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角色切换 ——甫兴市是黄河三角洲地区近年来经济发展比较快的一个县级市,2001年由县改市,2009年首次跻身全国百强县。经济繁荣促进了当地职业教育的崛起,职业教育也为甫兴经济建设培养了一批批专业技能人才。 *  *  *  *  * 鸿运驾校内,学员科目二教学场地。 学员们分到车,开始训练。男男女女,十人一堆,五人一伙,大家自找阴凉。众人的目光,都聚光在不远处自己的教练车上。 教练车都是快要退役的老爷车,型号五花八门。车们或卖力的轰鸣,或痛苦的嘶喊,全然没有了风驰电掣时的风采,走起路来小心翼翼,像蜗牛一样。也有失去耐心的,突然猛跑两步,把立着的标杆踩在脚下。 甫兴市实验中学三位女教师宋矜、颜颖、张秋禾坐在一棵垂柳下,焦虑的注视着教练车,不时耳语着。今年的暑假注定过得不平常,三人一起报了驾校。颜颖、张秋禾家庭购车均已排上日程,宋矜家里有车,还没学。 三人中,宋矜年龄较大,她最紧张。宋矜是学政史的,因此除了厨房里的机械,厨房外一窍不通,四十好几的人学车干什么?宋矜现在有点后悔当初冲动,经不住忽悠。 按规程,第一轮先由教练简单讲解要领,第二轮学员上车。但是,教练高估了自己的高徒,让徒弟们跳了一级,从第二档开始。叫到宋矜的时候,宋矜手足无措坐进驾驶室,晒得包公似的教练坐在旁边看着她。宋矜的心里发慌,凭道听途说得来的要领早忘了,两只脚踩也不是,不踩也不是,手握档把,手心是汗,包教练用下巴指指前面,示意宋矜开车。她拉了拉档把,拉不动,车只是轰鸣着。 包教练发觉指挥不灵,呵斥道:“走不走?” 宋矜心里骂了句,不能犹豫了。她用足力气,往后用力,可实在是拉不动。情急之下,扶方向盘的左手也来帮忙,干脆两手一起拉。“啪”的一下,档把竟然被拉断了! 掉了档把的车终于挂上档,有板有眼地走起来。宋矜拿着掉下的档把还在发傻,包教练眼疾脚快,一脚踩灭了火。 包教练下车,脸成了炭。怒喝一声:“给我下来!” 宋矜羞愧地下车。大家不知发生了什么。 包教练:“操他娘的,你简直就是狗熊奶奶!档把你都能拉断?行了,今天都别练了,修车!”说完径自走了。 狗熊奶奶呆立在那里,欲哭无泪。 颜颖、张秋禾连忙跑过去安抚宋矜,把宋矜搀过来坐下。大家一边说笑着好言相劝。学员甲说包教练就是狠,铡完了陈世美就铡老师,我们这些不当老师的都不够格。学员乙频频点头,说活到今天终于找到亲人了,自从开始上学,老师就叫他狗熊,——我奶奶很年轻嘛!大家有说有笑,宋矜也气笑。 宋矜的手机响,宋矜接电话。挂断后她说:“下午三点,学校开班主任会。回吧,丢死人了!” *  *  *  *  * 韦咏林坐在电脑前恶补烹饪,学做“孕妇鲫鱼汤”。他把所用的材料、步骤从打开的网页一样样抄在纸上,嘴里一边还叨咕着。老婆姓周名琳,像只企鹅在他的身后溜来溜去。餐厅里,一只不锈钢盆中养着三条鲫鱼,今天一大早,韦咏林到鱼市买来的。 韦咏林的学习热情挺高,一边记一边对自己的烹饪水平赞叹有加。周琳懒得搭理他,学做了两天菜狂什么,能吃就不错了。韦咏林只懂得喂猪一样添加饲料,却不考虑营养科学搭配,一味地把胎儿养那么大,——越大就越健康吗?韦咏林在孕妇膳食方面还是一小学生。周琳现在考虑的不是如此肤浅的问题,当然也不是柴米油盐的小事,她在思考攸关家庭发展未来前景的大事。 周琳:“咏林,我可听说了,王琪、赵丛燕都有背景,听说王琪的爸爸是市人大办公室主任,赵丛燕的舅舅好像就是赵国平——市府秘书长。你说咱咋那么倒霉呢?” 韦咏林:“咱爸不也是中心小学副校长嘛!” 周琳伸手揪住韦咏林的耳朵:“不寒碜?到时候你狗咬尿泡空欢喜。” 韦咏林把网页关了,晃晃头说:“——那是猫咬!不懂不要乱说。再说了,咬尿泡的时候本来就没太当回事。不是咬一两次了,口感都练出来了!” 韦咏林去杀鱼,周琳跟在后面,一脚飞踹老公屁股:“你就是狗,就是!” 韦咏林回头:“你知道当前最应该考虑的、最现实的是什么?” 周琳:“什么?” 韦咏林:“老公我做班主任今年中考成绩如何,排名第几,能为家庭贡献多少人民币!” 周琳:“韦咏林,别装了,我就不相信你不在乎你的前途!” 韦咏林手提菜刀,甩头瞪眼一亮相:“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 周琳:“反正我豁出去了,他们搞暗箱操作我就举报他们,举报电话我都记下来了。” 血一滴滴落在水里,韦咏林把鲫鱼肚子掏空洗干净放在大盘。周琳在旁边,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刚才看着还肥美鲜嫩的鲫鱼一下就变得血腥恐怖,令周琳胃口尽失,她手捂胸口慢慢靠在沙发上: “韦咏林,……甭做了。” 韦咏林愣了下,马上明白。边答应边赶紧把鱼拿到阳台,扶老婆在沙发坐下,又去洗水果。 *  *  *  *  * 2011年中考成绩发布了。 但是分数线尚未划定,还要等几天。然而学校里已经被搅得骚动不安,根据成绩,基本就能判断出今年学校各班的情况,八九不离十。继而就能算出各班的升学名次还有奖金等数学题。会议还没开始,大家拿着成绩单,议论着。校长们也交头接耳,会议室完全就是一种热锅炒屁的状态。教务处宋主任自顾自地在本子上记东西。 三点以后,嘈杂的场面才被控制住,会议开始。周校长主持,首先介绍今年全市中考情况;今年中考成绩的特点;学校总体成绩在全市各中学的位置。然后,由宋主任具体布置工作。 宋矜主任讲了三点:一、各班班主任要结合本班成绩特点,结合年度差异,认真总结成绩和背后问题,作出书面分析。二、善始善终,尽快将成绩通知学生,当好学生升学参谋。三、根据市教委的要求,鼓励未达到中考分数线的学生读职业学校,为全市职业教育发展造势。 ------------ 第二章 心为你痛 中午过后,一辆奥迪Q7慢慢驶入“福爱小区”,在其中一幢高楼前停稳,Q7上沾满灰尘,车牌像一块抹布,号码看不清楚。 崔春芳从驾驶室走下来,拉开车后门,扶下醉醺醺的钱文化,向电梯内走去。钱文化脚步蹒跚,喝了不少。 来到二楼,崔春芳掏钥匙开门,把钱文化放在客厅沙发上,去拿杯子倒水。钱文化歪倒在沙发上,刚才还昏昏欲死的老钱突然放声大哭。 崔春芳吓了一跳:“干啥呢?” 老钱痛叫一声:“家门不幸啊!”叫罢又想起什么,戛然止声,对妻子说: “去,看看有没在家的?” 崔春芳到卧室看了一圈,回来摇摇头。钱文化接着哭。 崔春芳:“添毛病了?儿子考没考上这不没出结果吗?先哭上了!” 钱文化经营一家房地产,老板当得不错,人前人后风光无限,现在的样子却像水土流失环境恶化似的。上午,两人去了市教委,儿子的成绩是今天一早知道的,钱文化立刻放下所有事务找教委肖副主任。崔春芳知道丈夫的心思,此去少不了有酒场,也坚持要去,她要为老钱开车,怕出问题。再说了,她心里也着火。 崔春芳看丈夫醉了,想把他扶上床,老钱不听。 嚎了一会儿,发泄得差不多了,喝完妻子递来的水,钱文化平静下来,说: “难受!这些年,希望都在他身上,就盼着他,盼着咱家出个人才,谁知到竟考成这样!” 崔春芳:“你就知道儿子考不上高中啊?” 钱文化:“学校他妈的是咋教的?我这些年跑了多少腿,花了多少钱!” 崔春芳:“你乐意。” 钱文化:“我看学校里就没几个认真上课的。” 崔春芳:“现在说这还有用吗?” 钱文化:“我没迈进过大学门槛,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我有钱,可我不爱钱,我想当个文化人。我这一辈不行了,本来还指望着他,可你看……” 崔春芳:“闭上你那乌鸦嘴吧。” 门铃响。 钱文化马上起身,去洗刷间。一边对妻子说: “看是不是咱妈和儿子回来了!” 崔春芳为婆婆和儿子开门,钱文化整妆复原,臊眉耷拉眼从洗刷间出来。中午饭后,祖孙二人到楼下长廊里散了会儿步,一边说说话。 钱途是钱文化、崔春芳唯一的儿子,昵称小兔、兔乖乖、兔兔。长得秀气帅气神气带着点不服气。穿一身休闲装,口袋里塞块MP5,听着音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不大像老钱。他到现在还不知成绩,韦咏林给钱文化打的电话。 钱文化母亲身体结实,不到七十。几年前父亲去世,钱文化就把母亲接来一起住,祖孙三代,处得不错。 母亲去了自己房间,夫妻二人把儿子留下,二人看着对面不争气的儿子,不知从何说起。 *  *  *  *  * 三天后,甫兴市中考分数线发布。总分655分,比去年650分略有提高。 钱途仅2分之差未进入分数线。 钱文化、崔春芳两人来到了韦咏林办公室,暑假期间,办公室里空无一人,钱文化听说成绩出来后,电话约了韦老师,要和韦老师聊聊。他想知道儿子的成绩为什么最后一年下降了。在他眼中,钱途一直是他的骄傲,成绩是很优秀的。虽然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但他还是想知道。 至少,钱文化作为学生家长各个方面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三年来和学校老师的互动十分密切。热心学校教育,逢年过节老师们都吃过他送的水果,穿过他给的衬衣。儿子上初中第一年,他当选了家长委员会主任,钱总对韦咏林更热情。他是学校的常客,不像有些家长,一进校门就胆怯。 韦咏林也有话要和钱总谈。钱途成绩不理想,韦咏林心里总有一层歉意,但有什么办法?今天,韦咏林也要告诉钱文化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本来属于他和钱途两人,现在到了解密的时候了。韦咏林从抽屉中拿出了三只小纸鹤,那是用三张笔记本上撕下的纸叠成的,是一封承载着男孩心事的di ect messages,韦咏林有幸解剖过三只纸鹤,但仅有一次。 这里面有个令听者感喟令钱途爸妈心痛的小故事。钱途刚上初三时,过教师节钱文化来慰问。和领导们座谈。偶然听说一件让大家唏嘘不已的事:一位叫习阳的学生,一周前父母因车祸双亡。只剩下她和一个五岁的弟弟,习阳和钱途同级不同班,且品学兼优,常考全级第一。钱文化听说此事也感到震惊,震惊之余,作为上届家长委员会主任,他意识到:化悲痛为力量的时候到了:钱总当即许诺,愿承担习阳所有的生活学习费用,嘱咐她的班主任老师办理此事,事情就这样过去了。钱文化所知道的情况就到此为止,不料事情还有他不知道的。习阳从班主任口中知道了背后那个资助她的人,而且还知道钱途就是他的公子,她满怀感激的接近钱途。爸爸助人为乐做无名英雄,钱途一无所知,他只是莫名其妙的觉得全级的第一名习阳突然亲近他,向他大方地表示一些好感。这让小男孩有些受宠若惊。习阳同学如果仅仅是学习好也就算了,关键是长得也水平不低,简直是佐佐木希的原版,学校里的部分小男人活像野狗天天围着习阳转,打都打不走。最初,钱途怀疑是不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初三那年,钱途十六岁,爱情的概念掌握得不错,AV女星也认得几个,身边也上演着热烈的早恋传说。不过,习惯以后,钱途也没太拿当回事,毕竟他以前从未想过这事,他还有他的正事。 然而任何事情都不能往绝对里讲,太绝对了往往就有意外,日久生情的陈词滥调大约是从初三下半年开始的,韦永林感觉出了一些变化,首先钱途成绩上有问题了;从老师同学们口中他了解了一些端倪。韦咏林与钱途长谈了一次。当时,钱途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大问题,不过认错的态度还算老实,鉴于钱途及其家长表现可以,韦永林便给予了从轻发落。钱途态度真诚写了那封长信,恳求韦老师替他保守秘密,特别是不要告诉他的爸妈,这个问题他自己就能解决得了,别人掺和进来会更乱。请老师相信他。韦咏林有什么理由拒绝孩子吗?虽然现在他知道了孩子并没有完全实现他的承诺,但是韦咏林觉得自己没做错,只能说明有些事情一旦发生,留下痕迹是难免的。 故事讲完了。 钱文化低着头,手中攥着那封信。崔春芳无声地流泪,拿出纸巾拭泪。 崔春芳:“习阳的成绩怎么样?” 韦咏林:“习阳过线没问题,不过也没有发挥好。” ------------ 第三章 云雨满天 天上险象丛生,乌云疾走,预报今天雷阵雨。 公园里空空荡荡,凉风嗖嗖地掠过乔木、灌木,假山,长廊。偶尔带着长啸。小径旁,一条石凳上,习阳坐着,担心地望着天上飞卷的乌云,钱途站在一旁,像个生瓜,低头自顾玩弄手机。 得知今天有雨,习阳特地选了这样一个时间,偷偷给钱途打了一个电话,叫他出来,习阳要问问钱途心中有什么打算。知道了钱途的成绩,她很不安。下雨没关系,她带着雨具。电影中的地下党经常利用天气作掩护,不易被敌人发现。 自从知道了成绩,钱途感觉大脑中空白一片,老是嗡嗡作响,结果确实出乎他的预料,像判了死刑就要被执行。以前,自己从来都没想过考不上高中会如何,如今机会失去了才知道珍贵。这两天他在家强打精神,两天没出门了。他不愿再见同学,不想见别人。今天习阳打电话,他犹豫了一会儿,不过还是来了。 两个人见面后都几乎没话说。 习阳愧疚的低着头,又抬起头望着钱途。 钱途的手机响。钱途朝习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电话是妈妈打来的,叫他回家。钱途答应着,赶紧挂了。 钱途:“要下雨了。” 习阳:“你还能读高中吗?” 钱途:“……” 习阳擦眼泪:“都是我害的!” “有你啥事?”钱途还是扛着脸,一脸的不在乎。虽然失败了,但是不能在女孩儿面前像孬种。 “不就是没过吗?能咋地?韦老班不是常说嘛:现在上学不难,就业难。我都不愁你愁啥?” “对啦!”习阳突然大叫一声:“可以买分嘛!去年就是的,你让钱伯伯给你买分就行。”像落水者拼命挣扎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突然薅住了身边一缕水草,习阳为给钱途找到了一条生路而笑逐颜开。几天苦思冥想,一直让她愁眉不展,不知为什么,脑海中突然就冒出了这个办法,也许一见到钱途,有神明相助。 甫兴市教委近几年走市场兴学的路子,市里几处高中招生规模不断扩大,经济效益提高很快,每年中考划线不止一条,这的确给想上高中的孩子一线希望,但业内也有不同声音。 钱途疑惑地看着习阳,习阳的提醒并没有唤起他多少兴奋。这次鹊桥会,下意识里,外强中干的钱途还是有所希求的,要不他就不来了。希求什么他闹不很清楚,总之不是生理方面的,也不是有关路在何方的。 *  *  *  *  * 狂风裹挟着沙尘仓惶掠过,雷电在天边绽放;硬币一样的雨点斜射下来,发出啪啪的声响,打在身上凉而且结实。习阳忙打开雨伞,顶风撑开,不料方向没把握住,“个”字瞬间成了“丫”字,钱途赶紧帮忙,好不容易翻过来,谁知很容易又翻了过去,几个回合后,两个人身上已淋湿,继而被淋透。习阳一气之下,把伞胡乱一收,喊钱途快走。 钱途不想走,雨中刚找到些自虐的感觉,舒服了一点,干嘛走?何况衣服已经湿了,索性来个痛快的!然而习阳并不留恋,大概被风雨吓坏了,声嘶力竭地喊他。钱途厌烦地朝她挥挥手,扭转头去欣赏不远处水箭四射的湖面。习阳只好用外衣罩着头,眼睁睁地看着狂热分子被风雨浇注。 天地笼统混沌,近景远景俱成苍茫,秀丽的景色如美女撒泼,形象尽毁。昔日明镜般湖面此时万箭穿心,凹凸跳跃。钱途独立风雨,一面享受着醍醐酣畅,一面凝视湖中,兀自岿然不动。 湖水好浅,估计投湖也难成壮士。——中国的淡水资源如此稀缺! *  *  *  *  * 雨水不分鼓点在玻璃上敲打。钱途还没有回来。 奶奶、妈妈摆好饭菜,俩人在等钱途。钱文化午饭有应酬。 奶奶被雷雨搞得心神不安,一边摆菜一边探头探脑,孙子不回来,奶奶摆菜也有气无力。崔春芳看上去却有些生气,儿子昏天黑地的玩,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她恨不得抽他几鞭子,可是想抽也够不到。 老太太终于忍不住,恳求媳妇再联系钱途,下这么大的雨,能去哪里?春芳这当妈的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让老太太有点看不过去。 对婆婆的哀求,崔春芳没有积极回应,倒不是婆媳的关系外松内紧,婆婆和媳妇还是相当亲密的。崔春芳的母亲去世得早,老太太也没有女儿,说婆媳如母女也不过分。但是,今天不同,儿子的劣行确实让她无法容忍,婆婆的事事关心分明就是溺爱。这样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 婆婆:“你再给他打个电话?” 崔春芳:“我懒得打!不知道成绩时天天玩,知道成绩了还跟没事人似的。老钱这两天饭也吃不下,腿都跑断了。” 婆婆:“成绩不好也要管孩子——小兔没考上啊?” 崔春芳:“老钱这两天托关系呢!也许有希望。不过您可别说漏。您儿子说了:先憋他两天。” 婆婆:“干嘛憋他?孩子多着急!” 崔春芳:“不治治他不行。” 门铃响。婆婆去开门,门外站着一只落汤小公鸡。 婆媳二人大声埋怨,一边撕下衣服、鞋袜,叫钱途冲澡。崔春芳将湿衣服丢进洗刷间,又拿出身干衣服。半小时过后,钱途收拾停当,一家人才准备吃饭。 钱途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崔春芳:“咋了?外面疯够了,回家做样子给我们看呢?” 婆婆:“宝宝先吃饭。吃饭别说孩子。” 崔春芳:“看他那样,我气就不打一处来。” 钱途:“不就没考上吗?我还瞅你气不打一处来呢!” 崔春芳:“好啊,长本事了!告诉你:下午老实在家给我看书。把手机、电脑、MP5都交上。” 钱途:“我现在就给你拿!”起身进屋,一会儿,ipho e4、ipad mi i、MP5连滚带爬从钱途房间被赶了出来,趴了一地。“砰”的一声,钱途关上门。 崔春芳在餐桌旁抹泪。 中午饭一动未动。 *  *  *  *  * 装修豪华的包间内,着装考究的两名服务员忙着上菜,待酒菜备齐,服务员向为主的客人禀报,然后抽身退出,轻轻带上门。 偌大房间,只有钱文化、肖副主任俩人。 钱文化:“肖主任,有您这贵人相助,儿子的事我就拜托了。” 肖主任:“钱总,您太客气了!中考分数线下调是市里的政策,您再破费可是有些画蛇添足。” 钱文化:“你是我儿子的贵人,是我全家的贵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不只是中考,儿子三年以后升学我都要仰仗您帮忙。我可不是画蛇添足,我是唯恐拜佛心不诚啊!” 肖主任笑:“钱总这眼光可够远的!” 钱文化:“说句不掺水的话:肖主任,您这领导我是跟定了;您这朋友我是交定了”说完端起酒。 肖主任:“好。” 盛满三两白酒的酒杯钱文化一饮而尽。 俩人从汇鲜酒店出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一点多。他俩相互扶助,一边咬着耳朵亲热说话。服务员一旁不解地看着俩人,似乎对俩人的性取向有些疑惑。肖主任的车早就在旁等候,钱文化扶肖主任上车,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轻轻放在肖主任的衣兜里。敏锐的肖主任立刻感觉到了,俩人又是一阵寒暄,两只洁白有力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好长时间才松开。肖主任上车,俩人互举双手告别。 肖主任走了。钱文化上车,摸出电话:“杨光武,狗日的!告诉我,你们大队今天下午查酒驾吗?我告诉你,我在汇鲜大酒店,注意保护我的安全啊!……哈哈!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吃饭?你那内招的饭人能吃吗?晚上吧,晚上我叫你。” 钱文化挂了电话,发动汽车,Q7一声轰响上路了。 ------------ 第四章 探寻出路 放假两周了。日子过得好快,似乎没有了时间概念,再也不用考虑星期几这个无聊的问题。宅男的生活就像一团乱麻,没有开始,没有结束。 今天下午,韦咏林想出去转转,倒不是宅男生活让他不舒服,是宅男让宅女不舒服了。周琳昨天指责韦咏林白天像病猫,晚上像猫头鹰。人活得像猪,本来挺好的心情,现在看见他就抓狂。老婆的批评是很中肯的,再引不起足够的重视,矛盾有可能会升级,与其在家等着矛盾升级还不如出去凑俩人打把“升级”。 周琳发火其实也不是因为肚子里有货,周琳作为一家之长,考虑问题比韦咏林长远得多。韦咏林参加市里副科级选拔迟迟没有消息搅得她烦躁。第一轮笔试,老公成绩是第二,第二轮面试前几天刚完成,成绩还没出。这最后的结果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周琳天天心里七上八下。谁晓得这里面有多少猫腻?副科级干部对老百姓来说是什么?是地狱到天堂的高铁。可是她一没关系,二没关系,三没关系!想探听点小道消息都没有渠道。 电话打了不少,情况了解得还是不多。周琳绞尽脑汁,没有一个好办法。看着韦咏林没心没肝的样,周琳胸中像喝了二两,她要韦咏林抓紧想办法,别一副没头没脑的熊样。 韦咏林只好来楼下溜溜。其实,他也不是不看重副科级干部这桩好事。周琳误会他了。他没那样淡定,相反,这事让他很蛋疼。可蛋疼也不行,没关系总不能造一个关系出来!老婆上蹿下跳,是干着急,一点用没有。听天由命吧!他在心里长叹一声。 韦咏林漫无目的的逛着,耳朵搜索着人声鼎沸的所在。一抬头,只见钱途和一名同学骑着赛车停在他面前,把韦咏林唬了一下。韦咏林问钱途去哪里,又问旁边的同学是谁。钱途把自己的对门兼好友顾聪聪介绍给韦老师。他们有事正要找他。 韦咏林:“那好,在这里坐坐行不行?”三人在一个花池的裙边上坐下,正好南面有堵墙,是块阴凉地儿。钱途提一塑料袋,里边有矿泉水、火腿肠。 韦咏林:“有啥事?” 钱途眼圈红了。 钱途:“韦老师,我该怎么办?” 韦咏林:“有话慢慢说!” 顾聪聪:“前途中考没考好,钱伯伯和崔姨天天和他过不去,钱途感觉很委屈。” 男子汉的眼泪雨点般落下来,再也抑制不住,抽抽嗒嗒泣不成声。 顾聪聪:“以前,他爸妈对他那叫一个好,天天用蜜泡着。现在可倒好,爱爱答不理的,一下不是亲生的了!” 韦咏林:“任何失败都会有一些代价。这是暂时的,没事!顾聪,你的成绩怎么样?” 顾聪聪笑了:“我的成绩还不如他呢!” 韦咏林:“那你爸妈对你咋样?” 顾聪聪:“老样,没变化。” 韦咏林:“为什么?” 顾聪聪:“我一直就学习不好,他们对我不抱任何希望。早有心理准备。” 韦咏林:“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顾聪聪:“我上职校,报名了。老师说,学点技术,进企业挺好。我这辈子不指望成啥气候,能混钱伯伯那样,成个老总,有千八百万就知足了。” 韦咏林乐了:“那就不错了。其实钱途的成绩上高中还是有机会的,从去年的情况看,买分的学生不少。” 钱途:“我爸和我妈都说没办法,还说这就是不好好学习的结果。现在,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我爸都不愿搭理我!” 钱途拿出矿泉水,一人一瓶,自己打开灌了一口,马上呛得咳嗽起来。韦咏林感觉周围有一股浓浓的酒香,他疑惑地打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原来是酒。 韦咏林贪婪地笑了。从钱途和顾聪手中把瓶子要过来:“是好酒!” 顾聪说:“他拿了家里三瓶五粮液,我用矿泉水瓶装的。” 韦咏林对钱途说:“酒能浇愁吗?——其实,父母心中都有一种情结,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嘛!哪个父母不这样想?父母要你上高中,你个人有什么打算?” 钱途:“我不知道。” 韦咏林:“假如你有条件上高中,你觉得选择高中这条路正确吗?” 钱途:“我不读高中去哪里?” 韦咏林:“读高中并不意味着就能上大学,升学率在那里摆着。上大学也并不意味着人生成功了,读大学不过是自我素质完善的一条途径,许多成功者都没读大学。” 钱途愣愣地听着。 韦咏林:“成材的关键一是努力,二要适合自己。网络上现在有句流行语,叫选择比努力更重要。这个,我平时讲课的时候提的不多,因为人不能常常选择。现在到选择的十字路口了,选择什么?由你决定,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以你的成绩,读职校你更有优势。” 顾聪聪:“读职校吧!咱们一块儿。” 钱途:“我从没想过。再说,我爸妈也不可能同意。” 韦咏林:“各方面情况你再了解了解。” 韦咏林的话钱途感觉很受用,心情也好了许多。三人又聊起其他同学。以前他们就经常这样互通有无,韦咏林从个别同学口中了解小道消息,接接地气。钱途等人从老师那里了解一点官方消息,长点底气。 时间消耗得差不多了,估计周琳该眼巴巴盼着自己回去了,韦咏林满嘴酒气宣布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  *  *  *  * 晚十点后,周琳不许老公再熬夜,夫妻二人上床休息。 周琳:“洗脚了?刷牙了?” 韦咏林:“是滴。现在谁上床前还不洗刷刷?” 周琳:“该清理的地方都清理了?” 韦咏林:“看你那色迷迷的样,你就不能纯洁点?我那啥,改善从恶了,谁也别想拉我上岸啊!” 周琳笑嘻嘻地靠过来,头枕着韦咏林肩膀:“放屁!有件好事,想不想听?” 韦咏林:“不想听。” 气得周琳使劲扭了韦咏林一把。 周琳:“想憋死我啊,甭想。今天有意外收获,我白天碰到江静云,听她说,张秋禾现在谈了个对象,就要定亲了。张秋禾十分满意,对象家里有背景,听说对象的叔叔是市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 韦咏林:“继续说。” 周琳:“上午我给秋禾打了个电话,请她帮个忙。秋禾说了,没问题,明天给打电话问问。” 韦咏林:“不错,能问问消息最好。” 周琳:“岂止能问问,我看只要人家不封口,咱们就请人家帮这个忙,明天去银行把那五万块钱取出来,咱俩过去一趟。” 韦咏林:“太能顺杆爬了!人家只说帮咱问问。别强人所难好不好”? 周琳:“这个不要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家愿意帮,钱可以留下,不想帮的话,钱也没不了。再说了,你跟张秋禾是啥关系?当年你追了人家那么长时间,她还不得好好报答你。” 韦咏林:“是,我是有恩于她,干脆明天我自己找她去,立马搞定。” 周琳拍了下老公的“人中”:“美不死你!想死灰复燃?我让你变成公公!” 韦咏林:“钱还是别拿了吧!我不能毁了我在秋禾心中的形象吧!” 周琳:“这个我倒不在乎。” 韦咏林:“取不出了,卡找不到了!” 周琳:“瞧你这点出息。说不定就让你交上狗屎运。” 韦咏林:“五万哪!我接受不了!副科给你行不行?” 周琳:“就让你干,老婆管干部。” 韦咏林:“今天晚上要我早休息就这事?” 周琳:“以后哪天都不能睡得太晚,对身体不好。” 韦咏林:“就没点别事儿?” 周琳:“没有,今晚休息,明天有大事要办。” ------------ 第五章 感受挫折 早七点,一家人在吃早饭。 钱文化给儿子杯子里续了点奶,说:“昨晚我和你妈商量过了,天天这样不是办法。去报个辅导班,先把功课补一补。不管能不能读高中,哪怕是复课,也不能把学的东西忘了。过去的不提了,我希望你以后能有个好的状态。” 钱途低头吃饭。 奶奶:“上辅导班啊,也可以,大家都在学嘛!听听老师指点,挺管用。是吧兔兔?” 崔春芳:“我问了个辅导班很好,听说请的都是省里来的专家、名师。有复习班,也有预习班,不行就报两个。很多人去咨询,听说有的人报了三个。” 奶奶:“两个太紧了!” 崔春芳:“紧点怕什么?关键时刻就得紧点。” 钱途:“给我报四个。” 钱文化:“少阴阳怪气的。一家人天天上火,为了谁?” 钱途:“我是钱家的罪人,怎么处置,你们看着办吧!” 钱文化:“还别说,你这一点认识到位。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学习,完不成任务可不就是罪人嘛!” 奶奶:“什么罪人?别那么说孩子!” 钱途:“奶奶,没关系。当就当好了,想当年他也是。” 钱文化看着儿子,心里不明白:才一年功夫,他咋就成了这么一个小王八蛋。仗着奶奶在眼前,根本不把自己放眼里。越弄越呛着,弄还弄不服。钱文化心里有火,枉自叹息:堂堂一个老总,在外边呼风唤雨,能治各种不服,在家里却拿他没办法。 *  *  *  *  * 幸福商业街不论是暑假寒假都异常繁忙,这里汇聚着各种各样的培训机构,是学校之外学生最多的地方。 崔春芳带钱途开着车拐了好几道弯,停在一所辅导学校门前,门口挂着雷死人的标语,还有辅导专家的照片。发觉门前有车停下,立刻有工作人员满面笑容迎出来接待,领到大厅坐下,递上印制精美的简章,然后,像舞台上表演过杂技的鹦鹉,专心等待主人手中的食物。 崔春芳领着钱途又到楼上走了一圈,实地考察了学校的办学条件,尤其站在走廊,亲耳聆听了一段专家的发音,虽然崔春芳算不得内行,但是却连连说行,下得一楼,直截了当拿钱扔给等侯的鹦鹉。 前面的是初中班,复习班,崔春芳经过慎重考虑,又报了一个高中班,预习班。 时间安排的很合适,上午上一个班,下午上一个班。晚上没有,但是可以做作业。 *  *  *  *  * 出租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周琳一脸沮丧。 韦咏林轻声安慰:“无所谓,想开点。有些事情不能强求的。” 周琳拿出纸巾擦泪:“你说我早一天想到多好!看来咱真就没那个命。” 韦咏林:“想到也未必就行,命里没有莫强求。” 今天去张秋禾家,初恋张秋禾很热情。本来韦咏林不想去,担心在两个女人中间表情不好把握。可又不太放心老婆一个人去,只好去了。 当着俩人面儿,张秋禾给男朋友打了电话,电话里说和周琳是最好的朋友,尽量给帮一下忙。不到十分钟,电话回了过来,说昨天刚定下招聘结果,成绩近两天就发布到网上,没有回旋余地了。 人选结果没说,韦咏林心中凉了多半。但是没人安慰他,妻子比他还难过。 看来,百姓的钱还真有花不出去的时候。 ------------ 第六章 成长style 幸福商业街内,读书声、讲课声从四面八方袭来,声音是这里另一种繁华。 “清华必成”辅导学校在一所三层居民楼内,乃是出租后改装而成的民办培训机构,所谓“民办”其实是有些教师自愿削职为民,假期兴办的。教师在职办学在严令呵斥之下本当灰飞烟灭,但是由于某些个体差异,竟存在下来了。老板很自豪,自称办学时间最长。一楼是报名处兼办公室,二楼是初中复习班,三楼是高中预习班。2011年暑假,学校从外地邀请了几位高级教师授课,场面十分红火。 二楼三间房大小的教室内,空间得到了充分利用,塞满七十多人。教室一端,地上放着块临时黑板,专家在传经送宝。 教室里不时传来一阵阵翻书声。七八十个孩子大多带着眼镜,不少人聚精会神的听课,也有部分趴在课桌上一动不动。 专家自顾自地讲课,不看下面。 人群中,钱途在认真地做笔记。他在课本中圈了一下,然后拿起课本向旁边的同学示意,同学不理他。钱途用笔捅捅对方,把课本递到她的脸前,那位同学厌烦地推开,回敬钱途一个白眼。 下午,三楼高中预习班。教室内同样是人头攒动,男孩女孩们高密度地集中,空气里混杂着各式各样的汗味,令人欲罢不能。没有温度计,但确实很热,面对学生,摆了两台落地扇,专家左手一把纸扇,右手拿着手帕,边讲边不时擦一擦汗。专家的声音伴随着风扇发出的嗡嗡声,在教室里飘来飘去。 钱途的左边是位男生,右边一位女生。右边胳膊一动,就能招来低声的喝斥,左边还好,小胖子不太计较,但他占有的空间早已超出了该有的界限,一身肉,顶也顶不动。教室里只能感觉到风扇的声音,感觉不到风来。钱途一手拿折扇,一手记笔记,讲课声混着风扇的声音,一会儿听得到,一会儿听不到。一扇折扇,本子就被风吹起来,他只好用胳膊压着本子,胳膊上有汗,时间不长,本子角儿就像烙好油饼一样。 上午和下午,各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课间一到,专家扔了书本就走。跑到一楼办公室找空调去了。教室里随即一哄而散,伴随着埋怨、诅咒、谩骂,孩子们纷纷冲向窗口、门口,自找凉快地儿。外面的风也是热的,有的学生跑出去买冰激凌消暑,钱途和几个同学跑到外面买来西瓜,有人到处找切瓜刀——他们都是初中的同学。 西瓜吃完,时间还有,几个男孩围着圆桌玩起了扑克。——扑克不知是哪里来的。扑克给人的感觉和课本截然不同,刚才还是一脸晦气的孩子们现在都变得情绪高涨,大家吆五喝六,大呼小叫,招来不少学习的群众。 上课时间到了,大家手里都捏了一把好牌,谁也不想松手,没人说走。工作人员是两个小女孩,过来催促大家听课去。钱途和对门小男孩想放下手中扑克,看看大家没有人动,就算了。 大家继续玩。不过几个孩子商量了一下,偷偷转移阵地到办公室去了。 *  *  *  *  * 钱文化把车停在公司外面的停车场,脚步轻快地向办公室走去。他刚从外边回来,去了一趟实验中学,韦老师给了他钱途的录取通知书。 钱文化到办公室后,先给市教委肖主任打电话表示了感谢,秘书进来把茶轻轻送到他的面前。老钱挂断电话,向秘书潇洒地做了一个Waltz的邀舞动作,秘书小彭是钱总的舞伴导师,对钱总的一言一行无不心领神会,无需明示。俩人即刻勾肩搭背,在办公室里翩翩起舞,直到彭秘书笑弯了腰放开手才作罢。 秘书:“钱总,看您高兴的!” 钱文化:“呵呵!总算没让我失望。” 秘书:“小兔子从小就聪明,就知道这孩子准有出息。我们都盼着这一天呐!” 钱文化一拍胸脯:“咱的儿子!” 小彭向钱总抛了一大串媚眼:“钱总,大家都盼着喝喜酒呢,什么时候给亲朋好友发喜帖?” 钱文化:“还不急。过两天我拟一个名单给你。” 秘书答应着退出去。 钱文化又给崔春芳打了个电话,说了说通知书的情况。还说要早一点回家,顺便把钱途接上,要老婆买点全家人爱吃的。今天晚上兴致很高,他顺手把抽屉里拆开的一盒药带上。 ------------ 第七章 成长style续 崔春芳拎着一包肉食蔬菜回到家,进门换鞋。婆婆在家看电视。 婆婆:“哎,芳芳,今天回来的早哎!” 崔春芳:“是,妈。文化打的电话,说有好事,今晚上庆贺庆贺。要我早一点回家,买了这么多菜!” 婆婆:“有好事,有什么好事?” 崔春芳:“您猜猜!” 婆婆:“这往哪儿猜去?” 崔春芳:“兔兔被高中录取了!通知书来了!” 婆婆:“录取了,那可太好了!” 崔春芳:“多长时间没听见您儿子这么高兴了。我给您说,电话里的高兴劲就憋不住,有耳朵的就能听出来。” 婆婆:“这些天确实愁坏他了。孩子的事当爹的就该着急。” 崔春芳:“甭管咋说,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您甭管,都现成的。” 婆媳不由分说开始做饭。 门外传来敲门声,不是敲门,是砸门。崔春芳起身开门,钱文化一脸怒容,像提小鸡似得提着儿子进来。 屋里俩人呆了。 崔春芳:“哎呀,这是咋了?” 钱文化:“你问你儿子!” 钱途跟根儿木头似的,没作声。 奶奶也跑过来:“咋了宝宝,跟人吵架了?” 钱文化:“吵架?跟谁吵架?我叫他去上课,可他在那里打扑克!辅导班甭上了。钱我都要回来了。” 崔春芳:“啊呀!你说这孩子。你要气死我们!”崔春芳想把钱途拖到眼前斥责一番,可惜老太太出手贼快,一把抱在怀里。钱途在奶奶怀里,像小袋鼠进了育儿袋,安逸的爱答不理的瞅着再有一秒就会爆炸的钱文化、崔春芳。 钱文化:“你过来,来这边给我站着。——妈,您别护着他。” 老的小的一动不动。 钱途:“爸,什么年代了,你想家庭暴力啊!您没看见啊,那是人呆的地方吗,学得下吗?教室里四十多度,都蒸熟了!” 钱文化:“打牌蒸不熟吗?” 钱途:“办公室有空调。” 钱文化脸都青了:“其他同学咋不嫌热?你不务正业还有脸吹空调?” 钱途:“就玩了一次,看你火的!咋啦?打牌就是不务正业啊!你打牌不?” 崔春芳也气得不行:“看这东西,不打是不行了。” 老太太挺身怒斥儿子、儿媳:“你们抽风了?我看谁敢打!” 钱途:“奶奶,他们就是道貌岸然!” 钱文化气炸了,不管一旁虎视眈眈威胁的老娘,伸手从老娘怀里把钱途硬生生夺过来,按在一边沙发上,狠揍钱途屁股。平时言听计从的儿子竟敢这样是老太太始料未及的,看到孙子被儿子玩命打,立马急了,想扑上去,可惜儿媳妇拽着她,死活不让。老太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挣开了媳妇的手,但已经错失了战机,客厅里打屁股的声音早已响了不少时候,悔恨交加的老太太狠狠地拍了儿子几下,见效果不大,干脆一下趴在孙子身上。才制止住这场恶性犯罪。 崔春芳和钱文化把母亲扶起来,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已经说不出人话。俩人赶紧扶她坐下,好言安抚,钱文化看母亲的神情,有点害怕,他起身去给妈倒了一杯水,不停地劝慰。孙子是老太太的命,钱文化知道,以前,他从来没有当着老太太教训钱途。 老太太靠在沙发上直喘气,用手指指自己的房间,要儿子媳妇把自己扶过去,老太太心脏不是太好,一生气有了反应。夫妻二人立刻把老人搀到卧室去躺下,崔春芳给拿来药想叫婆婆吃下,婆婆拒绝吃药。 钱途仍然趴在沙发上,保持着就义时的姿势,一点声息没有,像只死蛤蟆。 崔春芳赶紧跑过来,哭着把儿子抱起来。婆婆和儿子,哪个也不能出问题!老钱气急败坏,会不会把儿子打坏了?崔春芳哭叫着,察看儿子的气色,钱途双眼紧闭,像是不省人事了。崔春芳哭声更大,她想脱下儿子的裤子看看儿子的屁股,裤子将要脱下,钱途腾地一声站起来,一言不发回自己卧室了。 鉴于母亲的身体和不合作态度,钱文化觉得有必要请求外援,他打电话给市120急救中心,请求他们出诊。对自己的儿子,倒不必过于担心,他对自己的手段还是有数的,不像崔春芳,容易被儿子的假象迷惑。 客厅里只剩下夫妻二人,呆坐在那里,钱文化点上一支烟,俩人等候医生的到来。临时战场有些凌乱,平时爱干净的女主人也不收拾。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时钟发出扫秒的声音。 门铃响。钱文化起身去开门。两男一女三个白大褂冲进来。钱文化领他们进卧室,大夫马上对老人的心脏、血压进行检测,询问发病的原因,平时的身体症状,所服的药类。老钱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如实说了,大夫认真听完,把一套程序做完,说:老人身体状况不错,问题不太严重。关键是平时多休息,情绪保持平稳。所服药物也没问题,如果确实需要去医院监护也可以,现在救护车就在楼下。 这时,老太太睁开眼:“我不去,要送把我送回老家。” 老家肯定是不能回的。大夫说,要不在家休息,注意观察,有什么情况再说。 钱文化有些拿不准,但是看老太太的决绝,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同意了。 这时门铃响,钱文化去开门。几位大夫也收拾东西往外走,崔春芳往门口送。门外,站着两位警察。 警察放过下楼的大夫:“请问,这是钱途家吗?” 钱文化:“是……你好,有事吗?” 警察:“你是钱途的什么人?” 钱文化:“我是他爸。” 两名警察进屋:“钱途呢?” 钱文化给两位警察递烟:“在家。钱途在外面有事吗?” 警察摆手拒烟:“不是。刚才钱途打电话报警,说在家中遭到袭击,人身受到伤害。你们不知道?” 钱文化和崔春芳面面相觑。 崔春芳:“肯定是儿子打错电话了。警察同志,刚才,孩子的奶奶身体不舒服,想要打120,可能就拨错电话了。” 警察打断崔春芳:“这个不太可能。你叫他出来。” 崔春芳叫出儿子。 警察:“是你报警人身受到攻击吗?” 钱途:“对。” 警察:“谁攻击你?” 钱途指着老钱:“就是他。” 警察:“他是谁?” 钱途:“他是我爸爸。” 警察:“你爸爸攻击你?……你是不是犯错误了?” 钱途:“犯错误也不能打,他这是家庭暴力。” 钱文化指着儿子:“你这都跟谁学的?——行,让警察把我带走吧。” 警察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怨气的孩子:“你想让我们带走他吗?” 钱途:“不用。你们训他一下就行。” 崔春芳忙着给两位沏茶,嘴里直骂“白眼狼”。把今天发生的事讲了讲。 警察说:“爸爸打你不对,但你也有错误。爸爸也是关心你,疼你。你们多交流一下,要知道,谎报警情是要承担责任的!” 钱途:“我懂法,我没有谎报警情!” 俩警察对视了一眼,点点头,钱文化俩人一面表示歉意。年长的警察对钱文化说:“也不能以为儿子有错就能打,你儿子说得对,家庭暴力也是犯法。” 犯罪嫌疑人钱文化慑于警察的威严,一肚子火没处撒。他心里想,今晚上家里够热闹。 ------------ 第八章 天下父母 一场风波平息了。钱途总算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没人找他的麻烦,也没有人要他继续去上课了。当然,脸色还是要看的。家里,除了老太太,老钱、老崔还是合伙穿一条裤子。看来,警察的批评教育并没从根本上让他们认识到错误,钱途对迫害自己的老家伙还是太纵容。 老钱这几天托词公司里忙,少与儿子交流,不过心里还是憋了一肚子的坏水,无时无刻不在想反攻倒算。首先是辅导班的问题,上不上?老婆明确要上,老钱心里也知道该上,但是前面已经表态了,说了不算,说话就不如放屁有分量,总放屁的男人肯定谈不上有什么威信。老钱想再坚持几天,至少让媳妇以及其他人等惶惶然翘首以待,他再表示慎重同意。不料在儿子问题上,崔春芳态度死硬,毫不顾忌,既然老钱不思悔改,崔春芳也态度武断,——这娘们大烟大火的脾气老钱早他娘受够了。以至于近几天夫妻关系不太友好,睡前甲方想搞一点催眠游戏乙方也不配合了。 崔春芳不讲游戏规则的行为让钱文化多少感到扫兴,总的来说这几晚他的情绪不错,虽说钱途的所作所为让他窝火,好在儿子能上高中,这比什么效果都好。关于游戏缺人手的问题,钱总并不担心,然而考虑到四十以后身体保健很重要,青春万岁细水要长流。钱文化就没再跟妻子较劲,明确同意可以继续上辅导班。老钱又提了两个条件,第一,费用他不去交,太丢人。崔春芳说没用你交,我当妈的不嫌丢人。第二,再去读辅导班,钱途会不会还在那里打牌?即使不打牌,他会不会跑出去玩去?最好是有人盯着!陪读最好。谁去陪读?老钱说我公司天天有事,抽不出身。崔春芳说有人盯着当然好,我也愿意去,我们公司事就不多吗?我是财务兼出纳,王总随时都可能找我。只要你能和王总通融好,我陪儿子上辅导班。 王总是老钱喝酒喝出来的兄弟,为了自己的家事影响别人的生意总不太好,王总把崔春芳由一个装酒的工人调到自己公司做财务已经够意思了,不能再给他添麻烦。所以,两人不约而同想到另外一个人选——老太太。老太太作为最佳人选,优势很明显:首先小学教师退休,不存在不懂装懂的问题,教育是内行;二,身体好。尽管前两天让老钱气得差点生病,平时来看,操持家务很干练,估计那晚生病有一半是故弄玄虚。第三,疼孙子。遇到问题敢于冲在前面,绝对不可能在孙子的事上打退堂鼓。第四,的确有时间。崔春芳自告奋勇说跟婆婆谈,虽说儿媳不如儿子,崔春芳认为婆婆和妈差不多,而且是说她的孙子,从谈话内容看是没有障碍的。 钱文化还有一张牌没有拿出来,就是那张高中录取通知书,现在,家里还有儿子一人不知道这件事,那天晚上本来想说没说成,几天来就没再说,时机不是很合适。现在,正是个好机会,这张大红的彩纸是上辅导班的一个最好的台阶,只要拿出这张纸往钱途眼前一摆,老钱觉得不用说,儿子就肯定吵着要去辅导班,拉都拉不住。 几天下来,老钱思路理顺了,和崔春芳商量了一下,准备找个时间找钱途谈一谈。崔春芳和婆婆已经谈成了。婆婆不光是痛快,而且很踊跃,她为能有一个发挥余热的舞台就差欢呼雀跃了。崔春芳作为媳妇很欣慰,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而且,婆婆压根就没考虑报酬的问题。多么好的老同志啊!那天晚上,为了孙子老太太跟儿子儿媳剑拔弩张,当时崔春芳很担心婆婆的立场,现在看来,担心是多余的,婆婆在原则性问题上还是靠得住的。 崔春芳做了一桌钱途爱吃的晚餐,一家人欢欢喜喜气氛融洽,钱文化、崔春芳心怀鬼胎,不过伪装得挺好,瞒哄没有城府的儿子没一点问题;老太太一直对孙子关怀备至,祖孙二人无话不谈,最为亲密。看来还是老太太隐藏得最深,姜是老的辣。钱途没料到这几天大家对他这么好,没上辅导班也没人说三道四了,奶奶倒无所谓,爸妈的情绪很不错。这让他心情也好起来,尽管有一些疑惑,但一会儿就忘了。钱途没学过圣经,不知道有最后的晚餐,即使知道,估计领会得也不深刻。 在友好热烈的气氛中,晚餐结束。钱途想去玩会平板电脑,因为他刚下载了一部电影,叫《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今天下午是顾聪聪推荐给他的,而且他也不喜欢洗碗。不料钱文化兴致很高的叫他,说有一样好东西给他,钱途只好耐着性子坐在爸爸身边。老钱郑重其事打开他的皮包,恭恭敬敬地拿出一张彩纸,双手递给儿子,然后眼睛望着钱途,就等听一声愉快的惊叫。钱途似乎反应没那么快,他拿着那份大红的通知书像在一个字一个字的读,读完一个字还要把文字传输到大脑中进行处理,简直像电脑中了病毒让老钱都要崩溃了。足足等了三分钟,或者四分钟也有,老钱没有来得及看表。钱途才抬起头,迷惑不解的问: “我不是分不够吗?” 钱文化明白过来,他确信当年范进中举的场景今天又发生了,吴敬梓先生看了眼前的场景说不定会更有灵感。当年,自己也有这样的心态,激动了好久。他觉得人生就是一场戏,范进虽然可笑,但喜剧终比悲剧要强。如此看来,自己的一番心血没有白费,值。 钱文化:“分数线又调整了,跟去年一样,你还超出好几分,看来,你们这一批还是有很大的潜力的。”钱文化决定还是以正面鼓励为主。 钱途:“我去——行吗?这个成绩能考啥大学?” 崔春芳厨房里收拾完了,也过来坐下:“以后还要看自己努力,你不要有压力,虽然这次成绩不是很理想,但是你要有信心。” 钱文化微笑着朝妻子点点头,崔春芳除了夫妻生活差强人意,教育孩子还是一套套的。 钱文化:“只要有信心,成绩不好可以赶上去。你看,大家现在都在补课,上辅导班。” 钱途:“爸爸不是不想让我上了吗?” 崔春芳看了眼丈夫:“你爸爸那是看你不好好学,他能不想让你上吗?” 钱文化:“我当时是生气。” 钱途:“我还去那里?” 崔春芳:“行啊。只要你愿意。还有,明天去上学,我们想让奶奶陪着你。奶奶在家里总说闷,它还可以给你准备点冰激凌啊啥的!” 崔春芳感觉上面的理由不是很充分,担心儿子反对,急忙喊婆婆过来坐。 婆婆:“宝宝,我很闷,能不能和你去做个伴?”婆婆一脸小心。 钱文化:“对对,奶奶顺便还能去买菜!” 钱途坚决反对:“不行。买菜就买菜,干嘛去我那里?没听说过上课带奶奶去的。” 崔春芳对丈夫狗尾续貂的发言很不满,她生气的看了眼丈夫,但是。自己也没有很充分的理由,想了一想,只好又说:“奶奶一个人在家里很闷啊!” 钱途:“奶奶去我就不去。” 钱文化:“奶奶是老师,你可以和奶奶讨论问题。” 钱途笑了:“奶奶还想举手回答问题啊!奶奶,要不你去听课,听完了回来给我讲吧。” 奶奶既虚心又心虚地连连摆手:“那可做不了。” 钱途:“爸妈,我们老师说我上职校更有优势,我还没想好呢。” 钱文化:“谁说上职校?不可能。你见好孩子有去那儿的吗!” 崔春芳:“上高中读大学才有出息。别听别人搅和。” 钱途:“我们老师说的:现在搞素质教育,成功的路很宽,我爸没读大学,现在不是当老板吗?” 崔春芳:“可别提你爸了,他天天做梦都想上大学,现在都想。” 钱文化觉得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先把辅导班定下来再说。为了不招致儿子的强烈反对,奶奶陪读这事就先放放,直说不去了,奶奶闷就先坚持坚持,明天开始继续辅导班上课,估计招收不会有问题,明天去把费用交上。每天上课钱途骑车去,下课只要老钱有时间就去接上他。 钱文化把这话明确地告诉了儿子目的还是相当阴险的,他是要让儿子知道随时受到监管,他随时会查岗。心理上警告他,省得他不务正业。其实老钱很忙,下班时间跟儿子重叠的机会很少,监管是有名无实,有心无力。但是空城计也不是白唱的,而且,老钱还有一招毒的,把老太太的明处监视改为暗处监视,充分发挥余热,省得让钱途知道了闹情绪。 ------------ 第九章 潮落潮起 放假本来可以休息,许多人却不得不脑力体力劳作。比如中考结束后的钱途,比如甫兴市实验中学宋矜女士。驾校开学第一天一不小心由宋主任变成狗熊奶奶,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是超乎她想象的。宋主任担任领导多年心理素质相当过硬,可这事仍旧在她心理上造成了一定阴影。以至于她会感觉一切静的都是动的,梦里有时突然惊醒,她甚至怀疑汽车方向盘的设计者精神存在障碍,因为她骑了几十年自行车包括现在骑的电动车都是把式的,她骑着自行车电动车回家很方便很容易,绝对是指哪儿打哪儿,她看不出轮式方向盘的优点到底在哪里。以前坐车,老公开车,她没发觉老公有什么了不起,丈夫和车夫都是夫,一字之差都是他爹的匹夫一类的,现在看来结论下早了,车夫需要技术,丈夫则不需要。 学费是退不回来了,能退回来宋矜真的不想再学狗屁驾照。丈夫打算给活动一下,找熟人给宋矜换一个教练,省的总是因为学车挨骂,宋矜说不用,我还就在这一组了,我就不信我大学都上完了,这点毛毛雨还能难住我?宋矜的豪言壮语把丈夫感动得不轻,以至于主动请缨要给妻子义务做教练,用自己的私家车,清晨或傍晚只要他有时间,地点就选在离家不远一条还未竣工的马路上。丈夫成了教练坐在她身边,让宋矜找到了一车之主的感觉,开车心态放松了不少,甚至再到驾校开车,她还经常以为旁边坐的不是教练而是自己丈夫。每一个成功的女人旁边都坐着一个默默奉献的男人,宋矜笨鸟先飞的策略在她是学生的时候就一直使用,这一回,这一策略又奏效了。尽管宋矜经常把自己的私家车弄得鬼哭狼嚎,尽管丈夫在一边直皱眉,尽管一个月内在维修厂补漆就补了三次,但宋矜驾驶技术确实进步了。当然,在驾校期间,宋矜也没有因为自己开了小灶而沾沾自喜,她学习的态度还是很虔诚的,几项关键技术,她揣摩得很细心,还时常和同学们交流一些驾驶技巧。 暑假里学校里基本没有什么工作,宋矜的心思就全放在学车上,倒车移库这两项她已然练得很熟,确信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路考还有一两个小环节把握得不准,再有三天就要考试,她这几天想靠上练练。 今天一早,周校长给打电话,要求她参加上午的职校招生工作会议,全体班主任、中层以上干部都要参加。市教育局领导列席会议。宋矜没办法,只好取消练车计划,以公事为重。 会议上,市职教司张司长代表市教育局宣读了一份红头文件,大意是:国家要大力发展职业教育,从今年起,市教育局对全市中学也要加大考核力度,普通高中与职业学校在考核中所占的比重调整为1:1。张司长着重地介绍了1:1的含义,最后希望大家再接再厉,为全市教育发展贡献力量。 宣读完文件的张司长被周校长叫着先走一步去办公室喝茶了,省下的时间由宋主任牵头讨论下一步工作方案。张司长等人前脚一走,会议室里就炸了窝,这次可不是上次热锅炒屁那么简单。本来,按往年的惯例,中考名次在前面的已经算好了今年能拿多少奖金,有人已经列入家庭收支计划,方案一改,完了,一切都成了泡影,还得大热天下去搞宣传。有人破口大骂,不知道职业学校给教育局灌了什么迷魂汤,搞来一个破文件。中考名次在后面的人则幸灾乐祸,心想说不定又有机会了,自己好学生不如你们多,难道差生还不如你们多吗? 宋矜也有情绪,但宋矜身为领导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他看得出这是国家的政策,谁说也没用。围绕着文件,宋主任还是做到了克己复礼,严格明确了工作任务,工作已经下来了,再埋怨还有什么用?聪明一些吧。剜到篮子里的就是菜,苍蝇腿就不是肉了吗? 每年暑假期间,甫兴市的城镇乡村,大街小巷,都在上演一场没有硝烟的招生大战,招生对象是初中毕业学生,学校涉及普高,各式各类的职业学校,这是生存之战。为了生存,他们走街串户,拉拢生源,期间,少不了游击战、遭遇战、攻坚战等先烈们用鲜血总结出的战争模式。与市场共生让不少弱小的职业学校挣扎在死亡线上。当然,区域之间的竞争让普高也感受到了生存的压力。市场不相信眼泪,战争让文化走开。 开完会,韦咏林从会议室出来,谁也没搭理,一个人往办公室走,他要再去梳理一下班级的情况,名单电话都在办公室放着。今天的会议他是受影响比较大的一个,今年他的班考得不错,好学生就是多嘛,考不上高中的学生没多少。几年来的中考让他颇有成就感,奖金当然也不少,现在看来不好说了,游戏升级了。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班内供选择的余地小啊,尤其市里画出第二条分数线以后,班里又多了钱途等三个学生。就是那点上不了高中的学生,也忙着到处走门子通路子要上高中呢!你不要和他们的家长提上职校的事,那是瞧不上他们孩子,家长不跟你翻脸才怪呢。工作难做啊!韦咏林近来干啥啥不顺,到嘴的鸭子飞了好几只了,简直是人生如梦,没法掉弄。会上一些人牢骚满腹,唾沫横飞,他倒没说什么,韦咏林是那种说得少想得多蔫了吧唧一肚子道道的人。 *  *  *  *  * 八月过半,天气早晚已温柔清凉许多,继续在两点一线上滑行的钱途也即将结束他的辅导生涯,回归家里。这两天,专家对所学的初中内容、高中内容做了测试,专家们早已厌烦了漫长的暑假培训,渴望早一天从老板手中拿到报酬,一走了事。因此测试题便搞得有些虎头蛇尾,收齐了试卷后屁大一个功夫就出成绩了,原来是皆大欢喜。老板见再没有可以克扣工资的理由,便高高兴兴地付了款,打发他们走人。在办公室早就等得气急败坏的专家拿上钱头也不回,转身就没了影儿。只剩下一假期摸爬滚打在一起的几十个孩子,孩子们手里抱着一摞弄脏了的废纸,背着书包,互相打量着同样两眼发呆的伙伴,然后叹息着回家交差。 钱途回家的路上,刚好碰到了同样回家的顾聪聪,很长时间没见,俩人就聊上了。一假期钱途忙着上课,顾聪聪忙着上班都能赚钱了,顾聪聪聊起自己眉飞色舞,前一段在肯德基干了几天,现在在网通公司干着。说起肯德基的制作过程,太专业了!顾聪聪嘴丫子冒白沫,没他不知道的;还有拆装电话,宽带入网作业,当然,这项工作现在他还是当副手,有些技术秘密老师还不肯传他,不过早晚他会知道,现在他家里电脑有问题都离不了他。看着顾聪聪目空一切的熊样,钱途这气就不打一处来:行啦行啦,吹个啥?牛啥呀,不就知道这么点事吗!井底的蛤蟆你见得就巴掌大的天。打击了顾聪聪的嚣张气焰,钱途问顾聪明天有啥事,学完辅导班他想约顾聪聪几个同学好好玩玩。顾聪聪说上班啊,工作上的事身不由己。气得钱途一扭脸,说不吹牛你他妈能死啊!再这样信不信我抽你。顾聪聪只好告饶了。顾聪聪告诉钱途,明天还有个事,他们班主任要他了解一下落榜生的情况,下一步的打算。动员同学们读职校。不过,上班那里说啥也要请假。钱途说行啊!正好很长时间没见面了,没事找他们玩玩去。顾聪说行。明天一块去。 再有一周多就到九月一号了,这一段时间,门前里外平时难得一见的孩子们明显地多起来,忙了多半学期怎么也得让孩子们玩几天,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渴望儿女成材的各位家长都认可这个道理。听说监狱里罪犯还有放风时间呢。所以,九月一号之前的日子里,政策是宽松的,家长是宽容的,学生们的心情是复杂的。 钱途联系韦老师,和他谈起暑期的情况,以及顾聪聪讲的招生之事,询问是否需要帮忙,钱途是个热心肠,韦咏林很喜欢他这点,正好韦咏林因为这事为难,他由衷地对学生说了声谢谢,说你就做一个宣传员吧,我这里有些材料,你拿去看看,同学们有问的你就给介绍介绍。钱途说我和顾聪聪今天打算叫大家凑成块玩玩,如果有时间的话还是您给大家讲讲,我们讲不好。韦咏林说行,凑齐大家你叫我。 钱途和顾聪聪立刻分头打电话联系,信息社会联系容易,半小时不到,约了差不多二十人,都是常在一起玩的伙伴。有顾聪聪十六班的,有钱途五班的;有已考上高中的,也有没考上学未来待定的,钱途抱上足球,顾聪聪拿上篮球,他们约定在市体委运动场上见面,好在市区面积不大,同学们相隔不远。 九点钟不到,体委足球场上人就凑了不少,打比赛没问题了。篮球场上已人满为患,球皮们早就干上了。足球场这边急得嗷嗷叫,比赛正要开赛,韦咏林到,老韦把自行车一扔,就吵着要上。大伙商量了一下,替下一个瘦一点的,老韦就奔着他的前锋位置去了。老小子也是个一见足球不要命的家伙,别看平时是师生,是同学,到赛场上谁再讲这个谁就是孙子。老韦看似蔫头搭脑,一进球场就打上鸡血了一样,弄着个球狼奔豸突到处乱拱。跟他踢球踢了三年让他培养了三年的小子们也一样六亲不认,球场上个个像疯狗似的,眼珠子都红了,甭说老师,亲爹也不行,谁拦着不让进球就跟谁玩儿命。没有裁判,队员就是裁判,脚法和玩命精神是比赛制胜的法宝,没人刻意犯规,小动作也没人在意,光着膀子的人,后背上、肚皮上红一道紫一道的。被绊倒的人在地上翻两个滚,呲牙咧嘴爬起来自己遛一遛,又冲进去了。韦咏林脚法细腻,从对手脚下抢断成功,立刻又被对方两名队员缠住,对方凶狠反抢,韦咏林一个趔趄,球丢了。远处,守门员看得清楚,气得直喊。 足球场上风云激荡,篮球场这里也杀声正酣。夏天的体委,清晨五点已人声鼎沸,都这一会儿了,球场上齐楚燕韩已经不知改朝换代几次。体委露天球场有十几个,春夏秋冬少有空闲,晚来的人只能围观等待。篮下是巨人和英雄的天地,三人制、五人制;全场的、半场的;威猛与灵巧,技术与速度,配合与个人能力,在不同的场地上不同的体制中杂糅到一起。一个篮球,让人类的竞争满是纯净的汗味,体育培育着生命的激情,让内心衍生出天真与快乐。相比物质的海洋,欲望的大海,它像熊熊的篝火,照亮青春世界。 待激情燃烧成灰,上午已十点半左右。战后余生的将士或坐或卧在草坪上,有人休息、有人三五一群在点评,韦永林背心早已湿透,他脱下来,把背心当毛巾在身上脸上擦着,擦完两手一拧,汗水哗哗地淌出来,然后走向自行车,把背心扔进前筐,他看到了一打宣传材料散落在地上,这才想起还有事情要说。韦咏林叫钱途把大家召集一下,大家围在一起,韦永林把材料发下去,同时把市里学校里的招生要求讲了讲,讲完同学们七嘴八舌,褒贬不一。 韦咏林说:“初中到高中是人生一个门槛,大家要立足个人实际,选择适合自己的位置。” 有人问:“老师:高中去不了,职校又不想去,咋办?” 有人问:“韦老师,你给我们定吧。我们都不懂。” 韦老师说:“我的意见大家可以参考。你们上学,思想上要避免两种错误,一是好高骛远,一是自暴自弃。” 有人说:“老师,高中我也不想去。压力太大!三年真不知咋熬下来。” 韦咏林看看那位同学,说:“没事。勇敢一点。” 有人说:“韦老师,要不我们还跟你踢球吧!” 大家笑起来。休息一会就差不多了,有人提议今天中午聚餐。同学们凑在一块很难得的。韦咏林同意,有同学反对,说没带钱。立刻有同学反驳,说钱没问题。吃什么?肯德基还是德克士?最后少数服从多数,去德克士。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 到德克士门外,里面已坐了不少孩子,店里空余座位不够,看来要分成两批。大家把钱凑好,韦咏林坚持掏了二百。第一批进去,韦永林和剩下的九个人在外面等着。韦永林要给周琳打个电话,告诉她中午不要等他了。拿出电话一看,看到有周琳的四个未接电话,还有一条周琳的短信,打开短信,赫然是“速回!出大事了!”韦永林心一紧,他悄悄走到一旁给周琳打电话,没人接。再打一次,还没人接。又接连打了三次,电话那边一点声息没有。韦永林有点站不住了,周琳现在是特殊时期,他不敢再想,马上叫过钱途,嘱咐了几句,然后跨上自行车就走。 体委到学校公寓有十几分钟的的路程,韦永林不到十分钟就到家了,他几步跃上楼梯,来到门前,心蹦蹦直跳,他暗暗提醒自己要冷静,开门进屋,边叫“琳琳——,琳琳——”屋内无人应答。客厅没人,窗帘拉着光线很暗。他直奔卧室。见周琳穿着整齐,直挺挺躺在床上,头歪向一侧。韦永林头发“哗”得全竖起来,他一步冲到床前,俯下身子,见周琳双眼紧闭,气息全无。胸前有一张白纸,韦永林拿起一看,竟然是“遗书”两个大字。下面写着“来生再见”。韦永林大叫“周琳——”,伸手摸她的额头,还有温度,韦永林的脑袋嗡嗡乱响,他呆了几秒钟,拿出电话,拨打120。电话响了一个世纪,才有人接听,韦永林刚说里一句“我是——”听见下边有人说话,声音就像从地狱里传来的: “别打了——,老公,我还活着。” 周琳睁开了双眼,定定地瞧着韦咏林。见韦咏林没有反应,她晃晃脑袋,抬起胳膊动动腿:“没看清楚?真的活着。”周琳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笑嘻嘻地拉韦咏林坐下:“行啦!做个小游戏,表情别太痛苦了。” 韦咏林:“你不说——来生再见?” 周琳:“我自己老公,想啥时候见就啥时候见。” 韦咏林一屁股坐在床上,神情渐渐从抽象派过渡到现实派:“假模假式的,我告诉你,不是太像啊!” 周琳:“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不接?” 韦咏林:“是不是想惩罚我一下?” 周琳:“不是惩罚,我是想看看你的心理素质好不好。” 韦咏林:“心理素质没问题,绝对一流的。” 周琳:“真的吗?” 韦咏林:“嗯。” 周琳嗲声嗲气的把身子靠过来:“老公——,那好,再考验你一次,行吗?” 韦咏林大惊:“你还要再来一次?” 周琳:“咏林——你行不行嘛?” 韦咏林:“老婆,你这是产前综合症,确实该去医院了!” 周琳:“再玩一次吧,玩完了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求你了!” 韦咏林:“好好——,随便。” 周琳:“那我可要说了。——准备好了吗?” 韦咏林:“来吧。” 周琳坐直了,神色十分庄重:“韦咏林同志,报告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副科级干部招考已顺利通过,结果已于今天在市委组织部网站正式公布。电脑开着,请你进行核实。” 韦咏林看见两颗泪珠从周琳眼中慢慢滚落下来。他一丝不胜其烦的微笑在脸上渐渐凝固,神情又从现实一点点调整回抽象,他费力的思考着,有半分钟,听不懂妻子说的话。韦咏林的眼睛从周琳脸上移开,漫无目的的在卧室搜寻。猛地,他站起身,扑向一旁的手提电脑。电脑一直开着,晃动鼠标,一个页面清晰展示出来。鲜红色的页眉左上角印着镰刀斧头,“甫兴党建”几个耀眼的字体下,“甫兴市公开选拔副科级干部综合成绩公告”赫然在目。下面是长长的名单,在教育系统一栏,第三个名字是韦咏林。 有五分钟,韦咏林没有说话,他在详细的读懂读透每个字,读了这么多年书,他对自己的理解能力第一次抱有怀疑,每一个名字他都回忆,确认是否真实。周琳站在他的身后,一声不响,生怕影响老公正确判断。翻来覆去几遍,韦咏林终于把页面全关了,他转过身,眼睛直瞅着周琳,问: “老婆,不会这个网页也是你做的吧?” 周琳的眼泪又流出来,她没说话,使劲摇了摇头。 韦咏林躺在了床上:“我心脏不行了!” ------------ 第十章 这就是爱 韦咏林考上科级干部一事很快就成了学校人所共知的新闻,同事好友纷纷电话或登门祝贺,人人心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学校周校长也发来贺电,盛赞韦咏林真乃后起之秀,前途远大,要给他好好地庆贺一下。韦咏林觉得万里长征才刚刚起步,一切还都是未知,自己的政治表现当前正值组织考察时刻,学校领导给予的肯定还是谦虚谨慎一些为好,过早地露出狐狸尾巴说不定授人以柄。他感谢周校长对自己的教育培养,同时保证不管怎样,一定会把当前的各项工作做好。几个同学包括酒友牌友打电话要挟他到饭店请客,他都以各种理由推脱了。万事开头难,夹紧尾巴低调做狗总没有错。 下午,夫妻俩逛银座的时候,碰巧遇到了张秋禾也在买东西。周琳亲热地跑上去,和她腻歪在一起,秋禾主动与韦咏林打了个招呼。前天,周琳已经将韦咏林的事情给秋禾说了,甭管怎么说,人家帮过自己的忙,虽说没帮上,可韦咏林考上了,这更加说明韦咏林有真才实学,她比张秋禾更有慧眼。做人能挺直腰杆,还实实在在的省下了五万元,这些周琳都算到了,她没法不高兴。俩女人嘀嘀咕咕,韦咏林在一边跟着。过去,韦咏林在张秋禾面前有点自信不起来,当初追她没追上,韦咏林总懊恼自己太笨,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金子终于发光了。虽然张秋禾现在的对象出身官宦世家,身份显贵,不过自己如今也不差。到超市还要购物,俩女人长话短说。张秋禾又向韦咏林说起习阳的助学之事,习阳初中三年一直在张秋禾班中,现在习阳读高中了,开学近在眼前,费用问题还没解决。按照承诺,钱文化钱总会承担习阳从高中到大学的费用,习阳的费用设立了一个账户,存折放在张秋禾手中,说好每年钱总都要注入一笔钱,习阳升入了高中存折交给谁?将来放在她手里不太方便。目前学费还没到账,她想给钱总打个电话,可张秋禾没有钱文化的电话。韦咏林把钱总的电话给了她,他说,这个按说没问题。你给他打个电话提醒他一下。 从超市回来,张秋禾联系了钱文化。钱文化对习阳的助学态度还是鲜明的,助学金不成问题。然而助学金不成问题的意思也不是一切都不成问题,想到儿子和习阳的关系,还是让钱文化心头一震,初中失利教训是深刻的,但是进入高中旧情会不会复燃除了鬼知道就只有他俩知道了。眼下儿子已十六岁,正值燃情岁月,天天在一个学校无疑增加许多见面的机会,还给他们再提供一个自我毁灭的机会吗?钱文化的内心里,为曾经给儿子结识习阳提供机会一事肠子都悔青了,梦里不知扇了自己多少个耳光。儿子是家庭的未来,是他的寄托,谁会拿儿子不当回事?想到习阳,钱文化说不出是啥感觉,说不上到底是该恨还是该怜!说实话,他还是很喜欢习阳这孩子的。自从打算资助习阳,见过习阳两次,和她谈过一次。习阳不仅聪明漂亮,而且成熟自立,巨大的灾难并没有击倒这个孩子,从她脸上,看不到一点失去依托后的怯懦自卑,这让钱文化不禁打心里喜欢,甚至对这么大点孩子还有一丝钦佩,之前他甚至一度有把习阳认作女儿的冲动。老子尚且如此,也无怪乎儿子心猿意马。 不想让两个人在一起,而俩人马上又要在一起!一中是重点,以习阳的成绩上一中没问题,而钱文化费尽心思托市教委肖主任也把钱途送到了一中。张秋禾的电话给钱文化麻木不仁的神经电击般刺激,不能叫习阳去一中,必须和习阳谈谈。 钱文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崔春芳,崔春芳也赞成此事。但是她担心习阳未必同意,两全其美的办法当然是两人都能上市一中,而且互不干扰。钱文化立刻申斥妻子,在儿子读书问题上,再报有侥幸心理无疑是危险的,距离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断情感,防止日久生情。虽说阻止习阳到一中有些残酷,但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幻想两全其美是妇人之仁。他是习阳经济上的资助人,相信他还是有这个资格的。 第二天上午,钱文化和崔春芳俩人一起来到习阳的家中。习阳一见到钱总夫妇到来,亲热地迎到屋里,为钱伯伯和崔姨沏茶。钱文化支吾着坐下,一边打量着屋内:陈设简单,井井有条,屋内很整洁。电视一旁放着全家人的照片。崔春芳望着这个身体已经发育的十六岁女孩,不知怎么,一丝母爱慢慢涌上心头。来之前她对这个孩子还充满怨恨,没有她儿子能到现在这样吗?可一来到这个环境,看到这个冷冷清清的家,崔春芳的内心不知不觉开始柔软了。 在钱文化夫妇面前,习阳的心中十分愧疚,她恨自己把持不住玷污了一种纯洁的高尚的情感。她对不起父母的在天之灵,面对父母的照片,眼泪常常难以自制。可事已至此,后悔有益吗?这个暑假,奶奶从老家来了,和她姐弟做伴,习阳让弟弟跟着奶奶,自己打了一暑假的工,下班后回家,找时间再复习功课。疲劳和忙碌是个好东西,让她的身心慢慢平复,她知道,该面对的东西必须面对,孤独的她需要理性的正视人生。奶奶昨天回趟老家,把弟弟带走了。习阳说一是上班离不开,再个要准备一下自己上学用的物品,就不回去了。 崔春芳简单询问了家里的情况,说明了来意。不过只谈了资助的事。马上就要开学,想给习阳买件衣服。学费已经打到卡上。要求习阳转校的事崔春芳没敢说,她担心自己说不好,让老钱说吧!老钱很不拿自己当外人。这里转转那里看看,一边喝茶一边询问还用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习阳渐渐也不拘束了,她说知道钱伯伯要来,所以特意准备了礼物。她拿出一个包,包装还不错,递给老钱说是前几天买的,用自己打工赚来的钱。其实包值不了几个钱,老钱有的是高档皮包,但是夫妻俩还是表情夸张连连说好。习阳眼圈红了,眼泪差点流出来,这样的好人,自己不能忘记她们,等长大了一定会好好回报俩人。习阳告诉他们:衣服自己买了,钱也有,这个暑假,自己打了两个多月的工,已经发了俩月的工资,学费没问题,请钱伯伯不用给自己付学费了。老钱说那怎么行!那么点钱肯定不够,钱在卡上你用就行了;另外衣服也要买,今天叫你崔姨来就是为这件事,她好不容易请的假,买完衣服还想吃顿饭。习阳态度坚决说真的不买了,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她拿出自己买好的衣服给俩人看,老钱说一件怎么行,多准备两件替换一下,以后天气要变凉,有备无患。说完给崔春芳一个眼色,示意她叫着习阳走。习阳很不情愿,但拗不过俩大人,只好跟着。 三人先去银座超市买了两套衣服,顺便买了一包零食,买完衣服出来天已近中午了,钱文化说一起吃顿饭吧。一家人凑成一块的时间不多,阳阳喜欢吃什么咱就吃什么。钱文化装爹装得挺像,习阳已经没权利听父辈的这种火辣辣的爱的表白了。她强压住自己的感伤,表示无论如何都要表达一下个人的心意。钱文化仁慈的说你还是孩子,在我和你崔姨眼中,你就跟钱途一样,表达心意等你长大了吧!老钱选了一家装修考究的韩式料理,在清雅、传统的韩国木雕雅间坐下,服务员上菜。犹豫了一下,习阳问崔春芳: “钱途中午怎么办?” 崔春芳:“别管他!今天中午去他伯伯家了。” 习阳觉得不能再沉默了。“崔姨,有些话在我心里很久了,我总感觉愧对你和钱伯伯:钱途本来是个很优秀的学生,成绩很好,从你们照顾我那天起,我就想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可是我没把握好。影响了他的学习。” 崔春芳:“你们都还是孩子。” 钱文化:“你和钱途都是让我操心的孩子。虽然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还是很有缘的。我很看重你们的未来,说实话,初中出了点问题还不是很大,高中这三年可是关系人的一生。既然你能认识到,我想肯定也能引起重视了。为了你们的未来,给你们调整一下,把你从市一中调到市二中,这样,你和钱途就避免了相互干扰,学习就能全力以赴,我们也放心了,你看怎么样?” 习阳没说话,市一中和市二中一个是市重点,一个非重点,水平不在一个档次上,这是人人皆知的。 钱文化:“是。市二中的水平是稍微差一点,但我觉得只要好好学,以你的水平考个像样的大学没有问题。我和你崔姨愿意把你当女儿养,从现在开始到大学的一切费用我都包了。” 习阳:“我一直把钱途当自己的弟弟看。” 崔春芳的眼圈红了:“我们希望钱途能好好学三年,也算是我和你钱伯伯对你的一个请求。” 习阳:“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钱文化:“这是最好的办法。” 习阳点点头:“我感激你们对我的资助,我也把你们看成是我的爸爸妈妈。有时我想,我要能有你们这样的爸爸妈妈该多好!无论如何,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大恩大德,我考虑一天行吗?明天我给您们打电话。” 然后吃饭。钱文化关爱地给习阳夹菜,嘱咐她多吃点。崔春芳则不停拭泪。 ------------ 第十一章 道路思路 钱文化夫妇约见习阳这天,宋矜、颜颖、张秋禾三人的驾照考试全都通过了。考试过程基本顺利,仨人做好了思想准备,幸好没有出现多少曲折,只有张秋禾同学路考中忘了系安全带,熄了一次火,不过考试之前张秋禾已买了份保险,塞给了监考老师一条苏烟,监考老师就没太计较这些破事。 考完试,三人在饭馆搓了一顿,总算毕业了就当庆贺一下。大家都挺高兴,一番风雨终于走过来了,累也受了,骂也挨了,要不世人怎么那么珍惜同学情呢?一个暑假的学习,代价不小,尽管皮肤护理上严防死守,下足了功夫,颜颖、张秋禾白皙的皮肤依然变成古铜色,宋矜则红里透黑,粉底再厚也难以掩盖整个一老而黑。好在顺利通过,心里平衡一些,这件事从此就过去了。 还有几天的休息时间,宋主任却一刻也不能休息,开学前的准备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始了。教学是学校的中心工作,作为教务主任,她必须在开学之前把一切安排就绪,像战斗打响之前的指挥员。好在干工作不只有她一人,还有俩副主任,还有四名教务员。强兵上面无弱将,宋矜的业务水平大家还是基本认可的。常规性的无非是课程设置,授课计划、教师配置、班主任配置几项。她只要把把关,具体的事情由下面做就是了。暑假期间,由宋矜牵头班主任负责的职校招生工作也该呕喔了。她私下里了解一下,情况不容乐观。初中教育基本还是一种升学教育,升学率越高,学生对职业教育越不买账。买不买账对她来说无关紧要,观念不是一两天能够改变的,她的工作是守好自己的摊子,干好她的教务主任。 安排韦永林的课程和班主任工作时,宋矜请示周校长是否等等再说。周校长说等都别等,干脆考虑别人。按照以往人事惯例,干部公示期满,组织上肯定有统筹安排,能不能留在学校都不好说,再给领导安排课既不现实又显得不够尊重。宋矜说那是还是周校长考虑全面。周校长说上午加班早点结束,别干了,你负责组织几个班子成员中午吃顿饭,叫上咏林。 韦永林的干部公示期结束了,韬光养晦的日子才刚开始。这种生活让他有点不习惯,不过,夹起尾巴做狗的日子和没有尾巴做人的日子比起来还是蛮舒心的,韦永林活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如此敬重他。以前,他为人也挺机灵,可不管他多么善于容忍,善于为人处世,都没人拿这些太当一回事;现在好多了,周围的人一下都变得特别爱跟他攀谈,跟他聊天大伙的心情仿佛都特别的好,真是人们公仆人民爱。这些人中甚至还包括周琳,周琳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幸福快乐,心情好了,自然看老公什么都顺眼。以至于在大庭广众面前不痛苦的压抑着都很容易被人说成是得意忘形。老公为这事强调过好几次了,因此,为了不太压抑自己,周琳现在不大爱在生活区抛头露面,让幸福成为习惯后就好了。总之,韦永林认为人一生吃点喝点穿点那都不算关键,精神生活比啥都重要。 假期中唯一的工作就是职校招生,班内每一个落榜生他都进行了联系,敬业的态度可以成为广大教师的楷模,韦咏林现在做工作彻底超脱了一己私利,完全是为学生的未来出谋划策。 和学校领导吃完饭刚回到家,韦咏林接到一个电话。是钱途的,钱途要报名上职校。韦咏林一听,心里有些忐忑,喜忧参半。钱途说自己也是翻来覆去考虑了很久才下定了决心。而且,上职校只是他个人的主张,他父母还不知道也不同意,请韦老师帮他做做工作。看来不出自己所料,三年来他还是了解钱途家人的,钱文化对儿子上大学的渴求好比旱季非洲草原上要死的爬行动物,这应该不是老钱的意思。韦咏林颇感犹豫,清官难断家务,韦咏林将来是不是清官还难说,不过知难而退不参与意见毕竟不是一个教育者所为。电话里钱途的语气挺坚决,让韦咏林最终下定决心。他告诉钱途可以试试,但凭他对老钱的认识恐怕有难度。钱途说知道,爸妈都希望他上高中读大学,宝都押在他的身上,自己也很发愁才想到了韦老师,说不定爸妈能听进韦老师的话,毕竟韦老师对国家政策知道得多。 钱途从上次和韦老师同学们踢完球聚会回来就打定主意上职校,与其在一个环境中痛苦地苟活,还不如换一个思路闯一闯。看了一些宣传册,了解了许多读职校走向成功的实例。难道那全是谎言?钱途不相信。国家的政策在那里摆着,电脑电视上都有,外行人不知道罢了。先哲早就说:“世上本来就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虽说那是一个陌生的所在,让他心中反而有种想试试的冲动,他想走一条人生的新路。看老爸老妈的架势,他们是铁了心要让自己去市一中读书。说服他们谈何容易!其实,钱途打定主意之后还想到一个人,就是习阳,他想把这个神勇的决定告诉她。打了几次电话,习阳没接。唉!女人真的靠不住。钱途颇感失落,只好作罢。再给奶奶说还是给妈妈说?最后还是觉得还是求助韦老师,就是韦老师说服了自己的,说不准就能说服自己顽固的父母。 韦咏林联系钱文化,叫他抽空来学校坐坐。韦咏林认为与钱文化的关系简直就像市场上卖的烤地瓜,又熟又香又烂,以前老钱逢叫必到。果不其然,钱总一听是韦老师电话里就乐不可支,连声说很长时间没凑凑了,这段时间忙得厉害,该坐下比划比划。不过近来事确实比较多,可能过不来。问韦咏林忙不忙?有事吗?韦咏林长话短说,把钱途打算读职校的意思讲了讲。钱文化电话里沉默了半分钟: “这个不行。读高中上大学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由他说了算。” 韦咏林:“钱途不想读高中,家长一厢情愿效果也不行。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啊!” 钱文化:“马上就快开学了,不能改了!到学校适应了就好了。” 韦咏林:“读职校也能上大学,成材还是大有人在的。” 钱文化:“无论如何,不可能读职校。韦老师,这件事希望你别参加意见。” 看来钱文化不仅顽固,对国家政策也知道得不多,韦咏林想讲两句大道理,谈谈职业教育的前景,钱文化打断了他说马上要出去,有时间再跟他聚匆匆忙忙地挂了。老钱的态度不像从前了,尤其在提到钱途上学这件事口气变得不太友好。韦咏林明显地感觉到了。 电话另一端的现状比韦咏林想象得严重得多,老钱气不打一处来。钱途不想上学了,鼓动韦咏林来做说客,简直叫他七窍生烟,七窍流血,七七四九。儿子简直堕落了。上职校读书根本就是堕落的借口。一边他在费尽心思铺路搭桥,一边儿子却是自暴自弃。可怜天下父母心哎!一个下午,老钱在办公室里心情糟透了,唯一做的一件事是把一个水宜生的杯子狠狠地摔了。 昨天,习阳回了电话,终于同意不去市一中读书,女孩子多一句话不和他讲把电话给挂了。这叫他心底里颇有失落的感觉,确实对不住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作孽啊!可他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保护儿子!说到底大家不都有益吗?是人干的事不是人干的事都让他干了,儿子却又要拿自己的将来当儿戏! 不行。老钱决定回家,必须和这小子谈清楚,当面锣对面鼓地敲打敲打。告诉他必须按老子指定的线路图走,少玩邪的!这件事上他绝不容忍——不行的话就狠狠地抽他。 儿子在家里,竟然还在书房里做作业!老太太在家里收拾儿子的房间。妻子也在家,——作业看来是他们布置的。钱文化一声冷笑,把儿子叫到客厅。 钱文化:“是你给韦老师打电话要报名上职校,让韦老师做我的工作动员我同意吗?” 钱途没吭声,没想到老爸单刀直入,看来韦老师的工作没做成,做成麻烦了。 钱文化:“是不是?” 钱途只有应对:“是。” 钱文化:“放着好好的市一中不上干嘛愿意读职校?” 钱文化的脸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眼神再绿点就是来自北方的狼。钱途压力空前,油然的恐惧让他心中胆寒,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钱途没有精神准备,他不禁有些慌,脸也红了。然而,应对这种场景唯有拿出勇气,只能前进不能后退。钱途下定决心——大不了挨顿揍: “爸爸,我早就想和您谈谈,就怕说不好,我才告诉了韦老师,希望您和妈能听听我的想法。我不是不想学,可我认为去市一中读书不适合我,压力太大了。您想想,以我的成绩,三年后升学的希望有多大?” 崔春芳和老太太都围拢过来,神情不安地望着父子俩,听俩人谈话。 钱文化:“继续说。” 钱途:“我想选择另一条路,读职校。以我的成绩读职校有优势,读职校也能上大学。我们老师说了:不少成绩一般的学生考上了不错的高职院校。而且,比普通高中门槛更低。” 钱文化像引蛇出洞的猎人,反而不急了:“继续说。” 钱途:“爸、妈:你看现在多少人读完大学待业。大学就是一个素质教育的环境,一定要上,也别看得太重。社会在发展,不能用老眼光去衡量了。” 钱文化频频点头:“好,再说。” 钱途:“说完了。” 钱文化把剩下的一截烟吸完,不急不慌丢进烟灰缸:“好。儿子,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答一下:你今年多大了?” 钱途:“十六了。” 钱文化:“爸爸多大了?” 钱途:“四十二,四十二岁半。” 钱文化:“那你说:咱们俩谁的社会阅历更多?” 钱途笑了:“当然是你。” 钱文化:“好。第二个问题:今天中午热不热?” 钱途:“行,热。” 钱文化:“你愿意在凉快的地方学习还是太阳下学习?” 钱途:“凉快的地方。” 钱文化:“我让你来凉快的地方错没错?” 钱途想了想:“没错。” 钱文化:“第三个问题,”钱文化问崔春芳:“今晚吃什么?” 崔春芳:“苦瓜、五香肘子。” 钱途:“妈,我不吃苦瓜。” 崔春芳笑了:“还给你准备了蛋挞、肉松。” 钱文化:“我和你妈每天为你准备你成长所需要的东西是不是为你好?” 钱途:“是。” 看到天真无邪的儿子已经走进自己的三段论陷阱之中,钱文化还是很佩服自己当年的逻辑功底的: “如果你能明白这三个问题,你就能明白下面我想说的三句话。第一句:我的社会阅历比你多,所以,我知道哪所学校最适合你。你的想法还很幼稚,也不要听信别人的诱惑。第二句:一个好的学习环境很重要,市一中是什么地方?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那里有好老师,能够助你成材;那里有好同学,是你以后的巨大财富。职校算什么?那是根本不能比的。第三句:我和你妈是天下最关心你的人,你成长需要什么,我们就给你什么。哪里能让你成长成材,我们就送你到那里。我们能不为你着想吗?我们一定把最好的东西给你,你不用怀疑,当前完全可以按照我给你设定的路线走。” 崔春芳:“听你爸的。好好学,妈相信你。有点压力怕啥?有压力才有动力嘛!有人不是说没有三年高中生活,人生就不完整嘛。只要能过了这一关,以后干什么都没问题。” 钱途:“妈,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是我去上学还是你去上学?说得轻巧!” 钱文化:“那我就再告诉你,上学还就真不是你自己的事。你的未来关系到整个家庭你知道吗?逃避责任就是懦夫!” 钱途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不管。我一定要到职校上学,要不我哪儿也不去!” 钱文化胸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如此雄辩的解析都难以打动他,再不用武力降服如何能平民愤?这小子是懒驴不上套,浪货不上道,根本不把老子放在眼里!对待叛逆,老钱早有准备。他一招老鹰捉鸡把钱途擒住,正要实施下一步犯罪,崔春芳大叫一声把儿子从鹰嘴里抢了回来,老钱最烦自己施家法时有人搞破坏,他恼怒地骂了一句,准备再用一招老虎扑食夺回,狡猾的崔春芳已经把儿子迅速转交到站在一边早已进入一级战备的老太太那里,老太太神志很清醒,为了避免钱文化在气头上不计后果不顾一切不听指挥,最好的办法是赶紧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老太太殿后,钱途在前,俩人立即转移,转眼进了自己的卧室,并且从里边把门迅速反锁。 客厅里只剩下老钱和崔春芳俩人在一叠声的叫唤,茶几被砸得啪啪直响。 ------------ 第十二章 私家侦探 钱途离家出走了。 吵架的第二天上午,钱途毫无征兆地离开了家。按照常理,钱途没必要小题大做,因为昨天的家庭对峙并没有造成必要人员伤亡甚至伤及毫发,老钱一肚子气还没来得及发泄肚皮一直还鼓鼓的,所以,钱途的举动全家人没有任何精神上的准备。当时,老钱夫妇都去上班了,家里只有祖孙二人,老太太以为孙子还在休息,犯了警惕性不高的错误。临近中午,去钱途卧室一看,已是人去楼空。写字台上有一张纸,写着几句留言: 奶奶,爸妈: 我走了。 你们不要找我,我能照顾好自己。我不上学了,我想出去闯世界。 你们保重身体。 钱途 老太太给儿子媳妇打电话,将他们召回来,将写有留言的字条交给钱文化,顿时,屋里就成了两个女人在哭。婆媳俩一边哭一边数落责骂老钱,这让昨天刚教训了儿子但感觉不够彻底的老钱有些懵圈。事情搞大了,出乎他的预料,即使儿子没有性命之忧,安全还是没有保障,外边情况复杂,不知深浅的东西万一被传销诈骗团伙盯上很危险。你说这小王八蛋怎么净出这不着调的四六?钱文化真恨不能一把抓住他把小崽子捏死。他压住火气安慰母亲和妻子。到钱途卧室查看他的物品。钱途只带了一个平时打球常用的运动包,装了两件换洗衣服,还有他的零花钱少了二千元,手机、身份证不在,应该带着。老钱打了一下,关机。老钱说放心吧他带着钱呢!三两天够用,不用急我尽快去找,他跑不远,也就在家门口玩玩,玩够了很快就跑回来。回来再收拾这混蛋。老太太说呸我叫你天天在家拿孩子出气,马上找,宝宝有啥事你们谁也跑不了,我也不活了。 俩女人家里整的动静挺大,门外很快有人敲门。对门顾兵夫妻俩进来问怎么了。得知原委急忙安慰说没事孩子嘛,出去玩回儿就回来了。肯定是去找同学去了,叫聪聪过来给同学打电话问问就差不多。顾兵站在门口把顾聪聪喊过来,钱文化询问钱途和哪些同学联系最多,看看在不在一起?哪怕了解一些信息也好。顾聪聪列举了一长串,用自己的电话一个个联系,问了一圈,结果让大家很失望,同学们没人知道钱途的下落。崔春芳问聪聪还有没有其他常联系的人?顾聪聪没好意思说钱途和习阳还有联系,他来到阳台上拨通了习阳电话,没提什么事只问习阳知不知钱途在哪里?习阳说不知道也没问原因就挂了电话。顾聪聪说钱伯伯我就知道这些了,要不我叫上同学们大家一起去找吧。老钱说不用万一再让你们出问题更麻烦了。我公司有人。顾聪聪说要不我打开QQ一直联系他,只要他在线我就通知你行不行?钱文化崔春芳忙说好。 崔春芳在家中联系所有关系亲属查找信息,钱文化出门开车去火车站。一边开车他给公司办公室打电话,叫办公室小高叫上保安小刘、小赵、胡斐几人,一组去长途汽车站查找信息,一组去市里的企业超市看看,一组去台球厅、健身房、网吧。小高等人听说钱总家小总丢了,立即放下工作应声而去。老钱来到市火车站,到售票处询问是否有名叫钱途的购票,售票员调出今天所售车票查询一遍,告诉老钱没有这个人。老钱从火车站出来到附近宾馆,拿儿子照片挨家询问,没有。钱文化回到车中休息了一会儿,给各组人马打电话询问,大家也没有结果。 钱途的电话依然关机,钱文化瞅着电话发呆,忽然,他有了主意。发动汽车朝市移动公司驶去。一进移动公司,前台服务小姐微笑着打招呼,钱文化走到台前: “姑娘,能不能给一部电话定位?” 小姐:“请问您是移动号码吗?” 老钱答:“没错。” 导购小姐:“请问您手机中有这个软件吗?我可以帮您可以下载一个导航软件,只要输入对方的手机号码就可以。” 老钱把手机交给对方,坐下看对方下载软件。下载完,导购小姐说:“请你用手机给他发一条短信,只要他开着手机,回复同意定位。马上您就可以查到他所在的位置。” 钱文化的笑脸又变成长脸,他要过手机放回口袋:“你把话一次说完好不好?他同意定位我来找你?”老钱气哼哼得走了。 一天结束。找人的各组陆续返回,该查的都查了,没有钱途的下落。钱总安排大家休息,晚上回到家已过十一点。家里还坐满了人,平时各路亲戚神出鬼没,现在都浮出水面,还有几个老钱的朋友,顾兵一家人都在。大家虽然电话中早已得知今天的结论,仍等着老钱回来研讨一下。尽管没有答案,可是讨论彰显点人道主义味道还是有必要的。老钱问了问聪聪这边的情况,天很晚了,请大家回家安歇。 一个晚上,钱文化没休息好。脑子里都是儿子的上学问题。现在可能去了哪里?想什么办法找到他!钱途离家而去,平静下来想想,钱文化认为没必要过于恐慌,十六岁的男孩,具备起码的识别能力了,也有基本的生存能力。男孩不像女孩,遭侵害的几率高,想当年自己高中落榜,悲愤离家创业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出门就揣五十块钱,有时半年才回一次家!老子英雄儿好汉,再怎么样基因还是遗传的老子吧!甫兴市的治安环境还不错,一年之中恶性刑事案件寥寥无几。再者,一旦他有问题,他不会不与家里联系。只要开机或者上网聊天,很快就能联系上他。钱文化考虑最多的是如何说服儿子上学,开学已经没几天了。崔春芳也没睡着,一直不停地抽泣,搅得钱文化心里烦躁。一气之下老钱拖了件毛毯从卧室出来,想去客厅沙发上眯会儿。经过老太太卧室门口的时候,隐隐的听见有轻微的叫喊声。他停住,侧耳仔细地听了一会儿,果然是母亲的声音。吓他一跳,钱文化赶紧敲门问: “妈,您不舒服吗?” 里面老太太应了一声。钱文化急忙回屋叫起崔春芳一起来到母亲房间,打开灯,老太太脸色苍白,蜷缩在床上。母亲的心脏不好,白天为孙子着急,饭都没吃,晚上再休息不好,这么大年纪心脏如何吃得消?俩人赶忙拿出药给老太太服下,这回老太太没有拒绝。钱文化摸出电话要打市120,老太太摆了摆手。崔春芳说要不观察观察,让妈休息一下再说,妈主要是没休息好。钱文化说好吧先看一看。崔春芳说明天你还有事情赶紧去休息吧,我陪妈在这里待会儿。钱文化回了卧室迷糊了一觉,醒来看表已经七点半了,崔春芳在一旁和衣而卧。看看母亲,老太太说好多了,还是浑身没劲,想再躺会儿。钱文化洗漱后自己做了点早点就出了家门。 老钱与市公安局交警大队的老同学杨光武联系,干脆找他帮忙定位钱途的手机。杨光武是市交警大队副大队长,这点事肯定难不住他!杨副大队一听是这事说我忙着呢!你堂堂的千万富翁一部手机丢了还找个逑蛋说完就挂了。气得钱文化第二次打过去说你忙个鸟,老子一部烂手机还不至于找你,儿子拿手机离家出走你说找不找?杨副大队一听是大事立马熊了,不过他也提了一个相同的问题:定位手机必须开机,不开机定位需到更高刑侦机关市里做不到。刑侦技术也做不到?钱文化犯了愁!儿子咋不开机呢?他还有一定反侦察意识啊!难道说不是学习的材料是干特工的材料?思来想去,他打电话给办公室小高,让他再去一趟汽车站,拿上照片找出租车司机问问,看看有没有消息。他则驱车到习阳家,他怀疑儿子无师自通跟他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 敲开了习阳家的门,老钱单刀直入,问钱途来过没有。然后未经女孩儿允许各房间转了一圈,和上次不同,老钱贼眉鼠眼的样子让习阳很不舒服,习阳说钱伯伯钱途真的没来我这里,我跟他已经不联系了。老钱一脸无奈,把家中近两天发生的情况告诉习阳。请求她谅解,如今再见这个女孩儿,老钱失去了往日救世主的气概,纯粹是一个邋遢啰嗦主儿。既然不在,就再想别的办法好了。钱文化离开习家,看着钱伯伯开车离去,习阳两行热泪滴落在地上。习阳觉得不能这样屈辱享受生活,她该有所作为了。 *  *  *  *  * 第二天,上午八点,习阳来到熟悉的母校,走进班主任张秋禾的办公室。放假后这里已经很少有人光顾,以前整洁严谨的环境略显荒凉,桌面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昨天晚上,习阳打电话说有些事情想跟张老师谈,两人约好今天上午在办公室会面。马上就要开学,钱总给习阳的学费还在秋禾老师手里,该物归原主了。张秋禾正想着,习阳已经敲门进来,习阳仍然阳光漂亮,一进门,室内都为之一亮。张老师爱怜的端详习阳,这是她最喜欢的学生,不只是因为成绩好,更因为她的性格。灾难毁灭了一个家,成就了一个人。张老师拿出那张银联卡,交给习阳。习阳说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她没接卡,而是从包里拿出一封信,请张老师转交钱总。 习阳说:“张老师,从现在开始我要自食其力养活自己,不再需要资助。学费我早已准备好了。另外,我爸妈也多少留了点积蓄。请你把所有费用退还钱总,代我转达感谢。” 张秋禾大感意外:“习阳你一定慎重考虑,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影响了三年学习,一中学习是很紧张的。” 习阳说:“我明白。” 张秋禾还是不同意:“习阳,我知道你很坚强,但是我还是觉得一边读书一边打工是很难想象的。最好读完高中再这样做,老师希望你学习上能够全力以赴。” 习阳苦笑了一下:“张老师,我或许会让你失望,我不能去市一中。” 张秋禾大吃一惊:“为什么?” 习阳只得将自己与钱文化夫妇的约定告诉张秋禾,张秋禾听完大骂钱文化自私。习阳说,初中与钱途的那段交往,确实有她的责任,钱总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她既然承诺了,就一定做到。 张秋禾同情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问习阳:“那你决定去二中吗?” 习阳:“一是去二中,再就是到职校去。听说现在上职校国家有助学金。我拿不准去哪里,想请您给参谋参谋。” 张秋禾略一沉吟:“以你的自身素质,起码要到二中读书,职校不适合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送进大学。” 习阳眼圈红了,泪光莹莹在眼眶里一闪一闪。 ------------ 第十三章 谋事在人 钱文化继续上天入地下海五洋捉鳖,钱途家人朋友也都在打探消息。顾聪的手机一直QQ在线,夜里睡觉也不关机,他相信钱途一定会上线的。顾聪给钱途在QQ留了言,希望他见到留言能和他联系。他本想对钱途说奶奶都急病了,顾兵说这样写反而不好,容易出事。顾聪想也是就作罢。为了上学一家人四散奔逃何苦呢?钱伯伯这人就是太看重考学这事。顾兵说关键是他儿子的成绩不在二五眼以上,不在二五眼以下,正好二五眼上。老钱不死心,儿子不热心,才有了骑虎难下。咱家没那两把刷子,你呢,又烂泥扶不上墙。我也就不用操那份心了。顾聪笑了说幸亏你没高看了我,要不我也会流浪街头的。除了手机QQ,顾聪和五班的同学也保持着联系,钱途朋友多,说不准他就联系某一个人。估计现在五班学生没有不知道钱途的家事的,平时钱途对顾聪的评价是没事瞎忙,有事忙傻。不知这次钱途回来后评价如何!然而顾聪像永动机一样乐此不疲。同学中还有好事者把钱途出走的事告诉了韦咏林,韦咏林大吃一惊,联系钱文化询问情况,老钱语气带着气恨、无奈、尴尬,把原因经过讲了讲。老钱心里烦着呢,一听是韦咏林更烦。钱途咋有这么大的主意?录取通知书都发了忽然想起读职校,谁教唆的?还不是韦咏林!现在儿子离家出走事大了开始关心了,哼。碍着过去相识的情分钱文化没多讲,只不咸不淡地点了一句:听说钱途想读职校都是你韦老师教育的功劳!话很明白,责任是明确的,现在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这让韦咏林内心十分不安,热脸贴了个冷屁屁,惹了一身不是。他勉强安慰老钱几句,挂断电话。 因为提了点参考性建议,无意之中自己牵扯进一个家庭的内务。作用对孩子来说或许正如钱文化所讲不可小觑,影响到孩子对未来的选择。是他违心误导学生,抑或好心做了错事?韦咏林努力回忆了当时的心态,没有。没有任何的利益驱动影响自己的判断。他不止对一个学生提过这种意见,确实出于班主任的良知。他问心无愧。读职校以钱途的个人成绩无疑适合,与离家出走没有必然联系。当然,孩子离家不行,当务之急先找人。韦咏林不舒服也没办法,该查找还得查找,他还联系了班内部分同学,希望能信息共享。 *  *  *  *  * 钱途离开家三天了,依然没有消息。钱家生活秩序完全乱了,已经乱成一锅粥。卫生没人打扫,几天没人做饭,崔春芳没法上班,白天她要陪老太太到社区医疗站打点滴。老太太数日见不到孙子,连急带怕,吃不好休息不好,身体每况愈下,不过她仍硬撑着,一家人谁劝她也不住院,打完点滴就回来,老太太要帮着儿媳接待家里来人,打听一天来的情况。老钱日以继夜在外边跑,公司一直没去,员工们都知道家里发生了不小的事,公司事务就尽量不再麻烦他。主要是找人的四个小组联系老钱。搜寻小组饿了就随便找个饭馆吃点,困了就往路边一停在车里眯会儿,公安局刑警队缉拿流窜作案犯罪分子有多辛苦他们就有多辛苦。 经过深入摸排走访,公司小高得到一条重要线索,听一位出租车司机说:三天前有个孩子乘他的车去了瀛北市,长相衣着打扮跟描述的相似,小孩到市区后下了车,不知道去哪里!这个消息让大伙眼前一亮,钱文化率领众人赶紧找到司机核实,不错,应该就是钱途。怪不得几天来把甫兴市翻了个遍没见人,原来去了外地。大伙都喜形于色,只有钱文化恼火地说:行了,知道他没死就行,用不了几天自己就会回来的。大伙说别呀!钱总您别说气话,咱们好不容易找到孩子的一点下落,可不能功亏一篑。干脆班师瀛北吧。好说歹说,钱文化同意全部人马拔营起寨,直取赢北市。几天来的摸排,各组一边查访一边总结经验,效率有所提高。大伙决定这次弄份地图,按地域分工,东城、西城、南城、北城分四个组,沿街道依次展开,钱总坐镇宾馆负责调度指挥。另外,公安局老同学杨光武很热心,说赢北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也有很好的哥们,可以尝试手机定位。估计用不了两三天,就能将人找到。杨光武这兔崽子关键时候还是挺有眼力劲的,钱文化勉强说好吧。 *  *  *  *  *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每天都有人赋予它不平凡的意义。八月三十一号这一天同样不平凡,因为韦咏林接到市委组织部的通知,所有招聘人员自明日起参加为期五天的科级干部培训,地点在市委党校。看来美梦成真,好事将近,新当选科级干部的实职任命为期不远了。通知是周校长亲自传达的,周校长的身份是正科级,对摇身一变步入仕途的小兄弟近来一直比较关爱,办公室里周校传授了不少为官内参感受心得,另外特别关照明天党校学习让自己的司机小孙送去。韦咏林本来打算明天找辆车出去找人,但是培训工作非同寻常,第一次作为干部出场亮相掉链子太不像话,鉴于周校不拿自己当外人,他和老领导对学生出走之事认真做了探讨,周校长让他放心去学习,家里的事由他安排,虽说学生已经毕业,钱总对学校工作关心不少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尽一下人道帮帮忙不是不可以。 ——培训的意义不在于听几次讲座,在于认识这次一起参训的同僚。周校谆谆的教导韦咏林很受用。培训班开学第一上午,发了几本教材,到报告厅参加了一个开班仪式,就没什么事了。领导们给出了一定的交流时间,报告厅里充满和谐愉快的气氛。大家都是新人,平时接触不多,现在既然同时登台,同唱一出戏,相互关照一下总是有必要的。所以,彼此都十分留意,迎面打招呼,自我介绍加相互介绍,不到半天时间,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都叫得挺亲切,教育的卫生的企业的了解的也差不多了。组织部负责组织的领导很亲民,讲了好几句实话,同时强调中午组织集体会餐,市里主要领导出面,请大家不要请假。 报告厅内手机信号是被屏蔽的,现代科技能避免双方尴尬,给大家留足面子。从报告厅出来后,韦咏林看到了手机上有两个来电提示,其中有一个竟然是钱途。韦咏林赶紧到一个安静的角落给回过去,电话通了。电话那头钱途听上去心情不错,他恭贺老师做了官。韦咏林询问他在什么地方,希望他赶紧回来。爸爸妈妈、老师都非常着急,对他的安全十分担忧。钱途说因为想读职校的事跟家里闹别扭了,家里反对,如果他们不同意他就在外面找份工作,临时还不打算回来。韦咏林说多大点事,包在韦老师身上行不行?钱途说没那么容易你还不了解他们吗?韦咏林说工作本来就没多大难度,这几天你不在,我昨天还跟你爸聊过,他早就松动了。钱途吃惊了!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斗争这么容易就能取得胜利吗?韦老师的话不容置疑,钱途说既然他们同意了我愿意回来。但是,能不能先去你那里?最好韦老师你出面帮帮忙。韦咏林说我在参加培训抽不出身哪!爸妈不会怪你的。钱途说没关系,我在外边等你几天,等会开完再说。韦咏林过来找我吧,我就在市委党校学习,到了你给我打电话。 人在无计可施的时候是容易撒谎的。韦咏林利用钱途的信任,靠谎言解决了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钱文化并没认可读职校这件事,对老钱做工作大包大揽表述的也十分盲目,以老钱现在对他的态度成功可能性不大,韦咏林现在就像一只鸵鸟,脑袋虽然埋在沙子里,屁股还露在外边。 叛徒韦咏林马上联系钱文化,把钱途的事情告诉了他,连同自己的承诺。打算先把钱途弄回到家里再做商量。估计今天不到明天就差不多。请老钱过来,等孩子来到了把他接上。 *  *  *  *  * 老钱领导的缉拿小组这两天正在赢北市开展地毯式搜查,用不了多久潜伏在人民内部的流窜分子就会现出原形。九月一号马上就要到了,九月一号是百鸟入林百兽归穴亿万家长长舒一口气的日子,鸟兽都返校了剩一个钱途就不思归吗?由此推断:八元三十一号肯定是黎明前的黑暗。如今令钱文化忧虑的仍是下一步行动,钱途抓获归案后采取铁血强硬措施还是怀柔策略更有效果?以他的经验,面对急难险重工作,行政铁腕往往更能达到理想的目的。然而那是工作中,家里并非那么简单。权力强势一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所谓的家庭民主将家长意识与成员偏见摊放在一个平台上,正确常常遭受荒谬的死缠烂打最终不得不半途而废,经过深思熟虑的战略意图轻而易举的就能被狭隘和幼稚否决了。否决他的人是母亲、妻子、儿子,什么时候她们才能进化到能听懂他的心思?想想这些老钱就不知所措,火烧火燎。 上午八点,各行动小组已经到位,继续开展搜寻。九点多,交警大队杨光武忽然发来消息:在嬴北市曾子大街电子影像城内,发现钱途的手机位置。儿子终于开机了!老钱一阵激动,他立刻通知各行动小组火速集结,包围电子影像城。为了不打草惊蛇,老钱暂时没和钱途联系。半小时左右,各路人马赶到,展开搜索。只是没想到影视城那么大,人流如织,犄角旮旯到处是,六个人来来回回查了两遍,连人影也没发现。最后,大伙精疲力尽的在门口集合,商量对策。有人提议钱总再联系杨队,请他重新确认手机的位置,钱文化气恨难当,嘴里骂娘,惹得不少人侧目而视。正在此时,老钱收到了韦咏林打来的电话。挂断电话,钱文化将韦老师反馈的信息和大家做了通报,大家一致认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与其被动查找还不如回家守株待兔,机不可失,说不定现在钱途已经在返回途中了。 九月一号,开学了。全国各地的中小学生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向向往已久的学校。钱途同学也在这一天踏上了返乡的征途,数天的异乡生活,开阔了视野,丰富了生活,自由了精神,让他收获很多。街头的小吃味道不错,比妈妈做得好吃得多,衣服脏了最后臭了,时间一长就没感觉了。本来想找份工作试验一下,人家一看他的身份证就免了,还好,带的两千元足够,所以找不到工作也不急。嬴北市的旅游景点不少,有名的不多,顺便看了看,电子游戏厅台球室是必去的,虽然贴有禁止青少年入内的标语,不过查得不是太严,老板对他还挺热情。他买了一份地图,确保自己不迷路,晚上还能回到旅馆中。长这么大钱途这是第一次独自出门,开始相当警惕,自己的手机不错,所以从不在公共场合拿出来。手机平时一直关机,只有用时才打开,他知道,爸妈还有很多人会找他,找他就是叫他回去。电话太闹,关机吧。最初钱途真想出来闯一闯,不料还没几天,他就想家了。这才跟韦老师联系,明天就是九月一号,上学的事还不着边。爸妈这边肯定谈不成什么。那就和韦老师商量商量。 顺利地回到市里,钱途先在饭店吃了顿饭,到洗浴中心洗了洗澡,已是下午四点多,再不去见韦老师就要下班了,钱途给老师打了个电话,就坐出租车过去。到党校门前,见韦咏林端端正正站在那里,几天不见,老韦越发变得神气活现了。钱途下车,一边招呼韦老师。还有咫尺之遥马上就走到跟前了,突然,斜刺里冲出一支人马,为首的一名女性连哭带喊没等钱途反应便一把将他死死抱住,几个人簇拥着他上了辆停在一旁的豪华商务汽车,这时韦咏林也跑过来,没表现一点惊恐而是头伸在车里跟里面人说了几句,还帮忙给带好车门。汽车像一个吃饱喝足的乞丐心满意足地慢慢离去。 钱途失而复得受到少有的优待。全家人包括亲朋好友众星捧月一般紧紧团结在他的周围,热切的询问他这几天如何战胜艰难险阻,顽强地保护了自己的生命财产。钱老夫人、钱夫人眼含热泪,几度哽咽不能言,俩人一人抱一条胳膊,坐在身边,半天不离一步。第一晚上钱途由奶奶在卧室陪睡,第二晚上妈妈陪睡,——钱文化陪睡的资格取消。这让老钱妒火中烧,辛辛苦苦把儿子找回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一句口头表扬也没有,所有人表示对儿子的疼爱的同时,还委婉的批评他管理教育中存在的漏洞。干什么?犯了错误不批评,有了成绩不表扬,孩子还有希望吗?他想发作,想想儿子刚回家才勉强忍住,老钱也不是铁石心肠。但不管怎么说,休息两天上学的事必须考虑了,都开学了。 家庭的安逸让钱途又一次深刻体验到了温暖,家人对他这次出走并没有予以责罚,包括爸爸。反倒让钱途心里感到不安,一时冲动带给家里多大的麻烦!给爸妈奶奶增添了多少牵挂!一进家门,连爸爸那张风化严重的脸也为之动容,他都看出来了。眼看自己已长大,该体谅他们了。前天学校就开学了,同学们早已鸟兽散尽不见了踪影,该上学了。爸妈终于同意他到职校去,应该再没有障碍,钱途想尽快跟他们讲,他明天就要去学校。 晚上十点后,钱文化从公司回家,接连数日不去公司,要去处理许多事务。钱途趁老钱和崔春芳都在客厅,把他的想法告诉了爸妈。崔春芳十分惊喜,这么快儿子就觉醒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哪!钱文化则持谨慎的乐观,他怀疑儿子所指的学校并不是市一中,果然,一问便知,儿子说的是职校。气得老钱一口否决。钱途大感疑惑,爸爸不是已经同意了吗?钱文化说同意个屁!那纯属扯淡是你韦老师希望你回来顺口编的。问题到这里大家才明白。钱途说我还是要到职校读书,无论如何市一中是不会去的。钱文化说你要不去市一中读书,你就不是我钱文化的儿子,除非断绝父子关系!一切如旧!时间在钱家父子这里无限循环了。崔春芳恐惧地望着丈夫儿子,刚才还是平静祥和的气氛就这样灰飞烟灭,瞬间转换成了剑拔弩张。为了家庭的长治久安,必须想办法停止这场争斗,否则儿子完全有可能故伎重演,家庭将陷入万劫不复。那边老太太正准备休息,听见客厅有戏精神随即为之一振,立刻靠拢过来。得知谈话的原委,老太太这次没有作为一名勇士保护身边弱者,而是以一位退休专业人士的身份讲了两点:首先,选择那所学校不是最重要的,它只是个形式,关键是能成材。所以,不见得你的选择是对的,他的就是错的。第二,不论是赞成读市一中,还是赞成读职校,都缺少科学的依据,就是说大家都是外行,要做到正确选择也简单,参考专业人士的意见再做决定。老太太的话展示了一位老教师的老谋深算,老辣的眼光让在座的自愧弗如望尘莫及。崔春芳激动崇拜之余第一时间举双手赞成,她坦言完全赞成婆婆的看法自己就不是很懂如何选择,与其天天这样争吵不如咨询一下专业人士听听他们的意见。钱文化说没必要,自己上学干嘛让别人拿主意!老太太不满地朝他摇头,说问题是你拿的主意未必正确。钱途说我赞成奶奶的意见,咱们问一问韦老师怎么样?听听他怎么说。钱文化马上反对。韦咏林只是一个初中教师,他根本不懂高中教学,当然也不懂职业教育。面对老钱的强硬态度,钱老太太一语定乾坤:一个不行可以多咨询几个,今天不早了明天再说。 原来相持不下的局面如今朝不利于钱文化的方向发展,老钱很愤怒,愤怒之余感到力不从心,家庭的希望,对未来的信心,一点点正从他手里滑落。像两个力士腕力角逐,他正在一点点被对手占据上风无可挽回。韦咏林的意思他早就知道,希望儿子读职校,听了他的意见,或许钱途真的要去职校读书。这让他如何消受? 钱途很高兴,奶奶和妈妈的立场发生了可喜的变化,他不再是一个人和凶猛的老爸搏斗。咨询韦老班的结果估计显而易见,韦老班肯定站在他这边,支持他到职校上学。为了保险,回到卧室后他先悄悄给老韦挂了个电话,他不确定这么晚了老韦是否开机,但是时间很宝贵机会也不多。还好电话通了,钱途长话短说把明天家人要咨询他的消息告诉了韦老师,电话里韦咏林听上去有些犹豫,嘟嘟囔囔意思好像是自己很难表态,希望他选择学校多争取家人的支持。老韦怎么了?上一次打电话不是大包大揽吗?钱途说韦老师你不说帮我做工作吗?你可不能不管啊!钱途郁闷地挂断电话。 钱文化等钱途卧室灯熄了,悄悄摸起电话来到卫生间,为了做通儿子的工作,现在不得不争取韦咏林支持,老子不如老师说话有分量是不争的事实。只能求韦咏林帮这个忙了。电话打过去,钱文化以老朋友的身份向韦局道贺,表达了感谢之情,因为这几天太忙的原因没来得及联系。忙完一定补上这一课。接下去老钱谈起自己的苦衷,儿子不争气思想做不通,明天一定要征求老师的意见。儿子能不能去市一中读书从某种程度上就听韦老师一句话。肯求韦局做做工作,无论如何帮帮自己这个忙。听了钱总的哀求,韦咏林坦白地讲:他很纠结。作为家务事他不好参与,家人最好协商一致这对孩子的成长才有利。作为老师和朋友,他左右为难:首先,他确实认为钱途读职校更有优势,虽然,市一中有良好的师资力量和教学环境,但对学习成绩一般的钱途来说,在激烈的竞争对比下未必能使他三年后的名次有一个飞跃,升入一个令大家满意的大学。职校的教学力量和环境差一些,但是其优势是职教前景广阔,钱途在学校优势相对明显。当然,这只是他的个人观点,很难说一定正确,只供参考。韦咏林一再感谢老钱和儿子对自己的信任,说帮忙不是不可以,但帮忙误导学生这种事他不敢做,正是基于大家的信任,他真的不能说假话,说违心的话。 ------------ 第十四章 人物写意 韦咏林的干部培训接近尾声,最后一天的下午,市委组织部组织参训人员集体谈话,公布了所有新招聘干部的任命,韦咏林的新任职务是甫兴市职业技术学院团委副书记,试用期一年。 *  *  *  *  * 教师节要到了,喜庆气氛不浓也不淡,恰到好处。周校长指示司机给韦咏林送来了两盒醉蟹,韦咏林却之不恭只好收下。螃蟹这东西相貌凶恶,走路姿势也不符合党的政策,可能周校长不太喜欢。可是搁往年,领导不喜欢也能包容。——周琳还是相当爱吃这玩意儿的,可惜现在力不从心。她只好留一盒,与韦咏林带着另一盒回了娘家。妈妈做的醉蟹她最爱吃,但是妈妈说吃螃蟹对胎儿不好,不能吃。周林当然知道,螃蟹吃多了容易导致胎儿流产,不过少吃一点还可以,周琳很小心,只吃了三五口,过了过瘾就算了。 下午,周琳从娘家回来,就感觉不舒服,肚子里有一些痛,宝贝在妈妈肚子里很有情绪,周琳去了趟卫生间,然后拨打了120电话。 *  *  *  *  * 钱文化在市教委肖主任办公室喝茶吸烟,办公室犹似天上人间,钱总吞云吐雾,如神魔附体。他头枕沙发,脸被烟云笼罩,翘着的二郎腿上那只脚没穿鞋,鞋卧地上。肖主任置身毒气中,倒也陶然。一边殷勤招待,一边循循诱导,绽放的笑脸中彰显着睿智和法力无边。 *  *  *  *  * 二零一一年九月的某一天,阴天,微风,预告无雨。清晨,气温约20度,正是一天中舒适宜人的时刻。天空中矗立着形状各异的楼群,地面上混合着人类演奏的各式交响。一条宽阔的柏油路东南而来奔向西北,崭新干净,中间白色的护栏如一条洁白的直线将道路准确分割,临近路口或大门,线条断开,不少车辆在这里交叉改道。 在一座巨型的大理石装饰的现代长方形自动门前,钱途从一辆刚停稳的出租车里走出,左手提着书包,右手提着拉杆箱,兴奋地看着大门内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