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01 倒霉的穿越 “失火啦!” “失火啦,快救火!” 惊慌失措的呼救声远远地传过来,先是较弱的几个声音,紧接着立即变成一大股声浪,几乎是挟带着惊破天宇的力量。于是,所有能听到声音的人们立即停下一切动作,有致一同地朝着发声处望去。只见黑暗中某处亮起冲天的火光,映得夜空一片殷红,在一片惊天动地的呼喊声中,火势愈演愈烈,瞬间便迅速蔓延开来。 “公子!” 蓦然间,于乱哄哄的声音中响起一记唿哨声。声音甫歇,便自暗处涌上来数十位一身劲装的男子,他们齐齐地朝同一个方向而去,身手敏捷而灵巧,仿佛只是一阵风掠过般,不消片刻所有人都集结完毕,一个个都垂手侍立,紧盯着前方不远处那个玉树临风的白衣男子,敬候他的示下。 “是怡秋居方向着火了,小姐有危险,大家先跟我去救火!”白衣男子果断地下令道。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经拔足而起,一如翩鸿般飞掠而去。后面一干众人也紧随其后飞奔而去。 就在所有人散尽之后,一个人影如鬼魅般现身出来,他一身夜行衣,脸上自眼睛以下也蒙了一层黑纱,借着皎洁的月光,可以看到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睿智的光芒。他面朝向起火的方向,即使隔着面纱,似乎也能感觉到他脸上浮现出的淡淡的嘲弄的味道。 他看向起火的方向时不过惊鸿一瞥,随即便毫不犹豫地回过头来,迅速地向一丈之外的一排房屋冲了过去。 这里是周府浣洗及晾晒的所在,所以这一片地方甚是空旷。这人似乎对此间相当熟悉,只见他径直朝着当中一间房屋奔袭过去,手中长剑不假思索地将锁链砍断,径直推门而入。须臾间,本是一片漆黑的房屋中立即亮起一星火光,却又转瞬熄灭。下一刻,他已经返身出来,出来时两臂间却多了一个人。皓月当空,依稀可辨那人青丝散乱,体态轻盈,想必应该是个女子。 “哼!” 还没等他站稳脚跟,只听得一声冷哼,间杂着凌厉的破空之声,随即眼前一花,一根晶莹翠绿的竹棒便兜头而下。他只觉得眼前一片光影,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地罩在当中。只因他的注意力被两臂间的人儿所牵制,却不防这下被人杀了个回马枪,他心里暗骂了一声“该死”。如今势成骑虎,想要转身躲避已来不及,两只手占着也无法进攻抵挡,要么他引颈就戮血溅当场,要么将手上的累赘当作挡箭牌抛出去或许还可以侥幸逃脱。两者选其一-并且须得立即作出决定。 “好一招调虎离山!差点上了你的大当!”手持竹棒的白衣人一脸肃杀,下手更是毫不留情:“狂徒,受死吧!” “周扶弱的毒解了吗?”千钧一发间,那人骤然大声问道。 “你说什么?” 眼见自己手中的竹棒就要将那人的性命结果,但在听到那人的言语后,白衣人瞬间移位,同时将手中的竹棒调转方向,并将手上的力道劲减三分。他刚才因救火心切,曾下令将布署的人马都调走,但在半途中他忽然意识到这极可能是个障眼法,因此又迅速折转身来,他只道这厮不过只是纵火声东击西而已,没料到他竟然卑鄙地给妹妹下了毒。 他这一略加收势,也不过只是片刻间的停顿功夫,但那黑衣人却已经死里逃生,瞬间便是令人目不睱接的各种辗转腾挪与移形换位,一旦逃离了他的控制圈便毫不恋战,起脚迅速朝外围方向疾奔而去。 “想逃么?”白衣男子一脸怒色,撮唇呼啸一声,同时奋力狂追而去。 转瞬间那黑衣人已经奔至围墙边上,只见他一手抱着不知名的女子,一手拉住钩在围墙上的绳索借力攀上围墙,眨眼的功夫便可逍遥而去。白衣男子脸上神情紧绷,运足内劲,将手中的竹棒猛地朝那人掷了过去。黑衣人一心只顾着逃命,虽然背后劲风来袭,凉意飕飕,但他也顾不得避上一避。 “怦”! 竹棒势如迅雷,带着超强的冲击力,重重地撞上了黑衣人的右肩。那人吃痛,抓着绳子的手跟着松了一松,他整个人也随之朝下滑落几寸。但他忍耐力极强,只是闷哼一声,跟着又用力抓紧了绳索,双腿蹬着墙面,企图最后一跃能成功翻越围墙。 “着!” 突然耳畔传来一声厉喝,紧接着是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就在黑衣人险险地踩上墙头之时,他的左肩却陡然一痛,接着手臂一麻,却是一支箭矢不偏不倚地插在了他的肩头。他大吃一惊,身子随着惯性冲出墙外,而本来在他怀中的女子却顺着墙根重重地跌落下去。 “追!”白衣男子眯眼望着墙头,对重新合围而来的手下人下令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公子!”领头之人应喏,挥手带领几个帮手一齐追了出去。 “唔……” 自墙根处传来微弱的呻吟声,却是刚刚从墙头跌落下来的女子。刚才她经历那般激烈的携带奔跑仍是一动不动,想来是不省人事的,这会儿猛可地从高处跌落,疼痛刺激着神经,想必她应该是苏醒了。 唉呀好痛!怎么回事?林湘妆用力地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片黑乎乎的,呼吸似乎在咫尺之间,脸上还有头发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扫来扫去。她直觉地伸手想要将覆在脸上的东西拂开,这时才发觉自己似乎是整个人趴在地上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依稀记得自己生了重病,一个人躺在出租屋里睡觉,然后有浓烈的烟气扑鼻而来,几乎快要让她窒息。当她挣扎着爬起床想要逃出去的时候,却因为身体太过虚弱而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当时她所在的那栋居民楼发生了一场火灾……想到此,她不由激灵地打了一个冷战。而她现在却醒了过来,那么就是说--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无可言喻地兴奋起来。于是,她两手撑着地面,准备爬起来以示庆贺。而就在此时,一股蛮力陡然袭向她后颈,她只觉得全身一轻,整个人突然离开地面,似乎是被某只有力量的手抓住了她的后颈,仿佛抓小鸡一样地拎在半空中。 “公子,这个小贱人怎么处置?”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个冷淡的声音公事化地在她耳边响起。 “你妹!大贱人你说谁呢?” ------------ 02 与君初相遇 “你妹!大贱人你说谁呢?” 林湘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心里一团火气还在一拱一拱的。这是干嘛呀,她又没招谁惹谁,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结果莫名其妙地被人像抓小鸡一样地拎在半空中,还对她出言不逊,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此言一出,空气顿时凝结在了一处,万籁俱寂,仿佛天地已重归冰河世纪般的宁静。紧接着,“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声打破了这瞬间的宁静。 “啊!”林湘妆惊叫一声,脸上这一巴掌力道来势迅猛,她纯粹招架不住,半边脸立时红肿起来。她平生第一次领教了所谓的“眼冒金星”,嘴里仿佛有腥甜的东西涌了出来,接着她整个人又承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好泼辣的丫头!”那人悻悻地收回手,索性将林湘妆往地上一扔,脸上仍是一片忿忿然。 “白良!”白衣男子脸色一沉,不无责备地说:“你怎么还是如此沉不住气?我不是说过了吗,绝对不能对老弱妇孺动手?” “是,属下知错!”那人呆了一呆,但很快就收回心神,脸上一片汗颜之色:“属下一时冲动,没管住这只手,属下甘受责罚!” “好,那就罚你三个月内不许使用这只手!”白衣男子点头,一脸认真地看着那人说道。 “多谢公子!”那人听主人如此责罚,不由心上一宽,欣然领命。“那么,这个小贱……人还是关起来?那贼子受了伤,想必应该跑不了多远……”他说话的时候还不忘低头看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林湘妆,生怕她又重新跳起来对他恶言相向似的。 白衣男子朝怡秋居方向看了看,那里火势已经扑灭下去,院子各处重要关口都点了灯,一片明晃晃的红光。 “小姐她没什么事吧?”他有些担心地问道。其实在那人越墙而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回过神来,那人说的扶弱中毒的言语不过都是他的缓兵之计罢了。不然的话,他要是真的给扶弱下毒,那还不如直接因此来要挟自己放人呢。 “嗯,起火之处只是小姐圈养宠物的地方,小姐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其中一人回答道。 “把她带上跟我一起去怡秋居!”白衣男子心里也是一松,瞟了一眼躺在地上且蓬头垢面的林湘妆说道。刚走了几步,他突然立定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白良,补充说道:“俊来,你负责带这个丫头!” “是!”那个叫俊来的后生不像白良那般孔武有力,生得倒很是清秀。他领了命,弯腰轻轻将林湘妆抱起来,猛可地,他轻轻地“咦”了一声,好像自言自语般地说道:“莫不是发寒热了吧?怎地如此烫手?” 闻言,白衣男子轻皱了皱眉,然后抬起脚来,径直朝俊来走了过去。他先是伸手轻轻地放在林湘妆额头上,又抓了她的手腕把了把脉,同时问道:“听说这丫头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底下人个个面面相觑,并没有人接话。白衣男子松了手,略加沉吟,道:“你先把她送到锦夏院去,找个郎中来瞧瞧,找个人照看她一下。”顿了顿,他脸现隐忧,道:“那贼人阴险狡诈,即使受了伤,我估计追去的人都会无功而返。派两个人紧密监视这丫头,只要她在这里一日,料来那厮早晚还会再来的。” “公子放心!” 林湘妆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在这个过程中还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梦。她梦见自己置身火海中,全身的肌肤都被烤干了似的,嘴唇也开裂起皮,喉咙里都在丝丝地冒着烟。她想这下完了,天妒红颜,自己竟然英年早逝死于非命!一转眼却又梦到自己死里逃生,不知道为什么和人发生了口角,被人狠狠地甩了一巴掌。你妹,你算哪根葱啊,你凭什么打我?此仇不报非君子!唉,还是先救回自己的小命再说吧!脑袋里迷迷糊糊的,无论她怎么努力地想要睁开眼来,可怎么也睁不开来。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真?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阵咕噜噜肚皮大唱空城计的声音中,她终于清醒了过来。 霍地睁开眼来,猛烈的光线刺激得她的眼睛有些发痛,她不得不使劲地眨着眼。还没等她适应过来,耳边就猛地响起一阵欢呼声:“呀,她醒了!公子,她醒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脚步奔跑的声音。 什么?公子! 林湘妆心里一阵好笑,然而这种笑意却在她顺利看到眼前的一切时戛然而止。触目可及的,不是钢筋水泥构筑的天花板,她也不是躺在充满弹簧的席梦思上,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陌生,却又并不是完全没有见过。缠着青纱的雕花床檐,全木结构的房屋,用纸糊起来的带小格子的窗户,还有……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地传来,她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年轻女子徐行而来。林湘妆看到她的第一眼,首先浮现在脑海里的是“出水芙蓉”这个成语。她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满头珠翠,环佩叮当,衣衫明媚,一把纤细的楚腰,款步前行时扭动着春天般摇摆的身躯,说不尽的妩媚动人。她人还没至面前,便有一股清幽的香气向林湘妆鼻端袭来,沁人心脾。美人必香,香如美人。 不过,美人好像对她不甚待见,她脸上带着不屑的表情,不断地在林湘妆脸上逡巡往复。林湘妆被她的美貌深深吸引,几乎快要忘了呼吸,相当失礼地盯着人家看个不已,以至于人家一脸反感而不自知。 “大胆!”见林湘妆像个女色鬼一般直勾勾地看着她,美人登时枊眉倒竖,怒喝道:“好个轻浮之徒!春兰、夏蝉,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跟个木头一样站在那里?” 话音刚落,立时便从她身后冲上来两个模样俊俏的年轻女子——看装扮应该是她的随侍丫环,二话不说,恶形恶相地动手将林湘妆一把从床上拉起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啪”“啪”两声,林湘妆脸上已经挨了两记耳光。 简直是欺人太甚! 林湘妆实在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冒犯了这位高贵的美人,就算是无意中冒犯了,不能好好说话么?一上来就是两巴掌,这也太蛮不讲理了吧? 按照林湘妆的脾气,别人给一拳,她一定要两拳奉还的,奈何她力不从心,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想要伸手去还以颜色,蓦地发现自己的手连握紧都吃力得很,又哪有挥出去的力气?就算是挥出去了,估计也是输多胜少。唉,林湘妆,大病一场,你竟然虚弱至此! ------------ 03 我不是故意要投怀送抱的 那两个丫环打了她两巴掌还不算,又照着她身上胡拍乱打了一气,累得那两人气喘吁吁的,林湘妆自己也因为气急交加而咳嗽喘息不已。 “林湘妆,装死装够了吧?”稍顷,两个丫环退了下去,美人气定神闲地走上前来,趾高气扬地说道:“再问你一次,帮你出头的那个――是你的相好吧?他到底是什么人?住在哪里?你还指望他会来带你走吗?别做梦了!告诉你吧,昨天晚上他已经受了重伤,早晚是一个死……” 林湘妆本来是气乎乎地看着她的――都说蛇蝎美人蛇蝎美人,还真是一点都不错,刚刚初见她时萌生的好感霎时便烟消云散――现在听她怨气十足地数落这些,林湘妆只是一头雾水而已。为什么她的自己一点也听不懂?还有还有,刚才一番折腾,她还真没来得及理清面前的一团乱麻。她到底是谁?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美人刚刚明明叫了自己的名字啊。 本来她可以开口向这个女子询问以解疑惑,但此时她宁愿自己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也不愿和这个女人多说一句话,她只是恨恨地盯着美人,嘴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更加赤-*裸*裸地盯着她看。 “要死了你?!”那两个丫环见状,立即又如风般冲上床来,又张牙舞爪想要教训林湘妆一番。林湘妆刚才吃了个暗亏,这下子有了心理防备,看准她们的来势便猛地朝里一滚,那两人一下子扑了个空,同时由于惯性,两人都“怦”地扑倒在了床上。林湘妆立即翻身起来,用尽全力扑倒在那两人身上,双手揪住那两人的头发,并用力将两人的脑袋朝床上撞去。顿时间,惊叫声、喝骂声、身体在床上不停扑打的声音…… 乱作一团! “我的天啊!”又是一声尖叫!紧接着又有人加入战团,两只手冲上前来解开林湘妆抓着丫环头发的手,然后将她从丫环身上拖了下来。林湘妆刚才一鼓作气,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消耗殆尽,这时候敌方援手到来,她虽然双手发着抖,却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顶着乱糟糟头发的丫环如红眼猛兽一般冲上来,她心里哀叹一声,准备闭眼承受这新一轮的攻击,但是,所有的动作及声音竟然一下子停了下来。 “够了!”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说道:“撒泼厮闹,成何体统!” 林湘妆仍然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是却并不妨碍看清眼前的一切。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平平举起右手,一把托住了那两个正准备作恶的丫环的双手,羞得那两个丫环本来潮红的脸色愈加红云一片。 “哥,你来得正好!真真气死我了!”美人脸上难掩惊恐之色,激动不已地向来人控诉道:“你看看这个死丫头,平时装得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泼辣货!她要死便死了,哥哥你还煞费苦心地救她干嘛呀?” “扶弱!”男子脸色一沉,制止住了美人喋喋不休的抱怨:“你勿需多言,我自有分寸!” “我不管!”美人一脸不悦,胡搅蛮缠起来:“她与人私通,让我怡秋居乃至整个周府蒙羞,她的奸夫还手段残忍地杀死了我最心爱的小铃铛,还想放火烧死我,她又把我的两个心腹丫环欺负成这样,反正我绝不会就此干休的!” 林湘妆不听则已,一听之下不由得心中咚咚作响。她什么时候和人私通了,她可还是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呢,连男人的手都没碰过,这才是真的印证了那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简直要气疯了。 “等一下!”林湘妆本来一直安静地倾听他兄妹二人的对话,由此也得知了此女的名字。当听到她滔滔不绝地控诉自己时,觉得自己实在太冤枉了,忍不住便开口辩解起来:“周扶弱,你口口声声说我和人私通,你有什么证据吗?还有啊,这都什么时代了,男未婚,女未嫁,我们可以互相来往自由恋爱,你管得着吗?”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 非但那美人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就连林湘妆自己也呆住了。不对,不对,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缘故,这明明就不是自己的声音啊。看这周围的环境,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是二十一世纪自己所处之时。难道最近穿越戏看多了,所以她得了妄想症了? 那男子也是一脸惊奇,转过头来研究般地看着她。林湘妆一脸迷茫,心里七上八下的,将面前所有的人一一看了过去。男的身着一水儿白色暗纹的长袍,女的则是绣着繁复花纹的带收腰设计的短款上衣加没脚踝的长裙……你妹,到底是得了妄想症还是仍在做梦?明明刚刚被那两个丫环打的脸蛋现在还火辣辣地疼着啊。 不会吧?不会吧?她也难以免俗地跟了一回潮流?她也穿越了一把?她穿到哪里了?她又没有晴川那么聪明漂亮,也没有若曦柔情似水,啊啊,神啊,这玩笑开大点了吧? “啊!”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周扶弱,她像受了天大的刺激一般瞪大了眼睛,气愤不已地哇哇大叫起来:“你这个死丫头,你怎么在说话的?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扶弱!”男子伸手制止住了羞愤不已的周扶弱,示意她不要太过冲动。他侧目凝视着有些不在状态的林湘妆,心里也满是诧异,隐隐地,还夹杂着三分好奇。她刚才理直气壮地大放厥词,说什么自由恋爱,这也太新鲜了吧? “哥!”美人委屈地扁了扁嘴,她的哥哥今天也太反常了吧?平时不都对她千依百顺的吗?为什么今天屡次让她难堪?“你看她多嚣张啊!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妹子受欺负而袖手旁观吗?你袖手旁观就罢了,还胳膊肘往外拐……哥,我好伤心失望!”说着说着,周扶弱的眼圈立马红了,一双美目如笼轻烟,那模样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男子大约也隐约地觉得自己有些反常,于是安慰般地轻拍了拍了妹妹的纤纤玉手,看着林湘妆,问道:“你知错吗?” 虽是质问,其实一点也不严厉,相反,似乎还蕴含着些许温柔。 林湘妆机械般地摇了摇头,似乎已经魂138看书外。看着她迷茫混沌的模样,他心里竟忍不住一阵失望。 “你不分尊卑直呼小姐的名字,又无礼地顶撞于她,还语无伦次地一派胡言……这些,都是你所犯下的错误,你还不赶快向小姐赔礼谢罪?!”说到后来,他的语声中渐渐生了一丝厉色。 林湘妆愣愣地盯着他,猛然间,她从床上跳了下来,满屋子乱钻乱跑,并开始动手四处乱翻,好像要寻找某个东西。众人受此一惊,竟然都傻楞楞地木立当场,眼睛都跟着她四处乱转。 男子皱了皱眉,几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纤细的胳膊,一脸不耐烦:“你这是做什么?” 林湘妆脚下本就虚浮,被他这么大力一拉,一个趔趄之下,身子便不由自主地朝他怀里倒了下去。眼见就要软玉温香抱满怀,岂知人家却并不领情,就在林湘妆的身子快要接触到那男子时,他脸色顿时一变,抓着她胳膊的手立即一松,他整个人也一个侧身,只听“砰”的一声,林湘妆重重地摔了下去,她再一次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而这重重一摔,也干脆地让她再次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她嘴里还呢喃着什么“镜子”还是“晴子”的。 ------------ 04 三十六计,走为上 林湘妆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夜里,睁开眼来,一片昏黄的光线。她猛地坐了起来,看见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一盏将要燃尽的油灯,同样在桌子上放着的,有一个半新不旧的茶壶,及倒扣着的两个半大的茶碗。另外还有一个托盘,盘子里放了一碗白饭、一碗绿油油的青菜。白天的一干人等早已不见了踪迹,房间里静悄悄的。 也不知道那些饭菜放了多久,反正早已闻不见饭菜的香气,不过林湘妆一见之下立即觉得腹中无限饥饿,她此时已经不作他想,赶紧跳下床来,直奔桌前。取了筷子,如风卷残云般狼吞虎咽起来。由于吃得太快,她差点把自己噎着,她赶紧又取了一只茶碗,拎了一下茶壶晃了晃,庆幸里面有水的,她急忙给自己倒了一碗水,迫不及待地灌进了喉咙中。喝了一碗似乎意犹未尽,接着又倒了第二杯,但她将茶碗拿起来刚要凑近唇边,蓦地在水中看到了自己的脸部倒影。 林湘妆大吃一惊。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重新再凝神看时,她的心愈加混乱,另一只手也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自己的脸颊。这分明不是她的脸啊,这张脸比她年轻好几岁,小小的脸庞,虽然算不上绝色,但细加端详,还算得上眉清目秀,加上苍白的脸色,略显忧郁的神情,颇有点林黛玉的气质呢。 林湘妆无力地哀叹一声,颓然地放下茶碗,虽然还有些饥肠辘辘,但她已经没有任何进食的欲望了。她愣愣地看着水碗中倒映出的自己,双手仍然难以置信地不停抚摸着自己的脸。她的灵魂已经脱离了原来的肉体,附在另一个和她同名同姓的人身上了,莫非是自己阳寿未尽,而她重返阳间之时跑错了地方? 啊,对了,就算是她阴差阳错上错了身,既然此事已成定局,那她再怨天尤人也无可奈何了。不管怎么说,现在总该要弄清楚目前的时势,到底现在是什么朝代谁在位,还有她自己的处境如何,看白天的情形,这个林湘妆的情况好像不太妙。 林湘妆是想到便立即去做的人,这时她便毅然站起身来,找到房门所在的位置,准备出去找人问个清楚。可是,当她用力拉门的时候,发现门竟然被锁上了。 可恶! “喂,外面有人吗?”她用手拍打着房门,一边大声向外面喊话。“有没有人啊?” 没有回应。 林湘妆心里的无名火又“轰”的一声被点燃,她这回改用拳头猛捶房门,同时更加大声地喊话道:“是不是周府的人都死光啦?到底有没有人在外面?为什么要把我锁起来?我要拉屎啦你们管不管?” “唉哟,阿弥陀佛,快不要作孽了!”听到她这么说,外面立即有老婆子的声音应答起来:“你就行行好,不要大喊大叫了,你这话要是被小姐听到了,明天不止要把你下油锅,说不定把你五马分尸呢。” “好狠毒的……等等,你说什么?”林湘妆突然意识到什么,她连忙追问道:“你说周扶弱明天要把我下油锅?她怎么把我下油锅?她要炸了我来吃么?如此草菅人命,还有王法没有?你去把周扶弱叫来,我倒要问问她,她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我管你是死是活,你真是……”老婆子听到她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早已气得浑身打颤,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接下来就再没有声音了。林湘妆又拍打了半天,喊话喊得嗓子都要冒烟了,奈何人家总是不理。她暂时休息片刻,把刚才倒出来的茶水咕咚咕咚狂喝一气,又四周查看了一番。细细回忆白天周扶弱说的话,好像这个林湘妆处了个对象,貌似想把她带走功败垂成,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窗户! 对啊,不能走门,那就从窗户跳出去吧! 林湘妆眼光落在与她肩膀齐高的窗户上,不由灵机一动。现在不是问是什么朝代的问题了,而是那个刁蛮跋扈的周家小姐要她的命,她已经死过一回了,这次可要好好珍惜这具皮囊,虽然这具皮囊干巴巴的活像营养不良似的,不过现在不是流行骨感觉美吗? 说干就干!林湘妆忙忙地搬来了凳子,然后脚踩在上面,伸手推开了窗户。四下里张望一番,外面月色很好,照得院落里一片亮堂。万籁俱寂,除了丝丝微凉的夜风在低回游荡外,别无他人。她心里一喜,迅速地爬上窗台,深呼吸了一口气,纵身跳了下去。 “小丫头,深更半夜的,你这是做什么?”还没等林湘妆立起身来,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林湘妆大惊,刚才的窃喜之情顿时荡然无存,她慢慢直起身来,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中审视来人。那是一个身材魁伟却长相平平的青年男子,此时他脸上分明是一副了然的神情,很显然刚才也是在明知故问。而且,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再一回忆,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却不是那个骂她小贱人又动手打她的粗暴男又是谁? 林湘妆在此人手中本来就吃过苦头,如今她的逃跑大计也宣告破产,两仇并一仇,她的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愤恨与厌恶。不过,现在敌强我弱,她除了忍气吞声外,又能怎么办呢?好吧,要来的就来吧,她认了! 稍作镇定,她脸上已经变成一片云淡风轻之色。接着,她朝他轻轻伸出右手。那男子却猛地退了一步,脚下踩着方位,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自负地背在身上,赫然已经是全身高度戒备中。 “原来你还是个高手啊!”林湘妆悠悠地感喟道:“你叫什么名字啊?反正我明天就要被小姐扔进油锅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死在你手里。我只有一个请求,麻烦你出手快一点,不要让我死得太痛苦好吗?” “你不必如此悲观。”他稍稍放松了全身紧绷的肌肉,之前一时冲动对她出手后也颇有些愧悔之意:“我家公子悲天悯人,断不会轻易让你送命的。” 把她扔下油锅还不叫送命啊?林湘妆气忿忿地想。 “你既说你家公子有悲悯之心,那不如就让他好人做到底,放我走好不好?顺便再借我点银子――放心,我将来一定加倍奉还!” 那人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觉得此女还真是异想天开啊,都这副模样了居然还能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放她走还附赠银两,这真是他有生以为听到的最好笑的事了。 “这个……恕白良无能为力!”他竭力忍住笑意,认真地回答道。 “哦,你叫白良啊!”湘妆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真是个好名字!哎,你有女朋友吗?” 女……朋友?咳咳咳……白良一张脸登时涨红一片,他本来就是个粗线条,此时更是忘记思考自己怎么会和这个小丫头这般东拉西扯,他一边四下张望一边用力摆手,着急地澄清道:“休要胡说!我……我……我一向洁身自爱的,哪里有什么……什么……” “你紧张什么呀?”林湘妆慢慢靠近前去,故意压低声音说:“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啊?”白良反而更加紧张了,竟然也忘了要和她保持足够安全的空间距离,只顾着担心这个荒唐的丫头说出什么有损他名誉的事来。 林湘妆不动声色地又上前挪了两步,并向他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靠近一点,然后她神秘兮兮地说道:“你心里暗恋着小姐,我懂的!” ------------ 05 看见美男就不痛了哦 “喂!你休要胡言乱语!”白良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他张大双眼,拼命地摇着脑袋,甚至忘形地一把抓住了她,紧紧地捏着她的双肩,恨不得将她捏碎似的:“你再要胡说八道的话……啊!” 随着白良惊恐的一声惨叫,他几乎是立刻弯下腰去,双手交叠在一起,神情痛苦地捂着裤裆处。没想到他护卫周府多年,少遇敌手,今日竟然阴沟里翻船,着了一个小丫头的道儿! 这也怪他自己心里有鬼,白良确实对周扶弱存着爱慕之心,但这也只是他心里的秘密,外人并不得知。林湘妆只是歪打正着,竟然一下子说破他的心事,而他又是个急躁冲动的性子,一惊之下不由得方寸大乱,此时别说他的攻击能力了,就是防守能力也松懈不少。而林湘妆早已蓄势待发,一看时机成熟便毫不留情地朝白良的胯下狠命踢了过去。这一招简洁有有效的防狼术应该让每个姐妹都熟练掌握。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哼,我林湘妆报仇,十天都不用。 林湘妆小宇宙爆发,这一招剑走偏锋竟意外地出奇制胜,她心里不由一阵大喜。不过,她现在还来不及为自己的侥幸得逞而自鸣得意,如今机不可失,时间刻不容缓,趁着这厮暂时失去攻击能力,她正好将他挟持在手以作退身之路。 林湘妆脑袋里一边急速思考着,一边弯身下去,探手去他腰间摸索着,企图卸下他的武器来逼他就范。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刚触及到白良的衣服时,变故陡生! 本来是因痛倒地而呻吟不已的白良竟然猛地弹身而起,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他的脸部表情有些奇怪,他既要强行克制住来自身体某部位的痛楚,又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同时又要表现出他对林湘妆刻骨的痛恨…… “果然不是一般的狠毒!”他怒目相向,咬牙切齿地说道。手上略一使力,林湘妆就已经疼得脸色发白浑身冒汗,她心里暗暗叫苦,忘了这具身体还很虚弱,使出的力道毕竟有限,虽然正中要害,到底程度不深,如今反而弄巧成拙。这下落入了他的魔爪,还有她的好日子过吗? 白良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林湘妆甚至能够听到自己骨节里传来的“格格”作响声,完了,这只手看样子是要残废了。不过,那毕竟是将来的事,现在更为难受的是,那样钻心的疼痛简直像要她的命一样,她一边痛苦地大声喊叫着,一边身不由己地扭动着身子,慢慢地蜷缩在一处,两行泪水一如决堤般轰然流下。 生不如死,真的生不如死! 林湘妆痛得连喊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只能不停地用另一只手使劲地想要掰开他如钳子般禁锢着自己的手,然而她的这个举动也不过只是徒劳而已。那只手仿佛铁拳一般牢牢地抓着她,还因为使力的缘故而青筋突出,一片狰狞。 “白良,你干什么?” 就在林湘妆陷入绝望之际,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惊问道。 随即自她耳膜传来“哧”的一声,那股附骨蛆般咬噬着她的巨大力道陡地消失了,她也如一滩泥般委顿在地,用完好无损的右手托着因受伤而红肿不堪的左手,泪眼模糊地看着留着五个指印的纤细手腕,无可抑制地抽泣起来。 “俊来,不要管我!我要杀了她,这个小贱人,她实在是该死!”白良兀自忿忿不平地大吼大叫道:“哪怕是公子因此而怪罪我,我也一定要杀她而后快!” “即使你不杀她,你也逃不过公子的责罚!”一阵噼里啪啦的肉搏之声中,俊来冷淡地说道:“你忘了答应过公子什么吗?” “我没忘!”白良犹自强辩道:“我并没有使用右手!” 幸而他不是用的右手,否则,林湘妆的那只手,必将残废无疑。 “那么,”突然一个声音自远及近地传来,语声中充满讥诮:“除了不使用右手之外,你便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吗?” “公子!”俊来抢先住了手,静听来人的示下。 “公……公子!”白良只得讪讪地住了手,一见来人竟然略带委屈地控诉道:“公子,实在不是属下以强凌弱,实在是这个小贱人太可恶了,您不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事……”说到后来,竟然有些哽咽起来。 “你这话倒稀奇!”那公子冷笑一声,道:“你身负武功,她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若说你在她手底下吃了苦头,想必没人肯相信。假设你真的被她怎么样了,难道不是你的错吗?连一个小丫头都搞不定,又遑论其他?” 那公子只是轻描淡写地叙述出来,并未添加任何感情色彩,但白良却听得浑身冷汗直冒,双脚仿佛站不稳似的,不由自主地微微晃了起来。 “公……子!”白良凄然望着公子,双唇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嗫嚅着说道。 年轻公子不为所动,稍稍瞟了一眼瘫坐在地上伤心啜泣的林湘妆,单薄的身子看上去尤其可怜。 他轻抬脚步,缓缓朝林湘妆走了过去,然后慢慢伸出手来,温言道:“起来吧!” 林湘妆早已经听到了他对白良不软不硬的训斥,心里甚是欣慰感激。她抬头看他,透过眼睛里雾蒙蒙的水汽,借着皎洁的月光,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玉净花颜般的脸庞,原来是个美男子啊。 她怔怔地盯着他看,觉得一切恍惚如梦。他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人般,无意中被她撞了个正着。 “怎么,你的手不痛了吗?”公子似笑非笑地问道。 啊,好痛! 林湘妆又猛地吸了口气,奇怪,在欣赏美男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伤处的疼痛呢? 她伸出左手,自然而然地放在他伸来的手上,微一用力,她从地上站了起来。刚一站稳,公子便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 林湘妆一阵怅然若失。美男的手宽厚温暖,握着的时候相当有安全感。 ------------ 06 莫非那厮长得比我还好看? “你跟我过来!”公子没有心思去体察她的情绪变化,淡淡地丢下一句话后便向她费尽力气才逃出来的那间房间走了过去。 唉,费尽周折还是重回原点,白白让自己痛一场。林湘妆垂头丧气地捧着痛手跟着周公子走进了房内。 房里油灯将尽,周公子让值夜的妇人又添了一些桐油,他在桌前的一张条凳上坐下,示意林湘妆坐在他右手边相邻的条凳上。 林湘妆依言坐了,虽然美男难得,不过她仍是心怀忐忑。她闯了这么多祸,估计给这位翩翩佳公子也惹了不少麻烦,他会对她善罢甘休吗? “你的手给我看看!”周公子伸手指了指桌面。 林湘妆会意,缓缓将左手抬起,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他迅速瞅了一眼,接着姿态优雅地伸出右手,将食指和中指两根手指搭在她的伤处,又稍稍用力按了按。她能感觉到他是小心翼翼的,即使如此,她仍然痛得龇牙咧嘴的。 “还好,并未伤及筋骨。”周公子收回手去,自怀中掏出一个扁平小瓷瓶来,放在桌上,依然是一派的温文尔雅:“这是沁雪膏,把它均匀地涂在痛处,对活血化淤很有效果。” 林湘妆如获至宝,赶紧伸手抓了过来,迫不及待将瓶子打开,立即有一股淡淡的中草药味道扑鼻而来。她用手指挑了一点稍带土黄色的膏体,试探着抹在手腕的红肿处。有一种清凉的感觉幽幽地袭来,疼痛之感骤然大减。林湘妆心里一阵狂喜,不由大赞一声“宝贝”。 “公子,你是一个好人,谢谢你。”林湘妆收好药瓶,由衷地说道。 “是吗?”年轻公子显得很淡定,很难得地正视着她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明天将要让你下油锅的话,你还这么想吗?” 啊?? 林湘妆仿佛火烧屁股般立刻惊跳起来,瞪大了眼望着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为什么?我到底所犯何罪要如此惩罚我?再者说……再者说,即使是我真的有罪,也只能由司法部门来审判我,你无权动用私刑!” 周公子先是一愣,这丫头也太放肆了吧?居然“你”呀“我”呀跟他说话,而且还瞪着眼对他大喊大叫。看来,她是打定主意要造反了,他冷笑一声,口气不佳地说道:“哼,你懂得倒不少!怎么,这些也是那个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黑衣男子告诉你的么?” “什么什么黑衣男子?”林湘妆一愣。 “你在小姐面前装傻卖乖了这么久,怎么,在我面前也要故技重施吗?”周公子眼神犀利而敏锐,语调铿锵。 “我哪有装傻卖乖……”林湘妆待要反驳,蓦然想到此身已非彼身,既然借用了别人的肉身,自然也得担上别人的罪过。一时间,她只能认命地闭上嘴。 “怎么样,无话可说了吧?”周公子冷笑道:“我并不是那种是非不分随便迁怒于人的人,我知道那些事与你并无直接关系,一切不过都是那个黑衣人所为。所以,只要你肯把那个人的身份来历告诉我,我保证对你之前的一切既往不咎,我还可以还你自由并赠你金银若干!” 林湘妆定定地望着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她可以看到他深泓般的双眼中跳跃着的灯火,他并没有疾言厉色,但仍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似乎觉得自己的提议相当具有吸引力。 林湘妆只能报以一记苦笑。她对那个所谓的黑衣人一无所知,要她怎么坦白从宽呢,虽然她很垂涎银两和自由。 “今天时辰也不早了,”半晌,他见她并不言语,便站起身来,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还有一宿的时间来考虑,明天一早,我等你的消息。” “你等会儿!等一下!”林湘妆忙伸手抓住他,一时间忘了自己手痛,直到用力时才在惊呼声中慌乱地收回手,顺便还心疼地吹了吹痛手。 “这位公子,请仔细听我说。我并不是原来那个林湘妆,我和你们之间的所有恩怨纠葛一点关系也没有,请你相信我,嗯?” 林湘妆急切地表明自己的身份,想赶快摆脱眼前的是非恩怨。虽然说占了别人的肉身就想和她的一切一刀两断有点不仁,但眼见小命就要不保,她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 不过,即使她说得多么诚恳多么郑重,相信换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她所说的。以她目前的处境,自然是要想方设法置身事外了。所以不管她编的谎话有多么离奇,人家都只会付之一笑,并不会认真去深思的。 他甚至连笑一下都相当吝啬,伸手掸了掸刚才被她手碰到的地方,一抬腿,潇洒欲走。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看,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林湘妆双手张开拦在门前,语声又急又快,口齿都有些不清晰了。 “林湘妆!”他似乎有些不耐烦起来。 “公子,什么事?”林湘妆立即垂手立正,一脸谄媚。没别的办法了,要想活命,还是先讨好眼前这位吧。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嗯,她过不了他这一关也在情理之中。 “你看,你自己都承认了,你还叫我怎么相信你?”他脸上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颇为玩味地说道:“再说,你不是林湘妆你又是谁呢?我不是说了吗?只要你供出黑衣人的一切,你不但性命无虞,且未来无限美好!” “周公子,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你才肯相信,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所谓的黑衣人是怎样的,我也是听你说了才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公子,你要相信我,公子……” 林湘妆还在歇斯底里地大叫着,他早已不耐地一把伸手拨开她,如风轻扬般施施然而去。这个小丫头还真是冥顽不灵,他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她还是不肯透露那人的底细,看样子她对那个相好的倒是蛮情深意重的。她之前不是也说过的吗,他们是自由恋爱!啊,忘了问她,什么叫自由恋爱。敢如此率性地说出自己心意的人,倒也挺令人欣赏的。让他好好想想看,他是不是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好事成双,一起离开? 不,那家伙始终不以真面目示人,又让扶弱那么伤心,就这么白白便宜了他,不但扶弱会生气,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他非得亲手活捉那厮,看看他到底生就什么模样,怎么就让这小丫头如此死心塌地?!若论长相,他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啊!不由自主地,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竟然有些酸溜溜地想道:莫非那厮长得比我还好看? ------------ 07 难道我家公子不是你家公子吗? “吱呀”一声,林湘妆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刚才姓周的小子离开以后,并没有将房门上锁。林湘妆也自知逃跑无望,索性也不自讨苦吃了。只不过,她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仍是一筹莫展,想睡也睡不着,外面花好月圆,趁着她还有命在,就好好欣赏一番吧。 天上漂浮着棉絮般的云朵,偶尔掠过明亮的圆月,留下些许阴影。今天莫不是十五,不然月亮怎么这么圆? 月光如水,照在地面上,反射出清冷的光线。 林湘妆所面前的院子并不大,三面环着的都是厢房,中央倒像个天井似的。她也不清楚这里是个什么所在,除了她房间里还有微弱的灯光外,其他房间都是一片漆黑。院子一角有一丛文竹,竹叶在月光照耀下碧绿异常,微风轻柔,吹得竹叶间沙沙作响。 “咔”的一声轻响,在这静寂的深夜中出奇地清晰可闻。 “谁?”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声音是从她右上方的房顶发出的,她抬头往上看时,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轻盈地立在房顶,脸上颇是吃惊及懊悔的神情。 “你是谁?”林湘妆心里莫名地激荡着,难道就是他?他来救她了吗? 下一秒,那人轻飘飘地飞身下来,在她五步开外的地方与她相对而立。 “我叫单俊来。”男子甚是腼腆的样子,甚至微红了脸,声音低低切切的。“是周府的护卫。” “哦。”林湘妆不由一阵失望,情绪重又陷回低谷。之前他及时出手阻止白良,她因为痛楚难当,一门心思只放在自己受伤的手上,倒没怎么留意这家伙。 很显然,这家伙是姓周的安放在这里监视自己的。因此,她对他也觉得无比厌恶起来。 林湘妆发泄般地使劲呼出一口气,然后盈盈地展开了笑脸。 “单大哥……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林湘妆脸上笑容不减,眉目间无限温柔,甜甜地问道。 汗!其实她自己也忍不住地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啊……我……我不敢当。”单俊来刚刚恢复常态的脸庞蓦地又红了起来,说话间都极不自在了。 是个禀性纯良的年轻人呢。 “单大哥,我以前怎么都没见过你?”林湘妆试探着问道。 “周府这么大,下人有一百多号。”单俊来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况且,姑娘你是小姐房里的人,我们这些做护卫的,哪里能随便在怡秋居内进进出出的?” “那你是常常见到公子的么?”林湘妆眼望着他,满脸期冀。 单俊来却不敢与她眼光相接,微微错向一个侧面。 “是的,每天都可以见到。” “你怕你家公子吗?他一定很凶吧?” “不啊,我家公子对下人很好的。”单俊来极力申辩道:“我尊敬我家公子。欸,为什么你说的话怪怪的?难道我家公子不是你家公子吗?” 不小心就穿帮了,没想到这家伙还挺机灵的嘛。 “对于一个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我怎么还能奉他做我的主子?”林湘妆故意拉下脸来,含恨说道。 “公子何曾说过要置你于死地啊?”单俊来急忙替主子分辩道:“听说小姐要拿你下油锅,公子还极力劝阻呢。公子是天下最善良的人了,他最是爱惜弱小,他绝不会伤害你的……” 林湘妆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心里莫名地又生出一丝希望。 “他亲口对你说的,不会伤害我的吗?”她一脸喜色,情不自禁朝他走近了几步,满怀期待地问道。 “啊……这个么……”单俊来垂下眼睑,支支吾吾地说道:“虽然没亲口说过,但据我猜测……其实,我们只不过是当差的,主人的心思又怎么会轻易对我们讲的?” 林湘妆刚扑腾出来的一颗满怀希望的心,这时又猛地一沉。这家伙玩人呢,一会儿言之凿凿,一会儿语焉不详,害得她一颗心跟着忽上忽下的。 “那么,我明天到底有没有生命之忧?”林湘妆直视着他,咄咄逼人地问道:“周扶弱一心要折磨我处罚我,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世上刑罚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下油锅?” “这个我也不清楚,小姐她怕见到血,又或者是因为那个黑衣人抓了她心爱的宠物小铃铛,又把他烤熟了送回来给小姐,小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所以……哎你怎么能直呼小姐的名字?”单俊来又急了。 “所以,她也要把我炸熟了来吃么?”林湘妆没理会他嗔怪的表情,接过话茬说道。“那你知道那个黑衣人为什么要抓她的小铃铛吗?” 林湘妆对周扶弱的愤恨之情似乎平息了一些,凭心而论,要是她自己被人如此示威,想必也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之口气的。不过,空穴来风,其因有自,那个黑衣人定不会无缘无故就寻她晦气的。 “哦,具体的我不是十分清楚。好像有传闻说小铃铛它曾经咬过你……哎你这个人,你不是应该比谁都更了解这其中的缘故的吗?”单俊来似乎总是在最后一刻福至心灵般。 哦?原来这个林湘妆被周扶弱的狗咬过,然后那个黑衣人就来替她报仇。唉,到底咬到什么程度啊?会不会有狂犬病啊?想到此处,林湘妆不由自主低下头去,二话不说,一把将右边裤腿撩了起来,看看还能否找到狗咬过的印迹。 “哎你这个人……”单俊来的脸刷地一声又变得通红,赶紧背转身去,整个人呼吸都不稳定起来。 拜托,只不过是拉到膝盖处而已,有这么夸张吗? 林湘妆也不和他争执,弯腰仔细地查看着腿上各处地方,同时配合着伸手去摸了摸。发现腿上似乎并没有印痕,换一只腿看看,好像也没看到有。难道不是咬在腿上?她疑惑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该有多严重,惹得那黑衣人下手如此狠辣? 周扶弱如此恨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嗐!她怎么反而帮周扶弱着想啦? “公子他……是不是很疼爱扶弱这个妹妹?”林湘妆伸手轻拍了一下单俊来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转过身来。岂料他受惊更重,忙不迭又朝前挪开几步,这才斜着身子对着她,眼睛低低看着下方,回答道:“公子非常疼爱小姐的……姑娘,时辰不早了,你还是……” “我再问你一句话,就回房去了。”林湘妆知道这家伙因为要避嫌不愿再被自己纠缠了,于是故意宽他的心道:“依你看的话,小姐是不是一定要将我下了油锅才会解气?公子为了帮小姐出气,肯定会顺她的心意来的是不是?” “公子一向对小姐百依百顺的,哪怕小姐要天上的星星,公子也会想办法帮她摘下来的……”单俊来本来是顺着她的话头回答的,但转念一想,好像又觉得有些自相矛盾,于是赶紧补充道:“不过,公子他绝不会对老弱妇孺下手的……” “好啦,我知道啦。”林湘妆难得地会心一笑,这家伙着实可爱。她此时的心情轻松了不少:“你不用老是替你家公子开脱,我相信你就是了。那么,我回房啦!谢谢你了,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再见啦!” 语毕,林湘妆转身走进了房中。 单俊来仿若遭受电击般木立当地,他傻傻地盯着林湘妆远去的身影,前所未有地心潮澎湃起来。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从未单独和一个女子说过如许多的话,更何况还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她温柔的眼神,亲切地称呼他为“单大哥”时甜甜的笑靥,许诺说不会忘记他的柔情蜜意…… 就算是为她所说的不会忘记他的话,他也不会看着她陷于危险中而坐视不理的。 林湘妆……林湘妆…… 仿佛在心尖盛开了一朵花,单俊来伸手按在胸前,那里不规则地起伏着的,是花儿摇曳时的姿态么? ------------ 08 你还真够贞烈的! 林湘妆只是大致睡了个囫囵觉。 第二天一大早地,周公子就如约而至。 房门上刚刚响起第一声敲击声时,林湘妆便从浅眠中睁开眼来。她一骨碌翻身下床,迅速奔至门边拉开了门闩。 “怎么样,想得如何了?”甫一进门,他就忙不迭地问道。自顾自地找椅子坐了下来,顺便问了一句:“你手痛得好些没有?” 后面这句话听起来倒还颇有关心之意,虽然她现在对他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好感,但人家毕竟是好意。 她试着扭动了一下左边手腕,还是有一点疼痛的,不过比起昨晚的锥心之痛来,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一码归一码,有恩当言恩,她不是忘恩负义以怨报德之人。 “嗯,谢谢你的药,已经好多了。”她在他对面站定,眼神澄澈而坚定。“还有你的第一个问题,我先保留我的答案。我想要问一下,如果你抓到那个黑衣人,你打算把他怎么办?” “把他交给扶弱,听从她的发落。” “我听说扶弱――小姐本来是一力要惩罚我的,”看到他的眼睛锐利地盯了她一眼,她赶紧把他宝贝妹妹的名字改口道:“是公子你从中斡旋,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把黑衣人抓来,处罚他就行了?” “看来昨晚你和俊来相处得不错啊。”他阴阳怪气地说道。 林湘妆微微一愣,明显感觉到他不高兴,但又不知道他好端端地怎么就不高兴了。啊,他一定是在责怪俊来不该太过多嘴。 “现在,我要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了。”林湘妆认真地说道:“你要我供出黑衣人,恕我‘无可奉告’。”此时,他的脸上迅速一僵,眼睛锐利地盯着她,殷红如花瓣一样的双唇紧紧抿在一起,她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继续说道:“我想过了,虽然我一再解释说这件事与我毫不相关,但认真追究起来,我还真的不能置身事外。好吧,就当是我犯下的错误好了。我想问一下,是不是一定要将我下油锅了才能化解你妹妹的心头之恨?” “假如你还是执迷不悟的话,”周公子语气恶劣地说道:“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好,那就依你。”林湘妆回答得干脆利落。 周公子怔了一怔,直勾勾地盯着她,差点被她的言语噎到。 “真是情深义重啊!”他脸色一变,不无嘲讽地说道。“你宁愿自己身受油煎之苦,也不愿意供出你的心上人,你还真够贞烈的!” “并不是我贞烈,”林湘妆一脸正色,心平气和地说道:“那个人也并非我心上人。随便你相不相信,我对他真的一无所知。我之所以答应以身相代,是因为一切事由皆因我而起,令妹对我心怀怨恨我也可以理解。你疼爱妹妹想替她出气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我听说公子你一心向善,绝不会向无辜之人及老弱妇孺动手,我说得对不对?” 当听到她说那个人不是她心上人时,他不由聚精会神起来。听她言语间淡定从容,不像作伪,又听她夸奖自己一心向善,语气中甚为钦敬的样子,不由得又心生欢喜。 “这也是俊来告诉你的吗?”他不答反问,脸上虽然只是淡淡的,但脸色已经柔和不少。 “没错。”林湘妆见他心情似乎有所好转,知道自己的计策还是管用的。天下人都一样,再清高之人,只要马屁拍得好,都会变得平易近人好说话的。“俊来啊,他一点也不能容忍别人说你一句坏话,说你这好那好,都快要把你捧上天去似的。人家都说,当面说你好的人不见得你就多好,唯有背后对你的评价,那才是发自肺腑的真评价。” “那你现在是当面说我好,昨晚私下里就和俊来说我的坏吗?”他眼若星辰,亮晶晶地看着她,脸上漾着坏笑。 呃……林湘妆没想到被将了一军,因为心虚而顿时哑口无言。 “公子,假若有个人想要置你于死地,你会说他的好话吗?”林湘妆反应敏捷,采取曲线救国之策化解窘境。 “有点道理。”知道她在强词夺理,他也不和她较真,反而附和道:“然后呢?你跟我说这些,只是铺垫吧?我时间宝贵,你就直奔主题吧!” “爽快!”林湘妆粲然一笑,愉快地说道:“是这样,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让小姐消气解恨,又可以将我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 “哦?愿闻其详!”他挑了挑眉,还真是出人意料呢。 “你要先答应我,我才能告诉你!”她一脸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觉得你应该先说给我听,我听完自后再决定能不能答应你呢。”他眼睛里已满是笑意,脸上却装作十分生硬的模样。 林湘妆呆了一呆,接着装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大声喊叫起来:“唉呀,好痛好痛好痛!”她故意将受伤的手腕朝他面前伸过去,煞有介事地用嘴吹着气,一边嚷嚷着:“好可怜,到底是什么人下如此狠手!我虽然不算老,但又弱又女还未成年……” 看着她滑稽而卖力的表演,周公子几乎要忍俊不禁。为什么以前从来没听扶弱提过她面前有如此有趣的丫头呢? “不要再装腔作势的了!”他嗤之以鼻道:“我答应你了!现在,来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吧!” “公子,是这样的,因为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为防隔墙有耳,所以我要悄悄跟你说。”她神秘兮兮地说道。 嘿,还卖起了关子! 不过,看她一脸认真的表情,他猜要是他又不合作的话,她又要搞之前那一套了。算了,反正到最后肯定是他认输的。谁让他也很好奇她那小心肝里打的什么小九九呢。 于是,林湘妆趋身上前,附在他耳边窃窃私语。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你确定……”他狐疑地望着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公子,若是你答应了我,你的大恩大德,林湘妆没齿难忘!”她退后几步,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前几次见到她时都是在光线昏暗的晚上,今天这么一看,她的身子依然单薄,头发也没来得及梳理,脸色仍然是苍白的,她说不上什么出尘脱俗,再说,有扶弱在的地方,再美的女子都要相形见绌自惭形秽。但是,她浑身却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使人不由自主地跟随她的目光、她的思想、她的情绪。有点小心眼,有点小聪明,有着让人不忍拒绝的各种理由。难怪昨晚俊来那只呆头鹅竟然也能和她说上半天话呢。更难怪那个黑衣人要拼尽全力为她出头呢。 不过,又好像有哪里不对一样。到底是她掩藏得太深还是怎样?那么,她曾经极力掩藏又是为何?现在却又为何露出真面目呢? ------------ 09 你到底是谁? 午时三刻。 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 空气中一丝风也没有,酷暑难当,从地底中冒出白腾腾的热气,似乎要将来往行人的鞋底烙穿一般。到处都静悄悄的,仿佛多说一句话也会热得满头大汗似的。池塘中的鱼儿们都潜入水底阴凉处,唯有树上的知了聒噪个不停,让听到其声音的人们更加烦躁不安。 在周府的大厅前面,空旷的场院中,用三角架支起了一口大铁锅。锅内满盛着黑褐色液体,锅底大火熊熊,空气中弥漫着木料烧过的味道以及莫名其妙的发酸的味道。 大厅中央,周家兄妹分坐两边。各自随侍的丫环也分站在两人身侧,一起一落地为二人打扇。 周公子扶扬漫不经心地手执茶盏,眼望着场院中央,脸上有隐约的忧色。扶弱青丝轻绾,以一支流苏金钗斜斜别住,耳上缀着流星追月金耳环,明眸皓齿,倾国倾城。她玉手纤纤,端着一杯冰镇酸梅汤轻轻啜饮着。平日里此时正是她午睡之时,今日因为兄长要替自己报仇雪恨,是以虽然已经略觉困倦绵软,倒也强打精神,静静等待大快人心之时。 那只黝黑巨大的铁锅是正对着大厅摆放的,骄阳似火,加上锅底火势猛烈,不但那添柴看火的家丁已经汗流浃背,就连监守在四处布防的护卫们也是一身汗湿。 林湘妆更不用说了。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要燃烧起来般,似乎都能听到“哧哧”的响声。她看向正前方舒服地坐在大厅中的周家兄妹,锅底与锅中释放出的热量已经形成一道透明的空气流,将那一对璧人般的男女照得有些扭曲变形。她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只看到周扶弱伸长了脖子,似是急不可耐的样子。 锅中传来了汩汩作响的声音,许多气泡从锅底冒了上来,是锅中的液体沸腾了。 “公子,油开了!”负责生火的家丁仿佛终于解脱似地大声禀告道。 周家兄妹同时站起身来。 “那还不赶快动手?”周扶弱激动不已,仿佛多日来累积的愤懑怨恨终于找到了出口,也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安慰小铃铛的亡魂一般。 “不……”周扶扬动了动嘴唇,手指有些微的颤栗,但最后还是按捺住没有表态。 “等一下!”林湘妆举起手来,示意旁边的行刑者暂停,然后绕过沸腾滚开的油锅,径自走到大厅前面,一脸坚毅地看着周扶弱,铿锵有力地说道:“小姐,我不知道之前有没有对小铃铛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不过事已至此,一切已经无可挽回,希望今日我投身油锅之后,无论是生还是死,你对我的一切怨恨都能化解。” “你的命哪里比得上我的小铃铛,”周扶弱高昂着头,不屑一顾地斜睨着她,:“你也不配和我讨价还价!” 虽然早已领教过她的傲慢自负,林湘妆还是有点气恼。若不是她对小铃铛的惨死心怀愧疚的话,她才不要对周扶弱低声下气呢。 “真是抱歉,”林湘妆不怒反笑:“我怎么忘了?小姐成天和畜生为伍,已经无法和人类正常进行交流沟通了。” “你说什么?”周扶弱尖叫一声,气得花容失色、浑身发抖,伸手指着林湘妆,向站在一边的下人怒喝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这个没有教养的小贱人扔到油锅里去?!” 立时间,早就守候在一旁的两名壮汉如狼似虎般地冲上来,一左一右架着林湘妆,不由分说地将她拖至热油鼎沸的铁锅旁,接着猛地将她往上一扔,随着“哗”的一声重物落水声,紧接着沸油四溅,洒落在铁锅周边的尘土中,又迅速渗进土中,留下斑斑点点的黑褐色印痕。 “啊!” 虽然早已经作好心理准备,并且在之前也作了充分的预热,但身体以迅猛的速度落入沸腾的液体中时,林湘妆还是因为太过滚烫而失声尖叫起来。当然了,她越是表现出痛苦与惨烈,才越能满足某人的快感嘛。 不过,也就是在她被投入油锅中的那一瞬间,她对自己刚才的冲动深感后悔。小不忍则乱大谋,她怎么给忘了?如此一来,事件所产生的后果就严重偏离了当初的预想,至少对她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事实上,锅里沸腾着的,并不是所谓的菜油,而不过是普通的醋罢了。醋的沸点只有40度,在这炎热的夏天里,身体对抗着的空气温度也不低,加上之前她取得了周扶扬的帮助,在40度左右的热水中浸泡过,到现在她的身体还是红通通的呢。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享受着这不太美妙的热水浴时,周扶扬已经亲身试验了一番她的提议。就在她结束泡澡穿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时,他已经大剌剌地站在房间中央,并且示意帮助她入浴的粗使丫头退下。 “你昨晚似乎对我说过,你并不是真正的林湘妆,那么,你到底是谁?”他毫不避忌地盯着她看,开门见山地问道。 林湘妆先是一喜,暗想他终于接受她的说法了。正待要和盘托出,忽然又想到什么,她马上镇定下来,淡淡地说道:“如果我告诉了你,你是不是就不计较我之前犯下的所有错误,并且放我自由,不再寻我和所谓的黑衣人的晦气了?” 周扶扬冷笑一声,俊美的脸上立即冻结成霜。 “得寸进尺!”他优雅从容地找椅子坐下,嗤之以鼻道:“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吗?” 好似一盆冷水猛地兜头浇下,林湘妆刚刚生起的一点雀跃之情骤然消亡。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人家讨价还价?她不无自嘲地想道。 “公子明鉴,”她突然朝他福了一福,语调冷淡地说道:“是奴婢逾矩了。昨晚我说过的那些话都是瞎编乱造的,我就是林湘妆,林湘妆就是我,还能会是谁去?我就是个傻乎乎的笨丫头,公子何必和我一般见识呢?” 周扶扬微眯着双眼,脸上已是勃然作色。他的一只手已经紧握成拳,但却又按捺着性子不肯发作。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怎么还敢给主人脸色看?真是岂有此理! ------------ 10 谁要跟你一对一 林湘妆本来曾经寄希望于周扶扬身上,但自从此前两人不欢而散后,她对周扶扬仅存的一点念想也冷淡了下来。 而就在她被那两个壮汉架着扔进铁锅中时,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或许40度的温度并不会对她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但是她整个身体撞击在锅底的后果却是不容忽视的。 一霎时间,她的脸色骤然变白,一颗心急剧下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没想到她一番谋划,竟如此功亏一篑!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整个身子快要沉下锅底之时,只听得呼啦一声,先是锅底的燃烧着的柴禾被人以掌力悉数挥出,噼里啪啦不分方向四下迸散开去,惊得守在旁边的甚至远一些看热闹的人们纷纷躲避不及;再来就是哗啦一声,一道绳索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地缠住了林湘妆刚没入醋液中的腰身,随即以冲天之势迅速破水而出! 林湘妆随着绳索的行进方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她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耳边只有呼呼的声响,在地心引力的强烈作用下,她以极快的速度又迅速坠落下来。她还来不及思考,下一秒钟,她只觉得浑身一凉,却是被一匹用冷水浸过的蓝布裹住,然后稳稳地停在某人强壮的臂弯之中。 短暂的头晕眼花后,她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楚抱着自己的却是周扶扬。他一向优雅潇洒的气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懊悔与恐惧的表情。 “你有没有事?”他紧张兮兮地盯着她的脸,焦急不已地说道:“对不起我……” “咻”的一声,某个物事以极快的速度破空而来,打断了他未完的话。他迅速移形换位,险险地避开这突然的袭击。 不用猜,自然是那位着黑衣覆面纱的朋友报到来了。 “大胆贼人!”四面护卫立即刀剑出鞘,纷纷向那位不速之客蜂涌而上,迅速朝大厅方向靠拢。每个人心里都暗自捏了一把汗。今日是经过周密布署且戒备森严,到底这人是怎么突破众人的重重防线而悄无声息地闯进来的? “放开我,你这淫贼!”周扶弱咬牙切齿地喝斥道。那个始终黑衣黑面纱的朋友神出鬼没般现身出来,同时一把凉意森森的长剑便架在了她颈项间。 “啪”的一声,黑衣人出手如迅雷,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经落在了她细腻如瓷的脸蛋上。 早已吓得簌簌发抖的丫环们再度惊声尖叫起来。 “长得不怎么样就算了,说话还这么难听!”黑衣人凉凉地说道,一面还煞有介事地对着手吹了吹。 周扶弱气得一张俏脸发白,胸前剧烈起伏着。她自平生负美貌,这家伙居然说她长得不怎么样,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哥!”周扶弱几时受过如此委屈,眼中早已波光涟涟。虽然对兄长出手解救林湘妆甚为不解,但现在也不是质问的时候,她平素的骄傲与高贵此时早已荡然无存,只能无助地看向兄长。 主辱仆耻,众护卫个个都怒发冲冠,将黑衣人与人质周扶弱团团围在一起,每个人都作出攻击的姿势,只不过投鼠忌器,也没人敢轻举妄动。 “大胆狂徒,还不快快放开我家小姐?” “淫贼,你已经被我们包围,赶快放了我家小姐,留你一个全尸!” “无耻匪类……” 各种叫骂、恐吓与劝降声此起彼伏,充斥着整个大厅。 周扶扬已经将林湘妆放下地来,他脸上并不形于色,但平素深邃不可捉摸的双眼中,却有一小团火焰跳跃着。很显然,此人一而再地挑战他的自信,如今扶弱不但落入他手,还受此羞辱。新怨旧恨,无一桩不强烈地摧毁着他强大的意志。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一步步朝大厅走了过去。今日之事若不完美解决,他将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黑衣人也挟持着周扶弱慢慢向外面走来,众护卫一边喝骂一边后退,曾有人试图向他进攻,他直接将周扶弱推向那人的剑尖,吓得那人赶紧收剑不迭,差点还伤到旁边的同伴。 周扶扬站在大厅前的台阶下,黑衣人就挟持着周扶弱在大厅门口与之对峙。 “放了我妹妹!”周扶扬极力压抑着胸腔中的怒火,尽量保持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态,无比轻蔑地说道:“是英雄好汉就跟我一对一地打,只要你赢了我,你的所有要求我都可以答应。反之……”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微眯起双眼,这是他发出的危险讯号,那表示绝不会让你好过的。 “哧!”黑衣人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少在这里装正人君子了!你明知道我受了伤,怎么打都是我吃亏……” “我可以只用一只手!”周扶扬信誓旦旦道。 “我不想和你啰嗦!”黑衣人却并不领情,直截了当地说:“要说一对一,我就跟你一对一。只要你放了林姑娘,我就归还令妹,再公平不过!” 周扶扬如今骑虎难下。要论双方力量的话,自然是己方占据相当优势,但他太过疼惜妹妹,生怕她受到一点点伤害。然而要按照黑衣人所说的去做,那他颜面何存,将来在下人面前,还有何威信可言?! 黑衣人见周扶扬并不言语,还当他是默许自己的提议。他看向周扶扬身后不远处的林湘妆,难掩语气中的兴奋之色,大声喊道:“林姑娘,快过来!” 林湘妆怔怔地看着黑衣人,又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周扶扬,一时竟然犹豫不决。不错,在昨晚之前,她确实对他心怀期待,也将黑衣人当成自己唯一的出路和希望。但当她得知他曾手段残忍地对付周扶弱的宠物时,对于她这样特别爱惜小动物的人来讲真是无法原谅,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选择接受周扶弱的惩罚的。 但是,他为自己受了伤,还不顾性命拼力来救她,虽然这份情意并不是针对她本人来的,但她感同身受,要是她拒绝,那他所有的付出不都没有意义了吗?再说,这也正是她离开周府的最佳时机,以后她可以再和黑衣人说清楚,各走各路。 对,就是这样! ------------ 11 强吻 想清楚其中的曲折后,林湘妆欣然朝黑衣人跑了过去。但就在经过周扶扬身畔的时候,他却猛地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她。不偏不倚地,刚刚抓住她受伤的左手手腕。虽然他送的药膏相当好用,但被他如此大力一抓,也让她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要去哪里?”周扶扬脸上已经隐现恚怒之色,手上青筋暴现,语调中带了几分火气。 “你这话问得好笑,”林湘妆也不给他好脸色看,说话也不那么客气:“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我这不是去换你亲爱的妹妹平安无事地回到你身边吗?” 不知道是被她呛到还是她本就在理,他一时间默然无语。同时,他的眼中好像闪现出一抹黯然之色。是吧?你是迫不及待要回到你心上人那里去的? “那真是多谢你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你知道就好。”虽然知道他说的是反语,林湘妆也不计较,只是急吼吼地催促他:“那你还不赶快放开我,我都痛死了!” “好啊!”周扶扬爽快地回答道。他如约松开手,但又立刻抓住了她。这一回,却是握住了她的手掌,并且将她用力朝自己面前一拉。她一个冷不防,直挺挺地倒向了他怀中。他顺势伸出另一只手来,托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死死地扣在自己怀里,同时,他俯身下来,准确无误地吻上了她的唇。 场中顿时响起一阵惊叫声,但很快所有人都识相地闭上了嘴。同样大吃一惊的也有那位黑衣人,只见他双眼猛睁,正要开口理论一番,孰料手上猛然一痛,紧接着手上一麻,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掉下地来,他只是稍微的一分神,周扶弱已经被护卫接应过去。 黑衣人失去了手上最强有力的筹码,又丢了称手的兵器,由主动变成被动,只能不停地变换方位来躲避如影随形的暗器。心里暗骂一声“卑鄙”,又暗恨自己的粗心大意。如今形势立转,他一只手已经不听使唤,仅仅只有一只手可以运用。本来就已经寡不敌众,再加上又缺失了一部分战斗力,转瞬间他的周围已经筑起了一堵围墙,紧接着不停有“哧啦”之声响起,却是他身上多处挂了彩。 此时的林湘妆只觉得一只头脑根本不够用,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本来小心肝还有点紧张,以为自己将要摔倒或是发生什么小意外,却没成想被一具热力十足的身体牢牢地控制着,那人还强行地用他该死的嘴唇用力地粘贴上她的。 这又是在演哪一出? 意识到自己暂无摔倒或碰撞的危险后,她这才定了定神,瞪大了眼看着近在咫尺几乎变形的脸孔,那人鼻孔中的热气还一阵阵地喷在她的脸上,她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怀抱,最重要的是摆脱他那霸道又粗暴的强吻。然而,无论她如何用力挣扎,他的禁锢她身体的力道只是越来越紧,而他毫不怜惜的吻也越加猛烈和可恶。 “哥,你在干什么?” 直到周扶弱气喘未定而疑惑不解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移开他的嘴唇,并凑近她耳边轻轻地说道:“不是只有你才会觉得痛的。”然后他松开怀抱,将她的身子扶正,志得意满地笑看着她。 林湘妆满脸通红,高高地举起右手,准备奉送他一耳光。只可惜她的意图被他识破,他只轻轻伸出两根手指,便夹住了她的手掌,且令她痛楚难当,动弹不得。 “在本公子面前,你还是省省吧!”他收起脸上的笑,疾言厉色道。 “周扒皮,你不要脸!”她使劲地想要将手从他的两指间抽出,但都徒劳无功,反而更增痛楚。 “你真是一点儿也不可爱!”他不能苟同般地摇摇头,突然松开手指,正在用力拔自己手掌的林湘妆一个不留神,由于惯性作用,她“怦”的一声跌坐在地上。那狼狈的模样惹得刚才还郁闷不已的周扶弱哈哈大笑起来。 与此同时,在众护卫的齐心协力下,终于将负隅顽抗的黑衣人擒获。此时,两名护卫正押着满身伤痕血迹斑斑的黑衣人走了过来。 纵然已经落败,黑衣人仍然昂首挺立着,没有丝毫沮丧绝望之意,仿佛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他的头发已经散开,有一部分青丝还在混战中被削落下来,他脸上的黑纱也被挑落,面前的发丝散乱地覆盖在了他的脸上。脸上可以看得到的地方也纵横交错,有鲜血从多处地方沁了出来,既看不真切他的真面目,而这副样子也甚是骇人。周扶弱已经惊叫一声,迅速避开眼去。 那人被架着在周扶扬面前站定,静候他的处置。岂料他还没开口说话,那人却突然“呸!”地一声将带着鲜血的一口浓痰朝着周扶扬笔直射出。周扶扬赶紧侧身避过。他旁边的护卫单俊来右手疾伸,朝那人背部猛然砸了一拳,那人受力不住,“噗”地喷出一口鲜血,阳光下是那般触目惊心。 “啊!”林湘妆也大惊失色地叫了一声,一只手忙不迭捂住了嘴,双眼难以置信地紧盯着那个看似奄奄一息的黑衣人。 “不要担心……”黑衣人已有些神志涣散,但却仍是尽力朝林湘妆微笑着,似乎想说些宽慰她的话,然而体力不济,只说了这四个字便耷拉下脑袋,昏厥了过去。 “呀!” 林湘妆又是一惊,她瞪大了双眼,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先把他押下去,可别让他死了!”周扶扬先是上前探了探那人的脉息,接着便有之前在大厅随侍的丫环递上干净的手巾,他用力地在手巾上擦了擦,随即便一把扔在地上,意兴阑珊的说道。 众护卫齐声唱喏,一个个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周扶扬有意无意地瞟了呆若木鸡的林湘妆一眼,只见她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黑衣人身上。加之今天这场仗赢得并不光彩,所以他心里一阵阵的烦躁气闷,天气本来就热得催人汗下,他现在更是妒火满腔,仿佛整个人一点就着,立马就要爆裂开来般。 ------------ 12 还是留下来吧 “扶弱,过来给我看看,你有没有事?” 半晌,周扶扬平整了心绪,强迫自己不要太过庸人自扰,然后恢复了一贯的自若之色,对妹妹的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刚才受了点惊吓,别的倒没什么。”周扶弱声音轻柔,神情略显疲惫。 “没事就好。”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吩咐她的丫环春兰、夏蝉伺候她回房休息。那两个丫头刚才吓得抱成一团,此时心里很是忐忑,怯生生地挪了过来。 她们刚一到近前,刚才还萎靡不振的周扶弱突然长了精神,伸出手来,将两人的耳朵给拧住了,痛得春兰夏蝉“唉哟”叫唤不已。 “你们这两个没用的东西,连你们也要欺负本小姐了是不是?”周扶弱气势汹汹地呵斥道:“平日里倒会讨巧卖乖,怎么,我要吃人是不是?磨磨蹭蹭的,找死啊?” 两个平日里狐假虎威的丫头这时只有苦苦哀求连称“不敢”的份,周扶弱大概觉得气消了点儿,这才大发慈悲松了手,重又恢复往日的不可一世道:“还不赶快扶本小姐回房?” 俩丫头如获大赦,赶紧谄媚上前,卑躬屈膝地伸手扶住了她柔若无骨的娇躯。临走之前,她还不解气地回头警告了林湘妆一句:“等我养好精神再跟你算帐!” 黑衣人早已被众人拖了下来,林湘妆本来是一直关注着黑衣人的去向的,后来她的注意力却又被周扶弱教训丫头的动作吸引了过来,直到周扶弱向她撂狠话离开后,她仍是一脸茫然地站在当场。 周扶扬的丫头早已替他撑开了一把阳伞,替他遮挡着毒辣的日头。他眼神深邃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似又痛心疾首般无可奈何,到最后却是一个字也没说,然后迈着稳健沉着的步伐朝二门方向去了。 余下的人各就各位,司职洒扫的下人们开始善后这一地乱象的场院。地上瞬间由凌乱不堪变得一片空旷,就连满天飞舞的尘埃也很快回归原地,一切重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 偌大的场院中,只剩下林湘妆一个闲人。 围在身上的布头已经半干,她将布头扯了下来,四下环顾一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莫非周扶扬兑现了他的诺言,准备放她自由了吗? 耶! 林湘妆一阵心花怒放,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她将布头握成一束,随意地搭在肩上,然后大摇大摆地向大门外走去。 但是,她并没有高兴得太久。在她一只脚跨出周府大门门槛之时,她眼前突然闪过黑衣人满是血痕的脸,还有他对她强颜欢笑说“不要担心”。虽然她知道他所牵挂的其实是另外一个人,但他那样的神态语气依然令她有些心疼。她不杀伯仁,伯仁却为她而死。周扶扬抓住了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置他。还有那个飞扬跋扈的周扶弱――呸,还扶弱呢,她也担得起这个名字么? 你看他伤得那么重,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也许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程,他是希望以前那个林湘妆在他身边的。 林湘妆,不可以,不能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离开,哪怕你并不是原来那个林湘妆! 林湘妆另一只脚迟迟跨不出门槛去,心里纠结不已,脸上一片愁闷之色。 走?还是留? 就算要走,她又能去哪儿?她对此时此地一无所知。 如果要留,她留下来有实质性的意义吗? 不,不应该如此纠结彷徨的。林湘妆,既然你已经占据了别人的肉身,那和她有关的一切,你都无法置身事外。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实在太对不起那个林湘妆了。 还有,她差点给忘了,刚才不小心白白让周扒皮占了个便宜,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林湘妆,咱不带这样让他给欺负的! 想通之后,她脸上的烦闷之色渐渐消散开来,跨出去的一只脚也收了回来,转身又朝二门方向飞奔而去。 周府很大,房屋一片连着一片,处处园林山色,三步一景、五步一画,却又不见人造痕迹,浑若天成。真真是大手笔。 林湘妆也不认识路,纯粹是在胡走乱闯。眼前景致虽好,无奈她又累又热又渴,根本就无心欣赏。周府的人仿佛都去避暑了似的,一路上居然也瞧不见个人影。 她已经是满头大汗,脚底灼热得仿佛要烧化了似的。她真担心自己这样茫无边际地走下去说不定就要横尸当场了。 总算天无绝人之路,她看到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道圆拱形的小桥,心里暗想既然有桥下边应当有流水通过吧。她心中一喜,赶紧打起精神奋力冲了上去。 果不其然,在这条路的尽头,有一条浅浅的溪流蜿蜒流过。流水清澈见底,林湘妆一见之下更觉干渴难耐。她现在也顾不得这水干净不干净了,估计就算水里有毒她也无所谓了。她小心翼翼地来到水边,蹲下身去准备取水来喝。却听“咚”的一声,一枚小石头被扔进水里,漾起一圈水纹。 林湘妆也顾不上喝水了,回头一看,却是单俊来在她身后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她。她正愁找不到人问路,一见是他不由心下一喜,正当要开口相问,忽然想起他在黑衣人背后那猛烈一击,刚刚衍生出来的一点喜悦顿时化为乌有。 分明就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嘛,林湘妆直起身来,心里愤愤不平地想道。 “喂,你来得正好。”一想到黑衣人的惨状,她就没好气起来:“我问你,你们把黑衣人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里?” 单俊来本来满是笑意的脸上顿时一僵,也许在她看来,自己是那么地卑劣。但职责所在,他当时根本就是本能反应。不过,一想到她因此会看轻自己,他心里便有些落寞与难过。 “他受伤很重,”单俊来讪讪地说道:“不过公子已经请了大夫给他诊治了。” 听说黑衣人在接受治疗,林湘妆心里稍安,不过她对单俊来的态度仍未改观,她冲着他凶巴巴地说道:“那你带我去见他!” “这个我可作不了主!”单俊来赶紧摆了摆手道。 “好吧,我也不为难你。”林湘妆懒得跟他多费唇舌,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家公子住在哪里?我亲自去问他!” “林姑娘你随我来,我给你带路!”单俊来巴不得她这一声,立即爽快地答应下来。 ------------ 13 裸奔 林湘妆还不知道,他跟在她身后已经有些时候了,之前周扶扬已经交代过了,说要做出与她偶然相遇的样子,还要她主动提出去见他。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交谈,单俊来自知在无意中得罪了她,况且他本来就不擅言辞,林湘妆是口渴难耐,刚才又对他恶言相向,现在也拉不下脸来。 好在周扶扬所住的锦夏院已经离得不远,没过多久单俊来便将她带到了锦夏院门口。他在门口停下脚步,对林湘妆说道:“林姑娘,公子就住在这里,我不方便进去,你自己去见他吧!” 林湘妆也不和他废话,径直地朝半开着的院门中跨了进去。 院子里有一片花圃,里面盛开了各式花卉,一片姹紫嫣红。廊檐下挂着几只鸟笼,许是天气炎热,鸟儿们都闭着眼儿打盹儿呢。整个院子里一片静悄悄的。 林湘妆走到廊檐下阴凉处,站在看似主屋的房间前面,正准备询问一下有没有人在。孰料她刚一开口,房门突然被打开,接着“哗啦”一声,一盆水迎面浇来,不偏不倚全部泼在了她身上。林湘妆根本来不及躲闪,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了落汤鸡,身上的水滴滴答答的,狼狈无比。 “唉哟,这外面怎么还站了个人?”一个模样娇俏的丫环佯装吃惊道。她手中端着一个空的水盆,还保持着泼水的姿势,脸上隐有得色,嘴里却自责般地说着:“这可怎么是好?”随即她把盆往地上一放,趋上前来用林湘妆带在身上的布头擦身上的水,一边假惺惺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胡乱闯到锦夏院来?” 林湘妆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但又找不到确切的证据来反驳,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一把将那装腔作势的丫环推开,开门见山地问道:“烦请你通报一下周公子,我有话要问他。” 冤有头,债有主,这丫环如此嚣张可恶,姓周的必是幕后指使。有什么招都使出来吧,看你还能卑鄙到什么程度。总有一天,她定会将今日所承受的一切如数奉还。 “哦,你是来见公子的吗?”那丫环也猜到林湘妆必有所察觉,但脸上却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甚至还很热络地说道:“你看你现在这副尊容,见公子不太妥当吧?我先带你去换件干净的衣裳吧!” 林湘妆没动,只是满面猜疑地盯着那个丫环。她现在似乎变成惊弓之鸟了,心里有点担心万一这又是别人布下的陷阱。 “啊,假如你不介意就这样去见公子的话,我带你去吧!”那丫环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淡淡地说道。 林湘妆只是紧盯着她不语。那丫环只得隐忍着笑意,自往前面带路去了。 穿过廊檐,转了几道弯,沿着青石铺就的小径一直往前。远远地,林湘妆便看到似是有一排建筑。走近一看,却是一个椭圆形的凉篷。下方以多根立柱支撑,上方覆以瓦当,中间皆通透。在凉篷的靠边处,横躺着一块巨石,上面龙飞凤舞般刻有三个字:“凝碧池”。 那丫环带着林湘妆走进凉篷,原来里面竟是一个椭圆形的露天游泳池,凉篷便是绕着游泳池依势而建的。 靠近泳池边上,摆着一溜低矮的条形茶几,其中一张上面放着一只木盆,盆中放有西瓜葡萄等物,底层铺有冰块。茶几旁边放置着两个软垫,两个长相标致的丫头面朝着泳池方向,跪坐在软垫上面。 听到林湘妆两人靠近的声音,那两个丫头立即转过头来,喜形于色道:“绿绵来啦?” “她说要见公子,所以我就带她来了。”那个叫绿绵的丫环朝林湘妆努了努嘴,笑嘻嘻地答道。 “那太好了,我们可以离开了。”两个丫头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兴冲冲地朝林湘妆跑了过来。看到林湘妆的样子,两个人不由都皱眉道:“真是一个脏丫头!”然后彼此互视一眼,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来,齐心协力将她推攘着拖到游泳边上,不由分说将她往水中一推。只听“噗通”一声,在林湘妆的尖叫声中,她身不由己地坠落进了凝碧池中。 “公子,你要见的人来啦!”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话音中似乎满是羡慕嫉妒恨。 不过,林湘妆是来不及分辨是谁在说话,更加没有心思去体会话中的含义,因为――她不会游泳啊! “救命!”她在水里扑腾着,身子在水中载沉载浮,呼救的同时不幸地吃了几口水。她真是伤心死了,为什么没有一件事是称心如意的呢。还说什么报仇雪恨,她现在感觉自己一如战败的公鸡般,一点斗志也没有了。真是后悔死了,真应该刚才离开周府的,而且还要奔跑着离开。在别人的地盘上,她无依无靠又没什么特殊才能,她又能翻腾出什么花样呢? 她不断地用手扑打着水面,一边大声呼救,嘴里已经被灌了好多水,同时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慢慢下沉。她心里涌上了深深的绝望与无奈,难道她这新的一生,就要葬送于此么? 她的体力正在迅速地消竭,手上的动作也渐渐迟缓起来,她几乎就要放弃了。而就在此时,一条强有力的臂膀靠了过来,准确无误地揽住了她的腰身,并开始往上游去。 “哗啦”一声,林湘妆终于浮出了水面。她张开嘴来,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又有了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 “我还以为你多能耐呢,哼哼!”一个戏谑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用看也知道是周扶扬其人。 周扶扬带着她游到凝碧池边缘,将她的两手放在岸边石台上,任她半吊在水中,自己却以手撑石,借力一跳,他便轻松到了岸上,反而甩得她一头一脸的水。 而与此同时,林湘妆才惊讶地发现,周扒皮那厮竟然赤条条的,身上一丝不挂。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她在心里默念着,赶紧闭上了眼睛。一想到刚才他还抱着自己,不由得脸上一阵红似一阵。 ------------ 14 随便起来不是人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她羞愤不已地大叫道:“你干嘛不穿衣服就到处乱跑啊?你变态呀?” “你还真是不讲道理。”她闭着眼睛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冷笑道:“我在自己家里怎么能叫‘到处乱跑’呢?还有啊,你有见过人洗澡穿着衣服的吗?对了,你也应该脱了衣服好好洗洗……”接着便是啪嗒啪嗒的走路声,好像便是朝她走过来的。 “喂,你别过来!”她大急,只能慌乱地摇头不已,声音中甚是惊恐:“大家都是斯文人,你可不能乱来!” 周扶扬已经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喷在她脸上的温热气息。可恨她避无可避,只能尽量侧过头去,不过她抓着石台的手快要支撑不住啦。 周扶扬看着她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由得心情大好,他“哧”的轻笑一声,略带轻佻地说道:“你为什么一直闭着眼睛?你在害羞?” 林湘妆低垂着头,没有回答。 “反正我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你用不着再害羞啦。”周扶扬继续捉弄她道。“我可是很矜持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看我的身体的……”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是啊,你不是随便的人,但你随便起来就不是人!”林湘妆气恼不已地大叫道。 “哦?”周扶扬故作沉吟状:“原来你是这么认为我的!啊,我觉得有必要坐实一下,否则岂不是白白被你诬蔑吗?” “你……你想干什么?”林湘妆心里怦怦狂跳,这厮又想干什么?她外强中干地喝斥道:“你不要逼我!” “如果我一定要逼呢?”他越觉有趣,似乎还更加凑近了她,涎着脸皮问道。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啦!我把你看光光不算,万一不小心擦枪走火把你扑倒就不要怪我!林湘妆恶趣味地想道。 “为什么不回答?”见她仍是沉默,他不死心地追问道。 你妹!怕什么呀?他都敢脱,她为什么不敢看?不看白不看! 她猛地抬起头来,同时睁开了双眼。 “咦?”林湘妆差一点惊讶出声,因为,她所看到的,并不是不着寸缕的周扶扬,相反,人家衣服一件不少,除了头发未束袜子未穿外。 林湘妆知道自己又被别人耍了,心中刚刚激起的斗志不由霎时间消退,脸上也浮现也沮丧之色。 “怎么了?为什么这副表情?”周扶扬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原来你其实是很想看到我脱光光的样子啊,这不难,我现在就脱好了。” “何必劳您大驾呢?”林湘妆收敛起心神,连忙从水中爬上岸来。抬起头来,看着他笑颜如花:“我看还是奴婢来替你宽衣好了。” 从现在开始,她要反客为主,绝对不能再让他牵着鼻子走。 她边说边伸出手去,作势便要解他的衣衫。他微微有些吃惊,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她却紧跟着上前一步,一脸执拗劲儿。似乎察觉出了她的用意,他不再躲避,从容不迫地立定身形,甚至还微微倾身向前,做出非常配合与享受的样子,眼中满是狡黠的笑意。 此时她浑身水湿,全副衣衫都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他自上往下看,正好将她一身春光一览无余。她看上去那么小,面孔中似乎还带着稚气,一张微微上翘的嘴唇显示出主人的顽皮与倔强。不知道是不是营养不良的关系,她身体显得十分单薄,瘦骨嶙峋干巴巴,说实话他猜想哪怕她脱光光了也没什么看头。他即使隔着衣衫他似乎也能感觉到她冰凉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呢,他不经意间拉成弧形的嘴唇扬得更高了。 气氛突然变得好生尴尬! 林湘妆的手笨拙地解着他的腰带,从头顶上方射下来的目光是那般灼热与鬼祟,搞得她浑身不自在起来。还有,孤男寡女,光天化日的,一个面容不整,一个在动手动脚,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她的一颗心不听使唤地剧烈跳动着,那声音那么响,她怀疑周扶扬也听见了,于是她更加面红过耳,两只手抖得更厉害了。刚才还斗志昂扬的,怎么一下子就变得畏首畏尾起来? 唉,不能怪她嘛,她没有想像中那么奔放嘛。 “咳咳”! 周扶扬干咳两声,促狭地说道:“你不用太过心急,慢慢来没关系。唉呀,看你都出汗了,来,我给你擦擦……” 他语音未落,一只手已经搭上了她的额头。她大吃一惊,连忙将头转向一边,企图逃离他的魔爪。岂知这个无赖竟然恬不知耻地紧随而来,一边还煞有介事地说道:“千万不要乱动,万一要是摸错了地方……” 林湘妆这一惊更加非同小可,于慌乱中她猛地往后一退,由于她的两手还在与他的腰带纠结着,这猛然的一个后退连累他也不得不跟着她倾身向前。她赶紧松开手来,岂料周扒皮那厮竟然故作惊慌地大叫一声,仿佛他是不得已被她拉过去一般,整个身子完全罩了下来,不偏不倚地粘上她,双手将她紧紧抱在一起,并且迅速交换了一个位置,两人就这样顺势跌落下去。 林湘妆“啊”地惊叫一声,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他压在了地上。偏偏那个始作俑者还要装无辜地大喊道:“唉呀非礼呀,你干嘛好端端地将人家压在地上?” 她又羞又窘,赶紧地想要离开他的身体爬起来,岂料他在她刚刚离开他的身体后,他又用力拉了她一把,再度将她压在了自己的身上,同时还要倒打一耙反咬一口:“唉呀呀,又把人家压在地上啦!” 林湘妆恼羞成怒,气极败坏地抡拳砸向他身上,他假意“唉哟”“唉哟”地叫痛,同时又笑不可抑地嚷嚷道:“谋杀亲夫啦!谋杀亲夫啦!” 啊呀呀,真是没有最无赖,只有更无赖!林湘妆,你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好吧,就陪你玩一回!谁怕谁呀? ------------ 15 流鼻血了 林湘妆稍稍平息了一下心里的怒火,索性贴在他身上一点点往上爬去,直到她的脸正对着他的。由于阳光刺眼,周扶扬的眼睛是半眯着的,他衣衫半敞,眼神迷离,实在是性感诱人。她缓缓地俯下头去,一脸的认真严肃,一时间他竟然愣在当场。她的嘴唇落在了他的脸颊,再轻轻滑向他的耳畔,用牙齿轻轻啮咬着他的耳垂。然后她在他耳边暧昧低语道:“我们来玩一点刺激的好不好?” “轰”的一声,好似有一股热力陡然自脚底迅速直冲脑门,灼烧得他烦躁不安、干渴难耐。他被她的话语震住,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下子绷直了,甚至某个地方迅速坚挺起来。 林湘妆也感觉到他身体的异常反应,不过现在已经不是她难为情的时候了。她狡黠一笑,突然咬紧牙关,用力地咬住了他的耳朵。 “啊”的一声,整个凝碧池上空骤响起一阵惊恐的叫声。 不要误会,发出如此惨烈叫声的人,并不是周扶扬,而是我们非常不幸的女主人公林湘妆。 正在心猿意马中的周扶扬还待想入非非,孰料耳边猛然一痛,多年来训练有素形成的条件反射让他迅速清醒过来。只见他目露精光,猛然一个鹞子翻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翻腕,弯腿,不过眨眼间功夫,林湘妆已经被他完全制服。他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卡住了她的喉咙,而他的一条腿也牢牢地跪压在她两条腿上。 林湘妆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骇得错愕结舌,她的脸色有点发白,小心肝剧烈地颤抖着,胆战心惊地看着他。 他的耳畔依稀可见一排清晰的牙印,而他此时的脸色,也仿佛一头发怒的狮子般,吓得她只有狂咽口水的份。她无法反抗,也不敢反抗,在这样一个身手矫健面前玩弄伎俩,纯粹就是贻笑大方自取其辱。 好吧,大不了就是一死。生亦何哀,死亦何苦!人终有一死…… 林湘妆还在胡思乱想,周扶扬却突然松开手来,转过身,声音中带着余怒,几乎是大吼道:“马上滚!我数到三!一!” 林湘妆一颗小心肝还在扑通扑通狂跳着,闻言如获大赦般赶紧爬起身来,仓皇地往凝碧池外奔去。 菩萨保佑,阿弥陀佛,一条小命总算捡回来了! 听到林湘妆狂奔而去的声音,周扶扬这才转过身来,眼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他眯起眼来,抬头望了望天,从袖管里取出一方锦帕,轻轻按在鼻孔前。再取下来,只见原来洁白无瑕的帕子上一团殷红的血迹。他凝视了半响,脸上狂怒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些,眼里掠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居然流鼻血了? 他居然流鼻血了! 不过是个小丫头,还是个干瘪无肉的丫头,他居然被她撩拨得流鼻血了! 真是岂有此理?!简直丢脸至极! 真是,周扶扬,连这样一个黄毛丫头你也能起反应,看来你精力确实太过旺盛了。啊,不,是因为天气太干燥了。 幸好没让林湘妆及他身边几个大丫头看见,不然他将来不就成了别人的笑柄,他在她们面前,都不敢像原来那样威风八面啦。 半晌,他将那方锦帕胡乱搓成一个团儿,然后悻悻地将它一把扔进了池水中,嘴里还咬牙切齿道:“臭丫头,还真是冷酷无情!” 林湘妆简直是没命般地逃离了凝碧池。在他死死地卡住她喉咙的时候,她曾经以为自己死定了,因为当时周扶扬的样子真的相当可怕。谁想到他竟然大人不计小人过,就这么轻易地放了自己。 她本来是又渴又累,身上的力气也快要消耗殆尽的,但却在逃离凝碧池之时猛地涌出无限的力量,支撑着她一口气跑出了老远。 她心里盘算着应该离凝碧池挺远了吧,眼前数座太湖石自然堆砌的假山,围绕着山石的是几株正结出半红果子的石榴树。刚才她慌不择路,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来了。只是感觉已经成功逃出了周扶扬的掌控范围了,她真的觉得刚才自己要是慢走一步,就已经成了一缕亡魂了。 当她感觉到自己应该安全了的时候,她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再也没有多余的一点力气来逃命了。她长吁一口气,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倒在了路旁的草丛中。 而也是在此时,饥饿与口渴一起袭来,可是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伸手胡乱地扯了一把草根,不管不顾地塞进了嘴里。苦涩的汁液在口腔里打了个转,她还是忍不住一下子全都吐了出来。然后,她一眼瞥见了石榴树上半红不青的果子,想像着剥开果壳后里面红艳艳香甜多汁的石榴籽,口水开始泛滥。 稍事休息后,林湘妆总归是敌不住体内的干渴,她强撑着身体从地上爬了过去,待到爬到树下时,她这才伸出手来,用力抓住树干慢慢站了起来。这石榴树看起来并不高,但她就算踮起脚尖也够不到枝头上的果实。累得满头大汗竟然毫无所得,她不免有些泄气,同时更加觉得口渴更耐了。 林湘妆环顾左右一番,看到石榴树旁的假山时,她突然灵机一动。她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假山山顶,然后看准树梢上的某个最大最饱满的果实,然后朝前用力一跳,同时高高地伸出手来。在她的手抓住那颗石榴果的时候,她使劲一扯,接着“怦”的一声,她掉了下来。 所幸高度不是很高,况且又落在草地上,身上的疼痛可以忽略不计了。林湘妆兴奋不已地看着手中的石榴,迫不及待地将它喂进了嘴巴中。不过,石榴的果皮太厚了,她咬了一口并没有将它咬开,反而把自己的牙齿咯得生疼生疼的。 林湘妆一脸懊恼,手捧着石榴翻来覆去地看着,脑中急速思考着应该怎么战胜它。还没等她想出解决办法来,突然眼前一花,她手中已空,而她的手腕却被一股蛮力扣住,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瞬间在耳边响起: “好啊,今天总算让我抓住你了!” ------------ 16 偷不如偷不着 林湘妆一个猝不及防,只觉手中一轻,石榴已经不见。她诧异地转过头,却见一个穿蓝布衣裙的中年妇女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腕,一脸忿忿之色,仿佛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般。 “我说哪里来的野猫,专偷人家还没长成熟的果子,原来竟是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小娼妇!”那妇人也不分青红皂白,冲着她就是一番夹枪带棒的指责谩骂:“你是哪个园子里的?今天总算让我人赃并获,走,我们找主子评理去!”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她的手便要往外走。 林湘妆使劲挣扎着,企图要甩脱这妇人的手。真是莫名其妙,一上来就冲她乱吼乱骂,还给她安上偷窥的罪名。好吧,她是偷摘了一个石榴,可她也是情非得已啊。况且,她这也只是初犯,哪里是什么“专偷”惯犯的?! “这位大婶,有话说话,有理讲理,你怎么能随便出口伤人呢?”林湘妆力气不如对方,无可奈何地任她扭着自己,心里也是又气又急。 “要我跟你讲理是吧?”那妇人一手叉着腰,一脸的理直气壮:“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偷我的石榴?别说石榴还没成熟,就是成熟了也是先孝敬主子们的,何况你们这些有福气在主子房中做事的丫头们,说不定主子一高兴,还赏了你们吃呢,犯得着跟我过不去吗?你就摸着良心说吧,要怎么赔我?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们还是在主子面前说清楚,免得将来我要在主子们面前落下不是。” 林湘妆因没法和她保持距离,而她又是如此激动,以至于口沫横飞,几乎都要喷到她脸上,她只得侧开身子,避开她的口水攻击。虽然她在喋喋不休地发泄着,林湘妆可没有那功夫细听她都在絮叨些什么,她的脑袋里开始极力思考如何摆脱这胡搅蛮缠的妇人。 林湘妆在心里叫苦连天,现在的情势对她极为不利,她在犯案现场被抓住,根本就无法洗清自己的清白。如果应了她一起去主子面前解释,不管哪个主子,恐怕都不待见自己,想来也无济于事。唯今之计,只有暂且稳住这妇人先行脱身才是。 待那妇人怨气冲天的长篇累牍刚一结束,林湘妆这边的应对之计也已经想好。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嘘!”林湘妆伸出食指示意她噤声,脸上故作神秘道:“大婶,你先不要激动,生气伤肝,肝火一旺,人就容易衰老,最是养颜大忌。” 那妇人本来还在气头上,听她如此一说,竟然也十分忌惮,面上虽然还是将信将疑的样子,但气势已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 美人恐迟暮,不是美人也会害怕衰老的,林湘妆深谙其中的道理。 林湘妆见那妇人已经中招,心中自是窃喜不已。不过她脸上仍是不形于色,微微倾身上前,凑近那妇人面前低语道:“我跟你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吃惊,其实我偷你的石榴是故意的,我是公子房里的人,我的名字叫红绡。”她现在只知道周扶扬房里有个大丫头叫绿绵,猜想这些府里的侍婢的名字应该有相通之处,所以就跟着胡绉一个名字。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说法叫做‘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啊?”林湘妆一脸真诚,眼神热切地望着那妇人。那妇人没料到一个小丫头居然说出如此大胆下流的话来,老脸迅速一红,扭扭捏捏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懂不要紧,我解释给你听啊。”林湘妆更加起劲起来,继续说道:“你别看我家公子平时一副正人君子风度翩翩的模样,其实啊,他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他是属于闷骚型的男人。” “什么叫……闷骚?”妇人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词语,不过她也隐约觉得这应该是个不雅的词语,只不过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闷骚就是表面上清高正经得不得了,其实这货压根儿就不是这样。我家公子最好女色,下至八岁幼女上至八十岁老妪,他无一不爱。实不相瞒,公子房里的丫头只要稍有姿色的,他都染指过。就连我这样长相平平的货色,他也不肯放过。大婶你别不相信,给你看看他的杰作……”她指着自己的脖子,周扶扬的五指功真真厉害,到现在她都觉得自己的脖子似乎还被人掐着。想当然尔,有如此功力,她的脖子上一定是红肿着的。 妇人研究似地看着她脖子上绵延开来的暗红色,一脸迷惑,其实她也不知道林湘妆拐弯抹角想要跟自己说什么,这和她偷自己的石榴有什么关系? 林湘妆知道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她将嘴巴更凑近妇人的耳畔,窃窃私语了一番,那妇人眼睛猛地睁大,一张老脸更加羞红,一颗心脏也扑通扑通狂跳不已。林湘妆见时机已到,赶紧趁火打铁道:“最近我家公子对徐娘半老的妇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果能跟善解风情的妇人偷情就再好不过了。我观察了大婶很久,觉得大婶别有一番味道,不知道大婶愿不愿意跟我家公子……” 那妇人却再也听不下去,“啊”地大叫一声,掩面狂奔而去。 林湘妆眼见那妇人含羞溜走,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伸手做了个“v”字型以示胜利,这位大婶虽然年近不惑,竟也还保留着一颗少女的心呢。唉,真是浪费,事实上按照她排演的剧本来看,还没演到最后一幕呢。 不过算了,她本来也不是来和这大婶争强斗胜的,她也是不得已嘛。 到了此时,虽然口渴更严重了,不过她对那又青又硬的破石榴再也提不起兴趣了。还是赶紧找到出府的路,离开这是非之地为要。 她转身欲走,耳边却蓦地响起一声轻笑。她心里一惊,循声望去时,这才发现那棵石榴树上居然藏了一个人! 魂淡啊,这是什么情况? ------------ 17 风华绝代的翩翩公子 按说这棵石榴树并算不得十分茂盛,人要在上面藏身而不被发现是比较困难的。然而她实实在在没看到何时有人藏于这树上。况且,那人并不是站在树杈之间的凹陷处,而是稳稳地站在横伸出去的树梢上的。而那样脆弱的树梢,估计连她这样的小身板都支持不住的。 情况有点诡异! 林湘妆看向他时,他还保持着偷笑的姿势。他一只手背负在身后,一手却打开了一把象牙骨柄带名家书法的折扇微微掩住了口鼻。林湘妆意识到他有可能了目睹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说不定还偷听了她和妇人之间的谈话,想想都令人气恼。 “阁下还真是风雅之至!”林湘妆不无讥讽地说道:“别人都是玉树临风,你却要在石榴树上临风!” 那人将脸上的偷笑之色稍减,同时一把收拢了折扇,轻飘飘地落下地来。只见那人面如冠玉眉目含情,举手投足皆温柔,很有倾倒众生的风姿。 这货还真不是一般的姿色。林湘妆一边打量他心里一边暗想道。 “姑娘果然睿智,连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那人先是故作惊讶,继而又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说道:“姑娘有所不知,本公子平常玉树临风得腻了,偶尔石榴树临风一下试试,感觉良好!” 林湘妆先是一呆,继而被他装腔作势的样子逗乐,之前的担忧与隐怒也冰销瓦解了。 “你这人倒挺有意思的。”林湘妆莞尔失笑道:“你是周府的什么人?” “你也有意思得很呐!”那人不答反问:“你又是周府的什么人?我从来没见过你!” “你没见过我那是再正常不过啦,”林湘妆回敬他道:“本姑娘是什么猫三狗四的人随便想见都能见的吗?” 闻言,那人赶紧从身上掏出一面小银镜来,将自己漂亮得不可思议的脸蛋左照右照,然后无比陶醉地自言自语道:“像我这样风华绝代的翩翩公子,只恐让猫三狗四的人嫉妒得恨死了!” 林湘妆脸上有些挂不住,这人话中带刺,明明就是在指桑骂槐了。 “这位风华绝代的翩翩公子,”她微带不悦地说道:“您请好吧,你是爱石榴树上临风还是揽镜自照都随你的便,姑娘我不奉陪啦!” “哦,我也要去找周扶扬讨论一下闷骚和吻痕的事情,我想他一定会非常感兴趣的。”他姿势曼妙地收好镜子,若无其事地说道。 魂……淡…… 林湘妆几乎要抓狂,一张脸直红到了脖子根。这家伙果然将她和妇人之间所有的谈话包括耳语都偷听了去。 “小、人!”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然后气乎乎地冲到他面前,伸出手指戳着他胸前,一叠连声地质问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古圣人言你没学会吗?偷听别人讲话还长舌,原来你也不过是金玉其外虚有其表而已。哼,你爱咋地咋地吧,姑娘我走了,拜拜!” “喂!喂!”那人见林湘妆动了气,赶紧闪身拦在她前面,涎着脸说道:“姑娘息怒,姑娘息怒!别急着走嘛,再陪我玩会儿。你快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院子里的丫头,我去跟周扶扬说,让你跟着我,好不好?” “谁要跟着你啊,我又不认识你!”她怒气未消,鼓着腮帮呛声答道。 “现在不就认识了吗?”他嬉皮笑脸道:“呐,我现在郑重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杨,名乐广。现在轮到你了,敢问姑娘芳名啊?” 我管你是羊乐广还是牛乐广呢,林湘妆心说道。嬉皮笑脸的男人她最反感了,虽然眼前这只妖孽似有一股惊心动魄的力量般,只要微微一笑便可以让众花遍开,亦可融化终年积雪,总之是绝对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异类。 不过,听此人话中的意思,貌似他并不是周府里的人。能自由出入周府,和周扶扬关系挺不一般。哼,正所谓物以类聚,他和姓周的也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我可没让你说自己的名字啊,所以我也不必告诉你我的名字。姑娘我很忙,没功夫和你啰嗦,你让开!” “你先说你的名字,我就让你!”那人死皮赖脸起来,还故意将两腿张得更开一些,两手也成“一”字形拦住她的去路。 那人耍无赖的样子其实很滑稽,但林湘妆本来就已经干渴难耐,这人偏偏在这里和她胡搅蛮缠的,她的耐心快要耗尽,只是板着一张脸,哪里还有心思发笑呢? “我好口渴,你先弄点水给我喝,我再告诉你!” 无奈之下,林湘妆只好又耍小聪明了。先把他支开,她就好脱身。哪怕支不开,好歹也解了燃眉之急嘛。 “我真该死!”那人立即收势起身,一脸自责之色,并迅速从身上摸出一只鹿皮水囊来,讨好般地递到她面前,无比殷勤地说道:“我身上带着水呢,姑娘请将就用一点吧!” 林湘妆大喜过望,这时也不急着要脱身了,劈手就从他手将水囊夺过,打开瓶塞对准嘴巴就是一顿猛灌。 久旱逢甘霖,就是此时她心情的写照吧。 林湘妆一口气将水囊中的水喝得涓滴不剩,还意犹未尽地对着嘴使劲摇晃水囊,直到确认确实已经没有水了这才不甘心地停下动作。而此时那人还在巴巴地看着她,期待她告诉他答案。 “我叫林……” “林湘妆!” 远远地,有一个尖利的声音隐约地传来,打断了她的说话。那人似乎也极为敏感,赶紧回头去看,不料他不看犹可,一见之下竟然脸色陡变。他突然神色慌张起来,甚至等不及听她将话说完,便急急忙忙地说道:“唉呀我得走了,我下次再来找你……” 一边说着,语音未落,他人已经拔地而起,一溜烟般飞掠而去。 林湘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施展轻功绝尘而去,心想这人古里古怪瞬息万变,搞不好精神上有点问题。 “林湘妆!” 呼喊声越来越近,她循声望去时,却见那个叫绿绵的丫头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怨气连天地喊她的名字。 “到处找你,你却跑这里来了!”绿绵在她不远处立定,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数落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刚才是不是有个男人在这里?莫非你又在这里和不三不四的男人私会?你真是死性不改!公子好心救了你一命,你不好好反思尽心尽力以图报答,竟然又跑来和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男人鬼鬼祟祟的。还真是看你不出,竟然如此不知廉耻,到处去跟人勾勾搭搭……” ------------ 18 女人不坏,男人不爱 林湘妆看着她一张嘴不停地一张一合的甚是碍眼,她极度不耐烦起来,双眉一挑,神色自若地说道:“我就勾搭了,你管得着吗?你是不是眼红啊,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绿绵张大了眼睛,脸上一片绯红,被她的话激得大喘气:“呸!这样的话也亏你说得出口,你……你不要脸!” “是啊,我不要脸!”林湘妆不理会她的气急败坏,凉凉地问道:“请问要脸的你,找我干什么来啦?” 绿绵恨恨地瞪着她,被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谁稀罕找你啊?”绿绵没好气地回答:“是我家公子太善良了,让我来转达一句话,说那个刺客醒了,要见你!哼,贱骨头!也不知道公子他心里怎么想的……” “谢谢你跑一趟来告诉我,作为回报,我来告诉你男人是怎么想的,”林湘妆昂首向前,在与绿绵擦肩之际,她向后才凑过头去,绿绵却往后靠了靠,用手绢捂住了鼻子。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醋里泡过,浑身酸臭酸臭的,只是自己闻这味道久了,反而不自觉了。然而绿绵越是反感她反而亲密得起劲,甚至都要蹭到绿绵身上了。绿绵一边躲开一点一边假惺惺道:“谁要听你这贱人的下流话啊?” “哦,你不想听啊,那我就更要告诉你了。”林湘妆笑嘻嘻地说道:“你记住啦,女人不坏,男人不爱。”然后,她稍远离了一点儿,又换作了之前洒脱不羁的神情:“前面带路吧!” 林湘妆被带到锦夏院左厢房的一处静室内。 房间里床榻上,那个受到重创的黑衣人安静地睡着了。他身上盖着一条薄被,她看不清他身上的伤势如何。他脸上已经被重重纱布包裹起来,只露出眼口鼻在外面。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中药味道。单俊来没有说谎,这个素不相识的朋友确实得到了妥善的救治。 林湘妆立在床畔,歪着脑袋审视着床上的伤者,心里对他既表示同情又对整个事件感到啼笑皆非。 “怎么,看到心上人变成这样子,你很心疼吧?”房间里只有她和周扶扬两个人。后者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一边用软布轻拭着一根晶莹翠绿的竹棒,看似漫不经心,但让人听着总觉得有些别扭的味道。 “我心疼怎么样,不心疼又怎么样,与你何干?”林湘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周扶扬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眼角不自觉地抽搐起来。虽然领教过她的嘴上功夫,但仍然被呛在当场,几乎都要气歪了鼻子。 不过到底是久经世事之人,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情,尽可能展现出他宽宏大度的一面:“那么,请问一声,你们潜伏周府多年,却是所为何来?” 潜伏?林湘妆一头雾水,一脸茫然地看着周扶扬,心里仍在打着鼓。自己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只看人家是高兴把她炒了还是炸了。只不过,为这一桩,她却要死得不明不白了。 “这位公子,正所谓明人不说暗话,你就干脆点吧,想把我们怎么样。”林湘妆也懒得再解释许多,再多的解释也不过是徒费唇舌而已。 “怎么,打算至死也守口如瓶吗?”周扶扬手上的动作稍停,很快又恢复如初,语调中多了一丝凌厉。 “哼,你逼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有什么用?”林湘妆冷冰冰地说道:“公子如果真的是英雄好汉的话,不妨等我这位朋友伤好了亲自问他!” “霍”的一声,林湘妆只觉眼前一阵劲风袭来,下一秒钟,周扶扬人已跃至眼前,他手中的竹棒也抵在了她的脖颈上,一片森凉之意。 “你就这么有自信,认为我不会杀你?”他双目如炬,灼灼地紧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林湘妆的全身都充满了恐惧,不过,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么能在临死前气气这狂妄的家伙也是划算的。是以,她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反而是挑衅般地迎视着他,脸上是无所畏惧的笑意。 “听闻公子你绝不会对老弱妇孺动手,看样子,要在我这里破戒了呢。”她余勇可贾地说道:“湘妆真是荣幸之至!” “放肆!”他勃然大怒,身子疾速上前,几乎是面对面与她对峙。那只抵着她的竹棒已然收回在手,而他的另一只手伸了出来,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怒意向着她的脸上袭来。 林湘妆伪装的镇定霎时间崩塌,她企图向后退以避过这可怕的攻击,然而对方是何等样人,哪里容许她躲闪逃避。心念电转间,他的手已经拍到了她的脸上。 “你真的是非常地不可爱!”所有可能导致她受伤的力度在接近她的脸部时骤然消退,他的手带着滚烫的温度用力地熨在了她的脸上,他好像揉面团一样揉捏着她的脸,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地说道:“圣人也会有犯错的时候,不是吗?” 林湘妆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刚才的神勇早已灰飞烟灭,仿佛支撑着她的所有力气都耗尽般,她猛地跌坐在了地上。紧接着“啪”的一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掉落下来。不过,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察看了。 从她身上掉落的,是刚才她随手塞进怀里的水囊,她因为受过了干渴的折磨,所以决定要随身带个水囊。正巧杨乐广这个水囊挺精致的,她也挺喜欢的。 “这是……”周扶扬无意中看到这个水囊,他朝那只水囊猛瞅了几眼,随后一脸迷惑地弯腰拾了起来,放在手里仔细打量着,嘴里喃喃道:“这不是乐广的东西吗?我问你,这只水囊你从何而来?”这最后一句话是问林湘妆的,语声之中,甚是纳闷。 “一个朋友送的。”林湘妆淡淡地说道。见他的态度大为缓和,知道事有转机,林湘妆心里一阵激动,但脸上却不动声色。 “朋友?什么朋友?”他愈加狐疑起来:“你说说看,他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样子?” “他叫杨乐广,生得俊美非凡,堪称天下第一美男子……”她从容不迫地看着他,故意夸张其辞道。依她猜测,自负如周扶扬者,自然是样样都不甘人下,况且他本来也生就一副潘安貌,听到底下的人吹嘘别人甚过自己,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吧? 果然,周扶扬的脸色暗了一暗,眼光如鹰隼般紧紧攫住了她。 “我还真是小看了你!”半晌,他若无其事般重新坐好,意带嘲讽地说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和他也有暧昧关系吧?” ------------ 019 请你示范一下 “周公子,你怎么诋毁我都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声名狼藉无所谓了。但是,”她义正词严地说道:“请不要诬蔑杨公子!不是每一个人都像阁下这般心理肮脏龌龊的!” “你……”周扶扬“霍”地站起身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难堪。他突然觉得有点头疼,他一向春风得意惯了,还没有什么事让他如此一筹莫展过。可笑他空有一身武艺,却总是在与她的交锋中处于下风。 “我肮脏龌龊?”他脸色微愠,反唇相稽道:“难道你们很光明磊落吗?小人作恶不自知,相比女子差三级。” “你说的这个女子名叫周扶弱吧?”她不甘示弱地反问道。 “你……”周扶扬几欲暴走,这次他是真的怒了,一只手竟然习惯性地作起了攻击手势。 林湘妆勇敢地迎视着他怒目相向的眼神,毫无怯色。对于周扶扬这样众星捧月般的人物来讲,肉体所受的鞭笞远及不上言语上的轻慢。尤其是他这样自诩圣洁高贵的人更甚。 周扶扬真是无法继续淡定,他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他对她一再容忍包容他很奇怪像他涵养这么好的人竟然会有无法自控的一天。他只觉得胸腔中如有一头愤怒的公牛在四处乱窜,刺激得他非得要动手将某个愤怒源撕得粉碎才得以平息一般。她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低级丫环,怎么会只是三言两语就将他长久以来的完美形象彻底颠覆,怎么会总是被她恰到好处地捏到他的软肋令他毫无还击之力? 还有,她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结识上的杨乐广?虽然对身边的事物说不上明察秋毫,但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而他竟然浑然不知就说不过去了吧?而且,依他对杨乐广的了解,这个人风月成性但却生性洁癖,一般的俗物是入不得他的法眼的,这个丫头也只能勉强算得上中上姿色,他又如何会慷慨到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水囊轻易赠送给她的?依他的性情,他可是宁愿毁了手上的东西,也不会平白送给他人糟蹋的。 凡此种种,一切的春风得意就在今日全盘终结。他长期以来的骄傲与踌躇满志遭到严重的挑战,这个丫头令他领受到了生平第一次的沮丧与挫败,而他却偏偏又不能将她杀之而后快。他突然非常能够白良宁肯违逆自己而获罪也要对她狠下杀手的心情了。 林湘妆收回与他对峙的目光,以手撑地站了起来。凭什么自己比他矮半截呢?他没有资格获得她的仰视。 然而,她的自作主张却更加激发了他的怒意。他横目怒视着她,厉声喝问道:“谁允许你站起来的?给我跪下!” “抱歉,我没学过下跪的礼仪,要不,你给我示范一下?”她拍拍屁股上的灰,不假辞色地回答道。 “猖狂的东西!” 周扶扬一张俊脸因气愤显得有些扭曲变形了,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突破了层层阻碍冲出胸膛,他忍无可忍地疾冲向前,闪电般出手,一把扣住了林湘妆倔强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抬头仰视着他。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手上稍一用力,脸上骤现乖戾之色,他报复般地问道:“怎样,这个示范做得好看吧?” 林湘妆刚刚正义凛然的神情顿被摧毁,她努力地想要扭转自己的脑袋,然而此时这颗头颅却仿佛已经不属于她似的,甚至她稍一挣扎便能听到下巴粉碎的声音似的。 果然,拳头硬的才是老大! 林湘妆是很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的,但是身体里的痛神经却不听使唤,她双眼中已经盈盈含泪,口中也不由自主地逸出痛楚的呻吟声。 “你曾经说过,你不是林湘妆其人。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人?床上躺着那位扮作花匠,而你就乔装丫环,你二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委屈在我府中到底意欲何为?”他不无挖苦地说道。 可怜的林湘妆,真是欲哭无泪。那位高人已经束手就擒,她自己是颗什么菜她再清楚不过了。好啦,现在人家要严刑逼供,偏偏她是真的不明内情,最糟糕的是,她像周扶扬说的那样,自作孽,干嘛要去激怒这家伙呢? “到这个时候,你还嘴硬吗?”他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直问到她脸上去。“我曾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但你没有珍惜。好,现在看在乐广的面子上,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乖乖说出你们的真实身份,留在周府中有何目的,我可以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否则……” 他的手又稍微收紧一点,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嚓”之音,尖锐的痛楚感自下巴传达至脑海并迅速蔓延至全身。林湘妆眼中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急速滚落下来。她的眼睛已经发红,脸上已胀成猪肝颜色,两只手使劲攀扯着他的手腕,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痛啊……痛”的声音,然后她很识时务地开始点头。 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再者说,形势所逼,她也别无选择。 “还不算太顽固,孺子可教!”他满意地笑了,这才松开手来,又习惯性地轻抚了一下她的脸庞。 她嫌恶地避开他的手,然后用手托住几乎脱臼的下巴,她甚至不敢动弹一下,生怕一个不慎,她的下巴就要整个散架似的。 看到她嫌恶的表情及躲避的动作,他的心里有些不快。而她小心翼翼用手托着下巴的怪异之举又让他有些忍俊不禁,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如此情绪化是不对的,于是,他赶紧转过身去,掩饰着回到座位上。当他坐下来时,便又是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了,仿佛刚才的狰狞与霸道都与他不相干似的。 “现在你可以如实相告了吧?”他闲适地往椅背上一靠,慢条斯理地问道。 告,告你妹! 林湘妆的双唇还在哆嗦颤抖着,看向他的双眼中充满怨毒,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先回敬了他一句。 周扶扬面容一正,正在把玩着腰间玉佩的手蓦地一紧。他阅人无数,心思机敏,平常人有什么心思都难逃他的法眼,更何况是她那样情绪外露的模样!不用问也能想得出,她心里一定奉送了他各种不堪入耳的“祝福语”了。 想到这里,他脸色又暗了暗。 这便是女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 20 FUCK YOU “你不觉得暗地里诅咒这种事很愚蠢吗?”他倒出乎意料地没有大发雷霆,很是平心静气地说道:“一味地拖延时间也于事无补,我看你还是自己老老实实地招了吧!本公子没有那么多闲功夫陪你玩,你也不要过度考验我的耐心!”说到后来,语气已慢慢变得冷硬起来。 林湘妆脸上隐现惊惶之色,说实在的,接连经历这么多事,她已经变成惊弓之鸟了。她知道,她已经在无意中触碰到了周扶扬的底线,要是再不适可而止的话,倒霉的只有自己。 然而,到底要她招什么啊?她根本无事可招! 不管招或不招都不会让姓周的满意的! “啪”的一声,只见周扶扬右手猛然在茶案上状似浑不在意地一拍,案上的一只茶盏便应声一分为二破裂开来。 林湘妆的眼皮跟着惊跳了一下,一只手仍是托着下巴,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另一只手比划着,意思是在说:“我下巴好痛,不能说话了。” “这好说,不能说话就用写的好了。”他一副好好先生的语气说道。 “不行……”她胡乱摇着头,嘴里吐词不清,手上仍是漫天飞舞地比划着,那意思好像在说,她一只手受了伤,另外一只手要托着下巴;一会儿想想又不对,又改弦更张比划说她根本不会写字…… 直把个周扶扬绕得眼花缭乱,也不知道她到底要表达个什么意思。他也不想弄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反正肯定不是想倾力合作的意思。 “来人啊!”他决定不再和她耗下去了,他的行事作风一向雷厉风行,在对待这丫头的态度上,确确实实是有违常情的。他将竹棒收好,随即站起身来,高声呼喊了一声。 “公子有何吩咐?”一名随侍应声推门而入,不是单俊来又是谁? “把她带下去,给她纸笔和清水,好好看着她。”他一边下令一边往外走,快到门口时停了一下,特意补充道:“俊来跟我出去一趟,这里交给阿陆好了。” 单俊来应了声“是”,他只是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一下林湘妆,随即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周扶扬后面步出了门外。 林湘妆心里隐隐能够猜到,因为自己昨晚和单俊来私下有过接触,周扶扬对他起了疑心。不过这也没什么失望不失望的,她本就没有指望能从这里安然无恙地逃出去。 那个叫阿陆的护院倒还算客气,把她“请”到了另外一处僻静的所在,那里有一间简陋的小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家具陈设,只在角落处堆放着大小不一的几只水桶什么的,隐约间还能闻到类似粪便积存以久发酵的味道。 “委屈你就呆在这里了。”阿陆吩咐跟来的两个家丁将搬来的一应事物放好,然后木无表情地对她说道:“我要是你的话,早就按公子的意思办事了。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旁边是一个化粪池,这里是下人们刷洗主子马桶的地方……”说到这里,他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了房门。临出门前,他还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请姑娘专心写字吧,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的!” 林湘妆几乎傻眼了。周扶扬居然来这一招!真够损的!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张看上去脏兮兮油腻腻的桌子,几张裁剪好的白纸,一支毛笔,一个砚台,外加一小碗清水。 一见到有水,林湘妆的喉咙里陡然又干渴起来。她想也不想地端起碗来就喝了个涓滴不剩。遗憾的是水太少了,感觉还意犹未尽。纵使如此她还是十分惬意地吁了口气,一不小心又牵动了下巴的痛处,她又啊哟啊哟地叫唤半天。 等到她将下巴上的痛处安抚好了,她的眼睛不经意扫过那只干涸的砚台时,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四下里胡乱搜寻。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敢情姓周的说的清水不是给她喝的,是用来研墨用的?怪说怎么只有这么丁点水呢。 真不愧是周扒皮! 林湘妆气乎乎地站在桌子面前,恨不得一把将所有的东西都掀掉。忽然又转念一想,能不能以没有水为借口来敷衍了事呢?不过她很快就联想到那只破裂的杯子,就感到一阵不寒而栗。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那如今该怎么办呢?只能去找阿陆再讨一碗水了。 刚走到门边,她脑中蓦地灵光乍现,后来越想越是兴奋。对,就是这样! 她重新返回桌边,取了那只空碗在手中,然后迅速奔至靠门边的墙根角落里,不时还紧张地回头望望。刚才阿陆不是说过不会有人来打扰她吗?别的,不会有人来的。 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同时手上不停,强忍着手腕处的不适,迅速解开裤子,再火速蹲下身去。 紧接着一阵哗啦啦的水流声在墙角处响起,林湘妆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她憋了半天了,一直没找到机会嘘嘘,这下好啦,总算解放啦! 事毕,她动作麻利地赶紧站起身来,系好裤子,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衣衫,再低头满意地看了看碗中满满当当的液体。嗯,略呈金黄色。唉,最近火气较重哦,要注意降火了。 她弯腰小心翼翼地端起碗来,眼里充满狡黠。你要我招是吧?你就接招吧!你让我在这里呼吸如此有营养的空气,对我如此用心良苦,我不好好报答你一番怎么能行呢? 不就招供吗?招就是了!太简单太容易了! 她将碗里的液体往砚台里倾注了一些,从容不迫地研了点墨,接着动作粗鲁地一把抓起毛笔,在摆放好的那叠纸张上,铁勾银划(其实是张牙舞爪)地写了几个字:“周扒皮,fuckyou!” 她一边写一边露出得意的笑,没想到她太用力牵动了她下巴的痛处,害得她狂吸气不止。写完之后又拿起来欣赏一下,脑袋里不停地意淫着周扶扬责问她时的情景。他要是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就告诉他说这是某国的语言,意思是“祝你身体健康”,让他逢人就说“fuckyou”,哈哈哈,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啊! 得意劲儿还没过呢,窗外一阵风起,带来阵阵令人作呕的臭味,林湘妆恶心得直皱眉头,赶紧用手捂住了鼻子。 这儿可真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啊!她闷闷地想着。 觉得有点累了,她习惯性地想要坐下来休息一下。不过,当她回头寻找椅子凳子时,这时才猛然惊觉到,周扶扬全都出的是绝招――没有板凳椅子! 魂、淡! 求点击、求收藏,求pk票,各种求!明日三更 ------------ 21 就谈钱吧! “俊来,今天杨乐广杨小公爷可曾来过府中?”刚刚离开蒙面客所在的静室,周扶扬就迫不及待地随后跟来的单俊来道。 “杨爷有来过府中吗?”单俊来竟然反问起来,转念间便意识到自己言语造次,立即补救道:“回公子的话,俊来未曾见过杨爷,不如待我去问问门房便知……” “不用了!”周扶扬出手制止,脸上若有所思的样子。“乐广即使不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进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单俊来连连称“是”,又听主人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已经未时了。” “唔……”周扶扬略加思索,似是有什么事难以决定。慢慢向前走了几步,他终于还是吩咐道:“俊来,你先去备车吧,我打算去一趟虞国公府。” “是,公子!”单俊来领命而去。 周扶扬眼望着单俊来的身影渐行渐远,脑海里仍然在回想林湘妆持有杨乐广私人物品一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想他有必要去拜访一下虞国公府的杨小公爷一趟,跟他确认一下和林湘妆之间的关系。而所求证来的结果,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他对林湘妆的处置。 回到房内,绿绵、红绣两个大丫头迎了上来,周扶扬说要出门一趟,两人忙不迭找衣服给他换上。 在换衣服的当口,周扶扬随意地问了一句:“绿绵,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林湘妆的?” “回公子,在后院靠近果林的地方。”绿绵说着说着忽然激愤起来:“公子你不知道,这个小贱人竟然在那里和男人私会,我上前和她理论,她不但毫无愧色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说什么……”说到这里,绿绵脸红了起来,好似羞于启齿般,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了?”周扶扬反应并不大,只是淡淡地问道。 笑话,林湘妆连他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是一个丫环。不但她对绿绵有话可说合乎常情,并且可以想像得到,她说的话一定是惊世骇俗令人咋舌的,不然也不会把绿绵气成这样。 “她说……她说……”绿绵羞红着脸飞快地看了周扶扬一眼,低垂着头一边给他扣衣服钮扣一边难为情地说道:“她说什么‘女人不坏,男人不爱’,好像还自鸣得意一般。真是没见过如此寡廉鲜耻之人!” 周扶扬没有接话,也没有表态。对于林湘妆的任何过激言语他都见怪不怪。不过,他所没料到的是,她竟然不止和一个男子有染。这对于作为一家之主却毫不知情的他来说,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讽刺。更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她竟然在蒙面客身受重伤不省人事的情况下,居然还有心情和别的男子鬼混,如此淫贱放浪却又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对伤者情深义重的模样! 不过,等一等。周扶扬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猛地一把抓住绿绵的手,迫使她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子?”他颇为急切地问道。 “公子你吓我一跳!”绿绵没料到周扶扬突然有些举动,顿时吃了一惊,又被他没头没脑的问题蒙住:“公子问这话什么意思?” “我是想问你,你在后院见到和林湘妆私会的男子,他长什么样子?可是我周府中人?你之前可有见过他?” “我只是远远地看到她和一个男子在拉拉扯扯的,等我走近时那人已经开溜了。我也没看真切他的形貌……”绿绵惶惑答道。她有些奇怪,为什么公子突然对这个不知廉耻的丫头如此上心起来。 周扶扬松开绿绵的手,脸上依稀作恍惚状。他脑子里有一个模糊的想法,会不会这个人便是杨乐广呢? “依你看,这个男子会不会是杨乐广?”犹疑半晌,周扶扬这才开口问道。 “杨……杨爷……”绿绵仿佛受到某种刺激似的,竟然失态地提高嗓门嚷嚷了起来。她眼皮突突地跳着,心脏更是受惊般剧烈跳动不已,连给他系腰带的手都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在旁边协助她拿衣服的红绣面现诧异之色,赶紧上前帮着她扣住公子腰间的玲珑八珍腰带。她猛然惊觉自己有失礼仪,赶紧定了定神,掩饰着自己的慌张神态,有些勉强地笑答道:“公子莫非是在说虞国公府的杨乐广杨小公爷吗?公子真会说笑,像杨爷那样的大人物,如何会与那种自甘下贱的小丫头有所牵扯呢?奴婢虽然站得远没看清那人模样,但这人既然作出如此下流之举,定然不会是杨爷所为,必是另有其人。” 周扶扬好像也感觉到了绿绵的神不守舍,不过他也并未太过在意。此时在他心里,好似也在作自己的思想工作,觉得林湘妆手中持有杨乐广的特制水囊只是出于一种意外和巧合,并不是因为他们有某种密切的关系。而绿绵最后的这番剖析,也刚好作为一种佐证,句句正中下怀。 穿戴打扮停当,外面车马也已备好,周扶扬便不再耽搁,径往城东虞国公府而去。与其在家胡乱猜测,还不如亲自登门拜访,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个清楚。 谁料事不凑巧,及至到了虞国公府门口,单俊来向门房里投了拜帖,门房去通传后回来说道,今日府中有贵客光临,不便接待其他客人,请周扶扬改日再来。 周扶扬满怀心事而来,不料竟扑了个空,心中难免怏怏。不过家主既然有事缠身,他也不能强人所难,叫上单俊来,准备坐车打道回府。 正在马车夫扬鞭喝“驾”启程之际,忽然一团影子旋风般奔来,不由分说强行登上车辕,一边旁若无人地伸手准备掀车帘钻进车厢中,一边还不忘催促马车夫道:“快走!快走!” 那边单俊来急速出手,意在阻拦此人强入车内,同时不客气地喝问道:“来者何人?何故强行登上马车?” “君子动口不动手,”那人巧妙避过单俊来的招式,声音中微带绵软之气却无比嚣张地说道:“今天算你运气好,爷我借你马车一用,你要多少银子我都出!” “谁稀罕你的银子?”单俊来一向直来直去:“奉劝阁下赶紧下车,否则别怪我出手无情!” “你要对我有情我才倒霉呢!”那人眉毛一扬,出口奚落道:“别跟我谈情,就谈钱吧!” ------------ 22 第十房小妾 “你……”单俊来被他一抢白,面子上挂不住,不由恼羞成怒起来:“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吃我几拳吧!”言语间,手上不停,抡起拳头呼呼生风地朝那人面门砸了下去。 “俊来!让他进来!”车厢内传来周扶扬沉稳有力的声音。 “公子,他……”单俊来及时住了手,脸上却有些不甘。 “承让!”那人冲单俊来抱了抱拳,带着调皮的笑意大剌剌地掀了车帘进入车厢之中。及至他看清眼前的一切,竟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 车内一男子一矮几,几上摆放着瓜果若干,一个茶壶并一盏装满凉茶的精致茶碗。那男子一手轻按于几上,一手把玩着一根碧绿如意棒,见他进来,竟视若无睹一般。他“咦”这一声,是没料到车中的男子竟然如此俊俏标致,而马车颠簸中,几上的任何物件无一摇晃滚动,那茶碗中的茶连个波纹儿也不见,想必定是男子以某种手法强行让茶几维持住了平衡,足见其功力深厚。他就这样不着痕迹地露了一手,便是告知眼前这位不速之客,若有任何不轨企图,须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阁下好俊的功夫!”来人收起了惊疑之色,两手相击以示赞赏,然后便毫不客气地在周扶扬对面跪坐下来。 “姑娘谬赞了,雕虫小技而已,只怕贻笑大方了。”周扶扬淡淡地回答道。 那人脸上骤现慌乱之色,赶紧低下头来将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确定女扮男装应该没有留下什么疏漏才对,心里纳闷着对方是如何看出的破绽。 “公子何出此言?”他佯作不解:“在下明明是男儿身,何故称我‘姑娘’?” “方才我听你声音柔媚清脆,便已猜测姑娘性别。”周扶扬一一分析道:“及至见到姑娘,便更加确信无疑,刚才略加试探,姑娘便自露马脚。” “单凭我的声音疑似女子,你便能下此定论?”他一脸不敢苟同的样子。 “若阁下真是男子,那怎么解释阁下没有喉结却有耳洞呢?”周扶扬以问作答道。 她这才恍然大悟,条件反射般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及耳垂,尴尬地笑了一笑:“我说是哪里出了纰漏呢,却原来是它们出卖了我。”接着又正色道:“既蒙阁下不弃,愿载我一程,那我也就不必隐瞒什么了。我并不是什么坏人,其实我是虞国公府杨小公爷杨乐广的第十房小妾。杨乐广风流成性且喜新厌旧,我才过门不过数月,他就又张罗着要新娶第十一房妾室。我自是不依,便与他大吵了一架,一气之下我就偷溜了出来……” 她一边义愤填膺地诉说着,一双妙目秋波流转顾盼生辉,辅以男儿装扮,更显英姿勃勃。她虽然只着一袭简单的素色长袍,但周扶扬却一眼就认出那是西川出产的玉锦,能以玉锦制衣穿戴者,非富即贵。由此看来,她的言语倒是可以采信的。 她连珠炮似地说了半天话,想必有些渴了,看见几上有水,便信手端了起来,也不问问主人的意思,一仰脖,无比豪爽地喝下去了。 哎,那是我用过的茶碗!真是感谢你不嫌弃我!周扶扬心里哀叹一声,不是只有杨乐广一人才有洁癖的。下次见到杨乐广,一定要好好讹他一套上等茶具才行。 “对了,你的马车停在杨家门口,你与杨家的人相识的么?”将茶碗放好,她机敏地问道。 “我与尊夫杨小公爷曾有数面之缘……” 周扶扬话犹未完,她却已经“啊”地失声叫了起来。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恢复了神色,一脸惊惶地恳求道:“那你可不可以帮个忙,不要将我的行踪告诉他,我现在讨厌死他了,一点儿也不想见到他!” “那杨夫人你意欲何往?”他未置可否,然而言语间却守礼起来。 “咳咳……”她像是被什么呛到似的,一阵狂咳不止。然后颇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你送我到‘云来客栈’就行了。” 周扶扬点点头说:“好!那请杨夫人随意,周某到外边去坐。”说完起身往外走去。她也跟着站起身来,惊问道:“你不用这么客气的,我这不是鸠占鹊巢了吗?” “瓜田李下,周某与夫人共处一室多有不便。请!”他向她抱了抱拳,侧身借过,步出了车厢。他让车夫先行回家,自己和俊来亲自将杨乐广的小妾送去客栈。 送到目的地后,她向周扶扬道了谢,一边请教周扶扬的姓名。周扶扬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贱名何足挂齿,夫人请好自为之!”便又上了马车,驱车回府。 “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早晚会知道的。”她满不在乎地笑说道:“周公子,咱们后会有期哟!”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周扶扬的马车已经飞驰去了老远,只余一阵烟尘滚滚。 等到周扶扬回府之时,天已傍晚,落日的余晖挥洒出彩霞无数。周府上下一片忙碌,主子们吃晚饭的时间到啦。 周扶扬回府后却不像往常一般先回房洗脸洗手换衣服,而是径直往化粪池方向去了。距离林湘妆所在的那间小屋不远处,阿陆听到声响连忙迎了上来。 “公子!”阿陆上前打了个千儿。 “情况怎么样?”周扶扬一边向小屋走去一边问道。 “回公子,她挺安分的,一直在奋笔疾书。” “是吗?”周扶扬眼望着前方,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地,听阿陆这么说,心里竟然有些不安。 她到底还是招了。 不过,这不正是自己想看到的吗? 但是,为什么自己竟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周扶扬极其缓慢的靠近那间小屋,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迟滞。明明是他期待以久的时刻,他竟然感觉不到一丁点的欢愉。 刚靠近房门处,就听见里面传来脚步重重跺地的声音,“啪”、“啪”、“啪啪啪”。他狐疑地推门进去,只见原本干净光滑的地面上,被林湘妆用毛笔画了纵横几条线,构成几个方格,而她则在这几个方格中跳来跳去,正玩得不亦乐乎呢。 ------------ 23 请你将就一下 林湘妆听到门上声响,立即停下了跳格子的动作,看见周扶扬时,脸上自在欢快的神情陡然一顿。 “你还真是活力十足啊!”看到她自得其乐的样子,想到刚才自己的种种揣测与担心,周扶扬暗笑自己庸人自扰。“看样子你很喜欢这里嘛。”他挖苦她道。 “你当然想看到我痛苦懊悔的样子啦,”林湘妆针锋相对道:“抱歉让你失望了。” “你终于还是忍不住要说话啦,”意外地,他并没有为她的反讽而气恼,反而因此而略觉安慰。“我还以为你准备一辈子都要做哑巴呢。” “你才一辈子做哑巴呢。”她不服气地顶嘴:“我是被什么人害得不能说话的啊?予岂好扮哑哉?予不得已也。” 周扶扬脸现诧异之色,他收起了揶揄的神态,试探性地说道:“看样子还颇读过几本书。”又转头看向供她写字的桌子,自言自语道:“那就让我见识一下阁下的‘大作’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便踱步至桌前,当他看到桌面上的一片狼藉时,不由自主地紧蹙起眉头。供她写供词的纸张散乱得到处都是,要么被揉成了团,有的还被扔进了那只用来装水的碗中,有的被折成各种不知什么形状的东西。毛笔被从中折断,一半在桌上,另一半已不知所踪。他真是佩服她的破坏功力。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吗?”他冷哼一声,手指着凌乱的桌面问她。 “公子你不能怪我啊,”林湘妆难得地没有和他抬杠,她赶紧凑上前来,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道:“是公子你太小器啦,竟然给我一支陈腐破败的毛笔,我稍一用力它就断了。但是我也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嘛,我在公子手底下吃过苦头的,我怕都怕死了,所以虽然毛笔断了,我还是很努力地只用笔头写供词。不过可惜的是,怎么写都写不好,我怕公子看到后又要生气,以为我在敷衍你,所以我写了扔,扔了写,就成这样子啦。” 林湘妆说得一本正经,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儿似的。其实她心里都笑死了,她还嫌破坏得不够呢。 “是吗?”周扶扬显然并不相信她所说的话似的,眼神探究般地看着她:“真难为你终于想通了,还知道什么‘坦白从宽’的。你知道的东西挺多的嘛。” “公子过奖了,我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呀,我不过就是瞎掰。”林湘妆附和道。 “那么,你是打算就这样蒙混过关吗?”周扶扬脸色乍变,对林湘妆再也和颜悦色不起来。“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公子,你冤枉我啦!”林湘妆连忙分辩道:“我没有躲啊!我已经是瓮中之鳖,能往哪里躲啊?我有写哦,只不过公子你故意刁难我,笔也不好,提供的纸也不够,而我的供词又实在太长,光铺垫都要好几千字,所以只是刚刚开了个头,还没有写到主题而已……” 林湘妆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将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推开,露出藏在最底下的几张纸来,献宝似地递给他。 周扶扬听她字字句句都在推卸责任,偏偏还说得振振有词,叫人无可反驳。而她不再与他针尖对麦芒的叫板而是变得开始服软,这让他有些不解与疑惑。 周扶扬伸出手来,警觉而谨慎地接过她递来的纸张,心里提防着或许这是她的一个障眼法或是陷阱之类的。 他满面狐疑地紧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一脸期待的模样,他更加迷惑不解了。待低头看时,更是紧皱其眉,不但笔法惨不忍睹,其内容更是不知所云。 “抱歉,我字写得不好,让公子见笑了。”她讪讪地笑说道。一来毛笔字本来就写得不好,二来她也是一气之下把它给破坏掉了,所以到最后她才不得不直接用笔杆子写的。还有,她也并不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想坦白从宽而写的,不过是因为太无聊了,总要找点事情来做,所以才随性提笔写的。 当然了,她写的时候是按照现在从左至右横着写的书写习惯写的,第一句是这样的:“我的名字叫多萝西。我和叔叔亨利和艾姆婶婶一起生活在堪萨斯大草原上。” 对啦,各位熟悉这本经典儿童文学名著的童鞋都知道,这是《绿野仙踪》的开场白,只不过,与原著所不同的是,林湘妆在这里使用了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 林湘妆生前的职业是实习幼儿教师,她最喜欢也最熟悉的一本儿童畅销书就是《绿野仙踪》,她在实习期间,又重温了一遍该书,将内容背了个滚瓜烂熟。这时候提起笔来,找不到内容可写,便顺势将这本书默写起来。当她写完开头后,忽然意识到,要不要效仿《一千零一夜》,通过连载的方式来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可惜她记不全《一千零一夜》的所有内容,而且也拿不准周扶扬是否吃这一套,况且这只是儿童文学,还不如干脆写一部《西游记》呢。不过,在她没有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朝代的情况下,还是暂时不要剽窃古人的著作了。 “呶,公子,这个供词其实是要这样看的。”她心怀忐忑地伸手指着上面的字说道:“我跟公子的书写方式不同,我是横着写的,竖着写怕把字弄花了,所以……”她陪着笑说道:“请你将就一下吧!” 周扶扬又紧盯了她两眼,总觉得她的行为有些古怪。不过,既然她已经写了供词,且先看看她都写了些什么再说。 他按照她的指点开始重新阅读,但只看了一下下功夫,他的眼光便胶着于某处,好似有什么疑问难解似的。因为天色渐晚,屋内光线昏暗,他将手上的纸张更凑近脸部一些。接着,他好像又察觉到什么似的,竟然将纸张凑至鼻端闻了一下。 林湘妆侧过身子,很不厚道地笑了。公子,我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 24 袜子有个洞 林湘妆侧过身子,很不厚道地笑了。公子,我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林湘妆,你在偷笑什么?”周扶扬几乎是瞬间便捕捉到了她的古怪神情,他从纸上移开眼睛,探究般地看着她,心里疑窦丛生。 “没有啊,公子眼花了吧,我哪有在偷笑?”林湘妆回转身来,矢口否认道。 周扶扬当然知道她在撒谎,她虽然侧转了身子,但他分明看到了她因发笑而抖动的双肩。 难道是他身上哪里有不对的地方吗?他惊疑不定地低头迅速扫描了一下自己。 衣衫整洁,纤尘不染,万无一失。 那么到底那丫头是为什么有此举动? 对了,还有,他隐隐觉得手上的稿纸有点不对劲。 “为什么这张纸上有股怪怪的味道?”他又将稿纸微微凑近鼻尖,细细嗅了嗅。 “是啊,公子你也觉得了吗?”林湘妆故作惊怪道:“公子你明明欺负我,给我用烂的笔用沤臭了的墨,我写字的时候,几乎都要把我熏得晕过去了。现在你才来说什么怪怪的味道……” 周扶扬干咳两声,以掩饰脸上的不自在。因为不是他自己经手拿的东西,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不过被这丫头逮住把柄一番奚落,他还真是不舒服得很。 “这里光线太暗,我要带回去慢慢看。”周扶扬将稿纸卷了起来,赶紧转移话题。他小心翼翼地将稿纸塞进袖管中,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往外走去。 林湘妆脸上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心里还不忘补充上一句:“好啊,公子你慢慢看啊,吃饭也看,睡觉也看,细细体味啊!” 他的背影刚刚从她视线消失,林湘妆就情不自禁在原地转了个圈。今儿个老百姓啊,真呀嘛真高兴呀! 看样子她的拖延政策算是奏效了,等一下她要偷偷去探视一下那位受伤的朋友,看看他醒了没有才行。目前来说,她的任务就是帮助这个人好好养伤。到时候就算她在劫难逃,她至少不用觉得太过亏欠于他。 “林湘妆,你还不跟上来在干什么?” 正在胡思乱想间,已经步出门外的周扶扬突然转头呵斥她道:“难道你舍不得离开这里吗?” 开什么玩笑,舍不得离开,她脑袋秀逗啦? 林湘妆心里掠过一抹欣喜,也不去想这家伙怎么突然大发慈悲的,她只是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生怕走得太慢他会改变主意似的。 周扶扬带着林湘妆回到自己的住处,他的两个大丫头绿绵和红绣笑吟吟迎上前来。他接过绿绵递过来的湿手巾,一边擦手一边说道:“带她去拾掇一下!” 红绣侧目看了林湘妆一眼,顺从地点头称“是”,将手中的茶盏递给周扶扬后,便向林湘妆款款行来,温言道:“跟我来吧!” 林湘妆也知道自己一身狼狈,确实要好好拾掇一下,于是她朝红绣点了点头,勉强说了句“有劳”,转身便要随之而去。不料周扶扬却又突然叫住了她,并将手中的茶盏递至她面前,淡然道:“你喝吧!” 绿绵与红绣二人怔了怔,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周扶扬,然后又看向林湘妆,一脸羡慕嫉妒恨。他家主子的东西,别人碰一下都嫌脏,今儿竟然破天荒地将自己日日饮用的茶盏就这样随随便便递给一个脏丫头用。这是怎么回事? 林湘妆也实在是渴了,也顾不上那俩丫头的诧异表情,毫不客气地从周扶扬手中接过茶水便一通牛饮。嗯,喝太快了,没喝出什么味道,好像有淡淡的菊花香气。唉,渴的时候最好是一杯凉白开,其他的都是浮云。 喝完之后,她将茶盏递还给周扶扬,同时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嗯,回味起来似乎还有一丝甜意。 “多谢公子赐茶,”她微笑着说道:“能再来一杯么?” 伸手来接茶盏的绿绵一惊,差点失手将其滑落下去。 “林湘妆!”红绣也是一惊,赶紧伸手扯她的衣袖,紧张不已地提醒了一声。 周扶扬表现倒是十分淡定,不用她说他也能猜到她口渴得厉害。忽然想起刚才他褫夺了她的水囊,他便吩咐绿绵道:“去把我今年新制的水囊找出来,给她装满水。” “公子!”绿绵瞪大双眼,几乎要惊得掉了下巴。她跟了公子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主子赏赐的私人物品。他若是要奖赏下人,宁可买个新的物品,他自己的物品绝对不让外人染指的。周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他有此禁忌,可是,这个又脏又臭还无耻淫荡的小丫头怎么就能轻易触犯还要仁得仁呢? “发什么呆呢?”周扶扬自然明白绿绵的惊诧之意,又见她磨磨蹭蹭的,他不由微嗔道:“还不快点去?!” “是,公子!”绿绵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走向里间。稍顷寻到了水囊,想想这个水囊是用去岁猎得的苍狼皮缝制的,极其珍贵难得,公子也不过只用了一次,现如今竟然无比慷慨地将它送给林湘妆,越想越觉得不甘。 往水囊里注满清水后,绿绵将水囊用力往林湘妆手中一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喝水的时候悠着点儿,当心喝得太猛给呛着!” “真是多谢你的好心提醒!”林湘妆接过水囊,看到绿绵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就不由自主想笑。她突然想起白日里绿绵泼她一身水的事来,不由得恶念陡生,故作惊诧道:“唉呀,你的袜子有一个洞!” 绿绵大惊,见周扶扬及红绣都往脚面看了过来,脸上刷地红了,急忙转过身去,赶紧低下头来紧张地察看一番。很快她又回过身来,怒气冲冲地说道:“林湘妆,你胡说八道!”接着她稍稍将裙摆往上拉一些,露出穿着袜子的部分,满脸委屈地向周扶扬哭诉道:“公子,你看看,哪里有破的地方?她欺负人!你要替绿绵作主!” 周扶扬颇有些伤脑筋地看着林湘妆,像是责备却更似乎带着宠溺之意说道:“你太顽皮了!怎么可以随便捉弄别人呢?” ------------ 25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公子,我哪有在捉弄她!”林湘妆眨巴着眼睛,不服气地说道:“是真的有个洞啊!不信我脱给你看!” “喂你……”绿绵下意识往后一退,还以为林湘妆要上前强行脱下她的袜子呢。岂知她自己一只脚来了个金鸡独立,另一只脚往后一勾,她迅速地动手将鞋子脱了下来,并且毫不犹豫地将脚上的袜子也脱了下来,然后指着套口处对周扶扬说道:“公子,你看,这个袜子上是不是有一个洞?我没撒谎吧?” 站在一旁的红绣被林湘妆的行为惊得叫出声来,连正处于愤怒中的绿绵也忘了动怒,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在男子面前脱了鞋袜露出脚来的?这种事怕也只有她林湘妆才做得出来。 周扶扬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明明知道她是在捉弄绿绵,但偏偏她又字字在理,竟然找不出她的错处来。蓦然间又看到她裸露在外的光洁小巧的脚,联想到她与别的男子的暧昧关系,又深厌她的不知检点。 “强词夺理!”周扶扬深恶痛绝般地喝斥道:“看看你什么样子?还不赶快去把自己洗洗干净,你是想把我的屋子弄得臭气熏天你才甘心是吧?” 林湘妆扁了扁嘴,慢吞吞地穿好鞋袜,眼睛瞄到绿绵幸灾乐祸的脸,她冲后者扮了个鬼脸,然后一扭头,抢在红绣前面率先离开了房间。 “看她神气的!”看到林湘妆在主人面前吃了瘪,绿绵重又欢喜起来,她举着手中的茶盏,面有得色地问道:“公子,这个茶盏不要了吧?我把它拿去砸烂扔掉!” “不必了!”周扶扬叫住了一脸兴奋转身欲去的绿绵,他若有所思般地看着绿绵手上的茶盏,缓缓伸出手来,纤长的手指沿着茶盏顶端顺时针划了一圈,接着又逆时针划了一圈,似乎颇费踌躇的样子。 绿绵心里咯噔了一下,刚刚衍生的快活劲儿骤然烟灭。这一点也不像公子的风格啊,公子一向很干脆利落的,哪里像今日之般优柔寡断的? “这是上好的景德镇官窑贡品,况又是乐广送我的生辰贺仪,还是留下来吧。”半晌,周扶扬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对着那个精美绝伦的茶盏自言自语道。“不过,”他这才转眼正视绿绵道:“记得用沸水煮上三遍。” 绿绵木然地看着周扶扬,懵懵懂懂地点头,一面收拾茶盏,一面往香炉中燃了一把苏合香,以驱赶林湘妆站立后留下的不雅气息,同时嘴里嘟哝着说道:“原来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女人不坏,男人不爱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扶扬听在耳里觉得她好像在讽刺自己一般,脸上一僵,出言呵斥道:“绿绵,你现在越发没规矩了,口无遮拦!” 绿绵如梦初醒,知道自己冒失了,赶紧向周扶扬请罪道:“绿绵该死,绿绵只是有口无心,公子见谅!” “知道就好!”周扶扬脸色稍缓,语气也平和一些了。忽然又想起刚才林湘妆一本正经地举着袜子证明说上面有洞的场景来,不由一阵忍俊不禁。 林湘妆舒服地洗了澡,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很多。眼看天色已暮,腹中也开始饥肠辘辘起来。 按照周府的规矩,下人必须等主子们吃好饭以后才能开饭。而此时正是府里主子们享用晚餐的时刻,林湘妆想要大快朵颐一番,还得等一等才行。 等待,是这个世上最折磨人的事情。 与其在这里任其折磨倍受煎熬,还不如趁这个空档去看一看那位受伤的朋友。 虽然多花了一点时间,她还是循着记忆顺利找到了那位朋友所在的静室。不过,门口却有人值守,是一个她并不认识的护院。 想当然耳,她准备探视的意图被阻拦下来。偏生这个人还固执得要命,任凭她怎么软磨硬泡,那人始终不让她入得房内。 无奈之下,林湘妆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打探了一下关于那人的消息,值守的人说他一直沉睡着,并未醒来过。而且公子一早就吩咐下来,一旦这人醒来,就第一时间通知他,他要马上提审此人。 林湘妆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料想进去无望,况且那人一直昏睡着,纵使进去了也无济于事。倒是她的肚腹之中,叽哩咕噜空城计唱得正欢呢。 正打算原路返回,却见红绣气喘吁吁地跑来,在她十步开外的地方立定,半弯着腰喘气不止,不无埋怨地说道:“你果然……在这里!公子……还真是神机妙算!”稍稍调匀气息,她脸色微愠,没好气地说道:“你干嘛到处乱跑啊,害我好找!” “不好意思啊,”林湘妆先道了歉,接着热切地问道:“是不是来叫我吃饭的?” 红绣白了她一眼:“你想得倒美!主子还没吃好呢,哪里轮得到你?” 林湘妆闻言不由一阵失望,愈发觉得饥饿难耐,不自觉地发起牢骚来:“真是的,吃个饭至于要那么长时间吗?又不是叫我吃饭,你干嘛费那么大功夫来找我啊?” “你以为我乐意啊,”红绣被她的态度气得几欲跳脚:“因为夫人牙痛得厉害,害得公子和小姐也吃不下饭,公子回来又寻不见你,于是就差我到这里来找你。你快跟我走吧,公子现在心情很不好,你要想早点吃上饭,就赶紧回去跟公子道个歉……” “夫人?哪个夫人?”林湘妆打岔道。原来周扶扬已经成亲了么? “你这话问得好生奇怪,”红绣显得不耐烦起,“除了住在富春堂的公子的亲娘外,难道还有别的夫人吗?” 林湘妆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心里暗骂了一声“真笨”。 “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林湘妆顺水推舟道。 语毕,她已经抬起脚来疾步往来时的方向奔袭而去。她这么着急,可不是为了要赶着回去道歉的。他心情不好关她什么事啊?她只是想早点赶过去,好想办法糊口,她现在可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周扶扬的房间内一片低气压。 他坐在桌旁,就着桌上的烛光,手上握着之前林湘妆的供词手稿,心不在焉地看着。绿绵战战兢兢地侍立一侧,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林湘妆的脚步声刚在门口响起,周扶扬立即振作起来,佯作聚精会神看手稿的样子。及至林湘妆走入房中,在他面前静候片刻,他也不闻不问。 “公子,你找我?”终于还是她捺不住性子。 “你还真是见缝插针啊!”周扶扬讥诮道:“和心上人分开一会儿就忍受不了了是吗?是否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啊?” ------------ 26 打公子的主意 林湘妆一愣,不知道他这酸不溜丢的话从何说起。 “心上人?公子你说谁呢?” 林湘妆的意思是问,公子你这话是在说我吗?然而周扶扬理解错了,他以为她在故作糊涂,于是冷笑道:“是啊,我怎么忘了,除了这位扮作花匠的刘别以外,还有别的什么杨公子李公子的……” 林湘妆的第一反应是:啊,原来那位受伤的朋友名叫刘别啊。刘别,留别,真奇怪的名字。 接下来她才意识到周扶扬在挖苦自己,偏偏这时候她的肚子又极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她脸上臊得通红,也不和他分辩争执,天下大计,吃为第一,花费力气去辩解不过是更添饥饿而已。 “公子,听说夫人牙疼得厉害,连饭也不想吃了是吗?”林湘妆讨好般地问道。 “是又怎么样?”周扶扬回答得硬梆梆的。 “现在呢?好点没有?有找大夫来瞧瞧吗?”她甚是热络地追问道。 周扶扬从鼻子中哼了一声,出言奚落道:“你倒是挺关心夫人的嘛。” 当然要关心啦,夫人可以说是她间接的衣食父母嘛。 “公子说哪里话呀,”林湘妆并不和他抬杠,依然一派温和地说道:“为主子分忧解劳不是我们应该做的吗?” “说的好!”周扶扬脸色稍霁,似是有意刁难地问道:“请你告诉我,夫人她牙痛以至无法进食,你可有应对之策?” “我曾听说过一个偏方,不知道管用不管用。”林湘妆试探着说道。 “是吗?”周扶扬兴致盎然:“说来听听!” “很简单的。在白酒里放一点盐巴,搅拌均匀后烧开,然后含在口中牙痛处,即可止痛。” 周扶扬紧紧地盯着她,她也不避不让地迎视着他。稍顷,他站起身来,将手稿袖好,迅速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他还不忘回过头来,语带威胁地说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我回来若是看不到你,我会考虑让刘别再多睡几天的!” 言罢,他这才重新迈开步子匆匆往外而去。 林湘妆对着他离去的背影抛去一个鄙视的眼神。她干嘛要受他威胁啊?说到底她和那个叫刘别的家伙根本毫无瓜葛嘛。 不过现在这个还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赶紧找个什么可以填肚子的东西,她觉得自己现在都可以吃下一头牛去。 她心里打着主意,眼睛便往四处转了开去。岂料刚一转过眼去,便和绿绵骤然靠近前来的脸孔一撞。 她猛地吓了一跳,赶紧用手抚了抚胸口,眼睛直直地盯着绿绵,静候对方的下文。 “你是不是又想打公子的主意了?”绿绵一脸鄙夷的神色,质问她道。 “哦,这也被你看出来了?”对于某些人的曲解,她才懒得解释。林湘妆故作惶然道:“你千万不要告诉公子哦。” “德性!”绿绵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嗤之以鼻道:“别说你身份低贱,就算你是千金小姐,像你这般不知检点自毁名节者,配得上我家公子吗?人贵有自知之明不是吗?我劝你收敛些,不要自取其辱!” 看着她一脸义正词严的模样,林湘妆暗暗觉得好笑。与此同时又觉得很不舒服,以前那个林湘妆到底是怎样的她不清楚,但即使如此,在被人指着鼻子骂说不知检点自毁名节时,仍不免有些难以接受。 还有,看她那副虚伪紧张的模样,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不过是在试图捍卫属于她的东西。明摆着就是要自己霸着周扶扬,不许他人觊觎靠近。 她这点小心眼,林湘妆一早就窥破了。 “真是非常感谢你的忠告。”林湘妆笑嘻嘻地看着她,不以为意地说道:“实不相瞒,其实我这个人很怪的,别人越叫我别碰,我就越是垂涎,越是想碰!” “林湘妆!”绿绵忍无可忍地哇哇大叫道:“你不要脸!” “你为何如此激动呢?”林湘妆冷下脸来:“我自勾引我的公子,丢的也是我的脸,又与你有何关系呢?” “我……我不过是不想让别人看公子的笑话!”绿绵一时理亏,气焰一下子便委顿下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若是照你所说的,我和公子要是有什么暧昧纠缠会被人耻笑的话,我相信公子一定不会让我得逞的,你说是不是?”林湘妆已经不想再和她争执下去,赶紧结束了这场辩论。 事实上,这的确是个毫无意义的伪命题。别说她不会真的去勾引周扶扬了,就算她真的去勾引他,如他这般轻狂傲慢眼高于顶者,又如何肯真的低就一个貌不出众的小丫环呢?况且,她还是个声名狼藉的丫环! 绿绵争不过她,只得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理她。从其紊乱的气息来看,她气得不轻。 林湘妆得意一笑。小样儿,我与你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你偏要找我的碴儿。同样是丫环,怎么,你是大丫环就真的比我大吗? “唉,肚子饿死了,有没有什么吃的?”林湘妆见绿绵休战,她也不过多纠缠。对她而言,现在一切都是浮云,只有食物才是她最渴求的。 一番张望之下,她惊喜地发现靠墙立着的一张红木茶几上摆着几个碗碟,里面半盛着诸如胡桃、香榧、瓜子之类的炒货。这些东西虽然并不能迅速产生饱足之感,但对于饥不择食的人来说,也权当聊胜于无吧。 林湘妆一脸欣喜带着不胜向往之情提步欲上前,孰料本来已沉默下来的绿绵冷不丁又突然作声道:“你想干什么?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公子最恨别人碰他的东西!” “碰了会怎样?”她好奇地问道。 “哦,其实也没什么。”绿绵凉凉地说道:“只不过是把被你碰过的东西毁坏,然后让你再赔一件一模一样的新的罢了。”她还特意将“一模一样”四个字咬得极重。 “我可没钱!”林湘妆耸耸肩道。再说了,吃他一颗瓜子又能赔多少钱?不过,这个“一模一样”却大有文章可做就是了。 “谁管你有没有钱呢,没钱你就老实点别没事找事。”绿绵斜睨着她,嗤笑道:“你不是相好众多吗?问他们要不就行了吗?” ------------ 27 臭丫头,算你狠! 林湘妆恍然大悟似地“喔~”了一声,还将这个“喔”字尾音拖得老长,挑眉答道:“果然是个好主意!还真是谢谢你的提醒!那我现在可以随便碰公子的东西了吗?” “你……”绿绵杏眼圆睁,气得几欲吐血。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又自以为是的人啊? 看着绿绵气急败坏的模样,林湘妆觉得无比畅快。其实她不过嘴上逞能罢了,在与绿绵这番舌战中虽然占了上风,但她的脚步却迟缓了起来。每个人都有小怪癖,万一真的不小心闯入了周扶扬的禁区,虽然她确实身无分文,要头一颗,要钱没有,不过要是这个变态真的发起怒来一定要她赔,把她卖到青楼去抵债怎么办? 然而,刚才话说得过满,此时绿绵还在怒气冲冲地看着她,她若是不去染指碟子中的东西,只怕就让绿绵看轻了去。然而要是真的下了手,叫这妒妇添油加醋地到周扶扬面前告状,那她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吗?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眼下的形势来讲,填肚子很重要,面子亦很重要。 林湘妆在绿绵怨毒的目光注视中伸手抓了一颗香榧,高调地放入口中一嗑,嗯,香脆可口。接着,她干脆抓了一大把在手中,在旁边椅子上舒服地坐了下来。反正吃一颗也是吃,吃n颗也是吃,就算真的要受过,她还不至于太过吃亏。 于是整个房间里唯余手剥香榧壳与大啖香榧子的声音,空气中悠悠地飘荡着香榧子的香味。眼见着碟子中的香榧都快被林湘妆吃完了,她这才因为口渴停了下来。她又不疾不徐地从腰间解下周扶扬赐予她的水囊,晃了晃,里面叮当作响,她赶紧拧开了塞子,对着嘴巴就是一通猛灌。 “公子!” 绿绵充满欣喜的惊叫声陡然响起,林湘妆眼尖地看到周扶扬的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门槛,她吓得呼吸猛地一窒,喉咙中的水便不慎呛入了气管中,她涨红了脸剧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回事?”不明就里的周扶扬一个箭步冲了进来。 林湘妆摧心裂肺般咳嗽着,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倒是绿绵嘴快地代答道:“回公子,她不听绿绵的劝告,擅自偷吃给公子准备的香榧子,正在喝水的时候看到公子回来了,然后就这样子了。” 语毕,绿绵幸灾乐祸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林湘妆,期待着周扶扬对她的处罚。不过,令她失望沮丧的是,周扶扬非但没有出声斥责,反而上前殷勤地替林湘妆拍背,戏谑般地说道:“你慌什么?你也知道做贼心虚啊?” 林湘妆稍稍缓过气儿来,听他语气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她心里稍宽。见他眼光落在桌上那一堆果壳上,她又有些紧张起来。 “原来你喜欢这个么?”他从为数不多的香榧中取出一粒,看着她笑得阴险:“这是产自嵊州深山里树龄在百年以上的香榧子,在京城里售价是一吊银子一斤,且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得着的,连我都舍不得怎么吃的。这下子好啦,都被你吃光了。你自己说吧,应该怎么办?” 林湘妆每听他说一句,眼皮就跟着突突地跳一下。他明明是笑容可掬牲畜无害的模样,但在她看来却如临大敌一般。 “怎……怎么办?我吃也吃了,难不成要我吐出来还给你?”林湘妆强自镇定地装傻道。 “好啊,你全都吐出来。要是少了一口留在肚子里,你就得十倍价钱赔偿给我。”他不慌不忙地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笑得如沐春风。 绿绵侍立在周扶扬身旁,一脸快意。 “好,就这么办!”林湘妆霍地站起身来,毫不迟疑地一把抓过盛载香榧的碟子,举到面前,作势欲呕。 周扶扬满心以为自己已经摸清了她的作战路数,于是才会顺着她的思路故意那么说的,岂知这丫头竟然没有讨价还价,如此毅然决然地同意了他的提议。这下他无法淡定了,依他对林湘妆的了解,她绝不是装腔作势的,反正她是怎么恶心怎么来,越是让他添堵她越是乐见。 于是他将手中捏着的那枚香榧朝她手中的碟子掷了过去。“铿”地一声,香榧准确无误地撞上了碟子。林湘妆只觉得手上一沉,仿佛失去了力道一般,碟子应声落地。随着“啪”的一声响起,碟子摔了个粉身碎骨。 她平静地凝视着他,他脸色凝重,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死丫头,你是故意的对吧?你就料定我肯定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周扒皮,你以为吓唬得了我吗?我赌你只是说说而已的。 臭丫头,算你狠!你赢了! 过奖过奖,承让承让! ………… 四目相对,一个清澈如溪水,一个深沉似大海,在旁人看来,还以为这两人在以目传情,殊不知两人的眼神中皆是暗流汹涌,激流澎湃。 “公子,夫人打发人送了几个食盒过来……”红绣在门口处启禀道。当她看到眼前的场景后,一下子忘了后面要说的话。 “嗯,让他们都拿进来吧!” 周扶扬这才收敛心神,稍事整理一下衣衫后坐正,若无其事地吩咐道。 几个穿红着绿的丫环拎着食盒鱼贯而入,在红绣及绿绵的接引下将食盒依次放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一个浑身透着伶俐模样的丫环说道:“公子纳福!夫人说,因为她连累公子和小姐都没好好吃饭,连带着底下人都没顾得上吃饭,所以特地命奴婢们将没动过的饭菜热好送过来,赏给公子和小姐房中的下人们吃。另外,夫人还特别赏了一斤鹿肉给那位为公子出主意的丫头的。夫人还说了,今儿天晚了就算了,明天让这个丫头到富春堂去请安,夫人想见见这个丫头。” 周扶扬若有所思般地看了林湘妆一眼,她也虚无缥缈地看着他。一看她这种表情他就知道,她心里一定又在转什么脑筋了。 “我知道了,下去吧。”周扶扬晗首道。 “是,那奴婢们就告退了。” ------------ 28 直接折现给我 满桌的美味佳肴,一屋子香气缭绕。 桌上的布局颇具规模,杯盘碗碟摆了个满满当当。凉菜有海蜇头、去骨鸡爪、酱牛肉、腌青瓜片,热菜有清蒸鲥鱼、炒鱿鱼、水晶虾仁、白切驴肉、炒时蔬、白灼藕片、清蒸茄子、鲍参翅肚羹、鸽子汤,外加一盘切好的指名赏赐给林湘妆的梅花鹿肉。真称得上是汇聚海陆空的饕餮盛宴。 绿绵与红绣面面相觑了一眼,脸上既有受宠若惊的喜悦,又难掩心中的不平意。以前虽然也得到过夫人赏赐饭菜布帛,但很难得像今天日这般郑重其事的,更别提还单独赏赐林湘妆鹿肉这样的举动。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林湘妆欢呼一声,直接用手抓了一块鹿肉便大快朵颐起来。其肉鲜嫩无比,滋味妙不可言,林湘妆本来就在饥饿之中,这时更觉齿颊生香,差点连舌头都一块儿给吞了下去。 绿绵和红绣二婢皆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既感到惊讶又深觉好笑。看她这吃相,仿佛饿死鬼投胎一样,说不定饿死鬼都比她斯文得多。 “林湘妆,你就不能好好吃饭吗?”周扶扬轻蹙眉尖,有些难以理解地看着她。对于有着良好家教且万分注重仪态仪表的他来说,她这样大大咧咧狼吞虎咽的样子实在叫人难以恭维。 绿绵、红绣二婢深有同感,充满感激地看了主人一眼。和这样粗鲁失礼的人共进晚餐,山珍海味也要倒尽胃口。 怎样叫“好好吃饭”?林湘妆嘴里鼓鼓囊囊的,疑惑地瞟了他一眼。要知道,时间就是金钱,以她风风火火的性子,平时早餐是在路边买个早点在等车的时候吃,中餐也是应付了事,晚餐更简单直接,要么是泡面,要么一份炒饭,肯定是边吃边玩鼠标的。哦,吃饭要温婉典雅仪态万方是吧?基本上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重要的场合中不得已要注重形象,尤其是在自己心仪的人面前。不过,抱歉,现在哪一种情况都不是,而且最关键的是,她饿了。 对于一个几乎一直处于战斗状态之中又亟需要食物来补充体力的人来说,要让她温文尔雅地浅斟慢饮似乎有点苛求了吧? “公子,”林湘妆努力地咽下口中的鹿肉,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他问道:“如果我好好吃饭的话,你是不是有奖励啊?” 周扶扬瞪了她一眼,被她的话问得哭笑不得。 “说说看,你想要什么奖励?”周扶扬眉毛轻扬,眼中荡漾着一汪柔情。他倒想看看,她又想玩什么花样。 “奖我一百两银子!”林湘妆冲口而出答道。差点说成一百万了,思绪有点不清晰了。 绿绵红绣二婢瞪大了眼,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她还来真的? 公子也真是的,居然还由着她! “你还真能狮子大开口!”周扶扬不无挖苦地说道:“再来三个林湘妆,也值不上这个价钱。” 切,姑娘我这么廉价啊? “公子言之有理!”林湘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顺从地说道:“我林湘妆算老几啊?怕是还不如这盘鹿肉值钱呢。想必公子是觉得我糟蹋了这鹿肉是吧?既然如此,公子你就拯救一下它们吧,我也不吃了,公子直接折现给我吧!” 周扶扬真是啼笑皆非。他就知道,这丫头绕来绕去肯定又要绕到他身上,总是输了面子赢里子,绝对不肯吃亏的。 “很好!你喜欢银子是吧?”周扶扬点点头,眼中有精光一闪而逝。他站起身来,顺水推舟地说道:“你跟我进来,我给你!”又嘱咐绿、红二婢道:“你们把饭菜抬出去,叫其他人一起先吃饭吧!” “是,公子!”绿红二婢虽然对面前的情景如堕五里雾中,但主子的命令却是不敢违逆的。 林湘妆倒是没想到他会回答得如此爽快,一时间愣在当场。绿红二婢已经叫了人手来将饭菜都抬了出去,周扶扬也缓步踏入了内室之中。 “林湘妆,你是不是不想要银子啦?”从内室中传来周扶扬戏谑的声音。 “要!要!公子你不许出尔反尔!”林湘妆忙不迭地回应着,再不迟疑,紧跟着也步入了内室之中。 内室中装饰得简洁大方,靠墙摆放着一张八宝雕花大床,轻纱罗帐,床侧有沉香木书案一张,上燃着一支硕大的牛油蜡烛,映得室内明辉一片。 周扶扬长身玉立于灯前,柔和的光线投射到他的侧脸上,尤见其五官立体精致,一如刀削笔刻一般。 “你的真正名字叫多萝西吗?”他手中握着她的供词,神情温柔地看着她,温言细语道。 “啊?啊,哦,嗯哪。”林湘妆一开始被他的提问弄得摸不着头脑,但很快就意识到他用意何在,于是一连用了几个语气词,脸上微微有些心虚的神色。 “这是名字吗?姓氏呢?”他示意她在对面的椅子里坐下,他自己也在相对的椅子里坐下,一双眸子幽幽如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啊,这个……这个是小名啦。”林湘妆却不敢与他目光相接,觉得有些如坐针毡。来了,来了,审问的时刻来了。林湘妆,要打起精神好好应对啊! “那大名呢?大名就是现在的名字吗?”他仍是语声温温的,穷追不舍道。 “哦,啊……是的。”林湘妆局促地回答道。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紧张,然后,他便轻咳了一声以图缓和一下气氛。接着,他从身上锦囊中取出一锭银子来,递给她道:“银子给你,好好收着吧!” 他的手掌白晳宽厚,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掌中一锭十两左右的银子,恰如一朵莲花盈盈绽放开来,五根手指便是花瓣,银子便是吐出的白蕊。神呐,不过一个轻轻的平举动作,要不要这样优雅潇洒、明艳动人? “那……那我就却之不恭啦!”林湘妆定了定神,赶走脑海里心猿意马的思绪,美人固堪赏,银子更漂亮!她伸手从他手中取过银子,心里喜孜孜的,哇噻,古代其实还是挺好混的嘛,你看看,她才不过来了两天,就已经赚到这么多银子。姐妹们啊,现代不好混的话就穿越来吧! ------------ 29 爱上一头猪也不会爱上你 此时的林湘妆如获至宝般地盯着手中的银子,不知道她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反正她是忘情地眉开眼笑起来。她因为之前刚洗过澡,头发已经散放下来,松松地用一根缎带绑住,有一种慵懒别致的味道。她的五官其实生得还不错,柔和的烛光映衬得她眉清目秀玉肌花颜,笑起来有点没心没肺,但也恰恰是这样,生生地牵动了他傲慢不羁的心。 我们明明住在你看得见我,我也看得见你的地方,但当你凝视我的时候我的眼光在别处,而我看向你时你低下了头;又或者我习惯了高高在上而你又隐藏得太好……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前人的词句那般优美梦幻,以前总在怀疑,或难以真正体会到它的意思,如今,他真正懂了。 哪怕是狼狈的相遇,我也要感谢上天,最终没有与你错过。 湘妆,你呢?你也有这样的感觉吗? 哦,不,你的心还在别人那里。 一想到此处,周扶扬刚萌生的旖旎情思又骤然散去,他又恢复了神智清明的模样。她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还劣迹斑斑,又来历不明…… 周扶扬,你是被人下蛊了吗?鬼迷心窍! “咳咳……”他赶紧拉回思绪,掩饰般地干咳两声,出言讥讽道:“看你高兴那劲儿,真是见钱眼开!” 林湘妆被他这么一讥刺,她立马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所以说得意忘形得意忘形,老祖宗的教训怎么会给忘了。 “是啊,我就是见钱眼开嘛。”她赶紧收敛住天马行空的遐想,脸上笑意止住,换上一副愁苦的面容,叹息道:“谁让我穷呢?唉,整天起得比鸡还早,吃的比猪还烂,干的比驴还多,活的比狗还贱。即使是这样累死累活,也从来没得过这么一大锭银子,公子你说我该不该激动一下?” 她一张小嘴一开一合,说得那般可怜兮兮,周扶扬在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深为刚才的失语颇感后悔。 “哪里有你说的那么惨?”林湘妆的这一番言语倒像是发泄对周府的强烈不满一般,一时间周扶扬面子上有些难堪,他尴尬地说道:“你就会夸大其词。” “有的!有的!”林湘妆突然便回想起自己的前生来,一时颇为感慨,说着说着眼睛里竟有些湿润了,语声中也略见哽咽。 周扶扬一时默然。他只负责打理周府的外务,只管如何生财有道,家中的事宜多半都是母亲与妹妹扶弱在打理的。他倒是真不知道府中的低等仆役待遇是怎样的。 “从今天起,你就到锦夏院来做事吧!”思忖半晌,周扶扬始开尊口道。“我保证给你最好的待遇!” …… 林湘妆怔忡不已地看着他,心里暗想,她刚才的一时之言可不是为了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谋事做啊。她是早晚要离开这里的人,何必要承他这份恩情呢?况且,他房里的几个大丫头也不省油的灯,她们早已将她恨得牙痒痒的。只怕她要是真来了,他就别想过安宁日子了。 “怎么不说话?”周扶扬见她一脸呆滞状,似乎是猜测到了她的心思。请将不如激将,他牵了牵嘴角,痞笑道:“难道是怕与我相处久了会爱上我吗?” “笑话!我就是爱上一头猪也不会爱上你!”出于不肯认输的本能,林湘妆几乎是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得过激了,因为周扶扬的一张俊脸臭得要死,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林湘妆甚至怀疑他会一把将自己掐死。这样的话语是有毒的。是严重伤害周公子的高傲自尊的,她是自寻死路的。 “公子你生气啦?”林湘妆陪笑道:“公子你千万别生气,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太不划算啦。像我这样出身低贱的丫头,怎么能和高高在上的人中龙凤样的人物匹配呢?我不去爱一头猪还能怎样呢?公子英明神武风流倜傥宽宏大量,怎么能和一头猪较劲呢?” 林湘妆的意思是说,就算是我爱上一头猪,不愿意爱你,你至于去怨恨那头猪吗? 而周扶扬是这样理解的,放着我这样风度翩翩的男子你不爱,你果然和一头猪无异。能够说出这么蠢的话来,更是猪中的极品。我自然是不能和一个猪头猪脑的丫头计较的。难得她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不再像当初那样总是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这是不是表明,她已经慢慢被他给降服了呢? 这么一想,周扶扬心里的火气才一点点消弥开来。 “哼,依我看,就是一头猪也比你可爱得多!”周扶扬似乎还有些不解气地说道。 “是是是!公子言之有理!”林湘妆顺着他的话头道:“这个年头就是这样的,尤其像我们这样的为人奴隶的,真是人不如不畜生。我们都是在苟延残喘地求生,才不像那些禽兽活得逍遥自在呢!” “嗯?”周扶扬从鼻孔中“嗯”了一声,眼睛如刀子般划向她。为什么同样的话,从她嘴里出来就这么恶毒难听呢。 她明明就是故意的,分明就是绵里藏针指桑骂槐。 “啊啊,是我口误,其实我是想说……”林湘妆见势不妙,赶紧开口解释道。 不过,周扶扬已经不想再给她开口的机会了。他觉得每和她谈一次话,他都得头痛一次,这丫头总是只用一张嘴,便抵过他人用一百种武器将他攻击得毫无招架之力。想要让自己再多活几年,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其锋芒,绝其长处。 这样的女子,恐怕也是他无福消受的吧? 他抬手示意她噤声,武断地说道:“从现在开始,我问你一句你老实地回答我就行,你要是多说一句不相干的言语,小心我把你毒成哑巴!” “果然是无毒不丈夫!”林湘妆嘴快地接口道。 周扶扬觉得脸上的肌肉又开始抽搐,他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意带警告。 ------------ 30 别怕,我不松手! 林湘妆看他一脸凝重,这才赶紧乖乖地闭上嘴巴。诚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问你,你这上面画的东西是什么?它派什么用场?”他展开手稿,放在他俩并靠的几案上,指着手稿上的逗号句号之类的标点符号问道。 林湘妆一呆,这才想起来古代之时文章中是没有标点符号的,她平时写东西时用这些东西习以为常,一时间竟忘了这一茬。 不过现在事已至此,再想挽回也来不及了。而且看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似是掩藏着渴望之意。好吧,只要他不是兴师问罪来的,一切都好说。 “这个叫标点符号啦。”她撇撇嘴道,然后马上紧闭起嘴巴。 “标点符号?”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了,这个是用来表示句读点断的,能使人更加方便阅读。是这个意思吧?”他抬眼望她,脸上略显欣喜之状。 林湘妆不说话,只稍微点了点头。 周扶扬知道她是在跟自己赌气较真,他猿臂一伸,扣起拇指与食指出奇不意地往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调侃道:“怎么?真变哑巴啦?今天倒蛮乖蛮听话的嘛。” 林湘妆朝他怒目一横,侧身避开,仍旧不说话。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她这个样子反而令他心情大好,他含笑说道:“我若是不用言语恐吓也不用武力而能使你主动开口说话的话,你就不要再跟我赌气了怎么样?” 林湘妆眉毛一掀,差点就要反驳说谁跟你赌气了之类的话,但嘴唇刚一张开便意识到不对,忙又紧闭起嘴巴,梗着脖子,倔强地只是不说话。 “这样好了,我们再加点彩头吧。”周扶扬诱之以利道:“我们把时间设定在一刻钟之内,若是这段时间里你能一直表示沉默一声不吭的话,就算我输了,我赔十两银子给你。若是你开口说话了就算你输了,你不必赔我银子,只要对我笑一笑就好了。若是你同意的话就点点头!” 这明明就是周扶扬在纡尊降贵地跟她讲和了,况且又有银子可赚,真是何乐而不为呢?钱是人的胆,她从来不否认自己对孔方兄的热爱,有了足够的银子才能好好地生存。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岂容她白白放过? 于是,她目视着他,点了点头。 “好,那我去把沙漏拿来。”他笑着起身说道。 看他一脸自信满满的笑意,仿佛胸有成竹的模样,她忽然又有些不安。还没等她琢磨出端倪来,蓦地眼前一暗。原来那厮竟然不动声色地将房中的灯全给灭了。她惊得慌忙站起,眼睛还没适应过来呢,突然外间的灯火也一下子给扑灭,天地间陡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真正地伸手不见五指。 不但是一片漆黑,还一片静悄悄的,虽然这里是周扶扬的寝室,但毕竟是陌生的地方,况且,也正因为这里是他的栖息之地,她才一阵阵地发怵。 没想到这厮竟然来这一招!而且,那家伙一定躲在暗处偷偷欣赏她的窘态呢。要她开口向他认输还要对他笑,门都没有! 淡定!林湘妆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道。只要一刻钟,只要她捱过这一刻钟,她就赢了。反正她今天也累了,正好趁这个时间养精蓄锐一番。 心里如此想着,便重新坐了下来,用手摸到旁边的几案,脑袋轻轻靠了上去。可是她刚闭上眼睛,却猛地一阵阴风惨惨,铺天盖地般吹了过来。 莫非这个房间里闹鬼?林湘妆重新坐直身子,顿感毛骨悚然,浑身汗毛直立。 而就在此时,房间的一角突然有人“哧”的一声轻笑。林湘妆差点脱口问一句“是谁?”,但突然意识到这一定又是周扶扬的诡计,她又忍了下来。想到这个房间里并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一个躲在旁边看好戏的周扶扬,她的心里稍微镇定了一点。 但是,她的心放得太早了。她刚刚才舒了一口气,猛可地感觉有东西在地上剧烈奔跑,听声音,似乎是往她这个方向来了。她屏息宁神,苍白着脸颤巍巍起身站在了椅子上。然而,她还没有站稳身形,那东西竟如长了眼睛一般“咻”地一声射入了她的怀中,隔着单薄的衣衫,明显地能感觉到那家伙身上毛茸茸的。 “啊!”林湘妆再也无法故作镇定了,她条件反射地用手将怀中的东西往外一拨,然后猛地往前用力一跳,失声大叫道:“周扶扬救我!” “你输了!”周扶扬难掩兴奋与得意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与此同时她也没有掉落在地上,而是稳稳地落在了他强有力的双臂之上。 听到他的声音,感觉到他的体温,林湘妆惊惶不已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些。她伸出手来,摸索着攀住他的双肩,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问:“周扶扬,是你吗?” “是的,是我。”他微微收紧了臂弯,声音温和而沉着。 感觉到她的惊惧之意,周扶扬又有些自责后悔,刚才是不是做得过分了些?看把她吓成这样! 此时周扶扬的声音对林湘妆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镇定剂了。 “周扶扬,你先把灯点上好吗?我怕黑。”林湘妆硬着头皮说道。在对手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真的是太逊了,但是她似乎是有点被吓怕了,谁让她鬼片看得太多了呢。 “嗯,好!”他答应着,似乎准备松手将她放下来。但她却将他更加用力地抓紧,惊疑不定地说道:“你干什么?不要松手,我害怕!” “别怕,我不松手!”他语带宠溺地说道。随即他又扬声叫了外面的人:“绿绵、红绣,掌灯!” 接着,一阵细碎而纷乱的脚步声在外间门口响起,一缕亮光也随之现了出来。只听绿红二婢惊讶的声音道:“好好的怎么会灯火熄了呢?”一边将灯火往里面移,同时扬声问道:“公子,你在里面吗?” 周扶扬还没来得及回应,绿红二婢已经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进来,光亮所到之处,正好照见他怀抱着林湘妆,说不清的暧昧模样。 ------------ 31 好大一只蚊子 绿绵举着灯笼,顿时僵立当场。她一脸灰败,只觉得胸口处淤气窒塞,几要呼吸不畅。那丫头还真是说到做到,这么快就将公子勾引上了。 “啪”! 一个清脆而响亮的声音顿时响起,打破了一屋的岑寂,同时却又像一记闷雷般炸响,让在场所有人都惊愕得瞠目结舌,石化当场。 “啊,好大一只蚊子!”林湘妆煞有介事地看了看自己摊开的手掌,瞪大眼睛惊呼道。 是的,刚才的声音就是她的杰作。她毫不留情地给了扶扬一巴掌,因用力太重,她的整个右手似乎都在发麻,手掌中已经泛红。 叫你戏弄我!叫你吓唬我!叫你欺负我! 林湘妆隐忍着笑意,无辜地看向周扶扬。后者脸上早已没了之前的自责与心疼,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过的失望与黯然神伤。 他仍是牢牢地托着她,看着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神情。刚才,她死死地抓着他恳求她不要松手的时候,他仿佛触摸到心里某处柔软的地方。被她需要的感觉,被她依赖的感觉,竟是如此地美好。他突然萌生出一种想法,想要一辈子就这样怀抱着她、守护她、疼爱她,不许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然而,此刻,这清脆响亮的耳光却将他所有的绮思异想轰然粉碎。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似的,竟然这样轻易地抛出一份真心,到最后却变成一场笑话。 周扶扬,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自甘下贱自作多情起来了?不但是别人要耻笑你,连你自己也要觉得可笑了。 她不过就是一个不识抬举没心没肺的丫头罢了,你真是鬼迷心窍了! 半响,周扶扬眼中的惆怅失落之色不见,自眼底深处渐渐沁出一丝森冷之意,他缓缓松开手,轻轻将林湘妆放在了地上。然后,他面对着尚自怔忡不已的二侍婢说道:“你们俩听着,从今天开始,林湘妆就调到锦夏院为婢,她新来乍到,对我这里很多规矩都不懂,所以就由你们负责调教她。她若是做得不对,该打该罚,你们看着办吧!” 本来还呆若木鸡的二侍婢这时才反应过来,听到主子这么说不由得都扬眉吐气起来,欣然应允不迭。 周扶扬转过身去,声音清冷,辨不出喜怒:“带她下去吧!” 林湘妆知道这次玩过火了,周扶扬明显气得不轻。把她交给绿红二人手上,摆明了就是让她们好好折磨自己嘛。 这是什么跟什么嘛,明明是他自己先挑的事! “还不走杵在这儿干嘛呢?”绿绵伸手推了她一把,语气尖刻。 林湘妆嫌恶地往旁边躲了一下,周扶扬始终背对着她,丝毫没有改变主意或是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的意思。她也知道即使现在匍匐在他脚底下痛哭流涕地哀求他,他也会不屑一顾的。再说,她也没打算低声下气去向他乞求讨饶的,她又没有错! 她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转身大踏步往外而去。 刚一走出房门,绿绵就开始发号施令了:“林湘妆,你横冲直撞乱走什么?你给我站住!” 林湘妆深吸了一口气,虎落平阳遭犬欺,她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反抗亦是徒劳。 她立定脚步,回转身来,脸色平静地看着绿绵。 “现在你去把残席收拾一下,这桌饭菜是夫人特别赏赐的,所以要麻烦你再把碗筷都洗刷干净了再还回去。等这些做好了,公子也净身沐浴完毕,你再来把公子的衣服拿去好好洗干净。公子的衣服都是用名贵的面料特别定制的,所以千万不要用蛮力或者用棒槌,一定要用手轻柔地搓洗。然后再拿到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吹干。现在是夏天,蚊子特别多,所以你一定要守在那里,不许苍蝇蚊子什么的撞到了衣服上。要是你一个疏忽大意让这些脏东西飞到公子的衣服上的话,抱歉你只能重新再洗一遍了。然后等衣服晾干后再去准备薰衣炉,公子的衣服都是要用上好的香料薰过的。做完了这些差不多也要天亮了,你可以开始准备第二天的茶水,还有公子洗脸净手的用品,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还有别忘了给廊檐下的画眉鹦鹉们喂食……” 绿绵这下总算是逮着机会了,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给林湘妆布置着任务,摆明了就是将她在后者那里讨得的怨气变成身体上的折磨还给林湘妆。即使是这样,她还仍嫌不够,最好是能见到林湘妆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地道歉认错求她高抬贵手外加两句表忠心的话方能罢休。 “请问你说完了吗?”林湘妆冷冷地打断她道。 听着绿绵理直气壮地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给她做,那充满报复性的声音连绵在一片,仿佛讨人厌的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地哼个不停,几要让人精神崩溃。 “你说什么?”绿绵怔营不定地问道,难道她死到临头了还要困兽犹斗? “我说:‘你、说、完、了、吗?’”林湘妆紧绷着脸,一字一顿地,直问到她脸上去。 “你……你……”绿绵脸上胀得通红,被她气得浑身发抖。“你不服气是吧?这可是公子吩咐的,让我好好调教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不用把公子搬出来。”林湘妆似是有些泄气,并不像之前那般争强好胜。虽然绿绵是在拿着鸡毛当令箭,但归根结底仍然是在奉命行事。她既然在正主面前讨不到便宜,却只顾在这里和这些跑腿的多费唇舌干什么呢? “你不过就是想安排各种事情给我,让我没有喘息之机,最好过劳死是这样吧?”林湘妆面上淡淡的,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激动之情来。绿绵张口欲驳,林湘妆却不肯给她开口的机会。她接着说道:“既是如此,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呢?还是直接带我去现场,做完一件事再交代另外一件事,最好你在场监督我,以免我偷懒……” ------------ 32 不服的话到公子面前告状好了! “红绣,你听听!”绿绵以目示红绣,忿忿不平道:“她倒先编派上我了!” “跟她多说无益,直接打发她去做事就好了!”红绣同仇敌忾道:“她这么能说会道,看看她是不是也能用嘴巴做事?” 绿绵点头表示同意,吩咐红绣先留在原地,以免公子面前无人应差,然后趾高气昂地看着林湘妆道:“你,跟我走吧!” 林湘妆也不多话,脸上也是淡淡的,好像事不关己的模样。她顺从地跟着绿绵来到院首的偏厅之中,厅中安放着两张圆桌,桌上分别燃着一盏双芯的桐油灯,院中使唤之人男左女右各挤坐一桌。 绿绵带着林湘妆来到厅中之时,这顿几乎是因她才得到的丰盛晚宴已近尾声,桌上一片杯盘狼藉。 府中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所以此处人烟虽盛,但却不闻丝毫喧哗之声。 见到绿绵和林湘妆的到来,许多人都停下碗箸看了过来。林湘当木无表情地扫了座中众人一眼,单俊来看到她时似乎小小吃了一惊,脸现意外及欣喜之色。 “告诉大家一声,这位是新来的粗使丫头林湘妆。”绿绵抑扬顿挫地说道:“公子说了,这丫头新来乍到,什么也不懂,命我好好调教她。大家也不用客气,有什么事都交代给她做就行了。一会儿大家吃完饭就各自回屋安歇去吧,这里的一应事务自有她来料理便是。” 左桌一边基本都表现出无关痛痒的模样,右边桌子上使女们的反应较大,几乎人人脸上都露出欢喜的神态。 林湘妆此时又觉得有些饿了,刚才吃的一点东西根本无济于事,又尤其是看到别人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 绿绵将她晾在门口处,早有人殷勤地搬了一把椅子过来,还顺势用袖子将椅面擦了擦,这才谄媚地请她坐下。又有人讨好地献茶,俨然就把她当成主子的替身般。 绿绵脸有得色,自是悠哉惬意地啜着茶,连看也不看林湘妆一眼。未几,席散,各自撤退回房。 “碗碟盘箸收在一处,搬到厨房那边清洗干净。桌上的食物残渣也收在一处,送到府后门外面。桌子要用湿布擦三遍以上,擦的时候不要光擦桌面,连同四个腿脚也要细细擦拭干净。然后再把桌椅摆放回原处――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桌椅是怎么摆的。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绿绵将一应事务细细说给林湘妆,又挑衅般地看着她,幸灾乐祸地问道。 林湘妆也不答话,径直上前动手收拾残局。盘堆盘,碗堆碗,筷子勺子收作一处,通通放进准备好的木桶中。将食物残渣收进另一个木桶中。这些活原本是好几个人一起干的,现在却只有她一个人,且以一具饥馁之躯进行,加上之前手上的伤处并未痊愈彻底,做起来是相当吃力的。 她先将装着食物残渣的木桶运到府中后门处,因为只能用一只手,所以她颇对着木桶发了一会儿愁。绿绵开始打起呵欠,看着她慢吞吞的样子冷嘲热讽道:“磨嘴皮子倒是厉害,怎么,才做了这么一点点事就要开始偷懒了是吗?还是心存期待,等着你的某位心上人来解救你呀?” 林湘妆横了她一眼,满目的森凉之意。绿绵最见不得她的放肆与不恭,总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其人可厌,面目可憎。 “干什么?不服啊?不服的话到公子面前告状好了!”绿绵狠狠瞪着她,盛气凌人道。“看你那恬不知耻的浪荡样儿,还‘女人不坏,男人不爱’呢,我呸!” “哐当”一声,吓了绿绵一跳。却是林湘妆抓了一只碗使劲往地上一摔,声音清脆, 霎时间碎片四散。 “林湘妆,你干什么?”绿绵惊怒交加地瞪着她,几乎歇斯底里地喊道。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林湘妆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砸东西,尤其喜欢往看不顺眼的东西上面砸过去。你信不信?” “你……你……”绿绵气得跳脚:“摔坏了公家的东西是要赔的你知不知道?你一个月薪水也不够赔这只碗的!” 林湘妆不再和她争辩,脸上是无所谓的表情,她动手解下了系在发际的缎带,将其绑在木桶之上的把手上,然后她便牵了缎带拖着木桶步出了偏厅。 在她的心中,一个坚定的声音始终盘旋回响着:“再等一下!只要出了府门,我就自由了!”是的,这是绝好的机会,趁着到府门外倾倒垃圾的当口,只要想办法搞定绿绵,她就可以趁机逃离此地。 所以,现在唯有忍耐一途。忍耐,然后伺机而动。 绿绵强忍着一肚子火气押着林湘妆将木桶运到了周府后门,这里是专门供晚上堆放潲水桶兼垃圾堆的所在,到第二日晨自会有人来运走。绿绵因嫌味儿重,便用帕子遮了口鼻,只远远地躲在门口处盯着她。 林湘妆慢腾腾地将木桶清空,同时暗暗打量一下外面的方位。眼角的余光向绿绵扫去,她心里仍然在盘算着怎样糊弄绿绵。后者虽然没在近前,但如果她一旦逃跑的话,绿绵势必会大声叫喊,那她铁定也是跑不掉的。她从锦夏院的偏厅出来的时候,就一直在苦思良策,不幸的是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可行的妙招。 清理完木桶,林湘妆立起身子,忽然觉得眼前一阵晕眩。莫非是饿得低血糖了?不过,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脑中灵机一动,已经想好了相应的对策。 借着这猛然的一阵眩晕之机,林湘妆索性便把眼一闭,咬了咬牙,看准垃圾堆的方向便倒了下去。既然要演戏,那就演得逼真一点。而且,把自己置身于又脏又臭的垃圾堆中,即使绿绵要来检查,肯定也只是马马虎虎地看一下的。 果然不出所料!林湘妆刚一倒下,站在门边观望的绿绵先是怔愣了一下,接着便提了裙摆飞奔过来,狐疑地连喊了她两声。林湘妆只作没听见。她又试探着用脚踢了踢林湘妆,后者还是一动也不动。绿绵便顿时慌了神,惊慌失措地往府内奔了进去。 ------------ 33 公子会伤心的 林湘妆听着脚步声渐轻渐无,她连忙往外边滚了一滚,然后以手撑地爬起身来。现在她衣服上都是肮脏污秽之物,浑身浊臭不堪。虽然有意识地用手护住了脸,好像脸上也沾了一些脏东西,不过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站起身来看准路径便疾驰而去。 真是天不佑她林湘妆,好不容易蒙骗过了绿绵,她终于找到机会逃离周府。岂料她刚刚奔出去没几步,忽然耳边风声大起,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她飞奔前去,还没等她看清那是何物,她猛地便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又由于她冲劲过猛,竟生生地将那人逼退几步,而她也因为惯性作用而笔直地俯冲下去。 眼见她就要和大地来个热吻,猛然间眼前一花,那人竟然纵身扑倒在她前面,“扑”的一声,林湘妆便结结实实掉落在一个人体肉垫上。 林湘妆惊魂甫定,方才看清楚被她压在下面的人身着青色长衫,头戴逍遥巾,却是后脑勺朝着她,她一时也不能确定此人身份。但无论是谁,他必定是周府中人无疑。林湘妆心里暗暗叫苦,一面慌乱地从那人身上爬起来,一面狂叹天不从人愿。 “林姑娘……” 等她立定身形,那人也如弹簧般一跃而起,以一种憨厚无辜的表情看着她,呐呐地说道。 “单……单大哥!”林湘妆一时口快,差点直呼单俊来的名字了。本来惊惶不定的心在看到单俊来时忽地又生出一线希望,所以她连忙改过口来。或许,对他动之以情的话,他会放她一马呢。 “单大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天色已晚,你还不歇着吗?”她勉强笑着,虽然心里火急火燎的,但也不得不先敷衍他一番。 “林姑娘,你这又是做什么呢?”他脸上虽然仍是憨憨的模样,但语气中却透露出了他的机敏。 “单大哥,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你就行行好,就当什么也没看见,让我过去了好不好?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她已经把他当成最后的赌注了。 他却不为所动,摇了摇头,仍是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公子会生气的。” “只要你不说,没人会知道的。”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心慌意乱间,她甚至两只手捧住了他的衣袖不断地摇晃他,状似撒娇般。“求你了,我的性命就在你一念之间,你就帮帮我吧!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这么惨,迟早会被周扶扬折磨死的。你难道要助纣为虐吗?你就忍心见我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无法自拔吗?” 他脸上微微动容,好似确有于心不忍之色。然而他固是表现出怜惜之意,但脚下却仍然立在路中央稳如磐石,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 林湘妆见他并不表态,只当他是默许了,她一阵大喜过望,举步便欲绕过他夺路而去。然后她才刚一改变方位,他却如影随形般转移过来,仍是牢牢立在当中,拦住前路。 “单大哥,为什么?”她一颗心如坠谷底,眼中已蒙上一层水汽,鼻中一阵酸楚,语调中已带了隐约的哭腔。“除了你以外,我再也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啊。” “公子会伤心的。”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 “我管他伤不伤心!”林湘妆本待速战速决,没料到这货竟是个慢郎中,她耐性耗尽,也不及细细揣摩话中的深意,发火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伤不伤心呢?你一口一个‘公子’,还真是一条忠诚的狗!” 她这一句话说重了,单俊来脸上一阵难堪,他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这时更加无言以对,只是赧然着一张脸,傻楞楞地但却仍是稳稳当当拦在她面前。 “你不让我是吧?那你站在这里吧!”林湘妆也自知语失,但她也不愿意多加解释。条条道路通罗马,你自拦在这里,我不会换个方向走吗? 她怒气冲冲地丢下这句话便立即掉转身子,准备换个方向逃逸。单俊来倒也不是笨蛋,见她身形一动,便立即跟着一个错步,先她一步转拦在头里了。 岂料林湘妆这一招只是虚晃一枪,她引得他换了方向,面前自然便空门大开,她将还未完全转过去的身子迅速收了回来,向前发足狂奔而去。 “哎你……”他知道上了她的当,不由叹息一声,心里曾经有过一瞬的动摇,想要就这样听之任之。但他又马上否定了这个念头,觉得这样实在是对公子的一种背叛。一想到此,他足尖一点,身形陡然暴涨,恍若一只硕大的纸鸢般冲上云霄,后发先至,倏然间便追上林湘妆,迅速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生生将她拉了回来。 “林姑娘,公子真的会伤心的!”他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么一句。 “混蛋!”林湘妆气喘未定,真真急红了眼,甩手就往他脸上挥过去一巴掌,还打得自己的手上也跟着火辣辣的。 “林姑娘,你的手可打得疼了吧?”他非但不生气,反而紧张不已地问她道。 “单俊来,你让不让?”她并不领他的情,只气乎乎地问他道。 “公子会生气的!”他固执地说道。 林湘妆拼命挣扎,想要摆脱他紧箍住她的手而不得,她一气之下抬起手来,看准他的手腕处便狠狠地咬了下去。 单俊来拧紧了眉头,但却并没有呼痛,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远远地好像传来了喧哗之声,一定是绿绵去而复返。林湘妆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身上的汗水也一层层地沁了出来。错失如此良机,焉能再有下次? “单俊来,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抓着我算是怎么回事?”林湘妆急中生智道。“你再不放手,我喊‘非礼’了啊!” “那……”单俊来脸上骤然间红了,似乎有些左右为难,跼蹐不安地说道:“我放了你,你别跑了。你若跑了,我便一直跟着你。” 言罢,他果然松开手来。不过,林湘妆却高兴不起来。 这个认死理的呆楞子! ------------ 34 你的命是我的 “单呆子,你这么阴魂不散地纠缠我,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林湘妆已经是满头大汗,急乱中也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你若真的喜欢我,不如我们一起私奔好不好?” 单俊来闻言一惊,脸上胀得通红,一并红到了耳根处。他心里怦怦狂跳着,既不知何言以对,亦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已经有重重叠叠的影子在门口处投射出来,眼见周府中人便将出来,林湘妆已经没有时间再和单呆子穷蘑菇了,她干脆一把拉住他的手,拖着他便往前跑去。 都怪你这呆子害我!如今你便只有与我同心一条路了,否则,我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单呆子于心慌意乱中被林湘妆拉住了手,竟然鬼使神差般挪动脚步跟着她奔袭而去。 “单俊来,你好大的胆子!” 身后一声虎啸龙吟,震得拼命奔跑的两人耳边嗡嗡作响。 单呆子一惊,仿佛如梦初醒般顿时立定了脚步。兀自抓着他的手狂奔的林湘妆受他牵连,手上冷不防被他往回一拽,她一个趔趄回转,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望他怀中冲去。单呆子躲避不及,任她没头没脑地撞过来,林湘妆情急中也是双手乱抓,于是,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抱做了一团。 “林湘妆,你不是晕倒了吗?” 林湘妆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还没来得及立定身形,也不及看清围观者多少,只听得耳边传来绿绵惊奇且夸张的声音。接着手臂上一紧,却是被人大力一带,她情不自禁地跟随着这股力道稀里糊涂撞了过去。 “林湘妆,你玩够了吗?”周扶扬一张俊脸呈铁青色,手上紧紧用力,捉住她的纤细胳膊。 “公子觉得湘妆是在玩吗?”她被抓了个正着,心里既觉丧气又恼怒无比。“有人像我这么傻拿命来玩的吗?” “谁许你玩命的?”他将她拉至面前,低下头死命盯着她,他离得那样近,眼中露着凶光,语气也是恶狠狠的,让人怀疑眼前的人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没资格随意糟践!” 林湘妆分明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捏着她胳膊的手那样用力,似是恨不能将她化作齑粉一般。他的脸对着她的,不容她有一丝一毫的躲避退让,他说话时咬牙切齿的模样,一如要将她生吞活剥一样。 尼玛,他怨气怎么会如此深重?不过是个总与他抬杠的小丫头生了去意又不幸被他撞个正着,为毛看上去活像是她不守妇道给他戴绿帽子被他捉奸在床的模样? 不过,毋庸置疑的是,他动怒的时候真的相当可怕,她可没忘记他一掌震裂杯子那一幕。他并不是虚张声势,他确实对她的性命有予取予夺的权力。他是大象而她是蚂蚁,只要他高兴,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出手,只需微微跺一下脚,她小命休矣! 林湘妆困难地咽了咽口水,偃旗息鼓道:“公子有命,但敢不从!湘妆实在不知道公子如此在乎我的小命,湘妆谢过公子的爱护之意。”眼睛余光扫到战战兢兢立在一旁的单呆子,对于今日的功败垂成,林湘妆多少有些迁怒于他。你坏我好事,不能就这样白白算了吧?她深情凝睇于单呆子,凄然一笑,不无惋惜地说道:“单大哥,看来我们不能一起私奔了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单呆子脸上,他的脸刷地一下又飞上红霞,更兼有说不出的羞窘之意。他急切不已地摆动着双手,因急于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变得结巴:“不、不是这样的……不是我……我没有……是她说要私奔的……” “单俊来,你可知错?”周扶扬大声喝问道,看向单呆子的脸上一片阴云密布。 单俊来“咚”一声跪得干脆利落,回答得铿锵有力:“俊来没用,让公子生气了!请公子责罚!” “做事不懂变通,授人以柄;落入他人圈套而不自知,确实没用!”周扶扬痛心疾首道:“罚你去思过房面壁三日,革一月银米,以观后效!” “多谢公子教诲之情!”单俊来羞惭满面,重重磕下头去。 林湘妆心里又突地跳将起来。尼玛,周扶扬不愧是一只老狐狸,连她这般不落痕迹的小伎俩也逃不过他的法眼。 “林湘妆……”周扶扬收回眼光,重新注目于她身上。林湘妆有些心虚,垂下眼睑,睫毛兀自怯怯地乱眨着。 你也有慌张害怕的时候吗?周扶扬看着她心虚扭捏的模样,之前填塞满腔的怒火顿时消弥于无形。 “我把你弄疼了吧?”他稍稍松开手来,指腹微微用力,轻柔舒展,徐徐按摩着她的胳膊,语声温和,脸上已是戾气化祥和。 林湘妆也不由吃了一惊,抬起眼来,迷惑不解地看着他。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不是应该暴跳如雷地大声斥责她吗?或者干脆劈头盖脸暴打一顿?为什么突然就转嗔为喜了?莫非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么? “不许再跟我赌气了知不知道?”他突然伸出手指弹了她额头一记,看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开始浮想联翩了。不过,知道忌惮就好。周扶扬心中顿生喜悦。 “公子言重了,我哪儿敢啊?”林湘妆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 “口是心非!”他轻笑出声道。 林湘妆又是一呆。不可否认,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时候还真是挺明媚动人的,星月璀璨,似乎都要逊色一筹。 常言道,美色误人!林湘妆,千万清醒一些,这货是有毒的! “不敢有劳公子!”她左右环顾一番,故作娇羞状,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推开。 “好,这里人多,我们回去再说!”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笑得无比邪恶。 额……林湘妆顿觉汗如雨下。看看旁边那些人探究的目光,里面满是“奸情”两个字。公子,我的名节是早已尽毁,你一点也不在意你的名声么? ------------ 35 她也有人伺候了 林湘妆重新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周扶扬已经让厨房专门给她熬了鲍鱼粥,又配了几样精致的小菜。等她盥洗完毕,回到这间他吩咐下人加急打扫出来的房间时,粥的温度刚刚好。 “你一定饿了吧?坐下来吃一点儿吧!”周扶扬坐在桌子一侧,以目示意她道。 没有了一贯的剑拔弩张,这样温情脉脉的场景林湘妆还有点不太适应呢。 她对他浅浅一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端碗,举匙,送至嘴边轻抿一口。 这家伙干嘛一直看着她呀?叫她怎么吃得下去呢? “公子,天色不早了,不如你早些歇息吧!”林湘妆勉强笑道。 他也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遂起身道:“也罢。今天你也累了,吃完饭早点休息吧。”途么她身边时,他猛地回过头来,凑近她道:“今天就暂且依你,以后你可要养成和我一起进餐的习惯哟!” 咳咳咳,林湘妆差点被呛到,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他满意地仰头大笑数声,迈着轻快的步伐扬长而去。 死周扶扬,臭周扶扬,又在打什么哑谜?林湘妆大口大口地吃着粥,眼珠骨碌碌地转着。什么叫以后一起进餐?莫非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吗? 三下五除二将肚子填饱,立即睡意来袭。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情,几乎耗尽了她的所有精力。难得这片刻的安详宁静。林湘妆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摸到床边,倒头就睡。祈祷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吧!等她醒来时她还睡在自己的蜗居中,床头四散着杂志书籍,薯片饼干矿泉水,凌乱地摆放在唯一的一张小台子上。日子虽然清苦,但简单却实在。 林湘妆这一觉睡得又香又甜,以至于睡到日上三竿膀胱告急了才匆匆爬起床来。等她意识到窗外一片大亮的时候,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下又要被人抓住把柄大作文章了! 打开门来,猛可地眼闪前出一个小丫环。此婢约莫十五六岁年纪,长得很是清秀可爱。见到她时先是盈盈一笑,然后微微欠身道:“奴婢绮缎,奉公子之命,特来服侍姑娘梳洗更衣。” 语毕,她便弯腰端了洗脸水进屋,湘妆侧身让过,不明所以地挠挠头,心里暗忖道:“周扶扬明明说的是让我到锦夏院来做事的,为什么今天一大早地让我睡到自然醒不说,还专门拨个人来伺候我呢?” “姑娘,请先净手吧!” 绮缎手里捧了一枚香胰子,态度很是谦恭。 林湘妆心里还在暗自揣测不已,她一边洗手一边狐疑地问道:“绮缎,我也是锦夏院里的下人,公子为什么打发你来服侍我?你弄错了吧?” “姑娘你忘了吗?今天不是要去给夫人请安的吗?”绮缎抿唇笑道:“不过后来公子又说了,姑娘昨天太累了,今天一定起不来的,索性就让姑娘多睡一会儿。公子一大早就出去了,公子临走前吩咐奴婢说,等姑娘起床后服侍姑娘洗漱吃早饭,才刚公子已经打发人送来了胭脂水粉首饰衣服,就等着姑娘醒了给姑娘用上了。” 绮缎这么一说,湘妆心里更加惴惴起来。不就是去见夫人吗?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地张罗吗?是因为她长得寒碜怕污了夫人的慧眼么? “府里的规矩,夫人召见都要隆重地打扮一下吗?”她接过绮缎手中的洗脸巾,问道。 绮缎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奴婢可没得到夫人召见过。”她不无艳羡地说道:“不过依奴婢猜想,既是夫人垂召,我们做下人的,当然受宠若惊,要盛装打扮的,这才显得对夫人的尊重是不是?没准夫人一高兴,又该赏赐你了!” 林湘妆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言语间条理分明,觉得此女还真是乖巧伶俐,是她在周府中最合心意之人。她不由得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 “那就有劳绮缎姑娘啦。”林湘妆含笑说道:“回头我要真得了赏赐,一定分一半给你!” “奴婢不敢当,姑娘只要不嫌奴婢笨手笨脚的就好了。” “你就不要再一口一个奴婢了,”林湘妆洗好脸,甚是喜爱地拍了拍她的脸颊,微嗔道:“若你不嫌弃的话,我们就做对好朋友吧!我们就互相直呼姓名就好了。” “多谢姑娘抬爱,奴婢不敢。”绮缎垂下眼睛,伸手接过湘妆手中的洗脸巾,在水里淘洗干净,婉拒道。 林湘妆碰了个软钉子,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声名狼藉的女奴,一般爱惜自己名声的正经姑娘应该都羞于与之为伍吧? “我知道了。”林湘妆无所谓地笑了笑,便也不再勉强。“就当我没有说过好了。” 绮缎轻咬了一下嘴唇,猜想自己言语间造次了,想解释一下又怕越描越黑,见林湘妆也意兴阑珊的样子,她便紧闭起了嘴巴,搬出了眉石、妆粉、唇脂之物,小心翼翼地替湘妆描画起来。 梳洗打扮停当,林湘妆揽镜自照,只见金漆雕花的铜镜中,显出一位可圈可点的清秀佳人。芙蓉面柳叶眉,亭亭玉鼻粉樱唇,犹似相见不相识,谁家有女初长成? 原来这个林湘妆竟然是一块璞玉呢,稍加修饰略经雕琢,便大放异彩光芒四射了。 林湘妆非常满意地点头不已,一边伸手轻抚着发际一边称赞绮缎道:“绮缎你真是心灵手巧啊,梳妆技术绝对一流,杠杠滴!”她看向镜中身后的绮缎竖起了大拇指。 “姑娘过奖了,这是姑娘底子生得好,所以绮缎才有所发挥。”绮缎倒不居功,谦逊地回答道。 “唔……绮缎的嘴巴也很巧哦。”林湘妆转过身正视着她,笑容可掬道:“绮缎你姓什么?” “奴婢姓史。”绮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姓史啊?”林湘妆故作惊讶道:“那不是国姓吗?当今皇上不是也姓史吗?” “姑娘在说笑呢吧?”绮缎眨巴着眼,略带疑惑地说道:“史姓怎么会是国姓呢?奴婢虽然无知,但也知道皇家是姓朱的……”言语中未尽之意,似乎是在质疑她说“你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吗?” ------------ 36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林湘妆点点头,作恍然大悟状,以手轻叩额头道:“唉呀,我怎么糊涂了呢?我竟然会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真是太丢人了。绮缎你要替我保密哦,千万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别人!”她眼巴巴地望着绮缎,双手合什作祈祷状。 “姑娘请放心,绮缎本来就不是多嘴之人。”绮缎心思单纯,自是不会想到已中了林湘妆的圈套,一脸真诚地回答道。 林湘妆这才像终于放心般呼出一口气,轻点头说了一句“那就好”,心里一直还在盘算着,国姓是朱的话,那么现在应该是明朝了?不知道是哪位皇帝在位呢?不过,就算知道了又怎样呢,反正浑然跟她不搭边的事情,她始终是困在这周府之中的。 一边胡思乱想着,然后略略用过早餐,堪堪已是巳时三刻。 林湘妆接下来唯一要做的事便是等着周扶扬回来,然后带她去见夫人。 因为觉得呆在房里气闷,林湘妆便到院子里走一走。 绿绵正和红绣坐在廊檐下一边做针线一边说笑,见到她出来时两人都面带吃惊之色,接着便抬头互视一眼,一脸的羡慕嫉妒恨。 半晌,只听绿绵故意大声说道:“红绣,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啊?” 红绣会意,假意用鼻子使劲嗅了嗅,皱眉说道:“唉呀,莫不是小姐又驯养了一只狐狸吧?不然我怎么会闻到一股子骚味儿啊!” 语罢,两人掩嘴狂笑。 湘妆当然听得出她们的弦外之音,她也不和她们正面交锋,而是径直走到一只鹦鹉架面前,吹着口哨逗那只学舌鸟儿道:“八哥儿,你会不会说话啊?我教你说一句话好不好?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快点跟我学说说看――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绿绵与红绣脸上齐齐变色,绿绵忿然起身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以为谁都像你这般没脸没皮恬不知耻的吗?” “唉呀呀,果然一地都是象牙!”湘妆看着绿绵面前的地上,故作惊诧之色道:“不知道是从哪个畜牲嘴里吐出来的?奇怪了,我又不是在说你,你为何这般着急上火的?” “你……”绿绵气得脸色发黑,恨不能冲上去用手中的针戳她两下。自从和林湘妆有交集以来,她就没有顺心舒坦过。这个女子仿佛天生带毒一般,回回伤得她气急攻心。看现在的情形,公子不是要将她留在身边作贴身侍婢便是想将她收了做小,不管是哪一样,绿绵都无法接受。 “林湘妆,你也太张狂了!”红绣同仇敌忾道:“没有你这么欺负人的!” 林湘妆顿觉无比愕然。这叫什么话?只许你们欺负我,我一定要逆来顺受是吧?明明是你们先挑的事端好不好?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还其一针! “我算什么呀,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欺负小动物还差不多,我哪里能欺负到人啊?何况是您二位?公子面前的大红人,我可得罪不起呢。”林湘妆一脸无辜地辩解道。 红绣也被堵了个哑口无言。绿绵更加气得眼睛都红了,似乎是再多说一句便要堕下泪来。明明吃了一个大亏却还不能认帐,否则不是自己承认自己是动物了吗? 这个林湘妆…… 这个林湘妆! 绿绵银牙紧咬,死命瞪着林湘妆,一副准备要冲上去和后者拼命的模样。而红绣却拉着她劝解道:“算了,绿绵,和这种蛮不讲理的人是说不清楚的,我们自等公子回来讨个公道便是。” “红绣,你错了。”绿绵稍稍平息了一下积聚于胸的怒气,语调凄怆道:“你没看出来公子现在已经迷上她了吗?公子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公子了。” 正说话间,已经有人在院门外大喊道:“公子回来了!” 绿绵一听公子回来了,想起昔日种种,更觉无限委屈,竟不自觉地泪眼滂沱起来。 周扶扬进得院子来,远远地先看见了鹦鹉架下簇然一新的林湘妆,不由一阵莞尔。待到走到近前,却见绿绵哭哭啼啼的,而红绣又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猜想定是林湘妆与她们产生不快了。 “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地怎么哭了?”周扶扬皱了皱眉,眼睛在三人之间逡巡来去。 “公子……”红绣嘴快,立马就要告状,却被绿绵一下子制止住了。她取了手帕边擦眼泪边笑道:“适才给公子缝新的枕头面儿,眼睛一直盯着绷子盯得久了,觉得有些发疼,所以才会流泪的。红绣就是会大惊小怪的,我没事。” 红绣被绿绵拦住,心想这样的冤屈得不到申诉,不由得鼓起腮帮子,气愤愤地看着林湘妆。 周扶扬自然也不相信她这个说法,遂质疑般地看着林湘妆,诘问道:“林湘妆,你又惹是生非了是吧?” 林湘妆鄙视了他一眼。为什么一上来就认定是她在惹事呢? “公子果然聪明绝顶。”林湘妆也不解释,语带讽刺地说道:“我身上打着‘祸国殃民’‘罪大恶极’这样的标签是吧?方圆百里只要谁家出了事,一准儿都是我干的。像调戏丫环啦追鸡撵狗啊这样的事情,更是家常便饭啦。” “就会贫嘴!”周扶扬瞪了她一眼,一脸无可奈何。“有话不会好好说吗?反正我说一句,你一定有一百句等着我的。” “公子一句话便能将我损得体无完肤了,我这一百句算什么啊?正所谓‘以一敌百’,证明公子你英明神武盖世无双一统江湖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林湘妆一番噼里啪啦信口雌黄,偏偏又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周扶扬觉得既滑稽又哭笑不得。你说你这到底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呢?我该笑着接受呢还是给你好看啊? “强词夺理!”他一脸啼笑皆非的表情,语带薄嗔之意:“你从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你过来,我要罚你!” “公子好没道理,案情未清,结论未定,何故罚我?”林湘妆圆瞪双眼,振振有词道:“况且,哪有人这么笨,乖乖地送上去受罚的呢?” “好!” 周扶扬甚是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个“好”字,林湘妆还没明白过来他这个字到底是什么含义,只闻耳边风声飒飒,蓦地眼前一花,周扶扬已经与她足尖相对,一线之隔。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已是“吧唧”一声,她的脸颊上结结实实被他轻薄了去。 ------------ 37 不平胸何以平天下 周扶扬既已得逞,倏然便闪身退开,双手抱拳,眉梢眼底俱是笑意,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怎样,言语上我不及你,难道我身手间也不如你吗? 绿红二婢已是惊得目瞪口呆,绿绵眼中委屈的泪水立马生生止住,林湘妆脸上迅速红霞升腾,往脸上反手一抹,气乎乎地将他奉送的口水痕迹擦掉。一时之间,一向伶牙俐齿的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击,只有傻了巴叽看着他干瞪眼的份。 “今天真倒霉,一大早的不是被狗咬就是被蚊子叮!”林湘妆恶狠狠地盯着他,怨声载道。 周扶扬闻言沉下脸来,绿红二婢也是愤恨满腔,骂她们是狗就算了,居然说公子是蚊子!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多少人眼巴巴望着公子一亲芳泽还不能呢! “林湘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他脸上带着春风化雨般的笑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林湘妆分明从他故作轻松的语调中听出了他的切齿之意,她甚至可以想像出自己要是再触怒他时他袍袖一舞将自己扇到房顶上的情景。她没学过舞蹈,她可跳不来飞天。 “我说今天天气好热,一不小心就容易上火。公子,你说是吧?”见势不对,赶紧撤退。林湘妆迅速转移话题:“公子,你不是要带我去见夫人吗?” “哼哼!”周扶扬轻哼两声,未尽之意便是“算你识相”,紧跟着又吐槽道:“你也知道今天要见夫人吗?你起得可真早啊!” “公子明鉴,我起得不晚,是太阳出得太早了,呵呵。”她笑嘻嘻地说道。 周扶扬横了她一眼:“亏你还好意思说!” “公子说的是!”林湘妆上前一步,涎着脸说道:“我们赶紧走吧!一会儿日头太猛,公子你冰肌玉肤,小心被晒化了!” 周扶扬“哧”地轻笑一声,扣起手指又要弹她额头,被她往后躲开。 “不许耍贫嘴!”周扶扬轻斥道,然后当先往前走去,嘴巴却不由自主地咧了起来。 周夫人喜静,其所居之处富春堂位于周府后首处,引一带碧水出入其间,山石楼宇,掩映在佳木葱笼之间。 周、林二人到富春堂之时,刚巧遇到城中有名的巧嘴媒婆严氏从门口出来。 “唉哟,这不是周公子吗?给公子道乏,老婆子这厢有礼了!”严氏一见到周扶扬便满脸堆欢,敛衽行礼道。“有日不见,公子越发丰神朗目英俊潇洒了!” “严妈妈过奖了!”周扶扬笑着还礼道:“近日一向可好?” “托公子的福,还过得去。”寒暄毕,转眼见到他身后的林湘妆,目露惊疑之色:“原来公子已经有了红颜知己了,怪说老婆子给公子物色了好几位品貌俱佳的小姐公子都无动于衷呢,只不知这位小姐是哪家的千金啊?” “严妈妈看走眼啦,”周扶扬温文莞尔道:“这丫头不过是我的一个侍婢而已。严妈妈今日来周府所为何事?” 严氏听他这么说,便多看了林湘妆一眼,心里暗自嘀咕道:“周府果然财大气粗,连一个侍婢也能穿金戴银绫罗裹身!”不过她很快就将林湘妆丢在一边,继续跟周扶扬热络道:“给公子贺喜!今日老婆子得了一门绝好的亲事,首先就想到周公子您了,这不,老婆子便急吼吼地赶来跟夫人讲了。” “是!那真是多谢严妈妈的厚爱了!”周扶扬依然是彬彬有礼地周旋道:“待我与家母商量妥贴之后,再回复严妈妈可好?” “好好好!”严氏眉开眼笑道:“城里那么多公子哥儿,就周公子最讨人喜欢。公子啊,这回老婆子给你介绍的小姐啊,不仅与周府门当户对,长相也是百里挑一的,与公子正是天作之合的绝配啊!” “是是是,多谢严妈妈费心!”周扶扬觉得脸都要笑酸了,赶紧以言语脱身道:“那我先进去面见母亲了!” “你看看我,只顾着自己高兴了,忘了公子是个大忙人了。老婆子多有叨扰,那我就先告辞了!”严氏欠了欠身说道。 “严妈妈慢走!”周扶扬客气道。 彼此道别一番,严氏自出府去不提,周扶扬也领着林湘妆进了富春堂的大门。林湘妆一脸不屑,心里腹诽道:“这货对一个老太婆倒温和宽厚得很嘛,对我却从来不懂怜香惜玉,莫非这货有恋母情结?” “看你表情古里古怪,又在想什么呢?”周扶扬忽然回过头来,好奇地问道。 林湘妆只顾想着心事,不成想他突然停下脚步,她便一头撞了上去,鼻尖几乎被他坚实的背部压扁。这倒罢了,最可气的是,她几乎整个身子都贴在了他的背上,胸前的两团柔软之处也一不小心奉献出去了。真是,她亏大发了。 “周扶扬你是故意的吗?”林湘妆赶紧立定身形,退后两步,她小脸涨得通红,下意识地双手抱拳护胸,羞窘交加地瞪着他,没好气地嚷嚷道:“成天想着占人家便宜!” 周扶扬真是觉得既尴尬又冤枉。她自己走路不留神撞到他,况且他真是什么都还没感觉到呢她就已经离开了,他都没碰她一下,她却口口声声指责他说占她便宜。 “林湘妆,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蛮不讲理!”周扶扬大约也明白了她为什么如此气愤,一时间脸上竟然也微微地红了,但嘴上却又不肯认输。“你把我周某看成什么人了?就你那干柴样儿,胸无二两肉,你就是脱光光了,我也不屑一顾!” 林湘妆闻言下意识地低头瞄了一下自己的小胸,什么嘛,得了便宜还卖乖。男人都是一样一样的,都对奶牛情有独钟。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随便在别人面前脱光光吗?”林湘妆松开手来,昂首挺胸道:“再说了,胸无二两肉又怎样?正所谓,‘不平胸何以平天下?’。世俗之人,怎能了解我胸中丘壑?!” ------------ 38 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周扶扬一愣,几乎要被她的言语惊得掉了下巴。这是他第一次在异性面前公然谈论胸部问题,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已经开放到这个程度。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雄赳赳气昂昂地为自己被人轻视的胸部问题大放厥词;同样地,他也是第一次听到如“不平胸何以平天下”之类的新鲜说词。这个林湘妆,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错愕结舌地盯了她半晌,竟然还情不自禁地朝她胸前溜了两眼。不过,这个小动作却立即被她所察觉,她脸上微愠,正待要发作,他却立马收回目光,脸上红晕轻染,轻咳两声,不无揶揄地说道:“倒是我看走眼了,没想到你人不大点儿,竟然胸怀壮志嘛。” 林湘妆轻哼一声,未置可否。他接着脸色一正,语带告诫地说道:“不过,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可万万不能在别人――尤其是别的男子面前胡言乱语,知道吗?” “我猜我也没有机会在别的男子面前胡言乱语,”林湘妆反唇相讥道:“正所谓,‘人前说人话,与鬼说鬼话’,别的男子都是斯文有礼的,我自然也要跟人讲礼的不是?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反正我不管怎样也会有人挑刺,动辄得咎,我胡言乱语也罢,引经据典也罢,都不会有人在意的,有什么关系?”说到后来,神色慢慢黯淡下来,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 虽然她话中有暗指他无礼之意,但听到后面她略带自嘲情绪低落的话语,他心里竟察觉微微的苦楚之意。就像她说的,“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她的世界里多出了他所知的许多东西,而这些东西却又不能为人所了解,哪怕孔圣人也会有遭人白眼与驱逐的时候,何况她一介女流呢? “我的湘妆今天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平常不都是斗志昂扬的吗?好像一只刺猬一般,随时保持警戒,随时可以起而攻之。你向来不在人前示弱,怎么,你也有惆怅失意的时候吗?”他故意刺激她说道。 说真的,他宁愿被她打压得毫无还击之力,至少她还生气勃勃的,他也不想看到她这样落寞奄奄的样子。 真够犯贱的!他在心里暗骂自己道。 “喂喂喂!”她果然立马中招,马上又振作起来,反击道:“注意措辞!谁是你的湘妆啊?” 他伸手朝她面前一指,笑吟吟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指什么指啊,现你的手好看是吧?”她伸手欲拍掉他的手,他却提前一步收了回去。她气得牙痒痒的:“我林湘妆是我自己的,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他得意地笑说道。他突然觉得说“我的湘妆”之时,心情无比的畅快。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余欺也。”林湘妆故意重重地叹息道:“我才刚刚胡言乱语完,公子你也开始胡言乱语了!” “那么,你是朱者还是墨者呢?”他心情愉快至极,颇有捉弄她之意。 “我……”林湘妆一时语塞,竟然无言以对。 “哈哈哈!”他快意地仰天大笑起来,转身往院子里面走去。原来,她也并不是那么坚不可摧的嘛。 终于扳回一局,扬眉吐气了一回! 林湘妆满脸黑线,气恨自己竟然也有理屈词穷之时。见他踌躇满志地大笑而去,跺了跺脚,赶紧跟了上去。来日方长,咱们以手交手的机会还多着呢! 林湘妆跟在周扶扬后面,穿过庭院小广场,径入荼蘼架,迤逦来到富春堂的廊檐之下。 早有丫环迎上来施礼问安,又忙不迭地高声往里通报说:“公子来了!” 周夫人正歪靠在起居室一侧安放的湘妃榻上闭目养神,一个丫头打扇,一个丫头用美人拳轻轻为她捶腿。听到帘动脚步响声,她微微觑了觑眼睛,然后振作精神坐起身来。 “给母亲请安!”周扶扬望她便拜,言辞真挚恳切。 “我儿免礼!”周夫人含笑点头道。 “给夫人请安!”林湘妆也跟着规规矩矩地叩了个头。给长辈磕头也没什么,磕就磕吧。 “你也起来吧!”周夫人看着她,温柔地说道。“你就是昨儿个为扶扬献计之人么?来,让我好好看看!” 林湘妆依言起立,抬头,与之相对审视。 其实,光看周氏兄妹的长相便已经能够猜测到周夫人必定也是天仙般的人物,此时一见,果然分毫不差。曲眉丰颊、眼若星辰,虽已年近不惑,但岁月却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少女的鲜妍明媚略减,而雍容温润的贵夫人气质凸显。 林湘妆脸上流露出羡慕叹赏的神色。 林湘妆打量周夫人的时候,后者也在细细地打量着她。 脸上薄施脂粉,峨眉淡扫,挺俏的鼻梁,因倔强而显得微微上翘的嘴巴,云鬓轻绾,配以黄金抓地虎发饰,斜插一支飞凤金步摇,耳垂上嵌一对珍珠耳钉,腕间戴一根雨滴状银手链,素色丝绸上衣,斜襟处以金银线缀着花瓣图纹,三棱罗褥裙,加之她身形纤瘦,更衬得她亭亭玉立,如一擎荷花伸展姿态绽放开来。 生得倒还干净,周夫人心里如是想道。不过,她这一身穿戴装扮,倒全然不似府中丫环模样,竟似谁家还未长成的闺阁小姐一般。那么,是扶扬授意她盛装而来的?这又是为何? “你叫什么名字?”周夫人问林湘妆道。 “回夫人,我叫林湘妆。” “唔……林湘妆……”周夫人略微沉吟道:“昨天真是谢谢你了。这个法子是谁教给你的?” “回夫人的话,这是湘妆无意中在书上看到的。”林湘妆斟酌着回答道。 其实,她是从一档健康养生的电视节目中看到的,不过转念想到“电视”这个东西恐怕又要衍生出许多问题来,于是她只得小小地撒了一个谎。但是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真该如实相告的,如此一来,不是就可以表白她的真实身分了吗?说不定周夫人觉得她奇货可居,对她另眼相看呢? ------------ 39 欲纳湘妆为妾 “哦,原来你还会识文断字?”林湘妆还没确定好要不要重新修改之前的回答,周夫人已经略感惊奇地抛出了新问题来。“不知道你都读过些什么书?” 夫人,我读过的书多了去了,大部分都是你不知道的。可惜你所知道的那些,我又大部分都没读过。 “也没读过什么书,”林湘妆本来还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出实情,但嘴巴总比大脑反应速度快:“左不过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论语》、《庄子》什么的,还有乱七八糟的一些闲书。” 周夫人脸上的和蔼表情已经变成狐疑之色,她定睛审视了湘妆一番,又扫视了一番自己房中的丫头,再转眸看向周扶扬,揶揄般地说道:“扶扬,你确定这是咱家的丫环吗?怎么倒像是书香门第家的小姐一般?” “想必她幼时家境良好,曾得到过不错的教育。”周扶扬替湘妆打圆场道:“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不得已卖身为奴的吧?湘妆,我说得可对?” 这最后一句,周扶扬却是看着林湘妆说的。他眼中波光流转,隐含款曲,他相信以她的聪明伶俐,自然知道应该怎么配合。 林湘妆自然会意,赶紧点头道:“公子所言非虚,正是如此。” “原来是这样。”周夫人便将这个话题撇开不提,唤身边的丫头道:“千姿,去把东西拿来!” 千姿领命走进内室,一会儿端了个托盘出来,上面放了一串铜钱、一个香囊及一对珠花,周夫人示意她端至林湘妆面前,说道:“我原不知道你竟然有此来历,真是委屈你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日后好生服侍公子,周府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夫人!”湘妆道了谢,将赏赐之物收好。从香囊里散发出幽幽的冷香,珠花的样式也很粉嫩讨喜,她心里想着可以分一支给绮缎。 周夫人自和周扶扬说话道:“我儿,今日严媒婆又来说了一门亲事,是明珠楼齐大当家的千金,年十七,听说生得很是标致,且知书达理。为娘想明日去齐府见见这位小姐,若是为娘相中了她,便想个法子让你见一见她,不知你意下如何?” “一切但凭母亲作主。”周扶扬自然而然地回答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用眼角余光瞄了瞄右手边的林湘妆。 “嗯。”周夫人一脸温婉的笑意,点头道:“虽说是父母之命、煤灼之言,但为娘不会如一般人家那般让子女盲婚哑嫁,总归要使你们情投意合地才好。” 周夫人倒还挺开明的嘛,林湘妆脸露赞叹之色。 “有劳母亲操心。我就知道,我的娘亲是天下最令人尊敬钦慕的母亲。”周扶扬欣然道。 “我儿几时也学会拍马屁了?”周夫人眉眼弯弯,虽是不赞同的口吻,但感觉得出来,她是极为受用的。马屁这个东西,果然是所向披靡。 “母亲大人明鉴,孩儿从来都是实话实说。”周扶扬语出真诚,确实不是作假。接着,他趁热打铁道:“母亲,孩儿还有一事相禀。” 周夫人点点头,以眼神示意他叙说下文。 “孩儿欲纳湘妆为妾!” “你说什么?”周夫人与林湘妆异口同声地问道。 仿如一枚重磅炸弹猛地投掷于地,轰然炸翻屋宇,惊起满地尘埃。 周夫人颇感意外,眼光在周扶扬及林湘妆身上逡巡一番,再度定睛审视着林湘妆。 林湘妆不折不扣地吓了一大跳,她甚至怀疑是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 “当然,孩儿必得先征求过母亲的同意之后……”周扶扬渴求般地望着周夫人,这是第一次他在母亲面前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 又是两个不约而同的声音。 不过,这一次,却不是周夫人与林湘妆心有灵犀了,而是半路杀出来的周家小姐周扶弱。 原来,周扶扬带着林湘妆前脚刚离开锦夏院,绿绵便匆匆跑到怡秋居见周扶弱,哭哭啼啼地恳求周扶弱说,希望从此以后能尽心服侍小姐,又言说林湘妆如何如何可恶,使出手段勾引公子,如今公子已经对她深为迷恋,还带着她去见夫人,想必不是要收她做小就是要提拔她做大丫头,若是这样的话,自己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云云。 想当然耳,周扶弱自然是最不待见林湘妆的,一听说后者竟然不知羞耻地打上了哥哥的主意,而哥哥竟然还鬼迷心窍地任其摆布,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为免哥哥声名受损林湘妆小人得志,她理当出面阻止,责无旁贷。 于是,当周扶弱刚走到房门口便听到周扶扬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便急不可耐地冲进来阻止道。 然而,令她感到意外与迷惑的是,为什么林湘妆也斩钉截铁地表示拒绝呢?难道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扶弱!”周夫人与周扶扬齐声唤道。 “给母亲请安!”周扶弱草草行礼毕,连忙转身看着周扶扬,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哥哥,你好糊涂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扶弱,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周扶扬不假辞色地喝止道。 周扶弱脸色郁郁,不满地撅嘴大叫道:“哥,我已经十六岁啦,哪里是什么小孩子?你自己做的事才像无知懵童所为呢。”接着,她又转向周夫人说道:“娘,您千万不能同意此事。您知道吗?这个林湘妆凶残狠毒且不知检点,她和她的姘夫合伙谋害了我的小铃铛,孩儿昨天还险些被她的姘夫杀死……” “扶弱!”周夫人脸色丕变,微带不满地斥责道:“你还不快住口!看你满嘴瞎嚷嚷什么?什么‘姘夫’,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哪里听来的?纵然是听到也要把耳朵捂起来……” 周扶弱被其母当众责备,脸上又羞又委屈,眼泪倏地便在眼眶中弥漫开来。她微一跺脚,嘟着嘴撒娇般地说道:“娘啊……” “你过来,坐在娘旁边。”做母亲的到底看不得子女受委屈,周夫人便招手让周扶弱坐到近前以示宽抚。 周扶弱自是依言走上前去,羞赧着脸在榻上坐了,看着林湘妆的眼光依旧是盛气凌人的。 “扶扬,你妹妹刚才所言可是事实?”周夫人凝视着周扶扬问道。语声并不见得十分严厉,但却自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 40 赐茶 周扶扬立即跪了下去。 “母亲,孩儿想,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周扶扬解释道:“何况,我只不过是纳她为妾……” “误会不误会的,将那个刺客拉来与林湘妆当面对质便知。”周扶弱抢白道。 “扶弱!”周扶扬痛心疾首地冲妹妹喊了一声,后者却佯作不知地将头扭向一边。 “扶扬,你先不要说话,待我问一问她。”周夫人示意周扶扬噤声,注视着林湘妆道:“原来你就是害死小铃铛的凶手吗?看你年纪轻轻的,怎地心地如此歹毒?” 林湘妆也“咚”的一声跪了下去,仰望着周夫人,殷切地说道:“夫人明鉴,此事湘妆委实不知。虽然有推诿的嫌疑,但湘妆确确实实并未参与其中。但无论如何,此事皆因湘妆而起,而且昨日我也受了小姐油锅烹身的惩罚,也算是给这件事做了交代。” “什么?何谓‘油锅烹身’?”周夫人听得一头雾水,眼睛在房中诸人面前一一扫过,隐含怒意道:“这又是谁的主意?” “娘,”周扶弱怯怯地喊了一声,又以手指着林湘妆,义愤填膺地说道:“他们那般对待我心爱的小铃铛,我都伤心死了,非如此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瞎胡闹!”周夫人轻斥道:“人命关天,岂能如此儿戏?”顿时将周扶弱批驳得满脸通红哑口无言。接着她又疑惑地看着林湘妆道:“既是受了油煎之刑,何以你竟然毫发无损呢?可见你也是在信口雌黄。” “夫人,我并没有无中生有地捏造胡说,”林湘妆澄清道:“湘妆之所以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夫人面前,不过是因为湘妆耍了点小聪明,恳求公子帮忙将油换成醋罢了,也多亏公子宅心仁厚,湘妆才侥幸逃脱大难而已。” “哥,你竟然胳膊肘往外拐,瞒着我行此偷天换日之计,我还没找你理论呢。”周扶弱气忿忿地说道。 “扶弱!”周夫人微带愠怒地喝了她一声,周扶弱这才扁扁嘴消停下来。周夫人像是在听传奇小说一般,心弦一直紧绷着,此时才稍稍放松了些,庆幸般地说道:“扶扬,你做得对。湘妆,你却也大胆,你怎么就料定换成醋以后就于身无损呢?” “回夫人,湘妆也是无意中得知的。” “你知道的倒是蛮多的。”周夫人态度较之前缓和许多,说了半天话也觉得口渴,她停下来喝了几口凉茶润润嗓,又命周扶扬与林湘妆起身,各各赐座,并让丫环各奉上一盏茶。周夫人有意考较地对林湘妆说道:“林丫头,你既是博学广知,且吃吃看这茶。” “谢谢夫人赐茶。”周夫人貌似在夸奖她,林湘妆可不敢托大接受,反而红了脸,心虚地说道:“夫人言重了,湘妆哪里称得上什么‘博学’啊,湘妆真要羞得无地自容了。” 林湘妆也是口渴了,她便学着周夫人饮茶的样子,一边用衣袖遮了脸,一边轻啜清茶。就在刚才周夫人说周扶扬做得对的时候,她便一下子喜欢上了周夫人,这才是明辨是非的主子,如周扶扬说的那样,令人尊敬与钦慕。于是乎,她决定还是给周夫人留下点好印象。 周夫人也是暗暗点头,她半真半假地夸奖林湘妆,孰料后者竟一脸羞愧的样子,脸上毫无得色,真正谦虚自持得很。她感觉自己隐约地也有些喜欢林湘妆了,假如后者并不像传说中那么难堪的话。 再说林湘妆端起茶来,一看二闻三品,就这几个细微的动作,周夫人已经看出她是行家。林湘妆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行家,正所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况且,茶乃中国之国饮,稍有见识的人都对个中诀窍略有耳闻。 林湘妆把盏细端详,见茶水清翠碧绿,以鼻尖轻嗅时芬芳扑鼻,依稀还夹杂着隐约的缤纷花香,初入口时微带苦涩,但在口腔中稍作停留时便能感受到其厚重的香醇之感,慢慢回味时齿颊生津余味悠长。这个茶的味道好生熟悉! “林丫头觉得此茶如何?以前可曾饮过此茶否?”周夫人见她初饮既毕,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要知道,这种茶是皇室贡品,普通人家连一睹真容的机会也不大,能喝得起此茶叶的人家,非富即贵。 “夫人,若湘妆所料不差的话,”林湘妆眼望着周夫人,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此茶莫非是洞庭碧螺春么?看这色泽口感,想必应该是第二道茶水。不知我说得可对?” 周夫人脸上流露出吃惊与疑惑的神色,她先是与周扶扬交换了一个神色,接着又定定地看着林湘妆。 “你说对了一半。”周夫人微有赞许之意,对林湘妆说道:“这是产自洞庭湖的茶不错,是第二道茶水也对,不过,你这个名字我却前所未闻,洞庭东山之上,除却这‘吓煞人香’外,竟还有别的名为‘碧螺春’的茶叶么?” bingo!林湘妆在心里暗暗欢呼一声,不过脸上并不表现出来。她放下茶盏,缓缓说道:“此茶茶叶条索紧结,卷曲如螺,其色隐翠如碧,采于早春,称之为‘碧螺春’也不为过吧?” 周夫人还未开口,周扶扬已经点头说道:“湘妆所言甚是。‘碧螺春’其名清雅别致,正堪相配此茶。” 周夫人面露喜色,心里也暗暗称妙,对林湘妆的好感又增了一层。以她的阅历来看,觉得此女虽然称不上多么娴雅端庄,但其面目间分明是坦然磊落之色,言行举止间也端正守礼,况又受过孔圣人训言,怎么看也不像是**放荡之徒。倒也难怪扶扬一心想要纳她为妾了。以她这般学问修养,若是有良好的家世背景,又焉能屈身为妾? “湘妆,你过来!”周夫人笑容可掬地朝林湘妆招手道。 ********************************相关链接*********************************** 碧螺春始于何时,名称由来,说法颇多。据清代《野史大观》(卷一)载:“洞庭东山碧螺峰石壁,产野茶数株,土人称曰:‘吓煞人香’。康熙己卯......抚臣朱荦购此茶以进......,以其名不雅驯,题之曰碧螺春。自地方有司,岁必采办进奉矣。”又据相传,明朝期间,宰相王鳌,是东后山陆巷人,“碧螺春”名称系他所题。又据《随见录》载“洞庭山有茶,微似岕而细,味甚甘香,俗称‘吓煞人’,产碧螺峰者尤佳,名‘碧螺春’”。 ------------ 41 我不愿意 林湘妆趋身上前,在周夫人面前立定。后者从左手中指上褪下一枚绿宝石戒指,然后拉过湘妆的手来,不由分说便将戒指往她手指上套。林湘妆惶恐挣扎不已,都被她死命按住。 “湘妆,夫人相信你是一个好孩子。”周夫人紧握着林湘妆的手说道:“以往种种,流言蜚语也罢,无意作恶也好,都自今日一刀两断。既然扶扬喜欢你,想要纳你为妾,我就以此戒指做为聘礼可好?” “娘!”一旁的周扶弱坐不住了。 周夫人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可多嘴。周扶弱气愤愤地闭了嘴,手上不停地绞着手绢出气。 “夫人,请原谅湘妆不识抬举。”林湘妆将戒指脱了下来,委婉谢绝道:“湘妆身份低微且声名狼藉,实在不敢高攀。公子白璧无瑕,岂能因我而染上污点?” 此言一出,不仅周夫人愣住了,连持反对意见的周扶弱也收了气愤之色,呆呆地看着她。 “你不愿意?”周夫人疑惑不解地问道。 “是,我不愿意。”林湘妆回答得掷地有声。 周夫人抬眼望了望周扶扬,后者报以一记苦笑。他何尝不知道,这丫头已经有了心上人,对自己又有戒心,怎么回点头同意呢?他只不过先要征得母亲同意,然后再以雷霆手段迫使她屈服后以柔情感化她罢了。 “扶扬,这是怎么回事?”周夫人颦眉道:“原来竟是你一厢情愿的吗?” “母亲,只要您同意就成,孩儿自有办法让她答应的。”周扶扬起身作揖道。 “夫人,万万不可!”林湘妆慌忙摇手道:“事关周府颜面问题,兹事体大,恳请夫人慎重思量!” “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周夫人颇觉惋惜地问道。 “她有什么不愿意的?不过就是拿乔作势罢了。”周扶弱语气尖刻道:“林湘妆,我哥看上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还在这儿装腔作势假惺惺的做什么呢?” “扶弱!”周夫人皱眉轻斥道:“现如今你怎地如此轻狂焦躁?还不赶紧安分一些!” “娘啊……”周扶弱扭动身躯撒娇,满头珠钗乱晃。她几番被母亲喝责,不由得迁怒于人,万分怨怼地盯着林湘妆。 别说是让我做妾了,就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作正室少奶奶,有你这样的小姑,我也无福消受啊! “好,你不愿意便罢。”周夫人也不便勉强,意兴阑珊道:“定是扶扬不够好,所以你才不愿意的是吧?” “夫人说哪里话,公子潇洒英俊风流倜傥聪慧绝伦人见人爱车见车载花见花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我不够好……” 林湘妆一串话噼里啪啦说将出来,言犹未毕,周夫人已经忍俊不禁开来,以手指着林湘妆,笑得无可自抑。 “唉哟唉哟,受不了!”周夫人揉着肚子,半天才缓过劲来,嗔中带喜道:“你这丫头,这张巧嘴真真厉害!我都快笑得喘不过气来了。可怜我这一对子女,一个呆笨,一个只会使小性儿,没一个能哄得我这般开怀大笑的!” “这是夫人宽厚,可不知道我这张嘴招多少人讨厌嫉恨呢。”林湘妆见夫人这般开心,她也跟着欣喜起来。周夫人宽厚仁慈,很有长者之风,林湘妆打心眼里喜欢她。 “是吗?都有哪些人嫉恨你的?叫他们都到我面前来,我来替你讨还公道!”周夫人忽然神色一凛,很替湘妆打抱不平的样子。 湘妆心里一暖,说不尽的感动与受宠若惊。她现在还真是羡慕周扶扬兄妹,有如此正直善良又热情洋溢的母亲。她前生父母离异,很早就学会独立生活,父爱或者母爱都是极奢侈的东西。是以,在这一刹那,她对周夫人竟衍生出无尽的亲切之意来,恨不能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以报夫人的体恤相怜之情。 林湘妆鼻中微觉酸楚,眼睛里泪光隐隐,嘴唇翕动着,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全失去了功效,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夫人见她欲哭不哭的样子,猜想她应该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她将湘妆的手稍稍握紧了些,慈爱之意尽:“好孩子,你若有什么不平事皆可告诉我,我自会替你作主。纳妾之事,你既不愿意,我绝不逼你。要说我儿扶扬,虽然不及你刚才说的那么夸张,但在母亲的心目中,自己的孩子总是优秀出众的。不过他有一点不太好,那就是太骄傲了。”周夫人竟然开始揭自己孩子的短处,周扶扬吃惊地看着母亲,脸上既羞且窘。 (母亲,“家丑不可外扬”。在外人面前,怎么能随意“出卖”你的骨肉至亲?) (孩子,不是为娘的偏帮外人,谁叫你连个小丫头都搞不定呢?让你老娘如此丢脸!) 听周夫人如此一说,林湘妆也微感意外,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视了周扶扬一眼,见后者尴尬得坐立难安的,她心里一乐,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笑意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没想到这么快就扳回一局! 周夫人排暄完儿子又转头看着女儿说道:“扶弱,你坐到下面椅子上去!” “为什么?”周扶弱本来因为母亲说哥哥坏话已经惊得张口结舌了,没想到她竟然又把枪头转向自己了。莫不是要把她赶走,让林湘妆坐在旁边? “我要让湘妆坐在旁边和她好好絮叨絮叨。”周夫人果然如她所料般说道。 “娘!”周扶弱难以置信地大叫道:“您未免也太过抬举她了吧?她只不过是个丫环,怎么配和一家主母平起平坐?” “你没听你哥说要纳她为妾吗?”周夫人白了女儿一眼,慢吞吞地说道:“她可是你未来的嫂嫂,我的媳妇儿,怎么不可以坐在我旁边?” “娘!娘!”周扶弱迅速向母亲靠拢过去,张开双臂紧抱着她,扭股糖儿似地撒娇道:“娘,您不疼我了吗?不要!您怎么可以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让自己的子女含羞受辱?我真的好伤心啊,娘!” “你这孩子!”周夫人只得腾出手来,将女儿往外推开。无奈周扶弱死抱着她就是不放。周夫人既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看看你,口口声声说我让你含羞受辱,你居然敢给你娘随便安罪名?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在母亲怀里腻歪,你到底羞也不羞?” “唔……我不管不管!”周扶弱把头埋进母亲怀里,闷声闷气地说道:“娘,您怎么可以将女儿的仇人奉为座上宾呢?我不许您答应给哥哥纳妾!” ------------ 42 终生与我为婢 “不答应你哥哥纳妾也可以!”周夫人终是拗不过女儿的痴缠,勉强同意道。 周扶弱从母亲怀里微微露出脸来,用挑衅与示威的目光看着林湘妆。想做我的嫂嫂?下辈子吧! 不过,周扶弱脸上的得意之色并未持续多久,紧接着周夫人的一句话便让她垂头丧气起来。 “那我就作主把你先嫁出去!”周夫人不疾不徐地说道。 “娘!”周扶弱刷地松开双臂,垮下脸来,可怜兮兮地看着母亲,伸手轻轻摇晃着她,戚戚然地说道:“娘,您这么看我不顺眼吗?您告诉我,我哪里惹您不高兴了,我可以改。求您别赶我走!”说着说着,她眼中蓄泪,似乎立马就要滑落眼眶一般。 到底是母女连心,周夫人一见到女儿可怜楚楚的模样便立马心软下来,又以好言哄慰道:“你这孩子,谁说赶你走了?我不过就是叫你让个位置给湘妆坐,你就编派出这么一大堆来!你也不怕人笑话!” “谁敢笑话我,我就放西施去咬他!”周扶弱不以为然地说道。 “又说傻话!”周夫人微嗔道。 她可不是说傻话!林湘妆心里腹诽道,看来她一发脾气就纵畜行凶已经变成惯例了啊。可怜这只叫“西施”的小动物,用如此美名行如此险恶之事! “夫人和小姐感情这般亲密,真让人羡慕得很!”林湘妆由衷地说道,并将戒指递上前去,“请小姐放心,我绝对不会做令兄的小妾的,请夫人收回戒指吧!” 周夫人凝视着她,伸出一双洁白柔软的手来,将那枚戒指连同她的手一起握住,郑重其事地说道:“湘妆,你是个好孩子。这件事的不成功,并不是因为扶弱的强烈反对,而是你自己并不愿意。但是,这枚戒指你一定要收下,这个并不是作为纳你为妾的聘礼,而仅仅是出于我对你的喜爱之情馈赠给你的。” “多谢夫人对湘妆的厚爱。”林湘妆仍是推拒道:“不过,这份馈赠太过贵重,湘妆实在受之不起!” “你这孩子,叫你收下你便收下,不然我可要不高兴了!”周夫人故意板起脸道。 “夫人!”林湘妆却猛地跪下地去,手中戒指仍然高高举起,她抬头仰视着周夫人,一脸凝重地说道:“若是夫人真心爱护湘妆的话,湘妆宁愿不要金石玉帛,只求夫人答应湘妆一件事!” “是什么事?你说!” “我的一个朋友现今重伤在此,求夫人慈悲,等他伤好之后,能放他安然离去。” “朋友?什么朋友?怎么会受伤的?” “娘!”周扶弱不待湘妆答话,便抢着说道:“您千万别答应她。什么朋友不朋友,明明就是……就是她的相好。就是那个偷走小铃铛还把它烤熟了送回来示威的家伙。娘你知道吗?原来这家伙竟然就是咱府里的花匠!您想想呀,一个花匠竟然身怀武功,您说他居心何在?” “哦,竟有此事?”周夫人深感纳罕,她看看周扶弱,又看看跪在地上的林湘妆,然后又狐疑地看向周扶扬。 周扶扬轻点了点头。 林湘妆紧抿着唇,脸色阴晴不定。 周夫人正襟危坐着,一双美目定定地锁在湘妆身上,手上无意识地做着重复的收放动作,似乎有什么为难之事一般。 “湘妆,你老实告诉我,你和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半晌,周夫人终是开口问道。 夫人,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夫人!”林湘妆深深叩下头去,重新抬起头来,凝视着夫人,镇定自若地说道:“夫人方才不是说过吗?‘以往种种,流言蜚语也罢,无意作恶也好,都自今日一刀两断。’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但是,此人有恩于我,我恳求夫人放他走,便是报了他的恩情,从此与他再无瓜葛。” 周夫人微愣了愣,没想到林湘妆这么快就用自己说过的话来堵自己的嘴。 “扶扬,可以吗?”周夫人将视线停留在周扶扬身上,询问道。 “不可以!”周扶弱猛地站起身来,断然说道:“这个人害死我的小铃铛,还挟持我出言羞辱我,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哥哥你不许轻饶他,否则我跟你反目!” “扶弱,我在和你哥哥说话呢!”周夫人脸色微沉,对女儿假意辞色道。“认真论起来,我还没问你呢,那人好端端地为何要残害小铃铛?”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害我的小铃铛?”周扶弱狡辩道,但语气中却不似刚才那般强硬与底气十足了。“反正,这样的人心狠手辣,若是轻易放过他,指不定他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周扶扬定定地望着林湘妆,后者跪在地上,上身挺得笔直,浑身散发出专属于她的倔强劲儿。昨晚夫人赏饭菜之时,她的脸部表情、思量的眼神都被他一览无余,他就猜到她心里有所图。左不过要赦免了她与她的他罢了。 但是,这世上的事,哪里都能随心所欲呢?有得便有失,想要获取心中所想,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吧? “母亲!”周扶扬思量既定,便娓娓说道:“一切听凭母亲作主!虽说刘别可恶,隐藏身份屈身事府定然另有隐情,但是母亲既是与湘妆投缘,又想施加这个恩德,作子女的怎么能不成全母亲的善行呢?但是,林湘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林湘妆听闻此言,知道事有转机,不由大喜过望。她赶紧站起身来,欣然应允道:“好,你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都答应!” 你还真是情深义重啊!周扶扬心里冷笑一声。 “你既不愿意做我的妾室,我也不勉强你。”周扶扬脸色微愠,但却竭力平静地说道:“但你须得答应我,终生与我为婢,任我驱使,永不生去念!” 无耻小人!趁火打劫! 林湘妆恶狠狠地瞪着周扶扬,后者也不甘示弱地回瞪着她,眼中一片寒芒。 哪怕留不住你的心,我也要留住你的人! “那你一定得保证延请最好的大夫给他治伤,让他安然无恙地离开,不许背地里做手脚!”她讨价还价道。 “成交!”他回答得倒甚是爽快。 ------------ 43 你在吃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那家伙完好无损地离开,相信他一定还会想方设法地来带她离开的。我暂时敷衍你罢了,我答应过的事难道不可以反悔的么?国家政令尚且上演朝令夕改的戏码呢,我一个小女子有所反复也很正常吧? 哼,你心里在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想先把他保出去,然后再来营救于你是吧?林湘妆,你真的觉得我很好糊弄是吗? “哥,你疯啦?”周扶弱凶巴巴地冲至兄长面前,气势汹汹地嚷嚷道:“你怎么可以就这么便宜了那个人?我受了这么大侮辱,你都不为我考虑吗?” “趁着他现在重伤未愈,在不取他性命的情况下,你随便发泄好了。”他冲妹妹做了一个纵容的笑脸。 “周扶扬!”林湘妆怒了:“你出尔反尔!” “非也!”周扶扬笑着摇了摇手指,从容不迫地说道:“我答应你会好好治他的伤我一定会做到,所以我不是说了吗,让扶弱不要取他性命。所以你尽管放心,他顶多就是受一点皮肉之苦,无论他伤在哪里伤得多重,我都一定会给他治好的。” 奸诈小人! 刘别先生,我已经尽力了。周扶弱对你仇恨太深,不让她出出气看来是不行的了。请你忍一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任重道远,一定要坚持住! “扶扬,你怎么也跟你妹妹一起任性妄为呀?”周夫人自榻上起身,款款走了过来。看看三人如斗鸡眼一般地一脸仇视之色,她秀眉微蹙,轻愁渐笼。“人家已经受了重伤,再加诸痛苦于其身,你们于心何忍?他这样等于已经得到处罚了,为什么还要折磨凌虐人家呢?你们这样做,与那些残忍狠毒的人又有何异?我没料到我的儿女竟毫无一丝悲天悯人之心!” 一席话说得周氏兄妹面有惭色。林湘妆一脸动容,无限感激且崇拜地看着周夫人,越看越觉得她慈眉善目温柔可亲,心里对周扶扬的怒意也骤然全消。 周夫人一定是她命中的大贵人,林湘妆心里如是想道。 “娘,女儿被别人欺负,您也不帮我讨回公道吗?”周扶弱依旧是不依不挠的。 周夫人朱唇轻启,正欲辩解,忽然外面传来吵闹之声。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外边,守在一旁伺候的千姿立即走向门口,轻叱道:“越来越没规矩了!是什么人如此喧哗?” 外面一个丫环惶恐地回答道:“是李山忽匆匆来找公子,说有很紧要的事。” “问他是什么事?”周扶扬扬声道。 外边便接力似地传问出去,一会儿便听到那丫环来回话道:“公子,李山说刘花匠已经醒来,还和守卫们打起来了,口口声声说要见林姑娘。” 林湘妆惊喜交加,情不自禁地看了周扶扬一眼。后者冷冷地看着她,一脸的抑郁不快。 听说你的心上人醒来,你喜不自禁是吧? 你拉着一张脸给谁看呢?我又怎么得罪你了?不可理喻! 她掉转目光不看他,笑逐颜开地迎向周夫人,不胜欢欣地说道:“夫人,我的朋友醒了,我想去看一看他,可否?” “这是自然。”周夫人相当善解人意,温和地说道:“你快去吧!扶扬,你也一起去吧!扶弱,你留下陪为娘的说说话。” “是,多谢夫人!那我去了!”林湘妆微微欠身作礼,接着便飞奔而去。周扶扬也告退跟了上去。 “哎哟,哎哟,娘,我好像有点肚子疼,我先去方便一下再来陪您说话好不好?”周扶弱知道母亲旨在阻拦自己跟去,于是便准备启用尿遁之计。 “好啊,我陪你去吧!”知女莫若母,周夫人又焉能不知女儿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娘啊……”周扶弱知道已经计败,便伸出双臂来抱着母亲又准备耍赖了。 且说林湘妆急匆匆地辞别了周夫人,刚踏出房门,转眼周扶扬也亦步亦趋跟了出来。她本来对他说纳妾的事满心气愤郁结难当,只不过,看在周夫人的面子上,加上她又急着要去见刘别,所以她打算暂时不和他理论。 然而,不是她想息事宁人便真的便说休便休的。等到她的步伐刚刚离开富春堂的院门,他就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脸上也是愤懑不平之色。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他一把将她整个拽至面前,冷嘲热讽道:“是不是你的心早就飞到他那里去了?” 林湘妆的胳膊本来就瘦骨嶙峋的,他这么大力一抓,她便因吃痛而身不由己地转过身去了。看他脸上既是气愤又有郁闷还有匪夷所思外加嫉妒得几欲抓狂的神情,她偏偏还要火上浇油道:“公子你聪明绝顶,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她不愠不火地说着,一边还从容自若地伸手抚了抚略微有些凌乱的鬓发,无比快意地欣赏着他脸上瞬息万变的神色。 周扶扬,你喜欢上我了是吗?抑或是你觉得我竟然会视你为无物而喜欢别的人,所以你不服气不甘心是吗? “你……”周扶扬几乎气噎当场。他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拉得更近一些,本来俊美无俦的脸庞因怒不可遏而开始抽搐扭曲。 “犯、贱!”半晌,他终是因为无言可对,而心里腾腾的怒意又找不到出口,便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道。 “不用你提醒!”林湘妆无所谓地说道:“我当然知道我在犯贱。不过,我自犯贱我的,又与你何干?你在生气什么呢?莫非你爱上我了吗?你在吃醋?” “哈!”周扶扬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却又像在掩饰什么一般地立即仰面大笑起来。“林湘妆,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是生就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了?还是系出名门家财万贯了?你到底是哪一点值得我爱了?我吃醋?我为什么要吃醋?我不过是因为不想再听到我的奴婢传出有辱家门的丑闻罢了,否则,你愿意勾三搭四还是水性杨花,又与我有何干系?” ------------ 44 她真的脱了! 他极力想要撇清,但在林湘妆听来,却是欲盖弥彰。 “原来竟然是我自作多情了吗?”林湘妆先故作一惊一乍的模样,接着又作出放松的样子道:“那我就放心了。你刚才在夫人面前说要纳我为妾,我还真是吓了一跳。幸亏我没有上当呢,”林湘妆佯作恍然大悟状:“要是我天真地认为你是因为喜欢我而想要纳我为妾的话,那我可真是丢脸丢到家啦。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如此捉弄于我呢?像我这么纯真无邪心无城府的女子,很容易胡思乱想的。公子你下次可要注意了,不要再做出让人误会之事啦。” 周扶扬的眼皮又压抑不住地狂跳起来。“纯真无邪”?“心无城府”?看着她故作无辜振振有词的模样,他真的恨不得一把将她握在掌中,然后捏得粉碎。可怜他自明白男女情事以来,还从来没有对什么女子动过真心,好不容易对一个小丫头有了点感觉,还鼓足勇气冒天下之大不韪想要迎她为枕畔人,没想到她非但不领情,竟然还大放厥词羞辱于他。 以他的人品、家世、技艺,他哪一点配不上她?她竟然将送至面前的富贵与真心弃如敝屣,这不是犯贱又是什么? “好!很好!”他将她的胳膊使劲一甩,不再将她禁锢在他手里。他真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太过用力,会做出令他悔之莫及的事来。“扶弱说得没错,你就是不识抬举!”他深吸了口气,然后下定决定心般说道:“你今天的这一身妆扮,首饰也好,衣服也罢,都是我为即将迎娶的小妾准备的,你既是不愿意做我的小妾,那就请你将这些配置完璧归赵。” 呃…… 她就说今天怎么突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了,原来竟是别有深意的么? “是现在就还吗?”林湘妆不确定地问道。 “难道我是让你打扮好了给你的心上人看的吗?”他没好气地回答道。 “有道理!”她点头表示同意,随即动手将头上的发钗及耳环手链等物皆尽摘除,一古脑儿塞进他怀中,他每接过一件都将东西远远地扔了出去,似乎只要扔了这些东西便能将心中所有怒气都平息一般。 林湘妆!林湘妆! 等到身上首饰摘除完毕,她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面带讽刺之笑问道:“怎么样?不欠你什么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哼!”她的举动令他怒火更炽,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冲口而出道:“还有衣服呢?” 林湘妆愣了一愣,瞬即便笑了:“不好意思,是我忘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解上衣钮扣。 其实他这一句话出口就后悔了,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气成这样?简直有失他翩翩佳公子的风度! 不过,他一开始虽然是赌气,但后来却又抱着奢望,希望她会因为羞愤而向他讨饶或是道歉之类的,但当他看见她已经开始动作利落地解钮扣时,他心里自嘲般地笑了。她那么要强的人,怎么会向他妥协呢? 不过,他倒想看看,在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她真的敢脱吗? 我有什么不敢脱的?大不了就当是穿露背装吧!再说了,反正这具身体也不是我的! 她真的脱了! 周扶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随着她移动的手势而移动,她每多解一颗钮扣,他的心就扑通扑通跳得更厉害,同时心中的怒气也更加深重。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极力抗拒着自己想要冲上去制止的冲动。 不消片刻,林湘妆已经将上衣所有钮扣解开,接着,她又毫不犹豫地将两只衣袖也脱了下来,只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肚兜,酥胸半敞,一片雪肌,春光乍泄。然后,她将衣服照着他的头部扔了过去,一边羞愤交加地大喊道:“大色狼!还给你!” 接着,她又伸手准备脱掉襦裙。 周扶扬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视线所及之处,她雪白晶莹的肌肤在阳光下耀眼夺目,他体内似是又有一股热力四处奔腾流窜开来,这种力量推攘着他,极力想要让他靠近前去。就在他心猿意马之时,“哗”一声,一件衣服迎面打来,遮住了他所有视线,也打断了他的绮思异想。 周扶扬,没出息!你的定力到哪里去了?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心里莫名奔腾的欲望慢慢静止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林湘妆将衣服扔至他脸上时,他几乎是立刻间便将衣服一把扯了下来,然后将衣服粗鲁地往她身上拼命套着,一边套一边大骂道:“你还嫌丢人现眼得不够是吗?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你这话说得奇怪,”林湘妆站着不动,任由他手忙脚乱地想帮她把衣服套上,故作不解道:“我明明就是照你的吩咐做事的,又怎么气着你了?” “啊!”的一声,林湘妆瞬间瞳孔放大,吃痛地惊叫一声,努力别过脸想要去看他,不明所以地喊道:“周扶扬你疯啦!” 原来刚才他几番想要给她穿衣服,一来他都是别人伺候的份,几曾为别人穿过衣服,二来因为心慌意乱,套了半天,怎么也把衣服穿不上去,偏偏她还要和他顶嘴抬杠,他一气之下干脆将她紧抱在怀中,一低头,狠狠地朝她肩膀上咬了下去。 林湘妆被他袭击了个措手不及,加之肩膀处一阵阵的疼痛,她拼命想要挣扎反抗,却被他牢牢抱在怀中,根本动弹不得。偏偏那厮咬完发泄完就罢了,他却还意犹未尽般地以唇轻触其肩痛处,一点一点舔舐过去,害得她止不住浑身一阵轻颤。 “周扶扬,你干什么?你快放开我!”林湘妆本想像平日那般威风凛凛的,但竟没料到她自己听到的这个声音竟然失了往日的锐气,变得软绵绵的。 她这样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周扶扬的法眼,他满心满腔的怨气似乎终于得到释放一般,他脸部紧绷的表情慢慢软化下来,如蝴蝶扇着双翼般轻轻触碰着她带着处女香气的肩颈处,这种感觉让他流连忘返,欲罢不能。而林湘妆又在他怀里不停地挣扎着动来动去,他身上的某种欲望慢慢地又爬升上来。 ------------ 45 总有一天叫你乖乖地从了我! “乖,别动。”他伸手轻抚着她披散下来的柔顺长发,似乎带着心满意足的腔调在她耳边呢喃道:“你要是再乱动的话,我不敢保证我不会乱来哦。” 林湘妆闻言倏地一下脸红到脖子根,整个人也僵在了当场。 他微微抬起头来,朝她耳畔吹着气,声音略带喑哑道:“从今天晚上开始,由你为我更衣洗漱、铺床叠被……” “啊?为什么?”林湘妆魂游天外,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因为,你是我永生的奴婢啊!”他将衣服半裹在她身上,示意她自己穿上,随后露出愉悦的笑容,大踏步往前走去。他必须和她保持一段距离,否则,他真担心自己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强势索取,将她变成自己的人,教会她什么叫做顺从。 今天先放过你!他心花怒放地大踏步向前,脑海里还一直回味着刚才与她肌肤相触的美妙感觉,一脸春风得意。 尼玛,这叫什么事儿啊?又被他轻薄了一回! 林湘妆重新穿好衣服,心疼地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肩膀上的咬痕处,深恨自己刚才为什么竟然忘了咬还他一口。 四处张望一番,看看还能不能找到被他扔掉的首饰,偏偏那厮却在前方不远处停下来看着她,脸上带着邪恶的笑容,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林湘妆无奈,只得收了眼光,怏怏地往周扶扬的方向而去。 二人赶至刘别所在的静室时,两名家丁已经将首先发难的刘别制服,他被反扭住胳膊半跪在地上,本来就血气攻心的他此时妄动干戈,整个人越发的憔悴而狼狈,伤痕累累的脸上涂满药膏,愈发狰狞与触目惊心。 “林姑娘呢?林姑娘在哪里?你们把她怎么样了?去把周扶扬给我找来!”刘别兀自挣扎着,双唇苍白,愤恨满腔。 “啪”的一声,他面门上已挨了一拳,有人怒骂道:“混账东西!公子的名字也是你好乱叫的吗?” 这一拳的力道不轻,刘别身子本就虚亏,只不过因两个家丁左右架着才勉强半跪在里的,此时这一拳猛地下来,震得那两人忙丢开手来,刘别便轰然倒下,整个人如一瘫烂泥般软堆在地上。 林湘妆几乎是冲进房间里面的。不知为何,虽然她对这个人一无所知,但听到他的消息的时候,身体里隐隐的会产生出一种本能的关心之意来,总是有一种意识驱使着她去在意这个人,好像自己确实和此人有莫大的渊源,不容忽视一般。 看到他人倒在那里,几次伸手撑着地面欲起身而不能,林湘妆的心里莫名地揪紧了一下,她赶紧冲上前去,蹲下身,伸手扶他起来。 “林姑娘!林姑娘!”刘别抬头见是她,不由一阵大喜过望,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无比激动地说道:“林姑娘,原来你还好好的!真好!真好!”这一下提气太过,紧接着便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的手冰凉而干瘦,掌中多有薄茧,握着她的手稍一用力便生粗砺摩擦之意。 “你怎么样?你还好吧?”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挣脱出来,转而托住他的臂膀,咬着牙使劲儿想要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但是她人小力弱,他那么庞大的身躯,自己又使不上力气,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将他撼动分毫。 “阿陈,阿阮,你们去!”周扶扬极力隐忍着怒意,吩咐下人道。 之前那两名制住刘别的家丁应声而上,林湘妆松手退下,由那两人轻松架着刘别站了起来,又将他扶至床上躺下。 林湘妆的额际已密密地沁出汗珠,将她的鬓发粘成一绺一绺湿漉漉的,她抬起手来,习惯性的用手背往额上一抹。 “唉呀,你看看你呀!”周扶扬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拨开她的手,语带微嗔之意,一面用自己的手绢轻柔地替她擦拭着额头。林湘妆待要躲避,忽然想到这样也好,让床上那人误会她朝三暮四,她要和他了断时才更有说服力。 于是她便僵硬地站在那里,任周扶扬用散发着幽兰香气的手绢替自己擦汗,还取了随身带的小梳子细心地替她将凌乱的鬓发整理如初。 我就喜欢你这样乖乖的样子。他看着她时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你看不出来我是在装模作样的吗?她横了他一眼。 总有一天叫你乖乖地从了我! 你就这么自信? 不信等着瞧好了! 调匀了气息的刘别侧目看到这一幕,他吃力地半撑着身子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犹犹豫豫地说道:“林姑娘,你……” 林湘妆看看目的已经达到,况且演戏也不是她的强项,于是她佯羞着推开周扶扬,缓步往床畔而去。 “你觉得怎么样?你……你有哪里疼吗?”林湘妆在床榻外一步左右距离站定,脸上神情客气而不热切,疏离而不冷漠。 “林姑娘不必担心我,我不疼,一切都很好。”刘别含笑望着她,并未显示出责怪或是愤怒之意,洒脱自如道:“只要姑娘你毫发无损,我便无所畏惧。” 受这么重的伤怎么会不疼呢?林湘妆当然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任满身痛楚肆虐,也不肯表露出来,就是为了不想让她担心。虽然他只是把她当成了原来那个林湘妆,但他的深情厚意仍然令她颇感动容。 但是,她强占了别人的身体,还要去伤害那人真挚的感情,她又有些于心不忍。 “咳咳……”周扶扬清了清嗓,以期引起林湘妆的注意,并对她挤眉弄眼道:“妆儿,你不是说有话要和刘别君说的吗?” 妆儿? 林湘妆顿时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公子,我已经出戏了好吧?你怎么还在戏中? 她转过头去,背对着刘别视线可及的地方,用力瞪了周扶扬一眼。后者只是笑嘻嘻的,神情故作暧昧,说不清的柔情蜜意。 周扶扬,你又开始发骚了是吧? 我就是故意的,你待怎样? ------------ 46 你不是终于得偿所愿了吗? 两人正在“眉目传情”间,外面有小丫头端着汤药进来,林湘妆便伸手接过托盘来,对周扶扬说道:“我来给他喂药!” 周扶扬明白她是想单独和刘别说话,于是便给所有人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都退出房间去,而他在出门前意味深长地对她说了一句话:“说该说的话,别做不该做的事!我在外面等你!” 林湘妆用眼神射杀了他一遍,他面带得色,嬉笑着离开了房间。 她这才端着汤药托盘来到床头,大大方方地寻着床沿处坐了下来,一手端碗,一手持勺,准备给刘别喂药。 反正伤你的心是避免不了的了,那就让我稍微做点事以示弥补吧。 谁料刘别脸色一变,使劲挣扎着要起来,嘴里忙不迭地说道:“林姑娘,使不得!我自己来吧!” “你别动!”林湘妆以眼神制止住他,并将盛着药汁的勺子递至他唇畔,语声轻柔如诱哄般:“来,喝药吧!” “林姑娘,不可!”他大急,脸上开始泛起胭脂色:“还是我自己来吧!” 挣扎之中,勺中的汤汁泼洒开来,溅得刘别脸上身上都是。林湘妆连忙放下勺子药碗,从怀中摸了手绢便往他身上一阵乱擦。 “唉呀,你有没有烫到?”林湘妆一边擦拭一边说道:“你干嘛乱动乱动的,药都洒了。”言语之间,似有责怪之意。 “我很抱歉。”刘别一脸讪讪地回答道。又在她靠近前时压低声音问道:“你和周扶扬怎么回事?” 林湘妆愣了愣,虽然也作好心理准备来迎接他这个问题,但没料到他会突如其来地发问,她微微有些心虚,支支吾吾道:“就……就那样儿呗。” “他喜欢上你了?”他追问,脸上喜怒无波。 “啊……嗯……也许吧。”她脸上轻染红霞,含糊其辞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眼中有黯然之色一闪而过,但很快却又掩藏起来,变成若无其事的模样。“当然了,我一直都相信,只要让公子见到你,他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是吗?呵呵。”林湘妆勉强笑了笑,赶紧重新取了勺子给他喂药:“还是趁热先喝了吧,一会儿要凉了。” “好吧。”他似是叹息了一声,有气无力地回答道。这一次,他没有再拒绝,只是机械般地张开嘴饮下苦涩的药汁。 由于他的配合,药汁很快便喂完了。林湘妆取了手帕作势要替他擦拭嘴角,被他伸手挡住。 “林姑娘,你既已达成了你的愿望,以后,你便不再需要我了。”他斜倚床头,略觉疲倦地看着她,嘴角绽一抹苦涩的笑。 “我的愿望?什么愿望啊?”林湘妆自然而然地便脱口而出道。话一出口她便悔之不及,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最佳时机,她可还盼着将来他带自己离开此地呢。况且,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占了那人的身体,不知道他会不会对她骤起杀机呢? 不过,幸运的是刘别并未看破她的小心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笑得更加凄苦:“怎么,你到现在还要瞒着我吗?虽然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起,但是我能够猜到,你一直爱慕着公子。而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公子与你两情相悦,你不是终于得偿所愿了吗?” “啪”! 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似的,林湘妆差点从床上惊跳起来。 乱了,乱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是这样的。”林湘妆不住地摇着双手,急切地解释道:“刘大哥,你误会了……” 话犹未完,刘别却突然咳嗽起来,打断了她的话语。 “刘……大哥?”他大受打击般地望着她,语气更加苦涩:“现在,你要叫我‘刘大哥’了吗?” 尼玛,难道不是叫“刘大哥”?这么快就穿帮了?那她以前是怎么称呼你的? “我……”林湘妆扭捏不安起来,眼睛都不敢正眼看他。“我不是……其实我……” “算了。”他微合了合眼,朝她摆摆手,叹息道:“不管你是叫我‘世宁’也好,还是唤我‘刘大哥’也罢,这都不重要了。只要你开心幸福,一切便已完美。” 林湘妆心里又是一动,他这样的隐忍与凄苦,令她不安而羞愧。 “世……世宁,”她干笑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接着艰难地开口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朋友啊!你不能不管我啊!” “你又说孩子话!”他嗔道:“以后你有公子宠着爱着,你衣食无忧求仁得仁,富贵享之不尽,又哪里派得上我的用场呢?” 周扒皮那个死变态,他宠我爱我?我看只有欺负我还差不多。唉呀呀,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的呢?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啊! “你这么说,就是在怪我怨我了?”她理屈词穷,只好学周扶弱撒泼耍赖了。 “林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果然中计,一下子便急了。“我怎么会怪你怨你呢?我是真心替姑娘感到高兴的。如今我与周扶弱结怨,她又如何容得下我?若我留下来,岂不是令姑娘你为难吗?况且,姑娘既已觅得良人,寻得好归宿,那我也该功成身退了。” “你这不是在怪我怨我是什么?”她索性拉下脸来,侧身赌气说道:“你是不是嫌我是个包袱,今天总算把它卸下来了,以后你就可以逍遥自在了是吗?什么‘功成身退’啊?我还不知道周扶扬他是真心假意,万一他只是和我逢场作戏呢?就算他娶了我作他的小妾,万一他的大老婆欺负我呢?我又无依无靠的,以后受了委屈,不是要一个人哭死了吗?” “你说什么?”他复又端坐起身,惊问道:“你说周扶扬他只是想要娶你为妾?不是正室少奶奶吗?” 有戏! 林湘妆故作满脸愁容,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那不行!” 他一脸义愤填膺,以手撑着床面,作势欲起身下床,被林湘妆伸手按住:“刘……呃,不,世宁,你要干嘛?你受伤这么重,还不好好将养着?” “我要去和周扶扬说清楚,”他目眦欲裂,激动不已:“我要问问他到底是不是真心,他若是真的喜欢你,便该一心一意待你,怎地还想着要三妻四妾处处留情?” ------------ 47 你不和我顶嘴会死吗? 林湘妆呆了一呆,深深地被他感动了。这是个多么至情至性之人!可见他又是多么爱护疼惜这个名叫林湘妆的女子!这么好的男子,为什么那个林湘妆却视而不见,一心只爱慕着可望而不可即的周扶扬呢? “世……宁……”林湘妆一阵心湖荡漾,语声哽咽:“快不要去浪费唇舌了,你也不要动气,你身上还带着伤呢。我不过只是一个低贱的小丫头,他又怎么会娶我作正室少奶奶,还与我匹夫匹妇呢?” “林姑娘……”他被她的言辞说动,刚刚兴起的锐气陡然委顿下来,不无怜惜地看着她:“那你答应他与他为妾了吗?” “没有。”好了,事情终于回到她可以掌控的轨道上来了,她赶紧摇头说道:“世宁(她现在好像叫顺口了),以前是我瞎了眼,只看着他生得美,便一心爱慕着他。不过这两天接触下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根本不值得我喜欢。可是,我们闯下了这么大的祸,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总得要先顺从他的心意,先把你的伤治好再说,你说是不是?” “林姑娘……”他似乎感动得无以复加,眼中有晶莹之光闪现。他的嘴唇哆嗦着,呐呐地说道:“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别这么说,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要说受委屈,你比我受得多多了。”她眨眨眼,赶紧切入正题道:“世宁,你认真听我说。我先敷衍着他,等你的伤养好了,你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他对我放松了警惕,你再想法子来接我出去就是了。” 刘别张了张嘴,还待要说什么,突然窗户边传来“哧溜”一声,紧接是响亮的“喵呜”一声,一只浑身白毛的猫咪自半开的窗户间钻了进来。而几乎是立刻的,房门被打开,先前的几名家丁一拥而入,争先恐后地围捕着这位不速之客。 那只猫却甚是灵活敏捷,到处上窜下跳,片刻功夫便跳到床上来了,而那名家丁便一拥而上,生生将林湘妆从床畔逼退老远。 “妆儿,没有吓着你吧?” 周扶扬故作惊慌地出现在房中,拉着她上上下下检查打量着,眼梢眼底都透着恶作剧的神色,偏偏嘴里还要装作毫不知情。 “它没吓着我,”林湘妆一脸洞若观火:“倒是被你吓着了。” “我家妆儿几时变得如此胆小了?”他伸出手来,无比爱怜地抚上她的脸庞,似嗲还娇:“倒是我的不是了,吓到我家妆儿了。” 林湘妆浑身一激灵,又有无数鸡皮疙瘩落下地来。她连连往后躲避不已,脸上却笑吟吟地说道:“是啊,畜生都没吓到我,反而被你吓着了,果然连畜生都不如你!” 周扶扬满脸黑线,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嘴巴不这么恶毒你会死啊? 公子,我和周夫人讲话的时候有恶毒过吗?为什么我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呢? 你不和我顶嘴会死吗? 会的,我会怄死的! ………… 周扶扬与林湘妆互相死瞪着,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杀气腾腾的。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将情绪隐藏得很好,谁料一和她交手,竟无论如何也沉不住气。 她真是他的克星! 半晌,到底还是周扶扬败下阵来,他怒气未消地转过头去,撮唇吹了一记口哨,那只搅得天下大乱的狸猫便“咻”地一声自房梁上如箭般射入他怀中。他任它停在自己手臂间,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它柔顺光亮的毛发,然后,他微一偏头,示意所有人退出门外。 “妆儿,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吧?”他话是对她说的,然而眼睛却是落在被刚才那群人借机“蹂躏”了一通的刘别身上。看到刘别一副狼狈落魄的模样,他心情稍得纾解。转过身,他懒洋洋地说道:“妆儿,我们走吧!” 林湘妆当然知道周扶扬是故意来搅局的,而且,她和刘别单独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他所得到伤害就越大。所以,当周扶扬喊她走的时候,她只得和刘别打了个招呼,嘱咐他好好养伤,然后跟着那两只孽畜走出了房门。 这么一折腾,转眼间便已是午饭时间了。 林湘妆一头乱发跟着周扶扬回到锦夏院中,绿绵见她活似被人打劫过的样子,又见公子肩上立着白色狸猫,便猜到她定是惹怒了公子,结结实实挨了公子一顿教训了。于是,绿绵心里无限快活起来。 不待周扶扬开口,绿绵已经将洗手的水准备好,他洗干净手,从绿绵手中接过干净的手巾,一边擦手一边对杵在门畔的林湘妆说道:“你也过来洗洗手,等下和我一起吃饭。” 林湘妆反应倒还不大,绿绵却是大吃一惊,怔怔地看着她。 和公子一起共进午餐,这意味着什么? 林湘妆在水盆里洗了手,就着他刚刚擦过的手巾擦干了手上的水分。绿绵虽然心里不忿,但还是忍气吞声地喊了小丫头端了水盆出去,又捧上沏好的绿茶。 “你来!”周扶扬向林湘妆招了招手。 “干嘛?”林湘妆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上前。 “以后我的茶水饮食,都由你先试温度及味道。”他一副公事化的口吻。 “公子!”绿绵不满地大叫一声,面有哀怨之色:“公子,这些事不都是由我来做的吗?” “我知道。”他镇定自若地说道:“正是因为一直都是你在做这些事,我怕你太过辛苦,所以特意又调教一个丫头出来,让她替你分担分担。” “公子,我不辛苦……”绿绵赶紧分辩道。 周扶扬眉毛微一上扬,表示这是他的命令,不得再有异议。 于是,绿绵未尽的话语便悉数咽了回去。 林湘妆从绿绵手中接过茶盏,凑近嘴边轻轻抿了一口,温度刚好。然后,她便直接将茶水递给周扶扬。 “蠢货!”那边厢绿绵已经圆瞪着眼睛,借机发难道:“你怎么可以直接喝公子的茶碗?献茶的时候,须得双手捧至头顶,恭恭敬敬地奉上!怎么你连这点礼仪都不懂吗?” (求怜惜,求包养,求pk票,求推荐票……) ------------ 48 算不算间接接吻 “我又不像你做了多年奴才,我怎么会懂这些呢?”林湘妆淡淡地说道。 “你……”绿绵被她一句话堵了回来,无比委屈地看向周扶扬道:“公子,你看她!我是奴才,难道她不是奴才吗?” “她也是奴才。”周扶扬从林湘妆手中接过茶盏,竟然毫不避忌地举至唇边,优雅地啜饮了两口,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她却只是我一个人的奴才,她做得不对的地方,我自然会教导她。绿绵,你最近好像有些失了分寸了,怎么在我面前也开始大喊大叫起来了?” 绿绵怔了一怔,瞬即便“咚”的一声跪了下去。这么多年,公子从来没有说过她一句重话,谁想到林湘妆才出现不过三两天,他竟然不顾情面地指责她起来? “公子,奴婢知错了,是奴婢多事,又口无遮拦。”她回想起往日种种,又忧虑着将来情形,不由悲从中来,眼泪刷地滚落下来,抽泣不已地说道:“奴婢以后不会再犯了,请公子原谅我这一次!” 看着她声泪俱下的样子,周扶扬眉眼不动,心平气和地说道:“我不过稍微说了你这么一句,你就伤心难过成这样。推己及人,你也该想想你对湘妆横加责难的时候,她又当是何种心情?” “公子,我……”绿绵被他一句看似平和却极具杀伤力的话语镇住,眼泪只在眼眶中来回不停地打转,亦不敢哭出声来。 林湘妆不由心里一动,眼光异样地看着周扶扬。他闲适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眼睛注视着跪在地上的绿绵,脸上没有丝毫的戾气,对后者说话的时候,他还微微前倾起身子,神色如常,剑眉舒展,让人觉得无比宁静祥和。 她正在观察他的时候,不期他蓦地掉转眼光看向她来,她赶紧收回眼光,佯装若无其事地看向别的地方。 周扶扬的唇畔逸出一抹欣然的笑意,眼睛里一片浮光掠影,像是瞬间倾尽了一世界的五彩斑斓。 “好了,你起来吧!”他略收敛了心神,再度看向地上抽噎不已的绿绵,语气依然温和:“以后湘妆和你共事,大家同处一个屋檐下,我希望彼此都能和和气气的,友爱互助,好吗?” “是!谨遵公子教诲!”绿绵抽嗒着叩谢道,站起身来时,两个眼睛红通通的。 “你去把饭菜拿进来吧!”他以目示意绿绵道。 绿绵满面羞惭,低着头轻声应了“是”,咬着唇退出房间。 房间里只留下林湘妆与周扶扬二人。习惯了与他相处时唇枪舌战步步为营,他在她心目中的印象本来是极度恶劣的,当然要以气得他跳脚气得他吐血为乐。不过,刚才他袒护她的那一句话,却蓦地令她心头一软。原来,他还不是那么是非不明面目可憎的嘛。 而他也若无其事地捧着茶盏斯文优雅地轻啜着,浑然忘记了这只宝贝而名贵的茶具已经被她这个声名狼藉的小丫头给“玷污”过了。 嗯,这算不算间接接吻? 她脑海里突然便忆及日前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强吻于她,又在凝碧池畔与他极具挑逗性的肢体接触,她的脸蓦地一下红了起来。 “你站着不累吗?”他似是觉得沉默很是尴尬,于是温声说道:“你可以坐一下的。你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唔?啊!哦。”她想得太过出神,以至于他突然开口,还惊扰了她。 “在想什么呢,这么心不在焉的?”他微感不悦。她面前站着他,她居然敢胡思乱想其他的? “没想什么。”她略感慌乱地掩饰着,顾左右而言他:“今天怎么这么热?” 嗯,这个问题挺麻烦的,老天爷可不归他管。 “那个……”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你的肩膀还疼不疼?过来我看看!” “让我咬你一口试试,你就知道疼不疼!”不提还好,提起这个她就来气。 “你忘了吗?原本就是你先咬的我!”他哂笑道,并站起身来向她走去。 “你又来血口喷人,我几时咬过……?”话未说完,却自知理亏地闭了嘴。 凝碧池边,她曾经奋力咬过他的耳朵,只可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想起来了?”他脸上有戏谑的笑意,已经慢步至她面前,从身上摸出一个精致的桃心形的珐琅小锦盒,信手打开盖子,看样子似乎是想要给她上药吗? 你家伙是哆啦a梦啊?随身带着百宝袋。 “你……你想干嘛?”见他竟然伸手过来,作势想要解她衣服上第一颗钮扣的样子,她脑海中警铃大作,赶紧双手护在胸前,退后一步,充满戒备地看着他。 其实他心中并无邪念,但见她如此模样,他也突然意识到事有不妥,于是干咳两声,将药盒递给她,略感难为情地说道:“那我让绿绵来给你上药可好?” “不用了。”她忙不迭地摇头,伸手接过药瓶:“我自己可以涂,何必麻烦别人?” 绿绵对她恨之入骨,她又何必自找不快? 正说话间,绿绵与红绣已经回来,并将饭菜摆好,恭请周扶扬入座就餐。 桌上是清淡爽口的菜色,杯盘碗碟也摆了满桌,品种虽多,每个品种的分量却很少。 “湘妆,你来试菜吧!”周扶扬在饭桌前坐定,神色自若地吩咐道。 丫的,使唤我使唤得毫不含糊嘛。 林湘妆慢吞吞地走上前,取了象牙筷,先搛了离他最近的一道菜尝了尝。岂料菜刚入喉,肚子里却很没出息地“咕噜”叫了一声。 林湘妆大囧,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局促不已地看了看众人。 绿红二人像是终于等到报仇之机一般,掩饰不住一脸窃喜看好戏的神色。 “绿绵,再摆一副碗筷。”周扶扬轻挽衣袖,取筷在手,语气温柔却不容抗拒:“湘妆,你坐下来陪我一起吃吧!”看她那瘦巴巴的样子,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跑似的。这下我让你跟我吃一样的东西,你不会再说什么“吃得比猪还烂”了吧? 林湘妆微怔,尴尬的神情立解,疑惑地看着他。绿红二婢也是颇感吃惊,眉宇之间,尽是悒郁不平之气。 “多谢公子好意,”林湘妆婉拒道:“我吃相不雅,恐怕扰了你的食欲。况且,我不过是一个丫环,怎么可以和主子平起平坐呢?” 那两个丫头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她能吃得下饭吗? “既然知道自己是丫环,为什么不听主人的吩咐呢?” 你也知道你的身份吗?我看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呢。 你还真会顺竿子往上爬!她心里腹诽道。 “公子明鉴,虽然说旦有令出,不得不从,可是,那也不能因为一些无理的要求,而乱了必要的规矩吧?” “怎么?让你和我一起吃饭也是无理的要求吗?”他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说道:“你的任务就是陪我吃饭,陪我说话,陪我……” 陪我睡觉? 他似乎也觉得这后面的话语比较荒唐,于是赶紧打住不说,很有些恼火地冲她说道:“这是命令,赶紧坐下!” 尼玛,好端端地怎么又不高兴了?陪这陪那,你当我三陪啊? 林湘妆见他火起,又见眼前佳肴满桌,她也的确是饿了。于是她不再固执己见,敛眉坐了下来。不就吃饭嘛,又不是鸿门宴,怕什么? “我事先声明啊,我吃相不佳不要怪我!”她抓起筷子往桌面上磕了磕,示威般地说道。 “罗嗦!”他虽是不耐烦的神色,但眼中波光流转,甚是得意的样子。接着他又吩咐道:“绿绵、红绣,你们先出去歇一下吧!” 这分明就是想让她能吃得更从容自如一些了。 绿绵与红绣对望一眼,低声应了是,不甘又无奈地退出了房间。 事实上,林湘妆吃相非常斯文秀气。是因为她不得不斯文一些,因为每个盘子里就一点点菜,她若是太过粗鲁,一筷子下去,不是就吃得差不多了吗? 一顿饭吃得真是如漫漫征程,好不容易终于结束了,其实她都觉得好像还没吃饱,不过周扶扬已经放下筷子了,她便不好意思接着吃下去了。 然后,周扶扬唤了绿红二婢进来,打了漱口水给他和林湘妆用过。他让湘妆先回自己房间看看肩膀被他咬过的地方怎么样了,又吩咐她若是累了可以睡个午觉,他要出门一趟。临了,似是欲言又止般说道:“若是我不在你,而正好你又觉得无聊的话,或者你可以考虑看看把你没写完的东西接着写下去……” 她写的东西? 林湘妆眨了眨眼,啊,想起来了,是林湘妆版的《绿野仙踪》吗? 刚才绕来绕去说了那么多,这句才是重点吧?你又从中窥到什么天机了么? “当然了,你要是不想写的话也没关系,”见她没有反应,他暗忖这丫头是不是看穿了他的意图,莫名地便有些心虚。他赶紧漾起笑容说道:“我看你好像和夫人挺投缘的,你也可以去和她说说话解解闷。” ------------ 49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林湘妆偏着头看着他,眉毛不自觉地往中间拢了拢,一脸不解的神色。 喂,不是说她是他的奴婢吗?她不用干活的?还是周府里的丫头都是这么轻松自在的? “又走神了是吧?”他微嗔着伸出手指,轻轻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拜托你以后在听我说话的时候专心一点!” 林湘妆“唉哟”叫了一声,伸手在额头上揉了揉,气恼地看着他。 你就知道欺负我! “那我先出去了。”他依依不舍般地看着她,满怀期待地想要看到她也表现出同样的神情。但很显然后者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在为刚才被他的小惩戒而气闷呢。 “我可真走了!”他轻叹口气,略感失望地说道。 “快走快走!”林湘妆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周扶扬极度郁闷。 “啊,对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顺便帮你买回来?”像是讨好,又像是没话找话。 “嗯,倒真是有一样东西!”林湘妆煞有介事地点头道。 “哦,是什么?”他又展眉笑了,觉得浑身都在冒小泡泡。 “自、由!”她昂首看向他,有点咄咄逼人,又有点捉弄之意。 周扶扬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绽放开来,就被她这简短的两个字给生生僵住。 她仿佛有这样的嗜好,便是用凉水当头向他浇下,熄灭他所有的热情。 “你要‘自由’是吧?”他也不和她理论,反而若无其事般地点头表示同意,并伸手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再把它塞到她的手中:“呶,此物即名‘自由’,赏给你啦!” 尼玛! 林湘妆拿着精致绣功的荷包啼笑皆非。 看着她微努起的粉红樱唇,一副委屈又懊恼的模样,他便心情愉悦起来。然后,他狂笑着大踏步离开了房间。 擦!林湘妆朝着周扶扬的背影竖起了中指,然后才解气地回到自己房间。一路上她掂了掂荷包的分量,然后解开系着口子的绳子,大致看了看里面所装何物。原来颇有些散碎银子,还有几个小玩意儿不知是什么东西。 嗯,银子她喜欢!她暂时忘却了他戏弄她的不快,喜孜孜地将荷包纳入了怀中。然后又脱了衣服察看了一下肩膀处的情形。周扶扬那厮下嘴可真狠,牙齿印深深嵌在白生生的肌肤中,稍一触碰便丝丝地生疼。 她将他给的药盒拿出来,打开来看时,却不像之前那个沁雪膏一样晶莹洁白,闻起来也不似沁雪膏幽香扑鼻,而是暗黄微臭。哇,周扶扬,莫不是这个东西已经过了保质期?还是这根本就是什么愈合伤口的药物,而是加速皮肤溃烂的毒药?想当初赵敏不就这么对付张无忌的么? 想了想,还是先不要用,反正过两天自己也会长好的。 略坐了坐,林湘妆觉得困意来袭,嗯,反正周扶扬说的让她睡午觉来着。刚刚躺下,突然眼皮突突地跳个不停,心脏急速地鼓动着胸腔,呼吸也瞬间变得急促起来。她赶紧翻身坐起,四下察看一番。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啊,没有杀气,感觉不到危机,可是为什么她如此心神不宁? 她又赶忙走出房门,想看看是不是有人在房间里做手脚,可是她出得房门后,反而愈发觉得心惊肉跳不已。 到底怎么回事? 她急匆匆往周扶扬的房中奔去,却不成想与迎面而来的绿绵撞在一处,林湘妆因为去势甚急,所以将绿绵重重地压在了地上,惊得绿绵哇哇大叫不止。 “唉哟,这是怎么说的?”正在里面给周扶扬整理衣物的红绣闻声跑了出来,见状也是大吃一惊,赶紧上前将两人扶了起来,意带埋怨地瞅了林湘妆一眼。 “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林湘妆站稳身子,一边替绿绵拍拂着身上的尘埃一边道歉:“你有没有怎么样?” 绿绵狠狠瞪了她一眼,冷笑道:“林湘妆,你不要欺人太甚!” 林湘妆一脸愕然,知道她对自己没有好感,把这次意外事故也当成蓄意制造事端了。 “请问我几时欺负你了?”她收起脸上的歉然之色,冷冷地问道。 “你自己心知肚明!”绿绵冷声说道,接着回顾红绣道:“我出去一下。”然后故意用肩膀撞了林湘妆一下,踩着重重的脚步得意非凡地离开。 心脏好似又揪紧了一下,林湘妆赶紧伸手捂住了胸口。为什么如此不安?难道是中暑了?还是她有什么心脏方面的毛病? 有汗水开始从额头上急速坠落,她几乎快要站立不稳,赶紧伸手扶住了门框。 红绣见她面带痛苦之色,虽说红绣对林湘妆很有意见,但人皆有怜悯之心,况且她生性比较胆小,见此情况之下,不免也关心起她来:“林湘妆,你怎么啦?” “我有点难过。”湘妆将整个身子也往门框上靠了靠,努力调适了一下气息,声音有些虚弱:“我心慌得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可怎么办哪?”红绣竟然手足无措起来,平素里因为有绿绵在,她也懒得去费心思,久而久之,竟然变成个没主见的姑娘了。 “我觉得有点口渴,你能不能弄杯水给我喝先?”林湘妆对她本来就没有恶感,此时更是大为感动。她勉强地对红绣笑了笑,有气无力地说道。 “好,你等一下!”红绣忙不迭地答应着,飞快地跑去倒了一碗水出来,由于跑得太快,碗里的水不住地晃荡着,送到林湘妆面前时只剩下一半了。 林湘妆向她道了谢,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口渴稍解,心悸之感稍缓。她把碗还给红绣,再次向她表示了感激之情。本来她还想问问红绣,知不知道她的病史,但转念一想便觉得极不现实,因为别说她们分属不同的主子,哪怕同是在一个主子面前效力,除非是亲密的人,怎么会随便让自己的病情让别人知道呢? 那与她亲密之人,又有哪些呢? 就她现在所知道的,除了伤重卧床的刘别以外,她还真是一无所知。 要知道内情,恐怕还真得去问一问这位“亲密朋友”了。 既想到此,林湘妆便掉转身子往西面刘别所在的静室直奔而去。 奇异的是,当她决定去寻刘别的时候,心慌的感觉顿时减轻不少,人也不那么难过了。而她步伐稍缓,停顿下来的时候,那种心慌气短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为什么会有如此异象? 莫非她莫名的心慌惊悸与刘别有关? 他伤势加重?生死垂危?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跳节拍更加剧烈起来。 再也不容多想,林湘妆不顾日头毒辣,急冲冲地朝目的地飞奔而去。 含语楼外有一大片空地,春天的时候合府的主子们在这里放风筝,节日里这里会搭建戏台,除却这偶尔的特殊情况外,多数时候这里都是比较安静的。 不过今日这里却热闹得很。 林湘妆还没走进那片空地,便已经看见滚滚而上的青烟,伴着木头烧焦的气味四散开来。她的心又是猛地一跳,这样的情景何其熟悉,莫非这里又架起了油锅? 等她再走近一点,更是惊得瞠目结舌。 本来这个炎热的夏天就已经酷暑难当,人在大日头底下站个半个小时都快要被烤焦似的,偏偏这个空地当中还熊熊燃起了两处火堆,而火堆中央,狼狈不堪地趴着的,不是刘别还有谁? 周扶弱在远远的树阴下坐着,一边喝着冰饮一边欣赏着眼前的一幕。她身后环伺着四五个丫头,里面春兰夏蝉绿绵等人悉数皆在,这几个人可都是与她势不两立的。 见此一幕,她脑海里立即掠过上午周扶扬对他妹妹说过的话:“趁着他现在重伤未愈,在不取他性命的情况下,你随便发泄好了。” 她竟然真的这样去做了! 林湘妆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回转身去,跑去向周夫人求救。 但是,她的脚还没开始挪动,那边已经有人发现了她,她看见绿绵低头在周扶弱面前耳语着什么。 接着,周扶弱向她这边看了过来,向守在外围的家丁打了个手势。 林湘妆苦笑一声,看样子此路不通了。 她索性昂首挺胸地继续往前走去。而那几名作势要追过来的家丁们也停了下来,怔忡不已地看着她。 “姓刘的,本小姐我可是慈悲为怀,没有放狗咬你,也没有鞭子抽你,你犯下了那么大错,还能苟活至今,你看你多幸运!”周扶弱见林湘妆走近前来,更加趾高气昂起来,语声温软,却无比嚣张地说道:“你现在感觉如何?很热是吗?也很渴是吧?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把你和林湘妆的奸情说出来,我就给你水喝,让你凉快凉快!” 此时的刘别真是苦不堪言。他被强行穿上厚厚的棉袄,只要他略有反抗便会招来一顿拳打脚踢,他本来就在重伤之中,加上周扶弱的蛮横行为,致使他连午饭都没吃上,甚至连一口水都没进到嘴里,又被困在这火堆之中,早已疲惫得奄奄一息。他那伤痕斑驳的脸上早已被汗水冲得肮脏不堪,嘴唇已经干裂得起皮,他甚至觉得只要再过一时半刻,他便要一命呜呼了。 ------------ 50 都是你逼我的 只不过,他不敢轻易就死。因为,林湘妆还需要他来保护。虽然她终于得到公子的垂青,可是他依然不太放心,万一周扶扬只是跟她玩玩而已呢? 他本来已经汗湿重衣,汗水刺激得伤口处疼痛不已。他咬牙忍着,一声未吭。他听到周扶弱与那几个丫头联合攻击谩骂林湘妆,那样的伤害比起他自己所身受的更加难过百倍。他曾奋勇起身,想要冲上去好好教训她们一番,但有人在他喝的水里被做了手脚,他浑身绵软无力,根本连动一动都无可奈何。 佛家曾言,人世有八苦,求而不得为最苦。依他看来,求而不得,可以不求。人间至苦,莫过于人对生命,不可自主。 而等他在太阳下曝晒得越久,外加火势助威,他到后来甚至连汗水都已经蒸发殆尽,整个身体几乎要自燃起来一般。 他趴在那里,想到自己就要与湘妆天人永隔,心里就悲怆不已。可是,即使悲伤,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突然间,他无比后悔当初将她带进周府。 三年前,他十五岁,她十三岁。两个孩子跌跌撞撞来到南京城中谋生。正逢城中周氏富商周正才因病去世,周府大肆操办后事,招募临时人手。他和她便进了周府。本来只是短暂的停留却变成她一再拖延不愿意离开。后来他才隐隐发现,原来她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迷上了周扶扬,一心只盼着能天天见到他就好了。 到底,她还是实现了她的心愿。看今天的情形,周扶扬似乎对她很是上心。他本来想的是她既然已经找到心仪之人,况且周扶扬的条件也还不差,他可以别了她去,闲云野鹤,自在来去。 然而,终究,看不到她风光出嫁,他便要魂归九泉了。 林湘妆气愤地、惴惴不安地往刘别所在之处走去。 越往前走,便越觉得灼热难耐大汗淋漓。明知此时局面对她极为不利,明知此去便是自投罗网,但林湘妆却无计逃避,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前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林湘妆,你来得正好!”周扶弱一脸志得意满,玉指青葱,遥对着她,颐指气使道:“没想到你表面装得一副纯洁无辜的样子,内里竟然诡计多端,上次你居然串通我哥偷梁换柱把油换成醋,打量本小姐真的是‘椒菽不辨’、‘五谷不分’吗?今天我一样让你尝尝烈火焚身的滋味!” 她玉手一招,守在外围的家丁们便如狼似虎般逼近过来。 “慢着!”她两手高举作投降状,字字铿锵:“我自己去!” 她强作镇定地缓步向前,心里尽速地思量着,到底应该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从她到刘别所在的距离,目测大约是十米。而她与周扶弱的距离,却在五十米左右。迄今为止,百米短跑的世界纪录是10.49秒,那么就算她拥有世界冠军的奔跑速度,她要奔到周扶弱面前的时间至少需要5.5秒。当然了她肯定没有这么出色的功力,而且就算她冲到了周扶弱面前,她也没有胜算能一举将之制服。 七米……五米……三米…… 她离火堆的核心越来越近了! 她今天就要被烤成人干葬身此处吗? 终于……她到了! 火势奔腾,即使穿着鞋子,她也觉得如履烙铁,鞋底恍似快要起火一般。 绿绵满目森凉地斜睨了她一眼,接着低头,在周扶弱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 周扶弱面露喜色,立即转头吩咐她的侍女道:“春兰,你去把你的旧棉袄拿一件来送给林湘妆,等到冬天本小姐再给你做一件新的。” “是!”春兰欣然应允,自往怡秋居去了。 林湘妆双目似剑,冷冷地横了绿绵一眼。后者脸上一抹冷笑,眼里充满怨恨。如今公子不在,正好可以假借小姐的手,将这个眼中钉就此除去! 她眼巴巴守候了这么多年,只当总有一天,公子一定会收了他做小的。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付出的如许岁月,竟然抵不过她出现的两三日。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林湘妆,都是你逼我的! 林湘妆只觉得心烦意乱,赶紧收回目光。堪堪走到刘别跟前,突然间她不小心自己踩到自己的脚跟,将自己绊倒在地。众人一通轰然大笑。 幸运的是林湘妆倒下去时头部枕在刘别的双腿之上,趁着众人捧腹嘲笑时,她一手探入怀中,将周扶扬给她的荷包扯了出来,并顺手拉开了绳结,将荷包里的东西倒出一半在手里,然后迅速转身,朝远处洒了出去。 笑声戛然而止,众人愣愣地看着林湘妆。又见她右手一扬,哗啦啦地漫天又落下一片银子雨,白花花地晃花了众人的眼。 这下再没人迟疑,“嗖”地一声,人人争先恐后弯腰拾银子去了。 林湘妆立即挺身而起,两手齐出,从火堆里面往外抽出燃到一半的柴块,奋力朝四面八方乱掷而出。 一块燃烧得红通通的柴块落在周扶弱身边不远处,她惊得双脚在地上乱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 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她就要被毁容了! 林湘妆,你找死! 更多带火的柴块接二连三地飞向各处,惊得那些正在哄抢拾钱的家丁们停止动作,纷纷围了过来。 “夏蝉,去把西施牵来!”周扶弱一脸冷竣,毅然决然地说道。 “是!” 夏蝉领了命,幸灾乐祸般地瞟了林湘妆一眼,提着裙摆飞奔而去。 林湘妆发疯般地不停抽着柴块,向逼近过来的人群使劲地扔将过去。有的人侧身躲过,更多人围拢上来。 “乒”的一声骤响,接着有火光冲上了天空。林湘妆扔出的带火的柴块不知道砸在了什么东西上,竟然将之引爆,在天际闪烁出星星点点的光辉。 所有人都被这声音猛地一震,呆呆地停下了所有动作。而林湘妆已经将一堆火堆全部打散,而她也已经浑身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林湘妆趁机赶紧去拆散另一堆火堆,那边厢绿绵急了,也不请示周扶弱,直接越俎代庖地冲那几名围攻者喊话道:“你们还不冲上去?” ------------ 51 智退西施 众人蜂涌而上,林湘妆左右手上各握着一块柴块,四下挥舞着,企图逼退所有入侵者。然而敌众我寡,终是顾此失彼。他们也拣了柴块,三两下便打落了她手中的,下一刻,她已经被反扭双手,逼得她只得弯腰跪下身去。 “把她带过来!”周扶弱厉声喝斥道。 几名家丁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林湘妆拉至周扶弱面前。 “林湘妆,你好大的胆子!”周扶弱怒目相向,伸出手来,作势欲打。不过,她的手在半空中顿住,然后收了回来,妩媚地吹了吹指甲上的粉红蔻丹,授意绿绵道:“你来吧!给她点颜色瞧瞧!” “是!”绿绵巴不得一声,立马上前,一抬手,“啪”,林湘妆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你不要怨我,我也是奉命行事的!”“啪”,又一声清脆响声,林湘妆又挨了一耳光。林湘妆抬头倔强地看着她,咬牙切齿道:“要么我今天死在你手里,否则,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还嘴硬!”绿绵又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这一下用力既狠且猛,直打得林湘妆半边脸登时红肿起来。而绿绵的手也因为反作用力而不住地发起抖来。 猛然间,地面似乎开始震动起来。紧接着,似乎有某畜撒开四蹄急速奔袭而来的声音传来。然后,周扶弱喜上眉梢道:“是我的西施来了!” 说话间,地面震动得愈加激烈,间或还能听到野兽粗重的喘息声与隐约的咆哮声。听到这个声音,在场诸人无不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林湘妆,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马上跑,跑得越远越好!”周扶弱一脸快意,笑得花枝乱颤:“只要你跑过了我的西施,你就赢了!” “丁铃铃”一阵急响过处,一股略显腥膻的空气隐隐地飘浮过来,林湘妆朝发声处望了过去,只见一条硕大的狼狗正向这边狂奔而来,身上浓密的黄色毛发被风鼓得烈烈翻飞,脖间的铃铛因剧烈晃动而哗啦啦作响不已。 林湘妆一见之下,先是嗟讶惊愕不已,接着,绿绵上前将她用力一推,林湘妆一个趔趄,差点便摔在了地上。 “喂,你还不快跑?”绿绵一脸扬眉吐气的神色。 “是啊,是啊,你再不跑就来不及啦!”周扶弱也是笑不可抑地催促说道。 那畜牲越来越近,林湘妆已经没有时间来思考对策,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反转身便往未灭的火堆方向奔了过去。 无论多么凶猛的禽兽,对火都会有天生的畏惧之感。林湘妆强忍着站在火边的炙热之感,气喘不定地与垂涎欲滴的黄色狼狗对峙着。 这条名为西施的狼狗,是若干年前周家先祖在野外射猎时抱回的一只受伤的狼崽长大后与狗交配而繁衍的后代,野性已经去掉大半,只不过外人乍一见之下,总会被它凶猛的外形所惊吓到。西施自幼与周扶弱一起戏耍成长,很会讨她的欢心,也深受周扶弱的喜爱。 周扶弱平日与西施所玩最多之事,便是抛物令其追逐,有时也令下人奔跑以令西施追赶。这时它遥遥赶来,见场中林湘妆疾速奔跑着,它便朝着她奔去的方向狂追而上。 不过,当林湘妆站在火堆面前时,它赶紧刹住四蹄,气喘咻咻地半蹲在地上,扭头看了看远处的周扶弱,露出迷茫的神情。 林湘妆紧张而焦躁地看着西施,拳头紧握着,指甲都快要嵌进肉里。 绿绵又低声向周扶弱说了一句什么,周扶弱频频点头不已,娇声唤了西施回去,又命一旁的下人道:“你们去把火灭了!” 众人领命,一拥而上,将火堆里的柴块一一抽散出来,远远地扔了出去。而林湘妆则趁机抓了一块燃烧着的柴块拼命狂奔而去。 看着狼狈逃窜的林湘妆,周扶弱等诸人皆吃吃笑了起来,人人皆是狂欢之色。然后,周扶弱拍了拍西施的头,朝飞奔而去的林湘妆努了努嘴。西施会意,撒开四蹄,如风一般疾驰追去。 林湘妆是往富春堂方向跑去的。不过她跑得并不快,一则她体力不继,二则跑得过快,又恐风将火苗吹熄。是以,虽然她起步早于西施,而西施也是过了好一会儿也追来的,但她身后没过多久便已经响起了雷霆般撼动地面的声音,林湘妆知道西施马上就追上她了。 再跑也是徒劳。 她干脆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气喘不已地望着狂奔而来的西施,脸上隐隐露出一抹飘摇的笑容。 她蹲下身去,手中柴火前举,阻住西施前进的势头,然后,从左手手心中滑出某样小巧别致的物事,一、二、三,排列至一处,接着将柴火缓缓向下,火苗触及之处,突然“怦怦怦”响声大作,顿时烟霞一片,光华璀璨。 而西施则猛地受此一惊,几乎是立刻地回转身去,迅若流星,比来时速度更快,仓皇逃窜而去。 林湘妆再不停留,脚不点地地往富春堂飞奔而去。 之前在她扔出银子后那突然怦的一声,她看到了爆炸后留下的残骸,明明就是被她一起扔出的荷包中另外不知名的如小竹管的东西。而这个东西不像银子那么受欢迎,大半还停留在地上。林湘妆刚刚重回火堆旁时,脚边不远处便有三颗,主要是这东西不如银子重,也扔不了多远。她便灵机一动,忙捡了捏在手里。过年的时候燃放鞭炮,不就是为了赶走为恶的“年”这个野兽的么? 于是乎,她今天如法炮制,虽然威力不比鞭炮,但西施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果然被吓得退了回去。 但是,西施这一受阻也不过是暂时的,相信它很快就会被再次驱赶追来。林湘妆丝毫不敢懈怠,马不停蹄地赶紧往前跑,偏偏越想快越跑不快,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双腿如灌了铅一般的沉重,脑袋里也开始晕晕乎乎起来。 实在跑不动了。 ------------ 52“天亡我也!” 林湘妆停了一下,一只手撑在自己的膝盖处,张着嘴,哼哧哼哧地喘着气。她偶一回头,见后面尘土四起,想必西施已经去而复返。她往前张望一番,发现约两百米处有树木参差,她又计上心来。对,只要坚持跑到那棵树那里,她爬上树就好了。难不成这条狗也会爬树么? 只不过,她真的是筋疲力尽了,只不过勉强跑了几步,便已举步维艰起来。而后面汹涌奔袭的声音也越来越近,她心急如焚,望着前方屹立的树木一筹莫展。 就是这么稍微地滞了一滞,后面西施便已经追了上来。 大汗如瀑。汗水已将她头发完全打湿,又沿着额头滴落下来,沾在睫毛上,刺激得眼睛一阵疼似一阵。她反手将眼部周围的汗水随便抹了抹,努力眨了眨发疼的眼睛,此时手中的柴块已将燃至手边,她只得丢弃不用。如今赖以抗衡的火种没有了,要想对付西施,还真是黔驴技穷了。她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赶紧奔至那株大树面前。 突然间,喀嗒一声,林湘妆脚下一扭,她扑地一下身不由己跌至地上。这一次,是真的把脚给崴了。 而就在她跌倒的瞬间,一道黑影当头罩下,却是西施已经追上前来,“敖”地叫了一声猛扑下来。 林湘妆脚上已是疼痛钻心,这时见西施扑来,她已是避无可避。唯有苦笑连连,叹息着仰天大叫一声: “天亡我也!” “砰”地一声,一股巨大的力量压了下来,西施大张着嘴,露出森森獠牙,从它嘴里流出来滴滴答答的口水毫不含糊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一股恶臭气息扑鼻而来,几乎将她熏得晕倒过去。 好吧,假如这一切都是天意,她又能如之奈何? 她尽量偏过头去,双眼一闭,静静等待着被一口咬断喉咙的死刑到来。 “咻咻”接连两声,空气里传来某样利物急速穿刺而来的声音,接着耳边传来狂躁悲愤的长声嘶鸣,似乎又有什么灼热的液体自上方落了下来,依稀还带着腥甜的味道。 接着身上一轻,预想中的致命一咬没有来到,那畜牲惨叫着连滚带爬地逃窜开去,一个焦急的声音自远而近传来:“林姑娘!林姑娘!” 这个声音如此耳熟,林湘妆还没来得及想起这个人是谁,她也因为阳光太过刺眼且眼睛一直发疼而无法睁开双眼,加上明白自己已经得脱大难,不由长长吐了口气,虚弱但却完常放松地躺在了地上,几乎连一个手指头也不愿意再动上一动。 有人从远处奔袭而来,掠过一阵热风,笔直地刷过她的身体。然后,有人重重地在她身畔跪了下来,抑制不住急促的喘息声,略含惊恐,几乎是颤声问道:“林姑娘,你……你……” 这个声音,赫然竟是单俊来。 林湘妆感觉到喷出去的气息似乎遇到了阻碍,有一部分被反弹了回来,很明显这呆子在用手指试探她的呼吸。 看她一动也不动,他许是以为她已经死了吧? 不过,貌似他不是被罚闭门思过三天吗?怎么跑出来了? 哦,当然了,要感谢他跑出来,不然她这条小命还在吗? 那边单俊来探得她气息尚在,这才放下心来。他轻声地状似商量地说道:“林姑娘,你觉得怎么样?我看你好像很累,这样躺在大日头底下也不是办法,不如我送你回去可好?” 林湘妆抬起手来,遮在眼睛上方,然后才徐徐张开眼来,看着他紧张焦灼的脸,微微笑道:“好!” 单俊来见她睁开眼来,又对自己轻轻一笑,不由一阵心花怒放,一边动手将她扶坐起来,一边憨然笑道:“林姑娘,你没事就好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林湘妆正要向他道谢,却听一阵急促而凌乱的声音从西边传了过来,紧接着,周扶弱尖锐而气急败坏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谁伤了我西施?是谁?” 单俊来扶着林湘妆的手蓦地一顿,然后轻轻松了开来,起立面向周扶弱快步而来的方向,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小姐,刚才俊来一时情急,所以不得已用袖箭射伤了西施的眼睛,请小姐见谅!这件事我自会向公子请罪……” “啪”! 重重的一声,周扶弱抓过旁边丫环手中持着的团扇,迅速倒转过来,扇面在后柄在前,朝着他的脸便狠狠砸了上去。 单俊来没有躲避,生生受了这一记。 “单俊来,你好大的狗胆!”周扶弱是真的怒了,一张俏脸严重变形,看上去甚为可怖。“你知不知道西施的身份?它就是你半个主子!你竟然弑主犯上?!” “单俊来,你不是应该在思过房思过吗?你怎么会跑出来的?”绿绵不忘火上加油道:“可见你再没把公子小姐放在眼里的!” “来人啊!”周扶弱柳眉倒竖,怒不可遏道:“护院单俊来与府中奴婢林湘妆私通,不遵主令,弑主犯上,其罪当诛!给我把他乱棒打死!” 众人得令,呼啦一声蜂涌而上。要知道这些个家丁们,平日里对几名护院也甚是不满。明明他们都是一样的奴才,偏偏这些护院就常常把自己当副主子一样将家丁们使唤来使唤去的。这个时候真是巴不得周扶弱一声吩咐,他们摩拳擦掌,纷纷准备痛打落水狗。 “小姐,他可是为了救她而射伤西施的……上次是小铃铛……她好像故意和小姐你作对呢。”绿绵眼睛看着半撑着身子坐在地上的林湘妆,提醒周扶弱道。 不提犹可,一提之下,周扶弱越发怒气勃发。真是新仇旧恨,一古脑儿涌上心来,简直如杀了她的高堂至亲一般。 “你们……”她因过于愤怒而颤抖着声音,指着林湘妆说道:“把这个小贱人和单俊来一起打死!” “呼啦”一声,所有人连同春兰夏蝉在内统统围了上去,雨点般的拳头从天而降。单俊来大喊一声:“不许伤害林姑娘!”接着纵身一扑,又将林湘妆给扑倒在了地上,用他自己的身体牢牢地护住她,而他的身上,便“嘭嘭”“咚咚”之声不绝。他也不吭一声,只咬牙忍着。 ------------ 53 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的! “单俊来,你这个呆子!”林湘妆的脸紧贴在他胸前,又是感动又是生气地说道:“你为什么不还手?你又不是打不过他们!” “不行啊,是我惹小姐生气的,我受罚也是应该的!”单呆子振振有词道。 林湘妆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问:单俊来是怎么死的? 答:呆死的! “那你让开,我不要你管!”林湘妆伸手使劲将他往外推,作势便要起身。 “林姑娘,不行呀!”单俊来大急道。 “你们先让开!”周扶弱娇斥一声,众人的拳头棍棒这才缓缓停了下来,各个一脸解气的模样,喜气洋洋地看着她。“我改变主意了。我决定由我亲自替西施报仇!”她眉宇间充满怨恨之气,吩咐下人道:“将这对奸夫淫妇绑起来!我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众人纷乱地应诺,自有人去找绳索武器之类的。 林湘妆苦笑不已,长叹一声道:“殊途同归!这次不但要死,还要死得更难看了!” “不会的!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的!”单俊来信誓旦旦道。 “是啊,你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啦,你会闭着眼睛让我去死!” “林姑娘……”单俊来这次倒还聪明伶俐起来,竟然也领会到了她话里的调侃之意。 一阵纷繁芜杂之后,单俊来被拉了起来,接着,又有几双粗鲁的手伸来,准备将林湘妆也从地上拉起来。 “不许碰林姑娘!”单俊来大喊一声,手肘往后一撞,双手奋力一挣,便将困住他的两个人给撂开,接着冲上前来,怦怦怦接连数拳,将所有接近林湘妆的猪爪一一击退。然后站在林湘妆前面,伸展开双臂一如母鸡护小鸡一般罩住她,脸上神色凛然。 林湘妆一手撑着地面坐起身来,躺在地上感觉像自己在被做铁板烧一样。她一只脚扭了,想要站立起来有点困难。 “单俊来,你这个忘恩负义之徒!”周扶弱急怒攻心,指着单俊来大骂道:“周府供你吃供你穿,没想到竟然想了个白眼狼!怎么,林湘妆比小姐我还重要吗?你不许人碰她,我偏要碰她一碰,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周扶弱一边说着一边缓步欺身上前,伸出手来,作势要将他推开。单俊来却仍是站在当场一动也不动,虽是低眉顺眼的模样,但一脸坚决:“小姐,西施是俊来所伤,愿受小姐责罚!此事与林姑娘无关,还请小姐高抬贵手,不要迁怒于她。” 周扶弱在他身前立定,脸上因气愤而涌出一片潮红。她一向呼风唤雨惯了,几时被人这般当场阻拦过,况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她深吸了口气,昂首挺胸,直直向他撞了过去。 眼见她就要碰到他的身体,单俊来无奈之下,只得侧过身子,让开路来。周扶弱轻轻一哼,脸上已浮现出得意之色。 我料你还是不敢! 接着,她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湘妆,不无嘲讽地说道:“让我看看,你到底是用了什么迷魂法勾引了那么多男人?听说你嘴巴很厉害,难道就是这张嘴将他们一一收服的吗?你害得西施伤了一只眼睛,我也当毁了你一只眼睛,这是收回本钱;再戳烂你的嘴巴,算是给的利息,你说可好?” “我说‘好’你会饶我还是说‘不好’你肯饶我呢?”林湘妆半眯着眼睛,似是试探又似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 “哦?”周扶弱以为她是在害怕,不免有些得意忘形起来:“若你说‘好’呢,我就先给你服用麻醉粉再动手;若你说不好呢,那就只好对不起啦,我便让他们直接动手了。” “嗯,果然小姐相当仁慈!”林湘妆一脸感恩戴德的模样,点头不已道:“那就‘好’吧!”又转头看向单俊来,戚戚然道:“单呆子,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上次你阻止我离开,这次又假惺惺地来救我,却原来是要让我受更大的苦楚。这下你开心啦?可是,我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就葬身于西施嘴里?你倒不如直接给我来个痛快点的,我感激不尽!”说到后来,她眼中已经盈盈蓄泪,一脸凄苦,语声哽咽。 正所谓,“请将不如激将”,像单俊来这般愚忠的呆子,若是苦口婆心地劝他,他头脑里转不过弯来,不见得便一定会为她两肋插刀。但是她若给他安个罪名,将他逼进死胡同里,他若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势必得仗义出手,救她于危难之中。而且,还可以因此而拖延些时间,说不定富春堂得到风声,依周夫人的慈悲心肠,断然不会置之不理的。 虽说她是在演戏,但她所说之事,也并不是无中生有,况且,此情此景,她触动了心里的哀婉情绪,倒是真情流露了。 她这么一说,单呆子果然急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抓耳挠腮,想要解释一番,偏偏她的言语间又是如此地有据有理,加上他又笨嘴拙舌的,真是连一个像样的字眼都吐不出来。 “好,那就给她个痛快!”绿绵上前一步,给了周扶弱一个眼神,顺水推舟地怂恿后者道。 此所谓“借刀杀人”之计也!若借了单俊来之手杀了林湘妆,那么一旦周扶扬盘问起来,便可以将一切罪过都推到他身上了,她自己身上真是撇得一干二净。 周扶弱立即心领神会,轻点了点头,对单俊来说道:“姓单的,本小姐今天给你一个机会,你杀了她!你动作麻利点,她还感觉不到痛苦。只要你杀了她,我就赦免你伤害西施之罪。这可是一举两得之事,你以为如何?” “不,我做不到!”单俊来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他最可爱也是最致命的一点就是不会撒谎。 “你下不了手?”周扶弱嫣然一笑,很明显也捏住了他的软肋。“那我只好用你刺伤西施用的袖箭来刺瞎她的眼睛,然后再用钝刀一点一点割下她的嘴巴和舌头……” ------------ 54 “我自己来!” “啊?”单俊来大吃一惊,吓得两腿发软,差点就跪了下去。他看了看周扶弱,又转眼看了看林湘妆,困难地吞咽着口水,心里咚咚地狂跳不已,嘴里结结巴巴道:“小姐……不可以……不能这样……” 周扶弱冷笑一声,将手一招,气定神闲地问道:“谁愿意去刺瞎林湘妆的眼睛?本小姐赏银百两!” “我!” “我!” “我愿意!” “……” 应答之声此起彼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此轻松容易的活儿,谁不争先恐后呢? “等一下!”林湘妆猛地大喝一声,打断了鼎沸的人声。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她。 “我自己来!”她直视着周扶弱,斩钉截铁地说道:“湘妆自知罪孽深重,愿乞赐剑一把,自刎以谢周府!” 周扶弱与绿绵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正中下怀的表情。 “咳咳,”周扶弱清了清嗓,脸上不动声色,顺水推舟地说道:“既是你已伏罪,本小姐也不多加为难。来呀,把单俊来腰间的长剑解下来!” 众人呼喝一声,齐齐抢上前去,争相要解单俊来悬在腰间的青云剑。单俊来大叫一声,死死地抱住剑身不肯放手。 林湘妆这一招,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假如单呆子愿意护她,自不会眼睁睁看她持剑自戕,他情急之下,极有可能站到她这一边来,与周扶弱等人倒戈相向,此乃上计也。若他真的见死不救,那她拿了剑的第一件事便是出其不意虚刺周扶弱一剑,以挟持其为人质,此为中计也。最不济的是,前两计皆败,那她便只有长剑往脖子上一抹,最起码不用忍受刺眼割唇之苦。此万不得已之计,也是下下之计矣。 且说一帮子人混战抢夺长剑之时,绿绵却向前一步,递上了一把削水果用的尖刀,阴森森地说道:“我就猜到一定会是这样。不过你也不用失望,没有剑,用此刀也是一样。此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你一刀下去,必定见血封喉,见效神速!” “不要!” 却说单俊来虽与众人周旋,但却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时刻注意着林湘妆那边的动向的。此时既见绿绵捧出尖刀来,他几乎吓得肝胆俱裂,再无二话,手中长剑一震,嗡嗡之声不绝,竟是将围上来的所有人震得踉跄退了开去。 他先是一剑震退众人,继而纵身一跃,长剑出鞘,泛出清泠泠的光辉,却将反射的光线对着周扶弱的眼上一照,后者立即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来遮挡光线,他趁机便长剑一递,铿然一声,轻而易举地挑落了绿绵手中尖刀,然后迅速弯下腰去,径直将林湘妆的身体抄手抱起,足下一点,立即便向远处奔窜而去。 他这一翻拔剑、挑刀、救人,兔起鹘落,一气呵成,直看得人眼花缭乱。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抱着林湘妆去得远了。 林湘妆安心地躺在他羸弱却充满力量的臂弯之中,耳畔传来呼呼的风声,许多事物皆倒退着疾驰而去。她眼望着他微微淌着汗的憨厚斯文的脸庞极不厚道地笑了。 单呆子,这次你真的被我算计了呢。 然而,她还没有得意太久,便开始沮丧起来。 原来,他们还没来得及冲出第二重门,便已经被另外的几名护院追了上来。 单俊来带着林湘妆这个累赘,到底是力有不逮,即便他使尽全力奔跑,后面如影随形的身影却越来越近。 “大胆单俊来,你竟然弑主犯上,还诱拐府中婢女私奔,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单俊来还来不及答话,颈后风声袭来,眼角余光已扫到剑身上反射出的森森白光。他慌忙将头一低,避开这第一波攻击。 很快地,单俊来便已经被三四名护院同仁给围在了当中。 “单俊来,你既敢加害小姐,便休想活着离开周府!”其中一个略为年长的护院声如洪钟又义正辞严地说道。 “我……我哪里加害小姐了?”单俊来大惊,这个罪名他可担待不起! 说你呆你就是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也!林湘妆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呆子,你把我放下来吧!”林湘妆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他宽慰一笑:“有人乖乖来送死,你就成全一下他们好了。” 单俊来低头看了看她,又扫视了一眼环伺四周虎视眈眈的同仁们,点点头,慢慢将她将下地来。他并不是觉得她累赘,只不过怕带着她会连累于她。 “我来对付他们,你这就离开周府去吧!”他在放下她的同时,语速分快地在她耳畔低语道:“公子有令,不可对老弱妇孺动手,所以,他们是不会轻易伤你的!” “我知道。”林湘妆一只手还用力地抓着他的胳膊,受伤的左脚虚立在地上,仅靠未受伤的右脚支撑着整个身体,强忍着脚部的疼痛朝他含笑点了点头:“你不用担心我,等我找到了栖身之所,我会回来找你的!” 她这样子连走路都困难,哪里还能跑呢?她这么说不过是不想他分心罢了。她不能帮他,也不能拖他后腿呀。说到底,是她陷他于不忠不义的。 单俊来尚未来得及回应她只言片语,“嗖”的一声,一柄利剑便迎面刺了过来。单俊来举剑挡格,将来人长剑荡开,接着手腕一抖,剑尖舞出朵朵剑花,挺剑照那人胸前刺去。 事实上,单俊来这一仗,无论如何都是会输的。 先不说他们是常常在一起与公子切磋武艺的,对彼此的招式都了如指掌,就算他武功再高,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纵使他们念在同仁之谊并不群起而攻之,就是一个个单打独斗地车轮战他也吃不消的。 是以,那名较为年长的护院便提气大喊道:“单俊来,你是赢不了我们的,何必负隅顽抗?还是乖乖弃械投降,等候公子发落!” 单俊来并不答话,只聚精会神地对敌。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对一的结果便是你来我往不相伯仲。 那喊话之人见单俊来不予理睬,自然也能领悟到他的用意,虽然制服他是必然之事,但时间太久总归会落下办事不利的口实。这人性子急躁,恨不能马上立功,偏偏又不敢违背公子昔日所劝导的不以众欺寡的训诫,又注意到林湘妆左脚有受伤之势,于是悄悄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扣于拇指与食指之间。紧接着手指轻轻一弹,铜钱便如离弦之箭般径直朝林湘妆金鸡独立的右脚射了过去。 ------------ 55 你为什么不走? 林湘妆“啊哟”叫了一声,身不由己地轰然倒地。她仓皇的叫声惊得单俊来立马转头来看。正所谓关心则乱,他这么一分神,“哧”的一声,手臂间已中了一剑,接着“当啷”一声,单俊来手上一松,长剑落地。 而别人手中的长剑却紧逼而来,笔直地指在他心脏半分之处。 旁边之人迅速上前,将他双手扭转过去,作押解之势。他却并不为自己的处境着想,只是一脸焦灼地看向蜷在地上摸着自己脚踝紧咬嘴唇强忍痛楚的林湘妆,忧心忡忡地问道:“林姑娘,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走?” “我……啊”林湘妆才刚一开口便忍不住呻吟呼痛出声。她刚才猝不及防遭人暗算时情不自禁叫出声来便已知道中计,但想要收声已是为时已晚。这时见他因为顾忌自己而受人掣肘心里自责不已,纵使脚踝处疼痛难忍,她还是紧咬着嘴唇不许自己叫出声来。 “林姑娘!”单俊来见她一张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猜到她应该是哪里痛了,他强行挣扎着便要奔向她处,却被那名年长护院一记手刀砍向他后颈,单俊来眼白一翻,脑袋耷拉下来,双腿一软,整副身躯便软绵绵地垮落下去,任由那个抓着他的人像拎一条死物般拽着他。 处理完单俊来,那名年长者便趋身至林湘妆面前,木无表情地说道:“丫头,我们不为难你,请你自觉跟我们走吧!” 走,走你妹啊! 林湘妆恨恨地瞪着他,目眦欲裂。脸上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滚落下来。 “我不会跟你们走的!”她一边抽气一边挣扎着说道:“有种的一刀杀了我便是!” 跟他们走,到周扶弱手下也是饱受折磨凌辱而死,反倒不如一刀下去来得痛苦。况且,这几个受周扶扬调教的家臣,是不敢真刀真枪往她身上招呼的。 年长护院紧盯着她,皱了皱眉,又与另外几位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建议道:“干脆和他一样,”他以手指单俊来道:“直接打晕带走!” 年长护院深觉有理,点了点头,左手伸出,便欲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林湘妆看准来势,出其不意地张嘴一咬,可惜那人皮糙肉厚的,她虽然是奇袭,他却并没有太大感觉。林湘妆只觉得牙齿发酸,那人用力往外一扯,差点把她的牙齿都跟着拔了下来。 那人既松开她,她便没了可借之力,“咚”地一声又一头栽倒下去。她连呼疼的时间都顾不过来,那人的手势便如影随形地紧追而来。 林湘妆已是黔驴技穷,加上浑身伤痛且精疲力竭,她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粗糙而丑陋的作恶之手往她肩膀颈处袭来。 “咻”的一声,空中某物激射而来,“扑”一声撞肉之音传来,那人顿时如遭电击般迅速收回手去,恼怒不已地回头寻找罪魁祸首。 “公、公子……”他结结巴巴地喊道,脸上气极的表情在见到来人之后马上收敛起来。 “公子!”所有人也都毕恭毕敬地行礼。 来人正是周扶扬。 “哼!”周扶扬脸上微带倦色,似乎是风尘仆仆而来。他拉下脸来,冷声说道:“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公子吗?几时倒学会了这招阳奉阴违?” “公子明鉴!”年长护院知道他疑自己对林湘妆动手,忙不迭地解释道:“一切皆因小姐为此二人所害,是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属下差人前去告知公子之时,单俊来还未对小姐下手……” “你说什么?”轰然一声,仿佛一道晴天霹雳从天而降,炸得周扶扬形神俱灭。他先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接着勃然大怒道:“荒谬!请问你们几个专司保护夫人小姐的护院却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他单枪匹马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谋害了小姐吗?” 那人顿时被问住,满面羞惭,砰地一声跪下地去,冷汗涔涔:“属下无能,不知怎地让小姐遭了毒手……” “你……你血口喷人!”林湘妆义愤填膺地大喊一声。 她侥幸逃脱此人的魔爪,见到周扶扬来,顿时心生希望,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他亲切可爱。 当她听到这人好不要脸的捏造歪曲事实,又一力往单俊来身上泼脏水,将莫须有的罪名加诸于他身上,她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公子,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林湘妆强忍着脚上的伤痛,急切地用两只手撑着地仰起头来看着周扶扬。“这个人无中生有,恶意中伤单俊来!单俊来他禀性纯良忠心耿耿,根本连小姐的一片衣角也没碰到过,又怎么可能伤了她呢?” 周扶扬在她说话的时候便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看着她因为极力忍受疼痛而发白的小脸,眉头开始收紧。 “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走后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又跟扶弱起冲突了?再怎么说她也是周府的主子,你就不能顺从服帖些吗?你那么聪明,连‘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都不懂吗?何苦给自己惹这些不痛快?!” 听闻妹妹无恙,周扶扬刚悬起来的心又落下地来。他半蹲下身来,见她狼狈又急切的模样既是心疼又是恼恨,张口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疑问及训诂。 他最前面两句倒像是关心之语,林湘妆本来心里还在感动感激的,但听到后来,感觉他竟然是在责备自己不该搞不清楚状况以下犯上自取其辱。 一时间,她刚刚萌生的感动之意立时便烟消云散。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给她罗织罪名,与刚才那厮诬蔑单俊来又有何异?她虽说性子刚强“威武不能屈”,但是从来不主动招惹是非,今日之事她处处受制于人,根本毫无还击之力。谁料想事到后来,一切竟然还是归咎于她。 就是说,做下人的,不但要乖乖地任主人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还得要对主人歌功颂德,主人都是对的,一切都是做下人的不对。 ------------ 56 “士可杀不可辱” “公子教训得极是!”林湘妆也不和他犟嘴,她现在真是没有太多精神来与他讲理。她眼露鄙视之色,略带嘲讽地说道:“是林湘妆不识好歹自讨苦吃!我们做下人的,不过是为主人做牛做马,哪有什么尊严可谈的?” “你又来!”周扶扬微嗔道:“你既是还有这顶嘴的精神,想必你的伤处也还不是怎么特别疼的。”他不过是看她如此狼狈而感到心痛,是出于关心爱护之情才劝诫于她的,谁料人家根本就不领情,好心当成驴肝肺,他到底有些不爽快,揶揄道:“你还不起来,趴在地上很好玩吗?” “不好玩!”她轻摇了摇头,也不告诉他自己腿脚不便根本站不起来。况且,以他的聪明机智,焉有看不出来的道理?他不过是气恼她刚才话中带刺的回应而已。 “公子有悲天悯人之心,湘妆恳请公子给我一个痛快!”她仰望着他,一脸正色,毅然决然地说道。 周扶扬先是微微一愣,继而了然一笑。 想要这个丫头开口向他讨饶认输,似乎比死还来得痛苦。 公子你莫非不知道,“士可杀不可辱”? 看他维护妹妹的这般境况,而周扶弱又与她水火不容的,那么像今日这一幕将来定是常演的戏码了。那她不是悲催的经常遭到周扶弱的荼毒了么?像她这样只知道横冲直撞不知迂回婉转阿谀拍马的性子,到最后不是要气得吐五升血而死? 与其这样,你还不如现在便结果我算了,省得我再日日提心吊胆承受各种心理压力及精神折磨。 “你呀,总是口是心非的!”他像看穿她心思一般,叹气般地说道。 然后,他猿臂一伸,将她轻盈的身体从地上捞了起来,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有幽深的笑意:“我说过的,你的命是我的,我没让你去死你怎敢轻言死字?再说了,几时轮到你来对我发号施令了?” 说完,他仰面大笑数声,径自抱着她往锦夏而去。 后面的几位护院呆若木鸡半晌,然后有人弱弱地问道:“请公子示下,单俊来该如何处置?” “把他带下去好好看护,等他醒来我自会问他。”他语声清朗,淡然交代道。 众人称是,周扶扬自抱着林湘妆回院不提。 因为于路酷热,林湘妆浑身更是灼热得火一般,周扶扬于是更不多话,只一路提气飞奔,三步并作两步地掠回锦夏院中。 刚步入院中,也不管有没有人来迎,他便连珠炮似地吩咐开了:“所有人马上出来集合!赶紧准备微温的洗澡水,绮缎来帮湘妆净身,红袖你把新作好的衣服取一套来,把冰块送到我的房间里,绿绵你去请小姐过来一趟……” 等他吩咐得差不多了,他也举步迈进了主屋之中。 将她轻轻放在自己的床榻之上,他伸手轻按在她的膝盖处,慢慢一路绵延往下按压,一边按一边看她的神情,柔声问道:“可是腿受伤了?哪里疼?怎么弄的?” 林湘妆脸色苍白,一路都是皱眉紧咬着唇,生生地忍着疼痛不让自己哼哼出声。看他急切关心的神情,若没有之前他一上来的那番见责的话语,她真的会感动得涕泗交加并委屈地恣意挥洒情绪的。然而她忍住了,她在心里告诫自己说,不要忘形,纵使他再如何地关心爱护,也不过是主人对宠物心血来潮的可怜与施舍罢了。 “我的左脚扭到了,右脚却是被人暗算受的伤……”林湘妆艰难地开口说道。这个时候,不是意气用事之时,先救治自己的伤势要紧。 “知道是谁暗算你的吗?”他语气中微带着森冷之意,一边挽了袖口将双手轻置于靠近他这边的她的膝盖处,一点点往下移动,摸到她小腿肚的地方时,她疼得轻轻喊了一声,喉咙处咝咝地直吸气。 他将她的裙摆稍往上拉了一点,见她右腿的小腿肚上淤青了一块,他先是以指腹轻轻按了按,林湘妆又嚷了一声疼,他又稍稍用力点按推了一番,接着收回手来,看着皱成一团的小脸若有所思地说道:“出手之人倒是没下狠手,尽量避开你的筋骨之处,是以你现在虽觉疼痛,倒是并无大碍。你可看到是谁向你出手的吗?” 林湘妆摇摇头,虽然有所怀疑,但毕竟没有证据,万一冤枉了别人呢? 周扶扬也没有追问,点了点头,先放下她的右脚,又轻抬起她的左脚摸了摸。当他按到她脚踝处时她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他小心翼翼地褪了她脚上的袜子,只见她左脚踝处肿成了一个馒头也似的,他又稍微用力摸了摸她的踝骨,然后抬眸看向她道:“只是扭到了,并未损伤关节。等下让绮缎给你擦擦身子,换好衣服后我拿药来给你揉揉。” 周扶扬做完这些的时候,房间中的冰块已放置到位,侧面一帘之隔的盥洗处早已准备就绪,红袖捧着今夏新做的樱红色衣裙在外间静候示下,绮缎也拎着沐浴用品侍立在外。 周扶扬便叫了红袖与绮缎进来准备给林湘妆净身,接着又喊了一声“绿绵”,未有应答,然后他顺嘴问了句:“绿绵去请小姐还没回来吗?” 红袖与绮缎面面相觑一番,皆默然不语。 林湘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周扶扬见了,赶紧问道:“你想说什么?” “公子,你想见令妹是想确认她无恙还是想替我讨还公道的?”林湘妆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个你不用知道。”他沉吟着说道:“你现在先洗个脸擦擦身子,多喝点水,回头我再来看你。” “公子!”林湘妆脸上难得地流露出恳求的神色,她言辞恳切道:“我收回刚才的话,湘妆自知身份低微,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没什么讨不讨公道的说法。只不过,我的那个朋友刘别,他好像情况挺严重的,不知道公子能否遣人去查看照顾一下?” ------------ 57 爱屋及乌 周扶扬好看的俊眉微微收拢,面有不悦之色。她那样倔强不肯吃亏的性子,被人欺负被人暗算受了伤,她竟然不思报仇,念兹在兹的还是那个姓刘的家伙。 他眼神微微一暗,脸色阴晴不定,看着她时似是充满恼恨的味道。 “我说了无论如何会保他无虞,你在担心什么呢?”他脸色缓了缓,收起了眼里的些微波澜,尽量平心静气地说道。 “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一定加重了他的伤势,”林湘妆还是不依不挠地恳求道:“他现在的情形真的很危险,也很可怜……” 林湘妆虽然是以恳求的神情,但语气间却是铿锵有力的,“今天发生的事情”这几个字咬得很重,眼神灼灼,大有他不答应就誓不罢休的意味。 周扶扬也不是笨蛋,听她特别强调那几个字,就知道他的宝贝妹妹又给他找事了。唉,他怎么这么命苦,人家都是左右逢源挥洒自如,怎么他身边的女子都是让他操心劳碌焦头烂额的? “好,我答应你去看看他。”他终是妥协下来,正所谓“爱屋及乌”,她既是如此重视那人,他再要拒不合作恐怕她又要对他心生怨恨。再者说,假如她所言属实,按照他们此前的约定,那他还真是无法置之不理。 周扶扬出得门来,又唤了两声绿绵,没听见她回应,他心中顿生疑窦。忽然忆起刚刚回来之时似乎便没看见她的踪影,他先传了一个下人去静室那边,叫值守的人去怡秋居见他。随后他便跨步当先往怡秋居方向去。 刚步入怡秋居的院门之内,便闻到隐隐的中药味道飘散于空气之中,而周扶弱的闺房之中,一片低低切切的呜咽之声不绝于耳。 他走进周扶弱的闺房中时,看见地上奴婢们跪了黑鸦鸦一片。透过垂下的粉红色帐幔,可以看见她安静地躺在那里,似乎是睡着了。 周扶扬心里咯噔一声,胡乱踢开跪在地上挡路的婢子们,慌忙奔至床边。 “公子!” 跪在最前面的,不是绿绵还有谁?只见她脸带泪痕,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公子!公子!”春兰夏蝉两个丫头更是激动不已,一路跪行上前,一左一右拉住他的衣袍襟摆,几乎是呼天抢地地哭喊道:“公子要替小姐作主啊!小姐她……小姐她……” “小姐她怎么了?”他使劲扯脱二婢的拉扯纠缠,被她们这悲怆愤懑的情状弄得惊惶不已。他一边问着话,一边凑近周扶弱,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凝神切起脉来。 春兰夏蝉俩丫头的哭喊声引起了连锁反应,其他婢子们也跟着唏嘘号哭起来。周扶扬见妹妹面色苍白,心烦意乱中,屡屡听不准她的脉象。他凶巴巴地冲下面的人喊了一声:“都给我收声!你们三个留下,其他全部给我退出房间去!” 当下大家都知道公子所指的三人为何人,除了绿绵与春夏二婢留下外,其他人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当下房间里安静了不少。 周扶扬这才仔细地给妹妹把了会儿脉。脉象虽然不太沉实,但还算稳定。主心肺之脉时急时轻,疑似有痰迷之症,或是受惊过度导致昏厥过。 他切脉毕,又细加端详了一番妹妹的脸色,伸手掀了她的眼皮看看,又看到她人中处有被指甲掐过的痕迹,想必她昏厥后被唤醒过,此时感受到她轻悠绵长的呼吸,看样子确实是睡着了。知道她性命无碍,于是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姐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他心中大石落地,便步出外间,让妹妹好生休养生息。在外间坐定后,他便向跟着出来的三人发问道。 “启禀公子,”绿绵当先回答道:“单俊来趁公子外出,擅离思过房,企图带着林湘妆私逃出府,小姐放西施追赶,他就用箭射伤了西施。后来西施发狂,一下子扑到小姐身上,所以小姐才会受惊吓而昏厥的。” “是吗?”春兰献了茶,周扶扬捧着茶碗,薄唇轻启,对着碗口轻轻吹了吹,眉如远山眼如眸,一片淡定安然。“绿绵你撒谎的水平越来越低了。” “公……子,”绿绵有一些恍惚,本就心虚的她因被他一语揭穿更显忐忑慌张。“公子明鉴,绿绵并不敢有所欺瞒,小姐她真的是因西施惊吓所致……” 周扶扬尚未接口,外面便有人来禀报说:“李护院求见公子。” 这位便是他叮嘱看守刘别的护院李甲了。 周扶扬让李甲进来,那人施礼毕,他便开门见山地询问刘别的情况。 李甲见问,跟着便是“咚”的一声跪了下去。今天实实在在是小姐软硬兼施让他交出刘别的,虽然公子关照不让任何人靠近,但此人两度大闹周府,令众院们颜面扫地,众护院们没有不恨的。况且又是小姐亲自出面,那还不赶紧顺水推舟隔岸观火吗? 何况,小姐平日虽然刁蛮,也多是吓唬吓唬而已,岂料她今日竟会如此玩法,那刘别本就有伤在身,又经此折磨,身上的伤口已有感染溃烂的趋势,整个人浑身火烫,竟是起了高热。他此时也才慌了手脚,整个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偏偏小姐又被发狂的西施所惊扰而昏厥过去,他自己又拿不到主意,六伏天里本来就热得令人抓狂,此时更是心如火焚,坐立不安。 是以周扶扬一问之下,他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他自己也没料到,事情会严重到如此地步。泄愤倒是泄了,但真正说起来,倒要追究他渎职之罪。 不过,李甲所说的,不过是有关刘别的部分,后面林湘妆加入进来的部分,他却只字未提。 然而周扶扬却没有更多时间来细细盘问绿绵此前言语间与事实有所出入的地方,他听李甲战战兢兢地说完,又见李甲汗流不已,心中已经预料到事情不妙,于是立即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跟我来!有没有请大夫来看?” 李甲诚惶诚恐地紧跟在后面,一边抹汗一边回答道:“已经派人去寻王大夫了。” 王大夫是最初给刘别治伤的大夫。 周扶扬便不再作声,一言不发地往静室方向而去。 他前脚刚到静室,王大夫后脚便也到了。 王大夫年过五旬,面容干瘦清矍,却精神抖擞。 互相见礼毕,两人便一齐来到刘别的床前。 此时刘别身上的棉袄早已经被除去,非但如此,身上的衣物几乎全被脱光,仅着一件袠裤而已。他身上斑驳的伤痕已被清理过,露出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沟壑,还全都微微泛着白色,一看就是在水里泡过许久。 而与这些泛白的伤痕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因高热而发红的皮肤,他大概也觉得难受得很,不断试图着在床上扭动身体,干涸的嘴唇已微微发白开裂,不停地呢喃着什么,双眉间也紧紧地皱在一起。 王大夫大致看了一下刘别的伤势,先是惊得掀了掀眉毛,“唉呀”叫了一声,又替他把了把脉。与刘别靠近的瞬间,他都觉得似乎自己也受了牵连一般,深身丝丝地往外冒着热气。 “这可如何是好?”王大夫诊得他脉气不正,虚而又数,不由大吃一惊,跌足叹道:“此人本就伤势极重,如今伤口又发生感染,还引发高热,伤口很快就会发脓溃烂的。恐怕性命不保矣!真是前功尽弃呀!” 周扶扬闻言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其实他也是稍通医理的,刚才一见刘别的情形便已察觉事态严重,这时一听大夫如此说,他上前一步抓了刘别的手腕,只觉他脉象轻微,十动一代,五脏无气,已是将死之症。 周扶扬整个神经立马绷紧了起来。 “若是以利刃剔除腐肉,再施以药物,何如?”他放开手来,转头不抱希望地看着王大夫,试探着问道。 “周公子,你所言虽然在理,但是此人伤处甚多,内体又大为耗损,若贸然动刀,只怕牵连甚大,失血过多……”王大夫汗颜道:“鄙人医术浅薄,实在不敢冒此风险,还请公子另请高明吧!” 王大人说完,便打了个千儿,重新背起药箱,准备告辞而去。 “王大夫,你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了吗?”周扶扬心里一急,赶紧伸手将他拦住:“您还是再想个什么法子,我多给您双倍诊金……” 这人要是真这么挂了,他该如何向林湘妆交代?他们可是事先有约的。 “周公子,这无关诊金的事。”王大夫一脸无可奈何道:“实在是区区才疏学浅胆小怕事,不敢妄动针石……” 周扶扬心里麻麻的,像是有粗砺的东西摩擦着心脏一般,说不出的龃龉。倒不是因为他多顾惜刘别的性命,只不过此人与林湘妆关系匪浅,他不愿失信于她罢了。 “王大夫,请你无论如何救他一救!”周扶扬向王大夫抱了抱拳,语气铿锵有力道:“行医济世,救死扶伤,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哪怕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好啊,至少你尽力了是不?” 王大夫被他这么一说,倒还真的不敢就走了。他叹了一口气,重新放下药箱,取了纸笔,稍作沉思,刷刷写了一个方子,一边吹着上面的墨迹一边说道:“目前我还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好先写个退热的药方……”忽然间,他脑中好似灵光一闪,脸上先是一阵狂喜,继而又沮丧地摇摇头,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不会吧?这个世上不可能真的存在的……” ------------ 58 冰魄寒蟾露 周扶扬自是捕捉到他脸上的神态,又将他的嘀咕之语听得真切,遂忙问道:“王大夫可是想起什么好法子了么?” “公子你可曾听说过冰魄寒蟾?”王大夫便也不再隐瞒,出言相问道。 “听说过。”周扶扬朝他点点头,替他补充说道:“听说在西北高原极寒之地,生活着以霜草为食寒冰为饮的蟾蜍,它的血液可以提炼成冻露……”说到这里,他也明白了王大夫的意思,竟然也跟着激动起来:“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找到这种冻露,将它涂在伤者的患处,可令腐肉新生?” “公子所闻,乃是外敷之用么?”王大夫一脸迷惑,摇头晃脑道:“怎么老朽倒是听闻内服有奇效,可令时光倒流容颜不老……不过,这毕竟只是传言,反正我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王大夫又垂头丧气起来,将方子递给守在旁边听候差遣的小厮,让他先去抓药不提。 周扶扬却明显地听进去了,站在当地,眼望着窗棂,眼神有些空洞,视线却穿过窗格去了远处。 冰魄寒蟾露!冰魄寒蟾露! 这个东西,不是传言,是真的存在的。 他怎么会忘记,六年前,虞国公杨晏找到父亲,因为周家生意广亵,出入关外是常有之事,与各路胡人打过交道,也稍懂胡语。杨便问父亲可否帮忙寻找传说中的冰魄寒蟾露。只因杨府开价诱人,又加之杨家乃皇亲国戚,接下这单生意对稳固周氏的商业地位有益无害,父亲便欣然答允了。 父亲由此开始了漫长的寻宝之旅。 他很清楚地记得,父亲三年里没有回来过一次,向西域土著多番打听,几进几出暗藏危机的苦寒之地,终于寻获了传说中的冰魄寒蟾。然而,等父亲凯旋归来后,却因为寒邪侵体而缠绵病榻半年之久,最终药石罔效而撒手人寰。 虞国公也因为对父亲的愧疚而赠以重金,他和虞国公府的小公子杨乐广也是这般阴差阳错认识的。而当时虞国公与父亲订立的口头约定为商业机密,他此前并不知道父亲为何笃定地踏上那条不归路,后来因为不甘心,他向杨乐广打听之下,才得知是为了这么个劳什子的东西。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父亲回来后,曾交给他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匣子,并嘱咐他将之安放在地下冰窖的深处,当时,父亲并没有说它的名称及用途。丧父的哀痛,正式接手周氏商号的适应过渡,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时间与心思,于是这件事便这么地忘诸脑后了。 现在听王大夫提及这个间接害死父亲的罪魁祸首冰魄寒蟾,他脑中灵光乍现,突然便想起这个被遗忘的木匣子了。 莫非那里面装的东西,便与这个冰魄寒蟾有关?或者就是冰魄寒蟾其物? 想到这里,他便先请王大夫且作停留,自己则往满腹疑虑地往冰窖而去。 外面骄阳似火,打开厚重的冰窖的大门,扑面便是一阵幽幽的凉意,顿觉通体无比的舒适畅快。再一级一级旋阶梯而下,凉意一分分地增加,越往里越觉得寒意碜人。真所谓冰火两重天。 窖底黑暗,前方已看不甚清楚。他取出身上的火折点燃,穿过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冰座之间,他在冰窖最深处的角落里找到当初自己存放的木匣子。 匣子上已积了一层薄灰,铁锁上也微微有了锈迹。他将墙壁上的油灯点燃,收好火折,又从怀中取了锦帕,小心翼翼地拭去匣子上面的灰尘。他也已经忘了钥匙放在何处了,索性便大力一扭,硬生生将铁锁给拔拉开来。 睹物思人,在他即将开启这个神秘匣子的时候,当日父亲拖着一身病体将这个东西交给他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父亲言犹在耳,然伊人已不在,他不由悲从中来,鼻中微感酸涩,眼睛里渐渐地湿润了。 立于冰窖中稍久,便觉四处寒意森森,仿佛有无数细丝银毫针砭着身体的每个毛孔般。他赶紧敛了敛心神,运功抵抗寒气,接着赶紧打开了匣子的盖子。 匣子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两排共十个小白玉瓶子,瓶口都用牛皮严严实实地密封着。他取出其中一只瓶子晃了晃,瓶中有轻微的颗粒物互相撞击的哗啦声响。他用力撕开封口,先将瓶口对着火光明亮处看了看,里面似乎是黑乎乎的小圆颗粒物。他又摊开手心,将里面的东西稍稍倒了一点在掌心中,却是小拇指大小般的药丸样物事。 他抬高手心递至鼻尖,一股沉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他心里又是怦然一动,暗想这应该便是传说中的冰露寒蝉露了。不过听这个名字,其形态应该是液体的吧?为什么却像这般药丸形状的?父亲当年将之暗藏于此却是用意何在? 现在不是在这里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稍一分神就会被森森的寒意侵逼得瑟瑟不已。他尚年轻体壮之时,只不过在冰窖里稍作停留,便已经有些难以抗拒,试想父亲长年奔波劳累久涉寒险之地,身体又该是如何的亏空损耗呢? 抱着木匣子出得窖外,他重返静室。 王大夫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翻动着手上的药典古例正仔细地检阅着,就连周扶扬进得房间来也无所察觉。 “王大夫,你来看看这个!”周扶扬将刚刚打开的瓶子放在他的书上,遮住他的视线。 “这是什么?”王大夫疑惑地接过他手中的瓶子。和他此前的情状一样,先闻,再看,再倒至手心中观察,嗅之。不过,他仍是一头雾水,抬头望着周扶扬:“周公子,此是何物?” “这便是冰魄寒蝉露――或者不是‘露’,是‘丸’吧!”周扶扬不太有把握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敢确定,所以拿来给你看看。” 王大夫闻言大喜,一双已不甚明亮的眼睛陡然冒出精光,如获至宝般更加捧牢了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与狂喜,赶紧腾出一只手来努力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又仔细地看向手中的药丸,不住地呢喃道:“这就是冰魄寒蟾露吗?这真的就是冰魄寒蟾露?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竟然真的能见到这个传闻中的神奇药方……唉呀唉呀,我要好好见识见识!” ------------ 59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周扶扬听得眼皮一跳,忽然意识到这王大夫对这个冰魄寒蟾也只是道听途说,直到今日才得见真颜,甚至都不敢确定此物是否真为其本尊,更遑论正确使用此药呢? “请问王大夫,你知道应该怎么将此药用于伤者身上吗?”周扶扬直接跳过求证此物的真实身份问题,直奔主题道。 “哦,这个……这个……”王大夫突然间意识到这也是一个大问题,不由得支支吾吾起来。他依稀记得是在某位前辈的手札中见到相关记载的,但是当时只当是虚妄之说,也并未加以详记,一时之间,他还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确切用药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古往今来,无论男女贵贱,都是一样一样的。 王大夫一张老脸急得通红,虽然觉得有所窘迫,但他还是不得不厚着脸皮说道:“公子恕罪,请给我一点时间,待我回家中书屋查阅一番……” 周扶扬听他说还需要查证,不由又是一阵头皮发麻。再加上,他自己也并不是百分百地确定此物即是所谓的冰魄寒蟾露或者丸的,而且,这东西存放了三年之久,也不知道药效是否如初。 或许……要么还是去请教一下杨乐广? 不!若然如此,他便知道了父亲趁机私藏其物,虽然不知道此举会否对杨氏一族产生妨碍,但防患于未然,还是不要惊动杨家任何人为妙。 那么,别无他法,只有先放了王大夫回家一趟。 “好!那你速去速回!”周扶扬不得已道。同时,他又表情凝重地看着王大夫,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还请王大夫答应周某一件事!” “我知道!即使公子不吩咐老夫,老夫也绝不会把府上存有冰魄寒蟾露一事说与第三人知的。”王大夫倒是个机灵人,善察言观色,一听他语气,便料知周扶扬所惧何事。 此物弥足珍贵,乃医药中的奇葩,而周府竟然有所私藏,对外又秘而不宣,其中必有缘故。正所谓,匹夫无罪,而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是以,当周扶扬郑重其事地说要他答应一件事的时候,他便跟着郑重其事地回答道。 周扶扬点点头,目露赞许之色。果然是响鼓不用重锤,明人不用指点。 “我派车送你去吧!”周扶扬一边说一边双击手掌,吩咐下人赶紧准备马车。接着,周扶扬便催促王大夫出了门,又派了一个护院同去,嘱咐他们一路不得耽搁,无论寻找有果未果,一定在两个时辰内回来。 等送走了王大夫,周扶扬又交代了一番守护的人,这才赶回锦夏院。既已得知扶弱无恙,一切便是次要。目下他心之所系之处,不过林湘妆而已。 林湘妆已经净身完毕,身上穿着本来是为红绣缝制的梅花衫石榴裙。她现在看上去脸色柔和了许多,刚沐浴后显得很是健康红润。半干的长发轻垂下来,几乎遮没了她整个肩膀。 她轻靠在周扶扬床侧的云榻之上,两条腿笔直地往前伸着。裙摆已经被拉至膝盖上面,露出瘦弱却结实的小腿。在她面前的地上,放着一个面盆,绮缎正蹲着身子从盆子里拧出一张巾子来,然后轻轻覆在她扭伤的脚踝上。 周扶扬走进房间的时候,林湘妆正在追着绮缎讨好般地说道:“绮缎,今天夫人赏了我两支珠花,我送一支给你可好?” 绮缎却不太领情似的,扭扭捏捏地说道:“多谢姑娘好意,既是夫人赏给姑娘的,姑娘还是留着自己戴吧!” 林湘妆知道她不肯和自己太过亲近,也不以为忤,反而更加温柔地笑道:“绮缎你先戴戴看啊,若是好看的话你便收下,若是不合适就算了。” 绮缎帮她换下已经凉下来的热巾子,脸上淡淡的,不置可否。偏偏林湘妆极力要讨好她似的,甚至半坐起身子来,满脸堆欢道:“绮缎你给个面子呗,嗯?你戴上一定好看的。” “唉呀姑娘你别乱动,”绮缎一见她坐起来和尽量倾身过来与自己说话,不由有些感动又有些着急,忘形之下竟然略嗔她道:“一会儿万一又磕了碰了我可担待不起……” 林湘妆还待要说什么,却见房门亮光处现出一片阴影,接着周扶扬现身走了进来。 “周……公子你来啦?”林湘妆一个激动,差点便直呼他的姓名了。忽然想起自己有求于他,便赶紧改口过来。 周扶扬没有搭理她,脸上似有郁结之色,不知道他怎么地又不开心了。 “绮缎,你先不用管我,还是麻烦你先给公子倒杯水吧!”林湘妆看他脸色不善,颇有一点讨好的意思。 绮缎停下手上的动作,但是也没有立即去给周扶扬倒水的意思。林湘妆只是低层的粗使丫头,哪里知道其中关窍?又何况是这位行事讲究的主儿呢?他自有惯用的端茶递水的侍婢,别的人的手都是脏的,哪怕是嘴里呼出的空气,也是对他的一种冒犯与亵渎。 “绮缎,你先下去。”周扶扬虽然是对绮缎说的,但双眼却只是望着林湘妆,口气中似乎还隐带不满与怒气。 绮缎朝他福了福身,便退行着离开了房间。 林湘妆皱了皱眉,脸上经营起来的笑容渐渐隐退。空气中有莫名的因子在汹涌发酵,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周扶扬板着脸,徐徐来到她面前,立定。 他不开口说话,她便也沉默地望着他。他眼中清波连绵,动荡不定,双眉微拢,竟似无尽幽怨哀戚之意。 林湘妆一头雾水,着实不知道他这怨妇般的表情从何而来。难道又与她有关?她可什么都没干呢! 最最重要的是,老兄,你定力好,可以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我可有点吃不消了。我可是抬头以一百度以上的角度仰视着你呢,我脖子快要酸死啦。 “周扶扬你这样不公平,你在上面我在下面,我这样看着你很吃力的……”话说到一半,她的脸竟然莫名地红了,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这叫什么话啊,什么上面下面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怎么了呢。 幸而她反应也算迅疾,自觉口误之后,赶紧就势垂下头去,跟着又左一圈右一圈地转动着脑袋,一边叫苦不迭:“唉哟我的脖子……” 本来周扶扬是没有多想的,但是她突然生生断了话头顾左右而言他,她脸上的尴尬与懊恼自然逃不过他的法眼的。也是因为这样,他也突然意识到她话中的失误之处,脑海中竟然浮现出红绡帐中他将她制服于身下的场景来,霎时间便也微红了脸。他顿觉喉咙中说不出的干渴难耐,赶紧将眼神从她身上调离别处,自顾自踱步至案几上茶壶中倒了水,背对着她咕咚咕咚狂喝一气。 喝完水,他放下茶杯,尴尬地清了清嗓,假装不经意般转眸凝睇于她。她还在不停地摇晃着脑袋,似乎她的脖子真的需要活动活动一样。 看着她欲盖弥彰的行为,此时他的心情似乎好一些了。 其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觉得气闷。看到她对绮缎低声下气的,又想到她对单俊来也是和颜悦色的,唯独对自己是固执蛮横的,连他想要纳她为妾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她都不屑一顾,他怎么能不一肚子火气? 清了清嗓,他调整好心绪,佯装漫不经心地踱步至榻前,凝眸看了看她的双脚。她受伤的左脚已肿成馒头也似,重灾区的脚踝处鼓成一个大包,撑得表面皮肤透明也似。 他在云榻尾端轻轻坐了下来。接着,又伸出手来,从底部将她受伤的左脚托了起来。林湘妆大骇,忙不迭地将脚往后缩。 “你……你干什么?”她的脖子也不酸了,朝他紧瞪双眼道。 “别动,我看看!”他手上稍一使力,将她的脚牢牢固定在掌中。如此一来她却是雪上加霜,深刻的疼痛感又一波猛地袭来,她很没出息地大喊大叫道:“痛痛痛!公子手下留情!” “你乖乖地别动,自然就不会痛了。”他脸上微哂,眼中温情脉脉,语声轻柔如水。 那只托着她脚颈的大手明明灼热似火,而他的眼神语气却如此恬淡安然,仿佛具有无尽的蛊惑力一般,让她的心刹那间安宁无比。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柔能克刚,自古皆然。 遇到强硬的对手时,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哪怕侥幸得胜,不过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绝对不是最佳战略战术。 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时,他这才缓缓将她的整条腿托至他的两腿膝盖处,又从怀中摸出一个贝壳状的东西,轻轻弹开壳盖,露出里面的白色膏体。然后,他用手指轻轻挑出一点来,置于掌心之中,然后双手合拢,一阵轻缓却不乏力度的按压,约半分钟后,他这才分开双手,缓缓移向她的脚部,轻轻覆盖上去。 林湘妆心里充满了疑惑,正在犹豫要不要发问时,只觉得脚上缓缓渗入一股热力,这股热力所到之处,似是将她身体里的痛楚全都消融一般,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舒服惬意。 ------------ 60 允许你在我的卧榻之侧安睡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舒服一点儿了?”他两手轻握着她的脚,眼睛切切地看着她,神情温和地问道。 林湘妆点点头,却仍是狐疑地盯着他看。她记得上一次她的手腕被白良用重力捏伤后,他只是善意地提供了一盒药膏给她自己使用。而如今她伤在脚上,他竟然亲力亲为,放下他一贯的公子哥架子,也浑然忘了他的某些洁癖怪性。 这可超出了一个主子对下人的关心程度了呢。 他今天有些反常哦。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公子,你这个是什么药膏啊?还真是神奇。”林湘妆不动声色地说道:“你看你这么忙的,日理万机,诸事缠身,怎么好劳驾你亲自为我上药呢?还是让绮缎来吧!” “你以为我想自己动手吗?”他白了她一眼,手上不由自主地加了一分力道,目光中似乎微见怨怼之意。“这个药膏需要用内力化开,再引导入你的伤处,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你可是要伺候我的饮食起居的,所以我不能给你太多时间养伤的。如此便只好委屈一下我自己了,正是‘予岂好动手哉?予不得已也’。” 这最后一句,是有些调侃意味的。之前她不就是以相同的语气回敬他的吗? 一报还一报,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本来有些戒备的心因为他这句俏皮话儿而放松下来,她情不自禁地“扑哧”一声笑了开来。 “看你还能笑得出来,想必脚上的伤没那么疼了吧?”他心中怦然一动,没料到她竟会因此而绽开笑颜。之前的种种愤懑不悦统统被她这轻声一笑而一笔勾销,他的心情也跟着柳暗花明起来。同时也忍不住打趣了她一下。 “嗯,好像是好了很多。”她稍稍扭动了一下左脚,虽然仍有点僵涩不便,但之前剧烈的锐痛已经大减,林湘妆脸上已经露出欣然之色。 周扶扬垂下眼来,视线落在自己的一双大手之上。她的脚在他掌中活动时,就像一条被蒙了眼的小鱼般试探着撞来撞去,弄得他手心里竟有些痒兮兮的。其实他心里也十分疑惑不明,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呢?她自受她的伤,他大可找人来帮她上药推拿就是了,他为什么如此急不可耐地不惜自己动手为她疗伤呢?仿佛她身上的痛苦会转嫁到他身上一般,他定要将之除去而后快。 “对了,那个……刘别他怎么样了?”林湘妆欣喜之余,倒是不忘询问那人的情况。 “唔……王大夫正在帮他诊治……”他语焉不详道。同时为了避免她继续追问下去,赶紧转移话题道:“你说说看,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我觉得你问问令妹,应该更清楚些。”林湘妆不冷不热地说道。 “我会问她的。”大概也猜到她会有此反应,他也不以为忤,一脸正色道,“只不过,我想先听听你是怎么说的。” 林湘妆心里也是怦然一动,颇为动容地目视着他。他的神情真诚而镇定,眉目间柔情一片,她忽然心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步行在茂密的草丛间,微风依依,吹动着深草的草尖簇拥着向她靠来,漾起满身满心的柔软。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而他也定定地回望着她。 相互对视无言。 半晌,终是她觉得气氛太过诡异而率先移开眼光,因为靠坐得久了觉得有些不舒服,所以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连带着也动了动脚。因为整个脚掌都被他掌握在了手中(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脚太小还是他的手太大),她想要将整个脚部动一动还需要点力气。是以,她下意识地用脚指头挠了挠了他的手掌,语声轻柔道:“周……公子,药力应该渗透进去了吧?你要么还是先休息一下……” 周扶扬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赶紧收回了眼光,慢慢移开了双手。然后又用手指轻轻按了按她的脚踝周围,虽然还有些微痛,但尚在她能忍受的范围内。 “今天你也累了,就歇着吧。”他半举着双手在空中,看完她的脚又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明天再接着上药。” “好!”她点点头,发自肺腑道:“谢谢你!” 他轻轻“嗯”了一声以示回答,然后扬声叫了绮缎进来。绮缎应声步入内室,红绣也同着她一道走了进来。 “公子!”两人欠了欠身,垂手侍立,静候示下。 “红绣你刚刚去哪里了?”周扶扬看着红绣,略带责备似地问道。他明明让她留下照顾一下林湘妆,谁知道他一转身她便躲懒去了。 “哦,奴婢刚才突然腹痛,所以去了一下茅房……”红绣半低着头,支吾其词道。 周扶扬面露质疑之色,于是又调转询问般地看向林湘妆。湘妆知道他是在向她求证,而红绣也因为心虚而紧张地一只手紧抓着裙裾一侧,她自然知道红绣是因为不肯服侍她而借故离开的,林湘妆并不是捏住别人把柄就大作文章之人,况且她对红绣的印象还是挺好的。于是便替她遮掩道:“嗯,是我让她去的。” 于是周扶扬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吩咐红绣替他准备热水以为洗手净身之用。红绣自去张罗不提。 接着他又吩咐绮缎取药膏替林湘妆涂抹右边小腿肚的伤处,又巨细靡遗地交代了她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 绮缎一一依言应了。 等到红绣替他将热水、替换衣物等准备妥当,只待他进入里面的沐浴间净身。这边林湘妆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缓缓移了双腿下榻,对绮缎说道:“绮缎,麻烦你背我回房去可好?” 正准备迈步进沐浴间的周扶扬闻言停下步来,扭头不解地看着她道:“你不用回避,我允许你在我的卧榻之侧歇息安睡。” 你允许了我就应该受宠若惊地接受吗?看来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之类的事件已经习以为常了啊。林湘妆心里腹诽道。 “嗯……哼哼……”她脸上欲笑不笑的,既不点头表示感恩戴德,也不立时反对以示特立独行。 周扶扬见她停下了动作,便以为她只是装腔作势,在得到他的许可后,她便能理所当然地留下来了。要知道,能在他的卧房中云榻上安然入眠,对于她这样身份卑微的下人而言,已是无上荣宠之事。这样求之不得的事,又有谁能抗拒得了,谁又会不欣然领受呢? 然而,他到底还是太过自信与低估林湘妆了。等他沐浴完毕出来时,房中哪里还有林湘妆与绮缎的影子呢? 这个林湘妆……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着刚才她躺过的地方,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一丝莫名的失落之感。人家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与他划清界限呢。 ------------ 61 审问 头发犹未擦干,已有小厮来报说,单俊来已经醒来。 周扶扬说了句“知道了”,收拾整理好仪容仪表,这才施施然往护院们所住的角房而去。 单俊来所受的伤倒算不上重,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用纱布缠住。他自知累犯错误,实在愧对公子的信任与爱护。是以他一醒来,便挣扎着翻身下床,面对着房间里的墙壁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几名护院都聚集在一起,见周扶扬进来,急忙迎了上来。打帘,搬椅,用干净的巾子将椅子擦拭数次,早有个中里手滴水不漏地做了。 周扶扬便行着云步昂然入内,长袍一撩,就势在椅子里坐了。虽然奔波半日,却不减半分潇洒之态。 “公子!” 听到声响,单俊来也转过身来,望着周扶扬叩头下去,一脸羞愧之色。 “俊来,你现在这么跪着是何用意?”他轻靠在椅背之上,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轻敲着腿部,神情间略带了慵懒的意味。当然了,众所周知,公子从来都不是一上来就疾风暴雨的。 “俊来自知罪孽深重,有负公子所托,恭请公子责罚!” “俊来你最近有些不对劲哦,”他稍稍坐正了身子,狭长的凤眸微眯,面色还属温和,只是语气中略带申斥之意。“你一向是最守本分最恪尽职守之人,却为何接二连三地做出这等阳奉阴违大逆不道之事来?” “怦”“怦”“怦”,单俊来磕头有声,却是半句辩解之语也无。 周扶扬也知道他不善言辞,况又自知有罪,更加无话可说。正经论起来,他无端忤逆自己,又激怒扶弱,周扶扬定当重责于他的。不过,看今天的情形,定是别有隐情。 “我问你,你今天为何擅离思过房?”这是周扶扬最大的狐疑之处。 “是因为属下听到了公子紧急召唤的流星弹,以为府中发生大事,是以属下这才不顾受罚之身擅离思过房的。”单俊来诚惶诚恐地如实以告。 原来是这样!周扶扬在心中暗暗点头。因为夫人与小姐居于深闺之中,周扶扬怕万一遇到突出状况,特意制作了这个流星弹,富春堂与怡秋居都各自有备,而他的则是放在随身的锦囊之中,以便不在一处而情况紧急时传唤众守卫。只不过近来世道较为太平,府上也没发生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一直也没派上用场。今日与林湘妆说笑之时,顺手就把锦囊递给了她。 那么就是说,是林湘妆无意中点燃了锦囊中的流星弹吗? “纵使你因受流星弹所诱而擅离思过房,你却为何不思保护小姐安危,而是贸然动手伤了小姐的爱犬,还使小姐受惊昏厥?”周扶扬正襟危坐,语气开始咄咄逼人起来。 幸而扶弱没有生命之忧,否则,无论他有什么隐情,周扶扬也绝不会轻饶于他的。 “请公子见谅!”单俊来不是没见过周扶扬盛怒时的样子,只不过当他听说小姐爱心昏厥之时,心里很是惊惶愧悔,回答问题时也跟着颤抖起来:“当时属下赶到现场时,正好遇见西施扑咬林姑娘,属下一时情急,所以不得已以袖箭射伤了西施,属下并不知道小姐受惊之事,属下真是罪该万死!” 一听说西施差点伤了林湘妆,周扶扬几欲坐立不稳,双手也不由自主地紧抓住了椅子上的扶手。 如果不是单俊来果断出手…… 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 如果…… 周扶扬深吸了口气,几乎不敢再往下想。他一往深处联想,便有血淋淋的场景浮现在脑海中,而他就不由自主地深陷在那样的场景中,心痛不可自抑。 幸好,大错并未铸成。 他就知道,单俊来并不是那种敢公然与主人叫板的下属,他也绝对相信后者的忠诚与朴实。 认真说起来,单俊来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了。 再不济,也该是功过相抵吧? “好了,俊来你有伤在身,先起来吧!”周扶扬离座上前,伸手虚扶了他一把。 单俊来依然上身低伏,以额触地,惶恐自责,周扶扬态度越是亲和,他越是负罪愧疚得厉害。 “单俊来,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周扶扬心中暗叹一声,这个呆子! “多谢公子体恤,可是……属下有罪,不敢起身!”单俊来手上带伤,还以手半撑着身子,如今已经明显地颤抖起来,额头上也渐渐渗出汗来。 “俊来,你真的要这样吗?”周扶扬态度骤变,语声也带着隐怒:“是不是我的命令你再也不遵从了?” “属下不敢!”单俊来吓得赶紧抬起头来,惶恐不已地看着周扶扬。但见后者还做着伸手扶他起身的模样,他更加惊恐不已,赶紧以手撑地踉跄着站起来。 “俊来,你很好!”周扶扬伸出来的手就势拍在了单俊来的肩膀上,脸上是欣慰的笑容。“你的三日闭门思过之罚解除,冒犯小姐的事也一笔勾销,你只管好好养伤。今日之事,你不必再耿耿于怀了,我只想让你知道,周府很需要你,你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 “公子……”单俊来心中大为感动,眼中已是波光粼粼,语声几要哽咽,只得强忍着紧咬嘴唇,真恨不得掏出自己的五脏六腑,以表忠诚。 接着,周扶扬又转过身来,环顾了一下众人,脸色一沉,掷地有声道:“我想问问诸位,你们是怎么保护小姐的?为什么让受伤发狂的西施惊了她?” 众人面面相觑一番,皆是一脸惶然羞愧之色,紧接着,怦怦之声连绵不绝,在场诸人尽皆跪下身去,异口同声道:“属下办事不力,请公子责罚!” 责罚!责罚!亏得扶弱性命无忧,若是她有个不测,再怎么责罚你们又有什么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岂料府中正当用人之时,他们却没一件事做得令他满意的。 “责罚是一定的,”周扶扬不假辞色道:“但是,我希望你们知道,责罚并不是最终目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虽然造成了一定伤害,好在并未糟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但是,通过这次事件以后,你们应当引以为戒。‘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不想看到下次还有相同的事情发生。否则,下次可就不止是责罚这么简单了。” “是!谨遵公子教诲!”众人提心吊胆着,不约而同道。 “那就……本月例银减半,取消半年内所有休假!”周扶扬眼望着众人,沉声说道。 法不责众,刑罚过重,恐生内乱。小惩大戒,以观后效。周府的安全问题暂时还需要仰仗他们。 “多谢公子开恩!”众人惴惴不安的心这才落下地来,各个都是一副松了口气的神情,忙不迭地应承道。 “嗯,你们都起来吧!”周扶扬轻晗了晗首道。 众人这才如释重负般地站起身来。 这时周扶扬却眉毛轻抬了抬,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道:“我还有个问题,是谁出手暗算的林湘妆?” ------------ 62兄妹对话 (我嘴比较笨,自从知道“藏拙”这个词之后,就尽量少开口说话。虽然没有一一感谢各位支持本书的亲,但我都记在心里的。而且,为了让上下文更连贯,我尽量不在正文中写不相干的话。感激之情会在后面统一以感谢信的方式诉诸笔端,各位亲千万不要抛弃我啊,废话完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迷茫不知的神情。 周扶扬一一朝他们脸上看了过去,见没有人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他不由冷笑一声:“怎么,记性这么差?才刚刚发生的事情就不记得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 那名年长的护院脸上早已挂不住,背脊一挺,语调铿锵道:“公子,属下惭愧,是属下向林湘妆下的手!” 周扶扬眉毛大力一掀,细细地端详了一下这名年长的护院。此人名叫赵乙,今年三十六岁,是所有护院中年龄最大的一位。周扶扬的父亲在世时,深以为他办事稳重,对他诸多爱护。周父死后,赵乙痛哭知己已逝,竟数度昏厥。是以,周府上下对他倒是颇为敬重的。 如今他突然间站出来承认自己的行为,倒让周扶扬小小吃了一惊。 “是你?”周扶扬似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要知道,赵乙可是一向以沉稳冷静著称的。“为什么?” “公子恕罪,只因事关小姐,属下一时心急,所以就稍微使了点小手段……”赵乙脸上微赧,声音渐渐地轻了。 周扶扬没有立即说话,只是以一种痛心疾首般的眼光看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说,你太令我失望了。 赵乙在他那冷冽的饱含责备意味的眼神中微感瑟缩,诸多想要辩解的话皆悉数吞下喉咙。事实上,纵然周扶扬三令五申说不许对老弱妇孺动手,但是若事关至亲,若他知道亲爱的妹妹遭遇不测,才不会管你什么老不老弱不弱的,一样该出手时就出手。更何况赵乙不过就是用铜钱撞了一下林湘妆的小腿肚而已,又不会伤筋动骨,也不会留下后遗症,公子他却为何如此在意计较呢? 室内一片低气压,人人屏息凝神,心中都是疑虑重重,同时似乎也模糊地意识到,公子今日这般疾言厉色与不依不挠,多半与那个叫林湘妆的丫头有关。当日众目睽睽之下,公子强吻她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大家私下里可没少议论过此事。 一片静悄悄之中,有小厮一路小跑着没头没脑地冲进来,看到屋子里诡异而肃穆的气氛猛地一吓,竟然“呃”地一声打起嗝来。 “呃!”又是一记响亮的打嗝声,那小厮满脸惊恐之色,忙不迭地跪下身去,接着又是一记“呃”的声音,那小厮叩头有声,额上的汗水重重叠叠,几乎要淹没了他的眉眼。 “小的该死!呃!小的……” 周扶扬缓步上前,右手一扬,“啪”一声,不轻不重地拍在了小厮背上。那小厮见周扶扬掌到,已是吓得面如土色,待到周扶扬的手往他背上一拍,他便“啊”地大叫一声,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一边求饶不迭道:“公子饶命!” 周扶扬收回手来,一边从怀中掏出锦帕擦着手,一边慢条斯理地对那小厮道:“冒冒失失地干什么呢?现在都好了,你不是不打嗝了吗?” 那小厮这才惊觉过来,原来公子并不是打算要他的性命,不过是想治他的呃逆之症罢了。想到此他既是羞愧又是欢喜,忙重新跪好身子,规规矩矩地说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小的是来禀告公子一声,小姐已经醒了……” “哦?醒了啊……”周扶扬轻挑了挑眉,竟不是大家预料中惊喜交集的样子,只见他微微抬起头来,扫视了众人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那我得去看一下了。”最后,他眼睛停留在赵乙身上,特别交代道:“赵乙,虽然你是因为心系小姐才不得已而为之,但是我希望下次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是!属下遵命!”赵乙虽然还心存疑惑,但仍是恭敬地回答道。 周扶扬见事情都已交代妥贴,这才拽开云步,当先离开了房间。 怡秋居内,一片愁云惨雾。 当时西施发狂扑向周扶弱时,四散在周围的护院们都是大吃一惊,同时不约而同地动作起来,长袖翻飞,各类匕首、银针、铁蒺藜等可长距离投掷的武器呼啦一声皆尽招呼过去。与此同时,周扶弱也因受惊而昏厥倒地。而西施也因吃痛而更加狂躁起来,不辨方向地横冲直撞起来,所到之处,无不是一片惊叫之声。于是乎,众护院齐心协力向前,一番围追堵截之下,终于将其击昏制服。 紧接着,便传来周扶弱受惊猝死的消息。绿绵痛哭流涕地恳求众人赶紧抓住始作俑者单、林二人,众人急怒交加之下,这才拼命追赶他们二人的。 周扶弱悠悠醒转之后,忽然忆及之前被西施攻击的事情,她赶紧上上下下将自己检查一遍,确认自己并未有所损伤,这才放下心来。当她亲见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西施时,既是痛心又愤怒不已,尤其当她听说单、林二人被周扶扬救下时,她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甚至连哥哥周扶扬也一同埋怨上了。 周扶扬跨进扶弱的房门时,周扶弱正在摔东西发泄着,屋子外面围了一堆下人,个个都是胆战心惊仓皇不已的模样。见到周扶扬来,仿佛见到救星一般,人人脸上都是如释重负的感觉。 房间内一片狼籍,地上散落着花瓶、琉璃灯盏、水果以及杯盘等物的残骸,周扶弱头发散乱地披垂着,满脸戾气,手上握着精钢锻造的护身匕首,外强中干地扬言着要杀掉单俊来与林湘妆这对狗男女,而绿绵与春兰夏蝉等人拼命阻拦着,苦口婆心地劝阻不已。 周扶扬出现在妹妹面前时适逢她手持匕首向前胡乱挥舞着,威胁说谁要企图阻拦她,别怪她刀剑无眼。 于是,绿绵、春夏二位贴身婢女只得无奈地让开路来,偏偏房间地上到处都是瓷器碎片,周扶弱即使没人制止阻拦,却是一只脚抬起来,迟迟踏不下去。接着,大小姐又发威了:“喂,地上乱成这样,你们也不说打扫一下?” 然后,抬眼间,她的目光与伫立于水晶帘畔的周扶扬相遇。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她刚才威风凛凛的气势立时收敛,手中的匕首当啷落地,杨柳般的身躯顿时娇软下去,还好近在咫尺的绿绵赶紧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 “哥,你来啦!”周扶弱脸上顿现委屈的神色,非常适宜地表露出柔弱的姿态,眼中眩然欲泣。“哥,我差点再也见不到你啦!哥……” 春兰、夏蝉俩丫头赶紧向周扶扬见过礼,然后马不停蹄地动手将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干净。 周扶扬见房间内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才剑眉轻蹙,缓步入内。 “既是受了惊,还不在床上躺着养养神,你却是在做什么?”他径直向她走去,从绿绵手中接过周扶弱,引导着她在床沿坐了下来,同时顺势替她把了把脉。 脉象已经趋于平稳,想来已经完全恢复了,难怪这么精神。 “你快不要在这里假惺惺的了,”她却一把将他推开,气鼓鼓地说道:“你现在都帮着外人来欺负我了,还管我是死是活呢?” “你这话倒奇了,我几时欺负你了?”他虽然大致出猜到她是什么意思,但仍是故作无知的模样。 “难道不是吗?那个姓刘的、姓林的,害死了我的小铃铛不算,现在又来算计我的西施,连我也不放过了。你既知道我受了这么大的屈辱,你不帮我出头就算了,竟然还处处维护姓林的小贱人。怎么,这一次,是不是就算我死了,你也打算站在姓林的那一边?” 周扶弱越说越是激动,渐渐地眼圈红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竟是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你看你,说话不好好说,什么‘死’呀‘死’的,要让母亲听见了,又该数落你了。还有啊,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呢?”周扶扬叹气道。春兰及时递上了手帕,周扶弱接过,伸手欲替她擦拭,却被她侧头避过。他颇有些尴尬地收回手,略感无奈道:“扶弱,你说话要讲理好不好?在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怎么能随便给别人乱加罪名呢?” “我怎么不讲理了?”周扶弱用力眨了眨眼,让模糊的视线稍微变得清晰一些,娇艳的脸上绽开一抹冷笑:“我的小铃铛是不是死了?你是不是答应我要替我讨还公道?结果呢?非但小铃铛的旧仇未报,现下还搭上了我心爱的西施,差点连我自个儿的命都保不住了。事实摆在眼前,只是不知道周大公子还要怎么样才算将事情弄清楚?” 周扶扬听她突然冷言冷语地称呼他为什么“周大公子”,心里既觉难过,同时又有些不快。 “好吧,既然你要这么说,”周扶扬耐着性子道:“那我想知道,西施住在安乐窝里,它是怎么会被人伤到的?它那么威武凶猛,想要伤到他,若非身怀武功,定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63 杠上了 “哦,这个,是这样的。”周扶弱好似早就料到他要问这个问题般,全然忘了自己正在生他的气,十分流利地答道:“午饭后我因为心情烦闷,所以就在府中到处走走。无意中走到含语楼那边,正好看到静室的门开着,所以我就进去啦。谁知道那个花匠看到我就出言辱骂我,我一生气,就把他的饭碗打翻了,他一怒之下,竟然从床上跳起来,扬言说要杀我呢。幸好有罗护院在那里,把他制止住了。我本来就已经烦得要死,他还要火上浇油,你说我能怎么办呢?所以我就想了个办法要出出气……谁知道姓林的半路跑来不说,我们周府净出一些吃里扒外的东西,那个叫单俊来的臭小子也跑出来了,就是他伤了我的西施的……”她越说越是激动,几乎快要喘不过气了。 “那他是怎么伤了西施的呢?”周扶扬很专心地倾听着,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当时西施差点就……”周扶弱见哥哥毫无异状,一时间心理上开始松懈起来,正准备沿着他的思路回答下去,这时绿绵却突然重重地咳嗽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说话。她猛地察觉到自己差点忘了之前演练好的台词了,于是立即调整思路道:“哥哥,我怀疑单俊来和林湘妆一定有什么暧昧关系,他竟然趁着你外出不在,偷偷从思过房跑出来,还准备带着她私奔。我就放了西施去追他们,然后,单俊来就用袖箭射伤了它……” “是吗?”周扶扬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语气中也不露悲喜。“可是,这不是你所乐见的吗?明明知道我看中了林湘妆,要想纳她为妾,而你又极力反对。那么任由单俊来带走她岂不是好?你又为何偏偏要放西施去追赶他们呢?” “啊……嗯……那个……”周扶弱一怔,没料到他竟然思路跳脱开来,问了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偏偏又是那么刁钻,任是她之前已和绿绵等人演练好应对之策,却仍是在他出其不意的提问下卡了壳。 是以,她在慌乱之中,不由自主地拿眼朝绿绵偷瞄了过去。 “你看绿绵做什么?”周扶扬自然没有放过她的表情变化,乜斜着眼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绿绵。后者正紧张地看着这边的动静,见他朝自己看过来,慌乱之中忙替周扶弱解围道:“小姐,是不是口渴了?要奴婢给你拿杯水吗?” 绿绵脸上虽然故作镇定,但是她的眼神却闪烁不定,言语间也微有些颤抖之意。 “糊涂东西!我和小姐说话,谁允许你插嘴的?”周扶扬抢在周扶弱头里,竟是疾言厉色地呵斥起来。 “是绿绵逾矩了,公子恕罪!”绿绵见他脸色不善,赶紧低声下气地赔罪道。 “你也知道自己逾矩吗?”周扶扬板起脸来,眼中迸出凌厉之色,冷声说道:“我且问你,小姐今日之举,可是为你所教唆?” “公子,冤枉!”绿绵本来就惊魂未定,此时更是吓了一大跳,紧接着双腿一屈,她咚地一声跪了下去。“绿绵自知粗鄙不堪大用,只会做些端茶递水的事。况且,小姐是什么身份,绿绵是什么身份,别说绿绵人微言轻,说话没有分量,即使如在锦夏院般说得上几句话,绿绵也深知‘祸从口出’这句话,是断不会随便在小姐面前进言什么的。请公子明鉴!” “绿绵,你跟了我多少年了?”周扶扬神情有些沉痛地看着她道:“你的眼珠一动,我便能猜到你三分心思。你说话时的神情、语气,说的话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你觉得我分辨不出来吗?之前我来看扶弱的时候,你便在对我说谎。刚刚你又故意咳嗽提醒小姐,你当我不知道你们已经串通好了准备来敷衍我吗?绿绵,我对你感到非常失望。” 绿绵既知已被他看穿一切,尤其在听到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深深地刺痛,只能用手牢牢地抓着地面,生怕一时跪立不稳,整个人便要瘫软下去。 “哥哥你在说什么呢?”见绿绵受到指责,周扶弱连忙站出来维护她。“今日之事,与绿绵没有关系,你不要误会她。还有啊,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绿绵呢,她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地服侍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是不是姓林的那个臭丫头在你面前说什么了?” “扶弱,请你注意措辞!”周扶扬对妹妹也无法和颜悦色了。“我希望以后再也不会在你这里听到‘小贱人’、‘臭丫头’之类的字眼,我不喜欢。” “是啊,你当然不喜欢啦。”周扶弱立即反驳道:“因为你被那个小贱人迷住了,所以你便听不得别人说她不好是吧?哼,我偏要叫她‘小贱人’、‘臭丫头’、‘下作东西’!” “扶弱!”周扶扬脸上极是难看,他愤然拂袖而起,痛心疾首地看着她。“我再重复一遍,我不喜欢你用带侮辱性的字眼称呼湘妆,我会生气的!” “怎么,只有你会生气吗?”见他如此维护林湘妆,周扶弱越发气不可抑,不由冲他嚷嚷道:“你为了一个什么也不是的臭丫头跟我大小声,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但不帮我出气,竟然还来兴师问罪,我也生气得很呢!” “好!好!好!”周扶扬连说了三个“好”字,心中说不出的烦闷惆怅,转过身去,也没有更多的言语,抬脚便往门外走去。临走前,他立定脚步在绿绵面前不远处,脸上露出痛惜的表情,不无埋怨地说道:“混帐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你在搬弄是非教唆撺掇小姐,既是你容不下湘妆,那我也容不下你。你自去帐房领了遣散费,自己出府去吧!” 周扶扬这么说,便是立意要将绿绵赶出府去了。 绿绵想起多年来自己心中所想所系,如今竟然被弃如敝屣赶出府去,无论如何也是不甘的。她猛地扑上前去,不避嫌地一把抱住周扶扬的腿部,眼泪早已纷至沓来。 “不要!公子,请你不要赶我走!我不想走!”绿绵将脸紧贴在他腿边,声泪俱下道:“绿绵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公子不需要绿绵的那一天,就是我命赴黄泉的一日!” 她语声戚戚,满面哀容,周扶扬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况且她服侍自己多年,将他照顾打点得无微不至。他心中大约也隐隐察觉到她是倾心于自己的,只不过他没有这个念头罢了,只想着将来他成婚之后,替她寻一门好亲事,送她一份厚重的嫁妆,也算尽了多年的主仆之谊。 只是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林湘妆的出现瞬间搅乱一池春水。不管是他抬举她为妾室也好,还是决意要将她留在身边慢慢调教成贴身侍婢也罢,这都是渴慕已久而毫无所得的绿绵所不能容忍的。所以,她一定是要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将林湘妆从他身边驱逐而去的。 然而,弄巧成拙的是,她不仅没有成功将林湘妆驱逐出去,反而让自己落了个被驱逐的下场。 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周扶扬竟然会对她绝情至此!像林湘妆那样下贱卑微又淫荡无耻的小丫头,怎么可以将他迷得晕头转向的。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只不过是想将那样一个祸害从他身边赶走而已,为什么他就不懂她的苦心呢?林湘妆她到底哪里好?你看他竟然为了这样一个女子和妹妹闹僵,连骨肉至亲的妹妹都已经不放在心上,更何况她一个当牛做马的下人呢? 周扶扬待要说什么,周扶弱已经看不下去了,她跨步上前,用力将绿绵往上拽,脸上流露出恨铁不成钢般的神情,心急如焚地呵斥道:“你求他干什么?他这种薄情寡义的人,你恋恋不舍做什么啊?”接着,她又高昂着下巴,冷冷地看着周扶扬道:“你既是不需要绿绵了,也用不着你赶她出去,我作主留她在怡秋居了。绿绵,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赶你走!” 周扶扬是一向纵容迁就妹妹惯了的,如今因为林湘妆而闹得彼此不快,他也觉得很是无奈和头痛。他虽然厌恶绿绵今日的过分行为,心里想着将她撵出去完事的,但既然妹妹开口收留,他便也不再执着于这个问题,只用力摇晃着自己被绿绵抱住的腿部,一边冷嗤道:“你还拉着我干什么?还不去谢过小姐的知遇之恩?!” 绿绵本来听他说要赶了自己出府,心中还在暗自神伤着,转瞬间周扶弱却已经允诺要将她留下,一时间她有些怔忡不定。心思恍惚间,周扶扬已经甩开她的手,痛心疾首般地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扬长而去。 ------------ 64 执扇之情 从怡秋居出来,周扶扬不由伸手揉了揉额头。仰头看看天色,日已偏西,彩霞满天,约莫已是申末酉初时分。今日他简直是从早忙到晚,竟是没有一刻闲下来的功夫。 不知道王大夫查阅冰魄寒蟾露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到现在也没有得到他回来的消息。 周扶扬信步往锦夏院而去。一路上心里想道,等下一定要告诉林湘妆,绿绵已经投奔了扶弱,他身边如今是真的缺了人手,此事皆因她而起,她必须担负起相应的责任。一想起她无奈认命俯首帖耳的模样,他的心情就跟着雾消云散起来。 林湘妆的房间里静悄悄的。许是之前折腾半天体力透支而精神疲惫,等他去时,她已经在床上平躺着身子睡着了。 纱帐半钩,绮缎半坐在床畔,手中团扇慢摇,似是为床上的人儿驱赶偶尔的蚊蝇,又似替她送去缕缕清风。天长人倦,她早已经闭上双眼,脑袋沉重地耷拉着,握着扇柄的手渐渐松脱开来,紧接着,“啪”,一声轻响,团扇终是支撑不住,跌落在了床上。 半睡半醒间,绮缎受此一惊,顿时睁开眼来。 待看清房中多出一个人来,她不由唬得赶紧站起身来,圆睁着双眼,结结巴巴地喊道:“公……公子!” “嘘!” 周扶扬对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走近她面前,压低声音说道:“别惊了她!让她好好睡会儿。” 绮缎尚自在惶恐中没有回过神来,见公子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心里稍稍放松了些。 “你去外面守着!”他示意她站起身来,继续压低声音对绮缎说道:“若是有人来找我,你也悄悄进来说与我知。” 绮缎识趣,忙不迭站起身来,含笑点头应了,然后款款离开房间。 周扶扬便在刚才绮缎的位置坐下来,拾了团扇,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眼光定格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 正是含苞欲放的年龄,皮肤虽然不如扶弱那般晶莹剔透欺霜赛雪,但也很是粉嫩光滑,隐隐泛着清幽的光泽。因为清瘦,显得下巴略尖,却是正适合握在掌中的弧度。 一向都是他为床上君,几时变作床尾执扇人?周扶扬不由莞尔失笑了。 生活中总会有突如其来的事件,改变我们按部就班的步伐。生命中也会出现怦然心动的瞬间,让我们做出令旁人看来有失冷静理智的疯狂举动来。 他脑海中陡然又想起她那份看似荒唐带搪塞性质的供词来。这份供词他昨晚反复看了好几遍,他几乎都能倒背如流了。她在里面说她是被一阵龙卷风带来这里的,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整份供词倒像是一本构思精巧想像大胆的奇幻小说一般,里面有女巫、有魔法、还有会说话的稻草人。作为一贯接受正统儒家思想教育的他来讲,一切显得那么新鲜有趣,竟是一下子唤起了他的童心来。 最重要的是,在商言商,出现在他面前的任何可以产生商业效益的事物,他都会无比灵敏地捕捉到。 他相信,林湘妆一定能够提供给他想要的。 外人是不会理解他的行为的。他也不需要向他们解释。只要他心里清楚,他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就行了。 正在沉吟间,床上的人儿却不安分地翻了个身。这一翻身不打紧,却是不小心碰到了脚踝上的伤处。虽然说周扶扬的药可见奇效,到底不是灵丹妙药立即可以恢复原状的。再加上,昼寝总是睡不久的,略有拉扯碰撞,便立时醒了。 林湘妆轻蹙眉头,嘤咛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 “你醒了?”见她睁开眼睛,周扶扬笑意轻浅,语声温柔得如欲滴出水来。 “嗯。”林湘妆还有些睡意惺松的,觉得浑身尚自软绵绵的,听到他的问话,便轻轻“嗯”了一声,手肘撑在床上,一边慢慢坐起来,又四下扫视了一番,疑惑地问道:“绮缎呢?” “我让她在外面候着呢。”周扶扬扔了团扇,起身辅助她坐起身来:“睡得好吗?腿脚上的伤处还疼得厉害吗?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的?” 她和他离得很近,他的两只宽厚有力的手掌将她微微往上托起,自衣衫上香囊中散逸出来的木樨花香幽幽地袭来。沁人心脾。他高大的身形笼罩过来,几乎将她单薄的身份整个裹住,无形中对她造成一种压迫感。 虽然有些不自在,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其他杂念,将她托靠起来后,又将枕头竖起来,慢慢地将她往后移动过去,扶着她歪靠在枕头上。一切做好后,他重又坐回原处。 林湘妆并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反而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拢了拢披垂下来的头发。然后,像是没话找话般地说道:“你是从含语楼那边过来的吗?刘别现在怎么样了?” “你就这么关心他?他对你就这么重要吗?”他深深地凝视着她,这一回,倒是没有半分的不高兴,很是心平气和地,甚至可以说是带了点羡慕的神情。 “难道要我对他不闻不问吗?”她叹息般地说道:“公子你也看到了,他是因为我才受伤卧床的,今天的情形,只怕对他的伤势不利,所以我才这么急着问你的。难道说,你希望我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吗?” “我可没这个意思。”似乎对她的回答比较满意,他的脸上隐现欢喜的神情。刹那间又觉得自己对于她对刘别的表现过于在意,于是又掩饰般地问道:“只不过你见我一次就问一次他的情况,今日单俊来也是为你以身犯险,却没听你问过一句他的情形。” 林湘妆觉得有一滴汗从额间华丽丽地滴落下来。听到他这样打抱不平般的言语,她脸上顿生羞愧之意。对于单俊来今日的及时援手,她自是铭感五内。若不是他及时挽救她于犬口之下,她可能早已香消玉殒了。事实上,她之所以没有向周扶扬询问关于单俊来的事,是她知道周扶扬一向器重那呆子,必定会妥善安排好后面相关事宜的。而刘别就不一样了,他是周扶弱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之人,于周府有纵火、胁主等折辱之仇,这样的人,死便死了,死了更好,合府当鸣鞭炮三千响,额手称庆。 除非让她亲眼见到刘别安然无恙,否则,她是不可能安心的。 ------------ 65 他的道歉 至于单俊来,他暂时是没有性命之忧的。救命之恩,来日方长,总会报答于他的。 “其实是这样的。”她老老实实地回答解释道:“我之所以一直关注刘别的情况,是因为我在心里做了决定,这一次,只要让他养好伤,身体完全复原,再给他一笔银子,让他好好离开周府,我就和他不再有任何关系。而对于单俊来……”说到单俊来,她才想到他好像是惹了不小的麻烦,于是她试探着问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会从思过房跑出来的,但是我的命是他救的,这份恩情,无以为报,但是只要我还活着,在以后的岁月中,我会找机会慢慢报答的。我想问一下,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周扶扬听到前半部分,早已心思飘忽起来。他扯了扯嘴角,剑眉轻扬,眼中波光闪动,似是有些激动,又仿佛有千言万语待要倾诉一般。 她说,她要和刘别斩断关系。 单是这一句,便足可慰其心。以至于她后面说的话,他几乎没有听清楚。 从此时起,他不想去探究他们曾经是什么关系,他也可以自动忽略与她有关的流言蜚语。从此以后,她将永远留在他身边,他要让她眼里只看到他一个人。 “哦,处置?不会的,我不会处置他的。”他有些心神恍惚,下意识地回答道。 “真的?”她双眼放光,无比喜悦起来,同时忘形地动了动身子。这一动不要紧,似乎又碰到了伤处,引得她又“嘶”地轻哼了一声。 她这一哼,立即又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定了定神,赶紧将目光转移至她的脚上,又抬头看着她微皱的面孔,不由跟着紧张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这样了还不老实点儿,动来动去是要干嘛?” 他本来是关心她,只是由于有些着急,是以在她听来,似乎隐含责备之意。她不乐意了,好歹她算是半个伤患,他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这么急吼吼地便又要开始宣战了? “喂,我这样到底是拜谁所赐啊?”她不服地撅起嘴来,双眉一挑,不甘示弱地回应道。 说起这件事,她还真是一肚子的气。差点就葬身犬口,如今伤了腿脚,不良于行,想喝杯水都要假手于人,丝毫不敢大小声。偏偏今天栽的这个跟头又是没办法讨回公道的,这怎么能令人不郁闷气愤呢? 于是,连带的,她看到眼前这位与肇事者有着亲密关系的家伙,再也平静不起来了。 周扶扬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猜测她必定是因为今日之事对扶弱心怀恨意。偏偏那个与她对立的对象却又是他至亲至爱的妹妹,他也知道扶弱做得不对,他甚至都不敢想像要是湘妆真的有个不测,他会不会对这个妹妹有了隔阂。 因为事态的严重性,他对妹妹稍加训斥,这还是做得到的。但若是要施以惩戒,他却是狠不下心的。 然而,事情没有得到彻底解决,他却又无法向林湘妆交代。 试问这个世界上,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咳咳,”周扶扬自知理亏地干咳两声,以此打破尴尬的局面。“今天的事情,我代扶弱向你道歉可好?” 他向一个小丫头道歉哎,这可是天下奇闻了。幸好旁边没人。 偏偏这位小祖宗还不领情。 “你道歉有什么用?就算是周扶弱亲自来向我道歉,我也不见得接受呢。”她振振有词道:“我让她也去鬼门关走一趟,然后我再向她道歉,你看她同意不同意!” “喂,你懂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他也有一丝恼怒,他作出了这么大的牺牲,都向她道歉了,这可是他破天荒头一次向一个奴婢道歉。只要她接受了,他会在经济上对她作出补偿的,而且他保证绝对让她满意。 “什么叫‘见好就收’啊?”她心里的怒气也被他刺激得更加旺盛,瞪着眼睛对他冷笑道:“我不知道阁下嘴里的‘好’是指什么,换了是周府娇滴滴的千金小姐遭遇我今日之事,你也会要求她见好就收吗?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无论贫富贵贱。你觉得我命如草芥,我却看重我这条贱命得很!难道就因为我出身低贱,所以便应该任你们这些自诩为人上人的家伙随意玩弄践踏吗?” “够了!” 周扶扬霍地一声站起身来,脸上也忍不住地勃然作色。他今天一天忙得团团转,花在她身上的时间精力比他自己的事情还要多。他也是人,他也会累,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努力,她都视而不见,这也罢了,他并没奢望她会感激他,他只希望她能够哪怕有一点点地理解他,而不是给他增加更多的烦恼与负担。 很显然他太自以为是了。她原本就是这么没心没肺的,他为何必异想天开呢? 真的是,什么叫“随意玩弄践踏”?扶弱对她的举动,不过是因为旧日宿怨。他几时有对她做出过伤害她的举动呢,难道说抬举她做他的妾室也是对她的侮辱亵渎吗?那他可真是自找没趣了。 林湘妆被他这猛然间的怒吼吓了一跳,嘴巴半张,愕然地盯着他。后者脸色有些难看,英气逼人的额头上表筋隐现,双眼死死地瞅着她,本来璀璨如星辰的眸子里隐含着各种恼怒。 老虎终于发威了!不,不对,林湘妆迅速否决了这一说法,确切地说,应该是,小绵羊终于恢复了大灰狼的本来面目! 说什么道歉,又假惺惺地给她敷脚,表现得那么温柔体贴,她还有些不能适应呢。害得她还有点小担心,以为他会对她有什么企图呢。虽然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值得人惦记的,不过这厮的行为确实透露着种种诡异。 好吧,他终于还是演不下去了是吧?如此最好,免得她费心费神地揣摩他的心思。最重要的是,最难消受美男恩,他这样百般讨好,害得她都跟着小心谨慎客气有礼起来。呼,真的是觉得好别扭,就像在作秀一般。 这下好啦,一切恢复原状。他还是做回他高贵骄傲的大少爷了,她依然是不知死活口舌不饶人的无礼小丫头。 ------------ 66 我可不敢讨好你 林湘妆半张着的嘴巴慢慢合拢,脑海中各路思绪纵横起伏,面上淡淡的,眼中流露出嘲讽的神情。 “我又没做什么,我有什么够不够的?”林湘妆冷笑道:“我不过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人家想什么时候宰我就什么时候宰,想宰哪里就宰哪里,我还有资格对人家说:‘喂,够了没?’吗?” 周扶扬顿时满头黑线。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无理也被她争出三分理来,偏偏让人听来又无可辩驳,直叫人哭笑不得。 “任人宰割的命运,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吗?”他不似刚才那般生气了,倒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你若是答应做我的小妾,你就是周府的半个主子,又有谁敢欺负你?” “小妾?”她再次被这两个字眼刺激到了,有些激动地说道:“哇,真是无比的荣幸啊,想我一个出身卑微的婢女,竟然能够荣升周府大公子的小妾,定是我家祖坟上冒青烟了。以后我走到哪里,人家都要羡慕嫉妒恨地指着我说:看见没有?那就是周公子的小妾,唉呀,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这样的人也能做堂堂周家公子的小妾,那我简直就可以做皇后了……” 林湘妆一张樱桃小嘴一张一合,明明是不屑与嘲讽的语气,她竟也能表现出眉飞色舞的神态来。周扶扬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一群乌鸦飞过,俊逸的双眉拧得越来越紧,一只拳头也慢慢地握拢起来。 为何她如此反感和排斥做他的小妾呢?他条件这么好,是多少妙龄女子倾慕追逐的对象啊?若是他挂一个招牌出去说要纳妾,排着队来应征的女子必定如过江之鲫。 他实在想不明白。 而且,她反驳的言辞总是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甚觉不快。而可气的是,他又无法在言语上压制住她。 必要之时,是否应该用武力解决问题? 脑海中尚在思量中,他的脚步却已经迅若惊雷般移动至她面前。 林湘妆只觉眼前一花,一股迅猛而霸道的气息汹涌袭来,刹那间便有粘合剂般的东西牢牢粘住了她的双唇,迫使她再也张不开嘴来。 她先是大吃一惊,继而便条件反射地猛往后靠去。然而后面却是靠在床栏上的枕头而已,她已是退无可退。与此同时,她的双手下意识地往前伸出,急切地想要解开那道让自己失去发言自由的力量,也是在这时,她才看清楚,那道力量的源头,赫然竟是周扶扬的一根手指而已。 “做我的小妾,很委屈你吗?”他的右手食指轻按在她双唇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有些怅然与无奈道:“还是,你心有所属,除了那人之外,你再不愿匹配任何人?” 林湘妆已经穷尽双手之力,竟然无法将他按在她唇间的手指撼动分毫。听到他的问话,她赶紧腾出一只手来,左右挥动摇摆不止,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示意他松开手来。 周扶扬有一丝犹豫,但还是缓缓地松开了手指。 然而,就在他刚一松手的那一刹那,林湘妆猛地张开嘴来,出奇不意地咬住了他的手指,并使劲咬紧牙关。 周扶扬手上一震,脸上并没有特别痛苦的神情,似乎也并未感觉特别意外,他只是闲闲地看着她,嘴角还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神态自如地说道:“你是真的真的一点也不可爱!我可好心提醒你,若是不想你的牙齿受损,还是赶紧松口吧!” 林湘妆既然已经报仇,这次还真的是见好就收。她果然乖乖地松开嘴巴,同时伸了手背,胡乱地擦了擦嘴唇,脸上是得逞后的得瑟表情:“我们扯平了。” 周扶扬收回手来,右手食指犹自伸在外面,凑近眼前看了看,上面指腹处,一滩口水中,掩映着一圈深深的牙印。他眉毛轻抬,厌恶般地使劲甩了甩手,又弯腰下去,就着盖在她身上的薄被,一下又一下地细细擦拭着。 “这样,你解气了吗?”他抬眼看她,语气间很是漫不经心。“今日之事,就这样一笔勾销了如何?” “不一笔勾销我又能如何呢?”她脸上现出一抹自嘲的笑:“我一个小丫头,无权无势的,只有背影没有背景,看人脸色吃饭,仰人鼻息而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有想方设法讨主人欢心的,哪里敢对主人有半分不敬的想法呢?” 这明明就是在替自己叫屈与抱不平呢。 “你也知道其中的道理么?”对于她绵里藏针的言辞,他常常有脱力的感觉。他心中暗叹一声,颇感无奈地说道:“你若是早些明白这个道理,又怎会吃这么多苦头?不过,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你的讨好呢?”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兴致盎然地紧盯着她。 “我可不敢讨好你!”她白了他一眼,嗤之以鼻道:“我背负着那样的污名,自然是要谨言慎行的。饶是如此,还有人诋毁我说我在勾引你呢。” “哦?竟有此事?”周扶扬眉梢上扬,明明是疑问的语气,脸上却带着窃喜的神情。“是谁在乱嚼舌根?” “除了你跟前的大红人绿绵以外,谁还敢如此放肆呢?”林湘妆脸上故作镇定,心里却有些紧张与期待的。今日这场无妄之灾,绿绵的功劳可大着呢。 对于周扶弱,林湘妆暂时是没办法报仇了。但是她还有一个帮凶呢。正主儿无法撼动,能拿下这个帮凶也可聊作安慰。 “对了,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他似乎有些走神,一边观察着她的神情一边试探着说道:“绿绵她现在已经被扶弱留在怡秋居听差了……我的意思本来是要将她赶出府去的。其实,今天的事,绿绵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是吗?”林湘妆脸上淡淡的。当她听说他打算将绿绵赶出府的时候,她心里甚是鄙夷。她今天险些丧命,而始作俑者竟然也不过只是驱逐出府而已,这个责罚未免太轻巧了些。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她是贴身伺候周扶扬的婢女,他对她到底是有情分在的。而对于林湘妆这个空降兵,纵使他觉得有些特别的意思,他也不见得会为她而对绿绵下什么狠手的。再者,他自己曾与下属约法三章,不得对老弱妇孺轻易出手。 所以,注定今日之事,她只能认栽吃亏了。 不过,好在绿绵仍然留在周府,虽然现在不在锦夏院做事了,但将来与她的接触定是少不了的。所以,今日之仇,也并不是完全不能得报的。 周扶扬看她脸上微露不悦,知道她对于这样的结果不太乐见。他正待要好言哄慰两句,外面却传来说话的声音,顷刻,绮缎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处。 周扶扬本来是让她轻悄悄进来通报的,所以她进来的姿势还是提着裙摆踮着脚尖的模样。等她见到房中的情景时,一时间有些怔营不定,呐呐地说道:“公子……” 周扶扬心道这必然是含语楼那边来的消息,王大夫定是回来了。不过他暂时不能让林湘妆知道刘别的真实情况,于是他向绮缎使了一个眼色,点头吩咐道:“绮缎你来得正好,湘妆已经醒了,你来照顾一下她。”又回头对林湘妆说道:“我先离开一下,晚上再来看你罢。” 林湘妆不置可否,脸上是无所谓的表情,甚至干脆闭上了眼睛。 周扶扬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眉心微攒,又轻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快步离开房间。 ------------ 67 现世报来得真快 王大夫在静室门口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时而摇头,时而抬头遥望前方,脸上是焦灼与一筹莫展的神情。 当周扶扬那抹潇洒的身影出现在眼帘中时,他脸上骤然转喜,仿佛终于寻到主心骨一般,急匆匆地迎了上去。 “怎么样,王大夫?”周扶扬当先问道。 “正欲请公子裁夺。”王大夫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卷已微微泛黄的书来,顾不上将卷曲的部分伸展一下,他从插入书签的地方翻开,指着上面的蝇头小楷道:“公子请看!” 周扶扬从王大夫手中接过书来,定睛看时,只见上面题眼处醒目地书写着“奇药妙效篇”,接下来第一行记载的赫然便是“冰魄寒蟾露”。后面便是对该药的详细注释:“传闻出于西域,性阴寒,取其血,乃瞬间凝冻成露,故取其名曰冰魄寒蟾露。以低温贮存,日取一匙调于蜂蜜中,常饮可葆青春不老。如遇伤口腐蚀溃烂,敷于患处,可见奇效。” 周扶扬细细看完,抬头看向王大夫道:“照书上所说,当是外敷以治之。” “确是如此。”王大夫稍稍落后周扶扬一步进入房中,一边提醒似地说道:“公子的宝贝却是丸状物,并非书中所载之“露”。老夫因为也没见过此物真身,不敢妄下断言。因此上须得请示公子,该当如何处之?” 是啊,周扶扬也犯了难。首先,从书中记载来看,这个匣子中的药丸的形态分明与冰魄寒蟾露相去甚远。其次,纵使此物乃是冰魄寒蟾露以另一种更易保存的形态存在,那么,在外伤救治这一方面,该将如何具体运用呢? 周扶扬又将瓷瓶中的小药丸倒出来细加研究。取出其中一粒,他放至嘴中,试探着用牙齿咬了一下。一咬之下,那药丸应声而碎,更浓的腥臭之气充盈满腔,再轻轻嚼了一嚼,在唾液的作用下,药粉迅速调和成糊状……莫非…… “公子,他快不行了……”正在沉吟间,只听王大夫一声惊呼,将沉思中的周扶扬吸引过来。 此时王大夫正在为刘别查看伤势。退热的药已经喂过,然而由于身体脱水,这股热力竟是毫无缓解的迹象。伸手探他脉息,也是时有时无,似乎死亡只是顷刻间的事。 周扶扬闻言赶紧步至床前看了看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刘别,不由得也有些发急了。今天的事情,他好不容易安抚下了林湘妆,若是被她知道刘别就此丧命,不知道她会作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不管了,这样犹豫不决的也不是办法。”周扶扬当机立断,他让下人扶了刘别坐起来,一只手掰开刘别的嘴,接着将刚才倒出来的也不知道七粒还是八粒药丸一古脑儿地倒了进去,然后迅速将之合拢,伸手朝着对方喉咙处一点,只听“咕噜”一声,应是药丸被迫进入食道之中。早有人端了水送上来,他伸手接过,一番如法炮制,将碗中的水悉数灌进了刘别口中。 然后,他一撩长袍,矮身往床上坐了,一边脱鞋一边吩咐王大夫道:“王大夫,烦你研究一下,此药丸是否能够研磨成粉再调和成露,我须得先护住他心口处一点真气。” 王大夫在他胡乱给刘别喂药之时便已木立当场,心里还在思量着不妥,这时听他嘱咐自己,眼下情形,也容不得他推拒了。 “既是公子开口,老夫也唯有尽力而为了。”王大夫勉强应答道。 周扶扬点点头,盘腿在床上坐了。又抓了刘别的双手,手掌相对,催动体内真气,缓缓向对方渡了过去。 为了不打扰周扶扬,王大夫退出了房间,找了几个助手去旁边房间里进行。取了研钵,他便将药丸倒了一些进去,然后将其细细研碎。接着将研好的粉末倒至一只小碗中,又往碗中注入了一点清水,在倾倒的同时用干净的筷子慢慢搅拌调匀。 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搅拌,碗中的水与粉末竟然毫不相融。水层依然在表面,而粉末则强悍地沉落在碗底。 不能与水相融……不能与水相融…… 这般该如何是好? 待要问一问周扶扬的意见,又怕打扰到他而令其前功尽弃。无奈之下,他只得一边背负着手在房中踱来踱去,一边冥思苦想着。 等到周扶扬大功告成,收回手势,自有守护在旁的下人将刘别安放好,他则又运气调息一番。等他调息妥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起身下床时,王大夫也已经欢天喜地地捧着试验成功的冰魄寒蟾露过来了。 周扶扬看向碗中时,只见里面一片红褐色,却是已经自然凝固成一整块的冻露状的东西。王大夫赶紧邀功般地解释说,这是他殚精竭虑想尽了办法才想到的,这药丸不能融于水,但却能与血液混合。王大夫本着医者父母心的精神,割了自己的手腕,取了自己的血先来试验一下,于是有了这第一份冰魄寒蟾露。 “其实我在怀疑,也许这个说法有误,并不是冰魄寒蟾露,应当是冰魄寒蟾冻。”王大夫顺便阐述一下自己的想法:“只因道听途说,所以以讹传讹,其可能性极大。” “现在不是讨论名字的时候,”周扶扬打断他的话头,转眼看着躺在床上仅一息尚存的刘别,催促王大夫道:“你赶紧拿去试试看,到底这个管不管用。” 王大夫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本末倒置了,赶紧趋身上前,先找准刘别身上较小的伤口处。这个伤处便是他右手背上斜拉的一道口子。王大夫取了药挖子,从碗中挑了冻露出来,均匀地涂抹在清理干净的患处。 因为要先看效果,所以王大夫暂时先只替刘别上了这一处的伤口。正当大家满怀期待地注视着伤口处时,怪异的事情发生了。涂抹上去的冻露迅速渗透进刘别的伤口,并且发出“咝咝”的声音,又自皮肉之处冒出白烟来,不一会儿功夫,那伤口迅速溃决开来,竟是让一道小伤痕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道突兀狰狞的大伤口来,而伤口处本已凝固的血液重又浸流出来。他整张手背几乎溃烂大半,几可见骨。而处于半昏迷状态中的刘别也由于这烧灼的疼痛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自喉咙中逼出一声痛苦的低低呻、吟。 “这是怎么回事?” 王大夫与周扶扬面面相觑一番,不由都是大惊失色。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王大夫一脸惶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一边想办法替刘别止血一边喃喃自语道:“莫非此物并非冰魄寒蟾露?或是我调制的方法不对?……这下可怎么是好?” 周扶扬看着惊慌失措的王大夫,听着他的自言自语,不由得也心生疑窦。莫非此物真的不是所谓的冰魄寒蟾露? 周扶扬也开始纠结地在房中踱起步来。去寻杨乐广问个究竟不?去?还是不去?去吗?他死便死了,我何必自找麻烦?不去吗?对林湘妆该如何交代? 正在犹豫不定间,只听王大夫福至心灵般地大叫一声:“啊,我知道了!” 周扶扬这才定下脚步来,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王大夫已经霍地直起身来,满脸放光地对周扶扬说道:“我知道了,周公子!是血!是我的血的问题!此物乃至阴极寒之物,而我是午时出生的,正是阳气正旺的时候,此一阴一阳,正好相冲相克。于我之见,不如寻一个至阴之人,取其血相融,再试试看!” 王大夫既然如此说,周扶扬焉有不允之理。不管是与不是,总要试过才见分晓。再者说,以目前的境况来说,还真是没有商量与考虑的余地了。 “那么,所谓至阴之人的标准是什么呢?”周扶扬不太确定地问道。 “每当月圆之夜,便是阴气最盛之时。是以此人应为在望日出生的女子。” “好。”周扶扬回答得简洁有力,接着便传令下去,除了富春堂夫人那里不必惊动外,召集府中所有女子前来含语楼应差。想来周府之中,婢女众多,想要找出两三个符合条件的,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传令去的人前脚刚走,周扶扬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又遣了一个人去,说锦夏院里的林湘妆伤病缠身,可以免于传唤。 如此过了半盏茶功夫,府中上下各色婢女陆续到场。周扶扬传令下去时,只说有事相询,并未告知是何事体。其时正是厨房之中最为忙碌的时候,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然而去怡秋居传话的小厮却一脸沮丧地回转身来,说大小姐拦在头里,不许院中的婢女们听公子的传唤。不巧的是,绿绵因为从此后便要转至小姐身边做事,于是先回锦夏院那边收拾她的私人物品,周扶弱怕她势弱受欺负,便叫了春兰一道陪她过去。因此,怡秋居就来了绿绵与春兰二人。 周扶扬对那小厮挥了挥手示意不要紧,当他看到绿绵的瞬间,他忽然想起来,绿绵不正是六月十五日子时与丑时之间出生的吗?四天前,他还为她在锦夏院做过一场小型的生日宴呢。林湘妆借尸还魂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晚上,曾经抬头看见了头顶的圆月,这时绿绵的生日刚过去了一天。 所以说,人是不能做伤天害理之事的,不然,你看,这现世报来得多快。 ------------ 68 以血还血 周扶扬见到场的二十几位婢女已经站齐队形,于是他便开始发话道:“召集你们来是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们,你们一定要老老实实的回答,不得有半分欺瞒。” 众皆凝眸注视于他,有花痴眼中露出沉迷之色。那些低等丫头,几时如此近距离地见过公子的真颜呢? “在场中人,可有在十五月圆之夜出生的?是的请出列。”他眼睛扫过众人,声音中气十足,在空气中远远地传播出去。 绿绵第一个站了出来。她既不知道个中原由,就算知道了也是瞒不过的。 站在她旁边的春兰也站了出来,原来她也是望日出生的。 接着又有一个女子娇怯怯地站了出来。这个女孩子也不过十四五岁左右,长相一般,似乎也是仰慕周扶扬已久,但看她一见到他之下就红了一张脸羞涩地垂下头便可知端倪。 只有三个人么?周扶扬又扫视了一遍人群,再问了一次。确定再没有符合条件的人以后,便将队伍解散,催促其原路返回,各就各位去。 留下来的三个人有两个是熟面孔,于是周扶扬便随口问了一下那个小丫头的名字。小丫头见心上人如此亲切地和自己说话,还要打听自己的名字,不由飞红着一张脸,含羞答答地说道:“奴婢名叫陶最。” “嗯,好。”周扶扬既然问到,便不再和她啰嗦,而是直接招呼留下来的三位道:“绿绵、春兰、陶最,你们跟我进房间去!” 啊?进房间去?进房间去干什么?小丫头陶最心里怦怦乱跳,紧张得手里一片湿漉漉的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绿绵毫不迟疑,当先往前一步跟着周扶扬往室内走了进去。 这间房间并不是刘别所在的静室,而是紧邻的一间房间。王大夫已经在里面将一切准备就绪,因此,这三人进去的时候,便看见一张低矮的几案上一溜摆了三只白玉般的小瓷碗,王大夫手持一把锋利的长条形薄刃刀片,明晃晃地朝前扬了扬,问道:“谁先来?” “请问公子,这到底是要做什么?”绿绵故作镇定地问道。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是替他宽衣解带的妙人儿,只是遭人摒弃的昨日黄花罢了。于是,问这句话的时候,竟然少了温顺恭敬之意,眼睛也直楞楞地盯着他。 “既然你问起,我就解释一下吧。”周扶扬暂时不去计较她的冒失,脸上波澜不惊,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因为你们是至阴之体,而我现在需要问你们的身体里借一点血液,就是这样。” 一听要取身上的血,又看到王大夫手中明晃晃的刀光,小丫头陶最无法淡定了,她脸上也没有了羞赧之色,只是张大了一双惊惶失措的眼睛,一边摆手一边朝后退道:“公子公子,奴婢不是十五的生日,是奴婢撒了谎。奴婢是十三的生辰。奴婢知错,请公子责罚!”说着,“咚”地一声,她就地跪了下去。 “那你刚才为何要撒谎?”周扶扬不由有些着恼。 “那是因为……因为奴婢想近距离看看公子,所以……所以……请公子见谅!奴婢知错了!奴婢该死!”一边说着,猛地便朝他磕起头来。 周扶扬从鼻孔中轻轻哼了一声,任由她磕头不理,又面无表情地转向绿绵与春兰二人:“你们俩谁先来?” 春兰怯怯地瞟了一眼身旁的绿绵,又心慌慌地看了看王大夫手中锋利的刀子,再看看磕头如捣蒜的陶最,霎时间脸白了又白,竟不知所措了。 “那我先来吧!”绿绵上前一步,主动地卷起了衣袖。 “得罪!”王大夫身为医者,眼中已没有性别之分,是以也并不避嫌,说了一声得罪后,上前看准她的手腕便动作敏捷地划拉了一刀。 “答”“答”,随着起初的几滴鲜血滴落碗底的声音,更多的鲜血从绿绵腕间汩汩而下。 绿绵也不呼痛,面无表情,呆若木鸡般傻傻地盯着流血的地方。公子是真的抛弃她了。 曾经全心全意,曾经芳心暗寄,曾经的一切美好无比。 所谓富贵荣华,所谓真情真意,不过都只是水月镜花。 她所求的,不过只是待在他身边,想见时便能见到他。并未奢望过他要给她什么名分,然而事情怎么会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曾经的朝朝暮暮,曾经的欢声笑语,曾经的温柔怜惜……一切都一去不复返了。 她的眼里慢慢地湿润起来。 “啊”的一声,耳边传来春兰惊恐无比的叫声,绿绵从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却见春兰的手上也被划了一刀,而她似乎也因为受惊过度,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昏厥过去。还是周扶扬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早知道你会扶她一把,我刚才也装晕倒就好了。绿绵不无羡慕地看着已经失去意识的春兰,心里苦涩地想道。 周扶扬一只手托着春兰的背,另一只手举起她正在放血的手,竟是一点怜惜之情也无。 绿绵也算是罪有应得,就让她以血还血吧。 而春兰,就让她代主人受过吧。 房中已渐昏暗,机灵的下人们赶紧给点上了灯。 等到碗中殷红的血液注了半碗,王大夫便麻利地取了出来,重新换了一只碗,又赶紧将取得的新鲜血液拿去调制试验。 因为刘别身上的伤处较多,所以周扶扬心想既然已经做了这个恶人,割了人家的血管,那就索性多取一些,以免需要的时候不够使。 片刻之后,王大夫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难掩脸上狂喜之情对他说道:“公子,成了!敷上去之后,伤口没有出现扩散溃烂,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公子喂他吃了药的缘故,他现在的脉息已经开始好转……” 他一边说着,那个叫陶最的小丫头便伴奏似地相和着。怦,呜呜!由于力气损耗过度,小丫头磕头还是照磕的,但是节奏明显变慢了,而且由于长时间以额触地,额头上已经破裂开来,有殷红的血液微微沁了出来。又由于周扶扬一直不喊停,她只得硬着头皮一直磕,一边磕的同时忍不住地发出了抽泣声。 “唉哟你怎么还跪在那里?”王大夫骤然间心生恻隐,瞥见她又悔又痛的神情,忍不住便替她向周扶扬求情道:“小丫头不晓事,她已经知错了,现在头也磕破了,也算是受到了惩罚,公子你就行行好,饶了她吧!” 周扶扬看看也差不多了,于是便顺水推舟道:“你起来吧!” 陶最如获大赦,哽咽着向他道了谢,又向王大夫也道了谢,咬牙忍着膝盖间的不适,慢慢站了起来。又向周、王二人行了礼,这才慢慢走出了房间。 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外,房中诸人便听到“哇”的一声汹涌恣意的大哭之声。 而几案上的两只碗中,新鲜充满腥气的血液也已逼近碗弦。 绿绵已没了刚才赌气似的意志,脸色也变得煞白起来,觉得头脑里有些昏沉沉的,双腿快要站不稳似的,微微打起颤来。虽说她的身分不过是个丫头,但她可是周扶扬身边的首席大丫头,享受的待遇堪比副小姐,身子骨也还比较娇贵的。今番取血,不仅损伤了她的身体,也是对她的一种羞辱,可谓肉体与精神上的双重伤害。 取吧,多取点,索性就让我身体的血流干而死。一想到“死”这个字,绿绵心里忽然觉得痛快起来。这样郁郁寡欢地活着,真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一想到此,她本来半曲着的手指便慢慢展了开来,企图去打翻面前那碗血液。 要用我的血来救那个小贱人的情人,除非我死了。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刚刚触碰到碗壁之时,她的手臂却被一股猛力朝后一拉。她心里一喜,还以为是周扶扬伸来的手。还没等她转过头来看,王大夫的声音已经传进了耳膜之中:“这位姑娘,可以了,来,我帮你伤口止血。” 绿绵心里忍不住地一阵失望。眼睛不经意间瞥向周扶扬时,后者根本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连眼角的余光也懒得瞟过来一瞟。 她收回黯然神伤的眼神,踉跄地跟随着王大夫去旁边止血包扎去了。 周扶扬也叫了人来帮着给春兰上药,他自己则迤逦往隔壁房间去了,自有人小心翼翼地将刚取的两碗新鲜血液跟着送了过去。 ------------ 69 今天晚上便由你来服侍我 刘别身上另一处稍小的伤口在手臂上。周扶扬看见被上过药的这处伤口上,冻露神奇地渗透进了伤口的裂缝处,并变成了透明色,很容易看得到伤处化脓的部分慢慢转变成正常的血肉颜色。 若不是克制得当,周扶扬差点惊叫出声。他自认见多识广,但今日所见,实在太过耸人听闻,令人难以置信。 正在惊奇间,王大夫已经步入房中。他也凑上来看过,同时大叹了一声“宝贝”,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惊叹之情。 为医者,所钟爱之物,不过妙手神药而已。 既是一试有效,王大夫便再不迟疑,又取了数瓶药丸磨碎,混入血液中,遍涂于刘别身上伤口处。又让人掰开他的嘴巴,强行给他喂水。 末了,周扶扬带出来的木匣子中便只剩下一半药瓶了。 由于王大大的药典之中所载,此物需得低温保存,所以余下的部分,他还得再还回地下冰窖之中。 这么一折腾完毕,屋外已是星光满天。 周扶扬累了一天,此时更是饥肠辘辘。 将刘别托付给了王大夫,又让人给他安排饮食住处,他便先行离开了。 林湘妆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到底是什么人规定的,一定要主子吃过以后下面的人才能吃得上?既然知道是这样,做主子的还是应该有点自觉,多多体恤一下下人们,到了饭点儿就赶紧开饭呗。 话说周扶扬这厮一直窝在含语楼那边在干嘛?之前让人来传唤所有婢女前去含语楼应差,绮缎回来时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她说她也不知道召集她们干什么,只留下了绿绵、春兰和一个小丫头。 林湘妆心里本来是在怀疑周扶扬是不是在处理今天的事情,绿绵和春兰当时不都在场的吗?然而为什么又多来个小丫头? 她隐约地又觉得似乎是和刘别有关。之前她问周扶扬刘别的情况时,他语焉不详,顾左右而言他,她就应该有所怀疑才对。是不是刘别的伤势真的恶化了?恶化到什么程度了?可是这又和府中的丫环有什么关系? 心里有好多疑问,亟待他回来解惑。况且,他还不回来,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幸好绮缎还弄了两块点心给她先垫垫饥。 她现在迫切地想要见到他,想知道真相的心情比想吃饭更强烈一些。 可恨她现在不良于行,想亲自跑去含语楼看个究竟也不能。让绮缎去院门口看了几趟,也不见周扶扬回来。 天色已经黑透,房间里也点上了灯。 习惯了哗啦一开灯就照耀如白昼的现代夜晚,现在这昏黄摇曳的烛光还真是让人不敢恭维。这还是其次,最令人不爽的是,没有电视可以看,没有电脑可以玩。要知道,她可是个离了网络就坐立不安的人。 所以,现在,等待变成了无比痛苦无比煎熬的一件事。 绮缎已经是第五次跑到院门口去张望探听了。 “公子回来啦!” 随着一声清亮的小厮叫喊声,自院门外面递进来一盏打着周府标志的灯笼,一直候在门边的红绣赶紧将灯笼接了进来,尽量照着前面的路,一边笑意迎人地向随后而来的周扶扬道:“公子你辛苦了!入浴的一应事物已经准备好了,今天绿绵不在,只得让红绣来服侍公子了。另外,厨房把饭菜送来了,没想到公子现在才回来,都已经差不多凉了,我让人拿去热一下,等公子沐浴出来正好可以用饭。” 其时绮缎正往院门口的方向走去,听到“公子回来”的喊声时,她刚走了一半路途。正在犹豫是要迎上前去还是赶紧回去告知林湘妆。等到红绣将周扶扬接了进来,想要就走却是不能的了。 于是她便停下步子,侧身退让在路边,安静地立在当场,等周扶扬走近时,她便向他福身见礼:“见过公子!” “绮缎你怎么在这里?”周扶扬一见之下竟微感不悦,他白日里可是见过她对林湘妆不冷不热的。“湘妆的脚不方便,你怎么可以随便离开她?” “回公子的话,是林姑娘打发奴婢出来的。”绮缎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想到房间那位又不是正主儿,害得她被公子一顿说,心里对林湘妆似乎颇有些怨意,于是赌气般地说道:“公子你不知道,这已经是她第五次让我出来探听公子的消息了。” 周扶扬正欲前行的步伐顿时一滞,半是狐疑半是欢喜的看着她,满身的疲倦顿时也一扫而光。 “你刚才说什么?”好吧,他承认自己好像有点过于激动了。“你说她已经让你出来等了我五次?” “是的,公子。” “啊,是吗?”周扶扬抬起头来,往林湘妆的房间看了过去,灯火晦暗,竟也照见他眉梢绚丽的喜色。他端起双手,很是慎重地抖了抖,又从衣领处往下拂了一遍,确认自己依然是一派优雅潇洒的,这才昂起头来,踏着稳健有力的步伐朝林湘妆的房间走了过去。 红绣拎着灯笼立在原地,院子里灯火通明,实在也不需要她再替他打着灯笼照路。况且,公子也不会希望她跟着进去林湘妆的房间的。 之前绮缎在的时候,林湘妆还能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话。虽然后者对手中的绣活更专心一些,林湘妆也知道人家不待见自己,再说了,她们的地位本来就是平等的,不对,事实上,绮缎的地位比林湘妆要高一些吧? 虽然绮缎对她淡淡的,既不谄媚也没有显出不耐烦的样子,正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绮缎只是她的同事呢?她如今腿脚不便,日后要仰仗绮缎的时候还很多,所以她还是尽量地对人家保持着客气友好的态度。 此时林湘妆厚着脸皮拜托绮缎出去后,没有一个可说话之人,尤觉百无聊赖起来,半靠着身子在床头,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盯着门口方向。 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口处响起,紧接着周扶扬挺拔有致的身影毫不犹豫地从门外跨了进来。烛光昏暗,掩映着他神采飞扬的俊颜。有丝丝若有还无的木樨香气,在空气中载沉载浮。 进得房来,他却不急着走近前来,也不开口说话,只是站在距她丈许处的地方注视着她,眉梢带喜眼中含笑,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高兴事,感觉整个人乐不可支的样子。 “嗨,周……公子!”林湘妆本来就心心念念盼着他来的,乍一见之下,差点又脱口而出喊周扶扬的名字了。“公子你终于回来啦!你在含语楼那边忙什么呢兴师动众的?怎么弄得这么晚?” “有一点事情在忙。怎么了?”他面有得色,含笑问道。 “是什么事啊?听说单单把绿绵春兰还有另外一个小丫头留下了,到底是为什么事啊?”林湘妆难掩好奇地追问道。 “这个嘛,很快你就会知道了。”他先卖了个关子,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其实吧,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听绮缎说你一直在等我……” “是啊,我就是想问你叫绮缎她们去做什么,偏偏又在含语楼那边。是不是和刘别有关?”林湘妆也无暇思考他的表情语气,只是迫不及待地讨要自己的答案。 “就只是……因为这个?”周扶扬满面的得意之色瞬间隐匿,雀跃的心不由微微一沉,但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哦,还有别的原因。”林湘妆不由得有些扭捏起来。林湘妆你真是个吃货,她在心中鄙视了自己一下。 “是什么?”他重又开怀起来,内心充满期待。 “没什么。”她言辞闪烁,那可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原因,诚实不等于老实。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于是又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刘别的情况怎么样了?他的伤势要不要紧?我想去看看他。” “你这个样子要怎么去?”没有从她口中得到他期盼的答案,他不由有些泄气,意兴阑珊道:“不要总是担心别人,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我也很担心自己啊。”他一直不肯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对于她的请求也推三阻四,她显得很是无奈:“现在不过只是伤了脚,下次不知道又是哪里受伤了。做了人家的奴隶,本来就已经身不由己了,现在更是连探望朋友的权利和能力也没有了,唉。” “你要想去看刘别也可以,”周扶扬知道她是在装可怜,但却并没有直接戳穿她,而是假意退让妥协道:“如今绿绵不在了,我身边缺了人手,今天晚上便由你来服侍我。只要你尽心尽力,做得令我满意,我就派人送你过去。” “不是吧,周扶扬?”她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睁大眼睛看着他,因为过于惊讶而忘形得直呼他的名字了。“我现在就跟个残废没什么两样,我还要事事依赖别人,我要怎么服侍你?你这不是明摆着刁难我吗?” ------------ 70 误解了他的意思 “你只不过是脚受了伤,又不是坏了手坏了嘴。”他回答得很是不以为然。 这是什么意思啊?林湘妆突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要用到手,要用到嘴,又是大晚上的……欧买尬,莫非是……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曾经看到过的香艳画面,苍老师实在是害人不浅啊! “周扶扬,你怎么这样啊?满脑子龌龊思想!”林湘妆一脸羞愤之色,双手下意识地将身上的薄被拉高,充满防备地看着他。 “我怎么龌龊了?”周扶扬一头雾水,很是无辜的样子。“我不过是想让你陪我一起吃饭,再把上次没写完的东西写出来,这样怎么叫‘龌龊’呢?” 林湘妆脸上一阵大囧,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原来是自己误解了,怎么会这样?天啊,不要活了,不能见人了! “那你……你自己又不说清楚。”她小小声地狡辩道,脸上还残存着不自然的红晕。“还有啊,绿绵虽然不在了,不是还有红绣吗?我虽然是你的奴婢,可是好歹我现在也是伤患,病人最大知不知道?你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啊?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使唤我啊?” “你也知道你是伤患吗?”周扶扬不客气地嗤之以鼻道:“知道自己是伤患,就应该好好躺着静养不是吗?那你还心心念念地想要去看望刘别做什么?相比大费周章跑到含语楼那边去,和我说说话吃吃饭写写字不是更轻松容易一些?” 说起吃饭,林湘妆立即便感觉到饥饿感汹涌袭来。好吧,百年大计,吃饭第一。 “不就是吃饭吗?真是的!”她这才慢慢放松下来,若无其事地说道:“这个可以有!” 周扶扬脸上不自觉抽了抽,他就知道,吃亏的事她是不肯干的,有好处的事倒是跑得快。要收服此类人,以利诱之,手到擒来! “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得先去洗个澡。”他心中思量既定,便站起身来说道。折腾了这许久,其实他也有些饥饿。尤其是刚刚替刘别稳住心气的时候耗损了一些内力。 “啊?还要再等一会儿?”林湘妆强咽下在口腔里回旋不已的口水,难掩脸上失望的神色,接着便催促他道:“那你快去吧!我先画饼充饥一下好了!” “嗯,我很快就洗好了,不会让你久等的。”语毕,转身欲走。刚刚走了两步,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回过头来,不太确定地看着她道:“你那么着急盼着我回来,不会就是为了想要吃饭吧?” 啊,被猜到了! “才不是呢!”她脖子一梗,矢口否认道:“说得我好像饭桶似的,哼!我不过是好奇你传唤府中的婢女去干什么了,如此而已。”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他平素与各色人等打交道,阅人无数,很是能从别人的语气表情中剖析他人的心理。林湘妆不过就是喜欢耍嘴皮子而已,她那点小心眼,他一看就能明白。越急着否认,其实就是间接承认了。 好吧,对于她来说,他的价值,仅仅只是一顿饭而已。这是有生以来,他的价值被低估得最厉害的一次。 “是啊,是啊,快去吧!呵呵,嘿嘿……”林湘妆见他的神情有点古怪,眼中盛载着不甘与无奈,似乎还想和她分辩的样子,她不想给他开口的机会,赶紧陪着笑脸催促道。她实在不想再跟他过多讨论这个问题,再者说,现在也不是讨论的最佳时机,咱还是先把实际问题解决了再来慢慢讨论吧! 看她急迫的样子,想必是真的饿了。周扶扬便也不再和她纠缠,轻轻“嗯”了一声,这才转身出门去了。 洗浴间的一切早已安排妥当,周扶扬因为惦记着林湘妆,怕她等得心急,于是便只匆匆地洗了洗,穿戴妥当,也不要红绣替他擦头发,只一味催促她摆饭,并让绮缎把林湘妆背过来。 等到饭菜摆好,林湘妆也移驾过来,他也自己动手将头发擦得差不多了,再说了,反正夏天,不用很久便会干透了。 桌上摆了两副碗筷,菜肴精致,米饭飘香,加上本就饿极了的胃,一见之下便忍不住食指大动。 周扶扬当先在饭桌前的凳子上坐了,红绣便就着他这个样子,大致地将他的长发用发带系了,柔顺而伏贴地轻垂于后背之上。 林湘妆与周扶扬相对而坐。周扶扬捉了筷子,当先挟了一口菜,一边对林湘妆说道:“今天我饿了,就不用等你慢慢试菜了,我先吃了。” 周府的规矩,一旦开始吃饭,就不能随便开口说话的。 也就是说,从他将这一筷子菜放进嘴里那一刻起,与他同餐的任何人,这张嘴除了进食功能外,其他功能暂时要关闭不用了。 这个规矩她喜欢!林湘妆心里乐了。这个时候,吃饭为最大,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要来打扰她最好。 本来她还想向周扶扬请求说,让红绣和绮缎也一起坐下来吃呢。不过既然周扶扬已经开始无比斯文地开始进餐了,她还是决定不去多这个嘴。 不过,其实和这样一个任何时候都讲究形象优雅的人一起进餐也是一种煎熬。碗筷不能发出声响,咀嚼的声音不能太大,喝汤也不能有声音……好吧,细嚼慢咽有助消化,她忍了。 换作平时,她一顿饭顶多十分钟就搞定的,今天硬生生拖成半个小时。其实,本来她很想快点结束的,因为一大帮下人仆妇还等着开饭呢。 终于,在林湘妆放下筷子昭告她已经吃好后,周大公子也慢条斯理地放下了筷子。擦了嘴漱完口,周扶扬便让红绣等人将残席撤了下去。 刚刚吃过饭,身体里热量骤增,两人都觉得有些热烘烘的。因为伺候的人也吃饭去了,两人便各自抓了一把团扇,周扶扬是轻摇慢晃,始终保持优雅潇洒的状态。林湘妆则不然了,拿着扇子便是哗啦哗啦一通猛烈的狂扇。没有空调和电风扇,夏天可真要难过死了。 “林湘妆,想赚钱吗?” 许是被她哗啦啦的响声弄得心烦意乱了,周扶扬突然开口说道。 ------------ 71 书房相对 正所谓,心静自然凉,像她这样,只会徒增烦躁而已。 不过,周扶扬很显然一把就戳准了她的软肋,他一提起“钱”这个字,那烦人的哗啦啦响声就顿住了,林湘妆双眼放光,喜孜孜地抬起头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想!” 果然是个小财迷!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却正是为他所乐见之事。人无癖不可与之交,实则因为无法投其所好。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对他来说,便是最简单的事情。 “怎么赚?”她眨巴着眼睛,热切地追问道。 反正她贪财的事他又不是不知道,她便也不用遮遮掩掩的。钱是人的胆,有了这家伙,天南海北任我行。而且,她现在也需要钱,她可还欠着单呆子老大一个恩情呢。 “很简单。”周扶扬在心里满意地笑了,但脸上却不动声色。他从袖管中抽出卷好的她日前写的供词,展开来,递至她面前,指着上面除了文字外的奇怪的点点圈圈,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说道:“这些东西,你说的什么标点符号,上次你没跟我解释清楚。只要你把这所有的符号种类及其用法告诉我,你就可以得到一笔可观的银两。” “你出多少?”她狐疑地看着他,试探着问道。 这样也能赚钱?这么轻松容易?林湘妆怀疑自己是出现幻听了。周扶扬还真是对什么都感到好奇啊。 “十两银子怎么样?”他反问道。 果然是有钱人啊!出手真大方!林湘妆在心里欢呼一声,脸上却装作不愿的神情,讨价还价道:“十五两!” “依你!”他毫不犹豫地点头表示同意。 林湘妆心里更是欢喜,同时又有点后悔。看他回答得这么干脆,早知道应该再多敲一点的。 “那我们去书房研究吧!”周扶扬提议道:“我已经让下人放了两桶冰块在那里,现在那边应该很凉快的!” 他从她眼中读出了一闪而逝的遗憾之色,他明白她在想什么。他本来就打算给她一定的经济补偿的,所以她提的数目他都不会拒绝的。再说了,他还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些他想要的东西呢。 “你是财主,你说在哪里就是哪里!”林湘妆到底还是没按捺住脸上的笑意,开心地说道。 “嗯,那我抱你过去吧!”他放下团扇,重新收好“供词”,看他珍而重之随身带着它的样子,林湘妆还真是有点大惑不解。 他先取了一盏灯笼,递至她手上,这才将她打横抱起,迤逦往门外而去。 出得门外,沿着廊下走了没多远,穿过馨香满园的花圃,竹篁深幽,掩映着一溜三间青砖灰墙的房屋。 这里是他练功打坐、看书习字以及密商要事的功能性专用房间。从外面看起来,这是三间独立的房间,事实上,里面是有门可以通行的。 他抱着她走进了最右边房间。这里很显然便是书房了。里面放置了数行高过头顶的书架,每行书架间仅容一人正面通行。书架上琳琅满目放满了书,空气里都是新旧杂陈的书墨香气。 进门右手处,倒是空出了一片地方,放置着一张上好的檀木书案。案上例常摆放着文房四宝,以及一盏硕大的牛油蜡烛。 周扶扬将林湘妆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椅子上,点燃了案上的蜡烛,又将灯笼放在了一旁。接着便手脚麻利地取了宣纸铺好,往砚台里注了水,很是卖力地墨着墨,同时示意林湘妆看毛笔架上中意哪支毛笔,他好取来替她蘸墨。 毛笔是鼎鼎大名的湖笔,有兼毫、狼豪、紫豪、羊毫,笔杆光滑圆润,挂满了整个笔架。 初学者自是以兼毫为佳,羊毫太软,狼毫太硬。林湘妆前生是幼教出身,书法稍有涉猎,虽然尚可一看,但是绝对难登大雅之堂。不过,好在是她现在顶着的身份,不过只是个低等的丫头而已。既然是贱民么,不懂舞文弄墨也是很正常的。再说了,就画个标点符号,也还算不上什么挑战。 “那就取兼毫的吧!”林湘妆可不敢托大,很是谦虚地说道。 周扶扬便替她取了一支兼毫的毛笔,在饱满浓厚的墨汁中细细地蘸匀,这才递至林湘妆面前。他给她安顿好位置后,自己又拉了一张椅子过来与她并排坐着。 林湘妆接过笔,便先从逗号开始,将自己所知道的各类标点符号一一标识出来,并分别作了详细的解释。有时他偶有不明白的地方,她便举出实例说与他知。曾经那个高高在上骄傲矜贵的公子哥儿变成了虚心求教的好学生模样,全神贯注、专心致志。 这些标点符号,林湘妆前生使用的时候因为习以为常,也没有专门地去统计总结过,这时候要专门做个演示讨论,挂一漏万的,总是讲到这个的时候,脑海里便突然冒出来那个,其实她都觉得自己怪没条理的。到底是没备过课的,没有预习过就直播,看似简单的事,都会有点难度。 等到她搜肠刮肚地将记忆中的相关知识都罗列出来讲解完毕,蜡烛已经燃去一小半。外面一片黢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偶有虫声唧唧,愈发显得天地间无限寂静。 这里确实蛮凉快的,林湘妆白日里补了一觉以后,精神倒是养了回来。一时间倒也不渴睡,在这里多坐一会儿也挺不错。就是坐得久了,屁股有一点木木的疼。 趁着周扶扬在拿着刚刚她书写记录过的宣纸在温习研究的时候,她稍稍地挪了下屁股,换一个舒服点的姿势。 不料她刚一移动,周扶扬便已有所察觉。 “怎么了?”他放下手中的宣纸,看了她一眼后便了然般地说道:“是不是累了?要么去旁边的休息室休息一下?那边有床榻的,我偶尔就在那边打坐午休什么的,你可以躺下来放松一下。对了,顺便我再看看你的脚,帮你再上一次药膏。” “呐,是你自己要给我上药膏的,”林湘妆厚脸皮地说道:“该给我的银子可是一厘也不能少的!” “我有问你要银子吗?”周扶扬斜睨了她一眼,双眉微挑,带着些傲然道:“要我周某人亲自动手上药,这可不是银子多少的问题,难道我周扶扬没见过银子?” ------------ 72 周扶扬VS杨乐广 林湘妆正待要开口反驳,却见周扶扬耳廓微微一动,随即眼如鹰隼,猛地往窗外方向凌厉射去,开口问道:“谁在外边?” 语音刚落,他人已长身而起,脚尖一点,座下的椅子疾速往后滑开,林湘妆只觉眼前一花,耳边风声飒飒,他人已如离弦之箭般朝门外激射而出。 他刚刚不经意间看到一道黑影掠过窗外,侧耳听时,也分明听见有一道疾风扫过的声音。等他飞身出来时,果见一个人影如飞鸟般骤然驰入暗影幢幢的幽深竹林间。他此时更是凝神不语,一个纵身向前,同时右手伸出,一招“暗影沉沙”,看准那人的去势便探上前去。 那人却骤然停下步来,待到周扶扬伸手抓来时,他霍地转过身来,手上折扇“哗”地打开,迎面接上了周扶扬的手势。 周扶扬因对方身份不明,是以出手之时只使用了三分力道。待到那人折扇一开,一股熟悉的曼陀罗花香夹杂着些许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周扶扬微一分神,那人便以一个粘字诀,将扇面牢牢贴住他的手掌,将他往旁边斜斜一引。 如此一来,周扶扬手上的力道便已被对方卸掉一半,而他这一击未中,手上便立时变招,作势要拿对方手腕。 谁知对方不闪不避,竟凑上前去,任他扣住自己手腕。“啪”一声,折扇应声落地。周扶扬一脸迷惑,正要出口询问为什么,谁料人家不过只是虚招,他这边扣了对方手腕,对方却已经伸出另一只手来,迅如闪电,轻轻抚上他的脸,嬉皮笑脸道:“周公子,你的脸很嫩啊!我喜欢!” 周扶扬被他滑腻如脂的手指往脸上一摸,下意识地便偏过脸去,虽然知道他总是这么不正不经的,脸上还是微微红了,将对方的手腕松了,一本正经地抱拳作了个揖:“不知杨小公爷驾到,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你少来这一套!”杨乐广脸上嬉笑的表情骤隐,跺了跺脚,分明是恼怒的神色,却又显得异常妖娆:“讨厌!你就是这样,人家想要跟你亲近亲近,你总是一副不冷不热拒人千里的模样……你太伤我心啦!” “杨小公爷言重了!”周扶扬剑眉微蹙,这个杨乐广喜欢耍宝卖乖捉弄他人他是知道的,即使他找自己有正事,一上来定然也是先以搞怪逗乐为开场白,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进入正题。不过这厮基本也没什么正经事,找他不是试试他最近轻功有没有长进,或者就是陪他喝酒,或是讨论哪家的姑娘好看…… 若是平日,周扶扬也是奉陪的。但是今天,他心念着林湘妆,实在不想和杨乐广多加纠缠。 “不知道今日到访,杨爷有何指教?”周扶扬耐着性子,一脸正色道。 “啧啧啧……”杨乐广摇摇头,斜睨着他,脸上带着邪恶的笑:“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嗯,好像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啊?剪烛夜话,红袖添香,真是别有一番情趣啊!我这个意外的出现,实在是大煞风景!嗯,好吧,君子有成人之美,我看我还是改天再来好了!” 周扶扬还待要分辨两句,杨乐广却已经拔地而起,“嗖”地一声飞身出去。周扶扬“哎”了一声,见他去势并不是往外,反倒是往书房方向去了。他蓦地一阵心慌起来,额上青筋乱跳,却是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纵身,赶紧也跟着追了上去。 “嘿,我们又见面了哦!” 林湘妆见周扶扬毫无预兆地突然冲出了门外,偏偏她又不良于行,只能心怀惴惴地紧瞅着门口。谁成想再度从门外进来的人却不是意想中的周扶扬,却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超级自恋狂杨乐广。 “上次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杨乐广一阵风般冲进房里,那股强力的风扫过来,差点将桌上的蜡烛都吹灭。他甫一进门,便自说自话地拉了椅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涎着脸跟她说话:“哎,没想到你是周扶扬底下的人啊。这可真是太好了,我跟扶扬说一声,让他把你送给我好不好?” “不行!”随后跟来的周扶扬毫不客气地拉下脸来,态度坚决而果断。哪里像是刚才惶恐且小心行事之人。 “一边去,没跟你说话!”杨乐广白了他一眼,伸出腿来作势要将他踹得远远的。“刚才我好像听到说你的脚受伤了,唉哟可怜见的,疼不疼?来,给我看看!这个周扶扬怎么搞的,怎么能让日夜伺候自己的人受伤的?他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小丫头,我家里有绝世好药,真正是药到病除!你跟我走吧,你跟着我,我绝对不舍得让你磕了碰了,把你养得好好的,嗯,我还会把你打扮得美美的,你说好不好?” “不好!”周扶扬又逼近前来,伸手便朝杨乐广肩颈处按来。偏偏后者又是无赖惯了的,周扶扬手势到时,他也不躲不避,干脆就借着这个势头便往林湘妆身上倒了下去。周扶扬见状赶紧变按为推,一股大力浑厚的掌风送出,生生将林湘妆的座椅平平推出去一丈有余。杨乐广的身体便扑了个空,好在他也不是泛泛之辈,眼见身体将要栽倒下去时,一只手便顺势抽出,稳稳地拍在了地面之上,借着这一击之力弹身而起。 杨乐广的骤然出现,对林湘妆而言还真的是个大大的意外。接着,当他和周扶扬开始互掐的时候,她忽然觉得甚是有趣,正待要一只手搁在桌上,以手支颐,好好欣赏一下这一幕难得的好戏,却不料杨乐广那厮趁机便要朝她扑将过来。紧接着,她的座椅又被周扶扬以掌力震荡开去。 她整个人身不由己随着座椅如冰轮般滑开过去时,她因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而大为震惊,小心肝吓得扑通扑通狂跳不已。 好在她受惊的时间不长,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周扶扬已经一个起落间如风般旋扫而至,顺手一抄,便已稳稳地将她捞进了怀中。 ------------ 73 争夺 “周扶扬,你动真格的是不是?”杨乐广既已站起身来,一边捋袖管一边佯怒道:“你当我真的打不过你么?来来来,你放下这丫头,过来我们好好打一场,谁赢了这丫头归谁!” “不知道杨公子是在什么地方碰到了我家的这个小丫头,也难为杨公子不嫌弃,竟然看中了这丫头。”周扶扬听他的言下之意,似乎跟林湘妆的渊源并不多么深厚,心里的担忧瞬间变得轻盈,言语间不由得也生了些许调侃之意。“本来呢,既然是杨公子看中的丫头,这便是她的福气,就算是作为主人的我再怎么喜爱,也应该忍痛割爱,双手奉送尊前。只不过,这个丫头泼辣凶悍、野性难驯,才来我身边不久,还未调教出来,只恐不堪驱使,没得整日的让杨公子生气劳神。不如这样,乐广你若是身边真缺伺候的丫头,不妨从我锦夏院里二等以上的丫头里挑一个容貌能力都说得过去的,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的情意。” 这一席话说得冠冕堂皇,分明是不愿给杨乐广染指林湘妆的机会,偏偏却说得入情入理,叫人听着他是一番真心实意,倒叫人分外生出感激之心来。 “诶,何必这么麻烦呢?”杨乐广知道周扶扬在搪塞自己,他也并不戳穿,脸上换上和煦的笑容,好像很是领情的样子。“这天色也晚了,还得费时间,又没办法看得清楚地挑,我看这丫头便很好,你若真念着咱俩的情分,就把她送给我吧!实不相瞒,这丫头好玩儿,我一早就相中她了,就想着哪天找机会来问你要呢。你舍不得她我也可以理解,要不这样,我用十个丫头和你换她!” 周扶扬抱着林湘妆的手臂紧了紧,要说刚刚还有说笑的心情的话,现在则变得有些不安了。 “乐广,看你说的什么话?这丫头生得又丑还不服管教,哪里值得你用十个丫头来换呢?”心里虽然有些烦躁,但脸上并不形于色,言语上仍打着太极:“她既是得了你的欢心,这也是她的福气。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便将她送你又如何?只不过,这丫头并不是我府上的家生子,却是和我有雇佣关系的契约奴。我与她是五年一签的契约,如今我既是与她解除合约,她便是自由之身,我便无权干涉她的去向。还是烦请你问问看她的意思,若是她愿意跟你走,我也无话可说。” 周扶扬和杨乐广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自是含笑隐隐镇定自若的。等到他与杨乐广交代完场面话,便迅速垂下眼来看着怀中的林湘妆,语笑晏晏道:“湘妆,恭喜你,虞国公府的杨小公爷相中你了,想要聘你做他的随身丫环,你愿意跟他去吗?” 他的语声很和煦很轻柔,似乎确实很尊重她的决定。但只有林湘妆才能看清楚,他眼睛里投射出的威胁的光芒。同时,在杨乐广看不见的一侧,他的手明明在她身上划拉着什么,笔划很简单,她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来,那是个“别”字。 这个“别”,分明是双重含义。一,就是让她别同意。二就是,假使她要同意的话,那刘别的性命就难保了。 你、真、卑、鄙! 林湘妆对他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杨公子,你真的想要雇我做你的丫环吗?”林湘妆白了周扶扬一眼,转头笑向杨乐广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心心念念想要让我做你的使唤丫头。但是,就像我家公子说的那样,我又丑又凶还不服管教,雇了我,只会让你头疼让你抓狂让你恼羞成怒,你也要雇我吗?” “为什么不?”杨乐广抚掌而笑,歪着脑袋审视着林湘妆:“你是丑了点儿,但胜在挺有趣的。至于头疼抓狂什么的,感觉你好像是在说我呢吧?看样子咱俩棋逢对手半斤八两了!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是如此,我们就注定了是要生活在一起的。来吧,丫头,现在就跟我走!” “你是说真的吗?你不是说真的吧?!”林湘妆眨巴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我可是很贵的,你确定你真的要雇我?”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啦。”杨乐广见她语气似乎有松动的迹象,不由欣喜得眉开眼笑起来。“你想要每个月多少例银,只要你开得起价,我就给得起。还有啊,我那里人多活少,丫头婆子们整天嚷嚷着太过无聊了。” 这最后一句将林湘妆逗乐了,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开来。 “公子,怎么办?杨公子这么有诚意,我若是不答应他,是不是太不给他面子了?”林湘妆掉回眼睛,看着周扶扬,一脸的笑里藏刀:“你也知道,我爱钱嘛。谁给的钱多,我就跟谁走了。” 这意思太明显了,就是说,只要你肯多付点银子,我会考虑留下来的。 “杨公子,我每月要十两银子,怎样?”她抬眼遥看向杨乐广,试探着问道。 虽然还没真正用过银子,还不能真正体会这个银子的价值,但她大致的还是能够知道,十两银子是蛮大的一个数目,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半年的花销也不过十两银子而已。 本来她想说五十两的,怕吓着杨公子。年轻人,一上来不要太过锋芒毕露,还是先收敛些,低调,低调! “好!我同意!你跟我走吧!”杨乐广走上前来,张开双臂,作势要从周扶扬怀中接过林湘妆。 “嗯,其实吧……”林湘妆别扭着,是很想从周扶扬这里跳槽过去的,但是不行啊,人家捏着她的软肋呢。但是,即使她不能成功跳槽,那也不能便宜了周扶扬这厮。哼,欺负她,真当她这么好欺负哇? “公子,你一直对我挺好的,我……”她一脸不舍状,伸手轻轻抚上周扶扬的胸口,眼中似是隐隐含泪,无奈叹息道:“只要你肯出杨公子这么多薪水的话……” ------------ 74 偏要摸一下 “如果你愿意签死契的话,我许你月例十五两!”明知道林湘妆是在逼他就范,周扶扬还是顺着她的心意许诺道。只不过,他虽然面上仍是温和平静的样子,语声中却不难听出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出三十两!”杨乐广一双轻佻的桃花眼睁得大大的,不服输地叫嚣着:“丫头,我绝不逼你签死契,你愿意什么时候离开杨府都可以,你永远都是自由身!” “五十两!”周扶扬咬了咬牙,挑衅般地看着杨乐广。 斗富是吧?你虞国公府有钱,我周府就差吗? “唉呀,看样子真是我杨乐广不知好歹夺人所爱了!”杨乐广刚才还一副不依不挠不罢休的模样,这下却出人意料地偃旗息鼓了。只见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林湘妆,不无遗憾地说道:“小丫头,我看周公子对你好得很哪!你还是跟着他吧!等你脚好利索了,我再接你去我府上做客可好?”一边说着,还朝林湘妆挤了挤眼睛。 这一使眼色,林湘妆便明白了,他明明是在暗示自己,今天这出戏,他可是有功劳的。 原来他也看出来了,她是在对周扶扬趁火打劫呢。 有这么明显吗?林湘妆心里暗忖道。 “那湘妆在此先谢过杨公子的盛情邀请啦!”她甜甜一笑,佯装没有领悟到他的暗示之语。“等我脚上的伤痊愈了,我定要去府上叨扰的!” “原来你的名字叫‘湘妆’啊?”杨乐广也不管她的装痴卖傻,在听到她的名字之时,早将之前的事情丢开一边。上次因为绿绵的骤然出现,他没得及探听到她的名字,他还在担心下次再来周府寻找的时候会很麻烦呢,没想到今日误打误撞,竟然又碰到了她。 “这下好了,我也不用一直管你‘丫头’‘丫头’地叫了。”杨乐广显得十分兴奋,一时忘情,竟然忍不住笔直伸出右手来,作势想要摸摸她的脸。 这也是他的癖好之一了,看到令他中意的人或物,总是要伸出手去抚摸摩挲一番的。这是他表达喜爱的独特方式。虞国公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只要他伸手摸了一下谁,这个人就走运了。是以人人在见到他之时,都恨不得将脸送至他面前,只盼得他金手一摸,挣个脸上增辉。 林湘妆见他伸出手来,出于惯性思维,她还以为他是要和自己握手呢。同时心里还在模糊地想着,现在到底是什么朝代啊,难道现在已经出现握手礼了吗? 虽然心里纳闷着,她还是不假思索地跟着伸出了右手,脸上也挂起了礼节性的笑容,心里还在盘算着是来个标准的中式问候“你好”,还是西式的“hello”。谁知周扶扬早已不满地“哼”了一声,轻轻盈盈地一个侧滑,瞬间将她与杨乐广的距离拉开半臂之遥。 林湘妆察觉到他情绪上的不悦,她不解地扭头看他:“喂,你这是干什么?” 周扶扬冷着一张脸,很是气恼地横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向杨乐广道:“杨兄,夜已深沉,你还是先请回吧!以免在外逗留太久,府中遍寻你不着,徒然令家人担心。” 杨乐广见他一脸不快的神情,又见他极力阻拦保护林湘妆的样子,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他讪讪地收回手来,扫兴地摸了摸鼻子,接着掩饰般地大笑道:“好吧!主人都下逐客令了,我再强留在这里也实在太过无趣啦!”双手抱拳,朝周扶扬致意道:“告辞!”转身即去,毫不拖泥带水。 周扶扬眼望着杨乐广翩然而去的背影,这才将眼光收回,正对上林湘妆追逐杨乐广而去的眼神,很是不满地咳嗽一声,眼神冷冽,本待开口申斥她两句,却不料蓦地一阵风从门口席卷而来,紧接着“嗖”的一声,似是有暗器自面门袭来。周扶扬赶紧偏过脸去,脚上瞬间移动方位,以躲过这暗器的骤然袭击。 “啪”的一声,却是那暗器撞上了书架随后坠落下地的声音,接着是一股清冽的幽兰香气散逸开来,霎时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周扶扬这才看清那个所谓的暗器不过只是一只香包而已。然而就在他这一分神之际,去而复返的杨乐广却已经欺近身来,右手疾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林湘妆脸上一摸,等到周、林二人回过神来,他已经又一股风似地卷了出去,同时还不无得意地大笑道:“果然是‘偷不如偷不着’!哈哈!湘妆姑娘,你我后会有期啦!” 虽然知道杨乐广爱搞怪爱恶作剧,又加上那争强好胜的公子哥习气,他临去之时故意调戏林湘妆这般举止只是他的一贯行径而已,但周扶扬还是气得紧闭起嘴巴,鼻孔里重重地呼着气,将林湘妆粗鲁地往肩上一扛,转身往前走了几步,“砰”的一声,他一脚大力将通往旁边房间的门踹了开来。 “啊!” 林湘妆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吓了一跳,两只手紧抓着他的背部,微带嗔怪之意道:“你这是干什么?” 周扶扬仍是不说话,只是一路往前,刚才那扇门又“砰”地一声弹回原处,将书房中仅有的微弱烛光遮挡住,眼前一片黑暗。 “咚”的一声,接着是林湘妆沉闷的“唉哟”呼痛声,却是周扶扬林湘妆随意往房中的床榻上一扔。被撞得晕头转向的林湘妆被这猛力一抛之后不由自主滚了两滚,还没等她稳定身形,她只觉床榻猛烈一震,接着身上一重,却是周扶扬和身压了下来,将她死死地困在身下。 有呼呼的热气喷在了她的脸侧,接着是热乎乎的嘴唇照着她的细颈贴了过来。林湘妆心里一惊,直觉地便要伸手去将他推开,同时声色俱厉地大叫道:“周扶扬,你想干什么?” 周扶扬并未答话,一手将她挣扎乱动的两只手禁锢至头顶上,并顺势骑坐在了她身上。林湘妆从他粗暴蛮横的动作上感觉到他气极败坏的情绪,心里也是又恨又急,不知道哪里激怒了这位尊神。再者说,就算再气再怒,你压在我身上算怎么回事啊? ------------ 75 你和多少个女人做过这种事? “周扶扬,别这样,我们好好谈谈!” 男女体能上的悬殊,注定了女性只能是弱者。更不要说现在她脚上有伤,而周扶扬身怀武艺。硬拼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那么就只能智取了。 林湘妆一开始还试图挣扎,后来意识到此路不通,于是逼迫自己平静下来,改向他示弱,可怜兮兮地对他说道。 “你想怎么谈?用身体谈?”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是话语中的讽刺意味却深厚得不容忽视。“对啊,这不是你一向擅长的吗?看你迎合杨乐广那浪样儿,怎么,旧情难忘啊?好一个‘偷不如偷不着’,原来你还没有得手吗?” “周扶扬,你血口喷人!”林湘妆气得身体发抖,不由得羞愤交加地大喊道。 “是我血口喷人吗?还是你不敢承认?”周扶扬厉声道:“当着我的面,你就敢公然和别的男人调情,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亏我还天真地相信你一定是有隐情的,一直给你机会,想让你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是我太异想天开了!” “你哪一只眼睛看到我和杨乐广调情了?”林湘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里既委屈又愤懑。“就因为他临走时摸了我一下?还是那句‘偷不如偷不着’?他为什么会想到要摸我的脸,这个原因我无法解释,但我们可以找他当面问清楚。至于那句摸不着头脑的话,我想可能是上一次他无意间偷听到我和别人的玩话……” 林湘妆还待要继续解释下去,却不料他倏地将嘴唇凑了上来,紧密地贴在她的唇上,阻止了她澄清冤情的举动。林湘妆双眼陡地猛睁起来,脑袋、双手以及身体下意识地扭动着以示反抗,从她嘴里里面冒出一声半声模糊不清的字句。 而在她张口欲呼的刹那,他的舌头趁机进驻,在她口腔中四处探索,时时地向她的香舌发出邀请,追逐嬉戏、流连忘返。 而他的另一只手却摸到了她的领口边,正笨拙地想要解开她的衣襟钮扣。 她牙关开启,然后用力往下一咬,想给他伺机捣乱的舌头咬个措手不及,谁知道那家伙狡猾得很,等她咬下来时,他的舌头迅速往外一溜,竟又沿着她的唇角细细密密地熨了下去。 “周……扶扬,你快放开我!”林湘妆喘着气,本来是厉声高喝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一出口却这般力不从心地带着心旌荡漾的春、情模样。 在听到自己略带缱绻之意的声音时,林湘妆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而与此同时,周扶扬已经将她领口处的第一颗钮扣解了开来。 似是有点大喜过望,又有些迫不及待地,他的嘴和手都迅速转移阵地。他的唇一路浅吻轻啄,慢慢游移至她的下巴、咽喉、锁骨,乃至幼细滑腻的胸前肌肤。 “周扶扬,我再说一遍,你住手!”林湘妆声音中微带颤栗,咬牙切齿却又不争气地外强中干。 又一颗钮扣被解开。 周扶扬心里的欲望已经被点燃,别说他对她存着惩罚意味,哪怕是现在一切误会解除,他也停不下来了。他的身体各处细胞都被激活,仿佛干涸已久的枯田亟需一场滂沱大雨的润泽,四肢百骸里有个叫渴求的因子汩汩地发酵,催促着他继续去寻找,去接应,去索求。 周扶扬的心脏紧张而剧烈地狂跳着。这一刻,已经不单单是因为恼羞成怒想要惩罚她,而是更深意识地自私地想要得到她,想让她真真正正地属于他。 林湘妆的心脏也擂鼓也似的巨响着。她是恐慌、气恼与澎湃的怒意交织在一起的。 “周扶扬,你要是再一意孤行的话,我一定告你强、奸!”林湘妆觉得一阵没来得地口干舌燥,兀自不死心地负隅顽抗。 “哧”,像是听到很好笑的笑话般,周扶扬不自觉地从嘴里发出一个悠长的单音。而他发出这个音节的同时,连带着她的身体一阵不自然地痉挛,她甚至听到了从自己嘴里逸出来的一个不可思议的呻、吟声。 就是这声春、情荡漾的呻、吟声,带给他莫大的鼓励。他加紧了手上的动作,温润的嘴唇及濡湿的舌头更加殷勤地朝她的胸前起伏处攻城掠地而去。 林湘妆则是被自己惊得张大了嘴,紧接着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具不争气的身体竟然会被他这娴熟细致的手段挑、逗得起了反应。难道这具身体真的如传闻中那么淫、荡? 不,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她既然已经重获新生,她就要和过去的一切作了彻底的了断! 他骑在她身上,上半身伏低,紧贴着她的身体,她无法动弹,即使能动也无济于事。她的手被他掌控着,也无法自救。她的脚倒是自由的,可是她的脚上却带着伤。 没错,就是这个伤! 林湘妆咬了咬牙,一点一点将受伤的左脚抬高,当抬到不能再动的高度时,她再猛力往下一撞。 疼! 林湘妆“咝”地轻呼了一声,让钻心的疼痛来刺激她渐渐沉沦的意志,以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她的整件外衣已经被脱了开来,只余一件轻薄的肚兜挂在胸前。 周扶扬的手又移动至她后颈,一边动手解着系绳上的结扣,而他柔软温润的双唇也并没有闲下来,而是轻轻浅浅地、温柔绵密地细细刷落在她的颈间。 “周扶扬,你很老道啊!”林湘妆抗拒着他给身体带来的诱惑,又隐忍着脚上的伤痛,很是冷静理智地说道:“问你一下,你和多少个女人做过这种事?” 周扶扬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手指轻抚过她的脸庞,语气中似乎带着淡淡的自嘲味道。 “如果我说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你信不信?” 骗鬼去吧! “你是睁眼说瞎话吧?”林湘妆毫不留情地挖苦道:“看你这么游刃有余的,像是初上战场的模样?” ------------ 76公子不可,我大姨妈来了! “那是因为……”因为杨乐广老是邀请他去秦楼楚馆的房顶上喝酒顺便偷看活春宫的缘故。但是此时此刻,他觉得说出来实在有辱斯文,因此说到这里,只是轻轻咳了两声,便不再继续回答下去。 “湘妆,妆儿,请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好吗?”他轻吻了吻她的唇边,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叹息着说道:“我不好吗?为什么总是违拗我?为什么总是伤我的心?为什么你不愿意嫁给我?妆儿,你就从了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男人想要得到女人的身体的时候,从来都是用这一招的。各种甜言蜜语,各种山盟海誓。 可惜姐姐我早就听得多见得多了。 然而,眼前这个主儿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听说男人欲望饱涨的时候,是很可怕的。且不说她只是他的一介奴婢,还是重金雇的,有着卖身意味的,虽然未来之事还不可料定,但是现在情势却是十分危急了。 誓死反抗到底?万一他用强怎么办?林湘妆觉得这个男人有点深沉不可捉摸,起初吧,对她又冷又硬,后来莫名其妙地突然说要纳她为妾。切!姐姐我就只有做妾的命啊?就单从这一点来讲,她就绝对不能从了他! 那么采取怀柔政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哦,乖乖,现在这么紧急的时候,这家伙都已经丧失理智了,他会有空慢慢来听她的婉转解释? 那还不如直接把他扑倒算了! “公子,你说的是真的吗?”情急之中,林湘妆也来不及细思,只能想到一计是一计了。她不再反抗,而是放软了身子,语气中带着受宠若惊的神色。“你真的会一辈子都对我好?我要怎么相信你?” “从现在开始,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完全满足你。”不知道他是饥不择食了还是真心实意,此时竟然信誓旦旦起来:“一切以你为出发点,以你的欢喜为我的欢喜,以你的悲伤为我的悲伤。妆儿,我的小心肝儿,你就答应我了我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欢你!” 额……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林湘妆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你就不要纳我为妾了,直接娶我为妻吧!今生今世,独爱我一人!匹夫匹妇,忠贞不渝!若有违反,天打雷劈!”强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她勉强能正常地说话了。 这个,算得上是重量级的挡箭牌了吧? “好,我答应你!”犹豫只是短短的一秒钟,下一秒,他便极其爽快地答应了。 “啊?还真的答应啦?”林湘妆没料到他为了得到这个他口中所说的又丑又凶还不服管教的丫头,竟然许诺说要娶她为妻?还和她匹夫匹妇,一生一世!脑中这么想着,嘴里竟然也忘形地说了出来。 “是,我答应了!”他叹了口气,又凑上前吻了吻她眼角、鼻端、唇畔,仿佛做出极大牺牲似地带着怨念却又有些畅快的感觉说道:“都说姻缘天注定,我想,你就是上天送给我的妻子人选。湘妆,从今天开始,不许对除了我以外的任何男子笑,不许对别的男子有亲密接触,更不许说一些让我听了会生气难过的话……总之,你要和过去的一切一刀两断,从此以后,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养在深闺,相夫教子……好不好?只要你答应我这些条件,我就答应娶你为妻!” 这男人太专制太霸道了。 不过,谁让她有前科呢? 但是,结婚的事情,若是放在现代,那可是要男人跪下来求的,只能被女方约束,听女方的要求,哪里轮到男方提这么多条件的啊? 虽然说此一时,彼一时,但是,林湘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认真说起来,还是她以身体色、、诱他而得来的,这也太没面子了噻。 “唔……”林湘妆故意忽略他的后面条件部分,模棱两可地说道:“那么,你先去白纸黑字地写下来,这样就有凭有据,任谁也不无法抵赖耍流氓!”这才是她的重点呢,好歹先把他支开再说。 “我们做完再去写也不迟……”他似乎是洞穿了她的意图般,再也不肯迁就于她,而是再度向她发动了攻击。 “不,我坚持先写再做……” “唔……不要!”周扶扬轻轻舔舐着她的耳垂,声音里带着撒娇的意味,又满满地荡漾着诱惑之意。 林湘妆顿感严寒,同时心中暗暗叫苦,这家伙不上钩怎么办? 她的心里扑腾扑腾地,不知道有多少只小鹿在乱撞了。而她脑海里更是一团浆糊,她觉得现在她的脑神经运行速度堪比自称世界第一高速的国产高铁,林湘妆只觉得头里头外都在不停地冒着汗。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说辞,而周扶扬见她既未出声反对,又不曾挣扎反抗,想必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于是,他再不迟疑,火热的大手一路往下,大胆地探进了她的褥裙之内! “等一下,我差点忘了,公子不可!今天我大姨妈来了!”情急之中,林湘妆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到这个暂时应该能镇住他的办法。 周扶扬果然手上动作停了下,喑哑着声音问道:“你大姨妈来了?谁是你大姨妈?” “不是啦!”林湘妆赶紧解释道:“就是月事啦!月事知不知道?公子你不怕触霉头吗?” 周扶扬的手果然如触电般赶紧从她裙下取了出来,一时有些不确定,用压抑而怀疑的语气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不会是因为你不想委身于我所以故意骗我呢吧?” “公子我骗你干嘛呀?”林湘妆见事有转机,赶紧趁热打铁道:“你看,你都答应娶我为妻了,反正我早晚都是你的人,是吧?不过公子你要是不相信的话,你还是自己验一验吧!” 这最后一句话,她是说得底气十足的,让人听来似乎没有不相信的理由。其实,她的心里也是捏着一把汗的,这就仿佛赌徒一样,不但要牌好,还要心态超强才行。 两个字,忽悠!牌好当然信心十足,牌不好么,更加不能让对手看穿才行。 ------------ 77 “亮剑” 幸而古人对这一点确实相当忌讳的,周扶扬听林湘妆这么讲,到底不愿意冒险。他悻悻地松开她的手,整个人却重重地压在了她身上。他的脸不断地在她胸前磨蹭着,似乎极力忍耐着不甘与苦恼。 林湘妆伸手将他用力往外推了推,半是庆幸半是敷衍道:“公子,来日方长,你急什么呢?你还是赶快去冲个冷水澡,你这样不是徒然增加自己的痛苦吗?” 周扶扬就着她胸前深深嗅了一口气,然后果断地从她身上起来。 警报解除,林湘妆这才放松下来,深呼吸了几口,才感觉自己终于又做回自己了。 别以为我是稀罕周少奶奶的名分,我不过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哼! “我把你送去隔壁书房,请你将上次你没写完的部分再接着写一下。”周扶扬有些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在这里打坐片刻就好。等下我还有问题要问你的。” “嗯,好的!”林湘妆赶紧点头答应。那个那个,管他是打坐也好,还是打着打坐的名头那啥也好,反正只要放过她就行。 不过,话说,他似乎对她的那个《绿野仙踪》很感兴趣啊?不行,到时候一定要谈个好价钱! 林湘妆还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周扶扬已经弯下腰来,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她能明显感觉得到他故意不向她看的估计黑透了的一张脸,从他鼻腔中似乎还喷发出类似“哼哼”的充满郁闷与怨忿的鼻音。 将她在书房中安置好,他便毫不恋栈地掉转身子往原路返回去了隔壁房间。 乍一接触到光线,林湘妆晃得赶紧闭起眼睛,等她再睁开来时,却只能看到他高昂起来的表示不满的下巴,等到他弯身将他放在椅子上时,他却连多一秒功夫也不想和她相对似的,她也只是惊鸿一瞥地看到他微掀的眉眼与半撅的嘴唇…… 哦,好吧,看在他最终到底还是没有侵犯她的情况下,她决定态度端正一点,好好写这未完的《绿野仙踪》。 然而,她才刚刚写了一行字,自己再凝神看时,总觉得这字太难看了,等下他又有借口奚落嘲讽她了。 她苦恼地用牙齿咬着笔杆,看着拙劣的字迹开始发愁。 万籁俱寂,天地间如此宁静,仿佛只有她一个人的存在。侧耳倾听一下,隔壁房间悄无声息。这家伙是真的在打坐吧? 想了想,决定不去理睬他的感受了。他要是敢笑话她的字难看的话,她正好有借口不写。 闭起眼来,深呼吸一口,脑海中自动扫描一遍曾经储存的内容。接着定了定神,这才重新开始全神贯注专心致志地用正楷字体慢慢地写了出来。 周扶扬其实并没有在房中打坐,他离开书房后,通往隔壁房间的门并没有关得严实,他则通过故意留下的一道缝隙往里看她。由于他在暗处,加上他又隐藏得好,林湘妆自然看不见他。他见她发了一会呆,出了一会神儿,又往他这边房间看了看,然后敛容坐正,开始十分认真地书写着。 灯光映衬下,她的脸蛋上反射出健康润泽的光彩,玫瑰色的嘴唇流光溢彩,真正如花瓣初绽时的鲜妍。一想到刚才他接触到的柔软甜美,那样狂乱不能自持的感觉顿时又自体内喷涌而来。他赶紧收回眼光,静静地闭了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蹑手蹑脚地离开门口,借助久来磨练出的暗夜里视物的能力,自墙上取了一把长剑,又自房间的正门走了出去。 在外面空地上练了一会儿剑法,让注意力从林湘妆身上完全转移过来,顺便消耗一下这充沛暴涨的精力。完毕,身体里的欲念慢慢平息了下去,他又做回了潇洒从容的贵公子。 刚才她说什么来着?要他娶她为妻?原来,她那么反感他纳其为妾,其实在意的是这个吗?她说要与他匹夫匹妇,即是要一夫一妻,永不背叛? 他缓缓收回剑来,低头默默注视了一下剑身上的淡淡反光,又若有所思地伸出手来,轻轻将垂在背后的长发拢至前胸,纤长清瘦的手指细细地抚摸着绸缎般光滑的青丝。 周扶扬倒提着长剑缓步进入了书房。林湘妆写得很投入,又或者是他的脚步声很轻,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走了进来。 周扶扬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他默默注视着她奋笔疾书的认真模样,又犹豫地看了看她的背部。然后,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她的秀丽长发。 他虽然已经尽量动作轻柔,但林湘妆到底还是发现了。她第一个反应是先抬起头来看对面房间,见房门还如当初般紧闭着,心道周扶扬还在里面呢,那么她身后的人又是谁?心下一惊,赶紧转头看时,便见周扶扬右手高抬,手中一把长剑,正屈着手肘朝自己后颈处割来。 “啊”的一声,林湘妆下意识地尖叫起来,同时脑袋迅速往前一倾,却是一头撞在了书案之上,鼻间满是浓郁醇厚的墨汁香味。 想像中的刎颈之殇并未来临,林湘妆惊魂未定地直起身子,一边伸手摸着自己的脖子,一边转头看向身后出手偷袭的周扶扬。 “周扶扬,你想干嘛?”她到底有些后怕,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起来:“你想杀人灭口是不是?” 难道就因为刚才拒绝了他,所以他恼羞成怒,要干脆一剑结果了她? “果然还是吓着你了!”周扶扬颇为自责地咕哝了一声,接着将手中长剑往书案上一放,见她额头上沾着斑斑点点的墨迹,他赶紧从怀中摸了手绢出来,轻柔地替她擦拭起来。林湘妆却毫不领情地一把从他手中夺过手绢,一边胡乱抹着额上的墨迹,很显示刚才的怒意还没平息下去呢。 “你说说,刚才拿着剑在我背后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没干嘛,就是这个!”他举起握成拳的左手朝她扬了扬,林湘妆定睛看时,才发现他左手中握着一束发丝。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呢,不过马上她就明白了,敢情刚才他偷偷摸摸的,竟然是在割她的头发? 不过,他割她的头发干什么?难道他有收藏女人头发的癖好? ------------ 78 结发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只见他极其严肃慎重地将她的那束发丝在书案上放好,接着,又取了长剑,将他自己的头发也割下了一束。 然后,他将两人的头发绾在一起,又打了个结,又自他身上解下一个香囊来,将里面的填塞物悉数倒净,再珍而重之地将这个头发结放了进来,再将袋口收紧。最后,便将它递至她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呶,给你,就以此为凭证好了。” 凭证?什么凭证?她有些似懂非懂地看着那个绣着合欢花的香袋,心里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啊,对了,你的生辰八字也顺便告诉我一下吧!” 见她并不伸手来接,他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补充了一句。 生辰八字?她可不知道这具身体什么时候出生的。就算知道了,她哪里懂得什么生辰八字啊? 但是,听到他说生辰八字,她心里似乎更确定了一点。他刚才把两人的头发绑在一起,这不是古时候新婚夫妻间的结发仪式吗?而且要对方的生辰八字,也是用来推算两人命格是否相合用的。 难道…… 刚才她说让他娶她为妻,他答应了她,那么,现在,他就是在履行刚才的诺言,以此表明他的决心吗? 这家伙还当真了? “你要生辰八字干什么呀?”林湘妆明知故问道。此时的她突然有种自掘坟墓的感觉,早点怎么没想到这最后一招呢,说什么娶不娶她为妻的话干嘛? “你只管告诉我就是了,我自有用处。” “那个……啊,这可怎么办?”林湘妆眼珠乱转,慌乱中正好看见书案上被自己的脑袋撞上去时弄得糊了一团的书稿,于是赶紧借机转移话题:“唉呀唉呀,真是可惜了我白费了这半天功夫啊啊……”她伸手将那张写了大半的宣纸拿起来,煞有介事地拿给他看。 “今天写的弄花了就算了,明天再重新写吧。”周扶扬看了一眼那页纸,温言说道。接着又蹲下身来,拉过她一只手,将装着两人头发的香袋递至她手中,和颜悦色道:“这个你收好!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不过,成亲的话,可能还需要一些时日。况且,你现在脚上也多有不便。所以,希望你能稍微再等一等,好吗?” 一向都是他高高在上地和她说话,每次她都必须要仰视于他,今天却忽然一改往日风格,变成了他仰视着她。 难道是因为所在高度不同,所以感受便会不同吗?林湘妆觉得此时的周扶扬面目一片柔和,眼神中透着坚定与期待,她甚至觉得他所说的话语都是发自肺腑的真诚之语。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又“怦”地响了一声。 “我等,我等!你别急!”林湘妆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有点难以置信,有些手足无措:“我觉得吧,假如我们真的要成亲的话,要解决的问题有很多。有夫人那一关,还有令妹那一关,对吧?还有别的诸如此类的……嗯,你慢慢处理,一定要处理得圆满了我们才能放心成亲。正所谓,家和万事兴嘛。对吧?” 对吧?是吧?你一定要慢慢慢慢处理,等我从你这里把银子赚得差不多了,我卷了细软款款去也。嗯,所以需要处理的这些事越多越好,需要花的时间越好越好…… 听到林湘妆如此积极的赞成与鼓励,周扶扬似乎颇感欣慰似的。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在她粉嫩的脸蛋上捏了捏,脸上漫溢出浓烈的宠溺之意来。 “没想到我的湘妆如此善解人意!”他顺便拍了拍她的脸,眉梢眼底俱在细细描绘着此时他心里的欢喜。然后,他松开手来,捧了她的脚至他胸前,又细细地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势。“刚才你故意敲打这脚上的伤处,一定很痛吧?刚才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不会像今天这样了。因为我的关系而给你造成的任何伤害,对我来说都是不可原谅的……从今以后,我只会疼你、爱你、保护你,绝对不会做一点点让你伤心难过的事……”他温热的大手轻揉慢捻,细细地推拿按摩着她的左脚,眉目含情,轻言细语道。 林湘妆脸上敷衍性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鼻中竟然微有酸楚之意,连眼中也微见湿润起来。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对于这样一个肯主动放低身段与你说话,视若珍宝地将你的伤脚捧至心口,情真意切地向你诉说甜言蜜语的人,你会不会因此而动容? 曾经反感、一度排斥、立志成仇……从此时起,统统变作过眼云烟。 仔细想想,周扶扬这个人其实还是挺不错的呀。人长得高高大大英俊帅气的,又生在富贵之家,又有着不错的身手,对自己既体贴又温柔,确实是个难得的夫婿人选啊。 她又不是木头,对于如此情意拳拳的男子的甜蜜攻势,她又焉能不感动呢? 况且,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不是一向倾慕于他吗? 若是她和他在一起了,算不算报答原主人献出身体的情意? “周扶扬……”林湘妆吸了吸鼻子,忍不住低低地唤了他一声。 “怎么了?”他微仰着头看她,对于她的表情面露不解。“是我把你弄疼了么?我轻一点儿可好?” “周扶扬……”她轻咬了咬嘴唇,猛力摇着头。“我……我实话告诉你好了,其实我说要你娶我为妻的话只是权宜之计而已,你不必当真,真的!” 周扶扬闻言停下手来,很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只见她眼中已轻泛涟漪,像是感动却又无比苦恼的模样。 他慢慢松开手来,接着缓缓站起身来,然后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揽进了怀中。他一手轻抚着她的脑袋,一手轻拍着她的背脊,无限唏嘘:“不,不关你的事。一开始就是我不对,是我不够重视你,一上来就只把你放在妾室的位置。若真是情到深处,又哪里还容得下别的女子?所以,你讨厌我埋怨我都是应该的,我早就应该有娶你为妻的觉悟,一生一世,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呜呜……”林湘妆这次是真的再也遏制不住地呜咽起来。 ------------ 79 谁讨谁的欢心 这一夜,有点甜蜜、有点温馨、有始料未及的喜悦与狂乱。 林湘妆的心情澎湃起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又因为脚伤的原因不能随意翻动,脑子里一团浆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因为睡得晚,第二天起得也便晚了。 不过,她想睡多晚都没关系,别说周扶扬一大早就出了门,她的顶头上司没了,就算是他在府中,他也绝对不会来打扰她的好梦的。 听到她醒来的响动,守在门外的绮缎推门进来。她手中抱了一个细颈的美人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枝正开得荼蘼的百合花,绮缎抱着花瓶进来时,便紧随而来一阵沁鼻的馥郁香气。 “林姑娘,你醒啦?”绮缎今天的态度似乎进步不少,和她说话的时候,竟也带着客气的笑容。“这是公子吩咐我给姑娘你送的花,还有这是公子给姑娘你的荷包和信笺。” 绮缎将花瓶在林湘妆床头的几案上放好,又自怀中摸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外加一页简单折了两折的红色的纸笺来。 林湘妆接过荷包与纸笺,先将荷包放在一边,她疑惑地打开了那页纸笺,但见其色如胭脂,纸上隐有暗纹,倒很是精巧,想必这便是那是以浣花溪的水,木芙蓉的皮,芙蓉花的汁制作而成的薛涛笺了,大凡文人雅士、纨绔子弟,无一不爱其风流雅致,尤适与心上人吟酬唱和、传情达意之用。 想当然耳,周扶扬自是也不例外的了。 林湘妆拆开信笺,见上面写道是: “妆儿:今日事忙,将一日不复在府,汝可安心养伤,勿作他虑。诸事皆吩咐绮缎即可。吾当尽速来归。临行匆忙,寥寥数语,以寄吾相思之意。附上昨日酬金十五两整。扶扬字。” 林湘妆看那上面字迹,笔力苍劲,空灵飘逸,好一派行书大家风范。古人自幼练习毛笔,书法很好倒也并不足以为奇,这次奇的却是他把昨晚现学到的标点符号的用法完全活学活用起来,完全在这封短笺中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 她将那短笺看了又看,直到上面的内容及字迹笔法都熟稔于胸了才作罢。 在绮缎的帮忙下她梳洗完毕吃了早饭,其实这都半上午功夫了。 饭毕无事,她想起昨晚那张功亏一篑的《绿野仙踪》后面部分,便让绮缎给她准备笔墨,既然周扶扬对这个感兴趣,她心里便突然生了要博他欢心的心思来。 让绮缎去准备笔墨纸砚之前,林湘妆让她将刚刚那个荷包先给单俊来送去,顺便打听一下他受伤的情况。 笔墨纸砚等物,几步之遥的公子房间里就有,却取过来却是很快的。绮缎先帮她张罗好了,又喊了个小丫头来帮忙研磨什么的,这才去做林湘妆交代的事去了。 没过多久绮缎便一脸通红喘着粗气赶了回来,一边用手绢替自己扇着风一边回话说,单俊来拒绝了她的荷包,还说他一切都好,不需要林湘妆挂心云云。 林湘妆其实也猜到他可能不会接受的,现在想想自己也真的过于造次了。那样大的救命之恩,就区区十五两银子算怎么回事,连个面谢都没有。嗯,还是等过两天她的脚伤好了再说。 于是她便丢开单俊来的事不提,全神贯注地做自己的事了。只不过,这个毛笔写起来太不给力了,任是她再心急,整个故事的后面部分还没写到一半,吃午饭的时间又到了。 绮缎因见她不时地抬起胳膊来扭一扭,捏一捏,料想她是因为一直在写字的缘故,所以写得胳膊发酸了。便建议她说可以另外找人来替她写,但却被她拒绝了。 吃罢午饭,林湘妆又振作了下精神,继续对着宣纸鏖战起来。绮缎就在旁边给她研磨打扇什么的。 直到日落月升,周扶扬心急如焚地赶回来时,她大概也只写了故事的一半内容。 听说她一整天都在为自己写这个东西,周扶扬既感动又欣喜,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深深地注视着她,饱含深情地说了声:“谢谢你!” 不用谢,用银子表示就行了。林湘妆脸上笑眯眯的,心里的这句话到底没有说出来。 两人一起用过晚饭,周扶扬便替她按摩手和脚,替他按摩的同时,一边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些闲话。 看她那样财迷心窍事事不肯吃亏的人,竟然自动自发地把昨天弄坏的稿子重新誊写一遍,而且一点抱怨也无,也并不索取报酬,可见她对他,还是有情的。一想到这里,他便由衷地感到高兴。 仔细算来,他们的真正接触,直至今日,也不过几天功夫而已。爱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他和她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却从来没有产生过交集。等到他们一相遇,竟然从此便纠缠不休,并要携手一生。 周扶扬回想着与她相遇以来所发生的种种,脸上时而露出会心的微笑,时而露出朦胧的光彩,很是魂不守舍的样子。林湘妆心想人家在外奔波忙碌了一天,回来还要做这样的苦工,虽然他嘴里不说,或许心里还是有些介意的。 “好了,你不用再忙我的事了。”林湘妆往回缩了缩脚,对他微微笑了笑:“你也怪累的,还是早些歇着吧!” “我不累。”他见药膏渗透得差不多了,但也不再坚持,松开手来。守在一旁的绮缎与红绣便捧了胰子清水来让他洗了手。 洗过手后,他这才细细地捧了白日里她埋头苦写的《绿野仙踪》后面部分。他极其认真细致地看着每一个字,而林湘妆则靠在枕头上仔细地审视着他。 他微低着头,神情专注,漂亮得不像话的脸蛋越发显得可爱迷人。这样的翩翩美男子谁不爱呢?谁又能料到最终与他相匹配的,竟然是一个长得不怎么样还声名狼藉的小丫头呢? 对于她来说,也许这应该是她魂游异世后最欣慰的一件事吧! ------------ 80 不是因为钱 等他将几页稿纸细细地看完,他一边慎重地将稿纸收好,一边含笑对她说道:“这个故事十分有趣,你的想像力很丰富。你今天表现很好,我要奖励你。你说说看,想要什么奖励?” 银子――林湘妆在心里呐喊一声,但很快又放弃了,还是算了,银子什么的,不要让它亵渎了她一份心意。又尤其,说实在的,这个《绿野仙踪》不过是少儿读物,对于一个心智健全见多识广的大人来说,能认真细致去品读并且还觉得有趣的人,是知音与性情中人啊。虽然她不是原作者,但对于他的评价,她感同身受。 “你不需要给我奖励,”她含笑摇头道:“只是因为你说喜欢,所以我才写的。” “只是因为你说喜欢”,她那样自然而然的一句话,轻易地便又掳获了他的心,让他心里激荡而温暖。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就是说,只要是我喜欢的事,你都愿意去做呢?”他有些贪心地问道。 “哦,这个嘛……”林湘妆懒懒地斜睨着他,故意装腔作势道:“那要看我心情如何了,我心情高兴的话那是没问题的。” 她心情的好坏,那还不是取决于他的表现么? “嗯,我知道了。”他了悟般地点点头,有些自以为是地从身上摸了一张银票出来递至她面前:“喏,这里是一百两的银票,算是我对你的奖励!” 林湘妆张眼看时,只见那银票上写着“恒泰行”及“壹佰两”的字样,心里虽然有些垂涎,不过还是竭力忍住了。 “我说了不需要。”她收回目光,意兴阑珊地说道。 “你不是最喜欢银子的吗?”周扶扬纳闷了:“难道是嫌少吗?那你说个数目。” “都说了不是因为钱!”林湘妆不由得有些郁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不是因为钱,那就因为情嘛。 周扶扬意识到这一点后,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极其开心地将银票重新收好,脑海里迅速思量着如何回报她的这一番情意。她除了最喜欢钱以外,还有是什么最让她在意和开怀的呢? 想到了! 他在她面前弯身下来,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到他背上来。 “今天你在房间里呆了一天了,我背着你到府里转转可好?” “还是不要吧,外面怪热的,你也很累了……”她没想到他会突然献这样的殷勤,有一点动容,有一点迟疑。 “现在暑热已经退啦,外面有风的,很凉快。”他坚持道:“不用担心我,反正我平常也要练功的,就当我是负重练习好了。” 林湘妆听他这么说,便不再推辞,欣然爬到他背上去了。嗯,谈恋爱不就是要花前月下的么?现在是因为她脚上带着伤,所以她才能理直气壮地让她背,等她脚好了,她可就没这机会了。 于是周扶扬背着林湘妆,绮缎和红绣二婢一前一后打着灯笼,步出了锦夏院的大门。 外面果然有丝丝的风,吹在身上无比惬意舒适。 周扶扬便向林湘妆讲述小时候周扶弱撒娇耍赖要他背的事,每每都是他扭不过妹妹,无奈地背上她,而她每每都在他背上睡着。 于是他又顺便问她家里有兄弟姐妹与否,与他们的关系相处得如何。林湘妆未免他有更多问题,便只含糊其辞地说自己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 “哦,对哦,我想起来了,你不是在稿纸上有写吗?说你和叔叔婶婶住在一个叫堪萨斯的大草原上……你说的这个大草原到底在什么地方啊?”周扶扬竟然信以为真,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后来问过很多人,也查过很多书,都没听说有这个地方。” “你要打听这个地方干什么呢?” “我想将来和你成亲后,和你一起去你出生的地方看一看,你说好不好?”他给了她一个询问般的回眸,语气中充满了期待与向往。 林湘妆微微一怔,心头忍不住蓦地一热。她将套在他脖子上的双手收得更紧,脸蛋温柔地贴在他宽厚的肩背上,轻轻说道:“嗯,等我们要去的时候,我再告诉你那里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趴在他背上,睁开眼睛,很容易看到皓月当空繁星满天。没被工业污染的空气清新无比,凉风习习,虫声唧唧,为这甜美的夏夜平添一份浪漫的韵致。 等到走近一处灯火摇曳的地方,林湘妆这才发现他们竟然是往含语楼而来。 当林湘妆明白是怎么回事时,脸上不由一阵动容。 他知道她心里还惦记着刘别,昨天她提出要去看刘别的时候,他还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呢。今天居然主动背着她来看刘别,这点她倒是没有想到。 进了刘别的房间,周扶扬让人搬了一张椅子至床面前安放好,又小心翼翼地将林湘妆放了下来。 刘别的情况恢复得惊人的好,本来已经化脓溃烂的腐肉已经消失不见,伤口处已经出现愈合的迹象。他身体有些缺水,昨天他昏睡中也一直灌他喝水,醒来后也进食米汤之类的,今天开始进食一些菜汤清粥,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精神恢复了不少。 林湘妆来时,他刚刚吃了药准备歇下,看到她来,他不由一阵大喜过望,赶紧将躺下的身子撑坐起来。 “我在外面等你。”周扶扬淡淡瞟了一眼刘别,又转眸看向林湘妆道。说完,招了招手,让房中的闲人全都退了出去。 刘别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林湘妆也回他以一番打量,他脸上的伤口已开始结痂,看上去倒像有几只蜈蚣在他脸上爬似的。看上去有些令人发笑,也有些惊悚。 “你还好吗?”沉默片刻后,林湘妆和刘别异口同声道。 “我还好。”林湘妆伸出手下意识地玩弄着头发,觉得有些尴尬,勉强笑道。“你昨天那个样子,我都有些害怕了,我一直很担心你,以为你会……” ------------ 81 不一样的你 “以为我会死吗?”刘别接口道。他的声音有些嘶哑,配上他现在的模样,感觉有些瘆人。“像我这样的烂命,没那么容易死的。”他自嘲地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睛里颇有些落寞的味道:“周扶扬对你很好啊,你现在开心吗?” “呵呵,就那样儿吧。”她敷衍地笑道。和面前这个对自己身体的过去知根知底的人相对,她总是紧张和不知所措。 “林姑娘,你……”他犹豫着,紧盯着她,吞吞吐吐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林姑娘一个激灵,紧张不已地看着他。心想自己哪里穿帮了,果然眼前这个和自己接触最深的人,一下子就将自己的真实面目洞穿了。 “哪有什么不一样啊?”她强自稳定心神,嘴上狡辩道。 “一看就是坠入爱河中的人啊……”他面带神伤之色,却还不忘打趣于她。“你的人坐在这里,心却早就跟着他出去了。以前你总是有一大箩筐的话要对我说的,现在却……是啊,以后,自有那个人来保护你,听你倾诉抱怨,为你打抱不平,你已经不再需要我啦……” “不是这样的,世宁。”林湘妆安慰般地笑说道:“我是因为你对你太好,而我总是闯祸,连累你受这样那样的伤害委屈,我在你面前实在是……自惭形秽。我欠了你太多,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报答你。你看这样好不好,等你养好伤,我送你多多的银两,你拿去买一个大宅子,再盘个店自己做点儿小生意,再不然。买几亩地,租出去,当个小地主。衣食无忧悠哉游哉地过下半生?” 刘别紧咬着牙关,眼中漫出悲凉之意,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似乎想确认她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林湘妆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和他的关系,只想着用许诺他下半生的安稳这样的保证来报答他为这具身体曾经的付出。因此。她的脸上浮现着期冀的光芒,希望他能接受她的这个提议。 “现在攀上了高枝儿,说话的口气都不一样了呢。”刘别眼中的悲凉情绪慢慢平息下来,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暗讽意味。“是啊,哪里有做豪门少奶奶这么荣耀又快活的事呢?不用忧柴忧米,不用抛头露面,锦衣玉食、风花雪月。人人称羡……”顿了顿,他叹息般地说道:“假如这就是你想要的,我会照你所说的去做,恭喜你美梦成真,祝你一生开心喜乐!” 林湘妆极力想要挤出一个笑容,但却失败了。看见他情绪低落的样子,听到他无奈悲切地说出这些话,她的心里像被什么堵在那里,闷闷的。虽然不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与他曾经是怎样的关系,但她今天说这些话。明显让他的感情受到了伤害,她也觉得很对不起他。但是她又能怎么办呢?他只要和她说话时稍微流露出疑惑之色,她便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他戳穿,然后依他和那个林湘妆的关系。他会来逼问她种种,为那个林湘妆讨还公道。 她希望他好好的,但她因为心虚而害怕和他相处。反正是要做坏人,那就干脆做得彻底一点好了。 “不管你怎么看我想我,我都接受。”她磊落地笑说道:“也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与爱护,你能体谅我最好,不能的话,我也无话可说,我只希望你一切都好好的。” “那他是答应娶你为妻了吗?”刘别平心静气不少,淡然地问道。 “是,他答应我了。”她点头正色道。 “好,那我知道了。”他脸上露出疲惫之色,微微垂下眼来,语气变得冷淡而疏离。“我累了,想休息了。” “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林湘妆脸有愧色,讪讪地说道。然后,她便扬声喊了周扶扬进来,仍旧是让他背着离开此处。 在回去的路上,林湘妆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周扶扬也没有问他们都谈了些什么,于是,一路上便显得有些沉闷了。 等他将她背回她的房间,将她轻轻放至床上后,他和她说晚安准备回房时,她这才伸手拉住了他。 “你不好奇我和刘别都说了些什么吗?”她仰脸问他。 “好奇,也不好奇。”他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因为,我相信你。” 一句简单的“我相信你”,让她心里又涌上一阵感动。 “我答应等他伤好后送他一大笔钱,”她眼望着他,特别强调似的说道:“你以前答应过我的会送他一笔钱,是吧?我希望是一大笔钱,可以买房置地,够他安度余生……” 周扶扬双眉微蹙,沉吟道:“那可真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怎么,你不肯出?”林湘妆忍不住有些失望。 “不是,”周扶扬连忙解释道:“只要是你希望我去做的事,我都会去做的。唯愿以我之力,换你之璀璨欢颜。” “周扶扬,谢谢你!”林湘妆满心感激与欢喜,眼中波光盈盈。 “傻瓜,我不需要你说谢谢。”他反手紧握住她手,心里忽然生出促狭之意:“我只求你如我爱你一般爱我,可以吗?” 爱? 林湘妆脸上骤现茫然之色。 他爱她?她亦爱他? 当然,应该是爱的,不然怎么会答应和他成亲的呢?不过,他们到底是怎么说着说着就要变成夫妻的呢? 脑袋里还有些混乱不堪,但她却已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个“好”字。然后,他便心满意足地笑了开来,轻轻地在好额间印下一吻,学着《绿野仙踪》里有一句台词郑重承诺道:“从现在开始,谁也不敢伤害一个被周扶扬吻过的人。” “你以为你是北方女巫啊?”林湘妆被他煞有介事的神情逗乐了,忍不住打趣道。 “我倒希望我是会巫术的巫师,那我就要施咒在你身上,让你的心只属于我一个人多好!”他揽她入怀,叹气道:“真想一直这样抱着你,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永不分开!” “周扶扬……”她呢喃着他的名字,听着他的情话绵绵,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柔甜蜜。(未完待续) ------------ 82 兄妹PK 第二日一早地,周氏兄妹前往富春堂向夫人请安,顺便一起吃早饭。 因为周夫人喜欢清静,加上中年丧偶,令她看淡了世间事,府里的事她多半是不管的,下人们知道她的性格,很多事便也不传进她耳朵之中。是以前两天的事情,府中传得沸沸扬扬,但公子和小姐两人都不曾前来报备只言片语,大家也都在夫人面前缄口不言。 进食之时,当然是不能说话的。 饭毕,周夫人便说起昨日去齐府拜访之事,着实将齐家小姐夸了一顿。 周扶扬恍然才忆起来,上次母亲曾言说会找时间去见见这位齐小姐,这可是真正门当户对根正苗红的妻子人选。 若换在平时,一向孝顺的周扶扬自是唯母亲马首是瞻,更何况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是听任大人安排的。 然而如今情况有变,他已经承诺了娶林湘妆为妻,一生一世一双人,心无旁骛,那么他自是不能再接受别的女子了,不要说是娶妻,便是纳妾也不行。 “母亲!”周扶扬起身离座,向着周夫人跪了下去,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道:“孩儿不孝,还请母亲收回成命!孩儿已有心仪待娶之人,已不再作他人想,恳请母亲成全!” “哦?有这等事?”周夫人稍感意外,不由好奇道:“却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又是几时发生的这种事情?” “就是这两日发生的事。”或许是因为心虚,又或者是不确定,他显得有些底气不足。“至于她的身份,我想暂时保密一下,等到事情确定了再详细地告诉您可好?” “原来是这样啊。”周夫人若有所思道:“我说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唉,真是可惜,齐家那孩子。我看着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呢。”她不无遗憾地说道:“果然这便是缘分么?这么多年从来没听你说过有中意的人,我正打算替你拿主意的时候,你就心有所属了。这么说。齐小姐是和我周家无缘啦。”周夫人秀眉轻蹙,似乎有些犯愁:“这可怎么办呢。我还和她约好说明日在咱家的绸缎庄对面的天碧茶楼喝茶呢。” 天碧茶楼,与同在主城区大街的锦色绸缎庄正好相对而立,从茶楼的二楼的雅间里,稍稍打起遮阳的窗边竹帘,对面绸缎庄的动静便尽收眼底了。周夫人本来的安排是,在周扶扬出入绸缎庄的时间里,坐在二楼茶座的齐小姐正巧能将他看个清楚。由此一来,她便对他有了初步的印象。她若是不反对的话,周夫人便把周扶扬请上楼来,一起喝个茶什么的…… 如今看来,这些绸缪都是白费心机了。 “哥,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是你喜欢的人,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呢?”周扶弱意有所指,似笑非笑道:“莫不是哥看中的人,有什么见不得人之处么?” “是啊。扶扬,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周夫人附和道。 “唔……有一点不便说明之处……”周扶扬知道妹妹故意和他作对,一时却又无可奈何。 “莫非哥哥喜欢的人是痴哑残障之人么?”周扶弱佯惊道:“或者说,是个来历不明身份低贱之人?” “扶弱。你这叫说的什么话?”周夫人似乎对女儿的态度有所不满:“你哥哥是何等样人,如何会看中痴哑残障之人呢?当心一语成谶,快休要胡说!” “娘啊,并不是女儿想要胡说,难道您不好奇吗?哥哥他有了喜欢的人,却不愿意告诉我们那人是谁,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神秘啊?娘您不想知道吗?我听说明珠楼齐大当家的可是咱们恒泰行的大储户,若是这门亲事不成,人家以为您出尔反尔,故意羞辱齐大小姐,如此一来会不会对咱们恒泰行造成什么影响啊?” “不会有什么事吧?”周夫人沉吟道:“齐小姐知书达理,温柔贤惠,齐大当家的也很是豪爽仗义,应该不至于钻牛角尖的。况且,我也并没有与他家订下婚约,只不过是我表达了一点对齐小姐的喜爱之情……” “娘,您看啊,您一开始那么热情上心,给了人家信心和希望,”周扶弱分析道:“可是到最后您却又放弃了她,换了是我的话,肯定会伤心失落的。” “你没听母亲说齐小姐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吗?”周扶扬对妹妹的推波助澜很是不满,此时便出言反驳道:“她才不会像你这么刁蛮任性横生事端的!” “你……”周扶弱气乎乎地,柳眉倒竖,瞪着周扶扬道:“我哪里刁蛮任性了?横生事端?请问我生了什么事端?哥哥你现在反正是横竖看我不顺眼了,我和娘只是在就事论事而已,你就拿言语挤兑我……我哪里惹着你了?” 她一行说着,眼圈迅速红了起来,说话间也变得抽抽嗒嗒的了,一副委屈受气的模样。 “扶扬,你怎么这么说妹妹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受伤的手指自然要被心疼一些的。周夫人一向教育周扶扬要疼爱保护妹妹,却不料今日他竟然挖苦起妹妹来,于是她不免有些不开心了,出言嗔怪道:“你是男孩子,哪里懂得女孩子的心思啊?你妹妹分析得不无道理,她也是在为你为咱周家担心啊……” “是,母亲,孩儿一时失言,孩儿知错了。”周扶扬心悦诚服道。 “嗯,那么,依你之见,我应该怎么去回复齐小姐呢?”周夫人见他已经认错,便不再追究下去,又重新进入主题。 “备上一份礼物,再附上一短笺,就说您因事所阻,故取消前约。”周扶扬赶紧献策道:“孩儿想,依齐小姐的聪明才智,定当能明白这其中的缘故。” “此计虽可达成目的,但不是白让娘您做了小人么?”周扶弱因刚才母亲替自己说话,心里的委屈难过便已消解,对兄长的的提议自然是有一驳一了。“怎么,就约了齐小姐喝茶又如何?我倒想和她做个知心姐妹呢。哼,哥你狂妄自恋,自以为很了不起么?你就料定人家齐小姐一定就能看中你?只要齐小姐看不中你,自然便不会有后来的种种事了,她只会觉得辜负了娘的一片好意,如此也不用担心齐家与周家交恶了。娘,你说我说得对吗?” 周扶弱所言,甚得周夫人之心。后者听得愁眉尽展,面上温和慈爱,笑对周扶弱道:“我儿,你今天所说的话,真是句句在理,娘欢喜得很。那依你的意思,为娘应该怎么做呢?” “嗯,很简单啊。我们约了齐小姐在楼上喝茶,叫哥哥在绸缎庄门前把自己弄得狼狈点,恶心点,我相信齐小姐一定对哥哥不会有好感的……”周扶弱一脸真诚,心无城府般地建议道。 周扶扬却皱了皱眉,不甚赞同地在心里哼了一声。她这就是借机报复了吧?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众出丑,她则堂而皇之地与天下人一起看他的笑话。 果然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即使亲如其妹,也不例外。 “这不太好吧?”周夫人倒替他感到为难。“扶扬如今是周府各大商号的掌舵之人,况且他自己又对自己形象多加看重,如何能叫他在众人之前狼狈出丑呢?” “娘就是心疼哥哥!”周扶弱作无奈状,幽幽叹气道:“那还是由您来当小人吧!” “不,妹妹说的有理,就照妹妹说的做吧!”周扶扬自是不肯让母亲因为自己的事而担上不是,于是赶紧接过话茬,将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 事情既已说妥,周氏兄妹便辞了母亲出来。 “哥,刚才在娘面前,我不忍让你难堪,所以没拆穿你。我问你,你那句‘已有心仪待娶之人’是什么意思?”刚一出得院门,周扶弱便再也按捺不住地追问起来:“这个心仪待娶之人到底是谁?你不要告诉我这个人就是林湘妆那个臭丫头啊?” “扶弱!”周扶扬正色看着妹妹,厉声喝斥道:“我对你说过,不要再对湘妆出言不逊,我不喜欢!” “我就出言不逊了,你待怎样?”她双拳抱胸,高昂起下巴,一脸跋扈与不可一世。 “我不能怎样,我只会想办法让你在一个月之内从周府嫁出去!”周扶扬是真的生气了,沉着一张脸,语带威胁地说道。 “你休想!”周扶弱心里一阵慌乱,同时又觉得委屈得要命,不由得气乎乎地冲他吼道:“我知道,我现在就是你和姓林的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除我而后快是吧?只要把我赶走了,你们俩就好逍遥快活了是吧?你等着吧,我绝对不会让你们的奸计得逞的!我现在马上就去告诉娘去,就说你竟然想娶那个臭不要脸的丫头做周府的少奶奶,你看娘亲会不会气得昏过去?!” 周扶弱说是风便是雨,话音刚落,转身便要重新冲进院子中去。周扶扬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拦住了她。 “你若是敢去扰了母亲清净,别怪我这个做兄长的不顾手足之情!”(未完待续) ------------ 83 不辞而别 “我真是太感激你的手足之情啦!”周扶弱一脸愤慨,嗤之以鼻道:“假如这就是你所谓的手足之情的话,我真是消受不起!你现在眼里还有我这个手足吗?你的魂儿都被姓林的勾走啦,你还记得什么呀?怎么,你也知道她见不得人啊?你也知道娘要是知道了你们的事会动气会伤身吗?像她那样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的坏女人,她怎么配做周家的大少奶奶?哥哥你真的想让周府从此以后再也抬起不起头来吗?”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着急分辩道:“只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那就应该给她一个机会不是吗?你到底是对她哪里不满呢?就因为她伤了你的西施?害死了你心爱的小铃铛?我可以赔你一百只!” “赔我?你说得倒是轻巧!”周扶弱振振有词道:“你能赔我一模一样的吗?鼻子眼睛嘴巴身上的毛发,全都要一模一样,你能赔吗?” “周扶弱,你蛮不讲理!”周扶扬一急之下,不由得冲口而出道。 周扶弱被他突然直呼其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同时脸上神情一滞,整个人呆了一呆。 “好,很好!”周扶弱冷笑道:“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吧,周扶扬?何必哥哥妹妹的假仁假义呢?我蛮不讲理,到底是我不讲理还是你不讲理?那我们一起去找娘评理好了!看到底是你不讲理还是我不讲理!” “我今天很忙,不想和你在这里胡搅蛮缠!”周扶扬一拂袍袖。似是有些逃避地说道:“这件事不用你管,我自会找时间和母亲说清楚。你不许在母亲那里说三道四的,不然的话,我说的把你嫁出去的话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语毕,他将袍袖往后一甩。悻悻地大踏步往前而去。 林湘妆今天倒是起得挺早。这两天睡得比较多。觉得补得差不多了。加上晚上没什么娱乐节目,相对来说睡得较早,所以今天一大早地便醒了。 不过早不早的,只是相对于她的作息时间而言,她起来时周扶扬已经去了富春堂请安去了。 她脚上的伤多亏了周扶扬这两日的用心按摩,现在几乎已经不痛了,浮肿的迹象也有所减缓,只不过仍然不能行走自如。 在绮缎的张罗下洗漱完毕,林湘妆又死活拉了绮缎陪着一起吃早餐。她想着等吃完早餐后。便继续帮周扶扬将那本未完的《绿野仙踪》给写完。反正她也无所事事,正好可以消磨时间。 于是,吃毕早饭。她便让绮缎帮忙准备笔墨纸砚等物。一切就绪后,她刚刚提了笔写下第一笔,却听红绣慌慌张张跑来说道:“湘妆,听说那个黑衣人走了!” 林湘妆手下的一横突地便打了个弯勾。她提起笔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红绣:“什么黑衣人?你是说刘别?他走了?他怎么走的?他不是还带着伤?” “就是说啊,早上下人给他打洗脸水的时候,发现房间没了人。”红绣也是一头雾水:“后来他们在府里找了一通,生怕这人又在府里生事,这会儿正问到咱们锦夏院来了呢。” “那你去把这人叫来,我有话问她!”林湘妆这会儿也没心思写字了,索性将笔一搁,吩咐红绣道。 红绣应了是,出去传了那问话的人来。 来人不过是个下等小厮,一身短打打扮,年纪却不大。进来后伶俐地张望了一番,见只有林湘妆是坐着的,于是向着她打了个千儿问了好。 “听说刘别不在他房间里?确有此事吗?”林湘妆问道。 “回姑娘的话,小的刚刚离开含语楼那边的时候,那位公子确实不在房间里。” “都找了些什么地方?” “小的们分头去找,问了门房,说是并没见到这位公子出府。于是小的们心里想着他不会一时迷了路走错地方,惊扰了各位主子吧?所以小的们便至各处院子上房看看。” 这人倒是机灵,明明是担心刘别居心叵测,却在看到林湘妆的关切之色后改口替他遮掩说是迷了路。 “嗯,我们这里并没见到他。”林湘妆说到这里,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赶紧吩咐红绣说道:“红绣你让院子里所有下人都停下手里的活,把咱们院子好好找一找。” “好。”红绣马上应了,立即下去张罗去了。 “那你先去富春堂和怡秋居那边看看,”林湘妆又催促那人道:“有什么消息马上过来告诉我。” “是!”那人领命去了。 林湘妆心里不能平静了,刘别重伤未愈,哪里还经得起胡乱折腾呢?他这样急着要离开周府,想必是昨晚她的态度刺激到他了,他索性便要自暴自弃了吧? 他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不等于是她间接害了他吗?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她都替他安排好了后来事,他为什么就不给她这个机会呢? “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越想越是焦躁,林湘妆心急火燎地便要从椅子上跳将下来。 “林姑娘,小心你的脚!”绮缎连忙冲上前扶住她。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对林湘妆已经不那么排斥了,甚至还挺为后者着想的。 “绮缎,我要去含语楼那边,你去找个力气大点儿的大婶来,让她背我去一趟,好吗?”林湘妆软语相求道。 “林姑娘,那个刘……公子已经不在含语楼了,就算姑娘去了也无济于事啊。”绮缎劝告说道:“等一下他们就会有消息过来了,姑娘你就安心等待一下吧!” “不,我要亲自去看看!”说不定那里会留下什么线索呢,林湘妆心里模糊地想着。总归会有只言片语留下吧?就这样和她不辞而别了? “姑娘若是非去不可的话,那就让绮缎背你好了。”绮缎见劝阻不了她,只得改弦更张,主动在她面前矮身下来,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一来她心里急迫,二来刚才绮缎出言相阻,于是她心里对后者生了些许不满,见她主动提出,林湘妆便不推辞,移动身子爬上了她的背。 刚出得院门,却见单俊来在一棵大榆树下立着,面朝着院门方向,见到林湘妆出来,他眼中迅速一亮。 “林姑娘!”单俊来迎上两步,向林湘妆打招呼:“林姑娘脚上的伤好些了么?” “嗯,好多了,谢谢你。”林湘妆此时心里很是急躁,虽然有心想和单俊来好好聊聊,但很她现在却只能虚与委蛇了。“你身上的伤呢,要紧吗?” “一点皮外伤,差不多快好了。”他咧嘴笑道。“林姑娘这是要去哪里?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的吗?” “你来得正好,你带我去一趟含语楼吧!”林湘妆病急乱投医,这时也想不到什么避嫌不避嫌的问题,只想着谁能带着她飞也似地赶去含语楼刘别的房间。 “我来带你去!”一个清朗的声音异常坚定地说道。 周扶扬一身月白长袍,腰间一根紫玉腰带,系一只玲珑剔透青蚨玉佩,面如春花款款来。 “我刚刚听说了,”他对林湘妆说道:“我猜你一定会急着去含语楼看看的!所以我让人把马牵来了。” 正说着话,耳听得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尘埃过处,一人一骑从远处飞驰而来。 转眼间那一人一骑便已来到面前,马上的人熟稔地驭了一声,体型高大毛色鲜亮的马儿收了前蹄,扬头高嘶一声,稳稳立定了身形。 马夫从马背上跳将下来,牵了马缰,向着周扶扬恭敬地行了礼。 周扶扬便抱了林湘妆上马,这才又踩着马蹬上了马背,从马夫手中接缰绳,小心地揽好林湘妆,两腿一夹马肚,喊了一声“驾”,催着马儿撒腿奔了开去。 这还是林湘妆有生以来第一次骑马,只听得耳边风声飒飒,景物快速地向后倒退而去。马背有些颠簸起伏,她感觉好像一个不慎就要掉落下去似的,只得伸手紧紧地抓住周扶扬伸过来的手臂。 “别怕,有我在呢。”看出了她的紧张之态,他在她耳边安慰道。“我们很快就到了。” 骏马矫健,四蹄如飞,果然不过几分钟的功夫,马儿便风驰电掣般疾驶至了含语楼。 周扶扬当先跳下马来,又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再抱着她走进了刘别的房间之中。 房间里一切如旧,床上有睡过的痕迹,蓝色的棉布薄被掀开一角,露出青白色的莞席。伸手摸上去时,席面清凉,早已感觉不到那人残留的余温了。看样子是离开了有段时候了。 林湘妆又翻了翻枕头,席下,桌上茶水托盘下,总之她能想到的有可能留字条的地方都翻检过了,但一无所获。 失望的同时,林湘妆又有些自责。在他身体受到重创的时候,她又带给他一次精神上的伤害。想必稍有骨气的人,在听了她那一番言辞之后,都会黯然离开吧?(未完待续) ------------ 84 与他的朋友相见 不一会儿,被派出去各院询问的下人们都回来复命,说各处都未曾见过刘别的踪影。但是听守后门的老刘说,大约卯时刚过,有送米送菜的从后门出入,他隐约是见到有高个子披散着头发的男人出去,他当时也忙于和其他人周旋,并未太过留意。如今想来,那人便是刘别了吧? 既是知道他确实离开了,周扶扬便不再让人在府中进行深一轮的搜索了。事实上,刘别离开他是开心的,他本来就不希望林湘妆再与刘别有任何纠缠。只不过,此时见林湘妆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不时唉声叹气,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再开心也不能表现出来了。 “我看这样吧,他身上带着伤,应该不会走得很远的。妆儿,我带你出去在城里找一找可好?”他伸手按了按她的眉间,示意她舒展一下眉头,笑着提议道。 “你带我去找?算了吧,你自己那么忙的……”她耷拉着头,精神萎靡。 其实,刘别走不走,她也没太放在心上。最主要的是,他伤又没好透,她也还没把报酬放到他手中……总是觉得对他有所亏欠。 “虽然很忙,可是放着你这样没精打采的样子不管,我也没有心思做事。”他轻拍了拍她脸,企图让她打起精神来。“我猜你这样悒郁烦闷恐怕要大半日,既是这样,那倒不如一起出去找找看,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们尽力了不是吗?” 林湘妆听他说得有理,便点头答应了。其实她心里并没有抱希望,事实上,就算找到了他,她也不知道应该和他说些什么。只不过。若是他就这样走了她却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的话。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周扶扬见她点了头。于是便吩咐人备了马车。 抱着林湘妆出得周府大门,两人坐上马车,车夫马鞭一挥,随着嘹亮的一声“驾”声落处,车轮辚辚向前启动,驶向了这素有六朝古都之称的京城中心处。 林湘妆靠坐在车厢壁,仍然是垂头丧气的模样。对于刘别此次的不辞而别,她到底还是耿耿于怀的。 “嗨,你这是怎么了?”他凑至她面前。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不是说出来找人的?你都不往外面看看,怎么找啊?” 他这么一说。她又赶紧振作起精神来,磨蹭着身子往车窗边靠了过去。周扶扬也跟着坐了过去,伸手替她打开了车厢上的小窗。 窗户一开,便有刺眼的阳光顿时射了进来。林湘妆半眯了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才慢慢完全投入到寻找搜索刘别的节奏之中。 周扶扬让车夫将车速放慢,林湘妆便可以从容地欣赏这六朝古都的风土人情了,哦不,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她想的人了。 林湘妆没有去过南京,所以此时回到几百年前的古都,看着古旧的城墙和青石板街道,街道两旁的古色古香的店铺及风中招摇的招幌,各种吆喝声及讨价还价声,软绵绵的吴语腔调,一时间竟然将她的目光及精力吸引住了,连她真正出来的目的都给忘了。 “听说南京城里盐水鸭是顶顶有名的,真的那么好吃吗?”因为看见路边有开着盐水鸭的小店,她突然想起人家说的到了南京不得不吃盐水鸭的传说,于是转头问周扶扬道。 “嗯,现在还不是吃盐水鸭的最佳时候,等到八月中秋桂花香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研判似地看着她,不解地问道:“每年中秋节,府里都会准备月饼桂花鸭大赏下人,你没有吃到过吗?” “我什么时候……哦,是啊,你看我这记性。”林湘妆差点又忘了自己的身份,赶紧干笑着掩饰道。“我到底在想什么啊?我明明是出来找人的,怎么现在又想到吃的了?”蓦然间见她竟然就坐在自己旁边,她赶紧把他往另一边推:“你也是的,你要到那边去看啊,万一那家伙不在我这一边,在那边出现怎么办?” “那家伙?”周扶扬怔了怔,疑惑地紧盯着她。她明明那么在意那个人,和他关系亲密,他不辞而别她如此紧张着急,为什么却突然称呼他为“那家伙”? 还有,他只是负责驱赶她心中的阴霾,替她调节心情的,可不是真的要陪她来找人的。不过,见她一脸认真专注地看着窗外的模样,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只得步向另一边车窗向外张望。 车子驶过一家店面时,周扶扬移步向车门处,伸手打起了车帘,让车夫将马车靠边停了下来。 “怎么了?周扶扬你看到那家伙了吗?”林湘妆见他喊停了车,脸上不由露出一片喜色,忙不迭地回头问道。 “不是。正好路过一个朋友的铺子,想着下来和他打个招呼。”他挪动身子向她靠近,作势要抱她下车:“正好我心里还想着要把你介绍给他认识,今天因缘际会,我们既然来了,就一起去见见吧!” “你为什么要把我介绍给他认识啊?”她一脸狐疑地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冲她挤了挤眼睛,将她打横抱起,小心翼翼下了马车。 下得马车,周扶扬便抱着她往一家店面正门而去。林湘妆抬头看时,只见门檐上挂着一块木质招牌,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明达书店”四个大字。 进得店内,只见四四方方的房间内绕墙壁做成一圈书架带,房间正中间也支了一个台子,上面摆放着各色书籍,有三三两两或戴头巾或玳瑁簪花的学子正在书架前挑选翻阅书籍。正对店门的柜台内,一个身穿蓝袍头戴书生巾的年轻男子正在和一个顾客模样的男子讨论着什么。 见周扶扬抱着林湘妆进来,房间内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射了过来。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惊骇及不解的神色。 大庭广众之下,这对男女竟然作出如此有伤风化的亲密行为来?也不知道是哪家道德败坏的公子哥儿,看来又是一身铜臭不读圣贤书的商人了。 那些人撇了撇嘴,已经有人准备开口说道说道了,却不巧的是,那个蓝袍的男子抬眼看过来时,虽然也有片刻的惊讶,但下一秒却是明眸清亮地笑说道:“扶扬贤弟,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嗯,我们楼上说话吧。”周扶扬瞟了一眼四周各色人等,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隐藏在书架后面蜿蜒而上的楼梯。 原来二楼上还别有一番天地。 周扶扬抱着林湘妆上了楼,发现上面也有书架陈列柜什么的,靠窗的位置摆了两张桌子,每张桌子都配了两张条凳。 此时桌前已经有人坐了,几名年轻的学子正各自对着一本书不停地往旁边的空白纸张上抄写着什么。 周扶扬抱着林湘妆出现后,那几个正在埋头苦写的学子也有抬起头来的,也有依然故我不动的,看到他们的几人也都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 紧接着后面传来咯吱咯吱的楼梯响声,却是那蓝袍男子紧随而来。 “各位小哥,今日敝店有贵客到,还请各位行个方便,下次再来抄写如何?” 那蓝袍男子上来后,向那几名学子抱拳说道。 那几人将眼光在周扶扬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番,很是不甘地站起身来,也有客气地向那男子还礼的,也有唉声叹气的,更有甚者,朝着地上吐了口口水,很是不屑地说道:“没料到这圣洁之地,竟然是此等藏污纳垢之所!以后再不来了!” “你可千万不要再来!”周扶扬不甘示弱地还击道:“是石岩兄心怀天下德被世人,对尔等酸儒学子行以方便,允许尔等免费抄写书籍,尔非但不曾感恩,竟还说出如此没心没肺之言语,甚是令人心寒!尔只看到我怀抱着一女子入此间来,便诬明达书店为藏污纳垢之所,殊不知这位小姐因为腿脚不便,是以为我才一直抱着她。正所谓仁者见仁而淫者见淫,尔等所怀龌龊之心,因此所见便为龌龊之事吧?” 那出言讽刺之人被周扶扬一番义正辞严的话语驳得哑口无言,满面羞惭地以袖掩了脸,灰溜溜地下楼而去了。 其他人也深以为然,面色肃穆地向周扶扬作了个揖,又对那蓝袍男子客气地告了辞,纷纷下楼离去。 “扶扬,今日何以如此激动?”蓝袍男子迎上前来,眼中既有赞赏又有不解。“平日里你不是常教导我说以和为贵,视顾客为衣食父母的吗?今日为何却因一句不中听的言语而起口舌之争啊?” “此一时而彼一时。”周扶扬一边将林湘妆放下来坐在凳子上,一边向那人解释道:“我视顾客为衣食父母,皆因其利好于我。试问他们这般白坐在你这里借书抄阅的一干酸儒,又这般自诩清高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我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只有石岩兄你才这般菩萨心肠,宁可自己苦撑着,也不叫人家出钱。换了是我,一竿子全部赶出去!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提供他方便他不但觉得理所当然,竟然还嫌这嫌那说三道四?!”(未完待续) ------------ 85 出谋划策 “贤弟请息怒!息怒!”被周扶扬称作石岩的男子故作狗腿地上前替他扇风安抚,将他按坐在林湘妆对面的凳子上,眼睛在林湘妆身上快速扫了一眼,又转眼看向周扶扬,略觉赧然地搓着手说道:“你已经教训过他们了,他们也羞愧得无地自容了。你看你这么忙,就不要浪费时间在这些无谓的人身上了。” “哎,我可是在为你打抱不平哎!”周扶扬略感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不过,石岩说得也不无道理,他确实是很忙的,几时有这闲功夫去和人磨这嘴皮子? 唉,估计被林湘妆给传染了。果然是,近墨者黑啊。 周扶扬若有所思地瞅了一眼对面的林湘妆,心中暗忖道。 “是是是,我领情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为我好!”石岩提了茶壶替两人斟了茶,一边献茶的同时一边问道:“扶扬,这位小姐是?” “你猜一猜!”周扶扬果然被成功转移话题,刚才还余怒未息的脸上突然温柔地绽开了一朵花,神秘兮兮地说道。 “能得扶扬你如此珍视之人,必是那对镜细匀眉,红袖可添香之人了!”石岩再次瞟了一眼林湘妆,很快又掉回目光看着周扶扬,试探着说道。 “石兄好眼力!”周扶扬倒是不避嫌疑,抚掌大笑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小姐是我的未婚妻林湘妆,妆儿。这个呆子名叫石岩,字明达。我常常说他父母给他起的好名字,真正就是一块顽石。你刚才也看到啦,人家开书店都藏着掖着,生怕被人偷瞄了几页去不肯买书。他倒好。还在二楼设对桌椅。鼓励别人随意抄阅书籍。偏偏还好人得不到好报,你刚刚也看到了,那些人什么态度……” “扶扬贤弟言重了!”石岩被说得不好意思,赧着脸解释道:“他们平时并不是这样,只是今天偶然撞见你抱着这位姑娘,是以……是以有些口不择言……” 林湘妆此时才正眼细细打量石岩,他身形也有些瘦弱,身上的蓝布长袍也洗得半旧不新的,五官端正。明眸皓齿,秀色可餐。虽然不能和周扶扬相提并论,但也长得颇为不俗。看年龄和周扶扬应该在伯仲之间。真正是物以类聚。似乎和周扶扬来往密切的男子都有些姿色的。 “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听说过此人的凡人善举后,林湘妆顿时心生一股敬意与好感。她脸上露出一抹由衷的微笑,主动向他伸出手来。 “你的手那么难看。还不藏起来?!”周扶扬见她又来这一招,不由得脸一沉,伸出手来,将她的衣袖不动声色地拉过来盖上,顺便将她的手按在了桌面上。 “嘿嘿,嘿嘿。”石岩呆呆地笑了笑,朝林湘妆拱了拱手:“弟妹真是好风采!” 林湘妆忍俊不禁地扑哧一声,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周扶扬。她到底是哪里显示出风采了? “妆儿,石兄的父亲当年做过我的私塾先生,家父及家母都对其感念有加的。”周扶扬补充说道:“平日里我们两家也偶有往来的,只是我总是比较忙的……” “我也知道你忙,昨天你特特地给来告诉我那个什么符号的,我已经感动加感激了。”石岩显得有些局促,一副很怕欠下人情的模样。“昨晚我回家告诉家父之时,家父也很是欢喜,说你这个点子很妙。将来此法一开,可省却多少启蒙稚子断句之苦……” “你道这个点子是我想出来的么?”周扶扬分明也感受到了石岩身上的喜悦,脸上一片灿烂快意。他眼瞅着石岩,却朝林湘妆的方向努了努嘴:“对面这位,才是你要感谢的人!” “什么?你的意思是……”石岩双眼大张,有些难以置信地在两人之间逡巡来去。“原来那些圈圈点点的东西,都是弟妹发明创造出来的?真是失敬失敬!自古巾帼不让须眉,石岩白活一世,今日才真正大开眼界!” 一边说着,他还规规矩矩地朝林湘妆作了个半揖。 “哦,这个……这个也不是我发明创造啦……”林湘妆连忙摆手道:“我也是跟别人学的。能给你带来帮助,我很高兴。” 说到这里,林湘妆下意识地瞟了周扶扬一眼。原来他苦心孤诣地要从她这里求教这些标点符号,是为了帮助他的这个朋友。也许,就在他乍一看到她那份供词的时候,他便开始留了心眼。而在那一瞬间,他首先便能联想起这位朋友,可见他一直将石岩的事情放在心上的。 做善事很容易,但要日复一日地做就不容易了。石岩是品德高尚的人,他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着令人崇敬的凡人善举,周扶扬嘴上批评他,其实他心里应该也是对他表示支持和赞赏的。按理说,以周家的实力,想要资助石岩实在是举重若轻之事。但是,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况且,石岩所需要的,并不是钱。再多钱也买不来他在努力经营一份事业后所得到成功快感。 也许,周扶扬一直都在思索和寻找,找到一个真正帮助到石岩令他真正品尝到喜悦的有效方法。 “当然有帮助啦,帮助大着呢。”周扶扬接过话茬,向她详细解释了一番。 原来当时的文人学子们,购书或租书时,将不同印社印制的相同的两本书作比较时,往往会偏向于看上去比较厚实的一本。而当初周扶扬意识到这一点后,曾建议石岩让刻制印刷模板的师傅将字体刻得大些,以增加阅读纸页的数量。此招确实起过一段时间的作用,但很快就被另外两家竞争对手模仿了去。 于是,如何让一本书的阅读页数变多,便成了各家书店保证赢利的最佳武器。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就在周扶扬仔细研究过林湘妆那份供词之后,便惊觉自己又寻得了一件宝物。于是,他便一而再地想要从她口中取得关于这个标点符号的正确运用方法。一旦采用这个所谓的标点符号,不仅让人能够更加清晰而准确地停顿断句,更是增加书内容的一大利器。而昨天,他一整天所忙碌之事,便是将从林湘妆这里学到的东西,又与石岩详加讨论一番,又秘密交付给刻印师傅们,让他们重制一套模具,将明达书店的书重印一遍……由此一来,有的书不仅可以增加阅读页数,甚至是可以变成上下两册进行租售了。 当然了,他还发现,林湘妆这份特别的供词中,还有很多非常有价值的东西。这些东西,一旦被发掘利用起来,周家的生意将又是一番宏伟景象! 只不过,对于他的这番私心,他却并没有对林湘妆和盘托出。 “哦,原来是这样。”林湘妆以手支颐,右手手指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地说道:“嗯,除了可以增加字数以外,其实对于读者来说,阅读起来也更加清晰方便。啊,你如果想增加书页的厚度的话,不妨考虑一下增加插图……” “插图?那是什么意思?”石岩听得兴致盎然,不由自主地周扶扬的长凳上坐了下来,还把他往里挤了挤,无比期待地看着对面的林湘妆。 “嗯,就是在每一部分文章中插入与内容相关联的图画,这个可以占到相当大的篇幅呢。”林湘妆一边说,一边具体地举例进行详解,听得周石二人频频点头不已。 “还有啊,在吸引更多的客户的同时,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想方设法夯实本店的固有客户资源,具体操作方式是……”见两人对自己很是信服的模样,林湘妆的表现欲被强烈唤醒,她不顾口干舌燥继续发表高见道:“我建议设立会员制度,即以每人在店里消费多少累积成分值,等到每年年底再提取相应分值领取一定的奖励……如此一来,就能有效地锁住有购买潜力的客户……” “会员制度……会员制度……”周扶扬与石岩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分明都流露出惊喜的神色。同时两人都安静了下来,各自抬头望天,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思考着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毋庸置疑,这确实是巩固固有客户资源的一大方法。对于书店而言可行,对于周氏旗下的众多商号来讲,不是也一样的行之有效吗? 稍顷,两人都回过神来,彼此相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了肯定之色。接着,石岩利落地站起身来,从凳子面前离开,对着林湘妆神情庄重地深深鞠了个躬:“感谢弟妹指点迷津!弟妹睿智博达,石岩自愧不如,某拜服不已!” “石公子过奖了!”林湘妆欲起身还礼,无奈不能下地,只能向他半欠了欠身子,摇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湘妆大放厥词,贻笑大方了!” “弟妹过谦了!”石岩一脸心悦诚服地说道。(未完待续) ------------ 86 你爱不爱我 听到石岩夸奖林湘妆,周扶扬感同身受,心里也是喜孜孜的。 “怎么样?你的这个弟妹还不错吧?”他一脸得色,炫耀般地看着石岩问道。 “此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石岩脸露欣羡之色,摇头晃脑地说道:“以贤弟之家世人品,能得你青睐者又有几人?为兄常常在想不知哪家的姑娘能幸得你心,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寻到了命中之人,早早定下了这白首鸳盟,真是可喜可贺!” “好说好说!”周扶扬心情愉快地朝石岩抱了抱拳,然后起身作辞道:“今日出府,另有要事在身,途经此处,特将妆儿引见与你认识。现下时辰不早了,我得告辞啦。” “既是如此,我也不便相留。”石岩拱手作别道:“贤弟与弟妹走好!但愿早日得到两位的好消息,届时为兄的定当带上一份厚礼前来讨杯喜酒!” “你放心,我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收下的!”周扶扬以拳轻击了一下石岩的胸膛,很是亲近友好的模样。 “好!”石岩顺势大力拍了一把他肩头,满怀感激地说道:“贤弟对愚兄的照拂之情,愚兄永志不忘!” “别说这些生分的话!”周扶扬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这才再次向他道了别,抱着林湘妆下楼离了书店。 出了书店,两人上了马车,车轮转动,带着两人驶入了热闹的繁华大街。 林湘妆被刚才的事一打岔,将寻找刘别的心思又淡了三分。两人自然而然地又围绕着石岩及明达书店闲聊了几句。 “妆儿你真有想法。”周扶扬欢喜无限地看着她。由衷地感叹道:“过两天我们再来看看这里的情况,我相信照你的办法实施的话,明达书店的生意一定会蒸蒸日上的。我本来还一直替他担心,生怕他长此以往下去,会撑不了多久呢。若是有朝一日明达书店成为京城第一大书店时。妆儿你功劳不小。” “但愿如此吧!”她点头轻笑道。若是她的一点建议能帮到石岩的话。她也会感到高兴的。 “妆儿。你知道吗?”他轻轻执起她的手来,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然后凝视着她道:“我真的觉得很幸运能够认识你。而且,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我对你太不了解了。我好想知道关于你的更多。” 只是这么轻轻地一吻,林湘妆却惊觉有如触电般之感,引得她心旌荡漾不已。 “来日方长,以后慢慢的,你就会知道的。”她轻轻缩回手来。觉得自己太过丢人现眼了,说起话来都语无伦次了。“其实,距离产生美。太过靠近太过熟悉了解,反而失去了一探究竟的神秘感。” 她尚在自顾自地说着,他却猛然间靠得更近一些,几乎与她眼对眼鼻对鼻。 “妆儿。你今天真可爱!”她尚来不及躲避,他却出其不意地对她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可爱啊?是可怜没人爱吧?”她感到意外而突兀,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于是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说道。 “小东西,你真坏!”他眼中荡漾着轻柔的笑意,伸手轻轻捏了一把她粉嫩的小脸,促狭地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就想让我说有我爱着你呢,是不是?” “冤枉啊,我才没有呢!”她一边躲避着他的偷袭一边澄清道:“谁稀罕听你说啊?谁知道你对多少女人说过‘我爱你’这样的话啊?” 周扶扬嬉笑的神色立即收了起来,一脸郑重地看着她,一只手探了过来,不由分说握住她小巧的下巴往上一勾,逼迫她对与他对视。 “林湘妆,你仔细听好,我周扶扬从来不说虚假之语。”他定定地看着她,神色无比庄重。“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那样的话,你是第一个令我心动情生之人。我的心意,希望你能够明白,不要有所怀疑,不要再说这样令我难堪与伤心的话,好吗?” 林湘妆被他勾住了下巴,想要挣扎亦是不能,再看他一脸正色的模样,听他认真诚恳的语气,不由一阵动容。 “好吧,我知道了。”她在他的逼视下变得窘迫,于是轻轻垂下了眼睑说道。 “那你呢?你心中可也是爱着我的吗?”他有些贪心地问道。 “我……”她睫毛轻颤,竟然不敢睁开眼睛看他。她爱他吗?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所说的那些话,所做的那些事,她很感动,也不排斥和他相处,但是她仍然不确定,她对他的感觉是不是所谓的爱。 爱到底是个怎样的东西呢?既看不见也摸不着,也不能用秤来秤,亦不能用尺子量,真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虽然不能完全体会,但是在她看来,要她亲口说出“我爱你”三个字的时候,应当是她作好准备完全将自己的身心交给对方的时候。但是很显然,她现在还对他有所保留。 “妆儿,说吧,说你爱我!”他的手指在她脸上来回轻轻抚摸,声音中充满诱惑与期待。“我知道你也对我有感觉的,不然你怎么会想要与我结为夫妻,一生一世,永不相负?” “既然你知道,又何必一定要我说出来呢?”她仍是低垂着眼,不肯正面与他相对。“我也并没有强求你对我说什么做什么……” “可是,我却希望你强求我对你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他似乎有些丧气,缓缓松开手来,还她以自由。 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她既不愿说,他也只好由她。他周扶扬几时变成强人所难之人了? 只不过,心里还是隐隐地觉得失望的。 他向她敞开了心扉,他献出了他的真心,然而,他却不能确定对方是否也如他一般倾心相许。 这真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如此强烈的挫败感。 车厢中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林湘妆也看到了他脸上失望的表情,但是她仍然觉得无话可说。 周扶扬突然觉得有些气闷,他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然后干脆掀了帘子坐到外面车驾上去了。隔着车帘他还不忘对着里面吩咐了一句:“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就说一声!” 就这样他便生气了?林湘妆也有些来气,也没心情说要继续寻找刘别了,于是冲着车帘外面大声说道:“我想回家!送我回家吧!”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先怔住了。回家?哪里是她的家?周府? 她还在怔营不定时,突然前方传来马车夫惊恐的叫喊声,接着是马儿受惊长嘶之声,马车顿时来了个急刹车,车厢一个剧烈的颠簸,她受到惯性的作用整个人猛地朝前方栽了过去。 情急之中,她伸出手胡乱抓捞着,等到马车完全静止下来,她一只手抓着车门边,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耳边便听到了周扶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姑娘你没事吧?” “我……我……”紧接着便一个惊魂未定的柔弱女声传来。 林湘妆略感诧异,赶紧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却见马车前方的大街上,周扶扬双臂环抱着一位年轻女子,他低头看着那女子,双眉微蹙,神色间微有忧色。 “这是怎么说的?马车走得好好的,你怎么就斜刺里冲上来呢?伤着可怎么办啊?”马车夫手上还保持着强拉缰绳的姿势,额间已隐见汗珠,想来也是颇为心悸的。 原来刚才马车行驶之中,突然有女子斜刺里猛冲过来,马车夫吓得强勒缰绳。马儿受惊,高高扬起前蹄,落足之处,几要践上那女子。而情急之中,周扶扬早已飞身出去,一把将那女子抱住,几个利落的旋转,安然地将她带离了危险区域。 “啊哈哈,这下好了,恭喜芳妹喜得良人啦!” 在周遭众人的惊呼声与庆幸声中,一个柔媚的声音嬉笑着突兀地响了起来。 紧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手执山水墨宝的折扇翩翩而来。 年轻公子生得很是俊俏,面如傅粉欺霜雪,唇如点朱赛胭脂。眉眼如画,神采飞扬。 他此言一出,人们纷纷将目光聚焦到了他身上。等见到他时,人人都欷歔不已:好一个英俊貌美的公子哥儿! 那公子头戴紫金冠,足蹬青云靴,身形有些纤瘦,握着折扇的右手看上去太过精巧细致。 他缓步排众而来,起初周扶扬是背对着他的,听到他说话之后,这才松开了怀抱中的女子,并转身朝那发声之处看去。 年轻公子乍一见到转身过来的周扶扬时,双眼瞳孔微微一缩,竟是表现出意外与吃惊的表情,他微微“咦”了一声,但马上又镇定下来,“刷”地一声将手中折扇一收,对着那女子说道:“呐呐呐,卢姑娘,我说了不能娶你,你便寻死觅活的。今番幸而被这位武艺高强的公子救下。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他既然抱过你了,那便要对你负责。而且,我看这位公子一表人才,足可与芳妹你相配了。”(未完待续) ------------ 87 再次相遇 那名被周扶扬救下的姓卢的女子脸上似乎还残存着泪痕,她刚刚因为生了求死之心,冒冒失失地朝奔跑中的马车头冲了过去,却在马蹄即将降临的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被周扶扬出手相救后,她兀自呆呆地没有回过神来。 “杨公子,你既是对万芳无心,却为何出言调戏于我?”女子眼红如兔子,听到年轻公子这般言语,也来不及向周扶扬道谢,轻移莲步款款向他走去,悲伤兼疑惑地地问道:“你若是真的对我无意,又何苦来招惹于我?你若不是因为心里有我,为何每日都来我店里买豆腐,还隔三差五地送我头花衣服?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吗?如今我父母都知道你我之事,街坊邻居都以为我已觅得良人,我如今名节已毁,你却说不能娶我,这不是逼我去死还是什么?” 卢万芳一行说着,又触及伤心之处,眼泪又滴滴答答滚落下来。 “卢姑娘,咱们可要把话说清楚啊。”姓杨的纨绔公子一脸不赞同的模样,闲庭信步般缓缓走上前来,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去你店里买豆腐,那是因为你家豆腐好吃呀,还因为你长得标致啊。一边吃着美味的豆腐,还有美人可以欣赏,这不是两全其美之事么?送你头花衣服,我不是说了吗?那都是我家小妹穿戴过一两次不想再用了,我觉着扔了也怪可惜的,所以才借花献佛转手送给你的。至于我说喜欢你的话,嗯。我心情高兴的时候对着一只癞皮狗也会说喜欢的。哦,你不相信啊?”他左右看了看,然后,眼光落在不远处的周扶扬身上,他眼中顿时露出一抹狡黠之色。然后上前两步。伸出手中的折扇指着周扶扬道:“喂。这位见义勇为的朋友,我喜欢你!” 说完,他又转回身来,一脸无辜地看向卢万芳:“你看,我也对这位公子说喜欢他,难不成我也要娶他吗?”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发出了偷笑声,卢万芳脸上羞窘交加,银牙紧咬,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语声哽咽:“杨公子,你……你欺负人!” “姑娘此言差矣。”杨姓公子摇头晃脑道:“皆因在下见姑娘貌美,是以言语间多有赞美之意。我只道姑娘抛头露面已久,见惯各色人等,早已对他人的玩笑轻浮之举见怪不怪。实不知姑娘如此实诚,竟然将我的笑言当了真。还对杨某痴心错付。这也是杨某的错,罪过罪过!不过现在好啦,我看这位仁兄气宇不凡倜傥不群,和姑娘你也有了肌肤之亲,不如由我来做个媒人,替二位做成一桩好姻缘吧!到时候我一定送你一份厚重的嫁妆!” “嫁妆什么的就算了吧!”周扶扬见那人生生把自己给牵扯进来,本来心里就有气的,这时便生了迁怒之心,对杨姓公子冷冷道:“柳下惠坐怀不乱,人皆不以为其非礼也。我今日亦是一样,众目睽睽,皆可证明我的无奈之举。小兄弟你自己惹下这一桩风流债,如今却想祸水东引,用了如此牵强的理由,你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这位兄台,言重了!”杨姓公子朝他抱了抱拳,一脸正色道:“我不过见兄台你一表人材侠肝义胆,立时觉得无比钦佩,而卢姑娘貌美如花至情至性,在下顿觉二位好生般配,这才忍不住要多事替二位作媒来的。不过既然兄台你不领情,那就当我没说好了。啊,卢姑娘,实不相瞒,其实我家中已有十房小妾,每日吵得我头疼得不行,我看到她们就怕,所以常常流连在外,甚少着家。若你不介意的话,那我上你家提亲,就说纳你为第十一房小妾可好?” 周扶扬见杨姓公子不再拿他说事,他也对别人的风流韵事不感兴趣,于是他掸了掸身上有可能沾上的灰尘,接着朝着马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林湘妆见他走过来,赶紧将车帘丢开,紧靠着车厢壁端坐一旁。 那边,卢万芳听闻自己的心上人竟然已经有了十房小妾,她即使进了门也只能做个小妾,像他那么花心的纨绔子弟,只怕接下来还要有第十二房第十三房小妾……难道她命中注定就只能和那么多女子分享一个男人么?而且那么多女子互相争风吃醋,整日里勾心斗角的,那不就将终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么? 于是乎,她一时间有些犹豫与悲哀,对于杨姓公子的提问,她表示沉默。 而杨姓公子见周扶扬不再与他纠缠,他心里一慌,匆匆忙忙对卢万芳说道:“不如你先回去考虑一下,考虑好了我们再谈啊!若是你不愿意也罢,我会在经济上对你作出补偿的。”接着,他飞快地追随着周扶扬的身影而去,在周扶扬登上马车后,他也仓促赶到,不怕死地伸出折扇阻止住了马车夫挥鞭的手势,气喘吁吁道:“这位兄台,不介意搭个便车吧?” “我介意!”周扶扬刚刚进入车厢内坐定,听到那人阴魂不散地追来,态度也并未好转,硬梆梆地直接拒绝了。 “诶,不要这么小器嘛!”那人却死皮赖脸地说道:“大不了我付你车钱好了!” “我家公子说不要载你你就赶紧走开吧!”马车夫颇为不耐烦地吼道:“我家公子没见过钱么?” “洪生,咱们走吧!”周扶扬脸色漠然,吩咐车夫启程。 “是,公子!”洪生应了命,重新扬起手臂,准备催动马匹前行。 而这时,卢万芳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怎么地,她提起裙摆朝马车方向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大喊道:“杨公子!杨公子!你等等我!” 洪生手中的鞭子已经在空中“刷”地拍响,接着不轻不重地落到了马儿身上,随着他一声“驾”的催马声,马儿扬起四蹄,飞快地向前奔驰而去。 而眼见卢万芳紧追而来,杨姓公子心中大急,伸手抓住车门边缘,不由分说强行登上了驾车台。 “唉你这个人……”车夫洪生一个不留神,没想到杨姓公子竟然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正待要数落他两句,人家根本不理睬他,直接掀了车帘,弯身入内。 “兄台……”杨姓公子厚脸皮地掀帘进来,还待要撒泼耍赖,眼睛环顾间,却见到车中另外还有人,并且,还是一个女子。 “啊,原来车中有佳人!难怪兄台不愿行个方便呢。”杨姓公子垂涎着的脸恢复了正常之色,一双妙目在两人之间扫了扫,看着周扶扬不无调侃地说道。“这位便是兄台的红颜知己么?” “这个不需要告诉你吧?”周扶扬虽然没有表示欢迎,但也没有表示拒绝。 没有拒绝的原因,是因为这个杨姓公子,乃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他便是几日前在虞国公府外面遇到的杨乐广的第十房小妾。只没想到他女扮男装,居然在外面招摇撞骗,竟无端端地招惹人家良家妇女。 这到底是个什么癖好啊?杨乐广也不管管么? 这位假杨公子刚才在乍一见到周扶扬之下顿生意外之色,便是没料到又在此处与之相遇。而他并不死死地咬住周扶扬不放,便是因为他忌惮后者会将她的真实身份抖露出来。 上一次周扶扬看在杨乐广的面子上将她送去了云来客栈,她尚未打听出他的身份来历,这次这般偶遇,她自然是不肯放过于他,加上卢万芳的穷追不舍,她也是不得不攀附而来了。 心里只想着这次一定要问出他的身份来历,却没想到一上来看到车中还有一个妙龄女子。虽然这个女子的容貌只能勉强算个中上之姿,但心里仍然拿捏不定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虽然周扶扬态度不甚友好,假杨公子还是大剌剌地自己找地方坐了下来。好吧,刚才惹得周扶扬不快,所以他对自己有意见是可以理解的。他不待见自己,她也不要自找没趣。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啊?”她放弃和周扶扬周旋的打算,直接向林湘妆寻找突破口。 “我姓车,名‘自上’。”林湘妆也敏锐地盯着她,浅笑吟吟地回答道。 车自上? 假杨公子一听马上就明白了,她这是在暗讽自己不请自来。 啊呀呀,难道是她紧锁深闺已久,不知道江湖中又出了一位高人吗? “车姑娘,小生有礼了!”她倒不以为忤,反而煞有介事地向林湘妆抱拳行礼。 “好说好说!”林湘妆也客套道:“不知道姑娘你如何称呼?” “姑娘?!”她深吸了口气,瞪大了一双春水荡漾的眸子,先将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然后又转头看向坐在另一侧的周扶扬,微带恼意地质问道:“是你告诉她的吗?” “告诉我什么?”林湘妆听出话语中的玄机,不由疑惑地看了一眼周扶扬,问道:“原来你们是认识的么?” 周扶扬心情不佳,也不回答她的问题,索性闭目养神起来。(未完待续) ------------ 88 心眼太多 林湘妆碰了个软钉子,甚觉无趣,便也收回目光来,讪讪地看着假杨公子。 “嗯,认识的认识的。”假杨公子反而主动替她解围,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不过我却不认识你呢。” 林湘妆一眼看破了假杨公子的女子身份,又见她生得明眸皓齿姿容不俗,一脸自信慧黠,性格活泼开朗,她竟是身不由己地生出一股“珠玉在侧,自惭形秽”之感来。此时她又听说此女与周扶扬本就相识,却不知道周扶扬为什么对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相识到何种程度。 “我既是不认识你,而你也不认识我,这样才显得公平不是吧?”知道对方在探听自己的底细,林湘妆技巧性地回避道。 “有意思!”假杨公子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微一怔愣后竟是颇感有趣地笑了起来。“啊,对了,差不多快要午时了,不知道两位可否赏脸,让小妹做个东道呢?” “你问我做什么?不是应该问他吗?”林湘妆朝周扶扬的方向努了努嘴。她明明就是想请周扶扬吃饭么,她林湘妆就是跟着沾光的。 假杨公子状了然地笑了笑,心里对林湘妆与周扶扬的关系还是挺迷惘的。她本来想从林湘妆这里套话,谁知道林湘妆竟似看穿她的用意般,始终不肯钻入她的圈套。她本来还猜想着,林湘妆有可能是周扶扬的随身婢女,但见她对周扶扬丝毫没有恭敬畏惧之意。然而周扶扬对林湘妆也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还真搞不懂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但是,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能作主决定的当然还是周扶扬啦。就算林湘妆答应了同去,又有什么用呢?于是。她便向周扶扬挨身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 “哎。兄台,为感谢你刚才对卢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想略备薄酒美食,聊表心意,不知阁下愿意给我一个表达的机会吗?” “杨夫人客气了,我出手救下那位姑娘,不过是不想看到惨剧的发生。我并不需要你表达什么感激之情,我只希望不要有祸事发生在我身上就行了。”周扶扬睁开眼来,眼中一片清辉。看着假杨公子淡淡地说道。 “啊啊,我知道了,兄台还在为刚才小妹的冒失行为生气呢。”假杨公子脸上陪着笑说道:“那到时候我自罚三杯。算是向兄台你请罪可好?还请兄台不要推辞为是。” “我不会生你气的。”周扶扬客气而疏离地说道:“别说你是乐广的十夫人,便是我与你素不相识,我也断不会如此小肚鸡肠的。” “啊,原来你竟然是杨乐广的夫人?”林湘妆倒是小小吃了一惊。接着她又嫣然失笑道:“我说呢,怎么看着你和杨乐广有几分相似,现在一看,还真是很有夫妻相呢。而且,你的性格脾性,倒是和他如出一辙。果然便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 “谁跟你说我是杨乐广的夫人啦?”假杨公子俏脸一板,微带愠怒地看着周扶扬道:“我可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你不要胡言乱语毁人名节!” “咦?当日不是你自己说的,你是乐广的第十房小妾么?”周扶扬也颇感意外,不解地看着她。 “我没说过!”她圆睁着眼,矢口否认道。 “你……”周扶扬登时无语。和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讲理还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那你是谁?”林湘妆更加一头雾水。 “哼,你不也是胡绉了一个名字来敷衍我的么?”她振振有词道:“这下好了,我胡绉了一个身份来敷衍他,而你又敷衍我,咱们又扯平啦!” 林湘妆听她如此一说,又觉得无可反驳,只能求助般看向周扶扬。后者倒是一副老神在在好整以暇的模样:“既是扯平了,那我们之间,应该就没有任何瓜葛了吧?车厢拥挤,只恐有损尊体,还请姑娘你另寻车驾吧!”接着,又提气扬声高喊道:“洪生,靠边停车!” “驭”的一声响起,紧接着便是马儿嘶鸣之声,车轮渐缓,慢慢地停了下来。 “唉呀唉呀,唉哟唉哟!” 突然间,假杨公子抱着肚腹作痛苦状,可怜兮兮地看着周扶扬道:“这位公子,我忽感身体不适,能否行行好,送我回家一趟啊!”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身体不适了?”周扶扬自是不信她这番鬼把戏,向她伸出手去,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表情道:“在下粗通医理,不如让在下替姑娘把一把脉可好?” “是,多谢公子好意!”她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痛楚难当的神情,慢吞吞地伸出一只手来。又自动自觉地将衣袖往上拉了拉,露出一截白莹莹的皓腕来。 周扶扬正了正色,将两根手指往她腕间轻轻一搭,沉吟俄顷,突然大惊失色道:“唉呀,姑娘果然身有顽疾……” “哦,是何等顽疾?”假杨公子也颇吃了一惊道。 “此疾病在心。”周扶扬煞有介事道:“常见症状为心慌气短或骤感心绞痛,此乃病者心脏之上出现太多疏通之处所致,当真是凶险得紧!” “你、你什么意思?”假杨公子悻悻地收回手来,也不装病喊痛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周扶扬问道。 很明显,周扶扬看出来她在耍花样,所以故意以言语戏弄于她。只不过,她一时半会儿,还没明白他这话里打的什么哑谜。 “怎么,姑娘你冰雪聪明,不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吗?”周扶扬脸上闪过一抹戏谑的笑容,以目示林湘妆道:“不信你问问我家的小丫头,连她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家的小丫头?果真只是他的丫头么? 不过,他这也太讽刺人了吧? “喂,丫头,你说说,你家主子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恕婢子愚钝,我倒不太明白你什么意思呢。”林湘妆没料到周扶扬突然又把问题丢往她身上,只能暗自揣摩着他的用意。“怎么,难道我家公子的诊断不对吗?姑娘你不是心上的疾病么?啊,对了,姑娘明明是以手抱腹,公子却说姑娘你是心疾,难怪姑娘你要怀疑公子话中有话了。嗯,公子说你心脏之上出现太多疏通之处,啊,我知道了!”林湘妆眼前一亮,差点忍不住要笑了出来。这个周扶扬,还挺会损人的。 “公子是说,姑娘你心眼太多了呢。” 假杨公子一听,不由脸上一红,没料到周扶扬这样拐弯抹角来损她。 所谓疏通之处,不就是指窟窿眼子么?心上有眼,不是心眼是什么? “哼,说我心眼多,难道你心眼不多?”假杨公子明白过来,不由恼羞成怒道:“你敢不敢告诉我,你姓甚名谁?” “周扶扬!”周扶扬面不改色,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周……周扶扬?”假杨公子微感错愕,竟是没料到他是如此地干脆直接。“原来你就是周扶扬?我知道你!” 她在听到他名字后,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她仔细地端详了他一番后,然后朝他拱了拱手,豪气干云地说道:“今日多有叨扰,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语毕,转身掀帘,纵身跳下车去。 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车厢中原有的僵滞气氛。此时她的离开,让这一对不尴不尬的男女又陷入了别扭与沉默中。 “洪生,我们走吧!”半晌,周扶扬才想起来吩咐车夫道。 “是,公子!”洪生应了命,自是扬鞭赶车前行。 车行于市,林湘妆也不去看他,自转身往窗外看去了。这一看不打紧,只见那人群之中,一个瘦削落魄的身影夹杂其间,,长发覆面,一身黑衣,却不是刘别又是谁? “喂,世宁!世宁!” 林湘妆既惊且喜,朝着那人喊了几声。但是马车很快就疾驰过去了。于是她又赶紧向着外面大喊洪生停车。 周扶扬见她急切的模样,赶紧也喊洪生停了车,自己先下车四下张望了一番,却并未看到有刘别的身影。林湘妆苦于脚不能行,只能求助于周扶扬。 于是周扶扬又只得抱着她往刚才她看见的地方倒转回去,但是到了那里之后,左右环顾,只有往来人潮摩肩擦踵,却哪里还有黑衣披发的男子呢? 林湘妆偏又不死心,追着附近的人打听了一番有没有人留意看到他,人人都摇头不已,还以一种不太舒服的眼光看她。 一番搜寻未果,日头当空,天气本就炎热无比,此时两人体温加在一处,更是酷热难耐。林湘妆见此情景,便只好由着周扶扬将她抱回了马车之中。 “我明明看见他了,难道是我眼花了吗?”坐在马车之中,林湘妆一边用手替自己扇着风一边自言自语道。 见她心里还是牵挂着刘别的,以联想起刚才他追问她是否爱他时她的反应,周扶扬心里说不出的郁闷淤堵。 “我让洪生送你回去,我另外还有事要忙。”他意态阑珊地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 “行!”她也回答得干脆利落。(未完待续) ------------ 89 约会落花亭 周扶扬先行下了车,嘱咐洪生将林湘妆送回府中。 林湘妆回了周府,和绮缎吃了午饭,饭后困倦,又并无事可做,自是睡午觉不提。 天气炎热,她心里又烦躁,翻来覆去的好容易才睡着。等到醒来时,已是一头一身的汗。真是佩服古人,不管多热的天,也要长袖长裙的。 林湘妆爬起床来,用发簪将头发绾好,先洗了个冷水脸,又让绮缎给她找了剪刀来,她便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三两下喀嚓喀嚓将两只衣袖齐齐剪去,又将襦裙的长度剪至膝盖以上。 然后,她这才稍感满意地重新将衣裙穿好。嗯,这样多凉快啊! “林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一旁的绮缎看得目瞪口呆的,大惑不解地问道。 “怎么样,你也觉得很凉快吧?”林湘妆一脸得色,怂恿她道:“来,我也帮你剪两下可好?” “不行啊,林姑娘。”绮缎着急了:“你这样一直呆在房间里还无所谓,你要是出了房门不要被别人骂死啊?我可不敢!” 好吧,入乡随俗,绮缎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她现在是在卧房中养伤的,只要没有其他人来,她就是三点式在绮缎面前晃,也无伤大雅。但绮缎则不行,她是要每天进进出出,要和其他人接触的。 嗯,想好了,等她脚伤养好后,看怎么想个办法让周扶扬赞助她点银子,她要自立门户。她准备开个内衣店,自力更生,做个有志气的女强人,再不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过活。 哦,对了。他说的。等他们成亲后要将她养在深闺。相夫教子,不可抛头露面。成亲?得了吧,她还没弄清楚自己今年几岁呢。看这具身体还没发育完全的模样,顶多也就十六七岁而已。她以前十六七岁的时候在干嘛?还背着书包看着韩剧吃着零食担心着期终考试呢。大好的青春呀!美好的人生才不过刚刚开始,哪里就这么快就被丈夫孩子给套牢呢?再说了,她还没想好是不是要和他成亲呢。 况且,她深深地觉得,以这具身体前主人的各种不利传言来看,周扶扬要说服夫人要克服来自世俗的压力任重而道远。成亲这个想法也不过是他一时头脑发热,对了,是荷尔蒙作祟萌生的产物。搞不好他现在都已经后悔了呢。 是以,她若是真的相信他的承诺的话,那她真的是太傻太天真了。 刚才在马车之中,他不是向假公子介绍说她是他家的丫头吗? 她本来就只是一介奴婢而已。还是他的终生制的。 啊。不对,现在刘别走了,是不是这个契约就无效了? 对啊,反正他们只是口头约定,又没有立字为凭。 正想着要将枕头底下的荷包翻出来检阅检阅,却听外面小丫头请示说:“绮缎姐姐,单护院给林姑娘送了东西过来。” “什么东西啊?”绮缎疑惑着,本想让她送进来的,但想到林湘妆现在的模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麻烦,干脆自己出去接进来。 出得门口,见那名说话的丫头手上捧着一根崭新的拐杖,口齿清楚地说道:“这是单俊来送给姑娘的拐杖,他说:‘烦你跟林姑娘说一声,这是用花椒木做的,花椒木有行气活血、以毒攻毒的作用。姑娘行动不便,正好可以借力而行,希望姑娘能够早日康复。’” 绮缎接过拐杖,听小丫头转述单俊来一番诚恳的言语,想起他那单纯憨厚的样子,看他对林湘妆如此用心,她心里也不由为之一动。 林湘妆在里面也听到了小丫头说的话,于是赶紧大声问了一句:“那单俊来他人呢?” “他把东西留下就走了。”小丫头回道。 绮缎接了拐杖,打发小丫头走了,自捧了拐杖进来,递至林湘妆面前。林湘妆接过拐杖,见杖身打磨得很是光滑精巧,提在手上分量刚刚好。这个单俊来还真是个有心人呢。说实在的,她脚受伤后虽然都有绮缎随身服侍,其他的倒还罢了,最不方便的是如厕的时候,别提有多尴尬了。这下好了,有了这根拐杖,她左脚扭伤严重,暂时还不能下地,但是右脚只是小腿肚处受了撞击,涂抹过药膏后,差不多都恢复了。她以后就可以借拐杖之力,可以下床活动活动,想要方便也不用担心为难别人。 真是个可爱的家伙啊!林湘妆抚摸着拐杖,心里想道。 于是,她马上拄了拐杖,一跛一跛地在房间里走了个来回。对了,她是不是应该去向他道个谢呢?如果说刘别于她有恩,认真说起来,他所付出的对象只是她这具身体的前主人而已。但是单俊来不同,他施恩的对象,却是真正的她林湘妆。 确实应该好好谢谢他。今天出门去都没说给他买点什么东西,真是失策。 忽然想起来,上次周扶扬咬过她肩膀后不是给过她一个盒药膏吗?她也没用,想他们经常舞刀弄枪的,应该比她用得着的机会多些吧。而且这次他也受了伤,不知道这个药膏对他有没有用。 林湘妆便将那盒药膏找了出来,让绮缎给单俊来送过去,顺便写了个字条,上写着:“大恩不言谢,各种恩情,容他日徐徐图报。” 绮缎领命去了,林湘妆刚刚拄着拐杖走了一圈,到底是有些吃力,瞬间便又觉得热意四袭。她又坐下来找扇子狂扇了扇。 左右四顾了一下,见窗边案上还摆着一叠稿纸,想起来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她又拄了拐杖坐到书案面前,将写好的稿子又读了一遍。她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周扶扬显示出对这篇故事的莫大兴趣。莫不是想让她写出来后印出来然后放在明达书店独家专卖吧? 若是这样的话,那可真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一定要大大地讹他一笔才行。 对,就是这样。说不定就是这个故事,便可以让她大赚一笔呢。 一想到此。她浑身又来劲了。赶紧研墨铺纸。接着上次未完的部分继续往下写。 她这一写便相当投入。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等绮缎回来回话时,她也只是稍稍停下笔来,问单俊来怎么说。 “嗯,他说谢谢林姑娘。”绮缎神情间有些古怪,不过林湘妆也没有留意。“还有,这是单护院给姑娘的回条。”绮缎递给林湘妆一张仔细折好的纸条道。 “嗯,你看看上面说什么。”林湘妆不以为意地说道,一边提笔继续写字。 “姑娘你真会拿人取笑,绮缎又不识字。”绮缎脸上微露窘意。 “哦。好吧。”林湘妆这才放下笔来,一边从她手中接过纸条,一边说道:“绮缎。要不然以后我来教你识字可好?” 绮缎愣了一下,脸上微有动容之意:“多谢姑娘好意,实在不敢劳动姑娘。” “绮缎你不要和我这般见外呀。”林湘妆笑了笑说道,接着展开纸条。只见上面中规中矩地写道:“今晚酉时三刻,落花亭一晤,不见不散。” “落花亭在哪儿?”林湘妆问道。 “出了院门往左一直走,没多远就能看见落花亭了。”绮缎脸上隐有担忧之情,试探性地问道:“姑娘问落花亭干什么?你脚上可还带着伤呢。” “嗯,反正吃了晚饭也没事,就当散步作康复训练吧。”林湘妆笑道。 既然这个花椒木的拐杖有利于活血消毒,那她还是应该充分发挥它的作用吧。 绮缎听她如此说,便不再言语。 约莫写了个半时辰,差不多便是晚饭时分了。林湘妆也觉得有些手酸,便停了笔。 夏日昼长,即便到了酉时,天边仍是一片光亮之色。 听外面在喊“公子回来了”,林湘妆现在的身份还是周扶扬的侍婢,不过她是伤患,可以免以迎接。绮缎因为要照顾林湘妆,也可以不用理睬。 周扶扬的规矩,回家后是要先净身换了衣服后才进食的。而且,他后来为了照顾林湘妆,都是让下人把饭菜端到林湘妆房间吃的。 不过,今天他大少爷说是胃口不佳,暂时不想吃饭,让房中的几个大丫头一起先吃,他自己则去凝碧池游泳去了。 红绣则与绮缎通力合作,将饭菜搬到了林湘妆房间。当红绣看到将两条胳膊都露在外面的林湘妆时,不由大吃一惊,还很是不解地问了林湘妆原因。林湘妆只推说热的,又解释说只在房间里穿穿,不过红绣的表情依旧是不能理解的样子。 因为惦记着周扶扬可能需要伺候的人,红绣快速地吃好饭,便急匆匆跑到凝碧池去了。 林湘妆和绮缎吃好,收拾了桌子,便准备去赴单俊来的约。 林湘妆本来想就这么出去,但为了避免产生更多的闲言碎语,她还是决定换上“正常”的衣服。 拄了拐杖,让绮缎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慢慢地步出了锦夏院的大门。 出得院门,往左边行去,只见一条甬石小路铺砌往前,两边栽种着杜鹃、八角花等各色花卉,远远地便可见一座四角飞檐的小小亭子,想必便是所谓的落花亭了吧。 林湘妆到的时候,单俊来还没有来。 亭子中有一张小圆桌子,周围环绕着三张小圆石凳。绮缎用帕子替林湘妆擦拭了一张凳子,这才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坐下。林湘妆四下张望一番,见单俊来还未到,便先欣赏一下周遭的景色。 其时暑热稍退,有微微的风吹来,空气里有馥郁的花香四处飘荡,若是一夜风雨过后,站在此亭之中,倒是真可见处处落花的情景,难怪其名为落花亭了。 没过多会儿,便见单俊来小跑步而来。 快到落花亭之时,他才稍微放慢了脚步。微微带着喘意,脸上有着含蓄的笑容。 “林姑娘!”他并未进亭子里去,而是在亭子外面一步的距离,向林湘妆打招呼。 “单大哥,你来啦?”林湘妆也含笑以对:“你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你呢?” “嗯。我也吃过了。”林湘妆见他只是站在外面。于是出口相邀道:“单大哥。你站在外边干什么呢?进来说话呀!” “我就在这里站着说话就行!”单俊来憨憨地笑说道。 “叫你进来就进来!”林湘妆将拐杖用力往地上一戳,佯装生气道。 真是的,永远要这么别扭么? 单俊来见她有些不高兴了,这才慢吞吞地移步进了亭子,进去之前还不忘心虚而忐忒地四下张望一番。 勉强进了亭子,他就在边上垂手站着,乐呵呵地瞅着林湘妆。 “坐啊!”林湘妆见他磨磨蹭蹭进来了,却还是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由得一阵哭笑不得。 他听着她的语气中似乎带着命令的味道。竟是不敢违逆,赶紧在就近的那张凳子上坐了。 “单大哥,谢谢你送的拐杖啊。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见他坐下了,林湘妆便举起那根拐杖向他示意道。“这个花了你不少钱吧?” “并没有花多少钱。”单俊来颇有些难为情的样子,瞟了一眼站在林湘妆身后的绮缎,却正好撞见对方投过来的视线。偏生她见他向自己望来。又若无其事地将头扭了开去。 林湘妆见他抬眼看她后面,她也跟着扭头去看时,才想起绮缎还站在身后,她又让绮缎也跟着坐下来。其实她今天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心里曾闪过一丝的疑惑,他为什么要约她在晚上见面?她身上的流言已经够多了,难道他没考虑过这样做有可能会又让她沾上麻烦?但她转念一想,大约是晚上比较得空,而且也不那么烦热,况且她又急于要向他道谢,只要带上绮缎一道,三个人大大方方地在一起聊个天说个话,应该算不得什么出格的事吧? 绮缎含糊地说了声“好”,半欠了欠身子,在他两人中间空着的那张凳子坐了下来。但见她半垂着眼睑,却又偷偷用眼角瞄了旁边的单俊来一眼,继而快速地收回眼光,有些慌乱地双手互绞起来,一副娇羞的小女儿情态。 莫不是…… 林湘妆若有所思地盯着绮缎看了半晌,后者大约也感受到了她探究般的眼光,神色仓皇地抬起头来,掩饰般地笑问道:“姑娘看我干什么?” “看你好看呀。”林湘妆打趣道。 “姑娘又拿人家说笑。”绮缎既羞又恼,微一跺脚,赧着脸儿,扭过身去,佯作不理她。却又假装不经意地扫了单俊来一眼。 单俊来却只是眼望着林湘妆,附和性地笑了笑。 “怎么就是说笑呢?”林湘妆一脸促狭地笑着,状似无意地问单俊来道:“单大哥,你来说说,你觉得绮缎长得好看不好看?” “咳咳,”单俊来差点被林湘妆的问题呛住,他脸上蓦地红了,怯怯地看了一眼绮缎,又掉回目光看向林湘妆,结结巴巴道:“自然……自然是好看的。” 林湘妆轻轻笑了一声,对绮缎说道:“听见没有?单大哥都说你好看呢。” “单大哥怎么也跟着林姑娘起哄,一起来捉弄人家啊?”绮缎抬眼看向单俊来,眼睛里明明是欢喜的,脸上却表现出不满的神情,微带嗔意道。 “绮缎姑娘,我没有捉弄你的意思。”单俊来着急起来,忙不迭地回答道。 “你这话倒奇了,单大哥说你长得好看,怎么就变成捉弄你了呢?”林湘妆假装一脸不解地问道。 “唉呀,姑娘你还说!”绮缎脸上红晕一片,嘴里说着讨厌,那神态却是开心的。 “好吧,我不说了。”林湘妆表示适可而止,却心有灵犀地继续说着绮缎有可能感兴趣的话题:“对了,单大哥,你以前和绮缎熟吗?” “啊,这个……”单俊来颇感不自在地瞟了绮缎一眼,又飞快地转开眼光,仍是看着林湘妆说道:“我和绮缎姑娘并不太熟。” “哦,是这样吗?”林湘妆歪着脑袋想了想。接着带着推销意味地说道:“单大哥,我跟你说,绮缎真的是个好姑娘。自打我来了锦夏院,就她对我最好。她是个很善良很可爱的女孩子。” 绮缎本来因害羞而轻垂下的头颅霎时抬了起来,心情既紧张又激动地看着林湘妆。她在他面前极力说自己的好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被她看穿了?她是什么时候看穿的?她不仅没有责怪自己。竟然还极力促成帮助自己。看她言辞恳切的模样不似作伪。细想想从自己倒霉地被公子指派来照顾她以来,她对自己一直不错,从来没有颐指气使过,对自己都是好言好语客客气气的。 外面盛传的关于她的那些不堪的流言,恐怕也是不尽不实吧。但见她和单俊来,后者一副单纯憨厚的模样,似乎对她是有那么点意思,但她对他却似一点感觉也没有。她对他坦荡而磊落,绝不像是有儿女私情的样子。 “是。那是林姑娘你运道使然,不管在哪里,都能遇到真心对你好的人。”单俊来客套地却一语双关地说道。 “是啊。关于这一点,我承认,老天还是比较眷顾我的。”林湘妆故意忽略他话中的深意,顺着他的话茬说道:“我要谢谢老天让我遇见像绮缎和单大哥这样的好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永远地和单大哥你还有绮缎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你们说好不好?” “姑娘,绮缎何德何能……”绮缎咬了咬牙,有些不安地瞅了一眼单俊来,又无比感动地看着林湘妆,竟是说不出像样的话来。 “林姑娘……”单俊来眼神暗了暗,脸上不经意浮现出一抹苦笑。“林姑娘抬爱了,能和林姑娘做朋友,是俊来三生修来的福气。” “单大哥说什么呢?”林湘妆不满地说道:“这句话应该换我来说才对。要不是你,我林湘妆的小命就没了。若不是我,单大哥也不会受公子的惩罚,也不会无缘无故受了伤,还福气呢,被我连累这么重,你就一点怨言也没有吗?” “那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单俊来似是轻轻叹了口气,情绪有些低落。“只要你没事就好,请林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他这样的神态语气,让林湘妆听来心里竟然微微一酸。一个非亲非故的男子对你好,甚至不惜做出与主人背道而驰的事,还有可能搭上性命,这意味着什么,她可以不去当真,但却不能就当它不存在。就像刘别也是一样,他对之前的林湘妆,一定也是一腔深情的。 绮缎敏感地察觉到他眼底的落寞之意,心想他到底还是钟情于林湘妆的。然而,正因为看到他对那个女子的用心付出,她才会觉得由衷地感动与心疼。她醉心于他的痴情,她又伤感于他的痴心。 “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林湘妆固执己见道:“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是要记你的恩情一辈子的。我欠你的恩情,我会一点一点慢慢还的。” “林姑娘!”单俊来略感烦躁起来,不由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头:“我说了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并没有想过要你回报什么的。” “虽然你施恩不图报,可是我不能知恩不报啊!”林湘妆不依不挠道。 “林姑娘,你今天叫我来就是要和我说这些的吗?”单俊来脸上有赌气般的神情,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拂袖而起的冲动,郁闷地问道。 “不是啊,我……”林湘妆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不是你约我来的吗?怎么变成是我叫你来的了?”但很快醒悟过来,她转眸看了一眼提心吊胆的绮缎,后者正紧张兮兮地看着她,她心里更加确定了,转回眼睛看向单俊来,眨巴着双眼故作无辜道:“怎么了,单大哥,你生气了?是我不该把你叫出来,我错了,你别不高兴啦,下次我不叫你就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单俊来见她误会了自己了意思,脸上赌气的神情又赶紧收敛起来,带着讨好般的语气说道:“我哪有不高兴啊?只要是林姑娘需要我的地方,不管什么时候叫我,不管叫我去哪里,我都会欣然前往的。” 林湘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生怕说出的话来深深伤害了他的心灵。她无奈地转眼瞥了一眼绮缎,后者正抬眼怔怔地瞅着单俊来,眼中充满伤感与幽怨。 因为不知道说什么,亭子中顿时气氛变得沉闷起来。林湘妆这时才察觉到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不远处锦夏院的大门边有隐约的灯光在跳跃闪动着。 “天色不早了,我也不便久留,两位也请早些回去歇着吧。”半晌,终是单俊来率先打破沉默,起身说道。 “好,单大哥请先走一步吧!”林湘妆点头说道。 单俊来默默地注视着林湘妆,只觉得心里有千言万语,但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略站了站,到底是觉得心情糟糕透顶,闷闷地说了“告辞”,抬腿迈步踏出了落花亭之外。 岂料刚刚步出亭外,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翩然而至。虽说夜色昏暗,但仍不妨碍单俊来看清楚来者何人。 “公……公子!”单俊来呐呐地喊了一声,赶紧侧身退让一旁,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俊来你怎么在这里?”周扶扬似是颇感意外,但很快就不去深究这个问题,而是很关心地问道:“你胳膊上的伤可好些了?” “多谢公子关心,已经好多了。”单俊来略感忐忑地答道。 “嗯。那就好。”周扶扬点头道。随即,他的目光从单俊来身上转移至亭中的那人身上。 绮缎早已坐不住了,当先站起身来,趋身上前,盈盈地施礼问安。周扶扬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径直走向林湘妆,用自然而亲密的语气说道:“原来你在这里,倒叫我好找。” 林湘妆微微一愣,怎么,已经消气了么?这会子态度这么温和。 “原来公子在找我吗?”林湘妆淡然回应道:“我看外面有风,所以出来乘个凉,顺便看看月亮星星什么的。” “你要看月亮星星为什么不和我说呢?”他自顾自地在她旁边坐下来,笑得如沐春风。“我可以带你去高处看。头顶有明月,手可摘星辰。我们还可以备上一壶美酒,小酌一番,岂不美哉?” “我只会大煞风景,恐会坏了公子的闲情逸致呢。”林湘妆拄了拐杖站起身来,绮缎见状赶紧上前相扶,却被周扶扬长臂一伸给挡开。 “你不乖哦。”他伸出手来,就这么往她手上轻轻一弹,她立时觉得手上一麻,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任凭拐杖当啷一声落地。绮缎赶紧弯腰拾起来握在手中。 林湘妆失去了依靠,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后一倒,周扶扬适时地上前一站,她便不偏不倚地落入了他的怀中。 “你的脚上带着伤,你也不肯安分一点,四处胡乱跑做什么?”周扶扬薄嗔了一句,一行说着,他迅速地弯下身去,一个打横便将林湘妆抱了起来。 “你干嘛呀?”林湘妆瞪了他一眼。她有让他抱吗? “明知故问!”他也回瞪了她一眼,眼里有怜爱又无可奈何的神色。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林湘妆倔强道。 “好,等到了房间,我自会放你下来!”周扶扬敷衍地答道,一行说着,他已经抱着她离开落花亭好一段距离了。 绮缎保持了一小段距离落在后面跟着,偶尔还回头看看仍留在原处怔怔地望着渐行渐远的周林二人背影的单俊来。苍茫夜色中,他的身影看上去是如此凄凉与孤独。绮缎鼻中微觉酸楚,不由自主地轻叹了口气。 ************************************************************ 推荐朋友绯毓的穿越种田文《清穿记事》。(未完待续) ------------ 90 情不自禁 周扶扬抱着林湘妆径自回了他的房间。 “你走错地方了吧?”林湘妆纳闷地看着他:“你不是应该送我回我自己的房间的?” “我不习惯睡在别人的床上。”他给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 “什么叫不习惯睡别人的床?”林湘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却隐约猜到了他什么意思,不由既好笑又好气地说道:“你这人还真奇怪,又没有人强迫你要睡别人的床。那你把我带到你房间来干什么?你没听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吗?” 周扶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将她抱至大床面前,将她稳稳放在了床上。林湘妆坐稳了身子,正准备和他理论一番,却见他就这么潇洒地大手一伸,只用了一个手指头,轻轻地便将她推倒了下去。 “周扶扬,你……”林湘妆被他的举动弄得晕头转向,真的是太藐视人了,怎么能用一个手指头就将她给推倒了呢? 更过分的还在后面呢。 林湘妆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时,周扶扬却已经如一张大网般带着扑面的幽然香气压了下来,两张温润薄削的嘴唇准确无误地对准了她激动欲辩的檀口之上,她惊愕地睁大了双眼,双手想要挣扎,也被他死死地压住,而与此同时,他的手却伸了过来,强行地将她的眼睛给盖住了。林湘妆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双手亦不得动弹,整个人完全被他把持住,毫无反抗之力。 林湘妆心中暗暗叫苦,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任他霸道地在她的唇间肆虐。她心道这家伙莫非今天横下心来要将她吃干抹净了?喂喂,她大姨妈还在她家呢! 他柔软的唇一寸寸地厮磨着她的,在尝遍了她樱唇的每处甜蜜后,他又强势地以舌撬开她紧咬住的牙关。灵活地避让开她凶猛的牙齿咬啮攻击,执着地追逐着她四处躲藏的灵巧小舌。迫使她与他的互相纠缠嬉戏,尽情地向她一遍遍索取掠夺。 林湘妆见反抗无效,索性也不反抗了,身体完全变得僵硬,牙齿与舌头也一动不动。任他如何挑拨戏弄,只是毫无反应,任他予取予求,她只无动于衷。 大约他也觉得这般单方面的热情显得无趣吧。没过多会儿,他主动结束了这个唇齿间的火热游戏,又轻啄了啄她的双唇。将盖住她双眼的大手移开。 她睁开眼来,眼底一片宁静,无欲无波。 他“哧”地轻笑一声,最终从她身上离开,就势往里一滚。他便与她平行共躺在床上了。 “我们一起睡觉吧!”他突然开口说道。 “谁要跟你一起睡觉啊?我要回自己的房间!”林湘妆恼他刚才无礼,愤恨无比地大叫道。 “我又没有阻止你,你想回去就自己回去吧!”周扶扬撑起半边身子,幸灾乐祸般地看着她,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靠!明知道她脚上有伤。却说她想回去就自己回去?!真是欺人太甚! 脚不能行,她不是还有手吗?他就看中这一点胁迫于她。她要是求他或者是向他认输讨饶,她就太没骨气了!她就是爬也要爬回去! 她翻了个身,然后一点点向外挪动着身体,当身子挪至床畔时,她先探出靠外面的那只手,试着去够床前的那张用来放鞋子的踏板。等到手够着了踏板,她便试着将身体整个往下移动下去。 “呼”的一声,她纵身滑下床去,却猛地身子一轻,下一秒,她已经置身于周扶扬的怀抱之中了。 “不过就是一起睡觉而已,我又不会把你怎样,你何苦这样伤害自己呢?”周扶扬一把将她打捞上来,又牢牢地将她圈在怀中,充满责怪却又很是心疼地说道。 “不会把我怎样,那你刚才又是在对我做什么呢?”她愤愤地质问道。 “刚才是我太情不自禁了。”他搂着她,将下巴搁在她肩头,脑袋轻轻在她颈间摩挲着,叹息着说道:“你知道吗?今天和你分开后,我一直都在想你。或许你并不稀罕我对你的思念,或许你现在也还没有爱上我,我也知道不能勉强你,我也从来不是强求他人的人。我这样一厢情愿地对你,或许在你看来根本就是犯贱,我也有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你,甚至对自己说不要像个傻瓜一样做让人笑话的事,因为回到家太过急切地想要见到你,所以我强迫自己和你错开,去凝碧池里游个泳,让自己变得冷静些、理智些。可是很不幸地是,无论我怎么暗示自己怎么逼迫自己,即使将我整个人都沉进水中,脑海中浮现的仍然是你的影子。像我这样热烈地爱慕着一个人是不是很丢人呢? 回来后我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先见到你,然后告诉你我是多么想念你。可是我没在你房间见到你,我忽然心里害怕起来,生怕你因为今天的事而对我心生怨怼,说不定你根本就没有回到府里来,而是悄悄地离开了。所以,当我发现你在落花亭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么狂喜吗?我是多么庆幸你还在这里,在那一刻,我只想将你好好地抱在怀里,狠狠地亲你,无论是睡梦中还是醒来时,一转眼便能看见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那个洒脱自负的周扶扬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我会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为什么一反常态地要去强求某个人某段情……” 听着他这样深情的低声倾诉,语气中真挚的情意与隐约的无奈让她为之动容。对于今天他的突然冷待,她只是觉得他太过小器,动不动就生气,却还不至于恼怒怀恨什么的。但是他刚才不由分说地强吻于她,又说那样幸灾乐祸的话,她则不能等闲视之。他可以不理她,他们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什么过分亲密的关系,但是,想要随随便便地欺负她,那她真是无法忍受。 然而,女人总是感性的动物。明明前一刻还恨他入骨,势同水火,下一秒。他只消一番深情告白,甜言蜜语。柔情万千,女人又会心软下来,将他曾经带给她的伤害悉数掩盖,只记得关于他的好,相信他是真心的。觉得自己其实是幸运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林湘妆还在抗拒着,但态度明显缓和很多。“请你放开,我要回自己的房间去!” “我不放!”他反而将她抱得更紧,耍无赖地说道:“我知道你懂的!你那么聪明。连我话中的隐语都能猜到,这么浅显明白的话怎么会不懂呢?我都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了,你就不能稍微怜惜我一下吗?我也只有在你背对我的时候。才能说出这些连我自己也连以置信的肉麻兮兮的话来。真的,假如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会觉得太丢人了。所以我更加不能放开,我不敢面对你。就这样让我抱着你好吗?请不要离开我好吗?” “快别说傻话了!”林湘妆叹了口气道。柔能克刚,自古皆然。他这样一番软语相求。她还真是强硬不起来。“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再怎么求也求不来的。你对我或许只是因为一时好奇,觉得我可能和其他女子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你感到新鲜。等新鲜劲一过,你就会发现其实我一身缺点。对我便不会倾注这么多热情了。与其太过认真投入,到将来却秋扇见捐被人弃如敝履。还不如清醒一点,不要错误地开始!” “什么话?”周扶扬激动了,将她脸搬过来面向自己:“你就这么肯定我将来会对你始乱终弃吗?你就如此不相信我的一片真心?要不要我们试试看?我们来打个赌,看到底是你赢还是我赢,看到底谁才是最坚持的那一个?” 林湘妆被迫扭过头来正对着他,他的脸上一片虔诚之色,眼中有因不被信任而迸射出的痛苦之色,她忽然又有点不忍。到底是因为自己性情凉薄还是害怕自己会受伤而故意抗拒啊?将来总是无法预知的,而可以把握的现在的他,是如此地真实如此地深情专注,令人心生不舍。 好吧,女人,你的名字叫做软弱。 “信不信的话,不是靠嘴说出来的。日久见人心,到时候就知道了。”林湘妆伸手推开他,将脑袋回归原位,心平气和地说道:“还是送我回去吧,我还没洗澡呢。” “就在这里洗啊!”他耍赖道:“我帮你洗好了。” “得了吧,像你这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公子哥儿,你给我洗澡我不会觉得荣幸,我会嫌你洗不干净!”林湘妆不无揶揄在说道。 周扶扬见她还有兴致调侃自己,想必心情好转不少,虽然被她一番抢白,倒也不觉得可恼,反而开心得紧。 “这还不简单,我让红绣和绮缎来给你洗不就行了?”他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情不自禁伸手抚弄着她的头发。 “还是算了吧,免得让人说闲话。”她摸索着挣脱他的怀抱,和他保持一定距离坐下:“你让红绣去把我的拐杖拿来就行了,我可以自己走回去,不用求人看脸色!” “我已经叫绮缎把那个什么破拐杖拿去扔掉了!”周扶扬一脸不以为然道:“你现在需要好好静养,不要想着下地乱走。我特别交代过绮缎的,她就是你的腿,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让她带你去。她若是不扔掉拐杖,那便是想偷懒懈怠!” “周扶扬,你怎么这样?”林湘妆圆睁着双眼,气鼓鼓地说道:“你怎么可以随便扔别人的东西啊?你也太专制独断了吧!” “我就是专制独断!”周扶扬双眉一扬,手上掌风往外一送,案上的烛火应声而灭。他又将她裹进怀里往床上一躺,强行将她的头按着他胸前,一边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早些安歇吧!”(未完待续) ------------ 91 做感兴趣的事 “周扶扬,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啦!”她伏在他胸前,极力挣扎道。 “我已经睡着了。”某人继续耍赖道。 “睡着了你还能说话?” “可能是说梦话吧!” “真是个无赖!”林湘妆颇感无奈,却又觉得这番对白有点好笑,脸上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笑意。好在房中无光,也没人能够看见。 “你放开我,我不走,我就睡在你旁边。”林湘妆终是妥协了下来。其实吧,他房里比较凉快,床也比较宽敞,床上用品都是高级货,如果单单只是睡觉的话还是很舒服的。 “你骗我,我不信!”周扶扬讨价还价道:“除非你先亲我一下!”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林湘妆冷哼一声:“你不嫌累的话就这样抱着我好了。” “就算是累了我也不说!” “哼哼!”林湘妆表示鄙视之。 房中安静下来,林湘妆的耳边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那么近,声声鼓荡着她的耳膜。那么响,每一声,带着巨大的震撼力,仿若惊雷般撞击着她的心脏。 她试着挣扎了一下,想从他的身上离开,却又被他用力一按,她又迫不得已地待在他胸前。 这太难受了! “周扶扬,请你放手好不好?你不累我都觉得累了。我不是说了不走吗,我没必要骗你,黑灯瞎火的,况且有你这位高手在旁边,我怎么走得掉?” “亲我一下!”他仍然坚持着他的条件。 “你这样压着我我要怎么亲你啊!”某人不耐烦道。 “好!”他稍稍松开了手,让她的头可以自由地抬起来,但他却仍是不放心地将双手搭在了她的背上。只要她稍有异动,他立即就可以采取行动。 这一次,林湘妆却真的没有耍心眼,她扬起头来。摸索着凑近他的脸,低下头去。轻轻在他的脸颊边印上浅浅一吻。 虽然房中烛火已灭,但在黑暗中待久了之后,习惯了这样的亮度,又加上他和她近在咫尺,她很容易看见他波光流动中的眼眸。 他似是有些受宠若惊地呆呆地注视着她。 这样的表情真的是好萌好可爱。 就是因为这样可爱至极的表情。令她情不自禁地再次低下头去,轻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几乎是立刻地,她听到了他喉头处喉结滚动的声音。 她像是恶作剧成功般地调皮一笑,满意地挪开身子。平躺在了他的旁边,双手置于肚脐处,双眼炯炯。盯着黑漆漆的帐顶。 一室静谧,只听见彼此起落有致的呼吸声。 “周扶扬?”片刻之后,林湘妆觉得睡不着,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他也轻轻应道。 “今天白天遇见的那个扮男装的女子,她真的是杨乐广的十夫人吗?” “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自称是乐广的第十房小妾来着。” “可是听她今天的口气,她上次极有可能对你说了谎。” “或许吧。”淡淡的口吻,很是无所谓的态度。 “可是,我看你和杨乐广好像关系挺近的,你没见过他的夫人们吗?”她翻了个身。以手支颐,侧对着他。“真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的,竟然就有十个姨太太了。” “他本就生得俊俏,加上出手阔绰,为人风流多情,最是招蜂引蝶的,多少妙龄女子甘心为妾也是正常之事。”他也侧身过来与之相对,黑暗中伸出手来,准确无误地抚上她的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啊?不过他这么花心,似乎不符合你匹夫匹妇的标准啊!” “只要是美男我都感兴趣。”她笑嘻嘻地说道:“我对你也感兴趣啊!不然我又怎么会和你同床共眠呢?” 听到她这一句对他也感兴趣,周扶扬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热情顿时又沸腾起来,他移动身子朝她靠近过去,涎着脸提议道:“既是如此,那不如我们一起做点感兴趣的事吧!” “好啊!”林湘妆欣然应允,猛地坐起身来:“快把你家的金库打开吧,咱们一起数银子玩儿!” 周扶扬“啊”地惊叫一声,支着脑袋的手顿时一滑,立时将整个头部都陷进软绵绵的枕头之中了。 “算了,睡、觉!”他在枕头中闷声大叫道。 自此一夜无话。 凌晨时分,林湘妆因尿急而骤醒。迷迷糊糊中,她还当是在自己房间里,睡意朦胧地喊道:“绮缎!” 没人应答。 林湘妆眼睛已经睁了开来,蓦然间才惊觉自己在周扶扬的房间里。她赶紧坐起身来,窗外微见曙色,房间里也已能够清晰视物。但放眼看去时,床上却并不见周扶扬的身影。 这家伙起得真早! 唉哟,尿急! “周扶扬!”林湘妆强忍着尿急之苦,不由焦急地呼喊道。“周扶扬!周扶扬你在不在?” “林姑娘!”闻声赶来的却是红绣,她笑意迎人道:“林姑娘你醒啦?公子一早起来去练武了,吩咐红绣在这里服侍姑娘你呢。姑娘大喜啊!” 林湘妆知道她说大喜是什么意思,不过她现在也顾不上去解释那么多了,她只一味催促红绣道:“红绣你帮个忙好吗?我急死了!” 红绣也看出来她的迫切状态了,赶紧从盥洗间拎了马桶出来,就近照顾她方便了。 这两天都是绮缎在照顾她,突然换了个人,林湘妆还有点难为情,明明急得要死,却差点尿不出来。 等到方便完毕,林湘妆很不好意思地连连向红绣致谢,又坚持要回自己的住处。毕竟绮缎和她比较熟了,她的身体每一寸,她生活上的任何不堪,绮缎都已经见识过了,林湘妆在她面前还能从容一些。 因为昨晚没洗澡,林湘妆到底觉得不舒服,还是让绮缎给她放水泡了个澡。 “林姑娘大喜啦!”绮缎也误会了林湘妆的举动,还以为她昨晚真的和周扶扬怎么样了呢,一边替她洗头发一边笑嘻嘻地说道。“公子对你温柔吗?” “绮缎你想哪里去啦?”林湘妆又羞又急,不由得白了她一眼,以牙还牙道:“你别急着取笑我,我还没和你算帐呢。昨天那个纸条是怎么回事?还说什么不识字呢,装得多逼真啊!赶紧地如实招来,到底怎么回事?” “哪有怎么回事啊?”绮缎抵赖道:“奴婢不过是个粗使丫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那就是你找别人帮你写的!”林湘妆猜测道:“那你为什么要写那样的纸条呢?” “林姑娘,你在说什么呢,大清早的?” “好,你不说是吧?那我可要去找单俊来当面对质了。”林湘妆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看上单俊来那个呆子了么,坏丫头!” “单大哥怎么是呆子了,林姑娘这张嘴也太利害了!”绮缎似乎有些不高兴。 “我说他是呆子他就是呆子!单呆子!单呆子!天下第一大呆子!”林湘妆故意漠视她的小情绪,变本加厉地叫嚣道。 “林姑娘!”绮缎停下手来,脸上现出气闷郁结之色,很是打抱不平的样子:“单大哥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啊?” “我只管说我的,你生气个什么劲儿啊?”林湘妆用手捧了水泼至她脸上,明知故问道:“他是你什么人啊?” “林姑娘!”绮缎躲避不及,脸上沾了不少水滴,她就着衣袖将脸擦了擦,眼睛突然红了,又是生气又是委屈的模样。“林姑娘如今总算是飞上枝头了,便肆无忌惮地欺负我们这些下人了是不是?” 林湘妆怔愣片刻,敛了嬉笑之色,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绮缎这句话才叫真的厉害呢,一针见血地戳中她的心脏。 “绮缎,别说我没有飞上枝头,就算我真的飞上枝头了,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林湘妆脸色一沉,声音里充满了很受伤的语调。“我不过因为想知道昨天的事情真相,假如你真的对单俊来有意思,我很愿意帮你。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好姑娘,我挺喜欢你的,而单大哥又那么正直善良,正堪与你匹配。你却说这样一番令人难堪的话,说到底,你打心里还是瞧不起我,觉得我是个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淫、贱女子……” 一个人身上有了污点,再怎么努力想要漂白,总会难以避免有知情者在某个场合中突然地揭你的老底儿,让你因此而羞愧难当,自卑悔恨。 “我没有这个意思。”绮缎于冲动之下脱口而出,但她立即便察觉到自己有可能失言了,心里已经惴惴不安。这时听林湘妆这么说,更加惶恐后悔不已。她颇为自责地说道:“姑娘对绮缎这么好,绮缎实在不该说这样的话。姑娘你不要难过,是绮缎不会说话让你伤心了。姑娘一心为我,是绮缎不知好歹……” 正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她虽然诚恳地向自己道歉了,林湘妆心里的疼痛羞辱之感却并为因此而减轻多少。也许绮缎只是无心之失,但她相信再大度的人也不可能瞬间就变得释然吧? “好了,我也洗得差不多了,你扶我起来吧!”林湘妆淡淡地说道。 “是!”绮缎知道自己闯了祸,更加谦卑温顺小心翼翼地迎合着林湘妆了。(未完待续) ------------ 92 美人相对 周扶扬与两名护院陪练切磋完毕,回到演武厅,坐在椅子里,正用一块布心不在焉地擦拭着闪着森森寒光的长剑。 今天母亲约了齐家小姐在天碧茶楼喝茶,开明的母亲为了不让子女盲婚哑嫁,想办法让这段姻缘中的男女事先相见,确定彼此中意,两情相悦,以免将来成为怨偶,这本来是为小辈着想的好事,没想到发生在他身上的时候,竟然很是苦恼。 如果不是林湘妆的突然出现,或许,便不会有这样的苦恼了。 当然了,他完全可以去取消这次约会,并将后来的约会之期无限期延后。不过,就像扶弱说的那样,于公于私,这都不是最佳之策。 约会当照约,只要想办法让齐小姐对自己没有想法就可以了。 但是,什么样的办法才能既不对自己产生影响,又让齐小姐不看好自己呢? 天碧茶楼。 二楼雅间靠窗的位置上,端坐着一位保养上佳的窈窕美妇人,在她的旁边,是出落得仙姿玉色的女儿周扶弱。两人的侍女各垂手侍立其后,以待使唤。 这时不过巳时一刻,外面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为免暑热太重,是以周夫人约的时间尽量早些。从窗户看出去,对面整条街道上的楼房都笼罩在一片耀眼的光线中。 街上来往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吆喝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遇到相识之人时的寒暄交谈声,将整个如意大街衬托得分外热闹。 正对面的锦色绸缎庄四扇大门全开,店内掌柜伙计早已准备就绪,满脸堆欢地迎接着每一位前去光顾的客人。 周扶扬已经进了绸缎庄内,进行例行的视察,并查看店铺经营情况,又与掌柜商讨下一步的经营方针与销售计划。上次林湘妆所说的那个会员制度,颇得他心,他要赶紧利用起来。 现在,为了配合母亲的需要。他特意站在大门口处,充当起了迎宾角色。 也正是有了他这位出色的迎宾。路过绸缎庄并驻足观望的女性顾客直线上升,甚至有大胆的年轻少妇点名要让他为她提供服务。 周扶扬被那少妇磨不过,终是引导着她入内选购着需要的布匹。也就是在这时,齐家小姐齐明珠刚刚下了轿,仪态万方地踏入了天碧楼的店门之内。 上了二楼雅间。打听得周夫人所在的房间,相见施礼毕,各各安坐。 “原来这位便是周府的掌上明珠扶弱小姐么?”齐明珠将周扶弱上下打量一番,一脸惊艳之色。回头对自己的侍女说道:“无荼,现在怎么样?你成日家说的你家小姐天上有地上无的,今日可总算见到真正的天仙绝色了吧?” “是。是奴婢孤陋寡闻了。”无荼接口道:“依奴婢看来,周小姐和小姐你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各有千秋,就像牡丹和芙蓉,一个国色天香。一个清姿雅质。” “就你一张小嘴儿会说,惯会讨好人。明明是周家小姐比你家小姐更胜一筹么!”齐明珠妙目轻转,对无荼薄嗔道。 “明珠姐姐说的哪里话来?”周扶弱被这对主仆一捧,不由整颗心都飞升起来,对齐明珠也好感大增。“姐姐本来就生得美么。我是井底之蛙,原先只道是除了我娘以外。比我美的女子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位了,没成想今日一见到姐姐,才知道人外有人,似姐姐这般倾城绝艳,连扶弱都嫉妒得很呢。” “这是妹妹不嫌弃我生得丑,妹妹你才是真正的绝色美人呢,真叫我自惭形秽得紧。” “你们快别再没完没了啦,”周夫人见她俩打得火热,本来心里就担着心事,此时更是紧张不已,赶紧打着哈哈笑着打岔道:“让别人听到了,还以为你们故意变成方儿来自夸呢。” 齐明珠与周扶弱相视一笑,大有相见恨晚之晚。齐明珠明媚的笑脸令周夫人微一失神,说真的,齐明珠才貌双全,性格又极是温柔,还真是得她欢心。 然而,遗憾的是,周扶扬另外有了意中人。总归是阴差阳错,有缘无份,令人扼腕。 此时桌上早已摆好三套茶具,外加几样样天碧楼的特色糕点。 “对了,我自作主张点了一壶碧螺春,不知道齐小姐可喜欢?”周夫人笑向齐明珠道。就算做不成婆媳,做朋友也未为不可呀。 “碧螺春?”齐明珠微微一愣:“那是什么茶?可是今年贵宝庄上物色到的新茶?” “齐小姐有所不知。”周夫人一脸喜色,眉眼间难得地流露出得意之色。“这倒不是新茶,却是原先曾唤作‘吓煞人香’的旧茶了,只因近日新得了个雅致的名儿,是以我儿扶扬便立时将原先的名称给替换了。” “嗯,一汪碧水,杯中绿螺,确实是清雅至极。”齐明珠嫣然笑说道:“早闻周公子允文允武、至情至性,并不似一般汲汲营营的商人之流只余铜臭,不闻书墨香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其实吧,这并非我儿扶扬所起的名字。”周夫人见齐明珠夸赞周扶扬,心里本来是欢喜的,却突然想到今日的最终目的是要让她看坏扶扬,现在竟然适得其反,她不由得后悔刚才自己竟然忘形地卖弄的言语了。于是,她赶紧又婉转解释道。 “哦?那想必是周公子手底下某位能人所起的吧?” “能人么?那就算是吧。”周夫人沉吟着,即使林湘妆的身分只是府中的一个丫头,能为茶叶命个好名,也算是一种能耐吧? 正说着,一名身穿白色短褥的茶艺伙计提着一壶煮好的茶水走了进来,他先向几位贵宾行礼问安毕,先将那把超长壶嘴的茶壶远远地替周夫人先斟了一杯,又转过身去,背对着三人,弯下腰去,反手拎着茶壶稳稳地替周扶弱杯中斟满,这才立起身来,手法娴熟地将茶壶自身上旋转一周,左手后伸托住左脚,右脚金鸡独立,探身向前,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将齐明珠杯中也悉数注满。 杯中碧水清澈,顿时满室生香,而杯中的水一滴也未溅溢出来。 周夫人等三人看得目不转睛,不由都暗暗喝了声采。 等到他献茶毕,周夫人让身后的千姿抓了几个铜板赏给了那茶艺伙计。 一边喝着茶,坐在窗边的周夫人与齐明珠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转向了对面的绸缎庄。 周扶扬正好引着刚才那名缠着要他服务的少妇出得门来,并不需要他的大力推销,只要在她询问他时他稍微点个头,说声“好看”或“适合你做衣服/裙子”之类的话,她便欣然买上几尺布。转了一圈下来,她身上已经抱了一堆颜色各异的布匹了。 “那个人便是我儿扶扬了。”周夫人对着周扶扬的身形指了指。 齐明珠便顺着周夫人的手指看了过去,经过绸缎庄的人流熙来攘往,但他往那里一站,便鹤立鸡群、光华璀璨,让周围所有事物都黯然失色,眼中所见,仅他一人耳。 “周公子果然气宇轩昂一表人材!那严氏倒没有信口开河。”齐明珠倒很沉得住气,并未表露什么,她身后的无荼当先开口道。 “我哥本来就生得一表人材啊,又何须那严氏信口开河呢?”周扶弱似是有点不满意无荼的说法。 “周小姐你是有所不知啊,”无荼解释道:“世上最可恨便是媒婆那一张嘴,为了促成一桩姻缘,才不管你生得歪鼻子斜眼的还是缺胳膊少腿儿的,一例吹得天花乱坠,只道对方生得天上有地上无,万中无一,无可挑剔。谁知道着人一打听,全不是那么回事。是以当奴婢听严氏又把周公子夸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奴婢本来是不信的。” “那你现在可是信了?” “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奴婢见过了才信了。”无荼点头道。 “无荼,还不住嘴!”齐明珠见无荼说得越发没有顾忌了,不由得横了她一眼,沉声制止了她。 无荼赶紧应了“是”,便紧闭起了嘴巴。齐明珠转眸向周夫人陪笑道:“这丫头平日里跟我就没大没小的,没想到出了门还是没个收敛,希望夫人不要介意。虽然媒婆多无良,不过严氏却还不敢在家父面前胡说海吹的,家父和周公子是有过接触的,对周公子多多少少还是有所了解的。” “想必令尊对我哥多有盛赞吧?”周扶弱微微倾身过去,脸上颇有兴奋之意。“明珠姐姐,我跟你真是一见如故,不如你就嫁给我哥,做我嫂嫂吧?我哥一直都很疼我的,将来也一定会疼姐姐你的。” “扶弱!”周夫人见女儿如此起劲,很显然是在给扶扬帮倒忙了。虽然在她看来,明珠确也是不错的媳妇人选。但她既然承诺说不强迫儿女,自是要言出必行。 “其实我也挺喜欢扶弱妹妹你的,”齐明珠脸上红晕轻染,娇羞怯怯道:“我一直想要有个妹妹的,这样无聊的时候也能说说话,平日里做什么事都能有一个伴儿。” “娘,你觉不觉得明珠姐姐和哥哥看上去很般配啊?”周扶弱故意忽略母亲的暗示眼神,自作主张道:“娘,不如我们请哥哥上来一趟,让他和明珠姐姐见个面。姐姐这么漂亮,又和我这么投缘,我相信哥哥只要见过明珠姐姐,一定会喜欢上她的。”(未完待续) ------------ 93 美人儿,我来也! 周扶弱既是这么说,周夫人又不能明着拒绝她,如今势成骑虎,她也只得勉强笑道:“只怕你这是一厢情愿呢,我们不得问问齐小姐的意思吗?” 齐明珠心中微微一动,眼睑半垂,羞答答轻声对周夫人说道:“一切但凭夫人作主。” “那我去叫哥哥上来!”周扶弱也不待母亲答话,立时便自告奋勇地站起身来。 周夫人待要阻止,却又碍于情势,只得心里暗暗叫苦,脸上却还要笑对齐明珠。后者倒并没留意到周夫人眼神中的懊恼之色,只半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喝茶。 周扶弱刚刚走出门口,楼道里迎面走过来一个模样俊俏一脸媚态的年轻公子来。他身着一袭暗紫色长袍,头戴一顶紫金冠,左手负于背后,右手握着一把象牙骨柄的美人图折扇,一边踢踏着步子,一边轻摇折扇,说不出的轻浮模样。 楼道虽然不宽,但是供两人并行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周扶弱因急着要下楼去叫哥哥上来,也没想说避让过此人后再走。偏偏那人乍一见到她之后,双眼便不由得直勾勾地紧盯着她。周扶弱一向自负美貌,见有人如此犯痴也见怪不怪,心里还有一丝小小的得意。因此,她更加骄傲地抬高了下巴,稍稍放缓了脚步故作婀娜地向前走去。 然而却不知怎么的,行走之间,那人的肩膀却不轻不重地撞了上来。 周扶弱轻轻唉哟了一声,脸上立时阴沉了下来。 “喂,你走路不长眼睛啊?”她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出言训诫道:“你撞到本姑娘啦!” “我知道啊!”那人一双明媚的桃花眼瞬间弯了起来,用折扇遮住嘴巴轻笑了一声,接着极不正经地说道:“我就是故意撞你的!” “你这个登徒子!”竟然还有如此嚣张之人!周扶弱如何忍受得了,登时面带怒容,气势汹汹道:“你好大的胆子!还不赶紧给本姑娘道歉!” “唉呀,美人好大的火气!”那人仍是嬉皮笑脸的模样,同时将扇子转向周扶弱。大献殷勤道:“天气太热,容易上火。不如找个地方让在下替姑娘消消火啊!” 周扶弱虽然听不明白他话中打着什么隐语,但隐约也觉得他说的肯定不是好话。你看他那副淫、荡的嘴脸便能猜测一二。 “真是不知好歹!”周扶弱冷哼一声,朝不知名处大喊了一声:“来人啊!” 原来她们母女俩出门时,带了四名护院跟随护驾的。未雨绸缪,如今果然派上用场。 于是。立即有两人自隔壁房间闻声赶了出来,楼下也有两人现身出来,站在大堂中央以观形势。 “小姐!” 先行赶来的两名护院瞬间移至她身后,一左一右作保护状。只待她一声示下,便要上前将触怒主子的不明路人给拿下。 “这人好生讨厌,你们好好教训教训他!”周扶弱下巴一昂。不可一世睥睨着触犯于她的那人。 “是!”那两名护院应了,作势便要上前给那人一番好瞧。岂料脚步还未曾跨出,向前挥去的手势也僵在半空,因为有人突然将火热的手掌按在了他们的肩膀上,逼迫他们不得不先回头自顾。 那俩护院回过头时。却见抓着他们肩膀的是一名身材高大魁梧而神情冷漠一脸狠戾的男子,他朝俩护院偏了偏头,皮笑肉不笑道:“走,我们去那边切磋切磋!” 那俩护院更不打话,回头便与那人战住了一处。而楼下正在观望中准备赶上来帮手的两人面前也陡然多出两个人来。生生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是什么人?”周扶弱见那轻浮男子始终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现在才明白对方也是极有来头的。不由疑惑地问道。 “你问我啊?”男子将收好的折扇轻轻往殷红的嘴唇上一划而过,然后上前一步,靠近她耳边,极其暧昧地说道:“我是爱慕小姐你的人啊。” 周扶弱几时受过这般挑逗,一张俏脸刷地红了起来。同时她右手一扬,准备给这个登徒子一记响亮的耳光。然而,她的手却在半空中被对方轻轻抓住,还煞有介事地将鼻子凑至她手背上嗅了嗅,一副无比陶醉的模样:“好香!” “你这个……”周扶弱又羞又气,死命地将手夺了回来,一脸愤恨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个能治得住你的人来!” “哎,那怎么能行呢?”他伸出细瘦的胳膊,出其不意地一把勾住了周扶弱的脖颈,作势就要去亲她的脸颊,周扶弱吓得躲避不已,惊声尖叫道:“非礼呀!”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房间里的人,周夫人与齐明珠等人齐齐赶了出来,见此情状不由都大吃一惊。 “你是谁?为何如此无礼!还不快快放开我女儿!”周夫人护犊心切,忙不迭地上前声讨道。 “哎呀呀!”那人松开了周扶弱,仿佛发现新大陆般惊喜无限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啊?本公子出入天碧楼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今日会出现如此多的美人儿啊?来,美人儿,咱们先来个大大的拥抱好吗?” 那人一行说着,还真的如燕子般飞扑而来,夸张地张开双臂,似乎想将面前的所有美人儿一并纳入怀中。 孰料大家看到他猛地扑将过来,纷纷又退回房间躲避。而他却穷追不舍,紧跟着冲进了房间,竟是看准齐明珠的方向追了过去。 “喂,你这登徒子,你想干什么?”无荼将齐明珠往身后一藏,同时张开双臂拦在头里,仿佛老鸡保护小鸡般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人。 “唉呀,小美人儿,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我抱抱吗?”那人停下脚步来,将折扇子往颈后一插,搓着手调戏起无荼来。“本公子果然是魅力无边啊!你们不要急,一个一个来!那就从你先开始吧!美人儿,我来也!” 一边说着,那人已经跟着张开双臂,撅起嘴来,作出要上前一亲芳泽的样子。无荼喊了一声:“小姐快跑!”紧接着猛地矮下身子,等那人冲过来要抱时,却扑了个空。那人先是惊奇地“咦”了一声,紧接着是无荼焦急的喊声:“大家快跑!快去叫人来帮忙!” 原来无荼这一蹲下去,趁着他人赶至眼前时,她猛地一把抱住了那人的一条腿,企图由此阻拦住他。 “哎,你这是做什么?”那人倒很是吃了一惊,看着无荼徒劳的举动,有一瞬间的失神。 还是个忠仆呢。 “小姐快跑!大家快跑啊!”无荼并不回答他,只是死命抱住他的腿,极力催促大家快跑。 “喂,你别动!”那人眼尖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跑进来,从屋角抱了花盆过来准备砸向他的周扶弱,转过头来,以手指着她警告道。 “哼,你叫我别动我就不动吗?”周扶弱娇生惯养惯了,如今捧个花盆都觉得有些吃力,脸上竟然胀得有些发红,却倔强地不肯认输:“敢欺负本小姐,本小姐给你点厉害瞧瞧!” “住手!”突然自门外传来一声暴喝,周扶弱陡地一惊,手上一动,花盆朝既定目标飞了过去。然而,实在是她力气太过不济,又认不准角度,“匡啷”一声,那花盆在那人脚边不远处掉了下来,碎得四分五裂。 “唉哟”一声,刹那间那人却面色痛苦地跺了跺脚。原来那花盆摔碎之后,碎片飞溅开来,有一大块残片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脚上。 “啊啊啊!”那人不住声地嚎叫着,将脚上的残片甩落,双目愤怒地逼视着周扶弱,龇牙咧嘴道:“我要杀了你!” 周扶弱见自己竟然没有砸中他,心里正在纳闷及可惜着,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只见一股风迅疾地自门外涌入,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她陡觉颈间一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便莫名其妙地架在了她脖子上。 周扶弱连惊呼声都发不出来,只是惊恐地吞咽着口水,只觉得手脚都不听使唤地发着抖。 第二次了,她已经是第二次被人拿刀威胁了。 如果说上一次,因为在自己的地盘上,而且哥哥以及众护院皆在跟前,她尚自可以故作镇定。那么,这一次,她带出来的人都被制服了,又没办法通知哥哥来救援,那人貌似是真激怒不浅,他眼露出的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公子,现在就动手吗?”那个握着匕首的高大男子毕恭毕敬地向主人请示道。 周扶弱心里咯噔一声,几乎便要忍不住哭出声来。 “喂,你放开她!”周夫人早已挺身出来,三两步走近那高大男子:“你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管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并不接话,只以目注视着主人。那人低头瞟了一眼无荼,语气森然道:“你还不松手?你也想死吗?” “无荼,你还不快过来?!”齐明珠既紧张又心疼地唤了一声。 无荼一时有些发呆,但眼前的形势,却已不是她抱着人家的腿就能解决得了的了。于是,她慢慢地松开了手。齐明珠赶紧上前将她扶了起来。那人脚一得空,作势便要踢上一脚,却被齐明珠兜头将无荼抱住,大叫道:“请不要伤我的无荼!”(未完待续) ------------ 94 他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听齐明珠这般说,悻悻地收回了脚,瞥了一眼惶恐不安站在周夫人身边的一干人。他目光落在了随周扶弱一起出来的夏蝉身上,向她伸手一指,颐指气使道:“那个谁,你,赶紧给本公子拿张凳子过来坐!” “我……”夏蝉左右四顾一下,求助般地看着周夫人,心里通通地打着鼓,似乎连手脚都哆嗦起来。这人生得俊美无俦,妖媚无比,但发起怒来却如地狱修罗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喂,你是死人啊?你听不见本公子说话吗?”那人面色一沉,厉色喝问道。 “给你凳子!” 一个低沉中夹杂着些不满之意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与此同时,一张凳子声势迅猛地夺门而来,看目标竟是直取此人而来。 尾随凳子而来的,还有一个衣袂翩然的修长身影。 那身影兔起鹘落,却是直奔这位胁持着周扶弱的高大男子而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周扶扬。 原来今日周氏母女来茶楼时,随行而来的侍女曾特意吩咐掌柜的好好招待她们夫人小姐,又说她们二位是对面绸缎庄的东家家眷,刚才两方人马动手之时,掌柜的已经悄悄遣人去对面报信去了。于是乎,周扶扬随即便闻信赶了过来。 “公子小心!”此时那高大男子见周扶扬来势汹汹,凳子攻击他家主人,而他自己则飞身来救妹妹。高大男子洞穿他的用意,冷哼一声,一掌拍在周扶弱后背上,将她平平推出四五尺远,以阻挡周扶扬的来势,同时也以此借力,一跃而起,右手自腰间迅速解下一根长鞭,唰地一声向那张凳子甩了过去。紧接着啪的一声,鞭子准确无误地缠住了凳子。他手腕一振,那凳子在距离他主人寸许的距离之时陡然改变方向。来了个九十度的直转,并迅速飞射出去,重重地撞在墙壁之上。 “哗啦”一声,圆木凳子顿时碎裂开来,木屑随即四散溅落开来。一行人又惊叫着躲避不已。 与此同时。周扶扬也已经一脚蹬在墙壁之上,一个旋身飞出,伸臂将已吓得脸色发白的妹妹抱住,又是几个旋身。慢慢消减着下坠之势,两人最终安稳着陆。 “公子,你没事吧?”高大男子收住鞭子。表情严肃地立于主人身旁。 “啪”一声,那位公子却素手一扬,结结实实扇了高大男子一耳光,语气尖锐道:“废物!你没见到公子我脚受伤了吗?” “是!卑职该死!”高大男子俯首认错道:“卑职马上去给公子找把舒服的椅子来!” “不用了!”他右手一挥,眼睛转向周扶扬。脸色立即转为柔和,眼中似有涟漪轻泛,一跛一跛地向他走了过去,可怜楚楚地说道:“扶扬,你来啦?怎么办?我的脚受伤了……” 此语一出。震惊全场! 所有的人目光都落在了周扶扬身上,亦连他自己。也觉得相当莫名其妙。 不过,这个刚才还对妹妹不利此时却来故作亲近的家伙他却并不陌生。 “哥,他是谁?”周扶弱在那人面前吃了苦头,本想着让周扶扬来替自己出气来着,没想到现在他们竟然变成了大熟人。 几乎所有人的眼神里都表达着同样的意思。 “你……”这个问题,其实周扶扬也很想搞清楚。可是,那人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在靠近他的同时干脆佯装站立不稳而跌入了他的怀抱,并顺势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是代杨乐广来的!” 咦?这是怎么回事? 周扶扬早上是有让人送过口信去虞国公府找杨乐广,婉转地表达了一番自己想要寻求帮助的想法。杨乐广也曾回复说他定当两肋插刀,为他排忧解难。对杨乐广而言,朋友,他所欲也;美人,他亦所欲也。只要是和美人相关的事情,他都极是乐为助人。 不过,现在是怎么搞的,这家伙却如何凭空里蹦了出来呢? 虽然他和“他”有过两面之缘,但是对于“他”的真实身份,周扶扬还是毫无所知。只是因为他对“他”并不关心,所以才没有去打听于“他”。 没想到,他们又见面了。 仿佛每次见面,“他”都会带给他额外的“惊喜”。 没错,她就是那个假杨公子。 “扶扬,我脚好疼呢。”假杨公子在他耳边说完秘语后,扶着他的身体稍微站稳身形,又冲他皱了皱眉,竟是撒起娇来。 周扶扬虽然也很想搞清楚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但碍于目前的情势,他只得任她挽住了自己的胳膊,还故示亲密地靠在自己身上。 那边无荼已是恨恨不已地紧盯着周扶扬,一脸替自家小姐不值的模样。齐明珠也是一头雾水,虽然还不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内情,不过,她对于周扶扬和这样人品低劣性格暴躁有着说不清的关系确实存了偏见了。 周扶扬不经意地瞟向齐明珠时,见她脸上的表情充满不屑,知道自己的目的应该算是达到了,虽然杨乐广这一招或许算不上高明,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计较的了。 “你是不是又闯祸啦?”周扶扬叹了一口气,似乎对身边的人儿很是无奈的模样。“说说看,你刚才又做什么好事了?” “哥!”周扶弱听到两人的对话,几乎要起一层鸡皮疙瘩。她上前一步,野蛮地将假杨公子从周扶扬身边拉开:“哥,你还没告诉我们大家,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他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是什么关系?” “扶扬,她是谁啊?”假杨公子并不理会于她,只一味缠着周扶扬,语声轻软,意态娇媚。“哦,对了,她叫你哥哥,难道她就是你妹妹周扶弱?” “正是舍妹扶弱。”周扶扬虚与委蛇道。 “哦?那么,那位仪态端庄的美妇人便是令堂吗?”假杨公子朝周夫人的方向努了努嘴。 “母亲,听说您受了惊扰,都是孩儿的不是。”周扶扬将假杨公子扶正站好,朝母亲恭敬地作了个揖。 “扶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夫人明显不满意周扶扬今天的“设计安排”,一向和善的脸上难得地笼罩上一层严霜,徐徐问道:“他又是谁?” “周夫人你好!”假杨公子抢在周扶扬头里替他回答道:“小可杨宠,乃是虞国公府杨乐广杨公子最为宠爱之人。我们三人常在一起喝酒下棋听曲儿,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今日之事,真是多有冒犯。在下并不知道夫人便是周公子的家眷,实在是一场误会,还请多多包涵!” 语毕,她朝周夫人深深鞠了一躬以示赔礼致歉。 周夫人却侧身让开,并不接受她这一礼。 “原来是虞国公府的人!”周夫人面上淡淡的,看不出悲喜。接着,她似乎是连多看杨宠一眼都不愿意似的,只拿眼看向周扶扬道:“对了,扶扬,这位便是齐小姐。为娘的今日本来好心请齐小姐喝茶,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好好的茶局弄得一塌糊涂,真是大煞风景!” “让齐小姐受惊了,皆是周扶扬之过!”周扶扬转向齐明珠,又向她作了个半揖。 “周公子言重了,是明珠来得不巧而已。”齐明珠裣衽还了个礼,晶亮的眸子中带着庆幸之色。既是了解了他的为人,她便不愿再与对方过多纠缠,于是她又转身对周夫人说道:“多谢夫人今日的款待之情,明珠出来已有多时,需得早些回去。改日定另奉好酒,扫尘以待,愿夫人与扶弱妹妹能赏脸光降。” “齐小姐客气了。”周夫人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本就当是我们奉上酒席为小姐压惊的……” “无妨。”齐明珠客套道:“只是明珠不宜在外逗留太久,这便向各位告辞了。” “既是如此,那齐小姐走好!”周夫人微笑点头道。 齐小姐便也敷衍性地笑了笑,说了声“告辞”后,再不肯多看一眼眼前众人,只与无荼相扶着离开了房间。 “扶弱,我们也回去吧!”周夫人淡淡地扫了一眼周扶扬及杨宠,现在倒也不急着寻求真相,伸手轻轻拉了拉周扶弱道。 “哥,这一切全都是你一手策划好的对吧?”周扶弱却并不想就此罢手,追问不休道:“这个什么杨宠是你花钱雇的是不是?” “策划?”杨宠如水的双眸眨巴眨巴,一脸迷茫道:“扶扬,你今天要策划什么东西吗?为什么都没听你提起过呢?” 周扶扬略感嫌恶地一把推开她,朝旁边走开了两步。 “我送母亲和妹妹先回府吧。”他极是恭敬地向周夫人说道。 “也好。”周夫人点点头。 “不行!我不走!”周扶弱一脸愤恨:“哥,我要教训一下他!他刚才对我无礼!”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那个高大男子已经手上一紧,冷哼一声以示威胁。 “她如何对你无礼了?”周扶扬轻蹙了蹙眉尖,他就知道,依扶弱的个性,是一点儿亏也不能吃的。只能赢,不许输! “你问他!” “我可什么也没做!”杨宠连忙摇头以示清白。(未完待续) ------------ 95 两个选择 周扶扬不问也能猜到,这个杨宠到底对妹妹做了什么无礼之事。上次卢万芳的事已经是极好的范本了。但是,对于扶弱来说,那又如何呢?反正两人都是女儿身。 “好了,扶弱,先跟我回去再说!”周扶扬沉声道。 周扶弱本来就因为林湘妆的事与哥哥失和,如今见他仍是不肯站在自己一边,不由气得脸色发红,嘴唇都微微地有些发抖。 “周扶扬,你真是越来越没用了!”她微一咬牙,跺了跺脚,纤腰一拧,转身走向母亲,挽了她的胳膊道:“娘,咱们走!谁稀罕要他送?!”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周夫人不无埋怨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转眼看向周扶扬道:“扶扬你忙你的去吧,我和你妹妹自坐马车回去便是。” “是,那我去安排人手!”周扶扬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 周扶扬护送着母亲与妹妹上了车后,又急匆匆赶回房间来。对于这个忽焉杨夫人忽焉杨公子的家伙,他要好好向其问清楚今天这一桩李代桃僵的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到房间的时候,杨宠已经找了椅子坐下来了,正脱了鞋袜细细检查她的脚呢。周扶扬乍一见到她莹白如玉的光脚时,他赶紧背转过身去。 “你在干什么呢?”周扶扬望着门外,不解地问道。 “我的脚刚才被你的宝贝妹妹用花盆砸了一下,我检查看看。”杨宠一边轻轻用手按着痛处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她用花盆砸你?我不相信。”周扶扬质疑道:“扶弱养尊处优惯了,手无缚鸡之力,加上她又极爱干净,怎么会去抱一个沉甸甸的花盆呢?还能将你给砸中?” “信不信由你!不信的话可以回去问问令堂便知。”她抬头看着周扶扬,邀功般地说道:“不管怎么样,今天我算是帮了你的忙吧?你要怎么谢我啊?” “我还没问你呢,你到底和杨乐广什么关系?”背对着人家讲话确实很不方便,周扶扬索性转过头来,努力不去看她露在外面的脚。“为什么是你来而不是他来?” “你管是谁来呢。达到目的不就行了吗?”她一手搁在桌上,用手背撑着下巴。语笑晏晏:“至于我和他的关系么,还是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告诉你好了。对了,我看这个齐明珠很不错啊,为什么你要拒绝她呢?” “这是我的私事,恕我无可奉告。” “好吧。那我不问便是。”她无所谓地笑笑:“不过,我今天帮了你的忙是事实吧?你还没回答我要怎么谢我呢?” “这是我拜托乐广的事,要谢也应该是谢他吧!” “好啊,那我就跟乐广说。让你将妹妹送她为妾作为酬谢,你觉得如何?”她半捂着嘴,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乐广才不会如此卑鄙!”周扶扬没好气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 杨宠仿佛听到旷世笑谈一般。抑制不住地狂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拍打着桌子。 “我现在知道了,我现在终于知道了!”杨宠好不容易止住笑,眼里似乎有笑溢出来的点滴泪花。她恍然大悟般地说道:“我说呢,他为什么会和你成为好朋友的。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唉!真是羡慕啊,不管别人怎么暗自腹诽他诋毁他,在你心里,他永远都是好的!好!好!”她霍地站起身来,将受伤那只脚虚虚地踮着。一跛一跛地往他面前走去,眼睛直视着他。像是下定决心般地说道:“周扶扬,我们要不要打个赌,看看我们谁赢?不出三天,我一定让杨家上门向令妹提亲?” “哎!”周扶扬到底没有这个自信,双手交叉以示赶紧打住,干咳两声,他妥协道:“你说吧,想让我怎么谢你?” 杨乐广用来作朋友足矣,做妹夫嘛……作为男人,他曾经认为三妻四妾的也很正常,但是自从允诺过林湘妆后,他便觉得爱需得一心一意,他要相伴终生的,只要那一个,便已心满意足。而对于他的宝贝妹妹,他也希望她能寻到那个对她始终如一,永远忠贞不二之人。像杨乐广这样风流花心之人,很显然是不适合扶弱的。 事关妹妹的终身大事,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外形出众、允文允武、孝顺母亲、疼爱妹妹、尊重女性…… 这些特质足以令他的分值排在“良”以上。 所谓良人,就是你在评价那个人的时候,分数必须在“良”以上才可以合格。 杨宠既已在心中对他作出了评判,那她就应该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的。 “是啊,要让你怎么谢我呢?”杨宠作出一番为难的模样:“我又什么都不缺。” 接着,她低头陷入了沉思中。 周扶扬没有打扰她,任她仔细思量。 “算了,正所谓施恩不图报,我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好让你酬谢我的。”半晌,她抬起头来,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不如这样吧,你也看到了,我的脚被令妹弄伤了,我现在行动不便,还请周公子你把我抱到下面马车里,如何?” “这样不妥吧?”周扶扬婉言拒绝道:“我看你身边跟了这么多仆从,他们中无论哪个都可以把你抱上马车的。上次卢万芳的事,想必你还记得很清楚吧?” 卢万芳?哦,想起来了,她当时曾以有了肌肤之亲这个烂借口来将祸水引到他身上,没想到此时此刻,竟然被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周扶扬,看不出来,你还挺爱记仇的嘛。”杨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你怕我叫你抱我一下,我就赖上你,非要嫁给你不可吗?” “杨姑娘,你多虑了。”周扶扬表情严肃地澄清道。 “到底是我多虑还是你多虑啊?”杨宠吃吃笑道:“你既是不愿抱我上车,那我也不便勉强。要不你就给我的脚吹一吹,我觉得疼得好些了,可以自己上车了,也便罢了。两个选择。你选一个吧!” 周扶扬只觉得一个头比两个还要大。这叫什么事啊?真是一个比一个刁钻古怪。 “既是姑娘的要求,那我也不能不从了。”周扶扬勉为其难道。“我可以把你抱上马车。但是,你得答应我,今日之事绝不向第四人透露只字片语。” “我杨宠对天起誓,我杨宠要是没义气地将今天的事情说与第四人知,便叫杨宠被天打雷劈、猪狗不如、人神共愤……哦。最重要的一条是,永远也嫁不出去!” 她举起手来,信誓旦旦一番,所起的誓言还极为狠毒。 周扶扬皱了皱眉。颇不敢苟同的样子。其实,他只要她一个承诺而已,并没想过她要起这样的毒誓。 也真亏她想得出来。连永远也嫁不出去这样的狠话都拿来发誓了,还真是用心良苦。 “怎么样,我发这样的毒誓,你满意了吧?”她抬眼看他,表情极是凝重。 “你本来并不用这样的……”他叹息般地说道。接着,弯下身去,一手扶住她的腰身,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处,轻轻巧巧将她打横抱起。看到她仍是光着那只脚。本是白晳的脚面上有一片红肿起来的地方,看来她刚才的言辞。也并不是虚妄之语。 “你的鞋呢?”他只稍稍扫了一眼她的脚,便迅速收回目光。 “不穿鞋了,碰到什么东西都觉得疼。”她吸了吸鼻,一副无比委屈的模样。 “那也不能就这样出去呀!”周扶扬拧了拧眉,转眼四下搜寻一番,然后低头对她说道:“这样吧,你把你的手帕拿出来盖在上面好了,我尽量小心不让它掉下来。” 这可是一件相当有难度的事哦。想要控制住她的脚不乱踢乱动或许还说得过去,那得要怎样的力量才能不让一件轻飘飘的手帕始终安稳地呆在她的脚上啊? 她很想见识一下。 而且,这样的事情太刺激啦。她喜欢! 于是,她赶紧自身上摸了一方绣着清雅兰花的云锦手帕,自己动手将那方手帕覆在了她小巧精致的脚上。 周扶扬却并不抱着她往外走,而是将她抱至桌上坐好,再弯下身去,动手将那手帕的两个对角分别在她的脚底打了个结。 不知是由于紧张还是手势不熟练的缘故,他给手帕打结的时候,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细嫩滑腻的脚底肌肤。脚底本来就是敏感部位,他这么一碰,她便条件反射地往里缩了缩脚。 “还是你自己来吧,我笨手笨脚的。”周扶扬的脸上不由得漾出一抹红晕,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真的太蠢了。从一开始就应该让她自己或者她的自己人来做这种事的。 “看你说的,我几曾做过这种事啊?”杨宠却不肯配合:“我长这么大,连钮扣都没自己扣过,你让我给手帕打结,只怕打到天黑也打不好。” 她没做过这些事,他又何尝是经常在做呢? 算了,绑住一个对角也成。 于是,下一秒,在她还沉浸在刚才他的手指无意中碰到她脚底的奇妙感觉中之时,她骤觉身体一轻,却是被他重新抱了起来。这一次,没再停留,他一路飞速下楼,在众人诧异惊疑的目光中镇定自若地离开了天碧楼。 将她放上等在门口的马车后,他朝她抱了抱拳,然后说了声“请走好!告辞!”,转身便欲离去。 “周扶扬,明天我们一起去玄武湖游湖如何?” 杨宠倚在车门处,自车内探出头来,仰起一张粉嫩如瓷的小脸,向他发出邀请。 “真是不好意思,我明天会很忙。”他勉强挤出一抹笑。 “是吗?”虽然也猜到他有可能会拒绝,不过当他真的说出来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点失望的。“那你先忙!其实吧,我也不是闲得发慌的人!” “嗯,告辞!”周扶扬略略点了点头,转身潇洒地离开。 “周扶扬……周扶扬……”她伸手轻轻摸着脚底,眼望着周扶扬离去的方向,不停地喃喃自语着。 “小姐,周扶扬真是不识抬举!”跟在车边的高大男子见主子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得替主人愤愤不平道:“明天我去把这小子抓来,把他扔进玄武湖,让他哭着来求您!” “都是笨蛋!”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吐了两个字后,摔下车帘,重新坐进车厢之中。(未完待续) ------------ 96 双S与倒三角 林湘妆没料到周扶扬今天会回来得这么早。 即使穿上剪掉袖子的薄衫和及膝的纱裙,也不能抵挡住扑天盖地的滚滚热意。 南京,火炉之城,果然名不虚传。尤其是在没有电风扇和空调的情况之下,感受尤其明显。 周扶扬的房间倒是凉快,貌似他的房间四周都有放着木桶,桶里装的都是冰块。嗯,她也应该问他要点冰块放自己房间的。 周扶扬回来的时候,林湘妆正坐在门边的躺椅里,一边用扇子替自己扇着风,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绮缎绣花。天气太热,她真是一点也不想动弹。太想念物质文明发达的现代啦! 周扶扬看到林湘妆的这一身装束,即使已经习惯了她的惊世骇俗,也仍然止不住吓了一跳。 “妆儿,谁让你把衣服弄成这个样子的?”周扶扬薄嗔了一句,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已放下针线活起身的绮缎,吩咐她道:“去给她重新找一件衣裳来。” “是!”绮缎接过食盒,将它放到桌子上,到屋角的红漆木箱子里翻拣衣裳去了。 “为什么要换?这样凉快!”林湘妆反驳道。“再说了,我不过就在房间里穿穿而已,又不出去的。” “那也不行。”他坚持道:“不能因为是在自己房间里就可以随随便便的,你没听说过吗?‘君子慎其独也。’” “我又不是君子,我慎什么独?”林湘妆顶嘴道:“再说了,这哪里叫什么随便啊?这样的穿着,在我们那里,是最保守的穿法啦。我还没穿吊带衫迷你裙呢,哼!” “吊带衫?迷你裙?那是什么?”周扶扬固然好奇,但据他猜测,这肯定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好东西。 “呶,就是上面到这里,下面呢。到这里。”林湘妆在自己胸前与大腿处比划着,脸上的表情有点邪恶:“就是说。面料只从这里包裹到这里,其他地方都是露在外面的。这样的装束,在我们那里,大街上比比皆是。我还在犹豫过两天要不要给自己和绮缎设计裁剪两套这样的衣服来穿……” “停!” 林湘妆解释这些的时候,周扶扬的脑海里立即自动浮想着满街光臂裸腿的女子。一个个搔首弄姿媚眼如丝活色生香地朝他走来。他赶紧甩了甩头,将这样肮脏的画面给甩掉。 实在是太伤风化了! “妆儿,你们那里的人真的都穿成这样吗?这是为什么?”周扶扬不知道是在故意说笑还是肺腑之言:“难道你们那里真的如此贫穷?因为物资匮乏所以才会衣不蔽体的吧?” 我、靠! 林湘妆差点一头栽倒。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难道不是因为民风开放,大家习以为常了所以才会这样的吗?”林湘妆瞪大了眼。啼笑皆非道:“你不觉得这样子穿法,很能凸显女性的窈窕身材吗?”她一边用手描绘出s曲线,一边示意给他看:“在我们那里。女性的好身材就是以双s来展现的,而男性的好身材就是倒三角。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懂。”林湘妆挥了挥手,觉得自己有点对牛弹琴的味道。 此时绮缎已经捧了干净的衣裙过来,请示说是不是现在马上帮她换。 “我不换。”林湘妆将头一扭。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换好衣裳给你十两银子好不好?”周扶扬似笑非笑地说道。 林湘妆的身子明显动了动,但是觉得这样好像太没原则了,于是强忍着答应的冲动,抬高下巴哼了一声,装出无动于衷的模样。 “那就五十两?换不换?不换拉倒!”周扶扬假意对绮缎说道:“她不换就算了。你还是把它收起来吧!” “换!换!不就换一身衣裳吗?这个可以有!”林湘妆眼见他要变卦,赶紧转回身来。一把伸手抓住他的袖口,垂涎着脸道:“谁说我不换了?绮缎,你还不快过来帮我换衣服?” “那你先换衣服,我过去洗个脸就来。”周扶扬眼中闪过一抹得逞后的笑意,嘱咐完林湘妆后便举步离开了她的房间,顺便替她带上了房门。而就在他从门栏上放下手时,不由自主地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又低头看了看。 倒三角是个什么意思?怎么会有倒三角的人呢?这不是要倒了吗? 难道她是觉得他身材不够好,所以才对他态度不够明朗的吗?要怎样才能练成倒三角呢? 林湘妆换好衣服,周扶扬还没过来,她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食盒,问绮缎道:“那里面什么东西?” “不知道。”绮缎摇摇头。 “去打开看看!” “好。”绮缎应了,上前揭开了食盒的盖子,只见里面是一盘煎成金黄色的一小块一小块的东西,感觉似乎还带着温度,打开盖子便是一股扑鼻的香气。可是她仔细地瞧了又瞧,愣是没认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呀?难道是臭豆腐?”绮缎一边观察着一边自言自语道。 “啊?他就巴巴地给我带臭豆腐回来?”林湘妆撅了撅嘴,暗自腹诽道:“他还真当我的家乡物资匮乏,连臭豆腐都没吃过吗?” 正说着,周扶扬已经跨进门槛走了过来。 “这是小南庄最负盛名的小吃――煎凉粉,我特意买回来给你尝一尝。”周扶扬在林湘妆对面的长方形条凳上坐下来,朝着食盒里努了努嘴,眼中有讨好之意:“要是你觉得好吃,以后我天天给你买。” “煎凉粉?”林湘妆颇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时绮缎已经将食盒中的盘子拿出来了,林湘妆定睛看时,发现这个块状的煎得四面金黄的东西稍微比臭豆腐体型小些,但稍厚些。这个竟然是用凉粉煎制而成? 她以前只听说过凉拌凉粉,煮凉粉,还真没听说过煎凉粉的说法。不过,闻着这股子诱人的香味,林湘妆开始口水泛滥了。 周扶扬让绮缎取了一只长柄调羹来,然后亲手接过调羹,姿势优雅地自盘子中盛起一只凉粉块,径直喂至她嘴前,同时一边解释说道:“做这个可是个手艺活儿。须得守着一只小炉灶、平底锅,以文火细细煎焙,冬天倒也罢了,夏天的时候,这一盘凉粉煎好,这个掌勺师傅已经汗湿了衣服。别的食铺都只卖冷的凉粉,独他家有煎凉粉卖,而且总是供不应求,有时候还得提前预约。昨天听你问起盐水鸭,我就想起来这个了,天气热容易没有胃口,这个吃起来又香还不油腻,也不用担心上火。我想着你应该没有吃过,所以特特地预付了银子,今天便去买回来。你若爱吃的话,我就去交一个月的定金,让他天天都给你做。” 林湘妆张开嘴来,就着周扶扬手上的调羹将那块煎凉粉吸溜一声吃了进去。周扶扬说得对,当这金灿灿的煎凉粉安然地躺在这明晃晃的长柄调羹上时,又尤其这样一把调羹是握在一位秀色可餐的美男手上时,更是令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尺。果然是色香味俱全啊! 唯一的遗憾就是,这一小块煎粉也太小了吧,她还没品出味道呢,它就已经滑下肚了。这样一勺一块,吃相好看是好看,但是也太折磨人了吧?还是给她一把大勺子,一口能吃个四五块的最好。 当她听到周扶扬的最后一句话时,她不由呆住:“你准备包月啊?包月可以打折吗?” “不打折!”周扶扬又盛了一块煎凉粉喂至她口中,有些哭笑不得:“你管他打不打折呢,又不要你付钱。怎么样,好吃吗?” “嗯,真好吃。”林湘妆吃得津津有味,这煎凉粉果然堪称一绝,一口咬下去,上面是一层薄薄的香脆,咬开之后便是爽滑细腻,齿颊生香,令人回味无穷。 “好吃就多吃点儿。”他鼓励地笑了笑。 “你呢?” “我已经吃过很多次了,今天是专程买来给你吃的。” “哦,那真是多谢你啦。”她满足地笑了笑,忽然想起绮缎还在门口处当木偶,她赶紧朝后者招手道:“绮缎,你过来一下!” 刚才绮缎还以为这是臭豆腐,想必她也没有吃过吧。这么好吃的东西,一定要让她尝一尝。 林湘妆就是这样,无论是吃到一道好菜,还是看到一部好电影,或是见到一句经典的语句,恨不得诏告天下,让世人都来见识一下。 “林姑娘需要什么?”绮缎并未上前,对于别人的卿卿我我,她要努力做到不看、不听、不多嘴、不多想……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呗!”林湘妆一脸兴奋,也不解释,只是拼命催促她。 绮缎瞄了一眼周扶扬,后者的眼睛只是定定地落在林湘妆身上,根本不曾移开过一分视线。 既然他没有表示,那她便只有遵照林湘妆的吩咐走上前去。 “绮缎,你来尝尝这个,哇,真是好吃得不得了!”林湘妆一脸夸张的表情,极力怂恿道:“正好这里还有一支调羹,他不吃就算了,咱们一起吃好不好?” 刚才绮缎是取的两把调羹,还以为公子会陪着湘妆吃的。 “不用了!”绮缎慌乱不已地摇着手,略欠了欠身便想退下去。却被林湘妆伸手一把抓住,略带恳求地说道:“别呀!绮缎,这个好东西要一起分享才够滋味。一个人吃东西没味道,要争着吃才有劲。真的很好吃哦,你吃过就知道了,保证让你把舌头都一起吞下去!”(未完待续) ------------ 97 火柴与打火机 “哪有那么夸张?为什么你的舌头没被一起吞下去?”虽然觉得她有些夸大其词,不过这也证明了她是多么开心满意,那么,她这样的说辞不正是对他此次付出的的一种正面回应吗? 因此,虽然他是不赞同的语气,但眼底眉梢却是着实欣慰喜悦的。 “绮缎,那你就过来一起尝尝看好了。”周扶扬见林湘妆一脸急切,不由得也替她说起话来。 “是!”绮缎低眉轻喏,慢慢踱身过来。公子说出来的话便是命令,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违抗的。 到了桌前,她也不敢就坐,只取了空着的那一把调羹,有些不自在地盛了一块煎凉粉,接着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将凉粉喂进了嘴里。 “怎么样?好吃吧?我没骗你吧?”林湘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动作,等绮缎转过身来时,她便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绮缎不安地看了一眼周扶扬,见后者并没有过多注意自己,于是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作势便要放下调羹,却被林湘妆制止住了。 “绮缎,你这么别扭干什么,快点坐下来,我们一起吃吧!” “多谢姑娘好意,还是请姑娘慢用吧!”绮缎到底还是觉得局促,握着调羹便要退下。 “你觉得不好吃吗?”林湘妆有点失望,如此美味的东西,她竟然不懂得享受,实在是可惜。 “不是的,很好吃。不过,这是公子专程为姑娘你买的,还是请姑娘不要辜负公子的一番美意。” “好啦好啦,你这丫头忒不爽快,不吃就不吃,我自己吃。”林湘妆伸手从周扶扬手中夺了调羹,盛了凉粉喂进自己的嘴中,一边吃一边说道:“周扶扬你明天多买一份,我想顺便请单俊来吃一次。” “你还真会慷他人之慨。”周扶扬轻哼一声。一脸不屑。 “谁让你是大款呢,你说是不?”林湘妆垂涎着脸笑道:“我们可都是弱势群体。需要公子你的体恤荫蔽嘛。” “多买一份煎凉粉算什么,便是再来个十份一百份,也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周扶扬双手相互交叉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你心眼儿好嘛。嘿嘿。”林湘妆开始无节操地溜须拍马起来。 “不需要你奉承我,这一招在我这里不管用。”周扶扬微微眯起眼来,狐狸般狡猾地看着她:“你今天是不是偷懒了,让你写的东西没写吧?” “马上就去写!”林湘妆赶紧又囫囵吞了一颗凉粉。迅速将调羹放下,作势便要去握笔写字。 “算了,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周扶扬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睛朝盘中瞄了瞄,示意她将剩下的凉粉吃完再说。 他既是如此说,林湘妆便也不再客气,重新抓了调羹大快朵颐起来。 “对了,说起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的。”周扶扬满意地看着她将盘中剩余的煎凉粉都吃了个干净,然后从衣袖中取出前日她新写的稿纸,指着其中一行字问道:“这里,这个‘火柴’是什么东西?” 林湘妆疑惑地接过稿纸,只见上面有一处用朱砂醒目地标注了出来。定睛看时,却是讲到多萝西和稻草人的对话。稻草人说:“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害怕一样东西。”多萝西问是什么,他回答说:“是一根划着的火柴。” 于是,在这个“火柴”二字下面,便着重标注了出来。 想必周扶扬曾经反复地思量过此物,然而终究是没有想明白。 “哦,就是你们平日里用来引火的东西,类似于你们使用的火石火折子之类的。” 真是麻烦,她当时只顾着写了,也忘了要把这个东西的名称翻译成别人能理解的东西。 “是吗?”周扶扬脸上现出迷茫之色,似是仍有疑惑未解。“不知道你们所使用的火柴是长什么样子的啊?” “唔……那个火柴吧,其实就是一根很短的小木棍,差不多就是这样长短的一根。”林湘妆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段距离,又解释说:“火柴就是一根涂了药料的小木棍,不用的时候就放在火柴盒中。火柴盒大致就这样一个大小,”林湘妆不断用手比划着,然后想想这样挺费劲的,于是干脆说:“算了,拿纸笔来,我把它画给你看吧。” 于是周扶扬便让绮缎取了纸笔来,林湘妆用毛笔大致地勾勒出了火柴盒的形状,跟着解释说:“这个火柴盒的侧面是涂了东西的,当火柴头碰到这个侧面的时候,由于摩擦生热的关系,于是‘刷’的一声,火苗就窜出来啦。这个火柴盒很轻巧方便的,便于携带,以前曾经一度做为我们日常生活中惯常使用的引火工具。” “为什么说‘曾经一度’?”他不解的问道。 周扶扬看着白纸上面画着的奇怪的小盒子模样,他自觉自己算是见多识广之人,但这个东西却是第一次见到,然后,听林湘妆的意思,她却早已不将它放在眼里。 “因为现在很少人在用它啦。”林湘妆不以为意道。 “那用什么?” “嗯,用一个叫做‘打火机’的东西哦。”林湘妆突然大感有趣,看周扶扬这样好奇宝宝的模样,她不得不为自己的见识广博而自豪啊。“这个打火机就更方便了,基本上只用一只手就能操作了,放在手心中握好,然后拇指轻轻往下一按,‘啪’一声响,火苗就窜上来啦。” “你能做得出来吗?”他听得入迷,一脸心向往之。 “我怎么会做得出来?我又不是打火机生产商。”林湘妆不满地回答道:“我要是懂得这个生产工艺,我就让你投资我去建个打火机厂,哇,我马上就要变百万富翁啦!” 林湘妆想到此处,不由幻想着自己拥有这样一个全国唯一的打火机厂,然后生产的打火机行销全国各地,她的名字响彻大江南北,人人对之景仰膜拜不已。这是多么瑰丽的场景! “真是没用!”没想到周扶扬失望之下,竟然对她很是埋怨。“说了跟没说一样!既然都用过的东西,怎么会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你这话说的!”林湘妆觉得很是冤枉,不由出言申辩道:“那我问你,你天天吃着大白饭,你知道这个大米是怎么种出来的么?你知不知道?” 周扶扬被问得一时语塞,斜睨了她一眼,轻笑着替自己圆场道:“看你急的,我这不是好奇么?想见一见如此神奇的东西。不然这样好了,你带我去一趟你的家乡好不好?我们一起去拜访那里的高人,我想去延请他来我这里做事,我一定给他优厚的待遇。”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林湘妆叹了口气,装出无可奈何的模样:“自从我上次不小心从围墙上掉下来以后,以前的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我的家乡在哪里,我都认识些什么人,我今年多大,这里的一切一切,我都一无所知……” “是吗?”周扶扬半信半疑地盯着她,半晌迟疑地问道:“那你怎么会记得火柴和打火机?对了,还有吊带衫和迷你裙……” 额……怎么一下子就穿帮了?周扶扬你敢不敢不这么敏锐?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呢?”林湘妆一拍脑门,装作恍然大悟状:“对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选择性失忆吗?周扶扬你不是懂医理的吗?你知不知道有这样的情况啊,就是在经过一次意外后醒来,有一些让我们觉得难过的回忆,就不愿再去想起,可是,和这些回忆没有冲突关系的记忆却保存了下来……” 周扶扬凝神想了想,又用质疑的目光将她打量了又打量。她总是有一些奇思异想,虽然离谱,但是细想想却又不无道理。因为,像她那样有污点的过去,或许她自己心里也是介意的,于是便想将过去的一切都一把抹去。 “算了,不记得也没什么。”周扶扬便又觉得她有些可怜,伸手轻掠了掠她鬓边的头发,温言说道:“既是不好的回忆,忘了岂不是更好?只要从现在这一刻起,你用端正的人生态度去面对,让美好的未来从现在开始,你说是吗?” “嗯,谢谢你能理解!”林湘妆紧张的情绪终于得以放松,她朝他举起手来,做加油状:“向前看,向厚赚!” “为什么要‘向后转’?”他没明白到她的意思。 “我说的是赚钱的赚钱啦,”林湘妆露齿一笑:“要赚多多的银子,厚厚的票子哦。” “赚钱的事,交给我就好。”他温柔地注目着她,双手牵起她的手:“你只要勇敢地向前看就好。我等待着你向我敞开心扉的那一天,我希望有朝一日能亲耳听到你说你爱我!” 林湘妆的手被他修长有力的手掌握着,有浑厚的温暖之意浸润而来。他的神情慈悲而真诚,他的言语深情而动人,她只觉得心里有一角什么地方塌陷了,然后有汹涌的洪水漫无边际地淹了过来,并不让人觉得窒息,反而有一种充实饱满之感。(未完待续) ------------ 98 小魔女 特别鸣谢:长卿怜玥、落叶纷飞、野菊花开富贵、独自精彩、冉小囍、诗织思雅等大大的打赏与评价票 ****************************************** 这个夜晚,林湘妆失眠了。 躺在床上,她手中拿着周扶扬给她的一张面值五十两的银票,她已经对着这张银票翻来覆去研究了好几次了,直到有些手酸了,这才心满意足地将它折好,放在专门存放银两的荷包中收好。 耳畔又回想起白日里他所说的那番话。 说到底,她和一般的女子并没有太大区别。爱美男,爱幻想,总是容易被美好的语言和场景所打动,然后每每一想起,便会没出息地失魂落魄。 其实,从他第一次向她表白开始,她并不是无动于衷的。 可能她是有些慢热的人;也可能是她和他的相遇一上来便是剑拔弩张的,使她心里对他有了成见;又可能是见多了听多了关于男人是如何花言巧语诱骗女人的,心里总是存着戒心…… 总之,虽然总是被他的言语所感动,她始终不肯前进一步。他的付出和给予,她可以接受,反正又不是她强迫的。但是要她回应,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 房间里已经加了冰块,燥热的感觉瞬间平息不少。 而且,今天由于精神亢奋,白日里午觉也没好好睡。刚才她已经一边打过好几个呵欠了。绮缎也劝她早些安歇。她也在心里暗示自己说要早点睡,可是,躺在床上,她却翻来覆去,脑海里思绪万千,竟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周扶扬那厮在干嘛呢?吃过晚饭后人就不见了,她还以为他再怎么也要来和她说说话什么的。 嗐,林湘妆,你竟然开始对他有所期待了吗? 此时的周扶扬正提着一把剑在书房外面的竹林中追杀杨乐广呢。 下午的时候。周扶扬曾经抽空去了一趟虞国公府,他让门房通报的时候。从里面传出来的答复却是他喝醉了酒还在睡觉,他再一次地怏怏而归。 而就在刚才他吃罢晚饭在书房看林湘妆下午写的新章时,忽听得窗户之上有隐约的动静,扭头看时,却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摇曳其上。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醉客有罪,无颜相对。” 周扶扬认出那声音是杨乐广的。与以往的玩世不恭不同,他今天的声音有些沉闷,语气中颇有自责与愧疚之意。 “男人不难。有胆亮剑!” 周扶扬话刚启口,他已经拍案而起,一手抄了放在案上的长剑。足尖轻点,身子就势一跃,转瞬间便已奔至窗边,看准那个黑影,手上长剑递出。“哧啦”一声穿透窗户纸,剑身刺出一半。 “唉哟,扶扬你如何这等凶残?幸好我聪慧绝伦武功盖世,否则这便遭了你的毒手!” 见他杀气腾腾而来,杨乐广早已足尖一蹬。纵身一跃,翩若惊鸿般轻轻落在了地面上。而随着这一击不中。周扶扬也早已从窗户里面纵身而出。手上长剑变幻招势,气势如虹地险险逼近而来。 “想来便来,想走就走,你当我周府是你家的后花园吗?”周扶扬长剑刺出,语气中却很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夤夜约见周公子,只怕于你名声有损。我可是为你好,你还不领情?!”杨乐广虽是被对方剑光紧裹,险象环生,言谈间却还甚是从容自若。 “遇人不淑,所托非人,你自己干的好事你心里清楚!”周扶扬面上冷凝,手上长剑不停,刷刷刷又是一波猛烈攻势。 “正所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并不是我有负你的所托,只怪我一时大意,所以才会出了纰漏……扶扬,我的小心肝儿,亲亲好人,你听人家解释嘛!” 杨乐广就在竹林间穿梭躲避着,仗着他出神入化的精妙步法,一边躲避着一边发挥着他千锤百炼的厚脸功。 “你还是向我的长剑解释吧!”周扶扬这次像是真的生气了,又是一阵猛烈的进攻,几次险险地逼近对方上三路要害部位,却又在紧急时刻变换招式,倒也并不是为赶尽杀绝,只是要逼得对方没有喘息之机而已。 “扶扬你再这么不近人情的话,别怪我出手狠毒辣手摧……” 话犹未完,周扶扬手中挽起剑花朵朵,杨乐广只觉得仿佛有无数剑影在他眼前旋转逼近,下一刻,周扶扬手中的长剑便已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而他未尽的后半句话便只能悉数吞了回去。 “唉呀,扶扬你的剑法真是越发精炒啦!”杨乐广一脸嬉笑之色,以手指小心翼翼地将剑尖拈起,又轻轻地将之挪开:“今天的事确实是我的错,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吗?为了向你赔罪,我还特地为你带来了一个礼物。” “礼物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周扶扬收起长剑,淡淡地说道。 刀剑相向,差不多是他们最常用的相见方式了。杨乐广总说这样刺激。在虞国公府让侍卫和他过招的时候,大家都有所保留,他觉得甚是无趣,还是和周扶扬玩的时候尽兴一些。 “你真的不好奇是什么礼物吗?真的是非常特别,而且相当难得。”杨乐广对他淡然的态度非常不理解,故作神秘地对他说道。 “我不需要。”周扶扬相当扫兴地说道。“我只想知道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都是我家那只小魔女啦。”杨乐广像是陷入痛苦中一样,伸手轻轻揉了揉额头:“今天她突然想起说要和我比定力,输了就喝酒。她不知道去哪里找的篾片相公,讲些令人喷饭的趣话儿,奇怪的是每次我都笑得前仰后合的,她竟然一点表情也没有。得,到最后差不多喝了半坛酒,害我睡了大半天……” 他一行说着,看向他的眼中似已有泪光隐隐,只见他娇娇嗲嗲地咬了咬嘴唇,扭了扭腰。又无意识地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小草,怯怯地说道:“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啦!不过你今天的事情后来怎样了?我好像听说齐家那个小姐长得挺好看的。你为什么会连面都没见过就直接请她出局了?这未免有些不公允……” “好好说话!”周扶扬受不了他嗲声嗲气的样子,直接丢过去一记杀人的眼光。杨乐广浑身一凛,赶紧收敛起来。 “我问你,你刚才说的小魔女是什么人?”周扶扬问道。隐隐约约的,他猜到了什么。 “是我年纪最小的妹妹。虞国公最宠爱的掌上明珠,杨府上下最令人头痛的尖酸刻薄古怪刁钻的小魔女。人家府中养的千金小姐都是温柔贤淑琴棋书画,我们家这位屁股底下就像生了刺,拿不动针拈不来线。专爱女扮男装出入秦淮画舫,调戏良家妇女……啊,说起这个。上次你府中那个小丫头,我实在想讨过来,我看这丫头有潜质,我想培养她,到时候她必是小魔女的克星……” “我在此郑重声明。请你打消对林湘妆的任何想法。”周扶扬一脸冷酷严肃:“现在我再问你,你的这个妹妹闺名是不是叫‘宠’?” “不是,你少说了一个字。我叫乐广,她叫乐宠。怎么了?天啊,不会是……”杨乐广猛然一拍脑门。惊疑不定地问道:“不会是今天她故意把我灌醉,然后跑去你那里搅局了吧?我就知道!”他跌足叹道:“她最爱干这种破坏人家计划的事了!扶扬。真的,我太对不起你了……” 杨乐广假惺惺地痛哭着,一边伸手捉了周扶扬的衣袖准备擦眼泪,却被周扶扬一把抖开。 杨乐广还有一个爱好,便是经常出入戏班子,偶尔客串一回花旦…… “唉呀,你真是,脏死了!”周扶扬唾弃道:“你既知道令妹喜欢搞怪生事,你为什么把我拜托你的事告诉她呢?” “冤枉啊!我一个字也没告诉过别人。”顿了顿,杨乐广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可能是他看见了吧?我记得你的求助信投进来时,那个小魔女就在我旁边……昨天她还旁敲侧击地问我关于你的事来着,我还在纳闷她怎么突然想起打听这个了……扶扬,难道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位小魔女,还无意中招惹到她了?” 得,不用再说什么了,周扶扬完全已经知道来龙去脉了。 前两次的不期而遇,而且算不上什么美好的相遇,深深地烙在了杨家小姑娘的心坎上。尤其是第二次他让她吃了瘪,按照她的性格的话,她一定是要找机会扳回一局的吧? 于是乎,在今天机缘巧合之下,她便想办法灌醉了杨乐广,而她带了人去天碧楼,然后设计气走了齐明珠…… 然而,她也将他的母亲大人与扶弱妹妹给气倒了。 当年父亲的死,虽然并不能完全归咎于虞国公府,但是母亲却由此一直对虞国府耿耿于怀,对杨家的人也提不起好感,更反对周扶扬与杨家的人有来往牵连。这也是杨乐广老是偷偷摸摸来的又一原因。 因为今天的事,本来就兄妹失和的两人梁子结得更深了,母亲对他也颇有微词,所以他才极力想要弄清楚今天这场乌龙到底是怎么来的,他好向母亲解释报备。 如今既已搞清楚事情的真相,那他便要去母亲那里负荆请罪了。 “时辰不早了,那我就不留你了。你自便吧!”周扶扬朝他抱了抱拳,转身欲走。 “周扶扬你未免太小器了,我刚来你便要赶我走!”杨乐广不满地嚷嚷道:“礼物你真的不要看一下吗?” “你如果真的想向我请罪的话,”周扶扬突然停下步子,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而且,笑里分外邪恶:“不如你脱光了衣服在我府里裸奔一圈吧!” “呃……这个嘛……”杨乐广踌躇着,这家伙就是故意为难他的。 “除了这个,其他的我都不要!小侯爷请回吧!”周扶扬举着剑朝他挥挥手,转身迈步离开。 “想看人家的裸体就明说嘛。”杨乐广嘴角扬起深长的弧度,一脸春情荡漾的模样,接着从衣袖里取出一本花花绿绿的画册来,一边刷刷地翻着,一边摇头叹息道:“真是可惜,这可是我威逼利诱国手名家画的最新春宫图,真正的孤本遗珍,哼!”(未完待续) ------------ 99 娇客 第二天早上,刚过早饭时辰,在周府门口停下了一顶粉昵软轿。 轿夫压下轿子,贴身跟随而来的丫鬟妩儿打起轿帘,从轿中缓缓走出一个千娇百媚的妙龄女子来。 她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光景,生得雪肌花颜,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身姿婀娜,仰头看了一眼周府大门门匾上烫金的“周府”二字,嘴角微微向上牵起,昭示着她此刻心情相当不错。 妩儿上前拍门。 朱红大门微微开了一道缝,从里面探出一颗脑袋来,一脸警惕:“你是什么人?” “这位大哥有礼!”妩儿懂事地笑了笑,微微福了福身,语声清脆道:“烦大哥通报一声,就说虞国公府的四小姐前来拜访周夫人及扶弱小姐,这是拜贴!” 妩儿一行说着,随即将手中的大红色拜贴递了进去。那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伸长脑袋朝外张望了一番,待见到不远处亭亭玉立于轿畔的女子时,不由陡地失了神。 “嘿,你还不进去通传,这是在朝哪儿瞧呢?”妩儿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手上捉着一方手绢,便在那人眼前使劲晃了晃。 那人立时回过神来,自知失礼,赶紧道了歉,讪讪地关了门,飞也似冲入内堂报信去了。 周扶扬刚刚向母亲委婉解释了关于杨乐宠的事,周夫人虽然并没有过分苛责于他,但对于昨天的闹剧,到底还是有些不满。 “早知你是设计此法对付齐小姐,还不如就直接我这张老脸豁了出去,就做一回小人又如何?”周夫人叹气道:“你何苦去找上虞国公府的人呢?” “是,此事是孩儿未曾考虑周详,惊了母亲和妹妹,是孩儿的不是。”周扶扬一脸愧疚。 “算啦,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周夫人不胜唏嘘道:“孩子们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还要我这个不中用的人做什么?以后你的婚事,我再也不会干涉了。你只要看中哪家姑娘。来告诉为娘的,我请媒人去提亲便是。” 周扶扬听母亲的言语中似有消沉之意,知道自己这次违拗了母亲的意思,加上昨日那出闹剧,令母亲对他有了心灰意冷之感。 “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周扶扬惊骇不已地跪下身去。一脸惶恐不安地看着周夫人:“孩儿做得不对,母亲自当多加教诲,如何能就此放任孩儿为所欲为呢?请母亲千万不要对孩儿灰心失望,此前是孩儿恃宠而骄。仗着有您的宠爱,于是有些忘形了。让母亲伤心是孩儿大不孝也,恳请母亲责罚!” 正说着。被遣出去在外面候着的大丫头千姿轻叩了叩门扉,传话说府外有人求见夫人。周夫人一时颇感纳闷,不知道突然间会有谁造访于她。于是周夫人便暂时打住话题,让周扶扬起身说话,然后才让千姿进得房来。 “什么人求见于我?”周夫人面露狐疑之色。 “回夫人。门房传话说是虞国公府的四小姐求见,这是拜贴。”千姿双手捧上拜贴。 周夫人微怔,双眼下意识地朝周扶扬看了过去。周扶扬也是大吃一惊,暗道来者莫非便是有小魔女之称的杨乐宠么? 周夫人接过拜贴,定睛看时。只见装着拜贴的信封上用娟秀的楷书写着“送呈周夫人钧启”字样。打开信封,抽出帖子。只见上面以极客气甚至很是恭谨的语气写着“敬恳见谅”字样,将昨日冒昧冲撞周夫人及扶弱的事大大地道歉并自责了一番,以极诚恳的语气表示说她为此而寝食不安,是以今日一早便前来告罪,并“薄具菲仪,聊表歉意,唯乞笑纳”,又说“不尽欲言,盼夫人念在乐宠知错能改的份上,请赐一见”云云。 周夫人看过帖子,心里虽然对虞国公府的人隐有排斥之意,但以杨乐宠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能如此真诚而恳切地主动道歉,并具礼赔罪,竟是丝毫世家贵族子弟的架子也无,周夫人到底是心慈面善之人,看过拜贴后,略一沉吟,还是让千姿安排贵客在前厅奉茶,她与扶扬随后便至。 “走吧,我们一道去看看她今日又是何等模样?”周夫人放下帖子,站起身来,含笑示意周扶扬道。 “是!”周扶扬温顺地应了,跟在母亲身后两步之遥。他心里也是纳罕不已,这只小魔女又想耍什么花样了? 魔女出没请注意! 到得前厅,只见一个身材袅娜的女子正站在厅中四下打量着厅中的布局。她身着杏色绣暗纹海棠苏锦上衣,同色系流水纱长裙,云髻轻绾,环佩叮当。今日还了女儿身,乍一见之下,倒叫周夫人与周扶扬同时惊艳了一番。 “夫人!” 杨乐宠转过身来,不经意眼光便撞在了步进厅中的周夫人身上。她微微怔了怔,像是没想好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一般,不过,她很快就调整过来,朝着周夫人裣衽行了礼,如晚辈向长辈请安般毕恭毕敬地说道:“承蒙夫人不弃,愿赐一晤。” “杨小姐快别如此!”周夫人赶紧上前将她的身子往上虚虚一托:“这如何使得?叫我如何生受得起?!” 世家小姐,公卿之后,又是皇亲国戚,其身份地位,自不是一般富贾乡绅可比的。如此尊贵之身,一向高高在上,俯视苍生,何时有向庶民请安施礼之说?恐怕她今日之举,可谓首开先河。 “乐宠为晚辈,而夫人是长辈,晚辈向长辈见礼也是应该的。”杨乐宠无比谦逊又真诚地向周夫人道:“况且,昨日乐宠太过冒失,令夫人与扶弱小姐受惊,乐宠心里一直歉疚不安,是以今日斗胆上门,只请夫人看在乐宠太过年轻不懂事的份上,能够包涵则个。”一边说着,她又一边往周夫人身后瞟了瞟,疑惑地问道:“如何扶弱小姐却未曾一道前来?难道她一直怀恨于我,不肯给我道歉赔罪的机会么?” “杨小姐先请坐,我们坐下说话吧。”周夫人迤逦坐了上首主座,杨乐宠便在下首第一个客座半欠着身子坐了,一副小心翼翼谨慎保守的模样。而周扶扬则在最后一个位置款款落座。 “我儿扶弱昨日身体不适,是以正在房中将息着。”周夫人这才解释说道“不过既然杨小姐想见她,我这便打发人去请她来便是。” “啊?扶弱玉体违和,莫非与昨日乐宠胡闹有关,果然惊扰了她么?”杨乐宠吃惊地伸手半掩了嘴,甚是自责与不安地问道。 周夫人尚未回答,那边周扶扬却自鼻中冷冷哼了一声。 “周公子这是在怪我么?”杨乐宠转过脸去,一副很受伤的神情,羽睫轻颤,轻咬朱唇,双手不安地绞着手帕,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其实我也是迫不得已的,昨日的情形,若不做得逼真些,齐明珠又如何肯信?” “我怎么敢见怪于杨四小姐?”周扶扬不冷不热道:“若你帮了我的忙我反而不领情,那岂不是显得我周扶扬不知好歹了么?其实你大可不必专程上门来道歉什么的,产生的一切后果,我自会一力承担。” 杨乐宠绝美的脸上渐渐弥漫上哀伤凄楚之意,她一双如水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然后不知不觉地红了,嘴唇不住地哆嗦着,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我知道,我冲撞了你的家人,让你心里极为不快,你恨我也是应该的。”她霍地站起身来,泪眼迷蒙地看向周夫人道:“今日得蒙周夫人留座,乐宠之幸。不过乐宠也自知是不速之客,这便告辞。妩儿,将带来的礼物都呈上来吧!” “是,小姐!” 在外面应差的妩儿应了喏,捧着一个高高的刻着菱花纹饰的三层套盒走了进来,径直走向周夫人,然后将其放在周夫人身旁的茶案之上。 “这是产自福州漆作坊的剔犀菱花三层妆奁,是家父的一位朋友送给我的。”杨乐宠解释说道:“不过我家里已经有个类似的妆奁了,所以这一套便一直闲置在那里。当然了我也知道贵府并不稀罕这样的东西,不过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我想把她送给扶弱小姐,以示我的歉意。” 剔犀工艺,始于宋代,尤以福州最负盛名,因此此技艺,又称为“福犀”。 “福犀”工艺是以金、银或木、脱胎为底坯,在胎上用天然生漆更迭髹上朱、黑两色或朱、黄、紫黑三色,漆层达数十层甚至上百层,髹漆时间达数月。待漆已表干未完全内干时,用v形刀剔刻上云纹等图案,由于古人大多剔刻云纹图案,故此种技艺也称为“云雕”。 而正是由于此工艺的繁杂精深,限制了它的生产规模,因此一直以来,使用福犀漆器的皆是达官贵人。周夫人与扶弱所使用的妆奁自然也是上等货,可是要与福犀的精致高雅相比,还是差了一段距离。而眼前杨乐宠送上的这只三层的菱花三层妆奁,周扶扬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可以算得上是福犀工艺中的精品了。 如此贵重的礼物,她却当寻常物一般随意赠人,不知是她太过豁达还是想要道歉的心过于真诚而迫切。(未完待续) ------------ 100 三日之约 “杨小姐的心意我心领了,对于扶弱,我也感同身受。”周夫人自是婉言拒绝道:“况且昨天的事,始作俑者并不是你。虽然你的行为有鲁莽之处,但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小姐收回成意,将礼物带回去吧!” “其实来之前我也猜到夫人必不会收下这份礼物的,扶弱小姐因为身体抱恙,我也不能当面向她道歉并奉上谢礼。还请夫人代为转交给她好了。”杨乐宠一脸镇定自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妆奁旁边的妩儿,对她说道:“将我带来给夫人的礼物拿出来吧!” “姑娘你别忙!”周夫人朝妩儿摇了摇手,看着杨乐宠说道:“杨小姐,我都说了不需要礼物了。这件事本来就怪不得你,还请小姐你不要再耿耿于怀了。” “那是夫人你宅心仁厚,所以才不和小辈一般见识。”杨乐宠嫣然笑道:“不过,我却会因此而心里不安。这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而已,请夫人万勿推辞。” 这时妩儿已经打开了妆奁的盖子,从里面取出来一个串在一起的两包纸包。 “这是晒干后磨成的神仙草粉末,是家父的一位门客自南方琼海之岛上深山之中采摘而来。”杨乐宠便接着说道:“听闻此物有延年益寿修颜回春之效,可作茶饮,亦可作食材烹作药膳,可消暑去腻,滋味大好!此物粗鄙卑贱,本不值什么钱,只是乐宠用后觉得不错,所以想要与夫人一同分享罢了。所以夫人就不必再过多推辞了。” 周夫人沉默半晌,然后点头说道:“杨小姐一番雅意,我若再做推辞,只怕却之不恭了。那么,这个神仙草我便收下了,那个妆奁还请杨小姐收回!” 周夫人并不是贪口腹之欲之人,但杨乐宠情意拳拳。她竟然不忍再让其失望难堪。何况这神仙草,再怎么也比不过那套妆奁贵重了。 “夫人。你有所不知。”杨乐宠苦笑道:“若是我决定要送出去的东西,是绝对不会再收回的。你若不喜欢,大可以将其扔掉,但是,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将它带出府去的!”接着。她盈盈站起身来,向周夫人作辞道:“承蒙夫人以礼相待,乐宠铭感于心。今日多有叨扰,这便告辞!” 她既说告辞。行动上也是雷厉风行的,也不待周夫人说什么客气话,转身便往厅外走去。 周扶扬也紧跟着站起身来。在她经过之时,突然伸出手来拦在了她面前。 “杨小姐,请将妆奁一起带走为是!”他盯着她,面色极是温和,可是语气却是一派强硬。 “好啊。要我带走可以!”杨乐宠不再坚持,抬头迎上他灼灼的目光,轻启朱唇道:“不过,要请周公子你亲自将它送至我手中才行!” “这有何难?”周扶扬轻松应了,疾步向母亲所在的方向而去。取了整副妆奁,然后以右手手掌稳稳托住。步至杨乐宠面前,手往前伸出:“妆奁在此,烦请杨小姐带走吧!” “好吧!”杨乐宠面露难色,只得勉强点头道。然后两手并拢起来,向前伸出。周扶扬也换了双手捧住妆奁,然后小心翼翼地放置于她的手心之上。鉴于昨天的尴尬事件,他尽力将手朝妆奁上半部分挪了挪,以免不当心碰到对方的手。 然而,就在他以为妆奁已经稳稳放在她手中,他刚一撤手时,只听“哐当”一声,接着是连续的噼啪响声,刚刚还完美无暇呈在周夫人面前的剔犀菱花三层妆奁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跌落地上,上面的盖子被摔了开来,掉出里面的一套子母化妆盒。 “啊呀!”杨乐宠显得惊慌失措,看着散落一地的妆奁,抬眸看向周扶扬,一脸茫然道:“周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扶扬也有点蒙了。 他刚刚明明是放在她手中放好了的,怎么会掉下去了? 而此时她看向他的表情是多么地天真无辜,好像这次妆奁掉落事件浑然与她无关似的。 明明就是她在搞鬼。可是她现在却成了旁观者。 他怎么忘了,她可是有着“小魔女”之称的南京一霸? 他果然还是太大意了。 周扶扬弯下腰去,将妆奁散落的各个部件捡了起来,检查之后发现妆奁底部有轻微撞痕,其余部分的损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他心里十分清楚,仅是这一点的撞伤,便足以成为此完美艺术品的瑕疵。况且,就算一点擦痕也没有,依杨乐宠的性子,必定也会“莫须有”一番的。 如今,他不想再去追究到底是谁的失误,人家摆明了就是要嫁祸于他的。 “妆奁既损,我或者将它拿去补上,又或者照价赔你。两个选择,你选一个吧。” 这一次,轮到他给她选择。 “周公子此言差矣,”杨乐宠眼中明显有着奸计得逞后的胜利之色。“这既是我赠予令妹的礼物,又何来赔偿之说?” “家母既已经退还给你,而你也已经答应带走,那便仍是杨小姐你的物品。”周扶扬坚持道:“我会派人亲去福州找匠人修补,若你对修补之后的效果不满意的话,我就多出一倍的价钱来补偿于你……” “嘘!” 杨乐宠将手指竖在嘴唇之上,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我一番真心实意,你们既然不领情,我也无可奈何。”杨乐宠笑得妩媚:“你既说我仍然是它的主人坚持要赔偿我,那么,我想告诉你的是,第一,我不喜欢不完美的东西。修补?不,我不能接受。别说它有了这等瑕疵,便是有旁的不相干的人碰过它,我也不会再多怜惜一分。第二,赔钱?你觉得我像是缺钱的人么?” “杨小姐!”周扶扬不由得有些气恼,明明是她自己失手所致,现在却变得毫无责任,还一味地咄咄逼人,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事情既已至此,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会按我的想法来!” “你这是要耍无赖么?”她扬起星眸,不无挑衅地问道。 “耍无赖的是杨小姐你吧?”周扶扬冷声说道。 “怎么,因为我耍无赖,所以你也要跟着耍无赖吗?”杨乐宠倒是并不否认自己的行为,反而一并将他也给拖下水。 “你……” 周扶扬一时为之语塞。 他若是顺着她的话头回答,那便是他真的在耍无赖。若他回答否定的话,那他便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一厢情愿去做,否则便坐实了他耍无赖的事实。 “怎么样?你无话可说了吧?”杨乐宠得意洋洋道:“不然这样吧。给你三天时间,只要你找出一样我没见过的东西、一样我没听过的东西和一样我没吃过的东西,今天的事情便可一笔勾销。否则的话……” “否则当如何?” “也没什么啦。”杨乐宠脸色微微一红,嘴角有微妙的笑意:“你若是做不到的话,我便天天跟着你哦,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杨小姐,你可是虞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你觉得这是你该说的话和该做的事么?”周扶扬头皮忍不住又是一阵发麻,所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 “是不是该我说的话和做的事,就不劳公子你操心啦!”杨乐宠难掩脸上的雀跃之意,朝周扶扬丢了一记得意的眼神后,朝他挥了挥手,嬉皮笑脸地说道:“那就这样说定啦,我先走了,三天后我再来!” 接着,她又象征性地朝周夫人福了福身,不无调皮地说道:“夫人,那我就先告辞啦!今天是一次非常愉快的拜访!三天后我们再见!夫人记得要试用神仙草哦,到时候我会来和你交流心得的哟!我走了,不用送啦!” 杨乐宠志得意满地笑了笑,转身一拂衣袖,迈着轻快的步伐施施然向厅外走去。 周夫人眉间略见忧色,看向周扶扬道:“扶扬,明明是她故意的,你为什么还要扛下来啊?” “母亲,是孩儿无用,孩儿只想着,不与她过多争执,只赔了她钱,早些了事便罢。” “我原先还当她是个不错的孩子,”周夫人颇有后悔不甘之意:“现在我才看清她原来是很有心计的女子。骄横、蛮不讲理、自说自话……早知道就不让她进来了。”顿了顿,她迟疑地问道:“扶扬,我看她今天的样子,好像是对你有点儿意思,是不是这样?难道她看上你了?” “我也不清楚。”周扶扬将收好的妆奁放在茶案上,手指轻抚着上面的花纹,心里也满腹疑窦:“上次我曾经与她结怨,不知道是不是她故意来寻我晦气的。” 不管她是不是对他有意,他心中已经有了共度一生的人,他都不会再对别人动半分心思。况且,她这样刁蛮骄横的模样,他也无福消受。 “那你打算怎么办?”周夫人忧心忡忡道:“要找出三件她没见过听过吃过的东西,只怕也不是容易的事。就算真的是她没见过没听过也没吃过的东西,她也大可以抵赖说早就知道……” “母亲不必担心,”周扶扬给了母亲一个宽慰般的笑:“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未完待续) ------------ 101 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上你了 所谓的“有办法”,周扶扬脑海里首先想到的便是林湘妆。 从标点符号,到吊带衫迷你裙,再到火柴打火机,这些东西都是他前所未闻的。他相信,纵使再周游天下见多识广之人,也一定会对林湘妆所列举的这些东西惊为奇闻。 也正是因为此,刚才小魔女提出那样近乎不能达到的要求时,他并没有太过反对。 三天,时间是蛮紧的,不管换了谁来看这件事,都能看出杨乐宠是不给周扶扬争取胜利的机会的。 林湘妆本来就没有别的事好做,她目前手上唯一需要完成的事,便是将这本《绿野仙踪》的后面部分赶紧写完。 周扶扬走进房间的时候,林湘妆还以为他是给她送煎凉粉来的呢。 “咦,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林湘妆住了笔,有些纳闷地看着他。 “不是这么早就回来了,而是我还没有出门。” “为什么啊?发生什么事了吗?”林湘妆放下笔,隐约能感觉到他怀揣心事。 “没什么,今天我休假一天可不可以啊?”周扶扬走近她面前,探过脑袋去看她新写的篇章。“这个故事很长么?大概什么时候能写完啊?” “不是很长,十万字不到。现在我已经写到一半啦,剩下的部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在三天后便能结束了吧?” “唔……三天么……”周扶扬若有所思地说道。停了一下,他伸手牵起她的手来,凑近唇畔轻轻一吻,然后抬起头来,饱含深情地看着她:“你慢慢写没关系,不要太累了。” “就是觉得胳膊有点酸,别的还没什么。”林湘妆笑答道。 “嗯,那我替你揉揉。”周扶扬说着,下一秒人已经绕至她右手边,不由分说捉过她的手臂。有模有样地按摩起来。 “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一点儿?”他问道。竟似有些刻意的讨好语气。 “嗯,你的按摩水平还是挺不错的啦。”林湘妆享受着,同时不忘表扬表扬他,让他更加卖力些。 “那我以后天天给你按摩可好?” “好啊。”她回答得倒也爽快。 “对了,妆儿。上次我忘了问你了,你说的那个‘火柴’,你会制作吗?”开场白结束,周扶扬开始进入正题。 “那个啊……”林湘妆抬头望了一下天。语焉不详道:“虽然我不敢保证一定能做得出来,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告诉你方法。你找一些懂烟火制造的师傅来,多进行探索研究,假以时日,火柴这个东西,应该能够制作出来的。” 还要进行探索研究?看来这个暂时行不通了。 不过周扶扬还是挺高兴的。因为林湘妆说了有可能将火柴制作出来,听她这么说,他都有点跃跃欲试之感了。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三天之内,你能不能做出一样我没见过的东西、没听说过的和没吃过的东西?” “这个么。容我想一想。”林湘妆渐渐地也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道:“周扶扬。你这么拐弯抹角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刚刚才发生的吗?就因为这件事,所以你今天才没有出门的么?” “好吧,你既然问起,我就告诉你吧!”周扶扬声音有些沉闷,怎么,他的情绪外露得如此厉害么?还是她太过敏锐了? 不过,她既然已经察觉到了,他就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了。再者说,他本来也不希望他和她之间有什么秘密。 于是,他便将杨乐宠的真实身份告诉了林湘妆,又将今日杨乐宠到访一事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也将她那个无理要求特别强调了一遍。 “唔,上次见到她,我就觉得她和杨乐广长得有三分相似,我那里还说他们有夫妻相呢。”林湘妆侧首沉吟道:“原来他们竟然是兄妹!不过这个杨乐宠就如此自信满满,认为你三天内定然找不出一样能让她问一个‘这是何物’的东西?” 这也太猖狂太嚣张了些! “周扶扬你别怕,有我在!”林湘妆豪气干云地用空着的左手拍了拍胸脯,向周扶扬保证道。 “我没怕!”周扶扬欣慰地笑了,看她这样庇护他的感觉,很窝心,让人心里暖暖的。“就因为想到有你,所以我心里一点也不慌。” “嘿嘿,嘿嘿。”听他这样说,林湘妆心中豪气顿生,陡然间便觉得自己的形象无比伟岸起来。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只能傻呵呵地笑了。 “那你脑海里有思绪了吗?能先说给我听听吗?”他力道合适地按摩着她右臂各处穴位,带点诱哄的口吻说道。 “这个嘛,暂时没有,你容我想想。” “好,那我不打扰你,你赶紧想!”他温声说道。 他自是相信她一定做得到的。而他其实也想见识一下,在注重双s与倒三角的世界里,还有什么可以在短时间内便能实现的令人惊奇的东西。 林湘妆大脑里飞速地掠过21世纪出现的物质文明成果。电灯?电视?电话?汽车?电脑?冰箱洗衣机空调微波炉摄影机火车轮船飞机火箭ufo…… 能罗列的东西比比皆是,可是偏偏又没有一样东西是她能做得出来的,别说是三天,便是三年三十年,她也没那么强的能耐…… 刚刚又说大话了! 林湘妆忽然有些后悔,于是微微侧过了脸,不想让他看到她懊恼的表情。 不是的,一定有的,一定有可以在短时间内实现的来自未来世界的东西。 好好想!认真想!努力想!不要往高科技方面想,那是望尘莫及的。可以想一点简单的,与生活比较贴近的,从普通的生活素材中也能延伸开来的…… 吃穿住用行,生活启发灵感…… “周扶扬,你不用再按摩了。”林湘妆推开他,面色严肃道:“我现在需要完全安静的私人的空间,你先回避一下,我要先将我的一系列想法都罗列出来,然后一一推演它实现的可能性。在我没叫你进来之前,绝对不要让任何来打扰我,可以吗?” “好吧!”周扶扬这才松开手来,同样正色道:“我今天就在家里,哪里也不去。我让绮缎守在外面,万一你需要茶水什么的,又或者要是你想到了,便喊她一声,让她来叫我一下。那我就先出去了,辛苦你了!” 语毕,他凑过唇去,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林湘妆轻轻“嗯”了一声,面容是前所未有的端正严肃,看来这件事给她造成了一定的压力呢。 周扶扬出了门,顺手也将门栏给掩上了。 林湘妆便不再犹豫,动手将之前的稿纸拿开,重新铺了一张新的宣纸,取了毛笔,在砚台中吸饱了墨水,在纸上落下了第一个想到的东西――内衣。 接着是面包、蛋糕、方便面、冰激凌…… 一开始,因为可以想到的东西很多,于是写得很快,越到后来,能想到的东西差不多都写上了,于是思维有一些停滞。思维停滞的时候,她就用笔杆挠着头,眼神虚无地望着某个方位,搜肠刮肚地回想着…… 将近午时辰光,林湘妆肚子里也有些饿了,而她面前这张原本洁白无瑕的纸张也变得不堪入目。一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字,有的又用毛笔一笔涂抹而去…… 最后,在一片涂擦的痕迹中,大致还能辨出几个硕果仅存的文字,然而,看着这几处文字,林湘妆仍然没有放松的感觉。 成与不成,还要看做出来的效果了。 放下笔,林湘妆喊了绮缎进来。刚才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又不愿意被人来打扰,之前绮缎为她泡的茶早已喝光,当她暂时停下思考时,顿时便觉得无比口干舌燥起来。 林湘妆补了水,又顺带方便完后,净了手,问绮缎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快要午时了。”绮缎一边递手巾给她一边回答说:“公子刚刚还在外边说呢,说是不是应该让你吃过午饭再做事。” “嗯,那你去跟他说,我肚子饿了,就先吃饭再讨论。” “是,我这就去。”绮缎应了,踩着小碎步往外而去了。 很快的,周扶扬便过来了。他也没问林湘妆想得如何了,只是长臂将她一把抱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因为你说不让人来打扰你,所以我先让他们在我房间里摆了饭,我还担心你要是想不出来便一直不要吃饭呢。”他低头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眼中满是不舍与疼惜:“其实,就算真的想不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你若是饿坏了,那就是天大的事。” “周扶扬?” 忽然间,林湘妆喊了他一声。 “什么事?” “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上你了。”她看着他,不似情窦初开的少女般羞涩与腼腆,反而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般。 他停下了脚步,定定地注视着她。 虽然能够预料到,她早晚会爱上他的。但是听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周扶扬的心里还是难以抑制地震动了一下。(未完待续) ------------ 102 土豆是什么豆 三日之约转瞬即过。 这三天里,林湘妆忙得跟陀螺似的,和周扶扬见面的时候都很短暂,对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周扶扬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实在是太过多余了,于是只得另外安排了个管事的在这里,听候林湘妆的任何差遣。 按照林湘妆提出的要求,周扶扬替她找了包括资深女裁缝、木匠、糊风筝的等一拨能工巧匠,并且为了保证如期完成,又为了保密需要,这些人一律安排在含语楼那边住着(那里空房间比较多),三天里不得和外界有任何联系。 因为林湘妆要及时和这一干人等交流并验收成果,虽然这些东西是她以前司空见惯的,但是毕竟没有自己动手制作过,总要摸索着来的。因此,为了彼此方便,林湘妆便也暂时搬去了含语楼,一日三餐她都和这些匠人们一起吃,彼此相处得非常融洽。 第一天晚上的时候,周扶扬从外面回来,净了身换了家居袍服,匆匆地便往含语楼跑。为了犒劳她,他为她带了两份煎凉粉及一只盐水鸭来。 含语楼外的小广场上,靠边立着一个小型的鼓风炉灶,灶上支着一口小耳铁锅,锅中还留着一半黑褐色的液体,缕缕热气正从锅子之中散逸开来。 林湘妆将锅灶都搬来了,看样子是已经做出了他没吃过的东西了? 是什么呢?他心里充满了期待。 周扶扬刚走进林湘妆的房间时,便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味。他下意识地用鼻子嗅了嗅,正巧看见绮缎扶着她坐在小饭桌前,桌上摆着一个盘子,盘中盛着一小堆块状物,形状并不太规则,也不齐整,表面有凹凸不平之感,略呈金黄色。林湘妆也不取筷子,卷了袖子。作势便要伸手往盘子中一抓。 “咳咳!”周扶扬故意清了清嗓,房间里的两人立时便往门口方向看了过来。 “公子!”绮缎当先向周扶扬施礼问安。 “周扶扬。你来啦?”林湘妆浅浅笑道:“正所谓,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啊!”她抓了一块盘中的东西,朝他晃了晃:“我本来说要自己当小白鼠的,既然你来了,那我们就一起当吧!” “小白鼠?”周扶扬面露不解之色。径直走近她面前,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做试验的意思。”林湘妆将手中的块状物在他眼前晃了一圈,又将之置于他鼻子底部闻了闻,然后才递至他面前:“请周小白鼠张开嘴巴!” 周扶扬见她亲自喂自己吃东西。不由得眉眼弯弯,很是配合地张开嘴里,轻轻地咬了一口。 刚一下嘴的时候。先是听到咯吱一声脆响,然后,唇齿间便接触到细嫩的肉质,满口脆香油腻。吞进嘴里慢慢咀嚼品尝,滋味喷香。无尽曼妙。 “这是什么东西做的?”周扶扬将长袍一撩,紧挨着林湘妆坐下了。 “你猜猜看呢?”林湘妆神秘一笑,得意洋洋地问道:“怎么样,这样的烹饪方式,你该是没吃过吧?” 周扶扬凝神注目于桌上的盘子。又细细体味着舌头与口腔中的感觉,依稀。仿佛,好像,貌似是有点熟悉,但是却偏偏一时又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动物的。 “嗯,确实没有吃过。我再尝一下看看。”周扶扬让绮缎给他取了一双筷子,他便小心翼翼地将林湘妆手上他吃过的块状物夹了过来,放在眼前前细细打量了一番,又凑近鼻端闻了一闻,然后才微微张嘴,细细咬了一口。 牙齿咬下去的时候,周扶扬才发现,里面不但有肉,并且还是连着骨头的。等他细细地将肉都啃完,只剩下两三段细骨时,他再仔细地瞅了瞅,然后不太确定地说道:“这个好像是一种禽类的肉,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没错,的确是一种禽类!”林湘妆点了点头:“实话跟你说吧,这其实是鸡翅膀,鸡翅膀又分为翅根、翅中和翅尖部分,这个炸鸡翅呢一般选用翅中为最佳。所以我今天让他们去市集买了五只鸡,别的地方我都不要,单留了这翅中部分。” 没办法啊,谁让当时卖鸡鸭鹅这些禽类的商贩们,都是整只整只卖呢,她只好一整只都买下来。看来这两天府里的人都能打上牙祭了。 “你这样的做法确实是……”周扶扬怔愣了一下,想法确实是过于浪费,不过下一秒说出口的却是“确实是新鲜很紧!” “本来我还想弄点什么炸薯条啊蕃茄酱啊,可惜了,这个时代,这些东西还没漂洋过海来到这里……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林湘妆不无感叹地说道。 “炸薯条?那是什么?蕃茄酱又是什么酱?” “炸薯条就是把土豆切成一条一条的放在油里炸了,蕃茄酱就是用蕃茄做成的酱了,以前我在肯德基打工的时候,经常做这些事。” “土豆是什么豆?蕃茄又是什么茄啊?肯德鸡又是什么鸡呢?”周扶扬听得云里雾里,觉得自己真的好渺小好无知,为什么林湘妆说的这些东西,他连听都没听说过啊? “好了,这些问题不讨论了。我跟你也解释不清楚。”林湘妆赶紧叫停:“你真像是十万个为什么一样!” “妆儿!”周扶扬扁了扁嘴,仿佛受到训斥的小孩子一般,表情委屈而郁闷。 “好了好了,别难过啦!”林湘妆又从盘子里抓了一块鸡翅递给周扶扬,哄小孩子般说道:“觉得好吃就多吃点儿,那个土豆和蕃茄我以后慢慢讲给你听,还有好多你不知道的东西呢,我要一件一件讲完的话,估计要一千零一夜了。” “那你以后一定要告诉我!”周扶扬一脸郑重道,接着将放在一边的食盒拉了过来,打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地取了出来,讨好般地说道:“呐,我特意带了你说好吃的煎凉粉和盐水鸭来,快来趁热吃吧!” “是!周大公子你有心啦!我代表党和人民感谢你!”林湘妆向他鞠了一大躬,装腔作势地说道。 “不要再说我听不懂的话!”周扶扬不满地横了她一眼。说些莫名其妙的新名词,又不向他解释那些都是什么意思,不是蔑视他就是在故意显摆,哼,太可恨了! “yes, sir!”林湘妆偏偏要跟他唱反调一般,举起手来,朝他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 “绮缎,来,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拿去和大家分了吃了,林姑娘好像不喜欢吃我给她买的东西!” 周扶扬见她还要玩,赌气似地对绮缎说道。 “诶,不要嘛,我家扶扬才不会这么小器呢。”林湘妆赶紧又去奉承起他来。 “哼哼!”周扶扬从鼻子中哼了两声,侧过脸去不理她。 ***************************************************** 到了约定的那一日,一大早地,杨乐宠便坐着马车抵达了周府大门前。 而周府的两扇朱漆大门也一早便完全打开了来,将庭院台阶洒扫得纤尘不染。而周夫人与周扶扬一干人等也早早地候在了大门口。 杨乐宠由心腹丫鬟妩儿扶着自马车上娉婷袅娜而下,接着从后面一辆马车里也走出来一位峨冠博带面容肃穆的中年男子,他下得马车,不疾不徐地向杨乐宠靠拢过去,在她后面一步距离站住,双手负于身后,抬起双眼将周府的门楣及面前的一干人等扫视了一番。 “未亡人周氏携我儿扶扬、扶弱特此迎接四小姐大驾!”周夫人说着,便要向她裣衽行礼,却被杨乐宠上前一步阻止了她。 “夫人快不要如此多礼!乐宠是年轻后辈,只有我向夫人行礼问安的份,夫人快莫要折煞我了。”转眼看到周扶扬向自己抱拳行了半礼,脸上淡淡的,不卑不亢道:“见过四小姐!” 杨乐宠还了礼,笑向他道:“终于又见面了啊!这三天真是难以想象的漫长!” “四小姐若是接受在下的建议,收了在下的赔偿,你便不会如此难过了。” “周公子如何知道我难过?”杨乐宠痞笑道:“我只是说这三天漫长,又没说我难过。怎么,你是觉得我难过便能让你心里痛快吗?还是心疼我啊?” “四小姐真是太看得起在下了。”周扶扬仍然是淡淡的样子。 杨乐宠一时找不到话说,目光又转向周扶扬身旁的周扶弱。 周扶弱今天穿了一套海棠花纹苏绣衣裙,月眉星眼、朱唇榴齿,比起当日所见,似乎又美艳了几分。 “扶弱妹妹,我们又见面啦!”杨乐宠笑向她道:“上次的事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一边说着,杨乐宠便先向她盈盈行了一礼。 周扶弱心里虽然百般不愿,但还是礼貌地还了一礼。 上次见她女扮男装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又出言调戏于自己,偏偏自己唯一的兄长也不替自己出气,周扶弱气得整整一天没有吃饭,差点饿得虚脱。后来听母亲解释说她原来是个女儿身,还是虞国公府的四小姐后,她心里稍稍平息了一点。没想到今日一见,对方恢复女儿身时,竟然如此极尽盛妍,明媚耀眼,其姿色竟是不逊于自己。周扶弱一见之下,旧怒未息,新愁又添,对这位不速之客就更没有好脸色了。(未完待续) ------------ 103 奇技淫巧 感谢悲伤弯田螺、落叶纷飞、诗织思雅、浪子等大大的打赏,同时要感谢一直默默支持本书订阅本书的亲们,谢谢! ******************************************* 扶弱妹妹?叫得可真是亲热!谁跟你是姐姐妹妹的?! “杨四小姐的道歉,我一个平民小百姓怎么受得起?”周扶弱撇撇嘴,冷嘲热讽道。 “听说扶弱小姐贵体抱恙,现在可大好了?”杨乐宠倒也不和她计较,脸上仍然是笑吟吟的。 “若是没见到某人,估计就好得差不多了。”周扶弱板着脸,呛声道。 “扶弱!”周夫人微微沉下脸来,申斥了女儿一声。 “哼!”周扶弱扭过身去,丢给杨乐宠一个冷淡的侧面。 “小女无知,让四小姐见笑了!”周夫人赶紧出来打圆场道。 “夫人,我没关系的,扶弱妹妹率性天真,最是难得的性情中人了。”杨乐宠面不改色,似乎并不在意周扶弱的态度。 “这是四小姐宽宏大度,有容人的雅量……”周夫人倒有点欣赏她宠辱不惊的气度了。 “夫人过奖了!”杨乐宠嫣然一笑,端的是艳光四射,夺人眼目。 “对了,这位是翰林院大学士江照海,识百草,辨万物,普天之下,无他不识之物。”杨乐宠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一脸自负地笑向周扶扬道:“今日我特邀请他作为我的同伴一起前来应约,周公子不会介意吧?” “四小姐说哪里话来?”周扶扬待笑不笑地说道:“就算你带了一队羽林军来,又有何妨?” “周扶扬,你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劲儿。”杨乐宠双眉微挑,浑身上下透出所向无敌的狂妄与不羁。 “你就一定认为会是我输吗?”周扶扬不以为然道:“鹿死谁手,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吧?” “好啊,那咱们就走着瞧吧!”杨乐宠自信满满,狂傲地甩过头去,当仁不让地率先走进了周府的大门之中。 早有管事的带了几名丫头仆妇迎了上来。给尊贵的杨四小姐请安、带路。 于是,杨乐宠在前。周夫人及周氏兄妹在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周府的前厅而去。 前厅的正当中,陈设着一张大圆桌,这张桌子不过是用寻常水曲木而制,因为刚制成不久。房中还散发着原木的浓烈气息。圆桌本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这张桌子却又有点特别,一般的桌子只有一层桌面而已,但是这张桌子的桌面上却还叠着一张直径小了三寸的小桌面。桌面上放满了果盘点心,放眼望去,也不过是普通的木瓜葡萄果仁瓜子枣泥糕…… “怎么。这些,便是你想请我吃的没吃过的东西?”杨乐宠夸张地笑着,在桌前的楠木圆凳上款款落座。可能也是觉得好奇,她的手轻轻放在桌上的那一层上叠的小桌面上,不由脱口说道:“周扶扬。你家的家具摆设倒是与众不同……” “杨四小姐好眼力!”周扶扬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也把手放在了上层桌面上,徐徐解释道:“其实,这便是我要给四小姐你看的你没见过的一样东西。”周扶扬眼睛看着她,手指却在上层桌面的边缘轻轻划动起来:“不知道四小姐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当皇宫中有人万寿之时。皇上大宴群臣,桌上菜品丰富。但是,却总有那么一两样菜色因为离自己距离太远而无法吃到,这个时候,这个东西便能起到很好的作用了。” 在周扶扬的手指拨动下,本来在他对面的那盘蜜饯便已经轻轻松松来到了自己面前。如此一来,既可以避免必须站起来才能夹到对面食物的尴尬,又能轻松惬意地吃到每一样物品,既满足了口腹之欲,也不必大失仪态。真是两全其美。 “嗯,哼……”杨乐宠脸色难得地变了一变,侧目示意了一下江照海,示意他上前来辨认一番。 江照海依命上前,围着桌子看了看,又学着周扶扬的样子转了转,只觉得后背里已经汗湿重衣,刚才杨乐宠夸下海口,说他知百草,识万物,没想到一上来就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这个……这个……这个么……”江照海用手帕擦了擦额际渗出的薄汗,一张老脸羞得无地自容。急怒攻心之下,他朝周扶扬呼喝道:“咄!你这个泼皮破落户,此乃是五年生的水曲木所制的桌子而已,上面多加了一个小圆桌面,奇技淫巧,算得什么没见过的事物?” “那么,四小姐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周扶扬并不理会江照海,而是问杨乐宠道。 “没错,我完全赞同江照海的说法。”明知道一上来便落了下风,但杨乐宠也是死要面子的人,于是索性耍起赖来。 “好吧,你既然这么说,那么我只好再拿出另外一样宝贝了。”周扶扬伸手指着墙角一处不起眼的地方,那里靠墙放着一个一尺来长的小茶几的东西,只是这个茶几不似寻常的茶几那般是中空的,而是向外垂下一块与茶几等高的木质面板,而茶几上方摆了一个细颈胖肚的青瓷花瓶,瓶中插着一支粉嫩娇艳的菡萏。 江照海此时倒不敢大意了,走上前去,将那张茶几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伸手细细地摸了两摸,完了他也有些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周扶扬在故弄什么玄虚。 “回四小姐,依我看来,不过就是个拙劣的花架子罢了。”江照海撇撇嘴道。 杨乐宠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狐疑之色,她有点怀疑这个江照海才是个喜欢自吹自擂的花架子。刚才那个叠桌的创意,她确实从未见过,只不过她嘴硬不肯认输罢了。就是从那一件叠桌的创意上,她对周扶扬由一开始的轻视变得慎重起来。 她绝不相信周扶扬会弄个拙劣的花架子来糊弄自己。 “四小姐要不要亲自去看一看?”周扶扬看出了她的疑虑,索性便邀请她亲自上前验证。 “看就看!谁怕谁?”杨乐宠霍地站起身来,之前从容不迫的气度被莫名的不安与焦躁掩盖了不少。 可怜杨乐宠一介贵女,连切割好的木头生得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她能看出来那拙劣的花架子的真正名堂吗? 她围着花架子左看右看,只觉得那个花瓶放在上面正好,真是越看越像个俗气的花架子。 “难道这不是花架子?”她检查完毕,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周扶扬,颇觉气闷地说道:“周公子,你就不能来点新鲜的,来来去去都是木头!” “这个虽然是木头做的,可是也很新鲜的,不如我变个戏法给你看看!”周扶扬嘴角噙着好玩的笑意,动手将上面的花瓶拿开,然后搬出来那个小茶几,先将前面垂下来那个面板翻起来,然后从后面翻转出又一块板,紧接着又是一番捣腾,转眼间,刚刚还貌不起眼的一个靠墙的小茶几,在他眼花缭乱的翻转动作下,已经变成了一个一尺有余的长条形桌子来 桌子?怎么又是桌子? 不仅是杨乐宠与江照海吃了一惊,在场的所有人等无不都发出了惊叹之声。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奇技淫巧!这同样只是见不得人的小把戏而已!”江照海胀红了脸叫嚣着,一面冲上前去再度检查一番那个由小小一个花几变成桌子的东西,这才发现原来是将桌子分成几个部分,各部分切割开来,不用的时候便折叠起来,成为一个可放花瓶添情趣的小花架,用时则拼装起来,成为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小饭桌。对于住房紧张的贫困家庭来说,倒不失为一个节约空间的好办法。 他自认对各个阶层的家庭用度情况了若指掌,家具市场高中低档各色家具他也熟稔也胸,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见过也没听说过有类似的发明创造呢? 这个周扶扬是怎么做到的? “四小姐,你仍然坚持说这是奇技淫巧吗?”周扶扬已感觉到了杨乐宠的难堪,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很客气地问道。 “啊,要是我仍然坚持这个说法,你待怎样?”她气乎乎地找凳子坐了,浑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四小姐若这么说的话,那扶扬还有什么必要再继续和你演示下去呢?反正你会一直耍赖不认帐的……” “周扶扬,你什么意思?”杨乐宠被激怒,绝美的脸上染上一层愠色:“好,不如你再来一个,我事先声明啊,不要再拿这些个木头啊桌子啊,来点真正的让在场所有人都哑口无言的新玩意儿来。只要你拿得出来,这第一样,便算你赢了。” “这有何难?”周扶扬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只是担心你又找借口不承认……” “废话少说,赶紧拿来!”杨乐宠暴躁的性子开始暴露出来。 周扶扬拍了拍手,红绣捧着一个托盘款款走了进来。托盘之上,盖了一块白布,看不见里面覆盖着的东西。 “这次我亲自看看!” 杨乐宠亲自动手掀开了盖在上面的白布,露出托盘上的一件古怪东西。她一脸茫然地伸了大拇指与食指,轻轻拈起那件东西的一角,然后又用另外一只手的大拇指与食指拈了另外一边,拿在半空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未完待续) ------------ 104 真的变大了 是一块很少的布料做成的东西,前面部分是凸出来的两个圆形的东西,左右有两根极窄的带子系着上下两端。 “此是何物?”杨乐宠这回是真的一头雾水了,她又将东西递给江照海看:“先生可曾识得此物?” 江照海接了过去,细细地研究了一番,又摸又闻又试的,但是到最后仍然是两眼一抹黑,他一边擦着汗一边赧然道:“恕在下眼拙,我还真不知道此物为何,请小姐自行定夺吧!” “周扶扬,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杨乐宠也没辙了,只好腆着脸问道。 “四小姐觉得这回不再是奇技淫巧了吧?”有了前车之鉴,周扶扬事先要问清楚。 “你赢了。”杨乐宠倒不是扭捏之人,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连江照海那样总是嘴硬狡辩之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证明这的确是前所未见之物了。 “这个,我不方便告诉你,还是让我家的丫头来告诉你吧!”周扶扬转过身去,面向着厅口方向,又啪啪拍了两下巴掌。 很快的,自厅外传来车轮辚辚的声音,大厅门口现身出来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杨乐宠上次见过的小丫头,后面一名侍女推着轮椅,缓缓往大厅中央而去。 “杨四小姐,幸会!” 林湘妆抬头看向杨乐宠,下意识地便要来个握手礼,于是朝她笔直地伸出右手,。 “你认识这个东西?”杨乐宠却以为她是伸手问自己要那块奇怪的布料,于是提着那两根窄窄的带子,问林湘妆道。 “认识。” “是什么玩意儿啊?”杨乐宠又来了兴趣,上次和这个丫头交手的时候,她没有占到上风,她一直惦记着还要找机会与之切磋切磋呢。 “附耳过来!”林湘妆笑得有点邪门儿,向她招手示意道。 杨乐宠果然弯腰下去,将耳朵凑近她嘴巴面前。 林湘妆轻言细语,如此这般。稍加解释。 杨乐宠仍是一头雾水,既没有完全听懂。又有些匪夷所思的样子。 “我穿给你看吧!”林湘妆干脆说道。 紧接着,哗啦一声,有丫头展开一长条黑色的布帘来,生生将大厅做了个隔断,自此厅那端只剩下杨乐宠与林湘妆二人。 被拦在这边的人不清楚林湘妆在搞什么鬼。只听到杨乐宠尖叫了一声:“天啊!” 接着又是杨乐宠惊疑不定的声音:“这是真的吗?不会是真的吧?” 接着又是:“丫头,不会这个是你设想出来的吧?” “哎,能让我摸一摸吗?” 接着是“啪”的一声响,应该是某人的咸猪手被拍掉的声音。 “真的变大了哎。好神奇!” …… …… 林湘妆轻咳了两声,脸上不自觉地浮上了一抹红晕。虽然也在公共浴室里赤、裸着身体,肆无忌惮地看别人也被别人看。说起来应该早就练就了厚脸皮无所谓的功力,况且今天还不是全裸,只是在不太熟识的人面前换了一下内衣(话说以前去内衣店买内衣的时候,还不是要脱光上身让人家导购员指导穿衣),但是到底这里是风俗保守的时代。她的所作所为太过惊世骇俗,要她做到泰然处之,好像有点难度。 并不是她想要秀一下她的胸器,实在是旁的人没谁愿意配合,她只得硬着头皮上阵。 “丫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杨乐宠颇感兴趣地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有意无意地瞄着她挺拔圆润的双峰。 今天的遭遇实在是太香艳了。虽然她也经常出入风月场所,偷看各种活春、宫也是常有之事,除了刚开始的一两回心情澎湃后,后来再听到各种喘息呻吟她早已兴味索然。然而今天这个女子只是在她面前大方而自信地换了一下内衣,没有半分邪念,而她竟然有种血脉贲张的感觉,不,准备地来说,应该是兴奋吧,像是每次都喝白开水的人突然无意中喝到一杯酸梅汤一样,枯燥无聊的生活中顿时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我问你,前面那个会转的桌子能收起来又打开的桌子,都是你想出来的吗?”杨乐宠难掩激动之色,大有相逢恨晚之感。“难怪周扶扬如此器重你,原来你这么聪明灵巧!你还有什么拿手绝活没有展现出来的,都拿出来给我看看!哦,不,你还是跟我回去,我要你做我的专宠,你的聪明才智只能为我所用……” “妆儿,可以了吗?”周扶扬不给林湘妆回答的机会,大步流星走了过来,隔着帘子问道。 “嗯,可以了。”林湘妆朝杨乐宠抱歉地笑笑,曼声答道。 作为隔断的帘子被收起,杨乐宠与林湘妆的身形又重新暴露在众人眼中。 “怎么样?四小姐现在可是心服口服了?”周扶扬抓了轮椅扶手,亲自推着林湘妆,好像生怕有人会趁机将她带走似的。 “好吧,这第一件,算你赢了。第二件呢?” 杨乐宠见林湘妆不表态,只当她是碍于周家人的脸面,不好作声,于是也暂时忍耐着,站起身来,很是心平气和地看着周扶扬道。 “将东西呈上来!” 周扶扬一声吩咐之下,红绣捧上了第二个托盘。 对于这第二件宝贝而言,托盘稍稍显得小了些。 虽然一整块白布将托盘都盖了个严实,但仍可见到白布底下有一截支出来的部分。杨乐宠早已迫不及待地伸手掀开了白布,却见托盘之上,有一根长柄的木头手把,手把之上顶着一个不规范的圆圈,圆圈中央仿佛蜘蛛网般纵横来去结了许多丝线,杨乐宠拿在手里鉴赏把玩一番,自然是不明白此为何物了。 难道是什么新型兵器? 但是怎么也看不出来它的攻击力在何处啊。别说攻击力,就是抵抗招架之力,恐怕也只是寻常。 “小丫头,这又是何物?”杨乐宠倒很有不耻下问的精神。“又有何用处?” “这个东西叫羽毛球拍,是一种竞技运动中的道具,它需得搭配着一只羽毛球,由竞技双方按照一定的规则进行切磋较量,若是有专门的职能部门拟定赛制,则最终取得胜利者可获得丰厚的奖金。若只是三两好友互相切磋演练,则是为强身健体增进友谊……” 林湘妆一边解释的时候,杨乐宠已经从托盘中取出用鹅翎制作的羽毛球,一手抓着羽毛球拍,一手握着羽毛球,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那么,这个规则是怎样的呢?” “请四小姐移步厅外,公子已经安排好两人进行演练。”林湘妆微笑道:“同时我会为小姐你解释清楚其中的规则……” 事实上,羽毛球拍是昨天晚上才真正赶制出来,林湘妆先把规则讲给周扶扬听过,又教了他示范动作,让他从府中挑选领悟力强的下属与他一起试练试演。 完全就是仓促上阵。 然而,临阵磨枪,不亮也光。虽然周扶扬及那名下属初次接触羽毛球运动,但在林湘妆的一番指点之下,已然玩得有模有样了。而且,这两位本来只是做试验的家伙,竟然迷上了这个运动,完全沉浸在其中,丝毫不觉得疲倦。 于是乎,当林湘妆说要让他和他的那名下属在众人面前表演时,周扶扬及其搭档都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府中的下人将周夫人、周扶弱及杨乐宠的座椅搬至厅外花荫里,前面宽阔的广场上,立了两根高高的木桩,一张鱼网也似的东西半垂在两根木桩之间。 “这个游戏的规则很简单,就是每个击出去的球,都必须高过那张网,并且落在对方的范围之内,否则就算输了……” 周扶扬与其搭档卖力表演着,虽然大汗淋漓却丝毫不露疲态。杨乐宠本来就对这项运动产生了深厚的兴趣,此时又被周扶扬他们的表现所感染,见状之下,再也坐不住了。她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衣袖朝上挽了一圈,走至周扶扬的搭档面前,右手伸出,下巴轻抬,简洁明快地说道:“让我来!” 那人方兴未艾,一张脸因运动与兴奋而泛着健康的红晕,这时听到有人突然打断他的雅兴,偏偏别人的命令又不能反驳,只得将未尽之兴暂时压抑下来,怏怏地将羽毛球拍递给了她。 杨乐宠握了球拍在手,帅气地将拍子往肩上一扛,挑衅地看着对面的周扶扬道:“让我来陪你过几招吧!” “好!请接招吧!”周扶扬便也不再客气,右手执拍,将球稳稳上拍,一个标准的挥拍动作优雅地向前推送出去。 只听得“哦”的一声,似乎周围的人都跟着表示出了可惜,亦连杨乐宠眉心也微微攒了起来。 明明看准了那球来的方向,怎知一拍挥出去,还是扑了个空。 早有侍立一旁的仆从捡了球送上前,杨乐宠调整了一下动作站姿,目中是绝不认输的坚韧之色。 “啪嗒”一声,她的这一个发球碰在了网线之上,前进受阻,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毅然自由落体。 四周已经有轻微的笑意流露出来,是不由自主地发出的像是看到喜剧时流露的笑意,而不是嘲笑。(未完待续) ------------ 105 我可以叫你湘妆吗? 纵然如此,杨乐宠还是极不自在,且内心更加争强好胜起来。 林湘妆适时地说了些鼓励的话,又指点了她一些基本要领。杨乐宠本来就是喜欢挑战、越挫越勇之人,在对球拍充分熟悉以后,她也渐渐摸索出了规律,接发球的命中率就比较高了。 转眼间,周杨二人已经切磋了七八十回合,杨乐宠由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变得有条不紊,从起初的一窍不通渐入佳境至如臂指使,让眼高手低的她变得能够从容自若地判断来球的方位,由一上来的输多胜少渐渐与周扶扬打成了平手,本来只要一个接发球便能定一回输赢的,慢慢将得出结果的时间拉长…… 烈日底下,只见一白一碧两个身影不断跳跃腾挪,俨然便如两只鸟儿在与一颗白果追逐嬉戏般,明明是带着力度的运动,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却有着说不出的优雅柔美。 “好啦,今天先到此为止吧!” 周扶扬放弃了最后一球,将球拍一扔,剧烈地喘着气,朝对面的杨乐宠说道。 “不行!不行!”杨乐宠也在大口地喘着气,但她刚刚打得兴起,虽然热得浑身冒汗,可是也抵抗不住她汩汩上涌的热情。“我不说停下来,你不许罢手!” “四小姐,先休息一下吧!”林湘妆也劝解道:“先喝点水补充一下水分。若你还想接着玩的话,我们不妨换到室内去打吧!” “这个东西室内也能玩么?”杨乐宠接过妩儿递上来的水囊,听到林湘妆的话不由得微微一怔。 “当然!” “那你不早说?!”杨乐宠嗔怪地瞪了林湘妆一眼。 一行人又回到厅中叙茶叙座。 羽毛球及球拍只制得一副,真可谓是绝无仅有。周扶扬让红袖收起来放好,周扶弱本来也是孩子心性,见他们刚才玩得开心,早已恨不得冲上去自己体验一番。只是碍于对林湘妆有隙,生生给忍住。此时看着周扶扬旁边的球拍,便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几乎全神贯注。以至于其他人都说了些什么,她都浑然不觉。 “杨小姐。你说的三样东西,我已经有两样都做到了。还有一样,可否容在下换身衣裳再来揭晓?”周扶扬平息了一下气息,喝了一大杯水润喉,这才对杨乐宠说道。 杨乐宠身上也湿漉漉粘答答的。她何曾不能理解周扶扬的心情呢? 她所说的三样东西,一是没见过的,二是没听说过的,三是没吃过的。也就是说。接下来,是品尝美味的时候了吗? 嗯,没错。是应该洗净身上的污浊,一身舒爽地坐下来慢慢享受才对。 “周公子不必客气,客随主便。”虽然妩儿已经尽力替她打着散,杨乐宠仍然不解热地自己用手给自己扇风。“我觉得我也有必要换一下干净衣服,不知道这里方不方便让我净一下身。再找身衣服给我换呢?” “去怡秋居吧!”周扶扬抬眼示意妹妹道:“扶弱,你去给四小姐安排一下吧!” 周扶弱兀自望着那副羽毛球拍出神呢,压根儿就没听见有人和自己说话。 “扶弱!”周扶扬提高了声音。 “不如这样吧,”周夫人也察觉到女儿的心不在焉,于是主动说道:“去我那里吧。我那里正好还有一套新做的衣服,本来打算送人的。后来没送成,四小姐如不嫌弃,就将就先穿一下吧!” 那是周夫人见过齐明珠之后在自家绸缎庄里拿的料子,找裁缝替齐明珠做的。孰料计划没有变化快,偏偏周扶扬对她无意,这衣服也才送来两天,周夫人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拿去给齐明珠。 “还是不用麻烦夫人了。”杨乐宠半是客气半是拒绝道:“我想借用一下这个丫头的房间……对了,丫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总不至于一直丫头丫头地叫吧? “我叫林湘妆。” “林湘妆?”杨乐宠沉吟着,好像挺欣赏这个名字似的。“名字不错啊,湘女多情,匀妆弄影,意趣高雅,清新别致,哪里像是一个小丫头的名字啊。听听我们身边的丫鬟名字,不是春夏秋冬就是花鸟鱼虫……湘妆,我可以叫你湘妆吗?” “名字不过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林湘妆没想到她竟然还将自己的名字解析得如此雅致,一时间对她又多了一分好感。“只要你知道这个代表着是我,你想怎么叫便怎么叫吧?不过,寒舍简陋,还是请四小姐不要委屈自己,听凭夫人的安排吧!” “嗯,幸好你提醒我。”杨乐宠点了点头道,也不知道她所说的提醒是指林湘妆的住所简陋还是说不应拒绝周夫人的一番好意。“那就有劳夫人了。” 杨乐宠与周扶扬分别自去沐浴换衣不提。 杨乐宠因见江照海无甚大用,干脆遣了他自行回家,于是厅中只剩下林湘妆、绮缎、周扶弱及她的新宠侍女绿绵,绿绵见周扶弱只管盯着托盘上放着的羽毛球拍出神,她便已经猜到主子的心思,刚才有太多人在,她不好说话,这时厅里她家小姐最大,于是她肆无忌惮地向周扶弱献媚道:“小姐,那个不知道什么毛的球,我们也去玩玩儿怎么样?” “你会吗?”周扶弱大为心动,但却又对绿绵的能力表示怀疑。“那你去把东西拿过来!我们就在这里玩玩儿。” “是,小姐!”绿绵欣然应允,轻移莲步往林湘妆这边而来。 就在绿绵伸手抓住球拍把手时,林湘妆微一抬手,轻轻按在了球拍网面上:“不问自取是为偷,怎么,这便是周府的家教么?” “喂,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因为林湘妆的关系,致使绿绵受到周扶扬的驱逐,林湘妆的存在对她来说便如芒刺在背,骨鲠在喉。 绿绵心道林湘妆之所以拽,不过是仗着周扶扬给她撑腰罢了,如今周扶扬既不在,周扶弱最大,而自己又是小姐面前最得宠的侍女,地位威信不比她高么? 竟然大放厥词说什么“不问自取是为偷”,试问这周府上下,有什么东西是小姐不能随意取用的呢? “别说你这破玩意儿是周府花钱请人制作的,便是你自己也是周府花钱雇的,怎么,取用自己家的东西,还要向低贱的奴婢请示吗?”绿绵显得有些激动。 “这东西虽说不属于我,但我受公子之托,必当好生替他保管。”林湘妆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不过既然是小姐要用,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但是,我有言在先,这个羽毛球是有灵性的,像是那种狐假虎威的或是恃强凌弱的又或是蛮不讲理的人来用的话,稍玩一会儿倒罢了,若是玩上个一时三刻的,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什么惩罚?”绿绵脱口而出道。待到话一出口,才惊觉被绕了进去,于是杏眼含怒道:“我管什么惩罚不惩罚的,合着你的意思是说小姐或者我便是那般恃强凌弱之人么?林湘妆,你太放肆了吧?” “我可没这个意思。”林湘妆耸了耸肩,将手从球拍上拿开,面不改色道:“这个倒是我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了。像小姐这么爱护弱小光明磊落之人又如何会害怕惩罚的威胁呢?你拿去和小姐玩儿吧!明天早上醒来后,只要不手臂酸痛或者腰酸屁股疼的,就什么事也没有,呵呵。” 绿绵从鼻中冷哼一声,抓了球拍和羽毛球向周扶弱走去,临了还不忘得意地瞟了林湘妆一眼。哼,到底还是她赢了。 周扶弱领了球拍,本待就在厅中随意玩玩儿。无奈厅中没有球网,偏偏周扶弱与绿绵二人一心只以为玩此游戏非得有球网不可,正是玩兴大起的时候,虽然外面酷暑难当,两人还是硬着头皮跑到厅外系有球网的小广场玩了个不亦乐乎。 林湘妆也不阻拦,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 她刚才那番话可不是危言耸听。想必有过打羽毛球经历的朋友们都知道,若是久不运动之人,偶一为之,一觉醒来,总要难免手臂酸痛腿部酸胀乃至屁股痛都是可能的。而像周扶弱这样养尊处优的富家女子,经过这番剧烈的运动后,不要浑身酸痛个两三天才怪呢。她也就是借题发挥,先给她们打个预防针,好让周扶弱到时候心里有点畏惧,真以为是受到惩罚,让她难过几天。 等到周扶扬与杨乐宠梳洗换衣完毕归座时,周扶弱与绿绵早已又累又热,早早扔下球拍跑回怡秋居梳洗去了。 周扶扬换的是一套湖蓝色的长袍,外罩一层透明的纱衣,给人感觉既清爽又洒脱。而杨乐宠则是一袭柔粉色的苏绣绸裙,倒还很是合身,令一向跳脱不羁的她频添了一层娇美之色。这也是周夫人看她身材和齐明珠差不多才那么说的。 待到她款款落座,她先是朝林湘妆礼貌地点了点头,很是友好地笑了笑,这才对周扶扬说道:“不知道公子为我备了什么珍馐美味呢?不瞒你说,今早太过兴奋,早饭只吃得一半,刚刚打了一会儿羽毛球,这下倒是觉着有些饿了。是不是现在能上菜了?”(未完待续) ------------ 106 牛排 周扶扬先和林湘妆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问杨乐宠道:“不知道四小姐是想先吃冷的还是先吃热的?” “哦?原来还准备了不止一样?”杨乐宠既觉得吃惊又有些喜出望外:“这么说我今天要大饱口福了?刚刚喝了不少水,休息一下也不是那么热了,那我先吃热的再吃冷的好了。” 周扶扬说了声“好”,便让人一面将准备好的东西端上来,又让人张罗摆上之前刚刚展示过的带转盘的圆形桌子。 桌椅安放妥当,周扶扬先请了母亲入座,接着杨乐宠、周扶扬、林湘妆等人才一一入座。 “托杨四小姐的福,”周扶扬看了一眼林湘妆,又看向杨乐宠道:“我们大家都来品尝一下从未吃过的菜品。” 外面很快有侍女举着托盘络绎步入厅来。 千姿、红与袖绮缎几个随身大丫头便张罗着将托盘放在各自们主子面前。杨乐宠定睛看时,见一只玉色圆盘上面盛放着一块块垒在一处的用白芝麻粒完全包裹的东西,旁边的空白处,还配了一丛雕琢过的野菜与不知名的花朵。有阵阵芝麻的香味与肉香扑鼻而来,立即引得她垂涎不已。 接下来,红绣等人又在每人面前发放了一张对折好的丝绢,这方丝绢比普通的手帕稍微宽出寸许的样子。林湘妆取了丝绢,先将它轻轻一抖,完全展开来以后,又铺在了膝盖以上的大腿处。 分坐她左右的杨乐宠与周扶扬便依样画葫芦学着做了,周夫人又学着周扶扬做了。虽然很是纳闷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又觉得无比新鲜。 再接下来,侍女们又捧上了两具明晃晃的东西,一样是一把匕首模样的东西,另一样却是顶端弄成三根梳齿状的东西,这一下,所有人都糊涂了。 “大家跟着我的样子做吧!”林湘妆左手拿叉右手执刀,先用叉叉住盘中的牛排。再用刀子细细地切下一块来,然后再用叉子将切好的牛肉叉了起来。优雅地送入嘴中,细细咀嚼。 周扶扬与杨乐宠都觉得既新奇有趣又好玩,这个倒是不难,一学就会,唯有周夫人稍稍落后一点。差点一下子将刀子给切飞,还是周扶扬帮她遮掩过了,幸而大家也只当没看见。 杨乐宠试着吃了一口,只觉得口感醇厚。富有嚼劲,吃在嘴里,香辣刺激。味蕾里充满了丰富的感觉,说不出的舒适惬意。 “真是人间极品!”杨乐宠吞下一口牛肉,放下刀叉,对林湘妆说道:“湘妆,这是怎么做到的?我自认吃遍天下飞禽走兽。牛肉也吃过不少,但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痛快过瘾的,好吃得我差点将舌头给一并吃了下去。啊,对了,这是什么东西。也是用来吃的么?”她指着旁边做点缀的东西。 “不是,这个是生的。不能吃,这是用来作点缀的。”林湘妆取丝绢稍稍擦了擦嘴,说道。 这时候,又有侍女捧着一瓶葡萄酒并数个水晶杯而来。 林湘妆亲自替大家斟酒,将酒红色的液体慢慢倾注至杯中三分之一处,一边斟酒一边解释说道:“我们现在吃的这道菜名为芝麻牛排。一般而言,吃牛排时配上红酒,可增加情调。四小姐你很幸运,正好周府中有一瓶窖藏三年的葡萄酒,是当年我家老爷在世时从西域带回来的。想必四小姐你也知道,酒越存越香,在我们那里,有品味的富人们都会购置几瓶高档葡萄酒,然后寄存在专门的酒窖里,以待多年以后再取出品尝。好了,大家都来尝尝看味道如何!” 林湘妆倒好一杯酒,周扶扬便协助她将酒杯放在桌子的转盘之上,待到四个杯子都斟好,周扶扬便将转盘轻轻转了转,酒杯正好停在杨乐宠面前,杨乐宠一来觉得自己是晚辈,二来也想玩玩这个转桌,于是又轻轻用玉指一划,桌面便又转到了周夫人面前。 “夫人先请!”杨乐宠做了个“请用”的手势。 周夫人因刚刚切牛排时出了纰漏,脸上还有些讪讪的,这时见大家仍是敬她尊重她,她的羞窘之意才平复下来。 各自取了杯子,除了林湘妆以外,其他三人都侧过脸去,以袖掩面,将杯中的酒一口气全给喝了下去。 “啊,果然是玉露琼浆,太好喝了!”杨乐宠将空杯一放,一边喜孜孜地称赞着。转眸一看,人林湘妆只不过轻轻啜了一口,便又将酒杯搁置在一旁,若无其事地切牛排去了。 “湘妆,你为什么不喝?”杨乐宠愣了一愣,又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难道不是一饮而尽的?” “好酒需要细细品味,一下子都喝光,就失去情趣啦。”林湘妆解释道:“尤其在做客之时,千万不能让杯子变空,否则会显得主人家照顾不周。” “哦。”杨乐宠了悟般地点了点头,自我解围道:“不知者不怪!”接着,又让身边跟着伺候的妩儿给续了三分之一杯。然后,她举杯向周夫人及周扶扬脸上照了照,说道:“乐宠无知,没想到府上藏龙卧虎,连一个小丫头都这般厉害,可见我等真是井底之蛙,孤陋寡闻。周扶扬,我输啦。我真是白活了十八年,原以为自己美貌无双智计卓绝,视天下女子为玩物,天下男子皆为浊物……如今想来,不知道多少人暗骂我不可一世目中无人天下第一傻瓜蛋呢……” 才不过一杯葡萄酒下肚,杨乐宠脸上便微微起了红晕,言语中竟有着一丝凄凉之意。 “小姐,你醉了。”妩儿伸手欲夺她手中杯子,却被杨乐宠一眼瞪了回去。 “周扶扬,你可不可以把湘妆让给我啊?”杨乐宠晃荡着手中的杯子,眼神中微带迷离之色,对周扶扬软语道:“你到底是去哪里找的这么出色的丫头啊?或者说,她是周府中的某位高人调教出来的?” “四小姐说笑了。”周扶扬心怀隐忧,脸上却不动声色地客气道:“以虞国府的名声地位,想去府上效力的各色人等如过江之鲫,而能幸运地被聘上的仆从,定然也是百里挑一出类拔萃的。我家的丫头,正如你之前说的那样,不过都是奇技淫巧罢了,不值一哂。” “好啊,你既然这么说的话,我跟你交换一下可好?我用十个丫头跟你换她,”她玉指纤纤,朝林湘妆微微一指,口气中依然有些强势:“十个不够,那就一百个!或者,你需要什么东西,只要你说得出来,我都愿意和你换。” “不换。”周扶扬脸上再也无法淡定,语气铿锵,掷地有声。 “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放手的。”她轻轻抿了一口酒,然后继续说道:“换了是我拥有她,我也不会放她走的。要不这样吧,我向你租借一段时间,我愿出一两银子一天,不,十两……若你觉得价钱不满意,我还可以再加……” “四小姐,是不是在你眼里,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周扶扬半眯着眼觑着她,口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之意。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杨乐宠不赞同地轻摇螓首道:“不独是商人而已,恐怕天下所有的人,都是以利益为中心。正是因为有了利益的驱使,才会促使人们去努力创造开拓不是吗?话题扯远了,我是想说,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舍不下林湘妆我理解,我也不强迫你把她让给我了,我只是想问你借用她一段时间而已,再给你一点经济上的补偿,这样也不行吗?” “我已经习惯了这丫头服侍我,她若离开的话,我会很不习惯的。”周扶扬煞有介事地说道。 林湘妆一直沉默着,只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对话。心里想着这个杨乐宠怎么和杨乐广一个德性,开口便是向周扶扬要自己。连提出的建议都如出一辙。 真不愧是兄妹!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杨乐宠顿了一顿,将眼睛在周扶扬与林湘妆两人间逡巡了一遍,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那我便只有唯一的一条路可以选择……” 周扶扬不语,脸上表情莫测高深,大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反正他打定主意不让林湘妆逃脱便是,无论人家如何威逼利诱。 而林湘妆却颇感兴趣地看着杨乐宠,一副静待下文的表情。 “既然你不死活不肯让湘妆和我亲近,那我只有想办法和你亲近,最好一直形影不离,你的便是我的,我可以理所当然地天天和湘妆在一处……” 周扶扬脸上的神色暗了一暗,颇有些不安地转头看了看林湘妆。 林湘妆先是紧盯着杨乐宠看了看,接着又转头看向周扶扬:“公子,你一向聪慧绝伦八面玲珑的,今日如何却这般死心眼子?”林湘妆先是数落了一通周扶扬,接着又心平气和地说道:“你看,难得四小姐看得起我,她捧着白花花的银子给你,不过是想让我这个废人去和她说说话,教她打打球,做做饭什么的,这世上还有这么轻松容易又赚大钱的事么?你就答应她吧,反正我现在什么也不能做,红绣不是服侍得你也挺好吗?说不定没有我,公子你还能过得舒坦些。” 其实她最想说的是,公子你就答应了吧,我去忽悠杨乐宠几天,等我回来时,你可要分一半银子给我啊。(未完待续) ------------ 107 我爱你 林湘妆的心思,周扶扬又如何猜不到? 虽然不知道杨乐宠真正的意图是不是在于自己,他也不想和她有过多纠缠。他本来就不是闲得发慌的人,忙完了外面的事,回到家里,还要看书、练功、在母亲面前尽孝。有多出来的时间,还不如在家好好休息养养精神呢。 何况,他如今一门心思都在林湘妆身上,恨不有抛开身上一切俗务,时时处处都与她在一起,他可以给她大把的银票,只要她开怀一笑。他想带她四处游玩,领略梦幻绮丽的湖光山色。他想拥着她,听她描述他所不知道的世界,听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当杨乐宠借那个福犀妆奁大作文章的时候,他本来是大可以不必理会的。但他想到杨乐广那样超级无赖厚脸皮的人也会对她忌惮三分,想见这个主儿不是好对付的。何况,杨乐宠的三个要求,他相信只要有林湘妆在,就绝对不是问题。 确实,林湘妆没有令他失望。甚至,今天这道牛排还让他喜出望外。他还以为她要拿出来的,是上次他吃过的炸鸡翅呢。 只是没想到杨乐宠也对林湘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及占有欲。当然了,像林湘妆这样特立独行又受人欢迎喜欢的人来说,很难有人有人能抗拒得了的。除非是嫉妒她的人。 而且,依林湘妆的聪明灵敏,她不会看不出来杨乐宠对周扶扬有所图谋吧? 当林湘妆开口替他解围的时候,他私心地希望她是为了不让杨乐宠觊觎自己而行动的。但是,从她的表情语气来看,她似乎并没有讲杨乐宠的意图放在心上,反而为了贪那笔小财而主动请缨。 周扶扬有些气闷。 原来她竟可以为了那么一点小钱而撇下他,也不管他将要多么难过多么不情愿。想来人家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他一个人在情网里陷得那么深,她却只是淡然地坐在一旁无所谓地看着一切。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坏丫头! 周扶扬替自己又切了一块牛肉,再泄愤般地用力喂进嘴中,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表示自己现在暂时不便发表意见。 “这个牛肉味道真的很不错。”杨乐宠见周扶扬一味躲避,她也暂不相逼。跟着也切了一块肉吃,同时不忘盛赞一番。“湘妆你太能干了,竟然能做出如此好吃的牛肉来,难怪周公子放着眼前几位娇滴滴的美人不屑一顾,净顾着埋头苦吃了。” 周扶扬正在细细咀嚼着牛肉。听到杨乐宠这番似自夸又似挖苦他的话语,差点被生生呛住。他赶紧又喝了一口葡萄酒压压惊。 林湘妆也忍俊不禁起来,笑向杨乐宠道:“四小姐此言差矣。正所谓,‘近“香”情怯’嘛。正是因为夫人和你太过美艳动人。令人不忍逼视,这才不得不只执着于盘中餐的。怎么,一定要看着小姐你垂涎三尺才算是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吗?” “唔……言之有理!”杨乐宠装腔作势地点头回答道。“我杨乐宠的魅力我还是知道的。别说是一盘牛肉,就是龙肝凤胆放在面前,只要有我在的地方,没有只顾着吃而不看我的!” 如此自信?!抑或是自恋?! 不管怎样,人家有自恋的资本。 “那是那是。”林湘妆附和了一句。察觉到周扶扬心情不佳,她大略也猜到他有些生自己的气。不过,她想不明白的是他到底在气什么呢?哪有将送上门的银子给推开的道理呢?在她还没找到出路之前,能攒一两银子是一两,可不是天天有这么好的机会送到她面前的。 “四小姐。现在热的已经吃过了,是不是该吃冷的了?”林湘妆先撇开周扶扬不理。一心要抓住这位大财主。 “冷的?”杨乐宠不由微微一怔,用手指着葡萄酒瓶,疑惑道:“难道冷的不是说的这个葡萄酒?” “因为担心四小姐你说牛排和葡萄酒算不上稀罕物儿,所以我另外还有准备。” “那你还不赶快呈上来!快快快!”杨乐宠又惊又喜,一迭连声地催促道。 “这个东西暂时未见天日,是一大秘密。”林湘妆故作神秘道:“所以我要先失陪一会儿了,我和公子亲自去取来献给小姐你如何?” “让他这个吃货去干什么啊?”杨乐宠急不可耐地站起身来,自告奋勇道:“还是我陪你去好了。你等着,我让人把轿子抬进来给你坐。” “这个如何使得?”林湘妆婉言谢绝道:“既然说了是秘密,自然不能让周府以外的人进到那里去的。四小姐你还是稍安勿躁,让公子陪我去就行了。” “哦,既然如此,那就……”杨乐宠重又坐下身来,洒脱地挥挥手道:“你和周扶扬快去快回!我正好陪夫人说说体己话儿。对了,我还忘了问夫人,这套衣服倒像是给我量身定做的一样,难道夫人早就注意到我了,所以找人偷偷打听了我的尺寸了吗?” “四小姐说哪里话来?”周夫人见他们说话自己插不上嘴,索性便学着切牛排饱口福,没想到杨乐宠却突然将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来了。她也用丝绢擦了擦嘴,曼声回答道:“四小姐何等尊贵的身分,像是尺寸这样失礼的事情,如何能乱打听的?只不过是四小姐你身材‘襛纤得衷,修短合度’,一般标准尺寸衣裳,穿在你身上没有不合适的……” 周夫人自与杨乐宠周旋着,周扶扬把不得一早将林湘妆拉出去,好好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推着林湘妆出了大厅,转至无人烟处,周扶扬松开手来,转至她面前,脸色微愠,伸手捉了她的手腕,诘问道:“你刚才说那些话什么意思?你明知道我是多么需要你,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你还是想着要离开周府是不是?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难道你只是一时冲动说说而已的吗?你到底要我怎样?我做得还不够多吗?是不是一定要看着我伤心难过,你才开心痛快?” “周扶扬,你到底在气什么啊?”林湘妆抬头仰视着他,真是觉得既好笑又好气:“我只不过稍微离开几天,换个地方养脚伤罢了,还能替你赚银子,这样天下掉馅饼有好事你不是应该拍手称快的吗?怎么倒变成我让你伤心难过了?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啊?你不爱银子吗?” “银子有什么值得爱的!”他见她丝毫没有悔改之意,心里更是愤愤不平了。“我不稀罕银子,我只稀罕你而已。” 林湘妆心里一动,想要反驳的话说不出来。 他说,“我只稀罕你而已。” 她真的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在意她,他对她一片真心。他发自肺腑的声音,总是能轻易地击中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只是暂时离开几天也不可以吗?”林湘妆不再坚持,而是商量地问道。 “不可以。只要我想见你的时候,就必须马上能够见到你。”他一脸固执,孩子气地说道。 “那我再好好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林湘妆若有所思道。 银子,她所欲也。美男,她亦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不,一定要兼得! “怎么,还生气呢?”见他脸色并没有得到缓解,林湘妆不由逗趣道。 周扶扬别过脸去,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周扶扬,我有一份礼物给你,你要不要?” “我不要礼物!”周扶扬不给她面子:“只要你答应我好好留在我身边就行了。” “真的不要吗?”林湘妆假意惋惜道:“不要就算了,本来我还想着说亲你一下的!” 周扶扬闻言倏地睁大了双眼,然后掉转头来,不解且充满期待地看着她。为什么不早点说清楚呢?这个礼物太珍贵了,怎么能不要呢?别的他不要,这个可以有哦。 “亲一下怎么行?”周扶扬蹲下身来,眉目间已经温柔许多,甚至还带些耍贫的味道:“要亲十下方能消解我心头的怒气。” “不要得寸进尺哦!”林湘妆瞪了他一眼,嘴上嗔怪着他,心里却是甜蜜的。“我说一下就是亲一下,多了免谈!” 可惜,她并没有得意多久,周扶扬也不等着她来亲自己了,索性他自己凑过脸去,看准她一张一合两张樱唇,四片唇瓣就这么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林湘妆小小吃了一惊,挣扎了两下,却慢慢软化下来,闭上眼睛,在唇与唇间的辗转厮磨中,她试着去回应,完全放松自己,品尝着恋人间情动时的曼妙感觉。 感觉到她不再抗拒排斥,周扶扬心中一喜,受到鼓励般更加深入地搜索采撷属于她的甜蜜。刚刚他喝了一大杯葡萄酒,此时嘴里还残留着葡萄酒的清甜醇美,混合着他的唾液,汩汩地发酵成一汪泡沫,泡沫越来越多,仿佛从身体里整个蔓延出来,将两人悉数淹没。 一吻既毕,他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我爱你!”他托着她的下巴,双眼直视着她,一脸虔诚地说道。“谢谢你刚才没有推开我。我很喜欢。”(未完待续) ------------ 108 晚上睡觉毛对毛 “那你也知道我的心意了吧?”她眼中清波滟涟,同样直视着他,不苟言笑道。“现在气消了吗?” 他凑过唇去,又在她唇间轻轻一啄,脸上终是笑了开来:“原来这便是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他轻握住她的手,无限满足般地叹气道:“并不是我爱生气,只是有点失落而已。妆儿,不要理会那个什么四小姐五小姐,我不许你离开我,看不见你我会发狂的。” “正所谓,‘小别胜新婚’啊,”林湘妆心里甜丝丝的,笑里如同渗了蜜。“天天看着同一张脸,会产生审美疲劳的。短暂的分离,反而能让彼此更加想念自己,再相聚时会更加情深意浓……” “你真会强词夺理!”他与她额头相抵,想要嗔怪她却发现自己满心满脸俱是笑意。“我们才确定自己的心意没多久,正是如胶似漆难分难舍的时候,又不是老夫老妻了,说什么小别胜新婚。啊,你该不会是……”他与她分开一段距离,状似惊恐地问道:“你是在怨我还不跟你提成亲的事是吗?” “不是啦。”林湘妆听到“成亲”两个字觉得有些恐惧,赶紧打断这个严重的话题:“周扶扬,我们还是先去取东西吧,一会儿他们等得久了,日头都快到头顶了。” 虽然知道她又在逃避拖延,不过周扶扬也知道让客人久等是很失礼的事,于是他便不再执着于一定要问出个答案来,推着她往冰窖的方向而去。 等到周扶扬与林湘妆回到前厅的时候,杨乐宠与周夫人说笑着将盘中的牛排都吃得差不多了,瓶中的酒也只剩下一小半,两人脸上都有些红艳艳的,但神智倒还清醒。 “你们两个!”杨乐宠乍一见到周扶扬与林湘妆,陡地站起身来,没想到忽然间一阵头晕,手上的叉子一个没拿稳。呼啸一声直奔他们两人而去。 周扶扬一见之下,一时探察不出虚实。亦不敢徒手去接,情急之中,忙忙地将林湘妆手中抱着的一个小圆木桶抄手抓过,迎着叉子挡格而去。只听“噌”的一声轻响,叉子刚一碰到木桶。便如遭重挫般坠落地上。 杨乐宠本来就只是一时失手,叉子上并未带何等劲力,逼近周扶扬两人面前时,便已是强弩之末。而与周扶扬运劲捧着的木桶一撞,自是不堪一击。 这时周扶弱也已经洗了澡换了美美的衣裙婀娜多姿地走了进来。对周扶扬与林湘妆瞟了一眼,干咳两声。在母亲旁边空着的位置坐了下去。 虽然也觉得不应该对林湘妆发明的这些东西好奇的,但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她到底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啊,抱歉,我并不是故意的。”杨乐宠有些懊恼地说道:“没吓着你们吧?” “虚惊一场。四小姐别担心。”周扶扬安之若素地上前将小圆木桶放在了桌上,绮缎赶紧上前将林湘妆推到了原先的座位上。 周扶弱见卓越摆着杯盘刀叉,并不见有筷子的踪影,又见母亲盘中剩下的一块芝麻牛排,偏又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心里有些痒痒的,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询问。 杨乐宠也重新坐了下来。一手撑在桌上,手背托着脸颊,双眼在周扶扬与林湘妆二人身上转了一圈,脸上有着邪恶的笑容:“我说,你们俩干什么去了这么久?这么长的时间,那可真是想做什么都做好了啊。” 听出她话中的隐语,周扶扬脸上微微一红,又想到母亲与妹妹都在座,自己光明正大的,何必表现得做贼心虚的样子? “因为要做一些准备工作,所以稍微耽搁了一点时间,倒叫四小姐久等了。”周扶扬很快恢复了自若的神色,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嘁!”杨乐宠翻了个白眼,很是不屑地说道:“你们俩鬼鬼祟祟的,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哼,不敢承认就算了。那么,东西取来了吗?就装在这个木桶里面是吗?” “是!”周扶扬应道,接着揭开了盖在木桶上方的厚棉布,从里面取了一样东西出来。众人定睛看时,却是一支木棍斜穿着的一块缩小般的砖头般的东西,而这个小砖头的整体颜色是白的,在外围却零星分布着葡萄干模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杨乐宠一头雾水,怔怔地望着这个还冒着丝丝白气的东西。 “这个叫做牛奶葡萄冰棒。”周扶扬解释道:“请四小姐尝尝看味道如何?” 周扶扬将冰棒放在杨乐宠的酒杯之中,杨乐宠这才好奇不已地捏了冰棒上的木棍,试探着放进嘴里。 好冰!她不由一阵激灵。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接触,她依稀尝到了奶香浓郁清清甜甜的感觉。于是,她又试探着尝了第二口,第三口…… 周夫人及周扶弱眼巴巴地看着杨乐宠脸上的表情由好奇到意外到惊喜再到享受,两人也是好奇不已,下意识地感觉到口干舌燥起来。 “母亲,您也品尝一下吧!这个是菠萝椰汁棒冰!”周扶扬又取出一支冰棒来,恭敬地放在了周夫人的酒杯中。 “哎,那个我也要!”杨乐宠嘴里的冰棒还没吃完,见周扶扬又拿出一个新花样来,不由瞪大了眼睛,以手指着周扶扬嚷嚷道。 “怎么样,今天你是不是输了?”周扶扬又从桶里取了一支带着瓜子仁的棒冰,在杨乐宠面前晃了一圈,却又转手将之递给了周扶弱。 “是是是,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我不是早就认输了吗?”杨乐宠嬉皮笑脸道。同时趁周扶扬不备,伸手一把抓过木桶,想要一探究竟。 只见木桶里躺着的除了砖头样式的棒冰,还有长条状带椭圆形的,她不由分说伸手进去,左右开弓,一样取了一支,这个舔舔那个吃吃,一脸眉开眼笑。 “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她一边吃还一边不住地咂咂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决定了,我一定要把湘妆弄回去,天天变着花样儿给我弄吃的。周扶扬你开个价吧!” “一百两银子,你把她带走吧!”周扶弱抢白道。 周扶扬转眸瞪了妹妹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讲话,然后看了一眼林湘妆,仿佛下定决心似地对说道:“有一件事我想今天在这里跟大家讲清楚,林湘妆她其实是……” “四小姐!”林湘妆心里一惊,意识到周扶扬将要说什么,不由得赶紧打断他的话头,抢在他前面对杨乐宠说道:“其实是这样的。刚才你不是还在问我和公子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吗?刚才我看公子好像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就出了个题目给他猜,我说只要他猜出来了,那我就答应他留下来不跟你走,无论你提出多么诱人的条件。可是他猜了好久都没猜出来,以至于他一直拖延着不肯回到厅里来。现在,为了公平起见,我也给你这个机会,不如你也来猜猜看,假如你猜出来了,那我便跟你走,不管公子怎么挽留我。” “猜谜题啊?唉呀这个我最喜欢了。”杨乐宠一脸兴奋,一边吃着棒冰一边催促道:“是什么题目,你快说!我保你今天一定跟我走!” “嗯,四小姐你听好了!谜题是这样的:‘上面毛,下面毛,晚上睡觉毛对毛。请猜人身体上的某样东西。’” “咳咳咳……”周夫人不当心将一块菠萝给呛在了喉咙口,忙丢下棒冰,掩着脸在桌下剧刻不止。千姿忙上前拍背递水。 周扶扬目瞪口呆地盯着林湘妆,只觉一脑门都是汗。 跟在周扶弱后面的绿绵脸上立即一红,重重地“呸”了一声。 作为林湘妆暂时的贴身侍女,绮缎为有这样的主子而羞愧不已。 周扶弱还有些懵懵懂懂的,但看绿绵等人的神色,便能猜到一二了。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周扶弱免不了冷嘲热讽一番。 “哦?小姐说这话的意思,好像知道谜底是什么了是吧?那不如你来说说看呢。”林湘妆似笑非笑地说道。 “清泉不入浊流。谁要答你这下流兮兮的谜题!”周扶弱下巴一昂,一脸清高孤傲。 “哈哈!哈哈!”杨乐宠扔下棒冰,抚掌而笑:“湘妆,我果然没看错你!你果然便是性情中人!看样子这里也没多少人欢迎你,来来来,快跟我走吧!”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难道你已经猜出来是什么了吗?”林湘妆眨了眨眼,不动声色道。 “哎,大家不是都猜到了吗?何必还要说出来呢,是不是?”杨乐宠朝她挤了挤眼睛,意思是“你懂的”。 “当然要说出来啊,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猜到了呢?”林湘妆笑意不减,不疾不徐地说道。 “诶,你这家伙!”杨乐宠略带嗔怪之意,跺了跺脚,却又很是无可奈何的模样,朝林湘妆招招手道:“附耳过来!” “杨小姐,事不无可对人言,还请你将谜底公布给大家都听到。”林湘妆不依不挠地说道。(未完待续) ------------ 109 变脸 “不许说!”周扶弱愤愤然地站起身来,扶着周夫人的胳膊,后者脸上既羞且窘,似乎对林湘妆也甚为不满。“快不要再这里说些污言秽语,没得玷污了大家的耳朵。” “小姐,我真的不明白,这怎么就是污言秽语了?”林湘妆纳闷道:“是你们大家都想歪了好不好?你们以为是什么?” “怎么?难道不是?”杨乐宠吃惊道。 “呶,各位请看!”林湘妆以手指着自己的眼睛,先是上眼睑,而后下眼睑,先睁后闭,一面指一面解释道:“上面毛,下面毛,晚上睡觉毛对毛。明明就是我们的睫毛啊!” 众人皆是一怔,然后都是恍然大悟的表情,继而又都羞愧得满脸通红。 周扶扬也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其实他早就应该料到的,依她古灵精怪的性子,出的谜题必定不是那么简单的,原来果然是误导人家的。 杨乐宠也是一阵怔愣后恍然大悟,接着更加乐不可支地仰头大笑不止。她笑得那么夸张,真正应了那个“花枝乱颤”的成语,而且,似乎连眼泪都给笑了出来。 “湘妆,湘妆,我真服了你!”笑了一阵,渐渐平息下来,杨乐宠一边擦拭眼角一边说道:“好吧,我明白你的心意了。我也不强求你。可是,你似乎在这里处境不太好呢。这样吧,假如你以后想开了,想要投奔别处的话,不妨就来找我。嗯,今天出门匆忙,没带什么好东西,权且以它作个信物吧!” 杨乐宠说着,一面取下了发间的一支黄金飞凤步摇,不由分说插在了林湘妆头上。 “可惜我不是男人,不然我真想把你娶回家!”杨乐宠不无惋惜地说道:“唉,真是好可惜,好心痛!湘妆。湘妆,为什么我现在才认识你?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有多无聊啊!可是。现在见到你以后,你又不跟我走,那我以后的日子将更加无聊寂寞了……不行了,我想哭了!” 杨乐宠一行说着,又装腔作势捉了一方手绢假意抹眼泪。林湘妆立即满头黑线。大姐你不当演员实在太可惜了。 “杨小姐不必太过悲痛,其实在我们那里,不止是男人和女人才可以成亲的,便是男人娶男人。女人嫁女人,也是正常的。男的可以三妻四妾,女的一样可以三夫四侍……” 林湘妆话犹未完。杨乐宠立即从手绢中探出脸来,眼泪自是没有,悲愁之色也顿收,很是兴致勃勃地问道:“是吗?是吗?你说的那是什么地方?你带我去!我第一个娶了你,再收七八个小妾……” “别说你刚才没猜出谜题。我不能如你的愿。”林湘妆料到她会有此反应,见她这股热切劲儿,不由得颇觉好笑。“即便是你猜中了我的谜题,我一介卑微庶民,如何敢拐走堂堂虞国公府最宝贝的人物呢?你是想让我九族湮灭吗?” “你别担心。有我在,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的。”杨乐宠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过。话虽如此,她却并没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而是起身说道:“今日承蒙招待,当真是趁兴而来,尽兴而归!叨扰多时,我就不再多留了。这便告辞!” 杨乐宠朝众人团团抱拳作别,眼睛转至周扶扬时,稍稍多停了数秒,俄倾笑了笑道:“周公子,湘妆就暂且寄住在你家,你可要好好待她。若是有人敢欺负她,我定不饶他!”又转眸看向林湘妆,豪气干云道:“湘妆,我不会放弃你的,你等着我!”到得后来,又情意绵绵低低切切道:“那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杨小姐慢走!”林湘妆无法起身相送,只得正色道:“多谢杨小姐的关心与厚爱,我会好好的!对了,谢谢你的馈赠,这个太贵重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觉得你相么还是……”林湘妆从头上取下了那支步摇,准备还给杨乐宠。 “这个贵重什么呀贵重!”杨乐宠俏脸一板,略带嗔怪道:“莫非你是在讽刺我吗?只要用银子能换到的东西,便没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倒是你那个什么球,不信你捧着千金万金,去问问看能不能买得到?”说着,她忽然又转嗔为喜,嫣然一笑道:“你若觉得心里不安的话,那我们就交换一下好了,你把那个羽毛球和拍子送给我可好?” “只要你不嫌弃,”林湘妆耸了耸肩:“只管拿走便是!” “还有啊,不要再杨小姐或者四小姐地叫我,”杨乐宠道:“我叫你湘妆,你便叫我乐宠就好。”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林湘妆顺水推舟道:“我以后就叫你的名字了。” “嗯,一言为定!”杨乐宠眉眼弯弯,一笑百花开。 等到送走了杨乐宠,回过头来,周夫人却有话说了:“湘妆,你刚才为什么拒绝杨小姐的提议呢?” 林湘妆一时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夫人,此话怎讲?” “我们周家只不过勉强称得上富贾之家,但你也知道,纵使富可敌国,又哪里比得上官宦之家的声名地位?”周夫人言语并不刻薄,眼神也不犀利,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语重心长,仿佛是真心为林湘妆着想一般:“这个杨四小姐又是虞国公府炙手可热的红人,多少人挖空心思想要巴结她还不能够,如何这样天赐的机会你却轻轻巧巧给推掉了呢?” “娘,她这摆明就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嘛。”周扶弱见杨乐宠对林湘妆另眼相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妖女,你到底从哪里学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次的事情,你这么积极热情,一则可以讨好我哥,二来说不定便取悦了那位同样无聊可耻的杨小姐,还真是一箭双雕呐!是啊,你聪明,你能干,你了不起!我们周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你还是跟着杨乐宠享受荣华富贵去吧!” “扶弱!住口!”周扶扬又急又怒,生怕林湘妆难堪生气,赶紧制止妹妹道。 “我偏不住口!你又要护着她了是吧?还真是奇怪了,我既没有骂她也没有打她,不过是希望她另择高枝,去过更好的日子,你犯得着生气吗?”周扶弱一句句问到扶扬脸上,冷笑着说道。 “林湘妆是我所爱的人,将来也会是你的嫂嫂,我们将会是一家人。”周扶扬本来就已经准备和盘托出了,只是刚才被林湘妆给打断了话头。“我不许任何人对妆儿出言不逊,伤害她便是伤害我,侮辱她便是侮辱我,仇视她便是仇视我!” “是因为扶扬的关系,所以你才拒绝杨小姐的邀请的吗?”周夫人倒很是冷静自持,对儿女的针锋相对暂时不予理睬,只看着林湘妆说道:“你当初不是斩钉截铁地告诉我说,不愿意做扶扬的小妾吗?现在又改变主意了吗?” “母亲,这件事由我来向您解释……”周扶扬有些焦急起来,却被周扶人轻轻一抬手制止住了他的后话。 “我自和她说话,你多什么嘴?”周夫人微嗔了一句,面色还是极和蔼的:“湘妆的伶牙俐齿我是领教过的,我相信她不需要别人替她回答问题。” “夫人,您是在责怪湘妆吗?”林湘妆再是蠢笨,也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受到周夫人的排斥了。“不知道夫人到底什么意思,还请明言。” “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周夫人温温柔柔地看着她,曼声说道:“只是觉得以你的大才,呆在周府中做一个小小的婢女太过委屈你了,你若去了虞国公府,想必更加前途无量。” “母亲,不可!”周扶扬忘形地大叫起来:“为什么要赶她走?” “我何曾在赶她走呢?”周夫人从容自若道:“我只是觉得有些想不通而已。以湘妆这样的智慧才学,必不甘久居人下者,而攀上杨小姐这样的人物,不是如鱼得水一展长才吗?她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这不像一个聪明人的正常行为。你到底是在顾忌什么呢?” “不是她在顾忌,是我有顾忌。”周扶扬挡在了林湘妆前面,脸上有着恳求的神色:“母亲,是我,是我请求她留下的。母亲,您今天是怎么了?湘妆到底是哪里惹您不开心了?请您说出来,若得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会好好教导她让她改正的。可是,请你不要将她从我身边赶走,我不能没有她!”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周夫人轻蹙眉头,颇为不满地责备道:“你请求她留下?你堂堂三十家商号的大东家,竟然要向一个卑贱的小丫头低声下气请求?周扶扬,你的骄傲到哪里去了?你就这么迷恋她?你是做大事的人,如何能这般儿女情长?沉迷于任何一个人或是一件事,都足以毁掉一个人,你没有读过史书么?你的理智都到哪里去了?” “母亲,请您相信,林湘妆不仅不会毁了孩儿,反而会助孩儿一臂之力……” 周扶扬还待反驳,却被母亲一个凌厉的眼神给惊得一愣,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未完待续) ------------ 110 激辩 “湘妆,我知道,你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孩子。你不愿意做扶扬的小妾,我还曾经觉得惋惜。”周夫人转向林湘妆,依然是慈祥的长者模样:“我也知道,感情这个东西,是勉强不来的。你既然对他无意,那也罢了。我只希望你能放过他,我不想看到我引以为傲的孩子变成没有原则没有骨气只沉缅于儿女私情的纨绔子弟。而你,也能选择一个更好的去处,发挥你的聪明才智,走出一片光明大道。” “我明白了。”林湘妆心里堵着一口气,但仍强颜欢笑道:“夫人的意思,是说我配不上周扶扬对吧?” “我并没有这么说过。是湘妆你看不上我家扶扬,亲口拒绝了他不是吗?”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你不想做他的小妾,而想做他的妻子是吗?”周夫人紧盯着她,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扶扬许诺说要娶你为妻了是不是?所以你才放弃了杨乐宠的极力邀请,一心期待着有朝一日能成为周府少奶奶?” “是,没错!我是曾经有那么一刻动摇过。”林湘妆此刻的心情真是难以言喻,只觉得满腔愤懑与委屈无处发泄。她向周扶扬索要发妻的名份,不过是当时的权宜之计,其实她心里,还没下定决心是否真的要和他订下终生。然而,她性子就是这样,人越要阻拦,她越要逆流而上。人越是要让她难过伤心,她越是要变得坚强勇敢。别人欺负她,她也不能让对方好过。 “夫人,你有所不知。并不是我林湘妆厚颜无耻出尔反尔,也不是我嫌弃做人家小妾不够风光。”林湘妆情绪激动,只想着如何最有力地反击,而忽略了后果。“确确实实是你家高傲的扶扬公子苦苦哀求我让我嫁给他,我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他说考虑考虑。夫人,请你仔细听好,我只是说考虑。并没有表示说真的会嫁给他。至于我今天为什么会拒绝杨乐宠的邀请,就像周扶弱说的那样。我就是欲擒故纵了。就像我对周扶扬也是一样啊,您应该也知道吧,越是得不到的东西才越显得珍贵呀,您儿子为什么会这么迷恋我呢?不就是因为我一直拒绝他吗?不过请您放心,我是不会答应他的。说真的。您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周扶扬。所以,根本就不会发生您所担心的事情。还有,希望夫人能多容我两日。再过几天,我会让虞国府的轿子到周府来,将我风风光光地接走。我还要鸣锣游街一周。让全城人瞻仰我林湘妆的风华神采,我一定会成为虞国府最春风得意左右逢源之人,让天下人听到林湘妆三个字的时候,都流露出敬佩钦慕的神情。我所要嫁的人,一定也是天下最英俊伟岸最出类拔萃之人。感谢夫人的成全。湘妆铭感于心。不知道夫人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妆儿,你在说什么呀?”周扶扬没料到母亲会突然对林湘妆发难,也没想到林湘妆会毫不示弱地予以反击,甚至说出各种决绝而刺痛人心的话,他想要阻止。已是来之不及,林湘妆一开口便如放鞭炮似地噼哩啪啦响个不停。 而等到她终于赢取了面子上的胜利而暂告一段时。他这才有机会回转身去,蹲在她身边心痛而纠结地看着她:“妆儿,你为什么说那样的话?你和母亲赌什么气呀?” “呐呐呐……”周扶弱幸灾乐祸地对周夫人及周扶扬说道:“娘,哥,你们现在终于看到她的真面目了吧?看她这猖狂嚣张的样儿,一张双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好像咱们周家多对不起她似的,这还是一个奴婢的模样吗?不以为的人还以为她是这里的当家主母呢。”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周扶扬心情恶劣地抢白了妹妹一句。他本来就很混乱了,周扶弱还唯恐天下不乱似的火上浇油,让他说不出的讨厌与郁闷。 “你没有资格批评你妹妹!”周夫人脸色微沉了沉,情绪上虽然看不出太大波动,但对周扶扬却变得严厉起来。“是你将她纵容成这副德性的吗?还是自以为有了虞国公府撑腰所以目中无人,敢对主人吹胡子瞪眼了?林湘妆,你聪明固然聪明,可是太过轻浮,缺乏教养,我不敢说你以后会怎么样,但你如果一直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我相信只要是注重名声地位的家庭,是断不会容许你进家门的。天下最英俊伟岸出类拔萃之人么?我真的十分期待!”周夫人仿佛并未受到林湘妆激烈言辞的影响,依旧是镇定从容的优雅姿态:“谢谢你没有看上我儿扶扬,更要谢谢你放过他。我儿扶扬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他在我心里,却是谁也比不上的。我更希望我的儿媳是一个温柔贤淑知书达理有良好教养的女子,正所谓,‘妻贤夫祸少’,扶扬需要的是一个贤内助,能让他安心在外做事内宅无忧的女子,很显然,你们不匹配。我从来都不是专制的母亲,我一向提倡子女的婚姻能够在两情相悦的基础上结合,而你既然对扶扬无意,那我也不必勉强。再说了,你心气儿这么高,我周府门窄槛低的,又如何能入得了你的眼呢?你说是不是?” “母亲,不是这样的!”周扶扬重又转过身去,无比焦急地辩驳道:“林湘妆她只是性子比较直率,又容易冲动,才会口不择言地说一些冒失无礼的话的。母亲,您之前不是挺喜欢她的吗?今天为什么突然这样子?到底是她哪里做得不对,您可以指出来让她改正就是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请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好吗?” “你真是个傻孩子!”周夫人脸上的阴霾似乎散去不少,对周扶扬甚是慈爱地笑着:“为娘的几时说过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了?为娘的只是觉得对她知之不多,今天她让我大开眼界了。为娘的看她是个好苗子,不忍妨碍她的前程罢了。” “母亲,您这么说,不就是一心要让她离开周府吗?”周扶扬失去了原有的泰然之色,急得面红脖子粗。“是,不可否认,她身上确实有很多缺点,可她也有自己的可爱之处。就像母亲您说的那样,你对她知之不多,你若多和她接触相处一段时间,您一定也会认同她的。” “扶扬,你就这么喜欢她吗?”周夫人面上淡淡的,问他道:“你是喜欢她哪一点呢?娶妻当娶贤,纳妾当纳色,她是符合妻子的标准还是小妾的标准?” “若您觉得她不够贤惠,您可以亲自调教她训练她,她悟性好,学识见闻都在孩儿之上,想来学点淑女风范是没什么困难的。”周扶扬据理力争道:“若她终究达不到您所说的‘贤妻’的标准,我也无所谓。她的缺点我都可以包容,试问谁又没有缺点呢?而她的优点又是我所欣赏和需要的。您如果不许我娶她为妻,那我便纳她为妾。然而我不会再娶别的女子做我的妻子。我这一生一世,便只认定湘妆一人,一心一意,至死不渝!” 周夫人没有立即说话,周扶扬坚定的神情让她微觉动容。遥想当年仍待字闺中之时,也曾幻想能匹配到一位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琴瑟合鸣,相敬如宾,那个人要对自己一心一意忠贞不渝……然而新婚三年的甜蜜一过,当她费尽心力照顾年幼的孩子时,却发现丈夫的心早已越走越远……终于,他的新欢小妾在千呼万唤中登堂入室。尤其那个小妾因为福薄在不久后撒手人寰,但她却带走了他永远的恩宠与爱恋…… 她也曾经安慰自己说,这个世界便是这样的,男人永远是薄情的,哪里有真正相濡以沫从一而终的爱情?尤其当扶弱渐渐长大,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更希望女儿能遇到对她忠贞不二的良人佳婿。 看到扶扬对林湘妆用情至此,又触及到她心底深处的渴念与酸楚。她有点羡慕林湘妆了,像周扶扬这样的男子,世上怕是凤毛麟角了。 “好!你既这样说,我便成全你!”沉吟良久,周夫人终是妥协下来,继而又转向林湘妆道:“湘妆,你看扶扬对你多好,你可要好好珍惜!看在扶扬对你一腔深情的份上,我同意迎你进我周家大门。但是,只能做妾!并且,须得在扶扬娶妻生子之后方可进行纳妾仪式。你接受吗?” “我不接受!”不等林湘妆回答,周扶扬已经抢先回答道:“母亲,您这又是何苦呢?刚才我已经向您表明心迹,无论娶妻也好,纳妾也罢,我此生只与湘妆为偶,不会再有其他人等。” “扶扬,你怎么就不明白为娘的一片苦心呢?”周夫人叹气道:“你都能为她牺牲这么多,难道她就不能委屈一点点,牺牲一点点吗?她若真的爱你,为你着想的话,就应事事以你为先,以你的好为她的好,以你的荣辱为她的荣辱不是吗?”(未完待续) ------------ 111 泪眼相对 “夫人,请您忽略扶扬所说的话吧。”林湘妆再也按捺不住地开口了:“就像我此前说过的那样,一直以来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其实我对他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让他娶我为妻的事不过是一句顽话而已,谁想他竟然当了真。” 林湘妆无力地笑了笑,看到周扶扬对自己一个劲地摇头,她也觉得他有些可怜,而她心里也痛楚难当。周夫人看似妥协与退让,不过也只是变相的侮辱而已,而周扶扬那个愚孝子还很天真地以为周夫人是真心为他着想呢。 她已然是输了。可是就算输,她也不能让人看出她的狼狈与伤痛。 “哎,周扶扬,你干嘛和夫人说那些有的没的啊?”林湘妆若无其事地笑说道:“你看你把夫人吓着了。你难道忘了吗?我一直心心念念就想着要离开周府的不是吗?难得杨乐宠不嫌弃我,我先拒绝她一下以自抬身价,到时候你可以向她多索要一点金额不是吗?说实在的,我待在周府有什么意思呢?主子不喜同仁不爱的,不是伤了手就是伤了脚,没有一天开心快活过。夫人,实不相瞒,我之前和扶扬一起去取冰棒的时候,我就和他商量好了,我到时候开个好价钱跳到虞国公府去,得到的钱我们二一添作五把它分了。说实话吧我爱钱胜过爱男人,有了钱才有安全感,只要有钱,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啊,我说的是真心话。所以,夫人,真的非常感谢你对我的厚爱,我实实在在配不上扶扬,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妆儿,你又是怎么了?我不许你胡说!”周扶扬急急地伸出手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母亲她一直都挺喜欢你的。只要把误会解开了就好了,请你不要再意气用事了好吗?” “没有误会。”周夫人适时地说道:“我对湘妆并不存在什么偏见。只是突然觉得你们俩不是合适的姻缘,仅此而已。” “母亲。我和湘妆还没有真正开始,你又如何得知我们不合适呢?”周扶扬反驳道。 “因为我是过来人啊。” “那么您和父亲是合适的姻缘还是不合适的呢?”情急之间,周扶扬有些口不择言了。 话一出口,他也很是后悔。 刹那间空气里一片僵滞死寂,甚至连每个人的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周夫人脸色变了一变。握着手绢的手紧了又紧,无比沉痛而又悲伤地望着周扶扬,仿佛他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般。 “母亲,对不起!”周扶扬也是悔之不及。心里深恨自己的冲动与鲁莽。 周夫人眼中隐有泪光乍现,脸上是一片哀伤与灰败之色。她猛力地深呼吸了几口,生生逼退了眼中几欲决堤的泪意。然后。她努力挤了个不成形的笑容,以示她没有关系。 “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周夫人轻启朱唇,语声已见哽咽:“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是我这个做娘的对不起你。我怎么忘了?你已经长大了,是周府真正当家作主的人,我不过是一个吃白饭的老不死的。有什么资格对你的事说三道四指手画脚呢?扶弱,来,扶娘回去!扶扬,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任何事。你也不必日日来向我请安,一切事宜。你便自己看着办吧!你是想娶林湘妆为妻,还是纳李湘妆为妾,都随你的便。以后,你便当没有我这个娘好了!” “不是,母亲,请您不要伤心!是孩儿一时失言了,但请您相信,孩儿是无心的……母亲!母亲!” “周扶扬,你这个不孝子!”周扶弱上前扶住周夫人,对周扶扬义愤填膺道:“你怎么可以老是忤逆娘的意思,非要把娘气成这样你才开心吗?你还有良心吗你?你就是典型的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这还没娶呢,就已经不把娘放在眼里了……” “扶弱,你这是怎么在和兄长讲话呢?”周夫人反而数落女儿道:“你哥哥不过是有所坚持而已,你就把他说得这么不堪?你讲得这么难听,扶扬心里该要多么难过伤心?‘兄道友,弟道恭’,你《弟子规》都白读了吗?” “娘啊!”周扶弱本来是为母亲打抱不平的,没想到反而受到母亲指责,她不满地撅起了嘴。“是哥他太过分了嘛……” 对于妹妹的批评,话气虽然有些过激,但周扶扬只是觉得羞愧而已,并没感到怨恨或是不服气。他更没想到被他说到痛处的母亲竟然还处处维护自己,因此他更加羞愧得抬不起头来,深深感到的行为实乃大不孝。 “母亲,请不要责怪妹妹!”周扶扬眼含热泪,在母亲面前跪了下来,仰起头来,他既悔恨又心痛地看着母亲:“孩儿确实有错!孩儿说了不该说的话,让母亲伤心了,请母亲不要生气,保重身体为要。恳请母亲责罚孩儿!孩儿答应母亲,从今以后,再也不说任何令母亲伤心难过的话,更不会做母亲不同意不支持的事情,好不好?母亲,您是孩儿此生最大的牵挂,哪怕要让我一生不幸,我也要让母亲开心幸福的呀!母亲,您不要对孩儿不闻不问,孩儿需要你!母亲!” 说到动情处,周扶扬眼中蓄势已久的热泪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周夫人刚刚平息下去的情绪生生被周扶扬给勾了上来,万千情感顿如惊涛骇浪般拍岸而来。她仍是笔直地站着,然而双眼里却早已模糊,机械地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周扶扬,泣不成声。 看到这对母子相对流泪,跟在周围的奴婢们也都忍不住啜泣起来。林湘妆心里也无比难过,生生地后悔刚才太过鲁莽,一定要守住自己的自尊,保住自己的颜面。因为她而使本来和睦融洽的一家人失和,她罪过大了。 “扶扬,你快起来!”周夫人用手绢擦了擦眼泪,弯下身子扶起周扶扬,有些不忍心,又有些欣慰。她替他擦拭着眼泪,微带嗔怪之意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看你这哭哭啼啼的样子!你要记住,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只流血,不流泪!” “是!孩儿记住了!”周扶扬顺着母亲的手势缓缓站起身来,感觉母亲的情绪好了一些,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那母亲您是原谅孩儿了么?您不再生我的气了么?” “傻孩子,娘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周夫人轻执他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叹气般地说道:“是娘不合时宜了,是娘不懂得体谅孩子们的心,是娘不中用啦……扶扬,未来好也罢歹也罢,我只希望你在很多年后回想起来,永远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做娘的便是死了也当瞑目了。” “母亲,您这是在说什么呢?”周扶扬强笑道:“不管未来有多远多长,孩儿都要母亲一直陪着我的。只要有母亲在孩儿身边,孩儿便会一直幸福快乐着,又何来后悔之说呢?只有在我回想起来曾做过愧对母亲的事,孩儿才会心碎神伤,悔恨不已。” 周夫人默默注视了他数秒,这才展颜一笑说道:“好孩子!”眼光朝林湘妆的方向淡淡扫了一眼,便又示意周扶弱道:“扶弱,我们走吧!” “是,娘!”周扶弱甜甜地应着,自扶着周夫人回富锦堂而去。 林湘妆、周扶扬及其贴身跟着的婢女们一起目送着周夫人迤逦而去。周扶扬脸上的表情还处于纠结状态,他曾经优雅洒脱的身影变得惆怅黯然起来。林湘妆并没有打扰他静送母亲的孺慕身姿,而是轻轻拉了拉绮缎的衣袖,示意她将自己推回去。 绮缎看了一眼周扶扬,后者并没有向这边光顾的意思,她便抓了轮椅的扶手,推着林湘妆往另一边去了。 听到车轮转动的声响,周扶扬这才转过头来,目光中充满伤感和无奈,紧紧追随着林湘妆远去的身影,却终是没有跟上前去。 林湘妆回到锦夏院自己的房间,心里沉甸甸的,只觉得世上之事诸般无趣。已然是午饭时分,虽然刚才吃了一点牛排,但并未填饱肚皮。可这会儿她还真是一点吃东西的念头也没有,刚才的场景总是在脑海里反复回放,对不可捉摸的未来深感茫然,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情绪在心里蔓延开来,占据了她所有的心思。 这几天来为应付杨乐宠的约定而鞠躬尽瘁忙得不可开交,她甚至都没能完全放松地睡个好觉。今天终于大功告成,她也应该完全放松下来,好好睡个天昏地暗才对。 然而真正躺在床上时,她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其实,站在周夫人的角度来想,她反对周扶扬娶自己为妻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也许,将来她自己做了母亲,遇到这样的事,她也会这么做的吧? 人都是自私的,何况是在那个门户之见根深蒂固的封建社会!不要说过去,即使是现在21世纪,缔结姻缘也以门当户对为宜。 她非常清楚地记得,某地方卫视的相亲节目,一个单亲家庭成长的女孩子,和妈妈相依为命,小小年纪便开始谋生,做过许多工作,有过许多辛酸经历,后来在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奋斗着。大家都说她是聪明勇敢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可就是这个女孩子,全场所有的灯都瞬间熄灭。 当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很为这个女孩子而伤感。这年头,真善美如何敌得过白富美呢?一个积极向上努力前进却孤军奋战中的女生,谁愿意分出自己一部分精力却与她并肩前行呢?那样的路走起来应该会比较辛苦吧!(未完待续) ------------ 112 你懂我的欢喜 其实,林湘妆自己也明白的,顶着这样一具声名狼藉的身体,加上今天如此顶撞于周夫人,怕是早就成为周府上下众人的公敌了,对于孝顺母亲的周扶扬来说,对她也要失望放弃了吧? 她其实并不害怕他会放弃,她却在意他会失望。 也许早有心理准备吧,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他们会在一起。这也是她一直不肯下定决心去接纳他的原因。 至于担心他会失望,那是因为,曾经的相聚甜蜜而美好,她希望纵使他们不能在一起,她也希望将来他回想起来的都是关于她的好,而不是今天这样的尴尬与僵持。 她想起他将他俩的头发绑在一起,他对她说:“……我早就应该有娶你为妻的觉悟,一生一世,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还有他学着《绿野仙踪》里的语气说的话:“从现在开始,谁也不敢伤害一个被周扶扬吻过的人。” 他还说:“你就这么肯定我将来会对你始乱终弃吗?你就如此不相信我的一片真心?要不要我们试试看?我们来打个赌,看到底是你赢还是我赢,看到底谁才是最坚持的那一个?” 还有过去没多久的刚才,他和她缠绵热吻,他对她说“我爱你!……谢谢你刚才没有推开我。我很喜欢。” 想着想着,林湘妆觉得眼睛变得酸楚胀痛不堪,慢慢的,有潮湿的液体汹涌地自泪腺之中分泌出来,将眼眶满满包围,再漫溢开来。 以为自己会无所谓,以为自己很洒脱,以为没有什么大不了……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如此难过伤感?仿佛心脏有一处地方变得残缺,却又不知道少掉的部分是什么,只是越想找东西补却越没办法补。 曾经装得若无其事,曾经只一味欣赏着他的付出。曾经只是自私地享受着他给予的脉脉温情……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进驻到了她的心里? 故意暗示般地提醒自己说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能去爱。其实只是担心自己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而已。 当我明白我爱你的时候,发现我却已经说不出口我爱你了。 …… …… 头有些痛,喉咙干得厉害,五脏六腑仿佛纠结在一处,好像有什么钝重的物体一下下敲击着她的身体。排山倒海的疼痛令她无法招架。 更多的眼泪不争气地纷至沓来。林湘妆已经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 不行,不能哭!如今她已经是众矢之的,又有谁懂她的心?又有谁来怜悯她一些?示弱是给同情者看的,她又没有同情者。示弱给谁看呢?徒然让人家看笑话罢了。 于是,林湘妆抓过枕头,将枕头的一角死死咬在嘴里。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抽抽嗒嗒地伤心自怜了一会儿,渐渐地觉得累了,林湘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倒还睡得挺沉,大约这两天一直马不停蹄地忙着,纵使心里多么伤心难过。到底还是抵抗不住身体上的疲乏。 也不知睡了多久,湘妆觉得肚子里大唱空城计了,翻了两个身,想不去理睬继续寻找周公,但到底还是饥饿难忍。最终不得不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坐起来的时候,眼睛都还是闭着的。 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林湘妆睁开眼来,赫然便看见周扶扬竟然坐在床畔,静静地注视着她。即使她醒了过来,他也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若不是胸前的呼吸起伏,他俨然便是一尊石化的膏像一般。 林湘妆也傻傻地盯着他,在看见他之前,她脑海里还没有想到令她纠结的事情,一心只想着找东西填饱肚子,但见到他后,自然地就联想起今日发生的事。他的脸上流露着伤感与无奈,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林湘妆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两人一时相对无语。 不过这种尴尬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林湘妆肚子里咕噜噜地响了一声。 “现在已经快至未时了,你没吃东西,一直睡到现在吗?”终于,他开口问道。声音显得有些低迷。 “嗯,是啊,那会儿没觉得饿,就想睡觉来着,所以……”林湘妆装作若无其事地笑说道。 “对不起!”他突然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不停地用自己的脸摩挲着她的头发。“对不起,让你伤心难过了。” “我哪有伤心难过啊?你想太多了。”她挣扎着,努力想要将他推开,却只换来他更加紧箍的拥抱。 “你总是这样,从来不让我看到你心里的真实想法。”他心疼地说道:“你偷偷地哭过了是不是?我听见你睡梦中还不停地抽泣着,难道不是因为伤心难过才这样的吗?你不用在我面前虚张声势,我还不知道你吗?” “你知道什么呀?”林湘妆心里有些酸酸的,但仍然矢口否认道:“我不过是看到你们母子情深受到感动而已,你没见府中的下人们都跟着流泪哭泣了吗?我有什么好伤心的?你忘了吗?你不是说过我是没心没肺的吗?一个没有心的人,还有什么可伤的,你说是不是?唉呀你放开我啦,我要找东西吃了。” 周扶扬轻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放开了她。林湘妆的双眼还有些红肿,她刚才明明就很伤心地哭过了,她却要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 “这几天把你忙坏了吧?我有给你带煎凉粉来。”她既是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周扶扬便也不再继续纠缠。想起了什么似的,他露出了一抹苦笑,但声音仍是温柔如水的:“可笑我当初还以为你一定没吃过这样的东西,现在看来,却是我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 “不是啊,我确实没吃过凉粉这样的做法。”林湘妆不忍看他脸上的凄然之意,迅速接过话题道:“在我们那里,凉粉有拌的有煮的,有辣的有甜的,有伤心凉粉有开心凉粉,可我真还没吃过煎凉粉。我很爱吃呢。你有带来吗?正好我饿了。” “你爱吃我便天天买给你吃。上次答应你说买双人份,这两天你辛苦了,为了犒劳你,我多买了两人份,一共是四人份,不管你想吃多少,想请谁吃,都可以。”周扶扬说道,接着又从身上摸了几张银票出来,递至林湘妆手中:“上次因为扶弱的不懂事而令你受了惊还受了脚伤,我一直想说要弥补你一下,加上这次你赢了杨乐宠,令我及周府扬眉吐气,所以我要大力奖赏你。这里一共是五百两的银票,在全国的恒泰行都是通存通兑的。” “还是你懂我的欢喜!”林湘妆微微一愣后又没心没肺地笑了,伸手去取他手上的银票。 他还是决定遵从母亲的意见要逐她出府么?不,说“逐”太难听了,因为她不是犯错离开的,她是太过锋芒毕露而不见容于人,被好意请离的,是比较体面的。 而在离开之前,念着他们的旧情,他想作一点补偿,或者是不想看她离开后处境艰难所以决定给她一笔钱么? 五百两,不是一笔小数目哦。不仅可以买一套三进三出的院子,还能节余个一百多两。加上她手上还有一点小钱,总共也应该有两百多的存货了,用这点钱做点小生意,想必日子也不会过得太难吧? 他到底还是不忍心的。 “等一下!”她虽然捏住了银票的一角,他却并未如期地松开手来。“银票你收下,上次我让你收好的放咱俩头发的锦囊可否还我?” “锦囊么?”林湘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谁知道她顺手一放给放哪里去了,还是被扔了,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怎么,怕她拿着这个东西来找他秋后算帐么?“那个东西啊,待我想一想……唉呀,我好饿,没力气想。可不可以让我先吃了东西再想放哪里了?” “好,那银票先给你两张。”周扶扬用手指轻轻一弹,林湘妆捏着银票一端的手指便不由自主地松了开来。他抽了两张递给林湘妆,其余三张重新收好。“你若想起来了便来和我换。” “好。”她笑着答道。但是心里却莫名地感到酸楚起来。 绮缎听说林湘妆醒来找吃的,便将之前留好的薏仁百合汤端出来给她喝了。林湘妆拉着她一并坐下,只当周扶扬不存在一般,她大口地吃着煎凉粉又大口地喝着汤,更无淑女优雅形象可言。 不知道是她太过饥饿还是想掩饰什么,反正她是风卷残云般将所有煎凉粉都吃完了,绮缎虽是作陪,但大约只吃了半份而已。 吃完简单的便餐,漱了口,擦干净嘴巴,绮缎收拾好东西识趣地离开了房间。 “妆儿,你相信我吗?”好不容易等她填饱肚子,周扶扬便再也按捺不住地问道。 “相信什么?”林湘妆一头雾水。 “我对你所说过的话所作过的承诺,”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迫切地想得到她的回应般:“我一定会实现的,相信我并不是说说而已,也相信我不会出尔反尔,更要相信我对你的心。”(未完待续) ------------ 113 关于爱人与母亲同时落水的问题 新的一月又开始了!在此衷心向上月大力支持梅色的童鞋们表示感谢。感谢九天逆天、贺兰山的魂投出的宝贵粉红票!感谢悲伤弯田螺、木雷……、溪边皂角、霍家大少爷、ye落叶纷飞、无奈的方便面、闸门边的石头、野菊花开富贵、诗织思雅、长卿怜月、霜叶正浓等人的打赏!还有众多一直不离不弃订阅的亲们,当看到粉丝榜上你们的名字的时候,总有无限感激涌上心头!鞠躬致意! *************************************************************************** 他的眼神是真诚的,他的表情是急切的,他对她的心,她大约能够感觉得到。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是并不放弃她的意思吗? “假如我相信你,那么接下来呢?”她正色道。 “我会说服母亲接纳你的,请你给我一点时间。”他娓娓说道:“母亲是个很慈祥和蔼的人,她其实是挺喜欢你的。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对你这样,我会慢慢打听清楚,等我澄清了误会,等她了解你更多一些,她一定会支持我们的事的。” “扶扬……”林湘妆没有正面回应他的提议,而是若有所思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他柔声应了,静待她的下文。 “假如我和你母亲一起落水,你会救谁?”沉吟半响,林湘妆还是决定问一个俗气得不得了的问题。 以前听到别人提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没有同感,只觉得好笑,没想到现在竟然也轮到她身上来了。 婆媳问题是大问题啊!无论古代还是现代,这个问题得不到和谐的话,小日子过得就不那么舒服了。而且像周扶扬这种情况还不能分开过更是头疼。 “我会先救我母亲。”周扶扬想了想,认真而严肃地回答道。 “我就猜到会是这样。”林湘妆笑了笑。即使知道结果是这样,但心里还是难以掩饰的苦涩与失落。“像你这么孝顺的孩子。母亲当然是第一位的。” “没错,在我心里,母亲确实是最重要的。因为她给予了我生命,又不辞劳苦地拉扯我长大,她为我付出那么多。雏鸟尚有反哺之情,更何况是我一个活生生的人呢?”他言辞恳切地解释说道。“你是一个明理的人,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吧?” “理解!太能理解了!”林湘妆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她朝他挥挥手道:“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我要安静想想那个装着头发的锦囊去哪儿了,没想到这个锦囊这么值钱。早知道我应该让你再多剪点头发下来多装几个锦囊呢。” “你还真是财迷心窍啊!”他被她逗乐了。看她的样子,似乎之前的事件并未对她产生太深远的影响。他略略放下心来,起身说道:“那你慢慢想。不急。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晚上陪我一起吃晚饭知道吗?” “好!”她温顺地莞尔笑道。 周扶扬又深深凝视了她一眼,这才忧心忡忡地离开了房间。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处,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起来。 林湘妆把绮缎喊了进来,问她周扶扬是不是出门了,有没有说去哪里了。 绮缎回说周扶扬有喊人备车。想必是出了府门办公事去了。 林湘妆想了想,对绮缎说道:“绮缎,要是我离开周府去自立门户,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姑娘你还是决定要离开公子吗?”绮缎有些吃惊道:“我看公子对你挺好的,刚刚你睡着了。公子一直枯坐在旁边守了你很久。上次也是,你睡着了。他还亲自替你打扇呢。说句不中听的话,像我们这样的身份,若是得一个人这般深情对待,哪怕是让我立刻去死,我眼睛也不带眨一下的。何况只是在夫人那里受点委屈,这有什么的?我们平日里看别人的脸色受别人的气还好吗?我早就习惯了。姑娘今天对夫人太冒失了,其实只要公子对你好,就算是让夫人说两句又怎样呢?可是就算是这样,公子还是心疼你,担心你伤心难过,巴巴地跑来安慰你,说真的,我都好心痛。公子这般对姑娘你,你还是要离开吗?” “绮缎……”林湘妆叹了口气,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你不会懂的。” “我是不懂。因为姑娘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人,想法也不一样。就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所以公子才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林湘妆一直想将绮缎收为己用,不过不知道是时日尚浅还是怎地,虽然这丫头对她的态度比最初好了很多,但还是并不和她贴心。 林湘妆不由感叹了一声真失败,觉得自己还需要好好修炼。 “对了,绮缎,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红色绣着并蒂莲花的锦囊啊?”林湘妆将心里的计划稍稍延后,还是先找到锦囊再说,她可指着这个锦囊去换周扶扬手上的三张银票呢。 “好端端的你找那个锦囊干嘛?”绮缎不解地问道:“上次我跟你说屋角有个洞,恐怕有老鼠从洞里出没,正巧姑娘你手上拿了个锦囊,你顺手就递给我说拿去塞洞口了。我还说可惜了那么一个好东西,你又说赏给我来着……” “啊,是有这么回事,你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么就是说锦囊还在你手里是不是?”林湘妆兴奋起来,一迭连声地说道:“那你快找出来,先借我用一下,回头我买十个精巧漂亮的锦囊给你可好?” “姑娘你怎么这样呢?”绮缎有些不情愿,支支吾吾道:“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能收回去的道理?” “我的好绮缎,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求你先还给我吧!我拿十两银子来买!”湘妆半是祈求半是利诱道。 绮缎似乎有些心动的样子,对于每月不到二两例银的她来说,十两银子无疑是很具有诱惑力的,反正她也不损失什么。 “我可以把锦囊找出来还给姑娘你,可是下次不要再随便赏人家东西然后又要回去了。”绮缎假意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扭动腰肢转身替林湘妆寻锦囊去了。 林湘妆连连说“是是是,下不为例”。心里紧跟着松了口气。 等绮缎将锦囊拿来,林湘妆迫不及待地打开锦囊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不由惊问道:“绮缎,这里面不是有东西么?里面的东西到哪里去了?” “扔了。”绮缎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你既说送锦囊给我,想必也不在意里面的东西了,而且里面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一束头发,姑娘你说我留着这头发有什么用?所以……” 林湘妆睁大了眼睛瞪着她,一口口水差点呛在喉咙处。锦囊是其次,里面的头发才是重点好不好? “好吧。这不怪你……”半晌,林湘妆只得呆呆地收回目光,摸索着从荷包里取了一锭元宝给她。又将她的头发打量了又打量。干脆随便剪两绺头发绑在一起嘛,她就不信了,周扶扬还会打开来细细地检查么? 不过,想要剪下绮缎的头发,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古时的人可是把这个看得很重的。 算了,刚才周扶扬不是说晚上一起吃饭吗?到时候见机行事,看怎么想办法从他那里借点发丝算了。 林湘妆将银子给绮缎的时候,她还假意推辞说不要,在林湘妆的再三坚持下。她勉强收下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林湘妆爱钱连带着绮缎也见钱眼开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人家。有谁会嫌钱多呢? 绮缎小心翼翼地收好银子,看得出她心里是很欢喜的。 “绮缎,你把上次单俊来送给我的拐杖递给我一下。”林湘妆对她说道。 单俊来送拐杖给林湘妆的第二天,周扶扬便让人给她做了一台轮椅,因此那只拐杖便被束之高阁收了起来。湘妆觉得这几日脚上的伤已经不大痛了,她想赶紧进行康复训练,多则五日,少则三日,她很快就要离开周府独自去谋生了。拖着个病腿可不是个办法啊! 绮缎因平白无故得了十两银子,心情大好,不管林湘妆吩咐什么,她也不再多问,只管去帮她将事情做了。 林湘妆得了拐杖,便借着拐杖之力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慢慢移动步子在房中练习起来。 马上就要离开周府了,从此后她将要独自面对未知的一切。想到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其实也并不是完全不熟,她不是认识虞国公府里的重要人物吗?那个臭刘别不要丢下她独自离开多好。想起他身上还带着伤,也不知道现在情形如何了。 单俊来?这家伙貌似对周扶扬有点愚忠的感觉,不知道她能否拉拢得过来。 身边还是得要有个武功高强又忠心耿耿的家伙,既是合作伙伴又是亲密无间的朋友,可以互相鼓励支持着走下去。 到时候让周扶扬忍痛割爱将单俊来送给她好了。 到了晚上,周扶扬沐浴梳洗完毕,长及腰身的柔软发丝便稍稍用白色缎带一绑,轻轻地垂荡在身后。 林湘妆一心想着怎么剪周扶扬头发的事,周扶扬本来就不会在进食期间言语,是以一顿晚饭便在沉默中宣告结束。 周扶扬的头发半干未干,林湘妆即使此时将它剪下来也无济于事。 绮缎与红绣将饭菜撤了下去,各自吃饭去了。房中便剩下周林二人。 “今天我走了之后,你在家里都做什么了?”周扶扬问道。 “没做什么,就是继续写那份未完的稿子而已。” “嗯,辛苦你了!”他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脸上虽是挂着笑容,但林湘妆却感觉出了一丝怅然之意。“你这几天累了,应该好好休息,不用急着写这个东西。” “反正闲着没事。”她笑答道。 “妆儿,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周扶扬凝视着她,目光如水,温声说道。(未完待续) ------------ 114 越恼越销魂 “什么事?” “其实这件事我之前就应该先想到的,只是因为我自私地想要将你留在我身边,所以才没有这么做的。”周扶扬有些自责地说道:“母亲虽然不说,但我能感觉到她其实是很孤独的。虽然膝下一双儿女,但我总有忙不完的事,扶弱又太过贪玩,真正能陪在她身边的时候,其实并不太多。我以前也有想过早点定下亲事,让妻子能多陪陪母亲,只因孝服未除,是以搁延至今。如今我既认定了你,本待尽快安排好一切,便及早和你完婚的,孰料母亲突然对你……”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假如我一开始便让你留在母亲身边,或许你早就得到了她的宠爱,到时候我只要稍稍跟母亲一提,她便欣然撮合你我的婚事了。现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想明天就和母亲说,让你搬到富锦堂那边去养伤,顺便可以陪她说说话,你意下如何?” “我……我考虑一下可以吗?”林湘妆吞吞吐吐道。 这不明摆着让她去讨好未来婆婆吗? 别说上赶着的事不受人待见,就算周夫人对她没有偏见,她也觉得这事儿有点儿不靠谱。 她又没有想着说一定要嫁给他,虽然说她对他还是有一点感觉的。但是,纵使再相爱的两个人决定结婚在一起,也不能以媳妇毫无条件的妥协作为代价。要是一上来便形成了这样你强我弱的习惯,将来再要改就很困难了。 但是,她又不忍直接拒绝他的提议,她不想让他失望。 “妆儿,”他捉了她的手,轻轻握在手中,温情脉脉地注视着她,半晌,带着一丝幽幽的叹息说道:“今天的事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母亲真的是一个很好很慈祥的人。你和她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我知道的。”林湘妆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今天的事我也有错,我只图一时口舌之快。那样顶撞夫人,故意激怒她,让她生气难堪,让你在夫人面前也难做。现在想想觉得实在不应该。” “你也知道不应该吗?”周扶扬莞尔失笑道:“其实你当时说那些话的时候,我还真是吓了一大跳。好在我对你还是有所了解的。我知道你是不想失了面子所以故意说那些赌气的话的。不过,即使是如此,我还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冲动。随随便便说这些让人伤心的话好吗?” “你伤心了吗?”她问,脸上有着悲悯的神色。 “是啊,到现在还隐隐地痛着呢。”他煞有介事地说道。 “这样啊。”林湘妆偏着脑袋想了一想,然后说道:“那我向你陪不是好了。我给你一个安慰的抱抱怎么样?” “光是一个抱抱怎么够啊,人家可是真的很伤心呢。”周扶扬故作委屈,得寸进尺道。 “那就两个抱抱?”林湘妆眨眨眼,调皮地笑说道。 周扶扬“扑哧”一声笑了开来。脸上伪装出来的委屈表情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他站起身来,行至她对面,张开双臂,将她揽入了怀抱。 林湘妆也伸出双手,环抱着他。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今天林湘妆在与周夫人的博弈中,口不择言说的那些话。周扶扬真的是既惊且忧。她本来就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也不明朗。他真担心母亲的反对会让自尊心强的她更加抗拒于他。然而现在抱着她,如此贴切地感受着她的心跳与体温,她抚摸着他的手势也让他觉得无比安心温暖。 原来她还是很在意他的,她嘴上不承认,其实她心里是有他的。 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他忘却今日的所有不愉快,也更加下定决心要好好珍惜眼前争取未来。 “妆儿?”他将她抱得更紧,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去一般。 “什么?”林湘妆模糊地应着,抚摸着他后背的手慢慢移向了他的长发。 “谢谢你!”他在她耳畔呢喃道。 “谢什么?”她有些晕了。嗯,已经抓住一绺头发了。 “这样抱着你,真好。”他用脸颊摩擦着她的,带着满足般的喟叹:“我从来不知道,和心爱的人紧紧拥抱着互诉衷肠竟是这般美好!” “嗯,那你多抱一会儿吧!”林湘妆顺着他的话头说道。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右手去够旁边桌案上的剪刀。这个位置,这个距离,是今天她推算好的。 “好!”他欢喜地应着,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剪刀已经在手,林湘妆趁着他有所动作的时候赶紧摸索着用剪刀将提在手上的发丝迅速一剪。然后,林湘妆的左手之中便握住了一段柔软光滑的发丝。 发丝既已到手,林湘妆赶紧将剪刀放回原位,然后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来,将发丝迅速藏进了衣袖之中。 “呃,那个,我想嘘嘘一下。”林湘妆故作难为情地说道。 “嗯,那我去叫绮缎来帮你。”周扶扬有些不舍地放开她道。 “好。”林湘妆羞涩地应了一声,脸上带着得逞后的快意笑容。 周扶扬自出门喊绮缎去了,林湘妆赶紧趁机取了刚才剪下的头发,又将自己的头发也剪下一绺来,迅速打了个结,将发结塞进了锦囊之中。 等到绮缎来服侍她方便完,洗了手,林湘妆在床上坐定后,又让绮缎将周扶扬请了过来。 “忽然想起来,你今天不是问我说这个锦囊吗?”林湘妆将绣着并蒂莲花的红色锦囊在周扶扬眼前晃了晃:“你说的我要拿它和你换剩下的三张银票是不是?” “我说过这话的。”周扶扬从她手中接过锦囊,然后拉开系口,取出了里面的两绺发丝,在灯下细细地看了看。将其中一绺对着她的头发比较了一下,又将自己的长发扒拉至胸前,对着另一绺发丝比较了一下。 哇靠,要不要检查这么仔细啊?林湘妆心里暗叫侥幸,幸而她没有随便找个替代品来应付呢。没想到他居然来真的。 检查完毕,周扶扬确信这是他和她的头发后,他又重新将头发装进锦囊中,又将锦囊小心收好,从怀中摸出另外三张银票递给她。 林湘妆眉开眼笑地从他手上接过银票,心里想道发财了发财了,下一秒却听他说道:“这个锦囊我收着,这里面有你我结发的凭证,以后你再不能狡辩耍赖的。你生是我周家的人,死是我周家的鬼……” 你丫的原来打的是这鬼算盘呐!林湘妆无语地瞪着他。 她还以为他是要收回锦囊以解除他们曾经的约定呢,没料到他竟然是收回去以防她会突然变卦或是阴谋叛逃…… 这人太阴险了!不知不觉就自投罗网了!亏她还自鸣得意小赚一笔呢。 “唉呀,好像有点困了,扶扬,我想睡觉了。”林湘妆假装打了个呵欠,身子跟着委顿下去,做出一副疲惫的模样。 “我陪你一起睡!”他说着,趁势便要脱鞋上、床。 “不要了吧?”林湘妆忙不迭地挥手道:“你不是不习惯在人家床上睡觉吗?我的床又窄又小,我一天里大半日的光阴都在床上度过,床上被我弄得一塌糊涂,一股子异味儿。你赶紧回去吧,别熏着你了!” “那我抱你去我房间一起睡好了。”他改弦更张地说道:“反正我今晚无论如何要跟你一起睡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林湘妆真心恼了:“是你想干什么便要干什么吗?你懂不懂尊重人啊?你想跟我一起睡,我却不想和你一起睡呢!” “我就知道你会恼!”周扶扬浑然不介意,反而越发来劲儿,索性直接欺身上来,带着诡异的笑意和幽然的兰花香气轰然向她扑来。“可是你知道吗?你越是百般抗拒,我越是想要得到你!你要恼尽管恼好了,越恼越动人,越恼越销魂!” 他将她压在身下,凑在她耳边性感而诱惑地说道。 林湘妆在他扑身下来的时候,出于本能已经惊声尖叫了一声,周扶扬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看着她瞪大的双眼笑得奸诈。 林湘妆拼命摇着头,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尼玛他是想干什么,玩生米煮成熟饭这一套么? “其实你大可不必惊恐至此,”他一副无害的笑容:“我只不过是想试试看,睡在别人的床上会是什么感觉,你不用太过紧张。” 林湘妆稍稍镇定了一些,又使劲喊了几声示意他松手。 周扶扬松开手来,林湘妆也不再喊叫,只是没好气地说了句:“那我们交换床睡觉好了。你睡这里,我睡你的床去!” “不要!”他用手半撑着身子,正视着她胀得发红的脸庞,笑吟吟道:“要去一起去好了!其实我也赞成在我的床上睡觉,宽敞,翻来滚去的也不局促……” “我的脚伤还没痊愈呢,怎么翻滚啊?”林湘妆被他言语捉弄挑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连带着也练得她皮厚了。 “嗯,那就不翻滚。”周扶扬反而愣了一下,他还以为她又要激烈地言辞抗拒呢。“我们就温柔一点儿好了。”(未完待续) ------------ 115 是不是应该生个孩子 “周扶扬,你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呀?”林湘妆朝他翻了个白眼:“我这几天忙得什么似的,真的很累,正说事情完了好好休息一下呢。你还想着给我找事,是嫌我还不够累吗?” “我知道你累啊。”周扶扬自知理亏,收起了脸上的嬉笑之色,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几天你忙得都顾不上和我说话,我心里就在想,等结束了这桩事情,我们是不是应该生个孩子,我忙的时候你可以和孩子玩儿,你忙的时候我也可以看着孩子望梅止渴……” “你还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林湘妆心里大呼三声“我还是个孩子呢”。这个话题太沉重了吧,还是不要再继续了。“不和你扯了,我真的觉得累了,想睡觉了,好吗?” “好吧。”周扶扬有些扫兴,无奈地爬起身来,顺势在她脚边坐下,又伸出手来,轻轻搭上她小巧的玉脚,以四指固定握住脚背,探出大拇指按上了她脚上的穴位,眼睛看着她,语气中略带隐忧:“我帮你推拿一下穴位,助你早些入眠。” 林湘妆轻轻“嗯”了一声,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我也知道,是我太心急了一些。”他手上的动作不疾不徐,语调中却有淡淡的隐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对你没有把握,明明你在我眼前,却好像只是一道虚影一般。尤其是你今天说的那些话,让我更加害怕。你好不容易向我靠近一点儿,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向我敞开心扉,这是我期待已久的幸福和喜悦,我不想看到我们关系稍微有些起色就被突然而来的变故给打断。依我对你的了解,你今天能说出那样的话,极有可能你心里已经有了想法。或许你一直都在谋划着,只是我自欺欺人地不想去承认罢了。正是因为害怕今天的事情会让你的心意发生动摇,所以我就想着……想着应该用什么把你套住。用金钱吗?没错,金钱对你挺有诱惑力的。可是。聪慧如你,若有了足够的钱财在身。将更加如虎添翼,恐怕你随时都作好从我身边逃离的准备吧!要想真正地留住你,是不是一定得用骨肉亲情呢?妆儿……” 周扶扬一边讲话的同时,手上动作不停,他自己也忘了自己正推拿着林湘妆的安眠穴呢。林湘妆稍一放松下来。听着他轻柔舒缓的叙述,不知不觉中竟沉沉睡了过去。以至于周扶扬停下手来呼唤她时,她已经呼吸修长,全然进入了香甜的梦乡之中了。 周扶扬静静地注视着她恬静的睡容。悠悠地叹了口气。无怪乎母亲要责备他,说真的,自从爱上林湘妆。他就失去了原有的骄傲与威风,变得患得患失,念兹在兹的总是她,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对母亲出言不逊…… 他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这一刻的温柔与甜蜜。让他觉得无比安静与满足。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当你沦陷的时候竟然可以忘却自我。 妆儿,我中毒了,解药在你这里,所以,请你一定要守着我。不然我会慢慢死去! 林湘妆这一夜睡得很是沉实香甜。 等她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也尿急得不行。也来不及想昨晚是怎么不知不觉睡过去了,也不唤绮缎进来伺候,自己摸索着下了床,拄了拐杖到马桶边方便了。 解决完内急问题,林湘妆这才想起来昨晚周扶扬在她耳边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犯困,眼睛闭着闭着就这样睡着了。 大概听到房中的动静,绮缎也打了洗脸水推门进来了。 “姑娘昨晚睡得好吗?”绮缎将脸盆放在洗脸架上,绞了脸巾递给林湘妆。 “嗯,挺好的,一觉到天亮。”林湘妆接了脸巾擦了把脸,问道:“现在几点了?呃,不,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快要巳时了。” 嗯,看外面的太阳方位,猜想也差不多是八九点左右。 洗漱完毕,绮缎又替她张罗早餐。绮缎因为平时都是和她一道吃早餐,今天她起得晚了,害得绮缎也饿着肚子等着。 “周扶扬又出门了吗?”林湘妆喝了一口小米粥,顺便问了一句。 “没有。” “哦?那还真是难得。”林湘妆有些疑惑。 她心想这人平日里早出晚归的,一般情况下,只要他没有出门,必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的。而他今天没有出门,竟然也没有过来瞄一眼,有点奇怪。 “是难得!”绮缎怪腔怪调地说道:“听说公子一直在夫人房门前的台阶下跪着呢。” “啊?为什么?”林湘妆吃了一惊,差点被嘴里的食物给呛到。 “唔……好像是和姑娘你有关的……”绮缎吞吞吐吐地说道。 其实就算绮缎不说,林湘妆也猜到了。能让倍受宠爱的孩子长跪门前而无动于衷的事,除了与她这个大麻烦有关外,还有什么别的事么? 林湘妆深感罪孽深重。 匆匆地将碗中的小米粥一气喝完,林湘妆胡乱地擦了嘴巴漱了口,抓了拐杖便要往外跑。 “姑娘你要干嘛去?”绮缎急得大喊道。 “解铃还需系铃人!”林湘妆丢下这句话后,便拄着拐杖一跛一跛地往门外而去。 刚步出门口,便看到在院中不停地走来走去一脸愁容的红绣。 见到林湘妆出来,红绣仿佛见到救星一般。 “林姑娘,你是要去帮公子的吗?”红绣欣喜不已地迎上前来对她说道。 “红绣你放心吧,我会去把公子带回来的!”林湘妆一脸郑重地说道。 “嗯,那我陪你一起去吧!你脚上又不方便,你还是坐在轮椅上,我来推你!” “好!”林湘妆接受了她的提议。要想快点到达目的地,靠她这么慢慢地走还真是要急死人。 于是,林湘妆坐了轮椅,将拐杖搁在腿上,让红绣推着轮椅飞快地往富锦堂方向而去。 富锦堂正屋外三步台阶下,周扶扬执着地跪在铺着红泥砖头的地面上,背脊挺得笔直,虽然已有薄薄的汗水自脸颊毛孔各处浸润出来,但他丝毫不为所动,眉眼一动不动,昂然注视着正屋紧闭着的门扉。 “哥,你这是干嘛啦?何必自找苦吃呢?”连周扶弱都不忍心看他受苦了,上前想要扶起他来。“那个姓林的就那么好吗?你还非娶她不可,明明知道我讨厌她,娘也不喜欢她,你看看你把娘气成什么样子了,你在这大日头下跪着算怎么回事啊?想让娘心疼你而答应你的请求吗?你是想从此后家宅不宁吗?还有,为什么是你在这里跪着哀求母亲,难道不应该是姓林的小贱人痛哭流涕地来求的吗?” “我说过,不要再对林湘妆使用带侮辱性的字眼!”周扶扬冷冷地看向周扶弱道:“就算你是我妹妹,也不可以!” “你还真是无可救药了!”周扶弱蹲在周扶扬面前,本来好心前来劝解的,却不料又因言语失和而改变了初衷。“侮辱?她算什么东西,她也够资格让我去侮辱她吗?再说了,就算我侮辱了她又怎样呢?你是要打我替她出气么?” “我不会打你的,”周扶扬对这个妹妹也极为头痛,轻不得重不得的。他一脸无奈地看着她,眼里似乎还有隐约的笑意。“别说你是我妹妹,即使是素不相识的女子,我也不会轻易加罪于她。不过,小小的惩罚还是要的,不然就总也不长记性,无所畏惧……” 周扶扬语音未落,只见他右边衣袖轻拂,右手疾速探出,闪电般捉住周扶弱搁在膝盖上的左手,手指轻轻一弹,又迅即将他的手收回袖中。而与此同时,周扶弱却骤然间觉得整条手臂触电般迅速一麻,接着完全失去知觉。 “啊!”周扶弱惊惶失措地大叫一声,飞扬跋扈的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她用力地甩了甩左边胳膊,又试探着用右手掐了掐左边胳膊,发现整条左臂已经没有了痛感,只剩下不断喷涌而出的酥麻之感,仿佛有万千蝼蚁成群结队地在上面游走一般,本来是炎热无比的天气,她却觉得有一股森寒之意袭遍全身。 “周扶扬,你到底对我做什么了?”周扶扬一边晃动着胳膊一边花容失色地叫道。 “没什么,小小惩戒而已。”周扶扬不以为然道。“这一招名曰‘红酥手’,中了此招之人,先是整个臂膀麻痹不已,若你心平气和倒也罢了,两个时辰之内,自然便又恢复如初。但若你一味恼怒激愤,气血攻心之下,你的手便会因凝结过多的血气而变得殷红如血……到时候若想痊愈,便只能以针扎手指,放出多余的毒血才可恢复……” “周扶扬,你……”周扶弱浑身打着颤,几乎气得七窍生烟,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孔失去了本来的美感。 不知道怎么搞的,今天一早起来她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双腿有些吃力,尤其小腿部分,仿佛有一根筋扯着肌肉般,将小腿肚胀得又酸又痛,她的右手臂也是酸痛不已,问了绿绵才知她也有相同症状。想起昨天林湘妆说的那句话,说什么心术不正的人会受到惩罚,她本来只当林湘妆在危言耸听,没想到还真的被她说中。她也有怀疑是不是因为打了羽毛球的关系,她悄悄向与周扶扬一起打过球的人询问过,人家好好的,一点不适的感觉也没有。刚才她也问过周扶扬,他也说毫无症状反应。这不禁令她更觉狐疑难测,难道她和绿绵真的是心术不正之人么?(未完待续) ------------ 116 就是不会放“肆” 周扶扬,算你狠!有了媳妇连娘都忘了,何况是她这个早晚要嫁出去的妹妹呢。 况且,这么多年来,周扶扬对她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她之前那般冒犯他他也忍了,看来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每个人的忍耐力都是有限的! “好,你对我不仁,便不要怪我对你不义!”周扶弱扭曲着一张脸,冷冷地撂下一句话后便步上了通往正屋房门的那三步台阶。 很明显,她是要去借机坚定母亲的意志的。如果说周夫人终究会因为周扶扬的行动而心软的话,周扶弱带着如此强有力的反对牌而去,周扶扬想要扭转局面,将更加困难重重。 意识到妹妹的意图后,周扶扬伸手捏了一小块碎银,想掷中妹妹脚部,阻止她进入房间。但是他忽然又想起林湘妆的右脚,她当初便是被赵护院用银钱给掷倒在地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况且,那个是他血浓于水的亲人。再者说,假如他真的对妹妹出了手,恐怕只会让后果变得更加不堪设想。 心念电转间,他已经将碎银收了起来,仍是虔诚地跪在地上,目送着妹妹快步踏上台阶,拍响了面前那扇房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千姿开门将周扶弱迎了进去,后者立即抬步跨进了门槛,紧接着发出一声狼狈又委屈的喊声:“娘,我的左臂残废了……” 只是转瞬间的功夫,周夫人便挽着梨花带雨的周扶弱走了出来,明明是恨怒已极,却仍表现出不咸不淡的样子。 “扶扬,你竟然对妹妹下此毒手?”周夫人不无心痛失望地说道:“怎么,在你眼里,真的已经没有了我和你妹妹的存在了吗?你的心里只有林湘妆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是吗?” “孩儿惶恐!”周扶扬半伏于地,见母亲已经动气,只得老老实实回答道:“母亲请不必太过担心,妹妹的症状很快便会消失的。孩儿不是没分寸的人,绝不会做出伤害家人之事来。” 周夫人听得他如此说。稍稍放了点心,她刚才也是被周扶弱的样子吓到了。 “你知道就好。”周夫人淡淡地说道:“你一向忙得不可开交,如今却跪在这里浪费时间做甚?” “若孩儿的心事未了,又如何静得下心来做别的事呢?”周扶扬恭敬地朝她叩了个头,恳求说道:“还望母亲成全!” “我不是说过了吗?府中一应事宜。你看着办就好,你心里早就有了主张,又何必来问我这个多余的无用之人?!” “母亲说这样的话,让孩儿情何以堪?您是赐予我生命之人。没有您便没有今日的扶扬,您怎么能说自己是多余的无用之人呢?”周扶扬抬头哀哀地看着母亲,其状甚是堪怜。 “是不是多余与无用。你心里很清楚。”周夫人略显悲哀地看着他,她引以为傲的俊逸优秀的儿子,再也不是她的专属,不再以她为第一位,凡事以她为首是瞻的了。看他对林湘妆那般迷恋不可自拔的模样。她就没来由地生气,还有伤心失落。 他绝对不能对别的女人好过于她,她永远、必须是他心中的第一位。她说的话,他绝对不可以说“不”。对于表现强势的林湘妆来说,她似乎都能想像得到婚后他对林湘妆伏首贴耳的模样……不。不是这样的!周扶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除了在她这个做母亲的面前需得放下姿态外。在别的女子面前,他必须是被仰望的,而不是看人脸色小心讨好的模样。 从他诘问她的婚姻是否是合适的那一刻起,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与伤害,而且,这样不被原谅的话还是源自她最引以为傲的孩子,早已将全部心思寄托在孩子身上的她刹那间便觉得是扶扬背叛了自己,而导致扶扬这么做的罪魁祸首无疑便是林湘妆…… 她绝对不能原谅林湘妆! 周夫人凝神间,红绣已经推着林湘妆赶了过来。 “夫人!小姐!”红绣停住轮椅,朝周夫人及周扶弱福了福身。 林湘妆拄了拐杖慢慢地从轮椅上走了下来,朝周夫人欠了欠身,态度还算比较恭敬:“夫人您好!” “我后来也听说了,是西施让你受惊了。昨天也忘了问,你的脚好些了吗?”周夫人微微笑了笑,态度很是温和。 “已经好很多了,谢谢夫人关心!”虽然有点纳闷周夫人为什么对她这么和煦,但林湘妆还是很诚恳地回答道。 “幸好你来了。”周夫人仍是浅笑着说道:“刚才扶扬拜托我说要让你来我这边养伤,顺便陪我说说话解解闷,我是想问问你的意思,像我这样不识时务的老太婆,恐怕你会觉得无趣吧?” “夫人言重了!”林湘妆小心翼翼地说道,眼睛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扶扬,问道:“夫人,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要一直跪在这里请罪?” 他? 周夫人被林湘妆大胆的腔调惊得微微一怔,一双如月秀眉微皱,语气中却仍是神色自若的:“他并没有犯错,他只是想请求我同意你们的亲事。所以我说你来得正好,湘妆,你是个好孩子,我来问你,昨天你说的看不上我儿扶扬,是不是真心话?还是像扶弱说的那样,只是欲擒故纵罢了。” 周夫人的态度是温和的,语气也并没有多凌厉,但她说的这番话,却让林湘妆只能做一个否定的回答。高手就是这样,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何况,她一点儿也不强,纵她百般巧思,人家只一招便击中她的要害,令她毫无招架之力。 “母亲,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孩儿便是,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不关湘妆的事……” “怎么不关她的事?”周夫人微微一哂道:“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娶她,如此大事,竟然与她毫不相干吗?我不是说过吗?我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我对待儿女的婚事,是希望你们是两厢情愿互相喜欢的,可是湘妆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明明白白地说了看不上你,不愿入我周家门。你若硬娶了她,她若整天哭天喊地的厮闹不休,弄得怨气冲天合宅不宁的,那可如何是好?”转回头来,又极是和善的对林湘妆说道:“湘妆,你说我说得有道理吗?” “夫人所言极是!”林湘妆并没有特别的表情,云淡风轻地说道:“如今像夫人这般开明通达的长辈可谓万中无一,而我竟然有此荣幸遇见夫人,这真是湘妆三生修来的福气。湘妆虽然只是个外人,但在湘妆看来,作为您的子女,应该珍惜您这样难能可贵的母亲。天下最伟大者,莫过于母亲了。正因为您的伟大与无私,将扶扬教育得这么好,他心里最爱最敬的人就是您了。我曾经说笑地问他说假如他的心上人和母亲一同落水他会先救谁,他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救母亲,因为母亲在他心里是第一位的。所以啊,我觉得吧,公子他今天的行为实在是有点过分,他明知道这样在大日头底下跪着会让您心疼,他却还要故意这么做,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他这等于是变相的欺负您嘛,您说是不是?他要是真孝顺您心疼您的话,他就不应该在这里跪着,不管是什么原因。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管父母如何不支持自己的举动,也不应该用这种消极抵抗的方式,这摆明了就是在伤父母的心嘛,要是真的孝顺父母,就不应该跟块石头一样在那里跪着,就算是真要跪,好歹下面垫个垫子,上面找人打把遮阳伞,嗯,还要叫个小丫头打着扇子,再捧着茶水随时伺候着……” 林湘妆说得一本正经的,前面部分的时候,说得倒像那么回事,言语中肯中听,不着痕迹地将周夫人捧到了一个高度。正所谓,千穿万穿,唯马屁不穿,哪怕是自命清高之人,也无法抗拒别人恰如其分的恭维。再加上,林湘妆说得很切实际,并没有过分夸张,听得周夫人很是受用。再加上,她只字未提成亲之事,又是夸赞周扶扬的孝顺,又是指责他的谬误之举,字字句句,都说到周夫人心坎上了。 虽然心里受用,周夫人听下人们的恭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是真心还是马屁她自然心知肚明。所以她虽然也受用了林湘妆的恭维,但意识还是清醒的,心里一直在提醒自己说,哪怕她说得再天花乱坠,也不能因此而接受她做周家的正媳。 孰料听到后来,她竟然还打趣起周扶扬来,说垫垫子打扇子什么的,周夫人一个忍俊不禁,差点就随着心意笑了出来。 周夫人虽然忍住了没笑,身边的几个丫头倒是吃吃地偷笑起来。 “妆儿!”周扶扬哭笑不得地瞅了林湘妆一眼,薄嗔了一句:“不得放肆!” “回公子的话,我会放牛放羊放鹅放鸭,可就是不会‘放肆’哎。”林湘妆无辜地盯着他,煞有介事地说道:“不知道‘肆’这个东西是什么啊?”(未完待续) ------------ 117 叔可忍,婶也不能忍 一周即将结束,在此特别感谢绾小白、九天逆天、孤月寒江、悲伤弯田螺、ccsweetie等几位大大投的珍贵粉红票,也感谢悲伤弯田螺、冉小囍、落叶纷飞、黑白剧照、ccsweetie、大萨菲、野菊花开富贵等大大的打赏,同时一并感谢一直不离不弃订阅本书的朋友们,鞠躬致谢!! ********************************************* 周围的婢女们更加猛烈地偷笑起来,明明觉得很好笑,却又不能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一个个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子憋了个满面通红。 “林湘妆,你除了会贫嘴以外,你还会点儿别的什么登得上台面的东西吗?”周扶弱见婢女们个个肩头耸动,低着头掩了脸笑得不可自抑,不由恼怒道。 “唉哟,小姐,我会的东西昨天不是刚刚展示过么?那些东西不都是摆上台面的吗?”林湘妆回答道:“不然小姐你是指的什么能上台面的东西?” “你……”周扶弱被林湘妆反驳得哑口无言,见几个丫头还在隐忍笑意的模样,疑心大家也是在看她的笑话,便不由得变了脸色迁怒于人道:“你们这些不中用的东西!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让一个低贱的奴婢在主人面前撒野,你们不知道给点颜色瞧瞧,竟然一心站在旁边看热闹,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吃了態心豹子胆了么?你们是不是也想在大日头底下跪着?” 于是,一干人等立马敛了笑,呐呐地不敢言语。 周扶弱早已气极败坏得不成样子,扭着周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娘啊,你看这个小贱人,寡廉鲜耻不说,还嘴巴恶毒尖酸刻薄。她挑拨离间我和哥哥的关系就罢了,竟然还教唆着哥哥来向您示威。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要依我说,上次教训得还真是轻了,真应该拔了她的舌头,看她还怎么搬弄是非招摇撞骗!” 奶奶的。周扶弱你怎地如此歹毒凶残?真是叔可忍,婶也不能忍了! “小姐,我现在越来越发现,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林湘妆并没有显得特别生气。脸上依然是笑眯眯地说道。 “呸!谁要跟你认识的乱七八糟的人长得像啊?”周扶弱朝地上啐了一口道:“就你这样的德性,认识的会是什么好人吗?再说了,我这样的容貌。也是阿猫阿狗能及得上的千分之一么,还像呢,真是厚颜无耻!” “你说得很对,我说的那个人确实是有点厚颜无耻的。”林湘妆继续说道:“我认识的那个人真的是个大美人哦,而且还是个会巫术的美人。她使用巫术使自己当上了一国的王后。艳冠皇宫,无人能及。她有一面魔镜,这面魔镜知道天下所有的事情。这个美人王后每天都要问一句‘魔镜魔镜告诉我,天下间谁是最美丽的人?’而魔镜总是告诉她说,‘王后。你就是天下间最美丽的人。’这个美人王后就非常得意骄傲。可是有一天,魔镜却告诉她说。这个世上有一个白雪公主才是天下间最美丽的人。于是王后大发雷霆,找到了白雪公主,并且骗她吃下了有毒的苹果,从此后王后就又变成了天下间最美丽的人。” “那后来呢?后来这个坏女人没有得到惩罚么?白雪公主就这么死了吗?”周扶弱竟然将林湘妆的故事听了进去,丝毫没意识到林湘妆这是在意有所指,还不屑地撇撇嘴道:“原来这个白雪公主也就是个空负美貌没有脑子的草包美人么?怎么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啊?苹果?苹果是什么果?” 哦,苹果这个东西也是舶来品,十九世纪才从海外进入中国,就算是皇帝老子也没吃过,甚至连听也没听说过的,林湘妆这里只是顺口提及,并未想到会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更没料到周扶弱这个被她含沙射影之人竟然还会傻傻地追问下文,还批评人家是空负美貌没有脑子,一时间倒把林湘妆给问得怔住了,本来想借此抨击周扶弱如老巫婆嫉妒人家美貌一样嫉妒她的怜俐口齿,所以才要拔她的舌头云云。 “苹果是一种水果,结在树上的,这样一个圆形的,熟透以后红红的,香甜多汁……”林湘妆一边比划着一边解释道,说到一半的时候,她猛然惊觉自己是不是也犯傻了,竟然还有兴致在这里跟她讨论苹果是什么水果。 “又在信口雌黄!”周扶弱颇为不信地鄙夷道:“即使如家父般走遍天南地北见过天下万物之人,也没听他言及过什么地方有个什么水果叫‘苹果’,可见你这张嘴除了会搬弄是非外还会瞎编乱造!我看还是把你变成哑巴最好,省得你到处害人,最后又害了自己。君不闻‘祸从口出’么?” 尼玛,什么玩意儿啊?明明是她讲故事教育周扶弱的,怎么现在竟然被人反教育了。果然应该目标明确,不可心慈手软。 “难道小姐你也有一面魔镜么?”林湘妆似笑非笑地问道。 “什么魔镜?”周扶弱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她反应过来时,她脸上的神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又气又急道:“你这个坏丫头,原来你是在讽刺我是那个可恶的巫婆王后是吗?她嫉妒白雪公主的美貌,怎么,难道你比我美么?我需要来嫉妒你吗?哦,要不就是你自以为你很聪明伶牙俐齿,所以我才说要拔了你的舌头的,是这样吗?” “哪能呢,我怎么比得上小姐你的聪明伶俐呢?”林湘妆赶紧矢口否认道:“凡是知情的人都知道小姐聪明绝顶无人能及的,只不过那些不知情的人,正所谓人心难测嘛,或许别人会这么以为也不一定呢。” “呸!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周扶弱轻斥道:“你当我不知道吗?你这样说不过就是想阻止我拔了你的舌头是吧?” 说来也怪,周扶弱一向与林湘妆势同水火,见到她便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样子,但现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竟然闻不出半丝儿火药味儿,倒像是关系交好的朋友间互相吐槽挖苦的语气。 对她突然的转变,林湘妆一时还没回过神来,那边厢周扶弱见她沉默不语,只当她是默认了自己的说法,不由得有些洋洋得意地说道:“今天本小姐心情好,暂时就不拔你舌头了。我要是真拔了你的舌头,只怕某个人就真要废了我一只手臂。你刚才的话说得很好,那个跪在地上的家伙跟头倔驴一样,我好心劝他,他非但不领情,还跟我吵起来,又把我手弄得麻麻刺刺的,真是讨厌死了。本来依我的意思,我还真是想让他跪个三天三夜,最好跪得膝盖又红又肿,再痛上个三天三夜……” “扶弱,你又在胡说八道了!”周夫人嗔怪了女儿一句,后者不依地咕哝了一句:“谁让他欺负我的,哼!” “扶扬,你还不起来,打算一直跪在那里吗?”周夫人数落完女儿,眼睛从林湘妆身上掠过,然后看向周扶扬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你自己,你说希望我同意你和湘妆的婚事,一来,我并没有反对你的意思,再者说,这件事,不得问问湘妆的意思么?是吧,湘妆?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好吧,绕了一大圈,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夫人,我觉得吧,天气这么热,我的脚不利于久站,不管您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们是不是到房间里去坐下来慢慢说?” “嗯,湘妆说的很是。”周夫人自然明白林湘妆的意思,虽然她只字未提周扶扬,但夫人心里又如何能够不明白,她只是换一种方式让周扶扬从硬石地板上起来而已。论心思灵巧方面,扶弱确实及不上她。 “千姿,你去帮湘妆一把,我们去屋里说话吧。”周夫人点头说道,然后随意瞟了固执地跪在地上的周扶扬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若不想听到我们说些什么,那你还是跪在这里吧。” “孩儿要跪那也得跪在母亲面前啊!”周扶扬一手撑地,轻松地一跃而起,难得地嬉皮笑脸了一回。他一向在周夫人面前谨慎严肃惯了,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周夫人还有些不习惯。周扶扬一见母亲一脸狐疑的模样,赶紧敛了神色,重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一行人去了花厅,分主次坐了。 本来林湘妆只是府中的下人,应该是没有位置可以坐的,不过她坐在轮椅上也还是坐着的。但相信即使她不是坐在轮椅上的,周夫人应该也会赐个座位给她的。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刚一坐定,周夫人便对林湘妆直截了当地问道。 “夫人还真是锲而不舍啊!”林湘妆大是感叹道。“嗯,是什么问题来着?哦,问我昨天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不敢欺瞒夫人,湘妆对您说了谎。说看不上扶扬,是我为了保住自尊而故意说的。事实上,并不是我看不上他,是我自知配不上他……” 听到她自认说谎的时候,周夫人心里还有些不屑的样子,但听到后来又说自知配不上周扶扬,对林湘妆又有了新的观感。 “公子金枝玉叶德才兼备,我一个一无是处的小丫头,别说门不当户不对的,再加上我自己本身不争气,性子鲁莽暴躁、嫉恶如仇,别说是要做人家的正室夫人,即便是要做个小妾,也是对公子的一种辱没……”(未完待续) ------------ 118 拒婚 “妆儿,你这是在说什么啊?”周扶扬与周夫人的心思正好相反,初时听林湘妆说自己撒谎时他还在暗自点头称是,及至听到后来,怎么越听越不对劲,这明明就是在撇清自己,不想和他有所牵扯的意思了。这叫他如何坐得住? “妆儿,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结发之情,你除了嫁给我以外,难道你还有别的选择吗?”周扶扬让座起身,一个箭步上前,伸出手来,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脸上有着匪夷所思的神情,无比沉痛地说道。 “公子,你怎地如此激动?!”林湘妆抬眼平静地望着他,任他抓着自己的手,并不挣扎。“我与公子之间清清白白的,何来肌肤之亲之说?哦,亲嘴也算吗?嗯,我看看……”林湘妆左右四顾一下,那意思仿佛是在说,看看能否找个人亲一下。 “林湘妆!”周扶扬厉喝一声,将她的手腕捏得更紧,脸上又气又急,胸口间仿佛被什么压住一样,难过得喘不过气来。“不是你说的吗?你说的要匹夫匹妇,一生一世,至死靡它,忠贞不渝。如今,你又是怎么了?” 林湘妆本来准备好的说辞在他痛心疾首的眼神中生生咽了下去。 没错,她当初既是向他提出了要求,而他也答应了。现在,他正在为他的诺言积极努力,而她却要说出这样泄气的话来,仔细想来,对他还真是不公平。 但是怎么办呢?难道她要推翻之前的说法,和他一样跪下来,痛哭流涕地表自己的衷心,恳求周夫人同意吗? 即使她肯委屈求全这么做,人家也不见得会领情啊。反而落人口实,说她欲擒故纵啦出尔反尔啦口是心非啦,无中可生有,更不要说这有凭有据的了,那更加要被借题发挥大作文章了。 对于周扶扬的行为。她感动归感动,但是。要让她抛开自尊丝毫不考虑自己的感受去迎合周氏母女,无论其如何羞辱打压都忍气吞声,那真是比杀了她还要难过。她甚至可以想见,如果周夫人看在扶扬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们的婚事,他平日里又忙得要死。依周家母子的脾气禀性,想必是不会容许她三天两头往外跑的,那她就天天呆在家里被她母女二人摆布教训么? “没错,我是说过这样的话。”林湘妆直言不讳道:“那是我曾经很天真地以为。只要你对我好,一心一意地爱我,永远站在我这一边支持我。所以我才这样说的。可是现在我才明白,在你心里,夫人永远是第一位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总是倾向于她的。哪怕我将来受了委屈,你也会认为是我自取其辱。扶扬,你了解我的,这些我是无法容忍的。如果要我我在收回对你说过的话与昨天对夫人说的话两者间做选择的话,”顿了顿。她定定地看着他,语气铿锵道:“那我宁可选择前者。” 周扶扬心里的憋闷之感愈发难受。头里一片混沌,额上青筋突突地跳了起来。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只觉喉咙里仿佛被火点着一般焦灼疼痛得厉害,甚至觉得身上的力气一点点从空气中蒸发掉,几乎都要站立不稳一般。 “说过的话怎么可以收回呢?难道泼出去的水能够收回吗?”他顿时失了风度,抓狂般地大吼大叫起来。 “不能收回!”林湘妆肯定地答道:“所以昨天我和夫人说过那些话,也无可更改!” “妆儿,不是这样的!”他抱着她的双肩,剧烈地摇晃着,眼睛里有无可言喻的痛楚。“虽然我很爱我的母亲,可我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同时我也相信母亲不是蛮横无理的人,你和她相处久了就会知道,她是世上最平易近人慈祥和蔼的母亲,而且,我相信假以时日,她也一定会喜欢上你的,你怎么一点机会也不给自己呢?你说的这些,不过都是借口,从一开始,你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你说的那些不过都是敷衍我的说辞,你就是在抗拒我,只因为你心里还对刘别念念不忘,你不许我碰你,你要为他守身如玉,你心里期盼着有朝一日还能和他破镜重圆,是也不是?” 林湘妆被周扶扬暴跳如雷的模样吓住了。虽然一开始相遇的时候,他也曾展露过他暴戾的一面,但随后他一直流露出的温柔多情将之前的印象尽皆掩盖了。在她心里,他的形象就是优雅温和风度翩翩的,而他今天却面目狰狞地冲她大吼大叫,自他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怨怼之气重重地逼迫过来,直叫她也快喘不过气来。 “扶扬,你冷静一点儿!”周夫人赶紧示意千姿与红绣上前将周扶扬拉开,却被他双臂一振,将那两人双双振了开去。 “湘妆,是这样么?”周夫人好似也被周扶扬的模样惊了一下,她从来没见过他暴怒至此的模样。他一向是自制力极强的人,在她面前更是扮演孝顺好儿子的角色,她一直以为,扶扬的性情便如一杯温开水般,不凉,亦不热。不凉,看他对周围女性的宽容爱护便可得知;不热,她从未听说过他对谁特别深情迷恋过。谁料到他心里竟然蕴藏着如此强烈的情感,只是平时不表现出来而已。周夫人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没在顺着儿子的心意了。 “你说看不上扶扬,其实是因为你心里还装着别人是吗?”周夫人有些替扶扬打抱不平道:“你一直都是在对扶扬虚情假意惺惺作态是吗?” “不,不是的。”林湘妆定了定神,看着周扶扬的样子,突然有些心疼。她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周扶扬的脸庞,温言道:“扶扬,你真的不了解我的心么?你故意说这样令我难堪的话心里就痛快了是吗?” “妆儿!”周扶扬也颇觉后悔起来,骤然间屈下一条腿去,半跪在她的面前,用脸颊恣意磨蹭着她的手心。“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对不起,我竟然对你说出这般伤害你的言语,我实在是太混蛋了。妆儿,你能原谅我吗?” “扶扬,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站起来?”林湘妆还来不及答话,周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上前来,伸出手拉住周扶扬的胳膊,企图将他拉起来。“坐着不能好好说话吗?” 真是丢死人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君亲,怎么可以在高堂面前向一个身份低微的小丫头下跪呢,哪怕只是跪了一条腿?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他颜面何存,威严何在?! “林湘妆,我一直觉得你是明辨是非通情达理的孩子,我也一直忍着没有教训你,”周夫人终于开始发难道:“我现在真是看不下去了。我好心好意问你是否与扶扬情投意合,是否心甘情愿愿意与他结为夫妇,你正经问题不回答我,净扯些不相干的话题做什么?我可以容忍你的粗鲁无礼,我也可以不计较你和扶弱的种种恩怨,但是,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玩弄扶扬的感情,你怎么能够肆无忌惮地伤害我视若珍宝的孩子?你一介奴婢,何德何能得到扶扬的真心对待,你竟然不知珍惜,还恣意践踏其上,你于心何忍?!” “母亲!母亲!”周扶扬既着急又心痛地反拉着母亲离开,一边劝慰道:“都是孩儿不好,让您误会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并没有发生您以为的那些事。湘妆她从来没有伤害过我,更说不上什么玩弄我的感情。她只是反应迟钝些,那也只是因为对我的不信任,并不是不珍惜。我刚刚对她说的那些话,才是真正地伤害到她了。所以,母亲,孩儿恳求您,您就答应我和湘妆的亲事吧!” “孩子,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周夫人对林湘妆的不满还未得到纾解,对周扶扬语重心长道:“为娘的几时说过反对你们的话了?昨天可是十几只耳朵都听到了她是怎么说的。她既是对你无意,我们又怎可随意强娶?你也说了她不过是敷衍你,如今更寻了虞国公府的四小姐做靠山,将来自是想着寻个更好的如意郎君,又哪里将你放在眼里呢?扶扬,这样朝三暮四得陇望蜀的女子,怎配嫁为周家妇呢?” “不,母亲,孩儿确信,湘妆她不是贪慕虚荣之人。”周扶扬赶紧替林湘妆辩白道:“她若是真的贪慕虚荣,我就不会如此辛苦地追求她了。我也相信她绝对不是朝三暮四心志不坚的女子,她聪明可爱真性情,她见识广博却虚怀若谷,她是与我所知道的那些名门淑女截然不同的女子,自从爱上她,世上再多再美的女子,在我眼里也不过都是浮光掠影罢了。” “哥,你也太痴情了吧?”周扶弱不知是赞赏还是奚落地说了句。 周夫人一时默默无言,半垂着头沉吟着,仿佛满怀的纠结与无奈。 “夫人,请不必为难。”林湘妆却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开口说道:“我现在是不会同意和扶扬成亲的!”(未完待续) ------------ 119 你就从了他吧! “为什么?”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隔岸观火的周扶弱,仿佛每次林湘妆的回答都会令人大感意外。“我哥对你这么好,处处维护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没有对他不满意啊。”林湘妆笑说道:“难道不是你对我不满意吗?” “我……”周扶弱轻抬下巴,按照原来的想法,还真是要大力点头一再表示“正是如此,你很有自知之明”之类的话语,但是此刻她心里竟然没有了这样的想法,只是别扭地说道:“我对你满不满意打什么紧,又不是我要娶你!” “你是不打紧,反正你早晚是要嫁出去的。”林湘妆转向周夫人道:“夫人是宽厚慈祥的长者,我一向很敬重您。也正因为此,我不想让您不开心,我不希望看到您为我这样的女子而忧心烦恼。我明白您心中所想,公子确实值得更好的女子来匹配,家世、容貌、品德、才艺……孩子是母亲一生最伟大的杰作,尤其像扶扬这样的,更是值得称道的杰作,试想,一个如此完美的作品,岂能因为一个不完美的配偶减损了他的完美度呢?虽然您很想成全扶扬的心意,可是心里到底觉得遗憾,并且因此而终生耿耿于怀。如此一来,扶扬便真正地成了一个不孝之人了。也正是如此,我不希望扶扬犯下终生不可弥补的错误,请夫人不必再妥协委屈,我是不会答应嫁给扶扬的。” 这一番话,林湘妆说得心平气和、真挚而诚恳。字字句句,无一不撞在周夫人的心坎之上。时时处处,都在为周夫人着想,这令犹豫不决的她颇感惊讶。这孩子……她怎地心思如此细腻? “妆儿,你怎么还要这样?”周扶扬却受不了这个,虽然没有再暴跳如雷,但从他铁青着的脸色不难看出他心里是如何的疾风骤雨。“我们两个之间,只能我拒绝你,你没有说不的权利!” “唉呀。真是烦死了!”周扶弱猛地站起身来,张大双眼瞪了林湘妆一眼。然后转身径直朝周夫人走了过去。“娘,依我看,您就答应他们算了。您看看哥这个样子啊,好像中了邪似地,拼死拼活要娶林湘妆。虽然我是不喜欢那个丫头啦。可是哥哥喜欢她,有什么办法,大不了我以后看见她就当没看见喽。” “扶弱,谢谢你!”周扶扬没料到妹妹突然转变了态度。一脸愤懑的他心里稍觉安慰,脸上骇人的神色也跟着缓和不少。 “哼,谁要你谢啊?”周扶弱不屑地说道:“你不要动不动地跪啊吼啊的就行了。吵得人头痛!” 周扶弱说完,扭过头去看林湘妆,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笑意。她虽然什么都没对林湘妆说,但湘妆已经感觉到了,她在对自己示好。 这姑娘还真是。恨你恨得不共戴天,转眼间便能因为一点小事合了她的心意而转为喜欢你。 可惜,林湘妆此时此刻,还真是不稀罕她的示好。 因为,她的心里。已经决意要离开周府了。 如果说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周扶扬不要继续犯傻跪个不休。那么,刚才周扶扬不经意间的指责,真正地坚定了她的去意。 他或许可以当成是盛怒中的口不择言,但,她却已经入耳,并且入了心。她自认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好好爱他,努力地对他的爱作出回应,即使她所表现出来的,她所付出的不及他,可是,她有在努力付出不是吗? 可是,现在,他这样对她无端指责,让她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信心与希望轰然崩塌。也许她太过自私,她只希望那个口口声声爱她的人是真正地、毫无保留地爱她入骨,爱着她的好,包容她的坏,即使她做错了,哪怕她过分了,他也能坦然地接受她的人。 好吧,她承认,其实,归根结底,真正的原因是,她还没有下定决心要和他结成夫妻。一切发展得太快,快得她无法消化。 “并不是我不通情理,也并不是我嫌弃她什么,只是她一而再地表明立场,说她看不上扶扬,不愿意嫁给他,你们也听到了啊。”周夫人并没有顺着扶弱的台阶下,对于林湘妆的态度,想必她还是极为介意的。“既是她不愿意,我们又何苦强人所难呢?湘妆,你的意思我了解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帮着扶扬强迫你做违拗你意愿的事的。” “多谢夫人成全!”林湘妆自然知道周夫人是不可能因此便轻易妥协的,只有她痛苦流涕表明对周扶扬的挚爱与顺从未来婆婆的决心,然后周夫人佯作不同意,只是禁不起大家求情,而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夫人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而且还要预留一段时间以观后效,这样一来,再怎么说也是周家占了上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他们一家子倒过来倒追着林湘妆问她恳请她嫁给周扶扬的道理。 因此,周夫人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在情理之中了,林湘妆也预料到了。 当然了,周夫人这样的态度,反而正中林湘妆下怀。 既保全了她当家主母的威严,又不必让她太过面对周扶扬的压力。还真是一举两得之事。 “今天先说到这里!”周扶扬决定不再给林湘妆机会,疾风一般冲上前去,抓住林湘妆的轮椅,掉转方向向外,又扭头问周夫人道:“母亲,是不是只要湘妆同意嫁给我,您便答应我们的亲事?” 周夫人微一怔愣,听扶扬的语气,这件事他是势在必行。他这是打算将林湘妆带走,然后说服她与他统一口径,以此获得母亲的许诺支持。 撇开林湘妆的家庭背景不说,单就她这个人来看,虽然算不得一流姿色,但胜在很聪明、有见识、很勇敢,会哄人开心,然而她心气儿太高,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将扶扬迷得神魂颠倒的,还一味地跟自己较着劲儿。让在周夫人的立场来看,她再是宽容大度,也不无法接受这样的女子做扶扬的妻子,甚至,哪怕只是做个小妾,也得要仔细商榷一番。 “我一早就说过,你愿做什么想娶哪家姑娘,都自己拿主意作决定便好。”周夫人懒洋洋地看着他,意兴阑珊地说道:“以后不必再来问我的意见,更不要用下跪这样的伎俩来敦促我出面做什么,我在不在又有什么所谓。” “母亲,请原谅孩儿暂时不能慢慢向您解释。”周扶扬也顾不得母亲神情间的怏怏落寞之色,一边推着轮椅往外走一边说道:“不过我很快会带着妆儿一起来向您请安的!” “不必了!”周夫人挥了挥手,示意他自便。 虽然觉得可能有些对不住母亲,周扶扬还是毅然转过身,推着林湘妆往门外而去。 “等一等!”林湘妆将拐杖拄在地上,生生将前进的车轮给卡住,她既是成功制止住周扶扬将她带离现场的意图,便极不客气地对他说道:“公子,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没觉得这样太对不起夫人了么?她含辛茹苦养育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么?大丈夫何患无妻,你怎能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子而漠视母亲的感受呢?” 林湘妆说得一脸正气,周扶扬心里虽然着急,但是也自知理亏,一时有些讷讷的,转眼朝母亲看去。 周夫人心里既有些伤感又有些快慰。伤感的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为了一个女子而漠视她的感受,快慰的是,终于还是有人体会到她的内心,为她说了一句公道话。可惜这样的话,竟然是从林湘妆嘴里说出来的。 “好啦,你随他去吧!”周夫人倒像是对林湘妆再也硬不起心肠来似的,叹息般地说道:“湘妆,你若是心里喜欢扶扬的话,不必想着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就从了他吧!” “夫人,您这又是何苦?”林湘妆劝说道:“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爱子不得爱子怜’,您心里只想着迁就他,让他高兴,完全罔顾自己的感受,若郁结于心,久之必积之成疾,‘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若真到了那一日,岂不是叫公子追悔莫及悲痛欲绝么?到头来既让自己不得痛快,又徒让子女心痛神伤,又是何必?” “你这丫头?!”周夫人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似是嗔责却又似怜爱般地说道:“好话坏话都让你说完了,合着好人就你一个,我们大家全都是坏人不成?” “夫人,湘妆惶恐,湘妆万万不敢!”林湘妆见周夫人心情似乎好转了些,她心里也跟着轻松了些。“夫人若没有别的吩咐,那我先退下了,您可以让公子和小姐多陪陪你。我虽然不敢自诩好人,但我答应夫人您,绝对不会做出让你伤心难过的事。”接着,她转头示意周扶扬说道:“公子有什么话,回头有的是时间慢慢和我说,现在,你先陪夫人说说话吧!” “不用了!”周夫人正了正色,凝神看着她道:“我有点累了,想歇一会儿。扶扬你带她去吧!”顿了顿,又有些踌躇地说道:“湘妆,我刚才说的话你不妨考虑一下,我并没有反对你们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对扶扬是真心的……”(未完待续) ------------ 120 争吵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湘妆哪里能听不出她的退让之意呢? “是,夫人,我会认真考虑的。”林湘妆顺着她的心意说道。 “好了,你们去吧!扶弱也回去吧!”周夫人略显疲惫地朝大家摆了摆手道。 “好,那娘你好生歇着,我明儿再来给您请安!”周扶弱爽快地站起身来,向母亲行了礼,衣袂款款退了出去。 周扶扬也一脸歉意地向母亲道了辞,推着林湘妆离开了花厅。 等到周扶扬与林湘妆步出花厅,却见周扶弱于前方树荫下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呢。 “哎,娘已经答应你们的事了,也有我一份功劳吧?”周扶弱折了一根树折在手上拿着,指着周林二人,笑嘻嘻地说道:“你们要怎么谢我?” “你先叫一声嫂嫂来听听,我便重重谢你!”周扶扬刚才的情绪一直是紧绷着的,此时因着母亲刚才的态度而放松下来,尤其妹妹的突然转变,虽然有些费解,但毕竟是开心的事。 “嘿,我还没从你那里得半点好处,你倒先从我这里讨便宜啦?”周扶弱将树枝朝哥哥面前扔去,树枝软软地半空中垂落下去。她斜睥着林湘妆,似笑非笑地说道:“难道不应该是她先叫我一声小姑,我再叫她嫂子的?” “小姐你真是越来越幽默了。”林湘妆佯装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扭头看向身后的周扶扬,浅笑盈盈地说道:“今天扶弱真是前所未有的美丽和可爱,你说是吧?” “扶弱一向都美丽可爱的。”周扶扬见她并未出言反对,还当她是与妹妹和好的意思,心里越发开心起来,脸上漾出灿烂的笑来。“而今日更加美丽可爱了。” 周扶弱顿时心花怒放,伸手轻轻抚了抚鬓发,一脸得意非凡的模样。 “就是好像皮肤有点晒黑了。”没等她得瑟多久,林湘妆突然叹了口气。略带遗憾地说道:“嗯,小姐你赶快回去吧。日头挺厉害的,要是被晒黑了,你的绝世容颜就打折扣了。” “啊?晒黑了吗?”周扶弱果然中计,已然忘了自己等在这里的目的了。她惊慌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回头问跟在身边的春兰:“我有被晒黑吗?黑吗?” “没有的事。您一点儿也不黑。”春兰忙不迭地奉承说道,同时又有些埋怨地瞅了林湘妆一眼。若是周扶弱真听了林湘妆的话觉得自己晒黑了,到时候受苦的还不是她们这些身边服侍的人? “谁说都不算,还是小姐你回去照照镜子吧!”林湘妆一脸正色道。 其实不用她说。周扶弱心里就已经急着要赶回去照过镜子才放心。她冰肌雪肤的脸蛋怎么能容许有任何的瑕疵? “走走走!”周扶弱提了裙摆,一叠连声地催促春兰道:“你撑伞的时候仔细些,怎么可以让太阳晒到我啊?” “是。奴婢会更小心些的。”春兰亦步亦趋地跟上周扶弱的脚步,满肚子说不出的委屈。她何曾不是小心翼翼地打着伞呢,就怕有一丝光线给晒到周扶弱光洁如玉的脸上,否则,要是突然长了个痘痘出来。她不要又挨一顿臭骂啊? 等到那主仆二人急匆匆地离开,周扶扬也推着林湘妆往锦夏院的方向而去。 回到锦夏院,周扶扬将林湘妆从轮椅上抱进房间,并吩咐红绣与绮缎不必跟进去。 将林湘妆放坐在床上,周扶扬握了她的一只手侧身在床畔坐了。 “妆儿。还是你有智谋,以退为进。单凭一张嘴,竟然让母亲回心转意了,连扶弱也被你收服了。”周扶扬满脸的喜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在你面前,我总是显得这么笨拙。对不起,我刚才竟然没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还对你大吼大叫,说那些让你伤心难过的话……” “扶扬……”她轻轻将手从他的掌中慢慢抽出,有些吃力地说道:“我今天说的,都是真的。至于扶弱和夫人的突然转变,其实也很出乎我的意料。” “什么意思?”周扶扬的脸色急剧变冷。 “就是你所能想到的那个意思。” “妆儿!”他霍地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还在生我的气是吗?我已经向你道歉了!若你觉得还不解气的话,你拿拐杖打我吧,一直打到你消气为止!但是,请不要轻易说那些让人泄气扫兴的话!” “并不是我要说让人泄气扫兴的话,”林湘妆平心静气地解释道:“有一句话你可能没听说过,在我们那里是很流行的。那句话叫做‘相爱容易相处难’。相爱的时候,尤其恋爱初期的时候,总是比较包容迁就对方的。可是相处久了,感情淡了,对对方的诸多地方都变得挑剔起来。加上我们的世界观有所不同,在很多事情上,难免会产生分歧……再加上,夫人本来就对我抱有成见,而她在你心里的地位又是无可比拟的,都说婆媳是天敌,我实在没有信心去经营完美的婚姻与家庭。而且,在我们那里,法律规定女方需满二十岁才能成亲的,我我我……”她左看右看,再怎么看,她也像是还在青春期中的孩子。 “二十岁才成亲?”周扶扬略感惊讶,一时竟把她前面那一大段话都给忽略了。“你的意思,是想等到你满二十岁再和我成亲吗?” “也不是啊,我原本的想法,是最起码要二十五岁才谈婚论嫁的。”林湘妆带点顽皮地说道。“怎么,你能等我这么多年吗?” 之前周扶扬有查过她入府时的记录,她入府时是十四岁,如今已经十七岁,正是如花似玉寻媒觅亲的大好年华,他心里想着只要征得了母亲的同意,便可以张罗他们的亲事……她却说要等到二十五岁,也就是说要在八年以后? 八年,多么漫长!谁又能料到,这八年里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变数? 别说八年,便是八天,他也觉得度日如年。 或许,他是有些急迫了。可是他不能不急迫,他太想确定和她的关系了。 “为什么要那么晚才成亲呢?”周扶扬大惑不解道:“每个女子心里不就盼着早日觅得如意郎君,尘埃落定,依附一生?” “依附?”林湘妆呢喃着这个词眼,心神有些恍惚。是啊,在古代,夫为妻纲,丈夫是天,是高高在上的,是只可以顺从不能反抗的……因丈夫的存在而有自己的存在…… 可是她不想依附于任何人,她是有思想有自己精神世界的独立的个体,她生活的重心绝不是围着丈夫孩子打转的。她想和他站在平等的水平线上,她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扶扬,你听我说,其实吧,我觉得我们相识的时日尚短,对彼此了解得还不够多。况且,夫人还没有完全接受我。我想,成亲的事不必操之过急,”林湘妆平静地说道:“不如这样,我们约定一下。我们给彼此一段时间,以一年为限好了。假如在这一年里,你觉得对我了解得足够多,并且经过深思熟虑后还是打算娶我为妻,而我也对你有了足够的信心,到那时,我们再谈成亲的事,如何?” “不行!一年太长了!” “那就半年?” “那也不行!” “三个月?” “一个月!多一天也不行!”周扶扬有些气冲冲地说道:“你说对我了解不够,好,我给你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时间里,你与我同食共寝,我会将我的一切都暴露在你面前,让你慢慢了解!可是,一个月以后,你不要再拿任何理由搪塞我,我现在告诉你,无论是一个月也好,一年也罢,哪怕是过了十年,即使到生命的尽头,我心里只认定你,并且一定要娶你为妻!你只能是我的!不管别人怎么阻挠,不管你是否情愿,我一定要在族谱之上加上你的名字,并且冠上我的姓氏!” “周扶扬,你怎么这样?”林湘妆也有些来气,她明明好言好语和他商量,谁料他还是这样自以为是的样子,人家林瑞阳向张庭求婚求了十年,终于感动了她,最终抱得美人归。她虽然不敢和张庭相提并论,但男方向女方求婚一定是要花点功夫的吧,哪里像他这样,什么都他说了算,蛮横无理,自私霸道! “我也想问你,林湘妆,你怎么这样?”周扶扬反问道:“我已经足够迁就你包容你了,你说要时间,我给你时间。你说不愿意,我也没有强迫你。你不是心里对我也有感觉的吗?我们已经结发铭志,互相盟誓,为什么你却出尔反尔说变就变?我刚才对你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已经向你道歉了,你还想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我是在折磨你吗?”林湘妆也无法冷静了,反唇相讥道:“是,没错!我就是在折磨你!我就是这样子啊,你又不是第一天接触到我。怎么,现在就已经不耐烦了吗?不能忍受了是吧?那你还敢娶我吗?将来无数的日子里,有可能遭遇到我与你母亲起冲突,与扶弱起争执,不小心又惹你生气了,你该如何自处?”(未完待续) ------------ 121 你才是货呢! “林湘妆,你一定要这样吗?”周扶扬握紧了双拳,胸中一片气闷。“你一定要和我作对心里才痛快是不是?你什么时候顺着我让着我你会死吗?” “为什么一定是我顺着你让着你?怎么不是你顺着我让着我呢?”她情绪也有些激动,不甘示弱道:“别想着用三从四德那一套来约束我,我不吃这一套!” “好!”周扶扬猛地大喝了一声,痛心疾首地看着她,心里的怒气一涌而上:“是我周扶扬犯贱,是我太自以为是,是我自作多情,是我太过奢求了……以前我说过的那些话,你就当是听到的梦话好了。我终于也知道了,有些事情确实是不能强求的。你胸中有丘壑见多识广,如今又攀上了杨府四小姐,更加不把我这样低贱之民放在眼里了。” 一面说着,他从怀中掏出那个装着他俩头发的锦囊,四顾一番,正好看到放在花几旁边用来修剪花枝的剪刀,他取了剪刀,当着她的面,喀嚓喀嚓将锦囊剪了个粉碎,无数发丝纷纷散落下来,丝丝缕缕,落了一地。 “从这一刻开始,结发之情不再,我对你的承诺也不复存在。”他将剪刀朝地上猛力一掷,剪刀应声没入地板泥土之中,只余弯曲着的剪刀柄露在外面。他额上表筋突突跳起,眼中流露出一丝憎恶仇恨之意。“我和你之间从此便只有主仆之情,待得杨乐宠拿钱为你赎了身,你平安快活地去过你的富贵生活去吧!” 他暴躁时的行为令林湘妆微觉害怕,但是他这样嫌恶激烈的语气也激怒了她,她冷笑着说道:“我一定会过得平安快活的,你放心吧!” 周扶扬一脸冷竣,眼里迸出仇视的神情,狠狠地逼视着她,似是恨不得将她一把撕碎似的。 林湘妆也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虽然是带着逆反之心。但脸上的表情却比他平静多了。 “我马上派人去通知杨乐宠,让她拿钱来把你带走!”半晌。周扶扬终于重开尊口,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见钱发货,钱货两讫!” 你才是货呢!劳资最多只能算是个祸好不好?!林湘妆在心里腹诽道。 “我自己去!”林湘妆梗着脖子,带着赌气的性质说道。“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从周府中离去,我要趾高气扬招摇过市地走出周府的大门。我要让世人都知道,我不是被随意吆来喝去的奴隶,也不是任意买卖的货品,我是有尊严有气节值得人尊重礼敬的一个人!” “好啊。你既然这么了不起,那你就自己去吧!”周扶扬冷声冷情道:“不过,你不要指望我会给你安排车马。你既是胸怀大才,想必你自有办法前往虞国府的!” “这又有何难?!”虽然心里将他骂了一遍又一遍,但林湘妆仍是面不改色地嘴硬道。 还有何难呢,就凭她这样半残着一条腿,估计走到周府大门口都要半个时辰以上。但是情势如此。她又如何肯向他低头示弱? 周扶扬一脸恚怒,悻悻地甩了甩衣袖,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接着转身拂袖而去。 周扶扬出得门去,立即唤了红绣与绮缎至面前。并且故意大声说道:“你们听好,林湘妆的脚伤已经见好。从此以后,她便是与你们一样的侍婢,你们不必再对她额外关照,她也没有权利再使唤任何人,都去忙自己的吧!” “是,公子!”红绣绮缎二人似懂非懂地应答道。 林湘妆自然明白周扶扬什么意思,听到他演讲完毕,林湘妆只是冷冷一笑。耳听得外面的人各自散了,林湘妆摸索着将存放好的装着全部家当的荷包收好,抓了放在床头边上的拐杖,借着拐杖的力道下了床,又慢慢地往门外走去。 她只是受了点伤而已,又不是真的残废了。就算是残废了,她还有两只完好无损的手不是么? 出得门去,烈日当空,照得大地一片热辣辣的。强烈的光线刺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刚才之前,她有轮椅坐着,有人替她撑伞打扇,如今情势逆转,她不仅没有片纸遮阳,连走路都多费一半的劲儿。 突然又有点后悔,刚才和周扶扬较什么劲儿呢?他要派人去就让他派人去好了,她只要修书一封给杨乐宠说一下就是。其实她还是没有把握,过头的饭能吃,过头的话不可以说啊。真正的祸从口出啊!她干嘛要说那样的大话呢?她是担心书信上无法尽言,无法说服杨乐宠真的按照她的要求来,万一杨乐宠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说要带她走呢?说不定这会儿人家已经将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还是得她亲自去! 若是她亲自去了,也没能成功说服杨乐宠,她大不了就再也不回周府就完了,她现在真是半分也不想看到周扶扬那副扭曲狰狞的嘴脸。 时当正午,日头正走至天空顶端,绮缎取下了挂在廊檐下的鸟笼,正准备和另一个二等丫头给笼中的鸟儿洗澡冲舍,看着林湘妆一步步艰难地穿过院子中央,只是投去木然的一瞥,并未作出其他任何表示。 等到林湘妆走出锦夏院的院门时,她额间已渗出密密的汗来。 行至外面高大的榆钱树的树荫下,她靠着树干稍微休息了一下。空气里都是蒸腾着的热烘烘的因子,林湘妆有一种被放在铁板上炙烤的感觉。 要赶紧走出周府的大门才行,出了门,拿点钱找个人帮她雇个车,剩下的事就容易了。若是一直耗在这里,气温越来越高,她也只会越来越难受。 心里暗示过后,她重新拄着拐杖,沿着铺好青石地板的路径朝前走去。 一路穿花拂柳,过假山,上石桥,林湘妆走一会儿,停一会儿,早已累得气喘吁吁,身上大汗淋漓。 桥下是潺潺的清流,林湘妆出行匆忙,一时间竟然将那个水囊带在身上。经过这么一折腾,她还真是干渴难耐。于是,在看到清澈的水流的那一刻,她不由欢呼了一声。 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来到小河边上,丢了拐杖,慢慢弯身下去,够着双手从河中捧了水,迫不及待地灌进了嘴里。 等到口渴的问题解决了,林湘妆忽然又发现了另一个大问题。 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啊,她就这样空着肚子在饭点儿的时候负气离开了?哦不,林湘妆,你实在是笨得无可救药了。 林湘妆懊恼地叫了一声,不过,她并没被这种情绪困扰太久。这有什么,只要有钞票在手,出了府门,大街上的食店之中,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吃什么吃什么。牛肉面?来两碗!一碗自己吃,一碗打发叫花子!肉包子?来十个!只吃馅儿,不吃皮! 果然有钱就是大爷,想想就觉得好爽! 林湘妆又开心起来,重新抓了拐杖准备站起身来。 “林姑娘!” 一双手从身后伸来,适时地托住她的手臂,将她稳稳扶了起来。 “单呆……大哥!”林湘妆立定身形,乍一见到单俊来,且在这个艰难的时候,真正应了那句“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心里一阵难言的激动与惊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等着开饭吗? “是公子让我来的。”单俊来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让你来干什么?”林湘妆的笑脸刹那间凝固。 “公子说怕你偷偷跑了,派我跟着你。”单俊来很是迷惑不解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公子动了好大的怒气,将书房和练武厅砸得乱七八糟,差点没把房子给烧了。你又是要去哪里?你脚上的伤好了吗?” “好大的少爷脾气!”林湘妆鄙夷地说了一句,然后很快又将周扶扬丢至一边,脸上渐渐漾出笑意来,很是开心地说道:“单大哥,你来得正好,我正愁没人可以帮我呢。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不过,为什么不是别的人来,而是单俊来被派来监视她?他难道不知道单俊来跟她关系还挺亲密的?单俊来这样呆头呆脑的,她若是想溜,不是几句话的功夫便将他给忽悠住了? 周扶扬应该是故意的吧?他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她是吗? 哼,他才不会那么好心呢。 林湘妆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迅速甩掉。 “林姑娘,你知不知道公子为什么发这么大火啊?”单俊来还在纠结周扶扬莫名其妙发火的事。 “不知道啊,估计更年期到了吧!”林湘妆随意敷衍道。 “更年期?那是什么?” “以后再解释给你听吧!”林湘妆朝他挥挥手,打断了这个话题。“单大哥,你能不能去帮我雇个马车来,或者雇顶轿子也行。等下我慢慢走到大门外面,就可以坐下来歇息一下了。”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单俊来回答道:“车在角门外面候着了。公子说你一定会花钱找人雇车的,与其让别人赚这个钱,倒不如……倒不如你把钱给我……”说到后来,他大约觉得有些难为情,声音渐渐地低了。(未完待续) ------------ 122 小相公和小娘子 还真是了解她嘛,林湘妆郁闷地吸了吸鼻。 “没错,这是公子照拂你的意思。”林湘妆垂又展开笑颜道:“我确实是想去外面雇车来着,正像周扶扬说的那样,反正这笔钱我是要出的,给别人还不如给你呢。好,就这样,咱们走吧!” “不是,林姑娘,我并不是为你的钱来的……”单俊来站着不动,有些发急地说道。 “我知道你不是为我的钱来的,”林湘妆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抬高至头顶,遮住毒辣的日头,催促他道:“钱的事我们后面再说,赶紧走,赶紧走!” “哦,好吧!”单俊来轻晗了晗首,听话地转过身去,迈开步子,当先朝前走去。 林湘妆拄着拐杖,踩着高低不平的步伐,跟在他后面,慢慢地向前而去。 单俊来走了一阵儿,回头一看,林湘妆还落后一大截呢。他立定脚步等了一等,但见林湘妆气喘如牛地蹒跚着脚步吃力挪步,他赶紧小跑着迎上前去,主动伸手扶住了她。 “林姑娘,你的脚伤还没好吧?你这到底是为什么,什么事非要你亲自出府去办呢?”单俊来甚是不解地说道:“你要做什么,告诉我,我去做就好了,你这样怎么行呢?” 林湘妆扶着他的手臂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前的头发早已湿透,只觉浑身都是一片潮湿滑腻。 “我要做的事,别人都无法替代。”林湘妆紧喘了几口气后,断断续续地说道。 单俊来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如此紧要,但他也很有自知之明,除了手底功夫还勉强凑合外,别的事他还真是没什么自信。林湘妆既说别人无法替代,他便不再自告奋勇说要帮她代劳了。 不过她这个样子……他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她,接着又四下张望了一番,不知是在寻找什么,搜索片刻无果。他犹豫了一下,接着像是下定决心般地说道:“林姑娘。若是你不觉得我冒犯的话,就让我背你到马车前吧!” “好啊!”她可真是求之不得呢。 单俊来晒得微黑的脸孔上陡地漾出一抹笑意,她竟然连想也不想便点头答应了,她是如此地信赖于他,他突然有些受宠若惊了。 既已说妥。单俊来便不再迟疑,在她面前矮下身来。林湘妆便顺势爬至他背上了,她这几日还在苦思着怎么将他拉拢过来呢,没想到想什么便来什么。他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了她面前,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林姑娘,你抓紧我一些。暂时不要和我说话,我提一口气,快步冲到角门那边去!”单俊来站起身来,微微侧头对她说道。 “好!”她搭在他肩膀的双手用力抓住他的皮肉,重重地点头道。 “嗯!出发!”单俊来也跟着重重一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攒了一股劲儿,足尖一点,人便如离弦之箭般飞奔出去。 空气里干燥闷热无比,但在单俊来的急速奔窜下。胶着凝固的空气生生被撕破一道口子,迎面而来一股逆流之风。虽然这股风也是热烘烘的,但聊胜于无吧。 等到单俊来背着林湘妆一气冲至西角门外时,他一张脸已经变得一片通红,汗水如瀑,在脸上恣意倾泻。 “辛苦你了!”林湘妆很是觉得过意不去,赶紧取了自己的手绢替他擦汗。单俊来却惊得避让不已,既是欢喜又是惶恐地说道:“不必劳烦林姑娘!我自己来好了!林姑娘请上车吧!” “真是个呆子!”林湘妆薄嗔道,顺手将手绢往他手上一塞,然后转身爬上了停在旁边的马车。 等她在车厢内坐定,便听到单俊来在帘外向她询问道:“林姑娘,你要去哪里?” “先去成衣铺,再去澡堂,然后是饭庄……你怎么不到车厢里来?”刚才有看到马车夫啊,不可能是他亲自替她赶车吧? “我坐在外面便了。”他憨笑着说道。 “外面怪热的,你到车厢里来吧!”林湘妆打起车帘对他说道。 “林姑娘,我没关系的。”他仍是招牌性的笑容,一笑之下,便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你坐好了,我们这就出发了。” “呆子!”林湘妆拗不过他,便不再坚持,放下帘子,重新回到车厢之中坐好。 马鞭声响,马蹄四扬,车轮转动,车子带着林湘妆去了她的第一站――成衣铺。她这样狼狈的模样,不要说能不能受到虞国公府的待见,就是她自己穿在身上,也浑身不自在。而且,难得单俊来也一并出来了,她一直说要报答他,还从来没有付诸过行动呢。 过不多久,马车在城中一家成衣铺停了下来。单俊来扶着林湘妆下了车,林湘妆替自己挑了一身衣裳,又给单俊来也挑了一身合适的长袍。单俊来本待拒绝,但想想自己刚才出了一身汗,是需要换一下的,是以倒没有特别坚持,只不过他却主动从怀里摸了银钱准备付帐,被林湘妆重重拍开了他的手。 “钱由我出,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吧!”林湘妆固执己见道:“一直受你的恩惠,从来没有报答过你。” “林姑娘,你言重了,我从来没有想过需要你报答我什么……” “那你就不要当这是报答啦,你就当是朋友间互相馈赠礼物好了,”林湘妆朝手上的拐杖努了努嘴:“你看,你不是先送了我一样东西吗?你如果不收我的礼物,我立马将拐杖扔掉!” “哦,那好吧!”听到林湘妆这么说,单俊来只得勉强接受了。 买好衣服,两人直奔最近的公共澡堂。 澡堂的生意,冬天是旺季,夏天里,加上现在将近饭点儿,稀稀拉拉的没什么人。 虽然没什么人,林湘妆还是给自己和单俊来各自要了单间。 公共澡堂基本是大老爷们来的多,女眷也有光顾的,但比例甚少,是以提供助浴服务的。多半是男性,林湘妆由于脚上不甚利索。为安全起见,是要找个人帮忙的。虽然原则上是没有女性提供助浴服务,但单俊来找到澡堂老板,说了林湘妆的情况,加上钱这个东西很好用。老板临时叫了他老婆来帮林湘妆一下。 等到林湘妆洗完澡穿好衣服,单俊来已经手脚麻利地将帐给结了,又额外赏了老板娘十个铜钱的小费,本来就是生意旺季。闲着也是闲着,意外得了这笔钱,老板娘乐得眉开眼笑的。 “唉哟真是太谢谢小相公的赏钱了!”欢喜之余。她不忘向他说点好听的话。“小相公生得这般俊俏,又温柔体贴,小娘子你算是有福啦!” “不是啦,不是这样的……”单俊来知道老板娘误会了,生怕林湘妆听到这话不高兴。赶紧摆手澄清道:“我和这位姑娘只是朋友关系,老板娘不要乱讲……” “哦哦,看我这张嘴!”老板娘知道马屁拍错了地方,不由得一阵尴尬,象征性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忙道歉说道:“我只看你们这般般配,形容举止间很是默契恩爱。我只当你们是新婚燕尔的夫妻,唉呀,我还真是……打我这张嘴,叫你乱说!叫你乱讲!” “不知者不怪,老板娘不用再自责了。”林湘妆轻笑着阻止道,刚才她替自己洗澡的时候,就问过是一个人来的吗?林湘妆说了是和朋友来的。许是老板娘忘了,又或者得了赏钱故意讨好单俊来。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只一笑置之。 “是是是,姑娘说得正是!”老板娘顺势下台:“幸好姑娘宽宏大量不怪罪于我。” “好了,我们走吧!”林湘妆便不再与老板娘纠缠,示意单俊来道。 洗过澡后,两人都一身神清气爽。这次林湘妆坚持要让单俊来同坐入车厢内,好不容易洗干净了换了衣衫,不要又热得个汗流浃背的就不好了。 单俊来本来是不肯,林湘妆便责备他说刚才不应该抢着付钱,他若不肯进到车厢里,她便把钱还给他。于是单俊来便又妥协了。 车厢内虽然并不狭窄,但毕竟是半封闭的空间里,现在整个空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人。虽然君子坦荡荡,林湘妆并没有觉得什么,但单俊来却很有些不自在,感觉眼睛也不知道往里看,手脚也不知道往哪里摆了。 心跳得好快。 虽然也和她单独相处过,但以前基本都是在空旷的户外,如今却是呆在呼吸稍重便能听到声音的半封闭空间内,里面的情况几乎被遮蔽,外面的种种目光都不能轻易地窥探过来。 单俊来觉得无比紧张,整个身子坐得笔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车帘处,尽量平息着起伏不定的呼吸,以遮掩自己的尴尬。 “单大哥可曾订过亲啊?”林湘妆也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于是没话找话说道。 “没有。”单俊来心中一动。她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 “那可有意中人否?” “也没有。” “像单大哥这样的好男儿,一定有好多姑娘爱慕你的。”林湘妆脑海中浮现出绮缎的倩影,小妮子不是对单俊来有些意思么? “林姑娘说笑了。”他腼腆地笑了,眼睛略略朝她这边看了过来。“像我这么笨头笨脑的,公子常常说我是木头,哪里有什么姑娘会爱慕于我呢?” “不是啊,真的有哦。”林湘妆笑嘻嘻道:“回头我给你牵牵线,那姑娘模样生得很不错哦,比我好看多了。性格也挺好,将来一定是贤妻良母型的。” “是……是吗?”单俊来充满期待的心中顿时沉了沉,脸色微微变了变,说话也变得不利索了。“林姑娘有心了。” “像单大哥这么好的人,我真心希望有个好姑娘好好爱你,好人一定要有好报才行的。”林湘妆看着他,语气诚恳。 单俊来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只觉得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对于林湘妆的好心,他又不忍回以恶言。他的心里早已被她所占据,他从来没有奢望过要和她怎么样,他只想默默地关注她,看着她幸福,看着她微笑,他就觉得无比满足。 虽然没有奢望过什么,但听到她这样将自己推出去,说得这般轻松潇洒,他还是有点难受。 单俊来闷闷地,一时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在他之前告诉车夫的目的地――如归饭庄。 车夫“驭”了一声,马儿收了蹄,马车稳稳地停住了,单俊来当先下了车,扶着林湘妆慢慢下得车来。 林湘妆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番这家饭庄,上下两层楼结构,招牌朴素而别致,不似一般店铺追求气派招摇,只在一块圆木雕刻出凹凸有致的四个字来,再细细描了墨汁颜色。 此时正值饭点儿,外面门口处,已经停了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从敞开着的雕花大门看进去,里面几已满座,身着短褥肩搭白布的小二正穿梭往来于各处,红男绿女、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片人声鼎沸。 单俊来扶着林湘妆进了大堂,有伶俐的小二殷勤地迎了上来。单俊来问是否仍有雅间,小二职业地笑答说“正好有一间”,便带着二人步上了转角的楼梯。 楼上的房间以“山”“水”“风”“云”“霞”“雾”“魂”“梦”命名有八个房间,单林二人被带去的是右侧数出来第三的名为“魂”的房间。 在紧邻着魂字号房间里面那间雾字号房间门口,标杆一样立着两位精神抖擞的劲装男子,眼睛警觉地四下张望着,脸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林湘妆只是好奇地多看了那两人一眼,那两人便极是敏锐地朝她咄咄逼人地看了过来,手上作势已按在了腰上。 尼玛,看一下也犯法啊?林湘妆撇了撇嘴。不过算了,出门在外,她势单力孤,再说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况且她也一点都不强。 先忍了! 林湘妆赶紧调回目光,转脸看着单俊来动人一笑。 “单大哥,下次我吃饭的时候,也要人站在门口替我守着!”林湘妆冲他眨了眨眼说道。(未完待续) ------------ 123 石岩有麻烦了 “啊?我……”单俊来却没有能够领会她的意思,只觉有些为难,苦恼地伸手挠了挠头。这样的事,换了公子是易如反掌的事吧? “找不到人拴两条狗也行喔!”林湘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很是豪气干云地说道:“好了,我肚子好饿,咱赶紧坐下来点菜吧!我先声明,这顿是我请,你不可以偷偷付钱知道吗?” “为什么?”单俊来茫然不解道:“我怎么能让你掏腰包呢?当然是我付钱才对。” “那你付自己的吧,你去别的房间,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吃饭就行了。”林湘妆假装生气地说道。 “不行啊,公子说了,你一定要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刚才去澡堂是情况特殊,所以例外。况且他也找了澡堂老板娘看着她。 “啊,是这样!”林湘妆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是不是你今天的所有消费回去都可以找周扶扬报销啊?” “报销?什么是报销?” “算了,还是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向你解释。”林湘妆随便摆了摆手,当先步入了房间之中。 林湘妆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习惯性地对跟来的小二说道:“伙计,拿菜单来!” “菜单?客官您说的菜单为何物?”小二一头雾水。 “没有菜单就算了,你就把你家的招牌菜上个十七八道上来。”林湘妆一边用手指敲着桌面一边牛b轰轰地说道。 “林姑娘,你还有别的朋友要来么?如何叫上这许多菜蔬?”单俊来有点懵了。 “没别人,就咱俩吃。吃不完……吃不完是有点儿浪费。”既浪费粮食又浪费银子,万一单俊来心里想着他付钱而肉疼,连饭也吃不好,还是低调点儿。不能做了一天皇帝,转身就做乞丐去吧? “好吧,那就来碟咸菜,外加两碗白米饭……开玩笑的。”见单俊来与那小二都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林湘妆突然心情大好。“贵店生意这么好。不知道锅灶够不够用?你就来几个上得快的菜来,一个字。快!” “好,小的这就去!保证快,马上就来!”小二笑得欢快,风一般去了。 “马上就来!”嗯,这一套说辞基本上是饭店的通用伎俩了。林湘妆也见怪不怪,知道一时半会儿应该上不来,她索性便将眼睛调去窗外,看一看外面的物致风光。就是这么随意一瞥。她忽然发现斜对面不远处竟然便是“明达书店”。而为了确定一下自己是否看错,她索性探出脑袋,伸长脖子再努力往那边瞧了瞧。 “单大哥。你知道明达书店吗?”林湘妆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又扭头问单俊来道。 “我知道啊,那是石先生家的书店。”单俊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那个叫石岩的书生,我倒是挺喜欢的。”突然想起来,说不定以后她可以写写书什么的。就放到明达书店推广销售。“没想到这么巧,不如去请他来一起吃个饭!” “啊?”单俊来呆呆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刚才那个小二蹬蹬蹬端着一只托盘进来,上面竟然放着三盘菜儿,那小二熟稔地一边上菜一边报着菜名。完了又请林湘妆单俊来二人慢用。 哇靠,你还真是速度啊!你说马上来。还真的马上来啊!而且上来的不止一个菜呢。 林湘妆也因为这个意外而缩回脑袋来,但在缩回脑袋来的瞬间,她潜意识里觉得背后似乎有犀利的目光正刺射过来。她下意识地扭过头去时,只见隔壁“雾”字号窗户边上,有一抹凌厉的光芒一闪而逝。然而,当她再仔细去探寻时,却又什么也看不见了。 林湘妆便也不再放在心上,从盘子里散发出来的菜肴香气引诱得她更加饥肠辘辘。 桌上的三盘菜分别是烂肉粉条、西湖醋鱼和梅干菜扣肉,浓油赤酱,带着一股甜香。 林湘妆取了筷子,朝着那盘梅干菜扣肉伸了过去。 肉片薄如刀刃,薄薄的一片,透过肉片似乎都可以看见对面的事物。吃进嘴里,几乎一抿便化,肉肥而不腻,只觉齿颊生香,令人胃口大开。 味道好像还不错哦。 林湘妆一筷子肉还未下肚,那小二风风火火地又端了菜上来,有芋头有蘑菇有鸡有鸭…… “伙计,你家的办事效率很快的嘛。”林湘妆不由得对小二报以钦佩的目光。 “过奖过奖!到本店消费的都是贵客,如何能让贵客多等呢?”小二老到地笑说道。 “你这张嘴倒是能说会道的嘛。”林湘妆不吝赞美地说道。 “不敢当!”小二客套完,紧跟着问道:“两位觉得菜色如何?还需要接着上菜么?” 林湘妆数了一数,桌上已经有了七八道菜了,光这些她和单俊来要解决掉都有点困难了。 “先这些吧,不够了再点。”林湘妆回答说道。 “好,那两位慢用,小的不打扰了。”那小二微欠了欠身,自拿着托盘离开不提。 林湘妆便也不再多话,拣了自己爱吃的菜色,就着饭一顿大快朵颐。 吃完饭,叫小二来结了帐。一共是二两银子,单俊来本来待要付钱,却被林湘妆略施小计先没收了他的荷包,等她自己结完帐后才还给了他。 汤足饭饱,林湘妆又觉得有些困倦了。唉,这几天的病号生活,生生将她的身体给养娇贵了。每到饭后,就想要闭目养神一会儿。 二人出了饭庄,看看时辰尚早,林湘妆猜想杨乐宠说不定也要睡午觉的,吵人家睡觉是很不人道的,而且很有可能求见会被挡驾,就算勉强见了,也容易有起床气…… 林湘妆以手遮目,朝斜对面看过去时,只见明达书店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这辆马车赫然便是她来这里之时停在饭庄门口那辆。 然后,她以看见一股人潮从店内奔涌出来,那些人出来后又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了看书店,然后无奈地摇摇头,各自散去。 发生什么事了么? 而且,这个点儿上,书店里竟有这许多人潮,可见书店的人气很旺啊。 对了,自从上次相见后,她也不曾向周扶扬打听过明达书店后来的运营情况,她所提供的那些点子,石岩都运用在日常经营策略中了么? 刚刚吃得太饱,林湘妆觉得应该散散步以助消化。 “单大哥,我们去明达书店看看如何?”林湘妆眼望着对面,头也不回地说道。 “林姑娘就是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别人都是喜欢花啊粉的,你却独喜欢看书写字。”单俊来笑说道。 “花啊粉的我也喜欢,就是价钱太大,我平常也用不着。”林湘妆解释道:“看书可以增长见识,写字可以怡情养性,而且有时候,看书写字还能赚钱。” “是啊,我知道的,公子也有经营古董店,里面好些字画值好大价钱了。”单俊来点头道:“可见字写得好画画得好是大本事。” 于是,两人欣然赶了马车去了明达书店。 将马车停在了书店门口的另一边,单俊来扶着林湘妆下得车来,只见书店门口竖放着一块大白板,上面字字分明地写着“关于会员制度的公告”,然后,下面用数行小字一一作了阐述解释,而且,首先令人疑惑的不在于“会员制度”本身,而在于公告之中,首开先河地运用了标点符号。 林湘妆看着公告板会心一笑,然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书店的招牌,这才与有荣焉地拄着拐杖步入了书店之内。 孰料林湘妆的一只脚还没踏进书店的门槛,便陡觉眼前一花,一股劲风顿时扑面而来,紧接着便是一声刀剑出鞘的声音,一个满嘴胡碴的男子亮了半截长剑出来,朝单林二人不客气地呼喝道:“出去出去!今日书店打烊,闲人免进!” 林湘妆猛可地被此人一吓,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等到心神甫定,定睛看时,才惊觉面前这人便是之前在如归饭庄见过的雾字号房间的守门人之一。 这人实在可恶,她之前不过朝他们多看了一眼,他便作出凶神恶煞欲上前问罪的模样,此时他又强占了人家地盘,将顾客皆尽赶走,还不让其他人等入内。 糟了,石岩有危险! “你是什么人?”林湘妆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底气十足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闲人免进,我看闲的人是你吧?我可不是什么闲人,我是这家店的半个主人!我倒想问你,你鬼鬼祟祟地跑到我兄长的店里来,到底意欲何为?” 最后一句问话,林湘妆绷紧了面孔,疾言厉色地吼出来的。 那人没料到林湘妆有此一说,一时竟然愣了一愣。接着,他又板起脸来,故意拔了拔剑恫吓说道:“哪里来的泼辣女子?!你说我鬼鬼祟祟,我看你才是鬼鬼祟祟!你一路尾随我们,刚才在如归饭庄多行窥探之实,如今又跟着我们来到明达书店,我才要问你,你到底是何来路?” 话音刚落,那人手中长剑铿然出鞘,剑尖笔直地指向林湘妆。(未完待续) ------------ 124 擦肩 “不得对林姑娘无礼!”单俊来上前一步,将林湘妆护在了身后,同时伸手从腰间拔出了一柄软剑。软剑一出,立时弹得笔直,与那人对峙当场。 “好小子,果然有所图谋!”那人一见单俊来出剑,便也再不多话,长剑一挺,照着单俊来胸前便刺了过去。 单俊来伸剑挡格,并试图转移那人注意力,为求让林湘妆脱离险境,他以剑相缠,生生将那人诱至书店外围处。 “是何人在外喧哗?” 听到打斗之声,里面有人正准备提剑前来助阵之时,一个温和清润却带着威严气势的声音朗然问道。 “回公子,有不听劝阻的无聊人士强行闯店不成,仲山和其中一名男子打起来了。”那个抱剑看热闹的人立即转身恭敬地回答道。 “真是胡闹!”那声音中带着些许啼笑皆非的味道,下命令道:“怎可随意与人刀剑相向,赶紧叫他回来!” “是!公子!”抱剑男子稍一迟疑,但很快便顺从地应答道。接着,他便朝那战至半酣中的两人大喊一声:“仲山,回来!” 那位名叫仲山的男子闻言,赶紧使了一招泥牛入海,将缠斗中的单俊来逼退三步,他收剑的同时一边大喊道:“不打了!”接着一个跳跃,他重又返回至拦着林湘妆的书店门口。 “我家公子宽宏大量,不与你二人计较,你们快快离开吧!”那抱剑男子对林湘妆说道。 “你叫我的石岩大哥出来一下,我有话要和他说。”虽然敌众我寡,己方已处于劣势,但林湘妆心系石岩的安危,却不肯一时便离开。她要确认一下石岩是否安然无恙。 “石岩是何人?”之前那个下命令的声音问道。 “正是在下。”这回却是略带羞涩的书呆子的声音。 “你去看看,是你认识的人吗?”命令的声音,这回显得较为客气了。 片刻之后,石岩现身出来。乍一见到林湘妆,很是吃了一惊。 “这不是……这不是……”他朝外张望一番。并未见到周扶扬身影,反而跟在林湘妆身边的。是多与周扶扬形影相伴的单俊来。他既感意外又有些不解,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林湘妆了。 “我是林湘妆啊,石岩兄别来无恙否?”林湘妆笑嘻嘻地问候道。 “多劳挂念,一向安好。”石岩虽觉意外。但见到林湘妆后显得很是开心:“林姑娘今日姑娘有空前来?你脚上的伤可大好了?” “嗯,好得差不多了。”林湘妆下意识地朝里面张望了一下,意有所指地问道:“我只是路过此地,想着有日未见石岩兄你了。顺便来看望一下。不想如此不巧,原来店里竟来了位贵人!不知道石岩兄可有需要湘妆效劳的地方?”一边说着,她一边向他挤眼睛。意思是说需不需要她去喊人来。 “不敢劳动林姑娘。”石岩倒很是会意。点点头做了个让她放心的表情,一面温声说道:“林姑娘若是有暇,不妨去前面茶庄中稍坐,我来做个东道,请姑娘喝茶。以报姑娘的指点之恩。” “那敢情好,那我便去前面茶庄等你便是。你先忙吧,回见!”林湘妆听他相约稍后相见,便知他是没有危险的。这等于也是发出信号给对方知道,若是石岩有个不测。她很快便会赶来一探究竟,她是第一现场目击证人。 “好。请林姑娘慢走!”石岩朝她抱拳道。 林湘妆点了头,双眼朝单俊来示意过,这才转身朝马车方向走去。 “小丫头,刚才的饭菜还合胃口吧?” 不料才刚走了几步,仲山却追上来,别有深意地问了一句。 “饭菜本来是不错的,就是有两只讨厌的苍蝇,坏了胃口。”林湘妆不客气地还击道。 “我家公子吃的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东西。怎么到了你那里就有苍蝇了?”仲山似是颇为费解。 林湘妆听他并没理解过来自己的意思,心里不免有些小得意。得意则容易忘形,于是,她竟然没有理解到仲山话里的另一层含义。 “唉呀,就是说啊,我倒霉呗,走到哪里都能遇到苍蝇!”林湘妆没好气地回答道,接着便不再与仲山多废口舌,和单俊来上了马车,驱车离开了书店。 石岩目送着林湘妆离开后,重又反身走进书店里面。 在最新刊刻的书籍书架边,立着一个面容俊雅气质高贵的年轻公子,他细腻如玉的手上正捧着一本《资治通鉴》,信手翻了几页,几乎是一目十行地扫了扫书上的内容。 “你叫石岩?”看到石岩回来,他停下了翻书的动作,神情平缓地问道。 “是!”石岩有些战战兢兢,眼前这个人明明一派温和,但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不容放肆的压迫之意来。 “之前我便已略有耳闻,坊间称你创造了一种断句的符号,并将众多书籍重新排版刊刻,一时明达书店的名号响遍南京。今日我慕名前来,正想就此事请教一二。” “请教不敢当,公子有任何疑问,但讲无妨。”石岩谦逊地说道。 “我想知道,石公子你是如何想到以圈点的方式来做断句之用的?”他脸上微露赞赏之色,莞尔笑道:“仔细推敲之下,越发觉得你这标点符号用得合适贴切了。都说书生迂腐呆笨,只会墨守成规不知拓展思路,我看也不尽然,你就是例外的那一个。” “公子谬赞了!”石岩倒并不趁机揽功自居,而是诚实地回答道:“创造此标点符号者,另有其人,并非在下。” “哦?不是你所思所创,却又是何许人也,如此聪慧?” “确实是一个非常聪敏灵慧的女子。”石岩会心一笑道。 “女子?”他明显地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说,想出此断句之法之人,竟然是一个女子?却不知此女子又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 “公子,她刚刚才来过,您的两位朋友将她拦在外面了。”石岩听他这般赞美林湘妆,与有荣焉,不由得跟着喜孜孜的。 “是吗?原来刚才那个女子便是想出断句之法的女子么?”他先是一愣,继而甚是好奇地转身走向门外,问仲山道:“刚才与你起争执那个女子呢?她离开了么?” “已经放她离去了。”仲山毕恭毕敬地回答道:“让公子受惊了,仲山罪该万死!” “我好好的,哪里就受惊了?我就这么娇贵脆弱吗?”他薄嗔了一句,有些遗憾地看了看渐显空旷的大街。 “公子……”仲山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微张了嘴,讪讪地回了句。 既是伊人已去,他便又重新回了书店内,将书店里新刊刻的所有书籍都各取了一本,吩咐跟来的人将书籍都搬上马车。自有人同石岩结了帐,他客气地向石岩告了辞,在侍卫的扶持下,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皇上,您似乎对刚才那个女子颇感兴趣?”车厢内,与他一同出宫的内侍总管顾渭正色道:“可需要派人打听一下她的底细?刚才皇上在如归饭庄进膳时,她就在我们隔壁房间,而且,还一再地想要窥探于我们。微臣怀疑她是否有所图谋。” “她既是石岩相识之人,正好在这附近吃饭,也是情理中事。”他笑着摇头道:“你不必太过草木皆兵!” “这是皇上仁慈宽厚,对人不存戒备提防之心!”顾渭说道:“可是微臣却肩负着护卫您人身安全的职责,自是不敢掉以轻心。” “你也见过她的,她……生得怎生模样?”他到底存了几分好奇,不由得向顾渭打探道。 “庸脂俗粉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顾渭不以为然地说道。 “哦。”他心里似乎略微有些失望,然后便不再多问。 顾渭见陛下意兴阑珊,略显慵懒困倦的模样,便也不再去剥离他的精神,只是侧身正襟危坐着,右手按剑,时刻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然而顾渭到底是多虑了,等到车夫“驭”地一声勒住了马蹄,马车稳稳地停下来时,没有再发生任何状况。就在顾渭松懈下来之时,却听到前方仲山惊疑的感叹之声。 “咦?”仲山从车辕之上跳将下来,拔剑在手,对前方马车旁边伫立着的人喊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如何得知我家公子的行踪,竟然提前在此等候?” “皇上请稍安勿躁,待微臣去看看!”顾渭知道有了状况,赶紧安抚着他尊贵的主子,长剑将车帘一挑,人已如灵猴般窜了出去。 虞国公府外的广场之上,林湘妆正焦急地看着钻进车厢内取包袱的单俊来,包袱是她之前在澡堂里换下的旧衣服,又因为洗过头发后卸了头饰,包括杨乐宠送给她的那支黄金飞凤步摇,财不露白,她洗过头后,只是用缎带将头发绑了一束,任这一束发丝与其他未受束缚的长发轻柔地披垂下来。 而她刚才让单俊来去叫门,门房的人问林湘妆要拜贴,林湘妆出行仓促,也未曾想得周全,一时哪里去寻拜贴。还好单俊来颇为了解其中的关窍,偷偷塞了一锭碎银子给门房,门房拿了钱,叫他们等着,接着把门一关,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去通传了还是没通传。过了好半天才懒洋洋地又打开门说,小姐正在与公子玩什么毛的球,不许任何人去搅了他们的雅兴。(未完待续) ------------ 125 女士优先 林湘妆这才想起杨乐宠赠与她的信物,于是便让单俊来上车帮她把包袱拿下来。 而就在此时,本来就心情郁闷的林湘妆便听到了震耳欲聋的一声大吼。 “你这人好没道理!”见那人气势汹汹地持剑而来,林湘妆也按捺不住了:“怎么,如归饭庄只接待你一桌客人,不许别人去消费?明达书店乃我兄长所开,我随时可以自由进出。要照你这么说,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们私下探得我的底细,事先等在明达书店阻拦与我,而后又尾随我来至虞国公府,到底意欲何为?” “咄!哪里来的山野村姑,竟敢在此撒泼耍刁?”仲山手腕一抖,剑尖指向林湘妆,厉声喝问道。“还不快快从实招来,本爷念你年纪尚轻,可以替你向公子求情,饶你一条性命!” “我是山野村姑?果然是山野村夫,从来没出过大山,见到的姑娘便都是山野村姑了么?”林湘妆反唇相讥道:“我撒泼耍刁?那你凶神恶煞地拿着刀对着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算什么呢?以强凌弱仪势欺人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人神共愤……” “好一张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利口!”顾渭从车上下来,将林湘妆细细观察了一番。听得她毫无怯色地将仲山的问题倒转过来反问于他,还将仲山好一顿奚落。仲山或许剑术精妙武功出众,奈何在与人斗嘴这种功夫上,定不是那女子的对手。是以他冷冷地抢白了一句,缓步上前替仲山还击道:“这位姑娘,若说如归饭庄与明达书店的相遇,只不过是一种巧合的话,那我们又在虞国公府门口相遇,这件事又当如何解释?难不成你也是准备拜会虞国公杨晏的么?不知道你与虞国公府的人是什么关系呢?” “那你和这府里的人又是什么关系?”林湘妆照例反问道。 “告诉你也无妨,我与杨老爷份属同僚,就是这样的关系。”顾渭从容地笑着,眼睛直视着她:“现在。该你了。” “你说你们是同僚我就应该相信你吗?”林湘妆振振有词道:“你们转了这么多脑筋,不就是想打听我和虞国公府的人是什么关系吗?你以为我会上当吗?哼。我偏不告诉你!” “不是不想告诉我们,而是心虚词穷了吧?”顾渭的笑里带着一丝嘲讽之色:“你既说不出来,可见你便是真的心怀不轨一直出现在我们左右。我奉劝姑娘你,对你客气的时候就识相一点儿,将你的身份来历、目的、幕后主使者及同谋从实招来。否则。我倒是想看看,是你的嘴快还是我的刀快!” “怎么,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儿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且行走不便的小姑娘,怕传出去被人笑话,所以要杀人灭口吗?”林湘妆义正辞严地大声嚷嚷道。 如今敌强我弱。且对方底细不明,林湘妆本来是不应该和对方较劲的,但想到这里好歹是虞国公府的大门口,她将动静弄得大些,好引起里面人的重视。 “顾渭。退下!”自马车上下来一位年轻公子,但见他面如满月,剑眉星眸,气质俊朗,龙章凤姿。语声不疾不徐,却是有着令人不容抗拒的力度。他头戴一顶鹊尾冠。身着一袭淡雅素色暗纹苏绣长袍,腰间一根纹饰繁复织金腰带,步伐稳健有力,从容不迫地向她走了过来。 “之前在明达书店,被我的同伴拦在外面的人便是姑娘你么?”他面色淡然,说话的语气倒还算温和有礼。 “怎么样?你们作不出合理的解释,就靠人多来逼我就范吗?”林湘妆有些忿忿然,看你生得还蛮像个人的,原来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吗? “既然姑娘你这么说,那我们只好用行动来证明各自的清白了。”那人轻轻地笑了一声,眼前的女孩子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如果她真的是石岩所说的断句之法的缔造者的话,那她这颗小脑袋里到底蕴藏着怎样的智慧啊? 其实,单从她灵变的反驳及敏捷的思维之中,便已可窥见一斑了。 “怎么证明?”林湘妆问道。 与其这样争执不休,倒不如采取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来彻底解决争端。 “很简单,我们分别派人去叫门,若是真的与杨府中人相识,门房中人自是会放我们进去的,反之,便说明他在说谎。”那人语气淡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知姑娘你意下如何?” “女士优先,我要求由我先去叫门。”林湘妆同意了他的建议,凡事要讲究个先机,这人既然能提出这样的建议,想必他所言非虚。而她所担心的是万一他们的人搞鬼,抢在她前面跟门房的人串通起来不让她进门就惨了。 “好啊,那便由你先去叫门吧!”他意趣盎然地看着她,欣然应允道。 林湘妆心里暗称侥幸,她之前刚刚已经贿赂过门房,这次只要拿出杨乐宠的信物,并跟门房说一声有要事求见杨乐宠,想那门房再怎么势利嘴脸,也不敢私吞了杨四小姐的东西而谎称主人不空吧? 于是,林湘妆由单俊来护着,拄着拐杖慢腾腾地朝大门处而去。 “公子,他们在故意拖延时间!”刚才被林湘妆一番奚落反驳的仲山对贵公子言道:“属下怀疑她的腿伤是装出来的,不如由属下来试探一下……” “仲山不得鲁莽!”贵公子轻柔却又极具威严地申斥道:“我相信她根本就没必要这么做!就稍微等一下吧!” “是,公子!”仲山知道主子一向为人宽厚,便也不再多言。 等林湘妆好不容易挪到了朱红大门边上,叩响了粗重的铁环,得到开门人的响应后,便将那支飞凤步摇交给了门房,拜托他无论如何一定要交至杨四小姐手上…… 那门房之人狐疑地看了看步摇,然后有些不耐烦地说让她等着,随即大门又吱呀一声合上了。 没过多久,大门终于又开了来,从原先的一条缝变成了半天,门房的态度也变得前倨后恭起来:“四小姐说,有请姑娘入内相见!小的来替您带路!” “有劳了!”林湘妆客套着,然后回头得意地瞟了一眼后面的一主三仆。 那贵公子倒没什么大的反应,好似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似的。 顾渭与主子相视一眼,在得到后者的点头钦许后,他这才大步流星上前,对那守门之人说道:“我问你,你可还曾记得那位公子?”同时将手掌摊开,某个金灿灿的东西往门房之人眼前一晃。 “啊!”门房顿时大惊失色,赶紧将铁门往里大开着,又忙不迭地说着:“贵客光临,快快请进!奴才这就去通报主子们一声!” “嗯,快去快去!”顾渭挥挥手道,又乜斜着眼对林湘妆说道:“今日之事,还真是巧合重重啊!” “是啊,确实是太巧了。”林湘妆也跟着附和道。 丫的,看门房对这一行人的态度,显见人家来头不小。若说她刚才仗着有杨乐宠兄妹替她作主的话,这时已经完全没有了把握。看门房对他们的殷勤态度,想必这位贵公子定是相当有重量级的人物,而这位人物很有可能对杨府中人极具有影响力。她今天可是和杨乐宠谈条件来的,要是这人从中作梗,在杨乐宠面前进些谗言,她今天便是真正自取其辱来了。 尼玛,你早不来晚不来,干嘛非凑到今天来啊?今天是日子太好了还是太衰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和杨府中人什么关系了吧?”顾渭见林湘妆气势一下子低沉下去,不由得好笑地问道。 “啊,这个么,嗯,算是朋友吧!”林湘妆支支吾吾地说道。 算朋友吗?其实她和杨乐宠兄妹根本就没见过几面。她倒是想和人家做朋友,人家却不见得肯纡尊降贵呢。 “算是?”顾渭哧地轻笑一声,两道略显秀气的眉毛微微上挑。 这时,另外两人已经簇拥着他们的主子徐步而来,那贵公子向林湘妆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并学着林湘妆的腔调说道:“女士优先,姑娘请!” “谢谢!”林湘妆讪讪地回了一礼,此时心里却有些打起了退堂鼓。 正所谓,惹不起她躲得起。今天她要办的这件事有一定难度,她心里本来就没有十分的把握,如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心里更加惴惴不安。 不如,还是改天再来吧! “我觉得要么我还是明天再来吧!”林湘妆笑得有点勉强:“你看,像我们这样不请自来的客人,要么不来,要么一窝蜂地来。不来的时候嘛他们无聊得数豆子,热闹的时候嘛他们忙得不可开交,难免顾此失彼。公子,你说是吧?” “姑娘既然这么觉得的话,”他沉吟道:“还是女士优先,今日便由虞国公府招待于你,我便择日再来吧!”(未完待续) ------------ 126 公子你是神仙么? 那可不行!她林湘妆几斤几两她心里还是有数的,她无论什么时间来,都不会对虞国府的人事及行程安排产生影响,可是眼前这个主儿不同,看他的举止气派,再加上之前顾渭所说的与杨晏同为朝廷命官的说法,不难猜到,这位公子也是官场中人。而且,他极有可能是皇室中人。 那他是皇帝?太子?王爷?郡王? 反正不管是哪一个,都是翻一下手掌,便能将她压得粉身碎骨的人。 门房都已经前去通知杨府中的主子们了,而若是他们齐齐迎来时,这位主儿却不见了,细查究竟,原来却是因她而负气离开…… 林湘妆觉得自己的小命也快活到头了。 “公子且慢!”林湘妆赶紧拦在头里,将刚才争强好胜的嘴脸收了起来,缓和了一下情绪,脸上露出友好的笑容:“公子如此谦逊知礼,宽以待人,倒显得我不知礼数小家子气了。一看公子便知道你是日理万机时间紧迫之人,今日既然专程来访虞国公,定然是有极重要的事了,怎么能为我一介区区而改变行程呢?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时间。所以啊,我明儿来也成,后儿来也不耽误。虽说女生有优先权利,可是事有轻重缓急,公子所忧之事,定然是关乎天下社稷的大事,所以,还是公子先请吧!单大哥,我们走吧!” “请等一下!”他脸上笑意盎然,温声说道:“凡事都应该讲个先来后到的,你比我先来,若是因为我而令你放弃今日的会晤,我会心里不安的。不若我们一同进去拜会吧!你若怕他们无聊,不妨在此多住些时日。” 这人不仅面相儒雅温和,连为人处事的态度也这般温和有加,字字句句,都在替她着想,听来令人如沐春风。忍不住地想要与之亲近。 “公子你是神仙么?”林湘妆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说我是神仙?”他疑惑地看着她,眼睛里净是挖掘探索之意。 “因为你能未卜先知啊。”林湘妆一本正经地说道:“不瞒你说,我还真是有在虞国公府长住的打算,就是不知道杨府中人肯不肯收留于我。” “这有何难?”他欣然承诺道:“等下见过杨晏,我让他留你住在府里,想住多久都行。不过。你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无处可去了所以前来投奔杨家的吗?你的脚怎么受伤的?” 听到他这么说,林湘妆心里一阵大喜过望,没想到因祸得福,误打误撞结识了这么一个说话有分量的人替她作主。看来,她的好时光就要到了! 至于她的来历么—— “这个说来话长……啊,他们来了!”杨府中人的及时出现。顿时解决了林湘妆的难题。 虞国公杨晏带领着两位夫人携三位公子乐荣、乐光、乐广外加待实际上闺中的幼女乐宠前来迎迓贵客大驾。 “陛下……”年近五旬却仍然精神矍烁的杨晏老远地便着急地小跑着奔来,作势便要下跪行礼,却被他上前一步阻拦下来。 “杨爱卿勿需多礼!今日并非在朝堂之上,你我暂且摒却君臣之仪,权当世交好友登门拜访罢。” “皇上。君臣之礼不可偏废,老臣还是……”杨晏长袍一撩,便要跪拜下去。 “这是圣旨!杨爱卿敢不从乎?”年轻的君王一脸正色说道。 “是!老臣遵旨!”杨晏虽然并未跪拜下去,却就势深深鞠了一躬,大声说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新皇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由微微瞟了一眼林湘妆。后者脸上虽然也有意外及惊讶之色,但却并未因此而慌了手脚。 她好像对他的身份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啊?难道不应该是一脸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模样吗?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见到九五之尊的真颜的,况且,刚才她还和他的手下起了争执,还与他讨价还价,她难道不担心他会怪罪于她吗? 难道她早就识破了他的身份。所以才如此淡定?那她还真是胆大包天呢。又或者,她果然便是冲他而来的? “皇上,天气炎热,您旅途劳顿,故老臣自作主张,特别安排了一停竹轿为座驾!”杨晏侧身立于道旁,马上便有四位孔武有力的家丁抬着一停竹轿过来,语声洪亮地向新皇请了安,跪在地上,静候新皇上轿。 新皇点点头,夸奖杨晏道:“亏了你想得这般周到。不过,”顿了顿,他又说道:“我一直以来久坐居多,正说着此行活动活动筋骨呢。竹轿我就不坐了,那位姑娘腿脚不便,你们不妨去将她扶上轿来。” 新皇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指着拄着拐杖呆立在大门畔,犹豫着是抬腿进去还是转身离开的林湘妆。 “是!谨遵圣命!”杨晏也看到了跟在后面的林湘妆,心里虽然揣测着他们的关系,但面上仍是很顺从地奉命行事。 而新皇则不再管剩下的事情,迈着沉稳的步伐向虞国公府的内堂走去。 行至立于两侧作迎接之势的杨乐广面前,新皇停下来,亲热而熟络地说道:“乐广别来无恙啊?可曾添丁?” “多谢皇上关心,微臣只需此两岁稚子足矣。”杨乐广虽然平素嬉皮笑脸惯了,但在正式场合,仍然能作出不苟言笑的正经样子来。 “乐广果然贪玩。”皇上一边向前走一边说着,杨乐广稍稍落后半步跟着。“这样吧,等你再添子嗣之时,我当亲来喝一杯满月酒,你以为如何?” “那自是求之不得!” “四丫头,怎么看到了我也不说话?”说完杨乐广,他又转向杨乐宠:“你不是一向疯疯颠颠没个正形的样子,今天这般安静斯文,倒很是出乎我的意料呢。是什么事让我们这位跳脱飞扬的四小姐转了性子?” “回皇上,并非臣女转了性子,而是臣女没料到会在此处与皇上相遇,一时之间,不敢造次。”杨乐宠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我说呢,”他依然是一派温和的笑意,并不是作秀,而是真真切切的平易近人。“鼎鼎大名的杨府四小姐,古灵精怪的疯丫头,怎么会一下子变得温柔淑女起来了?我还当是你已经许了人家,下定决心要做一个贤妻良母呢。” “是老臣教子无方,倒叫皇上笑话了。”杨晏老脸上一片讪讪之色,赶紧插了句嘴。 “杨爱卿言重了,四丫头活泼可爱率性而为,颇有男儿气概,我很喜欢。” “难得皇上不嫌弃,希望没能冒犯大驾……”杨晏面上客套着,心里却在反复琢磨着他那句“我很喜欢”的含义。 他说喜欢,是指哪方面的喜欢? 当年宪宗在位之时,独宠长其十七岁的女人万贞儿,且终其一生,恩宠不衰。于是,众多想走门路的钻营之士便纷纷巴结于她。杨晏便是其中成功结交万贞儿的一位。不仅得到了万贞儿的信任,还拜他作了干哥哥,一下子变成了身份尊贵的国舅。而他也因此得到了虞国公的爵位赐封。而三年前,杨晏因万贞儿一句欲求长生不老之术的玩话,便私下打听民间偏方,以期博得荣宠至极的万贵妃的欢心,况且,万贵妃的地位越牢固,对他便越有利,他又怎能不积极一些呢? 于是,便有了后来周扶扬的父亲前往西域寻找冰魄寒蟾露之事。然而,等到冰魄寒蟾露寻回之时,还没等到人体试验成功,万贞儿便已病入膏肓,不久便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临死前她闻言杨晏已寻求到可长生不老之药,遂遗嘱其将药物陪葬,并保守秘密,不让世间任何人得知有此物,更不许有人偷偷取用。若得知有一人使用,便杀掉一人。她生前所不能得到的东西,这世上任何人也不配得到! 没料到万贞儿一死,先帝悲痛过度,不久便也随之而去。硕果仅存的皇室血脉,太子朱祐樘登基。这位于坎坷磨难中成长起来的君王勤政爱民、励精图治,亲贤臣、远小人,曾经混乱衰败的政治局面焕然一新,杨晏当初因依附于圣眷隆宠的万贵妃而受到内阁大臣的诟病,幸得新皇宽厚仁慈,只是将其安放在了南京做了工部尚书的闲职,因其幼年与乐广私交甚笃,偶尔也会召其进宫叙旧。 如今杨氏一族已经失势,如若乐宠能得到君王恩宠,入主中宫,那么,昔日的辉煌也不是不能重现的? 这次皇帝的微服出巡,表面上他是不曾透露一点风声给任何人知道,但杨府虽远离朝廷,岂又没有眼线在京城深宫之中呢?是以杨府中人虽然假装不知,暗地里却作好了众多准备。 连杨乐广兄妹极力想要邀请林湘妆入府,也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能让皇帝此行留下深刻的印象…… 想到林湘妆,杨乐广兄妹不由互换了一个眼神,很是疑惑又有些担忧。 为什么林湘妆和皇上一起来的?难道他们早就相识? 难道林湘妆的真实身份,是皇上派出来监视杨府的卧底不成?那这个林湘妆也实在是太捉摸不透,而皇上太深不可测了。 (本文架空历史,众多虚构,请勿较真,谢谢!)(未完待续) ------------ 127 娘娘?姑娘! 林湘妆其实还是有些小小的吃惊的,虽然稍稍有了心理准备,猜到他的身份尊贵,不排除九五之尊的可能。但到真正确认他身份时,仍然稍感意外,不由好奇地多看了他两眼。 这到底是明朝的第几位皇帝呢?这般儒雅俊秀和蔼温柔,和她说话客气又不失幽默,丝毫没有官样官腔,令人观之可亲。 对于这个长相俊美为人宽厚的皇帝,林湘妆还真是颇有好感。虽然他贵为皇帝,大家都对他心存畏惧,她却一点儿也不怕他。是他隐瞒身份在先,他应该没理由治她大不敬之罪吧? 况且,她相信,他绝对不是一位暴君,看他之前对她的态度,还说出那样的承诺,就可以推论到他不会对她怎么样。 他若真要对她怎么样,又怎么会自己舍了竹轿,让给她坐呢? 这样的事情,哪怕放在照顾老弱病残的现代,她也不见得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吧? 况且,他可是金字塔尖最顶上那个人呢。 他不坐竹轿便罢了,偏偏要让给她坐了,可想而知,周围该是多少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事实上,在听到他说让她坐时,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因为中间隔着一些人,又隔了段距离,林湘妆一时也无法顺其自然地说一声“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的话,只得遥遥看着他,向他报以感激的一笑。 皇帝也正看着她,见她对自己浅浅一笑,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对他的态度始终是不卑不亢的,好似他皇帝的身份也没什么大不了一样。 然后皇帝在众人簇拥之下与乐广乐宠兄妹有说有笑地朝内堂走去,林湘妆怡然自得地坐在有遮阳棚的竹轿之上,悠哉游哉地跟着大部队而去。 有好几次,她也接收到了来自杨乐广兄妹的质疑的眼神,她大抵也能猜到他们为什么会有此疑惑,而她每一次都好想张嘴告诉他们实情。但是他们一直陪在皇帝左右,还得聚精会神地聆听皇帝的发言。不敢有丝毫马虎懈怠。 杨晏因说皇帝旅途劳顿,特备下了房间给皇帝休憩。这两日杨府中一直忙着打扫修饰客舍璇玑阁,院子里移植了不少名贵花卉,主屋中也不着痕迹地装修了一下,又拨了府中机灵聪慧的男女奴婢前来伺候。 原先杨晏并未想到皇帝会携带女眷一同前来。而且宫中也并未有消息称说皇帝带着女眷,一时他倒没有作好迎接女主的准备,好在璇玑阁院落不小,房间也挺多(说不定皇帝和她只需要一间房间呢)。 虽说有点意外。不过杨晏想明白后倒是显得挺高兴。一向听说新皇不好女色,后宫只一位皇后而已,拒纳妃嫔。这让一心想着要做国丈的他很是绝望了一阵子。而如今看来,传闻到底有误,皇帝这不是出宫寻欢来了吗?只要皇帝心思有所活动,他便大大地有希望。 所以,对于林湘妆这个空降兵的突然出现。他起初既觉疑惑又打心眼里排斥,如今却态度明显转变,对林湘妆存着感激的心情了。 “好!客随主便,杨爱卿怎么安排便怎么吧!”皇帝轻晗首道。 他本来是打算住在外面行馆,此时却突然想起自己一力担保过要让林湘妆在杨府中长住。他也看出了杨府中人对他和林湘妆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心存疑惑,如此正好。借此机会,先让那丫头跟着他住进璇玑阁,等他离开以后,便顺理成章地让她在璇玑阁里住下来。 “吾皇圣明,皇上总是这般善体人意!”杨晏脸上几乎笑成了一朵花。 一行人便又浩浩荡荡地行至璇玑阁。 尚未走进院中,早有统一穿戴整齐划一的丫头小厮们立于门口两侧,见到皇帝驾到,纷纷跪下参拜。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 响亮整齐的口号只喊至一半,但被皇帝生生地喊停下来。 “各位平身,今日我是以杨府的客人身份而来,大家不必太过拘束,也不用行君臣之礼。刚才我对你家主人也是这般言说的。杨爱卿,可是这样?” “皇上之言,便是圣旨,敢不从耶?”杨晏向众人道:“况皇上乃少见的明君圣主,心怀天下,博爱世人,大家便按皇上旨意行事吧!” “遵旨谢恩!”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侧身让出通道,庄严肃穆地迎着新皇进院了。 院落很是宽敞,装修风格清丽雅致,院中各色花卉竞相吐蕊,在炎炎烈日下也不见委顿憔悴之色,见之令人可喜。 竹轿在主屋屋檐之下停靠下来,早有伶俐的小丫头上前来将林湘妆扶了过去。林湘妆对皇帝的让轿之情只不过是心怀感激,对于小丫头上前的襄助反而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 “谢谢你们,我可以自己来!”她向一左一右搀扶她的丫头说道。 两个丫头不由微微一愣,这都是她们分内之事,受用之人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几曾有人这般真心实意地向她们道谢的呢?原来,并不是每一个主子都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 “娘娘,请让奴婢们为您效劳吧!”其中一个丫头一脸讨好,自作聪明地请求道。 什么什么?林湘妆怀疑自己听错了。是在叫她娘娘?是“姑娘”吧? “你刚才说什么?”林湘妆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她是误打误撞跟着皇帝一起入了虞国公府,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和他是一伙的啊?就算是一伙的,为什么她一定得是他的皇宫妃嫔? “回娘娘,奴婢虽然笨拙,但服侍人的事情还是做得来的。”那丫头还没明白自己聪明过了头,兀自殷勤地说道:“请娘娘不要嫌弃奴婢,给奴婢一次为您效劳的机会吧!” “不是!不是!你们搞错了!”林湘妆发急起来,脸上有些窘迫之意,恨不能用个扩音器昭告世人:“我不是什么娘娘,请称呼我为姑娘,谢谢!还有,现在暂时我可以自理,等我需要你们帮忙的时候,一定会向你们求助的!” 那个想着抢头功的丫头闹了个乌龙,一时有些讪讪的,呆若木鸡地立在当地,颇为不解地看着她,又转眼求助地看向年轻的皇帝。 “嗯,没错,刚才我忘了说了,”皇帝眼里分明盛满了猖狂的笑意,脸上却很是一本正经:“以后不要一口一个皇上啊娘娘啊什么的,以后便叫我‘公子’,称呼她为‘姑娘’便好。” 表面上,他是在替林湘妆解围,可是这番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啊,他并没有站出来澄清他们的关系,说得模棱两可的,倒越发描黑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是,奴婢遵命!”那丫头见皇帝并没有生气的迹象,一颗狂跳不已的心才安然落了回去。“姑娘,请让奴婢扶您进去吧!” “不是,我……”林湘妆无奈地看向那位帮倒忙的半路朋友,只见后者一脸狡黠的笑意,背负着双手,当先踏进主屋门槛去了。 而紧跟在皇帝身后的杨乐广及杨乐宠,都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瞅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汇聚了太多东西,有疑惑,有恼怒,有鄙夷,弄得林湘妆心里拔凉拔凉的。 等到一行人进了主屋,皇帝在房中太师椅上坐定,对杨晏一干人说道:“今日不请自来,多有叨扰!折腾了半日,我觉得有些乏了,你们先退下吧!我有点话想要和……咳咳……这位姑娘说,回头我会让人通传你们前来的!” “遵旨!臣等告退!”杨晏恭敬地回答道。 “不是,那个,请等一下!”林湘妆牢记着自己此行的目的,赶紧拦住杨氏兄妹二人道:“四小姐,我有话要和你说!” “是,她有话要和四丫头你说!”皇帝抢白道:“不过我现在却有话想要和她说,所以,你等一下再来听她要和你说什么,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杨乐宠干笑一声,回答得有些别扭。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人家是皇帝?虽说他们曾有幼年私交的情分,但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笨到仗着当年浅薄的情分而随意放肆的。 天大地大,皇上也是老大,他说要先和林湘妆说话,任她再想从林湘妆那里打探究里,也只得忍着。 “公子,你有什么话现在便可以说了。”林湘妆急切地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我要对四小姐说的话,也不怕被你听见。这么难得大家都在一起,不如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怎么样?” “嗯,既是你坚持,那我先去小睡一会儿。”皇帝作伸懒腰状:“昼长易困,昏昏思睡。你们喝茶聊天吧,不用管我的。” 语毕,起身便要向内室走去。 “请皇上安睡,臣等告退!”杨晏给了子女一个眼色,众人齐声便称“告退”。 皇帝想要安眠,岂容旁人在此出声扰攘? “那我……”林湘妆想说“那我也去”,既是这里不方便说话,那她便跟出去再说。 (谢谢iceca童鞋的留言提醒。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回复,在这里就上章末尾括号里的东西再解释一下。我之所以保留皇帝的真实姓名,是想借用他的身分及事例,相信在后面的情节中,大家能理解一二。故事最初的构思触点,就是明孝宗的贤明及对感情的专一。之所以说虚构,是指除他之外的其他主要人等,皆为杜撰。历史并不会有太大的改变。感谢各位耐心阅读此书的童鞋们,感谢亲爱的iceca童鞋!)(未完待续) ------------ 128 请叫我女王 但是,林湘妆又有点不敢。 皇帝的意思,她又岂不明白?他就是暂时不想让她和杨府中人接触。他说有话和她说,必定是要打听一番她的来历。她虽然不太想告诉他自己的事情,可是在周扶扬面前说了那些狠话,周扶扬怒斩红锦囊,与她决绝的话语言犹在耳,凌厉憎恨的眼神还在她眼前飘荡……她是如此生气,她又没做错什么,他周家的妹妹、丫头、他的母亲、甚至连同他自己,都对她言语挤兑各种羞辱,她真是叔可忍,婶也不能忍了! 她一定要证明给他看,她不是牲口奴隶,也不是生育的机器,更不是任人羞辱宰割的对象,她想要扬眉吐气,她一定要出人头地,她想让曾经轻视过和侮辱过她的人说:今日的我你爱理不理,明日的我你高攀不起! 当然了,要实现这些愿望,她不得不向杨乐宠求助。本来心里想着,凭着杨氏兄妹对自己的喜爱,加上她巧舌如簧,很有可能鼓动他俩帮助自己的。 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知道是明朝第几任皇帝(或许不是明朝?可是上次从绮缎那里套的话,说国姓是姓朱,姓朱的不就是明朝吗?),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偏偏要将她急迫得不得了的心事按压下来。而如果她坚持与杨府一家人离去的话,万一激怒了他,他暗示杨府中人不可伸出援手,那她不是得不偿失吗? 婶不能忍,也只能强忍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公子,既然您要安歇了,那我先告退了!”林湘妆试探着说道。 “不是你说要住在这里的,这会儿却是要到哪里去呢?”他一脸怔忡地看着她,颇觉委屈地问道:“怎么,我帮助你留在虞国公府,你连一句话都懒得和我说吗?” “公子……呃,不,之前我不知道您的身份。没想到您竟然是当今皇上。”林湘妆似乎是挺后知后觉的样子,“皇上您言重了。多少人想一睹您的绝世风采都不能,何况是相对而坐,畅所欲言呢?我只是想到您既然累了要休息,我又怎可放肆地在此逗留打扰呢,您说是不?” “你这丫头!”他微嗔了一句。然后正色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林湘妆。你呢?”她自然而然地问道。 “混帐!皇上名讳,是我等为人臣民者可以胡乱打听的么?”立在皇帝身后的顾渭瞪了她一眼,斥责道。 “为什么不能打听?名字起来不就是用来叫的么?”林湘妆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既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名字。那就不要起名字啦。您要是想当皇帝,从小便让人称呼你皇上好了。” “放肆!”顾渭脸上勃然作色,手中长剑铿然出鞘。意带警告道:“圣驾面前,胡言乱语,你知道这是何等大罪么?” “什么大罪?怎么,就因为他是皇上,我连话都不能讲了吗?”林湘妆顶撞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真正的明君,一定是好话坏话都能听的。而真正爱戴你的人,不是当着你面喊你皇上的那个,而是私底下真心实意喊你皇上而不是喊你名字的人。如果因为我打听了一下他的名字便要杀我的头或是割我舌头什么的。这岂非暴君所为?皇上,您说我说得有道理吗?” “真是好厉害的丫头!”皇帝听她说这番话。既觉哭笑不得,又有些佩服她的见识勇气。他若真的处罚她,便应了他是暴君的说法。他若要做明君,便要告诉她自己的名讳。“不过,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拜托,她还没来得及向人打听过。 “皇上明鉴,正因为皇上倍受世人爱戴,人人提及到您的时候,只口称皇上。”林湘妆不着痕迹地恭维了他一把:“我不过一介女流,接触的人又不多,自是没办法知道你的名字啦。不过,你若是不方便的话,可以不告诉我的。反正这里只有一个皇上,只要一说起来,便知道所指是谁。嗯,就是我有点吃亏,早知道这样,我也不应该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应该让你称我女王……” “哧”的一声,皇帝忍俊不禁地轻笑出声,心情愉快地瞅着旁边的顾渭道:“你看看,这世上竟有如此胆大妄为却又字字在理之人!” “皇上,只要你一语令下,我立即让她在您面前认错求饶!”顾渭抱剑请命道:“不知道是哪里钻出来的古怪女子,如此野蛮无礼,莫非是尚未开化的狄夷之人么?喂,林湘妆,你户籍所在何方?” “顾渭,退下!”皇帝轻斥一声,顾渭欲争不过,只得不甘不愿地收剑退了下去。 “林湘妆,就你刚才所说,若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你则当如何对我呢?”皇帝似乎很是在意这个问题,生怕她没听明白,又提醒般地问道:“你是准备当着我的面叫我的名字,还是私下里叫我的名字?” “若你是明君,我便当着你面喊你名字,反之,我便当面称你皇上,背地里叫你的名字。”林湘妆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会记得你当面喊了我的名字几遍,回头我私下里加倍喊你的名字。” “哦?是吗?”皇帝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丫头,看你又瘦又小的,竟然如此争强好胜,一点点亏都吃不得。” “皇上,你说我吃不得亏,那像您这种连名字都不愿让人知道的人,又该怎么形容呢?” “那好吧,反正就算我不告诉你,只要你有心,总会向人打听出我的名字的。”他似是勉为其难的样子,紧紧地盯着她,很是庄严神圣地说道:“我的名字叫——朱、祐、樘!” “朱祐樘?”林湘妆略略抬头看上方,一脸沉思状。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明朝第九位皇帝,被称为中兴之主的圣明之君。 啊,她还算比较幸运,魂附于古人之身,虽是无奈之事,但并未错投乱世,这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过,好人命不长啊,她忽然想起来,他只活到了三十六岁便见上帝去了。 她坐在这里,亲见风华正茂的他,任她放肆无形大放厥辞,他连一丝动怒的迹象也没有,神情温柔,言语可喜,面目可亲……可是她却提前看到了他的未来,也不知道他今年几岁了,他未来的日子不长了……一想到这里,她又替他感到惋惜。他是多么俊逸飞扬,对国家对人民也勤勉尽责,算得一代明君,以至于他死后,“深山穷谷,闻之无不哀痛”,“哭声震野”,可见百姓对其敬爱痛惜之情。 想到此,林湘妆脸上不由自主弥漫上一层忧色。多么年轻鲜活的生命! “怎么了?”他见她陷入沉思,接着脸色骤变,似是这个名字让她联想到什么事,而且是不好的事。“为什么听到我的名字后这副表情?感觉你好像听说过我的名字一般。” “没有,没有,我是从皇上您的口中这才得知你的名字的。”林湘妆赶紧恢复了正常神情,真是的,她替古人操什么心啊?“我刚才是在想,这两个字应该是怎么写的,如此而已。” “那你想到是怎么写的了吗?”他问。 “我猜是这么写的。”林湘妆从将手指伸进几案上的茶杯中,蘸了水,横平竖直,在案上工整地写下了他的名字。 他上前看后,不由点头笑道:“你这丫头鬼灵精,写得一字不差。” 当然不差啦,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写,连你儿子,你孙子,你重孙子叫什么怎么写,我都知道。 “皇上你这算是夸我啊还是骂我啊?”林湘妆叫屈道:“鬼灵精是褒义词还是贬义词啊?求解!” “当然是夸你啦!”朱祐樘无奈地瞪了她一眼。他若是真的骂她的话,他有理由相信她一定会反击回来的。就算当面不反击,暗地里肯定要将他糟践得不像样。 “夸我啊?那有没有奖励啊?”史书记载,这个皇帝性子温和,如今看来,果真如此。林湘妆一开始还有所顾忌,现在见他如此平易近人,越发忘了分寸,涎着脸问道。 赏我黄金吧!哦,这家伙笨重,表示身上没带够?那就银票拿来!姐姐我爱财如命啊! “嘿,你这丫头,刚才皇上没治你的罪,你就已经要感恩戴德了,”顾渭又嚷嚷开来了:“你现在竟然还好意思向皇上讨赏?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位老兄,我一介女流之辈,不知道天高地厚很正常啊。可是哦,”林湘妆笑嘻嘻地说道:“我倒想问问你,天到底有多高呢?地又有多厚呢?” “你……”顾渭生生被她给问住,偏偏还是拿他自己的问题来诘难自己,他心里在佩服她反应敏捷的同时,也有些恼怒她让一再让自己在皇上面前难堪。 “好了好了,湘妆,不许贫嘴!”朱祐樘轻嗔了她一句,这才言归正传道:“其实我把你留下来,是有件事想和你确认一下。” “什么事啊?”(未完待续) ------------ 129 愿你万岁万万岁 “顾渭,你去把我今天新买的书取一本来!”朱佑樘吩咐道。 顾渭领命而去,片刻间便将书取了来,却是左思所着的《三都赋》。朱佑樘拿了书坐至林湘妆旁边,随意翻开其中一页,指着其中的标点符号道:“我听说这些圈圈点点的东西是你所创造出来的,这是真的吗?” “没错,是我告诉石岩的。” “那你是何以想到使用这些东西来断句的呢?看样子你读过不少书,不然怎么会知道需要如此之多的标点符号的?” “还好啦,凑合吧!”林湘妆忽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千万别问她都读了些什么书,况且她哪有这么聪明,会发明这些标点符号啊?不过窃用人家的创意为己用罢了。“皇上,这个东西其实就是我们这些笨蛋懒人才会设想发明出来的,像您这样的断句高手,一眼看下去,自然知道哪里该停顿,哪里有句读,我若是没有这些圈圈点点,恐怕一口气下去就上不来了。” “能想得出这样断句方法的人,又如何会是笨蛋呢?”朱佑樘眼若星辰,脸上漾出温柔笑意,轻晗首道:“托你的福,从今以后,将有更多的人因此受益,少了断句之苦,学习起来容易方便多了。” “听到你这么说,我很欣慰。”剽窃他人成果且得人褒奖,林湘妆到底有些心虚,因此态度表现得很是谦逊:“能对别人有所帮助,说明我是个有用之人。我一定要更加努力地活下去,活得精彩,活得有意义!” “怎么了?听你话里的意思,难道有人说过你是无用之人吗?”朱佑樘脸上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嗯,正是如此呢。”林湘妆叹了一口气,神情黯然道:“实不相瞒,我今日为什么拄着拐杖也要来虞国公府,皆因我快要被我府中主人赶出来,而我在南京城里唯一认识的权贵便只有杨四小姐和杨乐广杨公子。我是来向他们求助的。” “哦?竟有此事?你家主人是何人?他为何要赶你出府呢?” “唉,此事说来话长。算了,不说也罢。”林湘妆摇了摇头,拄着拐杖起身说道:“皇上,您也累了,先歇着吧。我来了半天了。也没说和杨四小姐打个招呼。他们现在心里肯定还在纳闷呢,怎么我就和您走一块儿了。尤其你还舍弃了竹轿让给我坐,还有刚才那个丫头误会了我和你的关系,乱叫我什么‘娘娘’。你也不给好好解释一下。等一下我见到他们,真要费一番唇舌来澄清一下了。” “唉呀,那倒是我考虑欠周了。”朱佑樘不由嗟叹道:“让竹轿给你坐。只是看到你腿脚不便,所以我想你比我更需要它。至于那个丫头那样叫你……”朱佑樘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本来是极随意的眼神里又多了一抹色彩,但却又很快恢复到正常的神情,清了清嗓。莞尔笑道:“我当时只是觉得有趣……我并没想到会给你带来困扰。不过你在担心什么呢?无论我们是路上巧遇,还是本来就认识的而且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乐广和四丫头会对你有不同对待吗?” “我也不知道。”林湘妆脸上露出迷茫之色,颇为纠结地说道:“所以我现在得赶紧去和他们说清楚啊,不然到时候他们误会我因为结识了皇上您而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那就糟了。” “你坐下!”朱佑樘作了个往下压的手势,无比淡定从容地说道:“刚才是我将他们赶走的。岂能让你跛着一条腿在大太阳底下去找他们呢?顾渭,去请杨乐广和四丫头过来一下!” “是!”顾渭应了命,自出去传话不提。 “谢谢你。”林湘妆心里涌起阵阵感动,虽然史书上有记载说他因为童年的悲惨遭遇而让他有了悲天悯人之心,但他现在已经是九五之尊,对于她这个初次见面且对他不恭不顺的小丫头也能照顾有加,这样善良的心地是多么难能可贵。 可惜,好人命不长啊。 一想到此,林湘妆脸上不由自主又露出了哀惋之色。 “你怎么了?为什么又是这样的表情?”朱佑樘不解地看着她,脸上也跟着担忧起来:“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是啊,确实是很不好的事情。”林湘妆一脸愁容,叹气说道:“我觉得你真的是人心所向的明君,我真心地希望你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你这丫头还挺多愁善感的。”朱佑樘微微掀眉,爽朗一笑道:“人人都呼我万岁,难道我真的就能万岁了吗?世上又没有长生不老之药。怎么,就因为我活不到一万岁,所以你才一脸忧戚之色的吗?” “是啊!”林湘妆赶紧附和着笑道:“其实我是想不仅要皇上您能万岁万万岁,我希望天下的好人都能活到一万岁,这样的话,皇上就能一直活在美好的人的中间,看到的听到的都是美好的事物,永远没有忧愁和烦恼,多好!” 朱佑樘脸上戏谑的神情慢慢收敛起来,他眼光深沉地注视着她,虽然他身边多是清贤之士,但也难免会有人对他阿谀奉承曲意逢迎,只不过他心志坚定不为所动,对那些恭维之语皆一笑置之。但林湘妆现在所说的这番话,他分明能够感受到她是发自肺腑地在祝福自己。为什么他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那便是她好似对自己很熟悉似的,虽然是第一次相见,可是她应该早就听说过自己,而且好像知道关于他的什么不好的事情,不然她为什么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忧伤的神色呢? 她一定认识自己的,他有着极强烈的直觉。 本来还想追问的,这时顾渭已来回话说人已带到。却是杨乐广兄妹心存疑窦,告退之后,并未走远,只在璇玑阁外徘徊来去,心里焦急地等待着林湘妆赶紧出来说个明白。 听到皇帝的传唤,两人忙不迭地赶了来。 “皇上!” “皇上!” 杨乐广兄妹分别向朱佑樘见了礼,安静地站在一旁。 两人见皇帝竟然坐在了林湘妆的旁边,这可是平起平坐的意思了。两人心里的疑惑更深了,频频朝林湘妆投以别怀深意的目光,却不敢直接问出来。 “这位林湘妆林姑娘,是你们二位的朋友是吗?”朱佑樘哂笑道:“我与林姑娘还真是有缘,今天一连三次偶遇,我到了尊府门口,才知道她与你们竟也是相识的。好啦,刚才是我使坏,把你们支走了,现在把他们叫回来,林湘妆,我把你要找的人还给你了,你有什么话就和他们说吧!若是不方便我在场的话,我可以回避。” “不用回避!”林湘妆摆了摆手说道:“只要你不觉得无聊就行。” “不无聊,我想听听是什么事。”朱佑樘捧起茶案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杨乐广道:“对了,乐广,上次你曾无意间提及,说这个‘吓煞人香’茶改名字了,叫做‘碧螺春’是吧?” “回皇上,正是。”杨乐广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江南茶庄的大东家周扶扬新起的。” “嗯,碧绿如新柳,碗中一青螺。这个名字倒是雅致得紧。”朱佑樘赞叹道。“也亏得他能够想得到。” “才不是他想到的呢。”林湘妆撇了撇嘴道,一听到周扶扬的名字,心里的无名火就蹭蹭往外冒。 “哦,此话怎讲?”朱佑樘听弦听音,忖度着问道:“不是他想到的,却是谁想到的?” “在我的家乡,也有这个茶,名字就叫‘碧螺春’,我那一次无意中说了出来,然后……” “那么便是你想出来的了?”朱佑樘沉吟道:“你也认识那个茶叶商人么?” “当然认识啦,我在他家做丫鬟来着。”林湘妆直言不讳道。“今天,我便是为着此事来找杨四小姐的。四小姐,你曾说过愿意挖我过来替你做事,这话还算数吗?” “你终于想通啦?”杨乐宠因弄明白了她与皇帝的关系后,心里的阴霾早已散开,此时又听她说要来投奔于自己,看皇帝对她的态度,似乎很是和气友善,将来的事,谁料得定呢? “湘妆,没想到你心里还想着我的,我真的好高兴。”杨乐宠一脸欢喜无限,同时又对她的略感不满道:“不过,你怎么就这样来了?你找人送封信给我,我让马车去接你多好!” “有四小姐这句话便好。”林湘妆心里的担忧也放了下来,浅笑吟吟道:“虽然我现在还不确定对你是否真的有用,不过我会努力的。其实我今天不算是正式来投奔你,我是有事想和你商量来的。” “从今以后,你的事便是我的事。说吧!”杨乐宠极是爽快地说道。 “咳咳,是这样……”林湘妆干咳两声,脑海里极速酝酿着合适的措辞。“自从上次和四小姐见面后,你临走时说的话我琢磨了一宿,后来越想越觉得应该来投奔你。可是我和周扶扬签下了终生契约,所以可能需要支付他一笔赎金……”(未完待续) ------------ 130 杨乐广VS杨乐宠 “这个没问题,我会去找他谈的。”杨乐宠不以为意地说道:“只要你有追随我的心,不管什么事,都交给我好了。” “除了这个,我还有一个不情之情!”林湘妆正色说道。 “你说吧!” “因为我一心想要投奔于你,而引起了周府上下的不满。人人都说我是贪慕虚荣,背主弃义,周扶扬也说将我当货物一样转卖给你……”林湘妆一想起今日周扶扬冷冽的眼神及怨毒的语气,心里就说不出的气愤。她尽量缓和着情绪对杨乐宠说道:“既然我已经背负了这样的恶名,那我何不如干脆就坐实了它,也免得我心里一直憋着这口气!我来时已经想好了,若是杨四小姐肯帮我便罢,不肯帮我的话,我也是不会再回周府的了。” “怎么,就因为你说要投奔于我,他们便这般刁难折辱于你吗?”杨乐宠瞪大了一双如水妙目,不由替她打抱不平道:“真是岂有此理?!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人往高处走,既然本小姐看中你,对你有招揽之意,你愿意弃暗投明来追随我,这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了。我看那些人便是酸葡萄心理,哼!湘妆,你别伤心,你说吧,想让我怎么帮你?我带一群人过去,把欺负你的人叫到面前来暴打一顿吗?” “四妹不得鲁莽!”杨乐广剑眉轻蹙,很是狐疑地看了看林湘妆,不太确信地问道:“林姑娘,你愿不愿相信我一次?你受了什么委屈,我想去找扶扬了解一下,若是事实真如你所说的这样,我答应你,绝不偏袒于他,我一定为你出这口气。但是,如今只听得你一面之辞……” “哥,你说什么呢?”杨乐宠十分不满地反驳道:“我绝对相信湘妆所说的话。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湘妆她是一个多么有趣又了不起的人!你们男人是不会懂的。湘妆和我一样,不是那种规规矩矩坐在闺房中拿针拈线的人。她在周府里就只有做个低三下四的丫鬟,听那几个没见识的主子吆来喝去的,就好比你将一匹千里马用来驮粮食啊,这不是糟践人家吗?” 她这是在将自己比喻成千里马么?林湘妆心里一阵感动。原来你就是我的伯乐么? 士为知己者死,林湘妆觉得自己来投奔她是对的。就算撇开和周扶扬闹翻这件事,她若是早些知道杨乐宠是这样的心思,她还真的有可能抛开周扶扬而选择杨乐宠。 “四妹,我知道。你是觉得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和你性情相投之人,”杨乐广对妹妹果然强硬不起来,只得委婉劝解道:“我也不反对你招揽她与你朝夕作伴。我只是觉得,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是不是先不要随意允诺什么。” “得了吧!你当我不知道么?你和周扶扬要好,一心怕我找他的麻烦给他难堪对吧?”杨乐宠咄咄逼人地问到杨乐庞脸上:“哼,我管他是谁。敢欺负我的朋友,我就要给他好看!” “四小姐……”林湘妆只觉鼻中一酸,眼眶忍不住一红,无比感动地说道:“四小姐,谢谢你!你真是侠肝义胆、女中豪杰、。小女子佩服万分!” “那么请问林姑娘,你想让我们怎么帮你呢?”杨乐广既知在刁蛮好胜的妹妹面前占不了上风。索性便也不再和她争执,先听听林湘妆的说法。 “杨公子,请你放心,不会发生你所担心的暴力事件的。”林湘妆朝他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想请四小姐替我做个隆重的延请仪式。我要大张旗鼓风风光光地从周府走出来,他们越要辱我骂我,我越要笑着快乐着。当你比人家厉害一点点的时候,人家便要嫉妒你;可是当你比人家厉害一大截的时候,人家便会羡慕你佩服你。我要让之前看不起我欺负我羞辱我的人恨得眼睛发红,气得吃不下饭!” “你这丫头!怨气如此深重!”杨乐广颇有些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到底是受了怎样的委屈和欺侮啊,竟是如此地耿耿于怀?” “乐广兄,你还记不记得上次那个百花坊的眉雅姑娘只不过提醒了一句说你的头发上沾了一粒饭,你就为件事唉声叹气了三天。”杨乐宠不无揶揄地说道:“我就不知道这件事到底严重在哪里了,怎地就让堂堂杨府三公子焦虑成这般模样?” “哎,杨乐宠,你怎么这样?”杨乐广听闻妹妹当众披露他的丑事,不由得又气又急,脸上说不出的尴尬。 一旁的朱祐樘与林湘妆都哑然失笑起来。 “我怎么了?”杨乐宠仍在据理力争道:“你看看,你不过这么点小事,便能耿耿于怀上三天,湘妆受人欺负羞辱,心有怨气不是挺正常的么?” “是是是,我说不过你。”杨乐广脸上讪讪的,到底是败下阵来。“本来你一个就够难对付了,如今加上林湘妆,可真正是如虎添翼,将来还有我好日子过吗?”他一脸挫败之色,转眼看向朱祐樘道:“皇上,臣恳请皇上为四妹指一门好亲事吧!我管不着她,自有人来管她!” “皇上,您可千万别听他的!”杨乐宠抢过话头:“我的外号您知道吧?‘小魔女’!谁能管得住我啊?除非是我心甘情愿让人家管还差不多。” “四丫头的事,我会留意看看的。”朱祐樘似是有些不胜烦扰的模样,淡淡地说道:“四妹是个好姑娘,说实话,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将她许配给别人。也有点担心有没有能制服得了她的人。” “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杨乐广似有意又似无意地说道:“她所畏惧的人,恐怕只有母亲及皇上您了。在母亲及皇上面前,她还会收敛几分。” “唔……”他挑了挑眉,并没有接下话去,而是转移话题问道:“林姑娘,我刚才听你们这般言语,说起来你是在茶叶商人周扶扬府上做丫鬟是吗?” “是的。” “周府中人对你很恶劣吗?” “是!”沉默片刻,林湘妆决定还是不要罗里罗嗦解释各位主子先坏后好或是先好后坏变来变去的嘴脸了。 “撒谎!”杨乐广出言斥责道:“依我所见所闻,周扶扬对林姑娘不薄啊!你这般诋毁于他,叫他情何以堪?” “杨公子,你不会明白的!”林湘妆叹气说道。 “正是因为我不明白啊,所以我才说要找扶扬问问清楚嘛。”杨乐广回答道。“我看他在意你得很,不像是会欺负你羞辱你的样子。” “就算他不会欺负我,可是,我受了别人的欺负,他却不能替我报仇,我也一样不能原谅他!” “就因为他不能替你报仇,所以你便对他怀恨于心么?” “杨公子言重了,”林湘妆定定地看着他道:“他是主我是仆,他愿意帮我报仇我自然感恩于他,他若是不愿意,我也无话可说,何来怀恨一说?” “唉呀,杨乐广,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啊?”杨乐宠伸手将他往旁边一推,气呼呼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起来了?湘妆,你是对的,我支持你!以后你跟了我,谁敢欺负你,我一定替你讨还公道!自己手底下的人受了委屈却不能得到安慰,这样的主人要来干什么用?整天还要伺候他,真是气也气死了!” “你就是意气用事,妇人之见!”杨乐广争执道:“事有可为不可为,扶扬整天忙生意的事就已经够累的了,哪有那么多时间来管下人的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闲得没事干吗?” “这和忙不忙扯得上关系么?”杨乐宠大声反驳道:“只要他有心,再忙都不是问题。若是无意的话,再闲着也不会去做。” “你……强词夺理!”杨乐广一时词穷,于是求救于朱祐樘:“皇上,您来评评理,您说微臣说得可有道理?”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朱祐樘嗟叹一声,站起身来,对杨乐广兄妹说道:“我此刻倒是真的觉得有些乏了,我先去歇息了,你们有事慢慢商量吧!” 语毕,又颇觉无奈地瞟了林湘妆一眼,他这才迈步往内室而去。 杨乐广丢给妹妹一记埋怨的眼神,后者不服气地瞪了回去,然后朝外努了努嘴,意思是说到外面去讨论。 林湘妆也察觉到了朱祐樘对自己的唏嘘感叹之意,想来像他这样性情温和的人,是很难理解像她这般执意要对曾经负了自己的主人还以颜色的做法吧? 不管他抱着什么想法,只要他不对杨乐宠的援手出言反对就行。 照目前杨乐宠的态度来看,她是势必要帮助林湘妆达成心愿的。 杨乐广兄妹当先走出屋子,林湘妆拄着拐杖由一个丫头扶着慢慢走了出去,守在门外院中的单俊来赶紧迎了上来,一张脸上写满了担忧。刚才他想要跟进屋子被卫士给拦在了屋外,他还担心林湘妆会出什么事呢。 “林姑娘,我们这便回去了么?”见到林湘妆出来,单俊来心里松了口气。(未完待续) ------------ 131 周扶扬,你这个大骗子! “事情还没处理完,处理完就回去。”林湘妆泛泛地答了一句,不再和他多话,与杨氏兄妹转移至了隔壁一间房间。 “乐广兄,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杨乐宠在椅子中坐了下来,朝杨乐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 “为什么没我的事?我想听听看你和林姑娘到底要耍什么阴谋诡计……”杨乐广一瞪眼说道。 “什么阴谋诡计也没有。”林湘妆静静地说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只是想请四小姐能帮忙造些声势,能亲乘车轿而来,仪队鞭炮相迎,让他们知道我是倍受重视之人,我也能借此而一舒之前的郁闷之气。不过如此而已,没有刀光剑影,没有硝烟弥漫,杨公子你不必太过担忧。” “嗯,既是如此,再多的阻拦也挡不住心志坚定的人前进的脚步。”杨乐广叹气道:“你如此强烈而迫切地想要离开周府,想必周扶扬对你还不够好。哼哼,这小子,当初我就说拿我府中的丫头和他换,他把你宝贝得什么似的,我还当他对你……如今看来,他怕也是像对绿绵那丫头一样……”说到这里,他却停住了话题,咳嗽两声不再继续下去。 “绿绵怎么?”林湘妆虽然此时对周扶扬一肚子怨气,却在听到与他相关的话题时生了关心之意,心里既是紧张又好奇地追问道:“原来他和绿绵曾经有过一段旧情?” “咦,你不知道吗?”杨乐广反而觉得意外了:“你不是一直在他身边伺候的吗?他们再怎么遮掩,你们身边的人,总归会窥见一点端倪的吧?” 林湘妆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发梗,她还记得他说过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从来没有对别的女人怎样过。她竟然还傻傻地相信他。难怪对于她的出现,绿绵表现出那么强烈的仇视之意呢。 周扶扬,你这个大骗子!男人都是骗子! “杨公子,实不相瞒,我以前是在周扶弱底下做事的。对于锦夏院的事情很多都不清楚,更何况是这样隐秘的事呢?”林湘妆强忍着心头的不适。故作镇定地笑说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是他告诉你的?” “哦,你也知道啦,我有时候夜里饭后无事,就到外面蹓蹓,练习练习我的‘足下生尘’轻功步法。”杨乐广似乎倒也并不隐瞒。缓缓说道:“所以我去他家也是不走正门的,都是飞檐走壁而去,顺便和周府的护院玩玩捉迷藏的游戏。平日里我都是躺在他的书房房顶上看星星喝酒的,偏生那一日我心血来潮地想要捉弄一下他。于是我趁着他房中无人。躲在了他卧房的房梁之上。后来,我便看到绿绵那丫头扶着喝得醉醺醺的他回来,我心里还骂了他一句说。竟然自己一个人偷偷喝酒也不叫上我。 他本来就个子高大,喝醉了酒后整个身子几乎都伏在了绿绵身上,绿绵驮着他走得歪歪倒倒的,我都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她一把。后来她好不容易将他拖至了床边,她将他放倒在床上的同时。她自己也跟着扑了下去……” 说至关键处,他却又卖关子似地停了一停,一边拿扇子替自己扇着风,一边朝两位美女瞟了瞟,偷偷观察她们的反应。 “然后呢?”杨乐宠也很感兴趣地问道。“是不是周扶扬酒色乱性。将绿绵吃干抹净了?哼,说不定是周扶扬早就对绿绵垂涎已久。假装酒醉,然后将她诱、奸,而绿绵则半推半就成其好事……” “杨乐宠!”杨乐广只觉得满头黑线,头顶一群乌鸦飞过,他脸上一片青红交加,别人没难为情,他倒羞窘起来。“拜托你言谈举止端庄一些,这些话是女孩子能说的吗?” “为什么不能说?”杨乐宠不以为然道:“做都能做得出来,还不许人说吗?” “你知道什么啊,满脑子想的什么啊都是?!”杨乐广大摇其头,见林湘妆紧闭着唇,脸上似有失望之色,于是他赶紧说道:“林姑娘你别着急啊,我后面话还没说完呢。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四妹也在那里瞎胡说。是绿绵那丫头将扶扬的鞋子外衣脱了,又打水替他擦脸擦身子……咳咳,后来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就一直盯着扶扬下面的宝贝看了。然后她试着喊了几声扶扬,见扶扬没反应,又用手推了推他,见他是真的不省人事了,她就对扶扬上下其手起来……我是很兴奋能看到这一幕好戏啦,谁知道她脱了衣服正准备扑到他身上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出一只浑身雪白的狸猫来,它猛地跳进我怀里,还尖声叫喊起来,我猛地一吓,整个人便从房梁上掉了下来……然后,绿绵愣在了那里,待看见我之后,脸上又惊又怕又羞又急,胡乱抓了衣服往身上一套,尖叫着从房中跑掉了……嗯,从那后来,只要见到我,她都做贼心虚地远远避开,我为了不想让她尴尬,也尽量避免和她正面相遇……” 他这么一说,林湘妆倒想起来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本来相谈正欢的两人,他还在向她打听名字,却在听到绿绵远远传来的呼声时,转身飞奔而去。原来,他是为了避开绿绵。 “这丫头还真是大胆!”杨乐宠咋了咋舌道:“看来她也是对周扶扬垂涎已久啊,唉,差一点就得手了!” “杨乐宠,你就不能说点正正经经的话,做个端庄娴雅的千金小姐吗?”杨乐广深感头痛地说道。 “诶,你少装圣人面孔!全都是假正经!哼!”杨乐宠甩过头去,不无鄙夷地说道。 “那这件事,后来你和周扶扬说过吗?”林湘妆听到绿绵并未得逞,绷紧的心稍微放松了些,问杨乐广道。“他怎么说?” “没有,我没有直接说这件事。”杨乐广回答道:“不过我有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和绿绵丫头有过逾矩之事。他对我矢口否认,不过他也说绿绵一向服侍他细致入微,很得他心,他有考虑将来将她纳为妾室之事。” 林湘妆没有说话,此时她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若说之前有和周扶扬赌气的成分在的话,现在,她似乎有些厌恶他了。一想到绿绵对他上下其手的场景,又听说他有将她纳为妾室的打算,不知道他们俩私下里是不是已经做了那种男女之事。到底是没谈过恋爱的人,还是在小说的世界里浸淫太多的缘故还是怎样,她对这种事看得很神圣。女人是因爱而性的,没错,她一定要先爱上这个男人,才会完全地奉献出自己。而与此同时她也希望,这个男人必须完全地忠于自己,要干净,要自爱,要为她守身如玉。一想到他可能和别的女人(尤其这个女人还加害过自己)翻云覆雨过,想到他是被她用过的人,她心里就各种不舒服。 杨乐广见林湘妆保持沉默,看她脸色阴郁,猜到她是在意自己说的话了。又或者,她也遭遇过类似的事件,是不是周扶扬诱、惑过她或者是强占过她的身子,然后许诺她什么却又没有做到,所以她才会一气之下决绝地要离开周府? “林姑娘,你告诉我,周扶扬他怎么欺负你了?”杨乐广竟然倒戈向了她:“我去找他算帐去!” “咦,哥你刚才不是一心护着周扶扬吗?”杨乐宠奇怪道:“怎么一转眼你又帮着湘妆了?” “我是帮理不帮亲,谁有理我就帮谁!”杨乐广振振有词地说道。 “谢谢你!”林湘妆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显露出自己狼狈苍凉的心境。她冲杨乐广勉强一笑:“不过没必要了。我知道你和他要好,不用为了我而破坏你们的友情。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周府,我不想再和他们产生更多的瓜葛,也不想为你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只要你们愿意帮我达成之前所说的心愿便行了。” 要怪他吗?仿佛并不是他的错。他喝醉了,他一无所知。再说了,绿绵尽心照顾他,他需要她,要纳她为妾,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之事。况且,他已经将她从身边驱逐开去。然而,他的这种狠心狠情,是不是因为出现了她这个新欢,所以才一脚将绿绵踢开的?假如是这样的话,将来,再遇到别的令他怦然心动的女子,她是不是也如秋扇见捐被弃如敝屣呢? 从一开始,他就在对她说谎。 不,不是,是她根本对他一点儿也不了解。 也许,正是因为对他的不确定性,所以她迟迟下定不了决心完全接纳于他吧? 幸好,幸好她还没有让他得逞。幸好她还没有答应嫁给他。幸好一切将来可能会后悔的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发生。 “好,我答应你!”杨乐广毅然点头答应道。话音一转,他又有些迟疑地说道:“不过,还需得委屈你在周府多呆两日,你也看到了,皇上来了杨府……”(未完待续) ------------ 132 旧识 “什么多呆两日?”杨乐宠急不可耐道:“你既已来了,索性便住在这里,还回去看他们的脸色做什么?果然天下男人都是一个德性,我见那周扶扬生得相貌堂堂,行为举止间倒很有正人君子的做派,没想到竟也是个伪君子。湘妆,别难过,这样的混帐王八蛋,就让他见鬼去吧!” “谢谢四小姐的好意,如今皇上在这里,我住在这里确实有些不便……” “你怎么还叫我四小姐啊?”杨乐宠不高兴道:“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你只要叫我的名字就好了,我不也叫你的名字吗?” “是,我知道了。”林湘妆的情绪还被阴云笼罩着,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真的很谢谢你愿意接纳我,湘妆感激不尽。我暂时还回去周府,等你们处理好皇上的事情,再来接我好了。你们本来就忙,如今还要应酬皇上,我来得实在不巧。多有叨扰,湘妆这便告辞回去了。” “好吧,”杨乐宠便也不再强行挽留,起身相送道:“我本来有好多话想要和你说的。不过来日方长,我便不急在这一时了。我还是那句话,若周府中有任何人敢为难于你,你只需手书一封来给我,我立马杀将过去……” 林湘妆强颜笑着向杨乐宠道了谢,又向杨氏兄妹告了辞,两人又吩咐下人用竹轿好生将林湘妆送出了府门。 坐在马车上,林湘妆一直低头沉默不语。刚才若是杨乐宠再挽留她一下,她恐怕真的便答应留下来了。她如今连想要向周府中人示威的念头都没有了,她一点也不想回到周府去。她也不想再见到周扶扬,心里有些闷闷的,觉得无比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有一种谁敢和她搭腔她便会凶谁的冲动。 单俊来见她脸色阴郁,对他也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也默默地守在角落里。丝毫不敢造次。 一路胡思乱想着,林湘妆脑子里如万马奔腾般。乱哄哄一片。她一路想着是回周府去还是不回去,回去吧,她和周扶扬关系破裂,她的立场也无比尴尬。不回去吧,过两天杨乐宠还得大张旗鼓来接她。要给昔日周府与她难堪之人一个下马威…… 回去,还是不回去? 回,怕什么,反正她和周扶扬现在只是一般的主仆关系而已。况且,就算这种关系,也已经维系不了多久了。从此之后。他和她,便是咫尺天涯两不识。他是好是坏,又与她何干? 然而马车夫“驭”地一声刹住马车时,林湘妆的意志又有些动摇了。算了,还是不要回去了吧。她实在不想再见到他,也不想和他多说哪怕一个字,她怕自己忍不住便要一巴掌挥过去…… “林姑娘,我们到了。”见她半天没有反应,单俊来试探着提醒她道。 “哦。”林湘妆愣愣地应了一声。到底还是摸索着挪动身子探向车外。 下得车来,虽然心里还在犹豫纠结着。但却并没拒绝单俊来扶着她慢慢地向府门迈去。 林湘妆本来就因脚上不便走得极慢,再加上如今心不在焉,便走得更慢了。 刚走至前厅外的三岔路口处,身后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湘妆!” 林湘妆听这声音很是陌生,一时便也住了脚,疑惑地回头来看。却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小丫头,左手打着竹柄纸伞,右手上拎了一叠包好的纸包,脸上红扑扑的,乍见到她时,由初时的不确定慢慢变成抑制不住的喜悦。 “湘妆,真的是你!我远远地看着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她呼啸着疾风般冲了过来,作势想要与她拥抱一下,但自己两只手占着,况且林湘妆旁边还有一个单俊来。她只得在林湘妆面前收势回来,但仍是一脸激动不已的样子:“湘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对不起哦,那天小姐罚你在太阳底下一直跪着,我胆小,都没敢去给你送一碗水,也没敢去向小姐求情……后来你晕倒了,大家说你快不行了,我还以为……你知道吗?我好恨自己没用,一点忙也帮不上。我还想着,要是你死了,我一定会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给你买最好看的衣裳……” “你是谁?”林湘妆皱了皱眉,一时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湘妆……”小丫头嗫嚅着,似是被她的语气给噎住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是你最好的朋友陶最,我们在一张床上睡觉,一个碗里吃饭,天天在一起讨论公子……我们说好了永远是朋友的,你大难不死,现在又如愿以偿地调到了锦夏院跟着公子,你看,你也因祸得福啊……我知道对不起你,我不配做你的朋友,让你伤心了……”说到后来,她眼中隐有泪意,语声中已有哽咽之意。 其实在林湘妆问出那个问题之后立即便明白了,这个丫头应该是以前这具肉身的旧识,没想到原来她们竟然曾是最好的朋友。 “那你为什么后来却再也没来找过我呢?”林湘妆疑惑地问道。 其实对于陶最在她肉身的前主人受难之时未予援手,她可以理解为这是每个人明哲保身的无奈之举。别说只是朋友,就算亲如夫妻,大难来时尚且各自飞呢。她可以不怪她,但是她对她也谈不上什么特别的感觉。 “后来我是想找你来的,可是你身边总是有人跟着,后来又去了锦夏院,那个绿绵经常来找小姐,和我打过照面的,我怕她看到后会跟小姐告状,所以……其实你装作不认识我,哪怕是恨我讨厌我,我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一定让你伤心了。只要你还健康地活着,你怎么对我都无所谓的。我只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还有就是恭喜你因祸得福,终于得偿所愿了。我已经听说了,公子已经求得了夫人的同意,你就要嫁给公子做少奶奶了是不是?湘妆,我好开心,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都快幸福得晕过去了,就好像是我自己要嫁给公子一般。湘妆,真的,我是真心替你高兴。你一定要快快乐乐的,哪怕是忘了我这个没出息的朋友也没关系……” “嗯。”林湘妆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多余的话要和她讲。一来是她心情不好,不想多说话。二来是她对这个半路杀出的所谓朋友不熟悉。三来她觉得这后来的事,没必要再去多作解释。后事如何,将来自己看便知道了。 陶最本来是挺亢奋挺激动的,但见林湘妆淡淡的,不由慢慢敛了神色,脸上也渐渐弥漫上失望之色。 林湘妆既觉得与她无话可说,便重新转过身去,慢慢迈步向前而去。 走了没几步,她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陡然转过身去,见陶最仍伫立在原处,充满眷恋地望着她,牙齿紧咬着嘴唇,似是努力克制着什么,眼中却有粼粼的波光动摇不定。 “湘妆,你还是在怪我,我知道……”她喃喃地说着,语声中带着明显的哭腔。 “陶最!”林湘妆试探着喊了一声。 “哎,什么事?”陶最却大喜过望,激动之中再也控制不住地让眼中的泪水尽皆滴落下来。 她一阵小跑至林湘妆面前,双眼放光,殷切地看着湘妆。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做?”林湘妆问道。 “若是时光可以倒流,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我会代你受过……”陶最斩钉截铁地说道。 代她受过?嗯,莫非是她觉得自己便是因为这件事才会受到周扶扬关注然后有了当少奶奶的机会? “湘妆,你不要多想!”陶最连忙摆手道:“我并不是因为你因此而被公子看中才说要代你受过的,我只是觉得太对不起你了,而且要是受难的是你,我怕我还是没有勇气去向小姐求情。可是我知道了,你原来是个这么聪明勇敢的女子,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应该让我去承担罪责,然后你来想办法营救我。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像我一样袖手旁观,你一定会帮我度过难关的……” “你相信我?”林湘妆的心思有些动摇。在这个世界上,尤其在这陌生的时空中,要取得一个人的信任是多么幸运的事。 “嗯!”陶最重重地点了点头。“以前我以为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原来是我错了。我都不知道,你一直是深藏不露的。现在想起来,觉得以前的自己真的好好笑。你一定是在考察我,看看我值不值得与你做朋友是不是?” “那我问你,如果我要你从现在开始便跟在我身边,全心全意相信我,不管我去哪里,你都跟着我。不管我让你做什么,你都毫无怨言。不管别人说我什么,你都绝不动摇对我的信任,你做得到吗?” “做得到!” “那好,你现在便跟我走吧!”林湘妆点头说道。今天周扶扬不是说了吗?她如今仍是奴婢之身,再也没有使唤他人的权利。况且相处了这么久,她依旧没有收服绮缎的心,她正觉得沮丧。偏偏这个陶最这时候便送上门来。 好吧,这也是缘分了,就是你吧! 从此以后,我与你相扶相持,祸福与共,我好便是你好,你坏便是我坏。(未完待续) ------------ 133 不跪就站着 “湘妆,你不生我气啦?”陶最兴高采烈起来,欣喜若狂地看着她。 “嗯,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计较了。只要你从今以后追随于我,你我姐妹同心,生死与共,我们仍然是无话不说,有商有量的好朋友。好吗?”林湘妆一脸郑重地说道。 “湘妆,谢谢你!”陶最上前替她撑着伞遮太阳,又对单俊来说道:“单大哥,我来扶湘妆好了。” 单俊来只觉得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得轻“哦”了一声,放开林湘妆的手,接过陶最塞过来的手里的东西,无奈地叹了口气,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后面。 刚跨进锦夏院门口,远远地便看见心不在焉在廊下逗鸟的周扶扬。 见到她回来,他也没有特别的反应,仍是拿一根小棍逗着笼中的画眉跳来跳去,那鸟极不耐烦地叽叽喳喳个没完,他也没有觉得聒噪与难听。 “给公子请安!”走近廊檐下,陶最照例向周扶扬裣衽作礼,一想到从此后可以天天瞻仰公子的英姿,不由得便心花怒放。 “你是谁?”周扶扬微皱了皱眉,有些纳闷地看着陶最。“我好像见过你。”依稀有点印象,但是在哪里见的却不太记得。 “回公子,奴婢是怡秋居的洒扫丫头陶最。”陶最惊慌地回答道。原来公子已经不大记得她了,明明上次听说要抽血的时候她向他磕头求饶来着……不过,忘记了最好,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啊,陶最……”周扶扬敏锐地盯着她,猛然间便想了起来。这个名字太特别了,以至于她再提及的时候,他便有了印象。他轻点了点头,对这个丫头的临阵脱逃既好气又好笑。“你不在怡秋居做事,跑到我锦夏院来做什么?” “是我让她来的!”林湘妆适时出声道。“这一段时间太忙了,一时把我的好朋友给忘了。今天正好在那边碰到。我就把她带来了。” “呵呵,廉价的友情!”周扶扬嗤之以鼻道。“陶最。这件事小姐知道吗?” “回公子,小姐不知。”见周扶扬口气不善,陶最颇感忐忑地说道。 “好大胆的奴才!”周扶扬勃然作色道:“到底是谁供你吃穿付你银钱?竟然如此藐视主人渎职离岗,你是当周府太过自由仁慈是吗?周府家规第二十三条还记得是什么吗?” “公……公子!”陶最被周扶扬的疾言厉色吓得咚地一声跪了下去,哆嗦着身子。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陶最,你跪下去做什么啊?赶紧起来!”林湘妆用脚踢了踢陶最,然后看向周扶扬道:“周扶扬,是我怂恿她跟我走的。跟她没有关系,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好了!” “你别急,我还没来得及说到你这里呢。”周扶扬一脸冷凝。沉声说道。“你不过是我周府锦夏院的一个丫鬟,在职期间,离府的时辰间得超过一个时辰,你如今去了两个多时辰,回来不知道向主人请罪。竟然还撺掇他人做出背主弃义之事,还对主人不恭不敬出言顶撞,你知道这些罪状对应的惩罚是什么吗?” “还能有什么惩罚?不过是罚钱罚跪下油锅罗!”林湘妆轻挑双眉,满不在乎地说道。“你现在想先实行哪一样?” “既然你这么说,”周扶扬紧盯着她。从他眼中迸出森森寒意,三伏天里竟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打起寒噤来。“那好。林湘妆,还不赶紧给我跪下?!” “我连皇上都不跪,怎么,你比皇上还高贵么?”林湘妆轻蔑地瞟了他一眼,脸上带着明显的挑衅之意。 皇上?周扶扬微微一愣。 “你……你见到皇上了?在哪里见到的?”话既出口,周扶扬才觉得自己太不争气,别说她惯会撒谎,便是说的真的,他也不应该对她的言语表示出感兴趣的样子,哪怕面圣是一件无比光荣的事情。 周扶扬又瞟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单俊来,见后者轻轻点了点头,他才相信林湘妆所说属实。单俊来是不会说谎的。 “唉呀,我好累啊!”林湘妆伸出手来,煞有介事地捂住嘴巴,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呵欠。然后对仍然跪在地上的陶最说道:“陶最,你还不起来扶着我回房去休息?” “哦哦。”陶最一叠连声地应着,又怯怯地瞟了周扶扬一眼,见后者并未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遂忐忑不安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将林湘妆扶住。 “公子还有何吩咐啊?那我先回房去睡觉了哦。”林湘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周扶扬道:“明天若是要将我下油锅的话,请记得提前通知我一下,我好做些准备。” “你!”周扶扬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个字,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模样,他真恨不得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狠狠地吻上她的唇,无休止地蹂躏索取,任她反抗挣扎也不放开,直到她奄奄一息。与其让她折磨得自己这般痛苦,不如便直接了结了她的性命,让她永远地留在他身边,安静地依偎着他,就这样相伴一生,不离不弃…… “你还挺会享受的啊!”周扶扬不无讽刺地说道:“你忘了你的职责所在了吗?你当你是什么人?现在是你休息睡觉的时候吗?你给我过来!” “不过来!”她倔强道。尼玛刚才就不应该回来! “很好,你既不愿跪,也不愿来,那你便站在那里。”他俊眉微挑,漫不经心地说道。“红绣给我搬张椅子来!我倒想看看,是她嘴硬还是腿硬!” “是!”红绣迟疑着回答道,有些担心地看了林湘妆一眼,很快便又收起情绪,自回房搬椅子去了。 稍顷,椅子搬出来了,周扶扬便坐在廊下阴凉处,一边让侍女扇着风,一边悠然自若地握了一卷书慢慢翻看着。 林湘妆便在廊前烈日下硬挺挺地站着,看着他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不由恨得牙痒痒的。 “你这是在干什么?”林湘妆气乎乎地问道。 “你不是很聪明吗?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周扶扬头也不抬,眼睛仍是盯着书页,懒洋洋地说道。 “你这算是对我罚站吗?”她冷冷地问道。 “你也可以选择跪下,或者,乖乖地到我面前来!” “我偏要走呢?”她一边说着,一条腿已经迈了出去。 只听“噗”的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冲破气流而来,轻轻撞在了她的拐杖上。然而就是这个看上去十分轻微的动作,却生生震得她手上一麻,她的右臂便再也掌控不住,五指松开,拐杖啪一声掉落地上。幸而林湘妆有陶最扶着,并未完全指着它使力,否则她一定是要跟着惯性摔倒下去的。 纵使如此,她也是够狼狈的了。 她知道,他这只是警告而已,她若是再强行忤逆于他,只怕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 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能旧伤未好,又添新伤。那样即使到了杨府,也不过是遭人嫌的废人一个。 可是,要让她向他低头妥协,她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于是,她就那样立在当场,一双眼充满怨毒地盯着他。 “陶最,你松手!”周扶扬轻抬了抬眼皮,示意扶着林湘妆的陶最道。 “公……公子……”陶最呐呐地说着,看看林湘妆,又看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陶最,念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我可以不怪罪于你。”周扶扬和颜悦色道:“你愿不愿意来我这里做一等丫鬟?” “我愿……”陶最几乎便要脱口而出。但一想起之前林湘妆对她说过的话,她又连忙摇了摇头,仍是坚定不移地站在林湘妆身边。“我答应湘妆要和她同甘共苦的。” “幼稚!”周扶扬从鼻子中冷哼一声,便也不再多费唇舌,一边伸手从红绣手里接过茶杯补充水分,一边享受着绮缎不紧不慢扇出的阵阵凉风。 其时应该有差不多四点左右光景,虽然一天里最酷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但是四下里仍散发着强烈的暑热之意。此时别说是像她这样脚上带伤的弱女子,就算是浑身康健的钢铁汉,在太阳底下站得久了,脚上不酸身上也要被晒化了吧? 林湘妆几乎完全将重力放在了左脚之上,右脚只是虚虚地搁在地面上,幸好陶最还算仗义,没有再次弃她而去。 “陶最,对不起,连累你了。”林湘妆紧抓着她,几乎借了她一半力道支撑着身子。时间一长,陶最肯定也要吃不消,林湘妆不由深感抱歉道。 “我没关系,可是湘妆你的脚……都是因为我……”她看了一眼林湘妆的脚,然后抬头迷惑地看了一眼周扶扬,又看了一眼林湘妆,怯怯地问道:“湘妆,我有一点没弄明白,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啊?你们不是就快要成亲了吗?” “啪”的一声,周扶扬仿佛受到什么刺激似的,将手中的茶杯猛力往地上一掷,茶水四溅,茶杯碎片与地面相撞发出清亮的响声。 “掌嘴!”他眉眼不动,仍是好整以暇地端坐在椅子上,轻轻从嘴中吐出两个字。(未完待续) ------------ 134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关于周扶扬与林湘妆的婚事,整个周府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多少巴望着雀上枝头的各院丫头们,对林湘妆说不出的羡慕嫉妒恨。而周扶扬与林湘妆今日决裂之事,却还没有盛传开来,估计就算传了出来,大家也会将信将疑的。试问这么好的机会,换了任何一个女子,只会小心翼翼地维护着,生怕出现一点变故,怎么会有人这么傻,将到手的富贵生生给推了出去呢? 不但是周扶扬想不通,而且对于他这种一向以高姿态示人的成功人士来讲,世上并没有不可攻克的险阻,更不要说一个小小的女子。偏偏他就栽在了一个女子手中,还放下身段对她百般迁就千般宠溺。甚至为了她不惜背上不孝的罪名。然而却也是这个女子,不识抬举,没心没肺,对他的种种付出不屑一顾,竟然说不想和他成亲,这对于一向春风得意的人来说,是多大的侮辱与羞耻,偏偏他才刚刚得到了母亲松口,合府之人都知道了他们的婚事! 对周扶扬来说,如今他和林湘妆的关系就是个禁忌,识趣的人最好不要提及一个字。“成亲”这样的词眼,简直就是一枚定时炸弹般,生生砸在了火山口上。 “是!”红绣接收到主人的示下,又以目示意了一下绮缎。绮缎会意,遂放下扇子,莲步轻移,翩翩来到陶最面前,举起手来,作势便要掌陶最的嘴。后者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住了脸。 陶最身子一动,林湘妆便受到影响。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她此时再也站立不住,同时她也想要阻止红绣触碰陶最,于是索性朝着绮缎的方向轰然扑倒过去。 我自认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但是你的心从来没有向着我过。我绝对不会允许他人欺负与我齐心之人。 绮缎“啊”地叫了一声,林湘妆突然扑来的动作令她猝不及防,她赶紧收回手来,紧紧抓着林湘妆的身子,企图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然而。转眼之间,两人已经重叠在一起。眼见便要重重摔倒在地。 “林姑娘!”立在一旁尚未离去的单俊来大叫一声,将手中的东西往旁边一扔,不由分说飞身过去,在她们两人将要落地之时,及时地垫在了下面。 “扑”的一声。两人准确无误地压在了他身上。 现场发出一声沉闷的两物相撞的钝重声音,他闷哼一声,只觉一股血气上涌,眼前一阵晕眩起来。 “湘妆。湘妆你没事吧?”陶最忙不迭伸手去将倒在地上的林湘妆扶了起来。 林湘妆任由陶最将自己扶了起来,转眼间才看到单俊来又扑身上来做了垫底,而因受惊而大声尖叫的绮缎发现自己并没有如想像中那样重重摔在地上。本来是闭上眼睛任命地接受事实的,这下却惊疑不定地睁开眼来,脸上仍是过分的苍白,当看到自己正压在单俊来身上时,她更是受惊不已。赶紧从他身上挪开身子,跪在地上探头看着紧闭双眼的单俊来道:“单大哥,你怎么样啊?” 单俊来轻轻甩了甩头,再慢慢张开眼来,先是看了一眼绮缎。然后以手撑地准备爬起身来。绮缎忙伸手扶了他一把。 “林姑娘,你没伤着吧?”单俊来稳定身形。眼光便落在了林湘妆身上,甚是关切地问道。 绮缎的手慢慢从他臂间松开,眼中一片黯然失落之色。 反正,他从来不曾多看自己一眼,在他心中眼里,只有林湘妆一个人的存在。 刚才明明是林湘妆故意向自己扑倒过来的!她是受害者好不好? 绮缎心中不由得一阵气苦。 难怪林湘妆名声不好,在怡秋居之时便与小姐相处不睦,才来锦夏院没几天,几乎便要将整个周府都闹翻了。连一向温和仁厚的夫人也被她气得不轻。可见她就是这样自私凉薄之人。想当初公子将自己临时抽调出来去照顾她的这段时间,她不敢说自己有多么尽职尽责,可是再怎么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不?她怎么可以一转身便将自己视作弃卒,竟然用尽全力将自己扑倒在地? 果然是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之人! 这样的人,怎么配得到公子的垂青及单俊来的喜欢呢?这些男人都瞎了眼吗? 绮缎愤愤不平地想着,向林湘妆投去委屈而愤恨的眼神。 “我没事,谢谢你!”林湘妆向单俊来展颜一笑,又见他身上沾了灰尘,于是上前两步,抬起手来,轻轻拍打了一下他的衣衫,一边拍一边埋怨道:“你何苦老是为人作垫啊?可压着你没有?” “我看到你摔倒了,我想也没想,就冲上去了。”单俊来腼腆一笑,不敢接受她的拂尘之意,往后退了一步。 看到她有危险,他的第一反应便是上前解救。这个人也是真心实意为她着想的人。林湘妆心里一阵感动,同时暗地里也对自己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把他弄到自己身边来。 “单俊来,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周扶扬刚刚也是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但他见单俊来奋不顾身扑上去作了人肉垫子,想必林湘妆应该无碍,于是这才若无其事般地坐了回去。而当他见林湘妆与单俊来眉来眼去有说有笑时,他又无法淡定了。 “是,公子,属下前来复命,林姑娘安然带回。没得到公子的发落,属下不敢就走。”单俊来肃容回禀道,又颇感痛惜地看了林湘妆一眼,明明是回周扶扬的话,眼睛却是向着林湘妆的。“那属下任务完成,这便告退了。” “嗯!”周扶扬淡淡瞟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对他向林湘妆的示好感到极度不爽。 单俊来作了揖,却并没有立即退下,而是紧盯着他,几度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公子,能不能不要再惩罚林姑娘了?”单俊来鼓起勇气,弱弱地问了一句。 “你个狗奴才!”周扶扬将手中的书哗地一声朝单俊来掷了过去,单俊来站在原处不闪不避,任由书本砸在他脸上。“什么时候学会教你主子做事了?” “公子。我……”单俊来嗫嚅着,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还不快滚!”周扶扬阴郁着一张脸。恶狠狠地喊了一句。 “单大哥,你先别走!”林湘妆主动靠近单俊来一步,并伸手牵起了他的手,在单俊来及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高昂着下巴。无限挑衅地看着周扶扬道:“我想嫁给单俊来,请公子成全!” 此语一出,在场诸人皆惊得目瞪口呆。 “林姑娘!”单俊来一边挣脱出自己的手,心里突突地跳着。只觉得思绪一片茫乱。 “你刚才说什么?”周扶扬死死地盯着林湘妆,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来。 “我说我要和单俊来成亲,请你成全!”林湘妆看着他阴云密布的脸庞。心里有些解气的快感。 虽然有一点意气用事的味道,但也不单单是逞口舌之快。这些豪门大户中的规矩,府中下人有婚配者,无论男女,都可得到一笔象征性的补贴与贺礼。并有在外居住且自由出入周府的权利。 这个单呆子是个愚忠之人,想要让他死心塌地跟自己走,恐怕不是容易的事。湘妆原先本来顾忌着绮缎,一心想着把她也带走,然后将单俊来配给她。但见她始终不与自己交心。更不会跟自己离开的了,索性堵死了他的退路。逼着他一定要跟自己走。 她也猜到周扶扬一定会生气。能生气最好,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周扶扬冷嘲热讽道:“林湘妆,你就恨不得全天下男人都是你裙下之臣吗?你还有一点羞耻之心吗?” “周公子这话从何说起?”林湘妆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吃力,是以顺手便挽住了单俊来的胳膊,半靠在他身旁,对周扶扬的冷嘲热讽不为所动。“我只是选择了一个我想共度一生的人而已,怎么就给我安这么大的罪名?你的下属中有可婚配者,你不应该祝福一下的吗?为什么却表现出一种嫉妒愤恨的模样?” “林姑娘!”单俊来急得不得了,一边伸手想要推开她,同时颇觉难堪地对她说道:“林姑娘,你快不要说笑了!我……我们……你快跟公子说清楚啊,唉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湘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心道你这呆子就只会坏我的事! “单大哥,怎么,你不喜欢我吗?不愿意娶我为妻吗?”林湘妆却死死地拽着他,不许他将自己推开,一边可怜兮兮地问道。 “林姑娘,我……”单俊来颇觉为难地看了她一眼,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他实在是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没错,他对林湘妆确实是有好感的,也一直以保护她的人身安全为己任,而他更知道公子对她的情意,所以,他从来没有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他只是想看着她,希望她一切安好,唯愿她快乐幸福,不过如此而已。若说什么要娶她这样的事,还真是从来没有想过。 “俊来,你是怎么想的?”周扶扬突然便展开双眉,脸色稍霁,从容不迫地问道。“原来你早已和林湘妆暗通款曲,私订终身了么?” “俊来不敢!”单俊来吓得脸色一白,赶紧推开林湘妆,咚的一声跪了下去。“请公子明鉴!我和林姑娘清清白白,我只是把林姑娘当成朋友甚至亲人一样对待,并不曾有任何非分之想!” “那她为何却口口声声说要嫁给你呢?” 明明是在和你赌气啊,我这样无辜的人,躺着也会中枪! “回公子,属下愚钝,委实不知。”单俊来扬起脸来,一脸坦荡地看着周扶扬。 “单大哥,你干嘛向他下跪呀?”林湘妆弯下腰来,企图将他拉起来。他却执意跪着,轻皱其眉道:“林姑娘,你为什么要害我?” 林湘妆只觉得头顶有一轮闷雷闪过,正好砸中她的脑袋。这句话问得好啊,仿佛一记清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她脸上。 哇,林湘妆,你也有失算的时候么?你见识了何谓真正的呆子了吧? “单大哥对我有恩,我只会对你好,怎么会害你呢?”林湘妆真是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耐心解释道。“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我无钱无势的,只能以身相许了,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 “林姑娘,我早就说过,那些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不需要你的报答!”单俊来脸上有沉痛之意,既觉苦恼又深感不解:“人生在世,名声是何等重要?我追随公子多年,深受公子器重,我如何能做出对公子不忠令周府蒙羞之事来?林姑娘你是一番好意,却不成想让我变成了罪人,这不是害我是什么?” 尼玛终于领教到了何谓“自取其辱”了!林湘妆想笑,却只是扯了一抹僵硬的唇线弧度,太可笑了!可是,只有别人可以幸灾乐祸地放声大笑,唯有她连苦笑都不成。 搬起石头砸起自己的脚! “好吧,是我所用的报答方式不对。”林湘妆直起身来,决定不再打他的主意。她就纳了闷了,她就天生没人缘?还是周扶扬驭人有方,让下人们个个都对他充满了向心力? “啪”的一声,她重重地甩了自己一记耳光。 “单大哥,对不起,我让你受委屈了。”林湘妆强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若无其事般地说道。我靠,刚才下手的时候应该轻一点儿的。“这一巴掌,是我向你赔罪的!这也是给我的深刻教训,让我不要太过自作多情!” “林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单俊来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无比怜惜地看着她,想要伸手上前安慰一番,却又怯怯地不敢。“我刚才说话重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俊来,你先离开吧!”周扶扬朝单俊来示意道。(未完待续) ------------ 135 较量 单俊来轻声应了“是”,只觉心里烦乱无比,依依不舍地看了林湘妆一眼,一步三回头地姗姗离开了锦夏院。 即便在林湘妆离开周府的好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一直辗转难眠。林湘妆为什么突然说那样的话?难道她对自己有意?她的话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他应该是伤了她的心吧?她那响亮的一巴掌虽是扇在她的脸上,却又重重落在他的心上。 她是他费尽心力想要保护他的人,她是他分毫不忍其受伤之人,她是初相见时眉眼弯弯毫不避嫌的特别女子……他一直以为自己只能默默地喜欢她,以为她是水中月镜中花,以为她不可能属于自己……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可是,每当午夜梦回,当他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又深深为之懊悔。如果当时,他选择和她站在一起,他毅然接受她的报恩请求,那么,他的人生,是否会是另一番灿烂景象? 然而,一切,终归都已经成了定局。 林湘妆刚刚扇过自己耳光的手因为疼痛而抖得厉害,她木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身体的重心只能侧重于左边。好在陶最适时地上前扶住她,用自己的身子给她作了依靠,否则她真担心自己下一刻便要站立不稳摔倒下去。 周扶扬朝她远远地看过来,眉峰微蹙,并没有想象中的幸灾乐祸之情,幽深的眸子中微波浮动,充满了怜惜与不忍。 她给了他羞辱与难堪,他对她充满了恼恨,而单俊来当众折辱于她,令她变成了众人的笑柄,他应该为此感到解气才是。可是,他没有一点痛快的感觉,反而担心她会觉得难过伤心。 是他犯贱吧? 他心爱的人,无论伤害他多么深。无论带给他多大的痛楚,除了他以外。别人都没有资格来为难她、伤害她。 就算他上一秒才被她刺得遍体鳞伤,下一秒,只要有人胆敢欺负她一丝半毫,他也会跳出来跟那人一决雌雄。 其实他又何尝不明白,她刚才会对单俊来说那样的话。不过是为了报复他对她罚站的举动。她总是一下子便能抓住他的弱点,再予以狠狠反击。 “妆儿,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周扶扬灼灼地看着她,眼中有期待的光芒。幽幽地说道:“只要你真心地说一句‘我错了’,我可以宽宏大量既往不咎,我们尽释前嫌。一如当初般亲密美好地在一起。” 林湘妆没有回答,只是借靠在陶最身上,将身子站得更加笔直。 周扶扬知道她又犯倔了,于是,他痛心地紧闭起眼来。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强迫自己不去关心林湘妆的一切。既然这是她选择的,他又何必去替她心疼怜惜呢?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金乌西斜,彩霞满天。是倦鸟返林万家炊烟的时候了。 周扶扬甚至就这样靠在椅背上打了一个盹儿。没有他的口令,院子里谁也不曾挪动过一步。只是互相以目示意,连压低声音窃窃私语的情况也没有。 林湘妆一直只以左脚承重,渐渐地觉得吃力起来,似乎连整条左腿都僵硬了似的。而陪着她同站的陶最除了直挺挺地站着外,还得承受来自于林湘妆的借力,她的身子骨本来也比较单薄,时间一长,她也颇觉吃力起来。 “陶最,你去把我的拐杖捡起来给我!”林湘妆也感觉到了微微颤抖的陶最,于是便对她说道。 陶最如获大赦,应了一声“好”,将她身子扶正,赶紧将掉落在地的拐杖捡了起来,递给林湘妆。林湘妆便拄了拐杖,靠它借力。陶最出去了半日,到现在还没喝口水润嗓,在大太阳底下站半天,更是口渴难耐,于是轻声问林湘妆道:“湘妆,你口渴吗?我去给你倒碗水来吧!” 林湘妆确实也是口渴了,听她这么说便点了点头,告诉了她哪个是自己的房间,陶最便马不停蹄地奔了过去。 不知道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将周扶扬惊醒了还是怎么,他猛地睁开眼来,见陶最噔噔噔跑进林湘妆的房间,俄顷,便端了一碗清水出来。因为害怕太过晃荡而让碗中的水荡了出来,她牢牢地捧着碗,眼睛更多的是盯着碗中的水。 就在她快要走近林湘妆面前时,她陡觉肩上被人一拍,她回头看时,却是红绣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陶最,你可认识我吗?”言语间,红绣扬了扬另一只握着的拳头,然后凑近盛水的碗中,紧接着张开五指,“呼啦”一声,一把黄沙滚落进了水碗之中。 “你……你……”陶最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睁大双眼死命地瞪着红绣。 “陶最,你过来!”林湘妆知道红绣这么做都是周扶扬授意的,她也不恼,反而淡笑着对陶最说道:“我正嫌这水太淡没味道,加点料多好,真是多谢红绣的美意。” 陶最愣住了,不知道林湘妆到底什么意思,一时站在原地进退无措。 “叫你过来呢,你愣着干嘛?”林湘妆催促她道。 “哦,好!”虽然不明白,陶最还是捧着碗小心翼翼奔至林湘妆面前了。她递给林湘妆,林湘妆伸手去接,不知道是陶最放手放得太早,还是林湘妆没接稳,总之,“当”的一声,碗掉在了地上,立时裂为两半,碗中的水也四下里溅了出来。 “唉呀,可惜!”林湘妆拧眉作惋惜状,责备陶最道:“你怎么递的碗啊,这下倒好,没得喝了!” 陶最却松了一口气,她本来还担心林湘妆真的会把那碗弄脏的水喝下去呢。她笑逐颜开地对林湘妆说道:“湘妆,我再去取一碗水来,你等我一下啊!” “陶最!”林湘妆将陶最叫住,附唇在后者耳畔,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陶最明了地点了点头,又冲林湘妆笑了笑,这才重新跑进屋子当中。 这一回,陶最却多花了片刻功夫才端着碗走了出来。这一次,红绣没再往碗里放东西,而是直接勾住了陶最的一只脚,让她扑地一声跌倒下去,手中的碗也远远地甩落出去。 陶最跌倒后却迅速爬了起来,她可是有着被周扶弱的各种宠物追着四处跑又摔倒的经历的,可谓是身经百战了。她爬起来后,也顾不得拍拍身上的灰尘,而是径直跑到林湘妆身边,从怀中取出一只半饱的水囊,开心地递给林湘妆。 这就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知道不? 林湘妆脸上划过一抹哂然笑意,打开水囊咕噜噜狂饮一顿。 周扶扬的双眸半合半张,嘴角也微微卷成一个弧度。他就喜欢这样永不妥协绝不认输的她,他就是在屡次与她的较量中,一点点沉沦下去的。 “红绣,你去给我准备热水和干净衣服,我准备沐浴净身了。”周扶扬从椅子里站起来,斜睨着林湘妆道:“林湘妆,你来给我洗吧!” 洗你妹!你没长手啊? “公子,你忘了我正在罚站吗?”林湘妆笑意盈人地回答道。 “哦,原来你喜欢站着!那你就站着吧!”周扶扬沉吟着点点头,转身往主屋方向去了。快到门口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道:“陶最,不如你来服侍我入浴如何?我提拔你做锦夏院的一等丫鬟。” “啊?”陶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周扶扬。随即她的心激动了起来,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周扶扬,更不要说服侍他入浴穿衣什么的。她犹豫地看了一眼林湘妆,又焦急地看向周扶扬。她是真想去服侍周扶扬,更垂涎那个一等丫鬟的位置。 林湘妆只是淡淡地瞅着她,眼中透着质疑与考验。你刚刚承诺过我什么?你不会就这样抛弃我吧? 湘妆,那是公子啊!那是我们曾经日思夜想反复挂在嘴边的仰慕的人啊。我做梦都想到他身边做丫鬟啊。 没出息,你就只想做别人丫鬟么? 公子才不是别人呢。 随便你,你爱去便去吧! 林湘妆白了她一眼,意思是不再管她了。 陶最冲她抱歉地笑了笑,终于还是转身扭扭捏捏朝周扶扬的方向去了。周扶扬眼中漾着笑意,不无得意地看着林湘妆。 你不稀罕我,稀罕我的人多着呢。 林湘妆撇了撇嘴,将脸转过一边。 丫的,老娘难道注定是天煞孤星的命,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向着她的呢?悲哀啊! 想到这里,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脸来,那个人对她说道:”假如这就是你想要的,我会照你所说的去做,恭喜你美梦成真,祝你一生开心喜乐!” 难道这便是报应么?那个唯一全心向着她的人,为她不惜以身犯险的男人,差点葬送了性命在此的男人,因她的冷漠与无视甚至无声的伤害而不得不带着伤病之身黯然离开,于是,上天惩罚她再也得不到别人的真心相待? 算了吧,刘别明明只是把她当成原来那个林湘妆才会如此的。 还在胡思乱想间,突然从主屋中发出一声格外凄惨的叫声“啊”,将林湘妆纷纷乱乱的思绪给打断。紧接着又是一声“救命”的惊声尖叫,林湘妆听得真切,那声音分明是陶最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未完待续) ------------ 136 周扶扬之死 正所谓关心则乱。林湘妆想也不想地拄着拐杖尽量奔跑起来。其实刚才她就怀疑周扶扬诱骗陶最进房间去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他对自己恨得什么似的,对于主动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肯定也是不会给好果子吃的。 林湘妆冲到门边,直觉地便要抬起手来打门,一边打一边喊道:“陶最!”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红绣扬起明媚的笑脸道:“湘妆,你来得正好,快来把她带走吧!” 林湘妆拨开她搭在门栏上的右手,蹒跚着奔进房间中去。 还未奔进室内,便透过兀自叮当相撞的水晶珠帘瞧见陶最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了。林湘妆心道难道他们将她杀害了?她不杀伯仁,伯仁却为她而死。一时不由悲从中来,眼中一热,大喊了一声“陶最”,踉跄着朝里面奔去。 但,她的步子尚未踏落地面,她陡觉背后一道大力袭来,猛地将她往后一搂,她整个人便身不由己地卷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之中。 “不用担心她,她只是太过兴奋,乐得晕过去了。”一个充满魅惑的声音紧贴在她耳畔暧昧呢喃道:“我只不过用手指在我的唇上按了一个吻点在她唇上,她就尖叫一声晕倒过去了。我还以为我魅力不在了呢,只是略加检验一下而已。”周扶扬紧紧箍着她,在她耳边不断吹着气。“你到底是不正常啊还是不是女人?我突然感到好奇。” 林湘妆从猝不及防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虽然被他突然袭击抱在了怀里,但好歹她可以放松一下快要僵硬的双脚,也不全然是一件坏事。不过,她此时又忍不住小小鄙视了一下自己。丫的她为什么要这么乖乖地听话在院子中罚站啊?她若是坐下了或者躺下了还是怎么,他又能拿她怎样? “周公子的好奇心几时变得这么重了?”林湘妆嗤之以鼻道,“难道说全天下的女子都要受你迷惑为你动心才算是正常的吗?你未免也太过自负了吧?” 这时,绮缎与红绣已经抬着陶最出门去了,林湘妆双眼跟着她们移动着,同时挣扎身体道:“光天化日的。请公子放尊重点!我要去看看陶最!” “不许去!”周扶扬突然凶了一记,倒将她唬得一呆。接着。他又放缓了一点情绪,叹了一口气,颇觉委屈地说道:“为什么你对绮缎好、对陶最好、对俊来也好,唯独对我这样冷冷淡淡甚至不屑一顾的?我知道了,你还在记恨着我呢。你就是故意这样子来折磨我的是吧?看着我痛苦的样子你很开心吗?将我的心都骗去了,你又随意地践踏在脚下,就是想让我痛不欲生吗?妆儿,你好狠的心!不。你有心吗?你有吗?” “周扶扬,能不能请你诚恳一点?”林湘妆不为所动,冷冷地说道:“到底是谁骗了谁?你的心里到底又是怎么想的?” “你什么意思?”周扶扬被她弄得一头雾水。稍稍松开她的身子,将她调转身体面对着自己,一脸茫然道。 “既然已经一刀两断,还说那些不必要的话做什么?”林湘妆冷笑一声,心道什么意思你心里最清楚。“反正过两天我们就要分道扬镳。各归各途,你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正所谓,‘眼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倒不如放我一马。结个善缘,将来或许有用得着我之处。于你也有裨益,你说是也不是?” “今天的事是我太生气了才会那样的。”周扶扬一脸忏悔之色,伸手轻轻抚弄着她的秀发,极是不安地说道:“妆儿,今天的事是我的不是,我向你赔礼道歉,我收回之前说过那些话,你就当作今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好不好?”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得回来吗?”林湘妆一想起今天他怒气冲冲毁掉锦囊的样子便觉得难以原谅:“你能让时光倒流吗?你能让我忘记我曾遭受的屈辱和痛苦的回忆吗?” “我能!”他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仿佛看到一线希望般笑了笑:“我就在等你这句话呢。今日你走后,我去莫愁湖畔的忘忧泉中取了一壶泉水。你听说过关于忘忧泉的传说吧?听说,凡是喝了此泉之水的人都会忘记前尘不快之事,并永生爱着那个睁开眼来第一个见到的人。所以,我想以此向你证明我的决心,我愿在你之前先喝下它,在我睁开眼来的瞬间,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从此以后,至死靡它,只对你一心一意,匹夫匹妇,心无旁骛。你说,好不好?” “哎等等等等!”林湘妆赶紧打断他,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泉水这么神奇?哪里来的这样的传说,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没听说过也很正常啊,你是外来之人,来南京又不是很长时间,很多奇闻轶事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周扶扬振振有词道:“如果你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一试。” “无聊!谁要试啊?”林湘妆撇了撇嘴道:“你快点放开我啦!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好,你不喝,我来喝!”周扶扬松开手来,从腰间解下一个精致的酒葫芦来,他手动处,里面晃荡作响不已。他打开葫芦盖子,将葫芦嘴对准自己的嘴巴,咕咚咕咚便是一通猛灌。喝水的时候,他是闭着眼睛的,等他喝完水后,他静静地默立半晌,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在乍一见到她的刹那,他眉梢眼角都流露出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妆儿!”他开怀不已,双手猛地朝她探了过去,一下子便捧住了她小巧精致的脸庞,慢慢低头下去,作势便要吻她。 “流、氓!”林湘妆知道他是在装疯卖傻,无奈他手上劲大,牢牢捧着她的脸颊,令她丝毫动弹不得。她便抽起手中的拐杖,看也不看地朝他身上抡了过去。 “碰”一声重响,林湘妆也不知道自己打中他哪里了,只见他一脸抽搐,双眼往上一翻,双手顿时松了开来,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与此同时,自他嘴角汩汩逸出一串白沫。 “呀,周扶扬!”林湘妆骇得赶紧将手中的拐杖一扔,忙不迭地蹲下身去。她先是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又将耳朵贴在他心脏处,一时吓得面如土色。鼻息全无,心跳停止,而他口中又有白沫泛出…… 不会吧?她刚才到底戳到他哪里了? 或者是,那个水……那个水里有问题吗? 周扶扬…… 林湘妆心里莫名地慌乱起来,她伸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着,鼻中已有酸涩之意,她一边摸着一边自言自语道:“到底是打到哪里了?你干嘛不躲开啊?你快醒过来!你想害我变成杀人犯吗?”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之前他们才剑拔弩张对峙了一阵。若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林湘妆既觉害怕又觉得心里被什么揪紧了似的,她将他身上从上到下摸遍,恨不能将他衣服脱光了看看哪里有伤痕。她用力将他推了两推,努力摇晃了又摇晃,然后再伸手探他鼻息,听他心跳。 可惜,一切如旧,一片死寂。 难道是什么旧疾复发,突然休克了么? 林湘妆心里固然很乱,但却不能眼睁睁坐在一旁等死。她挽起袖管,双手叠加在一起,按在他心口之处,做着以前急救课上学到的心肺复苏术。用力按压之后,她又捏开他的嘴巴,取了帕子将他嘴里的泡沫清除干净,深吸了口气再对他吹过去。 假如他真的中了毒,假如这样人工呼吸会让她也一同死去,她也认了。或许,她这一生便注定是个失败的人吧? 心肺复苏术也做了,人工呼吸也做了,可是他还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天色也渐渐地暗了,房中还没有掌灯,即使林湘妆想要脱下他的衣服检查伤痕也是不能的了。她心里更加慌乱不已,想着是不是应该去向人呼救,可是她却觉得双腿似乎瘫软掉一般,连站立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甚至边张嘴呼喊的力气也没有了,因为,当她张开嘴来,想要振动声带发声时,发现自己竟然嘤嘤哭泣了起来。 你真的死了么?你又在捉弄我是吧?你怎么这么轻易就死了呢? 脑海中浮现出相遇之初的一幕幕……她和周扶弱的婢女打了起来,他翩然而来,宠溺着妹妹,对她并不算尖锐的询问:“你知错吗?” 她逃跑未遂,被白良所制,差点断了手腕,他适时出现,见到呆若木鸡的她,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你的手不痛了吗?” 大庭广众之下,他强吻于她,还恶作剧般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不是只有你才会觉得痛的。” 他和她打赌,谁先开口说话算谁输。黑暗中,她被不知名的小动物惊吓着从椅子上跳下来,他接住了她,并温柔地说道:“别怕,我不松手!” 他说:“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没资格随意糟践!” 他说:“我允许你在我的卧榻之侧歇息安睡。” 他说:“做我的小妾,很委屈你吗?” 他说:“从今以后,我只会疼你、爱你、保护你,绝对不会做一点点让你伤心难过的事……” 他说:”我这一生一世,便只认定湘妆一人,一心一意,至死不渝!” …… ……(未完待续) ------------ 137 你不要死 过去的一切历历在目,他所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她和他的较量还没有分出胜负,她还没来得及用心去体会和感受他给予她的爱,她还没有告诉他她爱他…… 周扶扬,你不要死,我好害怕。 在这个世界上,她费尽心力想要去拉拢过来的人,全都视她若无物。只有他,哪怕一开始他们便站在对立面上,她和他叫板、与他作对,她每每忤逆于他,最终都是他包容了她。从一开始的三妻四妾的观念,到后来承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管过去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从今以后,他是属于她的就好了。况且,她这具身体的主人以前也是个声名狼藉的主儿,在别人看来,她已经是残花败柳了吧?可是他也包容了她,不计较她以前的一切了,她为什么还执着于他和绿绵曾经的过往呢?他不是已经将绿绵赶走了么?他为她所作的一切种种,如今回想起来,心里便激起层层海浪,汹涌澎湃地席卷而来。 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才发现,也许他已经是这个世界里最包容她最温暖她心的人了吧? 然而,为什么……不是这样的,他怎么可以不声不响地死去?他怎么能如此便抛舍下他的家人? 不,她这样干坐在这里干什么呢?哪怕背负着谋害他的罪名,她不是也应该先去向人求救吗? 一思及此,林湘妆赶紧擦干眼泪站起身来。 擦干眼泪?林湘妆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早已泪流满面。 暮色四合,房中光线已经变得昏暗,加上她泪眼婆娑,更加分辨不清眼前的事物,连拐杖被扔到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只得用手摸索着墙壁,想办法慢慢往门口方向而去。 还没触及到门栏,只听外面红绣清脆的声音问道:“公子,奴婢进来掌灯了啊!” 怎么办?怎么办? 林湘妆刚刚镇定一点的心又慌乱了起来。 “公子!”没听到有回应。略顿了顿,红绣又试探着说道:“奴婢进来了啊?” 火光在窗户纸外跳跃闪烁着。映出红绣清丽的剪影。林湘妆见她便要推门而入,她赶紧迎上前去,主动将门拉开,焦急地说道:“红绣,公子出事了。你快去请大夫来!” “公子怎么了?”红绣大吃一惊,手上的蜡烛差点掉落下来。 “他……他……”林湘妆颇费踌躇,一时间还没找到合适的言辞,红绣却早已急不可耐地推开她。径奔里面而去。当她见到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周扶扬时,她慌得将手中的蜡烛随意一丢,用力将周扶扬扶了起来。一边摇晃着他,焦灼地呼喊道:“公子,你怎么了?公子,你醒醒!” 见周扶扬一动不动,红绣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猛地回头看向林湘妆道:“湘妆,公子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他自己莫名其妙就这样了,不关我的事!”林湘妆生怕她误会,于是极力澄清道。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林湘妆又急急地说道:“红绣。先请个大夫来看看吧,说不定周扶扬还有救……” 红绣于是依言将周扶扬放下,也顾不上和林湘妆理论,撒腿便往外跑去。 “等一下!”林湘妆倚着门栏喊住了红绣:“先不要惊动夫人和小姐!” 红绣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这才又转身飞奔而去。 林湘妆刚刚振作起来的精神霎时间又委顿了下来,略见红肿的双眼慢慢又弥漫上泪水,她匍匐着身体,以手代足朝周扶扬爬了过去。 将地上的蜡烛扶正,林湘妆跪坐在他身旁,止不住地抽噎着,透过朦胧的泪眼注视着他。 他的脸依旧如初见时一般俊美无俦,只是眉间还微微收拢,仿佛有着解不开的心事般。她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往他眉间探去,将他眉间的褶皱熨平。 周扶扬,你真的死了么?我不相信。你一定是在逗我玩儿呢。 “周扶扬,如果你此时便醒来,我就答应和你成亲好不好?”林湘妆来回抚摸着他的眉毛,轻言细语道。“只要你好好的,我再也不和你赌气了,我一定好好去爱你,把每一天都当成世界末日……” 但是,周扶扬仍然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林湘妆再度伸出手指探了探他鼻息,然后颓然地垮下身子。没有气息,完全探查不到他还有呼吸。 如果说之前她还心存侥幸的话,此时她是彻底绝望了。心中仿佛有一把尖刀在来回旋转一般,说不出来的切肤疼痛,沦肌浃髓。心里好像有一处地方塌陷下去,空荡荡的,找不到东西来填补。 好难过,招架不住的刻骨疼痛……林湘妆只觉得身子都摇摇欲坠似的,她快要支撑不住了。 更多的泪纷至沓来,她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是心里好痛,痛到无法忍受,她好想找什么东西来将自己紧紧地捆起来,或者是索性直接昏厥过去,让自己变得毫无知觉才好…… “周扶扬……”林湘妆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地趴在周扶扬身上号陶大哭起来。 就这样一起死去吧!不要抛下我!我跟你走! 从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间杂着红绣的催促声。 想必是红绣带着大夫来了吧? 红绣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房间,身后跟着一个面容枯瘦的白须老者。 “湘妆,大夫来了!” “大夫,请你救救他!”林湘妆重又坐起身来,胡乱用衣袖擦了擦眼睛,仿佛见到救星一般看着那老者。 “嗯,来,让老夫看看!”白须老者将身上的药箱放了下来,吩咐红绣说找人来将周扶扬安放在床上。 红绣便去喊了人来将周扶扬抬上了床,白须老者便搬了凳子坐在床首,将周扶扬的一只手翻了出来,一边拈着须,竟是不疾不徐地切起脉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将希望都寄托在老者身上。连已经绝望的林湘妆也没来由地燃出一丝希望来。 “这位公子……”老者收回手来,一面观望着周扶扬脸上的神色。一面喃喃自语道:“不中用啦!” 刚刚升起一线希望的林湘妆闻言又跌坐了下去,那边红绣还在央求道:“大夫你再好好瞧瞧!刚才公子还好端端的呢。怎么会转眼的功夫就……是不是公子太累了睡着了,是不是?你再看看?” 老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起身收拾诊具。 “你别光摇头呀,”红绣急了。拉着他的衣服不放:“就算是公子不行了,你也得说出个道理不是?他到底是什么病症,怎么就不行了?” “应该是中毒了吧?”老者也不太确定地说道。 “中毒?中什么毒?” “这个……”老者问道:“他之前都吃过什么东西吗?” “没吃什么东西呀……”红绣一脸迷茫,尽量回忆着此前的一切。猛然间。她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看向林湘妆:“湘妆,你和公子在一起的时候。公子有什么异常吗?他可曾吃过什么东西没有?” “有!”林湘妆慌乱地四处寻找掉落的酒葫芦,然后用手指着外间道:“你去找找看外面地上是否有个酒葫芦,他喝过里面的水以后就这样了,我怀疑这个水有问题。” “快去拿来我看看!”老者连忙说道。 红绣便又一阵风般冲至外间找到酒葫芦,迅速奔回来递给老者。老者将里面剩余的水倒在一个小碗里。又细细查看了一番,还取了银针往里面探查。然后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这个水好像没有问题呀……这个水是谁灌进去的?” “不是奴婢经手的。”红绣说道:“这是公子从外面带回来的。” “那你可知道他去过什么地方吗?”老者追问道。 红绣摇头表示不知。 “我知道。”林湘妆知道他在追查水源的底细,于是连忙说道:“周扶扬曾说这是莫愁湖畔的忘忧泉水。” “啊?”老者闻言大惊失色:“该死,该死!你家公子没救了!” “怎么,真的是那个泉水有问题吗?”林湘妆听他这么说。心里又是猛地一沉。 如果此泉水有毒,那衙门里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就任由此泉水放在那里害人么? “泉水有问题。也没有问题。”老者莫测高深般地说道。 “此话怎讲?” “此泉本无过,只是饮水之人心脏脆弱,此水便背了罪名。”老者含糊不明地解释道。 “什么意思?” “这位公子之前是否过于暴躁、焦虑、激怒、发狂?” “嗯……算是吧。”林湘妆回答道。 “啊,那就对了。他情绪太过激动,郁结于胸,忘忧泉涤荡心肠,要滤去他心中所忧,是需要时间的。只要他能在两个时辰内醒来,他就算活过来了。” “什么东东?”林湘妆听得一头雾水:“这个什么忘忧泉的传说是真的吗?真的可以令人忘忧?” “不信你试一回死里逃生,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你便能看开很多事了。”老者富有哲理般地说道:“当你看开很多事的时候,以前的种种忧虑便不复存在了。你说是不是?” “那你的意思是说,他没死?”林湘妆激动地问道。 “可以说死了,也可以说没死。” “此话怎讲?” “老夫开一个方子给他吃下,两个时辰内若他醒来,便没事了。”顿了顿,他又有些担忧地说道:“若是没有醒来,便给他准备后事吧!” “好,那你快开!”林湘妆自然是巴望着他能醒来的。 “我这个方子倒也简单,不过却需要一味药引才能见效。” “什么药引?” “便是这位公子最为留恋之人的眼泪。”老者煞有介事地说道。 “啊?还有这样的药引?”林湘妆一脑袋浆糊,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最为留恋之人的眼泪,在说谁啊?周夫人? 难道又要惊动周夫人?啊,夫人要是知道了,不要剥了她的皮么? “哪位是公子的夫人?”老者生怕林湘妆没明白似的,提醒般地说道:“公子和夫人感情如何?公子最割舍不下之人,定是他的爱妻吧?” “我家公子还没成亲呢。”红绣赶紧解释说道。 “哦,那他也没心上人吗?” “呶,她!”红绣朝林湘妆努了努嘴。 “啊,原来你便是这位公子的心上人啊?”老者恍然大悟道:“难怪你哭得这般伤心!好吧,来,你再哭一场,老夫收集一点你的眼泪啊!” “大夫,你确定这样真的可以?”林湘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死马当作活马医罗!”老者倒是洒脱。 于是,红绣拿了方子让人去抓药,而林湘妆便默默去一旁坐着酝酿眼泪。好在刚才的情绪还在,等药抓回来的时候,林湘妆的眼泪也收集得差不多了。 然而,接下来又有问题来了。如今周扶扬已经没了知觉,就如同一个死人般,要怎样将药灌进他嘴里去啊? 其实林湘妆心里还是很忐忑的,她总觉得这个老头儿有点不靠谱。真的可以相信他吗?会不会贻误病情啊? 用尽各种办法,喂一半浪费一半,最后也不知道有多少被他咽下喉咙的。 折腾了半天,晚饭时间也过了,大家都有些饥饿疲倦了。 “大夫就在府中吃点便饭吧!”红绣对老者说道。“还希望您能等公子醒来后再离开才好。” “其实,想让公子早点醒来,还有一个快捷的法子。”老者颇为犹豫地说道。 “什么法子?”林湘妆与红绣异口同声地问道。 “咳咳……就是让公子与他的心上人媾合……”老者似乎也觉得有些难为情似的,支支吾吾地说道:“只要唤醒了公子身体的本能,要醒过来便没问题了。” “媾合?是什么意思?”林湘妆明知故问道。 刚刚这老头儿眼神闪烁,言语间颇有不自在感,双手有些无措。林湘妆也曾涉猎过心理学方面的知识,因着她觉得这老头儿有什么古怪,于是特别留意了他一下。从他这些细微动作可以判断出,他在撒谎。 可是,他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 于是,她要试探他一下。(未完待续) ------------ 138 有你真好 “啊,那个……”老头儿神色愈发不自在起来,咳嗽两声,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便是新婚之夜所行周公之礼……不过,你们尚未成亲,想必对你来说是有些困难。但是为了能够早些唤醒公子,也只好委屈你一下啦!” “委屈我是不怕啦,”林湘妆心里更加确定里面有鬼,但她仍装作并不知情道:“只不过,我却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做,也没人教过我。要不,你教教我先?” “咳咳咳……”老者被她的提问呛了个大红脸,剧烈地咳嗽不已。他提起袖子假意擦了擦汗,颇为尴尬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周扶扬,又偷瞄了她身后的红绣一眼,一边用手扇着头脸一边喃喃自语道:“今天怎么这么热啊?这位姑娘,这个你还真是问倒老夫了,老夫还真是爱莫能助。不如让人去请个对熟知这方面礼仪路数的妇人来传授一二如何?” “那不是还要耽搁时间么?”林湘妆瞪大了眼作不满状:“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没有看过猪走路还是吃过猪肉的!我试试好了!” “湘妆你说倒了吧?”红绣忍不住反驳道:“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吧?” “我哪里说错了?”林湘妆斜睨了她一眼,伸出手来朝周扶扬一指,又漫不经心地说道:“不信你问问你家公子,他天天吃猪肉,有没有见过猪走路呢?” “你们现在讨论猪肉做什么?”老者有些着急地瞪了红绣一眼,又回眸对林湘妆说道:“这位姑娘,我们现在的重点不是应该放在这位公子身上么?他如今命在旦夕,你们却在这里斗嘴……” “是,婢子知错了。”红绣识趣地闭上嘴来,对老者说道:“老先生随我去用餐吧,不要打扰湘妆和公子了。” 老者欣然点头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临走之前,他又郑重地对林湘妆说道:“回头来听姑娘你的好消息哦。” “好!”林湘妆轻轻晗首,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红绣与那老者离开了房间,并将房门带上。屋中又只剩下林湘妆与周扶扬。 林湘妆并没有立刻爬上周扶扬的床,而是四下观望一番。又慢慢挪步至外间,寻到挂在墙上的鸡毛掸子,从上面拔了一根羽毛下来,紧紧地握在了手心之中。 等到她返回床畔,林湘妆在床尾处坐了下来。先将周扶扬脚上的袜子脱了下来,然后嬉笑着说道:“喂,你戏演完了没有啊?原来你喜欢演死尸啊?好玩吗?”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林湘妆便将握在手中的羽毛取了出来,轻轻柔柔地往他脚心上一点点扫了上去。 “给你做个脚底按摩。你觉得舒服吗?” 周扶扬仍是一动也不动。 林湘妆将他两只脚心都挠过了,可惜周扶扬的忍功实在强大,竟然让她劳而不获。他仍是静静地躺在那一里,纹丝不动。 “这样你都能扛住啊?你要是去演戏的话,肯定能拿奥斯卡金奖。”林湘妆悻悻地丢开那根都快弯折的鸡毛,毅然站起身来,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看来不出绝招不行了!周扶扬。你这么能忍是吧?我等一下脱光了你的衣服,将蜂蜜涂满你全身,然后引无数蚂蚁前来采蜜,啊,那个场景一定相当壮观!” 这一句话果然起效。林湘妆刚刚起身要走,周扶扬便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把将她的胳膊拉住,颇为惊恐地说道:“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这么折磨人的法子,亏你想得出来!”紧接着,他又叹了口气,不无沮丧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湘妆既见他醒来,之前悬着的一颗心也尘埃落定。不过,他刚才如此戏耍于她,又令她心里气忿忿的。“我们的周大公子还真是闲得发慌,竟然想起来自导自演这么一场精彩的戏码,真是佩服至极!你这一招算什么路数?龟息大法?” 周扶扬既是被她揭穿,又见她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到底是有些心虚,于是轻轻摇了摇她的胳膊,讨好般地问道:“龟息大法是什么功夫?我只是暂时闭一下气而已。你生气啦?” “我哪敢生您的气啊?”林湘妆呛声道:“您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我不过是您跟前的一个小丫头,低贱如尘埃,哪怕你咳嗽得重了点儿,我的身子骨儿也得跟着颠簸一番。您是要刁难我也好捉弄我也罢,那不过都是您高兴了便能做的事儿,我们做奴才的,哪有资格生气的?” “我知道你在生气。你坐下来说话,你的脚伤都还没有痊愈,刚才又罚你站了半日,想必更是雪上加霜了吧?”周扶扬抬头望着她,语声低切温柔。“今天都是我的错,我真诚地向你道歉。” “知道错了么?那你说说,错在哪里?”林湘妆见他态度诚恳,又积极主动地向自己承认错误,她本来就是心软之人,一时间,说话的语气便不如初时那般尖锐了,并且极是顺从地在床畔坐了下来,只不过在坐下来的同时,她用手将他的手给大力拍开了。 “嗯,我的错误主要有以下三点。”周扶扬见她肯坐下来好好和自己说话,一时间竟喜不自禁起来,不动声色地朝她靠拢了一点,细细检讨道:“第一,我不应该一时冲动将装着咱俩定情信物的锦囊给毁了,更不该说出那些没经过大脑思考的混帐话。第二,我不该罚你在日头底下那样站着,别说你脚上带着伤,就算是正常人也受不了的。第三,我不该装死来骗你,还企图以此来赚取你的身子……”说到最后一点的时候,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自己都觉得有些寡廉鲜耻,看着她的眼里也多了些诚惶诚恐的味道。 “唔,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便好。”她仍是侧目以对,淡淡地说道:“如今你既已醒来,我也不必再忧心自己会背负蓄意谋杀的罪责,若你没有别的吩咐,那我便退下了。” “妆儿,别走!”他猛地张开双臂,从背后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深邃的眸子中流光宛转,温润的唇畔不自觉便流露出动人笑意。“我以后再也不要做这样的傻事,我再也不会放你走!我今天终于了解了你的心,你的心里有我,你是爱我的,是吗?我的妆儿啊!” 他发出最后一声喟叹之时,又在她颈窝之中轻轻落下一吻,并深深地嗅了一气,仿佛要从此牢牢记住她身上的味道一般。 林湘妆被他这突然的举动惊得浑身一震,仿佛有无数虫蚊爬到了她的身上,一寸一寸,一处一处,每片肌肤顿时便不由自主地生起了鸡皮疙瘩。 “公子请自重!”林湘妆下意识地挣扎起来,但语气却已不似之前那般强硬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我之间,如今只有主仆之谊,你可以随意使唤我,但却不能随便侵犯我。请你放手吧!” “不放!这次我说什么也不会再放手了!”周扶扬将她抱得更紧,摆明了耍无赖。“我今天真是经历了人生中最起伏的情绪。我生气、愤怒、抓狂,却又后悔、自责、后怕,而后又惊喜、羞愧、欣慰……妆儿,刚才你为我流泪了是吗?在你以为我已经死去的时候,你是不是心痛得难以自拔?你以为从此便与我天人永隔了,再也见不到我了,所以你难过伤心了对不对?我就知道,其实你是很在意我的,你只是嘴上强硬,不肯承认罢了。妆儿,我今天真的好高兴,此时此刻,拥你入怀,感觉到你的真实存在,我觉得无比幸福。妆儿,能够与你相遇相知,是我此生之幸!我想告诉你,有你真好!” 他在她耳边絮絮低诉,温热的风吹拂在她的脖颈耳畔,令她浑身为之不住地颤栗起来。刚才以为他死了,她真的有一种心被掏空的感觉。如今他还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被他强有力的手臂环抱着,听着他这般脉脉含情的倾诉衷肠,她又觉得空荡荡的心里慢慢被什么东西填满,甚至是慢慢膨胀开来,将整个身体都填塞得无比充盈。 “妆儿,让我看看,你的眼睛还肿着吧?”周扶扬松开圈着她腰间的手,将她的身子轻轻扳正向着自己,深深地注视着她的双眼。 林湘妆因刚刚的一场痛哭而红肿未消的双眼便展现在了他的眼前。她大概也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极其狼狈,故很是别扭地总是侧着脸,不愿与之相对。可是他却偏要强势地将她的头扭过来,正正与他相对着。 “这是为我流下真情泪水的眼睛,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动人的眼睛。”他捧着她的脸,深深地看进她的灵魂深处,无比动情地说道:“我想亲一亲这双眼睛,我要向它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我想让它感受到我的热忱之心。” 林湘妆想要抗拒,却被他牢牢掌控着,避无可避。她想要开口拒绝,可是发现自己仅仅只是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措辞。(未完待续) ------------ 139 求你,给我! 于是,下一秒,他的双唇便印上了她的左边眼眸。 她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低低地喟叹一声,任他薄削而温暖的唇瓣轻轻落在她的眼睑之上。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轻浅浅,又如蝴蝶扇动着双翼,沾着清晨露珠的水汽,轻轻扫过她的眉间眼际。 最是那一吻的温柔。 缱绻、缠绵、流连忘返。 但愿君心似我心,从此相守不离分。 他的唇缓缓从眼睑处移动下来,滑过鼻翼,捕捉到她嫣红柔软的两片樱唇,先是浅浅一啄,仿佛新寻到花蜜的蜜蜂般微微探询,然后便细细密密地与之辗转厮磨起来,到后来更是不知魇足地伸出舌来,诱哄着她向他敞开新的领地。 林湘妆只觉得浑身开始变得轻盈,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注满氢气的气球,线握在别人手中,而她的身体却在空中随风轻舞摆动。 是一种别样销魂的美妙感觉。 林湘妆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而他便趁着这个轻微的动作撬开了她紧闭着的牙关,探入她口内品尝更多的甜蜜,吸取更多的给养。 林湘妆觉得身体开始变软,快要失去仅有的一点力气,以至于她不由自主伸出手来,紧紧地环上了他的身体。 周扶扬感觉到了她的迎合,他心中一喜,更加用力地深深吸吮着,拼命搅动着她口内的每一处甜蜜,诱哄着她与他追逐嬉戏。她退,他进;她逃,他追。 她由一开始的生涩不知所措,到后来慢慢的顺从迎合,甚至有些迷恋贪婪地企求向他索取更多。 “碰”的一声,周扶扬紧紧抱着她的柔软身躯,两人一同倒在了床上。 旋转、翻滚、欲罢不能,他们就像在沙漠中徒走已久的行人骤然寻找到水源一般,拼命向对方靠拢。使劲将对方拉扯进自己怀中,想索取更多。恨不得将自己完全淹没其中…… 空气越发变得炙热,彼此的体温也迅速地节节攀升上来,周扶扬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空了出来,开始动手急躁地解身上的钮扣。 林湘妆觉得头里有些晕晕的。呼吸也越发急促起来,一张小脸泛起剧烈的潮红。周扶扬一心想要将她压在身下,她却总是就势翻转过去,势要将他压在身下…… 周扶扬先是解掉一半钮扣。到后来干脆就直接大力一扯,将衣襟处的钮扣悉数扯落,又动手将一只衣袖甩脱出来。再换过手去,一面将她翻转过去压在身下,顺势便将外衫彻底除去。 接着,他又有两下五除二,快速地除去了里衣。 他身上只穿着一条里裤。上身赤、裸,露出结实而精壮的胸膛,可以清楚地看到心脏急剧地鼓动着胸腔,扑通、扑通,声声都带着急促的呼唤。他火热的大手自她腰间慢慢游移上来。攀至她胸前的最高峰,试探着轻柔地摩挲着。 林湘妆仿佛受惊般地猛然睁开眼来。强势翻转过去,重新将他压在了身下。同时她伸出一只手来,捉住了他那只不规矩的大手,主动结束了这个浓烈缠绵的深吻,气喘吁吁地说道:“打住!今天到此为止!” “妆儿,求你,给我!”他又将她翻身压下,双手紧紧按住她的双手,眼中一片迷离与渴求之色,声音喑哑。“明天我们就成亲吧!做我的妻子,做我的女人!” 话音刚落,不等她有任何反驳与抗拒之词,他已经埋下头去,张开嘴来,隔着衣服便咬上了她胸前至高峰处。 她不知是受惊还是下意识地呻、吟了一声,脸上既羞且窘,一时间竟忘了反驳,只是难为情地侧过脸去。 周扶扬见她已经不再抵抗,于是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一只手撑在床上,以避免全身的力量都压在她身上,另一只手便开始解她身上的钮扣。而他的嘴也不闲着,凑至她脸颊边上,一点一点,细细地描摩着她的脸际轮廓,她的耳际,她的粉嫩脖颈……随着她衣衫的慢慢敞开,更多隐藏着的美好春色渐渐显露出来,一寸一寸,都吸引着他前往膜拜探寻…… 她是他的,她的身体,她的心,她的一切…… “妆儿!”他的口中不断地逸出火热而渴切的呼唤,仿佛要在她身上每一处都贴上隶属于他的标志。“妆儿!妆儿!” 她的外衣钮扣已经全部解了开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白色刺绣蕾丝的文胸,这是之前林湘妆帮他完成与杨乐宠三日之约时假公济私替自己做的。像她这样的小胸,实在是太需要可以支撑挺拔度与收拢效果的胸衣了。 他在看到一片雪肌中傲然地挺立着的两处饱满,一时竟失了神。别处都是一片平坦雪腻,唯这两处异军突起,中间一道深壑起伏,未被完全包裹住的丰满圆润几乎呼之欲出。 有道是,无限风光在顶峰啊! 周扶扬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感觉下身倏地弹跳起来。她穿的这个古怪的衣服,应该就是上次她展示给杨乐宠看的吧?难怪当时听到杨乐宠尖叫连连了。 “好美!” 他轻轻低叹一声,抖动着手指,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他摸索着在文胸上寻找了一番,找不到钮扣,也找不到接缝之处。想必这个开启的机关应该在背后吧? “妆儿,你让我为你入了迷!” 他的手指沿着她的侧面曲线轻轻柔柔地一点点滑落下来,开始细细感受着她身体的细腻幼滑。 他的手指过处,林湘妆只觉得仿佛有火花从那里噼哩啪啦经过,激起一层又一层陌生却舒服的感觉。她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想要喊他停下来,却又在潜意识中希望他继续下去…… 他的手已经转移至她的背后,那里便是文胸两边系带的结扣处,只要解开那个扣,她的面前就毫无遮挡,他将撷取到属于他的美丽与柔软…… 然而,虽然他已经摸到她背后的胸衣结扣处,可是摸来摸去,就是不知道怎么松开扣子。一时之间,他有些急躁起来,索性动手直接拉扯这件曼妙却碍事的胸衣了。 “喂,你真笨呐!”林湘妆看到笨拙又着急的样子,不由“哧”地一声笑了开来。 “啊,你说我笨?我今天偏要解开钮扣给你看看!”他一边说着,手上一用力,将她翻了过去,脱掉她的外衣,将她光洁的裸背面对着自己,开始仔细研究那个新奇内衣的暗扣。 “我知道了。”他终于发现了其中关窍所在,正欣喜地准备完全解开她内衣之时,突然间,“喵呜”一声,一只雪白的狸猫不知从哪个角落蹦了出来,转瞬之间,它便窜上了床帏之上…… 林湘妆脑海里顿时闪过一片清明,她蓦然间想起杨乐广说过隐藏在房梁之上偷窥的事情,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房顶,虽然房梁上并没有人影,但她却再也放松不了,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借着周扶扬的微一怔愣瞬间挣扎开来,双手用力将他往外一推,赶紧爬起身来,手上不停,连忙将脱下的衣服拾了起来,迅速替自己穿上。 “妆儿!”周扶扬一个猝不及防被她突然推开,但下一秒他又重新扑了上来,作势又要脱她衣服。却被她不客气地一巴掌甩了过来,“啪”一声清脆响亮,既准且狠,重重地印在了他白晳俊美的脸上。 “妆儿!”周扶扬一只手抚着脸,既觉委屈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没看到有第三者在场吗?”林湘妆一边扣钮扣一边振振有词道:“我可玩不来3p!” 像是附和林湘妆说的话一样,周扶扬的爱宠阿狸又“喵呜”一声,还讨好般地挨拢周扶扬身边,伸出舌头来轻轻舔着他裸露着的身体。 “滚!”周扶扬却不像平日里那样宠溺地抚摸它与它嬉戏,而是直接将它拎起来,重重地扔到地上。 你这个大煞风景的家伙!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才把心上人扑倒啊?就会坏我好事! 阿狸喵呜一声,夹着尾巴半坐在地上,眼中有些迷惑,委屈而不解地看着主人。 周扶扬跟着跳下床去,气势汹汹地朝阿狸奔了过去。阿狸见势不妙,喵呜一声,瞬间腾空而起,窜上了花架,周扶扬又赶过去,它又一个跳跃去了别的地方。 等到他将它抓住,然后从窗户中扔出去以后,此时林湘妆已经将衣服重新穿好,正坐在梳妆台前椅子里对镜整理仪容。 他上前,左右手各自搭上了她的肩膀及腰间,作势便要将她拦腰抱起来。林湘妆却双手死死地抓着梳妆台边缘,极是冷静自持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你说我要干什么?”刚刚营造的美好气氛被半路杀出的阿狸破坏无遗,虽然有点遗憾,他还是要将未尽的事情做完。 “你找别人吧,我现在没心情了!”林湘妆静静地说道。 “你说什么?”周扶扬呆了一呆:“你叫我找别人?” “要么你就忍着!”她对上他错愕而略带怒意的眼睛,从容自若地说道。 “你叫我怎么忍?!”他一边忿忿地说着,一边将自己身体的坚硬抵在了她的身体之上。(未完待续) ------------ 140 我只想吃了你 林湘妆脸上刷地又红了一红,连忙扭动身体想要避开他火热的接触,而她一动,他却贴得更近,脸上似乎还带着愉悦惬意的感觉。 “你快放开我!”林湘妆再也不敢随意动弹,只是羞窘着脸略带央求地说道。“你肚子饿不饿?我们先吃饭吧,啊?” “我不要!我只想吃了你!” “要是你不饿的话,不如这样,我把你打晕,你先睡一觉可好?”林湘妆一副商量的口吻。 “还是一起睡吧!”他邪笑着,手上使力,几乎便要将她连同梳妆台都一并抱了起来。“如果你不想在床上的话,那我们就在这里怎么样?” “房顶上有人!”林湘妆没想到他力气如此之大,如此他情、欲高涨,想要他就此放手恐怕有点难度,于是头脑急转之下,她用手指了指房顶。 “你怎么知道有人?”周扶扬愣了一愣,手上的力度缓了一缓。眉峰微蹙,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上面。 “我猜的。”林湘妆眨了眨眼睛:“不然这只猫是怎么会突然跑进来的?是不是杨乐广又心血来潮跑来偷窥了?” “‘又’?”周扶扬纳闷地看着她,心里有些惴惴:“你为什么这么说?” “他不是撞破过你的好事吗?”想到这件事,林湘妆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只不知道他一共撞破过你几回好事,或是恰好遇上了,正好观赏一番。” “你……”周扶扬听她语气有些酸溜溜的,一面猜测到她或许是从杨乐广处听了些不尽不实的传言,又或者那家伙本来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他要无中生有或是添油加醋地灌输她一些什么传闻,她一定是听了进去。一面却又听出她着实比较在意那些传闻,虽然于他声名有损,但说明她是极在乎他的,他又忍不住一阵小高兴起来。 “是乐广在你面前造我的谣了吧?”他这次终于放手下来。将她稳定在椅子里坐好,自己则走向床头。将脱下的衣服捡了起来。“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能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你的风流韵事罗?”她放下心来,心情愉快地说道。 周扶扬本待将衣服穿戴整齐,奈何他刚才一时心急,将钮扣都扯坏了,这下却是没法再穿了。只得重新脱了下来,仍是光着上身面向着她。 “妆儿,你千万不要相信他说的,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没几句好话。”他不知道是烦恼钮扣坏了还是杨乐广对林湘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周扶扬沮丧地坐在了床畔。叹息了一声,他又接着说道:“我叫人先送你回房间去。省得你坐在这里,我看着难过。” “好!”林湘妆表示欣然应允。 于是周扶扬便喊了红绣进来,本待让她找件衣裳给他穿上,想想他马上便又沐浴一番,还是等那之后再穿算了。又听闻陶最已经醒转过来。于是他便让红绣去喊陶最来伺候林湘妆回房。 “你和她本是旧识,让她来照顾你挺好。”周扶扬安排妥当,回头对她说道:“日后便由她专司你饮食起居之职……对了,你不会再想着要离开周府了吧?” “这个么,呵呵……”林湘妆敷衍地笑着。恰巧陶最也回来复命了。 陶最刚进门来,乍一见到周扶扬光着上身。不由得惊叫一声,脸上一红,赶紧将头垂了下去。 “公子,你找我?”陶最不敢抬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害羞不已地问道。 “嗯,你送妆儿先回房去吧!”周扶扬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陶最奋力点着头,扶着林湘妆慢慢往外走去。 回到她自己的住处,陶最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兴奋不已地问道:“湘妆,湘妆,你快说,你们俩刚才是不是……”后面的话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只伸手两个大拇指作出成双成对的手势。 虽然他们刚才最终没有突破最后防线,但是在其他人看来,是如何也不能相信他们还是清白的。所以林湘妆也懒得费口水去解释了,只是轻笑了一声,无所谓地说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你觉得是便是吧!” “什么叫你不知道啊?”陶最瞪大了眼,眼中一片吃惊艳羡之色:“做过了便是做过了。啊,真是羡慕啊!没想到你竟然能够梦想成真。湘妆,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常常讨论说不知道将来是什么样的女子能与公子相匹配,还说要是能被他一亲芳泽,就是死了也值了……唉,我刚才太不争气了,他说要亲我一下,我竟然乐得晕过去了……怎么样怎么样?和公子亲亲是什么感觉?” “陶最,你饿不饿呀,我们先吃饭吧!”林湘妆不想和她继续探讨这个问题,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道。 奈何陶最好奇心太重了,而她心里又一直当林湘妆还是以前与她无话不说的闺蜜,于是仍是纠缠着追问道:“说说嘛,湘妆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感觉啊?你多幸运啊,将来你就是周府的少奶奶了,麻雀变凤凰,一生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不知道我将来的命运是怎样的呢?真是同人不同命啊,你看看你多好!” “你只要好好跟着我,不要这么罗嗦烦人,我答应你,将来替你物色一个高富帅做你的如意郎君如何?”林湘妆听她一轮接一轮的话题,又见她既欣羡又自怜自艾的神情,赶紧打住她的话题,信誓旦旦地说道。 “高富帅?”陶最有些迷惘地看着她:“是什么意思?” “顾名思义啊,就是一个个子高高的,家世富有的,生得俊俏好看的男子与你匹配哟!”林湘妆笑着解释道。 “啊?真的吗?真的吗?”陶最开心不已道:“那不是和公子一样的?哇,太好了!湘妆,你放心吧,我一定誓死追随你。你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主子,我会好好侍奉你的!” “你不必如此。”林湘妆婉言开导她道:“我们以前是朋友,以后也是朋友,没有主子奴婢的说法。我现在只是脚上有些不便,有些地方确实需要依赖你的帮助。将来我们还是好姐妹,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当!” “湘妆,谢谢你!”陶最颇感动容,轻执了她手,坚定不移道:“我还以为你肯定会恨我;就算不恨我,也一定会把我忘了。没想到你还想着我,对我这么好……我……我……我会用行动来表达我对你的感恩之情的!” 她松开湘妆的手,又将后者安顿好,回头四顾一番,一边轻言细语道:“刚才绮缎交代过我很多事了,湘妆你现在肚子饿不饿啊,是先沐浴还是先吃饭?” “先吃饭吧!”林湘妆回答道。不然等下吃完饭又是一身汗。 “好,你等着,我这就去拿!”陶最语速飞快地说完,又转身飞快地奔跑出去。 吃罢晚饭,林湘妆本以为周扶扬会来找她,谁知等了半天并没来,她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红绣,后者说他去书房那边了。 突然间,她又觉得有些失落起来。她知道,他肯定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对她有所怨怼。但是,她仍然庆幸刚才没有与他真正发生什么。虽然她生为现代人,可是她的思想还是有些保守,她不反对婚前性行为,可是她更希望这样的行为第一次发生在洞房花烛那一夜……如果他真的爱她,是可以耐着性子等到那一天的。 哼,不来找她拉倒,谁稀罕他来?! 他既不来,她一时半刻又不得入睡,本待看一会儿书来着,可惜烛光昏暗,她不高兴看了。陶最那个话唠,又总扯着她说这说那。弄得她都有些烦了,于是她便问陶最道:“陶最,你识字不?” “湘妆,你忘了吗?”陶最只是顺嘴问道:“我本来是不识字的,你曾经教过我一些简单的字。” 哦,那就是说,这副躯体的本尊,其实也是受过基础教育的。林湘妆心里暗想道。 “啊,是我忘了。”林湘妆见她也并未多加怀疑,于是笑了笑一笔带过:“那现在正好没事,来,你写几个字我看看,看你还记得多少,我再接着教你别的字。” “好!”陶最倒是挺高兴的,很是殷勤地铺纸磨墨,然后开始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她的名字、林湘妆的名字、周扶扬兄妹二人的名字,还写了春夏秋冬四季…… 这个夜晚,是很普通的一晚,也是很特别的一晚。这是陶最与林湘妆重逢的第一个夜晚,这是林湘妆离开周府的前一个夜晚。 本来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却发生得如此突如其来。 早知道这是他们分离的前一天,周扶扬无论如何也不会一个人跑去书房静心,他一定会再想办法,不管是坑蒙拐骗还是威逼利诱,他都要将林湘妆吃干抹净。只有先占了她的身子,她才真正地完全属于他,不然,他心里都是不踏实的。(未完待续) ------------ 141 价值几何 第二天一大早的,周府的大门便被擂得震天价响。 门房的人打着呵欠,还有些睡眼惺忪地将朱漆大门开了一道缝。 一个青色衣衫的小厮上前递了一份拜贴,对他生硬地说道:“请通报一下贵府主人,虞国公府杨四小姐拜访!” 门房听闻小魔女的大名,不由一个激灵,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忙不迭收了拜贴,客气地请对方稍等,飞一般冲入内堂通报去了。 周氏兄妹正在富锦堂向夫人请安,顺便一起吃早餐。 下人将早餐准备好,三人刚刚坐下来,便听到门房风风火火跑来通报了。 听闻杨乐宠的到来,周扶扬心中预感不妙,率先站起身来,作势便要往外冲去。突然又想起长辈还在前面,刚刚跨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恭敬地向母亲请示道:“母亲!” “嗯,那就先让他们在前厅喝茶吧!”周夫人对虞国公府的人没什么好感,也并不对他们的权势有太多畏惧。“我们先吃早餐吧!” “是!”周扶扬心里有些烦闷,但还是得听命地坐了下来,心不在焉地陪着将早饭吃了。 昨天都怪那只该死的狸猫,本来他好不容易将林湘妆撩拨得顺从了他,却不料阿狸的出现将他苦心经营的局给击破。而他看林湘妆的态度,对他还是有情有意的,他甚至天真地以为,林湘妆肯回心转意了,愿意留在他的身边。虽然她还没答应马上嫁给他,但他相信,假以时日,她终是他良媒花轿迎回来的美丽新娘。 昨天他问她是否不打算离开周府时,她没有肯定地给予正面答复,他心里本来就有些忐忑的。他后来在书房召见了单俊来,后者将出府后所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都报告给了他,当然澡堂老板娘那一段被他省略了。 他从单俊来口中得知皇上微服来了南京。杨府中人在送他们出门时曾叮嘱说不得泄露皇上的身份及行踪,否则周府中人全都得遭殃。他本来还心存侥幸。心想杨府中人要招待皇帝,势必会将其他事情都给抛开,林湘妆的事必然还得缓一缓…… 但是,杨乐宠今天却上门来了。 能在特殊情势下登门造访,除了与林湘妆相关的事以外。还能有别的事么? 真是急性子遇上慢郎中,周扶扬是心急如焚,周夫人却俨然没事人一般慢悠悠地吃着早餐。周扶扬哪里吃得下去,恨不得立时生了翅膀便飞往前厅而去。 好不容易等周夫人放下筷子。周扶扬赶紧起身离座,上前亲自替母亲递漱口水擦嘴巾。周夫人极是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他也只当没看见。 等到诸事妥贴。周夫人一行人终于慢慢悠悠步向了前厅的方向。 此时杨乐宠的一盏茶已毕,下人正给她沏上新茶。 “让杨四小姐久等了,待客不周,还请海涵!”周夫人同杨乐宠各自见礼毕,落座。客气地问道:“只不知四小姐一早前来,有何指教?” “是乐宠冒昧前来打扰了,夫人客气!”杨乐宠正色回答道:“其实是这样,我想从府上挖一个人走,当然。作为补偿,我可以尽量满足你们提出的所有条件……” “你是说林湘妆吗?”对于她到来的情由。周夫人大致也猜到七八分。 “正是。”杨乐宠点头答道:“我很欣赏此女的才华,欲以重金聘其为虞国公府西席先生,专司教习府中两位小公子。希望夫人能够割爱成全。” “恐怕要令杨小姐你失望了。”周扶扬抢先答道:“我不会放林湘妆走的!” “不要说得如此肯定啊!”杨乐宠一反之前的严肃态度,对周扶扬倒是笑眯眯的:“任何事都可以商量的嘛。来,说说看,你有什么条件?” “不必商量了,我是绝不会同意将林湘妆让给你的!”周扶扬斩钉截铁地说道。 “夫人,您也是这么想的么?”杨乐宠也不与他争执,只转头问周夫人道。 “我想先问你一下,上次你提这件事的时候,我儿扶扬及林湘妆本人都已回绝了你,你也并未表现出今日这般势在必行的态度,如何今日竟然一早地便前来旧事重提?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内情吧?是林湘妆去找过你了么?她请你这么做的是吧?” “夫人您是明白人,又何必一定要从我这里知道答案呢。”杨乐宠回答得委婉,但却已经给出了对方所想要的答案。 “既是如此,有去心之人不可留。这样吧,我让人去请林湘妆过来,当面问一问她,只要她答应跟你走,也不需要你额外支付什么,你自带她走便是。” “母亲,不可!”周扶扬慌忙站起来阻止道:“林湘妆是我房中的人,当初也是我招她进来的,她的去留应该由我来决定。” “黄金五百两!”杨乐宠直接开价了。 此语一出,举座皆惊。同样身为奴婢的几个随侍大丫头们皆面面相觑一番,个个都是匪夷所思的模样,纷纷倒吸了口凉气。 黄金五百两买一个奴婢,放眼天下,这绝对是奇闻笑谈。多少人努力奋斗了一辈子,连黄金长啥模样都没见过。几时一个丫头的身价变得如此离谱了? “虞国公府果然财大气粗啊!”周扶弱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这五百两黄金,可以买上一屋子丫鬟啦。” “周小姐没听说过吗?千金难买心头好!”杨乐宠笑吟吟道:“别说一屋子丫鬟,纵使全天下的丫鬟放在我面前,不能中了我的意,又有何用?” “我想说的是,虽然我周家不是很富有,但是我却不缺这五百两的黄金。”周扶扬不冷不热地说道。 “八百两!”杨乐宠并不加以反驳,异常沉着地看着他道。 “你不是说‘千金难买心头好’吗?”周扶弱撇撇嘴,不以为然道:“你怎么不索性出价一千两呢?” “好,依你!”杨乐宠爽快地回答道:“那便一千两!” 屋子里又是一片唏嘘吸气声。几乎每个人都幻想着自己便是林湘妆,而同时也极是不解地看着周扶扬,觉得这个价钱他还不能接受真是傻子一枚。 “我的妆儿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周扶扬叹气摇头道:“不管多少钱,对她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其实他也没有想到。杨乐宠竟然对林湘妆器重至此,竟然肯在她身上砸下如许重金。不知道林湘妆到底和她承诺了些什么。她竟然不惜血本来跟自己讨价还价。虽然他也知道林湘妆多有过人之处,但是像她这样的大手笔仍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我换个方式吧。”杨乐宠想想甚觉有理,便又改弦更张道:“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弄到西北地区黑茶的唯一经营权。并且至少享受一年的免税优惠,自由通行关外,受官方保护,你觉得怎么样?” 周扶扬心里一动。不由紧紧地盯着满脸自信的杨乐宠。 “小魔女”的称号还真不是白得的啊,他心里暗暗想着。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原来她竟是有备而来,竟然将他的软肋查得一清二楚。 没错,即使在当年,周扶扬的父亲在世时,也一直将拿不到西北地区的黑茶经营权视为心中之痛。 黑茶不比绿茶红茶。后者品性温和,在中原之地的受众较广。而黑茶则浓郁苦涩,不为中原民众所喜,但它却倍受西北夷狄之人青睐。他们以肉食为主,常受肠干便秘之苦。而黑茶往往可解油化脂,帮助肠道通畅。当地人甚至视其为包治百病的灵药。 河西一带、广袤北疆,居住着数以万万计的狄夷异族,这是多大一片市场!然而,由于路途遥远,加之道路不畅,路上还有盗匪出没,未取得官方认可边贸通商资格的商家每被课以重税、其它商家与官府对小商贩的打压……是以,虽然明知那是一块大肥肉,但是由于付出的代价太大,周父一直深感痛惜。 到周扶扬全面接手生意上的事情后,尤其在父亲死后,他一直想完成父亲未尽的心愿,他甚至放弃对杨府中人的怨恨之意,主动与杨乐广结交,以期有朝一日能取得西北地区的黑茶经营权。 没想到,一直苦求不得的东西,如今竟然送上门来,并且比他预期还要好。不仅是经营权,还是唯一经营权。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已晋升为皇商中的一员,将来的商贸之途将更加宽阔深远…… 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周扶扬眼中一片深沉,他并未立时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对面踌躇满志地喝着茶水的杨乐宠,心里的坚持开始有了动摇的迹象。 矛盾、犹豫、痛苦、纠结……周扶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为难境地,一时间心里的情绪翻涌开来,千般缠绕,万般难理…… “怎么样?我这个提议,周公子意下如何?”杨乐宠放下茶盏,笑吟吟地问道。 “我不否认,你的提议确实很有诱惑力,但是……”周扶扬紧握了握拳,仿佛下定决心似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一直觉得西北路途遥远,而且我每天所要忙的事也已目不暇接,可能我只是个守成之人吧,到底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吃不了那许多苦……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抱歉我总是忘记向你申明――林湘妆她不仅仅是周府中的丫鬟,她还是我周扶扬的未婚妻,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所以……我的意思,想必杨小姐应该明白吧?”(未完待续) ------------ 142 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乐宠一愣,本来一脸自信满满的笑容刹时凝固成冰。 他竟然拒绝了? 这是多大的一个诱惑啊! 相信任何一个以大事为重的男儿都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她的提议的。因为,男人一生最注重的,便是功成名就不是吗? 可是,他却拒绝了。 他就为了一个小丫头而拒绝了如此具有诱惑力的提议。 他说她是他的未婚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充满了坚定,神情温柔而甜蜜。杨乐宠心中微微一动。 见惯了世上狂妄自大视女子为无物的臭男人,她心里也深深厌恶着父兄为谋富贵而一心想牺牲她的个人幸福欲将她进献给皇帝的举动…… 在她看来,天下女子都是无比悲哀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此生从来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愿认真活过……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跳脱这样一个结局,于是她故作不羁放浪形骸惹是生非……她要在命运被定格之前,好好挥霍属于自己的人生…… 可是,从那日她与周扶扬的意外相逢开始,她的脑海中,总是时不时闪现出他的影子。 她也看出来了他对林湘妆的特别之处,以女性的敏感,她能察觉到他对林湘妆的感情。但是她仍然相信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动物,一开始总归是激情澎湃的…… 然而,今天看他的样子,他对林湘妆,不是一般深沉的爱。 因这份爱,他甚至可以放弃他的事业王国,只为谋取与她的朝夕相处。 林湘妆,你何其有幸,遇到这样的男子?可是,你却为什么,在如此深沉的爱意里倒戈相向?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有这样一个人。有这样一份爱? 你不愿珍惜,那么,可不可以,把他交给我? “你确定吗?”她若有所思地盯着他,郑重其事地问道。 “相当确定!”他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 “哥。你再考虑一下呀!”周扶弱替他着急起来,提醒他道:“湘妆她要走就让她走好了,她就算去了虞国公府,你也可以娶她呀!又不是嫁进杨家不能出来了!” “还是周小姐想得周到!”杨乐宠对周扶弱嫣然一笑。点头附和道:“正是如此!湘妆去我家只是做事,又不是嫁过去,周公子你在担心什么呢?” 他担心啊。怎么能不担心呢?周扶扬凝眉暗忖道,他可没忘杨乐广对林湘妆的觊觎之心,况且,他与她这才相处多久啊,正是情浓之时。即使是时刻相守在一起也嫌不够,他怎么能就这么放她而去? 除非在他眼皮子底下,否则他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变数。 古有倾国倾城,他不过只是放弃本来就不曾得到过的东西而已。 她越想离开,他便越想将她留下。 “那就等我和她成亲以后。再让她去府上任职好了。”周扶扬脸上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状似妥协地说道。 “好啊!”杨乐宠秀眉微挑。一脸无所谓的态度。“那你去请湘妆过来,明日完婚,后日便去杨府如何?” “什么?明日?”周扶弱惊得张大了双眼:“这也太仓促了吧?” “是啊。”杨乐宠点头道:“只要周公子与湘妆在明日之内完婚,我是不反对的。不然,我今天是无论如何要带她走的!” “要是我不放人呢?你待如何?”周扶扬星眸微眯,沉声问道。 “你会放的!”杨乐宠笑得春花烂漫,很是自信满满的样子。 “何以见得?” “周公子既然不吃敬酒,那就只能吃罚酒罗!”杨乐宠眉眼弯弯,明明笑得一片明媚,却让人生生觉到一股凉意。 “此话怎讲?”周扶弱嘴快地问道。 “哦,也没什么啦。我想周公子护美心切,估计也不会太过在意吧。”杨乐宠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盏边缘,慢条斯理地说道:“梅园知道吧?我听说官府准备征用那块地……” “你说什么?”周夫人与周氏兄妹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梅园,位于梅花山的山顶之上,这里遍植梅花,每到隆冬季节,红白梅花花蕊交相辉映,重重叠叠,引人入胜。风寒难欺傲骨,直教花香扑鼻,随风四散,几乎冲透天际。 这里是周老爷栖息之地。因他生前酷爱梅花,临死前曾有遗言说“愿葬梅树下,冰魂附梅花。” 于是,周扶扬便遵照父亲的遗愿,将他葬在了梅花山上。修筑陵园,起名梅园。 现在她却突然提及什么官府征用梅园之地,果然是好大一杯罚酒! 假如她真的鼓动官府中人下令他迁移棺椁,他却又不能不从,然而这却是对已故之人的大不敬之举。 杨乐宠果然算得很准。他可以不要千两黄金,因为他已经拥有了;他也可以放弃扩张事业版图的机会,因为他还可以通过努力去实现。 然而,她若用迁坟之事作为相逼的筹码,他还真是无可奈何了。 “杨小姐,你欺人太甚了吧?”周夫人情绪有些激动,脸上一向从容镇定的神色已不复存在。“逝者已逝,入土为安,你如何能对其做出如此狠毒之举?” “夫人,请息怒!”杨乐宠见状赶紧向周夫人诚恳地说道:“并非是乐宠心地歹毒非要打扰亡灵,刚才的事您也看到了,我不过是向府上讨个丫头,还重金相酬,可是令公子不肯割爱,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夫人明鉴!” 是啊,纵使周扶扬如何舍不下这个丫头,事关孝悌之事,他纵使再不舍也得舍了。 “好,你便把这丫头带走吧!一千两黄金留下,我们这就算交割清楚了。以后,我们也不必和她及府上的任何人有所来往。”周夫人气愤难平地看着她,痛下决心道。 “母亲……”周扶扬张开嘴来,呐呐地说不出话。 再有钱有什么用?富可敌国也不过是权杖下的卑微奴隶。 其实周扶扬的祖上也曾是跟随太祖朱元璋出生入死的将士,朱元璋即位后曾位居要职,只不过朱元璋一向雄猜,对有功之臣处处防范。后来,祖上便自请解甲归田,很得了朱元璋一笔厚恤。祖上曾对月感叹道,“宁做富贵闲人,不做天子权臣”。于是,他便遗训后人,禁止后人入朝为仕…… 不过,现在想想,祖上的做法不一定是对的。 “多谢夫人成全!”杨乐宠听周夫人拍板作主,赶紧起身作礼。“那就烦请夫人将湘妆请出来,我将兑票呈与夫人,待来日夫人凭兑票前往钱庄领取。” “好,千姿,你去一趟锦夏院,请林湘妆过来一下!”周夫人见梅园保住,平白地又得了一千两黄金,情绪又平复了不少。 本来她是可以不要这些黄金的,但是一想到杨乐宠的嚣张气势,她就怒意难平。虽然她对林湘妆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感情,也觉得林湘妆并不值这么些钱,但是不能白被人家这么欺负是不?好歹要得到一点经济上的补偿吧? 她要林湘妆,就让她带去吧!犯不着为一个丫头弄得家宅不宁。反正她本来就对林湘妆不甚满意。只不过是看在扶扬一片赤诚的份上,勉为其难而已。如今正好,杨乐宠倒替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是,夫人!”守在身上伺候的丫鬟千姿应道。 “夫人,让我的人跟着去吧!”杨乐宠请求道:“我替她准备了几套衣衫首饰,也带了几名侍女,我想让她穿戴一新,给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从今天开始,将是她美好人生的开端……” “你还真是有备而来啊!”周夫人微带讥讽道:“能被杨小姐看中,倒是林湘妆的福气了。你既是如此重视于她,那就依你的意思,你请便!” “多谢夫人!”杨乐宠展颜一笑,又对身边的侍女传达了旨意,自有人跟着千姿去了。 “母亲,我也想去看一下!”周扶扬早已是坐立不安,头脑中一片混乱,虽然不敢说对母亲的擅自作主表现出怨言,但脸上流露出的惆怅之意却是一看便知。 “有什么好看的?”周夫人凝视着他,慢条斯理道:“你还是振作一些,免得让杨小姐看了笑话。为了一个小丫头,值得你这般失魂落魄的吗?大丈夫何患无妻!况且,林湘妆心不在此,你强留于她又有何益?” “我有一句话想问她!”周扶扬既为母亲的责骂感到羞愧,又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同时也气林湘妆无情无义,恼杨乐宠咄咄逼人…… 一时间,千种心酸,万般无奈,将曾经春风得意不可一世的贵公子打击得一败涂地。 “等她拾掇完,这便过来和你见面了。”杨乐宠将他的落寞与溃败看在心里,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疼痛。她突然又有些不忍,都是她把他逼成这样的。 可是,情势如此,她也是逼不得已。 况且,只有将林湘妆从他身边弄走,她才有机会俘获他的心吧?像他这样深情的人,是不是只有到无可挽回时,他才会真正放手呢?(未完待续) ------------ 143 我想和你在一起 千姿带着一群姿色不俗的杨府中侍女到锦夏院时,林湘妆等人刚刚吃罢早餐。 陶最收了林湘妆昨晚换下的衣物去浣洗处了,房间内只剩下林湘妆一人。 因为也无事可做,林湘妆便试着慢慢练习走路。现在脚上已经不怎么痛了,但是她还是不敢太过用力。等她走到门边时,正好便看见迎面而来的浩浩荡荡一群人。 “林姑娘,虞国公府的四小姐来了,夫人让我来请你过去呢。”千姿在门外廊檐下立定,对林湘妆极是客气地说道。 林湘妆微微一怔,她怎么这个时候便来了?她不在府中招待贵客,却一早跑来见自己? “妩儿见过林姑娘!”与千姿同来的杨府大丫鬟妩儿笑吟吟地向林湘妆见礼道:“林姑娘,妩儿是奉我家小姐之意来迎接姑娘前往虞国公府的,这些都是小姐特意指派来服侍姑娘的。” 妩儿伸手向后一指,后面立着的四位身形年纪差不多的侍女立即上前一步,齐齐并列在妩后左右方,向林湘妆盈盈施礼道:“见过林姑娘!” “呃……”林湘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见她们手上都捧着托盘,托盘里有色彩鲜艳的服饰,也有璀璨夺目的珠宝,还有品质上佳的胭脂水粉。她被这样的阵仗弄得有些糊涂,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弱弱地问道:“这些都是要用在我身上的么?” “正是!”妩儿上前一步,语笑晏晏道:“是我家小姐一番心意,还请林姑娘笑纳!”她再凑近林湘妆一些,稍稍压低声音,状似对林湘妆耳语,但却并不妨碍别人听得清清楚楚。“姑娘不是说要扬眉吐气地离开周府么?还要锦衣玉带、跨马游街?既如此,自是需要费点神给姑娘你妆扮一下啦。姑娘求仁得仁,只要开口,我家小姐都会满足你的。好了,时间不多。请姑娘挑一件喜欢的衣服,让婢子们替你换上。若是尺寸什么的不合适。我们有裁缝可以替你修改一下。” “不是,那个……”林湘妆待要解释,却被妩儿朝众人挥了挥手,与她同来的四名婢女便齐齐迎上前去,簇拥着林湘妆往屋内梳妆台去了。 “妩儿姑娘请自便。”千姿向留在原处的妩儿说道:“千姿有事在身,便不相陪了。” “多谢千姿姐姐!”妩儿冲她甜甜一笑道:“妩儿看周府中众多丫鬟侍女中,就姐姐你最出色了。生得好看不说,还这般温柔可亲。不如姐姐你就跟林姑娘一道去虞国公府吧!” “多谢妩儿姑娘好意。”千姿浅浅一笑道:“千姿一向跟随夫人,服侍夫人惯了的,夫人便如千姿的再生父母一般。我可不是那种攀龙附凤忘恩负义之辈。” “我知道啊。正因为如此。妩儿才更欣赏姐姐你嘛。”妩儿仍是笑吟吟地说道:“不过正所谓‘人往高处走’嘛,这也不能怪林姑娘啊。如今虞国公府中来了一位贵客,这位贵客不仅是虞国公府的贵人,也是林姑娘的贵人。说来这也是她的运气,她无意中得了这位贵客的欢心。跟他一个碗里吃饭,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关系亲密得很。我只告诉姐姐你一个人,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 妩儿凑近千姿,故作神秘地说道:“我知道你在心里肯定对我家小姐有所不满。觉得她未免太过阴险卑鄙是吧?唉,其实我家小姐是有苦衷的。她也是迫不得已。我家小姐表面上说是聘请林姑娘做府中两位小公子的西席,其实不是这样的……” 妩儿说到这里,却故意按下不说。千姿本来并无心探询这些,但是对方话只说了一半,她又如何能不好奇呢? “不是这样,那是怎样的?”千姿心中也隐隐怀了一种揣测,但仍是向对方打听询问。 “我可以告诉你,可是你得答应我,一定不能告诉任何人!”妩儿正视着她,极是凝重地说道。 “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千姿也一脸正色地回答道。 “唉,算了。”千姿的好奇心已被高高吊起,妩儿却摇摇头叹气道:“其实我也只是胡乱猜测,作不得真的。我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怎么又变成是你的猜测了?”千姿不由稍感失望地问道。 “是啊,其实我家小姐并没有明白告诉我,我只是凭感觉猜测的。林姑娘昨日和那位贵客一道进的府中,我家老爷专门拨了一个院子给他们同住,大家寒暄过后,这位贵客还遣散了众人,单独和林姑娘相处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后来,林姑娘便找到我家小姐,说希望她能帮她从周府中风光离开,入住虞国公府。偏生这位贵客又极其重要,人人皆想巴结于他,杨府中人一心为了讨好那位贵客,还不得费尽力气将林姑娘请进府中去么?” “你的意思是说,林姑娘去府上,其实是要与这位贵客双宿双飞的,是这样吗?”千姿听她这番言语,心里不免有些忿忿起来,这个林湘妆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原来那些有关她水性扬花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亏得夫人一向还善待于她,公子还对她那么喜爱…… 真是太不值得了! 这样的人,还真是不应留在周府之中,实在是有辱门风! “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哦。”妩儿睁大了眼,轻摆了摆手,作出噤声的手势。 “是,你并没有说,是我瞎猜的。”千姿顺着她的话头说道:“那能否告诉我一下,那位贵客到底是何等身份,连虞国公这样地位的人也要讨好于他?” “这个么,请恕妩儿实在不能告知。”妩儿一脸正色道:“不过你若是跟林姑娘一起去了,你便能知道他的身份了。还有,将来林姑娘若是和那位贵客有了一子半女,想要谋求名分是不难的,主贵仆荣,到时候,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只怕这等荣耀,千姿身份卑微,无福消受。”千姿口气不善地说道。 “正所谓‘人各有志’。既然姐姐你不愿意,妩儿自是不能勉强你的。”妩儿眼中闪过得意之色。瞬间又恢复了心无城府的天真模样,并一本正经地说道:“还请姐姐一定保密,不要将今日你我的对话告知于任何人。我是看姐姐亲切可爱,所以忍不住想要多和你接触接触,要是你能来虞国公府与妹子作伴就更好了。” “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千姿再三向她保证道。她朝林湘妆的房间瞥了一眼,只觉得心里一片烦闷焦躁,仿佛有无数愤怒的小鸟在她胸中百般扑腾,弄得她无所适从。 “那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我得去前厅看看了。”千姿真是连多一秒也不想再呆下去,遂匆匆向妩儿作别道。 “是,姐姐你忙去吧!”妩儿轻启樱唇。笑得眉眼半弯,很是娇嗔可爱。 千姿轻轻“嗯”了声,便不再多作停留,提了裙摆飞快地朝院外奔去。 妩儿望着千姿的背影消失在院门之外,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以手作扇,狂乱地摇了两下,一边扇一边自言自语道:“小姐,奴婢也作了一回恶人了!” 房间内,四名婢女正游刃有余地围着林湘妆忙个不停。 换衣、穿裙、梳头、上妆…… 衣裙的尺寸刚刚好。粉嫩颜色的上好丝衣绸裙,质地轻盈薄透。做工精细,绣纹精美,既可衬托出人的优雅高贵,又能保证身体的清凉舒适。 那位负责梳头的侍女也是一双巧手,只见她双手不停,如一只蝴蝶般在她的头顶上上下翻飞。 她将林湘妆的头发绾了一个颓云髻,却又留了两绺长长的秀发自发心之中穿出来,绕过发顶高高地披垂下来,既可让头颈处敞亮开阔,又不失跳脱俏皮之色。发髻之下别了一枚璎珞流苏的发饰,髻上插着一支银质青玉海棠步摇,一根镶黑宝石的红色抹额绕于额间,替她略显小气的脸上平添了一份贵气。 接下来便是描眉、上粉、涂脂…… 一切大功告成,由于这几位手脚伶俐的侍女平日里做惯了的,此时驾轻就熟,看上去繁复罗嗦,真正做完却并没花很长时间。 林湘妆透过不甚清晰的铜镜中看到自己美丽的倩影时也微感错愕了下。果然是人靠衣装,加上化妆这样的技术活儿,啧,以前绮缎的功夫是业余的,人家这才是专业的。生生将她变了一个人。将脸上原有的缺陷给弥补了,充分发挥她的优势,让她整个人神采焕发、明媚娇妍。 她其实也是美人一枚!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林湘妆也不例外。 当她看到镜中的自己时,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仍不忘臭美地左瞅瞅,右瞅瞅,多看了自己两眼。 当确定一切妥当后,陶最也做完事回来了。当她见到林湘妆后,也大大地吓了一跳,并由衷地赞叹了一声:“好美!湘妆,原来你也可以这么美!” “美吗?”林湘妆不由得有些飘飘然起来,得瑟地说道:“下次让她们也给你弄弄,保证你也变美女!” “好呀好呀!”陶最巴不得她这一声,忙不迭地回答道。 说笑完毕,林湘妆也知道不能让前厅中一干人久等,于是便让陶最用轮椅推了自己去前厅与杨乐宠相见。 刚推至院子中庭,却遇到急匆匆而至的周扶扬。 他本来就在前厅坐立不安,对于母亲及杨乐宠的问话心不在焉,一小心还打翻了茶盏,将茶水悉数溅至他长衫之上,正是歪打正着,他本来就想着要借机离开,前来会晤林湘妆。正是求仁得仁,才想要找机会,机会便来了。 于是他便向母亲及杨乐宠告了罪,先回房来换衣服来了。 周扶扬在乍一见到盛装下的林湘妆时,先是微一错愕,虽然他一直觉得她是美的,但是今天却尤其美得耀眼,让人不忍逼视。 “你怎么跑来了?”林湘妆见他呆呆的样子不由也有些小得意,轻笑一声问道。 “嗯,我不小心将茶水打翻了,回来换件衣裳。”周扶扬敛了心神,轻咳了一声,左右四顾一下。正色说道:“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周公子既是有话要和林姑娘说,那我们便在外面等一下吧!”妩儿向周扶扬裣衽作礼道。 语毕。她向其他几位侍女使了下眼色,包括陶最在内的几位都知趣地避了开去。 “湘妆,你还是要离我而去吗?”周扶扬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她的。语声中充满急切与不舍。“可不可以不走?我不能没有你。我答应你,绝对不会强迫你什么,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去做。只是请你留下来。在我想见你的时候,随时可以见到你。见不到你我会疯的,我是说真的。” 林湘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他的眉眼之中盛满了焦点之色,一向洒脱骄傲的脸庞因某种恐惧而失去了原有的神采,从他掌中传来的力度紧紧地包裹着她,让她觉得无比充盈踏实。 那是爱的颜色,那是爱的力量。 “其实。昨晚我一直在等你。”林湘妆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地抚上他紧皱在一起的眉头,款款深情地说道:“可是你生气了,你不理我,你都不来找我。你若是来找我。我就会告诉你,其实我是多么地爱你。我也不想离开你,我也想留在你身边。我不想看到你伤心难过,因为我已经体会到了伤心欲绝的滋味,我只想你开开心心的,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心中只有我,我心中只有你,彼此相亲相爱,永远幸福快乐下去!” “是真的吗?妆儿,你现在说的,是真的吧?”周扶扬愣了一下,随即便狂喜地大叫起来:“不会是我做梦吧?妆儿,你真的答应留下来,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是!”她看着他的样子不由觉得有些好笑,重重点了点头。 “妆儿!我好爱你!”周扶扬捉住她的手背,凑至唇边轻轻一吻,然后,又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绕着原地转了两圈。 “妆儿!”他一边转着她一边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什么事?”她感受到他的喜悦,跟着也心情畅快起来。 “我爱你!”他更加大声地喊着,仿佛非如此不足以表达他激动欣喜的心情似的。 “我也爱你!” “我们永远在一起!”他喊道。 “我们永远在一起!”她重复道。 “妆儿,你今天真的好美!”他停了下来,但仍是紧紧抱着她在臂弯之中,深情凝视着她,心里无数幸福的气泡在汩汩地翻滚着。“无论时间过去多么久,无论未来我们变成什么样,我永远都会记得今天你美丽动人的模样。我会更加努力用心,让你永远这么美,没有忧愁伤悲,只开心快乐!” “扶扬,谢谢你!”她眼中微微飘上一层雾汽,不无动容地说道。 “为什么谢我?”他尚未从突如其来的狂喜中回过神来,以至于自己咧开了嘴笑着也不自觉。 “谢谢你包容我那么多,谢谢你没有放弃我,谢谢你一直爱我!”她轻轻将头靠在了他肩头上,圈着他脖子的双手收紧了些,发出了寂静深谷中带着回响般的喟叹。 “不用谢我,我也不需要你谢。”他低头轻吻了吻她额头,心中翻腾着的情绪还未平息下来。“只要你不再抗拒我,只要你肯将你交给我,只要你愿意真心爱我,我便是立即死了,也死而无憾。” “呸呸呸,不许你瞎说!”林湘妆赶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昨日他的“死”现在回想起来她还心痛凄楚不已。“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妆儿!”他脸上的笑意更炽,眼中有无限的星辰在闪烁着。 “好了,你把我放下来吧,抱着不累吗?”见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林湘妆倒有些难为情起来。 “不累。”周扶扬精神抖擞道:“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浑身都是劲儿,我觉得我现在肯定能举起一头牛!” “什么啊?你是在说我是牛吗?”林湘妆娇嗔了一句。 “不是不是,我才是牛,你是牛背上的一朵芙蓉花。”他笑嘻嘻地说道。 “牛背的花也不长久,只有牛粪上的花才能长开不败呢。”林湘妆打趣说道。 “好,那我就是牛粪……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说你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是吧?”周扶扬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她绕进去了,不由得假意嗔了她一句。 “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你是牛粪的。”林湘妆也笑不可抑起来。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要和你说。”周扶扬将林湘妆轻放在轮椅之上,一脸凝重地说道:“今天杨乐宠来周府向我讨要你,扬言我不放人的话,便要动我父亲的坟墓。” “啊?不会吧?”林湘妆不由得大吃一惊。(未完待续) ------------ 144 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 “所以啊,我巴巴地赶来问你。”周扶扬仰脸痴望着她,一往情深地说道:“若是你一心要跟着她去,我只能怪我做得还不够,无法挽留你的心。可是如今你既已答应留下来,那么我想她也不至于强迫你跟她走吧?” “对不起……”她一脸愧疚地看着他,低声说道:“都是因为我……” “不要说对不起,”他伸出手指轻按在她唇边,摇头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真要说对不起的话,也是我对不起你。因为我和扶弱的关系,让你吃了不少苦。就算是换了我是你,我也不会轻易饶恕我的。” “扶扬……”她觉得鼻中蓦地一阵酸楚,眼中也微有迷蒙之意,但脸上却是极舒畅地笑了开来。“感谢上天让我们相遇,我现在好开心……” “我也是。”他深情凝望着她,一脸喜悦与迷醉,握着她的手都有些不知所措似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去了。 “那我们现在去前厅那边,我会把我的意思向杨乐宠表达清楚的。”林湘妆说道。 “好。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换一件衣服,很快就来!”他轻捏了捏她的手,向她莞尔笑说道。 “好,我等你!”她也还以他甜美一笑。 他这才站起身来,依依不舍地瞅了她两眼后,拔步向房间内狂奔而去。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袍衫出来了。 “你也太快了点儿吧!”林湘妆有些傻眼地看着他道。 “不想让你等得太久嘛。”他主动抓住轮椅把手,一边推着她往前走一边说道。“你知道吗?昨天我装死的时候,你说过一句话,听到你说的那句话的时候,我好想放弃自己的计较,立即跳起来站在你面前。” “是吗?是什么话啊?” “你说:‘只要你好好的,我再也不和你赌气了,我一定好好去爱你,把每一天都当成世界末日……’”他喟叹道:“妆儿。你说得真好,我听得差点流下泪来。而就在刚才。当我听说杨乐宠要来将你带走时,我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悲凉绝望之感,仿佛便是到了世界末日一般,我更加能够深切地体会到你这句话的含义。尤其是你刚才又对我表明心迹,我更是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我也要像你一样,把每一天都当成世界末日来珍惜……” “其实这是一首歌里的歌词啦,”林湘妆听他这么说,也心有戚戚焉。同时脑中便浮现出那首《死了都要爱》。她跟着便说道:“你还没听过我唱歌呢,我唱一首我们那边的歌给你听好吗?” “好!”他甜蜜地笑着点头。 “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一分一秒都美到泪水掉下来。不理会别人是看好或看坏。只要你勇敢跟我来……” 歌曲唱完,两人都久久都沉浸在歌声曲韵的美丽之中。 “妆儿,你们那边的歌好特别,听得人心血沸腾的很受感染。”周扶扬感叹道:“死了都要爱,这是多么勇敢多么深沉的感情!原来我的妆儿唱的歌这么动听。以后多唱这样的歌给我听听可好?” “好啊。”林湘妆欣然应允道:“我真想带你去我所在的地方看一看听一听,那里有专业的歌手专门演绎音乐,比我唱的好听一百倍不止。” “是吗?”他微微一笑道:“那我一定要去见识一下。妆儿你说过的,将来会带我去你的家乡看一看的不是吗?” “呃……我有这么说过吗?”林湘妆不太记得了:“我倒是想带你去呢。将来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 “……” 一路交谈吟唱着。即使周扶扬故意放慢了步伐,但还是不能阻止他们前行的脚步来到了前厅。 “湘妆。你来啦?”杨乐宠一见到她便笑着向她打招呼道。“我来接你来了!” “谢谢杨小姐的好意,”周扶扬将林湘妆停在杨乐宠对面,方便她们对话。林湘妆说道:“你这么忙还想着我的事。可是我却要令你失望了呢,我昨天晚上想了一晚,我还是决定留在周府了。让你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哦?你改变主意了?”杨乐宠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了起来,双眉微皱,语气中隐带嗔怪之意。 “是!劳你费心了,我很抱歉。”林湘妆正视着她,很是惭愧地说道。“我本来是想这就写封信去给你,让你不要再为我的事忧心,不曾想你竟来得如此之快!” “啊,那倒是我自作多情操心太过了啊!”杨乐宠摇了摇头,她将双手垂放在双腿之上,坐直了身子,自嘲般地说道:“我是看你在周府受尽折磨刁难,大热的天你跛着一条腿也要来向我求助,我是不忍见你继续在周府中受苦,才巴巴地一早就跑来。没想到我一腔热心,你不过只是一时冲动使性子而已……既然如此,那就当我自己瞎操心白跑一趟吧!” 杨乐宠叹着气站起身来,向周夫人款款施礼道:“夫人,乐宠冒昧,多有叨扰,就此别过!” “小姐,就这么走了啊?”妩儿轻颦蛾眉,一脸忧色,替主子着急道:“明明是她昨儿来苦苦哀求于您,说她有多惨,多想扬眉吐气一回,害得您昨天一直没消停,准备这个,张罗那个,今天一早地便爬起床来,兴兴头头来迎她进府。她倒好,就这么轻描淡写一句话,便把人打发了吗?这不是玩人吗?平日里都只有小姐您玩别人的份,哪里轮到别人将你耍得团团转的?您忍得下这口气,奴婢可是不能忍了!” “妩儿,不得无礼!”杨乐宠拉下脸来,出声呵斥道:“我知道湘妆不是这种人,她只是昨日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时气着了,等她平静下来,想通了之后,就后悔之前的冲动行为了。她既不愿离开,只要她在周府里过得好,那便行了。不要动了好心反而做了坏事,反而不美。” “多谢杨小姐的体谅!”林湘妆赶在妩儿之前回答道。“杨小姐对湘妆的爱护之意,湘妆无以为报,只待他日有用得着湘妆之处,还请小姐你尽管开口,湘妆力所能及之处,定当全力以赴,为君效劳。” “效什么劳啊?回头我家小姐命都不在了,你向谁效劳去?”妩儿蓦地眼圈一红,本来是气愤的语气因此而变得伤感起来。 “此话怎讲?”林湘妆听得一头雾水,不由纳罕地问道。 “没什么。”杨乐宠却淡淡地说道,同时又呵斥妩儿道:“你这多嘴的丫头,这些是你该说的么?” “是,小姐责骂得是!”妩儿赶紧低下头来,低眉顺眼地回答道:“奴婢只是替小姐不值,一时间说错了话,奴婢再也不敢了。” “知道错了就好。”杨乐宠放缓了语气安抚道:“我们这便回去吧!”又转头看向周夫人道:“夫人,刚才我们谈妥以一千两黄金买下林湘妆,如今她既是不愿意走,我们的交易也作罢了,这便告辞!” “等一等!”周夫人赶紧叫住她,紧张不安地问道:“那梅园的事……” “啊,那个啊,我会去打听看看的,或许只是误传也不一定。”杨乐宠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说道。 林湘妆心里却咯噔一声,一千两黄金?她的身价?这么大手笔? 听刚才妩儿的语气,好像杨乐宠身上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人家对她这般关心至诚,她心里还是很感动的。看着妩儿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也挺替杨乐宠担心的。 “乐宠,我很抱歉。”林湘妆充满歉意地说道:“你对我这么好,替我这般着想,我太意外了,也受宠若惊。没想到到最后还是我辜负了你的美意,对不起。” “嗯,我接受你的道歉。”杨乐宠勉强扯出一抹笑来,点了点头道:“不过,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吗?” “这个由我来回答吧!”周扶扬插嘴道:“妆儿已经答应嫁我为妻,我不想和她分开,她也不愿和我分开,所以……”他含笑望着杨乐宠,后面的话便自动省略。 杨乐宠不屑地唇畔扯出一抹笑来,对他阴阳怪气地说道:“那好啊,我祝你们白头到老!到时候记得请我来喝喜酒!” “只怕杨小姐你不肯赏光……”周扶扬笑说道。 “我一定会来的!”杨乐宠古怪地笑了笑,又转身向周夫人作辞道:“那乐宠这便告辞了,夫人保重!湘妆,咱们后会有期!” “不,杨小姐请留步!”周夫人却突然开口挽留道。 杨乐宠心中一喜,脸上却并不形于色,问道:“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我刚才想了想,觉得还是和你交易吧。”周夫人正色说道:“之前说好的一千两黄金,林湘妆这个丫头,我卖给你了!” “啊?”周扶弱也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母亲!”周扶扬急了:“她是我想要守护一生的人,请你认同她,和我一样来守护她好吗?” “她是你想守护的人,可是你却是我想要守护的人啊!”周夫人看着儿子,痛心疾首般地说道:“我不想让你受伤害,也不容许任何人来伤害你欺骗你!” “母亲,我和妆儿是真心相爱的,她没有伤害或者欺骗过我,请不要将她从我身边赶走!”(未完待续) ------------ 145 妥协 “你这傻孩子,一千两黄金都不足以令你动心吗?”周夫人微嗔道:“你听为娘的,将来你会感激我的。” “我只希望母亲能成全孩儿和湘妆,孩儿更加感激您!”周扶扬言辞恳切地说道。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周夫人脸色一沉,转而向杨乐宠道:“杨小姐请将她带走吧!我对你的价钱很满意。” “夫人,以前是湘妆错了,恳请夫人念在我年幼无知鲁莽冲动的份上,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林湘妆深吸了口气,眼神坚定地看着周夫人,言辞恳切地说道。“以后我再也不会和你顶嘴抬杠,以扶扬爱你之心来爱你敬你,你说什么我都会听,叫我做什么我也会去做。我想和扶扬在一起,请夫人成全!” 此语一出,全场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都无比奇怪且纳闷地看着林湘妆。 前不久她在众目睽睽之中瞪圆了眼抬高下巴和周夫人激烈交锋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人人都对她的暴烈勇猛摇头不已,还当她真是下定决心不要和周家公子发生什么瓜葛呢。当初两人的对话言犹在耳,现在她却小媳妇一般低声下气地讨好于她,一反之前对抗的态度,也将当日所说的话当成了过眼云烟…… 女人果然善变! 不过,看到她态度的转变,周扶扬是最高兴的一个。他欣喜不已地紧盯着林湘妆,眼中一汪如水深情与赞许之色。 “这倒奇了,我记得你前两日不是这么说的。”周夫人对于她的突然服软也颇感意外,不过,她已经不打算给对方机会了。“你自己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林湘妆并没打算否认,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又如何能收得回来呢?“请夫人宽宏大量,原谅一下湘妆冲动之下的过激言语。我诚心向您道歉,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我和扶扬是真心相爱的!正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您是慈悲心肠。就不要棒打鸳鸯了吧?” 周夫人一时语塞,只是有些厌恶地瞪着她。 林湘妆这话说得很有技巧,若是她遂了他们的心愿,她便是慈悲心肠做着良善之事。而若她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便做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自从上次林湘妆和她面红脖子粗地争论之后。她心里这口气还没顺过来。只不过碍于其子扶扬的情面,才不和她计较的。 但是,刚才千姿从锦夏院回来后,悄悄附在她耳边说的那些密语。令她更加气愤难平,新怒旧怨,全部纠结在一处。令她再难释怀。 所以,尽管林湘妆已经向她服软,说些委曲求全的话,她也变得无动于衷起来。 “你说话可以如此不负责任随意出尔反尔,那我要怎么相信你现在说的话呢?”周夫人冷笑道。 林湘妆也顿时为之语塞。 人无信不立。果不其然。 “夫人,我知道以前都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挽回和弥补我对您造成的伤害。但我的心真的是很诚恳的,”林湘妆一脸郑重,紧盯着她急迫地说道:“不然夫人您可以考验我一段时间,看看我是否像今日我所说这般……” “听你这么说。好像你对扶扬是真心的。”周夫人忽然笑了一下。 美人一笑本来应该是赏心悦目的,林湘妆却没来由地毛骨悚然起来。 “是。我对扶扬确定是真心的。”虽然感觉很奇怪,林湘妆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嗯,既是如此,我可以让你留下来,也同意你和扶扬在一起,”周夫人仍是粲笑着,让人觉得她是态度平和的。“不过我还是坚持我以前的立场,你只能做妾,而且是他众多姬妾中的一位,你意下如何?” “……”林湘妆差点被一口口水给呛到,生生地愣在当场。 “母亲!请不要这么捉弄于她,我之前也跟您说过,我此生只娶她一人,只爱她一个,就算您给我物色得再多,我也不会对其他人动半分心思。您这又是何苦?” “扶扬,在你心里,为娘的就是如此不堪吗?”周夫人不无痛心地说道:“你没听她刚才说的话吗?她说的,只要是我说的话她都会听;我叫她做的她都会做。所以我想试一试,她到底是只是巧言令色地敷衍,还是她的肺腑之言!” “可是……” “你不用再说了。”林湘妆阻止了还要争辩的周扶扬,看着周夫人的脸上充满了痛苦之色。 其实,她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她之前和周夫人闹得那般不快,此时授人以柄,人家不正好趁机排喧她一番才怪了。 “夫人,您刚才所说的,我表示接受了。”林湘妆正视着周夫人,犹豫良久,到底还是妥协了。她只是想考验自己,未必便真的便给周扶扬弄个十个八个女人吧?来日方长,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妆儿!”周扶扬急得拍了拍她的轮椅扶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同时,他的心里又有着深深的感动。他知道,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他。她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了,宁死不屈,可杀不可辱,如今她主动弯折了身上那根硬骨,所为的,不过是要和他在一起而已。 “哦?”周夫人也没料到她竟然如此爽快地便同意了,不由得微挑了挑眉,流露出一股疑惑之色。 “听说你昨天出府去了?还和一个男子过从甚密?”周夫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之上,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 和一个男子过从甚密?此话从何说起? 林湘妆表示有点哭笑不得。 难道她是在说单俊来? “夫人,您是说与我同行的单俊来么?他是扶扬特意指派来保护我的人。”林湘妆主动掩饰了周扶扬的不良用意,光明磊落地说道:“我和单俊来之间真的是清清白白的。我只把他当成朋友,哥们儿,毫无邪念。” “我不是说他!”周夫人冷笑一声,她只当林湘妆是在装蒜,于是提醒般地说道:“听说虞国公杨老公爷将你和那名男子安排住在同一所院子里,可有此事?” “这件事夫人从何处听来?”林湘妆满脸狐疑,同时心里也焦躁烦闷起来,这件事可大可小,落到有心人那里,还真是大有文章可做。 而林湘妆这句问话,却意味着她承认了有这件事的存在。 “扶扬,你听到了吗?”周夫人眼中闪过得意之色,抬眼看向周扶扬道:“像她这样不守妇道行为不端之人,若是做了我们周家的媳妇,传扬出去,周家颜面何在?” “母亲,不是这样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周扶扬一听事情便觉得不妙,一面替林湘妆辩解,一面又追问林湘妆道:“妆儿,你快向母亲解释一下,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是不是?” “是,夫人,我不敢隐瞒……”林湘妆一直在心里自我催眠着,希望自己冷静再冷静,然后仍是态度谦逊地回答道:“昨日我去虞国府的途中正好与去杨府拜访的客人相遇,于是杨府中人误以为我与这位客人是相识的,所以不小心将我遗忘在了璇玑阁。况且,我昨日并未在杨府逗留太久,我只是略坐了一坐而已。夫人若不信,可以问一问杨小姐,正好她当时也在现场,可以为我作证。” “夫人,湘妆说得没错。”杨乐宠替林湘妆解围道:“连我都以为她是和那位客人原本便相识,因为他单独留下林湘妆说了一会儿话……不过真的只是一会儿功夫,并没有太长时间。而且这位客人身份尊贵,绝不是那种肮脏苟且之人,这点还请夫人放心!” 林湘妆听杨乐宠这般为自己开脱,不由冲她笑了一笑,以示感谢。杨乐宠也朝她挤了挤眼睛。 她们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周夫人的眼睛,她更加认定林湘妆和杨乐宠是串通一气的。 “是吗?”周夫人淡淡地反问道,“怎么事情就这么巧了呢?” “那它就是这么嘛。”杨乐宠嬉笑着说道:“夫人,既然他们两个如此相爱,你就成全他们吧!我看着都不忍心了!” 杨乐宠越替林湘妆说话,周夫人心里便对林湘妆更加反感。 “我从来没说过不成全他们啊!”周夫人狡辩道:“既然连杨小姐都替你说话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这样吧,扶扬,你到外面另外买个房子,你们两个搬出去单过吧!” “母亲!”周扶扬还没来得及对母亲前面部分的言语欢呼一下,就又被后面的话语震惊了。他还没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周府另外置房居住。 “多谢夫人成全!”林湘妆还真是巴不得她这一声,于是连忙点头应承道。 “出了周府大门,就别再想着重新踏回家门半步!” 林湘妆刚刚好了一点的心情立即又被她这句狠话震得掉入地狱。 她当然是无所谓啦,回不回周府有什么关系,只要她守着他就行。但是她也知道,依周扶扬的个性,是绝不可能和母亲决裂的。 这等于周夫人还是在侧面反对她和周扶扬的事嘛。 唉,这世上果然是没有后悔药卖的。 但是,她都已经认错了,甚至都答应只做妾了,周夫人还是不满意,她强行按捺住的暴烈情绪好像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未完待续) ------------ 146 刁难 服软与示弱并不见得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益处,只会让自己处于更加被动挨打的地位! 婆婆与媳妇,果然是天敌!不,她们还没幸运地成为这种关系呢,战争便已经提前打响了。 “母亲,我爱您,也爱妆儿,你们两个,都要在我的身边,缺一不可!”周扶扬站到林湘妆前面,正视着母亲,颇为感伤地问道:“您现在这是在嫌弃我,要连我一起也赶走吗?” “你这叫什么话?”周夫人不以为然道:“我这是替你们着想,让你们开开心心地过你们的幸福小日子去呢。” “孩儿不会离开母亲的!”周扶扬斩钉截铁地说道。“母亲,请您念在孩儿一片痴心的份儿上,您就接纳妆儿吧!”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周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是成全你们了吗?不是让你们去过自己开心幸福的日子吗?怎么现在又变成我不接纳她了?” “我的意思是说,接纳她,留在周府。”周扶扬解释说道。 “可以!那我搬出去住吧!”周夫人道。 “……”周扶扬顿时无语。 林湘妆觉得有些头痛,尼玛这种感觉真的好累啊!说实话她倒是挺乐意和周扶扬搬出去住的,其实她本来就打着这个主意。她正设想着怎么说服周扶扬给她在外面另外买套房子,两个人住在那里呢。 好了,看他的样子,这个愿望是泡汤了。 “杨小姐,抱歉我们有一点家务事要处理,烦请你先行回府吧!”周扶扬见一时和母亲达不成一致,于是便转而向杨乐宠说道。“感谢你对妆儿的关心和帮助,改日定当设宴相酬。” “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再讨扰了。告辞!” 杨乐宠向众人作了辞,又深深地地看向林湘妆,言辞恳切道:“湘妆。我对你只有一句话:不管什么时候,虞国公府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谢谢你!”林湘妆心中涌出难言的感动。发自肺腑地向她道了谢。 杨乐宠轻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接着便率领众人扬长而去。 “这里没我的事了,那我先回房去啦!”一片僵滞之中,周扶弱站起身来打破沉默道。 “嗯!”周夫人轻点了点头。转身示意身旁的千姿道:“千姿,我们也回去吧!” “是!”千姿领了命,伸手扶着周扶人缓缓朝外走去。在路经林湘妆身边时,周夫人停了一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喜怒不形于色,语调也是淡淡的:“湘妆。你跟我去富春堂住一天,我想看看和你相处得怎么样。” 周夫人这么说,等于退让了一步,最起码给了林湘妆表现的机会。林湘妆和周扶扬都是一脸惊喜之色,互相对视一眼后。林湘妆赶紧应答道:“是!多谢夫人!” “谢谢您!”周扶扬也满怀感激地看着周夫人。“我把母亲与妆儿一同送过去吧!” “你去干什么?”周夫人轻颦蛾眉,白了他一眼,虽是对着他说话,却很明显是说给林湘妆听的:“她若是真心的,我想看看她的诚意是怎样的。到了我那里。可没人伺候着,我那里只有侍奉我的人。” “可是妆儿的脚上次受了伤。还没痊愈呢。”周扶扬急着辩解道,同时又含怨地瞅了一眼抬头望天装无辜的周扶弱。 “没有痊愈的人还能自己跑出府门之外吗?”周夫人不动声色地反问了一句。 “……”周扶扬被问了个哑口无言,心里徒然为林湘妆感到着急。 “是,我知道了。”林湘妆手抓着轮椅两旁的扶手站了起来,对周夫人讨好般地笑了笑:“其实我的脚已经好了差不多了……” “那就好!”周夫人不冷不热地说道:“周府虽然不缺粮食,但是也不是多到堆着专门用来给奴婢养伤的。” 周扶扬神情凄苦地看了一眼母亲,很是替林湘妆感到心疼。他转眸瞅着林湘妆,生怕她会感到伤心难过。 林湘妆脸上的神色变了一变,但到底还是逆来顺受地忍住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答应了周扶扬的,她要和他一起努力让周夫人对自己改观。 周夫人说完,便昂着她高贵的头姗姗往大厅门外而去。林湘妆便试探着挪动脚步慢慢往前而去。 “妆儿,你这样行吗?”周扶扬深皱双眉,伸出手来,在旁护持着,就怕她一不小心会摔倒下去。 “还行!”林湘妆冲他柔情一笑:“其实我也需要这么锻炼一下了,别担心,我的脚现在都不大疼了。” 周夫人走出去老远了,林湘妆还没走到大厅门口,千姿已经小跑步回来,很是不耐烦地催促道:“你怎么还没来啊?难道要让夫人等着你吗?” “千姿,你怎么说话的?”周扶扬紧绷着脸训斥道:“你明知道妆儿她脚上有伤的,你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 “公子,千姿不过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千姿面夫惧色,振振有词道:“公子只知道担心林湘妆,有没有考虑过夫人的感受啊?既然公子只重视林湘妆,那何不听夫人的提议干脆搬出去住算了!” “没规矩!”周扶扬眼神一凛,厉声呵斥道:“本公子做事需要你来教吗?” “奴婢不敢!”千姿嘴里说着“不敢”,但脸上的神情依然是忤逆倔强的:“那奴婢话已传到,这便回去服侍夫人了。公子既是不担心夫人站在大太阳底下会中暑,那就让林湘妆数着蚂蚁过来好了!” 千姿一口气将话说完,毫不恋栈地扭头便朝外面奔了出去。 “妆儿,这丫头没大没小口无遮拦的,你不要往心里去。”周扶扬生怕林湘妆心里会有想法,于是赶紧抚慰她道。 “我知道。”林湘妆无所谓地笑了笑,又伸长脖子往外看了看,只见周夫人和千姿正在前方道路的转弯处等着她呢。她微一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林湘妆放开心理束缚,朝前勇敢地迈了一大步。接着,又是一步。 幸好她平日里已经有所练习,这时没有手杖也能平稳走路了。之前不敢完全放开来跨步,是带着一种心理暗示,便是脚上的伤势还很重。不过这时跨出去后才发现,目前来说,这个程度还是可以接受的。 林湘妆欣喜于这个发现,渐渐地踏出去的脚步也踏实了很多。虽然不能像平时那样撒腿飞奔,但这样正常走路已经没有问题。 周扶扬则跟在她后面惴惴不安地盯着她的脚,在看到她放松时的脸部神情时,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追上守候她多时的周夫人,后者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便又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去。 林湘妆便又亦步亦趋地跟上。 周夫人每往前走一段,都要停下来等一等林湘妆。 周扶扬心疼地看着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的林湘妆,几次欲开口向母亲求情,都被周夫人的警告眼神所止住。 而走到一半路时,偏又有古猗楼的叶掌柜来找周扶扬商讨事宜,周夫人便极力催促他去做事去了。 周扶扬一走,周夫人便不再有耐心慢慢等林湘妆了,只是淡然道:“我累了,想早点回去歇着。你若是能在一刻钟内赶至富春堂,我便让你进我院子的门,否则,你便站在院外等我休息好了再进来吧!” “夫人……”林湘妆紧抿了抿唇,此时日头当空,她不像周夫人有人撑着伞。加上脚伤初愈,虽然已能正常走路,但是使用过多,还是挺吃力的。此时她真是又热又渴,恨不得一头扎进冷水里。 周夫人也看到了她的狼狈与痛苦之色,于是,她轻轻一笑,甚是好心地说道:“湘妆,你是聪明的孩子啊,明明这是一条艰难的路,为什么你还要选择走下去呢?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只能说,我们没有做婆媳的缘份。你知道扶扬在我心目中地位有多重要吗?这么多年我都是因为有他在我身边我才苟延残喘地活下去的,你明白吗?” 林湘妆听出来了,她这是在嫉妒,嫉妒周扶扬将心思都放在了自己身上,而忽略了她,所以她才百般阻拦于他们。 “夫人,您错了。”林湘妆调整了气息,一脸认真地说道:“在扶扬的心目中,您永远是第一位的,不管是谁,也不能将他从您身边抢走。我既然选择了他,决定和他在一起,那我和他便是同一条心。我不是将他从您身边抢走,而是和他一起来爱您。” “你的爱太浓烈了,只怕我承受不起。”周夫人轻嗤一声,语带讽刺地说道。“不过你既是坚持要走这条路,我也不拦着你。你总会有想通的时候的。” 周夫人长袖一拂,转身盈盈而去。 林湘妆苦笑一声,望着前方悠长地叹了口气,慢慢跟在她们后面向前而去。 好在周夫人走路并不太快,林湘妆虽然一度落后于她,但并未落下太远的距离。 周夫人前脚踏进富春堂院子大门没多久,林湘妆后脚跟着也到了。 (我家亲爱的落叶纷纷说强烈要求我将周扶扬赠送于她,我表示说将他的包养权交给你啦!叶掌柜,看到木有,我让他跟你走了哦!)(未完待续) ------------ 147 尊前一曲成绝响 不过,林湘妆可不像周夫人闲庭信步那么轻松,她一手扶在门框上,耷拉着脑袋不停地喘着气,汗水从脸颊滑落进脖颈之中,一片潮湿黏腻。 进了院子,周夫人斜靠在美人榻之上,慢悠悠喝着下人奉上的香茗,看也不看站在屋子中央的林湘妆一眼。 林湘妆觉得双腿都变得僵硬起来,脚上又隐隐地有些痛了,看着周夫人手中的茶水更是干渴难忍。 “对了,上次听你说你读了不少书,想来字也写得不错的了。”周夫人轻抿了一口茶水,享受着小丫头蒲扇带来的清凉之风,曼声说道:“正巧我这两日在抄习经书,不如你来帮我抄写两篇如何?” “夫人,不是湘妆不肯替您抄写,实在是湘妆的笔法拙劣,难登大雅之堂。”林湘妆婉言相拒道:“若当真让湘妆来写,只怕是对经书的一种亵渎吧!” “哦?字写得不好,那你有什么是拿手的事情么?”周夫人优雅含笑道。 “我会唱歌、讲故事。”林湘妆有些底气不足。要说她拿手的事么,应该是和人抬杠还有吃东西吧? “唱歌?”周夫人好像心情好了一些,脸上一直都挂着笑容。虽然不知道那笑容是善意还是恶意。“都是些山野村歌吧?不妨唱来听听看。” “是!乡间小调,下里巴人,有辱清听,还请夫人海涵。”林湘妆清了清嗓,只觉得嗓子里干得快要冒烟,但却又不得不忍耐着,脑海中回想着一些脍炙人口的歌曲。忽然想起那一曲《菩萨蛮》,倒是颇有古风韵味,于是便扯开嗓子,娓娓吟唱起来。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话说这具身体的嗓子还是值得一提的,音质圆润温和,调动起来时深情饱满。即便只是清吟淡唱,竟然也有打动人心的韵致。 周夫人本来只是无所谓地边喝茶边听她清唱。没想到听到一半时,竟然也倾注了精神侧耳聆听起来。等到她唱完后,周夫人还沉浸在其中,一时竟没有回过神来。 林湘妆见周夫人没有反应,她便也沉默无声地站在原处。心怀惴惴地看着后者。 此时林湘妆只觉得脚上隐隐发痛起来,扭伤初愈的左脚并不敢使力,是以重心都在右脚之上。她的右脚似乎都已经变得僵硬起来,又不能换上左脚让右脚休息一下。她也不敢开口请周夫人赐她一张凳子。 除了脚上的压力之外,她嗓子上的不适之感也重重叠叠地袭来。她这一路艰难行走,加上刚才一展歌喉。嗓子里已经干渴得快要冒出烟来。现在只要能让她痛快地喝上一碗清水,她就会幸福得泪流满面。 “夫人,林湘妆这首曲子唱得倒还不错。”千姿一边替周夫人打着扇一边笑说道:“您看是不是应该给她喝杯水润润嗓?” 这句话真是说到林湘妆心坎上去了。林湘妆心里连连点头不已,看向千姿的眼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啊,我差点忘了。”周夫人以手指轻敲了敲额头。抬眼看了一下千姿,脸上似乎有些犹豫和为难,但却在千姿肯定的眼神之中下了决心。“好吧,来人,给林湘妆倒碗水来。” “是!”有守候在旁的丫头点头应了。自去取了一碗水来送至林湘妆面前。 林湘妆在听到说有水可以喝的时候,嘴里早已咽了一次又一次口水。在得到周夫人赏赐茶水之时。她发自内心地道了谢,又对送水来的丫头真诚地道了谢。然后侧转身去,将碗口对准嘴巴,如牛饮般大口大口地往嘴中汲取着。 然而,在最初满怀渴切迫不及待地吞下一两口水后,林湘妆嘴里含着的一口水“噗”地一声吐了出来,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那碗清澈透明的清水,又疑惑地抬头看向周夫人,试探着问道:“为什么这个水是咸的?” “是咸的么?”周夫人懒洋洋地睁了睁眼,佯装惊讶地说道:“千姿,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千姿放下扇子,款款步至林湘妆面前,伸出右手食指往林湘妆的碗中探了一探,又往自己唇边抹了一抹,然后向周夫人回话道:“夫人,不咸呢。” “你这丫头!”周夫人嫣然失笑,微嗔千姿说道:“你当然不‘嫌’你家夫人了,像我这样刻薄厉害的老不死的,谁会不嫌呢?” “夫人,这个房里谁要敢说个‘嫌(咸)’字,那便是对您的大不敬。”千姿回到周夫人面前道:“直接打发那人出府了事,省得看得人心烦。” 林湘妆心里猛地往下一沉,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悲凉起来。亏她刚才还对千姿感恩戴德,心里对周夫人的怜悯还存了感激之意。 此时她只想对自己说,林湘妆,你太天真了。 如今她手上端着一碗水,却只能干看着,半点也不能咽下肚去。若换了她平时的性子,定时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将这碗水照千姿脸上泼过去,然后咣当一声把碗摔破,拍着桌子让周夫人道歉…… 然而如今情势不同,明知道这是周夫人故意折磨为难她,她却不能表现出委屈反抗的模样。 林湘妆突然觉得无限憋屈。垂在身侧的左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谢谢夫人赐水,湘妆已经喝好了。”林湘妆深吸了口气,强忍着暴怒的冲动,将手中的碗平平递了出去,温声说道。 “怎么,夫人赏赐给你的茶水,你就喝了一口便不喝了,是真的在嫌弃富锦堂的东西么?”千姿挑衅般地看着林湘妆,语气尖刻:“或者,你是嫌弃夫人?” “湘妆不敢。”林湘妆恨恨地看着千姿,语气却是温和平静的:“实在是这么半日了,湘妆肚子里有些发胀,不敢再喝太多水,只怕会一不小心失禁失礼……” 众人明知林湘妆是在拒绝继续喝这碗加了料的水,但周夫人及千姿等人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反驳。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到时候弄得屋子里又脏又臭就不雅了。 千姿看了一眼请求周夫人,周夫人微微阖目表示同意。千姿便让人上前接了林湘妆手中的碗。 刚才的欢喜都变成了一场空,喝了一口咸水的林湘妆更觉得干渴难忍,却又无法申诉自己的苦楚。 周夫人茶水饮毕,又从旁边伺候着的丫头手中的碟子中抓剥好了的瓜子,一颗颗慢悠悠地吃着。 林湘妆脚上木木的,曾经的痛处又有钝钝的痛意慢慢爬升上来,直疼得她浑身都激出一层薄汗。 而水分的蒸发更加导致口腔中的干渴之意,林湘妆真怀疑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夫人,我可以坐一下吗?”林湘妆舔了舔嘴唇,双脚不由自主地挪动了一下。 “大胆!”千姿面色一寒,出声训斥道:“在这里只有夫人一个人是坐着的,你看我们其他人有谁是坐着的么?” “千姿,你这么大声嚷嚷,实在有失淑女风范了!”周夫人温和制止她道,又对林湘妆建议道:“我忘了你脚上有伤,不宜久站。既是如此,不愿意站着,跪着也可以的!” “多谢夫人体恤!”林湘妆惨然一笑,看着周夫人,不疾不徐地说道:“虽然站着难过,可是我也不能跪。因为从我出生以来,只跪过一次。那是我外公去世的时候,我跪在他的坟头替他磕头。从那时起我便有了这样的认知,若要下跪相拜的话,只能是那个人不在人世了。夫人,你说,我怎么能在您面前下跪呢?” “你!”周夫人霍地坐起身来,本来是幸灾乐祸的脸上顿时一片愠怒之色,她气势汹汹地盯着林湘妆,偏偏后者竟然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更加气得她七窍生烟,忘了刚才自己还在申斥千姿有失淑女风范,她也大声怒喝起来:“你们都是死人吗?这个丫头在这里目中无人大放厥词羞辱于我,你们全都是聋子啊?” 于是,哗地一声,所有站在房中服侍的丫头们全都一涌而上,由千姿领头在前,一人双拳,纷纷向林湘妆招呼过去。 林湘妆也不躲不避,只眼望着千姿来的方向,等对方伸手出来的时候,她猛地向下一蹲,同时朝着对方的方向撞了过去,并伸出手来,死命将对方的裙子往下拉。千姿一边抬腿朝她乱踢着,一边惊声尖叫着,呼喊同伴前来援手。 于是,林湘妆在周府中的第三次混战又开始了…… 虽然林湘妆极力挣扎反抗,口与手同时上阵,谁碰到她她都下死劲。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她的激烈反抗只会导致更多的围攻谩骂殴打……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家都觉得有些筋疲力尽了,一个个大汗淋漓气喘如牛,随意地瘫倒在林湘妆周围。 而林湘妆呢,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拉扯得破烂不堪,处处可见被脚问候过的凌乱痕迹,头发早已散乱开来,如一团乱麻,地上四下散落着被拉扯下来的发丝与衣料…… 她的头被按压在地面上,额际、脸颊、鼻端、嘴角……处处青淤红肿,她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眼睛也是紧闭着的,仿佛已经失去了生气。(未完待续) ------------ 148 请你带我走吧! “死了吗?”裙摆已经被撕去一幅的千姿不解气地伸脚踢了林湘妆一下,一边恶毒地问道。 林湘妆毫无反应。 千姿又有些慌乱起来,忙弯下腰去探她鼻息。只觉她鼻息轻微飘忽,出的气比入的气多。 千姿脸色微微一变,心想这人也太不经打了吧。她们不过只是一些弱质女流,不过是象征性地碰到她而已,她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夫人,她好像……”千姿恐慌不已地回头看向周夫人,怯怯地说道。 “打死活该!”周夫人刚才的怒气未平,此时仍嘴硬地说道:“去找人来把她抬出去!不要让她死在府里,晦气!” “是……”千姿心里依然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不过夫人既然这样说了,她便按她的吩咐,出去交代人来抬林湘妆。 来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家丁,因为之前得了千姿的吩咐,所以特地带了一根麻袋来,将林湘妆往里面一套,抬着往周府后门而去。 正是无巧不成书。近日来发现厨房处鼠患严重,所以府中开始集中寻找并围剿鼠群,因为老鼠狡猾,成效并不理想,所以到后来连安保力量都加入进来。府中的十名护院也都全部参与其中。 单俊来等人正在府院外的垃圾堆放处焚烧老鼠尸体,当那两名家丁抬着一个大麻袋从府后门出来时,刚才这两人被叫去富春堂时,大家都知道是夫人在教训一个不听话的丫头,于是也没有人多想。 单俊来因为一直在后院忙找老鼠的事,对于前厅发生的事也并不知晓,可是他是个忠厚又充满悲悯之心的人,对于同样是奴婢之身的下人很有惺惺之意。是以,当他看到那两人抬着麻袋准备随意往地上一扔的时候,他冲上前去阻止道:“你们不要这样,她会疼的!” 那两人听到这呆子这呆头呆脑的话后互视了一眼,都忍俊不禁起来。 “好啊。单护院这么怜香惜玉的话,”其中一人不无调侃地说道:“把她送给你好了!” 他这么说着。便与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同时用力将麻袋荡起来,朝单俊来直直扔了过去。 单俊来只是性格单纯憨厚,却不表示他笨拙。他一见那两人的动作,便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于是他立定脚步,提一口气上来,全神贯注地看着麻袋的来势。右手成爪,在麻袋接触到手指的瞬间赶紧挪动脚步,移开换影。转了一个半圈,消解掉麻袋撞来的冲击力,这才拿桩立定,将沉甸甸的麻袋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夫人说了,将她扔在府外。让她自生自灭!”之前那个说话的家丁又补充说道:“单护院,就劳烦你把袋口的绳子解开吧!没我们的事了,那我们走啦!” 那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呼喊着同伴跑回房中躲懒去了。单俊来也不顾那两人,动作麻利地解开了袋口处的绳子。并将麻袋往下拉了一拉,露出一颗青丝凌乱的脑袋来。 单俊来一见此般情形。便已经隐约猜到她经历了什么。他心里喟叹怜惜的同时,又伸手轻轻拨开了那些乱如海藻般掩盖着脸庞的发丝,原意只是想帮她整理一下仪容,孰料就在这一刹那,他才惊觉这个女子是他再熟识不过的人了。 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单俊来不由得惊得倒吸了口凉气。虽然她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青脸肿直到面目全非,但是他对她是那么地熟悉,即使她的脸再扭曲变形一些,他也一眼能够认出她来。 “林姑娘!林姑娘,你怎么了?”单俊来一见之下,真真是又着急又心疼,差点便要落下泪来。他一边手脚麻利地将套在她身上的麻袋拉了下来,一边抱着她摇了摇:“林姑娘,怎么会是你啊?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见林湘妆毫无反应,他心里一阵慌乱,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赶紧伸手探了探她鼻息,所幸的是,虽然鼻息微弱,但仍一息尚存,单俊来这才放下心来。 “林姑娘,你醒一醒!”他又摇了摇林湘妆,有人好奇地围拢了过来,却只是冷眼旁观,并不多说一句话。 “你们谁帮帮我?”单俊来见摇不醒林湘妆,心中慌乱不知所措,抬头看了一眼冷漠的众人,焦急地问道:“谁去找公子来一下!有谁知道公子去了何处?” “单护院,说你呆,你还真犯呆劲了么?”有人讥嘲道:“这个丫头是夫人命人扔出来的,你找公子又有何用?到时候夫人怪罪下来……” 众人要么附和,要么漠然不理。要说单俊来倒是颇受周扶扬器重的,可惜他生就一副天然呆性,看见人家掐个花儿也要阻止人家说花儿会疼,人人都笑他呆头呆脑,他又不懂得人情世故,对结交他的人的明示暗示只作不知,是以他与府中诸人竟是不甚友好,也因此才会在关键时候,他竟然变得孤立无援起来。 单俊来见号召不动众人,便也不指望别人。他将林湘妆打横抱起,准备先将他抱至医馆去再说。 不知是他不小心碰到林湘妆的伤处还是什么,在他将她抱起的时候,她嘤咛一声,竟是悠悠醒转了过来。 “林姑娘!”单俊来大喜过望,忙不迭地呼喊了一声。 岂料林湘妆只是恢复了意识,却还并未完全醒转,她双眼仍是紧闭着,唯两片嘴唇微微动了动,似是在呢喃着什么。 “林姑娘,你说什么?”单俊来屏气凝神,凑近她嘴畔,只听她含糊不清地只反复念叨着一个字,根据单俊来的判断,她应该是在说“水”。 “好,你等着!”单俊来将她轻轻放下,自身上解下水囊,用嘴拔下活塞,将袋口安放在她嘴畔,水囊倒竖,一汪清泉迅速浇筑在她干涸的嘴唇之上。 一接触到水源,林湘妆赶紧张开了嘴,无比饥渴地吸吮痛饮起来。 水囊中所剩的水本已不多,她这样一番狂饮猛喝,很快便将水囊里面的水都喝了个涓滴不剩。 单俊来取下水囊,取帕子将溢在她唇边脖颈上的水渍细细擦干,一边轻轻呼唤道:“林姑娘,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哪里疼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带你去看大夫,我去找公子……” “单大哥!”林湘妆微微张开眼来,一只手虚弱地抓着他的胳膊,声音虽然有气无力,但语气却充满坚定:“你又救了我一次!我注定是要欠你的了!今生,我无以为报,若是你不嫌弃的话,就请你带我走吧!” “林姑娘,我……”单俊来头脑中轰的一声,仿佛秋天的落叶般,一片纷乱。对于男女之情,他实在是迷茫混沌,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况且,他心里清楚地知道的,林湘妆对于公子来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算了!”林湘妆见他犹豫不决的模样,心中不由一阵失望,加上她本来就精神不济,不想太过费神,于是,她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只是可怜楚楚地恳求他道:“单大哥你是心地单纯的好人,是我自己想得太多。我不会再跟你提这些了。我只想请单大哥你帮个忙,把我送到虞国公府去……” “林姑娘,不行的,公子看不见你会发狂的。”单俊来一脸固执道。上次周扶扬大发雷霆的时候,他可是领教过的。他害怕看到公子发怒的样子,而且,他也不想做出让公子生气伤心的事来。“而且,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是先送我去医馆好了。” 林湘妆待要分辩,但却觉得一阵头昏脑胀,刚才尽力提起来的精神似乎眨眼间便要溃散一般。她合起双眼,想要闭目养神一下,再打起精神来说话,可是她却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力不从心,稍微动得一动,便觉得浑身都在叫嚣着疼痛。她“咝”地吸了口凉气,眼中也因肿痛而流出泪来。 “林姑娘!”单俊来也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失望之意,又见她闭起眼睛,分明是不想再见他的样子,还流下泪来。单俊来只当她伤心了,心中愈加慌乱起来,感觉自己也要跟着流泪般。“林姑娘你别难过,我……我送你去就是了!你……只要你好好的,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我这便送你过去,好吗?” 单俊来忙忙将她抱起身来,脚底呼呼生风,风驰电掣般朝城区大街方向而去。 转出巷子,上了正大街,正巧街口停着一辆马车,他心想应该雇辆马车去医馆更方便快捷些,于是,他便上前同闲得打瞌睡的车夫商量道:“这位仁兄,你的马车可以租借我一下吗?价钱好商量!” 那名百无聊赖的车夫眼见有顾客上门,顿时眼前一亮,忙不迭回答道:“行!行!租给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车辕处跳了下来,亲替单俊来打起车帘。单俊来便先将林湘妆安放在车门边处,心想着这便爬上车去,再行将林湘妆的身子另外安放妥贴。谁料他的手才刚刚离开林湘妆的身子,只听得耳后劲风来袭,紧接着后颈处传来一阵钝痛,他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下地去。 (感谢野菊花开富贵的长评,意外的惊喜啊!)(未完待续) ------------ 149 又与他相见 “小姐,已经把他打晕了。”一个男子压低声音说道。 “嗯。”女子的声音冷静而镇定:“把他送到周府门口放下便是。” “是!”男子恭敬地回答道。 “我们走吧!”女子招呼了一句,一阵马蹄声响,车轮嶙嶙,缓缓向前启程而去。 林湘妆头里胀痛欲裂,只觉得身下摇晃颠簸,想要睁开眼睛,却又觉得双眼眼皮沉重无比,竟是使了全力也不能睁开。刚才那两人的对话,她也是半清醒半模糊地听到的。并且,她也没有精神去思考他们的对话是什么意思。 这样颠簸摇晃着,虽然不时会摩擦到身上的伤处,但是她头脑中越发昏沉起来,慢慢地,她大脑中陷入一片混沌,很快又失去了意识。 林湘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万家灯火之时。 房中燃着两盏硕大的牛油蜡烛,照得房中亮如白昼。 林湘妆只是手指稍微动了动,便有守在一旁的丫头惊喜地叫喊起来:“她醒了!她醒了!” 接着便是一阵纷乱的声音,衣袂猎猎相撞之声,珠帘丁当相撞之声,步履踏地之声…… 林湘妆的意识仿佛又回到了最初来到这个时空之时。她死后借尸还魂,从高处掉落,因为莫名其妙挨了一大耳光而昏厥,再次醒来的时候,不就是这个场景么? 怎么?她又重生了?她回到当初初见到周氏兄妹的时候了么? 这一次,是不是应该学乖点,多多讨好逢迎周扶弱,而不是一开始便与她抬杠顶嘴结为冤家仇敌…… “湘妆,你醒了么?” 一阵清雅恬淡的香气在空气中四散开来,又钻进她鼻腔之中。随即,便有一道温柔关切的婉转女声在耳边说话。 接下来,便有一只柔软滑腻的玉手轻执起她的手来,微微用力一握,曼声问道:“湘妆。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哦,这个声音不是周扶弱的。 林湘妆努力睁了睁眼。视线由模糊渐渐转为清明。 其实,即使不用看,她也听得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湘妆啊,你终于醒了。”杨乐宠欢天喜地地大叫起来,却又温柔可亲地对她说道:“你觉得怎么样?你睡了这大半日。水米不进的,你渴不渴,饿不饿?” “杨……小姐!”林湘妆以手撑床准备起身,杨乐宠赶紧唤了身边的婢女将她扶了起来。将枕头支在床头让她靠着。 “我这是……?”林湘妆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一切都是陌生的,围绕着杨乐宠的几名婢女也是生面孔。当然了她对周府的环境及人物也不见得有多熟悉,但是她仍不难猜到自己所处的地方:“这里是虞国公府吗?” “是啊,这是我的闺房,”杨乐宠握着她的手,脸有忧色:“你受苦了!是我不好。没有把你毫发无损地接到府里来,害你受周家人的凌虐。我刚看到你的时候,吓了一跳,我真担心你会……所幸你身上都是些皮外伤,将养两天便好了。对了。你现在觉得如何?饿不饿?渴不渴?我已经让厨房给你熬了点粥,现在拿来给你吃可好?” “杨小姐。谢谢你!”林湘妆见她对自己如此关心,心中自是感动不已。 “你看你又见外了!”杨乐宠语气微嗔:“我们是好姐妹啊,不用这么谢来谢去的!那我让人去给你准备吃的啦?” “好!”林湘妆浅浅一笑,目中尽是感激之情。 杨乐宠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转头吩咐人去准备粥菜。恰在此时,外面也响起来了一个熟悉爽朗的声音:“听说湘妆醒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来者不是杨乐广却又是谁? “是啊,刚刚醒来。”杨乐宠回头朝哥哥笑答道。 这一回头不要紧,此时她才发现来的并不是杨乐广一个人,与他同来的还有年轻的皇帝朱祐樘。杨乐广稍微靠前一步,亲自替他打起了通往内室的水晶珠帘。 “公子!”杨乐宠以前与朱祐樘亲厚,如今他做了皇帝,她对他还是恪守君臣之礼的。只不过朱祐樘明令说让大家称呼他“公子”,于是,合府上下便如此称呼他了。 “嗯。”朱祐樘微一晗首,早有下人搬了椅子置于室内中央,朱祐樘便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林湘妆,轻蹙了蹙眉头道:“听闻你受了伤,还一直昏迷,所以过来看看。” “有劳公子记挂!”林湘妆在床上欠了欠身算是作礼:“只是皮外伤而已,并无大碍。” “那就好!”他点了点头,语气中隐有打抱不平之意。“到底是什么人对你下此毒手?真的是周府中人虐待于你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经他这么一提,林湘妆瞬间回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来。她想起自己是如何忍辱负重地接受周夫人的刁难,一心只想着她能接受自己……谁料她到底没过得了周夫人那一关,反而落个受人暴打的局面。现在想起来,真是可悲又可叹! 早知如此,何必向她屈服,任她折磨羞辱自己?! 从初临这个时空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一直不断地在受伤,先是手上,再是脚上,现在却是全身!难道她的命运注定是如此悲惨? 想起之前的种种,林湘妆眼中蓦地红了,心里有百般委屈千般恼恨,然而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公子,湘妆她刚刚醒来,又未曾进食,元气尚未恢复。”杨乐广见林湘妆欲诉不诉的样子,自然知道她的心情,况且他又一力回护着周扶扬那边,并不想让朱祐樘对周府中人产生恶感,于是赶紧上前说道:“今日公子也累了一天,不如彼此都稍作歇息,等明日湘妆的伤好了,精神好些了,大家再人叙说前情不迟。” “是,三哥言之有理!”杨乐宠也附和着说道。林湘妆沦落至这般局面,她也难辞其咎。虽然她也是事出无奈,不过她也不想让当事人知道有她在其中掺和。况且,这其中还涉及到朱祐樘。 朱祐樘听杨氏兄妹说得有理,况且今日让杨乐广作陪,游湖登山逛寺庙,难得放纵一天,还真是有些累了。目前确实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再者说,认真说起来,他和林湘妆又算不得什么很熟稔的关系,他也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有些奇怪。她不过只是个路人甲而已,他怎么会听到她受伤的消息时替她感到担心,一定要见到她醒来后才放得下心来? “那好,湘妆你便好好休息养伤,明日我再来看你!”朱祐樘站起身来,像是客套话却又像是承诺般地说道。 “我会的!谢谢你!”林湘妆收了泪意,对他微微一笑道。 其实她的脸上到处都是淤青,纵使她笑了,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不过他却并不觉得难看或讨厌,反而心生疼惜爱怜。 昨日虽是初次相见,他却觉得与她一见如故,她对他的感觉,好像也是充满了熟悉与关心的味道,那种熟悉与关心,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刻意经营出来的攀附与亲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表现。 而他竟然也接受了这样奇异的熟悉感,莫名其妙地,自己也对她产生了一种故友重逢的感觉。 朱祐樘既然站起身来,与林湘妆告别后,自回房休息不提。 下人已经送来了饮食,林湘妆确实也是饿了,加上杨府提供的粥品本来就是上佳货色,于是她一连吃了三碗粳米粥。 吃罢饮食,杨乐宠又陪她说了些闲话。给她看自己做的未穿过的新衣裳,让林湘妆挑两套出来穿,又让她放心住在这里,把杨府当成自己家一样。 “还是让我住客房吧!”林湘妆有些过意不去,她受了杨乐宠的援手之恩,又毫无功禄地住进杨府,这便罢了,她还要鹊巢鸠占霸了人家的房间牙床,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为什么?我的房间住得不舒服吗?”杨乐宠不解地问道。 “你误会了。”林湘妆解释说道:“我只是不想受你恩惠太多,既是不能回报,最起码不能鸠占鹊巢抢了你的东西吧?” “看看,你又见外了吧?”杨乐宠佯装生气道:“什么我的你的,我不是说了吗,咱们是好姐妹,我的便是你的,你的便是我的。再说了,谁说你是不能回报我的?来日方长,未来的事谁说得定呢,你说是吧?” 她虽然是如此说,林湘妆还是执意要换房间。因为她知道杨乐广是有洁癖的,推而演之,有可能杨乐宠也有洁癖。再说,就算没有洁癖的人,对于别人侵犯自己的领地,尤其像是要度过人生二分之一时光的床来说,到底还是有些介意的。 杨乐宠见她坚持,又劝说了一番,见她固执己见,便放弃了再劝说她的念头。不过,她说的话又让林湘妆有些为难起来。 “湘妆,那我安排你去璇玑阁那边住吧!”杨乐宠说道:“原先那里本来是住着人的,后来因为皇上要来,所以全部清理了出来,把里面的人分到各院各处,目前只有那里还有空房间,况且……”(未完待续) ------------ 150 阴谋还是阳谋 “况且”后面的话语,杨乐宠及时地打断了,差点便说漏了嘴。她原本想说,况且那里本来就替你备了一间房间。不过如此一来,林湘妆是否会联想起今日之事有她一份功劳而怀恨于她呢? 她不想和林湘妆交恶。其实她还是挺喜欢林湘妆的。 其实对于林湘妆来讲,住在哪里都一样的,反正都是寄人篱下。对于杨乐宠,她是好感居多的,倒没过多地去猜想她的心思。 本来她这样带着伤,最好是不要随便移动为宜,不过既然她坚持不住自己的房间,那杨乐宠也乐得顺水推舟了。 “客随主便,只要不给你增添麻烦,杨小姐费神给安排便是!”林湘妆礼貌而客气地说道。 “既是如此,我便让人一道护送着你过去。璇玑阁倒是离我住的院子不远的。”杨乐宠一边吩咐人去准备,一边又招手示意两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过来,笑对林湘妆说道:“这两个丫头是新近我提拔出来的,这是书香,这是画痕,以后就拨给你用啦。有什么事尽管使唤她们,若是做得不好可以打骂,不用顾及我的面子。” “林姑娘!”书画和画痕朝林湘妆盈盈施了一礼。 “两位不必多礼!”林湘妆赶紧伏下身来,向两人还了一礼。 “湘妆你这是做什么?”杨乐宠极不赞成她的行为:“以后你就是虞国公府的半个主人,她们不过是给你使唤的下人,给你行礼是应该的。况且你身上有伤,你好生受了便了!” 林湘妆想解释说世界上的人都是生而平等的,不过这个论调出来后,恐怕又要和杨乐宠争论半天。再说虽然她的思想是这样的,其实,无论在何朝何代,哪里又真正平等过了?所谓人人平等,不过是个伪命题罢了。 “不管怎么说。以后有很多需要依赖她们的地方。况且,我之前也和她们一样。都是供人使唤的下人而已。”林湘妆淡淡一笑道。 杨乐宠自然听出了她的惺惺相惜之意,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替她打抱不平道:“那是周扶扬有眼无珠,不懂得欣赏你而已。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赶紧到璇玑阁那边去吧,你也好早些歇着。你正好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告诉我一声。” “谢谢你!”林湘妆今天的遭遇让她的心情变得无比糟糕,幸而还有杨乐宠等人这般关心照顾着。这才让她稍解了一些烦愁。 “都说了不要再说‘谢’了呀!”杨乐宠故作嗔怪地白了她一眼。“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了。你也不要一直称我‘小姐’‘小姐’的,你也和我直呼你名字一样,你也叫我的名字好了。” “好吧!”这个任务很简单。林湘妆倒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其实她自己也很些不明白,难道是她有仇富心理?对于这些有身份有地位主动向她示好的人类,她竟然亲近不起来。反而是对和她同等处境的人们,她充满了好感与惺惺相惜之意。 于是杨乐宠安排人手将林湘妆抬着去了璇玑阁,到璇玑阁大门处时。见大门洞开,院中牡丹正盛,长风习习,吹得花香四溢,满院怡人馨香。皇帝还未就寝。杨乐广与顾渭等人陪着在月光下赏花作对。 “古木枯,此木成柴。”这是皇帝的上联。 “女子好。少女尤妙!”此为杨乐广的下联。 “素闻杨公子风流好色,家中姬妾无数,没料到你连吟诗作对都不失其风流本色啊!”顾渭听了杨乐广的对联后揶揄了他一顿。 “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嘿嘿。”杨乐广坦然应对道。 “公子好有雅兴啊!”杨乐宠当先步入院子当中,语笑晏晏道:“不如公子也出一个我来对。” “什么时候小魔女也爱舞文弄墨的了?”朱祐樘忍不住打趣了一句:“你不是最不喜吟诗作对吗?” “附庸风雅,附庸风雅,嘿嘿。”杨乐宠摇头晃脑道。“公子赶紧出一个吧,我答不上还有湘妆呢。湘妆的才情比我好多了,让她答!” 湘妆刚刚才从竹轿上下来,被书香和画痕二婢扶着步入中庭,听到杨乐宠这么说,不由腿上一软,差点便要闪了腰。 “林姑娘,你没事吧?”书香和画痕手上更加用力,瘵她抓得更,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没事。”林湘妆虚惊一场,惊慌之余朝两人轻吐了两个字。 “嗯,有了!”朱祐樘看到这一幕后将掌一合,莞尔笑道:“美人受惊,侍女相扶!” 论理这是个极简单的对子,在场诸人只要稍微习过诗对的,都能回答得上来。杨乐宠只要动一动脑筋,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偏偏她要试一试林湘妆的深度,或者是对她过分信任,想给她一个表现的机会。于是她不假思索地回头招呼林湘妆道:“来,湘妆,你来和公子对对!” “公子见问,随从请答!”林湘妆微一沉吟,不疾不徐地答对道。 “妙极!”杨乐广第一个情不自禁地开口称赞道。她的对子不仅对得恰如其分,而且和朱祐樘的上联一样非常应景,而且,她的对子中还多了一层意思。“湘妆果然聪慧有才!你以后和乐宠厮混在一起,多多陪她吟诗作对,好好收敛一下她的魔性。” “杨公子过奖了!湘妆只是歪打正着而已,其实湘妆在才学上并无太深的造诣。”林湘妆真诚地回答道。 “乐宠,你看看人家,以后多学学人家谦虚一点儿!”杨乐广对自家妹子说道。 杨乐宠朝他做了个鬼脸,表示不需要他多管闲事。 “林姑娘不是受了伤么,怎么这个时候却来了璇玑阁?”顾渭狐疑地看了一眼林湘妆道。 “啊,是这样。”杨乐宠回答道:“因为湘妆她客气,不想占着我的床,所以我便给她另外安排地方。我又想到她身上的伤,正好府中的张大夫不是也住在璇玑阁吗?(为以防万一,杨家中人特地安排了专用大夫随同住在璇玑阁)所以我便想着让她住这里更好些,只是不知道公子方便否?” “院子挺大的,有很多空房间。就让她住这里吧!”朱祐樘发话道:“再者说,我本来便打算住到行宫去。就算我不去。也在此耽搁不了几日。无妨,林姑娘住这里更好!” 其实即使杨乐宠不这样提议,他恐怕也会找机会把林湘妆安排到这边来住。他原先本来就承诺过她,要给她在虞国公府谋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杨乐宠主动将林湘妆送来,正中他下怀。他又怎么会拒绝呢? “是!”杨乐宠笑着应答道。 接下来便是好一阵忙碌,将林湘妆的一切打点好以后,杨氏兄妹才与璇玑阁中众人作别而去。 出得璇玑阁大门,兄妹俩默然走了一段距离。到了分道扬镳之处。杨乐宠立定脚步,转身面向身后护送自己的兄长,一脸正色问道:“我的任务圆满完成了。把林湘妆接进府以后。皇上应该会在府中多住几日吧?” “应该会吧!”杨乐广轻叹口气道:“心里总有些不安,太对不起扶扬了。” “哥哥不用叹气,等将来我再好好弥补他便是了。”杨乐宠安慰他道。 “为什么?皇上出宫这么好的机会,你正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趁着后宫虚空。你若是能随皇上进了宫,少说也是贵妃的名位。为什么你却要把机会拱手让人?你知不知道多少少女梦寐以求想要靠近取悦皇上?”杨乐广很是费解,同时心里也颇觉烦闷:“你没听父亲上次说的话吗?他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你身上了,难道你想让父亲失望吗?” “父亲那边我会去应付的。”杨乐宠信誓旦旦道:“只要让他认了湘妆做干女儿,等到湘妆入了宫做了贵妃。他也是国丈大人嘛。像我这样自由惯了的身子,又不肯安分守己的性子。我若是真的入了宫,只怕闷也闷死了。还有啊,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个,最重要的是,我对皇上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已经有了一位皇后,我不想过那种争宠献媚之事。我要我的夫君只与我相匹配,我对他一心一意,他也要对我从一而终。” “我只怕会弄巧成拙啊!”杨乐广不无担忧地说道:“皇上与皇后感情弥笃,只因成亲四年未有子嗣,皇后大方宽厚,曾力劝皇上广纳妃嫔,都被皇上拒绝。这次也是因为皇上上次与皇后一同去寺里进香抽签,说是‘欲得心中人,须往江南寻’,皇上这才勉强来的。况且,他这次离宫,也不单单只为这件事而已。现在先不说他是否真的对林湘妆有意,即便他真的有意,那林湘妆呢?林湘妆就一定会答应他吗?” “哥,那可是贵妃哎,有多少女孩子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啊?”杨乐宠不以为然道:“林湘妆在周府受了那样的屈辱,她还会再回去吗?换了是我的话,偏要做上得宠的皇贵妃,再好好治治以前欺负过她的人……她既得了荣宠,自然不会忘记我们曾给过的恩情的。” “可是,我明知道她和扶扬相爱,却做出这样的事,我将来没脸见扶扬啦!”杨乐广一脸沮丧,月光下那张放荡不羁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忧愁之色。 “好了,闭嘴!”杨乐宠没好气地斥责了他一句:“有点出息好不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起来了?少婆婆妈妈的!反正只要不把我送进宫去,我管她是谁和谁有什么关系!你说话当心些,不要说漏了嘴!” “……”杨乐广无语以对,双手负于身后,仰头看着浩瀚的天空。 这个世上,有没有人真的能随心所欲,不为世事所缚者?(未完待续) ------------ 151 夜话 等一切安顿好,杨氏兄妹也离去了,书香和画痕轮流在林湘妆房间值夜,第一晚便由书香先当值。 书香在床榻之下铺了竹席,安放好枕头薄被等寝具,因见没什么事,林湘妆也已开始入睡,她便也躺平身子睡去了。 林湘妆躺在床上,虽然闭着眼,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的。今天发生的事情如幻灯片般又开始在脑海中回放起来。 周夫人对她的刁难、千姿对她的刻薄、府中婢女对她的拳脚相向……那屈辱的一幕幕真实而生动地浮现在脑海之中,连同着当时身受的疼痛也越发清晰起来。 林湘妆的呼吸声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心中的愤恨不平之意迅速在胸腔中疯狂滋长。她血管中的血液加速奔腾起来,郁闷而羞愤的情绪如惊涛骇浪般汹涌袭来,令她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林姑娘,你怎么了?是哪里疼吗?”书香听到床上的动静,赶紧从地铺上爬起来,端着烛台走近前问道。 “没有……我没事。”林湘妆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竟然已有哽咽之意。而刚才书香也是听到她深深浅浅的吸气声,似是胸中蕴藏了无尽的不平之意。 “想必是姑娘你做噩梦了吧?”书香善解人意道:“是不是受到惊吓了?奴婢去给姑娘倒碗水喝吧!” “好,谢谢你!”林湘妆无可无不可地说道。 书香轻轻应了一声“哎”,便将烛台放在了床头案上,回身去给林湘妆倒水去了。 林湘妆也自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将书香递来的水喝了几口,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于是问书香道:“书香,我是不是还有个同伴也在这个府里?” 因为她记得是单俊来把她带走的,是她请求单俊来将自己送到虞国公府来的。只是不知道他是送来以后便离开了还是仍然在府中,不过依她看来,还是前者的可能性较大。 书香摇头答道:“回姑娘的话。这个奴婢倒并不知情,奴婢被派来服侍姑娘的时候。并不曾见过其他任何人。姑娘是小姐带回来的,您若是想知道您同伴的下落,不妨明日再问问小姐好了。” “好的,我知道了。” “嗯,姑娘受苦了。还是早些安歇,好好养养身子。” 林湘妆轻晗了晗首,书香道了晚安,将烛台移至边上。重新躺回地铺竹席上睡了。 身上到处都叫嚣着各种疼痛,林湘妆还没仔细看过自己身上的伤。她小心翼翼挽了一圈袖子,看到本来瘦弱细嫩的胳膊上处处都是遭踢打踩踏过后的痕迹。青一块紫一块,好不凄凉! “混蛋!”她气极之下,一拳砸在了床面之上,反倒震得她的手上隐隐作疼。也将刚刚睡下的书香给吓醒。 “林姑娘!”书香惶恐不安地看着她,还以为是林湘妆在责怪于她呢。 “对不起。吓着你了!”林湘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样子让她误解了,于是赶紧向她道歉道:“我不是在骂你,我是在骂那些欺负我的人!” “到底是什么人对姑娘你下这样的狠手啊?”书香也怜惜叹息道:“亏了姑娘你命硬,总算是挺过来了。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此以后。就是姑娘你的好日子了!” “借你吉言吧!”林湘妆勉强露了个笑脸。 书香突然打了个呵欠,她马上意识到不妥,赶紧伸手捂了嘴,并马上侧过身子去。林湘妆见她困倦,于是便也假意打了个呵欠,然后曼声说道:“好困啊!我先睡了,书香,你也睡去吧!” “是!奴婢先服侍姑娘睡下我再去睡!”书香轻扶着林湘妆躺下,又替她盖好了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回到自己床铺上躺下。 没过多久,房间中响起了书香轻微的鼾声。 不知道是白日里睡得过多的缘故还是怎么,林湘妆睁着眼望着帐顶,竟是了无睡意。 她和周扶扬的缘分,就这样结束了吗? 他知道了今天的事后,会有什么反应? 他还会来找她吗? 就算他来找她,以她和周夫人这样势同水火的关系,他们还可能在一起吗? 她现在无比讨厌周夫人,连带着对周扶扬也没好气起来。认真说起来,不都是因为他一味地愚孝造成今日的局面吗?其实,他们俩搬出去单过多好,逍遥自在,开心快活的,偏偏他一定要和他老妈住在一起。 他既然离不开他老妈,就让他和他老妈过一辈子吧! 不,不行,这样一来,周夫人不就得逞了吗?她的用意不就是想拆开他们?她主动打消对周扶扬的念头,还真是称了周夫人的心如了她的愿呢!她受了这么多的屈辱遭了这么多罪,就这样忍气吞声灰溜溜地离开吗? 不,她一定要和周扶扬在一起,气死她! 想到这一茬,林湘妆突然想起一件事。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各处,其实她刚才就应该察觉到的,只是她一时没将注意力放在那上面,便没有想起来。她身上的衣服是换过的,而她本来随身带着的装着银票的荷包已经不见了。 不是吧?她竟然人财两失? 林湘妆陡地惊出一身冷汗,忍着身上的伤痛,坐起身来,再度将身上各处搜了个遍,但就是没找到那个荷包的踪影。 不知道杨府的下人替她换衣服的时候,有没有把她的私人物品整理收拾起来。可是刚才杨乐宠送自己过来的时候,并没提到她有什么私人物品啊。 她突然有些慌了。尼玛她不会白忙活一场吧?那可是她的第一桶金啊,她大一笔数目呢! 书香的鼾声暂停了一停,林湘妆以为她醒了,不由得焦灼地喊了一句:“书香!” 书香咕哝一声,翻了一个身,竟然又顾自睡去了。 林湘妆又试探着叫了一声,书香的鼾声却又响了起来。 以后还是不要叫她值夜了吧,若是睡眠不好的人,听到她这样的鼾声如何能够安眠? 林湘妆心里有些着急,然而却又着实无奈。她不仅将身上搜遍。连床头枕边也找过了,房中四顾了一下。唯有梳妆台的抽屉里可以放东西。林湘妆此时似乎已经忘了伤痛,迫不及待地摸下床来,打开几只抽屉找了找。 然而令她感到失望的是,里面空空如也。 林湘妆有些哭笑不得,同时又觉得颓丧不已。别的东西掉了还好找。可是那样只装着钞票的荷包,不管是掉了被谁捡到还是一时兴起的顺手牵羊,都是不可能再物归原主啦!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难道她此生注定是个歹命吗? 这笔帐也要算在周夫人身上!回头找她赔偿!不仅赔偿她的医疗费和财物损失费,还要她赔偿精神损失费! 林湘妆脑子里忿忿不平地盘算着。重新爬上床去,然而心里藏着这许多纷繁芜杂的情绪,一时半刻间。又如何能睡得着呢? 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回,感觉身上都起了一层薄汗,林湘妆愈发睡不着了。待要叫醒沉睡中的书香,又恐惊了她的好梦。 林湘妆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又打量了一番房间,看看能否寻到一本书暂且消遣一下。虽然她也不能确定心里不平静时能否看得进去。 可惜的是她在房中逡巡一圈之后,一无所获。 正在踌躇间,忽然自院中传来一阵呜咽幽泣的琵琶之声。丁丁铿铿,起伏跳跃。仿佛在演奏一曲《春江花月夜》。在这寂寞苦闷的夜里,聆听这样的乐曲倒不失为一种打发时间的好方式。 一曲既毕。余韵袅袅,绕梁不散。林湘妆因沉浸在这美好的乐曲中,连刚才烦躁愤怒的情绪似乎都被消弥掉一般。 “什么人在外边?”蓦然间,有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警惕地响了起来。 然后便是刀剑铿然出鞘的声音。 接着是几个人压低声音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声。 然后便有人敲响了林湘妆的房门。 “谁?”林湘妆警惕地问道。 “我是顾渭,请问姑娘房中可有异常?有不明人士闯入否?” “没有。”林湘妆如实相告。 “刚才是姑娘在弹琵琶么?” “不是。” “好,打扰了,姑娘请就寝吧!” 林湘妆有些惊疑不定,书香也因他们的对话而惊得霍然坐起,睡眼惺忪地看着她,一脸迷茫之色。 过了没多久,院子里便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刚刚听过一曲琵琶后,林湘妆似乎觉得心绪平复了许多,正准备躺下睡觉。突然间,自她房顶之上传来一声哀怨悠长的叹息声。 “谁?”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然而,房顶上却又回复了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那声叹息只是她的幻听而已。 书香倒还没有完全睡死,听到她的问话立即又一骨碌爬起来,揉着眼睛问道:“林姑娘,怎么了?” “书香,你去外面院子中央,看一下我的房顶,上面是不是有人?”林湘妆见她既然已经醒来,便吩咐她道。 “哦。”书香应得有些勉强,磨磨蹭蹭地穿了鞋去开门。林湘妆心想万一有什么情况,让书香一个人冒险出去不太好,于是又叫住她道:“你回来,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林姑娘,您这样行吗?”书香怔了一怔,几乎将瞌睡都惊醒了:“您身上不是还带着伤呢么?” “你扶着我便行,只是一些皮外伤,我还没那么娇贵。”林湘妆撑着下了床,书香连忙迎上前去扶着她,两人一同出了门。 皓月如盘,散发出柔和洁白的光芒。满天璀璨明灭的星斗点缀在夜幕之中,林湘妆看到房顶上没人之后,顺便欣赏了一下美丽的夜空。 夜色如此美好,她却满怀惆怅。 “湘妆,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林湘妆与书香都不约而同地吓了一跳。 “公子!”书香朝来人屈了屈身。 “刚才外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林湘妆镇定了心神,看着缓缓而来的朱祐樘说道。“我还以为是你在弹琵琶呢。” “许是从别的地方传来的吧。”朱祐樘倒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林姑娘身上还带着伤,应该好好歇着的。” “有点睡不着,所以出来透透气。”林湘妆便也把之前的事放在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 “嗯,我和你一样。”朱祐樘轻轻浅浅地笑着,并不掩饰脸上关切的表情。“既然同是无法安眠,不如我们一起聊些闲话如何?” “是我的荣幸!”林湘妆淡淡一笑道。 于是一行三人移步至院中的石桌旁边,林湘妆与朱祐樘相对而坐。 “昨日匆匆而别,没想到今日再见,你却是遍体鳞伤。”朱祐樘声音沉稳,语气中却满是怜惜之意。“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事,可否告知一二?” 他这样放下架子主动和她说话,还过问她的事情,他是不是想替她打抱不平?他可是执掌着天下人生死大权的帝王,任何人在他面前都微小得如一只蚂蚁。林湘妆突然有点激动,她要是将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他,他是不是会替她出头? 不过,她很快又冷静下来。她不会忘记昨天他的态度,在她向杨氏兄妹求助的时候,他分明流露出一出略带嫌恶与鄙夷的表情。况且,在当时当日,周夫人是主而她是仆,主人教训一下仆人,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就好像他看谁不顺眼,只是一句话的功夫,便能将那人解决。 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说起来,道理是相同的。 主人对于奴才都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是我言语冒犯了我家夫人,所以就这样了。”林湘妆苦笑了一下,决定还是有所保留。 不是有句话说吗,“见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朱祐樘默默注视着她,好似察觉到她对自己并不信任,不过他也并不着恼,他们相识不久,相知不深,出现这种情况也是可以理解的。 “是吗?”他淡淡地反问了一句,顺便祝福了一句道:“过去的痛苦都结束了,以后就开始你美好的人生吧!”(未完待续) ------------ 151 考较 “谢谢你,我会的!”林湘妆坚定地点了点头。 “刚才你应景的对子对得很好!”他夸奖道。 “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林湘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这里还有一个对子,不妨你再来对对看。”他温柔一笑,一双眸子似乎也如满天星斗般闪耀。语气听起来倒像是带着鼓励,但在林湘妆听来,却觉得他似乎是在更深地考察她一般。 欧买尬,对对子可不是她的强项,简单点的倒罢了,要是来个有难度的,她还真是要捉襟见肘了。 心里虽然腹诽着,林湘妆脸上却还是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极不情愿却又无从拒绝道:“公子不妨说说看!还请公子口下留情,千万不要出得太难了。” “我出的对子都是极简单容易的。”朱祐樘一脸真诚,温声说道:“我的上联是——一二三四五。”说完,他眼中露出狡黠的笑意,意带促狭地看着她。 嗯,果然好简单,不就几个数字吗? 然而,等她张开嘴要回答的时候,才发现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以对。再等她冥思苦想一番,她懊恼地发现数字还不是一般地难对。她抬头望向天空,对着那一轮已经残缺的月亮出神。她突然想起古人以月亮的盈亏来命名的日子,初一为朔,十五为望。由此让她联想到天干地支来。 对呀,以天干对数字,真是再合适不过。 “我的下联有了。”林湘妆收回眼睛,难以掩饰脸上的兴奋之意:“甲乙丙丁戊。” “回答得不错,就是思考的时间太长了。”朱祐樘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捉摸,听他的语气似乎觉得他对她微有失望之色。他又接着说道:“我还有一联——一二三四五六七。” 林湘妆有点被他弄懵了,你今天就和数字过不去了是不?而且,他刚才出“一二三四五”的时候,她用“甲乙丙丁戊”来对过。他此时不过多加了两个数字,她不至于又接着刚才的天干数字继续添俩字吧?他肯定要更加看不起她了。 一定要回答一个镇得住他的。而且要快! 林湘妆心里有些发急,头脑里迅速转动着。她思考问题的时候总是习惯抬头望天。这次她不看月亮,只将目光放在了满天星斗上。猛然间,她忽然有了想法。 “我的下联有了!”林湘妆一脸欣喜状,对上他扑朔迷离的双眸:“我的下联是——多来米发索拉西!” “唔?什么?”朱祐樘果然如她所料般挺直着上身,微微倾身过来。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你的下联是什么来着?” “我的下联是——多来米发索拉西!”林湘妆脸上笑意更盛,觉得他脸上的迷惘表情甚是有趣。 “那是什么东西?”朱祐樘果断不耻下问:“请你解释一下!” “就是音律中的音阶啊。哦,对了,你们只有宫商角徴羽五个基本音阶。”林湘妆一脸正色。一副认真严肃的老师模样,向他徐徐解释道。“其实啊,在西方国家。他们是有七个音阶的,在宫商角徴羽五音之上,还有两音。他们表达的方式就是‘多来米发索拉西’。我用它来对你的上联,不知道公子觉得如何?” “西方国家?你说的是西域那些蛮夷小国吗?我听说他们都是学习中原文化,并不曾听闻有七音之说。却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小国?”朱祐樘一脸将信将疑的神色。 “我所说的西方国家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些西域小国。我所说的是太平洋大西洋彼岸的那些国家,隔着茫茫大海的另一边,还有许多陆地,陆地上建立着很多国家政权……你能明白我说的意思吗?”林湘妆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解释,她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应该给他整个地球仪。 “我知道你说的。郑和曾在航海途中遇到过很多国家。”朱祐樘点了点头。眼睛灼灼地看着她道:“不过你怎么会连这些也都知道的?你也出过海吗?” “我没出过海,不过我就是知道。”林湘妆神秘一笑。言归正传道:“好啦,你考完了我,轮到我考你了!” “你考我?”朱祐樘有些啼笑皆非起来。还从来没有人敢说出题考他呢。倒是有趣。“你也要出对子给我对吗?” “作对子这么简单的考题怎么能难住您呢,你说是不?”林湘妆笑得有点奸诈,“我也考你一个即景的好了。嗯嗯……”她清了清嗓,开始正儿八经地出题:“话说有一天福尔摩斯和华生在外搭帐篷过夜。半夜的时候,福尔摩斯突然醒来,抬眼便见到了满天星斗。福尔摩斯推醒了睡得正香的华生,问他:‘你看看你头顶,你看到了什么?’答曰:‘繁星满天。’又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答:‘意味着天气不错,明天也将会是一个好天!’福尔摩斯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令华生恍然大悟的话来。公子,你猜他说的是一句什么话?” 朱祐樘有些发愣地看着她,脸上满是疑惑之色。他极仔细地听她讲述了她的问题要义,但是他怎么觉得听着有点儿糊涂呢? “怎么?公子,这么简单的问题,您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吗?”林湘妆也学他一样流露出失望加轻视的神色。 “不是,我没明白你什么意思。”朱祐樘定了定神,企图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在问我那个福什么斯的说了什么话是吧?” “是福尔摩斯啦!”林湘妆解释道:“嗯,他说的是一句令华生恍然大悟的话哦。顺便提醒一下,福尔摩斯是一本小说中闻名遐迩的顶尖侦探。” “你的问题还真是稀奇古怪。”朱祐樘有点甘败下风的味道,他不由想起白日里杨乐广和他说过的那个‘晚上睡觉毛对毛’的问题,当时他也不由得吓了一笑,谁知待杨乐广公布过答案以后,他又瞠目结舌哑然失笑了。当时他还想着说他要再会一会她,看看她究竟有多搞怪。 没想到,这么快便被他遇上了。 “还有那个姓福的侦探是吧?他的名字为什么也这般古怪?”朱祐樘纳闷道。“他不是中原人士?” “他不姓福,他姓福尔摩斯。”林湘妆忍住笑意耐心解释道:“他是外国人,啊,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西方国家的人。他是一个非常高明的大侦探,擅长通过观察别人的外貌特征及细微之处而推理出这个人的职业年龄经历甚至是他的名字。” “你说他是一本小说中的人物?”朱祐樘好奇起来:“是什么小说?为何我不曾听人提起过?” “额……公子你虽然博览群书,可是你读的都是四书五经之类的正统书籍,几曾看过那些野史佚闻呢?况且,他既然是外国人,自然都是用外国文字写的,公子你没见过没听说过也是很正常的。” “你连海外国家的文字也识得么?”朱祐樘的神情有所转变,看向林湘妆的眼里多了几分羡慕与崇拜之意。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啊?为什么所见所闻如此宽广渊博? “略知一二。”林湘妆谦虚地点了点头,意识到问题已经被扯远,朱祐樘也有顾左右而言他的嫌疑。于是她赶紧言归正传道:“公子,你想知道关于福尔摩斯的更多事以后我可以慢慢告诉你,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啊……那个问题啊……”朱祐樘有些耍赖道:“你再重复一遍。” 林湘妆算了服了,她叹了口气,再重新复述了一遍刚才所说的内容。朱祐樘煞有介事地努力思考了一番,也学着林湘妆的模样呆呆地望天。他又回想了一遍那个“晚上睡觉毛对毛”的问题,试图从里面寻找到一些逻辑。突然间,他好像有所领悟般地,又似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他们明明是睡在帐篷里,就像我躺在床上是一样,上面还遮着屋瓦呢,怎么就一下子便看到星星了呢?啊,难道福某某斯说的话是……” 他突然收回视线,将眼光转向林湘妆,试探着说道:“难道他对华生说的是‘我们的帐篷不见了?’” 林湘妆惊了一惊,没想到他竟然能想通其中关窍,把正确答案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公子果然聪明!”林湘妆笑嘻嘻道:“恭喜你已经达到福尔摩斯的程度啦,你将来也可以去做侦探了呢。” “哦?就是说我答对了吗?真的是这样?”朱祐樘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因着回答出来了她刁钻的问题以及她的夸奖,令他心情变得难以言喻地愉快起来。“湘妆,你真的太狡猾了,这样的问题……差点又中了你的圈套!” “公子,我还有很多类似这样的问题,你还要不要再挑战一下?”林湘妆兴致勃勃地问道。 “那些问题留着以后你慢慢再问吧。”他有些扫兴地说道:“我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昨天我们初见面的时候,你看我的时候,眼神里好像蕴藏着什么东西。是因为你从福什么斯那里学习到了他的侦探功能,你探查到了我身上什么事了吗?”(未完待续) ------------ 153 共进早餐 “没有没有!”林湘妆连连摆手否认:“我还没有那么强大的学习能力。福尔摩斯的侦探功能哪里是那么容易便能学到的?我要是有他那么厉害的话,我一眼便能猜到你的身份了。” “你真的对我的事一点也不知情吗?”朱祐樘半信半疑道:“为什么我却觉得你好像对我很熟悉一样?” “啊,公子你有所不知啦,其实我有未卜先知的功能哦。”林湘妆眨了眨眼,调皮地说道:“我能预测到你未来的事情。” “难道你还懂周易卜卦之术么?”朱祐樘讶然道。 “不懂。”林湘妆摇头道:“我不需要卜卦推演,我只要掐指一算,就知道你未来运途如何了。” “是么?”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这算是铁口直断了?那你能算出来我此行来江南的目的吗?” “想必公子是微服私访,考察一下江南的吏治民情吧!”林湘妆信口说道。想当然耳,电视里小说里不都这么讲的么,皇帝微服私访,肯定是要来办几件大案子的,他应该也不例外吧。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私事。”他倒并未完全反驳她的话,又补充说道:“我想找一个人,不,或者是一些人。” 那个签上说“欲得心中人,须往江南寻”,或许只是一句糊弄之语,他和张皇后成亲四年膝下无子,而后宫又无妃嫔,群臣议论声众,他与皇后也有一定压力的。他听从了近侍的建议,决定到南京来视察一番,顺便散散心放松一下。听说江南多美女,皇后也有劝说道若是有看中的女子,不妨便一同带回宫去。 这本来是极私密之事,他这般告知林湘妆实不妥当。以至于跟在他身后不远的顾渭轻轻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又极体贴地请示道:“公子,时辰不早了。该就寝了。” 朱祐樘没有理他,只紧紧盯着林湘妆。像是在试探她。又像是故意透露什么信息给她一般,有些期待她能明白他的话中之意。 林湘妆倒是一脸认真,细细地琢磨推敲着他话里的意思。他要找人,而且还不止一个人,那个顾渭又神情紧张地提醒他不要向外人泄露此事。想来此事还很是要紧。他是要找什么人呢?好好想想! 啊,想到了!朱祐樘的生母纪氏乃是广西瑶族土官之女,在大藤峡战役中被俘入宫,与先帝春风一度后有了他。后来她被万贵妃迫害致死。朱祐樘即位之后,曾设法至全国寻找他的族人。 难道他此次出行便是为了此事? “公子,你是不是过几日便要启程前往柳州了?”林湘妆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在柳州一带?” “什么?”朱祐樘起初还未明白过来。不过他很快就悟到了她问话中的意思,顿时脸上一沉,语带警惕地问道:“你如何得知此事的?” 林湘妆虽然没有给出他要的答案,却歪打正着说中了他的心事。其实他此次出来,另外还有一件要事想找合适的人去办。正像林湘妆说的那样。要秘密布署人员去寻找他的族人。然而这件事情他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人,因为他这两天正在与物色中的人选进行接触,但还没将事情真正交付给他人。 但林湘妆却将这未言之事含蓄地说了出来,难道她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林湘妆见他神情紧张,听他语气也颇觉吃惊。心想果然被她蒙对了,她心里不由得一阵窃喜。正想趁机得瑟一下。却不料朱祐樘已霍然起身,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着她,然后淡淡地说道:“时辰不早了,你身上还带着伤呢,还是快些回房歇息吧!看样子这位管大夫的药膏颇为好使,都不曾听你喊过伤势疼痛。” 没错,那位管大夫的药膏确实挺管用的,药膏抹上去后,伤处一片清凉之感,遮盖住了本身的疼痛之意。只要稍加转移注意力,还真察觉不出痛来。 “是啊,管大夫是杏林高手,一代神医!”林湘妆顺嘴夸了一句管大夫,跟着也站起身来向他作别道:“说了一会儿话,希望你觉得倦了可以安然入眠。我也去睡了,晚安。明天见!” “明天见!”他仍是淡淡的模样。 林湘妆心里还是有点毛毛的,她明显感觉到朱祐樘在听到她话后的反应有些不自在,可是她又不太清楚问题出在哪里。虽然她骨子里想做一个不畏强权的正直之士,不过形势比人强,该低头还是得低头。他是皇帝,和他关系处好了,她将来或许还有倚仗他之处。 谁知道炫耀的分寸没拿捏好,让皇帝起了疑心。他好像对她生了防备之心。 估计他马上要派人查她的底细。 算了,还是先不要透露过多她知道的关于他的事。况且那些事本来就是不能对他讲的。即使他对她并无疑心,她也是不能说的。对于这位孝宗皇帝,她还是颇有好感的。 林湘妆与朱祐樘各自回了房间,那边紧跟着朱祐樘的顾渭回身关上门后很是着紧地问道:“皇上,微臣已经派人去告知杨晏,让他查问一下琵琶所起何处,又对璇玑阁加强了警备,皇上请不必多虑,还请安寝为要!” “嗯!”朱祐樘点头表示知道,接着又说道:“对了,你去查一查那个林湘妆的身份来历……” “是!”顾渭领了命,同时又补充问了一句:“皇上是否也觉得这个女子甚为古怪蹊跷?” 朱祐樘没有答话,只是那么微微瞟了顾渭一眼。顾渭心中一凛,立即知趣地垂首答道:“是微臣多嘴了!臣跪安!” 朱祐樘摆了摆手以示不需过多礼节,自打发他回房去休息不提。 睡眠果然是促进身体复原的最佳良药。林湘妆一觉醒来后,觉得身体上精神上都舒适多了。 等她醒来时,书香与画痕二婢早就打点好一切准备服侍她梳洗了。 给她身上又涂了一次药膏,穿上衣服,书画二人手接着脚利落地替她梳洗打扮。等一切收拾完毕,书香笑吟吟道:“姑娘饿了吧?朱公子说姑娘收拾好便一同去饭厅用早餐。” “哦。”林湘妆木然应了一声,心里有些纳闷为什么他们的饮食是一道的。他那样的身份,难道不是由杨府主人作陪一同进餐的?况且她脸上这样子,谁有兴致与她一同进餐啊? 有想法归有想法,不过寄人篱下本来就是这样么,客随主便,她哪有讨价还价的资格?而这府里的主人,又都是效力于这位姓朱的公子的,他间接地便成了这里真正的主人。 再说,在别人看来,能和皇帝一起进餐,还真是多少人求之不得之事,她又焉有拒绝之理? 于是乎,在书香与画痕的扶持带领下,一行三人姗姗来到璇玑阁的饭厅之中。 刚一进饭厅,林湘妆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微怔了一下。 原来宽敞的厅中赫然摆放的便是之前林湘妆设计做出的带转盘的大圆桌。而围坐在圆桌周围的,除了皇帝端坐上首外,还有杨晏与杨乐广杨乐宠兄妹一同作陪。 看到林湘妆出现,杨乐宠微笑着向她打招呼道:“湘妆,昨晚睡得好吗?” “各位早安!”林湘妆朝座中诸位一一点头后,在杨乐宠旁边的位置上坐下,她朝杨乐宠点头答道:“谢谢乐宠小姐关心,昨晚睡得很好!” “那就好!”杨乐宠亲热地拉过她的手,很是热络地说道:“你看我们都做了姐妹了,我有个想法,我想让我爹爹收你做干女儿,你可愿意?” “啊?”林湘妆又是小小一惊,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座中诸人,最后视线落在皇帝下首的杨晏身上。 “宠儿!”杨晏两道浓眉微挑,语带嗔怪地说道:“此时可是朱公子的进膳时间,其他杂务待饭后再说不迟。” 杨乐宠撇了撇嘴,不再说话了。 “公子,现在人已到齐了,可以上菜了吗?”杨晏笑眯了眼,谄媚地问向朱祐樘道。 “好!”朱祐樘极有威仪地点了点头,接着眼光又转到了林湘妆身上。 “听说这也是你的构想?”朱祐樘以目示意眼前的圆桌,同时轻伸出手来,以手指轻轻拨弄着小转盘光滑的边缘处。 “是!”林湘妆点了点头,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有点儿意思。”他面上微露笑容,眼中有嘉许之意。“你脑中仿佛专门盛载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般。听说今日的早餐也是你的杰作?” “唔?”林湘妆表示一头雾水。不过她马上就明白了,因为侍女们托着托盘盛上来的,先是一套纯银打造的刀叉餐具,然后是牛奶、水果及黑胡椒牛排。 杨府中人想要讨好皇帝,想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当然要使出浑身解数,弄个与众不同的餐点啦。 林湘妆甚至毫不怀疑接下来便是杨府中人陪皇帝陛下打羽毛球……(未完待续) ------------ 154 要人 本来林湘妆是不够格与皇帝一起就餐的,只不过当他听说这个桌子和今日的早餐都出自林湘妆的构想后,皇帝陛下发话啦:让林湘妆一起共进早餐! 其实,杨乐广兄妹也是这个意思,就算不让林湘妆一道吃早餐,也要让她来旁边守着。万一等一下皇帝陛下问起关于这个牛排的种种事情,大家都是一问三不知,那是不行的。还得让林湘妆出面解决。 皇帝陛下的餐点自然是由杨乐宠亲自替他打理的。她先将牛肉切成一片一片的,然后再递至皇帝面前,敬请他就餐。 朱祐樘好奇地拿起了叉子,刚刚将叉子上的牛肉喂进嘴中,还没来得及品尝出什么味道,倒听到外面传来急促而嘈杂的低语声。 朱祐樘忘了咀嚼,下意识地朝外面张望了一下。杨乐广早已站起身来,略带歉意地说道:“公子请慢慢用餐,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杨乐广步出厅外,只见两个杨府中的护卫在争执什么。他脸色微沉,大步流星上前,低声喝斥道:“混帐东西!朱公子在里面用膳,你们在外面吵吵什么?” “公子,不是我等故意惊扰陛下。”其中一名护卫回答道:“是昨晚来过的那位周公子又来了,他说一定要见到公子您!属下等便敷衍他说来知会公子,让他在外等着。这半天没有动静,他许是知道我等在骗他,所以他硬闯府邸,现在已经和护卫们打起来了!” “是吗?”杨乐广眼望着府邸大门方向,微一沉吟,接着挥手下令道:“走,跟我一道去看看!” 杨乐广带着两名侍卫风风火火赶至前院时,远远地便看见一群侍卫围绕着一个紫衣男子激战正酣。 那名紫衣男子便是周扶扬了。 昨日与叶掌柜商讨完事务后,周扶扬因心念林湘妆,曾去富春堂看望母亲,但富春堂大门紧闭。说夫人暂时不想见人。周扶扬也并未多想,自回锦夏院不提。 岂料晚饭后有小厮来报说单俊来醒了。有话要和他说。他此时方才知道单俊来遇袭之事。也是在见过单俊来后,他才知道林湘妆被周夫人指使下人打了个半死,如今下落不明。 周扶扬听得心惊胆跳,此时方才明白为何母亲不愿见他的原因。他甚至第一时间想到袭击单俊来的人便是周夫人派的人。 于是他再不打话,飞奔至富春堂。一脚踹开了院子大门,强行闯入主屋之中,满是激愤而失望地看着母亲,语调悲凉地质问道:“母亲。为什么?您不是已经接受妆儿了吗?为什么要对她下那样的狠手?就算您不同意我和她的亲事,您也不必对她如此残忍啊!我爱她爱得发狂,您没发现吗?没有她我会死的!” “好!那你便去死吧!”周夫人捏紧了手帕。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她紧瞪着他,痛心疾首地说道:“你娘我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如今你却在我面前不分青红皂白地诘问我,还因为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女子要死要活的!我周桑氏没有你这样目无尊长的孩子!你既不想活,便自去了结好了。就让我这可怜的寡妇白发人送黑发人好了!老爷啊,你走的时候怎么不把我一起带走啊?没想到活到老来还要看子女的脸色过活啊!我那时怎么就没撞死在你灵位之前啊,让我要遭这样的罪啊!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享受不到丈夫的福份就算了,如今连子女的福也享不到啦!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活着就是让人看笑话受欺负啊,连个小丫头也能爬到我头上去啦……” 周夫人越说越激动。到后来已经呼天抢地悲鸣起来,她一边捶打着桌面一边淌着眼泪。身子有节奏地一起一伏,那神情真是凄哀伤感,直叫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一时间满屋子的丫头仆妇都跪了下来,跟着抽泣哽咽起来。 周扶扬知道自己惹怒了母亲,又听母亲这般数落于他,又将她自己说得那般凄惨,一向孝顺的他又对自己的鲁莽冲动感到有些后悔了。人家都说妻子如衣服,衣服可以随时换。可是父母却是无可替代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已经失去了父亲,所以更加珍惜有母亲的日子。如今他还未报得父母恩情,却让母亲如此伤心恼怒,实属不该。 “母亲,请您不要生气伤心了,是孩儿错了!”周扶扬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一路跪行至母亲面前,一脸孺慕地望着母亲,极是愧疚地说道:“孩儿并没有别的意思,是孩儿失言了!母亲您打我吧!您不要这样!” 周夫人却不理他,仍是一味流着泪,既伤感又悲愤号哭着,动情处甚至开始捶胸顿足起来,任凭周扶扬如何忏悔下人如何哀求劝说也无济于事,到后来终于支持不住昏厥过去。 一阵忙乱后,事态总算平息下来。 千姿双眼哭得红红的,颇有怨意地看着周扶扬,抽嗒着说道:“公子,今天的事真不怪夫人,是湘妆她太无礼了,竟然恶毒地诅咒夫人去死……公子,别说夫人没拦着,便是她拦着了,不让大家伙儿计较在意了,谁又看得下去呢?依奴婢想,即使是公子你当时在场,也会对她不客气的。你刚才那样对夫人,夫人心里该多难过啊!” 周扶扬沉着脸,默默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周夫人,半晌才低沉着嗓音问道:“那林湘妆现在去了什么地方?哪怕是她死了,我也要见她最后一面……”说到后来时,周扶扬一阵悲从中来,声音瞬间哽咽了。 “后来叫了下人来把她抬去后院扔了。”千姿害怕他迁怒于自己,因此怯怯地说道:“说不定有好心人把她救走了也不一定,夫人说了把她扔出去让她自生自灭……” “我听说俊来把她救走了,可是又有人将他打昏了送回来,湘妆却不见了。”周扶扬好不容易平息了一下情绪说道。 “不是夫人找的人!”千姿倒也不笨,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赶紧替周夫人澄清道:“夫人只说将她扔出去,后来因为被湘妆闹得心绪不宁,奴婢给她点了安息香让她睡下了,至于什么单俊来的事。奴婢等人都是从你这里听说了才得知的。” 周扶扬没有答话,听她的语声。看她的表情,都不似在作假。那么,如若不是母亲派人二度追杀,又是谁突然出现将她带走了呢? 任何事件的发生前都是有征兆的。 今天不是也有特殊事件发生吗? 杨乐宠突然一大早地出现在周府之中,为了要带走林湘妆。甚至不惜威胁他说要动父亲的坟地。然而后来她却就这样走了。 不对,这不像她的风格。她今天就是有备而来的,而且是志在必得。 “千姿,我想起来了。不是你带那个叫妩儿的侍女一行人去的锦夏院吗?”周扶扬心中有个隐隐的想法,想向她证实一下:“她们中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他明明记得他借口离开大厅的时候,千姿脸色不佳。急匆匆地返了回来。若他所料不差的话,她定是与对方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而这件事,她极有可能婉转地告诉了周夫人。 “是!那个叫妩儿的丫头跟我说,林湘妆早就和虞国公府的什么贵客有染。林湘妆急于要投奔虞国府,其实就是想和那个人双宿双飞的……” “胡说!”周扶扬怒喝了一声,吓得千姿身子一抖,不由自主便跪了下去。 “请公子明鉴,奴婢只是转述妩儿的原话而已……” “蠢货。你上了人家大当了!”周扶扬几已明白其中蹊跷,于是他便再也不作停留。一行往外走一行便让人给他备马了。 骑上他心爱的座骑腾云,纵马狂奔,直冲虞公府而去。 和门房中人好一阵交涉,软硬兼施,好不容易让他向杨乐广通传了去。 杨乐广姗姗而来,急得他几度欲硬闯进去。 一见到杨乐广之下,周扶扬二话不说,抡起右拳,呼呼生风地便照着对方招呼了过去。 杨乐广见他来势不对,加上自己心虚,便一面躲闪一面大喊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说!” 周扶扬才不理他,他心中气极,本以为杨乐广是与他肝胆相照的关系,没想到他竟然在暗地里给自己使绊子。 因此上他一上来便使上了全力,招招凶狠,净是朝对方要害部位袭去。 亏得杨乐广平时里经常与他过招,熟悉了他的路数,加上他轻功精妙无双,堪堪是能躲过他的追击。 周扶扬打得一阵,大约是觉得发泄了一阵心里舒服了一些,又或者是觉得应该先弄清事情的底细再说,他暂时收了拳,以手指着杨乐广问道:“林湘妆是不是在府上?” “是!”杨乐广知道瞒不过他,干脆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为什么这么做?” “对不起,扶扬!”杨乐广怅然道:“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原因,但希望你能明白,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你个头!”周扶扬说着,脚步瞬移上前,一拳头挥至杨乐广胸前。杨乐广这次倒不曾躲避,结结实实受了一下,蹬蹬蹬接连向后退了几步。 周扶扬见他受了自己一下,知道他是故意不躲的,他倒不好再追加一次。 “我要带她走!”周扶扬悻悻地收了拳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现在浑身是伤,还在昏迷之中,身子不方便移动。”杨乐广一边按着胸口处一边吃力地说道。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我周府之中!”周扶扬紧咬着牙帮,无比坚持地说道。 “扶扬,我说句真心话,她在你家受了这样的虐待,假如她是醒着的,她会跟你回去吗?” “假如她要是知道了她是因为受到了别人的挑拨离间才会发生这样的误会的话,你觉得她又会愿意留在府上吗?”周扶扬不甘示弱地予以还击道。 “扶扬,你何必自欺欺人呢?”杨乐广叹气道:“据我所知,周夫人一向不喜湘妆,依我看周府之中没有一个真正与她为善之人。我不相信她呆在周府中是开心的。即使没有你口中所说的‘挑拨离间’,周夫人与她之间的矛盾与冲突早晚都会爆发的。” “我的家务事不劳外人操心!”周扶扬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语,咄咄逼人地问道:“我只问你一句,林湘妆你交不交出来?” “扶扬,今天的事本来是与我无关的。”杨乐广来了一招以退为进:“这件事完全是舍妹的主意!你也知道她的小魔女称号啦,我惹不起她的!要不我找她来,你和她谈条件?” “我不管是你还是你的什么人,反正你今天不将林湘妆交出来,我就不走!” “好好!我知道了!”杨乐广好语说道:“那你先等着,我这便去请舍妹来和你商谈此事吧!”话音刚落,他便一个弹身,脚步一纵,人已去得远了。 然而杨乐广却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将周扶扬一个人晾在前院不管不顾。周扶扬左等他不来,右等他不来,知道他是在敷衍自己。他一怒之下,再也不管不顾地往内院方向冲去。 虞国公府中巡逻之人与他正面相撞,双方人马就此便缠斗起来。许是杨乐广事先交代过,府中侍卫都是打一阵逃一阵,并不与他死磕。人员也是一批一批换着来,意思是想要与他车轮战,既不让己方吃亏,又不让对方占到便宜。 周扶扬待要撂下一人来,不过毕竟以寡敌众,顾此失彼,偏偏对方又不是诚心要和他打的,仿佛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般。周扶扬累得气喘吁吁,一点进展也没有。外围守着看好戏的人越来越多,越又并不上前与他厮斗。他也看出来对方在用什么伎俩,他更觉得烦躁与焦虑起来,虽然从别人手上抢到了武器,却怎么也施展不出平日里自己的精妙剑法来。(未完待续) ------------ 155 绝交 到得后来,他已经精疲力竭了,只能坐在地上大喘粗气,眼睁睁看着对方的人马看笑话般地看着自己。 而也是在呼喊打斗声大作时,杨乐广等人害怕被璇玑阁中人听到声响,故意找了个人隐蔽在院外弹起了琵琶。 其实杨乐广也是过于忧虑了,璇玑阁与前院相距甚远,又隔着重重建筑等屏障,是不大容易听见前方的响动的。 周扶扬既是一时没讨到便宜,也知道这样耗着是白费力气。至少他知道林湘妆确在这里,而且看样子应该是性命无碍,他倒也不算白来一趟。 于是拄剑起身,他暂时退出了府门之外。 今天他单枪匹马空手白刃而来,是他准备得不够充分。如今敌强我弱,硬拼不是上策,只不过徒然令自己损耗体力罢了。 先行撤退,权且休养生息,明日重整旗鼓,誓要将林湘妆带离此处! 其实,这一夜他根本就辗转难眠。母亲下令毒打林湘妆,她们的关系便完全走入了死胡同。而他既痛心林湘妆遭虐,又不忍见母亲伤感急怒,同时也愤恨自己遇人不淑,竟然被自己所信任的朋友阴了一把。 如今母亲已经和林湘妆结下了死结,他想要解开真的太难了。 他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到两全其美的法子。没想到他有朝一日竟然也会陷入两难的局面,在两个最爱的人之间作出唯一的选择。 这一夜他只是偶尔合了下眼,倏忽间便又醒来,长吁短叹,悲苦难抑。 到后来倦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正睡得香甜之时,被屋外的鸟鸣声惊醒,他猛地睁开眼来已见窗际发白。 他心中一惊,暗道差点睡过头去,忙唤人进来替他张罗衣物梳洗。匆匆吃罢早饭,将集结而来的几名得力下属带在身边。一人一骑纵马出了府门。 到了虞国公府,他仍是先礼后兵。先请人进去通传。其实他心里也料到通传之心必会敷衍于他,是以,他便在正面出击,吸引府中重兵的注意力,却悄悄让其他人去了后院……若对方不肯合作。便前后合围,誓要将个虞国公府弄个鸡飞狗跳。 于是,杨乐广来到前院之时,便看见失去耐性的周扶扬与众侍卫激烈地缠斗起来。他手上的长剑还是从侍卫手中夺过来的。院子里已经有两名侍卫被打得趴下了。 “住手!”杨乐广见周扶扬动了真格,他实在不忍见双方斗个两败俱伤,于是赶紧喝止了众人。 “叮叮当当”一阵刀剑相交的声音后。府中侍卫各各收势退了一步,但仍是将周扶扬紧紧围在当中。 “扶扬,你这是何苦?别说以你一己之力,是不可能胜得过我府中众多侍卫的。便是你胜了他们,见到了林湘妆。试问她会愿意跟你走吗?”杨乐广轻叹了口气,步至周扶扬面前不远处,语重心长地说道:“天下女子何其多,何必苦恋一个小丫头呢?更何况还因为她而闹得你与母亲不和,你说是吧?” “杨乐广。我不想听你这些废话。爽快的要么便把人交出来,要么你便把我的尸体抬出去!”周扶扬冷凝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地说道。 “扶扬,你非得这样不可吗?”杨乐广有些沉痛地问道。“人,我是不会交给你的。可是,我也不想伤害你。因为她而令你母子间骤生嫌隙,你左右为难,这又是何必?” “罗嗦!”周扶扬大喝一声,提剑在手,看准杨乐广的胸口方向,一招划破长空,迅雷般疾刺而去。 杨乐广侧身一避,侍立在周围的侍卫们便纷纷围拢上前,掩护着将他拉出了战斗圈。他立定身形,再看过去时,便只见一团紫色的影子伴随着一道长长的白色流光,忽焉在左忽焉在右地挥洒开来。 金属间的铿然相交之声,挥动招式的呼喝之声,长剑划破衣服的裂帛之声……瞬间院中又是一片混乱,声浪震天。 转眼间,围攻周扶扬的侍卫又倒下了两个,而周扶扬手臂上也哧啦一声,外衫长袖被生生砍掉一截。 “所有人听着,若是刺客闯入内院惊扰了朱公子,你们所有人便自刎谢罪吧!”在看见又有两个侍卫倒下后,杨乐广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大声对众人发话道。 站在他身边拱卫他的两名近侍听得清楚明白,这是他告诉众人说,不必对周扶扬再畏首畏尾了,他决定要和周扶扬站在敌对的一面了。事实上,即使他再怎么不愿意面对现实,他和周扶扬却早已站在了对立的一面了。 那两名侍卫便大声应了一声“是”,立马跳进了围攻周扶扬的包围圈中。 杨乐广一脸悲怆地看着面前惨烈的一幕,心里还是有些微微的痛。可是事情既已发生至如此不可挽回的地步,他再心慈手软又有什么用? 慢慢地,他转过身去,背负起手来,然后,再慢慢踱步往内堂方向而去。 而就在此时,陡然间“怦”的一声乍响,有闪着光芒的信号弹被发射到了半空之中。杨乐广心中一凛,暗叫了一声不好,马上转过身来,对刚刚加入包围圈中的近侍喊道:“华飞,后院布署了多少人手?” 话音刚落,他便隐隐间听到后院方向传来了喊杀震天的声音。他料想周扶扬定是安排了不少人手袭击后院,而他自己却以一己之力吸引主要布防的注意力,那后院还真是岌岌可危了! “周扶扬交给我,你们所有人去后院!”杨乐广暴喝一声,随即纵身一跃,身体虽是轻盈,却是携着万均之势冲入了包围圈中。 “晚了!”周扶扬冷冷抛了两个字,同时手上不停,剑如游龙,招招直逼杨乐广周身要害。 “还没到最后,怎么能盖棺定论?!”杨乐广一边躲避着,一边出声反驳道。“没想到你我朋友一场,最终竟然因为一个女子而反目而仇!” “是我周扶扬瞎了眼才会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周扶扬面无好色,话无好话,只将一柄剑翻转得如臂指使,带着满腔的怒意排山倒海般朝他尽袭而去。 “好!我杨乐广负你在先,我今天便让你三招,以还你当日相知之情!从此后山水天涯,你我恩断义绝,形同陌路!” “谁要你让?!假惺惺!”周扶扬口中说着,以更狠厉的招式向杨乐广招呼了过去。 认真说起来,杨乐广对周扶扬的招式套路真的是了如指掌,而周扶扬却对他的功夫知之甚少。每次他们玩闹,杨乐广总是巧奔妙逃,并不出一招半式。周扶扬也没有尽全力去追击于他,虽然他每被扶扬制服,可是周扶扬对于他的深浅,还是知之甚少。 若两人要比试,周扶扬绝对是吃亏的那一个。 然而他满心激愤,带着大无畏之心而来,不成功,便成仁,这样视死如归的气势又是一般高手可以拿下的么? 虽然周扶扬是不稀罕杨乐广的相让三招,但杨乐广却是说到做到。在一味躲避过了三招之后,杨乐广抖擞一声自腰间拔出了一柄铁柄金扇。 就这样,昔日的一对好友正式宣告兵戎相见。 而与此同时,后院轰然一阵火起,刹那间便朝天冒起了一道浓烟。杨乐广虽然与周扶扬交战,但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还是有一点尽力去注意其他方面的。无意中瞥到天空上方的滚滚烟雾,杨乐广知道是周扶扬的人冲进了院中,正在四处制造混乱呢。 “周扶扬,你也不见得光明磊落到哪里去嘛?”杨乐广架住周扶扬的长剑,脸上一抹冷笑,虽然刺眼,却绝美无双。 “彼此彼此!”周扶扬不甘示弱地还击道。他脸上木无表情,此时的他看上去像是个冷漠无情的狠辣之人。 无情,任是无情亦动人。 两人胶着在一处,继而又分开,然后又战至一处。 “你这是自寻死路!”杨乐广堪堪避过他迎面而来的一招,趁着喘息的间隙似是忿然地大喊一声。 “都是被你逼的!”周扶扬的长剑又缠了上来,步步紧逼,咄咄逼人。 两人正打得难分难解间,突然从大门外涌入一大群官兵,领头一个四十来岁的身着官服的男子大声喝道:“大胆狂徒,胆敢冲袭虞国公府,真是无法无天了!” 周扶扬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没想到官府中人这么快便闻讯赶来了,这次动静果然是闹大了! 然而他本来就是豁出去的心,任凭千军万马也不会动摇他“营救”林湘妆的决心,哪怕是官兵来了,他也凛然不惧! 只不过,他原本以为会赶在官府中人来之前接走林湘妆,然后再带着她远走高飞,去觅一处世外桃源,过着无忧无虑的神仙日子…… 带兵而来的是兵部侍郎李会勇,他正好换防带兵回府衙,路经此处时,见到虞国公府中有异常情况,遂猜测是有不轨之人闯入虞国公府,是以带着手下兵将便冲了进来…… (推荐清风天使的穿越战国之旅《异世悠闲人生》)(未完待续) ------------ 156 灭情 按理说杨乐广看来了帮手应该精神大振越加勇猛起来才对,谁料到他心中反而有所顾忌般,手中慌乱,就在李会勇手下兵将围拢上来之时,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将自己的手腕递至了周扶扬剑尖之上,然后他“啊”了一声,铁扇落地,而他也一个趔趄,一不小心便落入了周扶扬的长剑范围之内,被对方用长剑架在了脖子之上。 “唉呀,你又赢了!”杨乐广摇了摇头,转眼间看到李会勇等人,他若无其事地笑说道:“这不是李大人吗?李大人怎地突然来了我家?可是有事要见家父么?” “不是。”李会勇一时间懵了,刚刚两个人还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模样,转眼间他却无事人一般,却是怎么回事?“杨公子,我听到府上传来打斗声,所以进来看看……不知道可有需要李某效劳的地方么?” “有有有!”杨乐广轻轻将周扶扬的剑尖拿开,上前勾住了李会勇的肩膀:“天干物燥,我家后院不小心着火了,若是大人您方便呢,不妨帮忙去救一下火可好?” 李会勇刚才在外面也发现了冲天的烟火,所以他才急匆匆进来,又见他与周扶扬打得起劲,还当是有刺客闯入。然而此时他却浑然若无其事一般,倒叫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位是你的朋友吗?”李会勇仍是心存疑虑,因为周扶扬的表情看上去可不像杨乐广这般轻松。“平常倒是少见……” “正是杨某的朋友,改日介绍你二位认识一下。”杨乐广拍了拍他的肩膀,嬉笑着说道:“今天时间紧急,我正准备去后院救火,李兄也与我一道去吗?” 杨乐广话犹未完,眼角余光无意中看到周扶扬已经撇下他,如离弦之箭般迅疾地朝内堂方向冲去。杨乐广心下大惊,也顾不得再和李会勇周旋了,一边向周扶扬追去一边大喊道:“你站住!你给我回来!” “哎,杨公子你……”李会勇呆愣当场。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他,却连他的一片衣角也没抓住。半晌。他微一跺脚,招手朝手下一挥,隐带不满道:“走!回府!” 于是,转眼间,拥挤不堪的前院中顿时又变得空旷安静起来。 而那边。杨乐广与周扶扬两人且追且打,在一处假山凹处,周扶扬杀了个出其不意,这回他是真正地将剑尖对准了杨乐广的喉咙之前。 “请你把妆儿还给我!”周扶扬已经红了眼。声音略显嘶哑,但却强忍着气,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 “好吧!”杨乐广终是无可奈何地叹气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林湘妆带来!” “不行!你带我一起去!”傻子才会让他一个人跑掉呢。 “好,那便跟我来吧!”杨乐广没辙,只得硬着头皮说道。 杨乐广在前,周扶扬在后,周扶扬的长剑仍然架在杨乐广肩颈处。 两人来到璇玑阁门外。立定。周扶扬收剑,却于靴筒中拔了一把匕首抵在对方身后。 周扶扬既不愿让杨乐广单独进去,杨乐广也不方便让他随自己入内,于是只好折衷一下,到了这里。里面伺候的人多,杨乐广对着院内喊一声。便有人出来接应了。 “公子!”出来的是一个二等丫头,看见杨乐广恭敬地喊了一声。 “嗯,你去请林姑娘出来一下,就说有一位故人想要见她。”杨乐广平静地吩咐道。 “是!”那丫头有些迟疑地应了,眼光却满是疑惑地瞅了瞅面前的两位。她心里想道,公子为何不将客人带进去,却要叫林湘妆出来。 不多会儿,林湘妆由两个标致的丫头扶着走了出来。 见到周扶扬的瞬间,林湘妆并未觉得十分意外。在刚刚小丫头进去传话的时候,她就已经大致地猜到来者何人了。 “妆儿!”周扶扬乍一见林湘妆时,不由得激动地喊了一声。但这个本该是别后重逢的惊喜声音在他看到她脸上的暴力痕迹后硬生生止住,变成难以言喻的心痛。“你受苦了!” 顺着他的眼光,林湘妆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 “你不该来!”她静静地望着他,眼里一片死水。“所有的一切幸与不幸,就让它在此终结吧!” “妆儿!”周扶扬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我知道,母亲这样对你让你伤心难过了,我代她向你道歉好不好?我答应你,我们就在外面另外置房居住,不和母亲住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你现在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林湘妆惨然一笑,对于她和他的事,她好像是真的灰心了。“等不了几天,只要你母亲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你便急着要回去了。” “妆儿!”周扶扬心中一片凄苦,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反驳她。其实,她的担心并不是毫无道理的,就算他和林湘妆搬出去单过,他肯定也是三天两头往周府跑的,若是母亲身体违和,他还得衣不解带地守在母亲的病榻之前,不然,他是不会安心的。 “你回去吧!”林湘妆见他无话可说,知道他真的被自己说中,心里不由得更凉了几分。她轻抬了抬眼皮,木无表情地说道:“从今后再相逢便是陌生人!我会努力忘了你,也请你忘了我吧!” “不,我不会忘记你的!永远也不会!”周扶扬拔高声音大喊道。他的眼里满是痛楚与悲伤,仿佛全身正遭受着魔鬼般的鞭笞与折磨般。“你也不可以忘了我,我不许!我的心还在你那里,它将永远与你同在!” “那就让你的心与我同在吧,你可以走了!”林湘妆一脸冷漠地看着他道。 “我不走!除非你和我一起走!”周扶扬上前一步,如一头暴躁的狮子般吼道。 “和你走?走去哪里?又去受周扶弱的欺负你母亲的毒打么?”林湘妆语气冰凉道:“我受够了!我好累,我不想要这要艰难的爱情!” “扶弱不是已经和你握手言欢了吗?”周扶扬还在作最后的补救:“至于母亲大人她……我相信经过这次的事件后,她不会再为难你了,你所担心的问题便不再是问题了。” “她不为难我,我可以为难她吗?”林湘妆抢白道。 “什么?”周扶扬呆了呆,一时没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我从来不是大度到不计前嫌的那种人,如果你够了解我的话。”林湘妆语气尖刻道:“欠了我的,是一定要还的。我昨日所受的屈辱,我是一定要讨回来的!她是怎么对我的,我定当加倍奉还!” “妆儿……”周扶扬张了张嘴,觉得说话变得有些困难。坦白与直率都是她的优点,然而此时却变成刺伤他的犀利武器。“她是我母亲……” “没错,她是你的母亲,可是,她却是我的仇人!”林湘妆情绪激荡,看着他咬牙切齿道:“我是念着你的旧情,才不想让你为难的。我们之间,是不可能在继续下去了。” “妆儿!”周扶扬心头一窒,忽觉胸中血气翻涌,喉中似已有腥甜之意,他又施力强忍了下去。 “好了,就这样吧!再见!”林湘妆生硬地说完告别语,转身欲走。 “噗”的一声,周扶扬再也忍不住地吐了一口血,殷红的血渍喷溅在他的紫色妖娆的长衫上,让这个哪怕是衣服被蚊虫碰了一下也无法忍受的公子显得狼狈而萎靡,沾在嘴角的那抹刺眼的腥红愈加映衬得他脸色苍白如纸。 “扶扬!”杨乐广吓得大叫了一声。 林湘妆倏然回转身来,见到眼前的一幕也是惊得一动也不敢动。 “妆儿,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你恨我母亲,恨我妹妹,也恨我……”他一手捂着胸口,企图揉散那抹淤积着的气血:“你恨我没关系,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宁愿让你恨一辈子!让我代她们来赎罪好了,用我的一生一世来赎罪,来博取你的欢心!” “扶扬,你这又是何苦?”林湘妆到底还是心有不忍,她轻颦双眉,叹气说道:“你更适合一个温柔贤惠乖巧顺从的女子做你的妻子,她可以做你的贤内助,让你家宅祥和后顾无忧……我只会让你一直头疼难做……明知这是难走的路,你为什么固执地一定要选择它呢?” “因为,我――爱――你!”他深深地望着她,动情地说道。 仿佛有轻柔的风吹过,软软地抚摸过每个人的心,让每个人的心都不由自主为之一软。 “我很想再感动一下。”林湘妆眨了眨眼,将眼中的雾汽逼了回去,她勉强笑了一笑,淡淡地说道:“可是,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然后我发现,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捡回曾经遗落的东西了。谢谢你说爱我,不过我真的要不起,很抱歉!” “湘妆!”一个贵气逼人的年轻公子浅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喊她名字的时候充满了温柔眷恋。“怎么出来这么久?牛排冷掉就不好吃了。”(未完待续) ------------ 157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我正说回去呢。”林湘妆也对来人抱以宛转动人的笑意,曼声说道:“站了这么半天,脚又有点痛了,你来得正好,你能抱我回去吗?”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朱祐樘。 此前在饭厅之中,朱祐樘正饶有兴致地看林湘妆使用刀叉切牛排吃,又问了一些关于牛排方面的知识。林湘妆因见他自己并不吃,只顾着不停问她问题,看她怎么切肉,她便说了一句:“公子,你还是趁热吃吧,牛排冷掉就不好吃了。” 彼时她刚刚说完这句话,便有丫头来说有故人求见。林湘妆闻言,脸上并无吃惊或是好奇的神色,反而是一副心下了然的模样。自然嘛,既然说是故人,她心里应该有数才是。 等到林湘妆起身离座,尽管主人依旧热情殷勤,朱祐樘只是淡淡地敷衍着,时不时地看向外面,到得后来,他却是再也忍耐不住,索性丢下叉子跟着离开了饭厅。 林湘妆和周扶扬的对话他听到了一些,虽然他并不了解林湘妆与周扶扬之间的爱恨纠葛,但是,他亲眼目睹了她伤痕累累的面容,相信她受伤的背后,一定与周扶扬脱不了干系。 在听到周扶扬一再对她纠缠挽回的时候,朱祐樘还真有点担心林湘妆会心软会尽释前嫌与他重修旧好。是以,当林湘妆再一次拒绝周扶扬的时候,他决定出面推她一把。 “你只有脚上会痛吗?”朱祐樘不无怜惜地看着她,故作嗔怪道:“难道你脸上、身上,还有你的心里就不痛了吗?既然知道会痛,为什么却在这里站着说话?怎么不把这位邀请到里面去坐?对了,他是谁啊?” 朱祐樘一行说着,手上并未闲着,早已将林湘妆打横抱在臂弯之中。 “他是我以前的主子。”林湘妆伸出双手,亲昵地勾住了他的脖子,满不在乎地说道:“昨日我被主母扔出来时他并不知情,他是来代他母亲道歉的。” “唔。听起来他心眼儿倒不坏。”朱祐樘微挑双眉道。“不过,那个欺负了我家妆儿的人。我想替你教训教训他,你觉得怎么样?” “我家妆儿”四个字狠狠地刺痛了周扶扬。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与别的人男人打情骂俏,他心里的妒火轰地一声便燃了起来。她曾说过什么,她说要与他一生一世,匹夫匹妇。从一而终。可是你看,转眼间她便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她这么极力地拒绝自己,是因为她又寻到了比他更好的树枝了吗?他忽然想起千姿说过的话,千姿说她是因为与虞国公府中的某位男子有染。所以才要极力投靠杨乐宠而来的。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他还以为是杨乐宠在散播谣言而已。 是的,眼前这个男子,虽然他的长相或许比自己稍逊一筹。但其气质高贵,清朗温润,隐隐有不可冒犯之势,周扶扬与他四目相交,他自己便忍不住地肃然起敬起来。 他是谁?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在转瞬之间迅速改变一个人的心意?又或者说。林湘妆她真的是一个朝三暮四之人,觅得更好的归宿后便将他弃之一边? 他忽然想起来林湘妆曾说过的话,她说她见到皇帝尚且不跪。皇帝?皇帝!难道说,眼前的这个男子,他是…… 周扶扬刚被强压下去的腥甜之意又翻涌上来。他的身子不由得轻晃了一晃,一夜的辗转难寐忧心忡忡加上刚才的奔袭打斗。他觉得精力严重损耗,几乎便要支撑不住,恨不能完全松懈下来,什么也不管地仰头躺下地去。 难怪她要弃他而去,难怪她要这般残忍决绝地对他,难怪她这样地无动于衷!原来她真的是贪慕虚荣,移情别恋爱上了那个高不可攀的人物! 是啊,他相信这世上的女子,没有不对那样的人物垂涎动心的。能遇上皇帝的机会本就只是可遇不可求之事,既然让她遇到了,她岂有不巴结讨好之意? 人往高处走,不管是谁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她没有错,不能怪她。只怪他自己自作多情,以为真心能够换来真心,以为她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硬骨女子,以为她是始终如一坚若磐石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根本不值得他珍惜,更不值得他难过伤心。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他没办法去抗衡,更何况,那个朝秦暮楚没心没肺的女子,根本不值得他花力气去与任何人抗衡。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她要弃他,他须得比她先弃更好。 “妆儿,你这么快就要撇清我们的关系了吗?”周扶扬强自稳定了一下心神,笑得没心没肺。“我们除了主仆关系之外,不是还有更亲密的关系吗?我记得你说过,在你的家乡,女子也是可以三夫四侍的,你到底要打算收几个夫侍啊?” 周扶扬的言辞如一枚重磅炸弹般,瞬间震撼全场。不仅在场其他人惊呆了,连林湘妆自己也怔了一怔。 “妆儿,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朱祐樘低眸望着林湘妆,脸上没有嬉笑的神色,而是充满了迷惑。 “你听不明白吗?”林湘妆并没有像周扶扬想像中那样气极败坏或是极力遮掩,反而理直气壮地说道:“他的意思是,我和他之间,除了主仆关系之外,我们可能还是亲密的情人关系。啊,对了,在认识他之前,我好像还与两三个男人有过暧昧关系,我可能要娶很多夫君……他看到我们关系这么亲密,定然以为你是我的新欢了,唉,罪过罪过!公子,你快把我放下来吧,误会了我没关系,反正名声这个东西对我来说,就是浮云。可是对你来说就不一样啦,你还是和我保持点距离的好。” “真是胡说八道!”随后跟来的杨乐宠却已经是按捺不住了,她好不容易物色到一个人选,本来事情已经按照她想像的轨迹完美地进行着,没想到百密一疏,竟然让周扶扬半路杀了出来。若是皇帝对林湘妆没了兴趣,她的希望断了,父亲又要想办法将自己塞给皇帝了……而且,周扶扬对林湘妆这般痴心苦恋,让她既羡慕又嫉妒。 “周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杨乐宠步至他面前,带着鄙夷与警告的意味说道:“我是曾听闻你与林湘妆有婚约,可是感情的事,本来就要讲你情我愿的。我只想问你一句,假如换了是你被对方的家人打成这样,你还会若无其事地和对方结亲吗?你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却来这里毁谤他人坏人名声,这是大丈夫所为吗?” “之所以会有今天的局面,你敢说没有你一份功劳在里面吗?”见到杨乐宠竟然站出来伸张正义,周扶扬更是火冒三丈。“我倒要问你,你一再地接近于我,又在我母亲面前进献谗言,到底意欲何为?” “笑话!我堂堂虞国公府四小姐,去接近你一个低贱商人,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杨乐宠冷笑道:“说我在令堂面前进献谗言,可有证据?我看你才是丧心病狂,接受不了林湘妆弃暗投明的事实,胡乱闯入别人宅院之中欲行不轨!” 正说到此处时,那边府中侍卫已扭着几个一身狼狈的周府中人走了过来,向杨晏等人回报道:“回老爷、公子、小姐,在后院抓到几个纵火闹事的宵小之徒,特押来请老爷等发落!” “真是胆大包天!”在天子面前竟然发生了如此扫兴之事,杨晏不由得恼羞成怒,大声呵斥道:“把这一干人等全部送究官办、重重治罪!” “是!”侍卫首领应诺。 “林姑娘,林姑娘,原来你在这里!”被押人中,赫然便有单俊来在内,他遥遥望见林湘妆的身影,浑然忘记了自己早已自身难保,只顾欢喜地大喊道:“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放肆!”一记响亮的耳光啪的一声落在单俊来脸上,生生打掉了他脸上的欣喜之意,连同未完的话也一并打落。 “不要打他!”林湘妆挣扎着朱祐樘臂弯中跳了下来,看着朱祐樘道:“他是我在周府中唯一的一个朋友,他于我有救命之恩。” 虞国公府自然是杨晏作主,然而朱祐樘又在杨晏之上,林湘妆和杨晏又不熟,周扶扬带人来闹事,本来就触犯了杨晏的忌讳,挑战了他的威严,况是在天子面前,本来是小事都变成了大事。与其去向杨晏讨饶,倒不如直接和朱祐樘说话来得快些。 “好,念在他只是从犯,况且又是你的朋友,那便恕他无罪罢。”朱祐樘果然还是不忍拒绝林湘妆的请求,他转向杨晏说道:“杨爱卿以为如何?” “惊扰了公子,实在是杨晏的疏失。”杨晏本来就是极是紧张,他如今被贬至南京任了这么一个闲差,挖空心思想要重回帝京,只有奉承逢迎的份儿,生怕触怒龙颜。听皇帝这么说,自然是听命行事的:“一切但凭公子作主。” “把他放了,其他人送官!”杨晏这才转过身去,伸手指单俊来一指,对侍卫说道。(未完待续) ------------ 158 与君道别离 “不要!”单俊来却大喊道:“不要伤害我家公子!把我带走好了!” “公子,今日之事不如就此作罢如何?”林湘妆看着朱祐樘,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若是将他们都关起来,回头周家的人势必还会来纠缠搅扰,只怕虞国公府永无宁日。况且,这件事也因我而起,我与周扶扬并无太大的仇怨,我不想他因此而身陷囹圄……” “不用你假惺惺的!”周扶扬却并不领情,挺直脊背,铿铿然道:“今日之事皆是我主使的,他们都是受我逼迫而来,他们也是受害者。请你们把他们放了,绑我一人就行了。”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一起带走!”杨晏挥手下令道。 杨乐广待要替周扶扬求情,却被杨乐宠用眼神制止住了。再也没有什么比将他关起来更保险的事了,只有将他关起来了,才能确保林湘妆不会再被外界打扰,她促成林湘妆与皇帝的事才更容易些。而且,这也更方便她去探望他,与他近距离不容拒绝的接触。 一举两得! 杨府的侍卫得到命令已经开始动手准备给周扶扬上绑,周扶扬的脸色难看话难听,林湘妆本来是想不再管他了,但是被关进监狱不是好玩的事,他虽罪不至死,但若有心人再从中拨弄,他不死也得脱层皮。再说了,他一向锦衣玉食惯了,他又是那么爱干净的人,住在监狱里,不要苦死他了? “请等一下!”林湘妆连忙出声阻止,伸手轻扯了扯朱祐樘的衣袖,低声下气地恳求道:“公子,你就饶了他吧!” “这里是虞国公府,杨晏才是一家之主啊!”朱祐樘不动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衣袖,对她这般维护周扶扬表现出有些不高兴。 他把发言权推到杨晏身上,其意已经很明显,他不愿意再替她出头。林湘妆又焉能听不出来。只不过她现在一心想要解救周扶扬,也顾不得去计较那么多了。于是她又转向杨晏说道:“杨大人。您把他关起来对您也没什么好处,不如把他放了,您府上的损失让他加倍赔偿给您。如此一来,您不仅没有吃亏,同时大家还会赞美您的宽宏大量。您里子面子都赚了,这不是两全其美之事吗?您说呢?” 其实杨晏也不是真心想要将周扶扬关起来,当年他和周父有过一些交情,又间接地因为他而离世。他曾在周父灵前暗自允诺说会照拂周氏一家。这些年周家在全国各地的大小生意如此顺遂通畅,杨晏也有一定的功劳。 对于今天周扶扬的突然闯入,他还真是始料未及。若换了平时倒也罢了。今天却是有皇帝在场,不拿点朝廷威仪出来,只怕要让皇帝轻视了他。 他原本以为皇帝会同意林湘妆的请求,他便也作个顺水人情,将周扶扬等一干人放了。谁料皇帝竟然将这个事件的话语权交给了自己,这反倒令他为了难。 看皇帝的态度,似乎是想将周扶扬关起来的。昨晚杨晏与杨乐宠争执了起来,杨晏一力怂恿女儿去亲近讨好朱祐樘,而后者却将自己李代桃僵的计划告诉了他。杨晏本来极是宠爱这个女儿的,几乎是百依百顺的。但在这件事上,他却异常地坚持,无论女儿怎样反抗或是威胁,他都在想尽办法要她去勾、引皇帝。 只不过杨乐宠一直不肯配合,加上皇帝与皇后情深弥笃,杨晏一度为此一筹莫展。天降机缘,让皇帝临幸了虞国公府,他自然是起劲地要督促女儿成妃之事了。 不过,昨晚昨睡前,他又反复思考了一下乐宠所提之事的可行性。回想当时皇帝对林湘妆的态度,似乎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既保全了女儿,又能保他的荣华富贵。 他已经有意向要认林湘妆作干女儿,那就先要收买她的心,他是想卖个人情给她,令她对他感恩戴德的。比如,放了她的心上人,哦,不,是前主人,她一定会记着他的恩德的。 然而,皇帝那里,又该如何交差呢? “林姑娘,非是老夫刻意要与周公子过不去。”杨晏无奈地摇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既是犯了事,自是要依法行事的。若是可以随意乱闯庭院杀人放火而不施以处罚,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吗?” “法律不外乎人情,还请杨大人您通融一下吧!”林湘妆充满期待地看着杨晏道。 杨晏虽是在与林湘妆对话,但眼睛还是看向朱祐樘那边的。他见朱祐樘一副漠然置之不理的神情,知道他是打算真正不再插手这件事了。 “林姑娘,你不必再多说了!”杨晏脸色一正,语气强硬道:“若不是念在你身上有伤,我连你一并带走!” “那好,你连我一并带走吧!”林湘妆也来了劲。 尼玛,没劲,她几时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过人啊?竟然还没有达到预期效果。那么以后她住在虞国公府也觉得浑身难受。还不如一起把她带进监牢里,吃几天免费的牢饭。到时候周府拿钱来赎人,或许周扶扬一念之仁,一并将她解救了也不一定。说到底她就是这样的心理,即使她和他做不成夫妻,她还是不忍见他受苦吃亏。 她的这句话倒是出乎周扶扬的意料。他本来心里对她又气又恨,她向朱祐樘求情,他也以为她只是在假仁假义。不过他和她相处日久,对她的秉性知道得也不少,看她这样子,便知道她确实是认真的。他心里又微觉动容。 她其实还是在乎他的,不是吗? 她这样决绝地拒绝他,还不是因为母亲带给她的伤害打击太大,以至于她对他也灰了心失了望,不想再与他有更多的纠缠与牵连。 想想他刚才还那样对她,他又有些后悔。 “林姑娘,你……”杨晏也没料到林湘妆会说这样的话,也跟着怔了一怔。他拿眼看了看朱祐樘,希望后者能替自己拿个主意。 “既然湘妆这般请求于你,那就不妨赏她一个薄面吧!”朱祐樘觉得是时候轮到自己发言了,他有些无奈地看了林湘妆一眼,接着慢条斯理地说道:“虞国公府上的损失,让他照价赔偿就是。另外,只要他写一份切结书,立誓将来不再来纠缠林湘妆烦扰杨府中人,便将他一干人等放了。” “蠢材,还不赶快谢过朱公子的大恩大德?!”杨晏瞪了傲然挺立着的周扶扬一眼。又吩咐下人去清算府中的损失,再叫人取纸笔来给周扶扬写切结书。 周扶扬的双眼只停留在林湘妆身上,朱祐樘一见之下便对林湘妆说道:“湘妆,你不是说脚痛吗?你还是先回房去歇息一下吧!” “谢谢公子关心。”林湘妆对他微微一笑道:“我想确定他们安全离开了虞国公府后再回房。” “怎么,你不相信我吗?”朱祐樘轻挑双眉问道。 “君无戏言,我如何不信你?”林湘妆觉得自己似乎也是多虑了。虽然刚才周扶扬的态度令她气愤,不过他此时这般忧郁哀伤地瞅着她,又令她难以言喻地心酸。 “既然如此,那你便乖乖听话,赶紧回去歇息去吧!”朱祐樘哄慰般地说道。 “嗯,那好吧!”林湘妆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来,又飞快地瞟了周扶扬一眼,在书香与画痕的相扶下,慢慢步入了院子之中。 等林湘妆回到房内,朱祐樘紧跟着也步入了房间之中。 见他在林湘妆床榻对面的椅子里坐下,房中其他人等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两人相对默然,干坐了半刻,最终还是朱祐樘先打破沉默道:“你看,我帮你将你讨厌的人打发走了,还让他承诺再也不来滋扰于你。你可要怎么感谢我呢?” “我身无长物,除了说一句‘谢谢你’以外,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林湘妆知道他是在没话找话,遂也顺着他的话头说道:“再说了,你乃九五之尊,天之圣子,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又有什么是你需要的呢?” “怎么?你不是自诩能掐会算吗?”朱祐樘打趣说道:“你会算不到我真的有求之而不得的东西么?” “本来是这样的,”林湘妆一本正经地说道:“原先我一身灵力,能知上下五百年,不过我的灵力有个缺陷就是,千万不能放低身段,向别人摇尾乞怜,否则灵力将会大为损耗。刚才我那样委曲求全的,灵力嫌我丢人,已经弃我而去啦,再也算不出来啦!” “你这丫头!”朱祐樘明知道她是在挖苦自己,却偏偏又令他这般忍俊不禁。“好吧,所谓施恩不图报,我也不要你怎么感谢我了,你只要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们之间便算扯平了如何?” “干嘛?你又要出对子考我吗?”林湘妆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怎么,你怕了吗?”朱祐樘刚才阴郁的心情大为好转,脸上不由得浮上了愉快的笑容。“我还以为你才高八斗满腹经纶无所畏惧呢。” “‘才高八斗’、‘满腹经纶’?你确定你是在说我吗?”林湘妆不以为然地反驳道:“你是不是在考虑要给我一个博士名位啊?” “你想要吗?”朱祐樘语带深意道:“其实我有更适合的位置可以给你,只是不知道你想不想要罢了。”(未完待续) ------------ 159 鸡同鸭讲 “是什么?”林湘妆好奇地问道。 “你这么聪明,不如你猜猜看呢。”他卖了个关子道。 “你说的这个位置是不是和你离得很近的?”林湘妆眼珠转了一圈,一脸思索状,同时她心里也有些小小的激动。 他说要给她安排个位置?哇咧,她这么快就能给皇帝当差了么?会是什么职位呢?尼玛不会是做个宫女吧? “唔,的确很近,非常近。”朱祐樘轻点了点头,心道此女果然聪明,一点即通。 “唉呀,这个差事太艰巨了,我不适合。”林湘妆摆了摆手,脸上隐隐露出一丝失望之色。果然就是让她做宫女去的。 “你不愿意?”他大感惊奇,心里也怦怦直跳起来。她真的能算到他心中所想吗? 临出发前,皇后曾对他言道,若在江南遇到中意的女子,不妨都带回宫来,也好替他绵延子嗣。只不过,他曾亲眼目睹先帝后宫所发生的惨剧,实在不喜欢后宫女人们因为争宠而互相倾轧陷害,因此他也不打算再另纳妃嫔。只不过,成婚四年不曾得子,致使他与皇后都倍感压力。他本来是想着若真的有看中的女子,不妨先彼此协议,若得他临幸而孕,孩子归他,但他却不能给她名分,只给她丰厚的经济补偿,保证她未来生活无忧。 而此时林湘妆明明说此事艰巨,莫非她真的能掐算到他的计划?这个想法他可真正的没告诉任何一个人。 本来,曾经有一刹那的瞬间,他或许有动过要纳她为妃的念头。但刚刚周扶扬说她与多名男子有染,又想要三夫四侍的,他很快又将这个念头打消了。她虽然私生活不甚检点,但胜在聪明有趣,在这短暂的旅途中,能和她说说话解解闷儿也不错。若能借她之腹一用,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反正,他要的只是孩子。她虽然算不得倾城国色。但五官端正,眼睛灵动有神。凝神思考时也很有几分动人之姿。想必生下的孩子也不会是什么歪瓜劣枣。 “北京那个地方我去过一次,不过我有点儿水土不服。”林湘妆笑说道:“说实话我真的不太喜欢那边的气候。” “这个你不必担心。”朱祐樘解释道:“你并不用长期待在帝京,只要你任务完成,天南地北,随你而行。” “我的任务完成?”林湘妆显然还没意识到两人正在鸡同鸭讲。一时嘴快,脱口而出道:“那我不是要等到十八年以后?哦,不对,你……” 朱祐樘在位十八年。在盛年之期死去,如果她真的是要给他做宫女的话,那等到她结束任务。不是要在他十八年后翘辫子了才算完?不过她后来的话没说完,是突然想到,或许不用十八年,因为他不见得是刚刚才登基吧? “为什么要等到十八年后呢?”朱祐樘大惑不解地看着她。难道她是想等到孩子成年以后才离开? “没有,是我口误。口误!”林湘妆赶紧解释道:“其实我的意思是说,虽然我长相丑陋,往公子你身后一站,绝对能够起到辟邪之功,任何牛鬼蛇神都不得靠近。可是。我想的是,大内之中高手如云。公子你有他们的保护已经足够,再加上你正气凛然,有上天庇护,即使没有我在你身边站岗值守,也一定会逢凶化吉,什么事也没有的!” 朱祐樘听到她说自己长相丑陋,有辟邪之功,他不由得“哧”的一声笑了开来。正想骂她一声“贫嘴”,等到听完她的全部话语,他才惊觉好像她所表达的意思和他所想的并不是一件事。 “等等!你是什么意思?”朱祐樘表情凝重地看着她:“你以为我是要给你安排什么职位?” “宫女呗。不然能是什么?”林湘妆翻了翻白眼。明知故问!想当然耳,跟在他身边的,以她的样貌德行,除了做宫女还能做什么? “你呀……”他对刚才两人间的鸡同鸭讲感到好笑,同时又暗暗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点害怕她真的能窥破他的心事。或许在他潜意识里,也觉得自己存在那样的想法是龌龊卑鄙的。 “怎么了,难道不是?”林湘妆纳闷地看着他。难道她猜得不对? “当然不是!”他仿佛有些郁闷,怏怏地站起身来,看着她道:“我道你有多聪明呢,还能掐会算的!看样子我是高估你了!算了,你刚才折腾了半天,我也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养着吧!” “什么嘛,我都说了是因为灵力消失了的缘故啊。”林湘妆还在不服气地反驳说道:“等过两天我休养好了,灵力恢复了,我就又能未卜先知了。” “好啊,那过两天我再来考考你罢。”他意兴阑珊地说道,随即又朝他摆了摆手:“我走了,你歇着吧!” “好!回见!”林湘妆含笑与他道别。 等到他身影在房门处消失,脚步声也去得远了,书香与画痕两名侍女重新奔进了房间,随时作好待命的准备。 “书香、画痕,你们来得正好!”见到书香与画痕,林湘妆急切地问道:“你们家老爷有放了周扶扬吗?” “是的,林姑娘。”画痕极是乖巧地回答道:“周公子写了切结书,盖了手印,老爷就放他和他的随从一起走了。” “哦,那就好!”林湘妆半倾向前的身子这才回归原位,她慢慢地靠向床头栏杆,一方面为周扶扬得以安全释放而放下心来,一方面又对他写下切结书这件事而心生烦恼。 他写下了切结书,表示他将来再也不可以来接近她纠缠她。虽然她知道自己与他已经不可能了,但是这份切结书还是戳到了她心里的痛处。其实,就算没有这份切结书,以他心高气傲的性子,他也不会再来找她了吧? 周扶扬……周扶扬…… 她早知道的,这个世上,太过相爱的人都是不能在一起的。因为真爱是个奢侈品,连老天都要嫉妒,坚决不许太多人拥有。况且,再真挚美好的爱情,在两人朝夕相对的日子里,各种柴米油盐与鸡毛蒜皮,都会让它褪去当初美丽的色彩,只剩下两个因责任和亲情而不得不绑在一起的人。 如此而已。 其实也没什么好值得可惜和难过的,最美丽的爱情都是用来怀念的。 她和他是在不对的时间与不对的空间里,天时、地利、人和,他们一样也没占到,所以注定他们是不能有善终的。 好吧,就这样结束吧!她不必再为争取他们之间的爱情而小心翼翼地迎合他人,也不会再有人会随意辱骂责打于她,她也不用担心会在花样年华里便被深宅大院捆绑了青春与梦想…… 没错,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就是这样!太好了! “姑娘,你怎么了?”画痕试探着谨慎地问道。 “没怎么,”林湘妆用力眨了眨眼睛,将眼里的泪意狠命地逼了回去。“可能刚才在太阳底下晃得眼睛疼了,”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太拙劣,突然感到身体疲惫不堪,她放任自己软软地倒了下去,侧身对着两位侍女,轻声吩咐道:“我好像觉得有点累,想躺一会儿。” “是!奴婢去点一炉驱蚊香来!”画痕应声说道。 林湘妆合眼假寐,听得轻轻叹息两声,却又如何真的成眠呢? 过不多会儿,听得有轻微的脚步声响,房中有馥郁的草木香气弥漫开来。林湘妆只当是画痕点了驱蚊香草,便也并不理会。 下一秒钟,却有一只轻柔绵软的素手搭上了她的肩膀,一个温柔带着关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湘妆,你刚才没怎么吃东西,你看你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去给你做。” 声音婉转动听,语气恳切舒缓,不是杨乐宠却是谁? “四小姐,是你啊?”林湘妆赶紧转过身来,并翻身坐起,略感歉然道:“劳你记挂着,我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东西。” “湘妆,我是真心实意把你当自家姐妹一般对待,”杨乐宠对她的态度颇有微词:“可是你一直拿我当外人,这让我很不高兴。” “是,我知道啦。”林湘妆连忙纠正道:“我不该叫你四小姐,我该叫你‘乐宠’才是。平常这么叫你叫惯了,一时还很难改口。不过我也是出于对你的尊重才这样的,”她正色说道:“你对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着的。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你肯收留我帮助我,这样的大恩大德,我是不会忘记的。” “我对你所做的,并不是施恩,只是对你有情而已。”杨乐宠握着她的手,情真意切地说道:“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好喜欢你。你也知道,我家中虽然兄弟姐妹不少,可是由于我是最小的一个,等到我稍稍懂事的时候,我上面的姐姐也嫁人了,其他的都是粗鲁自大的男人,都没人陪我说知心话,也没有人真的懂我的心。这下好啦,你肯来虞国公府陪我,我好欢喜。湘妆,若是你不嫌弃的话,我想让我爹收你做干女儿,这样,我们就真的做姐妹啦,你说,好不好?”(未完待续) ------------ 160 强身健体,精忠报国! “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可以吗?”林湘妆难掩欣喜地问道。 尼玛一下子就从低贱的丫头变成高贵的千金小姐,真比中了五百万彩票还稀罕呢。 “当然是真的,我为什么要骗你呢?”杨乐宠言笑晏晏,嫩如水葱般的手指轻轻抚弄着她的手背,那亲昵劲儿,倒真如亲姐妹一般。“怎么样,你愿意吗?我已经跟我爹说过这件事了,就看你的意思。” “我愿意!”林湘妆不是擅于掩饰或者伪装情绪的那种人,况且她觉得也没必要掩饰什么。这样的事情,她求还求不来呢,怎么会不高兴不愿意呢?“难得乐宠你不嫌弃我,真没想到你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竟然还会如此折节下交,和我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小丫头做姐妹,你颠覆了我以往对世家千金的评断看法。” “谁让我跟你有缘呢。”杨乐宠笑逐颜开地看着她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我去安排一下,让你和家父举行认亲仪式,其他的俗礼就免了,我们就办个简单的家宴好了,对了,让朱公子来做见证人。” “要不还是过两天吧!”林湘妆颇感忧虑道:“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大家跟我坐在一起,恐怕连饭都吃不下去吧!” “连朱公子都能和你坐在一起吃饭,试问这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尊贵更讲究之人吗?”杨乐宠只望事情早日办成,自是极力劝说道:“这真真是你多虑了。只要有朱公子在座,别人那都是恨不得和你同桌吃饭的,你说是也不是?” “没想到这个朱公子竟然如此温和,一点皇帝的架子都没有。”林湘妆由感而发道:“细数历朝历代,我最喜欢的皇帝有三位。有两位都是唐朝的,一位是唐太宗李世民,一位是女皇武则天,还有一位就是当今陛下了。” “真巧,我所喜欢的也是这几位呢。”杨乐宠附和道:“说不定我们前生就是同根生的姐妹。不然我怎么会见你第一眼便喜欢上你了呢?你看,我们竟然有这么多的共通之处。” “能够认识你。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林湘妆回握着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虔诚地说道。“你对我这么好,我不会忘记的。但愿在未来的日子里,我能以我微薄的力量。来回报于你!” “快别这么说,”杨乐宠也表情认真道:“是我要谢谢你,在我无聊苦闷的时候,你及时地出现了。我绝对相信你是有情有义的女子。就冲着你这句话,我更加要好好珍惜你呵护你,我要让你享受到虞国公掌上明珠的一切待遇!” “不。这倒不必!”林湘妆拒绝道:“我并不是想要得到像你这样的待遇才答应与你认作姐妹的,是因为你对我的一片赤诚之心,是因为我想亲切你,想追随你,想为你做点事。所以才……我并不求别的,我只求有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我只求有一个受人尊重的身份地位,我只求在我想做自己要做的事之时有人可以理解我支持我……” “放心!”杨乐宠对林湘妆微微一笑,许诺般地说道:“只要你认做了虞国公杨晏的干女儿。你所说的这一切完全不是问题。我一早就看出来,你是很有想法和主见的女子。你和我很像,所以我才一直想要和你亲近呢。” “谢谢你!”林湘妆心下感动,一脸欣慰。 “再说‘谢谢’就太见外啦!”杨乐宠嫣然一笑,接着又想到什么似的,对她说道:“对了,等一下我和杨乐广要陪朱公子打羽毛球,你也一起来看看,规则什么的,当然还是你最有发言权,你意下如何?” “荣幸之至!”林湘妆欣然应允。她感觉得到,杨乐宠很想让她参加。不管是感念她的知遇之恩也好,或者是她也对对方生了亲近之意也罢,总之,只要是杨乐宠提出的要求,只要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她都愿意替对方办到。 虞国公府有一个专门的宴客大厅,空间甚是宽敞,大厅四角有涂了金漆的擎天巨柱,上刻着盘龙云纹,气势恢宏大气。 等林湘妆一行人到大厅中时,厅里原先的摆设已经被挪至一旁,空出中间的位置,拉上了球网。看上去煞有介事的模样。 到场的并没有太多的人,依然是杨晏、杨乐广与杨乐宠,朱祐樘与他的亲随顾渭,其余的都是守在门口待命的一干丫头侍女。 林湘妆到时,朱祐樘正拿着球拍与羽毛球翻来覆去研究。他问杨乐广此是何物,如何玩法,为何他从未听人提起过。杨乐广便回答说这是林湘妆发明的,他有什么问题等下都可向林湘妆提问。 “这个丫头还真是与众不同!”朱祐樘扬了扬手中的球拍,似是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她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怎么她总是能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东西?” “只不过是奇技淫巧的一些小玩意儿,”杨晏脸上笑成一朵花,不无讨好地接口道:“不值公子一哂。” “爱卿此言差矣。”朱祐樘不以为然地反驳道:“大凡会这些奇技淫巧之人,多半都是头脑灵活善于思考之人,有自己独到的想法与勇于创新的精神。在别人看来这一类人或许便是不务正业,但在我看来,总比那些只懂一味周旋与网罗人际关系者来得更加可爱一些。” 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朱祐樘这一番话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样,偏巧杨晏自己有这样一块心病,一时间他羞红了一张老脸,讪讪地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正在尴尬之际,林湘妆一行人便姗姗步入了大厅之中。 见到林湘妆来,在一旁替父亲着急的杨乐广恍若见到了救星,他连忙迎上前道:“妹妹、湘妆,你们来啦?湘妆,你来得正好,公子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你。” “公子想知道什么?”林湘妆向朱祐樘走了过去,后者因怜她脚上多有不便,赶紧朝她迎了过去。 “不是让你好好歇着的么?你怎么跑来了?”朱祐樘轻蹙了蹙眉头,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想要扶她一把。 “听说公子你要和他们打羽毛球,所以我过来看看。”林湘妆冲他笑了笑:“怎么,不欢迎我吗?” “唔,你这个样子,恐怕也只有干看着的份了。”朱祐樘打趣般地说道。 林湘妆由朱祐樘半扶着坐到了大厅外围的休息区椅子上,朱祐樘也在旁边椅子里坐了下来。 “听说这个羽毛球也是你发明创造的,是真的吗?”朱祐樘指着手中的羽毛球拍问道。 “算是吧!”林湘妆心虚地挠了挠头道。 “‘算是’?”朱祐樘迷惑了:“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林湘妆语焉不详地说道:“还有别人帮着一起想的。” “哦,那个人是谁?”朱祐樘追问道。他曾让顾渭派人去探查林湘妆的底细,得知她还有一个同伴,但那个同伴现在下落不明。难道她说的就是那个同伴吗? “反正你不认识啦。”林湘妆果断地结束这个话题:“公子,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是怎么想到发明这样一个羽毛球和球拍的呢?”朱祐樘问道。 “唔,就是让运动不要变得那么枯燥乏味吧!”林湘妆想了想然后说道:“正所谓,生命在于运动,要经常运动,身体才不会生锈,不容易生病。可是光光像是跑步啊,打拳啊等等这样的方式太单一太枯燥了,所以才要这样有趣味的方式,让人爱上运动,而且男女老少都适宜。况且,羽毛球这项运动,可以锻炼手臂、也可以锻炼腿部肌肉,还能改善视力,真是再全面不过的一项运动了。正所谓,强身健体,精忠报国嘛!” 甫一听到她振振有词地说“强身健体,精忠报国”的时候,朱祐樘又是一阵忍俊不禁。然而在忍俊不禁之后,细一思量,发现她所说的也不无道理。若人人都有健康的身体,不必为病痛所苦,人人都能以最好的精神状态投入到生活以及战斗中,如此说来,也算得上是间接报国的一种方式。 “说得好!”朱祐樘忍不住喝了一声采:“我突然想到一个真正适合你的职位。我在想是不是应该专门开设一个体教部,任命你做部长,由你来宣传推广‘强身健体、精忠报国’的运动精神。” “公子,为什么是体教部而不是体育部呢?”林湘妆涎着脸说道:“在我的家乡,确实有体育部这样一个部门呢,体育项目也多种多样。在我的家乡,平均寿命是八十岁……” “平均寿命……八十岁?”这一下,不仅连朱祐樘大吃一惊,在场诸人都目瞪口呆。“你的家乡在哪里,那里是长寿村么?” “我的家乡在很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林湘妆突然又想起来朱祐樘英年早逝,不由有些难过,她突然心生一个想法,希望通过自己的一点努力,来延长他的寿命。虽然她也知道,历史是不可改变的,但是上天既然派她来了这里,又与他相遇,她很想试上一试。于是,她对他说道:“公子,你若是能坚持天天锻炼身体的话,就算你不能活到八十岁,但七十九岁肯定没问题的。” “放肆!”顾渭沉声呵斥道:“陛下万岁金身,姑娘不要胡说八道!”(未完待续) ------------ 161 动心 “顾渭,退下!”朱佑樘语声温柔却包含力量,轻轻地瞪了顾渭一眼:“难道你天天喊我万岁万万岁,我就真的能活到一万岁吗?” 别说八十岁了,你连这一半的时间都活不到啊。林湘妆看着朱佑樘俊逸温文的脸庞,心里感慨了一句。史书上记载,朱佑樘是因为偶感风寒,那几个该死的太医竟然不曾望闻问切便胡乱下药,以至于他误服药物,鼻血不止而死。林湘妆看到这一段时,真恨不得替他下令砍了这几个人。对,她应该找机会提醒朱佑樘一下,让他不要任用这几个人。啊,这真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天下庸医多,不是这一个,便是那一个。倒不如从根源上着手,干脆提高他身体的抵抗力与免疫力,不要那么容易生病,即使偶尔得个风寒,就让他不要看医生了,自己扛一扛好了。 顾渭不甘不愿地应诺退下,眼神含怨地瞥了林湘妆一眼。林湘妆只当没看见,自顾自拿起球拍,向朱佑樘讲解其中要领,又做了几个示范动作。 光是纸上谈兵没用,林湘妆便让杨氏兄妹先玩了一个回合。他们一边玩林湘妆一边补充讲解游戏规则,然后便鼓励朱佑樘也下场去试试。 “看上去倒是新鲜有趣!”朱佑樘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翻飞的羽毛球,眼中流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公子你先做几个热身动作再下场吧!”林湘妆对刚刚起身离座的朱佑樘说道。 “热身动作?那是什么?”此时不但是朱佑樘,连正在玩球的兄妹二人也停下了动作,转眼看着林湘妆。 为什么林湘妆都没告诉过他们还有这项程序? 意识到大家心存疑惑,林湘妆这才赶紧解释说道:“杨公子和四小姐下场之前,我之所以没提醒你们做热身动作,那是因为你们一个会武功一个活泼好动,即使不做热身运动也没太大关系。不过朱公子不一样,他是真正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儿,出行动辄便是车马轿辇,相当缺乏运动啊。所以乍一接触这样高强度的运动。不先热热身,有可能会使身体肌肉受到损伤。若真的有伤龙体。我林湘妆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砍你的脑袋的。”朱佑樘对她轻柔一笑,温声说道。 他凝视着她,眼中闪现着异样的神采。她嘴上虽然是说因为担心她自己会受牵连才会告诉他要先做热身运动,但在他听来。却是她在真正替他的身体着想。 其实,她说的确实没错。他每天忙于政事,万几之暇也不无抚琴作诗以为娱乐耳。饶是如此,那些酸儒子们还唯恐长此以往他会滑入贪图享受的深渊之中。就更不要提别的什么运动了。身边服侍的太监宫女一堆一簇,众星捧月般拱卫着他,唯恐他受了一点劳累。他的身体确实比常人娇贵得多。 “我知道,你是一代明君啊,你是断不会滥杀无辜的。”林湘妆笑嘻嘻地答道。“好了,现在开始吧,我教你几个热身动作。” 林湘妆站起身来。站至朱佑樘对面,抖手、甩腕、转头、扭脚……她一边喊着口号,一边将几个热身动作都作了一遍,又让朱佑樘跟着做。 朱佑樘平时只会舞文弄墨,几时接触过这样的事物?看着林湘妆做的动作既觉滑稽又觉得无比好玩。他跟着摆头扭脚。觉得既别扭又有趣。 其他所有人也跟着林湘妆的口号动了起来:“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结束热身运动后。朱佑樘正式下场了。 刚才他在场边看杨氏兄妹玩这个东西,感觉似乎很简单的样子,然而等他自己拿起球拍的时候,才知道何谓眼高手低。明明看到球过来了,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它飞过自己的头顶,手中的球拍只在空中胡乱一撩,然后就意识到自己撩空了。 朱佑樘一时赧然,早有侍立一旁的侍女捡了球递给对面的杨乐广了。杨乐广面上也有些讪讪的,虽然他也不是很精通,但他刚才还收敛了实力,就怕让朱佑樘面上难堪。不过这也很正常,想当初他刚学打球的时候,照样是笨手笨脚的。 好在朱佑樘似乎并未太过沉缅于初战失利的尴尬中,他重新调整了一下位置,让自己后退了一些,握着球拍的右手稍稍往手柄上方移动了一些。 林湘妆见他脚上姿势不对,手上姿势也不对,于是干脆走下场地,先纠正了他的站姿,又调整了一下他握球拍的姿势,又站在他身后,紧握着他的右手,示范了一个中规中矩的挥球动作。 场中一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湘妆。 好吧,林湘妆,你又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以及所处的时空了是吧?你到底是想发挥教师的职业热情悉心授业解惑呢,还是乘机吃人家豆腐呢? “唉呀,我真是该死,冒犯天颜,恕罪恕罪!”发现情况不对的林湘妆赶紧将手给拿开,连连向朱佑樘赔罪道:“我还是就这样讲解吧!公子,你眼睛一定要看准球来的方向,还有啊,你不能像木头一样站在这里不动的,要来回奔跑知道吧?因为对方有可能拉你长线,也有可能杀你个短线,你接球的时候,手上的姿势也不是固定不变的,要根据落球点的高低不同给出不同的方式,有可能是正拍,有可能是反拍,你也许要跳起来接,也有可能要猫下腰去接……” 林湘妆的手在空中比划着,嘴里一片口沫横飞,听得朱佑樘一个头两个大。他索性伸手拉过她的手来,重新握住了他的右手,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请求又像是命令道:“还是这样指点来得贴切一点。” 男女授受不亲哎,皇帝陛下!虽然我是不介意啦,要知道我前世已经二十四岁了,你还只能算是小弟弟……林湘妆疑惑地望着他,心里恶作剧地想着。 “怎么了?”朱佑樘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脸上露出温柔又带点促狭的笑意:“是不是觉得我太笨了,你不愿意教我一下?” “不是啦。”林湘妆收回手来,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东西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公子你悟性好,多接几个球就知道应该怎么反应了。我说得再多也没用。你多练练手吧,我在旁边看着,适时提点一下就是。” 林湘妆不是迟钝的人,如果说她之前一时忘形,手把手地教他握拍姿势及接发球动作。那么,他后来的主动拉过她的手,好像就有一点值得玩味了。 在古代封建社会,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皇帝更不用提了,三宫六院妃嫔无数,能混上妃嫔或许还算有点出息。另外一种便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露水姻缘。更何况,这个皇帝很特别,他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实行一夫一妻制的皇帝,与张皇后伉俪情深。令人艳羡。也正是因为此,林湘妆对他特别有好感,印象尤其深刻。 那么,问题也出在这里了,若是她的出现并不会改变历史轨迹的话。她是无法成为朱佑樘后宫中的一员的。况且,她也不想成为那其中一员。要知道。他可是个短命皇帝。 再说,对他有好感是一回事,动心又是另一回事。她的心里,还装着那一个人。虽然那个人,也许不是她最终的归宿,但短时间内,她暂时还不想和另外的人产生任何爱恨纠葛。 不过,也许是她想多了。或许人家对她并没有任何邪念也说不定。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马上要成为虞国公府的干小姐了,还是应该多注意分寸场合的不是?以她以前的身份地位,出格了便出格了,不会连累他人。现在却不一样了,她的存在还与虞国公府息息相关。 所以,她决定还是要矜持一点。 林湘妆对朱佑樘说完,便退出了场地,回到场边上的座位上,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茶水。 朱佑樘一脸狐疑地紧盯着林湘妆离场的背影,刚刚她握过他手的地方还残存着属于她的温度,她握得很用力,讲解得很认真,他能感觉到,她当时是心无杂念的。 然而,她没有私心杂念,反而触动了他的心弦。 都靠得他那么近,她竟然对他一点企图也没有,到底是他魅力不够还是她伪装得太好?他觉得他给她的机会够多了,他曾经以为,天下女子最大的梦想,便是能得到皇帝的恩宠临幸,母仪天下,光耀门楣。 他甚至曾经揣测过,她与周扶扬的决裂,是不是有他的原因存在着?假若真的是那样的话,她可真真是贪慕虚荣薄情寡义之人了。 然而,当他半是试探半认真地重新捉过她的手时,她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是她太过聪明,还是他妄自揣度了? “公子留神,我发球了哦。”对面杨乐广善意的提醒将朱佑樘凌乱的思绪扯了回来,他的目光也从林湘妆身上收了回来,站稳身子,像之前林湘妆教的那样,做好防守的姿势,静等白色羽毛球飞来的方向。 “后退!” “左边!” “右边!” “……” “…… ……” 在林湘妆的提点下,朱佑樘慢慢地由只会撩空拍的门外汉到开始能接上几个球再到比较能够灵活自如地玩上几个回合,他也学着杨乐广的样子,不断奔跑跳跃,眼、手、脚各处配合默契协调,虽然累得气喘吁吁,身上也已汗湿重衣,他却不愿意丢开球拍。 顾渭悄无声息靠近林湘妆,压低声音对她说道:“林姑娘,公子这样下去不行的,他的身体怎么吃得消?” 顾渭关心皇帝的龙体,林湘妆也不敢大意,赶紧喊停了场上的运动,将双方召下来休息喝茶。 朱佑樘几乎是将自己的身体给摔进椅子里的,他双手扶着椅子扶手,大口喘着粗气。顾渭亲自执了扇子替他打扇,一边扇一边紧张地问道:“公子累了吧?这不适合您,像这样的运动,怎么能让公子去做呢?简直就是……” “多嘴!”朱佑樘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和他争辩,又怕林湘妆听了不高兴,于是瞪了他一眼,干脆利落地阻止了顾渭无休止的念叨。 “公子喝口茶吧!”林湘妆给朱佑樘递上了他的茶盏,“你不要怪顾渭,他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你初次接触这样的剧烈运动,是要注意适度,不要过量。你明天早上起床后,可能就会发现你右臂酸痛,双腿发酸到走路都会有点不自在,甚至有可能连屁股都会酸痛……” “咳咳咳……”朱佑樘被林湘妆最后一句话给呛住,一手捧着茶盏,一边剧烈地咳嗽着,顾渭连忙替他拍背顺着气,围拢上来的杨乐宠赶紧接过了他手中的茶盏。林湘妆愣在了当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她所说的话反应如此强烈。 好不容易他缓过气儿来了,朱佑樘哭笑不得地瞅了她一眼。林湘妆无辜地看着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湘妆,不如你跟我回帝京吧,以后有你在身边,日子就不会那么枯燥单调了。”朱佑樘凝眸看向她,脸上因刚才的剧咳红晕尚存,但神情却是极认真严肃的。 “公子是想让我天天陪你打球吗?”林湘妆心里一动,故意不去深思他话中的意思。 “我想你除了会打球以外,应该还有其他很多我所不知道的本事吧?”朱佑樘大致猜到她是在装傻,但他也不戳穿她,只是顺着她的话头说道:“我想看看,你脑袋里还装着些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东西。” “你果然还是对我的脑袋感兴趣!”林湘妆一脸正色,煞有介事地说道。 朱佑樘一愣,瞬间便明白过来她是指之前说砍她脑袋的事,同时也明白她是在打太极,借机转移话题。他心里不由得既失落又忍俊不禁。 真是失败啊,他以为他已经表示得很清楚了,可是她摆明了就是在拒绝他。 可是他拒绝起来又那么技巧,明明驳回了你的意思还要让你乐不可支。 他越发地对她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他和张皇后的结合,是父母之命水到渠成之事。在皇后以外,他还没试着去喜欢一个人,也没想到还会有人能够吸引到他的注意力,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奇妙又难以捉摸,他追逐而她逃避的游戏让人惆怅又欢喜…… 他的深沉宁静的心里终是掀起了波澜……(未完待续) ------------ 162 有赏 朱佑樘休息了一下,看杨氏兄妹打了一场。因想着回到帝京后还有伴可玩,他又极力怂恿顾渭也下场去玩了一把。 本来对此运动不以为然的顾渭,在玩过一场之后,竟然不舍得下场来了。 四个年轻人轮番替换上场,时间不知不觉便从指缝间溜走了。 眼看已经午时,下人来询问开饭时间。大家才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于是相约明日再来。 一场剧烈的运动后,每个人都是大汗淋漓,却又觉得畅快无比。 “湘妆,你这个点子我很喜欢。”朱佑樘接过侍女递来的汗巾子擦了擦汗,一边笑向林湘妆道:“我要重重赏你!你说说看,有什么心愿没有?我来替你实现!” 林湘妆不由一阵喜出望外,这真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无意插柳柳成荫,一个无心之举,竟然博得了天子的欢心,这可是多少人挖空心思都想达成的事啊。 林湘妆得到皇帝一诺说要重赏的消息顿时沸腾了全场,所有的人目光都充满艳羡地看着她,杨晏现在打心里佩服起女儿的识人之明来,又后悔昨天夜里没听女儿的劝告说早早认下林湘妆这个干女儿,如今再要和林湘妆说这事,就变成巴结之意了。 林湘妆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惊得蒙了,她应该要什么打赏呢?让他赏她一座金山算了。唉呀,这直接太俗气了,也太狮子大开口了,不要得不到打赏反而遭人嘲笑。 可是,她目前最缺的不就是钱吗?不管做什么营生,都要先有本钱是吧? 若说其他的什么心愿,要认真说起来,可就多了去了。但是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像不论拉哪一个出来,都对不起皇帝的这金口一诺似的。 “这真是天大的喜事!”杨晏生怕林湘妆随便找个想法来应付。赶紧上前插话道:“我看林姑娘想必因此而喜不自胜,一时想不到要向公子求什么好了。公子您应该也饿了。不如先沐浴更衣,给她一个思考时间,待吃罢午饭再行回复好了。” 朱佑樘见林湘妆迟迟不予答复,心道她必然是要慎重考虑一番的,于是同意了杨晏的提议。大家分头各自回房沐浴更衣不提。 等目送朱佑樘及林湘妆等人离开大厅之后,杨晏这才斥退下人,对以眼神暗示留下来的杨乐宠密语了一番。杨乐宠自是会意,连连点头之后也飞奔回房整理更衣去了。 林湘妆并没有怎么运动。只是刚刚久坐,臀部的伤处有些隐隐地疼了,身上也薄有一层香汗。回到房中。书香和画痕打了水替她擦拭了一下身子,又涂抹了一层伤药膏,这才换上干净衣衫,林湘妆便趴在床上,让书香剥葡萄喂给她吃。 正在此时。杨乐宠一身清爽妆扮,脂粉飘香步入了房中。 “湘妆,恭喜你啊!你马上就要飞黄腾达啦!”乍一见面,杨乐宠便开始调侃起来:“看样子我以后要沾你的光了。我还以为我是你的贵人,没想到你才是我的贵人!” “乐宠。你这是来取笑我的吗?”林湘妆侧目睨了她一眼道。 “这怎么是取笑呢,我可是实话实说的哦。”杨乐宠在床前的椅子里坐了下来。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一个锦盒递至林湘妆面前,一脸巧笑嫣兮。“你立了一大功,不仅朱公子要赏你,连家父也说要赏你呢。你打开看看!”她指着手中的锦盒说道。 “乐宠,我什么也没做,突然地说要赏我,我受宠若惊啊。”林湘妆有些不安地打量着她手中的锦盒,却并不伸手去接。“得虞国公府收留我,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还能要这些东西呢?” “咦,你忘了吗?”杨乐宠将锦盒放在她眼皮子底下的枕头上,正色说道:“不是说了家父要认你做干女儿吗?那他怎么能不备一份见面礼呢,你说是不是?你若不收下,是不是想着如今你做了朱公子跟前的红人,便看不上杨府干小姐的名位了?” 杨乐宠故意将事情说得严重,令林湘妆心里一阵惶恐。 “乐宠……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林湘妆说不过她,只得翻身躺着,取了锦盒,打开盖子,只见里面有一个画着落英缤纷的圆纸盒子,而压在下面的,还有几张薄薄的纸片。 “这一盒魅香粉,是极好的修饰掩盖缺陷的香粉,是和普通市面上的铅粉不一样的,是宫廷御用之物。”杨乐宠解释说道:“这个只需要用上一点点,用这粉扑子细细地涂在青印处,可以让你脸上的淤青隐退很多,脸色马上就好看了。这个香粉调制难得,我平时也不大舍得用,现在你比我更需要,所以便送给你了。” 这不就是粉底么?以前曾听化妆达人说过,若要在所有化妆品中选一样,那便是粉底。一款好的粉底确实能使一张脸面目一新。没想到在几百年前,人们就已经发现了粉底的重要性了。 “乐宠,这个你还是收回吧,你的心意我领了,真的很谢谢你。可是它对于你来如此珍贵,我不想夺人所爱!而且,我也觉得不是特别需要。”林湘妆坐起身来,打开香粉盒看了一眼,随即便将盖子盖了起来,递给杨乐宠道。 “既然知道是我的心意,你就应该收下才是。”杨乐宠佯装生气道:“你一再推辞,我真的要以为是你看不起我了。” “才不是这样呢。”林湘妆见她如此说,觉得再推辞就真的是却之不恭了,于是这才勉强说道:“那我就不好意思收下啦。那这个是……”林湘妆疑惑地拿出压在下面的薄纸片,眼望着杨乐宠。 “这是城西的一处宅院的房契,还有一处地契和两张五百两的银票……” 林湘妆手中一抖,那几张纸片便轻飘飘掉落在床面之上。 “这个见面礼太厚重了吧?”林湘妆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何德何能……我担当不起!” “你怎么这副表情?”杨乐宠不由鄙视了她一眼:“你要想一想啊,你认的干爹可是一等公卿,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个见面礼能轻得了吗?若是真的寒碜了,那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 “哦哦,有道理,是我没见过世面。”林湘妆尴尬地笑了笑,还真是的,对于她来说好像是贵重得不得了,对虞国公府这样的地位来说,还真是九牛一毛了,她不应该大惊小怪的。“那我就收下啦!回头我去拜谢干爹去!” “你也知道的,父亲一向疼我,而又因为我喜欢你,他爱屋及乌,所以才对你另眼相看的。”杨乐宠接着说道:“我这么做只是希望能有多一个人来承欢膝下,好好孝顺他。你看你那么聪明活泼,一定能让他晚年更加开心的!” “你这么为干爹着想,难怪干爹这么疼你啦。”林湘妆得了这一笔意外之财,真是说不出的欢喜,同时对杨乐宠也充满感激。“你放心吧,我以后一定将干爹当成自己的亲爹一样孝顺的。” “那就好。”杨乐宠放心地笑了笑,接着又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想好了要向朱公子要什么打赏了吗?” “我还在想。”林湘妆本来是想要钱的,如今杨家抢先一步把钱送来了,她的想法就又变了,她应该要讨个什么赏好呢?要不,讨个官儿来做做? “湘妆,你看,我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姐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杨乐宠面泛难色,支支吾吾地说道。 “姐姐但讲无妨!”林湘妆一脸坚定,大有为之赴汤蹈火的气势。 “如今家父被贬南京做了个闲职,家中几位哥哥都无功名在身,一家老小全靠家父微薄的俸禄支撑着。”杨乐宠犹犹豫豫地说道:“我是没有这个本事替父亲分担一二了,如今妹妹来了,你又比我聪明能干,相信你一定能替父亲分忧解难的。” “姐姐,你太高估我啦!”林湘妆心里突突一跳,脑海里蓦地浮现出大大的隐忧。她突然有一种中了圈套的感觉。“我初来乍到,又出身低微,不懂礼数,真不知道要怎么讨干爹欢心。他一来就送我这么大份见面礼,我却两手空空,实在有点过意不去。” “眼前便有一桩借花献佛的好事呀,”杨乐宠暗示她道:“只不知妹妹愿不愿意出力罢了。” “什么好事?”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三分猜测,不过林湘妆还是想让别方先说出来。 “朱公子不是许你心愿了么?你只需替我二哥向朱公子讨个差事,便是解决了家父老大的一块心病了。” 原来如此! 怪说不得一上来便送了这么重的见面礼,果然是有所企图。 杨乐宠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先和她认了干亲,把她变作一家人,接着她再向皇帝讨赏,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未完待续) ------------ 163 虞国公府的五小姐 虽然刚才她心里还在想着要不要讨个官来做,但是现在真正说要她去讨官,她还实在是说不出口。况且,她也不认为自己真的有这么大的能耐,向皇帝请赏一请便准。 “姐姐,非是妹妹不允,但兹事体大,岂是我一介民女可以轻而易举向皇帝求得来的呢?”林湘妆委婉地说道。“若是因此而让皇上对杨府中人有了成见,反而不美,你说是也不是?” 若皇帝真的因此而动怒的话,杨家人自是将所有罪名都推到林湘妆身上啦,说是她自作主张啦,求功心切啦各种云云,杨家人肯定会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的。 “凡事都得讲个心甘情愿,既然妹妹不愿出力,姐姐也不便勉强。”杨乐宠脸上有些不快,但却又在刻意隐忍着:“可见我是真心将你当作家人,你却还是把我杨府中人当成外人的。” “乐宠……”林湘妆无力地喊了一声,此时她以往的伶牙俐齿都没了踪影,真是欲辩难辩,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算啦,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杨乐宠安慰般地笑了笑,轻轻牵过她的手,柔声说道:“得到皇上赏赐这么好的机会,换了是谁也要先为自己打算的,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就算是我,我也一样先想到自己。好了,不讨论这个问题了,你应该也饿了吧,想必饭厅那边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我们先过去吃完饭再说吧!” “我看我还是不去了吧!”林湘妆有点害怕皇帝与杨府中人同时在场的情景,刚刚杨乐宠的提议她还需要深思一下。 杨乐宠刚刚说了那样的话以外,林湘妆再厚的脸皮,也无法安之若素地坐在她旁边,还能把饭菜吃得津津有味。 “我以前的出身你也知道的,餐桌上的礼仪我多半不懂的,没得坏了大家的兴致。”林湘妆笑得有些勉强:“我等一下和书香她们一起吃一点儿便是,比起饥饿来,我现在好像觉得更累一些。我想在床上趴一会儿,这样舒服得多。” 杨乐宠自然知道她是在逃避。不过她想要趴着休息也是实情,因为她刚刚进来的时候,林湘妆不也正趴着呢么? 如此也好,先不让她和皇帝碰面,回头她再做做林湘妆的思想工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不定她就答应了呢。 “那好吧,你先养养神吧!”杨乐宠起身道:“至于饭菜,我让厨房另外给你备一份过来便是。” “不用专门为我费神的。”林湘妆连连摆手道:“我等一下和书香画痕一起吃便好。” “你又胡说!”杨乐宠轻瞪了她一眼,微嗔道:“你从现在开始就要树立起这种意识,你是虞国公府的五小姐。一切待遇和我是一样的,谁敢怠慢了你去?” “……”林湘妆自是知道大户人家中规矩森严,况且杨乐宠这么说,不过是提醒她要尽快代入自己杨五小姐的角色,从心里彻底有个认知。那便是她的命运是与虞国公府一体的。虞公府的兴衰荣辱都是与她休戚与共的,府中若有大事,她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那我先过去了,书香你去厨房里把五小姐的饭菜拿来!”杨乐宠吩咐完书香,又转身对房中的下人道:“从今儿起。你们称呼湘妆都和我一样,我是四小姐。她是五小姐,知道么?伺候五小姐的时候须得尽心尽力,就和我是一样的。若是被我发现谁阳奉阴违敷衍塞责的,仔细你的皮!” 房中诸人恭敬中带些畏惧地应了诺,又毕恭毕敬地喊了林湘妆一声“五小姐”,林湘妆愣了一愣,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原本她以为自己做了人上人,心里会很高兴很得意,现在却发现浑身都不舒服。 想当然耳,这顿饭无论如何也香甜不起来。肚子虽饿,却坏了胃口与兴致,林湘妆只是随意吃了两口菜,倒是把那碗南瓜羹喝了个底儿朝天。 吃完饭便往床上一躺,这本是瘦身大忌,不过以林湘妆目前这具弱质身子骨来说,正好趁机再多养二两肉。 刚才杨乐宠走后,林湘妆便将房契地契银票等物重新放入锦盒中装好。此时那只铁盒还静静地放置在梳妆台上。 虽然林湘妆真的很垂涎里面的东西,何况她想向皇帝求的,也不外乎也这些。说起来,杨府中人不过是跟她做了个交换,他们先满足了她的条件,她只要代为转达他们的愿望便是。她反正又不吃亏,还真是各取所需,互助互利。 躺在床上,她闭起眼来,极力想像着她向皇帝替杨府中人求取功名的场景,她发现自己真的开不了口。而且,她也料想不到皇帝会有什么反应。要知道,朱祐樘可是个任人唯贤且注重大臣意见的圣明之君,连他赏赐给画师吴伟几匹彩缎,也害怕大臣们知道后会议论个没完,而让吴伟偷偷摸摸领赏。像这样求取功名的大事,还能随便便轻许他人么?她没得去自取其辱,弄个灰头土脸。 然而,她现在却已经被虞国公府五小姐的身份绑架了。她若不配合杨府中人的提议去做,她可以说是不孝不义,人家对她这么好,她却知恩不报,是小人行径也。 一时间,林湘妆还真是烦恼不已。 忽然间,周扶扬的脸庞又浮现在了她脑海里。 他因她的冷漠绝情而气血翻涌,目光中一片悲凉与绝望,却还抱着侥幸心理想要挽回于她……彼时她因周夫人对她的态度与恶劣行为而含恨于心,连带着对他也心怀恨意,可是现在想起来,她心里仍然忍不住一阵悲痛。 虽说她对那种择偶标准为“有车有房没爹没娘”的姐妹颇有微词,可是她确也不想和周夫人那样的婆婆住在同一屋檐下,她实在没有那个信心也没有那个耐心去和对方建立好婆媳关系,尤其像周扶扬那样愚孝之人,听母亲的话多于听她的,将来争吵不断的日子几乎都能够预见得到。与其把美好的爱情泯灭在各种争吵与埋怨中,还不如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 虞国公府也不是久留之计。 其实,她拿了杨府中人的“贿赂”,只要她豁出去替他们办成了事,她就可以找个借口离开杨府,又有房子又有地还有现银,还愁做不成事么? 这个世上没有谁值得信任,唯有靠自己。 那么,她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正在胡思乱想间,只听一串脚步声响,接着是书香故意提醒般的声音道:“朱公子来啦!” 接着是朱祐樘轻轻“嗯”了一声,感觉他应该是往里面张望了一番,又低声问了一句:“听说湘妆身子不适,我来看一看。她在睡觉呢么?” “书香,你就说我已经睡着了。”林湘妆顽皮地说道。 书香吃了一惊,心道你好大的架子,连皇帝来看你都敢挡驾,她可是没那么大胆子。她向朱祐樘歉然一笑,扭头向里面说道:“五小姐,朱公子来看你啦!” “五小姐?”朱祐樘疑惑道:“这么说你家老爷真地收了湘妆做干女儿了么?” “回公子,正是如此。”书香笑意温婉,极力想要在他面前留个好印象。“四小姐说晚上就办个简单的认亲仪式,让五小姐正式向老爷跪拜呢。” “公子你进来说话吧!”林湘妆现在对于认亲这件事颇为烦恼,偏偏书香还在这里多嘴多舌,弄得她不想见朱祐樘也得见了。 “怎么回事?刚才我可是听某人说她已经睡着啦!”朱祐樘便撇下书香,步履轻缓地往里间走去,见到林湘妆,不无打趣地说道。 “本来是睡着了的,”林湘妆半坐起身子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这不您大驾光临了么?所以我便醒了。” “贫嘴!”朱祐樘脸上挂着宠溺的笑意,微带嗔怪地数落了她一句。他自顾自在牙床对面的椅子里坐了下来,紧瞅着她,温声言道:“刚才怎么不见你来吃饭?真的是身子不适吗?” 林湘妆佯装不经意瞟了站在不远处的书香一眼,她本来只当杨乐宠是好心,专门拨了得力的丫头来伺候她,不过她现在想来,只怕是充当眼线与耳报神还来得恰当一些。 “嗯,刚才那边看你们打球坐得久了,身上的伤好像又有点疼了。”林湘妆点头答道。“没想到公子你还记挂着,特地跑来看我,倒叫我好生感动呢。” “你也知道感动吗?”朱祐樘下意识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呢!” 林湘妆怔了一怔,随即抿紧了双唇,脸上难掩尴尬之色。她今天当众拒绝了周扶扬,只怕在所有人看来,她都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那种人了。 朱祐樘见她神色有异,他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些唐突,对于她与周扶扬的过往,虽然今天的一幕他挺替周扶扬不值的,也觉得林湘妆是个薄情之人。然而他又有些庆幸,若不是她拒绝了周扶扬,他又如何来的机会呢?她对周扶扬薄情,会不会是因为他出现的关系? “那……既然你身子不利落,你还是养着吧!”朱祐樘略感局促道:“我不打扰你了!” “公子!”林湘妆鬼使神差般地开口说道:“公子你还有别的事要做么?你介不介意就在我这里小憩片刻?”(未完待续) ------------ 164 不是故意扑倒的 朱佑樘脸上一片错愕之色,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湘妆,一时间,他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他分明听到自他胸腔处急速鼓动的心脏跳动声。 “你快过来呀!”林湘妆朝他招了招手,催促了他一声。她用手拍了拍床沿道:“实不相瞒,我刚才无意间看到你头上有一根白头发了,我本来想趁你不注意帮你拔掉的。没想到你对我心怀揣测之意,所以我还是跟你说明白的好。” 原来是这样!朱佑樘收起脸上的惊愕之色,顿时又为自己竟然表现出失仪的状态而感到懊恼。而当他听明白林湘妆的意思后,又更加吃惊自己竟然有白头发了,那为什么给他梳头的侍女没告诉过他这事?难道都是瞒着他偷偷给拔掉的么? 他才不过二十一岁,怎么会就早早地生了华发呢? 不过,他眼中刚刚闪现的光芒瞬间便又黯淡了下来,可笑他竟然又自作多情了一次,他还满心以为她突然说这样的话意味着什么呢。 虽然心思几度翻转,朱佑樘还是顺从地行至林湘妆面前。转身,款款在床沿背身而坐。 林湘妆跪坐至他身后,缓缓伸出手来,煞有介事地拨弄着他的头发。然而翻遍他的脑袋,却哪里寻得见一根白发呢?看书香与画痕还垂首低眸候在房中,林湘妆心里着急,却又无可奈何。她心里有事,以至于她的手指只停留在某一处,不停地划拉着他的头皮。朱佑樘心中蓦地一动,对她的动机似乎若有所悟似的。 “林湘妆。你不是说给我找白头发的吗?”朱佑樘陡生恚怒,很是不满地问道:“你找了这么半天,可曾找着?” “真是奇怪了,怎么现在找不着呢?”林湘妆装疯卖傻地说道:“我明明看见有一根白发来着,莫非是我眼花了么?” “大胆林湘妆!”朱佑樘霍地站起来。厉声喝斥道:“敢是信口开河捉弄于本公子吗?你可知你这是欺君的大罪!” 林湘妆被他这突然的变脸吓得不轻,本来是跪坐着的身子轰然倾倒,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这时。她明明白白看见他在向她挤眼睛。 她心中一喜,原来他竟然与她心有灵犀,知道她是故意的。于是。她赶紧装出一副悔悟与可怜兮兮的表情。一边伸手去拉他衣袖,一边向他讨饶道:“公子,我知道错了,是我撒了谎……” 不知道是她拉扯他的力度过大,还是他站立不稳,抑或有其他原因,总之,她的话犹未完。只听轰然一声,他竟然整个身子重重地压了下来,而他的嘴唇还无巧不巧地正好凑在了她的双唇之上。 林湘妆来不及惊呼出声。只是蓦然间睁大了双眼,朱佑樘你太入戏了吧?不。你太会逢场作戏了吧?哦,不,应该是趁机吃人豆腐! 她的双手下意识地将他的胸膛奋力往上一顶,试图将他从自己身上推离开去。 朱佑樘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眼睛仍停留在她身上,吩咐其他人道:“你们先退出去!” 书香与画痕互视一眼,屈了屈身,双双退了出去,并关好了房门。 朱佑樘仍然没有移动身子的意思,双目炯炯地盯着她,一脸认真的表情。 林湘妆怔怔地望着他,因为搞不清楚他这一招算什么意思,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半晌,他轻叹了口气,终是翻转身来,与她并躺于床上,眼望着帐顶,轻声说道:“刚才只是意外……” “我知道,我不会胡思乱想的。”林湘妆也低声回应道。 朱佑樘心里苦笑了一下。他倒是希望她会胡思乱想呢。刚才的事,真的是意外吗?他不过想试探她一下罢了。 没想到,还是让他失望了。 “那么,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你可以说了吧?”顿了顿,朱佑樘开始言归正传。 “公子,你真聪明!”林湘妆不吝赞美道:“连我有这样的心思也猜得到!” “我不聪明,你真正的心思我还是猜不着!”朱佑樘反驳道。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林湘妆坐起身来,警惕地上下左右查看了一番,然后重新侧身躺下,压低声音说道:“趁这个机会,你把之前说过要给我赏赐的话收回吧!” “为什么?”没想到她竟然是为了想对他说这样的话而让他一起演了一场戏。还有人不想要皇帝的赏赐的么? “我可以不回答吗?” “可是我很想知道呢。”他坚持。 “唔……是因为我想不到合适的赏赐,若要求太低,恐浪费了这样大好的机会;若要求太高,又怕为人耻笑……”林湘妆暂时不想将杨府中人供出来,况且,她也吃不准皇帝对杨府中人的态度。 “你又说谎了!”朱佑樘了然地笑了笑。 林湘妆没有说话,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是不是杨府中人跟你说了什么?”他臆测道:“他们想得到我的赏赐,然后许你重金,跟你作了交换,是吗?” “我除了想说你很聪明外,我无话可说。” “你不是已经和四丫头结成了姐妹,你马上就是杨府中的一员,从此后便是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千金小姐,这样的待遇,你不喜欢吗?”他以手撑着头颅,侧目看着她:“我不是曾经答应过你,保证你在虞国公府有立足之地的吗?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的意思是,支持我为杨府中人从你这里争取一份丰厚的赏赐吗?”林湘妆疑惑道:“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同意的!” “就是因为担心我会不同意,所以你才排斥他们的提议的吗?” “也不完全是因为此。”林湘妆解释道:“其实我个人也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做法。” “看不出来,你倒是很正直的一个人呢。”朱佑樘笑说道。 “什么意思?”林湘妆瞪大了眼:“难道你一直认为我是个阴险奸诈之人么?” “怎么?你生气了么?”见她隐有恼怒之色,朱佑樘忙赔笑道。“我可没这么想过哦。” “这有什么好值得生气的。”林湘妆白了他一眼,继续回到正题上:“反正我已经事先把话跟你说清楚了,你既然不愿收回成命,那我也只能被迫去做违心之事了。” “我若是收回成命,那不是出尔反尔吗?”朱佑樘一脸正色道:“君无戏言,一如法令国策,岂能朝令夕改?况且,我若真的这般做了,只怕他们也要疑心到你身上,将来只怕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想到将来,林湘妆不由一声长叹。 若不是因为前途渺茫的将来,她能这样偷偷摸摸向他告密么? 她也很想果断地对虞国公府说不,但是她知道,这样只图一时口舌之快的结果,只会注定她落魄失意的下半辈子的。 “湘妆,你……”朱佑樘自然知道她在忧虑什么,沉吟半晌,他终是犹豫着问了出来:“你愿意跟我走吗?” “跟你走?去哪里?” “当然是回帝京紫禁城啊。”他兴致盎然地紧盯着她,满怀期待。“怎么样,想去吗?” 她才不要去呢,紫禁城就是个大牢笼啊。皇宫虽然富丽堂皇,然而却单调枯寂,被狭小的空间封闭过久,连着呼吸的空气都变得浑浊了。况且,一朝天子一朝臣,眼前这位可是个短命的主儿,跟着他也过不了几年得意的日子。 “多谢公子体恤!”林湘妆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离开周府投奔虞国公府而来,大家便已经在背地里骂我,说我是贪恋虚荣,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什么的。我如今才来虞国公府没几天,便又跟你走了,只怕是更加坐实了这样的骂名了。” 这便是间接拒绝了他的提问了。 朱佑樘有些发闷,难道她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吗?他要给她无尽宠爱,他要给她无限荣华,这些,她竟然都不屑一顾么? “那你宁愿自己处境艰难也不愿意跟我走吗?”他不甘地问道。 “我不会处境艰难的。”林湘妆答道:“既然你已经不反对了,那我为什么还要拒绝他们的提议呢,要知道,他们给我交换的物品可是很诱人的。” 他默默地注视了她半晌,然后才轻叹口气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了。” “我不是说过吗?我要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命啊!”林湘妆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要多多运动,好好锻炼,天天向上!” 他怔怔地看着她,心中一片柔软。 “若是我活到一百岁,希望还能看见你在我身边!”他目光中盛满柔情,一时忘情,竟然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上了她的脸庞。“只要你答应在我身边,我就答应你活到一百岁!” 林湘妆正想要说什么,突然听到门口处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朱佑樘迅速坐起身来,将纱帐自银勾上放下,同时将床上的薄被展开,盖在了他与林湘妆身上,在来人冒失地闯进房间的瞬间,他已经翻身架在了林湘妆身上,做出很是暧昧撩人的姿势来。(未完待续) ------------ 165 欢迎随时非礼 就算是有人突然闯进来又怎样,以他皇帝的身份,随便一个眼神,便足以致人于死地。而他却偏要煞有介事地伪装出一个与她销魂的现场来。她实在有理由怀疑,其实他是故意的。 在他骤然压在她身上的一瞬间,她深身所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仿佛全副武装的刺猬。这样的动作实在太过亲密,在潜意识里她是非常抗拒的。她熟悉了那个人身上幽沁的木犀香气,其他任何人带着任何摄人心魄的香气向她袭来,她都下意识地觉得反感。 所以,当朱祐樘突然欺至她身上时,她脸上微带愠色,双唇敏锐地张开了来,正准备和他论理。 朱祐樘也猜出了她的心意,然而,此时却不容她开口说只言片语,他也来不及和她解释,索性俯下头去,温润的双唇立即采撷到了她柔软粉润的两片唇瓣。 “公子,听闻小妹冒犯于您,您要责罚于她么?” 在林湘妆正挣扎着想要推开朱祐樘时,房门被猛然打开,杨乐宠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然而,下一秒钟,她却如石化一般僵在了当场。本来是无比激动的声音渐渐微弱起来,到最后只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 透过轻罗纱帐,她分明看见两个缠绵的身影。他在上,她在下,一片旖旎香艳。 刚才她正准备午休,书香与画痕却双双回到她房间来,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朱祐樘将房中所有人都斥退了。 本来杨乐宠乍一听此消息时,心里是窃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正是干柴烈火一点便着。没想到她的计划进行得如此顺利,她总算可以对父亲有所交代了。 然而,当她心情愉快地躺在床上合起双眼的时候,她脑中突然灵光一现。不对,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 林湘妆若是将之前她们的对话告诉朱祐樘的话。无疑她能博取更大的利益,而虞国公府却处于完全的劣势当中。 事情不妙! 杨乐宠再也无法安寝,她倏然翻身下床。忙不迭唤人替她梳头穿衣,她甚至都来不及描一下眉,匆匆穿戴好便急急忙忙往璇玑阁赶。 一定要在林湘妆告密之前先把她拦截下来! 因为心里实在担心赶不及。她几乎是一口气奔至璇玑阁的。杨乐广所习的幻虚步法精妙无双。她也有所研习,正是仗着这一点,她才幻想着应该来得及…… 而这一路上,她也想好了要以什么样的理由强行闯入林湘妆的房间,一定要合情合理的,不让任何人起疑。 “乐宠该死!” “咚”的一声,杨乐宠当机立断,立即屈膝跪了下去。匍匐在地,静候发落。 口中虽在告罪,心里却已经松懈下来。 到底是血气方刚激情四射的年纪。又怀着急于求嗣的心,碰到挠中他痒处的那个人。他会不想方设法制造机会吗? 原来是她多虑了。 原来她果然还是不了解林湘妆。才和旧情人恩爱断绝,转眼便已迫不及待投入别人的怀抱。早就风闻林湘妆不知检点,与多名男子有染,如今看来,她倒是惯于勾引男人呢。 “四丫头,你好像越来越没规矩了啊。”朱祐樘这才不疾不徐地自林湘妆身上移开,以手支颐,侧身向外,将林湘妆完全挡在了里面。他略带责备地对跪在地上的杨乐宠懒懒地说道:“是因为这里是虞国公府,你是主人,所以你可以随意进出任何地方吗?” “皇上明鉴,乐宠一时鲁莽,皆因乐宠听说皇上欲责罚湘妆,故急忙赶来,只求皇上能念在湘妆出身乡野不懂礼数而网开一面……”杨乐宠以额触地,一脸恳切地说道:“乐宠只是护妹心切,实在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哼!”朱祐樘从鼻腔中重重哼出一声,显然对她的解释并不买账。“若不是念在你我曾经的情分在,今日定要重重治你的罪!” “谢陛下厚恩!”杨乐宠又重重叩了一个头。 “可是,今日之事,你总得给个说法吧?”朱祐樘轻抬眼皮,漫不经心地对杨乐宠说道。 “回陛下,乐宠今日一直在自己的闺房中歇息,不曾出过房门半步。”杨乐宠沉着地回答道。 她的意思便是要表达说她没有不巧地撞破他们的好事,他们发生的事,她只装作没看见不知道。 “这也太自欺欺人了吧?”朱祐樘很不满意她的回答。 “恕乐宠愚钝,还请陛下明示!”杨乐宠毕恭毕敬地说道。 “来过自然是来过的,我相信有很多人都看见你闯进这间房间了吧?”朱祐樘慢慢引导着说道:“只不过,假如是一个失明的人无意间走错了房间,又或者说她虽然看见了,可是她口不能言……” 这便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了? 他意思很明白,给她两个选择。要么让自己变成瞎子,要么选择永远做哑巴。 变成瞎子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只能做哑巴了。 杨乐宠迅速磕下头去,口中咿咿呀呀,双手不断比划着,只不过他一个暗示,她便已经完全心领神会,并马上付诸行动。 “聪明!”朱祐樘莞尔一笑道:“你可以离开了!不过,你若是阳奉阴违敷衍我,或是被我听见你开口说话,我定不饶你!” “啊啊!”杨乐宠双手高高抬起,一半胡乱应着,然后深深地伏下身去,向他大大地磕了个头,然后才爬起身来,紧闭着双眼微弯着腰朝后退了几步,最后迅速转过身去,急步朝外飞奔而去。 等到将杨乐宠打发走,朱祐樘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转过身来看着用枕头将自己的脸遮住的林湘妆,温言说道:“这下好了,你不用再担心她再找你谈什么条件了。” 原来他刚才故意吓唬杨乐宠,竟然是为了替她解决一个大难题。 虽然刚才被他趁机轻薄,但一码归一码,他为她着想,替她想办法解决问题,她还是很感激他的。 “嗯,好吧,就算我们扯平了。”林湘妆拿掉枕头,脸上红晕轻染,极力躲避着他炽热的眼神。 “什么扯平了?”朱祐樘有些不明所以。 “你刚才非礼于我!”林湘妆白了他一眼,振振有词道:“虽然你是皇上,可是也不能随便侵犯别人的不是?况且你还是一位仁人贤君,遵礼受教,更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来。不过看在你刚才也替我解决了一个麻烦,我就暂且不和你计较了。我们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谁说扯平了?”朱祐樘听她这样一番论述,不由觉得既好笑又好气,但脸上却极力隐忍着,还是一副一本正经的神情:“我非礼你是事实,我惩罚杨乐宠是因为我对她有怨有气,与你没有关系。所以,我还是欠你的。欢迎你以牙还牙随时非礼我以示公允。” 林湘妆瞪了他一眼。这人竟然耍赖皮了! 林湘妆翻身坐起,并抱起枕头护住胸前,稍微往里面挪动了一下身子,以和他拉开一段距离。 “我说扯平了就是扯平了。”像周扶扬与杨乐广那样的,他们耍痞她也可以还之以痞,但是面对朱祐樘,她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或许,在她心目中,先入为主的是他正派温文的印象,像这样性情转变的时候,她有些招架不住。 “你回房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了。”她不想再和他争辩,不客气地下起逐客令来。 “刚才明明是你邀请我和你一起在此处休憩的不是吗?”朱祐樘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对上她心虚的双眼。“怎么,这么快便要过河拆桥了吗?” “唔,没错,我刚才是说过那样的话。”林湘妆无可辩驳,只得甘拜下风道:“不过我现在想想,我这张床太小太简陋,只怕简慢了您。以前我看过一篇童话故事,说是某国的公主,身体娇嫩到在放有七层床垫的床褥之下有一粒豌豆也能感觉得出来。我想依您养尊处优的程度,想必也和这位公主不相上下的。邀请您一起休息,实在是我一时冲动的蠢笨之举。” “我是养尊处优,可是我并非从小便娇生惯养的。”朱祐樘回答道:“我的过去,我曾经悲惨的童年,你可曾听说过?” “那个我知道的。”林湘妆顺嘴回答道。“你的童年是不幸的。” “你好像真的对我很了解!”他也翻身坐起,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他的感觉不会错的,她好像非常熟悉他,就好像她一直伴随着他,眼看着他呱呱坠地,再到未来他的走向,她洞若观火。 “你到底是谁?”他脸上神色变得凝重,他眼中的疑惑远胜过好奇。 “陛下不是探查过我的底细了么?”林湘妆脱口而出道。 朱祐樘紧紧地盯着她,眼中一片冷凝之色。 “你怎么知道我派人探查过你?” “我不是说过我有异人之能,善掐算推测么?”林湘妆镇定自若地回答道。 “既然这么神准的话,那你算一算,我今天会不会把你吃了?”他脸部神色稍微放缓,玩味般地瞅着她。(未完待续) ------------ 166 向左,还是向右? “当然不会啦!”林湘妆想也不想便回答道。 “为什么?” “有太多原因了。”林湘妆调皮一笑,自信满满。“第一,现在可是大白天呢,白日宣淫这种事,不是你这样重社稷重礼教尤其注重大臣们议论的明君会做的。第二,这里不是紫禁城,也不是你的行宫别馆,甚至都不是你所寄宿时真正分配给你的房间,像刚才那样突然被人闯入的事也不能保证不会再次发生。第三,你不情,我不愿。综上所述,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一样不占。你说,我这卦卜得准吗?” “你的第一点,我勉强同意。”朱祐樘轻轻晗首道:“但是你的第二点却很牵强了,第三点则更是谬论。你何以得知我不情呢?” “因为你是个用情专一的人啊。”林湘妆答道:“你和皇后鹣鲽情深始终如一,你是不会对别的女子动心的。所以我有此断言。况且,”她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道:“你看我这副尊容,试问你下得去手吗?” 林湘妆分析前面部分的时候,朱祐樘脸上一副沉思的表情。待得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时,他却忍俊不禁起来。 其实,她最后这一点,还真是说到点子上了。撇开前面两个牵强的理由,单是她最后说的这一点,他也实在是……不忍于心。 她身上还带着伤,他却表现得如色中饿鬼一般,想想他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可耻可怕得很。 到底是她太聪明还是她真的异于常人,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 难道一开始她便掐算出来他的行踪,于是佯装与他偶遇。继而使出这一招欲擒故纵的把戏? 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样的女子还真是深沉得可怕。 可是怎么看,都觉得她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假若她真是靠着未卜先知的能力来与他制造相遇的机会,那她应该隐瞒她的这项技能才对呀。她却一而再地提醒他说她有此异能,这不是暴露了她的底细吗? “你说得对。此时此刻,我确实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的。”朱祐樘表示心悦诚服,同时正襟危坐起来。不无汗颜道:“在你面前,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猥琐不堪。曾经,我因听到一些关于你的糟糕传言。所以也误将你当作是随便而放荡之人。可见道听途说是不可信的。而我不但相信了这些传言,还做出对你不甚尊重的事来。我贵为一国之君,更加应该严格约束自己,为天下表率,而不是轻信谣言,强人所难,为所欲为。” 朱祐樘说完,动作迅速地掀帐下床。端正了一下衣冠,一脸庄重地看着林湘妆道:“你好好休息吧,我这便回房了。今日之事。是我亵渎了你,我向你道歉。若是你肯给我机会的话。我想弥补你一下。” “公子你严重了。”林湘妆没料到他竟然能反省自己,还诚恳地向自己道歉,她打心底佩服与欣赏起他来。“今日之事,不应完全归咎于你,是我言语轻佻在先,你举止孟浪在后。要说抱歉的话,首先应该是我说才对。不如我们就将今日之事尽皆忘掉吧,你觉得呢?” “谢谢你!”他真诚地对她说道。 “能得到皇帝陛下的道谢不是容易的事吧?”林湘妆笑了笑,他这样一脸庄严的模样让她感到压抑与不适应,她试着插科打诨来缓和气氛:“我真是太荣幸啦!所以我也要谢谢你,给了我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朱祐樘见她一派轻松的模样,想来她确也是个豁达大度的女子,看着她语笑晏晏的样子,他备感自责与惭愧的心里才慢慢放松下来。 “你真的是一个好女孩!”他定定地望着她,目中一汪柔情似水。“我觉得我也很幸运,因为我认识了你!” “彼此彼此!”林湘妆眨了眨眼睛,会心一笑道。 “那你好生将养着,不要太过劳神。”朱祐樘温言说道:“回头等你好些了,我们再慢慢细说。” “好!”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他状似询问地说道。 “好!”她笑容依旧:“再见!” “再见!”他仍痴缠地看着她,嘴里道着别,脚上却寸步未动。 为什么,他开始贪恋她甜美的笑颜,不忍离去?为什么,只是短暂的分开,便觉得依依不舍?为什么,从来不为儿女情长所困的仁人明君,竟然也会难以自持地沦陷与迷失? “怎么了?你还有话要说吗?”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林湘妆开口问道。 “暂时没有。”他苦笑了一下:“那我真的走了!” “拜拜!”林湘妆朝他挥了挥手。 他愣了一愣,本来想追问一下这个“拜拜”的来由,不过他相信若是真的这样做的话,估计他是走不了了。 于是,他迅速转过身去,大踏步往外走去。好似他略一犹豫,便会又重新替自己找到留下来的理由。 自古温柔乡即是英雄冢啊!曾经他相当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现在他好像一下子豁然开朗,深以为然了。 按照之前杨乐宠对林湘妆的说法,这天夜里虞国公府将会安排她与杨晏的认亲仪式。 然而时辰已近酉时,也没听到那边有什么动作。后来从书香画痕口中得知,杨乐宠突生急症,口不能言,杨晏正忙着替她张罗看大夫的事,说是认亲之事暂缓图之。 林湘妆心里暗道,他这样延迟与她认亲之事,是否是在衡量她有没有值得下注的资格。现在想来,林湘妆犯了一个错,那便是朱祐樘责令杨乐宠变哑之时,她没有挺身而出,替杨求情讨饶。那么,杨乐宠也由此会生了疑心,觉得林湘妆生有异心。假若还未将其收服,便先给了她好处,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不过这样也好,林湘妆现在觉得有点难以面对杨乐宠了。若真是做了姐妹,以后还真是尴尬得难以自处。 也是因为杨乐宠的突然变哑,杨晏也不带家人过来陪朱祐樘用膳了,只多拨了两个得力的丫头来服侍用饭。 是以饭桌之上,倒只剩下林湘妆和朱祐樘两个人了。 不过这样的场景,倒是朱祐樘所乐见的了。 只不过,因为白天的事后,朱祐樘对林湘妆多了一分尊重,林湘妆对他也多了一分礼敬,两人倒不像初相识那般轻松,反倒有一丝生分与拘束了。 “湘妆,明天我打算搬出虞国公府,住到行宫去了。”饭毕,朱祐樘佯装漫不经心地对她说道:“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为什么要搬出去?”林湘妆吃了一惊。如今她在虞国公府中地位未稳,她未来的出路不明,在关键时刻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这棵大树作为依靠,然而这棵大树却是暂时移植过来的,未过多久便要重新还其归家,眼看着她便要杯具了。 “我已经叨扰杨府一家几日,再住着,多有不便。”朱祐樘解释说道:“况且,我还要接见一些官员,和他们商讨地方事宜,总归要去行宫的。” 朱祐樘若不这样解释的话,林湘妆恐怕会以为他是故意让她与杨乐宠产生隔阂,然后迫使她不得不投奔于他。 然而,她又坚信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是善良的温和的宽容的,绝对的正人君子。况且他君临天下,苍生万物尽在囊中,他若是真的对她有那么一点意思,只需一道旨令,她不从也得从! 那么,现在她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上,且必须做出选择。向左,还是向右? 这个皇帝是好人,然而她心里清楚而明白,她是不能跟随他的。他所问她的问题,其中的深意,不言自明。 莫非是因为白天她所说的“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利于他,所以他才说要搬出虞国公府而住到行宫去的么? 那她不是自己挖了坑埋自己吗?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今天晚上好好考虑一下吧!”朱祐樘生怕听到她否定的回答似的,赶紧补充了一句道。 是啊,确实需要好好考虑。 于是,这一晚,她再次失眠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很笨,为什么没有一件事是处理得完美的?明明看到胜利在望前途光明,谁知过不了多久便能撞到南墙。 翻来覆去,辗转反复,她实在是不能入眠。于是索性爬下床来,打开房门,走到院子中乘乘凉透透气。 也正在此时,林湘妆见到顾渭带着那位给她诊治的大夫匆匆去往主屋的方向。 “发生什么事了?”林湘妆叫住顾渭,狐疑地问道。 “如你所愿,公子现在手臂酸痛,双腿僵硬,觉得浑身不适。”顾渭恨恨地看着她,不无埋怨道。 “哦,那个运动的后遗症啊!”林湘妆恍然大悟道:“那个不要紧的,过两天就消失了。” 顾渭从鼻孔中“哼”了一声,不打算再和她理论,只催促着大夫直奔主屋去了。 好吧,看样子她又闯祸了。林湘妆心中哀叹一声。她正准备跟过去宽慰一下尊贵的皇帝陛下,这时,却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砸在了自己脚边,猛可地倒是吓了她一跳。 在她怔营不定的瞬间,又是“啪”的一声,她这次看清楚了,是从她左手上方掷落下来的。 她抬起头来,视线所及之处,却是杨乐广翩翩立于房顶之上,面带愁色注视着她。(未完待续) ------------ 167 所谓浪漫 “杨公子真有雅致,在房顶上看夜景呢。”林湘妆戏谑性地说道。 “你想上来一起看吗?”他被她的话语逗乐,脸上愁色稍减,问她道。 “不了,我身子不是很方便。”她仰头看着他道:“你有什么话下来说吧!” 她的话音刚落,转瞬间,杨乐广已经轻飘飘落下地来。 “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杨乐广在她面前立定,一改往日玩世不恭的态度,变得不苟言笑起来。 “嗯,府上请的大夫是妙手神医,开的伤药很好用,我都不觉得那么疼了。”林湘妆浅浅一笑道。 话说当日周府中那几个丫头虽然在周夫人的号令下对她动手,不过没几拳是有力道的,虽然在她身上或多或少留下了痕迹,却并不见得有多严重。林湘妆当时便将计就计,索性装死逃出周府,幸而一切进行顺利…… “那就好。”杨乐广心不在焉地说道。 “看你好像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啊,是谁惹杨三公子不高兴啦?”林湘妆不无打趣地问道。 “乐宠突然失语了,你知道吗?”杨乐广紧盯着她,试探地问道。 “我听说了。”林湘妆猜到他或许是因此而来,于是点点头道:“我本来想说去看看她的,无奈身体不太利索,所以……” 她往旁边走了几步,将身子斜倚在一棵大树上,也直直地回望着他。 他径直地来找她,说明杨乐宠已经将事情的始末告知了她,并且想从她这里打探点什么。 “你身体不便。怎么不在床上好好躺着呢?”他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微带嗔怪道。 “床上躺着怪无聊的,傻呆呆地盯着帐顶,这里夜景倒还不错,反正睡不着。索性出来走一走。” “这还不简单么,让下人把床榻搬到院子里来,你就躺在床榻上看夜景好了。” “能把床榻抬到房顶上么?”林湘妆逗趣地问道。 “为什么说把床榻抬到房顶上?”杨乐广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因为我看你出现在房顶上。我想或许房顶上景色更美呢。”林湘妆轻笑道:“有一首诗里面说道:‘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放到这里来。也很能契合呀。刚才你站在房顶上。你也变成了一道风景。” 杨乐广一上来的忧愁之色已经消散不少,此时听她念了这几句现代诗,竟有些沉浸在其中了。 犹记得他与她的初相见,他就是隐身在石榴树上,欣赏着她计退大婶的戏码。那时的她,何曾不是无意中闯入的风景?他也不曾告诉过别人,后来的某一天里,他竟然在梦中再见过她。 难道就是这样的意境么?她是一道风景。又不声不响地装饰了他的梦? “我说着玩的。”林湘妆见他沉吟不语,还当他在思考着将床榻抬至房顶的可能性。于是她忙解释道:“其实我有恐高症啦,我才不喜欢上房顶呢。” “你刚才念的那几句古怪的诗。倒是很有味道。”杨乐广还一副回味在其中的模样,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一分温柔。“你从哪里得来的?” “是我家乡的一位诗人写的。”林湘妆淡然一笑道。 “那他一定也是个心思细腻情感丰富之人。”他也移步过去。轻靠在树干的另一侧,抬头从树叶缝隙间看筛落下来的细碎月光。“不知道他有没有陪心爱之人在房顶上看过星星,那样的场景想必也是很美的。” “原来你泡妞就是用这一招么?”林湘妆取笑道:“你的几位夫人都是这么被你泡到的么?不过也是啦,女孩子都比较浪漫,这一招应该挺有杀伤力的。” “浪漫?”杨乐广侧身来看着她,不解地问道:“浪漫是什么意思?泡妞?你的意思是指追求心仪之人么?” “嗯,是啊!”林湘妆笑意盈盈道:“追求女孩子,俗称‘泡妞’,又名‘把妹’,都是土话,你没听说过的。至于浪漫嘛,这个是外来语,大致可以理解为很美很打动人心的意思。” “外来语?那又是什么?”杨乐广越来越迷惑,以前他只是觉得林湘妆好玩,现在才发现她果然是很特别,难怪周扶扬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 “这个解释起来就又是一串问题了。”林湘妆适时打住话题:“你确定要我继续说下去吗?你今天来找我,就是讨论浪漫和泡妞的吗?” 当然不是! 但是他只是略一犹豫,就被她把话题绕了这么远,还将他不知不觉吸引住,连他自己要做的正事都撇在一边,甚至觉得现在提那个话题好像有点大煞风景。 “湘妆,你真的很有意思。”他看着暗影下如梦似幻的脸,自己也觉得有些不真实了。他忽然间体会到了“浪漫”一词的含义。 他流连花丛已久,堪称个中老手,见过形形色色的美人,曾为伊人的美貌感到惊艳,或是那人的诗情才华令他叹服欣赏,又或是歌喉婉转舞姿曼妙动人…… 却不知会有一天,就这样静静地靠在自家院中的树干旁边,与一位早已相识的面容狼藉的女子轻谈笑语,也能令他心神荡漾,眼前的一切,美好得令人心颤。 难怪与皇后情比金坚后宫虚空的年轻皇帝也会对她心生迷恋之意。不需要艳冠群芳,也不需要技惊四座,也不必舞动天下……只是在不经意间,她流露出来的兰心慧质,静静地散发满室的馨香,令人不知不觉深陷其中…… “呵呵。”她轻轻一笑,静待他的下文。废话了这么半天,应该进入主题了吧? “我好像有点儿能理解你所说的‘浪漫’的意思了。”他叹息般地说道:“以前年少轻狂的时候,心里只想着博取佳人欢心,竟然忘了去细细体会当时的情致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印象也很模糊了。反倒是今天……刚才让你到房顶上看星星你拒绝了,是不是因为我不是你想一起成为风景的那一个人?还是你觉得在房顶上看星星根本就不浪漫?” 林湘妆微感怔愣,他是着了魔了么?为什么还在纠缠着这个话题? “不是我觉得在房顶上看星星不浪漫,是因为这一招我见别人使得多了,便没有感觉了。”林湘妆啼笑皆非地回答道:“况且,我不是说了吗?我有恐高症啊,我会担心一不小心掉下来怎么办。比起在房顶上,我更喜欢在花海之中。在空旷的院子里铺上一大片厚厚的玫瑰花瓣,躺在上面又香又软,这样看星星更有情调吧?其实浪漫不浪漫,在于当时的心境吧,这一招也是我在电视里看来的,其实也算俗套啦。” “电视?那又是什么东西?”杨乐广觉得眼皮上又抽了一下。为什么和她说话越多,越觉得自己如此无知呢? “对了,杨公子,你以前不是说让我做你的侍女么?”林湘妆突然眼前一亮,对啊,不能往左,不能往右,那就直行好了。“你以前说过的话还算数么?你这么谦虚的样子,我真的好喜欢。你不是说的,我跟着你的话,不管我什么时候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么?你看,我可以告诉你很多你感兴趣的东西,等我把这些东西都讲完了,你也不需要我了,我们各走各路,你说好不好?” “之前舍妹有和家父说过要认你做义女之事,你不是答应了吗?”杨乐广一脸迷惑地看着她:“做虞国公府的干小姐不比做我的侍女好吗?虽然,其实我更希望你是我的侍女。”顿了顿,他又补充问了一句:“听说乐宠已经将家父的见面礼送给你了是吗?” “是的。”林湘妆见问,便如实答道。“不过,我后来想想,我觉得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是家父的一片心意啊,”杨乐广言道:“家父最疼爱乐宠,而乐宠又与你那么投缘,送这点见面礼不算什么啦。” “我有一个小问题问你,你看看你能答得上来吗?”林湘妆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说道。 “是什么问题?你说!”杨乐广很是淡定地说道,似乎并不觉得她的思维过于跳跃。 “蝴蝶, 蚂蚁,,蜘蛛, 蜈蚣,他们一起工作,最后哪一个没有领到酬劳?” “什么?”杨乐广听得稀里糊涂,不由重复了一遍道:“蝴蝶、蚂蚁、蜘蛛、蜈蚣……他们一起工作?他们能一起做什么工作?” “你不要管他们是做什么工作,你就当是几个人的名字好了,你不知道有的府里,给下人起名字,会把桌子板凳椅子什么的都取进去吗,对吧?”林湘妆解释说道:“你这样想是不是容易一些?你好好想想,这四个人中,有一个人是没有领到酬劳的,会是谁呢?” 杨乐广抬头望天,右手中折扇不停拍打着左手手心,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林湘妆换了个姿势靠在树上,不由得偷笑了一下。 “还是我告诉你答案吧,你肯定答不上来的!”林湘妆两个脚换来换去,已经觉得有些发麻了。可是杨乐广还是一副毫无头绪的模样,她只得善意地提醒说道:“你想知道答案吗?还是你要再思考一晚上?” “你告诉我答案吧!”他终于决定放弃:“你的问题太刁钻古怪了,还真是符合你古灵精怪的性子。”(未完待续) ------------ 168 湘妆,你真的好坏! “当然是蜈蚣啊!”林湘妆笑说道。 “为什么?” “因为‘无功不受禄’嘛,你说是不是?”她眨了眨眼,语带双关。 “……”杨乐广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立即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他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连语声中都显得无力起来。“乐宠和你说的那件事,若是你不愿意,便也罢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你收下家父给你的见面礼啊!” “可能我太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林湘妆说道:“如此贵重的见面礼,于我而言,不仅是惊喜,也是惊吓,心中忐忑,不敢轻易接受。” “我知道,你心里很反感杨府的这种做法。不过,我可以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所以,能不能请你向朱公子求个情,让他赐一副治乐宠失语的良药?” 好嘛,总算说到正题上来了。 不得不说,这家伙还真是沉得住气,一上来和她东拉西扯,兜了这么大个圈子。也亏得他是个中高手,有求于人,首先不就得与他套近乎博得对方的好感么? “杨公子,看你说的,乐宠失语,自然是请大夫来好好诊治的要紧。”林湘妆故作惊讶道:“难道朱公子还懂医术不成?再者说,为什么是我去向他求情?我有这么大的面子吗?我和他也才不过相识数日而已。难道我这个萍水相逢的人说的话,比你们相知数年的人说的话还要有分量些么?” “人生的际遇不就是这样子的吗?”他意有所指道:“有的人相识得晚,可是他日他的地位与成就却极有可能远在相识得早的人之上,你说是吧?” “我真心不明白你的意思。”林湘妆浅浅打了个呵欠。对他抱歉道:“好像有点困了,我去睡觉啦!” “湘妆!”杨乐广有些急了,转过身去,伸出双手,牢牢抵在树干之上。将她圈在了他可掌控的范围内。他紧迫地盯着她,语气里充满焦灼与无奈:“好吧,你说。你要什么条件才肯让乐宠开口说话?” 林湘妆先是吓了一跳,她已是避无可避,只得正面迎视着他。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林湘妆冷笑道:“我又没有权利对她禁言。你现在却要来找我解禁。不是搞错了对象了么?” “你不是说要做我的侍女么?我答应你了。”他更逼近了她一点,鼻孔中的热气都快要喷到她脸上,她伸出右手,以食指轻推了推他的额头,以示他与自己保持距离。 “谢谢!”她微挑了挑眉,轻轻一笑道:“我可以做你的侍女,不过我只做我愿意做的事,我也只受你差遣。别的人都不许使唤我。早上我要睡懒觉的,不要指望我起得太早。中午我要睡午觉,所以不要点我的卯。晚上我习惯早睡。所以千万别叫我做事……” “你这是打着侍女的幌子,行副小姐的权利啊!”他伸手捉住她的手指。略显轻佻地笑道:“还是你其实对我觊觎已久?” “怎么样,要是我对你有意思,你敢不敢休了你几位夫人跟我走?”她任他握着她的手,脸上一抹娇笑,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湘妆,你真的好坏!”他将她的手指凑近唇边轻轻一吻,心里说不出的欢快。“不过,我喜欢!” “来,拿钱来!”她将左手往前一伸,摊开手心,不无挑衅地说道:“本姑娘很贵的,亲一下手指一百两!” “是吗?”他兴致大起,笑得迷离动人,松开另一只手,轻点上她的朱唇,邪魅一笑道:“那要是亲这里呢?” “碰一下也是要收费的,先给一百两再说!”林湘妆伸手轻轻架开他的手指,笑得没心没肺。 “我给了你,你就让我亲吗?”他轻轻摩娑着她的手指,眼底一片春情荡漾。 “亲一下也要很多钱的,你身上带的钱够吗?”她斜睨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问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不管你多贵,我都付得起!” “那可不行,我一定要先见到银子了,我才放心!” “好,那我便拿给你看!”他探手入怀,从里面摸了几张银票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怎样?” “你先给我,我要先验过货再说!”她伸手至他面前,偏着脑袋看他。 “好!”他将银票放在她手上,她又将被他轻握着的右手抽了出来,一张张数着银票,仔细看上面的面额,然后,一不小心,掉落了一张下去。她轻轻“唉呀”一声,以目示地上,然后又笑眯眯地看着他。 杨乐广会意,立刻便弯下腰去拾掉落在地上的银票。 而当他直起身来时,却发现林湘妆已经悄无声息地绕过树干,脱离了他的控制范围,朝他摇了摇手中的银票:“谢谢公子的慷慨扶贫哦!今夜真是一个愉快的夜晚!我要回房睡觉咯,给你一个飞吻好了!” 林湘妆一行说着,将银票凑至唇畔轻轻一吻,然后再作了一个抛向他的动作。 “你以为你这样便能逃掉吗?”他脚步轻移,作势便要追上去。 “朱祐樘!”林湘妆扭头朝着主屋方向大喊了一声。 杨乐广呆了一呆,竟然不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连脸上那一副风流放荡的神情也收敛了起来。 这个女子胆子真大,竟然敢直呼皇帝的名字。 当然了,他自然知道她是想以此来引起别人的注意,而阻止他进一步的轻浮举动。 但是,明明是她先引诱他的,不是吗?虽然,她的目的,只是要骗他怀里的孔方兄而已。 “湘妆,我不追你了。你切莫再口无遮拦了!”杨乐广不敢轻举妄动,甚至还对她的处境甚是忧虑。 “我知道啦!还是你最心疼我!”林湘妆笑得更欢了:“跟着你,果然没错的!对了,顺便说一声,乐宠的失语症。过了明日便会不药而愈了。” “你答应帮她了么?”杨乐广倒是颇感意外,不由喜上眉梢道。 “不用我帮她,我也帮不上。”她神秘地笑了笑道:“自有上天会帮她的!” “你……”他的脸又垮了下来。一脸气馁地看着她。 林湘妆朝他挤了一下眼睛,这才款款转过身去,步履轻盈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到房中。林湘妆喜孜孜地将银票拿出来在灯前又反复看了看。一共是三张银票,总共是六百两。 这可真是意外的大收获,太令人欣喜了。 杨乐广果然出手大方。这个人,将来或许可以作为同盟也不一定呢。 明天皇帝走后,杨乐宠应该就能恢复说话的自由了。那时他们再与她计议认亲之事的话,她婉言谢绝便是了。 次日一早,吃罢早饭,朱祐樘果然便和杨晏提说要离开虞国公府一事。杨乐广此时也才明白林湘妆昨晚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尽管杨晏极力挽留。又问是不是有什么考虑不周的地方,朱祐樘温言宽慰了他,说他接待有功。大大褒奖了他一番。又说别有事务在身,需得住回行宫去。杨晏这才无话可说了。 没想到皇帝还是匆匆便要离开。杨晏心里所想之事,一件也没办成,不由心里怅惘不已。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 朱祐樘让下人去准备离府之事时,他唤了林湘妆到房间里,遣散了众人,他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如沐春风般轻轻一笑,问道:“昨晚睡得好吗?我好像听到你叫我名字了。” “绝无此事!”林湘妆矢口否认道。“你睡得好吗?听说你昨晚运动后遗症已经出现了,给你推拿按摩后好点儿没有?” “还有点发酸呢。”他甩了甩手腕道:“我估计连拿笔写字都不行了。” “你不用太过担心,过两天自然便好了。”林湘妆笑说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以后每天都能花一点时间锻炼锻炼,跑跑步啊,打打球啊。生命在于运动哦。” “我怕我会找借口偷懒啊。”他瞅着她,目光中充满期待。“所以我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天天督促我啊!” “真的很感谢你的厚爱,但是,我的性格,可能不太适合深宫生活。”她略带歉意地答道。 “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走啊!”他长叹一声,一脸惋惜及遗憾之意。 “那你能为我而留下来么?”林湘妆反问道。 他愕然,默视她良久,终是不曾再有言语。 合府中人齐齐恭送皇帝出府,林湘妆自然也是不能例外。 “妆儿,不再考虑一下吗?”临行前,朱祐樘仍不死心地追问了她一句。 她轻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她才会这么傻地拒绝皇帝的邀请吧? 朱祐樘的脸上有些黯然之色,看着她的目光中有些悲伤与不舍。 “那我承诺给你的赏赐,你想起来要什么了吗?”他心里想好了,无论她要什么,他都会尽量满足她。 “我昨天不是已经回答了吗?”她正视着他,一本正经道:“只要你每天运动,多多锻炼,健康长寿啊。这个世上,最好的医生是自己,不要将自己的生命交给其他人。” “妆儿,你总是反复提醒我这件事,难不成你预测到我会死于非命吗?”他突然福至心灵地问她道。 林湘妆微微吃了一惊。这个皇帝好敏锐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嘛!”她掩饰地笑了笑:“我只是希望你能有一个强壮健康的身体而已,天下是你的,可是你也是天下人的,万千生灵系于你一身,你责任重大嘛。” “妆儿,我给你的赏赐,当然是要你能拥有的,你还不明白吗?”他无力地呻、吟了一声,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意会不到他的意思呢? “你若安好,便是最大的赏赐!”林湘妆并不是矫情,朱祐樘的存在确实意义重大。“因为只有陛下安好,天下人才有福安享这太平盛世。” 朱祐樘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为什么她所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撞在他心坎之中,像春天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心,所到之一处,寸寸皆柔软,无一不熨贴。他以为她只是在奉承他逢迎他,可是当他向她靠近的时候,她却退避三舍。 他真的看不懂她。 可是越是这样,他越是对她充满了探奇之心,他想长长久久地和她在一起,细细地研究她,慢慢地挖掘关于她的一切。 可是,她不给他机会。 他应该是有史以来最失败的帝王吧? “那么,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吗?”他问,心里微微有些疼痛。就这样分道扬镳吗? “会的,只要你好好的,来日方长,一定还会有再见的机会的。” “好,一言为定!”他轻晗了晗首,又转头对杨晏说道:“杨爱卿,我把林湘妆托付给你,她是我一个特殊的朋友,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 “请陛下放心,微臣肝脑涂地,定当照顾林姑娘周全!”杨晏信誓旦旦地说道。 “嗯,有你这句话便好!”他看见远远地站在后面的杨乐宠,后者脸上一脸恭谨,并没有一点埋怨的模样。他又有些心软,于是向她招了招手道:“四丫头,你过来!” 杨乐宠依言上前,朝他福了福身,只是不说话。 “听说你突然失语了,却不知道是发生何事。”他煞有介事地说道:“别担心,等我回到紫禁城,派人给你送治失语的药来,包你药到病除。” “多谢陛下体恤!”杨晏及乐宠的生母闻言忙跪谢不迭。他们昨晚为这事愁得一晚没睡好觉。 杨乐宠也跟着欢喜起来,又向他屈了屈身以示谢意。 他郑重地将林湘妆托付给了杨晏,又赦免了杨乐宠的无礼之罪,他杨府一家人感恩戴德,应该不会再为难林湘妆,会好好对她的吧? 他本来想给她更多,可是她都不需要。而他所能为她做的,应该只有这件事了吧? “那我走了!”他转身向马车走去,兀自依依不舍地对林湘妆说道。“你善自珍重!” “我会的!你也一样!”她朝他挥手道。 朱祐樘磨蹭着上了马车,然后坐在马车边上,掀了帘子久久地注视着林湘妆。良久,他才放下帘子,对车夫说道:“走吧!”(未完待续) ------------ 169 相爱,不若相忘于江湖 马车夫朝天空甩了一鞭子,两匹稳健的骏马嘶鸣一声,甩开四蹄朝前飞奔而去。 守在门外欢送的队伍尚未散去,站在最前端的杨晏兀自引颈远望着,连连叹气不已。 见马车队伍已经从视线中消失,林湘妆当先转身准备回去。杨乐广悄无声息靠近她身边,压低声音,痞笑着说道:“妆儿,你还欠我一样东西呢,什么时候让我讨还?” “我什么时候欠你啦?你有证据吗?”林湘妆直楞楞地盯着他,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你……”虽然心里已经有预感她会耍赖,但此时她真的抵赖了,他还是觉得啼笑皆非不已。他低下头来,凑至她耳畔低语:“妆儿,你真的很坏呐,不过,我就喜欢有一点坏坏的女子……” “公子,天日昭昭,众目睽睽,请你自重一点!”她退后一步,他的嗓音带着魅惑的味道,呼出的气体拂着她的耳朵根痒痒的。 林湘妆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刚好够周围的人听到,且是半是玩笑半认真的语气,顿时引来旁人一片侧目。 杨乐广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立定身形,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林湘妆不无得意地笑了笑,转身朝站在远处的书香与画痕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过来扶她。 此时杨晏也已经收回目光,示意众人各自回房。他也背负着双手,一面摇头叹息,一面缓步朝里走去。 书香与画痕穿过人群而来,一左一右扶住了林湘妆。刚要踏上大门前的台阶时。从身后传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车夫一声紧过一声的催驾之声。 所有的人顿时又停了下来,杨晏也蓦地转过身来,当他看清那是皇帝的马车时,他脸上一阵激动与狂喜。赶紧踅转身子往外跑去。 马车在大门前一丈之外停下,车帘被掀了起来,与朱祐樘左右相伴的顾渭探出头来。朝人群中大喊一声:“林姑娘,你过来一下!” 林湘妆一脸诧异,见众人的目光都聚焦至她身上。心里虽然也很疑惑朱祐樘为何去而复返。不过她还是慢腾腾地挪动着步子一点点走向了马车旁。 “怎么了?”林湘妆在马车两步开外立定,仰头看向顾渭道:“是你找我还是公子有话要说?” “当然是公子找你了,”顾渭好像对她有气似的:“我和你有什么话好说的?” “你下去,让妆儿上来!”里面朱祐樘不威自怒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 顾渭跳下车来,脸上虽然不满,但却不敢违拗主子的命令,对林湘妆作了个“请”的手势。 林湘妆走近车帘处,探头向里。正对上朱祐樘一脸明朗的笑意。 “妆儿,你上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车夫放下脚踏。伺候着林湘妆上了车。 “我忘了问你,那个羽毛球和球拍的制作工艺是怎样的?我决定要照你说的那样。多加锻炼,好好运动,天天向上。”他主动让出他的座位给她,示意她坐下,然后激情澎湃道:“我会大力宣传这个羽毛球的运动,推广至王公诸侯,再让天下人都来参与羽毛球运动,妆儿你可以专门售卖这个羽毛球和球拍,我特批你一人专营此物可好?” “真的吗?”林湘妆大喜过望。真是再也没有比这个消息更振奋人心的了。皇帝特批,独家经营,这样的运动一经普及,羽毛球及球拍将实现量的成倍增长,她真是不赚都不行啊。 本来此前还在苦恼她的出路在何方,没想到柳暗花明,转角之后,便迎来了她的春天! “公子,你对我真好!”林湘妆一脸动容,不由自主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谢谢你!真是三生有幸,我才能与你相遇!” “我还可以对你更好,可惜你不肯给我机会。”他叹息了一声,为她的动容而感动舒心。“是因为你对我好,所以我才想对你好。” “因为你是好人啊,所以会让人情不自禁地对你好。”林湘妆真是兴奋与激动到情不自已,双眼中闪烁着无数璀璨光芒:“怎么办啊,我都有点动心了呢。” “动心什么?”他心下一喜,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我动心……有点想跟你走了。” “那就跟我走啊!”他眸中一亮,心里难以自抑地雀跃起来。 “可是不行啊,”她又摇了摇头,有些苦恼地笑了笑:“我还是比较喜欢自由随性的生活。况且,你已经有皇后了,我不想做第三者。” “第三者?那是什么?”他疑惑道。 “就是介入别人婚姻中的人,破坏原配夫妻的感情的人,这样的人被称为第三者。”林湘妆解释说道:“在我的家乡,第三者是受人鄙夷与唾弃的。” “妆儿,你说的……我好像有点不明白。”朱祐樘一脸迷惘地看着她,心里有些焦虑与不安。“你是不是在说,一段婚姻里面只能有原配夫妻两个人,一个男子只与一个女子相配,从一而终,是这样吗?” “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朱祐樘沉默了,他颇为苦恼地盯着她,说不出他此时的心情。他何尝不是感情专一之人呢?他若是感情不专一,又怎会成亲至今身居帝位只有一位妻子?他也一直以为此生之中,只会与皇后厮守终生,白头到老,再也不要第二个、第三个妃嫔佳人…… 谁料到命运之中却出现一个她,又那样牵动了他静如止水的心湖……在他心旌动摇之际,她却跟他说要一对一…… “公子,相见不如怀念,相爱不若相忘于江湖。”林湘妆松开手来,淡淡一笑:“正是因为你的善良、正直、宽容以及感情专一等等美好的物质。我才会情不自禁爱上你。所以,就保持这个现状,就让你一直这样美好下去,让我在心里默默地爱你就行了,好不好?” “妆儿。你……你是在说你爱我吗?”朱祐樘一脸惊奇,眼中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是。我爱你!因为你是一位明君,作为你的臣民,我和天下人一样爱着你!”她从容不迫地看着他道。“还有。你太用力了。正好抓到我的伤处,有点疼。” “哦,哦,对不起,我……我太激动了……”他连忙松开她的手,改抓为捧,将她的双手视若珍宝般捧在双手手心上:“我真是太欢喜了,没想到妆儿你会爱上我……” 看到他欢喜激动的神情。仿佛是突然得到了心仪已久的礼物的孩子般,她心里隐隐地生出一抹心疼。 “我想这天下间,应该没有不会爱慕你的女子的。”她静静地享受这一刻彼此放纵的美好。他是她生命里出现的美丽的意外,美得太过璀璨。如此如梦似幻,从一开始他所带给她的,便是无尽的温暖。 “我不需要别人的爱,我只要得到你的爱。”他将她的手捧至唇畔轻吻,那瞬间的轻触,竟然令她心头微微颤栗。 这样是不行的!她在心里警示了自己一句。 “公子,儿女情长则英雄气短!”她收回自己的手,正视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我是水里自由游弋的鱼儿,而你是长在山上挺拔屹立的参天大树,我出现的姿势便是抬头仰望着你,我们唯一的交集便是我游过你倒映在水中的倒影之时……你不能迁就我,而我也不能迁就你。我也不希望你迁就我,因为我就喜欢你威严高大地树立在山的顶峰,就像是英雄撑起一片天……” “妆儿!你这又是何苦?”他眼中隐现凄苦之色,语气中溢出满满的伤感。“你说得我心里好难过……” “让你难过了,是我的不是!”她轻浅一笑,向他微微欠身道:“民女林湘妆恭送陛下回宫,民女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妆儿,你先别走!”他伸出手来,想要拉住她,她却敏捷地往后一闪,迅速掀开帘子,头也不回地跳下了马车。 她刚一下马车,便对侍立在一旁的顾渭说道:“启驾吧!” 顾渭轻点了点头,纵身跳上车辕,吩咐马车夫驱马而去。 林湘妆木然地立于当场,待听得马蹄声去得远了,她这才缓缓转过身来,默默注视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回想起刚才的一幕,林湘妆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刚才那是她说的话吗?怎么那么煽情啊? 唉,小皇帝送了她那么大笔财富,她无以为报,说点令他心情激荡的话吧!让他记着她的情,将来她还要拓展什么业务的时候,还可以叙叙旧情。 等到再也见不到马车的踪影了,她这才转过身来,慢慢往虞国公府的大门走去。 杨晏满脸堆欢,兴兴头头地撵了上来,讨好般地问道:“林姑娘,你辛苦啦!不知朱公子都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赏了我一笔财富!”林湘妆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正在想着应该找谁来一同分享这笔财富呐!” “啊,那真是恭喜林姑娘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财富,可是既然是皇上金口所赐,定然是不得了的财富了。”杨晏有些不知所措地搓着手,对林湘妆态度好得没话说。见林湘妆站着微微有些摇晃,于是赶紧骂下人道:“服侍林姑娘的人呢?下作东西,都偷懒去了是吗?” 书香与画痕忙不迭地跟上来扶着林湘妆。 “对了,林姑娘,之前小女曾与我言道,她欲与你结为金兰姐妹,昨日因为她突然失语,这桩事情便搁置下来。”杨晏不无谄媚地说道:“能有林姑娘这样出类拔萃的女子做我的义女,真是我杨晏的福气!” “杨大人说的哪里话?”林湘妆礼貌性地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道:“难道令三公子没和你说吗?我没福气做您的义女啦,我只求做他的侍女。” “胡说!”杨晏瞪了一眼杨乐广,不无埋怨道:“连皇上都要对林姑娘礼遇三分,你何德何能,竟敢驱使林姑娘?!” “父亲,不是这样的!”杨乐广一脸苦笑,欲待辩解,却被杨晏一个狠厉的眼色制止住了。 “好了,不必多说!还不快向林姑娘道歉!”杨晏出声呵斥道。 “杨大人,不要责怪乐广,是我自己和他这样说的。”林湘妆制止杨晏道:“谁叫这个府里的人,就他一个还比较讨人喜欢呢。” 杨晏脸上的神情滞了滞,脸皮不由抽搐了下,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林湘妆还待要商量在杨府寄住的事情,却听见远远地有马蹄声传来,她立即住了嘴,和其他人一样,好奇地转过身去,向发声之处循声望去。 只见通往大街的宽阔道路上,一人一骑由远至近奔袭过来。待得近了,所有人才发现,棕色马匹上,骑着的不是顾渭却是谁? 又是怎么了?林湘妆心里纳闷着。 难不成朱祐樘反悔了? 她心里有些忐忑起来。 “顾总管何故去而复返啊?”杨晏见顾渭驭住了马匹,赶紧笑脸迎上前去。心里怀着侥幸,希望是皇帝有什么好指示带来给他。 “林姑娘,公子有东西要交给你!”顾渭翻身下马,稍微调匀了一下气息,看着林湘妆说道。 “哦,是什么?”林湘妆上前一步,问道。 顾渭小心翼翼从怀中摸出一方锦帕,将其递至林湘妆道:“公子说,临行匆促,竟然忘了送个礼物给你,以作念想。” 林湘妆打开锦帕,见里面包着一枚祖母绿的玉扳指,她见过,这是朱祐樘戴在大拇指上的。扳指微沉,幽绿的色泽晶莹饱满,触手生温。即使这只是寻常摆在首饰店的饰品,本已是价值不菲,如今脱自皇帝的手上,更是价值连城,说不尽的富贵荣耀。 “替我谢谢他!”林湘妆小心收起扳指,这一次,是真的,她的语声不自觉地有了哽咽之意。 “你自己谢谢他吧!”顾渭从鼻孔中哼出一声,别扭地说道。 “有劳顾大人代为转达一声吧!”林湘妆忍了忍眼中的泪意,向他婉然一笑道。 “听说你有先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顾渭意带刁难般地说道。(未完待续) ------------ 170 重逢 “顾大人请讲,湘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你过来!”顾渭轻咳一声,对杨晏抱歉道:“杨大人,麻烦您回避一下,不好意思!” “哦,哦,好吧!”杨晏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羡慕嫉妒恨,不知道这个顾渭还有什么私密的事情要交代林湘妆,想要听上一听,却又不敢,只得怏怏地退了下去。 顾渭见闲杂人等已经退远,他主动上前一步,附耳至林湘妆耳边低语道:“你算一算,陛下命中当有几子?何时得子?” 啊,她因为一直没有打听现在是弘治几年,照顾渭这个问题来看,原来朱祐樘还未有子嗣。这可是个大问题。 “陛下此生应有二子三女。”林湘妆也附耳在他耳边答道:“长子应在弘治四年可得。不过……” “真的吗?”顾渭立时欢喜起来,但又为她未完的话担心:“不过什么?” “没什么。”林湘妆摇了摇头。她能告诉他,朱祐樘的二皇子和长公主先后夭折么? “林姑娘,谢谢你!”顾渭自动忽略她隐瞒的话语,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友好之意。“我现在马上告诉陛下去!林姑娘,你多保重!” 说完,他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大喊一声“驾”,如来时一般风风火火而去。 “哎,顾渭,你等一等!”林湘妆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也顾不上剧烈运动会扯痛身上的伤处,朝着顾渭离去的方向小跑步而去。 然而,人家骑的是马,她一介弱质女流,加上本就行动不便,如何又能追赶得上呢? 她还没跑出几步,已是累得气喘吁吁。眼见那一人一马越去越远,想来应是追不上了。然而林湘妆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边追一边喊道:“顾渭!顾渭!” 正在焦急与力竭之时,忽然身后掠过一阵香风,接着她腰间一紧,跟着身体猛地一轻,她竟然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林湘妆惊疑不定地看过去时,才发现原来是杨乐广出手揽着她的腰,一路提携着她往前离地而去。 杨乐广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脸上一抹清浅的笑意。 林湘妆也报以浅浅一笑,焦急的心绪稍稍缓和了一些。 杨乐广的轻功果然绝妙无双。转瞬间他们已经冲出几丈开外,追随着顾渭行进的路线飞奔而去。 进入闹市区,远远地便已看见顾渭座骑的棕色身影。因街道上开始热闹起来,他将马匹的奔驰速度收敛了些。杨乐广只要再加一把劲。便能将他给追上了。 眼见他们与顾渭的距离只有一箭之遥,林湘妆张开嘴里,准备呼喊顾渭的名字,却不料逆风袭来,全都灌进了嘴里。她赶紧侧过脸去,猛然地呛咳了起来。 “你怎么了?”杨乐广扭头看她时,不料从相交的支道之中突然冲出一辆马车来。杨乐广不能止步。看那辆马车也没有收势的样子,他只得再猛提一口气,陡然拔高一步,在与马车的马头相撞的瞬间,他足尖蹬在马背之上,借力又往前冲出一截。 而就在他们与马车相交,杨乐广抱着林湘妆借势上冲的瞬间,她无意中朝马车方向瞟了一眼。那个驾车的马车夫见他们冲撞而来,也是大吃一惊,拉了马缰准备驭住马匹。一边驭马的同时也拿眼睛瞟向冒失冲撞而来的两人。然而,就在四目无意中的相交之时,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眼中露出意外而惊讶的神色。 那人一身素色袍衫,握着马缰的手苍劲有力,手背上有纵横交错的黑褐色疤痕,如一条条丑陋的蜈蚣。他的脸上也有着同样疏密分布的细长疤痕,然而五官却端正而立体,气质举止也不像粗俗之人。 林湘妆正在惊叹于造化弄人,想来此人定也是个潇洒俊逸的男子,不知发生何故,竟让他毁容至此。 他们四目相交,接着瞬间错过。 她在他眼中看到惊异的神情,仿佛她曾与他有过故交,偶然间在此相遇。 他在她眼中看到一丝悲悯,看不出她曾经熟悉过他的痕迹。是啊,如今他已经更改了容颜,在已经遗弃他的人心里,早已认不出他来了吧? 杨乐广这一借力,一纵身又是飞出去老远。如今他们与顾渭距离不过丈余,要追上他已经不是难事。然而,就在刹那之间,林湘妆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面孔来。 刘别! 刚才那个人是刘别吗? 林湘妆心里一阵无可言喻的激动,她转过脸去,躲避着正面而来的逆风,对杨乐广说道:“杨乐广,你停一下!” “什么?”杨乐广全神贯注地只一心一意要追顾渭,倒没留意到林湘妆的怪异之处。 “我们回去,快点!”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比之前追顾渭更焦虑三分。 “为什么?”杨乐广总算听见了她说的话,顿时一口气松懈下来,去势骤减,两人慢慢降了下来,最后停在了地面之上。 “杨乐广,快点,我们回去追刚才那辆马车!”刚一落地,林湘妆便迫不及待地催促杨乐广道。 “怎么了,有人偷了你的银子吗?”见她焦急且不安的模样,杨乐广疑惑地问道。 “不是啦,现在解释不清楚,总之快点追上去就是了!”林湘妆将他往前推了一把。 “不追朱公子了吗?”杨乐广狐疑地看着她,她刚才不是那么忘形而急迫地要追皇帝吗? “朱公子随时可以找到,可是那个人不一定找得到了!”林湘妆转过身去。索性自己奔跑起来,脸上是无比坚毅的神情。 虽然她并不想和刘别有太多的牵扯,可是她总觉得亏欠于他。想到他因为她一时的无心之语,竟然不顾伤势未愈,便只身离开周府,去向不明。后来的日子里,她每每势单力孤。想要寻求与她同心协力的人时,心里总要慨叹刘别就那样不辞而别。 刚才的那惊鸿一瞥,她几乎可以断定那便是刘别无疑了。 她也终于悟到他眼中那抹意外与惊异的神色从何而来了,她有些恼恨自己没有在当时立即便认出他来。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她和刘别接触并没有多久,加上他当时要么就是蒙着面,要么便是脸上血迹斑斑,她几乎都没正正经经好好看过他的真面目。此时乍一见之下,她又全副心思都放在追赶顾渭的身上,一时没想起来也是正常的。 此时杨乐广见林湘妆固执地自己向前跑去。他轻叹了口气,眉心微拧。到底是无可奈何,右足一跺,重新又提了口气,向林湘妆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 杨乐广抓着林湘妆一路往前冲去。幸而马车在沸腾的街道上速度并不快,杨乐广带着林湘妆转过支道,几个起落后,已经发现了那辆马车的踪迹。 杨乐广准备快速追上去时,林湘妆却拉住了他。向他摇摇头,又用手指了指马车,意思是说跟上就行了。 她想看他在哪里落脚。她还没想好再见面时应该说什么。虽然说她确实也是觉得对他有所亏欠想要弥补于他,可是她又何尝不是需要他死心塌地地跟着她呢。 一路尾随马车前行,渐渐的周围的建筑有些熟悉起来,林湘妆暗想这条街道她是应该来过的。 等马车到达目的地后,林湘妆与杨乐广远远地站着,后者倒也罢了,他毕竟对城中熟悉,一看对方的去势,大约便能猜出个七八分。而林湘妆一见之下却惊住了。这辆马车所到达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周府大门外。 车夫将马驭住,当先跳下车来,仔细地打了车帘,低垂其首,一副谦卑而恭谨的模样。 从车上下来两名年轻的男子,两人下车后,其中一人侧身吩咐了车夫一句留等之类的话,林湘妆见那人比较眼熟,正巧那人也回眸朝这边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林湘妆认出来了,他不是周扶扬的好友石岩还能是谁? 林湘妆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他已经迅速收回目光,急急地与同伴步上了大门前的台阶上。 石岩与周扶扬之间友情互往本无可厚非,林湘妆也没很往心里去,虽然看到周府的大门时她还是感慨地打量了一番,顺便缅怀了一下她曾在这里短暂的过往。不过此时她的心思还真没放在里面,她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了赶着马车往外围的柳树边上的马车夫身上。 车夫牵马过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无意见瞄到了这边,在乍一见到林湘妆与杨乐广的身影时,他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滞,不由得愣在了那里。 他明明看见他们去了截然不同的方向,谁料此时却在这里见到他们。想来是他们一路追踪而来的。是因为他么? 不会的!他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她最好他离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她周围,她又怎么会追过来呢?况且,他现在又是这副尊容。 不过,她脸上是怎么回事?有好几处地方都有淤青,好像被人用拳头问候过。难道她在周府中又受到什么人的欺负与虐待了吗?周扶扬不是爱他爱得要死,怎么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呢?而此时为什么又是别的男子站在她的身旁? 林湘妆朝他遥遥一笑,他却立即掉转头去,当作没看见她,自顾自地将马缰系在树干之上,然后微一抬手,从树上折了一根柳条下来,再站了出来,在空地之上立定脚步,平平举起柳枝,准备练起招式来。 林湘妆敛了笑,缓缓挪动步子上前。不顾他正“柔风细雨”“长袖善舞”地比划着,慢慢靠近了他的演练势力范围内。 他手中柳枝带着劈空之声从另一侧飞划过来,笔直地指向了她的鼻尖。有凌厉的风势逼近过来,她脸上立即传来一阵隐隐的痛感,她条件反射地闭上了双眼。 “姑娘这是干什么?”他握着柳枝的手微微有些发抖,连语声中都微带颤栗。 “世宁,你去了哪里,我到处找你!”她张开眼来,定定地望着他,无比真诚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所以才会不声不响地离开。曾经一度我担心你会就这样死去,而我一定要对你的死负责任。可能老天就是觉得我太过分了,所以才来惩罚我一天也不得安生,永远不能开心快乐!” 她说着说着,心里想着自己无论怎么以诚相待,都得不到别人的将心比心,而唯有眼前这个人,或许才是最为忠心耿耿的一个人,她怎么可以失去他! 一时间,她鼻中酸涩难当,眼圈迅速红了。 “还好上天总算是听到了我的祈祷,让你好好活着,也让我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说到动情之处,她的声音里已见哽咽之意。“世宁,你还好吗?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 “你认错人了!”他眼中一片淡漠之色,以手轻拂柳枝,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是吗?”林湘妆扯出一抹苦笑,看样子他是真的对她有所怀恨呢。“那真是抱歉了,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太像了。我和他因为一点误会而分开,如今我已经时日无多,我只想在临死之前能再见他一面,跟他说一声对不起,我伤害了他……既然你不是世宁,那我只有带着这个遗憾地九泉之下了,反正我活着时没再见到他,我会一直寻他,就是死了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他手上又是猛然一抖,手中的柳枝就这样轻轻掉落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他灼灼地望着她,忽然觉得心头有些发紧。 “没什么。”林湘妆凄然一笑,又伸手拭了拭眼角,若无其事地说道:“对不起打扰你了,看我在说些什么别人听不懂的话啊。你继续练功吧,我走了!” 林湘妆说完,便真的转身往外走去。她脚上一跛一跛的,耷拉着脑袋,时而叹着气,看上去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 刘别的脚动了动,但却还是没有追上去。 看着她的样子,他心里又揪紧了。虽然心里早已告诉自己忘记她,可是今天出门时,救命恩人石岩说要去周府时,他心里还是骤然升出一丝希望。或许可以再见到她,不知道她过得怎样,她是不是依旧美丽如昔,快乐幸福。(未完待续) ------------ 171 我都没死,你怎么可以死?! 而当他真的遇到她时,他却情怯了。 他现在这个鬼样子,即使只是面对面说句话,也似乎是对她的一种冒犯与亵渎。无论她怎样冷淡他疏远他不待见他,她在他心里,都是圣洁而完美的。 认真说起来,他对她还是有一点怨意的。他和她虽然没有婚约,可是她母亲在临死前将她托付给了他,等于便是间接地将她许配给他了不是吗?只不过那时他们还小,他便耐着性子等她长大…… 谁料到女人心,如海底针,青梅竹马竟敌不过她远远地看到那人一眼。 好吧,假如那是她所祈求的,他便成全她。她既然已经成功引起了那人的注意,又得到了那人的垂爱,为了打消她的顾虑,他只好负气离去,哪怕就这样死去,又有什么可惜? 侥幸的是,在他倒地不起的时候,遇到好心人伸出援手,他自此改名换姓,隐瞒前情,一心只想报答恩人,为他牵马附蹬结草衔环。 听说要到周府来,他心里既期待又抗拒。 到底是老天眷顾他还是捉弄她呢,他们到底还是见面了。 他本来以为她即使见到他也会当作陌生人一样避开,谁知她竟然主动上前与他搭讪,还说她时日无多…… 难道就是因为她快要死了所以才突然良心发现了么? 不是的,不是这样,她好端端地怎么会时日无多呢? 难道再次相见便是为了知悉她即将死去的消息么? 不!不可以!他宁愿付出他的生命。来换取她的健康长寿! 一想到她有可能就要与他永别,他将一个人孤伶伶地活在这世上,他心中便不由得悲从中来。 “请等一下!”他终是开口对林湘妆说道。 林湘妆故作姿态地走了两步,心里忐忑着,还在想着怎么刘别那厮还不追上来?难道她的苦情计施展得不够?是不是应该再来点猛料? 正思忖间,便听到身后传来刘别那忧郁中带点伤感的声音。 林湘妆停下步子,缓缓转过身。故作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你刚才说什么?”他趋身上前,紧紧地盯着她:“你说你时日无多,那是什么意思?” “你又不认识我,问这个干什么?”她轻皱了皱眉,假装对陌生人的纠缠感到嫌恶一般。 听得出来,她语气里带着点讽刺的意味。他也能察觉到,她是在和他赌气。 可是,刚才是他拒绝相认在先,此时也怪她不得。 他也不想和她啰嗦废话,陡然伸出右手来。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手指顺手便搭在了她的脉博之上。 林湘妆大惊。知道他是在探测她言语中的真实性。她自是不会乖乖配合啦,她一边挣扎着,一边恼羞成怒道:“你放手!你这是在做什么?” 下一秒钟,耳边传来“咝”的破空之声。接着一道白色光影倏然而至,去势直指刘别的右手。 刘别一惊,只得赶紧丢下林湘妆,缩回手来,堪堪躲过了那枚暗器的袭击。等那暗器落地时。他才发现那是一枚圆润光滑的白色围棋棋子。 再回过神来时,杨乐广已经翩然而至,将林湘妆隐在了他的身后。睥睨于刘别脸上:“这位兄台,还请你对这位姑娘放尊重些!” 杨乐广本来只是站在远外看好戏,林湘妆的性格,他也摸了个八九不离十。现在她只要眼珠一转动,他就能猜到她在打什么主意。她既然尾随此人而来,不消说,此人定是与她有一定渊源的。 当然了,在林湘妆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你的脸怎么了?”他只是淡淡瞟了杨乐广一眼,并不将其放在心上,而仍是对着林湘妆说道:“你的手上也有伤?是谁做的?” 她从他眼中看出一丝震摄的光芒,她突然回忆起来,当初这具身体的本尊,不就是因为被周扶弱的宠犬小铃铛追咬,而他为了替她出气,便将小铃铛给剥了皮烤了么?可见,他真是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的,谁要是欺负了她,他便要俟机替她报仇。 他对她是真好啊。 当然了,这个她不是指这个林湘妆,而是指芳魂已渺的林湘妆。 一想到这里,林湘妆又有些烦躁起来。说到底,人家是以为她还是原来的她,才对她表示关心的,人家看重的是这具身体的前主人。 “不用你管!”思及此,她不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吼道。“我管我有没有受伤,或是哪里受伤,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其实只是想找个忠诚于她的人,一起打拼经营,同享富贵荣华,现在想想,他忠心的并不是她,而是已经死去的林湘妆,她又有些伤心和嫉妒。 没错,是嫉妒。为什么她身边就没有一个这样毫无心机只以她为核心而存在的一个人呢? 若是到了某天,她的身份被他拆穿,他还会一如继往照顾她爱护她吗?他会不会杀了她以泄愤呢? 算了,这个人做起事来还是很残忍狠辣的,一想到他剥小铃铛的皮时,她就浑身颤栗不止。若是惹怒了他,还真是吃不完兜着走了。 “你为什么又和他在一起?”他自动忽略她语气中的不满,满怀敌意地瞟了杨乐广一眼,似是不敢苟同的模样。 “现在本公子已经是她的主人了!”杨乐广觉得被人忽视的感觉极为不爽,遂上前一步道:“她是我的丫头,自然要随时受命差遣的,和我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 “是这样吗?”他眼睛依旧是看向杨乐广身后的林湘妆的。 “你这个人很奇怪诶,你老是问我这些不相干的问题干嘛?”林湘妆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素昧平生,素不相识,我是生是死,和谁在一起,干嘛要告诉你?” 语毕,她扯了扯杨乐广的衣角,偏了偏头,示意后者道:“别理他,走!” 刘别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犹豫着,不知道应该怎么挽留。 林湘妆已经转过身去,抬腿欲走。杨乐广警告般地瞥了刘别一眼,也转身跟着林湘妆身后而去。 “听说周扶扬病重危急,可是真的?” 林湘妆才不过走出两步,身后却传来刘别不敢确定的问话。 周扶扬病重危急,那是什么意思? 林湘妆立即停下步子,心里猛地一阵惊跳。 “你刚才说什么?”这一回,换她反问他了。 “你是不知情呢,还是惊讶此事被我所知晓?”他虚无缥缈地笑了笑,双眼紧紧盯着她。 “你听谁说的?”林湘妆向他走近两步,直勾勾地盯着他,急切地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周扶扬好好的怎么会病重的?” “你和他发生什么事了?”刘别自是不知道他们后来发生的故事,于是疑惑地问道:“你离开周府了吗?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漫不经心地瞥了杨乐广一眼,语气轻慢:“是因为他吗?你又移情别恋了?” “不、关、你、的、事!”杨乐广折扇在手,点向对方胸前,挑眉说道。 “自是不关我的事的!”刘别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看向杨乐广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可怜与悲哀。“反正将来受伤害的伤心的人又不是我!” “世宁,你怎么变这样了?”林湘妆有些气乎乎地冲上前道:“以前你事事为我着想,凡事为我考虑,温柔而又宽容,现在怎么变得如此尖酸刻薄?我知道你恨我,你尽管恨吧!反正我身上也不会掉一块肉!再说了,反正我也快死了,你最好抓紧时间,否则等我死了,你再恨也只是折磨你自己而已!” “我都没死,你怎么可以死?!”刘别突然大吼了一声,他双唇紧抿,但仍是止不住地哆嗦着,整张脸阴沉得如僵尸般,本来就狼狈狰狞的脸上愈发显得可怖起来。 他这么一吼,倒把林湘妆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世宁,是你吧?”林湘妆吓过之后,反而欢喜起来,她傻笑着看向他,用一种极其自信且确定的口吻说道:“我知道是你!你不想认我没关系,反正我见到你了,就行了。看到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只希望你以后一直都好好的,不要再有人让你伤心失望,我……”说到后来,其情凄凄,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没有说话,就那样默默地注视着她,脸上不见悲喜,亦无天晴亦无雨,竟是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林湘妆到底是心虚的,起初还与他四目相对,到后来终是败下阵来,脸上僵硬地笑了笑,立即便别开了眼去。 “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她问他,语声怯怯的。 “我住在白水巷石府。”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好言好语地回答她的问题。 “你在他家做什么呢?替他们做马车夫吗?”林湘妆替他鸣不平起来:“以你的身手头脑,做马车夫不是委屈你了吗?” “我这条命是石公子救的,今生我无以为报,给他牵牵马赶赶车吧!”他倒是看得很开,然而语气中仍然充满伤感:“再说,我活着,也不过是苟且偷生而已,我活着的意义只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不是啊,你这是大材小用啦!”林湘妆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有些心急道:“你不如来帮我吧!”(未完待续) ------------ 172 她在这里! 他深深凝视着她,眼中带着研判的神色,仿佛初次见面一样打量着她。 “帮你?”他脸上疑惑重重,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会需要我吗?我现在这个样子,又能做什么呢?” “我当然需要你!”她一脸凝重,字字铿锵:“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是那个最珍惜我最呵护我的世宁哥哥!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你对我更好,更在乎我,更……爱我,哪怕是为我去死,你也在所不惜!” 他深吸了口气,仿佛缺氧已久的人突然获得充沛饱满的空气一般,又仿佛干涸已久的枯塘里挣扎着的鱼儿呷到一口雨水,又似受尽委屈却无处倾诉的人儿得到母亲的安慰……他沧桑斑驳的心田中又汩汩沁入清泉,滋润着里面无数个细胞,从深深浅浅的缝隙中冒出碧绿苍苍的新芽…… 行尸走肉般活着的他,就这样感觉到了新生。 是的,他不怕付出,也不怕付出会没有回报。他只需要那个人理解,他只要那个人知道,他只要她别再拒他于千里之外,他不求别的,他只求她偶尔对他微微一笑,告诉他说:“我知道,只有你对我最好!我永远不会赶你走!” 只是这样而已。 只要能在她身边守着她,替她扛下所有烦难灾噩,看着她欢笑悲愁,他便觉得,每个活着的日子,都是值得纪念的。都是无比珍贵的。 他的嘴唇翕动着,嗫嚅着,眼睛中有晶亮的珠光在闪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愿意吗?来帮我!”她轻语低诉,心中惴惴,生怕他会拒绝。 “好!”他在她清亮的眸子中看到了他焕然新生的模样,有难以言喻的情绪鼓动着他点头答应下来。她永远是他的力量源泉。她让他勇敢,她是他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不过,请给我一点时间!”林湘妆还没高兴多久,他接着说道:“我要先报答石公子的恩情才能离开!” 林湘妆脸上刚爬上的笑意迅间垮了下来,她有些丧气地呻、吟了一声,闷闷地问道:“那要等多久啊,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来替你报恩的!” 刘别还待要再解释,杨乐广已经按捺不住插了进来,听林湘妆的语气,她是想找个可靠的盟友。自己出去开门立户了。那可不行,他还没把她拿下来呢。怎么能就这样眼睁睁看她溜走呢? “妆儿,你先考虑一下我呢!”他站在林湘妆与刘别的当中,与林湘妆相对而立。他自恋地指着自己的脸,嬉笑着说道:“你看我。长相俊美,身手敏捷,头脑灵活,官宦世家……这么好的人在你面前,你怎么不找我来给你做帮手呢?何必舍近求远啊?” “你这么高贵。我如何请得起你?!”林湘妆白了他一眼道。 “你没看见我正和林姑娘说话呢么?请你让开!”刘别忿忿然起来,他以前也曾见到过杨乐广,但是没直接接触过。但是他生平最恨这种自命不凡到处招蜂引蝶的纨绔子弟。尤其见到他与林湘妆亲密的样子。现在他和林湘妆正说得兴起,这厮却好不识相地来打岔,刘别话刚出口,右手已经舒展开来,脚步前错,看准杨乐广的方位便伸手抓了过去。 杨乐广斜身一避,立时躲开了刘别这招投石问路的警示招式。 “丑八怪,不要碰我!”杨乐广对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呛声道:“弄脏了我的衣服,你做十年苦力也赔不起。伤了我一根毫毛,你会死得很难看!” “你说什么?丑八怪?”刘别也生气了,怒目相向道:“看你嘴上无毛,一脸脂粉样,一身阴气,你是太监吧?” “丑八怪,你找死!”杨乐广的风度消失殆尽,探手出怀,呼呼便向刘别招呼了过去。 “你竟然敢自称是林姑娘的主人,你也活得不耐烦了!”刘别咬牙切齿地大喊一声,招式一变,改抓为推,正面迎击杨乐广的拳掌而去。 “喂,你们别打!”林湘妆见势不对,赶紧开口阻止道。 然而两个正打得眼红的男人却哪里停得下来,两人你来我往,你一拳我一掌,呼呼呼,啪啪啪,转眼已经过了三招。 “杨乐广,住手!” “刘世宁,停下!” 林湘妆在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结果两人越打越起劲,竟然将她给晾在了一边。 林湘妆气极怒极,这叫什么事儿啊?一言不和便动起手来,竟然还对她的劝阻置若罔闻。 都不听她的话了是吧?好!一个个都说的比唱的好听,平日里对她表忠心的献殷勤的,这时却视她若无物。原形毕露了吧? “好,你们打吧!我不管你们了,我找周扶扬去!”林湘妆赌气说道。 不过,当她脱口而出“周扶扬”这三个字时,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刘别还在说周扶扬病重了云云。唉唉,她刚才只顾着要收服刘别了,竟然把周扶扬的事给忘一边去了。 他病重了,是真的吗?什么病啊,病得厉害吗? 她和周扶扬是没有冤仇的,即使以前有,后来也化解了。纵使不能结为夫妻,可是听说他病重,她还是有些担心的。 不过,担心归担心,她也自知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踏入周府的大门了。她刚才不过是想找刘别打听一下情况,只是后来一直在讨论她和刘别之间的问题,倒把周扶扬丢在了一边。此时她顺口说了出来,竟然也煞有介事地迈开步子往周府大门方向而去。 两个男人本来是在发狂缠斗着的,但高手对阵,总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当听到林湘妆说要去找周扶扬时,两人男人竟然极有默契地顿了一顿,随即立马停下手来,又不约而同的将脑袋转向林湘妆离去的方向。 “妆儿!” “林姑娘!” 两人撤下招式,撒腿便朝林湘妆追了上去。 等他们二位追上林湘妆时,正巧周府大门也打开了,之前刚进去的两位年轻公子匆匆走了出来。 刘别见他们出来了,只得转身同林湘妆道别说道:“林姑娘,我先送石公子回去,回头我去什么地方找你呢?” “你先别急着走呀!”林湘妆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眼望着石岩,慧黠一笑:“你说的要报答的人便是他么?你的事交给我来处理便好。” “林姑娘,你……”刘别还没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已经松开他的衣袖,一脸绚烂笑容,昂首挺胸地朝石岩过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刘别狐疑地望了她一眼,虽然很是不解,但却很好奇她到底想干什么。林湘妆步子小,且走得慢,石岩与他的同伴早已步下台阶,刘别赶紧去柳树下解了马缰,驱着马车向石岩迎了上去。 石岩的手中握着一个画轴,两人脸上都满是焦虑与愁难之色。下了台阶,他们见刘别已经赶了马车过来,两人便不再向前挪步,而是回头看看周府的门楣,又面面相觑一番,又摇头叹息不已。 等到刘别将马车赶至面前,两人准备上车时,石岩的同伴不由将刘别多看了一眼,随即对石岩说道:“石岩书,你觉得我们要找的人像不像他?” 他问石岩的时候,同时伸手朝刘别指了一指。 石岩听他如此一说,遂也转过脸来,双眼笔直地盯着刘别。同时他又将手中的画轴打开了来,对比着里面的图像反复将刘别看了看,然后试探着问道:“石宁,你曾说你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看看这后面,周府你有印象吗?” (石宁,与刘别的字世宁同音,当时石岩救醒他后曾问他的名字,他因得知救他之人姓石,便顺口诌了石宁这个名字。) 此时石岩已经侧开身子,唯恐挡着他查看周府大门的视线,同时以手指着周府门楣上的匾额。 刘别装模作样地抬头朝那黑底镏金的匾额看了一眼,装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随即摇摇头道:“我……不太记得了。” “你再好好想想!”石岩一脸焦灼,又将手上的画轴递给他:“你看看,这个画上的人可是你?可是,你的名字明明和画上的人又不相同……” 刘别接过画轴看时,只见上面画着一个人像,黑衣黑发,浓眉如墨,斜飞入鬓,高鼻厚唇,眼神凌厉……脸上虽然干干净净未添疤痕,但乍一看去,果然是和他相似得紧。 刘别心里当然明了这便是他的画像,只是不明白周扶扬突然怎么想起来要找他了,难道他这次病重,是和自己有关吗? “你们在看什么呢,给我看看!”此时林湘妆也已经走了过来,见他们正对着一幅画研究什么,所以便好奇地凑上来看看。 石岩等人闻言立即转过头来,乍一见到她之下,石岩竟是微一错愕,接着立即爆发般地大喊道:“她在这里!” 他的同伴尚未领会他的意思,石岩已经激动得一张白生生的脸上涨红起来,他毫不避嫌地一把抓住她伸在半空中的手,难得地激愤与恼怒道:“原来你在这里!走,你跟我去见扶扬去!”(未完待续) ------------ 173 你真是个冷血动物! “当众非礼于人,石公子,这是你饱读诗书该有的行为吗?”杨乐广以折扇轻敲石岩手背,后者只觉手上一麻,加上对方话中带刺,他既羞且急,手上不由自主地便松了开来。 “原来是虞国公府的三公子!”石岩收回手来,安慰般地轻抚了抚手背,对杨乐广不冷不热道:“素闻三公子风流成性遍揽群芳,却没料到你连朋友之妻都不肯放过,如此道德低下品行败坏之人,也有资格指责别人么?” “我只当你是个书呆子,胆小怯事没脾气,倒是没想到,你也有横眉冷对之时!”杨乐广倒不生气,只以折扇轻拍手心,慢条斯理地说道:“看来你和扶扬的交情,果然比我与他更胜一筹啊!也难怪你要为他打抱不平了。不过,你不觉得你抱不平得太偏颇了吗?妆儿与他又并未成婚,她如何是他的妻了?再说,我是喜欢美貌女子,可是,周府中明明有一位娇滴滴的大美人,我却连她的指甲盖也没生过觊觎之心,又何况是这个其貌不扬的丫头呢?” 杨乐广以折扇轻指林湘妆,懒洋洋地说道:“我是想要阅遍人间美色没错,可是我却绝不会打朋友府中之人的主意的。可是,他若是不珍惜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 “狡辩!”石岩气乎乎地说道:“若非你引诱林姑娘,林姑娘又怎会抛下扶扬投奔杨府?若非如此。他又怎会与杨府中人大打出手,又怎会被杨府小人施以杖刑……他这一口气咽不下去,自回来后便茶饭不思,连喂进去的汤药也尽数吐了出来……” 石岩一行说着,眼中渐渐湿润起来,语声哽咽,脸上说不出的哀伤之色。 “你说什么?”林湘妆一脸惊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说什么杖刑?谁给他的杖刑?是谁?”她厉声问道,同时带着质询的神情看向了杨乐广。 “林姑娘何必如此惺惺作态?!”石岩红着一双眼怒视着她,冷嘲热讽道:“扶扬受刑之时,你不是应该在一旁袖手旁观幸灾乐祸的吗?” 林湘妆瞪大了眼,吞了一口口水,却并没有开口反驳于她。虽然他是冤枉了她,而她生平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被人冤枉,可是一来周扶扬受到杖刑之事太过震撼,二来假如他是真的受了杖责,定也是因她而起的。那么石岩讥讽她的言语也不算太过冤枉了她。 “杨乐广,你跟我一起进去看他!”林湘妆蓦地伸出手来。一把抓住杨乐广的手腕,作势便要向周府大门而去。 好吧,如今周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把这笔帐算到她头上了。她既是要去看周扶扬。杨乐广是一定要带去的,这件事他一定是知情的,可是他竟然没有告诉她。虞国公府中的人全部封锁了消息,竟然没有一个人向她透露过只言片语。 她一个毫不知情的人,竟然要背如此大的一个黑锅! 还有。若真有此事的话,她必须让杨乐广给她一个交代! 她治不了虞国公府不要紧,不是还有皇上呢么? 想想周扶扬那么傲娇又爱干净的一个人。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也难怪他要吃不下睡不香了。 可是,他找人来画了刘别的画像却是要做什么呢?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石岩的同伴感叹说道:“特意叫我来画了刘别的画像,又去打听什么斯州大草原在什么地方,还以为会大费周章呢,没想到一出门便碰到了要找的人……” 什么斯州大草原?难道他是在说堪萨斯州大草原?《绿野仙踪》中的出现的地名?她曾经用来忽悠他说那是她的家乡的地方? 他想找刘别,又要去她口中的家乡,他想干什么? “杨乐广,来,你像之前那样如法炮制,带我快点去见周扶扬!”林湘妆将杨乐广的手腕用力一拉,也不及细细向他们打听这其中的缘故,急不可耐地催促说道。一切等见过周扶扬后,所有的疑团便也随之解开了。 “我刚才体力透支了,不行了,我走不动了。”杨乐广却将手拼命往回夺,一副力有不逮的模样。 “少来!”林湘妆白了他一眼,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心里有鬼,心虚了,不敢去见周扶扬?” “我心虚什么?我为什么不敢去见他?”杨乐广微微皱眉,外强中干地反驳道。 其实,昨晚与林湘妆别后,他曾经偷偷来过周府,并给周扶扬留下了上好的金创药,不过都被周扶扬叫人拿到外面扔了。他知道自己和周扶扬之间是打上死结了,想要化解怕是困难重重了。 “那好啊,既然不是心虚,依你和周扶扬那么好的交情,你不应该是比我更加迫切地想要见到他吗?”林湘妆此时心里是真的急了,巴不得下一秒马上便能见到周扶扬。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因她而起,她真的要无动于衷还真是说不过去。 “我是想见他,可是他不一定想见我呢。”杨乐广轻叹了口气,眉间一缕愁闷之色。 “你好罗嗦,快点走!”林湘妆却不容他退缩,重新又抓了他手腕,生拖硬拽地将他拉着往前走。 杨乐广无奈,只得任由林湘妆拉着他,后面石岩及他的同伴也迅速跟上,一行四人重新踏上了周府门前的台阶。 一路上杨乐广死阳怪气的,垂头丧气没精打采,别说施展轻功了,便是走个路也是慢慢腾腾磨磨蹭蹭的。林湘妆自然知道他心里是有些抗拒的,倒也不再逼他带她狂奔。 于是,虽然石岩与林湘妆心里都是焦急的,但是湘妆身子本来就不利索,走一段便要停下来歇歇,她身上的伤虽然不重,但是这样长距离且急促的行走还真是要命得很。 到得后来,到底是杨乐广心有不忍,觉得这样“长途跋涉”不利于她伤势恢复,这才勉为其难拎着她奔了一程。 如此一来,他们俩倒比石岩及其同伴快一步抵达锦夏院。 将林湘妆轻轻安放至院门处,杨乐广收回手,看着她,语重心长道:“要不你去看他吧,我没有勇气面对他了。还有,我觉得即使你去,恐怕下场也不会比我好多少。” “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朝门口努了努嘴:“你去吧!或者你等后面那二位来了一起进去?” “不行,你必须得去!”林湘妆赶紧又伸手抓住他。 “妆儿,你饶了我吧!”杨乐广苦着一张脸,用力将手往回扯。“难道你没发现吗?从他写下切结书那一刻开始,不管是你也好,还是我也罢,都已经没有立场再出现在他面前了。你难道没听见石岩说吗,你的关心不过都是惺惺作态而已,不会有人接受的,你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写切结书就罢了,我问你,你们真的打他了?”她虽被他扯回手腕,却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袖,咄咄逼人地看着他道。 “其实家父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杨乐广一脸烦恼,好像很不愿意再提此事。“皇上临幸虞国公府,竟然发生这样冲撞天颜的事,难道真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吗?这可真是实实在在地打家父的脸啊!” “那么就是说,真的打他了?”她心里迅速一凉,看着他的眼中惊怒交加。 “妆儿,家父此举,实属无奈,希望你能谅解!”杨乐广急切地解释道:“而且,杖责扶扬之时,是‘雷声大,雨点小’,表面看上去下手很重,其实都只是皮肉之苦而已,绝对没有伤到他一点筋骨。像他这种情况,杖责三十,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强词夺理!”她忿忿地打断了他的话语:“还以为你和他多深的交情呢,原来也只是虚假表象罢了。你看着他受刑时的痛苦模样,你于心何忍?那得要多么铁石心肠,才能看着别人鲜血淋漓而无动于衷?你真是个冷血动物!” “那我应该怎么做?我曾经劝他离开虞国公府了,可是他一意孤行,我又能怎么办?”他无力地瞪了瞪眼,既感无奈又委屈地说道。 “那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一点点逼问至他脸上:“这么大的事,我竟然一点也不知情!都是因为我,他才会擅闯虞国公府的!如今他这样子,你叫我……叫我……” 一想到他强忍着疼痛,任凭板子一下又一下地杖击在他身上,无论如何也不肯呻、吟出声,她的心便无可遏制地揪紧起来。他那时心境该如何,应该是怨她恨她的吧?怨她恨她没关系,可是他所招致的,明明便是无妄之灾啊! “正是怕你会难过伤心,所以才不让你知道啊!”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安慰着心痛不能自已的她:“既然已经选择离开周府离开扶扬,你还回头来做什么呢?不管他好也罢坏也罢,都只是他的事。你难道还想着要和他和好如初吗?你忘了周府中人怎么对你的吗?”(未完待续) ------------ 174 女人间的战争 (今日中秋佳节,祝各位亲们节日快乐哦。特别感谢亲爱的小雨贝瑟芬妮童鞋,应你的要求,今日特别加更一章,虽然字数不多,但是是我的心意哦,么么) “我没忘!我也不会忘!”她眼中漾出粼粼波光,脸上却是坚毅的神情:“我也不是想着要和他怎样,我只是觉得他是因为我才这样的,我不能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妆儿……” “走!你跟我一起进去吧!”杨乐广还想说什么,却被林湘妆粗鲁地打断了。“我们三个人见了面,好好讨论一下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 “妆儿,你这又是何苦?”杨乐广摇头叹息着,对于她的执拗劲儿感到费解。 林湘妆没再说话,她只管拉着他闯入了锦夏院的院子当中。 当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庭院当中时,院中忙碌来去的丫环仆妇们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个个惊异地盯着他们。 “啊呀,湘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端着水盆从主屋中走出来的陶最,乍一见到林湘妆,她既是意外又是兴奋激动,一盆水在面前晃荡个不停,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感觉到不对,才赶紧把水盆放下,急匆匆朝她飞奔过来。“湘妆,你可回来了!这几天你去哪里了?咦,你的脸怎么了?谁打你了?你……” 拉着林湘妆,陶最开始碎碎念上了。 “你刚从周扶扬房里出来。他怎样了?”林湘妆来不及和她寒暄,迫不及待地问道。 “公子……公子他……”陶最咬了咬唇,像是极力隐忍某种情绪般,然而霎那间眼圈却红了。“公子很不好……” “何人在外喧哗?”周夫人的随身侍女千姿袅袅走出正屋房门,开口便是惯例上的询问。但她却在见到林湘妆之后马上呆了一呆。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去,想必是去向主人请示去了吧! 林湘妆让陶最扶着她一同往正屋方向走了过去,但尚未走出几步。周夫人便带着周扶弱并一干随身侍女走了出来。 “今日是谁当值?竟然如此疏忽大意!”周夫人在门口处站定,高傲地抬起下巴,一双美妙凤目中噙满嫌恶与气愤,说话更是前所未有的尖酸刻薄:“我周府中几时容许长了两条腿的畜生随意出入了?” “周夫人!”虽然料到不会从周府中人口里听到好话,纵使杨乐广脸皮厚,他脸上仍是一阵说不出的难堪。 “唉呀,杨乐广,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种说法啊。”林湘妆却并不理会周夫人的嘲讽,而是转眼看向杨乐广道:“传说那些世间美丽妖艳得过分的女子都是九尾狐狸变的,你觉不觉得这里有一股妖气啊?” 杨乐广知道她是在反讽周夫人。心里暗暗为她叫好的同时也为她捏了把汗。 “喂,林湘妆。你骂谁是狐狸精?”周扶弱当先嚷嚷了起来。 “我有在骂人吗?骂谁啊?”林湘妆一脸无辜模样:“我说的是那些美丽妖艳得过分的女子,怎么,难不成你以为是在说你吗?杨乐广,你觉得她的姿色称得上狐狸精吗?” 杨乐广本来在周夫人面前还算恭敬的。至少不敢抬头正视她及周扶弱的,这时听林湘妆如此一说,还不得不敷衍地抬眼扫一下周扶弱,心里又因林湘妆这不带脏字的回骂感到解气,一时间之间。他看向周扶弱的时候不经意间便流露出一丝愉悦的笑容,这笑容明显刺伤了周扶弱,后者怒睁双目。鼓着腮帮子,几乎便要将鼻子气歪。 周扶弱气个倒仰,却找不到更为尖利的说辞来反驳。人家是在怀疑她的姿色不够狐狸精的标准,她若为自己的姿色辩白,那她就是承认自己是狐狸精了。若她不承认自己是狐狸精,那就意味着说她的姿色还只停留在庸脂俗粉的层面,这让以美貌自负的她情何以堪? “林湘妆,你这背主弃义恩将仇报的恶奴!”周扶弱气不打一出来,吵架斗嘴实在不是她的强项。她激动不已,感觉浑身每个细胞都因气愤过度而剧烈颤抖着。“亏我周府对你这么好,你竟然偷溜出去不说,还让人将我哥打成那个样子,这就是你报答恩主的方式吗?” “周小姐,你还真会颠倒是非黑白呐!”林湘妆不以为然道:“第一,我可不是偷溜出去的,这个你可以向富春堂的所有仆人求证。第二,不是我让人打的周扶扬,这个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第三,你说报答恩主,我表示我笑了。如果说放狗咬我还要用油锅煎我然后又让下人们将我揍个半死也算是一种恩德的话,那么我只能同意你的说法,我确实只有用这种办法来报答周府的恩德才行。因为,痛在你身,不如痛在你心来得更解气痛快。周夫人,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你还真是会记恨呢。”周扶弱嗤之以鼻道:“过去的事情不都是放下了吗?我已经作出退步,决定不讨厌你,接受你做我的嫂子了不是吗?你到底还想怎样?” “没错,我就是爱记恨,谁让我小门小户出生的,小家子气呢,比不上你大户人家出身的豁达大度。”林湘妆冷笑着回答道:“你可以放下,我可放不下。假如我找人凌辱你一番,再跟你说我们把前尘恩怨都放下吧,你要是能接受的话,那么,我真要对你竖大拇指了。” “你……”周扶弱被林湘妆逼得节节败退,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真是说不出的郁闷与恼怒,一时间只得恨恨地瞪着她,胸口因气愤而剧烈地起伏着,还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嚣张的。 “这倒是我周府的不是了。”周夫人冷冽一笑,语气中也是浓浓的嘲讽之意。“真是一样养百样人,我周府好茶好水供着,没想到竟然养了个白眼狼出来!都怪我周府中人太过仁慈,养了一个畜生还不自知,没料到将来会被这畜生反咬一口!” “怎么不是畜生呢?”林湘妆冷冷接口道:“圣人曾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见这天底下活着喘气儿的都是畜生呢。再说了,在我的家乡,那种不干活便有人伺候穿衣吃饭的家伙不是米虫就是宠物,我们这些人整天累死累活卖力干活,还不如那些畜生过得舒服呢。” “你!!”周夫人大怒,死命地盯着她,眼中似有万千利箭,仿佛只要一眨眼,所有的箭矢都会齐齐飞射出去,立时将林湘妆万箭穿身。(未完待续) ------------ 175 约定来生(大结局倒计时1)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周夫人冷冷一笑,那双曾经满是和蔼慈祥的眼中此时一片狠戾:“那天没把你打死,真是我此生最大的错误!今日你们来了,正好让我报了这伤子之仇!来人啊,棍棒伺候!” 千姿在后面应了一声“是”,接着“咻”的一声,一枚信号弹在天空中迸响开来。 杨乐广轻轻扯了扯林湘妆衣角,示意她赶紧跟他撤退。林湘妆却假装没有感觉到,只是看着天空散碎的弹花冷冷一笑。 当日她以单枪匹马之身任人鱼肉,伤痕累累而去,这笔帐还没算呢,今日又想旧戏重演是吗? 有瞎眼算命先生曾说她天生反骨,那么,今日便要在此逆天作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没过多会儿,立时从院门涌入一群手持武器的男子,林湘妆对这些人可不陌生,当初他们曾经围攻过她的。 嗯,来得正好,这些人的“恩德”她可没忘记。 一群人团团将她与杨乐广围在了当中。 “周夫人,在下和令公子之间的恩怨,请与在下好好商谈便是!”杨乐广主动站出来,护在林湘妆前面,和周夫人谈判道:“湘妆她身上还带着伤呢,请夫人看在扶扬的面上……” “住嘴!”周夫人厉声喝斥他道:“不要以为你是权贵中人,我便怕你,不过是看在你和扶扬有些交情才礼让你三分。如今你践信毁义。我对你没什么好说的,今日哪怕是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将你和这小荡妇碎尸万段,方才解我心头之恨!” “你们听着,”周夫人扫视了众护院一眼,然后深吸了口气,毅然决然道:“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是用你们的时候了。眼前这两个人,你们应该也知道,是我周府的大仇人。他们就交给你们了!” “为夫人,为周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众护院齐齐应声,刀剑出鞘之声铿然盈耳。 “动手吧!”周夫人沉声下令。 “谁敢?!” “谁敢?!” “不要!” “不要!” 四个人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 前面两个说“谁敢”的分别是林湘妆和杨乐广,而后面两个“不要”却是急急赶来的石岩和由绮缎红绣二婢扶着出来的周扶扬奋力喊出的。 四人喊完之后,全场静止数秒。 周夫人愣了一下。然后转身朝周扶扬奔了过去,半是心疼半是嗔怪道:“我儿。你不在床上好好躺着,却是跑出来干嘛?” “母亲!”周扶扬苍白着一张脸,整个人软得像一个面人儿。他靠着两名婢子的扶持,勉强站直了身子。抬头仰视着母亲,无力地说道:“母亲,您这是在干什么?” “扶扬,今天的事情,为娘的想替你作主!”周夫人的声音是温和的。一开口便是对他满满的忧伤心痛。“如今你也长大成人了,已经不需要娘亲了,只要能替你报了仇。为娘便是身首异处又有何妨?” “母亲,孩儿不孝,千万不要因为孩儿而做傻事!”周扶扬的嘴唇都微微泛白干裂,连说话都很费力气似的。他朝母亲摇了摇头,又转眼看向不远处的林湘妆:“母亲,我有话想和她说!” “扶扬,你就当她已经死了,不要再想着她了。我不许你再和她见面!”周夫人脸色微暗,佯怒道。 “母亲,我觉得我已经快要死了。”周扶扬一脸痛苦心碎的神情,语气哀哀动人,真正是见者流泪闻者伤心。“我想在临死之前再见她一面……” 周夫人鼻中一酸,昨日才稍稍收干的眼中顿时又猛地冲上滂沱的泪水。 “我儿,你这是要生生剜你娘的心吗?”周夫人几乎要泣不成声:“她把你害成这样,你还心心念念想着她!我不许你这样糟蹋你自己!” “母亲,对不起……”周扶扬喘了口气,似乎连架在两具肩膀上的力气都快失去了。“我是写了切结书的人,我不会再对她生什么念想的……我只想再看她一眼,想再和她说一句话……” 本来是吃力支撑着他身体的红绣与绮缎二婢已经忍不住地流泪哭泣起来。 石岩及其同伴赶紧冲了上去,接替下了红绣与绮缎的位置,愁眉深深地看着周扶扬,心里的郁闷与愁闷真是无法言喻。 林湘妆突然心中深深一恸。那句“我是写了切结书的人”重重地撞在了她的心上,他心碎神伤的模样瞬间将刚刚升起来的戾气悉数消弥。 “我来了!”林湘妆缓缓朝前走去,挡在前路的围攻人群自动让出道来。她在他面前停下,那个自恋又傲骄的翩翩公子如今形容枯槁,面色惨白如纸,眼圈乌黑,仿佛一只无处抓投寄的孤魂野鬼。 她心中又是一酸。 他怎么会一下子变成这样了?都是她的罪过啊! “扶扬,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打你的事!”她强忍着便要坠落下来的泪珠,哽咽说道:“你娘说得对,不要再想着我,我不值得。我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快乐幸福,只会让你受伤痛苦,你好好养伤,等伤势恢复后便开始你崭新的生活吧!至于虞国公府对你造的孽,我会让他们赔偿你的,请你相信我!” “妆儿!”周扶扬柔弱一笑,情不自禁朝她伸出手来,有两行清泪迅速自他眼角滑落。“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曾经说过的,会带我去你的家乡看看,那是个令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可是没了你,我再也找不到那处神秘的地方了。所以我想找到刘别,我想问问他,问问他知不知道你的家乡在哪里,不知道能不能把我的骨灰带去……埋葬在你出生的地方,呼吸着你曾经呼吸过的空气,就像和你同在……我将永远在那里等着……等着有一天你无意间从那里经过,就算是……就算是只能听听你的脚步声,我也……我也……” “扶扬,你不要说了!求你不要再说!”恣意奔腾的泪水在周夫人脸上形成两道瀑布,她一边捶打着心口一边心痛地祈求说道:“你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你叫为娘的情何以堪?你若一心寻死,不如先将我杀了来得痛快!” “娘,娘,你不要这样子!”周扶弱也流泪不止,伸手抱住周夫人,抽泣不已地劝说道:“我们好好劝劝哥,实在不行,让林湘妆劝劝哥,他肯定听她的!” “天啊!到底我周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啊,竟欲令我儿死于妇人之手!”周夫人在女儿的怀中仰面哭泣道:“苍天无眼,竟然要让我周府断绝香火吗?为什么不收了我这条老命去,偏偏要留着我来承受这丧夫失子之痛?丈夫不忠,儿子不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府中下人都掩面垂泪不已。 那边厢石岩等人也在极力劝导周扶扬道:“扶扬你万不可有此轻生之念,还是当好好养伤,保重身体为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这般自轻自贱,只不过是让亲者痛而仇者快,实非明智之举。你不仅是周府的主心骨,还是整个周氏八十多家商号的领航者,你肩负着成千上万人的生计出路呢……” “石岩……将来……将来……”周扶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交代后事般地对他说道:“如今,此生,你是我唯一值得托付的朋友。家母孤寡,舍妹顽劣,生意繁杂……我想……我想……” “扶扬你万不可作此想!”石岩骇然道:“我一介迂腐书生,担不起这样的重责大任,自从林姑娘指点后,明达书店愈加繁忙起来,我早已焦头烂额捉襟见肘。你此时真不该这样劳神费力,还是回房去好生将养着为是!” “我……我怕是不行了!”周扶扬咽了一口口水,如鹰爪般的手指紧抠住石岩的手臂,抬眼紧盯着林湘妆,努力挤出一抹重逢时的快意笑容:“妆儿,今生,是我周扶扬没有这个福分,怪我一开始便不懂得你的好,才会造成对你难以弥补的伤害……我也不求你的原谅,只要你开心就好……我……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可不可以回答我?” 林湘妆也已经泪眼婆娑,此时用牙齿紧咬着嘴唇,以防止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虽然她也是伤心难过的,可是又有谁会相信呢?所有人都会认为她只是矫情而已。 “不,不管你有什么话,都等你养好了伤我再慢慢回答你!”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语声中已有哽咽之意。“周扶扬,你给我好好的,听到没有?你要是胡思乱想,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好!”他振作了一下精神,欣慰地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们便约定来生吧!来生,让你做主人,我来做奴婢,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死皮赖脸跟着你,赶也赶不走!” “哇”的一声,林湘妆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她一个箭步跨上前去,伸出手来,穿过他的双胁,与他紧紧拥抱在了一起。(未完待续) ------------ 176 人生至此,不如就死!(大结局倒计时2) “你这个妖女,你不要碰我的扶扬!”周夫人伸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挣脱开周扶弱的怀抱,跌跌撞撞地冲了上去,猛力将林湘妆往外一拉,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这个祸害,你还嫌害扶扬得得不够吗?你给我滚出去,再也不要出现在扶扬面前,再也不要来伤害他!” 周扶扬的身体本来就是软软的靠在她怀里,林湘妆被周夫人这样猝不及防的一拉,加上她心情也处于悲痛之中,一时间竟然坚持不住,生生被周夫人给拉了开来。 将林湘妆拉开以后,周夫人迅速取代了她的位置,一把将周扶扬搂进了怀中,玉净花颜般的脸上已是泪痕斑驳,情绪已濒临崩溃边缘:“我儿扶扬,就当是为娘的求你,打起精神来,好好活下去,大丈夫何患无妻?这个世上还有多少千娇百媚的好女孩子,你只等着安心养伤,等身体恢复好了,娘一定给你物色一个万中选一的好姑娘,一定让你满意喜欢,好不好?” “母亲,您还不明白吗?”周扶扬抬起头来,那双曾经与日月同辉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自他干裂的唇畔漾出的苦涩笑意也倍感凄惋。“今生今世,孩儿的心中,只有林湘妆一人而已。无论别人看好或看坏,我独爱她一人。此生若得不到她,纵使我不命不绝,也必将孤独终老。我敬您爱您,曾经希望您能给她一个机会。好好教导她,可是你对她下那样的重手……母亲,您不是信佛吗?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终也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儿,你怎地如此痴心一片?”周夫人紧抱着他痛哭流涕:“好,为娘的答应你了。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能保重自己,我什么都依你。不管你要娶林湘妆也好还是李湘妆也罢,为娘只一力迎合你便是,为娘所在乎的,不过便是你与扶弱而已呀!你怎么忍心就这样弃我们而去,你怎么可以?” 周扶扬心中也是一片凄苦,看到母亲这样伤心难过,他心里也大怮不已。他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孝,怎么能说出那样令母亲心痛绝望的话来。可是。在他写下切结书,按上手印的那一刻。不,确切地说,是看到她与别的男子神情亲密地转身离去的时刻,他的世界里一片灰暗。只觉得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于是,在杨晏说要杖责他三十大板以儆效尤的时候,他非但没有辩驳或是求情,反而微笑着看着对方,在板子落在身上的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根本感觉不到疼痛,甚至闭着眼。以盼着这几十杖便速速了结了他的生命。 人生至此,不如就死! 苟延残喘,生不如死! 认真说起来,杨晏确实是有手下留情的,只是打坏了他的皮肉,却并未动得他的一点筋骨,稍加疗养,月余时间便可痊愈。 然而他一心求死,非但拒绝吃药,迹连水米也不肯进,连觉也不肯睡了,只是一直呆滞地睁着眼,任凭周围的人们如何哀求他呵骂他,他都充耳不闻置之不理。 很快地,他开始感觉到生命的迹象出现消退,身体也越来越没有力气,就是动一下也变得吃力起来。他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快要差不多了,他在期待的同时忽然想起林湘妆说过的话,她说要带他去她的家乡,要告诉他那里不同的风俗人情……是的,他还没有去过堪萨斯大草原,没见过火柴与打火机的模样,没看见满街行走着的吊带衫与迷你裙…… 可是,他曾经向无数人打听过这个地方,但谁也不知道甚至都没人听说过这个地方,那可怎么办呢? 此时,他脑海立即浮现出刘别的脸庞来,对,目前来说,只有刘别或许还有一线希望打听得到。于是,他赶紧让人去请那位擅长作画的友人过来,偏巧这位友人正与石岩在一起,石岩惊闻周扶扬挨了打,于是连忙一起跟着过来看看。 他们来了后,见到周扶扬的情形,自然又是一番心疼悲愤,好歹勉强劝说着周扶扬喝了点米汤。听了周扶扬的叙述后,两人又是一番劝慰,因周扶扬催促着他们赶紧去办,他们这才匆匆出了周府,本来两人还在商量着心病需要心药医,他们准备想办法去将林湘妆找回来,没料到就在府门外遇上了。 “可是,母亲,现在即使你想通了,事情也已经无可挽回了。”周扶扬凄然一笑,身体因地心引力的作用开始委顿下滑,石岩与友人又加了一分力量将他扶住。“孩儿不孝,辜负了您的养育之恩,但愿来世,我们换一下位置,您来做我的子女,我倾尽一生的心力来照顾你保护你,母亲,你说,好吗?” “啪”的一声,周扶扬微见颧骨的脸上重重挨了一耳光,却是周夫人再也按捺不住给了他一巴掌。这重重的一记,差点让周扶扬整个人跌倒下去,幸而石岩及友人用力架着他,他才能歪歪斜斜地立在当场。 而所有人也被周夫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呆了。 “好,你一心求死是吧?”周夫人伸手将泪一抹,一边将中宽外窄的琵琶衣袖拼命上提,一边失控地大喊道:“你这个不孝子,与其让你这样没出息地自绝而死,还不如让老娘亲手解决掉你算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唰地一声拔下了插在发间的金钗,然后对准自己的喉咙,声泪俱下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放弃!是我教子无方,是我罪该万死!我知道,你就是在怪我,怪我打了林湘妆,怪我棒打鸳鸯,我知道!所以你要用自绝的方式来让我后悔心痛!我现在告诉你,你不用如此了,你们所恨之人,不过是我一人而已,今天我就死在这里,从今以后,你们想要怎么开心快活,再也不会有人阻止你们!我愿意去死,唯求你好好活着!” “母亲!”周扶扬大吃一惊,用力大喊一声,双手在石岩及其友人身上用力一撑,企图纵身上前阻止母亲的愚蠢举动。谁料他这一用力过度,体内立即血气翻涌,他嘴中咯出一口污血,整个人不由自主栽倒了下去。 石岩惊呼一声,连忙弯下腰去将其打捞起来。 而周夫人握着金钗的右手,也在眼疾手快的家奴果断出手以轻暗器击落,周夫人在看见其子倒地的那一刻,更是神魂俱消,差点便要昏倒过去。 众人七手八脚将周扶扬抬进了房中,早已有丫头请了大夫过来把脉诊治。林湘妆也跟在后面进了房间,却只是远远地站着,不敢太过靠前。 难道真的是她太过坚持了吗?她为什么一定要和周夫人争个高低呢?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让她一下又怎样呢? 看着他憔悴至此的模样,林湘妆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哀伤。他本是丰神俊逸的潇洒公子,如今却因为她而变得如活死人一般凄凉狼狈,都是她的错。她何苦那么固执,就算真的不能得到周夫人的许可,就算她真的不能和他在一起,那也可以好聚好散,再相见时还可以微微一笑。 然而,事情怎么会变得如此糟糕呢?她怎么会把他害成这样,假如他就这样死了,她永生也不会原谅自己! 请来的大夫正是此前给刘别诊治的王大夫。 他给周扶扬细加把脉之后,长长地凝视了周扶扬一番,又怅叹了一口气,这才转眼扫视了一番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殷殷相询的周夫人身上,颇费踌躇地说道:“令郎身上的外伤本来并不甚严重,然而他水米不进,一心求死,令脏体受损,尤其他的心脏,郁气纠结,五动一代,恍如将死之人……加之刚才太过激动,气血翻涌,如今体内已是气血淤阻,恐怕……”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大家已经能从他语气中揣摩出一些端倪。 “王大夫,求你,求你一定要救救他!”周夫人激动不已地摇着王大夫的胳膊道:“只要你治好了他,无论你要多少财物我都给!只求你救活他!” 林湘妆心中又是一痛,眼泪重又喷薄而来,模糊了整个眼眶。 “非是老夫不肯相救,实在是老夫能力有限,周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王大夫叹着气,起身开始收拾药箱。 “王大夫,你不要这样!”周夫人伸手抢过他的药箱,不死心地大喊道:“你再看看,我家扶扬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他是身怀武功之人,他的体质根基很好的,只要开个调气活血的方子,他会好的,你再看看!” “夫人!”王大夫又深深叹了口气,又转眼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周扶扬,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对啊,我想起来了,令郎说不定真的有救!” “是是是,王大夫你国手圣医,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周夫人脸上又欢喜起来,赶紧恭维他说道。 “不过……”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言下之意仿佛闲杂人等太多,不方便透露他的技术。 周夫人自然意会,于是郑重地说道:“房中除了我与扶弱外,其他所有闲杂人等,一律(未完待续) ------------ 177 但愿此心与君同(大结局倒计时3) 周夫人自然意会,于是郑重地说道:“房中除了我与扶弱外,其他所有闲杂人等,一律退出房间!” 事关周扶扬的生死,大家岂有不配合之理。于是,林湘妆、石岩及其友人、周夫人及扶弱的两名贴身侍女也都一并退了出来。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后,王大夫才极其严肃认真地对周夫人说道:“鄙人知道贵府中有助人起死回生的妙药,上次府中有皮肤严重溃烂者,便是服此药而救活的。只不过听令郎的口气,此事机密,不宜让外人知。如今还请夫人去将此药取来,给公子服下,我再给公子施以银针刺穴,助其消散瘀血,令气血顺畅……” “不知道王大夫说的是什么妙药啊?”周夫人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此药名曰:‘冰魄寒蝉露’!”王大夫详将此物的来历特征都向她解释了一遍。 然而可惜的是周夫人竟然对此物毫不知情,可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她打算将整个府里翻个底朝天,无论如何也要将此物寻找出来。 “扶弱,你去集合府中所有的人手来!”想到便去做,周夫人这便吩咐周扶弱道。 “夫人,请听我一言!”王大夫赶紧阻拦住母女俩的行动,谨慎地说道:“当日公子曾密嘱老夫言道,此药事关机密,切不可说与外人知晓,今日若非须得解救于他,我是断然不会说出这件事的。所以,夫人要这般兴师动众寻找此物,此事很快便要要传扬出去了。我只担心,周府会不会因此而惹上什么麻烦?” “我儿若不在,周府便是一座坟墓!”周夫人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我儿好好的,别说是一点点麻烦,便是天塌下来又当如何?” “是是。是小老儿多嘴了。”王大夫汗颜而又敬佩地看着周夫人道:“一切但凭夫人吩咐便是!” 于是,周扶弱去召集下人,周夫人召了石岩的画师好友。凭着王大夫的描述,将存放冰魄寒蝉露的器皿的模样画了下来,先将这个画作给了红绣与绮缎看了。让她们在周扶扬的房间里找了一遍。又给集结完毕的府中下人们传阅了一遍,让大家按照这个样子去府中公共地界寻找,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它找出来。 大家都分散开来忙碌去了,连石岩与其好友也主动请缨去帮忙了,如今剩下来的便只有林湘妆与杨乐广两位是多余的人了。 “夫人,不知可有需要乐广效力的地方?”杨乐广不无愧疚地对周夫人说道:“但凭驱遣,绝无怨言!” “口是心非!”周夫人鄙夷地看着他。嗤之以鼻道。 “我杨乐广指日立誓,若非真心愿受夫人驱遣,人神共愤。天打雷劈!”他以手指天,脸上说不出的庄重严肃。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好啊,”周夫人冷笑一声,轻飘飘地说道:“你若想表你的真心的话,便自刎于我面前好了。” “这……”杨乐广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哼!”周夫人从鼻中哼了一声,脸上一副了然的模样。“既是如此,你就等着天打雷劈吧!” “夫人,我是真心想帮助扶扬的,”杨乐广急切解释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怎样治好他的伤病,就算是我立时死了,也对他的病于事无补啊!” “刚才王大夫说了,我儿是犯了煞星,所以才会心悸气短。只要除了那位煞星,他便可不药而愈了。”她伸手朝林湘妆一指,语气冷冽道:“你要么自刎谢罪,要么让她替你死,我就相信你是真心想要帮扶扬,否则,你便是道貌岸然狼子野心!” “这个则更不能了!”杨乐广叹气道:“即使我身死百次,也要护林湘妆周全。” “还真是情深义重啊!”周夫人轻抬下巴,眼神语气中都流露出浓浓的讽刺意味。“你们是几时勾搭上的?” “夫人,请不要出口伤人!”杨乐广脸色一沉,语气也不似先前那般软弱客气了。 “我儿可是被伤得体无完肤啊,我就这样说一句你便受不了了吗?”周夫人悲痛不能自已,她怒睁双眼,身体因过分激动而不由自主颤抖着:“你们两个赶紧给我滚,我现在没功夫收拾你们,但是我不会就此罢手的,想要活命的,最好祈祷我儿安然无恙地醒来,否则,我纵使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也要索了你俩的狗命!” 杨乐广皱了皱眉,心里一片烦躁郁闷。他几曾这样被人当面数落威胁过,若换了平时,说话那人早已落了几颗门牙断了几根肋骨,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谁让他心虚理亏呢? 那么,惹不起,只有躲开了。 “妆儿,这里不欢迎我们,我们走吧!”他伸手向林湘妆,示意她跟他走。 “我不走!”林湘妆的眼睛一直是看着主屋门口的,杨乐广与周夫人的对话她听得有一句没一句的。此时无意间听到他唤她,她一脸茫然,轻轻摇头道:“他在这里呢,我能去哪里呢?” 杨乐广心里一酸,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她和他的每一次相见,她都是热烈奔放的,是机智慧黠的,是浪漫飘逸的,就像一朵绚烂的向阳花,虽然不是动人心魄的美丽,却自有其独特的魅力,总是不由自主地吸引着人向她靠近,仿佛和她在一起,永远只有晴天,不会有阴霾,枯燥无聊的生活中,也会多姿多彩。 而此时,她一向洒脱不羁的笑容不见了,眼中也没有了流动的光彩,阳光下她的身影那样瘦削与落寞,仿佛遗世独立的孩子。她眼中满是彷徨与愁苦的神色,好像丢失了活跃跳脱的精魂,只剩下一具躯干。又仿佛是遗落了最可贵的珍宝。偏偏又是无法挽回的过失,她是那样自责与悔恨,说不出的心碎神伤与黯然销魂。 “贱人,你说什么?”周夫人一步步走向林湘妆,眼中是无限的轻蔑与气愤。“你是存心找死是吗?” “我不想和你吵。否则,扶扬会伤心的。”林湘妆叹了口气,收敛了所有的伶牙俐齿:“他会变成今天这样。我难辞其咎……” 话犹未完,她的眼里已经泪雾迷离。自古情义两难全,她以为。就算他们不能在一起了。爱情磨灭了,可是彼此还按照既定轨迹好好地活着,那么,慢慢的,记忆也便淡去了。他有了新欢,她也开始了另外一段感情,各自安好,哪怕再次相逢。也已物是人非,时间模糊了往日的记忆与感觉,他们就这样相忘于江湖。 可是他却以死明志。一厢执念于她。她惭愧了,也后悔了。她嘴里说着要匹夫匹妇忠贞不渝。可是她却那么轻易地便放弃了他,丝毫不肯委屈自己。而他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是真正在践行他的诺言,一生一世,之死靡它。 她如何能够不惭愧,又如何能够不后悔? 他是对感情那么认真而执着的人,他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有情郎,他是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却不计一切包容她苦苦爱恋她,愿与她永结同心的人哪! 这样的一片真心,她不好好珍惜,还令他身受重伤,心生绝望,生死一线,她到底是要没心没肺到何种程度,才会漠视这样一个柔情痴心之人?! 只要得到他的爱,就算受一点小委屈,又会怎样? 可叹她当初怎么就不曾想明白这个道理呢? 然而大错已经铸成,如今追悔莫及,她唯一期盼的便是,这个王大夫能够妙手回春,将周扶扬安然救活,否则,她终此一生,将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 所以,她也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从现在开始,在周扶扬没有醒过来之前,不管周夫人要打要骂,她都听之任之。 只要周扶扬能醒过来,叫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我要进去看他!”两行清泪压目而出,流过她还青紫交加的脸上。她哀哀地看着周夫人,泣不成声:“我想守着他,我要等他醒来!” 她一行说着,提脚便向主屋方向跨了过去。 “不许去!”周夫人大力一推,林湘妆应声而倒。 “妆儿!”杨乐广连忙冲上前去,一把将林湘妆扶起。他心痛而无奈地对她说道:“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我们回去等他的消息好了。” “不,我不走!”林湘妆推开他,固执己见:“我有话要和他说,他听见了就会醒来的!” “啪”的一声,周夫人扬起手掌,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巴掌。 “我现在看见你就觉得恶心,你给我滚,不要玷污了周府中的每一寸地方!”周夫人几乎是咆哮出声,满眼满脸的怒不可遏。 脸上的伤痛未消,周夫人这一巴掌打来,林湘妆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差点便又要摔倒在地。幸而杨乐广伸手扶住了她,她才不至于狼狈地跌倒下去。 “夫人,你心伤扶扬我可以理解,可是,湘妆脸上还带着伤呢,你还要雪上加霜,你于心何忍?”杨乐广心疼地看着林湘妆,不由得替她打抱不平起来。 “我绝不会对一个伤害过扶扬的贱人心存姑息的,”周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已经给了她机会,她自己死皮赖脸地不走,怪得了谁呢?就算是多看她一眼,我也觉得恶心,更别提打她!” “妆儿,夫人她现在已经丧心病狂了,和她是无理可讲的!”杨乐广自作主张地拉着林湘妆往外走:“我们何必在这里自取其辱,我们走吧!” 林湘妆却固执地站在原处,怎么也不配合他的举动。 “夫人,上一次你纵容家奴伤我,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林湘妆冷冷地迎上周夫人的眼睛,倔强而强硬地说道:“你刚才骂我辱我打我,看在扶扬的份上,我都忍了!我也曾经想过要做个乖巧的小孩,要忍气吞声,要哄你捧你讨好你……可是,奈何我这执拗怪异的坏脾气就是这样,圣人曾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也是这样,对我好的人,我自然也会对他好。可是,对我坏的、伤害我的人,我是无论如何做不到去曲意逢迎的。你不喜欢我,我也不见得喜欢你,我只不过是不想让扶扬为难,才勉强收敛了我的性子要去迁就你,可是到最后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既然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我为什么一定要为难自己呢? “你刚才打我的一巴掌,我念在你心伤扶扬,其情可悯,我可以不与你计较。可是,”那个争强好胜的林湘妆又复活了,她紧盯着周夫人,一脸轻蔑:“从现在开始,我绝对不会再让你碰我一根手指头,谁也不能阻止我守在扶扬身边!” “好猖狂的口气!”周夫人冷笑道:“只要有我在一日,你就甭想再靠近扶扬!” 林湘妆根本不理会她的说辞,径直便要朝前走去。周夫人气极,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同时右手高扬,作势便又要扇她耳光。 “陛下在此,谁敢放肆?!”林湘妆高举起右手,她的拇指之上,套着一枚硕大的祖母绿玉扳指,她脸上凛然一片,倒很有几分君临天下的气势。 周夫人愣了一愣,纤纤玉手停在半空不曾落下,但对她的言语却摸不着头脑。 “那不是皇上的扳指吗?”杨乐广是见过皇帝戴这枚扳指的,一时间惊讶地喊出声来。 “没错,陛下临走之前,特意送了这枚扳指给我。”林湘妆脸上并无得意之色,只是一派镇定道:“此扳指在手,海内四宇,没有我不可去之地。但有阻拦我怠慢我之人,可先斩后奏,绝不手软!” “你……你糊弄谁呢?你还真是大胆,竟然连皇上也敢拿来做挡箭牌?!”周夫人顿了顿,接着不无嘲讽地说道:“就凭你一个破扳指,就想让我相信编的鬼话吗?多稀罕的物件啊,我周府里没有十件也有八件……” “杨乐广何在?”林湘妆不想再和她罗嗦,高举起扳指,向着杨乐广喝令一声。(未完待续) ------------ 178 最了不起的宝贝(大结局倒计时4) “臣杨乐广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杨乐广果断跪下身去,对着扳指山呼万岁。 “这个女人交给你了!”林湘妆目光锐利地扫了周夫人一眼道。 “臣遵旨!”杨乐广恭喜地回答说道。 接着,他迅速起身,朝周夫人略略欠身道:“夫人,得罪了!” 周夫人凤目一瞪,正待发作,无奈杨乐广倏忽风至,伸出手来,迅疾出手,点在了周夫人的昏睡穴上。 周夫人虽然不甘,无奈穴道受制,霎时间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萎顿了下来。杨乐广上前一步,伸手接住了她柔软的娇躯。 “娘!”周扶弱见状冲了上去,一把将杨乐广推开,抱住了周夫人的身体,同时恨恨地看向杨乐广道:“你把我娘怎么了?你敢伤害我娘,我哥醒来不会放过你的!” “周小姐请不必担心,”杨乐广耐心解释道:“我只是点了令堂的睡穴,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周扶弱听他这么说,暂时把心放了下来,又低头看了看母亲,试图将她摇醒。然后又唤了留在周扶扬房间的红绣绮缎二人,让她们帮忙将母亲抬回房中。 那边林湘妆见周夫人已经被摆平,再也没有人阻止她进周扶扬的房间,她便不再多作停留,迅速往周扶扬的房间奔了进去。 此时王大夫刚好将周扶扬身上的衣物解开,敞露出整块结实而宽阔的胸膛。林湘妆也不是没见过他赤、裸上半身的样子,加上她关心情切,倒并没有觉得有特别别扭的感觉。 “扶扬!”她轻声呼唤着他,每靠近一步,都觉得心脏跳动得更加厉害。 “你是谁?”王大夫没见过林湘妆,此时见她突然这样进来,还毫不避忌,一时有些纳闷。 “我是……”林湘妆急速思考着应该怎么自我介绍,想了想。到底还是下定决心般地说道:“我是周扶扬的未婚妻,我的名字叫林湘妆。” “哦。那他半睡半醒间呢喃着的呓语‘妆儿’,是你吗?”王大夫细细打量着她问道。 “是我。”她站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躺在床上,看上去了无生气半人半鬼的周扶扬,心里沉痛无比。“是我害他这样的!” 她在床边脚踏上坐下。轻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他放在外侧的手。他的手曾是那么温暖有力,这双手曾经拥抱过她,曾经抚摸过她的脸与身体。曾经为他们结发立誓……往事历历,一幕幕还那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之中,可是转眼间。他却一动也不动地躺在这里,看不见她,也听不到她,放弃了这世上的一切,他选择黯然神伤地离开…… 上一次他装死的时候。她便已经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而这一次,她更是悲伤得不能自已,眼泪如泉,汩汩地从眼中奔涌出来。 她牵起他的手,轻轻贴放在自己脸颊之上。这只手已经开始变凉了,还是她的脸颊热度太高? “扶扬。我在这里,你听到了吗?”她抽噎着低低轻诉着,心中早已肝肠寸断。“求你快点好起来,我还是你的妆儿,我不淘气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王大夫叹了口气,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说道:“林姑娘,我问问你,你既是周公子的未婚妻,那你可曾见过这个?” 他递过来一张宣纸,上面一共有两幅图,上半部分是一个小巧的木匣,下半部分则是一个曲颈小瓷瓶。 林湘妆擦了擦眼泪,定睛朝上面看了看,依稀觉得有些眼熟。 “刚才府中那些下人们,都是被派去找这个东西么?”林湘妆不解地问道:“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处吗?” “用处大啦!如今周公子的病,全靠此物作引!”王大夫急切问道:“你见过这个木匣么?见过里面的东西吗?” “好像……有点印象。”林湘妆抽嗒未止,听到王大夫这么说,心里不由得又豁然开朗起来:“就是说,只要找到这个东西,扶扬就有救了吗?” “唉,其实我也只是勉力一试。”王大夫叹道:“之前府上有个浑身化脓的下人,好像叫一位姓刘的花匠,他当时也是命悬一线,多亏周公子奉献出这么珍贵的药物,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只是这位花匠作势 未愈,便不见了他的踪影,却不知他后来情形如何了。” “他还活着,我刚刚还见到他了。”林湘妆眼中升出无尽的希望,一把从王大夫手上将画纸夺了过来,看着上面的图形,尽力回想着曾经在何处见过此物。看样子,只要找到此物,周扶扬便有救了。所以,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赶紧回想起来,时间紧迫,要越快越好! “妆儿,你在里面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想起来了,那一日,就在周扶扬与杨乐宠定下三日之约的第二天,林湘妆要求周扶扬将她带进地下冰窖里,她准备试做冰棒。而她却不让他看见她的操作方法,便让他背转身去,她自己在那里捣弄着。 周扶扬看不见她在弄什么,只听得悉悉索索的响声,及她不住地喊冷和哆嗦的声音,虽然有了心理准备,穿了棉袄进来,还是觉得里面阴冷逼人。 等到林湘妆将东西弄好,告诉他大功告成的时候,他却一脸邪恶地走上前来,将轮椅径直推到了角落墙壁里,他逼近身去,几乎是紧贴着她的身体,在她耳边低语说道:“你说,我们将来谁要是先死,活着的那一个便将先去的那个抱在一起,永远地冻在这里,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那时,该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 “谁要跟你抱在一起啊?”她一边躲避着他一边极力将他往外推,谁知他却越来越过分,似乎有要就地将她扑倒的倾向。 接着便是“啪”的一声,却是林湘妆的轮椅翻倒在地,接着又撞到了一旁的壁架,从上面掉下来一个红色雕花的小木匣子。 “咦,那是什么?”林湘妆见那木匣子还上了锁,暗想里面必定是什么宝贝。因此便随口问了一句。 “宝贝!”他神秘一笑,先不去管那个木匣子。伸手扶起轮椅,四下检查了下她:“你有没有怎么样,有没有摔着?” 林湘妆心里一热,甜甜地朝他笑了笑:“我没事。” 周扶扬这才弯腰将木匣子拾起来,又摸了摸身上。轻挑双眉道:“啊,钥匙没带。下次再打开给你看吧!” “藏得这么隐密,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啊?”林湘妆好奇起来。 “这个宝贝没有什么了不起,最了不起的宝贝。在这里呢!”他伸手轻点了点她的鼻尖,趁着她不注意,便俯下身去。轻轻吻上了她的双唇。 也是在第二天林湘妆和他一道去看成品的时候,周扶扬带了钥匙,打开了木匣上的铁锁,林湘妆才看到了里面放着的小瓷瓶,幸而昨日没有摔坏。周扶扬从里面倒出了一粒黑乎乎的药丸。作势要喂给她吃,还说什么吃了可永保青春延年益寿,林湘妆却无论如何不吃,说她不相信他说的鬼话。 也是因为此,她在乍一见到王大夫说的这两样东西时。她第一反应便是觉得眼熟。 既然知道了东西在地下冰窖中,林湘妆便让赶过来的红绣与绮缎前去取来。同时也让周扶弱去取消了让下人们搜寻宝贝的行动。 周扶弱心里虽然恼恨于她。但此时救周扶扬是大事,况且刚才她出示了皇帝的扳指,心里对林湘妆的来头有些怔营不定的,一时间倒还不敢对林湘妆有何举动。 红绣去不多时,果然捧了图画上的木匣子而来。找不到钥匙,便找工具将锁头撬开了,里面还整齐地放五个小瓶子,王大夫打开其中一个,从里面倒出几粒黑色药丸,心里踌躇着到底应该喂他吃几粒好。 想了想,先喂个三粒。 王大夫让红绣将周扶扬扶了起来,他掰开扶扬的嘴,先扔了三粒药丸进去,又让绮缎了一碗水来,就着他的嘴巴给他灌了进去。无奈周扶扬一点意识也无,喂进去的水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那三粒药丸自然还是留在嘴里了。 “周公子不肯吃药,”王大夫无奈皱眉道:“他潜意识里就抗拒着进食任何东西,哪怕是昏睡着,他也是不肯配合的。就算给他吃了,等他醒来,必然也会悉数吐出来的。” “不会的!”林湘妆断然答道:“他醒来后见到我,便不会吐的!” “可是,现在也要能把药喂进他食道之中才行啊!”王大夫发愁了。 “门外有高手,我叫杨乐广进来!”刚才林湘妆进来时,杨乐广便守在门外。此时她高喊一声,杨乐广便应声而入。 “乐广,你想办法把他嘴里的药喂他吃下!”林湘妆吩咐说道。 “好!”杨乐广点点头,接过绮缎手中的茶碗,朝周扶扬嘴里灌了水,然后迅速合上他的嘴巴,伸手朝周扶扬喉间一点,只听咕噜一声,应该是他连水带药丸吞了进去吧。 “现在,我要给周公子施针,你们都出去吧!”王大夫打开药箱,取出了里面的银针布袋,对房中所有人说道。 “你们出去,我留下!”林湘妆以目示意众人道。 “林姑娘,你也出去吧!”王大夫转眼看着她说道。 “大夫,我只在旁边看着,不会影响你施针的。”林湘妆软语相求道:“在他没有醒来之前,我是不会离开这个房间的!” 王大夫听她如此说,便也不再劝阻,自取了银针,在周扶扬身体各处细细扎起针来。林湘妆也不敢多话,事实上,她和王大夫也无话可说,她只是呆呆地坐在旁边椅子上,痴痴地看着昏迷中的周扶扬,心里祈祷着他赶紧醒过来。 半个时辰后,周扶扬肚腹上、胸膛间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此时王大夫才稍稍松了口气,伸直腰活动了一下,再次从针袋中取了一根银针,来到床头,左手扶着周扶扬的脑袋,右手上的银针便准备扎入他的脑部穴位。 “林姑娘!”下针之前,他突然对林湘妆说话了:“公子他郁结于心,气血淤窒,皆因其怀着求死之心所致。如今光是救活他的性命,如若他固执地不肯醒来,那该如何是好?是以小老儿自作主张,想用银针扎进他所思所想之处,打散他求死之心,你说可好?” “王大夫所言甚是,”林湘妆正色答道:“便依你的想法去做好了。” “可是,”他颇费踌躇道:“银针入脑,只怕……” “怕什么?” “既是要驱散他脑中消沉的想法,那么极有可能会毁坏他脑中原有的某有记忆……”他定定地望着她,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是说,他有可能会忘记我吗?”林湘妆心中又是一痛。 “只是说可能,小老儿并不敢完全确定。”他犹豫着又收回了手中的银针:“要么就不要扎这一针……” “不扎的话,他只是身体恢复了,意识却不会再醒过来,是不是?”林湘妆问道。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不就成植物人了吗?林湘妆心里蓦地一凉。这才是真正的大不幸呢。 “不!”沉默半晌,她终于还是痛定思痛道:“还是给他扎吧!” 假如命运中注定他们就此相忘于江湖,那便顺其自然吧! 或许,他忘了她,是最好的结局呢? 可是,她心里还是有些恐惧,他,真的会忘了她吗? 她忽然想赌一把,她相信,他那么爱她,纵使沧海变成桑田,纵使海枯石烂,他也不会忘记她的! “好,那……我下针啦!”他再次向她确定道。 “好!”她闭了双眼,狠心地点了点头。 扶扬,假如你醒来真的忘了我,那么,就当我们的相逢只是一场梦,你也从来没有刻骨铭心地爱过,也没有肝肠寸断地痛过,你依然还是潇洒自若的你,你还是孝悌有嘉的你,你再也不用为难,再也不必烦恼…… 王大夫手中的银针在周扶扬头上一点点扎了进去……(未完待续) ------------ 179 归来已是陌路(大结局倒计时5) 周扶扬昏睡了一天一夜。 林湘妆便也守了他一天一夜。 这一整天里,周府中人对林湘妆倒也还十分客气,不知道是摄于她的狐假虎威还是看好她的前景乐观。周夫人穴道解开之后,曾经来打探过周扶扬的情况,看到林湘妆时虽然也一脸不喜,倒也还并不和她正面冲突了。 夜里的时候,虽然是红绣与绮缎轮流值夜的,但林湘妆还是执着地守在周扶扬床前。她身体本就不适,任何一个动作都不能坚持太久,她便坐一会儿,躺一会儿,趴一会儿,不管是哪个动作,她的目光始终是停留在周扶扬身上的。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忽略了周扶扬醒来的迹象。 红绣也曾好心劝解她去休息,她和绮缎一定会整夜不眠地守候着,一旦公子有任何动作,便第一时间向她汇报。无奈林湘妆总是不肯,一定要坚持守在这里。红绣无奈,便也只得任她去了。 上半夜的时候,林湘妆勉强还能打起精神看会儿书。到下半夜时,万籁俱寂,红绣和绮缎换班后,靠坐在床头椅子靠背上,小鸡啄米般打着盹儿。 林湘妆觉得自己的双眼也又酸又涩,她放下手中的书,上前摸了摸周扶扬的额头,又听了听他的心跳,同时又止不住连打了几个呵欠。 她推醒了红绣,让后者帮忙拧了个湿巾子拭了脸,她又拉着红绣说了一会儿闲话,红绣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林湘妆见红绣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她便也不再为难于人,自己强睁着眼皮守着周扶扬,劝说红绣去榻上睡觉去了。 红绣起先不肯,说要陪着她一起守。可是枯坐着也甚为无聊,一无聊就容易瞌睡。她突然想起她离开周府之前,手头那部《绿野仙踪》的稿子还没写完,她是个有始有终的人。于是便想着不如趁此机会把后面部分写完。一来了了心愿,二来也可以打发时间。 红绣说她离府之后。夫人已经下令将她的东西全部收起来准备扔掉,正巧公子回来碰到,才将她的东西救下来。公子说她早晚还会再回来的。所以虽然她的东西还在,不过还得去翻找一下。 红绣出去后没多久便回来了,跟着她来的还有小丫头陶最。 原来林湘妆的东西被周扶扬救下来后。都被陶最好生收管起来,所以一听说红绣要找林湘妆的东西,本来就只是浅眠中的陶最便清醒过来,说她本来就是公子指给林湘妆做使唤侍女的。如今林湘妆回来了,她是要跟来服侍的。 红绣对这个空降的小丫头没什么特别的好感,不过此时念在她一片忠心的份上。况且林湘妆执意要守着周扶扬确实也很辛苦,她自己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睡觉,实在是犯困得厉害,倒不如成全了她,让她来听候林湘妆的差遣算了。 “湘妆。哦,不,林姑娘,就让陶最跟着你吧!”陶最一见到林湘妆,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言辞恳切道:“以前我们是在一起的,以后不管你去哪里。也请带上我,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哪怕只是做你的奴婢,侍奉你,伺候你,我也心甘情愿!” “你说的是真心话吗?”林湘妆微微吃了一惊,瞬间便又恢复镇定。以前的林湘妆的事迹,陶最知道得最多,若要和过往一刀两断的话,最好是不要再和以前亲密接触的人再有交集。可是陶最这么说,她又想给彼此一个机会。“你真的要做我的奴婢,斩断以前的姐妹关系,绝口不提以前发生的事?” “姑娘你抬举了,我一个小丫头,哪里有那样的福气做您的姐妹呢?”陶最倒也不是蠢笨之人,林湘妆只不过这么一问,她便立即明白了林湘妆的弦外之音。“只不过是因为阴错阳差,奴婢有幸和姑娘曾同在一片树林中栖息,可是姑娘毕竟不是和奴婢一样的人,姑娘是破茧而出的彩蝶,而奴婢只是一只灰不溜秋的飞蛾。姑娘是一飞冲天的凤凰,而奴婢却只是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而已。奴婢不敢与姑娘比肩,奴婢只要能跟在姑娘身边,日日受姑娘指点熏陶,便是奴婢的福气了。” 林湘妆心里暗暗点头,目中流露出赞赏之意。 此女悟性极高,又善于审时度势,林湘妆相信,只要稍加调教,将来她必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就算不会出色到哪里去,既是要做她的婢女,聪明伶俐的总比呆笨痴傻的来得强得多吧? “你既这么说,那我便收下你吧!”林湘妆不动声色道:“待公子醒来后,不管他情形如何,反正你跟着我便是!” “多谢姑娘知遇之恩!”陶最感激不尽,作势便要叩头下去,却被林湘妆制止住。 “你若要跟着我,这第一件,我事先声明,绝对不可以行此大礼!”林湘妆正色说道:“人与人生而平等,没有谁比谁矮一截的说法。虽然我们名义上是主仆,但我们仍然可以做好朋友,做好姐妹,只不过,我们是摒弃过去,重新开始而已。” “谨遵姑娘教诲!”陶最爬起身来,向林湘妆盈盈施了一礼。林湘妆也点头受了,这才吩咐她给自己准备笔墨,又将之前的手稿预览了一番。 林湘妆手上也有伤的,提笔写字时,写不多会儿,便得停下来歇一歇。其实剩下的并没有多少内容了,顶多也就五千字左右,可是她写写停停,弄到天都亮了,她浑身伤痛而甚,才勉强将所有内容都结束了。 而她身上的疼痛每加剧一分,她心里便跟着痛快一点,仿佛她对周扶扬的愧疚便能因此而减轻一点似的。 结束任务,红绣也已经醒来,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林湘妆又检查了一下周扶扬的情况,她虽然不会把脉,不过从她的观察来看,周扶扬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因为他的呼吸比昨日深沉稳健了些,心脏的跳动也开始加强并变得有规律起来。 渐次的,周夫人也赶了来,王大夫也来查看了一下周扶扬的状况。 他细加询问了一下昨晚周扶扬的状况。又替周扶扬把了把脉,然后点头说道。周公子情况恢复得很好,大约再过不久便可醒来。 房间中所有人都跟着松了口气,脸上也有喜气洋溢开来。 陶最去打了水来替林湘妆梳洗,才只不过洗手的功夫,林湘妆便听到红绣略带的惊喜道:“公子!公子!公子你要什么?” 林湘妆不及擦手。匆匆地便从盥洗间冲了出来,忙忙地奔至周扶扬床前时,却见周扶扬眼皮微微颤动着,似乎极力想要睁开眼来。双唇也是微微翕动着,发出模糊不清的音来。 “水……” “水?公子可是想喝水?”虽然很轻微,但凭借着平日里对他的熟悉感觉。红绣立即判断出来周扶扬是想要喝水。她赶紧转身替他倒了一碗水,绮缎早已上前,将本来是趴着身子的周扶扬翻转身来,迅速扶起,以自己的身体当作靠垫支撑着他稳稳坐起。这时红绣又用汤匙取了水,一点点喂进周扶扬嘴里。 周扶扬应该是渴极了吧,当一接触到水源时,便如饥似渴般地吮吸起来,很快地。大半碗清水悉数喂进了他的口中,一滴也没漏洒出来。 想起前两日不管是送饭来或是递水来。一律被他掀翻,即使是他没力气发怒时勉强喂进去的,他也全部吐出来的光景,房中诸人皆是唏嘘不已,周夫人早已泪盈于睫,似哭还笑,说不出的激动欣喜了。 “我儿,你觉得怎么样啊?”周夫人在床畔坐了下来,伸手握住扶扬的手,柔声问道。“你听得到为娘的说话吗?” 周扶扬的眼睛缓缓地张开了来,乍一见到明亮的光线时,他猛地又闭上了眼,然后又重新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含泪而笑的母亲时不由得惊讶道:“母亲,您怎么了?我……嘶,我是怎么了?为什么背上好痛?我怎么觉得浑身软绵绵的,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室中顿时陷入一片静谧之中,周夫人讶然地转眼看了一眼王大夫,王大夫朝她点了点头,看样子,他已经将周扶扬醒来后可能产生的情况向她报备过了。 可是,即便如此,周夫人还是有一点不适应。 “你受伤了,昏迷了几天。”周夫人轻拍其手背,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绪又奔涌开来:“你吓死为娘的了,我还以为你就这么撇下你娘和扶弱不要了……” “对不起,让母亲……担心了。”他颇为自责地看着周夫人,随即又纳闷地问道:“可是,我却是如何受的伤呢?是什么人伤的我?” 周夫人一时没想好说辞,只是下意识地朝林湘妆所站的方位瞟了一眼。周扶扬便也顺着她的目光朝林湘妆看了过去。 “她是什么人?”周扶扬疑惑地看了看她,又转向周夫人道:“为什么她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难道她和我一起受的伤吗?是我们周府中的人吗?” “是啊,她是扶弱屋子里的丫头……”周夫人勉强笑着解释道:“你不记得她了吗?” 周扶扬又朝林湘妆瞟了一眼,然后努力地想了一下,可是当他用力思考时,他的脑袋里仿佛有一根弦猛地迸裂般,震得他头痛欲裂。 “啊,头好痛!”周扶扬伸手捶打着头部,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好了,好了,那就不要想,是为娘的不对,不该问你这样的问题。”周夫人心疼得什么似的,赶紧伸手捉住周扶扬的手,以阻拦他捶打自己的头部。 林湘妆心里却如被重物猛地砸了下来,心口忍不住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真的不记得她了呢! 他到底还是选择了将她忘记! 虽然她也曾经有这样的心理准备,预料中他醒来后极有可能不再记得她了,可是当他面对她如路人一般的眼光时,她心里还是止不住一阵锥心的疼痛。(未完待续) ------------ 180 悲莫悲兮生别离(大结局倒计时6) “我儿,你应该饿坏了吧?”周夫人喜极而泣,伸手轻抚着周扶扬瘦削的脸颊,心疼地说道:“我早已让厨房给你备好了清粥,现在让他们送来给你吃一点儿吗?” “唔,确实是觉得饿极啦。”周扶扬以手轻抚肚腹,朝母亲笑了笑。 “红绣,你快去把粥端来!”周夫人回头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红绣忙忙地应了,马不停蹄地奔出了房门外。 “咦,绿绵呢?”周扶扬四下一望,竟然没见到绿绵的踪影,不由得疑惑道。 “哦,她啊……”周夫人倒是没料到他突然会问起绿绵来,一时间微微愣了一下。 “她出去了。”一旁的周扶弱机灵地回答道:“你这两日病重,娘和我都担心着急得不得了,绿绵便自告奋勇说去庙里替你烧香祈福,我让人去看看,说不定就快回来了呢。” 一边说着,她便向紧跟着她的侍女春兰递了个眼色,春兰会意,匆匆应了诺便疾奔出门去了。 林湘妆心头苦涩,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怎么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周扶扬扫视了一眼众人,剑眉微皱,语声轻弱:“娘你和妹妹留在这里便是了,其余不相干的人便让他们散去了吧。” “不相干的人”几个字如一把利刃般深深扎进了林湘妆的心头,她的眼中猛地一热,仿佛有巨大的洪峰自亘古时便聚集在这里,此刻早已承受不住眼眶的承载,哗啦一声奔涌了出来。 “扶弱你留下,其他人先退出去吧!”周夫人淡淡瞟了林湘妆一眼,气定神闲地说道:“绮缎你也在外面守着,要是绿绵回来了,就让她进来服侍公子吧!” “是!”绮缎低低应了一声,自退出房间不提。 林湘妆兀自杵在原地,眼望着周扶扬。脸上已是泪流成河。 “湘妆,我们先出去吧!”陶最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有些犹豫地说道。 “对,你们都出去!”周夫人给了林湘妆一个祈求的眼神,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两日你们照顾扶扬有功,我会好好奖赏你们的!” “扶扬……”林湘妆张开嘴来,却只是呜咽出了一个名字。便止不住地抽噎起来。 她吐出的字眼是那样含糊不清,以至于极度虚弱的周扶扬根本就没有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反倒是他看见她哭得那般伤心,极其纳闷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哭?”他不解地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喘了口气,他指了指案边的水碗。陶最伶俐地上前替他倒了水,又用汤匙一点点喂他喝了。 “你又是谁?”他补充完水份,用手推开陶最递来的汤匙。紧盯着她问道:“你也是扶弱房里的么?” “是!”陶最答道。 “妹妹,你的丫头怎么了,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他抬眼扫了一下林湘妆,见她一手撑着面前椅子的椅背,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泪水汩汩而出,令旁边的人瞧着心生不忍。 “哦,她大约身上的伤太痛了,所以流泪吧!”周扶弱眼神闪烁,敷衍地笑答道。接着她又快速走向林湘妆。伸手轻轻推了她一把:“湘妆,你先出去吧!” “是啊。”周夫人迫不得已站起身来,款步行至林湘妆身畔,半拖半拉着她朝外走去。“湘妆,我们到外面去说话吧!” 林湘妆脚步虚浮,觉得身体里一点可以自主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周夫人拖拽着踉跄而去。即便如此,她仍是扭过头来,泪流满面地注视着周扶扬所在的方向。虽然视线早已被泪水所模糊,早已看不清楚他的脸,可是往日里他的轻颦浅笑却更清晰地浮现出来,令她心痛难当,哽咽难言。 扶扬,忘记我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我曾伤了你的心,如今我便用同样的伤心来还你。 我是个任性不懂感情的孩子,我是只知道索取而不知道付出的女子,我是与你相遇只可相爱不能相守的有缘无分之人…… 自此方知别离苦,山长水阔知何处? 亲爱的人啊,来生是否还记得彼此相遇时的容颜? 往事俱化飞烟,唯盼你永生平安! 再见了,扶扬! …… …… 周夫人将林湘妆带离房间后,将她又带到旁边的空房间中,反手将门一关,周夫人猛地伸出双手,一把将林湘妆的双手握住。 “湘妆,你是好孩子,我现在知道了,以前都怪我不好,”周夫人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带着讨好的意味说道:“你也看到了,扶扬现在病情还不稳定,只要用脑思考,便会头痛不已。你既已得到圣眷恩宠,也让扶扬写了切结书,那么便索性因此而一刀两断了吧!我当初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向你道歉,你有什么怨言怒气,尽管冲我来好了。我只求你,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扶扬的面前,不要总是提醒他回忆过去的事。假如你有良知的话,你应该知道,过去的事并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好事,你说是不是?你看这样好不好?我送你一千两银子,就当是我补偿当日对你所造成的伤害,也请你放过扶扬,从此各不相干。若你嫌少的话,我可以再多补偿你点,你觉得怎么样?” “哇”的一声,林湘妆难以遏制地放声大哭起来。她挣脱了周夫人的手,身子不由自主地委顿下去,丝毫不顾形象地号陶大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过?为什么会如此心痛难以自持?就像漂浮在茫无边际的大海上,周围一望无边的海水,她是那么恐惧与害怕,内心充满了彷徨与无助。又像是有人将她的身体挖开了一个窟窿,把她的心脏生生切去了一块,真正的撕心裂肺般巨痛。 “ 直缘感君恩爱一回顾,使我双泪长珊珊。 我有娇靥待君笑,我有娇蛾待君扫。 莺花烂漫君不来,及至君来花已老。 心肠寸断谁得知,玉阶幂历生青草。” 她如何能不知道呢?她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当他醒来时,或许已将她忘却。其实。对他们来说,这也许便是最好的结局吧?她曾经侥幸地想着,假如他醒来后,仍然记得她,那么她真的愿意抛开一切。全心全意与他厮守。然而天意如此,替她摇摆不定的心作了决断。 既然如此,那就放开吧! 只要是对他好的,纵使她难过如死。纵使她痛不欲生,哪怕她肝肠寸断,那又有什么关系? 就当是回报他曾经对她的厚爱吧! 好了。林湘妆,你怎么可以在这个鄙视你痛恨你的人面前痛哭流涕,你怎么能轻易在人前示弱,你怎么可以给等着看你笑话的人留下话柄? 不管多么伤心痛苦,都要强忍悲伤。在没人处偷偷释放。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林湘妆,打起精神来! 林湘妆用衣袖胡乱地抹了抹眼泪,颤颤微微地站起来,双眼红肿狼狈。 “好。成交了!”她伸出右手,与周夫人的右边大力一握。想要装个洒脱的笑容,却不料眼泪以咻咻地滚落下来。“银子怎么给我?” “你同意啦?”周夫人倒并没有流露出鄙夷或是轻视的神情,反而异常欢喜道:“好,你等着,我马上去取银票来给你!” “今天就算了!”林湘妆摇了摇头道:“我昨晚一宿没睡,我觉得头里昏昏的,很累,我需要好好睡一觉。等我睡醒了,我再来府上取吧!” “不用你亲自来取了,”周夫人生怕她再来纠缠周扶扬似的,忙忙地说道:“你现在住在虞国公府是吗?回头我让人给你送来好了。” 真的一点机会也不给她呢。林湘妆心里一阵苦笑。 “如此……甚好!”她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想起一件事:“还有,那个叫陶最的小丫头,我要把她带走!” “好啊,你带走便是!”周夫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她巴不得将府中所有一切与她有关系的事物都带走呢。 “好,那我走了!”林湘妆努力睁大眸子,想要看清周夫人此时的表情,奈何她的眼里总是朦朦胧胧的,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眨了眨眼,努力辨别出去时该走的方向,然后挺起背来,高昂着下巴,一步一步地,艰难却执拗地走了出去。 她的双腿像踩在棉花堆中,每一步都是那样虚浮绵软,仿佛地心引力对她失去作用一般,又像是有人用羊皮绳套牢了她的双腿,拉扯着她不许她就此离去,又或者是她自己根本就不想离去…… 总之,她虽然极力想要装出若无其事趾高气昂的模样,但在任何一个人看来,她都是那样的孤寂与脆弱,仿佛轻轻一推,便马上就能倒下地去一般。 走出房门,陶最连忙迎了上来,并没有多余的语言,只是伸手将她扶住。 “是陶最吗?”她没有转头去看对方,只是凭感觉觉得应该是她。林湘妆觉得眼睛好痛,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快要眼瞎了。 “姑娘,是我。”陶最有些伤感地回答道。 “唔……”她轻轻低语一声:“我们走吧!” “好!”陶最低低地应了,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哭腔。 陶最扶着林湘妆,一步步艰难地往外走去。在院门口,遇到了匆匆赶来的绿绵。虽然视线模糊,林湘妆还是从对方的身形轮廓中辩论出那是她。 到最后,还是她赢了。真正离开周府的人,还是自己! 林湘妆心里一阵难言的悲哀与凄苦。 绿绵一心赶路,倒没并将过多精力投注在林湘妆身上。 出得院门,只得一阵脚步声响,却是有人朝她急速奔了过来,声音中满是焦虑苦闷: “林姑娘!”(未完待续) ------------ 181 告别(大结局倒计时7) 林湘妆有些心神恍惚,以致于有人呼喊她也没听见。倒是陶最听到了,扶着她的身子便停了下来,看着来人道:“是单护院啊!” 来人正是单俊来。 他急切地迎上前来,眼睛匆匆瞟了陶最一眼,礼节性地点了点头,便转向林湘妆道:“林姑娘,你回来了么?听说公子醒了是吗?你为什么哭了?” 林湘妆眼睛里一片雾气缭绕,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单俊来的声音她还是辨认得出来的。 “嗯。”她极力压制住心里的情绪,轻轻地嗯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我正准备离开了。你家公子已经醒了,你去看看吧!” “离开?你不是刚回来吗?”单俊来纳闷道:“公子醒来若是见不到你,他不知道得多心痛难过呢,他都已经伤成那样了,你就如此忍心么?” 对啊,还有单俊来不是吗?周扶扬视为心腹的单俊来啊。林湘妆心中骤然一喜。 只要他跟在周扶扬身边,他可以慢慢帮助扶扬恢复记忆的啊,她和他的缘份不会尽的。 哦,不,既是天意如此,她又何必执着强求呢? 他既然选择把她忘记,说明她的存在,确实对他产生了困扰与苦恼,而唯有将她遗忘,他的人生才会恢复以往的丰满精彩。 “单大哥,好好照顾你家公子吧!”略加思忖,林湘妆还是决定放弃。“没有所谓忍不忍心的,你见到周扶扬后自然便明白了。” 林湘妆说完,作势欲走,却被单俊来伸开双臂拦住去路。 “林姑娘,你每次离开周府都会引起轩然大波,这一次公子差点丢了命。”单俊来焦虑不堪地说道:“你既已回来了,便留在公子身边吧,请你不要再离开了!看到公子痛苦的样子,我真恨不得能替他分担一点。他对姑娘一片真心。你感觉不到吗?” “单大哥,我现在很累。我想回去好好睡一觉。”林湘妆心中悲苦,已经没有多的心神去解释这件事了。 “林姑娘!”单俊来大喊一声,很显然对她的敷衍表示不满意。 林湘妆不想再多说一个字,她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心像被掏空了。不知道她的心遗失在了哪里,身体里空荡荡的,空旷得令人害怕。她只想尽快赶回璇玑阁,然后就这样睡死过去。不吃不喝不思考,任何人也不想见,任何话也不想说。世界那么大。人潮那么多,她却是如此孤独,茕茕孑立。 她挣脱开陶最的手,笔直地朝前走去。 拦在前面的单俊来见她径直冲撞过来,他心中又惊又急。只得一步步朝后倒退着,一边退一边说道:“林姑娘,你生气了吗?求你不要走好吗?公子他不能没有你啊!你是因为夫人让人打了你,所以你才和公子赌气离开周府的吗?你知不知道公子为了这件事差点和夫人反目成仇,公子还说只要你愿意再给他机会。他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公子是那么孝顺夫人的一个人,可是为了姑娘你公然反抗夫人。可见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有多么重要。我是不懂什么情啊爱的,我只知道,只要是能让公子开心的事情,我都会不遗余力去做。而让他苦恼烦闷之事,我要帮他阻止……林姑娘!林姑娘!” “林姑娘!”陶最也跟着惊恐地大喊起来。 林湘妆一厢缓缓前行,她觉得眼里越来越模糊,头里越来越沉重,而单俊来一直在那里嗡嗡嗡地响个不停,活像个招人厌的苍蝇。此时此刻,无论谁来说什么,她都懒得用心去听,都觉得不胜烦扰。 真的好烦! 心里好累! 天地间突然打起转来,耳边的声音渐渐消失,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栽倒了下去。 接着便是单俊来与陶最惊恐无比的喊声,他也及时地冲上前去,堪堪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这个世界好清静,真好! 就这样毫无知觉地睡去吧,无人打扰,不需思考,没有忧伤,没有悲苦,也没有刻骨铭心的疼痛。 等她醒来时,已是夜幕低垂烛火摇曳。 睁开眼来,是熟悉的粉红色帐顶,接着是陶最凑过来的惊喜脸庞。 “谢天谢地,姑娘你总算醒了!”陶最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欢天喜地地说道。“姑娘你昨儿一夜没睡,可把你累坏了,现在觉得好些了么?要不要喝水或是吃东西?” 初醒时的一刻,她思绪里还是一片空白。可是看见陶最的时候,之前的所有记忆瞬间涌来,齐齐梗在心口,几乎快要令她无法呼吸。 “妆儿,你醒了么?”杨乐广如一阵疾风般卷来,不由分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眼神里一片幽深痛楚。“我今天找大夫给你瞧过了,大夫说你血气不足,所以才会虚弱晕倒的。等你恢复了一些,我让下人好好给你补一补。” “不用了。”林湘妆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冷淡地说道:“我只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杨乐广脸上尴尬一闪而逝,接着若无其事地说道。 “今天我们一直跟踪的那个人,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吧?” “知道。”他点了点头,“他不是住在石岩家里吗?” “明天你去请他来一下,我有话要和他说。” “就这件事吗?”他微一愣神,心里突然对那个人充满了嫉妒之心。 “嗯。”林湘妆蔫蔫的,就像是枯萎了的花朵。 “那你现在觉得如何,我去让大夫再来给你瞧瞧?”他殷勤问道。 “不必了。”她轻抬眼皮,淡然说道:“我觉得有些饿了,给我弄点吃的好了。” “好,我马上让人给你送来!”听说她要吃东西,杨乐广稍稍放下心来。 今日他厚着脸皮又去周府中时,刚到锦夏院外面不远处,便见到林湘妆突然晕倒过去,他吓了一大跳,赶紧冲上去。一把从单俊来手中抢过她来。单俊来还为此与他打了一架。 抱着她回家的路上,他看着她泪痕斑驳的脸。心里也说不出的心疼难过。他终于也能想像得到,她和周扶扬之间,该是怎样的一往情深。他自诩多情种子,爱慕他和他爱慕的女子很多,娶回家的也有三四个。可是没过多久,当日的种种很快便烟消云散了,他也一直觉得,爱情本来就只是初相遇时的火光。不可能持续很久。可是,此时此刻,他突然却心生一种想要拥她入怀。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感觉。 认真说起来,终究是他破坏了他们的感情,那么,便该由他来弥补不是吗? 当然了。现在还不是时机,他虽然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多高尚,但趁人之危之事他还是不屑去做的。 等林湘妆略略吃了半碗粥,看她又懒懒地睡去,他注视着她的睡容。独坐良久,这才轻叹了口气依依离去。 第二日的时候。他如约去找到刘别,说林湘妆在虞国公府,等着见他。 昨天长长地睡了一觉,林湘妆精神似乎好了很多。 两人相见之后,林湘妆当着众人的面,将上次从杨乐广那里坑来的银票递了三张给刘别说道:“世宁,我们不要再寄人篱下了,去买个房子吧!” 她原来就想要给他一笔银子让他买房置地讨老婆,可惜他就这么偷偷地离去了。得亏现在又遇见他了。 刘别愣愣地望着她,没有说话,也没伸手去接银票。 “妆儿,你在说什么呢?”杨乐广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于是着急地问道。 “今天可能是来不及了,那便先去客栈住着。”林湘妆并不回答杨乐广的提问,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刘别道:“等你把房子买到后,我们便搬进去住好不好?房子不需要买太大,等以后我们赚了钱,再换大的好了。” “妆儿,为什么?”杨乐广眼中有受伤的情绪在发酵,委屈地看着她。“你住在这里,就把这里当成你家一样,想要什么尽管说,绝对不会有人怠慢你,你为什么要走?” “我当初装死逃离周府,是因为我受到侮辱殴打,若让我还住在那里,我会坐立不安。”她冷漠地看着他道:“同样的,这里是扶扬受刑流血的地方,空气里都还弥漫着他鲜血的气味,而我竟然傻傻地在这里住了几天,还把这里的人当成我的恩人……”她自嘲地笑了笑,不无讥诮地说道:“我若继续住在这里,除非不睁眼,否则,便会对此事永难释怀,也永远要对扶扬感到愧疚……所以,我还是搬出去的好。” 一席话说得杨乐广哑口无言。她到底还是介意的。 “那么,你既然要搬出去的话,就把上次家父送你的房子收下好了。”杨乐广改弦更张说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无功不受禄。”林湘妆眉目淡远,不想再多费口舌和杨乐广讨价还价,眼睛仍是直视着刘别道:“怎么了,世宁,你不愿意吗?” “不是的!”刘别心中是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后来从石岩口中大略打听到了她和周扶扬的事,虽然对她所受的遭遇感到忿然,但是她能就此和周扶扬分开,他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只不过,他一直想着自己赚钱买房子给她住,没想到如今却是她出钱买房子邀他一同入住,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别扭。 “那你怎么还不去办?”林湘妆轻轻瞪了他一眼,略带嗔怪道:“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值得信赖的人是你吗,世宁?” 刘别尽头浑然一凛,没错,这个世界上,他们才是真正相互扶持之人。她之所以受苦,全都因为没有他在身边。从今以后,他要时时守护着她,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于她。 “好,我马上去!”刘别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精神抖擞地应答道。 就这样,在林湘妆的一意孤行下,她带着陶最离开了虞国公府。(未完待续) ------------ 182 论情 (大结局倒计时8) 都说情场失意商场得意,人生便是如此,有得有失,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离开虞国公府后,林湘妆的创业大计便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 和周扶扬的事情,林湘妆心里虽然难过,但是她却不允许自己一直沉湎于这样的悲伤情绪中。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此时的深情,历经岁月的磨砺,就变成了将来的习以为常与无所谓。她虽然身为女子,但她却并不认为生活的意义只是某个男人或者某段情,她有她的奋斗目标与精神世界。美貌总有衰老的一天,况且她还并不具备这个先天条件,那么,唯有奋勇向上自强自立的女子才是永恒美丽与魅力无边的。就像她最尊崇的女子是武则天一样,虽然她做不成女皇,但她最起码要能主宰自己的生活,有一定的话语权与号召力。 所以,与其浪费时间去悲伤已经不可改变的事情,还不如将这份时间与精力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正好周夫人也如约送来了一千两银票,用来做本钱已经绰绰有余。 房子也不是即刻便能买到手的,林湘妆等人便先住进了客栈中,同时积极联络之前在周府中为她制作羽毛球的匠人,好在当时她和这些人相处友好,将他们的住处与工作地点都打听清楚了,其实她当时也已经有了自己创业的打算,所以才会极力笼络那一干匠人。 她先让陶最买了些适合女人与小孩的礼物,然后一起去了那几个匠人家里,对对方家人讲说她是以前的合作伙伴,特地来家里看看云云,又说过两日她身体爽利些了再去看望他们。 除了找房子以外,刘别的另一个任务便是寻找店面,当然这个便不如住房那样紧迫些了。 也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暗地里有人帮她,在第三天的时候,突然有一户人家说要急着卖房子,主动联系上刘别了。 林湘妆去看过了。那所宅子位置不错,在城区西大街。三进的院子共十八个房间,装修风格古朴别致,卧房宽敞而明亮,各类家具摆设都很齐全,屋主说要举家搬迁至外地。所以里面的东西都不带走,开价白银三百两。不过,屋主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她留下这里的管家和几个仆人。他答应了他的这些家臣要保住他们的饭碗。 嗯,这个条件……还真是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林湘妆倒是不懂得此时房市的行情。不过她偷偷询问了一下刘别,后者的意思是说这是捡大便宜了,若不是对方急着出手,肯定不止这个价钱。 此时林湘妆便猜测这里面一定是有人在搞鬼。其实她原本是不必要这么大的房子的,不过一来她确实急着要定居下来。二来,她才没有这么愚蠢,也没那么高尚,送上门的便宜不要白不要,反正又不是她求的。她可是花银子买的! 好吧,既然如此。一个肯卖,一个愿卖,这桩交易便算是达成了。林湘妆本来就没什么行李,她的财产就是身上的几张银票,以及刘别和陶最这两个同伴。如今这所宅子姓林啦,反正里面一应俱全,他们也不需要再张罗什么,直接住进去便是。 办理了交接手续,那位屋主唤来了管家一名,男仆四人,女仆五人,一共五个下人,一一介绍给她认识。 新主人到家第一天,她让厨房弄了一桌子好菜,让所有人坐在一起吃了见面饭,说将来大家便是一家人,要团结互助互爱之类的煽情话语,又承诺说他们的待遇还和从前一样,并且还给每个人每月四天休假。一席话说得这些下人面面相觑,心里既感激又感动,一心想着要好好服侍这个新主子。 不过,如此一来,她的开销可就大了。如今她是一家之主,她肩负着养家糊口的重责大任,所以,她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勇往直前,绝无放弃之理。 吃过晚饭后,刘别便与林湘妆作辞,说是要回石府去。因为他还没和石岩说他要离开的事。不管林湘妆如何挽留,他还是执意先回石府,次日再来。 林湘妆无奈,只得任他去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刘别便赶来报到。林湘妆见他又是空手而来,料想他定是还没和石岩说离开之事,心里不由有些不悦。但,她又没有理由责备于他。 不过,她现在却要多方仰仗于他,况且他也是事出有因,她便也不再多想。想起昨夜睡觉前想的事,林湘妆便拿出来和他商量了一下,那便是,这所宅子空房间很多,留着也是浪费,她想将最后一进里面的房间租出去。 刘别起初是不同意的,哪有让陌生人住进家里来的道理。但林湘妆心意坚决,刘别劝说不过,只得听从她的吩咐,写了许多出租启事,让下人拿了告事,去大街小巷的显眼处张贴。 对林湘妆来说,现在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便是去明达书店拜访石岩,和他谈要刘别的事情。虽然刘别说这件事他会和石岩讲,但照她看来,恐怕他是狠不下心来做这样的事的。反正她已经是恶人一个,担了种种恶名,那么,再多做一次恶人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趁着刘别带着几个家丁去张贴告示的空档,她让陶最去外面租了辆马车,颠簸着去了明达书店。 石岩对林湘妆的感情是复杂的。他既欣赏她又感激她同时又恨她与同情她。在林湘妆走进书店之时,他怔愣了片刻,不知道应该以何种态度去面对于她。 其时他正准备离开书店去周府看望扶扬,顺便和他讨论一下书店扩充之事。自从上次林湘妆给他支招后,他店里的生意扶摇直上,几乎每次上架的重新修订印刷的书都会卖断,这其中包括真正的学者,也有好奇之人,更有竞争对手,又加上会员制度的开展,使他短短半月之内,固定会员数超过两百名,这可真是他从未料想过的事。也因此他对林湘妆充满了敬佩之情。 如今他已经雇了一个掌柜两个伙计来帮他打理店铺,掌柜建议他再开设新的店铺。也有顾客报怨这里离住处太远,每次来买书或是租书不方便,他想问问周扶扬的意见,扩充新店铺有没有必要。说到底,他骨子里是谨慎之人。不敢贸然行事。 此时见到林湘妆,他心里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要不要和她先讨论一下,或许她有什么高明的想法也不一定。 可是一想起周扶扬因她而受的罪。他又觉得若是轻易原谅她实在是太对不起扶扬,因此上,他又生生打断了这样的想法。 “石岩兄。你好啊!”林湘妆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纵使他对她有气,也不会对她太过分吧? “我不好!”他忿忿地说道,心道你竟然还笑得出来,可见你果然是没心没肺了。难道你就一点也不伤心? 林湘妆碰了个软钉子,却也并未因此而气馁,这本来也是她预想中事。 “看你的样子,好像是要出去?”林湘妆主动忽略他的不快,收起脸上的笑容。问道。 “我要去看扶扬。怎么,你找我有事吗?” “扶扬”两个字让她心里一动。一时间竟然分了心神。 “他现在可好?”不由自主地,她向他打听道。 “嗯,恢复得很快,精神也不错。”石岩到底是心软之人,如今扶扬既已记不得她了,周夫人也嘱咐过他,切不可在扶扬面前再提及他受伤的实情,间接地说便是再不能提及林湘妆这个名字了。单在这件事上,他还是对她抱以同情之心的。 “哦,那就好。”她苦笑了一下,然后伸手轻敲了敲额头,似乎想要驱赶脑海中的想法一般。“不知道能否占用你一点时间,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我现在急着去见扶扬,若你不介意的话,不妨与我同乘马车前去,我们在路上说如何?”不知道缘于什么心理,石岩如是说道。 林湘妆微微犹豫了一下,但继而却爽快地答应了。 只是去周府的路上而已,她又不会进去府中。 再说了,即使去了又能如何呢,反正他已经不记得她,只要她不露出马脚,那便什么事也没有了。 正好林湘妆的租的马车等在门口,于是,她便与石岩同乘一辆马车,迤逦往周府的方向而去。 在车上,林湘妆便直奔主题,说了刘别的事情。 石岩也是此时才知道,原来刘别以前竟然也是周府中人。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他突然问道。 “我们……是亲戚,表兄妹的关系。”林湘妆顺口胡诌道。 “他已经记起以前的事了么?”石岩疑惑道:“我当时救起他后,他曾言说已经不记得前尘往事了,那他现在认出你了么?以前的事都想起来了吗?” “他暂时还没想起来。”林湘妆继续胡诌:“但是我已经告诉他我是谁了,以前一直都是他在保护我,如今我有了自己的住所,一来我需要他的保护,二来我不希望他再寄人篱下了。当然了,你的救命之恩,我和他都不会忘了,我们会用一生来回报你的。” “不用了!”他一脸严肃,正色说道:“既然已经找到了他的亲人,那便应该让他与亲人团聚才是。我救他是义所应当,并示想过要他报答什么。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晚上我见到他,我会说服他去你那边的。” “好,谢谢你!”林湘妆欣然点头道。她就知道,只要她向他陈情一番,他一定是会同意的。虽然他有些书生呆气,但心地却善良得很,光看他是如何对待书店那些潦倒书生就知道了。 “那你想和我一起去见见扶扬吗?”他试探着问道。 “见之无益,那又何必?”她轻蹙眉尖,一缕淡淡的忧愁从眉梢蔓延开来。 “或许有一天,他便想起你来了呢?”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明显是底气不足的。 “若真有那么一天,若他还未娶,我犹未嫁,我便义无反顾地和他在一起!”她眼神坚定而热烈,仿佛宣誓一般地说道。 石岩脸上动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林姑娘,可否冒昧地问个问题?”半晌,他犹豫着说道。 “什么问题?” “我想问一问……我想知道……”他踌躇着,脸上飘上一抹红晕,扭捏着问道:“情之一物,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都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我曾经以为那只是诗人的夸张之语,但我看到扶扬一心求死的样子,我突然了悟了这句话。不知道我理解得对不对?” “关于这句话,还有一个版本你一定不知道!”林湘妆看着他,认真地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佛曰:废物!’情之一字,可能成就一个人,也可能毁灭一个人。为情而轻言生死之人,无怪乎佛要说是‘废物’了。一个人或许会在失爱的前一段时间里痛不欲生,可是,时日一久,回头再看当时的自己,会觉得自己真的好傻。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非他不可的。先要学会珍惜自己,才有资格说珍惜他人,以及,爱情!” 石岩愣愣地看着她,显然被她的论调震惊了。 “你明明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为什么说得好像历经沧桑一般?” “你不会明白的!”她摇了摇头,前世她见多了所谓的山盟海誓却分道扬镳的事,以至于她都不敢轻易恋爱,如今她顶着年轻了将近十岁的皮囊,可她的心境却已苍老。 马车辘辘,将石岩送至周府门口后,林湘妆便吩咐马车夫打马往回去了。石岩望着马车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唏嘘感慨。 她的言论无疑是惊世骇俗的,然而他能从她的话语中听出她的无奈与惆怅。她似乎是在用这套言论来说服她自己,哪怕扶扬已经不再记得她,哪怕爱情已死,她还能坚强地,从容不迫地活下去! 看似无情,其实内里深情! 情至深处,却是对自己的一种无情。 情这个东西,实在玄奥,他此生,恐怕是无法参透了吧?(未完待续) ------------ 183 她在上,他在下(大结局倒计时9) 半年后。 林湘妆的“盛妆天下”牌羽毛球及球拍已经名动两京,在年轻皇帝的有心提携下,该品牌的羽毛球器具不仅成为宫廷御用之物,还成为一种荣耀与权势的象征,也因此羽毛球运动很快地在上流社会中盛行开来。 林湘妆及其名下的品牌一时名声大噪,成为了新一代商界中的个中翘楚,许多有着丰富阅历的商界巨擘纷纷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希望能和她合作一把,成为盛妆天下的股东之一。 因为她目前经营的范围仅限于南北两京,而上流社会的爱好总是能够口耳相传不胫而走,由此一来,其他郡县的达官贵人们,不管是三品大员还是巨绅富贾,想要买到一副羽毛球器具,要么是托南京的熟人带回,要么专门派人上门购买,甚至有的人还做起了投机生意,从盛妆天下的总部大肆采买回去,再加价转手出售。 即使是如此,由于盛妆天下的人手受制,使得产量受限,而全国各地的需要又节节攀升,如此一来,使得盛妆天下牌的羽毛球器具经常断货,有价无市,盛妆天下在南北两京的订单经常是提前了一两个月预定,她现在手上的订单已经延续至半年后了。 可想而知,她这一家独大的生意该是多么肥美的一块肉,谁不垂涎三尺并分一杯羹? 为了杜绝供不应求下出现跟风仿制品,林湘妆通过官方渠道发布全国公告,召集天下所有聪慧手巧的工匠,只要考核通过,她将给予优厚待遇。而且,她也有想法要在全国开展连锁经营店铺,所以,她也有想法要找几家有实力的企业家来合作,最起码资金上不会受制肘,她可以尽快将连锁店铺铺展开来。她可是见过现代经营连锁模式的。借鉴人家成功的经营方法,胆子大。眼光远,只要资金没有问题,首先要想到的便是尽可能地圈地,将全国的势力范围都据为己有。 一旦确立了自己的霸主地位,她将来在商场上还不是翻云覆雨为所欲为吗?不过。锋芒太露,难免招人嫉恨,现在虽然有小皇帝罩着,可是谁知道呢。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万一哪天他不高兴了,捏死她便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就算他不动她。可是她不会忘记,皇帝的命不久长,万一新皇登基,第一个便拿她开祭,这也是需要未雨绸缪的。 所以。就此种种,她是不会拒绝人家来与她合作的。只不过,她需要仔细考虑,细细筛选罢了。 在这半年里,她已经收到了数百起来自全国各地的邀请了。每天的饭局邀请不在十个以下,但是她基本不去应酬。 在这其中。曾经发生过一桩极有趣之事。 原来,在“盛妆天下”运动器材南京总店开张后的一个月,周扶扬便已经派人来接触林湘妆了。只不过,林湘妆因一直忙于筹备开张,还没仔细去研究周扶扬的底细,他派来的人她也不认识,她便也没有理睬。 有一次,周扶扬在和单俊来打羽毛球的时候,曾经望着手中的羽毛球拍微微出神。 “怎么了,公子?”单俊来见他停下来,心中微动,不由问道。 “这一副运动器具花了五两银子买的,还是排队等了五天才拿到手的。”周扶扬自言自语道,每当发现一样新事物的时候,他敏锐的商业触觉便立即活跃起来。“这个人想法很独特,但是论经营的话,她还嫩了点儿。就这样的行情,她便是叫价十两一副器具,买的人也是趋之若鹜的。反正有闲情买这劳什子玩意儿来消遣的,非富即贵,她可以尽快聚集资本,然后扩大经营……” “公子是不是也想参上一股?”单俊来见他突然对这件事重视起来,心里激动得怦怦直跳,不由得激励道:“俊来听说有很多人都在打盛妆天下的主意呢,那位女掌门也正在和多家商号负责人接洽此事,目前还没有确定正式人选。公子若是有意的话,不妨亲自去求见于她,我相信公子出马,定当是手到擒来马到功成的。” “之前我曾经派了洪大掌柜去接触过了,听说此女架子很大,洪大掌柜连她的面也没见上。”周扶扬沉吟着说道。 “公子,别说是洪掌柜了,”单俊来颇有些不屑地说道:“听说明珠楼的齐大掌门、御香楼的江大掌门,就连政界的要员邀请她吃饭,她都不赏光呢。不过,公子你要是亲自出马的话,那情景又不一样了。” “哦?”周扶扬挑了挑眉,只当他又是在恭维自己,并未往心里去。 单俊来见他不甚在乎的模样,不由心里有些发急。虽然周夫人一再吩咐,府中下人不得再提及前事,否则,一律驱逐出府,他也一直守口如瓶,不敢越雷池一步。不过,如今林湘妆已小有所成,将来一路壮大指日可待,于公于私,他都觉得有必要帮帮周扶扬。 “公子你还不知道吧?盛妆天下的这位女掌门名叫林湘妆,她曾在周府做过丫鬟的。”单俊来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说道。 “竟有此事?”周扶扬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为何我竟不知?” “她只是小姐房中低等的丫鬟,公子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啊。”单俊来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那她又是如何离开周府的?又怎地有了今日的成就呢?”周扶扬更加纳闷了。 “那是因为……”单俊来不擅说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得敷衍了一句:“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公子想知道详情,不妨问问夫人和小姐。” 周扶扬便真的向母亲和妹妹打听了,只不过两人都语焉不详,三言两语地便将他打发了。他也问了身边的几个丫头,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于是,他只有亲自出马了。 没奈何林湘妆已经是大忙人一个,等着见她的人队伍排得长长的,那个门房做事也是一丝不苟的,不知道是嫌他不够大方还是怎样,始终不肯接受他的贿赂,不肯替他将顺序排在前面。于是他便只能挨着号地慢慢等。 有时他也去盛妆天下的铺子里看看,试图能遇到她。谁知道店里只有一个掌柜和几个伙计镇着。她半边脸儿也没露过。 周扶扬自己也是诸事繁忙,去了几次见不到人,只好暂时不去了,只等着她点召候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大有一副女王派头嘛。一个女子想要靠自己维持生计已非易事。想要崭露头角亦是难上加难,成了众所瞩目可真是万里挑一了。难以相信,这样的女子竟然屈居于他周府门中,做了一个低等的丫鬟? 更加让他想不通的是。林湘妆竟然主动邀请石岩加盟她的店铺,石岩竟然一口回绝了。当周扶扬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真错愕结舌,生恨石岩的有眼无珠。同时他也向石岩打听了一下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林湘妆会独独关照到他呢? 然而石岩也是言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地敷衍了事了。 等到轮到周扶扬的拜贴之时,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了。 林湘妆让人写了回帖给周扶扬,约好次日在天碧楼相见。 偏生不巧的是,由于周夫人偶感风寒。周扶扬诸事不理,一心只留在家中照料母亲,竟然把林湘妆撂在了天碧楼上。 本来林湘妆还满心欢喜,心情雀跃地盛装赴约,岂料一等他不来。二等也不来,她一气之下。一脚将桌子给踹翻在地。这天碧楼的掌门人一心要拍她的马屁,连声说踹得好,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她的玉足云云,弄得她又好气又好笑。 自此后,林湘妆便对身边的人包括门房的人说了,凡是周扶扬来的贴子,一律打回。他派的人,一概不见。 劳资当年名不见经传,你轻视我就罢了。如今我名声显赫,人人趋之若鹜,你还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不记得我便罢了,却还要给我这样的难堪,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乎,半年过去了,周扶扬愣是没有见过林湘妆的芳容。 那日风和日丽,柳条低垂,桃李竞艳,许多画舫不甘寂寞地荡进了清水碧波的莫愁湖中。眼望着争奇斗妍的红男绿女,耳听得清吟浅唱的莺声燕语,好一片明媚风光! 此时,自泛着涟漪的的湖面骤现一个不明飞行物,同时耳边伴随着火焰向外喷射的巨大响声。第一个看到此异状的游客先抬头看了看天空,随即大喊了一声:“大家快看!” 接着,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仰起头来,错愕结舌地看着从半空中慢慢飘移过来的飞行物。 飞行物体是一个硕大的圆球状物体,下面坠着一个吊篮,吊篮里一个女子墨发飞扬,面带微笑地俯瞰着众生。自吊篮两侧垂下来两条红色横幅,上面用又粗又黑的字体写着四个字“盛妆天下,放飞你的梦想!”。 “天啊,那是什么?”所有人都发出了诧异而惊叹的问句。 “从来没有想过,还有人可以在天上飞翔……” “那是盛妆天下的掌门人林湘妆吗?她到底是不是人啊,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多神秘莫测的东西?” “她会不会掉下来啊?” “艄夫快划船,追过去啊,她往那边去了……” “快追!快追!” “……” 船桨击打着水面发出的哗啦水声,将其他惊叹的声浪都掩盖了。所有人都不再关注身边人的穿着打扮,目光齐聚在了半空中那个随风而行的热气球,以及那个吊篮中胆大妄为又神秘莫测的女子身上。 她飘行在空中,衣袂飘飘,发丝轻舞,恍惚间,宛如天人。 周扶扬陪着母亲及妹妹,还有相亲不久的某世家千金柳诗恬,一起出来踏青赏花,泛舟碧波,本来正坐在船舱中品茶谈笑的几人也因外面的震动而纷纷出了船舱,愣愣地看着头顶空漂移过的不明物体。 “盛妆天下!盛妆天下!”周夫人喃喃地低语着,吊篮中的人影看得不甚清晰,但林湘妆的大名她可是如雷贯耳,因此即使看不清她的样子,她也能想像出那是一张怎样倔强而不服输的脸庞。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她确实不是困在笼中的小鸟,她是展翅高飞的雄鹰,她有壮志在胸,她有宏伟理想,她从不退让与屈服,她是商界中的女性领袖,她是开拓创新的个中翘楚……她确实如周扶扬当初所说的那样,会给周府带来更加崭新而辉煌的局面。 然而她的狂放不羁令她不喜,她生生拆散了这一对有情人。 想到这里,周夫人心里微有悔意,眼睛不经意地转向抬头痴望着上方的周扶扬。 他已经将她忘记。 他乖乖听从了母亲的安排,和柳诗恬定下了亲事,只等着良辰吉日,便要拜堂成亲。 她一直都知道,扶扬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孝顺争气的孩子,只要是母亲的意愿,他从来都不会违拗。而也正是因为此,她对他期望很高,不容许他的人生中有一处败笔。当日的林湘妆可以为妾,却绝不能为妻,更不能只是一夫一妻。最最令她不能忍受的是,扶扬竟然深陷情网,为了林湘妆失去了尊严与自我,所以她对林湘妆由当初的好感变成了厌恶,她嫉恨那种使用狐媚子手段将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 “哇,盛妆天下耶!”柳诗恬手中一根锦帕,遮在双眼上方,充满兴奋地叫道。“盛妆天下的女掌门林湘妆可是我哥的梦中情人呢,我哥最近都害相思病了,天天往她店里跑。” “她有哪里好了,天下的臭男人都喜欢她?!”一旁的周扶弱羡慕嫉妒恨,撇了撇嘴说道:“长得又不怎么样,以前不过是人家府中地位低下的小丫头而已。” “咦,你怎么知道?”柳诗恬不解地看向周扶弱:“你和她很熟吗?可不可以引荐我一下?” “熟得很!”周扶弱阴阳怪气道:“她想见我,我还不乐意见她呢,哼!” 气死了气死了,天下男人眼睛都瞎掉啦,看他哥周扶扬痴迷的样子,周扶弱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刚刚出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她这边看,她不得已只好在船舱中躲起来。谁知道她现在现身出来,竟然没有一道目光倾注在她身上的。真是太令人感到气愤了。 三月的风轻缓适宜,热气球不疾不徐地漂移着,下方喧嚣的人群也紧随其下直追着。林湘妆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的画舫,视线遥遥地看向负手仰望着她的周扶扬。 听说你要成亲了,恭喜恭喜! 你成亲那天,我就送你这份礼物,让你们来个高空蜜月如何? 你们站在一起,的确很般配。她是适合你的女子,不,是适合你母亲的媳妇。 周扶扬,祝你幸福!(未完待续) ------------ 184 大结局(上) 林湘妆再一次成功地轰动全城。 可以想见,在此后的一段日子里,她又将会是南京城热烈讨论的对象,全城民众对盛妆天下的关注度将是最高的,不是之一。 这样深入人心的广告营销,立即震动了所有在商场打拼多年的老滑头们,那些企图与林湘妆合作未遂甚至还在暗中观察尚未出手的大亨们也已经按捺不住了。 其中,最焦急的非周扶扬莫属了。 若说前期因为林湘妆的怠慢,让他生了退却之意,以为周家的生意之途也算做得深入而宽广了,纵使不能分得运动器材这一杯羹,他也不见得会逊色到哪里去。因此上,他已经决定不再挤破头地去和别人竞争,只默默地用心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然而,今天的再次相见,又将他之前的决定彻底颠覆。他甚至后悔自己对林湘妆所做的努力实在太少,以至于无法打动林湘妆的心。可以想像得到,即使换成那个人是他,拥有了独一无二的资源,被人众星捧月地围绕着,自然是要骄傲狂妄一些,对向他献殷勤之人冷淡也在情理之中。 可惜他竟然就此却步! 可恨他目光竟然如此短浅,想法如此肤浅!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轻言放弃? 他是那么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她的脑袋为什么生得与众不同,为什么她一出手,立即便能引发全城关注?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让她及她的品牌形象深入人心,在一段时间内变成全城最热点。 你看,人家这才是最省钱最有效的宣传方式,这样显著而高效的方式,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想到过? 他甚至可以想像得到,在未来的漫长日子里,类似之类的惊艳宣传方式还会层出不穷。她永远走在当下所有人的前面,她将开启一个崭新的商业时代! 可想而知。今日之后,将有更多的人加入争抢林湘妆的队伍当中,他已经失了先机,如今想要再次进入,更是困难重重。 其实。这都不是最让他感到悔恨的,他最为悔恨的是为什么当年她身为他的家奴之时,他竟然没有慧眼如炬,在一干庸碌的下人中沙里淘金识别她。以致有了今日之愁。 回到家后,他根本就静不下心来,一直在房里走来走去。思考着应该如何着手进行与林湘妆接洽的方式,如何才能像她一般出奇制胜,在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立即引起她对他的全面重视。 他眉头紧锁,右手握捏成拳。一边不经意地敲打着左手手心,一边茫无目的地踱着步,脑海里萦绕着的,始终是她立于吊篮之中,居高临下。睥睨众生的模样。那样意气风发的女子,那样特立独行的女子。哪怕不是倾城国色,哪怕不懂琴棋书画,纵使不知贤良淑德,也已能够折服世人,令天下男子为之迷醉。 从回到家,到吃饭,再到睡觉,就算是蹲茅房,脑海中也只是那一个模糊却又深刻的形象而已。 吃饭饭不香,看书看不下,练剑心不静……周扶扬觉得自己快要无可救药了,他越是急着想要找到突破口,脑海里便越是一团茫乱。 今晚,应该是一个不眠之夜吧! 泡了个热水澡,在热气氤氲之中,在水的温柔抚慰下,周扶扬全身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之前烦躁的情绪也渐次得到舒缓。 怎么可以如此自乱阵脚,他周扶扬又不是初出茅庐不经世事的黄毛小子!先镇定,再思量,一定会有办法的! 岂知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正打算早点上床睡觉之时,从外门传进来的一张请帖又让他无法平静了。 请帖是从盛妆天下发来,内容大略是,为答谢众乡亲父老对盛妆天下的厚爱,特举办一次热气球试乘活动,邀请各位曾经光顾过盛妆天下的朋友于次日辰时齐聚天碧楼,以拍卖形式产生,价高者得。附赠条件为:试乘过程中,由林湘妆全程陪同,并且得标者将获得正式入股盛妆天下的机会。 于是,周扶扬的心沸腾了。 可以想见,那些和他有着一样心理的人们握着这张请帖时该是怎样地欣喜若狂! 回想当初,他还在笑话林湘妆的稚嫩,如今看来,她不仅行为老辣,还心思缜密,并且出手总是高人一筹。 试想,有谁能够抵挡得住如此巨大的诱惑? 周扶扬不由得将请帖凑近唇边深深吻了一记,仿佛亲吻的是那个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千里的女子一般。 什么?吻她? 周扶扬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惊呆了。 为什么他会突然有这样的绮思异想?他怎么会突然对她产生了兴趣?他只是对她的经营策略感兴趣而已,他纵使要亲吻,也应该是亲吻她所给他带来的财富不是吗?他可是订了亲的人呢。 周扶扬忽然倍感烦恼起来。他怎么会这么早就把自己给轻许他人?他对柳诗恬虽然没有恶感,但也绝没有令他怦然心动的感觉,甚至今天分开以后,他便再也没有想起过她,反而对那个高不可攀的骄傲女子念念不忘。 突然恨极了这个父母之命,媒灼之言。 囫囵睡了一觉,梦里全都是那个凭风而立的淡然女子,又依稀似曾相识,仿佛他们的前世,曾有过悲喜交集的勾缠一般。 一大早地,他便唤了侍婢起来,给他穿戴洗漱,做足准备,打起十二分精神,早早地便去约定地点天碧楼等候了。 此时也不过卯时三刻,二月刚过,此时天色尚早,薄雾蒙蒙,春寒料峭,周扶扬身穿白色如意锦袍,腰间一根半指宽的玲珑狮蛮腰带,外罩一件带精致绣纹的连帽大氅,越发显得他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周扶扬以为自己算是来得早的。岂知到了天碧楼一看,大堂里已聚集了不少衣着光鲜、自信满满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好多都是熟面孔。 周扶扬心里不由抖了一抖,竞争比他想像中来得激烈呀。看这些人的来势,真是志在必得的。相信有很多年轻公子,都抱了和他一样的心态,只要把她拿下。那么她和盛妆天下,便顺理成章都变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所以今日来竞拍之人,多是年轻一辈长相不错的公子。 周扶扬刚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带刺般地射了过来。对他们在座每一位而言。多来一个人,便是多了一份竞争,每一个人都是敌人。每个人都值得重视。 但周扶扬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好多人都与他是熟识的,平时也曾经称兄道弟过。此时见了面,也只是口蜜腹剑地随意客套一番,说着言不由衷的言语。 周扶扬又何尝不是这种心态?他也和众人泛泛打了个招呼。尽量找个好位置坐了下来。 辰时时分,林湘妆准时到场。暗纹织锦琵琶襟小袄,桃花色马面长裙,外罩一件昭君斗篷,眉目清浅。玉净花颜,她的神奇与魅力生生将她的美丽提升了一个高度。 她含笑步入大堂之中时。本来还在彼此敷衍寒暄着的人们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齐聚于她身上,眼中充满爱慕与欣喜之色。 林湘妆款款步上主席台,先惯例性地发表了礼节性的开场白,然后,她的眼光在众人面前扫视了一遍,又在周扶扬身上略作停留了一下,这才收回目光,郑重宣布开始:“请问各位,竞拍规则都已经懂了吗?不知道在下能有幸与在座哪位同乘热气球,天边一游呢?拿出你的诚意和勇气,让我们相约半空吧!” 林湘妆话音刚落,主持竞拍仪式的刘别便举起手中的小银锤在桌面上轻轻一敲,宣布竞拍正式开始。底价白银五十两,每加价一次为十两。 “我出一百两!”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喊了出来。谁有那心情给你十两十两地加啊,浪费时间。反正大家心知肚明,得到了林湘妆,缺人才的将是如虎添翼,什么都不缺的是锦上添花,不管是谁,都是稳赚不赔的。 “五百两!”又有人加价道。 为了争取到和林湘妆合作的机会,这些人可是想方设法想要贿赂林湘妆身边的人,可惜捧着白花花的银子去,竟然没有肯要。可见林湘妆治下有方,驭下甚严,而追随她的人又都是表里如一,对她恭敬顺从的,光是这一点,便令那些慕名而来的人更多了一份决心。 如今这几百两的银子喊出来,不过只是暖场罢了。精彩的还在后面,今日之局,定然是你死我活,看谁比谁更舍得下血本,谁的家底更殷实的较量了。 “一千两!” “两千两!” 叫价一路飙升,场中争夺激烈。从最开始的成百加价,变成成千加价。 “一万两!”天碧楼的大公子陡然将竞价拔了一个高度。 “十万!”周扶扬俊眸半眯,从容不迫地举起了手。 林湘妆是他的,盛妆天下也将是周家的。他感觉得到,她似乎对自己是特别的。难道是顾念着曾经的主仆之情么?她刚刚明明在自己身上多徘徊了一下。昨日在莫愁湖之上,他抬头看向她时,分明也感觉到她的视线似乎是投注在自己身上的。 这个结论令周扶扬身体里所有细胞都兴奋起来,他难以自持地互相搓了搓手,觉得血液里都在沸腾着,本来还略带寒意的早春里,他竟然有些微微发热起来。 周扶扬叫价十万的时候,尽管场中诸人已经有所心理准备,但见他早早地喊出高价,在场诸人还是有些吃惊与埋怨的。一时之间,来自周围的种种目光便警觉而不怀好意地射了过来。 周扶扬昂身挺立着,目光灼灼地看向主席台淡然静坐着的林湘妆,后者也朝他这个方向看着,脸上却没有特别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又似乎对这一切都无所谓。 “二十五万!”纵使叫价已经狂飙至不可思议的高度,但跟进的人也不在少数,转眼之间便将之前的数据翻了个番。 场中开始发出惊呼之声,许多尚未孤注一掷的竞标者已经头顶冒汗,烦躁地扯下了头上的帽子,连带着披在身上的披风也扯脱下来。 今天的场面实在是太过疯狂了! “五十万!”周扶扬再次投下了一记重磅炸弹。 许多人眼珠子都要急得掉下来了,稍微上点年纪的长者胡子都吹得飞了起来。罢罢罢,这简直就是拿所有身家来做赌注了。看周扶扬老神在在气定神闲的模样,想必他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了。自己掂量掂量斤两,自知不如周扶扬家底殷实的,早早地便死了这条心。 “六十万!” “八十万!” “八十五万!” “……” 在一轮一轮的竞价中,越来越多的人当起了旁观者,到最后演变成巨富周家与虞国公府三公子杨乐广的龙虎斗了。 杨乐广是后来的,周扶扬到的时候,他还没到。所以前期的竞价,杨乐广并未参与。岂知到了后来白热化之时,杨乐广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林湘妆皱了皱眉,这个杨乐广,到底想搞什么鬼? 犹记得她刚搬家没两天,杨乐广曾亲自上门道贺,并且抬了两个大箱子,说里面有他珍贵的贺礼。又说过两天他要离开南京一段时间,可能要去南方一趟,让林湘妆多多保重。林湘妆想到自己曾经从他那里无端坑了六百两银票,这个房子多半也是他暗中在打点,心里还是存着一点感激之意的。于是她便拒绝了他的贺礼:“我还是那句老话,无功不受禄,你这两大箱子,还真是令我受宠若惊呐。” “嘘!”他瞳孔微缩,将右手食指竖在唇边,一如往日的邪魅模样:“里面不是金银珠宝,你放心,等我走后你再看,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调戏她一番:“我会很快回来的!这段时间记得要想我,还有,千万不要让其他男人靠近你,他们心术不正,对你会有不纯洁的想法的。” “只要你不靠近我,就天下太平了。”林湘妆既好笑又好气地说道。 “妆儿,你真的太伤我的心了。”他以手抚额,故作忧伤道。 “快走吧,你这一去许多天,可要苦了你几位娘子了。”林湘妆打趣说道:“在临走之前,好好安慰安慰她们,诉诉离情,温存温存,你懂的!”(未完待续) ------------ 185 大结局(下) 听完她这句话,他本来满是戏谑的脸上立马平静下来,眼中隐隐流露出幽怨之色。他仰天长叹一声,转身慢慢地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处时他突然又停了下来,回头语出惊人道:“妆儿,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早日遇见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一片无奈与愁苦之色,仿佛人生中充满失意与惆怅一般。 纵使是林湘妆接触他较久,也认清他是怎样一个人,仍是不由得心里一动。 他离开之后,林湘妆打开了他送来的两个红木箱子,只见里面满满的装的都是晒干后的各色花瓣,白的红的粉的黄的,姹紫嫣红,琳琅满目。林湘妆正在纳闷他为什么送自己干花瓣呢,莫非用来给她洗澡的?啊,她突然想起来了,她那天晚上曾经和他讨论过“浪漫”一事,她曾经说过要躺在铺满花瓣的庭院里,伸展四肢,梦幻而惬意地享受着宁静的夜晚…… 所以他巴巴地收集了这些花瓣,便是为了成全她的这个念头吗? 还真是个有心之人呢。 也难怪会有那么多女子难逃他的魔掌了,谁不爱慕这风、流多情郎呢? 而就在前几天,大约是在周扶扬定亲后的第二天,杨乐广从南边回来了。他回来后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家一趟,便急匆匆地赶来见她了。 “听说周扶扬已经定亲了。”杨乐广紧盯着她,语气中有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我知道。”林湘妆木无表情地答道。 “你没有什么想法吗?”他问,一脸打探之色。 “有啊!”她挑了挑眉,以手托腮,娇嗲不胜地看着他道:“我的想法就是,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能不能改变一下你总是在人家屋顶出现的方式?” “可以啊,那我出现在你的牙床之上……”他眨动着眼睛,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 “好的呀,”林湘妆面不改色,笑得没心没肺:“只要你不介意在我林家院子中裸奔一圈的话……” “这有何难?”杨乐广说是风便是雨。竟然即刻站起身来,动手解身上的腰带。 “那我们走吧。你脱光了衣服,绕着院子走一圈!”林湘妆也站起身来,边说着边往外走去。 “那还是算了吧!”杨乐广停下手来,仍是坐回原位,涎着脸皮问道:“这半年来。妆儿可有想我半分不曾?”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价?知不知道我每一刻钟赚多少钱?你了解一寸光阴一寸金的含义吗?”她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 言下之意,她肯花时间坐下来和他说话,已是对他格外开恩了。什么想啊念啊,真真是浪费她的精神与财富。 “好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他丧气起来。豁然起身道:“你如今已是名动天下,盛妆天下的名头,即使远在天涯海角也妇孺皆知。这次我匆忙回来,也没给你带什么东西,那么。我就帮你报仇吧!” “报仇?报什么仇?”林湘妆疑惑了。认真说起来,她的仇人可多了,说不定你杨乐广也要算上一个呢。 现在看来,杨乐广的突然出现,故意和周扶扬抬杠。提高标价,便是他所谓的报仇么? 他要耗尽周扶扬的家产。将周府中人所有的命运都掌握在她的手中么? 还是他要力压周扶扬,竭尽全力要在此次竞拍中获胜,赢得与林湘妆合作的机会,让周扶扬气得吐血? “一百万!”这是周扶扬再一次不服输的喊价了。 他不明白,杨乐广为什么会突然间出现,还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自他病后,就再没见过杨乐广。这次相见,竟然以敌对方式出现。这样的情景令周扶扬还有些措手不及。 但是,对方挑衅的眼神和咄咄逼人的气势令周扶扬也生了争强好胜之心,原来你杨府也觊觎盛妆天下这块大肥肉么? “两百万!”杨乐广立即将数据翻番,给周扶扬还以颜色。 周扶扬眼神暗了暗,既觉惊奇又有些恼怒地看着杨乐广,两百万不是小数目,周家的产业自然是不下于这个数的,但是一半以上都在流通之中,若是再往上增加数字,他恐怕真的要将周家所有的产业全都抵押给林湘妆了。 “两百一十万!” “三百万!”杨乐广浑然不把周扶扬的疑惑与暗示的眼神放在心上,只是脸上挂着得意的笑,神情自若地看着台上的林湘妆。 “如果你愿意签死契的话,我许你月例十五两!” “我出三十两……丫头,我绝不逼你签死契,你愿意什么时候离开杨府都可以,你永远都是自由身!” “五十两!” “唉呀,看样子真是我杨乐广不知好歹夺人所爱了!小丫头,我看周公子对你好得很哪!你还是跟着他吧……” 突然间,仿佛被某样东西所击倒,又好似莫名划过的电流,骤然划过他的脑海。依稀仿佛,好像这样的场景在哪里出现过。当初他似乎也曾经和杨乐广争夺过什么,连当时他们的对话,都是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了耳中。 “三百万还有没有出价的?三百万两!杨公子出三百万!”刘别在台上举着小锤示意众人道:“三百万一次!三百万两次!三百万……” “五百万!”周扶扬右手轻揉着额头,左手高举,艰难地喊出声来。此时他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如流星般划过脑海,他伸出手想要抓住,然而却总是鞭长莫及。就在他喊价完毕之后,他眼前陡然一黑,双腿一软,再也支持不住地轰然倒下地去。 “周扶扬!” “周公子!” ************************************************************************************************ 早春风细细,温柔牵人衣。 未知佳人意,脉脉不敢语。 是一个晴好的日子,早晨风向及气流较稳定的时间,是最适宜热气球升空的。 因为周扶扬的突然晕倒,后面再也没有人跟着竞价,所以他最后终是侥幸得标。 于是。这一天早上,他如约登上了热气球上的吊篮。与林湘妆一起飘移在空中,俯瞰着脚下的六朝古都、湖光山色。 近“香”情怯,与她并立于吊篮之中,他竟然紧张得不知该怎么开口打破这一直保持着的沉默状态。 她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甚至连看他一眼都很是不屑。只是目视着远方,一动也不动,却不知道她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真没想到,我们可以在天空之中御风而行!”终是他按捺不住。当先开口说话道。“在下实在是佩服林姑娘的奇思妙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聪慧灵敏之人?” “周公子过奖了。”林湘妆淡然一笑道。这样的赞美之词。她早已听得耳朵起茧了。 “不知道林姑娘师承何处?是如何想到制作这个飞行器的呢?”周扶扬对林湘妆及她发明的热气球充满了好奇。 “我没有师傅……”她一脸正色地看着他:“不知道公子你有没有看过一本叫《绿野仙踪》的童话书?” “什么叫童话书?”他顿时好奇心起。 “就是凭幻想杜撰的,在现实中不存在的,可是很美好的事情,记录成册,是为童话书。”她想了想。解释道:“一般而言,这种书是写给小孩子看的。” “在这方面,我不是很懂。”周扶扬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过我回头问一下石岩,他应该比我更清楚。” “不用了。”她似是有些不悦,语气粗鲁地打断他的话:“他也不会知道的。” “林姑娘真是个奇女子。”他不无赞赏地说道:“你总是给人捉摸不透的感觉。我听说你曾经是周府的下人,以姑娘大才。却为何会屈居于人下为奴为婢呢?而偏偏我却没发现你的才华,竟然令周府痛失此旷世奇才。” “周公子谬赞了!”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明珠也有蒙尘之时,和氏璧也曾被人当成普通的石头,正如有人说过,怀才一如怀孕,日子久了才能看得出来,是一样的。” “怀才一如怀孕,日子久了才能看得出来?”周扶扬重复了一遍她话,为她惊人的言辞叹服不已。“姑娘果然不同凡响,语出惊人,字字珠玑,令扶扬自惭形秽。” “你也学会溜须拍马了吗?”她轻轻一笑,显然这样的恭维还是受用的。 “姑娘明鉴,在下乃是由感而发,肺腑之言!”周扶扬脸上微现红晕,忙不迭地辩解说道。 “是吗?”她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轻轻伸出右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她的手已经贴在了他左边心房之处。“我的手上带着测谎仪,我要测试一下,你到底是说的真心话,还是只是奉承我的。” 周扶扬瞬间愣住了。她的手白晳而纤细,带着早春里的些微寒意,轻轻地按在了他的前胸之上。他似乎听到身体里有血液倏地一声自脚底倒流上来,又似乎被突如其来的电流击中,使他一下子失去了反应之力,连心跳都不能自主。 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一声,如响鼓,如巨雷,那样剧烈跳动的声音,几乎响彻云霄。 她仰头看着他,他脸上意外而欣喜的表情在她眼中一览无余。 “你有心上人吗?”她笑嘻嘻地问道。 “没有……”他不假思考地回答道,但马上又改口道:“不,有!” “是柳小姐?” “不是!” “骗人,和你定亲的人明明就是她!”她怒瞪双目。 “在没遇到那个令我动心的人之前,”他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以为不管和哪个女子成亲都是一样的,只要家母喜欢便行。” “你永远都是这样,母亲第一!”她的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语气中满是嘲讽之意。 “这是自然,母亲赐予我生命,没有她便没有我。林姑娘对我的事情好像特别关心啊?”他嘴角噙笑:“是因为我们是旧相识的关系吗?其实,我对林姑娘,真真是说不出的一种感觉,好像很熟悉,却又对你毫无印象。” “这是当然啦,”林湘妆收回手来,眼中微转黯然。“你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又怎么会注意到这些曾经出现在你面前过的奴婢呢?” 她的手离开他的胸前的时候,周扶扬心头也涌上了巨大的失落之感。这么快就放开了么?为什么她的手放开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被她摘走了呢?难道她会法术? 林湘妆转过身,看向远方,蓦地张开双臂,奋力大喊了一声“啊”,声音突破气流,遥遥地传了出去。 “突然想放声高歌一番。”她扭头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道:“你会唱歌吗?” “在姑娘面前,在下不敢现丑。”他谦虚地说道:“不如请姑娘高歌一曲,在下为姑娘和声如何?” “我唱的曲目,恐怕你和不上呢。”她调皮地眨了眨眼。 “哦?洗耳恭听!”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微笑不痛快,宇宙毁灭心还在。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一分一秒都美到泪水掉下来,不理会别人是看好或看坏,只要你勇敢跟我来……” 起初,只是林湘妆一个人声嘶力竭地高声唱着,唱到后来时,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歌声之中似乎还泛着哽咽之意。 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微一用力,便将她的身子扳了过去。 “林姑娘,你怎么了?”他凝视着她,眼底是浓浓的不舍与心疼。“这首歌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每次我在梦中听到之时,便会因为痛彻心扉而醒来。”他握着她的双肩,大惑不解却又无比急切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唱这首歌?还是每个夜晚,都是你在孤独地歌唱?” “你记得这首歌?”她眨了眨眼,将那层浮在表层的雾气用力逼退,望着他的眼中充满期待。 “怎么,你以前曾经在我面前唱过这首歌么?”他微挑双眉,握着她双肩的手更加用力:“你到底是谁?我们之间,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原来,你终究,还是没有想起。不过,还好,你的记忆中枢里,还残存着某些不愿隐去的片段。 林湘妆伸手推开了他的手,脸上一抹凄凉的笑意。 “你说呢?”她抽身而出,留给他一脸迷惑。然后,她行至吊篮边缘,将手掌合在嘴巴两侧,做成一个喇叭状,朝广阔无垠的天空大喊道: “周扶扬,大笨蛋!” 过去的事便让让他过去吧,我们再不要提及。周扶扬,即使你已经不再记得我,我有自信让你再次爱上我。 我们,拭目以待!(未完待续) ------------ 番外 一 意外的发现 林湘妆正在会议室中与众股东讨论下一步的方针布署时,陶最贸贸然地推门而入,气喘吁吁地说道:“林董,皇宫里来人了,此刻正在府中等候,请您赶紧回去一趟!” 林董,众位看官自然是明白了,林董事长也。林湘妆准备用现代化的企业制度来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盛妆天下集团公司,她以40%的持有股份表示了对集团公司的控股权,她顺其自然地胜任了董事长一职。另外三大股东分别是恒泰行的周扶扬、回春药业的许阳、一品酒香的罗桑,分别占有30%、15%、10%的股权,另外剩余的部分,林湘妆将其分配给了石岩、刘别、陶最等于她有恩或者誓死效忠她的人。 听说皇宫来人了,正在会议中的几人都是微微一惊。其余几人都无比艳羡地看着林湘妆,林湘妆则歉然地向几人打了招呼,许阳与罗桑都善解人意地催促她赶紧去,不管怎么样,他们现在和林湘妆一是条船上的人,林湘妆圣眷隆宠,他们也跟着沾光不是? 林湘妆匆匆朝几人点了点头,迅速起身朝外而去。 下得楼来,出了店铺大门,马车已经等候在外。在陶最的搀扶下,她上了马车,轻声吩咐了车夫一声,马蹄哒哒,马车带着她消失在了熙来攘往的街头。 周扶扬、许阳及罗桑等人也紧跟着鱼贯而出,三人都痴傻地立在门外,注视着林湘妆马车离去的方向。 “许总,你说这次皇宫来人,是不是皇上想接咱们林董进宫啊?”罗桑将手肘支在许阳肩上,眼光仍然注视着远方,语气如梦似幻。“像林董这样独一无二的女子,恐怕也只有咱们年轻有为的万岁爷才足以与之匹配吧?” “谁说不是呢?”罗桑慨叹道:“像我们这样能经常见到她,聆听到她前所未有的想法和见解,已经是十分幸运了。唉,自从接触过林董以后。别的女子根本无法入眼了。” “怎么,你打算为林董守身如玉孤独一生么?”许阳取笑道:“不知道你那秦淮河畔的六位红粉知己听到你这话该作何感想?” “嘘!”罗桑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着急不已地说道:“我已经改邪归正了,你千万不要乱说话,若是让林董听见了可怎么办?不要在她面前破坏了我的英伟形象!” 许阳敛了笑意,赶紧将罗桑的手拿开,退后一步。警戒般地看着他:“你可千万不要在林董面前和我勾肩搭背的,她会误会的。既然已经散会了,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去坐热气球玩玩儿?周总。你去不去?” “你傻呀!”罗桑轻拍了许阳一记,贼兮兮地笑道:“人家哪有功夫陪你去游荡,人家心有所思。得趁早赶回去陪那位娇滴滴的未婚妻呢。” “说得也是哦。”许阳沉吟着说道:“那我们俩去吧!周总,回见啦!” 周扶扬恼怒地瞪了他俩一眼,却并未说出只言片语。“未婚妻”三个字是如此地刺耳,不管是别人有意还是无意中提及,都让他觉得烦躁与痛苦不堪。 ************************************************************************** 林湘妆回到林公馆(她府邸的名称)。前厅之中,顾渭负手而立,正驻足观赏着周遭的布局摆设。 “唉哟,这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顾大人吗?”林湘妆忙不迭地打招呼:“是什么风将您老给吹来了?真是贵脚踏践地啊!” “林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顾渭转过身来,从上到下地将她打量了一番:“不愧是名动两京的女强人啊。今日一见,风采犹胜往昔啊!” “顾大人真是羞煞林湘妆啦!”她赶紧请他入了座,又让人奉茶,这才切入正题道:“朱公子他还好吗?顾大人不在紫禁城守护着公子,却是来南京有何贵干啊?” 顾渭轻轻咳了一声,以目示周围。林湘妆会意,遂给陶最使了个眼色,陶最便领着伺候的丫头们退了出去。 “我是奉命而来的。”见到闲杂人等都清退后,顾渭这才郑而重之地说道:“林姑娘神机妙算,皇后已被诊出怀有身孕,皇上异常欢喜,说要重重赏赐于你。派别人来他都不放心,特意让我来的。”他将身边的一只黑色包袱递至她面前,示意她打开看看。 林湘妆道了谢,打开看时,只见里面放着一件白色的衣物,展开看时,却是一件小背心而已,摸上去倒是光滑柔软。 “这是防身至宝如意甲,是用极其坚韧的天蚕丝缝制而成,水火不浸,刀枪不入,穿在身上却不累赘,若有似无,冬暖夏凉。”顾渭解释说道:“这件护甲皇上本来一直贴身穿着,这番特意脱了下来,叫我带来给你,说你现在风口浪尖上,行事又这般张扬与锋芒毕露,他担心你会有危险,所以说让你不要嫌弃,一定要穿在身上。另外,还有这个。” 他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锦盒,将盖子打开,捧至林湘妆前面。林湘妆看时,里面却是两颗龙眼大小的珍珠。 “这是南海定海珠,”他将盒子放在她手中,同时解释说道:“这种珠子十分稀罕,是南海极品贝王所产,贝王一生只产一珠,珠取贝死,所以十分珍贵。皇上说不知道之前你脸上的伤痕会不会对你的脸色产生影响,所以特送你此珠作养颜之用。你可以每日研碎一点,化在清水里饮下,也可将细粉用来敷脸,皇后一直用此珠敷面,效果甚好。” 林湘妆捧着锦盒,听着顾渭的讲解,心里不由大是感动。 “有劳皇上惦记,真令林湘妆羞惭得无地自容啊。”她轻叹一声,道:“我林湘妆何德何能,竟然让皇上舍自己安危于不顾,还劳驾顾大人亲跑一趟,送我这两件无价之宝。林湘妆真是……真是万死不足以报答皇上的爱护之情。” “你不用万死。”顾渭展颜笑说道:“你完全可以以身相许嘛。” 呃……这个么…… “顾大人真会说笑。”林湘妆谦逊地说道:“湘妆自知容貌丑陋,实在不敢有辱圣眼。况且。湘妆出身乡野,不知礼数,登不得大雅之堂。再者说,皇上与皇后感情弥笃,如此难得可贵的真情。实在不容第三者加以亵渎,还请顾大人慎言。” “你这丫头,不管时间怎么变,你这张比刀剑还锋利的嘴巴倒是不变。”顾渭瞪着眼薄嗔出声:“你不情愿就不情愿罢。说这许多冠冕堂皇的借口!难得皇上对你青眼相加,他这样的地位,这样的用心。难道还辱没了你不成?” “顾大人言重了。”林湘妆连忙澄清道:“确实是湘妆无貌无才无德,恐贻笑天下,害皇上颜面无光。这两样宝物还请顾大人带回,就说林湘妆心领了,还请皇上多为天下社稷着想。好好保重身体为是。” “送出去的礼物岂有收回之理?”顾渭一脸怫然不悦,在他看来,林湘妆简直就是不识好歹。“我临走时皇上说了,若是你不收下这两份礼物,他要你去紫禁城亲自向他解释。” 虽然不知道这话到底朱祐樘是否真的说过。不过到手的宝贝不收归囊中,也不是她林湘妆的风格。 “好吧。既然如此,那湘妆就却之不恭啦。”林湘妆顺水推舟道。 顾渭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些,轻点了点头,说道:“另外,我此番前来,还有一件事想让林姑娘卜算一下。” “不知道是什么事?”林湘妆心里忐忑,你还真把我当半仙了啊? “就是皇上想知道,皇后所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听到是关于皇帝的事情,林湘妆紧张的心情稍得舒解。 “请你告诉皇上,皇后腹中所怀者,乃皇上将来的继承人也。” “啊,啊,是真的吗?”顾渭兴奋起来,俨然他便是当事人一般。“那真是太好了!这不仅是皇上之喜,更是天下之喜!如此真是多谢林姑娘了!” 顾渭一时激动,竟然长身而起,一本正经地向林湘妆作了个长揖:“姑娘慧质兰心神机妙算,一直以来都是顾渭看走眼了。还是皇上英明,竟然一眼便瞧出姑娘的与众不同,对待姑娘也是爱护有加……好了,那我不打扰你了,我还要赶着回去赴命呢。顺便也把这个好消息带给皇上。林姑娘,顾渭这便告辞了。对了,差点忘了,皇上还说了,他说随时欢迎姑娘你光临紫禁城,宫殿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彼此又客套了一番,林湘妆欲留他吃饭,他却执意告辞。林湘妆见他归心似箭,便也不再勉强,让人好生送他出去,自己则细细端详起那两件宝物来。 ************************************************************************* 吃罢晚饭,周扶扬如往常一样,先在书房中看了会儿书,想起来自己有大半年没有好好习字了,似乎是书法又退步了不少。他便从椅子里起身,前往书架上寻了一本《兰亭序》的临摹本,又回到书案前,移开放在空白宣纸上的镇纸,取了一页白纸,提起笔来,照着字贴细细临摹起来。 等到一页纸写完,他停了笔,细细地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字迹,又小心翼翼地将其放置一旁晾干。 半个时辰后,任务完成,他这才又将自己的成果重新审查一番。接着,他又随手打开抽屉,那里面存放着他上一次的功课,他想比较一下,这次比上一次进步了还是退后了。 等到他伸手去取抽屉里的功课时,他的手在接触到纸张的时候愣住了。因为写在上面的,明明不是他的字体。横平竖直,中规中矩,字体娟秀,笔力不深,勉强只能算得上工整。而更令人称奇的是,在这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当中,惊现标点符号。 标点符号,这个前所未见的东西,为明达书店首创。现在明达书店里的所有书里,全都有所标注。自此以后,各大印社,各大书店,都相继开始在书中使用标点符号。他当时还打趣过石岩说:“我以为你只是个书呆子,不成想你果有做生意人的潜质。” 可是,他自己习字的时候,还是没有使用标点符号的习惯,临摹字帖,更不可能出现这个东西,更何况这个字体更不是自己应有的。 那么就是说,有人进过他的书房?可是他曾经明令禁止,除非得到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他的书房,更不可能出现有人使用他的文房四宝的现象。就算是周扶弱要进来,也要事先和他打过招呼。再者说,这个字迹也绝对不是妹妹所有。 再仔细一看,在最上面那页纸上,还有用朱砂标注出来的地方。他定睛看时,朱砂标注的几个字是“堪萨斯大草原”,旁边还带了个小问号。 堪萨斯大草原,这是个什么地方? 再将纸页从头到尾读了一遍,除了发现这个内容是要横着读以外,他还以现,这里面的内容是很连贯的一个故事,第一页读完,还有第二页,第三页…… 故事内容真是稀奇古怪,里面有会说话的稻草人,铁皮伐木工、女巫、魔法师、各种动物……看似荒诞不稽,却却又令人兴致盎然。他几乎是一气呵成地从头看到尾。当他看到后面大魔法师奥兹乘坐着热气球飞上天的时候,他的心情突然激动起来,紧接着他也暂时停了下来。 关于热气球上天的理念,这个世上唯一知情者,只有林湘妆一人耳。而他现在在这些未穿线的书上看到,而根据林湘妆曾在周府做过下人一事不难推测得出,此书乃林湘妆所写。他甚至可以推测得到,连明达书店所使用的标点符号也是她提供的,难怪她对石岩特别看重,又难怪石岩在提到她的时候总是言烁其辞,他们之间,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有可能与他有关。 他甚至都能猜测得到,和他相关的这个秘密,是不是他和林湘妆之前真正的关系。 到底他和湘妆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为什么连石岩也瞒着他? 不行,他一定要知道!(未完待续) ------------ 番外 二 你好狠的心 番外二 我回来了 “公子,你找我们?” 绿绵、红绣与绮缎三个大丫头及锦夏院里的几个二等丫头一起被请进了偏厅之中。 窗外夜色如幕,屋内灯火通明。周扶扬端坐在花梨木太师椅上,右手轻轻搁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见到需要召见的人员已经到齐,他这才整了整容,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色,眼睛从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视过去。 “这么晚了还找你们来,是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问你们。”他语调轻缓,仿佛闲话家常般淡然自若。“之前我生了一场大病,多亏了各位悉心照料,我才得已完全康复。所以,我想了想,决定在诸位中挑出一位最忠心最诚实的,给予一定的奖励。就奖励一百两银子怎么样?” 哇! 啊? 周扶扬的言语不啻是一枚炸弹轰然降落,一时间房中抽气声唏嘘声四起。如此丰厚的奖励,她们要为人做牛做马几十年才能挣到吧?公子今天真是大发慈悲啊! 可是,可是奖励名额只有一个。最忠心最诚实,到底要从哪里展现出来呢? “你们每个人都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周扶扬满意地看了看场中引起的轰动效果,接着又慢吞吞地说道:“若是事后改口者,一律当作奸诈欺主之徒处理,立即赶出周府!你们都听懂了?” “听懂了!”众女异口同声回答道。 “谁先来?”周扶扬又扫视了一眼众人,声音里竟然微微有些紧张之意。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人愿意第一个人上前。公子又没公布问题,谁第一个出来的肯定是吃亏的。 “原来你们都对我并不忠诚么?”周扶扬看着大家互相推诿拖延的模样,不由冷笑一声道:“那好,既然如此,也不必再问了,你们退下,我另外换一批人进来。” “公子。让奴婢先来吧!”绿绵斗胆上前一步,微低着头。轻抬眼皮看着他道。 “嗯,果然没辜负我的期望!”周扶扬脸上这才轻展笑眉,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我问你,你认识林湘妆么?” “我……”绿绵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顿时被凉水浇熄。她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惊恐之色。他为什么突然问起林湘妆的事?难道他已经恢复记忆了么? “认识?”周扶扬从她迟疑的表情中瞧出了端倪。双眼微微眯起,上身前倾,充满期待地问道:“说说,她在周府之中。都发生了什么事?” “回禀公子,前事已经过去,如今林湘妆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前的事还是不要再提了吧?”她心里慌乱不已,但却强自镇定地回答道。 “好,你不愿意回答便罢。”周扶扬眼中露出失望的神情,也并不勉强于她,眼睛又移向旁边的红绣:“红绣。你来说说看!” “公子!”红绣却猛地跪了下去:“夫人已经对合府中人下了封口令,谁也不得提及有关林湘妆之事,否则……” “否则怎样?”周扶扬心里怦怦跳了起来,果然如此,真的有大大的内情。他俯下身来。伸手将红绣扶了起来,软语劝慰道:“红绣。公子果然没看走眼,不枉公子平日里疼你。你别怕,一切都有我替你作主。你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我一遍,越详细越好!” ***************************************************************************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从左至右开始报数!” “一!二!三!……” 天刚刚蒙蒙亮,初春的气温还有些低迷,但林公馆的所有人众皆早早起来,集合在前院空地上,人人皆着单衣,井然有序地开始集合热身。 这是林公馆的规矩,每天早饭之前,必须先至西大街跑步一周,除了个别特殊情况外,凡是住在林公馆的,每个人都必须到场参加集体活动。 这天早上,林湘妆照例地集结了府中众人,如今林公馆的成员又增加了,原本租出去的后院部分,现在安置了公司重要技术骨干的家眷,她和这些开店员老们同吃同住,亲如一家,所以盛妆天下的凝聚力是相当强劲的。 “盛妆天下是什么?”林湘妆站在前方,振臂高呼道。即使空气有些清冷,她却脸色红润,神采奕奕。 “盛妆天下我的家!”众人齐齐亮嗓回应,每当喊这样的口号时,人人都充满幸福感,由心里感受到自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与有荣焉。 “盛妆天下!”林湘妆又高喊了一声。 “我爱你!”下面接话道。 接着是整齐一致的三次鼓掌,林湘妆这才喊了“向右转”的口令,众人便在她的带领之下,整齐有序地冲出了林公馆的朱漆大门。 刚一出得门来,却见台阶之下,周扶扬一袭月白色长袍,青丝如墨,在晨风中轻轻飞舞,眉眼深深,看着她出来的方向,竟然不自觉地咧开了嘴巴,露出一口整洁洁白的牙齿。在这清冷的早晨里,仿佛一朵迎风绽放的报春花,笑意暖暖。 “咦?”林湘妆乍一见到他,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又皱了皱眉,小跑步冲上前,不解地问道:“周公子起得这么早,又跑到我家门口,可是有什么重要得不得了的事要向我汇报吗?” “是的,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事。”他目光中温柔如许,想像着自己是一汪海水,将她整个浸在其中。 “我正在跑步哎,不如你也一起?”林湘妆转头看了一眼正停在原地等她的大部队,急急忙忙地说道:“或者你觉得不需要锻炼,那就等我跑步回来再说吧!” 林湘妆迅速把话说完,这才转过身去,做了标准的跑步端手式,迈开步子,朝着既定轨迹向前跑去。 “可是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事呢。”周扶扬如影随形地追了上去。与林湘妆并肩而驰。“我想向你打听一个地方,你知不知道堪萨斯大草原在哪里?” 林湘妆脑袋里轰地一声炸开了。她猛地停下步子,咻咻地喘着气,睁大眼睛看着若无其事的他。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他似是很满意她的反应,眼底眉梢俱是浓浓的笑意,他倾身过去。做出要附在她耳边低语的样子,却在林湘妆怔愣之间,他陡然伸出双臂,将她一把揽进了怀中。 “我回来了!” ************************************************************************** “你刚刚说什么?”上一刻还在轻垂臻首娇羞无限的柳诗恬。在听到周扶扬的话后迅速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他一脸沉重。冷静而执着地说道:“是我对不起你,我伤害了你,可是我仍然要说,我决定向府上退婚!” “为……为什么?”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措手不及。甚至连握手帕的力气都要提不起来了。 “我曾经生过一场大病的事,你知道吗?我病好以后,之前的有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他娓娓解释道:“原来我曾经有过未婚妻的,我们两情相悦。早已结下白头鸳盟。” “你骗人!”她努力控制着即将崩溃的情绪,双手紧紧地抓着椅子边缘。好似一个不慎,她便会重重跌落下去似的。“既然说是两情相悦早结鸳盟,纵使你不记得她,难道她也不记得你吗?何以她却没来找你呢?” “此事说来话长!”他满怀愧疚地看着她:“她来找过我,但被我赶走了。当我再次遇见她的时候,我发现我又重新爱上了她……” “她是谁?”她红了眼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 “打听她做什么?”他皱了皱眉,难道她想找对方决斗? “我要见她!”她高傲地抬起了下巴,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我想看看这个勾走你心的人生得怎生模样,人品如何,家世怎样……若她没有一样胜过我的,我会劝她乖乖放弃你的。” “在我心里,她是任何人都不能比较的。”周扶扬也有些生气起来,刚才的自责愧疚也荡然无存。“哪怕她没有今日之成就,哪怕她只是一介奴婢,哪怕她其貌不扬……我都永远爱她,只爱她一人,永不改变!” “周扶扬!你好过分!好残忍!”柳诗恬霍地站起身来,蓄积已久的眼泪终是夺眶而出:“我柳家乃是名门望族,如今虽然家道中落,但配你一介商贾,你也是高攀的。我与你定亲未久,不曾做过任何令你周府蒙羞之事,如今你却说要与我解除婚约,你凭什么?” “柳小姐,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周扶扬见她无比激动的样子,只得耐心解释道:“可是,既然我心有所属,又怎能自欺欺人的与你成婚呢?这不也是误了你一生吗?对你造成的伤害,我真心觉得抱歉,请允许我在经济上对你作出补偿!” “我不要你的补偿!”柳诗恬深吸了口气,一双美目泪花点点,说不尽的忧伤怨恨。“你只需告诉我她是谁,你只要让她和我见上一面,只要她有让我心甘情愿退出的理由,那么,我一定会成全你们的!” “对不起,这个不能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就说明你是在敷衍我!”她恨恨地盯着他,满心满目的忿然之意。“你又看中哪家的姑娘了,你说说看?到底是新欢还是旧情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女子可以做我的竞争对手,除了她以外,我谁也不会退让的。你是不是也和其他男人一样,爱上盛妆天下的林湘妆了么?” “是!”周扶扬直言不讳:“就是林湘妆!” “真的是她?”她喃喃不已,竟是身不由己地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未完待续) ------------ 番外 三 一成相思一层灰(上) 今天是星期天,是盛妆天下制定的每周休息日。 从盛妆天下开张的第一天起,林湘妆便将工作时间制定为七天一个周期,每周的最后一天即是带薪休息日。这也是盛妆天下与别的商号的不同之处。凡是进入盛妆天下的员工,每月不仅有四天带薪假期,每个月还会评出两名优秀员工,予以特别奖励。凡是得过优秀员工称号的,都可以携带家眷住进林公馆,享受同食同住的待遇,并且林湘妆还常常组织林公馆中的所有人一起出去游玩。 于是乎,那些城中正在谋职的年轻人们,无一不筹谋着进入盛妆天下,甚至连南京周边地区,也有许多有志之士纷纷前来投靠于她。如此一来,盛妆天下的人手迅速得到扩充,并培训出人才向全国各地输送,盛妆天下的店铺也在全国遍地开花。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三月初三日,古时称上巳日,是人们出门踏青赏柳看花男女青年表达爱意的日子。这天也恰逢星期日,林湘妆便带着府中众人,浩浩荡荡出发至莫愁湖畔游玩。 林湘妆还为此特别租借了几条船,让大家能够划船至湖中玩耍。不过,大家似乎对盛妆天下的另一王牌项目飞天浏览(即乘坐热气球)更感兴趣。上次她驾乘热气球绕城一周,甚至还飘过了皇家禁区玄武湖,自此后林湘妆的飞天浏览生意一炮打响,每天都有人络绎不绝地排队等待乘坐热气球。只不过这个玩意儿受条件限制,需要在天气晴好气流稳定的时间,并且要有会武功的人跟着护驾,可想而知收费也是很昂贵的。不过话说盛妆天下什么东西不贵呢?她一上来便是打造高端品牌,只为富人服务的。先圈了富人的钱来,再造福更多的人群。 再说了,像飞天浏览这样的新鲜而刺激的事物,当然要能体现得出享受的人的优越感来才行,当然暂时是不能普及的了。一时间城中所有富家子弟、想博佳人一笑者。都纷纷赶来捧她的场了。 所以,当林湘妆说今日有三个名额提供给林公馆中人免费乘坐热气球时。所有人为得到这个名额几乎抢破脑袋。后来林湘妆只好说此次没能乘坐的,下次再排,大家才稍稍安静下来。 林湘妆带着一众人等出行时,每人发了一只半代步工具。这个代步工具却是一块半尺长一脚宽的木板,木板下方在前后方可安装着两个轮滑。木板上方却连着一根金属支架,支架上方横着一根扶手。行进的时候,一脚踏在木板上,另一脚却在地上猛地往后一蹬。木板便带着身体迅速往前冲去,等到轮滑停下来时,悬着的那只脚再发力往地上一蹬…… 林湘妆知道。她的每一个应用在生活中的新发明,很快就会变成市面上的抢手货。 这一次也不例外,虽说是踏青游玩,但却又不是完全是游玩性质。她教会每个人使用滑板,然后给每个人身上佩了一根广告条幅。白布红字,夺人眼球,胸前的字是“我是盛妆天下中人”,背后的字是“有问题请找我”。她让府中所有青壮年都去不同街道游走一圈,再来与她带着的老弱妇孺会合。 年纪较大的无自我保护能力的儿童都乘坐马车出发。其余的人都随着林湘妆一起飞驰在通往莫愁湖的路上了。 可想而知,她这一群人的出现。引起了多少骚动,又将带给全城人多少的谈论之资! 她推出新品,不必花大价钱做广告营销。她要给所有人一个深刻的印象,那便是“盛妆天下出口,必属精品。” 一行人拉风地抵达北水桥时,远远地她便看到坐在湖边悠闲垂钓的周扶扬了。 他知道她今天有活动的,他本来想申请参加,但怕她会拒绝,同时他又想制造一个与她偶然邂逅的假象,听说她喜欢浪漫。嗯,虽然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语,也不太能够理解它的意思,但他猜想着,应该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吧。 他是想着今天借机再和她好好亲近亲近,以前发生的那些事,对她造成的伤害与侮辱,他无法挽回,但是来者尚可追,他知道她心里还是装着他的,虽然在当时,他企图与她重修旧好的时候,被她拒绝了。 犹记得当日,他得知真相后,激动得一夜未眠,次日一大早便赶至林公馆外面,等待着那一抹倩影的出现。当他忐忑不安地将她揽入怀中,带着遥远般的叹息说:“我回来了!”的时候,她的身子明显僵了一僵。接着她问道:“你是谁?去了哪里?又来自何处?” “我是为你而生之人!”他紧紧抱着她,生怕稍一松手她便会就此消失一般。“我哪里也没去,我只是睡着了。现在,我醒了!妆儿,让你受苦了!你……可还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放开她!”刘别冷着脸大踏步上前,语带警告:“周扶扬,你还要不要脸?” “你说什么?!”周扶扬心里猛地一沉,轻轻松开她,恼怒地看着眼前人:“你刚才说什么?阁下莫不是因为不要脸所以才将自己弄成这副尊容的?” “怦”的一声,刘别骤然暴起,一拳重重砸向了周扶扬。后者起拳招架,双拳相对,碰撞出沉闷钝重之声。 刘别与周扶扬两人,真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又尤其刘别脸上难以完全消退的伤痕,本就拜周扶扬所赐。如今他却拿这事来讥讽于他,叫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去? 其实,他想向周扶扬寻仇之心,久矣。如今狭路相逢,后者一上来便对林湘妆作出非礼之举,又以言语相激,如何能不叫他气冲牛斗拳脚相向呢? 他们俩一来一去,你来我往打得好不激烈,林湘妆却只是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也不劝架,也不帮谁,过不多会儿竟然若无其事地带着其他人继续跑步去了。 周扶扬哭笑不得起来。 以后每日他都来纠缠于她,而每次都难以避免地要和刘别发生肢体冲突。林湘妆初时还只是不闻不问袖手旁观,到后来竟然还幸灾乐祸般地说了一句:“活该!” 他拿不准林湘妆此时到底是什么心理,他后来虽然每天也来,但是在林公馆大门打开,见到她以后,他对她微微一笑,然后总是留下一句话:“我在莫愁湖畔等你,不见不散。”接着,转身,潇洒离去。 起初,林湘妆并未前来赴约。一来她本来就忙,二来觉得就算他有心要重新追求她,她也要看看他的诚意才行。三来呢,她又觉得有几分可笑,他们经常在办公场所碰头,他随时可以找机会和她说话,却偏偏约在大老远的地方相见。哼,你叫我去我就去啊,那我多没面子? 后来听说他每日都去莫愁湖畔等她,久而久之他也明白她是不会来的了,纵使如此,他还是没有放弃,索性拿了一副鱼竿去湖畔钓起鱼来,钓到的鱼还送到她家门口,表明他长此等待的决心。 林湘妆无奈,只得去赴了他的约。 “周公子好悠闲啊!”她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正甩钩下水的他说道。 “表面悠闲,内心却备受煎熬。”他与她相对而立,笑展愁眉。“妆儿,谢谢你肯来赴我的约。” “托你的福,每天都有鱼吃,也替林公馆省了一笔开销。”林湘妆似嗔似笑道:“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不来不行啊!” “真好!”他眼中柔情荡漾,紧盯着她的脸,笑得眉眼弯弯。 林湘妆却不领情地白了他一眼。巴巴地叫她出来,也不说赶紧讲重点,光是这么盯着她,说这么一句没营养的废话,真是浪费她的时间。 “哦?却不知好在何处?”她轻笑道。 “你能来真好。能看见你真好。看到你笑真好。原来我们曾经相爱过,真好。天气也好,山也好,水也好。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在我眼前,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他眼里笑意盈盈,这些听着有些白痴而肉麻的句子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发自肺腑地说了出来,他笑得那般无邪,眼中一汪春水,似乎便要将她融化。 她突地觉得有些心酸,霎时间鼻中一酸,眼中微觉疼痛起来。她赶紧转过身去,眼望着一片碧波,极力想要将烦杂的心情压制下去。 虽然他已经恢复了记忆,虽然他心依旧,但是问题却仍然存在。 先不说那什么切结书的事,他若是违反了当初在天子面前的承诺,便是欺君。纵使皇帝看在她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那么还有周夫人呢?再加上他现在还有个未婚妻。虽然,听说,他正在和柳家谈退婚的事。可是,貌似,柳小姐不同意。 往事已矣,到头来她竟然要做别人的第三者么? 她如今已今非昔比,当日她一无所有,她可以不顾忌自己的名声。可是现在她功成名就,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她容许因为她而连累到盛妆天下。那不仅是她的心血,是她的精神寄托,同时也是无数人赖以生存的基本要素…… 她不能输,她输不起。 “前尘往事不可追,一成相思一层灰。来世化作采莲人,与君相逢横塘水。”她努力平静了一下心绪,终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回过头来,轻念着这首前世读过的一首小诗。 今生,我们已经无缘。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去伤害那一个人。我现在已经不强求你是否能够再记起我。 还是,相约来生吧!(未完待续) ------------ 番外 四 一成相思一层灰(中) “为什么?”他的心不自觉地收紧,望着她的眼神充满疑惑与不解:“你我正当盛年,我犹未娶你未嫁,此生相爱却不共结连理,如何却要等到不可预测的来世?” “因为……”她深深凝眸于他,幽幽地说道:“假如来世我们还能再相逢,我愿意为你改变我自己。我知道我的性格不太好,你的家庭环境和我的个性格格不入,造成今日的局面,我也有错。但是,纵使如此,我宁愿与你失之交臂,我也不想改变自己。因为,改变后的我已经不是本真的我。同样的,你也不可能为我而改变的,是不是?” 他嘴唇动了动,眼里有无奈而受伤的神色。然而,终究,他却没有说出能够说服她的话来。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其实他自己也清楚,依她目前的成就与地位,爱慕并追求她的年轻贵公子多如过江之鲫,他们其中一定有比他更优秀更适合她的男子。她肯与他合作,让他也搭上商业帝国的顺风船,已经是念着当日情分照顾他了。 所以,她拒绝他本也在情理之中。何况,他自己身上也情况多多。 她说得没错,固然是她不愿意为他改变,不向他的家庭环境妥协,可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又何尝想过为她而改变呢?假如说当初他的存在价值大于她,要牺牲的只能是弱势的那一个的话,那么时至今日,是不是该轮到他来改变了呢? 况且,她若是改变了,还是那个令他深深着迷的女子吗?她若是真的因此委曲求全,他当更加心疼她才对吧? 早知如此,还不如就此忘记前情遗事。可是,逃避又有办法吗?她就像一个发光体,强烈地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纵使已经忘记。他便不会再对她动心动情了吗? 从那以后,周扶扬沉寂了一段时间。没再去她门口等她,也没做令人困扰的举动。就算是因为公事上的接触,也都是必要的言语,完全公事公办。 而他和柳诗恬的退婚协议也在僵持中。后者不是不同意退婚,但是她有个条件。那就是要进入盛妆天下工作。可是就算周扶扬同意帮她安排,她家里也是一定不会同意的。她是养尊处优的闺阁小姐,怎么可能抛头露面去工作呢?这简直比被周府退婚更加丢脸。 那么,这个棘手的事情只能交给周扶扬来处理了。只要他能说服柳家的长者。让他们同意柳诗恬进入盛妆天下工作,他们退婚的事便也水到渠成了。 可是,要说服那样顽固古板的老学究。该是何等困难之事?!周扶扬对此简直就不抱希望了。 加上最近母亲对自己常常露出失望痛心的神情,也弄得他心烦意乱的。 多少个无法入眠的夜晚,他拎着半壶残酒,脚步踉跄地来到林公馆门前,醉眼迷离地看着门楣上的匾额。似乎透过那扇大门,他能洞悉她现在的一切似的。等到酒壶空空,他也瘫倒在台阶之上。脸上带着酒入愁肠后的热度,贴在冰凉的石阶之上才稍得纾解。 “我爱你!” 曾多少次午夜梦回,眼前浮现的都是她调皮的表情。耳边总是回荡着她深情的告白。每次做过这样的梦之后,他便坐惊坐起来。心里说不出的紧促痛楚。他相信,在他记忆里缺失的部分里,一定有着令他潸然泪下的片段。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泪水不经意地从他轻闭着的双眼中滑落,杂夹着混沌不明的呜咽声,将他脸部紧挨着的石阶打湿。 他此时已是这般心痛,可想而知,当初他们情深意浓却分迫分离时,他们彼此又该是怎样一番肝肠寸断的情景? 到底是谁辜负了谁? 当初他的成就与地位皆优于她,尚且不能与她修成正果;如今形势逆转,她一飞冲天,变成了商界中的领头羊,成了炙手可热的传奇人物。他已经不能俯视她,甚至连平视都有点牵强,他须得仰视她了。 她是搏击长空的雄鹰,哦,不,是雌鹰,而他却只是树林中的一只小鸟,在她面前,多少英伟不凡的男子也得自惭形秽。 原来自己竟然如此不中用,难怪她会瞧不上自己了。 时也,命也,如之奈何? *************************************************************************** 林湘妆一身火红带束腰的衣衫,极其合身的剪裁,完全展现出女性身体特有的曲线美,将她青春活泼的个性表露无遗,无论出现在何处,都是所有目光的聚焦点。 她缓缓从桥上下来,隔着中间的绿草树荫带偏着脑袋看了看他。 他扬起笑脸,明眸中故作惊讶:“这么巧?还真是有缘呢!” 有缘你个头啦,演戏一点也不像。 “是啊,好巧!”她回了他一个假笑,右脚用力向后一蹬,她“嗖”的一声便向前冲出了半箭之地。 又研制出新东西了么?他微眯了眼看她潇洒而去的身影,竟然连他们几个大股东都瞒得严严实实的。 今天出来游玩的人挺多的,林湘妆一行人的出现立即引起了众人的侧目。林湘妆又向前奔袭了一圈,再绕了回来,决定在河岸的腹部位置扎营下来。 等其他路线的家庭成员全部集合后,林湘妆选择了一处较宽阔的草地,从包裹中取出一根桌布,铺在了草地上,又将带来的几个包裹也放在上面。又将几十只代步工具都围拢至一处。 约定好的两只画舫顺水而来,林湘妆让他们分成两组,井然有序地上了船,她则留下来照看东西。刘别见她不去,他便也跟着留了下来。 “这个是什么东西?”周扶扬的眼睛一直追踪着林湘妆的去向,此时见她安顿下来,便慢慢踱了过来,看着她,以手指着堆放在一旁的滑行器,问道。 其实此时周围已经开始围拢不少人。都看着这个奇怪的东西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这个啊。这个叫‘助行车’。”这是林湘妆起的名字。趁着众人聚拢,正是大肆宣传新产品的好时机。 也为着这个原因,她对周扶扬的态度表现得热切些了。 “这个助行车是用来帮助大家节省脚力的,简单方便,不必花上如马车般的昂贵价钱。也不用专人照顾马屁,更不用喂草料,大家说,这个东西好不好?”林湘妆热络地看向周扶扬道:“这位公子。你想不想试用一下?” 她那样灿烂明媚地笑着,将他心中多日的阴霾都驱赶开去。虽然知道她只是在利用自己,但他甘之如饴。甚至希望这样的机会可以多来点儿。 “好啊!”他笑得如沐春风,欣欣然走上前,却耍赖皮道:“可是我不会用这个哦,我很笨的,你要教教我才行的!” 林湘妆微微瞪了他一眼。真会顺竿子往上爬呢。心里明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却还是只能保持甜美的笑容道:“这位公子,这个真的很简单的,要是连这个都不会用,那就是不是笨了。是身体有残疾的问题。” “我身体不残疾,我的心是残疾的。”他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道。 “心有残疾?”林湘妆不解地看着他道:“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缺心眼儿?” 众人“噗”的一声哄笑开来,周扶扬倒也不觉得恼,伸手拎了一只助行车出来,快步迈上大路。 众多好奇的游客也纷纷围拢了上去,林湘妆便也跟着去了。 上了路,所有人将周扶扬团团围拢,看他如何操作这个助行车。 “双手放在方向杆上!”林湘妆给周扶扬讲解要领,左脚踏在板上,右脚接触地面,只要用力往后一蹬,车子就向前发动啦。” 周扶扬却像听不懂她话似的,只以左手一只单手放在横伸着的方向杆上,作势便要踩出滑行第一步。林湘妆自然知道他身怀武功,单手支撑在方向杆上也是没问题的,可是现在他是在做示范哎,其他人又未必都如他一般能控制身体的灵活度。 “这位公子,还是把你金贵的右手也放上去吧!”林湘妆祈求般地说道,而她的眼睛里,分明带着警告的意味。 “拜托你好好合作!”她无声的看着他,满脸都在表达抗议。 “你不是说我缺心眼儿么?缺心眼儿之人不懂什么合不合作?”他仍是眼露笑意,定定地望着她。 “好啦,有没有哪位美女愿意与这位公子一同试车的?”林湘妆早就注意到了,有很多妙龄少女频频向他暗送秋波。这也是宣传的大好时机,不能放过。“只此一个机会哦,第一位公子与美女都是免费的,接下来可以提供有偿租赁服务哦,大家不要错过啦!” “我!” “我!” “我!”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不少应答声,当即便有几名少女冲了上来,都强烈表示要与周扶扬同行的愿望。 “那我不试了。”周扶扬丢开车把手,抱拳在胸,极度不满地盯着她。 什么意思嘛?明明知道他是冲她而来的,她竟然将他推给别人!还嫌他身上的事情不够多么? 不试拉倒!又没人求人! 林湘妆白了他一眼,索性自己上前,一脚踩上踏板,双手握住把手,又朗声说道:“有哪位公子愿意与我一同试车的?” “我!” “我!” “我!” 又是一阵疯抢。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你推我攘的混乱局面中,突然哗啦啦一阵响,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天降落,有人低头一看,顿时惊呼开来:“地上有钱哎!” 一时间,所有人都弯腰去捡拾掉落在地上的铜钱了,而唯有周扶扬还笔直地挺立着,一如标枪。他嘴上噙着笑,似乎很得意自己的杰作:“现在没人跟我抢了,我愿意和你一起试车,不胜荣幸!”(未完待续) ------------ 番外 五 一成相思一层灰(下) 林湘妆好笑又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周扶扬嘴角深深勾起,明明是得逞后的得意表情,偏偏眼中还要流露出无辜的神色,实在是欠揍得很。 “自己去取个车吧!”即使知道他在耍赖,但是她终究还是没有再拒绝。他的形象那么好,用来做广告宣传更能起到渲染效果。 “好!”他微点了点头,朝靠着柳树围放成一圈的车堆中迅速奔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愉快之意。 还以为她会继续和他对抗呢,没想到她如此爽快便答应了。不过从她的动机也不难看出,她不过是以大局为重,将私心放在后面,只为争取每一个推广新产品的机会。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不好好配合呢? 他迅速取了一辆助行车,右手稍一用力,轻松自若地拎着它回到了林湘妆旁边。这一回,不用她费力教他,他已经乖乖地照着林湘妆的样子做起了准备动作。 “准备好了吗?”她扭头看着右手边的他,示意道:“出发吧!” 右脚往后一蹬,滑轮摩擦着地面,哗啦啦的声音响起,林湘妆的身体如水中的游鱼般朝前猛冲出去。周扶扬也不甘落后,依葫芦画瓢,迅速追了上去。 剩下的围观人群中,眼睛皆注视着他们飞驰而去的身影。一红一白,一低一高,红的冶艳跳脱,白的潇洒俊逸,两人时而靠近,时而又分开,时而望向彼此,温柔而动情地朝对方笑笑。仿佛看见风里有爱情之花渐次开放,伴随着爱的美妙韵律,一时间,在场的年轻男女心里都跟着微微荡漾起来。 如此特别的相约场面,一定会给对方留下永难磨灭的深刻印象吧?相比共乘热气球上天的难度,这样的飞驰之旅还真是令人心情澎湃的。 一时间,已经有大胆的男子向守在车旁的刘别询问租车的价格了。出发之前。林湘妆已将今日的行程布署告诉了刘别,租车的价格并不贵。因为她现在是要做推广宣传,是要让更多人参与,引起更多人注意,所以这个价格一定要控制在大家都能接受的范围内。 于是,当他公布了租车半时辰的价格后。在场的年轻男子都纷纷掏出了钱袋,争先恐后向他租借车子。 林湘妆刚蹬出去没多远,周扶扬便迅速地追赶上她了。 他主动朝她靠得更近一些,做出非常亲昵的样子。 “新产品上市的事。为什么没和我们说?”他问。 “我是先做再说的那种人!”她又朝边上滑开一点,用以和他保持距离。“我不想在会议上和大家讨论它的可行性,我只想用强有力的事实来证明。我的决策是对的,大家只要跟着我的步伐前进便是。” “你应该告诉我的!”他又朝她靠过去了一些,脸上荡出迷人的笑容。“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是一力支持的!我想做那个值得你信赖和依靠的人!” 林湘妆心中微微一动,一时间也忘了要和他拉开距离了。 在滑轮朝前滑动的过程中。他只用一只手抓住方向杆,另一只靠近她的左手却伸出去想要触摸她放在杆上的右手。她的眼角余光瞟到他鬼鬼祟祟的动作,也迅速腾出手来拍了他的左手一下,又斜转了一点方位,朝他紧贴过来的滑板撞了过去。 看你耍酷!看你耍流氓! 她牢牢掌控着滑板。手上方向杆朝右边一拐,朝着他脚下的板子便撞了过去。 他的身体微微一晃。赶紧将左手也放在方向杆上,稍微往旁边让开一点。虽然这个破坏力并不大,加上他的身体平衡能力超强,他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这一场小危机。 她既是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便再不犹豫,迅速回身一转,调头朝反方开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看到有一对一双的男女充满新鲜而愉快地并骑而来,他们开动的速度并不快,却迅速找到了可资谈论的话题,不用苦恼应该用什么来做开场白,或是怎样才不至于让谈话冷场。 没过多时,周扶扬便又追了上来。 “这么快就返回了么?”他这回倒没伸过手来,却是尽量凑近脑袋过来。“我还没试出感觉呢。” “那你继续好了,又没人阻止你!”她白了他一眼。 “你都跑掉了,我还怎么继续啊?”他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今天那么多人看着呢,不知情的人会认为你怠慢客人的。” “我口渴了,回去喝口水可不可以?”她凶了他一记,心里有点烦乱。 对于他的靠近,她并不觉得排斥,甚至在看到他出现的时候,她会暗自欢喜。因此,她有点鄙视自己,为什么还要对他心怀期待啊?不希望他来招惹自己,却又不排斥他的靠近,这样自相矛盾的心理让她感到苦恼。 “哦,那我陪你返回!”他顿时变得乖乖的,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安静地陪着她,与她同一步伐,同一速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同朝来时的方向奔驰而去。 回到刚才出发的地方,才发现所有的滑板车都已经租了出去,林湘妆心里还是有些小兴奋的。 将滑板靠着树边放好,林湘妆打开了放在桌布上的大包袱,一通翻找,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水囊。她拧开盖子,背转身去,将开口处对准嘴巴,大口大口地喝着水,抚慰着干渴的喉咙。 她本来是仰着头喝水的,眼中所能看见的,多半是蓝天白云耳。却在低下头来时,不经意地瞟到周扶扬急急地往右前方奔过去的身影,与他身影遥遥相对的,是一个正朝此方向款款而来的绿衣女子。 虽然距离隔得不近,可是林湘妆大致也能判断出,该是一个眉目动人的女子。 看他匆匆忙忙的样子,应该是朝她迎上去的,那么,他们是相识的了? 她是谁? 林湘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前去的方向,只见他快步冲上前去,站在那女子的面前,不知道说了什么话。那女子伸手想要拨开他,仿佛是他挡了她的道。而他却一定要挡在她前面。不欲让她过来的样子。 这是个什么情况? 林湘妆放下水囊,眼睛仍是注视着那边的动静。 一开始,周扶扬和那个女子都是压低声音在说话,然后随着彼此越来越无法说通,声音便渐渐大了起来。 “请你让开!”她发怒道。“我要见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既焦虑。又有些着急,又有些担心会被林湘妆所误会,所以频频地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敢问那边可是林湘妆么?” 就在他回头张望的空隙,那个女子提高声音喊了起来。 她这么一喊。周扶扬更加紧张起来,双手合十地朝她作祈求状,又半弯了腰向她鞠躬作揖。只求她赶快离开这里。她却伸出手来,轻抚了抚掉落在颊前的秀发,眼睛透过他的肩膀,笑吟吟道:“是她吧?” 周扶扬慌忙回头一看,只见林湘妆已经好奇地走了过来。在他们斜侧面三步之外距离站住,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见他们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林湘妆这才懒洋洋地开口道,同时,她的目光在绿衣女子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绿衣女子生得一副好样貌。柳眉杏眼,琼鼻檀口。面若朝霞,气若幽兰,典型的书香世家小姐模样。 “林湘妆?”她主动朝林湘妆走近两步,将后者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 “柳诗恬?”林湘妆试探着喊道。 “久仰大名!”柳诗恬一脸正色道。 “彼此彼此!”林湘妆回敬了一句。 柳诗恬笔直地盯着林湘妆,林湘妆也笔直地回望着她。周扶扬眼见已经无法阻止两人会面,只得对林湘妆陪笑说道:“妆儿,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有什么话在这里讲也是一样的。”林湘妆斜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好像很害怕我和你未婚妻接触一样,怎么,怕我会吃了她吗?” 她特别将“未婚妻”三个字咬得很重,眼里有不屑,有嘲弄,有鄙夷,这样的眼神和语气令周扶扬极度郁闷,却又无可奈何。 “我已经和柳小姐说了退婚之事!”他猛地提高声音嚷嚷开来,似乎这样便可以洗脱他身上的冤屈一般。 幸而周围没什么人,不然柳诗恬会更加难堪。 即使如此,柳诗恬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是你说要退婚而已,令堂可没来我家说这件事。”柳诗恬平抚了一下心情,冷静地说道。“婚姻大事,难道不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吗?你说了可不算!” “我会说服家母去向府上提退婚之事的。”他看她的眼中微有不满。 “其实,我也并不是非要嫁给你不可。”柳诗恬似是将刚才的不快都抛诸脑后,在周扶扬和林湘妆之间逡巡一番,和颜悦色道:“我不是说了吗?只要能让我进入盛妆天下谋得一职,我便和父亲说退婚之事。不知道林姑娘以为如何?” “哦?原来柳小姐想抛头露面自力更生?”听到她说这话,林湘妆反倒对她心生了一份好感。 “是!”她铿锵有力地回答道:“人皆以为我女流之辈不堪大用,只宜留守家中方寸之地,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我偏要冲破这世俗中男尊女卑的观念,我也要出人头地,我要昂首挺胸地活着,我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这一番惊天动地的言论,不仅周扶扬受到震憾,亦连林湘妆也感到震惊了。 她一脸坚毅,每说一个字都像是自心里深处爆发出来,似乎被压抑已久,今日终得解脱一般。 其实,她说这样的话,是有她的苦衷的。 她是柳家庶出的女儿,不能嫁与权贵显赫,只能为挽救日益没落的家族作出牺牲,求得与没地位却富有殷实的家庭婚配。她本来对这些事并不强求的,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一生的命运不都是这样吗? 本来,她对周扶扬是没有什么恶感,她心里曾经庆幸,能嫁与这样的男子为妻,也不失为人生一桩美事,至少她将来的婚姻生活应该不会痛苦到哪里去。 可是,周扶扬却在订婚不久后说要退婚。 这让她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心瞬间震荡开来。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是个男人。真的,不必低眉顺眼地看着家人的眼色,不必听着母亲叹气说为何自己不是男儿身,不必因为自己庶出的身份而受到媒婆的挑挑拣拣…… 本来就已经没有优势,如今还背负着被退婚的前科,将来再要选个好人家,恐怕已是奢望。 其实,早在她听说盛妆天下与林湘妆的名头之时,她就心里蠢蠢欲动,一心想要接近林湘妆,想问问她,自己可不可以也像她一样勇敢洒脱、叱咤风云?她这样窝囊地活了十九年,已经够了! 失去一个周扶扬有什么所谓,只要她能见到林湘妆,只要她也可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只要她可以摆脱依靠男人生活的境遇,她可以付出一切! 林湘妆被她眼中炽热的火焰耀得心中一闪。这样有抱负有野心的女子令人动容。她从对方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且,她一直也在暗暗留意,要募集更多有男儿志的女子加入她的团队,因为,她下一步的计划,就需要大胆而果敢的女子来一起完成。 可是,自己若是答应了她,是不是意味着说,她用这个条件来换取对方与周扶扬婚约的解除?让别人知道了,又该作何感想? “想进盛妆天下不难,”犹豫半晌,林湘妆慢吞吞地说道:“可是,你家里人会同意吗?” 是啊,她的家中,那可是阻力最大的来源。 “这么说,你是答应我了?”她却欢喜起来,浑然不将这个问题放在心里。“太好了!”她忘形地抓起林湘妆的手,眼中绽放出热烈的光彩:“谢谢你!谢谢你肯收下我!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我……我觉得我好幸福……对不起,我失态了!” 她忙忙收回手来,脸上因激动而漾出一片红晕。 “那么,欢迎你加入盛妆天下!”林湘妆却主动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眼中充满了鼓励和肯定。 不管世人说什么,每一个向她靠拢的赤诚之心,她都会郑重接受! 而且,这样坚韧执着的女子,那样热烈渴求的心态,令她瞬间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 周扶扬见林湘妆接受了柳诗恬,心里悬着的一颗石头这才落下地来。他深深注视着全身散发无限魅惑力的林湘妆,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感觉,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她了。(未完待续) ------------ 番外 六 内衣店开张 弘治四年九月廿四日申时,朱佑樘的第一个孩子诞生了。 也是在这一天,盛妆天下的第一间面向女性开放的内衣店铺――“秀色”开张了! 这一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尤其当她向几个合作伙伴宣布选择这个时间的时候,习惯于请命理先生卜卦演算的伙伴们纷纷让熟识的风水大师占卜了一卦。 结果,所得的卦象都极怪异,卦钱头尾两个,一个倚在桌角立着,一个立在墙角。这样的卦不是卦,但能出现这样的卦是天子降临的征兆。 难道说她的店铺开张首日,皇帝会亲来捧场?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周扶扬是知道的,林湘妆和皇帝是有着深厚的私交的。那么,出现这样的卦象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另又有一说是,她选的这个日子,古人习惯用天干地支来表示,那么,表示出来就是:辛亥年甲戌月酉日申时。如果按照时、日、月、年的顺序读就与地支中的“申、酉、戌、亥”的顺序巧合,在命理上称为“贯如连珠”,主大富大贵,是极好的日子。 假如说前面那个推测有可能是说不通之外,那么只有后面这个解释了。不管怎么样,反正这个日子肯定是良辰吉日就是了。几个人听到命理大师分析过后,心里还想着林湘妆是不是也是找的命理大师来选取的时日呢。 直到过了几天,从紫禁城传来消息,说皇帝的第一位皇子在那一天那一时出生了,大家才恍然大悟,所谓的天子降临,是指这位皇子是未来的天子么? 尤其在听说林湘妆根本没找任何人选取时间,是她自己钦点的这个日子时,大家对她的印象中不由得又多添了一份神秘感。 林湘妆自然是知道皇帝的长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因为这位皇太子的出生日期本来就有点特别,史书上也有详细记载过。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而她更加知道,专门面对妇女而开设的门店。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别说她们不大出门,即使是偶尔出来了,却不知道她们的观念够不够开放到能够接受她的新潮思想。就算她们能够接受她的新产品,却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为之买单…… 一切都是大胆的探测! 犹如一场未知的赌注。 和之前助行车上市的计划一样,林湘妆并未事先告知三位大股东她的新产品是什么。因为她实在不想把精神和时间浪费在解释和说服他们身上。她只要做出成绩,他们只要享受劳动成果就行了。 好吧,她确实有点专制和独裁。她不想在自己信心不足的情况下,再遭受到不必要的阻力。 这是她最开始的初衷。这是她仍屈于人下时便想好的出路,她要把它付诸现实,她要为造福于全天下的姐妹。 即使她的愿望一开始并不会被人所理解和接受。那没关系,她寻找的是志同道合的人,她只要天下百分之一,哪怕是千分之一的同道姐妹就行了。 她所以要选在与皇太子出生的同一天开张,也是要借一点人家的富贵之气。趁机也为自己的新产品渲染一点神秘色彩。 为了内衣店的开张,林湘妆、陶最、柳诗恬等人做了相当充足的准备。 陶最已经彻底从最初的侍婢身分脱离出来,成了林湘妆工作上的特别助理。而柳诗恬几乎和家人决裂,为家人所不容,她搬到了林公馆居住。凭着一手精巧的绣功,成了盛妆天下“秀色”的指导顾问。每个月拿着可观的薪水,她每回一次家,家里人的态度都会跟着一点点好转,因为,家里的开支几乎都依赖于她每个月送回家的钱。她已经变成了家里的最大收入来源,再没人敢看轻她,也没人敢在她面前大小声。家里早已变成了一个空架子,仅靠庄子里的一点租金来维持生活,家中人口又多,想要过得体面点儿,都要靠变卖家中的古玩字画来实现。 如今柳诗恬的离开,虽然与富豪之家结亲泡了汤,她变成了众矢之的,可是家中毕竟少了她那一份开销,再加上每月领回来的钱,足以将所有人对她的怨意淹没。因为,她越往后走,拿回家的钱越多,连柳府的大家长柳老爷都要客客气气地和她说话。 因此,每个月柳诗恬回家的日子,都变成了柳府的良辰吉日。人人都盼望着这一天快点来临,每个人也盛装打扮来迎接她,她终于可以从当初只能低眉顺眼、谨言慎行的卑微姿态,变成昂首挺胸、可以随心所欲说话的样子。那种感觉,实在是令人舒心惬意得紧! 开张的前期,林湘妆就已经向城中所有大户人家中的已婚和未婚妇女投了拜贴,约她们一起出来喝茶赏菊,闻桂花香,品桂花鸭,再趁机传递了一个关于新店铺开张的消息,请她们届时务必赏光云云。 开张之日,上次邀约前来的太太小姐们基本都到齐了,因为有湘妆之前成功打出的羽毛球、乒乓球、助行车等开创性产品,她们对林湘妆口中秘而不宣的只针对女性开放的“秀色”充满了兴趣。是啊,凭什么秦淮河畔烟花巷中有各色秦楼楚馆,只招待男性顾客,对应的,秀色的出现就是和青楼对着干的。先观察一下这个秀色里面到底什么猫腻,若能够接受的话,以后谁家相公去喝了花酒,她便来秀色也流连一番,这样才能让心里得到平衡! 而林湘妆也没有让她们失望,她挑选出了身材绝佳的年轻女性作模特儿,在隐秘的空间里,上演了一出活色生香的内衣秀。这些都是她从招募而来的女子中精挑细选出来加以培训的,虽然说不上多专业,但是对于第一次接触这个的门外汉来讲,已经极具震撼力了。 一开始,当台上的模特儿身着色彩艳丽的三点式出场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失声尖叫起来。虽然知道林湘妆大胆张扬,不料却出格至如此地步。当一开始的震惊、羞耻、激动过去之后,接下来的各式情趣内衣出场,现场就安静多了,虽然每个人脸上还残存着羞赧之色。心里还在扑通扑通狂跳着,但眼中已经表现跃跃欲试的神情了。 虞国公府的四小姐杨乐宠也在受邀之列。 内衣秀结束后。这些受邀而来的太太小姐们,也多是观望状态,却又磨磨蹭蹭不肯走,心里是想出手买一件试试的,虽然林湘妆也极力鼓励大家可以先试后买。但是却没人肯第一个站出来。好像谁表现出了自己对这种新式内衣的渴望,便是被人暗地里指责说是伤风败俗的行为一般。 而第一个站出来的,便是杨四小姐杨乐宠。 在林湘妆的亲自辅导穿戴后,她一口气买了二十套不同色系不同尺寸的内衣。有的自己穿,有的送给家中的女性亲人,或者赏给贴心的侍女。 总之。在她的热情带动下,其他人开始怯怯地羞涩地试穿过内衣后,都或多或少地买了一两套,心中既害怕又兴奋。 只要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以后的发展还愁不顺利吗? 林湘妆也给周扶弱发了请帖。不过她对林湘妆今日之成就心怀嫉妒,心中嗤之以鼻,所以没来。没错,就是嫉妒,那样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小丫头。曾经在自己手下卑微求生,如何能摇身一变。竟然财富直追周家还被人所津津乐道,就连家中的护院如单俊来,哥哥的至交好友石岩等人,说起林湘妆来也是赞不绝口,似乎全天下的男子都对她仰慕不已,包括她那个一向骄傲自负的兄长,为了她要死要活…… 真是莫名的烦躁。 她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那些臭男人眼睛都瞎了吗?看不见她吗? 林湘妆一定是妖精变的,不然为什么总会变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来?怎么会笼络到那么多人心? 不过,她虽然撕了请贴,但到底还是有些好奇的。到底是个什么所在,竟然只招待女性?是以,新店开张之日,她到底按捺不住,悄悄地来了店门外观望,眼见着进去了那么多人,却都是只进不出,直闹到午饭时分,那些人才满脸红晕,害羞又欢喜地谈笑着出来。 这其中竟然也有明珠楼齐家主的千金齐明珠在内。 周扶弱见了她出来,便也不再隐藏身形,赶紧地迎上前去,和她攀谈起来。 周扶弱注意到了她手中握着的小纸包,便问是什么东西,能不能看看。齐明珠一张俏脸立即刷地红了,支支吾吾的无论如何不给她看。倒是随后而来的杨乐宠看到这一幕,主动递了一个纸包给她,同时又奚落道:“周小姐想要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吗?那你干嘛不自己到店里面去看看?不过不去也没关系,要知道这东西可不便宜。你若想要的话,我可以送你一件,你不妨带回家试试看,唉呀,不过我猜你是用不来这玩意儿的,算了,还是不要给了吧?” 她这样左一句讽刺,右一句蔑视,把周扶弱气得脸一阵白一阵红,连带着气息都不平稳了。 “谁稀罕你的东西?”周扶弱梗起脖子,她在家里耀武扬威惯了的,几曾受过这样的羞辱。她玉手朝那包东西一指,忿忿然说道:“难道这个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是聪明的?我倒要试试看,这是什么东西我用不来。你给我,是多少钱,我付双倍给你。” “唉呀,扶弱小姐生气啦?”杨乐宠笑嘻嘻道:“是我失言啦,你快别往心里去。周家富有尽人皆知,再贵也是买得起的。唔,你既说要用钱买我手里的东西,我若不收你钱,倒显得小瞧你周家的财富了。我买的时候花了五两银子,你既说要双倍,那就请付我十两吧!” 杨乐宠一行说着,一只手向前伸,摊开手心来,示意她往上放银子,另一只手却从侍女手中拿了一个纸包递至她面前。 周扶弱正在激愤之中,竟然也不怀疑对方是谎报价格,还当里面真是什么特别的玩意儿,反正林湘妆不就爱搞个故弄玄虚么? 等她拿回家打开纸包,看着那两块少得可怜的面料,又放在身上比了比,顿时就脸红起来,一把将它丢开多远。过会儿却又想到这是花了十两银子买来的,丢了未必有点可惜,即使她不用,还可以赏给下人用的。如此一想,她便又将它捡了起来。 在想着要把它赏给谁为好时,她突然又萌生了一个想法,心想是不是应该自己试试看,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景状。可惜当她试着要把内衣穿上身时,研究了半天也没看明白要怎么把它穿上去。 难怪杨乐宠会讽刺她不会用呢,原来如此!(未完待续) ------------ 番外 七 你的心,还在我这里 “湘妆!” 她刚从“秀色”门内出来,周扶扬便迎了上来,仿佛等待已久的样子。 此时距离秀色开张已有月余时间,林湘妆还受到特别邀请,前往紫禁城喝了皇太子的满月酒。 能收到来自紫禁城的邀请,自然是无上荣耀之事!说起来,她和朱祐樘也有一年多没见面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每天都认真地练习羽毛球,这次见到他要考较他一下。 一年不见,林湘妆褪去了当日的生涩,以前的俏皮可爱消失了,脸上多了一抹凌厉与成熟之色。朱祐樘仍是温文儒雅的样子,此时初为人父,眉宇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气。 林湘妆是和杨乐广兄妹一同被朱祐樘在御书房召见的(杨氏兄妹也在受邀之列)。 杨乐广代表虞国公府献上了一副围棋。这可不是普通的围棋,黑白子都是用祁山老玉打磨而成,每一颗都是精品,每一粒都价值不菲。虽说是恭贺皇子满月,不过,杨乐广是知道的,朱祐樘没有别的爱好,就好个琴与棋,现在又添了一桩羽毛球运动。 朱祐樘收了杨乐广的礼,笑着客气了几句,又问来时路上的情况。等到和杨氏兄妹寒暄完毕,又看向林湘妆道:“湘妆,不用问了,你这一向来可是大出风头啊!一年不见,倒是比先前更好看了些。不知道此次前来,又带了什么令朕大开眼界的礼物呢?” “谢陛下夸奖!”林湘妆轻抿了抿唇,忍俊不禁道:“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英明神武、见识渊博,会有什么是您没见过的呢?还有啊,哪有开口向人索要礼物的啊?陛下坐拥天下,真是无所不有,竟然还惦记着民女身上的小玩意儿,您也不怕说出去让人笑话?” “你这丫头,还是这么伶牙俐齿啊!”朱祐樘喜得麟儿。心里很是愉快。况他一向宽厚,对林湘妆的脾性也有些了解的。是以在别人看来,林湘妆似是言语不恭,他却丝毫不以为忤。“好啦,你既如此说,那我便不问你了。你来了便好。你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多谢陛下体恤!”林湘妆欠了欠身,这才弯腰将放在地上的神秘竹篮款款提了起来,对他说道:“其实湘妆也有带礼物来,只是礼物太过寒酸。只恐令人耻笑。”她眼中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伸手轻抚了抚垂落下来的发丝,曼声说道:“不过‘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既然陛下都可以接受我空手而来的事实了,那么我相信有总比没有的好,您说是吗?” “你这丫头又在故弄玄虚!”朱祐樘看着那只覆盖着红布的竹篮,含笑带嗔地说道。 要说林湘妆是空手而来。换谁也不会相信的。莫说他是皇帝,便是他是普通人,又加上她如今的富有,断然是不会没有表示的。 此时杨氏兄妹也对那只竹篮好奇得要死,其实。从一开始在宫门外碰到林湘妆开始,他们就对她手中的竹篮感兴趣了。不知道她此次又拿出一个什么稀奇古怪的宝贝来。金银珠宝皇宫里有的是,朱祐樘自是不会稀罕,他召林湘妆来,无非想见她,想看看她还有什么压箱底儿的宝贝。 早有当值的贴身太监上前将林湘妆手中的竹篮接了过去,隔着红布小心翼翼地探手进去,停留数秒,确定没有危险之后,这才将之呈在了皇帝面前。 朱祐樘也是一脸好奇,竹篮刚一放好,他便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来,一把扯下了盖在上面的红布,然后,他的目光在触及篮中的东西时,先是小小吃惊了一下,接着大赞了两声:“真是有趣!很有意思!”接着,他又抬头看向林湘妆,说道:“你有心了。只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 看向林湘妆的同时,朱祐樘也发现了杨氏兄妹脸上的迷惑不解之色。他猜想这对兄妹应该是没见过这份特别的礼物,于是他示意小太监将竹篮又拎至杨氏兄妹面前。 杨乐广与杨乐宠定睛看时,只见竹篮里叠着八个又红又大的柿子,柿子或许是挑的树顶最好最大个的,这本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柿子上竟然印着白色的字,这个字肯定是从柿子本身长出来的,绝对不是用笔写上去的。八个柿子从上叠至下面分别是一个、三个、四个,每个柿子一个字,从上到下连起来是“祝、小皇子、千秋万世”。 看毕,两人都不由惊奇地看了林湘妆一眼。 虽然知道这人女子有过人之处,鬼点子也极多,但难道说她真的通天地连鬼神,连花草树木也能听她的话?叫它长几个字出来便能长出来? “怎么样?湘妆的这个贺礼特别吧?”对于林湘妆的别出心裁,朱祐樘说不出的欢喜,仿佛她很给他长脸一样,对杨氏兄妹颇为自得地说道:“我就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不会教朕失望的。来,说说看,你是怎么做到的?也好让大家见识见识!” “其实很简单啊。”林湘妆见朱祐樘对这个不值什么钱的礼物很是满意,本来忐忑不安的心里也松懈了下来。“当我得知皇后怀有身孕的消息后,顺便推算了一下她的预产期,然后就思忖着能够送什么做为贺礼。太贵重的我又送不起,太便宜的又拿不出手,再说了,我别无所长,不就胜在有创意吗?于是我就绞尽脑汁地想……正好我府中有几株柿子树,我又想到小皇子出生这个季节正好是柿子成熟的时候,所以我就在一个多月前,让人用剪刀把葛布剪出这几个字样,分别包在每一棵成形的柿子上,这样一来,在阳光照射下,被布包起来的地方因为被保护了起来,所以摘下来后上面就有白色的痕迹……” 这一招只要是现代人都知道,任是谁见了都不会觉得稀奇。不过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对于初次见到这个效果的人们,还是为纳罕一番的。 “妙!果然大妙!”朱祐樘不由得鼓掌起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满意很高兴。她的这一番情意,真是胜过千金万金。 这是一个怎样聪明绝顶的姑娘!又是生得一颗怎样七窍玲珑的心啊! “湘妆,你的贺礼很好,朕很喜欢。”朱祐樘眼盯着林湘妆道:“朕打算将这个特别的贺礼放在宴席上,让所有来道贺的大臣们都见识见识。哈哈,那群酸儒子们个个自诩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且看我考一考他们,看他们答不答得上来。”顿了顿,他便朝旁边值事太监点点头,又对下面站着的三人道:“看赏!” “皇上!”林湘妆却出声阻拦道:“此乃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湘妆还有宝贝未曾献与皇上过目呢。” “宝贝?”朱祐樘怔了怔,随后大喜:“湘妆此前所献,已算得上是难能可贵的宝贝。在你看来,却说它不值一提。却不知是什么宝贝,能让你如此看重?” 林湘妆轻轻一笑,在我看来本来就不值一提的,但是给你的话,那就是宝贝了。 她从随身背着的小布袋中缓缓取出一个纸包,朱祐樘打开看时,里面是一枚长条形带椭圆形状的肉粉红色果子,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这是什么?为何称其为宝贝?宝在何处?”朱祐樘脸上微露失望之色。 “此物名‘红薯’,有补中、和血、暖胃、肥五脏之效。能生津止渴,治热病口渴。常食可长寿。而且此物生存能力强,扦插成活,果实累累,对于贫困家庭来说,完全可以解决粮食不够的问题……所以,皇上您觉得,此物可是宝贝否?” “假若真如你所说,那倒真的是宝贝。”朱祐樘半信半疑道:“不知你此物从何而来,你又如何得知此宝?” “皇上忘了吗?”她眨了眨眼,“湘妆不是说过吗?我能掐会算啊。天下间的宝贝我所尽知,只是中途遥远,我不便去取罢了。” 这个为现代人所熟知的“宝贝”,乃是万历年间一个叫陈振龙的福建商人从马来西亚一带偷运回来,而林湘妆将这个时间段提前了几十年。 就在今年年初,也就是林湘妆和柳诗恬初次见面的那一天。她接受了柳诗恬要求进入盛妆天下就职的自荐,周扶扬为这个消息兴奋了很久,一直缠着她:“妆儿,谢谢你!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浅薄可笑,你选择放弃我,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我还是想说,虽然我不奢求你能与我重修旧好,我只希望你知道,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守护着你。一切以你的需要为前提,只要对你好的,我拼尽全力去替你完成。你就是应该站在高处的,我愿意做那个被你踩在脚下的人,只要你开心就好。”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你踩在脚下啊。”她看着他下定决心的模样,眼睛里一片坚毅,听得出来他是一片赤诚之心。说到底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奈何她还是对周夫人当日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可是,他这样自苦,她却又于心忍。 “那你就把我放在心里吧!”他打蛇随棍上,刚刚还一脸严肃的样子,现在便嬉皮笑脸起来。 你本来就在我心里。她眼望着他,但却没有说出来。 “我没有心。”她言不由衷地说道。 “我知道。”他又敛了笑,一脸正色道:“因为,你的心,还在我这里。”(未完待续) ------------ 番外 八 处罚(上) 林湘妆心里忽地一跳,别开眼去,不敢直视他的眼,生怕被他看穿自己此时的不镇定。 “你在逃避?”他一阵窃喜,情不自已地伸手扣住了她滑腻粉嫩的下巴,逼她与他四目相对。“被我说中了吗?是真的吗?你心里还是在意我的。” “我在不在意,与你何干?”她被迫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很是不以为然。 “我很欢喜啊!”他脸上春风得意般的笑,手上的力道松了些,却也不想放开。看着她粉润柔嫩的双唇,克制不住地想要一亲芳泽。 “你先想好后果,再做你想做的事!”她语气平平,脸上无惊无波。 “得偿所愿,死又何怨?”他纵情大笑,毫不犹豫地低下头来,小心翼翼地,轻轻浅浅地,温温柔柔地,以唇,对唇。 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画面,一个满身戾气的男人,粗鲁地抓着一个身子纤薄的小丫头,恶狠狠地粘在她的唇上,带着惩罚的意味,用力地磨蹭着她的嘴唇,毫不怜惜地又啃又咬。 “在本公子面前,你还是省省吧!”他抓着她准备还击的手,意带嘲讽。 “周扒皮,你不要脸!”女子气愤难当,凶巴巴地朝他喊道。 仿佛有一记重拳猛地砸中他的天灵感,他立即放开她,双手抱住头部,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去。 那个画面是? 他和她曾经的过往么? 他在一点一滴记起他们的过往了么? 就算是红绣大致地说了他们的过往,可是又怎么比得上他自己回忆起来的真实可以触摸。 原来他曾经对她那么恶劣……她那么好,他为什么要对她那样? “你怎么了?” 感觉到了他突然之间的转变,也看到他痛苦难以自抑的神情,她有些慌了手脚,跟着也蹲下了身子。 “疼。”他脸色开始发白,似乎连说话都变得无比困难。 “哪里疼?头疼吗?”她伸出手来,想要帮助他,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左右看了看,这里是林公馆中的滴翠亭。他死皮赖脸闯进来的。府中无闲人,人人都有事情在忙。一时间周围竟然没有可以帮忙的人。 “别担心,我……”仿佛有某种东西要从脑袋深处冲破出来,他疼得深吸了口气,更加紧实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来人啊!”她自己是没辙了,只好向别人求救了。 还没得到别人的回应。周扶扬已经“咚”的一声跌倒下来。 等他醒来后,却是躺在林湘妆的床上。 没办法,林公馆住处紧张,没有多余的房间来招待他。只能她委屈一下,把他放在她床上了。 而等他醒来时都已经是晚上了,林湘妆本来是说他醒了就让他自己回家去。他却说浑身没力气,走不动,头还在痛云云。 湘妆明知道他又在耍赖皮,伸手想把他拉起来,无奈力气不敌。反而被他一把拉过去,他又顺势往里一滚,便将她死死地压在了身子下面。 “你不是说没有力气吗?”她脸上腾地红了,气乎乎地大吼道。 “是啊,没力气啊。唉呀。好累,就这样睡觉算了。”他的头垂落下来。接着双眼一闭,完全将整个身体放松下来,好似真的要睡觉一般。 睡觉就睡觉吧,你压着我算怎么回事啊?你重得跟头猪一样! “周扶扬,这里可是林公馆!”她用力推了他一下没推动,她气急交加起来,扬言说道:“你再不起开,信不信我让人来把你剁成两段?”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呓语般地说道。但压着她的力量却稍微减轻了些。他心里明白的,她的小身子板儿,是不禁他这大块头压的。 “我不是牡丹,你也不必在这里枉死!”她觉得身上轻松了些,知道他移开了一些力量,刚才的盛怒稍得平息,但言语间依然对客气不起来。 “你不是牡丹,你是牡丹的首领!”他低下头来,涎着脸在她身上蹭啊蹭的,细细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她身上没有涂抹任何的香料,散发出来的是天然的女体幽香,让他有些意乱神迷。 “我刚才又想起了一些东西,”他的话语成功阻止了她欲发飙的动作,“每当我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以前的片段时,我的头里就会胀痛欲裂,好像里面住了许多魔鬼,迫不及待地想要从我脑袋里冲破出来。而我每次都会因为忍受不了这样的疼痛而昏倒过去。” 林湘妆刚刚张开的嘴巴又合上了。 为什么他说这些的时候,当听到他受苦的时候,她会觉得有一丝心疼? “我一直想找个时间,我们可以单独在一起的时间,”他抬起头来,温柔地注视着她,眼中满是渴求。“我想听你讲我们曾经发生过的故事,我想请你帮我恢复记忆。” 他为什么会失去记忆,她再清楚不过。王大夫以金针封穴,将他的部分记忆给强行锁住。而他现在求恢复记忆的意识强烈,每每会在不经意间打开记忆的阀门,那些被镇住的记忆片段便突破了某种束缚,如脱缰野马般奔腾冲出,而他也会因此而遭受巨大的痛楚。 明知道会痛,还强求恢复记忆干什么呢?该知道的,他不是都从红绣那里听说了吗? 她还记得在他醒来那天,周夫人是如何向她恳求的。对方花了一千两银子让她离开周扶扬,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她也收下了。虽然她觉得她可以无耻到既拿了钱又不办事,但是她确实是帮助他恢复记忆的钥匙。而伴随着解锁的每一刻,他都不得不面对每一次的头疼欲裂。 她是个超级怕痛的人,所以她可以想像得到,连他那样有功夫底子有耐痛能力的人都承受不住,该是怎样一种销魂蚀骨的深切痛意。反正换了是她,绝对不愿意去尝试的。 宁死,不去碰。 宁弃,不尝试。 “你这又是何必呢?”她轻叹口气,连推拒他的动作都忘了。“以往的事你都知道了,还去追寻自己的记忆干什么?现在你母亲一定恨死我了吧,我曾答应过她,再也不要出现在你面前的……” “因为那一千两银子吗?”他侧目看她,略带揶揄地笑着。 “这件事只有我和令堂知道,现在你说出来,说明这件事她和你提过了?”她轻皱了皱眉,“她是不是说要来找我理论?” 谁说不是呢?在周夫人得知扶扬要退婚的当口,在她得知他是因为又和林湘妆接触之时,她曾经怒气冲冲地和他说过,当初拿了一大笔钱,说好要离开周扶扬远远的,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云云。 她的确想去找林湘妆理论。可惜林湘妆一直都在忙,哪有空理她。别说是她,就是周扶扬想见她也非易事。 周扶扬自从听红绣说了以往的事后,他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不像以前那样在母亲面前一味地唯唯喏喏,他会撒娇,会献媚,会讨母亲欢喜。他要把局面扭转过来,他不想再被母亲牵着鼻子走,他以前的做法实在是呆板迂腐得要死,以为在母亲面前表现得乖顺听话就是孝道,现在他知道了,他要化被动为主动。 也就是在他的慢慢哄慰中,周夫人渐渐地打消了去找林湘妆的念头。 他总是鼓励妹妹和母亲多出去走走,去接触外面的世界,听听戏,看看花,后来两人狂热地爱上了坐坐热气球,不过这是后话了。 等到母亲接触外面久的,看到的东西多了,眼界开阔了,心思活络了,应该对林湘妆的态度会改观很多吧。 母亲那边,他觉得是没问题的。其实,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林湘妆身上。 她如今功成名就,呼风唤雨,睥睨众生,可与之匹配的王孙公子可谓信手拈来。在那些人面前,他根本就不占有优势。他唯一的优势是,他比他们先遇见她,在她还没有今日之成就的时候。他在她还是一块璞玉之时,就发掘了她,得到了她的爱。他只能祈求的是,她对他是永恒的,不变的。 好在她一心专注在事业经营上,对于感情之事倒是无动于衷的。在这一点上,他曾经的优势显得更强。他甚至觉得,她故意漠视那些人,是因为她心里始终有他。 光凭这一点,他也绝对不能放弃。 “你多虑了。”他到底还是放开了她,从她身上移开来,与她并排躺着,侧对着她。能这样一起聊天也不失为一桩美事。“母亲心里一直都是喜欢你的,现在看到你有这样的成就,更是称羡不已呢。” “你又来忽悠我了!”她脸上流露出质疑之色,语气中也显得很烦躁:“我很讨厌你,我心里本来很平静,心无旁骛做一件事,你偏偏要来把它弄乱……” “是,我错了!”他伸手捉住她的一只手,尽情享受着掌中那一握柔软,心里却因为她这句话而变得美滋滋的。“是我弄乱了你的心,你处罚我吧!”(未完待续) ------------ 番外 九 处罚(中) “好啊,我处罚你回去面壁思过,”她顺水推舟道:“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可以正面对着我。” “有没有别的处罚?”他不满地瞅着她,微蹙剑眉,表示对她这个处罚难以接受。 “要换别的处罚也可以,不过会比这个严重得多。”她瞪了他一眼,咬牙道。 “只要不是不让我见你,不管什么处罚,我都甘之如饴。” 他眼睛灼灼地盯着她,握着她的手中温度一点点渗透过来,将夜里的凉气尽情驱散。 她的心又乱了。 自从她开创盛妆天下以后,接近她,向她暗示明示的公子哥儿并不少,一来她忙于公事,二来她是真的对那些人提不起兴趣来,没有一个有感觉的。她以为自己是没心没肺,冷血冷情的,对周扶扬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但是,在听说他即将订亲的消息时,她心里还是不由得微感酸楚。 她到底还是没有放下他。 纵使以为不可能再在一起,但眼见他与别人相好,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我变心之前,这么快就变了心?我还没转身离开,你却已经先给了我绝情的背影? 就算要说再见,不,永不再见,那个先开口的人,也应该是她。要背道而行,最先转身的人,也应该是她! 她有些气恼,暗骂自己没出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是会去在意他的事,他的一句深情言语,总能轻易拨动她的心弦…… 就像现在,他说“只要不是不让我见你,不管什么处罚,我都甘之如饴。”她的心里又轻泛涟漪起来。 奇了怪了,她为什么要听他的话?他说不能不见到她,她就偏要让他见不着她。她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凡是她说的,他都义无反顾愿意去做。 “这可是你说的?不管什么处罚?”她脸上浮现得意之色。反问他道。 他突然翻身坐起,肃整了一下仪容,看着她一本正经道:“只要是不违道义,无愧于心的事,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正好我这里有一桩棘手的事,”她暗自思量了一番,犹豫着说道:“我本来想亲自去做的,这件事若是做好了。又是名利双收的事。无奈我身上诸事烦杂,身边人手也不够用,交给别人做又不放心……” “让我去做吧!”他打断了她的话。有些激动地盯着她,也许,只有在替她完成她的心愿之时,才是体现他的人生价值一般。他一直想替她做一点事,只是她从来不肯给他机会。 “你都还不清楚是什么事。”她心里到底还是欢喜的,如水的眸子凝视着他:“有可能会有危险……” “只要是你想达成的事,我不遗余力,不管多危险多困难,我都会去做的。”他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表明着他坚定不移的决心。 “既然你这么说。”她心里到底还是感动的,略加思索,她接着说道:“假如你圆满加成任务回来,作为交换,我也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这是我心甘情愿去做的,你不需要用任何东西来交换。”他断然拒绝了她的提议。 她有些不以为然地撅了撅嘴,这是多好一个向她提要求的机会,他不珍惜就算了。 “那好吧,等你凯旋归来那天,我们再来说后来事吧!”她也不再和他纠缠于此事,接着正色说道:“我先来跟你说说这个任务是怎样的。我知道周家也有船队的,只不知你去过南洋那边没有?” “我没去过。周家的船队没去过外埠,不过先父有一位故人曾经跟随郑三宝的船队去过南洋,我可以去联络他。”他有些纳闷起来:“怎么,你和海外的人也有来往?” “没有来往过。但是那里有我想找的东西。”她也坐了起来,眼睛看向遥远某处,不无怅然道:“只不知能否顺利找到。” 别人能找到,她也一定可以的! “不管是什么,只要像你说的它存在于那里,我一定会帮你找回来的!”他信誓旦旦道。 “这个东西我准备拿来作为皇太子的满月贺礼,”她点了点头,对他充满信心般,叮嘱他道:“所以希望你能在十月二十四日前赶回来。当然,若是赶不回来也没关系,你大可留在那里慢慢找。” “你……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皇太子?”他被她的言语所震惊:“你何以如此有把握,还认定他会在九月二十四出生?” “唔,我稍懂占卜之术,当我听说皇后有喜后,我就占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出来是这样。”她随口胡诌着搪塞过去:“就算不是皇子,皇上初为人父,心里也是高兴的。我料定他必然会来邀请我,就算不来邀请,我也打算不请自去。我的下一步目标是要开设新的盛妆产品,不仅要在南京一炮打响,我还要占据帝京市场。我正好借此机会大出风头,让帝京的达官贵人们对我刮目相看,为新产品造势……” “妆儿,你可真是深谋远虑!”他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对她亦不吝赞美之辞。“在你面前,我自叹不如。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的出身来历到底是怎样的,我实在好奇得很。难道你家以前也是经商的?” “你若是能赶在我指定的日期里凯旋归来,”她冲他微微一笑:“我便回答你的问题。” 接下来,他们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来做充分的准备,将出海要用的船只重新修补加固,找到曾经随郑和出海的水手作向导,又带够了足够的粮食与清水,林湘妆将自己要的东西用图形的方式描述出来,她又和那个年过五旬的水手交谈了许久,又嘱咐了周扶扬许多注意事项,他这才辞别了家人,与林湘妆依依惜别。 这一个月也是极其艰难的一个月。 一开始周扶扬同家里人说要出远差,此一去或许半年或许更久,又让石岩常常去看望一下周夫人,陪她说说话。家里事务都托付给管家,生意上的事也交给各大掌柜,他真可谓放下一切只身探险去了。 因为林湘妆再三关照说这件事是秘密,让他不要告诉任何人,所以他连家人也是瞒着的。周母曾极力劝说他不要远行,况且又没有确切的归期。她宁可不挣那些钱,她也不想让儿子离开她那么久。 周扶扬费了好久功夫才勉强将母亲劝住,弄得周夫人还伤心了几日。后来不知怎么得知这件事和林湘妆有关,是她指使他替她做事,周夫人本来平息下来的心情又翻腾起来,吵着要去找林湘妆理论。她甚至觉得,林湘妆是在挟私报复,想看他们家庭不睦,故意指派周扶扬去做最苦最累的事…… 周扶弱自告奋勇说去找林湘妆谈判,让她放过周扶扬,换别人去做那件事。费了好大功夫才在林公馆门外等到她,直把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气得跳脚。最气的还不是让她枯等,而是她和林湘妆说这件事时,林湘妆一脸不以为然道:“是周扶扬求着我要做这件事的,不信你回家去问他!” 一句话将周扶弱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给摧毁了。真是岂有此理?竟然说是她哥哥死皮赖脸求着要去做的,简直把他们周家的脸都丢光了。 等她回家义正辞严的责问周扶扬的时候,反而被后者训了一顿,责怪其不该去找林湘妆。周扶弱两端受气,心里真不是一般的委屈难过,自是将这笔帐又记到了林湘妆头上。 她就知道,这个丫头,一开始就是和她作对的。 哼,亏她当初还看在哥哥一往情深的份上,打算不计前嫌,接受林湘妆作自己的嫂子呢?真是好心没好报! 于是,在林湘妆筹备“秀色”前期,主动邀约她时,被她毫不留情地将请帖给撕了。 脸皮真厚,竟然还好意思给她发请帖?!她才不会给那个小贱人面子呢。害得她哥一去数月,一点音信也无,母亲一再地想找林湘妆问清楚,她要么不是没见到人,要么对方就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林湘妆工作时的模样。 正值七月酷暑,外面骄阳似火,林湘妆穿着很奇怪的衣服。她的上衣乳白色丝织衫,无领、无袖,甚至连系住衣服的腰带也没有,仿佛是一块完好无缺的布匹从头上套进去的,反正她没看见衣服前面有可以解开的地方。露胳膊也就算了,她的裙子竟然只盖在了膝盖上方,整条小腿毫无遮拦地露在外面…… 她都替对方羞红了脸。 偏偏还有不少年轻男子在这里进进出出的,而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将林湘妆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脸上只是纯粹欣赏的神情,并没有一丝猥*亵之感,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并不感到惊讶了。 周夫人哪里知道,林湘妆这是以身作则,替盛妆天下的成衣铺做宣传呢。这不,林公馆里住着的那一干人几乎全都是这种打扮,而盛妆天下的几个股东也好,里面的员工也好,有的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穿,但都有买上两套作为工作服在上班的时候穿。 这里没人觉得不妥,只看谁穿得更好看。要知道,这样的衣服既便宜又凉快。虽然入不了上流社会的眼,林湘妆也并在意太多,她只开这么一间铺子,喜欢的朋友来光顾就好,不靠他来支持盛妆天下的帝国大厦。(未完待续) ------------ 番外 十 而林湘妆招待她坐下来喝茶后,总是等不到她切入正题,马上又有人来找林湘妆,向她报告问题,要她批示款项,核对运营数据表…… 她做起事来风风火火,根本不觉得自己奇装异服,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谈工作时严肃认真,工作之外也与下属说笑两句,极有亲和力。每个人在面对她时既表现出战战兢兢的样子,却又对她由衷地钦佩。 周夫人突然觉得,一个女人的一生,或许不一定只有嫁人生子这一条路。又尤其丈夫不忠或者早逝……倒不如将自己经营得更全面,日子过得更充实,与其巴巴地望着人家,期待着人家如自己一般爱自己,还不如让自己先拥有发光发亮的能力,这样自然有人会主动朝她看过来的吧? 林湘妆是特别的,是怪异的,是让人讨厌又嫉妒却又渴望变成她的那种人。 她为什么极力反对扶扬和湘妆在一起,不就是讨厌那种她一出场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让自己被视若无物的郁闷之感吗?她不喜欢爱出风头的女子,沉静的、温柔的、乖巧听话的女孩子才容易掌控,林湘妆棱角锐利锋芒毕露,她驾驭不了,这让她心里极度不爽。 她明明收受了自己给的银子,说好不再出现在扶扬面前。如今她不仅食言而肥,和周扶扬接触不算,还让他赔上了一大半家当跟她做了合伙人,又被指派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一去数月,杳无音信。 这是前所未有之事! 这也是她所不能忍受之事! 除了她这个做母亲的以外,没有人可以对扶扬发号施令。 她林湘妆有什么资格对扶扬发号施令?害得他们家人分离不得见,不知他死生与否。上次扶扬退婚的事,林湘妆自然是幕后主使。这桩恩怨还没找她来算呢。 等到林湘妆好不容易忙完手头的事,陪着笑回到了待客室,极是客气地说道:“不好意思啊,事情比较多。让夫人久等了。夫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不知道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自打林湘妆开创盛妆天下以后。已经学会各种虚与委蛇,即使对付自己不喜欢的人,面子上也是客客气气的,不再像以前那般直言顶撞了。 再说了,她拿了人家银子。却没兑现承诺,首先她自己便理亏了。 “林大老板真是比丞相还忙啊。”周夫人不无嘲讽地说道:“你忙,我可也不是闲得无所事事。我问你,你到底把扶扬派到哪里去了?他做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可有来过消息?” “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吗?”林湘妆佯惊道:“他没告诉家里人吗?不会吧?据我所知。扶扬可是最懂事最孝顺的孩子,他要做什么决定之前,一定会先和家里人。尤其是周夫人您商量的。若是您不同意的事,他肯定不会做的。您现在却来问我他的行踪,莫非,您和扶扬反目了?他自己一个人偷偷从家里溜走了没告诉您?” “林姑娘,请不要肆意中伤我的扶扬!”周夫人面容一正。疾言厉色道:“也请不要离间我母子关系。他一向乖巧听话,何来反目之说?” “是啊,据我所知也是这样的。”林湘妆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头说道:“那么就是说,他离家之前。是和你商量过的,你同意后他才这么做的是吧?你今天到我这里来。只不过是因为他离家较久,你不习惯,开始想他了,想找人说说话是不是?” “我……”周夫人脸色一变,银牙紧咬,本来平静和蔼的眼睛里浮现出恼怒之色。她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被动,被人家三言两语一绕,竟然让她再也没办法继续询问下去了。 “不瞒你说,”心里打了一个回转,周夫人收敛了脸上的情绪,竟然还淡淡地笑了笑。“虽然我不想承认,可是事实却是如此,我老了,记性变得不太好。扶扬临走之前和我说过的话,时间过了这么久,我已经有些不太记得了。所以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来向林姑娘求证一下。他这次去的是什么地方来着?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年,她的丈夫去西域秘密寻找一样东西,一去三年。三年啊!谁知道,三年后他回来,一病不起。刚刚承受过生离的她紧接着面对着死别…… 从此她对于离别感到异常惶恐。她宁愿生意少一点,钱少一点,也不要扶扬亲自出远差。离开家三天以上都必须得到她的同意,确定去向与归期。 可是,这一次,已经好几个月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的心里没有一天踏实过,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总是有不好的预感在心里打转。她的扶扬,她最后的希望,没有了他,她唯有一死。 谁也不能把他从她身边抢走! 周夫人捧上了茶盏,佯装若无其事地啜了一口茶,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湘妆,似乎还隐藏着一点得意之色。 你想装傻敷衍过去,那可不行! 林湘妆听她这么说,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心里觉得好笑,却又不方便表露出来。亏她想得出来,一句记性不好,就又想从她这里打探周扶扬的下落。 “夫人已经健忘成这样了吗?”林湘妆故作惊讶:“我看夫人面如春花,一如少女,料想你应该年纪不大。没想到夫人已经衰老至此了么?我倒想向夫人请教请教,不知道夫人是如何修炼这驻颜之术的?不知道我六十岁的时候,能否也像夫人今日这般容光焕发年轻美貌呢?” “林、湘、妆!”周夫人将茶盏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放,修饰得很好看的双眉止不住地跳动着,她的脸上因气极败坏而变得红白交加,咬牙切齿般地说道:“我十八岁时便生了扶扬,今年也才不过三十九而已,哪里就老了?你纵使有些手段,有了今日这般成就,可惜还是少了一样东西――没教养!” 果然啊,女人的通病,绝不容许别人说她老。 林湘妆轻而易举的,又将话题给转移开了。 “夫人息怒!”林湘妆没心没肺地笑着:“夫人何必如此大动肝火!你是知道的,我自幼父母双亡,没教养也在情理之中。我最大的毛病不就是嘴贱么,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是不?依我看啊,您这么忙的,气质又是这么高贵优雅,跟我这样没教养缺礼数的家伙说话,不是自找晦气吗?天又这么热,一会儿中暑了可怎么办?您还是回去歇着吧!” 周夫人脸上怒气未消,听林湘妆下了逐客令,心里更是窝火。 “林湘妆,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周夫人索性拉下脸来,没好气道:“去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你从我这里拿了一千两银子,答应过我什么,你可还记得?” “我不记得了。”林湘妆也沉下脸来,本来不想和她闹僵的,她既然要翻旧帐,那就一起翻好了。“你给我那一千两银子,不是给我的医疗费和精神补偿费吗?难道还有别的用途?” “林湘妆,你……你不要脸!”周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伸出右手食指指着林湘妆。 “夫人,请你自重!”林湘妆冷冷地看着她,铿锵有力地说道:“我自然是不要脸的,但我还不至于皮厚到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门去骚扰别人……” 她这句话既是在陈述周扶扬纠缠她的事实,又暗讽周夫人找她几次不得见。 周夫人听了她这句话,任是再好的涵养也沉不住气了。真的好想替她父母好好教训一下这目无尊长的臭丫头! “我的扶扬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周夫人霍地站起身来,眼中迸出凌厉的光芒,狠狠地射向林湘妆。她站直身子,极力平复着心里惊涛骇浪般的情绪,无比嫌恶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奉劝你一句,离我的扶扬远一点儿!我、永、远、也、不、会、接、受、你!” “夫人你多虑了!”林湘妆讥诮一笑:“要是周扶扬他胆敢再靠近我一步,我一定会让他好看的!当年我在周府中所受之辱,一定让他百倍千倍地偿还给我!” “你!”周夫人心里刚刚压下去的一口气腾地又升上来了,她只觉头里一阵晕眩,几乎便要站立不稳,只得赶紧伸手扶住桌角。 眼前这个女子,这个抬高了下巴,比之前更桀骜不驯语气更狂妄的家伙,难道是上天派来的克星么?为什么每次和她交手,都是自己处于下风? 林湘妆看着一脸灰败气冲冲离去的周夫人,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直挺挺地坐了下来。虽然她很想避免再挑起战火,可是若不如此的话,恐怕周夫人是不会放弃追问周扶扬的行踪的。若是她知道周扶扬被她派去了南洋,进行一项艰巨的寻宝任务,估计周夫人的心情会比现在糟糕了不知多少倍。 反正她对自己不满,也不多这一桩。就让她生气吧,她气愤之中,便会把对周扶扬的牵挂之心减却一半,也不会再来烦自己了。(未完待续) ------------ 番外 十一 索吻 其实,林湘妆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一则,这件事确实很机密,她不放心让别人去做。 二来,周扶扬身怀武功,此行虽然危险,到底有自保能力。 三,周扶扬总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弄得她心烦意乱。她想把他支得远远的,让自己的心再平静平静,轻易地就被他动摇了心神,真是太没出息了。她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明智的,对于这个现代人不屑一顾的粗粮,在当时却在马来群岛的国家享有崇高的地位,并被明令禁止带出境外。周扶扬以重金贿赂了执行离境检查的长官,这才得以偷运了十来斤回来。 当周扶扬找到和林湘妆描述中相似度十分接近的番薯时,他心里先是一喜,接着却不由惊得无法思考。 相距万丈波涛,从未踏足过南洋的她,到底是如何得知这里一定有她要找的东西的?一如她推算出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一样,还那么笃定。 她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关系曾经那么亲密,他是否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想,哪怕在某个片段出现的瞬间,他总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将所有记忆串联起来,可那如千军万马奔腾冲撞的疼痛又将他准备继续探索的行动给掐断了。 现在,他手上握着貌不起眼的番薯,站在大船的甲板上,眼望着前方,心里大声呼喊着:“妆儿,我不辱使命,马上就可以回来见你了。” 离开中土已经四个多月,漫长的寻宝之途枯燥而寂寞,他唯有抱着对她的思念和完成她心愿这个信念苦苦捱着。他相信母亲在家中一定担心不已,他第一次向母亲说了谎话,为此他心里一直内疚自责得很。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抚慰一下母亲。 等到船在长江边燕子矶靠了岸。周扶扬带了东西便直奔林公馆。这时已经十月廿日了。他在满目芳菲的季节里出发,再回来时已经是果实累累。 他叩开林公馆的大门时。金乌西沉,凉意渐生,暮色四合,已是傍晚时分了。 林湘妆正在后院柿子林里指挥着众人采摘仍留在最高树顶上包着麻布的大柿子。为了达到最佳效果,她给很多柿子都蒙上了布。自然也写了很多字,就为了在采摘后选取最上相的,也为了留作备用的,未雨绸缪总是不错的。 今天已经廿日了。周扶扬还没消息来,看样子是赶不回来了吧?她已经收到来自紫禁城的邀请了,明天将公司的事情交代后。最迟不过后天一早,她便得踏上前往帝京的路途了。 当听到下人报说周扶扬来了的时候,林湘妆第一反应是有点难以置信,接着竟然如孩子般欢呼雀跃起来,将手中捧着的柿子随意往别人手中一放。提起裙摆如小鹿般飞奔而去。 林公馆虽然不算很大,但是从后院走到前门,还是要几分钟的。她一刻不停地朝前院飞驰而去,周扶扬回来得可真及时。他既然回来了,说明他一定是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了。 不过。快要到前院时,她又放慢了脚步。调匀了一下气息,告诉自己要镇定要镇定,好歹她现在已经是一家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了,要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气度,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兴奋呢? 前院靠近廊檐的花圃前面,周扶扬穿了一件天蓝色织锦斗篷,头上同色的发带随风飘扬,手上拎着一个看不出颜色的包袱,对着她来时的方向,含笑,伫立。 “你回来了?”她压抑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尽量表现得镇定自若,从容不迫地,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我回来了!”他回以她肯定的答案。 “东西找到了吗?”她在两步开外的距离立定,抬眼看向风尘仆仆的他。 他的脸变黑了,不,也不是黑,是健康的古铜颜色,不像以前如雪欺霜般的白净了。 “幸不辱命!”他将手中的包袱平平递出,飘浮不定的心在见到她的瞬间尘埃落定。 “我看看!”她从他手上接过沉甸甸的包袱,迫不及待地解了开来,呈现在她眼前的,是大小适中形状均匀的上等红薯。她随手拈起一枚,先是放在眼前仔细地审视一番,又凑近鼻端闻了闻,然后深呼吸一口,脸上绽放出大朵绚烂的笑容:“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陶醉的模样,因她的喜悦而跟着喜悦。依稀,仿佛,在他记忆中,她还没有像今天这么开怀过,就连她面对竞标会上争相叫价令她身价千万金的时刻,她也未曾如此刻这样喜笑颜开。 就为这一抹如阳光般耀眼的笑,他觉得这一路奔波与辛劳,都是值得的。 他贪婪地看着她,一百多个日日夜夜,他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她的身影。那些魂牵梦绕的思念,都在他倾注一生的深情凝视中,化作一缕叹息。 “你要找的东西是它吧?”他向她确认道:“可惜没办法带太多回来,那里管制得厉害。” “足够了!”她将包袱重新捆好,然后轻轻放在脚边,敛了笑,由衷地说道:“谢谢你!你辛苦了!” “只要能让你开心的事,再苦也不觉得苦。”他紧紧地瞅着她,那熟悉的眉眼近在咫尺,只要轻轻一伸手便能触摸到真实的存在,可是他依然觉得仿佛是在梦中。 再相逢,恍如隔世! 虽然已经听过很多动人的情话,但当她听到他说这句话时,心里还是禁不住地荡漾起来。就因为她一句话,一个指令,他便舍家弃业,背井离乡,远赴不知归期言语不通的大洋彼岸,这一番心意,又怎能令人无动于衷呢? 她在他如火如荼的目光中垂下了眼,他对她的情意她是知道的,而她却总是一味逃避拖延,甚至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置他于未知的危险中。只为求证她的一个想法。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她不配得到他这样厚重深沉的爱。 “你是刚下船么?还没回家看过吧?”她想起思子成狂的周夫人。赶紧催促他道:“今天天色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了,你先回家看看你母亲吧!有什么话我们明天见面再说!” “好!”他嘴上应着,脚下却丝毫没有挪动的迹象。 “你……你还不走?”她莫名地有些心虚。 “想再看看你!”他一脸认真,句句发自肺腑。毫不做作。 他也曾经以为,只要不相见,时间一定会将他对她的思念及渴望都慢慢冲淡。谁知道恰恰相反,时间越久。只是将她的身影在他心里烙印得更深,他对她更是难以忘怀与割舍。 再见到她时,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真是难以言喻的开心。 “明天再看吧!”她笑了笑,心里漾出丝丝甜蜜。“现在光线也不好,你旅途劳累,精神不佳,还是等……” 话犹未完。下一秒钟,她只觉得手上一紧,一股力道朝她大力袭来,她已经被他拉入了怀中,他的双手紧紧地圈着她。耳边传来一声满意的轻喟与叹息。 “我好想你!”他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那个……你母亲也会非常想念你的……”她一时有些无措,感觉心里怦怦狂跳。一如情窦初开的少女。 “我知道!”他将她搂得更紧。深深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不住地与她耳鬓厮磨着,恨不能将自己与她融为一体般。“可是我不想刚看见你便又和你分开。所以,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我前不久才和你老妈呛了一架呢! “我去的话,你妈会不高兴的。”她轻皱了皱眉头:“况且,我还得整理东西,准备准备,明天或者后天,我就要启程上京了。” “不可以!”他有些霸道和无赖:“我不喜欢这样,才刚刚相聚便又别离。我就想这样一直抱着你,再也不分开!” 她的心里有些迷乱,他的怀抱如此温暖,被人捧在心里的感觉真是该死的好啊。 “那你和我一起进京吧!”她说。 “好!”他回答得爽快。接着又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有想过我吗?” 想过吗?她扪心自问。 想过的。 可是,她却觉得说不出口。 其实这一段时间来,她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公事上,只有在闲下来的时候会想一想他的行程到了哪里,事情进展得如何了,当然,其实偶尔也会想他的。当月圆风清,当桂花飘香,当辗转难眠…… “没有吗?”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的声音中带着几许失落与自嘲。“还是我太强求了吗?你真的放弃我了吗?无论我做什么,也不能改变你的心意了吗?” 他语气中的凄凉之意令她心为之一酸。 “我不值得……”半晌,她迟疑地说道:“我是一个麻烦人物,你不觉得吗?” “爱上一个人,本来就是自找麻烦……”他松开一只手,轻抚上她柔嫩光洁的脸庞,眼里的渴慕一如疾风骤雨。“有的麻烦,有很多人求都求不来!” “我这个麻烦可比一般人来得多多了。”她自嘲一笑:“令堂与令妹对我的态度……” 未尽的话语在四唇相接的瞬间被淹没。 他温热的幸福得不住颤抖的嘴唇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一切有我。”他浅吻一下又离开,只为说一句话:“让我好好吻你,我想吻你想得快要发疯了。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要吻你吻到天昏地暗。” 根本不容她反驳,也不会给她以抗拒之机,他一手扶着她的后背,一手撑着她后脑,带着咄咄逼人之意的吻疯狂而激烈地朝她袭击而来。辗转厮磨,倾尽一生力量,只为在这一刻,向她倾诉他对她惊涛拍岸般的刻骨相思。(未完待续) ------------ 番外 十二 勾、引 今晚的夜色不甚明朗,起了风,吹落一地梧桐树叶,在寂静的长街上呜呜作响。 一辆简便的马车自西大街疾驰而来,挂在车檐下的风灯在前行的起伏中摇晃不已。 车厢之中,一对年轻男女紧紧相拥,正吻得难解难分。 他们本来是靠车壁坐着,她的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听他诉说分别后的事迹。他的手先是轻轻摩挲着她的秀发,再慢慢探至她细腻如瓷的脸颊…… 她到底还是答应和他一起回他的家了,他知道,对她来说,这是多么艰难的一个决定。 这也表示,她的心里,其实还是保留着曾经浓厚的爱意的。 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他会更加爱她,以回报她这一番深情厚意的。 他掌中的薄茧处刮着她细嫩的皮肤,有些痒痒的。她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然后将这只手绕至面前,柔软小巧的双手翻弄着他的大手,细细抚摸上面的茧子。 她的手指如带着魔力般,每一次轻轻的触碰与抚摸,都让他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一下,仿佛有细微的电流贯击全身一般。 他忍不住低下头来,在她颊边落下一吻。 她抬起头来,冲他动情一笑。又伸手轻抚上他脸,另一只手勾住他脖子,将他的脑袋再往下按了按。接着,她迎上前去,在他唇边轻轻印上一吻。 感谢你为我所付出的一切,千言万语都化作深情一吻。 他心中一喜,这是她第一次表现出主动,这无疑是他们感情突破的一个里程碑啊。 他双手自她胁下穿出,牢牢圈住她的身子,将她蜻蜓点水后便要退缩的想法抢先阻击,他变被动为主动,紧紧地锁住她的双唇,恣意纠缠,辗转吸吮。强力需索。 她不是没和他接吻过,可是每一次和他亲密接触。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力都会一波波传递至她身上,似乎便要将她整个点燃,羞涩而又令人沉迷。 他的舌头已经娴熟地撬开了她紧咬的牙关,连她自己也听到了自她喉间不经意的一声吟哦。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想要挣脱开来。却被他更紧更牢地钳制住。他的舌头不断地在她口中四处放火,肆意挑、逗与追逐,只为能与她纠缠至一处,共同品尝那份炙热的甜蜜。 身上的火苗开始一处处乱窜。明明是萧瑟的深秋,她却觉得浑身发热,又有些呼吸紧促。快要窒息了的感觉。 “砰”的一声,在她一味退缩他一路追击的过程中,两人的身体终是再也保持不了坐姿一并倒了下去。 这么大的响声,马车夫一定听到了吧? 林湘妆的脸上火烧似地发热,几次想要摆脱他都被他紧紧缠住。她伸手推他。却觉得双手软绵绵的,竟然没有一丝力气。 而当他终于放开她,让她得以自由畅快地呼吸时,她才发觉自己的双唇都有些麻木了。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她斗篷上的绳结,一只火热的大掌顺着敞开的领口探了进去。而他的唇已在她的脖颈之上流连磨蹭着。 “住手!”她捉住他不规矩的手,可是声音却娇软无力,带着一种欲迎还拒的味道。“你……你想干嘛?” “我想要你!”他的唇滑向她耳畔,毫不掩饰地表露了他的欲、望。 “你疯了吗?在这里?”她还有些气喘,瞪向他的眼中有些委屈和不满。 “谁叫你勾、引我的?!”他邪佞一笑,在她颈中猛力一吸,她“啊”地惊叫一声,等他松口之时,她的颈上已经留下了一记深深的吻痕。“这是一点小小的惩罚!”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恋恋不舍地自她衣服之中退出手来,又重新归坐,并将她也拉坐起来,亲手替她系好斗篷,极为满意地瞟了一眼那个夸张的吻痕。 “你明知道我的心,却还要来勾、引于我,”他充满哀怨地看着她:“若不是今天确实时机不对,我是不会就这样罢手的。” “我知道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做出令你误会的举动了。”她靠坐在车壁上,与他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他们都需要给彼此降降温。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就脑门一热会主动去亲吻他,是因为之前他那个热烈的吻勾起了她内心深处的渴望吗?她竟然还沉迷在那个魅惑人心的热吻中无可自拔,不然她怎么会傻呆呆地被他拉着一同上了去往周府的马车呢?不然她怎么会受了蛊惑般主动去亲吻于他呢?是别离太久,对对方的渴望太过强烈了吗?他刚刚吻她的感觉让她很享受,她还想再要一次,她想再试试看,是不是她的错觉。 没想到引火上身了。 其实她也明白的,他就是一团熊熊大火,不可轻易触碰的。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况且,他看着她时眼中流露出的渴望之情,她又不是第一次见到。他想扑倒她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我喜欢你勾、引我!”他瞅着她,暧昧一笑道。 “我才没有勾、引你呢!”他就是在故意屈解她的用意。 “好,你没有勾、引,你是在引、诱!”他今天的心情说不出地好。 “周扶扬,你越来越放肆了啊!”她白了他一眼,从鼻中冷哼了一声。 “女王陛下,臣有罪!臣不该调戏陛下,请陛下责罚!” 林湘妆被他故作正经的表情给逗乐了,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开来。 *************************************************************************** 马车在周府大门前稳稳停下了。 周扶扬当先跳下车来,又抱着林湘妆下了车。 林湘妆站在马车前,眼望着蒙昧中的暗影重叠,忍不住心潮起伏。 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了么? “妆儿,谢谢你!”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她轻盈的小手紧紧握住,传达给她坚定的力量。“一切有我!” 她点点头。 “你先去叫门,我在这里等你。”她冲他轻轻一笑,心里微微有些发虚。 “好!那我很快就来!”他捏了捏她的手,然后放心地松开。 他以为。她已经向他表明了态度,她的心也交给了他。她不会再有别的想法。 可是,当他叩开大门,从门缝中传出昏黄的光线,一声惊呼“公子,你回来啦?”打破了静谧的夜空。他还没来得及与看门人热络,耳边传来车轮辘辘的声响。他狐疑地地回过头去,马车仍然停留在原地,而她已不在车旁。远远的。他看到一个娇弱的身影朝来时的方向,迅速飞驰而去。她的脚下,踩着的不是她的发明创造“助行车”是什么? 原来。她早就有所准备。她早就打好主意只是将他送至家门口,然后偷溜回去。 他迅速冲下台阶,目标直奔马车,一把掀开车帘,抱着侥幸的心情。心里劝慰自己说,她说不定还在车中。 “林姑娘让小的转告公子说,让你一定好好休息。今天实在不是她出现的好时机。”马车夫手执马鞭,秉直言道:“她说明天在林公馆等你。”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怒道:“天色已晚,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离开?还不快点追上去。好生送她回家?!” “哦哦,那小的去了!”马车夫如梦初醒。赶紧跳上车辕,马鞭一挥,大声呵斥着马儿向前冲去。 这样也好,是我太自私,才会想到要让你一起来面对曾经遗留的问题。应该是我把所有问题都解决好,再请求你与我一同踏进周府大门的。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 他也明白了她的用心。与家人分开许久,她顾虑着她家人的感受,催促着他先回家报平安。却又想和他多呆一会儿,于是,骗他说愿意与他一同回家,其实只是将他送至家门口,看着他安全到家而已。 她的心里是有他的,她只是在一叶掩藏着,她对他深沉的爱意。 妆儿啊…… “公子!是公子回来了么?”娇俏活泼的女子声音。 “扶扬!扶扬是你回来了吗?”周夫人一向从容自若的语气中有些起伏不定。 “哥!你在哪里啊?” 看门人早已跑进去知会内堂中人,本来已经洗漱准备就寝的各院主仆都重新穿衣而出,火把通明,只为迎接周府之中真正的一家之主的平安回归。 “母亲,小妹,我回来了!” *********************************************************************** 马车在林公馆门前停了下来,马车夫替林湘妆打起车帘,她一跃而下,带起斗篷翻飞。 “你们输了,银子给我!”一个洋洋得意的声音骤然在门后响起。 “什么嘛?” “怎么会这样?” 后面是两个女子不满和难以置信的声音,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再然后是银钱相撞的声音。 “你们在干嘛?”林湘妆跨进门槛,看了一眼角门旁秋千椅上的两女一男。 女的是陶最和柳诗恬,男的是低头数钱的杨乐广。 “湘妆,你看啊,杨公子腰缠万贯,竟然把我和诗恬的一串小钱都看上眼了。”见她回来,陶最赶紧迎上前来,并不服气地打起了小报告。 “哦?他怎么就看上了你们的一串小钱了呢?” “这个我来说好了。”杨乐广收好钱,迎风而立,笑意迎人地看着她:“我和她们打赌,你今晚肯定会回来的,她们不相信,非要说你一定会留在周府过夜。可是你回来了啊,她们输了,就这样!” “喂,你们……”她突然联想到她和周扶扬在前院的花圃前忘我的热吻,搞不好当时有很多旁观者,不由脸上一热,又羞又恼地大叫道:“你们怎么可以偷窥?!” “哪有偷窥啊?”杨乐广耸了耸肩膀,笑得很奸诈:“我们是光明正大的看的哟。” “死杨乐广,你又飞人家屋顶了是不?”她对他的这一恶行忍无可忍:“来人哪,把这个翻墙而入的贼人拉下去,先奸后杀!” “求林姑娘亲自行刑!”杨乐广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嬉皮笑脸地说道。 “算了!直接活埋!”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这才大踏步朝内堂方向疾步奔去。(未完待续) ------------ 番外 十三 拒绝 “很好!湘妆,你很好!”朱佑樘品尝了一块洗净切好的生红薯,然后抬头看向下方的林湘妆,脸上有久久不能平静的激动之色。“你真是太令朕意外了!虽然你之前所做的种种都令人感到意外,可是这件事更令人意外,不仅是意外,还很震惊。虽然我一直很清楚,你是很善良很仗义的女子,可是那也仅仅局限在周围朋友身上。没想到你竟然心怀天下,为黎民苍生的温饱问题而倾情奉献,如此心境,又岂是一介女流所有?” “皇上谬赞了!”林湘妆轻垂眼皮,镇定自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湘妆与所有百姓一样,皆是皇上的子民,我们都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自是应当互助互爱。况且,湘妆乃一介商人,所赚每一分一厘皆来自天下百姓,湘妆无以为报,唯略尽绵力耳。” 朱佑樘脸上的惊异之色更加深了几分,看向林湘妆的眼神也变得若有所思起来。虽然一直都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与众不同的,有性格,有冲劲,有主见,有思想……她是特立独行的,她是离经叛道的,她是锋芒毕露的…… 可是,她又是如此温暖的、大气的、令人叹服的、可歌可泣的女子。 她的胸怀如此宽广,她的思想如此深沉,她的情怀如此温暖…… “说得好!”凝视半晌,沉默半晌,他终是赞叹出声。“但愿天下人,人人似湘妆。万众成一心,何愁不兴邦?” “皇上圣明!”湘妆肃容道:“皇上勤政爱民,其心拳拳,相信在您的带领下,华夏大地,定然是一片欣欣向荣,弘治一朝,必将是人所称道的太平盛世。” “湘妆你是神机妙算,你这么说。定然是没错的!”朱佑樘脸上漾开了笑,毕竟年轻。听到别人盛赞,尤其是林湘妆这个在他看来是先知,甚至带着神秘色彩的人物,从她嘴里说出这样肯定的话来,更是令他说不出的激动喜悦。心情澎湃起来。 “谢谢你送给朕如此厚重的贺礼!”朱佑樘脸上一片喜色,看向林湘妆的目光中更多了一分赞许与喜爱之意。“朕要重重赏你,你说吧,你想要什么?不管你想要什么。朕都会允诺于你的!” 皇帝这样豪情壮志的许诺令在场的杨氏兄妹心里重重一震。两人面面相觑一番,心里对林湘妆既是钦佩又是羡慕。他们与皇帝相交多年,也不曾得到过如林湘妆般的隆重礼遇。这个林湘妆,确实是非常的不简单。 其实,从林湘妆离开虞国公府的那一刻起,杨府中人无一不在为当初的鲁莽行为感到后悔,而此时此刻。当日的悔恨之意又更增添了一分。 “陛下添丁,皇嗣得续,本就是可喜可贺之事。”林湘妆却并不因为这突然的荣宠而乱了方寸,仍是从容自若地答道:“湘妆只为贺喜而来,不求皇上赏赐。若真的要求赏赐的话。湘妆只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只管说来!” “请皇上每日必抽时间练习羽毛球!”她抬头正视着他,极其认真地说道:“生命在于运动。皇上想要延年益寿,除了来自各种食物的营养滋补外,运动更是不可或缺的一环。希望皇上能认真对待此事!” “湘妆言之有理!”朱佑樘微微有些心虚,他因为平时事务繁忙,再加上群臣多有意见,他偶尔打一场羽毛球,便会浑身酸痛,渐渐的,虽然他鼓励众臣多习球技以增进友谊,可是他自己却打得少了。而此时听林湘妆特别强调这件事,可想而知她也是知道他在敷衍对待了。要知道,她是无所不知啊,有什么能瞒得过她呢? “可惜朕身边少了一位如湘妆般勤加督促之人,”他双眼放光,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之色,向她提议说道:“不如你就留下来,留在朕的身边,日日督促我可好?” 他说这样的话,无疑是有要将她收入后宫的意思了。连那个值守的太监都替林湘妆高兴起来,忙向林湘妆献媚道:“恭喜林姑娘了!林姑娘还不跪谢皇上?” “多谢皇上错爱!”林湘妆脸上不动声色,婉言谢绝道:“湘妆记得曾经向皇上提过,我对于帝京的气候,有些水土不服,我还是更喜欢温润舒适的江南水乡。” “你总是这样!”他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语气中竟带着一丝丧气。他居高临下,对天下万物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却总是无法折服面前这个女子。多少人所仰慕的荣华富贵,多少女子渴求的帝宠圣眷,她尽皆不屑一顾。 “你就那么讨厌朕吗?”他终是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不满与郁闷,脱口而出道:“你那么聪明,难道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你如此为我着想,难道不是对我有意吗?为什么我给你机会,你却又拒于千里之外呢?” “湘妆惶恐!”她半垂下头来,心里微微叹气。皇上今天失态了。“湘妆只是和天下百姓一样,真心希望皇上能有个健康的身体,这样才能更好地治理国家,如此而已。皇上与皇后感情弥笃,伉俪情深,乃是民间夫妻的恩爱典范,我不希望破坏您在百姓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她是什么意思?她是想做皇后吗?她是想要他唯一的爱吗?哦,对啊,她本来就是这样的女子,她所付出的,她一定要对方相对平等地回报。而这,他却给不起。 没错,从一开始,她们就注定了是不平等的。 只怪他们相逢得太晚,只怪她这固执的平等观念作祟,只怪他居于这金銮顶峰…… “好吧,人各有志,朕也不强求你了。”他颓然靠坐在龙椅之上,眼中的失望与落寞之情愈发扩散开来。有得必有失呵。纵使拥有了天下,却得不到那人心,又有何用?“可是朕却也不能保证在没有坚定信念之人的督促下,会好好去运动的哦。所以,你的这个请求,算是无效了。不过,你可以再另外换一个,换一个我做得到的!” “既然如此,就像皇上所说,人各有志,湘妆人微言轻,更加勉强不来。”湘妆淡淡说道。 劳资好心好意要让你锻炼身体,固本培元,增加身体抵抗力与免疫力,你不领情就罢了,还跟说这样的赌气之语,我心里也很不爽。 “若一定要说出一个来,您才甘心的话,”她也跟着赌气道:“湘妆恳请皇上收回当日周扶扬所立下的切结之誓!” “什么?切结之誓?”朱佑樘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又是哪一年哪一桩事?她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啊,周扶扬,想起来了。 怎么,当日那般决绝地和周扶扬一刀两断,现在却要让他打破这个誓言,她又回心转意了吗?她就是因为他才拒绝自己的吗? 他周扶扬究竟是哪里比我好了?我堂堂一国之君,天下万物尽在我手,世间一切应有尽有,你竟视我为无物,一心只想着那个小白脸,他不就比我长得好看点么? 朱佑樘心里说不出的烦躁与恼恨。 你让我心里如此不痛快,倒要叫我成全你,让你们开心快活么?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朱佑樘像是找到发泄的出口般,神情间变得有些得意起来:“非是朕不通人情,正所谓,人无信而不立。他既亲手发誓,书写切结,白纸黑字为凭,如何能出尔反尔呢?此乃坏人品德之举,朕万万不可做此丧德之事,还请湘妆能够理解!” “是湘妆苛求了,”她倒没有他料想中那般恼羞成怒或是失落惆怅,反而若无其事地笑说道:“湘妆本来就说不要皇上的赏赐的,只因皇上厚爱,一定要湘妆说一个出来,湘妆才不得已随口说说的,请皇上不要放在心上。” 朱佑樘紧瞪着她,竟被她噎在当场。他本来是想看她难过失望的表情也兹解气的,没料到她竟是如此满不在乎的模样,反倒弄得他言行不一无比难堪了。 林湘妆与杨氏兄妹已经退出去有些时候了,朱佑樘却仍是关在书房里,对着书案上林湘妆的画像生着闷气。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若真的对我无意,为什么总是说些令人误会的言语?为什么挖空心思来讨我欢心? “皇上!”旁边的太监张瑜小心翼翼地进言道:“皇上何以如此苦恼?” “张瑜,朕是不是很失败啊?连一个女子的心都得不到?” “皇上言重了!这全天下的东西都是皇上您的,更何况是一个小小女子呢。”张瑜笑着宽慰道:“只不过,有的女子心高气傲,不识好歹,也许,稍作警示,她就会明白了呢。” “唔?”仿佛听出张瑜语气中的不同寻常,朱佑樘反而冷静下来了:“狗奴才,瞎说什么呢?这个女子我想要保护尚自不及,怎么可能作出伤害她的事来?她一心系为周扶扬身上,丝毫不为荣华富贵所动,这才是真心真情,这样的女子才令人打心眼里喜欢与敬佩。” “是,奴才多嘴了!奴才掌嘴!”张瑜说着,扬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好了,你也不必如此自责!”朱佑樘出了名的宽厚,此时便出声阻止了他继续自罚的举动,对他说道:“笔墨伺候,朕要拟旨!” “谢皇上赦免奴才多嘴之过!”张瑜连忙趴身叩谢大恩:“谨遵圣命!”(未完待续) ------------ 番外 十四 永昌郡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家有女湘妆,端庄大方,才德兼备,聪敏机智,胆识过人,心怀天下,不慕富贵,不存私欲,不畏艰险,几经周折,为大明百姓觅得珍贵粮食之种,非但为巾帼之表率,亦百官之表率也。特封林湘妆为永昌郡主,赐郡主府邸一座,以示嘉奖。望湘妆发扬男儿之志,更以天下为重,协司农寺完备栽种推广事宜,勿负朕之厚望。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湘妆双手高过头顶,郑重其事地接过了黄底飞龙的圣旨。 “恭喜你啊,永昌郡主!”之前在御书房见过的执尘太监讨好般地笑着向她道喜。 “谢谢!有劳公公传旨!”林湘妆极是淡定,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不敢当,此乃奴才份内之事!”那太监低眉顺眼,待人接物温和圆滑,年纪还很年轻,看他现在虽然只是执事太监,想必将来还会有所高升的。“那奴才这便告辞回宫交差去啦!还请郡主明日一早进宫谢恩为是。” “多谢公公提点。公公是忙人,我就不多留你了,公公请便!”林湘妆表面上强作镇定,其实心里早已经震惊得一塌糊涂,一时间也顾不上其他,那太监与她打揖作辞,她便也拱拱手算是道别。 那太监却并不就走,还在原地站了一站,拿眼有意无意地扫了她一眼,见她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但脸上还是一团和气,与之前毫无异色的模样。 “张公公且慢走!”与林湘妆同在一家客栈下榻的杨乐广上前一步,脸上漾出迷人的笑。他伸手轻握了一下那太监的手,显出非常热络的样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劳张公公前来报喜,怎么也得让您沾点喜气是不?一点小意思,拿去请兄弟们吃茶!” “杨小侯爷真会说话!”那太监的脸色这时才真正眉开眼笑起来。将杨乐广的手紧紧握了一下,“怪不得皇上与你最是亲近。如此体恤下人,又善揣圣意,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借张公公吉言了!”杨乐广与他打着哈哈。 彼此客套了一番,那太监才一脸皆大欢喜的模样,满意而去。 “恭喜你哦。永、昌、郡、主!”杨乐广抱拳在胸,在林湘妆面前,他很少有正儿八经的时候。 “同喜同喜!”湘妆晃了晃手中的圣旨,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令她一瞬间脑电波短路了。实实在在没有想到。朱祐樘竟然会送她这么大一个富贵。 “你是不是太过欢喜了,所以一时糊涂了?”杨乐广不客气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她额头:“你还真不是一点半点的小气哎,也不说打赏人家一点儿。” “这不是有你在呢么?我又不懂这里面的规矩。”她嘿嘿笑着。以肘撞了撞他:“刚才你给了他多少,我还给你,允许你虚报一倍数目。” 杨乐广不满地横了她一眼,嗤之以鼻道:“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个奸诈狡猾的家伙一样么?” “我哪里奸诈狡猾了?”她抗议道。 “你自己心里清楚!”他才不想和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家伙多费唇舌呢,他曾经问过她送皇帝什么贺礼。她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说很烦恼,找不到拿得出手的东西。害得他还想着要帮她筹谋一件宝贝呢,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是深藏不露,还对他虚与委蛇。装腔作势,他真是越想越气。 “我……”林湘妆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待要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当时来问她的时候,她并不能确定周扶扬的归期。对于那个在柿子上印字的伎俩,根本就是结果未知的试验品,她并没有完全的把握。在这两者都不能确定的情况下,她确实是对要送什么贺礼表示一筹莫展。她当时并没有骗他。 可是事实是怎样已经不重要了,他看到了令他受伤的结果。 杨乐广见她欲言又止,还当她是心虚了,他心中一阵烦乱,再也不想理她,转身便往里面走去。她现在叱咤风云,大红大紫,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柔弱可欺的小丫头。即使她做了天下第一富商,她也只是富而已,以他的身份地位,无论做她的朋友还是想和她怎样,也是极具优越感的。如今她贵为一郡之主,其身份地位已与他不相伯仲,而她在皇帝心目中的份量可是重多了去了。论起来他和她算得上门当户对了,可是条件上越是般配了,他却感觉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哎你别走啊,你刚才到底给了那小太监多少钱啊?”林湘妆倒是没想到他心里在想那些苦恼之事,还只当他在生她不诚实的气,她赶紧叫住他,她又不缺这么点钱,她可不想欠他人情。 “你自己问张瑜去吧!”他头也不回地嚷嚷了一句。 “什么?你说谁?”林湘妆先是一愣,不敢确定他说的是哪个名字。可是在她听来,却是确定了是哪两个字。见杨乐广已经丢下她不理,大踏步往客栈上等房而去,她赶紧追了上去:“杨乐广,你等一等,你说刚才那个太监的名字叫‘张瑜’是不是?” 张瑜?是那个人吗?史书上记载,明孝宗朱祐樘在三十六岁时偶患风寒,太监张瑜、太医院使施钦、院判刘文泰、御医高廷和等人不加诊视便胡乱开药,致使这位与汉文帝、宋仁宗比肩的贤明之主鼻血狂流不止,最终不治身亡。 林湘妆现在突然听到“张瑜”这个名字,心里自然而然将他对号入座。也就是说,这家伙极有可能是日后祸害朱祐樘的罪犯之一。不管是不是同名同姓,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得漏掉一个。为了这个她最崇敬的君王,况且现在他又是她背靠着的大树,于公于私,她都要防微杜渐,将原始的火苗摁熄在索引之上。 “杨乐广,陪我进宫一趟吧!” 林湘妆在房间里踱了一下午步,这件事太过隐密。她无法向任何人解释她的合理性,连周扶扬也不能。况且周扶扬已经被她派去做事了。 本来周扶扬好不容易远航归来。周夫人是绝不肯再放任他再次远行的,不过林湘妆既然开了口,而且还是为了公务,周扶扬再三劝说其母无果后,只得先斩后奏。随了林湘妆一同上京。 林湘妆此次来帝京,一来是为贺皇子满月之喜,二来是准备在京城之中铺开她的秀色女性俱乐部连锁店。可是她对帝京又丝毫不熟悉,所以这个任务。只能交给精通商务的周扶扬来筹备了。 林湘妆要做的事,于公于私,周扶扬都是要全力以赴去做的。 所以。一来到帝京后,周扶扬便忙得见不到人影了。 本来,林湘妆明日便要进宫谢恩,大可等到明日见到皇帝再说。可是她这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子,心里一旦产生了想法。便要立马去做的人,如何能等到明日?难道要她今天晚上一夜无眠吗? 所以,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索性今天便进宫一趟算了。 然而。她对宫中那一套规矩又不熟,要想快点见到朱祐樘。还得找杨乐广引个路。 “不是叫你明天进宫谢恩吗?”杨乐广对她的气还没消呢:“你急什么?” “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和朱祐樘说,一刻也耽搁不得。”她情急之下,竟然直呼起皇帝的名字来了。 杨乐广见她一脸郑重,料想她也不是撒谎。他本待问是什么重要的话,可是自信林湘妆绝不会如实告诉他的。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接触,他虽然没完全摸透她这个人,连皇帝派人查她的身份来历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他确确实实地知道,她是个拥有很多秘密的人。 ************************************************************************** 乾清宫,暖阁。 朱祐樘刚刚结束手头的政务,正说要去慈宁宫看看孩子,便听执事太监来请示说林湘妆求见,他便将她召至暖阁中来,又让她一同在炕上坐下。 “怎么想着今日便来了?”他确实感到非常意外:“莫不是想和我说你不要接受郡主的封赏吧?” “那倒不是。”她有些紧张,脸上浅浅一笑,握着茶盏的手指竟微微发起抖来。“我是来谢谢你的,你真是太令我受宠若惊了。” “是吗?”他微挑了挑眉:“为什么我听张瑜说,你好像无动于衷的模样呢?” 一提起这个名字,林湘妆的身子又紧绷起来。 “原来他的名字叫张瑜啊?”林湘妆投石问路:“不知道这宫里还有与他同名同姓者否?” “怎么了?你打听这个作甚?”他眼出露出一抹狐疑之色。 林湘妆四下环顾一番,朱祐樘会意,漫不经心地对垂手侍立一旁的宫女们说道:“所有人都先退下去吧!” 一时间,暖阁中人悉数退了个干净。 “这下,你可以放心地说了吧?”他笑着鼓励她道。 她是要和他分享什么秘密吗?只有他们两人共享的秘密。 朱祐樘心里怦怦跳着,似乎是一种冒险般的刺激,让他紧张而又期待。 她既是心意坚决不愿意做他的后宫成员,而他又不能随便将她放弃了。他的后宫可以少一名妃嫔,可是这天下,却需要热血报国的好臣民。 哪怕,她只是一介女流。 偏偏她是一介女流,反倒让他觉得为难。到底应该怎么安排她,才能笼络住她的心呢?(未完待续) ------------ 番外 十五 不如归去 郡主府邸不在南京,却是在帝京长安大街之上。朱佑樘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希望她离自己近一些,想见她的时候比较方便。 关于林湘妆受封为永昌郡主之事,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林湘妆搬进郡主府已经半个月了,秀色内衣店的筹备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林湘妆每天的工作便是和各世家名媛交际,积极联络感情,以为店铺开张做铺垫。 对于林湘妆受封之事,周扶扬心里有点胳应。以至于林湘妆邀请他入住府邸之时,他再三推辞不肯进。 “你怎么了?我做了郡主,你好像不太高兴。”林湘妆纳闷地问他道。 “我没有不高兴啊。”他明摆着睁眼说瞎话,他那样子可不像高兴的神色。“我可能是这段时间一直忙,所以有些疲惫罢。你能受到皇帝的赏识,得到如此大的富贵,真是求也求不来的大喜事,我又怎么会不高兴呢,我应该好好恭喜你才是。如今你有了这样一重身份,做起事来,更加事半功倍了。” 他说话的时候,低垂着眼睑,虽然是正对着她的,却并没有看着她的眼睛。他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初自信满满春风得意的模样。曾经意气风发的骄傲公子,现在站在她面前,微缩着双肩,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好像斗败的公鸡般,显得潦倒而狼狈。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住进郡主府来?” “我怕住习惯了,再离开的时候,会觉得很痛苦。”他终是转动眸子看向她,话中有话。 “又没人会赶你走……”她似乎也咀嚼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他虽然因为身高的原因是以俯视的姿态看她,可是他却觉得他明明是在仰望于她。仿佛他站在九天尘埃之下,她立于万重云霄之上,这个昔日供他驱使受他拿捏的小小女奴,到底是怎么一转身,飞上了云霄之上的? 而他。却只能徒劳地,忍着心痛。仰望。 他和她的差距越来越悬殊了。 他,已经配不上她了。 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便是要在帝京之中扎根下来,而他。却是不能离开南京那个家的。 他这次擅自离开家,已经是大大的不孝,他还等着回家向母亲请罪呢。 庭院之中,秋千之下。两人相视无语。 那一晚,他买了一壶玉梨春,在客栈之中自斟自饮。喝得烂醉如泥。以至于其母周夫人找到他时,他还拿着酒杯对其母嚷嚷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扶扬!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啊?”陪着周夫人同来的石岩扇着满屋的酒气。上前抢了他手中的酒杯。 周扶扬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浑身乏力,他的脑中混混沌沌的,眼睛睁得再大,也看不清楚面前的景象。 “你想和我一起喝酒吗?”眼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像。他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你来晚了……”接着“砰”的一声,他的半截身子垂在了桌面之上。 等他次日醒来。睁开眼,便感觉到因宿醉而引起的剧烈头疼之意。喉咙里有些干渴,他挣扎着爬起床来,正准备给自己弄点水喝,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公子,你醒了么?” 紧接着,忠心护院单俊来便起身上前,伸手扶着他坐起身子,含笑问道:“公子要什么?让俊来帮你吧!” “俊来?”周扶扬靠坐在单俊来替他安放好的枕头之上,一手用力揉着太阳穴,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公子,夫人也来了呢。”单俊来见他已经坐稳,他便退开一步,垂手侍立一旁。 “你说什么?”他的话让周扶扬大吃一惊,只觉得头里更痛了:“母亲也来了么?什么时候的事?” “回公子,昨儿个下午到的。”单俊来如实回答道:“听恒泰行的柯掌柜说,你可能住在这家客栈,柯掌柜曾遣人来找过你,你那时不在。夫人带着我们一行人在柯掌柜家里吃罢晚饭才过来的,谁知道公子你喝得烂醉。”单俊来难得这么多话:“公子,难不成你有什么烦心事吗?属下从未见你喝过这么多酒。” 周扶扬觉得现在不是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 “母亲她是不是很生气啊?”不然怎么会千里迢迢跑来寻他?“她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到京城来的?” “回公子,夫人确实是很生公子的气。”单俊来有一说一,“她还说,养儿无用,她决定来京城重觅良人,准备改嫁!” “什么?”周扶扬惊得忘记了脑袋里的胀痛之感,急吼吼地掀被下床,又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母亲她人现在哪里?” *************************************************************************** 柯府的堂屋当中主位上,周夫人正襟危坐,脸上冷若冰霜。 “母亲,您怎么来了?”周扶扬忍着头痛晕眩之感,甫一踏进堂屋之中,便努力扯开一脸笑容。“孩儿给您请安了!” “假惺惺做给谁看呐?”周夫人却并不给好脸色:“你眼中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母亲,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啊?”周扶扬跪行着来到母亲跟前,伸手抱着母亲的双腿,将脸贴在她袄裙上磨蹭着,一如向主人卖力讨好的宠物。“孩儿不仅眼里,就是鼻子里耳朵里心肝脾肺肾无一处不是您呢。” “唉呀,你这是干嘛?你知不知羞啊?”周夫人故意板起来的脸却因为他这撒娇的举动而有了一丝松动。以前周扶扬从来不会来撒娇耍赖这一套的,自从他大病一场之后,他对她的态度有了很大改变,这种改变让她有些手足无措,但却常常被他逗得满心欢喜。都说子女承欢膝下,承欢膝下,像他这样抱着她的腿装憨耍赖,弄得她哭笑不得,是不是也是一种天伦之乐? 她总是寂寞的。 丈夫在世之时总是忙碌不堪,后来丈夫过世,扶扬接替了父亲的位置,他也总是忙碌。就算和她说话,也总是一板一眼,小心翼翼,言语谨慎,生怕一不小心惹怒母亲。在她眼中,扶扬是懂事的、出色的、彬彬有礼的,然而在面对她时,总是显得太过死板而少了一丝灵气。 她希望自己始终是被儿女需要的,是很亲昵的,她要宠着他们,而他们总是以得到她的宠溺为荣。 可惜扶扬一心扑在事业上,扶弱爱玩成性,尤其喜欢侍弄小动物,渐渐的,她这个做母亲的被遗忘了。 他忙于事业,她也是可以理解的。女儿玩性虽重,反正早晚是要嫁出去的。她总是这样安慰着自己。 可是,她却实在不能容忍,这个她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儿子竟然罔顾她的大力反对,偷偷陪着林湘妆上京来了。 周夫人气极败坏到了极点。 反正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她也上京城走上一遭。 “如今你和扶弱也大了,”周夫人无奈地叹息一声,“我已经作主将扶弱许给石岩了,你也弃我而去,我现在是自由闲人一个,我不需要管谁,也不用谁来管我。我准备浪迹天涯去了。” “母亲,您说的什么话啊?”周扶扬半扯着母亲的裙摆,可怜兮兮地仰望着她:“您不要我了吗?您浪迹天涯去了,我怎么办?” “你不就嫌我这个老娘累赘么?”周夫人余怒未消地瞪了他一眼:“你早就抛下你老娘和那个你不需要的家,现在我走了,你不是可以更加随心所欲了吗?” “母亲,您别生气呀,是孩儿错了。”想到自己为了林湘妆甘冒未知之险去寻找宝贝,又违逆母亲的意思一心随她上京,如今她荣升贵族,而他母亲却因此嫌隙于他,要舍他而去,周扶扬鼻中莫名地一阵酸楚,瓮声瓮气地说道:“是孩儿不孝,竟然让母亲动了出家之念,还不远千里来寻我,我是千古罪人!我给母亲磕头,希望母亲能宽恕孩儿!只要母亲能回心转意,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令母亲伤心失望之事!”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周夫人心中一喜,她就不信,她治不了他! “是!只要母亲不再生孩儿的气,只要您还肯疼惜孩儿,”周扶扬眼中闪过一抹痛楚之色,瞬间又恢复一片清明。 自古情义难两全。在他心中,母亲始终是最重要的那个。何况,湘妆她,已经不再需要他了。他愿意成全她,成就她,只要是对她好的,不管多困难,他都愿意去做。 如今,她真的好的。她达到了普通人无法攀爬的巅峰,她成功了,她无憾了。 他所存在的意义也就此失去了吧? 他现在知道了,为什么母亲不愿意他知道缺失的记忆中发生的事,她是想要保护他而已。 不如归去吧,不如归去! “从今天起,我会乖乖地守在母亲身边,一切以母亲的喜好为前提,您要我做的,我要在第一时间做好。您不要我做的,我连多生一丝想法都要觉得可耻。” 他正正经经地面对母亲跪着,信誓旦旦地说道。 心中忽然下的决心,既是向母亲表明的,也是对自己表明的。 让所有的一切,都回归最初的原点吧! 前尘往事,不过大梦一场!(未完待续) ------------ 番外 十六 为谁瑟瑟立风中 乌云低垂,寒风瑟瑟,让繁华热闹的帝京也变得冷清孤寂起来。 林湘妆已经有几天没见到周扶扬了。 关于秀色内衣店开张的事,林湘妆决定还是暂时停下来。因为,现在已经是冬季,想要照搬南京总店的成功模式,似乎有些不太现实。 帝京的天气,远比南京要冷得早一些。前几日气温骤降的时候,她便果断地让店铺装修停下来,改做火锅店的装修风格了。 从前期的筹备到开张迎客这几天,林湘妆一直如转陀螺般忙碌着。开张前几日,很多人是冲着捧她场去的,所以她不得不在台面上应酬着,有时也会躲不过喝点酒。而她又不是酒量特别好的人,常常都是喝得面红过耳,醉得头昏眼花被人送回家的。 最糟糕的是,她对帝京的气候不太适应,又高估了自己身体的抵抗能力,没几日竟然感冒咳嗽起来,房间里暖炉烧得旺旺的,她便一直躺在床上将养着,只觉得浑身乏力,就算睡够了清醒过来,也不想多动一下手指头。 好在她之前结识的京中名媛倒还对她不错,听说她病了,都相约过来看她,带了些滋补药品,又热情地介绍好大夫,所以虽然是闲着,倒也并不感到无聊。 等她几日后她元气恢复了些,她突然想起来问了身边的侍女一句:“为什么没听说周扶扬来过?小夏,我睡着的时候,他是不是来过?” 小夏是后来新晋的侍女,陶最和柳诗恬一样,进入盛妆天下管理层,被派驻前往各处分店独挡一面了。 小夏年纪不大,比湘妆小了两三岁,生得眉清目秀,也很是聪明伶俐,虽然跟了她也并没多久。但挺讨她喜欢。 “啊……嗯……可不是?”小夏眼光闪烁着,脸上却一如既往明亮地笑着:“周公子是来过几次了。就是不巧郡主您睡了,要不就是有前来探望的各位女眷在,他不方便进来。” “是吗?”林湘妆也觉得周扶扬不应该不来看她,倒是对小夏的言语深信不疑。“那他来得可真是不巧得很了。真是病来如山倒啊!我还以为我是金钢不坏之身呢,怎么就说病了就病了呢?” “那不是因为您身子娇贵么?又一天到晚地忙个不停。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的。”小夏见她不再纠缠于周扶扬来没来过的事,心里稍稍松一口气,赶紧附和着说笑道。 “我病了这几日,也不知道‘鼎沸’的情况如何了。”她从床上起来。准备动手穿衣服,在房里关了几天,毕竟憋闷。她想出去透透气。 鼎沸,是盛妆天下旗下的首家火锅店店名。 小夏见状便忙上前替她着衣,一边宽慰她道:“郡主还有啥好担心的?邢掌柜不是您亲自挑选出来掌管‘鼎沸’的吗?您的眼光还会差吗?” 林湘妆轻咳了一声,笑着打趣她道:“你这是在夸我吗?还是在夸你自己呢?你不也是我亲自挑选的么?” 考虑她是沾染上风寒得的病,小夏便要仔细着替她防寒保暖。主子既然要从这温暖如春的房间里出去。她便翻出那件日前赵国公府千金送来的狐裘坎肩儿套在外面,又替她在腰间系了平日里她最喜欢的如意腰带,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也顺溜地回应着:“郡主,奴婢嘴笨。可从来不会夸人呢,我可都是说的真真实实的话啊。” “你这嘴若是笨了。天下间没几个嘴巧的了。”林湘妆说笑完毕,眼睛已经投向窗外了。“去叫人备个车,我去鼎沸看看。” “郡主,您的病还没完全好呢。”小夏不无担忧地说道:“您若有什么不放心的,可以叫邢掌柜来问,您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我还有别的事也要做的。”林湘妆心里却是想着要去见周扶扬,要给他一个意外之喜。“你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我有分寸的。” “那好吧!”小夏叹了一口气,她这个主子的脾气她可是清楚得很,出了名的固执。 ************************************************************************** 天气阴沉沉的,深沉的寒意笼罩着整个郡主府,院子里的树木都光秃秃的不见一片树叶,唯有墙角的几株梅树不惧凛冽寒风,枝桠之间零星地开出了粉嫩的花苞。 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从里打开,林湘妆手捧着暖炉,在小夏的搀扶下款款步出了郡主府的大门。 马车早已等候在门外,马车夫穿着厚厚的棉袄,双手互相搓着取暖,脚下也不断地跳动着,以驱赶冬日里的寒意。 见到林湘妆出来,他这才赶紧立正站好,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见过郡主!郡主抱恙数日,如今可是恢复了么?” “谢谢关心,已经好多了!”林湘妆朝他点了点头,含笑回答道。 小夏打起了车帘,林湘妆一脚已经踩在脚踏之上,却听身后有低沉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林姑娘!” 那声音似曾相识,而且,时至今日,但凡认识她的人,多称呼她为郡主,可是这个突兀的声音却仍然称呼她“林姑娘”。 林湘妆停了下来,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只见大门旁边的守门石狮后,怯怯地探出来一个身影。狗皮帽子,褐色棉袍,鼻尖已经冻得有些微红,脸上是固有的憨厚笑容,不是单俊来却又是谁? “单大哥!”林湘妆颇感意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赶紧下了脚踏,三步并作两步朝他走近,“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几时来的?你在我府外等了很久吗?为什么不进来呢?” 林湘妆说话的时候,从嘴里呼出的热气便迅速在空气里凝结成雾。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这样出现在此处,不是简单寻常之事。 “是公子派我来的。”单俊来的双手本来是笼在袖中的,此时见了她,忙取了出来,却又因为寒意侵人而不停地做着握拳又松开的动作。“我来了三天了,你府上的门房不让我进,我只能在这里等你出来。” “什么?”林湘妆睁大了眼睛,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在这里等了我三天?这么冷的天,你真是……小夏,你去把门房给我叫来,我要问问看,是谁不让他进来的。” “郡主!”小夏低垂下头,低低切切地说道:“是我不让他进的。大夫说了,您生病期间,要尽量避免和外界人士接触。我看他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物,所以就让门房的跟这位公子说了,让他等您病好了再来。谁知道他……”说到这里,小夏轻咬了一下嘴唇,略带嗔怪地瞟了单俊来一眼。 林湘妆有些无奈地瞪了小夏一眼,这才伸手过去,将手中的暖炉递给单俊来:“单大哥,这个给你,先捂捂手吧!你先跟我进去再说!全叔,你收车吧,我今天不出门了。” 马车夫应了喏,自赶了马车回厩不提。 单俊来起先不肯要林湘妆的暖炉,林湘妆凶了他一记,他这才乖乖地捧在了手中。 将他带到自己房中,林湘妆除了外套,请他在炕上坐了,又吩咐下人倒热茶,给他准备热水,让他好好泡个澡,又让厨房准备酒菜,好一阵忙碌。 见林湘妆毫不避嫌地将他带进她的闺房之中,又这般热情地招待他,对于林湘妆如今的身份,单俊来不是没有听说过。故此林湘妆替他安排这些的时候,很让他感到受宠若惊。 “林姑娘,呃,不,现在应该称一声‘郡主’了。啊!”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陡然站起身来,结结巴巴道:“忘了给郡主请安了!” 林湘妆却一把将他重新拉坐下来,薄嗔道:“单大哥,你跟我客气什么呀?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你要见我,为什么没和周扶扬一起来,巴巴地守在府门外算怎么回事啊,天寒地冻的,你要是病了可怎么办?” “我们练武之人,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不像你们身子娇贵,没那么容易生病的。”单俊来讪讪地重新坐了下来,双手都不知往哪里放好了。他连和他家小姐平起平坐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却和堂堂永昌郡主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他简单的大脑中应付不来这样意料之外的状况了。“不过我倒是听说你生病了,今天看你的样子,气色是不太好,怎么就跑出去了呢?” “多亏我跑出去了呢,”林湘妆微挑了挑眉,一副庆幸的模样:“不然你可真要冻死在府外了,说你呆,你还真是呆得无可救药。我已经好得八九不离十了,本来是想着去看看周扶扬的,这一段我在病中,每次他来我都没见着……” 林湘妆说到这里的时候,小夏便心虚地轻咳了几声。林湘妆不明所以地转眸看她,问她“怎么回事”,小夏借口说要去看看哪里找一套合适的衣衫来给单俊来换,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果不其然,小夏前脚刚走,这边从不会说谎的单俊来有些茫然地说道:“公子已经回南京了,他并不曾来看过林姑娘啊。” “你说什么?”林湘妆手中的茶杯几乎抓握不稳,滚烫的茶水泼溅出来,瞬间将她的襦裙沾湿。“他回南京了?什么时候的事?”(未完待续) ------------ 番外 十七 遇袭 雾霭沉重,寒风凛冽,天地一片萧索。 通往南京方向的官道上,一辆被厚厚的帷布罩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飞速向前奔驰着。 车内,林湘妆与单俊来相对而坐。她一脸冷凝,而后者则有些怯怯的,眉心纠结着,他在风里守了三日,虽然觉得身体没什么大碍,但现在却隐隐觉得喉咙里有些干痒,只得不住地吞咽着口水。而他即使是这个控制不住的小动作,也得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要发出声音,以免惊动正在愠怒中的林湘妆。 他们是两天前从帝京出发的。 那日正是他见到她并告知她周扶扬回南京之事的。 在她得知周扶扬竟然不辞而别之后,她又惊又怒,于是向单俊来询问原因。 “夫人亲自来京城里,将公子接回去的。”单俊来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夫人扬言说要离家出走,我们见到公子的时候,他情绪也不太好,刚见到他的时候,他还一个人在客栈里喝醉了呢。” “他一个喝酒了,还喝醉了,为什么?”她迷惑了,这件事为什么她不知道?借酒浇愁不像他的风格啊。 “不知道。当日夫人责备公子不孝,未经她同意便私自离家,夫人表示对公子感到失望,准备弃家而去,公子恳求夫人原谅,还抱着夫人的裙子哭了呢。” 他哭了?林湘妆心里迷惑而深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像他那样骄傲自负的家伙,也会有伤心落泪的时候?难道只是因为母亲对他的厌恶与斥责吗? “就算是这样,他要回家,跟我说一声,我又不会强留于他。”林湘妆心里怒意消减一分,恼恨之意却又增加一分。“难道他就料定我离不开他,或是我真的蛮不讲理,一定要破坏他们母子关系,拦着不让他走吗?什么意思嘛。真是!” “林姑娘,公子不是和你说过要回家一事吗?”这下轮到单俊来迷惑了:“夫人本来是要公子马上随她回家的。可是公子说公司新店‘鼎沸’马上便要开张,他得等这边事了结了才能回去。后来夫人见公子坚持,就退让了一步。‘鼎沸’开张当日,公子不是有找你谈过吗?难道你没有见到他?哦,对了。那天你喝了很多酒,还是公子把你送回去的呢。” 啊,她想起来了。那天新店开张,来了好多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一直在人群中穿梭周旋着,她似乎是听到他一直找机会跟她说:“湘妆,我有话要和你说。”可是还没等她回复他的话。便又有人来把她拉走,要给她倒酒,祝她开张大吉,财源滚滚。于是她只能敷衍他一句:“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后来,她喝得有些多了。头脑里迷迷糊糊的,感觉似乎是有人抱着她回了家。一路上,他都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好像说什么“多加保重”之类的话,具体的她却已经想不起来了。 那么。那天,他其实一直想和她说的话就是。他要离开她回南京去了是吧?他决定回周府做一个孝顺乖巧的孩子,他依然是那个清高孤傲的富家公子,而她就留在帝京做高高在上的永昌郡主,从此,你南我北,各不相干。 想到这里,林湘妆眼中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来。 其实是他自己心里有了去意,周夫人的出现,不过是一个能够说服他自己的理由罢了。自从他知道她做了郡主后,他的心理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说到底,他心里还是有些大男人主义思想在作祟的,如今她地位尊崇,他只是不入流的一介商贾,他自卑了。又或者是,她拥有了地位和权利,对他的依赖减少了,他会有一点失落感吧? 不管是哪一种,总之是他产生抵触情绪了。这种抵触情绪还来自于,他如果要和她结为连理,他便得委身屈就于她,嫁进郡主府,听她召唤,他变成了夫凭妻贵的无用男人,他的自尊心有一点受不了了? 周扶扬,你这男尊女卑的思想,该改改了吧? 然后,林湘妆又找了她的贴身侍婢小夏来询问,才知道确有其事。周扶扬还特别交代小夏好生照顾于她,又跟她说了自己要启程回南京之事。小夏还追问了一句:“郡主便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喝醉的吗?” “不是,今天鼎沸开张,她一直在招呼客人。”周扶扬神色黯然道:“我虽然和她说了,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等她醒来,她若是不问就罢了,若是问起,你就告诉她我回去的事好了。” “那可不行!”小夏瞪大了眼睛,振振有词道:“公子你还是等郡主醒来后亲自和她说吧。难道公子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连多等一天的时间都没有吗?” 周扶扬沉默了,虽然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但这是他和母亲之间的约定,再说了,他也有些不敢面对林湘妆。他相信聪明如她,一定能一眼看穿他的心事,会骂他是懦夫的。是啊,他一心想着要爱她保护她,希望由他来给她创造美好生活,让她能尽情享受幸福与安宁。孰料形势逆转,那些他能创造的,她比他做得更好更完美。 也许,她就是翩然遨游于万丈高空的风筝,而他绝不是能牵引住她的绳子。能和她比翼双飞的,自然也是生着翅膀能出入云端的不俗凡品。 小夏到底是没挽留住他,他意志坚决地转身离开。 小夏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就像周扶扬说的,她问起,就说;她不问,就不提。 一开始,是她总是忙个不停,小夏也来不及说。到后来,她病了,小夏不想令她病中添愁,所以即使她问起,小夏也和她打马虎眼儿。 直到单俊来的出现,她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急躁如林湘妆,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周扶扬你混帐,你凭什么在我的世界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我一定要找你讨个说法。你等着! ********************************************************************** 马车进入山东境内,风越发地紧了。林湘妆即使裹着保暖的狐皮大氅,手上戴着鹿皮手套,脚上也是带毛的兽皮靴,加上心里还怒意勃发,也止不住地有些哆嗦起来。 这该死的鬼天气! 此时不过申牌时分。却已是暮云四合,似乎是快要天黑的样子。 穿过鹿儿坡,前方是一片古木参天的树林,出了树林。大约再行半个时辰左右,便可抵达枣庄县城。 不过,听说这片树林里经常出现土匪强盗。一般而言,过路客商都要结伴同行,或是雇请保镖同行,要么尽量赶在午时前借过,否则。势单力孤的行人,尤其在申时之后,强盗出没,勒索钱财不成,会抛尸弃野。令乌鸦分食。所以这片树林,还有个名字。叫做“鬼见愁”。 所以车夫一路紧赶慢赶,就盘算着能在申时以前通过这片树林,没料到天气恶劣,一路逆风而袭,前进的速度大是受阻,等他们赶至“鬼见愁”时,堪堪已至申时。 车夫放慢车速,转身对林湘妆说:“郡主,前方险恶,不如我们退回至山坡中避风处,将就过一晚吧!” 无奈林湘妆去心似箭,哪里容得片刻耽搁:“现在才几点啊,要天黑还早着呢,这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吗?况且,这天寒地冻的,在外面过夜,那不得冻死啊?前面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有着丰富江湖经验的马车夫,以前在镖局服役过的全叔便将前方的情形讲解了一番。 “全叔,你尽管赶车就是,他们最多就是劫财罢了,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他好了。”林湘妆不以为然地笑笑:“真是奇也怪哉,圣明贤德如我皇,在他治下,竟然还有人落草为寇,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误入歧途?没让我遇到便罢了,让我遇见了,看我把他们都给招安了!” “郡主,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手上命案无数,哪里肯同你讲道理的?”全叔叹气道:“都怪我年纪老迈,脑子不听使唤了,计算失误,才会将进林的时间掐在了这里。郡主,为安全起见,咱们还是往回走吧!” “全叔,一切有我呢,咱们不要再耽搁时间了,赶紧走吧!”林湘妆掀起车帘,望了一眼前方阻断去路的绿幽幽树林,大风过境,松涛阵阵,有数只通体漆黑的乌鸦,正在松涛之上,盘旋飞行。 林湘妆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来,她仗着身上穿了如意甲,二来,身边还有单俊来这样的高手护着,三来,她相信所谓的强盗土匪也都是万不得已才铤而走险的,只要她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定能力挽狂澜,将他们悉数收归囊中。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凭仗,她才敢大胆催促全叔全力前进。 全叔自是了解她的性格脾气的,她的魅力与决心,可是许多男儿都及不上的。况且,他似乎也对林湘妆充满自信,觉得任何问题在她面前都能够迎刃而解。 果然,马车才刚驶进林中不久,全叔便“驭”地一声将马车停了下来。 “郡主,前面有树木倒在正当中,拦住了去路。待我下车去将它搬开。”全叔在外面说道。 “你等等!”林湘妆打起车帘,弯腰钻出车厢,冷眼扫视了一下四周。这是通往城中的唯一去路,而现在却有障碍物拦住了去路,不是人为却是什么? “我们一起来搬它!”林湘妆语气铿锵地说道。 她语音刚落,便听到丛林间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有人从树木之后窜了出来,竟是将他们团团围在了当中。 其中一个为首的邋遢男子,肩上扛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异常熟稔地大喝起来:“此路由我开,此树由我栽……” “唉,你也实在太过可怜!”林湘妆不等他说完,摇头晃脑地叹着气,顾自打断了他的话。 “你说什么?”那人没料到林湘妆竟然如此胆大,非但没被他吓着,反而哀叹起他来。 “我说你们可怜啊!”她冷冷地扫视了众人一眼。大冬天的,这些人却衣衫单薄。那为首之人只在长衫外面罩了一件兽皮背心,头发乱糟糟的,不知几日不曾梳洗过,刚才对他们喊话的时候,她明明听到了瑟瑟发抖的声音。“外面阳光大道不走。你们偏要躲在这阴暗的树林中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不瞒各位,我林湘妆有的是银子,但我银子再多,却绝不会送给打家劫舍的土匪的。” 林湘妆说到此处。顿了一顿。那为首之人眼中立即迸出寒芒,提刀在手,做出攻击之势。 “你们当中有谁最先放下武器的。赏银百两!”林湘妆却丝毫没把那人的敌意放在眼里,反而踌躇满志地说道:“谁帮我搬开挡在马车前面的树木的,赏银五百两!若是有愿意追随我而去的,不瞒各位,我正需要人手来替我护卫左右。不知道你们听说过盛妆天下的名头没有?只要入了我盛妆天下的人。只要真心悔过,洗心革面,我保他全家衣食无忧,我林湘妆说到做到!” 那领头之人神情放松下来,望着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惊疑之色。 “盛妆天下。谁不知道啊?”他喃喃地说着,仿佛自言自语般:“听说是一个女人做掌事者。原来便是你吗?我凭什么信你?” “你知道盛妆天下就好。”林湘妆点点头,一脸凝重地看着他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前不久才被封为永昌郡主之事呢?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可以相信我的印玺吧?” 那领头之人嘴唇动了动,心想说他不识字,也没见过什么郡主的印玺,但是眼见这个女子华服美靴,气质出尘,非富即贵,纵使她不是林湘妆,那也是相去不远的人物。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是啊,谁愿意提心吊胆地活着?谁想干这杀人越货的勾当?还不都是因为有了前科,受到世人的嫌弃,他们才不得已落草为寇的。眼看着寒冬腊月一天天逼近,他们过冬的储备还没置办齐全,天天猫在这密林深处饱受风刀霜剑的侵袭,谁不盼望着有个热菜热饭热炕头,让大家安枕无忧地过新年? 林湘妆的话无疑带给这帮聚啸山林的草寇们无尽的希望。他们或许不熟悉林湘妆的名字及其人,但是盛妆天下的名头确实是名动天下的,因为他们曾好几次在这里拦劫过插着盛妆天下旗帜的商队,也听不少人提起过盛妆天下的事迹。 血气方刚的男儿,一心要大展宏图的男儿,失意于仕途却不甘寂寞的有志之士,谁不以进入盛妆天下为荣呢?谁不知道盛妆天下的福利是最优厚,工作环境最宽松,激励制度最具吸引力的大企业大集团呢? 林湘妆分明从静谧的林中此起彼伏的呼吸中,从那些人难以置信的面面相觑中,从他们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兴奋与激动中,她知道,她成功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那领头之人当先镇定下来,眼中燃着希冀的光芒,死死地盯着她:“就是说,你愿意收我们在身边做事?” “君子一言!”她定定地望着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驷马难追!”那人回以同样肯定有力的答复。 “啪”的一声,那为首之人毅然将手中的大刀往地上一扔,接着“哗啦”之声不绝,几乎所有人都将手中的武器丢弃开来。 接着,那领头之人大吼一声:“兄弟们,为盛妆天下的女总把子开路!” 林湘妆终于松了口气,对众位团团抱拳道:“感谢各位对湘妆的信任,请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那倒在路中央的树干约有两人腰粗,那领头人一声吆喝,当下所有的兄弟都纷纷自觉加入其中,一起用力将挡在路中央的树木抬了起来。 却听“嗖”的一声,有暗箭破空而来,“啪”,正正射中她的后背。(未完待续) ------------ 番外 十八 奔命 林湘妆只觉得身后一股巨浪拍来,冲击着她身不由己地朝前飞扑出去。 她惊叫一声,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只听得嗖嗖之声不绝,却是更多的箭矢纷至沓来。她这一飞扑出去,堪堪落在了前面套车的千里马身上。她心里惊魂未定,却下意识地将身子紧贴在马背之上,双手牢牢地抱住了马脖子。 她这样突然地掉落在马背身上,马儿受惊,猛然跃起前蹄,一声长嘶,撒开四蹄便猛可地朝前冲了出去。 “林姑娘!” 单俊来暴喝一声,几个凌空虚步,便欲冲上前去相救于她,无奈箭雨密集,他要先应付眼前的窘境方可脱身。 此时马儿驮着林湘妆飞驰而去,幸而马儿脚快,好几枚箭矢都堪堪落在马尾之后。马儿虽然只是一头畜生,到底是有些灵性的,竟也意识到身后危险迭起,它更是余勇可贾,不管不顾地朝前逃命而去。 那棵拦在路边的大树还未被移开,那些正弯腰准备搬树的土匪们见到事起惊变,纷纷退了开去,赶紧寻回各自的保命武器,只待那些不长眼的箭头飞射而来时好拨转开去。 马儿在将近倒下的大树之时早已高高扬起前面双蹄,大树在擦着马儿后蹄的当口被它轻松跃过。然而套在后面的车辆因过分沉重而将双轮死死卡在了树干之前。马儿挣扎不动,狂躁不安地扬起前蹄,林湘妆手上戴着手套,本来之前抱着马脖子都是勉力支持,这时马儿癫狂起来,她手上打滑,却是再也抱持不住,哧溜一声,笔直地顺着马背滑落下来。 而她刚刚滑落下来,一支箭矢便不偏不倚地射在了马屁股上。马儿吃痛,更加奋力朝前冲去。霎时间“嘭嘭”之声大作,却是它挣脱了套在身上的枷索。丢下倾颓在地的后车车厢,以及滑落在地的林湘妆,发狂般地朝前奔驰而去。 她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又翻转了一圈,这才在路边草丛之中停了下来。而她刚一停下来。便有一柄长剑用力地朝她当胸之上刺了下来。 林湘妆心中狂跳不已,刚才摔下来后头脑里还七荤八素的,此时气儿还没踹匀呢,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睁开来。 耳边只听得铿铿然刀剑相交之声。还有单俊来肝胆俱裂的大喊声:“贼人休得伤害林姑娘!” 接着是近距离的惊疑之声:“咦?为什么刺不进?” 就在那声音惊疑之时,突然一阵风声在附近响起,接着是金属铿然相交之声。再接着是“啪”的一声,有人手中的武器被拍落。 此时林湘妆已经适应了些,眼睛也睁了开来。一开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旋转着的树影叶魂。她重新闭了闭眼,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撑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 不可否认的,浑身都在叫嚣着疼痛,可是。现在可不是怜惜自己身子的时候。因为,眼前的景象已经让她乐观不起来了。 林中不知道何时出现了几条黑影。他们从头到脚都穿着黑色,就连面目也是用黑纱覆盖着的。此时单俊来同时被三个人同时攻击,他要自保都要费一番功夫,更别提分身过来救她了。 而之前刚刚被招安的那一伙土匪,竟然也十分仗义地挥刀与这几个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战在一处。不过他们毕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遇上人家这种专业级别的杀手简直就是蚍蜉撼大树,他们中已经有人被撂倒,有一个才刚开口问了一句:“你们是什么人?我们素未谋面,为何对我等大开杀戒?” “因为你运气不好,正好出现在了这里。”他面前的黑衣人冷冷地回答着,同时长剑一撩,“哧”一声长剑入肉的声音,那问话的土匪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柄穿体而过的长剑,就这样“噗”的一声直直地倒了下去。 那边厢,全叔也挥舞着一条乌黑锃亮的九节鞭,与一名黑衣人缠斗至一处。他的一根长鞭抡得浑圆,舞得虎虎生风,竟然与那名黑衣人战成了平手。 很显然,这些黑衣人的目标,便是林湘妆无疑。 这群专以拦路抢劫凶神恶煞的土匪们,本来都是无辜的,此时却因为他们目睹了林湘妆被追杀的全过程,所以也不得不被一一清除。而也正是因此,这群刚被招安的土匪,出于自卫,早早地向林湘妆表示出他们的忠心了。 这批黑衣人大部分被其他反抗力量牵制着,其中一人脱身而来,追上了林湘妆,眼见一剑下去,便要结果了她的性命,岂料一击未遂,反倒让那名土匪头子抢上前来,抡刀给了他一记出其不意。 即使如此,对敌经验丰富的他,早已自林湘妆身上拔剑出来,反手一击,轻而易举地劈落了土匪头子手中的大刀。 土匪头子手上没了武器,一时愣了一愣,接着使出一股蛮力,猛地朝前冲出,朝黑衣人扑了上去,一边大叫道:“x你祖宗,老子跟你拼了!” 黑衣人没料到这人以死相拼,加上距离过近,他竟然没闪躲开去,叫土匪头子结结实实扑在了地上。黑衣人大怒,右手一抬,长剑一劈,眼见便要砍下土匪头子的一只手臂来。却听得“哧”的一声,他“啊”的一声惨叫,右手下意识地回收,便欲抚上脖子上的伤口,却不料耳边传来一声娇喝:“去死吧!你妹!”紧接着,又是“哧拉”一声,鲜血飞溅,他的脖子歪在了一边。 林湘妆丢下手中的大刀,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她竟然杀人了! 连她自己也想像不到,是怎么握起那把沉逾二十斤的大刀,并向那名被土匪头子扑倒的黑衣人连砍两刀的。甚至这最后一刀下去,她的双手已经脱力,此时便软绵绵地垂了下来,还不住地打着哆嗦。 “郡主!”土匪头子也是死里逃生,骂骂咧咧地从死人身上爬起来,并不忘附赠尸体两脚。他弯身取出大刀,充满感激地看了林湘妆一眼,此时才生了真正的归附之心。“郡主。你赶快离开这里,一直朝着这条路朝前跑。不要回头……” “啊”的一声,又有一名土匪倒在了血泊之中。土匪头子转眼看了过去,不由得目眦欲裂,拖着大刀一步步朝正在对敌中的黑衣人走去,同时嘴里大喊着:“一群王八羔子。我杀光你全家!” 一名正朝着林湘妆追赶而来的黑衣人立即与他捉对厮杀起来。 林湘妆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也许,她想逃也逃不掉。可是,她现在留下来。对于眼前的局势来讲,毫无益处。他们是冲她而来的没错,可是他们也不会放过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所以。她不可能幻想着用她一人之命来换取其他人活命的机会,再者说,她也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她一定要活着,她不能与他们共存亡,是她连累了他们。对不起他们,但她发誓,只要她活着的一天,一定要亲血其耻,手刃仇人。替罹难的所有人报仇雪恨! 只要她奋力逃跑,其他人都会想办法缠住这帮黑衣人的。只要她逃出了这片树林。到了有人烟处,她的生存机率就高了。 林湘妆立即站起身来,虽然是寒风凛冽,她的身上却已经冒出汗来。她索性将套在外面的大氅给脱了下来,穿着这么厚重的衣物,实在不利于逃命。 她尽力朝前奔跑着,不去理会身后呼喝砍杀的声音。 *************************************************************************** 单俊来以一敌三,早已力有不支,身上也多处挂了彩。他几次想要猛力突围,都被这几人逼了回来。 这几名杀手虽然算不得江湖上顶尖的人物,不过步法稳健,剑法纯熟,却也不是庸碌之辈。单俊来因为心思单纯,在别的方面也许一无所成,但在武功根基上,却是稳扎稳打,算得同门中的佼佼者。他的打法都是实打实的,并没有一点虚的花招,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很能克制住别人的招式,且身体里极具爆发力,常常是遇强则强,人猛他更猛。 今日以这三名二流角色来制约于他,换作平日,他要突围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今日他一心牵挂着林湘妆,不免有些急躁,再加上那几人都只是使劲儿绊住他,并未出全力与他正面冲突。因为他们也看出,这一群人中,就属他力量最强大,他们只要拖住他,等其他人都被处理完后,林湘妆自是手到擒来。 因此,单俊来的几次突围,都被他们极有默契地挡了回来。 而单俊来除了心里挂念林湘妆的处境以外,心中还有些自责自己的大意,情绪起伏之间,竟被人偷袭了几剑。 当时,林湘妆掀车帘出车厢时,他便跟着她钻出车厢,与她并排站在一起。他冷静地扫视着前后左右的土匪力量,右手按在腰间,作出随时发出攻击的准备。 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眼前的土匪身上,竟让他忽略了还有可能出现从天而降的隐秘狙击。等到箭雨如蝗,突然自高处四面八方射下来的时候,他右手一动,早已掣起一柄长剑,身形暴起,剑尖上幻化出朵朵剑花,将那些箭矢一一击落。 然而,等他飞身迎击之时,那些躲藏在树上的黑衣杀手们却纷纷落下地来,开始了新一盘的射击。 “噗”“噗”“噗”之声不绝,转眼间,后车车厢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只箭靶,而其中一支灌注满内力的箭矢也不偏不倚地射在了林湘妆后背之上,好在她身上穿着刀枪不入的如意甲,这才侥幸逃脱一命。不过那突然侵袭而来的庞大内力,却也将她重重地拍飞出去。 单俊来自空中落下地来时,林湘妆已经扑在马背上,被马儿带着猛往前冲去。他心里又惊又急,正欲冲上前去解救,眼前却猛然一花,一柄长剑迎面刺来。 他赶紧举剑挡格,再以一个黏字诀将那人的长剑吸附过来,那人死挣不脱,只能弃了长剑,赤手空拳朝他拍了过来。单俊来此时一心只想着去救林湘妆,倒不想和这人过多纠缠,手腕一抖,将那人的长剑朝着他激射而去。那人见自己的长剑飞来,只得朝后一个翻腾,待剑柄到时,这才伸手将它拿住。 而单俊来便纵身向前,极力追赶那头受惊的马匹。 其时正在追赶马匹的人,可不止他一个。早有两名黑衣人手握长剑,一左一右朝林湘妆的方向追击而去。单俊来追赶上前,其中一人便留下来阻拦于他,另一人继续往前追赶,单俊来心中又悔又急,那人阻拦他不住,被他超越过去,最前面一人只得反转身来与他战至一处,那两个与他交过手的黑衣人也紧接着追赶上来,局面立即变成三对一,单俊来既挂念林湘妆的处境,又猛力朝前冲击。那三人尽皆看出他的意图,都不与他正面冲突,只一味与他缠斗,不让他有机会上前驰援。 此时场面已经变得混乱,感谢这“鬼见愁”林中突然出现的土匪,他们虽然只是游勇之众,此时却无意中变成了牵制神秘刺客的有效力量。尤其当林湘妆起身朝树林深处奔跑之时,单俊来心里突然一松,只要她能穿过这片树林,只要他成功将这群歹徒阻拦在这树林之中,就算要他与这伙人同归于尽,他也在所不惜。 他心中微一分神,只听得“哧拉”一声,他的左手手臂上,已被对方撕开了一道口子。原来,对方见林湘妆逃跑,他们已经没有耐心再与他周旋,其中两人留下来应付他,另外一人便分开身来前去追击林湘妆。 单俊来冷哼一声,他岂能让那人的阴谋得逞?他大喝一声,分别荡开左右两柄长剑,他也顾不得两人自身后的袭击,兀自飞身上前追击前面那人去了。 林湘妆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身上的狐裘已经被她解下来扔掉了,实在是太累赘了,她又累又渴又热,天色本就不甚明朗,此时在树林深处,更是暗如黑夜一般。她几乎看不清前路,只能跌跌撞撞地循着感觉往前跑去。 就在她快要精疲力尽之时,身后一道劲风袭来,紧接着她眼前一花,一股森寒之意直扑面门而来。她条件反射地停下早已滞重不堪的脚步,嘴里还在大口地呼着气,她看得清楚,就在她鼻尖不到两公分的地方,一柄长剑剑尖正正地指向了她。(未完待续) ------------ 19 智谋 “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她立定身子,胸口剧烈起伏着,仍是止不住大喘特喘着。“要我死也要让我死得明白不是吗?” “传闻永昌郡主乃是一位绝顶聪明举世无双的奇女子,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那人眼中闪着冷冽的光芒,将林湘妆从头到下打量了一遍,神情间大有失望之色。 林湘妆现在的样子,确实是挺狼狈的,就算她没有疲于奔命之时,乍一见她之下,也不会把她和一位享有盛名的杰出女子相提并论的。 “你也知道我是永昌郡主,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刺杀皇亲国戚?”林湘妆稍稍调匀了一下气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拖,拖的时间越长,她活下去的机会就越大。“我以一介庶民之身,却被皇上破格封赏为郡主,由此可见,我在皇上心目中的重要地位。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我不杀你,下场一样是死!” “我担保你无事!”她挺直了脊背,双眼中透出坚定与果断,信誓旦旦地说道。 “呵!”那人却不以为然地笑了:“你怎么担保?你对皇帝再重要,能重要得过太子的亲娘么?皇上对皇后的感情,天下皆知,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替代不了皇后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你不也一样?” 是啊,她若真的重要,皇帝不就应该收了她做宫中妃嫔么?假若她真的受了宠怀了龙种,还有可能母凭子贵,真正入主东宫也不一定。可是,她却只是被封了一郡之主。虽然,对很多人来说,这已经是无上的荣宠了。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幕后主使者,竟然是—— “皇后?你的意思是说?你是皇后派来刺杀我的么?”她满心满脸满目的狐疑:“为什么?我和她无冤无仇的。况且,张皇后贤良淑德。母仪天下,绝不可能做这等暗中行刺之事。莫不是有人想要诬陷于她,所以故意借你之口,以行祸水东引之事?” “皇后自己的亲兄,会做诬陷自己亲妹之事么?”那人又是微微一笑,传闻中的林湘妆聪慧机智、计谋无双。不过只是浪得虚名罢了。“你自己言语不慎、行为不检,以致有今日之祸,现在却仍执迷不悟,纵使你今日不死于我手。他日也必是别人刀下亡魂!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快快一气问完,我好解决了你回去交差。” “你先别急着动手,我还有很多问题不解!”林湘妆故作畏惧地朝后退了一步。那人眼中的轻蔑眼神更甚,脸上也是极不耐烦的样子。她赶紧抓紧时间发问道:“你说你是皇后的兄长派来杀我的,这更是荒天下之大谬!我连张延龄、张鹤龄两兄弟的面都没见过,他何以无缘无故追杀于我?你还是老实告诉我,到底是谁派你来的。否则,我真是死不瞑目!” “你这女人好不罗嗦聒噪!”那人烦躁起来,长剑又往前递进一分,冷冷地说道:“世人都夸你聪明,我看未必。你风头太过。皇帝对你太好,两位爵爷忌惮你终有一日对后位造成威胁或是什么。你自己猜吧,反正我只是奉命行事,你要向我寻根究底,也终是徒劳。现在,你可以瞑目了吧?” “等等!”林湘妆看着那递至咽喉处的剑尖,浑身早已大汗淋漓,虽然心中也极是害怕,但面上仍是镇定自若的模样:“你要杀我可以,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你真的很烦呢!”那人气得剑身都在发抖:“你到底想说什么,赶紧说!但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满足你!” “是这样啦,你也知道,我除了是皇帝特封的永昌郡主外,我还是盛妆天下的创始人。盛妆天下,你应该有所耳闻吧?”林湘妆从容不迫地说道:“盛妆天下是个大集团,我拥有35%以上的股份,你知道这是多少财富吗?可是我这一去,我又没有亲人,这笔财富就要被其他几个股东瓜分了。我是想,能否让我立个遗嘱,我把这笔财富留给你的家人,你只要保我一个全尸,不要让别人随意凌辱欺负我的遗体便可,不知道这桩交易,你做不做?” 那人明显一愣,在刀尖上混生活,所为何来?不就因为回报率高吗?可是这点回报,和盛妆天下比起来,那真是沧海之一粟了。她竟然说要将她持有的股份转赠于他?真有这么好的事么?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他还要提刀捧剑,看人脸色,仰人鼻息做什么? “其实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林湘妆看出这人心神已动,赶紧趁热打铁地说道:“最重要的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创造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吗?其实,除了现在现世的羽毛球和热气球以外,我还有很多人所不知道的稀世宝贝,只是这些宝贝制作的工艺比较复杂,还需要慢慢探索。我曾无意中得到一本秘籍,这本秘籍上记载了许多稀罕宝贝,其中任何一件拿出来,经营得当的话,便足以使你成为一方巨富。这本秘籍我并没带在身上,我想把它写在纸条上,烦请你帮忙转交给他,不知道你能否行个方便?” 盛妆天下的35%股份已足以令此人垂涎三尺,没想到她的成功秘诀竟然来自于一本秘籍,难怪以她如此蠢笨的资质,竟然能得到皇帝的垂青,还荣封永昌郡主,原来如此!那么,这本秘籍,比起那35%的股份来讲,更是珍稀难求了。 如此天大的富贵,真是不取白不取了。他的心完全被林湘妆给说活了,心里只盘算着先答应了她,等她写了纸条,他自己循着上面的记载去翻找那本秘籍,从此之后,呼风得雨,要仁得仁,真是大快人心之事啊! “方便倒是方便,”他的语气软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般不耐烦与干巴巴的了,“可是这荒郊野地的,哪里去给你寻纸笔来?”没有纸笔,她就不能立遗嘱。不能立遗嘱。他就拿不到钱,也得不到那本秘籍。还真是苦恼啊。 “我马车上有,你带我过去拿。”她知道他绝对不肯带她转回去的,因为,这样的话,他窃取她财富的事。别人都要知道了。她只要一时不写这份东西,他便会护她周全,她的小命也就保住了。 他现在还真是陷入两难之境,一来他想得到她的财富。二来又不想将来被无穷无尽的追杀骚扰,他对林湘妆真是,杀不得。放不得,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了。 就在他低头苦思两全之策的时候,林中骤然响起“怦”的一声巨响,接着树林上方烟花一闪,瞬间将这墨黑幽深的树林照了个透亮。 林湘妆与他同时抬起头。暗蓝色的火焰如此耀眼夺目,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那人瞳孔猛地一缩,神色间略见惊惶:“糟了!” 他语声刚落,只听后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林湘妆心里一紧。难道是对方的人马将自己的人都摆平了而追上来了吗?那人常年练武,耳聪目明。在暗夜中视物,也较一般人清楚。林湘妆还没看清来人,这人已经紧张起来,说了一声“得罪”,伸手将她的手腕一拽,拉着她往路旁树林中一钻,躲至一丈开外地方,他又将她肩头用力一按,两人便都蹲在了半人高的灌木丛中。 脚步声在他们之前站过的地方停了下来,只听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老三到底杀了那丫头没有?”说着,又咳了一声。 另一个阴沉的声音回答道:“应该是没杀到,若他杀了那丫头,不可能不回来和我们会合的。” “这个老三,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苍老的声音接口道:“连个黄毛丫头都拿不下,真是太丢我们七煞门的脸了。” “大哥,会不会……”另一人心中有所臆测,却并没有说出来。 会不会死了?就凭那丫头? 要不就是叛变了,听说那丫头一张嘴皮子可力压千军万马,她的财富也足以诱使一个不甘永远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临阵变节。 “没关系,反正就算没杀了那丫头,也算是给她一个血淋淋的教训了。”苍老的声音咳了一下,似乎并未把林湘妆逃脱的事情看得很重。“只要她以后不要再口无遮拦,在陛下面前自称先知,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林湘妆心中一惊,听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这次她进宫单独找皇帝谈话的内容闯祸了。她当时的谈话内容是什么来着?啊,对了,她让皇帝清除宫中所有名叫张瑜的太监,甚至只要是姓张的,最好都不要留在宫中。皇帝问她为什么,她只谎称说她卜得一卦,说有可能将来有名为“张瑜”者冲撞皇帝,对他不利。皇帝对她的话虽然半信半疑,不过他还是表示会认真考虑林湘妆的建议。只是他性格本来就是极其宽厚的,觉得林湘妆的说辞难免虚妄,只是将在乾清宫的掌事监张瑜发配至杂役局做苦力了。 那天林湘妆进宫与皇帝秘谈之事,张瑜是知道的,虽然他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而事出蹊跷,他无缘无故被贬,多半与林湘妆与皇帝的谈话有关。莫非林湘妆不满自己向她索要打赏进而向皇帝告状了?难怪那天她进宫来见到他,还特别问了一声:“你就是张瑜张公公吧?”张瑜当时还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呢,现在想来,她一定是别有用意。 偏巧张瑜与皇后身边的一个得势的宫女有些交情,他便想办法托这宫女让自己见皇后一面。等见到皇后之后,他便添油加醋地说了许多林湘妆的坏话,故意将皇帝与林湘妆的关系说得暧昧纠结。别人不清楚,张瑜却对皇后的脾性了如指掌,这个皇后善妒,一直管制着皇帝,不许他宠幸别的女人,朱祐樘虽然没有别的妃子,但还有六位级别低微的夫人,只是从来没有临幸而已。他本来对男女之事不甚热衷,加上皇后年轻热情,对他还很有吸引力,他和张皇后的感情便被视作恩爱夫妻的标榜。 然而,当张皇后得知皇帝与林湘妆的传言后,又联想起皇帝从江南回来后,曾在夜里梦呓后喊过“妆儿”这两个字,她还以为是皇帝梦中口齿不清,其实他喊的是“珠儿”(皇后的闺名中有个“珠”字)。现在想起来,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看皇帝对林湘妆一直以来的态度。她以前真是太粗心大意了。这个女人太厉害了,她深深地懂得怎么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尤其是这样深情的年轻帝王的心。 接着,她又对皇帝旁敲侧击了一番,发现皇帝对林湘妆一直赞不绝口。大有恨不能纳其为妃的感觉。张皇后坐不住了,赶紧找了哥哥来商量对策。 于是,其兄张延龄与张鹤龄为人残暴,极力主张将其除去。以免后患。于是,他们买通了江湖杀手组织七煞门,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林湘妆灭了。 按说林湘妆若是一直呆在帝京之中。对方下手的机会反而不大。毕竟在天子脚下,他们还是有所忌惮的。 偏偏林湘妆离开了郡主府,离开了京畿重地,他们打听到林湘妆的目的地,骑了快马。赶在林湘妆之前埋伏于这鬼见愁树林中,到时还可将罪过推至土匪身上。 本来,杀林湘妆一个人不需要太过劳师动众的,可是他们却派出了八名门中弟子,但都只是二流角色。这几个人都是新入门的弟子,武功路数自成一派。到时候就算要验伤,也查不到他们七煞门来。 谁知道那贯注了老大七成真力的箭矢,竟然没能要了林湘妆的命,又遇上单俊来这样需要以三敌一的好手,竟然连林湘妆的车夫也有两下子,还把这霸占一方的土匪也激怒了,所有人同仇敌忾,竟然将他们的所有力量给牵制住了。 好不容易老七追上林湘妆了,竟然被那土匪头子和林湘妆合力杀了。 如今老三追击林湘妆不见踪影,对方几乎已全军覆没,而自己的人马也折损大半,刚刚那臭小子临死前还放了求救信号,他们现在得赶紧找到老三和林湘妆的下落然后赶紧离开。 在林湘妆暗自思量事情的来龙去脉时,看押着她的那名黑衣人似乎也在沉思着什么。半晌,他突然抬手朝林湘妆腿上一点,接着又往她喉间轻点,林湘妆先是觉得腿上一麻,再也蹲立不住,仰头往后便倒。那人算准了她倒下来的姿势,赶紧用手接住,只为不让她发出一点声响。而林湘妆的哑穴也被封了,一时间无论她怎么哇哇大叫,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人将她轻轻放下,然后以剑拄地,纵身一跃,迅速弹至一株大树树干上,再蹬蹬蹬踩了几脚,方才借力翩翩落于正在对话的两人面前。 “大哥,五弟!” “三哥!”年轻的那名黑衣人略带惊喜地喊了一声。 老大咳嗽一声,极为不满地看着老三道:“老三,人呢?” “大哥,我有一桩天大的富贵要告诉你!”老三拉下面罩,凑近老大耳边,窃窃私语。突然,老大“啊”地惨叫一声,他来不及低头查看自肚脐处汩汩冒出来的鲜血,一掌便朝老三拍了过去。转瞬间,两条人影便缠斗在了一起。 “大哥、三哥,你们怎么打起来了?”站在一旁不明就里的老五既惊且急,却不知道该帮谁才好。 隐隐间,自树林外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明晃晃的火把映透了半边天空。老三心里也着急起来,对老大也加紧了攻击招式。那个老大练得一身金钟铁布衫,刀枪不入,唯肚脐处可破。他既已破了老大的功,老大又有旧疾在身,过不多时,老大便已摇摇欲坠,最后大叫一声:“谢老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最终气绝而亡。 老五眼睁睁看着老大惨死,早已拔剑出来,欲上前与谢老三博斗。谢老三却边战边退道:“五弟,你我师出同门,我平日里对你如何?为什么我宁可冒天下之大不是韪杀了老大却不动你?你的武功比老大还好吗?” 老五听他说得有理,手上不由得缓了一缓。 “那你为什么要杀大哥呢?” 那边锣鼓喧攘的声音更响了,火把似乎也离得越来越近了。老三朝藏林湘妆的方向遥遥一指,对老五说道:“林湘妆就在那儿!她答应将盛妆天下的35%股份给我,另外,她还有一本藏着各类稀世宝贝的秘籍。五弟你不是擅易容之术吗?你不妨将我俩的容貌换在已死的弟兄们身上,咱俩一起去享受荣华富贵,再也不用过这腥风血雨的日子,你说好是不好?” “三哥……”老五还有些犹豫。 谢老三只听得声音越来越近,哪里还等得及继续和他解释,长剑出手,指着老五道:“你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冒一次险,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我数三声,你想死还是想活?一!二……” “我听你的!”老五在他的淫威下屈服了,他一向是没有主心骨的人,如今老大已死,唯一可以依仗的,只有老三了。 “这才是好兄弟嘛!”谢老三放下心来,大力拍了老五一记,然后对他说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把姓林那丫头一起带走!” 谢老三和老五打过招呼,足下腾空,斜身飞掠出去。 而当他抵达之前林湘妆的藏身之处时,他却惊出了一声冷汗:“人呢?” 明明点了她的穴道,她连动弹一下都很困难,她是怎么消失的? 难道他记错地方了? 他心里焦急,又在同一纬度来回反复查找了几遍。 “三哥!三哥!”老五已经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 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与喊杀声已经近在咫尺,他们再不离开就来不及了。 “妈的!又着了她的道儿!”查找未果,谢老三骂骂咧咧地冲出了灌木丛,返回了大路当中。“五弟,其他人是不是全都被摆平了?还有活口么?” “应该全都死了。”老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怎么了?” 谢老三朝灌木丛中劈了一掌,大骂一声:“晦气!林湘妆,我们走着瞧!你逃不掉的!”然后将老五的手用力一扯,气冲冲地说道:“我们走!”(未完待续) ------------ 20 营救 林湘妆躺在灌木丛中,虽然口不能言,腿不能动,但发生在外面的事情却是一点一滴都听在耳里的。 她身上厚实的衣服都已沿路除去,如今身上只着了一件内衣和中衣两层,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冬天里,之前由于疲于奔命而汗湿重衣,浑身发热,倒也不觉得寒冷,此时躺在这冷冰冰的地上,又没了厚衣服的包裹,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也令她极不舒服。她感觉自己的脚趾快要被冻僵了,牙齿已经止不住地打起架来。 此时谢老三已经与老大动起手来,她打心里希望老大死而老老三活。不是因为老三是什么好人,而是只有他才知道她的藏身之所。若是谢老三死了,她不是要被活活冻死在这里吗? 幸好,谢老三成功了。 然而,接下来,老五又对老三提出了质疑之声,两人发生了争吵。而她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隐隐锣鼓声。 她心里一喜,又巴不得这个老五和老三争执得越久越好,希望他们僵持不下自相残杀,等援兵来了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她突然又想起单俊来和全叔他们……听刚才老大的语气,好像他们全都已经壮烈牺牲。林湘妆心里不由一阵难过——他们可以说是她间接害死的。 既然历史不可改变,她又何苦要多此一举去向皇帝进言呢?偏偏朱祐樘又是心慈手软的主儿!如今害她几乎葬身于此!这可真是自食恶果了,林湘妆心中苦笑一声。 耳听得老五似乎有被老三说动的迹象,林湘妆心里默念着援兵快点到,突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接着一只手伸向她腰间,不由分说动手解起她的腰带来。 林湘妆大吃一惊,张口欲喊,却被那人伸手按住了她的嘴巴,同时朝她既是摆手又是作揖的。意思是说:“不要声张!求求你。原谅我!” 别说林湘妆此时无法开口说话,即使她有说话的能力。她也不会发出一点声音的。因为,眼前这个人,这个一身都是血迹,头发散乱,面带愧疚和负罪感的人。不是单俊来还有谁? 原来他还没有死! 林湘妆心里的狂喜之情真是无法言喻。这个人,一次又一次地救她,她从来没有报答过他,虽然她曾经给过他机会。但他放弃了。他本来就是这样淳朴的一个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她任何的回报。 所以,她也有理由相信。他动手解她的腰带,绝对不是要对她行不轨之事。 果然,在他将捂在她嘴上的手放开后,她朝他眨了眨眼,以示相信他并鼓励他放心去做。 单俊来心中涌上一股温暖。 他快速解下她的腰带后。顺势将她身上的中衣也解了下来,将其中一只袖子与腰带绑在一起,又将另一只衣袖绑在了已有的绳索之上,然后快速地穿过她的背部,在她胸前打了个活扣。他将她的身体往后拖拽了几步,靠近了一株树冠巨大的榕树。他将自己手中的长剑绑在绳索的那一头,朝着树干高处的枝桠奋力抛了过去。 等绳索穿过枝桠掉下另一边时,他赶紧冲了过去,利用杠杆之力一点点将林湘妆拉升至树梢之上,又将长剑深深插进土中,以防他一松手,林湘妆就连绳子一起掉落下去。 等到这一切就绪,他赶紧抱着树干爬了上去,接着将林湘妆扶坐起来,这棵榕树想必有些年头了,枝桠很是粗壮,林湘妆可以放心靠坐在上面,即使加上他的重量,树枝也只是轻微摇晃两下而已。 他选定位置站好后,用力一提,将嵌在土里的长剑拔了出来,然后轻轻绕着树枝绕了两圈,再将长剑轻轻横放在另两根枝桠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连串的动作看似多且繁琐,其实他争分夺秒的完成得相当干脆利落。而当他的长剑刚刚收上来之时,谢老三正好飞身过来寻找林湘妆了。 谢老三也是急糊涂了,竟然没想到要飞身到树上来查看一番,单俊来此举其实冒着很大的风险,但他无可选择。 他和全叔等人与黑衣人浴血奋战,双方各有死伤。他是最后惨遭毒手的一个。他身上共中了四十四剑,最后还被那位老大拍了一掌,他心道“吾命休矣”,有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他在倒下去的瞬间才想起身上还有联络同门的蓝色焰火。只不过此前他一直忙于和对方缠斗,也腾不出手来施放信号。此时两手皆空,正好弹开了一枚焰火上天。 “林姑娘,我死不足惜,只愿你能安然无恙!”他心里这么想着,浑身的伤口都在流血,他觉得越来越冷,再也招架不住,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似有什么东西琢得他身体生疼,他从巨大的痛楚之中悠然醒转,这才发现原来有一大群的乌鸦飞扑下来,啄食横七竖八的尸体。而他也很不幸地被一只乌鸦相中,刚刚啄开了他残破的衣袖外的左臂肌肉。 他就这样一跃而起,那乌鸦吓了一跳,扑楞楞地拍打着翅膀飞走了。他隐隐听到了由远而近的锣鼓声,他心里一喜,救兵来了。那就是说,他其实刚刚昏过去并没有多久? 他摸到身边的长剑,支着剑柄爬了起来,伸出手指果断地在身上几大要穴点了,以阻止更多的鲜血流出来。可是如此一来,他体内的真气便不能运转,事实上,他的内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他一路向前疾驰,路上看见了林湘妆丢弃在路旁的衣物。他将那件雪白的鹤羽大氅拿在了手里,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她穿这件衣服的样子真的很好看,那样光洁耀眼的白,映衬得她肌肤越发欺霜赛雪的白,他看着她,痴痴地移不开眼光。 他天生嗅觉敏锐,加上和林湘妆接触较久,对她身上的味道已经相当熟悉了。他一路循着气味,在七煞门老大和老五站着说话的空当,他已经强行提着一口气隐在不远处的林中了。 而当那谢老三从前方林中飞跃而出之时。他已经潜行至林湘妆藏身之处丈许距离。他见林湘妆直楞楞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便猜想或许林湘妆已经被打昏或是迷倒之类的,总之一定是被制住了,不然那谢老三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就丢下林湘妆现身的。 单俊来心思单纯,却不代表他就是个笨蛋。尤其在急难之中,最能激发一个人的潜能。此时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要赶紧将林湘妆藏起来。第二便是一定要快,因为那伙人随时可能返回来,而且,他的身体条件。也不允许自己再有所拖延了。 如今他身体各处要穴被封,自由行走倒是无碍,可是要运用真气却是不能。再加上身上真气也早已耗尽。他左右查看一番,再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硕大的参天树冠,心中一动。他要携带林湘妆逃跑是不可能了,他要与那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对战也是妄想。如今,除了隐在高处这一条路外。实在没有别的好办法了。 可是,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要把林湘妆弄到最低的那根树枝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没时间再犹豫了,他赶紧动手解开身上的腰带。又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正好身上的衣服也被剑痕撕成碎布条了。省得他用力。他将这些布条连在一起,长度还差一截,他将自己身上的所有上衣脱了下来,只着了一条里裤,看看长度还差一点,又动手将林湘妆身上的腰带和中衣也解了下来绑在一起,其实还略微欠缺一点儿,但是无计可施了,况且时间也来不及了,他忙忙地绑了长剑将绳子抛过树枝,又迅速奔驰过去飞身抓住剑柄…… 谢老三回来查找一番,没发现林湘妆的踪迹,一时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偏偏那冲天的火光及刺耳的锣鼓声已渐渐逼近,他只得悻悻地带着老五往相反方向逃去。 他与林湘妆相对而坐,为免她坐不稳而跌落地上,他只得伸出双手支撑在树干两旁,又或者是他觉得太冷,想要从她那里汲取一点温度,总之,他和她贴得很近。大约刚才把他累坏了,他的头垂了下来,依靠在她肩上,是为了不让谢老三发现他吗?他的气息如此的飘渺虚无,他的身体如此冰凉,她看到了他赤裸的身体上斑驳纵横的血痕,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但凡能动一下,她一定会伸开双臂,毫不犹豫地将他抱在怀里。可是,纵使泪流成河,她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就算她想骂他一句“呆子”也做不到。 锣鼓声已渐渐止息,大路上响起了马蹄践地的笃笃声,数十支火把高高举起,照得周围亮如白昼。 “快看,前面有一具尸体!” 领头跑在前面的一人停了下来,指着地上躺着的黑衣老大的尸体,对身后紧跟着的兄弟们喊道。 他和后面两位同样身着劲装的兄弟跳下马背,举着火把上前,查看了一下那人的长相及死因。 “这人是谁?是我们会中的兄弟吗?”当先那人疑惑地看向其他人,“看他这副装扮,绝不是正道中人。刚刚咽气不久,想必我会中兄弟就在附近不远处,大家分头寻找一下……” 那人语声刚落,本来是紧紧护持在林湘妆两旁的双手突然松懈了下来,紧接着,单俊来单薄却强健的身体轰然自树上倒下,发出巨大的响声,惊起寒鸦无数。而林湘妆也因身子突然失去倚靠而紧跟着坠落下去。就在她以为自己一定会摔个粉身碎骨时,她却觉得脚踝处骤然一紧,她顿感头重脚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倒悬在空中,还止不住地左右晃荡开来。 原来之前单俊来为防止她意外滑落,将绳索在树枝上绕了几圈,却是将她的双脚也给捆绑在了一起,此时他跌落树下,她果然也因为骤失平衡而随之倾倒,幸而有绳索缚住,虽然倒挂在树上实在有够狼狈,但总归比从一丈多高的树上摔下来强得多吧。 单俊来啊单俊来,你怎么可以思虑周全至此?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好,让我对你的负疚鬼沉重至此?你对我的恩情,今生今世,只怕也不能报答了吧? 巨大的响动也将前来接应的兄弟们惊动,他们持着火把围拢过来,远远地便发现在了在空中荡秋千的林湘妆,然后又看见了趴在地上一身血污的赤膊男子,他们将林湘妆解救下来,又确定了单俊来的身份,那领头之人一直在问林湘妆问题,林湘妆却只是泪流不止,总得要有人扶着,稍一松手,她便不由自主滑倒下去。 “风兄,她好像被人点了穴道,你来看看。”那个扶着林湘妆的年轻男子对领头之人说道。 被称作风兄的人上前在林湘妆身上好一阵拍打,总算解开了她受封的穴道,林湘妆手脚能动了,赶紧伸手指了指喉咙,那人立时明白她的哑穴受制,难怪她光哭却没有声音呢。 风兄右手轻点,解了她的穴道,并打量着她问道:“你是谁?到底发生什么事?” 林湘妆呛咳两声,用衣袖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语声哽咽道:“我是林湘妆!”(未完待续) ------------ 21 归来 “湘妆!” 她刚从“秀色”门内出来,周扶扬便迎了上来,仿佛等待已久的样子。 此时距离秀色开张已有月余时间,林湘妆从帝京回来也有七八天了,他几乎还没和她好好说过话。 她看上去更憔悴了,不像以前一副开朗活泼无所畏惧的模样,如今她的眉宇之间,总是绕着深深的怨气与忧愁之色。 他自然知道是为什么。 八天前,她一身缟素扶着单俊来的灵柩回来,在她敲开周府的大门时,门房的人都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她的脸色一片惨白,眼圈周围一片乌青,眼睛深深凹陷下去,仿佛一个了无生气的女鬼一般。 门房急急去通报了周扶扬出来。他看到她的样子时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心中一阵大恸,他还不及问是怎么回事,她那样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只想将她带着寒气的身体一把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于她。 可是,还没得到他将她搂进怀里,她已经双眼一闭,整个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 听说,她之前所受的风寒之疾还未痊愈。 听说,她匆匆地从帝京往南京赶,冒着寒风冰霜,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好像是因着什么重要的事。 听说,她被发现的时候,是被倒吊在树上的。鬼见愁树林之中横七竖八摆满了尸体。 听说,除了其他尸体就地安葬外,单俊来的尸体,她执意要带回南京来,并且三天里不曾好好吃过一口饭。身上忽冷忽热,却强打起精神坚持一定要亲自护送回来。还不允许别人事先回来向周扶扬通报。 听说…… 听说…… 周扶扬每听到一条关于她别后的消息,他的心都要跟着自责忏悔一百遍。 她所吃的这么多苦,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么? 单俊来的死,他也难辞其咎! 她的身体那么凉,好像刚从地下冰窖里捞出来一般。他赶紧将她抱进房中。一迭连声说去请大夫,又让红绣将四处窗门紧闭,他将她平放在床上,盖上了厚厚的棉被。他也钻进被子里面,将她的身子紧紧搂在一处,心里真如千刀万剐般难受。 才短短十天的时间。怎么会骤然间发生这么多的变故?他的妆儿,那个浑身倔劲永不认输的强硬女子,如今卸去了所有的武装,变得一点战斗力也没有,他甚至觉得。此时他用力朝她身上吹口气,她也会被这一阵风给吹走的。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该死该死该死! 妆儿,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们再也不分开,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真的知错了。 王大夫来了,周扶扬这才从床上起身。让出位置给大夫替林湘妆把脉。自从上次周扶扬死里逃生后,王大夫就成了周府的御用大夫了。 王大夫一番望闻问切后,叹了一口气,说她受了惊,郁结于心,加上寒气侵体,且脾胃失和,情况不太乐观。 周扶扬自墙壁长明灯上取了一粒夜明珠下来,递至大夫面前:“只要能治好她,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尽力替你办到!” 王大夫却推开了他的手:“公子,我们又不是第一天打交道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见死不救,枉为医者。我只是说不太乐观,并没说她便不能救了,你放心吧,我会尽力一试的。” 林湘妆的心结,王大夫自是无能为力。而她身上的寒气,必须用药浴每日泡上一个时辰,再辅以药物,七日之后,当能驱除大半。而等她意识清醒一些,便弄些暖胃健脾的流质食物给她吃,细加调养,加以时日,慢慢地应该会好起来的。 王大夫既已说完,便坐在桌畔写了药方,上面密密麻麻开了几十种药,又在每一味药旁边标注了份量,交给下人去配了回来煮药汤。 母亲听到动静后特地赶了过来,探头瞟了一眼林湘妆后,她虽然对林湘妆颇有成见,但她大略也猜到林湘妆是因为周扶扬的突然离开才会导致今天的局面,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来。 “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单俊来怎么就送了命啊?”周夫人对单俊来倒是挺满意的,此时听说他死了,心里还是有些惋惜难过的。“这个林湘妆也真是的,好好的永昌郡主不做,还那么辛苦跑来跑去做什么?反而还连累了别人……” “母亲,能不能让妆儿安静地休息片刻?”周扶扬不能把母亲怎么样,但这看似恳求的语气中已饱含了浓浓的不满之意。 周夫人一时哑口无言,充满怨怼地瞅了他一眼,她就知道,他表面上说什么都听自己的,可是一旦林湘妆出现,他就又毫不犹豫地倒向那一边。 她这个做母亲的实在太失败了,也太悲伤了。 “把单俊来的棺木送到庙里去吧!”临走前,周夫人特别交代一句:“总不见得要在周府替他设灵堂办水陆道场吧!” “为什么不可以?”周扶扬难得地顶起嘴来:“他是因保护妆儿而死的,其实也是因我而死的。我亏欠他良多……” 单俊来一向忠心耿耿,对周府也尽职尽责,在众护院中,最得他心,所以他也常常将其调至身边,一同在外行走办事。 他自然猜得到的,单俊来中意林湘妆。将单俊来安排在林湘妆身边,他一定能拼尽全力护她周全,哪怕,或许她并不需要。况且,他能守着她,也算是了了他一桩心愿。 可是又有谁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呢? “母亲,孩儿有一个不情之请!”周扶扬神色黯然,转头看向母亲道:“请收俊来做您的义子吧?我们以周府少主人的名义替他操办丧事!” “他现在不是做了永昌郡主跟前的人了吗?”周夫人皱眉表示不同意:“难道,在郡主府操办丧事不是更加体面些?” “母亲!”他深深凝视着眼前这个自己最为敬爱的亲人。眼中透出无尽的失望与痛心感:“我与俊来份属主仆,却情同手足。他活着的时候,我没能替他做过什么事。现在他死了,我就不能表示一下我的心意吗?” “表示心意也不一定要在府中设灵堂啊!”府中停灵,又不是自己的亲人,到底是一件晦气的事情。周夫人对单俊来的表现满意归满意,但自然是及不上周扶扬感情这么深厚的。“把他送到寺庙里去,纸钱香烛一应事物都由周府出钱,不也是一样吗?又没说不替他办丧事。只是换个地方罢了。” “母亲,我心中一直敬您爱您,一直想做令您骄傲自豪的孩子。所以我事事都听您的。”听得出来,他话中隐有怨气:“可是,您曾经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您心里爱我也像我爱您一般深切吗?您懂得爱屋及乌的道理吗?” 周夫人嘴唇哆嗦了两下,她的宝贝儿子,这个世上她最在乎的最想依赖的男子。她在他眼里看到了嫌弃之意,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接收到来自他严切的指责与控诉。他这是要反抗和忤逆她了吗? ********************************************************************** 给林湘妆的药汤准备好了。 周扶扬亲自替她脱了衣服,将她放进了浴桶之中。 她的身体,他是早就见过的,不过此时此刻。他心里却是一点邪念也没有的。 她还是那么瘦弱,好像永远吃不胖的样子。当然了。也许是近日来太过折腾的关系吧。好吧,等她病好了,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要将她养得白白胖胖的。 将她放在浴桶中,他则一直守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用手扶着她的身子,以免她靠坐不稳而滑倒,同时也可以实时监测药汤的温度。 傍晚时分,她手指微动,接着,慢慢地张开了眼睛。 “你醒了?”他激动地、充满欣喜地问道。 她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然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他忙上前将她扶正坐稳,又用手背轻探了一下她的额头,刚刚她做完药浴后,躺在床上,身上开始发起烧来,双腿大力地踢开被子,双手也不自觉地拉扯着身上的衣服,一边乱动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她说的什么,他根本听不清楚。但是他能从她的表情感觉得到,她是极为痛苦与懊恼的。 从她现在的行为便能看得出来,单俊来的死,对她影响很大。 他趁着她意识模糊,把煎好的药嘴对嘴地喂给她吃了下去。 好一阵折腾,她才又渐渐安静下去。 “单大哥呢?”林湘妆第一句话便是询问单俊来,她一边问着一边掀被准备下床。 “我已经安排人手给他料理后事了。”周扶扬很是温柔耐心地说道:“你现在病得不轻,先在床上好好将养着,等你稍微好些了,到他头七之日,再去祭拜他便是。” “不,我现在就要去!”她固执地想要下地,却被他用力按回床上。 “就算你要去,也先吃点东西,有了力气才去啊!”他从红绣手中的托盘里取了一碗桂圆粳米粥,亲自用调羹喂她:“请你,为了他,为了我,为了所有关心你的人,好好善待自己的身体!” 两行清泪猛地自她的眼中夺眶而出。 “是我害死了他!”她喃喃自语着,眼中一片自责与凄然之色。“都怪我!都怪我太自以为是!都怪我……”她突然伸出双手猛地击打自己的头部,吓得周扶扬赶紧丢了调羹便去拉住她自虐的双手,又将她拉进怀中,无比心疼又心酸道:“不是你的错!我知道,其实是我害的他!”(未完待续) ------------ 22 惊起 其实,林湘妆也怨过周扶扬的。若不是因为他不辞而别,她怎么会急匆匆地想要赶回南京?所以,她曾经想过,等她见到了他,非狠狠给他一巴掌不可。 可是,在扶柩归来的途中,她细加思量,才发现,自己分明是迁怒于人了。归根结底,根本就是她的错。即使周扶扬没有离开她,总有一日,只要她活着一日,她混得越好,对皇后的威胁越大,她越有被灭的可能。 说来说去,造成今日之事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正是因为想到这一层,她才越发觉得郁闷伤感。她曾经想着自己逃出生天,哪怕与她同行的人都不幸遇难,她也一定会为他们报仇雪恨。可是到头来,最应该被报仇的那个人,真正杀害他们的凶手,不是自作聪明的她吗? 她扶着单俊来的灵柩回来,是想着或许他说不定想回周府看一看,要让周扶扬见一见,她还要问周扶扬,单俊来可有什么未了之心愿否?她觉得最最伤心的是,单俊来临死之前,她都没跟他说一个“谢”字,他不惜耗尽身体里最后一点真气,来尽力维护她的周全,可是她连一点温情的话都没来得及和他说…… 思及此,她的眼泪再度潸然落下。单俊来,他是她来到这个时空里第一个向她展露温暖的男子,他是心地纯良一味付出不求回报的珍贵之人,他是天底下最至情至性的男子……他一而再地出手相救于她,可是她不仅没能好好报答他,反而连累他无端送了性命……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啊! 林湘妆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沉痛,她用力挣脱周扶扬的双手,固执地抬腿滑下床去。可是她连日来的奔波及身子亏乏,双腿都是软绵绵的,哪里还站得稳? 她刚一下地便没由自主往地上滑跌下去,周扶扬赶紧一把将她抱起来。他退坐在床畔,用力将她抱紧。心里因她的痛苦神情更加痛苦三分。 “妆儿,你不要这样,你恨我吧!你打我吧!请不要这样折磨你自己!”他喑哑着嗓子,极力安抚着她,眼中也隐隐泛着泪花:“俊来也不想看见你这样的?难道他舍命救了你。便是要让你这样折磨自己糟蹋自己的吗?不要让俊来死得不值!” 林湘妆兀自挣扎着的身子因为他这最后一句话而猛地停住。是啊,她纵然自责,哪怕她现在立时去死了,又于事何补呢?只不过徒然地令仇者快而亲者痛罢了。她若是真的死了。怎么对得起他拼命的维护与付出? 正如周扶扬说的那样,太不值了。 所以,她一定要好好活着。要让九泉之下的单俊来看到。她因为他的舍命相救,如今过得多么风光精彩,而这一切的功劳,都是他所赐予的。 ************************************************************************* 周扶扬觉得里侧的被子被猛地一掀,接着有人手脚并用地爬过他的身体。他猛地睁开眼来。惊见林湘妆披头散发,身上仅着一件中衣中裤,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丫便急不可耐地往外跑去。 “妆儿!” 他大吃一惊,跟着也赶紧跳下床。随手拉了一件挂在屏风架上的外套,匆忙套了棉鞋。紧跟着追了出去。 白日里,他好容易安抚住她的情绪,喂她吃了粥,喝了药,无论他给她什么,她都默默地接受。哪怕她睡到一半,他发现她发了高热,浑身汗湿,他替她脱了所有衣物,她也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如一具玩偶般,任他摆弄。他甚至相信,就算他现在趁虚而入,要了她的身子,她也会一动也不动,予取予求。 她虽然已经不再哭闹或是抗拒进食,可是她的心还是封闭着的,她的情绪仍然沉浸在因她而害死单俊来的悲痛之中。 不仅是单俊来,就是那个和蔼可亲的马车夫全叔,甚至是已经被她成功招安的土匪……这所有无辜丧生的英魂,她都愧悔莫及。 当然了,她最为悲痛的,自然还是单俊来。她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那种人。而单俊来不仅于她有恩,还对她有情。他是她在这里所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视他如兄长,如亲人,她甚至想过要嫁给他,虽然当时,或许只是一时之念,可是也由此可见,她与他的亲密程度。 而他却死了。还是因她而死。死在她的面前。死得那么壮烈,好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她深陷于单俊来的悲伤情绪里,周扶扬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从将她搂进怀里的那一刻,他从她难以自抑地泪流满面的那一时起,他就郑重地在心中起誓说,从此时此刻起,将寸步不离,一直一直地守护着她,绝不能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而且,她现在的病情也很不稳定,他必须要自己守着,随时查看,他才放心。 所以,夜里,入睡前,他让人打了热水,亲自替她洗了脚,又仔细地替她擦干脚上的水分,感觉到她的脚泡得红通通热乎乎的了,他这才满意地抱着她一起睡觉。可惜的是,她虽然没有出声反对他睡在她旁边,她却翻了一个身,留了一个背影给他。 他苦笑了一下,但也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替她掖好被子,不要再让她受一点风寒。 不知不觉中,他也睡去了。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间便不声不响地跑掉了,周扶扬一边骂自己粗心,一边快步追了上去,终是在院子当中将她抓住。 “妆儿,你干什么?你要去哪里?”他将随手抓下来的外套罩在她身上,又脱下自己脚下的鞋子,不由分说套进她的脚上,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 “我好像听到单大哥在说话!”她眨巴着眼睛,那双本来已经呆滞的瞳孔中此时竟泛出了热烈的光彩。“是不是单大哥没死?他又活过来了是吧?你快带我去看!” 周扶扬心中又是一酸。他低头轻轻在她额间一吻,将她抱着往回走:“妆儿,你看,你现在穿成这样,头发也没梳,要是俊来看到你这样子,会笑话你吧?” “啊,是啊,那个呆子!”林湘妆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她在单俊来面前撩起裙子,单俊来回避不已的样子,她竟失笑起来。“那我去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再去找他!周扶扬你知不知道,我有好多话要和他说啊!” “我知道。”他算中一阵酸涩,瓮声瓮气地附和她道。(未完待续) ------------ 23 诉情 灵堂之中,金丝楠木中静静地躺着穿戴整齐、面容安详的周府义子单俊来。 已经夜深了,棺木两旁粗壮的白蜡烛已经燃去了一半,烛泪一滴滴垂下,在烛台上堆了一圈。 棺木前的蒲团上,跪坐着一个麻衣素服的女子,她将手中的纸钱一张张放进火盆中,一双眼通红通红的,不断抽泣着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越发显得清晰而凄凉。 “单大哥,你这又是何必?就算你不想见到我,害怕我纠缠你,你躲开我便是,你又何苦一定要用这么决然的方式?”她低声啜泣着,有晶莹的泪珠滑落下来,沾染在纸钱之上,立时洇渍开来。 “你说的,你有喜欢的人。我知道,你心里爱慕着林湘妆嘛。”她心中凄苦,断断续续的呜咽之声在凄冷的夜里显得那般伤感与无助。“以前,她不过是个比我还不如的低贱婢女,长得也不如我好看,干的活也不如我体面,性格脾气也不如我温柔贤惠……她不过就是认得几个字么,可那有什么用?我不知道为什么公子对她那般好,你也对她动了心。后来,竟然连杨公子也对她另眼相看,甚至皇帝陛下也对她有了好感……我想这个女子一定是妖精变的,不然怎么会这世上的男子都只喜欢那样的女子呢? “再后来,她摇身一变,做了什么盛妆天下的女掌门,她功成名就,一呼百应,我也总算明白了,原来你和公子他们一样,眼界毕竟比我们这样的小女子开阔些。你那时便看出她是不同寻常的人了么?可是,她既然有了那么多追求者,连一国之君都对她动心,你还不明白么?她的眼界必然是高过于你的,不要说是你,她连公子都可以不要。她将来可能是国公夫人,也可能是皇上的妃嫔。不管是哪一样,都是你我这样的人所不能企及的。 “他既不属于你,你为什么还是死守着她呢?难道你打算这样守着她孤独终老吗?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厚着脸皮向你表白,你却一点情面也不给。断然拒绝了我,说你的心里只有那一个人,别的女子,连正眼也不想看上一眼。你还说:‘绮缎姑娘。人人都说我是呆子,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呢?跟我在一起,会很无趣的。’ 我说‘我不怕。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呆劲儿。’ 你说‘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无趣得很。可是和林姑娘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觉得很快乐。’ 我说‘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觉得很快乐啊!’ 你不耐烦了,你板着脸对我说:‘绮缎姑娘,我们俩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希望你将来能找到真正让你快乐的人。两情相悦,白头到老。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看见你也会远远地绕开的。’” 说到这里,绮缎的脸上不由微微露出调皮的笑容,她的脸上焕发出情窦初开中的少女脸上特有的光彩。一边烧着纸钱一边低声絮语道:“我后来算是明白了,你们男人啊。就是犯贱的主儿。依着你顺着你的,你偏不稀罕,你就喜欢那样犯着拧劲儿的跟你抬杠的女子是不是?你让我不要找你,我就不找了么?我才不要让你称心如意呢。” 她还记得,单俊来陪夫人上京的前两天,夫人请了石岩和周扶弱一起来议事,说要把扶弱许配给石岩,石岩与周扶弱当时都非常震惊,石岩一个一句“不敢当”,周扶弱则是气冲冲道:“娘,你不是说过婚姻由我们自己作主吗?为什么你问也不问我一声,就轻易将女儿许人了?” “就是因为我太开明了,太纵容你们兄妹俩,你看看你哥!”周夫人凌厉地扫了女儿一眼,语声中尽是控诉之意。“我现在后悔了,自古有云,慈母多败儿,此言果然不假!从今以后,我要和全天下的母亲一样,对儿女严厉一些。现在你可能会恨我,将来,你会感激我一生!” “我要去找哥!”周扶弱说完,转身便往外跑去。 周夫人吩咐所有侍立在旁的婢女们都追出去拦截周扶弱,可是周扶弱的脾气,又岂是一般的小丫头所能受得了的? 到后来,周扶弱自己从马厩中牵了一匹马出来,自顾自地骑了马就往外跑去。 马儿很快便冲出了后院,得到消息的几名护院在后面紧追不舍。 马儿上了大街,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着。包括单俊来在内的几名护院各自分开来往前左右三方围堵,单俊来脚程好,便一直尾随着周扶弱的马匹。他一边大声喊着前面的人群让开,一边想办法要跳上马背控制住马匹。 那天却那么巧的,绮缎出外采买,夫人交代说,公子之前离家出走,什么东西也没带,让红绣与绮缎给多点公子爱吃的,天气凉了,再准备两套新的过冬的衣物…… 红绣和绮缎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回走的时候,周扶弱的马正迎面而来。 绮缎眼尖地看到了马背上的周扶弱,正纳闷着小姐今天怎么突然心血来潮想起骑马来了,却看见单俊来几乎与马儿并行着,并一边朝前方挥着手大喊道:“让开!让开,都让开!” 你总是叫我让开,我偏偏不要听你的话! 绮缎跳进马路中央,看准马儿行驶来的方向,将手中的东西使劲扔了过去。有一样东西砸中了马儿的眼睛,马儿受惊,突然前蹄高高跃起,周扶弱夹坐不稳,径直地顺着马背滑落下来。 单俊来时刻做好准备,就是怕万一周扶弱掉下来怎么办。此时她滑落下来,他早已拔步上前,将她拦腰抱在了怀里。 而另一个自小巷中斜插过来的护院也眼疾手快地冲上前,风一般将绮缎往旁边一带,她才得免被发狂的马儿践踏的危险。 “啪”的一声,周扶弱结结实实扇了单俊来一巴掌。 “放肆!”她气喘吁吁地看着他,眼中说不出的恼怒与羞赧之色。真是的,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被一个低等的下人随便抱在怀里。 单俊来讪讪地松了手,略觉尴尬道:“请小姐回家吧!” 周扶弱却不理他,转过身,径直走到路旁惊魂未定的绮缎面前,扬起右手,“啪”,又是一掌。“贱人!” 在周扶弱的手下,吃这样的苦头已是见惯不惊之事。两人挨了打,还是固执地恭请周扶弱回家。 “你把我的马赶跑了,本小姐怎么回家呢?”周扶弱似笑非笑地看着绮缎:“你力气很大嘛,不如你来背我回去好了。” 背就背,周扶弱纤纤弱质,想必也没有多重的。 单纯背她就算了,偏偏周扶弱心中恨她多事,让单俊来把他的汗巾子拿出来,蒙在了绮缎的眼睛上。周扶弱跟绮缎说,要是走错了地方,害她摔着了,仔细后者的皮。 于是,一路上,就听到周扶弱一个爆栗子加一声怒喝:“左边啦,蠢货!”“右边!” 那天晚上,绮缎被周扶弱罚去洗马厩。单俊来难得主动地找到她,还给她带了吃的,绮缎还因此而感到受宠若惊呢。 “你今天为什么要那么做?”他问。“何必触怒小姐呢?你明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最重要的是,你不知道自己所面临的危险吗?你会被马踩死的!”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她笑嘻嘻地问道,心里觉得暖洋洋的。“我很喜欢。” 他皱了皱眉,很显然对她的自以为是不敢苟同。 “你若觉得是关心便是关心吧!”他淡淡地说道:“我只是想说,像林姑娘那么聪明厉害的女子,也会被小姐整得很惨。你……你千万不要学她,旁人也是学不来的。” “怎么,你觉得我今天这么做,便是在学林湘妆吗?”绮缎刚刚还觉得味如山珍的馒头顿时变得如同嚼蜡。“口口声声林姑娘林姑娘,她就真的那么好吗?”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话题。”他转身欲走:“明天我就要和夫人一起上京去了,我走了,她恐怕会将怒气加倍发泄到你身上的,你好自为之吧!” “你走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等你下次回来,就再也不会见到我了!”她一怒之下,将手中的馒头扔到了他的背上,气喘吁吁地说道。 “你能想通就好。”他停下步子,语气仍是淡淡的。 “我想通什么啊?”她余怒未消地大吼道:“等你回来,我已经被小姐折磨死啦,你再也不用担心了,不会有人再烦你了,不会有人再对你死缠烂打了,你开心了是吧?” “那我去向小姐求情,就说让她把帐都记在我身上,等我回来,任她处罚,让她放过你,如何?”他转过身来,说了一句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敷衍的话来。 “谁要你假惺惺啊?”绮缎的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我不要你帮!我知道你讨厌我,反正我不管怎么做,都比不上你的林姑娘。你放心吧!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不会再来烦你了。我要是不小心再让你看见我,我立刻死在你面前,行了吧?” “你不用死!”他不知道怎地心里有一点难过,不过很快就调整如初:“我没想到会让你这么痛苦。我这次离开,你就当我死了,将我忘了吧!” “那你就去死吧!”她突然恶毒地说道:“你死了,我一定会把你忘了!” …… …… 灵堂之中,火盆之旁,绮缎早已哭倒在地。 她一语成谶,终致今日天人永隔! 俊来,俊来,都是我害了你啊!(未完待续) ------------ 24 谈判 “湘妆!” 林湘妆刚从“秀色”门内出来,周扶扬便迎了上来,仿佛等待已久的样子。 “公子!”跟着林湘妆款款而出的绮缎朝周扶扬福了一福,敛眉问安。 “唔。”他微微点头,轻轻应了一声,目光随即调转至林湘妆身上。昨日单俊来的头七已经过了,按照习俗,单俊来的尸身应该入土为安了。林湘妆却一反常态地要求将他的遗体火化,然后收了他的骨灰,装在一只上好的千年沉香木雕花盒子里,将骨灰盒用上好的锦缎包好,安放在林公馆里她书房的书案之上。 她这一举动也招致了以周夫人为首的长辈们的不满,说毁了他的遗体,便是让他魂飞魄散,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林湘妆在周府中养了七天,这七天里除了吃药睡觉疗养身体外,精神好的时候,多半都是跑至灵堂之中,坐在棺木旁的长凳之上,对着棺木中的单俊来默默地垂泪。周扶扬阻止不了她,便也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她,陪着她坐在灵堂中,一坐就是半日。 好吧,反正不管她做什么,周夫人总是看不对眼的。她如今虽然已经贵为郡主,但从她一进周府起,就掉了郡主的架子,周府中人虽然拿她当贵客看待,周夫人对她也算客气,但绝没有对皇室中人那份恭敬之感。 周夫人的意思是说,她既然都已经想好要怎么处理单俊来的遗体了,又何苦大费周章地将他的棺木带回至周府之中呢?还让她因此和周扶扬闹得很不愉快。 周夫人表示反对的时候,林湘妆也没和她辩解,只是转头问了绮缎一句:“绮缎,你愿意跟我走么?我需要一个可靠之人来守护单大哥的骨灰,我想着好歹你服侍我一场,我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绮缎明显一愣,她眼中有惊喜的光芒一闪而过,转眸看向周夫人之时。却是柔柔怯怯地答道:“多谢郡主垂爱,绮缎是吃周府的米长大的。周府便是我的家,夫人便如是我的再生父母。如今正是绮缎为周府出力之际,不敢轻言离去。” “我会将林公馆作为附赠品,送给愿意与单大哥相邻而居的守护者。”这个丫头对单俊来的情意,林湘妆又岂会不知?那天晚上她哭倒在单俊来灵前。林湘妆和周扶扬就立在堂外静静聆听着。 想当初她本来就打算撮合她和单俊来的,只是那个呆子不肯接受绮缎,她后来又很快便离开了周府,后来之事自是没了下文。 她虽然知道绮缎对单俊来有意。却没料到这个丫头用情竟如此之深。其心可鉴,其情可悯,她心里想着。或者,绮缎是愿意守护他的骨灰的呢? 所以,她刚刚故意试探绮缎的意思,看后者并没有反对,只是碍着周府给她的情分。不想落人口实,被人说成是贪慕虚荣逢高踩低之人。于是,她想办法再加了一点筹码。虽然她这么做,一来是想加强对方的决心,二来她也是想补偿绮缎一下。 她还记得。她曾经对绮缎说过的,只要后者和她努力一心。等将来她好了,不会忘记对方的。 虽然绮缎因为单俊来的关系,始终不能和她贴心,但是在她心里,绮缎仍然是值得一交的朋友。 绮缎听闻林湘妆愿意将林公馆赠送给她,本来就有些动摇的心愈发动荡起来。只不过,碍于周夫人的情面,她仍自强忍着,朝林湘妆无奈一笑,婉言拒绝道:“哦,我还忘了加一条,守护单大哥之人,总不能死守在家中喝西北风吧?我已经想好了,我想将盛妆天下旗下经营得最好的那家秀色内衣店管理权限交给这个人,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秀色每月的盈利是多少?” 绮缎张大了嘴,差点失态地让口水流了出来。竟然还有这么好的事?这不是白白送财富给她吗?就因为她对单俊来有情? 不用林湘妆告诉她秀色的盈利,光是盛妆天下这个响亮的招牌在那里,无论你开什么店都是挣钱的。 不要的是傻子。 “谢谢郡主提携!”绮缎在林湘妆面前跪了下来,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又转身向周夫人叩头说道:“夫人,能成全卑微的丫头做一个能自主的人么?绮缎永远感念您的大恩,没齿难忘!” 周夫人气得浑身发抖,看林湘妆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她似的。她自己离开周府就算了,她有那个机缘得了贵人相助有了今日之耀,可是她犯得着将周府拆得分崩离析么?之前盛妆天下开业之时,广招天下贤士,周府中多少血气方刚的男子都来请求周夫人能放他们出府,那时她便对林湘妆怨言颇重。现在连扶扬都与自己貌合神离,最为忠诚的单俊来也死了,如今绮缎又被林湘妆怂恿着离开…… 若换了平常任何一个时候,别说你一个绮缎,就是再来上十个绮缎,你说要走,周夫人眼皮也不会抬一下。可是,这件事牵扯到林湘妆身上,她就无法平静了。 林湘妆就是来报复她的,故意弄出那么好的福利待遇,来引诱府中的人心动荡,又抬着单俊来的棺木回来,非要放在周府中治丧,现在倒好,头七刚过,她却说不用下葬,直接火化,还捎带着把周扶扬的大丫头绮缎府给挖走…… “你要带她走可以!”周夫人强自在心中自我安抚了一番,接着平心静气地对林湘妆说道:“反正周府中是有先例可循的。当初你离开周府的时候,杨四小姐不是出价一千两黄金吗?如今绮缎在我府中年限既久,又深得我心,我也不问你多要,就比照这个数给吧!” 同是一千两,当初她给林湘妆的是白银,可是林湘妆却食言了。如今她用黄金讨回,也算是出了心中一口恶气吧! “一言为定!”林湘妆却毫不含糊地答应了下来。 周夫人心中在想什么,她难道会不知道吗?别说是一千两黄金,就是一两银子,她也是不会出的。从来只有别人给她银子的份,她还没给过别人银子呢。 “谢谢夫人割爱!”林湘妆笑着起身,对周夫人微微欠身道:“叨扰多日,还带走府上的得力下人,是湘妆的不是,幸得夫人海涵,不与我计较。那我先告辞了,待我筹措得千两黄金,回头来赎走绮缎!” 说完,她又好言安抚了绮缎一番,这才离了锦夏院,去着手处理单俊来遗体火化的事情了。 收了骨灰,她这才坐了马车回到了林公馆。 刚从周府大门中走出来的时候,便看到等候在外的自家马车了。自从得到她回到南京的消息后,住在林公馆中的人们便天天自动轮流驾车来府门外守候,因为他们都迫切地希望能将林湘妆迎回林公馆,听说她这次受了大惊,每个人都替她担心得不得了。 回到林公馆,没说的,林湘妆受到了热情而隆重的拥戴。既是让她跨火盆,又是给她洒柚子水的,希望她得摆脱霉运,重新走上星光熠熠的光明坦途之上。要不是因为她病体初愈,大家估计还要闹她很久。 等大家散得差不多时,周扶扬后脚便跟着到林公馆来了。 今天为着要火化单俊来的事情,周扶扬应付了多少来送葬的宾客,费了多少唇舌来解释这件事,几乎说得口干舌燥了。 好了,等他送走宾客,将原先的安排都撤散后,回到房中,才发现林湘妆不见了。 而从身边两个大丫头红绣和绮缎嘴里,同时听到两个不同的召唤。 “夫人说公子若是回来,去富春堂见她。” “郡主说公子若是回来,请去林公馆相见。” 周扶扬一听这话,便知道肯定又出了什么事。他先向绮缎与红绣二人打听了一下所发生的事,大致了解了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恩怨,他已经知道林湘妆要找她做什么了。 周扶扬见了母亲,母亲大为失态地将林湘妆从头到脚控诉了一番,最后又警告他说:“我希望你不要再和她见面了,你之前答应我的事,看在她病痛在身的份上,我就既往不咎了,可是,她既然离开了,我希望你能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母亲,我已经很后悔当初和您的约定了。”周扶扬诚恳地看着她,不无懊悔地说道:“俊来之所以会死,妆儿差点因此而崩溃,都是因为我当初轻率的决定而导致的。所以,我不会再让相同的错误重现的。我敬您爱您,希望您永远健康平安没烦恼。可是我也爱湘妆,我差点害死她,所以我对她不仅是爱,还是亏欠。您不同意我和她的婚事,也罢了,反正我也看开了,或许,我和她,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可是,要想让我不要再和她见面,我想我可能做不到!” 周夫人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她知道,周扶扬的心,变硬了,他再也不是她软硬兼施所能控制得了的了。他不再是她的附属品,他要为他的心而活了。(未完待续) ------------ 25 不差钱 “妆儿,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怎么就偷跑回来了?”一见到她,周扶扬略带埋怨地数落起来。“听说你答应要用一千两黄金来带走绮缎?” “是啊。”林湘妆焐在被窝里,她现在真是越来越怕冷了。“我这不是回来给令堂筹金子来了吗?” “这又是何必?你要人,跟我说一声,哪里需要你破费的?”他在牙床对面的椅子里坐下,微微倾身向她,面带不解。 “那好啊,我现在便问你要,你去把绮缎带来吧!”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可是,你和母亲有约在先……”他忽然想起自己也与母亲立过约定,但他仍然没有遵守,因此后面的话便说不出来了。“好吧,你等着,我这便去把她带来!” 他站起身来,缓步行至床畔,伸出手来,轻轻贴上她的额头。她反正对他类似的触摸动作已经习以为常,倒也并没有特别的表示。 “等下我把绮缎带过来,你是打算和她一起睡吗?”他注视着她,有些嫉妒的味道。 “你这话问得奇怪,我请她来,是要培养她做盛妆天下的骨干人物的,又不是让她来做我的暖床丫头的。”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他轻咳一声,脸上是微微放松的神情。好吧,在他看来,她的枕边,只能容许他一人安睡,换了别的任何人,他都非常介意的。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不是已经习惯两个人一起睡觉了吗?”他拐弯抹角地说道:“现在突然一个人睡的话,不是会觉得冷吗?你身体还没痊愈,万一又受凉了怎么办?还有,上次刺杀你的七煞门余孽,不是逃了两个吗?万一他们回来找你怎么办?” 林湘妆畏寒他是知道的,每天晚上他陪着她睡的时候,刚开始她始终是背对着他的,可是没过多久她就会主动将身子凑拢过来,死死地贴着他的身体。 说真的。她虽然只是下意识地朝温暖的地方靠拢,并没有其他意思。可是他面对着这样一个软玉温香的身体,又是他心中所爱之人,想要只是简单地拥着她入睡,还真是考验他的定力。有好几次,他觉得她在怀里蹭啊蹭的。弄得他心里痒痒的,身体里热血沸腾,每一处细胞都在叫嚣着“要啊”“要啊”,可是。他又不能把她怎么样。于是,他悄悄往边上挪开一点,尽量不要接触到她娇软的身体。可是他刚挪开一点。她便又嘟囔着摸了过来…… 于是,他被是这样一点点的挤啊挤的,有好几次都险些掉到床底下去了。 等他终于慢慢适应下来,面对她的摸蹭推挤变得平静了些,她却又毫不留情地丢下他跑掉了。那他好不容易形成了那样的习惯。现在突然又要一个人睡一张大床,那得多冷清多寂寞。 林湘妆也不是不知道她一直往他怀里钻,挤得他一条腿都掉到床下面了,可是她也控制不住嘛,谁让他体温比她高呢。她现在真是太没用了。无论睡觉前泡多久的热水脚,上、床只要不到一小时就变得冰冰凉。她只好无耻地将自己的双脚紧挨着他的小腿边上,以汲取他的热量。她心里还对他很不满呢,为什么她一靠近他,他就拼命往旁边挪开呢?既然不喜欢别人碰到他,干嘛非要和她挤在一张床上呢?她又没有强迫他说一定要睡在他的床上。 所以说,掉下去了活该! “啊,幸而你提醒我了。”她如梦初醒般地点头道:“我应该公开募选一个暖床的男侍了……”她一根手指顶着香腮,微微仰头向上,作出努力思考状。“要年轻的,还要长得好看的,身体健康,哦,还要武功高强才行……” “喂喂喂!”他慌忙地伸出手来,轻轻捂上了她的嘴巴,一脸委屈生气状:“那我算什么?我就这样被你抛弃了吗?我们都一起共度了七个春宵了,你打算白睡了我,转身就不认账了吗?” 林湘妆瞪大眼睛看着他,额间陡现三根黑线。 “我付你钱好了。”她将他的手从她嘴边拿开,啼笑皆非地说道。“说吧,要多少?我的实力你是知道的,肯定不差钱的……” “难道我是差钱的吗?”他丢开她的手,沉着一张脸,略感气愤地说道。“我是需要牺牲色相来赚钱的人吗?” “哦,那我知道了。”她冷凝着脸,淡淡地说道:“你不稀罕钱是吧?这样吧,回头我帮你物色两个年轻标致的女子给你做侍妾,让她们帮你暖床,这样,我们就扯平了,怎么样?” “林湘妆!”他豁地站起身来,铁青着脸,眼里有着疾风骤雨般的愤懑之色。“怎么,你现在做了郡主,就可以随便欺负人了么?” “难道只许别人欺负我,便不许我欺负别人了么?”她也来气了,冷笑着说道。当日他一声不响弃她而去的事,她还耿耿于怀呢。 他一时哑然。默立半晌,终是无奈地从鼻腔中轻哼了一声,其意难平地说道:“反正横竖你都有理,谁又能说得过你?”然后,转身,踩着重重的脚步声步出了房门。 林湘妆恼怒地瞪着他离开的方向,心里说不出的悒郁难受。真是的,他到底是在气什么啊?她还是病人呢。 *********************************************************************** 周扶扬气归气,但第二天还是如约将绮缎带到了林湘妆面前。林湘妆也不理他,只管带着绮缎安顿房间,介绍她给林公馆中所有人认识,又带着她去了指定的秀色店铺,将她交给已经熟悉经营管理的陶最,熟悉一下产品及各项业务。 秀色只招待女宾,所以周扶扬不敢进,只得闷闷地守在外面。虽然林湘妆对他爱理不理的,他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只期待她一个不经意的回眸,可以看见他执着与不屈不挠的身影。 其实,他已经很后悔昨晚一时冲动而口无遮拦了。纵使她说要找男侍什么的,他也完全可以用自己的优势来将其他所有人打败。而他最最不该说的一句话,就是什么做了郡主就随意欺负人之类的。说这样的话实实在在才是在欺负她了,好像他们是相识不深的人,他对她也不够了解。她这次所遇到的惊险,不是他所造成的吗?还连累俊来也送了命…… 她埋怨他是应该的。他在心里叹气,她本来就在病中,又被俊来的伤逝而痛苦纠缠着,他不但不开解于她,反而让她更添一层气恼…… 他想好了,他一定要向她道歉,他和她之间,不应该再有任何误会了。 他在林湘妆身后跟了整整三天,除了内衣店和她的闺房他没进去过以外,其余时候,他几乎都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可惜她对他根本就视而不见,更不要提和他说两句话了。 一个月后,京中盛传,江湖中最为隐秘也最为厉害的杀手组织七煞门被官府连根拔起,不过,这一次的交锋,官府也损伤不小。皇帝派了掌事太监萧敬至南京慰问林湘妆,并送上玉石金帛之物作为抚恤。不过林湘妆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是特别满意,因为七煞门只是替罪羊而已,真正的幕后指使依然逍遥法外。 而她也有理由相信,皇帝是不会对皇后多加诘问的,即使有所诘问,皇后又如何能够承认呢?他这样雷厉风行的血洗七煞门,审也不用审,不就意味着不想连累张皇后吗?而朱祐樘又想安抚林湘妆,便以厚重的封赏来堵她的嘴。反正不管怎么样,直接参与刺杀她的那些人都被诛杀,面子上算是为她报了仇,而私下里又封赏于她,她里子也赚了。又叫她有何话说呢? 末七之日,林湘妆备了瓜果纸烛,焚香祭奠了亡灵一番。又让绮缎带着单俊来的骨灰盒,乘坐着热气球在空中周游了一周。 单大哥,我已经替你报仇了,你安息吧!虽然真正的罪魁祸首并未受到惩罚,可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会有好下场。 事实上,真正害你命丧黄泉的人,还是我。最对不起你的人,还是我。 也许你会觉得我是矫情,但是我想让你知道,你永远活在我心中,不仅如此,有朝一日,我还会让你活在所有人的心中,与日月同辉,和天下人同在!(未完待续) ------------ 26 人心是会变的 五年后 盛妆天下的名号已经响彻中原,所进行的贸易合作对象北抵罗刹,西至塔里木,南临香江,东至琉球,几乎是只要有需要贸易的地方,都有盛妆天下的影子。盛妆天下国际集团公司也名副其实地成为大明朝的纳税状元。 也正因为盛妆天下成果斐然,盛妆天下的几十名大股东个个腰缠万贯,肥得流油,也由此而招致了许多想加入盛妆天下而被拒绝之人的眼红与嫉恨。 其中,尤以皇后的两位兄长,其时已有伯爵之封在身的张延龄及张鹤龄,因当年刺杀林湘妆未遂一事始终耿耿于怀。虽然当日皇帝并未追究他们的过错,但也曾召见过他们,语气严厉地警告过他们。加上皇帝血洗七煞门,让他们看到了皇帝爱护林湘妆的决心,他们一时倒还安分了些。 皇长子朱厚照生相俊美,“粹质如冰玉,神采焕发”,性情全过程宽厚,颇有帝王风范,很招朱祐樘的喜欢。因着对孩子的喜爱,朱祐樘对皇后也爱意愈浓,张皇后也慢慢放松了对林湘妆的戒心。 虽然皇后已经不再打林湘妆的主意,但张家两兄弟却对林湘妆虎视眈眈。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林湘妆那里有一本绝世秘籍,有了这本秘籍,她可以随意扩张她的商业版图,成为全天下最为富有之人。 因此他们一心想要笼络巴结林湘妆,也提出入股盛妆天下的要求。相当然尔,林湘妆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是以,他们结交不成,便生怨愤,想尽办法的要破坏林湘妆在皇帝心目中的印象,企图截断皇帝对她的信任与支持。他们煽动皇后在皇帝耳畔吹了不少枕边风,将她对下层人民做出的慈善之举说成是大肆收买人心,其心叵测云云。又鼓动一些朝臣上书言论她以郡主身份混迹商贾之间,亵渎皇室云云。要求收回对她的封诰。 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起初皇帝还站在林湘妆一边,久而久之,他也对林湘妆生了怀疑之心。 然后,皇帝就一纸手谕,将林湘妆传至紫禁城面圣了。 在御书房中。皇帝遣开了其他所有人,拐弯抹角地探听林湘妆的意思。林湘妆知道他对自己产生了信任危机,他虽然不至于非难于她,可是他一旦对她见了疑。将来她若稍不留神行差踏错,被人拿了把柄,再添油加醋地捅到皇帝这里。她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当然了,对于这样的诬蔑,她只有再三向皇帝表示她的忠心与清白的。皇帝虽然并没说什么让她难堪的话,可是对于平白蒙冤的林湘妆来讲,可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她原本想的是。看在皇帝的仁孝贤德的份上,她愿意在他治下倾其所知,为弘治一朝的经济繁荣作出巨大的贡献。然后再慢慢转移财富,等他归天之日,她再带着家眷撤离。 也就是抱着这个想法。配着她如日中天的名声,加上她郡主的身份。她已经在一年前与来明朝进贡的琉球国的国王尚丹进行了密切接触,在各方面都远远落后于明朝的琉球小国,巴不得有林湘妆这样一个能制造财富神话的经济领航者前往琉球发展。是以,盛妆天下的势力,已经有一部分慢慢渗透至琉球国。而尚丹为了表示欢迎林湘妆团队前往其国的诚心,特将琉球国中其中一个尚未开发的岛屿赠送于她。林湘妆便将这只岛屿命名为“俊来岛”。 如今皇帝这样对她,令林湘妆心里大失所望。你既然对我不再信任,我也不必再全力付出。当年皇后与其兄长联手害她未遂,这笔帐她还没和朱祐樘好好算呢。她原本一心也是为朱祐樘好,她心里想着,若是她能在他病归之日出现在他寝宫,带着她自己的心腹医师亲往诊治,或许,他这个中兴之主还能再多活几年。 好吧,果然一切都是命定的,她想改变历史真的是不可能的事。他既是要如此疏远她,她也无可奈何。 回到家中,她便召集了麾下的心腹力量,让他们开始从亲信中挑选能干之士,她要开启她东迁的第一步。 时间果然是最好的磨合剂。这五年的时间里,林湘妆所作的一切,周夫人都看在眼里。她睿智、倔强、勇于探索,又怀着悲天悯人之心,从湘妆收服周扶弱,并极力撮合后者与石岩的婚事开始,她便对林湘妆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 如今周扶弱已经是两岁孩子的娘亲,早已收敛了当年做大小姐时的霸道性子,成为了石岩引以为傲的贤内助。两人感情深笃,十分恩爱。 对于周扶扬绝口不提成亲之事,周夫人也甚是头疼。她心知周扶扬是下定决心非林湘妆不娶的,然而林湘妆贵为郡主,只有她放下身段来屈就周扶扬迎娶周扶扬的,她周府纵使家大业大,也没有资格去和林湘妆攀亲。更何况,她以前曾那么激烈地反对林湘妆与扶扬的事。 谁能想到后来事呢?纵使是先知如林湘妆,也绝计预料不到后来的,更何况只是平常人的她呢? 女儿嫁了,周扶扬一向忙碌,周府显得更加冷清了。周夫人一心巴望着周扶扬早日成亲,赶紧给她生个孙子,有个孩子在面前讨喜凑趣,她也不会常常觉得无聊。可是周扶扬的态度又很坚决,除了林湘妆以外,别的女子绝对不娶。周夫人固然生气,但却也明白了周扶扬的决心,便也不再逼他。 再后来因为林湘妆鼓励女性走出家庭参加工作,盛妆天下旗下的众多秀色内衣店,需要许多女性成员加入,所以就业岗位是没有问题的。另外,她还建立了首家幼儿园,面向城中所有家庭招生,鼓励三至六岁的适龄儿童入园。这个新生事物刚开始有些冷遇,进去的基本上都是盛妆天下内部员工的子女,不过很快就红火起来,由一个园只有一个班,一个班只有几个人,发展到一个园有几个班,每个班有二三十人,再到新增园区…… 幸而林湘妆原本就是幼教出身,她只需要花点时间培训一支幼教队伍就行……但这个幼教并不是只要女性便能做的,还是得有点教育背景的,还要有耐心……而真正有一点文化程度的,都是家庭背景较好的,未出阁的姑娘家里管制得严的,是不许出来抛头露面的。而能献身出来加入林湘妆的幼教大计的已婚妇女,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那么好耐心的。到后来实在人手不够了,林湘妆还逼着周扶弱上阵了,又撺掇着周家兄妹去把周夫人也拉下水…… 一开始,林湘妆并没直接挑明说让她来助学,只是让她来园区玩儿。当她看到园区里新奇的儿童流乐场,还有一群嘻嘻哈哈天真无邪的小孩子,看到他们明净欢快的笑容,在园区老师的带领下追逐嬉戏,园内一片欢声笑语,一派朝气笑蓬勃的景象……后来,她便常常不自觉地往园区跑,周扶弱便怂恿她来当助教……再到后来,周夫人已经做了其中一个园区的园长,林湘妆上课的时候,她还真如学生一般虚心受教。林湘妆偶尔来视察园区的时候,她还有点战战兢兢的呢。(未完待续) ------------ 27 永别 弘治十八年五月初七日,明孝宗朱佑樘驾崩。 此时,林湘妆正躺在逍遥殿的奢华大床上坐月子。半个月前,在她准备启程前往紫禁城,仍然试图以己之力阻止悲剧的发生时,她被调皮的儿子周思俊不小心绊倒而早产,生下了第三个孩子。在羊水破裂的那一刻,她终于彻底放弃及认命。历史是不可能因为她这一缕来自未来的魂灵而改变的,不然便要遭致祸端。 此时,距离她带着盛妆天下的财力及人力移民至琉球国已经五年了。 林湘妆用了四年时间来完成财富与人才的转移,当然,也并不是说盛妆天下便在明朝的土地上完全消失,毕竟天朝地大物博,商场本就无国界,何况琉球本来就是明朝的附属国。两国互通往来,彼此交换各自需要的东西,她所求的,不过是政治环境相对开放些,孝宗一死,荒淫暴戾的武宗让朱佑樘辛苦经营十八年的太平盛世逐渐没落,她不能改变历史,于是她只能想办法逃避。 明朝对于琉球国的态度,是相当宽松开放的,对其政治格局毫不插手。是以林湘妆这几年致力打入琉球高层,在各权力部门安插了亲信,她也成为琉球国唯一一位女谏议大夫,参与内阁的各种重要决策,起到监督及建议国王的作用。 如今六年过去了,琉球国在全国人民的齐心协力下,变得欣欣向荣花团锦簇。这里的人民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政治相对比较清明,也没有偷盗或抢劫,少有不公与不平之事,由政府及盛妆天下联合出资举办义务制学校,强制所有适龄儿童入学,以此提高全民文化教育。因为,林湘妆到了那里才发现,原来这里的文化滞后程度比起中原民间差了好多级。除了处于社会上层的那一群人使用汉字外,普通老百姓还在使用象形文字…… 其实。在林湘妆慢慢转移她的势力的时候,朱佑樘也不是毫无觉察,只是一开始他总是尽力说服自己说林湘妆不会辜负于她,应该相信她。到后来户部收到的赋税越来越少,他在许多大臣的力谏之下。他才不得不找来林湘妆摊牌,问她是什么意思。 林湘妆早就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她猜到他早晚会找自己摊牌的。 “你是不是打算离开中土了?为什么?”他问她,是带着相当怀疑的语气。希望这只是他的猜测。 “因为你不相信我了。”她直截了当地说道:“而暗中又有多少眼睛盯着我,如果连你都不能保护我支持我了,那我不是得自己找个谋生之处吗?” “此话从何说起?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了?”他大惊。 “你现在还在质疑我的居心。以为我是做出背叛你之事,这,难道也是你对我的信任吗?”她扬起如水清眸,灼灼地望着高高在上的他,咄咄逼人道。 “那么。请你解释下,你以组织员工旅游度假为游,私下派遣盛妆天下的许多技术骨干前往琉球并久居不归,而本土的盛妆天下的规模萎缩了近三分之一,上交的税赋一年比一年少……你现在也对我的问题给予了肯定的回答。你却来说我怀疑你的居心?”朱佑樘也有些生气了,什么叫不保护她不支持她?这么些年。若不是他积极配合,大力地促成她的每一件新产品,每一处新店铺,她能顺风顺水做成这样子? “好吧,既然如此,看来,我只得把我真正的意图告诉你了。”林湘妆痛苦地闭了闭眼,这才缓缓睁开,叹气道:“我所做的这些,将来的真正效果,你可能已经看不到了。” “看不到,是什么意思?”他疑惑了。 “因为,你……”她深吸口气,下定决心般地说道:“你大限将至……将来,你苦心经营的这些,会被你的后世子孙断送……我本来想阻止这一场悲剧,但是,我发现无能为力。” “你说什么?”他霍地自龙椅上弹跳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什么叫我大限将至?我今年才几岁,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才不过刚到而立之年!” “我知道,我说这个你心里一定很不好受,我很抱歉。”她面露歉然之色,想到他英年早逝的情景,心里也倍感凄凉。“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可是你这样逼问我,伤了我的心……” “你胡说!”他推开椅子冲了出来,双眼不知是由于愤怒还是感伤而红了眼,他紧紧地握着她的双肩,用力地摇晃着她,带着歇斯底里的味道大喊道:“你凭这么说?你是如何敢大言不惭地断定我的寿命的?你这算什么先知?你这是妖言惑众,我可以将你拉出去斩首示众的你知道吗?” “是,湘妆知错了!”她难得地朝他跪了下去,低着头,似乎是惶恐不安的样子,但语气却依然强硬:“既然说真话有罪,那就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说真话了。” “你!”他愤然拂袖转身,心中一股熊熊的怒火猛烈地吞噬着他。叫他如何相信?叫他怎么平静?“你滚吧!我知道你是因为讨厌我,才故意说出这些刺激我的话的。你不就是因为当初皇后及其兄长刺杀你的事而对我耿耿于怀吗?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舍我大明朝而就小琉球,绝对不会做出不利于明朝之事吧?” “湘妆岂敢?!”她从容答道:“若干年后,明朝将逐渐衰退,东瀛倭寇虎视眈眈,终将集结而来,骚扰沿海边境,令沿海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而我除了建议陛下您加强海防水师以外,也将为您在琉球构建一道坚实的屏障,在外敌来犯之前先行狙击拿下,为保我朝沿海百姓人身财产安全而奋斗终生……” 朱佑樘听到林湘妆这豪气干云的回答后,心头猛烈一震,久久说不出话来。 ************************************************************************** 自从湘妆带着盛妆旗下大部分人马迁移至琉球国以后,朱佑樘对林湘妆之前预言他寿命的话耿耿于怀。他开始渐渐疏于朝政,更加信佛求道,宠幸了几个炼丹术士,乞求能得到长生不老药…… 而在他弥留之际,他终是彻底服了林湘妆。他除了交代顾命大臣好生辅佐太子以外,甚至没有与皇后说道别的话,反而眼望着户外,伸长手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喃喃地说道:“妆儿,你好狠的心……” 你好狠的心!既然已经算准我的死期,为什么都不来与我见上一面?此时的你,是不是正在嘲笑着我终于到了命定之日? 丧钟长鸣,哀声四起,一代中兴之主就此殒灭,徒留一帘叹息!(未完待续)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