声息。两大顶级高手这时面对面公开互杀,还是新鲜的事儿。不等卓少卿说话,郑碧婉的刀子就已经递到了眼前。 郑碧婉的身手,卓少卿是知道的,他哪里敢有半分大意,打起十二分精神,和她拆起招来。只见她发起狠来,招招不离要害,想必是和卓少卿同归于尽。 如此狭小的地方他们俩个在缠斗,极是危险,稍微声响大些就要惊动警察局。 刺客的出手一般不会有太大的声响,何况是卓少卿与郑碧婉二人,他二人身手只在伯仲,翻翻滚滚拆了一千多招,手脚俱轻,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 打了一个多小时,双方均是累得气喘吁吁,卓少卿向后跃开一步,叫道:“上吊还要人缓口气,拼命还须人喝口水呢,你先歇一歇.....” 郑碧婉喘气道:“今天我杀不了你,誓不为人。” 卓少卿道:“你今天确实杀不了我,但是不代表你以后杀不了我,你今天不是不愿意为你丈夫报仇,而是今天你确实报不了仇......” “你到底想怎么样?”郑碧婉听他说的如同绕口令一般,心中不耐烦,却不急于出手,她要尽快恢复体力。 “既然你今天杀不了我,我也不会杀你,为何大家不休息一下,你跟在我身边,随时都有机会杀我呀,你难道不想知道你丈夫拼了命想传递出去的是什么吗?” 郑碧婉心中一动,她曾经多次向“上峰”请示过,想要知道自己的丈夫为了什么而死,她得到的答案就是一顿训斥。她心中长久不满:就算李青峰是她的敌人,但毕竟看在六年夫妻情分,连他是为什么而死,都不能知道吗? 卓少卿缓缓道:“还记不记得我们三人认识的情景?” 郑碧婉听他突然这么一问,倒是不知道如何接话。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各为其主 下课铃声响了,朱教授停止了讲课,他今天讲课的内容是基本力学的原理。朱教授相貌非常年轻,实际已经四十出头了,长时间沉浸在学问的世界里的知识分子,看上去总显得比实际年纪要年轻很多...... 他讲课生动幽默,很得学生喜欢,他在上课前,居然问了学生一个文学上的问题:“同学们,你们谁能形容一下力量的大小吗,用最简单的词语或者字。” “这不是力学原理课程吗?” “教授今天是怎么回事?” “看来是要考查我们的国文水平啦?” ....... 朱教授讲每一堂课,学生们总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他讲完课后,大大的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N”,说道:“‘N’说是‘牛’,也就是力量大小的计量单位——‘牛顿’。我们中国的学生,应该更能理解这个问题,你看,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汉字里,不就景给我们说过了,用九头牛可以形容力量大,那力量再大些,我们可能用10牛,100牛,1000牛嘛!我们中国人的文化才真是‘牛’啊。” 他讲得浅显幽默,学生听得入迷。中途教务秘书来过教室窗外一趟,应该是传达室将电话打到教务室了,教务秘书过来确认一下朱教授是否还在上课。 “有客人来访。”小王秘书说道。 “嗯,是什么样的客人?” “没有细说,只说是你的故友。” 朱教授皱起了眉头,心中道:“这个卓少卿,怎么去而复返,还要给我制造多少麻烦事才开心,剩下的酒绝对再也不能给他了。” 他转头对小王秘书说道:“我先到休息室休息一下。” 他快步走向休息室,左手拧开了休息室的门。休息室的窗户正对着他的脸,光线从对面射了进来,照得他一时睁不开眼睛。窗户正迎着正午的阳光,“这光线太亮了......”他喃喃道。 于是他走到窗户边,准备把窗户关上,忽然他鬼使神差般探出了头,往窗外看了一看。 “这......”他忽然感觉头重脚轻,处面的风吹着头有些疼,他关上了窗户,越发感觉不对劲,他倒了下去,贴着墙沿软软地倒了下去,而这个时候,他身上用不出哪怕一“牛”的力量。 他听见远处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其中一个声音说道:“来得正是时候,朱教授下课了。” 另一个声音问道:“每堂课程之间的休息时间是多长呢?”这是吴同光的声音。 “多则15分钟,少则10分钟,相互交替,看这个时间,应该是休息15分钟的时间。” 来访者就要打开休息室的门,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呼救了。 他不敢相信,他打开休息室所照过来的一道光线,竟然是他在人世间看到的最后一道光。 他更加想不到的是,他今天授课的力学内容竟然成为杀他的帮凶。 他再也不能帮他的朋友,收好那份重要的东西。 提起卓少卿、李青峰、郑碧婉三人的纠葛,就不能不回顾那段动荡的历史。 当时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侵华战争,敌强我弱,战争前期局势根本就是一边倒,日寇很快就占据中国部分河山,当时国民党政 府岌岌可危,号召全民族团结起来,一致抗战。 日本国家本来就巴掌大小,人口又少,偏偏要来蛇心想吞象,打了一阵子,他们发现中国土地太广了,占据的区域他们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实行直接统治,于是在占据的区域里,日本鬼子采用扶植伪政 府的方式,来进行殖民管理统治。 当时国民党的元老汪精卫是个做梦都想当老大的家伙,他与蒋介石争权不胜,眼看在国民党内当老大没有半点指望,于是转头投降了日本人,成为了伪政 府,自己过起了当老大的瘾,光自己当老大,没有小兄弟也不行,于是他又拉动了许多原国民党员跑到日本人旗下,都成为目本人的走狗。 历史上很多事情都证明,汉奸政 府是不可能稳定的,于是汪精卫急于建立强大的特务组织,用以对付抗日和反对伪政 府的民族进步人士。 当时汪精卫有个副手,叫周佛海,此人是个大汉奸,一手策划了伪政 府的成立,就差没有认日本鬼子当爹了,周佛海后来与诸多汪伪政 府的首脑并称“十大汉奸”。 在周佛海的指挥下,长期从事特务工作的李士群向一位叫丁默邨的人伸出橄榄枝。 丁默邨其人之前加入共青团,还为中共总 书记陈独秀担任过情报交通人员,后来脱离中共加入国民党,抱上了国民党实权派人物陈立夫的大腿。由于中共情报工作一直做得很优秀,国民党成立“老军事统计调查局”的时候,青睐于招揽共产党投靠过去的情报人员,丁默邨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当时的“老军事统计调查局”是国民党的一个大统一的特务机构,下设三个处,第一处处长为徐恩曾,第二处处长戴笠,第三处处长为丁默邨。 丁默邨投靠国民党后成为与徐恩曾、戴笠平起平坐的特务头子,此时他自己觉得前途一片光时。不料后来三个处内斗,戴笠忌惮丁默邨和陈立夫走得太近了,于是游说蒋介石裁撤了第三处,徐恩曾领的第一处的班子成立了“中统”,而戴笠领导的第二处成立了“军统”,丁默邨瞬间失去了势力,感觉幸福日子到了尽头,被派往昆明任了个闲职。 随着汪精卫成立伪政 府,大量拉拢“中统”、“军统”中的原特工人员,一时间国民党情报人员内部人心不定,光徐恩曾所管辖的“中统”,几乎每天都会听到有人汇报:“徐先生,又有人叛变了。” 国民党派出丁默邨南下广州香 港,本意向投诚人员进行劝诫,谁知道这个丁默邨不仅没有把别人对回来,还被李士群拉下了水,效忠日本人,成为汪精卫手下头号特务头子。 丁、李二人在上海极斯菲尔路76号建立了特务总部,专门残杀抗日义士,打击爱国进步力量,素以手段残忍、行事血腥著称,一时间“76号”成为老百姓心中“恐怖”和“魔窟”的代名词。 “76号”实力急速大增,屡次出手破坏抗日战争,而且还残酷打击国民党在上海、天津、南京等地的情报人员,连军统上海站站长都被逮捕。 见过反水的,没有见过这么狠的。你杀杀中共地下党就好了,怎么还专门对老东家咬着不放?娘希匹,这叫委员长怎么忍得下去! 卓少卿、李青峰、郑碧婉三人就是在那个时候相识,三人携手在上海、天津、南京等地多次刺杀“76号”内的重要人员与日军代表,结下深厚情谊。 这些共同浴血江湖的日子终于还是有过去的一天,抗日战争结束后,国民党欲推行独裁统治,与共产党水火不容,内战爆发,李青峰、郑碧婉各为其主,成为对立。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相爱相杀(上) 在旅舍里,卓少卿想起当年岁月,满满斟上一碗酒,这好酒还是从朱教授那里拎来的,他长叹一声道:“还是我这个闲云野鹤日子清闲。” 郑碧婉道:“身在乱世中,谁又能清闲得下来。” 卓少卿道:“当时,我就劝你们二人位功成身退,早日乐得清闲,你们倒好,非但不听,还卷入内战争斗,真是想不到你们这六年是怎么过来的,难道你不知道李青峰是中共的人吗?” “我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当初寄望于赶跑日本人之后,两党可以通过政治 协商,和平共处.......这样,我和他在一起也不会阻碍。” 卓少卿冷笑道:“你还玩政治,这点眼力都没有,日本人打过来之前蒋介石就在排挤共产党了,如今赶走日本人,他更容不下共产党了。” 郑碧婉苦笑道:“是啊,可惜这些都是我们的幻想,领袖的事情,我们是想不透弄不明的,对我们来说只有服从命令,我和他难就难在各为其主。他受共军的派遣,假意上投诚,为的就是打入国军内部,潜伏下来,成为军情上的间谍。” “我真的很好奇,你们既然各为其主,你是怎么能够容他潜伏在你的身边的?”卓少卿问道。 郑碧婉道:“他毕竟是我的丈夫,我怎么能揭发他?我如果不揭发他,又怎么对得起党国,既然左右为难,我不如将他留在身边,掩护他的同时,去慢慢感化他,我相信他会慢慢认同我的理念,就算是单纯为了我,也会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共产主义信仰,然后投入我们阵营,‘假投诚’也会变成‘真投诚’,李青峰是个难得的人才,这一点,不该否认吧?” “唉,女人的想法,这可真就是你们女人的想法。”卓少卿面上感到不屑,可心中却如打翻了五味瓶。 “那你的组织知道内鬼的存在吗?” 郑碧婉沉吟了半晌,说道:“知道。” “知道?”卓少卿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是在掩护他吗?” “虽然已经知道他的存在,却不知道他的身份,要知道,正所谓‘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李青峰打入我们阵营不久,‘上峰’就发现阵营里有内鬼,很多情报就走漏给了共产党。‘上峰’将捉鬼的任务交给了我,要不是我时常在掩护他,他早就被挖出来了。我跟进这个‘捉鬼’的任务长达六年,如果不到最后,谁也不知想到‘鬼’就在我身边。” 卓少卿听到这些情报手法就头疼,他静静地看着郑碧婉,等她接着说。 “我刚已经说过了,李青峰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他之前在刺杀汪伪特务和对抗日本人的活动中,屡建奇功,内战爆发后,‘上峰’对他的投诚确实怀疑过,并且要求我利用他妻子的身份观察监视。” 卓少卿又不屑道:“幼稚,你是他的妻子,你怎么能对他进行观察和监视?” 郑碧婉停了片刻,道:“你要知道,我不光是他的妻子,我还是党国的干部!” 卓少卿道:“那你这几年岂非过得很难?” “是啊,我们的婚姻成了李青峰向我们投诚的掩护,后来时间长了,在我的掩护下,疑虑也就消除了,大家都说李青峰是真意来投诚,这些年,他还替‘上峰’立过很多功,他利用过去的身份与共军方面取得联系,向共产党方面传递过几次假情报,使得共军损失惨重,特别当时在西北要害点都端了。” 卓少卿道:“不用说,这些情报就是你的手笔了?” 郑碧婉不直接回答,只是说道:“你说李青峰是‘真投诚’,还是‘假投诚’呢?” “我说不好,我看多半是真投诚,要不然怎么帮国军向共军传递假情报,导致共军损失惨重呢,这个李青峰可真是干间谍的料,本来是受共军的派遣,假意投诚打入国军内部,到后来又从国军内部传递假信息来害共军,这可真是个‘双面间谍’啊!” “哼哼,向共军传递假信息,一开始有些是我的手笔,我是他的枕边人,我有时间会把他截获的情报偷偷换掉,可是,这些被换掉的情报往往都是不痛不痒的信息。到后来,他自己主动为‘上峰’建功立业,向共军传递假的军事信息,让共军吃了许多败仗。” “我想,当时共军应该没有摸清问题的实际情况吧!”卓少卿沉吟道。 “‘上峰’对他再无怀疑,我也认为我已经成功把他转化了,拉入了我们的阵营。” 卓少卿瞠目结舌,脑子里浮现出李青峰的正气凛然的面目,他的表情似乎在告诉郑碧婉简直不敢相信这种人会变节。 他们夫妇二人这么长时间以来,真是相爱相杀,互信互骗。郑碧婉又给卓少卿倒了一杯酒,说道:“你说,我和我丈夫还是敌人吗?” “应该不、不是了。”卓少卿道。 郑碧婉盯着卓少卿,一字字道:“既然已经不是敌人了,那你杀了我丈夫,我该不该向你报仇讨命?” 卓少卿顿时感觉全身一阵酸软,心中雪亮:“不好,酒已经被你下了毒。”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吗,他强自镇定,抛出一个关键的问题,说道:“可是,我看你丈夫并没有被你拉入国军阵营。” “哦?” “如果你丈夫已经变节,那么你们也不用这么着急追杀他,要来抢回他带走的情报了。” 卓少卿这一句话正说到郑碧婉心坎中,她柔声道:“是啊,我本以为他已经完全成为我方的人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从头到尾根本没有放弃过他的理想和信仰,从来就没有过......” 卓少卿一拍脑袋,说道:“这么看来,共军收到的假情报,屡次吃败仗,都不过是配合他的演戏,为的是让他根基更深,更能取信于你们,从而获取到更加重要、更加关键的军事情报。你们双方施展的技能,从间谍到反间谍、反反间谍,真是精彩。” “是呀,如果不是这样,共军又怎么会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不停地反击,打得国军不断溃败,现在眼看南京城都保不住了。”郑碧婉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共军技高一筹。” 她转头向卓少卿道:“你也很聪明,不过,你实在猜错了一件事。” “哦?什么事?”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相爱相杀(中) “哦?什么事?” “你说我今天不能为我丈夫报仇!我现在要杀你易如反掌。” 卓少卿药力发作,手脚酸麻,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这报复来得好快,他昨天才用麻药收拾郑碧婉,今天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着了郑碧婉的道。 郑碧婉道:“你还有什么可说?” “我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是你知道吗?如果我不打死他,他自己也会去死!”卓少卿大声喊了起来。 “为什么?” “因为你,就是因为你,你好好想想,你在他身上做了什么?” 郑碧婉大吃一惊,哽咽道:“你怎么知道......” 卓少卿道:“因为他不久前独自来过南京,也见过了我。” 吴同光在慧云故居的推断没有错,李青峰果然在死前来过南京。 郑碧婉借着酒意,缓缓道:“我不这样做,我怎么能拴住他的人,就当我以为我已经成功把他转化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我错了.....一份关系北方战局的重要情报被他获取了,他宁愿暴露自己,也要传递给共军。我知道,他这一走,我就完了,我们,我们就完了......” “他这一次来南京,我就看出来他的神色不对,是你对他下的药是不是?” “是,我对他注射了神经控制药物,我宁可他变成一个呆子,一个傻子,也不要他离开我!”郑碧婉狠狠地说道。 “他这次来的看似仓促,我本来是要留他几天,但是他却非要回北平,是什么原因?” “那种药物,一旦注射,就会上瘾,如果停顿了几天,人就会神智丧失,生不如死,而且随着药物使用的增多,他会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郑碧婉神情痛苦。 卓少卿一时无话,隔了一会,终于说道:“怪不得,怪不得.....” 原来李青峰获取了一份重要情报,这份情报他冒着暴露自己的身份的危险,还是要传递出来,郑碧婉对此感觉心灰意冷之下,对他注射了神经控制药物,他趁着药物发作的几日间隙,前往南京,来了又回去。 “看来李青峰已经知道自己这一次一定丢掉性命,他走后,给我留下一封亲笔书信,要我为他料理后事,在他生命最后关头,他竟然还想到我这个老友。” “我到火车上来,是为了救他。他在火车上药力发作,没有人能够体会到他那种痛苦,当时,他不愿再受制于你,同我说,让我开枪结束他的生命,同时,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当我举枪顶到他的额头,却又无法下手,那一枪,不是我扣动扳机,是他自己!” 郑碧婉听了后沉默了,接着大声吼道:“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自杀......” “这种控制药物,用多了,他就会慢慢失去自己的意志和思想,像他那样的人,与其让他放弃他的思想和信仰,不如去死!” 郑碧婉道:“你是为了救他,难不成我是为了害他吗?” 卓少卿道:“你永远不懂一个男人要做的事,永远不懂!” “我若不随他南下,他可能根本出不了北平城。我是知道他终究会离开我的,但我总想着要送他最后一程。” “李青峰第一次脱离你的制约,逃到了南京,是知道自己随时会药力发作,神智丧失,在尾随特务和南京特务的环伺之下,他藏起了千辛万苦才获得的情报,就是等中共安排人来取。你不想知道他到底留下了什么吗?” 郑碧婉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我今天杀不了你。” 郑碧婉要弄清楚自己的丈夫到底留下了什么,她今天确实杀不了卓少卿,因为卓少卿是她丈夫生前来南京见过的人。 卓少卿脸上又堆起了标志性的坏笑,道:“我说过的,从来没有女人杀得了我。” “他到了南京,做了些什么?” 卓少卿接着道:“他到了南京,找到了我,从一见面的那瞬间起,我就察觉他被大批特务盯上了。” “确实是这样,没有什么盯梢能躲过你的眼睛。” “我问他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他神色麻木,只说是想去慧云法师的故居。” “慧云法师故居?” “对,他说那个地方清静,与世无争。随后我陪他前去,他在那里抄写了一本诗集,其中一首《归燕》,他非常喜欢,嘱咐我如果他有什么不测,这首《归燕》我一定学会。临走的时候他口中唱了许多遍,说是要回去找你,说再也无法离开你。” 郑碧婉眼睛已经红润,缓缓道:“他第一次来南京,就藏好了情报。只是对药物上瘾的他来说,已经再也无法离开我的身边。” “你错了,让他无法离开你身边的,除了上瘾的药物之外,还有他对你的那份感情。” 郑碧婉没有再说话,往事阵阵涌上心头。 卓少卿继续问道:“既然他第一次来南京就已经藏好了情报,为什么他和你还要第二次来南京?”卓少卿口中说的“第二次”指的是在火车上遇到吴同光抢夺半截书册那次。 “他暴露了。” “怎么暴露的?” 郑碧婉道:“是我揭发的他。” 卓少卿吐了吐舌头。 郑碧婉神色复杂,看着他道:“怎么?他有他的使命,难道我就不该履行我的职责吗?” 卓少卿摇了摇头:“怎么就有这么死板的两个人,你们两人还真是一对!” 对于李青峰来说,只要自己来藏起情报,南京的同志会处理好后续的工作,他万事俱空,他即便是死也要回去和郑碧婉死在一起,原因除了药物之外,还有情感。 那个时间,他已经没有理性来判断形势了。 “他回来后,国军并没有发现那份重要的情报已经被人复制过,我左思右想,觉得事关重大,揭发了他,告诉了当局注意危害。国军立即放出风去,称中共某位高级特工已被成功策反,所传递出去的信息都是假消息,一边故布迷阵,一边腾出手来准备严刑逼问我丈夫,希望他能将文件收回。” 卓少卿冷笑道:“真是好样的,想必你立下大功了。” ------------ 第一百一十五章 相爱相杀(下) 郑碧婉道:“对于党国,我必须恪尽职守,但我却同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被害,我要想办法护送他出北平城。第一次来南京,是来传递情报,第二次和我同行,可以说是逃亡。” 卓少卿笑道:“不过,我看中共才不会那么傻,那么蠢,那么容易上你们的当,既然能把人钉到你们高层身边,那么李青峰到底有没有被你们策反,同时传递出的是不是假消息。他们自然有自己的判断方法,况且,国民党真是自作聪明,既然策反了敌人的潜伏人员,基本上都是悄悄为我所用,怎么可能大肆宣传的道理,这不是明摆着掩耳盗铃吗?” 郑碧婉没有说话,倒是并不完全赞同卓少卿所说的话,在她看来,国民党这一招看似慌不择路,实际上也拖缓了中共的判断时间,直到他们开始逃亡,也就是李青峰暴露后踏上前往南京的火车,中共才派出吴同光赶来接应他。 卓少卿感慨道:“李青峰真是奇人.....郑碧婉你知道吗?他寻死并不完全是因为药瘾发作痛苦难当,他在火车上认出了对面的年轻人就是中共派来接应的同志,他受制于你,所以根本无法呼救,所以以死示警,告诉他空白书册的重要性,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还是坚持了他那份信仰!” 卓少卿又说道:“或许,他是李青峰,也只有李青峰才会对自己的理想与信仰才有着那份执着与追求.......” 郑碧婉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我彻底输了,我不仅没有改变他,我甚至还没有控制他.....他一直仰慕慧云法师,上次去抄诗,只怕当时心境已如死灰,万事皆空了,而这一切,我作为他的妻子,竟然还蒙在鼓里。” 卓少卿道:“人都死了,但事情并没有完。” 郑碧婉道:“逝者已矣,什么都不重要了。” 卓少卿道:“有些事情看起来不重要了,可是有些事情却更加重要了。”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因此,我大胆猜想,李青峰多次提示我的这首《归燕》里,一定暗藏着什么?” 卓少卿手一抖,展开从江海茶社录来的《归燕》简谱,许多符号出现在他们二人眼前: 1.231——4560——1.653——2.32 1.231——4560——3.651——3.23 140150——140150——1.65.3——13212—— ...... “如果这不是音符,那应该是什么呢?”卓少卿问。 这个问题,吴同光也问过自己。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白了,如是不是音符,那么就应该是一篇数字密码。 郑碧婉想了一想,说道:“如果不是音符,那就是数字,只是我们不可能从这上面数字获取任何信息。” 郑碧婉道:“如果这是数字,我们要破译它,需要找到母本。” “母本?” “对,这就是需要通过数字对应母本,然后从母本上找出这些数字代表的汉字,破译情报的方法。” 卓少卿停了一会,说道:“哎呀,看来我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郑碧婉问道:“什么?” 卓少卿道:“李青峰来到南京,除见了我以外,你猜他还会去见谁?” 郑碧婉道:“莫非是朱教授?” “正是!既然他来隐藏情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密码和母本分开,如果《归燕》的曲谱就是密码的话,他已经把谜面告诉了我,那么母本肯定交给朱教授了!” “只怕朱教授现在已经遭遇危险。” ....... 就在卓少卿和郑碧婉二人交谈的时候,吴同光等人已经走到了朱教授的休息室。 休息室上着锁,吴同光等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于是他试图喊了一声,依然没有人回应。 吴同光有种不祥的预感,更加有点担忧,难不成朱教授出了什么事? 保卫在楼梯口叫了几声小王秘书,小王秘书全名叫王念如。他从楼下急急忙忙跑了上来,跑过来敲了敲门,同样没有人的样子:“奇怪,刚才还有学生亲眼看到朱教授上完课走进来。” 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应该有人在里面才对。 “有休息室的备用钥匙吗?” 保卫赶紧跑到管理室,取来了备用钥匙。 门开了,吴同光等人看见,朱教授趴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走近一看,不由得大惊:朱教授已经死在休息室内。 休息间隙的铃声正好打响,15分钟休息的时间结束了。 “朱教授死了。”保卫惊呼道。 吴同光对李梧桐道:“看来我们又遇到麻烦了。” 秘书王念如吓得面色苍白:“这、这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保卫立刻就要去报告给警察局,吴同光一挥手将他拦住,说道:“等一下,朱教授现在死了,你们脱不了关系,在查明真相前,不可以声张,如果是他杀的话,学生知道后必然心不稳定,要向校方讨个说法,说不定闹将起来,会出大事。老子是警备司令部的人,现在听我指挥。” 保卫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状况,唯唯诺诺道:“是是,长官请吩咐。” 吴同光当时在军统里还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稍稍发动点官威,就将那保卫给镇住了。 吴同光心中念头一动:“朱教授和卓少卿打过交道后,随即就无端死亡,如此这么巧,会不会是卓少卿下的杀手呢?” 那保卫躬身问道:“长官,你看,你看怎么办才好?” 吴同光道:“马上封锁消息,通知后面的课程取消,不可让学生知道朱教授死亡的消息,把休息室也关起来,你和王秘书也不要离开,我看了现场再说!” 休息室不大,大门向着南面开着,正对着北面的窗户,窗户是关着的。 窗户的下沿约半人来高,窗沿下摆放着一张可容双人同坐的休闲沙发,沙发是棕色,布艺做成。在休息室的东北角有一张书桌,书桌是上好文木质地,书桌旁立有一个褐色的书柜,书柜门是透明玻璃做成的,从外面能一眼看到朱教授都放了些什么书,书柜里的书摆放非常整齐。 ------------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看不见的凶手 吴同光又看了看天花板,天花板上一盏黄雕花形状的吊灯,非常古典,很有点北欧的那种风格。以吊灯为原点,向窗户方向延伸约半米处,是一道顶梁,横梁下边就是沙发。窗沿上积灰有些模糊,朱教授按过的痕迹还在上面,想必是一只手按着窗沿,一只手去关窗户。 吴同光走到尸身上细细检查了起来,朱教授身上并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他手中还放握着一小卷细麻绳。 “这条麻绳是哪里来的?”吴同光问王念如。 王念如道:“是朱教授讲课时用的,他今天讲的是力学,吩咐我把这个绳子备着,他要向学生做演示。” “哦?这个绳子能做什么演示?”李梧桐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等一下问学生应该可以知道是干什么用的。”王念如答道。 吴同光道:“你说你刚才看到有学生看到朱教授进了休息室?” “是的,朱教授讲课幽默风趣,向来颇受学生欢迎,他每次下课,都会有学生追着提问。” 吴同光看了看表,下一节上课的时间快要过去了,他吩咐道:“赶快让那几位追着提问题的学生过来,记住,一定要悄悄地叫过来,不可走漏风声。” 保卫小声道:“会不会是教授心脏病发作?” “朱教授有心脏病?” “长官,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他有心脏病,有一次他从校门进来,突然心脏病发,我还帮忙送过一次医院,当时医院的医生说了,他的病,容易引发心脏猝停。” “哦......是这样。你先去找一间空的教室,我要问问刚才见过朱教授的学生。”吴同光似乎对朱教授心脏病的事并没有做任何的理会,继续查看朱教授的尸体。 保卫听了后,就出去找空教室去了。 吴同光和李梧桐站在休息室,整个休息室里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吴同光又在休息室走了一圈,这个休息室太正常了,正常得找不出任何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这种正常偏偏就透出不寻常的意味,让吴同光感觉又有些不正常...... 李梧桐忽然有所发现,叫道:“吴同光,你看!” 吴同光俯下身子,看见朱教授头顶中心,有一个细小的针孔。 “这是什么?” 吴同光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什么针头在头上扎了一下。” “这个位置是百会穴附近吧?”李梧桐问道。 “嗯,是的。” 李梧桐道:“这么正中的位置,如果是要扎到人的百会穴的话,那就是说要比被扎的这个人的身高高一些,是不是?” “那倒不完全是,如果被扎的人蹲下来,或者趴着,也一样可以轻易扎到的。” 李梧桐道:“可是,这个孔并不深,百会穴下面是头颅骨,从孔的大小来分析,如果是一根锐器,那么也一定是一根很细的,应该一碰就会断,它是不会造成致命的,这个小孔是不是自己挠头挠伤的,我们自己平时有时候也会挠头,说不定真的只是心脏病发作而导致的猝死呢?” 吴同光道:“现在根本没有办法确定什么原因造成的死亡,但是我们可以肯定一点,这个现场绝对有问题。” “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的直觉告诉我的。” 李梧桐道:“门、窗都关上的,没有明显致命伤,如果是他杀,凶手怎么下的了手?” 吴同光道:“我们的时间并不多,如果那保卫和王秘书唬不住,出去叫上警察局的人,那么肖国栋他们就会很快追上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朱教授的死因。” 李梧桐道:“你觉得朱教授的死因和‘雷音’的情报有关?” 吴同光道:“对。” “同光,你要搞清状况,我们现在还肩负使命,如果判断失误,被人围在大学里,到时可就麻烦了。” “肖国栋他们要追上我们,赶到这里的话,最快也要一个小时,我们在这里一个小时,已经足够搞清楚朱教授的死因了,他一定和‘雷音’有关。” “这会不会,也仅仅凭你的直觉呢?”李梧桐怯怯地问。 要知道,他们多逗留一会儿,就多一分被抓捕的危险。吴同光要在这一个小时内,扮作国民党的要员,来侦破朱教授死因,要是查清楚了,他是自杀或突发心脏病,那就等于白白浪费了一个小时追查雷音的时间。 当然,要是查清了是他杀,这杀人动机和雷音的情报到底有没有关系,那还不一定呢,这种冒险可真的不敢赌。 吴同光道:“不,这个不是直觉,梧桐你想想,我们费尽力推的那《归燕》简谱是密码,可是卓少卿却捷足先登,先我们一步录了去,要知道,那首诗可是通过隐形墨水写在‘雷音’的记事书册上的,而这个记事书册被我和郑碧婉抢成了两截,卓少卿不可能知道书册内容,他既然能未卜先知,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是什么可能?” “那就是卓少卿先知道《归燕》这首歌。” 李梧桐很好奇地问道:“他怎么会事先知道呢?” “从法师的故居那里找到的手抄诗集,笔迹和半截书册上的字迹一模一样,那就是‘雷音’抄写的,这说明‘雷音’之前就到过南京,还到那里抄录过诗集。” 李梧桐道:“这么说,卓少卿通过‘雷音’来南京时,就知道了《归燕》是一首歌曲。” “对!所以问题现在很明显,卓少卿和朱教授甚好,‘雷音’既然和卓少卿有交集,那么很有可能‘雷音’也见过朱教授。你知道我们现在缺少是什么吗?” 李梧桐摇摇头,不作答。 吴同光缓缓道:“那首简谱是录好了,音符应该就是数字,数字要翻译成汉字,我们还需要一本特定的母本!” “你是说这个母本很有可能就在朱教授这里?” 吴同光道:“鹿若无茸,羚若无角,也不会遭猎人捕杀。” ------------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在场的证词(上) 有三名学生下课后追出教室提问。 吴同光通过王念如先找来了第一名学生,他叫徐致汉,眼镜比瓶底还厚。 徐致汉已经从王念如那里得知朱教授突然心脏病发作猝死的事了。 “徐同学,这位是吴长官,他有些问题要问你,你好好配合一下。” 徐致汉木木讷讷,点了点头。 吴同光先是对他进行了安抚,他对朱教授突然心脏病发作猝死尚不到平复。 吴同光说道:“朱教授猝死,我们也很痛心,我想知道教授在进休息室之前,是你在教室外追着教授提问题吗?” 徐致汉道:“是的,是我在提问。” “哦,是问了些什么问题呢?” “问的是今天教授讲课的内容,关于力学方面的,一些基本概念我没有弄懂。” “比如说?”吴同光再一次问道。 “教授说用‘牛’表示力的大小,我对这个概念不是很懂。” 这个学生,当时朱教授要求大家用词语来形容“力气大”的时候,他举出了一个成语,随后他对将“直观感性”转化为“精确数理”的过程还是没有掌握透。 “你是在教室外追问的吗?” “是的,朱教授还没有走远,我就是在教室外问的。” 教室离休息室很远,两个房间一个在楼道的最右端,一个在最左端。 “大概问了多长时间呢?” “可能2分钟吧,教授又重新给我讲了讲‘牛’的概念。” “哦,是这样啊......你发现教授精神状况有什么异常吗?”吴同光问。 “没有,和往常一样,他今天的心情特别好,上课非常幽默有趣。” “我追问了问题后,教授帮我解答了一遍,然后让我再看看教材,我不敢休息,就在楼道光亮处看书呢。” “楼道光亮处?” “对啊。”徐致汉指了下教室外,教室是在楼道最左端 ,连着一块大玻璃。 “你在楼道看书,有其他同学或者老师看见吗?” “有的,有多很多同学从楼道走过,他们应该都看到我了。” 吴同光又问:“那还有其他人下课后向朱教授提问了吗?” “好像没有了......” “那你看看这个是什么?”吴同光拿出了朱教授的一小卷细麻绳。 徐致汉道:“没有见过。” 吴同光好奇道:“这么说,朱教授在上一堂课中,没有与你们演示这条细麻绳?” “没有,我确定没有。” 在楼道里埋头看书的徐致汉不像有问题,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名学生叫白文玉,名字像一个女孩子,人长得清清秀秀,很是文弱的样子,但一看就知道,他明显比徐致汉要机灵的多。 “朱教授去世了?”他反复确认了几遍。 “是你最后和朱教授交谈过,所以我们不得不向你问一些情况。” “好!长官你想问什么?” “朱教授结束了上一堂课后,这15分钟的休息间隙里,你在干什么?” 白文玉道:“下课后,我追了出来,想问朱教授问题,可是我看见徐致汉在教室门口与朱教授交谈,我就在座位上等了一等,然后再出去提问的。” “你的座位是在......” 白文玉指了下第一排的座椅,这个座位刚好可以看到教室门口的全部动静。 吴同光问道:“你在座位上等了多长时间?” “大约有两三分钟吧,我整理了一下笔记,抬起头来时,看到徐致汉一个人在楼道上,朱教授已经离开了,我赶紧追了出来,教授走到了楼梯口,我向他提问的。” 教室在楼道的最左端,楼梯口在楼道的正中间,休息室是在最右端。 “你问了些什么问题?” “朱教授今天讲的是重力。” 吴同光问道:“重力。” “教授讲,一个小小的物件,从高空落下来,之所以能形成力量,是因为有高空的落距,和重力的加速度,这也是牛顿发现的定律。” 吴同光问道:“那你什么地方没有听明白呢?” “我对加速度的常量不明白,后来请教了教授,就弄明白了。” “你和朱教授交谈了多长时间?” “大约3分钟的时间吧。” 吴同光心中想道:“这样看来,15分钟的课间休息,教授已经被这两个学生占用了三分之一的时间了。” 他接着问道:“你还看到其他学生在提问吗?” “有呀,司徒雯雯也在问。” “那是一个女生?”吴同光听了这名字,有些好奇。 “对,是一个女同学,很厉害的,她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学生,朱教授也经常表扬她,说她一点就通。”白文玉言语中颇有些仰慕之情。 吴同光又问道:“你看到这位女同学在提问了吗?” “这个倒没有看到,我提完问后,就返回教室,在教室门口正撞见她,拿着笔记,要去提问。” “你没有‘看见’她和朱教授交谈吗?”吴同光这一次特别强调了“看见”这两个字。 “没有,但我随口问了她。她问我:‘你问完啦?’我回答:‘是的,你也有问题吗?’她点了点头,就追上去了。” 这个时候,朱教授应该已经走到最右端休息室了。 那么这个司徒雯雯就是在教授进入休息室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了。 吴同光继续问道:“那剩下的休息时间里,你在干什么?” “呃,我和班里另外两个男生在聊天。” 吴同光问道:“聊的什么内容呢?” 白文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男生还能聊什么,当然是聊女生......” “是那位司徒雯雯吗?” “你怎么知道的?”白文玉惊叹道。 吴同光笑了笑:“想必她是个美女吧,平日里又少和男生说话,你刚和她说了两句,于是就成了男生中的新闻。” “嘿嘿......”白文玉不好意思地笑。 “她好像很不高兴我们谈论她,她问了好一会才回到教室,听见我们聊天,放下书本就又出去了。” 吴同光在想,这么说,第三名提问的司徒雯雯是在休息室大门口和朱教授交谈的。 ------------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在场的证词(下) 司徒雯雯确实很清秀,穿着一身简单素雅的裙子,很像一支盛开的百合花。 “司徒同学,我想问问,这休息的15分钟间隙你做了些什么?”吴同光问道。 “我本来是整理今天授课的笔记,我做了一些演算,想让朱教授给我批阅一下。” “你提的是什么问题呢?” 司徒雯雯拿出一个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力学公式,做的笔记非常认真仔细,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非常勤学好问的学生。 吴同光又问道:“朱教授看了这些,怎么说?” “朱教授看上去很赶时间,说是让我先收好,等下次上课完后,他专门对我辅导这上面的演算。” 吴同光很好奇地问道:“赶时间?” “是的,我追出来提问的时候,大概休息的时间也过了一半了吧。朱教授应该是有别的事情。” “你是在休息室门外同朱教授交谈的?” 司徒雯雯答道:“是的。” “那你发现休息室有什么异常吗?”吴同光问道。 司徒雯雯想了一阵:“没有吧......” “‘没有吧’你的意思是你还不能确定,是吗?” “对,可以这么说。” 吴同光又问道:“门是开着还是关着?” 司徒雯雯答道:“门是开着的,但是我没有看到里面,朱教授挡在门口。” “你确定?” “确定,非常确定。” 吴同光又问道:“那之后呢?” “之后呢?” “之后,之后我就回来了。” “你回教室了吗?” 司徒雯雯道:“没有,我走到教室门口,听到白文玉他们几个人在说些.....说些无礼的话,我就出去了......” “后面的几分钟,你到哪里去了?” “我到楼下走了走。” “你一个人?” “对。” 吴同光问完了,大致也理了理思路,整个下课休息间隙共15分钟,王念如才是下课后第一个接触朱教授的人,他告诉朱教授有客人来访,然后朱教授就直接去休息室。 前后有三名学生占据了他一半的时间,而在这一半的时间里,朱教授从楼道的最左端走到最右端的休息室。而三名学生依次在教室门口、楼梯口、休息室门口与朱教授有过交谈。 吴同光等人到休息室门口时,发现休息室是关着的,里面没有半点异常,于是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喊了王秘书,大约就是2分钟左右的样子,也就是说,朱教授进入休息室里,到吴同光等人来到休息室门口,只有3至5分钟,他的死亡,也就是发生在这几分钟里。 如果说是他杀,又是什么样的凶手能在这密闭的休息室,无声无息并且迅速的杀掉一个正当壮年的成年人? 如果是自杀,那他又为什么自杀呢? 吴同光心中想道:“如果是他杀,凶手的动机又是什么?凶手会不会就是卓少卿,他去而复返,因为某些重大利益,和朱教授发生了什么,然后就杀了朱教授呢?这三个学生,除了白文玉之外,其余两人,徐致汉和司徒雯雯都没有完整不在场的证明,特别那个司徒雯雯,和朱教授交谈之后,一个人下了楼,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教学秘书王念如这15分钟在干什么?”李梧桐问道。 吴同光道:“我已经问过了,他告诉朱教授我们来访后,就一直在教务室。” “有谁可以证明吗?” “教务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那就是说他也没有不在场的证明了。”李梧桐道。 “但是他举出另外一件事情证明他的清白。”吴同光道。 “什么?” “他的教务室在楼下,时间上来不及。”吴同光道。 李梧桐道:“时间来不及又是什么意思?” 吴同光道:“他的教务室在一楼,而今天朱教授上课是在三楼的教室,他的教务室在休息室的正下方,他通知完朱教授有访客后,他就从楼梯口走下来了,回到他的教务室,直到我们打不开休息的门,保卫叫他来时,他才又跑上来。” “这又怎么了?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吗?” 吴同光分析道:“一共才15分钟的间隙休息时间,朱教授给学生解答问题差不多去了一半的时间,他起到休息室门口,也就是剩下一半的时间,在此之前,三名学生并没有看到过王秘书,说明王秘书确实已经下楼回去了。” “我们到了休息室门口后,等了一会儿,保卫才喊的王秘书,他从楼下跑到休息门口大约2分钟。如果他是凶手,他就必须在司徒雯雯离开后,从楼下跑上来,杀死朱教授,然后又跑回到楼下,直到保卫喊他,他又再喊上来,这光三个单面来上下楼就已经用去至少6分钟的时间,而朱教授是进入休息室在七到八分钟内死亡的,留给他作案的时间是不够的。” 李梧桐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也有可能他根本就没有返回一楼教务室,就等在二楼,伺机听到司徒雯雯离开后,他就跑了上来,这可就节约了不少时间啊。” 吴同光皱了皱眉头道:“我也有想过这种可能,但是,我们从一楼上来的时间,根本没有看到他,也没有遇到他呀!” “或许他藏在那个角落,我们根本没有发现他呢?” “我们没有发现他,当然有这种可能,但,从楼梯上走动的声音,难道我们也一点也听不到吗?” 二人陷入沉思之中,吴同光道:“我们应该再仔细看看现场,我想,如果是他杀,一定会留下疑点,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而已。” “同光,如果再看现场,但你得答应我,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看现场了,如果再无收获,我们就要赶快离开这里。” “如果再浪费时间在这里,若肖国栋他们带人过来将这里包围了,可就麻烦了。离雷音牺牲已经一天一夜了,时间越往后,他所要传递给我们的情报就越难获悉。”李梧桐道。 吴同光道:“我明白,我们最后再看一次现场。”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日记本 卓少卿和郑碧婉正在往大学校园赶了过来。他们与吴同光推断是不谋而合,李青峰肯定是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留给朱教授。 郑碧婉心中在默默祈祷,希望朱教授不要出事,当年卓少卿、李青峰、郑碧婉三人均受过朱教授的帮助。 他们二人的身法俱佳,脚程又快,从南市一路奔跑,往大学方向,看样子不用多长时间就能到达大学校园了。 卓少卿道:“你说会是什么东西?” 郑碧婉道:“我也说不好,但是若那半截书册不被烧毁,恐怕还能推出来一二。” “唉.......想当年,郑碧婉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可如今怎么就成了他人的之鹰犬。”他一副惋惜不已的表情,十分欠揍。 郑碧婉怒道:“闭嘴,你懂什么?谁像你这个没有担当的人。” “担当,你还同我说担当?” “我一身艺业都得到党国和‘上峰’的栽培,若不效犬马以报,还算得了是人吗。” 卓少卿变本加厉道:“你说的没有错,你的党国确实没有把你当人看,无非也就是犬和马而已。” “你!”郑碧婉作势就要给他一巴掌。 “这天津城要是被共军解放了,你们该怎么办,死守南京?”卓少卿对她颇有关心之意。 郑碧婉一字字道:“我军不会输掉天津城。” “难说得很……难说得很,我看呐,北平也不会拖太久咯。” 郑碧婉沉吟一阵,黯然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丈夫想必开心得很,到时候我也随他而去,想必他等我等得太久了。” 卓少卿问道:“既然你丈夫想见到南京解放,你为什么要极力阻止中共获取这份情报呢?” “你不懂,你永远不会懂得我们女人的想法。” 卓少卿耸耸肩,在他看来,郑碧婉和李青峰各为其主,相爱相杀,真是不可思议。实际上,他二人各自固守信条,又各自好强,绝对不愿意向对方低头,郑碧婉跟随李青峰南下,恐怕也是挟持他的成分居多,神经混乱的李青峰即便侥幸重到南京,与中共人员接头在际,她也会在第一时间干掉丈夫,为了党国,不会犹豫。 但是,不到最后一刻,她不会下手,因为他是她丈夫。 想到这里,卓少卿不由得心里有点酸。 郑碧婉问道:“我一直有一件事情想问。” “别问了,我不会说的。”卓少卿道。 “我还没问!” 卓少卿道:“我不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是我就是不想回答,问不问是你的事,答不答是我的事,老子心情不好。” “还是没个正形!”郑碧婉气道。 卓少卿突然很是失落,道:“是啊,我是没个正形,李青峰就是太正形了、太端正了,才给毁了。” 郑碧婉道:“我今日不杀你,但我并不相信我丈夫是自杀。” “你不信那也没有办法,反正一切总有水落石出时,等你见到朱教授,看看李青峰到底留了什么给他就知道了。” “其实,我心中有数。”郑碧婉道。 “哦?是什么?” “那半截书册已经烧毁,你可知道那半截书册烧毁前是什么吗?” 她接着说道:“那是一本日记本。” ...... “梧桐,我猜测,用于破解《归燕》简谱密码的母本,是一本日记本。”吴同光忽然灵光一现,对李梧桐说道。 李梧桐打趣道:“都什么时候了,吴同光,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你猜来猜去,到底朱教授死因和这件事有没有联系?” 此时的吴同光正在重新查勘现场,站在休息室的书架前,看着书架上林林总总的工科用书,他心中默想:“这书架上,有这么多书,有的是教学教材,有的教学笔记,这些笔记多半都是教授们自己的心得体会,国外先进科学技术在中国推广已经有些时候了。” 他拿起一本笔记本,随手翻开,里面记载的是各类公式、算法,他似是突然在思考什么问题,想得入了迷。 李梧桐本不想打扰他,但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莫不是觉得雷音将母本藏在了这个学校的某个地方?我的天,大学中书籍浩瀚如海洋,我们怎么可能找得到?” 吴同光回过神来,说道:“不,这个日记本多半就在这栋楼里。” “什么?”李梧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吴同光这么快就有了结论。 吴同光拿出抢来的半截书册,书册已经皱皱巴巴,但是封面书写的“李铭鼎”三个字,与隐形墨水氲出的诗句仍然清晰,他缓缓道:“这个书册本来就是金丝眼镜男子的记事札记,你看,它每一页虽然是空白,可是它的页眉上都留有填写年、月、日的空白处。” “这么说雷音是个有写日记习惯的人。” 吴同光向李梧桐投以赞同的目光:“对,若他平时没有写日记的习惯,非常时期随身带着日记本走来走去,肯定不合常理,惹人怀疑。” 李梧桐道:“可是,这半截书册,却是空白的。” “这个本子,是空白的,说明他使用未久,他既然有长时间记事的习惯,那么他的上一个日记本哪里去了呢?” “我明白了……”李梧桐想了一想,道:“不对,这也不能说明日记本就在这栋楼里啊?” 吴同光道:“如果朱教授和雷音见过面,那么这种可能就非常大。” 李梧桐道:“如果我是朱教授,会把这个日记本放在哪里呢?” 吴同光没有回答,他一时没有答案,他继续打量这个休息室的书架,他又抽出书架上的笔记本,这个笔记本很厚,他翻开后,觉得字迹和刚才翻看的上一个笔记本是同一人书写。他翻到扉页,只见上面写着“郑嘉业”,是学堂里教工科的另外一位教授。看来这本笔记是郑教授所书写。 吴同光心念一动,又抽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扉页仍然是“郑嘉业”。 吴同光随即又抽出了所有笔记本,他叫来了保卫,询问郑嘉业教授的情况。 保卫道:“郑教授是学堂里的老教授了,不过他好像一直和朱教授有些过节……也不能算作是过节,应当只是学识上的不同见解造成的,我之前在校门口值守的时候,就见过他们两同行,边走边讨论什么问题,后来好像不合,郑教授就快步离开了。” 吴同光问道:“那郑教授现在他人呢?” 保卫道:“郑教授已经足足两个月没有来上课了,听说是病了,休了病假。” “病假?” “是的,其实长官想必也清楚,现在的这个形势,南京马上就要受战火波及,好多师生心中不稳,能坚持下来教课和学习的,都不多了。”保卫似乎在给郑教授病假作一个开脱。 吴同光好一阵没有说话,他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但一时又没有想明白到底问题的谜底在哪里。 李梧桐看着吴同光:“他认真起来的样子,呆呆傻傻的,很有些趣。”她和他已经建立起很强的默契,她知道什么时候吴同光在集中精神,思考推理一些关键问题,所以她并不插话,她心中也很焦急,但一想到吴同光的能力水平,她就能充满信任感。 吴同光也是一样,他很少集中全部精神去思考解决一个问题,许多问题在他稍稍动动脑筋的基础上,就能迎刃而解,可是这次他不得不认真起来。他们所拥有的时间并不多,他需要做到物我两忘,而只有在李梧桐身旁,他才能如此放心的进入冥思。 “梧桐,你知道我为什么感觉这个现场有问题吗?”吴同光忽然问道。 “不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 “因为这个现场太正常了,实在是太正常了,正常得根本没有一丝杀气,这里莫非不是朱教授遇害的第一现场!”吴同光说道,掷地有声。 ------------ 第一百二十章 模拟试验 “先生,我这里是大学保卫处。” 在保卫帮助下,吴同光和几名学生进行了交谈。此刻这位热心的保卫又回到了岗位上,既然这位年轻的军官告诫了自己,一定要暂时守住秘密,等待他查清案件,那就由他吧,反正只要不给自己增添负担和责任就好。 他刚刚坐下,惊魂未定,朱教授可是个好人呐,去年冬月里,他家中缺些御寒的用品,朱教授还送了一些给他。怎么说发病就发病呢。真希望这个年轻的军官能及时抓出凶手。 电话铃响了。他先自报家门。 “我是保密局徐伯豪。”对方电话里说。 “对对,是的,有一男一女,两名长官正在勘查现场……嗯,我们这里一位教授心脏病发去世了。” 对方似乎有些惊讶,顿了一顿,这吴同光卖的什么药。 那保卫接着道:“您来电话的意思是?” 徐伯豪道:“你听好了,我现在郑重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两人不仅警备司令部的人,还是重要的逃犯,危险等级非常之高,你居然领着他们到处乱转,出了人命还不向当局报告,这可是通敌的罪名!” 那保卫吓得三魂七魄都没了,好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求,求长官指条活路。” 徐伯豪故意吓他,说道:“迟了,你还是赶紧准备好后事吧。” 那保卫早闻徐伯豪狠辣之名,此刻更是怕的要命。 “要条活路,也不是不可以……” 他听对方这样说,自然是冷静多了,赶紧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徐队长,您尽管吩咐!” “好说,你马上给我汇报清楚,他们到了大学,都见过些谁,都干了些什么?一个细节都不能漏。” 那保卫道:“我说,我说……” 徐伯豪很快就消化了全部信息,他静静想了一想,对那保卫确认了一下:“那年轻男子见过的人,你都记清了?” “绝对没错,都记清了。”他指的是学生徐致汉、白文玉、司徒雯雯、秘书王念如四人。 徐伯豪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长官,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你去稳住他们,不能让他这么快就看好现场,他一旦有了结论,就会离开大学,到时候你就没有活路了。我们马上过来,只有逮住了他们,你一家老小才保得住,你就算丢了性命,也给老子拖延四十分钟。” “是是是……”那保卫吓得脸色苍白。 四十分钟,是徐伯豪赶来的最快时间。 这个时间,和卓少卿、郑碧婉二人差不多,吴同光究竟能不能及时逃脱,时间已经不多了。 吴同光正站在朱教授讲授最后一课的教室外,他愣愣的站在教室外边,教室是在走道的最左边,最左端的教室门口有一个阳台,这个阳台向外面延伸大约有一米左右,站在三楼的阳台上,正好可以看到楼下很广阔的地方。 如果司徒雯雯下楼去了,那她应当会进过秘书王念如的教务室。 司徒雯雯问完问题后,就下楼去了,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人看见,到底说谎的是不是司徒雯雯。 那保卫又走了回来,远远看着吴李二人,吴同光礼貌的给他打了个招呼。 李梧桐问道:“保卫先生,有什么事儿吗?” 保卫先生道:“没、没有,我在这里,长官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吩咐。小的熟悉这里,没准能提供些情况。” 他若不守着吴李二人,只怕二人跑掉,他一家老小不免要遭徐伯豪毒手,是以一步不敢离开。 李梧桐见他想得周到,也没有赶他,只要不打扰吴同光推理就好。 吴同光又来回走了两步,设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朱教授下课后,王念如已经候在门口,向教授告知有客来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梧桐,我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李梧桐不由得紧张起来。 吴同光说道:“现在我们来演练一下他们三个学生所说的场景,我现在就是朱教授,你帮我计时。”他将一块怀表递给了李梧桐,这枚怀表还是尚清源的。 李梧桐点头道:“好。” 吴同光走进了教室,喊了一声:“开始计时。” 李梧桐按下了计时按钮,指针哒哒哒的走起来。 吴同光打开了教室的门,缓步走了出来,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他站了一会儿,动作就像是在听秘书王念如的讲话,然后他正欲向前。他口中念叨:“嗯,现在第一个学生已经出来了。” 他又停了停脚步,等了大概2分钟,开始向前又迈步,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望向李梧桐,李梧桐点了点头——这个时候第二个学生赶上来开始提问了。稍作停顿后,吴同光继续向右端行走,他走到休息室门口时,对着空气摆了摆手,仿佛是在让第三位学生赶紧回去。根据司徒雯雯的说法,朱教授似乎很着急。 吴同光望向李梧桐,李梧桐点了点头,似乎在说:“放心,时间点记下来了。” 吴同光走进了休息室——根据司徒雯雯的说法,当时休息室是开着的。他随手关上了门。休息室突然死寂下来,连空气都很沉重。在朱教授进入休息室的7、8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整个推理都没有头绪,那么最好还是再仔细看看现场。如果现场没有更多线索,就在现场外围多看一看。”吴同光心中道。 他慢慢走过玻璃书柜,又走过了双人沙发,沙发背后的窗户外射进来一束强烈的光,他也像朱教授当时一样,走到了窗户前,准备关上窗户。 “这是?”吴同光有了重大发现,他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发现窗沿向外侧的石材上,有几个细小的孔洞,这些孔洞极其细小,和朱教授头上所受的伤口大小相同。 吴同光压根就不相信朱教授是心脏病发,这些孔洞到底是不是凶器留下的痕迹? 他往着窗外呆呆的出神,他想起据那三名学生所说,朱教授今日上课的内容,是讲和重力有关的基础概念。 “时间到了!”李梧桐隔门喊了一声。15分钟时间到了。如果是王念如杀人,这15分钟肯定是不够他从一楼教务室跑来跑去的。 吴同光失望的打开了休息室的门,李梧桐笑颜如花,似有重大发现:“吴同光,我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时间不对啊……” 吴同光警惕起来:“怎么个不对法?” 李梧桐看着怀表,说道:“前面两个学生的时间是对的,可是第三个学生时间不对。” “什么?你是说司徒雯雯?” “对,就是她。” “梧桐,你赶紧说说,这很重要。” 李梧桐皱起眉头,说道:“第三个学生说,也就是司徒雯雯,她说:‘休息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朱教授好像有急事’,朱教授没有回答她问题,她悻悻而返,她问完朱教授之后大约还剩下5分钟休息时间,这个不对。” “哦?” “是的,当你走到休息室的时候,时间剩下的远远比她说的多。” 吴同光急道:“多出多少?” 李梧桐又看了看怀表里记录的读数,说道:“嗯……多出2分钟左右。” 吴同光问道:“你确定?” 李梧桐见他神色凝重,都差点怀疑自己弄错了,她又再次确定了一遍,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不解问道:“多出2分钟有什么问题吗?” 吴同光一字字道:“有很大问题,多出这2分钟,我把很多问题都想通了。你现在随我来,我们只要找到另外一样东西,就知道真相了!” 听见将要破案,李梧桐惊喜的问道:“什么东西?” “朱教授的书柜!” “朱教授的书柜不是在‘这个’休息室吗?” 吴同光笑道:“这个休息室,明明是郑嘉业教授的休息室,你看书柜里的书和笔记,上面都是郑教授的名字。” 李梧桐道:“你是说这里不是朱教授的休息室?” “对,不是。” “可是……那为什么朱教授会死在这个休息室?” “这个就是我们要找出的答案了,你现在帮我办件事。” 李梧桐点头道:“好的,你说。” “我们分头行动……如此这般……”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给自己留后路 肖国栋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站长,是我。”电话那头是徐伯豪的声音。 肖国栋似乎有点累,半闭着眼听着电话。 “我们追踪吴同光,有了新发现,他们去了南京国立大学。” “南京国立大学?” “是的,站长,属下这就去追。” 肖国栋“嗯”了一声,简直不想多说话。忽然他想到一事:“等等,你是说他们去了国立大学?” “是的,站长。” 肖国栋脑中飞快转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缓缓道:“看来这次不仅抓得到吴同光,甚至收回李师长搞丢的东西,都有望了。” “属下不明白,站长的意思是……” 肖国栋道:“你忘了前阵子你们协助北平方面盯住的人吗?” 徐伯豪道:“莫非站长说的是那个人……” “对,就是他,他就是李青峰,他当时不也去过国立大学吗?现在看来,还真不是巧合。” 李青峰趁着药力的断歇,前来南京,当时郑碧婉无法分身,于是就委托北平方面,知会南京站,请求南京保密局徐伯豪带队盯住李青峰。李青峰被特务环伺,不得不将情报藏了起来。 当时肖国栋也没细问,既然北平方面只是拜托他出几个人,把李青峰盯住,他才懒得趟浑水,毕竟要盯住的是北平军方的人,谁知道这里边藏着什么暗鬼,有些帮忙最好就仅仅是帮忙,问太多,反而要变成帮倒忙,北平方面说不定还不领情呢。 肖国栋接着道:“好个李青峰,我还真没想到是这茬儿。” 徐伯豪道:“属下盯了他两天,当时还没认出这样一个呆呆傻傻的人,居然搞出这么大动静。” “瞎了你的狗眼了,李青峰当年纵横江湖的时候,你还是无名小辈,他哪里是呆呆傻傻,那是被人注射了药。”肖国栋还是那么好眼力。 徐伯豪在电话那头唯唯诺诺。 肖国栋道:“既然李青峰是叛徒,那么跟着他一起的那个女子,也应当不是自己人了,不用顾忌什么,一并收拾掉。” “是,站长。”他指的是抢走半截书册的“郑碧婉”。 一开始,郑碧婉和吴同光抢书册,那么郑碧婉还可能是自己人,现在情况明朗了。 “你和司徒静合作还好吧?”肖国栋顺口一问,其实他知道,无论谁和司徒静合作,都没有好和不好的区别,司徒静就只是个服从于肖国栋命令的杀人工具。 徐伯豪连连称谢:“很好,感谢站长调配这么得力的人手!”如果不是司徒静,徐伯豪一行人在江海茶社,就非要栽个大跟斗不可。 “好了,别多说了,快去,再不去,人都跑了。”肖国栋吩咐道。 “是。”徐伯豪精神一振,似乎抓获吴同光就在眼前。 肖国栋挂了电话,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目光仍然半阖,望向他办公桌对面的袁一笑,隔了一会儿才说话:“也只有徐伯豪……” 袁一笑笑着说道:“站长是不是想说,也只有徐伯豪现在还那么一根筋?” 肖国栋没说话,等于是默认。 袁一笑说道:“站长,您不要再有什么多余的顾虑,眼下的形势你也是知道的,共军已经围了上来,平津地区保得住保不住,都是个不好说的事儿……” 肖国栋斜了他一眼,袁一笑顿了一顿,接着小声道:“站长,尽忠党国固然重要,可是咱们已经尽力了啊,听说党国高层已经在部署善后事宜,依我看呐,要是北方保不住,共军可不会容委员长与他‘划江而治’,到时候,一战败则江山败,恐怕大陆整个都保不住……” 肖国栋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有道理啊……这个道理我也想过,要是北方保不住,共军势必乘胜追击,到时候长江以南多半也和北方一样。” “对,所以我们要开始替自己考虑,留条后路。” 肖国栋问道:“后路?” 袁一笑道:“对,站长。你想想,如果共军打进城来,你我二人将会怎样?” “瞎假设,不是还有北平在前面呢!” “战局风云变幻,傅帅虽然积极部署,但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他明明给自己留了后手。” 肖国栋微微有了愠色:“别瞎说,他会有什么后手?” 袁一笑语塞。 肖国栋眯着眼,仰头看了看天花板,悠然道:“是啊……谁都得给自己留条路,不是吗。但傅帅不是不肯死战,而是还没到时候。” 袁一笑道:“愿听站长详解。” 肖国栋人称“火眼金睛”,自然对局势也分析得透彻,他缓缓道:“傅帅自任‘剿总’以来,积极部署,那实实在在是要为党国保住华北,可是你看,共军势力日盛,明面上各路野战军人才济济,地下还有防不胜防的情报人员,与我军可谓胜负难分呐。” 袁一笑不答话,静静听他说下去。 “傅帅的部署,纯采守势,却颇受党国高层一些激进派不满,这种僵持不会维持太久。” “那依站长高见,战局将会如何发展?” 肖国栋道:“最迟就在今冬。” “今冬?会不会太快了?”袁一笑问道。 肖国栋说道:“你懂什么,今冬一战,几乎可定天下。” 袁一笑讶道:“可定天下?” 肖国栋道:“傅帅以守为主,是和敌我双方,甚至党国内部很多复杂因素分不开的,共军却是如狼似虎想要吃掉平津地区,僵持了这么长时间,大家都疲了,若是今冬一战傅帅败了,恐怕也没有太多心思死战,多半北平和天津也就保不住了。北平倒是重兵坐镇,依我看呐,恐怕天津还要比北平先一步失守。有一点你说的很对,若是北方保不住,共军绝对不会给党国在南方有任何立足之地,到时候只怕是长驱南下,渡过长江,觊觎我南京……” 袁一笑道:“果然是今冬一战定天下……” 肖国栋突然目光盯住了袁一笑,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怎么办?” 袁一笑道:“属下……属下还是愿意追随站长。” 肖国栋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如果是徐伯豪说这话,我倒还信了。” 袁一笑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山雨欲来 屋里阴沉昏暗,气氛压抑,正如当前大局形势。主仆二人沉默了好久。肖国栋终于开口说话:“说吧,你说的后路是什么?” 袁一笑立刻精神一振,站长这样问,说明基本上已经接受了袁一笑的提议。那么,袁一笑的提议是什么? 袁一笑一脸笑容,从口袋里拿出两根金灿灿的东西。 “这是?” 袁一笑恭恭敬敬道:“站长您看。” 两根沉甸甸的金条就出现在了肖国栋面前。金条很是耀眼,肖国栋眯起了眼睛。 袁一笑道:“站长,现在外边物价快疯了,黑市兑换黄金也是越来越难,属下研究经济多年,晓得现在的情况不妙,钱已经差不多不是钱了,只有真金白银才是硬道理……” 肖国栋不耐烦道:“说重点,少他妈扯这么多,还研究经济,老子没追究你倒卖物资就已经是仁至义尽。” 袁一笑慌忙道:“是、是,站长,属下是说,我们现在要尽快囤积黄金,转移出去,如果日后局势不妙,我们手上有的是金条,几张机票就可以将家眷安顿到别处。” 肖国栋想了一下,心中盘算了下,袁一笑的建议不无道理,要是真的战败,委员长等高层肯定有办法转移,可是下边的人呢,就算他肖国栋在南京的地盘上位高权重,能搭乘上逃亡的飞机,那他的家眷可怎么办? “是该提前打算下。” 袁一笑听见站长这样说,心中自然十分得意,说道:“站长,属下对您忠心耿耿,到时候必定追随您。” 肖国栋看着办公卓上的地图,大陆向南,目光落到了南端台湾省。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想,这么想不就是对党国怀有二心吗,不就是对国军消灭共 匪没有信心吗? 但是外面都是什么局势了,天天都能收到负面的情报,仿佛解放军马上就要打进天津城了一样。那徐伯豪虽说是一根筋,但毕竟这种坚定还让人佩服,难不成我肖国栋连个徐伯豪都不如? 他几个手下里,徐伯豪忠心倒是忠心,可却是“一根筋”;袁一笑贪财无度,是个铁算盘;柳从文不用说了,没才能还是个墙头草;林啸天有担当,是个大滑头;这些年眼看有个办事利索的吴同光,居然是共 党潜伏人员,这怎么不叫他心烦意乱! 这叫什么事儿啊,没点毛病的都是共产党!肖国栋心中想着外面战局,此时此刻,还真是要另谋后路了。 肖国栋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挥手,对袁一笑说道:“你去办吧,多兑些黄金,安顿好你我两家家眷,我不会亏待你。” 袁一笑得到他支持后,心中大振,快步走了出去。 留下肖国栋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他的办公室仍然是苦行僧的风格,单调又晦暗。山雨欲来,大厦将倾。 ...... 可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有这样惶恐的心情,这位大学的保卫先生明明是来盯住吴同光和李梧桐二人的,结果二人居然分开行动,他到底该跟着哪一人呢?他们二人,一人往楼上跑,一人往楼下跑。 不多时,李梧桐先返回三楼休息室,接着吴同光从楼下走了上来,他似乎一直都有微微笑容,李梧桐看着他,感觉他和自己截然不同,吴同光很沉静,却似春日午后的静谧,使人感觉舒服的安静。 “回来了?”吴同光笑着问道。 李梧桐点了点头:“长官,完成任务,我找到你要的东西了。” 吴同光笑道:“不错,提出表扬一次。” 李梧桐笑得乐不可支,说道:“我可真是是谢谢长官的表扬,你莫要搞错了,我才是你的上级……”她刚出口,就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个保卫先生,可不能穿帮。 这下总算搞清楚朱教授的死因了,吴同光转头看着保卫先生一眼,说道:“麻烦您帮我通知大伙来这里吧。” 保卫先生呆了一呆,问道:“长官您是要通知谁?” “通知所有下课后和朱教授接触过的人。” 保卫先生讶道:“难道说,凶手就在这四人之间?” 吴同光摇摇头。道:“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但是我在朱教授休息室找到一个日记本,劳烦你通知他们四位过来帮我瞧瞧?” 保卫先生点了点头,就去了。 李梧桐问道:“吴同光,你找到了那个日记本?” 吴同光眨了下眼,说道:“不,现在还没有,不过我相信这个日记本很快就会找到。” 李梧桐道:“我都被你弄糊涂了。” 吴同光领着李梧桐,又走进了休息室,这是三楼的休息室,他缓缓对李梧桐道:“这是郑嘉业教授的休息室,并不是朱教授的休息室。” “你是从书柜里的书推断的吗?” “是的,朱教授和郑嘉业教授不和,刚才那位保卫先生已经给我们介绍过了。” “是啊,即便是郑教授休假中,朱教授也没理由来他的休息室。”李梧桐点头道。 吴同光道:“对,另外还有一个关键问题,也证实了我的推理。” “是什么?” “时间。” 李梧桐不解道:“时间?” “对,就是第三名学生的时间,刚才我们做了一个小实验,当我走到三楼最右端的休息室门口时,模拟第三名学生,也就是司徒雯雯追上朱教授提问的情形,发现时间不对。” 李梧桐道:“是的,剩下的时间多出了2分钟……不过,这2分钟能有什么问题呢?” 吴同光道:“这2分钟非常关键,他让我找到了朱教授的书柜!” “快别卖关子,一次说完!”李梧桐急了。 “这2分钟非常有问题,你记不记得司徒雯雯是怎么说的?” “记得呢,她说她是在休息室门口赶上了教授。” 吴同光道:“对啊,如果是在三楼的休息室门口赶上了教授,那多出来的2分钟哪里去了?” “你是说她是凶手?可是,多出2分钟无论如何也……” “虽然还不能下定论,但一切都有可能。”吴同光斩钉截铁的说。 他接着道:“梧桐,你知道吗,多出这2分钟,对于一个案件来说,可以发生很多变化。这两分钟,可以改变一个现场,比如,多出一个楼层的步行距离,从楼下走到楼上,也可以从楼上走到楼下。” “司徒雯雯多出这2分钟,说明她并不是在三楼休息室门口追上了教授,这2分钟是朱教授走下楼的时间,司徒雯雯是在二楼休息室门口追上了朱教授!”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揭露真相 李梧桐屏住了呼吸,说道:“怪不得,怪不得你说三楼的休息室不是第一凶杀现场。” “那么二楼的休息室是怎么样的?” 吴同光说道:“我刚刚就去了二楼休息室,那间休息室的布局和三楼基本相同,但是有一点不同,它的窗户是开着的。” “这么说凶手是从窗户逃走的?” 吴同光道:“凶手根本就没有进入休息室。” “啊?这是怎么回事?” “你到楼顶找到的东西给我瞧瞧。” 李梧桐拿出了一个圆筒一样的东西,这个圆筒很寻常,外观看起来就是寻常人家使用的针线筒。吴同光轻轻拧开了这圆筒的盖子,里面稀稀落落剩了几根铅针。 “这就是凶器。” 李梧桐道:“你是说凶手用这个东西杀了朱教授……” 吴同光又打开了针筒的尾部,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机簧,轻轻一按,就可以将铅针从针筒中弹射出来。 李梧桐轻轻捏了一下筒尾的机簧:“不对啊,这弹力很弱,就算针头喂毒,也不足以扎破皮肤啊!” 吴同光神秘一笑,说道:“你忘记了,今天朱教授讲的是什么内容吗?” “记得刚才第二名学生,也就是白玉文,他说朱教授今天讲的是:‘一个小小的物件,从高空落下,之所以能形成力量,是因为有高空的落距,和重力的加速度,这也是牛顿爵士发现的定律。’” 吴同光道:“没错,就是重力,这些铅针上喂有可以激发心脏病的药物,而这些小小的物件,从高空落下,利用重力加速度,落到二楼的时候,就已经具有刺破皮肤的力量!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这个针筒会在楼顶!”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针筒在楼顶呢?” “我检视窗户沿的时候,发现窗户沿石材上有几个孔洞,这些孔洞极其细微,和朱教授头顶的一样,不能轻易被发现,这应该是凶手在试验的时候留下来的,凶手发现当距离落到三楼的时候,还不足以形成穿透的力量,于是他选择了在二楼作案,降落的距离多一段,物体落下形成的力量就大一些。” 李梧桐道:“我明白了,这么说,凶手是趁朱教授走进二楼休息室,探出头关窗户的时候,从楼顶弹落这种铅针,扎破了他的头顶,引起他的心脏异动。” 吴同光道:“说的对。” 李梧桐又道:“可是凶手是怎么算准朱教授会往窗外伸出头呢?” 吴同光道:“这个容易,如果有人在楼顶喊我,我也会伸出头去看的。” “就这么简单?” “这个人应当是朱教授熟悉的人。” 李梧桐点头表示赞同。吴同光又道:“凶手作案的方法,我们已经找到了,下面要解释另一个问题,就是朱教授为什么会死在三楼休息室,他被针扎到应当是二楼休息室无疑。” 吴同光走到双人沙发处,想象之前朱教授倒在这个地方的情形。 李梧桐道:“难不成是被人背上去的?” 吴同光摇摇头:“朱教授是自己走上来的。” 李梧桐道:“朱教授既然能自己走上去,为什么不能呼救呢?” 吴同光道:“或许,那么细微的针扎,他并没有引起重视,心脏病从发作到心脏猝停,是有一定时间间歇的。” 李梧桐沉吟了半响,这个杀人手法太过奇特,她在脑中理了一下前后情况,忽然想到一事:“吴同光,既然三楼是郑教授的休息室,二楼才是朱教授的休息室,那么也就是说,是有人故意要把我们引到三楼去?” “是的。” “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这也是我判断那本日记本还在这栋楼里的理由,因为,凶手根本没有时间,去翻找它!你想想,按照当时的情景,朱教授应当是替人保管这本非常重要的日记本,要藏好一个书籍式的物品,最好的方法就是放在这栋到处都是书籍、书柜的教学楼。天津是什么地方啊,那是特务组织最厉害的地盘之一,雷音既然到过天津,那么他和朱教授的见面就难免不会被人获悉。” “对,如果是朱教授藏到和他自己有关的地方,没准就会被人偷走。”李梧桐点头道。 吴同光道:“藏到一个和自己有过节的人那里,而那人又已经长期不在学校,岂不是大妙?” 李梧桐一拍手,说道:“这个人就是郑嘉业教授,也就是三楼休息室的主人。” “那么凶手的身份也就基本能确定了……” “你是说?” 吴同光缓缓道:“朱教授下课之后,理所当然是回到二楼自己的休息室。当时的情形如果我没有推断错误的话,应该是:当他走到二楼休息室,受到铅针的‘意外伤害’后,发现自己心脏有异,服过随身带的药物之后,心下起疑,于是坚持走上了三楼,去查看那本重要的日记本还在不在。” 他停了一下,已经走到了双人沙发处,接着道:“凶手当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能未卜先知,我们一直以来都是从自己的思维去推理,所以才觉得这个案件奇异非常,实际上,凶手不过就是设计了一个铅针喂毒的把戏,意图在二楼杀掉朱教授,然后再来翻找二楼的休息室。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故意将访客,带到三楼休息室,为自己腾出时间。” “可是,没想到的是,朱教授竟然自己走了上去。” “朱教授这么紧张这个不属于他的地方,日记本应当确确实实在三楼休息室,而凶手因为弄巧成拙,致使我们先一步抵达了三楼休息室门口。他不拿走这个日记本,自然是不愿意离去。那么,你已经可以告诉我,凶手是谁?”吴同光看着李梧桐。 “不用说了!”一个男声从休息室门口传过来,窗户的光透照进整个休息室,那人站立门口,脸上全是阴影,只是谁都能感觉到他那腾腾杀气。苏李二人一撇之下,那人端着一支长枪,对准了李梧桐,枪口在光线下有些耀眼。 “是你?” ------------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夫当关 吴同光他们二人就要破案了,然而根据徐伯豪的说法,要是他们破案,就会离去,这样,保卫先生也就要遭殃。所以,吴同光让保卫先生去通知另外四人过来时,他本能的就意识到了危机。 那保卫先生终于按捺不住:“与其等着徐队长过来,不如我先来抓住他们!”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支长枪,走到了休息室门口,颤巍巍举起了枪。 兵器倒是都能伤人,可是这样的兵器握在这样一位保卫先生手中,显然是不怎么具有威慑力的。 李梧桐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吴同光已经走了过去,他依然保持着微笑:“先生,别紧张,凶手不是你。” “别过来!” “怎么了?我建议你马上放下枪。”吴同光用命令的口吻道。 “别再演戏了,你们两人根本就不是警备司令部的人。”保卫先生歇斯底里的喊。 吴李二人对望了一眼:“看来被戳穿了。” 吴同光继续装下去,狠狠道:“你可要想清楚,这么拿枪指着我,有什么后果?” 保卫先生像似受到巨大的惊吓,发出一声大喊,“啪”的一声,长枪响了。 子弹打到了天花板上,虽然没有能打中吴李二人,但是这一枪肯定会引来更多保卫,甚至是警察局。 吴同光处变不惊,说道:“看来是有人给你打了电话对吗?” 保卫先生颤声道:“徐队长说了,要是不拖住你,我全家都要死,你们不许动,就站在这个地方,徐队长马上就到!” 李梧桐道:“这个徐伯豪,动不动就威胁人全家,这种人太可恶,下次见面我非在他身上打十七八个弹孔不可。” 吴同光于心不忍,安慰他道:“放心,真相没有全部搞清楚之前,我们不会走的。我们既然跟徐伯豪作对,你想来也该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你们……你们是共军的人?” 吴李二人不答话,来了个默认。 吴同光道:“我们是好人。” 保卫先生道:“看得出你们是好人,但是,我却不能不听从徐伯豪的话,这南京城依然还是国民党的天下。” 李梧桐道:“很快就不是了!” 保卫先生激动道:“我不管,反正此刻你们不要连累我。” 吴同光道:“你这样守在门口,我们也走不了,你完全可以放心。不如我们聊聊朱教授的案子怎么样?” 保卫先生道:“有什么好聊的?你不是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吗?” “我虽然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但是我还是有一些不确定。是不是有人要你把我们带到三楼休息室去?” “对,我打电话给教务室,教务室有人说的。” “嗯,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从一楼教务室走到三楼休息室,王念如秘书说他需要2分钟,你怎么看?” 保卫先生想了一想,说道:“只怕确实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李梧桐说道:“我明白你想确认什么,‘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回到一楼教务室,所以他所说的‘没有作案时间’是一派胡言!” 吴同光缓缓道:“也只有‘那个人’能故意让保卫先生带我们到三楼,‘那个人’就是秘书王念如!” 保卫先生道:“就是他,他让我带你们去三楼休息室,说朱教授下课后会在那里!” “秘书王念如。” “整个情况就是这样,王念如准备悄无声息的杀掉朱教授,选择使用催心针作为工具,他故意告知朱教授有访客在二楼,让朱教授赶紧下去,随后他并没有跟着走回一楼教务室。 据三个学生所说,都没有再见着他,所以我们才会以为他见过朱教授后,就径自回去了教务室,从教务室到三楼休息室要走2分钟,那么当我们打不开门后再呼叫王秘书,他当然不具备杀人时间。” “可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大家没有在楼道里见着他,并不就意味着他下楼回休息室了啊,朱教授往二楼走的这个时候他非但没有下楼,反而跑到了楼顶,利用重力和铅针,扎伤了朱教授。” “朱教授中毒之后,及时服药抑制了心跳异常,由于放心不下藏起来的东西,坚持又走到了三楼去查看,门窗自然也是朱教授在那个时候关上的。而这个时候王如如念果赶下来,就将和我们撞和正着,所以他蛰伏不动,等我们呼叫他,他缓缓而来,根本就不是从楼下往上,他是从楼顶往下,转过了楼梯口故作慌乱状,跑向了我们,他没有作案时间的说法确实是说谎。也就是说,他一开始以为日记本在二楼休息室,而现在他根本没有机会从真正的收藏之处翻找,那本日记本一定还在这里。” 李梧桐终于听吴同光说完,不由得拍手道:“精彩!” 吴同光似乎没有什么得意之色,他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既然朱教授藏起来的日记本在三楼休息室,那他究竟藏到了哪里?他已经观察过这个休息室的所用可以藏东西的地方,除了头上的那道横梁。 保卫先生道:“这都是你的个人推断,王秘书马上就上来了,他来后再和你对质。” 吴同光道:“嗯,还有朱教授手中这根麻绳到底是什么作用,我还没想清楚。” 李梧桐道:“你就不怕王念如跑掉?” “不会的,我刚才拜托保卫先生去通知他们,说是我找到一个日记本,请他们四人来帮忙看看,那王念如既然没有得手,如何会离去?” 他一边说话,一边望向保卫先生,那保卫先生点了点头,似乎是说已经照他吩咐的通知到四人。 “胡说八道!”王念如的声音响起。楼道里响起脚步声,自然是王念如、徐致汉、白文玉、司徒雯雯来了。 “这是干什么?” “保卫,你端着枪干什么?”几个学生惊讶的看着室内的情形。 保卫先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既然来了,那大家都别走,等徐队长来了再说。”他身子向门外退去,用枪筒一赶,把几名学生和王念如都赶进了室内,他站在门口端着枪,有一夫当关之势。 突然间,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端起了枪,瞄准了起来......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梁上取物 王念如狠狠盯着吴同光,道:“你说的,我刚已经听到了,你,你为什么要血口喷人?” 保卫用余光看了看王秘书。 吴同光笑道:“这些目前尚是我的怀疑,但是你既然来了,我想问一下,如果你不是凶手,你为什么要把我们诱到三楼休息室,朱教授的休息室不是在二楼吗?” 王念如吞吐道:“我……” “是不是因为你知道朱教授会死在二楼休息室,怕我们撞见?” 王念如道:“我一时把三楼和二楼的休息室给保卫先生说错,也是有可能的,这些全部都是你的凭空想象,你有什么证据?”他说到后来,声音在打战。 吴同光叹了一口气,道:“你刚进来之前,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想明白,可是就在你刚才走过来的一瞬间,我全想明白了。” 王念如问道:“什么?” 吴同光缓缓走到了天花板横梁之下,他拿起那根朱教授留下的细麻绳,轻轻将它展开,那根麻绳展开后足有3米多长。“你不是告诉我说,这根绳子是朱教授用来给学生演示的吗?” “这个……” “为什么要编出这么滑稽的理由,这根绳子是取出朱教授藏日记本的关键工具!” 他把绳子轻轻一掷,绳子轻轻巧巧的就飞上空中,从横梁的上方穿了过去,这样绳子就从中间均分,搭在了横梁之上。 吴同光手劲既巧,他走到横梁正下方,双手分别抓住绳子的两头,绳子正好与横梁呈垂直状,他缓缓沿着横梁的走向拉动绳子,绳子贴在横梁上面,先是刮下来些许灰尘。 这个屋子,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藏书了。 吴同光从走进来起,就留意到了这个横梁,横梁上面是唯一可以藏书的地方。 “要知道,藏这个本子的人是身手极好的男子,他可以随身一纵就将本子放到横梁上方,可是朱教授就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取下来。”他指的是李青峰。 如果一切推论都正确,那么吴同光将绳子沿着横梁顺向一捋,横梁上所有的东西必定都会掉落下来。 然而事实是否真的如此? 卓少卿和郑碧婉已经赶到了南京国立大学教学楼门口。 “我有种不祥预感……”郑碧婉面露忧色。 “进去看看,快走吧,吉人自有天相。”卓少卿心中也打鼓,祈祷朱教授不要出事。 就在郑碧婉刚要迈步进去的时候,只听身后一声大喝:“站住!你们两人不得进去。”当先一人快步而来,十来个马仔紧随其后,个个都是劲装配枪,武器在手,一副副鹰犬模样。来者自然是徐伯豪,他已经风风火火的带人赶到了。后面还有个司徒静,不紧不慢的跟着。 “和李青峰在一起的叛徒,还不快缴械投降,否则老子就开枪了!”既然郭站长已经授意过,这个女子护送李青峰从北平逃过来,那么不管什么原因,先把人抓住,立了功再说。 卓少卿负手而立,冷冷看着徐伯豪,说道:“老子要往哪里走,还从来没有人敢叫我站住。” 徐伯豪大怒:“报上名来。” 他身后的马仔倒是很能配合长官脾气,一听徐伯豪怒不可遏、声音提高八度,立刻纷纷掏出枪来,把卓少卿团团围住。 “且慢。”司徒静说道。 徐伯豪道:“什么意思?是我发号施令,还是你发号施令?” 司徒静冷笑道:“就凭你们几个草包,想收拾他?” 卓少卿道:“原来南京站里还有人认识在下。” 司徒静道:“对,我不光认识你,而且下一刻,我还将杀了你。” 卓少卿脸上又挂起标志性的坏笑:“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能杀得了我。” 司徒静不理他,转头向徐伯豪道:“你们要找的人应该就在楼上,这个男人交给我。”她说的楼上的人,自然是追捕的对象吴同光和李梧桐。看到卓少卿的她,眼中突然杀气骤升,就像是技痒的猎人,碰到了难得的猎物一样。 徐伯豪道:“可是……” 司徒静道:“啰嗦什么,楼上自然有人帮你对付他们。” 司徒静说的是谁? 郑碧婉看了一眼卓少卿,他微微点头,随即郑碧婉就转身飞快跨进了楼门。 “哪里去!”徐伯豪一抬手:“啪——”放了一枪。 郑碧婉那是什么样的身手,一晃就没影了,徐伯豪胡乱放枪,随即心中后悔:“不好,惊动了楼上的吴同光。”他马上改变策略,吩咐众名马仔纷纷将教学楼围住:只要有人跳窗出逃或从大门出来,都乱枪击毙! 他随即闪身也冲了进教学楼。 幸好此时已经下课,众多学生已经离开,不然教学楼里不知道要出多大骚乱。 三楼休息室里。 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吴同光手上的绳子,似乎下一秒,绳子就将会从横梁上赶下来一锭金元宝似得。 绳子缓缓从横梁上捋过,发出轻微声响,可是当绳子捋到头后,吴同光惊讶的发现,横梁上空无一物!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这个横梁是这个休息室唯一还可能藏东西的地方,如果绳子不是用于梁上取物,那么这个绳子究竟是干什么的? 王念如哼哼笑道:“如果我在楼顶使什么针筒,为什么不用完之后将它带走,要留在楼顶上?我看你们二人才是最大的嫌疑凶手,我们还是等警方来了再说吧!” “啪——”众人就听见了枪响——徐伯豪在楼下放枪。那保卫先生如释重负,说道:“徐队长终于来了……” 吴同光心中念道:“来的不止徐伯豪。” “吴同光,我们快走!”李梧桐道。 “不,雷音留下来的日记本还没有找到。” “可是徐伯豪带人上来了……” 吴同光凝神静听,说道:“不急,楼道上来了两个人的脚步,一个是徐伯豪,一个我们熟悉得很,他们二人正在缠斗!我们静观其变。” “啰嗦什么,楼上自然有人帮你对付他们。” “是谁.......” ------------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逆转 吴同光听得没错,徐伯豪刚一进教学楼大门,就一个纵跃,闪电流星般飞扑郑碧婉。郑碧婉立定脚步,身形稍正,反手就是一刀,直刺徐伯豪眉心。 这一刀来得又快又准,实在是徐伯豪毕生未见,当下不敢大意,一脚飞踢刀面,他皮鞋厚重,这一脚竟将郑碧婉手中匕首踢弯。 徐伯豪近日连受挫折,先在密室中抓获吴同光不胜,后又在江海茶社栽了跟斗。 其实他能胜任行动队长,身经大小战役,身手绝对在吴同光之上,但密室中情形特殊,他只求生擒,但不料吴同光和李梧桐默契既深,吴同光出其不意竟然逃脱,而那刘老掌柜和他对阵,他也是苦于对手身份特殊,不敢放手一搏,难免束手束脚,这些话语他怎好向司徒静分辩,因此一路上司徒静冷眼相看,十分怀疑他的水平,他肚子里憋了一股怒气不好发作。 此刻一脚之威,折了对手兵器,自然是找回几分自尊自信,他打起精神,准备全力施威,喝道:“我知道你是来追捕吴同光,不过对不起了,今日不光吴同光我要带走,连你也要跟老子走!那份母本和歌谱你们更是想都别想!” 郑碧婉啐了一口,将匕首扔在一旁,决意出手教训徐伯豪。 “雷音的日记本到底在哪里?推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个两个问题突然像潮水般涌进吴同光脑中,将他全部思维占据,情势已经如此急迫了。 李梧桐道:“杀死朱教授的凶器是这个针筒应当无疑,可是凶手为什么要留下它?” 吴同光脑中念头飞转,目光从在场个人脸上扫过,他看着徐致汉、白文玉、司徒雯雯、王念如、保卫先生五人,这五人神色如常,这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脑中不断回想五人的各种情状,特别是三名学生的不在场证词。忽然他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他仔细端详了五人的衣着,似乎发现了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不对。王念如固然没有不在场证据,还有一个人也没有不在场证据!”按照司徒雯雯的说法,她在二楼休息室门口和朱教授交谈,交谈完毕后,她先回去了教室,在门口听见白玉文等几个男生在谈论她,她不悦而走,独自下楼,如果她不是独自下楼,而是独自上楼呢? 李梧桐闻言,望向司徒雯雯:“你向朱教授问完问题后,你不是说走到楼下去了,谁能够证明?” 司徒雯雯神色冷漠,说道:“需要什么证明?” 吴同光喃喃道:“我怎么刚才就没想到呢……” 李梧桐看他神情变化,不敢打扰,只听楼下拳脚风声骤起,料知郑碧婉和徐伯豪斗得厉害,她心中想:“最好两败俱伤,那是最好,郑碧婉和徐伯豪手上,不知道沾过多少共产党人的血!要是我手上有支枪就好了,我让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么简单的问题!”吴同光突然大声说道。 王念如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我不是凶手了?” 吴同光道:“对,你不是凶手。” 众人问道:“那凶手是谁?” 吴同光微微一笑:“司徒雯雯,真凶是你!” 司徒雯雯依然神色冷漠,淡淡问道:“哦?说来听听。” 吴同光踱了两步,说道:“刚才王念如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为什么这个针筒要留在楼顶?倒不是留在楼顶故意让我们去搜到,而是在短短时间内,有人在楼顶使用了针筒后,没有办法把针筒随身带走。” 李梧桐道:“没有办法‘带走’是什么意思?” “你看看他们五人的衣着就知道了。” 李梧桐看了过去——司徒雯雯穿着一身简单素雅的裙子,这身像百合花一样的裙子,显然没有一个可以隐藏一个圆形针筒的兜袋。 王念如道:“哦,原来是你!” 王念如神色激动,显然觉得洗脱了冤屈,精神为之一振。 “案情应当是这样,在第二名学生即白文玉问完问题后,朱教授已经走到了三楼中间的楼道口,此刻司徒雯雯追了出来,但是她并没有直接追到二楼去向朱教授提问,她直接上了楼顶,用高空落针的方法,伤到了朱教授,她稍作等待,只需朱教授休克,她便能进入二楼休息室,翻找日记本。” “可是,当她发现朱教授坚持要走回三楼休息室的时候,就突然明白这个日记本应当是藏在三楼休息室!她一开始就没有追下楼去,也没有所谓的向朱教授提问,所以她的时间很是宽裕。” “于是,她随朱教授进入三楼休息室,发现朱教授已经倒下,手中的细绳已经搭在梁上,可惜他只有掷绳的力气,已经没有力气来取物了。” 司徒雯雯道:“证据呢?这些都是你的猜想。” 吴同光并不直接接她的话,说道:“这个局很巧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王秘书当时通知我们到三楼休息室,也是在你的计划之内。”说完,他看向王念如。 王念如道:“郑教授很长时间没有来校,这两层楼的休息室,基本上都是在通用,如果是三楼教室上课,多半都会在三楼休息室休息。” 这样的解释,倒也合乎情理,如果保卫先生带吴同光他们到三楼并不是故意的,王念如最可疑的地方似乎也消失了。 吴同光先看了看头上的横梁,长吐一口气,转而对着司徒雯雯,一字字道:“你不是要证据吗?这梁上的日记本,想必还在你教室的书桌里!你敢不敢和我去看一看。” 一阵静寂,只听得见楼下拳脚生风,休息室里众人都不敢说话,众人目光都聚集到了吴同光和司徒雯雯两人身上。 白玉文打破了静寂,说道:“不会吧,雯雯居然是凶手,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东西在她书桌里?” 吴同光道:“没有弄错,你忘记了你当时是怎么描述的场景吗,你说:‘她好像很不高兴我们谈论她,她问了好一会儿才回到教室时,听见我们聊天,放下书本就又出去了’,对不对?” “是啊,没错。” “她那个时候已经作案而返,拿到了朱教授藏起来的东西,她放下的‘书本’,应当就是先行将朱教授藏在横梁上的东西再次藏匿起来,等我们走后,她再伺机转移。” “原来是这样……” 司徒雯雯一直没说话,脸上仍是那样干净、冷漠的神色,倒是休息室内众人心中难免打鼓,到底这个文弱女学生,是不是凶手? 连那位明哲保身的保卫先生,都屏住了呼吸,心中反复猜测,到底谁才是凶手。过了一会儿,他握了握手中的长枪,终于意识到自己才是整个局面的控制者,他试探的说道:“是不是凶手,找个人到教室她书桌里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道寒光 “站长,有您的急电!” 袁一笑一边喊,一边从楼下跑了上来。 肖国栋正斜斜的倚靠在他的办公座椅上,自从昨晚在密室中经历了爆炸之后,他感觉自己身心有些疲惫,可能这种疲惫是缘于受挫感,也是缘于对当局必胜的信心正在逐渐丢失。 袁一笑的喊声,让他疲惫的神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突然有了急跳反应。 急电? 什么样的急电? 肖国栋缓缓站了起来,走了出去,走出办公室门,视野一片开阔,而正下方则是底楼的大厅中央平台,平台上南京站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随时保持着紧张的工作状态。每次当他站在扶手背后时,都有一种俯视众生的感觉。 他走到门口,正迎上了袁一笑。 “是什么样的急电?” 袁一笑四顾望了一下,悄声道:“北平来的。” “哦?”肖国栋闻言就往办公室回走。袁一笑紧紧跟了进来。 “说吧,什么情况。” 袁一笑拿起一份翻译好的电报,呈给肖国栋。 这份电报来自郑碧婉的“上峰”,那个神秘如鬼魅的男子。 肖国栋淡淡一看,随手又把电报给了袁一笑。“一笑,有什么问题吗?” 本来着急的袁一笑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问道:“站长,据这份电报显示,徐伯豪恐怕要闯祸。” “闯祸?闯什么样的祸?” “电报里让我们不要再插手郑碧婉和李青峰的事情,可是徐伯豪已经带人去了国立大学!” 肖国栋依然冷淡,说道:“你是怕郑碧婉打死徐伯豪,还是怕徐伯豪打死郑碧婉?” “属下……属下怕‘司徒’有什么闪失。” ...... 卓少卿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晴空,忽然又似要转阴,这样的阴晴不定,像极了时局的晦暗不明。更如同女人的心变化不定,忽时疯狂投入,或有时又冷若冰霜。 司徒静那双冰冷带着杀伤力的眼睛正盯着他——这更增添了这阴晴不定天色下的几分寒意。 二人站立在教学楼前,这教学楼有了些年头,外墙以灰色、白色、黑色为基准色,显得极是厚重端庄。 木石结构,方正形态,门堂上“国立学堂”四个大字,苍劲有力。学堂周围种着各式植物,只是南方的寒风早就让这些植物成了瘦弱不堪的枝桠。 学堂东南角的檐角用一些精巧手艺走出了与另外三个角不同的图腾纹线,天上的流云随着阵风缓缓而动,图腾上的云纹似乎也在跟着动。 阵风不仅吹动了云纹,还吹动了卓少卿的长袍衣角,此刻郑碧婉自然已经走入了教学楼。其实从他刚开始和司徒静打照面,就明显感觉到司徒静那种随时可能像火山爆发一样的杀气,她虽然极力隐藏了这种杀气,但是像卓少卿这样的高人,自然也能分辨出,这样的女人,要是动起手来,鬼才知道有多厉害呢。 所以他故意一人留下,让郑碧婉先走,郑碧婉的水平虽然和他所差不多,但他宁愿自己赴险,也不愿意让郑碧婉有受伤的可能。 他也不会让郑碧婉联手对付司徒静,面对司徒静这样的敌人,他实在没有把握在乱斗中能照应到郑碧婉,独自作战反而更能施展得开。 更何况,当时还有徐伯豪在旁边,这家伙更是一个不省油的灯。更像一堆干柴,只要点上火苗马上就着,而且不会因为外面因素辅做,只会越烧越旺。 司徒静自然也看穿了他支开郑碧婉的小心思,她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子:卓少卿浑身上下都透着复杂的气质,实在不好分说,他极擅各家书法,自然有三分文秀才气,可是时局造人,他随后被迫混迹江湖,多年来又养成玩世不恭、落拓随意的浪子气。 这样的男人,静时有着魏晋风度,动时又杀人如麻,真是有着说不出的独特气质,这样的男人,很少有女人对他不动心的。 可是,他偏偏打动不了郑碧婉,真是命中注定。 能杀掉这样的对手,司徒静打从心里泛出了痒来。 卓少卿微微笑道:“你是女士,我让你先出手。” 司徒静冷冷道:“没有人能让我先出手。” “哦,没有人?” “是的,没有。” “从来没有。” 卓少卿又问道:“从前也没有过。” 司徒静道:“从来也没有‘人’。” 卓少卿又笑了,这种标志性的坏笑,在他的刺客生涯中曾迷惑过不少敌人:“难不成让你先出手的都不是人?” 司徒静一字字道:“不,只因为让我先出手的人,都成了死人。” 卓少卿不笑了,说道:“怪不得这天底下绅士越来越少,都碰上你这样的‘淑女’了。” 司徒静道:“你也不例外。” 卓少卿道:“希望以后的绅士们,还是少来招惹你为妙,不过在下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为兑现,在下说过的话,也往往准得很。” 司徒静道:“什么话?” “这世界上没有女人可以杀得了我。” 司徒静突然闭起了眼睛,似乎已经在享受杀戮卓少卿的快感。 卓少卿也闭起了眼睛,他想象得到司徒静出手将会有多快多狠,他在脑中飞快设想了一下,应当用什么方式来躲避、防守、反击。 他慢慢睁开眼睛,视线停留在司徒静那双苍白的手上。 这样的手,令人不寒而栗。卓少卿是顶尖的刺客,司徒静却是杀人的凶器,刺客往往都在暗处,都悄无声息,先是掩藏自己,找准时机给目标致命一击,而司徒静的手,却透出“挡我者死”的气势。 这样的手,一定都是从正面杀人,背后杀人绝对不会过瘾。 郑碧婉和徐伯豪的打斗声已经从教学楼里传了出来,卓少卿用耳朵就知道郑碧婉不可能落在下风,倒是他自己,心中不免打了个鼓,能不能躲得过司徒静的出手一击。 但他似乎没有选择,刺客并不擅长正面出击,如果他先出手,势必被司徒静抓到破绽,到时候可能被一击致命,与其这样,还不如全神贯注,以静制动。 静。 流云浮动,阵风轻摆。 沙沙沙,听得见风穿过枝桠的声音。 卓少卿定了定神,单手负后,精神一振,似乎身体也高了一截,他一抬手:“请!” “好!” 司徒静的声音并不清锐,这个“好”字从口中吐出,却让人觉得像刀锋一样。刚出口,竟伴着一道寒光。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毒 一道寒光闪过。 “啊——”一个男声的惨叫响了起来。 白文玉正按着右边肩膀,他蜷曲了起来,似乎肩头有万钧重量,压得他无法直立,他汗如雨下,面色通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随即开始无法自抑的抽搐。 “这是?” 保卫先生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他手里死死的抱着那支长枪,似乎只要这支枪在手,他依然还能控制整个局面。 在十几秒钟前,他以为自己能控制整个局面的时候,他提出了一个重要的建议:“是不是凶手,找个人到教室她书桌里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李梧桐道:“我去!” “不,我去!”白文玉道,“我不相信雯雯会是凶手!” 保卫先生怎么可能让李梧桐离开视线,徐队长就在楼下呢,前功尽弃了可不大好。 “就白同学去吧!”保卫先生端着长枪,对着李梧桐和吴同光。 白文玉转身就要往休息室外走。 李梧桐先是可怜他受徐伯豪要挟,此刻再三受他白眼,她本来有些刚烈脾气,正要发作,说道:“本姑娘忍你半天了,只怕你这烧火棍还管不住……” 李梧桐话音未落,那保卫先生果然就已经管不住场面,随着白文玉一声惨叫,意味着局面变了。 白文玉走不出休息室了。 吴同光、李梧桐两人目光如炬,看得明白,那是一旁的司徒雯雯突然用力拍了白文玉肩头一掌。几秒钟后,白文玉从剧烈抽搐变作了停止抽搐,一命呜呼。 地场的人大吃一惊,保卫先生本就站在门口,此刻本能退后两步,将门口露了出来,其余众人纷纷向室内四角闪开,吴同光和李梧桐二人立刻警惕起来——是什么东西如此厉害。 只见司徒雯雯神色不变,依然冷冷的说道:“白同学,你怎么了?” 她问得甚是寻常,就像事不关己一样,白文玉估计连死都没有想到,他一直暗恋的司徒雯雯,竟然会取他性命。 又是一个“司徒”。 “你、你干什么?”保卫先生举起了枪,对准司徒雯雯。白文玉暴毙,离司徒雯雯最近的就是门口的保卫先生了,他颤声道:“别过来!” 徐致汉和王念如早就吓得躲进了角落。而在房间最里面的吴同光、李梧桐则成了离司徒雯雯最远的人。 “当心她的手。”吴同光喊道,纵身向前,便要施救。 “啊——”保卫先生只觉眼前白影一晃,手腕微微刺痛,司徒雯雯的芊芊玉手已经掠过。 “这是?”眼前的景象把保卫先生吓得魂飞魄散,他的手腕自行颤动起来,连长枪都落到了地上。这种颤动伴随着撕心的痛,随即从手腕蔓延到了手臂,从手臂迅速爬到了肩膀,他再也忍受不住,软倒在地。再过不多时,他应当也和白文玉一样的状况。 司徒雯雯接连毒杀二人,正要快步走出休息室门,想必是返回去取自己藏起的物事。谁是凶手,已经揭晓。 “中毒了!”李梧桐心想:“好厉害的毒。”她大声喊道:“吴同光小心!” 惯使毒者,必非硬手。司徒雯雯必然身手不佳,如果是像司徒静那般身手高强,也不必用毒药作为辅助了。可是这样的毒药,其厉害程度,却是吴同光见所未见。 吴同光不敢大意,扯下半截袖子,裹住右手,用力抓向司徒雯雯肩头,希望一举将她擒下。 司徒雯雯一转身,回手就是一掌,正迎着吴同光的来势。吴同光定睛一看,司徒雯雯右手手掌的食指上戴有一枚铜铁戒指,戒环之上立有一个细小针刺,这针刺虽然细小,却如同毒蛇之牙般,可轻易噬人性命。 吴同光不敢硬接她的出手,先避其锋,随即绕她身周游走,频繁出手试探,想从身后出招取胜。司徒雯雯倒也不紧不慢,脸上仍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表情。她身形也随吴同光而动,一双年轻的眼睛盯住吴同光,只要吴同光身形稍有停顿,她指上的毒蛇之牙就将扑跳而出! 李梧桐和吴同光默契颇深,已知吴同光心意。吴同光此番游斗,纵然不胜,也必能将司徒雯雯拖住。而李梧桐现在要做的,是抽身去找雷音留下来的日记本! 她迅速闪身而出,一路飞跑,穿过长长的教学楼走廊,走廊的两侧灰白色的墙有些历史的味道,走廊的一头是照进来的阳光。她只听得见她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她知道吴同光的判断一向很准,那么她跑进司徒雯雯的教室,就一定有所斩获。 李青峰牺牲这么久了。从火车上一路追踪到这里,吴李二人已是身心俱疲,现在李青峰留下的日记本就在眼前了! 破译《归燕》密码的母本就在眼前了! 李梧桐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她撞开了教室门,教室里空无一人,教室黑板上还有褚教授讲课后未曾全部擦除的粉笔字迹,教室的方位并不太好,有一半面积在被笼罩在阴影中,另一半的阳光透照下,灰尘和细屑在空中浮动,像一层薄薄的雾。 她找到了司徒雯雯的座位,那里有一个上了大大的蝶形挂锁的书桌,锁是寻常的锁,书桌是不寻常的书桌,只因为它藏得有这份关系重大的情报,而这份情报必定关系着两军战场上的血流成河和尸骨垒垒。 她右手用力拉了一下挂锁,没有打开。她掏出一根钢针,尝试着从锁孔将锁打开。 忽然她感觉到右手手心一阵剧痛。 “哎哟,不好!”李梧桐大惊。 这蝶形的挂锁上也有剧毒! 她刚才已经见识了司徒雯雯戒指上毒针的厉害,知道这下糟糕了。她强自镇定下来,有意识的去感知手心触觉,麻木感来得并不甚快,她心中盘算,司徒雯雯戒指上的毒针之所以能立刻取人性命,想必和毒针刺破皮肤有关,那毒液直接进入血液发作极其迅速,而此时她摸到挂锁上的涂毒,其药力发作自然要慢许多。 就算这样,她也没有能力准确的用一支钢针,开启挂锁。她手在颤动,连握着钢针对准锁孔都无法做到,她骂道:“杀千刀的直娘贼。” 李梧桐何等刚毅,她咬了咬牙,抓起一张板凳,用力狠砸向那挂锁。 “咣当——”蝶形挂锁连着书桌的柜门被砸落在地。 拿到了! 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右手的状况,她拿出了一个书册一样的物事,上面的字迹非常熟悉,就是那火车上的金丝眼镜男子的笔迹。她翻开一页,只见书册页眉上写有年月日、天气等时间要素,她随手向后一翻,发现书页里密密麻麻记录着许多内容,这正是李青峰留给褚教授保管的日记本。 同时,她发现,这个记录日常生活的日记本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就是里边的每一个字间距都几乎相同,每一行的行间距几乎相同,每一段落的段间距也几乎相同,就像是事先在空白书册上打满了规格均匀的书写小格,然后一板一眼的将字填进去一样。 李梧桐几乎可以确定这个日记本就是一个密码母本。这样的书写排列,是为了避免用密码字面,也就是数字,查找母本中汉字的时候,出现差错。为了保护这份情报,她的同志以死示警,她爱的人屡屡犯险,她自己现在命在旦夕,此刻终于拿到了母本,她几乎激动得要哭了出来。 她手心剧痛难忍,抑制了心中的喜悦激动。“得赶紧想办法缓解。”她看见教室的最后边右侧有一个盥洗池,挂锁上的毒药无非就是沾上了皮肤,大量清水冲洗,应当可以缓一缓。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李梧桐暗暗骂自己,她用力掐住右手手腕脉搏,试图阻止毒药向上迅速流动,她头上汗珠如豆,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往盥洗池走去。 可这时的李梧桐根本不知道,有一双眼睛在她的背后........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胸有成竹 “属下……属下怕‘司徒’有什么闪失。”袁一笑说道。 肖国栋道:“凶器,本来就是用来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又不是瓷器古玩,怕什么闪失。”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司徒静还是徐伯豪。 袁一笑心中骂了句:“冷血动物。” 肖国栋又道:“虽然北平方面叫我们不要再继续插手,可是吴同光和李梧桐我们总要收拾了吧。” “站长的意思是,徐伯豪可以和郑碧婉他们联手?” “他们的目标是收回李青峰传出去的文件,虽然敌人是一致的,可是联手的可能性不大。郑碧婉护送李青峰逃离北平,进了我们南京城,这协助共 匪脱逃的罪名,本来就该我们来管,徐伯豪收拾郑碧婉那是职责所在。” 袁一笑问道:“北平方面让我们不要继续插手,难不成另有谋算?我们要不要立刻赶去通知徐伯豪不要理会郑碧婉?” 肖国栋闭起了眼睛,进入了冥思,过了好一阵,口中喃喃道:“不必了,随他折腾去吧……想必是另有谋算……”郭站长口中的“他”,指的正是徐伯豪。 袁一笑笑了,经过上一次的密切交谈,郭站长的心思已经变了。 吴同光游身而斗,绕着司徒雯雯转了十几圈,陷入尴尬局面。 但凡他一出手,司徒雯雯手上的毒针便刺了过来,他不敢硬碰,只好再找机会。而司徒雯雯也不得脱困而出,她冷静下来,盯着吴同光的身形,只要一找到机会,就要刺死吴同光。但吴同光沉着应对,只等她心浮气躁,出手之际出现破绽,就可以一招擒制于她。 二人彼亦不争先,此也不争先,互相多次试探,对手均不肯全力施威。 这种局面对吴同光无疑是有利的,只要困住司徒雯雯,李梧桐必然能获取到李青峰留下的日记本。 司徒雯雯自然也清楚此节,又斗了多时,她立定身形,收起了右手,故意卖了个破绽。 “好机会!”吴同光心中道。 他单臂直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经欺近司徒雯雯身侧,在这个角度,司徒雯雯的右手不可能攻击到他。 司徒雯雯脸上泛起得意的笑容,她知道她即将得手。就在吴同光近身的那一刻,司徒雯雯戴着毒刺的手,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伸了过来,就像蝎子弯曲的尾巴,尾巴上的毒针泛着寒光!她只要轻轻对着吴同光的后背一拍,几秒钟后,吴同光就会和白文玉、保卫先生是一个状况。 室内的徐致汉和王念如一声惊呼:“不好!”二人此刻心思一样,如果吴同光死了,再无人能制住司徒雯雯,她既然显露身手,自然就没想过留下活口,在场诸人皆难逃一劫。 “啪——”司徒雯雯这一掌还是重重拍到了吴同光的背心,她的手心传来一阵厚重的感觉,她唯恐毒刺不够深入,再次加力,将手掌重重摁下,吴同光背心起了一个掌印——一个纤细、美丽的手印,但是在自然界的法则里,越美丽越斑斓,就越是有着致命的毒。 她真想看看吴同光现在是个什么表情,但吴同光在她左侧向后,她无从得见。 “不!”这一声叫声是李梧桐发出,李梧桐回来了,她脸色苍白,站在门口,手中死死拽着李青峰的日记本。 吴同光也意识到了李梧桐回来,他抬起头来,冲李梧桐一个微笑。这样的一个微笑,足以让李梧桐明白他的成竹在胸。 李梧桐稍稍展颜,但听吴同光一声轻斥,双手不停翻动,霎那间已经反剪了司徒雯雯双手,他扣住司徒雯雯肩头,向下施压,脚一勾,将她绊倒。这连续数招的近身擒拿术,本来极是寻常,但司徒雯雯的身手段位早就被吴同光摸得一清二楚,只要避开手上毒刺,要擒住她就绝对没有难度。 司徒雯雯大惊:“你怎么……”言语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吴同光一招得手,不敢怠慢,看见李梧桐脸色有中毒之兆,想必是司徒雯雯设下陷阱,大声喝道:“好狠毒的手!”随即手上使劲,将司徒雯雯腕骨折断,以绝后顾。司徒雯雯倒是颇有气概,一声不吭。 局势已定。 司徒雯雯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吴同光道:“你是想问为什么我被你刺中还可以还手对吗?” 司徒雯雯腕上疼痛,艰难的点了点头。 吴同光道:“你故意卖个破绽,想诱我上当,莫非我不会将计就计,卖个破绽诱你上当?” 司徒雯雯道:“可是,我明明打中了你。” 吴同光从后背衣服里拿出一件物事。那是一本授课笔记,书上已经被刺破了一个孔。书册上面写着“郑嘉业”,正是此间主人的书,吴同光顺手在书柜里抽出,藏入衣服内,用以应对司徒雯雯的毒针! “好个足智多谋的吴同光。”李梧桐心中一宽。这个吴同光总是成竹在胸的样子,他曾经还给李梧桐普及过“胸有成竹”的故事,吴同光的同姓本家有位文豪,画竹子很有神韵,别人请教他的诀窍时,他说“其身与竹化,无穷出清新。”说的是达到胸中有竹,身子都化成了竹子的境界,就能作出巧妙的画作了,这个文豪叫苏东坡。 想到这,李梧桐忽然觉得,能和吴同光一起说说笑笑,哪怕是听他讲授一些枯燥的诗词歌赋,也是多么快乐的事情。 司徒雯雯看着李梧桐,忽然发出凄厉的笑声:“你虽然没有被我戒指打中,可是,这个丫头估计是活不了了。” 她语声刚毕,李梧桐只觉天旋地转,先前一直抑制的麻木感,突然像火山爆发一样,迅速蔓延开来,传向她的大脑,传向她的手心,她目中只觉白茫茫一片,手脚再不手使唤,瘫软在地。 “梧桐!” 吴同光只觉整个世界都似崩塌,这种阵痛从来未有过。他顾不得司徒雯雯,撤手奔向李梧桐,一把将她抱起。李梧桐已经无法说出话来,她意识仍然清醒,眼睛里发出微弱的光,他二人自搭档以来,吵吵闹闹,向来都是李梧桐数落吴同光较多,终没想到有一日,相顾竟然无法言语。 吴同光对司徒雯雯恨恨道:“快说,怎么救?” 司徒雯雯脸上浮起怪异的笑容,说道:“毒蝎如果毒不死对手,你猜会是什么结果。” 吴同光喝道:“毒妇,少废话,当心我让你生不如死。”自从李梧桐认识他以来,从来没见过温文尔雅的吴同光发过这么大的火。 司徒雯雯咯咯笑了起来,笑到后面,愈发凄厉,她说道:“毒不死别人,就只有毒死自己……”但见她一声嘶叫,嘴角滴出血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竟将自己毒杀,她喃喃说道:“你们谁也跑不了……”语声到了最后,再也没人听得见了,她俏丽年轻的脸上也没有了生气。 随着司徒雯雯语声落下,吴同光一颗心也似沉到深海,耳中再也听不见其他声响,他心中只道:“快,送医院。” 他看了一眼李梧桐手中的日记本,随手将它收起,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李梧桐的性命更重要?他将李梧桐横抱而起,正欲踏步而出,忽的感觉到有人死死拽住自己裤脚——那保卫先生还未死去,见吴李二人就要离开,挣扎着起来,将吴同光拽住。 “你们二人不准走。”保卫先生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放走了这两个共 党,徐伯豪要杀我全家。”司徒雯雯的戒指扎过白文玉后,显然毒性有所减弱,保卫先生竟然不得就死。 “放开!”吴同光喝道。 “不,你们不能走,你们走了我如何向徐队长交代。” 吴同光心中恼怒,正欲将他踢开,随即又心软,这人本性不坏,只是受国民党特务要挟,现在他命在一线,哪怕轻轻一脚,也必送了他性命,又踢之不下去。 吴同光强自镇定,说道:“你既然还有命在,快随我来,一起去医院寻求救治!” “对、对,快去救治才好。”王念如站了过来,要将保卫先生搀扶而起。 保卫先生兀自不理,哼哼道:“你们走了我如何交代……”他死死抓住吴同光,就是不愿意松手。徐致汉也一并上前,对他相劝。 忽听一男声道:“干得好,你现在可以给我一个交代了。” 只见徐伯豪已经站在了休息室门口,逆着光,他的脸色显得非常难看,显然已经在和郑碧婉的打斗中负伤。 既然徐伯豪站在这里了,那么郑碧婉呢?“属下……属下怕‘司徒’有什么闪失。”袁一笑说道。 肖国栋道:“凶器,本来就是用来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又不是瓷器古玩,怕什么闪失。”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司徒静还是徐伯豪。 袁一笑心中骂了句:“冷血动物。” 肖国栋又道:“虽然北平方面叫我们不要再继续插手,可是吴同光和李梧桐我们总要收拾了吧。” “站长的意思是,徐伯豪可以和郑碧婉他们联手?” “他们的目标是收回李青峰传出去的文件,虽然敌人是一致的,可是联手的可能性不大。郑碧婉护送李青峰逃离北平,进了我们南京城,这协助共 匪脱逃的罪名,本来就该我们来管,徐伯豪收拾郑碧婉那是职责所在。” 袁一笑问道:“北平方面让我们不要继续插手,难不成另有谋算?我们要不要立刻赶去通知徐伯豪不要理会郑碧婉?” 肖国栋闭起了眼睛,进入了冥思,过了好一阵,口中喃喃道:“不必了,随他折腾去吧……想必是另有谋算……”郭站长口中的“他”,指的正是徐伯豪。 袁一笑笑了,经过上一次的密切交谈,郭站长的心思已经变了。 吴同光游身而斗,绕着司徒雯雯转了十几圈,陷入尴尬局面。 但凡他一出手,司徒雯雯手上的毒针便刺了过来,他不敢硬碰,只好再找机会。而司徒雯雯也不得脱困而出,她冷静下来,盯着吴同光的身形,只要一找到机会,就要刺死吴同光。但吴同光沉着应对,只等她心浮气躁,出手之际出现破绽,就可以一招擒制于她。 二人彼亦不争先,此也不争先,互相多次试探,对手均不肯全力施威。 这种局面对吴同光无疑是有利的,只要困住司徒雯雯,李梧桐必然能获取到李青峰留下的日记本。 司徒雯雯自然也清楚此节,又斗了多时,她立定身形,收起了右手,故意卖了个破绽。 “好机会!”吴同光心中道。 他单臂直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经欺近司徒雯雯身侧,在这个角度,司徒雯雯的右手不可能攻击到他。 司徒雯雯脸上泛起得意的笑容,她知道她即将得手。就在吴同光近身的那一刻,司徒雯雯戴着毒刺的手,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伸了过来,就像蝎子弯曲的尾巴,尾巴上的毒针泛着寒光!她只要轻轻对着吴同光的后背一拍,几秒钟后,吴同光就会和白文玉、保卫先生是一个状况。 室内的徐致汉和王念如一声惊呼:“不好!”二人此刻心思一样,如果吴同光死了,再无人能制住司徒雯雯,她既然显露身手,自然就没想过留下活口,在场诸人皆难逃一劫。 “啪——”司徒雯雯这一掌还是重重拍到了吴同光的背心,她的手心传来一阵厚重的感觉,她唯恐毒刺不够深入,再次加力,将手掌重重摁下,吴同光背心起了一个掌印——一个纤细、美丽的手印,但是在自然界的法则里,越美丽越斑斓,就越是有着致命的毒。 她真想看看吴同光现在是个什么表情,但吴同光在她左侧向后,她无从得见。 “不!”这一声叫声是李梧桐发出,李梧桐回来了,她脸色苍白,站在门口,手中死死拽着李青峰的日记本。 吴同光也意识到了李梧桐回来,他抬起头来,冲李梧桐一个微笑。这样的一个微笑,足以让李梧桐明白他的成竹在胸。 李梧桐稍稍展颜,但听吴同光一声轻斥,双手不停翻动,霎那间已经反剪了司徒雯雯双手,他扣住司徒雯雯肩头,向下施压,脚一勾,将她绊倒。这连续数招的近身擒拿术,本来极是寻常,但司徒雯雯的身手段位早就被吴同光摸得一清二楚,只要避开手上毒刺,要擒住她就绝对没有难度。 司徒雯雯大惊:“你怎么……”言语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吴同光一招得手,不敢怠慢,看见李梧桐脸色有中毒之兆,想必是司徒雯雯设下陷阱,大声喝道:“好狠毒的手!”随即手上使劲,将司徒雯雯腕骨折断,以绝后顾。司徒雯雯倒是颇有气概,一声不吭。 局势已定。 司徒雯雯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吴同光道:“你是想问为什么我被你刺中还可以还手对吗?” 司徒雯雯腕上疼痛,艰难的点了点头。 吴同光道:“你故意卖个破绽,想诱我上当,莫非我不会将计就计,卖个破绽诱你上当?” 司徒雯雯道:“可是,我明明打中了你。” 吴同光从后背衣服里拿出一件物事。那是一本授课笔记,书上已经被刺破了一个孔。书册上面写着“郑嘉业”,正是此间主人的书,吴同光顺手在书柜里抽出,藏入衣服内,用以应对司徒雯雯的毒针! “好个足智多谋的吴同光。”李梧桐心中一宽。这个吴同光总是成竹在胸的样子,他曾经还给李梧桐普及过“胸有成竹”的故事,吴同光的同姓本家有位文豪,画竹子很有神韵,别人请教他的诀窍时,他说“其身与竹化,无穷出清新。”说的是达到胸中有竹,身子都化成了竹子的境界,就能作出巧妙的画作了,这个文豪叫苏东坡。 想到这,李梧桐忽然觉得,能和吴同光一起说说笑笑,哪怕是听他讲授一些枯燥的诗词歌赋,也是多么快乐的事情。 司徒雯雯看着李梧桐,忽然发出凄厉的笑声:“你虽然没有被我戒指打中,可是,这个丫头估计是活不了了。” 她语声刚毕,李梧桐只觉天旋地转,先前一直抑制的麻木感,突然像火山爆发一样,迅速蔓延开来,传向她的大脑,传向她的手心,她目中只觉白茫茫一片,手脚再不手使唤,瘫软在地。 “梧桐!” 吴同光只觉整个世界都似崩塌,这种阵痛从来未有过。他顾不得司徒雯雯,撤手奔向李梧桐,一把将她抱起。李梧桐已经无法说出话来,她意识仍然清醒,眼睛里发出微弱的光,他二人自搭档以来,吵吵闹闹,向来都是李梧桐数落吴同光较多,终没想到有一日,相顾竟然无法言语。 吴同光对司徒雯雯恨恨道:“快说,怎么救?” 司徒雯雯脸上浮起怪异的笑容,说道:“毒蝎如果毒不死对手,你猜会是什么结果。” 吴同光喝道:“毒妇,少废话,当心我让你生不如死。”自从李梧桐认识他以来,从来没见过温文尔雅的吴同光发过这么大的火。 司徒雯雯咯咯笑了起来,笑到后面,愈发凄厉,她说道:“毒不死别人,就只有毒死自己……”但见她一声嘶叫,嘴角滴出血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竟将自己毒杀,她喃喃说道:“你们谁也跑不了……”语声到了最后,再也没人听得见了,她俏丽年轻的脸上也没有了生气。 随着司徒雯雯语声落下,吴同光一颗心也似沉到深海,耳中再也听不见其他声响,他心中只道:“快,送医院。” 他看了一眼李梧桐手中的日记本,随手将它收起,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李梧桐的性命更重要?他将李梧桐横抱而起,正欲踏步而出,忽的感觉到有人死死拽住自己裤脚——那保卫先生还未死去,见吴李二人就要离开,挣扎着起来,将吴同光拽住。 “你们二人不准走。”保卫先生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放走了这两个共 党,徐伯豪要杀我全家。”司徒雯雯的戒指扎过白文玉后,显然毒性有所减弱,保卫先生竟然不得就死。 “放开!”吴同光喝道。 “不,你们不能走,你们走了我如何向徐队长交代。” 吴同光心中恼怒,正欲将他踢开,随即又心软,这人本性不坏,只是受国民党特务要挟,现在他命在一线,哪怕轻轻一脚,也必送了他性命,又踢之不下去。 吴同光强自镇定,说道:“你既然还有命在,快随我来,一起去医院寻求救治!” “对、对,快去救治才好。”王念如站了过来,要将保卫先生搀扶而起。 保卫先生兀自不理,哼哼道:“你们走了我如何交代……”他死死抓住吴同光,就是不愿意松手。徐致汉也一并上前,对他相劝。 忽听一男声道:“干得好,你现在可以给我一个交代了。” 只见徐伯豪已经站在了休息室门口,逆着光,他的脸色显得非常难看,显然已经在和郑碧婉的打斗中负伤。 既然徐伯豪站在这里了,那么郑碧婉呢?“属下……属下怕‘司徒’有什么闪失。”袁一笑说道。 肖国栋道:“凶器,本来就是用来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又不是瓷器古玩,怕什么闪失。”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司徒静还是徐伯豪。 袁一笑心中骂了句:“冷血动物。” 肖国栋又道:“虽然北平方面叫我们不要再继续插手,可是吴同光和李梧桐我们总要收拾了吧。” “站长的意思是,徐伯豪可以和郑碧婉他们联手?” “他们的目标是收回李青峰传出去的文件,虽然敌人是一致的,可是联手的可能性不大。郑碧婉护送李青峰逃离北平,进了我们南京城,这协助共 匪脱逃的罪名,本来就该我们来管,徐伯豪收拾郑碧婉那是职责所在。” 袁一笑问道:“北平方面让我们不要继续插手,难不成另有谋算?我们要不要立刻赶去通知徐伯豪不要理会郑碧婉?” 肖国栋闭起了眼睛,进入了冥思,过了好一阵,口中喃喃道:“不必了,随他折腾去吧……想必是另有谋算……”郭站长口中的“他”,指的正是徐伯豪。 袁一笑笑了,经过上一次的密切交谈,郭站长的心思已经变了。 吴同光游身而斗,绕着司徒雯雯转了十几圈,陷入尴尬局面。 但凡他一出手,司徒雯雯手上的毒针便刺了过来,他不敢硬碰,只好再找机会。而司徒雯雯也不得脱困而出,她冷静下来,盯着吴同光的身形,只要一找到机会,就要刺死吴同光。但吴同光沉着应对,只等她心浮气躁,出手之际出现破绽,就可以一招擒制于她。 二人彼亦不争先,此也不争先,互相多次试探,对手均不肯全力施威。 这种局面对吴同光无疑是有利的,只要困住司徒雯雯,李梧桐必然能获取到李青峰留下的日记本。 司徒雯雯自然也清楚此节,又斗了多时,她立定身形,收起了右手,故意卖了个破绽。 “好机会!”吴同光心中道。 他单臂直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经欺近司徒雯雯身侧,在这个角度,司徒雯雯的右手不可能攻击到他。 司徒雯雯脸上泛起得意的笑容,她知道她即将得手。就在吴同光近身的那一刻,司徒雯雯戴着毒刺的手,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伸了过来,就像蝎子弯曲的尾巴,尾巴上的毒针泛着寒光!她只要轻轻对着吴同光的后背一拍,几秒钟后,吴同光就会和白文玉、保卫先生是一个状况。 室内的徐致汉和王念如一声惊呼:“不好!”二人此刻心思一样,如果吴同光死了,再无人能制住司徒雯雯,她既然显露身手,自然就没想过留下活口,在场诸人皆难逃一劫。 “啪——”司徒雯雯这一掌还是重重拍到了吴同光的背心,她的手心传来一阵厚重的感觉,她唯恐毒刺不够深入,再次加力,将手掌重重摁下,吴同光背心起了一个掌印——一个纤细、美丽的手印,但是在自然界的法则里,越美丽越斑斓,就越是有着致命的毒。 她真想看看吴同光现在是个什么表情,但吴同光在她左侧向后,她无从得见。 “不!”这一声叫声是李梧桐发出,李梧桐回来了,她脸色苍白,站在门口,手中死死拽着李青峰的日记本。 吴同光也意识到了李梧桐回来,他抬起头来,冲李梧桐一个微笑。这样的一个微笑,足以让李梧桐明白他的成竹在胸。 李梧桐稍稍展颜,但听吴同光一声轻斥,双手不停翻动,霎那间已经反剪了司徒雯雯双手,他扣住司徒雯雯肩头,向下施压,脚一勾,将她绊倒。这连续数招的近身擒拿术,本来极是寻常,但司徒雯雯的身手段位早就被吴同光摸得一清二楚,只要避开手上毒刺,要擒住她就绝对没有难度。 司徒雯雯大惊:“你怎么……”言语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吴同光一招得手,不敢怠慢,看见李梧桐脸色有中毒之兆,想必是司徒雯雯设下陷阱,大声喝道:“好狠毒的手!”随即手上使劲,将司徒雯雯腕骨折断,以绝后顾。司徒雯雯倒是颇有气概,一声不吭。 局势已定。 司徒雯雯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吴同光道:“你是想问为什么我被你刺中还可以还手对吗?” 司徒雯雯腕上疼痛,艰难的点了点头。 吴同光道:“你故意卖个破绽,想诱我上当,莫非我不会将计就计,卖个破绽诱你上当?” 司徒雯雯道:“可是,我明明打中了你。” 吴同光从后背衣服里拿出一件物事。那是一本授课笔记,书上已经被刺破了一个孔。书册上面写着“郑嘉业”,正是此间主人的书,吴同光顺手在书柜里抽出,藏入衣服内,用以应对司徒雯雯的毒针! “好个足智多谋的吴同光。”李梧桐心中一宽。这个吴同光总是成竹在胸的样子,他曾经还给李梧桐普及过“胸有成竹”的故事,吴同光的同姓本家有位文豪,画竹子很有神韵,别人请教他的诀窍时,他说“其身与竹化,无穷出清新。”说的是达到胸中有竹,身子都化成了竹子的境界,就能作出巧妙的画作了,这个文豪叫苏东坡。 想到这,李梧桐忽然觉得,能和吴同光一起说说笑笑,哪怕是听他讲授一些枯燥的诗词歌赋,也是多么快乐的事情。 司徒雯雯看着李梧桐,忽然发出凄厉的笑声:“你虽然没有被我戒指打中,可是,这个丫头估计是活不了了。” 她语声刚毕,李梧桐只觉天旋地转,先前一直抑制的麻木感,突然像火山爆发一样,迅速蔓延开来,传向她的大脑,传向她的手心,她目中只觉白茫茫一片,手脚再不手使唤,瘫软在地。 “梧桐!” 吴同光只觉整个世界都似崩塌,这种阵痛从来未有过。他顾不得司徒雯雯,撤手奔向李梧桐,一把将她抱起。李梧桐已经无法说出话来,她意识仍然清醒,眼睛里发出微弱的光,他二人自搭档以来,吵吵闹闹,向来都是李梧桐数落吴同光较多,终没想到有一日,相顾竟然无法言语。 吴同光对司徒雯雯恨恨道:“快说,怎么救?” 司徒雯雯脸上浮起怪异的笑容,说道:“毒蝎如果毒不死对手,你猜会是什么结果。” 吴同光喝道:“毒妇,少废话,当心我让你生不如死。”自从李梧桐认识他以来,从来没见过温文尔雅的吴同光发过这么大的火。 司徒雯雯咯咯笑了起来,笑到后面,愈发凄厉,她说道:“毒不死别人,就只有毒死自己……”但见她一声嘶叫,嘴角滴出血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竟将自己毒杀,她喃喃说道:“你们谁也跑不了……”语声到了最后,再也没人听得见了,她俏丽年轻的脸上也没有了生气。 随着司徒雯雯语声落下,吴同光一颗心也似沉到深海,耳中再也听不见其他声响,他心中只道:“快,送医院。” 他看了一眼李梧桐手中的日记本,随手将它收起,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李梧桐的性命更重要?他将李梧桐横抱而起,正欲踏步而出,忽的感觉到有人死死拽住自己裤脚——那保卫先生还未死去,见吴李二人就要离开,挣扎着起来,将吴同光拽住。 “你们二人不准走。”保卫先生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放走了这两个共 党,徐伯豪要杀我全家。”司徒雯雯的戒指扎过白文玉后,显然毒性有所减弱,保卫先生竟然不得就死。 “放开!”吴同光喝道。 “不,你们不能走,你们走了我如何向徐队长交代。” 吴同光心中恼怒,正欲将他踢开,随即又心软,这人本性不坏,只是受国民党特务要挟,现在他命在一线,哪怕轻轻一脚,也必送了他性命,又踢之不下去。 吴同光强自镇定,说道:“你既然还有命在,快随我来,一起去医院寻求救治!” “对、对,快去救治才好。”王念如站了过来,要将保卫先生搀扶而起。 保卫先生兀自不理,哼哼道:“你们走了我如何交代……”他死死抓住吴同光,就是不愿意松手。徐致汉也一并上前,对他相劝。 忽听一男声道:“干得好,你现在可以给我一个交代了。” 只见徐伯豪已经站在了休息室门口,逆着光,他的脸色显得非常难看,显然已经在和郑碧婉的打斗中负伤。 既然徐伯豪站在这里了,那么郑碧婉呢? ------------ 第一百三十章 你还要不要命 司徒雯雯脸上浮起怪异的笑容,说道:“毒蝎如果毒不死对手,你猜会是什么结果。” 吴同光喝道:“毒妇,少废话,当心我让你生不如死。”自从李梧桐认识他以来,从来没见过温文尔雅的吴同光发过这么大的火。 司徒雯雯咯咯笑了起来,笑到后面,愈发凄厉,她说道:“毒不死别人,就只有毒死自己……”但见她一声嘶叫,嘴角滴出血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竟将自己毒杀,她喃喃说道:“你们谁也跑不了……”语声到了最后,再也没人听得见了,她俏丽年轻的脸上也没有了生气。 随着司徒雯雯语声落下,吴同光一颗心也似沉到深海,耳中再也听不见其他声响,他心中只道:“快,送医院。” 他看了一眼李梧桐手中的日记本,随手将它收起,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李梧桐的性命更重要? 他将李梧桐横抱而起,正欲踏步而出,忽的感觉到有人死死拽住自己裤脚——那保卫先生还未死去,见吴李二人就要离开,挣扎着起来,将吴同光拽住。 “你们二人不准走。”保卫先生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放走了这两个共 党,徐伯豪要杀我全家。” 司徒雯雯的戒指扎过白文玉后,显然毒性有所减弱,保卫先生竟然没有立刻死去。 “放开!”吴同光喝道。 “不,你们不能走,你们走了我如何向徐队长交代。” 吴同光心中恼怒,正欲将他踢开,随即又心软,这人本性不坏,只是受国民党特务要挟,现在他命在一线,哪怕轻轻一脚,也必送了他性命,又踢之不下去。 吴同光强自镇定,说道:“你既然还有命在,快随我来,一起去医院寻求救治!” “对、对,快去救治才好。”王念如站了过来,要将保卫先生搀扶而起。 保卫先生却没有理会别人的好意,只是哼哼道:“你们走了我如何交代……”他死死抓住吴同光,就是不愿意松手。徐致汉也一并上前,对他相劝。 忽听一男声道:“干得好,你现在可以给我一个交代了。” 只见徐伯豪已经站在了休息室门口,逆着光,他的脸色显得非常难看,显然已经在和郑碧婉的打斗中负伤。 既然徐伯豪站在这里了,那么郑碧婉呢? 郑碧婉自然败了。 徐伯豪和她好一场赤手空拳的恶斗。他二人一人争先恐后的要往楼上走,又同时要挡住对方前进。 徐伯豪全力施威,终于在交手一百多个回合后,将郑碧婉收拾下来。他受伤自也不轻。 徐伯豪大喊一声,门外几个精壮的马仔冲了进来,用枪团团将倒地的郑碧婉围住,其余众人仍然围住学堂,以防有人跳窗而出。 徐伯豪站在休息室门口,身后是被押着的郑碧婉。“无关人等都给我滚出去!” 徐致汉和王念如被赶了出去。 现在就只剩下抓捕吴同光了,他这两日来,东奔西跑,屡次遭挫,特别是在密室里竟然险些被李梧桐一枚手 雷炸死,此刻收拾了郑碧婉,再抓住吴同光,李青峰遗留下的两截书册,自然要落入自己手里。 如果这份情报关系整个华北战局,那么这30多个小时的功劳,可比得上他过去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功劳。 “有了这份功劳,以后老子可要压死那嚣张的袁一笑。说不定到时,连林副站长那个位置......”他心中所愿,还是不出脱与人斗胜的内容。 “徐队长,救我……”那保卫先生竟然向徐伯豪求救,在他看来,他是为拖住共 党受得伤,徐伯豪理应对他进行救治。 徐伯豪理也没有理他,只是盯住吴同光。吴同光并不慌乱,心中寻思脱身之计。 “吴老弟,不,应该是‘侯鸟’先生,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徐伯豪说道。 吴同光没有说话。 徐伯豪道:“你随我回站里,交给肖站长发落,我马上派人送这位女士找全南京最好的医院救治,怎么样?”他刚和郑碧婉一番恶斗,实在不愿再和吴同光正面冲突。 吴同光沉吟半响,看了看李梧桐,李梧桐牙齿发颤,用力抓住吴同光衣袖。他顿时就知晓了李梧桐的心意。 徐伯豪见仍然不说话,以为已经接受了条件,上前一步,一伸手就是个小擒拿术去抓李梧桐的手腕,笑道:“这位女士受伤极重,还是先去救治为好。” 他心思非常阴险,只要吴同光自行投降,这李梧桐眼见不活了,随便往哪个山林一扔了事,回头严刑拷打吴同光,自然能招出中共的一大堆秘密。 忽的一人挡在了徐伯豪面前。那保卫先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扎起来,他挡在前面,嘎声道:“徐队长,人我给你拖住了,希望你信守承诺……” 徐伯豪极不耐烦,一挥手,将他挥了出去,大声道:“你他妈带着两个共 匪到处乱窜,密而不报,还敢给我谈什么条件。” 吴同光转身将李梧桐放到窗沿下的沙发上,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说道:“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李梧桐点了点头。 徐伯豪面有得色,以为他准备投降。 忽然他转身直面徐伯豪,此刻心中积压的怒火已经转化为强大的能量,他一个跨步,双掌齐出,狠狠拍向徐伯豪肩头。徐伯豪猝不及防,膝盖一软,被打得跪在地上,好不狼狈。 吴同光一招突袭得手,不敢多作停留,脚上轻轻一点,把地上保卫先生掉下的长枪挑了起来,那长枪弹起,稳稳落在他手中。 徐伯豪怒极,正要站起,冷冰冰的枪口已经抵住了他的脑袋。 “你还要不要命?”吴同光一字字道。 吴同光抓起司徒雯雯的手腕,将她手上的戒指向徐伯豪扎了过去。 徐伯豪根本无法躲避,只觉手臂像被蚊虫蝎子之类轻轻咬了一口,随即全身开始不停使唤。 “你……”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还有寻火 从司徒雯雯的戒指啄伤第一个目标白文玉开始,吴同光就观察到白文玉的症状明显是因为神经中枢受到剧烈冲击,他大致猜到了她使用的是什么类型毒剂。 他与尚清源搭档多年,对于中外医药毒理都有一定认识,这种能藏匿在一枚戒指上,急性发作又能致人死命的毒剂,应当是一种化学浓缩制剂。 随着白文玉、保卫先生相继中招,现在戒指上剂量已经不高。李梧桐既然不是被毒剂直接侵入血液,那么施以抗生素解毒剂一类的药物,应当就可以驱除体内的这种制剂。 当然,这对于早年曾经留过洋的行动队队长徐伯豪来说,也是识别得出,他自然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素以狠辣著称,但万料不到,吴同光居然下如此狠手。 吴同光道:“马上通知最近的医护人员带上药物过来,否则你也要死。” 原来这才是他的用意。他握着长枪,将全身乏力的徐伯豪拉起,推到了窗户边。 徐伯豪鼓起力气,向他下属一挥手:“快照他说的做。” 几名马仔顾不了郑碧婉,转身正要跑下楼去,只听“笃笃笃……”楼下脚步声响起。 又是谁走了进来? 徐伯豪已经下令所有人持枪守住门口和窗户,这个声音只可能是刚刚在外面死斗的司徒静和卓少卿。 徐伯豪眼中发光,神通广大的司徒静仿佛就是他的救命稻草。这个脚步声很轻,也很慢,本来就不似男子的脚步声。 最焦虑的是郑碧婉,如果这个脚步不是卓少卿,那么卓少卿是不是已经遇难?她和卓少卿有着特殊复杂的情感,她已经失去了一个李青峰,实在不愿意再听见卓少卿的噩耗,特别是卓少卿还是为了她,才只身去截留司徒静。 她根本就不愿意相信李青峰是自杀,而且卓少卿本来就似还有很多秘密没有托出,比如说前日当林雨桐等人赶到慧云故居的时候,吴同光找到地道入口得以脱身,卓少卿的行为本来就很可疑。 卓少卿仿写了一幅慧云法师的字画将“冬袭涞水,荣河可鉴”这八个小字遮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似乎并不是为了提醒吴同光密道入口所在,而是为了不想让人知道密道入口才对。 卓少卿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笃笃笃……”脚步声已经到了二楼。 郑碧婉胸口起伏,心中突突突的跳了起来。徐伯豪也是屏住了呼吸,生怕呼吸声太大,影响了耳力的判断,不能提早预知来者是谁。 来的如果是司徒静,那么说明卓少卿已经遭遇不测,而当前整个形势将完全被徐伯豪控制,吴同光李梧桐等人必然也不能幸免,一支简陋的长枪怎么可能挡得住司徒静这样的职业杀手。 如果来的是卓少卿,那么谢天谢地,至少今日脱身不难,而且从吴同光手中夺走密码母本也不是难事。 “笃笃笃……”脚步声终于走到了三楼 ....... 北平。 沉寂的北平城。 胡同和巷陌里都有些清冷,即便是高高的日头正照,树桠阴影缩成一个脚丫大小,也掩盖不了北国的干冷,北风尤烈。 这个古都的历史自不必多言,红墙黄瓦、八角楼台、歇山月洞,柳堤湖顶,都颇有古老的味道。 北平城的中心,是过去的紫禁城。老北平人乃至全中国的人都知道,紫禁城以前是皇帝住的地方,当年国父奔走革命,好容易赶走了皇帝,并同时保全了北平。 北平城向西,直往颐和园、圆明园方向,有著名的学府,也有著名的皇家园林。布衣平民,如今亦得游历,这片土地从旧时王谢,已经变作了飞入寻常人家的燕儿。 那紫禁城自不必说,然而那颐和园也是千亭万阙,文物无数。园中的昆明湖悠悠然然,碧波潋滟的一分水,就把江南风光揽到了北方。 这样的城市,集开天化地之人文和景致于一处,怎么忍心让它遭受战火? 颐和园旁边是圆明园,圆明园的西侧有一个围湖而建的庭院,是过去一名军阀住地,叫做达园。 这达园虽在圆明园之外,但曾经也是皇家避暑之地,内有乾隆皇帝御笔亲书。 这所达园颇有来头,早在抗日战争时期,日本军队侵占东三省,大批东北军民迁来北平,“少帅”张学良提议,由政 府拨款四万银元将达园购置作为救济居所。 每每到了历史的关键时刻,总会有一些古老的处所,担当起庇护众生的重任。历史往往难以预料,恐怕在两军对峙时,谁也预测不到,这个曾经庇护过“少帅”东北军的处所,将在两年后迎来他新的主人。 而此刻,在达园向西不远处,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公寓里,正在进行一场简单的交谈,这个交谈,将决定历史。 不久后,中共情报战线的领导人李克农将率部入驻达园,为中共中央进驻北平扫清障碍。 小公寓很简陋,客厅一张木头方桌,围坐着五名男子,年纪高低不等。 居中的男子姓张,约莫四十岁年纪。他左手边是一个名留有短胡须的男子,男子带着一对圆圆的斯文眼镜,但他的皮肤已经有了风霜之色,这个男子姓李。这桌上的人,都只有代号. 张姓男子道:“战事风云变幻,如果我军冬季攻势能重创傅作义部,那么形势将对我方极为有利,只是……” “只是这北平城恐怕要遭受战火。”桌上另一人说道。 “当前的问题是要如何保住北平,以免生灵涂炭。” 张姓男子道:“傅作义如今陈兵阵阵,老蒋亲自为他打气,授予莫大的军权,如今他足可左右国民党大局,要劝降他谈何容易。” “打是要打,不打不行,中央也是这个意思,不让对手知道我们的厉害,那就没有谈判的砝码,砝码都没有,还谈什么劝降?”张姓男子身后一位瘦高个子说道。 “对,要保住北平的前提,是冬季攻势上重创敌人,让敌人不谈也得谈。” 张姓男子道:“我等不同他人,作为北平地下党部,除了配合我军攻势,还应当把保住北平城作为第一要务,如果劝降不成,把这历史名城打个稀巴烂,老百姓不同意,我们也将面对历史的谴责啊。” 他顿了一顿,望向身旁李姓男子。 那戴圆圆眼镜的李姓男子终于开口了,他说道:“诸公还请放心,劝降一节我已经有了重要人选。” “哦?”另外几人望向他,待他下文。 他神秘一笑,说道:“此人思想进步,是我地下秘密党员,现在一天津一家报社,而且除了她,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劝降傅作义。” “您是指……” “就是傅作义的女儿。” 桌上众人都不说话。 张姓男子一拍桌子,道:“好!那么现在我们剩下的任务就是配合战局,今冬好好干他一仗。” “可是傅作义以防为攻,河北一线几乎固若金汤。两军势均力敌,胜负未知数啊。” “我们既然知晓今冬战局重要,敌人想必也清楚得很。” “用兵伐战,唯‘间’至上,情报工作恐怕得加大力度才是。” 那李姓男子,用手扶了扶眼镜,说道:“‘雷音’和‘寻火’都已启动,我军一定能在情报优势上跑赢对手,现在老百姓自发支持我们,天时、地利、人和均占,大可出兵与敌人一战!重挫傅作义,为下一步劝降工作做好铺垫。” 除了“雷音”,还有“寻火”?“寻火”又是什么?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幸存者 脚步声骤停。 郑碧婉几乎要惊呼出声来。 楼下来的脚步声那么轻,明显不是男子。 可是当身影在楼道转角出现的时候,答案便就揭晓。 卓少卿。 来的正是卓少卿。 这么说,司徒静败了。 徐伯豪长叹一口气,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卓少卿!”郑碧婉喊道。 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总算没有死。 卓少卿笑了起来,那种不顾不管的笑容又出现在他脸上,他说道:“大惊小怪什么,我早说过了,这世界上没有女人可以杀死我!” 吴同光他们没有见识过司徒静的身手,可是徐伯豪是非常清楚的,这人居然可以干掉司徒静,真是令人非常震惊的事。 可是为什么他的脚步那么轻?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身形的不自然。 他受伤了。他一手扶住了墙壁,鲜血正迅速的沿着墙壁滴下,他整个后背的长袍都被鲜血打湿,亏他还能笑得出来。 此刻郑碧婉都要哭出来了,这是她生命中第二次看见卓少卿受这么重的伤,第一次是他们三人结伴刺杀汪精卫伪政 府特工机构的一个大头目时,卓少卿就像团队里的领头羊一样,为她和李青峰掩护断后,后被重创,在逃亡过程中幸得朱教授相助,将他藏了起来。 时隔多年,卓少卿再次负伤,可见在室外的那场恶斗,真是鬼神皆惊! 卓少卿让了司徒静一招,司徒静出手却不客气。只见寒光一闪,她掷出一枚铁镖,她的出手快得没有办法可以形容,几个小时前,她就凭一支随手抓来的筷子,打倒了半生戎马的刘掌柜。 这枚铁镖是寻常的镖。 几乎是各个流派练家子都会用的镖。 而随着冷兵器时代的逐渐退潮,这种镖已经只在陈列馆看得见了,多数的杀手都使用适合自己的手枪,司徒静也擅长使用枪械,但是和枪械相比较,她更喜欢冷兵器中的暗器,因为她觉得用子弹杀人,并不过瘾。 当这枚铁镖像流星一样打到面前的时候,卓少卿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刺客的本能让他意识到了危险,他下意识的向左侧一个滚翻,想要躲过要害。 “夺——”一声闷响,铁镖仍然打中了他,但终究躲过了要害。 司徒静脸上泛起冷笑,似乎在嘲笑他。 卓少卿还是在笑,说道:“你看看,我就说没有女人能杀得了我,你还是没有瞄准我的要害。” 司徒静道:“那是因为你确确实实让了我一招。但我也说过,敢让我一招的,都是死人。” “在你眼里我岂非已经和死人无异?” “没错!” 这个“错”字刚出口,第二枚、第三枚铁镖又发了出来,卓少卿凝足精神,左躲右闪,避开要害,可是铁镖还是打中了他的身体,鲜血汩汩直流,痛得卓少卿汗珠直冒。 他咬紧牙关,继续嘲讽司徒静:“我还以为你出手有多快,原来不过如此。”说完哈哈大笑。 “你躲得很快,可是你马上就没有那么快了。” “哦?在下行刺多年,对自己的身法自信得很。” “刺客也是人,是人就会流血,人流血越多,体力就会下降,反应也会变慢,我后面的发镖却只会越来越快!” 司徒静话声刚落,手上不停,继续发招,卓少卿根本就没有机会还手,这样下去估计躲不过十镖。司徒静说得没错,只要继续流血,他卓少卿就有行动迟缓的状况。 卓少卿是在等,他避开要害,用身体来接住司徒静的出手,他才有机会从正面观察到司徒静的破绽。第四、五枚铁镖也相继打中了卓少卿,血流过多让他脸色都有了些苍白。 司徒静就像是猫抓住了老鼠一样,总是不愿意一口气就把老鼠咬死,她乐得多戏弄一会儿手中的目标,只见她缓缓抬手,又是一枚铁镖发出。 卓少卿终于找到了破绽!在司徒静抬手的一瞬间,她的全部精神和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肩膀,这说明她飞快发射出铁镖的用力点,不是常人使用的小臂,而是肩膀,她的手臂几乎只是传递了力的作用。 而当她发出上一枚铁镖之后,在新力未生旧力已尽的时候,她的肩膀几乎没有任何防御动作——她自己从来也不考虑什么防御动作,因为她对自己出手的速度有绝大的信心。 卓少卿扑了上前,第六枚铁镖打入他胸口,要不是他微微一矮身,这枚铁镖打中的就不是他的肩胛骨,而是他的心脏了。 他大喝一声,已经扑至司徒静面前,一个飞速闪身,已经绕到司徒静的右侧,她刚刚发射了铁镖的右手还在外,自然不能折回过来打击到他,而他的手中持有一柄锋利的短剑。 这柄短剑是郑碧婉当年赠他之物,他从来随身收好不曾遗忘。 “你……”司徒静惊呼一声,她低估了卓少卿的速度,他向前扑纵、矮身躲镖、再往前纵,继而绕至右侧,快得令人难以置信,打入他身体的那些铁镖,没有阻碍到他的身形。 只听一声轻响,那柄短剑直插入她的肩头,这一剑,足可致命。 司徒静忍住剧痛,用尽最后的力气,双掌齐出,打得卓少卿飞了出去。 地上全是二人的血,用血战来形容似乎都不足以描述此战的凶险。 卓少卿颤巍巍站了起来,想努力笑一笑,全身各处伤口痛得厉害,他已经听见徐伯豪的声音,郑碧婉被擒了。他向司徒静道:“我是不是说对了,这世界上,没有女人能杀得了我?但是,我也从来不杀女人。” 司徒静没有说话,这一击直接让她晕了过去。 卓少卿回头望了一眼保密局的众马仔,他浑身是血,加上刚才一剑之威,如同煞神降临一样,众马仔哪里还敢上前。 他怒目一瞪,吓得几个靠前的马仔枪都掉在了地上。 他理了理衣服,准备去解救郑碧婉,提步就往门内走去,轻声踏上了上楼的楼梯...... ------------ 第一百三十三章 解围 卓少卿终于和吴同光打了照面。两人相差十多岁的年纪,可是两人还是有些相同的气质,唯一的区别是,吴同光没有卓少卿那种浪子气、匪气,卓少卿是落拓不拘形态的魏晋高风。 而吴同光是端正堂堂的秀丽儒雅,这种儒雅之气又颇经历风霜斗争,只要稍微一皱眉,眉宇间又灌足杀伐果敢的英气。 郑碧婉冲上前去,扶住卓少卿,鲜血同样也染红了她。 吴同光冲徐伯豪带来的马仔喝道:“还不快去找医护人员,一刻钟内不回来,我就毙了徐伯豪。” 那领头的马仔连声诺诺,连滚带爬的从楼上跑了下去。 吴同光这才对卓少卿道:“昨日在慧云法师故居墙上的字画是你的手笔?” 卓少卿道:“正是。” “那么我们是敌人,还是朋友?” 卓少卿笑道:“这个还难说得很。” “你知道我们要去?” “李青峰去过的地方,你们必然会寻过去。” 吴同光道:“可是你却用字画将雷音留下的线索——‘冬袭涞水,荣河可鉴’遮住,你是不想什么人看到?” 卓少卿道:“那八个小字正是李青峰刻的,我若是不将它遮住,我怎么能担保是敌人还是朋友先看到这个线索?” 吴同光有些不信,说道:“你是说你藏匿墙上的八个小字,是为了保护雷音留下的线索?” “我有什么必要欺骗你?我大可将墙上的小字铲去,一了百了。” 徐伯豪中毒不深,仍能开口,他嘶声道:“别信他,他才是你的敌人,前日在火车上打死雷音的黑影就是他!” 卓少卿冷冷的“哼”了一声,对徐伯豪说道:“普天之下,只怕唯独我一人是绝对没有理由去打死雷音。” 吴同光奇道:“为什么?” 卓少卿一字字道:“因为我爱命得很,我才是雷音。” 卓少卿是雷音? 众人惊讶道:“你是雷音?”这个消息才真正让人如闻雷音。如果卓少卿是雷音,那么李青峰是什么人? “李青峰代号‘寻火’。” 如果卓少卿是雷音,那么卓少卿的任务是什么? 吴同光脑中将前前后后所有事情想了一遍,李青峰是我方人员无疑,但是林雨桐在闻听火车上枪响的一刻,他第一反应是“共 匪内讧”。 这么说党通局固然是为了抓捕中共人员来到火车上,而目标却是李青峰和卓少卿。在李青峰第一次到南京与卓少卿会面后,自然有办法去查出卓少卿的身份。 卓少卿道:“两军交战,用‘间’至上。要知道,我中有敌,敌中有我,‘寻火’就是要打入敌人内部,从敌人内部挖出埋在我军中的‘火 药’!” 也就是说李青峰所作的工作,实际上和吴同光是一样的,只是李青峰任务层级更高。 吴同光道:“那么‘雷音’呢?” 卓少卿看了一眼李梧桐,说道:“如果李青峰对应的就是保密局的吴同光,也就是你这位‘侯鸟’同志,那么他还需要一位联络员。” “这么说‘雷音’是联络员?” 卓少卿道:“不光是联络员,我还是行动执行人,当‘寻火’有所查获,找出打入我方的高级间谍,就由我来负责实施斩首行动。” 怪不得卓少卿能步步捷足先登,原来他是李青峰的联络员。一人负责侦察,一人负责斩首,“寻火”和“雷音”是相互配合的秘密行动。 卓少卿忽然说道:“南边为避雷雨,雷音乘六日拾贰次火车抵津,沿途防匪。” 他这没头没脑的念出了一句奇怪的话来,众人皆不明白什么意思。可是吴同光却听得明白,这是李梧桐给他送来的任务电报,换言之,卓少卿的身份确定就是“雷音”。 这下终于把所有问题解释清楚了。这两日大家像亡命徒一样追查的东西,也已经落到了吴同光手里。 吴同光的任务是照应“雷音”,让“雷音”能顺利接到情报,就是说吴同光应当是尽全力为“雷音”和“寻火”的接头提供保护。 如今“雷音”就在眼前,“寻火”不惜生命传递出来的情报,马上也要破解,任务即将完成,他唯一担心的是李梧桐的身体状况。 吴同光道:“既是任务即将完成,何必在他们面前暴露身份呢。”吴同光口中的“他们”自然指的是郑碧婉和徐伯豪。 卓少卿笑道:“我自然不担心他们会泄露我的身份,只因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是永远不会泄密的。” 徐伯豪是老江湖,自然明白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他嘶声道:“我只求来个痛快。” 卓少卿眼神向吴同光示意,要他开枪。吴同光迟疑了下,这人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硬要击杀他,反而还下不了手。 “徐队长,你要一个痛快是吧?”倒在地上的保卫先生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他问道:“你说,你肯不肯放过我的家人?” 徐伯豪自知今日难逃一死,狂言道:“任何给共 匪提供帮助的人,我们都不会放过,你那一家老小……” 保卫先生大吼一声,使出了生命最后的力气,向徐伯豪扑了过去,将他按在窗沿,厮打在一起,二人俱是中了毒剂,没有多少力量,但此刻二人手撕牙咬,画面也颇血腥。 吴同光放下长枪,正欲伸手将保卫先生拉开,忽然只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不知卓少卿是掷出何物,但这个劲道正好打中厮打中的二人,将二人向前推了半尺。 “啊——”二人齐声惨叫,从窗户跌了出去。阳光正耀眼,只见两个人影从窗户跳落,楼下枪响一片——徐队长的命令:任何人从窗户和大门出来,都乱枪击毙。 吴同光微有怒意,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卓少卿笑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难道你入行的时候,没人教过你吗?” “那只是对敌人!” “那保卫阻拦你的时候,可曾当过你是自己人?” “强词夺理!” 郑碧婉看着卓少卿,本能的退后了一步,她和卓少卿、吴同光之间,无论如何也不是自己人,而且她已经知道了卓少卿的秘密。 徐伯豪和保卫都被灭口,那她呢? 卓少卿目光迎上了郑碧婉,柔声道:“我说过,我从来都把你当做自己人。” 吴同光握紧了长枪,他突然意识到,情况可能没有他想象中简单。 卓少卿轻轻按下了长枪,道:“你莫要紧张,这个世界上,并不是除了黑,就是白,特别是政治和战争,很多时候都没那么泾渭分明。” 他继续说道:“之前李梧桐受伤,你只身一人无法闯出去,所以扎伤徐伯豪,要求医护人员进来,这种机智我不得不佩服。 现在情势不同了,徐伯豪和司徒静都被收拾掉了,下面的都是乌合之众,此刻我虽然不能再战斗,但是凭你和郑碧婉,想必冲出去不难。” 卓少卿又道:“我知道天津城里有一个医院,绝对安全,而且可以拿到解毒剂。” 吴同光心中一软,看了一眼李梧桐,李梧桐已经处于昏迷状态,单就一个郑碧婉,他已经不是对手,他心中对“雷音”的做法有千万个不满,权衡再三,终于点了点头。 ------------ 第一百三十四章 谜中谜 (上) 李梧桐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注射解毒剂效力很快,加之她只是皮肤接触到毒剂,并没有直接侵入血液,所以他很快就醒转过来。 此刻离李青峰殉职的时间,已经是第二个晚上了。这不长的时间里,历经各种艰难险阻,真是恍如隔世。 她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一个六、七平见方的小病房,简单却整洁,头顶吊着的白炽灯,光线明亮,床头是一个浅蓝色的床头柜,难得的是这样简单的病房里,竟然还在床头柜上安放了一小盆榕类植物。 白炽灯的光洒向伏在她床边的男子头上,头发上反射出年轻的光泽,这个年轻的男子肩负重任,已经很疲惫了。 李梧桐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刚要开口说话,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无法出声,她挣扎着要坐起,惊醒了吴同光。 “你醒了?”吴同光真是又惊又喜。 这个微弱的响动自然逃不出卓少卿和郑碧婉的耳朵,他二人从外面并肩而入。 “醒了就好,你大可放心在此静养,等明天早上再注射一支解毒剂,你就没事了。”卓少卿既然找到这个医院,那么它就应该非常安全。 李梧桐还无法说话,她看着吴同光,吴同光轻轻拍了拍她手背,示意已经明白。 卓少卿道:“看来你们二人有话要说,刚死里逃生,先放缓下情绪,一会儿我们再聊正事。”他向郑碧婉示意,二人又走了出去。 吴同光待他二人离开后,看着李梧桐,眼中全是温柔,说道:“我真害怕你就这样死去。” 李梧桐见他不提密码母本之事,先来关心自己,心中非常欢喜。 她牵起吴同光的手,在他手心写道:“死了就没人数落你啦。” 吴同光微微一笑,说道:“死不了,我们还要一起看看胜利呢。” 李梧桐又写道:“日记本。” 她旋即想起时间飞快逝去,李青峰留下的日记本自然是越来越关键。 吴同光一边拿出怀中的那本日记本,一边对李梧桐讲述卓少卿、李青峰、郑碧婉三人的事,也讲述了“雷音”和“寻火”一对搭档的事。 这本日记本终于出现在吴同光眼前,他翻开它,发现里面的字迹极其工整,细细一看,原来空白日记本是通格样式,而书写的汉字却保持了字间距、行间距、段间距大致相同,就像是事先在空白通格上打满了规格均匀的书写小格,然后一板一眼的将字填进去一样。 多年潜伏和与各类密码打交道的经验告诉吴同光,这就是一个密码母本。 他翻开日记封面: “三月二日,晴。北平的天非常蓝,三月风仍然很大,但经历寒冬后光秃秃的树枝上已经开始盛开各种花。特别是梨花如雪。昨日吾妻从市集买回来一些植物,细细教我辨认,我只知道有些植物不好养活,不曾想原来碧君对花草种植颇有些研究……” “今天和吾妻去游历了一下西城的一处皇室庭院,此处玉兰盛开,只是庭院已经不再繁华。旧时再显贵的生活也终究敌不过历史和时间,也许生活就是如常,本该平淡如水……回来的途中天色将晚,一轮冰月已经挂在远处,北方地势极平,远远看去,那月亮甚大,仿佛就在眼前。” “酷暑将至,倦意未消,不远处学堂的读书声传来,甚有文化之底蕴。吾妻回来的时候,对我说,清华园里已经有一些荷花开了,可想去观看?” “荷花我是很有兴趣的,于是就一口答应……清华园里最温馨的事情,莫过于两人携手散散步了。” “紫禁城里有个黄圈圈,说的是当时皇帝的居所,中华文明的传承事业,也不是我辈能说得清楚,据闻雍正帝在‘正大光明’牌匾下都是站着批折子,这种精神也是少有的敬业。” “今日无事,吾妻和我讨论香山的景致,我以为红叶确确实实是香山最美。香山的红叶叶子很小,但漫山开遍的时候,简直让人分不清春天秋天,怪不得有人写诗‘遍染枫色红如春’。” 吴同光和李梧桐慢慢翻看,心中思绪万千,这本厚厚的日记本的前半部分,都是记录李青峰和郑碧婉婚后的细小琐事,比如到了哪里游玩,比如又吃了什么好吃的菜式。 李青峰与郑碧婉二人如果不是立场敌对,倒真是一对情投意合的璧人。 这文字朴实无话,纯是闲话家常,但李青峰笔尖娓娓道来,让人心中温暖。李梧桐念及他二人最终阴阳永隔,不禁黯然神伤。 吴同光又向下翻,二人看到“今日竟然和碧君发生了争吵”,相互对望了一眼,赶紧往下看去:“今日竟然和碧婉发生了争吵,我知道我不对,不该顶撞她,可是那明明是一条生命,他们也是中国人,即便是敌我相对。” 他二人明白,一定是国军抓获中共地下党员,或是某位潜伏人员暴露了。李青峰日记里不敢写得太白,要知道国民党当时的内部控制相当恐怖,敢同情敌人或者诽谤总裁,被人举报后势必要被安上“投敌”的帽子。 “政治的事情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长官怎么说,我就服从罢,碧君也不会为难。我实在不愿意再和碧君争吵……” “和吾妻谈论一些北洋往事,到底是历史推动了人事,还是人事推动了历史,最后不得结论,演变为一次辩论。” 吴同光和李梧桐继续往下看,李青峰和郑碧婉后来争吵越来越多。文中往往晦涩隐言,不敢写白,但他们都看得明白,这是随着国共战争全面升级,他二人各自的思想起了变化,郑碧婉一门心思想要说服丈夫,转化他的思想,而李青峰将这种思想的交战,写成了日记本里的争吵。 “今天药瘾发作稍微缓了一些,吾苦苦支撑至碧君归来,她大概是想给我一个教训罢,故意停用了半个小时的针剂……” 看到此处,吴同光和李梧桐二人暗自心惊,这郑碧婉居然下手用上瘾药物来控制李青峰。 ------------ 第一百三十五章 谜中谜 (下) “近日开始研习慧云法师的高论,他不仅是全才高人,还是拥有大智慧的得道高僧,禅理讲究清修顿悟,倒是很契合我现在的心境……” “虽未曾得见慧云法师尊容,但每每我心烦意乱时,全赖他的禅理释明,他是一位真正的高人,我根本不信什么神佛,他讲的很多生命道理给我许多启发。另外,他是一名值得人敬仰的大师,在日寇肆掠的关头,出家人唯恐避之不及,他却站将出来,号召爱国救亡,有朝一日,我愿去他处,为他抄抄经文,也算聊表敬仰之思……” “我可能就会如此而死去,但我不能如此便死,我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不得离开吾妻碧婉,我想去会见一写老友,我很想念他们。” “友人从莫斯科为我带回来一个好玩的物事,是战时的密码盒子,当时和纳粹德国开战,莫斯科派出的情报人员就用这个东西,保存一些秘密的东西,非常便捷。如果我身死,我就将我的遗书放在这个密码盒子里。” 写到这里,李青峰文字之间,已经逐渐流露出“避世”,最后还带有几分“厌世”,大概和他长期注射药物有关,他所说的“会见老友”,应当就是去天津见卓少卿和朱教授。 整本日记,从开头的温暖人意,逐渐变冷,最后已经明显感觉到李青峰身处困境,李梧桐不忍再读下去,扯了扯吴同光衣袖。 吴同光明白她的意思,他“啪”的关上日记本,拿出《归燕》的简谱来。 李青峰留下来的密码数字和母本终于都拿到了手上,谜底就要揭晓。李梧桐二人似乎屏住呼吸,病房突然寂静下来,空中好似传来李青峰吟唱这首歌曲:“不如归去归故山……” 吴同光心中想:“根据之前的推理,《归燕》的简谱里的音符实际上都是数字。” 他心中默念,讲简谱中的音符默读了一遍,《归燕》的简谱两段共有28节,每节有若干音符,音符里的do代表1, e代表2,mi代表3,依次类推,可以得到这样的纯数字排列: “1231,4650,1653,232, 1231,4650,1653,21231, 150150,150150,1653,21231, 1217,6150,4652,3450, 1217,6150,4231,721, 1231,4650,1653,21231, 150150,150150,1653,21231。” “没错!”他心中一阵狂喜,这就是数字密码,而且这正是最常见的用3到5位数字在母本中查找汉字的密码手段。 比如说四位的数组1231,就是指第一节第二页第三列第一个汉字;比如五位的21231,就是指第二节第一页第二列第三十一个汉字;比如三位的721,就是指和上一组数字相同的章节中第七页第二列第一个汉字。 为了将数字串做得更具隐蔽性,在使用数字密码的过程中,有时候会用到0,0的意思是十数位或空字符。如果是在多数位中,则是对应十位或百位,而若在数组的末尾,则表示跳过该节,比如6150,0在数位末尾,则表示整个6150不代表汉字。 吴同光脑中飞转,剔除空字符0后的排列是: “1231,1653,232, 1231,1653,21231, 1653,21231,1217, 4652,1217,4231, 721,1231,1653, 21231,1653,23231。” 吴同光翻动密码母本——李青峰的日记本,很快就在脑中翻译出了对应的汉字: “前向数前向烟向烟作化作火寻前向烟向烟。” “这是什么?” 翻译出来的竟然是一串没有实质意义的汉字,也就是乱码。“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吴同光突然紧张起来,额上渗出了一粒汗珠。 李梧桐见他如此凝神,知道必定到了破解密码的关键时刻,她不敢打扰,默默注视于他。 “这个‘寻火’同志到底搞得什么鬼?”吴同光心中默念。  一提到“寻火”两个字,他突然发现这串乱码里正好有“寻火”两个字,那么就是密码和母本都错不了,只是翻译的方法不对。 之前吴同光化名周正柯,潜伏在天津站的时候,就曾截获中共叛徒给站长肖国栋的专属密电,这个专属密电的加密方式就使用了将数字移位的方法,故意把原本的数字打乱,比如用3来替换7,2来替换8,总之两个数字相加为10,在破译密码之前就必须要先将数字还原,只有还原了数字,才可能对照汉字。 当时的吴同光在情况紧急之下,赶在袁一笑返回办公室,迅速突破了肖站长的加密方式,获悉了叛徒董诚传递来的重要信息。 这一次,李青峰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从空白书册到慧云故居,从抄录诗集到《归燕》简谱,甚至还将日记母本和密码分开隐藏,按理说现在母本和密码都已经合并一处,解密不应该有问题,那么很明显,这个就是使用了专属的排列方式。 是什么样的解密方式呢? 病房外走廊上的立地摆钟滴答滴答的走着,整个医院和肃静,吴同光也随之陷入了深深的冥思中。 “对了,是不是还少一件东西?”吴同光自言自语道。他忽然想到,既然李青峰是潜伏在敌军高层寻找敌人打入我军的高级间谍,那么他传递出的应当是一份间谍名单才对,而现在译出的乱码充其量不过18个汉字,怎么可能是一份名单? “如果它不是名单,那么它是什么呢?” 他望向李梧桐,二人这三日来,历经波折,本以为从诗句推理出音符,从音符推理出数字,从数字就能找到对应汉字,从而成功破解密码,没想到这个密码竟然很有可能还有一层,这是名副其实的“多重谜中谜”! 吴同光叹了一口气,说道:“庆幸的是,我们似乎已经打开了前面的几重铁门,站到了最后一道铁门的门口。” 李梧桐已经恢复了说话的力气,缓缓道:“别着急,既然‘寻火’和‘雷音’是搭档,那么会不会是他们二人之间约定的专门加密方式。” 这句话忽然让吴同光脑中灵光一闪,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足可致命。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密码盒 “怎么?需要我的帮助吗?”卓少卿施施然的就进来了,他还是那么漫不经心。 吴同光道:“我想,我们找到李青峰留下的这份名单在哪里了。” 卓少卿道:“在哪里?” 吴同光拿出了李青峰的日记本,说道:“李青峰的日记本里,提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卓少卿道:“是什么?” “你看。”吴同光翻开其中一页,指给卓少卿看:“他说:‘友人从莫斯科为我带回来一个好玩的物事,是战时的密码盒子,当时和纳粹德国开战,莫斯科派出的情报人员就用这个东西,保存一些秘密的东西,非常便捷。” “如果我身死,我就将我的遗书放在这个密码盒子里。’” 卓少卿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是,李青峰将这份间谍名单放到了这个密码盒子里。” 吴同光道:“对。” 卓少卿道:“那么这个盒子应当放在里呢?” 吴同光似有深意的盯着卓少卿,说道:“我想,‘雷音’同志你应该知道这个密码盒子在哪里。” 卓少卿一愣,他忽然发现吴同光这个年轻人有着惊人的洞察力,他旋即又保持住了微笑,说道:“我自然知道。” “否则,我就不是‘雷音’了!” 吴同光道:“那么你是否愿意与我分享这个秘密?” “小同志,不该知悉的秘密绝对不能过问,你入行的时候难道没人教你吗?”卓少卿又漫不经心的笑了。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以一个潜伏老前辈的人口吻来教育吴同光,第一次是他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在潜伏的暗战里,确实存在很多规矩,这些规矩都是前人用血来写成的。 一旦坏了规矩,也就要用血来清洗。 吴同光道:“看来我是时候把这个日记本给你了。” 卓少卿道:“嗯,我也只需要这个母本,《归燕》的简谱我有。” 吴同光将日记本递到了卓少卿手中,李梧桐气弱无力,忽然像是要说什么,吴同光轻轻拍她手背示意。 卓少卿拿起了这个日记本,缓缓翻看。 “这个日记本里面可能写了很多你不想看到的东西……”李梧桐说道,她指的是李青峰和郑碧婉的生活往事。 卓少卿先是一愣,随即马上就明白了她所指,他已经看到李青峰夫妇的幸福生活。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沮丧或是不悦,他反而笑道:“幸好是李青峰,幸好是李青峰……郑碧婉想来这几年也是幸福的。” 李梧桐看他神情不似作伪,这人对郑碧婉一片痴心,难得胸怀如此广大,只要心上人可以得到幸福,似乎牺牲他自己也无所谓,这样的情怀当真少有,不禁对他投以敬佩之色。 卓少卿将这个厚厚的日记本粗粗一读,喃喃说道:“你又何必与她如此争吵……”他逐渐看到后来郑碧婉对他施以药物,感慨颇深。 他合上日记本,仰头望着窗外,叹道:“人间自是有情痴, 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 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阳花, 始共春风容易别 。” 吴同光道:“一斛珠连万斛愁,关山漂泊腰支细。错怨狂风扬落花,无边春色来天地。尝闻倾国与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红妆照汗青。” 这几句诗,是清代才子吴伟业写的,当时李自成起兵打垮了明朝政 府,并强占了当时山海关守将吴三桂的女人陈圆圆,吴三桂冲冠一怒引清兵入关相助剿灭李自成。 后来的历史天下人都知道,这清兵一入关,就成了中国的主人,因此民间自古有将陈圆圆称作“红颜祸水”的说法,清代这位才子作了这篇《圆圆曲》,否定了红颜对吴三桂决策的意义,暗讽吴三桂汉奸嘴脸,不应当用一个弱女子来掩盖吴三桂卖主求荣的主观恶性和个人私欲。 直到辛亥革命推翻帝制,满清268年统治史,兴衰自在民心。 卓少卿也精通诗书,当然明白吴同光这几句诗的意思。 他把这个日记本拿到手里掂了掂,转头对吴同光道:“‘侯鸟’同志,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交给我。” 吴同光的任务,就是照应雷音和寻火接头,帮助雷音获取这份情报。 吴同光道:“孤军奋勇,你足也可称英雄,可是,只怕你还作不了‘李自成’。” 卓少卿若有所指道:“英雄无奈是多情,我确实还不作不了‘李自成’。” 吴同光又重复了一遍:“只怕你当不了‘李自成’。” 他顿了一顿,一字字道:“但也别作了‘吴三桂’才好。” ...... 李梧桐的体力比想象中要恢复得更快些,就在卓少卿刚刚离开医院,她基本上就可以下地行走了。 李梧桐对卓少卿颇有敬佩之意。像卓少卿这样的独特魅力的男子,难得的是还那么痴情,这对于世间的少女来说,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 得知卓少卿就是雷音的时候,李梧桐还非常欣喜呢,这三天如此危险的任务总算值得。 她刚恢复了些体力,就眉飞色舞的和吴同光讨论起雷音同志,也就是卓少卿同志的英明神武来,搞得吴同光颇有醋意,好不自在。 讲得渴了,她开口要水喝,吴同光给她打来了水。 “梧桐,你见过那种密码盒子吗?”吴同光问道。 “没有见过,李青峰日记里不是说这是国外的洋货吗,我哪儿见过。” 吴同光把水杯倒满,不紧不慢的喂她喝下,说道:“我见过。” “哦?是什么样子的?” 吴同光道:“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大约和一本书一样大小。”他说话时,用手比出了李青峰日记本大小的一个形状。 李梧桐道:“那这个盒子怎么藏情报呢?” 吴同光道:“这个盒子看起来像是书本,可是却是铁质的,封面下面是一个巧妙的机关。” “机关?” ------------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这里不是北平 徐伯豪的遗体摆在肖国栋的面前。 肖国栋背后站着的是负伤的司徒静,还有袁一笑、柳从文等人。 肖国栋站在最前面,谁也看不清他的脸色。 整个敛房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整个房间墙和灯光都是白色的,刺眼的白色。 一名下属跪在遗体前,这人是领队,他于今天中午受命在国立学堂教学楼外,率队守住窗户和大门。 徐队长命令:任何人从窗户跳下,乱枪打死。就是这则命令弄死了徐伯豪自己。 这名领队辩驳了许多次,但是开枪误打死了行动队长,毕竟不是轻罪,他心中已经不存念想,基本上就已经是把自己视作了死人。 房间空气都稀薄起来,听得见众人的厚重的呼吸声。 肖国栋缓缓道:“是谁第一个开枪?” 他终于开口了,这个声音就像是从地狱来的勾魂使者,跪在地上的那名下属,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这、这个,已经分不清了……” 徐伯豪是逆着光从楼上坠下,没有人分辨出是他。从他坠到楼底,不知道被打中了几十发子弹,“谁第一个开枪”这种问题,鬼才答得出来呢。 “站长……您饶了……” 肖国栋依然背着身子,他又道:“那徐队长是吩咐你守住大楼的?” “是、是、是,小的全是照徐队长吩咐的。” “可是徐伯豪还是死了,难道是徐伯豪打死了自己吗?” 那领队嘎声道:“这……” 肖国栋缓缓道:“我不在场,所以我分不清,我就是问一问。别人分不清,你怎么能分不清。” 那领队“咚咚咚”的磕起头来,口中不停道:“饶命啊饶命啊……” “你还有什么话说?”肖国栋转过身来。 肖国栋怒目圆瞪,那领队吓得昏了过去。他一挥手,两名下属将这领队人员带了下去。 袁一笑凑了上来,问道:“站长,怎么处理……” 肖国栋“哼”了一声,不悦道:“你说呢?” 袁一笑道:“属下明白。” 肖国栋又沉默了一阵,他心中居然有一丝难受,他自己也很奇怪,他内心明明只是把徐伯豪当作一条猎狗。 不知不觉中,这条猎狗已经跟了他几十年了。他走到徐伯豪面前,拉起白布将他脸盖上,突然他双脚一并,全身紧绷,向徐伯豪遗体敬了一个礼。 袁一笑等人也敬礼。 “站长,我一定会手刃匪徒!”司徒静眼中发出了凶恶的光,就像一条被激怒的母狮子,随时都可能与对手搏命。 到现在司徒静还不认为自己输给了卓少卿,总觉得是自己轻敌,大意,才上了卓少卿的当。自己露出了破绽,给了他可趁之机。 当然她也知道,这个时候的卓少卿应该也不好过,无数次受击,竟然还没有完全倒下....... 肖国栋放下了敬礼的手,说道:“这事儿得好好考虑了……” 袁一笑知他心意,说道:“要不是那卓少卿阻拦了司徒静,那吴同光怎么可能跑掉,徐伯豪也不会枉死。” 肖国栋问道:“司徒,你有多少把握能干掉卓少卿?” 司徒静恨恨道:“纵不能干掉他,也能与他同归于尽。” 肖国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去办吧!” 袁一笑道:“站长,北平方面上次急电来沟通,让我们不要阻拦卓少卿和郑碧婉……” 肖国栋道:“对,我知道这个情况,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将徐伯豪推下楼的,卓少卿、郑碧婉、吴同光都有份,我是答应了北平方面不要插手郑碧婉的事,可他妈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好呆伯豪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他的死我能不管吗,必须要有个交待,否则我怎么对得起你们?”肖国栋说完掏出手帕擦了擦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眼泪........ “北平方面要求不要插手郑碧婉的事,难不成卓少卿他……”这个念头早就在袁一笑心中冒出来了,自打上次北平方面给郭站长发急电,要求不要插手卓少卿和郑碧婉的事情,他就心中琢磨,只是碍于知秘范围,他一直没敢问。 当时肖国栋也没多想,但他是何等眼力啊,既然北平方面叫不要插手,那么说明北平方面对于收回这份情报文件,已经另有谋算,这个谋算的关键自然就在卓少卿和郑碧婉身上。 郑碧婉是北平国民党军方的人不假,可是卓少卿是不是会帮助郑碧婉取回情报,这个实在不好推知。 “你是想问卓少卿是不是已经被北平方面收买对吗?” 袁一笑道:“属下正是有此疑问。” “要收买卓少卿这样的人,恐怕不易啊,他昔日纵横江湖,亦正亦邪,什么都难说的很,难说的很……” “我只听说这个卓少卿一直对郑碧婉有意思,这个浪子也不知道会不会那种‘冲冠一怒为红颜’。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北平那里的说法就完全可以对得上了。” 袁一笑不语,他很是赞同肖国栋对卓少卿的四个字评价:“亦正亦邪”。 接着,肖国栋单独对司徒静作出了指示:“动作干净点,要让人觉得跟我们没有关系,还有,务必要取回那份情报文件,只要这份情报文件最终被我们取回来,高层谁还在意死了一个郑碧婉还是死了一个卓少卿,这可是他们失职弄丢的东西,我们是在帮他们补漏!” 司徒静神色凝重,点了点头称是。 “对了,你团队里还有多少人,一并带上。”肖国栋这次是把家底都亮出来了。 原来“司徒”并不是一两个杀手,而是一个杀手团队。 司徒静道:“属下必定完成任务!” 肖国栋将手帕放在口袋里,然后又伸出两个指头,用力揉着他右边太阳穴,他慢慢走,围着徐伯豪的遗体走了一圈,他像作总结一样说道:“好了,我也没有心思去判断北平方面和卓少卿的关系,谁打死了我的人,我就要他的命,这里是南京,不是北平!” ------------ 第一百三十八章 石桌上的盒子 “对,这个机关就是一个密码锁,这种盒子的顶面有一排数字,预先设计好了密码,这个盒子只能打开一次或者两次,如果密码输错,盒子里的锯齿就会将藏在里面的文件切得粉碎。” 李梧桐惊叹道:“好精巧的密码盒子。” 吴同光道:“类似如此精巧的机关设计,你之前也是见过的。” “你是说密道洞口的那个机关?” “正是。”吴同光指的正是前日在密道里石桌下逃生而出时,就得益于发现了一个可以关上洞门的铁板机关,当然,还有一枚土制手 雷。 “你的意思是制作这个机关的和密码盒子的同一人?” 吴同光笑道:“不,李青峰的密码盒子是国外传进来的,而这个机关却似乎已经在密道里很长时间了。” 李梧桐不解。 吴同光道:“我的意思是,既然李青峰到过慧云故居,他自然很可能将他的密码盒子藏在密道里。” “那会藏在什么地方呢?”李梧桐支着脑袋,开始回想。 “你忘记了吗,那个密室里有一个石桌,石桌上浇筑得有一个铁石的盒子!” 李梧桐听他这么一说,努力回想前日在密室的情形,她惊喜道:“没错!那石桌上就是有这么一个盒子,可是当时我们没有留意到。” 吴同光笑道:“这可真是‘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啊,要找到这个密码盒子,还是得回弘一故居去。” “可是找到了,也并不能打开啊,我们还没有破解密码。” 吴同光对她神秘一笑,并不言语。 李梧桐扣起手指在他头上打了个爆栗,说道:“又来了是不是,快别卖关子!” 吴同光一边摸头,一边说道:“才刚刚复活过来,就如此暴躁……” 李梧桐嘿嘿直笑。 “傻丫头,想不想去看看雷音同志如何破译密码?” 李梧桐使劲的点了点头。 ...... 法师,俗名李叔同,清末民国少有的旷世奇才,在俗精通各艺,教导出音乐家、书法家、画家、雕刻家等无数,出家后顿悟禅理,又于律宗佛法有深厚研修,成为一派宗主,门徒信众甚多。 他又与国际友人多具友好关系,促进了近代以来中西方文化在中国融合的一次范例。 这样的人物,怎能不让人神往。 此刻他的故居前,正有一男一女驻足。男子身形清瘦,女子高挑生姿,二人掩低声响,轻轻就进入了法师故居。 他二人身形俱佳,在走廊立柱间穿行自如,显得对这个庭院颇为熟悉。 深夜的月光洒向清冷的院落,只见他二人的影子并肩而行,直向后面的书斋而去。 书斋门打开的时候,一股墨香扑面而来,可是这二人并不在意此间的珍贵书册与墨宝,而径直走到了一面墙的前面。墙上还有被小刀刮过的痕迹,是有人在上面刻过小字,后又被人用利器刮去。 男子轻声笑了下,暗自赞叹刮去墙上小字的人年纪轻轻却心思缜密。男子轻轻拍打墙面,只听轰隆隆作响,一股硝烟味道弥漫而出,一条密道出现眼前。 密道通向一个密室,密室的石桌下面又有一条密道通往这座宅子的外边。就在近日,有人在密室里引爆一枚手 雷,所以这股硝烟味还存留在密道里。 男子和女子闪身进入了密道,过了约莫一刻钟,复又出来。 那女子柔声道:“为了这份名单,他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那男子道:“我知道他一定会这样的。” 那女子道:“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能改变主意吗?” 那男子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能。” “为什么?”女子有些激动。其实这个问题她心中早有答案,却一直不愿面对。 男子眼中有光,他一字字道:“因为这是他的信仰!” “信仰?” “是的,正是因为有了信仰,他那么值得人尊重,他才能在漫长的岁月中忍受艰难和委屈,在信仰面前,一切隐姓埋名和牺牲都是值得。” 那女子幽幽道:“哎,我知道,我早该知道是这样,我用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化不开一个铁做的心。” 男子道:“不!你已经获得了他的心,如果是让他为了你去死,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那女子沉默了。 那男子接着道:“可是,如果让他在你和信仰中选择一个,他还是不会犹豫的选择后者,只因他的这个信仰,关系着千万黎民百姓的福祉。” 女子道:“我有一个问题……”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他二人脚步甚缓,就要走出了庭院。他二人的背影被长长的映在身后座太湖石假山之上。 他们不知道,这假山背后一直藏着另外两个人,这两个人听了他们二人的谈话,不禁额头泛起了重重汗珠。 只见那男子和女子就要走出了庭院,那女子终于问出了那个关键问题:“如果你来选择,你会怎么选?” 整个院落都安静下来,假山背后的李梧桐和吴同光几乎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他们二人也是片刻前赶到的。 李梧桐是吴同光背着赶到法师故居来的。卓少卿离开后不久,就离开了医院,李梧桐的体力比想象中恢复得好些。 “什么?你是说雷音,哦不,卓少卿可能变节了?”李梧桐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就在吴同光与她赶到故居的时候,吴同光说的话令她大吃一惊。 “我们要赶在卓少卿他们之前。”吴同光说道。他背着李梧桐,脚程怎么可能比两大顶级刺客更快。 李梧桐刚恢复了体力,就开始数落他道:“吴同光,你说你是不是疑神疑鬼,‘雷音’同志怎么可能变节?” 吴同光道:“我也希望不是。” “还有,你说你是不是在逞能,别说你背负着我,就光是你一个人的脚程,也不可能比他们二人快!” “不,我们一定比他们快,因为卓少卿还要一定的时间来破解那串汉字乱码。” 于是,他们二人果然抢先一步到达,他们二人刚到,卓少卿和郑碧婉就到了,他们二人来不及躲避,只好屏住呼吸,藏身到了假山之后。 藏身假山之后,他们就听见了男子与女子的对话。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出去只有死 一时夜凉如水。 男子默默的注视那女子,说道:“我十七岁以前,勤学苦读,诗酒书画无一不爱,以为这就是人生的真谛,后来不想遭逢变故,流落江湖,终日混迹……” 那女子不言语,听他接着说下去:“我颠沛流离,却得遇名师,于乱世学得一身本事,威震黑白两道,手下兄弟三千,那一年我才二十七岁。也是在那一年,我遇见了你,你和青峰要去行刺日本人,我好好的作我的江湖豪客,我却毅然陪你们同去冒险,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他顿了一顿,说道:“我只是要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但凡李青峰做得到的,我也做的到。” 那女子幽幽道:“是,他做的到的事,你必然也做的到。” 那男子道:“不,你错了。” “我错了?” “是的,你错了……我一生两次遇险,之前是为你们二人断后,幸得朱教授相助才保住性命。第二次就在昨天,和司徒静那场死战,我不惜一切代价要找到这份名单,你当是为了什么?” 那男子决然道:“我只是要证明另一件事,那就是李青峰做不到的,我也做的到!” 月色下那女子肩头微微颤动。 她已经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李梧桐也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 吴同光早就明白了。 夜是如此的寒凉,直凉到了李梧桐和吴同光二人的心底。 这个男人为了这个女人,什么都不顾了,他的江湖,他的地位,甚至他的生命。 李梧桐彻底失望了,如果说那些对于一个中共情报人员来说本来不重要,可是最要命的是,他还抛弃了自己的使命。 那男子将名单递给了那女子,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把它交回给你的‘上峰’。” 那女子沉默了好久,月光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她的肩头颤动更加明显了,只听她呜咽道:“可你怎么办,你可怎么办啊……” 李梧桐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呐喊,她霍然起身,正要出去阻拦他们二人,她真想冲出去,重重扇那男子两个耳光,看看能不能打醒他。吴同光用力将她抓住。 这男子自然就是卓少卿,代号雷音。 而那女子就是郑碧婉,她的丈夫叫李青峰,代号寻火。 郑碧婉似乎是鼓起了所有勇气,问道:“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走?” 卓少卿脸上又挂起了漫不经心的微笑,他说道:“这些年,我不是都跟着你走的吗?我以后还能到哪里去?” 他二人终于走到了门口,眼看就要离开。 “等一等!”李梧桐在心中已经大声喊叫起来,吴同光出手迅速,捂住了她的嘴。 她心中骂道:“吴同光你干什么,这王八蛋就要把名单送给敌人了!”她转头望着吴同光,只见吴同光面无表情,挥手摇了一摇。 卓少卿和郑碧婉二人已经走出了视线。 那份名单终究还是又落如了郑碧婉手中,李青峰白白牺牲了。 吴同光的手放了下来,李梧桐骂道:“拦着我干什么,你不会是贪生怕死吧!”她骂完就后悔了,因为她了解吴同光。 吴同光缓缓道:“没想到,他还是作了‘吴三桂’……” 李梧桐道:“我们快追!” “追上了又能怎么样?” “就算我们打不过,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文件又送回敌人那里……这可是李青峰同志用命换来的名单!”李梧桐正要纵身出去。 “矮身!”吴同光一把将李梧桐按住。“你看!” 只见庭院北面的墙下跳下一个修长的黑影,随即南面的榕树下也跳下一个修长的黑影,借着月光,吴同光数了一数,竟然有五个身形相当的黑影快步跟向了卓少卿和郑碧婉离去的方向。 吴同光长期潜伏在肖国栋身边,他知道,肖国栋把家底都亮出来了,这是他最强大的杀手团队。 吴同光道:“我们不能出去。” 李梧桐道:“为什么?” 吴同光镇静道:“我们出去就只有死。” “可是卓少卿呢?” “谁都一样,出去就只有死。” 名单不是落入郑碧婉手里,就是会落入肖国栋手里,局面已经束手无策,只剩下失望。 李梧桐真是泄气极了。这三日追踪居然竹篮打水一场空。特别是目睹了雷音同志的变节,她对卓少卿和李青峰两位高级情报人员非常敬佩,现在她心里沮丧极了。 李梧桐淡淡问道:“吴同光,现在该怎么办?” 吴同光平静道:“只怕我们不能再去追他们。” “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李梧桐问道。 “看样子是的。”吴同光一摊手。 李梧桐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长枪,这支长枪是那位保卫先生遗落的,它简陋、粗糙,可这是他们手中唯一的武器。 “不,就算没有办法,我还是要去和他们一拼。” 李梧桐如火,任何时候她都可以燃烧起来,用她的光和热,给同伴鼓舞,这也是她最值得欣赏的地方。 她迅速平复了刚才的沮丧、泄气,转而恢复了以往的刚毅。只要事情没有到最后,就有一线希望,对于李梧桐来说,就算事情已经到了最后,她仍然要一拼。 吴同光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真是个不服输的丫头啊。” “你……” 李梧桐正要骂人,忽然全明白了。她和吴同光默契之深,她早就该想到吴同光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李梧桐来了精神:“快说,是怎么一回事。” 吴同光道:“你随我来,我们先去找到密码盒子。” 李梧桐心中犯疑:“怎么回事?密码盒子不是已经被卓少卿打开,并且取走了名单吗?” 几分钟后,他们二人走进了书房,打开了密道。 在密道里两人再次并肩而行,上一次他们为了躲开林雨桐闯入这个密道,后来受到肖国栋率众包围,好不容易逃脱升天,没想到两天后又再次进入这个密道。 李梧桐在关闭铁板机关前,扔出了手 雷,已经把密室炸得乱七八糟。但那个石桌仍然很容易被发现。 他们二人现在就站在了石桌旁,石桌的右上角有一个铁石浇筑的书册形凸起。 李梧桐问道:“李青峰不是已经把盒子打开了吗?” ------------ 第一百四十章 真假名单 吴同光道:“是的,我知道他一定能想到打开的方法。” 李梧桐奇道:“什么意思?你是说他还需要‘想’打开的方法?” “对,正是你提醒了我。” “我提醒了你?” “在医院的时候,我推理出那十八个字的汉字乱码时,你说李青峰和卓少卿既然是一对搭档,那么这串乱码会不会是他们二人专属的加密方式。” 李梧桐道:“是啊,理应是他们二人专属的方式才对。” “这正是问题所在!” 李梧桐被他说懵了。 吴同光缓缓道:“既然他们二人是搭档,那么为什么李青峰来南京不直接把情报交给卓少卿,反而要绕这么大一个圈?” 他指的“绕一个大圈”,是指李青峰将密码文面,也就是《归燕》的简谱交给了卓少卿,而把对字的母本交给了朱教授;当密码和母本汇合后翻译出来的句子,却还是一堆乱码。 “你是说……” 吴同光斩钉截铁道:“对,这说明,李青峰已经不是百分百的信任他的联络员,也就是雷音卓少卿!” 他接着道:“也就是说,对于李青峰留下来的这个情报,卓少卿和我们居然是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这明明是李青峰的直接联系人,如果不是对他发生了怀疑,李青峰有什么理由要领着卓少卿绕这么大一圈,他直接把名单交付给卓少卿不就行了?” “还有,卓少卿仓促间把李青峰在墙上留下的‘冬袭涞水’八个小字遮住,那不是为了保护这个线索,而是为了给我们制造障碍。” “虽然情报最终是一个乱码,可是我相信以卓少卿的才智,他定然也能还原真相的。” 李梧桐听到这儿,简直想把吴同光爆捶一顿:“你都已经知道卓少卿是叛徒,你还把母本交给他!” 吴同光笑道:“我既然敢把母本交给他,自然就有一定把握,而且,如果在医院的时候我当面揭穿他,他和郑碧婉动手来抢,后果不堪设想。我一个人脱身倒是好说,可是你还躺在病床上……” 李梧桐不嗔反喜,说道:“这么说是我拖累了你。” 吴同光凝神看着石桌上的密码盒子,说道:“我既然敢把日记本交给卓少卿,那么我就相信他拿不走名单。” 李梧桐心中欣喜,她对吴同光有绝对的信心,他既然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部署,那么吴同光是怎么考虑的呢,她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吴同光接着道:“梧桐,在把日记本交给卓少卿之前,我已经破解好密码了。” “好样的!快说说。”李梧桐欣喜道。 “我刚才把《归燕》的音符转换成数字,剔除了空字符后,得到了18个数字组,这18个数字组分别对应的汉字在母本中找出来是这样的:‘前向数前向烟向烟作化作火寻前向烟向烟’。” 李梧桐道:“是啊,可是只是一串乱码啊。” 吴同光道:“我们还需要对这串乱码做一个处理。” “如何处理?” “那18个数字组里面有许多是重复的,你试着剔除重复的数字组。” 李梧桐照他说的做,依次剔除后边和前边重复的数字组,这下就只剩下1231,1653,232,21231,1217,4652,4231,721八个数字组了。 “你看看对应得出的是什么汉字?” “见你的鬼,你已经把日记本都给了‘雷音同志’,我哪里去翻找汉字?” 吴同光笑道:“你可以从刚才那18个汉字里找,1231就是对应‘前’字,依次类推,你剔除18个汉字里相同的字就好。” 李梧桐接着尝试,发现“前向数前向烟向烟作化作火寻前向烟向烟”剔除了重复的汉字之后,就变成了“前向数烟作化火寻。” “这又是什么意思?”李梧桐一头雾水。 吴同光道:“你再把这句话倒过来,就知道李青峰想说什么了。” 这句话倒过来就是“寻火化作烟数向前。” “这……”李梧桐还是不懂。 吴同光笑道:“这就是开启密码盒子的密码啊!它的断句应该是‘寻火化作烟,数向前’,李青峰说的就像是一个灯谜一样,你猜猜什么东西遇到火会化作烟,而且这样东西和他潜伏行动有关。” 李梧桐想了一想,说道:“有了,是火 药!他的代号是‘寻火’,是要在敌人军中找出埋在我军的‘火 药’,而‘火 药’正是遇到火就会化作烟!” “答对了!” “可是,你刚才说密码盒子是键入数字密码开启,‘火 药’代表的是什么数字?” 吴同光道:“火 药是中国的四大发明,最开始的火 药并不用于武器。火 药的发现是源于古代的炼丹术,药王孙思邈就写过炼丹过程中对一种元素的提炼,而这种元素是火 药的主要元素,它是硫。” 李梧桐不打断他,待他接着讲。 “硫就是‘寻火化作烟’的物质,而后面的‘数向前’指的是‘硫’代表的数字向前数一位!” 硫在元素周期表里面顺序是16,也就是说开启密码盒子的密码是15。 推理到这里,吴同光唏嘘不已,尚清源死的时候,也是用数字8和0,向吴同光传递了门捷列夫元素表里排序80的是汞,从而让吴同光躲过了肖国栋的汞碱试验。 终于破译好最后一层密码了! 李梧桐长长吐了一口气,可是,卓少卿变节后,先一步破解了密码,已经打开了眼前这个密码盒子。 吴同光看她面露忧色,知她所想,说道:“傻丫头,卓少卿固然是打开了这个盒子,可是他拿走的却不是真的名单!” “真的吗?”李梧桐激动道。 吴同光轻轻摸了摸这个盒子,这个盒子约有三指来厚,明显是铁石浇筑在石桌之上。他灵活的手指摸到了盒子的右侧边缘,发现有两个小小的方形空格,每个空格上装有两个可以拨动的圆珠,圆珠上用浮文刻着阿拉伯数字。 他轻轻转动圆珠,将密码转动到了15,只听“嗒”的一声轻响,盒子下面一层打开了。 一份缩微过的胶卷名单出现在吴同光和李梧桐二人眼前。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只能走一个 就是这份间谍名单,国民党特工长期潜伏在共军中的间谍名单,一旦共军发动冬季攻势,这些高级间谍,将会里应外合制造破坏。 李梧桐差点惊呼起来。 “吴同光,可是卓少卿拿走的那又是什么?” 吴同光笑了一笑,将密码拨转到了任意位置,只听又“嗒”了一声,盒子上面一层打开了,已经空空如也。 “咦?这是为什么?” 吴同光眼中放光,说道:“这是天意!只要拿到母本,以卓少卿的才智,再复杂的加密方式也难不倒他,我能把这18个字剔除重复,再倒转过来发现‘硫’的元素周期顺序,那么他也一定能做到。”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手里的《归燕》简谱是错的!你难道忘记了吗,江海茶社刘老掌柜的学生为卓少卿录的简谱是有问题的。” 李梧桐恍然想起,说道:“对,那名学生学艺不精,给卓少卿录的简谱第一节最后一个音符,把‘do’录成了‘ e’,也就是1录成了2!” “对,刘老掌柜学生的一个看似不太明显的错误,却帮了我们大忙......” “‘1231’代表的是‘前’字,‘1232’代表的是‘后’字,也就是说卓少卿破解后的汉字是‘寻火化作烟,数向后’,他输入的密码是16向后数,也就是17!这个盒子,除了输入15这个正确密码会打开下面一层之外,输入任何一个错误密码,都会弹开上面一层,让敌人以为拿走了‘名单’!” “你早就预料到了?也就是卓少卿拿走的那份是假名单。” “是的,所以我早就劝了他,别作‘吴三桂’。” “这真是天意!”李梧桐心中长叹道。 李梧桐心中想道:“除了天意之外,更多是我方谍报人员的机智,勇敢。光明终究会战胜黑暗的。” 李青峰留下来的情报,终于又回到了中共人员的手中。 在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简直可以写成一本长长的回忆录。 李梧桐和吴同光携手走出了庭院,此刻天朗气清,夜风微甜,让人精神一振。 “你说,李青峰到底是不是自杀?” 吴同光将当时的现场情况回想了一遍,说道:“不是,一定不是。开枪的是卓少卿。” 李梧桐转头对吴同光道:“吴同光,我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帮我。” 吴同光道:“什么?” “这份名单你一定要安全送到组织那里。” “那么你呢?” 李梧桐眼中有光:“我还有事情要做。” 吴同光知道他的心思,问道:“你要去找卓少卿?” 李梧桐道:“对,你不会忘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我告诉过你,‘如果你是敌人那么你将无法活着走出去,因为消灭叛徒是我的任务之一’。” 她顿了一顿,说道:“斩首行动,也是我的任务,我和变节前的卓少卿一样。” 吴同光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你现在的体力,凭什么去和卓少卿、郑碧婉,还有肖国栋的司徒团队战斗?” 李梧桐握住了手中这支简陋的长枪,说道:“你对我有信心吗?” 吴同光沉吟半响,无比坚毅的说道:“有!” 他对她有绝对的信心,就像她对他一样。 李梧桐转身向庭院大门走去,她体力未复,步履艰难。她似乎已经看到,大门口应该已经是血流成河,卓少卿和郑碧婉正在和司徒团队厮杀。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吴同光喃喃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就在司徒团队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已经准确的判断到了形势,所以吴同光说“谁出去都一样,都只有死。” 司徒团队既然已经在这个庭院埋伏起来,说明这个庭院早就在她们的控制之中。 吴同光心中涌起一股悲壮感,这种感觉似海浪一样,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他心中明白:如果不正面出击,怎么能掩护吴同光携带这份名单安全离开? 如果是换作吴同光去正面出击,李梧桐重伤后体力尚未恢复,也不可能跑得动。 他们二人当中,只能走一个,而且不可能是李梧桐。 李梧桐还是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过头来,对吴同光笑道:“我出门向东引开他们,我枪一响,你就趁乱向西走。” 她这一回眸,竟然比世间任何言辞可以形容的容貌更美,这是生命的光辉! 李梧桐出生山野,早年也是流落江湖,随父唱戏卖艺,在她朴素、单纯的观念里,只有善和恶,她和吴同光曾经讨论过李鸿章等历史人物,吴同光知道她的思想里,没有什么高深的社会理论或者革命理论,也不知道什么主义不主义,对于她来说,就是一股子山野性子,对待错误的现实,就是要去抗争、去推翻、去砸烂,她坚持认为“一个让好人委屈的现实肯定是不对的”,这就是她参加革命最原始的动力。 她聪明、善良,还有着非凡技艺,她年纪小,但是在长期的革命生涯中,她逐渐成长起来,能应对各种危机。 她文化不高,先是为了讨生活而唱戏,后来用戏子的身份掩护自己,所以在戏曲上有一些造诣,但对戏文不求甚解、不知其意。 自从她和吴同光搭档后,她发现原来生命可以如此精彩,诗情画意的吴同光给了她无穷尽的想象,她甚至幻想有一天胜利后,她可以和吴同光一起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安安静静的坐在小院子里看书,听着吴同光给她讲诗文,她就可以慢慢进步。 可是在争取到这种美好时光之前,她还是只有与手中的长枪和弹药为伴。 “我希望未来的女子都好好享受生活,不要再拿起枪弹。”她曾经这样说过。 吴同光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女子,竟然有这样的热血!月光掩映下,吴同光俊秀的脸庞已经泪流满面。 “啪——”枪响了。 ------------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是结局 一九四七年冬至一九四八年初,解放军发起了冬季发起攻势。解放军晋察冀野战军与傅作义部101师、新编32师、35军等在河北平原展开大决战。 晋察冀野战军第3纵队第7旅和第8旅对涞水地区发起攻击,对国民党军队进行围城打援,围城是手段,以逸待劳打击增援部队是目的。 为解涞水之危,国民党35军军长鲁英麟率李铭鼎的新编32师和101师2个团连夜由保定驰援。 两天后,野战军第3纵队第8旅、7旅会同9旅与李铭鼎新编第32师展开激烈巷战和白刃战,全歼新编32师。 随后,野战军又歼灭35军军部、101师一部。涞水一役,重创了傅作义在华北的势力,策应了东北民主联军的冬季攻势。 国民党35军军长鲁英麟自杀身亡,战役中还打死了郑碧婉的“上峰”。 战役的结果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 这样的结果传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也传到了乡村的每一个角落。 阳光照映的地方,总会驱散阴霾和黑暗。 阳光耀眼的一个乡村角落里,一个衣着简单的年轻人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他慵懒的伸展了一下手脚,仿佛在享受田园生活的喜悦和欣慰。 “不如归去归故山啊……”他长叹一声。 忽的一个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一个浑厚的男声喊道:“小同志,你这可安逸得很呐!” 那年轻人像触电一样,一跃而起,站得笔直,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可是潜伏战线的老英雄,党内情报战线的领导人李克农。 李克公和胡迪、钱壮飞三人早年打入国民党特务要害部门,在危难时候拯救了党组织,被周恩来同志赞誉为“龙潭三杰”。 “向情报战线老前辈敬礼!克公有何吩咐?”年轻人正色道。 克公缓缓道:“老前辈,我看起来很老吗?” 那年轻人笑道:“‘老’是尊称,您刚叫我‘小同志’,我也未必看起来很‘小’啊。” 克公笑道:“好个吴同光啊,反应机敏,情报战线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正是吴同光。 吴同光道:“不敢,请克公吩咐。” 克公道:“你倒是猜一猜,我来是何事?” 吴同光道:“想必是要我去云南罢。” 克公点了点头,微笑道:“好样的,你且说说。” “涞水一战我军重创傅作义部,华北局势变得微妙起来,北平是文化名城,百姓众多,如果傅作义与我军死战,必然生灵涂炭,中央的意思想必是要和平解放北平,之前我军和他没有谈判砝码,如今形势不同,我军可趁战胜之威,节节逼近,我情报战线更要发挥作用,为和平解放北平作足工作。” “目前来看,全国大部分地方都已解放,接下来,组织上会安排我去云南......” “说得好!我果然没有看错!”克公拊掌一笑。 “请组织交代任务!”吴同光正色道。 “眼见大势已去,国民党保密局驻各地人员纷纷自寻门路逃命,很多老军统趁机逃往台湾,保密局急派各类骨干接任各站站长,负责布置特务潜伏。” “云南省迟迟未解放,外界在传云南省主席卢汉可能会随时起义投靠共产党。我党获悉有一代号为“理发师”的国民党高级特务要去昆明,但其目的不详。” 1949年初,解放战争势如破竹,全国解放大业指日可待。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中央统治集团,妄图利用云南地处边陲等有利条件,把云南建设成大陆上的最后一个反 共基地。 同时中共为了解放全中国,我二野刘、邓首长,贯彻执行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的一系列指示。声东击西挺进西南,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云南全省开展了人民游击战争和群众革命斗争。 蒋介石为保住云南这块反动基地,对当时驻守将领卢汉软硬兼施。 卢汉在革命的总形势推动下,响应中国共产党的号召毅然起义。蒋介石不甘心失败,令汤尧进攻昆明。我陈赓四兵团,执行中央军委和毛主席制定的大迂回、大包围、大歼灭的作战方针及刘邓首长的指示,胜利地进行了滇南战役。 “‘侯鸟’同志,请你即刻前往云南,到了云南会有人与你联络,你将承担一项历史的重任。” “是!” 克公道:“还有,组织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吴同光问道:“是什么好消息?” 克公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梧桐同志‘牺牲’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提及伤心事,吴同光不禁心中一痛。 “那天夜里,梧桐同志趁着找到一个可以掩护自己的位置,以一柄长枪,顺利狙击了敌人。” “就这么简单?”吴同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脑中想象起当时的场景,李梧桐的枪法确实厉害,赵诚叛变的时候,保密局行动队的刘展带来那么多人,李梧桐在那么复杂的环境下射击,都能将他们一一打垮。以至于肖国栋看了现场报告后,对她的枪法评价极高。 可是这次的敌人,却是一帮绝顶的杀手和刺客,李梧桐是如何施展她鬼魅般的枪法,将敌人打垮的呢? 克公道:“不用我多说,你也该知道这个好消息是什么了吧!” 吴同光不禁心中大喜,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好消息接连不断。第二个消息对他来说,比第一个消息更欣喜。 “另外,天津地下党组织获取到的情报就只有“理发师”要到昆明,他的身份和行程完全是个谜......” 吴同光道:“克公,我此次去云南,可不可请求组织给我搭配一个人手。” 克公笑了起来,说道:“那你得要自己去问她,愿意不愿意。” 克公一侧身,李梧桐已经站在了院外。 吴同光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隔了好半晌,才开口问道:“我又要去执行任务,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李梧桐笑靥如花。 “你好,‘侯鸟’同志,请多关照。” ...... ------------ 无名英雄 中国大部分地方都解放了。 吴同光的上线传来任务,要吴同光务必弄清“理发师”的目的。 地下党组织获取到的情报就只有“理发师”要到昆明,他的身份和行程完全是个谜。 要想从“理发师”本人下手调查是不太可能的,好在吴同光经验丰富,他仔细分析后认为:“理发师”既然是从外地来的,那么一定需要本地特务给他提供情报。 中共安排在昆明的话务员,一起重点监听了四年来记录的可疑号码,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从一个通话中获悉“理发师”此行的目的是刺杀卢汉,地点是在抚仙楼酒楼,具体日期、时间却未知。 吴同光把这一重要情报传给了上线。几天后,上线却告知吴同光,专门负责应对本次刺杀卢汉行动的另一支地下党组织出了意外,失去联系,刺杀“理发师”的行动改由他负责,行动代号“手术刀”。 此时,已经是12月6日晚上,按照内部知晓的预定方案,三天后,卢汉就会宣布起义。 很虽然,这次敌人派代号“理发师”过来,就已经知道卢汉的起义时间了,否则也不会这么匆忙赶到云南昆明来。 留给吴同光和李梧桐两个人的时间,只有不到三天。 吴同光迅速做了分工,他想法通知卢汉近期不要经过抚仙楼,当然以他的身份他是无法当面跟卢汉说的;他让李梧桐去抚仙楼察看情况,寻找合适的时机暗杀“理发师”。 临出门前,吴同光把身上的手枪掏出来塞给李梧桐,李梧桐感到非常纳闷,毕竟二人身上各只有一把枪,这样一来,吴同光就没枪了。 吴同光把枪又收了回去,说:“还是你想法通知卢主席,我去对付‘理发师’。” “国光,你怎么了?不是说好了我去杀‘理发师’?”平时的吴同光可是一个行事果断的人,李梧桐感觉出吴同光今天不仅犹豫不决,眼里还有一丝不安。 这可是他从没在吴同光身上见到过,即便他们二人当时在南京做出一系列的事情后,吴同光都没露出过丝毫的胆怯和不安,这一次到底吴同光是怎么了? “不,不,不……还是我去,把,把你的枪也给我。”吴同光居然开始结巴起来了。 李梧桐大惑不解了,她问道:“你不说为什么,我就不跟你换。” “你对付不了‘理发师’,还是我去保险。”吴同光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说,“他是国民党的高级特务,已经杀害了我们不少地下党员,但却从没留下过任何线索。” “就是阎王老子,我也得会会他!”李梧桐心里不服气了,山野里女子的血性上来了,“国光,你别跟我换,换了我也不会去通知那个什么卢主席,而且我也没法通知他。” 吴同光最初的分工并非随口而出,要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通知卢汉难度也不小,即便暴露身份去通知卢汉未必能起效,反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潜伏在云南四年的话务局人员,白天几乎都是在住所监听电话,没有任何的社会资源,最多只能算是国民党政 府下的公职人员。 “一定要谨慎!实在不成在卢主席经过抚仙楼之前放火制造混乱,惊走‘理发师’,确保卢主席的人身安全,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李梧桐把自己的手枪交给吴同光,语重心长地说。 经过数次的磨合,她已经完全了解眼前这个战友的个性与能力。 抚仙楼位于卢汉官邸南边第一个十字路口,是卢汉从官邸大门进出的必经之道,难怪“理发师”要把刺杀地点选择在这里。 从这地形看,“理发师”任何时间可能发动刺杀,他只需要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卢汉出行。 抚仙楼一楼没有设营业区,只有柜台和后厨。 吴同光到二楼,二楼很开阔,临近卢汉必经之道的地方有四张桌子,拐角的地方还有一张桌子,这五张桌子是刺杀卢汉最好的选择。 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间,整个抚仙楼没有客人,吴同光上到二楼立即借口朋友还没过来就离开了。 因为不知道“理发师”行动时间,他只能从现在起坐在抚仙楼等,但他不能这样堂而皇之坐着。 万一“理发师”选择在9号行动,自己连续三天都来,很容易引起怀疑。 吴同光决定先回去换套衣服,找顶高沿帽尽量遮住自己的脸,其余的两天他变装彝族、独龙族,靠头饰掩盖脸。 吴同光虽然一天一变服饰,他依旧没能取得任何进展。战火暂时没烧到云南,但俨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秘密拘捕和暗杀常有传言,云南早已人心惶惶。 抚仙楼门可罗雀,7日和8日两天,来吃饭的客人不多,来的基本都坐到了窗边,但很快都被吴同光排除掉了。 这些客人往往都是三五成群,多数都是操着昆明口音对国内外形势高谈阔论,少数讲他完全听不懂的少数民族语言。 “理发师”刺杀卢汉的日期只能是在9日了! 李梧桐这头进展也不顺,这两天他尝试了许多种方法,但都失败了。 她让人写一封匿名信,然后在卢汉官邸附近找了一个小孩儿,给了他一把糖让他把信送给门口的守卫。 守卫拿到信,看都没看就烧掉了。他又查到卢汉副官的电话,捏着嗓子给他打电话通知他有人要刺杀卢汉。 副官回了一句“无聊”,便挂掉电话。李梧桐甚至尝试通知昆明各大报社有人要刺杀卢汉,他已经没辙了,只要能保护卢汉,杀不杀掉“理发师”都无所谓。很可惜,报社似乎对这样的信息司空见惯,没一家报社刊载…… 12月9日,是预定的卢汉秘密起义的日子,对吴同光和李梧桐来说却是最焦头烂额的一天:李梧桐还没能通知到卢汉改变原来的路线;而吴同光也没能找出“理发师”…… 吴同光急匆匆地赶到抚仙楼时,酒楼已经开门迎客了,今天他是一身傣族装扮,上着大襟小袖短衫,下着黑色长管裤,身披青色毛毡,头戴白布包头,为了刻意遮住自己的脸他故意戴了一头长假发和在包头上增加了不少吊饰。 他这身装扮多少有点怪异。 吴同光上到二楼,吃惊不小,一夜之间每个靠窗的座位和大厅其他座位之间、相邻的两个靠窗座位之间各放置了一个白纸屏风。 “理发师”已经开始他的刺杀行动了! ------------ 第一章 变故 这个牢房里的人几乎都冲到门口,口中喊着救人,声音也越来越大。 李安平暗道:“不好!”他迅速权衡了当前的情况,即便找出吴倩云父母,他也不可能带着他们逃走,这些人的声音迟早会招来警卫。 更为严峻的是,延迟引线的引爆时间要到了!把这些人全放出来吧,势必引起混乱,看守们只需要守住大门,来一个瓮中捉鳖,一个都跑不掉。 李安平万分着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心底升起了一丝怯意:趁现在还有机会赶紧逃吧! 李安平退出大牢,重新把锁锁好,正要走向刚才选中藏身的墙角,就听到“轰”的一声巨响。 他预埋的火 药被引爆了,整个看守所都在剧烈的晃动,几乎要倒塌。旋即,整个看守所响起了警报声和急促的脚步声、集合声,探照灯加紧在看守所四周来回探照。 牢门口的守卫被爆炸声惊醒,一下就跳了起来,他的第一反应是跑到牢门前使劲拽了拽锁,发现牢门是锁上的。 他又摸摸了自己腰间,钥匙也在,但责任心驱使他掏出钥匙打开牢门要去检查大牢内的情况。如果有犯人在他当班的时候逃走了,他要负的责任就大了。 守卫只顾着去检查牢内的情况,反而给了李安平机会。李安平踮着脚尖躲进墙角,看到货车还没开走,货车周围却没有人,看来是被召集去集合了。 探照灯刚一离开货车,他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冲进货车车厢,钻到中间的一个货箱里。 看守所的警卫被分成两大队,一队负责巡查看守所四周的情况,一队负责巡查内部。看守所的警卫折腾到后半夜,没有看见有人进出,也没任何犯人逃走或者试图逃走,就让货车开走了。 第二天傍晚,等赵征远下班回到住所,李安平出去找吴倩云。到了吴倩云家中,看到吴倩云披麻戴孝哭得只有出来的气,没有进去的气。 吴倩云的父母今天中午被枪决了! 吴倩云告诉他说,昨晚有人试图闯进看守所救她父母,但失败了。 国民党认为是共产党地下组织的人干的,这说明吴倩云父母就是地下党员,国民党也不去找证据了,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第二天中午就杀死了吴倩云父母。 这让原本想问清吴倩云她父母长相,然后再想法营救他们的李安平呆立当场,他完全没想到营救失败的后果竟然如此严重。 他忽然觉得是自己杀死了吴倩云的父母,就像自己母亲之死一样,都是因他而死。 他不仅懊悔自己的鲁莽行动,更加恨自己,他恨自己太胆小,没能拼死救下母亲,没能拼死救出自己的准岳父母。 他的心如同被无数小虫啃噬,因为那种几乎就要被忘掉的负罪感又开始一点一点吞噬着他的灵魂。 母亲的死是日本人所为,准岳父母之死是国民党干的,李安平决定刺杀云南省主席卢汉为吴倩云父母报仇!行动代号:“循环”,取意因果循环,因为国民党杀了吴倩云父母,他才要刺杀卢汉,让他们自食苦果。 有了上次失败的教训,李安平这次行动部署十分周密,他不仅探实了卢汉官邸内外部情况、守卫情况、卢汉近期的活动,还特别确认了卢汉的长相。 一切准备妥当后,10月18号深夜,他带着两把手枪,蒙上面,开始执行“循环”计划。 到了卢汉官邸后面,李安平正要上墙,却被一人拽住下来,然后捂住嘴。李安平惊慌之下发现拽住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师父赵征远。赵征远二话不说,拖着他就往住处走。 一到家里,关上门,赵征远直接就赏了李安平一个响亮的耳光。赵征远不知道李安平密谋要救吴倩云父母之事,但是觉察到李安平这些天表现异常,总把自己关在屋里,还老是大半夜跑出去。 赵征远不仅阻止了李安平的“循环”行动,还把李安平打骂一通,给了他一次记过处分,并警告他再有这样的贸然行动,直接开除地下党。 李安平的郁闷还不在于此,吴倩云因为父母之死过度伤心,任何人都不见。 吴倩云告诉李安平,等她缓过来,自然会去找他,但这段时间希望李安平不要再打扰她。 李安平失落之极,他对吴倩云父母之死本就有很大的负罪感,听吴倩云这么一说,他有些不好意思再去找她了,便整日借酒浇愁。 很快,中国大部分地方都解放了。 眼见大势已去,国民党保密局驻各地人员纷纷自寻门路逃命,很多老军统趁机逃往台湾,保密局急派各类骨干接任各站站长,负责布置特务潜伏。 云南省迟迟未解放,外界在传云南省主席卢汉可能会随时起义投靠共产党。 我党情报人员获悉有一代号为“理发师”的国民党高级特务要去昆明,但其目的不详。 看来,是同外界传闻云南省主席卢汉起义有关。目前摆在他们眼前最主要的是...... 赵征远的上线传来任务,要赵征远务必弄清“理发师”的目的。 地下党组织获取到的情报就只有“理发师”要到昆明,他的身份和行程完全是个谜。 要想从“理发师”本人下手调查是不太可能的,好在赵征远经验丰富,他仔细分析后认为:“理发师”既然是从外地来的,那么一定需要本地特务给他提供情报。 赵征远和李安平一起重点监听了四年来记录的可疑号码,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从一个通话中获悉“理发师”此行的目的是刺杀卢汉,地点是在抚仙楼酒楼,具体日期、时间却未知。 赵征远把这一重要情报传给了上线。几天后,上线却告知赵征远,专门负责应对本次刺杀卢汉行动的另一支地下党组织出了意外,失去联系,刺杀“理发师”的行动改由他负责,行动代号“手术刀”。 ------------ 第二章 代号‘手术刀’ 此时,已经是12月6日晚上,按照内部知晓的预定方案,三天后,卢汉就会宣布起义。 留给赵征远和李安平两个人的时间,只有不到三天。 赵征远迅速做了分工,他想法通知卢汉近期不要经过抚仙楼,当然以他的身份他是无法当面跟卢汉说的;他让李安平去抚仙楼察看情况,寻找合适的时机暗杀“理发师”。 临出门前,赵征远把身上的手枪掏出来塞给李安平,李安平好生纳闷,师徒二人身上各只有一把枪,这样一来,赵征远就没枪了。 赵征远把枪又收了回去,说:“还是你想法通知卢主席,我去对付‘理发师’。” “师父,你怎么了?不是说好了我去杀‘理发师’?”平时的赵征远可是一个行事果断的人,李安平感觉出赵征远今天不仅犹豫不决,眼里还有一丝不安。 这可是他从没在赵征远身上见到过,即便他们师徒二人混进日占区县城在满副武装的日本兵眼皮下烧他们粮仓,赵征远都没露出过丝毫的胆怯和不安。 “不,不,不……还是我去,把,把你的枪也给我。”赵征远居然开始结巴起来了。 李安平大惑不解了,他问道:“你不说为什么,我就不跟你换。” “你对付不了‘理发师’,还是我去保险。”赵征远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说,“他是国民党的高级特务,已经杀害了我们不少地下党员,但却从没留下过任何线索。” “就是阎王老子,我也得会会他!”李安平心里不服气了,年轻人的血性上来了。 “师父,你别跟我换,换了我也不会去通知那个什么卢主席,而且我也没法通知他。” 赵征远最初的分工并非随口而出,要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通知卢汉难度也不小,即便暴露身份去通知卢汉未必能起效,反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李安平在云南的四年,白天几乎都是在住所监听电话,没有任何的社会资源,而赵征远好歹算是国民党政 府下的公职人员。 “一定要谨慎!实在不成在卢主席经过抚仙楼之前放火制造混乱,惊走‘理发师’,确保卢主席的人身安全,任务就算完成。”赵征远把自己的手枪交给李安平,语重心长地说。 抚仙楼位于卢汉官邸南边第一个十字路口,是卢汉从官邸大门进出的必经之道,难怪“理发师”要把刺杀地点选择在这里。 从这地形看,“理发师”任何时间可能发动刺杀,他只需要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卢汉出行。 抚仙楼一楼没有设营业区,只有柜台和后厨。 李安平上到二楼,二楼很开阔,临近卢汉必经之道的地方有四张桌子,拐角的地方还有一张桌子,这五张桌子是刺杀卢汉最好的选择。 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间,整个抚仙楼没有客人,李安平上到二楼立即借口朋友还没过来就离开了。 因为不知道“理发师”行动时间,他只能从现在起坐在抚仙楼等,但他不能这样堂而皇之坐在那里,这样的话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万一“理发师”选择在9号行动,自己连续三天都来,很容易引起怀疑。 李安平决定先回去换套衣服,找顶高沿帽尽量遮住自己的脸,其余的两天他变装彝族、独龙族,靠头饰掩盖脸。 李安平虽然一天一变服饰,他依旧没能取得任何进展。战火暂时没烧到云南,但俨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秘密拘捕和暗杀常有传言,云南早已人心惶惶。 抚仙楼门可罗雀,7日和8日两天,来吃饭的客人不多,来的基本都坐到了窗边,但很快都被李安平排除掉了。 这些客人往往都是三五成群,多数都是操着昆明口音对国内外形势高谈阔论,少数讲他完全听不懂的少数民族语言。“理发师”刺杀卢汉的日期只能是在9日了! 赵征远这头进展也不顺,这两天他尝试了许多种方法,但都失败了。 他写了一封匿名信,然后在卢汉官邸附近找了一个小孩儿,给了他一把糖让他把信送给门口的守卫。守卫拿到信,看都没看就烧掉了。他又查到卢汉副官的电话,捏着嗓子给他打电话通知他有人要刺杀卢汉。 副官回了一句“无聊”,便挂掉电话。赵征远甚至尝试通知昆明各大报社有人要刺杀卢汉,他已经没辙了,只要能保护卢汉,杀不杀掉“理发师”都无所谓。很可惜,报社似乎对这样的信息司空见惯,没一家报社刊载…… 12月9日,是预定的卢汉秘密起义的日子,对赵征远师徒来说却是最焦头烂额的一天:赵征远还没能通知到卢汉改变原来的路线;李安平也没能找出“理发师”…… 李安平赶到抚仙楼时,酒楼已经开门迎客了,今天他是一身傣族装扮,上着大襟小袖短衫,下着黑色长管裤,身披青色毛毡,头戴白布包头,为了刻意遮住自己的脸他故意戴了一头长假发和在包头上增加了不少吊饰。他这身装扮多少有点怪异。 李安平上到二楼,吃惊不小,一夜之间每个靠窗的座位和大厅其他座位之间、相邻的两个靠窗座位之间各放置了一个白纸屏风。 “理发师”已经开始他的刺杀行动了!李安平最初预计的是今天坐在最靠近卢汉官邸临窗那个座位,这样他能很好洞悉到其他所有靠窗的座位以及卢汉队伍行进的情况。 现在靠窗座位之间有了屏风,虽然白纸屏风的透光性还可以,但隔着三四个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他故意放慢脚步,在选择最佳的座位:大厅最中央那个座位。这个座位不仅视野好,还和所有靠窗座位只隔着一层屏风。 李安平神经瞬间紧绷起来,兴奋异常,多年的潜伏总算等到这么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了。“镇定!镇定!”他坐下来,不断暗暗告诫自己镇定下来,他必须压制住内心的激动。 李安平面向窗外坐下,他观察到在卢汉必经之道那侧中间两个靠窗的座位各自坐了一人,是什么样的人,完全看不清,只能看见一个人影。 李安平心里一直犯嘀咕了,这两人都是刺杀卢汉的国民党特务?还是只有一个是“理发师”?此时,已经是12月6日晚上,按照内部知晓的预定方案,三天后,卢汉就会宣布起义。 留给赵征远和李安平两个人的时间,只有不到三天。 赵征远迅速做了分工,他想法通知卢汉近期不要经过抚仙楼,当然以他的身份他是无法当面跟卢汉说的;他让李安平去抚仙楼察看情况,寻找合适的时机暗杀“理发师”。 临出门前,赵征远把身上的手枪掏出来塞给李安平,李安平好生纳闷,师徒二人身上各只有一把枪,这样一来,赵征远就没枪了。 赵征远把枪又收了回去,说:“还是你想法通知卢主席,我去对付‘理发师’。” “师父,你怎么了?不是说好了我去杀‘理发师’?”平时的赵征远可是一个行事果断的人,李安平感觉出赵征远今天不仅犹豫不决,眼里还有一丝不安。 这可是他从没在赵征远身上见到过,即便他们师徒二人混进日占区县城在满副武装的日本兵眼皮下烧他们粮仓,赵征远都没露出过丝毫的胆怯和不安。 “不,不,不……还是我去,把,把你的枪也给我。”赵征远居然开始结巴起来了。 李安平大惑不解了,他问道:“你不说为什么,我就不跟你换。” “你对付不了‘理发师’,还是我去保险。”赵征远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说,“他是国民党的高级特务,已经杀害了我们不少地下党员,但却从没留下过任何线索。” “就是阎王老子,我也得会会他!”李安平心里不服气了,年轻人的血性上来了。 “师父,你别跟我换,换了我也不会去通知那个什么卢主席,而且我也没法通知他。” 赵征远最初的分工并非随口而出,要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通知卢汉难度也不小,即便暴露身份去通知卢汉未必能起效,反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李安平在云南的四年,白天几乎都是在住所监听电话,没有任何的社会资源,而赵征远好歹算是国民党政 府下的公职人员。 “一定要谨慎!实在不成在卢主席经过抚仙楼之前放火制造混乱,惊走‘理发师’,确保卢主席的人身安全,任务就算完成。”赵征远把自己的手枪交给李安平,语重心长地说。 抚仙楼位于卢汉官邸南边第一个十字路口,是卢汉从官邸大门进出的必经之道,难怪“理发师”要把刺杀地点选择在这里。 从这地形看,“理发师”任何时间可能发动刺杀,他只需要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卢汉出行。 抚仙楼一楼没有设营业区,只有柜台和后厨。 李安平上到二楼,二楼很开阔,临近卢汉必经之道的地方有四张桌子,拐角的地方还有一张桌子,这五张桌子是刺杀卢汉最好的选择。 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间,整个抚仙楼没有客人,李安平上到二楼立即借口朋友还没过来就离开了。 因为不知道“理发师”行动时间,他只能从现在起坐在抚仙楼等,但他不能这样堂而皇之坐在那里,这样的话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万一“理发师”选择在9号行动,自己连续三天都来,很容易引起怀疑。 李安平决定先回去换套衣服,找顶高沿帽尽量遮住自己的脸,其余的两天他变装彝族、独龙族,靠头饰掩盖脸。 李安平虽然一天一变服饰,他依旧没能取得任何进展。战火暂时没烧到云南,但俨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秘密拘捕和暗杀常有传言,云南早已人心惶惶。 抚仙楼门可罗雀,7日和8日两天,来吃饭的客人不多,来的基本都坐到了窗边,但很快都被李安平排除掉了。 这些客人往往都是三五成群,多数都是操着昆明口音对国内外形势高谈阔论,少数讲他完全听不懂的少数民族语言。“理发师”刺杀卢汉的日期只能是在9日了! 赵征远这头进展也不顺,这两天他尝试了许多种方法,但都失败了。 他写了一封匿名信,然后在卢汉官邸附近找了一个小孩儿,给了他一把糖让他把信送给门口的守卫。守卫拿到信,看都没看就烧掉了。他又查到卢汉副官的电话,捏着嗓子给他打电话通知他有人要刺杀卢汉。 副官回了一句“无聊”,便挂掉电话。赵征远甚至尝试通知昆明各大报社有人要刺杀卢汉,他已经没辙了,只要能保护卢汉,杀不杀掉“理发师”都无所谓。很可惜,报社似乎对这样的信息司空见惯,没一家报社刊载…… 12月9日,是预定的卢汉秘密起义的日子,对赵征远师徒来说却是最焦头烂额的一天:赵征远还没能通知到卢汉改变原来的路线;李安平也没能找出“理发师”…… 李安平赶到抚仙楼时,酒楼已经开门迎客了,今天他是一身傣族装扮,上着大襟小袖短衫,下着黑色长管裤,身披青色毛毡,头戴白布包头,为了刻意遮住自己的脸他故意戴了一头长假发和在包头上增加了不少吊饰。他这身装扮多少有点怪异。 李安平上到二楼,吃惊不小,一夜之间每个靠窗的座位和大厅其他座位之间、相邻的两个靠窗座位之间各放置了一个白纸屏风。 “理发师”已经开始他的刺杀行动了!李安平最初预计的是今天坐在最靠近卢汉官邸临窗那个座位,这样他能很好洞悉到其他所有靠窗的座位以及卢汉队伍行进的情况。 现在靠窗座位之间有了屏风,虽然白纸屏风的透光性还可以,但隔着三四个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他故意放慢脚步,在选择最佳的座位:大厅最中央那个座位。这个座位不仅视野好,还和所有靠窗座位只隔着一层屏风。 李安平神经瞬间紧绷起来,兴奋异常,多年的潜伏总算等到这么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了。“镇定!镇定!”他坐下来,不断暗暗告诫自己镇定下来,他必须压制住内心的激动。 李安平面向窗外坐下,他观察到在卢汉必经之道那侧中间两个靠窗的座位各自坐了一人,是什么样的人,完全看不清,只能看见一个人影。 李安平心里一直犯嘀咕了,这两人都是刺杀卢汉的国民党特务?还是只有一个是“理发师”? ------------ 第三章 理发师 李安平带了两把枪,他的双手已经各握住了一把。“为了卢汉的安全,为了解放大业,把他们俩都杀掉!” 李安平犹豫了一下,“万一其中一个是老百姓呢?我把他杀了,那么我和国民党反动派又有什么区别呢?”李安平犹豫之下,不断用眼角余光扫视那两人,期盼能观察出一些端倪。 可那两人似乎都只是坐着喝茶,并没东张西望。 三人谁都没出声,谁都没离开,完全就当另外两个人不存在一般,连店小二也没上来打扰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到了中午,已经过了原定起义的时间两个多小时了。 就在李安平还在以为“理发师”会放弃行动时, 这时离李安平最近的那人,站起了身。 李安平又把手从口袋里收了回来,装作倒茶,不想一紧张把茶杯碰翻了。 李安平慌忙整理好,又把双手放回兜里握住枪。 缺乏实战经验的李安平一下就暴露了自己,从他一上楼,“理发师”就密切留着他,李安平两次把手伸进衣兜很可能里面装着枪;“理发师”还留意到他一直在微微转头观察他和他对面的那人,虽然李安平转头的动作很小;而李安平碰翻茶杯更说明他的注意力在他二人身上。 另外一点是李安平这辈子都不会想到的,另外一人的确是昆明普通市民,不过是“理发师”让他的下线花钱请他坐在那里准备当替死鬼用的。 “理发师”几乎可以确认李安平带着枪,而且目标就是自己,他不能坐以待毙。 忽然,他手一扬,一道黑影急速飞向李安平的面门。 李安平好在精力一直集中在这二人身上,黑影必定是飞刀之类的暗器,他双手正握着枪来不及掀起桌子挡住这致命一击,全力后仰,堪堪躲开。 李安平右手已经从口袋里掏出枪,找准站起来的那人正要扣动扳机,手腕却吃痛,被什么东西打中了,枪掉在地上。 不等李安平伸手去捡起手枪,一只手穿破白纸屏风抓向地上的手枪。李安平岂能容他拿到枪,右脚直踢那人伸出的手。 “理发师”即便能拿到枪,手也会被踢中,李安平这一脚力道十足,对方被踢中的话,枪也握不住。 “理发师”手往回急收,手腕一抖,手上多出了一把剃刀,划向李安平踢出的大腿。 李安平没想到“理发师”手上有剃刀,他踢出这一脚只求不让“理发师”拿到枪,即便右脚挨一刀,他自信还能扛住。 这一变化实在太突然,李安平大腿被剃刀划中,一阵钻心剧痛传来,痛得他几乎要晕过去。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李安平顾不上叫痛,身子一滚,整个人滑落到地上,左手握着枪寻找“理发师”的身影,他就是拼了右脚不要,也要干掉“理发师”。 哪里还有“理发师”的影子!李安平举着枪瞄了几圈也没发现“理发师”。 “理发师”一击得手,却知道自己的对手身上还有一把枪,如果乘胜追击或许能重创甚至杀死对手,难保自己不被枪打中。 卢汉没有准时发动起义,自己身份又暴露了,说明此次行动失败了。 “理发师”果断选择了撤退,他抓住对手翻滚的一瞬间,跳窗跑了。 抚仙楼二楼。李安平警惕地举着枪犹自躺在地上,右脚流着血。另外一人坐在座位上呆若木鸡。 又过了一会儿,李安平这才收回枪,检查了一下右脚的伤势:还好只是划开了些皮肉,并没有伤到筋。他撕下衣服做了简单的包扎,心中老在想刚才“理发师”明明有机会杀掉自己,他怎么没有选择下手。 包扎好伤口后,李安平咬着牙,拖着伤腿看看“战场”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刚才这一战不仅隔着屏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谁都没看见谁的脸。 找来找去,他在“理发师”的座位下找到一个“老刀”香烟烟头,这烟头很奇怪,居然有半截长,有几处褶皱,压根儿就没被点燃过,而是被掐断后在手上把玩了很长一阵。 李安平负伤回到住所,赵征远闷闷不响坐在椅子上,见李安平回来也没出声,有违平常。李安平见师父这样,担忧卢汉被刺,他忐忑地说:“对不起,我让‘理发师’跑了,‘手术刀’行动是不是失败了?卢主席被刺了?” “啪!”李安平挨了一记耳光。 “啪!”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他脸上又是一阵火辣。接着又是暴风骤雨般的拳脚相加,打得李安平快要喘不过气来。 李安平以前挨过很多打,但没有一次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不出一声只顾乱打一气。 就算是任务彻底失败,卢主席被杀,也不能把责任全推到自己身上,至少卢主席不是在抚仙楼这附近被刺的。 没能杀掉“理发师”是他的错,可他也是在悬崖边上捡回的这条命。两人怎么说也是师徒一场,赵征远竟完全丢下自己的生死不管吗? 李安平越想越气,怒吼一声:“你疯了是吧!”他伸手挡开赵征远踢来的一脚,然后抓住他的脚踝顺势一带。 李安平历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嘴,赵征远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被徒弟拽倒在地。 李安平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拽居然就把师父拽倒了,他顿时愣住了。李安平不知道是该先扶师父起来,还是该先道歉,他怕师父起来继续追打…… 赵征远并没有起身接着动手,只是坐在地上一言不发,满脸的悲伤。 一定发生什么大事情了!李安平从没见过师父这样,他谨慎地蹲下身,伸手轻轻抓住赵征远的手臂,摇了两下,问:“师父,发生什么事情了?” 赵征远没有回答他,慢慢扬起头,双眼无力地瞪着天花板,半晌后才低沉地说:“我儿子,我儿子……被‘理发师’杀死了……” 李安平从没听赵征远说起过他还有儿子,随后他才知道师父的儿子是一名优秀的地下党员,本来这次刺杀“理发师”的行动是由他来执行的,不知为何反被“理发师”所杀。 “师父,对不起,刚才我不该对你动手……”李安平万分内疚,向师父道歉,却看到赵征远满脸都是绝望的老泪。 赵征远拿出那面藏得很深的中国共产党党旗,要李安平在党旗前宣誓加入共产党…… ------------ 第四章 行动失败 李安平带了两把枪,他的双手已经各握住了一把。“为了卢汉的安全,为了解放大业,把他们俩都杀掉!” 李安平犹豫了一下,“万一其中一个是老百姓呢?我把他杀了,那么我和国民党反动派又有什么区别呢?”李安平犹豫之下,不断用眼角余光扫视那两人,期盼能观察出一些端倪。 可那两人似乎都只是坐着喝茶,并没东张西望。 三人谁都没出声,谁都没离开,完全就当另外两个人不存在一般,连店小二也没上来打扰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到了中午,已经过了原定起义的时间两个多小时了。 就在李安平还在以为“理发师”会放弃行动时, 这时离李安平最近的那人,站起了身。 李安平又把手从口袋里收了回来,装作倒茶,不想一紧张把茶杯碰翻了。 李安平慌忙整理好,又把双手放回兜里握住枪。 缺乏实战经验的李安平一下就暴露了自己,从他一上楼,“理发师”就密切留着他,李安平两次把手伸进衣兜很可能里面装着枪;“理发师”还留意到他一直在微微转头观察他和他对面的那人,虽然李安平转头的动作很小;而李安平碰翻茶杯更说明他的注意力在他二人身上。 另外一点是李安平这辈子都不会想到的,另外一人的确是昆明普通市民,不过是“理发师”让他的下线花钱请他坐在那里准备当替死鬼用的。 “理发师”几乎可以确认李安平带着枪,而且目标就是自己,他不能坐以待毙。 忽然,他手一扬,一道黑影急速飞向李安平的面门。 李安平好在精力一直集中在这二人身上,黑影必定是飞刀之类的暗器,他双手正握着枪来不及掀起桌子挡住这致命一击,全力后仰,堪堪躲开。 李安平右手已经从口袋里掏出枪,找准站起来的那人正要扣动扳机,手腕却吃痛,被什么东西打中了,枪掉在地上。 不等李安平伸手去捡起手枪,一只手穿破白纸屏风抓向地上的手枪。李安平岂能容他拿到枪,右脚直踢那人伸出的手。 “理发师”即便能拿到枪,手也会被踢中,李安平这一脚力道十足,对方被踢中的话,枪也握不住。 “理发师”手往回急收,手腕一抖,手上多出了一把剃刀,划向李安平踢出的大腿。 李安平没想到“理发师”手上有剃刀,他踢出这一脚只求不让“理发师”拿到枪,即便右脚挨一刀,他自信还能扛住。 这一变化实在太突然,李安平大腿被剃刀划中,一阵钻心剧痛传来,痛得他几乎要晕过去。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李安平顾不上叫痛,身子一滚,整个人滑落到地上,左手握着枪寻找“理发师”的身影,他就是拼了右脚不要,也要干掉“理发师”。 哪里还有“理发师”的影子!李安平举着枪瞄了几圈也没发现“理发师”。 “理发师”一击得手,却知道自己的对手身上还有一把枪,如果乘胜追击或许能重创甚至杀死对手,难保自己不被枪打中。 卢汉没有准时发动起义,自己身份又暴露了,说明此次行动失败了。 “理发师”果断选择了撤退,他抓住对手翻滚的一瞬间,跳窗跑了。 抚仙楼二楼。李安平警惕地举着枪犹自躺在地上,右脚流着血。另外一人坐在座位上呆若木鸡。 又过了一会儿,李安平这才收回枪,检查了一下右脚的伤势:还好只是划开了些皮肉,并没有伤到筋。他撕下衣服做了简单的包扎,心中老在想刚才“理发师”明明有机会杀掉自己,他怎么没有选择下手。 包扎好伤口后,李安平咬着牙,拖着伤腿看看“战场”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刚才这一战不仅隔着屏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谁都没看见谁的脸。 找来找去,他在“理发师”的座位下找到一个“老刀”香烟烟头,这烟头很奇怪,居然有半截长,有几处褶皱,压根儿就没被点燃过,而是被掐断后在手上把玩了很长一阵。 李安平负伤回到住所,赵征远闷闷不响坐在椅子上,见李安平回来也没出声,有违平常。李安平见师父这样,担忧卢汉被刺,他忐忑地说:“对不起,我让‘理发师’跑了,‘手术刀’行动是不是失败了?卢主席被刺了?” “啪!”李安平挨了一记耳光。 “啪!”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他脸上又是一阵火辣。接着又是暴风骤雨般的拳脚相加,打得李安平快要喘不过气来。 李安平以前挨过很多打,但没有一次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不出一声只顾乱打一气。 就算是任务彻底失败,卢主席被杀,也不能把责任全推到自己身上,至少卢主席不是在抚仙楼这附近被刺的。 没能杀掉“理发师”是他的错,可他也是在悬崖边上捡回的这条命。两人怎么说也是师徒一场,赵征远竟完全丢下自己的生死不管吗? 李安平越想越气,怒吼一声:“你疯了是吧!”他伸手挡开赵征远踢来的一脚,然后抓住他的脚踝顺势一带。 李安平历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嘴,赵征远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被徒弟拽倒在地。 李安平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拽居然就把师父拽倒了,他顿时愣住了。李安平不知道是该先扶师父起来,还是该先道歉,他怕师父起来继续追打…… 赵征远并没有起身接着动手,只是坐在地上一言不发,满脸的悲伤。 一定发生什么大事情了!李安平从没见过师父这样,他谨慎地蹲下身,伸手轻轻抓住赵征远的手臂,摇了两下,问:“师父,发生什么事情了?” 赵征远没有回答他,慢慢扬起头,双眼无力地瞪着天花板,半晌后才低沉地说:“我儿子,我儿子……被‘理发师’杀死了……” 李安平从没听赵征远说起过他还有儿子,随后他才知道师父的儿子是一名优秀的地下党员,本来这次刺杀“理发师”的行动是由他来执行的,不知为何反被“理发师”所杀。 “师父,对不起,刚才我不该对你动手……”李安平万分内疚,向师父道歉,却看到赵征远满脸都是绝望的老泪。 赵征远拿出那面藏得很深的中国共产党党旗,要李安平在党旗前宣誓加入共产党…… ------------ 第五章 去省城 12月9日晚10时许,“云南省主席”兼“云南绥靖公署主任”卢汉在昆明宣布率所部起义。 卢汉宣布云南起义后,昆明全市实行紧急戒严,由昆明警备总部、第九十三军、昆明市警察局派员会合清查户口,逮捕军统、中统特务分子。 当时在昆明的主要特务头目,如军统西南特区区长徐远举、副区长周养浩,由昆明警察局长李志正亲自去抓到后送陆军监狱关押。 云南绥靖公署政工处长罗春波、西南公路运输处副处长李家杰等抓到后,也送陆军监狱关押;解决了蒋军驻昆明市区以内的军事机关,主要是第六编练司令部、空军总站、第二十六军工兵营驻守在五里多的仓库等,都将其官兵缴械后,集中监视;虏获和扣留了停在巫家坝机场的蒋、英、美飞机20架。 直至11日上午8时,昆明全市的紧急戒严才告解除。 12月11日,卢汉下令成立飞机场司令部,以张有谷(曾任云南空军军官学校教育长、云南省保安司令部参谋长)为司令员,负责管理空军人员,保护航空器材设备,争取空军人员参加云南起义。 整个云南,乃至全国都在欢庆。李安平估计赵征远不会出事,他想起了吴倩云,便挤开街上彻夜庆祝的人群找到吴倩云住处。门敞开着,屋里空荡荡的,地上散乱着不少杂物,看上去是匆匆收拾东西搬走了。 李安平忽觉天塌下来了,他脑子里全是空白,嗡嗡响个不停。 “她去哪里了?她走的时候连一句话都不给我留……她是不是已经知道是我间接害死了她父母……她一定是在恨我……” 李安平发疯一般翻动着地上的杂物,任由玻璃碴划破手,任由血往下流…… “不,她一定给我留了字条,一定的……” 李安平找遍了吴倩云先前住的房屋,甚至找遍了昆明,他始终一无所获。在欢呼解放的人群中,李安平浑身一软,绝望地瘫在了地上…… 昏黄的灯光,不大又有些凌乱的房间弥漫着浓浓的酒精味。 李安平右手举着酒杯久久停在半空中,喉咙里不断发出单音节的哽咽声,似是在感叹,又似有话欲说却止。 李安平涨红着脸,左手一拍桌子,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迷离地说:“师父,你说人活着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还是为了传宗接代?” “你小子烦不烦,每次找我喝酒就问我这个,我他妈都回答腻了!”赵征远此时也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但他仍然不忘记凶李安平。 “干掉这杯,一切烦恼事都没了。”赵征远也不管李安平,他一仰脖子,把满满的一杯烧刀子喝了下去。 在酒精的刺激下,他嗞了两声,又骂道:“你他妈日子过得比我都好,还和小媳妇儿似的瞎抱怨!你工作有了,媳妇有了,房子也有了,你他妈这就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李安平把自己杯中的酒喝下肚,拿起酒瓶先给师父满上,又给自己倒满,说:“可是没有孩子……”他说这话的声音很低,他不敢确定这话是否要说出来,这可是他第一次向外人诉说此事。但是看着对面的赵征远他还是把话说出来了。 刺杀“理发师”的“手术刀”行动失败后,赵征远师徒立即返回了北方,赵征远被安置在省城公安系统,出任市看守所改造组组长。 地下组织压根儿不知道有李安平这号人,他只能先回村里待着。村里人见李安平失踪了四年突然又回来都很惊讶,纷纷问他去哪儿了。 李安平当然不能说自己去云南了,便谎称自己在省城混。众人只是不信,便嘲笑他一定在吹牛,各自又去忙农活了。 新中国成立后,这座北方的小村庄才逐渐恢复平静,大家热火朝天忙自家的事。 李安平在村里闲逛了几天,就被赵征远秘密叫去了省城。出发那天,李安平把自己要去省城的消息告诉了每一个他能通知到的人,在众人羡慕的眼光里,他得意扬扬地在省城找到了赵征远。 “我给你介绍一门亲事,女方是我们所的女警,父母都是党员……”赵征远一边给李安平倒水,一边给他安排相亲。 面对师父如此大的转变,李安平竟然不敢去接他递来的水杯。 赵征远微笑着看了看原地发呆的李安平,又把水杯递到他手边,碰了碰他的手,示意他端住。 李安平这才机械地端过水杯,犹自不信这是那位没事就打骂自己的赵征远。 “你小子别傻发呆了,见不见,你就回我个信儿,我好跟女方约时间……” “不,不,我……” 即便已经回到了北方,吴倩云不辞而别留给李安平的创伤还在淌血,他表面上的吊儿郎当,嬉笑不羁都是装出来的。 只有到了夜深人静之际,揪心般的阵痛,让他如同身堕炼狱。 “啪!”赵征远轻拍了一下李安平的头,而没有给李安平一耳光,他咧嘴骂道,“你还看不上人不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不是,我……”李安平没法把吴倩云的事说出来,只得这样含糊推脱。 “师父,你一直没说你怎么让卢汉相信有人要刺杀他的。”李安平不等赵征远接话,试图转移话题,“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一直没说过。” “哈哈……”赵征远笑得很得意,他的话题跟着一转,“这点,你可得跟我好好学。关于有人要刺杀卢主席的消息早就满天飞了,那次本来就是秘密起义,直接给他电话他也怕是有人诈他,自然不会信。要让他信,还得靠国民党的特务帮忙。” 赵征远说到这里打住了,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李安平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真相,急忙又问:“特务?他们怎么可能会帮你的忙!” “我冒充那个叫‘木匠’的特务给‘理发师’打电话,故意错打到卢主席副官那里。电话一通,我直接就说,‘理发师’我是‘木匠’,九号‘杀汉’行动所需要的枪我已经放在抚仙楼二楼靠窗的第三张桌子下……” “高明!” ------------ 第六章 示范给你看 赵征远又得意地笑了一会儿,转而意识到话题被李安平带远了,立即收敛住笑容,用手指狠狠戳着李安平的额头说:“相亲这事,你小子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在赵征远的“胁迫”下,李安平去见了那位女子,女子长得不算漂亮,但绝对不难看,其他各方面条件算是非常不错。 李安平并不反感这位女子,但吴倩云是他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于是,和女子坐在公园长凳上的李安平默默念道:“你一定看不上我!一定看不上我!” 这次还真如了李安平所愿,女子没看上他,因为他没有工作,没有政治觉悟,说话油腔滑调的。女方一下挑了李安平这么多的缺点,赵征远颜面有点挂不住了,他回去之后把李安平一顿臭骂。 李安平心里反倒很高兴,只是他心湖泛起涟漪。 吴倩云失踪了,他该怎么办?去找她吗?去哪里找?等她吗?自己连她在哪个省都不知道,只知道她从北方到的云南。 忘掉她! 李安平很清楚恐怕今生和吴倩云都无缘再见了。 要忘记一个自己深爱过的人,说起来是很容易的。 李安平一想起吴倩云便告诫自己: 要忘掉她! 要忘掉她! 可他,依旧时常想起,尤其是赵征远给他安排了密集的相亲。 每次一见女方,他总免不了拿对方和吴倩云比较,比较之下,吴倩云方方面面都好。 李安平只是在心里挑着相亲对象的不是,但他的相亲对象都通过赵征远告诉他:“不合适,他没有工作……” 是啊,谁会看上一个没有工作,没有住所,除了长相完全一无所有的人呢。很快,李安平就厌烦了,他甚至暗暗较上劲了:“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我非找一个比你强一百倍的!” 相亲还在继续,但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其实不是女方真看不上李安平,颇为帅气的李安平正值韶华,外表上还是深受女孩子喜欢。 可女方的父母更看重的是男方的工作、家境、政治追求、为人。 赵征远在失去儿子后,内心经历了很大的变化,这个变化外人是看不出来的:以前他可以把李安平当成自己的儿子,但精神寄托还是在自己亲生儿子那边;现在不同,他把很多希望寄托在李安平身上。 所以,他着魔一般给李安平介绍对象。赵征远见每次都因为李安平没有工作被拒,他决定还是先给李安平落实工作的事。很不巧,看守所的人员编制已经满了,他只得动用他的人脉关系。 相亲进展不顺,但落实工作一事却比较顺利,赵征远的挚交——屠夫王一刀利用他的关系把李安平弄进了正好有一个职务空缺的话务局。 李安平上班后的第一个周末,赵征远就拉着他去王一刀家里登门拜谢。 王一刀的形象和他职业完全对等:彪形大汉,满脸横肉,一身腥味。 ...... 上班没过久,李安平就遇到麻烦了,话务局需要对他进行户籍登记。 李安平出生成长的村子曾经消失过,他哪里还有什么户籍。他只能求助赵征远,赵征远是看守所的,和管理户籍的公安局隔着一大截。 负责管理户籍的人告诉赵征远,现在户籍是自由迁移,只需要把原有的户籍资料带来就可以做新的户籍登记。像李安平没有户籍资料的情况,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话务局一再催促李安平赶紧交户籍资料,否则只能按规定进行清退。实在没辙了的赵征远和李安平只能再次找到王一刀,希望他能帮帮忙。王一刀又把李安平的户籍问题解决了,他出生成长还是在他们那个村里,1945年年底到的省城。 户籍问题也解决了,李安平看似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 赵征远也忙于工作,也没有再提让李安平相亲的事了。 前两天看守所一批犯人暴动,被镇压下来后正紧张地进行审问。 看守所人力不够,而犯人又顽固不化,审问工作进展缓慢。 赵征远笑够了,见李安平来得正好,就让他帮忙审问。赵征远翻了一下手上的资料,让李安平去审问一个叫吕木的犯人,在第五审问室,犯人一会儿会由看守所的人带过去。 这座看守所是由监狱改造而成的,规模相当大。 李安平以前来过很多次,但只是在赵征远办公室附近转过。李安平不知道审问室在哪里,刚才赵征远又忘记说了,李安平转了一圈也没看见有挂着审问室牌子的房间。 他想问人吧,可这一路一个人影都没见着。他又往前走了一段,看见前面一排房门上挂着“一”、“二”、“三”、“四”字样的木牌。他逐一探头往里看,每个房间都有两个人对坐着。 想必这就是审问室了!李安平找到木牌上写着“五”字的房间,推开门一看,房间里没人,里面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这下不会有错了!他选择了面朝门的椅子坐下,等人把犯人送来。 几分钟后,李安平听到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但似乎是一个人。脚步声停在他所在的“五”号门口,接着门被推开。 还没等他看清来人长什么样,那人就坐到他对面,开口就说:“你要立即放弃你以前接受的那些腐化思想,接受新的改造……” 进来的人是个女的,声音犹如银铃,长相如何李安平没看清,只是看出她穿着一身犯人制服。李安平被激怒了,他还没说话,犯人倒先教训起他来了。 李安平一撸袖子,站起来做出一副欲打人状,高声喝断女人的讲话,道:“我让你看看谁改造谁!” 女人看了一眼李安平,她留意到李安平脸上的青肿,镇定地说:“坐下!你脸上是怎么搞的?打架是罪上加罪,你应该老老实实交代错误,接受改造,争取宽大处理。” “这女人一定是疯了!”李安平估计这女犯人以前是国民党负责洗脑的,接受不了国民党战败的事实,脑子里还在幻想这是她们的天下。李安平心里一乐,他还没跟疯子打过交道呢,他想试试看这女人究竟疯到什么程度,想到这里他坐了下去,说:“那你要怎么改造我?你是要从精神上改造我还是从肉体上改造我?” 那女人连拍几下桌子,脸一下就拉下来了,她说:“你这些淫秽不堪的思想要立即去掉!” 看来这女人把“肉体改造”往邪的方向理解了,李安平抑郁了很久,不如趁此逗这疯女人寻开心彻底释放心中的闷气。 他故意装出一副轻浮的表情,色迷迷地看着女人说:“淫秽?我不知道什么叫淫秽?你示范给我看看?” “你把脸伸过来,我示范给你看。”赵征远又得意地笑了一会儿,转而意识到话题被李安平带远了,立即收敛住笑容,用手指狠狠戳着李安平的额头说:“相亲这事,你小子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在赵征远的“胁迫”下,李安平去见了那位女子,女子长得不算漂亮,但绝对不难看,其他各方面条件算是非常不错。 李安平并不反感这位女子,但吴倩云是他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于是,和女子坐在公园长凳上的李安平默默念道:“你一定看不上我!一定看不上我!” 这次还真如了李安平所愿,女子没看上他,因为他没有工作,没有政治觉悟,说话油腔滑调的。女方一下挑了李安平这么多的缺点,赵征远颜面有点挂不住了,他回去之后把李安平一顿臭骂。 李安平心里反倒很高兴,只是他心湖泛起涟漪。 吴倩云失踪了,他该怎么办?去找她吗?去哪里找?等她吗?自己连她在哪个省都不知道,只知道她从北方到的云南。 忘掉她! 李安平很清楚恐怕今生和吴倩云都无缘再见了。 要忘记一个自己深爱过的人,说起来是很容易的。 李安平一想起吴倩云便告诫自己: 要忘掉她! 要忘掉她! 可他,依旧时常想起,尤其是赵征远给他安排了密集的相亲。 每次一见女方,他总免不了拿对方和吴倩云比较,比较之下,吴倩云方方面面都好。 李安平只是在心里挑着相亲对象的不是,但他的相亲对象都通过赵征远告诉他:“不合适,他没有工作……” 是啊,谁会看上一个没有工作,没有住所,除了长相完全一无所有的人呢。很快,李安平就厌烦了,他甚至暗暗较上劲了:“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我非找一个比你强一百倍的!” 相亲还在继续,但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其实不是女方真看不上李安平,颇为帅气的李安平正值韶华,外表上还是深受女孩子喜欢。 可女方的父母更看重的是男方的工作、家境、政治追求、为人。 赵征远在失去儿子后,内心经历了很大的变化,这个变化外人是看不出来的:以前他可以把李安平当成自己的儿子,但精神寄托还是在自己亲生儿子那边;现在不同,他把很多希望寄托在李安平身上。 所以,他着魔一般给李安平介绍对象。赵征远见每次都因为李安平没有工作被拒,他决定还是先给李安平落实工作的事。很不巧,看守所的人员编制已经满了,他只得动用他的人脉关系。 相亲进展不顺,但落实工作一事却比较顺利,赵征远的挚交——屠夫王一刀利用他的关系把李安平弄进了正好有一个职务空缺的话务局。 李安平上班后的第一个周末,赵征远就拉着他去王一刀家里登门拜谢。 王一刀的形象和他职业完全对等:彪形大汉,满脸横肉,一身腥味。 ...... 上班没过久,李安平就遇到麻烦了,话务局需要对他进行户籍登记。 李安平出生成长的村子曾经消失过,他哪里还有什么户籍。他只能求助赵征远,赵征远是看守所的,和管理户籍的公安局隔着一大截。 负责管理户籍的人告诉赵征远,现在户籍是自由迁移,只需要把原有的户籍资料带来就可以做新的户籍登记。像李安平没有户籍资料的情况,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话务局一再催促李安平赶紧交户籍资料,否则只能按规定进行清退。实在没辙了的赵征远和李安平只能再次找到王一刀,希望他能帮帮忙。王一刀又把李安平的户籍问题解决了,他出生成长还是在他们那个村里,1945年年底到的省城。 户籍问题也解决了,李安平看似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 赵征远也忙于工作,也没有再提让李安平相亲的事了。 前两天看守所一批犯人暴动,被镇压下来后正紧张地进行审问。 看守所人力不够,而犯人又顽固不化,审问工作进展缓慢。 赵征远笑够了,见李安平来得正好,就让他帮忙审问。赵征远翻了一下手上的资料,让李安平去审问一个叫吕木的犯人,在第五审问室,犯人一会儿会由看守所的人带过去。 这座看守所是由监狱改造而成的,规模相当大。 李安平以前来过很多次,但只是在赵征远办公室附近转过。李安平不知道审问室在哪里,刚才赵征远又忘记说了,李安平转了一圈也没看见有挂着审问室牌子的房间。 他想问人吧,可这一路一个人影都没见着。他又往前走了一段,看见前面一排房门上挂着“一”、“二”、“三”、“四”字样的木牌。他逐一探头往里看,每个房间都有两个人对坐着。 想必这就是审问室了!李安平找到木牌上写着“五”字的房间,推开门一看,房间里没人,里面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这下不会有错了!他选择了面朝门的椅子坐下,等人把犯人送来。 几分钟后,李安平听到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但似乎是一个人。脚步声停在他所在的“五”号门口,接着门被推开。 还没等他看清来人长什么样,那人就坐到他对面,开口就说:“你要立即放弃你以前接受的那些腐化思想,接受新的改造……” 进来的人是个女的,声音犹如银铃,长相如何李安平没看清,只是看出她穿着一身犯人制服。李安平被激怒了,他还没说话,犯人倒先教训起他来了。 李安平一撸袖子,站起来做出一副欲打人状,高声喝断女人的讲话,道:“我让你看看谁改造谁!” 女人看了一眼李安平,她留意到李安平脸上的青肿,镇定地说:“坐下!你脸上是怎么搞的?打架是罪上加罪,你应该老老实实交代错误,接受改造,争取宽大处理。” “这女人一定是疯了!”李安平估计这女犯人以前是国民党负责洗脑的,接受不了国民党战败的事实,脑子里还在幻想这是她们的天下。李安平心里一乐,他还没跟疯子打过交道呢,他想试试看这女人究竟疯到什么程度,想到这里他坐了下去,说:“那你要怎么改造我?你是要从精神上改造我还是从肉体上改造我?” 那女人连拍几下桌子,脸一下就拉下来了,她说:“你这些淫秽不堪的思想要立即去掉!” 看来这女人把“肉体改造”往邪的方向理解了,李安平抑郁了很久,不如趁此逗这疯女人寻开心彻底释放心中的闷气。 他故意装出一副轻浮的表情,色迷迷地看着女人说:“淫秽?我不知道什么叫淫秽?你示范给我看看?” “你把脸伸过来,我示范给你看。”赵征远又得意地笑了一会儿,转而意识到话题被李安平带远了,立即收敛住笑容,用手指狠狠戳着李安平的额头说:“相亲这事,你小子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在赵征远的“胁迫”下,李安平去见了那位女子,女子长得不算漂亮,但绝对不难看,其他各方面条件算是非常不错。 李安平并不反感这位女子,但吴倩云是他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于是,和女子坐在公园长凳上的李安平默默念道:“你一定看不上我!一定看不上我!” 这次还真如了李安平所愿,女子没看上他,因为他没有工作,没有政治觉悟,说话油腔滑调的。女方一下挑了李安平这么多的缺点,赵征远颜面有点挂不住了,他回去之后把李安平一顿臭骂。 李安平心里反倒很高兴,只是他心湖泛起涟漪。 吴倩云失踪了,他该怎么办?去找她吗?去哪里找?等她吗?自己连她在哪个省都不知道,只知道她从北方到的云南。 忘掉她! 李安平很清楚恐怕今生和吴倩云都无缘再见了。 要忘记一个自己深爱过的人,说起来是很容易的。 李安平一想起吴倩云便告诫自己: 要忘掉她! 要忘掉她! 可他,依旧时常想起,尤其是赵征远给他安排了密集的相亲。 每次一见女方,他总免不了拿对方和吴倩云比较,比较之下,吴倩云方方面面都好。 李安平只是在心里挑着相亲对象的不是,但他的相亲对象都通过赵征远告诉他:“不合适,他没有工作……” 是啊,谁会看上一个没有工作,没有住所,除了长相完全一无所有的人呢。很快,李安平就厌烦了,他甚至暗暗较上劲了:“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我非找一个比你强一百倍的!” 相亲还在继续,但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其实不是女方真看不上李安平,颇为帅气的李安平正值韶华,外表上还是深受女孩子喜欢。 可女方的父母更看重的是男方的工作、家境、政治追求、为人。 赵征远在失去儿子后,内心经历了很大的变化,这个变化外人是看不出来的:以前他可以把李安平当成自己的儿子,但精神寄托还是在自己亲生儿子那边;现在不同,他把很多希望寄托在李安平身上。 所以,他着魔一般给李安平介绍对象。赵征远见每次都因为李安平没有工作被拒,他决定还是先给李安平落实工作的事。很不巧,看守所的人员编制已经满了,他只得动用他的人脉关系。 相亲进展不顺,但落实工作一事却比较顺利,赵征远的挚交——屠夫王一刀利用他的关系把李安平弄进了正好有一个职务空缺的话务局。 李安平上班后的第一个周末,赵征远就拉着他去王一刀家里登门拜谢。 王一刀的形象和他职业完全对等:彪形大汉,满脸横肉,一身腥味。 ...... 上班没过久,李安平就遇到麻烦了,话务局需要对他进行户籍登记。 李安平出生成长的村子曾经消失过,他哪里还有什么户籍。他只能求助赵征远,赵征远是看守所的,和管理户籍的公安局隔着一大截。 负责管理户籍的人告诉赵征远,现在户籍是自由迁移,只需要把原有的户籍资料带来就可以做新的户籍登记。像李安平没有户籍资料的情况,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话务局一再催促李安平赶紧交户籍资料,否则只能按规定进行清退。实在没辙了的赵征远和李安平只能再次找到王一刀,希望他能帮帮忙。王一刀又把李安平的户籍问题解决了,他出生成长还是在他们那个村里,1945年年底到的省城。 户籍问题也解决了,李安平看似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 赵征远也忙于工作,也没有再提让李安平相亲的事了。 前两天看守所一批犯人暴动,被镇压下来后正紧张地进行审问。 看守所人力不够,而犯人又顽固不化,审问工作进展缓慢。 赵征远笑够了,见李安平来得正好,就让他帮忙审问。赵征远翻了一下手上的资料,让李安平去审问一个叫吕木的犯人,在第五审问室,犯人一会儿会由看守所的人带过去。 这座看守所是由监狱改造而成的,规模相当大。 李安平以前来过很多次,但只是在赵征远办公室附近转过。李安平不知道审问室在哪里,刚才赵征远又忘记说了,李安平转了一圈也没看见有挂着审问室牌子的房间。 他想问人吧,可这一路一个人影都没见着。他又往前走了一段,看见前面一排房门上挂着“一”、“二”、“三”、“四”字样的木牌。他逐一探头往里看,每个房间都有两个人对坐着。 想必这就是审问室了!李安平找到木牌上写着“五”字的房间,推开门一看,房间里没人,里面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这下不会有错了!他选择了面朝门的椅子坐下,等人把犯人送来。 几分钟后,李安平听到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但似乎是一个人。脚步声停在他所在的“五”号门口,接着门被推开。 还没等他看清来人长什么样,那人就坐到他对面,开口就说:“你要立即放弃你以前接受的那些腐化思想,接受新的改造……” 进来的人是个女的,声音犹如银铃,长相如何李安平没看清,只是看出她穿着一身犯人制服。李安平被激怒了,他还没说话,犯人倒先教训起他来了。 李安平一撸袖子,站起来做出一副欲打人状,高声喝断女人的讲话,道:“我让你看看谁改造谁!” 女人看了一眼李安平,她留意到李安平脸上的青肿,镇定地说:“坐下!你脸上是怎么搞的?打架是罪上加罪,你应该老老实实交代错误,接受改造,争取宽大处理。” “这女人一定是疯了!”李安平估计这女犯人以前是国民党负责洗脑的,接受不了国民党战败的事实,脑子里还在幻想这是她们的天下。李安平心里一乐,他还没跟疯子打过交道呢,他想试试看这女人究竟疯到什么程度,想到这里他坐了下去,说:“那你要怎么改造我?你是要从精神上改造我还是从肉体上改造我?” 那女人连拍几下桌子,脸一下就拉下来了,她说:“你这些淫秽不堪的思想要立即去掉!” 看来这女人把“肉体改造”往邪的方向理解了,李安平抑郁了很久,不如趁此逗这疯女人寻开心彻底释放心中的闷气。 他故意装出一副轻浮的表情,色迷迷地看着女人说:“淫秽?我不知道什么叫淫秽?你示范给我看看?” “你把脸伸过来,我示范给你看。”赵征远又得意地笑了一会儿,转而意识到话题被李安平带远了,立即收敛住笑容,用手指狠狠戳着李安平的额头说:“相亲这事,你小子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在赵征远的“胁迫”下,李安平去见了那位女子,女子长得不算漂亮,但绝对不难看,其他各方面条件算是非常不错。 李安平并不反感这位女子,但吴倩云是他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于是,和女子坐在公园长凳上的李安平默默念道:“你一定看不上我!一定看不上我!” 这次还真如了李安平所愿,女子没看上他,因为他没有工作,没有政治觉悟,说话油腔滑调的。女方一下挑了李安平这么多的缺点,赵征远颜面有点挂不住了,他回去之后把李安平一顿臭骂。 李安平心里反倒很高兴,只是他心湖泛起涟漪。 吴倩云失踪了,他该怎么办?去找她吗?去哪里找?等她吗?自己连她在哪个省都不知道,只知道她从北方到的云南。 忘掉她! 李安平很清楚恐怕今生和吴倩云都无缘再见了。 要忘记一个自己深爱过的人,说起来是很容易的。 李安平一想起吴倩云便告诫自己: 要忘掉她! 要忘掉她! 可他,依旧时常想起,尤其是赵征远给他安排了密集的相亲。 每次一见女方,他总免不了拿对方和吴倩云比较,比较之下,吴倩云方方面面都好。 李安平只是在心里挑着相亲对象的不是,但他的相亲对象都通过赵征远告诉他:“不合适,他没有工作……” 是啊,谁会看上一个没有工作,没有住所,除了长相完全一无所有的人呢。很快,李安平就厌烦了,他甚至暗暗较上劲了:“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我非找一个比你强一百倍的!” 相亲还在继续,但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其实不是女方真看不上李安平,颇为帅气的李安平正值韶华,外表上还是深受女孩子喜欢。 可女方的父母更看重的是男方的工作、家境、政治追求、为人。 赵征远在失去儿子后,内心经历了很大的变化,这个变化外人是看不出来的:以前他可以把李安平当成自己的儿子,但精神寄托还是在自己亲生儿子那边;现在不同,他把很多希望寄托在李安平身上。 所以,他着魔一般给李安平介绍对象。赵征远见每次都因为李安平没有工作被拒,他决定还是先给李安平落实工作的事。很不巧,看守所的人员编制已经满了,他只得动用他的人脉关系。 相亲进展不顺,但落实工作一事却比较顺利,赵征远的挚交——屠夫王一刀利用他的关系把李安平弄进了正好有一个职务空缺的话务局。 李安平上班后的第一个周末,赵征远就拉着他去王一刀家里登门拜谢。 王一刀的形象和他职业完全对等:彪形大汉,满脸横肉,一身腥味。 ...... 上班没过久,李安平就遇到麻烦了,话务局需要对他进行户籍登记。 李安平出生成长的村子曾经消失过,他哪里还有什么户籍。他只能求助赵征远,赵征远是看守所的,和管理户籍的公安局隔着一大截。 负责管理户籍的人告诉赵征远,现在户籍是自由迁移,只需要把原有的户籍资料带来就可以做新的户籍登记。像李安平没有户籍资料的情况,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话务局一再催促李安平赶紧交户籍资料,否则只能按规定进行清退。实在没辙了的赵征远和李安平只能再次找到王一刀,希望他能帮帮忙。王一刀又把李安平的户籍问题解决了,他出生成长还是在他们那个村里,1945年年底到的省城。 户籍问题也解决了,李安平看似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 赵征远也忙于工作,也没有再提让李安平相亲的事了。 前两天看守所一批犯人暴动,被镇压下来后正紧张地进行审问。 看守所人力不够,而犯人又顽固不化,审问工作进展缓慢。 赵征远笑够了,见李安平来得正好,就让他帮忙审问。赵征远翻了一下手上的资料,让李安平去审问一个叫吕木的犯人,在第五审问室,犯人一会儿会由看守所的人带过去。 这座看守所是由监狱改造而成的,规模相当大。 李安平以前来过很多次,但只是在赵征远办公室附近转过。李安平不知道审问室在哪里,刚才赵征远又忘记说了,李安平转了一圈也没看见有挂着审问室牌子的房间。 他想问人吧,可这一路一个人影都没见着。他又往前走了一段,看见前面一排房门上挂着“一”、“二”、“三”、“四”字样的木牌。他逐一探头往里看,每个房间都有两个人对坐着。 想必这就是审问室了!李安平找到木牌上写着“五”字的房间,推开门一看,房间里没人,里面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这下不会有错了!他选择了面朝门的椅子坐下,等人把犯人送来。 几分钟后,李安平听到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但似乎是一个人。脚步声停在他所在的“五”号门口,接着门被推开。 还没等他看清来人长什么样,那人就坐到他对面,开口就说:“你要立即放弃你以前接受的那些腐化思想,接受新的改造……” 进来的人是个女的,声音犹如银铃,长相如何李安平没看清,只是看出她穿着一身犯人制服。李安平被激怒了,他还没说话,犯人倒先教训起他来了。 李安平一撸袖子,站起来做出一副欲打人状,高声喝断女人的讲话,道:“我让你看看谁改造谁!” 女人看了一眼李安平,她留意到李安平脸上的青肿,镇定地说:“坐下!你脸上是怎么搞的?打架是罪上加罪,你应该老老实实交代错误,接受改造,争取宽大处理。” “这女人一定是疯了!”李安平估计这女犯人以前是国民党负责洗脑的,接受不了国民党战败的事实,脑子里还在幻想这是她们的天下。李安平心里一乐,他还没跟疯子打过交道呢,他想试试看这女人究竟疯到什么程度,想到这里他坐了下去,说:“那你要怎么改造我?你是要从精神上改造我还是从肉体上改造我?” 那女人连拍几下桌子,脸一下就拉下来了,她说:“你这些淫秽不堪的思想要立即去掉!” 看来这女人把“肉体改造”往邪的方向理解了,李安平抑郁了很久,不如趁此逗这疯女人寻开心彻底释放心中的闷气。 他故意装出一副轻浮的表情,色迷迷地看着女人说:“淫秽?我不知道什么叫淫秽?你示范给我看看?” “你把脸伸过来,我示范给你看。” ------------ 第七章 一盏灯而已 李安平还真听从女人的话,他闭上眼睛把脸凑上前去。 “啪”的一声脆响,李安平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脸上留下五道血印。 这一巴掌扇得不轻!李安平竟然被女人打,想想就恼火,猛然就暴怒起来,他跳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开了,一前一后进来两人,前面的一人穿着犯人制服,后面的穿着看守制服。穿看守制服的人惊讶地看了看女子,又看着李安平,说:“你……你……你不是赵组长的……的那啥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守所的人经常看见李安平来找赵征远,但并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 李安平一见有人进来,收敛住怒气,等情绪平静下来,说:“我来帮他审犯人。” “审犯人?”看守疑惑地问,“赵组长让你在哪里审?” “五号审问室。” “这是五号训导室。”女子白了一眼李安平,冷冷地说道。 看守又再次看向女子,发现女子脸色有异,而这赵组长的熟人脸上分明有五道血手印,该不会发生什么误会了吧?不会吧?他看到女子身上穿着犯人的衣服,顿觉不妙,问道:“李姑娘,你还好吧?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李安平听这看守的语气里尽是关怀,他不高兴了,讽刺道:“你们这看守所还真有意思,把犯人当战友,关怀备至啊。” “难怪犯人这么嚣张,竟然还打.......”刚准备说出口的话,又被李安平收了回来。 “扑哧……”看守一下笑出声来了。 “你们是不是发生什么误会了?这位李唐姑娘是来给犯人上政治课的,上个犯人是位妓女,一撒泼把李姑娘的衣服撕烂了,我们这里也没有别的衣服,就临时给她换了套犯人的衣服。” 什么?李安平想起自己刚才流氓一般的表现,整个背脊都凉透了。 他心里默默念叨“李姑娘啊李姑娘,刚才全是误会,我以为你是国民党才故意装成那样逗你的。”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只能向她道歉,希望她不要把刚才的情况说出去。 李安平满脸堆笑,伸出右手做握手状,还直点头,说:“李姑娘,对不起,刚才纯粹是一场误会。” 李唐坐在椅子上没看李安平一眼,也没跟他握手,对着空气说道:“这样的人也配审问犯人?要是不改,早晚会变成犯人。” 李安平好生尴尬,但还好她没把刚才的事情说出来,心里开始记恨这个女人:打了自己一巴掌,还这样呛自己。他收回手,向看守问清楚五号审问室的位置,轻哼一声出去了。 那名叫吕杰的犯人早就被带进了五号审问室,负责带吕杰进审问室的看守递给李安平一份材料和一支笔。 材料上写着吕杰是国民党的军统特务,代号“木匠”,一个月前被抓了进来。“木匠”? 李安平忽觉这个代号似曾相识,他努力在脑海里回忆着,对了,在云南他和赵征远在电话里曾经锁定过几位疑似军统特务的人,其中有一位操昆明本地口音的人代号就是“木匠”。 这些特务在通过电话联络时也特别注意隐蔽性,除了以代号互称,还都故意在少说“时间”或者“地点”,就像获得的“理发师”的信息一样,只知道地点抚仙楼,而不知道行动时间。 李安平师徒二人偷听到了他们的一些通话,但完全没有办法找出这些人。 李安平不能确定吕杰是否就是在云南监听到的那位“木匠”,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吕杰,一言不发。 吕杰是阶下囚,气势自然低了很多,又看见审问自己的人一脸淤青,估计是上次暴动中被他们打的。 吕杰不免开始担心这人会迁怒于己,暴打自己一顿。 他被李安平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心虚,眼神左躲右闪都觉得不合适,全身不自在。 “别东看西望的,你是哪儿人?” 李安平认为时机成熟了,开始审问道。 “南方人。”吕杰一开口就能听出是南方口音,而且应该就是云、贵、川、两湖一代的。 李安平声音提高八度,问道:“我是问你哪个省的人?” “我是文盲,我不知道什么省啊市啊。” “你上级是谁?” “我没有上级,就我自己。” “嘿,你嘴还够硬的。我劝你趁早交代问题,少吃苦头。” “哈哈……”吕杰大笑一声,他带着不屑的眼神看着李安平说,“你们共产党是不行刑逼供的。” “哈哈……”李安平回之以大笑,道:“共产党是不会动手,可惜我不是党员,我临时过来的帮工。” 吕杰全身一颤,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摇摇头,说:“只要你动手,我就大叫。” 这打了李安平一个措手不及,他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又只能干瞪着吕杰。 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正午,太阳光从屋顶的几个破洞透进屋内,正照在李安平脸上,强烈的光线刺得他眼睛有些发痛。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出审问室,把门锁上走了。 二十来分钟后,李安平带着一个大锅盖似的东西,大锅盖的一头接着一根电线回到审问室。 他把审问室的灯连同灯头拧了下来,接上他带进来的那根电线,然后把大锅盖扣在桌子上,去打开了墙上灯的开关。 大锅盖和桌面之间的缝隙,立即透出几丝强光。李安平回到桌前,把大锅盖翻起来,直对着吕杰。 一道极强的白光照在吕杰脸上,吕杰眼睛瞬间短暂失明了,他慌忙闭上眼睛,发出了一声惨叫。 李安平可不管,他调整了一下大锅盖的角度,让强光既能照实吕杰,自己又不受强光的刺激。 原来,刚才他离开是去问看守所的人要了一盏探照灯灯泡,自己做了这么一个大灯。 几分钟后吕杰的视力慢慢开始恢复,虽然他始终紧闭双目,但强光依旧能穿透他的眼帘,让他双眼有灼烧感。双手戴着手铐,无法用手去遮挡,难受至极。 “啊,啊,救命啊!”吕杰无助地大叫起来。 李安平起身关掉灯,把大锅盖又反扣在桌面上。不一会儿就进来一巡视人员问发生什么情况了? “他虐待我!”吕杰抢在李安平之前投诉道。 李安平平静地说:“我没动手,他就是被逼问急了,想污蔑我,为他自己免受审问找借口。” 巡视员看着桌上的大锅盖问李安平:“这是什么?” 李安平把大锅盖翻起来给巡视员一展示,说:“就是一盏灯而已。” 而此时的李安平根本不知道,在五号审问室的窗外有一又犀利的眼睛正盯着他,盯着他...... ------------ 第八章 你找什么 巡视员看那大锅盖的确就是一盏简易的灯,他又仔细检查了吕杰的全身,并没有发现任何被殴打的痕迹,甚至是拨开头发检查头皮也没有任何异样,便出去了。 李安平等巡视员走远,又把灯打开,直射吕杰的面部,那吕杰闭着眼睛又嚎叫了一会儿,却不见巡视员过来。 或许他也喊累了,或许他认为巡视员是不会再过来了,他耷拉下脑袋,不喊了。 “你招还是不招?”李安平得意扬扬地问吕杰,“你要不招,我们就这样坐到明天。” 吕杰低着头依旧一言不发,李安平脱下衣服垫在大锅盖的后端,固定住大锅盖的位置,解放出自己的双手,然后跷起二郎腿,哼起小曲儿来。 一个多小时候过去了,强光一刻不停地刺着吕杰的双眼,令他精神无法集中,焦躁不安,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开始崩溃。 吕杰尝试把头尽量埋低或者扭向一边,但一切都是徒劳的,大锅盖通过凹面聚光后覆盖了他的整个活动范围。 强光已经令他产生了严重的眩晕感,他想吐但吐不出来,他想喊,但口干舌燥,声带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李安平看见吕杰有些摇摇晃晃,似乎是要昏倒过去,他问道:“你招还是不招?” 吕杰长大嘴巴想说“招”,但发不出声,改成连连点头。 李安平起身关掉灯,让吕杰恢复了片刻,问道:“你是哪儿人?” 吕杰有气无力回道:“云南人。” “你的上级是谁?” “我没有上级,我自己单干的。” 李安平又去打开了开关,然后用灯晃了一下吕杰,吕杰已经吃够了这强光的苦头,虚弱地惨叫一声后,连忙用恳求的语气说:“关掉它,关掉它,我什么都说。” 李安平关掉开关,又问:“你的上级是谁?” “‘理发师’……” 李安平在审问吕杰时,忽然听吕杰说起他的上级是“理发师”。 “手术刀”行动是李安平地下工作中真正的,也是唯一一次他梦寐以求的“大场面”,然而“理发师”不仅重创了他,还全身而退。 如果说吴倩云是他感情上挥之不去的阴影,那么“理发师”则是他整个人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李安平无数次梦想抓到或者打死“理发师”来为自己扬名立万,即便是回到北方,他仍然不忘记寻找“理发师”的线索。 以至于,地上有烟头他都不放过,要捡起来看看,是否是“老刀”牌的未点燃却折断的烟头。 此时,李安平异常激动,血液开始升温,他整个人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双眼放光地盯着吕杰,问:“‘理发师’现在也在这里?” 吕杰低垂着头,但也感觉到了李安平的突变,他装作极度疲惫体力不支并没有立即回答,心里飞快盘算着什么。 “‘理发师’现在也在这里?”李安平见吕杰没有回答,急得一拍桌子。 吕杰见李安平表现得如此急躁,猜到他和“理发师”之间肯定有过交锋,他继续装出一副吃力的样子,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们的秘密据点在几个月前就被你们抄了,就我和他侥幸逃出来,其他人都死了。我听说他可能已经去了台湾……” 吕杰说完便已经气喘吁吁。李安平见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内心纠结了片刻,又问道:“‘理发师’长什么样子?哪里人?真名叫什么?” 吕杰又重重喘了几口气,虚弱地回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特务不知道自己上级是哪里人可以理解,但绝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上级长什么样。李安平听到这里,也不说话,他直接去把电灯开关打开,然后把锅盖照定吕杰。 吕杰刚刚恢复了一点的精神又瞬间崩溃了,他惊恐地说:“关掉!关掉!我说,我说……” 李安平这次没有关开关,而是直接把锅盖反扣在桌面上。吕杰稍作调整,缓慢地说:“他去年十月才到云南,接管了我们这一支。 每次碰头,他都是通过不同的人给我们不同的秘密信息,让我们去据点或者特定的地方见面。 无论是在据点还是指定的地方,他都会用白纸屏风隔断每个人的视线,所以我们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 只能从口音上听出他是北方人,具体是哪省的口音我听不出来。” “白纸屏风”大大增加了吕杰这段话在李安平这里的可信度,原来“理发师”早就潜伏在昆明,刺杀卢主席或许只是他后来的一项任务。 李安平心中满是疑惑,赵征远上线说“理发师”在刺杀卢汉前才进入云南的,从吕杰口中得知“理发师”在去年十月就进入了云南,看来国民党早就在怀疑卢汉。 过去四年,他和赵征远监听到包括眼前的“木匠”吕杰在内的几名特务的部分情况,但从未听他们提及过“理发师”。 “理发师”刺杀卢汉,也是赵征远从“木匠”等人之间的电话里推测出来的。 可见“理发师”是多么老奸巨猾,难怪当初执行“手术刀”行动时,赵征远异常紧张。 “你怎么会从云南到这里?”李安平不信这是一个巧合,吕杰已经告知他“理发师”可能去台湾了,但他还是抱有一线希望能找到点“理发师”的蛛丝马迹。 “我逃出来后又跟原来的上线联系上了,他派我来这里接新任务,我还没接上头就被你们抓住了。” 吕杰这点没说谎,李安平手上的资料记录了他被抓的过程,吕杰他们在云南的据点被端掉,他虽然侥幸逃脱,但被全国通缉。 他在半路就被共产党地下组织认出来,并跟踪到这里,然后通知当地公安局对他实施抓捕。 李安平对此有些疑惑,为何不等吕杰跟他同伙接上头再抓捕?吕杰既然是来接头的,必然有接头暗语或者方法,李安平便问:“你怎么跟这里的特务接头?” “接头暗号?” “接头地点?” “我不知道……” ------------ 第九章 谁是‘理发师’ 李安平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他慌忙扭头一看,是一位穿着白褂子和白色短裤的搓澡工。 李安平反问道:“这不是休息室吗?” 搓澡工指着对面说:“休息大厅在对面,这边的三间都是有贵客长期包下来的。” “那这间是谁包下来的?” 搓澡工从腰带上掏出一串钥匙,翻找出其中一把,一边开门一边说:“不知道,我们只管收钱不打听客人的情况。这间啊,一三五是一个人包了,二四六又是另外一个人包下的。这一三五的客人还挺会折腾人的……” 听搓澡工的话,他似乎对今天这三位客人有些不满。 门打开了,里面摆放白纸屏风,把房间又隔断成了几个相对独立的空间。 一见白纸屏风,李安平呆若木鸡,现在他可以肯定“理发师”就在这座城市。 刚才的三人中究竟谁是“理发师”呢?李安平趁着搓澡工抱怨的时候,抽身退回更衣间穿上衣服出了清华池。 夜已经深了,外面漆黑一片,要想追上三人中的任何一人都是不可能的。 不过不要紧,今天星期三,后天“理发师”应该还会出现。 有了“理发师”的动向,还有“木匠”提供的接头暗号,李安平决定这次一定要摸清了再出手,现在还是先把这消息告诉赵征远吧,师父要知道这事一定也很兴奋。 李安平连夜找到赵征远,他先是一愣,也被惊呆了。 他想了想,却告诉徒弟在确认“理发师”身份前绝对不要打草惊蛇;即便确认了,也要留意是否有另外的地下工作者在监视他们,现在师徒二人已经不负责监视任务了,贸然行动可能会打乱组织上的计划。 清华池明明就是“理发师”的秘密据点,师父却置若罔闻,这让李安平觉得很窝囊,他说:“‘木匠’的供词、暗号、接头诗,清华池的烟头和白纸屏风,难道这些证据还不够吗?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破坏革命果实,窃取新中国的情报吗?”说到后来,李安平有些气愤了。 “你就这么相信吕杰的话?他说不知道‘理发师’的去向,他是接受另外一人的指派到这里的,而你是靠着他的供词找到你所谓的‘理发师’。你不认为吕杰在向你说谎,或者是设了一个陷阱让你钻吗?” 赵征远的这番话让李安平理屈词穷,李安平没曾想过这事,吕杰是真不知道“理发师”的下落呢还是特务设了陷阱让我党的人钻? 如果吕杰知道“理发师”的下落,那么他为何要给自己那首诗和接头暗号? 如果吕杰和“理发师”没有任何联系,那为何两人在据点被端掉后双双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同一座城市呢? 看来自己还是太年轻,还不够理性,李安平对如今的赵征远异常佩服,换作几年前的他要是知道了杀子仇人的下落肯定拿枪就上了。 看到李安平情绪上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赵征远说道:“你盯着那边的动向,留意都有多少人去接头,都是些什么人?‘理发师’这人不简单,你不能让他发现你。同时,你还得多留意是否有其他人也在盯,如果有千万不要跟他们联系。” 送走李安平,赵征远反锁上门,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刚才的镇定是装出来的。 杀子之仇不能不报! “理发师”手上沾满了我党地下工作者的鲜血,关于他的传说不少,却没人见过他,因为见过他的人都死了,有些到死也没看见他的样子。 赵征远已经失去了亲儿子,他不想再失去这个徒弟。让李安平放弃跟踪“理发师”缺少有说服力的理由,他只能用这样的说法先稳住李安平,他来想办法对付“理发师”。 赵征远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盘算着要如何对付“理发师”。 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他不能去通知公安局要求派干警去清华池围剿“理发师”。 单身匹马去会“理发师”?赵征远不是不敢,他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但死也要死得有价值,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把这一线索通知上线。 赵征远和他的上线就还一直保持着隐蔽的联系,次日一早,他去到和上线接头的公交车站,在站台一个不经意的角落给上线留下了只有他二人才能看懂的符号。 星期五。 今天又是“理发师”他们在清华池那单间里密谋的日子,李安平下班后在街上胡乱吃了一碗面就去了清华池。 现在正值高峰期,换衣间的柜子基本都上着锁,包括上次那个装着“理发师”衣物的柜子。换衣间来来往往都是人,李安平没办法偷开任何一个柜子。他装作找合适的柜子,把整个换衣间都巡视了一遍,并未看到地上有烟头。他在最后一排随便找了一个柜子,平静地脱下衣服,放进柜子,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就进了澡堂子。 他曾考虑过用假装找错休息室这样的借口去推“理发师”的那包间,赵征远的话还在他耳边萦绕,一旦他闯进去,今后他只要往这边看就容易引起这一伙人的警觉。 李安平滑进热水池,找了一处合适的位置,又装作享受泡澡,偷偷瞄着那包间。 澡堂里的人开始少了,八点一过,包间里开始有人走出来,之后每过五分钟的样子走出来一个。第四个人出来后,并没有直接走出去,而是面对门,似乎是在锁门。 这一定就是最后一个人了! 李安平从热水池出来,拿上毛巾,走进冲淋间,抢占了靠近通道的那个水龙头,打开水冲澡。 瞥见那人走进冲淋间,李安平转过身去继续冲淋。等那人换好衣服,听到他走到堂口,李安平这才关掉水龙头擦干全身赶紧换上衣服,追了出去,远远跟着。 之后,李安平每到星期一、三、五都去清华池,再没看到地上有烟头,而且一直没能寻到机会偷开柜子。 难道“理发师”再也不来了? ------------ 第十章 打草惊蛇 李安平又跟踪证实,这四人每次进浴室包间前都对了暗号什么的,四人都是在高峰期进入包间,不仅说话声音很轻,还特别留意身边有无人,李安平根本无法听到他们对的什么暗号。 他逐个跟踪,很快就把这四人的落脚地点大致摸清了,四人分别在东南西北城。 南城和西城这两位住在胡同区,他能确认这两人的门牌号;北城那人住的是楼房,为避免被发现,他没跟上去;东城那人似乎住的是一个家属院,门口有保卫,不让他进去。 把这些信息告诉赵征远,赵征远一反常态把他表扬了一通,要他继续监视好这伙人。 这时的赵征远心里却是心急如焚,李安平那头时间拖得越长越危险。他已经失去了自已的儿子,无奈如何也不能再失去眼前这个徒弟。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他宁愿失去自己....... 然而,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的上线都没和他接上头。 他和上线是单线联系的,联系不到上线他没法把“理发师”的信息传递出去。 就在赵征远火烧眉毛的时候,李安平在清华池发现了新的情况:第五个人出现了。 过去一周李安平总算大致能辨识隔天来一次的那四人的身影,今天这人先是在门口停留了两分钟,似乎还做了些什么门才开的。 李安平认为他还说了话,但他不仅背对自己,四周还有点吵,完全没法专注于某个声音。 来人一定是在对暗号,李安平犹然升起一个念头:既然有吕杰给的暗号,为何不试试看和这第五人联系。 浴室的人刚开始减少,包间的门就打开了,有人走出来,从体型上,李安平确定就是今天新来的那第五人。 那人走到热水池边用脚尖试了试水温,解下腰间的毛巾,下到热水中。 虽然水蒸气很重,但这个距离还是能清晰看出对方样貌,李安平不想被对方看到自己的样子,他便起身去了冲淋间,他决定先出去,然后在堂口找个角落坐着等这人出来。 李安平简单冲淋后,回到换衣间,拿着毛巾使劲擦着头上残留的水,他忽然看见脚边有半截烟头。 他意识到很可能“理发师”又来了,从烟头的位置看,“理发师”放衣服的柜子应该就跟自己放衣服的柜子在同一列。 李安平记得他放衣服的时候,这一列最上面的两个柜子没被占用,他选择了最上面的那个,那么“理发师”的柜子有可能就是自己下面那个。 李安平看了看四周,有两个人在换衣服,他决定冒险。他趁着那两人视线不在自己这边的时候,迅速打开自己放衣服的柜子,然后从裤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万能 钥匙,又把柜子锁上。然后他镇定地用万能 钥匙打开下面的柜子,这样即便被那两人看见,也不会起疑。 李安平快速摸了一遍里面的衣物,除了一些普通随身携带的东西外,他在右侧的裤兜里摸到了一把剃刀。 这无疑就是“理发师”! 这么看,那第五个人很可能就是“理发师”。 为了避免被“理发师”撞见,李安平又找准机会把“理发师”的柜子锁上,迅速打开自己的柜子,把衣物全部拿出来,放在长凳子上,从容地穿好衣服,走到堂口给完钱,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 过了很久,那位疑似“理发师”的人也走到了堂口,给了钱就走了。 一分钟后,李安平才跟了出去,此时沿街的人早就关门熄灯睡觉了。 在夜色下,还能依稀看到那人的身影,李安平加快脚步追了上去。两人距离只有五十来米的时候,那人也留意到后面有人跟上来,脚步明显放慢。在十米的样子,李安平轻咳两声,那人停住了脚步,但并没转过身来。 “明月几时有?”李安平还是冒险使用吕杰告诉他的接头暗号。 “有时自然有。”那人回了一句,一口北方强调。 李安平听这人回的话和之前吕杰告诉自己的完全一样,便又道:“今夕是何年?” “三十九年。” 今年是西历1950年,正好是民国三十九年。两人都停下了,半分钟后,那人说道:“我欲乘风归去。” 李安平对道:“却有大海相隔。” “听说你表弟是理发的。我这头发要理了? “您搞错了,先生,我表弟是做木匠的。” 那人沉寂了片刻,慢慢地把手伸进自己右侧裤兜。 右侧裤兜里不就装着一把剃刀吗? 李安平暗叫一声:“不好。”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点:吕杰一口浓浓的南方口音,自己却是北方口音。 如果那人真是“理发师”,他必然知道和他接头的人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 李安平立即全神戒备,还好两人之间有一段距离,他脑海里思考着应对方法。 忽然,那人猛地转过身来。黑暗中,李安平看到那人右手扬起,有风声袭来,亏得他早有心理准备,连忙一蹲。李安平只觉一物擦着头发而过,当下惊吓不已。 要是有第二件暗器打来,他恐怕就难以避开了,情急之下,他手往裤兜一摸,摸出那把万能 钥匙,双手紧握用手做出手枪状,大喝一声:“不许动,再动开枪了!” 他想,反正现在一片黑,双方离得如此近,连彼此长相都看不清,也必然看不清他手中是否是真枪。 那人右手又是一扬,李安平下意识往边上一滚,却没感觉到任何东西飞来。 “上当了!”李安平起身时,那人已跑出老远去了,想再追也追不上。 李安平低着头,摸黑往浴室方向找去,他要找出那人第一次丢出的东西。 没费多少工夫,李安平在地上找到了一把剃刀。李安平收好剃刀,立即去找赵征远。 赵征远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在他还没能和上线取得联系的情况下,李安平已经打草惊蛇了。 然而,这个时候的赵征远还不知道,他自己将面临更大的危险...... ------------ 第十一章 一条红线 赵征远当机立断,让李安平去监视离他们最近的住在西城,又掌握了确切门牌号的那名疑似特务,他去通知公安局。 李安平想都没想就走了,他并不知道赵征远要让公安局的人相信他所说的,就得公开自己的身份。 他的情形又不同于通知公安局抓吕杰的那名地下工作人员,吕杰当时已经被全国通缉,有画像、有外貌特征描述可以对照。 而这次,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证明“理发师”还是其他四人的身份,公安局很难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理发师”虽然还在被通缉,但却没有任何对他的特征描述,除了说他擅长使用剃刀作为杀人武器外。 李安平偏偏又没有找出“理发师”的确切住址。 去小派出所没太大意义,赵征远径直去了市公安局。 令赵征远大失所望的是,值班的公安记录下赵征远所说的情况和他的姓名、工作单位、住址等情况,无论赵征远怎么表明自己是地下党,这名公安只是一再告诉他这么大的事情只能记录下来,要等第二天上班时间请示领导。 赵征远要他立即出警,去西城绒线胡同抓人,但这名公安严肃地告诉他这里是市局,他得去找绒线胡同片区的派出所报警。 赵征远气得差点和这名值班公安动起手来。 此时,他更加担心的还是李安平,他怕徒弟不冷静贸然出手而发生什么意外。 赵征远估摸了一下,再在这里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去绒线胡同找到李安平,把他叫回家,明天他再来市公安局。 李安平一直盯着绒线胡同那位特务,特务屋里亮着灯,说明他在家,尽管赵征远去叫的公安还没来,他也不着急。 赵征远看见李安平并没有行动,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让李安平先回家,下班后,他先去市公安局看事情进展,李安平继续盯着绒线胡同这人。 “为什么现在不冲进去把他抓起来?还等什么明天啊?明天他们早收到‘理发师’的情报逃掉了。” 李安平也知道自己打草惊蛇了,这些特务在身份暴露的情况下,不可能傻待在原地等着被抓。 何况自己无法联系到上线,根本无法证明自己身份。 “你以为我不担心这点?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就是特务?凭我们说吗?我们是谁?” 明明已经发现了特务的踪迹,却因为联系不到上线,赵征远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口说无凭,他还在盘算明天如何应对市公安局。 李安平也愣住了,现在既不是抗日战争时期,也不是国民党统治时期,他可以直接用枪干掉这五人。 现在是新中国,万事都要讲证据,他李安平可以说自己是地下党员,对方是国民党特务;对方也可以说自己是地下党员,他李安平是国民党特务。 唯一能证明他们身份的方法就是通过赵征远的上线,可他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消失了一般。 李安平心里愤愤不平,他早已摩拳擦掌等着大干一场,不想只能这样干看着。 看着正咬牙切齿的李安平,赵征远又道:“虽然惊动了他们,但未必只是坏事。明天晚上你接着来这里监视,如果他们心虚跑了,我们就更有理由让公安局查他们的来往的记录。你虽然没看清他们中任何一人的长相,但澡堂子的人总认得他们吧。” 李安平觉得这话也有道理,如果这几人跑了,公安局的人更容易相信他们就是特务,就会去找清华池的人询问。 像他们这样的常客,清华池的人不可能不记得长相。这样一来,公安局就可以签发通缉令,即便抓不到他们,他们也不敢公开露面。 第二天,李安平下班回家很快的扒了几口饭,等天黑下来就去了绒线胡同。今晚,他要监视的人似乎不在家,房间一直是漆黑的。 李安平甚至将耳朵都竖起来了,但仍然没有听到一点点声音。 “到底是怎么了?” “难不成,他们真的闻风而逃了?” 李安平焦急地等待赵征远能带着公安局的人过来,可眼下的情况似乎很不妙。 夜越来越深了,也不知道自己师傅那里怎么样了?就这么空等下去也没意义,李安平摸到房子背后,把耳朵贴在墙上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声响。他悄悄地摸回到大门,用万能 钥匙打开大门,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 黑暗中他依稀能看出房间虽然有点乱,还有点脏衣服的酸臭味,但不像有人收拾东西搬走了。 没有月光,外面漆黑一片,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不敢点上灯。李安平的眼睛虽然已经适应了黑暗,但要想在这样的环境下翻找到有用的东西不太可能。 既然这人并没有逃走,还是出去等他回来。 李安平伸手去拉门,却见门右边的矮柜上有一小团白色的东西,他轻轻捏了一下,是被揉在一起的纸团。 他略一犹豫,这纸团看起来是在进门或者出门时随手揉了放在这里的。 李安平顾不上想太多,他拿过纸,拉开门出去了。 纸团里会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信息? 街上没有路灯,李安平看见较远的一处亮着一盏油灯,似乎是什么店铺招揽客人用的。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快速走到油灯下,展开纸,纸上写着:“锦新街五十四号楼二单元一○一室”,这行字又被画上了一条红线。 锦新街五十四号楼二单元一○一室?这不就是赵征远家吗? 李安平忽觉一阵寒意凉透背脊,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按昨天的计划,赵征远今天下班后去市公安局,无论他是否说动了公安局,他也该早来这里找自己。 可是赵征远到现在都没出现,而这张纸上又写着他家的地址,还有一道红杠。 李安平越想越害怕,他拔腿狂奔…… 李安平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赵征远的住所,门虚掩着,没有开灯。 他慌忙推开门,一股血腥味迎面而来...... ------------ 第十二章 赵征远牺牲 李安平打开灯,看见赵征远趴在血泊中,他呆立当场,他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的救命恩人、师父、入党介绍人、父亲、战友……如此突然地死了,还是被人杀死的。 他母亲被日本人杀死的时候,他只有愤怒和仇恨。 现在他仿佛觉得四周空无一物,全是白茫茫的光,那光异常的白,它刺穿了他的眼睛,穿透了他的胸口,无情地扎在他的心尖。 不! 他没死! 他一定没事的! 李安平从短暂的发愣中恢复了意识,他俯下身把赵征远翻过来,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孔前,没有任何气息。 他又把耳朵贴在赵征远的左胸上,也听不到心脏跳动的声音。李安平绝望地直起身,跪在赵征远边上,他看到赵征远脖子上有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是被人用利器划开的。 “这肯定是‘理发师’干的!我要杀了你们这帮兔崽子!” 看着赵征远的死,李安平逐渐开始失去理智了。 他冲进厨房,抄起菜刀满身杀气就往绒线胡同而去。 绒线胡同那名特务的房间亮着灯,李安平撞开的房门,什么也不看,凭空乱舞着菜刀,也不知道要砍什么,也不知道砍中了什么。 等他累了,却发现房间里乱糟糟的,空无一人。 李安平喘着粗气,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 看来,那该死的特务刚才回来过,匆匆忙忙收拾完东西就走了,连灯都来不及关。 李安平扑了个空,又想到还能找到南城那名特务。 他提着菜刀,披星戴月杀到了南城那名特务的住所。 他再次扑空! 这一夜,李安平从西城到南城,再从南城找到东城、北城,他找得自己几乎虚脱了,但还是一无所获。 天已经发白,他呆呆地站在街头,从来没有过的绝望和愤怒。这么多年来,他最大的心理寄托没了,他的精神支柱倒塌了。 他们师徒二人经历了抗日战争和国共内战战火的洗礼,不想师父却在这个时候倒下…… 辖区内派出所对赵征远被杀事件立了案,找了相关人做了笔录,李安平把自己所掌握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了派出所的人。 负责这起命案的公安一听涉及到国民党潜伏的特务,眉头紧锁,他说这样的话就麻烦了,他必须和所里的领导汇报,之后可能要上报市公安局专门负责追查特务的专门部门。 在上报到市局前,他必须先取证。 于是,李安平带着这名公安去到那四名特务先前居住的地方,找到辖区派出所。 派出所却没有这些人的任何资料,意思就是他们并没有办理入户手续。 那四名特务消失了,就连清华池的据点他们也放弃了,李安平问清华池的伙计是否知道这伙人的信息。 伙计却告诉他,定包间的是一位女士,定包间的时候,这个女人要他们每周一、三、五用白纸屏风把包间隔开,然后等人走了再收起来。 具体是哪些人进过包间,他们也不知道,因为客人来了都是在堂口统一换的牌子,他们也不可能去监视每个客人在澡堂子里做什么事情。 公安人员采集不到有力的证据,就让李安平回去等待进一步消息,他需要把情况写成书面材料提交给所长。 李安平再有情绪也无可奈何,别说证据,就是连一点实际有用的线索他都提供不出来。 赵征远是在下班时间在家里被谋杀,既然不是因公殉职,到看守所工作时间也不长,看守所决定不开追悼会。 正憋着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李安平不干了,他找到看守所所长,要求追认赵征远为烈士,并给他开一个像样的追悼会。 看守所所长呵呵一笑,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嘴角只是不停地向上抽动着......搬出了一大堆政策和规定把李安平打发走了。 等到李安平再去到看守所,他直接被门卫拦下,拒之门外。 李安平倒不放弃,既然进不去,他就在门口等所长下班出来。李安平大步上前,拉住所长的胳膊。 所长略一挣扎,招手示意门口的保卫过来。保卫看到所长被人拽住,上前掰开李安平的手。 所长并不想给李安平难堪,告诉他去把证据拿来,否则一切都白说。 证据? 李安平没见过赵征远的上线,连他们如何联系,在哪里联系都不知道。赵征远是他的上线,同样身为地下党员的他知道不能去打听其他人是怎么保持单线联系的。 赵征远没想到自己会遭遇不测,也没有给李安平留下任何信息。 这几天下来,李安平也逐渐恢复了理智,他也知道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是没有办法追认赵征远为烈士,但他不可能放弃追查杀害赵征远的凶手和那几个特务。公安那边丝毫无进展,看来同样卡在没有证据。 李安平去派出所问,果然街道派出所并没有向市局提交关于凶手可能是特务的报告,那名公安还在进行着毫无头绪的走访调查。既然派出所不上报,他可以去市公安局反映啊。 市公安局里还真有一个专门的特务信息登记室,接待李安平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公安。女公安先给记录下他所说的一切,然后让他回去,她会把材料给上面的领导的。 又是要上报给领导,李安平已经很清楚这种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又找不到人的书面报告领导们已经看多了,很难去信。他必须做点什么,他脑筋急转,笑着对女公安说:“好的,那我回去等消息。现在特务这么多,一定很辛苦吧?” 女公安并不反感长相帅气的李安平,她一边整理刚才的材料,一边说:“我不辛苦,我只负责在局里接待。我们市就没发现几个特务,我们这个部门的工作还算清闲。” 新中国成立还不到一年,国民党逃到台湾一直在伺机反攻,在全国各地安插了无数特务。李安平觉得好生奇怪,这么大一个省会城市肯定潜伏了很多特务,为何女公安说没有抓到几个呢?他呵呵一笑,又道:“那你们头一定很闲吧?” “怎么可能?我们曹副局长忙得都快顾不上家了。”李安平打开灯,看见赵征远趴在血泊中,他呆立当场,他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的救命恩人、师父、入党介绍人、父亲、战友……如此突然地死了,还是被人杀死的。 他母亲被日本人杀死的时候,他只有愤怒和仇恨。 现在他仿佛觉得四周空无一物,全是白茫茫的光,那光异常的白,它刺穿了他的眼睛,穿透了他的胸口,无情地扎在他的心尖。 不! 他没死! 他一定没事的! 李安平从短暂的发愣中恢复了意识,他俯下身把赵征远翻过来,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孔前,没有任何气息。 他又把耳朵贴在赵征远的左胸上,也听不到心脏跳动的声音。李安平绝望地直起身,跪在赵征远边上,他看到赵征远脖子上有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是被人用利器划开的。 “这肯定是‘理发师’干的!我要杀了你们这帮兔崽子!” 看着赵征远的死,李安平逐渐开始失去理智了。 他冲进厨房,抄起菜刀满身杀气就往绒线胡同而去。 绒线胡同那名特务的房间亮着灯,李安平撞开的房门,什么也不看,凭空乱舞着菜刀,也不知道要砍什么,也不知道砍中了什么。 等他累了,却发现房间里乱糟糟的,空无一人。 李安平喘着粗气,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 看来,那该死的特务刚才回来过,匆匆忙忙收拾完东西就走了,连灯都来不及关。 李安平扑了个空,又想到还能找到南城那名特务。 他提着菜刀,披星戴月杀到了南城那名特务的住所。 他再次扑空! 这一夜,李安平从西城到南城,再从南城找到东城、北城,他找得自己几乎虚脱了,但还是一无所获。 天已经发白,他呆呆地站在街头,从来没有过的绝望和愤怒。这么多年来,他最大的心理寄托没了,他的精神支柱倒塌了。 他们师徒二人经历了抗日战争和国共内战战火的洗礼,不想师父却在这个时候倒下…… 辖区内派出所对赵征远被杀事件立了案,找了相关人做了笔录,李安平把自己所掌握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了派出所的人。 负责这起命案的公安一听涉及到国民党潜伏的特务,眉头紧锁,他说这样的话就麻烦了,他必须和所里的领导汇报,之后可能要上报市公安局专门负责追查特务的专门部门。 在上报到市局前,他必须先取证。 于是,李安平带着这名公安去到那四名特务先前居住的地方,找到辖区派出所。 派出所却没有这些人的任何资料,意思就是他们并没有办理入户手续。 那四名特务消失了,就连清华池的据点他们也放弃了,李安平问清华池的伙计是否知道这伙人的信息。 伙计却告诉他,定包间的是一位女士,定包间的时候,这个女人要他们每周一、三、五用白纸屏风把包间隔开,然后等人走了再收起来。 具体是哪些人进过包间,他们也不知道,因为客人来了都是在堂口统一换的牌子,他们也不可能去监视每个客人在澡堂子里做什么事情。 公安人员采集不到有力的证据,就让李安平回去等待进一步消息,他需要把情况写成书面材料提交给所长。 李安平再有情绪也无可奈何,别说证据,就是连一点实际有用的线索他都提供不出来。 赵征远是在下班时间在家里被谋杀,既然不是因公殉职,到看守所工作时间也不长,看守所决定不开追悼会。 正憋着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李安平不干了,他找到看守所所长,要求追认赵征远为烈士,并给他开一个像样的追悼会。 看守所所长呵呵一笑,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嘴角只是不停地向上抽动着......搬出了一大堆政策和规定把李安平打发走了。 等到李安平再去到看守所,他直接被门卫拦下,拒之门外。 李安平倒不放弃,既然进不去,他就在门口等所长下班出来。李安平大步上前,拉住所长的胳膊。 所长略一挣扎,招手示意门口的保卫过来。保卫看到所长被人拽住,上前掰开李安平的手。 所长并不想给李安平难堪,告诉他去把证据拿来,否则一切都白说。 证据? 李安平没见过赵征远的上线,连他们如何联系,在哪里联系都不知道。赵征远是他的上线,同样身为地下党员的他知道不能去打听其他人是怎么保持单线联系的。 赵征远没想到自己会遭遇不测,也没有给李安平留下任何信息。 这几天下来,李安平也逐渐恢复了理智,他也知道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是没有办法追认赵征远为烈士,但他不可能放弃追查杀害赵征远的凶手和那几个特务。公安那边丝毫无进展,看来同样卡在没有证据。 李安平去派出所问,果然街道派出所并没有向市局提交关于凶手可能是特务的报告,那名公安还在进行着毫无头绪的走访调查。既然派出所不上报,他可以去市公安局反映啊。 市公安局里还真有一个专门的特务信息登记室,接待李安平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公安。女公安先给记录下他所说的一切,然后让他回去,她会把材料给上面的领导的。 又是要上报给领导,李安平已经很清楚这种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又找不到人的书面报告领导们已经看多了,很难去信。他必须做点什么,他脑筋急转,笑着对女公安说:“好的,那我回去等消息。现在特务这么多,一定很辛苦吧?” 女公安并不反感长相帅气的李安平,她一边整理刚才的材料,一边说:“我不辛苦,我只负责在局里接待。我们市就没发现几个特务,我们这个部门的工作还算清闲。” 新中国成立还不到一年,国民党逃到台湾一直在伺机反攻,在全国各地安插了无数特务。李安平觉得好生奇怪,这么大一个省会城市肯定潜伏了很多特务,为何女公安说没有抓到几个呢?他呵呵一笑,又道:“那你们头一定很闲吧?” “怎么可能?我们曹副局长忙得都快顾不上家了。” ------------ 第十三章 三○一室 还不等李安平把话题引到询问她们的头,女公安就主动说出来了,看来这个部门的负责人是有这个曹副局长兼任的。 他忽然弯下腰,用手捂住肚子,做出一副痛苦万分的表情来,嘴里直道:“哎呀,哎呀……” 女公安先是一愣,接着问道:“你怎么了?” 李安平紧捂着肚子,说:“你们这里有厕所吗?估计是吃坏肚子了。” “出门左转,走廊的尽头就是。”女公安见李安平这样也没多想。 李安平出了门,走到一半,回头看了看,女公安并没有跟出来看他是否真去了厕所。 他找人问到那曹副局长的办公室在三○一室,便去了三楼。 刚才所谓的吃坏肚子自然是他装出来的,回去等消息肯定没戏,只有找到这名曹副局长当面汇报还有一线希望。 三○一室的房门虚掩着,李安平轻敲三下,却无人应答。 他推开门,站在门口往里看,屋里空无一人。 看来这名曹副局长还真的是很忙,他该不会出去办案了吧? 李安平想了想,还是决定等等他。为了给曹副局长留下好印象,他往后退了一步,又要把房门虚掩上。 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偌大的办公桌上有一截弯曲的烟头,而且这烟头似乎不是抽剩下的。 一股热血直冲李安平脑门,对烟头异常敏感的他默道:“这怎么可能?不会是他吧?” 他左右各扫了一眼,走廊上没人,他闪进屋里,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烟头一看:“老刀”牌香烟,半截被折弯曲的烟头,没有被点燃。 这不是“理发师”留下的还能是谁? 这一瞬间李安平似乎明白了很多事情: 为什么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居然没有抓到几个特务?为什么公安局对特务信息不敏感? 因为这座城市负责搜捕特务的人本身就是国民党特务,而且是一名老奸巨猾的特务!有了他的庇护,除非像吕木这样的情况才可能被抓住。 很可能,要求有明显证据才能上报和追查的规定也是他出台的。 冷静! 一定要冷静! 在这个时候,李安平告诫自己不要鲁莽行事。 虽然他可以躲在门背后等“理发师”进来,然后行刺,但他手无寸铁,只要不能一击毙命,那么他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就算他告诉市公安局局长、省公安局局长,甚至毛主席,这名曹副局长是国民党特务“理发师”,但谁会信? “理发师”能当上市公安局副局长,必定取得了公安局上层的信任。 他李安平虽然是地下党员,但已经没有任何证据了,唯一知道他身份的赵征远被市公安局副局长杀了。 李安平放下烟头,迅速退出三○一室,把门虚掩上,然后走到楼梯处静静等待曹副局长进去。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两名穿着公安制服的人从四楼边说边走了下来,他们谈话的内容似乎是关于妓女改造。 两人从李安平身边经过,没有看他也没有问他。高个儿那人一路说着,另外一人边走边在小本上记着什么。 李安平看着两人慢慢进了三○一室,又过了半小时,拿本那人退了出来,往楼上走。那人刚上两三级楼梯,李安平就上前问道:“刚才那位一定是曹副局长吧?” 那人疑惑地看着李安平,略带一丝警惕性,反问道:“你是谁?找我们曹副局长做什么?” “我是东顺派出所的,上周曹副局长让我们所提交辖区内妓女摸底情况的报告,我这是给他送报告来的。” “那你怎么没穿制服?也没见你拿着报告啊?”这人对李安平更加警觉了。 李安平微微一笑,道:“呵呵,今天我轮休,我是直接从家里过来的,所以没有穿制服。我刚才到了曹副局长办公室,没看到他在,就把报告放在他文件堆上了。” 李安平依稀记得办公桌上有一沓文件,他必须尽量消除这人对自己的猜疑,他又问:“我得去跟曹副局长说一声,刚才那位就是他吧?” “对,你去吧。” 看来,这人相信了李安平所说的。 为了避免再引起这人的怀疑,李安平道了一声谢,转身就往三○一室走去,脚步故意放得很慢,侧耳倾听背后传来一阵踏步声,是那人上楼去了。 等到脚步声消失了,李安平转身迅速下楼出了市公安局,“理发师”的长相他在楼梯口就已经看清楚了。 既然已经找到了“理发师”,李安平死也不会放过把他揪出来为师父报仇的机会。 没有公安协助,没有枪,连赵征远都没了,“理发师”还是市公安局副局长,李安平心里异常清楚自己单枪匹马追查的危险性。 李安平下定了必死之心,他在赵征远的墓地旁边给自己留下位置,准备随时与师父做伴。 现在“理发师”在明,他李安平在暗,在新中国里,他不能把身居市公安局副局长之职的“理发师”暗杀掉,他只能找到足够的证据揭露其真实身份,让他和他的罪行得到人民和法律的审判。 李安平思前想后,多方权衡之后认为如果他能成为一名公安就有身份暗中调查取证了,甚至可能利用工作接近“理发师”。 要进公安局,难度并不算大,在这个建国伊始的时期,各方残留力量时常出来破坏革命成果,公安是很危险的一种职业,一般觉悟不够的人是很少去当公安的。 随即,李安平下定决心要去当公安。 第二天一上班,李安平就向单位提了辞呈,然后去市公安局应征处填写了申请表。 负责收申请表的人告诉他,后天,也就是这个周四上午九点开始安排统一的面试。 ....... 天已黑,在市公安局三○一室。 “滴铃铃.......” 电话声响起,曹副局长迅速拿起电话,只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 “表哥!” “表妹!” “表哥你找的医生已经到了,但很遗憾表弟还是死!” ------------ 第十四章 应征失败 星期四这天是市公安局每周一次的集中面试日,王一刀没有同意李安平去应征当公安,但他却并不知道他已经辞职并提交了申请表。 李安平早早就到了市公安局应征处,前来面试的人还真不多,有几个看上去就病怏怏的,他自觉胜算不小。 然后有一点大大出乎了李安平的预料:他的面试官竟然是李唐!在看守所和他发生了大误会,认为他是流氓的李唐! “姓名?”李唐抬头看了李安平一眼,收住先前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问道。 即便当时已经向李唐道歉了,但却没有说清楚,不用多想,李安平也知道必须再解释一下,他赔上笑脸,乐呵呵地回道:“李安平。上次真的是误会,请多多包涵。” “性别?”李唐的表情更加冷峻了。 李安平继续往脸上堆笑:“我给你解释过了,当天我也是去审问犯人的。看守所的人能让我帮忙审犯人,说明认可我这个人,也认可我的觉悟,我当公安一定没问题的。” “性别?” “呵呵,性别啊?男。” …… 面试很快就结束了,李安平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向李唐解释那天的误会,李唐始终冰着脸。 李安平没有像其他人面试完了就离开了,他退到一角等李唐工作完成后再给她正式解释清楚。 没过多久,李唐面试完最后一位应征者,便整理起相关的笔录资料。李安平不等李唐起身走开,他大步流星走上前。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李唐却先说:“你怎么还没走?你不用说了,下周二会在市局门口的告示栏上公布结果。” 李安平正准备开口说话,李唐挥手叫来一位公安人员把他请走了。 等待结果的这几天,李安平坐卧不安,他还得尽量隐瞒王一刀自己已经辞职的事实,每天按照过去上下班的时间点出门和回家。 尽管他心存侥幸,但面试结果还是和他预料的一样:他被刷下来了,连第一轮的面试都没通过。 当不了公安,想要揭穿“理发师”的身份就难了。 李安平筋早就拧一块儿去了,看到结果的时候他就要进市公安局找李唐,只是被门卫拦住了。 他见进不去,便在大门口等李唐下班出来。 等到李唐出来了,他就凑上去死活拽着人要解释。 李唐对他厌烦得不行,一见他来就躲,躲不开了就反身回公安局。 这样一直持续了好几天,李安平就是不肯放弃,后来李唐为了躲他一天比一天晚下班。 这样一来,李安平回家的时间点就比他上班时要晚很多。李安平却忽略了一点:自他获知国民党特务在清华池有个据点后,他常常借口单位要加班夜里外出,而最近这几天晚上他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事已至此李安平明白再不把情况如实说出来,一场暴风骤雨就会在所难免:“我去市公安局找人说理去了,因为之前的一场误会才让我没通过面试的。” “你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当公安!”王一刀无处宣泄的怒火找到了爆发点,“你要敢去当公安我就跟今天宰了你,当时你师傅让我求爷爷告奶奶地找工作,可现在,你师傅不在,你就.......!” 李安平只当他是气头上说的威胁话,事已至此他绝对不会放弃去做一名能接近“理发师”的公安,他还想说服王一刀,便说:“当公安有什么不好?工作又清闲,工资也不低。” 这个理由他已经说滥了,对王一刀毫无说服力,不善言辞的王一刀只会用无理和气势在争吵中占据上风。” “砰!”一声,李安平用力关上的大门,向外走了出去。 不多时,李安平又回来了,他提着两碗热汤面回来了。他把面放在饭桌上,点亮油灯,对犹自发愣的王一刀说:“没吃饭吧,快过来吃面。” 王一刀心中的寒意仿佛被汤面所冒出的热气驱散得一干二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关心他。 他不用再装作要去上班,因而不用一早出门,他在家里待到下午四点才出门前往市公安局接着等李唐。 一碗面只能让王一刀感动,不能消除他反对李安平去当公安的念头。 ...... 李唐逐渐习惯了李安平的围追堵截,并且也找到了应对方法:让门卫拖住他,自己趁机走掉。 下班时间一到,李唐收好东西就走。不用看,她也知道李安平会在大门外等她。 连续几天都被卫门拦下,李安平也学乖了,他远远看到李唐从公安局里走出来,他没有立即迎上去,而是等李唐走离大门一段距离后快步追了上去。 等李唐发现李安平追上来时,想跑也跑不掉了,她索性回头厌烦地看着李安平问:“你这人怎么还不死心?” “我哪方面没通过?你告诉我,我改。”李安平对那场误会解释得够多了,他尝试从其他方面撬开这层坚冰。 李唐剑眉一扬,很是不屑地说:“我实话告诉你,我看了你的档案,你在1945年擅自杀死了一名战俘。中国共产党的公安不仅是要为人民服务,还要有足够的法律意识,我们公安人员只是在执法行法而不是法律本身。你那种行为是把自己当成了法律来审判别人。” 李唐的这套说辞李安平一时还没能理解,他感觉自己没能通过面试的根本原因不在自己曾经枪杀战俘,而是先前和李唐的那场误会。 他极力要消除的不是误会本身,而是要消除李唐对他的成见,听到李唐这番话,他决定顺着话题说下去:“我知道我的做法很愚蠢,但那日本人在我眼前打死了我娘,打死了我唯一的亲人。” 李安平说这话时声音有些颤抖,这不是他故意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深处的仇恨和伤痛,他幽然说道:“你没有目睹过亲人遇害,你很难了解我当时的感受。” 说着,李安平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 第十五章 密室 李唐从李安平的眼睛里看到了淡淡的忧伤和仇恨,看来那段记忆是他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有些同情他,又有点理解他那时的冲动。 “日本人几乎杀光了我们村子里所有的人,他们烧掉了整个村子。后来他们战败了,国民党来了却什么都没做,而共产党却让我们这些流离失所的人重新回到家园。现在我只想做点什么来报答党对我的恩情,而你却把我拒之门外。” 李安平这段话不是他平时油腔滑调的风格,但真的是他发自肺腑的感言。 李唐心中也涌起了一阵冲动,她面前的李安平像她身边的很多人,这些人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如今为了党,为了新中国,为了人民甘愿奉献自己的一切。 她开始重新衡量李安平了,这人说话虽然有些圆滑,仔细一回想他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来。 正如他自己所说,如果他觉悟不够高,看守所怎么会让他一个外人去审问犯人。她还从未见过有人如此执着要进入公安系统。 李唐在心里暗做了一个决定,她问李安平道:“你真想当公安?” 李安平完全摸不透李唐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然后说道:“我当然想。” “好,这个周四你接着来面试。” 在第二次应征中,李安平很顺利就通过了各关考核,被录用为市公安局的一名公安人员,不过岗位却不是他想要的,他被分配到秘书科。 秘书科的工作和李安平想要的差得很远,这肯定不是他想要的,面对王一刀一直的唠叨,他想到了自己在秘书科工作反而可能让王一刀明白过来。 下班的路上,李安平买了一瓶王一刀最喜欢喝的酒,告诉王一刀这是单位发的福利。 然后他把自己在秘书科的每一项工作慢慢告诉王一刀,说这些工作都是对内的,他既不会外出办案,也不会接触到罪犯。 当上了公安,李安平依旧在发愁,他的工作虽然能接触到“理发师”,也就是曹若飞曹副局长,但仅限于给他送文件。 整个市局的上传下达都靠他们科室,他们不能随意离开工作岗位。 苦等了两周后,李安平还是没有任何机会调查曹若飞,他决定冒险偷偷进入曹若飞的办公室寻找是否有线索。 近期,国内特务组织似乎特别猖獗,他们在各地不断发动了破坏革命成果的行动。 市公安局响应中央的政策,连续几天都在开会讨论如何加强防范和加大力度追查潜伏在本市的国民党特务,曹若飞自然是会议的主持者。 领导们忙着开会,秘书科的人忙着准备会议纪要和接发相关会议文件,会议通常都是很晚才结束,李安平他们整个科室的人就得留下来加班整理会议纪要,然后会议纪要放在各与会人员的办公桌上,供他们为第二天开会做准备。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每天开完会,除了他们秘书科的,其他人都下班回家了。 今天的会议纪要已经整理完成,接着油印出来,装订好放在明天要开会的人员的办公桌上。 “剩下的事情也不多了,我一个人做就可以了,你们都先回去吧。”同事们听李安平这么一说,自然高兴,纷纷收拾好物品走了。 李安平先把会议纪油印出足够的份数,装订好后逐一放在相关人员的办公桌上。给曹若飞那份,他故意放在最后。 通过刚才送文件,李安平可以肯定整个办公楼只有他一人了,他推开曹若飞办公室虚掩的门,却没有开灯,走廊上的灯隐隐能把办公室照出个大概来。他把会议纪要放在办公桌中央,警惕地开始在曹若飞的办公室翻找起来。 他已经和曹若飞有过两次直接的交手,他异常清楚曹若飞是一个极为细心的人,所以在翻找的时候格外谨慎,翻过的东西都会准确地放回原来的位置,保持文件资料页码不乱。 曹若飞的柜子多数都没上锁,里面装的都是些杂七杂八的文件、档案;偶尔有一两个上锁的柜子,李安平用事先准备好的万能 钥匙打开,仍然毫无所得:要么空的,要么是市公安局重大行动档案和部分机密文件。 这些文件都是曹若飞本职工作相关的,不能办法证明曹若飞是国名党特务。 李安平一筹莫张,他想,这里毕竟是市公安局,曹若飞会不会不敢留下任何线索和信息在这里? 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曹若飞高居副局长之职,他有相当大的权力,又有相当大的独立办公空间,搞不好他还真会留下一些信息或者资料。 换作是他,他会放在什么地方呢?这间办公室不小,有好几十平,屋里有:一张大办公桌,一排文件柜,两个并排放置的大书架,书架靠近窗户还有一个造型比较独特的简易书架。书架看起来就像是简单的几片木板搭起来的,背后还有一整块木板作为书架壁。 李安平粗看之下,猛觉这书架壁显得不伦不类,书架壁只有中间一部分有,和书架结构上下没对齐,上下各露出一段墙壁来,这使得整个简易书架放在这里也很不搭调。他再一细看,更觉得其中有问题,伸手摸了一下书架壁并没有和书架连在一起。 找到了,玄关在这里。李安平心中暗自高兴,这简易书架后面的木板并非书架壁,而是一扇门。 他小心翼翼把简易书架挪出来,看了看这扇门和门锁都很普通,并无特殊的地方,他几乎没有费劲就用万能 钥匙把门打开了。 门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大。 李安平也不敢去开灯,他站在门口让眼睛适应一下黑暗,还是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李安平想起秘书科前两天为了预防夜里加班停电预备了几根蜡烛。 他把门重新关上,书架推回原位,折身回秘书科拿上了一根蜡烛和一盒火柴。 为了避免被人看见,李安平打开那扇密门后,把蜡烛放在地上点燃,尽可能减少光线外溢。 密室并不大,只有几平方米,里面放着几个上了锁的文件柜。李安平有些激动,曹若飞把和工作相关的重要文件锁在外面的文件柜里,这些柜子极可能存放着他那个特务组织的资料。 李安平站在门外又多观察了一阵确认没有机关陷阱才拿起地上的蜡烛,走进密室。 他正要用万能 钥匙去开左手边的文件柜,只听得身后“砰”的一声响,门关上了! “谁!” ------------ 第十六章 闪出密室 李安平略显慌张,差点把蜡烛弄熄,好在他久经沙场,且多多少少也有心理准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他没有急于要开门出去,曹若飞再精于算计他也不可能在家监视到办公室,现在夜已经深了,除了门口的守卫,办公楼里也没人了。 他轻轻地将蜡烛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打开一个文件柜,里面装着很多发黄的文件。 他拿出来一看,却很失望,这些文件都是国民党统治时期的一些没有销毁的文件。他又打开了其他的文件柜,要么是空的,要么装着各种过期文件。 一种不祥的感觉在李安平心头升起,他猛地回身拽了拽门,门被锁死了。他用万能 钥匙试了几下,锁芯没有任何反应,他又用力拽了几下门,门纹丝不动。 这下他背脊瞬间就凉透了,他上当了!上了那个老奸巨猾的“理发师”曹若飞的当!看来曹若飞早就做好了被暗中调查的应对措施,但凡稍微仔细一点就能看出书架的问题,而外锁也是用了最简单的锁,一根铁丝就能捅开。 曹若飞故意留下这么一个密室给暗中调查他的人,等人一进门就会被锁死在里面。他只要走进办公室看见书架被挪动了就知道有人闯进密室。 “卑鄙!”李安平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他拍了几下门板,门板发出几声低沉的声音,说明这门板很厚。 这扇门会不会是由什么机关控制的,如果有机关那一定是在密室里,他进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门关上前,他才进来,什么东西都没碰过门就关上了,这么说来,机关很可能就在进门的地上。 李安平举起蜡烛,弯下腰去观察起地面来,密室的地面就是普通的水泥地,浑然一体而不是砖地,不像有机关。 李安平仍不死心,他用手敲遍了门附近每一寸地面也没发现任何异常。接着,他又找遍了敲遍了门附近的墙壁,结果还是一样的令他失望。 难道要被关在里面了?李安平又用万能 钥匙尝试了一次,他感觉到钥匙已经和锁芯吻合上了,但是没法转动,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卡住锁芯使其无法被转动。 由此可见所谓的机关不存在,曹若飞对锁或者说对这扇门做了手脚。要固定住锁芯,一定是有铁丝、铁棍之类的东西起一个插销的作用。 李安平又打开第一个文件柜,找了一张又硬又薄的纸,把纸塞进下方的门缝,然后慢慢平行拉动纸。纸到了锁的正下方就被挡住了,李安平把纸抽出来,又沿着门缝往上滑动,竖着的这道缝没有任何阻挡,而锁正上方的门缝又有东西把纸挡住了。上下各有一个插销样的东西从门板中把锁芯固定死了。 曹若飞设计这扇门不可能只让进不让出,这两个插销是在门关上后自动卡在锁芯预留的孔上,那么一定就有一处暗扣能拔起插销。 这个暗扣一定就在门框附近,甚至就在门板上。李安平借着烛光又仔细检查起门板和门框以及门边上的墙壁来。墙壁之前已经看过了,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门板和门框上也没有看出端倪来。 李安平好生失落,就算自己事先知道曹若飞不简单,但还是着了他的道儿。 他被困在密室里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蜡烛快要熄灭了,他要再出不去,明天一早曹若飞来看见书架被搬挪了地方,必然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到时候曹若飞搞不好会反咬他一口,说他是国民党特务妄图偷取情报;曹若飞也可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把他活活饿死在密室里…… 烛光越来越弱,而且漂浮不定,这短短的一两分钟恐怕就是李安平逃出去的最后时间了。 他又重新打起精神来,思考着对策,眼睛在门板、门框上不停地打转扫视着。 忽然,他留意到门板上方有一处显得比周围的木材要光滑许多,而且微微有些下凹了。 这像是被人经常触摸磨出来的,烛光几近熄灭,李安平只能赌运气了。他伸手在这个小凹周围摸了一圈,没有任何异常,他又把食指放在小凹槽里,使劲往下一按。 “咔咔”两声清脆的响声,应该是插销弹起的声音,李安平总算看到一线希望。 蜡烛虽然已经熄灭了,他划燃火柴找到锁孔,把万能 钥匙再次插进去,调整了几下,钥匙和锁芯吻合上了,他稍微一拧,锁就打开了。 他拉开门,一个闪身就出了密室,然后长出一口气。总算出来了! 好几天过去了,李安平再也不敢贸然去曹若飞办公室找线索。 虽然他时常看见曹若飞,却没有半点机会展开调查。从曹若飞设置那个密室机关推测,他并没有放置任何对他不利的东西在办公室。 要揪出这只老狐狸的尾巴,只能接近他!他要么去给曹若飞当专职秘书,要么进入能和曹若飞打交道的一线队伍;曹若飞有专职秘书了,这点行不通,那么他只能申请加入一线。 李安平找了个机会询问科室的同事该如何申请调工作岗位,同事告诉他岗位调动和指定都是人事科在负责,也就是李唐所在的科室。他抽了个空便去人事科,李唐正好在。 李唐见李安平来找自己,笑脸相迎,自从了解了李安平的过去后,她对李安平的印象大为转变。转变的原因或许是出于同情,她同情李安平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同情李安平这样帅气。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被李安平的那番话打动了,报效党和新中国这种论调她听多了,她从李安平眼神里读到了别人难有的真诚和炽热,又或者说,李安平说那番话时更像是一个从前线下来的老党员。 她哪里知道,李安平真的是一名党员,只不过是一名身份得不到确认的地下党员而已。 “万分感谢你让我通过面试。”李安平能当上公安,更多的还是李唐忽然改变了对自己的看法,从入职到现在,他都没有向李唐表示过感谢。接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有空吗?我问你点事儿?” ------------ 第十七章 调特务稽查组 李唐停下手中的笔,微微一笑,说:“你能通过所有的面试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申请调岗。”李安平见李唐能笑着跟自己说话,心里揣摩她应该是彻底抛下了对自己的成见,他也用不着做过多的铺垫,上来就挑明自己的目的。 “调岗?”李唐吃惊地问,“你想去什么岗?你对现在的岗位不满意?” 李唐的反应超出了李安平的预料,他不明白李唐为何会这样吃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还好吧,就是觉得做文秘工作不能回报党,也没法为新中国建设尽力。” “哈哈。”李唐乐了,李安平的年龄不大,但说话的口气像参加了十几年革命的老党员,她不想去跟他讲什么大道理,问:“那你想调到什么岗位去?” “特务稽查组。”这是能直接接触并可以利用工作之便调查曹若飞最好的岗位。 “特务稽查组?”李唐犹豫了片刻,然后说,“你要想清楚,这个岗位可是最危险的,你不怕你媳妇儿闹事?我考虑到你媳妇儿坚决反对你当公安才特意把你安排到秘书科的,你倒好,居然哪里最危险就往哪里冲。” 李安平这才明白自己进入秘书科是李唐特意照顾自己的,他对她的感激又增加了一份,只是他进公安局的目的只为揭穿曹若飞。 李安平果断回答道:“对,我早就考虑好了,就是要进特务稽查组。你看我这体型,我这身板,对付那些特务还不跟大人打小孩儿一样简单。” 李唐实在摸不透这个李安平,现在特务稽查组的确是急需用人之际,她考虑了片刻,拿出一张纸递给李安平,说:“调岗我说了不算,你先填好这个调岗申请表,然后我交上去,上面的人,尤其是曹副局长批了你才能过去。” 李安平的调岗申请表交上去的第三天,他就被叫进了曹若飞的办公室。他进去的时候曹若飞正在翻他的档案和户籍资料,曹若飞见他进来,便让他坐到对面。曹若飞放下档案,看着李安平问:“你是哪里人?” “长寿县西村人。”李安平回答道。 “你申请过入党?当时你为什么要申请入党?” 曹若飞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李安平,李安平知道他是在观察自己,判断自己。换了他是曹若飞,他会选什么样的人进特务稽查组呢?李安平脑子里飞转着,找能力超强的明显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找完全不顶事的又会顶不住本职工作的压力,看来只能找一个中庸之人。 李安平说:“是的,我父母都是被日本人杀死的,所以那时我想入党杀日本人。” “你说你想杀日本人?那你为什么不在更早之前入党,你的提交入党申请时日本战败投降了。”曹若飞犀利地指出李安平言语的漏洞。 其实这个漏洞是李安平故意丢给曹若飞的,他故意做出一副说谎被揭穿还想抵赖的表情,支支吾吾地说:“因为,因为在那之前我不知道上哪里找党组织。” “你胆子很大啊,敢私处战俘。”曹若飞把话题再一转。 “我,我……”李安平紧张又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其实我胆子不大。我娘是被我害死的,我眼睁睁看着她被日本人打死,却不敢去救她。后来我押战俘的时候,认出了那个战俘就是杀死我娘的凶手之一,所以我才控制不住自己开枪打死了他。” 李安平力争给曹若飞留下一个印象:他胆小怕事且中庸。曹若飞面无表情地又说:“你说你胆子不大,那你为什么要申请加入特务稽查组?我想你知道这个小组是专门对付国民党特务的吧?” 李安平的说辞和他申请进入特务稽查组的想法冲突了,他不能把对李唐说的那套大道理拿来应付曹若飞。 他不是党员,也没有光辉的革命史,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农民,他是不可能有那样的觉悟的。 该怎么回答曹若飞? 李安平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说法来解释这个矛盾,他又不能考虑太久,他必须立即回答曹若飞,他道:“我是想我这体格不适合做秘书工作,反而适合抓坏人。” “其他科组也能抓坏人,你为什么要进这个组?” “这个死老狐狸太狡猾,太谨慎了!”李安平心里暗骂着曹若飞,这个问题他事先想过,便道:“特务稽查组最缺人,所以我就申请了。” 回答完这个问题,李安平看到曹若飞的表情有所放松,说明这个理由起到作用了。曹若飞又问:“你为什么要当公安?” “能为新中国建设添砖加瓦,为人民更好地服务。”李安平知道曹若飞不断变化话题,看似每个问题之间都没有联系,但他的重点都是在刺探自己是否是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者,是否是一个聪明能干又胆识过人的人。 “你在话务局一样是在为新中国建设做贡献啊?” 李安平低下了头,他不是因为被曹若飞抓到了话头,而是再次故意演给曹若飞看,他沉寂了片刻,很小声地说道:“当话务员没前途,对了,我不是说当话务员钱少,当公安能抓坏人,能打击那些挖新中国墙脚的坏人。”李安平的这句话小声而且有些局促。 曹若飞把视线从李安平身上移开,在申请表上写了起来,头也不抬地对李安平说:“你先回去等候通知。” 在忐忑不安地等待了几天后,李安平成功调到了特务稽查组,他暗暗庆幸在和曹若飞的那场心理较量中胜出了。 一到新工作岗位,李安平的工作量立即加大了,而且他没有任何的主动性。 他的工作都是被动跟着小组其他成员去抓捕几个早就被盯上的国民党特务,抓捕行动都是早早制定好并得到曹若飞的批准。 这几次抓捕行动都有惊无险完成了,从曹若飞,到市局领导都对特务稽查组赞赏有加,为此市公安局还专门召开了一个表彰大会,这让稽查组人人信心爆棚。 就连走在公安局内,李安平都能明显感受到他人投来的羡慕的眼神。 可是他根本没有想到,所有这一切都是别人设计好的,他只是一个执行者而已......... ------------ 第十八章 寻找线索 但这一切并不是李安平想要的,在抓捕工作暂告一段落后,他把这些特务的资料和口供汇总后发现他们分别属于不同的分支,被派到这里或者早就潜伏到这里进行各种地下特务工作的。 从他们交代的内容看,他们都和“理发师”没有半点联系。李安平很快就明白过来,曹若飞牺牲掉和他没有关系的特务来更好隐藏他的身份,同时更好地得以上级的信任以便他自己可能谋求到更高的职位。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整个稽查组的工作都是在审问个别不肯如实交代的特务。 李安平虽然对审问工作提不起兴趣,但总算有了闲暇时间,他告诉王一刀最近单位的领导有很多会要开,他们秘书科的都要像上次那样留下来做会议纪要,并且必须连夜把纪要油印出来放在各位领导的办公桌上。 王一刀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想到李安平只在市公安局里加班,没有任何危险,倒也没说什么。 安抚下王一刀,李安平下班后开始跟踪曹若飞。 曹若飞这些天的行踪却异常简单,下班回家后再没出过家门。 李安平甚至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可曹若飞住的单元就只有一个进出口,除非他跳窗出去的,但他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做。 失望,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虽然一无所获,李安平并没放弃跟踪曹若飞。稽查组的工作越来越少,不少组员都闲下来了,看来风头过去了,曹若飞就不会再拿和他不相干的特务来垫背。 李安平不想闲下来,他必须主动寻找线索。他向同事询问了抓捕计划是怎么制定和下达的,他们稽查组的特务信息又是怎么获取的。 同事告诉他,特务信息主要是从全市辖区内的派出所上报来的,有极少一部分是直接到市公安局举报获得的。不是所有的举报都会送达他们稽查组,各派出所必须要有先期的摸查,要有一定的线索和证据才会上报给曹若飞,曹若飞确认之后的工作才会转到他们稽查组。稽查组秘密调查证实后,再上报给曹若飞,他和相关人员一同制定抓捕计划。 所有的上报材料都要由曹若飞确认! 说白了,确认谁是特务,谁不是特务最终都是由他曹若飞一人说了算。 李安平忽然想起自己曾在市公安局举报过,还曾在西绒线胡同派出所报过案。他全身立即冷汗直流,要是被曹若飞知道了,肯定对他起戒心。 李安平赶紧去了和他工作对口的特务信息登记室,说自己要找一些资料。 登记室的人知道李安平是稽查组的,打开资料间留下他一人在里面。 资料间里存放着很多的资料,这些资料都是按日期归档放好的,他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举报的材料,上面记录的是当时他说的情况,而记录的右上处批注着一行字:“缺少有效任何证据,仅供存档用。”只有这么一条批注,说明这份材料还没有送达给曹若飞。 李安平确认了周围没有人,他把自己这份材料叠起来放进口袋里,然后按照日期开始逐一查看这些沉睡着的举报材料。 李安平花了三天才把有关特务信息的资料看完,严格上说,被存档的这些资料都有一个特点:都是单一举报人的口述,没有提供有效的证据,甚至都没有第二个人佐证。 不得不说,曹若飞的做法可以光明正大公开出来也不会受到任何质疑。 市公安局特务信息资料室的资料并没有汇总辖区给派出所的,李安平想到去派出所查阅登记的信息。 每个派出所登记的信息量虽然远不及市局的,但辖区内派出所的数量不少,李安平又要看登记的信息又要挑选一些他认为有价值的做好记录。很多时候他放弃跟踪曹若飞,彻夜在派出所查阅这些信息。 这一段时间没日没夜的工作,李安平也从中筛选出了不少有用信息。他记录下多个人提及同一个地点有疑似特务行踪的信息汇集在一起;把有超过一人描述疑似同一人的信息也汇集在一起……这样跨地区、跨时间的信息汇总对比,就会有明确的线索了。 线索一多,李安平又开始犯愁了,单靠他一人去追查耗时太长了,甚至可能会出现特务完成任务离开本市的情况;把这些线索形成报告交上去,势必会卡在曹若飞手上。 李安平一面寻着线索找人,一面私下试探稽查组的同事。他找到年龄最大的老程,以工作流程为由询问如果发现了明确的特务信息,他们是否可以不经上级批准就行动。 老程回他说,只有特殊场合和情况下可以,比如特务暴露了身份或者正在进行破坏行动,如果只是发现了线索还需要确认身份的,则需要上报给曹若飞,由他决策后指派相应的人落实行动。 寻找帮手这条路是行不通的,李安平只能靠自己了。 在他掌握的线索里,有一条线索显示在青云街到吉庆胡同之间有四起特务活动信息,其中两条街之间的花市大街是南城和城关两个辖区的分界点。 这个区域又分属四个派出所,而这四条报案信息又都是在来自那四个派出所,每条信息都是报案人夜晚路过某处某处时,隐约听到有人说起等时机成熟反攻大陆或者抓紧时间收集情报发到台湾…… 李安平干了多年的地下工作,他深知只要没有意外发生,地下工作者之间接头的地点往往都是固定的。 四条报案信息指出的地点都不同,在这个说大不大的区域,不太可能同期出现四组特务,反而可能是一组或者两组特务在这四个地点之间按照某种商定的规则接头。 当然,他们这些特务会用些特定的暗号进行接头,李安平仿佛已经听到了,他们正在说什么。 ....... “今年过年咱家吃什么?” “西瓜、茄子、老烧酒。” “看来,你忘了,还有‘馒头’” ------------ 第十九章 跟踪 李安平白天去把四个地点周边环境摸熟,然后选定了有利于他藏身,周围只有一个岔路口的青云街西头的那个地点,准备守株待兔。 他一到晚上就去蹲点守候,等待凌晨两三点才回家,一连几天他都没见到有可疑的人。他回家时王一刀已经睡着了,一早两人又匆匆忙忙出门,就算王一刀想说他也没有时间说。 就在李安平开始怀疑自己判断的时候,他总算等到要等的人了。两个特务半夜接上头了,其中一人向另外一人汇报着刺探到的党和政   府一些情报。 两人接头时,李安平听到其中一人的代号是“馒头”,另外一人的代号为“鹤”,对方是两人,如果不能同时抓住两人,只会打草惊蛇。 在和曹若飞的几次较量后,李安平变得成熟了,冷静了,他可以确定这两人还会接头。他决定先跟踪那名叫“馒头”的特务,找出“馒头”的确切住址,然后查出他是何许人士。 跟踪“馒头”的过程比较顺利,这个“馒头”住在城关北面培新胡同的一青瓦房里。 李安平记下门牌号,白天前往培新胡同辖区派出所查到了“馒头”的档案资料。“馒头”户籍档案上的名字叫“李立峰”,今年开春才从安徽迁移过来的,在市里的一家无线电设备工厂工作。 “在无线电厂上班,会不会他正好利用工作之便偷取零件自行在家里组装无线电情报接收器之类的设备?”李安平觉得这种可能性完全存在。他向辖区派出所申请搜查,派出所却因为他不能提供有效的证明拒绝去搜查。 李安平开始转换目标,他专门盯着李青峰,天一黑尽,他就潜伏在窗外秘密监视着李立峰的一举一动。 很快,李安平就证实了李青峰用一台无线电设备在发射信号。 李立峰有个人的无线电设备,就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是特务。 李安平并不急于抓李立峰,因为还有那个“鹤”的情况他没有证实。李安平通过持续不懈地跟踪李立峰,等到李立峰与“鹤”的第二次接头。二人散去,李安平跟随“鹤”找到了他的确切住址。 李立峰和“鹤”要隔上好几天才会接头一次,“鹤”那头他还没有找到证据,只能先从李青峰下手,然后从他口中供出“鹤”。 所有正式的抓捕行动都需要曹若飞批准,李安平决定连稽查组的人都不告知,单枪匹马去抓李立峰。 李安平悄悄打开李立峰的房门,趁他在用无线电设备发信号的时候一举抓住了他,连夜把他带回市公安局拘留室。 第二天一早把李立峰和他那台无线电设备交给了稽查组的其他同事,稽查组的人对李安平刮目相看。稽查组的人对李立峰立即进行了审问,确认他是国民党的特务后,上报给了曹若飞。曹若飞只是委托秘书到稽查组给予口头表扬,并没有把李安平叫过去。 李立峰只招认自己在这里收集各种情报然后通过那台无线发报机发到台湾,他坚持说自己的上线在台湾,两人是通过无线发报机联系的。 在市公安局,李安平没有机会单独审问李立峰,他不能再把审问吕木那套办法用在李立峰身上。 没有李立峰的口供就不能确定“鹤”的特务身份,李安平只得再次去跟踪追查“鹤”。 “鹤”是一名小学老师,叫陈晓,本市人。陈晓行事很谨慎,李安平跟了他三天也没见到他进行什么特务活动,再落下去陈晓就该和李立峰接头了,一旦他在接头见不到李立峰,势必会有警觉,甚至选择离开。 就在李安平一筹莫展之际,他接到了调岗通知,他被调去了妓女改造组。 调令上说有鉴于李安平近期的优异表现,市局领导决定让他去妓女改造组当组长。 不用说,这一定是曹若飞知道他擅自行动抓了李立峰才调走他的,李安平名义上是升职了,却不能在光明正大抓特务了。 妓女改造组的工作不危险,但工作量却很大,旧中国时期还留下了不少妓院,他们得一处一处封查。单说封查倒也简单,工作的难点主要在对妓女的思想改造上。很多妓女已经习惯了风尘,想要劝说她们从良真是比登天还难。你跟她们说如今是共产党的天下,人人有饭吃,人人有田种。 她们鼻子一酸就跟你哭诉:“从良?我这样肮脏不堪的身子有谁会要?你会娶我吗?我不是不想从良,可我离开妓院后能做什么……” “政 府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工作,你们可以去棉纺厂、火柴厂做工。” “做工?你会跟我一起织布缝衣?你不背后戳我脊梁?” 妓女们不仅大倒苦水,个个还装作楚楚可怜样,不时还挤眉弄眼。 就连李安平都不免有一丝认同她们的说法,就算给她们安排了工作,可她们身边的同事会怎么看她们? 李安平惊讶地发现,李唐时常和自己一起行动。李唐不是人事科的吗?怎么感觉哪儿都有她?他们二人第一次相遇,李唐就是去看守所给妓女做思想改造工作。 白天的工作繁忙而又令人头痛,和妓女们打交道不用翻墙爬山,但一天下来李安平直觉心力交瘁,而他晚上还得坚持去跟踪陈晓。 李立峰被抓后,陈晓因为见不到人,他果断地选择了搬家。李安平在陈晓原来的住处扑空后,又通过去他所在的学校门口等他,跟踪他,找到了陈晓新的住所。 李安平的跟踪却得到了他意想不到收获,他很快就发现陈晓通过在约定的地点放纸条和曹若飞进行不见面的秘密接头。接头的内容他完全不知道,陈晓把纸条放在市图书馆后门的石狮子下后就离开,曹若飞等陈晓离开就过去取走纸条。 既然曹若飞又开始行动了,李安平决定先放弃陈晓,转而跟踪曹若飞。 果然,曹若飞除了和陈晓秘密接头外,还跟其他两人在接头。 李安平估计是因为自己抓了李立峰,促使曹若飞不得不有所行动。 而这时的李安平根本不知道,有一双无形的黑手,已向他抓了过来....... ------------ 第二十章 争吵 “谁!” 话还没有说完,李安平本能地一个转身,没想到竟然是王一发。 根本来不及同王一刀解释,更不想让他一个平常人也被卷入这一次风波当中,李安平简单交待后,又安抚了一下王一刀,还是让他回去了。 李安平没费多大精力就找出了另外两个和曹若飞接头的人的大致情况,那两人分别还有下线,他们和下线并没有秘密接头,而是见面接头。 从偷听他们的接头谈话中李安平获悉,这两人的代号分别叫“蝉”和“天鹅”。 李安平却无法确定这两人的身份,之前他是特务稽查组的可以在辖区派出所调阅户籍资料,但他现在是妓女改造组的,他也拿不出市公安局签发的调阅批示,派出所的人不同意他的请求。 李安平想到吕木的话,以及曹若飞在清华池和那些人接头时的做法,这个曹若飞应该是从不和接头人直接见面,就算是白天和他擦肩而过也认不出来。 李安平特别想知道纸条上写的什么,如果纸条上写的是情报就有证据了。 有一次他几乎就要上前去拿走纸条,刚一探头就看见曹若飞从另外一个方向走过去,他赶紧转身离开了。 李安平随后留意到曹若飞都是提前到达接头地点,然后躲在和接头人行径路线相对的方向,等那些人放好东西,走远了,他才去取走。 曹若飞一定是不想躲在接头人行径路线上,如果被多看见几次自然就会被认出来,要知道特务们都很敏感。 曹若飞的多疑反而使得他没有发现李安平,因为李安平要么跟在接头人身后要么跟在曹若飞身后,李安平始终处于暗处。 要独自应对这么多特务,还要和“理发师”也就是市公安局副局长曹若飞交锋,李安平觉得自己连活下去的可能性都没有。 “蝉”和“天鹅”的身份一直没法确认,李安平一人也跟踪不了四个人,深思熟虑后,他决定先集中精力把“鹤”陈晓拿下。李安平抓了李青峰必然打草惊蛇了,这些特务之间除了单线和曹若飞传递纸条,并未在晚上进行任何活动。至于他们白天在做什么,李安平无从得知,他实在抽不出身去调查,因为他的本职工作也异常棘手。 过去五天来,妓女改造组在对翠烟楼的上上下下思想改造中几乎没取得半点进展。翠烟楼是市里最老的妓院,清代中期就开始经营,现任老鸨从清末开始掌管翠烟楼。她仗着自己在这行做的时间长,阅历丰富,谁去她都不理,谁说她都不听,反而把劝说的人呛跑。 这不,李唐连着两天做老鸨的思想工作,那老鸨依旧冥顽不化,她嬉皮笑脸地说:“李姑娘,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大半个身子都踏进棺材里了,你要我关掉不做生意,我靠啥吃饭啊?” “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工作啊。”这个问题李唐已经回答了无数次了,可一要老鸨关掉妓院,解散她下面的妓女,她就这样说,李唐也只能这样回答。 “呵呵。”老鸨苦笑两声,“李姑娘,我看你也是明白人,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是谁?我们的身子残败不堪,我们人尽可夫,我们是社会的败类,我知道外面的人都这么说。” 李唐忽觉话题一直被老鸨带着绕圈,既然好说善劝不成,她也只能拉下脸来了:“对你这个妓院的改造工作已经超过计划两天了,你同不同意我们都必须关停你的妓院,你看着办吧。” 老鸨原先还堆满笑容的脸,一下变成了万年冰川,她眼嘴一斜,说:“哼!清朝我经历过了;袁世凯上台我的妓院开着;军阀混战我的妓院开着;日本人来了,我的妓院照样开着;那国民党讲什么主义,我的生意反而更好。老娘我大风大浪都经历了,还会在你们这些共产党手里翻船不成?” 这不是李唐第一次做妓女思想工作,她见识已经够广了,对这些人撒泼使混也早习惯了,说理不通的时候就只能来硬的。李唐也不去接老鸨的话,说:“你们现在配合,主动解散还有工作等着你们。如果被强行关停,到时候连工作都没了。你好好想想吧。” “你吓唬我?”老鸨怒目圆睁,凶狠地瞪着李唐,“你以为老娘白活到现在?” “我不是吓唬你,我是把事实摆在你面前,让你做选择。” 老鸨屁股一扭,身子侧坐着,说:“选择?老娘我的选择就是继续开下去。”说着她又扭回来了,身体前倾,换上一副笑脸对李唐说:“这个姑娘长得不错,看你还是处子之身吧。要不,你来我这里,保你当个花魁。” “你,你……”李唐还没被这么说过,她气得语无伦次了,“你给我坐好!” “哟……”老鸨看见李唐被说气了,更加来劲儿了,“看你也是难得的标致美人,我吃点亏,六四开,我六你四。只要一年,你就能红透大江南北,到时候要多少钱有多少钱,要多少男人有多少男人。” 李唐脸憋得通红,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你,你,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告诉你,这个妓院关定了。” “我偏不关。”老鸨占了上风,见好就收,继续耍赖。 “那我就不妨告诉你,今天就是你们主动关停的最后期限,在劝说无效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强制关停。刚才我已经劝过你了,既然你要顽固到底,我也不再多说了。” “谁敢关老娘的妓院,老娘就跟他拼命,老娘也是活够了,临死拉一个垫背的。”老鸨只当李唐的话是随口说出来吓唬人的。 “妨碍和阻止关停的人都会被带走,你可要想清楚了。”李唐把记录本合上,走去找到同样在做思想工作的李安平,把谈话的结果告诉他。 李安平直摇头,强制关停就意味着他们之前的思想工作做得还不够深,只是现在他也没别的办法。 李安平下令让翠烟楼的人都集中,然后向她们宣布必须立即离开翠烟楼并不得再擅自进来,否则一律带回公安局接受再改造。 李安平话音未落,下面就闹哄哄乱成一团,他正要高声制止,忽见老鸨发疯一般,张牙舞爪挥动着双手尖叫着扑向李唐。 李唐吓得花容失色,呆立当场...... ------------ 第二十一章 不用谢 在场的其他人也被这一突变惊呆了,眼睁睁看着老鸨的手就要抓到李唐的脸了,这一抓下去李唐恐怕就要被毁容了。 说时迟,那时快,常平安猛地伸手挡开老鸨乱舞的双手。老鸨急了,也不分青红皂白,双手忽然抓向常平安。 常平安急忙往后退,还是晚了半步,他只感到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感觉。老鸨伸在前面的右手锋利的指甲在常平安的脸上挠出了五道血印。 常平安顾不得痛,一把握住老鸨还没有缩回的右手,用力把其手一反剪。老鸨怎能跟年轻力壮的常平安比力量,她左手还没能挥出来,就因为吃不住痛被迫背过身去。 妓女改造组率先反应过来的人上前把老鸨双手反剪,掏出手铐,将其铐住。 李唐也恢复了镇定,她看见常平安脸上的血印渗出了血珠,便掏出手绢过去要帮他擦脸。常平安见李唐的手伸向自己,男女授受不亲的潜意识令他把手伸向自己的脸。 结果,就在李唐的手绢擦到常平安脸的时候,他的手也搭在了李唐的手背上。一种触电的感觉从手掌传来,常平安飞快地抽回了手,很不自在地边退边说:“不碍事,不碍事。” 如果不是常平安出手相救,现在花着脸的就是李唐,李唐并没有因为常平安感到别扭而停下给他擦脸,她轻轻地替常平安擦去渗出的鲜血。 两人初次会面,即便李唐知道那是场误会的情况下,她对常平安的印象还是差到了极点。 她认为不管是什么场合,常平安都不应该表现得像流氓一样,要以德服人、以理服人,而他那样有损新中国的形象。 后来,常平安去应征公安,她当然不能让公安队伍里出现一个吊儿郎当的人,不能让他坏了公安在人民群众心目中的形象。直到常平安说起他的身世和那番感言,李唐对他的看法才有所好转,但更多的只是同情,还没有到能接纳他当一名公安。 是什么让她转变到让常平安通过面试的呢? 李唐也问过自己,她认为依旧不是常平安真挚的讲话,而是王一刀!王一刀还执意阻挠李安平报效国家,她就看不过去,也可以说她是在和王一刀赌气:你不让你丈夫当公安,我偏给他提供条件。 等常平安通过了层层考验,入职到市公安局,李唐本着让所有员工不被家庭矛盾分心,专心为工作,把常平安安排去了秘书科。 常平安主动找到李唐要求从秘书科调到最危险的特务稽查组,这让李唐觉得自己先前可能看错了他,她对常平安的印象大为好转。 前阵子两人因为工作接触也多了起来,李唐观察到常平安虽然还是有点油腔滑调,但远没到流里流气的程度。加上,刚才他出手相救,为了自己还被老鸨抓花了脸,李唐对常平安心中有了大大的好感。 看着常平安有些尴尬的样子,李唐差点笑出来,好在她控制住了,否则她倒显得忘恩负义了,人家为救她被抓花了脸,她反而笑起别人来。李唐向常平安投去了感激的眼神,说:“刚才多亏有你,谢谢你。” “没,没事,不用谢。”常平安感觉到李唐看他的眼神变了,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 下午,暖暖的太阳照得人昏昏欲睡。 王一刀的肉摊到了这个时候通常都不会有人来,但这次偏偏有个人来了,来人是王一刀的堂弟王九。王九是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人,偶尔干点顺手牵羊的事,他偶尔会到王家肉摊上来捞点下水边料什么。王一刀见他一次赶他一次,但王九厚着脸皮总能带走点油腥。王一刀出了肉摊,不待王九靠近一伸手把他拦下。 王九也不强冲,他站定笑着对王一刀说:“哥,这次你可得拿一块上好的肥肉给我。” “肥肉?我给你两巴掌就是肥肉!”王一刀说着就要把王九推离肉摊。 王九今天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王一刀才一使力,他转身就慢慢往外走,边走边说:“本来我是专门过来跟你说李安平的事,既然你们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就不说了……” “上次,我是听说你在帮李安平那小子找媳妇,可是,我可看到他在逛窑子,反正现在在翠烟楼玩得挺开心的......” “你说什么?”王一刀收住了力,他知道翠烟楼是什么地方,王九说李安平在翠烟楼,这是怎么回事? “我什么都没说。”王九一摇一摆继续往前走。 王一刀一把拉住王九,连忙赔笑,小声问:“你刚才说那臭小子在翠烟楼?” “肉呢?”王九转过身来,双手一摊。 “肉?” “没有肉就算了,我还有事,再见。”王九又装作要走。 王一刀又将他拦下,说:“等着。”说完,他回到肉摊,拿过刀割下一块上好的五花肉,扯过一张纸包上塞到王九手上。王一刀推着王九走到离肉摊稍远一点的地方,问:“那臭小子真的去了翠烟楼?” 王九把手里的肉掂了掂,挺沉,他这才懒洋洋地说:“何止去了,这几天他整个白天都在翠烟楼。早上我看见他又进去了,所以才赶来通知你。” 早上看见常平安去翠烟楼,下午才来通知王一刀,王九还非得说看到就赶过来。 王一刀没工夫去理睬王九的言辞漏洞,他只关心这事是否属实,他又追问道:“你亲眼看见的?” “不止我看见了,李老三也看见过几次。你现在去,搞不好他还在里面呢。”王九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拿着肉走了,这次是真走。 王一刀怎能接受常平安逛窑子,他答应过赵征远,一定要照看好李安平,一定让他找个好媳妇,这不......准备让一无所有的常平安有了一个不错的家。 这个臭小子,竟然去那种地方,他非要宰了这个臭小子不可! 王一刀从肉摊抄起刀,别在腰间,冲旁边的摊主说了一声“你帮我看着”,直奔翠烟楼而去。 ------------ 第二十二章 误会 翠烟楼上上下下都贴满了封条,王一刀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这表示翠烟楼被封了。 他似乎有所醒悟:被王九骗了!他冷静一想,李安平有工作,而且是在公安局工作,他晚上偷偷跑到翠烟楼来还说得过去,白天他总不能丢下工作来逛窑子吧。 “操!该死的王九,看我不卸下你一只手!”王一刀在心里骂了一句,转身要去找王九把肉拿回来。 不过,想想最近李安平鬼鬼祟祟的,应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亏他王一刀最近还忙着帮李安平介绍对象。 这样下去,那还得了,早晚一天都会被抓进去的,他王一刀不用对李安平负责,但之前赵征远,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交待让王一刀好好照顾李安平,这个无论如何自己还是要做到的。 想着,王一刀向公安局走了过去。走到门口,正好遇到了李安平,王一刀二话不说,就向李安平冲了过去。很快两人大男人在公安局门口扭打了起来。 王一刀虽然处于下风却还没放弃抵抗....... 这场闹剧和打斗一直持续到市公安局的人下班,下班路过的公安帮忙止住了王一刀,也拉开李安平。 这也引来了众人的围观,就连曹若飞都上前拨开人群来看个究竟。 曹若飞对李安平有比较深的印象,尤其是近期因为他过于积极擅自抓了一个特务把他调去了妓女改造组,他见狼狈不堪的李安平被围在人群中,便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围上来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妓女改造组的组员目睹了一切但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打李安平,现场竟没有人能回答曹若飞。曹若飞看着李安平,等待着他的回答。 李安平领教过曹若飞厉害,何况刚表现出对他的不满,起了戒心,把他从特务稽查组调走,在和曹若飞的对话中一定要谨慎而言,免得被他试探出自己的目的。 他没有直接回答曹若飞,而是把话题转移了,说:“家务事,家务事,这是我老舅。” 曹若飞看到其中一名公安手上拿到一把切肉刀,又看了看杀气腾腾的王一刀,略感吃惊:“这家人发生什么大事了,竟然到了拿刀杀到公安局来。” 曹若飞转念又想:“来得正好,趁这个机会从这个男子口中敲出一点信息,看看这个李安平是否是有目的地针对自己,还是仅仅因为工作努力才主动抓的那个李立峰。” 曹若飞当然不能直截了当地问,他只需要从侧面了解一些情况就能自行推断出结果,他便问道:“家务事?什么家务事要到公安局门口闹?” 这个问题李安平还真回答不上来,到现在他都不知道王一刀为何对自己又杀又打的。 李安平没法开口,那一头的王一刀也只愤愤地等着李安平,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也没去回答曹若飞。 等了两三分钟,他们俩个还是没人回答曹若飞,曹若飞有些不高兴了,虽然他现在不再是李安平的直接上级了,怎么说他也是这里的大领导之一。 他很不悦地说:“那谁,你来回答我,究竟什么事情要闹成这样?”曹若飞知道李安平的名字,但他要装作不知道,故意用了“那谁”来代替。 “这个啊……这个嘛……”李安平支吾了半天他也没法回答,只得转问王一刀:“老舅?” “你个兔崽子还有脸问我?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你不清楚啊?”王一刀咆哮着说。 李安平还是如坠十里迷雾,刚才他就一直在想王一刀为何这样暴怒,他自觉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人的事。即便王一刀知道自己离开了安全的秘书科,但也不至于要打要杀。他委屈地看着王一刀,说:“我做什么了?” 王一刀急道:“你他妈的还装什么装?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去逛妓院?” “妓院?”李安平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原来王一刀误会自己了。 可他还没想好该不该把自己调岗的事说出来,说出来恐怕闹得更厉害,尤其要知道他被调去了妓女改造组,还不得闹翻天。可不说出来,眼前这一关就过不去。 “你误会了吧,我们李组长不是逛妓院,我们去妓院也是为了工作。”李安平组里的一人开口想替他解围,也是想抓住这个机会表现一下自己,争取在李安平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去妓院也是工作?呸!”王一刀还没听说过这样的工作,他只当这人是为李安平开脱。 李安平还是紧闭着嘴,不吭声,他想再观察观察曹若飞的反应,关于他调去妓女改造组的事可以回去再解释,眼下拖下去或许对自己有利。 那名组员又道:“我们小组的工作就是要给旧社会的遗留的妓女们做从良的思想工作,所以我们得去妓院。” “你不是说你不出去,只在公安局里面工作的吗?”王一刀不懂什么工作小组的划分,他甚至都记不得李安平说他是在秘书科工作,他知道的就是李安平工作不用离开市公安局。 “李组长工作特别勤奋,经常没日没夜地工作,怎么可能不出去?”那人并不知道李安平进市公安前王一刀曾经大闹的事,他还在争取表现自己。那句“经常没日没夜地工作”也只是随口说出来夸大李安平工作的努力程度的。 “你们两个到我办公室把情况说明,其他人该回家的回家,该交班的交班。”曹若飞不想再有人出来搅局,他决定把李安平两人带回自己办公室,这样即便是有较为尖锐的问题他也能问。 曹若飞让李安平两人坐到自己对面,王一刀虽然不知道曹若飞是谁,但众人似乎都敬畏他,看着曹若飞冷傲地坐在大班台的那一侧,没见过世面的王一刀气短了很多,对当官的畏惧心理使得他们不仅不敢造次,反而有些缩头缩尾了。 “那谁,你叫什么来着?把情况汇报一下。”曹若飞还在故意让李安平认为自己并不知道他是谁。 “报告曹副局长,我叫李安平。”李安平也识破了曹若飞的花招,他也乐得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我收队回来走到市局门口,正好遇到他,但我也不知道他是在闹什么?” 李安平到现在还在想把调岗的事拖下去,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能拖一天是一天。 ------------ 第二十三章 怀疑和戒心 换作其他场合,王一刀早就上前抽李安平嘴巴子了,只是现在他没有了气势,只能在心里暗骂李安平。 曹若飞不是李安平那个不懂人事的组员,刚才王一刀说李安平逛妓院,他立即猜到其中有问题。 如果眼前的王一刀知道李安平是妓女改造组组长,要吵要闹也是几天前的事,要闹也不会是指责李安平逛妓院。 是李安平刻意隐瞒还是另有隐情? 这个李安平不知道是真的反应迟钝还是装出来的,曹若飞改问王一刀:“你刚才说他逛妓院是怎么回事?” 曹若飞也不想把李安平的工作挑明了,装糊涂或许更有可能套出点东西来。王一刀见大官要自己回答问题了,这才鼓足勇气,回道:“有人看见这小子逛翠烟楼,我们王家给他吃给他住,我还在准备帮他介绍对象呢,这样的人还不如宰了喂狗。” “他猪狗不如,每天晚上都在妓院里,还骗我说是加班。” “看来,这个臭小子成心不想过日子了。”他说话时的表情恨不得把李安平撕成碎片。 王一刀补充的这句话引起了曹若飞的兴趣,他没有全信王一刀的话,从他的话里,曹若飞得到了一个信息:李安平晚上没在家。 那么他晚上去干嘛了? 难道他真的是在背后调查特务,甚至是自己?曹若飞要把这个问题试探出来,他把王一刀的话一模糊,然后问李安平:“你每天晚上都没回家?” “我回家了啊,晚上我回去的时候,他睡的像死猪一下......”李安平虽然没有猜到曹若飞问这话的用意,他却早决定了顺着曹若飞的问题装糊涂。 “你都是很晚才回来的!而且昨天你脸上有抓痕,你还骗我说是被什么迷路的小孩儿抓的。实际上呢,你是在妓院被哪个不要脸的骚狐狸抓的吧?”王一刀的愤怒情绪又起来了。 曹若飞往李安平脸上一看,果然在他青一块紫一块的脸颊上有五道结疤的抓痕。 李安平到现在都还没把他工作说出来,曹若飞暂时也不点明,他也假装没猜到,再次把问题抛给李安平:“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安平心里清楚曹若飞的问话句句都看似简单,而且符合常理,但稍微回答不好就会引起他的怀疑。再不把自己调到妓女改造组的事说出来,他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只希望曹若飞不要去提起他先前曾在特务稽查组。 如果被曹若飞知道自己在特务稽查组也都很晚回家,他的麻烦恐怕就大了,曹若飞肯定会去想自己是否查到他的什么线索了。 李安平必须现在就开始做最坏的打算,他想起那名组员的奉承话,忽然有了灵感,他说:“我是怕那些被我们封停或者正在整改的妓院在晚上偷着继续做生意,所以我每天都去整改的妓院监督或者守着。前段时间,我们工作进度耽误得比较多,为了加快步伐,我夜里除了监督还能继续给她们做思想改造。因此,我们近期工作进度就明显加快了。昨天在强制关停翠烟楼的时候,老鸨忽然发狂在我脸上抓出了这五道血印,我们组里的同事都看见,都可以作证。” 曹若飞掂量着李安平这话的真假,他首先想到的是李安平为何要加班? 他加班的目的是什么? 仅仅是为了完成工作计划? 那他也得是个工作狂人才有可能。 如果他不是在加班,而是在背后继续调查特务信息呢?要求证这一点也比较容易,他暗暗庆幸刚才一直没点穿李安平工作岗位的事,现在正好合情合理地引出他曾在特务稽查组干过。 “哦,这样啊,你辛苦了。”曹若飞假装相信李安平所说的,接着又问王一刀:“你不知道他是妓女改造组组长?” 王一刀摇摇头,没说话。 “那他是否告诉过你,他之前是在特务稽查组?” 李安平听到曹若飞的这个问题心里直叫苦。 王一刀不知道“稽查组”是什么意思,“特务”一词她还是懂的。 她惊异地说:“没有。他之前跟我说他的工作是不外出的,怎么他的工作还跟特务有关?” “他在被调到妓女改造组之前,是在特务稽查组。他那个时候每天晚上也很晚才回家吗?”曹若飞合情合理地把问题带到了自己想要问的方面。 李安平忐忑之极,他暗求王一刀不要说出来。 王一刀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想法,也怎么可能明白他的处境,她回道:“对,他也说加班,很晚才回家。” 这下完了,想不引起曹若飞的戒心就难啦。 不,他必须想法弥补。 曹若飞不可能知道自己是地下党员,唯一知道他身份的赵征远已经被他杀死了。 事已至此,只能想法挽回到让曹若飞相信他的那些加班是没有针对性的,他抱着把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接过话去,说:“我发誓,我真的是在加班,我没骗你。” 王一刀没说他那时是在骗他,李安平这么一说,反倒令脑子本就不灵光的她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曹若飞心里在想,这个李安平是不是针对自己,或者他已经查到什么了?李安平见冷场了,过了片刻,他又道:“我加班是因为我在新的工作岗位上表现很一般,我费了很多功夫才进入公安局,我不想因此被辞退。于是,我才想方设法表现自己。即便如此,我也只在青云街派出所登记的信息中查到了线索,然后又花了很多天才抓到那个李立峰。我知道我因为擅自行动被调了岗,在新岗位上,我的表现依旧没有起色。就算我天天加班,每次都不能按照计划的时间完成对妓院的改造。我知道我很笨,不是当公安的料。” 李安平说了一大通,越说到后来显得越沮丧,与其什么都不说让曹若飞认定自己是在针对他,还不如主动把加工过的事实说出来混淆他的判断。 当然,是否真能影响曹若飞的判断,他也不敢肯定。 和李安平揣摩的有所不同,曹若飞一直没有认定李安平是在针对他。 曹若飞密切留意着对李立峰的审问工作,到目前为止李立峰口都很紧,至今没有交代他上线是谁,一口咬定自己的上线在台湾。 曹若飞并不知道李立峰是“鹤”的下线,而“鹤”那边也没有向他上报他的下线失踪了。 事实上,曹若飞根本就不关心自己的下线是否还有下线,他认为做地下工作的,越少的联系越能隐藏自己,他只要求他的下线能提供到他所需要的情报即可。 但曹若飞是个极度谨慎的人,李安平解释了一大通,也丝毫不能减弱他对他的怀疑和戒心。 “你工作很出色啊,你为什么反倒认为做得不好?”曹若飞要深挖李安平的事情,就必须多和他直接对话,他直截了当指出李安平话语的漏洞。 他深知,当面被人揭穿谎言或者被直接指出错漏,往往会让一个人措手不及和尴尬,因而接下来的话会处处出现漏洞。 一旁的王一刀确盯着曹若飞的那双解放鞋,这才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鞋带散了。 就在曹若飞弯下腰准备系鞋带时,不小心,放在上衣口袋里的“老刀”牌香烟滑落在地下...... ------------ 第二十四章 暗中较量 曹若飞系好鞋带后,慢慢地捡起地上的“老刀”牌香烟,并装入口袋中,看了看李安平。 “我在稽查组抓特务的时候没有什么表现,除了那个李立峰外,没有一个特务是我抓到的。我在现在的岗位上,没有一次能按时完成改造。不要忘记,我付出的时间和努力都比别人要多。” 李安平自进入公安局以来,心思全在搜集曹若飞是特务“理发师”的证据上,从没去对比过、想过他的工作是否出色,他反而没有感到自己的话语有纰漏。 他一直不想提“妓女改造组”这几个字,始终用“现在的岗位”来代替,他怕刺激王一刀发怒。 如果这是的王一刀发怒会乱说出来一些曹若飞想知道的信息,哪怕只有一点,以曹若飞一定能很快判断出一切,这样的话,李安平的努力就白废了。 “你知道我为何要把你调到妓女改造组去?”曹若飞见没有奏效,但也不放弃这招,“你是特务稽查组唯一一位想到要主动工作的人,而且也抓到了一个漏网的特务。我正是看到你工作很出色,才把你调到妓女改造组当组长。在你去这个组之前,他们的工作进度更慢,比计划时间延后五天算快的,经常都是在一周多,而你完成计划的时间从来没有超过三天。” 李安平装出吃惊的样子,说:“哦,真的这样啊?我做得还不够好,我今后会更努力地工作。”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你都能单枪匹马查到特务,还能找到证据并抓到他。”曹若飞见李安平一直在胡诌,索性单刀直入。 李安平顿觉曹若飞不仅问话,就连看自己的眼神都犀利起来,他能做的就是继续胡诌:“碰巧而已,其实之前我也不能肯定他就是特务,上门调查的时候正好被我撞见他在用那个发报机。” “除了李立峰,你还查到什么线索了?” 这才是曹若飞最想了解的,他已经在盘算着李安平会如何回答,每一种回答会喻示着什么。 如果李安平说他只查到李立峰这一条线索,他就可以肯定李安平在撒谎。李安平冲自己撒谎就意味着他很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 关于这个问题,李安平从被调职之后就考虑过,当时他就在准备被曹若飞叫去问话。 他担心曹若飞同样会暗中调查自己,比如去各派出所摸查自己是如何获取线索的。一旦曹若飞去派出所询问,派出所的公安必定会说他李安平翻阅了特务登记信息。过多的隐瞒只会加重曹若飞的疑心,原本李安平对这个问题焦头烂额,但曹若飞一直没找他问话,他通过李立峰这条线索发现了“鹤”陈晓,通过陈晓发现了曹若飞、“蝉”和“天鹅”。 在他掌握的六条线索里,除了李立峰,还有两条是与“蝉”和“天鹅”有关的,也就是那两条线索涉及的特务很可能是这两人的下线。剩下的三条线索,目前来看和曹若飞牵连不上,李安平认为把这三条线索说出来相对安全,他便说:“有是有,但我也不能肯定,有三条线索。” “你明天把这三条线索整理成一个报告交给我,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回家自行调解吧,清官难断家务事。” 曹若飞问李安平要这报告一是看李安平是否会以没有说服力的线索来应付自己,如果他这样做,同样说明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二是如果提供真的报告,曹若飞需要查清楚这些线索是否和自己有牵连,但也不能排除李安平知道自己身份的情况。 “好。”李安平回答得很干脆,看来今天的谈话就要结束了,不知道曹若飞对他的戒心会到什么程度。 “哦,对了。”就在李安平和王一刀走到门口的时候,曹若飞忽然又发话问道,“你想再回特务稽查组吗?我看你很有这方面的才能和嗅觉。” “这个恐怕难了,就算我想回去,他也不会答应的。”李安平知道这是曹若飞在试探自己,他不好直接拒绝,就拿王一刀说话。 在曹若飞有了戒心的情况下,他不仅不能回特务稽查组,就连他晚上的行动都要暂停一阵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免得因为我的错误安排挑起你们俩人矛盾。” 就在李安平和王一刀都沉默的片刻,曹若飞发话了:“你还是先休一段时间的假,等你把家庭矛盾解决好了再来公安局。要是平息不了,我建议你就不要再当公安了,虽然现在党和政 府急需你这样积极负责的公安人才,但我们也不希望因为工作导致家庭的不和谐。” 曹若飞对李安平是起了很重的疑心,在确定李安平是否知道他身份之前,他并不想杀掉或者派人杀掉李安平。 李安平毕竟是在职公安,即便他高居市公安局副局长,在这新中国,他也不好贸然去杀掉一个公安。 他不会为了一个猜疑就出手,他不是那种“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人”的人,他只在有确定的时候才出手。这也是他在昆明一击伤了李安平,却没能杀死李安平立即撤退的原因。 把李安平调离公安系统,是目前他能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不再是公安的李安平不仅没有了四处搜查的权力,必要时候杀掉他不会引起过多的重视。 更为重要的,他想派“蝉”在此期间彻底摸清李安平的底细,尤其去监视李安平。 第二天早上,李安平去了市公安局办理休假手续,休假一个月,办理手续很顺利,倒是在办理过程中李安平发现同事们看自己的眼神都很奇怪,不少人看见他扭过头去偷笑不已。 从某种程度上,他反而想感谢曹若飞让自己休假,如果不休假,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必然会像今天一样,在众人的嘲笑中度过...... 当然这个时候的李安平哪里知道,曹若飞已暗中派人在跟踪他了,接下来他将面临着更大的困难与危险...... ------------ 第二十五章 这帮特务太狡猾 盖好最后一个章,李安平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市公安局,他已经是局里的“名人”了。 逃出了市公安局,李安平彷徨起来,他一时之间很难决定接下来要做什么,是该先把家庭矛盾解决了呢?还是继续去盯梢? 如果这王一刀再胡搅蛮缠呢,就算没有曹若飞的针对,市公安局也很可能会把他除名。 李安平又不想放弃盯梢,特务们可以隐藏一阵子,总不能一直忍着不采取行动。 只是昨天之后,曹若飞不可能对他还置若罔闻,是要趁此机会和曹若飞交手呢还是退一步让曹若飞放松警惕? 这时的赵安平怀念起师父赵征远来,他想要是师父在,一定能给自己很好的建议。 从市公安局走进家门,李安平还是没能下定决心。王一刀先他一步提前回了家,现在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早,李安平想出去转转。他才走到街口就有一个黑影远远跟着他…… 就在王一刀大闹市公安局当晚,曹若飞就通过秘密接头方式给他的下线“蝉”下达了跟踪李安平的命令。 曹若飞内心的矛盾不比李安平轻,他隐隐感觉李安平是在针对自己,李安平每次和他对话处处表现出他是平庸之辈,但他在特务稽查组和妓女改造组的表现则是两个小组当中最好的。 动手除掉李安平吧,不仅没有查明他的身份,还没有查清他为何针对自己。 万一李安平是地下党员,杀掉他就等于打草惊蛇,会惊动他的上线。 更为难办的是李安平是一名公安,暗杀掉他,加上他上线的引导,最终很可能把线索指向他曹若飞。 曹若飞必须先调查清楚李安平的身份,如果他是地下党,他的这个任务链上都涉及什么人? “蝉”跟踪了李安平半个月,毫无所获。 曹若飞安排“蝉”跟踪李安平的时机没选对,他让李安平休假最大的目的就是给李安平足够的时间开展行动,李安平只要有动作,他就会暴露他的身份和他的上线。 曹若飞认为王一刀再彪悍,可李安平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曾准备晚上跟踪曹若飞和他的三个下线,但李安平一穿外套,王一刀就暴怒了,提着刀威胁他,如果他敢迈出房门半路就剁了他。 李安平见王一刀态度很坚决,他也不想把矛盾引到无法调和的地步,只好放弃外出的想法,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待合适的场合跟王一刀把事情谈开。 他俩本来话就不多,何况闹成这样,王一刀每天早早出去,下午提前回家,吃完晚饭躺在床上直愣愣地发呆直到入睡。李安平看王一刀样子也怪瘆人的,也不敢贸然开口。 这样一来,“鹤”在李安平家门口守了半个月,只看见李安平在四周溜达,或者偶尔去王一刀的肉摊,其他时候就没见李安平出过家门。 曹若飞获知到李安平这半个月的行踪报告,他略感意外,李安平似乎一切正常没有针对他的意思。但曹若飞没有就此下定论,他决定继续调查李安平的背景和身份。 曹若飞利用身份之便,再次调到了李安平的户籍资料和档案,他快把李安平的档案翻烂了,也没能发现丝毫可疑的。 李安平一直在省内,有过一次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记录,因为私处战俘被暂停入党到现在,新中国成立后就到了省城,进入公安局之前在话务局工作。 曹若飞私下里还调查了李安平如何进入话务局的,无论是地下党还是特务,被用来掩饰身份的工作往往都是靠着组织在某个时间段强塞的,通常就是有一个介绍人,但又是谁找到的介绍人往往就断开了。 曹若飞把李安平进入话务局的始末追查了一个清楚,是王一刀通过自己的关系把李安平弄进话务局的。 这一点上,曹若飞也没有发现半点可疑之处。曹若飞从李安平的家庭、工作关系上找不到疑点,他决定让“蝉”去调查李安平的社会关系,要调查就得从李安平出生长大的长寿县西村开始。 一直闷在家的李安平如热锅上的蚂蚁,和王一刀无法沟通,晚上他也不能去监视那几个特务,还有整整十天才能重返工作岗位。 王一刀每天下午才回来,也没有限制他白天的行动,为何不在白天看看那几个特务在做什么?当然不能总在白天监视,这些特务都不是傻子,一旦连续和某个陌生人碰面,肯定会心生警戒。 他目前能在白天找到的就是当物理老师的“鹤”陈晓。 李安平几乎没有费力就找到了陈晓所在的物理教研室,教研室的门紧锁了,走廊这一侧也没有窗户,李安平无法得知陈晓是否在里面。 他不能敲门或者用万能 钥匙打开门看个究竟,李安平下了一层楼,准备找个人问问,可惜这时正值上课之际,他没有办法找到任何人。 等到下课铃响,李安平连问几个人都不知道陈晓在哪里,偶有认识的人说要么在教研室,要么在给某个班上物理课,至于是给哪个班上,他们当学生的就不得而知。 李安平随口打听到这所学校就只有陈晓一名物理老师,省城解放后,原本一共有两名,但后来另外那名老师离奇失踪了,有人说那老师是国民党特务去了台湾。 再打听下去容易引起陈晓的怀疑,李安平决定还是去到楼梯口在转角处盯着物理教研室。 全校只有陈晓一名物理老师,他今天一定是来了学校,而且一定要去上课,既然找不到他,死等一定能等到他。 就在上课铃响前两分钟,李安平看到物理教研室的门开了,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不用说,光从身形上李安平就能认出是陈晓。 虽然陈晓不认识他,李安平还是往楼下走去,尽量不和陈晓打照面。李安平竖着耳朵听着陈晓的脚步声,让自己始终保持在陈晓的视野之外。 陈晓走到他教研室楼下一层,就往楼梯口一侧走廊走去,他是要去上课。 李安平估摸着陈晓完全转过身去了,他才慢慢上楼,他上到楼梯口正好看见陈晓的背影。 正这时,上课铃响了,陈晓走进一间教室。 李安平在楼梯口又等了两三分钟,听到整个学校响起了朗读声和教书声才谨慎地上楼去了物理教研室。 上课时间,走廊上空无一人,李安平左右观察确认没人,飞快地用万能 钥匙打开教研室的门,闪身进去又把门关上。 教研室里错开放着两张办公桌,靠着走廊这一张空着,靠窗的那张整整齐齐地放着笔筒、各种书籍、其他教学用具,还有几个电阻、电容、线圈、一个电烙铁和电烙铁架子之类的物理元件。 再傻的特务也不会把情报资料放在办公桌上,李安平眼光扫视着办公桌下方的抽屉:没有一个抽屉上着锁。似乎陈晓没有把留下任何情报或者把特务工作用在工作时间来完成,李安平还是不死心地翻找起来。除了试卷、备课、教材就是一些物理元件、器材,李安平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或者信息。 “这帮特务太狡猾了。” ------------ 第二十六章 情报接发机 李安平在想是否和曹若飞接头的人都是这样的狡猾和谨慎,像李立峰那样的人只配做曹若飞下线的下线。 李安平想起了曹若飞的那个密室,他不禁再次环视教研室,这个教研室不大,还简单,不可能出现密室、隔间,连额外的柜子都没有,家具就两张办公桌和两把椅子。 苦苦思索中的李安平还是把眼光集中在陈晓的办公桌上,他无意识地扫来扫去,忽然他觉察到一丝异样:那个电烙铁架子。 这个电烙铁架子粗看和普通电烙铁架子没有区别,但细看之下就有很多疑点。 首先,支架上和木头底座上根本就没有被电烙铁金属杆高温烫过的痕迹;其次,木头底座上有几处突出的锡,粗看像是焊接留下的,李安平低头细看却发现这些锡块中央都有一个孔,这样的锡块一共有六个,四个在木头底座上,两个在底座的侧面。 李安平还看到架子木头底座边有一个线圈,线圈的另外一头还有一根电线。 另外,电烙铁架子附近还有几个二极管和一个焊有两个金属线的很小的铁筒。 李安平伸手摸了一下电烙铁架子的支架,稍微一加力支架被往下压了。 这个支架不是用硬铁丝做成的,而是韧性很好的铁片做成的。 李安平看看木头底座,又看看边上的那些元件,那个二极管的长度和木头底座上有两个锡块之间的距离差不多,那个铁筒上的两条线的距离又和底座上另外两个锡块的距离相当。他拿起二极管,很轻松就接在那两个锡块里了,接着又接上那个很小的铁筒,以及那个线圈。 李安平再一按支架,支架就被压倒了木头底座上,接着就是一声急促的蜂鸣声响起。李安平被这一声蜂鸣吓得几欲逃走,很快又冷静下来,这声音并不大,在上课期间连隔壁都不可能听见。 李安平愣住了,再加上一根天线,这个电烙铁架子不就是一个简易的情报接发机吗? 天线很容易被收起来放在某个地方,抽屉里和其他地方他都已经检查过了,没有看起来像天线的。 如果他是陈晓,他会把天线放在什么地方,或者伪装成什么呢?会不会是藏在某个元件里?李安平把桌上的每个元件都拧几下,没有任何异常。 笔筒?会不会是笔筒? 李安平又去检查笔筒,没有异常的地方,除了里面放着几只钢笔。天线完全可能藏在某只笔里,他又逐一拧开钢笔。 果然,有两只钢笔是空的,一个里面放着可以伸缩的金属细管,一个里面放着一根软的金属线。 不用说,这就是天线! 这个陈晓独占物理教研室,下课期间,他只要关上门来就可以随意接发情报。 万一有人进来,在来人敲门的时候他随手拿个什么东西稍微掩盖一下,甚至不掩盖,也很难引起他人的怀疑。难怪他跟踪了陈晓那么长时间,除了他去接头外,就没见过他在晚上做过其他事情,原来他是在课间就完成了。 即便有了这个证据,李安平也不便大白天在学校里抓陈晓,他现在只是一名休假中的妓女改造组的公安,而不是一名抓特务的公安。 再说,万一抓捕不顺利,陈晓采取极端行动难说不会威胁到学校师生的安全。李安平略一沉思便想到了即可轻松抓到陈晓,又能给把他的证据呈现出来的方法。 就在李安平准备离开的时候,在铁架上旁边发现一个纸条,只见纸条上写道: 1333817--1233 247654--32117 李安平看了看,又怕自己记不住,还是用笔与纸将这一切记了下来...... 这一组数字,又代表什么呢,也没有给他更多考虑时间,李安平必须赶在下课铃响起前,把一切恢复原样,立即退出了物理教研室,重新锁上门,李安平离开了学校,直奔陈晓的家中而去。 李安平找了一个没人的时机打开陈晓的房门溜了进去,准备埋伏在陈晓家里,等他回家便从门背后一棍子打倒他。 现在离陈晓放学时间还早,李安平在陈晓房里搜了一遍,没有任何从事特务工作的痕迹。 他心说还好当初在特务稽查组的时候没有贸然以公事身份来搜查陈晓的房间,不然找不到证据不说,还打草惊蛇了。 很显然这些特务早就作好的准备...... 李安平找来纸笔,写下几行字,提及陈晓是某某学校的物理教师,在其办公室里有一台简易的情报接发机。 李安平把纸叠好放在身上,找出一根木棍,在房内等陈晓回来。 李安平左等右等,一直没能等到陈晓回家,窗外的天早就黑尽了。 李安平焦虑起来,该不会是陈晓有所觉察了吧,但不应该啊,整个行动只有他一个人参与,而且他能确认自己没有暴露行踪和目的。 退一步说,就算陈晓知道了有人在学校里打听他,最多也就只能引起他的警惕,还不至于不回家。 陈晓是当地人,一直还没结婚,父母给他安排了一次亲事,放学后他去相亲了。 相完亲,陈晓出于礼节把女方送回家中后才转身回家。这一趟折腾下来,走得他脚底生痛,很晚才走到家门口。 躲在陈晓家里的李安平,远远听见有脚步声,他立即做好准备,抄上木棍躲在门背后。 脚步声很沉重,离房门越来越近,直到停了下来。 接着,李安平听到有掏钥匙的声音,这次必定是陈晓了,他屏住呼吸。 陈晓丝毫没有觉察到危险即将降临,他打开房门,拖着疲惫的身子,用脚刚把房门踢得合上,还没来得及打开灯,就感觉后脑被重重一击,头脑晕晕乎乎的,立即失去了知觉。 李安平拿出早准备好的绳子把陈晓捆上,就在捆好陈晓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什么。 于是,他找了一把刀,割开陈晓的一件衣服,用一截布把陈晓的眼睛蒙了起来,又用一团布塞住陈晓的嘴…… ------------ 第二十七章 沉默表示默认 清晨,市公安局门口围起了很多人,还都是在这里上班的公安。 才走到门口的曹若飞不知道又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挤开人群看见“鹤”被五花大绑在市公安局门口,他眼睛被蒙住,嘴被塞住,身上穿着一件白衣,上面写着“我是特务”四个黑字。 曹若飞的几个下线都不曾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但他却从暗处见过所有和他接头的人,所以他认得被绑的正是他的下线“鹤”。 “曹副局长,这人身上还有一张纸条。”现任特务稽查组组长陈水生递给曹若飞一张纸。 曹若飞接过纸展开一看,上面写的是“鹤”的真名、工作单位和地址,以及证据是什么在什么地方。 事已至此,就算他曹若飞想要保“鹤”也难了,这么多人看见,他相信看过纸条的人不只有陈水生,在场的人应该都知道纸条上的内容。 不用再想,纸条上面所提示的证据应该是存在的,曹若飞心里在想是谁抓到“鹤”的? 他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是李安平,但很快又被画上了问号,因为目前还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李安平对他和他的下线有所了解,虽然李安平很可疑。 其他人呢? 曹若飞又想到了两三个怀疑对象,这几个人要比李安平更可能是地下党,因为他们的身份资料存在各种疑点,比如忽然来到本市做着某种工作,工作出色,却还不是共产党员。 “鹤”的身份证实等后续工作,曹若飞交给陈水生去负责,他回到办公室,关上门,冷静地思考下一步行动。首要的事情不是去找出谁抓到“鹤”的,而是这个“鹤”是否会把自己供出来。 虽然“鹤”面对面认不出自己,一旦让共产党的人知道“理发师”在这座城市里,他曹若飞的行动就会受到极大限制,他必须得潜伏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不能从事任何特务工作。 没有他的承上启下,他这一支的特务工作就会散乱,他的下线,还有下线的下线很可能会因为没有方向擅自行动而暴露被捕。 曹若飞决定先去试探一下“鹤”的口风,不管“鹤”会说些什么,他必须停下所有的特务活动。 陈水生和他的特务稽查组去陈晓所在的学校取证了,陈晓被关在关押室里,曹若飞让人把他带到审问室。 陈晓被绑了一整夜,后脑又遭受到了重击,现在整个人都没有精气神。 曹若飞知道这种情况下,人的意志会相对薄弱,这正是他试探陈晓的绝佳时机。 曹若飞严肃问道:“你是国民党特务?” “我还以为共产党是讲证据的,原来和国民党一样靠嘴下定论。”陈晓耷拉着脑袋,但言辞却够犀利。 “证据?我当然有证据,你办公桌上的那个情报接发器就是最好的证据。”曹若飞要赶在陈水生等人回来前把审问结束,他不想绕圈子直接从他认为最可能证明陈晓是特务的地方入手,让他尽快承认自己是特务。 接下来他要试探,陈晓是否会供出“理发师”以及一些其他线索来。 “什么情报接收器?那些只是我上课用的元件。”陈晓说完轻蔑地哼了一声。 曹若飞起初以为陈晓办公桌上的是一台简易的情报接发器,陈晓的话虽然在否认,但这是不打自招。 精明的曹若飞猜出陈晓应该是利用各种元件自己组装了一台情报接发器。他没有时间去和陈晓纠缠话语逻辑错误,他接着说道:“你说是上课用的,那我们把校长和你的学生叫来当面对质你上课是否用到了这些东西。” “这……”陈晓没想到眼前这人逻辑思维如此强,几句话就让他没有任何抵赖的空间了。陈晓也知道,在新中国政 府接管后要求任何个人不能拥有无线电发报机之类的东西,拥有这类设备的要么是政 府相关部门的人,要么就是他这样的特务。 “你的上线是谁?” “你接收与发出的情报放在哪里?” 曹若飞迅速攻下了陈晓试图隐藏身份这道防线后,趁热打铁把问题转向他最关心的方面。 “我没有上线,我是自发留下来的。” “我也不记得情报内容了,接收发完后我就销毁了,你们也别在逼我,逼我也没有用......” 这个说辞是每个特务被问及上线时的通用回答,曹若飞当然知道这只是一句起不了效果的应付之词,他说:“你说你是自发的,那你弄一台情报接发器,是给谁发情报,又从谁哪里收情报?” “我只负责在这里收集情报,然后发到台湾去。”陈晓的回答和李立峰的一样,也是特务们通用的回答之一。 这个回答用来应付一般的公安可以,但想要应付曹若飞这个高级特务是远远不够的。 曹若飞摇摇头说:“这里离台湾的直线距离有近两千公里,你那台接发器能到一半的距离就不错了。” 听到这里,陈晓心中大惊,他是教物理的,他自然清楚自己那台简易接发器最大有效距离只有千公里,是根本传不到台湾的。 他知道,不代表那些公安们知道,新中国的很多公安要么是之前当兵的转下来的,要么是以前社会中底层的人去当的,虽然不是文盲,但对物理等从外国传进来的学科知识基本没有了解。 “和你做情报交换的是不是你的上线?”曹若飞看出陈晓情绪有变,他看穿了陈晓除了沉默就不知道怎么应付自己的话,他便主动看似无意地给陈晓一个合理的引导。 陈晓一听这话,又是一惊:自己已经被眼前这人逼到绝路上了,他虽然不会就此供出上下线来,但也没有任何合适的应付方法。 他原本想用沉默来应对,这个问话不等于是给了他一个启示吗?他虽然有了答案,但不能回答得太快,否则就显得太假。 “沉默就表示你默认了。” 曹若飞露出了狞狰的笑容,不过,这一切陈晓并没有发觉...... ------------ 第二十八章 猜疑 曹若飞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尤其是看陈晓并没有立即接过自己的话去回答。 他上一句话除了暗自引导,还有一层意思是要观察陈晓是否有相当的应变能力。如果陈晓立即就回答“是”,那么说明这人很笨,如此轻易就招供了,话反而不值得信。 “你的上线是在本市还是在外地?”曹若飞又抛出了第二个引导。 陈晓不傻,他当然会说自己的上线就是和自己相互接发情报的人,而这个人是在外地。他现在不会回答出来,要包住一段时间,等到被审问到某种程度,后者被拷问的时候再说。 “哼!”曹若飞心知陈晓已经知道怎么回答了,他不想再继续下去,以免引起陈晓的猜疑。他起身要离去,离开前他背对着陈晓,说:“不要以为共产党不拷问,你就可以不说,我们有的是耐心让你知无不言。” 说完,曹若飞走了。 陈晓可以肯定没有见过曹若飞,看着曹若飞的背影,他觉得似曾相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曹若飞最后一句话无疑是给陈晓吃了一个定心丸:公安不会拷问他,他只要沉默到一定程度,再供出是和位于上海的上线通过无线电联系即可。 这个上海完全是胡编乱造出来的,反正也没法去查证。他们做特务工作的,上下线相互不知道对方住在哪里,以什么身份作为隐藏的也很正常。 陈水生按照纸条上的线索,在陈晓的教研室里找到了那台简易情报接发机。只是他们一行人去的时候,那台接发机已经被李安平在昨夜偷去学校组装好了。 话说,李安平打晕陈晓,把他绑在市公安局门口后,又溜进陈晓的办公室把那套情报接发机组装好。 这时,已经到了下半夜,家里的王一刀在家里肯定早就是即将爆发的火山。 怎么办? 李安平苦苦冥想应付的法子,快要走到他家胡同口时,他还真想到了一办法。他转身去了赵征远的墓前,在他师父的坟墓边守了一夜,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看望过赵征远了。 等到天亮了,他才离开,晃晃悠悠进入市区,找了一家店买了些纸钱、元宝,又买了两瓶酒,再折回去把纸钱烧给赵征远,把酒瓶打开喝了几口,剩下的一瓶多全倒在赵征远墓碑前。 李安平推开家门,王一刀果然正坐在屋里生闷气,他见李安平回来了,一下就暴怒了,吼道:“你死到哪里去了?我看你是铁了心要逼我跟你玩下去!” “我去看赵叔了。”李安平只在私下里称赵征远为师父,在王小玉和其他人面前都是称呼赵叔的。 王一刀对李安平本就有很大的情绪,而且他已经连番说假话骗自己,他怎么会相信?王一刀又道:“看你个鬼!你能从昨天下午看到现在吗?” “你信就信,不信自己去赵叔坟前看,我烧的纸还在。”李安平早上回城买纸不只是悼念赵征远用的,还是是为了让王一刀相信他真的是在看赵征远,“你知道我和赵叔情同父子,我昨天下午上山看他,我们爷俩喝了两瓶酒,没想到我喝多了,在他坟前睡到早上。” 李安平的话听起来有一定的合理性,只是王一刀很难再相信他的话了。王一刀怒目圆睁,瞪着李安平,他在掂量是大吵大闹还是去赵征远的墓前一探究竟。王一刀是一个简单直接的人,犹豫了片刻,他决定去赵征远墓前证实李安平所说的话。他拽住李安平的胳膊,说:“走,现在就去赵叔墓前。如果你撒谎,我就拿杀猪刀把你砍成肉块丢在山里喂野狗。” 有了早上李安平的故意准备,王一刀在赵征远的墓前还真看到了尚冒着一丝青烟的纸钱,边上还洒落了两个酒瓶子,墓周围还有浓浓的酒精味道。 李安平看到这一切心虚无比。为何?他说他下午来的,就算他是晚上开始烧纸、喝酒,那纸钱早烧尽了,怎么可能还会冒烟,酒味也早散得差不多了。 还好,他要面对的人是王一刀不是曹若飞,他脑子里想着如何应对假如王一刀看出这点来。幸运的是,王一刀头脑简单,他看见这情形,相信了李安平的话。 在回家的路上,李安平长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能稍微安下一点心的不只有李安平,曹若飞也安心了不少,他密切留意着对陈晓的审问和供词。 陈晓先是抵赖,在铁证面前无法争辩后又选择了沉默,被连续审问看似摧毁心理防线后供出他的上线在上海,两人通过那台接发机相互传递情报。特务稽查组的人再问也问不出更多的信息,便相信了陈晓的话。 曹若飞也只能稍微安一点心,整颗心却还悬着,因为他还没查出是谁抓的陈晓。 陈晓被捕的当天开始,他已经停止一切接头行动。形势不明朗的情况下,他不想去冒险通知其他下线注意收敛,也不准备让他们去调查他的怀疑目标。 只要处在被动的情况下,曹若飞就会加倍的谨慎,必要时牺牲下线,这是他的特务之道。曹若飞不比他人,他堂堂市公安局副局长,大可以利用白天工作之便去暗地里调查。 经过一番调查,曹若飞把在家无所事事的李安平和另外两人排除了,他确认了那个叫朱挺的是一名地下党员,但不能确定朱挺是否就是抓陈晓的人。 李安平靠着小聪明和王一刀的“愚笨”换来了暂时的内部的安定,王一刀没有再闹,只是也一直没有同意和李安平干那事。 抓到陈晓运气成分很大,碰巧发生家庭纠纷,曹若飞让李安平休假,这才让他碰巧在陈晓办公室找到了证据。 李安平还要对付“蝉”、“天鹅”,以及最危险的曹若飞,为了让曹若飞现形,他可以牺牲生命。 另外一方面,他考虑到陈晓被抓了,曹若飞一定会警觉,他难免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 第二十九章 重进特务稽查 他偶尔出门去肉摊看一下王一刀,一路上他都在留心是否被跟踪了。 结果他还真感觉到似乎有人跟踪他,在距离较短的转角处,他眼睛的余光会闪过一丝黑影。 他只能装作不知,不能回头去看,一回头就表示自己有所察觉。 跟踪李安平的不是别人,正是曹若飞。 曹若飞和“蝉”一样,错过了跟踪李安平的最佳时机,两人很不幸地遇到了李安平专注于要解决家庭问题。 还有其他人要调查,曹若飞并没有一直跟着李安平,他也知道李安平即将休假结束返回公安局上班。 李安平依旧是一个值得怀疑的对象,他决定把李安平重新调回特务稽查组。 曹若飞此举有两个目的,一是给李安平一个名正言顺去抓特务的身份,如果他真的是针对自己,那么此时就是他展开行动的最佳时机。也就是,曹若飞特意安排了一个检验李安平的局。二是希望加剧李安平的家庭矛盾,逼着他离开公安系统。 他看出了,那王小一刀看上去是坚决不会同意李安平从事危险的岗位,势必逼着李安平要么离婚保住岗位,要么辞职不当公安。无论李安平怎么选择,他得离开公安局,如果他选择同王一刀断开关系,曹若飞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以他家庭有问题为由将他开除或停职。 等到李安平回到市公安局来上班的时候,李唐就通知他,他又被调回了特务稽查组。 李唐还兴奋地告诉他,这次是市公安局局长亲自下的调令,还赞扬他之前的工作表现十分优异。 李安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进入市公安局以来别说没见过局长,他连局长姓甚名啥都不知道。 这次怎么会由局长下调令呢? 曹若飞好歹也是副局长,要劝阻局长调一个不知名的人到某个岗位还不成问题。曹若飞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调回特务稽查组?还有,局长表扬他,李唐为何很高兴? 李安平被局长表扬,李唐表现得很高兴的原因,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李唐最初是反感李安平。 王一刀因为李安平应征公安大闹之后,李唐对李安平没有好感,但有了不少同情心。 李安平主动申请调到特务稽查组时,李唐为他的热血感染,心生好感。随后,李安平在翠烟楼帮她挡下老鸨的突然袭击,则令到李唐感动万分。再后来,她远远地目睹了王一刀因为李安平的工作再闹公安局,她忽觉自己对李安平的感觉似乎有些异样了。 这种感觉是什么,她还不能肯定。 同情?好像又远不止同情? 感动?早已经感动过了。 她也没有特别迫切想要见到李安平,所以她肯定自己并没有爱上他,但似乎也有那么一点意思。 总之,李唐对李安平是一种很复杂的心理感觉。其实,局里很多人都知道市公安局局长李乘风就是李唐的父亲,只有李安平这样资历比较浅的公安才不知道。 李唐在这方面比较低调,她从来不随便告诉别人她父亲是市公安局局长。 正因为李唐复杂的心理,当她听到父亲亲口赞扬李安平时,她也甭提多高兴了,她觉得父亲能赞赏李安平,说明他也认可李安平。 重新回到特务稽查组的李安平心情也很复杂,他摸不透曹若飞是在下什么棋。整个上午,他一边办理调岗手续,一边琢磨,按说局长根本就不认识他,即便因为王一刀闹市局事件让局长对他有所耳闻,但也应该是负面认识才对。 唯一的解释便是,曹若飞通过局长把自己调回特务稽查组。以曹若飞的处事方法,由他下调令,必然会引起李安平对他的猜疑。 李安平又在想会不会是曹若飞把自己调回去,然后严加控制自己的行动,比如今后所有行动都要请示他或者是稽查组组长陈水生,曹若飞再通过陈水生监控自己。 下午,李安平再次开始了特务稽查工作,一切却不是他怀疑的那样。 陈水生和他单独谈了他的工作,陈水生说这次局长特别吩咐,他虽然隶属于特务稽查组,但不归他陈水生调度,鉴于他上次抓到李立峰,又有一些特务的线索,局长特批的让他自己单独行动,如果遇到特务团伙再向曹若飞或者局长本人请求支援。 李安平如坠十里迷雾了,听得更是云里来,雾里去。他抱起一丝幻想:局长是真的赏识他的能力,给予了他特别的优待。 李安平哪里知道,这些安排都是曹若飞通过局长做到的。曹若飞在李安平休假结束前几天找了个和局长单独相处的机会,然后以请示工作的态度向局长提起李安平的事。他告诉局长,李安平是一名工作积极性高、办事效率高、能力很强的难得一见的好公安,还具有很强的独立办案能力,就是遇到很大的家庭阻力。 曹若飞把李安平主动分析特务情报,理出线索后独立抓获李立峰以及担任妓女改造组组长期间效率极高的事一说,李乘风不免有些惊喜,惊的是前段时间他也听说了有一名公安的家属在市局门口闹事,喜的是这名公安竟然有如此能力。 特务稽查是新中国各公安局工作的重中之重,他领导的市局在特务稽查工作方面只能算不温不火,抓到了不少特务,但没抓到一个高级的。 李乘风不笨,当即决定把李安平调回特务稽查组。曹若飞适时以李安平家庭阻力为由,建议李乘风把李安平单独安排工作有利于他周旋家人,同时又希望李乘风能想法安抚李安平的家属。 曹若飞还告诉李乘风他已经做过了李安平家属的思想工作,似乎没有效果,他建议必要时候李乘风可以出面去调解。曹若飞这招即通过李乘风把李安平推到了自己眼皮下,又通过李乘风把李安平工作动向告诉王一刀。 他始终躲在背后渔利...... ------------ 第三十章 傅云再次出现 亏得李安平事先知道曹若飞就是“理发师”,而且和他明里暗中多次交手,他已经深知曹若飞有多么谨慎、狡猾和多疑。 在曹若飞已经开始留意他的情况下,还能得到梦寐以求的工作,李安平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这不像是市公安局局长赏识未曾谋面的下属,而是曹若飞支开的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在等待他落进去。 李安平整理出自己头几天的工作思路,他不能因为不清楚曹若飞的目的而什么工作都不做,他不能跟其他组员一起去调查有线索的特务。 曹若飞隐藏太深,就算李安平亲眼看见过曹若飞和他的下线接头,但他无法调动任何力量,也不敢去说动局里的人一同监视曹若飞,在他接头的时候抓他个现形。 退一万步说,李安平没有看过曹若飞接头的纸条上面的内容,假如上面只是写一两个暗语,以曹若飞的狡诈,他能轻易拿工作遮掩过去。 甚至他可以反过来说自己是来抓特务的,因为和他接头的人根本就不认不出曹若飞。 李安平在想要不要去调查“蝉”和“天鹅”,让曹若飞被迫向自己发动攻势,一旦曹若飞有所行动,他的狐狸尾巴就会露出来。 只是,这样太过冒险,李安平需要先了解曹若飞的动向。 要跟踪曹若飞,李安平需要先知道自己是否被跟踪了。 为此,李安平在吃过晚饭后,跟王一刀说他只是出去溜达溜达,然后边走边留神四周的动静。一连几天,他都没有觉察有人跟踪他。 有一晚,他甚至朝“蝉”住所方向走去,几乎要走到“蝉”所在的街道了,他也没有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 确定没有被跟踪后,李安平便开始在晚上和周日跟踪起曹若飞来。 跟踪的结果让李安平无比沮丧,曹若飞业余时间再正常不过了,有偶尔的加班,有买书买东西,有访亲会友,就是没有半点跟特务相关的活动。 李安平哪里知道,曹若飞的高明之处就在这里。经过前阵的摸查,曹若飞依旧不能肯定李安平、朱挺二人是否在针对他,又或者是否有他完全没有觉察到的人在针对他,在这种情况完全不明又似乎在针对他的情况下,曹若飞果断选择了彻底隐藏自己。 他对下线都隐藏身份的做法在这种时候就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一旦他抛下国民党高级特务“理发师”的身份不再从事特务活动,只以市公安局副局长的身份出现,即便他所有下线被抓到,也都招供了,他们能招供出来只有“理发师”这个特务,而没有任何迹象能指向曹若飞这个人,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曹若飞就是“理发师”。 没有结果,李安平还是不死心,他不信曹若飞能死捏着尾巴不露出来。 越没有结果,他就越着急,他开始不顾王一刀的反对和威胁,固执地跟踪曹若飞,如同走火入魔。 这时,李安平才想起来,在陈晓那里发现的: 1333817--1233 247654--32117 这代表什么,是陈晓故意留下来,迷惑别人的,还是确实是他不小心或来不及销毁的密码呢。 这是的李安平忽然想起来师傅曾经简单交过他一些破解密码的方法,当然,就算知道破解密码的方法,也需要母本。 这个陈晓是教物理的,难不成密码的母本就夹在物理书本上或其他关于物理的教科书上。李安平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能,于时,他又重新思考了起来,难不成,他的密码母本在藏在那家书店里,毕竟这个陈晓可是每周都去书店呀! 周日,就在李安平去书店的路上,看到走在前面的曹若飞,他跟随曹若飞进了那一家书店。 难道这个曹若飞也是在书店找密码经本,李安平想了想,觉得现在先监视再说。 躲在角落里,假装看书的李安平,看向曹若飞对面的人,顿时目瞪口呆。 就在李安平的面前,曾让他日思夜想,又深藏于心的傅云出现了。 李安平呆立当场,他做梦都想不到傅云又出现在自己眼前,而且是出现在离昆明千里之外的地方。李安平正要跑上去和傅云相认,却见她款款走向曹若飞,她走到曹若飞跟前和他亲密地聊了起来。傅云是和曹若飞约会的,李安平傻了。 他只觉得现实太残酷了,生活给予了他莫大的讽刺。 在他最无聊的时候,上天把一个完美的傅云赐给了他;在他即将和傅云步入婚姻的殿堂时,傅云忽然失踪了;当傅云神奇地再现时,她竟然和他最大的敌人走在一起。 李安平升起一股现在就冲上去杀掉曹若飞的冲动,当然,旋即他便清醒过来,这是愚蠢之极的想法。 曹若飞不仅看过他李安平的户籍档案,还当面问过。李安平的档案纯属巧合地记录着他不曾离开过省内,甚至没有离开这省城所辖的地区。 他不能和傅云在曹若飞面前相认,或许,他根本就不能和傅云相认。 傅云和曹若飞是什么关系?如果他和傅云相认了,傅云说他们二人是在昆明认识的,这就会让曹若飞对自己的疑心更甚。 今后一定会有机会相认的,李安平带着无法言语的心情走开了。 傅云的意外出现让李安平大乱方寸,深埋在他内心中的冲动一阵阵涌起,很快又矛盾起来,难道当初傅云突然离开自己是为了曹若飞? 这个念头一升起,李安平心如针扎,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当初,曹若飞应该不是在十二月才到的昆明,很可能早就潜伏着等待刺杀行动。 而在这之前,他盯上了是地下党的傅云的父母,甚至有可能他还利用了傅云。傅云的父母是被国民党当局带走关在看守所里的,而后因为自己营救失败才被害的。 如果曹若飞确定傅云父母是地下党,以他的行事风格要么不管,要么直接杀掉。 可是,曹若飞和这事没关系,又怎么解释他和傅云同时出现在这座原本不属于他们的城市呢? ------------ 第三十一章 失落着离开 李安平陷入了混乱之中。 今天他遭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不亚于先前失去傅云和赵征远,他能接受与王一刀断绝关系,也无法接受傅云跟那个十恶不赦的国民党高级特务“理发师”在一起。 傅云该不会也是特务吧?怎么可能!她一定是被曹若飞的花言巧语骗了! 李安平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连王一刀问他上哪里去了他都没听见就直接进屋和衣躺在床上。 王一刀看出李安平和平时大不一样,尤其现在还是下午,他就躺在床上了。 王一刀本想大发雷霆,好好说一顿李安平的。但见李安平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就忍住了。 当晚,李安平连晚饭都没起来吃,他一直傻傻在床上躺到天亮,他脑海里全是关于对傅云的各种猜想…… 周日,李安平决定暂时放弃跟踪曹若飞和傅云,同时也放弃再找密码的母本。 他当时想通过继续跟踪曹若飞等二人再次见面,他再换去跟踪傅云。他事先通过局里喜欢拉家常的女公安了解到曹若飞前妻死于战乱后,至今未再婚。 他跟踪曹若飞这么长时间来,也没见到过还有他人和曹若飞住一起。 李安平可以肯定,傅云还没有和曹若飞结婚,或者说两人还没有住在一起。他只要等二人分开,他跟着傅云就有机会和她单独见面。周一才一上班,李安平就等不下去了,他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他想今天就找出傅云。 如何找出傅云? 他不能去问曹若飞,他只能靠自己查。省城有几十万人,他也不可能去到每个派出所一一查户籍档案。 傅云以前是云南女子大学的老师,她现在会不会还是在大学里当老师?省城里只有两所大学,都位于东城,离得不远,去学校里一查就知道结果了,他只要出示自己的证件,随便编个借口说要查一下某某特务的联络人是否在这学校里即可。 没费多大周折,李安平就查到了傅云的确是在一所大学里当老师。 他翻到了傅云的档案,只是略过,他不能久看,以免站在身旁的校长认为他的怀疑对象是傅云,这样会给傅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查完之后,李安平摇摇头告诉校长,他们学校没有他要找的人。他向校长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李安平在学校对面,找了一家茶馆坐下,静静地等傅云放学出来。 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李安平看见傅云抱着几本书走出校门。他还以为傅云要等到放学才能离开,大学老师的课程比中小学老师的要少。傅云下午本就没课,吃过中午饭后,她留在办公室备完次日要讲的课就提前回家。 傅云一走出校门,李安平顾不上去看曹若飞是否来接傅云,他飞也似的迎上去,他怕晚了傅云忽然消失不见了。 傅云正想着最近的教学计划,忽觉眼前有一道黑影,她慌忙凝神一看:眼前这人正是令她魂牵梦绕的李安平。 这次相遇太过突然,她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手一松,书全部滑落在地上。傅云久久呆立着,眼眶开始湿润了…… 李安平弯下腰去,把书一本本捡起来,然后捧到傅云跟前,轻声说道:“你的书掉了。”在见到傅云之前,他想好了有很多问题要问傅云,比如当初为何要不辞而别?她和曹若飞是怎么认识的?他们二人又是什么关系?她是不是因为曹若飞才离开自己的…… 等他真正站在傅云面前时,他发现所有的问题都问不出口。他看着梨花带雨的傅云,一句“你的书掉了”要胜过所有的问题。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傅云也不去接书了,她身子一斜,倒在李安平的怀里。李安平敞开胸怀,双手环抱,把傅云轻轻揽进怀里。 这一刻的李安平忘掉了一切,他期盼时间就此永远停止,他就这样抱着傅云生生世世到世界消亡。什么曹若飞,什么王小玉,都已经被他抛到了脑后…… “李安平!”一声晴天霹雳把李安平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他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王一刀!李安平慌忙松开手,轻轻把傅云推出怀里,转身就看到王一刀双眼冒火,脸色通红,整个人微微颤抖。 李安平心说不妙,他万万没想到王一刀会跟踪他,他现在只求王一刀不要找傅云的麻烦,接下来发生其他任何事情他都能接受。 “我,我……”李安平失语了。 “她是谁?”王一刀和傅云两个人同时问道,只是王一刀声如洪钟,而傅云婉约清亮。 “你个臭小子,我那个侄女前两天过来,刚同你见面,刚说好了下周定婚,才转眼几天的功夫你又偷偷背着找别我女人......” 望着身旁的两个人,李安平顿觉上天对他太不公平了,转而脸上又红又烫,他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无论如何,刚才他的举动是要受到道德谴责的。要是光他受谴责,他也不怕,但怕傅云也被他拖下水了。 李安平后悔起来,他必须要尽量安抚下王一刀,所有的惩罚由他一人来承受,哪怕是被浸猪笼,只要傅云不受到牵连,他也愿意。 他看着傅云,说:“这是我表舅,他是帮我介绍对象,马上定婚了......很快就结婚......” 说这话时,李安平心如刀割,他不能让王一刀即将爆发的大闹累及傅云,他必须先让傅云主动离开。 光说他快定婚的事实还不够,他甚至将结婚两个字也说了出来,他必须强忍着伤痛,用言语去伤及傅云。 傅云听到李安平说这一切时沮丧不已,当听到李安平介绍自己是他“以前的女朋友”时,她的心猛地被一种莫名的生物猛烈在啃噬。 当初她迫不得已不辞而别离开李安平是她的错,为此她懊悔无比,但她心里一直装着李安平。 就算是面对曹若飞苦苦追求和无微不至的关怀,她有的只是感动,从没想过要去接受他的爱意。 就算是想到茫茫人海中,这辈子或许再见不到李安平了,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要等待下去,等待奇迹出现的那天。 如今,奇迹出现了,她真的和李安平重逢了。 然而,她等来的却是一个即将定婚与结婚的李安平。她的精神世界崩塌了,在这一瞬间,她眼前的世界变成了灰色的。 眼泪由热转凉,冰冷的泪水滑落傅云的脸庞,她接受不了如此严酷的事实,一闪身跑开了,连书都没要…… ------------ 第三十二章 意志消沉 看着傅云绝望地离去,李安平心碎成一片一片的,他好想不顾一切追上去,带着傅云离开这座城市。 理智战胜了冲动,他不惜伤害傅云就是为了保护她,如果他现在追上去,刚才所做的努力就白费了。既然已经开始在演戏了,李安平强忍着内心的阵痛,决定把这场戏演完。 他接着对王一刀说:“你先别生气,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和她曾经是交往过一阵,不过是她把我甩了,跟另外一个男的好上了……” 心已经在痛了,不在乎让它痛得更彻底。李安平本就对傅云不声不响消失后又和曹若飞出现在一起疼心疾首,他为了稳住王一刀,索性把事情说得更过,更绝望。在傅云背影消失的瞬间,他仿佛看见她投入了曹若飞的怀抱。 说完后,李安平也不去管王一刀是否会相信,他麻木了,无论是怎么样的结果,他都认了。 王一刀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恶狠狠地哼了一声,也转身回去了。 就在傅云离开的时候,他还在想要大发雷霆,骂他个狗血淋头。看见李安平落寞的神情,他压住了心中狂暴的怒火。如果说昨天他从李安平身上看到的是失落,刚才看到的就是彻底的绝望。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李安平人虽然去公安局上班了,但魂却不知道在哪里游离。包括曹若飞在内的人都认为李安平一定是家庭矛盾再次爆发,闹得他形神俱瘁。 曹若飞必然是其中暗中最高兴的人,光高兴还不止,他白天利用工作之便重新详细整理了被他和他下线杀掉的地下党员的资料。 之前从没亲自去调查受害人的家庭、工作情况,都是由他的下线暗中调查的。 当他去看守所走访了解赵征远的社会关系时,看守所的人告诉他赵征远在省城里只有一个远房侄子,叫李安平,在市话务局工作。 此李安平不就正是彼李安平吗! 曹若飞大惊,难道李安平真的是地下党?已经了解他的底细了? 曹若飞回头又一想,如果李安平是地下党也说不过去。当初杀死赵征远之前,陈晓跟踪赵征远有一段时间了,说只发现赵征远有上线,并没有下线。 其他和他接触较多的人,没有任何从事地下工作的迹象。在这点上,曹若飞还是相信自己下线的能力,他不是那种发现地下党人就贸然干掉对方的人,他一定要尽量摸透和这人有关联的人。 话又说回来,结合李安平的表现,曹若飞又不得不怀疑他。赵征远死后,李安平冒着“家庭变故”的风险加入公安局。 而后,他在抓捕特务方面格外积极,似乎还处处在自己面前遮遮掩掩。 曹若飞以要听李安平汇报近期工作为由把他叫到自己办公室,看着眼前的双重仇人,李安平竟然提不起精神来,连憎恨和怒火都提不起来。 李安平一边机械性地应付着曹若飞的问话,一边尝试重新振作起来,把面前这位市公安局副局长的真实身份揭露于天下。 曹若飞不断地在问话中穿插了试探,李安平根本反应不过来,他总是要再追问曹若飞的问题是什么,然后给的回答却是答非所问。 曹若飞不免有些失望,他不甘心,他要趁着李安平思维不清楚,把有些问题问得直白一些。在李安平又陷入了对上一个问题的迷茫时,曹若飞忽然大喊一声:“老猫!” 人在注意力不集中的情况下,忽然听到自己熟人的名字会自然发生回应。“老猫”是赵征远的代号,曹若飞想利用的正是这点。 李安平却没有半点反应,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老猫”是赵征远的代号,赵征远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他跟着自己干。 到后来,两人已经完全混熟了,用代号也没意思。曹若飞见李安平不为所动,又问:“你认识‘老猫’吗?” 李安平真的不知道曹若飞问的是谁,疑惑地反问道:“‘老猫’是谁?我不认识。” “哦,你不认识也正常,他是省局的人。”曹若飞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掩饰过去。 虽然李安平听到“老猫”二字没有反应,他还是没有放松对李安平的警惕,他认为这很可能是李安平心理防线还很坚固,或者他心理素质异常的好。 “你家里人又跟你闹起来了?我看你气色不好。”曹若飞又转移了话题,问别人家里情况,或者关心下属不是他的一贯作风。 要是放在平时,他绝对不会这样去问李安平,避免反差太大招致李安平起疑心。 “嗯。” “你调解好矛盾了?” “没有。” “你可以找找亲戚,或者长辈帮你们调解一下。” “我没有亲人了。” “你认识赵征远?”曹若飞始终想弄清楚赵征远和李安平的真实关系。 李安平听到“赵征远”三个字一下惊醒了,他神色一变,先前曹若飞问过他什么问题,他完全没有意识。 李安平拿不准曹若飞为何要问这个问题,曹若飞既然这么问,说明他事先调查过。 李安平不能否认,他追随赵征远从事地下工作的事这个世上只有他本人知道了,所以承认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李安平点点头,表示认识。 曹若飞从李安平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微弱的光亮,他知道不能再问任何关于赵征远的问题了。 他得想法把李安平从公安局合理地除掉,看来只有利用他的家庭矛盾火上浇油了。 从曹若飞办公室出来,李安平精神一点一点在增长,他劝慰自己现在不是消极的时候,将来他一定会向傅云把事情都解释清楚。 从曹若飞婚姻状况看,傅云还没有和他结婚。他必须加快步伐,让傅云知道曹若飞的真实身份,这样傅云就会离他而去。 对!必须尽快揭露曹若飞这个老奸巨猾的狗特务! 还要为师父赵征远报仇! 李安平没想到重新唤起他斗志的人竟然会是曹若飞。 ------------ 第三十三章 借钱演戏 曹若飞已经向自己提及赵征远,说明他对自己的戒备之心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现在的形势下,已经没有什么好刻意隐蔽的了,李安平决定和曹若飞展开正面的较量。 他先从“蝉”下手,抓住“蝉”之后,他不信曹若飞还能稳坐钓鱼台。 有了特务稽查的身份,李安平便去到“蝉”住处所属的派出所查到了他登记的户籍档案。 先前他通过跟踪,知道“蝉”在一家古董店里工作,却不知道他究竟在里面是做什么的。 在派出所一查,他发现“蝉”住所登记的资料是一名叫鲁萍的女性,“蝉”是个如假包换的爷们儿。 会不会是“蝉”和这鲁萍住在一起,让鲁萍在派出所登记,而他钻这个空子。 如果上门去搜查“蝉”的住所和古董店,一旦找不到证据就等于把一切告诉“蝉”了,难说“蝉”等人不会对自己采取暗杀行动。 他已经不那么怕死,但也不想就这样死了,揭露出曹若飞丑恶的面目才是他最终的目的,在达到这个目的之前,他死了也不会甘心。现在是白天,李安平估计“蝉”和这个可能不存在的鲁萍应该都不在住处。他偷偷进入“蝉”的房内,找了半天也没发现蛛丝马迹。 等到晚上,李安平又去了“蝉”的古董店里找了一阵,依旧毫无所获。 更何况,那一组数字到底是代表什么,到现在为止李安平还没有弄懂,看来,一定要找到密码本....... 特务们不是傻子,他们不会把发报机或者其他直接证据摆在家里等人来搜。 尤其是近期,因为“鹤”陈晓的被捕,特务们似乎有所警觉,连曹若飞都停止了一切活动,他的下线们或许早就把证据转移了或者销毁了。 既然靠搜是拿不到证据,能否换一条路线,靠“骗”呢? 说“骗”也可以,说主动引诱“蝉”提供证据也可以。 要引诱“蝉”上当,有一个人是至关重要的,这人就是曹若飞。 曹若飞的过于谨慎数次无意中帮到了李安平,李安平推测“蝉”一定没见过曹若飞本人,最多只见过背影,连声音应该都没听过。 外在长相最容易被人记住和识别,声音也很容易被人识别出来,以曹若飞风格,他一定没有和他的下线说过话,即便对话,很可能也是捏着嗓子的。找体型和曹若飞差不多的人来假扮曹若飞,然后设计一出合情合理的戏,取得“蝉”的信任,再骗他拿出一些特务证据。 这就是李安平冥思苦想了两天的办法。 他认为这个办法行得通,因为已经有一小段时间曹若飞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了,这正好为这个计划做了铺垫。 李安平起初准备把这个请君入瓮的行动命名为“螳螂”,意为螳螂捕蝉,他又不希望还有一个黄雀在后,便把行动代号改为了“夏天”。 蝉只有在夏天出没,捕蝉就有了时机。 光有了行动代号和他自己还远远不够,这不是一场独角戏,他需要专业的人来假扮曹若飞。 那个时候没有专门的演员,但戏班子还有一些。李安平去找了市里一个不出名的戏班子,他只告诉老板要三五个戏子演一出戏,但是演戏的人绝对不能问任何不相干的问题。戏班子老板觉得有些奇怪,他担心李安平找他们去干违法的勾当,断然拒绝了。无奈之下,李安平只得亮明身份,假说公安局物色了一个人要去国民党特务中间卧底,但局里对他还不是太放心,所以需要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演一场戏,试探他的应变能力。 “我看你的证件不像假的,这活我们可以接,但你得给三倍工钱。”戏班子老板坐地起价,他一口咬定三倍工钱,因为这事风险很高。 他没有明说,但也点出了他的担心,他担心李安平本身就是国民党特务。要不是赶上戏班子好长时间没有生意了,这活给再多钱他也不会接,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三倍工钱已经算很优惠了。 五个人,三倍工钱,总数相当于李安平大半年的工资。 当他听到戏班子老板说出佣金总价时,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你娘的,掉钱眼儿里了吧!”李安平的工资没有被王一刀拿走,补贴补贴家用还是必需的,同时说是帮他留着娶老婆用的。加上他跟踪也比较花钱,他还真没攒下钱来。他回家把攒下的钱全翻出来一算,连佣金的零头都不够。 怎么办?他的计划或许不奏效,但他不能再等了,曹若飞不仅把他的狐狸尾巴越藏越深,分明还在暗中调查自己。 如果没有傅云的出现,他还能忍,还能等,还能继续跟踪监视曹若飞一干人,他不能坐看傅云投入曹若飞的怀抱。李安平一咬牙,决定去找丈人王一刀拿钱。 要钱,何况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总得有个合理的理由,李安平一路上都在想这个理由。 饶是他平日里脑袋灵光,他挠破头皮也没能想出稍微说得过去的理由来。他无亲无戚可以生病,他没有生意、房子等重大开销,去问王一刀要这么多钱,恐怕只有挨骂的份儿。 果然,李安平一张口问王一刀借钱,王一刀抬手就打向他,若不是他有所准备,这一巴掌就要挨个结实。 “你这个兔崽子,你吃的、住的、用的全是我们王家的,你他妈还有脸问我要钱。我呸!”说着,王一刀又要去打李安平。 “不是要,是借,是借钱。我按五分利还你,半年后连本带息,不,三个月后还你。”李安平也不去管今后是否能还得上,他必须弄到钱。 “你小子,别看你存了几个钱在我这里,这是你娶老婆用的,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你......” “要钱是吧?你给老子躺在案板上,让我剁了你,挂在钩子上卖了就有钱了。” 王一刀说着还真掏出刀来,在手上一晃,做砍肉状,“滚!” ------------ 第三十四章 接头 问王一刀借钱这条路被堵死了,他有限的几个朋友中,也没钱,即便有钱,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好到能借这么多钱给他的程度。 要快速凑这么大一笔钱,李安平也不能去抢、去偷,总不能去赌吧?谁说不能,他还真可以去赌。 在日占时期,他就是靠偷和赌过日子的,他对自己的偷窃和赌术还是有些自信的。问题是,新中国成立后,赌场早被抄了。 依李安平的判断,一定还有地下赌场。 李安平买了一包烟,找到有名的混混儿王九,假说自己手痒,手上也有点钱,想找个地方搏一把,但苦于找不到地方。 李安平当公安的事,很少有外人知道,他只在秘书科工作是穿制服,后来为了工作方便他都没有再穿过制服。所以,才有王九和李老三看见他进翠烟楼便认为他是在逛妓院。王一刀性子直率,不爱絮叨家里长家里短,王九等人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 一个逛妓院的人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王九见李安平一副猴急的模样,还真信了。 他嘴上叼着李安平给他点燃的香烟,把剩下的那包烟放进兜里,贪婪地吸了一口烟,告诉了李安平一处地下赌场的位置和进入的暗号。 赌场里的勾当,李安平再熟悉不过了,他略费周章便从里面赢够了戏班子所要的佣金。 以前,他可不敢去赌场这么弄钱,那时开赌场的都是有相当势力的人,他要这么大笔大笔地赢钱,出了门就会被打死。这次他也是冒了很大的险,他赢够钱立即就离开赌场。 “蝉”的公开身份是“鲁记古董店”老板,叫鲁平,“平安”的“平”,而不是“萍水相逢”的“萍”。新中国成立后,户籍是自由迁徙的,他搬到这里后,找了一个女人以“鲁萍”的身份做了户口登记。 天色渐晚,鲁平合上最后一块门板,正要拉下铁栅,就听得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掌柜的,请慢一步关门。”李安平带着三位全副武装的公安走到鲁平跟前,说话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人。 鲁平看着眼前的四名公安,他面色上没有露出任何异常的神情,心里难免有些许慌张。他认出其中一个,正是前不久“理发师”要他跟踪的那人,原来这人竟是特务稽查组的公安。 他拿不准这些公安是不是来找他的,强作镇定地问:“什么事?” “我们是来抓特务的。”那人继续说,李安平设计出这两句话没有连在一起说用意是为了给鲁平施加一定的心理压力,更主要的是为后面的戏做够铺垫。 “哦……你们抓到了吗?”鲁平继续揣摩着,这名公安的话只说一半,很可能是在针对他。他在计算着如果真的是来抓他的,他该怎么应对,局势对他相当不妙,对方四人,还都持着枪。 “我们正在围捕。” 鲁平心说完了,他想跑都晚了,他手心微微冒汗,但依旧镇定地说:“我怎么没看见?” 李安平静静在一旁观察着鲁平,到目前为止,对话不多,但句句含沙射影,鲁平始终表现得异常镇定,这让李安平多少有些佩服他。 “哦,刚才你有没看见一个受伤的人跑过?” 听到这句话,鲁平顿觉压在胸口的大石头没了,这次不是来抓他的,他摇摇头说:“我没看见,可能是因为我在关门背对着街看不到身后的情况。” 正这时,又一名公安急风急火捂着手腕从西边跑过来,他的手腕不断有血滴下来。他顾不上手上的伤,喘着气说:“报告!队长!‘理发师’从西边逃走了。”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一直在问鲁平的公安关怀地问来人。 “我按计划埋伏在为国路西口,看到‘理发师’受伤跑过我就追上去,但不想被他伤了手腕,他逃掉了,不过没大碍。” “追!”五名公安往西追出。 虚惊一场后,鲁平真的震惊了,这五名公安居然是在围捕他的上线“理发师”,“理发师”真的行迹败露了? 难怪最近有一段时间和他的联系彻底中断了,他连着几次去秘密接头地点放好写着暗号的纸条,但发现纸条并没有被取走。 三次之后,他就感到发生什么意外了,赶紧把没有被“理发师”取走的纸条收回烧掉了。 他在接头地方留下了一张空白纸条,如果“理发师”安然无恙,只是因为其他事情耽误了,自然会去拿走纸条,然后按照约定放回半张。 假如“理发师”发生什么意外,又或者纸条被公安拿到,一张白纸说明不了任何问题。两周过去了,那张白纸还在原处。 一旦“理发师”发生意外,他就得赶紧离开这座城市。形势对他很不利,鲁平想到古董店里还藏着不少收集到的情报,他重新卸下门板。 “明月几时有?” 一个很小的声音从墙角传来。换作白天,如此小的声音,鲁平恐怕是听不到在说什么的。 这不是他们先前的接头暗号吗?鲁平迅速转过身,循声看去,并没看到任何人。 “明月几时有?”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李安平也不能肯定这个暗号有效,这伙特务在清华池的据点被他破坏后,他再没有听到这伙人有接头暗号了,而且之前的跟踪并没有发现他们另外开辟了据点。 他只能赌,赌他们只保持了单点联系。 鲁平犹豫了片刻,低声回了一句:“有时自然有。” “今夕是何年?” “三十九年。”鲁平回答完这句,顿了顿,又说:“我欲乘风归去。” 这时,自墙角转出来一体型高大的人来,他右手捂着左胳膊,右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这人站定了,说:“却有大海相隔。” 此人应该是自己人,但他会是谁呢? 鲁平先把这人让进店里,飞快关上店门,领着这人走到后堂,点上油灯,而不是直接打开电灯。他怕电灯灯光太强,会穿透两层门缝,投射到外面。 有了灯光,他这才看清这人右手握着一块布紧紧捂住左胳膊,布原本的颜色已经分辨不清了,全是血。 看来他受了外伤,用这布吸收流出的血。 难道这人就是被公安追捕的“理发师”? “‘蝉’?” ------------ 第三十五章 夏天捕蝉 鲁平听到这疑似“理发师”的人叫出了自己的代号,他努力在回想关于“理发师”的特征。 他从没见过“理发师”的庐山真面目,只见过背影,这人体型倒和“理发师”的差不多,高高大大的。至于声音,他倒听过一次,而且是唯一的一次,就是“理发师”第一次去清华池秘密据点的时候,但那次他似乎是捏着嗓子说的。这人的声音肯定和那次他听到的不同,鲁平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这人把布用左胳膊夹住,右手伸进口袋拿出一把剃须刀递给鲁平。 鲁平接过剃须刀,刀锋上隐隐还有血迹。剃须刀不正是“理发师”最喜欢用的武器吗? 刚才那五名公安说正在追捕“理发师”,联想到“理发师”失踪了很长时间了,鲁平现在可以肯定这人就是“理发师”! 他问道:“‘理发师’?” 这人点点头,算是确认自己就是“理发师”了,他重新用布捂住伤口,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痛苦。鲁平急切地又问:“伤得严重吗?” “皮外伤而已。” “这是怎么回事?”鲁平不只是想知道“理发师”身上的变故,更想了解自己是否也被牵扯到了。 “一个月前,我的另外一个下线失踪了,从目前情况看,应该是他把我供出来的。下午,我去和他接头的地点探情况,不想才一露面就遭到了围捕。要不是我跑得快,恐怕也被他们抓到了。” 听起来,他没有被牵扯进去,但鲁平忽然意识到什么,他一下警觉起来:“你是怎么逃到这里的?”鲁平此时心里在想,就算“理发师”知道他的表面身份等情况,但“理发师”被公安追,他不应该往自己这里跑才对啊。往他这里逃,公安要是一抓就能抓到两个。 “为什么?你难道没感觉出他们事先做好了行动计划?”李安平把细节考虑得很周全,从曹若飞和陈晓身上他看出,能做曹若飞下线的人或者说曹若飞选的下线,一定是有相当能力的人。 一个特务或者一个地下党被追捕,绝对不会主动逃到自己上线或者下线那里去的。 他事先想到了鲁平会有这个疑问,所以从最开始假扮队长的那人和鲁平的对话起,他就在为这个做铺垫。 他特意嘱咐假扮“理发师”的人,一旦鲁平问起这个,不要直说,就抛出这么一点信息。 鲁平再一回想,最初那名公安队长似乎是在针对自己,而后第五名公安负伤说是在埋伏“理发师”。 这么理下来,鲁平明白过来,不是“理发师”要往他这里逃,而是被逼着往这里逃。也就是说,他也暴露了。 鲁平惊慌地看着“理发师”,说:“你的意思是……” “理发师”点点头,说道:“你在店里放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如果有,赶紧带上跟我一起跑。我半路上识破了他们的行动计划,把堵在西口的那人打伤了,装作往外逃,半路藏起来,再回来通知你的。他们的首要目标肯定是我,一时半会还顾不上你。” 鲁平认为“理发师”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公安的首要目标是“理发师”,次要目标肯定就是他自己了。 那几名公安再追出一段距离就会意识到现追丢人了,到时,他们必然折回来抓他。鲁平快步走到账房,拿起一个瓷瓶泥坯,冲“理发师”说了声“走”。 这假“理发师”不明白鲁平为何带着一个瓶身上刻着奇怪图案的泥坯,这个明显超出了雇主先前和他说的各种情报啊、各种发报机啊。可他又不能问,只好跟在鲁平的身后。 两人才踏出古董店,鲁平就听得身后的“理发师”发出一声“哎哟”的惨叫,接着是他倒地的声音。他刚意识到不好,李安平和四名公安端着枪把他和地上的“理发师”围住了。 五杆枪对着鲁平,他丝毫不敢动。李安平趁着鲁平还在发懵,上前拿过他手上的泥坯,然后把他铐了起来。地上的假“理发师”也爬了起来,李安平从兜里掏出剩下那一半佣金给了扮演队长的戏班子老板。 看着戏班子老板领着另外四人远去,鲁平知道自己上当了。此刻,他再细细回想这个局,还是存在漏洞。 如果公安都掌握了他的线索,第一次对话的时候为何还要影射他,这相当于在给他警示。 只是假“理发师”的话把他的逻辑引到去证实公安是布置好抓捕“理发师”的线路,逼着“理发师”往自己这里逃。鲁平懊悔不已,他更后悔没能及时把泥坯摔碎。 通过一出假戏抓到了“蝉”,李安平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还拿不出直接的证据,那个泥坯没有任何明确的信息。 李安平把泥坯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泥坯瓶身上有很怪异的线条和圆点,圆点边上还有数字。 也正是有了这个奇怪的泥坯,在没有弄清楚这些图案包含着什么信息的情况下,市公安局决定把鲁平暂时收监审问。 鲁平见形势并非对自己完全不利,现在公安拿不出直接的证据证明他是特务,只要他不承认,三天后,公安局就得放人。所以他矢口否认自己是特务,他咬定这个泥坯是一个废品,他本来是要拿去丢掉的,结果被冤枉成特务了。 鲁平不能说是李安平设局骗他上当的,这就等于承认自己是特务,如果他不是特务,再怎么演戏他也不会惊慌到要带着东西逃走。 李安平却在汇报的时候直截了当说他掌握了线索后,找人演戏诱捕鲁平的。现如今,他不能再和曹若飞玩躲猫猫的游戏了,他要让曹若飞对自己采取一定的行动,这样才会让他更快暴露出来。 曹若飞看到“蝉”被李安平抓,他还是无法确定李安平是不是在针对他。 为何?“鹤”被人绑在市公安局大门口,至今不知道是谁干的。 而李安平则完完整整把抓捕“蝉”的过程写成了报告递交给自己。 李安平要针对自己,又怎么会如此高调地把他的下线抓到他面前来。曹若飞拿不准李安平是立功心切,还是真的在针对自己。不管怎么说,他要把李安平弄出公安局,然后再干掉他。 李安平工作表现非常好,他没有任何理由开除他,到了该利用李安平家庭矛盾的时候了…… ------------ 第三十六章 思想工作会 整个特务稽查组的人也都认为鲁平用虚假信息在派出所登记和这个奇怪的泥坯,说明他就是特务,但这两个根本就算不上证据,只能成为怀疑的理由。 众人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三天收监期限就要到了,李安平一干人把鲁平的住所和古董店搜了好几遍也找不出其他证据。 收监的最后时效到了,依照规定,市公安局必须把鲁平无罪释放。 李安平和另外一名特务稽查组的人带着十二分不愿意的心情从拘留室把鲁平提了出来,打开他的手铐,带着他往大门走去。 “抓住他!他就是特务!” 就在三人即将走到大门口时,有人追上李安平三人,重新把鲁平铐上。这人李安平不认识,也从没见过,似乎是新来的。这人带着一丝骄傲的神色,说:“你的伎俩已经被我看穿了,泥坯上的图案是本省的地图,那些圆点是解放军驻地,圆点上的数字是各部队的人数。我说的对吗?” “蝉”鲁平就这样被确定是国民党特务了,甄别出关键证据的人是刚从部队调到特务稽查组的陈克海。陈克海可谓一鸣惊人,市公安局局长李乘风召开了全局会议大力表彰陈克海,顺带对李安平也进行了表扬。抓获一个国民党特务值得如此大书特书,是因为这次拦截到的情报十分重要,上面详细记录了我军在省内的兵力分布图。 谁都没有想到,这次表彰会上有三个人不爽:两位受到表扬的人和李唐。陈克海不爽的是他认为这次表彰会应该是他独享的,抓特务谁都会,但能像他这样靠头脑解决问题的就找不出几个了;李安平费尽心机抓到了鲁平,没有这个表彰会他反而不觉得有什么,抓特务是他的本职工作,开表彰会他只是被简单表扬了一下,心里自然有一丝不爽;李唐则是为李安平鸣不平。 表彰会一结束,李唐就迎上去安慰李安平。 李安平对李唐来安慰自己倍感意外,他本就只有一点情绪,抓鲁平的目的不是为了加官晋爵或者受表扬。不悦的情绪早就过去了,他当即笑着表示没什么。 二人刚聊上,陈克海就出现在他们面前,甚为得意地对李唐说:“李唐,今晚我请你吃饭,为了庆祝我一调岗就立功。” 陈克海满怀希望地看着李唐,李唐却没有表现出陈克海预料的那样兴奋,她淡淡回道:“很抱歉,我答应了我爸,今晚要陪他吃饭。” “我请你们全家人吃饭。”陈克海并未放弃。 “这是我们的家宴。”李唐面露一丝歉意,然后转过头冲着李安平说,“我这里有一份材料需要你补充完,我们走……” 李唐知道省里为了加大追捕潜伏的国民党特务,特意从部队里挑选了几名优秀的人才到各公安局支持打击特务的工作,陈克海就是其中之一。 李唐原本对陈克海没有任何看法,但见陈克海高调地到自己面前炫耀,心生抵触情绪。她找了这个借口让李安平和她走了,留下尴尬和失望的陈克海。 表彰会结束后,李安平能稍稍停下来喘口气了,他又想起了地下赌场的事,通过李唐找到负责这方面的同事。有了李安平提供的准确地址和接头暗号,一个规模庞大的地下赌场被市公安局连锅端了。市公安局又给负责抓赌的小组全体成员记上一功。 李安平大感意外的是,他也被记了一功。李安平不知道缘由,他能被记上这一功,拜李唐所赐。 李唐私下里跟她父亲李乘风说,能拿掉这个地下赌场,全靠李安平掌握了确切的信息,抓赌小组只是去部署和行动罢了。为了让父亲能给李安平记这么一功,她还告诉李乘风李安平的家人是坚决反对他当公安的,他能顶着巨大的家庭压力把工作做这么好,值得表扬和重用。 看着李安平连番受到表扬,和李唐频繁接触,一进公安局就对李唐有好感的陈克海对李安平起了嫉妒之心。 尤其是他看见李唐和李安平在一起时就有说有笑,李唐一见他只是和颜悦色,但她对所有同事都这样。 在同事眼里李安平可谓正春风得意,他处处提防曹若飞,却没想到过有一天局长李乘风和李唐无意中在他的胸口狠狠扎了一刀。 这天,李唐叫他一同去四楼的小会议室,但没告诉他是什么事情。 走进会议室的瞬间,李安平惊呆了,会议室里坐着王一刀。他忐忑不安地坐到王一刀身边,李唐又坐在了他身边。王一刀看见李唐坐在李安平边上,极度不高兴。 傅云的事情已经让他极不高兴,他都有点后悔,为何没有因为傅云和李安平大闹。 李安平想问李唐这是什么情况,但王一刀在,而且他也看到王一刀很不高兴,就忍住了。 感到疑惑的不只李安平,李唐也什么都不知道。也就在刚才,父亲李乘风的专职秘书找到她,让她叫上李安平一同去四楼的小会议室开会,什么会秘书也没说。四楼的小会议室是她父亲专用的会议室,她认为可能是父亲要当面考察李安平。走进会议室看见王一刀,她也是吃惊不小。 李乘风进来了。在接下来的半小时时间里,李乘风都在给王一刀做思想工作,希望他们能从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出发,同意并支持李安平在市公安局特务稽查组工作。 李乘风不时还让女儿李唐补充几句,他知道女儿除了在人事科工作,还经常去做各种思想改造工作。他倒不是因为女儿提起李安平,让李唐出席,而是希望女儿能发挥其所长。 本来上次曹若飞说这事的时候他就准备找个时间把李安平的家人叫来,但一直没排上日程。又经李唐一说,他便尽快安排了这个会。 王一刀听到李安平又不声不响地去了特务什么组,恨不得当场就和李安平闹起来,迫于对大官李乘风的敬畏他敢怒不敢言。 就在思想工作会刚结束,李安平准备离开时,李唐叫住了他:“李安平,我给你三天休假时间,你将自己私人的事处理好......” “三天,处理私人的事,不会李局长也知道那份数字密码吧?” ------------ 第三十七章 成贤街29号 回到家的李安平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那一组数字: 1333817--1233 247654--32117 ....... 要解释上面数字的具体代表的汉字,一定要找到破译密码的母本。 而目前的分析来看,书店是最有可能的,想着后,李安平又离开房间向书店走去。 陈晓是教物理的,按理来说,他所看的书大部分与物理有关才对,于是李安平又走到摆放物理书的书架上,慢慢地翻阅着。 接下来这两天的时间内,他翻完了摆在书架上的每一本书,突然眼前一亮,就在两本破旧物理资料中间夹杂着一本很薄的手抄本《三十六计》。 李安平认真仔细地翻阅着,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以这个手抄本夹杂在这些书的中间,难道是偶然还是又代表着什么呢? 李安平趁着书店老板不注意,将那本手抄本《三十六计》带了出来。回到家的时候,他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但怎么也无法破译这些数字,也不知道如何才能一一核对出来。 这时,他又想起自己的师傅之前去南京培训时,有同他说过一些关天简易数字密码的破译方法,最简单的数字与母本的对应方法。 母本的复杂程度,决定了密码的破译难度系数,真正的高超通讯人员是能够将整个母本中所有汉字排列顺序都全部记在脑海中,一提及任何四个特殊的数字,就能立即反映出该组数字在母本中对应是哪个位置,是哪个汉字。 而反破译的关键就是在于定时更换母本和数字配对方式,这样即便对手截获了电讯数字,没有母本也是无法破译内容,这也就是我们经常听到的密码本。 最基础入门密码,就是用数字对应母本中的汉字,比如第一组数字“1423”,对应的就是母本第1项、第4列、第23个汉字,在母本上对应的是个“圆”字。 可是李安平对完后,根本无法联在一起的字,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破译方法吗? 会是那种相加或相减,相乘甚至颠倒顺序的破译方法,这些都是师傅赵征远之前去南京时,一个代号“候鸟”的特工说的,听说,这个特工还被克公亲自接见过...... 想着李安平又拿出这组数字和《三十六计》对了看了看。 1333817--1233 247654--32117 会不会是数字是又包含数字呢? 李安平试着将第1个数字乘以第2个数字;第2个数字,乘以第3个数字.......这样得出来一组新的数字。 3992487--266 828423020--6217 然后再核对手抄本。 第一组数字“3992487”,对应第3项、第9例、第92个汉字,在母本上对应的是个“成”字。用同样的方法,李安平很快就得到:“成贤街二十九号中药铺二十七号上午十二点整。” 兴奋的李安平看了一下日历今天已经二十六号了,还好在接头前破译出来。 很显示地可能推断出来,陈晓在明天上午十二点去成贤街二十九号中药铺去接头,看来,现在的李安平只能自己冒充“陈晓”去接头,看看对方到底是谁....... 如果接头人是“理发师”曹若飞,那又怎么办? ...... 对王一刀的思想工作会顺利结束了,李乘风很满意,因为王一刀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或者当场争辩,说明慢慢地王一刀开始支持李安平的工作。 李安平的噩梦还没有结束,下班的时候他远远看见傅云在大门口等曹若飞,然后两人手挽手离开了。他第一次看见傅云和曹若飞在一起的时候,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而这次,无疑说明傅云因为自己结婚了已经彻底接受了曹若飞。和傅云带给他的心痛和不安相比,李安平觉得王一刀再说什么,他就推掉这次定婚,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去找傅云,他要和傅云重归于好,他不能看着傅云跟着曹若飞这个混蛋! 这么多天以来,李安平想方设法要逼曹若飞失去耐心,不能再隐匿而有所行动,曹若飞视而不见,自己却先心烦意乱起来。 然而,目前对他来说,只要能够证明曹若飞是特务的话,不用说,傅云一定会离开他。李安平在想:是自己单独行动,还是将这个计划报告给上面。虽然他可以不用报告给自己的直接上接陈水生,但这样总得来说还是不好......只要陈水生知道了,那曹若飞一定会知道. ....... 二十七号十午时分,大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太阳正在不遗余力地散发着光芒和热量,仿佛想把地面上的所有物品都烤干一样。 一条不算主干道的街道上,一个身穿白色西装,三十不到的年轻人正在向前走着。 他不停用手帕擦汗并时不时看看周围建筑上的门牌号,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地址。 这条街上的行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临街的房屋基本上都是一些商铺,比如中药铺和剃头铺还有餐馆什么的。 一切看上起和平常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显得十分正常。 李安平很谨慎,做为一个地下工作作者,发生意外往往就意味着生命的结束,更何况现在他作为“特务”来接头。 其实他已经通过门牌号远远地看到了那个中药铺,但是他并没有急于前去接头,而是慢慢踱步装作不熟悉的样子想要观察周围的环境,看看有什么异常情况没有。 接头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正,李安平提前了半个小时抵达。 成贤街29号中药铺是一栋两层楼高的老式建筑,底楼是中医坐堂看病和抓药的地方。 二楼悬挂了一个幌子,上面写着悬壶济世四个大字,旁边还开了一些窗户,是药铺老板生活起居的房间。 在三个窗户中间的那个窗台边上,摆放着一小盆粉红色的月季花。 这是一切正常的暗号,表示这个接头地点没有任何安全问题。 李安平远远地看到了这盆花,心里的警惕性稍微降低了一些。 这个暗号他在破译密码出来的,看来是这里一切正常,可以接头。 李安平掏出身上的那块赵征远留给他的怀表看了看时间,现在是11点45分,距离接头时间还有15分钟。 他开始加快步伐,调整到正常的行走速度,向中药铺走去.... ------------ 第三十八章 突然变故 突然,情况突变! ‘哐当’一声,那盆月季花被人推落到了大街上砸得粉碎,紧接着一个人从原来摆放花盆的窗户中跳下,一瘸一拐地向成贤街另外一个方向上跑去。 二楼的窗户虽然并不算太高,但是从上面跳下来还是容易受伤,这个跳楼的人看上去是崴了脚。 这时,中药铺对面的商铺以及中药铺内涌出了十多个穿便装的人,拿着手枪在追赶这个跳楼的人,边追边喊:“站住!” 其中有两个人追赶的速度很快,眼看就要追上了逃跑的那人。 而逃跑的这个人奔跑速度由于脚伤的原因并不快,他回头看了看后面的追兵,心知自己很有可能因为脚伤逃脱不了。 于是他心一横,从街边的小摊上抓起了一把正在售卖的剪刀反手一挥,正好将剪刀扎在正在伸手想抓他衣服后领的一个手拿盒子炮追兵的胳膊上。那个追兵发出了一声惨叫,他被剪刀刺伤的正好是右手,盒子炮一时拿不住掉落在了地上。 正当这个逃跑的人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枪时,另一个追兵也已赶到,毫不犹豫地一脚向正在捡枪的人踢去。 那个逃跑的人动作很快,一捡到枪立即顺势往旁边一滚,抬手对着刚才踢他的追兵就是一枪。 ‘砰’的一声枪响,对方身形顿了一下,然后轰然倒下。 这枪很准,直接击中了心脏部位。 而在后面追赶的十多人听到枪响后犹如听到命令一般立即散开,开始寻找藏身处。 而前面这个有脚伤的人又开了两枪,先将身旁不远处的被剪刀刺伤的人击毙,然后就拖着伤腿边向后面开枪边继续往前跑。 自从枪声响起,所有的街上行人都开始尖叫起来,纷纷躲进了街道两边的商铺内,避免被流弹击中。 李安平也不例外,自从那盆月季花从窗户掉落到地上以后他就停下了脚步,准备走进离自己最近的商铺。 他明白这个接头地点出大问题了,必须要让自己的行为看上去与这一切都无关,他将帽沿又向下拉了拉,以便没有人可以认得出来他,这是自保的办法。 这时候如果立即反身走掉太显眼了,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和怀疑。 而走进街边的商铺应该是可以解释的正常行为,他必须要掩饰自己的身份。 当他听到街上的枪声连续响起以后也像商铺内的其他人一样脸色惊恐,蹲在地上。 这是一般老百姓在遇到突发枪战时的反应,他要掩饰身份就必须要这么做。 虽然他心里很着急,想知道自己的同志现在怎么样了,但是为了保护自己,他不能伸头出去查看。 街上此时除了交火的双方已经没有了其他人,枪战很激烈,枪声一阵阵响起。 只过了不到十分钟,枪声骤然停止。 躲避在街道两边商铺中的人依然不敢出来,谁也没有勇气在这个时候敢出去打探情况。 很明显这个接头地点被敌人掌握了,甚至已经控制了中药铺并设下了陷阱等着抓捕前来接头的人。 而现在的情况他可以肯定是自己的同志在最关键的时刻为了保护来接头的自己而做出的最后选择。 虽然特务负责接头的这个人并不认识现在的“陈晓”,但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个陌生特务,难道是为了保守特务的秘密而毅然用自己的生命向“陈晓”发出了不安全的信号。 李安平既感到不安又感到不解,自己来这里冒充特务来接头非常隐蔽的事情,为什么还有人会那么准确地知道消息? 这里面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 到底是特务还是自己人呢? 他只能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开始考虑如何脱身的问题。 ...... 李安平再次极度失落地回到家里,王一刀上来就暴怒,狠狠数落起李安平来。王一刀说了些什么,李安平一句没记住。 第二天一早李安平捺不住对傅云的担忧,他跑去学校找傅云。 傅云避而不见,让学校警卫室的人把李安平赶出了学校。李安平开始犟脾气上来了,他守在学校门口等。 快要下课了,李安平看到曹若飞走进学校,二人相互都看见了对方。不多时,曹若飞挽着傅云从李安平眼前经过,走过他身边时,傅云还特意轻轻把头靠在曹若飞胳膊上。 李安平看到这一切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他又没处去发泄。 他现在不是怕曹若飞怀疑自己针对他,他没有任何理由冲曹若飞或者傅云发火。 从再见傅云开始,二人还没来得及对话,但李安平心里异常清楚:傅云一直在等他。告诉傅云自己准备定婚,而且还马上要结婚了,或许是因为这事刺激傅云。 是他对不起傅云的。 正经历着多重不顺的李安平告诫自己,现在还不是顾影自怜的时候,他一定要揪出曹若飞的尾巴,让傅云看个清清楚楚。 “鹤”和“蝉”都被他抓住了,曹若飞的下线只剩下一个“天鹅”。 他当前要做的就是把“天鹅”抓住,失去所有下线的曹若飞不去重新发展下线就得自己搞特务活动。 然而,“天鹅”忽然失踪了,原先他的住所人去楼空,“天鹅”表面是做什么的,他又一直没能查出来。他又去派出所查当初登记的资料,竟然也没有! 难道曹若飞真的已经查觉到自己的目的,让“天鹅”离开省城了? 他再一想不太可能,“天鹅”要走了,曹若飞就成了光杆司令,他这样的人不会笨到在共产党的天下频繁搞破坏、刺探和发送情报。 李安平回到市公安局开始去查阅近期所有登记的特务信息,他又找到李唐希望她能帮忙调集辖区派出所近一个月内登记的特务信息。 他又开始没日没夜地查看和寻找线索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三份信息上的人物特征描述和“天鹅”接近。 但这次的报案信息没有一个是关于接头的,都只是说晚上“天鹅”在市百货商场外墙上敲来摸去的...... ------------ 第三十九章 商场爆炸 虽然信息上说“天鹅”是晚上出现的,李安平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只能抱着撞大运的心态去百货商场外找了一个视野相对较广的地方躲起来观察。 整个白天,他没看到“天鹅”和其他可疑的人。 入夜后,不能再在一边观察了,李安平围着百货商场一圈一圈地走。 他边走边想“天鹅”为什么要摸敲外墙,难道是他们挖开砖用来放接头情报?想到这里,他手不由自主随意敲打起来。 又一圈下来,毫无所获,偶尔能看见一个人,和“天鹅”的外形相差很大。李安平认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放弃,他又开始了新的一圈边走边上下敲打。 忽然,李安平的手敲在一块砖上时传回一声空响,他又敲了几下证实确是空响声。 他稍用力一推,这块砖居然是松的,用手指轻轻钳住边缘,他把砖取了出来。这砖还被削掉了一半,这样把砖放回去就能在墙里制造一个小的空间,不过里面什么都没有,可能是情报已经被取走了。 报案信息指出“天鹅”是在不断地敲摸,很可能还有其他的砖也跟这个一样。 李安平扩大了敲打范围,几乎是敲摸了每一块在他伸手触及的范围的砖,他找到了十几个被掏开的砖。令他费解的是每一处只有一块砖被掏松,“天鹅”的目的是什么? 百货商场里面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偷或者什么位置值得他利用? 守候了一整晚,“天鹅”没有出现在百货商场四周,李安平也没能想出“天鹅”掏松砖的目的。 第二天是星期天,百货商场人潮涌动。 李安平在天微亮时就回到了那个能俯瞰到百货商场大门和一边转角的位置。 差不多十点的样子,他看见有两个背包的人在商场外寒暄了一下,然后沿着大门一东一西贴着外墙而行。 在他视线内的那人,每走几步就停下来掏开砖,然后放下背包拿出一样东西放进去,然后又把砖塞回去。 李安平可以肯定这两人也不是“天鹅”,但他们为何要在星期天的中午往墙里放东西?星期天商场人多,李安平脑子猛然嗡嗡作响,油然而起的想法令到他不寒而栗:他们要炸百货商场。 看那二人能准确地找到被动了手脚的砖,说明他们事先知道哪些有问题。 靠他一人抓到那两人不是没可能,但他不能冒这个险,即便抓住他们,埋好的炸 弹怎么办呢?他没法准确找出所有的炸 弹,还是回市局请求支援吧! 时间不等人,或者等到“天鹅”出现,这些特务就会引爆炸 弹。 李安平撒腿就往市公安局跑,市局里只有几个值班的,包括调来之后处处争表现的陈克海。即便上次表彰大会上陈克海成了主角,李安平对他也没有成见。 他找到本来也是负责特务稽查工作的陈克海,把自己看到的情况和推测一说,让他赶紧通知特务稽查组其他人去商场抓特务和拆除炸 弹。 陈克海却面露难色,他说这事首先没有直接的证据,其次大规模的行动需要李乘风或者曹若飞批准。 无论李安平怎么焦急,陈克海只答应他立即去找李乘风请示。 或许从部队下来的人就是这样吧,李安平最后叮嘱陈克海一定要抓紧时间后,他独自跑回商场。 他不能再等了,他要先抓住那二人,然后赶在支援来前尽可能多地取出炸 弹。 李安平离商场大门不到一百米时,就听到连续几声巨响,是炸 弹爆炸的声音,接着商场冒起了滚滚浓烟。他顾不上个人安危,继续往前跑。 几乎快到商场门口了,一个人影斜刺里冲向他,他慌忙转头一看,只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刀扎向他的胸口。这一切变故太过突然,李安平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似乎看到自己的生命走向了终点。 或许是注定了李安平命不该绝,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商场又发生了一系列的爆炸。爆炸产生的气浪把李安平推倒,把行刺他的那人也推倒了。 那人的刀本就要刺中李安平了,被气浪这么一推,刀锋跟着一偏,在李安平大腿上拉出一道深深的口子来。 好在爆炸威力并不算大,气浪一波接一波使得两人想要站起来都很吃力。 李安平抓住时机,拔枪大致瞄向那人扣动扳机。气浪救了李安平,也救了那人,李安平匆忙之中开枪,又在气浪的干扰下无法瞄准,他开出的这一枪只打中了那人的手。 那人负了伤,挣扎着起来举刀又刺向李安平。 此时,两人面对面交锋了,李安平认出这人竟然就是“天鹅”。 李安平大腿受伤,难以起身,他就地一滚,反身又开了一枪。 这一枪没打中“天鹅”,却让“天鹅”知难而退,跑了。 李安平咬牙忍着伤痛起身要追,背后又是几声爆炸声,这次爆炸发生在门口,气浪携带着碎物把李安平重重地掀翻在地。李安平身上又有好几处被碎物划伤了,剧痛阻止了他再站起来的想法。 和大腿上的那道伤比起来,李安平身上的伤并不算什么,他庆幸自己侥幸活下来了。 缓过来的李安平明白自己必须立即止住大腿上的伤,他现在还不清楚是否伤到了动脉。 他尝试脱下衣服,但身上的伤痛使他无力去撕碎衣服来包扎住伤口,他只得用手指紧紧压住大腿动脉,尽可能减少血液流失。 商场已经淹没在熊熊火海中,四周尽是哭泣声、呼唤声和呼救声,接着很多衣衫褴褛的人惊慌失措跑过李安平的身边。起初李安平以为爆炸很严重,要是炸毁了商场,这次死亡人数就会非常可怕。 他奋力坐了起来,转眼看向商场,商场并没有塌,说明爆炸还没能毁坏其主体结构。 他想冲进去救人,但他自己还需要被人救助。 没过多久,各路救援人马赶到了商场,最先赶来并发现李安平的竟然是曹若飞...... ------------ 第四十章 到底是谁 曹若飞看着李安平按着大腿,忽然想起一事,这个李安平会不会是当初在抚仙楼被自己所伤的那人。 这个想法并不是曹若飞凭空而来,他的下线从别的地方取得了赵征远是地下党员的情报,而且赵征远在昆明执行的最后一项任务就是破坏他刺杀卢汉的行动。 在确定赵征远是地下党员后,他虽然制定了暗杀行动,但真正动手的却是“鹤”陈晓。 陈晓事先溜进赵征远的屋内,在他热水壶里下了安眠药,趁着赵征远昏昏欲睡的时候按照曹若飞的要求用剃须刀割开了赵征远的喉咙。 曹若飞他们没有查到赵征远有下线,所以他认为抚仙楼那人就是赵征远。直到他察觉到李安平似乎是在针对他,他查出李安平和赵征远走得很近,甚至李安平常常去赵征远生前所在的看守所。 李安平的户籍档案记载着他从没出过省城,起初曹若飞相信了,后来一想,重新补上户籍档案也不难。 要证实李安平是否就是抚仙楼那人并不难,他还记得当时他用剃须刀伤了那人的左脚大腿。 李安平这次刚好是左脚大腿受伤了,此时,他可以借给李安平检查伤势为由证实他的猜想。 “你怎么样?伤得严重吗?我帮你看看。”曹若飞说着弯下腰,伸手就要去检查李安平的伤口。 李安平先是见曹若飞看着自己的表情有些怪异,他心里不断犯嘀咕,见曹若飞把手伸向自己,李安平担心曹若飞此时会向自己下毒手。 他下意识往后直退,手按住伤口不放,说:“不用,不用,你先去救人吧。” 曹若飞岂能容他争辩,他双手已经握住了李安平的双手,一边用力拉一边说:“让我帮你,我以前在解放军部队时学过急救。” 百密一疏的曹若飞出现了一个不经意的漏洞,他的档案上并没有记载他在部队呆过。 李安平查过曹若飞的档案,上面写的是他1948年才从法国留学回来,在法国期间和回国后他就帮助了很多共产党员。 心思再缜密的人,在紧急的情况下说话也不会那么周密,李安平隐隐感到曹若飞恐怕不是要加害自己,而是另有所图。对了,是自己左腿上被他所伤的伤痕!如果不是上次曹若飞忽然在他面前提起赵征远,李安平恐怕还不会这么去想。 李安平知道不能让曹若飞看到自己大腿上的伤疤,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就是不肯把手松开。 曹若飞不可能一开始就用尽全力,他感觉到李安平手上的劲儿越来越大了,他正要加力却听见李安平说:“陈克海!我在这里!”曹若飞连忙转头看去,陈克海带着特务稽查组的人赶来了,他不能再用强了,只得放开李安平。 趁着曹若飞放开自己起身去和陈克海等人布置任务,李安平清楚曹若飞还有很多机会和借口来看自己的伤口,他一狠心,捡起地上的一块玻璃碎片,把被曹若飞所伤留下的伤疤处划开,一直划到“天鹅”刀伤伤口。他还特意把结疤的皮给划掉了,划过之后,他把玻璃丢了出去,痛得大汗直流。 医生也加入了救援队伍,一名医生过来先帮李安平处理伤口。李安平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医生,医生见他伤口很长,便用剪子把他裤子剪开。 身为救援指挥之一的曹若飞则一直在旁边看着医生给李安平包扎,他看见李安平左大腿上并没有什么伤疤。 简单处理好伤口后,医生把李安平抬走走了。曹若飞留意到地上李安平留下的血迹像是从两处留下,然后汇集到一起的。他想起刚见到李安平的时候,他左脚只有一道伤口,但医生给他做处理的时候似乎是一道很长的伤口,难道这其中有问题? 李安平伤得不轻,连夜的监视加上失血过多,当晚他在医院发起高烧,并陷入了昏迷。 ...... 1949年10月,曹若飞为查明卢汉是否会起义脱离国民党而进入昆明。他到昆明时傅云父母刚刚被抓捕,他掌握的情报并不清晰:傅云父母有可能是云南地下党负责人,共产党参与和卢汉秘密谈判的人员之一。 曹若飞没想到当局会如此快下手先抓了傅云父母,这让他原先的计划全部落空。到了昆明,曹若飞重新制定了计划,他准备冒充地下党上演一场假劫狱救出傅云父母,然后骗去二人信任获取谈判信息和他们手上的地下党名单。 人算不如天算,当曹若飞正在疏通关系的时候,李安平营救傅云父母失败导致傅云父母次日就被秘密枪决了。 曹若飞气得暗暗大骂相关人员都是饭桶,难怪会丢掉大好形势。 傅云父母这头的线索虽然断了,他们的女儿或许知道些什么。曹若飞把骗取信任的计策用到了傅云身上,他找到伤心欲绝的傅云,告诉她自己是来接她的地下党,现在正有一股军统特务盯着她,甚至已经接近她了。 正承受着失去双亲之痛,本又单纯的傅云相信了曹若飞的话,尤其是曹若飞说出了几件傅云父母鲜为人知的事。 曹若飞之所以急风急火把傅云带走,他是担心傅云会被真正的地下党接走。傅云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没和李安平道别就被曹若飞带出了云南。 在随后两个月时间里,曹若飞用尽花言巧语也没能从傅云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他被傅云的美貌和单纯所吸引,起了爱慕之心。 曹若飞并不只是倾慕于傅云,他的疑心使得他反而不会相信过于单纯的人,他坚持认为傅云脑子里一定有他想要的。 刺杀卢汉失败后,曹若飞骗傅云说他破坏了国民党军统特务刺杀卢汉的行动,正被他们追杀,又带着傅云到了北方,并被安置进了省城的市公安局出任副局长一职。 曹若飞对傅云千叮嘱万嘱咐,要她对自己地下党的身份保密。 ------------ 第四十一章 失踪 面对曹若飞的示好和无微不至的关怀,傅云只是心存感激,她告诉他自己在昆明有一位交往多年的男朋友。 虽然现在两人失散了,她心里还是放不下他。曹若飞的下线给他提供了更多情报,指向傅云父母手上有一份云南地下党的名单。 在昆明的时候,他们已经搜遍了傅云父母涉足的地方也一无所获。 曹若飞在想,会不会是傅云父母把名单藏在某处,然后把这个确切地址告诉了傅云,只是没说是什么东西。 为了这份名单,曹若飞耐着性子忍受傅云的若即若离,始终对傅云关怀备至。 自从在学校门口和已婚的李安平相遇,傅云一颗守候的心彻底碎了,没有了心灵的羁绊,她开始去接受那个处处对自己好的男人——曹若飞。 那天,曹若飞去学校门口接傅云下班,正好看到了李安平和她相遇,只是他们三人并没有看见曹若飞罢了。曹若飞也没能听到李安平说傅云是他以前的女朋友。 也正是从那天起,曹若飞明显感觉到傅云对自己的态度积极了很多。 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对傅云展开了感情攻势。已经对李安平绝望的傅云回想起曹若飞对自己的种种好来,相比李安平不清不楚的身份,还有些流里流气,身为市公安局副局长又对自己关爱有加的曹若飞实在是理想的伴侣。 傅云答应了曹若飞的结婚请求,为了悼念爆炸案的逝者,曹若飞提议二人不举行婚礼。 曹若飞的提议让傅云更觉没有嫁错人。 婚后第一天,在温存后,曹若飞就问傅云对他垂青的原因。既然已经和曹若飞结婚了,傅云告诉曹若飞她的等候只是徒劳。 曹若飞可以确认李安平就是傅云的前任男朋友,他稍加追问,傅云就承认她和李安平在昆明交往了近四年时间。 李安平就是一名地下党员! 曹若飞只是奇怪一点,李安平既然是地下党员,他又知道自己是特务的情况下,为何自己还安然无恙? 答案只有一个:李安平的身份无法被确认。如此一想,先前所有的疑团都解开了。曹若飞下定决心要除掉李安平。 到了第三天早上李安平才从发烧的昏迷中醒来,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王一刀,也不是王小玉而是憔悴的李唐。 他好生奇怪,王一刀怎么没来?李唐告诉他,在他住院的第二天局里的人去他家通知王一刀,家里却没人。 李安平身体还很虚弱,他也顾不上想太多,闭着眼睛又睡去了。等他再度醒来,李唐还守在病床前,她面色更加憔悴,看来一直没合眼。 经过这一觉,李安平感觉体力恢复了很多,但还是无法下床行动。 看着李唐,他内心即感激又矛盾,尤其想到家中还有一个王小玉,心中还有傅云。 对于李唐,他还从没有过其他想法,相识之初是一场误会,后来他竭力消除误会,再后来他只是把李唐当成同事,最多也就是一位走得很近的同事。 当他产生了一丝复杂的想法后,竟然不敢正视李唐的眼睛。 李唐看出李安平身体状况还很差,也不跟他说话,低头给他削了一个苹果,她把苹果从中间破开,把果核也去掉,再将纯果肉切成小块一一喂到李安平嘴里。李安平吃着苹果,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就这时,李乘风和曹若飞进来了,两人代表局里来探望李安平。 简单的礼节性慰问后,曹若飞把手中的果篮和营养品放在床头柜上,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糖果放下,说:“这是我的结婚喜糖,给你沾沾喜气,局里的同事都已经吃过了。”李乘风和曹若飞接着就走了。 结婚? 曹若飞说他结婚了? 他该不会是和傅云结婚吧? 除了傅云还会是谁! 李安平想这里,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出不来,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李安平又昏迷了一天,醒来后看见李唐脸色更加难看,和先前的有所不同,是疲倦中带着明显的不安。 这份不安是因为自己身体状况不好吗? 李安平想自己干脆就此死了更好,这样他不用再去接受傅云和曹若飞结婚的事实,他也不用再对王小玉和李唐愧疚,不用再去理会什么特务。 死了,真的一了百了。 他恨自己现在太过虚弱,连自杀的力气都没。 一连两天,他都拒绝进食,医生只好给他注射葡萄糖。 李安平的意志消沉到了极点。李唐不知道李安平意志消沉是因为傅云和曹若飞结婚了,她以为李安平已经知道了王一刀被杀,王小玉失踪的事。 李唐用勺子撬开李安平的嘴给他喂水,说:“王家的事既然已经出了,你就节哀顺变,关键是要振作起来,至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王家出事了? 李安平被唤起了微弱的意识,他们俩出什么事情了? 难怪这么久都没来探望自己。 不对,李唐说要自己节哀顺变?该不会是王家在爆炸案中被炸死了吧?李安平一下坐了起来一把抓住李唐的胳膊,用尽全力吼道:“一刀和小玉他们怎么了?” 李唐被李安平这一举动吓了一跳,李安平握得她胳膊发痛,她挣扎了几下,终因李安平病重,体力不支,被她挣开了。 李唐这才明白自己先前猜错而说漏嘴,现在再去否认也迟了,她又说道:“星期一,王一刀的邻居发现他被人杀死在家里,根据推测王一刀应该是星期六晚上被害的……” “小玉呢?小玉呢?”李安平打断了李唐,他原以为他和王小玉的定婚只是为了结婚而定婚,没想到自己会真的关心王小玉的安危。 李唐见李安平如此迫切想要知道王小玉的消息,有些不是滋味,很快又明白过来,他们二人毕竟是已定婚。李唐:“王小玉失踪了……” “失踪了?她怎么了?她不会有事的,对吧?”李安平乱成一团。 ------------ 第四十二章 假情假义 李唐以为李安平的是一出没有爱情的悲剧,然而李安平的反应让她觉得自己似乎判断错了。 李安平受伤住院后,她休息的时间一共不超过十小时,先前她对已定婚的李安平产生了莫名的好感,但一直不敢有所期望。 当她听说王家出事后,她先是震惊,但心里不由自主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假如王小玉也死了,她和李安平就有可能走到一起。虽然她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可怕,但从目前的情况推断,王小玉很可能也遇害了。 王一刀是被人一刀刺穿心脏而死在李安平家里,屋里所有的东西都在,也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市公安局推测或许是特务为报复李安平,又找不到他,便拿王家两个人当了替罪羊。王小玉没死也在特务手上,李唐真不是希望王小玉死。 李安平见李唐长久不作声知道情况不乐观,他冲天长啸一声。 他的人生如此的不幸,父亲早亡,母亲在他眼皮下被日本人打死,他所敬爱的师父被曹若飞杀死,他最爱的人和他最大的敌人结了婚,他最后的两位亲人一死一失踪。 他愤怒于上天对他不公! 他要替赵征远报仇,要查出凶手替王家两人报仇。李安平决定不再去找任何关于曹若飞的证据了,他要暗杀曹若飞,就算一命偿一命也在所不惜。 已经知道李安平身份的曹若飞不可能让他就这样在医院静养恢复,他盘算着如何安全地致李安平于死地。 商场爆炸案和王一刀的死都不是他策划和安排的,在李安平住院后,他恢复了和“天鹅”的联系。 他这才得知,爆炸案和王一刀都是“天鹅”所为。 “天鹅”在爆炸发生时就从人群中认出了前阵奉命跟踪的李安平,他抓住李安平疾跑分心的机会出手想要一刀杀死李安平,却不想爆炸产生的气浪救了李安平一命。 “天鹅”只感觉出自己伤到了李安平,至于伤成什么样他不知道,李安平能躲开自己第二次攻击并连开两枪说明他伤得不重。 “天鹅”伤势较轻,他的胳膊只是擦伤而已。 “天鹅”逃走后,左思右想决定除掉李安平。当晚,他带着下线摸到李安平家中,没发现李安平,关上门正要离开时正撞见王一刀进来。 “天鹅”反应极快,他本就知道李安平是市公安局的,他向王一刀谎称他们是李安平公安局的同事来找他有公事。 王一刀是一个直肠子的人,来人既然知道李安平是公安局的,他没细想就打开门把“天鹅”几人迎进去。 “天鹅”假意问了几句,趁着王一刀不注意一刀刺入他的心脏杀死了王一刀。 曹若飞的情报收集工作快要告一段落了,他需要有人把它送到上海,再由专门的人转送到台湾。他的下线只剩下“天鹅”,他还不能贸然让“天鹅”去医院行刺,如果失去了“天鹅”,他还不想冒险带着情报去上海,因为一旦被抓住就证据确凿了,他的所有行动都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让“天鹅”安排他的下线去行刺吧,李唐又守在李安平身边,如果伤到或者杀死了李唐,李乘风势必会把整个省城翻个底朝天。 下毒吧,也难说不会误伤李唐。在确定李安平身份前,他还只想把这个未知数清退出去,结果没达到他预期的效果,否则他现在动手除掉李安平就容易下手多了。 既然来硬的不成,何不利用李安平体虚加重他的病情,就算他不死也让他如风中之烛。 曹若飞计上心来,他想出了一个杀人不用刀的方法。 要复仇就要有体力,李安平开始进食。 李唐看到这情况悬着的心放下了,她也累得够呛,叮嘱了几句就回家休息了。 李安平独自在病床上养神,曹若飞带着傅云来到他的病房探望。 曹若飞带傅云来之前先试探过她的反应和态度,傅云听说李安平受了重伤昏迷了好几天,当场泪如雨下。 她本以为自己对李安平彻底放下了,原来根本就放不下。曹若飞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傅云的反应说明她心里装着李安平,另一方面,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傅云和李安平四目相对,李安平万万没想到傅云会来探望自己,傅云的眼中尽是他所熟悉的关切。 他做梦都想见到——傅云,此时她就站在自己跟前,还是和他最想杀死的人一起来的。傅云见李安平趴在病床上,裸露的后背上全是道道伤痕,左大腿缠着绷带。她走到病床前,轻声问道:“你怎么样了?现在好多了吧?” 李安平怕自己流泪,他把脸扭到一边,回道:“我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 李安平多么想把心里的话说给傅云听啊,他要告诉傅云他选择定婚是因为他认为再也见不到她了,他的生活并不幸福;他要告诉傅云,他是为了保护她才伤她的。 他试图阻止傅云嫁给曹若飞,到头来还是失败了。 他此刻就想杀了曹若飞,只是他背上的伤让他轻轻一动手就会痛彻心尖,左脚的重伤更使得他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伤口有可能会爆裂。 他又想告诉傅云曹若飞是国民党特务,要她立即离开这个人面兽心的禽兽,可是他拿什么要傅云相信呢? 无奈之下,他选择了沉默,他恨自己胆小、懦弱,总是在找借口不敢说,也不敢去行动。 这时,门又开了,是陈克海。自从李安平受伤了,陈克海就没在局里见到李唐的身影。 后来一打听,原来李唐一直在医院里照顾李安平,陈克海心里顿觉醋坛子被打翻了,他直奔医院来找李唐。 陈克海开门没见到李唐,却看见曹若飞夫妻二人。曹若飞是他的直接上级,李安平是病人,他不能上来就找李唐,赶紧假意问候道:“李兄弟你好些了吗?” 李安平艰难把头又转回来,冲着陈克海微微一笑,说:“我好多了。” “李唐姑娘在这里吗?我找她有工作上的事情。”陈克海拿工作为借口打听李唐的行踪。 “她早上刚回家,现在应该在休息。” ------------ 第四十三章 我喜欢你 李安平和傅云见面的气氛正是曹若飞想要的,眼见着李安平正逐步陷入感情监牢,陈克海的突然出现又把李安平拉了回来。 陈克海能拿工作当借口,曹若飞也可以,曹若飞同样以工作为由把陈克海叫了出去。 病房里只留下李安平和傅云。 听着曹、陈二人脚步声远去,李安平让傅云把门关上后说:“你离开曹若飞吧。” “为什么?”傅云很不解,李安平已经定婚了,她也结婚了,他们两人真的是有缘无分,只怪造化弄人。 从刚才的脚步声判断,曹若飞和陈克海已经走远,单是曹若飞一人,李安平会怀疑曹若飞会悄悄走回来偷听,但陈克海在,他就没法返回。 李安平要趁他们二人返回来之前把一些事情告诉傅云:“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 傅云犹豫起来,曹若飞一再嘱咐她切不可把他地下党的身份对任何人说,他也是迫不得已才告诉她的。 “他是国民党的特务。”李安平说话的时候都是故意压低了声音。 傅云一愣,曹若飞明明就是地下党,李安平为何说他是特务? 如果曹若飞是特务,她为何还要带自己走,而且这么长时间来,曹若飞对她表现出来的都是关怀,她也没发现曹若飞做过任何特务方面的事。 傅云不相信李安平的话,她摇着头说:“他不是,真的,我知道他的身份,但请你不要问我。” “既然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假如有一天我被人杀死了,主谋一定是曹若飞。”李安平陷入了痛苦之中,他本要把自己和曹若飞在昆明交手的事告诉傅云,但傅云口口声声说她知道曹若飞的真实身份。 这说明什么? 说明傅云在思想上已经被曹若飞软化了。 或者是因为什么目的而娶傅云,否刚这个曹若飞不可能这样对她的,一定会另有所图。 但,现在无论他说什么,解释什么,就在自己的眼前,自己最心爱的人,却不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李安平只觉头晕目眩,脑袋快要爆炸了…… 曹若飞把陈克海拉到走廊的尽头,他随便找出一头工作上的事情和陈克海聊了几句。 接着,曹若飞脸色一变,变得有些阴沉。 陈克海觉察到了曹若飞面色有异,便问道:“曹副局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曹若飞直摆头,面上的痛苦之情更甚了,他忽然手搭在陈克海肩上,看着他说,“我是心痛啊。” “心痛?”陈克海好生诧异,曹若飞说的心痛是指什么? 曹若飞点点头,又望了一下李安平病房的方向,说:“你知道吗……我……哎,我不知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这事说出来很丢人……” 陈克海更加疑惑了,他眼中的曹若飞是一个喜怒不形色的人:“你说吧,别把话闷在心里。” 一声长长的叹息后,曹若飞说:“我老婆和李安平是老相好,他们在战争中失散了。后来,李安平和那个王小玉定婚了,我老婆也嫁给了我。我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他们俩却是旧情未了……” “这,这怎么可能?”陈克海觉得曹若飞的话有些不可信,他曹若飞是谁,怎能接受老婆给自己戴绿帽子。 “小陈,你还没谈对象,你不知道情为何物?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你不仅心甘情愿为对方付出一切,还会接受原本你以为你接受不了的事情。” 曹若飞又不想对自己声誉造成过多的负面影响,“他们二人倒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他们只是心里还装着彼此。” 陈克海对曹若飞刮目相看,眼前这个他认为有些内向的男人竟然有如此博大的胸怀。 一刻钟后,曹若飞估计李安平和傅云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他猜到李安平会跟傅云说自己是特务,但他坚信傅云不会听他的。 曹若飞如此自信源于他没有任何疑点让傅云看见和觉察到,恰恰相反的是他在傅云面前表现的都是一个地下党员应有的正义凛然。 另一方面,他又庆幸自己没有逼着傅云要当年云南地下党员名单的线索,虽然他至今仍然认为傅云的父母无意识向她提起过。 曹若飞和陈克海重新回到病房的时候,李安平已经把该说的全向傅云说了,傅云就是不信他的。 到了后来李安平失望之极,只听见脑袋里嗡嗡作响。 曹若飞见傅云站在窗边望着外面,他知道二人的谈话并不愉快,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说话了。 他走到窗边,轻轻搂过傅云,柔声说道:“别站在这里,外面风大,小心被吹感冒了。” 说完,曹若飞搂着傅云退回到李安平床前,他微笑着说:“老婆,跟李安平道个别,咱们就回去了,晚上我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米线,这可是我花了很大精力才弄到的。” 傅云没有说话,曹若飞代表他们夫妻二人向李安平告了个别就走了,陈克海跟着也走了。 李安平目睹了曹若飞和傅云的亲密举动,耳闻了曹若飞对傅云的甜言蜜语,他感觉这场游戏是自己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 他最心爱的人嫁给了全天下最阴险狡诈的人,就算他当面告诉她,她却根本不信。更令他绝望的是,傅云隐隐知道曹若飞的真实身份,她一再在强调自己知道曹若飞的底细。 曹若飞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仅仅一次在李安平面前和傅云表现得很亲热就能让李安平陷入绝境,他早就看出陈克海因喜欢李唐而对李安平耿耿于怀。 陈克海的意外出现算是一个小插曲,他要利用这个忽然到来的机会为下一步计划埋下伏笔。 在曹若飞夫妻走后,李安平意志再次消沉到了极点,几乎就要自杀,李唐再次用她的热情把李安平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一时失去了所有感情羁绊的李安平对李唐不再是感激多于感情,他忽然问李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喜欢你啊。” ------------ 第四十四章 自由恋爱 李安平明白李唐对自己有好感,但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 “可是你自己也清楚,你以后的婚姻并不如意,你不能单纯为了结婚生子而定婚,你应该为自己的感情而定婚和结婚。” “我已经没有感情了……”李唐的话触及到了李安平的伤处,李安平黯然神伤。 李唐不爱听这句话,她很不高兴地说:“你是故意气我?还是对我没有感觉?又或者认为我不够好?” “不是……” 一向能说会道的李安平此时也语塞了,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李唐。 他对李唐也产生了那种微妙的感情,但他毕竟定婚了,定婚是一种责任。 何况,他还不敢肯定自己就能放下傅云,虽然他一再告诉自己傅云也已经结婚了。 “不是什么?对我没感觉?”李唐有些咄咄逼人了。 心里乱如麻的李安平还是没法回答李唐,他不敢说,他怕说出来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为难。 李唐没有退却的意思,她继续紧逼:“就算你对我没感觉,我也要你亲口说出来,我才会死心。” “不是。”李安平实在没法说出口,他快要崩溃了,“你要我怎么样?我已经结婚了。” “原来你对我有感觉的啊,其实我也能感觉出来。”李唐面露笑容,“一桩不幸的婚姻你还维持下去干嘛?你可以解除婚约,然后和我结婚。” 李唐的直接让李安平略微胆怯,他在想还好没有外人在,解除婚约可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他说:“解除婚约?你见过省城里有解除婚约的?” “省城里没有不代表外面的世界没有。在法兰西,大家都是自由恋爱,结婚后不合适离婚的比比皆是。大家结婚的目的不只是为了生儿育女,更多的还是为自己的感情找一个家。” 李唐早年一直在法国留学,呆的时间一长,她的思想也受到了影响。 回国以后,她从骨子里排斥包办婚姻,也反对父亲李乘风给她安排的诸多相亲,她明确告知父亲她要通过自由恋爱来寻找自己的爱情和婚姻。 李乘风就这么一个女儿,而且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儿,他也没招,就任由她挑来选去一直没成家。 “这里是中国。”李安平并不想去和李唐争辩什么,他有他的苦衷。 “中国也好,法兰西也好,婚姻和感情都是一样的。”李唐说,“你扪心自问,你认为你和王小玉生活在一起会有幸福?” 这个问题还用回答吗,李安平和王小玉除了吵架连话都没几句,这样的婚姻生活算不上悲剧,但必定不幸福。 即便是不幸福的婚姻,他此时也不能说出来,他承认之后,还不知道李唐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李安平不明白,李唐的思想为何跟那些外国人那么接近。 他试图去转移话题:“你的说法不像是中国人,你认识外国人?” 李唐呵呵一乐,说:“原来你不知道我是谁啊?”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不是李唐吗?”李安平把话题越扯越远。 “还有呢?”李唐还以为李安平早知道自己的背景,她虽然没主动说过,但局里很多人都知道。 “还有就是你是一名女公安,对了,还有……”李安平说到这里故意停了片刻,又说,“你还没结婚。别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李安平不像是在撒谎,李唐便告诉他,自己是市公安局局长李乘风的独女,在法国呆了很多年,1948年才回中国。 李安平这才醒悟过来,难怪李唐会去看守所给犯人做思想工作,难怪她在公安局做的事情很多很杂,难怪上次李乘风给王家二人做思想工作叫上她…… 李安平毕竟正值青壮年,身体恢复很快,在李唐的开导下,他的情绪和斗志也逐渐恢复了。 虽然身上的伤还隐隐作痛,他还是坚持出院,毕竟王一刀的后事还没办。王小玉去向不明,丧礼的主办人自然落到了李安平头上,他披麻戴孝为王一刀办完后事。 李安平为王一刀办后事李唐没意见,但他披麻戴孝却让李唐有些不满,她认为李安平依旧把自己看作是王家的女婿。 实际上,李安平只是王家未来的女婿,只是李唐迷惑在有些想当然的情感中了。 二人次日返回市公安局继续工作。陈克海这一阵忙着调查百货商场爆炸案,没再去过医院找李唐,这下见李唐回局里了,午饭时间陈克海把李唐约到楼下无人的地方,直截了当对李唐说他喜欢她,希望能和她发展恋爱关系。 陈克海从见到李唐的第一面起就对李唐产生了爱慕之心,工作中他总是借故去找李唐。李唐起初对他还算和善,两人毕竟是同事,相互之间因为工作而交流自然免不了。 没多久,李唐感觉出陈克海对她似乎有意,她便有意疏远他。陈克海几次撞见李唐和李安平在交谈,二人谈话时笑声不断,他对李安平日渐嫉妒。 李唐事先有心理准备,她之前虽然感觉出陈克海对自己有意,但陈克海不是她喜欢的那种人。 单说外在,陈克海并不差,但陈克海那种浮躁和天生一副优越感的样子让她受不了。 李唐不是喜欢闷葫芦型的人,她喜欢外向的人,但外向中还必须有足够的内敛,不能处处炫耀自己。李唐干脆地拒绝了陈克海,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这让陈克海十分难过。 王小玉依旧下落不明,李安平经过了短暂的失落和焦虑,开始追查王小玉失踪一事,再没有感情,王小玉毕竟还是他的未婚妻子。 一天下来,他所得甚少,家里没少任何东西,王小玉的换洗衣物全在;周六一早有邻居看见王小玉出门,再后来就没见她回来了。 王一刀最该知道当天王小玉是否去了肉摊,可惜王一刀已经死了。李安平整个下午都在肉摊问每一个经过的人,临近晚上才有人告诉他,那个周六白天只看到王一刀而没见到王小玉。 王小玉离家出走? 李安平认为没有这个可能,她不能什么都不带就走了吧。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她在去肉摊的路上被绑架了! ------------ 第四十五章 大胆表白 惨遭拒绝 李安平又从家里到肉摊沿路挨家挨户询问,所有人都说没发现任何异常。 李安平就纳闷了,王小玉可不是傅云这样的柔弱女性,她一身蛮力,要绑架她而不弄出动静难度太高了,除非是拿枪抵着她。 王小玉身上也没钱,为色更不可能,只可能是特务为报复自己才杀了王一刀,绑走了王小玉。 想到特务,那只有曹若飞! 曹若飞为什么要针对王家父女呢? 难道他知道自己身份了? 李安平猛然想起,他离开秘书科之后就没穿过公安服,当天他穿的是便服,“天鹅”在爆炸时袭击自己说明他已经知道自己身份了。 “天鹅”知道了岂不是等于曹若飞也知道了?可是,自己受伤住院昏迷期间曹若飞有无数下手杀死自己的机会,他为何没有动手? 就算在医院没机会,他出院后独自在家,曹若飞和他的下线们有的是下手的机会。又或者“天鹅”知道自己身份,但他没有上报给曹若飞? 是跟踪曹若飞还是去找“天鹅”? 李安平选择了后者,他放弃曹若飞有两个原因:一是即便王小玉是他们绑架的,曹若飞也不会再去理会之后的事,跟踪他难获得线索;二是跟踪曹若飞就意味着要看见傅云,他恐怕还接受不了曹若飞和傅云卿卿我我的场面。 要跟踪“天鹅”谈何容易,李安平不仅失去了“天鹅”的行踪,还被“天鹅”认出来了。 李安平想到一点,商场爆炸案是“天鹅”干的,负责调查此案的陈克海一定掌握了不少线索。 李安平找到陈克海把情况一说。陈克海心说你抢了原本属于我的李唐,我没去找你麻烦,你倒找我帮忙来了。 陈克海冷冷地说道:“这些是机密信息,不能告诉外人。” “我不是外人,我也是特务稽查组的。”李安平从没感觉到陈克海对他的不满,他以为陈克海这话是站在工作立场上。 “你是我小队里的人吗?你是局长吗?不是就请回。”陈克海的话越来越不中听了。 李安平这才听出陈克海话里全是刺,他却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得罪过陈克海。 李安平太需要线索了,他想到李唐或许能帮上忙,便去找李唐。 李唐一听是要她去找陈克海,她又不乐意。不过她旋即一笑,她让李安平跟她去一个地方。 李唐把李安平带进了她父亲李乘风的办公室,李安平显得很不好意思,这种方式不是他想要的,但李唐已经把事情讲了出来。 这是一个合理的要求,何况李安平本就是特务稽查组的,李乘风让秘书把陈克海叫来。 一听是局长叫他,陈克海还在想会是什么事情?他负责调查爆炸案以来,事情进展还算顺利,不仅搜集分析到了有用的线索还抓获了其中一名从犯。 进李乘风办公室前,陈克海都认为李乘风是要表扬他。可等他看到李安平和李唐也在,心里对李安平甭提有多憎恨了。 迫于李乘风的压力,陈克海把自己掌握到的信息有筛选地说了出来。 陈克海告知李安平制造爆炸案的一共有三名特务,主谋是代号为“天鹅”的人。至于这些人是如何与“天鹅”联系的,陈克海其实已经掌握到了线索,但他没有说出来,这是他的工作成果,他不能让别人利用他的成果抓捕“天鹅”,自己却无功。 与其说陈克海是在给李安平提供线索,还不如说他是在向李乘风汇报,直听得一旁的李乘风不住点头表示对陈克海工作的认可。 陈克海早就从其他同事那里得知李唐是局长李乘风的女儿,他喜欢上李唐时并不知道这点,知道后对李唐的爱慕又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他是李乘风从部队选出来的,说明李乘风必然很欣赏自己,看见李乘风很满意自己的工作进展,陈克海决定做一个惊人的举动:当着李乘风的面再次向李唐表白。就在谈话即将结束之际,陈克海忽然说:“李唐姑娘,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陈克海不是诗人,不是文人,他从部队出来的说不出那些动听的话。 在场的三人都被陈克海这话惊得目瞪口呆,即便李唐知道陈克海对她有意,即便她是从法国归来的,她也没想到陈克海会当着她父亲和李安平的面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就说出来。 老革命家李乘风暗骂一声“荒唐”,但陈克海毕竟是他看重之人,而且年轻人的事他们老一辈的人越来越不能理解了。 李乘风对陈克海的大胆行为惊讶了片刻,转而有些欣赏和高兴,陈克海还真是他理想中的女婿:小伙子人长得精神,上进,又有政治追求,头脑也灵光。如果李安平不在,或者说陈克海要事先跟他说,他会劝李唐接受陈克海。 李唐上次拒绝陈克海表白后,除了尽量躲着他,倒也没有反感他,这次他竟然在明知不可能的情况下当着她父亲的面表白,让她有些愤怒。李唐有些气急败坏地吼道:“陈克海,你什么意思?前两天我刚告诉过你不可能。” 陈克海想过李唐会拒绝他,没料到李唐反应会如此过激,他料定李乘风对自己很有好感。 他的箭已经射出去了,想收回都没有可能了,只得硬着头皮说:“上次是上次,这次不代表你不会改变心意。李唐姑娘,自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彻彻底底被你征服了。如果我得不到你,我再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好,陈克海!我不妨让你彻底死心。”李唐说着看向李安平,“我这辈子,非李安平不嫁,如果不能嫁给他,我就孤独终老。这下你可以死心了吧!” 李唐此言一出,另外三人大感震惊,尤其李乘风和李安平二人,被陈克海和李唐惊得快去看心理医生了。 李安平和陈克海都知道李唐喜欢李安平,谁都没想到她会把话说得如此决绝..... ------------ 第四十六章 偷听器 李乘风忽然意识到李唐这话有问题:李安平已经定婚了,如果不是王小玉失踪,王一刀的死了,说不定都已经结婚了。自己的女儿怎么能公然面不改色地说这种话!这要是在过去,是要被浸猪笼的。再说,他对李安平的印象已经有些差了。 商场爆炸案给他造成的压力很大,省里的领导把省公安局局长和他狠狠批评了一通。 李安平本可以做得更好,甚至可以阻止这起爆炸案的发生,但他没能及时应变去制止,而是选择回公安局找救兵。通过这起爆炸案,他对李安平的印象大打折扣。 最初听李唐和曹若飞说李安平家里人不支持他的工作,他还特意帮忙开导王家两人。 结合李唐这句话,他隐约感觉李安平家庭矛盾似乎和李唐有关。之前,他还听到过李唐的风言风语,说有一个公安的老婆来闹事说她丈夫和李唐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李乘风想到这里勃然大怒道:“你这个不孝女,你怎么能口出谬言,他可是有妇之夫!” “他老婆已经失踪了,而且他们俩生活在一起就是一种悲哀,俩人都不幸福,还不如趁早解除婚约。” 李唐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生气,但她心意已决。 “你,你,你……”李乘风被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他重重叹了声气,“哎,不孝女啊!我就不该送你去法国念书,让资本主义的那些腐朽思想侵蚀了你。他婚姻幸福不幸福关你何事?你不能去要人家离婚。” “我没要他解除婚约,我只是在陈述这个事实。” 李安平和陈克海都不敢插话。陈克海见李乘风父女意见完全相反,心里不免有些高兴,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只要李乘风坚决不同意,李唐就不能嫁给李安平,这样他的机会就大了。 李安平则感到尴尬和害怕,李乘风说的也是事实,如果王小玉不提解除婚约,他不会提。 现在他和王小玉是不幸福,但不表示将来不会。二人本就是在没有感情基础上结合的,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就像当他听到王小玉失踪的消息,是发自内心的担忧,现在他也正是在全力寻找王小玉。 这都说明他对王小玉还是有感情的,至于是爱情还是亲情,又或者是友情,他也说不上来。 李乘风斩钉截铁地说:“现在我也让你彻底死心,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会答应让你嫁给李安平。” 陈克海第二次向李唐表白被拒后,他对李安平的憎恨又加深了一层。他料到李安平会去审问他抓到的那名特务,于是陈克海找到曹若飞,想了一个合理的借口,限定了除非取得李乘风、曹若飞或者他的同意才能提审那名特务。 没能从陈克海口中获取到任何有用信息的李安平离开李乘风办公室后,左思右想,整理了诸多信息还是没有关于天鹅和王小玉的蛛丝马迹。 他想到了提审爆炸案的那名特务,却被告知这名嫌犯罪大恶极,是要犯,提审必须有正副局长或者陈克海的批准。 陈克海必然想到自己会提审嫌犯才下的这个规定,李安平这才明白陈克海在针对自己;因为李唐,他不敢去找李乘风;曹若飞更不可能批准他的提审请求。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有李唐在帮他,而其他人似乎都在针对他,但他总不能又找李唐吧........ 难道这次真的毫无办法了?李安平挠破头皮才想到一个办法:跟踪陈克海。他从目前形势推测,陈克海手上肯定有不少关于“天鹅”的线索,不如就跟踪、监视他。 陈克海他们开会的会议室就在李安平隔壁,要偷听他们会议内容并不难。 夜里,李安平做了一个从师傅赵征远那里学来的简易偷听器,然后溜回公安局打开会议室的门,在花盆背后的墙角处用磨尖了的铁丝钻了一个很小的洞。然后把偷听器的一头藏在会议室,线穿过墙洞伸到他的办公室,一旦特务稽查组的人去开会,他接上听筒就能监听到他们开会的内容。一切布置妥当后,李安平不禁苦笑起来,向来都是监听特务的,没想到会监听自己人,而且还是跟自己一组的同事。 要想在白天跟踪陈克海和他的组员难度很高,大家都彼此认识,而且他们人多,李安平只能选择远远跟着。 跟踪完全没效果,陈克海一干人似乎是在走访什么,至于他们问话的内容,他完全听不到。 真正起作用的还是他在会议室安装的自制偷听器,陈克海他们开了一个很长的会,居然是在部署抓捕“天鹅”的方案。从偷听中李安平得知三天后,“天鹅”会带着收集到的情报离开省城,目的地未知。 从省城的现状分析,他们认定“天鹅”会乘坐火车离开,但省城有一南一北两座火车站。 庆元火车站是始发站,有不少发往南方的火车,三天后正好有一趟是去上海的;而北边的紫竹火车站是一小站,没有任何始发列车,三天后各有一趟去往北京、天津和沈阳的火车经过停靠。陈克海等人并没见过“天鹅”,他们所获得的情报里也没有“天鹅”长相的描述,会议上他们在争论是两个火车站都监控呢还是集中精力监控最有可能的庆元火车站。陈克海这组人手不多,又要在人海中寻找完全陌生的“天鹅”着实不易,所以争论的结果就是三天后在庆元火车站布控,寻找“天鹅”。 李安平有些感慨,要是陈克海没有因为李唐针对他,能让他参与,他把“天鹅”的相貌特征说出来,兵分两头,抓捕“天鹅”的事就要容易很多。 既然陈克海等人选择了去庆元火车站,他只能去相信一旦“天鹅”是南下,陈克海他们就能抓到他;而李安平本人则去紫竹火车站补漏。不管陈克海和他有何矛盾,他都不希望“天鹅”带着情报逃掉。 ------------ 第四十七章 一道黑影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李安平都去了紫竹火车站侦查,他先熟悉了周围的地形环境。这次可不像当初在昆明守“理发师”,当时“理发师”可不认得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干嘛的,他可以堂堂正正坐在抚仙楼里。 “天鹅”认得他的样子,他不能守在入口等“天鹅”现身。火车站是一栋一层的建筑,也没有可以居高临下的地方。这次他必须换一个方法了,易装是必需的,尽量降低被“天鹅”认出来的概率。 仅靠易装远远不够,他必须通过其他方法来伪装的同时还能监视到入口的情况。通过对火车站内情况的摸查,他想到了假扮小摊贩,扮成一个在车站里摆个小推车卖花生等零食的残疾人。 为了能尽量不引起各方的注意,他先装成一个下肢瘫痪的残疾人坐在一个木板上,撑进火车站管理室给管理员一点钱并承诺每月上缴一笔管理费。管理员见他是个残疾人,又有好处得,也乐得同意,毕竟每月还能收一点管理费。 于是,略有些蓬头垢面的李安平把腿盘在推车下,看起来他和其他火车站的小贩没有任何区别。他特意还在脸上沾了几颗痣,出发前他对着镜子照了照,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 离最早那趟停站的火车到达还有两个小时的时候,李安平就出现在了火车站内入口后面不远的地方。 这个火车站很小,只有一个站台,在入口后一段距离也能看到入口的人流情况。此时人并不多,他并没有吆喝,就静静等待着,不是装作寻找顾客的样子向入口和站台那边张望。 李安平一直在思考,“天鹅”最有可能搭乘哪趟火车,北京和天津最有可能,最后才是沈阳。天津有港口,可以偷渡出去;北京潜伏着不少高级特务,他有可能去北京只是转交情报而已;沈阳里外不搭,除非他要到沈阳再转道进入朝鲜、俄罗斯。李安平看着去往天津的火车缓缓驶出,他确信没有漏看任何一人,他也想到过“天鹅”可能会乔装打扮。 因为不是始发站,火车站里来搭火车的人并不多,他便有足够的条件把站台上的人反复打量。 还有四十分钟,去往沈阳的火车就要进站了,站台上已经有一些人了,不时还有人陆续进站。 去沈阳的人比去天津的还要少,离火车进站只有十五分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进入站台。 看来“天鹅”不去天津,也不去沈阳,是要去北京。 虽然心里这样想,李安平眼睛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他又把站台上的人扫视了一遍。忽然他的眼光停留在一个侧对着他,显得有些佝偻的人身上。 他定睛看了半天,这人不是“天鹅”还会是谁! 李安平只去想“天鹅”可能会乔装打扮,忘了别人也会跟他一样装残疾。 毕竟一个人面容做改动相对容易,头发长短一变,脸上加点痣、稍微涂黑一点,眉毛再修建一下很容易大变样了,但熟悉你的人还是可能从身形上认出你来。 从站台的人群里认出“天鹅”后,李安平并不急于过去抓他,因为李安平发现“天鹅”空着手,他并没有带任何行李。 “天鹅”会把情报藏在身上? 能藏在身上说明东西并不多,或者是相对比较简单。李安平仔细一想,觉得似乎也不对,如果是一些简单的情报,他干嘛不用无线电发报机发送出去,随身带着反而容易被搜出来。 何况他连换洗衣服都没带,他是到了沈阳接完头,把情报一转交就回来?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沈阳那头的人要把情报传走岂不是会更加不便? 还是有人会把行李在出发前给他送来? 这其中定有蹊跷,李安平一时猜不透,眼睛一刻不离盯着“天鹅”。 火车进站时间又近了,李安平不免焦急起来,他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天鹅”这样溜掉。 此时上去抓他吧,李安平倒没有那么担心找不到证据,他更担心即便抓到了“天鹅”,但情报还是被送走了。 当然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没有证据也要留下“天鹅”。李安平还在不住观察着站台上的人群,看里面是否有人会和“天鹅”接头。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天鹅”淡然站在月台上,也不东张西望。 时间不多了,李安平决定先接近“天鹅”,他推着推车用低沉的嗓子加了一点怪异的腔调吆喝着卖花生。卖掉了两袋盐煮花生后,他离“天鹅”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天鹅”依旧站在月台边直视着对面。 李安平偷眼瞄着“天鹅”,努力想从他衣物的棱角上看出是否藏着情报。上天也算帮他忙,小风吹得月台上众人衣襟翻飞,就算如此,李安平还是没能看出任何端倪。 车站的广播开始通知去往沈阳的火车即将进站,请乘客做好上车准备。 检票的时间早过了,已经不会再有人进来,李安平还是没能找出有谁像“天鹅”同伴或者接头人。 难道“天鹅”就这样什么都不带就去沈阳? 李安平已经没有思索的余地了,他推着车一步步接近“天鹅”。 此时,远处已经能隐隐约约看见火车的影子。李安平右手放在推车下面,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枪。他不得已只能在列车进站前,把他最坏的打算付诸行动。 “天鹅”面对铁轨而立,他没有去留意身后的事情,直到忽然感觉一个冰冷的硬物抵在他后背上。接着,他听见有人说:“不许动,我是公安,举起手来。” “天鹅”心一下就凉透了,背后被人用枪指着,他只得慢慢把双手举起来。抓捕的过程显得超乎寻常的顺利,李安平左手从推车下面取出手铐,准备将“天鹅”铐起来。 忽然,一道黑影从旁边直袭向李安平伸出的右手,李安平来不及反应,他右手手腕吃痛,手上的枪掉在地上。 还没等李安平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天鹅”转身就踢了过来。李安平下意识一弯腰,双手把推车猛地推向“天鹅”。 “天鹅”单脚站立,被推车一幢,重心不稳,竟然倒向铁轨....... ------------ 第四十八章 你看这是什么 火车已经缓慢驶入月台,“天鹅”横着摔下月台,他见火车驶来奋力想要爬上来。 还没等他站直身子,火车无情驶过…… 李安平根本没时间去关心“天鹅”是生是死,黑影第二次挥来,这次是对准了他的头部。 从第一次手腕被打,李安平感觉出打中自己并不是刀枪棍棒中的任何一种,应该是一种不常用来做武器的硬物。这要是被打中脑袋,难说不会被打晕。 李安平一猫身,躲开这迎头一击,顺势从地上捡起刚才被打掉的枪。 他的眼角余光已经看到袭击他的是一名女性,她手中拿着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木头箱子,砸他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女人不傻,她看到李安平握枪在手,拿着箱子就往前跑,李安平起身时,女人已经在人群中跑出了一段距离,他不敢随意开枪。 火车门已经打开,那女人知道这一站停靠时间很短,这是她唯一能逃掉的机会,她必须进入火车然后找地方藏起来。李安平费力拨开上上下下的人群,看着女人正抬脚要进火车,情急之下,他瞄准瞬间出现的一个缝隙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接着又是“嘣”的一声,后面一声比前面那声要低沉一下,是李安平开枪打出的子弹打在火车车厢上所致。 女人钻进了火车,李安平往前追出几步,忽然听到广播说车门即将关闭,他暗骂自己过于愚蠢,怎么没在女人进入火车后自己也从最近的门进去。 现在可好,他站在车厢中间,离任何一个门都很远。他发力往前方的门跑去,无奈从火车上下来的人不断挡住了他的去路。他还没靠近最近的门,车门就已经关闭,接着一声长长的汽笛后,火车缓缓开出。 “天鹅”被打下月台的那刻,火车正在进站,事发突然司机没有看到意外的发生,所以到点就发车走了。 等火车开出,听到枪响的车站治安慌忙赶来查看。李安平出示自己的证件,把相关情况向治安员说明白,要他立即通知前方车站的人和公安联系,务必抓到那个逃走的女人。 李安平回到市局他犯起愁来,“天鹅”的死会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由于缺乏证据证明死者是特务,他将面临行政处罚。 他搜过“天鹅”的身,什么都没找到,他只能寄希望于陈克海能以工作为重,指认出死者就是“天鹅”,或者能由被关押的那人来指认。 此时陈克海等人还在庆云火车站布控没有收队,李安平只得找到李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李唐听后,反倒没有李安平那样担心,她认为只要下一个停靠站做好准备就能抓住那负了伤的女人,到时候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不过眼下,李唐认为有必要和李安平一道先去跟曹若飞汇报一下。 向曹若飞汇报?李安平苦笑不已,他找了一个借口说曹若飞要知道此事一定会严厉批评他,要不先不说了。 李唐转而说这事市局早晚都会知道的,紫竹火车站的人肯定要来市局求证和报告,既然他怕被曹若飞批评那就先和她父亲李乘风说明一下情况。 虽然李乘风对自己也有意见,但总比去见曹若飞好多了,李唐说火车站方面会通知市局这事却有其理,他只得硬着头皮跟着李唐去把情况向李乘风汇报了。 听完李安平的叙述,李乘风并没有立即表态,脸色却不好看。 他明白这事如果能证明死者是特务一切好说,如果不能证明,不光是李安平,就连他这个局长面临的压力就大了。 比如滥用职权,过度执法等等说辞就够他应付的。 头痛之余,李乘风对李安平的印象再次恶化,尤其联想到他曾经私处战俘,李乘风认为李安平是一个很冲动的人。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李乘风让秘书交代下去,一见到陈克海回来就让他和曹若飞立即到自己办公室。李乘风是要从陈克海那里核实一下“天鹅”的事情,叫上曹若飞是因为他是整个特务稽查组的上级负责人。 陈克海带着人马守到最后一趟始发火车离站才失落地回到市局,他才走到收发室就被告知立即去四楼李乘风的会议室。陈克海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次任务失败了,他恐怕要挨批评了,更重要的是或许李乘风对他的印象就会变差。 陈克海要得到李唐,除了他自己的努力外,他还把希望寄托在李乘风身上。 一进会议室,陈克海看见李乘风和曹若飞已经坐在里面,似乎已经坐了很长时间了,陈克海更加没底了。 李乘风向陈克海询问了他是否在火车站围捕爆炸案主谋“天鹅”。 陈克海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他没有多说,在等李乘风的后话。李乘风听到确有追捕“天鹅”一事,便告诉陈克海关于李安平在紫竹火车站杀了一名男子,打伤一名女子,李安平说那名男子就是“天鹅”。 “男人?”陈克海露出惊异的面色,“‘天鹅’是女的啊,被抓到的那名特务招认说“天鹅”是名女的。” “女人?”轮到李乘风和曹若飞惊讶了,李安平和陈克海一个说“天鹅”是男的一个说是女的,两人都选择了相信陈克海,因为陈克海说这话可以通过那特务以及特务稽查组的其他人求证。 而李安平拿什么来证明“天鹅”是个男的? 说得严重一点,他甚至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被他打死的人是特务。李乘风虽然有这个想法,但他不能说出来。李乘风交代完二人要谨慎调查和处理这事就走了。 会谈结束时,早过了下班时间,除了值班的和他们三人,其他都回家了。从四楼往三楼走到一半,曹若飞要陈克海跟着他去了一个地方。 曹若飞说完把陈克海领到了他们特务稽查组,直奔李安平的座位而去。曹若飞把李安平的椅子挪开,指着墙壁说:“你看这是什么?” ------------ 第四十九章 栽脏 陈克海看见椅子背后有一条线从墙壁里伸出,墙壁上似乎有一个小凹洞。 不过这根线是做什么用的,他没有看明白,摇摇头。 曹若飞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件物品递给陈克海。 陈克海接过手去,仔细把玩着这件物品,很快他就看出端倪了,这像是一个简易窃听器的听筒。 他搞不明白曹若飞为何要拿这个给自己看,他疑惑地说:“我看出来了,但这是……” 曹若飞又带着陈克海走进隔壁的会议室。 陈克海不等曹若飞出声,他就弯腰在墙壁对应的位置理出一根线,然后顺着线在花盆里牵出一个窃听器的放大器。 李安平偷听陈克海开会得知“天鹅”三天后将离开,但他不能肯定王小玉的失踪和“天鹅”有必然联系,他还需要获取更多的信息,所以没有拆除窃听器,而只是把听筒拆掉。 就在这一瞬间,陈克海似乎明白了,他问:“这个是李安平的?” “嗯。”曹若飞点点头,“我也是今天来找他有事无意之中看到的。整件事情你有没有觉得奇怪的地方?” 经曹若飞这一问,陈克海幡然醒悟,先不去管被李安平打死的那人是否是“天鹅”,李安平为何要去紫竹火车站抓“天鹅”?很明显,他是用了这个窃听器偷听到他们开会的内容。 他喃喃道:“这么一来一切都有解释了,他必然是偷听了我们开会,但整个开会期间我们并没有提到过“天鹅”的性别,他想当然认为“天鹅”是个男的。” “哼哼……”曹若飞轻笑两声,并不认同陈克海的推论。 陈克海以为事情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不料曹若飞会是这样的反应。 曹若飞说:“去我的办公室,再给你看样东西。” 陈克海又跟着曹若飞到了他的办公室,曹若飞给了两份报案信息让陈克海看。 这两份报案信息是商场辖区派出所提供的,有人举报说案发前一晚看见有人在场商场外墙四周鬼鬼祟祟的,登记信息对这人的外貌描述和李安平有些相似。 看到李安平在会议室安装窃听器时,陈克海还只是认为李安平为了跟自己争功或者寻找他未婚妻的线索,这两份报案信息就让他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李安平难道跟爆炸案有关? 如果说他跟爆炸案有关,周日一早他为何要回公安局来通知自己呢?他要是和爆炸案无关,他为何又提前出现在现场,而且周日一早他也在? 假如,周六他就发现苗头了,为何当时不回市局通报消息? 非要等到爆炸前才通知? 太多的疑点和困惑,陈克海不能草率下结论。 曹若飞又把一个沾满血迹的小铁牌给陈克海看,陈克海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是什么东西。 曹若飞低声说道:“看不出来也正常,这是一支叫‘天海’的地下党组织的身份识别牌,他们没有任何名单,只靠这个辨识身份和用暗号接头。他们的任务也很特别,从成立开始就只暗中调查特务,不做其他情报收集。” “你的意思是?”陈克海认为自己很聪明,但总是跟不上曹若飞的思维和话题。 “这个是在被李安平打死那人身上发现的,是停尸房的人在做尸体处理时在他鞋子里找到的,这个物品是登记在案的。”曹若飞说这个是要说明物品的来源。这块牌子并不是“天鹅”的,是曹若飞在“天鹅”尸体被放在停尸房后他放在“天鹅”鞋子里,然后停尸房的人在做尸体处理时自然就发现了交给了公安局。 曹若飞从确认李安平身份后就开始密谋他的借刀杀人计划,他计划从两方面着手,一是先要利用傅云尽量使得李安平情绪波动大从而减少理性,如果能气病他就更好了;接着他是在寻找机会把王一刀之死和王小玉失踪引到李安平头上,他暗中已经做了很多准备工作。 爆炸案的发生和“天鹅”之死,让他看到了另外一个更好的机会,尤其他偷偷翻找李安平办公桌看到那个窃听器之后,一个天赐良机到来了。 在陈克海还在整理思路的时候,曹若飞又说了:“贼喊捉贼的道理你懂吧?” 单纯要这么说,陈克海倒也能想明白,李安平参与制造了这起爆炸案,爆炸前他来通知自己不外乎是想多骗几个公安过去送死。 他杀死了那位“天海”地下组织的人,又谎称是特务“天鹅”。 可是,他为什么在这之前又亲手抓捕了另外一个特务鲁平?贼喊捉贼的情况时常发生,但主动贡献自己人的情况还是太少见了?单纯为了换取信任? 似乎先前就没有人怀疑过李安平是特务,他犯不着牺牲自己的人才对。他面带疑色,说:“我还有一点想不通,他为何主动去抓捕鲁平,而且缴获到了极为重要的我省兵力部署情报。” “你听说过‘理发师’这个人吗?” “没有,这又是什么人?”陈克海又没跟上曹若飞。 “你从军队下来的,不知道以前的军统特务也正常。‘理发师’是一名极度危险又隐藏得极深的特务,在国民党统治时期他就杀害了很多地下党员。传说没人见过‘理发师’的真面目,地下组织围捕和追查了他很多年,却没有丝毫进展。主要他行事风格不像特务,他为了达成目的和隐藏自己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和代价。” 曹若飞的话说得并不明确,他有意而为。 “这个‘理发师’和李安平有什么联系?”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曹若飞又开始转移话题了,“王一刀是在毫无防范的情况下被人一刀刺死,他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毫无防范呢? 他为何死在李安平家里? 而李安平的未婚妻偏偏在这个时候失踪了?王家二人遭遇不幸,李安平家里的东西都没被动过。你不觉得奇怪?” “你的意思是李安平是特务,潜伏下来的特务......” ------------ 第五十章 李安平逃跑 王家二人的意外和李安平,和“理发师”又有什么联系?陈克海迷茫在曹若飞给出的纷繁复杂的信息之中。 曹若飞不理会陈克海的反应,接着又说:“王家二人在案发前天一死一失踪。你是否留意过一点,李安平在事后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悲伤。如果你未婚妻和老舅出现这样的意外,你会跟他一样?” 陈克海的确注意过这点,李安平出院安葬王一刀后就回到市局工作,丝毫不见悲伤的情绪,开始他想李安平在住院的时候就悲伤过了。 他还是不能把这些信息融合在一起找出任何关于李安平是特务的推论,除了那个窃听器很可疑之外。 他是恨李安平,但这是两个层面的事,他不能因为自己恨这个人就轻易认为他是特务。 曹若飞见陈克海还没有表态,他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在医院跟你说贱内和李安平的事?” 既然跟不上曹若飞,陈克海干脆不去跟他的节奏,他机械地点点头。 曹若飞接着又说:“他们两人是在昆明认识的,交往了四年。而在李安平户籍档案里,他从未离开过本省。他为何要编造假档案?” 说着曹若飞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给陈克海,是李安平的户籍档案,他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铁牌。陈克海大致浏览了李安平的户籍档案,上面记载他父母都不在了,而且确实未离开过本省;而那块铁牌和之前那个带血的铁牌一模一样。 “你是‘天海’的人?”陈克海惊呼道。 “嗯,本来不想告诉你,我也是被形势所逼才不得不告诉你,希望你能为我保密,这事你知我知即可,连局长也不能说。” 曹若飞如果是地下党员,那么李安平必定就是特务了。 陈克海反过来想想,王一刀死于毫无防范,商场爆炸案前有人看见李安平在外墙边鬼鬼祟祟,那个装在会议室的窃听器,被他杀的那个假“天鹅”,他编出来的假档案,这多么的疑点足以证明李安平就是特务,很可能就是曹若飞所说的那个“理发师”。 至于被他抓的特务,或许是出于其他目的才有意做出的牺牲。 “李安平是特务,而且就是那个‘理发师’?”陈克海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曹若飞点点头,说:“我再告诉你两件事情,贱内的父母本是地下党,去年十月被国民党密捕后杀害,当时和贱内都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贱内父母死后,李安平消失了;几个月前看守所一名叫赵征远的组长被杀,他也是地下党,李安平和赵征远关系好到情同父子。我不说你也知道他现在和谁最接近。” “李唐!”陈克海脱口而出,“他的目标是李局长!” “因为我的身份很特殊,我没法去和上面说,缉拿特务也是你的本职工作……” “曹副局长,你不用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现在就去通知李局长小心并向他请示该怎么做。你的事情我一定会为你保密的。” “这些线索都是你发现的,不是我,我不需要任何功劳。” “我明白。” 在去向李乘风汇报和请示的路上,陈克海发现自己略有些窃喜,李安平是特务的话,李唐就不可能跟他在一起。到了李乘风家里,陈克海把情况全盘告诉了他,当然为了邀功和保密,他说这些都是经过他多方调查后得到的。李乘风听着的时候还不敢妄下判断,陈克海把曹若飞给他的那些东西悉数给了他,他看过后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这个李安平实在太狡猾了,如果他是‘理发师’,就太危险了,你赶紧去多带几个人把他抓起来。”李乘风并没有下达遭遇抵抗就地正法的命令,他认为还得要李安平承认才好认定。 陈克海带着局长的指令急匆匆去通知特务稽查组的人准备去李安平家里逮捕他。 陈克海前脚离开,李唐趁着李乘风回书房打电话之际出了家门。 陈克海到李家后,她躲在门后偷听到了整个谈话内容。李唐和李安平接触很多,她坚信李安平不是什么特务。她亲眼见过李安平为了抓特务,为了改造妓女付出的努力,她只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一个特务怎么可能会没日没夜地抓特务。 但是,陈克海说得似乎都是铁证,她的观点只是她凭感觉推断的说服不了任何人。她能做的就是去通知李安平,让他暂避风头。 李乘风听到李唐开关门的声音,也没多想多问,一直打电话求证陈克海说的部分事情。 李唐敲开李安平家门,只把事情的大概简要说了就要李安平赶紧收拾东西离开。 李安平听完后,很愤怒,他说自己坐得正,行得端,不怕人诬蔑。 李唐听李安平这么一说,更加肯定他不是特务了,如果他是特务必然是立即就逃掉了。 陈克海很快就要带着人来了,李唐说她怀疑陈克海陷害他,陈克海给她父亲提供了几件证物,其中有一个窃听器。 听到窃听器之后,李安平忽觉自己在那点上考虑不周,何况杀死“天鹅”却无证据,只要陈克海死咬“天鹅”是个女的,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被抓了,还有谁来揭穿曹若飞的真面目? 李安平再次向李唐保证,他不是特务,他会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有些事情今后时机成熟了一定会告诉她,但李唐必须即刻回家,他自己简单收拾一下就走。 李唐临走时,李安平告诉她如何联系自己。 陈克海一路飞奔找了四名特务稽查组的成员,佩戴好枪赶往李安平家中。 李安平在陈克海一行人赶到前半小时就离开了,陈克海扑了一个空,他先让组员全城寻找李安平的行迹,他再次去找李乘风。 先前忙于电话的李乘风见李唐夜里外出归来,便问她去哪里了。 李唐一时语塞,支支吾吾说没去哪里,就是在楼下瞎溜达。陈克海的再次到来,让李乘风明白李安平为何会不见人影:刚才李唐是去通知李安平了。 陈克海在,他不便说出来,他让陈克海连夜发布和赶制通缉令,准备全市通缉李安平。 等陈克海一走,李乘风满脸怒气地敲开李唐的房门,李唐读出父亲脸上的狂怒,她也明白父亲已经知道是她通知的李安平。李乘风怒视李唐:“你刚才是去找李安平的?” 事已至此,李唐只能默认。 李乘风抬手就给了李唐一耳光,这是他第一次打李唐。 挨了打的李唐,捂着脸,用冰冷的眼神看着父亲,镇定地说:“是我让他跑的,因为我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特务。” ------------ 第五十章 李唐赌气出走 “你凭什么说他不是特务?那些证据都是假的?刚才我打电话求证了陈克海说的每一件事情,没有一件是编造出来的。”李乘风怒吼道。 是啊,李唐听到了陈克海所说的每一句话,如果她不是因为和李安平有过很多接触,换作别人,她也会认为李安平是特务。 她还想辩解,却找不出任何支持自己观点的论据来,只得回了一句:“反正他不是特务。” “既然你如此坚定,你为何要去通知他?他要不是特务,为何要逃?”李乘风真想再抽女儿一巴掌,但他忍住了。 李唐无视父亲眼中的怒火,她做好了再挨打的准备,继续说道:“他是不想逃,是我要他逃的。我来问你,如果他被抓到了,你是把他关起来审问还是让他能自由行动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这点还用得着回答吗? 当然是把李安平关起来,李乘风被将了一军。 李唐追问道:“审问的时候,他说他不是特务,你会信吗?其他人会信吗?你们都不会相信他!可是他被关起来了,他失去了行动的自由,他又拿什么来证明自己不是特务,那些证据或许根本就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呢?” 姜毕竟是老的辣,李乘风意识到女儿是在诡辩,陈克海提供的证据足以证明李安平就是特务。如果每一个被证明有罪的人只要不承认,都拥有行动自由试图去证明自己无罪,这个世界就乱套了。 李乘风道:“你这是诡辩,难道那么多的证据还证明不了他是特务?” “所谓的证据,是可以伪造的。”越说李唐越觉得事有蹊跷,陈克海调来之前根本就不认识李安平,他来了没几天居然能了解李安平那么多事情,掌握那么多所谓的“证据”。 何况,陈克海白天工作任务很重,他哪来的时间去调查?想到这里,李唐又说:“陈克海因为被我拒绝了两次,而我非李安平不嫁,他嫉妒李安平。难说他不是出于嫉妒细心捏造的这些证据。” 李乘风并不这样认为,他回击道:“李安平的档案你看过吧,上面记录他一直在省内。可是,我晚上向曹若飞的妻子傅云求证了,傅云在昆明的时候和李安平谈了四年恋爱。陈克海再有通天的本事,他也不能让曹若飞的妻子帮他吧?” “谁说不能?”李唐说这话时自己都没多少信心,只是为了不输气势才硬着头皮顶了这么一句。 到了现在李唐还在为李安平狡辩,李乘风怎么还可能控制住怒火,他涨红着脸咆哮道:“他给你吃了什么迷 药?你到现在还嘴硬,硬什么啊!” “我看陈克海才是给你吃了迷 药!”李唐丝毫不嘴软,她回归到一个女人常见的争辩套路,无理的时候耍赖。 这话无疑火上浇油,李乘风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手抬起想打,挥到一半又停住了,改为指着门口说:“我没有你这个不孝女,你给我滚!” 正在气头上的李唐想都没想,回了一句:“走就走。” 负气出走的李唐按照李安平给她的联络方式来到了城西一处被查封的妓院门口,连敲三下门,停顿片刻后又敲两下,再停下片刻又敲了一下。 最后一下刚落下,李安平就把门打开把李唐让进去。李安平对李唐深夜到来大感意外,详谈之后他才知道李唐不仅因为他和父亲李乘风闹僵离家出走了,还了解到了陈克海所说的各种详细情况。 李安平不难发现,这一切应该是曹若飞在背后指使,陈克海不可能像李唐说的那样在短期内掌握到自己那么多的信息。就算陈克海能调查到其他方面的情况,他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曾在昆明和傅云有过一段感情经历。 看来,结婚后傅云还是无意识地把自己“出卖”给了曹若飞,让曹若飞知道了他的身份。 由于自己的处境极度艰难,一旦被抓住他想自证都不可能,李安平便告诉了李唐他是地下党员,以及他和国民党特务“理发师”,也就是曹若飞的暗斗历程。 李唐听完之后明白了李安平为何会那样执着要进入公安局,为何会如此投身于抓捕特务。她只有一点不明白,她说:“既然你是地下党员,你为什么不公开身份出来指认曹若飞?” 李安平苦笑着摇摇头说:“我的上线是赵征远,他被曹若飞杀害了,而我和他是单线联系的,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再无第二个人能证明我的身份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你总不能一直这样躲下去。” 在聆听李唐先前讲述的过程中,李安平一边消化那些信息,一边在整理思绪。只要能抓到且证明那个逃走的女人是特务,就能证明被他打死的人并不是什么地下党员,而是真正的特务;窃听器本就是为了偷听陈克海关于“天鹅”的情况,墙上那个小孔是新钻的能证明他并不是一直在监听会议室;找到王小玉就能证明王家二人的意外不是他所为;他的档案造假是因为要掩盖自己从事地下工作,但要证明自己是地下党员难度就高了。 但此时的李安平最想做的事还是去找傅云,他想从傅云这里了解曹若飞的信息,尤其傅云曾经说过她知道曹若飞的真实身份,但又极力否认曹若飞是特务,这个矛盾点很可疑。 鉴于李唐和他的关系,以及傅云和他的关系,李安平不便直接和李唐说他要去找傅云,便说:“我想先从曹若飞这边下手。” 不用多想也能知道,李安平会被市公安局通缉,他不能让李唐一直跟自己在这里住着,尤其李唐还得回公安局上班。 李唐本不想再去,李安平要她能帮着自己留意一下公安局的各种动向。 李唐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李安平只留下一点基本的生活费用,把剩下的钱全给了李唐,让她去租一个房子。两人像曹若飞和他的下线那样通过纸条秘密接头,纸条上的文字排列顺序采用二人既定的方式,即便纸条被发现了,只要看不出什么关键信息也不会连累李唐。 经过一番乔装,李安平赶在傅云要放学时去到她任教的学校门口,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等她出来。这一路上,他还真看到了他的通缉令。 他一直没看到曹若飞的身影,在傅云走出来经过他身边时,他低声喊道:“云云。” ------------ 第五十一章 通缉李安平 傅云听到有人叫她“云云”一愕,这个称呼虽然平常,但这声音不平常,是李安平的声音。 “云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我是平安。” 傅云循声找去,看见一个陌生人藏在角落里探出一个头在跟她说话。 这人看着不像李安平,但声音绝对是他的。 傅云也看到通缉令,本就很担心李安平,她赶紧跟着李安平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 “你跟曹若飞说了我们在昆明的事吧?”李安平并没有带着责怪的语气说,“你认为我是特务吗?” 这个问题傅云在看到通缉令之后想过,她第一反应是不信,很快又有些相信,因为李安平对自己的职业、家庭关系遮遮掩掩。 这个念头刚升起,她又自我否定掉了,在四年时间李安平给她的感觉他不是一个特务,就像她认为曹若飞也不是特务一样。傅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如果我说我是地下党员,你会信吗?”有了上次在医院的对话,李安平认为他再跟傅云说曹若飞是特务,她也不会相信。 这个太突然,傅云无从判断。 李安平也想过他随口这么一说傅云就会相信,他接着又说:“抗日战争结束后,我和我师父,也就是我上线赵征远到了昆明,在话务局潜伏着。那期间,我们做的事情很少,一直到1949年12月。地下党获知代号为‘理发师’的特务要在昆明刺杀准备起义的云南省主席卢汉,初定阻止‘理发师’刺杀行动的人反被他杀死。我和师父匆忙上阵,联手破坏了‘理发师’的刺杀行动。云南解放后,我们根据组织的安排回了老家。” 李安平没有把曹若飞说成是“理发师”,他不想让话题陷死在和傅云争辩曹若飞是否是特务上,以及叙旧上,他想要获知傅云所了解的曹若飞的身份和情况。 傅云听了没有判断李安平的话是真是假,她从一个普通女人的角度出发暗暗神伤,她与世无争的人生之路却和两名复杂身份的人相遇相知。她回之以苦笑。 李安平见傅云脸上有一丝苦笑,他认为傅云不信他刚才所说的话,他又追问:“你不信?” “不是不信,而是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是地下党员?我只想要一个安稳平静的生活,仅此而已,我不要什么抛头颅洒热血,我也不要什么明争暗斗。”傅云说着心里泛起酸楚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安平实际上已经听出眉目来了。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感叹为何每一个人都跟我说他是地下党员,或者连生我养我的父母都是地下党员。” “你说曹若飞也是地下党员?”李安平看出傅云情绪有些不对,便直接问道。 傅云犹豫了一下,既然自己不经意说漏嘴了,对方又是李安平,或许他们二人的误会全是因为对对方的真实身份不了解,她便把她父母被杀后,以及曹若飞的事全说了出来。 李安平本想告诉傅云自己被通缉全是因为曹若飞暗箱操作,话到嘴边他还是忍住没说,临别时他告诉傅云如何找自己并要她不要向曹若飞提起这次见面,又补充了一句:“这个‘理发师’随身会携带一把锋利的剃刀。” 傅云不明白李安平最后那句有什么用意,在知道李安平是地下党员后,她倒想尝试让曹若飞帮李安平澄清质疑,免于被通缉。 李安平又叮嘱过她不要告诉曹若飞,她便暂时忍了下来。 通缉令已然发出,陈克海于公于私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搜查李安平上,对公他是要利用这次机会抓住李安平弥补让“天鹅”逃掉的失误,于私他要让李唐彻底对李安平死心。 陈克海带着他那个小组的成员在全城展开了拉网式的搜查。 在陈克海近乎疯狂的搜查下,李安平也很难有时间和机会展开他的自证计划。要从曹若飞这边找突破口太难,如果他这里有突破就等于揭露了他的身份,眼下还是从找到王小玉更为实际。 李安平在躲搜捕的同时从王家的社会关系和朋友圈子开始谨慎找起,有几次差点和陈克海等人相遇,还好靠着乔装一时认不出惊险躲过。 陈克海快把省城搜遍了,连李安平的影子都没见到半点,他在想李安平很可能早已经出城了。 他找到李乘风希望能上报到省里,发布全省的通缉令。 李乘风当下就给他签字,然后说或许可以从李唐这里入手,如果他知道李唐住哪里希望也能告知他。李乘风实在不便直接告诉陈克海是李唐通知李安平逃走的。 陈克海一面拿着李乘风的批示去省公安局走发布全省通缉流程,一面在琢磨李乘风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一个笨人,很快就琢磨出来了,尤其是想通了李安平为何能逃掉:李唐偷听到了他和李乘风的谈话,然后通知李安平的。他是晚上找的李乘风,李唐必然在家而且离睡觉时间还早,二人谈话时间不短,却没见她出来足以说明她刻意不出现。 下达抓捕李安平命令时,只有李乘风和自己知道,随后他通知一个组员带上一个组员,在这样的情况下毫不知情的李安平竟然能逃走,只能是因为李唐趁他去联络组员的时候通知了李安平。 陈克海最初没有这么想是因为他认为李唐一时可能接受不了李安平是特务这个事实,还不至于去帮一个特务。 李乘风最后那句话分明是在说李唐已经搬出了李家,可他又分明看见李唐每天正常上下班。说明李家父女闹矛盾了,起因肯定是这个李唐挨了骂负气离家或者被李乘风赶出家门。 此时离下班时间也近了,陈克海坐在办公室思考良久决定还是采用跟踪李唐而不是直接问李唐的方法,这样或许能找到李安平。 而这时的李安平也在小心民翼翼地走装,只因为他乔了装,否则早就被陈克海的手下抓住了...... ------------ 第五十二章 李安平被捕 下班后,陈克海远远跟着李唐到了李唐刚租下来的房子外面。 这处房子是李唐用李安平给她的钱租下的,离李安平藏身的妓院有三条街,不远不近。 李唐也知道发布了通缉令不仅仅是陈克海会找李安平,其他任何人认出他都可能去报警。 在不是必需的情况下,李唐也不去找李安平,她把每天收集到的信息按照商定的方式写在纸条上并把从食堂买来的馒头在买菜的时候偷偷放在一个隐蔽的地方。 到了夜里,李安平会去拿走馒头。 所以陈克海跟踪下来只看见李唐在买菜,看不到她放下的馒头和纸条。 陈克海在屋外听到里面响起了刷锅生火的声音,心里一酸,他认为这应该不是李唐这样的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他差点冲进去把李唐拉回家。 陈克海找了一个能藏身的地方静静监视着,到了深夜也未见有人去敲门或者李唐出来。 自从见过李安平后,傅云一直放不下心,她数次想找曹若飞谈这事。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询问一下李安平的情况:“若飞,你们抓到平安了吗?” 曹若飞听到傅云称呼李安平为“平安”醋意立起,却没有表现出来,说:“应该还没有,不是我负责。”曹若飞早想到了傅云会找他谈李安平的事,他不想因为李安平影响到他和傅云的关系,他要极力维持自己在傅云心中的形象。今后能找到她父母手上的地下党名单更好,找不到也算了,毕竟现在天下都是共产党的了,而且他也不在云南,能得到傅云这样的女子,在某种程度上他也心满意足了。 “哦……”傅云真想把李安平是地下党员的事说出来,她对这个回答说不上满意,但至少说明李安平暂时还没事,她希望李安平不再被通缉,“他真的是特务吗?会不会是有人冤枉他?” 傅云又想到了李安平被通缉前一晚,那个说自己是市公安局局长的李乘风打电话向自己询问李安平是否在昆明待过,她如实做了回答。 “从目前公安局掌握的线索来说,他的确是一名特务。” “那些所谓的线索和证据会不会说明他是另外一种人呢?”傅云决定谨慎试探一下曹若飞的反应。 曹若飞是什么人,他立即明白傅云要说什么,但这不像是她的说话风格,于是他装作不知道,反问:“另外一种人?什么人?” 傅云还没想好是否要说出来,她沉默不语在思考。曹若飞觉得今天傅云有点奇怪,她是一个单纯直接的人,有什么话她都是直接说出来,不会拐弯抹角,也不会连事情都没想清楚就主动谈这事。 过了半晌,傅云才低声说:“如果他和你是一类人呢?” 虽然傅云没有直说李安平和自己一样是名地下党员,曹若飞不能再装傻听不出来,他装出一副惊异的表情喃喃道:“他也是地下党员吗?你是怎么知道的?哦,哦……你们在一起四年,他应该早就告诉你了的。” “没有,当时他没有告诉我这些。”傅云下意识的反应是立即进行撇清。 不是之前告诉傅云的,那就是近期,是在医院里吗? 那次李安平必然向傅云说自己是特务,他是地下党员。 假如傅云相信李安平的话,无论李安平要她如何装作不知她一定会表现出极大的不安。傅云过于单纯,任何事物对她的影响都能在她脸上读到。 然后那次之后,傅云除了情绪有些细微的波动外,曹若飞再没感觉到她有什么变化。他坚定地认为傅云没有相信李安平的话,这也是他能故意让傅云和李安平在病房单独相处的原因。 “如果他能证明自己是地下党员,这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直接追问的效果不会好,曹若飞干脆利用傅云的单纯设下圈套套她的话。 “哦。”傅云感觉这事有戏,但她不好一次问太多,问多了曹若飞反过来问她几个问题,恐怕她就难办了。 在傅云得到她想要的信息的同时,曹若飞也得到了,他把傅云刚才的表现分析了一下,认为傅云至少见过李安平,甚至有可能知道李安平在哪里。 次日一早,曹若飞就把陈克海叫进办公室,他暗示陈克海应该立即去监视傅云,或许就能找到李安平,一旦发现李安平的踪迹立即抓捕。 因为李安平,李乘风要他去跟踪自己的女儿李唐,曹若飞要他去跟踪自己的妻子傅云,陈克海在心里恨不得立即就抓到李安平把他碎尸万段。 虽然跟踪李唐没有效果,但只要有一丝希望,陈克海就不会放弃,他叫上了两人和自己一起去跟踪傅云。为什么要多叫两人呢,因为他和傅云见过面,但另外两人与傅云互不认识,这样会更有利于跟踪。 傅云早上有课,下午没课,平时这种情况她会先留在办公室备完明天的课再回家。 今天不同,她昨晚和曹若飞对话后便想中午去告诉李安平只要能证明他是地下党员,他就能不被通缉。 傅云找到李安平告诉她的地址,她按照方法敲门,很快,门就开了。 地址和敲门的方式李安平只告诉过李唐和傅云二人,虽然他在屋内看不到外面是谁敲门,但敲门的方法是正确的,他从门缝里看见是傅云便开门要把她让进来。 “不许动!李安平你被捕了!”傅云前脚才迈进去,后面就挤上来陈克海,差点把她挤倒。陈克海用枪顶住李安平的头,接着另外两名公安冲上前一人抓住李安平一只手,将其双手反剪。一切太过突然,李安平连丝毫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陈克海见李安平被制住了,他掏出手铐边铐住李安平的手边冲呆若木鸡的傅云说:“谢谢嫂子的帮忙。”李安平听到这话,愤怒地瞪着傅云,他不敢相信傅云竟会出卖自己。 陈克海重重推了一把李安平:“走,回局里。”李安平就被三人押走了,傅云这才反应过来,却是后悔不已,她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陈克海何时跟在自己身后的? ------------ 第五十三章 理发师是他 抓到李安平后,异常兴奋的陈克海连夜开展了审问工作。李安平知道陈克海会趁机发泄对自己的不满,他最头痛的还是不能再自证了,即便他告诉陈克海自己是地下党员,拿不出证据,陈克海只会认定他特务。李安平能做的就是否认一切指控,坚持认为他开枪打死的那人就是“天鹅”。 对李安平的审讯工作进展极其不顺利,陈克海自己熬了一个通宵毫无成果,他让组里参与抓捕李安平的那两人换着班审问,就是不让李安平睡觉。 另外一方面,他要求那二人严守抓到李安平这个秘密,这一消息只能由他上报给曹若飞和李乘风。陈克海不希望李唐知道李安平被捕,然后来搅局,当然他还另有目的。 陈克海并没有把抓到李安平的消息告诉曹若飞和李乘风。在休息了一晚之后,他如平常那样去到李唐所在的人事科。 在被李唐怒骂过几次后,陈克海改变了战术,他总是没事找事去人事科找科室其他同事。李唐一见陈克海又来了,脸上似乎有些得意的样子,她懒得看他,低头专心工作。 “李唐姑娘。”李唐听到陈克海叫自己,却没有抬头,假装没听见。 陈克海低声又说:“我有一个关于李安平的消息,你想知道吗?” “不要拿他来骗我,他在哪里我比你清楚多了,我看你要耍什么花招,小心被我骂死。”李唐心里这么想着,还是没有理睬陈克海。 “不想听就算了。”李唐有些奇怪陈克海如此轻易就要放弃了吗。正这时,陈克海忽然凑近李唐耳边,极其小声地说:“我知道李安平在蓝靛厂路那家被查封的妓院里藏着。” 李唐大愕:“这不正是李安平藏身之地吗!”她猛然看向陈克海,陈克海继续轻声说道:“你放心,我没有抓到他,不过他在我抓到他之前就已经畏罪自杀了,是上吊吊死的。” 倘若陈克海上来就说李安平死了,李唐可能会赏他一个大嘴巴,但陈克海准确地说出了李安平的藏身地,李唐心里一下就乱起来了,没有主意。 “先敲三下门停下,再敲两下再停下,最后再敲一下,我说得对吗?”陈克海先前说出李安平藏身地还只是在试探李唐的反应,他看出了李唐的惊愕,猜想李唐应该真的知道李安平的下落,他才又拿这个来确定。 听到这里,李唐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崩塌了,瞬间她像被抽去了灵魂一般,毫无生气地后倚在椅背上。 陈克海连联络暗号都知道了,难道李安平真的如他所说?可是陈克海又怎么知道这个联络暗号的? 就连她也只是在李安平外逃当晚用这个暗号找过他一次,陈克海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陈克海见李唐虽然还是没说话,但很明显李唐信了他的话,现在该是说出重点的时候了:“没想到他李安平还是一个痴情种,他暗中勾搭曹副局长的妻子傅云,把自己的藏身地告诉了傅云。我们跟踪傅云找到他,当然只是找到他的尸体。” 李唐偷听陈克海和父亲李乘风的谈话得知,李安平和傅云曾经是恋人关系,没想到他们还保持着联系,也难怪他会暴露自己。 至于他和傅云是否有染,李唐不关心了,李安平的死对她来说才是一场沉重的打击。 当她开始爱慕李安平时,他定婚了;等到她刚看到希望之时,李安平又被当成是特务通缉;两人开始努力摆脱困境,他却死了。李唐怎么不伤心,眼泪不知不觉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今晚你就回家吧,李局长他都快担心死了,但又不好来找你。一会儿我陪你回去收拾东西就回去……” 直到陈克海和李安平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傅云才彻底清醒过来,她擦去脸上的泪痕,拔腿想要去追陈克海。 等她跑到街口,哪里还有那四人的影子。 去公安局吗? 一切于事无补,还可能给曹若飞带来负面影响。 傅云决定回家等曹若飞,尝试让曹若飞帮帮李安平。 当晚,曹若飞就从傅云口中获知陈克海抓到了李安平,他先是暗暗高兴,接着又有些不满。 按照傅云所说陈克海抓到李安平带回公安局的时间应该是下班前,他是陈克海的直接上级,陈克海到现在都没告诉他李安平已经被捕了,他自然会不满。疑心甚重的曹若飞开始怀疑陈克海此举是否另有目的,他决定在陈克海主动说出来之前假装不知,但他时刻留意这事的动向。 如果这次不能置李安平于死地,恐怕就只能冒险亲手解决他。曹若飞为了稳住傅云,口头答应会帮忙。 傅云满怀希望等了一天,曹若飞告诉她事情很难办,现在连他也见不到李安平,不过他正在想办法。 焦急万分的傅云深夜醒来,她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尽是李安平被抓走的画面。 “谢谢嫂子的帮忙。” 陈克海这句话更是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句话? 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会去找李安平? 李安平只找过她一次,而她第一次去找李安平就被陈克海跟踪了。 傅云单纯,但不表示她笨,尤其她想到陈克海不可能只靠在医院的一面之缘就能推断出她和李安平以前的关系,要知道那次她是作为曹若飞的家属去慰问曹若飞的下属。 再说,知道自己和李安平关系的原本就只有曹若飞,结果在通缉令发布前一晚,市公安局局长打电话来问自己这事。 自己和曹若飞结了婚,如果李安平在公安局把这事说出来,势必会对他不利,何况曹若飞还是他的上级。 话又说回来,李安平为什么要在公安局说起这事?出于嫉妒? 这有可能,在她去探望李安平时,他就表现出对曹若飞极大的不满,甚至说曹若飞是特务。 可是李安平和曹若飞都说自己是地下党,如果都是地下党,李安平为何在知道曹若飞是地下党员后还在暗示他是特务。这么一来,要么二人当中有一人是特务另外一人是地下党员,要么二人什么都不是。傅云还记得李安平说“理发师”随身携带着一把剃刀,她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身旁的曹若飞鼾声正浓,傅云小心翼翼地掀起被子下了床,她蹑手蹑脚走向挂衣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伸手在曹若飞的衣裤兜里摸索着,摸到右裤兜时,她的手摸到了一件冰冷的硬物,她轻轻拿出来,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是一把剃刀! 傅云怕曹若飞醒来,她立即把剃刀放了回去,又踮着脚回到床上。 这下,傅云睡意全无了,难道曹若飞真的就是“理发师”? ------------ 第五十四章 李唐和李安平成婚 陈克海把失魂落魄的李唐送回李家,李乘风向他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这令陈克海又看到了得到李唐的希望。 李乘风为了感谢陈克海留他在家吃晚饭,保姆把饭菜做好叫李唐出来吃饭,李唐早已反锁房门不作声。 李乘风和陈克海边吃边聊,聊的内容不外乎是要陈克海抓住青春年华大干一场,陈克海随声附和着。 就在陈克海以为这场谈话会在无意义中过去的时候,李乘风却告诉了他一件令他震惊的事:李乘风半年后将退休,他正在物色和推荐下一任市公安局局长,他准备推荐工作能力极强的曹若飞。 “曹若飞现在已经是副局长了,一旦他提正,他的职位就需要有人顶上。我前几天也大致问了一下他的想法,他想给年轻人更多机会。”李乘风说到这里,放下筷子,看着陈克海,“他很看好你。” 陈克海有些受宠若惊,如果他在市公安局已经干了些年头,他会对提干信心十足。 可他来市公安局的时间很短,这么快就能得到曹若飞的赏识实属不易。 他谦虚应道:“感谢两位局长的栽培,我从你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当然我还有很多不足,我一定会改进,把我的工作做到最好。” “说起工作,我看你最近都在抓李安平,进展如何?”李乘风一来是真关心这事,二来他看出李唐情绪明显不好,换作平时她指不定会对陈克海做出什么举动,但李唐竟能让陈克海送他回来,他怎么能不觉得奇怪。 这可难住陈克海了,倘若李唐不在这屋里,他会毫不犹豫如实回答。 有了上次事件,陈克海还真担心李唐知道了李安平被捕出来搅局。 不说吧,李乘风早晚都会知道的,现在忽然有这么一个提干的机会摆在自己的面前,他又不能瞒报然后在李乘风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李唐再闹也能平息,但要是给李乘风印象不好,那就很难抹去了,陈克海便说:“报告局长,在曹副局长的指点下,我们刚抓到李安平,正在严加审问,李安平什么都不承认。” 陈克海特意加上了曹若飞,他当上副局长的位置的前提是曹若飞得当上局长,所以他索性说出实情,力求在李乘风面前为曹若飞和自己邀功。 陈克海边说边不住地偷眼往李唐屋子望去,他怕李唐冲出来骂他捏造李安平自杀的假话骗她。陈克海提心吊胆到晚饭结束也没看见李唐出来,甚至没听到里面发出一丝响动。 被关押在市公安局监禁室里的李安平迎来了第一个访客,这位访客就是李唐。 李唐的房间就挨着客厅,她虽然关着门,但房子隔音效果不好,深陷绝望的她根本睡不着,直愣愣盯着天花板。 她忽然听到父亲提起李安平三个字,整个人一下就来了精神,她竖着耳朵听完了二人随后的对话。 原来陈克海是在骗自己,李安平并没有自杀,而是被他们抓到了。李唐当时就想冲出去暴打陈克海,但转念一想,与其出这种表面上的恶气,不如想法为李安平正名,从侧面气死陈克海。 所以,第二天早上,李唐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很容易就找到了李安平,陈克海的两个下属想要阻止李唐,但这不是封建王朝靠某一个人下令就能阻止得了。 李唐不仅是局长的女儿,她在公安局的行政级别比陈克海还高,她又熟悉相关规定。 看见李安平双眼布满血丝,李唐又是怜悯又是憎恨,她恨陈克海。 李安平对李唐的到来倍感意外,细问之下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唐说起傅云时,心里还是有些不悦,陈克海关于李安平和傅云的说法可能添油加醋了,但事实就是李安平不仅和傅云有联系,还把自己的藏身地和接头暗号告诉了她,身为女人的她吃醋也是正常的事。 李唐不只是来看李安平这么简单,她给李安平带来了最新收到的一个消息:邻省公安局移交来一位身上有枪伤的女特务,这名女特务的外貌特征和李安平在紫竹火车站打伤的那名女特务相符合。当初火车离站后,李安平让火车站治安员电话通知了邻省下一站说车上有一名负伤的特务。车站的人报了警,等车一进站就闭站停车搜查,却没搜到什么女特务,有几名乘客说在开始减速的时候看见有一女人拿着一个箱子翻窗跳火车了。 那个年代普通群众的觉悟都很高,那女人肩上有枪伤还拖着一个箱子势必引人注目,不断有人举报她的行踪线索,邻省公安局追踪了几天便将女人抓到。抓到女人的时候她还拿着箱子,箱子里面装着很多情报,包括详细的省内兵力分布、党和国家对朝鲜战争的一些重要的秘密情报。 邻省公安局在审问之后得知,这名女人代号“天”,真名袁丽,她和另外一名代号为“鹅”的是夫妻特务搭档,二人合称“天鹅”。 邻省公安局在记录后,便把袁丽移交到了本省公安局,省公安局发通知来让市公安局取人。 听到这里,李安平恍然大悟为何陈克海坚持说“天鹅”是女的,而他看到的“天鹅”是男人。看来,负责安放炸 弹的人是和袁丽接头的,而“鹅”也就是她男人负责和曹若飞接头,难怪会产生这个误会。 陈克海一到办公室就获知李唐正在监禁室见李安平,他惊慌地跑到监禁室。 李唐一见陈克海来了,愤怒地瞪着陈克海,陈克海居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李唐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她恶狠狠地说:“陈克海,我再怎么骂你都比不上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解气:我现在就要和李安平成婚。” 李唐说着转身来,伸手示意李安平过来,李唐轻轻握住李安平的手,说:“平安,下面的仪式是外国人的结婚仪式,一会儿我问你,你只需要回答‘我愿意’就可以了。” ------------ 第五十五章 审问李安平 自从王小玉失踪,傅云嫁给曹若飞,自己又重伤住院后,李安平被李唐所做的一切深深打动。 王一刀遇害,这么长时间王小玉还是音信全无,李安平认为王小玉凶多吉少。 现在李唐要向他求婚,他当然会欣然同意,他冲李唐点点头。 李唐看着李安平的双眼,问:“你愿意娶我,李唐,为妻吗?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贵,我们都要共度余生。” “我愿意。” 陈克海要疯了,他一心一意甚至不惜编造李安平自杀的假消息都是为了得到李唐,而李唐竟然当着他和他的几名下属,嫁给了身陷囹圄的特务李安平。 陈克海发疯一般上前拼命扯开李唐握着李安平的手,他狂吼道:“你不能嫁给他,他是特务!他马上就要被枪决了!你不能嫁给他!” “啪!”李唐挣脱开来,抽出手就给了陈克海一记耳光,说:“陈克海,你少在这里替你的主人冤枉好人了,我实话告诉你,那个被李安平打伤逃掉的女人已经抓到了。她身上带着大量的军事情报,她承认了她就是“天鹅”中的‘天’,被李安平打死那人代号‘鹅’。你想不到吧?” “什么……”陈克海瘫坐当场,他感觉到自己的人生似乎就此终结了,失去了李唐,接下来还可能会失去副局长这个职务,失去整个仕途。 袁丽的被捕让李安平一案出现了一线转机,但转机没有李唐认为的那么大。 一死一伤的“天鹅”只能说明李安平没有滥杀无辜,并不能证明他不是特务,曹若飞在讨论会上提出了:在新中国愈发稳固的情况下,特务之间出现矛盾和争执也是时有发生的。李安平档案造假是不争的事实,他如果不是为了隐藏什么,他为何不提及自己有四年在昆明。何况杀死王一刀的凶手至今逍遥法外,其妻王小玉依旧下落不明。那个安装在会议室的窃听器是证明李安平是特务最好的物证。 讨论会后,曹若飞把陈克海叫进他的办公室,关上门,说:“最近局里的高层正在物色一名有为的年轻人,准备提拔做副局长来接替我的岗位。” 这件事情陈克海事先从李乘风口中得知了,此刻他不好表现出已经知道这事的样子,他没有去接话。 “我一直在考虑推荐你。”曹若飞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你知道为何我还没正式推荐吗?” 陈克海摇摇头,要是这事在昨天发生,他会异常兴奋,今天他可高兴不起来。 曹若飞见陈克海有些反常,不说话,也知道“天鹅”夫妻身份被证实为特务,对他还是有相当的打击。曹若飞接着又说:“李安平一案,你拖得太长了。一名蓄意隐藏身份,又身负命案在身的特务是要被执行枪毙的。” 枪毙李安平,陈克海确实想过,那是在他抓到李安平的时候,他认为自己总有手段能让李安平承认自己是特务和他犯下的滔天罪行。一旦定罪,李安平就会被枪决。 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他是否是特务还难说,仅仅靠作假的档案和推论是远远不够的。 同时,他有些惊异于曹若飞似乎是要他枪毙李安平。陈克海的确是恨李安平,但他还不至于没有确定李安平的罪行就要处决他。 陈克海略带疑色,问:“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我听说李乘风局长的千金李唐嫁给了李安平。一旦拖下去,事情有了更进一步的转机,李安平出来了,副局长的位置是你坐还是他坐?” 真正不能让李安平出狱的是他曹若飞,他失去了所有的下线,他不能让借刀杀人的计划再落空,否则他只能冒险亲自动手干掉最后一个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 曹若飞又道:“在你来之前,一个叫李立峰的被人绑在公安局大门上,怀里放着一台发报机,他被认定为特务;另外一名叫赵晓的人被人发现他办公室里放着一台发报机就被认定为特务;而被你识破证据的鲁平,手上拿着一个绘制了军事地图的瓷胎,也被认定为特务。除了物证外,也没找到他们其他的证据吧,他们还不是一样都被枪决了吗?李安平在公安局会议室里安置窃听器,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他至今都没有被定罪。” 陈克海认同曹若飞后面的那段说法,他刚来查阅过往资料的时候翻到了李立峰和赵晓的记录,他认同对李青峰和赵晓的判决,毕竟有直接的证据。 但话说回来,李安平在公安局会议室偷装窃听器,他的档案作假,且还有很多疑点,确实足以说明他就是特务,没有给他定罪主要还是因为他原身份是公安。 他点着头喃喃道:“这么一比较的确说明问题,但是他死不承认。” “赵晓和鲁平也没承认吧?”在这点上曹若飞对自己的下线还是比较满意的,“最后不也让他们按个手印就算认罪了。” “这,这个……”赵晓的事情发生在他调来之前,鲁平的后续审问工作他没有参与,他只看到案件的相关文件,并不清楚具体的过程。 “我不再多说了,我想你不傻,你一定清楚这其中的事实和利害关系。” 在和曹若飞的一番谈话后,陈克海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曹若飞说的话确实句句在理,尤其这是他除掉自己曾经的情敌的大好机会,过去几天正因为自己手软没能及时让李安平招认定罪,才让他有机会等到李唐去见他并嫁给他。 现在他已经失去了李唐,难说接下来不会因为李唐的裙带关系让李安平无罪释放。 李安平一恢复工作,把他陈克海往哪里摆?但真要他在李安平招认前就把他定罪,甚至执行枪决,陈克海也难下手。 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加紧审问,于是,陈克海又开始了没日没夜地提审李安平。 对李安平的审问刚进行到第二天,李唐带着饭就到了监禁室,没找到李安平的她打听之下获知李安平被审问了一整晚。李唐气冲冲推开审讯室的门,当场大骂陈克海公报私仇,这种不让嫌犯睡觉的做法是违反规定的。 陈克海一宿未睡,肝火也正旺,加上让李安平认罪心切,他火气也上来了,他怒道:“你不要仗着你是局长的女儿就肆意干涉别人的工作。” ------------ 第五十六章 曹若飞的阴谋 “我阻止你正常审问?阻止你正常取证了?你采取违规的方式还不允许别人指正吗?” 李唐说得有理有据,陈克海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了。 “李安平,李安平,你这个王八蛋在哪里?你给我出来!”就在李唐和陈克海僵住的时候,外面走廊上传来一个女人粗暴的声音。 这个声音李安平再熟悉不过了:王小玉。李唐也听出这声音是王小玉的,她惊得开门走到走廊上求证:王小玉正喘着粗气在沿着走廊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喊话。 李唐顿时心里如打翻了的五味瓶:王小玉的出现能进一步否定对李安平的指责。 但另外一方面,她和李安平还不是法律上的夫妻,王小玉也不是。 看到王小玉的出现,李安平会做何选择,她不敢去想,但眼下首要的事情是要为李安平洗清不白之冤。李唐便招呼王小玉到审讯室。 “你这个王八蛋……”王小玉进去就看到李安平,她正要破口大骂,却发现李安平整个人瘦了几圈,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尽显憔悴。更令她吃惊的是,她看见李安平双手被铐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改口问道:“你,你怎么了?” 王小玉的忽然出现令原本还满腔怒火的陈克海瞬间冷静下来,对李安平的指控是否真的存在问题? 接下来,王小玉说起自己为何失踪:王小玉并不是失踪,而是离家出走了。 她见李安平又开始不回家,尤其爆炸案发前一晚彻夜不归,想到李安平和李唐、傅云不清不楚的关系,想到李安平重新回到特务稽查组做着危险的工作,想到父亲王一刀不仅不帮自己反而支持李安平。 周日一早,她在去肉摊的路上决定就这样不辞而别,回老家冷静考虑是否真要和李安平解除婚约,她对李安平和自己的以后婚姻都感到失望。 在老家的王小玉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就在她即将彻底忘记李安平的时候,从省城传来了她王一刀遇害的消息。 她获知这消息时,王一刀下葬都有一段时间了。 王小玉听说王一刀是死在自家,她了解李安平的为人,她不会听信谣传所说是李安平杀掉王一刀的,她认为必定是李安平要抓的那些特务所为。 王小玉连忙赶回省城,一路上她也看到了李安平的通缉令,可惜她不识字,只认得“李安平”三个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回到省城的家中没有看到李安平,便怒气冲冲杀到了市公安局。 李安平长叹一口气,他没想到王小玉负气出走竟然救了她自己一命,假如当初在家恐怕也会被“天鹅”一伙人所害。 关于李安平的又一个疑点解开了,陈克海的观点又开始动摇了,他恨李安平,但他不能因为个人恩怨而蓄意栽赃陷害对方。 在陈克海脑海中,关于李安平的疑点只剩下两个:造假的档案和窃听器。陈克海插话说道:“虽然抓到了袁丽,你老婆也平安归来,但你依旧还有是特务的疑点。你为什么要造假的档案?为什么在会议室装窃听器?” 李安平拿不准陈克海这个人,他担心陈克海和曹若飞是一路人,档案造假一事他很无奈,因为这个是巧合,也是有利于掩盖自己四年昆明潜伏经历。 至于窃听器这个,他已经解释过了,又说道:“我早说过了,是因为你不肯告诉我‘天鹅’的行踪,我不得已才在会议室装了窃听器。” “恐怕你不只是在窃听这个,你还蓄意偷听了其他的会议吧?” “陈克海,你为什么不去看看墙上那个小孔,那个小孔是新钻的,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窃听器是新装上去的。”李安平为自己辩解道。 如果墙上那个孔是新钻的,李安平的话倒有几分值得相信,事实也是他偷听到了“天鹅”的行踪,然后在紫竹火车站让“天”“鹅”一死一伤。陈克海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去检查那个孔再说。 陈克海刚走到一半,却在走廊上看见了傅云,傅云正东张西望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陈克海上前一问,傅云是要找李安平的,陈克海心说李安平你还真有女人缘啊,你要真是一个特务我一定亲手送你归西。 陈克海还是把傅云领进了审讯室,三个和李安平纠缠不清的女人首次碰在了一起,李安平脸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 王小玉进来一直在说她为什么突然失踪又忽然出现,李安平竟没想起他和李唐刚举行了结婚仪式。李唐面色更为难堪,还有些不悦,不过为了李安平她忍着没有发作。 傅云只见过王小玉,没见过李唐,甚至不知道李唐是谁,李唐却知道傅云。 李安平红着脸向傅云介绍了李唐,但没有提二人举办仪式一事。傅云向李唐问了个好,然后说自己此行的目的。 傅云在曹若飞裤兜里发现那把剃刀后,社会经验不足的她经过几天的推敲,依旧想不出头绪,只觉得自己的丈夫曹若飞有些可疑。 傅云极度担心李安平的安危,她决定无论如何先去市公安局探听李安平的消息。 三女和李安平同处一室,各自都很尴尬。王小玉一直把李唐和傅云视为劲敌,如果不是看见李安平被抓起来,她早就闹翻天了;李唐不满的情绪更甚了,刚才李安平在向傅云介绍自己的时候只提及她的职业,没有提及二人的关系;傅云虽然不知道李唐和李安平的关系,看到王小玉免不了难堪。 王小玉和李唐都是强压怒火,但是否能克制住不爆发出来,她二人谁都没信心。 四人一时之间集体失语,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大的审讯室静得可怕。 李安平心海可是狂风巨浪,一直默念千万不要有人说错话,点燃王小玉或者李唐的愤怒。 长久的沉默被陈克海打破了,陈克海急匆匆走了进来,面色竟显得有些慌张。 陈克海略有些喘气说:“曹……曹副局长去省局申请对李安平执行枪决了。” 什么?李安平四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尚未被定罪,曹若飞就要去申请执行枪决,看来曹若飞是真的不能再等了,他要立即除掉李安平。 曹若飞除掉李安平的迫切之心,让陈克海都大为震惊。刚才他去查看了会议室和李安平办公桌之间的墙上的洞,那个洞的确是新钻的,李安平的话可信度更高了。 陈克海对此感到极为困惑,他道:“按说,你的疑点正一个个解开,你现在只有档案造假这一个疑点了啊。曹副局长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他想灭口。”李安平对陈克海今天的反常表现大生困惑,陈克海不是一直痛恨自己吗? 为何今天他倒像是要帮助自己? 这一切该不会又是曹若飞的阴谋吧? ------------ 第五十七章 曹若飞是理发师 要说陈克海是曹若飞的人,李安平似乎不太相信,首先陈克海是部队里的精英,其次他一来就抓到了鲁平,并截获那张兵力分布图。 假如陈克海是曹若飞的人,他不至于牺牲鲁平来换取信任,因为他已经取得了李乘风足够的信任。 牺牲一个高级特务和一份极为重要的情报来加深信任,这个代价似乎太高了。李安平认为,陈克海要么是被曹若飞利用了,要么就是他和曹若飞狼狈为奸现在要做戏给自己看。李安平想要试探一下陈克海。 “灭口?”陈克海感到不解,灭口总得有原因,曹若飞身为市公安局副局长,即将荣升正局长,他总不至于因为李安平和傅云的关系非要置李安平于死地,“为什么?因为……”陈克海不好说出自己的想法,他眼睛看向傅云。 李安平并不知道曹若飞曾经和陈克海说起过他和傅云的关系,他继续试探陈克海说:“因为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的真实身份?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他的真实身份就是我档案造假的原因。”李安平话虽这样说,但当初造假档案他也是逼不得已随意而为,那时一切顺风顺水,他何曾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波澜。 “你们之间不会就因为她,”陈克海又看向傅云,他为了李唐陷入过疯狂,但很难想象档案作假对感情上有什么帮助,尤其李安平造假的那部分只是简单地说他在出生地闲着,“矛盾就大到你要去造假档案吧?这点好像说不过去。” 李安平不知道陈克海是故意要把话题引到傅云身上,还是没听懂自己的话,他又强调到:“我和他之间的矛盾完全是因为,他和我的真实身份是矛盾的。” “真实身份?” 陈克海才醒悟过来,刚才自己把话听岔了,真实身份产生的矛盾,比如说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员,公安和小偷等等这样的对立关系。 公安和小偷这类的恐怕没法和他们二人扯上关系,尤其是曹若飞身居市公安局副局长一职,要摆平社会矛盾还是比较轻松的。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共产党和国民党成员之间的矛盾,现在已经是共产党的天下了,应该是地下党员和特务之间的矛盾。 难道李安平真的是特务? 可不对啊,他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都没能让李安平承认自己是特务,忽然审讯室多了三位和他息息相关的女人,他反而主动承认了。 这不可能,那么李安平必然是在指他是地下党员,曹若飞是特务。 介于曹若飞的身份特殊,陈克海更是无法去相像曹若飞就是特务...... 李安平见陈克海在思考,他也在打量陈克海,他还在判断陈克海是被曹若飞利用了还是和曹若飞是一丘之貉。 曹若飞如果去省公安局把申请办下来,他李安平只有挨枪子儿的份,再无翻身机会。还不如冒险赌陈克海只是被曹若飞利用了,赌他本质上是个好人,只是因为李唐而迁怒于自己。李安平淡然地说道:“我说我是地下党员,而曹若飞是特务,代号‘理发师’,你会信吗?” 陈克海刚想到了这点,但他还不会如此轻易就相信,关于说曹若飞是特务这点,陈克海还不敢去想,毕竟曹若飞身份特殊。 李安平说自己是地下党员就要拿出直接证据,他便说:“你有什么证据?” “哼哼。”李安平苦笑两声,“我要能证明自己的身份还会被你关起来?曹若飞还能稳稳坐在他副局长的宝座上?” “你说话能否直接点,怎么你和曹副局长说话的方式和腔调都一样?”陈克海有些火了,说了这么半天李安平一直绕来绕去,让他猜谜。 李安平心中一笑,想不到和曹若飞几次在言语上交锋之后,他也学会不断地出谜题。他又道:“唯一能证明我身份的人,也就是我唯一的上线,我的师父赵征远被曹若飞杀死了。” 傅云听到这里脸不觉泛红,毕竟曹若飞是她丈夫,她虽然在曹若飞裤兜里发现了剃须刀,也只是起了疑心,并未认定曹若飞就是特务。 “我和曹若飞首次交锋是在去年十二月,当时我还只知道他的代号是‘理发师’,在昆明要刺杀卢汉主席,而我和我师父联合破坏了他的行动。我和曹若飞在昆明抚仙楼还直接交手了,他用一把剃须刀几乎要了我的命。” 既然都已经把身份和陈克海说开了,他索性把自己和曹若飞的过节全说出来,说给陈克海和在场的三位和他有瓜葛的女人听。 他接着说:“在这之前,十月的时候傅云父母被国民党秘密逮捕,随后杀害,傅云悲痛之下说要过阵再见我,谁想我们再没见面的机会。云南起义后,我找遍昆明也找不到傅云。随即,我和我师父回到省城,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傅云了,在被逼着相亲多次之后与王小玉定婚。我也去了话务局工作,但话务局要求我把户籍档案拿去做登记。我出生成长的村子早在抗日战争中被摧毁了,抗日战争胜利后我又去了昆明,我哪里有什么户口档案?王一刀又通过关系帮我补上了我空缺的档案,我真正记录在案的只有我那次入党申请,其他的原本是补档案的人随意编造的。 我去我师父供职的看守所帮忙,却无意得知了一个特务团伙的秘密据点,我更是发现‘理发师’竟然在其中。 谁曾想,我刚开始跟踪调查,师父赵征远就被曹若飞杀害了,至今没有破案。也是巧合吧,因为我无法联系到他的上线,我师父的身份也得不到认可,我一面缠着看守所追认他为烈士,一面想找公安局提供特务线索。 阴差阳错,我竟然发现市公安局副局长,主管特务稽查工作的曹若飞就是‘理发师’本人。我为了揭露他才削尖脑袋进了公安局。” ------------ 第五十八章 确认身份 三个女人第一次听李安平说起这些事情,傅云听着更觉不是滋味,她的眼睛翻出了点点泪水,她偷偷挤弄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 她没有去想曹若飞是否是特务,她是觉得当初还是怪自己不坚强,过于沉浸在失去父母的悲痛中才失去了李安平。李唐和王小玉则是完全相信李安平所说的,陈克海觉得李安平这番话讲得很流畅,目前他还是不能判断真假,他说:“就算我相信你这些话也没有用,你得让市公安局,甚至省公安局相信你。要么你拿出证据证明你是地下党员,要么你拿出证据证明曹副局长有问题。” 在确定曹若飞身份之前,陈克海还必须尊称曹若飞为曹副局长。 “可是我真的拿不出来……” “不,你拿得出证明。”李唐忽然打断李安平的话,“我们可以在报纸上登启事,寻找你师父赵征远的上线,先证明赵征远的身份,然后你和他的上线核对你和赵征远所做过的地下工作,如果能合上,就说明你是赵征远的下线,也就是地下党员。” “对啊!”李安平恍然大悟,“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寻找赵征远上线的启事在第二天就在省里、市里各大报纸上登出了,留下的联系电话是李唐专属的办公电话。一天过去了,没有任何人联系李唐。 下班后,等市局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曹若飞走进了监禁室,他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把看门的人打发走了。监禁室里只关着李安平一人,曹若飞走到外面冷冷一笑说:“‘书生’是吧?” “书生”,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这是李安平的代号,这个代号是赵征远给他取的。 “书”同“输”,李安平为此耿耿于怀了很长时间,起初他不接受这个代号,赵征远将他一顿臭骂,还是把这个代号强加给了他。 可是曹若飞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代号的呢? 赵征远一死,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知道他的代号了才对。 “你知道我为何要接近傅云?” 曹若飞并不是真要李安平回答这个问题,他接着又说,“傅云父母手上有一份当年在云南的地下党员的名单,可惜国民党当局什么都没问出来就杀了他们。我怀疑这份名单在傅云手上,所以假扮地下党员接近她,骗取了她的信任,当然还赢得了她的心,不过我是真心喜欢她。后来我几次试探过傅云是否知道那份名单,可惜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怀疑她父母无意识中告诉了她或者给了她,只是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而已。所以,在我刺杀卢汉行动失败后,我就带走了她。前不久,我才在她的日记夹页里找到了那份过时了的名单。上面有‘老猫’赵征远,他的下线‘书生’,至于‘书生’叫什么却没有记录,‘老猫’的上线是‘清茶’胡天海,不过胡天海在‘老猫’之前就被我亲手杀掉了。” 赵征远的上线也已经死了,李安平听到这里好生绝望,他原以为没人知道自己是地下党员,不想赵征远在云南的时候还是把自己报上去了。 至于为何只有自己的代号,而没有姓名,可能是因为当时他还没有加入地下党组织,他是在离开昆明前才在党旗前宣誓的。 曹若飞甚为得意地看着李安平,说:“我看到你们的寻人启事,我曾经仔细想过你还是有可能找到赵征远的上线,因为胡天海是在昆明被我杀掉的,赵征远回这里后,应该更换了上线。不过,我就不知道你是否还有足够的时间等到赵征远的上线出现,你的枪毙申请正在省公安局审核中,应该很快就会批下来。当然了,就算赵征远上线出现了,我想他未必能活着为你证明。哈哈……” 李安平恨不得吃了曹若飞,曹若飞看到李安平愤怒的表情反而笑得更狂妄了,他又是大笑几声,道:“另外,我真心感谢你帮我除掉了我那些不争气的下线。经过这段时间的潜伏,我发现我更看好共产党,我忘了告诉你,我在一个月之前就加入了伟大的中国共产党。” “你这个混蛋,共产党是不会收你这样的垃圾的。”李安平真的愤怒了。 “我就喜欢看你愤怒的样子,你要想吼叫就尽情吼,看门的小刘被我支开了,起码还得一小时才回得来。”曹若飞看着李安平做出一副满足的神情,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知道我是特务的人,只要你一死,我就可以颠倒黑白,堂堂正正当一名中国共产党的公安局高官,将来还会爬到省公安局,甚至还会到中央任职。假如,有一天国民党又打回来了,我又可以恢复我‘理发师’的身份。什么狗屁信仰?我只看利益,哪方能让我获利更多,我就投靠哪方,这才是我处心积虑、处处小心想要达到的最终目的,否则你早死千百次了。这一切都要感谢你。” “你是不是死不瞑目?哈哈。”曹若飞狂笑着走出了监禁室,“祝你好运早日找到赵征远的上线,也祝你早日见到赵征远……” 第三天中午,李唐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谨慎地询问了一番后才说他是赵征远的上线。 李唐抑制住内心的紧张和兴奋,她和那人商定好了见面时间、地点和接头方式。见面约在了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半,地点在人民公园西门,那人会戴一顶黑色的帽子,帽子上会有一条黄色的绶带,而李唐则会穿一件黄色的外套,白色裤子,头上插一朵红花。 这毕竟是在新中国,二人没必要通过暗号接头,只是因为彼此没见过,需要通过特定的服饰辨认对方。 十一点半一下班,李唐连午饭都顾不上吃,收拾了一下桌子就要去人民公园西门找赵征远的上线。她才走到大门口,就被她父亲的秘书叫住了,说她父亲中风了,正在省人民医院抢救。 李唐一听脸色巨变,怎么事情就是如此赶巧,她知道父亲先前也曾中风,这是他退休的主要原因,身体吃不消。省人民医院离人民公园不算远,她先去医院探望父亲,如果没有大碍她再去人民公园,大概也只会晚二十分钟,她想赵征远的上线应该还在,即便他不等走了,她还可以给他电话再约。 ------------ 第五十九章 身份证实 十二点十五分,人民公园西门出现了一位戴着黑色帽子,帽子上系着一条黄色绶带的男子。这名男子便是和李唐在电话里约好见面的赵征远的上线。黑帽男子才在入口侧面一点站定,忽然从售票处斜刺里蹿出一道黑色的身影直奔他而去。黑帽男子大惊,慌忙侧身往边上退,黑衣人在快要接近黑帽男子时手一长多了一把剃刀,剃刀照着黑帽男子的喉咙划去。 黑衣人忽然眼前白光一闪,不知道什么时候黑帽男子手中也多出了一把短刀,短刀直取黑衣人咽喉,完全摆出了拼命的架势。 黑衣人只要不收手必然能割开黑帽男子的喉咙,但他的喉咙恐怕也会被切开。 黑衣人脚尖发力直点地面,整个人往后一仰,躲开黑帽男子致命一刀。黑衣人身形后仰使得他挥出的剃刀也跟着后撤,黑帽男子搏命的打法也解除了自己的危机。黑帽男子猛地收回短刀直愣愣砍向黑衣人,黑衣人手中只有一把剃刀,没法招架短刀,他侧身让过这一刀,手中的剃刀照着黑帽男子的咽喉再次挥出。 黑帽男子似乎想到黑衣人会有此一击,他身形一矮,剃刀在他头发上半尺划过。黑帽男子手中的刀横扫过去,黑衣人手中没有可以招架的东西,一个侧翻躲开,他起身之后手一抬,大喝一声:“看刀。” 黑帽男子听到声音慌忙再次把身子一蹲,却没看见任何东西飞来,等他起身时,黑衣人已经跑出了好几米。黑帽男子心里暗骂一声“又上当了”,他摘掉帽子拔腿就追。 黑帽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李安平。 黑衣人刚跑到公园外墙转角处,正前方就有一人拿着枪对准他说:“不许动,再跑开枪了。”黑衣人根本就未作停顿,一转向就往街对面跑。 “砰”的一声枪响,黑衣人应声倒在了街另外一侧的路面上。持枪拦住黑衣人的是陈克海,陈克海见打中了黑衣人,赶紧上前把地上的黑衣人翻过来。不想这人脸上却蒙着一层黑布,陈克海伸手就要去揭开这黑布。忽然黑衣人右手一动,极速在陈克海脖子上一拉,陈克海直觉喉头一甜,股股鲜血流了出来,他瞬间倒了下去。黑衣人拿过陈克海手中的枪,起身就往这一侧的街转角跑。 “噗!”黑衣人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王小玉拿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迎面一棒把黑衣人打晕在地,王小玉怕打得不够实,她也顾不上黑衣人的生死,照着黑衣人后脑又是一棒。 后面的李安平赶了上来,他看到躺在地上的陈克海,赶紧把他翻过来。陈克海前胸都被鲜血湿透了,他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连眼睛都很难睁开。 李安平手足无措,他不是专业医生,小伤口甚至骨折他还能对付一下,但这样的情况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眼见陈克海和当初的赵征远一样渐渐失去了生命迹象,李安平一咬牙起身追去。 李安平追过街角看见王小玉全神戒备地拿着木棍,地上躺着黑衣人,看样子王小玉是随时准备敲下去。李安平上前从黑衣人手中拿出剃刀,用手铐将其双手反铐在背后。这时,他才把黑衣人翻转过来,伸手拉开黑衣人遮住脸的黑布,黑衣人不出所料正是曹若飞。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在监禁室李唐提出可以在报纸上登载寻找赵征远上线的寻人启事给了李安平一个灵感,他想这个或许是让曹若飞露出狐狸尾巴的最好机会。 如果真的找到了赵征远的上线,李安平自然可以通过说出赵征远生前的任务等细节来证实他是赵征远的下线,从而证实自己的身份。 寻人启事是在公开的报纸上刊登,曹若飞不可能看不到,他自然也会想到李安平身份一证实他的身份就会暴露。他势必会想法监控寻人的进展。 李安平想到这点,才故意让李唐留下她的办公电话,给曹若飞监听的机会。 经过之前的对话,李安平感觉陈克海并不是曹若飞的人,陈克海虽然恨自己,但还能分清敌我,识大体。 李安平极力说服陈克海能在关键时刻放他出去,他先等两天看看赵征远的上线是否会出现,两天后还不出现,他就让李唐找一个人假扮是赵征远上线给李唐打电话并约见面,李唐也向陈克海保证李安平不会逃走。 李安平说假如赵征远的上线出现了,证实他的身份,他自然会回来等待身份确认的过程;假如曹若飞中途截杀赵征远上线,他必须出面阻止并抓住曹若飞;最差的情况就是赵征远的上线和曹若飞都不出现,他们白演一场戏,演完戏之后,李安平一定回到市公安局。 陈克海见李唐保证,他对李唐还是有足够的信任,虽然李唐曾通知李安平逃跑,但李安平却在有时间的情况下没有逃出省城,而是选择继续待在省城。 李安平此举必然是有目的的,如果他是特务势必是因为有什么重要的情报或者事情遗留,陈克海并没有发现李安平和任何情报有关。 这从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明李安平可能是地下党员,他留在省城是要为自己正名。 陈克海左思右想,觉得曹若飞看似毫无疑点,但他如此急于枪毙李安平就很可疑。他再往深层次一想,他对李安平所有的怀疑居然都是曹若飞告诉他的。 曹若飞身为市公安局副局长,又是特务稽查组直接领导,既然他手上掌握了李安平如此之多的证据和疑点,他大可直接下令逮捕李安平。 他和曹若飞此前并无任何关系,他为何要把这样的一个立功机会给自己? 冷静下来的陈克海感到自己似乎是被曹若飞利用了,他也想借这次看看曹若飞是否真是特务。 于是,陈克海主动提出要参与这个行动,如果赵征远的上线没有出现,则由他来假装赵征远上线给李唐打电话。 李乘风中风也是曹若飞一手制造的,他本就知道李乘风曾犯过中风,在当天早上他在李乘风的茶水里放入了不少利尿的药,李乘风喝了不久便犯了中风。 曹若飞一直忙于从正规渠道枪毙李安平,他从报纸上看到李唐刊登的寻人启事,还只认为这是李唐为了救李安平不得已采取的行动。 就在曹若飞被捕的第二天,赵征远真正的上线联系上了李唐,在和李安平一番谈话后确认李安平是赵征远的下线,曹若飞再想抵赖也没有机会了。 李安平师徒二人的身份得到证实,赵征远被追认为烈士。李安平带着王小玉和李唐来到赵征远的墓前,放上了一把鲜花。 “李安平,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还要带着她?”刚一祭拜完赵征远,王小玉想起李唐也在,前几天一直忍着的她爆发了。 “平安,你快告诉她,你已经答应和我结婚了,我们还举行了婚礼。”李唐丝毫不示弱。 王小玉怒瞪李唐,李唐目光如刀盯着王小玉,两个女人同道:“你要我还是要她?” 看着两个女人正在气头上,李安平也是头大不已,这不是旧社会,他不能同时迎娶个女人,他能做的就只有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