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1章 霉运大小姐(1) 阳光明媚,春意怡人。 今日是东陵国第一美人苏芊芊出嫁的日子,送亲的队伍绵延了一整条官道,放眼望去没有尽头。 马车稳稳得往前行驶,但车内的境况却似乎不太平静。 “唉……”一声幽幽的叹息从马车内传出来。 大喜的日子却要叹气,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可是送亲的众人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这位可怕的大小姐终于离开东陵了! 这会儿,东陵国王孙贵胄的庆祝宴大约还没有停下来吧! “唉……”当新一声的叹息从一名圆脸的少女口中传出来之后,歪在软榻上的正主儿似乎浑然不觉,莹白如玉的柔荑正执着一本话本,看得津津有味,乌沉沉的青丝简单挽了个发髻,一双美眸微垂,那如珍珠般光洁清雅的脸庞在春日的光晕之下,恍若画中仙子。 圆脸丫鬟看她不理自己,故意靠近她,将音量拔高了几许:“唉!” 正主儿终于抬起头,美眸里漾着笑意。 半晌,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如清风中的铃声:“双双你怎么了?” 圆脸少女双双转过头看向捏着话本的那位说道:“小姐,这次,咱们能待多久啊?” 苏芊芊将手中的话本搁在一侧,小手托着下巴,凝着双双笑嘻嘻地说道:“你是不是想你爹娘了?别担心,我们这会儿也就去走个流程,很快就能回家了!” 双双闻言,顿时哭丧着脸:“小姐,咱们这次,能不回吗?” 苏芊芊手一摊:“你说呢?” 双双的情绪开始有些激动:“这是我第无数次当您的陪嫁丫鬟了,我要是再回去,我爹娘恐怕要拿着棍子将我打出门去!” 苏芊芊立刻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你爹娘真残忍啊!” 双双一把抓住主子的手,严肃而认真地说:“小姐,您相信我,丞相心里头早就想这么做了!” 苏芊芊皱了皱她小巧而挺直的鼻,奋力抽回手,嫌弃地看着她说道:“谁不知道我是我爹的掌上明珠,你这样离间我们父女的感情,我会考虑扣你月钱的哦!” 双双哭丧着脸,这年头,还不让人说实话了吗? 遥想多年前,小姐第一次出嫁,没错,就是第一次。 新婚之夜,眉清目秀的姑爷掀开了小姐的盖头,脸上露出惊艳之色,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小姐的眼。作为陪嫁丫鬟的双双正准备退出婚房,开始期待小姐将来那琴瑟和鸣的美满日子。岂料,小姐才对着姑爷娇羞地笑了一下,第一位姑爷就……脚底一滑,脑袋直接砸到了一侧的大花瓶上,直挺挺地躺下了,断气时,他笑容都还没有褪下。 真是天妒英才啊! 丞相老爷当然不舍得自己的女儿一进去就成了寡妇,立刻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小姐从第一任婆家带回来,再花了大力气,才把不好的消息压下去,一年之后,又把小姐送上了花轿。 结果,就在要拜天地的时候,第二位姑爷才看到小姐的走进来的身影,就被横梁砸中了脑袋,一命呜呼。 真是天妒英才啊! 丞相老爷生怕小姐受委屈,立刻又以还没拜堂为由,接了回家,索性连这门亲事都不认了。一年后,又给小姐找了一位不怕死……哦不,是仰慕小姐的好儿郎。 老爷说,前两个短命鬼是个弱书生,一个本来就有病,一个跑不快才被砸了脑袋,所以这一次,要找个四肢发达,无病无灾的武状元。 为了安全起见,老爷还不敢马上定下婚事,先让他们见一面。 双双还记得,那是个夜黑风高的元宵灯会,她跟着小姐上街,老爷悄悄尾随保护。 人海茫茫,小姐的倾国倾城之色,十分惹眼。 人海茫茫,那位武状元的身姿伟岸,十分惹眼。 二人目光交汇的瞬间,突然黑夜里打了一个霹雳!天空落下一个招牌,直接砸向武状元的脑袋。 正当双双以为武状元要完蛋时,他居然一个拳头,直接打碎了那招牌! 真是命硬啊! 小姐这次似乎可以出嫁了! 打碎了招牌的武状元一副顶天立地的模样,朝着小姐微微一笑,笑容还来不及展开,就听到嘭的巨响,一个重物从天而降,直接将他压在了地上。 双双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花盆! 看着武状元满头的血,双双默默闭上了眼睛。 真是天妒英才啊! 后来的两年,小姐只要外出,但凡与她对视的男人,不是残疾,就是重病,要么就是半身不遂,无一例外。 搞得整个东陵国儿郎都人心惶惶,丞相府前更是门可罗雀。所有人都说小姐是“倒霉鬼”,但凡跟她有瓜葛的男人非死即伤!对此,丞相嗤之以鼻。 丞相大约是觉得东陵国没有人敢当他女婿了,这一次,居然将手伸到了西岐,还牢牢的锁住了对方的国君! 美其名曰,到底也是国君,命肯定比一般人硬! 所以丞相大人,他也承认了小姐是个倒霉运附体的人吗? 双双看着边啃瓜子边看话本哈哈大笑的小姐,心里默默开始为西岐国君祈祷。 …… 与此同时,西岐国的朝堂一片喧哗。 西岐皇帝夜傲看完使者送来的“礼物”后,怒摔龙椅:“东陵小儿真是岂有其理,居然想把瘟神送给朕。” 倏然,堂下传来惊呼:“丞相大人,快醒醒,快醒醒!” 夜傲这才冷静下来,他定睛一看,只见自己刚丢出去的龙椅不偏不倚砸在了丞相的头上,奈何丞相年岁已高,这一砸当即晕在了朝堂上。 片刻,几个太医将丞相背了出去。 很快,朝堂上又恢复了方才的气势昂然,似乎方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内阁学士上前鞠躬:“陛下为何如此气恼?” “东陵小儿居然把他们当朝丞相的女儿嫁给朕。”夜傲不悦道。 内阁学士顿了顿:“传闻东陵国丞相的女儿是第一美人,我们战事不断,此次东陵国示好,也是……” 内阁学士话犹未了,就被夜傲打断:“你懂什么?这女子是东陵第一美人不错,但她天生倒霉运,据说被她霉运牵连的男人可以组建一个军队。此次东陵小儿这般‘示好’,岂不是别有用心。” “陛下怎知此事?”内阁学士和其他大臣很是费解。 夜傲抵住唇角,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说道:“东陵居心叵测,朕自然要先行防备!” 和亲之事事关重大,他怎么可能把一个不明自份的人带入皇宫?查一下对方的底细也是在所难免,但这些自是不便与众朝臣言明! 闻言,朝堂上的朝臣们面面相觑。 国君既知这次和亲有诈,他们身为臣子自是不能让国君发生意外,但这亲关系到两国邦交,不能随意退婚。是以,他们个个都面露难色,一时间想不到万全之策。 然,把这事拿到台面上议论的西岐国君,忽而诡异地平静了下来,他冷哼了一声,才道:“东陵小儿既然想害朕,那朕何不趁此打一打他的脸呢?” 内阁学士一惊:“怎么打?” “他想把瘟神嫁给朕就是想弄死朕,但朕还有一宝。”说着,他故作神秘的一笑。 朝堂下的大臣仿佛明白了什么。 果然,夜傲下一句话就是:“是时候,让他出来救场了!” 众大臣惊呼:“陛下,不要啊!”若是祭出“那个男人”,这位东陵国的第一美人非死即伤,届时会伤到两国邦交,势必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恶果。 夜傲起身道:“朕心意已决!不必多言!” 朝堂顿时惊声一片。 ------------ 第1章 霉运大小姐(2) 夜傲一锤定音后,信使快马加鞭与和亲的队伍接头,得到消息的西岐使者虽有不解,但圣命难违,只好按照要求朝着与西岐皇宫相反的方向而去。 几日后,和亲队伍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西岐的衡王府。 此时,王府门口聚集了众多围观人群,虽然衡王一年一次大婚,但这并不稀奇,可是这次大婚却没有任何的预兆,而王府的新婚装饰也是今日天还未亮时,府里上上下下火急火燎的张罗起来的。 对此,看热闹的人免不了议论几句。 “王爷又娶妻了!” “之前也没听到消息,怎么这么突然?!” “可能是不怕死的姑娘太少,逮着一个算一个?若是不快点成亲,万一人家姑娘反悔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家的脸上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看!新娘子来了!”众人也不再去回味,纷纷伸长了脖子,都想看看这位不怕死的新娘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八抬大轿落地,喜婆掀开帘子,喜气洋洋地弯下腰,将新娘子扶出来。 苏芊芊被扶着站好,红盖头挡住了她大部分的视线,只看得到地面上摆着一个火盆。 未来夫君不会以为,跨过这个火盆,就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简直不要太天真哦! 跨火盆?成亲好几次的苏芊芊表示很有经验! 苏芊芊揉了揉手腕,她盯着脚下火盆的同时,四周围观的群众同样蠢蠢欲动,跨火盆,是要跳的,要是盖头被吹起来,也兴许可以看到新娘子的脸呢? 想到这里,大家又悄无声息地往前挪了挪,距离新娘子又靠近了一大步,有人好奇心巨大,已经忍不住想要挤到人群前头了,人群推推搡搡,开始躁动了起来。 众人这厢好生热闹,隔着一道墙的王府内却是另一派景象。 国君的旨意来得勿忙,但操办过八次大婚的王府众人却是有条不紊。 院内的树后隐着一个人,修长挺拨的身躯被包裹于正红喜袍里,衬得他那张丰神俊朗的脸愈加白皙,他的眉峰入鬓,薄唇倔傲地抿着,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墨一般漆黑,清寂地笼着一层淡漠的云雾,无端端地叫人生出畏惧感。 此人便是西岐国君口中一宝——衡王夜衡。。 成亲本是个喜庆的日子,奈何他名声在外。但凡是嫁给他的女人,几乎还没熬过几天,就已经驾鹤西去,这已经是他的第九个王妃。 在西岐,虽说爱慕他的女人不在少数,但敢嫁给他的,却屈指可数。这第九个王妃,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怨声载道,更没有寻死觅活。 倒是特别。 这边,喜婆正高声唱着祝词,当她说出“跨火盆”三个字的时候,苏芊芊那纤细的身子已经驾轻就熟地跳了起来,眼看着就要从火盆前越过去。 突然间,身后的人群传来一声痛呼:“哎哟!” 不知是谁在推搡中中了招。 苏芊芊一愣,浑然忘记自己此刻正悬在火盆正中,回过神之时,她的右脚直直就往火盆踩去! 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苏芊芊心中顿生绝望! 我脚休矣! 千钧一发之际,身边的双双突然间跳出来,奋力朝着火盆踢了一脚,在苏芊芊落地的同时,火盆迅速朝一边飞去,摔落在人群里。 人群前方的百姓立刻中招,火星子落了一身,四周顿时哀嚎一片。 然而,始作俑者双双浑然不觉,她紧张地扶起苏芊芊,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双双……”苏芊芊深深嗅了嗅,“你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了没?” 感觉腿还有点热是怎么回事! 没等双双回答,她就看到双双惊恐万分的脸:“啊,小姐……你的身上着火了!” 她还不及反应,就听到有人喊道:“水来了!” “哗!”兜头就是一盆冷水! 体会过冷水洗礼的苏芊芊想要抬起脸,以证明自己的坚强无畏。奈何一抬起头,整张脸就粘在红盖头上。 苏芊芊:“……” 这种成亲体验是头一次! …… 书房内,晚风掀起卷帘,浊黄的烛光在风中明明灭灭。 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端坐在椅子上,昏黄的烛光打在他那张冷凝的脸上,却怎么也融不化那彻骨的凉意。 此刻,他修长的手指有力的敲着桌子,沉闷的声音带着一股强力的威压,让人忍不住颤栗。为此,面前的管家更加小心翼翼的汇报着今日大婚所折损与赔偿的情况。 “由于火盆落入人群,造成百姓受伤,轻伤人三十六人,重伤七人,所赔银两587两。” “烧毁八抬大轿一座,价值101两。” “门口奇珍异草五十颗,价值1300两……” 夜衡面无表情的听着,心中暗想:今日如果不是他在门口看了一眼,恐怕也不会发生这种是吧,他果然是…… 思及此,他挥了挥手,“这些你安排着。” “是。”管家连忙点头,见他没有出屋的意思,胆战心惊地试探道,“今日是您大喜日子,要不……” 夜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浓浓的冰冷。管家立刻低下头,恭敬地说道:“老奴这就去准备。”看来,为了保住王妃的小命,王爷今晚准备夜宿书房了。 夜衡微微点头。 管家连忙退出准备,等他抱着被子回到书房的时候,却发现王爷已经不见了。 他先是一愣,随即委屈,心道:王爷还不让他管呢!这不他拿个被子的功夫,自己就过去了! …… 洞房内,双双时不时的往外面探头,老半天才缩回来道:“小姐,奴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苏芊芊掀起盖头,刚回开口说话,就被双双看到。双双赶紧上前,伸手又盖了回去:“小姐,你的盖头要夫君掀开才吉利。” 苏芊芊翻了个白眼,无所谓地说道:“听说西岐国皇帝今年五十多岁,不知道他掀开我的盖头,有没有命看我的脸。” 一听到西岐国皇帝的年纪,双双扁扁嘴,心里也替苏芊芊感到委屈,本以为新姑爷是中年男子,没想到是个半只脚快踏进棺材的“老人家”。 本来以为和亲是丞相的意思,但根据新姑爷的年龄,想必这不是他的本意。大小姐再难嫁,爱女如命的丞相也不会委曲求全。唯一的解释就是和亲是东陵国皇帝的旨意。 虽然大家都说小姐的地位堪比公主,可到底不是皇家的公主,加上她确实“霉死”了不少异性,导致“声名远播”。 “说到皇帝,奴婢觉得奇怪,按理说这里应该是皇宫才对,可这里似乎是王府。”倏然,双双脱口而出。 “王府?”苏芊芊有些懵。 她闷了一天,连盖头没掀,又怎么知道到了哪里? 不过,之前听到不少百姓的议论声,皇宫里的婚礼,会让百姓看到吗?显然不会,那么,她现在又是在哪里? 苏芊芊心下不安,伸手去摸双双的手,还没碰到,却听见她坚定的声音: “小姐,你在这里待着,奴婢出去打探一下虚实。”双双说着,便推门离开,留下苏芊芊一个人欲哭无泪的坐在新床上。 双双去了好一会儿,依然不见回来。苏芊芊的肚子却已经开始先叫了起来。 为了应着习俗,她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偏偏掀盖头的人还没出现,甚至连垫肚子的东西也不见踪影。 整个屋子冷清清的,只有数盏烛光摇曳,这哪里是洞房,分明就是牢房! 苏芊芊又忍了一会儿,实在是撑不住,一把揪下红盖头丢在地上,不满道:“本小姐不能坐以待毙,好歹解决一下温饱问题!” 随后,她利落的将身上的嫁衣换下,迅速从随身的包裹里翻出提前准备好的男装换上。 虽然是闺中女流,但是苏芊芊还是有点见识,特别是偷吃这种行为,那是坚决不能用原身的! 万一被抓包了,还可以打死不认。 苏芊芊悄悄打开窗户溜了出去,顺着柱子,借用轻功飞快上了屋顶,将将站稳脚跟,底下就走过一列巡夜的士兵,她连忙趴下身体,直等他们走开了才站起来。 看来这里的守卫有点森严,她人生地不熟,想要在这里偷食,恐怕还没看到吃的,就已经被逮住了,只能另辟蹊径。 思及此,苏芊芊抬头往四周看了一圈,突然眼睛一亮! ------------ 第1章 霉运大小姐(3) 西岐没有宵禁,距离王府附近的一条街热闹非凡。这里是西岐最大的集市,入夜后,灯火通明,小贩们支起了摊子,热情地招揽着往来的行人。南面的糕点,北面的汤食,四方小菜蒸在笼屉里,冒着诱人的香味,再配上蜀中冰粉的爽利,小小一隅,已是人间天堂。 一身男装的苏芊芊双手环胸,大摇大摆地晃悠在街上,目光巡视着四周,左右抉择之后,最终落在了一个卖元宵的小店:“就你了!” 她的脚才刚刚抬起来,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她本能转头看去,随即一愣! 一辆马车正飞快的冲过来,车夫显然控制不住发狂的马儿,眼见着就要撞到她! 苏芊芊下意识想要挪步,可是马车的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闪躲! 苏芊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已经开始给自己的遗书打腹稿。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身影突然闪过她的面前,以雷霆之势朝马头踢了一脚。 苏芊芊还来不及回神,就觉得腰肢被人抱住,脚底一空,她惊愕地抬眼,迎头就撞见一张绝美俊朗的容颜! 他的剑眉轻蹙,微挑的眼眸似能摄人魂魄,薄薄的唇比女子都要美上三分,真真……真好看,比东陵第一美男还好看! 美男搂着她,翩然落到了小店门口,她正要开口道谢,话还没出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 什么声音! 她抬眼一瞧。 哦,马车撞倒了人家一根柱子。 等下,那好像是……顶梁柱! 她才回过味,下一刻…… 哗啦…… 屋顶铺天盖地地倒下来,瞬间将他们掩埋! 废墟中,苏芊芊挣扎着探出一只手臂,仰天长叹…… 我只是想填饱肚子而已啊! 发生这种意外,谁也不想的,小店老板更不想,他拿着账单哭丧着脸说道:“这事儿,谁负责?” 苏芊芊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尴尬地笑了笑,默默缩回脖子,回到废墟之中。 出门觅食忘带钱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人知道得好! 就在这时,她身边的人已经站起来,淡淡说道:“都是你的。” 他伸手朝小店老板丢了一锭银子,扬长而去。 废墟中的苏芊芊只来得及看到对方的背影,他就消失了! 多金又有颜,这大概是人生赢家吧! …… 折腾了一晚上,还是没有找到吃的,还混得灰头土脸,苏芊芊颇有些不甘心。 堂堂大小姐不能被饿死! 她火速回婚房后换了一身衣裳,准备在府内觅食。 刚走出房门,她听到几个丫鬟窃窃私语:“你说皇上怎么这么好心,放着东陵第一美人不要,送给咱们王爷?” “是啊,咱们王爷都霉死了八任王妃,这第一美人能活得过明天吗?” 如此种种,听得苏芊芊眉头皱了起来。 听这些丫鬟的意思,她被西岐国的皇帝送给了某位王爷?而且这位王爷还霉妻? 不过她很快就释然,霉死妻子又如何,难道还能比她能耐?虽然她才吹了三门亲事,可是但凡被她看过的男人,都是非死即伤,论功力,她更胜一筹,谁霉谁,还真不好说! 眼下,还是觅食重要一些! 苏芊芊没有理会这些八卦流言,她利用自己卓越的轻功在王府内穿梭着。 很快,她便摸到了一间小厨房。 因为大婚的缘故,厨下的人都被派到大厨房帮忙,所以小厨房里并没有人。很快,苏芊芊便顺着气味摸到了一个灶台,借着月光,便见上方的笼屉还冒着烟火气,腾腾的雾裹着香味笼在其上,她飞快揭开了盖子,便见里面摆放了不少精致的点心,肚子立刻就跟着响起来,她立刻挽紧袖子,左右开弓将点心往嘴里塞,当下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此时此刻的她哪里还顾得上形象,将肚子填饱才是首要之举。 正在苏芊芊沉浸在美食的世界里时,突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幽幽的男声:“吃够了吗?” 苏芊芊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糕点一下子卡在喉咙里,吞也吞不得,吐也吐不出,只能不停地拍打着胸口,眼见着就要窒息,就在这时,一只大掌突然在她的背上拍了一下,卡在喉咙里的糕点竟然滑了下去,苏芊芊险险喘了一口气。 随后,她转过身,愤怒得盯着始作俑者:“道歉!” “该道歉的人是你!”始作俑者微微退后,窗边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一双寒潭般幽邃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她,浓黑的剑眉也跟着微微蹙起,精致的眉眼不似凡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尊贵。 苏芊芊一愣,这不就是……刚刚救了她的美男吗?只是现在的他看起来并不像先前那般友善,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甚至带着一丝嘲讽。苏芊芊自小就备受宠爱,从未被人用这般眼神看着,顿时有些气恼:“凭什么道歉,是你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我才被噎住的!” “那道谢呢?” 道谢?苏芊芊心头一虚,刚刚在夜市的确是他出手帮忙的。 但,他要她道谢,当时为何离开,这会儿又追着过来是什么意思? 苏芊芊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似乎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一见便舍不得挪目。她强装镇定:“别这么看着我,告诉你,本小姐可是出了名的霉男人,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否则后果自负!” 夜衡嘴角微微扬起,宛如清月剔透人心。他瞅着惊慌失措的女孩,眼底闪过一丝戏谑,淡淡道:“确实如此……” 苏芊芊莫名想到了刚才在闹市上的画面,他这句“确实如此”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对味! 马车失控是她的锅吗! 他一脚踹了人家的马是她的锅吗? 马车撞坏大棚是她的锅吗? 好像都是,如果她当时躲开了,就没这档子事儿了…… 犹豫之间,她忽然被人握住手臂,一把拉进了怀里。苏芊芊一愣,下意识嗅了嗅鼻子,男子身上特有的味道登时将她激醒,一抬眼便看到他低垂的脸颊正贴过来,顿时有一种被调戏的感觉,扬手想要给对方一耳光,手在半空中却被他抓住。 两人再一次四目相对。 然而,眼前的男人依旧安然无恙,没有任何不适。 这让苏芊芊异常的惊讶。 奇怪了,没有男人能撑得住她的一次回眸,现在他们“眉来眼去”了这么久,对方还能安然无恙?莫非,这是一个假男人? 眼前的这位比之女子还要美上几分,这也不无可能。苏芊芊犹豫了一会,试探道:“你是男人?” ------------ 第1章 霉运大小姐(4) 夜衡的眉随着这话轻轻蹙起,深寂的眸泛了一丝波澜:“要不要试试?”他说着,刻意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了些。 苏芊芊猝不及防,小脸顿时通红,她推着他,结结巴巴地威胁道:“你快放开我,否则我就叫人了!” 哪知夜衡全然没有松手的意思,清冽的嗓音滑过她的耳畔:“你叫。” 胆子竟然这么肥!苏芊芊一面挣扎,一面吓唬他:“我……我告诉你,这里可是贵人府邸,你敢这样放肆,就不怕掉脑袋?” 他再高贵,能到还能比皇帝强?显然他不过是晚宴的宾客,走错了路,闯进来,竟然还敢调戏人! 不想苏芊芊的威胁完全没有半分震慑的力量,男子丝毫不惧,眉眼之间都是不屑,幽幽吐出三个字:“你试试。” 苏芊芊气不打一处来,突然灵机一动,猛地抬脚,一脚踩下去。 夜衡没想到她能突然动手,脸色一沉,扣住她的手掌本能松了松,苏芊芊趁机脱离了掌控,飞快跑出厨房,大声呼救:“来人,抓淫贼!” 此言一出,附近巡夜的官兵立刻冲了过来,为首的统领叫秦长翼,长得眉清目秀,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以至于一身笨重的铠甲也被他穿出了特有的俊气。 长翼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异常后,便开口问道:“淫贼在哪里?” 苏芊芊连忙指着厨房说道:“在里面!” 长翼立刻带人冲了进去,苏芊芊生怕他们掉以轻心,顺便添了一把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在贵人府中放肆,传出去恐怕丢了皇家颜面。” 然而,预料之中的抓捕并没有出现,厨房里静悄悄的。 苏芊芊正在奇怪,就听到府兵跪地齐声喊道:“参见王爷。” 王爷? 他……他是……丫鬟嘴里霉死八任王妃的王爷夜衡? 大晚上不洞房出去闲晃的男人,是王爷?! 苏芊芊看着男子缓步走出厨房,不禁呆住。 一侧的长翼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王爷,这……” “秦统领,王妃在怪本王今晚没有及时跟她洞房花烛。”没等苏芊芊缓过神,夜衡已经走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对长翼说道:“无事,你们退下吧。” “属下遵命。”长翼的视线在两人之前绕了绕,绕成了一个圈。随后想到什么,心有灵犀的朝夜衡点点头,带着府兵离开。 那句话宛如晴天霹雳,苏芊芊好半天才缓过神,抬头看着那人俊美的脸,不可思议道:“你……你是王爷?” 夜衡松开手,剑眉微挑看着苏芊芊道:“王妃好像很失望。” 眼前这个男人的长相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可是苏芊芊始终觉得他这个人不简单,而且他刚才跟自己靠的那么近竟然一点事情也没有,倒是让苏芊芊对他忌惮三分。 这人的做派也太无理了些……怎么还是个王爷。 苏芊芊腿一软,想起自己在西岐无依无靠,能指望上的怕是只有这个夫君了,连忙站住脚,摆出一副笑脸,道,“王爷,您多虑了……人家对你可是满意的很……” 夜衡望着苏芊芊僵硬的笑脸,忽而想到什么,开口问道:“王妃是否应该解释一下,洞房花烛夜,你为何会在夜市。” 闻言,苏芊芊心头一虚,说到这件事,她确实是理亏的,谁家新娘子也干不出这种事情,但是她很快就挺起了腰板说道:“觅食。” 夜衡显是不相信。 苏芊芊愈加理直气壮:“不然我为什么会跑到厨房?还不是因为在夜市出了状况,找不到吃的。” 夜衡冷冷说道:“王妃此言莫非是在怪我?” “对!”苏芊芊鼓起勇气控诉道,“我千里迢迢过来,你自己跑出去乱逛也就算了,居然也不安排人在屋子里留点吃的,害的我饿了一天的肚子!这是待客之道吗!啊?” 夜衡微微抿薄唇:“确实不是。” 听到这句话,苏芊芊顿时觉得自己的气势又涨了几分:“所以这一切都是王爷您的责任!” 夜衡弯了弯唇,冰冷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意:“王妃可能弄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苏芊芊没好气地回应,这家伙显然是要甩锅! “你是王妃。”他只道出四个字,便不再言语。 “我是王妃,怎么了!”她说罢,便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再仔细一琢磨,气势一下子就虚了。 却见夜衡一步一步逼近:“拜过天地,你不是客。” 说起来似乎真是这个道理,她竟无言反驳。 夜衡停下脚步,垂眸看着这张因为惊愕而有些扭曲,却依然不改绝色的容颜,缓缓问道:“所以,谁的错?” 明明觉得哪里不对,可是面对这样的气势,苏芊芊还是矮了一头,有些气虚得说道:“我的错……那个……王爷,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屋了。” 真是一刻都不想跟夜衡待下去了,既然填饱了肚子,还是赶紧撤,至于这个不对的地方,回去仔细想明白再说。 “慢着。”她转身正准备离开,夜衡却在身后叫住了她。 苏芊芊回头,努力挤出自认为最完美的微笑,问道:“王爷,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夜衡缓缓走近苏芊芊,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没什么,只是想起刚刚王妃跟本王说的话,所以想提醒王妃一句。本王之前也有过八位王妃,不过嫁给本王后都没有活过一个月的……” 什么?八个……都没活过一个月。 苏芊芊突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怪不得他靠近自己竟然一点事情都没有,敢情比自己命还硬! 完了完了……自己怕是要被霉死在这西岐了! 夜衡瞅着她脸色的变化,幽幽开口道:“王妃也不必过于担心,本王相信王妃会是个例外。” 例外? 呵…… 苏芊芊觉得应该提前给自己修一座坟才能走的安心。 思及此,她生无可恋地走回房间。 …… 回到房内,双双还没有回来,苏芊芊累了一天,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觉醒来,苏芊芊觉得神清气爽,却见双双一脸担忧的走进来。 “小姐,你没事吧?” 苏芊芊疑惑地问道:“双双,你这是怎么了?” 双双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姐,我昨晚打探清楚了。西岐国的国君对他那六皇弟的关心都超越了亲生皇子。不过这六王爷可邪乎了,据说他的运气很差,一连霉死了八位王妃,所以……所以我担心小姐……” 苏芊芊冷笑一声,脑海里浮现出昨天那个男人嗤笑的面孔,她坚定道:“双双,你放心吧,谁霉死谁还不一定呢!” 一将功成万骨枯,作为东陵第一美人,她身后的男人可是尸横遍野。 昨天晚上只是被那家伙的气势压了一头,接连震撼了一把,脑子有点转不过弯而已。 今天必须要一雪前耻! 见她还在发愣,苏芊芊吩咐道:“双双,快帮我梳妆打扮。”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呀?”双双一边帮苏芊芊梳妆,一边不解的问道。 苏芊芊唇角微微上扬,“自然是去见那位霉妻的六王爷了!” 双双奇怪地看着苏芊芊,心中愈加不解。 小姐这是要和六王爷比杀气吗? ------------ 第2章 夫妻互霉(1) 苏芊芊梳洗完毕,便领着双双去找夜衡,美其名曰:请安。 许是因为西岐国君对夜衡钟爱有加,这王府的规制远超寻常王爷,单就去往夜衡的书房,便要经过一条长长的游廊,这游廊约莫三百米,蜿蜒于碧色大湖正中,行走其间,宛若立于浮舟之上,两侧清风拂面,甚是凉爽。 倒映于水面的碧空一片湛蓝,偶有假山遮住了绵云,假山上缠了几株不知名的花朵儿,在日头之下生机盎然。 景色赏心悦目,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过往的丫鬟和家丁虽然恭恭敬敬地行礼,却也时不时的会朝着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 待离开苏芊芊,便有一个丫鬟惊讶地说:“这是新王妃吗?她居然还活着?” 一个男家丁看的眼睛都比平常睁的大,满眼的爱慕:“果然是东陵第一美人。”很快,他眼底的爱慕转化成了惊诧:“为什么她还活着?” 另一个丫鬟小声道:“虽然过了第一关,余威还在后面,可惜这第一美人马上要进棺材了。” …… 尽管这些闲言碎语并不张扬,却没逃过苏芊芊和双双的耳朵。 双双加快步子,靠近苏芊芊,神色担忧地劝道,“小姐,听见了吗?这位六王爷真的很恐怖,咱们要不就撤了吧。” 苏芊芊鄙视地看了双双一眼,说道:“不战而降,能不能争气点!” 话音将将落下,她就觉得四周的空气冷了几分,就见到夜衡颀长的身姿出现在前方,方才还悄悄看过来的下人们立刻收敛了眼神,恭敬朝前方行了礼,就飞快做鸟兽散开。 能有如此威力的,除了夜衡,再无旁人。 苏芊芊转头看去,便见他缓缓靠近,今日的他身着一袭淡青色软烟罗长袍,身姿挺拔,墨色长发被一根玉簪束紧,眉目俊朗,神采风流,换了是旁人,苏芊芊必然会欣赏一番,但是他,连说话都那么可恶! 虽然,声音还是好听的:“王妃今日打扮如此美艳是何故?” 苏芊芊收起心中怒火,盈盈一笑,她摸了摸发钗,作势屈身要拜:“当然是给王爷看了。” 夜衡勾住她下跪的膝盖,止住了接下来的动作,顺势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可本王更喜欢看你什么都不穿。” 她猛地抬头,却见他眸光幽深,压根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如此轻浮的话,听得苏芊芊直咬牙。 她盯着眼前的脸,强忍怒气,似笑非笑道:“王爷真会说笑,这里这么多人,什么都不穿……” 话犹未了,夜衡修长的手指捏起了他的下巴,唇角上扬,眸光愈发的肆意,他低下头,轻声在她耳边呵气:“要不,王妃陪本王去可以看的地方,好好的让本王欣赏欣赏?” 带着暧昧的话语,加上撩人的男性气息,苏芊芊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不……不要脸!”苏芊芊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不要脸?这可是夫妻义务。”夜衡凑近她,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他仿佛没有察觉,薄唇擦过她雪白的脸颊,“说起来,王妃昨夜似乎是忘了什么?” 苏芊芊心下一惊,她还没有这么近距离的和男人靠近过,甚至都没有这么亲密过…… 她下意识往后退,却没有想到身后是风景湖,踩了个空,直接跌了下去。 扑通一声,水面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一旁的双双吓得六神无主:“小姐,小姐……”她扭头看向了夜衡,带着哭腔哀求道:“王爷,我们家小姐不会水,您救救她。” 夜衡眉梢挑起,幽深的眸子看向了正在水里苦苦挣扎的苏芊芊,并没有救人的意思。 浮沉之间,苏芊芊看到夜衡静立的身躯,心中满是怨念。 见死不救,夜衡,本小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念头将将起了一半,便被汹涌的湖水盖了下去,她还来不及挣扎,身体便沉入了湖底。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 醒来的时候,苏芊芊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守在她身边的双双,一见她睁开眼,满是泪痕的脸上绽开了笑意。 “小姐,你终于醒了。” 苏芊芊捏了捏太阳穴,勉强坐起来,只感觉后背疼得厉害,不由地问道:“为什么我感觉身体很酸痛?” “因为……”双双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见她表情不对劲,苏芊芊眯着眼睛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双双沉默了半天才解释道:“当时是王爷将你从水里救起来,然后就送你进房……” “然后呢?” “王爷说你们是夫妻,让我止步。” “再然后呢?” “我听到了响声。”双双低着头,一副难以启齿地样子,“之后,王爷很久才出来。”话落,她又补充道:“是揉着腰走出来的。” 苏芊芊抱着身子惊呼:“你的意思是?” “小姐,你也别太在意,你们是夫妻,再说了六王爷长相还是不错的,你也不吃亏。”双双贴心地劝慰。 苏芊芊完全忽略了身后的疼痛,挥舞着拳头,“可恶!居然趁着本小姐不省人事的时候,对我做这么禽兽的事情,不可原谅!” 话落,她发誓道:“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双双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说道:“小姐,您先别让他付出代价了,您还是先换一身衣裳吧,毕竟刚才那么激烈,你的衣服都……” 见自家小姐脸色极为阴沉,双双立刻识趣地收了话,然后将准备好的衣裳拿过来。 美人更衣,本该是十分旖旎的画面,但是双双看到她的美背,圆脸一下子皱成了一团,下意识的捂着嘴巴:“小姐,六王爷也太生猛了,这草莓都种到了后背,但你的身前却什么也没有,他是不是有特殊癖好?” 说者无心,听这些话的苏芊芊的脸色早已红得发紫。 “变态!”苏芊芊随手拿起针,对着桌子就是一阵乱戳:“戳死你,戳死你!” 这个仇,必须报! ------------ 第2章 夫妻互霉(2) 衡王府,书房。 夜衡裸着上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长翼将跌打损伤的药膏贴在了夜衡的腰部,又拍了拍。察觉到疼痛,夜衡只是皱了皱眉。贴好后,夜衡披上了衣袍。 “王爷,虽说春宵苦短,可您也不能用力过猛啊!”长翼语重心长地提醒,“您二十九年都没有近过女色,第一次尝鲜也不能如此猴急……” 夜衡斜他一眼:“要不你教教我?” 长翼压根没有注意到他黑沉的脸,还真以为他是“初哥”向自己求教。 “王爷,我也未娶亲呢。府里上下的男人,谁也不敢在您前面娶妻呀。要论学习,王爷的经验已经比我们足了,起码已经实战了。” “那真是难为你们了。” “为王爷,应该的。”长翼说这些话的时候,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猛地抬头,看向夜衡,这才发现了他周身暗沉的气息。 夜衡的脸色冷冰的仿佛能冻死人,一双眸子仿佛寒冰,扫了长翼一眼,薄唇轻启:“出去。” “是是是。”长翼迅速反应过来,自以为戳中了他的痛楚,忙不迭地滚出去了。 长翼走后,夜衡下意识的摸了摸腰,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 当时,苏芊芊落水后,他本以为她是故意的,待她沉下去才知道,她是真的不会水,因此跳水救人。 救人的过程很顺利,怪的事情发生在送她回房间后,不是被凳子绊住脚,要不就是天花板上突然掉木头,好在他武功高强,每次都可以避开。 原以为一切结束,却不想还未把苏芊芊放在了床上,脚下先是一滑,然后以诡异的姿势跌倒,后背刚好撞在了掉下来的木头上,而苏芊芊的身体也摔在了地上。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的腰会受伤的缘故。 按理说,以他的武功,这些“意外”不可能让他受伤,可是他却受伤了。 “难不成传言是真的?”夜衡眸光愈发的深沉。 …… 因身体缘故,苏芊芊在双双的照料下休养,期间并未走出房门半步,以至于府里的下人们都暗自推测,这位新王妃可能命不久矣。毕竟,先头那几位王妃,有的在成亲当夜丧了命,有的还未圆房就病了,没有人能够撑满一个月。 几日后,苏芊芊的身体恢复大半。 为了出口气,她带着双双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婚房,打算找夜衡“决一雌雄”。只是,她刚出门的瞬间,丫鬟和家丁个个站在原地石化。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整个王府都沸腾了。于是,苏芊芊所到之处,就出现了如下画面。 一个丫鬟连滚带爬:“诈尸啦,王妃诈尸啦!” 一个家丁原地化作神棍开始施法:“天灵灵、地灵灵,恶灵退散!” 两个丫鬟抱作一团瑟瑟发抖:“这大白天的,王妃的冤魂都出来索命了,这是真——死不瞑目呐!” 三个家丁趴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掩耳盗铃地念叨着:“没看见,恶灵没看见我们!” 如是再三,苏芊芊终于忍不住歪着头问身侧的双双:“这里的人都疯了吗?” 双双的手指抵在下巴上,认真地说:“可能是为了庆祝小姐大难不死的一种仪式。” “……” 苏芊芊一脸“双双你辛苦了,为了我,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真是越来越强了”的表情看着她:“你真是这么认为?” “呃……”双双想了想,立马改为撸起袖子,一副愤慨的样子:“要不,我现在就去教训他们一顿!我家小姐是那么容易就被霉死的吗?他们分明就是瞧不起人!” 苏芊芊扶额,制止了双双的冲动,“不用了……那种事,没什么好骄傲……” “小姐,那我们现在去哪?”双双一脸疑惑地问道。 苏芊芊双手攥拳,一脸严肃地挺起了胸膛:“当然是去戳死那个禽兽!明明我前面更有料!”结果他居然对自己的后背下手,瞧不起谁呢! 双双一脸诧异的看着苏芊芊头顶上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小声嘀咕着:“小姐啊,你是不是搞错重点了啊?” 苏芊芊提着裙摆,刚准备继续走,就看见一个身穿盔甲的俊逸青年,从内侧走了过来。 她定睛一看,就认出对方正是常常出现在夜衡身侧的巡夜统领,便问:“秦统领,你家王爷呢?” “回禀王妃,王爷他在书房。”长翼见到她,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随后低头答道。 “带路!” “是!”长翼说着,便抬起头来,刚好与苏芊芊对视了一眼。 就在对视的瞬间,长翼突然感到有什么刺中了他的大脑,那是一种非常,非常,不祥的感觉…… 纵使感觉不对劲,王妃的命令不可不听。于是,长翼在前面带路,苏芊芊和双双跟在后面。 长翼走着走着,原本好好立在院子里的树,就在他经过的时候,咔嚓一声就拦腰折断了,不偏不倚就往长翼脑袋上砸。 好在长翼功夫好,躲过了一劫。 随后长翼继续在前面带路,苏芊芊和双双仍然跟在后面。 长翼走着走着,原本好好的桥突然就从中间断裂了。 好在长翼功夫了得,硬撑着没有掉进湖水里。 于是长翼在前面继续带路,苏芊芊和双双心安理得的继续跟在后面。 长翼走着走着,只听轰隆一声,后花园里那座巨大的假山轰然倒塌,巨大的石头从上面滚落下来,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往长翼身上砸! 好在长翼功夫了得…… 片刻,长翼抓起一块石头就往地上摔! 坑爹啊这是!老子功夫再好,也架不住这么折腾啊! …… 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后,长翼灰头土脸的敲响了书房的门,“王爷,王妃她……啊!” 长翼还没说完,书房的门啪的一声倒了,将他砸在了地下。 最终还是难逃一劫…… 看着手脚抽筋的长翼,夜衡无奈的捏了捏眉心,对着站在门外的苏芊芊冷声问道:“何事?” 苏芊芊二话没说,大步踩着门板走了进去,门板下的长翼哀嚎了一声。 双双察觉到声响,连忙蹲下身来,看着满脸痛苦的长翼,关心地问道:“你还好吧?” “别和我说话……当我不存在……谢谢……” 于是长翼压在门板下,像仰泳一样,划着地面,一点一点的远离事故现场。 他要离开这……他还没娶妻生子……他家王爷和王妃都好可怕……娘亲我要回家。 长翼眼里含着泪光。 与此同时苏芊芊走进书房后,直奔夜衡面前,语气不善地问道:“喂,你前几天是不是占本小姐便宜了!” “便宜?”夜衡那双勾魂的眼睛在苏芊芊的身上绕了一番,随后微勾着唇角问道:“何处可占?” 苏芊芊莫名地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屑,这分明是在鄙视她的身材,她好歹顶了十数年的“东陵第一美人”,美人的自尊告诉她,这口气不能忍。 她立刻挺起胸口,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这什么眼神!什么审美!别以为你故意嫌弃,就能摆脱罪名!” “本王何罪之有?”夜衡饶有兴趣地看她。 “你还不承认!”苏芊芊一听夜衡这浑蛋居然吃完了就想耍赖,气鼓鼓地说:“双双可都听见了,说你趁着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在房间里对我……对我这样那样的,动静可大了!” 苏芊芊说完这句话,粉嫩的小脸已经红了一大半,偏偏夜衡这个登徒子居然还装作没听懂的模样:“这样那样,到底是哪样?” 这家伙分明就是占了她的便宜啊!凭什么还这么恬不知耻的装傻啊! 就在苏芊芊愣神的时候,夜衡已经不知不觉的又向着她靠了靠。 他的眼眸凝视着她,隐约间有些舍不得挪目,眼前的少女雾眉淡扫如远黛,杏眼微波潋滟,似一汪秋水,娇嫩的粉唇肌肤凝脂吹弹可破,因为发着怒,雪白的脸颊上还微微泛着红晕。面若桃花,绚烂美好。 这东陵第一美人的称号,果然是名不虚传。 思索之间,他的手已经伸了出去,结结实实地将苏芊芊揽在了怀中。 苏芊芊猝然被抱个满怀,脸色登时一变,小手推着他宽大厚实的胸口,紧张问道:“你,你干嘛!” 夜衡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满怀的温香软玉令他舍不得收手,他索性将她往怀中重重一按,勾着唇角,一双桃花魅眼似笑非笑看着她:“王妃这是害羞了吗?” “谁,谁害羞了?”苏芊芊不服输,嘴硬地回击。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却如小鹿乱撞,就连脸颊也热了起来。纵使现在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但她也知道,想必现在自己的脸红如胭脂。 “也是!正如王妃所说,我们俩已经这样那样过了,搂个腰又算得了什么。”夜衡说着,伸出另外一只手来,托住她小巧的下巴,轻轻上挑,幽邃的眼眸凝视着她清澈的眼,“不如,我们再进一步做点……” ------------ 第2章 夫妻互霉(3)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头顶上“轰隆”一声,书房的横梁断了,纷纷扬扬的尘土落了下来,他微微蹙眉,毫不犹豫地拽过她的手,一个闪身险险的躲过了一劫。 倏然,书房的房梁塌了好几根…… 还顶着门板往外滑动的长翼,听到书房坍塌的声音,停了下来,躲在门板下,偷偷的观察着远处的书房,自言自语道:“我要不要考虑下辞官的问题……” 屋内的苏芊芊还没站稳,就见到夜衡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觉得脚底一轻。下一刻,她已经被夜衡搂着腰往外冲,身后“嘭”的一声,花瓶突然倒下去,摔成了满地的碎片。 苏芊芊想到了她的第一位夫君。 紧接着,书房的房梁“咚”的一声,掉了下来! 苏芊芊想到了她的第二位未拜堂的夫君。 哗啦! 书房牌匾砸到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苏芊芊想到了那个才看了自己一眼的武状元…… “轰!”此时,一根横梁落到他们的面前,直接挡在了门口。 与此同时,瓦片哗啦啦掉下来,苏芊芊的心头一慌,她下意识的仰头一看,站在屋内的她居然能看到碧蓝如洗的天空。 就在这时,她只觉得腰身一紧,夜衡已经向后退了一步,抱着她脚尖点地,身体像是展翅的雄鹰,带着她一起从缺口飞了上去,落在屋顶上。 随后夜衡以即将坍塌的屋顶为支撑点,再次借力,抱着苏芊芊从屋顶一跃而下。 苏芊芊下意识抓紧勾着夜衡的脖子,便见他迎向自己的目光。 只见他黑发飞扬,容颜俊朗邪魅,看向她的那双桃花眼写满了柔情…… “噗通……噗通……” 苏芊芊的心跳又加快了几许。 虽然从小到大,像这样与自己深情对望的男人不在少数,但注视过还能坚强活下来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么仔细看的话,她嫁的这个六王爷长得还真好看呢。 苏芊芊想着,唇角不自觉的上扬,美眸里蔓延着笑意…… 夜衡虽然不知苏芊芊为什么会突然对着他笑,但她笑起来真是美得令人心动,那双令人眩目眸子熠熠生辉,弯弯地凝着他,撩着人心最柔软的位置,让人有种拥在怀里一辈子的冲动。 然而,在他落地的瞬间,脚尖却不偏不倚的踩在了一块不大的圆木上,然后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的直直向后倒去。 这……又来了? 夜衡在心里想着,双手却下意识的紧紧护着苏芊芊! 结果,苏芊芊还是以一个完美的弧度从他的怀里飞了出去,“扑通”一声,面朝下的趴在了地上,额头不偏不倚的撞在了一块石头上。 苏芊芊的笑容凝在脸上,还来不及收回,就失去了知觉。 该死的夜衡! …… 自从上次那一摔后,过去了五六日,苏芊芊身上的伤却一直不见好转。而双双每次帮她上药的时候,她都哭天喊地地叫着痛。 这日,苏芊芊的痛呼声,一声高过一声,仿佛受刑一般痛不欲生。 “啊——疼——疼——疼啊——” 房内,苏芊芊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哀嚎声。自从来到这里,她每天不是受伤,就是在受伤中度过,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此时,双双正在笨拙的替苏芊芊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小姐,我还是去叫个大夫吧。”双双看着这伤口,心疼不已。 苏芊芊疼得龇牙咧嘴:“哪个大夫敢给我看病啊?上次生病的时候,爹好说歹说才找来个大夫来给我看病,结果那大夫一进屋就口吐白沫晕死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呢!谁还敢来呀。” 双双连忙说道:“那不是在东陵吗?现在在西岐啊!消息没传得那么快吧!” “得了吧!我可不想再害人了!” 苏芊芊刚感叹完,就立马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抱怨道:“双双你就不能轻点吗!” 双双拿着药棉,一脸委屈的看着苏芊芊,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来。” 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突然从双双身后响起。 闻言,苏芊芊抬眼看过去,只见一抹深蓝色从她瞳孔中掠过,衣袂翻飞间,男子的眉眼和这抹沉色融为一体,本该是令人冷漠的色调,却因为他那张俊美的脸,又增添了几分颜色。 “王爷。”双双连忙屈膝福身。 夜衡沉声道:“给我。” 双双连忙将手里的药棉塞进了夜衡的手里,识趣的退了出去。 “你来干什么?”苏芊芊见夜衡来了,整个人的神经都处于紧绷的状态,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夜衡扫了眼苏芊芊那警惕的模样,心里顿时蒙上了一层不快。 这女人把他当做洪水猛兽防着,生怕再出意外,似乎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然而问题是,他也受伤了。他的伤到底是谁造成的,这女人心里没个算盘吗? 明明他自己的伤都还没有处理,就赶过来关心她,结果被…… 夜衡越想想到自己先前对她生出的莫名担忧,顿觉自己是不应该管这个闲事,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不能放任不管。 她说过自己“运气不好”的体质,从小到大,没有一个男人能安全靠近她,而他们西岐的大夫皆为男人,倘若她得不到有效的治疗,只怕…… 一想到自己居然心疼起这个女人来,夜衡的心里莫名的微妙了起来。可垂首看她一脸防备的模样,又觉得好笑:“你这么紧张,莫非是心虚?” “心虚什么,我有什么好心虚的……”苏芊芊硬撑着回应,表现上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心里早已经瑟瑟发抖。 “既然没有,那最好。”夜衡在药棉上沾了药,刚要靠近她,这女人就像受了惊吓的兔子似的,一窜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结果她刚站起来,脚踝没把住力,一歪就要跌倒。 “啊……” 苏芊芊尖叫着向前扑去,眼看着自己就要摔到地上了,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及时接住了她的身体,随即向上一捞,将她拥进了怀里。 “这个姿势更好些。” 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苏芊芊却听出了暧昧的意味,身体被他圈在了怀抱里,只能任由着他将自己按回椅子上。 “额头上的伤还没好,脚踝又扭了,王妃甚是渴望我的照顾?” “你以为这些都是谁造成的啊!”苏芊芊一听,那火气就蹭蹭的往外冒,仰着头瞪着夜衡,“还不是因为你!” 看着苏芊芊那气鼓鼓的小脸,夜衡伸手便蒙住了苏芊芊的眼睛,声音难得放柔了几分:“那就不要看了。” 夜衡手指微凉,轻轻覆上了苏芊芊的眼睛,屏蔽了她的视线,他的声音就在耳边耳边缭绕,低沉磁性,带着一点点无奈的宠爱之感,苏芊芊的耳根发烫,竟是忘了反驳,乖乖闭上了眼睛。 感受到了她顺从的意图,夜衡放下遮挡她视线的手,少女精致的容颜便落入眼中。星眸微闭,细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层薄薄的阴影,樱红色的唇瓣饱满细嫩,唇角轻轻上挑,好似等人来采摘的樱桃。 他不觉抬起手来,想要碰触那片柔软,然而指尖还未触到,便听她略为不耐地问了一句:“可以了吗?” 夜衡顿时清醒了过来,若无其事地收了手,动作轻柔且专心的给苏芊芊涂起药来。 丝丝凉凉的感觉缓解了不少灼热的疼痛感,但当药棉碰到伤口的时候,还是会让她疼得皱眉头。 见状,夜衡手下的动作再度放柔了一些,“忍着。” 苏芊芊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地任由着他上药。。 可涂着涂着,苏芊芊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那药棉不知何时跑到她脸颊两边来回涂抹,她忍不住问道:“我脸颊也受伤了吗?” “嗯。”夜衡并没有多余的回应,继续他手中的动作。 但苏芊芊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她的脸颊受伤为什么不疼? “好了。”片刻之后,夜衡将药棉放在一边,欣赏了下自己的杰作,甚是满意。 “那,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苏芊芊小心地问道。 “我跟你一样,运气也不好,你这么随意的睁开眼,就不怕遭厄运?” 闻言,苏芊芊愣了下,想到他那八个过门不到一个月就过世的王妃们,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嘴里还不服气的嘀咕着,“咱俩还指不定谁霉谁呢。” “哦?”夜衡听罢,身体无声无息地凑在她面前,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勾住了她的下巴,微微一挑,戏谑道:“那要不要试试看?” 听到夜衡这句极有挑衅意味的话,苏芊芊本能地抬手拍掉了他的手,不服输的说:“试试就试试!” 话音落定,她倏地睁开了眼,便见到夜衡近在咫尺的俊脸,他的脸上含着一抹笑意,幽邃的眸子似乎会在瞬间将灵魂吸进去一般,带着惊心动魄的诱惑,她只觉得瞬间无法呼吸。 不对!她怎么能心跳如鼓呢!这种情况一向只出现在盯着她的人身上! “你……是不是离我太近了?” 她努力拉回了理智,连忙伸出手去,抵在夜衡的胸前,想把他推开。 却不想她刚刚伸手,就被抓在了手里,他拉着她的手腕,微微向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扯,苏芊芊的身体被带了过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再一次拉近了。 “近?”夜衡剑眉微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低醇的嗓音绕到她的耳边,“你我之间,再近也是无妨。” 他的气息在耳边缭绕,痒痒的麻麻的,她的脸再次不争气地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反对:“那……那怎么行……” “王妃莫不是忘了,我们已经拜堂成亲,就算贴得更紧一些,旁人也说不得什么。”他的身躯越靠越近,修长的手指扣在她的腰间,苏芊芊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她只觉得口干舌燥,原本就有些混沌的思绪愈加迷茫,口中无力地抗拒着:“可是我……” “本王知道王妃喜欢这些,不过现下正是青天白日,恐怕不妥,本王……”他垂首,在她小巧的耳边轻轻低吟,“晚上再来……” 或是他声音实在撩人,原本就有些娇羞的苏芊芊,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等她回过神时,对方已经转身翩然离去。 她摸着滚烫的脸颊,冰凉的手指稍稍拉回了她的些许理智。 同一时刻,双双推门走了进来。 “小姐,我刚看王爷是笑着出去的……”双双说着说着,眼睛便慢慢瞪大了起来,她立刻转身拿起铜镜往苏芊芊手里塞,“小姐……您的脸……您刚刚和王爷在玩什么游戏了吗?” “我的脸怎么了?”苏芊芊一边摸了摸脸,一边接过双双送过来的镜子。 话音刚落,她就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这……这…… 这两个腮帮子上分别画了三撇胡子是怎么回事? 额头上用红色药膏写了一个“王”字是怎么回事? 一想到刚刚她闭着眼睛,任由夜衡在她脸上给她涂药的情景,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难怪他刚刚笑的那么意味深长,原来是在捉弄她! “小姐,王爷把您的脸画成这样,分明就是在说您是母老虎啊!” 双双看着苏芊芊那张大花脸,心想着这次她家小姐可是棋逢对手了,以后这日子还不得成天的鸡飞狗跳? 苏芊芊气得抓着铜镜,三两步朝着门外冲了过去:“这个混蛋!” ------------ 第3章 小心身体吃不消(1) 夜衡心情甚好地从苏芊芊房间里出来,守在门外的长翼连忙迎了过来,关切地问道:“王爷,您没事吧?” 夜衡收起了唇角的笑容,扫了眼长翼,此时的他由于上次“中招”,两只胳膊和脸都缠着绷带,只露出一双眼睛转动着。 半晌,他才道:“你看本王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想到先前的遭遇,长翼依然心有余悸,生怕自家王爷功力不够受到伤害。听到此言,长翼连忙从头到脚打量了下自家王爷,发现夜衡的确看起来完好无损,他这才放下心来。 二人才走了没两步,身后就传来苏芊芊的怒吼,他们刚回过头去,就看见一面铜镜正照着夜衡的方向就直直的飞了过来。 “王爷小心!” 长翼想都没想就护在了夜衡的身前,凭他的身手,一面小小的铜镜能耐他何? 他只需扬起手臂,用手中的这把剑的剑鞘就能轻松的将那面铜镜挡开。 但,现实是残酷的。 长翼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败在一面小小的铜镜上,而且还被对方正中脑门。 因为铜镜的冲击力,他的脑袋当场向后一仰。 就在他脑袋被击中的瞬间,长翼想了很多,他想到了曾经的辉煌,那时的他曾驰骋疆场杀敌无数。后来归于王府后,生活中的每一天,都是那么安逸美好。 当然,他也想到了,他秦大统领响亮的称号,可能就要终结于此了! 而伴随着这一番思绪的,是王妃那一声怒吼:“夜衡!你才是母老虎!” 站在苏芊芊旁边的双双见这次中招的又是可怜的秦统领,不禁在心里同情起他来。 她甚至开始怀疑,再这样下去,王府很快就要替秦统领操办丧事了。 “夜衡,你躲在秦统领身后算什么本事!”苏芊芊见自己没砸中,心里更不痛快了,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夜衡,不客气的挑衅道:“怎么,堂堂六王爷,还怕了我这女子不成!” 夜衡看着苏芊芊那气鼓鼓的样子,还有两腮上没有擦掉的胡须,就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猫一样,可爱极了,于是唇角的笑意再度浮现,“王妃伤好之前,还是不要挑衅本王,万一你的身体吃不消……” “吃不消”三个字被夜衡说的意味深长,这暧昧不明的言语令人脸红心跳。 此时,王府内在场的家丁和丫鬟们露出了含蓄的笑意。 虽然六王爷曾经娶了八位王妃,可没有一个洞房成功的!有的甚至没来及让王爷掀盖头。 此刻,全王府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希望这位新王妃真能撑到王爷拿出本事让她“吃不消”时候! 苏芊芊看着四周的下人暧昧的眼神,再对上夜衡的眼神,一脸警惕的看着他,凶巴巴地说:“你,你想干什么!不要对本小姐有什么非分之想,小心我的霉运盯上你!” 闻言,夜衡不退反进:“本王甚是期待。” “你!” 尤其是经过这几次接触后,她明显能感觉到,夜衡“霉妻”的功力,远要大过她! 这种状况下,她跟他硬碰硬,吃亏的可是自己。为此,她只能气鼓鼓地瞪着夜衡。 细长浓黑的眉,漆黑如墨的眸,流碎的阳光散落在他墨青色的长袍上,仿佛镀了一层光环,看着看着,竟有些舍不得挪眼! 所以,他前头那九位真的是被他霉死,而不是被他美死的吗? 一侧长翼眼见着夜衡和苏芊芊即将对视,心下猝然一惊,他捂着额头上的包,小声的在夜衡的耳边说道:“王爷,属下今天有点扛不住了……” 这两位要是今天再对上,身边的这一圈人都得废! 夜衡侧目瞄了眼浑身是伤的长翼,便道:“王妃好生歇息吧,本王明晚再来看你。” 说着,也不给苏芊芊反驳的机会,转身带着长翼离开了。 …… 走出院子后,长翼跟在夜衡身后,突然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此刻,夜衡扭头看着仍旧心有余悸的长翼,“身体如何了?” “回王爷,属下还好。”长翼心有戚戚焉,只要他们夫妻“不恩爱”,他就能长命百岁还能岁岁平安。 回到书房后,夜衡坐在檀木椅上,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长翼,正色道:“今天收到消息,东陵那边派了奸细过来打探我们这边的消息,只是这个人是谁,到现在还没有查到。” “王爷您该不会是怀疑……” 长翼想问夜衡怀疑的是不是苏芊芊,可是不知怎的,他现在对这个女人有着本能的畏惧感,就连名字他都不想提。 “万事都有可能。” 夜衡低垂着眼眸,执起一枚黑色的棋子,漫不经心的落在了棋盘上,“派个人过去盯着她。” “是,属下明白。”长翼立马心领神会,又担心的看着夜衡,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您的伤要不要让秦月过来替您涂药?” 听了长翼的话,夜衡狭长的眸子忽地斜睨了他一眼,声音带着三分冰冷地反问道:“你确定?” “……”长翼看着夜衡那恐怖的眼神,立马心虚起来,自家王爷的体质,他比什么人都清楚,他连忙抱拳低头,道:“属下知错!” 夜衡朝他挥了挥手,收回了视线,修长的手指拿起一枚白色棋子,在指尖把玩,看似云淡风轻,眼神却闪烁着危险的光。 对于苏芊芊,他并不是不怀疑的。 之前派出的探子传回消息,说东陵那边已经派了奸细来西岐国,只是至今为止依然没有发现奸细的痕迹,唯一能查得到的,就只有苏芊芊。 对于这个陛下硬塞过来的女人,他也曾调查过。 如传闻一样,她的确“霉夫”,不知道为何,先前与她有过往来的男子都或多或少受到伤害,就连长翼这种一等一的高手,在她面前似乎都没有办法躲过去。 看来,他若不是有“霉妻”的体质护体,恐怕自己也早就驾鹤西游了吧。 但,真的是她吗? 东陵真的会如此轻率,送了这种人来当奸细? 夜衡眼神半眯着,晦暗不明。 这边,长翼刚走出夜衡的书房,便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双双。 见到长翼,双双面含微笑地见药瓶递了上去:“秦统领,我可找到你了!这是我们中原特有的神药,专治跌打损伤。” 长翼身上缠着绑带,不便伸手,他试图动了半天,也没办法接过这药瓶子。 双双顺势将药瓶塞进他的怀里,少女的手指划过他健硕的胸口,莫名的暖流传达到四肢百骸。 瞬间,长翼的脸红到了耳根。 “多谢双双姑娘。”长翼慌乱地致谢后,以怪异的姿势离去。 见长翼的步伐走得东倒西歪,双双暗自嘀咕道:“怎么跑得这么快?我又不是小姐,专门霉男人。” ------------ 第3章 小心身体吃不消(2) 翌日,婚房内。 看着肿的高高的脚踝,苏芊芊噘着嘴,一脸不服输的表情,嘴里还不停的碎碎念着:“都是因为那个混蛋,害得我连路都不能走了!” “所以我就说呀,小姐您就别和六王爷过不去,毕竟你们已经成亲了,而且我觉得六王爷对小姐好像也很不错的样子……”双双边给苏芊芊涂药边劝道。 昨天王爷离开后,小姐气得直跺脚,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发泄方式。 这一跺,就让她的脚伤加剧。 听罢,苏芊芊嘴里像是放了炮竹,一直炸个不停:“不错?哪里不错!他在我脸上乱涂乱画叫不错?说他对我不错,双双你良心不会疼吗?” “不管怎么说,小姐我们现在只身在异国他乡,想要活下去,能倚靠的,不就只有六王爷了吗?”双双看着苏芊芊,认真地说道。 “……”苏芊芊沉默了。 是啊,当初大婚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把西岐国的皇帝给霉死,然后带着双双顺理成章回家。却没想到,老天爷居然送了夜衡这么一个“霉”星。 对方的实力比她雄厚,别说“霉死”他,她不被他“霉死”都算是万幸的了。 苏芊芊一想到自己年迈的父亲,一下子就伤感起来:“双双,你说我们一辈子都回不去了,那怎么办……” “小姐,您别这么想,您好好和王爷相处,说不定什么时候王爷就同意您回去看望老爷了呢。”双双轻轻的握住了苏芊芊的手,安慰道。 “双双……”苏芊芊突然好想哭,前几次出嫁,最多一两天就能回家,这次出远门,原本是当做散心,可是散到了现在,居然回不了家了。 “所以,小姐,您今晚一定要抓住机会!”双双一脸认真地说道。 “机会?什么机会?”苏芊芊一头雾水。 “王爷不是说今天晚上要过来嘛。”双双看着苏芊芊,说话的时候眼睛瞬间就亮了。 看着双双眼神中闪烁着不同寻常的光芒,苏芊芊突然感到了一丝丝的不安。 随后双双神神秘秘的拿出了一个小瓷瓶,像献宝一样送到苏芊芊的面前,小声地说:“听说这个药可以让男人对女人产生一些这样那样的想法,然后就忍不住对女人这样那样了,所以如果小姐您今天晚上趁着王爷不备,给王爷用了这个药,今天晚上能顺理成章的和王爷这样那样的话,我们就能在王府站稳脚跟了。” 苏芊芊被双双说的一愣一愣的,这样那样到底是哪样啊!她看着双双手中的瓶子,忍不住问道:“双双,这药,你从哪得来的?” “是咱们院子里的丫鬟给我的,她们说,她们盼着王爷能洞房已经盼了八次了,这第九次……她们每个人出了点份子钱,找了个江湖郎中买的。”双双说完,又补充道:“据说这个药可管用了……” “……” 苏芊芊彻底无语了!她终于知道这样那样是什么样了,可…… 这衡王府里的下人们能不能盼望点正常的,积极向上的事儿啊! “她们说,王爷娶亲八次了,一次都没成功过,他们还盼望着王妃能生下小王爷,耀我们衡王府的光呢!” 苏芊芊挥了挥手:“把这玩意儿丢掉!” “小姐……”双双无奈地摊手,“听说这个好贵,不要浪费了呀!” 苏芊芊扶额:“这是重点吗?双双你不觉得你家小姐的贞操更重要?” “可是小姐,您都成了王妃了,还要贞操,那不是很奇怪吗?传出去,要么大家觉得你不行,要么,就是王爷不行……”双双说到这里,脑海中浮现出夜衡伟岸的身躯,随后摇了摇头,继续道:“王爷显然是不会不行,那不行的,就只有小姐你了……” “你是在质疑你家小姐?”苏芊芊不悦地看着双双,“双双,这样很不好!” 主仆二人正说这话,房门外忽然有丫鬟通报,说秦姑娘求见。 不待苏芊芊反应,一名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孩已经走进来,兀自开口道:“启禀王妃,奴婢秦月,王爷让我带话,今晚由于公务在身,不能来看望王妃。且命我从今日起,来这里服侍您。” 闻言,双双只差没捶胸顿足了。好不容易给自家小姐制造的“夫妻机会”,看来要等下一次“机遇”了。 与此同时,苏芊芊不自觉的多打量了几眼眼前的人儿。 这个叫秦月的女孩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丫鬟,她仪态大方,说话时很自然的流露出一股英气。而且看向她的眼神也不似其他丫鬟那样恭恭敬敬,反而多了一丝不屑一顾的冷傲。 派这样一个女人过来伺候她,怎么看都像是别有用心。 她歪着头,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秦月,笑着说:“既然是王爷的一番好意,我自是不能怠慢。” “奴婢只是奴婢,王妃无需客气,有事只管吩咐就是。”虽则如此,秦月的口中并无半分恭敬之意。 “我自小就不好伺候,若你在我身边,总会被殃及一二。”苏芊芊却不气恼,淡笑着说完,便对站在一旁的双双吩咐,“双双,你一会带秦月姑娘去找张妈,让她给秦月姑娘安排些轻松的活。” 说罢,便端起一侧的茶水,不再看秦月一眼。 一听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苏芊芊真要给她安排活计,秦月立马就变了脸色:“王妃,我可是王爷……”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苏芊芊便扫了眼一旁的双双,冷声道:“双双。” “秦姑娘,请随我来。”双双连忙应是,抬手就拉着秦月往外走。 秦月没料到苏芊芊居然如此不给夜衡面子,回神之时,已经被拉了出去。 一等她们出去,苏芊芊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单腿蹦到了窗户前,缩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悄悄的将窗户开了个小缝隙,偷偷地向外看过去。 只见双双在院子里拦住了正路过的张妈,然后指着秦月给张妈介绍说:“张妈,这是今天刚来咱们院子的秦姑娘,王妃特意吩咐过,说秦姑娘身份不同,让给她安排些轻松的活计,千万别累着了秦姑娘。” 知她者,双双也!双双这段话说到了她心坎里了。 张妈听了双双的话,再去看她身旁的秦月,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但是双双只是交代了秦姑娘“身份不同”,还说“别累着”秦姑娘,这段话怎么听都是王妃明知道秦姑娘的身份,可还是打算让她干活的意思啊! 所以此时张妈脸上的表情变化简直精彩万分。 她看了看双双,又一脸为难的看着秦月,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张妈,人我给你留下了,你就按照王妃吩咐的办,明白了吗?”双双说完,不忘对一旁的秦月说:“秦姑娘,若是谁欺负你了,可以随时找我,我会跟王妃说的。” 苏芊芊看到这里,便在心里给双双鼓了个掌! 这小丫头,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 第3章 小心身体吃不消(3) 经过苏芊芊这几日的观察,管事的张妈并没有给秦月安排任何活计,府里的下人也对她毕恭毕敬,俨然像是半个主子。 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秦月时常在她的房外转悠,像是监视她一般。正常人盯梢会做的密不透风,这个秦月倒好,明着给告诉自己她就是个眼线,可偏偏自己还拿她不得。 就在她苦恼不已时,双双却没心没肺道:“小姐,你就不要关注不相干的人了,不如想想怎么跟六王爷促进夫妻关系吧!” “我想爹了,我想回家。” “小姐,你想想,你这些年来,有几个男人能近得了你的身?六王爷无论是长相还是身份,都是如意郎君。宰相大人要是知道你嫁的是个如意郎君,就算你回去了,也会把你打回来。”双双絮絮叨叨地说着,继而又将上次的小瓶子给拿了出来,塞进了苏芊芊的手里,“事不宜迟,小姐你今晚主动找六王爷,再趁机拿下他吧!” “拿什么拿?”苏芊芊将小瓶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伸手点了一下双双的额头:“明明你比我还小,鬼点子却比我多。” 双双摸着额头,嘟囔道:“我还不都是为了小姐。” 苏芊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忽然想到什么,摸了摸肚子,问道:“双双,什么时辰了,我饿了。” “那我去叫厨房给小姐送些点心来?”双双问。 “去吧。” 双双离开后,苏芊芊百无聊赖的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片刻,她还是按耐不住地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隙。 当她挑开窗户往外看的时候,便见到秦月也站在那里,两人对视后,她不但不避嫌,反而直直地看了过来。 这明目张胆的架势,简直比她这个王妃还像个主子! “啧,还真是怎么看都不顺眼呢。”苏芊芊透过窗户的缝隙与对面的秦月对视着,撇了撇嘴说:“真是有多讨人厌的主子,就有多让人讨厌的下人!” 苏芊芊说完,关上了窗户,回过头来坐好。 结果她刚回过头来,就猛的发现,夜衡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她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正把玩着被她刚刚随手放在桌子上的,里面装有可以让人“这样那样”药膏的瓷瓶子! 夭寿了! ------------ 第4章 王爷中招了?(1) “王妃刚刚在说谁讨厌?” 夜衡低垂着眼眸,看着手里的小瓷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虽然自己没打算用那个小瓷瓶里的东西,但现在它居然被夜衡拿在了手里,苏芊芊突然就莫名的心虚起来了。 “我说谁,谁心里清楚!” 苏芊芊说着,便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猛的探身,趁着夜衡不备,伸手就去抢他手中的小瓷瓶。 眼看着手就要碰到那个小瓷瓶了,夜衡却突然将拿着小瓷瓶的手臂向后一闪。 苏芊芊第一下没有够到,不甘心的又向前挣扎了一段距离。没想到一个重心就不稳,整个人都向夜衡扑了过去。 夜衡也不躲,也不避开,任由苏芊芊就这样实实在在的扑进了他的怀里,少女身上传来的甜蜜香气令人心情舒畅,竟将他先前的阴霾悉数清扫。 看着她努力挣扎着想要从他怀中离开,却越贴越紧的狼狈模样,他索性也不为难她,长臂一揽,便将她牢牢得圈在怀抱中,垂眸看她,似笑非笑地说道:“看不出来,王妃还真是个主动的女子。” 苏芊芊觉得自己的脸都要丢回东陵国了! 她坐在夜衡的腿上,美眸瞪着夜衡,结结巴巴地说道:“这……其实……” 夜衡抬手便将她柔软的小手悉数困在掌中,狭长的眼眸里漾着笑意:“王妃如此主动,本王也是怜香惜玉之人,虽然本王甚喜王妃刚刚的那个姿势,但此番姿势于王妃之伤而言,甚佳。” 不笑的夜衡已是天下首屈一指的美男,此时一笑,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极快,脸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她努力挪开目光,瞥见他手中的瓶子,瞬间心虚,本能伸手便要去夺回来。 而夜衡哪里会给她机会,稍稍一转,便避开了她的偷袭,好笑地看着苏芊芊气恼的脸,顺手将那个小瓶子送到了苏芊芊的面前晃了晃:“说说,这是什么?” 苏芊芊红着脸颊慌张地说:“还给我!” 夜衡显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因为距离实在太近了,他嗅到了她身上那淡淡的幽香,就像是他书房前那满树樱花的香气。 “那个……我们俩有话好好说,你先放我下去。” 苏芊芊觉得,以现在的形式来看,动硬的她肯定没优势。 那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反正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 “如此轻易就服软?”夜衡的眸光扫过那瓶子,微微冷了一些,“看来这东西非常重要,不如打开看看?” “不要……”苏芊芊大吃一惊,还来不及阻止,夜衡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已经将那个小瓷瓶给打开,并闻了闻…… 苏芊芊察觉腰间的手停止了动作,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抬头,就看见夜衡脸色骤变,然后就像是避开洪水猛兽一般的将那瓶子放在桌子上。 “小姐,你要的点心来了。” “出去!” 就在这时,双双端着点心才刚走进来,便被夜衡呵斥一声,她吓了一跳,连忙退了出去,只留下苏芊芊一人瑟瑟发抖。 “苏芊芊!” 夜衡的声音低沉冰冷,直接将她的思绪拉回,她身体一颤,下意识的抬起头来,仰头望着夜衡,对上了他那双含着怒气的桃花眼:“怎,怎么了……” “这是你特意给本王准备的?” 夜衡皱着眉头,双眼紧紧的盯着苏芊芊,虽然眼神凶悍,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苏芊芊总觉得夜衡此时看向她的眼神有了些许的不同。仿佛带着一丝丝想将她撕开,一口吞下的欲望。 想到这,苏芊芊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心脏骤然紧缩,眼神不自觉的就落在了小瓶子上,有些心虚地问:“你,你该不会是中招了吧?” “果然!” 听到苏芊芊的话,夜衡咬着牙说出了这两个字,但此时他的脸颊也不知何时悄悄的爬上了一片绯色。 看着夜衡双颊上那让人浮想联翩的红晕,苏芊芊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王爷,我觉得您现在脸色不好,不如早点回去,好好休息下。” 苏芊芊陪着笑脸,趁着夜衡没有防备,立马从他的腿上跳了下来,纵使落地的瞬间,她那只受伤的脚踝疼的她直咧嘴,但还是不敢做任何停留,迈步就要跑。 夜衡哪里会让她得逞,大掌一扣,就将她严严实实地束缚住:“王妃这是赶客?这火是王妃点的,难道不是应该由王妃来灭吗?” “王爷,您搞错了,这火是王爷您自己点的,所以得您自己灭才是!” 苏芊芊还在企图挣扎开从夜衡的怀里逃走,突然感到腰间一紧,随后身体一斜,便倒在了夜衡的怀里。 “喂!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因为身体突然腾空,苏芊芊本能的抓住了夜衡胸前的衣服,害怕自己掉下去,下一刻,她已经被他丢到了床榻前。 夜衡俯身过来,声音透着几分沙哑:“你我已经成亲,王妃若是有如此想法大可对本王说出来,何必用那些东西?” “我没用!”苏芊芊反驳着,“还不是你自己……” 苏芊芊的话还没说完,忽地就感觉到夜衡滚烫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下她的脸颊。 就在苏芊芊愣神的时候,夜衡已经压过来,垂下来的发丝轻轻柔柔的瘙痒着苏芊芊的脸颊,她惊愕地看着他原来越靠近的脸,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甚至忘记了挣扎。 “噗通——噗通——” 怎么办? 反抗吗?可是自己的身体怎么一点都使不出力气来呢? 难道说,就这么接受吗? 不过看着这张脸,就算发生点什么,自己也不会吃亏吧? 放弃反抗的苏芊芊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她将一切都交给了命运。 就在他的唇即将碰到她的唇的那一瞬间,只听见“轰隆”一声。 苏芊芊身下的床板猛地塌陷了下去,她的身体跟着沉了下去。与此同时,夜衡的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向前滑行,直接压在了她的身上。 “你没事吧?” 夜衡本能的护住了苏芊芊,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紧张。 “我没事……” 苏芊芊一睁开眼就是夜衡俊美的面容,两人近在咫尺,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突然想到眼前的困境,登时清醒过来,看着夜衡,刚要说话,就看见床尾顶上的横梁断裂,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砸了下来…… “小心!” 苏芊芊眼看着那个木头砸下来,惊恐的大叫了一声,与此同时,伸出双臂,本能的护住了夜衡的头。 不想夜衡已经率先一步,抱着她,一个侧身从塌陷的床上翻滚了下来。 就在那一瞬间,横梁木头就砸了下来,随之整张床就全部塌了。 塌陷的床扬起了一阵灰尘,呛得苏芊芊直咳嗽。 “还好吗?” 夜衡看着坍塌的床,又看了看缩在他怀里不停咳嗽的苏芊芊,身体里的那点冲动完全化为乌有了。 苏芊芊哭丧着脸应道:“胳膊……胳膊疼……” 她的胳膊不会也跟着废了吧! 这位主的功力太强了! “王爷,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剧烈的坍塌声引起了守在门外的双双的注意,她站在门外大声问道。 双双询问的声音刚落,一道身影急急地闪了过来,冲着房内走了过去。 双双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定睛一看来人是秦月。 秦月冷硬地命令道:“放手!” “这是王妃的房间,没有主子的传唤,不能擅自闯入。”双双不甘示弱地道。 苏芊芊听到门外的对话,下意识的看了眼夜衡,发现夜衡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就好像没有听到门口的争执似的。 他扶着苏芊芊坐到了椅子上,然后执起苏芊芊的胳膊,发现上面有一大片通红,应该是刚刚在那木梁从上面掉下来的紧急时刻,她下意识伸手护住夜衡的头造成的伤。 苏芊芊被他一动,痛得嘶哑咧嘴:“疼疼……” 见此,夜衡朝门外道:“进来。” 门外的争吵声瞬间就停了。 紧接着,双双连忙推门走了进来,秦月紧跟在后面。 双双一进屋就看见了坍塌的床,还有灰头土脸坐在椅子上的苏芊芊,她连忙走过去,掀开她的衣袖看了一遍:“小姐,您又受伤了,还好只是擦伤。” “去把取药来。”夜衡冷冷地向秦月下令,“房间打扫干净,换一张结实的床。” 秦月稍稍迟疑,半天才低头,应声道:“是。” “你好好养伤。”夜衡交代完毕,也没多逗留,便迅速离开。 再不走,塌的就不是床,而是整个屋子了。 ------------ 第4章 王爷中招了?(2) 自上次一别,两人虽同住在府上,之后隔了七八日却未再见上一面。 这段时间,夜衡早出晚归,闲暇时便留在书房,偶尔会情不自禁的往苏芊芊所在的院子走,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 这扭扭捏捏的样子,被管家看在眼里。 这天,管家实在看不下自家王爷形单影只的模样,只好撞着胆子试探道:“王爷,您今天是睡书房,还是您自己的房间,还是王妃……” 虽然嘴上这么问着,可老管家看着夜衡的眼神分明冒着精光的。 他可听说了,前段时间他家王爷主动去见了王妃,还听说两个人在房间里折腾的挺凶的,床都塌了两次! 他可是看着王爷长大的,他家王爷在经历了八任王妃撒手人寰的经历后,终于能过上正常男人娶妻生子的生活,老管家在私下好几次因为激动而老泪纵横。 夜衡扫了眼老管家,就看穿了他的那点心思,不过看他那开心兴奋的样子,他也懒得解释。 “回自己的房间。”夜衡说完,还不忘补充了句:“以后都在我自己的房间。” 老管家一听,刚刚浮起来惊喜之色立马就又暗淡了下去。 管家走后,夜衡叫了长翼进来,将从苏芊芊处取的白色小瓷瓶放到了桌子上:“去查下,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长翼拿起小瓷瓶,下意识的就要打开。 “不要打开。” 可长翼动作快,这时候已经打开了瓶子,并闻到了里面的气味,随后一脸迷茫地看着夜衡。 “……!”见长翼已经闻到了,夜衡虽然嘴上什么都没说,却给了他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 长翼起初愈加困惑,无非就是闻了一下,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很快,他就觉得自己脸颊绯红,心跳加速,最要命的是,他现在看着他家王爷,越看越觉得丰神俊朗,风姿卓绝! “噗通——噗通——” 心脏开始毫无规则的乱跳了。 长翼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抑制着体内的冲动,可是看向夜衡的眼神却不自觉的炙热起来。 看到长翼的表现,夜衡头疼的用手拧了拧眉心,不耐烦的对长翼挥了挥手,淡漠道:“下去吧。” “是!” 长翼如同大赦一般,不做任何停留,不问任何废话,转身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书房。 长翼昨晚是怎么解决的夜衡不知道,但是看他第二天精神气爽的出现在他面前,夜衡就觉察到这个长翼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王爷!”长翼双手抱拳,整个人闪闪发亮,仿佛被一群小星星包围着。 “查的如何?”夜衡被他心满意足的光芒给刺的眼睛痛,闭了闭眼,移开视线询问。 “回王爷,属下已经查明了。”长翼中气十足的说道,眼睛亮的宛如撒满了星辰,“那瓷瓶里的药,是王妃院子里那群丫鬟们,找了个江湖郎中买的。” “我打听过了,那群丫鬟之所以会买这个,就是希望王爷和王妃能顺顺利利的洞房,然后生下小王爷。”长翼报告完毕后,整个人仿似沐浴在星光中,以至于他看起来一闪一闪的。 夜衡很想回避长翼身上的光,可是那光简直耀眼的仿佛让人回避不了。 “看来,那药效,确实了得。”夜衡有深意的看了眼长翼。 长翼立马明白过来夜衡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颊。随后,他突然想到什么,立刻挺直了身躯说道:“王爷,锦华殿下来了,正在厅内喝茶。” 闻言,夜衡神色稍松,淡声问道:“可说了是何事?” “说是因为生病,连您的大婚都没有参加,前头的几位王妃都无缘一见,今日想来拜会一下新王妃。” “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夜衡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道温润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听闻六皇婶是东陵第一美人,六皇叔不让我一睹真颜,也太小气了罢。” 抬眼看去,便将一名翩翩少年郎走进来,笑脸盈盈,他看起来极瘦,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却依然掩盖不住精致的五官,此刻想是因为走得快了些,微微有些喘息。 长翼一见,连忙过去请他入座:“不是我们王爷小气,而是我们家王妃她不光‘霉夫’,她还霉男人,只要接近她的男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不信你看看我,这一身的伤,就是拜她所赐。” 说着,他掀起衣袖,以身说法,分别以各个角度向夜锦华展示了他的伤,并强调这些伤全部都是新王妃的“丰功伟绩”。 “她是怎么做到的?”夜锦华半信半疑。 “还用做?”长翼身上的那些闪闪发亮的小星星们终于因为他心情变得沮丧而消失了,“她只要看你一眼,就足够了!” “让你们这么一说,我更是好奇了呢。”夜锦华一副不怕死的模样,“我来的时候,一路上可是听到那些下人们议论了,说前几天六皇叔发威,和新王妃弄坏了两张床,六皇叔的生猛可是已经传遍了整个衡王府了。” 说着,便双眼含笑的看着夜衡,却见他家六皇叔的脸色也跟着微微一沉,片刻之后眼底却浮现一丝柔色。看得夜锦华啧啧惊叹,打趣道:“刚刚还把六皇婶说的像个瘟疫似的,现在又柔情蜜意了起来。这初尝人事的男人怀起春来啊,就是不一样。” 夜衡并未接话,只瞥了他一眼道:“你过来,是得了什么消息?” 谈到了正事,夜锦华收起了刚刚玩笑的脸,认真严肃地看着夜衡:“关于东陵奸细之事,皇叔想来已经知晓。” 夜衡略略点头:“正在打探对方的身份。” 夜锦华继续道:“前两日,父皇对太子大发雷霆,似乎是赈灾之事,被太子搞砸了。” 夜衡并未出声,修长的手指划过茶杯,等着下文。 “听宫女太监说,父皇当时甚至警告太子,西岐皇位能者居之,太子身为太子,必须要做出样子才能服众。”夜锦华说着,身体微微前倾,靠近夜衡,“这偌大的东陵皇室,能为父皇称为能者的,便只有皇叔您,太子心胸狭窄,猜忌心重,只怕是要对皇叔你心生不满。” 夜衡淡淡应道:“我不过是闲散王爷,太子怕是多虑。” 夜锦华提醒道:“我知道六皇叔是想避开这些不必要的纷争,但有些时候,并不是你想避开,麻烦就不会主动找你。” “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夜衡不以为意,说罢,又道,“倒是你,素日与我亲近,反要小心。” “我这副病秧子身体,能活到几时还不一定呢,太子才不会花特别的心思用在我身上。再说了,有这闲心,还不如多找几只蛐蛐儿来玩玩更有意思。” 夜锦华说着,伸手摸着自己腰上的竹筒,露出了一抹爽朗又释然的笑容,就好像他完全不在意他身体的问题。 二人又说了一番话,夜锦华便起身去院子散心,他前脚刚刚离开,秦月便拿着一张纸求见:“王爷,昨日我在王妃的床下发现了这个……” 秦月说着,便拿出了一张纸放在了夜衡手边的桌子上,然后恭敬的向后退了三步。 夜衡一顿,半晌才随意的拿起了那张纸,又顿了顿才展开,那张桃花眼顿时微眯起来。 只见那张纸上写着:时间不多,尽快摸清情况。 没有落款,只有一个形状奇怪的黑色印章。 夜衡一眼便认出,那属于东陵密探组织特有的标志。 一侧的长翼见状,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难道,王妃她是……” 话犹未了,便见夜衡那深不见底的眸光,冷冷瞥了自己一眼,他连忙噤声,连呼吸也变得极为小心翼翼。 ------------ 第5章 这才是被神眷顾的男人(1) 夜衡将那张纸又递还给了秦月,并交代:“从哪里拿来的,再送回哪里去。” “那个女人分明就是奸细!我们为什么还要留着她……”秦月据理力争道:“王爷,你可不能……” 长翼敏锐的发现夜衡的脸色如暴风雨来临般的沉郁,周身的气压也在不断的下降。当即,他便拉着秦月,风驰电掣般地逃离了现场。 出门后,秦月奋力地甩开长翼的手,怒气冲冲道:“哥,你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长翼沉声道:“主子的决定,你只需执行,无需多问。” “王爷以前做事果断,不论对方是谁,只要威胁到了我们西岐,都会毫不留情的处理掉。这次,明明有了证据,他还放过那个女人,难道说王爷对那个女人……” “你觉得王妃是奸细,就凭着那张从她床底下找到的纸条,那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在她床下找到的就认定是她的,那此时这张纸就在你的手上,是否可以认定你也是东陵的奸细?” 闻言秦月脸色一变:“那不一样,我对王爷忠心耿耿。” “这门亲事还是陛下指婚,单凭一张莫须有的密信就要定罪,你可有想过后果如?”长翼提醒道,“我跟随王爷多年,他的脾气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今日若不是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换做任何一个人,你的脑袋早就不属于你了!” 听罢此言,秦月的脸上只剩下惨白一片。 …… 王府的生活简单又无趣,而苏芊芊在西岐又人生地不熟,出门游玩这种乐事不适合她。闷在府上许久后,她决定在府上的花园里抓几只蛐蛐斗一斗,没准还能斗出一只蛐蛐王称霸西岐国。 苏芊芊想得挺美,奈何有一只猪队友。 双双被她使唤得跑来跑去,累得满头大汗却两手空空。苏芊芊决定万事靠自己,为此她扯了起袖子,定准了一只蛐蛐儿,正准备亲自上阵。 不曾想,她刚挪了一下脚,便有一只修长而苍白的大掌一把扣住了她的目标,迅速就将蛐蛐塞进竹筒里,旋即笑脸盈盈地看着她们:“蛐蛐要这样捉。” 苏芊芊定睛一看,出手的是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翩翩少年郎,然而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却生得极为羸弱,整个人都透露出病态的美。 她忍不住想,是不是待会儿吹来了一阵风,他就会“随风而逝”? “本来这个蛐蛐是我先看到的……”苏芊芊自动将他定义为需要谦让的柔弱少年,“算了,不跟你争了。” “什么叫你不跟我争?这蛐蛐呢,本该是谁逮到就属于谁的。” 苏芊芊没再多言,反倒是双双不悦了,她呵斥道:“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虫都属于我们王妃!” “王妃?”听到这个称呼,夜锦华脸露惊讶之色,随后拱手行了个礼,说:“夜锦华见过六皇婶。” “六……皇婶?” 苏芊芊一时没反应过来,一侧的双双连忙把自己新打听的消息报过来,她低声说道:“夜锦华是当今三皇子,从小体弱多病,是被王爷带大的,与王爷的感情十分要好。” 与此同时,夜锦华从善如流地将竹筒交给她:“既是婶婶,那这只蛐蛐就算是侄儿的见面礼了。” 苏芊芊接过竹筒,豪气万丈道:“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一起玩儿。” 双双暗自吐了吐舌头,心里暗道:小姐,你要真是把他当一家人,就不要跟他玩儿了。秦统领都被你玩废了,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郎,扛不住你的一个回眸啊! 然而令双双惊奇的是,夜锦华不但没有怯弱,反而欢天喜地的接受了小姐的“盛情邀约”,两人就地斗起了蛐蛐,杀得昏天暗地。末了,小姐还觉得不尽兴,当即就发话希望他“常来玩玩”,而夜锦华毫不犹豫地应允。 之后的几日里,夜锦华准时赴约,两人一见面就拿着蛐蛐“开杀”,默契度十足。 这天,夜锦华再次赴约,苏芊芊迫不及待地凉亭里跟他斗起了蛐蛐。一旁的双双,托着腮,眸光一直在夜锦华脸上来回打量。 这么多年来,她就没见过哪个男人能在小姐眼皮底下扛过一刻钟,而这个病秧子三皇子已经扛住了无数个一刻钟。 难不成小姐的“法力”只针对身体康健的男子? 这边,苏芊芊早就杀红了眼,她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卷着衣袖毫不顾形象地斗着蛐蛐,而夜锦华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半跪在地上,身体前倾毫无贵族姿态。 就在他们斗到即将分出胜负时,一道冷凝的声音传来:“两位,好兴致。” “那是自然。”夜锦华头也不抬地应声。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六……六皇叔。”更让他不解的是,常常伴随夜衡左右的长翼远远的站在凉亭外,时不时的会往这边看,但又像见鬼似的挪开目光,更离奇的是,府上的家丁也逃命似的躲一旁,仿佛他们这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与此同时,苏芊芊的手也跟着一哆嗦,她下意识的抬头。 此时,着一身雍容华服的夜衡逆着光,双手负在身后,黑色的长发无风自舞。他稍稍弯下腰,俊魅双眸半眯着,逼人的贵气扑面而来。紧接着,他那如画般的眉目,精雕细琢般的脸占据了她的瞳孔。 有那么一瞬间,苏芊芊感觉自己的心跳似要冲出胸腔。 他靠近她的耳边,声音暗沉而低哑:“继续。” 被他这样生生的撩拨,苏芊芊哪有继续的兴致,她支支吾吾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本王来不得?” “我运气不好,你的运气跟我不甘上下,只要我们在一起好事没有,祸事连连。再这样下去,这个王府都要被掀翻了。” 夜锦华一听,摸着鼻子笑道:“皇婶,你可真会说笑。” 双双嘀咕道:“少年,我们小姐可真没有说笑。”只是,你没领略过罢了。 此刻,夜衡看向了夜锦华:“最近,你就忙着这个?” 夜锦华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苏芊芊恐于玩伴被支走,当即便道:“我跟皇侄相谈甚欢,他来这里也是我要求的,斗蛐蛐也是我提议的。”说着,她又看向夜锦华,一副“我给你撑腰”的气势,“以后你常来,咱们都是一家人。” 夜锦华偷瞄了一眼夜衡,却见他的脸色沉郁不已。 “锦华有公务在身,恐不能常来,不过皇叔斗蛐蛐的本事比我更胜一筹,六皇婶何必舍近求远呢?” “他?”苏芊芊转过头去,一脸嫌弃的打量了下夜衡,小声嘀咕说:“他太危险了,每次遇见他都没好事!” 夜衡冷下脸来,明显心情不好了。 夜锦华见状,干笑着解围:“六皇婶多虑了,六皇叔的运气是不好,但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之前种种,只是巧合罢了……” 然而,夜锦华的话音还未落下,就听“咔嚓”一声断裂的声音,凉亭的一根支柱突然断裂开来。 紧接着,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凉亭四周的支柱接二连三的断掉,凉亭的棚顶摇摇欲坠,轰然一声从上面掉了下来。 “不好!” 站在凉亭外的长翼大叫一声,刚要冲进去护主,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轰隆——” 整个凉亭塌了下来,扬起了一片灰尘。 烟尘微散,视线略清楚了一些,众人惊愕得发现,王爷护着王妃及时的躲开了坍塌的凉亭,而三皇子那边竟然一点事都没有,凉亭上所有坍塌的,不论是支柱还是顶棚,全部都避开了夜锦华,不规则的倒在了四周。 而夜锦华,毫发未损! “咳咳,咳咳……”被灰尘呛的夜锦华用手捂着口鼻,剧烈的咳嗽着。 他从小体弱,又贵为皇子,当然被保护的很好,像这样厚重的灰尘,他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当他强忍着咳嗽,抬头看向众人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用膜拜的眼神看着自己。 “……” 夜锦华被这样的眼神盯着,觉得浑身发毛。 此时,长翼一脸羡慕的看着夜锦华,心想,刚刚两大霉星合力发威都没有伤他分毫,这才是被神明眷顾的男人啊! 不知道与他握手,会不会把这份好运也传递给他! 这样想着,长翼快步上前,殷勤的将夜锦华从废墟中搀扶了出来。 ------------ 第5章 这才是被神眷顾的男人(2) 凉亭倒塌那件事之后,夜锦华“被神明眷顾的男人”的这个称号,就不胫而走了,成为京城的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且还传到了太子的耳里。 于是,他亲自登门慰问自己体弱的三弟。 “听说六皇叔娶的那第九任王妃能‘看’死男人。三弟,你真的没事?” 雕栏玉彻的庭院内,太子夜凌天假意品茶,目光却饶有兴趣的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夜锦华。 “皇兄觉得我像是有事的吗?”夜锦华微笑着看着夜凌天,一脸的人畜无害。 “的确不像。”眼前这个病秧子夜锦华都能完好无损,想必传闻不过是以讹传讹。 “皇兄大驾光临,该不会就是为了打听六皇婶的消息吧?”夜锦华浅笑着看着夜凌天,虽然语气温和,可是这话却很有针对性。 “自然不是。”夜凌天说着便挥了挥手。 很快,下人就捧着几卷画卷,恭恭敬敬的走了过来。夜凌天随手抓起一副画卷,不紧不慢的展开:“你如今也大了,是到了成亲的时候,大哥替你物色了几个女子,你看看,有无你中意的。” 画卷在夜锦华面前展开,他的目光在这些画像上一一扫过,便发现这些女子都是出名门,且都是***,拉拢之心显而易见。 夜锦华捂着唇轻轻咳了一声:“皇兄也知臣弟的身子弱,无福消受美人。” 这个结果早在太子的预料之内,他隐下眼中的狠戾,装作不在意的挥散了下人,并收了画卷,甚至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 夜锦华与夜衡的情分有多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倘若换一个位置,夜衡这般能人,他也极愿意与之结交。 然而,夜衡的存在极大的威胁了他的皇储身份,即便再欣赏,他也必须想办法拔掉这根刺。 首要便是从夜衡身边的人入手。 三弟体弱多病,却极有手段,虽则干政不久,但是几次的出手,都深得父皇的欢心。 能拉拢自是极好,若不从,便只能除掉他。 思及此,太子脸上的笑意更浓,打趣道:“是不是觉得这些庸脂俗粉入不得眼?倒是与为兄说说,有何要求,为兄好为你留意一二。” 夜锦华回以笑脸:“皇兄国事繁忙,怎能为此小事操心。” “如此说,便是见外了。”太子故作贴心道,“若是没有中意哪家姑娘,不若说一些条件,好派人去寻一寻。” 夜锦华漫不经心的喝着茶,一举一落之间,已将太子的意图尽收眼底:“皇兄既是如此操心,臣弟就却之不恭了,臣弟以为,六皇婶那样的女子就很好。” 竟然是一个连续霉死了三任丈夫和无数男人的扫把星竟是他的心头好?!这个答案让夜凌天很是意外:“你竟是……” “皇兄切莫误会,臣弟不过觉得六皇婶这样的女子很特别,相处起来也很舒服自然。”夜锦华微笑着解释道。 夜凌天竟真将此事放在心上,回去后,就令人仔细查探苏芊芊的底细。刚交代完,太子妃孟若华带着她的乳母张嬷嬷迎面而来。 太子妃拢了拢衣袖,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殿下今天去了三皇子那里,可有收获?” 夜凌天扳着脸道:“你准备的这些画像,他没有一个看上的,还说想要衡王妃那样的女子。” 闻言,孟若华笑容有些僵硬:“衡王妃?东陵国的那位?” 事实上,她如今虽然贵为太子妃,然而这个位置,她根本就不稀罕。 论才华,论能力,论长相,太子及不上夜衡的一半。当初,若不是夜衡霉妻,她又要为父亲巩固地位,才被迫嫁入太子府。否则,此刻衡王妃的位置应该是她的。 只是,她虽没有嫁过去,却始终关注着夜衡的一举一动。 当夜衡的王妃连死了八任后,孟若华原本以为,这第九位衡王妃同样过不了几日,却没想到,到现在还没有听到她一命呜呼的消息。 “正是她。”夜凌天并未察觉到妻子的异样,“听他说得情深意切,我倒是要寻个时间去见识见识这衡王妃,是否真如他所言那般有趣!” 闻言,孟若华按下迫切的心情,主动请缨道:“那殿下应该把妾身带上。” 夜凌天一脸狐疑地看着孟若华:“你?” 孟若华正要张口,身侧的张嬷嬷便接了话茬:“太子爷若真想打探衡王妃的消息,太子妃是最好的人选。女子之间说话到底方便一些,届时相处久了自然就摸清了她的底细。” “本宫已派人打探。” “恕老奴多嘴,太子爷还是撤回命令为好。衡王心细如尘,您的探子可能连王府的门都没进,就被他觉察了。那时,他便捏有您的把柄。” 夜凌天心下权衡了一番利弊后,便点头答应,又嘱咐了几句后转身离开。 看着太子身影消失,孟若华原本就强装的笑容渐渐隐没,眼底闪过一丝丝阴冷之色。 “小姐。”张嬷嬷瞧出了她的意思,提醒道:“您心系衡王时正待字闺中,如今已是太子妃,定要谨言慎行,莫要被人抓住尾巴。” “我与阿衡两情相悦,要不是他霉妻,我至于嫁给这个草包吗?”孟若华气不打一处来,“我倒是要看看那个女人何德何能,能当得衡王妃。” 自己刚提醒的话,就被她当作耳旁风,张嬷嬷满是褶皱的脸上更是沟壑纵横。但自己是她的乳母,自家小姐有几斤几两她再清楚不过。方才打断她的话,也是怕她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小姐,这些话您在老奴面前说说倒是无妨,以后莫要再提。” 孟若华倏地甩袖:“我是傻子吗?这种话当然只能私下说,我还跑到衡王妃面前说不成?” 张嬷嬷在心底低叹了一声,并默默地祈祷他们去了衡王府,小姐的智商能达到正常水准。 ------------ 第5章 这才是被神眷顾的男人(3) 半个月后,衡王府。 “啊——能自由行走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苏芊芊站在院子里,左跺脚右伸腿以示庆祝。 身后的双双一脸忧虑地看了看院门口的牌子,满脸担忧道:“小姐,能把那牌子摘下来吧?万一被王爷看到……” “不可以!”苏芊芊言辞拒绝,“那会害死我的!” 双双再度看了看那牌子,欲言又止。 半个月前,小姐为了保平安,特意让人给做了个牌子,然后她极为用心的在牌子上题了字,命人挂在院门口,还说这牌子是她的护身符。 当时双双看着上面的字,真是心惊肉跳,不知道王爷看了会作何感想,会不会把这院子给拆了?! 后来,也不知道是那牌子真起作用了,还是六王爷忙的根本就顾不上她们,总之这半个月她们过的很平静。 也是拜这小半个月平静日子所赐,苏芊芊额头上的伤近乎痊愈,脚踝也恢复如常。 “谁敢害王妃?” 倏然,一道低沉磁性带着魅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芊芊一时不察,直接应道:“当然是夜衡。” 说罢,她突然觉得不对,一转头,就见夜衡从容不迫的踏进了院子。拔毛拔到了老虎脸上,她只得赔笑道:“王爷好久不见,你今日看着甚好。” “哦?哪里好?”夜衡剑眉扬起,一双桃花眼带着几分冷意。 苏芊芊立刻清了清嗓子说道:“发冠好,发簪好,脸好看,衣服好,就连手中提着的牌子也是那么好!” 虽然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见苏芊芊盯着他手里的牌子,夜衡则抬起手来,晃了晃手里的牌子:“王妃也觉得这招牌好么?” 夜衡手中的牌子在阳光下发着光,就连上面的那几个字都清晰可见。 只见牌子上写着:“六王爷与夜衡不得进入。” 苏芊芊笑容一僵,极有眼色得夸道:“王爷不仅长得好,功夫了得,这么重的牌子,都能拿得轻而易举,佩服,佩服!” “这就是你佩服的方式?”夜衡说着,便大步朝着她走来。 苏芊芊见夜衡走了过来,下意识的就往后退,可没退几步,夜衡就已经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强烈的压迫感瞬间让苏芊芊忘记了躲闪。 “这么不想见到本王?” 夜衡半眯着眸子,凝视着苏芊芊的眼睛,磁性的声音突然放低,像是一只受伤的猎豹,看着又凶又让人心生爱怜。 而此时,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仿佛连枝头的花儿都蒙上了一层寒霜,四周犹如冰窖般令人不寒而栗。 “我……”苏芊仰着头,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总感觉一接触到他的眼神,她的心跳就变得慌乱起来。 这心口跳动的速度,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心动的感觉? 不不不!这不是心动,她一定是被他吓得心跳加速。 苏芊芊慌忙避开夜衡的视线,别扭道:“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的旧伤没好之前,再受新伤了……” 夜衡听了,微微挑动了下眉毛:“并非不想见?” 求生欲让她坚定地回答:“当然不是了!” 说罢,小心地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夜衡,心跳骤然又加快了许多。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正凝视着她,幽邃的眸光之中渗这一丝不易察觉的热切,只是如此看着,便足够令人心跳加速,仿佛要深陷其中。 这个男人不能细看,越看越令人心动。 但是她舍不得挪眼。 “不是不想见,那就是想见?” “是……”是有点那么想见,半个月来虽然是免于再遭殃,但是心里头总觉得似乎是少了点什么,现下见到了他,似乎那缺了的位置又满当了一些。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夜衡紧绷的神色松了一些,淡淡说道:“本王都不怕,你怕什么?” 当然怕了,毕竟每次受伤的都是她啊! 为此,苏芊芊颤巍巍得伸出一只脚细声细气地说道:“这还疼着呢。” 这意思够清楚了吧。 夜衡顺着她的动作,微微转移了一下视线,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这张艳光四射的脸庞委实令人过目难忘,即便他忙碌之时,脑海中依然会闪过她慧黠的双眸,她的肌肤赛雪,阳光之下甚至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芒,此刻那两瓣樱唇真轻轻得撅着,仿佛向他发出无声的邀请。 他的心头一动,下一刻已经将她横抱起,口中说道:“那就不用走路了。” 骤然被抱起来,苏芊芊心顿时又猛烈得跳了起来,下意识的揉了揉心口,努力的平复着那猛烈跳动的心脏,再这样下去,她真怕她心脏麻痹就此一命呜呼了! “王……王爷您这是……干什么……” 看着她一副紧张的模样,夜衡起了一丝戏弄之心,故意压低了声音,在她的耳畔说道:“我抱着你,你说要干什么?” 苏芊芊的脸嘭地红炸了,脸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这……不不不……太好吧……” “不太好?”夜衡脸上的笑意更深,“确实如此。” 苏芊芊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许许多多少儿不宜的画面。 看着她几乎恨不能将脸埋在胸口,夜衡眼眸之中的笑意漾了出来。 一瞬间,在场之人全都惊呆了! 六王爷素来不苟言笑,这么多年,即便只是微笑也屈指可数。 这一笑,如冰山般散着冷气仿佛一瞬间瓦解,竟令人生出飘忽之感。 王爷的笑容……真的太好看了,仿若谪仙降世,世间仅有。 低着头的苏芊芊自然是看不到,因为她现在正在努力想对策,然而还没有想出来,便觉夜衡脚步一顿,低醇的嗓音轻轻道:“王妃是要本王抱着出门?” 苏芊芊愣了一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二人已经走到了大门。 此刻,门口正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她飞快地从夜衡的怀中跳下,有些惊喜地说道:“你是要带我出门玩吗?” 看着她一脸雀跃的模样,夜衡的眼眸也蕴了几分笑意,故意反问道:“王妃若是不愿,就回吧。” “愿意愿意!能出去玩,怎么不愿意了!”苏芊芊开心得很,立刻往前走,不想才踏步,脚踝就传来了痛意。 该死的,她的脚不是好了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又痛起来了? 眼见着她的身体歪倒,夜衡迅速出手,稍稍推了一下,她才不至于跌倒。 然而苏芊芊的注意力全都在能出去玩上面,一站稳便开心地往马车走去。 但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马车里,夜衡将亲自给她戴上了面纱,并且嘱咐期间只能待在马车里。 苏芊芊扁扁嘴:“只能在车上坐着?” 夜衡颔首。 她扯了扯自己的面纱,无奈问道:“都在马车里了,为什么还要蒙着面纱?” 夜衡扫过她细致的脸庞,隐住眼中的光芒淡淡应道:“街上多为男子,不宜出事。” 苏芊芊用力地吞了口气,指着车帘继续问道:“可是你连车帘子都不让我掀,别人怎么看得到我?” 夜衡平静应道:“为了西岐百姓,以防万一。” 她努力深吸了口气,防止怒火爆发:“不让下车,帘子都不让掀,还蒙了一层面纱,你让我出来就是让我听一听外面有多热闹?” 夜衡满意点头:“王妃甚聪慧。” 苏芊芊差点没气得当场爆炸。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跟夜衡坐同一辆马车啊,还挨得这么近,衡王府穷成这样了吗,王爷王妃双双出行就派了一辆这么小的马车? 看这架势,马上回去是不可能了,苏芊芊实在憋着无聊,就只能跟这车里除了她唯一能喘气会说话的夜衡聊天了:“王爷你就不怕吗?” 夜衡扬眉,静待下文。 “万一又出了意外怎么办?” 夜衡侧目,饶有兴趣的看着苏芊芊:“王妃多虑了。” 两个人距离非常近,并排坐着,因为马车的颠簸而使得两个人的身体偶尔就会撞在一起。 苏芊芊毫不犹豫开口便道:“怎么会多虑了呢,万一马受惊了,拼命的往前没命的跑,然后我们的一个车轱辘突然就掉了,然后整个车就失去控制……” 夜衡顺势揽着她的肩膀,“难得出游的机会,王妃莫要再说煞风景的话了,还是好好感受我们西岐的美景。” 闻言,苏芊芊只想翻白眼。 她现在戴着面纱,连车都不能下,甚至连帘子都不让掀,除了听声音,什么也做不得,这算哪门子出游?这简直是来受气的。 对于她无声的抗议,夜衡恍若未闻,而是有模有样的带着她转了一整天才打道回府。 接下来的几天,夜衡每天准时来见苏芊芊,美其名曰:陪王妃出游。 如是重复六七日后,出游已然成为苏芊芊的鸡肋。 这日,夜衡如约前来,苏芊芊隐忍不得,当场就黑了脸。 “王爷,莫要再拿我寻开心了,这种出游方式,本人无福消受。” 然而,夜衡不为所动,他几乎是以强抢民女的方式,将她抱到了马车上。 坐上马车后,苏芊芊气得胸口起起伏伏:“王爷,咱们这么相处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这几天风平浪静。” “也许下一秒就翻车呢?” “能翻到哪里去?” “河里。”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外面就传来车夫的喊叫声,紧接着马车剧烈地颠簸,震得她东倒西歪,直接靠在夜衡身上。 夜衡神色极其平静,趁着她投怀送抱的机会,稳稳地将她困在怀中,听着她近乎绝望的声音:“该不会,真的会掉进河里吧?” 苏芊芊恨极了自己的乌鸦嘴,不过就是顺嘴胡说了一句,居然一语成谶,而且还这么快! 正想着,马车突然侧翻,苏芊芊一下子重心不稳,重重的撞进了夜衡的怀里,一抬眼,却见夜衡收紧双臂抱着她。随即,倏地向上一跃,脚尖轻点在车厢上,一个翻身,平安落地。 就在两个人刚刚落地的瞬间,苏芊芊只听“轰隆”“扑通”一连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她缩在夜衡的怀里,回头向后一看,只见整个马车都掉进了河里。 而那匹脱了缰的野马,已经欢快的飞奔而去了。 ------------ 第6章 瞪谁谁残废(1) 看着马车一点点没入了河里,夜衡抱着苏芊芊道:“王妃神算。” 苏芊芊:“……” 她一点都笑不出来好吗! 她这是继“霉夫”“霉男人”之后又开发了一项新技能吗? “乌鸦嘴”什么的,她一点都不想要啊! 出此意外,夜衡也没有带她回去的意思,两人沿着河岸走了不多时,就来到了一艘豪华的游船前面。 就在这时,一名全副武装的男子急匆匆的迎了过来,关切地问:“王爷,您没事吧!刚刚那马车……” “无碍。”夜衡淡定地说道。 之前他曾命令过,除非危及到他和苏芊芊的生命,否则中途出现什么问题都不准出手。 “秦统领?”站在一旁的苏芊芊看着眼前这个把脑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男子,诧异的问了一句。若不是听声音,她还真看不出来。 长翼连忙抱拳,低下头请安。 只是他这头低得也太低了吧。 “秦统领你这是怎么了?”苏芊芊疑惑不已,“你怎么把头都包起来了,而且……怎么把头低的那么低?” “回王妃,属下总结了最近各种意外发生时的情况,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只要属下不看王妃,不与王妃对视上,基本就可以避免意外的发生。”长翼委屈巴巴地解释道,“所以属下才想出了这个方法。” 苏芊芊:“……” 长翼不敢再和苏芊芊交流,立刻又朝夜衡说道:“启禀王爷,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夜衡扫了眼停靠在岸边的豪华游船,便令长翼在下方等候,自己则拉着苏芊芊的手径直上船。 鬼使神差的,苏芊芊没有任何的抗拒,便尾随其后。 走上游船,她才发现,这里除了几个伺候的丫鬟外,就只有几个划船的船夫了。 看来夜衡也是担心他们在游船的过程中发生意外,所以伺候的人越少越好。 此时,伺候的丫鬟们也都退出了船舱,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江风迎面而来,吹熄心中燥热,抬眼往前,一片浩瀚,斜阳洒落水面,泛起一湖碎金。 “好美。”她忍不住惊叹道,“从前听闻西岐之水天下居首,我心里总觉得定然没有东陵一半强,今日一见,方知自己见识少了。” 轻柔的风拂过她的面纱,半遮住她倾城容颜,非但没有减少半分惊艳,反添了朦胧的仙气,夜衡的眼眸愈加深邃,似是要把今日之景印入心中。 “若是欢喜,常来也无不可。” 闻言,她欢喜地看过来:“你会经常带我出来么?不怕又惹出麻烦么?” 那双晶晶亮的眼似乎要照进心头,夜衡心一动,脱口便道:“你若喜欢,也不缺这一件。” 灿眸似乎瞬间被点亮,她开心地伸出小指说道:“一言为定!” 夜衡扫过她秀气的指尖,不屑道:“小孩子的玩意儿。” 说罢,转身便坐回位置。 苏芊芊生怕他逃开,立刻追了上去,拉住他说道:“不行,万一你耍赖。” 就在这时,船身突然晃动,苏芊芊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倒去,直接将他扑倒在地,直直对上他的眼。 发丝拂过他的脸上,熟悉的甜蜜气息再度钻入鼻端,夜衡不由得握住她的小手,眸光清凉,薄削的唇微微扬起:“王妃甚是喜欢如此。” 苏芊芊慌忙往后挪:“不……不小心……” 然而她还没有起身,船又是一番晃动,这次,直接将夜衡扑倒在地,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上,唇瓣不过一指距离,甚至能感受到彼此呼吸时喷洒的热气。 正当她准备撤离时,却见夜衡握住她的手缓缓松开,修长的手指按住她的小拳头,独留下一根小指,微凉的小指尖划过她的手心,轻轻勾住,漆黑如墨的眸泛着星光,低沉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浅浅说道:“不耍赖。” 苏芊芊只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双眼再也无法挪开落在他脸上的视线。 船在湖中行驶了一夜,而苏芊芊也在夜衡的陪伴下,借着清幽的月光欣赏了西岐的夜景。但比起宜人的景色,夜衡的盛世美颜也夺走了她不少的注意力。 回府后,苏芊芊还没来得及休息,便见双双提着裙子兴冲冲地跑上来,“小姐,你昨晚彻夜未归,莫不是跟王爷……这样那样了?” 苏芊芊:“……”这丫头脑子里想什么呢。 “小姐你眼圈这么黑,看来昨晚一夜未眠。”双双激动难耐地围着苏芊芊转了一圈,“王爷果然体力好。” “我是看了一夜美景。”苏芊芊翻了个白眼,“给我准备热水,我去泡个澡。” 一听昨夜是看景,双双就像是霜打的茄子,瞬间萎靡不振。别说是给准备热水了,她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见状,苏芊芊无奈地扶额。最终也没多费唇舌,便回房休息。 这一睡便睡到了下午,当苏芊芊醒来的时候,肚子饿得厉害,偏偏又不见双双影子。她只好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往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行至凉亭时,便见矮墙处,一个影子笨拙地在攀爬着。衡王府的院墙不高,正常成年人若是费点力气即可翻去自如。因此,有人能爬上院墙不足为奇。奇的是,王府尊贵,平常百姓不敢靠近,刺客又不会蠢到选择白天行动。 她瞧了好一会,才看清对方是一名女子,那人身材姣好,纵使穿着一身素衣,也美得不可方物。只是她眉间的傲气,冲淡了些许秀雅。 “那个……”苏芊芊慢悠悠地走到了矮墙处,仰头看向女子,“需要帮忙吗?” 女子爬上来没费多少功夫,但却难在了怎么跳下去,见有人来了,当下忘了自己的处境,秀眉一扫:“蠢货,这还用问吗?” 苏芊芊:“……”这里是王府,而她是王妃! 眼前,这个正在爬墙的女人被发现了,不但不惊恐,反而横眉冷对? 难不成,她是皇亲贵胄?公主?郡主? “你跳下来吧,这也不高。”半晌,苏芊芊开口道。 那女子瞄了一眼地面,测量了半天终是没有任何动作,“你是这王府的?” 苏芊芊:“……”这不是废话吗? 女子打量了一眼苏芊芊,只见她披散着头发,双眼青黑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可就算她不修边幅,也难掩惊心动魄的绝色。 没想到衡王府居然有这等侍女,当下女子便不服气了,她撩了撩发丝,又理了理衣服。修整了半天,还是没有底气胜过眼前的侍女。她恼恨地甩手,正想发泄怒火,但心下一转,暗想自己今日身穿粗布衣衫又没收拾面容。若是锦衣华服加身,岂是一介侍女能与之匹敌? 思及此,优越感油然而生。 半晌,她自顾自地问道:“你们王妃住在哪?” “你找王妃做什么?” 女子嗔怒道:“蠢货,你只管答便是。” 苏芊芊斜睨她一眼,一声不吭地转身。 “蠢货,我跟你说话呢。”女子叫嚷着,“你没听到?” “蠢货怎知回答你的问题?”苏芊芊勾起唇角,笑得一脸邪恶,“但喊人,蠢货还是很在行的。”话落,她拔高音量喊道:“来人,抓刺客!” 什么?抓刺客? 女子一惊,她跌跌撞撞地想往下探脚,探了半天也不敢跳下来,“大胆奴婢,你可知道我是谁?你竟敢对我无礼,我要抄你九族!” 几乎是同一时刻,秦月疾步匆匆地赶来:“刺客在哪?” 女子见状,心中大骇,她脚下一滑,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仰倒,她手脚并用想要抓紧墙沿,然而终是来不及,直接跌出墙外。 苏芊芊听着墙外传来的吃痛声和重物跌落声,忍不住啧啧了两声。好在这墙壁不高,不然这么毫无防备的摔下去非死即伤。 “掉到墙外了。”苏芊芊指了指墙头,“对方是女子,敢在白天爬墙,定然不是刺客,极有可能是身份尊贵之人。你出去看看,见到她莫要动粗,只管盘问即可。” 话落,苏芊芊便揉了揉肚子,脚步一迈,便要去厨房。 秦月略有迟疑地问道:“王妃不随我出去看看?” “这种小事还需要我亲自出马?那要你何用?”苏芊芊漫不经心道,“夜衡早就排除了对我的嫌疑,按理说他不会再派人监视我,可你依然阴魂不散,真的只是衷心?而不是心系于他,所以对我怀有敌意?” 秦月浑身一震。 “即是如此,那现在正是展现你有用的地方。”苏芊芊笑道,“在我这找纰漏,你是没办法邀功了。但抓到心怀叵测之人,也是大功一件。” 秦月暗自捏紧了拳头,她咬咬牙最终什么也没说便跑到墙外。然而墙外空无一人,甚至连痕迹也一并消除。 这毁尸灭迹的速度过于惊人! ------------ 第6章 瞪谁谁残废(2) 距离衡王府不远处的暗巷处,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守在巷口,锐利的目光观察着四周的一举一动。巷内,张嬷嬷将一件镶金穿银的风衣披在了孟若华身上。 “小姐,不要怪老奴多嘴,你想见衡王妃,过几日太子便与你一同造访衡王府,你为何偏偏选择这种方式?爬墙?小姐,且不说这多危险,就……” 孟若华揉了揉发痛的腰身:“嬷嬷,你就别唠叨了,我知道错了。” “小姐——” “好了好了,下次我会小心的。” “还有下次?”张嬷嬷恨铁不成钢,以至于嘴唇都颤抖了起来。 “俗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这不是为了一探虚实吗?”孟若华自我良好道,“我做事自有分寸,不会露出马脚的!” 张嬷嬷:“……”小姐,你不但露了马脚,连马都丢了啊! 自知自家小姐蠢得无可救药,但张嬷嬷不死心,曾在明里暗里抢救了她无数次,然而她就像是病入膏肓之人,任凭自己怎么努力,也是枉然! 王府有女子爬墙一事,很快便传到了夜衡耳里。 但不论长翼与秦月怎么追查,却找不到蛛丝马迹。然而结合女子、白天、爬墙、痕迹完美掩饰这一系列的信息,夜衡已然在心里锁定了目标——太子妃孟若华! 除了她,没有人会做这么蠢笨之事。既是她,此事便不了了之。 只是,夜衡琢磨着孟若华性子又蠢又倔,这次碰了钉子,下次定会想着拔钉。经过一番思索,夜衡决定将苏芊芊带出府游玩几日。倘若孟若华见不到钉子,折腾几次也会自觉无趣地收手。 心下有了决断后,夜衡翌日便去了苏芊芊的院子。 “王爷,什么风又把你吹来了。”见夜衡再次造访,苏芊芊很是惊讶。 夜衡轻笑:“你的枕边风。” 苏芊芊:“……”他们都未同房,哪来的枕边风? 站在身侧的双双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低声道:“小姐,不赖啊!上次还骗我说看了一夜景色呢!果然……这晚上能看什么景色?肯定是王爷的秀色!” 说着,双双捂着嘴“咯咯”地笑着:“一晚上的枕边风,吹得王爷念念不忘呢。” 苏芊芊:“……”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把双双扔出去。 此时,夜衡再度开口,嗓音低冽而浑厚:“本王是履诺之人,上次允你之事,今日便来应约。” 苏芊芊这才想起,上次船行江上,傍晚的湖光水色美不胜收,她自然而言地表达欢喜之情,而夜衡也确实允诺她“常来”。 “双双,你收拾收拾,跟我一起赏景!” “小姐,我肚子疼。”双双蓦地凝眉,双手捂着肚子,拉着一张脸假惺惺地哀嚎着,“你和王爷去吧。” 本是好心好意地邀请,没想到这丫头这么不识相。苏芊芊自知说不动双双,也没再坚持,而是跟着夜衡一道出府。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便登了船。 船在江上缓缓前进,两岸的风景尽收眼底。江面上,来往的客船与捕捞的渔船各占一条水道,四周鼎沸的人声形成了喧闹的水上街市。一道道烈阳落在水面上,与此起彼伏的波涛相融。岸上的垂柳倒映在水里,远远望去,半江碧绿半江金黄。 苏芊芊在夜衡的陪伴下,领略了日景和晚景的不同之处。本以为这次出游也不过是夜衡趁兴而为,日落之时便要启程。结果出乎苏芊芊的意料,这次出行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夜衡也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 这几天,他们有时策马驰骋,有时泛舟湖上,有时行于闹市,有时游走山间……各色风土人情,全数体验了一遍。 苏芊芊虽然心下疑惑,但怕多问会让夜衡打消行程,到时候自己又要回到深府大院,过着重复又无趣的生活。 第四日深夜,两人坐在船上,隔着透明的帘幕眺望漫天的星光月色。 “王妃这几日玩得可尽兴?”夜衡盘坐在低矮的茶几前,顺手倒了两杯酒。 “尽兴,怎么不尽兴?”苏芊芊赶紧拍马屁,“简直是流连忘返,我已经乐不思蜀了。” 夜衡的手一顿,声音深沉幽寒 :“王妃不想跟本王回府?” 意识到自己的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苏芊芊迅速纠正道:“乐不思蜀是的‘蜀’指的是我们东陵。” “是么。” 夜衡的手臂扣住她的腰身,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苏芊芊下意识地从他怀抱中挣脱,不料反被他抱得更紧,不知何时,他竟举了一杯酒送到她面前,她本能接了过来,却见他同样取了一杯,低声说道:“新婚之夜,我们还未喝过交杯酒。” 她低头,看着杯中的酒,一时之间,分不清个中的滋味。 “喝过这酒,往后,我们便要相守一生。”还未喝酒,声音之中已经沾染了几分熏然,就连冷冽的眼也带了几分热切。 苏芊芊的手顿在原处,心头百味杂陈。 当初她和亲,不过是为了保父亲平安,霉死老皇帝再回去,便算是任务完成,并没有在西岐国生活一辈子的念头。 后来老皇帝换成了“霉妻成魔”的六王爷,她自知功力不敌,便转了心思,只求保住性命,有朝一日回东陵与父亲团聚。 可是她尽管养在深闺,却也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东陵国与西岐国向来水火不容,怎么可能因为她的和亲就变得太平? 即便身份再尊贵,一旦战事起,她只怕无法自保,如何许得下这相守一生的承诺? 他们之间的感情,注定是不会有结果,不过是行在摇摇欲坠的破船上,迟早有覆灭的危险,还不如…… 想到这,苏芊芊原本涌在脸颊上的潮红也渐渐的退了下去。 她连忙向后退了一步,离开他的怀抱,将杯子放下,笑着说道:“相守一生?你确定?咱们谁先霉死谁还不知道。” 浮荡在他眼中的光芒瞬间隐没,夜衡不是傻子,怎会不解她话中的含义,他举杯一饮而尽,缓缓将放下,冷声说道:“生或者死,都要守着。” “王爷,您这是在威胁我吗?”苏芊芊端坐在他面前,不以为意道,“你也知道,咱们与常人不同,为了彼此着想,还是尽量各过各的,互不相见,互不干扰,兴许还能长命百岁,您说是吧?” 夜衡的神色愈加冰冷,四周一片静寂,只余下潺潺的流水声夹杂着他的冷意从耳朵钻入四肢百骸。 苏芊芊极力让自己显得镇定,抬起头对着夜衡甜甜的一笑,“王爷如果实在空虚寂寞冷了,可以再娶侧室,我是不会介意的。” 话音刚落,便见夜衡捏碎了酒杯,苏芊芊心头一颤,本能捂住脖子,这家伙不会是太生气,想要掐死她吧! 却见他的手一扬,碎片化作利刃向船外飞射去,只听得几声闷哼,湖面浮出一层血水,下一瞬,夜衡已经拉住她的手,将她入怀中,冲出船舱,只听传来一阵阵“哗啦哗啦”河面翻滚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个蒙面的黑衣人从水底蹿了出来,一个个手持长剑,集体向着夜衡的方向刺了过来…… 苏芊芊显然被眼前的突发情况惊着了,但是她很快就冷静下来。眼下的情况,他们的目标是夜衡并不代表她就是安全的。如果由他护着,两个人恐怕都有危险。 活这么大虽然她还没经历过遇刺事件,好歹自小习武,遇到事情了怎么能往男人怀里钻? “放开我!” 苏芊芊对着夜衡低声说道。 听到苏芊芊冷静的声音,夜衡低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表情严肃,眼中没有半分惊慌之色。 “你得松开我。这么多人,你带着我,对咱俩都没好处。”苏芊芊解释道,“我虽然不会拳脚功夫,但是我……我跑得快。” 苏芊芊的话让夜衡心中一动,他看着苏芊芊那冷静的眼神低声道:“我引他们离开,你先寻一处躲起来,待我收拾完这些人,便去寻你!” 说完,用力的将她推向了一边,苏芊芊身体一转,就出了那些蒙面黑衣人的包围圈。 见苏芊芊躲开了那些黑衣人,夜衡脚步向后一撤,顺手提起一根竹竿,照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头就打了下去。 那黑衣人重心一偏,握着长剑的手一抖。 夜衡看准时机,微微抖动了下竹竿,打在了那黑衣人的身侧。 看似随意,却是借着力道,立马就将那个黑衣人挑向他的同伙。 数名黑衣人猝不及防,被重重一击。 夜衡并未迟疑,手腕翻转,细长的竹竿便犹如一把利器,将那些冲上俯冲下来的黑衣人挨个从半空中打落了下来。 其中一个蒙面黑衣人落下的地方刚好是苏芊芊的脚下,她连想都没想,抬起脚就往那黑衣人的脸上猛踩了一通。 “啊——啊——啊——” 被踩的黑衣人捂着脸惨叫了几声,双手用力一把推开了苏芊芊,随**着手中的长剑,去刺苏芊芊。 苏芊芊见状,连忙脚尖点地,不动声色地施展轻功逃走。 但那个黑衣人怎么可能放过她,提着剑在她身后穷追不舍。 苏芊芊打架可能不太在行,但论逃跑,还没有几个人能追的上她。 可在游船上,即便轻功再好,还是会受限制,再加上已经有其他的黑衣人加入到了追杀她的行列,将苏芊芊逃走的路线全部封堵上了。 “臭娘们儿,居然敢踹老子的脸,看老子怎么弄死你!”那个之前被苏芊芊踹脸的蒙面黑衣人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怒气冲冲的提剑冲了上去。 苏芊芊站在船舱顶端,见夜衡正在船尾处与那些黑衣人周旋,短时间内应该顾不上她。 但眼看着那个黑衣人已经气势汹汹的过来了,苏芊芊心里一横,看来就只有用这招了! 虽然不知道这招在关键时刻能不能灵验,但平常的时候可是屡试不爽。 想着,苏芊芊站在那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屏气凝神,当感觉到那个杀意满满的黑衣人冲到她面前的时候,苏芊芊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在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那双眸子犹如星河中两颗璀璨的星星,顾盼若离,感觉只看一眼就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与这样的眸子对视上的瞬间,那个蒙面的黑衣刺客整个人都一怔。 这……这也太美了吧! 但是,就在他注意力被分散的瞬间,他突然感觉自己身体突然变得沉重,四肢不协调,双脚刚刚踩在船舱顶部的时候,双脚一滑,整个人就从船舱顶端掉了下去。 “扑通”一声,那个蒙面的黑衣刺客就那么直挺挺的摔在了船板上,瞪大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身体却再也没有爬起来。 这个黑衣人从船舱上掉下来的声响引起了其他黑衣人的注意,尤其是追着苏芊芊的那几个,虽然没看清那女人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们的同伴从船舱上掉下来并不能动了,但在他们眼中,区区一个女人,还是王府里养尊处优的女人,能厉害到哪里去! 于是他们提着剑,同时跃上船舱,准备进攻苏芊芊。 苏芊芊不慌不忙的,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与他们每个人对视了一番。 于是就听到了接二连三的“扑通扑通扑通”的声音。 那几个黑衣人就依次掉了下去,并跟麻雀似的叠落在了一起。 见自己的危机解除了,苏芊芊站在船舱边缘,双手掐腰向下看去,看着那些身体不协调到完全不会动的黑衣人,笑了笑。 她在东陵国的时候,只要对方是雄性,管他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只要跟她苏芊芊对视一眼,保管你终生瘫痪。 解决掉了敌人,自然是要开始帮友军,她抬眼看去,便将夜衡正被十来个黑衣人围攻,立刻冲过去,紧张地喊道:“夜衡,我来救你。” 方才那一幕全落进夜衡眼中,他从未想过,自家王妃的本事竟还能用在这种情况。 眼见着她兴冲冲地要跑过来帮忙,他手中的动作立即加快,迅速将对手清理干净。 苏芊芊看着满地打滚的刺客,甚是气馁,原想着要大显身手,施个小恩小惠给他,以后好说话,不想还没出手,人家自行解决了,顿觉英雄无用武之地。 夜衡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他随手丢掉竹竿,靠近她耳边沉声道:“王妃方才甚是紧张。” 苏芊芊心头一跳,心虚地说道:“肯定紧张啊,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淡淡说道:“我死了,你便无需担心我霉你,亦可自行回东陵。” 她转过头,干笑道:“话不能这么说,我又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大家不是夫妻,也是朋友啊!” 深如寒潭的眼落在她的身上,似乎要将她的伪装吸走了一般,带着无尽的深意,他的尾音上扬,带着怀疑:“仅是如此么?” 苏芊芊重重点头:“自然自然。” 夜衡了然:“既是朋友,自然心胸坦荡。” 她连忙应道:“正是正是。” “任何行为,都不可胡思乱想?” 苏芊芊以为他想通了,虽然心里有一些酸楚,依然应道:“当然当然,朋友之间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 “那么……”他往前一步,贴在她身后,“靠得这么近,也是无碍。” 苏芊芊强忍住悸动,维护自己声音的稳定:“是的,正所谓心中有狗屎,所见皆狗屎。我当你是朋友,便是靠近,也是朋友间的情谊。” 他的手圈住她纤细的腰肢:“那么这样。” “也行,朋友嘛……”苏芊芊干笑着,努力让自己心跳放平,为了显示自己的坦坦荡荡,甚至绕着他脖子说道,“朋友之间,勾肩搭背也是寻常之举。” 他顺势,便将她扣进胸口,低声说道:“这样的朋友,只许是我。” 苏芊芊没有防备,就这样被夜衡抱了个正着,再也控制不住,小脸顿时通红。 这个夜衡还真是个祸害,举手投足间都这么吸引人,甚至很能引发她这颗少女心因为超负荷跳动而提早衰竭的可能性。 苏芊芊越是不想在意,夜衡越是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可她却无力的推开他,任由被他这么抱着。 这个发展方向,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啊!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 “王爷!王妃!你们没事吧!” 听到长翼的声音,苏芊芊一下子回过神来,清醒了过来的她连忙用力,一把将夜衡推开,心虚的转头看向匆匆赶来的长翼。 一脸焦急的长翼一边往大船上走,一边抬头看向夜衡和苏芊芊,很不幸的,就与苏芊芊和夜衡同时对视上了。 突然,他好像听到了雷电的声音,那“咔嚓咔嚓”的声音是从头顶上传来。 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长翼下意识的仰头来看向天空…… 只见一道耀眼的闪电自天上来,“咔嚓”一声劈中了武功卓群的秦统领。 下一秒钟,全身被雷劈的黑黢黢的长翼便直挺挺的向后倒去,“噗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当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长翼已经掉进了河里,不知道沉到哪去了。 “秦统领掉河里了!快救人!” 也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紧接着小船上的府兵们便一个接着一个的跳下河,去捞长翼。 苏芊芊一脸“不是我的错,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没做”的表情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小声嘀咕了一句:“头巾围得好好的,干嘛要摘掉吗。” “王妃不必过于自责。”夜衡淡定十足的站在苏芊芊身边,说道。 听了夜衡的话,苏芊芊缓缓的转过头去,看着面不改色的夜衡,心想:长翼遭雷劈又落水,我哪有那么大的威力!你也有份的好不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长翼终于被人捞了上来。 他惨白着一张脸躺在游船的甲板上,两眼翻着白眼,一口一口的往外吐着水,身体也跟着不时的抽出几下。 “秦统领真是大将之材啊!这么折腾他都能扛下来。”苏芊芊站在一旁,由衷感叹道。 许久之后,长翼终于不翻白眼了,他躺在甲板上,双眼呆滞的直视前方,仿佛发出了来自灵魂的三连问: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秦统领不会被雷劈傻了吧?”一个府兵小声的嘀咕着。 “之前秦统领那么坚强的躲过了王妃的几连杀,这次有惊无险保住了性命,一定也会挺过去的。”另外一个府兵回应道。 “看来关于王妃的传闻是真的,我以前还不信!”第三个府兵说着就要抬头去看苏芊芊。 结果他才抬头,十几只手同时伸过来按住了他的脑袋,硬生生把他刚要抬起来的头给按了回去。甚至因为伸过来的手太多了,直接按跪在了甲板上。 “不想活了吗?!” “咱们的王妃,简直比妖怪还邪性,秦统领都这副德行了,你还敢与她对视!” “豺狼尚能与之搏斗,而王妃……只能任其宰割。” 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苏芊芊还是听到了。此刻她无比的郁结,不为这些闲言碎语,而是自己害人的体质。 夜衡将那些府兵打发了,让他们护送长翼回去好生休养。接到命令的府兵像是得到了特赦令,他们抬着长翼马不停蹄地离开。 看着府兵划着小船带着长翼离开后,夜衡便转身对一脸郁闷的苏芊芊说:“回家。” “嗯。”苏芊芊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其实她心里还是挺担心长翼的。 自她嫁进衡王府以来,拜她所赐,秦统领身上的伤就没断过,现在又成了这幅模样,她心里很是愧疚。 船夫们将船划到了岸边,夜衡给苏芊芊重新蒙上了面纱,虽然戴上面纱后不能清晰的看到周边的景色,但至少可以保证她不会与人对视。 ------------ 第7章 今夜本王留宿(1) 从河堤回到王府的路上,会经过京城热闹的夜市。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 如此良辰美景,苏芊芊却没有任何欣赏的心思。 夜衡伸手将她柔软的小手握住。 他的手掌很热,她的手被他握在掌心里,既温暖又有安全感。 只是这个举动实在过于亲密,让苏芊芊有些不自在。她想要抽手,却被握得更紧,他的神色平静:“王妃认得路?” 苏芊芊哪里认得,只能低着头,任由夜衡拉着她的手,穿梭在人群中。 因为夜衡的容貌实在太过出众了,所以不论走到哪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不自觉的他们周围就始终聚集了很多人。 “今天的刺客,是什么人?你有眉目吗?” 看着那么多人盯着他们看,苏芊芊又开始担心起来,如果现在又来了一批刺客的话,他们两个能应付的了吗! “不必在意,想杀我的人很多。” 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说这话的时候连眉头都没皱下。 苏芊芊却看得分外心疼。 这样的王孙贵胄本不该看淡生死,他是经历了些什么,才能养成这通身的冷漠。 两人一路回去倒还顺畅,一进院子,双双就迎了上来:“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这次的枕边风吹了好几天呢。” 双双笑得合不拢嘴,她贼贼道:“夫妻一起游山玩水很累呢,我已经把水备好了,小姐先去洗一洗吧。” 知道双双想太多,但苏芊芊又不好当着夜衡的面解释,只得先支开他:“王爷,天色不早了,您要不……回自己院子?” 因刺客之事还需处理,夜衡也没多逗留,只是嘱咐了几声,便离去。 这一晚,苏芊芊睡得很安稳,而夜衡也入了她的梦,梦里他们夫妻琴瑟和鸣又相敬如宾,从青丝到白发皆是恩恩爱爱。 醒来后,一切皆为梦境,这让她有些失魂落魄。她怎么会做这种梦呢?难道潜意识里,自己想跟他白头到老? 她带着复杂的心情,在院子里来回游荡,心口处像是被挖空了,空荡荡的。 最终,她在凉亭内坐下,满脑都是昨夜的梦,只因梦境过于美好,美好的让她心生向往。 很快,她便摒弃了此等奢望。 所谓期望越大失望便越大,若是心存妄想,终有破灭的那天。 “六皇婶,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倏然,一双瘦弱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苏芊芊猛然回神,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夜锦华。 “没什么,闲着发呆。” “听闻你前几日跟六皇叔一起出门游玩,难道没玩得尽兴?” “就是因为太尽兴了,所以我才觉得怅然若失。”说着,苏芊芊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你连我们游玩都知道,那遇刺一事呢?” “自然知晓。” “查到凶手了吗?” 夜锦华意味深长道:“就算不查,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苏芊芊饶有兴趣地问道:“哦?说来听听。” 夜锦华神神秘秘道:“这事儿啊,只能心知肚明,不能深究!” 苏芊芊迅速明白了话中的深意:“不是太子就是皇上?不然谁有胆子敢刺杀一国王爷?” “……”夜锦华没料到苏芊芊这么直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摸了摸鼻子,“六皇婶,慎言!” “这里就只有咱们,慎言什么?难不成你会告密?”苏芊芊打开了话匣子,“听闻你们西岐国君对皇弟夜衡胜似亲儿子,甚至有传位的意向。要我说啊,这就是挑拨离间!若真是有这意向,直接废了太子即可!若太子背后有盘根错杂的势力一时半会废不得,那就更不能表明自己的立场,这不是把夜衡往火坑里推吗?依我看,他就想平衡朝局,坐山观虎斗,好渔翁得利!” 听罢,夜锦华额头冒冷汗。 没想到这事这么明显吗? 六皇婶一语道破玄机,这让他一时半会接不上话。 “总之,这事六皇叔会妥善处理的,倒是六皇婶啥时给我添个弟弟和妹妹?再晚几年,我可能就看不到咯。”夜锦华嘻嘻哈哈地转移话题。 觉察到夜锦华言语里的意思,苏芊芊蹙眉道:“你一个少年郎,怎么活得这么老气横秋?” 夜锦华慢条斯理地拢着衣袖:“我也没几年活头,六皇婶你得抓紧了。” 少年的声音很轻很淡,明明是悲伤的话,却听不出任何伤感的意味。 闻言,苏芊芊一怔。 没几年活头?难不成他有隐疾?仔细想想,夜锦华虽长相俊秀,但脸色却不正常的苍白着,身体也羸弱无比,若不是锦衣华袍加身,掩住了几分病气,恐怕确实能一眼看出端倪。 生于帝王之家,若是得病自然会有御医调理和问诊,连他们都瞧不好,希望便近乎渺茫。面对生死,他已然看淡。他的内心到底有多强大,才能如此云淡风轻? 老半天,她才回神。 由于怕触及他的隐痛之处,苏芊芊还是挑开了话题:“既然来了,咱们斗一斗蛐蛐,如何?” “六皇婶真是油米不进,算了——”夜锦华伸了个懒腰,“你这行不通,我去做做皇叔的思想工作。” 说着,不等苏芊芊说话,他便火急火燎地跑出院子。 见状,苏芊芊尾随其后。然而跟到院外后,早就不见了夜锦华的影子。 之后的几天,生活又归于平静,但苏芊芊的心情却再也不能平静。心情好时,她会想到那个梦。可自知与夜衡难有完美结局,心情便阴郁了几分。而心情不好时,又想到病弱的夜锦华,虽相处的时间不长,可他也算是自己的玩伴,一想到他年纪轻轻却命不久矣,心情愈发的沉冷。 入夜,无风无月。 苏芊芊呆坐在凉亭里,头靠在雕刻繁复而精美的栏杆上。 凉亭外,双双哭丧着脸,抱怨道:“小姐,这不是月圆之夜,也不是什么良辰美景。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你到底看个啥啊?快回去休息吧!” “睡不着。” “是不是吹多了枕边风,突然没得吹了,有点不习惯?”双双砸了一下手掌,“你跟王爷是夫妻,不如跟他商量,以后每晚同房。” 苏芊芊:“……”这个丫鬟,她不想要了! “王妃想与本王同房?”几乎是同一时刻,夜衡的声音响起。 苏芊芊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怎么又来了,而且选这个时候?好巧不巧的,双双还说出了那番话,还都被他听了去。 不要双双的念头,更加浓烈了! “你怎么来了?” “受你同房愿望的召唤而来。” 苏芊芊:“……”这话她没法接。 “既是如此,本王今晚就歇王妃屋内。”夜衡一锤定音。 苏芊芊:“……” 双双眼睛一亮,立马欢快地说:“是!我这就去准备!” 看着双双忙乎的样子,苏芊芊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最近可能是变天了,她咋觉得这么冷呢! 她觉得夜风很凉,可是完全吹不散双双的热情,她热火朝天的吩咐着丫鬟们准备水桶、花瓣、温开水。 一切布置妥当后,双双连拖带拉地将苏芊芊往木桶里按。随后,又忙不迭地去往里屋换上新床单和被套,务必让她们夫妻享受一个温馨的夜晚。 双双走后,苏芊芊靠着浴桶,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直到她感觉似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在盯着她看…… 苏芊芊一个激灵,猛的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回头看过去。 夜衡不知何出现,幽邃的眸子里似是燃了两簇火苗。 “啊——” 苏芊芊惊叫着连忙将身体下沉,除了头,整个人甚至都没入到浴桶里。 幸亏今天双双为了能够让她香喷喷的,超量放了好多花瓣在浴桶里,所以那些漂浮在水面上层层叠叠的花瓣成功的阻挡了夜衡一探究竟的视线。 相比之下,夜衡镇定得多。 此刻他顺势坐在一侧椅子上,看着苏芊芊惊慌失措的样子,气定神闲道:“往后总要习惯。” 苏芊芊一面捂住身体,一面怒道:“胡说八道!我们说好了是朋友。” “朋友之间,当袒诚相待。”夜衡轻笑:“王妃做得极好。” 苏芊芊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痛苦,便还不能反驳。 夜衡挑眉,再度看向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正湿哒哒滴着水,散落的发丝贴在她的身上,映得她的肌肤如凝脂白玉般动人。 他的眸色渐深,颀长的身躯微微靠前:“需要本王伺候吗?” 苏芊芊的小脸在夜衡的凝视下红得发胀,就连星眸都浮着一层水雾:“不,不用麻烦王爷伺候,叫双双来就好了。” 话落,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道:“双双!双双!双双——” “来了来了!小姐您怎么了?”双双嘴上说得急,来得时候却不疾不徐。 “去把王爷请出去。”苏芊芊瞪了双双一眼。 双双立马心领神会的笑了笑,然后回过身来,恭恭敬敬的对夜衡说:“王爷,我家小姐害羞,所以能否请您去卧房等候。” 苏芊芊:“……”这丫鬟真的得换了! 夜衡别有深意地瞥了苏芊芊一眼,随后也没逗留,径直地走出门。 见夜衡离去,苏芊芊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对着双双瞪大眼睛说:“双双!你到底是谁的丫鬟?” “自然是小姐的丫鬟。” “所以这事怎么解释?” “这事还需要解释?我对小姐的衷心日月可鉴!尤其是希望你跟王爷能成双成对、恩爱到老。”双双双手合十,露出了特别美好的表情。 “你觉得我俩的身份、霉运体质,能幸福美好的生活在一起吗?” “也是……”双双轻叹了一口气,“你俩在一起出了各种意外事故之外,好像还真没有什么美好可期待的……” 苏芊芊:“……”虽然不希望双双乱牵线,但她突然这么说,莫名的感到心塞。 “行了,少废话,快点给我穿衣服。” 双双闻言,笑眯眯地将一套薄纱裙拿了出来:“小姐,我早就给你备好了!” 瞅着这件轻柔而透明的白色薄纱,苏芊芊磨了磨牙:“这是你给我选的衣裳?” 双双晃了晃薄纱,兴奋道:“怎么了小姐,有什么不妥?这该遮住的地方都遮住了啊……” 苏芊芊:“……”换丫鬟这件大事,刻不容缓! 由于一切尽在双双的设计中,苏芊芊别无选择,她只得咬着牙穿了这件根本算不上衣服的薄纱。 ------------ 第7章 今夜本王留宿(2) 苏芊芊进房时,夜衡如墨星眸微微眯了眯。 将将出浴的她身上水润粉嫩,被热水浸泡过后泛着一层桃粉色,这一身白纱笼在她身上,袅娜的身姿若隐若现。一入眼,便舍不得转移半分。 苏芊芊自然是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她下意识伸手将原本就近乎透明的白纱裹到胸前,别别扭扭地往墙边一靠。 她还听说男人都特别喜欢那种仪态大方温柔的淑女,不喜欢毫无形象可言,又不拘小节的女人。 于是苏芊芊用力的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的粗犷,随手将一旁柜子上的纱布抓过来披在身上,这才故作粗鲁地走过去说道:“那个,王爷,我刚刚又仔细的想想,为了我们两个的安全着想,王爷今天还是回去的好。” 苏芊芊说着,抬起手来,抠了抠鼻子,很有流氓的气质。 看着苏芊芊那么卖力的表演,夜衡在心里着实的同情了她一把。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今天晚上想跟她进一步划动友谊的小船。 颀长的身躯走近她,扑面而来的气势立时令苏芊芊矮了半截,她下意识仰头看向他,绝美的容颜在飘摇的烛光之中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清冽如泉的嗓音缓缓滑入耳边:“今夜的王妃很是不同。” 苏芊芊从他眼中看出了兴致盎然的味道,惊了惊,连鼻子也忘了抠。 夜衡说话间,已经来到了苏芊芊的面前了,抬手就将苏芊芊抠鼻子的手给握在了手里,挑眉问道:“王妃总会令本王惊喜。” 苏芊芊:“……”大哥你这么说,我心很慌啊! “这身衣裳,甚合心意。”夜衡说着,眼睛便肆无忌惮的在苏芊芊的身上上下来回打量着。 苏芊芊:“……”我现在去换一件还来得及吗? “王妃的眼神如此热切,莫非是要本王……嗯?” 苏芊芊:“……”看清楚了,那是绝望的眼神好吗? “如此,便顺你意,正好本王也乏了。”夜衡说着,拉着苏芊芊的手就往床榻的方向走。 不是,等等,什么情况? 苏芊芊一脸懵逼的看着夜衡,用力的往后挣脱着,嘴里不停的说着:“王爷,不如我们今天秉烛夜谈可好?” “床上谈。” “……你看,你来之前这天上黑黢黢的,来之后星光月色甚美,不如去院子赏花赏月?” “也可。” 闻言,苏芊芊还来不及欢喜,便见夜衡挥了挥手,室内蜡烛瞬间熄灭,只余下皎洁的月光透过单薄的窗户钻进来,照亮彼此的容颜。 “这样看,更清楚?” 夜衡说着,便一把将身旁的苏芊芊抱了起来,不容分说的将她轻放在了床上。 此时,苏芊芊内心是崩溃的! 她的身体紧绷着,胆战心惊地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心中努力筹谋着脱身之法。 然而他却是将她往怀中一拥,略带沙哑的声音轻轻说道:“闭上眼。” 不知是不是夜衡的声音实在太温柔了,还是吹了蜡烛的房间里实在太过暧昧,苏芊芊虽然心情忐忑,可整个人也跟着柔和了起来,有些犯傻地问:“这就,可以睡了吗?” “王妃还想有点什么?”夜衡的声音带着魅惑人心的磁性,虽然没有明说,可听得苏芊芊的脸颊顿时红了。 “没,没什么!”苏芊芊说着,连忙拉起被子,将自己的脸给蒙住了。 夜衡自然而然地躺在她身侧,刚劲有力的胳膊圈住了她的腰身,男人温热的身体与她肌肤相贴,安心的感觉将她包裹住。不到一会儿,她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次日醒来,身边已经无人。 苏芊芊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夜衡这人,来得时候旁若无人,走得倒是悄无声息。 一侧的双双似乎察觉到苏芊芊的心思,立刻开口说道:“王爷早上起身,说是小姐您昨天太累,让您再睡一会儿。” 说着,双双用暧昧的眼神看着苏芊芊,忍不住又问道:“小姐,王爷昨天他是不是……” 苏芊芊一看双双这架势就知道死丫头想歪了,她立刻扯着身上薄薄的衣裳说道:“死丫头,你看不出来还穿着衣服吗?” 双双见状,脸上露出失望:“都这样了,王爷还把持得住。小姐,莫非他真的嫌弃你?” 苏芊芊黑着脸:“为什么是他嫌弃我,而不是他自己不行?” 双双大惊:“王爷那样子,怎么会不行……” 苏芊芊自己被带歪了,伸手毫不犹豫给了双双一个爆栗:“你再胡思乱想,我要考虑换人了!” 双双摸着脑袋,随后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道:“对了,太子携太子妃要来咱们府上,王爷让小姐你醒了,就去前厅。” 苏芊芊大吃一惊,连忙坐了起来说道:“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双双一脸委屈地应道:“王爷说了,天大的事情都没有小姐睡觉重要,更何况只是太子而已。” 苏芊芊奇道:“太子驾临不算天大的事么?” “奴婢也是这么问的,王爷就说,就算是太子,也得叫你一声六皇婶,是晚辈。” 关于太子跟夜衡之间的关系,她曾经听过一些传闻,如今看来,那不合是真的了。 只是今日前来,也不知目的何在。 不论如何,会会就知。 …… 苏芊芊一番打扮之后,便去往后花园去。 远远就看到夜衡沉着脸坐于上座,太子与太子妃反倒立于一旁。而这太子妃……不就是上次爬墙的女子? 再仔细一看,苏芊芊便觉得不对,太子妃看夜衡的眼神似乎有点……含情脉脉? 她感觉自己似乎窥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察觉到苏芊芊出现,夜衡抬眸看了过来,原本森冷的眸光去了几分寒意,竟生出些许柔色,他朝她挥了挥手,说道:“过来。” 苏芊芊轻轻福了福身,缓缓朝夜衡走去,身姿袅娜,步步生莲。 太子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竟是收不回来。 他没想到夜锦华口中的特别女子竟然是如此特别,令人一见难忘。 那边的苏芊芊眉头皱了皱,虽然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眼神,然而太子的明目张胆依然令她十分不适,她迎上他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便转向他处。 这一迎一闪落入太子眼中,却被当成了欲擒故纵,欲拒还迎。他故作潇洒地笑道:“早就听闻六皇婶乃东陵第一美人,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苏芊芊并不理会他,径直走到夜衡身边,将将站住,就被他握住手,当着旁人的面,她不好挣脱,俏丽的小脸染上一层浅粉,愈加动人,不经意间又看呆了旁人。 太子看得如痴如醉,浑然不觉身边还站着太子妃。 孟若华的心里十分不舒服。 即便自己不爱这个男人,即便她给太子娶了好几个侧妃,可这依然是她的夫君。她从来没有见过太子对哪个女人露出如此痴迷的眼神,而那个女人,还得到了夜衡。 更可气的是,当她见到苏芊芊的瞬间,就想起了那日翻墙时遇见的“蠢货侍女”,当时她两眼青黑外加不修边幅也美得惊心动魄,自己想着若是换了锦衣华服自能将“蠢货”比下去。可没想到这“蠢货”居然是苏芊芊!如今她梳妆打扮后,硬生生的压了自己好几个头。 孟若华心里的无名火蹭的一下就冒了出来,于是她走上前,对着苏芊芊笑道:“听闻六皇婶艳名远播天下,如今一看,当真名不虚传。” 艳名远播可不是好词,苏芊芊眉头一挑,冷冷朝孟若华看了过去,随后淡淡一笑,说道:“久闻孟阁老学识渊博,家教甚严,孟氏一门,俱出栋梁,如今看来,再好的草原也有瘦马。” 孟若华本被夸得飘飘然,听到最后一句,脸色一变说道:“六皇婶此言何意?” 苏芊芊毫不客气应道:“我听说孟氏女多为才女才华横溢,如今太子妃连词都不会用,可知闺阁之时疏懒了不少。” 一句话说得孟若华极为没脸,心中的怒意隐约有些按耐不住,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六皇婶初来西岐,知道的倒是挺多。” “孟阁老是当代大儒,桃李满天下。”苏芊芊灿眸含笑道,“太子妃难道不知么?”。 孟若华接二连三被顶得哑口无言,忍不住转头看向夜衡,声音也染了几分娇气:“表哥……” 夜衡眸色一冷,说道:“天色已晚,即已请过安,就该回了。” 苏芊芊看了看东边明晃晃的日头,又瞧了瞧夜衡面不改色的模样,心中不禁佩服起他说瞎话的本事。 那厢太子却似是没听到,陶醉地看了苏芊芊一眼,立刻沉醉在那绝美的容颜当中,有些失神地说道:“听闻六皇叔府中有百种茶叶,犹如人生百味,不知可有幸品茗一二?” 夜衡见他痴迷的眼神,脸色愈加阴沉,投向苏芊芊的眼神透着几分不悦,随后低沉昱哑的嗓音不紧不慢道:“太子想要尝人生百味,明日我便上个奏折,请太子去种一个月田,感受几味人生。” 看着太子夫妇齐刷刷地白了脸,苏芊芊无奈地看着夜衡。 照道理夫妻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如此方能两百周全。方才她唱了白脸,他居然也跟着唱,这下子是把太子夫妇得罪光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夜衡完全没有圆场的意思,苏芊芊是……懒得圆,反正锅在前头有人背。 还是太子率先出的声,他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笑道:“待本宫闲暇之后,一定与民同乐。” 说罢,朝孟若华看了一眼。 孟若华得了暗示,便捏着细帕半掩唇笑道:“说了半日,倒是忘了礼数,六皇叔,那日大婚,若华未能到场庆贺,今日特特备了礼来赔罪。” 说罢,她身侧的宫女便捧了托盘走来,上方整整齐齐地叠着一方丝帕,交颈的鸳鸯看起来尤为缠绵。 送一个男人鸳鸯丝帕,这意味十分耐人寻味。 苏芊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不待夜衡出声,她先行上前,纤细圆润的小指尖挑起帕子的一角,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复又放下,笑吟吟道:“太子妃大约是拿错了,上方绣着你的闺名呢,还是说临时走得仓促,就从太子处拿了一条充数呢?。” 孟若华看着苏芊芊将帕子丢进了托盘,眼中的怒意浮了又沉,脸上的笑也勉强得很:“六皇婶真会说笑。” 苏芊芊却是神色一凝:“我看着像是说笑的样子么?早在东陵便听闻孟家最重礼数,孟氏女一手绣工独步天下,我原以为太子妃应当是个中翘楚,今日一看,确是我想多了!” 这言辞是毫不客气,换了旁人,她抬抬太子妃架子,自然便能将其压住,耐何眼前的是衡王妃,既是长辈又身份尊贵,她根本无法反驳,只得投一个眼神向太子,想着他能为自己挽回点眼面,然而一看到太子的表情,孟若华的脸又白了白。 太子的目光流连于苏芊芊身上,止不住的贪恋之色,几乎要将她的身姿装进眼中带走般:“是太子妃疏懒了,谢六皇婶提醒。” 说罢,又趋身上前,讨好地开口道:“既然六皇叔的茶喝不得,不知六皇婶这边可有机会?听闻东陵人好花茶,委实令人心生向往……” 东陵依山傍水,占了天时地利之妙,各色茶汤信手捻来,沏茶之道,更为一绝,太子以为苏芊芊这样的美人,必是自小**,此类茶艺应是一绝,自己这么说,便是投其所好。 却不料,苏芊冷哼了一声,说道:“太子如此喜欢,不若请我家王爷上一封奏折,请太子访一访东陵,如此就不用心向往之,还有机会亲自采摘。” 东陵和西岐向来势如水火。虽则有苏芊芊和亲之举,不过是表面上的和睦,太子真去了东陵,恐怕立刻沦为质子。 但太子却没有半份怒意,双目只瞧着苏芊芊,面上露出痴迷之色。 虽是气恼之言,苏芊芊声音却如风中的响铃,清脆可人,听得太子的心都酥了一圈,再见佳人粉嫩的小脸隐着一层怒意,非但不显狰狞,反添了几许生动,太子的怒火便烟消云散,只当她是因思乡不敢言,故意这般作态,是以便是一笑,说道:“六皇婶说笑了。” 如是便要揭过,然则孟若华却不打算如他的愿,从方才的气恼中调整好了情绪,随后状若不经意地笑道:“六皇婶在此,若能一品,便无需舍近求远了,听说东陵百花茶最为难制,价比千金,若能一饮,那真是人生美事。” “我沏的茶,不是想喝就能喝的。”苏芊芊毫不犹豫地拒绝。 孟若华却并不打算放过:“六皇婶多番拒绝,莫非是不会?“ 苏芊芊知她是想报仇,哪里会如她的愿,上下扫了她一眼,凉凉说道:“谁说我不会,太子妃什么时候能把绣技提了,我便赏你茶吃。” 说得太子妃脸色又是一变。 苏芊芊却是懒得搭理,站了起来,朝着夜衡盈盈福身,说道:“即是无事,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也不待夜衡应声,那道纤弱的身影便逶迤出了花园。 直到她的的身影消失,太子夫妇才回过神,太子是看得痴迷,孟若华是气得发抖,她没想到苏芊芊竟然是如此不给颜面,将她太子妃直接踩在了地上。 她嘟了嘟唇,有心想抱怨两句,却不料,夜衡没待她出声便站了起来,若无其事道:“王妃怒了,本王去哄哄她。”说罢,不待太子出声,身形一闪,倾刻间不见了踪影。 太子夫妇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怒意。 ------------ 第8章 沉于爱情的王爷很陌生(1) 书房内。 “您和王妃离开之后,太子夫妇也就回府了。”长翼禀告完毕,复又小心说道,“听闻王妃回房之后很是不悦,到处拔花,院子里的花都被她拔秃了。” 闻言,夜衡放下手中的笔,修身的身姿落到座中,歪歪地靠在椅背上斜倪着他:“愤怒?拔花?” 长翼飞快应是,一脸悲悯地说道:“被王妃摧残过的花盆,怕是撑不住几日了。” 夜衡听着这番话,可以想像得到苏芊芊辣手摧花的模样,他的薄唇抿了抿,露出难得笑意,把长翼看得目瞪口呆。 他有些忧心地问道:“王爷,我们又从王妃房内发现了一封印有东陵印信的密信,王妃看起来并不简单?” 夜衡知他问的是何事,敛了笑,随手将一叠信丢到他的面前,清冷的嗓音不带一丝起伏:“这件事,她无需遮掩。” 那日秦月自苏芊芊处取了那密信之后,夜衡对她的怀疑不增反减。 这等密信怎会轻易让人发现,此举不亚于将脖子探到铡刀下,而自从他得到东陵国细作潜入西岐这一消息后,却怎么也查不出对方的底细。如此善于伪装的细作,又怎会犯下如此低级错误?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人故意为之,让他们怀疑苏芊芊。 是以,他除了令长翼继续守着之外,又命人从另一处查了此事。 这一查,便也将他的疑虑悉数打消。 原来,苏芊芊时常写家书给苏相,但两地通信不便。为了能便捷的与女儿通信,苏相竟造了秘密驿站,缩短了信件往来的时间。 听闻,苏相中年得女,对此女视为掌上明珠,痛失爱妻后,为女儿平安成长,竟拒绝续弦之意,独自抚养女儿成人。 苏相贤明各国皆知,只是他不论对内还是对外都是铁血手腕,没想到私下却与普通父亲别无二样,甚至还多了几分溺宠。 “这是?”长翼看着眼前堆叠的信件,不明所以。 夜衡淡声道:“看看就知道了。” 得到了许可后,长翼看完了这些信,随即脸上的神色很精彩。 这些信全是东陵国的宰相跟女儿的家信,里面的内容近乎碎碎念,聊的都是家长里短,问的全是嘘寒问暖。言辞之间全然没有一国宰相的威严,有的只是垂垂老矣的父亲对女儿的牵挂与思念。 传言,东陵国宰相叱诧官场,行事雷厉风行,没想到私下竟是这般慈父模样。 许久,长翼疑惑地问道:“既是如此,那我们搜到的密信又是何因?” 夜衡那双冷眸上下扫过他:“此事,你当比我更清楚。” 长翼又是一愣,待从夜衡脸上看出杀意,他一下子明白过来,说了一句:“有人故意引导我们怀疑王妃就是细作?属下失职,马上去查!” 夜衡冷哼一声,那双泛着清辉的眸子,瞬间布满了杀意,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戻气尽褪,余下一抹暖波:“莫让王妃察觉。” 方才从他眼中看出温柔之色,一侧长翼已然惊呆,连头都忘了点。 万年大冰川竟也有融化的一天。 恋爱中的王爷,让他倍感陌生! 太子夫妇的回府之路并不顺畅。 这一路,他们像是被霉运盯上了,不是马车坏了,就是轿子裂了,时不时的还有不明物体往下砸,就连走在正常的官道上,也能莫名地栽进泥沟里。 他们几乎是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难才入了府。 入府后,浑身沾满黑泥的孟若华扯着嗓子喊道:“张嬷嬷,准备洗澡水。” 还没等张嬷嬷出来,太子便恼怒地拂袖,黑色的烂泥甩在了孟若华的脸上:“洗什么洗?你还有脸洗?” 孟若华尖叫了一声:“啊?干什么,你疯啦?” 太子二话不说,抬手便钳住她的脖子,手指猛地收紧。 孟若华呼吸不得,脸色瞬间涨成紫红色。 恰在这时,张嬷嬷闻声赶来,见此情形连滚带爬地上前,她匍匐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殿下请息怒,有事慢慢说,莫要伤害太子妃!” “息怒?”太子冷笑了一声,复又加大了力气,孟若华徒劳地踢打着,却伤不到他分毫,“她今日让本宫颜面尽失。” 张嬷嬷脸色煞白,不用问也知道是孟若华闯祸了。 她镇定道:“殿下杀一个人自然无需交代,但杀谁、怎么杀、何时杀,请三思!如今衡王得势,太子想稳坐未来国君的位置,少不得我们孟老的扶持。” 听罢,太子的手顺势一松。 孟若华瘫痪在地,她摸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吸气。 张嬷嬷见此,跪在地上挪步而去,双手扶着她的手臂,浑浊的双眼润了一层泪光。 “本宫让你给衡王备礼,你送帕子?你把本宫置于何地?当初本宫为什么答应带你一同前往,你心里没数?现在人没探着,倒是把两人都得罪了!” 今日在衡王府,孟若华拿出帕子送礼,着实让他倍感难堪。可场面上,他又发作不得,加上衡王妃绝色倾城,自己便多看了几眼,无心跟她掰扯。 既已回府,自是要算账! “送帕子怎么了?”孟若华针锋相对:“你看衡王妃的眼神……” 倏然,“啪”的一声,打断了孟若华的话。 只见张嬷嬷左右手同时开弓,对着自己的脸抽打着。每一巴掌打得极为狠烈,不消片刻她的脸颊红肿,嘴角渗出血珠。 “张嬷嬷,你干什么?”惊骇之下,孟若华抬手便要阻止。 然而,张嬷嬷依旧不停手,她边打边说:“太子莫要怪罪太子妃,这事皆由老奴而起!前些日子,太子妃本是准备了奇珍异宝。然,老奴建议送轻贱之物。” 太子的脸色稍稍缓和:“此话何意?” “老奴知道,纵使您心里恨急了衡王,但面上还想装和气。可是,您与衡王早就水火不容,差的就是那层窗户纸。如今这番作为也未必是坏事,总得让他们提前了解君臣之道,断了非分之想不是吗?您才是当今的太子爷,未来的皇上!您将来是九五之尊,敬他衡王是情分,他衡王重您是本分!别说是送帕子了,就算是送一根稻草,他们也得跪在您面前谢恩!得罪他们夫妇又如何,难不成他们还能骑到您的头上不成?太子爷,您莫要本末倒置了!” 张嬷嬷的一番话说得铿将有力又有理有据,加上话语里的阿谀奉承之味,让太子听得很受用。当即,他便伸手将孟若华扶了起来。 “爱妃,是本宫错怪于你!” 孟若华咬着唇没应声,眼角的余光一直看着张嬷嬷面目全非的脸,心里又急又疼。 回房后,孟若华来不及换衣,便吩咐下人去宫里请御医。 等御医期间,她抬手打算用衣袖帮她擦拭嘴边的血迹,终究还是因衣服太脏而作罢。 “张嬷嬷。你好好说话就得了,干嘛要打自己!” 张嬷嬷低叹道:“小姐,现在老奴还能折腾自己!若你再这样下去,老奴怕有一天……”有一天死了,就再也无法替你善后了。 话到嘴边,终是舍不得说出口。 她知道孟若华蠢笨,自尊心又强,自己若是过于责备,会伤了她的心。 末了,她道:“小姐,老奴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 “以后无论做什么,请与老奴商量,莫要私自行动。”张嬷嬷缓缓道,“若小姐不允,下次我不打自己的脸,直接撞墙!让小姐受气,是老奴的失职。” “撞什么墙?”孟若华手足无措,只得应声:“行了,我知道了……以后我听你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张嬷嬷欣慰地笑了。 ------------ 第8章 沉于爱情的王爷很陌生(2) 在衡王府又呆了数日之后,苏芊芊“辣手摧花”的名声便是坐稳了。 双双看着自家小姐拿着锅铲努力在小厨房的中翻炒的模样,不禁为王府的花草感到悲痛。 自上次见过太子夫妇后,小姐就突发奇想要制茶,且还是百花茶。听到消息的双双差点晕过去,小姐不动则已,一动就挑了个最高难度的。 东陵人常说饮百花茶,品百味人生,要将百种鲜花融为一炉,再留其味,这需要极高的制茶技巧,也正因如此,除了东陵皇宫的那几位御厨,便再无人。 小姐这种普通茶都制不好的人,怎能完得成这个如同登天的目标呢? 双双在那忧心忡忡,苏芊芊却干地正热火朝天。 这几日,那位倒霉王爷没有出现给她制造危险,她的生活不但远离了疼痛,还多姿多彩了起来。比如制百花茶。 那日与太子妃分开之后,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在西岐必须要学会一样本事,如此回去的时候好和东陵的皇亲贵眷吹嘘。 退一步说,万一太子妃卷土重来,她也能拿出本事与其周旋。 只不过百花茶要用百花炮制,然而她的院内花的种类屈指可数,最终她将目光投向了夜衡的花房。 那日她隔着琉璃墙往里瞧了一眼,登时就被里头的景色惊呆了。 大略来看,一百种花不在话下。于是,她提了裙摆兴高采烈地往里面走。不料门还未进,就被守卫给拦住了,理由是没有王爷的命令谁也不得擅自出入。 身为王妃连几片花瓣都弄不到,委实太没面子,而秦月能爬到她头上也就不稀奇了。 想到这里,苏芊芊私以为,这已经不是几片花瓣的问题,而是关乎到她的尊严!为此,她决定找夜衡理论一番,顺便要回花房的使用权。 苏芊芊带着双双刚走出了院子,就看见了秦月正站在距离院子不远的距离看着她们。 苏芊芊脸色微微一沉。 本以为秦月在门口呆上几日,查不到什么,自己就会离开,不料过了三五日,依然能见到她的身影出现。 “这监视的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双双看着不躲不避不闪的秦月,小声嘀咕了句:“小姐,她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啊!” 闻言,苏芊芊撇撇嘴。 很快,她面带微笑朝着秦月的方向走过去:“秦姑娘,我要去找王爷,你要不要一起跟来呀?” 秦月没有回答,脸色却变了变。 自从上次她在苏芊芊的床榻地下发下了那封印有东陵国专门培训密探的组织的特殊黑色印章后,她就一直怀疑苏芊芊有问题。 但无奈,王爷偏偏就是不信,甚至频繁的出入她的府邸。 “不跟上来,那你会错过很多有趣的事情!”见她不吭声,苏芊芊又补充了一句。 秦月看着苏芊芊的背影,不知道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脚上却没有停下来。 但跟着跟着,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因为这一路上,苏芊芊四处跟府里的下人打听她哥哥秦长翼的下落。 “小姐,您找秦统领干吗?”双双忍不住问道。 苏芊芊挑了挑眉,“他妹给我找不痛快,我也不给他找安生日子!” 双双嘴角一抽:“殃及无辜不太好吧?” “怎么,心疼你的心上人了?” 闻言,双双的脸一红:“小姐,你瞎说什么呢?” “你看秦统领的眼神出卖了你的小心思。”苏芊芊道,“放心吧,秦统领武功高强,我看他几眼,他死不了。” 很快,苏芊芊根据众家丁的指引,终于在半路截获了秦统领! “秦统领!” 远远的,苏芊芊就跟长翼打了声招呼。 听到有人喊自己,长翼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 这一看,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千防万防,日防夜防,就防着与苏芊芊对视,刚刚怎么就那么自然的抬头,就与她对上了呢! 就在长翼对于自己的疏忽痛心疾首时,他脚下的石子路突然塌陷,长翼本能的想要闪避,可是两条腿在那一刻犹如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来了!这就来了!来的比什么都快! 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既然命运如此,他长翼还有什么可抗争的! 就在长翼内心涌现出各种英雄人物舍身取义的各种光辉事迹的时候,他脚下一空,直挺挺的就掉下去了。 双双蹲在巨坑旁边,望着下面摔得满身是土的长翼:“秦统领,您还好吧?” “唔……能劳烦双双姑娘先把王妃带走吗?”长翼躺在坑底,两眼绝望的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 “你先上来。”双双朝着长翼伸出手。 长翼也没多想,下意识地捉住了她的手,少女柔软的手心与他的手掌相贴,莫名的情感在体内蔓延开来。 他下意识的松开手,身体依然以僵硬的姿势躺在坑里,旋即偏过头,试图掩藏早已红透的脸颊。 “怎么了,秦统领?”双双见他松手,赶紧问道。 此时,长翼的心跳如擂鼓,他干咳了几声:“王妃……太近,我还是在这里躺一会。” 双双看了一眼长翼,便起身走到苏芊芊跟前说:“小姐,秦统领都受伤了,您换条路线吧。” “你可真关心秦统领!”苏芊芊撇了撇嘴,便回头对着站在坑边向下望的秦月说:“秦姑娘,你还要不要跟着我们了?” “……”秦月一言未发,也没挪动半步。 “那我们就先走了!”苏芊芊开心地朝她挥挥手,转身带着双双就走了。 甩掉了秦月这个麻烦,苏芊芊心情甚好。 随后便紧赶慢赶地去花房。 没想到到了花房门口,又被侍卫拦住,这次苏芊并不含糊,当即,她便抬眼与侍卫对视了一眼,一片琉璃瓦诡异的从天而降,瞬间将他砸晕。 见状,苏芊芊轻而易举地踏了进去,风风火火地朝着守卫森严的主房方向赶。 与此同时,主房的房门被打开,一个侍卫正要走出来,不期然的直对上了苏芊芊那灿若星辰的双眸,那一瞬间,他抬起的脚直绊在门槛上,脑袋呯地一声,撞到了墙上。 苏芊芊径直地从侍卫身上垮了过去,入门后她便看到夜衡正站在书桌前悠然自得地作画,一束阳光穿过卷帘的缝隙,斑驳的光影落在他俊美的脸上,仿若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刹那间,苏芊芊以为自己来到了画中,见到了画中仙。 半晌,她才醒神。想到自己的来意。她劈头就问:“夜衡,你还当不当我是王妃了?” ------------ 第8章 沉于爱情的王爷很陌生(3) 半晌,她才醒神。想到自己的来意。她劈头就问:“夜衡,你还当不当我是王妃了?” 夜衡虽在房内画画,但对外面的一番动静早已了然。明知对方语气不善,但手中依然没有停下描画,还不紧不慢地问道:“谁给你气受?” 苏芊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而后气势汹汹地质问道:“身为王妃,我在衡王府全无威信可言,这合适吗?” 夜衡抬眼,深邃的眸光扫过她粉嫩的脸颊,旋即又垂首继续画仕女图:“王妃是想明白了,想与本王白头偕老么?”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苏芊芊脱口便道。 话音刚落,便见夜衡原本还霁月清风的面孔黑了黑。她瞬间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不想白头到老又要王妃的威严,这和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行为没什么区别。 她极有眼色地放软了声音绕到他身边,娇滴滴地解释道:“先前在船上,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你纳侧妃,不算抗旨,还显得我大度,往后要是能开枝散叶……” 话犹未了,她的腰肢便被夜衡强而有力的臂膀揽住。一抬眼,夜衡绝世的容颜迟在咫尺。 从未发现他的睫毛如此浓密,层层叠叠的在眼底留下一层浅淡的影子,衬得那双墨色的眸愈发地耀眼。 他眸中仿佛笼着光,能在一瞬间把她的思绪吸走。她愣愣地看着他,心跳快得无法控制,耳边只剩下他低沉沙哑的嗓音:“王妃想要本王开枝散叶,为何不自己来?” “我……”我不是不适合吗? “说。”他的眼中燃着两簇火苗,将他原本冷漠的脸添了几许生动。 “我不行……”她慌忙应道。 “为何?”他并不打算放过她,那双勾魂夺魄的眼就这般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的伪装一应取下。 她竭力地控制自己不要沦陷,许久才回了一丝丝理智:“我不能……” “为何不能?”他步步紧逼,不给她留一丝喘息的机会,“你如今立在王府,不仅是王妃,更要绵延子孙,维护两国之交。你不能,谁能?” “我……”苏芊芊素日觉得自己伶牙俐齿,现下竟是说不出话来反驳,脑一抽,正要说她生不出。 不想夜衡神色一凛:“倘若是生不出,那便要去问问东陵国君是何居心了。” 苏芊芊硬生生把这话吞开肚子里,这家伙怕是在她心中下了咒,自己想什么都能被发现了! 夜衡敛目垂首,勾人的桃花眼闪着光:“王妃,你能不能?” “能!肯定能!”苏芊芊毫不犹豫应下。 夜衡清清冷冷地看着她,并着眸中的热切又多了半分:“即是如些,那便要言出必行。” “行行行,肯定行。”苏芊芊忙不迭点头,现下牵连到了两国邦交的高度,他说什么都行! 夜衡唇角牵起满意的笑,炽热的目光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 想起他们每次对视后的恶果,苏芊芊本能地别开脸,双脚也随之一缩。然而,他竟将手臂一收。猝不及防的她撞进了温暖的怀抱,闻到了他身上独有的气息,这股味道莫名的让她欲罢不能。 耳边,很快便响起了他魅惑的声音:“不若当下便执行。” 旋即,她的双唇便被封住,借着她瞠目结舌的机会,夜衡毫不犹豫撬开她的警戒,疯狂地领略她甜美的气息。 食髓知味,这一次怎么也要解一解这几日的自制。 苏芊芊被吻得脑袋发涨,几乎窒息,他才满足地放过她,奈何此时她已经手脚发虚,只能软软地扶着他才不致于跌倒,双目无意识地落在了桌面上,随即秀眉一拧:“这画上的女子好眼熟,难道是……” 桌上是幅未画完的仕女图,但也能瞧得出是谁。 夜衡正待她认出是自己的画像会感动一番,不想…… “王爷,你这画的是谁啊?” “……” “啊……该不会,是你已故的八任王妃中的一人?” “……” “不是吗?那是谁?”苏芊芊见夜衡铅云般的神色,心头一颤,小声问道:“这该不会……是太子妃吧?” “……” 苏芊芊见夜衡脸色不虞,还以为自猜对了,心头顿时泛起汹涌的酸涩,忍不住想挣脱他的怀抱,脱口便道:“怪道这么不挑,就赖着我,原来是有个求而不得,所以身边是谁都一样……” 夜衡本被她气得无话,但见她满口的酸气,心情瞬间变好,稍稍用力就将她抱得更紧。 苏芊芊动弹不得,口中怒道:“我可不想当谁的替身!” 夜衡唇角勾了勾:“王妃莫不是醋了?” “醋?”仿佛被说中了心思,苏芊芊心生别扭,她支支吾吾道:“怎……怎么可能。我,我……还不是怕传到东陵!作为东陵第一美人,说出去多没面子。” “是吗?”夜衡故意挑高了尾音,:“衡王府的女主人,只有一个,就是你。” 苏芊芊脸色红得一如天边的晚霞。 此时此刻,她几乎要沉湎在他低醇如好酒的声音里。 他说,只有一个她。 心动了数息,她便立刻回神,指着画上的仕女问道:“那她是谁?” 夜衡极想扶额,他的王妃在某些时候脑子似乎不太灵光。 “那画上的女子么……”夜衡看着还未描清眉眼的女子,黑眸闪着流光,“自然是我心悦之人。” 闻言,苏芊芊的小脸白了白,想到先前的脸红心跳,委实觉得有点丢脸。 他们这是赐婚,弃不得,抛不得,自然只有一个王妃。 是她想太多了! 思及此,苏芊芊气呼呼地道:“那王爷就与您心悦之人先心灵长谈,我便不打扰了!” 言罢,便心烦意乱地往外走,期间不知是走得太急还是纱裙太长,几次险些摔了跟头。 从夜衡处败阵下来,苏芊芊颇为惆怅,想她难得发愤制茶却遇到如此阻碍,心下不免意难平。为此,她盯紧了夜衡的花房,想方设法的进去,但忙活了好几天,均已失败告终。 这一日,她绕着花房,正寻思着如何进去,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蛐蛐儿叫声,她欣喜回头,果见一名清瘦苍白的少年笑脸吟吟地看着自己,他的手中握着碧色竹筒,越靠近,声音越清晰。 “六皇婶,斗蛐蛐儿吗?” 苏芊芊立刻摇头,问了他一个极严肃的事:“锦华殿下,你赏花么?” 夜锦华的笑容一满,转为满面困惑。 苏芊芊却换了一种口吻,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来赏花,走。” 说罢,也不容夜锦华多加言语,扯了他的衣袖便往花房门口一摆,理直气壮说道:“殿下要赏花,谁敢阻拦?” 奈何守门的侍卫根本不为所动,脑袋俯得极低,声音却极干脆:“花房内有陛下亲令培植的良种,不容有任何闪失,求王妃恕罪。” 那坚定的姿态当真有软硬不吃的架势,把苏芊芊气地牙痒痒。她抬手用力在夜锦华的锦袍上拍了几下,声音利落地说道:“你这殿下连个花房也进不去,说出去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夜锦华哂然一笑,一双清亮的眼映满了金光,看着她的神色也颇为戏谑:“你是这儿的主人,想进去为何要拉我做借口,莫不是,和六皇叔绊嘴了?” 苏芊芊挑了挑那两道清丽的眉,比桃花瓣更为娇美的脸上浮了一层薄薄愠色:“绊嘴怎么可能,纯粹是我看出了自己当下的状况罢了。” 夜锦华见她说得咬牙切齿,心知自己的猜测必然对了大半,想到这位比万年冰川还要冷漠的皇叔突然有了寻常人的作派,心下不觉对苏芊芊又高看了一眼,面上笑脸吟吟道:“看出了六皇叔待你更好?” “恰恰相反。”苏芊芊望天长叹一声,开始控诉,“他连几朵花都不给我,还把花房守得紧紧实实的,这样下去,当王妃有何乐趣,还不如跟你四处斗蛐蛐儿。” 苏芊芊连番感叹可是把夜锦华惊了惊,他方才只顾着与苏芊芊攀谈,还未曾注意里面的景象。此刻,他隔着琉璃墙往里头一探,便已知道了大概,唇角噙着笑指着花房说道:“确然是不能碰的,这花房不是六皇叔的花房,而是父皇的花房。” 此言一出,苏芊芊颇为意外:“陛下的花房在御花园,怎得跑到这儿来了?” 夜锦华指了指门口肃然的守卫,再度提醒:“不单是这花房内的花,连守门的侍卫也是御林军。” 闻言,苏芊芊面上的惊讶愈加浓烈,她下意识探了探身往夜衡的书房处看了一眼,复又趋近夜锦华,细声发问:“这花房莫非有什么绝世的秘密,不足向外人道?” 夜锦华被她神秘的姿态惹笑,他伸长手臂,拨开琉璃墙外覆盖的满墙绿叶,指着内里:“是因为它。” ------------ 第8章 沉于爱情的王爷很陌生(4) 苏芊芊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透过重重叠叠的绿影,琉璃花房内簇簇芳华,最为引人注目的则是正中那用琉璃罩子罩着的金丝牡丹。此刻,它还只是小小的花骨朵儿,但已经展露出万花之主的霸气,如指头般大小的花苞被绿叶半遮住,依然努力伸出了小脑袋,浅粉色的花瓣带着娇羞的红,像云端朝霞娇艳,似美人含羞带怯的面容般惹人怜爱。缕缕金丝裹在粉色之中,仿若少女娇美容颜上的花钿,令人不舍挪目。 苏芊芊一面看着,一面忍不住惊叹:“好花,好花!” 夜锦华瞧她满脸痴迷的样子,眼角带笑:“这金丝牡丹世间少有,且尤为娇气,当年洛国进献了十株,父皇留了三株在御花园,余下的都赏给了臣子们,结果,只有六皇叔得的这株活下来,父皇认定皇叔府内最宜养此花,便将宫内残余的一株也挪了过来,令人好生照应。” 苏芊芊脸现困惑,不由往内又看了看:“我只瞧见一株,另一株呢?” 夜锦华不无遗憾道:“自父皇那株挪过来之后,皇叔那株便莫名凋零,如今就父皇那一株一直存活,父皇对此花尤为看重,每年都举办赏花会,就在这王府内。” 苏芊芊好奇问道:“那一般什么时候举办?” 夜锦华的目光落在了琉璃罩内的金丝牡丹,淡淡说道:“花骨朵都出来了,应该是快了。” 苏芊芊拍着手笑道:“说得这么神奇,那味道肯定也不错……” 话尤未落,守门的御林军的眼刀直勾勾就横过来。 夜锦华见状,便挡在其中,阻去苏芊芊的视线笑道:“味道?六皇婶莫不是食花而生?” 苏芊芊眼角的余光掠过那金丝牡丹,未了便被绿叶又遮去了视线,她也不纠缠,往后退了一步,神秘说道:“本王妃天生丽质,无需这么自残,只不过要制百花茶,缺了材料罢了。” 说着,似又想到了什么,她的眸光蓦得一亮,恍若辰星般绚烂:“说起来,你是皇子,应当有自己的府䣌,不知道你那……” 夜锦华当下便明白她的意思,“我立府不多时,因身子不好,没多的精力去伺弄花草,要花草,还得寻六皇叔。” 苏芊芊斜倪了下沐在日光之下的偌大花房,“我把王府都翻遍了,就剩那处没进。” 夜锦华却是神秘一笑:“王府没有,并不代表其他地方没有,六皇叔在城外一处别庄专用来种这些花草,远比王府内的多得多,就是平日里管得严。” “管得严,那能让我进么?” 夜锦华笑吟吟道:“你去找六皇叔,不过是花草,有何不许的。” “似乎是这番道理。”苏芊芊只犹豫了一下,便接下了这个建议。 只不过真要主动开口,她又有些犹豫,夜锦华见她神色不明,心道二人似乎是真的有了什么问题,当下起了心思,往前绕了两步,高声喊道:“六皇叔,天朗气清,正是踏青时节,一道去别庄走一圈吧!” 夜衡正在屋内闲眼听着长翼禀报近日的所得,夜锦华的声音传来,他蓦得睁开眼,即又有苏芊芊那清脆如空谷流水的声音隐约传来:“锦华皇子,你这……这也突然了吧,夜衡他肯定不会去的!” 这二人站在了一起,夜衡的脑海立刻浮现出断橼残壁下,夜锦华安然无恙的身形,蓦地站也起来,冷声朝长翼下令:“继续追查,切莫打草惊蛇。” 长翼听着却是甚为苦恼:“那处似是要动手,咱们真要按兵不动么?” 夜衡的眸光一沉:“给他们这个机会。” 长翼脸色大变:“王爷,前次差点就出了事,今次还是不要再以身犯险了吧……” 夜衡冷哼一声道:“区区下等刺客,有何可惧!” 说罢,他便长腿一迈,推开了门,留下长翼一人如丧考妣。 屋外,苏芊芊正与夜锦华说着话,听到脚步声,下意识转过头看了过去,便见一道颀长伟岸的身躯踏着光朝她走来。 明黄的日光消淡了他的影子,溶溶日华在他墨一般的青丝上盘旋,那被风拂动的流光将他周身笼上了一层不分明的黄晕,寂寂清风灌满他的衣䄂,仿佛下一刻,他便会凌风而去,升至九重天。 苏芊芊只觉得心口的跳动又漏了几拍,一股莫名的情绪从心口弥漫致肺腹。 她这东陵第一美人都会有一不小心就坏了形像的时候,为何每时每刻见到这个男人,他都能好看得令人差点失去自制力,世道不公,不公如斯! 思绪流转之间,夜衡已行致面前,目光掠过苏芊芊,落在夜锦华身上:“上一次踏青你差点丢了半条命。” 夜锦华被他怀疑的目光看得颇为一虚,但一想到丢了八位王妃才开窍的夜衡,他决定舍命陪君子,促一促二位的感情。 是以,他便笑着开口:“上次是去的地方柳絮太多,是个意外,这次就去你别庄,那儿不是号称百花园么?” 夜衡将目光转向苏芊芊,静静看着她被太阳晒得嫣红的脸,没有开口。 苏芊芊极想有骨气的拒绝,但是临到了嘴边想到孟若华的脸,于是状若不在意地说道:“也没事,就逛逛吧。” 原以为还要跟他费一番口舌,不想他竟是答应地痛快,三人当下便定了日期,三日后在王府聚首。 苏芊芊激动得无以复加,一面算着当下定好的花种,一面令双双准备了个大口袋,三日后出现在夜衡面前。 夜衡的目光落在她的身后,便见一个大得足以装进一个人的袋子挂在她纤细的手指上,半拖在地上和她的裙摆纠缠在一块,拉扯间露出她浅蓝的绣鞋,上方一只蝴蝶正探出了头,一如她的人般古灵精怪。 他的脸色黑了黑,指着袋子却不开口,苏芊芊瞧出他的意思,讪讪道:“这不是为了衡王府出一口气么?万一人家说起衡王妃,咱们好歹还有个百花茶撑场子。” 夜衡挑了挑唇角,淡声道:“想砸场的可以来试试。“ 苏芊芊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蓦然想起眼前这位头顶似乎还挂了一个战神的头衔,顿时有点无奈:“这是咱们女人之间的较量,后院的风波王爷就不要插手了。” 夜衡了然地点头,轩昂的身躯缓缓靠近,意有所指道:“即是如此,我便放心了。” 苏芊芊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了不同寻常,偏一时又未能想明,只得作罢。 那一面,夜衡长腿往前迈了一步,牵了她的手,一径便往门口走去。 苏芊芊猝不及防,踉跄了两步,想要挣脱他的手,可是他看着轻轻地握着,力度用得却是十分刚好,既不觉得紧,可想要抽出来,却是妄想。 她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夜锦华目不斜视的眼,快步走了两下,靠到夜衡身边低声说道:“这样不太好,有人看着啊,松开。” 夜衡并未垂首,线条优美的侧脸远视着前方,声音如上等丝绸般滑入她的耳边:“你是本王的妻子,看了又如何?” 苏芊芊胸口一滞,想想等下要去他的别庄当采花大侠,便只能私下安慰自己,牵着牵着,又不会掉一块肉,待会儿多弄点花花草草弥补就好了。 长翼办事极利索,当三人抵达门口之时,他已经备好了马车,恭敬地站在了一侧,低着头,看都不敢看苏芊芊一眼。 三人分作两路,夜锦华自有车驾,先行一步,苏芊芊除了与夜衡同坐一辆,别无他法。 ------------ 第9章 百花茶(1) 马车一路前行,出了城,苏芊芊终于忍不住,将车帘子掀开,一串阳光忽忽扑面,伴着泥土特有的味道。 她不由了眯了眯眼,才将前方的景色收入眼中。 原野绿意盎然,将将浸了晨露的菜苗伸展着腰,晶莹的露珠儿顺着鲜嫩的花瓣滚进土里,在半空闪过一粒光,刺得人眼睛一暗。 苏芊芊深吸了口气,满腔的新鲜气息绕得她神清气爽,她不由转过脸朝夜衡说道:“上次你带我出游,都是在城内。真没想到,城外的景色也这么好看。” 闻言,夜衡身躯微往前倾,他温润的声音如浸透岁月的上等玉脂,在她耳畔响起:“若喜欢,便常来。” 他便如此倚在窗边,长臂自在地将她拢在怀中,身上的热意即便隔着衣料,依然烫得她脸发红。 目下推开定然会惹恼了他,届时不让她采花,岂不是功亏一篑? 忍一忍,忍一忍。 她试着让自己不那么脸红,于是指着远方随口问道:“那是通往何处? 夜衡抬眼看去,便见远山逶迤,浸在一片烟雾里,只余下半截飘着绵绵云朵的山尖,“出城的近道,但因山路难行,二十几年前便绕着山开了条官道,那处也就没什么人去了,如今也极少有人知道。” 他近在咫尺,苏芊芊全然听不进去,耳边脑子都是他的声音。 夜衡垂首,故作不解:“你脸红得厉害,可是哪不舒服?” 苏芊芊下意识拍了拍脸颊,顺势缩到了一角吱吱唔唔道:“兴许是有些晕,闭着休息一会儿便是。” 说罢便闭了眼,僵着身一动不动,是以也便错过夜衡戏谑的眼。 好在别庄并不远,四人一下便扺达,苏芊芊将将下了车,便被漫山遍野的花儿惊呆了。 一侧庄子负责人笑吟吟道:“庄子内的花都是送往京城各家各户,品种繁多,花材是顶尖儿的,又因近处有一泓温泉,到了冬日,依然长盛不败……” 苏芊芊听了进去,与负责人要了个篮子,兴致勃勃得往花海中跑去。 今日的她着一身白色裙裳,在姹紫嫣红之中尤为夺目,纤细的身姿穿行于花间,偶尔抬首一笑,即如那九天仙子,仿若天人。 庄长在一侧啧啧赞叹:“王妃真是天上地下都找不到的仙子啊,咦……秦统领,你为什么低着头。” 长翼在心中暗道:那你没领教过被王妃对视一眼的厉害,再美也得有命看。 嘴上却是不出声,毕竟王爷就在身边。 夜锦华却在此时道:“六皇婶越跑越远,皇叔你还是去看看吧?” 夜衡眉山一拧,澄澈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夜锦华被这一看,索性往一侧长椅上一躺:“跑了这么远,可累死我了。” 眼见着夜衡又看向长翼,他连忙拉住长翼说道:“我没带什么随从,便由秦统领在此保护。” 长翼求之不得,巴巴地看着夜衡无声祈求:主子爷,求饶一命! 夜衡淡淡留一句:“护好皇子。”身姿一跃,便往苏芊芊的方向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长翼很是困惑地朝夜锦华说道:“王爷今日这么好说话?” 夜锦华听罢,笑而不语,某些人怕是巴不得甩开碍事的人。 …… 夜衡寻到苏芊芊时,她正伸长了手去够树上的花朵儿,长䄂滑到了肩上,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臂,粉雕玉琢的小脸沁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子,神色尤是认真。 夜衡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腾身靠近,折下那支花枝,一瞬间,整株树颤了颤,粉色花瓣纷纷扬扬,在风中翻卷,落下一地残红。 苏芊芊下意识地侧目,便见夜衡立在其间,长的青丝,宽的衣䄂,眸若春光,修长而有力的手执着一株花枝,芬芳正艳,近在咫尺,直勾勾地将她的心也挑了起来。 看着她微微凝结的目光,他稍薄的唇片轻轻抿出一道笑意:“可以再近一点看。” 话音将落,她蓦得回神,忙扯过他手中的花枝,岂料一个用力过猛,枝上的花瓣又抖落了一大堆,苏芊芊看着快秃了的花枝,欲哭无泪。 美色误事,确是万古不破的真理。 夜衡看着她哭丧的脸,唇边的笑意更深:“这算是暴殄天物了。” 苏芊芊小心地指了指枝上的花簇,“要不,再让我暴殄一次?” 夜衡瞥了一眼那枝头开得正艳的簇簇花团,“方才的好意你不领,这次也不能平白帮你。” 苏芊芊恨得牙痒痒,先前若不是因为怕暴露自己会功夫的事,早施了轻功飞上去,现下只能求他:“我回去好好谢你。” “不用回去。”夜衡长腿一迈,忽得抬起长臂,飞快将她环在怀中,足尖轻点,二人便翩然腾空,他单手触到枝头,眨眼间一枝花便落入掌心,送到她面前,她愣了一下,这一次未敢再用力,小心接过,却不料才拿紧,便觉一张大掌将后脑托住,未及回神,樱瓣已被他贴住。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再度涌来,她紧紧握住手心的花枝,却推不开他的攻势,只能任由他一路掳夺,一直到一道尖锐的嘲笑声响起:“六王爷真是好兴致,可惜二位得去阴间做夫妻了。” 夜衡迅速离了苏芊芊,将她藏于身后,只丢了一句,“我会护着你。”便转身看向来者。 苏芊芊被吻得脑袋有些迷糊,下意识退到他身后,伸长了小脑袋自夜衡肩上看向来者。 对方一色的蒙面黑衣,手执各类武器,唯一露出的双眼闪着凶光,显是要将他们的命留不这儿,夜衡将将站定,他们便攻了过来,攻守之间自有章法,显是训练有素。 正当苏芊芊思虑着要如何应对之时,夜衡却是面色不改,手中花枝儿轻轻甩出,无数花瓣便飞射而出,化作道道粉色光影,像长了眼般直直朝对手要害攻去。明明是不堪一击的物什,却在这一瞬间生出凌厉之势,如破浪之舟,势不可挡。 尽管黑衣人已做足了准备,依然有人在接招的瞬间击中了要害,十数道闷哼声纷纷响起。 却见夜衡依旧是镇定自若的姿态,只微微偏了偏脸向苏芊芊说道:“回头再给你折一支。” 苏芊芊应道:“但不许再亲了!” 夜衡微露笑意:“那可不行。” 苏芊芊正欲开口,黑衣人抢先出声:“哼,死到临头还有心情打情骂俏!” 说罢,一干人再度发力,向夜衡冲了过来。 夜衡自是巍然不动,却在对放攻来瞬间,抬脚挑起地上枯叶,那枯叶仿佛化成利刃,直射向前,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枯叶碎裂声,黑衣人身上的衣服骤然碎裂,鲜红的血液夹杂着腥味喷涌而出。 一瞬间,有数人当场毙命,余下之人,纷纷倒地。 两招,仅用了两招,便将对手制服。 苏芊芊正要叫好,双眼却被他的大掌盖住,他的掌心裹着暖意,将她的视线完全遮挡。 她正要抓开,却听他道:“死人没什么可看。” 那声线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似是一道线,将她的心也缠住了。 那一面黑衣人却是不可思议开口:“怎么会,你的武功……” 夜衡冷哼一声,此时,长翼已经带着人赶到,见到这一地的狼藉,脸上无可奈何,转而将气撒到了刺客身上:“王爷的功夫深不可测,上次战了那么久,是因为还未摸清底细!” 说话间,他捏着刺客下巴一用力,便将其卸掉,防止对方自杀。 再一转头,已不见了王爷和王妃的身影。 长翼在心中叹息,锦华皇子说得对,他们都是碍事的人。 ------------ 第9章 百花茶(2) 回程的路上,苏芊芊一声不吭,夜衡见她神色不虞,破天荒先开了口:“可是因为将你置于险地而不悦?” 苏芊芊瓮声瓮气地应道:“哪儿的话,王爷你神功盖世,必然是不怕任何刺杀,保护小小的我,不过是举手之间。” 夜衡眉峰轻挑,露出不解之色:“王妃若不言明,难保下次会再恼火。” 苏芊芊气不打一处来,一双凤眸因怒意熠熠生辉,“我刚才说得还不够明白么!你是王爷,千金之躯,拿自己来诱敌,是你蠢得想不出旁的对策,还是自以为是到能翻了天?” “王妃训得是。” 苏芊芊本是一腔怒火,被他如此一应,即如一掌打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无处使力,顿时气结:“你……” 下一瞬已被他牢牢地圈在了胸口,声若清流,涌入耳中:“王妃这是关心本王,日后定当注意。” 一语道破了连她自己都不曾明了的原委,苏芊芊哑然。 她只知道黑衣人出现的时候她很担心,很害怕,对方人多,怕他受伤,在听到长翼那番话后,聪慧如她立刻明白了个中境况,之后就被怒火占据。 却未料到,这番情绪激动,竟是因这。 然,她不愿承认,赌着性子否认:“才不是,我是怕你又沾了霉运,到时候,我又要被人说一通,娶我的人都倒霉。” “王妃说得是。”明了佳人的心思,夜衡顿时一片豁然,笑意弥漫在眼中,只将她紧紧拥住。 “那些刺客还害破了我的袋子!”苏芊芊继续控诉。 “回府让老管家再备一个。” 这般好性子气得苏芊芊越发娇纵:“里头有我千辛万苦搜集的花瓣!” “明日让庄里都送进府,你慢慢挑。” “……”苏芊芊终于应不动了,看在那么多花瓣的份上,姑且便原谅他吧。 …… 今次别庄一行,双双最高兴。 虽然被丢在府中,但是小姐和王爷的感情却有了进展,美中不足的是小姐制百花茶的劲头也越发地足了。 不过几时,她便听到小姐从厨房冲出来,兴奋地让她去请王爷来品茶。 双双立刻马不停蹄赶往书房找人:“是小姐制成功的第一道茶,小姐想请王爷第一个品尝呢。” 夜衡听了双双的来意,原要拒绝,再听到后一句,便起身前往苏芊芊院子。 看着前方昂然的背影,双双一面为王爷感到担心,一面义无反顾地跟在了身后,没办法,王爷不来品茶,她就成了第一个试验品。 但是,当双双将“坑王爷”三个字转换为“考验王爷对小姐的真”心之后,良心也就没那么不安了。 是骡子是马,今天就溜溜看了。 苏芊芊备了茶具,煮了水,眼巴巴等着,一见到夜衡身影,她立刻站了起来,端着茶杯一双漂亮的眸子蓄满了殷勤,娇滴滴地说道:“王爷事务繁忙,也该歇歇,这百花茶功效甚多,极适合王爷。” 夜衡垂首瞥了一眼茶杯。 深灰色的茶水随着苏芊芊的手微波动,杯内倒映着他的面容,上方有隐藏不了的犹豫。 再看苏芊芊关切而又期待的眼神,夜衡心头一软,执过杯子一饮而尽。 双双的两眼紧紧盯着夜衡,神色紧张。然而看了半天,却发现夜衡毫无动静,将茶水都悉数吞咽之后,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双双心中不禁生出困惑:难道……没那么可怕? 苏芊芊见到杯中茶水已空,面露惊喜,小脑袋凑到他面前,翦水秋眸含着一丝小小的得意:“王爷,好喝吗?” 夜衡并不着急回应她的话,狭长的眸子斜睨着她,幽声问道:“王妃自己喝过?” 闻言,她连忙摇头,为表诚意,神色还极为庄重:“并未,新出来的茶品,自是先让王爷饮过。” 夜衡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神色不明地说道:“还有余下的茶叶,包给我。” 听到这句话,苏芊芊难掩面上欢喜之色,立刻令双双将早已装好的百花茶拿了两三袋给他,却不料,夜衡只看了一眼,便又道:“不够。” 苏芊芊惊愕:“王爷你素日不都饮的明前龙井么?为何……” “是王妃亲手制成,最好都给我。” 夜衡道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听得苏芊芊眼眸之中绽放出绚烂的光芒,恨不能立刻引以为知己。 待送走了夜衡,苏芊芊极为不服地朝双双说道:“哼,看吧!王爷可是喝明前龙井的人,竟也为我的百花茶所折服,由此可知,这花茶并没有你想的那般不堪。” 双双的脸上露出困惑,下意识自行倒了一杯,将将送了一口进嘴,立刻便喷了出来。 她忙不迭地从另一处倒了茶水喝下去,一面在心中惊诧不已:王爷竟然喝进去了,还全部都要走了! 苏芊芊见状,清丽素艳的小脸顿时爬满了怒气:“双双……” 双双无可奈何地看着苏芊芊,一时之间完全忘记了主仆之分:“小姐,真的好难喝……” “王爷喝了明前龙井的人都不嫌弃,就你嘴叼!”苏芊芊玉葱般的手指捏着茶杯,怒气冲冲地瞪了双双一眼,将茶水一口而尽,随后…… 一片安静之后,苏芊芊终于撑不住“噗”的一声,将口中的茶水悉数喷了出来,接过双双早已经倒好的茶水,毫不犹豫喝光,由一百种知名和不知名的花材制成的茶水混合在一起,生成了一种无法形容出来的怪味,即便吐出来,依然有挥散不去的气息。 见到双双摆出一副“我早就知道”的姿态,苏芊芊忍不住嘀咕道:“没道理啊,夜衡刚才可是一脸陶醉。” 双双的额角抽了抽:“小姐你确定不是强忍住痛苦吗?” 苏芊芊狠狠瞪了她一眼,同样是抑制不住的困惑:“如果不喜欢,他将茶包都拿走做什么,难道不是因为喜欢?” 双双:“……” 恐怕是担心您去荼毒旁人。 苏芊芊的目光落向了窗外,看着往来的下人,突然间朝双双使了个眼色,双双立刻会意,无奈地按住了蠢蠢欲动的良心,自外头喊了数名下人进来。 王妃召见,众人皆是规规矩矩的,只是看到双双送来的茶水,他们低垂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痛苦之意。 方才屋子里的动静,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茶水是什么味道,不用尝都知道,但王爷说了好喝,大家绝对不能拆了王爷的招牌。 于是,在将茶水一饮而尽之后,众人纷纷露出或惊叹,或惊艳,或惊喜的表情,不约而同得说了许多溢美之词,几乎要将着百花茶捧做琼浆玉露。 待众人退下,苏芊芊和双双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愕。 “是不是因为西岐的人没有喝过好茶?”苏芊芊终于发出了一声来自内心的疑问,“所以都……” “应该是吧。”双双不确定地将茶杯放到鼻端,随即皱着小脸又放下,“又或者,西岐人的舌头长得跟咱们东陵人不一样?反而觉得这种花茶更合他们的胃口呢?” 为今之计,也就只有这个解释了。 为了确认夜衡是不是敷衍自己,她还悄悄差双双去书房打探了一番,双双回来便用惊愕的表情告诉她,夜衡夜夜捧着花茶喝了又喝,简直爱不释手。 于是,那番猜测便如此定了下来,西岐人的品味确实很不一般呢! 如此又过了几日,苏芊芊在试过王府所有人之后,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品花茶的客人——太子夫妇。 太子携了太子妃前来,一副惺惺作态之势:“听闻六皇叔前几日遭了刺客,本宫甚为担心,一得了空闲,便来探望。” 距夜衡遇刺已过了好些时日,他此时方才出现,所谓的担心似乎有些晚了。 苏芊芊坐在夜衡身侧,将腹诽在肚中打转,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少,目光便停在端茶而来的双双身上。 即便让王府上下都喝过了一遍,苏芊芊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眼下二位倒是可以做一番最后的确认。 太子正与夜衡说着话,看到苏芊芊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一双星眸水灵漾媚,已是叫人神魂颠倒,待他要迎上她的目光,却见她立刻挪向了他处,心下登时有些失落。 苏芊芊复又望向太子妃孟若华,笑脸盈盈道:“你们来得恰是时候,前次太子妃说要品一品东陵的茶,本王妃近日得了清闲,便制了这百花茶,集百种花材,功效甚多,极适合二位。” 太子被苏芊芊的眼角余光看得心情激荡,但见夜衡面不改色得喝了一口,心中也未有疑虑,当下便执杯喝了一口,随后,他的手一顿。 有数十百种奇怪的味道随着舌尖蜂拥而至,在鼻腔里不停转悠,还没有达到作呕的程度,却是定在了临界点上,难受至极。 他下意识想要吐出来,然而佳人殷殷凝视之下,却是生出了不忍,硬着发麻的头皮说道:“好……好……好喝……” ------------ 第9章 百花茶(3) 相比太子的神色复杂,孟若华在这一瞬间同样转了百种心思,茶水入口的一瞬间,她的脸色便变了,下意识地道:“这茶可真……” “好喝!”一旁的张嬷嬷看孟若华的脸色,就知她要说什么,当下便接了话茬,“小姐今日有了口福。” 孟若华不悦,但接话的人是张嬷嬷,只好压住怒气,压低声音道:“这茶难喝至极,张嬷嬷你怎得不让我说实话?” “小姐,莫要生事”。张嬷嬷轻声道,“现在不是嘲弄的时候,想杀她苏芊芊的脸面,有的是法子。具体是什么法子,待老奴回去细细与小姐道来。”有一种复仇的法子称为“捧杀”。 这里只有他们四人,即便嘲弄一番,也不会有多大的效果,那要是换了旁人呢?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呢…… 思及此,孟若华强忍住恶心,将茶水喝下,做出一副欣喜的神色道:“这茶水确然是不错。” 苏芊芊和双双的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惊愕,心头的主意愈加确定:西岐人的舌头果然与寻常人不同啊! 太子生怕苏芊芊要他喝光,连忙岔开了话题,朝夜衡说道:“此次来寻皇叔,是有一事与皇叔相商。” 夜衡眉山一挑:“你我之间能有何事?” 很直接,很无情。 太子面不改色地笑道:“皇叔生辰将至,前日父皇召见,特意嘱咐本宫要将生辰宴办好。” 让堂堂太子爷操办自家叔叔的生辰宴?这西岐皇帝也太会挑拨离间了吧? 苏芊芊正在揣测,一侧孟若华却套近乎道:“难得来一趟衡王府,不知六皇婶能否赏脸,带我逛一逛?” 苏芊芊原想拒绝,但一见太子的目光又射了过来,她便应允了下来。 这种热切的眼神她消受不起,加上自己的特殊体质。若是这位太子爷在王府出个什么事,那真是锅从天上扣,掀都掀不开。 两个人从湖中心的凉亭里走出来,沿着蜿蜒的廊桥向着湖对岸走了过去。 孟若华看着眼前纤细的身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嫉妒。如果不是太子一直眼神暗示,她根本舍不得离开夜衡半步。 现下二人单独相处,她忍不住心中妒火道:“我曾与衡王表兄妹情深,若不是种种缘由,早就结下姻缘。别以为当了衡王妃,你就能得到夜衡。我告诉你,你再张狂也狂不过一个月!” 苏芊芊眸光一转,目含嘲讽:“太子妃怕是把日子过混了吧,口口声声一个月,可知我是何时加入西岐的?” 闻言,孟若华面色微惊,露出不可思议,下意识应道:“那也过不了多久,定然……” 苏芊芊瞬间了然,嫣然笑道:“这就是你成不了衡王妃的原因。” 孟若华胸脯一起一伏,她恨不得扬起手臂来给苏芊芊一巴掌,但她还是努力的平息着心中的怒火。 苏芊芊知道她哪里痛就往哪里戳:“我与衡王情投意合,举案齐眉,往后是要生十个八个小娃娃再……” “再什么?”冷不防,夜衡声音在身后响起,苏芊芊差点没刹住嘴,转过头便见到夜衡与太子并行而立,不知何时已经过来。 话既是说出,自是没有收回的道理,否则岂不是被人看了笑话。她深情款款地看着夜衡,从善如流道:“白头到老。” 夜衡神色平静地走到她身边,温柔的握住了她的手,旁若无人道:“吾心亦然。” 一侧的太子夫妇再次齐刷刷白了脸。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太子夫妇,苏芊芊立刻御下伪装,扭头就走。 不想才转身,便被夜衡扣住了手臂,毫不犹豫按到了胸前,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方才所言,可是真心?” 苏芊芊本能问道:“哪一句?” 夜衡笑意微减:“我听到的那几句。” 她了然点头:“那个啊,王爷怎么会相信呢?” 夜衡手一顿。 苏芊芊心中藏着一口气,顺势就爆发了出来:“先头在船上,我是说过大家各过各的,但王爷你要自重,她是太子妃,你们不可能的!” 夜衡闻到了一般浓浓的酸味。 即然开了口,苏芊芊就刹不住了:“今天来个太子妃跟我炫耀你们是表兄妹情深,明天来个什么千金,后天再来个西岐第一美人什么的……我得防着点,万一她们看我霸占着王妃的位置眼红,害我怎么办?” “谁敢!” “怎么不敢,那可是王妃之位。这样吧,以后谁看上了这位置,你跟我说一声,我肯定让位,为了小命也要让。” “好。” 答应得这么痛快,可是……更生气了怎么办? 夜衡却是心情愈加愉悦,甚至有心情欣赏起她生气的容颜,尤其是她那两瓣艳唇撅得高高的,反似一道无声邀请,看得他有些心猿意马:“本王可是记得……” “记得什么?”苏芊芊下意识抬眼看他,便见那张绝色容颜越靠越近,心跳也越来越快,甚至能从他深邃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羞红的脸! “十个八个小孩……”眼见着他即将吻上来,苏芊芊本能地推开他,但是他的身姿平稳,反倒是自己这一用力,身体往后一跌:“才不……啊……” 眨眼间,苏芊芊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怎么就……这么倒霉呀! ------------ 第10章 你不是正人君子(1) “苏芊芊,苏芊芊!” 无边的黑暗中,苏芊芊感觉自己的头被一双温暖的手抱住了,而她耳边想起那道沉稳的声音,不似平常的冷淡,而是透着无尽的担忧。 她想睁开眼,无奈身体像是被什么锁住动弹不得。 “小姐,您可别吓唬双双啊,小姐……”双双跪扑在一旁,见苏芊芊毫无反应,便哭着对夜衡道:“王爷,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夜衡低着头,双手托住苏芊芊的后脑勺,只见她双眼紧闭,惨白的脸上挂着水珠,湿哒哒的头发黏在脸颊两侧,对他们的呼唤更是没有半点反应。 夜衡小心翼翼地将苏芊芊平放在地上,一手捏住了苏芊芊的鼻子,一手捏住苏芊芊的两腮,旋即俯下身去。 就在夜衡的唇即将碰到苏芊芊的唇时,苏芊芊猛地咳嗽了一声,便吐出一大口水来。 被喷了一脸水的夜衡:“……” 吐出了水后,苏芊芊感觉身体上的重压消失,半晌才缓缓睁开眼,却见夜衡顶着满脸的水珠,似要吻她。 当即,她手脚并用的将夜衡推开:“夜衡!你敢趁我昏迷的时候占我便宜!你不是正人君子!” 见她生龙活虎后,夜衡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他慢悠悠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芊芊,眼里透着戏虐的意味:“本王不是正人君子?” 苏芊芊一脸防备地看着夜衡,“不然呢!” 夜衡半眯着桃花眼,勾着唇角问道:“按照王妃的意思,若是本王光明正大的占王妃的便宜,就是正人君子了?” “……”苏芊芊一愣,想了半天,竟然无法反驳?! “王爷,你以后最好离我远点。每次跟你凑一块儿,我的命就是拿来玩儿的!不像你……”苏芊芊说不过夜衡,只能从侧面控诉,可说着说着才注意到他的衣服湿漉漉的,不禁一愣:“你怎么也湿了?我们一块儿掉下去的?” 一侧的双双见自家小姐如此犯傻,连忙站出来主持正义:“小姐,你落水后,王爷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将你救了上来!” “所以,刚才不是耍流氓?” “你被救上来后,一直没有知觉。王爷也是担心你,才会……”双双说着说着,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两只手指互相对了对,“总之你冤枉王爷了!王爷才没有想要占你便宜,他只是想救你。” 听罢,苏芊芊恨不能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一副窘迫的模样落在夜衡的眼中,登时又多了几分趣味,他起了逗弄的心思,缓缓说道:“王妃若是自责,本王倒有一个让你安心的妙法。” 苏芊芊本能地问道:“什么?” 夜衡缓缓垂首,二人之间相距甚近:“自然是,坐实它。” 夜衡话落,便伸手一捞,将苏芊芊打横抱起。不待她做出反应,便将她送到房内,顺势将她压在身上。美男当前,她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男人细眸中荡着一抹笑意:“王妃好生休息,坐实这件事,我们来日方长。” 说罢,不待她回神,便转身离去。 苏芊芊再次:“……” 好想把他霉死怎么办? 结果苏芊芊没能把夜衡霉死,自己先染上了风寒。这一病,却病得不轻。 “小姐,您还好吧?”卧榻前,双双一脸愁容的看着苏芊芊,“我去找了好几个大夫,可他们只要一听是给衡王府的六王妃看病,就吓得谁都不敢来了。” 苏芊芊摆摆手道:“不来就不来吧,他们也是担心自己,我能……阿嚏……理解……” “可是你病得不轻,若是没大夫替你诊治,我怕……” “王爷现在怎么样?”苏芊芊打断了双双的话,“生病没?” “小姐,你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挺惦记王爷嘛。”双双一听,对着苏芊芊挤眉弄眼。 “别挤了!再挤眼珠子都要挤出来了!”苏芊芊扁扁嘴,“我伤成这样,他要是什么事都没有,那我不是亏死了!” 大家都能“霉”人,没道理她又是摔,又是伤寒,对方却完好无损。 她的话音才落下,就听到门口传来夜衡低醇的嗓音:“想来,应是王妃功力不够深的缘故。” 这种被抓现行的感觉委实不好。再观夜衡,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的一口小银牙差点没咬碎。 说话间夜衡已经坐到床边,动作自然地掀开了被子的一角,将手探了进去。 “夜衡你干什么?”苏芊芊抱着被子往角落一缩,“你不要命了吗?我们每次接触,都没什么好下场。” 夜衡眉山微挑:“这病得治。” “霉夫算什么病?!”本来功力就不够,治了还能有她活路吗? 夜衡见她一脸病容,心下微软,索性伸长了手臂,将她用力一带,直接揽在怀中,捉住她的皓腕,缓缓说道:“霉运没得治,但伤寒得看。” 病重的苏芊芊无力反抗,索性就任他抱着:“谁能治?” “本王学过一些医术,虽不说有造诣但能看病问诊。” 双双大喜过望:“小姐,既然王爷学过一些医术,你就让王爷看看吧,反正也没大夫敢来了!” 双双,你这意思是死马当活马医吗? 等本小姐好了,看不打死你! 苏芊芊心里藏了头狮子,奈何身体却软绵绵的,方才强撑着挣扎一把,本就没多少的体力立刻散得一干二净,被夜衡一拉,就瘫在他怀中,瓮声瓮气地问道:“你会不会啊!” 夜衡沉声问道:“王妃平日是否疏于走动?” 没等苏芊芊说话,双双便搭腔道:“小姐从来就闲不下来,这半月是因为连连受伤,所以才没怎么动。” “是否经常食不知味?” “是有点,但初来乍到,口胃还没来不及习惯的缘故吧?” 闻言,夜衡陷入了诡异般的沉默。 苏芊芊心头一慌:“你……到底看出了什么?” 夜衡依旧不应她,只是对双双交代道:“让她多喝水,送来的药也要按时喝。” 看他神色沉重的样子,双双已被吓得花容失色:“王爷,小姐到底得了什么病呀?” 夜衡哀叹了一声,起身往外走,临到了门口,又回过身交代道:“王妃若有心愿,便告诉双双,夫妻一场,本王定当尽力。” 屋内之人顿时如丧考妣! ------------ 第10章 你不是正人君子(2) 双双满脸泪水:“怎么办啊小姐,你还这么年轻……不行,我得写一封家书告诉老爷!” 苏芊芊连忙拉住她,虚弱地摇了摇头:“别让我爹知道。” 双双哭着问道:“小姐,那你剩下的日子,要怎么过?王爷说你有什么愿望,尽管说出来!” 苏芊芊咬着牙说道:“我不能坐以待毙!” “小姐请吩咐。” “给我备一套男装,既然郎中不肯来,我就自己走一趟,凭什么听信夜衡那半调子医术!” 就这样,主仆二人一番乔装打扮,就偷偷溜出了门。 只是这门也出得不容易,因为苏芊芊病得无力,行走并不方便,只能歪歪地靠在双双身上,主仆二人一路上跌跌撞撞地前行。 她们先是来到了一处医馆,却不想,脚还没挨到门槛,医馆内悬挂的牌匾就掉了下来,直接砸到郎中身上。 郎中晕,等待抢救中。 二人无奈,又转了方向,换了一家,没想到,门口的台阶都没上,一辆发了疯的马车直接冲了过来,她二人是险险躲过去了,可马车冲进了医馆,直接撞到了郎中身上。 郎中伤,等待治疗中。 二人依旧不死心,继续前往第三家。 这一次虽进了医馆的门了,可郎中在匆匆下楼时一个不察,直接从上面滚了下来,脑袋磕到了石头上。 郎中卒。 双双看着苏芊芊绝望又自责的模样,连忙安慰道:“小姐,这些都只是意外!” 苏芊芊认命般的叹息:“都是命啊!” 双双生怕小姐放弃求生的欲望,当下便建议道:“小姐,这次咱们找一家,没匾的,不临街的,也没有二楼的郎中,肯定不会出事的!” 苏芊芊早已放弃了希望,可双双却没有,她好说歹说地拖着苏芊芊满大街的找郎中,也不知是不是她们运气好,居然真的找到一家无牌匾,无临街,无二楼的医馆,但…… 这医馆也太简陋了点…… 郎中直接在门口摆起了摊子! 如此情况下,双双也不敢挑剔,她扶着苏芊芊朝着摊位走了过去。 郎中见状,大喜:“哟,二位可是我的第一位客人!” 双双一听:“什么?第一个。” 郎中连忙改口:“今日第一个!” 苏芊芊脑袋一团浆糊,也没多加思考,便将手横到他面前道:“郎中,你给瞧瞧,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闻言,郎中将手指搭在苏芊芊的手臂上,像模像样地诊断了起来。 其实这郎中哪里是郎中,不过是个没学好本事的小学徒,在大医馆呆了几年,便以为自己也有些本事,辞了工,便自立门户。 四周的人都知道他什么来历,谁都不敢来找他,是以,苏芊芊是他第一个病人。 他一搭上脉,就暗觉不妙,这脉像奇怪得很,以他的资历无法诊断,但看她一脸虚弱,面色苍白,又问起了绝症,只当是真得了怪病,当下就叹了口气,怜悯道:“可惜,可惜。” 原本就崩着神经的苏芊芊听到这句话,顿时生无可恋,之后那大夫再说什么,根本听不进去,最后,竟是连什么时候回去的都不知道。 …… 四日后,书房。 夜衡侧身坐于书案前,手上执着刚刚送来的情报,神色犹如地狱修罗,让周遭的温度陡然下降。 立于一旁的长翼半垂着脑袋,眼角的余光一直在夜衡的脸上扫视,见他神情愈发的冷凝,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片刻,才听夜衡沉冷的声音:“如此说来,东陵奸细确实是混进了王府。” 长翼惊得后背发凉,以至于脸上的冷汗也止不住地往外流:“收到消息后,属下命人将王府上上下下查了一遍,可依然没有找到可疑之处。” “王妃的人也查了?” 长翼颇有些为难地应道:“王妃此行带来的人并不多,但要摸清底细,还需时间。” 夜衡微微颌首,冷声道:“继续查。” 长翼连忙领命,正要出去,便听到主子又再发问:“王妃进几日做了什么?” “王妃……”长翼思索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回道,“似乎是在……安排后事?” 闻言,夜衡长眉扬了扬:“后事?” “她先是给身边的适婚丫鬟都安排了归宿,然后整理自己的嫁妆,还让双双请了超渡的法师,甚至还请了裁缝……” 长翼一五一十地汇报着,全然没有注意自家主子脸上浮出的浅淡笑意。 倏然,夜衡止住他的话:“药也喝了?” “喝了,说是为了多撑几日。”长翼摸着脑袋困惑道,“那不过是普通的风寒,又不是什么绝症。好端端的,怎么跟安排后事一样?!” 夜衡略一思索,便撩起长袍,起身往门口走去。 长翼见状,连忙问道:“王爷你这是……” “探病。” 这一厢,苏芊芊已经热火朝天地写遗嘱了。 也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夜衡的药有了一点点用处,这几日的精神头好了许多,但一想到自己命不久矣,苏芊芊就悲从心来。 此刻,她提笔写家书,看到“爹爹”两个字,连日里强撑住的镇定终于崩不住,眼泪哗啦啦地滚下来。 爹爹,女儿不孝,非但不让你省心,还嫁了一次又一次。 好不容易嫁出去了,却没有命回去看望他老人家! 爹爹一生,只爱娘亲一人。中年得女后,视她为掌上明珠。在自己幼年时,娘亲病逝,爹爹含辛茹苦地将她抚养长大,在此期间婉拒续弦之意。 如今即将晚年丧女,不知他老人家能否承受这个事实。 想到这儿,苏芊芊忍不住伏案大哭。 “爹爹,女儿没尽过一天孝道,如今更要客死他乡。若是爹爹得知,莫要悲切。愿您能续弦,晚年再得一儿半女,忘了我这个不孝女。” 正伤心时,忽觉一双手环住她的腰身。很快,周身便被一股暖意包裹。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间,看到夜衡清朗俊逸的面容,心中的悲伤愈加翻滚。 半晌,他低沉的声音钻入耳边:“对不起……” “这都是命,谁让我功力不够深厚呢……”苏芊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断断续续道:“夜衡,我死后,你去一趟东陵,劝我爹续弦,让他莫要想我。还有我身边的下人们……” 原本夜衡看她泪眼婆娑的样子满是疼惜,然而听着她交代了一大串内容后,心头反而愈加阴沉,一直到她把东陵丞相府的花花草草都交代完了,也不见她“安排”一下自己的夫君,顿时就像是喝了一壶醋。 可心里再怎么酸溜溜的,但看到她哭唧唧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拥紧了她,和声安慰道:“你不会死……”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厉害,嫁给你的女人,没人能活过一个月,我都活了两个多月了,大限将至!” “那只是……” 夜衡还未说完,双双便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凑过来,连声附和道:“对对对,小姐,你喝了这碗药,绝对不会死的!” 求生的本能让苏芊芊别无选择,她只得咬着牙喝了一口。然而,这一口下肚,就被刺鼻的药味冲击的叫苦不迭。 浓郁的苦味侵蚀着她的味蕾,见她龇牙咧嘴,双双连忙将糖丸送了上去:“小姐,中和一下就不苦了。” 苏芊芊顺手接过糖丸并放进嘴里,旋即将汤药尽数喝完。 片刻,她吐出了一小团药渣出来,拧着眉毛哭丧着脸问道:“双双,今天的药渣是不是没有滤干净?我都没几天活头了,你还这样欺负人。” 双双低头认错,语气中带着歉意和自责:“对不起小姐,下次厨房端来,我一定好好检查!” “等等!”苏芊芊的指腹在药渣上来回搓了搓,细碎的药渣在她手中渐渐散开,“这是厨房送来的?” “王爷开的方子,厨房哪敢怠慢!” ------------ 第10章 你不是正人君子(3) 苏芊芊的脸色蓦地一沉,她乜斜着夜衡:“王爷,这样是不是很好玩?” 夜衡眉锋一凛:“王妃此言何意?” “桂枝……芍药……”苏芊芊缓缓退离他的怀抱,愤怒地盯着他:“我虽然不懂行医救人,但简单的药理还是略懂一二。旁的我瞧不出来,但桂枝,芍药,还有这余下的这几种药材我虽分辨不出,但根据推测,恐怕是与治伤寒的功效相差无多。” “所以?” “我只是得了伤寒,并非绝症,何来病入膏肓一说?” “本王自始至终,从未说过王妃得了绝症。” 苏芊芊气得胸口郁结:“那日你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不就是那个意思吗?” “本王是因你伤寒过重,心中担忧。” “那你让我去完成心愿又怎么说?!” “王妃因本王落湖,本王心生愧疚,自要弥补。”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了?!” 双双依然面带忧虑:“不对呀,我与小姐曾出门求医,郎中也是这么说的啊!” 一侧的长翼连忙说道:“京城内多游医,假医,王妃怕不是被……” “骗”字生生被吞回肚子里,只因苏芊芊朝他看了过来,他利索地蒙住眼睛,只求不与王妃对上眼! 生存不容易! 夜衡和长翼的话,让苏芊芊顿悟:“所以……一切都是我的误会?” 夜衡颔首,眼里的笑意愈来愈浓。 “所以,我这几天是自己吓自己?” 双双和长翼同时点头。 真相揭开后,苏芊芊面子上挂不住,但又不好直接发作。事情的起因是夜衡有意误导,而自己中招纯属愚笨。若是追究下去,伤得还是自个的颜面。气急之下,她只能“砰”地一拍桌子,指桑骂槐道:“我要去弄死那个庸医,谁也别拦着我!” 夜衡心领神会,但装作浑然未觉,继而对长翼吩咐道:“传令下去,即日起,但凡行医者,必须通过官府考核,领得行医证明,无证者行医,悉数关押。” 长翼领命而去,走得时候仿若死里逃生般长舒一口气。 远离王妃后,他终于不用担惊受怕了!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感觉到,命是属于自己的。 长翼走后,双双识趣地很,她找了个借口便溜之大吉,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给苏芊芊眼神暗示,示意她珍惜跟王爷独处的机会。 当该走的不该走的都走了后,屋内只剩下苏芊芊与夜衡,场面瞬间尴尬了起来。尤其是苏芊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率先打破这微妙沉寂的是夜衡,他缓缓开口道:“王妃这几日是否饱受煎熬?” 苏芊芊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问?” “王妃觉得错在于本王?” “不然呢?” 夜衡调笑道:“本王替你看病开药,错了?” 苏芊芊恼羞成怒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本王愚钝,你若不说清楚,本王并不知道你话中的深意。”夜衡顺势揽着她的腰,温热的唇瓣在她耳边若有似无地呵气,惹得她浑身酥软,“既是本王的错,不如给本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面对夜衡不动声色的逼迫,苏芊芊压根招架不住,只得屈服道:“行了,你没错!错的人是我,是我不该曲解你的医嘱,更不该把你的好心当作驴肝肺。你是大善人,我是小女人!” “王妃看本王,像是大善人么?” 与他逞凶斗狠的下场,往往自个都是落败的那方。前车之鉴近在眼前,苏芊芊自知说不过他,只得违心地说道:“东陵第一善。” “本王并非善人。” 倒是有自知之明,苏芊芊心里想着,嘴上却干笑着道:“怎么会不是呢。” “本王证明给你看。”话落,他便俯下身去…… 直到她以为自己将要窒息,他才离了她的唇,黑亮的眸子注视着她,那张美到令女人都自卑的脸上似乎笼上了一层光。 苏芊芊只觉得晕乎乎的,双手本能扣在他的脖颈,才不致狼狈倒下。 “还要吗?”如山涧清泉般的嗓音带着一丝蛊惑,仿佛要将她扯进他织下的细网之中。 苏芊芊撑着最后一点理智摇了摇头,这一摇,脑子愈加清醒,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主动抱着他,而他刚才…… 瞧着她一脸的娇羞,夜衡眼中笑意更甚,既然已经一亲芳泽,他也不会得寸进尺惊吓了她,只留下了一句话,便离开了院子。 “王妃,你的味道还是这么特别。” 事后,苏芊芊想到刚才的那一幕,恨不能撕碎他的脸! 就这么被占便宜了,好恨! 但更恨的是她还乐在其中,真的是太丢脸了! 夜衡前脚刚走,双双便端上各色茶点进屋。之前小姐因为“重疾”而食不下咽,今日发现是误会,小姐心情豁然开朗后一定会食欲大增。 果不其然,她刚将茶点放上桌,苏芊芊两眼放光,她边吃茶点边夸赞道:“双双,还是你最贴心。” 见苏芊芊吃得欢快,双双好几次欲言又止。 等她吃饱后,双双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小姐,我刚刚在院子外又看见秦姑娘了。王爷不是说让她别处伺候吗?怎么又转过来了?” 苏芊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道:“是吗?上次之后,她还如此阴魂不散。” “没有王爷的首肯,秦姑娘哪敢造次?会不会因为我们是东陵国的人,所以王爷从来没有信任过我们,这才叫秦月继续来监视我们?”双双问着,给苏芊芊倒了杯茶。 闻言苏芊芊的手一顿。 是啊,这舒服日子过久了,她差点就忘了这些。 两国一日不和解,她在西岐的处境就尴尬一日,身为西岐皇室一员,夜衡又怎么会信任她? 想到这,苏芊芊像是喝了一大碗汤药,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至全身。 这种感觉? 她是在意夜衡? …… 双双的一句提醒,导致苏芊芊心绪紊乱。好几个夜晚,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只要她得空,脑子里全是夜衡的影子,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挥之不去。 之后又过了几日,因着身子骨已经好了许多,苏芊芊继续捡起制花茶的闲事,一来是为了打发时间,二来是为了让自己忙碌起来。如此这般,她也就没有了想入非非的空隙。 当她重制花茶时,心下却是忍不住惊叹起西岐人的舌头。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跟双双避之不及的东西,西岐人却如获至宝。 这一日苏芊芊正要出门,就见双双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因为跑得太急,少女圆嘟嘟的脸颊微红,一层薄薄的汗珠凝在她的鼻尖上,让她看起来像是清晨里载着露珠的荷花,美好的让人想要采摘。 行至她面前后,双双缓了半天的气,既紧张又气愤地说道:“小姐,太子妃发了帖子,请你今日午时去太子府赴宴。” 闻言,苏芊芊惊讶问道:“今日午时?” 双双飞快地拿出一枚烫金花纹的请帖摊开了给她看。 苏芊芊看完上面的字,脸色一冷。 贵族设宴,向来会提前发帖,最少也要三天,为的是让赴宴之人提前做好准备。 太子妃却在此时才送帖过来,足见其居心。 苏芊芊嗤笑了一声:“这太子妃分明是不准备让我去!” 见自家小姐面色如常没有半分的焦虑,双双就急得在原地直打转,她忧心忡忡道:“可咱们不能不去,小姐你以后是要在西岐长久地呆下去的,必然要为了王爷与官眷们打交道,如若第一次失约,只怕太子妃会借题发挥,污蔑小姐,这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苏芊芊惊讶地看着她:“看不出来呀双双,你还能知道这些!” 双双连忙捧哏:“那还不是因为小姐调-教有方!” 苏芊芊很受用,自信满满道:“我会让她知道,东陵丞相千金是什么样的存在。” 太子府后花园湖心亭中聚了一干与孟若华关系匪浅的朝中女眷。有命妇,也有闺阁千金,这些人素日里困在家中甚是无趣,经常会寻了个由头组宴,孟若华这夕宴便是从她嫁入太子府就设的,可称为京城贵眷的一大盛事。 孟若华今次邀请苏芊芊当然不是那么好心,纯粹是想给她拔个坏名声。 她在闺中便已交好的杨沁芝自是深谙她的心思,眼见着宴会将起而苏芊芊依然没有出现,便提了声音问道:“太子妃,听闻你那六皇婶今日也会来?” 在场之人一听,立刻被勾了心思,御史之女邹静容好奇问道:“衡王妃?当说是东陵第一美人,东陵举国为她倾倒?” 杨沁芝立刻冷笑一声,道:“哪里是倾倒,那是被霉死!” 紧接着,杨沁芝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在场的女眷听罢,不由地变了脸色。 邹静容结结巴巴道:“她的运气这么差,而且专门霉男人,那岂不是采阳补阴的狐狸精?” 夜衡京城第一郎君的佳名在外,这些贵眷因其“霉妻”的名声不敢嫁入衡王府,但对他依然系了几分心思,只是隐而不言罢了。 久而久之,夜衡便是那白月光,人人瞧得、见得,倘若有一人将其独占,那便是会引起群情激愤。 “不行,不能让衡王陷于危难之中!” “衡王是西岐最美的男子,岂容被践踏!” 杨沁芝见起了效果,暗暗地看向孟若华,以眼神邀功。 孟若华回以笑意。 杨沁芝得了鼓励,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并故作愤慨道:“想保护衡王,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灾星赶出西岐!”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清脆婉转的声音传来:“谁是灾星?” “当然是苏芊芊那个……”杨沁芝脱口便应,但未说完便觉不对,循声而去,不由地呆了呆。 眼前少女有着一张比雪还要胜几分的肌肤,长着明眸大眼挺鼻梁,两片红唇如红蔷薇般艳丽,明艳大气的五官在大红广袖流彩裙的衬托下更是光彩照人。她一出场,满园芳菲瞬间黯然失色。 孟若华眼含妒意地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六皇婶,你来了。” 苏芊芊视而不见,目光却紧紧锁在了杨沁芝身上,淡淡问道:“方才说谁是灾星?” 不过是淡淡的一瞥,却生出一股无形的压力,身为丞相之女,苏芊芊对此十分拿手。 苏芊芊一出现,杨沁芝就被她的气势压得不敢出声,此刻被她美目一锁,颇有点难堪。可为了在孟若华面前表忠心,她只得硬着头皮道:“说的就是你……” “啪!” 话犹未了,苏芊芊身后的双双上前就是给她一个耳光,又清脆又响亮。 在场之人瞬间愕然,这位东陵第一美人,脾气这么不好惹? ------------ 第10章 你不是正人君子(4) 杨沁芝做梦也不曾想到,苏芊芊的性情如此刚烈,更让她受辱的是,出手的不是本人而是随侍的丫鬟。纵使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但以她的身份和地位,还不足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手。只得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半晌才僵硬地扭头看向了孟若华。 孟若华是此宴的主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立刻沉下脸来:“皇婶这是何意?” 双双上前,不卑不亢道:“回太子妃,我们王妃是在为太子妃清理麻烦。” “胡说,哪来的麻烦,分明是你们蛮不讲理!”一名和杨沁芝交好的贵门之女指责道。 其他人同样也纷纷帮腔道:“你一言不合就上来打人,分明是你们在惹麻烦。” “虽说两国联姻,但你们东陵如今那可怜的局势,有什么资格在我们西岐这边逞强?” “打她,正是因为她蛮不讲理。”双双丝毫不理会其他人的谴责,昂首道,“我们王妃和六王爷的婚事,是两国的圣意,那是天赐良缘!这位小姐开口闭口皆是灾星,岂不是在说西岐陛下昏庸,将灾星引进来?” 闻言,在场之人纷纷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脸色皆是一白。 双双见自己的话有了效力,趁热打铁道:“如若各位不服,不如去陛下那边辨一辨是非?” 这些贵眷们帮腔作势不过是为了呈呈口舌之快,真遇到了殃及自身的祸水,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见到双双提去面圣,忍不住纷纷撇清关系:“该打,该打。” “陛下的圣意,岂是腌臜之辈能理解的!” “这可是联姻,是两国交好的缘分。” “天赐良缘!” 双双转过头,看向孟若华又道:“这宴是太子妃邀的宴,如果这话从宴上传出去,被陛下听到了,恐怕就更……” “贱婢,你敢威胁我?”被嚣张跋扈的丫鬟点了名,孟若华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尖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再者……” 倏然,一道年老但却不乏威严的声音传来:“再者,我们太子妃知道怎么处理,还轮不到你这个丫鬟来指手划脚!” 这疾言厉色的话语引起了苏芊芊的注意,她看向了声源处,只见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老媪不知何时站在了孟若华身后。那人穿着粗使婆子的衣服,却气势全开,俨然像个发号施令的正主。 许是老媪的气势太足,双双一时间哑口无言,竟失了场子。 与此同时,张嬷嬷朝杨沁芝说道:“你走吧,这院子容不得你。” 杨沁芝不屑一顾道:“哪来的婆子?太子妃还没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张嬷嬷言简意赅道:“掌嘴!” 她的话音刚落,两个壮实的丫鬟走上前,勒起了衣袖,并扬起了巴掌。 杨沁芝大吃一惊:“太子妃……” 还未等她求救,两个丫鬟的巴掌如雨点般落了下来,不消片刻她的嘴巴便肿胀如冬日里的腊肠。 由于过程打得极为惨烈,孟若华也看不下去了,但又不好驳了乳母的面子,她低声道:“张嬷嬷,她也是好心帮我,你怎得对她出手?既然打了,那就意思意思一下得了。” 张嬷嬷并未回她,而是脸色冰冷地呵斥杨沁芝:“你对衡王妃出言不逊,这只是太子妃的一个警告。” 杨沁芝此厢被抽得七晕八素,哪还有刚才的架势,只得边哭边求饶:“我错了,求太子妃开恩!” “既然如此,那就……”孟若华说着复又看向张嬷嬷。 张嬷嬷立刻接了话:“这事因你妄加议论衡王妃而起,太子妃只是代为处罚,若想得到开恩,除非衡王妃能谅解你。” 杨沁芝是像抓了根稻草,立刻转头朝苏芊芊跪下磕头:“六王妃,是我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这一次吧!” 苏芊芊平静地看着杨沁芝,暗道这张嬷嬷并非等闲之辈。孟若华不过是个花架子,空有美貌而无智谋,刚才若不是这位嬷嬷救场,恐怕她早就被双双激怒,继而说出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 然则,这一切都被张嬷嬷掐灭! 且,这一招够狠! 她要是不放过杨沁芝,那今日之后,必然要冠上一个气量狭小的名声。要是放过了,自身的威信又会受损。 半晌,苏芊芊不慌不忙道:“此事,还是问过杨家族长吧。” “你出口恶言,已败坏家风。家风这种事情,是杨家家事,旁人又岂能多话。”苏芊芊美眸一扫,养尊处优的她气势立显,即便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已是令人不由自主臣服。 那是丞相之女与身俱来的气势,哪里是普通女誊能够匹敌。 闻言,杨沁芝脸上已然没了血色,由着下人扶着离开。 贵眷们看着她虚弱的背影,却是纷纷低语。 六王妃真是好手段,一句家风就将球踢给了杨家。一则可以显出自己宽容,二则不落下话柄,三则惩治了杨沁芝。 要知道,一门望族能蔓延千年,首当其冲便是其家风,更不要说那些想要名垂千古的文官,更是把家风看得极其重,苏芊芊将家风这顶高帽盖下来,杨家必是背了极大的压力,绝对会对杨沁芝好好教养一番。 简而言之,苏芊芊在夕宴上一战成名。 宴席结束,孟若华一声不吭地走在前面,张嬷嬷不动声色地尾随其后。 走了半天,孟若华按耐不住地转身,她拽了拽逶迤在地的裙摆,面上装作漫不经心,但语气也带着不满:“张嬷嬷,我敬你是我的乳母,今日之事不与你计较,但你是不是做得过火了?” 张嬷嬷福身:“小姐息怒!” 见她没有道歉的意思,孟若华拂袖道:“杨沁芝那般帮我,却落得如此下场。她会怎么想我?那些贵眷怎么议论我?日后,我若是有什么事,谁还敢站在我这边?今日,就该给苏芊芊一点颜色瞧瞧,她算个什么东西?连个丫鬟都想骑到我头上来!” “国君不喜太子已久,甚至处处表现出对衡王的偏袒。几次扬言能者居之,皇储既可以是他的儿子,也可以是他的兄弟,其中深意不言而喻。就连老爷也私下揣测,太子若是再没有作为,未来的皇位极有可能是衡王的。今日这事真若张扬出去,小姐和太子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孟若华蹙起了眉头:“有这么严重?” “听老奴一言,国君此番作为,未必就是看好衡王,他可能是想让两方斗争,从而平衡朝局。但小姐若是被抓到了把柄,这账肯定也会算到太子身上!到时候影响的,还是小姐的后位!” “张嬷嬷……幸好你……”孟若华惊慌失措地握住了张嬷嬷的手,“是我错怪你了。” “这是老奴分内之事。” 半晌,孟若华跺脚,心有不甘道:“可想想还是气,难不成今日这事,我只能吃哑巴亏?” “很多事情并非亲力亲为才能解决,杀猪何需宰牛刀!” “此话何解?” “小姐的这口恶气,就由老奴全权处理。”张嬷嬷拍了拍孟若华的手背,浑浊的眼里亮了几抹疼爱的光,“你这手,也不适合沾染那些。” 你本该是善良的! 恶人,就由老奴来做吧! ------------ 第11章 制与反制(1) 直到宴罢预备回府,苏芊芊依然心情愉悦。 行至太子府大门,绣着衡王府徽图的马车已在那等候,她由着双双扶上车,将将掀开车帘子,顿时倒吸了口气:“王……爷,你怎么在这儿?” 夜衡抬眼看她,如墨瞳孔在夕阳的余晖中映了一层意味不分明的光芒,声音缓缓如溪间流水,悦耳动心:“碰巧路过。” 闻言,双双立即露出欢喜的表情,勤快地伺候苏芊芊坐好,便将帘子一遮,坐到长翼身边,再不管车内的事。 苏芊芊应付完那贵女们,精神头愈发得好,偎在角落取了桌上的橘子正要剥,不想就被夜衡夺走。 他将橘子在掌心揉了一圈,缓缓剥了起来,修长的手指落在黄澄澄的橘子上,很是赏心悦目,口中的话却不那么好听:“你如今荒废日子的本事是越发大了,竟然跟着这群无聊的女人玩的有滋有味。” 苏芊芊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橘子香气儿,索性将粉拳扺着下巴,满目期待得看着橘子,口中说道:“我在府里很容易有生命的危险,出去透透气也给自己留一点生存的机会,再说了,如果不合群的话,那我以后在这边生活可怎么办?” 夜衡抬眸,看向她那双翦水星眸平静说道:“你不用担心。在他们眼中,你的日子也就剩下两三天了。” “不是说一个月么,早过了,我还好好的呢。”说罢,苏芊芊猛然想到自己的境况,只怕是她体质特别,所以撑得比旁人久,如此一想,小脸顿时煞白,不由地脱口而出:“王爷求放过!” 夜衡剥橘子皮的手微微一顿,缓缓抬头,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里蕴着一丝不悦,他的身体微微往前倾,靠近她,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字道:“下辈子,也不可能。” 他的声音极好听,像山涧清泉,带着清澈的凉意,换了平日,必然一番陶醉,但此刻却听得苏芊芊心头发寒,她顿时哭丧着脸说道:“下辈子也要这么艰难吗?” 夜衡看着她惊得张大的嘴,原有此不悦,复又想到前次遇刺时她的焦虑,心间那一层不悦便也消散了许多,顺手便将剥好的橘子塞进她微启的樱唇内。 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钻入喉咙,她不由自主的咀嚼起来,一面在心里赞叹,这个男人剥橘子的技巧真好,就连橘络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然则一片橘子到底收效甚微,入腹之后,苏芊芊便过河拆桥,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别妄想用这个堵住我的嘴!” 夜衡意有所指道:“如果这个堵不住你的嘴,本王还有旁的方式。” “什么?”苏芊芊不明所以仰起小脸看向他,一双灿眸因为困惑而微微眯起。 倏地,夜衡伸出了手,将她困于马车的角落,幽深如海的眸光直直凝视着她,那光芒似要钻入她心底的最深处。 当他的唇落上来时,苏芊芊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并生涩地回应着。 感受到了她的主动,夜衡加深了这个吻。 长吻结束后,苏芊芊懊恼不已。 怎么回事?她的行为已经不受理智的控制了。 此刻,夜衡见她蜷缩在一角,纠结的像个茫然的小猫,顿时又起了心思。只是,他稍微动了一下身体,苏芊芊便机警地偏过头,随即酸溜溜地道:“你不是有心上人吗?怎么,爱不着就在我这找乐子?” 夜衡强忍着嗤笑的冲动,眼中的流光洒落在她身上:“既是心上人,那就是刻在了心口,又怎么会爱不着呢?” 闻言,苏芊芊从喝了醋的小猫变成了炸毛的小猫,她恼怒地站了起来,头顶“砰”的一声撞在了车顶。她吃痛地摸着头,小小的身体索性窝在了卧榻上,一声不吭地生起了闷气。 她到底在生什么气呢?之前说互不干涉,且鼓励他纳侧妃的是自己。想要快点回东陵的也是自己。 他喜欢谁,把谁放在心里,哪怕是爱着不可能的人,跟她苏芊芊有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做好跟他白头偕老的准备,她有什么资格和立场横加干涉? 思及此,她不自觉的看向夜衡。 微弱的烛光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摇曳,昏黄的亮光弱化了他面容上那几分凌厉的神色。此时此刻,他双眉微凝却又神情专注。如若不是瞧见他细的指尖正挑着橘络,会以为他在做什么重要之事。 苏芊芊弯了弯唇,忍不住露出笑意。不知为何,此情此景总令她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二人度过了数十载时光,皆已垂暮,岁月静好。 不过,再看他那比绝世美女更为惊艳的眉眼,苏芊芊不自觉便将这心思沉了沉,沉到了心底,夜衡这般男子,自有无数佳人相伴,怎么可能为对她上心? 正想着,耳边传来一道低醇的声音:“看上了?” “看上了。”长得确实好。 她被这冷不丁一问,本能就开了口,随后反应过来,看向夜衡那双足以颠倒天下女子的沉眸,精致的小脸蓦地一红,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的……” 夜衡的身子半倾向前,凝视她的眸子,原本低哑的声音变得轻柔,如一团飘絮,扫过她的耳边,落下四个字:“嗯,是你的。” 苏芊芊的心尖掠过细微的悸动,她只觉得脸颊发烫,不由得捂住了脸:“你……你说这种话很容易引发歧义!” 夜衡那双如深夜般漆黑的眼眸似乎点了一盏光,落在她的身上:“或者,你希望本王是旁人的?” “当然不是了!”苏芊芊连忙否认,但很快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迅速,支支吾吾又百般遮掩道,“咱……咱们吧……虽是明面上的夫妻。可我……好歹是东陵第一美人,要是被人知道我拴不住自己的夫君,那……我不要面子吗?” 闻言,夜衡眼眸中的那点光蓦地熄灭,眸色深沉无边:“所以……” 苏芊芊被看得有些发颤,小心翼翼地说道:“你可以地下行动。” 这一刻,他的双眸已如子夜深海,无波无澜:“你在命令我?” “不敢不敢!”苏芊芊连忙露出笑容,“只是建议而已。” 真是奇怪,方才车厢里明明还是温馨暖意,这会儿却冰冷得吓人,车厢里一片寂静,仿佛被困在一个盒子里,压抑地令她连呼吸都有些紧迫。 夜衡没有出声,长臂扬起,滚着暗金锦绣云纹的长袖滑出,如骨瓷般精致的手指挑了个橘子,苏芊芊极有眼色抢过橘子,殷勤说道:“我来,我来!” 夜衡的橘子被夺,也不抢,靠在靠背上,语气清冽地问道:“你很喜欢橘子?” “我……我不喜欢吃橘子,我喜欢剥橘子。”苏芊芊求生欲极强得回应。 “如此……”夜衡的薄唇抿直,看了一眼努力剥橘子苏芊芊,眼神便停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她的眉若两道轻笼的烟,两片樱唇肃然紧抿,双目看似盯着橘子,眼角的余光去落在他的身上,像极了偷东西的波斯猫。 夜衡眼眸不觉因她而染上层笑意,“王妃竟有如此奇怪的爱好。” “也不太算奇怪的爱好,平生乐于助人!”苏芊芊忙为自己辩解,悄悄将自己的行动提到了一个道德的新高度。 在未来的几天里,苏芊芊为自己的这句话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夜衡一路不再出声,回府之后亦是毫无动静,不想次日就令人抬了好几箩筐的橘子到她的院子,美其名曰,成全她。 苏芊芊实在无法拒绝,否则岂非表示那夜所言是虚的?是以,便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剥橘子,可怜白生生的削葱根直接变成黄澄澄的小香蕉。 衡王府上下都为王妃的这次小喜好做出了惨痛的付出,连续吃了好几天的橘子,直至如今,只要闻到橘子的味道,表情就开始复杂。 听闻寡妇们深夜寂寞,所以总会数豆子度过漫长时光,王妃如此勤快的剥橘子,莫非是他们家王爷……冷落了王妃? 于是王妃剥橘子暗示王爷,以此抗议? 而王爷感受到了王妃的抗议,却误会王妃的喜好,所以……殃及了他们! 是以,衡王府上下对王爷亲近王妃的愿望更加强烈。 然而六王爷恍若未觉,一筐又一筐的橘子抬进苏芊芊的院子里,颇有些让王妃剥橘子,然后福泽整个京城的意味。 如果只是这些,苏芊芊觉得自己还是能撑一撑的,但……夜衡的癖好犹如夏天的阵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那一天,她才刚刚完成剥橘子大工程,随后就见到夜衡出现在她的院子里。 她犹如在黑夜里看到曙光,激动地迎上去,说道:“王爷,是不是不需要剥橘子了?” 夜衡的眸光平静无波,连说话也没有任何情绪:“王妃的喜好,本王怎舍得剥夺。” 您剥夺吧,掠夺吧,尽情地来吧! 苏芊芊耗了极大的定力,方才将此言压在了肺腹之中,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先前已说了喜欢,这会儿求着停手,她委实做不出来,只能干笑着说道:“是,是,是这样……那王爷今天来是……” 夜衡往一侧坐下,长袖半垂在桌沿,左掌捏着半收着落在桌面,“前次去了夕宴,你很高兴。” 苏芊芊不明所以,还是老实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只是把那群不懂事的训了一顿。” 夜衡神色复杂得看着她:“你还点了杨家的家风?” ------------ 第11章 制与反制(2) 苏芊芊终于发现了异样,“难道是杨家人上门找你讨说法么?” 夜衡道:“杨家在朝堂上做了一番自检,陛下有心想要让杨家女向你斟茶认错,杨家人便想在家举宴,邀你前往。” 苏芊芊小拳微握,托着下巴,缓缓道:“杨家人此举委实蹊跷,陛下还逼他们……那这茶,我喝不起。” 谁知道杨沁芝会起什么心思,万一陷害她,平白惹起麻烦? 夜衡略一思忖,即而开口:“我已帮你推掉,不过,你倒是可以设个宴。” 苏芊芊闻言,眼露出惊色,却听他道:“让他们尝尝你的厉害也好。” 苏芊芊生生将话吞进了肚子里,略有不满地应道:“这话说得没道理。我可不吃人,他们要是好好待我,我能训他们吗?” 夜衡的眼波在她的身上流过,蕴着几分戏谑:“王妃的名声已经遍布京城。“ 苏芊芊想到那日训了杨沁芝,脸上的不满消了消,道:“我也是有分寸的。” 夜衡看着她小意的姿态,便也大度地不与她计较,只道:“即是如此,那便准备一番。” “那名头是什么呢?”苏芊芊好奇问道。 夜衡站起,须臾间身形已然飘远,只余下一句:“你已在西岐过了两个月,也是时候认山门了。” 事情便算是定下。 衡王府虽说不曾摆过宴,但老管家却是个中好手,夜衡下了令,他便迅速张罗起来,跟着双双商讨各项细节。 因是王爷为自家小姐备的见面宴,双双自是干劲儿十足,两人联手合力安排各项事宜,苏芊芊反成了最清闲的那位。 于苏芊芊而言,日子却过得更艰难了,先前还有双双帮着一道剥橘子,如今她去忙别的事,如此重任便只能她来担负了。 这一夜,她的橘子将将剥了才一半,便听到有人进来,抬眼看去,但见夜衡颀长的身躯自门外而来。 墨发松松束起,随着身形走动之间轻轻飞扬,缕缕掠过他独被上天眷顾的五官,在溶溶银华之下,有着说不出的致命吸引力。 苏芊芊忙敛了眼神,再看下去怕是要难以自制。 夜衡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神之中的片刻恍惚,唇角噙了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 她总是嘴硬,这大约是少女的矜持。夜衡虽则心悦之而不舍逼迫,但有些事却必须要让她知道,譬如:夫妻间不可有秘密。 思绪流转之间,他已立到了她的面前,长身微俯,低低问道:“王妃在想什么?” “没有没有!”苏芊芊下意识地解释,然而一抬头,便撞进他幽深的眼眸之中,将将平息下的心跳又快了几分,剩下的话也忘了出口。 夜衡眸光若寂静夜中,宁静深海上的那一道流泻千里的月华,清冷之中暗含汹涌,似能在瞬间将她吞食。他的声音若浩瀚海洋翻涌的潮声,卷入她的耳中:“是不愿告知本王?” 她不自觉退了两步,莫名觉得心头一虚,小心应道:“王爷你想多了,你我之间能有什么不可说呢?” 夜衡却没有揭破,眸光在她的手指上流连,漫不经心地说道:“譬如担心我发现你会功夫。” 苏芊芊的神色一凝,虽不知道他为何没来由地起此事,但还是连忙摇头,发上的钗环叮当作响,发出清脆的响声,似是要掩盖她的心虚:“你误会了,我怎么会武功呢。” 夜衡眼眸未抬,声音冷冽:“你确定?” 苏芊芊能明显察觉到他话中的意味,却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惹出了他的怀疑,目下他只是问,想必是未查到证据,便虚虚地笑了一下,说道:“我会不会武功自己还不知道吗?” “再给你一次机会。”承认。 苏芊芊不敢看他的眼:“问多少次都是一样答案。” “很好。” 苏芊芊原本以为他会继续追究,却不料,他竟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淡淡说道:“今夜月色正好,带王妃一块儿赏月。” 苏芊芊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夜空,哪来的月亮,王爷睁眼说瞎话的境界似乎又高了一层。 “你不喜欢?”夜衡挑眉问道。 “怎……怎么会呢……”苏芊芊连忙笑,为了能让他停止剥橘子大任,也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立刻露出万分雀跃的表情说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我最喜欢赏月了!” 话音刚刚落下,就被夜衡揽住了腰身,她惊恐地问道:“王爷,你这是……” “院子太过狭小,我们上屋顶去。” 苏芊芊:“……” 上屋顶,你咋不上天啊…… 下一刻,夜衡已经揽着她,落在了屋顶上,随后带着她疾驰了几个院落,即便苏芊芊觉得自己的轻功还算不错,却依然跟不上他的速度,停下来的时候,二人已经停在了整个王府最高的位置。 明月隐在了乌云里,点点星光高悬于空,似是在一块黑布上缀了无数颗耀眼的宝石,乌压压地铺在头顶,仿佛伸手可触。 远处的星光是不分明的,因此时夜色未晚,众人还未歇息,偌大的衡王府通明,盏盏灯火随着长廊屋檐绵延至整个王府,似是一匹华美画卷,最为奇特的是东南角的处竟显出隐约的彩虹一般的光。 苏芊芊虽然嫁入王府这么久,却是一直不曾注意过这些,当下忍不住惊叹,指着彩虹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夜衡扫了一眼,轻描淡写道:“那是陛下的御花房。” 闻言,苏芊芊的纤眉轻轻一拧,面上的喜色一扫而空。 察觉到她的变化,夜衡颇有些意外,澄澈星眸落向她:“怎么了?” 苏芊芊摇了摇头,兴致缺缺地坐下:“这御花房倒是有意思。” 听出了她话中的他意,夜衡的身躯微屈,坐在她的身边,任由长袍铺在屋顶,神色清然地问道:“说说看。” 他的目光带着鼓励,倒是将她的犹豫降了几分,她斟酌了下,便道:“大内的水土还不如你这小小的衡王府么?那金丝牡丹如何娇贵,左右也只是花,此处不开别处开,并非绝无仅有,真得专门派了御林军守着?为何他的花种进来了,你的花就莫名死了?” 苏芊芊连发三问,句句直指向要害,夜衡却没有着急回应,他稍稍眯了眯眼,眸光落在了王府最绚烂的那一处,声音悠远:“因为,那是圣旨。” 苏芊芊故作不经意道:“传闻西岐国君与衡王兄弟情深,想来他也是想要经常了解你的动态,好多加关心,是如此罢?” 夜衡哪里听不出她的一语双关,他收了目光,伸了长臂将她的手捏住,缓缓道:“即知如此,以后照做便是。” 苏芊芊冷哼一声,不说话。 什么金丝牡丹珍贵,西岐又不是没旁的地方可种,名义与说是派人守着,实际上和插个眼线有什么区别?至于那株死了的牡丹,难保不是暗示夜衡,至尊到来,群芳让位,哪怕是同种,也有尊卑之分。 思及此,她猝然一惊,难道说西岐国君并不如表面上这般信任夜衡? 这样的念头令她生出一丝不安,转头看他,却见他神色淡然,心下便更加疑惑,夜衡如此通透之人,又岂会看不清此间道理,但为何…… 她的困惑被他的声音打断,他的嗓音一如那星空般空灵:“王妃可是在疑惑?” 苏芊芊犹豫了一下,道:“你与陛下兄弟情深,他将如此珍贵的花交由你保管,可见对你的信任。” 闻言,夜衡的唇角抿出一丝笑意,转而对上她的眼,清润的嗓音穿过黑夜钻入她的耳朵里:“王妃没有说实话。” 苏芊芊有些心虚地低了低头,他的眼有穿透人心的力量,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他洞穿了一切。 幸而,他并没有再追问,转而看向远方,说道:“这几日,王府上下对王妃感恩戴德。” 苏芊芊原是松了口气,听到此言,不由地又崩直了身体,闻着空气中传来的橘子香味,苏芊芊在心里不敢苟同。 感恩戴德?恐怕是截然相反吧!而这始作俑者竟还若无其事地发问! 苏芊芊心中恼怒,面上声不显,反而摆出大度的姿态:“偶尔,也要体恤下人,应该的,应该的。不过王爷,我觉得不能老是赏赐橘子,一粒米养恩人,一斗米养仇人,让他们习惯了伸手,那可就不好了。” 夜衡哪里听不出她话中之意,一双长眸藏着笑意,却不揭穿,故作附合她的看法,了然点头,又似犹豫的样子:“是这个道理,只不过王妃的爱好……” “我的爱好不算什么,一切要为了大局着想!”苏芊芊立刻拍着胸口,做出一副伟大的模样,紧接着如愿以偿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既然如此,那只能委屈王妃了。” “不委屈!”苏芊芊生怕他改变主意,迫不及待便允了下来,复又重申道,“一点都不委屈!” 夜衡将她的反应悉数收进眼底,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往前一步,说道:“为了弥补王妃,本王今日也带了礼物。” “礼物?”苏芊芊眼中露出困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直至夜衡将礼物取出,顿觉呼吸一滞,“这……” 一个橘子! 夜衡将她的惊恐尽收眼底,却作不知,大掌托着橘子,眸光含笑说道:“本王今日上街,看到这陶土做成的橘子很是逼真,料你会喜欢。” 他一定是故意的!苏芊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逼真,是很逼真。” “喜欢?”夜衡将橘子放到她的手中,垂眸看她强作镇定的脸,笑意更深。 “很是喜欢。”时时刻刻不忘王爷让她剥了好几天的橘子! 苏芊芊不由地握住,努力控制住心中的火气,指腹感受着橘子逼真的纹路,再看着它小巧精致的样子,那厌恶感不知为何散的干净,能有这般手艺,也是少见,是以倒真的喜欢起来。 正把玩着,突然间,夜衡高大的身影便欺了过来,在她的额头清浅落下一个吻。 苏芊芊的手一抖,好险才没把手中的橘子掉下去,万分惊愕地看着他,便见他的手拢了拢她飘散在脸上的发丝,镇定自若地说道:“收了我的礼,不得付出点什么?” 苏芊芊差点没背过气来,恨不能将橘子丢出去。 无事献殷勤,她怎么就忘了这个茬呢! 夜衡偷了香,已然满意,继续开口:“本王突然想起,还有一些公务要办。” 苏芊芊松了口气,恨不能赶紧将这家伙送走,脸上还得摆出依依不舍的笑容:“王爷请便,我可以独自赏月,有这小橘子在,就当是王爷陪着我了。” “切莫胡乱走动,省的摔下去……”夜衡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又扫了地面一样,慢慢说道:“毕竟,王妃不会武功。” 说罢,他提起功力,轻松越过屋顶,扬长而去,留下苏芊芊被夜风吹得发丝凌乱。 这个家伙果然是故意的! 原本她用轻功可以直接下去,但现在…… 看着高高的屋檐,苏芊芊恨不能捏死夜衡。 之后,爬到离地面近一点的屋顶,也不顾什么形象,大声喊着“救命”,引来了王府的侍卫。最后,在侍卫们的帮助下,狼狈爬下来。 期间,由于她不小心多看了几眼帮忙的侍卫,还引发了小规模的损伤。 回到屋里,双双一面伺候她,一面好奇问道:“小姐,你不是会轻功吗?怎么还……” 苏芊芊趴在床上,叹了口气:“别问了,一言难尽……” 她根本就不是夜衡的对手! ------------ 第12章 你缺了一味调剂(1) 四匹良驹拉着太子妃的车驾行于官道之上,车厢两扇门严严实实地关着,即便瞧不见内里的金碧辉煌,单是四周的镶金嵌玉已是令人不胜向往。 孟若华的声音时不时便从车厢内传出,随后迅速被“哒哒”的马蹄声盖住,唯有在车厢内单独伺候的张嬤嬤知道她在念什么。 “前次百花茶令人不胜回味,今日前来,我……” 孟若华的话嗑嗑巴巴的,听得张嬤嬤眉头一皱,严肃提醒道:“还想品一品……” 孟若华挫败地将脸搁在身侧小小的桌案上,满脸苦恼地说道:“嬤嬤,你又不是苏芊芊肚子里的虫子,怎么能知道她到时候会说什么,我背这些能有什么用?” 张嬤嬤一脸无奈地应道:“所以才要小姐你将所有的都背下来,到时候就能好好应对。” 孟若华嫌弃地挥了挥手,便将手中的纸甩开,纸张飘飘悠悠落了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她苦着张脸说道:“到时候我会应对好的,保准让苏芊芊丢个大脸,这些就不背了吧?都背了这么多天了!” 张嬤嬤看着她嫌弃的样子,心头隐隐不安,有了诸多前车之鉴,她怎么也不相信孟若华真能照计划行事,所以才连夜将该说的话记下来,让她背熟,不想过了这么多天,依然是这个样子。 张嬤嬤正待再劝,车夫却在外头提醒着快到衡王府,孟若华立刻将铜镜取着,着急地问道:“嬤嬤,快看下我发钗歪了没有,头发乱不乱,今天可不能出乱子,我绝对要把苏芊芊比下去!” 自上次见过苏芊芊穿红衣之后,孟若华一回去就令人准备了一件更为华丽的裙裳,誓要将西岐第一美人的名头坐稳了。 张嬤嬤见此,把各种苦楚往心里咽。让小姐依计行事的念头落空,唯今之计,便也只有自己打气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种种变数! 孟若华一踏进衡王府花园,便见到一道大红的身影横于浮光掠影之中,乌发挽成灵蛇髻,露出一张巧夺天工的面容,浓密羽睫下的眼眸如水般清澈,一双红唇似三月樱花般绚烂美丽,她不过是靠在那处,四周的繁花便都失了颜色。 糟了,又要输了! 她立刻扶了扶发间的金步摇,挺胸收腹,仪态万千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苏芊芊以衡王府的名头发出邀请,谁也不敢怠慢,京中贵眷此刻皆已经到齐,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循声而去,便见孟若华着一身红裳,贵气逼人地走过来。 尽管二人皆是红裳,但高低已经立见。只是碍于太子妃素日里的作风,众人立刻识趣地开始捧哏,直夸得她天上有地下无。 孟若华听着这些赞美,不禁有些飘飘然,她得意地走到苏芊芊面前迫不及待地开口想要讨茶,但是一掀唇,突然愣住。 嬤嬤写的第一句是什么来着? 眼见着太子妃目光一滞,张嬤嬤已知不妙,上前故作关切地问道:“太子妃渴不渴?老奴为你备上水?” 如此提示,孟若华终于想起来,立刻咳了一声说道:“前次百花茶令人不胜回味,今日前来,我还想品一品,不知今次有没这个口福?” 闻言,苏芊芊上下扫了眼神色得意的太子妃,心中虽有疑惑,面上却不显,只挥了挥手,便令双双取了百花茶过来。 孟若华接过杯子,嗅了嗅,心中的雀跃又多了几分,就是这个味道,当初她就是被花香误导了,以为是上好的茶,还喝了一大口,那可怕的滋味真是终生难忘! 她捧着茶杯,却没有立即入口,而是笑着:“此等好茶,我怎能独享,也想为在场的姐妹们讨上一杯。” “可是……” 双双正要开口,孟若华却以为她是要拒绝,立刻厉声说道:“放肆,本宫与六皇婶说话,岂容你多嘴!” 双双正待开口,苏芊芊却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双双照办,美眸在孟若身上停驻数息,才漫不经心道:“太子妃今日赶得这么急,还能想着大家,倒是有心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东西自然与众人一道分享。”孟若华说罢,唇角一扬。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众人面露痛苦,当面嘲笑百花茶的样子了。届时,苏芊芊将会成为京城贵女之间的笑柄,丢尽了颜面。 百花茶很快就送到众人面前,茶汤清亮,一缕香味弥漫在鼻端。 孟若华看着众人举杯,也跟着将杯子凑到唇边,却是怎么也想不起下一句该说什么,索性将杯子一放,满脸震惊地说道:“这百花茶怎么这么难喝!六皇婶莫非是舍不得百花茶,故意以次充好?”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的脸上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孟若华心中得意,就等着其他人喝过之后也开始声讨苏芊芊。 但是她想像中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场内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皆投注到她的身上,含着一丝不甚分明的意味。 片刻后,太史之孙女霍凝香神色微凝,肃然道:“茶色清润,茶味馥郁,入口之后,有百种香气涌来,正是要极好的手艺,才能制出如此好茶!” 孟若华大吃一惊,下意识将手中的茶喝了一口,顿觉数十百种香味在舌尖缠绕,先是浅淡菊香入鼻,茉莉清香在舌尖静候,玫瑰花香紧随着消退的前香而来,一缕一缕,唇齿留香,欲罢不能,但她的脸色也跟着变幻莫测道:“怎么可能!明明一股子怪味儿?” 眼见着就要坏事,张嬤嬤忙高声道:“禀六王妃,太子妃因昨夜操劳,感了风寒,是以没品出来,还请六王妃宽谅。” “可嬤嬤,我没……”孟若华正要再说,张嬤嬤忙拉了她一下,她如醐醍灌顶,连忙装模作样咳了两声,说道:“正是,正是……咳……咳咳……” 她用帕子遮着唇角,作出西子捧心的姿态,心中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那么难喝,怎么突然就变了,难道说…… 思及此,她也顾不得装了,怒气冲冲道:“苏芊芊,你那天是不是故意拿……” 话犹未了,就被苏芊芊的声音打断了:“太子妃近几日定是太操劳了,额头竟起了疙瘩!” 闻言,孟若华脸色大变,也顾不得质问苏芊芊,慌忙道:“怎么可能,我明明用头发遮得严严实实的,嬤嬤,嬤嬤拿镜子来!” 小姐,现在哪里是照镜子的时候呀! 看着自家小姐惊慌的模样,张嬤嬤只觉得头疼,她凑过去隐晦地提醒道:“小姐,你之前不是说……” “那些都记下了,等会就说,现在马上把镜子拿过来!”此时的孟若华哪顾得了张嬤嬤的暗示,满脑子都是那颗没遮住的疙瘩。 此番一来一往,苏纤纤便将太子妃的意图摸得正着,她不动声色地令双双取了镜子。孟若华一拿过镜子便迫不及待查看额头,随即将张嬤嬤的嘱咐全丢到了九霄云外,小脸一垮:“怎么这么大!我毫无瑕疵的脸就这么毁了!” 看着孟若华如天塌下来的姿态,苏芊芊忍不住莞尔,抬手将她拉住:“想是因太过操劳的缘故才生出这来,不过不用担心,本王妃这儿东陵神医所制的清肌玉露,涂上之后,不消两个时辰便能恢复你完美之貌。” 说罢,双双似是早有准备,已将冰肌玉露送上。 孟若华早就听说东陵的冰肌玉露乃护肤圣品,奈何身处西岐,多番寻求也无处可得,如此哪有拒绝之理,又想到苏芊芊最后那句话,不禁喜笑颜开:“六皇婶也觉得我的脸很完美是么,那六皇婶是承认……”美不过我了吗? 然而她的话音还未落下,张嬤嬤已在一侧忧心地打断后续之言,小心地暗示道:“太子妃,这礼太贵重了,我们今日来,又不是来讨要东西的。” 孟若华这次听出了张嬤嬤“拿人手短”的暗示,可是她委实舍不得到手的冰肌玉露,神色之间有些犹豫:“但是这冰肌玉露…… 张嬤嬤见状,知道自家小姐是不中用了,咬了咬牙,悄悄往人群中施了个眼色。 紧接着便有人嘲笑道:“听闻东陵穷乡僻壤,地薄物稀,原本以为只是讹传,今日方知传言不假。做的破烂花茶,居然也能拿出来招待客人,真是可笑。” 此言一出,众人大为惊讶,仔细一看才发现,出声的竟是先前在夕宴上被苏芊芊训过的杨沁芝。没想到上次闹得那般难堪,这次她居然还敢出言不逊。 双双立刻为自家主子鸣不平,她上前一步,插着腰指着杨沁芝说道:“这百花茶是由一百种鲜花制成,其中不乏珍品,光是收集都属难得,没见识就不要在这里胡说,没得惹人笑话!” 杨沁芝哪里甘心被一个丫鬟指着鼻子骂,也跟着向前一步,语带嘲弄地说道:“再名贵的花草也只是花草,六王爷看起来并不寒酸,怎么六王妃就这么吝啬呢!莫非是因为六王爷不宠你? ------------ 第12章 你缺了一味调剂(2) 此言一出,四周却是一片安静,谁都知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而杨沁芝这话直接嘲讽六王妃不得宠,这尖酸刻薄的模样,哪有杨家门风。 “是谁说,本王不宠王妃?”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人群外传来,打破了当下的安静,杨沁芝正是得意之时,下意识应道:“外头的人都这么说,衡王爷不曾在王妃屋内过夜,这不就是……” 说到了一半,她才回过味来,随即从众人的眼中看到了惊愕之色,杨沁芝心头一颤,小心翼翼地转过身,便见到一道挺拔的身躯稳步走过来。 天色微暗,模糊了对方的面容,隐隐之中却已经散发出慑人的气魄。 随着他越走越近,杨沁芝终于看清了他的眉眼,却是倒吸了一口气。 一双浓眉斜逸上扬,英挺的鼻梁下是微微薄的唇,宛如石雕般的脸型比之西岐的任何一位美男子都还要完美,那双淡漠的眸子里却含着一丝不着痕迹的冷意,落在了众人的身上,透着一股令人生畏疏离和冷淡。 杨沁芝陶醉在他的模样里,有片刻愣神,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眼前人的身份,夜衡! “本王的家事,还需要外人来多嘴?”夜衡的声音里有十二分的不耐烦,他的目光扫向了众人,落在杨沁芝的身上继续冷声说道,“方才是你?” 杨沁芝忍住心中的惊恐说道:“六王爷,王妃是不详之人,您与她保持距离也是……”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觉得喉咙一麻,再张口,已然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片叶子悄无声息地从她的喉咙落到了地上,同她的喉咙一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被点了哑穴! 夜衡轻轻弹了弹衣袖,冷眼扫过众人,清冽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开口:“还有谁?” 他的身上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主之气,此刻敛眉冷目,寒冷的压力顿时在园子里弥漫开来,所有人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凝目看着眼前绝世无双的佳偶。 却见苏芊芊唇角微勾,转过身,目光扫向杨沁芝,口中说道:“双双,将没有请贴的人赶出去,我这是雅宴,不欢迎粗鄙之人。” 语罢,便有两名粗使婆子现身,直直架着杨沁之就走。 连番动作神速,待众人回神时,杨沁芝已不见了身影。 夜衡眸光清冷,掠过四方,随后落在苏芊芊身上道:“方才看到你令下人包花茶?” 苏芊芊秀眉微微蹙,犹豫着道:“我原想着拿百花茶作为回礼,如今看来似乎……” 孟若华初见夜衡很是高兴,然而还未开口,便见到夜衡连番护着苏芊芊,小脸顿时沉了沉,待杨沁芝被赶,她正要开口,却被张嬤嬤用眼神止住。此刻她再也忍不住,上前开口说道:“六皇叔,六皇婶拿花茶真是太寒酸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皇室又抠又穷呢!” 张嬤嬤来不及制止孟若华的胡言乱语主,只能硬撑着在旁道:“太子妃的意思是,六王妃初到西岐,可能不知风俗,这回礼可以帮六王妃一道置办。” 这话圆得僵硬,众人哪听不出个中意思,夜衡目光微冷:“衡王府的事,还不需太子妃插手。” 孟若华闻言,小脸一垮,顿露哀色:“六……” 她还没出声,一侧霍凝香举步上前,浅笑说道:“百种花瓣制作而成的清茶,既要费心思,又要有极好的手艺,能得六王妃一包花茶,那真是求之不得。” 此茶经过了霍凝香的认可,众人哪还有怀疑,待得了茶包,纷纷捧哏一番。 正在这时,太子的声音突然传来:“如此好茶,孤也要讨要一包。” 说话间,一身淡黄色长袍的太子疾步而来,他脸上含笑眼神就粘在苏芊芊的身上,一待向夜衡行完礼,就迫不及待拿了一包百花茶包,殷勤地朝她说道:“特来接太子妃回府,不想竟有此运气,前次饮过一直唇齿留香,不知能否赠我一包?” 太子言辞委实有些不妥当,听得孟若华冷笑一声,顺手将自己的花茶直接塞进他怀中,嘲笑道:“那味儿确实是唇齿留香,要不太子回去会漱了一夜的茶水呢?” 说罢,也不管太子瞬间青黑的脸色,提着裙摆,趾高气昂地离开。 太子方才已言明是来接太子妃,她这一走,自是不好再留下,只能悻悻然跟着离开。 二人一走,众人也不再停留,纷纷告辞,很快便散光了。 苏芊芊松了口气,忍不住道:“这西岐人的口味,还真是特别!” 身侧的夜衡眉梢挑起:“王妃莫不是真以为,自己的花茶是佳饮?” 苏芊芊:“……” “本王命人掉包了你的百花茶。”夜衡说着重重地强调:“那茶是本王亲手炮制,本想与王妃共饮。” “那之前……你们都说好喝。” 夜衡气定神闲道:“本王说好喝,自然便是极好的。” 苏芊芊瞬间就明白了夜衡话中的深意,想来西岐人的口味并无特别之处,只是因为夜衡说好喝,家仆们岂敢多言?至于太子夫妇,当初约莫是怕拂她的面子,所以才佯装享受的样子。 难怪今日孟若华连茶都没喝,就出言嘲讽,想必她讨这杯花茶,是想当众给自己难堪,哪知道这次喝的百花茶是被夜衡掉包过的。 思及此,苏芊芊朝着夜衡殷勤地道谢:“太子妃今天明显是来找茬的,多亏王爷妙手制茶,不然今天就要丢脸了。” 夜衡却不领情,一双剑眉微挑,饶是含着怒意,依然好看得令人心慌,他的声音清冷之中隐着不悦:“你就是这样报答?” 苏芊芊见他脸色不对,心下又弄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得小心地赔着笑,一双亮眸弯成了月牙:“今天我给衡王府长脸了,送了出去,算是出手大方,往后咱们衡王府的名声就越来越好了。” 夜衡只回了四个字:“与我何干?”便神色阴冷地离开了。 苏芊芊顿觉一头雾水。 …… 那一面,孟若华从衡王府出来,也不等太子,驱了坐驾就回。 车上,张嬤嬤便无奈叹气:“小姐呀,你怎么把说好的都忘光了,还当众给太子没脸呢!” 孟若华的小脸已经气成一团,拳头握得紧紧得:“他对着苏芊芊眉来眼去给我脸了吗!我好歹还是西岐第一美人,她苏芊芊算什么!连表哥都护着她!” 张嬤嬤惊得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姐,你别胡说了!” 孟若华正待要挣扎,眼角的余光掠过张嬤嬤的伤口,终于静下来,愧疚地说道:“嬤嬤,今天是我的错,但是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救杨沁芝呢,她可是在帮我说话……” 张嬤嬤捏着她的手,一面想着回府的对策,一面应道:“你是未来**,能为你所用,是她的福气。” 孟若华锁紧了眉头,她不解道:“上次夕宴之事,她受尽羞辱,怎么这次还愿意帮我?” “老奴自有妙计!” 闻言,孟若华也没多问。 张嬷嬷向来心思深沉又计谋不断,且对她忠心耿耿。至于她使了什么手段,自己无需刨根问底。 “可是我们没有帮她,万一旁人心塞,以后没人帮我们怎么办?” 张嬤嬤理所当然地应道:“必要之时就要有所牺牲,利之所趋必有人迎头赶上,还是太子妃,他们不听你,那听谁的?” “说得也是,总不能听着苏芊芊的吧,那个灾星。”孟若华皱了皱鼻,理所当然地点头,忽而又想到另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嬤嬤,我额上的疙瘩去了没,冰肌玉露放哪了,我得再抹一抹?” 看着自家小姐手忙脚乱的样子,张嬤嬤只能暗暗叹息:小姐,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 第12章 你缺了一味调剂(3) 自宴会散了之后,近日苏芊芊又醉心到了花茶制作当中不可自拔,甚至两耳不闻窗外事。 而双双却看得十分着急,眼看自家小姐和六王爷的感情正在升温阶段,本以为可以水到渠成。却不曾想到小姐不但不加把火,反而任由柴火越烧越少。 当日夜衡怒气冲冲离开之后,双双就满脸无奈地提醒她:“王爷强调那花茶是他亲手炮制,其实是提醒你,这茶只能给你喝!他生气是因为他亲手制好的花茶被小姐您当人情送了出去,嫌您不珍惜他的心意。” 苏芊芊嘴上说:“他一个男人,何必如此小肚鸡肠。” “小姐……”双双自知多说无益,她抱怨地跺着脚,“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苏芊芊并未搭话,而是继续投入了制作花茶这项艰巨的任务中。 虽说她面上装作漫不经心,但心里却不然。为了消夜衡的火气,苏芊芊早就有了主意。 那就是亲自制作同款味道的花茶,届时与夜衡共饮。 然而,有些能力是要看天份的。 在多番失败之后,苏芊芊终于断了要给夜衡惊喜的念头,灰溜溜去寻了他取经。 不想寻了几日,总与他错过,得再见他已是数日后。 彼时,夜衡正在处理公文,见到她火急火燎地冲进书房,却未起身,只浅淡地问道:“听说王妃近日醉心制茶,怎得有空来寻本王?” 苏芊芊看着他巍然不动的样子,心头有些恹恹,却还是露出笑容,她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认真说道:“我是来道歉的,那日我为了充脸面,将你费心制的花茶送人了,是我不对。而我未能觉察到,你亲手为了制花茶的心意,更是错上加错。” 因是愧疚,说话间,她的声音越发得低了,软糯绵柔,似一团棉花扫进心间。 夜衡脸上的冷意微霁,握在手中的笔“哒”的一声搁下,大掌瞬间扣住了她的柔荑,捏在掌心轻轻摩娑。 原本疲惫的眉目瞬间被愉悦填满,夜衡的声音也轻了许多:“态度很好。” “关于那个花茶的制法,我研究了好多天,都失败了。” 话音犹未落,四周的温度仿佛冷了数分。 她小心抬眼看去,便见他一双剑眉轻敛,眸光暗沉。 这个男人,气势真强,她竟莫名感到压抑,似乎猜到了原委,她连忙靠近他解释道:“我原本想要制成和你一样的口感,然后端茶谢罪,但实在是欠缺天赋,故而……” 说话间,她的脸不自觉靠近,夜衡微微前倾了身躯,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上,言语之间意有所指:“这次,你想付出点什么?” 经过清茶的洗礼,他的唇色红润,随着他言语的颤动,仿佛像长了勾子,一下就将她的理智勾走,待回过神时,她的唇已经贴了上去,轻浅一吻,便想退开。 夜衡岂会如此放过,大掌顺着脖颈扣住了她的小脑袋,两人唇齿纠缠间,一腔茶香推入她的口中,直至满意,才松开了手,在她耳边低声吐出一句:“你缺了一味调剂。” 她的心跳如鼓,却不得道:“什么?” “橘子皮。” 闻言,苏芊芊飞快推开他,便往外跑,只留下“谢谢王爷”的余音在空中飘荡。 夜衡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用过就跑,苏芊芊,你竟敢施美人计!” 长翼一进门就看到夜衡铁青的脸,他的心肝一颤,小心翼翼问道:“王爷,方才……王妃来过?” 只有王妃才有这等能耐会将王爷气得咬牙切齿。 夜衡哼了一声,书房内的温度迅速冷却。 半晌,他抬眸问道:“什么事?” 见到夜衡恢复了原样,长翼松了口气,肃然说道:“王爷,先前的杀手已经做了交代,正如王爷所料,杀手明面上是太子座下客卿所为,实则是另一道势力。” 夜衡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公文,语气清冷:“可有打草惊蛇?” 长翼连忙摇头,犹豫了一下,又道:“王爷,我们需不需要……” “不需要,你们小心点,遇到危险,保全自己。”夜衡说完,便不再对此事出声。 长翼却听得心头一暖。 别人的主子恨不能手下为自己肝脑涂地,遇到利益,拿命去填,他家主子却反其道而行,不仅是言语,更在行动上周全。 如此有情有义,只希望新王妃要好好珍惜呀! …… 苏芊芊从夜衡处得了秘方,立刻开始继续研制,在琢磨了数日后,果真制出花茶,虽说不如夜衡那般奇妙,但她相信,只要再接再厉,就一定能达到夜衡的水平。 这日,她正试着再调配,就听到管家在外禀报,说太子妃来访。 双双闻言十分不悦:“太子妃真是阴魂不散,小姐,上次你为什么不收拾她,还送了冰肌玉露给她,太浪费了。” 看着双双气鼓鼓的样子,苏芊芊不禁莞尔,轻敲了下丫鬟的脑袋说道:“那日那么多人,如果我们闹起来,丢的是皇家的脸,不论外面传得如何,在旁人面前就要维护皇家的颜面。” 双双愈加不解:“那上次在夕宴……” “那是我第一次出现在贵誊们面前,若是示弱,日后岂非要被踩在脚底下,再者,我惩罚的是杨沁芝,并非太子妃。” 如此一说,双双便恍然大悟,不禁感慨道:“小姐,您真的懂事了许多,老爷知道了一定很欣慰。” 苏芊芊芊本是心境平和,骤然听到父亲,神色微动:“也不知道爹爹这几月过得如何。” 双双忙回道:“听闻咱们国君病重了……” 闻言,苏芊芊有些惊奇:“双双,看不出来呀,你消息如此灵通。” 双双愣了一下,又笑着说道:“要不然怎么做小姐的贴身丫鬟,说起来,咱们来西岐这么久了,也是时候寻个日子归宁了。” 这话说得苏芊芊神色怅然。 主仆正说着话,便见孟若华带着张嬤嬤远远走来。 张嬤嬤抬头就看到了苏芊芊,连忙低声又提醒道:“小姐,别忘了太子的吩咐……” “知道了,查探表哥这几日是不是在王府。”孟若华不耐烦说着,又暗自腹诽太子真不中用,这种事也要她来打探,之前她送了个帕子就差点掐死她,这下倒是不避讳了? 张嬤嬤看着她的态度,额角不自觉地一阵狂跳。 上次一回去,太子便向太子妃发难,这一次是太子妃示好的绝佳机会,不能出任何漏子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苏芊芊面前,孟若华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便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六皇婶这几日和六皇叔呆在一起吗?” 张嬤嬤在身后差点没被气得背过去。忘是没忘,可竟然如此直接,这也太…… 苏芊芊纤眉一挑,将孟若华打量了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太子妃今日前来是关心我们夫妻是否恩爱?我还以为是要告诉我冰肌玉露的效用。” 孟若华一听到冰肌玉露,脸上就露出喜色,连连点头:“这冰肌玉露真是神药,疙瘩消得极快,而且都不复发,脸也清爽了许多……” 一字一句,直听得张嬤嬤后背冒出一层细汗,心中暗道自家小姐这是把自己来此的目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眼见着计划就要失败,张嬷嬷心如焦炭,又无可奈何,只能将悄悄暗示孟若华道:“那是自然,六王妃能得王爷宠爱自然是有缘由的。” 听到衡王爷三个字,原本满脸感激的孟若华蓦地一顿,瞬间想到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她立刻肃脸,清了清嗓子说道:“六皇叔近几日都在做什么呢?” 苏芊芊看着孟若华旁若无人的变脸速度,不禁暗自发笑,同时也生出困惑,是谁想知道夜衡行踪?如果太子妃想知道,她断不会如此婉转,那就剩太子了,那太子想知道这些是要作甚? 不论做甚,都不能回答,万一误了夜衡的事就不好了。 于是,苏芊芊笑将手掌在她的面前晃晃,故意误听她的话:“我这几日在制花茶。” “我问的不是你,而是……”孟若华忙着说明白问题,目光随着她的手指晃动,突然一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故意问道:“咦,六皇婶,你的手指为什么黄黄的呢?” 谁都知道前段时间夜衡罚苏芊芊剥橘子的事,这次她的手指发黄,显然是夜衡为上次宴会的事再一次严惩苏芊芊。想着,她小巧的鼻子又嗅了嗅,说道:“怎得我还闻到了一般橘子味呢?听说衡王府最近买了许多橘子……” 苏芊芊已经看出她的意图,状若无奈地说道:“剥橘子容易伤手指,幸好之前备够了江神医的素手霜涂过……” 说着,将一双柔荑伸到了孟若华的面前,阳光下,她的手指纤细修长,仿若凝住的牛乳,白得近忽透明,再听到素手霜,孟若华的眼都直了,又将来意忘得干净,眼含羡慕地说道:“传闻江神医的素手霜,能去疤去皱,没想到六皇婶有这样的福气……” 苏芊芊暗自发笑,口中却道:“太子妇要是喜欢,我送你一盒……” 孟若华迫不及待地应道:“那怎么好意思……不过六皇婶即然坚持,我就不客气了。 苏芊芊遣了双双去取素手霜,随后不动声色地笑道:“女为悦己者容,太子真是有福,能娶到太子妃这般绝世美人。” 听到苏芊芊夸自己,孟若华自然得意,不由得又伤感道:“他懂什么福气,老差遣着我做事。” 苏芊芊故作惊讶道:“怎么可能,上次我这开宴,他还亲自来接你。” 不说则已,一说孟若华便来气:“那都是假的,一回去就发火,还要禁我足,这次如果不是要问皇叔的……” 张嬤眼看着自家小姐又犯浑,忙打断她的话道:“小姐,素手霜既已拿到,咱们府内还有事,我们不如先回去。” “能有什么……”孟若华说到了一半,又被张嬤嬤拉住,急匆匆离开。 ------------ 第13章 暗潮(1) 双双待二人离去,便将手中托盘放下,那一声闷闷的碰击恰如她此刻的心情:“据我所知,太子妃是西岐国君钦点。按说未来**应是端庄聪慧,这太子妃却空长了一副好看的皮囊,西岐国君怎么就选了她呢?” “是啊,为什么呢?”话虽如此,苏芊芊心中却早有了答案。 苏芊芊原打算将太子妃探听之事告诉夜衡,不想连寻几日,依然没有遇到。 这一日已经入夜,她换了衣裳正准备就寝,便见到双双来报:“小姐,王爷回来了,在小树林呢!” 苏芊芊一听,取了披风便施展轻功飞上屋顶直奔而去,生怕迟了之后,夜衡又不见了踪影。 片刻之后,苏芊芊便在树林内见到舞剑的夜衡。 但见他一袭浅蓝长袍立于斑驳树影之间,身形未动,须臾之间却化出一股强风,地上枯叶铺天盖地袭来,苏芊芊不及躲开,劈头就被埋在了枯叶当中。 她还未来得及挣扎,便听到夜衡冷声传来:“是谁!” 苏芊芊张了张口,正想说话,不料枯叶已先一步堵住了嘴。她挣扎着试图从树上跳下,却不料…… “撕拉……”她听到裂帛的声音,裙摆迅速卡在枝杈上,身体倒吊在了树枝之间,身上的枯叶纷纷掉落,露出了狼狈的脸。 夜衡面容平静,缓步走到树下,看着倒挂的苏芊芊,淡淡说道:“王妃的喜好倒是特别,大半夜的爬树。” 苏芊芊一脸欲哭无泪,却又不能被他看出端倪,只能硬撑着说道:“站得高,空气也清新不是……” 夜衡挑了挑眉,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确然,不过,王妃既是不会功夫,还能爬得如此之高,莫非猴子转世?” 听着这番奚落,苏芊芊几乎要把小银牙咬碎,脸上也带了几分委屈:“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夜衡原本打算逼一逼她,此刻见她这般模样,又听她是专程来寻自己的,心头便是一软,纵身直上枝头,将她细腰揽住,右手挥出长剑迅速斩断牵绊在她裙裾的枝杈,护着她落地。 苏芊芊的脚一着陆,连忙松开抱住他的手,低头说道:“谢谢……” 目光落在一侧溪流,看到水中倒影,不待夜衡出声,便惊地往后退了一步喊道:“鬼啊!” 水中那道白影发丝凌乱,面色苍白中透着诡异的红,双眼浮肿,尤为吓人,苏芊芊喊出了声,才想起来,那可不就是自己,顿时,心情愈加复杂。 她飞快蹲下身,尴尬地说道:“我先洗一洗!” 将将洗过一把,眼前便出现一块帕子,她下意识转过头,便见夜衡将帕子塞进她手中,随即席地而坐,悠闲地靠在竹子上斜睨着她,几缕青丝落在他眉眼之间,隐去白日里的凌冽,颇有凭虚御风的飘然之姿。 察觉到她正看着自己,夜衡索性迎过来,见她慌乱地收回目光,唇角不易察觉地抿了抿,淡淡开口:“王妃的轻功有待提高。” 苏芊芊正忙着洗脸,下意识应道:“打架我不行,轻功我在师们可是头筹。” 说罢,她立刻回过味来,暗叫不好,一转头,果见夜衡眼中含着戏谑:“承认了?” 苏芊芊心中的谢意散得一干二净:“你是故意的!” 夜衡长袖一挥,落在地上,并不在意袖角落入水中,反问她:“是我让你上树?” “不是……”苏芊芊说不出话来,若不是她先偷看,夜衡也不会将她当刺客,只是依然不甘心,她擦干脸上的水珠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清澈的眼眸不带一丝杂质,直视而来,此时此刻,苏芊芊洗净铅华,露出最干净的模样,雪白的肌肤在月色下似乎会发光,挺直的鼻梁下是精巧的两片唇,此刻正微张,如一朵绽放的玫瑰,娇艳动人。 少女的清香飘在鼻端,温暖了清凉如水的夜,夜衡溶在其中,眸色深遂,他不动声色地扣住她的小手,不许不疾的说道:“初次见面太过深刻。” 初次见面,苏芊芊有些迷糊,随后,一些画面闪进了脑海里,奔跑的马车,落下的牌匾。以及被她掀翻了的摊子,还有…… 苏芊芊吃了一惊,指着夜衡说道:“原来在那个时候,你就已经……” 夜衡顺手握住她伸出的手指,包在了手心里,唇角微扬:“王妃的记性,总算是有了一些恢复。” 苏芊芊有些丧气,但是面对夜衡似笑非笑的脸,她依然不决定屈服:“要不是没吃的,我能跑出去吗?你应该庆幸我没有遇上危险。” “你遇上了。”夜衡毫不客气说道,“否则当夜你应当在顺天府的大牢,次日整个东陵都会知道……”他看了她一眼,“东陵第一美人蹲了大牢。” 苏芊芊被他噎得满脸通红,小脸皱成一团。 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夜衡莞尔,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脸颊捏了一下,声音倒是温和了几分:“不用担心,你在何处,我都能拉回来。” 这言语令她心尖一颤,莫名的悸动漫延开来,努力深吸了口气,忙将来意说明:“先前太子派孟若华来打探你的行踪,问你这几日在不在府,被我打发了,并没给出答案。” 夜衡欣赏地看着她:“家有贤妻,后院无忧。” 他的眸光清亮,一瞬不瞬凝视着她,仿佛似把火,烤得她原就绯红的脸更加发烫,她干咳了一声,转而说道:“太子打探你的行踪,是不是又要暗杀你?” 夜衡敛了敛笑意,肃然道:“只怕是另有所图。” “听说,你已不问政事,只司了闲职。”说着,又停下来,连她都看得出来夜衡在西岐如今的局势是怎么样的。 “这些杂事,你不必理会。”夜衡瞧出了她的担忧,眼中含着笑意,“如今你需顾好自已。” 苏芊芊不解看他,巴掌大的小脸在月华之下熠熠生辉:“有你护着,我怕谁?” 她的声音清澈坚定,却是令夜衡心头一动,他抬手轻轻扣住她小脸下方,令她与自己相对,墨色的眸子里满是星辰璀璨。 苏芊芊还未开口,下一刻,他的唇已经封住了她的,将未及出口的声音悉数又堵了回去,婉转缱绻。 月光越过树叶,洒落一地斑驳,将他们的身影笼在芳华之中。 …… 苏芊芊觉得自己大约是魔怔了。 这几日,只要闭上眼睛,她的脑子里便浮现出夜衡的脸。 月色竹林,夜衡将她困在怀抱里,亲吻着她。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硬生生将归宁的喜悦冲走了一大半,留下无尽迷惑,她这算不算是对夜衡动了情? 双双看到自家小姐终于有了少女怀春的姿态,不禁有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宽慰:“小姐,不如今晚给你打扮一番,咱们再找王爷谈星星谈月亮?” 苏芊芊:“……”不如提前把这丫鬟送回东陵? 双双根本不理会苏芊芊的无奈,开心地接着道:“王爷今早上朝之前,特意命奴婢记一下老爷的喜好,不知道是不是要送礼?” 苏芊芊正欲开口,便听到老管家在门外恭敬地说道:“王妃,陛下有旨,令您即刻入宫。” 苏芊芊神色一凝,并未多问,马上整理了一番,便往宫中赶。 想是传旨的宫人与衡王府交好,在途中就将原委道明了。 苏芊芊这才知道,原来这些天里,整个京城也不太平。 据说,那日去衡王府参加宴会的贵眷们,自离府之后得了一种奇怪的病,身上出了许多红疹,不痛不痒,可是密密麻麻,怎么也查不出病因来,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众官员一口咬定是花茶有毒,并告到了御前。 面对这些指责,夜衡的回应只有一句话:“王妃无罪。” 陛下为堵众人之口,还是下旨召见苏芊芊。 待听完来龙去脉,他们就抵达目的地。 苏芊芊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宫门口,神色不变,心中却是暗叹,西岐的皇宫看起来比东陵要壮观得多了。 东陵这些年备受周边小国侵扰,一直都处于战斗状态,偏偏当今东陵国君明面上敬重她爹,暗地里却亲佞远贤,致使东陵日渐衰弱,然而旁人却将这一切的错误都推在了她爹身上,说丞相误国,却不知道,都是爹爹为国君扛下了这些污名。 这些苏芊芊面上装作不知,心里却清明的很。是以在平日里以一副“懵懂”小姐的模样示人,尽量不显山露水,以免给爹爹平添不必要的困扰。 很快,苏芊芊收起了心思,随着内侍前往大殿。 她一出现,原本就乱哄哄的大殿便沸腾起来,但是被夜衡目光一扫,即刻安静,只剩下愤怒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 她缓步上前,眼角余光却扫向四方,西侧大殿那群头戴着帐幔斗笠的人应当就是当日赴宴的贵眷。帐帽的轻纱遮住了他们的容颜,但未及遮住的指间上那些米粒大小的红疹却泄露了病症。 今日众人来势汹汹,看来想要脱身并不容易。 苏芊芊未走两步,便见夜衡迎面而来。 ------------ 第13章 暗潮(2) 今日的他身着玄色朝服,衬得那张俊美无双的容颜越发令人心动,不过是敛眉凝目,已将在场女子的芳心憾动几分,纷纷发出轻叹。 他却是目不斜视,直直站到她身侧,低声说道:“不用怕。” 苏芊芊投以他一抹甜美的笑容,轻轻点头,却见夜衡又靠近了几分,在她耳边低吟出声。 如此亲密之举落在旁人眼中又平添了几分妒意,丝毫未察觉到苏芊芊柳眉微拧。 她不理旁人,只低声道:“你放心,我知道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西岐国君面前。 西岐国君待苏芊芊行完礼,立刻避开了她的目光,脸色忧虑问道:“苏芊芊,中毒之事,你如何解释?” 苏芊芊垂首行礼,清亮的声音如风中脆铃,悦耳动人:“此事与我无关,但陛下既已召见,必是需要芊芊自证清白。” 西岐国君见她单刀直入,便也不绕圈:“看来,你已有了证据自辩?” “是,只要找到当日送出且未拆开的茶包,验一下即可。” 西岐国君却是不以为然:“当日花茶皆已饮过,要找到怕是没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西侧人群走出一名少女,缓缓走到正中,恭声说道:“臣女霍凝香,手中还留着当日王妃所赠花茶。” 西岐国君惊讶道:“听闻你并未中毒,如何掩着轻纱?” 霍凝香将手中茶包高举:“禀陛下,凝香当日在衡王府饮过花茶,很是喜欢,故不舍冲饮,掩着轻纱,是因凝香也中了毒。”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当下,便有人出声为苏芊芊辨解:“未用花茶却中了毒,这其中定有玄机,但也足够洗清六皇婶的嫌疑。” 开口之人正是夜锦华。 然而有人却道出旁的怀疑:“父皇,儿臣以为单凭这些证据不足,听闻当日在衡王府,霍家小姐也曾为六皇婶出声辨护,虽说臻儿也相信六皇婶不会害人,但百姓们不了解六皇婶良善,只怕会以为他二人见势不妙,暗中串通使了苦肉计。” 这话明面上是为苏芊芊出声,却是一字一句将疑点又拉到了苏芊芊身上。 苏芊芊的目光转向来声,凭着他方才的言语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西岐国君最小的儿子,夜臻。 她眼中的怀疑一闪而过,随即轻笑道:“臻王说得是,所以霍家妹妹的茶包便作不得数,那人必得令人信服而又有声望之人。” 众人听罢,只觉得苏芊芊是在自掘坟墓,当日参宴都是贵誊,不论她说的是谁,都不足以达到那个条件。 然而苏芊芊却是往前迈了数步,走到夜衡面前。 当下,西岐国君便道:“六弟虽说有声望,但……” 却见苏芊芊嫣然一笑:“陛下误会了,不是王爷,而是……”说道,她莲步轻挪,朝夜衡身边的人说道,“是太子殿下。” 这个结果令在场之人无不惊讶,却听到苏芊芊柔声说道:“那日殿下去接太子妃,也得了花茶,方才我闻到了香气,想来殿下应是带在身边吧?” 太子从惊讶中回神,复又恢复平静,自怀中取出一物,正是那花茶包。 太子讪讪解释道:“原觉得花茶难得,想今日沏与父皇一道饮用,故而带在身边,因是事务繁忙,方才才听到中毒之事,但我认为六皇婶绝对不会下毒。” 苏芊芊得了他的同意,将花茶包拿过来,检查了一番,朝西岐国君道:“当日太子得的茶包是在托盘之中随手取之,此事大家都能作证,太子贵为储君,必是公正清明,不知此物作为证据可还符合。” 太子与夜衡的纷争也非一朝一夕,众人早知他二人势如水火,只维护明面上的和睦,自然也不认为太子会包庇苏芊芊。 苏芊芊又接着道:“恳请陛下恩准,让芊芊当场试毒?” 西岐国君哪有不应允的道理,茶具很快便送上大殿。 苏芊芊盘坐在茶桌前,洗净双手,开始泡茶。 茶包轻解,绚丽的花瓣便自柔荑落入雪白茶壶,由甘冽山泉清洗之后,纤纤素手翻转之间,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便从茶杯之中洋溢出来,细看茶杯,芳菲绽放,美不胜收。 美人如花,茶香入肺,乃是人间一大享受。 苏芊芊将茶泡好,端起其中一杯,说道:“先饮为净。” 不想夜臻却又再度出声:“万一旁人误以为六皇婶事先吃过解药就不妥了,不如还是请皇兄亲自喝过,一并确认了吧。” 太子听罢,狠狠瞪了夜臻一眼正待出声,岂料西岐国君却点头道:“确然如此,太子不妨一试。” 太子不敢抗旨,只得硬撑着将茶水饮下,随即瞪大了眼,内侍见状,忙上前想要扶住他,不想被他甩开,只听他惊讶道:“这百花茶真乃茶中极品……” 此言一出,苏芊芊便明了,想来太子那日喝怕了自己制作的百花茶,就以为这次也与先前一样。没想到,这次喝的百花茶却是佳饮。 随着时间流逝,太子始终没有任何异样,旁人的困惑却是无法止住。 “那就奇怪了,如果茶没有问题,那为何却会同时中毒了呢?” “莫非是……六王妃用了什么邪术?” 苏芊芊好笑地听着众人越来越夸张的猜测,待声音渐渐平息了,才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杯百花茶足以证明我的清白,那么为何诸位却中毒了呢?” 贵眷中立即传出不满的声音:“六王妃的意思是我们诬告吗?” “谁会用自己的身体诬陷他人,还是伤及容貌的方式?” 苏芊芊听着这些遣责,并未动怒,面色依然平和:“我也不信,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有人下毒,想要嫁祸予我。” 听到自己被人当了棋子,众人无不动怒:“是谁?到底是谁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苏芊芊缓声道:“能在花茶包下毒的,必然是能接近各位之人,诸位大可想想,你们是在什么情况下喝的花茶?病发之前,都见过什么人?” 闻言,贵眷人群里陷入一阵沉默,不一会儿,有人开口说道:“确然倒是见过一些……” “可否请诸位写下?”苏芊芊话落,早有宫人将笔和纸都送到了贵眷面前,有意无意将他们隔开。 这些贵眷们素日里关在深闺里,能接触到的外人极少,又因是在御前,不敢因此犯下欺君之罪,是以,大家很快将名单写好,交了上来。 苏芊芊拿过之后,匆匆扫过几眼,便笑了笑,请宫人呈开,在旁边提醒道:“有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在所有人的名单之中。” 众人一见,果真如此,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人。 那人往后一退,气冲冲说道:“这不能代表什么!那日我在衡王府被赶出来后,就被族中长者训过,令小女多向诸位姐妹们学习,不慎染上也是无可避免!” 有贵眷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沁芝,当时你跟我说,你没有拿到六王妃的茶包,很想尝一尝其中的滋味……” 话一说开,便有人纷纷附和:“是呀,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对,跟我也是这么说的……” “那百花茶极好喝,但是她开了口,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说着说着,声音又变了意味,看向杨沁芝的目光之中,带了几分怒意。 杨沁芝紧张地解释:“各位姐姐妹妹,你不要听六王妃胡说!她分明是要栽赃嫁祸。” “我真的是诬陷吗?”苏芊芊缓步上前,猛地抬手,一把掀开了杨沁芝的帐幔斗笠,冷声问道,“那你说说,当日和他们一道用过花茶的你,为何一点事都没有呢?” 杨沁芝的帐幔斗笠骤然被苏芊芊扯掉,惊呼一声,本能地捂住了脸,然而还是被人看出来了。 有人忍不住问道:“杨沁芝,你为什么没事?” “说起来,你跟我们这么多人都喝过花茶,但是大家看到你之前,你都是好好的……” 马上就有人提出了质疑,旁人也跟着发现了眉目,“是啊,我见她的时候也好好的……” “因为,她舍不得对自己下手。”苏芊芊代他们解答了疑惑,“她知道这种药会有什么样的作用,万一诸位留下了疤痕,她便是贵女圈中的佼佼者了,日后寻夫家,应当也容易一些,你说我说得对么?” 这话说罢,众人一片哗然,纷纷指责道:“杨沁芝,你怎如此无耻!枉费我还将你当做好姐妹!” “杨沁芝,你太可恨了,竟然要毁掉我们!” “杨沁芝……” 杨沁芝不甘喊道:“说我下毒,那霍凝香中毒作何解释,当日我去拜访,她可没见过我!” 苏芊芊未开口,霍凝香却道:“是未见你,但你知道我对茶具十分钟爱,收过新茶必会饮几杯,是以送了我一套极适合沏花茶的杯子。现在想来,我并未喝花茶,但是用了你的杯子!一定是你在杯中动手脚,所以我才会道了你的道。” 如此一来,罪证更是坐实了。 ------------ 第13章 暗潮(3) 杨沁芝眼里满是不甘,她高声喊道:“陛下,小女不服,这些六王妃不过凭借猜测!” “证据,也是有的。”一直沉默的夜衡冷冷打断她的话,“方才诸位进入大殿告御状之时,刑部已派人前往各府清查,这会儿,他们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话音将将落下,刑部便有人来禀报结果。 他们在杨沁芝闺房内不仅发现了残余的药粉,甚至还有意外的收获——几封与边境小国往来的信件,说的都是一些机密之事。 杨沁芝见到那些信件,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她大声喊道:“冤枉,小女冤枉,小女没有通敌卖国……” “罪证确凿,还要抵赖!”西岐国君看到这些证据,已然大怒,如果刚才只是女人们的小纠纷,那眼前这些,便已经牵涉到了重大案情。 苏芊芊同样惊愕,她没有料到,事情竟然变成这样,杨沁芝是奸细,这…… 正是困惑之时,即被夜衡轻轻揽住,苏芊芊瞬间了然,不再出声。 之后,西岐国君立刻屏退了闲杂人等,重新审理这个案子,而苏芊芊的罪名,自然就洗脱了。 …… 苏芊芊是带着一头雾水坐进马车的,一待面前只剩下夜衡,她便迫不及待朝夜衡问道:“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么?” 方才进入大殿,夜衡只简单将他查出的结果告知,苏芊芊虽困惑于他缘何在短时间内得出结果,但依然对他坚信不移,果真步步抓出了真凶。 “算不得安排,不过是意外所获。” 夜衡自是不会明言,但苏芊芊已猜到此事定然与他这些时日早出晚归有关,想到杨沁芝那惊谔惶恐的神情,苏芊芊忍不住道:“杨沁芝必然陷害我,但那些信恐怕与她无关。” 夜衡眸光微动,侧目看她。 苏芊芊忙解释道:“我自不信你会陷害她,但只怕是有人要借此事来做点什么。” 想到西岐国君今日的推波助澜,苏芊芊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气,惊疑不定地迎视夜衡的眼。 却见他轻轻颌首,身体往后靠了靠,将脸隐在黑暗之中,大掌却将她的柔荑圈住,如凝脂般细嫩的小手触感甚好,困在手心里,好像就能把她的人一道困住,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漫不经心说道:“今日还是失策了,让你摊上这等麻烦。” 温暖顺着指尖涌入心间,一点一点抚平她的忐忑。夜衡的手掌裹着一层薄茧,显是经年舞刀弄枪的缘故,略有些粗粝地贴在她肌肤上,搅地她心头痒痒,脸不自觉地有些发烫,她避开他的目光,不自在应道:“树大招风,在所难免,但你也说了,会保我平安。” “王妃的功夫也不差。” 旧事重提,苏芊芊心虚至极,讪讪笑道:“王爷说笑了。” 夜衡却是眸光一敛,凝目看她,清洌的嗓音缓缓传来:“为何瞒着此事?” 苏芊芊知道今日是避不开,索性也就坦白:“如今两国关系本就紧张,若是知道我会点功夫,将我当奸细了怎么办?” 闻言,夜衡心下却是一松,绕在心头的困惑迎刃而解。 虽说他早有了答案,但能从她口中亲自确认,到底不同。 夜衡眸中些微冷意尽除,面上又覆了层浅笑,更添了几分妖孽:“待这此杂务清完,我陪你回一趟东陵,说起来,能会一会贤名泽天下的苏相,也是一大幸事。” 苏芊芊原浸在他的笑靥当中,听到此言顿时眼晴一亮,欣喜地拉住他的衣袖问道:“你真的肯放我回去?” 夜衡却听得神色一沉,纠正她:“是归宁。” 此时的苏芊芊哪儿会去计较这些,听说能回家,喜得难以自禁,灿若宝石般剔透的眼眸染着日华的光芒,衬得这张小脸美得不可方物:“对对对,您说得对,那咱们什么时候…… 夜衡不自觉抬手,径直将她揽入怀中,语带深意:“那便要看王妃如何表现。” 苏芊芊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声音夹杂着强而有力的心跳传入耳中,顿时头痛。 夜衡此人心思难测,该如何表现,真真是绝世难题。 ------------ 第14章 王妃的表现甚好(1) 其后的时日里,苏芊芊便过得有些艰难,端茶倒水,献尽殷勤,然而夜衡却心思便如大海深不可测,尽管苏芊芊想尽了招,却都未能搏得他的欢心,若非回家的诱惑巨大,她几乎想要放弃。 听闻夜衡十分喜欢薄荷糕,她便亲自动手,隔三岔五送去一碟,这正忙到一半,便见门外闪进一道人影:“六皇婶是为皇叔洗手做羹汤么?” 苏芊芊见来者是夜锦华,便也不停手,只应他:“正是,所以今日也不能陪你斗蛐蛐儿了。” 夜锦华绕到了桌边,看着她笑道:“那你得送我几袋百花茶,连太子都有,你竟把我给忘了。” 苏芊芊正待点头,突然间想到什么,手中动作一顿,侧过身向夜锦华道:“想要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有条件。” 夜锦华神色一紧,待听罢苏芊芊说明原委,顿时笑了起来:“所以六皇婶想让我出主意?” 苏芊芊忙不迭点头:“你自小跟着他,应当知道他喜欢什么。” 六皇婶开始关心自家皇叔,夜锦华深感欣慰,虽说带了点目的性,但也是个好的开始,他原想道出皇叔的喜好,忽而转念一样,皇叔出这难题,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怎好误事? 于是他抿唇一笑,靠到苏芊芊身边低声说道:“皇叔身份高贵,什么都不缺,但小时怕黑,总不喜欢孤枕独眠……” 闻言苏芊芊先是大喜,随即用怀疑之色看他:“我看他一个人在书房睡得好好的呀!” “唉,你这就不懂了吧!”夜锦华神秘兮兮摇头,“他好歹是战神,要让世人知道这些,多丢脸,所以皇婶想要正中下怀,只要……”和皇叔同睡就行了。 这后面的话不太适合说出口。 苏芊芊恍然大悟,高兴说道:“明白了,谢谢你,大功臣,我让双双给你多带几包百花茶回去!” 想像中的娇羞没有出现,夜锦华不禁生出困惑,六皇婶真的懂了吗? 同样困惑的还有双双,一送走了夜锦华,她便忍不住发问:“小姐,你知道怎么做了吗?” 苏芊芊喜滋滋点头:“他不是怕黑不敢一个人吗,我做个布人给他,保准让他开心!” 双双:“……” 总感觉小姐似乎误会了锦华殿下的意思! 苏芊芊哪里不懂夜锦华的意思,让她抱枕自荐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既然怕黑,身边如果有布人相陪,也能压压惊。虽说她的绣工从未好过,但是夜衡看在她真心诚意的份上,也许就感动了呢? 苏芊芊做了决定便不再犹豫,立刻开始动手,但为了让夜衡惊喜,她的行动十分隐秘,平素还是陪他一道吃饭。 没想到今日刚刚放下碗,夜衡就问道:“王妃近日在绣什么?” 苏芊芊猝不及防,被唬了一跳,强作平静地应道:“没绣呢,就是缝一下衣物。” 夜衡早已看穿了她的忐忑,故作不知挑眉问道:“衡王府竟艰难到这般田地竟要王妃亲自动手?” 苏芊芊忙细声解释:“是家中长辈的纪念之物,我舍不得旁人碰,就自己动手。”说罢又悄悄别转过头,生怕被看出了端倪。 夜衡自是瞧出她的异样,只作不知,不动声色拉过她的手,顺势轻轻一扯,便揽她置于腿上,强劲的手臂将她封在了方寸之间,根本没有让她逃脱的打算。 苏芊芊惊地连看管家几眼,哪知他只将一个小盒子放下,便目不斜视离开,屋内瞬间只剩他二人。 苏芊芊只得无奈开口:“王爷……” 夜衡似是没见到她羞红的脸,心情极好地抱着这个柔柔软软的小美人,顺手将那小盒子打开,取了内里的药瓶,轻柔地涂抹在她的手指上。 苏芊芊这才回过味,原来他竟是因她手指上的针眼才发问的,心头的暖意与指尖药物所带来的冰凉感,减低了指尖的疼痛,她舍不得缩回手,任由他继续上药。 屋内一片安静,只余下彼此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苏芊芊正思㤔着说些什么,便听到夜衡如山涧清泉的清洌嗓音响起:“杨家的罪名定下了,通敌卖国。” 尽管心中已有了猜测,苏芊芊还是露出惊讶之色。 杨沁芝为人所利用搭上了全族之命,不知此刻心中可后悔。 夜衡见她沉默,手中动作一顿,抬眸看她,“是在可怜杨家?” “听闻杨家仗着太子撑腰,做过不少鱼肉百姓之事,如今不过是恶有恶报。”苏芊芊却是摇头,细软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抚过夜衡的脸,一缕细香若有似无。 夜衡已上好了药,掬了一把青丝在手中把玩,漫不经问道:“那是为何?” 苏芊芊被握住头发,也不敢乱动,只由着他的牵引,一张小脸贴在他的胸口,强作镇定应道:“只是觉得杨沁芝的信来的奇怪,显是被人动过手脚,杨家结仇众多,但是敢直接动手的人恐怕还是要顾忌太子的份量。恐怕这期间有蹊跷。” “你似乎并未怀疑我。” “你与太子如今的关系众人皆知,你必然不会直接动手,但是……”苏芊芊顿了顿,轻笑道,“我不信,这里头没你的痕迹。” 夜衡低垂着眼,细看怀中的人儿,漆黑的眼眸隐去了其中的锐利:“算不得动手脚,原想着旁观,但动到了我的人,便得付出代价。” 语毕,他淡漠的薄唇微抿,一股凉寒的杀意转瞬即逝。 苏芊芊却未在意,只是奇道:“为何告诉我?这些当属机密。” 夜衡那幽深如海的眸子低垂凝视着她:“你是我的妻子。” 短短一句话,昭示着无限的信任,如此坦然,苏芊芊的心头却是百味杂陈。 生怕他看出自己的异样,苏芊芊破天荒靠回到他的胸口,避开他的视线,努力散去眼中的忧虑。 似是将她的态度当作了默认,夜衡漠然低沉的声线中透着几许轻快,戏谑问道:“确定不告诉本王最近在干什么?” 冷不丁听到这句话,苏芊芊生怕他瞧出什么,干巴巴得掩饰道:“方才不是说了么,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夜衡刮了一下她小巧秀气的鼻子说道:“日后总会知道,我不急。” 明明知道有猫腻,却未究根追底,声音之中的信任令苏芊芊心头的暖意更盛。 但,那股隐隐的失落也随之弥漫。 ------------ 第14章 王妃的表现甚好(2) 夜衡的真心实意,令苏芊芊心绪紊乱,情感的船渐渐的往他的岸边停靠,可偏偏想到双方的处境,即将靠岸的船又在岸边直打转。 虽然她的心思游移不定,但对夜衡的关切却是真真实实的。一想到他入夜之后的煎熬,更是将心思加倍用在那布人上。 这一日,苏芊芊正犹豫着怎么绣布人的眉眼,就听到管家禀报:“太子妃来拜访。” 苏芊芊还未开口,双双已经在一旁开口:“这哪是太子妃,分明是母蝗虫,来一次顺一样宝贝。” 苏芊芊唇角浅笑:“别胡说,快去做准备。” 虽说太子妃总是为难,然苏芊芊并不在意。到底虚长了几岁,什么小把戏没有见过。 但太子妃这次却是来势汹汹。 杨家被抄了,她的助手被砍了,还是因为苏芊芊的关系,她怎能不怒! 前次她本想去大殿助威,岂料张嬤嬤竟是病倒了。 是以,她也顾不上旁的,只能照看张嬷嬷。 没想到后来才知道,那百花茶其实是张嬤嬤联合杨沁芝设的局,怕她被牵连其中,所以才托病拉住了她。 虽说是她们事败,但为了这点事就抄了人家的家,那真是太过份了!孟若华无处发泄,只能来寻苏芊芊。 苏芊芊远远就看到孟若华一脸怒意地冲过来,不待她站稳便抢先开口问道:“太子妃这是怎么了?素手霜不好用?还是冰肌玉露用光了?” “我……”孟若华的满腔气势随着这句话卡在了喉咙里,拿人手短,她才收了礼却来骂人,确实不太妥当。 张嬤嬤见自家小姐又要犯浑,忙上前,客气而疏离地笑道:“这礼物太贵重,太子妃回去左思又想,还是决定归还。” “对对对。”孟若华立刻想到了来意,忙点头,还了东西,才有底气兴师问罪。 说起来这几日也用了不少,现在退还也不算亏。 苏芊芊听罢,脸上露出惋惜之色:“原想着太子妃用完,再送一份过去,哪知道……” 话音未落,孟若华的脸色已然一僵,想到明明就要到手的宝贝被自己拒绝了,心开始绞着痛,她的目光小心飘到张嬤嬤身上,咬牙违心口道:“其实是不太适合我……” 苏芊芊闻言却是露出惊讶之色:“我看你今日气色极好,脸若剥了壳的鸡蛋,白里透红,还以为太子妃用得正好……” 孟若华脸上的怒火被这一番捧哏扫得一干二净,她下意识摸了摸脸,欣喜地转身:“真的吗……嬤嬤,快拿镜子……” 苏芊芊不待张嬤嬤回神,便抬手自双双手中取过镜子,先一步交给她:“用这琉璃镜吧,照得清楚些。” 孟若华也顾不得其他,接过镜子便仔细瞧了起来,镜子里的自己果真肤若白雪,两颊绯红,美得不可方物。 她忍不住惊叹:“果真是太美了……六皇婶的冰肌玉露真是一绝呀!” 苏芊芊莞尔一笑:“太子妃过奖了,这不过是小玩艺儿,怎比得上太子府的宝贝呢?” 孟若华被她夸得心情甚佳,忍不知叹道:“太子府是新进了不少宝贝,但来来去去就是些珠宝书画,还不如王妃这玉露有用……” 张嬤嬤一听自家小姐又开始胡言,忙笑着打断:“小姐慎言,太子忙于政事,陛下赐的那是恩典。” 孟若华一听到张嬤嬤暗中指责,心下立刻不悦地辨解:“哪是陛下赐的,是太子办事的时候人家送的……” 此时的张嬤嬤恨不能立刻捂住孟若华的嘴,眼带紧张地拉住了她,强笑着取出两个小瓶子,故意打岔道:“这素手霜和冰肌玉露烦请双双姑娘收好。” 孟若华看了看镜子里自己肤若凝脂的脸,又依依不舍地瞧了瞧嬤嬤手中的瓶子,再见双双托盘上的药瓶,脸上的表情极为矛盾,口中呐呐:“其实也不是不好用……” 苏芊芊不动声色地挥了挥手,笑道:“即是好用便留着,用完了与我说就是,自家叔侄何必客气?” 说话间,双双已将托盘送到了孟若华的眼前,日光之下,那两个药瓶散着莹莹绿光,十分诱人。 孟若华眼角的余光扫了眼苏芊芊明艳动人的脸,立刻脸色坚决地将瓶子收起来,也顾不得来意,拉着张嬤嬤兴冲冲地告辞。 双双看着他们的背影,不屑得撇了撇嘴说道:“西岐国强兵壮,比咱们东陵强上百倍。怎么到了这些小玩意,却这般寒酸……” 苏芊芊伸手止住了她的话,和声说道:“西岐气候不若东陵,花草生长是匮乏了些,自然制不出此良品,莫忘了,我的百花茶也是夜衡开了小灶才制出来的。” 双双看了一眼前方,又有些不甘:“但是太子妃这架势真是……”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咱们用些药就能止住吵闹,不是很好吗?” 双双一听,立时眉开眼笑道:“是呢,看张嬤嬤总是欲言又止的无奈姿态,我刚才差点没忍住。” 苏芊芊同样莞尔,又敲了敲双双的脑袋说道:“好了,记得让爹爹多送点霜呀露呀过来,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苏芊芊说罢,神色却变得忧虑。 方才太子妃说太子的那番话看似寻常,却透露出了许多信息。 太子目下正筹备夜衡生辰宴之事,也不知此事对夜衡是否会有影响。 苏芊芊忧心忡忡,浑然不觉自己此刻担心的是夜衡,而不是自己。 ------------ 第14章 王妃的表现甚好(3) 那一面,孟若华主仆进了马车张嬤嬤才怒其不争道:“小姐呀,你怎么就……” 孟若华正开心地拿着素手霜抹手,听到张嬤嬤开口,讪讪地放低了瓶子说道:“嬤嬤别气了,就当这是她的赔礼了嘛……” 张嬤嬤捂着胸口又气又好笑:“你都没开口,她连你为何而来,就拿着这两小瓶玩艺打发你……” “这可都是宝贝。”孟若华生怕她要抢走,忙塞进怀中,见嬤嬤一脸怒意,忙讨好笑着,“拿人手短,下次我保证照你说的做,好嘛……” 说着,又搂上了张嬤嬤的脖子。 被她这么一搂,张嬤嬤只剩下无奈,便听孟若华又委屈说道:“你看她的肌肤如雪,肯定是用了这冰肌玉露,那双手晶莹剔透,必然是天天抹素手霜,我要是拒绝,那往后的日子只能被她吊打了!” 张嬤嬤自是熟悉她爱美成命的性子,只得叹口气,伸手抚过孟若华乌黑浓密的长发,心中暗暗又开始筹谋。 …… 天色入夜,皓月初圆,数盏套了琉璃罩的灯被逐一点了火,照得书房一片明亮。 长翼将手中的火折子盖上,复又回到夜衡桌案前,恭敬说道:“太子这些时日借着陛下为主子办生辰宴的旨意,收了许多礼,只说是代王爷您存着。那些送礼的官员总不好厚此薄彼,是以一送便送了两份,目下的礼单不仅有明的,还有暗的。” 夜衡深邃的眸光在礼单上停留,片刻之后又道:“礼单上的物什都还在太子府么?” 长翼的眼中露出钦佩:“太子得了礼,也自其中送出一大部分,因王爷您先前嘱咐,故而去向明确,有一部分是进了太子母族段家的囊中,旁得用以收拢官员,也花了不少。” 夜衡微微点头,长指扣上礼单,浓眉微皱。 长翼在一侧已是十分焦虑:“王爷,我们该怎么办?让太子这么折腾下去,恐怕生辰宴还未开始,你的名声就保不住了。” 夜衡略往后一靠,左臂闲闲搭在了椅背上,任由长䄂逶迤落下,敛目说道:“名声倒是无妨,本王近日无事,他即是想玩,本王也只好奉陪了。” 长翼听得心头一喜,忙细细记下夜衡的嘱咐。 二人将将商讨完毕,便听到屋外传来敲门声。 夜衡顺手取了本书册压下了桌上的礼单,缓声问道:“谁?“ “是我。” 苏芊芊的声音越过房门钻进来,长翼原本凝重的表情立刻变成惊恐之色,他毫不犹豫闪到了窗前朝夜衡拱手说道:“王爷,属下先退下了!” 王妃的威力他已经见识过无数次,次次败阵下来,接下来的任务艰巨,他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一待夜衡挥了挥手,他立刻闪出窗外,目光下意识扫向门口,便见到苏芊芊抱着一个巨大的布人立在那儿,他连忙回头躲开,心下不禁纳闷。 扎小人也不用做得这么大吧,得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 …… 这一面苏芊芊并未察觉到屋内的动静,只心情忐忑地抱着布人立在门口。 房门缓缓开启,夜衡颀长的身躯出现在她的面前,今夜的他一袭白衣,眸色如墨,鼻梁挺拔,原就白皙的面容在月光之下更呈飘渺之感,见到她,那双线条优美薄唇微微弯起,低醇的嗓音滑入她的耳中:“王妃这是?” 苏芊芊的脸蓦地一红,讪讪地挪开了目光,连忙将手中的布人塞进他的怀中说道:“送你的。” 夜衡神色不变地接过,几乎要与苏芊芊比肩的布人到了他手中似是小了许多,眸光落在布人的脸上,他张了张口,随后将布人扣住,伸出长臂收紧她的腰肢,一个旋身,便将她拉进了屋内,压在了墙边,令人心动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轻声说道:“王妃深夜来访,确定是来送礼的?”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颊,苏芊芊只觉得脸颊发热,这股烫意从脸颊蔓延到了耳根,这个男人真是好看得令人难以自持。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心头的狂乱说道:“你……你做人单纯点?”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王妃以为,本王该如何单纯?” 她努力深吸了口气,严肃应道:“你别想歪了,我是听说你怕黑,所以才赶制了布人来陪你。” 夜衡的目光一凝,晦涩不明地看了布偶一眼,随后伸出手指,轻轻梳理她因为挣扎而凌乱的发丝,顺势拨开贴在她脸上的丝丝缕缕:“我怕黑?谁说的?” “难道不是吗?”苏芊芊神色大惊,脱口怒道,“夜锦华竟敢骗我!” 夜衡心下已是了然,幽深的眸光在她身上流动:“是怕黑,王妃确是有心了。” 闻言,苏芊芊松了口气,又小心地看着他问道:“那这布人,王爷可喜欢?” 夜衡目不斜视地点头:“所以你的手指也是因此扎破的?” 苏芊芊正欲将手缩回,却被他一把擒住,她略带羞涩地解释道:“手艺不精,但诚意满满。” 夜衡的指腹划过她柔嫩的肌肤,眼中带着疼惜,不论目的何在,她确实是用了心。 苏芊芊机敏地捕捉到了他的眼神,心下一喜,趁机说道:“那王爷,你看我的表现你满意吗……” “还差一点点。”他哑着嗓音低低细语,似一根线,撩拨她心头的悸动。 她不争气地又红了脸,细糯的声音发颤:“那……我该怎么做?” “像那天一样……”他捧住她的脸,眸光隐了星。 “那天……是哪天……”苏芊芊看着他的眼,心跳依然无法停止,他的指腹所到指出带来的悸动深深刺激着她。 夜衡的手指自她的发间往下,扣住她精致的下巴,缓缓垂首…… 一吻结束后,夜衡那双如秋夜星辰般耀眼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王妃现下可是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苏芊芊趁着他松手之际,立刻跟他来开了一段距离,伸手就将一侧半躺在桌子上的布偶抱了过来,严肃而认真地说道,“我这个礼,算是送对了,从今往后,长夜漫漫,王爷再也不用寂寞到失控,有这个布人陪着,你肯定能一觉到天亮!” 夜衡的目光掠过那只巨大的布偶,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异样,甚至还伸手,将之拿了过来,郑重其事地举到了苏芊芊的身边,仔细地看了看,说道:“恩,长得和你挺像。”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一句话一出来,苏芊芊总觉得自己方才的那些话就变了味道。 她干笑了一声,说道:“如何?王爷抱着它,是不是觉得很软,很适合抱着睡觉?” 夜衡竟然真的将之往怀里靠了靠,随后点头:“不错,就如同方才抱你一般。” 苏芊芊被噎得极为难受,想着方才的那一幕,心间的狂乱无法平复。她强忍住心绪,小心问道:“那王爷是满意了?” 仿若上等宝石般璀璨的双眸里带着紧张,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挑着夜衡心头的一簇柔软,他的心一动,不觉软了声音:“金丝牡丹要开花了,得开了之后,我们便去一趟东陵。 苏芊芊眼中的忐忑散尽,只剩下无尽的欣喜,虽不知夜衡为何要等到金丝牡丹开了才去东陵,但即是说了,就算是定下了。 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父亲,苏芊芊喜欢自禁,快乐地夜衡行了个礼:“那我这就回去准备! 说罢,也不待夜衡再开口就转身离开。 夜衡伸出的手只来得及擦过她的衣角,便见她消失不见了。 他的脸色顿时一沉,这个女人真会过河拆桥,达到目的,就甩袖子走人。美人计用的是越来越娴熟了。 ------------ 第15章 她是我的人(1) 自夜衡书房得了将回东陵的消息,苏芊芊就忙䟿起来,回家的物什自是要准备,要送出的礼物也得挑好。是以待手指消了肿,便立刻备起礼单。 “西岐的裘皮又厚又暖,得给爹爹多置几身,爹爹最爱绿茶,西岐竹叶青举世无双,可不能忘了……” 苏芊芊一面说,一面写,双眸因为激动染了层光,映得她这张无睱的脸更加动人。 双双却是一脸忧愁:“小姐,你确定那日王爷是允了要回东陵么?为何不见他下令准备呢?” 苏芊芊瞪了双双一眼,“怎会有假,我将满腔诚意送上的时候,他感动地无以复加呢!” 二人正说着话,便听到夜锦华的声音自远而近:“六皇婶这是……要离家出走?” 苏芊芊将手中礼单一扣,笑道:“夜衡要带我回东陵了。” 夜锦华一听顿时大喜:“是那日我的建议奏效了么?” 苏芊芊毫不犹豫点头:“有效,十分有效,他马上就答应了,只是要缓一阵子,说要等金丝牡丹开花了再走。也不知道琉璃房的牡丹什么时候能开呢?” 得了确定,夜锦华心情大悦,听她如此一问,便笑着道:“快了,应该就这几日了,今日来衡王府,便是领了宫人来给六皇婶裁衣。” “开个花还得换新衣看?”苏芊芊大吃一惊,随后才从夜锦华的口中了解到,原来每年金丝牡丹开花,陛下就会移驾衡王府举办赏花会,百官亦会携家眷一道出席。 夜衡说罢,又笑得意味深长道:“裁衣之事是六皇叔的意思,想必是那日你照着我的建议,两人……” 说话间,他左右手食指一并,朝她眨眼。 苏芊芊便知他想歪了,小脸一红,强笑着道:“我送的布人他确实是十分喜欢。” 闻言,夜锦华兴奋的脸顿时一僵:“只是……布人?” 苏芊芊见他听懂了自己的解释,暗自松了口气,便听夜锦华又问道:“既然能一举讨得六皇叔的欢心,那布人必是十分精致……” 说着,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双双。 双双避开他的目光,艰难地低下头,至今想到那布人,双双都会吓得后背一层冷汗,王爷竟能面不改色地接受了,真真是胆比天高。 夜锦华却将低头当作了点头,兴奋地站了起来说道:“我去找皇叔要来看看!” 说罢,便将行了礼,将量衣的宫人留下,飞快去寻夜衡。 苏芊芊倒也不急,由着宫人记下尺寸离去之后,才坐下。 双双拿着一封信走过来,面带忧虑地说道:“小姐,老爷来信了。” 苏芊芊见她神色不虞,肃容接过,拆开看罢,脸色也跟着一沉。 …… 夜锦华来寻夜衡,自不会是领了宫人那么简单。 书房内,夜锦华手捏着茶杯盖子轻轻拨开漂浮的茶叶,一面向夜衡说着近日查到的事:“太子借这次寿宴私下所敛之财,大多都进了太子母族段氏那处。而孟家老爷一向清高,对这些事情从未插手,孟家旁支倒是有一些子弟蠢蠢欲动,跟太子多有往来,但因为大权一直掌在长房手中,故而也不过做一些跑腿的事情。” 夜衡的目光黯了黯,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夜锦华饮了一口茶,令唇齿润了香气,方又道:“百花茶一事,表面上似是太子妃动手,但那个女人未必有这样的手段,杨家之后肯定也有幕后黑手助力,但对方的目标为何不直接定在你身上呢?” 夜衡盖住茶碗,眸色幽冷,清漠的声音带着一丝杀意:“因为王妃活太久了。” 夜锦华的身躯一挺,后又恢复原先的慵懒姿态笑着说道:“那六皇叔这次会如何?放任?还是尽全力护着?” 夜衡淡凉的薄唇缓缓吐出五个字:“她是我的人。” 好久没有见到自家皇叔露出如此气势,夜锦华顿时一脸兴奋:“看来这次是不用换皇婶了” 说罢,他终于想到了来意,身体往前一倾:“听闻六皇婶制了个十分特别布人,皇叔你爱不释手。不知……” 闻言,一直静默的长翼立刻露出紧张的神色:“锦华殿下还是别看了……” “为何?”夜锦华见他神色怪异,生出了好奇,“莫非真是佳品?” “的确价值连城。”夜衡慢慢放下茶杯,看向夜锦华的眼中带着警告,“任何人都不许打它的注意。” 夜锦华看了看长翼变化莫测的表情,又见夜衡如此护着,当下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不打不打,能否拿出来让侄儿也开开眼界?” 夜衡挥了挥手,长翼便一脸苦相,将隔着长榻的帘子一掀,那只布人便出现在夜锦华的面前。 夜锦华一眼看到布人的脸,机灵灵打了个颤,粗大的一字眉,两眼钉上两颗宝石倒是价值连城,嘴巴歪到子耳根,眉毛扬到了头顶的趋势,鼻子是一团黑线。 这哪儿是陪睡的布人,扫一眼就能被吓醒。 长翼见他脸色不对,连忙放下帘子小声暗示道:“王爷不仅喜欢,每夜都抱着一道睡。” 夜锦华张大的嘴又加大了一圈。 夜衡剑眉微挑,不动声色地说道:“本王觉得极好。” 是好是好,只要是王妃出手的,您哪个觉得不好了!长翼心里一阵腹诽,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布人的脸,顿时一阵发抖,王爷的情趣,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一侧的夜锦华心有戚戚,露出难解的眼神看着夜衡。 夜衡面不改色地看向他苍白的脸:“说起来还要多谢你,若非你提醒王妃,她也不会想到这一出。” 夜锦华忙澄清:“我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六皇婶会错了意,这不怪我!” “是吗?”夜衡的声音清冷,裹着冷风的凉意朝夜锦华袭来,他下意识看向榻上,布人那张脸越发狰狞,宝石制成的两只眼隔着帘子,冒着幽幽的光茫,惊得人一背冷汗。 夜锦华再也耐不住,飞快寻了个理由告辞。 皇叔收了皇婶的心意,并不代表就会放过出馊主意的人。夜锦华自认一片热心要撮合他二人,但皇婶故意会错意,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夜锦华觉得自己极冤。 ------------ 第15章 她是我的人(2) 那边的苏芊芊自是不知,虽说赏花宴在即,但往年都是由管家一手操持布置,早已驾轻就熟,苏芊芊便只专心准备回东陵的行李,顺道也拟了夜衡的行李单,但因管家为举宴忙得脚不沾地,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夜衡亲自过目。是以这日,一听夜衡在府中,忙带上礼单便去见他。 夜衡正立在书案前写着什么,见到她急吼吼地跑进来,便将那画笔一搁,抬眼看她:“何事?” 今日的夜衡身着一袭浅竹色长衫,墨发闲闲一束,几缕散落胸前,深海般幽隧的眼眸透着浅淡的冷漠,只需轻轻一瞥,足以掳获万千芳心。苏芊被他的眸光看得心头一动,忙又压下,只将礼单送到他面前说明了来意之后,又笑吟吟道:“缺着什么我给你补上。” 看着她激动的模样,夜衡的两道浓眉便拧成一团,清凉的眸子在她身上滑过一道眼波,不辩情绪地开口:“你确定会补上?” 苏芊芊忙不迭点头,想了想又用满含诚意的双眸看着他道:“只要是我有的。” 夜衡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腰肢一扣,语带暧昧的贴在她的耳边道:“你有。” 他的气息恍若拂面而来的杨柳风,痒得苏芊芊脸颊直发烫,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推开他愈趋愈趋近的眉眼,然而,哪里是他的对手呢!他的手臂固若金汤,俨然没有一丝让她脱身的打算,她无奈地推了推他:“王爷说便是,不用靠得这么近,我听得清。” 夜衡的眼底浮出一层流光,略带嘶哑的嗓音在她的耳边挑出一道意味深长的尾音:“你的心。” 苏芊芊故作不知:“那可挖不出来,我怕死,倒是可以画一幅给王爷。” 说罢,趁着他手略松之际,飞快抓起笔,目光扫过桌上,随即又是一愣。 上方正置着夜衡画了一半的仕女图,图上的女子身姿轻盈,体态婀娜,唯有五官还未画上,是以看不清是谁。 苏芊芊想到上一幅仕女图,心头酸涩,面上却越发镇定,抬手将纸挪到了一侧,取了张纸笑吟吟道:“仕女图我不懂,就先放一侧,省得不小心弄坏了!” 说罢,便在纸上挥洒了起来。 一路紧跟的双双看着自家小姐飒爽的姿态,忍不住悄悄捂住了眼。 片刻之后,就听到笔敲桌面的声音随着苏芊芊的话传到耳中:“好了!” 双双隔着手指缝看了眼那图,默默地退到了一侧,在心中暗暗叹气。 “鬼画符?”毫不怀疑的声音简直是将此画一锤定音。 苏芊芊闻言大怒,猛拍了下桌子:“什么鬼画符,这是牡丹,你可以侮辱我,不能侮辱我的画!” 夜衡趋身向前,毫不犹豫应道:“好。” 这一声极为利落,听得苏芊芊莫名其妙:“好什么?” 身后的双双恰到好处地插了两刀:“小姐,您刚才让王爷侮辱你呢。” 苏芊芊:“……” 死丫头,回了东陵就把你嫁了! 幸好,夜衡是知分寸的,嘴上说说,并没有“侮辱”她的意思,只在她的鬓边贴了贴,而后便松开了,转而将视线投向桌面,随后,颀长的身躯往前倾了倾,散落的墨发垂在脸颊,柔化了素日里的锐利,伴着他身上的余温,无端端地令苏芊芊的心头一颤,她怔怔地看着他握住自己提笔的手,在砚中沾饱了墨汁,随后在画纸上游动。 不一会儿,画纸那一团鬼画符仿佛被施了法术,在夜衡的神来之笔后变成了一幅五彩牡丹图,各色牡丹竟相开放,美不胜收。 苏芊芊在他搁笔的同时收回了惊谔的目光,一双灿眸依然是抑制不住的惊异:“夜衡,你真是鬼斧神工,不对,是化腐朽为神奇……” 夜衡长眉一挑,伸手自在地将她揽在怀中,细长的眼眸低映着她精致的小脸:“不怪我侮辱你的画了?” 苏芊芊被他噎了一下,粉颊飞起两片红霞,低垂着脸,小意应道:“都是王爷家的,算不得侮辱。” 夜衡眼中笑意更甚,她软糥的声音似一团绵柔的云,又飘进耳中:“王爷文武双全,人中龙凤,能嫁给你是三生有幸,而我呢,文不行,武不就,除了一张脸,就没旁的长处。” 夜衡听得心情舒泰,修长的指把玩住她小小的指尖,“有这觉悟,还算长进。” “西岐多的是有才有貌的佳人,比我好的更是数不胜数……” 夜衡不待她说完,清冷的声线便将她后续的言语缠住,言语之中分不清情绪:“只有一个苏芊芊。” 苏芊芊本能抬眼,但见他原本蓄着笑意的眼眸只剩一片淡漠的暗沉,连带着声音也带着浅淡的凉意:“王妃想把本王塞给谁。” 忙垂下双眸,苏芊芊有种被窥见心思的压迫感,他的手已困上她的腰肢,强迫着她与自己对视,她看见他向来平静的眸中泛着涟漪,忙镇住了心情应道:“我只是想说自己运气好。” 夜衡清冷的声线未有丝毫温度,幽冷的目光落在她略为慌张的脸上:“好,我信你。” 饶是如此,苏芊芊也知道,这作不得真,却也只能装作不解,露出一道灿烂的笑:“自然,自然。” 夜衡未再言语,只将她松开,便径直离开。 双双待夜衡走远了,才露出忧心的神色看向苏芊芊:“小姐,衡王才貌双全,绝对是佳婿良选,你怎么三番五次的拒绝于他?老爷知道自己的女婿是衡王,一定不许你这般任性。” “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 语毕,苏芊芊软软坐在椅上,声音浅淡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夜衡似乎是被她惹恼了,自那日书房后便没再找她,倒是令人送一份清单,上面列满了物什,显是去往东陵所用的。 苏芊芊也不再寻他,只自顾自地继续准备。 二人如此僵持着,还未言和,倒是先收到西岐国君的旨意,定下了赏花宴的日子。 ------------ 第15章 她是我的人(3) 赏花宴是在牡丹即将开花之前开始筹备的,待花开之后令钦天监测出好天气,以确保不扫雅兴,之后奏请国君颁下圣旨,诸位官员先行准备,到了日子便往衡王府同聚,这其间的用度,则由国库承担。 孟若华得了消息,便立刻领了张嬤嬤往衡王府赶,素手霜已用完,冰肌玉露也撑不了多久,她想在宴会上如往年般艳压群芳,必须得提前做好准备。 张嬤嬤劝不住,只能跟在了身后,一路细细嘱咐:“切莫多言,要了东西就回来,若是说错了话,老奴会轻咳一声,你便要停下,转个话头……” 孟若华放下手中铜镜,搂着张嬤嬤娇声细语道:“都听你的,也就是要这两样,是先前她允诺过的,必是要给我的!” 前头信誓旦旦,然而一见到苏芊芊,孟若华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今日的苏芊芊容颜憔悴,姿容黯然,完全不足为惧。 她忍不住挺直了纤纤的腰身,按了下纹丝不乱的鬓角,半露得色:“六皇婶,你怎么憔悴成这般模样?是担心赏花宴?也是,以你的能力,是办不了的,毕竟……” 话音未落,便听到张嬤嬤低低咳了一声,她只得住口,双唇裂出一道假笑,坐到苏芊芊的身边。 苏芊芊自是不会承认也不会告诉她,自己上因近几日与夜衡冷战的缘故才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只能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孟若华却以为她被自己扎中了疼处,脸上更加得意:“六皇婶虽然比我虚长了那么多岁,但是这种宴会就不拿手了吧,前次的小宴还惹出了那么大的事端,所以有些能力,就是天生的,没这本事,就不要自不量力。” 双双在旁听得心中不服,待她话音落下,就插上嘴:“就好像有人天生有本事,放下碗就骂厨子,脸皮厚度堪比城墙。” 孟若华听得脸色一变,生气得站起来说道:“六皇婶,你也太放纵下人了,竟敢如此越矩,公然骂人。” “双双向来喜欢直着直往,并未说是何人,太子妃何必动怒。” 孟若华哪儿压得下怒火:“她分明说的是……” 一声咳嗽在身后响起。 孟若华想到自己的来意,只能压下怒火,由着身后的张嬤嬤圆场:“六王妃恕罪,太子妃也是为您担心,毕竟一个丫鬟敢插主子们的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双双不屑得撇嘴,正要开口,却见苏芊芊的手往桌子按了按,只得悻悻然闭口。 苏芊芊不与之多言,只说道:“太子妃急匆匆赶来是为何事?” 孟若华原想张口要东西,但又觉得会过于急切,决意先寒暄下:“是几日不见六皇婶,颇为挂念,恰好新贡的果子新鲜,便送来与你一起尝鲜。其实我这几日也忙坏了,难得抽了的空。” 苏芊芊看着桌上太子妃送来的瓜果不过是寻常的品种,细眉不易察觉得挑了挑,似是随口问道:“太子妃忙着何事?” 孟若华撩了撩头发,娇滴滴地扫了一眼四周,用怜悯而傲骄的口吻说道:“帮太子清点宝贝,都是旁人送与皇叔的生辰礼,准备挑一些送过来装点下衡王府,不然看着就够寒酸的……”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就听到身后的张嬤嬤轻轻咳了一声,她想到进府之前与张嬤嬤的约定,知道自己是又说错话了,便乖乖地停下来,拿起茶杯佯装喝了一口。 苏芊芊原不觉得什么,但是很快从中琢磨出意思来,便只作未察觉,轻笑道:“那真是辛苦太子了,此事我倒未听过。” 孟若华一听她说不知,便有些得意,精致的下巴仰了仰,调高了声音道:“太子偷偷安排,说要与皇叔一个惊喜,你又怎会知道,我也是无意中碰……” 说着,她又听到张嬤嬤的一声轻咳,只得将后话又吞回肚间,举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双双却是看不过去,忍不住在旁插嘴:“张嬤嬤你是不舒服吗?咳得声音都哑了!” 话落,双双走上前,直接架住张嬤嬤的胳膊,一脸关切地说道:“我带您去休息一下,您年纪大了,受不得操劳,这儿有人伺候,就放心吧。” 说罢,也不管张嬤嬤拒绝,挥了挥手,旁边的丫鬟立刻上来,帮着双双将人一径架走。 苏芊芊只当未见孟若华着急的神色,将手中杯子盖住,拢了拢轻软的发丝转头看她,随后露出怜惜之色,“寻常女子最是经不得操劳,一劳心,脸上就容易生出皱纹,太子妃却能专心辅助太子,真是贤惠至极。” “皱纹?!”孟若华咽下的水滑到半道,听到这句话,惊得倒吸口气,便咳成串,犹自语带紧张地喊道:“嬤嬤,镜子,快拿镜子!” 张嬤嬤不在身边,苏芊芊身边的丫鬟却似早有料到般,将琉璃镜便递过去。 孟若华揽镜自顾,直看了好一会儿,见脸上真生出微小的细纹,顿觉紧张:“这……” 苏芊芊招了招手,双双忙将瓶子送来:“想是有几日未用,所以出了状况,无妨,拿回去涂上,赏花宴必是无人可及。” 孟若华欣喜地点头,又有些不舍地将镜子握紧:“还是琉璃镜好,铜镜再光滑,也是黄朦朦的,再好看都成了黄脸婆,这……这镜子太神奇了……怎么送礼的人就不知道送这个呢?” 苏芊芊听出她话里的羡慕,便知她的想法,虚虚推了一下,说道:“太子妃若不嫌弃,便拿回去使使。” 孟若华闻言飞快将镜子往袖中一藏,一面故作不好意思:“这……每次来六皇婶都送了东西……” “你也带了瓜果,尽了孝心。”苏芊芊说着,将早就备好的两个瓶子送上,仔细嘱咐道:“要及早抹,万一等太久那细纹就去不了了。” 孟若华在琉璃镜中看到细纹,早已方寸大乱,当下接了瓶子,马上站起身告辞,去寻张嬤嬤离开。 待她走远,苏芊芊才卸下脸上的笑容,眸色沉沉,碧色茶水平静无波,倒映着她美到极致的面容,秀丽的叶眉蹙紧,更显得她若西子般令人怜惜。 双双送走了太子妃一行,便立刻赶回来,见到自家主子愁眉不展,忙问道:“小姐,怎么了?我刚刚看太子妃把琉璃镜顺走了,是不是她又……” 苏芊芊回过神,细指挑了茶盖轻轻扣住,低声道:“我们去找王爷。” 双双大喜,忙应了声是,这二位主已经冷战了有段日子,可不能再僵着了,王爷性冷,小姐能主动那真是太好不过。 然而苏芊芊的身子半离了椅,又坐下,眉目一冷,道:“你去备纸笔,我写了你送过去。” 双双听罢,先是一愣,即而又暗自猜测,小姐到底姑娘家,脸皮子薄,传个信也是不是坏事,于是欢欢喜喜就应下了。 …… 夜衡接到苏芊芊的信已是次日。 彼时,他正在别庄巡查。 “前几日御前没了几名宫女,听说就是因为陛下怀疑他们被人买通的缘故……”长翼将近日所得禀报,心中却是为自家主子婉惜。 夜衡有治国之才,有扩土之功,却无报国之力。而当今陛下看似随和,为人偏多猜忌,宫人被赐死,也不过寻常,而随着陛下身体渐弱,这势头就更劲了。 长翼收起了思绪,连忙又接着禀报:“太子那处的另一股势力已经有了线索,来自宫中。宫中势力庞杂,已经确定是要动心思在衡王府。” 夜衡此时地品着苏芊芊制的百花茶,茶香绕舌仿佛也带她身上的气息,听罢长翼回禀,他没有回应,只伸出手来道:“王妃的信呢?” 那口吻似是怪责他没有当即交出来,长翼顿觉这信使不好当,硬着头皮呈上去,小心解释道:“双双姑娘昨夜去找了属下,说是找不到王爷,求属下送来的,属下想是王妃的信,便不敢推辞。” 夜衡接过信,如白玉般剔透的长指轻轻一扯,那白色信纸便从杏色信封中滑入他的手掌,讳莫如深的长眸停驻在信纸上,面容平静,只微扬的唇角泄露了他此刻的些微情绪。 长翼见此,悄悄松了口气。 王爷这几日情绪不佳,虽说看起来与素日无差,但是他跟随身边多年,早有所察,正愁着怎么化解,不想王妃的一封信便解决了。 夜衡将信折好,正要将之装入信封,突然眉峰一收,将那信封丢开,只将信纸收入怀中。 一侧的长翼:“……” 王爷分明是在嫌弃信封上有他的气息,他竟然被王爷嫌弃了! 夜衡却是未察,看向长翼,沉声下令:“该扫一扫奸细了。” 长翼一听,一扫方才的颓然,顿时精神百倍。 ------------ 第16章 离间(1) 已是入夜,衡王府内一片静寂,月华如练,被真珠帘隔成了一道道浅淡的黑影,只余下轻风卷着堕叶轻敲地面的声音落入耳中,饶是如此,苏芊芊依然无法入眠。 她的心头裹着事,连日里便不安稳,正辗转着,忽然觉得身后的气息浮动,她的呼吸一凝,旋身便举掌为刃朝着对方的命门袭去,不想下一刻,皓腕被一只大掌扣住,未及挣扎,已被人紧紧困在怀中,熟悉的气息扑滚而来,她听到低醇暗哑的声线滑入耳中:“怎得衡王府令你如此不安?” 听到是夜衡的声音,苏芊芊原本惊惧的心瞬间安稳,她收了手,低头避开夜衡那灼热的目光:“我睡糊涂了。” 然而话犹未落,却被他扳回了身,直直迎向讳莫如深的眼。 “王妃是遇到了何事,在梦中也不安稳?”夜衡的手扣住她柔软的腰肢,显是不相信她的借口。 “王爷多虑了。”苏芊芊别转了脸,不去看他。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长长的嘈杂声,她下意识想要转身,却是纹丝不得动弹,她只得扶住他的手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不去看下吗?” “王府的护卫自会处置。”夜衡长臂扣紧了她的细腰,却不打算松开,见她不愿回答,也不再追问。 苏芊芊见他未回应,讪讪地又问道:“王爷这么晚过来是因何事?” 夜衡的目光灼灼,似是一盏明灯照进了她的心底,令她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 夜衡自喉咙中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回应:“怕黑。” “怕黑?你还一路摸着黑过来?” 才说完话,便觉身体一紧,一番天旋地转之后,她的身体已经落到了榻上。 他的长臂一扣,将她圈在怀中,压实在了胸口处。 他低哑的嗓音就在耳边:“我知道你想离开。” “离开?我能去哪里?”被人猜中心思,苏芊芊心头猛然拢紧,酸涩充斥着她的四肢百骸。 直到此刻,她已分不清,自己是因为舍不得离开而难过,还是因为被看穿而失落。 但既然自己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就坦诚交付。 思及此,她抬起头道:“夜衡,其实我不得不离开,因为……” “嘘……”如骨瓷般完美的手指落在她的唇上,堵住她后面的话,那低醇的嗓音更加嘶哑,“因为王府确实无趣,你若乏了我寻个日子再与你一同郊游。” 他的声音低落,带着疲惫,温热的呼气里裹着他特有的清冽气息向她而来。 不知是不是夜太深让人卸去了防卫,还是他的灼热融化她硬冷的心,这一次她没有推开他,反手也将他紧紧扣住,将满眼满心的惆怅与不舍,全都融进这黑暗之中。 - 这厢归于一片安稳,那厢太子府却被一声巨响打破了静谧。 “你说什么?计划失败?!”太子只披了件外袍坐着,听到消息,神色顿时狰狞。 “是,衡王府似是早收到消息,竟是瓮中捉鳖,他们将宝物送进咱们府中的那些人扣住,就连先前留在衡王府的内应也被连根拨起。如果不是属下轻功好一点,恐怕就回不来了!”跪在地上的侍兵匍匐在地,身上犹带着血迹。 太子气得浑身发抖:“他们被捉住了,之后呢?” “殿下放心,这些都是死士!” 闻言,太子的怒意这才平复了些。 自父皇下令让他为夜衡操办生日宴以来,他便借着这个由头大肆收礼,为了将脏水泼到夜衡身上,他挑选了部分礼品,本打算今夜派人将这些物什搬进衡王府,待到赏花宴日,以此为由告夜衡借生辰之机收受财务。届时,火都在衡王府烧,而他们太子府暗藏的礼品,自然无人追究。 没想到机关算尽,竟被一举揭破,甚至还损兵折将! 太子自认此事做得极为隐秘,怎会被察觉? 就在这时,他倏然想起一个人,为此脸色沉得更加难看,高声喝道:“去把太子妃叫来!” 过了好一会儿,孟若华才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出现在他面前,口中不满嘟囔:“太子是有何事,半人叫人……” 话还没说完,一道寒光划过,凌冽的剑光带着肃杀之气自她的眼角掠过。 孟若华只觉头顶一凉,半数秀发被削落在地。 随即,冰冷的剑刃落在了她的脖子处。 “啊!”孟若华捂着头不管不顾地尖叫着,“头发……我的头发……”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就这样被削去了一半,这让她日后怎么见人?再者,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是女子美貌的根基之一。 此时此刻,孟若华全然没做他想,脑子里全是自己第一美人的称号可能因头发而不保。 “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张嬤嬤已然大惊失色,不顾一切抓着太子的手臂高声求饶! 直到张嬷嬷求饶,孟若华才回过神来。 现下不是她心疼头发的时候,而是保命要紧! 可她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自是不知如何应对。 一时间,怔愣在原地,久久无法言语。 “饶命,这种又蠢又傻,专坏我事的女人有何用处?若不是孟家,本宫早就杀了她!”太子依然没有松手,直接将张嬤嬤踢到了一旁。 张嬤嬤到底年迈,被这一踹,身体直接撞到了柱子上,磕出一脸的血,饶是如此,她也顾不上,转而又抱住太子大腿继续求饶道:“太子殿下,孟家是因小姐才与殿下您结为一体,如果小姐去了,那孟家那孟家极有可能投靠夜衡,毕竟,夜衡的生母也是孟氏女!” 夜衡因为老皇妃早逝,与孟家往来极少,这才令他有了结姻孟氏的机会。太子同样清楚,先皇厚宠孟妃,当初如果不是孟妃早逝,而夜衡年幼,如今上头那位置,是谁还不知道。 一介老妇有如此眼界,着实令太子很是意外,他收了剑,狠狠将孟若华摔到了地上,怒声斥问:“说,是不是你将消息泄露出去?” “没有……小姐没有……”张嬤嬤慌忙出声否认,孟若华被吓得脸色煞白,根本不敢出声。 太子怒意无处可泄,转头看向梳妆桌上的瓶子,狠狠扫到了地上,“本宫让你去衡王府,是去探查消息,你倒好,每次回来,都拿了一些没用的废物!” “不要……”孟若华眼见着自己的宝贝被砸,顿时如丧考妣,气得哭道,“你自个儿计划失败,就把气撒到我身上,自己……”没本事…… 张嬤嬤见自家小姐又在找死,忙把心一横,挡在孟若华面前大声说道:“老奴还有一计,可为殿下分忧!” 太子闻言,扬起的手顿了顿,冷冷看向张嬤嬤。 张嬤嬤看了身边的孟若华一眼,磕头说道:“太子妃乏了,请殿下先允她去休息。” “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带走!” 太子一声下令,孟若华便被几个侍卫拖走。 被带出门后,孟若华说什么也不肯回寝殿,她伫立在房门不远处,哆哆嗦嗦地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眼下太子盛怒,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迁怒于人,加上张嬤嬤身上带着伤,万一被当作了出气筒,恐怕性命不保。 好在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直到天色大亮,太子才走了出来,看那脸上的神色,显是散了怒意。 一待太子离开,孟若华忙冲进屋中,却见张嬤嬤浑身是血,正恭敬地匍匐在地。看到她出现,张嬤嬤小心地摸了摸她伸过来扶着自己的手说道:“小姐,莫哭……” “嬤嬤,是我不好,又拖累你了……”孟若华心痛得无以复加。 张嬷嬷虽是孟家的下人,但自小便当她的乳母,后成为她的贴身仆人。 这些年来,她们相互照料,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 如今因她三番五次的遭罪,歉疚之意久久挥之不去。 半晌,她抹去了眼泪,快速地召了太医,又和下人一道将张嬷嬷扶到床榻上躺好,之后更是摒弃了下人,自己亲力亲为地贴身照料。 张嬤嬤瞧着自家小姐负疚的模样,除了心疼却生不起一丝责怪的意味。 她叹了口气,低声道:“小姐,你答应我,往后定要慎言慎行,这儿是太子府,不是孟家。” 孟若华只是拼命点头,张嬤嬤却知,自家小姐忘性大,惨痛的教训这会儿刻骨铭心,下一刻就会烟消云散。她只能暗暗提醒自己,往后要走的每一步路,都要自己亲自出马,再也不要让小姐掺合进来。 ------------ 第16章 离间(2) 转眼便到了赏花宴之日。 张嬤嬤生怕孟若华又在宴上出岔子,哪怕身体依然不适也要随同左右。 孟若华看着张嬤嬤的伤,心中对苏芊芊恨之入骨,她是不经事了些,但仔细一想也就明白,必然是自己那日说漏了嘴,才让苏芊芊探去了眉目。 今日,一定要借机狠狠让她难堪。 一行人到了衡王府,远远便见到一双壁人立于园中。 因是要见驾,夜衡一身玄色官服,碧冠玉簪将乌发束紧,眉目清朗,挺鼻薄唇,五官完美到了极致,甚至连女子都要羞愧几分,玄色官服遮不住他半分风流姿态,若遗世独立的谪仙,唯有身侧的苏芊芊能与之般配。 今日的苏芊芊一身绯红,衬得如雪的肌肤几欲发光,乌发如云,面薄腰纤,一双细眉宛若新月,倩眸盈盈,宛若含着一汪秋水,眸光流转之间,顾盼神飞。 一双璧人,绝世无双,单就立于那处,已是令人不胜向往。 张嬤嬤瞥了眼满目妒意的孟若华,只得低声提醒:“小姐,怎么了?” 孟若华微微摇头,一发珠翠熠熠生辉,已是美到极致,她气鼓鼓地应道:“她凭什么呢,之前看着还憔悴,现在就一幅容光焕发的姿态,必是藏了什么好东西没交出来。” 说罢,一等夜衡走开,立刻凑到苏芊芊身边问道:“六皇婶,你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是不是冰肌玉露生出的奇效?” 双双闻言,忍不住在旁先行应道:“冰肌玉露都用来供着太子妃您了,哪还有余下。” 孟若华即刻像抓到了把柄般说道:“果然,六皇婶你也太小气了,另有宝贝,怀璧自赏!” 双双哪里听得孟若华这般说自家小姐,立即应道:“我家小姐那是天生丽质,不像某些人……”还要靠霜啊露啊来养着。 “双双……”苏芊芊看孟若华小脸怒成一团,低声喝了一下,止住了战火。 双双退到了一旁,孟若华自然听出双双未说出口的意思,气得抓了把衣袖:“六皇婶,早就让你收拾下人,教教规矩,你看看你这丫鬟……” 苏芊芊按了按孟若华的手,在她身后扫过一眼,不动声色地挑开了话题:“我看张嬤嬤脸上还带着伤,对了,我这儿有江神医制的清伤膏,比之一般金创药疗效更佳。” 张嬤嬤一如孟若华的亲人,这伤还是为她所受,一听有神药,哪还记得兴师问罪,她连声说好,便带着张嬤嬤跟着下人去取药。 得了药后,孟若华亲自上手,给张嬷嬷涂抹。 期间,张嬷嬷几次欲言又止。 孟若华看出了她几次想张口,却没说话,便道:“嬷嬷,有什么话就说吧。” “小姐,依老奴看这六王妃对你也没恶意,只要你不存心找茬,她不会与你为敌。”张嬷嬷思虑再三,缓缓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拿了她那么多东西,如今老奴还受了她清伤膏的恩惠……若我们还咄咄逼人,倒显得恩将仇报了。” “那你昨晚是用什么法子让太子放我们一马?依我猜,你是不是给他出计了?恐怕对表哥不利吧?”孟若华继续道,“咱们这梁子都结下了,哪有那么好化解的。” “老奴确实出了一计,但王爷足智多谋,定能化险为夷!”若是以后小姐能消停一些,老奴也不会出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若是表哥能化险为夷,我们岂不是又要遭殃?”孟若华吃了一惊。 张嬷嬷不慌不忙道:“小姐莫要担心,太子想要的东西,老奴皆帮其达成,就算有纰漏也怪不到我们头上!这世上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倒是小姐……以后莫要再生事端。” 许久,孟若华扁扁嘴:“这次看她送药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放她一马!至于日后嘛……那就要看她的表现了。” 张嬷嬷缄默,她知道小姐并非心肠歹毒之人,若她们一直这样相处,倒也相安无事。 ------------ 第16章 离间(3) 这一厢,太子妃刚离开,苏芊芊便竖起食指点了点双双的额头说道:“你呀,今日陛下也会亲临,不许造次。” 双双笑着应道:“太子妃有求于您,怎么也不会闹翻的,而且再怎么闹,有王爷护着,都不用怕。” 苏芊芊哑然失笑:“你怎得如此肯定。” 双双轻轻咳了一声,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前儿小姐不是问那夜府里巨响是为何事吗?我找秦统领打听了下,竟然是府里在抓奸细,还抓了好几个,王爷怕小姐有危险,才跑到小姐屋里护着。” 苏芊芊却是一怔,很是惊异地看向远处的夜衡。 夜衡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侧过脸朝她迎了过来,如墨黑眸在阳光下映满了金色光辉,令人不舍挪目。 苏芊芊率先收回了视线,心中百味杂陈。 他从未说过,若没有双双,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些。 心中正泛着涟漪,便又听双双好奇的声音低低传入耳中:“仔细说来,那夜王爷没有出过屋,小姐,你是不是已经把握机会,将王爷拿下了?” 苏芊芊脸色一沉,毫不犹豫伸手给了双双一记小拳,低声警告道:“太子妃说得对,是该让你知道下什么是规矩。” “小姐,你们是夫妻,就应该做夫妻该做的事情。”双双苦哈哈地说着,“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处着呀。” 还未等苏芊芊说话,一道笑声传来:“六皇婶,双双说得对!你跟皇叔是夫妻,就应该做夫妻该做的事情。” 夜锦华说着,便笑盈盈地走到她面前,继续道:“皇叔对你的深情,日月可鉴苍天可证。” 一旁的双双见到立场一致的盟友,赶紧出声附和:“就是,就是!像王爷这么专一的男人世间少有,更重要的是长得还俊俏!” “你怎么就知道他专一?”苏芊芊忍不住反问。 “除了皇婶也没几个女人能近得了他的身!”夜锦华理性的分析着,“就算他日后想娶侧妃,也要看别人有没有这个命。” 苏芊芊:“……” 正在这时,府外传来一声高唱:“陛下驾临。” 御乐即时响起,却见两列仪仗缓步行来,西岐国君便坐于龙轿之上,冷目前望,神色威严。 众人纷纷下跪,一番行礼之后,西岐国君便坐在上座,身侧站着一名少年,唇红齿白又眉目俊秀,正是那日对她不断质疑的小皇子夜臻,此刻他的神色倔傲,径直挤在了太子与西岐国君的中间,而众人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西岐国君坐稳了之后,便宣称赏花宴开始。 宴席摆在了琉璃房之前,西岐国君位居上首,角度恰好,他一声令下,侍卫便将罩住琉璃房的厚纱扯下,众人悄然屏息,等着金丝牡丹露出真颜的那一刻。 当琉璃房毫无保留地出现时,在场之人纷纷露出惊谔之色。 那层层叠叠的绿叶之中,本应盛放的金丝牡丹已不见踪影,只余下一支花杆光秃秃地立着。 西岐国君拧着眉头,脸色黑冷看着夜衡,意味深长地问道:“六弟,花呢……” 夜衡目光沉沉,没有出声。 相比夜衡的冷静,夜锦华则显得更为急躁。 他自知夜衡在朝局的危机,此时若他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必然会引来大祸。 “这金丝牡丹难成活。”夜锦华想着尽快圆场,“花开败了也是常有的事。” 夜臻在旁冷笑道:“怕是为博美人欢心,都摘了制成百花茶了。” 夜锦华面红耳赤地争辩道:“皇叔并非昏智之人,怎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三弟说话,怎能如此武断?” “三弟不过是顺嘴一说,二弟如此急迫的辩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弟说中了呢。”一直未出声的太子,哪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当下便抢了话,“谁不知道你跟皇叔走得近,两人关系交好呢?你想帮着皇叔掩饰荒唐行径我能理解,但愚弄父皇那可是罪加一等!” 苏芊芊听得神色一变,此事必然是有人设局,想要挑拔夜衡与国君之间的矛盾,花留在衡王府养着,开花之日却不见了踪影,哪怕国君不恶惩夜衡,但心中多少都会留下芥蒂。 她疾步上前,垂首拱手道:“禀陛下,芊芊虽制茶,但也不是不分轻重,此等宝物怎敢造次,况花房有御前侍卫把守森严,轻易不得进出,还请陛下明察。” 西岐国君面色阴冷,转头朝侍卫瞪去:“可是如此?” 侍卫早已吓得面如死尸,听到龙怒,扑通便跪下,身体瑟瑟发抖:“回陛下,六王妃先前曾因制花茶多次想要进入琉璃房,都被奴才等拦住了,只是昨夜,六王爷命人进来过,说是要在开宴之前确认宝花无恙,奴才见有手谕,才放进去的!” 侍卫此番话非但没有消弥苏芊芊的疑点,反而加深了衡王府的嫌疑,再加上这些日子夜衡明里暗里护妻,此刻等同一锤定音。 苏芊芊神色又沉了沉,正要上前反驳,不想身子将将动了动,就被一只大掌扣住,她小心侧过脸,便见夜衡朝自己微微摇了摇头。 苏芊芊心下暗自不解,但夜衡即是拉住了她,她便只能立在原地,静观其变。 苏芊芊和夜衡没有回应,太子在旁见缝插针,作出痛心疾首姿态:“六皇叔,父王待您不薄啊,你怎能为博美人一笑,就能如此辜负圣恩,侍宠而骄呢!” 太子话落,西岐国君的脸色已然不好看,正当大家以为国君要下旨发落时,没想到他却是另一番回应:“才子佳人,少年风流也是情有可原……” 太子一听,恨得咬牙切齿,也顾不上国君未说完话,立即高声打断:“六皇叔明知父皇看重宝花,却未能保其周全!往年从未有过花败之事,今年却闹了这一出,怎么解释也说不过去。父皇若是不加以处罚,君威何在?” 此言一出,太子一派立刻纷纷出声。 “陛下,此事不得轻易揭过,理应重罚!” “六王爷护花都护不好,如何护国!” “为了博女人一笑却无视陛下,简直大逆不道!” “求陛下严惩,否则龙威何在!” 一言一语,说得西岐国君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沉着脸,隐约之中已有了动怒的迹象,却还是压低了火气看向夜衡:“六弟,就不为自己辩一辩么?” 夜衡挺身向前,拱手说道:“臣以为他们说得极是,臣该罚。” 夜臻不等西岐国君出声,即在一旁开口:“六皇叔既然对此哑口无言,便是承认自己有错了,父皇是西岐之主,自是不会为此事迁怒皇叔,但也可以看出皇叔如今宝刀已老,该退一退了。” 夜衡未及三十,却说他宝刀已老,分明是指他已无能力,夜臻此言极为诛心。 夜衡举目看向夜臻:“臻皇子以为该如何?” ------------ 第16章 离间(4) 他的神色平静,语调平和,目中无波,然而落到了夜臻身上,却无端端生出了一股凌厉的气势,不过被扫了一眼,重重的压迫感便袭卷全身,夜臻张了张口,竟未敢出声。 太子就立在夜臻身侧,自是感觉到了他的压力,虽则感同身受,但太子到底年长,只往旁边渡了一步,避开夜衡的目光,随后强撑着出口:“护花都未能护好,怎能护国呢?不若请六皇叔交出虎符,有能者受之。” 闻言,苏芊芊蓦地一震,看向没有出声的西岐国君,心下终于将此事摸出头绪。 国君父子三人一唱一喝,竟是在这儿等着。 她小心看了眼夜衡,却发现他神色一如素日淡漠冷然,一双黑眸微眸,就如同栖在悬崖峭壁上的雄鹰,随时可能俯冲直下,捕住猎物。 苏芊芊心中的冲动也随之压下,她知道,夜衡不是束手就擒之人。 却听他微向前迈了一步,优雅不凡的五官笼在灼灼日光之下,挺拨的身躯兀自显出不容忤逆的幽冷气质,连带声音都带了一层隐隐的窒息感:“如此说来,护好了花,便能护好虎符?” 太子转头看了西岐国君一眼,见其只稳坐高位,未有出声,便猜是对夜衡起了疑心,不复从前信任。这些年的努力有了效果,太子如何不趁胜追击,他立时便道:“虎符在手却连花都看不住,可知能力几何,皇叔虽曾为战神,但如今却是要看清现状。” 说罢,便整了整腹内言语,准备等夜衡辩解之后,再予反击,然而夜衡却并未如他所料,大掌摸出了虎符,高举于上方:“太子此言极是,臣弟受之有愧,恳请陛下收回虎符,将宝花交予有能者看顾。” 玄铁虎符暴露于日头之下,仿佛要将洒在身上的阳光都吸进符中那猛虎图腾的口中。 西岐国君见到虎符,原本阴沉的眼中透出一丝喜色,他挥了挥手,令人取过,毫不犹豫道:“六弟这些年为国操劳,许是累了,也该休息休息,护花费心费神,朕会令人移出衡王府。” 夜衡拱手谢恩,但将虎符置于太监捧来的托盘之上,竟是看也不看一眼。 太监颤着步子,将托盘送到国君面前,确认无误,西岐国君龙颜大悦,却听夜衡拱手又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西岐国君心情甚好,又有心要弥补一下夜衡,以免令朝臣认为他太过苛责,便点头道:“何事?” 夜衡扫了一眼太子,复又垂首道:“正如先前所言,如今臣不如往时之能,有负圣托,实受不得陛下恩宠,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取消生辰宴。” 听到此言,太子脸上的笑容一僵。见到夜衡交出虎符,他心中本是欣喜万分,正待盘算着如何接手,却不想夜衡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夜衡的生辰将至,他已将寿礼收足,自然也花去一大部分,再加上那夜强行送进衡王府未遂又有所损坏,如果生辰宴不办,势必要将寿礼逐一归还,那其中的亏空便只能由他来弥补了! 思及此,太子也顾不得姿态,慌忙上前:“父皇,生辰宴为在表六皇叔从前之功,儿臣以为不适合取消。” 夜衡瞥了太子强掩住的紧张,便收回锐利的视线,朝西岐国君道:“太子多日操劳,委实辛苦,但臣弟如今不过闲人,担不得此番盛举。” 太子紧追劝道:“父皇赏罚分明,六皇叔又何必……” “北蛮虎视耽耽,岭西又正受灾,倘若此时歌舞声色,置受苦百姓于何地?”西岐国君打断太子之言,继而看向夜衡,将此事定下,“六弟有心,那便依你。” 太子闻言,脸色顿时灰败,他看了一眼夜衡平静的脸,心思复杂,夜衡明知寿礼有损还推了寿宴,分明是故意要他难堪,思及此,太子心中暗暗涌起滔天的恨意,差点便无法控制。 那一面却是一片和熙景象。 西岐国君得了虎符,心情愉悦,已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宫,面上却摆出一副痛惜的神色:“宝花已折,错过花期,今年已是无缘欣赏了。” 话毕,却听到夜衡寂然无波的声线又浮在空中:“陛下趁兴而来,臣弟岂有败兴之理,请陛下稍坐。” 说罢,他伸手在半空轻拍了两下。长翼的身影应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他的身后随着两名侍从,旁若无人地闪进已无人看顾的琉璃房内,须臾间便自重重绿叶中抬出一个木制的箱子,稳稳落在原先金丝牡丹停放的位置,紧接着木箱放拆开,却见层层叠叠的绿叶中,有一簇绛紫色的影子微微晃动,长翼的手拔开绿叶,一团金光在日头下分外耀眼。 众人下意识眯起了眼,随后发出一声声惊呼。 那团金光在太阳的照射下,轻轻颤动,原本包在一起的花瓣缓缓舒展,像极了婴儿初醒的姿态,娇嫩而脆弱,却又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它全然不顾四周急促的呼吸声,不慌不忙地绽放着,像少女般套上了外层花瓣,露出千娇百媚的姿态,再试探着探出内里的花苞,衬得花团愈加绚丽,花蕊露出真容的那一刻,一股香气袭来,满室芬芳,泌出屋外,直将众人陶醉其中,为其妍态折服。 “金丝牡丹,这是金丝牡丹!”人群里有人出声,众人纷纷回视,惊艳未下的目光带了几分困惑,西岐只有一株金丝牡丹,方才就只剩花杆,这株又是从何而来? 长翼早就知道众人的疑惑,上前向西岐国君跪下,大声禀报:“启禀陛下,六王爷深知陛下十分喜爱金丝牡丹,自护花以来,从未有任何怠慢,定下花期之后,王爷为防变故,便令小的以障眼法先将宝花藏好,幸而王爷有先见,才不负所托,不令陛下败兴而归。” 长翼说罢,便匍匐在地,四周众人的表情却是纷乱不一。 国君才以护花不力为名夺了夜衡的虎符,夜衡转头便将金丝牡丹完好送上。那方才太子与臻皇子的控诉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此刻众人皆是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看着神色沉沉的龙椅之人。 西岐国君得了虎符,必然不会归还,但夜衡又无过错,当下就是个僵局。 正当四方沉寂之时,一道轻盈的声音缓缓响起:“此事皆是误会,芊芊在此求陛下降罪。” 开口之人正是始终沉默的苏芊芊,她缓步上前,俯身行礼。 西岐国君面色微霁,顺势问道:“六弟妹何出此言?” 苏芊芊正要开口,夜衡已大步向前,轻托住她的背低声问道:“怎么了?” 她并未理会他,只上下清扫了嗓子,开口回西岐国君之问:“芊芊嫁入西岐数月,总是不知收敛,幸得六王爷一路宽容,但也因此引起旁人误会,正如今日金丝牡丹,便有人指王爷因美色误国,其后种种攻讦皆由此而起,芊芊在此,恳请陛下收回赐婚的旨意。” 闻言,夜衡深不可测的眼眸因此言蓦地一凝,大掌扣住她的手腕,径直将她拉起,一把揽在了他的胸口,止住了她的声音,他转头不动声色地朝西岐国君说道:“陛下,王妃今日吓坏了,有些口不择言,请陛下恕罪!臣弟先行告退!” 说罢,夜衡也不顾满场的宾客,扣住苏芊芊的腰肢,足尖一点,便越过人群,直奔后院而去。 二人天姿国色,犹如神仙眷侣,似有奔月之姿,众人抬眼看去,直到他身影远去,依然不舍挪目。 主角已经消失,花也当众开过,西岐国君得了虎符便速速摆驾回宫,余下的宾客也就纷纷散去。 ------------ 第17章 归宁(1) 衡王府,书房。 夜衡方一进屋,便将她困在了墙壁上,高大的身躯重重将她困在了自己的怀抱里,狭长的眼眸冷冷地看着她说道:“王妃,你想要退婚?” 苏芊芊避开他的眼神,目光闪烁不定,她原想着借此机会得回自由之身,哪料夜衡竟然直接将她带走,如今未回东陵,她只能打死不认:“那些不过是权益之言……” “说谎。”夜衡扣住了她的手,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心思,“自数日前你便态度大变。” 夜衡眼中那不知名的情绪愈加浓烈,声音之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无奈:“苏芊芊,你今日言行,想置我于何地?” 苏芊芊自知理亏,她低声道:“我不奢求你的谅解,但……” “但什么?”夜衡双目似是能喷出火来,“你想丢下我,一个人回东陵?” 当她向国君提出退婚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差点窒息。 这个他一直都避而不谈的事情终究还是被她任性地提到了明面上。 但是他更清楚,怀中的女人对自己并非无情,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说个明白。 苏芊芊低垂眉眼,只作不知。 夜衡却未放弃,牵着她的柔荑至桌旁坐下,屈身令视线与之平行:“我知道你收到消息,东陵国君病情加重,意欲对苏相下手,你希望留在东陵,助你父亲一臂之力。” 隐没的心思被他一语道破,苏芊芊蓦地抬首,惊谔问道:“你怎么知道?” “凭两国如今局势,知道这些又有何难?”他凝着她的眼,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不分明的情绪。 苏芊芊目光闪动,低声轻叹:“你已知道,那我就不瞒了。如今,老父身陷水火之中,我岂能独善其身?” 那日,双双将家信送到她手里,读完后便得知了东陵的现状,父亲虽在信中说得云淡风轻,但她清楚他在朝中的处境。 父亲权倾朝野,而东陵国君病重后,自然想拔掉父亲这根钉子为皇储铺路。若东陵国强兵壮,父亲自然会功成身退,然而国君无能皇储又年幼,这时父亲若拱手让位,东陵必将国不像国。以她对父亲的了解,纵使他被天下人误解,也要守到最后一步,哪怕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言悔。 外人都说苏相叱诧风云,却生了个心思单纯的女儿,家中又无出色的男丁。待苏相百年后,苏府便不复荣光。殊不知,心思单纯只是她的表象,运筹帷幄才是她的本性。 自父亲官至宰相以来,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稍有差池便是万剑穿身死无全尸。她这个做女儿的又如何不知?又如何敢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聪慧? 如今父亲腹背受敌,她定要回去助父亲一臂之力。 而她是和亲之人,并无归宁的自由。 若能退婚,便是上上策。 而这次事件却给了她机会,她自然牢牢抓住。 “你的计划从未有我。”夜衡凝目看她,“但你可曾想过,我为何无端端说要带你归宁?” 语落,他从苏芊芊脸上又看到惊谔之色,她语气不定地说道:“你是西岐战神,一入东陵必然危险重重,我也不愿你身陷囹圄,届时你不用入境,我……” 他缓缓舒了口气,大掌握住她的柔荑,“你不信我能护你周全,护你家人周全,那我便只能证明给你看。” 苏芊芊缓过神,酸涩一笑,说道:“那是东陵,你的力量……” 夜衡抬手,轻轻捂住她娇嫩的唇:“我何时失信过?” 他的眼神定定,似是蓄了万千力量,将她原本忐忑的心渐渐压至安稳,她的美眸流转,含着感激,不论结局如何,这个男人愿意为她赴万重危机,已是足够。 夜衡自是看出她心中担忧,千万言语也不敌实际行动,他没有解释,薄唇划出一道笑纹,淡淡说道:“王妃先前送了布人,本王一直在想什么样的回礼会和这份心意一样好。” 闻言,她从惆怅中回神,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 夜衡已起身自架子上取了一轴画卷,“不若将本王心上人的画卷送你。” 说话间,已将画卷塞进苏芊芊的手中。 她只觉得手中如坠千钧,小手颤抖,怎么也无法举起解开。 “王妃,不看看回礼?”夜衡对她僵硬的笑脸视而不见,兀自解开了封绳,“本王帮你。” 苏芊芊拒不得,只能看着他慢慢将画卷展开,他的画工实在了得,画上的女子初露发髻便已见了风情,往下,是女子饱满的额头,看着有些眼神。 这念头将将掠过,女子的眉眼已铺展在了眼前,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这……” 夜衡将卷轴重新卷起,眉眼含笑道:“此物珍贵,王妃可要好好珍藏。” “为什么是……”是她?她还记得他画那副图的时候,已是半成品,只是少了面容。 那时,她从身形判断是太子妃孟若华。 没想到…… 苏芊芊的鼻子有些酸涩,画卷拿在手中,顿觉沉甸甸的。 “安心了么?”他趋近她,将她困在怀中。 “我……”苏芊芊往下的话没来得及出口,夜衡的大掌禁住了她的后脑,堵住了她逃开的后路,双唇毫不犹豫封住了她所有的声音,霸道的气息撬开了她的双唇,在她的唇齿之间肆意掠夺,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抢走她赖以生存的空气,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般用力…… 苏芊芊飘摇不定的心,却在此渐渐安稳。 ------------ 第17章 归宁(2) 夜衡向来说话算话,既是答应了苏芊芊归宁,卸了俗务之后,便带着她启程了,随行的除了照应他们生活起居的人,就只剩下夜衡的贴身侍卫,座驾则由长翼亲当车夫。 秋高气爽,天朗气清,卸去夏日的热浪,送走秋老虎的余威,此时的行程分外舒适。 双双伺候好主子,便出了车厢,坐到长翼身边,随时听候车内的命令。 长翼看着她托住小脑袋看着前方的路程,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等了好久看不下去,终于开口问她:“你这一路叹气了半天是遇到了什么事?” 双双摇头,小脑袋轻轻晃动,双髻上的流苏也跟着飞舞,衬得她的小脸更加可爱,但她丝毫不在意:“就是没想明白赏花宴的情况是怎么回事,说王爷被算计了,但金丝牡丹还好好的,说王爷好好的,可虎符被拿走了。” 长翼一听她是为此事惆怅,忍不住笑出声。 双双转过脸,气恼地看着他:“你笑什么,小心我让小姐瞪你一眼!” 这话惊得长翼笑容一僵,忙求饶:“双双姑娘大人大量!” 双双伸手扫了扫刘海,面带得色说道:“你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坦白就放过你。” 长翼无奈,小心看了眼身后,随即压低了声音将自己所知斟酌告知。 原来夜衡自破坏了太子暗塞古董的阴谋之后,便知太子必有下招,一直令长翼暗中盯着,果真就等到了毁花之举。 “金丝牡丹是真的被毁了吗?”双双好奇问道。 长翼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人家又不是傻子。” “可是……可是宴上……”宴上那朵牡丹真真是美若仙葩,双双怎么也不认为那是假的。 长翼得意地看了双双一眼:“金丝牡丹虽不好种,可不代表不能种,陛下一赐下金丝牡丹,王爷就令人暗中栽培,明面上只有一朵,但王府别庄有一大片地种满了金丝牡丹,不瞒你说,王妃那百花茶里还真有金丝牡丹。” 毫不夸张的说,外人眼里千金难求的金丝牡丹,在他们王府的别庄跟大白菜一样寻常可见。 话音落下,便见双双的嘴又张圆了一些,她努力合上下巴又忍不住问道:“那既然这样,王爷为什么不早说,还巴巴得交出虎符?” 长翼看了身后一眼,笑着说道:“王爷的决定,谁知道呢,咱们做下人的,听着就行了。” 双双没有得到答案,但车内的苏芊芊已知猜出大概:“你在西岐掌军多年,早已根深蒂固,即便交出虎符,也不会动摇你在军中半分威力。” 夜衡看着眼前认真做出猜测的少女,眼中带着欣赏,口中却道:“此乃其一。” 苏芊芊粉拳托腮,兀自又想了想道:“通过此举,你将陛下的眼线赶出衡王府,也清了太子在府里留下的奸细,从此衡王府便固若金汤,此为其二。” 夜衡的身体往后靠了靠,半未有打断她的意思。 她掐着手指又道:“借用此事,你推了生辰宴,太子就得清掉自己的烂摊子,没空来刁难你,这是其三。陛下得了虎符,太子必然也想要得手,免不了有所动作,陛下不愿给,二人肯定会纠缠一番,又是无睱顾你,这是其四。” 夜衡眸中欣赏之色更浓,他的身子向前倾了倾,伸手掠去垂于她眼前的发丝:“满意么?” 苏芊芊笑脸盈盈:“当然满意,由着他们斗去,咱们在东陵也可以心无旁骛。” 夜衡抬手,将一颗橘子送到她面前。 苏芊芊看着那修长手指托起的黄澄澄的橘子,顿时心头一紧,从前吃他橘子的后果立刻浮上心头。 是要……亲他么? 如今他还送她回东陵,左右也不是没亲过…… 苏芊芊咬了咬牙,左右看了一眼,随后伸长了脖颈,扶着他的手臂,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夜衡却是手一顿,深隧的眼眸愈加由深,暗哑的嗓子勾出一抹尾音:“嗯?” “满意吗?”苏芊芊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一张粉嫩的小脸已被红霞染红,欲加娇艳动人。 夜衡缓缓抬头,将他那张绝美的面容笼罩在日光之下,将他如子夜般漆黑的眼眸照亮,薄削的唇微微弯曲,清冽的嗓音飘进耳中:“我懂你的意思了。” 苏芊芊闻言一愣:“难道……不是那个意思吗?” 夜衡长指将橘子皮剥开,慢条斯理道:“以后是了。” 苏芊芊终于明白过来,夜衡刚才就只是让她剥个橘子罢了,她竟然…… 原就绯红的粉颊此刻已红得发烫,她连忙扑上前,拉着他袍裾急切说道:“夜衡,这事可以纠正!” 他手中的动作停下,颀长的身躯微向前倾,那一头乌发便落下几缕,垂于眼前,为他淡漠的气质平添了几分柔和。此刻,他的脸与她靠得极近,目光灼灼,直直落入她的眼中:“太迟了。” 苏芊芊来不及咀嚼他话中的意思,下一刻,精致洁白的小脸便被他的长指托起,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然而,预料中的吻没有落下,她小心地半睁一只眼,便见到夜衡那双深黑的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还需要如何纠正?” 苏芊芊…… 也许该考虑换一辆马车?! ------------ 第17章 归宁(3) 车队一路前行,在几日之后的黄昏抵达东陵都城。 还未入城,苏芊芊便已经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频频想要掀开帘子看看到了哪儿,但都被夜衡挡住。 当她瞪着双眼怒气冲冲追问原因之时,夜衡只将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挡住了她的眼:“放过百姓。” 苏芊芊顿时想到自己每次出行的盛况,只得将心压下,一直等到车队停在了丞相府。 不待双双相扶,她已经迫不及待推门下车,飞快扑到苏相怀中道:“爹,女儿回来了!” 虽说不过分离数月,但苏芊芊明显感觉到老父的鬓角白了许多,脸上又添了新皱纹,连身躯都佝偻了不少。 苏丞相拍着女儿的后背,却抬眼看向她身后立着的男子。 他的身躯伟岸挺拔,姿容不凡却神色漠然,不过立在那处,四周的气息却是一凝,周身笼罩着一股强大的气势,那是他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西岐战神,果然绝世不凡。 察觉到苏丞相打量的目光,夜衡拱手俯身,遥遥向他行了个晚辈礼。 苏丞相微微颌首。 方才自女儿下马车,他便一路不动声色护着她走来,目光之中是掩不住的关切,显然是将女儿放在心上,这一点令苏丞相极为满意。 但是也仅限于此。 想到这个男人将占着女儿后半生的生活,哪怕是乘龙快婿,苏丞相依然很是不满。 待旁人散去,只余下他们三人之时,苏丞相便直接开口:“芊芊,不是叫你不要回来吗?” “女儿不想把你一个人留在东陵嘛!”苏芊芊自是知道自家父亲口硬心软,便将小小脑袋伸长,想要往苏丞相怀里靠,不想身体才动,便被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掌挡住。 她侧过脸,就见到夜衡面不改色举杯喝茶,另一只手伸长便按在了她的脑袋上。她忍不住推开他的手:“夜衡,你干什么?!” 夜衡朝苏丞相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同苏芊芊说道:“发髻歪了。” 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苏丞相:“……” 这个女婿更讨厌了。 翁婿二人的战火就此结下。 一侧苏芊芊却是后知后觉,将夜衡之言当真,小手推开他的大掌:“都回家了,犯不着这般拘谨。” 苏相顺势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略为得意地瞥了夜衡一眼。 夜衡尤自未动,沉眸愈加幽深,心下已是定了主意,东陵这处需得速战速决。 却听苏芊芊说道:“爹,这次回来,府里的下人似乎少了许多,这是怎么回事?” 苏丞相道:“回来了,只管好好歇着,旁的事就不用操心。” 管家却在旁忍不住插嘴:“陛下以滁州百姓受地龙翻身之灾为由,责丞相大人不作为,令大人捐出半座宅子,以平民愤。” 听着简单,苏芊芊却知当时朝堂必是火-药味十足。看来,东陵国君是要对爹爹下手了。 苏丞相看了夜衡一眼,又道:“东陵与西岐本是面上和气,和亲亦是想稳固这短暂的平和。却没想到,与小女联姻的竟是西岐战神!国君早已收到你此次入境的消息,还邀你入朝会见,但……” “此行凶险。”夜衡代苏丞相道出了他心中的顾虑。 苏丞相挥了挥手,管家忙将一道圣旨送上来。 苏芊芊取过一看,顿时大惊:“陛下竟然要在宫中设宴招待夜衡,还把时间定在了五日后?” 苏丞相忧心忡忡道:“圣旨就在你们回府的前一个时辰颁下,显是早有准备,怕是一场鸿门宴。” 夜衡气定神闲道:“岳父不必多虑,小婿赴宴便是。” 苏芊芊知道他能力卓绝,但如今在东陵境内,一切皆不可控。 为此,她低声劝道:“不若再想想?” 夜衡知她是担心自己,淡漠的神色多了几分温和:“若没猜错,如今岳丈与东陵国君已势成水火,倘若开口拒宴,反令国君有了斥责的由头,于局势上更不妙。而东陵更是四方不稳,若在此时传出君相不和的消息,于民心更为不利。” “即是如此,你还愿意前往赴宴?”苏丞相狐疑地看着夜衡,“东陵式微不正是你们西岐想看到的局面?” “于国而言,我理应看本国强大,在敌国摇摇欲坠时落井下石。但于理,您是我的岳丈,小婿有责任替您分忧。”夜衡不偏不倚道,“况且,东陵与西岐看从地理位置来说,是唇亡齿寒之势。于国于情于理,小婿愿与您共进退。” 苏丞相听罢,眼中的挑剔淡了几许,颌首道:“你即是已有准备,咱们便见招拆招。” 此事便这样定下。 …… 当夜,不知苏丞相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将房间安排成两间,虽是相隔不远,但防备之心昭然若揭。 苏芊芊暗自庆幸,却未察觉到夜衡不悦的神色,让夜衡先回,自己又与苏丞相说了体己话,这才回房歇息。 苏芊芊推开房间的门,随后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一定是她看错了,她房间里怎么可能有人呢,还是个男人! 他卸了一身外袍,只穿了一件黛青色长袍,乌发闲闲一束,任由其发丝散落,卸去了白日里的冷硬,此次的夜衡反而有种捉摸不透的疏离感。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巧地握住了澄黄的梨,右手上的小刀利落地削下一层薄薄的皮,露出内里的雪白。 “过来。”他头也不抬,消冷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苏芊芊却是退后了一步,讪讪笑道:“王爷是喜欢这间房吗?那你住着,我们相府的房间多着呢。” 眼见着她想要逃,夜衡也没有半点不悦,道了一声好,随后长袖一挥,她房间的门窗便应声闭紧,他那好听的声音在紧闭的房间内愈加清晰:“王妃不来,我便过去。” 苏芊芊连忙回过神,极有眼色得变了口吻,说道:“不用,不用,不用辛苦王爷!” 说罢,挪着小碎步,坐到夜衡的身边,看着他手指利索地将梨削了一片,置于碟中。微黄的烛光笼着莹莹的白,令人不由食指大动。 见她的目光一直停在梨上,夜衡似乎是会错了意,随手拈了一片就塞进她的口中。 她下意识咀嚼了起来,清凉的味道令她急燥的心有了些许降温。 哪料到,她才刚刚吞进肚子里,偷香的就来了! 夜衡的速度极快,就在她警惕松懈的一瞬间,迅速堵住了她的唇,她嗅到了梨子清甜的味道夹杂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在唇齿间流连,冲进鼻端,令她整个人陷入一片混沌。 说实在,他的唇真的很柔软,像贴着一块上等绵软的糕点,她竟然舍不得推开他。 一直到彼此间的空气都逐渐稀薄,夜衡才松开了她,极其满意地说道:“不错,有进步。” 意识逐渐回笼,苏芊芊想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恨不能直接钻进桌子底下躲起来,整张脸烫得可以烙饼!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嘴上气势却不打算输:“王爷也有进步!” 夜衡的眼中蕴着笑意,暗哑着嗓音地说道:“那不如再切磋切磋!” 苏芊芊嘴皮子发麻,本能地捂住唇,含糊不清地应道:“下次!” 他了然点头:“原来王妃已经开始期待下次了。” 苏芊芊:“……” 为什么在他面前永远只有挨打的份。 她抿了抿唇,有点不服地看他:“王爷半夜进我的房,就是为了这?” 夜衡倾身向前,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如你所愿,再进一步。” 苏芊芊慌得再不敢逞口舌之快,忙退后一步,僵笑着说道:“你是为我爹的事而来么?” 夜衡不再看她,又拾起小刀缓缓削着梨,缓声道:“我说过,会为你平了心头事。” “听闻国君已是病入膏肓,期限不远,想必他此时担心我爹会谋夺皇位。”说到了正事,苏芊芊便放下了戒备,叹了口气,又道:“国君能力不足,常出昏招,每次都是爹爹善后,偏他还觉得自己很是英明,总道爹爹害得他英雄无用武之地,却不知他每次决策生出多少事端。” 这一点,夜衡对此也知几分,东陵国君对风花雪月甚是拿手,与其皇后的风流韵事传遍天下,但要论政事,却是不值一提。若不是朝中有苏相苦苦支撑,东陵已是一盘散沙。如此良相,他国多少国君礼贤下士想邀其入朝,每每无功而返。此等贤臣,在本国却屡屡被猜忌。 如今东陵国君病重,娇妻幼子势单力薄,他必是要将苏相这个后患拔除。 夜衡缓缓说道:“五日后的鸿门宴,国君恐怕是做好了将苏家连根拔起的准备。” 苏芊芊幽幽叹气:“这确然是国君会干得出的蠢事。” 夜衡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我信苏相不愿当窃国贼,否则以他之力,早已称帝。为今之计,需得要君臣打开心结,方能保东陵长安。” “国君想法早已根深蒂固,怕是艰难。” 夜衡伸手划开粘在她脸上的发丝,低声说道:“未必无解。” 闻言,她惊讶抬头,夜衡眸色沉静,眼中隐了层光,深邃幽远,如那遥远夜空的星辉,难以捉摸。 但她扶摇不定的心却在他的目光下渐渐平静。 这个男人有着令人折服的力量。 ------------ 第17章 归宁(4) 虽说宴设在了五日后,但即是入了东陵,苏芊芊少不得要携夜衡进宫面圣。 但东陵国君却将夜衡召了进去,只令苏芊芊在外等候。 对此苏芊芊倒不意外,如今两国维系着明面上的和睦,夜衡身为西岐王爷,如今来东陵,国君自是要先见一见,那数日后的朝宴说起来,实则也是为夜衡所备。 夜衡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便随内侍进殿,苏芊芊则在外等候。 从前只听东陵比不上西岐,那时她还不服气。之后见识过了西岐皇宫后,才发现传言不虚。 西岐皇宫威严大气,金碧辉煌,令人敬畏有加,而东陵,许是染了国君的书生气,四处一片诗情画意,却无半分王者气概。 春日里绿意盎然,花团锦簇,但如今已入秋,只剩下满目枯败,一片箫冷,哪怕用满园菊花装点,依旧难掩颓败之气。 苏芊芊随手撕下一片枯叶,在指尖把玩,正思绪沉沉,寻求数日后破局之法,耳边忽尔传来一道趾高气扬的声音:“我说谁呢,原来是苏大小姐!听说你代表我们东陵与西岐和亲,却被西岐国君嫌弃,丢给霉死七位王妃的倒霉王爷。” 苏芊芊不用转头,也知道来者是谁。除了右相之女曹茹思,还有谁会如此不经大脑说出这等蠢话? 她转过脸看去,果见曹茹思仰着下巴站在一名锦衣华钗通体高贵的明阳郡主身后,旁边还跟着一群东陵贵女。此刻,曹茹思一双圆眼满是讥讽:“这是被赶回来了?” 明阳郡主按了按曹茹思的手,柔声说道:“茹思,不要胡说,昨日苏姐姐才与西岐衡王归宁。” 明阳郡主自小被捧在手心里,可她再怎么高贵,到了苏芊芊面前,却总要行礼致意。她是皇亲国戚,苏芊芊不过是丞相之女,她们尊卑有序。然而,就因为苏相权倾朝野,导致整个皇族子弟都对苏家毕恭毕敬。 为此,明阳郡主面上喜笑颜开,私下里免不了大发脾气,伪装久了便积了怨气。 曹茹思故作大惊:“西岐衡王?你说的可是那个战魔?” 曹茹思身边的小宫女不明所以,一脸惊恐:“什么战魔?” 曹茹思晃着身体,放低了声音:“听说西岐战魔杀人如麻,通身血气,经年不散,甚至连那些碧眸深目的毛子见了他都害怕!” 小宫女吓得脸色发白:“毛子都怕,那他肯定长得极为恐怖!” “据说他身高十尺,双目血红,是常年饮血所致,满面狂须,体壮如牛!”说着,曹茹思幸灾乐祸地看着苏芊芊道,“也只有瞪谁谁死的苏大小姐,才压得住这等煞气吧!” 此言一出,原本还一脸惊恐的贵女们无不笑出了声。 明阳郡主压住唇边的笑意,等曹茹思都说完了,才清了清嗓音说道:“茹思,不可胡说。” 苏芊芊抿唇笑了笑,说道:“不碍事,毕竟她还未出阁,没见过男人。” 曹茹思与苏芊芊同年,却因适婚之龄遇上孝期,成了老姑娘。之后始终说不上合适的亲事,苏芊芊此言,算是点到了痛处。 曹茹思僵着一张脸,强撑着骄傲:“那是因为本小姐宁缺毋滥,不像有些人,已经成为祸害,旁人唯恐避之不及。没人要,只能送去西岐。” 苏芊芊的脸上笑意未减,掰着手指轻飘飘说道:“虽则我远嫁西岐,但家中之事还是略闻一二,听说前几日,恭王府世子已经定了亲,户部尚书的公子也与太史家小姐互换了庚帖,厉将军年少有为,倒是还没议亲,不过前几日似乎是请人上了曹府回了亲事,也不知是谁的呢?” 苏芊芊口中的这些人都是曹茹思曾钦慕或曹家有意结亲的对象,如今俱已有了婚讯,分明是在一下一下拆了曹茹思的颜面。 曹茹思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气得无可抑制:“苏芊芊,你不要太过份!” 苏芊芊抚了抚身上的落叶,笑靥如花:“曹小姐也得看清自己的身份,我和亲,是为两国安定,你出口侮辱,是在质疑陛下的决策。”说着,苏芊芊转头看向明阳又道,“等下到了御前,烦请公主做个见证。” 闻言,曹茹思吓得躲到明阳郡主身后:“郡主,苏芊芊分明是仗势欺人!” 苏芊芊空有美貌而无脑子,贵家子弟何人不知?因苏相的缘故,她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刁难,只能在言语上做些文章。 况且,她们也明扬暗贬了苏芊芊多年,每次她都是嘻嘻哈哈的听着,从未跟她们置气。 只是去了一趟西岐,她竟然变得这般牙尖嘴利。 这等模样,莫不是那战魔教出来的? “对,我仗的就是陛下的势!”说着,苏芊芊又看向明阳郡主,“公主莫非是要袒护这等目无君主之人?” 明阳郡主笑容一僵,这一顶高帽盖下来,如何能护,她暗自咬牙,转头说道:“带下去罚。” 即没说怎么罚,也没说何时罚,曹茹思更是不服:“方才我只是说你嫁了个可怕的魔头,果然与魔人处久了,连心思也变得歹毒。” “即是如此,那便坐实。”一道清冷的声音自旁边传来,紧随着一道绿光射向曹茹思的身上,她还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半点声音,一旁的贵女们大惊失色,慌忙循声而去。 薄暮之下,一名白衣男子缓缓而来。 走近了方知,他身上穿着是月牙白的长袍,如刀雕过般精致完美的脸上有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眸,眸中泛着幽冷的光,凝成一股不怒而威的压迫感,哪怕他的五官已经无可挑剔,这天生的王者之气依然令众人不由地呼吸一滞,生出遥不可及的飘渺感。 饶是众贵女们见多了俊逸非凡的儿郎,依然被眼前的男子吸引得心跳不止,尽管他面上不虞,依然忍不住上前想要靠近。 然而,他们眼中的若仙人般的男子却是目不斜视,直直走到了苏芊芊的身旁,揽住她的腰肢,冷冷看向他们。 众人皆是一愣,因为方才曹茹思的一番渲染,大家都没想过眼前男子会是夜衡,只是见他们姿势亲密,纷纷露出或羡慕,或嫉妒的神色。 明阳郡主在惊艳过后,眼中染上了酸涩的限意,便听到有人在出声叽笑:“苏大小姐怕是在西岐被那战魔虐惨了,一回东陵就找了面首伺候。” 此言一出,众人皆露出了然的神色,更有大胆者上前说道:“苏芊芊的夫君乃是西岐战魔,你跟着她必不会有好结果,不如入赘我周府……” 话还未落,立刻有人打断,声音之中满是醋味:“周姐姐真是好大的脸,这位公子,你若能离开苏芊芊,我宋家无需入赘,往后锦衣玉食,功名利禄……” “不如来我赵家……” “来钱家……” 东陵虽说民风开放,但大家闺秀依然是严格教导,苏芊芊见到众人如今这乱哄哄闹成了一片的场面,忍不住侧过脸悄悄看了看夜衡淡漠的面容。 明阳郡主在这边高声止住了众人的争吵而后道:“诸位连这位公子姓甚名谁都未知,便急着委身,真是丢尽了贵女们的脸。” 贵女们被如此一训,方想起自已失态,脸上又红又臊。 明阳郡主甩了甩袖,转头看向夜衡,不由地含情脉脉道:“我乃明阳郡主,敢问公子,是谁家儿郎?” 夜衡冷目垂首,缓缓回应:“西岐夜家,六王夜衡。” ------------ 第18章 闹剧(1) 一字一字好像鞭子,抽得众人满脸惊谔。 通身血气? 满面狂须? 体壮如牛? 谁也没有想到,那个悍名在外的战魔居然长得如此俊逸不凡,比之仙人,更胜七分。 明阳郡主更是瞪大了眼,满是不可思议道:“你……你竟是……怎么可能……” 苏芊芊在旁欣赏完贵女们精彩纷呈的表情,这才踱步上前,浅笑道:“正是我夫君夜衡,今日蒙陛下召见,先行见驾,诸位要是不信,可以去御前确认一下。” 一时间,酸涩的气息满堂翻滚。 明阳郡主一脸懊悔地看着眼前的一双璧人,当初和亲,父亲也曾问过她,是她以为和亲对象是行将就木的西岐国君,才拼命扺抗,倘若知道是眼前这谪仙般的男子,她根本不会拒绝。 苏芊芊却作不知,细细的长臂挽住夜衡的的臂弯,朝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夫君,我们回家吧。” 夜衡垂首向她,泌了寒冰的眸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仿佛触到了涌动的火山,瞬间消融,低醇若经年美酒的声音轻轻传来:“好。” 贵女们登时沉醉其中,不能自拔,眼睁睁看着二人走出亭子。 身后妒意翻飞,苏芊芊只作不知,纤细的腰肢愈加挺直,低眉浅笑,悄声道:“多谢王爷相助。” 夜衡眉峰一挑,正欲回应,忽得又听到背后传来明阳郡主又妒又恨的声音:“衡王爷莫被她骗了,她在东陵已经嫁过数次,还未过门夫君就一命呜呼,举凡男子接近,非死俱伤,是个大不祥之人!” 闻言,苏芊芊脚步一顿,正要转身回击,一想却被夜衡按住,只见他侧身看她,如苍茫夜空般幽邃的双眸凝着无限深情:“若非如此,怎能让本王遇到她?” 明阳郡主惊得张大了嘴,忍不住心中惊异:“衡王爷,苏芊芊真的很可怕,你别被她的外表所迷惑……” 夜衡蓦地转身,原就清冷的声音此刻降到了极点,似是将四周的空气冻结了般,冷冽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回荡:“在本王心中,王妃是世间最完美的女子,此生唯愿与她相扶到老,永不背弃,倘若谁再敢在本王面前说王妃一句不好……” 说话间,他的手臂微抬,掌间似是远出一股巨大的吸力,引得枝头树叶纷纷落下。红叶翻飞间,夜衡摊开手掌,自半空拈住一片叶子,不待众人回应,便化作一道红光直射向明阳郡主脖颈。 明阳只觉喉咙一滞,再开口,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渐行渐行。 …… 雕着苏家族徽的马车一径出了宫,两侧的行人纷纷避让,车轮辗过地面的枯叶,发出一声声脆响,留下满地的残碎。 苏芊芊坐在车内看着晃动的车帘,若有所思,直到被握着的小掌受了力,她才发现自己走神了。 “是在担心宴会的事?”夜衡低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芊芊无奈之道:“原本今日想见过国君再探个究竟,他却连面都不见。” 夜衡见她满目忧虑,遂放和了声音道:“我见过了。“ 苏芊芊听出子他话中有话,一时又不得要领,便低声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收获?” 夜衡目光微沉,思索片刻才道:“国君态度和气,言语之间,似是与你很熟悉。” 苏芊芊点了点头,身体往后靠了靠,说道:“国君未登基时,我爹兼任太子太傅,那时我尚年幼,经常随我爹一道去太子府,听他为太子授课。” 夜衡挑眉看她,眸中之色意味不明:“朝夕相处?” 苏芊芊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沉浸在往事中,听他出言,只微微点头道:“国君长我十岁,那时也才十五六岁少年,总听我爹赞他于书画极有天赋,但为人却很是单纯真挚。如今想来,国君确非主政大能,人太温和,耳根子也太软。” 听闻苏芊芊对东陵国君极差的评价后,夜衡沉冷的眼神微霁,温声道:“越是单纯之人,越易钻牛角尖。” 苏芊芊又是叹息:“确然如此,国君如今变成这样,与他的性子不无关系,他一面因年少时的习惯对我爹极为畏惧,一面却又想自己是一国之主,总想摆脱我爹,干一番事业。” “书生意气,难成大事。”夜衡言语之中多有不屑,他抬手,将纠缠于她发钗上的细发轻轻解开,口中说道,“听闻,苏相也曾还政于他,七年前与南昭差点烧起的战火,正是他的手笔。” 因是要解头发,苏芊芊只能低头,任由他双臂半环住她,宽䄂在眼前晃动,属于他特有的清冽气息在鼻端浮动,她强按住心中异样,故作沉静道:“当年爹爹因此事耗了不少心力,一夜白头。” 说罢,又有些担心地问他:“除了态度和气,还有什么发现吗?” 夜衡见她很是着急,便也不瞒她,淡声道:“有。” 说着,便将自己的猜测道出。 苏芊芊闻言,大吃一惊,蓦地抬首想要向他看去,不想他的手指还在发上,如此一扯,便有几缕青丝扯断,痛得她一声惊呼。 夜衡眸光一紧,抬头轻按住她的痛处,低声责道:“有何事能比你重要?” 听得苏芊芊心头一暖,却又顾不得回应,只推开他的手问道:“此事可当真?那得想办法阻止,否则后果严重。” 夜衡却是不甚在意,只将她的青丝缠在指间,墨线般的发衬得他指节如白玉般晶莹剔透:“他即是起了心思,无法如愿,他又岂会罢休。” 苏芊芊闻言先是不解,待此言在心间绕过,便即刻心领神会,低声说道:“王爷可是想到了应对之策?” 夜衡颌首,便将对策细声说明,又道:“我缺一个人。” 此时的苏芊芊早已经心领神会,听他如此,低声说道:“这个人,我出。” “你确定?” “没人比她更合适。” 说罢,她掀开帘子朝外头的双双道:“我要去柳叶巷的外宅取个东西,你给长翼引个路。” 双双虽然心下奇怪,但依旧未敢怠慢。 相府的马车出了宫却未行回去,在半途拐了道,进了一条小巷,停在了一座二进的小院前。 双双扶着苏芊芊下马车,夜衡留在车上,目光揭开帘子,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主仆二人一径进了院子,长翼在旁好奇道:“王妃这是要去取什么?” 夜衡目光沉沉,未发一言。 当初,苏芊芊嫁入衡王府,他便得到消息,东陵派了奸细潜入。 但他追查许久,却未见踪迹。 自然而然的,他便怀疑苏芊芊就是奸细。 但秦月“搜”出来的东陵密信,却打消了他的推测。 若苏芊芊是奸细,如此重要的信件定会销毁,就算藏匿又怎会轻易的让人发现? 也因为这封信,洗清了苏芊芊的嫌疑。 当时,他断定是真正的奸细想嫁祸于苏芊芊,但无论他怎么查都找不到嫁祸之人的蛛丝马迹。 现如今看来,答案呼之欲出。 ------------ 第18章 闹剧(2) 院子里。 许是因为有专人清扫,四周一片整齐,但因未曾住过,很是冷清,此情此景,看得双双满眼困惑,忍不住问道:“小姐是要取什么东西,双双去拿……” 苏芊芊缓步走进了厅内,随口应道:“其实没什么要取的。” 双双不解道:“那小姐大费周章是要……” 苏芊芊轻身坐在雕着竹叶缠梅枝的大椅上,单手搭在扶手,一双漂亮的眼眸轻轻眨了眨,说道:“大费周章,当然来审你的。” 双双神色大惊:“审我?小姐,我……” 话未说出口就被苏芊芊干净利落打断:“双双,咱们主仆十来年,你觉得能瞒得过我么?” 双双惊异的神色缓缓平复了许多,蓦地跪下来,俯首在地,竟是没有否认:“双双素知小姐聪慧,但双双问心无愧。” 苏芊芊见她没有狡辩,心头的怒火稍加降了些,淡声道:“说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双双伏在地面,细细交代。 双双父亲是相府得力管事,十多年前进的府,实则是受先皇后之令,盯着苏丞相。后来先皇后过世,国君登基,这留下的人自然就继续为陛下效命。 但双双父亲虽说为陛下所用,但这些年一直留在相府,所见所闻之下,对苏丞相已是心服口服,感其胸怀贤举,便将身份告知苏丞相。 他原以为必遭猜忌,却未料苏丞相非但没有苛责,反令其如旧日行事。 这些年,她父女便是将一些无用,或者对苏相有利的消息传给宫中,但也是先一步知悉了许多宫中之事。 双双说罢,伏身又道:“奴婢已是分外小心,小姐,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苏芊芊也不想拐弯抹角,支着脑袋斜倪着她道:“自是有许多蜘丝马迹,我嫁入衡王府后,我与爹爹的通信,一直保管的很好,为何却至于房中被人发现?还有此次国君这次病重的消息,那日信还未拆封,你却已知道了。” “那确实是奴婢有意为之,因姑爷怀疑于你,还派秦月姑娘监视。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奴婢便用了这个法子,若你是奸细,如此重要的信件怎会放在明处?再者,就算姑爷疑心于你,自会私下追查,到时便会发现你与苏相的家信往来,以及苏相为了与你通信特地修建的驿站。顺藤摸瓜之下,就能还你清白!至于那信……如小姐所言,我早知消息。”双双想到那日的情形,圆圆的小脸神色微变,扁了扁嘴说道:“虽说未有判主之举,但确实难以狡辩,小姐要罚,双双都认了,只是往后不在小姐身边,您一定要保重身子……” 话未说完,却听苏芊芊不耐烦地推了推她说着:“别像要交代身后事似的,本小姐说了要赶你走了?” 双双惊讶地抬起头,一张圆圆的小脸还挂着串泪珠,颤声问道:“真……真的……” 苏芊芊扫了她一眼:“我爹怎么可能让不可靠的人陪我去西岐?我揭破你,是有事要你去办。” 双双顿时破涕为笑,抓起衣袖用力擦了擦眼:“吓死双双了,以为小姐不要我了,小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苏纤纤丢了张帕子给她:“把眼泪擦了,办正事!” 双双哪有不应之理,待听罢了命令,立刻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表示必定完成任务。 …… 待到完成布署,已是又过了几日,转眼就到了东陵国君大宴之期。 残月朦胧,霜华满天,偌大的皇宫隐在一片银白之中,只余下忽闪忽灭的宫灯顺着婉延的游廊缓缓向前,点缀着沉冷的夜。 宫灯越过几座大殿,便到今夜举宴之处,原本箫冷的景致立刻喧哗起来。 数百盏宫灯绕着大殿,映得四周如白昼般明亮,殿中不起眼处皆设了炭炉,袅袅热气晎得大殿暖洋洋的一片。 宴会行至一半,东陵国君恹恹得靠在龙椅上,强撑着消瘦的身躯,半睁着眼看向前方,间或同身边的皇后与小太子说上一两句话,便已是气喘吁吁。 苏芊芊将一切看在眼中,眸光里藏着担忧,身侧的夜衡见状,神色自若地侧了侧身,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放松些。” 苏芊芊报以一丝苦笑,低声说道:“我怕一疏忽,就不妙了。” 夜衡抬手,将贴在她眼前的发丝轻拢,薄唇抿出一道浅淡的笑意:“我说过,有我在。” 清冽若山涧溪流的声音滑入耳内,似是化作一颗定心丸,将苏芊芊焦燥的心一并稳住,她抬起头,因担忧和热气而涨红的小脸露出一抹笑容,轻轻点了点头:“我信你。” 夜衡的眸色渐深,大掌扣紧她的手。 二人深情对视的这一幕早将殿内诸人的注意力吸引住,各色目光越过大殿众人,直直落到了他们身上。 其中便有明阳郡主嫉妒的眼神。 她恨恨地收回目光,换出一副和善的笑容站了起来道:“陛下,明阳近日新得名为翠玉横笛,明阳苦练多日,想吹奏一曲《沧海潮》,庆贺苏姐姐大喜。 说罢,她身边的丫鬟便将笛子献上。 这横笛通身翠绿,质地极佳,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翡翠制作而成。 东陵国君欣赏地点了点头,准了她的奏请,目又自人群中越过,落在苏芊芊身上:“这笛子让朕想起少时岁月,那时芊芊还小,朕一吹奏《沧海潮》她便能在旁闭目起舞。” 苏芊芊还未回应,已有曹茹思上前请缨:“陛下,臣女愿舞一曲。” 东陵国君却将目光投向苏芊芊,口吻加重,带了命令的语气道:“你就给芊芊伴舞吧,《沧海潮》她也跳过,朕想看她跳。”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左右二相不和乃是众所周知之事,如今陛下竟要曹家为苏家作配,委实令人惊讶,纷纷猜测莫不是陛下想通了,决定与苏相一团合气,故而作出此举? 苏芊芊对场内之声视而不见,她同样听出了东陵国君的意思便不再拒绝,应了声是,又看向曹茹思道:“只是这伴舞……” 曹茹思正待开口,一侧的明阳立刻站起来笑道:“曹姐姐是舞痴,天下之舞都能知一二,苏姐姐不用担心。” ------------ 第18章 闹剧(3) 苏芊芊扫过这几人,唇角微扬,不动声色笑道:“即是如此,那有劳了!” 待苏芊芊重新立于场中,众人的视线便黏在了她的身上。 此时的苏芊芊身着深蓝琉璃缀珠舞服,不盈一握的腰肢被一条月色玉带束住,宽大的长袖随着她的动作,露出内里如羊脂般白皙的手臂,此刻,她的双目紧闭,线条优美的唇角浅笑出一抹淡淡的梨涡,甫一出现,便已颤倒众生。 见到此景,夜衡那双浓黑的眸子里蓄着浓浓的冷漠,身侧苏相见状,捻着须侧身,破天荒同这个抢走他女儿的男人解释道:“只有芊芊闭目,才不至引发混乱。” 夜衡想到苏芊芊初入西岐时所发生的事,唇角微扬,心下方才明了。 正是时,一道轻扬笛声缓缓响起,夜衡整了整姿势举目看向场内。 苏芊芊纤细的身姿在乐声中翩然起舞,蓝色的身影宛如海中鲛人,令人不舍挪目。 乐曲进入到了高-潮,苏芊芊的动作也愈来愈激烈,翻飞的蓝裙随着她的身姿闪动,带出一阵阵浅蓝的波纹,犹如身处暴风骤雨之中,牵引着众人的注意力。 相形之下,一侧身着同样舞服的曹茹思已成了陪衬的背景,根本无人顾及。她眼中暗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目光转向明阳,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便伸高了手。 那一面,越过乐声的高-潮,苏芊芊正待放缓了动作,却不料,那乐声并未有停止的意思,反而愈加快速,苏芊芊迅速调整步伐,突然间,右脚仿佛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痛楚从脚部传来,她的身形一个踉跄,便往地面倒去。 笛声停止,众人发出一声惊呼,却见苏芊芊甩出水袖,重重击在地面,借着这股力道,足尖一点,飞至半空,随后迅速抛出另一条水袖,准备借力落下。 不曾想,曹茹思竟似未察觉,身形翻转间已立在苏芊芊水袖落地处,堪堪将她的视线挡住。 眼见着苏芊芊便要摔向地面,千钧一发之际,一袭青影,踏月而来,转眼之间便揽住苏芊芊的腰肢,缓缓落地。 二人衣角飞扬,墨发在夜风之中浮动,恍若神仙眷侣。 男子似乎并未察觉到四周惊艳的目光,他的神色清冷,一双浓眉微拧,墨色的眸子含着一股凌冽的杀气,似乎能在瞬间就将四周冻僵。” 正在这时,场内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曹姐姐你怎么了?” 众人定睛一看,便见曹茹思摔倒在地,捂着脚部,脸色极为痛苦地应道:“我……我的脚……” 明阳郡主冲过去扶住她,转而看向苏芊芊,一脸悲愤说道,“曹姐姐好心伴舞,如若苏姐姐不喜欢,大可言明,为何要这般暗算她?”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苏芊芊冷冷道:“不过摔了一跤,就如此紧张,怎么陷害我的时候,不想想我摔下去会是如何?” 明阳的目光在夜衡身上流连,面上却故意作出悲愤之色,“苏姐姐是不愿承认么,方才你明知道她就站在那处,还甩出水袖,扰乱她的注意力,致使她摔倒在地。” 此时,因二人争执,四周乐声皆止,明阳的声音在场内分外清晰,龙椅上闭目轻喘的东陵国君似是才注意到场中的情形,微微睁眼,细声道:“芊芊,你又胡闹了么?还不快道歉?” 苏芊芊在心中轻叹一声,说道:“陛下,芊芊没有做错。” “苏姐姐若觉无辜,烦请拿出证据来。”明阳不甘示弱地扬了扬头,作出一副不畏强权的姿态,“苏相虽位高权重,但也要讲理,求陛下为曹姐姐作主!” 言下之意,是说苏相仗势欺人了。 闻言东陵帝君眼中含着一丝冷意:“芊芊,做了便要承认,你忘了苏相自小的教诲了么?” 苏芊芊沉吸了口气,朝东陵国君行了礼,这才迎向明阳咄咄逼人的目光,娇艳的双唇弯出一道绝美的孤度:“承认错误是不难,但认错的那个人不我!” “没有证据,朕绝不会偏袒。”东陵国君细声细语,仿佛下一刻便会失音似的,“芊芊,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么?” 东陵国君此言无异于定下结论,除非苏芊芊能够力挽狂澜。 方才如此突然,苏芊芊哪里来得及收集证据,而曹茹思受伤也是事实。此时此刻,旁人似乎已忘了苏芊芊在表演时那惊险的一幕,纷纷噤声。 苏芊芊的面上依然波澜不惊,只清了清嗓,朗声说道:“《沧海潮》已现世多年,至今未有新创舞步,从前我也曾看曹茹思跳过此舞,现下既说自己没有跳错,那就请宫中教习舞师来辨一辨?” ------------ 第18章 闹剧(4) 说话间,教习舞师便自从群中走出来,行礼过后便将曹茹思所跳的错误逐一指明。 待教习舞师言罢,苏芊芊又伏首说道:“陛下,方才献舞,大家有目共暏,殿内也不乏懂舞之人,若是担心此事有误可再问旁人。” 东陵国君面色不虞,扫过场内,冷声问道:“诸君可有异议?” 殿内一片安静,显是无人有异。 曹茹思的眼里生出绝望,她慌张地匍匐在地,颤声说道:“陛下,求陛下明察,小女虽为伴舞,但不敢行差踏错,之所以乱了舞步,是因苏小姐临时更改,所以才出现的问题!此事不是小女一人的责任啊!” 东陵国君神色一震,怒目朝苏芊芊射来:“说起来,此事确与你脱不了干息。” 苏芊芊在心中暗自叹气,她早料到有此一招,只恭声说道:“陛下,方才教习舞师指出的错误并不止最后那几处,而一开始,芊芊并没有错。” 明阳立时像抓到了把柄,在身后叫嚣道:“那后面也错了,主伴二人本就该相互配合,苏姐姐为出风头不顾同伴,如今又来指责,怕是大好吧。” 教习舞师恭声说道:“明阳郡主此言差矣,苏小姐更改之处对伴舞并无影响。” 明阳依旧不服:“那也会影响到旁人。” 苏芊芊依旧神色自若,只是在看明阳的时候,目中藏了些许意味:“因为,我在旋转之时,有人用暗器伤了我的脚,为免出丑,这才临时更换了舞步。” 听到掌上明珠受了伤,一直静默的苏相却是坐不住了,立刻招来了医女,待听到医女确诊,原本祥和的脸上立刻满是阴霾:“芊芊右脚脚踝处红肿,可有伤筋动骨?” 苏芊芊忙按了按老父的手,低声说道:“爹,只是小伤,别紧张。” 苏相素来沉稳,但是只要牵涉到了女儿,立时便换了个人似的,死死瞪着曹茹思。 苏芊芊安抚了老父,这才垂眸看向曹茹思:“我受伤的时候,你身为伴舞应是第一个知道的,是以便处处堵我的舞步,甚至在我抛出水袖准备自保的时候,公然挡住了我,好在我水袖的功夫练得不差,龙门阵也是舞过的,才不至被你害的重伤。” 曹茹思的眼中布登时布满绝望:“不,这不……” 明阳见状,便知曹茹思是不中用了,立即上前道:“陛下,这不能当作证据,谁知道是不是苏姐姐之前所伤,赖到曹姐姐身上?” 医女正色应道:“苏小姐乃是被细小石头之类的物体所伤,应是不到一炷香,郡主若是不信臣女医术,可请太医院一判。” 明阳被医女一番回应,面色讪讪,强撑着道:“找到凶器方可证明,否则都是信口雌黄。” 这摆明就是刁难,先不说那凶器是为何物,即便是知道,过了这么长时间,凶手恐怕早就暗中将凶器藏匿,哪还能寻到? 不想明阳话意刚落,始终未发一言的夜衡却骤然出声:“即是证据,倒也不难找。” 说话间,长翼就端着一个托盘走到东陵国君面前,恭声说道:“启禀陛下,小人寻到了此物!” 众人定睛一看,却见那小小的托盘里放着一粒极小的珠子,质地普通,似乎随处可见,这……的确和找到一颗石头没有什么区别。 苏芊芊拿起珠子,径直走到明阳身边,待对方惊谔之时,却突然出手,朝她身边的宫女袭去,对方猝不及防,本能出手格挡,抬手攻击,却被另一道身影飞快扣住。 出手之人正是夜衡。 明阳怒道:“苏芊芊,你这是什么意思?” “抓凶手。”苏芊芊笑脸吟吟,“从这珠子推断,凶手应当是名女子,因入宫是有搜身查验,但头顶珍珠却无人在意。寻常珠子伤不了人分毫,但对方若是使了内功,就会成为利器,但物极必伤,伤口也是在所难免。” 苏芊芊说罢,抓起宫女的手摊开向上,众人定睛一看,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明阳随身宫女手覆薄茧,显是常年习武之人,此刻她手指带着新伤,犹有血痕。 苏芊芊抬手将宫女发上珠钗取下,指着少了珍珠的位置道:“方才找到的珍珠还有血迹,只需看看与这处缺的珠子是否吻合……” 说话间,她将托盘珠子拿起,轻轻一扣,那珠子便嵌进了钗中。 一时间,殿内再起惊叹。 一直以旁人姿态的明阳郡主竟然会有所干系,但仔细再一想便也能猜到一二,倘若与已无关,她怎会上窜下跳一径挑拨? 明阳回过神时已慌了手脚,慌忙跪下:“陛下,明阳……” 东陵国君满面霜华,厉声喝止明阳的声音:“朕与芊芊亲若兄妹,你们竟如此害她,来人,拉下去仗责五十大板!” 庭杖出手极重,哪是身娇肉贵的闺阁千金可以受之,曹右相连忙上前求情,却被东陵国君挥手止住:“右相,朕今日若赦免了他们,他日便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个人来挑衅君威,蔑视皇权。” 国君往日儒雅怯懦,今日竟是难得强硬,一时间再无人出声。 三人被拖了下去,东陵国君挥了挥手,乐声再度响起,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般,一派歌舞升平之像。 苏芊芊正待随夜衡入席,不想东陵国君却又将之叫住:“芊芊,数月不见,你确是长大不少,朕方才错怪了你,你可怨朕?” 苏芊芊回身行礼,高声应道:“陛下言重了,奸人狡诈,手段多变,难免防不胜防。” 东陵国君扯了扯唇角,目中露出难测之色,转而看向夜衡道:“这也得多亏了衡王,不知你是怎么知道凶器所在之处?” 夜衡颀长的身躯立于殿中,不过稍稍敛目,便引得目光无数,此刻,他微微垂首,淡声应道:“我看到了。” 轻飘飘的四个字,却上令场中人心思转了百回。 若非注意力一直在苏芊芊身上,又怎会看到,由此可知二人感情深厚。 即便如此,他依然能将凶手锁定,倾刻间便定下凶器所在位置,又可知其了得之处。 众人不由心头惊叹,不愧是西岐战神,不论身居何处,依然能将万事握于掌中。 东陵国君笑得却有些勉强:“芊芊嫁得良人,真乃天大福气。”说罢,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朝皇后道:“说起来,朕今日还得与芊芊喝一杯,庆贺一下,去把苏相前几日送来的桃花酿取来,此情此景,恰是时候。” 皇后闻言,脸上露出紧张之色:“陛下身体才好,就不要饮酒了……” 东陵国君却是面色一沉,喝道:“你想抗旨么?” 皇后只得令人将酒送上来,亲身斟了三杯。 东陵国君眼中阴郁之色更浓,面上笑意未减,举杯相邀。 苏芊芊与夜衡抬手回应,三人同时一饮而尽。 眼见他们喝光,东陵国君眼中的阴郁之色骤然散尽,忽得大笑一声道:“芊芊,你可怪朕将你送得那么远?” 苏芊芊将酒杯放下,听到此言,下意识看向夜衡,若桃花般娇艳的绝色容颜微启笑靥,仿佛一朵盛放的桃花,清灵的嗓音坚定应道:“从未怪过,芊芊谢陛下赐婚,若非如此,芊芊也不会有机会觅得今生至爱。” 夜衡沉冷的眸光随着她的这一句话忽得变暖,就似一冻千里的冰川,瞬间消融,露出其下的脉脉春意,饶是苏芊芊已经看惯了这张脸,依然有了片刻愣怔。 修长白皙的大掌毫不犹豫扣住她的柔荑,低醇的嗓音似铮铮琴声,清晰悦耳:“我心亦然。” 千山万水与君相缝,纵有千难万阻,定不负,相思意。 东陵国君脸上的笑意逐渐僵硬,他张了张口,正要说话,突然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原本其乐融融的殿内刹时一片静寂,随即被皇后的惊呼打破:“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酒……酒有毒……”东陵国君话未说完,身体便软在了皇后的怀中。 倾刻间,四处守卫忽然现身,将殿内围得严严实实,皇后转过身,满脸悲愤道:“苏相献毒酒谋害国君,意图谋反,还不快拿下!” 大内侍卫立时上前,径直将苏相等三人围在正中。 苏相面色铁青,连声怒道:“荒唐,荒唐,老夫怎会谋杀陛下!” 皇后接口应道:“桃花酿是苏相所赠,之前尚未开封,陛下饮过之后便吐血驾崩,你还想抵赖!” 苏相厉声道:“方才芊芊也饮过此酒时,老夫若知有毒,怎会任由她喝下!” 皇后一愣,连忙应道:“因为你不敢,一出口就泄露了毒计,所以拿女儿女婿一同为你的霸业陪葬!” 苏相气得直捂胸口:“老夫叱咤风云多少年,真要夺位,陛下有千百种死法,怎会使出这等昏招?” “因为……因为……”皇后牙一咬,“因为这样才没有怀疑是你,你是要反其道而行……” 苏芊芊见老父气地脸通红,连忙扶住他,拍着胸口顺气:“爹,爹,顺着气,顺着点气!” “拿老夫戒尺来,拿来!”苏相一把推开女儿,顺手操起不知从何处找来的棍子,径直越过侍卫,劈头就朝东陵国君的身上招呼去。 殿上之臣大吃一惊,慌忙冲上前想要阻止苏相“鞭尸”东陵国君,哪知那棍子才落到国君身上,国君竟腾得跳下龙椅,口中喊到:“丞相,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 这一动静,生生把围观众人吓得魂不守舍,竟是争先恐后往外冲。 陛下诈尸了? 陛下诈尸了! 倾刻间殿内只剩下国君夫妇与苏家三人。 ------------ 第19章 与你天时地利人和(1) 皇后见到国君复活,喜得难以自禁,飞快冲到他身边抱住他:“陛下……陛下……” 东陵国君这才缓缓镇定,双目恍惚地看着眼前数人,喃喃道:“这……这是怎么了……” 皇后喜极而泣,只抱着他连声道:“陛下,你没死,你没死……” 东陵国君却将混沌双目投向苏相,双脚一软,蓦得又跪倒在地:“丞……丞相……” 苏相气得难以自制,举着棍子指向他:“老夫叱咤诸国多年,将东陵守得严严实实,怎么教出你这种蠢材!陷害,夺权出昏招也就算了,还能把自己的命搭上!” 东陵国君被训得鼻子酸涩,恍惚之间仿佛自己还坐于书房,因为做错了题被苏相劈头臭骂。 他迷茫地看着众人:“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喝了毒酒死了吗?” 苏芊芊见他一脸困惑,只得强忍笑意说道:“陛下,您喝的不是毒酒,是我爹特地寻江神医为你制的药酒。” 东陵国君惊道:“不可能!若是药酒,我怎么会吐血?” 苏芊芊应道:“江神医知陛下郁结难消,才制的此酒,兵行险招,逼出污血。” 东陵国君又是一阵失神,之后才喃喃道:“你们早就知道我的计划?” 苏相并未回应。 苏芊芊见状,悄悄示意皇后和夜衡随自己出殿。 大殿的门吱呀一声闭紧,亮如白昼的殿内烛火摇晃,将二人的身影消得只剩下一层浅淡的黑,一如他们此时的心境。 师徒近二十载,直到今日方有了交谈之机。 苏相看着东陵国君,叹了口气:“之望,你太令老夫失望。” 之望,是东陵国君表字,此刻,他已脱了国君的身份,跪在苏相面前的,是十多年前那个谦逊的少年。 太子之望才华横溢,诗词歌赋信手捻来,琴棋书画举世无双。偏生在帝王家,身负治国之命,苏相受先皇所命,教授治国之道,然,太子无此才能。 先皇无奈,临终托孤,赋予苏相大权,得国君成才,再予归还。 苏相看着满面风霜的学生道:“我有负先皇所托。” “先生是该自省,把控朝政十几年,从未想过放手!”之望忍不住控诉出声,“你将我囚于宫中,以累累琐碎公文拖住我所有的精力,国家大策从不曾让我定夺,甚至那些琐碎,你都要通通过目。” 苏相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芊芊三岁那年,她母亲亡故,我放政半年于你,结果呢?” 之望呼吸一滞,自混沌的脑海中拨开层层记忆,回到了意气风发的二十三岁。 那是他记忆里最快活的半年。 他趁苏相亡妻痛苦之际,夺了大权,一展抱负,虽然国家频出状况,但他都努力应对,甚至南巡抚民,还遇到了他愿意与之白头偕老的皇后。 苏相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你妄减税赋致使国库空虚,差点无力应对半年后的水患,南巡说是抚民,但当地官员却借你之名大肆搜刮财物,你借由贪墨罢免了户部尚书,吏部左侍郎等官员,却不知他们是为人所陷害,新任户部尚书昏庸无能,口惠而实不至,致使当年冬日,边彊军队的衣物以芦花代棉花,冻死了多少士兵……” 一桩桩,一件件,逐一摆在他的面前,将他从自己的虚幻的荣耀中打破。 他向来以为自己是因苏相压制,有志难伸,却没料到自己肆意之举竟会惹下如此恶果。 苏相见他深默不语,眼中满是悔恨,只叹了口气道:“你生于皇室,养尊处优,生性风流不受拘束,便以为天下人也如你一般生活无忧,无粮可收,何不食肉糜,却不知百姓之苦。” 他急忙辨解:“不,我知道,我都知道……” 苏相摇头:“你不知道,当年我们第一次学习,老夫就告诉过你,百姓无法选择,他们只能服从,上位者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他们的命运。你有幸成了在位者,更应听他们所言,想他们所想,忧他们所忧。你可知道你执政的那半年,老夫耗了五年才将一切恢复正常,但你这些年,从未长进过,琐碎都能处置得毫无章法,老夫如何敢将东陵千千万万条性命交到你手上?” 之望面上愧色更加浓郁:“先生,之望有负希望……” “自辅政那日起,老夫就希望能将手中的一切交还给你,由你为百姓谋福祉。”苏相看着这个跟自己逐渐离心的学生,心中同样感慨万千:“作为先生,老夫是失败的,哪怕你今日成功夺权,至少是有长进,老夫也不至如此伤心。” “先生,我错了。”之望终于忍不住,抱住苏相大腿痛哭:“期师灭主,学生有愧……” ------------ 第19章 与你天时地利人和(2) 细风挑着落叶,擦过青石地面,刺耳的声音撕裂宁静的夜。 苏芊芊听着殿内传来的哭声,心中反而松了口气,二人应该已经合解,至少一切都是值的。 转过头看到皇后欲言又止的样子,苏芊芊笑了笑,说道:“皇后是在奇怪我们是如何洞悉一切吗?” 被猜出了心事,皇后也不隐瞒,点头道:“你们回来不过数日,但我们的谋划,自收到你归宁消息的那日便开始了?” 那日,苏芊芊与夜衡进宫之后便发现了问题。 先头他们有所怀疑,但并未寻出端睨。可当夜衡单独面圣,便觉东陵国君看一旁的酒坛子时的眼神有些不一般,言语中亦是多有勉强。 夜衡到底是西岐战神,身经百战见微知著,马上就瞧出不对之处。 苏芊芊揭破了双双的身份之后,就令她去查明此事,便有了后续的布署。 被国君预先下了药的桃花酿被换成了药酒,明阳与曹茹思的阴谋虽不在他们预计之中,但早有防备,才会一举揭破。 “陛下摸着我的性子,所以纵着明阳郡主来陷害我,还不断向我施压,以期挑拨我的怒火,做出失智之举,见我并未中计,才不得已照着原计划进行。”苏芊芊说罢,又无奈又叹息,“我爹很生气,气的不是陛下因夺权而害他,气的是他的手段错漏百出,陷害之举被人一眼看破,多年以来未有长进,气的是他不爱惜性命,将妻儿社稷置于不顾。” 闻言,皇后已是泣不成声,她的身体紧靠着墙,强撑着不致跌倒,双手捂脸,断断续续道:“我也劝过陛下,但他已没了章法,直道只有此举,太子才不会像他那样郁郁不得志,终生似傀儡。” “我爹若是不在乎陛下,那桃花酿就不会变成药酒。”苏芊芊轻轻辩解,旋即就不再出声。 哪怕苏相权倾朝野,她始终敬畏皇权,对东陵国君未有半点不敬,哪怕心知有错,在外人面前也从不逾矩。 夜衡曾说过,有些人天生适合当权,有些人却只能当个雅士,东陵国君的字画举世无双,但因他的庸政,也害死过无数生灵。 世间百姓皆蝼蚁,汲汲营营,为温饱所忙,真正的话语权从来只在少数人手中,正因如此,作为少数人更应心怀天下,不以己私为重。 但东陵国君沾染了太多文人之气,他做不到。 …… 这一夜过得极为艰难,苏相与东陵国君在大殿长谈一夜,次日便有消息传出宫,昨夜之举乃是江神医出的奇招,经此一事,陛下体内经年污血排出,身体大好。 原有人不信,但数日后陛下上朝,气色大好,这才破了谣言。 对此,苏芊芊听过也不甚在意,这几日,她都在忙着一件事,为夜衡准备生辰礼。 西岐国君虽将宴会取消,但生辰却不会变,这些时日在东陵忙䟿,但苏芊芊却是将此事放在心上,一了了宫中事,便立刻着手准备,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这日,她正与双双在房内忙䟿着,就听到把风的丫鬟急匆匆喊道:“姑爷你来了!” 夜衡微微点头,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杂乱的动静,待他进去,只看到苏芊芊举笔立在桌䅁前作画,见到他,她忙跑过来笑吟吟道:“王爷练完剑了?觉得我家树林如何?” 夜衡眸光悠远,意有所指:“不逊王府,月圆之夜应当更佳。” 闻言,苏芊芊脑中不由浮出那夜树林中被他拥吻的画面,脸颊红滟滟地烫了起来,但很快就被他的声音打断,“这是什么东西?” 她回过神看去,见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的画纸,小脸立刻沉了沉道:“这不是东西,这是艺术!” 夜衡也不追究,顺势坐到一侧的椅子上,清淡无波的眼波在她的身上流转,显是看破不说破的姿态令苏芊芊没来由地心头一虚,这男人的眼神锐利地直透人心,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艺术也分三六九等,我这是最高等,常人看不透!” 夜衡的唇边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淡笑,清冷的语气如秋日清晨凝在叶子上的霜:“既是高境界,三六九等必然精通。” “略懂,略懂。”苏芊芊干笑了一声,盈盈的眸光挪向了别处,生怕被瞧出端倪。 夜衡作出了然的样子,那双骨瓷般剔透的手落在桌面,几乎与那白皙的画纸融为一色,却见他将指尖一挑,方才的画作便被挑向了一侧,低沉的声音滑入她的耳边:“本王可有幸一赏?” 苏芊芊清雅秀丽的小脸漾漾地红了一圈,有种作贼被抓的心虚感,她勉强笑了笑说道:“艺术讲究天时……” 话犹未落,便收到夜衡一记清冷的眼神,他那双峰眉往上抬了抬:“今日恰是时候。” 苏芊芊后头的话已经嘣出来:“地利……” 他修长的手指指向桌面:“万事俱备。” 苏芊芊没敢把人和两字说出来,被他幽深的目光凝着,又生出了几分心虚,真是见鬼了,她明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对上了他,总是莫名气虚了几分,每每想要振作,他一个眼神就把她打回原形。 这样的情况委实不妙。 她上下清理了下嗓子,身体本能得作出小意状,柔柔开口:“那也没办法一气呵成,我最近很忙的。” 知道她是给自己找场子,夜衡也没有揭破,淡淡薄唇轻轻一挑,勾出一道浅淡的痕迹,缓缓说道:“王妃忙什么?” 夜衡那深邃的视线便直直定在了她的身上,好似在一瞬间已将她的心思悉数窥明。 苏芊芊暗恨自己嘴快,差点暴露了计划,此刻见他目露疑光,她忙露出浅显笑意,伸手主动换住了他的臂弯,抬首轻笑道:“如今已是入秋,京郊月老庙的红叶开得正好,过两日,我陪你去瞧瞧?” 夜衡不动声色地扣住她柔软的手,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灵吗?” ------------ 第19章 与你天时地利人和(3) 她愣了一下,别转过脸有些心虚道:“我们是去看红叶,不是去拜月老。” 她并未发现,夜衡的目光在一瞬间黯然失色,他抬了抬手,似是想要抽开手臂,然而动了动,还是没有继续,只淡声道:“西岐京都的红叶更艳,我们回去看。” 苏芊芊似是未察:“那不一样,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景……” 夜衡的脸瞬间覆满了冰霜:“王妃还记得先前答应过我什么?” 苏芊芊笑脸盈盈:“记得,就是在你回去之前,带你赏遍东陵美景呀!” “在我回去之前?”夜衡的神色一冷,四周的气息陡然冻结,令人不由自主地发颤。他面无表情的抽开她挽着的手,冷冷丢下一句:“不劳苏小姐,本王有脚。” 说罢,径直离开。 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四周的压迫感陡然消失,双双猛呼出口气,上前朝苏芊芊道:“小姐,王爷好像生气了……” 苏芊芊捏了捏额头,说道:“生气更好,最好别来找我,咱们继续。” 双双担心地看了看门口,见苏芊芊已经转身,只得跟上。 夜衡自那日与苏芊芊不欢而散之后,便没再出现,苏芊芊也不理会,但整个相府都透着一股阴沉沉的气息。 如此过了数天,这日已近黄昏,夜衡正在书房与苏相下棋。 苏相看着他眉头紧拧的样子,捻须笑道:“老夫的棋艺向来不精,贤婿如此犹豫,心思应当不在棋盘之上。” 夜衡闻言,指端捻着白子,落在棋盘一处。倾刻间,便将黑子杀了一大片,他这才抬头应道:“王妃无意回西岐。” 所以就拿老夫的黑棋出气?苏相扫了一眼所剩无几的黑子,脸色和自己的棋子一样黑,他清了清嗓子,慢悠悠放下一颗子,说道:“显然是你不够好。” 夜衡执棋的手顿了一下,微微往后挪了挪,放在了另一处:“她放心不下你。” 苏相将黑子一放,棋盘局势立时大变,他眼中含笑,满意应道:“那是亲闺女,你这辈子都比不过。” 夜衡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抬手又落一子,待见到苏相笑容一凝,才缓缓说道:“让你去西岐,也不是那么难。” 苏相立即听出他话中之意:“你若敢对东陵开战,老夫必会披甲上阵。” 夜衡不在意地应道:“十年前,我与你交手过一次……” 苏相立刻想到那场令东陵元气大伤的战役,在那之后,西岐与东陵便开始了十年的表面和平,当时他还不困惑为何东陵会突展奇招,原来…… 苏相气得捂胸,把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将棋盘一推,正要开口,便有小厮惊慌失措地跑进来:“相爷……相爷不好了,小姐在月老庙爬山,不小心摔下去了,如今怕是……怕不好了……” 闻言,苏相大吃一惊:“快,快备马!” 他的话音刚落,身侧夜衡已旋风一般冲出门去。 去往月老庙的路上,夜衡策马奔腾,而心中却是抑制不住的懊悔。 那日听着她口吻之中有了不愿与他回西岐的意味,他的心头便置了一口气,是以今日她来邀自己去月老庙,也被他冷然回应,他心头是气的,掏着心窝子暖了她这么久,却终归没有暖透她的心,无时无刻不想着与他分开。 然而此刻,他心中只剩下悔,暖不了的心窝子,那就继续暖,总有一日会捂热。明知她不过三脚猫功夫,竟还由着她独自去月老庙,如今…… 夜衡握着缰绳的手在发抖,哪怕多年前上战场,敌军的箭擦着脖颈过去,都没有这般惶恐过。 夕阳沉下最后一缕光,天下陷入一片黑暗,片片红叶隐在其中,变成了一张张无声的网,随着飒飒秋风,直直向他扑来,只余下狂乱的马蹄声将他的思绪填满。 月老庙近在眼前,马却已不堪重负,直直倒地,他不再迟疑,踏着轻功越过庙门直冲入内,就在他足尖落地的一瞬间,耳边轰地一声,头顶忽然炸出无数光茫,将漆黑的夜空迅速铺满,各色烟花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又消沉在无边的黑暗里,伴随而来的,是轻柔软糯的声音:“夜衡,愿你永生永世,都能福泽绵延……” 他蓦地转过身,但见纷纷光华之下,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朝他走来,那张小小的脸似雪般白皙,一双剔透的眼眸弯成了月牙,半映住他带着紧张的脸。 夜衡长腿一迈,下一刻,已冲到她面前,紧紧将她搂住,似要揉进骨血般,带着失而复得的惧感。 他从未如此失态过,从未。 苏芊芊被抱得喘不过气来,本能地想要推开他:“夜衡,你放开我……” “休想。”他毫不犹豫打断她的话,口吻不容反抗的命令,“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休想放开。” 苏芊芊挣扎的动作随着他的言语缓缓顿住,一颗心渐渐归于安定,清灵的声音裹着一层欢喜,却只化作一个字:“好。” 闻言,夜衡垂首看向怀中的人,那双清冷的眸子立时覆了暖意:“一辈子?” 苏芊芊娇唇轻抿,复又露出一道笑意:“下辈子也是。” 夜衡眯了眯眼,却未开口。 她侧着头看他,显是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你不信?” 说着,娇俏的粉颊刹时染上一层薄愠,挣得了手的自由,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护身符说道:“看到没,这可是我这段时间亲手绣的,特意在月老那开了光,人家说要耗上十年寿元,我眼都不眨就同意了!” 护身符很小,但是花纹很是精致,想到前次那个布人,夜衡不由捏着她柔若无骨的手指,看着上头隐约的伤口,眸中的光茫愈盛:“傻子。” “傻子?!”苏芊芊一听,顿时怒道,“我辛苦了好多日,练了又练,才绣出这个护身符,想着你身边不安全,这个护身符,能一直保你平安,你不要,还给我好了。“ 说着,便要从他手中拿回来,不想他却先一步,伏首捧着她精致的小脸,一径地封住那喋喋不休的唇。 男人素日里的清冽之气随着一路而来早已消失得干净,只余下内里的炽热汹涌而来。失而复得的喜悦夹杂着连日来的克制,这个吻绵长而枳热,几近将彼此燃烧。 直到苏芊芊被吻地喘不过气来,夜衡才松开,垂眸凝视着她,一张小脸宛若春日里的桃花,娇艳异常,因为短暂的窒息,正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夜衡不由地将她拥在怀中:“你是故意的。” 联合着苏相故意吓他,哄骗他上了山。 苏芊芊并不隐瞒,面上却是委屈致极:“不然呢?你耍牌气不理我,又不能打晕你扛上来吗,又打不过,只能山不就我,我来就山了。” 苏芊芊原本的计划是山上看了红叶,入夜之后放烟花,再送礼,哪想他的脾气竟然这么倔,都这么久了,还在恼她,无奈之下只能想办法骗他过来。 夜衡并未打算就此揭过,他低哑着嗓音道:“我要的不止这些。” 苏芊芊早知他不会如此好打发,只靠在他怀中,捏了他随自玉佩的穗子玩:“我早就在准备去西岐的行李了,太子妃一阵一阵地来要东西,不好打发。” 夜衡闻言,眉峰轻轻一扬:“舍得回了?” 苏芊芊娇唇轻抿,脉脉眸光直视着他:“如今国君敞开心扉,甚至将小太子交由我爹教导,足见他二人关系已经消融,我在此处无大牵挂,自然要随你回去,助你一臂之力。” 夜衡不由地将她扣紧,低哑嗓音游着一丝不定:“你记得就好。” 不过五个字,苏芊芊却已听出了个中深意,圆润的唇珠被贝齿轻咬了一下,说道:“你放心,我虽为女子,也是一言九鼎的。只是,我还是想在东陵多呆些时日,我是家中独女,如今远嫁难尽孝道,难得回来一次……” 夜衡毫不犹豫地准许:“想住多久,由你做主。” 苏芊芊得了允许,一颗忐忑的心也跟着平稳下来,娇艳的面容笑靥如花,迫不及待问道:“今日安排你满意吗?应当是你印象最为深刻的寿辰吧?” 闻言,夜衡抬首看着天空依然绽放的烟花,眼神颇有些幽远,感叹道:“确然是许久不曾再遇到过了。” 苏芊芊从中听出了异样,立刻好奇问道:“是么?从前遇到了么?” “恩,大约是十几年前。”今夜的夜衡敛去身上的冷意,似乎不再那么遥不可及,思绪回到了记忆之中,“十三年前,北蛮挑起战事,陛下御驾亲征,原本战况顺利,不料遇到了埋伏,那一日,恰是我的生辰。” 夜衡还记得,那夜西岐国君拎着一壶酒,说是军中艰难,便以酒先庆,待凯旋之际,为他补过一次生日。 他没有喝,那是军中规矩,披上战袍,他就没有想过违背军令,但是明面上,却没有表明,只待国君离开,再将那酒逼出体内。 后来才知道,那酒其实不简单。 原本,有另一个滔天的阴谋在等着他。 只不过,那个滔天阴谋因为蛮夷的偷袭没来得及实施,之后,主帅被擒,他带着一百残兵,杀进敌营,救出陛下。 然而…… 在获救之后,西岐国君尤为震怒,与援军会合之后,亲率数万精兵,将蛮夷将士通通屠杀殆尽,一同战亡的,还有那一百将他救出敌营的残兵。 从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自己的地位有多么艰难。 似乎是为了一雪前耻,这些年来,西岐国君不断四处征战,终于奠定了西岐在大陆上的地位,却也因此导致西岐的另一困境。 夜衡没有说这么多,苏芊芊便也不知,只笑着说道:“经历过战争,更应当知道生命宝贵。” 夜衡看着她,眸色悠远地说道:“是,珍惜眼前人。” 远远伺候的双双在看着二人四目相对的缠绵模样,连忙识趣得将旁人退去,心中暗道,都把王爷吓成这样,还能三言两语就把危机化解,小姐真是太厉害了。 ------------ 第19章 与你天时地利人和(4) 夜衡和苏芊芊在东陵又留了一阵,还未有离开的打算,苏相却是等不及,待到了中秋之夜,便借着酒劲儿催他们回西岐。 苏芊芊挽着他的手,靠在父亲身上撒娇道:“我还想再陪陪你,别这么着急赶人嘛。” 夜衡看着父女二人的亲密姿态,同样眼带深意,淡声道:“至多下次对弈,我让几子。” 苏相近几日本就被夜衡杀得落花流水,听到此言立刻如被冒犯般道:“明日你们就马上给我启程。” 苏芊芊顿觉夜衡是故意的,狠狠瞪了他一眼,才放柔了声音对苏相道:“爹,你就这么舍得你闺女,千里之远,我回来一次不容易。” 苏相拍着女儿的肩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动静,暗地里张罗着给我续弦。” 闻言,苏芊芊顿时心一虚,勉强笑了一下,说道:“爹都知道了……” “你觉得能瞒得过老夫?”苏相横了她一眼,说道,“爹的事,无需你来操心。只要你们平安喜乐,与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安心。” “可是……我还是想留在家里……”苏芊芊嚅嚅着说道。 苏相却将手一挥:“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爹留了你二十年,再留下去,有人怕是坐不住了。” 语罢,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夜衡。 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未发一言的夜衡缓缓放下杯子,看向苏相,淡淡飘过一句:“既然已经消除了误会,苏相是否也可以将藏在芊芊身边制造动静的死士收走?” 闻言,苏芊芊一愣,她是知道父亲在她身边留了人暗中保护她的安全,但夜衡口中的制造动静又是何意? 她不由转过头看向苏相,便见父亲一脸讪讪道:“老夫留着,自有用处。” 夜衡复又倾了倾身:“她如今已不需要这些人。” 二人一来一往,听得苏芊芊愈加困惑:“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夜衡挑了挑眉,却未出声,苏相只得道:“事实上,芊芊,你虽然运气不佳,但并未达到置人于死地的地步。” 苏芊芊隐约间似是明白了些什么,眸中露出不解之色:“但那些非死即伤的人……” 苏相看了夜衡冷凝的眉眼,犹豫了下,便将原委道出。 苏芊芊这才知道,自己从小就运气不佳,靠近她的男人或多或少会遇到一些磕磕碰碰,但那些都是小打小闹,并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而自从她到了婚配年龄后,身上开始突然出现“霉死男人”之症实都是苏相所为。 那几年,每每出行,遇到的巨大动静,实际上都是隐在她身边的死士制造出来的,为的就是让旁人不敢靠近她。 因为那个时候,苏相与东陵国君正值水火难容之境,苏家若在那时与人结亲,东陵国君怕苏家因为姻亲关系强上加强,必会做出偏激之举。 自然,另一个原因是,苏相不敢将女儿留在东陵,那是他的软肋,在局势未明之前,他不敢有半点疏漏。 苏芊芊闻言,再细细回忆从前之事,心下已是明白了大半,随即又不解道:“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就为了给我营造‘霉男人’的假象?爹……你不是那种残害无辜的人。难道是为了安慰我,所以……编个理由?” 果见苏相呵呵一笑:“那些都是局,死伤也不是真死伤,完成一切之后,老夫自会给他们安排好去处。” 苏芊芊这才松了口气,然而不过数息,那双细长的眉又生出波澜:“你送我去和亲,也算是兵行险招。” 苏相还未开口,夜衡却先出声:“你错了,苏相不会让你遇到任何危险,既然送你和亲,必然已有了万全之策。” 苏芊芊满是不解:“千里之远,又是异国他乡,难免会有许多变数。” 夜衡轻轻捏了捏她的柔荑,眸光微动:“如今这样的变数,你满意么?” 他的眼中含着深意,看得她的脸漾漾地浮了一层红色。 不想未待苏芊芊出声,苏相已经若无其事将女儿的手拉了回来,狠狠瞪了夜衡一眼,转而爱怜地看着女儿道:“西岐国君为人多疑,惜命得很,哪怕你天姿国色,只要听说你有特殊之症,就绝不会将你留在身边。” 苏芊芊瞬间明白老父深意。 两国正是表面安好,西岐国君无法拒婚,只能将她赐婚予他人。而西岐贵人知道苏芊芊有这奇症,谁敢留?最终只会为她建一座庵堂住下,到时候,苏相再施一个金蝉脱壳之计,世间再无苏芊芊,届时,苏芊芊便是自由之身,再无所忧。 谁曾想半路出了夜衡?苏相看着悄无声息将女儿拉远的女婿,心中又悔又喜,悔的是当初应该再把东陵的境况打听清楚,就不会被西岐国君宠信夜衡的流言所误导,喜的是女儿歪打正着,觅得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百密终有一疏,所幸还算圆满。 半晌,苏相看向了夜衡,声音透着威严:“日后,你若是敢对芊芊不好,老夫绝不会放过你。” 夜衡起身拱手,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大礼,肃然道:“夜衡对芊芊一片真心,可昭日月,日后必不负岳父所托,以命相护,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眼前的男子全无往日凛然之气,眉眼谦逊,态度诚恳,似将全部的决心呈于苏相面前,任其检阅。 夜衡的一番言语,令苏相十分满意。只是,他仍疑虑道:“如今西岐的局势不比东陵好多少,芊芊随你回去,便是要受长枪短棒之险,死士老夫是不会收走的,但动静自会停下,有你这连着送走七个王妃的人在,她自是不会再显神威。” 这便是正式将女儿托付了,夜衡唇角微扬,眸中是掩不住的喜意,伸手牢牢牵住苏芊芊的柔荑,朝苏相朗声道:“谢岳父成全。” 苏芊芊的手被夜衡困在掌心,抬头看着父亲看着老父渐渐消失的背影,她的鼻子有些酸涩,眼中含着泪意,张了张口,却始终无法出声。 ------------ 第20章 夫妻同心(1) 既是决定了要回,各色的物什便要准备起来,苏相一如所有送儿远行的父母,恨不能将整个东陵的好东西都搬去西岐,运送行李的马车也是添了又添。 想着又将离家,苏芊芊的情绪便有些恹恹,但光阴匆匆却不等人,转眼间,便到了苏芊芊启程的前一夜。 一切已准备妥当,只等着天亮启程,苏芊芊却未躺下,带着双双前往锁思园。 锁思园是娘亲生前住处,娘亲仙去之后。父亲便将那楼锁了,平素不予人进入,连打扫都是父亲亲自动手,剩下的一把钥匙则留在苏芊芊手中,为的是让她随时可以拜祭。明日即将远行,苏芊芊少不得要来祭拜一下。 苏芊芊正要取钥匙将门打开,却发现大门未锁,她犹豫了一下,令双双在外等候,自己提着六角云纹宫灯进去。 远远见到摆着娘亲牌位的屋子有光,再近一些,便听到苏相苍老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苏芊芊顿住了脚步,隔着门缝往里看,苏相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黑暗,随着烛火的晃动,愈显寞落,他半倚在靠椅上,面色含笑看着对面的画像,仿佛娘亲就坐在他的面前,低眉浅笑。 “前几日领着那小子来与你瞧了瞧,他上了三柱香,态度我是很满意的,芊芊在西岐那些时日,也是多亏得他护着,你看着如何?” 苏芊芊闻言,抿了抿唇,露出些许笑意,这几日每每对弈,父亲便恨不能将夜衡即刻赶出东陵,不想私下里却早已先行一步,将人带给娘亲看了。 苏芊芊原以为调和二人的矛盾得耗点力气,目下看来,却是她多虑了。 屋内一片静寂,数息后,苏芊芊才听苏相幽声笑道:“我就知道你也是中意的。” 说罢,又叹了口气:“儿女大了,终归是留不住的,总会有越飞越远的时候,虽说舍不得,但她有了归宿,我也算了松了口气,往后的日子,就由着那小子操心。” 父亲的轻叹声轻轻击在苏芊芊的心口,她的鼻子有些酸涩,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听到苏相继续说道:“你放心,我怎会丢下女儿不管呢。当年你离开之时,我答应你的,从不敢忘,接下来得好好保着这根老骨头,万一那小子不中用,还能撑上场为闺女拼一把命。” 苏芊芊再也忍不住,推门而入,颤声唤了一句:“爹……” 说话间,已跪在苏相面前,满目含泪道:“爹,芊芊不去西岐了,芊芊要陪在你身边,哪都不去。” 苏相先是一愣,看到女儿满面泪水,心中又欣慰,又心疼,他拭去女儿脸上的泪水,微笑说道:“胡说什么,都已经成亲了,还如此任性,要是你娘也学你这样,那能有你么?” 苏芊芊却是听得鼻子又是一酸,坐直了身道:“但娘亲走了,我又嫁得远,你膝下空虚,又不让我给你找个伴,再生个弟弟,届时延续我苏家香火……” 苏相知道女儿是在为自己担心,眼中笑意更甚,他轻叹了一声说道:“傻闺女,苏家不需要男丁,于我而言,你与男子一般无二,皆是我苏家骨肉。” “爹……女儿只是希望你有人相伴。” 苏相伸手止住了女儿的劝说:“爹并不孤独,虽说你娘亲走了,但你同样带给爹许多欢乐,旁人道你生性混沌,终日娇纵,但爹知道,你是故意做给旁人看,好让人以为苏家女难缠不堪,无人求娶,自不会有联姻之说,由此消弱国君的忌惮之心。” 苏芊芊轻轻仰头,无奈止道:“爹你突然说这些作甚?” 苏相含笑道:“夜衡慧眼识珠,又有护宝之力,不比爹这把老骨头强,有他在身边,你往后也无需伪装,做自己便好。” 苏芊芊秀眉紧蹙:“不对,这是两回事……” “此下,我与国君已经冰释,小太子也养在我膝下由我教导,往后的日子自是不会空闲,续弦生子,不过是徒增国君猜疑。”苏相说罢,目光又慈祥也几分,看着女儿道,“苏家有女足矣,老父只求我儿此生平安顺遂,无病无灾,至于那些香火之言,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苏相说得轻松,苏芊芊早已听得泪眼模糊,她知道父亲是在安慰自己,怕她心里太过牵挂。 苏相抬手轻轻抚过女儿的发丝,神色很是感慨:“当年你娘走时,你不过呀呀学语,你娘挂心咱们,临终前还想着要我续弦,但她生性善良,不知内宅险恶,再秀外慧中的女人,万一藏了副坏心肠,受伤的只会是我女儿,到时怎么办?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带着你,偏生你又娇气得很,三天两头病一遭,差点没去了你爹半条命。但是,时间真快啊,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苏芊芊的脸贴在苏相的腿上,静静听着他讲述她少时的往事,眼前又渐渐迷濛。 旁人总道,养儿方知身不孝,苏芊芊却已是早早感受到了父亲的不易。他不仅仅是苏芊芊的父亲,更担负着整个东陵的社稷。她也曾下决心,一定永远陪在老父身边,但命运之手却将她送到千里之外。 此时此刻,苏芊芊很是迷茫,她想要保护好父亲,又想要遵守与夜衡的承诺,但鱼与熊掌,怎可兼得? ------------ 第20章 夫妻同心(2) 苏芊芊的离家愁绪持续了好多天,眼见着快要到达西岐,双双终于忍不住,寻了中途休息的机会,悄悄劝道:“小姐,你别难过了,你该为老爷高兴。” 苏芊芊不悦地点了下双双的额头应道:“骨肉分离,有什么好高兴的?” 双双的脑袋被点地晃了两下,只能委屈地捂住额头说道:“老爷唯一牵挂的是小姐你,现下知道你有了好归宿,当然就心无旁骛,而且陛下还开了窍,不再处处跟他唱反调,这接下来的日子不比从前快活?” 苏芊芊横了双双一眼说道;“你爹真是可怜,养了个没心没肺的姑娘。” 双双哪里听不出自家主子话中的意思,偏又不敢反驳,只得嗯嗯应是,一抬眼便见到夜衡缓步走来,连忙趁机逃开。 夜衡对苏芊芊的愁容视而不见,只挥䄂坐到她身侧,伸手将剥好的桔子放到她手上,淡淡问道:“你想多久回一次东陵?” 闻言,原本还一脸愁绪的苏芊芊立刻霁然,靠过来小心翼翼地比出两根手指,见夜衡的眸光扫来,立刻识趣地又伸出两根,见他依然没有回应,咬了咬牙,又伸出一根说道:“五个月,不能少了,在西岐十个月,回东陵一个月,我爹就我一个闺女,我不能不孝!” 甜美的香气随着她的动作自衣袖传出,缭绕在鼻端,耳边呵气如兰,如一只羽毛,扫过他的脸颊。 夜衡眯了眯眼,抬手将她的手握住,看向她:“可以三四月,但不得超过一月,别忘了,你是西岐王妃。” 苏芊芊原本满面愁绪,被他一句话清得干干净净,她欢喜地有些不可置信:“三……三四月吗?” “王妃是觉太频繁?”夜衡眉峰一挑,“那就半……” “不会!”苏芊芊细白的小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满脸紧张地说道,“王爷说得是,不频繁,不频繁。” 这番举动,夜衡很是满意,他抬手将她的手拉下,如凝脂般细嫩的小手触感甚好,困在手心里,好像就能把她的人一道困住,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漫不经心说道:“但有个条件。” 夜衡的手掌裹着一层薄茧,显是经年舞刀弄枪的缘故,略有些粗粝地贴在她肌肤上,搅地她心头痒痒,不自觉地脸有些发烫。 “只要能常回去看我爹,别说一个条件,十个我都答应。” 夜衡的眸光浮荡,生出一丝喜意,颀长的身躯向她身侧靠了靠,在她耳边轻声吐气:“王妃如此爽快,那就却之不恭,十个条件得容我仔细想想。” 苏芊芊:“……” 不知为何,总有种上当了的感觉,她不自觉侧过脸,看向夜衡。 此时,夕阳西下,残余满地橙黄,将他浅淡的衣裳也染上了几分颜色,恍惚之中,生出几许疏离之感,仿佛下一刻便会脚生云彩,腾空而去。 正在这时,夜衡突然伸手扣住她光洁的下巴,在她的唇边印了一下。 她猝不及防,瞪大了眼:“你……” 他松开手,神色平静说道:“方才的桔子,可吃了的?” 苏芊芊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桔子,随即明白过来,她立刻抬手挥了挥手中的桔子怒道:“还在手里,没吃呢!” 夜衡轻飘飘地嗯了一声,脸上并未半点愧疚之意,抿了抿唇,看着她说道,“看错了,允许你亲回我。” 苏芊芊:“……” 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见她没有挪动,夜衡略有些惋惜地说道:“是你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 苏芊芊气地无处发泄:“这算什么难得的机会!” 夜衡极喜欢她气不打一处来,又无能为力的模样,狭长的眼眸眯了眯,慢条斯理道:“也是,王妃需要,本王随时接受。” 一侧的长翼十分小心地看着苏芊芊涨红的脸,心中对自家王爷又钦佩了几分,此等哄姑娘的法子,他必得仔细学学,王妃都如此喜欢,双双必定也是。 而双双仿佛被什么戳了一下,身体不自然地打了个寒颤。 她下意识地撩开帘子看向外面,却恰恰与长翼对视。瞬间,两人的脸红到了耳根。 他们不约而同地挪开了视线。 ------------ 第20章 夫妻同心(3) 因着夜衡的许诺,苏芊芊后续的心情好了许多,已散去了离愁别绪,将此行当做游山玩水。 行程拖慢了几日,待回了府,就收到了西岐国君要秋狩的消息。 见到苏芊芊满脸不解,夜衡朝长翼看了看,长翼连忙解释道:“就是陛下带着大臣们狩猎,说是秋狩,不过是给贵族适龄男女提供一个见面的机会,陛下的赏赐是在其次,促成几对眷侣才是重点。” 苏芊芊这才了然点头,因是东陵国君重文轻武,之后又缠绵病榻,倒没办过此类盛会,听着长翼的话,她颇有些跃跃欲试,好奇问道:“好玩吗?” 长翼点头,眼中有藏不住的激动:“秋狩之日有女子皆会盛装打扮,他们会打听好心上人所喜欢的猎物,努力猎到送予对方,表明心意,说起来王爷往年总能收到不少的猎物。” 话音刚落,长翼便收到夜衡一记冷目。 他还来不及反应,已被双双一把拧住了耳朵,他咦咦呀呀得叫疼,双双却不打算放手,气鼓鼓问道:“猎物表心意,你倒是清楚得很呢?” 长翼连连求饶,二人一打一闹绕着跑开。 苏芊芊待他们走远,立刻转过头朝夜衡严肃认真地问道:“王爷喜欢什么猎物?” 夜衡面色平静,眸中却生出一丝喜色,口吻无波地说道:“鹰。” 他看到苏芊芊眉头一皱,似是很苦恼,想到她的箭术,略一顿道:“鹿也可。” 鹰飞得高,要猎起来不容易,鹿倒是妥一些。 苏芊芊的脸色更难看。 夜衡又是一顿,略一思索,便道:“刺猬之流也不错。” 苏芊芊小脸已经皱成一团,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道:“兔子……兔子可以么?好打中,很适合女子!” 夜衡淡漠的目光洒了层柔意,轻声道:“兔子也不错。” 苏芊芊大喜,忙又把双双叫回来道:“去,放出风声,就说王爷今年想要兔子。” 双双露出不解之色,小心地看了看夜衡微冷的脸,又朝苏芊芊问道:“小姐,这是……” “那可是真正的野味……”苏芊芊欢天喜地地吩咐道,“那到时候你记得提前备一些调料,对了,把烤肉的架子也摆上了,野味难得,一定要把府里上下都叫来一起吃。” 双双捂着胸口,双腿发颤地看了看夜衡已经黑下来的脸,鼓起勇气提醒自家还不知死活的主子:“小姐,这样不好吧,刚才长翼说,有的贵女会先买了,然后放进园子里,假装是自己狩到的……” “现成的兔子肉,那也不亏呀,兔肉可以吃,兔毛可以做手套……”苏芊芊说着,转头朝夜衡激动地说道,“到时候挑个皮毛好的,给你做两双手套和护膝,你少时在沙场驰骋,腿脚万一有伤落下病根呢,有对护膝刚刚好,你说对不对。” 苏芊芊话音落下,双双只觉四周迫人的冷意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一抬头,便见夜衡眸中含着脉脉暖意,宠溺地看着苏芊芊道:“甚好。” 说罢,抬眼朝长翼命令道:“照王妃说的做,顺道,再多备些箩筐。” “王爷,你真是思虑周全,芊芊甘拜下风!”苏芊芊一阵捧哏,全然不理会已经目瞪口呆的双双和长翼。 他二人对视了一眼,自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惊谔,这……真的是他们熟悉的王爷么?! 夜衡当下便令人为苏芊芊量身定制几套新马服,以备秋狩所用。苏芊芊本就会骑射功夫,只是不精,趁着夜衡被西岐国君召去户部处理赈灾之际,便在府内小马场上多多练习。 裁衣的嬤嬤有了夜衡的命令,手速倒是极快,不过了几日,就将新衣送过来,苏芊芊还未试穿,便听到下人来报,说太子妃已经在门口了。 苏芊芊对此倒是并无任何意外,只令人将衣物收起,便往院子里去,将将坐到秋千架上,远远就看到孟若华领着张嬤嬤急匆匆地走过来。 身后张嬤嬤看着孟若华急促的脚步,低声劝道:“小姐,王爷未必在府内,你不用太着急了……” 闻言,孟若华却露出惊讶的神色,挥着手说道:“跟表哥有什么关系,他不在就不在,我是来找六皇婶的。” 此言听得张嬤嬤蓦得一愣,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小姐来衡王府的目的不是为了夜衡,她忍不住问道:“找六王妃是为了……” 孟若华皱了皱秀丽的眉,嘟着嘴说道:“嬤嬤近日对我是越发不上心了,如今冰肌玉露所剩无几,素手霜更是见了底,再者苏芊芊回了东陵必定加倍养护,我要是再不来,西岐第一美人的名号便要被她抢走了!” 张嬤嬤又是一愣,看着孟若华此时明艳照人的模样,满是皱纹的脸上不由地多了许多褶子,小姐将心思放在任何一处,都比放在六王爷身上强,希望六王妃莫让她失望才好。 二人行色匆匆,直奔而前,远远就看到苏芊芊坐在秋千架上,由双双推着荡得正欢,如黑云般黑亮的长发随风飞舞,衬得发间的白玉发簮愈加耀眼,一袭浅橙长裙在空中舞动,如一团娇艳的花,美得令人不忍挪目。 孟若华的双眼盯着苏芊芊的脸半晌,轻轻咬了咬牙,快步上前,努力露出笑容说道:“六皇婶,你从东陵回来之后又……精神了几分……” 打死也不想把夸赞的词用在对手的身上! 苏芊芊待双双将秋千稳住之后,才缓缓下了地,面上含笑问道:“多日不见,太子妃的美貌更胜从前,想是太子将你照顾得甚好。” 孟若华一听此言,原本娇矜的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笑容,一双明眸熠熠生辉:“真的吗?看来太子的美颜汤十分有用呢!” 苏芊芊好奇道:“太子?美颜汤?” “正是正是,太子如今痴迷于庖厨,常常研制新奇的菜色,比宫中御厨更胜三分!段家表哥前几日送一本厨神的残本,那美颜汤……”孟若华说着,突然露出警惕的神情,往后退了一步说道,“美颜汤,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六皇叔也能制得出来。” 说罢,便在心中暗叫好险,差点就将好东西泄露出去。 苏芊芊却是面带笑意,轻轻点头。孟若华口中的段家表哥,应是太子母族子弟,算是太子最为坚实的后盾,只是太子亲自下厨,倒是令她颇为意外。 孟若华生怕苏芊芊要问那美颜汤的作法,又小细牙又是一咬,违心道:“六皇婶近日气色不错,是不是在东陵又得了什么滋肌养颜的好东西,不知道若华有没有机会也试试看呢?” 苏芊芊斜睨着她,瞧出了她话中的欲言又止,偏偏不答话,只笑着道:“太子妃今日来,就是为了探望我么?” 孟若华立时点头:“六皇婶离京太久,若华日日盼着你回来呢?” 双双见状,轻轻叹了口气:“我家小姐知道太子妃挂念,也不敢在东陵多留,因时日不够,故而……” “故而……”孟若华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便听双双接着道:“故而有许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比如江神医新制的嫩肌膏,焕颜乳,雪肤霜……” 双双每说一下,孟若华的心就滴一次血,光听名字,便知道那是多么珍贵的宝贝,到了最后,孟若华痛得差点哭起来,忍不住问道:“那六皇婶还带了什么?冰肌玉露还有吗?素手霜呢?” 苏芊芊见她几欲落泪的模样,便微微瞪了双双一眼,而后上前拍了拍孟若华的肩道:“虽说是忘了那些,但原来的都还有,你不必难过。” 孟若华顺着苏芊芊的手看去,随后神色一凝,正当苏芊芊讶异之际,她用力擦了擦眼,肃然问道:“六皇婶,你这蔻丹的颜色极好,不知是怎么调的?” 苏芊芊抿了抿唇,微微松了口气,笑道:“很好调制,我教你。” 孟若华立刻欢天喜地地应下,随后在衡王府呆了一下午,直到用膳时分,才紧赶慢赶地回府,说是太子等她吃饭。 苏芊芊也不留她,待她走后,才沉着眸光,若有所思。 双双见状,忍不住道:“太子妃明显是要回去喝美颜汤,但太子身份尊贵,又怎么可能下厨呢?她会不会在骗人?” 苏芊芊若有所思道:“她那张嘴能藏得住什么?” 转而待夜衡回府,便将此事告知,夜衡却是点头道:“确然如此。” 长翼在侧又补充道:“自上次赏花宴后,太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那些亏空补上,可以说是元气大伤。按理说,他会迁怒于我,但不知为何,他一直迟迟没有行动,反而醉心于口腹之欲,陛下斥责过数次,他也是面应心不应。” 苏芊芊秀眉微拧:“那日夜衡交出的虎符,他也放弃了?” 长翼摇了摇头:“太子一党始终没有放弃,段氏为首的朝臣经常进言,要陛下将虎符交给太子,但都被陛下狠狠斥责,如今他们未有放弃,只是暗地行动,至于做了什么,却还未查到。” 苏芊芊方才明白,顿觉这局面有些说不上的怪异。 夜衡却是将桌上案卷推了推,单手握拳,轻撑着头,侧目看她,青色䄂子顺势滑落,露出修长而刚劲的手臂:“王妃近几日是做何安排?” 苏芊芊正想着事,不疑有他,应道:“自是去马场,骑射还得多练练,才不致于给衡王府丢脸。” 如今的她,深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夜衡抬手,将她精巧的下巴轻轻一勾,令她与自己对视,幽深的瞳眸将她的容颜全数包含:“本王喜欢狐狸。” 凉薄的指尖贴着她的肌肤,搅得她原本平静的心顿如一池春水,波光潋滟,难以平静。 她连忙往后退了退,紧张地看了一眼长翼,胡乱应了声好,便逃也似地离开。 长翼浑然不觉夜衡森冷的眸光,兀自看着苏芊芊的背影,满脸惊叹,自家主子的手段真是越来越高明了,得记下来,活学活用! ------------ 第21章 狩猎(1) 如此这般,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秋狩之日。 这天苏芊芊起得大早,由着双双伺候,末了看着双双要将一身大红的骑射服套到她的身上,连忙伸手一推,满脸无奈地问道:“你这是要我去狩猎呢?还是要我去当猎物?把青色那件骑射服拿来!” 双双瞪大了眼,满脸恐慌:“小姐,你不会真要上场吧,王爷都在你手心里捏着了,这种狩猎,您还是乖乖留在帐篷里就好了,万一被不长眼的动物咬一口,就得不偿失了。” “我意已决,莫要再说。” 苏芊芊在王府关了许久,有放风的机会自然是十分积极,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牵马,正准备扯着缰绳,不想才伸出手,便被一只大掌扣住,一转头,夜衡的脸近在咫尺。 那双黑眸倒影着朝阳的黄晕,被染成了琥珀色,颀长的身躯套在简易的软甲里,多了几分神武,此刻,他微微动手,就将她扣在怀抱里,语带戏谑地说道:“上马车。” “我不要!”苏芊芊立刻抗议。 夜衡微微挑眉:“你准备将嫁妆都赔了?” 苏芊芊完全不为所惧:“先前不是早已放出风声了吗?如今大家都知道你的威力巨大,已将我的霉气克制了,怎么可能再出乱子。” 夜衡似是才想起来,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往前一迈,伸长了手臂将她困在了角落说道:“陪我可好?” 他放低了嗓音,若山涧清泉滑入耳端,说不出的诱惑,待她回过神时,已经被他抱进了车内。 马车稳稳往前,苏芊芊看着摇晃的车帘子,只能叹气认命,转头一看,却见夜衡剥了一粒葡萄探过来,她下意识捂住了唇,警惕地看着他说道:“王爷,今日,不吃葡萄!” “也好。”夜衡收回手,放入口中,似乎没有强迫她的意思。 苏芊芊松了口气,将将放下手,下一刻,唇就被他贴上。 只是浅显的一吻,葡萄浓郁的香味在鼻端划过。 苏芊芊看着他的手又开始剥葡萄,不禁悲愤问道:“我明明没有吃,为什么你还……你还轻薄我!” “你是我的王妃,轻薄就轻薄,还须看日子?”夜衡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双漂亮的眸子微微上挑,冷意消散,看的人心也开始无法控制地狂跳。 莫怪那些大家闺秀们视死如归地扑上来,光对着这张脸,恐怕折寿都有人愿意吧! “王妃。” 她一面看着他,一面想得有些入神,直到夜衡戏谑的声音传来,她才惶惶然地收回目光,一张小脸泛着桃红。 “想看……”他倾身而来,薄唇贴着她的耳珠,“待回去了,慢慢看。” “我才……才没有……”苏芊芊不自在地反驳,奈何危力十分薄弱,待抬头却见夜衡解开领子,修长的手指剥开扣子,看的她鼻子有些温热,随后才醒悟过来,本能捂住脸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说话之间,他已经脱下了外套,露出内里的浅色软甲,见到她的反应,他眼眸之间的笑意加深了一些,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语带双关地问道:“王妃以为呢?” 话落,夜衡已将软甲取下,塞进她的手中,幽邃的眸中含着愉悦的光芒:“穿上。” “这……”苏芊芊愣了愣,有些回不了神。 “猎场刀箭无眼,必有我看顾不到之处。”说罢,他屈身便往外去,帘子掀开了又落下,车厢里恢复了安静。 苏芊芊怔怔地低下头。 这软甲还有他身上的温度,拿在手中轻飘飘的,极为轻便,苏芊芊从前自兵书上见过,据闻是以特制金丝裹天蚕丝织成,坚韧无比,可抵挡一切利器。 思至此,她的心泛着股暖意。 这边的苏芊芊和夜衡在马车里打情骂俏,那边的长翼、双双和秦月各骑一匹马。 双双边抓着缰绳边扭着头,试图从帘子里的缝隙看出个一二,见自家小姐和王爷恩爱有加,自是喜上眉梢。 “王爷和小姐可真是天作之合。” 闻言,秦月微不可闻的冷哼了一声,她扬起手里的马鞭,随着鞭尾落在马背上,马儿嘶鸣一声后,撒起马蹄一溜烟儿跑远。 正沉浸于偷窥的双双,听到嘶鸣的马声,心下一惊。 她的身体一抖,不自觉地朝后倒了下去,一侧并驾齐驱的长翼见状,伸手一捞,将双双拉于自己的身前。等双双安稳地坐上马背,感受到身后男人那温热的体温,脸上不自觉的浮上了红晕。 而长翼感受着怀里的温香软玉,心情既欣喜又羞怯,他左手不自然地拽着缰绳,右手想放在双双的腰上,让她坐得更安稳些,可胳膊比划了半天,就是不敢揽上去。 就这样,同坐一匹马的两人,在怪异而别扭的姿势中缓缓前进。 ------------ 第21章 狩猎(2) 苏芊芊牵着夜衡预先备好的小红驹将将出现在场内,立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今日的她一身青色马装,柔软细长的发丝被悉数束紧,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嫣红的双唇,翦水乌眸倒映着秋日的光影,细长的睫毛像轻笼的水雾,衬得那双巴掌大的小脸愈加得勾魂摄魄,哪怕她此刻一身男装,未施粉黛,已是将场内的姹紫嫣红一径压住。 一时间,各色羡慕的目光纷纷撒过来,其中以太子妃为甚。 孟若华几乎恨死苏芊芊,自己从天一亮就开始精心打扮,结果还是被苏芊芊给压下去了。 她正想着如何开口嘲笑一番,却见苏芊芊笑脸盈盈朝她走来,口中说道:“太子妃,即是遇到了,我便省得去找你了。” 孟若华口中带酸:“今日秋狩为上,旁的都且缓缓。”还嫌风头抢得不够么? 苏芊芊自怀中取出小瓶子,听到此言,微微一顿:“我新得了柔荑露,涂过后再握缰绳,就不怕被磨粗糙了,太子妃若是觉得不用……” 孟若华早已两眼发光,未等她说完,就迫不及待拿过来,眼中酸意消散无痕,只余下感激:“多谢六皇婶记挂,这宝贝来得正是时候,若华先去涂一涂。” 说罢,似是生怕旁人来抢,忙拉着张嬤嬤去寻偏僻处。 苏芊芊看着太子妃匆匆离去,微微松了口气,她今日不欲与人起争执,将太子妃哄服贴了,耳根子也就清静了。 她转过身轻轻梳理小马驹的毛,不去理会身后那群女子们的目光。 她的小马驹跟着她练了有一段时间,听话乖巧,甚得她心。 这时,身后忽然有人问好,她转身看去,便见到一名着白色骑装的少女朝她走来,苏芊芊凝目细看,便认出对方是先前曾对她施过援手的霍凝香。 “王妃的小红驹看着极精神。”霍凝香虽是赞许之词,表情去甚为平静,带着太史家特有的清冷孤傲。 苏芊芊看着她伸手顺着马脸的毛发,顺口问道:“我原以为你不爱热闹,这等场面未必会来。” 霍凝香轻轻拍了拍马鼻子,口中说道:“我除了爱茶,也爱马,世家大户会在今日牵着好马出席,恰好能一饱眼福,若是能讨得骑过一二,那更妙。” 苏芊芊想不到她娇娇弱弱,竟还有此等爱好,不由得在心中感叹,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正说着话,便听到号角响起,众人纷纷站好,但见西岐国君缓步出现在众人面前,身后跟着皇家诸人,其中以夜衡尤为醒目,刚一出现,便成为场内焦点。 身着一身铠甲的他一如素日般神色冷漠,黑眸散发出冰凉的气息,犹如上古战神,高不可攀,尽管甲胄颜色暗淡,却丝毫没有遮盖住夜衡的半分风采,将将一眼,便已无法挪目。 似乎是察觉到苏芊芊看着自己,夜衡突然侧了侧脸,迎视她的目光,薄薄的唇微微抿了抿,隐隐间好像是露出了笑意,那一瞬间,他身上那股冰冷的气息土崩瓦解,在场之人如沐春风,纷纷发出惊叹。 这名男子身上似乎藏着咒语,能在一颦一笑之中操控所有人的情绪。 随着夜衡收回视线,苏芊芊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又重了几分,羡慕嫉妒恨的眼刀刷刷刷直奔她来,幸而她早已习惯,只挺直了身,直直看向立于正中的西岐国君。 今日的他不太精神,神色颇为疲惫,身上的甲胄几乎成为累赘。 苏芊芊正凝神听着西岐国君歌功颂德,旁边的声音也传入耳内,也不知是谁家千金悄声攀谈。 “听说陛下昨夜又跟礼部发脾气了,他想追封容妃为皇后,礼部不愿意。” “容妃?臻皇子的生母?” “对啊,真是奇怪,容妃在世的时候,陛下看都没有看过一眼,死了又闹出这种事儿来,御史台的反对就没停过!” 苏芊芊抬起头,朝台上看了看,西岐国君的表情严肃,站在他身边的除了太子之外,便是那夜臻最为显眼,那名少年身形挺直,眉目虽然青涩,却掩饰不住秀气,衬得太子愈加不堪,倒是相距不远的夜锦华与之不相上下。 西岐国君说完了颂词,由夜衡射中第一个红心,射靶比试便开始了。 为了博得心中佳人的青睐,少年们使出了浑身解数,恨不能将靶子的红心当做少女的芳心一并射下来。 奈何,有夜衡珠玉在前,少女们实在是提不起兴趣,一待西岐国君下旨开了林子大门,少女们便提着裙子,拉着马匹,一颠儿钻进林子里去找碰头的人要猎物。 苏芊芊也不着急,一直喂着小红驹吃草喝水。 “六皇婶,你再不快点狩猎,待会就要输给那些爱慕皇叔的名门贵女了!”夜锦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往年,皇叔收到的猎物最多!” 苏芊芊揶揄道:“那你也得抓紧了,若没有打到足够的猎物,怎么能送给心仪的女子呢?” 夜锦华抖了抖身子,漫不经心道:“我是来充人数的,这里啊……不适合我。” 苏芊芊这才想起夜锦华体弱一事,狩猎虽不比行军打仗,但也是极考验体力。 “那我把你的那份也打了!到时候你就有猎物送给心上人了!”苏芊芊利索地翻身上马,用力一夹马腹,便如同离弦的箭,飞奔着冲入树林之中。 望着苏芊芊进行渐远的背影,夜锦华脸上的笑意涣散,眼里瞬间蕴了一层水光。 一个不敢有心的人,又何来的心上人呢? ------------ 第21章 狩猎(3) 苏芊芊骑着马一路驰骋。 夜衡已经开口要一只狐狸,她怎么也得猎一只给他。 再者,她还要多打一些猎物给夜锦华,到时他也可以大大方方的将猎物送给心仪之人。 只是,今日的小红驹根本不听使唤,不论她如何驱使,依旧始终自顾自跑着,完全不把她手中的鞭子放在眼里。 倏地,前方窜出一道红色的影子,直直朝她跑来,苏芊芊定睛看去,竟见一只通身鲜艳的红狐。 在自然界中,红狐少之又少,没有一丝杂质的皮毛更是极品中的极品。拿这只狐狸给夜衡,他一定很高兴! 思至此,她立即夹紧马腹,对准红狐正准备挽弓,耳边忽然听到“咻”的一声,一道利箭划破长空,竟朝着她的面门直射而来。 苏芊芊不及多想,侧身飞快闪躲,将将转身,眼前又现出一道利箭,她将将避开先前的攻击,岂料就撞上了面前的袭击! 眼见着那只长箭冲向眉心,苏芊芊已是闪避不及,下意识闭上眼,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锵”的一声,随后又是一声巨响。 下一刻,她便跌入一个宽厚的怀抱里,一只有力的臂膀扣住她的腰肢,熟悉的气息包裹住她,令她的心情也跟着平复下来,不需抬头,她已经确定来人就是夜衡。 “吓到了?”他的声音难得带了几分紧张。 苏芊芊摇了摇头,转头看去,便见眼前的大树已经倒向一处,上方直立着两把羽箭。 她的后背沁了细细的汗,冷目微抬,便见到两道身影向她走来,她认出了其中一人是太子得力手下符诸良,但他身侧将将收了弓箭的男子却甚为陌生。 符诸良骑马上前,含笑说道:“六王妃没事吧?方才追着一只红狐而来,王妃突然出现,差点酿成大祸,还请恕罪。” 夜衡却不理他,冷眸扫过另一名男子手中的弓箭,搭起长箭,对准了他。 符诸良原本平静的笑意被夜衡的举动惊散:“六……六王爷,段浪乃是太子表兄,你这……” 夜衡的弓已经拉满,一股冷意顺着箭头向四处蔓延。 段浪脸上的笑意不见,厉声道:“夜衡,你敢!” 他的话音未落,夜衡唇角一掀,修长的手指蓦地一松,长箭呼啸而出…… 段浪本能侧身,想要避开,然而那长箭竟似长了眼,直朝他身上射去,幸得段浪反应及时,转而又躲开,但是衣䄂依然被箭头擦过,划开皮肉,渗出一团血迹。 符诸良惊过大怒:“六王爷可知伤人为何罪。” 不待夜衡出声,苏芊芊先行一笑:“我家王爷并未伤他,是他自己迎头撞上的,怪得了谁?” 符诸良正要辨解,得细想方才情形,顿时哑然。 段浪若是巍然不动,那箭确实无法伤他分毫。 正因如此,对夜衡又生出了几分惧感,他似是早已料到段浪会作何反应,故意小惩大戒。 符诸良还要再说,却被段浪伸手止住,他拱手朝夜衡行礼,口吻谦逊:“谢衡王指点,晚生受教了。” 夜衡扫了一眼段浪,口吻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下次。“ 他的话音之中带着浓烈的杀意,显然是不准备留情。 符段二人迎着他的目光,不觉身形一僵,似有千万刀光扑面而来。 如此僵了半晌终于被一道略苍老的声音打破:“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转头看去便见西岐国君领着夜臻出现,身后跟着一众官员与护卫。 方才动静甚大,想是惊动了国君一行。 夜衡收了杀意,又恢复素日清冷的姿态。反倒是苏芊芊嫣然一笑,恭声道:“回陛下,芊芊方才看到一只红狐狸皮毛十分漂亮,正要收入囊中,不想与段公子就撞上了,还好王爷赶得及时。” 苏芊芊这一番话听着波澜不惊,细细咀嚼,却是说得极有深意,众人品出个中味道,再看段浪,眼神便多了层鄙夷,毕竟与女人抢东西到底失了大丈夫风范。 西岐国君这才露出笑意:“六王妃可有伤到?” 苏芊芊轻轻摇头,因闪躲而松开的乌发随风飘舞,衬得一张小脸愈加明艳:“无碍,只是可惜了那只红狐。” 西岐国君洒然笑道:“往年红狐也猎过几只,应收于宫中,回头朕赐你一块狐裘压压惊。” 苏芊芊立刻高声谢恩。 西岐国君似是才察觉到她与夜衡共骑一马,有些讶异道:“六弟妹,你的小红驹呢?” 苏芊芊面上露出无奈之色,应道:“回陛下,不听话的畜生,已经被我赶走了。” “怕不是被你赶走,是被六弟赶走的吧。”西岐国君看着夜衡,笑着打趣,“六弟,方才你说去狩猎,便是要将自家王妃狩回来了么?” 夜衡长眸微眯,淡声应道:“陛下,见笑了。” 西岐国君哈哈大笑,对着身边的人说道:“朕这个六弟,总算是有人能把他收拾服帖了,原先还担心会是一对怨偶,如今看来,朕的眼光还不错。” 身边的人连连应是,心中却暗自腹诽:陛下真是健忘,分明是怕被六王妃霉死,才硬塞给六王爷的。 西岐国君言罢,举目看了看日头,便下旨回去。 夜衡看了一眼西岐国君身后的网兜,见里头装满了猎物,就知国君已经尽兴,也没有多言,只带着苏芊芊随于其后。 符诸良眼见着他们离去,这才挺胸怒道:“衡王如此嚣张,我一定要告诉太子!” 段浪却是神色平静,看着对方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嫌弃。此时,浸于庖厨的太子又能如何?倘若太子不是段皇后所出的唯一骨血,段氏一族早就另寻明主。 思及此,段浪抬眼看向夜衡消失的方向,心中生出一丝遗憾。 可惜了,刚才出手迟了一步。 如果六王妃殒命于此,不知六王爷会如何? ------------ 第21章 狩猎(4) 众人回了营帐处稍作梳洗,苏芊芊清理好自已,便见夜衡一脸漠然立于门口,长长的光线打在他的身上,照得他一身铠甲越发森冷。他的脸明明沐于光茫之中,却无端得生出一股寒意。 苏芊芊想了想,便上前拉住他的衣䄂笑道:“这不是没事了么?” 她的话音刚落,营帐内的寒意便消散干净,他垂眸看她,眼中蓄着秋日的阳光,疏离而温暖,声音之中隐着一丝担忧:“此事还未结束。” 苏芊芊的唇珠往上弯了弯,道:“我心知肚明。” 看着眼前的女子笑靥如花,夜衡绷紧的神色才松了许多,方才只要迟一瞬,现下,便会失去她。 思及此,他不自觉地抬手,拥紧了她,低声说道:“不怕了?” “不怕,有你在。”尽管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真的在劫难逃,可是这个男人,总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救她于水火之中。 再度确认怀中人儿已经恢复,夜衡的眉头才微微舒展,但依然提醒道:“这不是巧合。” 苏芊芊轻轻点头:“方才在路上,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一切都是一个局。先是小红驹被人动了手脚,领到了那处,然后由段浪放出红狐,引开我的注意,再行出手。” 回想起之前的那一幕,苏芊芊能感受到明显的杀气,那不是狩猎应有的,只有杀人,才会如此浓烈。 她的反应如此快速,倒是出乎夜衡的预料:“我会让他们后悔在今日的所作所为。”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杀意尽现。 苏芊芊看着他微拧的眉毛,犹豫了一下,抬起掌心按在他的眉间,道:“如今你的处境也愈发艰难,若是睚眦必较必会引火烧身,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日若有合适的机会,再算总账也不迟。” 闻言,夜衡的眉头微不可查地往下一压。 “苏芊芊……”他唤她的名,眸光一瞬不瞬看着她,“方才生死之间,你想到了什么?” 按住他眉心的手一顿,苏芊芊轻轻笑道:“想着没抓到狐狸讨不了你的好,反把自己命搭上,你一定会生气的。” 夜衡伸手将她的柔荑拉下,紧贴着自己的心口,垂眸看她。 虽未出声,苏芊芊却已明白他的意思,他在告诉她,她比他的性命更重要,旁得,自是不值一提。 二人正说着话,便有内侍来报了到西岐国君下令集合的命令。 待二人抵达之时,已有不少人聚在那处。 王帐之前支起了几个巨大的架子,内侍将猎物剥皮拆骨,在上面慢慢烤着,那香味随着食物的转动,飘荡全场,令人口内生津。 更令苏芊芊惊讶的是,太子与太子妃正围在其中一个架子前,太子动作熟练地转动着食物,时不时就在上面抹油,他手下的食物呈焦黄色,泛着一层诱人的光,看起来比旁的架子更为可口。 见到他们,太子转过脸,状若不知,兀自低头刷着油,反倒是孟若华因先前收了苏芊芊的赠药,不好过河拆桥,挥了挥手朝他们道:“六皇婶快坐这来,太子烤熟了,就可以吃了。” 太子的手一顿,满脸怒意看向她质问道:“你说谁烤熟了就可以吃?” 孟若华一脸无辜,显是会错意,指着架子上的食物小心说道:“那烤熟了不吃,是要如何?这绝等美食只看不吃,会不会暴殄天物?” “吃吃吃,就知道吃!”太子虽是如此说,但眼中的怒意却散得干净,不无得意道:“这是本宫亲制调制的腌料,自然非同凡响。” 孟若华一面点头,一面悄悄撕了片皮,飞快塞进口里,脸上立刻露出陶醉之色:“到时候可以给我多分一些吗?” “你竟敢偷吃,本宫是专程为父王烤的……” 二人一言一语吵了起来,在旁人眼中,俨然一对欢喜冤家。 苏芊芊生怕殃及池鱼,连忙拉着夜衡往别处坐下,又往太子那处瞧了瞧道:“真没想到,太子还有这等厨艺。” 夜衡扫过那处,冷哼一声道:“雕虫小技。” 苏芊芊闻不到夜衡的满身醋意,只对那二人如今相处的状况惊奇不已。 恰在这时,长翼与双双一人拿着两个烤熟的兔子走了过来,分给了夜衡与苏芊芊。 四人席地而坐,融洽地吃着兔子肉。 不一会儿,打完猎的秦月提着两只白狐走了过来,见大家吃得正欢,也倍觉饥肠辘辘。她将白狐扔在一处,坐到长翼的身侧。 “秦统领,你烤的兔子可真好吃。”双双对着兔子大快朵颐,“这是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烤肉。” 被双双如此直白的夸赞,长翼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很快,他便将手里的烤兔子往身侧伸了伸。 秦月下意识地伸手,却见烤兔子掠过她的手指,递到了双双面前。 秦月:“……”所以,她是自作多情了?这真的是亲哥? 浑然未觉异常的长翼,痴汉般地看着双双,语气带着讨好:“既然喜欢,那就多吃点!” 双双抬起油乎乎的手正准备接,便瞧见了长翼身侧的秦月正青着一张脸。 “秦姑娘。”双双本不喜秦月,但后来得知她是长翼的亲妹妹,加上她后来并未监视自家小姐,态度便好了几分,她指着长翼手里的烤兔子道,“你什么时候来的?饿了吧?要不这兔子肉给你吃吧!” 苏芊芊见状,忙道:“双双不得无礼,给秦姑娘挑一个没吃过的烤兔子!”虽然她与秦月的关系算不上融洽,但对方是长翼的妹妹,自然要给足面子。 长翼下意识的看向了身侧,见到秦月后满脸诧异。 见他如此神情,秦月气不打一处来。 敢情她坐在这里,自家哥哥从始至终都没看见? “不饿!”秦月气鼓鼓地起身,“我还有事,你们慢慢吃吧。”现在他们都成双成对,自己反而成了多余的人。 既是如此,何必夹在中间自讨没趣呢! 秦月走后,双双瞥了一眼长翼:“秦姑娘好像生气了,你不去安慰一下?” 长翼茫然不已:“生气?为什么生气?” “秦统领……”苏芊芊忍不住道,“做你的妹妹,也不容易。” 双双竖起大拇指:“小姐正解。” 长翼费解地饶头,当他的妹妹怎么就不容易了? 与此同时,一道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场内的其乐融融,马上侍卫扺达帐前,神色紧张地向内侍官报明了来意,那内侍脸色一旁,忙领着人进了王帐,片刻之后,帐内便传来旨意,今日秋狩提前结束,西岐国君也没了狩猎的兴致,急匆匆领着一众朝臣摆驾回宫。 个中内情苏芊芊并未知晓,听闻可以提前回府,立刻与一众贵眷们先行离开。 今日的收获颇丰,那些抱着想要当六王府侧王妃心思的少女们投了不少的猎物给了夜衡,不仅有兔子,还有各种山鸡野味,今夜必然要吃个痛快。 ------------ 第22章 见招拆招(1) 苏芊芊一回府,便迫不及待着急下人们动手清理猎物,待到夜衡回府之时,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见到满桌食物未动,夜衡便知苏芊芊是在等自己,他也不多言语,拿着一只兔子架在火上,慢悠悠地翻动着。 苏芊芊看了看脸露忧色的长翼,忍不住问道:“今日为何提前结束秋狩?” “岒西出事。”夜衡将兔子翻了个身,又道,“先前岒西水灾,后又现瘟疫,百姓日子艰难,便有人动了心思。” 苏芊芊微微讶然:“难道是有人贪墨?” 夜衡缓缓摇头,压低了声音道:“叛乱。” 苏芊芊这才知道,岒西遇水灾后,陛下虽拨了大笔银两赈灾,但是层层盘剥之后,已所剩无几,后虽有夜衡暗中出力,但是瘟疫一起,情况便大不妙,之后,便有人揭竿而起。 地方官员原本不在意,以为只是几个刁民,派兵镇压也就过去了,不曾想,竟被打得落花流水,连带着县衙都被人占去。 地方官见是压不住了,才上书禀报,得传到京城,那些农民军已成势力,竟擒了当地太守,又收了大批投靠之人。 苏芊芊听罢这些,已是脸色微变:“此事听着蹊跷,虽说官逼民反也曾有过,但不至如些汹涌。” 夜衡看着她被碳火烤得红艳艳的绝色面容,眼中的欣赏之色更堪:“不愧是苏相千金,一语中的。” “别乱夸了,我也只是猜测,那陛下是作何决定?” 夜衡收回了目光,又将兔子翻了个身,身边的长翼插嘴道:“陛下令王爷严查赈灾一事,给百姓一个交代。” 苏芊芊急急问道:“那叛乱之徒如何处理?” 一旁的长翼摇了摇头:“陛下还没有旨意,但朝臣们议论纷纷,有的说让王爷出马,有的说让太子出兵平乱,连臻王子都有人提议,陛下还未下决定。” 闻言,她的秀眉顿时拧成一团:“我总觉得哪儿不太对。” “水来土掩,总有解决之道。”夜衡见她露出紧张之色,便低声又补了一句,口吻之中全然没有半分紧张之感,“今日,先不说这些。” 他拿起刀子在兔子身上划了几刀,滋滋的油便顺着皮肉落进炭火内,发出噼里啪啦的火茶,一股香味随着皮肉的绽开,立刻飘了出来,直冲鼻端,令人食指大动。 她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有些期待地看着那只烤得里嫩外焦的兔子,心下暗自感叹,这个男人简直完美,连烤肉都烤得这么出色,再看看自己手中已经黑了皮的山鸡,苏芊芊默默地挪了挪,尽量放到了边缘的位置,然后继续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那只兔子。 却见夜衡将兔子拿到面前,不过数息,便连细小的骨头都拆了出来,最为令人惊叹的是,这明明又油腻腻又粗俗,可是他的姿态优雅,动作行云流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抚琴吹箫的雅事。 苏芊芊看着他将兔子切好,撒上不知名字的香料粉,努力又咽了咽口水,极力阻止自己开口向他讨吃的。 毕竟,橘子……梨……葡萄……各色水果已经让她的心里生出了畏惧,这儿不是车厢内,万一吃他一口兔肉,就被当场亲一口,那她第二天也别出门了。 夜衡一面切着肉,一面看着苏芊芊欲言又止,满眼渴望的模样,唇角轻轻扬了扬,下一刻,便将一块带皮的兔肉送到她的唇边。 那香味实在是诱人,苏芊芊在心里预想了了无数遍个中滋味,都不及此刻入口完美。 夜衡看她陶醉的模样,满意地看着她,仍旧问道:“如何?” 苏芊芊将食物吞入腹中,意犹未尽道:“人间至味!” 夜衡眸色深沉:“比之太子呢?” 苏芊芊听他骤然提起太子,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下午之事,忍不住笑起,正要说自己下午就没吃到太子的食物,转念一想,故意说道:“好是好的,就是人家比你多。” 话音未落,夜衡又塞了块肉给她,美好的滋味在唇齿缭绕,她的丁香舌几乎是本能的舔了舔,随后,一愣…… 她刚才好像……舔了他的手指。 双目微垂,夜衡那两根修长的手指还没从她的口中抽离,被她舔了舔,原本平静的心不由地涟漪阵阵,他故作淡定地抽回了手指,指着盘子里的肉说道:“还有很多,不必心急。” 苏芊芊自动忽略了后面一句,嘟嚷着道:“只有一只,不够塞牙缝。” 很快,她就为自己的这句话付出了代价。 这一晚,夜衡的手没有停过,连烤了两只兔子,顺带处理了兔头,全都送进她的肚子里。 苏芊芊为此撑了一夜,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不想还没睡多久,被双双的声音惊醒的:“小姐,不好了,王爷出事了!” 苏芊芊猛得坐直了身,一把拉住双双,急切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双双红着眼,被她吓的身体一抖,结结巴巴道:“长……长翼就说了这句,至于详情……我……我也不知道。” 苏芊芊深吸了口气,飞快由丫鬟伺后梳流完毕,便直奔院内,远远就见长翼院内满面焦虑。 听到脚步声,长翼连忙低头恭声说道:“王妃,王爷怕你担心。令属下先回来说明。” 说罢,得了苏芊芊的示意,便将经过一一道来。 昨日西岐国君回宫处理政务,便因头痛早早歇下,不想半夜,竟有刺客潜入宫中行刺,幸而内侍机敏察觉,又有护卫及时出手,否则今日便是国丧。 西岐国君擒住了刺客,一番严刑拷打之后,刺客今早竟然供说是夜衡指使。 西岐国君大怒,立刻趁着夜衡上朝时出手,口说相信夜衡并无弑君之心,但是转眼就他囚于冷宫旁的落燕院,待真相查明之后,方得离开。 此举等同于变相软禁,夜衡却未有异议,连争辩都没有。 西岐国君生怕旁人非议,将审理此案的权力交给了太子之后,立刻又下了旨,言明只是暂住,不得出去,但可在院内自由出入,与家中无异。然而旁人哪里看不出这是西岐国君的欲盖弥彰,只是无人敢说穿罢了。 听罢,苏芊芊神色平静,一开始的震惊之色已在她脸上消失无踪,待长翼说完,她抬头看他:“岒西平乱,是否也出了消息?“ 长翼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复又点头应道:“是,陛下刚下的旨,由……” 话还未说完,苏芊芊已经开口道:“由臻王子领兵平乱?” 长翼吃了一惊:“王妃,圣旨才刚刚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芊芊冷笑一声并未应答,沉吟一番,又问道:“夜衡可有什么命令?” 长翼连忙上前,低声道:“王爷请王妃不要轻举妄动,安心在府中等他回来即可。” 说置,长翼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在腹内悄悄准备好了说词,不想苏芊芊并没有任何抗拒,只浅淡地应了声:“知道了。” 满腹之言几乎要漫出来,偏又卡在了喉间,长翼极难地吞了下去,脸上却露出了失落的神色。 王爷有难,王妃平静地像是陌生人,好像这一切与她毫无关系般,冷漠得令他失望。 苏芊芊见他神色有异,轻轻道:“王爷运筹帷幄,即是有此嘱咐,必是有所安排,我要是一意孤行,反对大局不利,后续若是有变动,他定然会象今日般令你与我言明。” 听过这一番话,长翼心头的郁结才渐渐消弥。 苏芊芊叹了口气,又道:“如今正是非常时期,府中更应上下一心,不可胡乱猜忌作出离心之举。” 闻言,长翼更是羞愧难当,抬手郑重地向她行了个礼,便告辞离去。 将将送走了长翼,管家便前来禀报,说太子妃带了新鲜瓜果来探望。 双双待苏芊芊下令请人,才不情不愿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太子妃还来要东西!” 苏芊芊微微抬手,肃然看了她一眼,双双忙低下头,站到一侧。 说话间,太子妃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 今日的她只挽了个歪髻,衣着简单,神色却极为紧张,看到苏芊芊,她下意识加快脚步,飞奔而至:“六皇婶,你快想办法救救表哥!” ------------ 第22章 见招拆招(2) 苏芊芊微蹙秀眉,扶住了她,淡声说道:“我已经知道夜衡出事了。” 孟若华一听,愣了一下,继而用开她的手怒道:“你夫君被软禁了,你却一点都不着急,良心在何处?!” 双双最见不得自家小姐被骂,一听此言,忍不住上前道:“太子妃慎言,我家小姐是临危不乱,倒是你,对别人的夫君操这么大的心,也不怕人说闲话!” “我……”孟若华急得一滞,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表哥都要死了,我怕什么嫌话!” 苏芊芊自她话中听出了些许不对,挥手止住双双,拍着孟若华的肩问道:“太子妃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孟若华抽了几下气,才缓过劲来,一㗳一㗳地应道:“我听到他们说,要让表哥出不了落燕院。” “他们?你是说太子?”见到孟若华点头,苏芊芊困惑问道,“太子不是忙于厨事么?” “都是段家表哥的主意。”孟若华说着,眼中冒着怒气,“太子这些时日一直都在为我做各种美食,段表哥新送的食谱都还没做完……” 张嬤嬤见孟若华的话又要往外拐,忙上前接着道:“太子这些时日倾心于庖厨之中,又因为段公子送了几本秘制食谱,如今对他是极其信任,许多事务都交由段公子决定,今次更是向太子进言要用此事令六王爷永不翻身。我们本来想听听是什么事,但是被段公子赶出来,小姐担心六王爷的安危,就急急前来提醒六王妃早做防备。” 苏芊芊垂眸看向张嬤嬤,目带怀疑:“照说,张嬤嬤不该让太子妃走这一趟的。” 张嬤嬤知道苏芊芊的意思,她跪下身,伏首说道:“老奴也是知恩图报之人,王妃数次宽宏大量,甚至不计前嫌赠送灵药,老奴若是再以怨报德,怎配当孟家人?” 张嬤嬤说得极为含蓄,苏芊芊已知其意,张嬤嬤顿了顿,又道:“更何况,王爷也是孟家女的后人,于公于私,都应来此。” 张嬤嬤一面说着,孟若华一面点头,未了,她拉住苏芊芊的手说道:“六皇婶,怎么办?段浪手段毒辣,一定会弄死表哥的!” 张嬤嬤城府极深,但孟若华却截然不同,苏芊芊见她满脸满眼的焦虑,心下已有了计较,伸手握住她的手说道:“太子妃先莫急,你看,脸上都急出皱纹了,我这有祛纹凝露……” “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皱纹,什么袪纹凝……”孟若华脱口说了一半,忽然表情一僵,下一刻立时慌张喊道,“嬤嬤……琉璃镜!琉璃镜快拿来。” 待张嬤嬤将镜子送上来,她忙凑近了仔细瞧,脸上满是惶恐,声带哭腔道:“我就知道我不能操心,我就知道……” 苏芊芊伸手将袪纹凝露往前一递,孟若华忙不迭便接过来往怀中一塞,随即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讪讪道:“六皇婶,我今天来不是……” “即使如此,那……” 孟若华一听苏芊芊有收回之意,忙抱紧了胸前的袪纹凝露。 苏芊芊贴心地叮嘱道:“这袪纹凝露需得洗净了脸再用才有奇效。” 听罢,孟若华便拉着张嬤嬤急匆匆地离开,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试试着袪纹凝露的功效。 双双直等到他们离去,才露出不快:“小姐,你说他们这话能信吗?” “能信。”说罢,苏芊芊伸了个懒腰,转头问双双:“昨晚的野味还剩多少!“ 双双惊道:“小姐,你还吃不够么?” 苏芊芊嫣然一笑:“即然陛下不禁止探望,那咱们准备准备,下午进宫和王爷继续吃兔子!” 双双忍不住问道:“小姐,这……不腻吗?” 当日下午,苏芊芊在落燕院吃完了带来的所有兔子后,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极想告诉双双,夜衡的手艺如此了得,吃一辈子都不腻。 夜衡看着她一脸满足的脸容,素日里冷若冰霜的面孔似乎也被这碳火融化,薄唇微微弯曲,无瑕的五官完美得令人忍不住惊叹。 苏芊芊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有此讪讪地摸了摸,抬头朝身边的夜衡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光顾着吃,主要怪你的手艺太好。” 夜衡毫不推辞地背锅:“怪本王。” “为了将功赎罪,你要多动手。”苏芊芊趁势提要求。 “如何动手?”他往她身边靠了靠,下一刻,手臂已经圈住了她,投喂了一晚上,纤细的腰肢圆了不少,这手感也好上了几分。 “当然不是这个……”苏芊芊对他的行动力表示佩服,对他行动的方向充满了恐惧,只得红着脸半推着他。 “或者是……”长指勾起她尖尖的下巴,他的目光遮住了她所有的视线,看得她心也抑制不住地狂跳,日光为他完美的面容镀了一层金辉,原就无暇的五官因为微微上扬的双唇,生动地令人脸颊发烫。 下一刻,她的呼吸便被他强势夺走,辗转在舌尖的气息霸道而清冽,完全不给她留下任何余地,直到她的双脚发软,他才放过她,漆黑的眼眸因为方才的浓情,仿佛点亮了漫天星光。 苏芊芊捂着胸口大口喘息,却舍不得从他的身上挪开目光,心中暗道,动不动就没办法呼吸,这样的消食方法真的不会减寿吗? 可是她还没办法拒绝,因为——吃人嘴软! 夜衡得了好,心情愉悦了许多,目光扫过她的腰肢,便拉着她的手,慢慢绕着院子消食。 苏芊芊缓过了气,忍不住说道:“你的技艺如此高超倒是出乎我的预料。” “这是行军学会的本事。”夜衡放低了声音,目光幽远,仿佛飘到了夜空之上,“行军中总有物资匮乏之时,为了活命,必要挑战任何未知,才能保证自己的生存。” 夜衡说得轻描淡写,苏芊芊却似是能感受到其中的艰辛,她轻轻叹了口气,略为感慨说道:“虽是没遇上,也能想象得到,少时生活平稳,总以为世界都是和平的,大一些方知,身边处处是算计,既便身边没有刀光剑影,并不意味着远方就没有战争。” 夜衡看着她面露忧伤,心下自是不舍,他抬手将她的手定在掌中,低哑的嗓音在她的耳边浮荡:“你今日几度欲言又止,可是发生了什么?” 见他已经察觉,苏芊芊没有半分迟疑地回应,将太子妃来府之事告知,随后一双明眸蕴着丝丝担忧,“我觉得不似作假,但又怕自己判断错了,误导了你,所以才在犹豫。” 夜衡并没有立即回应,双眸微凝,似陷入思虑之中,脚下的步伐并未停过,直到在地上踩出了杂乱的脚印,才顿住了脚步,看向她:“你的消息让我想清了关键。” 闻言,苏芊芊露出喜色:“那可想好了脱身之策?陛下将你关在这儿,又把审案之权交给了太子,其心昭然,当下你又被困在此……” 夜衡仰头看了看四周的高墙,不以为意道:“区区四堵墙罢了。” 依旧是不可一世的口吻,却令她的心跟着安稳了许多。 夜衡不欲与她继续这话,只道,“方才我已令长翼派了些人暗中保护你,倘若看到奇怪的人跟着,不用理会。” 苏芊芊心知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便安慰地道:“我爹的人也会保护我。” 夜衡却将她一把扣在脸口:“你是在质疑为夫的能力?” 他的能力她自然是清楚的,在彼此遇到这么多事情之后,她心里已经无可避免地倾向了他,那种生死之间的依赖感,怕是此生都抹不去。 思及此,她轻掀樱唇,露出一抹笑意:“即要护着,那得一辈子,半途而废,我可不许。” 夜衡的手微得一顿,倏得将她拥地更紧。 ------------ 第22章 见招拆招(3) 夜衡最终都没有将自己想到的事透露给她,但苏芊芊已是知道他有所安排,这心也稍稍安稳了些。 她依着夜衡的吩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由长翼一径保护,外头的消息倒也没少听,当下京城传得最广的,应属臻皇子初战告捷一事。 据闻臻皇子初至岒西,便布下奇兵,收回被叛军占领的一座城池,还擒获一名叛军首领,小小年纪,颇有当年战神衡王的风范。 西岐国君自是喜不自禁,连夜下旨封赏。 双双将消息说完,颇有些惊讶:“我向来以为叛军不过是乌合之众,怎得还那么厉害,都能攻占城池了,西岐的官差都这么差么?” 这问话苏芊芊也答不上来,只是心中隐隐觉得不对。 夜衡的案子依然在查,太子一派今次保密地极好,并未有风声泄露。她原想着从太子妃那里打探一二,岂料太子妃却像是被禁足了般,哪怕她发贴相邀,也无反应。 虽没有更多的消息,但苏芊芊觉得,事情很快就会有进展,只是没料到,这把火竟烧到了她的身上。 那日刑部的官差来府,要苏芊芊上殿的时候,她正在学画,听闻对方来意时,便令管家将人请到了前厅,一面准备入宫事宜,一面听闻词赶回的长翼说明情况。 苏芊芊这才知道,太子一派受陛下之命调查刺客一案,不想竟从刺客口中查到了另一件事,岒西先前被攻下,是因有奸细暗通消息,太子一番追查,所有的疑点定在了苏芊芊的身上。 眼下,说好听点是去对质,说难听点,此次一出府,怕是就回不来了。 双双吓得面无血色:“小姐,咱不能去!王爷如今护不了你,如果进了宫,外头的暗卫也无计可施,那岂非羊入虎口,哪还有活路。” 苏芊芊却无半分紧张之色,只轻轻拍了拍双双的手,说道:“我担着和亲的名头,杀我没那么容易。” 说罢,便飞快整好了仪容,随着刑部一道入宫去。 太子一派即然敢出手,必然是做了准备!目下避无可避,不若迎头应对,方有一线生机。 …… 苏芊芊还未出现,西岐国君已召集了文武百官上大殿,因为此事牵涉重大,众人皆是提心吊胆。 太子一派与六王爷积怨多年,必是卯足了劲要一击即中。而陛下因刺杀一事,对其已是满腹猜疑。如今衡王府又牵涉到了奸细一事,怕是危矣。 苏芊芊将将入殿,就收到群臣可怜的目光,太子未见身影,倒是段浪一脸得色,她并不在意,只向西岐国君行了大礼。 但西岐国君并未令她起身,只居高临下,冷声说道:“六王妃,既是和亲,为何还要做出违背两国邦交之事?” 苏芊芊匍匐在地,声音清亮而平静:“陛下,芊芊不知所言何意。” 西岐国君脸色沉了沉,朝段浪挥了挥手:“此事由刑部查出,段侍郎,你来说吧。” 段浪应了声遵旨,举步立于苏芊芊面前,手中捧着一个托盘,盘内被一块红布遮盖。 他还未开口,便听一侧传来幽冷的声音:“陛下,当下还未立案,王妃便算不得罪人,请陛下准她起身。” 段浪抬眼看去,却是被幽禁多日的夜衡出声,看着他一身超然之姿,段浪掩下眼中的嫉意,听着西岐国君允旨,不待二人站好,段浪便直接道:“刑部日前奉陛下之命,彻查刺圣一案,一为找还衡王清白,二为查出真凶。刑部经过一番拷打,竟从刺客口中挖出了惊天秘密,刺圣之举,与岒西一事有莫大的牵连。” 西岐国君口吻凝重,神色肃然:“说下去。” “那刺客来自岒西,是岒西叛军派来刺杀陛下,为的是令朝中大乱,他们有机可趁,但是,当我们追查幕后协助之人时,竟让我们查到衡王府的痕迹。在此之前,请陛下恩准臣召证人上殿。” 西岐国君挥手作允,一名伤痕累累的犯人便被提到了殿上。 那证人一见到苏芊芊,立时作出惊恐状,高声喊道:“大小姐饶命,属下也是迫不得己……” 他的话只到了一半,就被官差堵住了嘴,只剩下呜呜的声音自喉间发出。 段浪指着此人朝苏芊芊问道:“王妃可认得他?” 苏芊芊蹙眉道:“我怎会认得。” 段浪阴狠地笑了笑,说道:“可是他方才一眼就认出你。” 苏芊芊面露惊讶,正当段浪以为抓住她弱点之时,她却直接道:“认得我,不是很正常的么?我乃东陵第一美人,自小声名在外,哪怕到了西岐,甚少出门,段侍郎在秋狩时不也中一眼就认出我?” 段浪脸色微愠,“刺客供出一手将他安排入京,潜入宫中的正是此人,刑部对其进行追踪,发现此人不但暗通叛军,其另一个身份,正是东陵密探。” “东陵密探与岒西叛军勾结?”苏芊芊俏眸之中温度尽散,“事关两国邦交,段侍郎,凡事要讲证据。” “陛下,东陵狼子野心,一手主导岒西之事,臣虽未能找到谋划密信,但臣却寻到了其他收获!”段浪完全不理会苏芊芊之言,转身面向西岐国君,说话间已将托盘举高,又道:“这就是证据。” 便有内侍受西岐国君旨意,揭开了上面的红布,托盘上放着几封信件。 众人原以为那内容事关生死,不想打开一看,却是苏芊芊在西岐的一些琐碎,唯一特别之处便是下方的印章十分清晰,乃是东陵军方特有的徽章印记。 苏芊芊听罢这些,眉目蹙紧:“我竟不知,家书也算机密?” 段浪早就料到苏芊芊会如此反应,冷哼一声,说道:“但是我们顺着这封家书,摸出了东陵在西岐的密信通道。这次逮住的是家书,先前传出去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苏芊芊却没有半分慌乱,只点了点头:“你的这个担心,十分在理。” 段浪冷笑说道:“这是承认了?” 苏芊芊挑眉反问;“一封家书,我自是要认,但那密道,是我爹思念远方的女儿,斥巨资专门为我打造一条邮路,用来传递家书所用,你单凭几封家书,刺客口供,就咬定东陵从中破坏,真是可笑之极。” 说罢,苏芊芊又跪下来,朝西岐国君道:“陛下,芊芊死不足惜,但西岐与东陵自定下协议之后,向来和睦共处,万不可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猜疑毁了彼此信任,若是芊芊一命可能令段侍郎卸下疑虑,芊芊愿意以死来维护两国和睦!” 段浪面色铁青,但丝毫不乱,郎声说道:“证人被擒之后,不仅供出了密道,也交代自己曾帮衡王传递机要文件至东陵,日期,内容,都逐一写明,请陛下过目。” 说罢,便有刑部官员将供词与证物呈上。西岐国君翻过口供,又将那册子取来看过,片刻之后,便冷了脸色,丢在托盘上道:“给衡王。” 夜衡取过阅下,清冽的面容泛过一丝波澜,随后看向段浪,寒眸凝过一丝冷意:“段侍郎,这册子上的事项,可都查过?” ------------ 第22章 见招拆招(4) “那是自然。”段侍郎冷哼一声,微有得色,“上方军务之事,还有衡王于四部当值之时的绝密之事,无一疏漏。” 夜衡缓缓颌首:“且不说你未拿到密信此类铁证,但问机密之事,你确定所查是真的?” 段侍郎骄色满面:“衡王意欲如何狡辩?” “无需狡辩。“夜衡将册子置入盘中,“请四部看过,将册上所载之事,与密档对应过后再行商讨。” 段浪见他眸光平静,无半分慌乱之迹,当下便生出疑惑,但是他处事向来谨慎,旁的不说,刑部所泄之秘他是令人查过,这才敢送到御前,当下便觉夜衡不过虚张声势,不足为惧,只由着四部进行查验。 四部官员将册上所载仔细查验,便置回原位。西岐国君这才问道:“可是确认了?” 吏部尚书恭声答道:“册上所载,确是四部机要之事。”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原先还有人觉得此册子所载未必是真的,此刻纷纷露出惊讶之色,看向夜衡的目光多了几分怜悯的意味。 即是已证明那册子所载是真的,又是从东陵奸细处所得,那便是将夜衡的罪名便坐实了。 通敌叛国,那可是死罪呀! “且不说旁的,光是吏部所载,藏于各国的细作的名单,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段浪努力压制住心中满满的得意,开口朝夜衡道:“衡王,如今,你可认罪。” “不认。”淡漠的声音裹着令人不敢违抗的气势,在发出的瞬间席卷整个大殿,明明已经罪证确凿,但是夜衡那一身浩然的模样却令众人忍不住开始质疑起吏部尚书的证言。 唯有西岐国君强行制住了心中的异样,面露关切之色道:“六弟即是不认,必是有证据,取出来,便可还你清白。” 这话说得恳切,但是仔细一想便不可多信。 夜衡被困在落燕院,行事多有不便,更不可能在当下拿出证据自证清白。 西岐国君此举,无疑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夜衡抬眼看他,一双如深海般幽深的眸已将所有的情绪隐藏,他用着如常的清冷声音道:“蒙陛下多年厚宠,臣怎会做出谋逆之举?” 段浪自是不想放过,挺身道:“衡王也知陛下极重兄弟之情,却以怨报德,枉顾陛下一番情义,如今又想用兄弟之情裹胁么?衡王,你这是叛国谋逆,并非家事!” 夜衡转目与之对视,不过一眼,已将段浪的气焰压下,他冷声道:“我想吏部尚书应当还未说完,段侍郎又何必如此着急?” 段浪闻言一愣,心中暗自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吏部尚书轻轻咳了一声,这才缓缓说道:“确然,臣等仔细验过册子上所载之事,均为各部机要内容,但……” 他说着,又是顿了顿,却是急煞旁人,西岐国君催促道:“但如何?” 吏部尚书恭声应道:“但这些机要已是陈年信息,大多都已解决,或者弃用,譬如兵部新式兵器的制法,已有更新的兵器替代,旧式兵器也已现世并淘汰多年,吏部一些藏于各国细作的名单,也早已召回,后续的牵连更是清理干净,户部……” 吏部尚书每说一项,段浪的脸色便难看一分,而众人此时更是明白过来,这册子所载的,竟是陈年无用的消息,即便公开,也无大碍。 段浪猛吸了口气,怒目朝已昏死在地上的证人扫过,才慢慢恢复心绪,拱手高声道:“未必不是衡王不知情况,错传了消息,且不说此,即便是陈年旧事,到底是国家机密,衡王叛国之心,已是昭然。” 兵部尚书闻言,面露不悦道:“这册上所载的旧式兵器是衡王亲自设计,新式兵器也是他于军中暗自改良之后交由兵由兵部,他怎会不知!” 吏部侍郎轻轻咳了一声道:“当初这批名单撤回也是衡王亲自设计安排了善后之举。” 户部同样有官员上前驳了段浪的控诉,只余下刑部始终默不作声。 苏芊芊在侧忍不住问道:“四部有三部证实册子上所载的乃是旧事,刑部呢,莫非只有刑部的消息是真的?” 段浪冷冷看向苏芊芊,心中那股不安终于坐实,与此同时,他更生出一个连自己都震惊害怕的念头,苏芊芊如山泉般悦耳的声音再度传入耳内:“段侍郎在职刑部,亲理此案,莫非……” 余下的未说出口,但在场之人皆是在官场多年滚爬的老油子,又怎听不出话中意。 莫非,是自己制出了这册子,裁赃予衡王? 其他三部消息有错,但刑部是他亲自管理,这消息自不会有假。 段浪哪会不察,立时挺身道:“陛下明鉴,臣绝不会伪造证据污人清白!” 西岐国君哪里看不出个中端倪,段浪所交出的证据已不能证明夜衡有通敌之嫌,那传信的密道怕是如苏芊芊所言仅传家书罢了,当下只余下证人之言,但…… 刺客有杀他之心,难保不会故意误导,即便没有,那名证人之言,怕也是不足为信了。 西岐国君默然,夜衡却先行开口,声音不徐不疾:“传信的是密道,还是邮路,自可从户部查明,所谓雁过留痕,只消再深入调查一番那位证人,自是能寻个水落石出。只不过,此事怕是不适合再由段侍郎来办了。” 刑部尚书是一名消瘦的老者,眼底下一片青影,这几日显是休息的不太好,他方才始终未发一言,此时却突然上前拱手朝西岐国君说道:“刑部出了此事,微臣有莫大责任,请陛下容臣将功折罪。” 此言立刻勾起了朝堂上下的好奇心。 段家势大,在朝中举足轻重,刑部自段浪升为侍郎之后,便被其全力把控,刑部尚书俨然成了摆设。 这摆设骤然发声,还要将功折罪,众人当下又生出了好奇心。 却见他挺直了身,朝身后挥了挥,便有官差捧着几份卷宗走到他身边,刑部尚书伸出枯瘦的双臂,颤抖着将这些卷宗抱在怀中,缓步走到西岐国君面前,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决然:“方才那本册子,微臣也看过,与其他三位大人不同,微臣看不出真假,却从中看出了旁的东西来,是以,请人将这些卷宗整理之后,取过来请陛下过目。” 内侍得了旨,上前将卷宗抱走,西岐国君面带困惑,取过之后匆匆翻过,依然看不出端倪:“这……” ------------ 第22章 见招拆招(5) 刑部尚书跪倒在地,哑着喉咙道:“臣看过册子,觉得上方的条陈很是奇怪,之后再细看,臣便惊出了一身的汗,陛下请看,兵部旧式兵器淘汰过后,各式铜铁可回炉再造,但帐上归向却只作报废处置,回收的铜铁却不知去向,还有户部安置细作,同样有大笔开支,但据微臣所知,当年的费用远低于止,光是个人安置所耗,都不及半数……” 随着刑部尚书的详细陈述,西岐国君招来四部官员调出卷宗仔细审计,竟是生生查出多笔大额贪墨,牵涉四部之根本,再将查出之人履历调出,背后或多或少都有段家的影子。 西岐国君此刻已在暴怒边缘,这些年他有意纵着太子与夜衡相斗,竟在无意中养肥了段氏一族,现下真要彻查,必定伤筋动脉,因为夜臻还在前线,倘若当下动手,四部必有动荡,粮草与兵器一旦出问题,势必会影响到前线,他不能拿夜臻冒这个险。 西岐国君当下便做出决,重重发落相关官员,却未伤及段家筋骨,刺客之事疑点重重,夜衡依旧不得离宫,但查案之事,他交由夜锦华来办。这个儿子他说不上亲近,然终归是血脉,自是比旁人多几分信任。 这场闹剧以此收场。 夜衡仍被拘于落燕院,天色已晚,苏芊芊下朝之后便要回府,夜衡将她送到了宫门口,淡声道:“明日进宫,记得去我院内老树下挖一坛黄酒带上。” 苏芊芊虽觉有异,但也没有反对。 他被囚宫中,想吃点家中的东西也是正常的。 次日下午,她便提着长翼挖出来的酒进了宫。 秋的气息席卷着整个院子,冷风袭过,黄叶满地,枯败的残兵做完最后的挣扎,悄无声息地落下,没有了绿叶成荫,落燕院的天空便直直罩下来,一伸手,仿佛能触到时舒时卷的云。 夜衡将苏芊芊带来的黄酒,用小炭炉烘着,是恰好的温度,数只螃蟹乖巧地摆在托盘内,红通通的爪子紧紧收成一团,食蟹的用具整齐地摆在两侧,余下的便是飘着小油星子的酱碟子,散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苏芊芊笑道:“你这院子得适合颐养天年,日子到了这里,仿佛都停下来,连螃蟹看着都比别处的可口。” 夜衡抬眼看她,一双眼眸似深潭般幽远:“王妃喜欢这样的日子?” 苏芊芊伸着懒腰,复又深吸了口气,才道:“这里若不是皇宫,而是有山有水的清净之地,那就无可挑剔了。” 说话间,她的神色一片向往。 夜衡将一切尽收眼底,却未表态,抬手取过一只蟹,也不动那精巧的器具,徒手便开始取肉,一面缓缓说道:“下方才上的贡品,陛下便赐过来,你口福不浅。” 苏芊芊撑着小脸,却无半分欢喜:“段侍郎那日闹了一场,他却没有半点顺水推舟送你回去的意思,他是想要用这来堵你的嘴?还是来安慰你?” 言语中含了七八分怨怼,听得夜衡心情甚好,手中的动作也利落了许多:“他关不住我。” 苏芊芊自然清楚,只是心中对未知的未来颇有些茫然,又不知如何言明,便将目光投向夜衡的手。 一只肥嫩的蟹被他的手指过了一遍,便是肉归肉,壳归壳,再瞧他的手,只有四指指腹沾了油星,其他地方,清爽如初,看得苏芊芊满脸羡慕。 夜衡察觉到她的目光,遂将碟子拿过来:“给。” 她蓦地回神,慌忙摇头拒绝:“不不不,坚决不吃。” 吃他东西得要付出代价。 待一定神,就看到他眼底传出的戏谑,始知自己是被戏弄了。苏芊芊很是不满:“你还有心思戏弄我。” “怎是戏弄?”夜衡将碟子放到她面前,声色温和,“蟹正肥美,吃过再说旁的。” “你即知道我有满腹疑问,那也该知道我没什么耐心。”苏芊芊夹起蟹,却无食欲,转头气鼓鼓地说着,不想话音才落,夜衡已眼疾手快,先一步将蟹肉送入她口中,一时间,唇齿飘香,蟹的鲜美混着酱的咸香,刹时将舌尖一应塞满。 那怒意,自也是跟着一并消散。 夜衡的黑眸含着一丝笑意,自遇到她,他的人似乎也变得柔软了起来,声音却还是无波无澜:“你想知道什么?” 苏芊芊用力吞下蟹肉,迫不及待地说道:“那个证人是怎么回事,证据是不是与你有关?还有刑部尚书,肯定也脱不了干系,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就知道,连卷宗都找得那么快……” 夜衡斜睨她,狭长的眼眸荡着一缕欣赏:“你的每一个问题都问到了点上。” 苏芊芊见他要开口,连忙一把拉住他道:“等等,先等等,让我再猜一猜。” 得到夜衡的示意,苏芊芊便放下筷子,掰着手指头一一道来:“在获悉陛下遇刺之后,段浪原先的计划定然不是这样的,但太子妃前来告密,让你想通了个中关键。所以,你将计就计,将饵送上去,段浪咬了勾,便得意忘形了,想想看,能有一个将对手置之死地的机会,谁不心动,特别是这个对手极为难缠。” 夜衡赞许道:“那刺客是太子一派所置,他们原想借刺圣之机裁赃,赌的是陛下对我的信任,却不知道陛下早已猜疑。” “那证人呢,我原先以为是段浪预先安排好的,但是那小册子很快就打消了我的念头,可如果是你的人,时间却又不对了,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决定要嫁娲予你。” 夜衡见她一脸困惑,长眸微凝,轻描淡写地应道:“那是他们亲自捉到的细作。” 闻言,苏芊芊脑中的混沌顿时解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忍不住道:“我明白了,你故意让证人露出破绽,引段浪抓人,之后证人装作受不住拷打,供出小册子。” 见到夜衡点头,苏芊芊又接着道:“他们的证据再真实,终归还是会心虚,担心被你揭破,但如果是真正的罪证就不会有这些顾虑。” 说罢,苏芊芊又忍不住惊叹:“你将所有人的心思都捏准了。就连刑部尚书被段家把持多年,迫切想要重新掌权的心思也捏准了。” 夜衡却是摇头,又取了只蟹,才淡声说道:“刑部尚书为人小心谨慎,说服他,费了极大气力。” 苏芊芊却未多言,在她心中,眼前的男子无所不能。 她只拍手笑道:“听说段家对男丁的训练如虎狼之营,段浪诬陷之举为陛下厌弃,往后已难有作为。” 夜衡心道未必,面上却未显现。 苏芊芊并未察觉,只想到昨日殿上西岐国君的脸色,忍不住笑了一声,好奇道:“昨日被陛下革职或降级的那些官员有你的人么?” 夜衡缓缓摇头,又道:“他自己的人倒是拔了几个出来?” 苏芊芊并不意外:“此事关乎四部,牵连甚广,陛下哪怕要大动,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因为臻皇子还在岒西,陛下不敢冒这个险。但若不动,又怕会再出现此事。” 夜衡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又知道了什么?” 苏芊芊竖起手指贴着唇点了点,说道:“我做了个大胆的猜测,陛下原先先的念头应当是想要坐山观虎斗,让你与太子两败俱伤,削弱你们的势力,再逐一收拢,昨日的结果,他显然不太满意。” “动了不该动的,就要付出代价。”说这句话的时候,夜衡的眸色一沉,泛着一股浓烈的杀意。 苏芊芊想起那日秋狩树林内,夜衡对自己立下的承诺,心头不由地一软,今日若是稍有差池,她也可能成为旁人刀下之魂。 段浪触到了他的逆粼,莫怪夜衡会出此手段。 苏芊芊看着夜衡冷凝的眉眼,飘摇不定的心却更加安定。 ------------ 第23章 我与你共进退(1) 苏芊芊自落燕院归来,就病倒了,对外只说是在大殿受到了惊吓,才回过味来,实际上—— 苏芊芊面色铁青地躺在床上,生无可恋地说道:“我以后,再也不吃蟹了……” 双双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姐,还记得前年宫里办了蟹宴,你后来腹泄之后,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双双说罢,更加为苏芊芊发愁,明知道自已吃不得蟹类,偏又记吃不记打。 苏芊芊连瞪她的力气都没有,轻轻拍了拍床板,俨然一副行将就木的姿态。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便听到外头小丫鬟来禀,说夜锦华听闻她病了,带了御医前来为她看诊。 苏芊芊气若游丝地应道:“就说我已经寻了良医,不日就可痊愈。” 小丫鬟还未回答夜锦华的声音先行传来:“六皇婶,侄儿请的是绝世神医,必然比你那良医好用。” 苏芊芊暗骂这小子没点眼色,自己这副手软脚软的模样怎能见人? 那边夜锦华没等到她出声,便又开口:“看六皇婶的样子病情应是十分严重,我先请御医进去了。” 话音未落,便有人影随着脚步声进了屋,双双正准备拦住他,待见到对方的脸,连忙福了福身便离开。 御医缓缓走近苏芊芊,取下了帽子,赫然便是夜衡的脸。 “陛下放了你了?”苏芊芊一喜,转念一想,立刻否认,“不对,如果放了你,不是这么回来的。” “听闻你病了,便回来瞧瞧。”夜衡将帽子置于一侧桌上,径直走到床边,自怀中取了一粒药丸子喂她,一面道:“脾胃撑不住,怎不早说?” 苏芊芊乖巧地张开嘴将药丸吞入腹中,心头浮荡着一股暖意,夜衡或许并不知道,如今的他变了许多,似是上仙入了凡尘,清冷之下,是温柔的心。 苏芊芊并不道破,只轻轻笑道:“那不是不想辜负你的一番美意么。” 夜衡哪里瞧不出她的意思,修长的手指轻刮了下她小巧挺直的鼻:“贪嘴。” 被揭了底,苏芊芊也不气恼,不知道是因为药丸起了效用,还是见到他心情愉悦,身体也不似先前那般软绵绵的,抬了手臂,头一次主动圈住他的脖颈说道:“王爷甚小器,前头八位王妃莫非是被你饿死的?” “你与她们不同。”夜衡看着她,眸色微一沉,“她们是死在我的手上。” 夜衡说罢,平静地看着她的脸瞬间变白,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怕了?” “怕。”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只她们之中任何一人得手,那么我此生,便不可能遇到你了。” 夜衡的手一顿,讶异地看着她:“苏芊芊,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 苏芊芊怎么不知呢,自从知道自己“霉死男人”的状况乃是人为之后,她对夜衡的前八位王妃也起了疑心,只是寻不到合适的时机问明白,此时他主动提起,她也不避讳,仰头认真问道:“我一直想问,这件事是不是也与我相同,有人暗中指使?那人权势胜于你?” 夜衡看着她严肃而认真的小脸,片刻之后,唇角微弯,说道:“你可知道,秘密知道太多的人,活不长久。” 苏芊芊挽住了他的臂弯,毫不犹豫地问道:“跟你在一块,知道或不知道都会有这些麻烦,我从不怕麻烦。” 浅淡的笑容覆盖了原先的冷漠,夜衡的眼眸之中倒映着她笃定的脸,他很想现在就封住她那双娇艳的唇,却最终忍住了心思,缓缓将过往说与她听。 当年那场战争之后,西岐国君表面上对夜衡宠爱有加,实际上却对他万分忌惮,在很久之前,就对他萌生杀意。 虽然有这样的心思,但是西岐国君并没有表露出来,反而将夜衡捧到了最高位,之所以一直宣扬要废掉太子,将皇位传给他,一面是要激起太子对他的怨恨,另一面也是想要看看,到底是谁会巴结夜衡,他好借机铲除异己。 至于衡王府前八位王妃的死亡,都是西岐国君促成,她们表面上的身份有很多,但是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杀夜衡。 然而夜衡对此早有警觉,所以她们最终都没有得手。这些女刺客因无法完成任务,自知没有活路,有些自尽有些急火攻心以致于郁郁寡欢而亡。 对此,西岐国君心里愤怒,面上却不显,暗地里派人将他“霉死王妃”的消息宣扬了出去,如此一来,便无人敢将女儿嫁入衡王府,也就断了夜衡通过联姻获得助力的可能。 而苏芊芊的出现,是个意外。 西岐国君在苏芊芊到来之时,已经打听过了她的底细,虽说自己一手制造出夜衡的名声,但是因为苏芊芊在东陵的动静很大,他极为惜命,纵使心有怀疑,也不敢将自己拿来实验,正好将之丢给夜衡。 西岐国君心中笃定夜衡曾与东陵多次交手,苏相绝不会被其所用。 听罢这些,苏芊芊不由心疼地抱紧了夜衡的手臂,问道:“其实我没弄明白,陛下为何偏宠臻皇子,太子再不经事,也不致如此算计?” “陛下算计的不是太子,是段皇后。”夜衡应道,“当年陛下之所以能够登基,全赖段家,所以段家一向以从龙之臣自居,陛下早就已厌烦,自然对太子全无好感。”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口气是轻描淡写的,苏芊芊却从中听出了刀光剑影。 “陛下是要你和太子两败俱伤的,如今的情况并非他所要的结果,你打算如何应对?” “见招拆招!”夜衡波澜不惊道,“只是近日风波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去别庄暂避些时日。” “我与你共进退,既是夫妻,自然要……” 后续的言语全都被堵住了,他的吻疯狂而炙热,似乎是要将旧日积压的情感悉数送出,苏芊芊的手不由地环住他的脖颈,同样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思。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苏芊芊的顾虑已经消失,特别是因为和亲这层身份所带来的担忧更因此而消散。 身在漩涡之中,往后的日子注定是不会平静的,可是她一点都不害怕。她知道这个男人有足够大的力量可以保护她,而她同样也下定了决心,要与他共同进退。 ------------ 第23章 我与你共进退(2) 夜衡的案子落到了夜锦华的手中,众人原以为,必定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却不想,竟是一直都没有传出新的进展,案子似乎陷入了胶着之境。 事实上,夜锦华也颇为头痛。 那刺客显然是太子一派的安排,目的不是弑君,而是想嫁祸于夜衡,诬陷其与岒西叛军有所勾结。 夜衡将计就计,故意露出破绽,让段浪一脚踩进来,段浪临时更改计划意欲置夜衡于死地,却被其反抓出旧年贪墨之事。 涉案官员被定了罪,照道理也应该放夜衡回去,但西岐国君却因刺客所谓的证词,死咬着夜衡一放,直言必须要找到真凶,才能还夜衡清白,免得世人说他偏帮胞弟,置国法于不顾。 凭心而论,夜锦华只从中嗅到父王不想放人的迹象。 刺客在供词上画押之后没多久,就自尽于牢内。那名证人也被夜衡先一步以假死送离西岐,远走他乡。 仅凭一份供词,如何找到幕后主使?夜衡华以为当下是个僵局,更隐隐怀疑,这是父王想要的结果——借由此案,将夜衡软禁一生。 夜锦华只觉束手无策。 但是很快,岒西的消息解决了夜锦华的问题。 夜臻被叛军抓了。 夜臻连胜两战,便有些轻敌,意图趁胜追击,不想却踏入叛军的陷阱,被其生擒。 叛军口出狂言,要西岐国君让出五座城池,贡上百万黄金,方可送还夜臻。 西岐国君又急又怒,当下便昏了过去,醒来之后,便立刻召见一众朝臣商量对策。 偌大的宫殿一片平静,未敢有人发声。 明白人一眼便瞧出,夜臻所谓的连胜不过是叛军设下的局,为的就是生擒夜臻以作筹码。 请兵平乱倒是容易,但谁也不敢保证叛军会否恼羞成怒,杀死夜臻。倘若带着尸体回来,以西岐国君对夜臻的宠爱之度,非但不会念其平叛之功,反有可能会以护主不利,降下横祸。 也正因此,即便西岐国君已开口令人请缨,依然无人敢应。 正在胶着之际,却听一直未出声的夜锦华忽然开口:“父王,儿臣觉得有一人正当合适。” 西岐国君面露冷色:“你想说你夜衡?” 夜锦华毫不犹豫点头:“禀父皇,六皇叔武功盖世,骁勇善战,乃是西岐战神,此等小小乱民,自是不足为惧。” 西岐国君的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夜锦华见状,想了想,又道:“或者也可以派太子前去?” 闻言,下方太子一党全都露出紧张之色。 有人上前反对:“太子从未领过兵,对军中之事恐不能胜任。” 亦有人道:“凡事总有第一次,太子与臻皇子兄弟情深,手足相救,也是一段美谈。” 此话并没有感动西岐国君,他冷哼一声说道:“美谈?手足相救?怕是救不出,反倒被一块擒去当了人质。” “若是都不行……”夜锦华拱手道,“不若由儿臣上阵?” 西岐国君看了一眼他羸弱的身躯:“留着这份心就行了,你去,怕不是行到了一半,又要回来请御医。” 夜锦华低下头,不再言语。 西岐国君举目一扫,怒道:“难不成真没有合适的人,兵部尚书,你来说!” 兵部尚书上前应道:“陛下,如今边彊四国正是虎视眈眈,一干能将都已保彊卫国,恐不能调回。” 当下之意,便只有夜衡了。 然而西岐国君还的没有当即拍板,只令人先行退下。 夜锦华没有再劝。 他很清楚,父皇不让自已出兵,不是怜他体弱,而是怕他耽误救夜臻的时间。 而他反对太子出兵,也不是因为太子没领兵打仗,而是他不想将虎符交出来。 那可是好不容易到手的虎符,怎能又归还于夜衡? 之后,西岐国君再三权衡,依旧无法定夺,当夜辗转反侧一宿,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要御驾亲征。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生出来,他就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如今年事已高,多年来的国事操劳已经掏空了身体,真的要上战场,恐怕他会倒得比夜锦华还快。 但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向夜衡认输。 这些年来,他战战兢兢站在高位,仔仔细细盯着夜衡的一举一动,一出现苗头,就将之压制下来,以此确保自己的皇位是稳固的。 哪怕是十年前那场大战前夜,他依然起了将夜衡毒死在军中的念头。 后来敌军破营,他被擒受辱,是夜衡如天神降临,将他从乱军之中救出来。 但是他的心里没有感激,只有屈辱。 他对夜衡千防万防,设计陷害,夜衡非但没有计较,竟然还大破敌军救了他。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卑鄙不堪。 然而他是国君,从政擅权谋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正如成王败寇,愿赌服输。纵然心中有愧,但是既然已经动手了,他就不会让自己回头。 有时候,他也会后悔,如果自己当年没有在酒中下毒,那么如今的他们,是否会是不同的局面? 但是人生哪里有如果?一旦做出了选择,就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即便想要回头,身后也已无路可走。 千百种情绪涌入心头,如蚂蚁撕咬着他的心,恍惚之间,似又看到夜衡出现在面前。 “皇兄。”淡漠的声音传入耳边,西岐国君蓦然睁眼,这才发现,不是自己的幻境,眼前之人的确是夜衡。 他就站在自己的寝殿内。 “你……”西岐国君猛地坐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人,他竟然轻而易举就闯进来,甚至无人察觉,那日遇刺的恐惧不由地涌上来,顶住了他的喉咙,“来……” “皇兄,倘若我要杀你,现下你已经断气。”夜衡神色淡漠地看着他,声音更是平静无波,“我说过,落燕院的守卫困不住我,能困住我的,是皇兄的旨意。” 西岐国君渐渐从慌乱之中平定,他坐稳了身体,冷目看向夜衡:“你此时前来,就是为了炫耀朕对你毫无办法?” ------------ 第23章 我与你共进退(3) 夜衡似是看透他心中的想法,依然立于原处,沉寂的眸光夹杂着一丝无奈:“我来求陛下一道圣旨,赴岒西战场,收复失地,救回夜臻。” 西岐国君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会信你将夜臻带回来?拿到了虎符,你会联合叛军,攻进京都……” 夜衡的眸光沉沉,似一道锐利的刀,将他的话缓缓切断,屋内重归沉寂,只余下彼此的呼吸在空中浮动。 “你累吗?”夜衡缓缓往前迈了两步,声音不似从前冷漠,“多年来你想尽办法除掉我,甚至接连赐了八次婚,只为将杀手安排在我的身边,非但如此,你还在四部设下种种陷阱,意图以各色罪名侮我名声。皇兄,你对我千防万防,这一切,我都知道。” 西岐国君面露骇色,随后,又慢慢沉寂,自嘲笑道:“以你的智慧,又怎会看不透这些,但是你始终不动声色,城府之深,朕望尘莫及。” 夜衡并未被此言激怒,神色依旧平和:“正如你目下所看到的,我要杀你,皇宫守卫拦不住!我要夺西岐,哪怕手中没有虎符,依然可以调动百万大军!这些年我卸下所有权力,甘当闲王,在四部做着杂务,只是为了让你明白,我可以为西岐做任何事,可对你的位置,没有任何兴趣。” 西岐国君神色微动,眼中依然存着怀疑:“尝过权力的滋味,还会舍得忘却?夜衡,我从不认为你是圣人,会将荣华富贵视为粪土。” “我只是个普通人,也有欲望,也有求不得。”夜衡迎着他的目光,坦然说道,“然则我所求的,与陛下不尽相同。于我而言,功名利禄似流沙,散去还复来,若失去了家人,冷了真心,只怕穷极一生,也无法寻回。” 西岐国君冷笑一声,说道:“真心?你我之间只有阴谋和算计,何来真心?” 夜衡似乎早就料到西岐国君不信,轻叹了口气,自怀中取出两颗小小的石头,放到桌面:“皇兄,你可还记得此物?” 西岐国君毫不犹豫道:“不过是两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四岁那年,母妃离世,父皇因为伤心,无暇他顾。彼时,我虽然贵为皇子,却因无权无势,备受欺凌,是皇兄你将我自深渊里救出来。” 夜衡还记得,母妃去世之后的那个月里,他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宫中内监侍女捧高踩低,对一个失去母妃庇护的皇子自是不会尽心尽力。 那一夜他从噩梦中惊醒,身边空无一人,他感到害怕,光着脚四处寻人,却遇到了当年还是皇子的夜傲。夜傲领着他去了皇后的寝殿,给他温暖,将他护在羽翼里,不受人欺凌。 为了安抚一直哭着要母妃的他,夜傲便送了两颗石头,谎称种下去,就能长出母妃,之后还日日陪着他浇水施肥,等着母妃出现。 后来渐渐懂事,他早已经知道石头是长不出母妃的,却始终将至留在身边,同时在心中暗暗立下誓言,往后余生定要倾尽全力报答夜傲。 西岐国君在夜衡的言语之中,回到了往昔的岁月,年少的他始终铭记自己作为兄长的职责,对下面的兄弟呵护备至,哪怕宫中争斗再激烈,他们的兄弟之情也不曾有过裂痕。 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似乎,是在他掌握了权势之后,他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便开始害怕它的消失,所有的感情全部被其吞噬。最终,只余下勾心斗角。 这一刻,他似乎又想起了少年的自己,目光清澈,一片真挚。 “长兄如父,这份恩情,我从未忘记过。”夜衡的声音仿佛能穿过一切坚硬的力量,直冲人心最柔软的一隅,“你与我,不仅是君臣,更是兄弟,血浓于水,哪怕世事变幻,也不可抹杀。如今国难当头,我不能将你陷于水火之中,更不能让你披甲上阵,遭受哪怕一丝一毫可能出现的危险!” 西岐国君缓缓抬头,双目已然有了泪意,他伸长了手臂,这么多年第一次握住了夜衡的手,一如年幼时,牵着夜衡,越过重重宫闱,停在温暖的寝宫内。 朝阳的光辉撕裂了黑暗的幕布,世间万物又重现在融融暖日之中。 正是时,内监尖锐的嗓音打破了寝宫内的祥和:“陛下,衡王妃求见。” 闻言,夜衡的眸光一黯,浓黑的剑眉已蹙紧,举目看向西岐国君,却见他已经拭了眼角,抬声道:“让她进来。” 内监应声离去,西岐国君复又看向夜衡:“不知你这位王妃一大早来找朕是为何事?” 夜衡缓缓摇头:“王妃不似寻常女子,向来不按规矩行事。” “待朕帮你问一问。”西岐国君洒然一笑,经过长谈,他的心情似乎放松了许多,“你先躲一躲,万一见到了你,她不敢开口,这就成了无头悬案了。” 夜衡没有拒绝,闪身进了一侧的帘子,就听到苏芊芊的脚步声。 “衡王妃,一大早求见,是为何事?”西岐国君的声音传了过来。 夜衡微微侧身,隔着帘子的缝隙看过去,今日的苏芊芊墨发挽成高髻,插了一只白玉发钗,一张小脸裹在粉色衣裙之内,宛若桃花,娇艳动人,翦翦清眸如碧水清澈,眼底的乌青却透露着彻夜未眠的境况。此刻听到西岐国君的提问,她扬起纤细白皙的脖颈朗声说道:“回陛下,芊芊听闻愉太妃身体抱恙,便想入宫伺候,但是擅自入宫,恐旁人嚼舌根,所以想来求陛下一个旨意。” 西岐国君看了一眼她身侧的小包袱,笑道:“你行囊都准备好了,这是要先斩后奏?” 苏芊芊连忙抱住了包袱,认真说道:“陛下别误会,芊芊就是想先带着,省的再跑一趟,若是陛下不同意,那芊芊抱着包袱回去,也不耽误什么的。” 西岐国君打量着她,笑着道:“只怕伺候是假,想见衡王才是真。” 苏芊芊似是被看透了一般,微微红了脸:“陛下,芊芊就是想入宫住陪愉太妃呢。” 西岐国君装作神色肃然:“既然如此,那就留在宫中吧,不过……” 苏芊芊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复又带上紧张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夜衡是不能留在宫中了。”西岐国君指了指帘子后面,“朕要派他到岒西走一趟,你的小算盘,是要落空了。” 苏芊芊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便见一道颀长的身姿立于光影之间,晨曦的缕缕金线缠绕着他的眉眼,恍惚之间,不似真人,见他淡漠的目光投了过来,苏芊芊立刻做出懊悔状:“啊,陛下……那……” “君无戏言,朕的旨意,可不能违抗。”西岐国君笑容祥和,朝着夜衡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启程之前,多陪陪她,省的到时候怪朕……” 二人领了旨,就在内侍瞠目结舌之中离开国君的寝殿。 一回到落燕院,苏芊芊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了腰肢,熟悉的气息扑滚而来,夜衡俊朗的眉眼趋近,下一刻,二人的双唇贴紧。 她的小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努力回应着近日来的相思之苦,许久之后才松开。 夜衡看着她熠熠发光的眼眸,心中不觉又柔软了几分,忍不住将她拥在怀中说道:“本来许诺要给你安稳生活,没想到反而令你陷入险境。” 苏芊芊靠在他结实的胸口上,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连日来的惶恐不安都消失殆尽,笑着说道:“我以为你会怪我自作主张。” “素来知道你是有主意的,只未料到你胆子这般大。” 她仰头看向他,浅浅一笑,唇边梨涡甜美可人:“叛军猖狂,我知道你必然坐不住,会想办法去找陛下请缨上阵,但是陛下不会轻易同意,因为他手中没有你的把柄,所以我就擅自做主,给他吃这一颗定心丸。” 夜衡不自觉收紧了长臂:“陛下终归还是对我有猜疑,也知你是我的软肋,事实上,在你进来的前一刻,他都没有开口应允。” “所以我算是赌对了。”苏芊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抬眼看他,将心头的忧虑压下,故作轻松说道,“这一次,我赌你会平安归来,赌注,就是我,你说好不好?” “王妃如此好兴致,本王岂有不应之理?”夜衡深沉锐利的双眸蒙上了一层笑意,继而又将她紧紧拥入怀抱,“一个人在宫中,一定要小心行事,切莫大意。” “你放心,我会好好的等你回来。”苏芊芊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努力记住他这一刻的心跳声,如此,才好在分别的日子里,细细想念。 ------------ 第24章 往后岁月,与君共行(1) 时不待人,西岐国君下了旨意之后,夜衡便领兵出发了。 苏芊芊自那日入宫之后,没有再离开,每日除了照看愉太妃,便是给夜衡写家书,夜锦华对此,很是看不过眼。 “旁人写家书,你也写家书,旁人家书你侬我侬,你的家书是流水账,旁人家书写的都自己近况,你可好,连我找你斗蛐蛐儿却找不到蛐蛐儿的事儿都记上了。更为可恶的是……”夜锦华说着,指着桌上的一叠信笺道,“旁人家书都寄过去了,你写了一叠又一叠,却拿来自己看。” 因着夜衡领兵出征,西岐国君下令暂时不查刺客之事,以保夜衡心无旁骛。 如此,夜锦华的任务也就无需再做,自然便空下了许多闲暇。 “夜衡在战场上厮杀,我怎能寄那些东西来令他分心?现下写了,等他回来给他,届时心意收到了,近况也知晓了,一举两得,岂不美哉?”苏芊芊说罢,极为嫌弃地看了夜锦华一眼,摇了摇头说道,“一看就是未娶亲的,都不懂的为家人着想。” 夜锦华被她顶得差点缓不过气来,便将手中的信一拍,说道:“有本事,他寄过来的家书你也别看!” 苏芊芊看他的眼神更加嫌弃:“你分明是嫉妒,所以想要拆散我们。” 夜锦华:“……” 苏芊芊趁他不备,便抢过家书,拆开扫了一眼,眼中的忧虑不由地加深了一层。 夜衡启程那日,她去送他之时,他再次提醒她在宫中要多加小心,彼时,她只当他是例行叮嘱,并不在意,甚至还笑话他:“你这般啰嗦,完全不似从前的模样。” 夜衡却是眉头深蹙,浅色的薄唇隐着细微的担忧:“昨夜看过行军记录,叛军的每一次行动,几乎都点中了夜臻的要害,纵使再神机妙算,也不可能如此顺利。” 苏芊芊收起了笑意,低声道:“你是说,军中有奸细?” 听她道出了猜测,夜衡幽邃的眸光瞬间变地锐利:“这是唯一的解释,奸细显然十分了解夜臻,甚至对副将的心思也了如指掌,是以才会将西岐玩弄于股掌之中。” “敌人在暗,我们在明,那岂非……”苏芊芊担心地看着他,“此行愈加凶险?” “任何阴谋皆非全无漏洞,我自有对策。”夜衡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轻声安抚之后,举目看着漫长的队伍,声音蓦地一冷:“任何分裂国土之举,虽远必诛之。” 他的声音坚定异常,仿佛多年前的血性又重新燃烧,直到此刻,苏芊芊依然忘不了当日的情形。 夜锦华见她眉头紧蹙,若有所思,便有些困惑道:“六皇叔已经将夜臻那小子救出来,还赢了一场,你为何还愁眉苦脸的?” 苏芊芊叹了口气,将信收了起来,幽幽说道:“夜衡说,要让夜臻先回京,那小子从前跟我就不对付,回来之后,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 夜锦华却是不以为意:“夜臻对六皇叔先前怀有偏见,如今为六皇叔所救,想来应该会有所不同。” “但愿如此。”苏芊芊抬头看着天空,寒霜似乎将空气之中的尘埃冻结,此时此刻,天空一碧如洗,说不出的清澈干净,然而她的心,已是被深深的担忧填满。 夜衡信中说,他用了一张假的布阵图引叛军上钩,救下夜臻,同时也抓到了奸细,可惜的是那奸细十分敏锐,察觉身份暴露,立时咬舌自尽。不过他倒是提前找到了蛛丝马迹,只等找出新的证据,便可确认。 但是他宁愿,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苏芊芊并不知道他在担忧的是什么,这颗心却也跟着一道悬在了半空。 …… 因着愉太妃寿辰在即,苏芊芊即便心中牵挂,也开始忙碌起来,准备绣一副《百寿图》作为贺礼。 虽然先前为了给夜衡绣护身符苦练过绣工,到底还是不及世家女子自小练就的绣工强,不过她委实拿不出旁的礼物,便只能硬着头皮赶工。 那一日,她正是收尾时,就见到双双急匆匆回来,脸色苍白地说道:“王爷……王爷他……” 苏芊芊一个分神,指尖便传来刺痛,她连忙将手挪开,才不致令自己的血迹沾染了到布上。 双双见状,慌忙取了纱布止血,糯糯着,却不敢出声了。 苏芊芊知她有异,一面按住了伤口,一面问道:“王爷怎么了?” “听说王爷打了败仗,如今……” 苏芊芊飞快拉住她的手问道:“如今怎么了?” 双双鼓起勇气回答道:“如今下落不明。” 她的粉颊随着双双的话一道失了血色:“此话当真?” 双双只能点头,开着哭腔说道:“京城都在传,说王爷已经战死了,小姐,我们怎么办啊……” 苏芊芊深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转头有坐回椅子上,为《百寿图》收针。 眼见着自家主子无动于衷,双双便是坐不住了,着急道:“小姐,你这么还有心思在这里……” “只是传闻,我们不能自乱阵脚。”苏芊芊的声音很是平稳,但是手指的颤抖却泄露了她此时的心情,她连着深吸了几口气,才将指尖稳住,将最后几针绣好,终于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朝双双道,“我只从陛下那处得消息,只要陛下说王爷没了,那就是真没了,陛下没有说,那王爷就好好的。” 双双焦虑地看着苏芊芊,声音里的哭泣愈加浑浊:“小姐,你怎么能自欺欺人呢?” ------------ 第24章 往后岁月,与君共行(2) 苏芊芊冷冷瞪了双双一眼:“不日就是愉太妃的寿辰,你若是一脸哭丧的样子,小心被拉下去砍了。” 双双吓得收回了眼泪,一抽一哒的,再也不敢出声,可是心里的担忧却愈加的浓郁。 相比之下,苏芊芊却是冷静无比,家书照写,寿礼也备着。 时光如梭,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愉太妃的寿辰,纵使前方战事难测,但孝道还是要尽。 西岐国君在愉太妃所居寑宫摆下宴席,朝中命妇便捧着各色重礼前来贺寿,只是见到苏芊芊的时候,眼神之中却透露着不寻常的意味,很显然,大家都已经听说过夜衡的消息。 苏芊芊只做不知,如素日一般坐在一侧,不予应对,如此更惹的贵眷愈加不满,但因愉太妃在场,不便出声。 愉太妃虽则喜欢热闹,终归因为年事已高,有些力不从心,收了贺礼,便由宫女扶着去后殿,年长的贵妇们便随着进去寒暄,只留下一众年轻贵女依旧热闹着。 苏芊芊正想要寻一个由头先行离开,不想将将站了起来,便由一道嘲讽的声音传入耳边:“新丧之人,怎得有脸来参加寿宴,也不怕冲撞了贵人。” 苏芊芊情绪不佳,只当做听不见,便要离开,然而才走了两步,就有人将她拦住,抬眼看去,见对方是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满头珠钗亮得刺眼,特别是发间一颗墨绿色的宝石发钗最为耀眼,此刻对方便挑高下巴,不屑一顾地看着她。 苏芊芊将她的脸在脑海里转了一圈,确认自己与对方并不认识,然而对方却并不打算放过苏芊芊,用着嘲弄的语言说道:“说你呢,衡王妃,有人同你说话,你怎作不知,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教养。” 苏芊芊再是不想理会,目下旁人打上了门,也不得不收拾情绪,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方才说什么?” “说你新丧之人……” “啪!” 苏芊芊不待对方说完,扬手结结实实就给了对方一个耳光,清脆响亮,瞬间将场内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那女子被打得一慒,怒极攻心,“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段家大小姐,你怎敢如此无礼!” 苏芊芊挑了挑眉,扫了对方一眼:“对无礼之人,自然要用无礼之法,孔夫子曾言,应以直报怨,我不过是听从孔夫子的教诲,怎得有错?” 段千金终于回过神,仗着身躯魁梧,怒气冲冲地甩开身侧人的手,直奔苏芊芊面前说道,“大家都知道衡王已经战死,你是新寡,还如此不识趣出席寿宴,提点你两句,竟然还敢打人,我今天非要教训你不可……” 说着,抬手便要向苏芊芊扫去,不想到了半空,就被苏芊芊接住,丰满的手腕被纤细的五指扣紧,隐约之间有痛意从手腕传来,段千金不禁变了脸色,用力挣扎着喊道:“苏芊芊,给你撑腰的夜衡已经死了,你还敢如此嚣张,你放手!” 苏芊芊樱唇微微扬起,在她最为用力地时候,蓦地摊开了手掌,随着一声尖叫,段千金直直栽倒在地,发髻歪了,发钗也掉了,新鲜的衣裳染上了尘土,灰蒙蒙的一片,连带着脸上的妆容都晕花了一片,看起来极其狼狈。 四周之人苦苦压抑着笑意,待看清苏芊芊清冷的神色,却在不自觉中将笑意消散,无人再敢出声。 苏芊芊的双眸泛着透彻骨髓的冷意,直直看向段千金冷声说道:“衡王正在前线杀敌,你却在此处诅咒他,回头我便将此事禀报陛下,请他为衡王府做主!” 听说要上达天听,段千金的脸上立刻露出惊恐之色,却依然狡辩:“京城都已经传开了,怎么能是说我诅咒!” “听到传闻,便当了真,身为世家女,说风就是雨,如此家教,真教人大开眼界。”苏芊芊冷眸扫过身侧众人,显见是将他们也一道指责。 便有人听得不服,低声说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有人跟着附合:“衡王虽为战神,但是这么多年都不曾出战过,不复当年也有可能……” 紧接着越说越大胆:“苏芊芊,你根本就是不想认清事实……” …… “啪!” “啪!” 众人正说得痛快,冷不丁被涌进来的宫女抽打一通,纷纷张大了嘴正要发怒,然而看到愉太妃森冷的面容,那怒火便成了惊恐,纷纷跪下来,不敢再做声。 愉太妃神色愠怒,手中的拐杖敲打着地面,碰碰作响:“如今前方战事正是紧要关头,衡王身为主帅,乃是一军之魂,你们竟敢如此诅咒主帅!也不想想,你们如今生活安稳是如何得来的,竟然还如此不知羞耻,不懂感恩,出口诛心!” 说罢,愉太妃狠狠朝身后的贵妇们瞪了一眼,说道:“这些丫头真是毫无教养,今日就留在宫中学规矩,若是不会管教,哀家替你们管!哪怕是打死了,也比留着不守规矩的人祸国殃民,残害百姓强!” 一席话下,身后贵妇齐刷刷便跪了下来,皆是倒吸了一口气,不敢出声。 愉太妃完全不理会,上前拉住苏芊芊的手,和声说道:“孩子,你的夫君会回来,他会灭掉叛军,他会凯旋,听哀家的,不会错。” 苏芊芊抿了抿唇,强忍住鼻子的酸涩,点了点头,这几日终归还是提心吊胆的,却强撑着一口气不敢动摇,如今愉太妃的这句话便如最后一根稻草,将她苦撑的隐忍差点击碎。 愉太妃发了一通火,便真是乏了,由着宫女扶回去休息,在场女子除了苏芊芊,都被罚抄《女戒》一百遍,太妃甚至言明,必须用自己的鲜血抄写,如此才能与前方战士感同身受。众人心中暗哭,却又无能为力,只能遵从。 ------------ 第24章 往后岁月,与君共行(3) 苏芊芊自太妃寝宫离开,快走了两步,便跟上了前头的太子妃孟若华。 见到她,孟若华颇有些不自在,挺了挺胸,看着苏芊芊说道:“六皇婶有何事?” 苏芊芊抿着唇笑道:“方才多谢你。” 当她看到愉太妃身边的孟若华时,便知道愉太妃并不是恰好路过,显然是孟若华去报了信,才将愉太妃领过来。 孟若华轻轻咳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我帮你不是因为你手里的那些瓶瓶罐罐,当然,你要是想给我,我也不反对的。” 话落,她连忙又咳了一声,说道:“主要是,我不喜欢这些人诅咒表哥,表哥在外护着西岐,他们却在这里说风凉话,真是一群不要脸的,如果不是表哥打跑了北蛮,又和你们东陵订立友盟,这群人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都是一群白眼狼。” 张嬷嬷看到孟若华越说越起劲,连忙伸手拉了拉她,这才恭敬笑道:“我们小姐也是不想孟家人被欺负,是以才想着多多照顾……” 孟若华立刻一把打断张嬷嬷:“才不是,是因为表哥不在家,我胸怀大度,暂时放下成见,但是六皇婶,你不要以为嫁给了表哥就是比我美,就以为赢了我,在表哥心中,我才是真正的白月光,地位不可撼动。” 孟若华越说越起劲,张嬷嬷却是恨不能捂住自家小姐的嘴,只能尴尬地看着苏芊芊。 半晌,苏芊芊反问道:“太子妃,你如何知道夜衡心中有你?” 一开始,苏芊芊也以为情况是如孟若华所言,但和夜衡相处了这些时日后她发现,夜衡对孟若华的态度极为疏离,根本不像是有过私情的样子。可是太子妃却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又送丝帕,又表关心,还不停找她麻烦,俨然以正主身份自居。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今孟若华一说,苏芊芊越发奇怪,忍不住开口发问。 孟若华却将苏芊芊的这句话当做了挑衅,得意的小脸顿时染上了怒气,为了让苏芊芊知道自己没有说谎,立刻将往事提了出来。 孟若华在小时候并没有如今这般明艳动人,又黑又瘦,脸却圆滚滚的,在诸多姐妹里,她最丑,是以每次去孟家学堂,总免不了被人欺负,久而久之,便养成了懦弱的性子,被人欺负之后,就只会寻一个偏僻的房间哭一场。 那一日,她又被人整了一通,缩在墙角哭泣,夜衡突然从天而降,将欺负她的那些人训了一遍,当着众人的面表示,孟若华才是孟家最美的姑娘。 虽然他说完之后就离开,之后对她依然如从前般漠然,但是有了夜衡这次的撑腰,众人也不敢再欺负她,她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又因是夜衡亲自赞美过的女子,她也不再如从前般卑微,随着女大十八变,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表哥,奈何……表哥生怕我被他影响,遇到危险,受到伤害,对我十分冷漠,但是我早就看透了他的心……”孟若华说着,忍不住鞠了一把泪,“我们之间的感情,比话本还要百转千回,荡气回肠!六皇婶,你得到了他的人,但是你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心!夜来梦回,他的心里只有我!” 苏芊芊梳理了这一通话,想起夜衡的回答。 一次,她也曾拐着弯询问了他和孟若华之间的关系。 还记得夜衡那双浓黑的眉拧在一起,想了半天,才道:“少时她不起眼,性子弱,倒也不如何,只是每日在我书房隔壁哭一通,极为厌烦,一日见旁人在欺负她,顺道搭了把手,想着她平时在屋子里总说自己太丑,我便说了句违心话,之后果然没听到哭声。” 如果太子妃听到了真相会如何? 苏芊芊决定将此事烂在肚子里,报之以微笑,说道:“听闻太子妃近日与太子感情甚笃,日后必然幸福美满,到时候我告诉夜衡,好让他安心?” “不可!表哥会伤心的,你千万不要用这种事情刺激他!”孟若华连忙拒绝,又叹了口气道,“我太子感情也不说多好,可能是因为开饭馆的事吧。” 苏芊芊不由惊讶:“太子开饭馆?” “你小声点,别让人听到!”孟若华连忙捂住她的嘴,嗔怪道:“太子的厨艺愈加长进了,近日还偷偷在外头开了家小饭馆,我投了一半的银子,自得与他好好经营,还好段表哥近日不在京都,否则这饭馆必然开不下去。” 苏芊芊听得微微一愣:“他去了哪里?” “说是去的陇南,但是我猜他去的是岒西。你猜我怎么知道的?”见到苏芊芊面露好奇,孟若华脸上不无得意,又悄悄压低了声音道,“前次他回来,送了一盒的祖母绿,那颜色又土又暗,除了岒西,没有第二处了,你看段家大小姐今天脑袋上的那个,又大又圆,活像青蛙眼,鼓鼓得看着,怪渗人的,我才不要。” 说罢,又嫌弃的啧了两声,“上次还给我带了几批棉麻纱,看那丝,也是岒西才有的,绿油油的,制成衣服像一张树叶盖在身上,也只有段家那些个没见识的,才会当成宝。” 苏芊芊原听着无甚感觉,到了最后,却是猛然一惊,不由地拉住孟若华的手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孟若华不高兴地点了点头:“骗你做甚,你若是要,改日我送你两匹。” 不想话还未说完,苏芊芊便提着裙子,飞快消失在拐角。 孟若华回过神时,身边已经空荡荡的,她啧了一声道:“早知道不多说了,还能哄得她把那树叶穿上身,丑出名声来。” 张嬷嬷看着自家小姐一脸可惜的模样,只能暗自无奈,复又朝苏芊芊消失的放下看去,心下不禁怀疑,六王妃是发现了什么,才会急匆匆离开? ------------ 第24章 往后岁月,与君共行(4) 苏芊芊确实有重大发现,段浪曾经去过两次岒西,并且还是暗中进行,听太子妃所言,当下他也在岒西,这就无法不令人起疑心了。 她不禁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逐一梳理了一番,汗津津地凉透了背,当下便将自己的猜测写下,差双双立刻交给夜锦华,以苏家邮路快马加鞭送往岒西。 心头的担忧却依然没有卸下。 她再三犹豫,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西岐国君,哪怕国君对夜衡充满了猜疑,但是事关西岐,他总不会放纵为之。 思及此,苏芊芊立刻举步便去寻西岐国君,却不想,刚刚进入大殿,就遇到了段国舅。 段国舅比先皇后小了十来岁,正当壮年,长须乌发,看着极为健壮,看到她,段国舅含笑问道:“衡王妃急匆匆而来,是为何事?” 苏芊芊回以微笑,平静说道:“京城传闻我家王爷在前线出事了,芊芊想来找陛下问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老夫还以为,你是要来说这件事。”说话间,段国舅自怀中掏出一封信,在她面前扬了扬。 待看清信封的模样,苏芊芊面色一沉,蓦得转身便要往门口冲去,不想下一刻,便由十来个士兵冲了出来,手执长矛直对着她的喉咙。 段国舅笑意不减:“知道为什么红颜薄命么?知道太多的人,总是死的快一些。” 眼下已经无处可逃,苏芊芊也不再做无谓挣扎,转头看了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西岐国君,她沉声问道:“你对陛下做了什么?” “陛下太累了,请他先休息一会儿。”段国舅将信丢给了身边的人,依然满面笑容。 苏芊芊从他话中判断出西岐国君只是睡着了,这才悄悄松了口气,问道:“国舅爷为何选在今日动手?” “愉太妃寿宴,人都到齐了,当然,这是次要的。”段国舅指了指身边人手中的信封道,“主要是,他看不见了。” 她的身体一僵,却是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衡王之死不过是以讹传讹。” “三日前,叛军破了城,砍下了夜衡的脑袋。”段国舅注视着她的脸,似是想要看到她的痛苦,“他纵然有神功盖世,到底凡胎肉体,一杯毒酒,足够要了他的性命。” 说罢,段国舅又是一顿,他很想看到苏芊芊哭泣的样子,美人落泪总是我见犹怜,兴许他一心软,能让她的死法也好看一些。 然而想要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眼前这个艳冠群芳的女子非但没有哭泣,甚至还笑了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灿眸有着勾魂摄魄的力量,配以这堪比天仙的姿容,足以颠倒众生,她的声音比黄莺清脆百倍,划入耳端,令人心驰荡漾:“死了好,西岐少了战神,于我东陵,等于少了威胁,从前我想尽办法要杀死他,到头来,还不如段家好手段,制造一场叛乱,就将他送上了黄泉路。” 闻言,段国舅倒也没有否认苏芊芊的话,只是对她的态度颇为惊讶,随后看透般道:“衡王妃想要让老夫以为你对衡王面和心离,莫忘了你这封可是告密信。” 苏芊芊掀唇一笑,娇声说道:“这封信是告密信没错,可是国舅爷,你可看清了它是寄往何处?” 段国舅听得满腹狐疑,朝身边的人伸出手,接过信又拆开看了看:“无落款,无尊称,但是这口吻却是很明显。” 苏芊芊娇嗔着瞪了他一眼:“这份信是我以邮路送往东陵,交由我爹,事关机密,自然不能用寻常口吻,倘若不小心落入夜家人的手中,也只会以为我是寄给夜衡,送错了方向罢了。” 说罢,她又笑道:“国舅若是怀疑,可以去查查看,这封信到底是不是从东陵的邮路走的?” 段国舅虽则不大信,神色却又变了几分,他将信笺随手丢到一侧,反问道:“苏大小姐看来是有交易要谈。” 换了称呼,那便是有转机,苏芊芊嫣然笑道:“我知道国舅想趁着此时杀死国君,登基称帝,这法子虽然又快又利索,可难免会有弊端。” 段国舅不以为意:“天下都是我的,任何弊端,自能解决。” “国舅能解决得了天下悠悠众口么?”苏芊芊挑眉反问。 ------------ 第24章 往后岁月,与君共行(5) “得了天下,堵不住便杀,了不得如始皇帝,杀够了,自然就闭嘴了。”段国舅似是早就料到苏芊芊会有此一问,“行大事者,怎可百般避讳。” “董狐直笔,赵公是为良吏,却也因此而遗臭万年,古之三皇,以禅继位,今人虽无法窥其真相,却也传颂至今。”苏芊芊抬手指向床榻上的西岐国君,“篡位之名,终归是不好听的,万年之后究其源,子孙后代也面上无光,如今国舅已经是大局在握,何不走一个仪式,多留他一天,做一出戏给百姓们瞧一瞧。反正这些年,西岐国君好大喜功,也将民心消耗得差不多了,指不定心中还盼望换了明主,就能过上好日子?” 段国舅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西岐国君,复又满目狐疑地转向苏芊芊,“这与你又有何好处?” 苏芊芊毫不犹豫应道:“西岐与东陵虽说结盟多年,始终面和心不和,国舅爷,您要是登基了,就和东陵重修盟约,互通有无,解除禁制,五十年内,不起战端。” 段国舅并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只是扫过苏芊芊一眼,眼中泛着异样的情绪:“苏大小姐见解独到,远胜一般女子。” 苏芊芊隐下了恶心,若无其事微笑说道:“自小随在我爹左右,耳濡目染的皮毛罢了,其实与东陵约定不起战端对西岐也非坏处,此次叛乱到底是耗了大把的军力,倘若东陵骤然动手,西岐就算打赢了,恐怕也会消耗大量国力,北蛮虎视眈眈,趁虚而入也不无可能。” 段国舅原被苏芊芊的一颦一笑勾的有些意动,此时听到苏芊芊这一番话,当下就冷了心思,只吩咐下人守住这里,便转身离去。 大殿的门又重新关闭,苏芊芊松了口气,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了。 虽说她也是有些功夫,但是只能逃命,根本不可能保护西岐国君。 待确定四周已无人,苏芊芊飞快走到龙榻前,看到西岐国君瞪大了眼,满脸愤怒地看着她,她低声在国君耳边道:“方才都是骗他的,陛下是夜衡的长兄,如今他生死不明,我断然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举。” 说罢,见他依然无法出声,便知是被点了穴道,连忙为之解开。 西岐国君喘着粗气,朝苏芊芊怒道:“你竟还让朕禅位于他!” 苏芊芊只得无奈解释:“若是不这么做,他立时便会要了你的命。” “你也无法保证他会接受你的建议。” “他一定会的,遗臭万年的骂名他绝对不愿意背的。”苏芊芊嫣然笑道,“毕竟当了国君都是要面子的,不是吗?” 闻言,西岐国君心头不禁泛起无奈:“六弟已经被杀,就算是办禅位大礼,又能拖得了几天?” 苏芊芊止住他的忧虑,肃然说道:“多一天,我们有多一天的机会想办法逃离。” 西岐国君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他并不相信眼前的弱女子能有多大的本事可以扭转乾坤。 正如苏芊芊所料,当日还未入夜,段国舅便亲自前来,将禅位的官服放到西岐国君的面前,顺道令人解了他的穴,这才缓声说道:“陛下,明日您只需在龙椅上坐上,后续便解脱了。” 西岐国君一得了自由,立刻抬手将那衣裳扫到了地上,指着段国舅道:“畜生,朕待你不薄,你竟然恩将仇报!” “不薄?当年先皇并不欲传位与你,是你找到了段家,要我们助你登基,共享荣华富贵,统治西岐,结果呢?你登基了之后,处处苛待我姐姐,甚至连太子的位置,都是我们极力争取才得来,你早就将当初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甚至暗中屠杀段家人,若说恩将仇报,那也应该是陛下你先做了典范。”段国舅的眼中满是怒意,根本不给西岐国君插嘴的机会,似是要将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愤道完,末了,又顿了顿,“不过无所谓,太子是扶不起,段家却有许多优秀的儿郎,你不想外戚党政,那我们就自己当国君。如此,还要多谢陛下推了一把,否则我们也不会下定决心。” 段国舅说罢,复又转过头,朝西岐国君狠狠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西岐的天下,都将是段家的!” 说罢,他便仰天长笑,举步离开。 西岐国君在身后气得捂紧了胸口,却是无能为力,心下只余暗暗懊悔,权势蒙蔽了双目,到如今只能自食恶果了。 苏芊芊看着西岐国君又悔又恨的样子,却并不打算开口劝慰,这些年他将夜衡欺负狠了,是该让他受一受气。 过了片刻,她才俯身低声说道:“陛下,先别急着生气了!眼下,你得听我的安排离开。” 闻言,西岐国君猛然顿住,原本绝望的眼眸瞬间浮出了生机:“此话何解?” 正在这时,大殿内便传来一道细小的推门声,一名身形纤细的女子自床下钻了出来,飞快除下面纱,赫然便是霍凝香。她快步走到西岐国君面前,飞快行了个礼,而后说道:“陛下,这个通道走下去,往左,一路到头,就是宫外永安坊的一处宅子,那里有人接应,会带陛下安全离开。” 西岐国君眼露狐疑之色,苏芊芊暗骂了一句老狐狸真麻烦,便开口劝道:“陛下,留在这里,明天也是死,不如拼一拼,万一有一线生机呢?” 西岐国君似是被说动,终于点头。 二人一番整理之后,将西岐国君送走,苏芊芊换上了国君的衣裳,又拿了霍凝香带来的胭脂水粉往脸上画,尽量让自己与西岐国君看起来有几分相似,一面朝霍凝香问道:“怎么突然间想着背叛段家?” ------------ 第24章 往后岁月,与君共行(全文完) 方才段国舅进来之时,苏芊芊便觉他身边的一名侍卫眼熟,待对方悄悄比了比手势暗示之后,她便想起了此人是谁。 霍凝香听到苏芊芊之言,微微愣了一下,低声道:“方才你并不意外,此刻也没有问起,看来你早就知道我和段家有渊源。” 苏芊芊将眉毛勾粗了一些,自铜镜里看了她一眼:“你对小红驹动手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 霍凝香叹了口气,低声道:“段家来找我们的时候,只是要我们助太子登位,霍家向来是纯臣,陛下既然已经立了太子,就将之当主子对待,哪里想到,他们竟然想要篡位,家中长辈只得一面应对段家,一面想后续对策,而我,也不过是棋子。” 苏芊芊放下镜子转过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肃然道:“做好赴死的准备了么?” 霍凝香犹豫了一下,做出毅然决然的神色,点了点头,又道:“只是有点害怕。” “不用怕。”苏芊芊难得放柔了声音,“好人不会死得那么快的。” 霍凝香看着她若星空般璀璨的眼眸,不知为何,漂浮不定的心霍然沉静下来。 次日时辰一道,段国舅便差人来接西岐国君。 西岐国君缠绵床榻,身形消瘦,再加上苏芊芊巧手调整,骤然一看,也有几分相似,那侍卫便不疑有他,只将苏芊芊当做了西岐国君带走,却将霍凝香假扮的苏芊芊留在了殿内。 苏芊芊虽侍卫行至台上,便见台下乌压压跪满了人,再仔细一看,便发现正是昨日参加愉太妃寿宴的官员与其家眷。 她惊下了心,尽量低头,眼角的余光不断扫向各处,因为手被绑住,动弹不得,她想要脱身,须得费上更多的功夫。 段国舅看着苏芊芊的背影,心下大定,只当西岐国君已经放弃了挣扎,是以不以为意,转而专注听着霍史官高声朗诵歌功颂德之语,他从满怀激情,听到心绪平静,再听下去,便有些昏昏欲睡,然而既然决定了这仪式,他心中有再多的不耐烦,也只能隐而不发。 待霍史官说完,已是晌午,段国舅勉强撑起了精神,肃然走到了西岐国君面前,正欲令其传授御玺,却见对方抬头,朝他眨了眨眼说道:“国舅爷,你看我与陛下像不像?” 段国舅回过神来,顿时勃然大怒,抬手就将想要施展轻功逃跑的苏芊芊一把抓住,直接砸于地上,怒吼道:“人呢?夜傲人呢!” 苏芊芊猝不及防,被其直拽着重重摔到了地面,只觉胸口一顿,便有咸涩的腥甜味自喉咙涌出,顺着唇角滑落,红得触目惊心。她勉强笑道:“陛下昨夜就微服私访去了,国舅爷想要他禅位,怕是要等他回来。” 段国舅此时已然怒气冲天,偏偏苏芊芊还言语挑衅,那火气愈加不可遏制,他转身便从身侧侍卫腰间抽出长剑,朝着苏芊芊直刺过去。 几乎是求生的本能,苏芊芊飞速避开了他的攻击,虽然避开了要害,却还是被长剑划破了手臂,鲜血喷涌而出。 段国舅并未止住攻击,她堪堪躲过了几招,却还是因体力不支被刺中了几刀,最后一刀落下来的时候,她已经无力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子朝着她的脖颈挥下。 好像……等不到他回来了呢…… 她有些遗憾地闭上了眼,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忽然间,耳边传来一道强烈的劲风,紧接着“锵”的一声,似兵刃相接的金属声,随后,她听到段国舅痛苦的呻-吟声,下一刻,她被一个结实而温暖的怀抱紧紧拥住。她勉强睁开了眼,就见到夜衡幽邃如深海一般沉寂的眼眸卷起了狂风暴雨,熟悉的嗓音滑入了耳际:“对不起,我来迟了。” “你,来了。”她松了口气,朝他微微一笑,随后,沉沉地闭上了眼。 …… 苏芊芊做了一个极为漫长的梦,梦境里有夜衡的声音,不断地叫着她的名字,她觉得甚吵,偏偏他还锲而不舍,扰得她清梦都不安稳,等到再醒来之时,看到的便是夜衡红彤彤的眼。 她张了张口,想要训一下他,但是喉咙却像要裂开了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双双同样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聒噪地说道:“小姐你终于醒了,你睡了好久,我以为……以为……” 苏芊芊饮过了夜衡送来的水,便觉舒畅了许多,只是依然发不出半分力气,只能由着夜衡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如此踏实的感觉,真是恍若隔世。 后来苏芊芊才知道,自己被段国舅伤到了皮肉,但是因为失血过多,差一点就去见了阎王爷。 那一日,夜衡及时赶到,将她从段国舅的剑下救回,可是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样子,便急红了眼,当场就将段国舅送上了黄泉。 再后来,在她恢复身体的这段时日里,夜衡便为她解了疑惑。 正如苏芊芊所料,自太子被夜衡于赏花宴上还击了之后,段家便有了篡位的野心。他们煽动岒西百姓,制造叛乱,在诬陷夜衡不遂,转而再次利用岒西叛军为自己博取更大的利益,甚至不惜将段浪派往叛军充当军事,利用段家的人脉,将夜臻控制与股掌之中。 夜衡救回了夜臻,又施了反间计一举拿下了叛军首领,同时也抓住了段浪,稍稍推测,便看出段家的狼子野心。 然而段家在朝中扎根多年,若是轻易动手,只怕会引发混乱,并且证据不足。 夜衡索性推了段家一把,封锁岒西消息,散发自己的死讯,将错误信息传给段国舅,致使段国舅以为时机成熟,挺身篡位。 夜衡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苏芊芊如此大胆,竟然做了西岐国君的替身。 每每想到当时的险境,夜衡便只剩下后怕。 西岐国君经过此事,受了不少惊吓,身体越发不堪,但也因此彻底打开了对夜衡的防备,夜衡还记得,那日西岐国君难得精神,召了他对弈。 二人杀了两盘,西岐国君忽然开口:“就连棋盘之上都无法赢你,这个国家,终归还是你更合适一些。” 夜衡听出他的个中意思,立即起身半跪在地:“陛下,臣志不在此,如今万事妥当,臣只想带着王妃寻一处隐居,不再理世间琐碎。” 西岐国君却是叹息道:“太子甚是无用,如今只知道庖厨之乐,锦华身体太弱,要是将政务强加于他,只怕走得比朕更快。” 夜衡目光幽深,直接道:“陛下从一开始便早已有了选择。” 西岐国君捏着棋子的手顿了顿:“比之臻儿,你更合适。” 夜衡却摇了摇头,缓声说道:“他有谋略,有野心,除却少年心性略有些浮躁,能力不在臣之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经过岒西一役,他必然也吸取了教训,无需担忧。” “正如你所言,他还年幼,只怕……” 夜衡打断了他的犹豫,温声说道:“少年意气风发,正是一展雄心之时。陛下,纵观夜家男儿,他比任何人都适合。” 有了夜衡的一锤定音,西岐国君自是悄悄松了口气,便听夜衡又道:“锦华素来不问政务,对夜臻并无半分威胁,臣恳请陛下,寻一个缘由废了太子,将他送出京城,越远越好。” 西岐国君先是不明所以,转念一想,便知他的良苦用心。 太子即便被废,依然有崛起的可能,即便没有人拿此来做文章,以夜臻的性子来说,必然也会寻一个机会铲除他,以保证自己的安稳。想要同室不操戈,唯一的法子就是兄弟永不相见。 西岐国君接纳了夜衡的建议,以段家谋反之名,夺了夜凌天的太子之位,将其放逐至东陵与西岐边境,永生不得回京城。 据闻夜凌天离京的时候非但没有半分凄凉之色,甚至还满脸雀跃,难过的反倒是孟若华,最大的原因,便是再也无法从苏芊芊处拿到护肤良药,然而待听到苏芊芊承诺会令人定时从东陵将她所需之物送去的时候,她立时止住了泪水,欢天喜地地离开。 待夜凌天抵达边境之后,西岐国君宣布让位于夜臻。 夜臻收到谋士的第一条建议只有三个字“除衡王”。 他将字条撕下,令人前往衡王府请夜衡,不想衡王府早已人去楼空,夜衡只留下一封书信,信上言明要携妻带子归隐山林,倘若西岐有难,他自会出现。 夜臻看着信,想起岒西一役,夜衡对自己的保护,硬冷的面容泛起一层暖意。 …… 哒哒的马蹄声扯着滚滚车轮,碾过一地泥泞,诸事皆定之后,已是一年初春。 苏芊芊坐在马车里看着一路芬芳,心中不由想起那日的落燕院,自己不过无意中的一句话,他却抛去了一切履行。 只是听到夜衡书信的内容,忍不住笑道:“携妻带子,王爷你哪来的子?” “倒是忘了,我们还未圆房。”夜衡说罢,将手中的书卷放下,趋过身,将她困在了怀抱之中,低声在她耳边道,“王妃提醒的是。” 他放低了声音,贴着她的脸,薄削的唇一张一合,若有似无的吻着她的耳珠,低醇的嗓音沾染了热意,令她的脸夜飞满了红霞,她用力地推开他:“你想得美!” “本王记得,有人曾说过,拿自己作赌注,赌我归来。”夜衡的唇角划过一丝笑意:“不能反悔,本王可是连子女的名字都想好了。” 闻言,苏芊芊反倒起了好奇心:“想好了么?说来听听?夜什么?” “是苏。”清凉的声音纠正着她的错误。 苏芊芊蓦地抬眼,即撞进他若星海般浩瀚的眼眸之中,她听见自己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是苏?” “你说过,希望苏家有男丁。”夜衡说罢,抬手轻抚着她的发丝。 “可是夜家……” “我那些兄弟侄子自然会为夜家开枝散叶,何须我来担忧?”见她又红了眼眶,夜衡不由伸手又将她拦在怀中,“你听到这哒哒的马蹄声了么?没有了俗世羁绊,往后岁月,你想去何处,我便去何处,这一生一世,你都休想离开我。” “不!” 听到她的拒绝,夜衡微微一顿,垂眸看她,便见她扬着欺霜赛雪的小脸,笑靥如花:“是生生世世。” 夜衡眼中的惊讶化作了缕缕笑意,仿若漫天繁星忽然璀璨。 此生何其幸运,能与你携手共度,往后岁月,与君共行,只愿生生世世,永生永世,绝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