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部章节 ------------ 第1章 人间尤物 我喜欢人心,更喜欢吃主动献祭的女子之心,强人所求,非我所求。新鲜而主动献祭的女子之心能保我容颜不老,长久风华。是故我与寻常的妖比起来,少了份妖气,多了点魅色。 她第一次进我庄子的时候,是个八岁的小姑娘,五官清秀可人,肌肤白瓷般的干净,整个人若粉团捏的,让人忍不住想上去亲两口。可我对这么小的孩子,实在提不起兴趣,身体还没长开,调个情也只会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小丫头左顾右盼,见着四下无人,竟跑到我的修身莲池,趴在池边要采一朵莲花回去。我晃了鱼尾,直接甩她一脸的水,险些把她带进池中。 后来想想也便作罢,她喜欢莲花也就证明,我这一池的莲花养得甚好。 外头有人喊了一声“瑜儿”,小丫头撅着嘴,边擦脸边跑出去,临走还愤愤的看一眼池中。当然,她看不见我,我这宝贝的真身,岂能教她白白看了去。 只这小蹄子性子倒合我意!还敢用眼睛瞪我! 我早知不远处的老宅里,会在今日搬来了一户人家。想我这莲花庄在此地数百年,附近空旷无人,也就是图个清静。谁知还能找个邻居为伴,也是缘分。 我这人天生惫懒,什么修道成仙,不如贪恋世间繁华。前两日刚又褪去一层鱼鳞,进了修为,身上乏得很。哪知这一觉——竟不知睡了多少年头。 醒来时,我幻化人形去了一旁的庭院再躺会,长久在水里泡着,身上可要长厚鳞了。这身金灿灿的鳞,我一片都舍不得。合上推门,指尖微勾,便有轻纱蔽体。 慵懒轻伏,梳妆镜前,我细细的看着自己风华不减的容脸,活了近千年,脸上没有一丝皱纹,遇见同龄的异类都让我觉得不好意思。 脂粉新上好颜色,谁说男儿不倾城? 长眉入鬓,飞扬的眼线,衬得眼尾上挑而飞斜,若凤羽般的睫毛在镜子里格外清晰,这浓墨重彩的颜色,才是我最喜欢的。 外头,传来女子的对语。 我心道,这刚睡醒又有美食送上门,真是不虚此生。指尖点开推门的一道缝隙,外头是我的莲池,池边有个十六七岁的女子正往这边跑,一个小丫鬟守在门外,算是把风。 这丫头跑到我的修身池便跪下身子,伸手去折我的莲花。这般老练,想来我沉睡的年头里,也不知折了多少回。 只是我没成想,一觉睡醒,当年的小丫头,如今已亭亭玉立。虽然身子还没完全长开,有些部位确实没达到我的标准,但五官和吹弹可破的肌肤,却是我想要的。而那——皮囊下的心,许是更美味。 不自觉扬唇,只为猎艳的心思随风起。 她背对着我,跪在池边,一如小时候一般去折池中莲花。我脚步轻盈,无声无息的站在她身后。等她折枝起身,乍见身后有人,顿时惊得身子一晃,一头栽下莲池。 我随手一捞,便已揽她的腰肢,就势往自己身上一拽,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胸前紧贴,我能听到她胸腔里不安分的心跳声。那双秋水剪眸,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我的脸,而我——将自己的影像毫无保留的映在了她的瞳仁之中。那一刻,我看见她眼睛里的我,勾唇魅笑,如此邪肆无双。 我便知道,自己这皮囊,世所无双。寻常女子哪见我这般隽美清雅之人,而她便在我怀中望着我,彻底失了神。 俯首,启唇,我刻意让温热的呼吸,慢慢拂过她细嫩的面颊,细语温软,“娘子三番四次闯我府邸,如今还盯着我看,可是看上我了?想与我缔结秦晋之好?” 瓷白的面颊,绯红得若池中莲花。璀璨明眸,瞬时敛了光芒,收了视线,她快速推开我。却是攥紧了手中的那支莲花,撒腿就往外跑,丢下一句,“我不是故意的,打扰了。” 外头传来丫鬟的惊呼,“小姐你怎么了?脸那么红?可是发生何事?” 便有瑜儿羞声轻斥,“别问了,赶紧走!” 脚步声快速消失在我的庭院外头,我清笑两声,闲适的坐在池边,单膝曲起,将胳膊随意搭在膝上,斜睨一眼重新合上的门,心道:小妮子手感不错,这脾性倒也有趣。 身后,有悦耳琴音传出,我知道是她来了,却也懒得回眸,只随手往空中一抓,便已执壶在手。仰头,壶中琼浆玉液一滴不落的进了我口中。由衷兴叹,“好酒!” “擎苍,你便是连回头看我一眼都不肯吗?”身后,她哀怨的音色尤显清凌,却教我觉得心里不舒服。 “不愿待着,便滚吧!”我不冷不热的回敬。 琴声,戛然而止。 ------------ 第2章 当一回上门女婿 我知她动了气,也知她为何动气,只不过这颗心到底不是她能捂热的,我也不屑捂热。此生惬意潇洒,何须羁绊。 身后有脚步声渐行渐近,她突然将手落在我的肩头,蹲下身子几欲吻我。 我一口琼浆玉液,喷了她满脸,齿缝间唯一个字,“滚!” 言语间,我极尽淡漠疏离。于她而言,太过无情,只不过如此这般也是为她好。到底她是身不由己的人,与我这样的放浪户坐落一处,不会落得太好的结果。 “擎苍!”她怨恨的喊我名字,“我在来烟阁等你。”顿化青烟,消弭无踪。 来烟阁? 来世如烟,红尘往复,如是而已。 有一口琼浆下喉,既然醒了,就该出去走走,否则岂非白费我这张绝世风华的容脸。 俄顷,望着满池莲花,又想起那欠了我的小丫头,改日倒要会一会。拂袖顿化,掐了字诀,我已衣冠楚楚的出现在庄外。 今日这一身绛紫色长袍,外着月笼轻衫,是我平生最爱。腰悬一枚鱼形玉佩,足显风雅之姿。 来烟阁自然是要去的,不过不是现在,那儿到了夜里才算热闹。 一目千里,却见不远处的“邻居”屋舍,房顶黑雾缭绕,足见妖气。我不由自主的顿了脚步,思极那丫头折我多少莲枝尚未偿还,可别白白成了他人口中食。 荒野之地,多精怪,根本不足为奇。虽有我这修行千年的坐守,也难免有些妖精不守规矩,越界入我地盘。 一个旋身,我自宅院中飞身落下,显了妖眸扫过四下,手中折扇一收,“果然有妖气。”便打了千里传音冷笑,“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我的地盘上抢食?立刻显形,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道是谁,原不过一条鱼精!” 那声音,冷冽入骨。 我以指捋过肩头鬓发,暗自拿捏:这东西有些道行,不过与我却有些差距。来得正好,来一个收一个,来两个凑一双。 然——这妖精好似没有真身,不过元神出窍附身人体,这便有些为难了。除非显形,否则我还真没把握找到他。 “是你?”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想起。 我知是谁,故意未曾隐身,转身冲她扬唇,食指轻点她的朱唇,附身耳语,“嘘,我是来讨债的,偷花小贼。” 她骇然瞪大眼眸看我,退后一步却靠在了假山石上,神情复杂。似错愕、似担虑,又转而愠怒,一把拂落我的手,侧了脖子仰头斜挑我一眼,“这是我家,你敢擅闯民宅?何况你有何证据,说那是你的院子?旁人都说,那儿的庭院根本无主,你说你是谁?” “瑜儿?”我记得那一日,有人这样喊过。 她一怔。 心道,是对了! 拂袖揽腰,我直接将她揽入怀中,如上次一般,刻意将温热的呼吸都吹在她脸上,听得她胸腔里那颗心骇然漏跳一拍,才挑了自己极为好看的桃花眼盯着她,温软细语,“你是瑜,我也是鱼,你我最是天生一对,宿世缘分。只这一眼,我便等了几世轮回,这一世看你如何能舍得下我?” 这话听着轻挑,可千百年来对多少女子,都极为受用。 果见她的羽睫扬起,面颊瞬时灿若三月桃花,绯红嫣然。下一刻,她红着脸快速推开我,整张脸若醉酒般红到了耳根,呼吸微促。 有丫鬟急急忙忙跑来,见着我当下愣住,顾自嘟哝了一句,“这位便是虞公子么?不是说还在路上?怎么无声无息的便到了?”想了想又朝着自家小姐施礼,“小姐,老爷在花厅等着呢。” “虞公子?就他!”瑜儿蹙眉,我猜这丫头必定不信。 不信便不信,若信了倒与这些愚蠢之人没什么两样。 我折扇轻摇,大大方方去了花厅。瑜儿也不拦着,只一路上用眼神狠狠瞪着我。既不信我是虞公子,又怕我真是虞公子。 我暗自轻嗤,若这一身的风流还不能入得凡眼,我便将莲花庄修身池中的淤泥都生吃了! 果不其然,那连家老头是个半百之人,乍见我如此相貌,自是百般欣喜。原这虞公子,乃是连瑾瑜指腹为婚的未婚夫,自小二人订了娃娃亲却从未谋面。后虞公子家道中落,父母因故双亡,便渐失音讯。如今才算联系上,紧赶着来这儿认亲成婚。 连老爷也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得信便开始等候,却迟迟没能等到虞公子到来,还担心路上出了什么问题。 想来年少同窗情谊深,老来半子有靠依。 可连瑾瑜那丫头没跟着瞎搀和,看着他爹待我殷勤极深,便用眼神剜我两眼。她打定主意不认我这“未婚夫”,我却打定主意要戏弄她,报折莲之仇。鱼心甚小,当然要睚眦必报。 连老爷立刻开席为我接风,我与连瑾瑜便坐在了一处。 须知虞公子上门,就是上门女婿,算是彻头彻尾的自家人。连老爷与我举杯共饮,我这杯盏还未碰唇,腿上却突传剧痛。 呦,小蹄子敢掐我大腿,千百年来还是头一遭! 有那么一瞬,我竟是莫名甚喜! ------------ 第3章 夜半送上门 我的酒量自是极好,人的性命不过转瞬百年,而我千年之身胜过他们百倍。连老爷子最后醉得不省人事,被抬回房之时,还口口声声说要将瑾瑜许我为妻。 连瑾瑜有些负气,起身便走。 我也不去追,如今除了她,我还对着宅子里隐藏的东西感兴趣。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敢在我的头上动土。由丫鬟领着,我去了专为虞公子准备的上房。 屋舍收拾得不错,不过比起我的莲花庄,自然逊色不少。 我来人间庭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然惯得狠,占据虞公子的身份,我也是得心应手。 夜色静谧,有人轻叩我房门。 我故作不屑,翻身背对着外头,却能听到轻柔的脚步声,从门外进来。房门开了又关,有人渐行渐近,最后干脆坐在我床沿——我突然翻身,快速扣住那人腰肢,顺势将其压在床榻上。 不是连瑾瑜,而是一个与连瑾瑜长得极为相似的女子。 “姑娘身上好香!”我轻嗅她身上散着的幽幽脂粉香气,尤其是脖颈处,香气更加浓烈诱人。 幽夜,清风逐灯,烛光晦暗。 她修剪得极好的指甲,慢慢滑过我的脖颈,最后落在了我滚动的喉结上,“那公子,可有喜欢我?” “良辰美人,甚喜!”我轻呵暖气,于她耳鬓间徘徊,极尽撩拨。 她眸色迷离,笑得艳丽无双,“我自是心悦公子,才会漏夜来访。”她突然笑得若铜铃般清脆,将指尖塞进她的自己的口中吮吸,面犯桃花,“公子,可想要我?我愿伺候公子左右。” “嗯?”我垂眸看她,“这般着急,想必在荒山野岭久了,越发寂寞空虚冷。”我自轻笑,“那你可愿——”将手轻柔的按在她胸前的心窝处,“心甘情愿的,以心祭我?” 她温柔的将自己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慢慢搓揉摩挲,红唇亲启,“你若想要,我当心甘情愿的奉上。” 音落,我笑。 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她脸上,我翻身一脚将她踹下床榻。许是我的动作太快,她压根来不及反应,瞬时在地上滚了两圈,趴在那儿不敢置信的抬头盯着我。 我漫不经心的打理被她解开的衣衫,单膝蜷起,单手轻垂膝上,于床榻上坐着,冷飕飕的看着她。 “我心甘情愿把心给你,为何你不要?”她问。 “那你告诉我,你是谁?”我问。 她勉力撑起身子,我那一脚力道不算太重,但对于凡人而言,尤其是女子,足够她养十天半月的。深吸一口气,双手撑住地面,唇角有血微微溢出,她还是紧盯着我,“我叫连瑾兰,是连瑾瑜的姐姐。我们容貌相似,你不是要娶连瑾瑜吗?那换我如何?我嫁你,保证伺候得比她更好。你想要什么,哪怕是我的心,我都可以给你。” 我笑了,看见她瞳仁里倒映着我轻蔑的清笑,“花影,再玩下去,可就没意思了。是你自己走,还是我再助你一脚之力?” 音落,连瑾兰瞬时变了脸色,这才慢慢悠悠的从地上爬起,站在那儿冷了容色,“你都看出来了?” “你当我这千年道行,是白修的?”我斜睨她一眼。 “你为何不来找我?我在来烟阁等你那么久,你竟然跑到这儿,寻一个凡人女子的趣儿?你若要她的心,只需迷魂便是,为何要娶她?”她是花影,容貌绝世,色艺双馨,来烟阁的花魁娘子。 多少男人逃不脱她的石榴裙,做了她的牡丹花下魂。 偏是我,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她若是寻常的花妖倒也罢了。 可惜,她不是! 有些妖,不是你想碰就能碰的,他们生来便不属于他们自己,生来就属于那个人。 “还不滚?”我不屑理睬,“记得把借来的,还回去。”当然,意指她这具连瑾兰的身子。 两两僵持,所幸是半夜,外头没人,没惊动任何人。 可我这庆幸还没感慨结束,连瑾瑜已经推开我虚掩的房门。我咕咚一声将喉间口水吞下,心中唯有二字:坏了。 这是要杀人灭口呢?还是杀人灭口? 嘬一下唇,我有些无奈的捂着自己的眼睛,而后扶额长叹,抬头看她愤怒的脸,故作受冤道,“我说什么都没发生,你可信?” 她疾步冲向我,“她是我姐姐,你混——” 话还没完,花影一记手刀落在她颈后,连瑾瑜哼都来不及,一头栽在地上。我脚尖落地,伸手便将她抱了个满怀,旋即放在床榻上,顾自坐在床沿。 “杀了她一了百了,人心就当点心,来日我再为你寻更好的。”花影面无表情。 我瞥了她一眼,“滚!” “你!”花影咬唇,“来日中她的魔,别来求我!”音落,已出房门。 床榻上的连瑾瑜娇眉微蹙,我突然想到妙处,不若去她梦中走一遭。 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她眉心,借血腥之力,我掐了字诀,堂而皇之的进她梦中。 梦中恣意妄为,扰她一池春水,肯定更是有趣。 事实上,我也是这样做的。 从此乱了她的心,也乱了我这千年修行。 ------------ 第4章 梦一场花雨 入得连瑾瑜梦中,我拂袖化出一片漫无边际的樱花海,直教人真假难辨。 “这是哪里?”连瑾瑜诧异的望着我,转身就走。 我不拦着,顾自坐在樱花树下,任凭樱花落了满身,且看她能走到哪儿去。拂袖化一张小桌,两个蒲团。 青梅煮酒,香气氤氲。 俄顷,连瑾瑜还是回了原地,站在我面前。也不说话,只略带气恼的坐在我的对面,直勾勾的盯着我。我自惬意,她终按捺不住,“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将青梅酒推至其跟前,勾了性感的唇,斜斜的睨了她一眼,“你的梦中。” 连瑾瑜娇眉陡蹙,瞪大眸子看我,似有些不敢置信。待回眸环顾四周,又好似信了。她的神情突然有些如释重负,我听得她长长的吐气声,而后好一番调侃,“你这人真正混得很,便是梦中也不肯放过我,要人不得安生,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许是觉得梦中便无所顾忌,她想都不想便端起我给的青梅酒,一饮而尽。呷一口,愕然点头,欣喜惊呼,“这什么酒,真好喝。” 我有些恼,这丫头不但脑子不好使,还是个睁眼瞎。我这般风华容貌,于她眼中竟还不如杯中酒来得讨喜,真教人心头不爽。 冷哼一声,小爷不高兴。 哪知这丫头直接夺了我的手中酒壶,顾自喝了起来。我眉头皱起,看着她那副馋嘴模样,下意识的抿紧唇线,“你不是千金小姐吗?这般失仪,好生丢脸。” “你说这是我的梦,那我想怎样便能怎样。好了,你既然出现在我梦中,自然要听我使唤,还不快些与我斟酒。”她趾高气扬的昂起头,活脱脱地痞流氓。 小丫头片子,竟敢吩咐我与她斟酒?这何止是眼瞎,简直是心瞎。 “我这青梅酒,可不是寻常的酒,常人一杯即醉,能饮上两杯,必是酒量极好之人。”我可不是胡诌的,这酒除了我自己,谁喝都会醉。尤其是凡人,三杯必倒! 连瑾瑜自以为我唬她,倒了第二杯下腹。 这第二杯下肚,她才意识到,我兴许不是在唬人。心下一窒,她瞬时趴在了桌案上,脑袋沉得抬不起来,“果然是好酒。” 我低眉打量着自己修剪得极好的指甲,慢慢捻起精致的小酒盏,饶有兴致的望着她绯红的脸,好似满树的樱花都开在了她的眉眼之间,绚烂得教人挪不开视线。此情此景,极是勾人心,魅人魂。 “喝我这酒的,都得付出点东西,作为交换。”我慢慢琢着自己的杯中酒,入口绵柔,酒香醇厚,带着微微的梅子香气,甘而不腻,醇而不烈。 她仰起通红的脸,一双迷离的眸子,就这样恍恍惚惚的望着我,有气无力的问,“拿什么交换?” 我一笑,微凉的指尖拂过她滚烫的面颊,“人心。”指腹传来她灼热的温度,熨烫了我的微凉。我本冷血,这一烫竟让我瞬时指尖微弹,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她放声大笑,“你有病!” “你有心。”我移形换影,眨眼间她已落在我的怀中。 我的举动,约莫吓着她了,迷离的杏眸瞬时清醒少许。这丫头的酒量不错,两杯下肚还没完全灌醉,我想要不要再给她灌一杯。 “你要做什么?”她想起身,奈何酒劲上头,有些力不从心。 见状,我勾唇一笑,“吻你。” 随即俯身摄住她的两片薄唇,唇瓣软糯微烫,口感甚好。趁着她犹豫之际,我的舌已经灵巧的挑开了她紧闭的贝齿,疯狂摄取她口中的滋味。满嘴的青梅酒香,混合着她独有的少女滋味,尝起来自然极好。 她的手,骇然抓紧了我的衣襟,我的手却已快速滑入她的腰间,指尖娴熟的剔开了她的腰封。微凉的手迅速探入,在她滑腻的脊背上肆意游走。 她瞪了眼睛看我,我故作视而不见,干脆将她压在身下。 浅尝辄止不是我的风范,我这人做事没什么耐心,既然开了头,便绝无停下之理。 樱花雨下,纷纷扬扬。 ------------ 第5章 小姐这是湿热内症 一声浅笑,美人垂泪,我到底没能狠下心来。真是造孽,已然磨枪上阵,没想到最后败给了她的眼泪。轻揽美人入怀,笑看泪珠连连,嘤嘤啜泣的人儿。 “好了,别哭。”我以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 她将脑袋埋在我的怀中,干脆放声大哭,好似我真做下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事实是,我还差最后一步,到底没能要了她的身子。 连瑾瑜锐利的指甲,抠得我生疼。 我不以为意,一手抱着她,腾出一手顺着她的脊背慢慢捋着,而后刻意放缓自己的语速,让音色更显磁性温软,“此后你便是我的人,我许你肆无忌惮,你许我此生携手,如何?” 她满脸是泪的抬头看我,一直紧盯着我好看的容脸,良久才猛吸鼻子问,“梦中苟合,会不会生子?” 我瞬时被自己的口水呛个正着,立时剧烈咳嗽起来,险些将肺都咳出。 这脑子,纯粹是浆糊。 见我咳得满脸通红,她竟噗嗤笑出声来,脸上还带着泪珠,却笑得不能自己。这又哭又笑的模样,十足的疯癫无状,惹得我也莫名心情舒畅,随她一道疯狂癫笑。 笑得那樱花树也跟着抖了抖,扬起漫天樱花雨。 连瑾瑜笑得好看,我突然被樱花迷了眼,再次俯首吻上了她的朱唇。这一次,她只是有些紧张,没有极力的反抗。许是有了方才的经验,教她骨子里的不安分被我悉数调动。约莫她也觉得,横竖梦中无人知晓,放纵亦不为过。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告诉我,源于我那一句话,她竟动了少女的心思,便也不管不顾了。 而我,从来没有人问过我,交合过后的生子之事,她是第一个。 也是最后一个! “你方才的话,可是当真?”她问,“真的能纵我肆无忌惮?” “你不信?”换做是我,我也不信。因为我是信口胡诌的,浑然没有当真。 身下的连瑾瑜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我若信你,你能当真吗?” 我问,“我好看吗?” 她眸若桃花,笑得有些腼腆,但还是诚实的点了头,低低道,“好看。” “是实话。”我甚满意,“那我说的话,比你这句话还真。”妖精的话,你若当真,那你就真的是蠢死都活该!世人皆道:鬼话连篇,妖言惑众,偏她不懂! 乱花渐欲迷人眼,我想这一次,我赢了。 世上的女子,有几人能逃得脱我的手掌心。我这极好的容色,于少女之心而言,能满足她们对所有美好的憧憬。少女心,单纯至极,我犹如领着千军万马,夺取这无人守城的堡垒。不费吹灰之力,快速拿下。 口中直唤不要,身体却极为坦诚。 我想,再过不久,她就会心甘情愿的把心给我。而我能美餐一顿,然后舒舒服服的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梦中一夜风流,醒来床榻空空。 翌日清晨,我在自己房子,听得府中丫鬟正在窃窃私语,说小姐似乎生了病,往日从未见她日上三竿还不起床,如今倒是怪了。 这话让我心头发笑,我这可是奋斗了一夜!即便是梦中相交,却也是费了精气神的,她能起得来才怪!何况我这风华绝代的妖,沉睡了多年,难得昨夜释放,能轻饶了她? 未经人事的女子,哪经得起我的折腾,今日能下床便算不错了! 虽知晓情由,但出于凡人的规矩,我理应过去探望。未婚夫妻,如今便开始相亲相爱,想来连家老爷也是心生欢喜。整理衣裳,拂袖出门,连家老爷早就在连瑾瑜房中,担虑的望着自家女儿,扬言要请大夫,被连瑾瑜死死拦住。父女两在里头争执,我在外听得一清二楚。 请人通传后,连老爷得知是我,虽然高兴但也有些犹豫,毕竟是女子的闺房。 我道,“略识歧黄之术,可与小姐瞧病。” 听得这话,连老爷便不再犹豫,放下了轻薄的纱帐,许我进了连瑾瑜的闺房。隔着轻纱,我极尽儒雅与恭谦之态。 坐在床沿轻叩连瑾瑜的腕脉,佯装深沉,低低吐字,“小姐这是湿热之症,想必口干舌燥,身子疲软无力。此乃体内燥热难纾的缘故,好生静养便无大碍。” 连老爷放了心,我透过纱帐瞄了一眼连瑾瑜,她似明白了我的深层意思,当下缩了手,面露绯红。 ------------ 第6章 在她身上留记号 连老爷子有事急急忙忙的离开,剩下我与连瑾瑜在房内。纵隔着石墙我也能瞧见她的容色,遑论这薄薄的一层纱帐。 “真要我开药?”我问。 连瑾瑜憋了良久才低吐四个字,“登徒浪子。” 我道,“何为登徒浪子?你我相见不过匆匆数面,何来登徒浪子一说?莫非在下轻薄了瑜儿姑娘?还是说在昨夜梦中——” 一提梦中,连瑾瑜骇然抬头,隔着纱帐死死盯着我。我能听到她错落紊乱的呼吸声,以及胸腔里这副噗噗乱跳的小心肝。 “你、你到底会不会看病?”她压着嗓音问我。 “我自然会,你且将手伸出来,再与我看看便是。”我笑。 她犹豫了良久,重新将手伸出,我轻叩她的腕脉,“不过虚惊一场罢了,不必在意。”她缩手那一刻,我的指尖,有意无意的在她掌心滑过,若鸿毛轻浮,却足以撩动人心。 帐内,连瑾瑜呼吸一窒。 她突然撩开帐子,略带嗔怒的盯着我,“昨夜、昨夜,我是如何回来的?若我没记错,昨天半夜我应该在你房里,看见姐姐和你——”话到这儿,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臊得有些说不下去,下意识的咬紧下唇。 “看见什么?”我煞有其事的问,“你姐姐?我可不知道你还有姐姐,再者——你和你姐姐深更半夜在我房里,说出去谁会信?我的声誉倒也罢了,不过瑜儿的声誉想必保不住了。” “你威胁我。”连瑾瑜掀开被褥下床。 我用指轻撩她散落面颊的青丝,缓缓撩拨至其耳后,不紧不慢的压着嗓子低语,“如何舍得威胁你,咱们还得做长久夫妻呢!” 她一怔,愣愣的盯着我,“你说什么?” “一夜夫妻百夜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低吟浅笑,“我的瑜儿如此薄情,可教我如何是好?” “谁是你的瑜儿。”连瑾瑜轻嗤,抬手掸开我的手,“我姐姐呢?” 我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问,“你希望我知道,还是不知道?” 她一怔,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流氓。” 语罢,快速取了外衣披上,我伸手便握住了她腕部,直接将她往怀里拽,腰间轻揽,直接将她压在床柱处,欺身而上,容不得她有分毫的挣扎,“此生只对你一人流氓,问卿满意否?” 她瞪着眼睛,狠狠剜着我,却不敢声张怕惊了外头的人。 啧啧啧,我心头喟叹,没良心的小心肝,一睁眼就不认人了?难不成,是我不够努力?啧啧啧——不知餍足。 我垂眸,慢慢逼近,终于将唇停在了她的唇瓣上。 连瑾瑜张嘴便咬,反被我一口咬住脖颈。疼痛让她陡然倒吸一口冷气,“你咬我——疼!” “留个记号。”唇齿间的咸腥味,让我莫名兴奋。舌尖微舐染血的唇瓣,我餍足的抬头看她,“以后不许对夫君无礼,我还指着与你如胶似漆,懂?” 言罢,我松手,她慌忙跑到铜镜前。 我咬的岂能教你看见! 连瑾瑜蹙眉摸着自己光滑如初的脖颈,“伤呢?”方才的剧痛,她明显感觉到脖颈被利齿咬破,有血液流下,而我的唇上,确实染了她的血。可此刻,她脖颈上连个齿痕都没有。 “以后,你便是我的。”我缓步走出门。 倒不是我故意戏弄,只是给她留个护身符罢了!这庄子还有个不知名的东西在游荡,没抓到这东西之前,我得保证到嘴的鸭子,不会就此飞了。 连瑾瑜有个姐姐叫连瑾兰,如今是个寡妇,常日关在房内,所以很少走动。要知道凡人有个臭毛病,重视所谓的女子名节,一句:寡妇门前是非多,就足够让这个寡妇吃不了兜着走。是故当家做主的连老爷子,也不待见这个女儿。 偏偏,连瑾瑜与连瑾兰情谊深厚,背着父亲经常私底下走动。 白日里阳光太烈,我不喜欢,便窝在房中顾自饮酒。 蓦地,指尖稍稍一颤,将我这壶中琼浆玉液倾出少许。我徐徐起身,下意识的眯起眸子,掐指一算,不觉冷笑一声,“好大的胆子,敢惦记我的人,真该死!” ------------ 第7章 带我女人回房 把盏拂袖,铜镜前映出清晰的画面。 连瑾瑜去了姐姐连瑾兰的房间,两姐妹言笑晏晏,看上去并无异样。只不过——我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眸子,“是她!” 连瑾瑜坐定,略带窘迫的开了口,“姐姐昨夜去哪儿了?” “瑜儿,为何这么问?”连瑾兰背过身去倒水,而后转身将杯中水递给连瑾瑜,浅笑着坐下,“昨夜我一直在自己的房中睡觉,瑜儿是听到了什么?”语罢,自嘲般轻笑两声,音色微凉,“是不是又有人说我闲话了?寡妇门前是非多,我——” “不是不是!”连瑾瑜有些紧张,“姐姐莫要胡猜,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是我自己做梦,梦见了姐姐而已。”许是不敢直视连瑾兰悲凉的眸,连瑾瑜急忙低头喝水,缄默不语。 “梦见我?”连瑾兰轻笑,“瑜儿这是怎么了?今日说的话都是怪怪的。” 连瑾瑜抿唇一笑,半低着头不说话。 见状,连瑾兰起身,缓步走到连瑾瑜身后轻叹,将素白的双手搭在她双肩处,语速平缓而幽沉,“瑜儿,姐姐知道这府里人人都瞧不起我这寡妇,唯有你待我才是真心的。”这话刚说完,连瑾瑜只觉得头一沉,瞬时趴在桌案上不省人事。 连瑾兰笑了,笑得妩媚妖娆,一双美眸带着凛冽寒光,“我原本不想对付你,谁知道你竟然开始怀疑我,没办法——只好送你上路。”眯起眸子,缓缓俯身,欲吸精气。岂料,她刚凑近连瑾瑜,还不待发功即被一股巨力弹开,身子重重撞在床柱上,砰然落地。 “怎么回事?”连瑾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骇然眯起冷眸,死死盯着昏迷不醒的连瑾瑜。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想不到你躲在人间宅院,还妄图吸人精气来疗伤!”我不紧不慢的走进门,手中提着我心爱的白玉壶。旋身坐定,灌几口琼浆玉液,真真惬意。 “擎苍!”连瑾兰直接唤出我的名字。 我挑眉看她,“有何指教?” “你不在你的莲花庄守着,来这儿坏我好事?”连瑾兰切齿,早前被我留在连瑾瑜脖颈上的暗咒所伤,此刻面色煞白如纸。 “啧啧啧,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真是可怜。”我感慨,“你说你好端端的散妖不做,非要惹他作甚?自讨苦吃。”此刻的我,必定一脸的悲天悯人。 很可惜,这东西不识时务,一点都不为我所动,反而咄咄逼人,“既然被发现,只好杀人灭口!” “诶,等等!”我咽下口中美酒,“谁告诉你,我想多管闲事?” “什么?”连瑾兰一怔。 我指了指连瑾瑜,“我来带我女人回房。”说着,我不顾她诧异的目光,顾自抱起昏迷的连瑾瑜,“顺带说一句,烦劳——滚远点,最好有多远滚多远。”旁的倒也罢了,非是我打不过。我只担心万一打起架来,撕破了我风华绝代的脸,可怎么得了? “欺人太甚!”连瑾兰一声低喝,突然扑向我。 我心一怔,长得太美就是麻烦,怎么女人总往我身上扑?不过在这儿打架,实在太难看。何况我怕这人间宅院,三两下就会被我端个底朝天。 旋身,顿化青烟。 没办法,容美人好心也善,身为七尺男儿的我,很少出手打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哪知,这连瑾兰竟然穷追不舍,卯足了劲要跟我斗法。 哎呦喂,还赖上我了——奈何我抱着连瑾瑜御风而行,到底行动迟缓,一个闪身,我躲在了一块巨石后头。连瑾兰就在前头,锐利的眸子不断环顾四周。 许是因为吹了冷风的缘故,怀中的连瑾瑜慢慢睁开眼睛,乍见被我抱着,骇然愣住。 我低头,快速摄住她的唇瓣,堵住她所有的声音。 嗯,尝起来——味道确实不错。 外头,连瑾兰怒喝,“擎苍,你给我滚出来!” ------------ 第8章 主动点,我就告诉你 在连瑾瑜极力睁大的瞳仁中,我瞧见自己极美的容脸。 “嘘!”我松开她的唇,快速将她塞进怀中,侧脸瞧着外头抓狂的连瑾兰。 “我姐姐?”她显然没反应过来,脸上一个大写的懵逼。不过看这情形,傻子也知道连瑾兰正在发疯,发疯的女人最是惹不得。 找不到我,连瑾兰顿化青烟散去。 我一回头,连瑾瑜一双美眸瞪得宛若铜铃,“姐、姐——消失了?我姐?我姐她——” “早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结巴!”我起身,掸去身上的灰尘,这可是我最钟爱的袍子。若是脏了碎了,就把那死女人撕成碎片补我这一身华衣。 “你把我姐姐怎么了?她为何会变成这样?”连瑾瑜一把揪住我的衣襟。 我当下愣住,小蹄子还会耍蛮力?从小的贞洁烈女传记,都读到鼻眼儿里去了吧?啧啧啧,就这还千金小姐呢?整个一泼妇! 还好我这千年的修行,就喜欢烈性女子。 够野味! “看清她怎么消失的吗?”我问。 她点了点头,有些心虚的眨了一下眼睛。 我不再理她,径直往前走。欲擒故纵,还不中招?果不其然,连瑾瑜快速追来,一把拽住我的衣袖,“你说清楚,我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确定那是你姐姐?”我斜睨她一眼。 她咬唇,略带惊惧的望着我。 我轻哼一声,“主动点,我就告诉你。” “怎么主动?”她问,面色微红。 “梦中如何,梦醒之后,当更娴熟才对。”我附耳低语。 连瑾瑜瞪大了眼睛看我,不敢置信的红了脸。 “不想知道,那便作罢!到时候你姐姐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继续往前走。 这荒山野地的,她一个人自然不敢久留,快速跟上我,气息微沉,想来还在犹豫。思及此处,我故意加快脚步,急得连瑾瑜疾呼,“等等!” 想通了? 我顿住脚步不回头,负手而立,扳直了身子等她。 连瑾瑜红着脸缓缓上前,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定,才徐徐走近我身前。素白如玉的双手轻轻的抓住了我的胳膊,慢慢踮起脚尖,将唇一点点的凑上来。 我垂眸看她,可以看见她根根分明的长睫毛微微蜷曲。底下,敛了一双剪水秋眸,远看如隔薄雾,近看如池水清澈,涤尽碧波微漾。 唇瓣相贴的一瞬,我有片刻的失神,总觉得眼前的女子突然占据了我所有的视线,再也看不到其他。 她的唇瓣极软,软糯温暖。 我骤然伸手揽住连瑾瑜的纤腰,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强势摄住朱唇。辗转缠绵,恣意品尝。以舌挑开她紧闭的贝齿,容不得她躲闪,引得她无可奈何的生涩回应。唇齿间的甜美,比梦中更甚百倍,竟教我舍不得放手,饶是带了不知名的眷恋。 “唔——”她低低嘤咛,想推开我,奈何力有不逮。 几番挣扎,我满意的松了手。 却见连瑾瑜的一张小脸,早已红到了耳根,就像我那一池莲花,盛开之际粉嫩妖娆。她不敢看我,低着头将视线落在别处,唇瓣有些红肿,想来方才我是太用力。 “现在——可以说了吗?”她问。 “你可信这世上的神鬼之说?”我挑眉看她。 她低着头,娇眉微蹙,“不信。若真有神鬼,世间早无冤死之人。一个个冤鬼索命,人世间不是乱了套吗?” 指尖捏起她精致的下颚,强迫她直视我的双眸。我挑了眼角,勾了迷人的唇,眸色慵懒的凝上她极尽干净和灵动的眼睛,温软低语,“那我告诉你,这世上不止有神鬼,还有妖!” “妖?”她愕然。 我干笑出声,连瑾瑜盯着我,眸露微惧。我音色凛冽,口吻极尽蛊惑之能,“南山之东曰青丘,其阳多玉,其阴多青艧。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能——”我顿了顿,伏在她耳畔继续低语,“能食人。” 连瑾瑜骇然退开两步,气息微促,足见心惊。 我扳直了身子,心中鄙夷至极。凡人对于山精妖怪,果然都是害怕的。没想到她也是如此,与那些凡夫俗子,真当没什么两样! ------------ 第9章 把心掏给我 “你说我姐姐是九尾狐?”连瑾瑜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我姐姐与我一道长大,怎么可能是狐狸精?不可能,你骗我!” 我瞥了她一眼,“早前不是,不代表现在不是。再过段时间,就彻底的是了。” 我想,这话也许她听不懂,便又道,“九尾占据了你姐姐的肉身,也就是说在这过程中,会不断吸取你姐姐的精气。精气渐失便如同行尸走肉,精气殆尽则性命休矣。你姐姐还有一口气,估计还能撑一段时间。” “你看得出来?”连瑾瑜诧异的望着我。 废话,看不出来还说那么多,你当我是傻子?我不屑理她,顾自往前走。 “那妖精为何要附在我姐姐身上?”连瑾瑜追问。 “狐狸的肉身被毁,当然要找个替代,寄存她的元神,否则元神溃散,便会灰飞烟灭。寻找肉身,必须得找时辰八字与自己相符之人。算你姐姐倒霉,遇见了最难缠的。”这九尾早前在青丘犯了事,被狐狸老祖打伤而逃出青丘,便已经没了肉身。可我没想到,她会找上连瑾瑜的姐姐。 连瑾瑜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的望着我,“你知道那么多,可有法子解救?” “法子是有,可我为何要救她?”我问。 她红了红脸,“我们是未婚夫妻——” “这就对了,你是我妻,她不是。”我挑眉。 连瑾瑜咬唇,拽住我的手,“若我去求那妖精,让她放了我姐姐附我身上——你说她会不会答应?” “愚蠢。”我第一次知道,一个人能蠢到这种地步。世人谁不怕死,谁不惜命,什么亲情友情爱情,说到底在生死面前,都不过狗屁废话。 “你帮我好不好?”她祈求的开口。 事实上,我还真不敢轻易的把九尾狐从连瑾兰的身上驱逐出去。 一则连瑾兰的三魂七魄本就虚弱无比,强势驱逐,搞不好适得其反,倒误了卿卿性命。二则我实在不想因为一个凡人女子,而惹上九尾狐这个麻烦。谁不知道,被九尾狐缠上,真当没完没了。 旁的山精妖怪倒也罢了,偏偏九尾狐和猫妖是最不能惹的,倒不是法力多强,而是耐力太狠。九尾和猫妖,都有九条命,谁特么吃饱了撑的,去跟九条命的玩意纠缠不休? 见我一副万般不愿的表情,连瑾瑜突然给我跪下,“你懂那么多,肯定也知道如何救我姐姐,权当我求你,哪怕牺牲我性命也罢,救我姐姐一次。我姐姐此生可怜,除了我没人肯帮她。虞公子,我知你必是有本事的人,否则方才也不会有能力躲开九尾狐。只要你开口,但凡我能做到的,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闻言,我心头一怔,却打定主意不信她。这是凡人的苦肉计吧!我不信,这世上还有人不惜命,肯拿自己的命去换旁人的命。 我不信。 “你真的愿意,什么都为我做?”我俯身,捏起她精致的下颚。 她眸光坚定,“是。” “那也简单,我答应救你姐姐,但是——”我的指尖顺着她纤细的脖颈,慢慢的滑落,她下意识的绷紧身子,却也不敢动弹。任由我的手,停在她的心口上,“我要你把心掏给我,一命换一命如何?” 连瑾瑜没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随即眼神一滞,未能吭声。 我就知道她是苦肉计,思及此处,我起身欲走。 “是不是我把心给你,你就救我姐姐?”连瑾瑜依旧跪在那里。 拂袖捻指,我袖中滑出一柄锋利的匕首,漫不经心的递给她,“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蹲下身子,含笑望着她惨白的脸,“你放心,我最不喜欢欠女人承诺。” “好!”她伸手便取过了匕首,噙泪一笑,“我信你。” 我突然犹豫了。 转瞬间,却见连瑾瑜手握匕首,狠狠的朝着她的心口扎下去。 鲜血飞溅。 ------------ 第10章 美人,美酒 莲花庄。 修身池边,我啜一口美酒,顾自惬意。掌心的伤痕散着微光,逐渐愈合,不留一丝痕迹。凡人的刀刃是伤不了我的,对我而言不痛不痒。 屋内,有轻微的声音传来,应是连瑾瑜醒了。 这丫头的性子够烈,真敢把匕首往心窝里捅。可惜我还没玩够,怎么能让她就这样死了?还好我及时握住了匕首,免去她碎心之苦。 我想,连瑾瑜的心与九尾狐的灵丹相比,似乎还逊了一筹。连瑾瑜死了,我找什么借口,跟九尾狐闹一闹? 权且当做给自己的借口吧! “我没死?”连瑾瑜站在我身后,赤着脚。 我扭头,一眼便瞧上了她白若藕根的双脚。白嫩,浑圆,我还没见过这么饱满好看的双脚。一时兴起,我突然握住她脚踝,就势一掀。 连瑾瑜措手不及,瞬时整个人往后仰,眼见着即将落地。却被我拂袖轻揽,一阵风过,直接将她抱在怀中,置于双膝之上。快速低头将口中美酒渡入她的喉间,只听得咕咚一声,她已生生咽下。那一刻,我勾唇笑得邪意,迎上她发懵的双眸,难免感慨,“美酒,美人,绝配。” 我本就坐在池边,此刻连瑾瑜身下便是池水,若她不抱紧我,我便将她丢下去。 “你——咳咳咳——”因为被酒呛到,她连咳几声,却不敢松开紧箍我脖颈的双手。 如玉的胳膊,温热的肌肤就贴在我的脖颈处,肌肤细腻润滑,隐隐透着少女幽香。真令人心驰神往,臆想非非。 因为咳嗽,连瑾瑜的面颊泛起迷人绯红,像池中莲花,粉嫩美丽。 “你为何救我?”她问,“我为何连伤痕都没留下?” “我说过,你是我的妻,这身子这心都是我的。我不答应,你岂能留伤在身?”其实这都是废话,她那点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只要魂魄还没下地府,我都能治好,且不留痕迹。 当然,我不会告诉她——我是妖。 连瑾瑜定定的看着我,终归什么也没说。我看见她眼中的疑惑,逐渐淡去,恢复了最初的干净与纯粹。她抱紧我的脖颈,将脸颊轻柔的贴在我的心口,一副温柔乖顺模样。 我知道,她这么做只是想让我履行承诺,救她姐姐。不过,我不介意她的利用,反正利用是相互的。 连瑾瑜不能出来太久,否则连老爷子得急出毛病来。 出莲花庄的时候,连瑾瑜面色微红,稍稍探手想拽我的衣袖。唉,女人,终于还是投怀送抱了。不过能爱上我,是她的运气,天下间哪里还有第二个如此好颜色的男儿? 舍我其谁?! 我退一步,佯装不经意的握住她不安分的手。 她先是一怔,快速抬头看我,而后低头抿笑,面颊微红。 “一起回去。”我道。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随我走出庄子。 只不过,外头并不怎么太平。 妖风拂过,两个女人打成一团,打得难舍难分。一个是花影,一个是连瑾兰。好一场飞沙走石,好一场厮杀。 连瑾瑜被风迷了眼睛,不断的眨眼,“姐姐——” “是九尾。”我冷了眸,没想到花影会搅合进来,事情麻烦了。花影来了,那么他——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九尾在此! “救我姐姐。”连瑾瑜握紧我的手。 “去林子里等我,先别回家。”看情形,九尾和花影不相上下,若九尾逃回连家,连瑾瑜此刻回去便是自投罗网。再者,若教花影看到我留连瑾瑜在莲花庄,不定要闹成怎样。是故我思虑再三,让连瑾瑜去莲花庄外的林子里等我。 连瑾瑜点头,沿着庄外小道,快速跑进林子里。 没有连瑾瑜在身边,我才能动用自己的灵力,对付九尾。掌心凝力,直逼九尾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九尾慌忙闪身,避开我的掌风,却没能避开我的鱼尾。一声哀鸣,她被重重掀翻在地,连滚数圈,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你——”她满嘴是血,狠狠瞪着我。 花影冷笑两声,“圣君要你三更死,岂能留你到五更。快说,守元丹在哪?” “你们永远都别想得到守元丹!”她眸色陡沉,突然拂袖掀起万丈尘沙,我慌忙急退。待尘埃落定,除了地上的血迹,早已没了九尾的踪迹。 “我就不信,你能跑得了多远!”花影飞身离去。 我轻叹一声,花影这急性子是找不到九尾的。 狐狸最是狡猾,岂能让人轻易捉住。我缓步走向血迹,以指沾血,凑到鼻间轻嗅。其实,她根本没走远,只不过隐在了周围某个角落。 环顾四周,她会在哪? 负了伤,应该走不远,而且我猜——她也没打算走远。很奇怪的是,即便被发现了,也不离开这儿,想来有不可告人的原因。分明盗取了守元丹,可是连花影都敌不过,想必这守元丹根本不在九尾身上。 那么她拼死盗丹,是为什么? 蓦地,眉心一跳。 糟了,连瑾瑜。 死狐狸,够狠!咱们走着瞧! ------------ 第11章 九尾狐——青姬 林子里头,连瑾兰倒伏在地,连瑾瑜妖娆浅笑,半倚树干半褪衣,就这么妩媚多娇的望着我。 “青姬,你别太过分。”这点伎俩岂能瞒过我,何况她也没打算瞒我,“把连瑾瑜放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连瑾瑜风骚万千的走到我跟前,纤细的胳膊轻柔的环着我脖颈,吐气如兰间,漾开心中万千涟漪。 下一刻,我陡然扣住她的纤腰,直接将她按在树干处。 她一怔,继而快速回过神来,“你不是喜欢这丫头么?如今我成全你,不好吗?” 我单手拂开她被风吹乱的发,饶有兴致的望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连瑾瑜。同一个身体,住着两个不同的人。一个纯净如白纸,一个妖娆而风骚。我垂下自己极为迷人的桃花眼,以指挑起她精致的下颚,轻柔啃噬着她纤薄的香唇,力道拿捏得令人舒适。 “与其喜欢不懂风情的丫头,你更合我胃口。”我附耳呢喃。 青姬笑声迷人,“擎苍,你也很合我胃口。若是能早点遇见你,多好!” 我的手顺着纤细的腰肢往下,指尖微挑,娴熟的解开了她的腰封,“现在也不晚。你我皆是异类,难得一见如故相逢恨晚,不如——” 她眸色迷离的望着我,拿九尾狐的本性迷惑我,那双眼睛,是所有罪恶的源头。我吻上她细腻白皙的脖颈,贪婪的嗅着来自于连瑾瑜的微微馨香,“你身上真香啊——”掌心已经抚上了她腰间的肌肤。 青姬以为她已经迷住了我,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信谁也不敢信狐狸啊!狐狸是谁,狡猾与魅惑共存,妖娆与嗜杀比肩。 只可惜,她遇见了我。 青姬面色陡沉,一掌击向我,却被我轻而易举的躲开。伸手握住她的皓腕,我笑得惬意,无比怜惜的拦住她纤细的腰肢,“脐上气门都被我封了,此时不走,想让我锁你琵琶骨?” 一道白烟快速脱离连瑾瑜的身子,而后无力的倒伏在地,这便是九尾狐——青姬! 连瑾瑜在我怀中不省人事,我伸手探她鼻息,还好,还活着。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小心的靠在树干处,这才回看奄奄一息的九尾狐。 此刻的九尾狐,连回到连瑾兰肉身的气力都没有。 早前受了伤,又被我甩了一尾。再然后破开我下在连瑾瑜身上的符咒,进入连瑾瑜的身子,她已经是精疲力竭。只要树梢的阳光再艳烈一些,她就会元神俱灭,永不超生。 “救我——”青姬祈求的望着我。 连瑾瑜的精气被九尾狐吸走不少,不及时救人,她会虚弱得睡上很久。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月。蹲身看一眼青姬,狐狸的五官幻作人形,自然是最精致无比的。不过,这世上越美丽越危险,好比眼前让男人见了都趋之若鹜的九尾狐青姬,也包括我! “按理说,你不该如此虚弱。”我数了一下她的尾巴,一脸的悲天悯人,“啧啧啧,真没想到九条命,被你折腾得只剩下一条。想来这些年的修行,都修给了你的劫数。” “我不能死。我若死了,他就再也不能回归原位!帮我——”她渐渐显露原形,很快就该灰飞烟灭了。 我揉着眉心,“要我帮你也不是什么问题,只不过我这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让我虚耗灵力去救你,也得让我知道,你值得我救。” “你想要守元丹?”青姬快要不行了。 “我可没这么说,守元丹是狐狸老祖要送给幽夜圣君的东西,你这是想让我跟你上贼船。你以为我会那么蠢,蠢到与你一起被追杀?”我为连瑾瑜输了点灵力,确信她无恙,才冷睨了连瑾兰一眼。那是连瑾瑜的姐姐,我答应过要救人,但没答应让她马上醒过来。被吸走精气这种事,等过个一年半载,慢慢恢复吧! 青姬伏下脑袋,双手双脚已经变回了四肢,如今脖颈也开始返回原形,她还在苦苦的挣扎。 我不紧不慢的走到她面前,“我不要守元丹,我要你的元丹。” 她愕然,不敢置信的盯着我。 “有了你的元丹,我白得千年修为,犯不着跟幽夜作对。”我掌心幻出一个拇指大的碧玉葫芦,“答应或者不答应都随你,你自己好好想想!”我抬头看看太阳,等到了午时三刻,太阳正是艳烈,九尾狐就会彻底的灰飞烟灭。 打开碧玉葫芦的塞子,我瞧一眼重重合上双眸的青姬。 狐狸的脸与人脸正在更替变化,她只剩下一口气的选择机会。下一刻,她顿化白烟,入了我的碧玉葫芦。我塞上塞子,这次真是收获匪浅。收了葫芦,正欲带连家姐妹回去,却有花影翩然现身。 “九尾呢?”她问,一眼就看出九尾离开了连瑾兰的身子。 我耸肩摊手,“也许在我身上。” 花影瞪了我一眼,“我要的是实话。” 闻言,我慢慢悠悠的抱起连瑾瑜,“要不要搜身?” ------------ 第12章 够不够 花影没有吭声,但显然有些怀疑,并不太愿意相信我。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怀中的连瑾瑜,眸中意味不明。 “丢了九尾狐,还不赶紧去向你的圣君复命?”我抱着连瑾瑜准备离开。 “你从未这样抱过我。”她低语。 我一怔,信口胡诌,“凡人体轻。” 她蹙眉看我,“当真?” “要不你来抱!”我佯装一脸不悦,实则心虚。她知道,我惯来最恨别人疑心于我,所以更不敢有疑。我顿化青烟,带着连家姐妹消失在花影的视线里。 事实上,九尾狐如今很虚弱,身上妖气悉数散出,只要花影再靠近我一些,必定能闻出端倪。却被我用三两句话给哄了过去,也算是一种幸运。 连家。 连老爷不在家,我便把连瑾兰送回她自己的房间,而后将连瑾瑜送到了自己的床榻上。连瑾兰本就是个寡妇,所以不会有人理睬,府内所有人都对她冷淡至极,所以生死无人过问。但连瑾瑜则不同,若是教丫鬟发现她昏迷了,势必会闹得鸡犬不宁。 “你爱上这丫头了?”葫芦中,九尾狐问。 “你以为我会跟你一样蠢,蠢到爱上凡人,而后历经千辛万苦,每逢轮回就去苦苦守候?”我惬意品尝美酒,不屑理睬。 一片沉寂,她没有再说话。 半晌,才幽怨开口,“你不会明白,爱一个人便想与他时时刻刻在一起。什么妖,什么神,上天入地,都无怨无悔。” “你为他丢了八条命,还觉的值得吗?”我放下手中白玉酒壶。 “值得。”她没有犹豫。 我蹙眉,“世人都想成仙成道,可你倒好,一介狐妖竟然要与他共谐连理。你该明白,即便他渡过今生之劫,他便会位列仙班,回到最初的位置。而你——还是妖!又或者,灰飞烟灭,连妖都做不成。” “值得!”她音色暗哑,“九世轮回,我找了近千年,只要他渡过此劫,就可以不再受轮回之苦。当年是我累他受罚,削去仙籍,贬为凡人。都是我欠的,可是这一世,我救不了他了。” “当年他为你伤了幽夜,如今每次轮回都被幽夜赶尽杀绝,也算是果报!欠的就该还,那是他的债,与你何干?”我冷蔑轻笑,“你自己多管闲事,废了修为,还想祸害我吗?” 青姬在葫芦里笑了,笑得如此轻蔑,“道五蕴皆空,六根悉灭。若天上诸神皆五蕴皆空,何来的普度众生,慈悲为怀?不是笑话吗?” 我微微一愣,竟答不出话来。 “你早晚会明白,爱上一个凡人,是什么滋味。”狐狸笑得张狂,“我保证,你会比我更惨烈。你所有的信誓旦旦,都会变成剜心的利刃,刀刀见血。妖吃人,而人更是憎恨妖,人妖殊途,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是命!天命难违!” “闭嘴!”我突然觉得很讨厌这狐狸说话,音色虽好,可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中听。我此生从无到有,从鱼修成人形,费了千百年的时光,早已打定主意不会对任何人动心,怎么可能折在一介凡人女子的手中。如今我只要拿到狐狸的元丹,这游戏便算作罢! 到时候,我便能惬意的享用连瑾瑜的人心,维持我的绝世容貌。 床上的连瑾瑜幽幽醒转,突然蹭的一下坐了起来,这房间,她并不陌生。 我只是瞥了她一眼,仰头灌了一口琼浆玉液,淡淡道一句,“醒了?” “我——我为何在此?”她问。 “你死赖着不走,还非得睡我的床,我有什么办法?”说着,我略显头疼的扶额,“既然醒了,就赶紧走!否则教人看见,又得哭着喊着要嫁我,那可了不得。” 连瑾瑜面色一红,下了床便走到我身边,一把握住我执着酒壶的手,“我记得我中邪了,是你救了我?对不对?” 我心道,小妮子还算有点良心。 面上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有吗?” “你说我是你的妻。”她抿唇,徐徐松开手,反而被我一把握在手心里。一张小脸,彻底红到了耳根,“谢谢你,这是你第二次救我。” “然后呢?”我问。 她想了想,明亮的眸子快速环顾四周,而后慢慢的弯下腰,在我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我心里发笑,这样便想打发我? “够不够?”她问。 我起身看她,一步一顿往前走。她则一步一顿的往后退,最后脊背直挺挺的贴在墙壁处,再也无路可退。一双剪水秋眸,就这样水灵灵的望着我。 手,撑在她的发髻两侧,娇小的人儿就这样被我困在怀中。 她抿唇看我,所有的视线都落在我的脸上,不避不闪,活脱脱一脸傻样。我想笑,哪知她突然揪住我的衣襟,“不许笑,我是认真的。”倒像是受了委屈,嘟着嘴看我,“够不够?” 这样的问题,你若是开着玩笑倒不觉得好笑,然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我憋着笑,眉头直抽抽,“我若说不够,你能如何?” 她执意踮起脚尖,将唇轻轻的凑在我唇上,若蜻蜓点水般撩过,极为认真的用手指搓一下我的唇瓣,“那么现在呢?这还是你教的。” 我唇角直抽抽,这哪里是我教的,分明是她自创的蜻蜓点水撩拨式。 一声叹,我突然捧起她的脸,“这种事,以后还是我来吧!” 语罢,低头覆上她的唇,快速撬开她的贝齿。 ------------ 第13章 谁认真,谁就是傻子 于情爱之事,我可以信手拈来,只不过目前我还没玩够,暂时不想旁生枝节。这连瑾瑜的少女之心已慢慢的向我靠拢,再过时候我便要她生死,她也会甘之如饴。 人嘛,越是得不到的,越觉得心痒难耐。 我并未占据连瑾瑜的身子,只是恰到好处的点到为止,捏着她那精致的下颚,迎上她略显迷离的剪水秋眸,餍足般浅笑,“这一次,可记住了吗?” 她唇瓣微肿,乖巧的点头。 如此一来,反倒是我忍俊不禁。她就像私塾里的好学生,那双认真的眼睛,让人难以抗拒。干净得纯粹,干净得让人有些下不去手。 当然,对我而言,没什么是下不去手的,只不过白瓷娃娃般的妙人儿,又是如此的乖顺,理当好好的调教一番,而后的敲骨吸髓才算有滋有味。否则我这漫漫长日,该如何度过?岂非无趣? “你先回去看看姐姐。”我抚过她细嫩的面颊,“别让人起疑,免得吓着旁人。” 她眨着眼睛,红着脸问我,“我姐姐真的没事了吗?” “九尾已去,自然没事,不过嘛——能不能醒过来,就看她自己的运数。”这话可不是瞎说的,被九尾吸了那么多精气,能不能醒来还是个未知数。连瑾兰若是运数不好,也许就这么睡过去了。运数好的,等到精气恢复便也罢了! 连瑾瑜点了点头,“那我去找姐姐。”语罢,她慢慢蹲下身子,从我的咯吱窝底下跑出去。娇俏的背影,略显单薄。风过衣袂,自有万种风情,正当风华无限的年岁。 葫芦里的九尾笑得轻蔑,“小女子尝起来似乎不错,你小心上瘾。要知道,爱上一个凡人,你只会落得与我一般的下场。” “你以为我会跟你一样蠢?蠢到爱上一个凡人,折损自己的千年修行?我不欲成仙,可也不想万劫不复。”看一眼外头的天色,似乎不太对劲。方才还极好的天色,如今却有乌云自西方而来。我敛眸伫立,双手负后,“你确定能护得住他吗?” 闻言,九尾骤然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来了。”我不欲言明。 可只有这三个字,也足以让九尾狐心惊肉跳。葫芦里的九尾狐开始挣扎,碧玉葫芦不断的蹦跳着,奈何却冲不出我的封印,根本无法破出。 “你帮我救他,求你!”她苦苦哀求。 “你以为我是开善堂的?救你已经算是勉强,救他?”我轻嗤,“青姬,你未免把我想得太善良。你的命,是拿你自己的元丹来换的,至于他嘛——我还犯不着因为一个凡人,惹上一身的麻烦。” 九尾狐带着哭腔,“擎苍,你就看在我们同为异类的份上,你帮帮我!我愿将元神都送给你,从此为奴为婢,以你马首是瞻。你帮我救把他藏起来,他还活着,还有一口气悬着。你帮帮我!只要能救他,就算要我灰飞烟灭,我也甘之如饴。” “灰飞烟灭?”我冷笑两声,“青姬,你追寻他千百年,不就是想与他执手百年吗?你舍得灰飞烟灭?” “因为我爱他。”九尾狐泣泪,“只要他能好好的,我死又有什么打紧的。” 我一愣,“你要知道,你若将元神都送给我,此后便是行尸走肉,再也没有七情六欲。” “我愿意。”她几乎是毫不犹豫。 我不懂,不懂什么叫爱,我只知道什么是欲。可九尾狐求的欲,似乎与我平素见到的都不相同,哪有人以自己的欲去成全别人?我突然乱了思绪。 “爱?”对我而言,这是致命的东西,也是极为可笑的。身为异类,爱上凡人,多么可笑的事?我们有着无休无止的性命,而凡人的性命不过百年一瞬,那自己的无限去应对百年一瞬,不是很滑稽吗?这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 玩玩倒也罢了,谁认真谁就是傻子。 很久以后,我就成了这个傻子,只不过我的后知后觉太厉害了些。 天空的乌云越来越近,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拂袖而去,一缕青烟,我对九尾狐的元神倒是极为兴趣,这些年我虽然收了不少山精妖怪为我所用,但还没有一个像九尾狐这般道行颇深的妖奴。 我落在一座雪山上,顿觉寒意彻骨。 我怎么就忘了,九尾狐皮毛厚实,最是不忌冷。这大概,是她的老巢。 “他就在这里。”九尾狐说的很轻,却好似很疼。 应是心疼吧! 我徒步进去,九曲十八弯的,走到了最里头。豁然开朗的冰洞内,有一副千年寒冰铸就的冰棺,里头直挺挺的躺着一个人。 ------------ 第14章 挡我者死 我微微驻足,望着那副冰棺,难免嗤笑,“没想到,你找到了千年寒冰,封存他的肉身不腐。” “他没死。”九尾狐动了气,仿佛那就是她的宝,谁都不能触及这个痛处。 缓步上前,我总算看清楚了,冰棺里的男子,眉清目秀,虽然及不得我这般好容貌,但也算得上难得的美男子。这也难怪,能教九尾狐看上的男人,势必不差。我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实是一息尚存,不过——即便消化了所有守元丹的效力,还是离死期不远了。 “你吸人精气,就是为了他?”我问。 九尾狐轻叹一声,“他被魔君重创,仙根已断,人气全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灰飞烟灭,所以——” “所以你背叛了魔君,大婚之夜也敢私逃。”我冷笑两声,“好端端的夫人不做,要做叛徒,被人追杀至此,算你够狠。” “我想嫁的人,只有明轩,再无他人。”九尾狐斩钉截铁,“你帮我把他藏起来吧!” “或者,我现在就吃了他。”我笑得凛冽,“这样的话也算是得到守元丹了,还能美餐一顿。” “擎苍,你说话不算话!”九尾狐动了气,碧玉葫芦开始颠簸跳跃,奈何她早已元神重创,根本冲不破我的封印,“擎苍,你别碰他!你敢碰他,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我俯身轻嗅,“仙根已断,这肉体凡胎也就没什么作用了。好在他吃了守元丹,保住元神不散。其实他跟活死人没什么区别,既然如此痛苦,不如成全我,还能提升我的修为。你说,这一举两得之事,我是当做还是不当做?” “擎苍,你敢动他,我会杀了你!”九尾狐话语切齿。 “哦!”我笑了笑,“我真害怕,青姬,你会杀了我?”语罢,我朗声大笑,突然掌心凝力,快速置于明轩的额心,“你以为把自己的元丹放在他的身体里,就能避人耳目吗?青姬,你太天真。” “不要!”九尾狐惊呼,“擎苍,我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办到。一旦元丹离体,所有追捕的妖兵,都会嗅到他的气息,你会害死他的。” “是吗?”我哼笑着,“那就让他们都来找我吧!” 掌心一握,九尾狐的元丹已经握在了我的掌心。明亮、璀璨,光芒万丈。果然是好东西,多少人觊觎着,没想到却落在了我的手里。 “不——明轩!明轩——”葫芦里的九尾狐,哭得撕心裂肺,听着真刺耳。 我不信什么真爱,我只知道这东西是个好东西。九尾狐哭得那么伤心,对我而言也是无关痛痒。低眉去看,明轩身上的光渐渐的晦暗下去,最后也就是个肉体凡胎。原本被元丹圈住的人气,此刻慢慢的溃散,相信过不了多久,妖兵就能嗅着味道找到此处。 “擎苍,我求你,把元丹放回去。只要明轩能活下去,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拿了元丹,一旦他被妖兵找到,那是必死无疑的。”九尾狐泣不成声。 “放回去?”我笑,“到了我手里的东西,还有放手的道理吗?掌心突然用力,元丹瞬时碎裂,化为金色的烟雾慢慢的被我吸入鼻间,与我合二为一。千年修为,被我捡了个现成。浑身上下,通体舒畅,舒服得不得了。 好东西! 我有一样好本事,不管旁人的元丹有多少修为,哪怕千万年,我也能消化殆尽,且毫无异样。我知道其中缘故,不过,这是秘密。 “不——”九尾狐发狂了,开始不断的蹦跶,奈何此刻的我已经吸完了她的元丹,她再怎么发疯也是无补于事。 “青姬,你可是九尾狐,怎么能这般轻易的相信妖说的话?妖言惑众,这四个字你没听说过吗?”我笑问,视线落在明轩身上,“从来只有狐狸狡猾,可没想到你也有中招的时候。” “擎苍,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孤注一掷。”她咬牙切齿,“我要咬死你,我会杀了你。” “在你杀我之前,我先吃了他。”我可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眸色陡沉,明轩的身子骤然缩小成一团,被我一口吞下腹中。虽然仙根已断,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 “擎苍!擎苍——”九尾狐所有的希望都破灭,除了嘶喊我的名字,什么都做不了。 我慢慢悠悠的走出洞外,若无其事的扫一眼围将上来的妖兵。这些东西,我惯来不放在眼里。葫芦里的九尾狐还在嘶吼,我轻轻拍了怕葫芦,“别闹。”葫芦瞬时安静下来,九尾狐的声音消弭无踪。我已将她封印,过些时候取了她的元神,她就会变成我的妖奴,以后只听我一人吩咐。 “都给我闪开。”我道,慢条斯理的捋着自己的鬓发,“挡我者死。” ------------ 第15章 与妖兵动手 妖兵们面面相觑,突然让开一条道,来的是幽夜最得力的心腹——残卷。残卷是头狼,狼本嗜血,一双眼眸惯来通红。 “是你?”残卷冷了眉目,“奉圣君之命,擒拿叛逆青姬。擎苍,你不会想多管闲事吧?” “圣君有命,我岂能拦阻。”语罢,我云淡风轻的伸个懒腰,“此处空气极好,我不过随意溜达,不碍你们办事,告辞!” 残卷冷笑一声,“要走也可以,把青姬留下。” 我眉头一挑,“你这是在跟我说话?” 残卷幽幽转头看我,“废话,把青姬交出来,我可是已经闻到她的狐狸味了。就在你身上!” “不好意思,刚刚吞了青姬的元丹,所以我这身上全是狐狸味,得过很久才能散去。”我摆出迷人的笑靥,对女子而言这是极具杀伤力的,可对于残卷而言,也许只有厌恶。谁会喜欢,比自己漂亮的雄性? “你吃了青姬的元丹?”残卷愕然。 我冷笑,“怎么,不行?妖魔两界惯来秉承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今日青姬败在我手,自然由我说了算。吃她一粒元丹算什么,她这元神都将祭于我,为我妖奴。幽夜说过,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她既然在我手上那就是我的。生也好死也罢,都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这话,我不介意你一字不漏的传给幽夜圣君。”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跟圣君叫板!”残卷眯起杀气腾腾的双眸,“擎苍,我不知道你是何来历,但是妖魔两界的事自有圣君做主,你最好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别乱了规矩。” 我挑眉,“怎么,想与我动手?”我瞧一眼身上的袍子,心中暗忖:哎呦喂,动手倒也罢了,可别弄坏我这袍子,这袍子天下无双,三界之内都找不到第二件。 “来人,杀了他!”残卷一声低吼。 妖兵随即蜂拥而上,直接扑向我。 我一声轻叹,这是在逼我造杀孽,坏我修为。 不过,人若欺你,你若不欺回去,还以为你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揉捏。倒不是打不过,只是有些东西太过锋芒毕露,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才是我,最不愿看到的。 妖兵而已,哪里是我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已经悉数倒伏在地,似乎有些超出残卷的预计,没想到我一手一个,直接把所有人都撂倒了,而且——再也没有人能爬起来。 “满意了?我可以走了吧?”我问。 残卷自然不答应,亲自上前与我动手。他的道行不浅,而且有跟在幽夜身边那么多年,自然不可小觑。我不敢使出全力,只随心应付应付,到时候打发作罢。 一个风卷残云轻拂袖,残卷骤然被我的力道逼得急退。我佯装受他一掌,也跟着急退,这才双双站定。待尘烟过后,我心头微凉,若非看在他是幽夜身边的人,我何必如此麻烦。我抢了人家的媳妇,当然得给他一个台阶下,否则他这圣君如何在妖魔两界立足。 趁着残卷仲怔的时候,我掐了字诀,消弭无踪。 回到莲花庄的时候,我显露原形,快速跃入修身池。且看这修身池不大,可底下却是别有洞天,乃是我真正的巢穴所在。这顶上淤泥采至昆仑山,能将内外隔开,便是狐狸味也能阻隔在内,不会有一丝一毫散落出去。 拂袖解开葫芦里的封印,九尾狐重重摔在地上,一声闷响过后,她若疯了一般直扑我而来。 可我怎么可能伤在她这样虚弱的人手中,抬手便已经封住她的元神,指尖凉薄的掐起她纤细的脖子,只消稍稍用力,就能让她从这三界六道永远消失。 九尾狐面色发青,整个人被我提起,脊背就抵在冰凉的石壁上,动弹不得。 “你——到底是谁?”她沙哑的嗓音,艰难的匍出唇。 “想知道吗?”我笑,“自己去猜。” 语罢,我随手便将她丢了出去,翩然落在柔软的狐裘软榻上,幽冷的凝着因为伤重,良久未能爬起的九尾狐身上。 “你杀了明轩,我要跟你拼了。”她想起身,奈何力有不逮,虚弱得连爬起来的气力都没有。 “哼,就凭你现在,别说跟我拼命,就算那男人摆在你眼前,你自问有能力照顾他吗?”我问,笑得凛冽而嘲讽,我最看不起的就是死鸭子嘴硬的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保护心爱之人。 这不是废话吗? 九尾狐趴在地上,笑得声音沙哑,泪流满面。 一声叹,最讨厌女人哭,我这人心软,最见不得我见犹怜的美人面。虽然她是头狐狸,到底也生得一张好面孔。我张了嘴,随口便将明轩吐出,直挺挺的落在九尾狐跟前。 她先是一怔,而后喜极而泣,最后又是一脸不解的盯着我,“你把明轩吞下腹中,是为了救他?”她仿佛想明白了,人身上有人的气息,只有吞入我的腹中,以我的妖气来掩藏人的气息,保明轩无恙。 ------------ 第16章 叫我——擎苍 “做狐狸做到你这样蠢笨的,也真是可怜。”我轻叹一声,“想当年你们狐狸祖上,夏桀亡于妺喜,商纣毁于妲己,那是何等的手段。千百年之后倒出了你这个痴情种,为了一个男人连千年修为也不要了。涂山一脉,当真要以你为耻了。” 青姬泣不成声的抱着怀中的活死人,“我自知是狐狸一族的罪人,连老祖宗的守元丹都给了异类。可我不后悔,我能与他相爱一场,此生足矣。” “听说守元丹乃是狐狸先祖涂山氏功德圆满,成仙时留给狐狸一族的一截尾巴幻化而成。于你们狐狸家族而言,是最崇敬之物,本来你身为狐狸一族的公主,出嫁之时与你做嫁妆也算是了不得。谁想你竟不知好歹,偷了守元丹赠与凡人。如此一来,妖魔两界容不下你,狐狸一族也会追杀你,三界六道你已无容身之处。”我娓娓道来,却让青姬愣在当场。 “你到底是谁?”她问,“何以你知道这么多?” “我是谁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答应过我什么?”我笑道。 青姬垂眸,“你救了明轩,我愿意献出自己的元神,从此做你的妖奴。” “这可是你说的,我并未强人所难。”我挑眉,拂袖间,掌心出现了一个乾坤宝盒,“我会抽走你所有的记忆,封了你的元神。记忆恢复那日,便是你的死期。所以,从今以后敛了你的好奇心。妖,得有妖的样子。妖,本就不该有心,更不该有情。” “那明轩——”九尾狐还是存了念想,还是如此的眷恋人世间的爱恨离愁。 “我会去找幽夜,从此以后你与杜明轩就是永不相干的两个人。”我笑了笑。 九尾狐泪流满面,“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千年岁月容易过,只是太无聊了。你不是说人间有爱吗?我只想看看,爱情的力量,会有多大,是不是真如你所说,能跨越生死,超越三界?我要证明,我是对的。”我不相信,世间真有不要命的爱。连凡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遑论人妖之恋。 我不信! 异类之情,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人,是最狡猾卑鄙的,充满了欲望和嗜血。 这话刚说完,九尾狐就笑了,笑得那么狡黠阴冷,“等你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 这,就是轮回,谁都跑不了。 掌心凝力,我抽走了九尾狐的所有记忆,封了她的元神,从此以后她只听命于我。因为她身上有伤,我便留她在此养伤。至于明轩——让他活,也不是什么难事。关键,还在幽夜圣君身上。 离开修身池,我看一眼天色,整片天都黑了下来,好像快有一场暴风雨了。妖兵都来了,他应该就在附近,只是为何一直不现身,倒是让人费解。 我无暇顾及其他,回了连家庄,可没想到,会在庄子里见到他。 连瑾兰昏迷不醒,连瑾瑜请了大夫,也没有治醒连瑾兰,脉象时断时续,气若游丝。如此状况,府中很多人都觉得是邪祟入侵所致,所以——我心头发笑,凡人愚笨,能耍什么幺蛾子。 “我爹,请了一位高人。”连瑾瑜拽着我去了僻静处,“我爹说,那高人觉得庄子里有邪祟,所以——” 我蹙眉,邪祟?是说我吗? 见我蹙眉,连瑾瑜抿唇,“虞公子,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什么叫你别怕?九尾狐尚且是我抓的,还怕?哎呦喂,这小妮子真没眼力见,没看到我这么大一尊妖在此吗?还请高人?肉眼凡胎!请九天真君下凡降我还差不多,否则真是低看了我的身份。 我缓步逼近,连瑾瑜一怔,随即退后一步,身子骤然贴在墙上。我两手撑在她的面颊两侧,笑得极好,“叫我擎苍。” 她眨了眨明亮的眼睛,“虞公子?” 闻言,我刻意低头,将唇凑在她的唇瓣上,恣意啃噬。 她气息微喘,终于弱弱的喊了一声,“擎苍。” 我满意的抬头,低眉望着垂下长长睫毛的纤瘦女子,乖巧可爱,若瓷娃娃一般,仿佛一碰就碎。我轻柔的将她揽入怀中,“真乖。” 连瑾瑜试着学会拥抱我,慢慢的环住我的腰肢,乖顺的贴在我怀中,若温顺的小猫。身段纤纤,柔弱无骨。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直教人心痒难耐。 也不知是谁乱嚼舌头,说是庄子里有邪祟。 等到连老爷带着那“高人”进门,那一刹,我与“高人”四目相对,瞬时明白了。 ------------ 第17章 他来了 我没有进连瑾兰的房间,而是站在院子里,看着那高人与连老爷一道进去。连瑾瑜诧异的望着我,“你为何不去看看?” “看什么?”我问,“装神弄鬼,有意思吗?” 她撇撇嘴,“也许瞎猫碰到死耗子。” “是吗?”我扯了唇,象征性的笑了一下。懒得理睬,我掉头就走。身为妖,这种事情早就见惯不怪了,千百年来人对妖的赶尽杀绝,又不是一回两回。 见我离开,连瑾瑜也没说什么,约莫也只是觉得奇怪吧! 晚饭过后,我站在屋子里的窗前。 外头下了雨,傍晚风凉,夜雨窸窣。雨打芭蕉,发出清晰脆响,雨幕垂垂,暗夜无温。 “你来了。”我背对着那人。 烛火摇曳,有人坐在我的身后,自倾一杯水,“我若不来,你会去找我吗?” “既知你会来,我又何必费事?”我漫不经心的关上窗户,这才徐徐转身,望着坐在烛光里的他。身上的道袍未褪,肩膀上腰上还悬挂着捉妖专用的五铢钱。 抿一口茶,他幽幽然望着我,“擎苍,这次你做得太过了。青姬好歹也是我的女人,何时轮到你来处置?她的生死,理该由我抉择。” “你喜欢她?”我问,悠然自得的沏一杯茶,也不去看他。 “不管喜不喜欢,都是我的人。擎苍,你似乎忘了一件事,我才是妖魔两界的主宰。”他突然摁住了我的手,将我手中的茶盏夺了过去。 我手中一空,抬头望着他,“身为魔道圣君,还真不是一般的小气。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非得要一头狐狸?” “不管是千年前的虚清还是千年后的明轩,都该死。”他抿一口茶,扬眸看我。不得不承认,这幽夜圣君长着一张童叟无欺的俊俏容脸,妖魔两界也只有他能与我媲美。他眼角一抬,笑得有些怪异,“如今我亲自来了,告诉我,青姬在哪?” “在我身上。”我凑近他,笑得妖冶,“你敢搜身吗?” 若是我没记错,我们已经好几百年没有见过面,也没打过架了。那一次之后——他照样做他的幽夜圣君,我照旧当我的人间浪子,各不相干,各不相犯。 他笑得邪肆,“我若敢,你当如何?” “那你试试看!”我笑,徐徐直起身来,长长吐出一口气。 四目相对,各不相让。 幽夜放下手中杯盏,“你不肯交出来也没关系,听花影说,你要娶这庄子里的二小姐。叫什么连瑾瑜的——瑾瑜——名字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不过,既是你看中的人,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我冷了眸,多事的花影!却还是笑了,“没想到,圣君也感兴趣?你不是对人间女子,最弃如敝屣?怎么,如今也想尝尝鲜?你若是想要尝鲜,外头有的是人心,何必与我抢?” “抢来的,才最有滋味。”幽夜抬眸看我,继而放下手中杯盏,转身往外走。 “幽夜!”我不高兴,极不高兴。最恨别人跟我抢,也最恨到嘴的东西被人惦记。幽夜,几乎同时犯了我这两个忌讳。 我很不高兴! 他顿住脚步,“要不要打一架?” “没空。”我不屑。 “这次是谁小气?”他问,“我把自己的女人都让给你做了妖奴,你却舍不得那凡间女子,难不成你也被青姬传染,贪恋人间情爱?” 我冷哼,“想得美。” 他一笑,“我们公平竞争,且看鹿死谁手。” “既然你喜欢,送你便是。”我慢慢悠悠走向自己的床榻。 哪知这幽夜也是个不要脸的魔君,笑吟吟的望着我,“是不是我喜欢的,你都能送我?” 我挑眉,“下不为例。” “那罢了。”他又问,“你救青姬,到底意欲何为?就为她的千年修行?旁人不知道你的底细,你当我也不知道吗?那点道行,你能看得上?” “圣君这话说的奇怪,千年道行,得来全不费工夫,有什么不好?”我靠在床头,慵懒恣意的望着,“你以为我是你?想吸灵力的时候,随时都有妖灵送上?” 冷风拂面,一眨眼,幽夜已经坐在了我的床前,挑了一双极是好看的桃花眼盯着我。那眼神,是打定主意不打算信我。 “好吧,就当是自己跟自己打赌,就赌人间情爱。”我斜睨他一眼,带着少许犹豫,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有些没底气,“我不信,人世间真有不要命的爱。” 闻言,幽夜阴测测的望着我,慢慢的将脸凑近我跟前。 “你看什么?”我问。 他蹙眉,“看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就为了自己跟自己怄气,向我求情放青姬和虚清一场?” 我屈膝,单手搭在膝上,饶是从容的望着他,“我是脑子有问题,我乐意。” “唉!”他一声轻叹,“自己跟自己打赌多没意思,不如我与你打赌如何?不管谁输谁赢,可以让对方心甘情愿做一件事。”他眸光挑衅,话语间,我们就像稔熟的旧相识,云淡风轻的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可实际上,都想要对方的命。 ------------ 第18章 他出现了 倒不是我没胆量赌,跟谁都可以赌生死之约,唯独幽夜不行。这厮惯来阴邪狠辣,若是他盯上了连瑾瑜,来日吃了我的口中食,那我如今所有的辛苦不就白费了? “滚出去,我要睡了。”我懒洋洋的几欲躺下,哪知幽夜直接躺在了我的身侧。 眉头一皱,我又起了身,“连家庄穷得连给你个房间都没了?” “我就喜欢你这屋子。”他踹掉靴子,顾自惬意的侧躺着,饶有兴致的望着我。 也罢,看在他是幽夜圣君的份上,我也懒得计较,不过,“我不喜欢与男人同床共枕!”一个翻身,我麻利的下了床榻,拂袖化出一个鱼缸。冷飕飕的剜了笑吟吟的幽夜一眼,我直接化了原形进鱼缸。 事实上,我睡床榻还不如水中来得自在。 幽夜笑了两声,吹口气便熄了案上烛火,揽过我的被褥睡得比谁都踏实心安。话说,这厮的脸皮厚得紧,三界之内都找不到第二张厚脸皮的。 我也不屑理他,顾自安眠。 天亮之前,我听到他的脚步声在我的鱼缸前顿了顿,可惜我懒得看他那张令人厌恶的脸,所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而后他“呵”笑一下便出去了,悄无声息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这一走,我反倒有些五内不安,这厮不会直接去找我的小瑜儿了吧? 不行,我得盯着点,免得到嘴的瑜儿都被人拐跑。 悄无声息的进了连瑾瑜的房间,这丫头睡得很不老实,被子踹得七歪八倒,整个人都在床上横了过来,与平素的千金小姐模样,截然是两个人。 忍俊不禁的笑了笑,我指尖勾起,被褥轻柔的落回她的身上。 好在幽夜没来找她麻烦,我倒是白担心一场。站在院子里,神清气爽的伸个懒腰。一回头,正巧看见阴魂不散的幽夜,懒洋洋的靠在栏杆上,兴致盎然的盯着我,“哟,一大早的就去看未婚妻?你还真够辛苦的,不如以后我替你代劳?” “是吗?”我凑近他,勾了迷人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凡事都你代劳了,那我岂非无趣?长夜漫漫,如何打发?嗯——” 幽夜突然靠近,唇瓣险些贴在我的唇上,“我替你照顾未婚妻,你来照顾我如何?我保证,这世上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能与你抢我。” “我想着,是不是让青姬回去找你,免得你堂堂魔界圣君,放着妖魔两界的大事不管,寻我的趣儿。”我指的是什么,幽夜心里清楚。 果不其然,但见他面色一沉,笑意微敛,“你不来帮我吗?” “爱莫能助。”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可没这闲情逸致,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其实我这次来,不是为了青姬。”他幽幽的盯着我,笑得凛冽。 我心下一顿,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出来了?” 拂袖起身,幽夜轻叹一声遥望天际,“三界该乱了,擎苍,如今可不是你我的个人恩怨。一旦三界动荡,别说是妖魔两界和天界,你该明白最受波及的是人间。鬼畜为祸,三界不宁。” “那也不关我的事。”我转身便走。 “没有四大神兽,谁都克不住他。如今他已冲破封印,齐聚鬼畜之力。人间有数不尽的精气能助他快速恢复,一旦他彻底恢复,三界大劫,人间就会覆灭。你的瑜儿姑娘,想必也会死无全尸。”幽夜眸色无温,这一身的凌厉之气与身上的道袍更显格格不入。 我笑得凉凉的,“这么忧心三界,可与我认识的幽夜圣君,不太一样啊!” 他一怔,没料到我会看穿他,眸光越发冰凉,“你倒是了解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捋了捋自己褶皱的袖子,漫不经心道,“人间大乱,仙界也会跟着大乱。一旦仙界大乱,妖魔两界就可以趁虚而入。你想一统三界早就不是一日两日了,他是如何逃出来,想必你比我清楚。所谓的青姬为祸,打了你的水晶球,想来也不过是个借口吧!” 幽夜的三指呈鹰爪状,快速袭向我的脖颈。我身子一侧,恰当好处的握住了他的手腕,“恼羞成怒,不该圣君的作风。” “我在想,你知道得太多,是不是得先灭你的口?”他收手,掸了掸自己的衣袖,眸色怪异的斜睨着我。 “我说过,不会掺合三界之事。”语罢,我掉头就走。 “可你在三界内!”身后一声低笑,带着无尽的嘲讽,“鬼帝,不会放过你的。” 眸色陡然一沉,我下意识的握紧了袖中拳头。 鬼帝! ------------ 第19章 纠缠不休的魔君 算起来我跟鬼帝的恩怨,还得追溯到我刚出现在天地间之时。不过也委实冤枉至极,当时人间被鬼帝为祸,仙界派了不少上神与鬼帝激战。鬼帝一怒之下,正欲撞断不周山的擎天柱,预备毁了人间。当时谁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鬼帝冲向擎天柱。 谁想千钧一发之际,我正巧出世。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引得万鸟齐鸣,天地间骤放华光万丈,直接灼伤鬼帝的双目。 借此,鬼帝被封印在五华山中,由九大上仙看守。每日借由打神鞭的力量,卸去鬼帝的修行,想利用这种方式慢慢的耗尽鬼帝的修为,将起彻底打回原形。 鬼帝的原型乃是苍枭,说难听点便是猫头鹰,这种生物阴气最重,是故一旦修成道行,也是世间最难阴邪之物。 这千百年来,鬼帝的修为被耗去不少,但是怨念却越聚越深。 一声叹息,到底是我造的孽吗?可我怎么觉得,自己如此冤枉呢? 平白无故抢了仙界那些上神的功劳,其次又惹了鬼帝这个麻烦,如今倒好连魔君也跟着威逼利诱。话说我就是条金鲤,怎一个个都与我过不去呢? 见我叹息,幽夜笑的得意,“你若帮我也许会有一条活路。” 我侧脸看他,“只怕死得更快!”说完,不顾他的黑脸,意味阑珊的离开。信他,还不如信自己的脚趾头来得靠谱。 身为妖魔两界的统治者,他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我回了自己屋里,心中盘算着,若是鬼帝来了我该如何应付呢?这一上午都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过午之后,连瑾瑜便来寻我。小丫头兴冲冲的凑到我的床前,笑吟吟的望着我,只是笑笑不说话。 “怎么了?”我问,心里头正烦着呢! “你猜我爹请的那个高人怎么了?”连瑾瑜神神秘秘,明亮的眼睛里放着光。 我蹙眉,幽夜?就幽夜那德行,能干什么好事? “我姐姐醒了!”连瑾瑜笑得灿烂。 我本躺在床榻上,一下子弹坐起身,神色一紧,“你说什么?是那道士救醒的?” 连瑾瑜见我如此紧张,有些不解的望着,愣着点了点头,“是啊,那高人救醒来我姐姐。还说,咱们这庄子里有些不干净,他暂时会留下,等到除去了邪祟再走。爹也答应了,而且——”她嘟起小嘴,“我看爹的意思,不止是想他暂时留下!” 闻言,我嘴角一抽,难不成还留人家魔界圣君当上门女婿?哎呦我去,我可不想跟人家魔君做什么连襟,当什么邻居。那厮压根没安好心,有他在旁,这日子还能安逸才怪!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可这话,我又不能告诉连瑾瑜,总不能说,那道士不是真的道士,是魔君吧?到时候人家幽夜一句:拉倒吧,你自己都是妖,我就呵呵了。 一声轻叹,连瑾瑜还以为我这是如释重负,笑着坐在我床沿看我,“以后再也不怕那九尾狐了,你可以放心。”说着,她又是清朗一笑,“爹说——”她面若桃花,“既然姐姐没事了,就——就找个黄道吉日,让你我成亲。” 最后那一句话,她说得很轻,说完就提溜着裙摆跑了出去。 我愣了半晌,成亲? 正想着,她又提溜着裙摆回来了,气喘吁吁的。那张粉嫩的桃花脸,如今更红了一些,若开在山野的杜鹃花,透着最干净的颜色。 “怎么了?”我笑问,缓步走到她面前。 想了想,她突然搬了凳子置于我跟前,晃晃悠悠的爬上凳子居高临下的望着我。我心中还纳闷,这丫头是不是抽风了,结果她直接捧起我的脸,将冰冰凉凉的吻落在了我的眉心。 我又是仲怔,哎呦喂,还有这招? 她一下子跳下凳子,撒腿就跑。边跑还边回头看我,笑得这样明媚。我看的有些晃神,这是有多少年不曾看到过如此灿烂的如花笑靥? 不自觉的笑了笑,竟有些舍不得将视线挪开。眼看着那活泼明艳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处,我还保持着最初的凝望姿势。 身后有凉凉的声音传来,“小心变成望妻石。” 我面色一滞,冷飕飕的转身看着靠在栏杆处,面露嘲讽的幽夜,阴阳怪气道,“想不到堂堂魔界圣君,竟然也有偷窥的癖好,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幽夜面露无辜,“非也,只是恰好路过,恰好看到,恰好说几句。你若不喜欢,咱们可以换个别的说说。” “与你无话可说。”我转身回房,他正要跟进来,我却快速关门,将他拦在门外。 我转身,他一道黑烟落在了我的床榻处,这厮赖床还赖上瘾了? 不要脸! “我敢打赌,你跟她成不了夫妻。”他幽幽的开口。 ------------ 第20章 真假虞公子 我斜睨一眼幽夜一本正经的模样,笑得越发艳烈,“是吗?那我们走着瞧。” 幽夜嘬了一下嘴,“你既然不信,那我就等着看你的好戏。” “不送。”我拂袖落座。 幽夜走了,不过留了一句话,我这婚事必定成不了。可我的事若是成不了,如何能体会人间情爱?若成不了夫妻,如何知道爱是什么东西? 我知道幽夜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可笑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咱们,走着瞧。 连老爷寻了我,商量有关于婚嫁的相关事宜,我且一一应下。因为是上门女婿,是故有些东西跟寻常人家的婚娶是不同的。不过我也不计较,横竖我对这些根本不在乎。 望着案上放着的大红喜服,我突然有些喜欢这大红色,颜色够亮。也只有这样艳丽的颜色,才能衬得起我这样风华无限的容颜。 大喜的日子越发逼近,府内张灯结彩的越发热闹。 只是这热闹之中似乎隐隐夹杂了些许不寻常,好似——这段日子幽夜太消停了,这可不像他的作风。这厮惯来与我不对付,还不趁机出来狠狠捅一刀?我不信,他若能改了这害我的毛病,我就敢把身上的鱼鳞扯下来给他当脚垫。 终于,成亲前夜,幽夜终于来找我了,还带了两坛好酒。 我挑眉看他,寂静的房间里只听得烛花哔哔啵啵的响着。 “干什么?打算灌醉我,让我明天成不了亲?”我睨了他一眼。 幽夜笑吟吟的望着我将试穿过后的喜服褪下,“你倒是适合这颜色,一贯的绛紫色,丑死了。” 我蹙眉,“比你乌漆墨黑的强。” 他端起酒坛子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一阵,而后又看着我笑,“你有没有想过,若真的爱上一个凡人,你该如何自处?” 我“嗯”了一声,尾音拖长的望着他。 这厮,话外有音。 幽夜道,“人妖殊途,你可想仔细了?虽然你生就与寻常妖物不同,能敛尽妖气,可你的寿元却是无穷无尽的。人则不同,人生不过百年一瞬,而且会老。你能想象,连瑾瑜以后变老变丑的模样吗?到时候的你,依旧模样不改,而她却垂垂老矣。你即便要找,也该找与你一般永生不死的,而不是一个凡人女子。” 我突然想起了九尾狐,套用了九尾狐的一句话,“看样子,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听得这话,幽夜先是一怔,而后竟似有所顿悟般苦笑两声,“是啊,我本无心,何懂爱恨?”音落,突然化了黑烟散去。 这厮今夜真是怪异得很,人也怪,话也怪。 案上还剩一坛酒,我轻嗅,竟是幽夜珍藏的千年酿。不过今夜不适合大醉,是故我便在院子里寻了个僻静的角落,挖坑埋了下去。等到来日启出,想必味道更绝。 翌日吹吹打打的,虽说是买卖人家,但怎么的也不可能断了亲眷。瞧瞧,这院子里除了连家庄原有的奴婢们,竟没有一个宾客临门,说起来倒也奇了怪了。 所幸我也不屑见那些凡夫俗子,闹一番,行天地之礼便也罢了。 今日的连瑾瑜极是好看,她一惯素衣白裳,如今一袭大红喜服在身,格外的明媚照人。宛若世人常说的::其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髣髴(fangfu)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yao)兮若流风之回雪。皎若初霞,灼若芙蕖。曼妙的身段,可谓秾纤合度,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正当妙处。 我没想到,这样一个黄毛丫头,正儿八经的打扮起来,竟也是这般诱人模样。也亏得我这双眼睛,识得璞玉无双,才有这样的美人娇艳。 一拜天地,福泽厚。 二拜高堂,养育恩。 夫妻对拜,百年好。 三拜礼成,万事新。 我突然有些莫名的欣喜,听得喜娘高声道,“送入洞房。” 牵起连瑾瑜的纤纤素手,我便想与她携手入洞房。 哪知院子里却多了一道寒戾之音,是个匆匆赶来的落魄书生,一脸愤怒的盯着我,“不许成亲!”众人快速上前拦了他。 我一眼便看见了隐在暗处的幽夜,笑得如此诡异凉薄。心头明白了几分,想来这人是—— “我才是虞之行,这人冒充我!连小姐,我才是你真正的未婚夫。”音落瞬间,满堂哗然。 连瑾瑜赫然掀开自己的盖头,不敢置信的盯着我。 ------------ 第21章 以后,我便是你的家 我笑得有些干哑,顾自轻叹一声,必定着了那臭不要的魔君之道。还什么圣君,一点都不实在,专门在人背后捅刀子,委实太过分了。这下子,丢脸丢大发了。 我干笑两声,“在下确实姓虞。”心头补了一句:实打实的鱼啊,何来弄虚作假? 不过,来的确实是虞公子。也不知幽夜那混账东西做了什么手脚,愣是把文弱书生给弄来了。来的,还真够巧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拆我的台。 幽夜隐在那里,那副欠揍的笑脸,真想一拳过去。 然则,我这样说,其实也等于默认了自己并非真正的虞公子,连老爷的面色瞬时变了。他还指着虞公子当自己的半子,而后继承家业呢!这下倒好,闹出一场乌龙笑话。 我保证,我不是故意冒充的。 不过这话,说了也没人信,也就不说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不能欺瞒大众,瞧一眼走到跟前的虞公子本人,我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朝着连瑾瑜挑了眉,“既然你们信他不信我,那我走好了!” 语罢,我真的抬步离开。 “擎苍!”连瑾瑜喊了一声。 我回头,她一袭红衣极尽美丽优雅,就这样眸敛涟漪的望着我,“你要去哪?”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真是百谈不厌的禅理!我觉得,我这话太有慧根,若是修道成仙,必定是大器可成。可惜我六根不想净,净了六根,此生多无趣。 “爹?”连瑾瑜望着连老爷。 “你到底是不是虞公子?”连老爷子眸色冷冷的盯着我,不过脸上还是犹豫的,毕竟我这条件比起人家虞公子,可是好上太多。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段有身段,要口才我能哄得你连妈都认不得。 我跟真正的虞公子之间,只差了连老爷子的曾许诺! “不是!”我对自己的身份还是很满意的,从一开始就不屑什么虞公子的身份。是他们误认,我也是将错就错罢了! 音落,我转身离开,临走前瞥了一眼隐身的幽夜,低低的哼了两声。 算你狠! “擎苍!”连瑾瑜喊了一声,我的脚突然不听使唤的顿住。 “瑜儿!”连老爷子翻脸怒斥,“他是个冒充的,我不追究已经是宽厚,如今你要嫁的是眼前这位真正的虞公子。你敢跟着他去,我打断你的腿!” “爹?”连瑾瑜扑通就给连老爷跪下,“爹,就算他不是虞公子,可是——可是我想与他在一起。” “还未拜堂就不算夫妻。”连老爷子冷嗤,“别说胡话,起来。来人,给虞公子换衣裳,继续成亲。今儿这个婚,瑜儿你是成定了。” “我不要!”连瑾瑜起身,“我不嫁。” “放肆!”连老爷子本来就因为我的事情而颜面尽失,如今被女儿公然顶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场给了连瑾瑜一记耳光。 清脆,响亮。 我心下一怔,随即转身望着紧捂着面颊的连瑾瑜。 “我就是想和他在一起,不管他是什么人,我都想与他一起。”我是打死也没想到,连瑾瑜的性子原来这样刚烈,这丫头还真不是一般的倔。大庭广众,千金小姐,能说出这样的话,以人间的规矩,想必是要重罚的。这是丢了他们连家的脸! 后来我知道,她只是对我比较倔。 连老爷子自然是不肯答应,作势要将她关起来。可连瑾瑜突然发了性子,一下子冲到了我的跟前,拽起我的手就往外跑。 我心想着,千百年来,还是头一回被女子拐带了私奔的。 唉——我这一世的英名啊! 后来我想了想,名声这种东西,就跟掉进狗屎里的金子一样,捡起来吧心理负担太重,不捡起来吧你又不甘心。世间多少人,就光顾着看狗屎里的金子,犹犹豫豫挣扎着,看了一辈子。 连家庄的人自然不肯罢休,在后头拼命的追,我一声叹,直接幻了两个假影,引了他们追去别处,和连瑾瑜一道跑进了林子。 黑皴的林子里,连瑾瑜拼命的喘着气,喘着喘着就哭了。 她说,“我没有家了,只有你。” 我点了点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往莲花庄走去,“以后,我便是你的家。” ------------ 第22章 瑜儿,别离开我 我不辱使命的将连瑾瑜拐走了,不过刚莲花庄,连瑾瑜就翻脸了。进了房间直接把我关在房门外头,我愣了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哈,这还是头一遭,被女人甩了个闭门羹,以往可都是我甩女人的。 哎呦喂,瞬间懵逼! 后头,幽夜笑得那叫一个惬意,“看吧,都说了这女人不好伺候,你还非得往荆棘丛里扎进去。” 我瞧了他一眼,而后指了指他的脚下,冷飕飕的望着他笑得温柔缱绻,“越界了,出去。”早前就说给,我不踏入他的魔宫半步,他也不许染指我的莲花庄半点。 听得这话,幽夜显得有些索然无味,退出了莲花庄,站在庄外含笑望我,“这样可满意?” 我拂袖便合上了庄子大门,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解气,脚下一跺便将莲花庄笼罩在结界之内。幽夜可是苍枭,他要是在天空盘旋,整日偷窥这个偷窥那个,还教人怎么安生的——搏红颜一笑? 做完这一切,我觉得有必要拿出自己的杀手锏了。 撩妹得撩啊,不能傻站着不下手。 好歹,我这一身大红喜服未褪! 门外,能看见连瑾瑜就坐在床角,蜷着身子抱着双膝一动不动,脸上的泪渍未干。我清了清嗓子,还未开口就听到连瑾瑜的声音,“你为何要骗我?” 我道,“何时骗过?” 她一愣。 确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承认过我是她的未婚夫虞公子,只不过我也没否认。这事暂且放置一旁,她又道,“那你到底是谁?” “这莲花庄的主人。”我可没撒谎,说的是实话。 连瑾瑜咬唇,“且不管你到底是谁,我只问你最后一句,你是真心要娶我吗?” 真是真的,心嘛——我默默的捂着自己的心口,这地方空了一块,无论如何都是填不满的。千百年来,女人这种生物似乎有一种本性,总爱问“你爱不爱我”、“你是否真心”这些话。 男人若是有心,所谓的山盟海誓,都会身体力行的为你去做。 可若是与我这般无心,怕是——也只能说说罢了! “我为你不惜惹上九尾狐,难不成还不够真心?”我问,“你若不信,可以剖开我的胸膛,取出我的心看一看。”凭空捏指,一柄短刃已然在手,“你说话,我下刀。且看一看,我这心是真的还是假的。” 房内,连瑾瑜愣住,泪水划过美丽的容脸,眸中迟滞茫然。 这丫头不明白,真心爱你的人,是不会揪着对你的恩惠不放的。只有那些没有心的人,才会一直拿过往的付出,来要求你的回报。 刀子进入身体的时候,其实一点都不疼,因为是我自己幻化的虚境,只是看起来比较逼真罢了! 可我得喊出声来,得很痛苦,还得装得一脸的义无反顾。 女人喜欢看男人,为她奋不顾身的样子。 我觉得自己此刻,完全符合了所有女人的心里要求。 门开的时候,连瑾瑜惊慌的望着我胸前的血,一下子将我的刀子拂落在地,快速扑进我的怀里,“你怎么这样傻?你若死了,我怎么办?” 我紧紧的抱着她,口吻平缓而语气必得坚定不移,“若你不离,我自不弃,愿与你成生生世世的缘分。瑜儿,别离开我。” 她狠狠点头,哭得更凶,拳头轻轻的落在我身上,半带懊恼半心疼,“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许死。我们,还要做生生世世的夫妻。你应过我,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家,你岂能让我无家可归?” 家——我抱着她笑得嗤然。 于我们妖而言,情爱与家庭,是毒药,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说说便罢了,若是认真才真的是在开玩笑。我还没有做好,要拿无限的生命,承受永无止境思念煎熬的准备。所以理智和清醒的脑子在时刻提醒我,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我褪去衣衫,连瑾瑜红着一双剪水秋眸,抽泣着为我上药。 俯首之时,我嗅到她发间幽香,淡淡的若修身池中的芙蕖,沁人心脾让人百嗅不厌,心生舒畅的熟悉感。我喜欢她的青丝幽香,就如同我喜欢那一池的灼灼芙蕖。 许是察觉来自于我的灼热视线,连瑾瑜突然抬头,我不偏不倚,精准的摄住了她的朱唇。 嗯,真香啊! ------------ 第23章 夜的温度,太暖 连瑾瑜有些着急,想推开我,“你的伤!” “与你相比,不足为道。”我就势扣住她纤细的腰肢,欺身覆上。如墨长发悉数披散下来,我撑了双手在她的面颊两侧,低眉凝望身下面色绯红的女子。 那双眼睛,看的我有些莫名的心虚。 没有所谓的欲望,也没有所谓的渴求,只是一种期许,一种明亮的欢喜。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自己像个逃兵,下意识的避开了她的眼神,就此吻了下去。 她阖眼躺着,指尖深深的嵌入我的胳膊处。 我不觉疼痛,凡人是伤不到我的,那些所谓的指甲痕,很快就会消失,就如同我胸前的伤口。这一次,我要将梦境里对她所做的事,都付诸于现实。 她知道我要做什么,早已有过的预演,早已预见的后果,都是我给予的心理准备。 一夜缱绻,一室旖旎。 是谁熄了红烛,度一夜春宵。 是谁偷了月光,错一夜韶华。 醒来的时候,连瑾瑜还在我的怀中,晨曦微光,落在她长长的眉睫上,晕开了淡淡的金色。那若璞玉般晶莹剔透的肌肤,透着极好的光感。及腰青丝,黑亮如缎,松松散散的洒着。我的指尖,不由自主的落在她的鼻尖,小巧精致的鼻尖,真是个可人儿。 她侧个身,钻进了我的怀中,低低的嘤咛一声,“擎苍,我喜欢你。” 我“嗯”了一声,以作回应。张开五指,缠绕着她如墨青丝,想着还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美感。许是扯疼了她,她的手慢慢探到我的腰间,轻轻拧了一把。 我骤然蹙眉,心下一顿。 为何突然如此享受这样的安静美好? 是一个孤单寂寞了太久,所以也萌生了想要有个伴儿的念头?呵,可笑的念头,我是妖。妖就该吃人,怎么可能爱人呢?我可不是九尾狐,不可能爱上一个凡人女子。 等到我玩腻了,我就——低眉望着怀中抬头看我女子,连瑾瑜睁着一双担虑的眸子看我,“掐疼你了?” 我一笑,“疼了,那——你怎么补偿我?” 她蹙眉,眨着明亮的眼睛,定定的望着我。 我心头喟叹,小娘子还需调教。低头伏在她的耳畔,我笑得妖冶绝世,“昨夜,瑜儿可还满意?若不满意,为夫再接再厉。” 闻言,连瑾瑜的脸瞬时红到了耳根,“你——臭流氓。” 她一拳砸在我的肩头,我故意倒吸一口冷气,突然皱眉。连瑾瑜便急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的伤,是不是伤口裂开了,让我看看。” 我赫然笑握她的手,吻上她紧蹙的眉心,“小傻瓜,为了你,这点伤算得了什么?哪怕没了这条命,也是值得。你若再皱眉,我又该心疼了。”温热的呼吸,从眉目间,挪到了白皙的颈部,“别怕,相公疼你。” 所有的事,都该付出代价。而连瑾瑜招惹我的代价,就是今日都没能下得了床榻。若一滩春水,软在床底之间,昏昏欲睡,欲睡昏昏。 坐在修身池便,仰头灌着琼浆玉液,何其淋漓尽致。我手持白玉酒壶,扫一眼这熟悉的庄园,突发奇想。将美酒倒在手中,池中倒映着我绝世邪魅的笑靥。随手将手中的美酒撒出去,旁人撒豆成兵,我是撒酒成灯。 日薄西山,昏聩的世界里,顷刻间灯光万丈,成排的红灯笼将整个庭院照得透亮,宛若白昼。红光落在荷花碧叶之上,好似注入了鲜活的灵魂,这般灵动妖冶。 结界外头有人在说话,我听得出来,那是花影的声音。 拂袖间,她已经走了进来。 “你和她真的成亲了?”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怎么,女人都很介意成亲之事?”我斜斜的挑眉看她,不予理睬,转身捻了一朵莲花在手。荷香四溢,最称我心。 花影拦住我的去路,一脸幽怨的望着我,“我以为你不会贪恋人间女子,没想到你却认了真。” “认真?”我笑了笑,指尖轻柔的掐起她精致的下颚,慢慢的往下滑落,最后卡在了她的脖颈上。花影一动不动,任凭我掐着她纤细的脖颈,只要我耍点手段,她会在此刻灰飞烟灭。 不过她料定我不会这么做,而我也如她所愿。 慢慢的,我将唇瓣凑了过去,温热的呼吸就扑在她的脸上,作势欲吻。 花影仰望着我,慢慢的垂下眼帘。 那一刻,我突然笑了,笑得那样嘲讽,直接与她来了个擦肩而过。刹那间,花影愣在当场,僵直了身子,微微轻颤。两片薄唇几近切齿的喊出我的名字,“擎苍!” ------------ 第24章 怎么舍得 我幽幽然回头望着花影,尾音拖长,“嗯——有事?” “为什么是她?”花影美眸微红。 “为什么不能是她?”我不屑理睬。 “我会替你找更好的人心回来。”她紧咬下唇。 对我而言,这倒是诱惑。更好的人心,能让我更容颜焕发,只不过现在我还没玩够,就这样收手,听了花影的话,那我以后还有什么趣儿呢? 我抬步欲走,花影快速拦住我,视线凝在我手中的莲花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的话?” “听到了,没兴趣。”施施然,我朝着房门走去,花影作势要夺门而入。我身形一晃,比她更快一步站在了门口,眸色幽幽的盯着她,“这是莲花庄,滚。” 花影红了眼,“我要杀了她。” “那我先杀了你。”我推门而入,随口便应了一声。 她站在门外半晌没有动,至于是什么心情什么心境,都与我无关。我不在乎的人,生也好死也罢,不在乎就是不在乎。连迟疑片刻的价值,都没有。 连瑾瑜还在安然沉睡,青丝覆面,睡中带笑。 这样笑,好似依稀有过,可我突然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见过。脑子里有过一闪即逝的光,却无法捕捉完整的片段。好像记忆里,也有过这样的岁月静好,有过这样一个女子。 想不起来了,不知是记忆还是错觉。 将莲花置于床头,我又坐在了镜子前头。取了玉篦子,不紧不慢的梳理着自己的发,视线触及束发的红绳时,我有些微微迟疑,这东西伴随着我千百年,不记得是从哪儿来的。 好像,是有个人送我的。 千百年的岁月流逝,对于我们妖而言,很多东西都会在记忆中淡去。活得太久,渐渐的就忘了。 外头一声炸雷,我放下玉篦子快速出门。花影早已不知去向,而我设在莲花庄外的结界,竟也有所撼动。顿化青烟,我现身莲花庄外的空地上,抬头去看漫天乌云,四周风起云涌,妖气弥漫。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幽夜一袭玄袍站在那儿,若我这般抬头看了看,笑得更诡谲一些,眼底淌着无温的戾气,“鬼帝要来找你算账,我劝你还是躲一躲吧!” “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心头虽紧,可脸上不能输了颜色,仍是一惯的无所谓,“鬼帝若是重现,他必定也不会放过妖魔两界,圣君还是顾好自己吧!别到时候想要看人笑话,最后自己成了笑话。” “你会比我先死。”他双手负后,颀长的身躯极尽桀骜之风。 “承君吉言,我等着!”语罢,我掉头就走。 “擎苍。”他喊了我一声。 我回头看他,“有事?” 他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长,“或许我能为你收尸。” “客气,谁死还不一定。”我抬步往莲花庄走去。 “我若先死,你与我收尸以作回报,如何?”他笑道。 听这话,怎么就那么刺耳呢? 我嘬一下嘴,慢慢悠悠的回头看他,眉眼挑了个迷人的弧度,谩笑轻蔑,“你若灰飞烟灭,我上哪儿给你收尸?再者——堂堂魔界圣君,还有如此矫情的时候,啧啧啧——别告诉我,你与我的情义正是源于这样的相爱相杀。你有这空闲,我还没时间奉陪。” 不过看这天色,鬼帝很快就会找到我,我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你可以求我。”幽夜道,“也许——” “没有也许。”我走进莲花庄,将结界做得更牢固些。 有些东西,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能碰触。我知道幽夜要说什么,可没有死到临头,我是不可能答应的。而且——我指尖轻柔的抚过手背上的肌肤,妖眸可见的金色鱼鳞,在微光中泛着迷人的灿光。 “我等着你来求我。”音落,幽夜消弭无踪。 求?哎呦喂,想的真美。这厮若是换上女装,成为美人儿,我也许还能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啧啧啧,可惜他是个男的。 我自认没有龙阳之癖,还是娇滴滴的美娇娘适合我。 进去的时候,连瑾瑜正拿着莲花,焦灼的找我,乍见我回来,毫无预兆的扑在我的怀中,“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走了。” 走?走去哪? “还没兑现承诺,许你一世长安,怎么舍得下你?”我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这丫头跑得急,一双白藕般的双脚落在冰凉的地面上,真叫人心疼,“若是冻坏了脚,也不怕我心疼?” 她面色一红,如玉的胳膊一紧环上我脖颈,“只要你还在,废了这双脚也无妨。” 我笑,“那我岂非要日日都抱着你?” “你不愿?”她红着脸看我。 我隽美的眉微微横挑,“不愿,得抱上生生世世才好。” 闻言,连瑾瑜笑靥如花,笑骂一句,“流氓!” 我知,她心里其实欢喜得紧。 口是心非的女人! ------------ 第25章 别杀他 一夜春宵抵万金,春宵一夜莫空虚。 太阳升起的时候,我还是决定去找师父。虽然师父多半是不管事的,可我惹上了鬼帝寻仇,他若不帮忙我便赖死在他的洞府。大不了,一道倒霉。 要走自然要带着连瑾瑜,否则教人钻了空子,或是给我戴了绿帽子,那我岂非冤得慌。你还别说,有花影和幽夜这两善于捣乱的祖宗盯着,我是不得不防。 只是此去南丘,山高水长,也不知连瑾瑜这个凡人女子能不能受得住?总不能直接带着她腾云驾雾,我还怕过分使用灵力,会招来鬼帝察觉,死得更快。 罢了罢了,走着再说,性命要紧。 “去哪?”连瑾瑜跟着我,不解的问。 我挥着折扇,慢条斯理的回眸看她,笑得邪邪的,“带你去见我师父。” 连瑾瑜一脸欣喜,白皙的面颊晕染了迷人的桃花色。敢情,她是觉得,我这是带着她去见家长呢?得了,总算找着能搪塞的借口。不至于告诉她,鬼帝杀来了,我其实是去搬救兵的。 颜面啊颜面,脸面这东西果然是要牢牢保住的!尤其在女人面前,男人的脸丢不得。 一路上,连瑾瑜全然不知危险降临,还以为我是带着她游山玩水。 莲花庄里有九尾狐守着,还有结界,应是无恙。我掐腰站在黄土坡上,望着底下一望无际的临海密林,只觉得脑仁疼。要走那么远的路,真是造孽。 夜里黑漆漆的,四周也没个人家可以投宿,当着连瑾瑜的面,我也不好动用灵力。 围着篝火堆,我道,“你坐着别动,我去方便一下。”四周有些阴风阵阵,我有些不放心,从怀中取出一枚珠子递给她,“握紧这个,若有危险就喊我名字,我不管在哪都能听得见。” 连瑾瑜乖顺的点了点头。 耳畔是水声哗然,此处靠海,空气中透着少许咸腥味。我是去探风的,一路上我总觉得身后有东西跟着,所以——可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又不敢轻易对我下手,必定有所图谋。 还没走开多远,我便听到了若隐若现的歌声。歌声悦耳,缭绕不去,惊起夜鸟无数。 “这歌声怎么这样熟悉?”我扶额,骤然响起一件事来,“要死了,这是鲛人的地盘。”心下一窒,我便听到了连瑾瑜的喊声。 连瑾瑜的声音急促而焦灼,“擎苍!” 顿化青烟,我急忙回转,可等我回到原地,除了明亮的篝火,早已没了连瑾瑜的踪迹,“该死!”鼻间隐约嗅到鱼腥味,果然是他们干的好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不过我留在连瑾瑜脖颈上的记号,能指引我以最快的寻到她的踪迹。 鲛人与我们鱼族算是近亲,人面鱼身,有手有足,啼声如小儿。漆黑的夜里,能在水里唱歌,歌声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能迷惑人的神智。鲛人有雌雄之分:雌性鲛人多容貌艳丽,好吃人;雄性鲛人多凶狠丑陋,好食色。 我不知道抓连瑾瑜的鲛人,性别为何,脑子里闪过的所有念头都只有一个:不能让连瑾瑜有所闪失。 海面上微波荡漾,微风涟漪。 妖眸掠过,我睁着一双猩红的眸,快速的窥探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连瑾瑜的气息就在附近,可似乎——掌心凝力,五指用力张开,继眼前抚过。那一刻,我看到了隐藏在岸边巨石后头的黑影。 拳,骤握。 石,崩裂。 鲛人快速朝我扑来,我甚至一撇,快速闪开,直教他扑了个空。蓦地,海面顷刻间大动,万丈巨浪掀起,直接朝我席卷而来。 哎呦喂,真是吓死爷了。爷可是水里出来的,就这样还想弄死我? 我饶是站着不动,那巨浪愣是掀起老高,也没能朝我打下来。我顿化青烟,折扇已经抵在了鲛人的脖颈处,只听得利刃出鞘之音,扇端突现锋利的刃口,刺进了鲛人的脖颈。抬手,便在鲛人的眉心画了一道符,鲛人瞬时动弹不得。 “鲛纱入水不湿,鲛人的眼睛是世上最美丽的珍珠。”我笑得凉凉的,“你动了我的女人,看在同类的份上我留你全尸,不过这双眼睛就当是你的赔礼!” 我的手,漫不经心的朝着他的眼睛伸去。 “等等!”一声熟悉的脆响,伴随着连瑾瑜飞奔而来的身影,“别杀他。” ------------ 第26章 你醋了? 连瑾瑜气喘吁吁的跑到我跟前,倒是把我惊着了。衣衫完整,神色似乎也不想惊惧过度,看上去没缺胳膊没缺腿。 我道,“这可不是发善心的时候,他动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动我的女人。犯了我忌讳,就该死。” “他没碰我,也没想吃我。”连瑾瑜的手中握着我给的珠子,海风吹得她发髻有些凌乱,鼻尖红红的,“他是求我帮忙,我应了他。” 我呵笑两声,这丫头不会脑子被磕坏了吧? 我问,“你可看清楚,他虽不是妖,但也算不得人。与他帮忙,可是要冒生命危险的?”哎呦喂,等到人家翻脸,转头吃你的时候,有你哭的。 连瑾瑜郑重其事的点头,“我看清楚,可人间自有真情在,我想帮他。” 闻言,我低头望着一动不动的鲛人,“我说你赶紧把咒念解开,我放你一条生路。”鲛人生得丑,还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盯我。看得我腹腔内翻滚,真想一口老痰吐他脸上。 我收了折扇收灵力,直接拽了连瑾瑜的手,让她站在自己的安全范围内。 鲛人抖落身上的泥沙,慢慢的站起身来,褪去了身上的鱼尾,还算是个壮汉,就是——长得实在太丑。面青黑,目欲裂,鼻朝天,唇包地。个头比连瑾瑜还矮一截,可谓又矮又黑。 我扶额不忍直视,“鲛人女子皆十分美丽,何以你们雄鲛人,都这副德行?”造孽! 鲛人咽了咽口水,一脸木讷的等着我,“我若与你一般生得三庭五眼,七尺之身,也不必求人帮忙,早自己过去了。” 闻言,我面带动容之色,“老兄,你不在水里待着,跑岸上凑什么热闹?哪儿来回哪儿去,否则天一亮非晒死你不可。” “我要去找我的女人。”他这一开腔,可差点没把我吓死。我下意识的抱紧了连瑾瑜,略带蹙眉的打量着她,“他真的没有碰你?” 连瑾瑜急忙摇头,“真没有。” 那他要找谁? 就这样,还能有女人喜欢? 哎呦喂大爷,别逗了。 我轻咳两声,“哥们,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咱换个笑话吧!” 鲛人却生气,扳直了身子仰望着我,仿佛置气般,迎着风说得格外大神,“我是说真的,她还怀了我的孩子,只不过——如今被人带走了,也不知现在怎样。你们带我去找她,我送你们鲛纱如何?” 连瑾瑜不解,“鲛纱是什么?” 我望着一脑袋雾水的小女人,直接将她打横抱在怀中,羡煞一脸嫉妒的鲛人,“鲛纱是鲛人女子织就的绡纱,以此为衣,入水不湿。千金难买,是个好东西。” “我想帮他,可以吗?”连瑾瑜盯着我。 这倒是让我犹豫了一下,毕竟我是要赶路的,可不是真的来游山玩水。鬼帝那厮说到就到,若是我不能早些赶到南丘,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还哪有闲情逸致去钻研什么人间情爱。 “可以吗?”连瑾瑜温柔的靠在我怀里,轻柔的吻上我的喉结。 喉间滚动,这丫头是越来越长进了,都知道哪儿是我的软肋。 见我还不应,她干脆捧起我的脸,让我直视她可怜兮兮的大眼睛。唉,有美人兮,在怀。有佳人兮,勾搭!奈何啊? “下不为例。”我轻叹一声,笑得无奈。没办法,谁让我个头比你高,凡事自然得我先低头。 转念想想,其实跟自己女人低头,还真没什么好丢脸的。男人宠女人,天经地义。你享用了她所有的美好,自然要给予等同的宠爱,才算公平。 不过半道上多了只鲛人,总觉得是个碍事的。 比如月黑风高,原本可以跟连瑾瑜亲热一下,可那讨厌的东西总会突然冒出来,还一脸的认真学习的表情,看的人心底直窝火。小爷是来体验人间情爱的,不是陪他瞎胡闹的。再这样下去,估摸着还没找到鲛人的媳妇,我就先给憋得欲,火焚身而死。 一脚将鲛人踹到一旁,我搂着自己的媳妇坐在阴暗处。 连瑾瑜一愣,“你别把他踹死。” “死了活该。”我有些怨愤。 连瑾瑜正欲转头,被我一把摄住下颚,“不许回头,不许多看一眼,不许多说一句话,不许不许不许!听见没有?” 她在我唇上蜻蜓点水般轻啄一下,眨着明亮的眼睛问我,“你醋了?” 呸,和他醋,他配吗? 下一刻,我快速摄住连瑾瑜的朱唇,“补偿我,乖!” ------------ 第27章 想喝鱼汤吗? 我暗暗使了念力,将鲛人定在原地不许动弹,而后隔了一道屏障在中间。小爷要使坏,谁能拦得住。谁都别阻碍爷,对理想的追求。 之后赶路,鲛人一双讨厌的鱼眼睛,总是盯着我不放,生怕我再将他定住。我全然不理睬,只是抱紧自己的小媳妇,可别叫这食色的鲛人给生吞了才是。看上去深情款款,可鲛人本质的食色之心,不可不防的。 前面不远处是个渔村,我问,“你还认得自己的女人,长得什么模样吗?” 鲛人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那就成。 “记住自己的承诺,我可不做亏本的买卖。”鲛纱是个好东西,我可不能白忙活。 连瑾瑜好奇宝宝般的盯着我看,“为何白日不进村,要夜里偷偷摸摸的进去?” 我圈住她纤细的腰肢,轻嗅她身上淡淡清香,笑得极尽魅惑,“青天白日的进去,就不怕你相公我——被人勾去?” 她白了我一眼,“我看谁敢!” “然后呢?”我问。 她深吸一口气,“我不答应。” 我还以为她是个大度的,没成想怎么就小气了呢?却不知有些东西是不能与人分享的,比如爱,比如爱人。你若真心喜欢一个人,便无法爱上其他人,这颗心这个人都将只属于一人。 “叫声相公听听。”我搂着她,最近甚是喜欢这样抱着她,看她在我怀中嘟嘴的模样,便是连生气也有几分撒娇的味道,教人心里生了少许高兴。 她摇头,“不要。” “乖,相公疼你。”我吻上她的唇,容不得她挣扎。 一声嘤咛,她面色绯红,若开尽春日里的桃花,何其艳丽。伏在我怀中,低低的唤了一声,“相公!”这一声相公,叫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得——还是别这样肉麻,我怕折寿,“叫我名字。” 她咬唇,蹙眉唤我一声,“擎苍。” 我点了头,还是这样舒服。一回头,鲛人在那里踢石头,一脸黑沉。好吧,人家妻离子散的,我在这里秀恩爱,是有些过分。 不过他不高兴——关我屁事! 鲛人是不能离开水太久的,他不是我,我已经修炼成妖,褪去了本原。可他不同,路上走了两日,都是太阳暴晒,身上的鳞片早已开始显现,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夜里进村的缘故。 须知鲛人浑身是宝,若是让人发现了鲛人的身份,他绝对会死得很惨。我倒不惜他的命,我念的是没到手的鲛纱。 趁着连瑾瑜去方便的空荡,我扒了自己一片鱼鳞,于掌心碾磨成粉,随手撒向空中。金粉闪烁,我的鳞片能让人嗜睡不醒,不过只有一片鱼鳞,所以效力只能维持一个时辰。所有的事,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办好,否则人醒了,我也没办法。 让我为了一个鲛人而拔鳞,是件很傻的事情。 不过想想那匹鲛纱,我忍! “这样进去,会不会惊醒他们?”连瑾瑜问。 我道,“鲛人有法力,能带着我们悄悄进去,无妨。”说这话的时候,我朝着鲛人使了个颜色。 鲛人显得很兴奋,虽然正在打回原形,但还算脑子清醒,连连点头应声。当然,这吃力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干的,带着他们走进一户户的人家,一户户的找下去。 可都不是鲛人要找的那个女子,眼见着所有人都要失望了。在一座偏僻的小茅屋里,鲛人站住脚步,再也没有离开。 “就是她吗?”我问。 鲛人连连点头。 我上前一步,发现这女子眉清目秀的,在她身边还睡着一个小男孩,五官相貌也是极好,想来是随了他的母亲。幸好啊幸好,没有遗传鲛人的五官,否则就真是造孽! 母子二人睡得安稳,孩子紧紧的贴在母亲身边。 仿佛是一口气落下,鲛人身子一软便瘫在了地上。这两日若不是我耗了自己的灵力助他,他是决计走不到这里的。鲛人是离不开海的,而且寻常的水也只是起缓解作用,长日的暴晒只会折损他的寿元。鲛人的寿元很长,比凡人长上数倍,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损耗。 “他——”连瑾瑜面色微白的握紧我的手,“他怎么了?” “想喝鱼汤吗?”我问。 连瑾瑜望着我,一脸的痴愣。 ------------ 第28章 败家娘们 鲛人因为长久没有回到海里,所以快撑不住了,这是本能,不是我的灵力能阻止的。若不能尽快回到海里,估计明儿一早起来就能被凡人剖腹挖心,做成鱼干下汤喝。 “走了那么多路,受了那么多苦,最后死在这里,值得吗?”我问。 鲛人点了点头,趴在地上匍匐前进,想着能爬到这母子身边。连瑾瑜红了眼眶,“你帮他一把,好不容易一家团聚了,你总不能——” “这孩子长得一点都不像他,你能保证是他的种?也许这女子早有婚配,说不定——”我轻叹一声,“你若想活命,我现在就带你走。” 鲛人摇头,身上鱼鳞和鱼鳍都出来了。打回原形的鲛人,更是奇丑无比。 我就闹不明白了,这女子生得清秀,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东西?人不人鬼不鬼的,即便要来一场人妖恋,也该找个像我这样玉树临风,绝世风华的,死也痛快。 这一犹豫,我便忘了,金鳞的效力过了。 床榻上传来女子的低哼,她竟徐徐坐起身来,我急忙将小媳妇揽入怀中,示意她莫要出身。念力微动,隔了一道屏障,免得教这女子看见我们。 然——等她起床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所做的都是多余的。 鲛人笑了,笑得泪流满面。 鲛人的泪,落地便是珍珠,鲛珠光滑而美丽。 “是谁?”女子摸索着下床,习惯性的握住了床头的导盲杖,慢慢的穿好鞋子。 我愣了愣,原来她是个瞎子,难怪能与鲛人生儿育女。扭头去看鲛人,他勉力往后挪动身子,尽量不教盲女碰到他,兴许是怕吓着她。 连瑾瑜有些着急,踌躇着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我紧紧扣在怀里。人家小两口的事,她着什么急?真是妇人愚见!两个人之间的事,早晚是要解决的,拖来拖去也是债。 鲛人乞求的望着我,我不为所动。 谁造的业障,谁去赎,关我屁事。 盲女不再往前走,而是站在黑暗中,紧握着手中的盲杖。她侧耳听着四周的呼吸声,因为我设了屏障,所以她听不到我与连瑾瑜的呼吸,但显然听到了鲛人沉重的呼吸。 渐渐的,她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慢慢往前探去,“是你吗?” 鲛人不敢吱声,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显露了鲛人的原生态模样,丑陋得连他自己都不忍直视,尤其是在自己心爱之人面前,更显卑怯。 “海?”她生硬的唤了一声,“是你吗?”有泪划过脸颊,她笑得那样凄美,“你还在怪我,那一日的不辞而别吗?我不是故意的。那日你不在,我有些饿了,便出去找你。谁知道遇见了同村的人,便将我带了回去。”她顿了顿,小心的跪在了地上,爬行着继续往前摸索,“是你吗?你——在不在?我听到你的呼吸声了,是你对不对?” 鲛人哭得更凶,泪落成珠,与地面发出清晰的碰撞之声。 盲女摸到了地上的鲛珠,下意识的捏在掌心摩挲,脸上满是惶然无措,“你在哪?海——你别不说话,你在哪?我看不见你,你说句话好不好?” 鲛人的鳞与地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沙沙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渗人。 “你帮帮他们吧!”连瑾瑜猛吸鼻子,紧跟着掉泪。 哎呦喂,这是哪跟哪啊?现原形的又不是我,你是我的女人,那么动情的哭别人作甚?不过连瑾瑜的眼泪惹得我心里烦躁得很,“我试试!”说着,便开始在袖中摸索。 我这百宝袖袋里头装了不少好东西,且不论我是怎么得来的,反正是这些年我收来的宝贝。 连瑾瑜盯着我半天,我也着实摸了半天。 乖乖,这次是不舍得也得舍了。 “蛟龙的角。”我觉得可惜,这好东西就这样归了鲛人,实在是不甘心。想当初为了这一对蛟龙角,我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这能做什么?”连瑾瑜问。 我悻悻的开口,“能保水族在人间行走,而不至于无水显形。”虽然我用不着,但是——连瑾瑜来取的时候,我死拽着不放,这可是好东西,别说鲛人,就算是鲛王来了,也未必能从我这里讨过去。为了这小丫头几滴眼泪,就赔上我一副蛟龙角,我不甘心!! “放、放手!”连瑾瑜在跟我拔河,“没看到他快不行了吗?” 我后悔了,这丫头纯粹是个败家娘们,这样下去我这辛辛苦苦攒的家业还不得赔个精光?估计还没见到师父,我就一穷二白了。 到底,我还是松了手,狠狠瞪着要死不活的鲛人。就为了那么点鲛纱,我这买卖算是亏大发了。 不过见到这些,我倒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人间情爱决计不是好东西,专做赔本买卖。 ------------ 第29章 爷不懂女人? 连瑾瑜无辜的望着我,“这东西怎么用?”我一声叹,真想直接吃了她作罢! 然幂幂之中自有定数,人与鲛人注定了不可能在一起。不管是真爱也好,纯粹只是眷恋也罢!只要有欲望,就不可能纯粹。 外头有声音传来,我快速将蛟龙角附在鲛人身上,不过他的身体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蛟龙角的存在,取代他原本的筋肉脊骨。 可惜,我给了他机会,凡人没有给他机会。 我的金粉药效已经过了,否则盲女也不会醒来。 外头的喧嚣声,伴随着明晃晃的火把,我快速将小媳妇抱在怀中,隐没在黑暗中。连瑾瑜紧紧的圈住我的脖颈,我一低头正好撞在她胸前的柔软出,当下喉结滚动,身子微微僵硬。 小媳妇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变化,只睁着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周遭的一切。 床上的孩子揉着眼睛醒转,乍见地上趴着一个怪物,突然喊出声来。尖锐叫声换来的,是破门而入的村民,以及更凄厉的尖叫声。渐渐的,尖叫声变成了愤怒。 他们不认得鲛人,但认定他是妖物。 在人世间,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人与妖是不能共存的,人对妖的仇视古往今来从未有过撼动。妖会吃人,而人也会将妖赶尽杀绝。 在盲女的哭声中,愤怒的村民将鲛人绑了起来。 鲛人早就精疲力竭,如今还未适应我给予的蛟龙角,所以根本无法动弹。被绑在木板上,村民们快速的搬来了柴火,准备将他烧死。 “他们会烧死他,对不对?”连瑾瑜红了眼眶。 我正嗅着她身上的幽香,身子慢慢起了反应,随口“嗯”了一声。 盲女茫然的站在那里,她什么都看不见,除了嘈杂的声音,便只剩下死死的抱紧自己的儿子。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鲛人的名字,可鲛人不敢应答。 他怕应了一声,会给他们母子招来灾祸。因为村民都以为,鲛人是来吃孩子的,所以对盲女并未有所举措。若知道这个孩子就是鲛人的种,势必不会放过盲女母子。 “你救救他,他们一家好可怜。”连瑾瑜捧起我的脸,直接含住我的唇。我眉睫陡然扬起,小媳妇在玩火?!火起的瞬间,她却突然撤了干柴,“能不能救?” 我摇头。 她又吻了下来,这一次直接将柔软的小舌探入了我的口中。我的身子瞬间僵硬至极,她有快速住口,哽咽的问,“能不能救?” 我眨了眨眼睛,“他能自救,你担什么心?” 小媳妇不明白,“如何自救?” 我憋着僵硬的小腹,朝着鲛人努了努嘴,而后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鲛人似乎明白了过来,瞬时低低的呜咽。泪落成珠的那一刻,村民们振奋了。圆润的珍珠,那可是财富。人心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渔村的人靠的是打渔和养珍珠为生。这样不劳而获的珍珠,是他们求之不得的。贪婪和惰性,是共存的剧毒,存于心而无药可治。 柴火撤去,鲛人被关了起来。 村民们都聚在一起,商议着如何能从鲛人身上多弄些珍珠出来,而后发家致富。我带着小媳妇站在外头,心中愤慨:我堂堂千年的妖,还得听凡人的墙根?传出去,里子面子都没了。 一回头,盲女抱着孩子远远的站着。 我寻思着,她应该明白了孩子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至少,不是人就对了。 连瑾瑜在我脸上冷不丁啄了一口,“我去跟她说两句。” 我一把搂住小媳妇,郑重其事道,“你确定她能接受吗?人妖殊途,未必人人都能殊途同归。” “不管结果怎样,她都有权知道真相。”小媳妇搂住我的脖颈,笑的时候,眼睛里散着勾人的光,“既然都有了孩子,那就算夫妻了吧?夫妻之间不是该坦诚吗?” 我道,“没听过一句话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小媳妇撅着嘴,狠狠堵住我的嘴,而后抹着她微红微肿的唇瓣,略带气恼的盯着我,“鲛人没有,所以我相信她也不会。你不懂女人的心!”语罢,她跳出我的怀抱,就朝着盲女去了。 哎呦喂,我不懂女人?小爷百八年前就非常非常懂女人! 床榻之间,云水之欢——小爷哪个不懂? ------------ 第30章 真正的“鱼汤” 且不论连瑾瑜与盲女说了什么,我看见盲女母子对着连瑾瑜下跪。心下一怔,赶紧躲一躲,小媳妇又该败家了!可还没等我开始躲,小媳妇已经哭着跑回来,泪眼汪汪的盯着我,“你帮不帮?” 分明该用祈求的口吻,可临了怎么听着好像是我做了亏心事?哎呦喂,搞大盲女肚子的又不是我,他们是死是活——关我屁事!此刻我一肚子的懊悔,悔不当初,管什么闲事?自己的小命还悬着呢,这会子揽那么多事,茅坑里打灯——找死。 一声叹,我揽过小媳妇的腰肢,笑得魅惑,“瑜儿,该帮的都帮了,天意如此谁也没办法。” 连瑾瑜若霜打的茄子,瞬间蔫了,“真的没办法了吗?” “我无能为力。”耗费太多的灵力,去救不相干的人,不是我的作风,于我千年道行而言,也不值得。 小媳妇窝在我怀里,一声不吭,突然变得这样安静这样伤感还真不适应。我抬头看了看天色,月黑风高,不是好兆头。 唉,虽说是举手之劳,但是我若耗费了太多的灵力,万一鬼帝那老小子来了,我特么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何况小爷可不是高调之人,怎么着也不能一口答应,否则太没面子。 问题是,这小媳妇也太没道德,求人之事,不得讲究个求吗? 这还没求呢,便直接放弃,委实太没原则。 “求我。”夜风吹得人凉凉的,我颀长的身影将连瑾瑜包裹在内。 连瑾瑜抬头看我,眼睛红红的,“求你——” 我蹙眉,“然后呢?” 她深吸一口气,“我什么都答应你。” “此话当真?”我问。 她点了点头,眨着明亮的眼睛,紧咬迷人的两片唇瓣。 “为了不相干的人,值得吗?”我还真就闹不明白,这女人脑子里装的是草吗?对别人的事,这样上心,到底所谓为何? 她清浅的吐出一口气,“我与你在一起,我爹不允。可将来若是有了困难,我也希望身边的人能帮我们一把!我想,永远与你在一起。” 哎呦喂,小媳妇这是吃了蜜吗?何时被我调教得这般能哄人? 不过,这话倒是极为受用的,小爷准了!等办完这事,小爷得好好调教小媳妇,人前贞洁烈妇,于小爷身下嘛——自然是越碧波荡漾越好。没办法,谁让小媳妇有这个潜质! 要救下鲛人是件容易的事,也无需再拔我的鳞片。只要哄着连瑾瑜带着盲女母子离开一阵,我独自一人便可成事。只不过救下鲛人之后,他们便再也不能在人群中生存。 等到救下鲛人,远离渔村,趁着空档我寻了盲女问几句。 我道,“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盲女点了头,“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恩公不恩公的我倒不稀罕,这盲女一穷二白的,榨干了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只不过——我问,“你可知他是异类?” 盲女先是一愣,而后点了点头,笑得有些腼腆,“知道。” “知道还敢靠近?”我蹙眉。 盲女笑得嫣然,“彼时我坠海,原就是轻生之念,是他将我救起。我知道他是异类,只不过我本就是个瞎子,鲜少有人给予我温暖。异类又如何,相比起那些贪婪与自私自利,他的心比谁都干净。我未婚生子,受了多少白眼,多少奚落,人世间除了他,再也没有人能真心的疼我怜我。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可介意的?异类比人更重情义,那就够了。女人要的只是温暖,阖家平安,仅此而已。” 我愣了愣,半晌没反应过来。 温暖? 鲛人带着盲女母子离开,送了我一匹鲛纱,还有一颗上好的鲛珠。我用红绳穿了鲛珠,挂在连瑾瑜的脖子上。血色鲛珠不同于寻常的珍珠,这是鲛人的血泪凝就,可谓价值连城。 “他们会去哪?”连瑾瑜问。 我凉飕飕的剜了她一眼,“要不要跟去,给鲛人做小?” 她白了我一眼,却突然被我拽进怀中,将她的脊背重重抵在树干处。见她神情一滞,我挑起自己迷人的桃花眼,语速尽量放得柔和一些,“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连瑾瑜抿唇,“你要我怎么做?” 我笑着握住她的手,顺着腰腹往下,“感觉到了吗?它在想你。张嘴——” 眸光中,小媳妇面色骤红,若刹那间盛开了一树桃花,绚烂嫣红。 恩,这才是真正的“鱼汤”! ------------ 第31章 滚 是夜太疯狂,是人太迷人。 第二天的时候,连瑾瑜的面色有些轻微的白,眼下乌青显得她有些莫名的狼狈。这不,小媳妇去了河边很久都没有回来,估计还在哀叹她那肿如核桃的剪水秋眸。 没办法,太过放纵便是这般下场。我倒是忘了,自己是妖,妖可以不眠不休,可人却不能。轻叹一声,心道:爷下次悠着点。 正想着,突闻连瑾瑜一声尖叫。 我当下起身,直奔河边。 却见连瑾瑜的身子就像沙包一般被重重丢开,花影摆着花架势一身杀气的站在那里。心下一窒,哎呦喂,可别把小媳妇给弄死,否则这一路上该多寂寞。 脚下飞速,一个腾空,我便接了连瑾瑜在怀中。 只听得清晰的崩裂声,是我留在连瑾瑜脖颈上的符咒被花影的灵力生生击碎,再晚一步或者花影再来一掌,我就得去阎王爷那儿送连瑾瑜一程了。 幸好幸好! “擎苍?”连瑾瑜喊了一声我的名字,一下子搂住我的脖颈不放,“我还以为我死定了。” “疼吗?”我问。 她摇头,“就是吓着了。” 我附耳在她胸口,煞有其事道,“恩,心跳很快。”身上香气依然。还好还好,味道没变!轻柔的放下她,我道,“你去树后躲着,这儿交给我。” 连瑾瑜担虑的望着我。 我道,“还想喝汤?” 她闻之色变,道一句“流氓”,撒腿就跑。 果真,女人是要调教的。 俄而,我望着眼前杀气腾腾的花影,只觉得头疼得紧,“你来作甚?少给我添乱,滚!” 花影愤然,“为何你宁可让她陪着,也不让我陪着?我已经知道了,鬼帝临世,很快就会找到你。无论生死,我都希望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是我。她一介凡人有什么用?还不如我来护着你,陪着你更有价值。” 我蹙眉,邪邪的打量了花影一眼,“拿一肚子肝火护着我?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为何?”花影疾步上前,伸手便想拽住我的衣袖,却被我身子一侧,急速避开。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我云淡风轻的开口,“赶紧走吧,别逼我出手。”但凡幽夜的人,我一个都不想碰,免得到时候幽夜那赖皮,又与我没完没了的算账。 花影美艳的容脸微微抽动,“就是因为她吗?一个凡人罢了,为何她能做的事,我不可以?她不过百年一瞬,我可以陪你永生不死,有什么不好?” “她死了我还能与她来一场轮回寻觅,三千浮华,芸芸众生,那多有趣。可你若陪我永生不死,成日对着一张面孔,岂非白费我这倾世容颜?”我漫不经心的整理着衣袖,“别再跟着我,否则别怪我翻脸。” “那你倒是翻脸给我看看!”花影动了气,她不是不知道,我那套说辞也就是敷衍她罢了!可如今也不知为何,我竟连敷衍她都不愿,直接拒绝得彻底。 唉,越发的惫懒。 可惫懒的后果——很严重! 花影与我动手了,可她哪里是我的对手,早前我收了九尾狐的元丹,修为更上一层楼。花影与我交手,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而我这人有个毛病,不交手便罢,一旦动了手就绝不会手下留情。 任你是谁,自己找死便怨不得我。 花影被我的灵力弹开,身子重重落地,一口鲜血匍出红唇,衬得那张艳丽的容脸,越发的惨白如纸。她趴在那里,险些被我打得元神离体。我能清晰的看见,她元神的虚弱,若隐若现的本体,代表着她快要显露的原形。 我不为所动,本就是无心之人,你让我心生怜悯,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能寻花问柳,能怜香惜玉,不过是百无聊赖打发漫漫长夜罢了! 俯身,修长的指尖攫起她精致的下颚,我以拇指指腹,温柔的替她拭去唇边血渍,“别再来考验我的耐心,没有心的人,不是你想捂热就能捂热。别再让我看见你,这是最后一次!” “你是为了她,才会这么对我。”她嘴角淌着血,眼底淌着泪。 “没有她,也会有别人。”我将指腹的血,擦回她精致无双的脸上,低吐一字,“滚!” 清晰,明了。 ------------ 第32章 剧烈呕吐 我走得潇洒恣意,压根没想回头。不过我知道,身后花影灼灼双目,染尽了她此生心血。但那又这样?妄想成为他人的心头血,高估了她自己的价值,如今伤身伤心又怪得了谁? 花影歇斯底里的喊着我名字,“擎苍!我对天起誓,我不会放弃,我一定不会放弃!擎苍——” 我轻叹一声,心头横竖还是那句话——关我屁事! 连瑾瑜握紧我的手,跟着我一道离开,却是一言不发。 待走远些,我道,“觉得她可怜?” 连瑾瑜摇头,“我还挨了她一掌,可没这样的菩萨心肠,只是觉得你发起狠来还是挺吓人的。”语罢,她取出身上的帕子,替我擦拭指腹上的鲜血,“不是爱干净吗?怎么这会子又不嫌脏了?” 这话听着,怎么酸溜溜的? 我笑道,“醋了?” 她撇撇嘴,“哪有。”继而抬头看着我,“看样子,我还真得看紧点。”可转念又道,“若你的心在我这里,那就是风筝与线,飞得再远也是我的。若你于我不过是露水之缘,我握得再紧,只会让你疼。如果是这样,那我情愿放你自由。” 我有些闹不明白,花影喜欢我,拼了命的握紧,可眼前的小媳妇却好像有些把我往外推。敢情还是小爷不够努力,否则小媳妇怎么这样不懂粘人呢? 说也奇怪,连瑾瑜沉默的时间似乎越来越长,也不知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我原也不在意,知道到了夜幕降临之后,连瑾瑜便开始呕吐不止,一张小脸白更是得吓人。路上也没个落脚点,我只得随手捏了个废弃的茅屋,掩小媳妇耳目。 否则我要是带着她住进金碧辉煌的人家,估摸着小媳妇还以为我又勾搭上了哪家千金小姐。再者,幻化这东西毕竟是个仔细活,我这样惫懒之人,不屑计较。 点了蜡烛,我快速将连瑾瑜放置在木板床上,伸手探了她的腕脉。说实话,我不懂歧黄之术,不会诊脉探病,这扣脉纯粹是骗人的。暗自将灵力灌入连瑾瑜的体内,蓦地,我指尖微弹,心下微怔。 我道连瑾瑜是怎么了,原是花影暗自动的手脚。那一掌击碎了我附在连瑾瑜身上的符咒,可也让花影的九阴之气渡入了连瑾瑜的身子。如今这股子阴气都聚于腹腔之中,以至于连瑾瑜呕吐不止,连黄疸水都快吐出来了。 “我——我这是怎么了?”连瑾瑜白着一张脸问我。 我蹙眉,“没事,就是——吃坏了东西。” 连瑾瑜煞有其事的想了想,“我似乎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 哎呦喂小祖宗,你吃了花影一掌,怎能如此健忘呢?但当着连瑾瑜的面,我自然不能这样说,免得吓死她,我还得去找黑白无常要魂。 “你好好歇着,我去给你找点草药。”我佯装焦灼。 连瑾瑜“哇”的一声,又开始呕吐。 我疾步离开,瞧一眼外头黑漆漆的天空。此处阴森古怪,若是有山精妖怪——想了想便捡了根枯枝,凝了少许灵力,在茅屋外头画了个圈。这如同狗撒尿,画个地盘一般,那些道行不如我的山精妖怪,闻着我的气息便不敢靠近,可保连瑾瑜安全无虞。 花影的九阴之气极尽阴邪,故而不可小觑。换做有不死之身的妖,我便可以灵力祛除。可偏偏连瑾瑜是个凡人,凡人肉身太脆弱,还没等我祛除,估计我的强大的灵力便直接让她去阎王殿报道了。 至阴至邪之物,当然要用至阳至刚之物来抵挡。 这山间也不知能遇见什么,好歹碰碰运气! 我走出去没多远,骤闻几声凄厉哀鸣,一道火光划过苍穹,艳烈若血,染红了半边天际。这是——眉睫陡然扬起,心突然漏跳一拍。身子一顿,已然化烟而去。疾步奔进茅屋,连瑾瑜趴在木板床上奄奄一息。 见我气喘吁吁的回来,容色焦灼,小媳妇抬起头,无力的看了我一眼,虚弱的开口,“怎么了?没找到草药就算了,我还好——” 我深吸一口气,缓步来到放着蜡烛的桌案前,乍见案头几滴嫣红之血,当下便黑了脸,低诉一声,“糟了!” ------------ 第33章 关门放狗 轻叹一声,我扶额坐在了案前,望着明灭不定的烛火,还有那几滴血,脑门前一万匹草泥马奔涌而过。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怎生得一个个都与我过不去? 刚解决了一个鲛人,这下倒好,又赶上了另一号人物。 “怎么了?”连瑾瑜小脸煞白的望着我。 我道,“没什么,遇见了一点麻烦。” 她问,“什么麻烦。” 我揉着眉心,“你可信世间的鬼神之说?” 闻言,连瑾瑜想了想,继而道,“旁人说的,我不会全信。但若你说有,那我便信。” 我蹙眉,“就那么信任我?”真是难得,小媳妇还是没领悟到妖言惑众的危害性。不过既然她如此信任,我自然不能负她所望,虽然故事有点吓人,但并非我杜撰,而是确有其事。 “可听过九头凤?”我坐到床沿,将指尖搭在她的腕脉上,暗暗将灵力灌入她的体内,替她先震住这九阴之气再说。 “何为九头凤?”小媳妇摇着头,双眼迷离的望着我。 哎呦喂,我赶紧避开她的视线,再这样深情款款的盯着我,小爷可不保证不犯错误。深吸一口气,我佯装一本正经道,“九头凤便是鬼车,你方才是不是听到鸟鸣了?” 小媳妇点头,“听到。” “那便是了。”我轻叹一声,“鬼车这玩意最是难缠,昼伏夜出,行过血滴而灯未灭,这东西便算是缠上你了。”语罢,我瞧着案上那两滴血,无奈的揉着眉心。 听得这话,小媳妇才算明白过来,骤然望着案上那两滴血,“你的意思是说——九头凤,缠上我了?”下一刻,她如临大敌般一下子抓住的胳膊,恨不能一头扎进我怀里才好,“那我怎么办?鬼车这是要吃我吗?”她抬头,眼泪汪汪的望着我,“你不是能与妖魔鬼怪说话吗?你与那鬼车说一说,我的皮肉不好吃,能否放我一马?” 不好吃?哎呦喂,我不信。 夜夜笙箫,若是不好吃,小爷怎么还没吃腻呢? 小妮子,不老实! 我轻咳两声,摆出大男人该有的姿态,伸手揽了小媳妇在怀,“放心,你是我的妻子,我岂能放任不管。这事有我给你做主,不过你必须听我的。” 小媳妇连连点头,性命攸关,岂能不服软。何况——若将刀子架在她脖颈上,她未必会惊惧半分,可事关鬼神,我想但凡是个女子,没一个不害怕的。 “乖!”我顺着她的脊背,脑子里想着该怎样对付鬼车,“别怕!” 夜空中,鸟鸣声声不息。 鬼车本是上古神鸟,是故道行匪浅,一旦被它盯上,十有八九是死定了。所以,我必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否则还没等我吃上小媳妇的心肝,倒成了别人的口中食。那我这段时间,不是白折腾了? 不行不行,此事小爷不允。 也许,可以找师父帮忙! 我在身上搜了半天,终于搜到了离开山门之前,师父给的通灵符。这通灵符往日也没什么用,何况那老家伙给的东西,十次有九次是不灵。这次权且一试! “这是什么?”小媳妇盯着我手中的符咒。 “救命的东西。”我道。将符咒置于掌心,心头暗自掐了字诀,灵力为泉,我厉喝一声,“开!”符咒半晌没动静,我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师父?” 那头没动静。 我蹙眉,那老家伙不会又鬼混去了吧? 思及此处,我又喊道,“师父?” 小媳妇道,“这东西不会坏了吧?这真的是师父给的?” “如假包换,就是不知道师父去哪里厮混了,保不齐等我回去,能见着一大帮徒子徒孙了。”我只觉得颜面难保。心道:师父你好歹说句话,在女人面前丢人,委实太对不起我这张风华绝世的脸了。 蓦地,那头传来一个沧桑的女子之音,“废什么话,亵渎师尊,你是不是想被赶出师门?敢说我厮混,是不是要我给你扒一层皮你才舒服?说,是不是又看上哪家的姑娘,又找我装设弄鬼?” 哎呦喂,我的师父老祖宗,这话可不敢说。 小媳妇一下子瞪着我,“又——师父说又,又是怎么回事?” 我嘿嘿干笑两声,“师父喝醉了,这是慢慢与你说。咱们先搞定眼前这事,行不行?” 小媳妇撇撇嘴,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模样。 我心里叫苦不迭,“师父,我遇见了鬼车,你可有法子驱一驱?” 那头显然一怔,“怎么惹上这么个玩意?”转而又口吻愤愤,“这还不简单,关门,放狗!” 啥? 放狗? ------------ 第34章 我有你的孩子了 师尊娓娓道来:这九头凤原有十首,为犬噬去其一,余九首。是故这鬼车最是惧怕犬吠,闻犬吠而杳无踪,百试百灵。 这倒是简单,只不过我有些想不通,这九头凤怎么就盯上了连瑾瑜呢? “师父,好端端的这鬼车缘何盯上我们?”我问。 师尊一愣,“你小子是不是弄大了人家肚子?” 我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师父你小心闪了舌头。” 连瑾瑜却呕出声来。 通灵符那头传来师尊啧啧哀叹之声,“还狡辩,听这声音,约莫得两三个月了吧!恭喜恭喜,赶紧带回来师父瞧瞧,你虽然是个不中用的,保不齐这徒孙还能接我衣钵。” 我呸了一声。 师尊道,“鸟无子,好取人之子而豢养,以为子。或——你们谁的身上凝有阴晦之气,故而引之。” 阴晦之气? 小媳妇可有一肚子的九阴之气,难怪将九头凤都招了来。现下明了,我便随口打发了那老东西,“行了行了,就你知道得多。赶紧吃酒去,我这厢还忙着呢,没空招呼你!” “你这臭小子卸磨杀驴太不地道。既然都开了通灵符,何以不叫我与徒弟媳妇说两句?你赶紧闪开,我要与——” 与你个屁,我直接收了通灵符。可想而知,依那老家伙的脾气,必得暴跳如雷才是。不过我又看不见,你方才揭我的短,还不许我断你的话?一来一往,才算公平。 “现在怎么办?”连瑾瑜问。 我道,“你躺好就是。”语罢,我一口气吹灭了蜡烛,黑暗中响起彻耳犬吠。惊得空中鸟鸣声声,疾驰而去,再不敢逗留。 只不过,我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可某人却极不地道的笑了。从最开始的捂嘴偷笑,到了最后笑得直不起腰来,捂着肚子直喊疼——唉,女人! 瞧瞧,还真个没良心的玩意! 我跨越种族的卖力相救,她倒好,笑得东倒西歪。啧啧啧——等你好些,看爷怎么收拾你!这下,鱼汤也救不了你了! 等到风平浪静,业已折腾得及至晨曦微光。 我一夜不睡倒也罢了,连瑾瑜却是撑不住的,黎明时分便昏昏沉沉的睡去。横竖天已经亮了,我便出去与她找点吃食,免得她饿死。 这林子里没什么东西,也就一些野果。 我捧着怀中的野果回去的时候,连瑾瑜已经醒了,一脸欣喜的望着我,笑得让我脊背发毛。 我道,“你捡宝了?这般高兴?”随手便将野果放在案上,递了一个给她。昨日吓得魂不附体的是她,今日笑得贼兮兮的还是她!搞什么鬼?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还是千年不遇的极细绣花针。 连瑾瑜拽着我的手,笑得有些腼腆,“昨儿个夜里,师尊说九头凤好取人之子而豢养,也就是说——”她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我有你的孩子了?” 心咯噔一声,我一口咬住手中的野果。 “早上起来,我发觉我的肚子大了一些,是孩子长大了吗?”小媳妇欣喜若狂。果然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哪有人生儿育女这般快的。真以为跟母鸡生蛋一般,叫几声就能下个蛋? 哎呦喂,别逗了。 我眉头微蹙,可又不好告诉她,她肚子里的其实是花影留下的阴气,我还发愁怎么把阴气逼出她体外呢,小媳妇竟然跟我闹这么一出。 来日她若是只是憋出个屁来,岂非要失望透顶? “你摸摸看,他在动。”小媳妇突然抓住我的手,直接覆在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我嘴角陡然一抽,心里那个哇凉。 动什么动?是阴气,当然会流动啊!还真以为是胎动? 我狠狠的咬一口野果,心头犯难,这股阴气,到底要不要帮她逼出体外?花影的阴气至阴至毒,我又不敢强行将其逼出小媳妇的体外,可若不逼出来,必定会慢慢吞噬凡人肉身。 我愁眉不展,小媳妇却还以为自己有了我的骨肉,在那里笑得跟朵花似的。 唉,怎么就找了个这么蠢的小媳妇?真是自找苦吃。 ------------ 第35章 黄泉路上只一家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自连瑾瑜的小腹微微隆起,倒没再呕吐。只不过小媳妇一脸的欣喜,时不时还幸福满满的抚着她的小腹,我这心里就跟硌了一块石头般,莫名不好受。 人与妖注定是殊途难归,我身上有妖气,是故连瑾瑜要想怀上我的孩子,就得看她的运气有多好。十有八九是不可能成事的,至少这千年之久,还没有一个凡人女子,怀过我的种。 若能这样容易,估计我的鱼子鱼孙早就遍布人间了。 只是肚子里多了一股阴气,连瑾瑜动辄累得慌,如此一来我这行程便慢了很多。天色将暗,前头不远有个村落,我道,“再走走,咱们去那儿住一晚。” 连瑾瑜颔首,“方才孩子又踢我。” 一口吐沫呛着嗓子,干咳了两声,还得装成一脸的诧异与欣喜,“是、是吗?” “这样淘气,必定是个男孩。”小媳妇信誓旦旦,眸色晶亮。 我附和,“还是女儿好,同你这样水灵灵的,多好!” 这马屁拍得多好。 小媳妇自然打心眼里欢喜,走路都有劲多了。 行至村落之前,我微微顿住了脚步,眉头下意识的皱起。这村子不太正常,抬头望去,半空上弥漫着一股的阴晦之气,风过不散,众鸟哀鸣。 “怎么了?”小媳妇问。 我握紧她的手,“你还能走吗?能走咱就去下个村,这儿好像不太干净。” 小媳妇没听懂,许是真的累着了,面色微白的望着我,“什么叫不太干净?”还不待我回答,小媳妇突然欣喜道,“你看你看,那棵果树真好看。上头结的是什么果子,不知道能不能吃。” 我心道,你这还没怀孕呢,怎么就馋上了?仰头去看那棵果树,树高百丈,树身粗壮至极。底下围着一圈栅栏,还有一个老头专门守着。 “老伯,这棵是什么树?上头结的是什么果子?”连瑾瑜问。 老头笑得阴阴的,看了看连瑾瑜,而后看了看我,这才应声道,“这是我们村的守护神树,只有等到果子彻底褪却青色,成了暗红色才能吃。村子里的人,都喜欢这棵神树,也都喜欢吃树上的果子。不过,得排着队来,不能随便吃。”转而又道,“你们是过路的吧?” “天黑难行,所以想来投宿一夜,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地方可以留宿?”我问。 老头点了头,“村东头有个小客栈,专门招待来往的客商,你们可以去那儿住一晚。” 连瑾瑜声声道谢,离开时,极为不舍的望着那棵树。 “别看了,赶紧走。”我不由分说的带着小媳妇离开,回眸时我能感觉到来自于身后的阴寒之气。这棵树怪怪的,这老头也是怪怪的,整个村子也都是怪怪的。 到了村东头,已经天黑,果然见到一家小客栈。方方正正的二层小楼,临水而居,看上去门面不大,但是环境极为雅致。人间的东西我也有不少,许了店家一些银两,我与小媳妇便入住了客栈。 进房的时候,遇见了隔壁的一名女子打开房门道,“小二,给我拿些饭菜到房里来。” 店小二笑着应声,朝着我道,“客官,这是你们的房间,小的待会就把热水提进来。” “好!”我点了头,又道,“你这客栈看上去客源不少。” 店小二笑了笑,“这方圆十里都没有人家,就咱们这一个村子,一家客栈。此去关外,就一条路,不就得经过咱们这儿吗?” 我道,“这岂非黄泉路上独一家?” “客官笑话,什么黄泉路,咱这儿是黄树村。源于村口那一株大黄树,您瞧您说的——”店小二笑着推开房门,而后笑着退下。 小媳妇环顾四周,突然转身扑在了我的怀里,“这里环境真不错,要不咱多住两天吧?” 我先是一怔,而后勾起自己魅惑的桃花眼,邪邪的笑着,“这是在给爷暗号,示意爷这两日可以肆意妄为?” 闻言,小媳妇一愣,一记软拳砸在我的胸口,“流氓。” “你是我妻,对自己的女人不算耍流氓,这叫光明正大——” 还不待我说完,门外竟传来清晰的叩门之音,伴随着女子的低音,“开门。” ------------ 第36章 我叫孤孑 连瑾瑜去开门,果然是隔壁的那个女子。她进来得很快,直接将房门合上,而后一脸凝重的望着我和连瑾瑜,“你们不该留在这儿,赶紧走吧!” “怎么了?”连瑾瑜一万个不明白,转而回头望着我,徐徐走到我身边。 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我道,“你是谁?” 那女子深吸一口气,“别管我是谁,这话我就放在这儿了,走不在在你们,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不走也可以,今夜不管听到什么想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走出房门半步。” “你到底是谁?”连瑾瑜问。 女子一笑,笑得微冷,“我叫孤孑,这儿的人都很危险,你们最好快点离开。” 这事我早就看出来了,还用得着你说?对孤孑眸光对视,我便知道她这人学过道术,应该有点本事,不过就那点花拳绣腿,连我的妖气都没闻出来,还想着救人,真是自不量力。 连瑾瑜下意识的握紧了我的手,还是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知道太多没好处。”孤孑转身出门,临走前又回眸望着连瑾瑜微微隆起的小腹,还有她轻抚小腹的姿势,“如果不想一尸两命,最好相信我说的话。”语罢,她快速出门,几乎不作任何逗留。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连瑾瑜蹙着眉头,愣是没想明白。 她若是能想明白,估计也是妖了。 想不明白就对了!想得太明白,看的太清楚,未必是件好事。 我喝着水,没有吭声。 店小二把饭菜送上来的时候,我仍是保持了沉默,连瑾瑜早就饿了,这会子吃得正欢。我眉头微挑,平素就那么点肚量的她,自从以为自己怀孕之后,便敞开肚子的吃,美其名曰怕饿着肚子里的孩子。我揉着眉心,这是要养着那股子阴气么? 唉——我好歹是修炼千年的,若是教人知道我的“孩子”竟然是一股气,估摸着会让四海八荒的妖们都笑掉大牙。 这客栈里除了我们三个,还住着一些过往的客商。虽然不多,也就是三两个,但我看得出来,他们确实是凡人无疑,身上没有妖邪之气,不过——也未见得都是好人。 我侧在身子打开窗户,瞧着大堂里吃饭的那几个客商,一个个印堂发黑,可见凶煞将至。而这些人肉眼凡胎,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凶险已经逐步靠近。 然——关我屁事。 连瑾瑜吃了饭,稍稍洗漱一番便躺下睡去。她仿佛真的很累,累得连搭理我的时间都没了,这会子睡得那叫一个舒坦。她是舒服了,可我却憋得浑身不爽。外头凉风习习,干脆出去走走。临走前,我也不知着了什么魔,行至床边,在小媳妇眉心轻轻落下一吻才算甘心。 小心的放下帐子,掌心凝了少许灵力封了这稀薄的帷幔,我飞身出了窗户。 客栈的外头是一片湖,清月当空,波光粼粼,格外惬意。只不过我没想到,孤孑也在这里。见我飞身出了窗户,孤孑看我的眼神陡然变得冷冽起来。 还好我没掐字诀化作青烟之类,否则她这眼神,估摸着要吃了我。 当然,若有女子这般盯着我看,不管眸光如何,用意何在,我都得让自己呈现出风华无限的姿态。不管怎样,可不能输了姿态。桃花眼微挑,我斜睨她一眼,心道:这女人看上去——是个有故事的。 我呢——最喜欢有故事的女人。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孤孑开了口,冷飕飕的收回了她的视线。 月光下,波光中,眼前的孤孑泛着一身拒人千里的寒气。她不像连瑾瑜这般娇俏热情,浑然是冰做的人儿,全身上下透着阴冷与漠然。虽然没有连瑾瑜漂亮,但就五官而言,还算马马虎虎。 男人看女人,有时候不单单只看脸。 有的女人生得并非绝世,但骨子里透着一股子气,能让男人趋之若鹜。或清冷孤傲,招致男人的征服欲;或魅惑众生,引人遐想;或如谜似雾,让人想入非非。 而眼前的孤孑,当属最后一个。 “你来这儿是有目的而为之吧!”我捋过自己鬓间散发,饶有兴致的勾唇邪笑。 孤孑轻哼,“与你何干。” “没什么干系,只不过——奉劝一句,这事你成不了。”我虽不是能掐会算的,可我也明白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离愁。尤其是孤孑眼中的仇恨! ------------ 第37章 树上的果子熟了 孤孑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眼底泛着渗人的寒光,“你是谁?” 我心头暗忖:你连妖气都闻不到,还打算跟那棵老树较劲,简直是自寻死路。 然则面上,我还得装一装神秘,“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连自己的位置都未能摆正,你如何能成心中大事?” 孤孑眸色陡沉,拂袖便走。没走两步,却又回头看我,冷冷道,“别以为我嗅不到你身上的妖气,我只是看在你夫人和孩子的份上,不予计较。”语罢,孤孑头也不回的离去。 哎呦喂,还遇见了个心如明镜的凡人。 不过,你能闻到我的妖气又怎样?有本事你说出来,我是什么妖! 我嗤之以鼻的就着水岸边坐下,褪了鞋袜将脚伸进水里。蓦地,身后有少许沙沙声,我慵慵懒懒的扭了一下头,黑暗中那一双双透着贪婪与嗜血的眸子,就这样盯着我不放。或者说,是盯着这家客栈里的人。 这水很凉,透过脚底心快速传到了我的身上。 水底下有些乱糟糟的骚动,我知道那是什么,不过他们即便发现了我,也不敢靠过来。想吃了我,还得冒着被我大卸八块的危险。我的道行,不足以成为他们的口中食,但客栈里的那些凡夫俗子,可就难说了。山野之地,最多的就是吃人的妖精。 人要除妖,妖也得吃人。 这是轮回!也是业障! 靠在湖边的石头上,这些日子急着赶路,好久没有泡在水里了,我这一身的金鳞都有些干涸,失了不少颜色。晚风熏得人沉醉,我软绵绵的趴在那里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宁静与安逸。 不知不觉,月上柳梢头,人——却都着了魔。 午夜的风,夹杂着不属于人的呼喊,魅惑人心的低吟浅唱。若这儿靠海,我必定以为又是鲛人作祟。只可惜,这是山林地带,不可能有鲛人的歌声。所以嘛——我略带无奈的支起额头,又是谁出来瞎折腾?小爷好不容易歇一歇,又扰我清梦。 真是该死! 一眼望去,客栈的门被妖风打开,里头的人一个个穿着单衣,双眸迟滞,神情恍惚的走出来。若午夜幽灵,恍恍惚惚的走着,一步一踉跄。 揉了揉眉心,真能给我添乱。 不过——关我屁事。 但——等等!那是我小媳妇! 哎呦喂,哪个挨千杀的,把我小媳妇的魂都勾走了,挺着肚子还跟在人群中凑热闹。晃晃悠悠的走着,神情呆滞而麻木。 歌声还在风中游荡,对我而言这种声音极为刺耳,我最厌恶的就是五音不全的歌声。哪个犊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尽干这些下三滥的勾当? 定睛一看,怎么孤孑也在呢?看上去,好像也恍恍惚惚的,难不成也被迷惑了?心下一紧,得,不管怎么着,先护着我的小媳妇,还指着她陪我去找师父,这一路上消烦解闷呢! 人群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便不动声色的混了进去。装傻谁不会,两眼一飘,脑袋一垂,晃晃悠悠跟着走就是了。只不过,走哪儿都不能离开小媳妇半步,否则我便亏大发了。 月出鸦藏,寒风阵阵,一步一晃悠。肉体凡胎的旅客们,齐聚村口的守护神树之下,垂眉顺目,垂落的胳膊在风中晃悠,就好像一具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守着神树的老人站在最前方,脸上依旧是白日里那种阴测测的笑,夜里越发的惊悚。他扫一眼在场的所有人,仿佛是在清点人数。 “这次有点少。”老人轻叹一声,继而环顾四周,黑暗中微见寒光烁烁,“下一次再多带点人回来,否则就拿你们来充数。”语罢,冷哼一声,“开始!” 音落,一名男子一步一晃的走过去。 老人打开了围在神树周围的栅栏,男子便垂着脑袋站在树下。 漆黑的夜里,突如其来凄厉的嘶喊声,崩裂苍穹,惊得人肝胆俱裂。 ------------ 第38章 有故事的女人 万千藤蔓从地下钻出,如同恶魔之手,快速的将男子紧紧缠住,若春蚕作茧一般根本容不得男子动弹。我心头骇然一窒,只见这藤蔓越锁越紧,紧接着便开始无限制的吸取男子的精气。 痛苦的嘶吼,响彻天际。 那种绝望的哀嚎,无力的挣扎,听得人心底直发毛。 纵我是千年之身,乍见此情此景,也只觉得腹腔内翻滚得厉害,几欲作呕。这样的画面太过惨烈,实在不适合我这样游戏人间的人观摩。 嘶吼声逐渐淡去,最后消弭无踪。夜还是那个夜,只不过多了一缕冤魂,天空中多了一分阴晦之气。 藤蔓松开的那一瞬,唯见白骨森森,在这死寂般的夜里,尤显惊悚可怖。 白骨落地的那一瞬,树上一枚果子快速坠落,被底下的老人快速接住。我清晰的看见,那枚果子从最初的鲜红色,迅速变成暗红色。 这老人白日里说过,这果子只有变成暗红色才算彻底成熟,才可以吃。 那么——我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这果子是被凡人精气催熟的?哎呦喂,敢情这树成精了,还真是了不得!还不待我多想,一道黑影晃晃悠悠的从树后窜出来,贪婪的发出嘶嘶声。 我瞧不出这是个什么玩意,但绝对不是人。 老人随手便将果子丢给那东西,冷笑两声,“蛊惑的凡人越多,果子也就越多。想吃点好的,就该多办事!”转而扫一眼树后那一双双逐渐呈现的碧绿眼睛,笑得越发诡谲可怕,“都听明白了吗?” 黑暗中,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我看出了点门道,这村子住的都不是人,他们靠着这棵树汲取凡人精气提升自己的修为,壮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不过用这样的手段,实在太不和我胃口。 眼见着又一名男子上前,我骤然发现不远处的孤孑微微抬了眼皮。 呦,小女子原来跟我一样是装的,没想到她还能有这样的定力,不受树精的蛊惑?还是说,她身上有什么宝贝,能镇定心神?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嘶吼声,痛苦的哀鸣,惊起夜鸟飞绝。 我看见孤孑袖中的手,已经逐渐蜷握,好似随时都会出手。她是在等时机吗?等什么时机?等神树吃饱喝足?还是说——她知道神树身上有什么弱点? 蓦地,我发现她的手中有微光一闪而过,眉目陡沉,这是——难道是我看错了?就这小丫头,还能有那样的来头?不会吧——看孤孑的修为,也不过短短十数载,肯定不可能有那样的道行。可方才那光,分明是——真的像极了无邪剑。 无邪剑这东西,我还是在几百年前见过一回,那威力是我亲眼看过的。如今想想,几百年对于凡人而言,早就轮回几世,难不成——转成了孤孑? 正想着,身边的小媳妇开始迈步。 我当下回过神,伸手便扣住了小媳妇的腕脉。灵力涌动的瞬间,小媳妇骤然回过神来,一脸迷茫的望着我,我轻轻的“嘘”了一声。好在小媳妇够机灵,当下垂眸站在原地,没有发出声来。 见状,我悄无声息的上前,站在了她身后。 又有一人上前,小媳妇许好奇,微微抬了眼皮,却被我恰到好处的以手遮去了双眼,“别怕。”我颀长的身躯,将她遮在怀中。小媳妇个子娇小,窝在我怀中就变得十分不起眼。 凄厉的哀嚎再次响起的那一刻,我已经做好了带着小媳妇撤离的准备。此地不宜久留,闲事不应多管,否则早晚祸害自己。 思及此处,我深吸一口气,暗暗凝了灵力于掌心。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这厢刚要撤离,孤孑却做了一个石破天惊的举动。骤然飞身而起,一抹倩影若离弦之箭,直逼神树而去。袖中,寒光迸现,划破苍穹。 我陡然愣住,无邪剑! 我勒个乖乖,真的是无邪剑! 孤孑,到底是什么人? ------------ 第39章 小媳妇,丢了 不过很可惜,孤孑的无邪剑威力不够,换句话说,无邪剑没有开封,只不过是柄生了锈的钝剑,对神树没有多少威胁。无邪剑砍在藤蔓上,也只是让藤蔓突然缩了回去。 藤蔓上的人早已气绝,救回来也没用了。 老人动怒,“敢对神树不敬,该死!” 音落瞬间,地下陡生万条藤蔓,直逼孤孑而去。剩下的藤蔓以最快的速度,探向人群,快速将所有人包裹若春蚕茧。 哎呦喂,这老树是老羞成怒了吧! 一把将连瑾瑜打横抱起,我道,“抱紧。”转身,撒腿就跑,脚下生风。 若非带着连瑾瑜,此刻的我必定溜得比谁都快。可抱着一个凡人,还不能轻易动用灵力,一则怕引来鬼帝,二则怕小媳妇翻脸,我到底还是没能跑出去。 脚下一紧,藤蔓缠住了我的脚踝,极其强大的劲道将我疯狂的往树身处回拽。 “该死!”我切齿低吼。 “擎苍,你快走!”小媳妇突然发了疯,一下子跳下了我的怀抱,拔出发上簪子,狠狠扎向藤蔓。藤蔓顿时淌血,快速往回缩。 我——自由了。 她不是连九头凤都害怕吗?不是很胆小吗?怎么这会子性命攸关,偏生得什么都不怕了? “走啊!”连瑾瑜歇斯底里的朝我喊,手脚顿时被藤蔓死死缠住,“快跑!” 我忽然明白,她知道自己跑不出去了,所以想让我活下去。那一刻,我的心里突然乱了一下,不知道哪来的情绪,直接握住她的手,“废话太多,做事太蠢!” 此刻便也顾不得其他,我拂袖便斩断了藤蔓,直接将连瑾瑜拽到身后。 抬头间,白骨纷纷扬扬的从半空坠落,那些无辜的客商如今都只能埋骨此地。老人将手中的果子悉数分给底下的妖物,而后眸色陡凝,以手指着我们,“还有三个果子!” 果子? 爷是你的克星,果子你个屁! 锋利的折扇夺袖而出,顿现万顷碧浪,直卷残云,打得神树叶子嗖嗖往下落。老人的身子被狠狠撞在树干处,落下的时候一个驴打滚,才算幸免于难。只不过面色难看至极,双眸若血的盯着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叫我一声祖宗,我就告诉你!”音落,我身形陡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老人的脖颈,鼻间一阵轻嗅,不觉笑得冷冽,“想不到你才是树魄,还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真是该死!” 老人瞬时身子一震,“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猜!”我道,“猜得到我就留你全尸,猜不到我就让你灰飞烟灭。” 那头,孤孑还在与藤蔓打斗,没有开封的无邪剑在她手中尽情挥洒。可不管她功夫多好,没开封的剑就是一根铁棍,一块铁板,仅此而已,对神树根本起不了作用。 “你们是一伙的。”老人切齿,一身微光徐徐乍现。 “原本不是,但现在看来,好像已经是了。”我笑了笑,望着不远处目瞪口呆的连瑾瑜,眸色突然凉了一下。她应该都看到了吧?凡人,是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的。 或者,我可以解释,我只是个修道之人。 可——她会信吗? 四目相对,便是我这一犹豫,手中陡然一空,老人竟凭空消弭无踪。 心下咯噔一声,我骤然朝着连瑾瑜大喊,“快跑!” 然,为时已晚。 树洞漩涡,若万丈深渊,凝聚着神树强大的道行,将我们三个快速吞噬。当然,我能被吞噬,完全是冲着小媳妇去的。小媳妇和孤孑一道被吸进去,我不得不跟着一块跳进去。 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好像我若不跟着去,她们两个怕是永远都出不来了。 说起永远,我有种莫名的感觉,对我们这样永生不死的人而言,永远其实真的很远,是一种另样的惩罚。但对于凡人而言,永远最多不过一生罢了! “瑜儿?”我眼见着连瑾瑜快速下坠,递出手想拽住她。 听到我的喊声,连瑾瑜仰头看我,朝我伸出手。下坠的速度太快,我够不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坠入茫茫迷雾之中,再也没了踪迹。 “瑜儿?”我嘶喊,手中空了,心突然也好像缺了一块。 落地的那一瞬,我愣了半晌,就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没能回过神来。 我没抓住她——小媳妇,丢了! ------------ 第40章 孤孑原是故人 五指微微蜷握,我扫一眼周遭一切,到处都是迷雾茫茫,看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脚下若踩着棉花,柔软而毫无真实感。我清晰的记得,自己是被树洞吸进来了,那么此刻是在树身之内? 我神情戒备的环顾四周,慢慢的往前走。 远远的,一枚铜镜悬挂半空,我抬头望去。 小媳妇? 果然是我的小媳妇。 只不过——好像不太对劲! 小媳妇的身边陪着另一个我,两人有说有笑,可谓温柔缱绻。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是一副极为温馨的一家三口模样。小媳妇很是小鸟依人,格外的温柔体贴,对着“我”嫣然一笑时,竟让我有片刻的失神。良辰美眷,有妻有子,好像人生突然间就圆满了。 我冷冷的望着铜镜里出现的一切。 在铜镜的另一面,我看到了孤孑。那个满目充满仇恨的女子,孤独,孑然一身,连名字都显得这样孤寂冷漠。 眉睫微微蹙起,我愣了愣,原来她是—— 轻叹一声,原来是她! 罢了罢了,既然是故人,如今就帮一帮吧! 环顾四周,仍是毫无方向,不过我心里倒是有了盘算。铜镜里看到的是一个人内心深处最欢喜或者最恐惧,最执迷不悟的东西。小媳妇想与我白首偕老,生儿育女;孤孑则是除魔卫道,誓要铲平天下妖魔。一柔一刚,各自魔障。 “树精,你给我出来!”我吼了一声。 有尖锐的笑声传来,就是方才的那名老者,但白雾茫茫,不知藏身何处,“想不到你竟然还有如此道行,真是失策。” “既知我道行不浅,还不快放人!”我瞧着镜子里的小媳妇,那一脸的娇俏模样,真教人心动难耐。 “来都来了,那么急着走做什么。既然是道行匪浅,若是吃了你——想必我的修为能更上一层楼。”老人笑得凛冽,“你这是自投罗网,到嘴的鸭子,我岂能说放就放!” 折扇在手,我轻叹一声,“同为异类,我不想动手,你最好别惹我。”这话,我是认真的。从未像此刻这般认认真真!换做平素,我也很少与异类动手,一则惫懒,懒得动手;二则没必要,以我的修为实在犯不着跟他们较真,不然岂非低了自己的身份? 可偏偏,这世上多的是自以为是的人,一个个都是不知好歹的蠢货。 “我一直没发现你隐没在人群里,如今我才明白,原来你已有一半的仙体,难怪我没看出来!”老人带着极为贪婪的口吻,就好像我的到来,令他全身细胞都为我沸腾了一般,这样渴望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什么仙体不仙体,我不稀罕。我说最后一遍,放人!”我只担心,留在这里的时间越久,小媳妇的身子便会撑不住。如今她的体内还有花影残留下来的阴气,再加上这阴森诡谲的神树,惯吸凡人精气。再晚一些,我怕只能抱着小媳妇的白骨出去了。 所有的耐心都被磨光,我握紧了手中的折扇。 “我若不放呢?”他问。 我笑了,挑了自己极是好看的桃花眼,笑得轻柔而低缓,“那我送你两个字——找死!” 音落瞬间,折扇轻摇,顿起碧波万顷。铜镜摇晃,白雾悉散。灵力集结一身,折扇脱手而出,直接撞击铜镜,刹那间一声震耳欲聋的铜镜碎裂之音。伴随着四分五裂的铜镜从半空坠落,我一个漂亮的甩鱼尾姿势,一道七彩之光直冲云霄。 若炸开了一条血路,有血雨哗然而下。 铜镜碎裂的地方,逐渐显现出两个身影。 一个是连瑾瑜,一个是孤孑。二人皆倒伏在地,面色惨白如纸。掌心微抬,二人随即被我的念力托起。身子若破土而出的利刃,带着两人沿着早前鱼尾甩出的血路,直冲云霄而去。 血雨还在不停的落下,触目嫣红。 然,半点不沾我身。 这样腥臭污浊之物,我岂能让自己沾染分毫。 破出树洞,回到地面的那一瞬,我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急忙去探小媳妇的鼻息。还好还好,一息尚存,就连孤孑也还活着。 回头去看站在树下面色惨白如纸的老人,满嘴的血污,瞪着一双血瞳死死盯着我,“你是——是他?” ------------ 第41章 她到底是不是好人? “嘘!”我以指轻置唇前,笑得极是温和,“秘密!” 老人一下子跌坐在树脚下,大口大口的鲜血匍出唇,已然虚弱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我踩着森森白骨,一步一顿的朝着他走过去。 在那双染血的瞳仁里,我看到了属于他的惊恐。不经意的,加深了自己唇角的笑意。 行至他跟前的那一瞬,我笑得越发魅惑人心,这笑靥映在他的眼睛里,连我自己都有些沉醉痴迷。我压低了声音,低浅的笑着,“我早就说过,别惹我。可你偏不信,我这辈子,最恨别人不信我。所以——”我慢慢弯下身子,将唇瓣否在他耳畔低语,“你、该、死!” 起身那一瞬,我仰头大笑,笑得这样恣意,这样狂妄无双。惊得夜鸟悲鸣齐散,惊得那一双双幽暗的眼睛在灌木丛中竞相奔走。这些东西都是靠着神树而活,靠着神树而修成人形,只要神树一死,所有的一切都会覆灭得干干净净。 一声凄厉的长鸣,伴随着黑压压的一片,扑了过来。 手撕的过程比较血腥,但却是最痛快的,就跟撕纸片一般轻易。不过我也累,到了最后直接动了气。原还是耐心十足,如今不想玩了,伸手便贯穿了树魄的身子,直接摘了他胸腔里的心脏。 滚烫新鲜的心脏泛着迷人的嫣红,伴随着少许跳动,我习以为常的望着鲜血染红了自己的手。渐渐的,心脏缩成一团,变成了树精的元丹。 站在神树之下,我望着满树的果实,以及树干上源源不断往下淌的鲜血,笑得何其艳烈,“千年道行一朝丧的滋味如何?” “把东西给我。”身后,传来孤孑冷冽的声音。 我幽幽的转身看着她,“你醒得倒是很快,不过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此无礼,不觉得心中惭愧吗?” “恩人?”孤孑眸色利利,“你是妖。” “是吗?”我挑眉望着她,“你哪知眼睛看到我是妖?我有承认过,我是妖吗?” 孤孑一愣,无邪剑在手,狠狠的指向我,“我不管你是谁,把树精的元丹给我。” 闻言,我把玩着手中的树精元丹,指节分明的手,慢慢抚过光华璀璨的元丹。头顶上落叶嗖嗖而下,等到天亮时分,他就会灰飞烟灭,彻底的消散在人世间。 “给我!”孤孑厉喝。 “没用的。”我懒洋洋的抬眸看她,“就算你拿到了元丹,白骨还是白骨,永远都不可能死而复生。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这些人被吸食了精气,魂魄皆碎,连转世投胎的可能都没有,你还指望什么?” 孤孑眸色通红,“我不信,给我!你以为我是她吗?我没那么好骗,把东西给我,否则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心道:我是不是长着一张特别好说话的脸?以为拿着一柄破铜烂铁就能让我妥协?我连树精都给办了,难道还会怕她这个小妮子?真是笑话!说话不经过大脑,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何况拿到了元丹,她能怎样?一个凡人,说白了就是个肉体凡胎,就算吞了元丹也只是完成了从人到不人不妖的转变。搞不好,体质受不住,还会有性命之忧。 见我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孤孑突然将剑抵在了连瑾瑜的身上,“我说最后一遍!给我!” 千年元丹,我还真舍不得。 我看一眼地上的连瑾瑜,慢慢的松了手,元丹徐徐飞上天空。孤孑面色一紧,瞬时收剑飞身。凌空一个漂亮的旋身,一把将元丹抓在手中。脚尖落地,再次飞身而起,几个落点便快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人虽然蠢了点,但速度倒是不赖。 指尖燃起火苗,弹指间,所谓的神树被烈火包围。熊熊烈火,伴随着过往罪恶,一道灰飞烟灭。我抱起连瑾瑜,心想着该用什么方式,悄无声息的抹去今晚的一切? 今夜动用了太多的灵力,此处势必不可再留。 我带着连瑾瑜疾步离开,身后,火光熊熊。 也不知这孤孑,拿了元丹到底想怎样? ------------ 第42章 元丹的妙用 老树被大火焚烧殆尽,这座村庄在阳光照耀之下,悉数灰飞烟灭。本就是念力所化,本就是树藤铸就,如今本原已殁,自然什么都消失了。 连瑾瑜问我,“我们还要不要继续走?” 我颔首,“难不成你要带我回去见你爹?” 她摇头,复问,“那么孤孑姑娘呢?” 哎呦喂,就她那模样还算得上姑娘。我一脸鄙夷,“问那么仔细,是想我娶来做小?” 小媳妇哼哼两声别过身去不理我,我轻叹一声,“你为何不问我,昨夜——” 听得这话,小媳妇眸色晶亮的回头看我,眼底分明有些别样的光泽,却突然一本正经的笑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可当我是你妻?” 我点头。 她道,“那不就是了!既然你是我的夫君,管你是人是妖是神是鬼,总之我喜欢便是。横竖一条性命罢了,你若要害我,就不必三番四次的救我。我若信你,必当生死相付,问那么多作甚?你如果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时机未到我问了也是白费。” 这番话倒是说得入情入理,怎么平时没发觉小媳妇这般聪慧,一番话说出来却这般义薄云天?不过有句话硌得我心头不舒坦,我还真不是刻意要救她,只不过是拿她打发无聊日子罢了!这颗胸腔里的心,我早晚是要拿来果腹的。 可——我深吸一口气,鼻间嗅到一股子怪味,眸色陡沉,“有人在炼百鬼炉。” 连瑾瑜一愣,“何为百鬼炉? 二话不说,我紧忙抓起她的手,快速朝着气息源地奔去。 拨开茂密的灌木丛,我一眼就认出那人正是拿了树精元丹的孤孑。 只见孤孑盘膝坐地,跟前摆着一个香炉大小的三足鼎。双眸紧闭,掌心发力,无邪剑悬在三足鼎上方,微微散着摄人的寒光。祭出树精元丹,融入三足鼎内,好一番青紫光芒。 下一刻,三足鼎突然长大了少许,看得小媳妇眼珠子都快要掉在地上。长大了——三足鼎竟然会长大?小媳妇不敢置信的回头看我。 我点了点头,示意她莫要出声。 无邪剑归位,三足鼎内的炉火顷刻间熄灭殆尽,孤孑骤然发难,冷剑直逼灌木丛中,被我以指快速夹住。虽仅食指和中指,却凝了我不少力道,她这修行十多年的女子,哪里及得上我的皮毛,自然动弹不得。 “是你!”孤孑眸色乖戾,一身杀气,“你都看到了!” “我不但看到了,还知道你在干什么。”我冷飕飕的望着地面上的三足鼎,“你拿妖魔的元丹来祭百鬼炉,就不怕来日自食其果?” “你认得?”显然,她没想到我竟是如此通古博今之人,虽然眼睛里带着愤怒,但心里肯定也是钦佩的。像我这样历经千百年的妖,受得她这凡人的钦佩。 “何止认得,我还知道你想拿百鬼炉来炼百鬼。”我随手一扬,孤孑身子一晃,瞬时收剑立在一旁。缓步朝着百鬼炉走去,我以指轻轻弹了一下炉身,响应甚是浑浊,“啧啧啧,难怪你要拿树精的千年元丹,原是要养着百鬼炉长大。这炉子才刚修成,你一介凡人肉身,没个百来年的时间,是不可能养成的。” 许是被我戳中了痛处,孤孑别过头去,愣是一言不发,面色黑沉。 连瑾瑜上前,与我蹲在一起,“擎苍,这东西养起来做什么?看着好吓人?拿来供香烛么?” 我险些笑出声来,拿这个供香烛,我怕九天诸佛都受不起,杀孽太重谁敢受?但当着小媳妇的面,我又不好驳她的颜面,只得佯装若无其事道,“你看看她手里那柄剑就知道了。” 小媳妇的脑子也转得够快,“是拿来炼剑?” “差不多。”我瞧了孤孑一眼。 她快速上前,伸手便取过百鬼炉放入一个随身携带的袋子里,而后挂在腰间,转身便走。 连瑾瑜道,“她要去哪?” 我将手搭在她肩头,轻柔的拽过她脖颈,至于自己跟前,与她鼻尖对着鼻尖,温热的呼吸悉数扑在她脸上,“她去要饭。” “什么?”小媳妇一愣。 “百鬼炉饿了,得吃饭。”我吻上她的唇。 小媳妇一哆嗦,“吃什么?” 啧啧啧,我突然将她压在身下,这草地柔软至极,以天为被地为床,似乎也不错。我笑着抬起眼角眉梢,欺上她柔软的唇瓣,“你!” 音落,小媳妇瞬时红了脸。 ------------ 第43章 十里荷塘 餍足过后,我揽着小媳妇,仰头望着湛蓝色的天空,心里有些微微异样。总觉得,好像有些东西不太一样了。比如说,感觉。 男人对女人的感觉! 对着自家小媳妇,好像别人碰她一下,我都会觉得那是在跟我挑衅。或者,她一个眼神一记微笑,我便已经在心里默默的为她铺好床。 唉——造孽?我想着,一定是与树精交手的时候被反噬了,所以才会这样胡思乱想。怎么说,我也有千年的修行,这道行可不是三两日能撼动的。 “擎苍,我们就这样躺一辈子可好?”她扭头望着我。 我也跟着扭头望她,“一辈子?”心道,我这无尽的寿数,不得把脊梁骨都得躺折了?你这一辈子最多百年,我这一辈子还不定是多久。 省省吧! 面上却还是笑着,道一句,“好!”紧接着便蹙眉望着连瑾瑜的肚子,她未能察觉,我却能清楚知晓,她与日俱增的肚量。 这股阴气还真是了不得,我得像个法子慢慢将其引出小媳妇的体外,否则若是有一天她像个球一般爆裂开来。身上突然寒意阵阵,一想起爆裂的画面,我便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就跟有东西在心口上爬动一般,痒痒的、略略带着些许疼痛。 “怎么了?”她问。 我摇头,“没什么,赶紧走吧!”已然耽搁了不少时间,再耽搁下去,估计还没找到师父,鬼帝已经跑我这儿来报到了!也不知九重天上那些神仙是干什么吃的,人跑了也不知道,还不赶紧下来追捕。这下倒好,弄得小爷背井离乡,跟丧家犬一般狼狈。 唉——这千百年来,我哪里有过如此狼狈。 再往前走,竟是城镇。 还好还好,不是什么荒山野村,我暗自揣摩,这下子总算不必我再捉妖拿鬼了,能省点灵力。围城外头,十里荷塘。接天莲叶,映日荷花。 “这莲花于咱们莲花庄的莲花倒是极为相似。”连瑾瑜甚是喜欢莲花,否则也不会打小就当采花贼,偷我的莲,折我的花。当然,如今我也算报了一花之仇——爷采了她这朵小花。 这叫轮回!果报! 身旁有对赶路的夫妻,见着莲花伸手便折,顺带着还捞了一朵莲蓬,掏了脆甜的莲子吃。边吃边叫好,道,“我还从未吃过这样香甜的莲子。” 连瑾瑜抿唇,定定的望着这夫妻二人打眼前走过。 “想吃吗?”我问。 小媳妇连连点头,“想。” 我一笑,伸手便去捞莲蓬。哪知刚碰到莲蓬,低头见陡见水中暗影闪过,黑漆漆的倒也未能看清。眸色陡沉,我心下一紧,快速环顾满目莲叶。那一朵朵半绽半放的莲花,透着一股子渗人的妖娆之气,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出来。 左不过,我悄无声息的现了自己的妖目掠过。 这一看可真是要了老命,只见荷池上方怨气沉沉,好一片怨恨难消的迷雾。这十里荷塘满目皆是挣扎的冤魂,那一朵朵莲叶与荷花,竟是一双双欲拖人下水的黑手幻化。 我再回头,只看见那对夫妻手中的莲蓬,顷刻间化作鬼手。他们吃尽莲子,也让冤魂从此紧随其后,直到性命休矣为止。 “怎么了?”连瑾瑜问,“够不到就算了,我也不是特别想吃,就是这莲花甚好——”说着,她伸手去折离岸最近的那朵莲花。 “别动!”我快速握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拽了回来,所幸未能碰到莲花,却让我好一番心惊肉跳。也不知这十里荷塘的下面,藏着什么东西,能吞噬这么多冤魂作祟,若是招惹了这东西,以后势必不得安宁。 我在小媳妇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微变的面色,心道:她可别起疑才好。 小媳妇什么也没问,只是仲怔了一下,而后乖顺的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 回过神来,我知方才速度太快,许是惊着她了。 “既是欢喜,自当呵护。”我笑着揽她入怀,“你瞧这莲花开的极好,何苦折了去,养在水里也就是片刻风光,还不如生在此处供人欣赏。” 小媳妇笑着在我脸上轻啄一口,“你说什么都好。” 哎呦喂,这小妮子被我调教得大有长进啊! 啧啧啧,爷就喜欢这样的。 心里,默默的为她铺好床…… ------------ 第44章 抢无常饭碗的女人 这城镇四通八达,过往客商与赶路的行人,经常在此处歇脚打尖。我不吃不喝倒也罢了,小媳妇未必能受得了,她挺着肚子赶路也是极累。午后刚歇了一会,便有大雨瓢泼而下,似要断人前程,阻人路径。 寻了客栈住下,小媳妇开始收拾床铺,我站在窗口,可见城中繁华景象。举目远眺,不久之前在十里荷塘看到的阴晦尚历历在目。城外邪气得很,城内倒是繁华,浑然不受影响。 进城的时候,我看到了城门楼上贴着一道暗符。 所谓暗符,便是得到高人以鲜血所画,继而以毕生道术凝就,隐没在暗处,免去风吹日晒之苦。这暗符除非你能瞧见,又有足够的道行,否则这辈子都别想揭下来。 我心想,方才自己进来的时候也未曾察觉异样,那这道符到底是拿来对付谁的? 难道会是十里荷塘底下的东西? 那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这般吞噬凡人,竟也无人插手? “你看什么呢?”连瑾瑜问。 我道,“这雨下得真凑巧。” 小媳妇笑了笑,“估计舍不得咱们走呗!” 是舍不得! 不过不是舍不得我们,是舍不得那些不明所以,摘莲捞莲蓬的路人。 低头望着长街,蓦地——我眸光微亮,见到了一个熟人。 转而伸手揽了小媳妇在怀,坐在凳上,将她放在自己的膝上抱着,“人生地不熟的,夜里不安全,不许出门,懂?” 她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喏,有他陪着,我不怕。” 我嘴角微抽,这特么就是个屁,能做什么? 我心头这样想,小媳妇却突然“哎呦”一声。 “怎么了?”我问。 小媳妇一笑,“踢我。” 哎呦喂,说你是个屁,你还不乐意,还闹脾气了!没天理了这是!不过当着连瑾瑜的面,我自然得摆出好男人的风度,挑了自己极是好看的桃花眼,笑得凉凉的,“再折腾,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你!”这咬牙切齿的意味,也就我自己听得出来。 早知道这样,就该让花影化了这股阴气再走。 真是失策! 入夜之后,我提枪上阵,缠着小媳妇好一顿缠绵,折腾得她无暇多想便昏昏沉沉的睡去。放下帷幔施了暗咒,免得教人动了我的小媳妇。穿好衣裳,我开门出去。 这城里的夜,显得格外安静,大街小巷全部大门紧闭。沿街铺子和屋舍,没有一个是开着门的。宛若空巷,好似空城。街上走着三三两两的人,有的是急着赶路的,有的是前来投宿的,除此之外没有一个当地人会在夜里,游荡于长街之上。 这里的人似乎都在遵循着一定的生存法则,只有那些不明就里的外乡人,才会在夜里还穿梭与大街小巷之中。 阴暗的客栈之内,我隐身而入,阴森森的望着眼前逼人魂魄离体的黑影,“跟黑白无常抢饭碗,也不怕他们带你下地狱,让自己永世不得超生?” 音落,黑影突然窜窗户,夜空中如箭离弦,极是快速。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快——还是我快! 漆黑的林子里,我已拦下了黑影,“都是旧相识,这般羞怯作甚?你逼人魂魄离体,违反了人世间的规则,若是落在黑白无常的手里,只怕得下十八层地狱。” 黑影幽幽的转身看我,一双凌厉的眸子如刀似刃,“我没拆穿你异类的身份,你反倒要来管我?你当我是傻子吗?这地方就算是黑白无常都不敢来。别告诉我,你没看见城外头有什么。” “看到了又怎样?凡人的命数是登记在阴间生死簿上的,你如此倒行逆施,早晚是要自食恶果的。”我淡淡然开口,拿外头的东西吓唬我,当我是吓大的? “哼,只要能让无邪剑开封,我什么都不管!”她是谁?除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孤孑,还能有谁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挑眉,笑得凉凉的,“怎么,驱魔人如今已经沦落到这地步了?不靠修行靠不折手段!”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孤孑骇然僵直了身子,冷剑骤然出鞘。我不偏不躲,反而将脖子凑了上去,迎上了她的无邪剑。 孤孑许是没料到我会突然有此一招,当下往后退去,但是我的速度比她更快,她的剑已经落在了我的脖颈上。我快速握紧她微颤的手,笑得魅惑,“不是要杀人灭口吗?怎么可以撤了呢?” ------------ 第45章 不速之客 孤孑一掌袭来,却被我又一手摁住,最后几乎恼羞成怒,“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在救你。”这话可不是我胡诌的,世间之道重在轮回,前世孽今生赎,本就有各自的定数。 听得这话,孤孑身子一震,却也是心知肚明,这事确实如此。我恰到好处的松手,孤孑收剑归鞘,沉默的背过身去,没有言语。 “外头那东西,你惹不起。”我幽幽的望着她的背影。 孤孑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我必须让无邪剑开封,你该知道,无邪剑对于驱魔一族意味着什么。这些年驱魔一族被妖魔两界赶尽杀绝,无论是妖还是魔都该死!” “妖也不全是——” 还不待我说完,孤孑冷问,“那你吃过人吗?杀过人吗?双手染过无辜人的鲜血吗?” 我无言以对,我吃过人,杀过人,双手染过无辜之人的鲜血。一时间,我竟哑然失语,饶你巧合如簧,该如何作答才算周全? “是妖就会吃人,是魔就会荼毒苍生。这是天地间不可能更改的事实,你必须承认,凡人的性命在你们手里就如同蝼蚁,何时珍惜过。即便同床共枕,你能说你在濒临危险的时候,不会让你的女人为你做出牺牲吗?”孤孑言辞激烈,好似对妖魔有着与生俱来的痛恨。 我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她咬牙切齿,与深恶痛绝。至少在几百年前,驱魔人没有这般的歇斯底里和决绝。至少驱魔一族的族规里是有善恶之分的,而非一棒子打死。 转念一想,时隔半年,也许有了变数也尚未可知。 我道,“你手持无邪剑,想必是驱魔一族的继承者。看你资历尚且,阅历却不少,怎么驱魔一族现在都没人了吗?” 孤孑骤然冷剑直对,眸光狠戾无温,“如果不是你们的魔君,我们驱魔一族怎么会落得如今下场。彼时在树精哪儿,我没能与你一决生死,已经是容忍至极,你别逼我对你动手。否则就算是死,我也要与殊死一搏。” 又是幽夜惹的祸。 这些年我两耳不闻窗外事,确实对妖魔两界的事不怎么搭理。于驱魔人而言,我也算是故人,想当年若不是因为我,这无邪剑也许不会封闭刃口,成了如今的废铜烂铁。 到底是心中有愧,但当着孤孑的面,我自然不会道出原委。 “纠正你一个错误,以后别说你们魔君,我跟幽夜没什么交情,也不受他管制。懂?”幽夜是魔道圣君没错,但——他可不是我的圣君,跟我八竿子打不到一块。何况这厮总喜欢赖我床,抢我口中食,我与他也算是有宿怨的,岂能混为一谈。 孤孑冷笑,“我可不管你们什么关系,在我眼里,妖就是妖,任你巧舌如簧也休想骗得了我。” 我以指轻轻捻住她无邪剑的剑尖,略带无奈的叹息,“你都说了,我是妖,像我这样能修成人形的必定有极深的道行。那日你也看到了,树精尚且拿我没办法,又何况是你。依你的道行,我没必要戏弄你。你瞧瞧自己,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段没身段,连最基本的女人味都没有。噢,你有脾气。就你这样的,我骗你也没有好处。” 这话说得,只要是个女子,估计都想一巴掌抡死我。 看得出来,她对我说的“事实”着实有些认可,握剑的手微微的轻颤,“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不想驱魔一族的继承者,到你这儿就中断了。”我指尖微弹,无邪剑瞬时发出嗡声长鸣,顷刻间从孤孑手中脱离飞上半空。 孤孑骇然,纵身欲取,却不及我的速度。 飞身,取剑,旋身,落地。 所有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握剑在手,我习惯些的朝着孤孑飘了一眼,勾唇笑得邪肆无双,“我说过,论道行修行,你不是我的对手。何况你的剑,是柄钝剑。人间烛火,是不可能淬锋的。无邪剑,只有心中无邪,一身正气才能让剑发挥最大的威力。你这样下去,只会毁了剑,也毁了你自己。” “你为何知道那么多?”孤孑骇然,“这是驱魔一族继承者才知道的秘密。” 我正欲开口,心头突然一怔,腕上一抖,无邪剑迅速归鞘,我厉声低喝,“快走!” 孤孑一愣,但见我神色凝重,转身便离开当场。 一道黑影急速坠落,当下被我拦了去路。 ------------ 第46章 坏人好事的圣君 “大半夜的,圣君不好生休息,跑这儿散步来了?怎么,专程过来看我的?”我懒洋洋的靠在树干处,饶有兴致的望着站在树下的幽夜。 我不知道他是为何而来,不过我知道,他必定嗅到了孤孑的气息。驱魔人的血是妖魔的克星,但你若道行够深,是弊也是利。像幽夜这样的道行,是能够把驱魔人的血化为己用的。吸食孤孑的血,能让幽夜提升功力,修为更上一层楼。 幽夜站在那里,幽幽冷冷的盯着我。 有雨水顺着我的脸颊蜿蜒而下,淌过我的脖颈,顺着我的胸膛流淌。清清凉凉的,能让人保持清醒。我勾唇笑得邪魅,一双桃花眼半挑着去看一言不发的幽夜。指尖习以为常的抚过自己的鬓发,鼻间轻哼两声,“为何不说话?” 我在想,这厮不会是分身去追孤孑了吧? 心头一怔,正欲转身。 下一刻,幽夜陡然欺近,瞬时将手撑在了我的脸畔,双目微红的盯着我。我站在那里,身子微微后仰,瞧一眼他的左胳膊,又瞧着他的右胳膊,顾自笑笑,“圣君是想吃了我?不好意思,我今儿个忘了洗澡,连日赶路怕肉馊,不合圣君口味。” 幽夜笑得有了诡谲,漆黑的雨夜里,双眸散着幽幽寒光,眸如其名,幽深如夜。 “我若是不嫌弃呢?”他问。 “看样子真的被圣君盯上了。”我轻叹一声,微微垂下眼帘,惬意的靠在树干处,“那也罢了,圣君若觉得咱们应该再打一场,那便动手吧!” “这一架是要打的,不过不是现在。现在似乎有更要紧的事——”他低眉望着我,慢慢的将脸凑了上来,竟让我有种被人居高临下俯瞰的莫名错觉。分明是等同的身高,可因为我稍稍后仰的姿势,显得我在气势上便输了半截。 思及此处,在他的脸还未凑得最近之时,随手推开了他,“无趣。” 身后,幽夜的口吻有些沉冷,但气息莫名的微促,“你那小妻子便有趣了吗?” 我顿住脚步,凉凉的回眸看他,“关你屁事。” “既然是有趣之人,那我这魔界圣君岂非也该尝一尝人间女子的滋味?”他笑得狡黠。 心下一怔,我陡然凝眉,“你敢动她?!” “我不动她,不代表别人不会动她。”幽夜一步一顿朝我走来,笑得这般惬意,带着一种让人心里发怵的笑靥。极是好看的容脸上,散着雄性独有的气息,将视线悉数落在我的身上,“我还以为你只是玩玩而已,没想到你认了真。擎苍,你可别忘了,人妖有别,不可能殊途同归。”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转身便走。 “可与她有关。”幽夜道,“你与她长久相处,日久生情,难保来日不会诞下人妖之子。你该明白,人妖结合天地不容。而且你身上妖性未除,她早晚会死在你手里。凡人就是凡人,百年一瞬,你就得永享孤独,值得吗?” “那是我的事。”我不屑理睬,拖了这么久,孤孑必定走远。只要离幽夜远一些,孤孑就不会有事。至于无邪剑的事,还是等来日再想办法吧! “可你是妖,妖就该归我管。”幽夜跟在我身后,“所以——我已经替你处置了她,让你免除后患。” 心头突然一窒,我愤然回头,眯起了凛冽的眸子,“你说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 “看得出来,你很担心她。”幽夜彻底冷了脸,“我倒是想做点什么,只不过我可不想你因为一个女人而来与我决战。我只是解了你布在帷幔上的暗咒,给了某些东西一点机会。连瑾瑜肚子里的阴气,想必会很合他们的胃口。” 九阴之气——眉睫陡然扬起,我突然明白了幽夜的意思。 他这是借刀杀人! 隐晦之物对至阴至邪之物都极为贪婪,如今连瑾瑜的肚子里聚集了花影留下的九阴之气,只怕会成为这些妖物竞相争抢的口中食,腹中餐。 热血直冲脑门,我顿化青烟直奔客栈而去。 客栈上方,黑雾缭绕,怨气冲天。 ------------ 第47章 小媳妇没了,心好疼 这团迷雾意味着什么,我比谁都清楚。我凝力护体,迅速从窗而入。房内,连瑾瑜的身子悬于半空,房内诡异的尖叫,嘈杂刺耳。时不时有黑色的影子从我的眼前掠过,掀起阵阵阴风。 “都给我滚出去!”乍见连瑾瑜容色惨白,我只觉得怒火中烧,好像有一股无名之火从心窝处陡然窜出,恨不能将这里的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我知道,这一次是要大开杀戒了。 因为——爷生气了! 后果,很严重。 折扇凝着我强大的灵力,骤然掀起气浪万丈,屋内晦气悉数朝着我扑来,似要与我鱼死网破。可小爷本原就是鱼,岂能不知渔网效用。什么鱼用什么网,我比谁都清楚。 挥扇掀去包围着连瑾瑜身子的黑雾,我腾空而起,快速将她捞在怀中,一个飞旋稳稳落在床沿,“瑜儿?瑜儿?”身子冰凉,气息全无,便是那皮面也开始渐渐灰暗下去,这是被汲取了精气的后果。只不过,我还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事情。 小媳妇的三魂七魄呢? 魂魄呢? 妖与魔唯有元神,可人该有三魂七魄,这是凡人肉身轮回转世必备的。否则,过不了奈何桥,进不去轮回道。魂魄离体而未归地府,留在人间时日长久,便会成为游魂野鬼,永不超生。 心口就像憋着一股子怨气,闷闷的,让人有些眼眶潮湿,莫名的暴怒,莫名的脑子发晕。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好像有人打了我一掌,令我身负重伤,无法自行疗伤。 握紧了手中的折扇,我只听得指关节紧握时的清晰脆响。 “真是该死!”音落瞬间,妖目陡现,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现了本原。金鳞鱼尾,风起云涌,顷刻间屋内金光乍现,黑雾中夹杂着嘶喊声、哀鸣声、求饶声。 我重重合上双眸,黑雾逬散,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归于最初的寂静。 小媳妇若睡着了一般,躺在我怀里,不哭不笑不喜不悲,那双明亮的眸子再也没能睁开。我喜欢那双眼睛,剪水秋眸,含情脉脉的望着我,即便不说话也仿佛凝了千言万语。对我而言,寂寞千载,难得遇见一个傻女人。 我并非傻子,当然知道她其实已经明白我是异类,却什么都没戳破,还是愿意跟着我。妖在凡人心中,是该死的,所以凡人对妖极尽厌恶和憎恨,因为妖会吃人。 可小媳妇太蠢,明明知道我是妖,我会吃人,却还是眼巴巴的凑上来。 真的是——太蠢了。 在屋子一角,有一道黑影被我的折扇覆住,动弹不得。 我抱紧了连瑾瑜,只觉得自己此刻连扯出一个习惯性的笑容都甚是困难,相反的竟有些莫名的想哭。鱼是没有眼泪的,因为鱼在水里。轻柔的吻上连瑾瑜冰凉的额头,我附耳低语,“瑜儿别怕,有相公在!” “饶——饶命!”那黑影终于发出声来。 我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放了你。” 黑影连连点头。 “你是谁?”我问。 “我是外头十里荷塘的鬼奴,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他音色虚弱,被我的折扇覆着动弹不得,只要我点个头,他就得灰飞烟灭。 “十里荷塘的主人是谁?”我问。 黑影摇头,“不知道,谁都没见过,他只有幻影,没人见过他的真身。我们都是经过的路人,无意间折了莲花或者吃了莲蓬,才会变成孤魂野鬼。真的——真的与我无关!” 我深吸一口气,“我问最后一个问题,我妻子的魂魄去哪了?” “魂、魂魄——”黑影不敢吭声。 我微微加重了语气,“我只要她的魂魄。” 黑影更是战栗。 长长吐出一口气,我觉得自己突然疯了,几近歇斯底里的嘶吼,“魂魄呢?” “被拘走了。”黑影差点哭出声来。 松一口气,还在就好。 很好! 抱紧了怀中的连瑾瑜,我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回答我,拘到何处去了?” 黑影显得格外害怕,瑟瑟不敢多语。 我也不逼着,只是抱着冰凉的连瑾瑜,想着能不能用自己的体温,暖她一下,让她睁眼看看我。突然就有点害怕黑夜了,天太黑,真难受。 “你答应过我,会放我走的。”黑影犹豫了半晌,战战兢兢的压低声音,“去了十里荷塘。” 音落,我点了点头,“你走吧!” 黑影欣喜若狂,可是渐渐的,他所有的欣喜都成了梦靥,发出凄厉的哀嚎,“你说过、放过我——”我打横抱起连瑾瑜,缓步朝着窗户走去,“我是妖,妖的话怎么能相信呢!” 终,灰飞烟灭。 十里荷塘,阴晦缭绕。 若为红颜,独闯何妨? ------------ 第48章 大梦一场 将连瑾瑜的身子收入我的碧玉葫芦里,我深吸一口气站在暗黑的十里荷塘之前。妖目冽冽,能看到这一片的阴晦森寒。什么十里荷塘,那只是肉眼凡胎的世人,为自己构画的虚拟。在我眼里,这不过十里坟场。荒冢连绵,生死决绝。 下水之前我打开了师父给的通灵符,我道,“师父,现在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也不知你能不能听见。若我无法回来——”说到这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这样煽情的话显然不像我的风格,转而道,“我若死了,记得为我报仇,否则做鬼也不放过你,谁让你是我师父。” 那头空空荡荡的,好像无人回应。 这老东西也不知在做什么,估摸着又喝醉了。 正当我想要收回通灵符时,那头传来师父幽幽的声音,“你在哪?” 我道,“你没喝醉?” 她有些不耐烦,“少废话,说个地方吧!” “十里荷塘莲花地。”我扫一眼四下。 那头瞬时一僵,“你别下去,里头是黑君长灵的地盘,我与他素无交情,他对你不会手下留情。而且黑君长灵惯来狠戾,不管是人是仙是妖是魔,他都不会放过。” 我撇撇嘴,“小媳妇的魂魄被他拘走了,估计是冲着我来的。” “你现过身?”师父问。 我道,“应是嗅到我的气息了。”细想之下,应是折花之时,不慎露了妖目,偏教那黑君长灵见着了。我所见那水中黑影,应该就是他。虽然我不明白,为何他当时没有现身,但这应该就是我唯一在他跟前显露妖身的机会。 师父轻叹,“他有万年修为,万年前被上神——恶重,镇于水中之中不得自由。可黑君长灵是个邪祟极重的,便以一截藕根演变成了如今你所见的十里荷塘,借以汲取凡人妖魔乃至仙家的魂气,想着有朝一日能冲破恶重的封印。” 所以,他当时才没办法冲出来吃了我。 自己没办法出来,就让底下的妖魔鬼怪来拘了小媳妇的魂魄,引我而来。 魂魄离体,七日之内若没办法归位,小媳妇可就真的要成为孤魂野鬼了。若黑君长灵再卑劣一些,捏碎了小媳妇的魂魄。那——小媳妇就算是彻底的灰飞烟灭了。ad_250_left(); 无奈的挠着头,看一眼这十里荷塘,满目邪祟翻飞,黑气缭绕不散。 “师父,那我该怎么办?”我问。 她道,“那个凡人女子,当真如此重要?” 我一愣,心道:其实也不重要,就是个女人罢了!左不过——左不过,突然就找不到理由了。 是呢,不过就是个女人,怎么就值得我豁出命去?可低眉望着碧玉葫芦,里头收着小媳妇的肉身。我想了想便道,“她怀了我的孩子。” 那头骇然空音幽然。 没有得到该有的回应,我便也没有再继续,屏住了呼吸,灼灼妖目扫一眼十里荷塘,寻了个最不起眼的豁口跃入水中。 别看只是荷塘,实则水深难料。 底下别有洞天,绝不似上头看着的这般简单,也难怪师父会如此这般忌讳。事实上,以我的道行确实不足以和万年修行的黑君长灵对抗。估摸着下去也就是给人家塞牙缝的,可这世上总有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没吃过亏,没受过罪。是不知道什么叫畏惧的。 就如同我,我连幽夜都未曾放在眼里,纵黑君长灵有万年道行,想来较之幽夜差不多,那么——我纵然资历不够,灵活度和敏锐度应该还是足够的。 黑漆漆的泥潭底下是黑君长灵的洞府,这一望无际的黑色淤泥,累积成迷宫一般的殿宇。我想着,这估计都赶上龙王爷的水晶宫了,只不过水晶宫应是透亮无比,这里却漆黑阴冷。 到处是分叉口,如蚂蚁巢穴般四通八达。 站在分岔路口,我只觉得脑仁疼。 转了一圈。来来回回还是这些地方,时不时有巡逻的鬼叉经过,我都得悄然躲避。换做平时,见着这些小喽喽,我非得打得他们魂飞魄散不可。 但现在,我必须得忍耐。 走着走着,前头突然亮堂了一些。我心中大惊,急忙隐身暗处。 这是个宽敞的殿宇,巨大的石柱直通顶上,底下有不少鬼叉来来回回的走着,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被绑缚在石柱上,显得格外渺小。我自然认得那个身影,那不就是我的小媳妇? 仔仔细细的数了一下这殿内的鬼叉,约莫二十来个。我又盘算了一下,自己的折扇得发挥怎样的力道,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死这些碍眼的东西,救出我的小媳妇。 取出折扇,我有些犹豫,这样出手会不会惊动黑君长灵。 这黑君长灵也不知是什么玩意,连师父都如此忌讳,想来应是个厉害的。若惊动了他,交上手也不知还能不能带小媳妇离开。 可这样犹豫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眼见着石柱上的小媳妇,魂魄越来越虚弱。若是魂魄有所损伤,我还真不知道到时候她会有什么缺陷。即便我救了她,也未必如以前的小媳妇那般乖顺可人。 纵身飞起,折扇掀起万丈风波。我破开风浪直逼小媳妇而去,指尖锐利划断缚身绳索,直接将小媳妇抱在怀中,道一句,“我们走!”已飞身偕行。 身后,鬼叉哀嚎,“抓住他!有闯入者!” 我知道,黑君长灵怕是要来了。 果不其然,只见一道闪光从我跟前划过,我心下一惊,瞬时抱着小媳妇旋身落地,连退几步。想了想,我道,“瑜儿,你可信我?” 小媳妇含泪点头,“信!你我死生一处,我什么都信。” “好!”我直接收了小媳妇在自己的碧玉葫芦里,免教她魂魄受损。 黑烟过后,是个眉目狰狞的妖物出现在我跟前。浓眉黑目,尖牙锐利,就这样拦住了我的去路,“身为妖,我倒是很同情你,竟然对凡人女子动了心,还敢为她擅闯我的府邸。” “这不过是个泥塘,说得那么好听做什么?”我嗤笑,极是好看的桃花眼,极度不屑的望着他那张夜叉般惊悚的半人半妖容脸,“你我无冤无仇,何必咄咄逼人,我只要我的女人,你做的那些事我是不会插手的。”凡人的生死,我从不在乎。 横竖人妖不两立,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可是——我就想要你的女人。”黑君长灵手一挥,我身旁骤然出现里三层外三层的鬼叉,一个个眦目欲裂,丑得教人作呕。 “那就由不得你了!”既然谈判破裂,那只好手底下见真章了。 音落。我已飞身而起,折扇在手,杀伐屠戮。 身后陡然一阵寒凉,我知是他欺身而来,快速避身,随即一掌推出。只见一道黑影快速游走,让人根本无法触摸。他的速度很快,而且力道够狠。 旋身之际,已有浓烈的黑雾袭来,我一掌落地,旋身半空,顿化青烟消散。再现身,已在黑君长灵身后。随即一掌袭去。 可我错了,那不过是个幻影。 一掌过去,幻影顿散,我咋舌回身,胸口已经狠狠挨了一掌,身子瞬时若沙包一般被弹开,笔直撞向石柱。我想着,这一次死定了。这黑君长灵的幻术比我的还厉害,看样子是个十足的老骗子,这下倒好——惜了千百年的鱼命,得折在这儿了。 呜呼哀哉,时也命也,难不成我风流千年,最后死在这丑得掉渣的黑君长灵手中?怎么说,都死得不甘心啊!我这样的人物,就算要死,难道不该死在牡丹花下吗? 不行,这样死了太窝囊,我若死了,小媳妇的肉身与魂魄不能重合,也必死无疑。 思及此处,我直接将折扇掷出去,瞬时绷断了石柱。我旋身落地,体内却是真气震荡,做妖千年还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直接折了我不少修为。 我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衣襟。 小媳妇在碧玉葫芦里挣扎,见我受伤约莫是着急了。 “我没事。”我口是心非。 “想不到你千年修行,却能有这样的道行。”黑君长灵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我,“你的本原到底是什么?” 我道,“你有万年道行,还要问我这千年小妖本原为何,不是自己打脸吗?” 黑君长灵怒然,“那我就打到你现原形为止!”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我切齿,双手合十,突然金光乍现,刺得黑君长灵陡然拂袖捂眼。 耳畔传来师父的声音,“走!” 身轻如燕,一道火光直接将我带离了十里荷塘。行至平静处,我已扑在了地上,又是一口鲜血匍出。哎呦喂,我的血——啧啧啧,我就那么点血,得省着点!这样的吐法,还不得憔悴死?若我的容脸有所损伤,我就跟那老东西没完! 一回头,我瞧着那一身白袍的,略带轻嗤,“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 她幽幽转过身来,一脸鄙夷,“我来早了,该再等等。” 大老远的。便能嗅到她一身酒气。拍拍屁股起身,我捂着生疼的胸口,挑了极是好看的桃花眼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又偷桃仙的酒喝?”醉酒误事,险些连我这徒弟都给折了。 一听偷字,她陡然凝眉,“什么叫偷?他放着也是放着,我不过是替他尝尝看,好不好喝罢了!臭小子,别把话说得这样难听。我是你师父!” 哎呦喂,还记得是我师父?早干嘛去了,害我挨了一掌。 疼死我了! 我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她一怔,道,“作甚?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看你一眼怎么了?会少块肉吗?”我嗤默。 她道,“会!” 我一愣。 师父便如数家珍般的说起了醉话,“八百年前,你祸害了人家阴山老妖的女儿,结果被阴山老妖的妖兵追回了洞府,最后是我给你摆平。六百八十六年前,你又招惹了苍枭一族,最后苍枭王死活要将女儿嫁给你,你倒好,一溜烟没影儿了,最后人家上门找女婿,还不是我给出面才平息的?” “师父。八百年前的事,你怎么还惦记呢?”我啧啧啧的摇着头,“女人果然就是小心眼,才多大点事,陈芝麻烂谷子都给嚼烂了。” 师父一愣,“呦呵臭小子翅膀硬了是吧,这些还都只是冰山一角,你祸害的那些凡人女子还少吗?少造杀孽不懂是不是?不就张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吗?我告诉你,你就算翻了天去,你还是我徒弟,走到哪儿都得叫我一声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师父,你是雌的。”我道。 师父一怔。面色一紧,瞬时取出了腰间的酒袋,嫌弃的瞥了我一眼,猛灌两口酒。我顿觉不妙,师父喝了酒,就会变成话篓子,到时候耳朵都得长茧子。 思及此处,我转身开溜。 “站住,我话没说完,你上哪?”师父一把拽住我的胳膊,直接拉了我坐在一旁的石头上。 我心中犹豫,要不要封了五官,免得到时候忍不住会跟她动手? 师父啰嗦得没完没了,从八百年前我犯的那些破事开始,一桩桩一件件的给我抖搂出去。我捂着碧玉葫芦,不教里头的小媳妇听到。听说凡人女子吃起醋来,能翻了天去,我乖顺可爱的小媳妇,可不能学了那些个泼辣户,否则我与她之间还有什么趣? 最后说到魔道圣君,我当下打断了她的话,“师父,幽夜那家伙可不是你搞定的,是我自己打了个平手。” 她灌了两口酒,醉意朦胧的望着我,“是、是吗?你还能打赢他?得了吧你——吹。你继续吹!”说着,打了个酒嗝便靠在了石头上,醉醺醺的合上眼睛,“幽夜的道行比你高,你纵天赋异禀,若非看在你本原的份上,你还真以为自己能赢他?幽夜——城府太深,你离他远点——远点——” 说着话呢,她又睡着了。 早前在洞府她也是这样,好端端说着话,突然没声音了。喝了酒,醉酒,一醉不省人事。这事我自然是最清楚的。 桃仙说,你师父的心里有事,憋了千万年,久而久之便成了一个死结,所以她才会那么喜欢喝酒。 我不觉得酒能消愁,反倒觉得,酒生寂寞。 寂寞的人,喝寂寞的酒,才能享受寂寞,孤独的活下去。 轻叹一声,我也不屑管她,这老东西活了成千上万年,以天为盖地为庐的日子也都惯了。我起身朝着僻静处走去,自碧玉葫芦里释出小媳妇的肉身和魂魄。 小媳妇的魂魄站在一旁,望着我将她的肉身放平,略略圈红了眼眶。 我道,“如今可看清楚,我是异类?” 她道,“看清楚了又如何?你可是我相公。” 我道,“那你还敢跟着我?” 她点了头,一本正经,“异类与凡人有什么区别?凡人千万,异类无数,可相公就一个,世间上哪儿找第二个擎苍做我相公?” 我突然发觉,小媳妇的嘴皮子比我还溜,这一番话说得我那个感动。怎么着,这耍贫嘴的毛病也能传染,冷不丁就传给了小媳妇? 心头美滋滋的,我使了灵力教小媳妇灵魂归位,重新入了肉身,合二为一。 虽然废了我不少气力,但总算没有功亏一篑。 “擎苍。”连瑾瑜睁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我。 我笑了笑就势欺上,将她压在身下,指尖轻柔的拨弄她如缎青丝,“该怎么感激我?” 她微微红了小脸,睁着一双澄澈的剪水秋眸,直勾勾的盯着我。盯得我心里直痒痒。若非她刚刚复位,此刻我必定办了她。没办法,我这是身不由己啊! “那你想怎样?”她弱弱的问。 “鱼汤伺候。”我俯身轻咬她的耳垂,说得极其轻柔缓慢,却是极尽暧,昧。 小媳妇的脸,瞬时红到了耳根,轻轻一拳落在我的胸口,娇嗔着道一句,“坏东西。” 哎呦喂,这一句坏东西,可是将我的魂都勾走了。身下那一番羞涩连连的女子,洋溢着可人的气息。真叫人恨不能一口吞了她。 低头吻上她的两片薄唇,辗转缠,绵,换来她低吟浅喘,嘤咛微微。 我觉得自己快要把持不住了,此时此刻只想要她。 狠狠的要。 伸手探入她的衣襟,正欲——猛然间,连瑾瑜快速将我推开,我一下子仰躺在了地上。燃起的火焰顷刻间被冷水浇湿,一股无名之火腾然而起。 正要发话,陡见师父醉醺醺的站在跟前,紧跟着便踹了我一脚,晃了晃身子训道,“臭小子,青天白日的就不知道遮一遮,真是兽性不改,给为师丢脸。”说着,她突然脚一软,直接躺在了我身边。 连瑾瑜的脸,就像是熟透了的苹果,红得能滴出血来,她气息急促的问我,“这是——是师父?” 有那么奇怪吗? 我点了点头,“如假包换。”语罢,我侧过身,伸手拍了拍老东西的脸,“喂,这次是真的醉了还是假装的?我就办点正事,你犯得着这么激动吗?我这是给你预备徒子徒孙呢!”见她没反应,我想了想,要不要给她两耳光,看看是不是真醉? 不然怎么小爷正要办事,她就出来搅局? 小媳妇一把拽住我,扑通就给师父跪下,“既然师父都来了,那我自然要给师父行礼的。是你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她雌的。”我道。 小媳妇一愣,继而眨了眨眼睛,“那就一日为师终生为母。” 我道,“我们品种不同,她当不了我的母。” 小媳妇咽了咽口水,“那她是什么?”想了想又问,“不管是什么,磕个头当见礼,也应该吧?” 闻言,我一脸嫌弃,“怎这样没出息,给她磕头作甚?我入门这么久还没给她磕过头呢,你着什么急?” “啊?”小媳妇僵在那里,这下子不知该如何作为。 老东西突然弹坐起来,“都装死那么久了,怎么还不给我磕头?”继而瞪了我一眼,“我受你媳妇一个响头,还委屈你了?我是你师父。” 啧啧啧,我摇着头望着她,“我就知道你又装醉,每次都用这招,千百年了就没有新花样吗?” “这不是换了花样就怕你看不懂了吗?”老东西气呼呼的起身,抬步就走。 “师父?”小媳妇急忙磕头,“给师父见礼,瑾瑜参见师父。” 闻言,老东西止住脚步,想了想又紧忙着过来搀起连瑾瑜,“都是有身子的人。就别跪着了。希望你能收得住她,别叫他再祸害别人。” 哎呦喂,身为师父,怎么说话?什么叫祸害? 听得这话,连瑾瑜笑得羞赧,“多谢师父。” “对着四海八荒发过誓,是不能反悔的。”老东西盯着我,眼底的光让人看得心里发慌,那一字一句好似要敲在我的心头上,“擎苍,我曾希望有朝一日,你学会莫辜负。不过现在看来,你似乎懂了一些。但愿不是昙花一现,你好自为之。” 语罢,老东西深吸一口气,握住了连瑾瑜的手,视线微恙的落在连瑾瑜身上。两个女人之间的对视,让我觉得有些奇怪。可到底哪里奇怪,我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师父转身离开,估计是回洞府了,我还没来得及说上话。 连瑾瑜回头看我的时候,眼神有些不太对劲。 她笑道,“等我生下孩子,咱们一家三口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我不管你是人是妖,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脑子里有些浑浑噩噩。分不清楚。 斗转星移,白云苍狗,时间若白驹过隙。转眼间,连瑾瑜便为我生下了一个女儿,我站在茅屋外头,抱着呱呱坠地的孩子,笑得甚是得意。 望着孩子稚嫩的脸,握着孩子稚嫩的手,心里头暖暖的,原来有妻有子是这样的感觉。 耳畔,传来连瑾瑜的喊声,“擎苍!” 我回头,身后空空荡荡的,小媳妇刚生完孩子还在屋里歇着呢! 但这声音确实是小媳妇的,音色中带着焦灼与撕心裂肺的痛苦,“擎苍!” 怎么回事?我抱紧了怀中的女儿,猛然间,我骇然扬眉,骤然盯着怀中的孩子,耳畔的唤声愈发清晰,“擎苍,你快醒醒!” ------------ 第49章 生鱼片不好吃 不对!不对不对! 事情不太对劲,哪儿不对劲呢? 我骇然盯着怀中的孩子,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哎呦喂,我怎么就忘了,小媳妇的肚子里分明是花影留下的九阴之气,怎么可能给我生个女儿出来?! 脑子骤然清醒起来,糟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这是——幻境!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怀中的孩子登时消失了,一回头,身后的屋舍也跟着消失不见。 连瑾瑜站在迷雾之中,含笑看着我,低低的喊着我的名字,“擎苍?擎苍你过来,我在这儿,你快点过来。再不过来,我可生气了!” 我凝眸,“现在该生气的——是我!”音落瞬间,长袖拂过,连瑾瑜顿时消散无踪。 一片白雾氤氲之中,唯有我自己的身影,再无其他。什么都消失了,四周寂静得可怕。就好像一个黑洞,将人无休无止的吸进去,让你看不到曙光,走不出尽头。 早就知道这黑君长灵没那么好对付,尤其是幻术极高。可我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大意,真的中了招,陷入了黑君长灵的陷阱之中。 更可怕的是,我连什么时候陷入幻境的,都不知晓。是从我进入这一刻开始?还是救人的时候?抑或——看到亮光的那一刻?我不知道,浑然没有察觉,这黑君长灵未免太狡猾了,真是该死至极。 我在迷雾中继续走着,渐渐的脚下成了一片湖,而我走在湖面上,底下是我自己的影子,清晰可见。低头间,波纹漾开,荡起涟漪无数。 放眼望去,迷雾消散,唯见漫无边际的湛蓝色湖水,波光粼粼。 蓦地,湖面浪花层层而起,紧接着我眼前一亮,身边竟为了一圈的绝色美人。妖娆多姿,冠绝三界,貌若嫦娥,容色倾城。那婀娜多姿的身段,真是叫人挪不开视线。这般的妙人儿,便是三界之内也是少之又少。莺莺燕燕。直教人迷了双眼,蒙了心智。 轻揽细腰,这手感果然是好得不得了。 世人犹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这细腰,直摄了我的心魂,教我——啧啧啧,真是极好,就跟精雕细琢过后一般的玉人。璞玉雕琢,世所罕见。太美! “公子,可留下吗?”怀中的美人娇滴滴的圈住我的脖颈,将那两片薄唇直接凑上了我的脸。ad_250_left(); 我眸色迷离,笑着咬住她的耳垂,“美人在怀。夫复何求?”旋身便已将她压在身下,“姑娘身上,可真香啊!如此美艳,真叫人心头不舍。美人儿——” “既是不舍,那就别走了,我也舍不得公子呢!”她伸手探入我的衣襟,指尖凉凉的,挠得人心里也是痒痒的。 我挑了自己极是好看的桃花眼,勾唇笑得邪肆,伏在她的耳畔软语呢喃,“可是舍不得爷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音落瞬间,她骇然蹙眉。 我陡然一掌击向湖面。“既然你们是从这里出来的,那我就从这里打出去。”顷刻间灵力乍现,掀起万丈碧浪,倾天之力。 女子们尖锐的叫声在风中盘旋,紧接着消弭无踪。 湖面陡现一个巨大的漩涡,我不顾一切的跳进漩涡之中。黑色的漩涡不断旋转,像极了飞速旋转的陀螺。我在漩涡之中根本无法动用灵力,只凭着一股子执念和念力,拼命的保持自身的意识清醒。 漩涡的强大离心力,险些将我甩出去。 突然,身子重重落地,我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再抬头赫然发现,我竟然回到了黑君长灵的府邸。我嗤笑一声。原是从未踏出过,一直在原地徘徊。 “想不到,你还有点本事,我一不留神你就从我的幻境里逃了出来。”幽幽的声音从上头传来,不远处的正殿里,高高端坐着十里荷塘的主人——黑君长灵。 和我梦境里的一样,黑君长灵长得确实丑,见过丑的但没见过这么丑的。五官挤到一处倒也罢了,问题是还生得黑,且不是一般的黑,我蹙眉,“你是烧炭的还是挖煤的?” 黑君长灵一怔,许是没能反应过来,等着回过神来,面色陡然一紧,“没想到死到临头,你还有心思开我的玩笑。” 我摔得不轻,虽然没摔死,但疼得狠,干脆盘膝坐在地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谁死还不一定,说得这么大言不惭,还脸不红心不跳,佩服佩服。” 大笑两声,黑君长灵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瞅我,“你师父竟然是她。想不到她消声觅迹了千万年,竟不知何时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徒弟,真是给她丢脸。” 哎呦喂,他还真是损人损上瘾了。 我道,“既认得我师父,就该知道她不好惹。你拿一个女人引我前来,实非妖道所为。有本事,你冲着我来,朝着一个女人动手脚,也不怕跌了你自己的身份。” “身份?身份哪及得上你这腹中元丹来得有滋有味。”黑君长灵朗笑两声,“我也不妨坦白告诉你,我就是看上你的元丹了。既然你那么在乎你那个凡人女子,那我便省事不少。拿一个女人,换你这千年之身,果然是极好的买卖。” 我挑眉,“我的元丹,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黑君长灵冷笑一声,“从你进来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你的元丹不好拿,可这世上的东西,越是难得越珍贵,不是吗?” 这话倒是真的,难得之事难失去,易得之事易失去。当然,这也是从侧面反映了,小爷如此重要,便是黑君长灵这般修为的妖,也不敢小觑。 “要拿我的元丹,就得看你的本事。”我笑了笑,“本来你的道行比我高,按理说一切你做主,但是呢我这人脾气太倔,以至于我的元丹也跟着我一道倔,你没点本事还真的不行。” 黑君长灵呵呵笑着,“我知道,你的元丹与肉身合二为一,若不是心甘情愿,谁都逼不出你的元丹。所以嘛,我想了个法子。让别人替我去拿。这人你也认识的,就是你的——小娇妻。”音落,一道微光乍现,小媳妇的魂魄就在黑君长灵的掌心浮动,小小的、柔柔弱弱的,仿佛随时都能被捏碎。 心头一紧,脸上的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我凝眸望着黑君长灵掌心的小媳妇,下意识的绷紧了身子。真是可恶,竟然拿女人威胁我! 换做以前,谁敢威胁我,便是拼个鱼死网破,我也不会轻纵。 可现在。我竟有种投鼠忌器的错觉。生怕行差踏错,误了小媳妇的性命。 低眉看一眼腰间的碧玉葫芦,里头收着小媳妇的肉身,只要拿回魂魄,小媳妇就能死而复生,否则时日长久,肉身腐坏。加上魂魄离体太久,精气散尽,就再也回不了肉身。 “没想到一个凡人女子,也能得你如此看重。世子女子千千万,你要什么样儿的没有,不如再找一个!”说着,他作势要捏拳。 “慢着!”我厉声惊呼,心里陡然漏跳一拍,“你就是拿她来引我的,如今便要捏碎了她,岂非白忙活一场?我已经来了,你何苦还要前功尽弃。” “自古以来,人与妖势不两立,若是玩玩倒也罢了,若是认了真可就真是够傻的。人的寿元不过百年一瞬,是不可能与你长久相守的。”黑君长灵笑得凉凉的。 我蹙眉,听他说教,心里自然极度不耐烦,“你是来吃我的,还是来拆婚的?吃我的就少废话。拆婚的可就要遭雷劈了。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成日叨叨,怎么不去当月老?”这黑君长灵不止幻术厉害,没想到废话也多。 饶是说了那么久,都不知道在扯什么。 约莫是一个人关在十里荷塘底下太久,太孤单寂寞,以至于跟我开了话腔,摇身一变就成了话唠。 啧啧啧,可怜! 教我这么一说,黑君长灵的脸瞬时拉长,让他那张原本丑陋至极的脸,越发黑得锃亮,就跟黑夜里照镜子看自己一般。哎呦喂,丑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关键是,这黑君长灵还自以为是的朝着我挤了挤眼睛,“既然这么着急想死,还不快点把元丹逼出来交给我。想要这小娘子的性命,最好听我的话!” 这辈子最让我为难的,就是听话。 我道,“当年师父以毕生之力将我的元丹与肉身锁在一处,你若有本事杀得了我师父,自然可以取我元丹。别说元丹,到时候我骨头渣子都是你的!若是不能,您老行个好,一口吞了我作罢。也不需浪费灵力折腾来折腾去。”说得那叫一个漂亮! 这是什么,这特么是我身为男人大丈夫的舍生取义、豪气干云、英雄救美。当然,为自己的小媳妇只能算是舍身取美! 一听我这话,小媳妇突然就哭了。 我身子一哆嗦,差点被她的嚎啕大哭吓出病来,我道,“你哭什么?” 小媳妇魂魄未散,自然是有知觉的,方才我的话,她悉数听在耳里,约莫是心疼了,眼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一般嗖嗖往下坠。 “擎苍你走吧!”她哭着喊着,“我不要你救!你是不是傻子,明知道这妖精要对付你,你还敢一头撞进来,你要命了是不是?走啊!” 我整了整衣服,这叫临危不惧。换句话说,不管打不打得过黑君长灵,首先不能在气势上输人一截。我挑了自己极是好看的桃花眼,邪笑无双的瞧着小媳妇,“为夫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空着手回去。若是我死了,你也得陪着不是?不亏。” 唉,怎么不亏? 爷亏大发了! 千年道行一朝丧,怎么算都是亏本买卖! 关键是——现在想走,也来不及了!被黑君长灵盯上。我想走可没那么容易。既然走不得,不得打肿脸充一回英雄么。 小媳妇感动涕零,歇斯底里的喊着让我走。 我心里有些酸涩,生死关头,还真没人这样对过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也要我周全的人,想来是真心相待的。有那么一刻,我真的被感动了。 “真是感人!”黑君长灵徐徐起身,掌心的小媳妇突然表现的极为痛苦。渐渐的,她站不住了,只得蹲了下来,最后干脆倒在了黑君长灵的掌心里。痛苦呻吟。 她极力压抑自己的痛苦之音,约莫是不想影响我的抉择,这丫头就是蠢,这个时候还死扛着做什么?她一介凡人,能有多少本事,可抗衡黑君长灵的灵力折磨? “好了!”我道,“你放了她,我将元丹给你。” 心烦意乱,一股子无名之火蹭蹭蹭的冲上脑门,我只觉得浑身燥热。甚至于有些不敢抬头,怕看见小媳妇的痛苦表情。没成想,我还有这样窝囊的时候。 黑君长灵收了手,瞬时将小媳妇丢了出来。 飘忽不定的魂魄落地,小媳妇倒伏在我脚下,奄奄一息。她面色惨白的抬头看我,我自然知道,当了鬼,脸色必定不好,但看到她此刻的模样,竟还是莫名的难受心疼。自己疼了那么久的小媳妇,被人折磨成这样,就好像看到自己辛辛苦苦种的白菜突然被猪拱了,怎么能好受! “擎苍。”她无力的喊着,泪如雨下,“别管我,快走!此生恩爱已无憾。惟愿来生能再逢。走吧!” 我犹豫了一下,低低道,“你可看清楚,我是妖。” 她泣泪,“虽非同类又如何,我不管你是人还是妖,你都是我的夫君。此生无缘,但愿来世——” “我懒。”我盘膝而坐,暗自蕴了灵力,开始将元丹逼出体外,“我怕下辈子一觉醒来,还来不及找你,你便已经嫁为人妇。还是别寄希望于来世罢!” “这个时候,还说这样的话!”她想爬过来,可身不由己,黑君长灵的灵力还凝在她身上,她只能趴在地上,无力的朝我伸了手,“擎苍——不要——” 元丹都开始逼出,现在说不要,已经来不及了。 我朝着她笑了笑,“这最后二字,留着吃鱼汤的时候再说,是专属于我的。懂?” 她泪流满面,伸出来的手,根本够不到我。 金灿灿的元丹从我天灵上方腾起,散着刺眼的金光。那一刻,我看见黑君长灵贪婪的眼神,那张丑恶的脸,那张徐徐打开的血盆大口。 “元丹我已经逼出来,就看你有没有命吃!”音落瞬间,我陡然瞪大眸子,顷刻间舍了肉身,连同元神连同元丹一道钻入黑君长灵的口中。 进去的时候,我隐约听到身后的歇斯底里,“擎苍!” 是小媳妇的声音——恩,她唤我的时候,那音色真好听! 四下黑漆漆的,还有一股子恶臭。 我以袖掩了口鼻,也不知自己此刻是在哪里。约莫是黑君长灵的胃里?飘在半空顿了顿,我低头看去,漆黑的世界里,底下是一池死水,咕咚咕咚泛着阵阵恶臭。我一个响指,指尖便燃上少许微光,借着光朝底下看去,竟有不少骨头残渣。 哎呦喂,敢情这就是我的葬身之处? 未免也太脏了点,还好只是元神出来,不至于弄脏我心爱的袍子。 啧啧啧! 看来黑君长灵最近的消化不太好,吃了这么点东西还没消化完。转念一想。蛇的消化能力好像天生就弱,不知道吃了我这么大一条鱼,得消化多少年? 我笑了笑,“肠道不善,消化不好,还敢吃生鱼片。呵——好本事!” 外头,传来黑君长灵冷厉之音,“还不乖乖就死!” 哎呦喂,你当我是傻子吗?乖乖就死? 我扬了脖子笑道,“这里头黑漆漆的,正好能让我睡上一觉,等我睡够了再说!”说着,我拿指尖轻轻戳了戳胃壁。“啧啧啧,真恶心。”顶上还时不时有胃液落下,好在我都及时避开。这些胃液具有强大的腐蚀性,落在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黑君长灵是死活没料到,我竟然能在他的肚子里完好无损。他修炼了上万年,腹内早修得诛杀劫,寻常妖物入他腹腔早就灰飞烟灭,被他消化殆尽,修行越高,消化得越彻底。所以他不怕我进他的肚子,但是这一次,我要教他肠子都悔青。 “你竟然——” 我看不到黑君长灵的表情,但我用膝盖想也知道,那脸色绝对不是一般的难看。 “忘了告诉你,我本就是从别人的肚子里孵化的,如今在你的肚子里再重生一回,也未尝不可!”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身为吃货,可莫乱吃东西。搞不好,是会死人的! 黑君长灵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在外头我打不过他,在里头——任杀任剐,都该我说了算。所谓防不胜防,说的就该是我这样经常出奇招的人。 “你说什么?”黑君长灵自然是不敢置信。 我道,“还不快点放了我的女人,否则我就让你给她陪葬。诶,从哪儿下刀子为好呢?先吃你的心肝如何?你可尝过人心美味,我倒想知道你这修行万年的蛇妖之心,是不是也极为美味。” 音落瞬间,一道寒光陡然从上方坠落。 说时迟那时快,我快速闪避。 哎呦喂,黑君长灵也灵魂出窍,进了他自己的身子。 这一次,还真是够刺激。 “这次,看你还不死!”他咬牙切默。 我道,“走着瞧!” 打就打,又不是第一次打架。师父别的没教,唯有这奔命的功夫,教得那叫一个顺溜。我若不叫你打着我,自然有千万种逃离的办法。虽然我的修为抵不上黑君长灵,可我的逃遁功夫,不是我吹——三界之内鲜少有人能抓得住我! 绕着黑君长灵的腑脏跑,他自然投鼠忌器,否则损伤的都是他自己的肉身,与我可没什么相干。 外头,传来连瑾瑜的喊声,我心下一顿。便是这一分神,腰间颓然一紧,已然被一条漆黑如墨的蛇尾缠住,当下动弹不得。该死,我怎么忘了这黑炭头会幻术。 怎么聪明千年,到了连瑾瑜这儿,什么脑子都不够用了呢? 该死! “这一次,我必教你元神俱焚,永世不得超生!”黑君长灵发了狠。 我快速握紧双拳,渐渐现了原形。金色鳞片层层立起,宛若刺猬一般。既然要死,那便同归于尽罢!要死,就一起死,谁也别想跑! 身上若火焰,徐徐燃起,腰间的蛇尾越缩越紧,我快要撑不住了。只要碎了元神,那么三界之中就再也不会有我擎苍这号妖的存在。 可惜了我,这张绝世风华的容脸。 我忍了一口气,暗自掐了口诀。死到临头搏一把! 突然间,一道金光闪过,腰间骤然一松,耳畔是黑君长灵的尖锐长鸣,“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万年修为敌不过千年修行。别说是他,当初幽夜也是不信。可偏偏,我做到了。至于怎么做到的暂且不论,事实就是我从黑君长灵的身体里窜了出去。元神落地,一口淤血匍出唇。到底我还是受了伤,元神受创。 不远处,黑君长灵施加在小媳妇身上的灵力逐渐消散,小媳妇顷刻间恢复了自由,疯似的朝着我爬过来,“擎苍?擎苍你怎么样?” 我的元神有些虚弱,瞧一眼跟前的小媳妇,笑得有些疲惫,“我没事,我这就带你出去。” 小媳妇哭着笑,笑着哭,狠狠的点了头。 身后,陡然传来黑君长灵疯狂的怒吼,“我要你的命!” 说时迟那时快,我快速掐了字诀,将肉身处的碧玉葫芦。连同小媳妇的魂魄一道震了出去。十里荷塘!只要出了这荷塘,便不会再受黑君长灵的控制。 只要能出去,什么都是好的。 回眸间,强大的妖风逼近,我知道自己彼时只能镇住他片刻,没想到真的只有片刻。心头微凉,没想到我擎苍风流千年,最后竟然真的圆了那该死的伟大理想——为采花而死! 时也命也! 到底,还是输了。 轰鸣声响起的那一刻,我闭上了眼睛,罢了罢了,就这样吧!天崩地裂,坍塌地陷,顷刻间四下一片漆黑。元神被撕裂的疼痛,席卷而来,疼!彻骨的疼!修行千年,特么就没受过这么疼的伤! 唉,师父啊师父,这次你是白长一对翅膀了!看样子,这次也只能赶到为我收尸了! 只不过,我若闭了眼,小媳妇怎么办? ------------ 第50章 魂魄丢了 想起小媳妇魂魄与肉身还未归位,我心里便莫名的焦躁,可是——可是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心头只能默默的咒骂一句:该死的黑君长灵,害我家小媳妇守寡。 四下陷入一片漆黑,我五官感知尽失,只道这灰飞烟灭,原是这副模样。微光从顶上落下,清清凉凉的风拂过面颊。 我勉力睁开了眼睛,便看见一张逐渐放大的脸,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了想,我又闭上了眼睛,实在是累得连抬手指头的气力都没了。 “啪”的一声脆响,耳朵里若炸开了烟花,嗡声长鸣。 我瞬时一屁股坐起身来。 耳畔,传来老东西幸灾乐祸的声音,“总算舍得睁开眼睛了?不继续装死?” “老不死的!”我切默,竟然在我风华无限的脸上,留下五个手指印,那以后教我如何在三界立足!思及此处,我急忙去摸袖中的镜子。 等等,等等,怎么就这样不对劲呢? “哎呀!”我一声叫,立刻从地上弹跳起来,妈呀,这搞什么鬼?我急忙摸自己的胸口,哎呦喂,两只大白兔稳稳的胸前挂,这手感这大小,分明就是——我一把拽住老东西的胳膊,“你对我和瑜儿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会上她的身?” 老东西嫌弃的甩开我的手,施施然坐在石头上,一手拎着酒袋,一手便将一个水袋丢给我,“喏,你的肉身在这里。” “到底怎么回事?”我忙道。 老东西喝一口酒,顾自闭上眼睛享受了半天,才慢慢吞吞的开口,“我来救你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替你接下黑君长灵的一掌,整个十里荷塘便就势垮塌了下去。我随手便将你的肉身和元神丢了出来,来不及让你合二为一。谁知道丢得太用力了,以至于打开了你的碧玉葫芦,把这丫头的身子给抖落了出来。而你的元神一落地,便好死不死的占了这丫头的身子。” “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死性不改,纵然毫无意识,也非得钻女人身上去。”语罢,她还极度鄙夷的打量着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你自己不好,何苦来赖我。” 小爷气不打一处来。那水袋里养着我的肉身,倒也没什么。关键是,我小媳妇的魂魄呢? 我气冲冲道,“那这丫头的魂魄呢?” 老东西嘬了一下嘴,眨了眨眼睛看我。 我道,“一把年纪还装什么无辜纯情?赶紧说,我小媳妇的魂魄呢?” “那个——”她咽了一口酒,“你玩人间女子,不就是为了那颗心吗?换颗人心也不打紧吧!何况,身子都还在,你自己掏出来慢慢吃着便是。我没说你作孽太深,你就知足吧!这魂魄嘛,估摸着出来的时候散了。也不知如今在哪里,你就别计较罢。”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我便觉察到了不对劲。 “魂魄呢?”我追问。 老东西拎着酒袋就想走,我道,“你再走一步试试,再走,我就砸了桃仙的酒窖,让你这百年都没好酒下肚。我言出必践,你信不信我马上动手?” “别别别!”老东西忙转身,“可不能砸了酒窖,平素无喜好,就那么点东西。还教你惦记上了?” 我挑了自己极是好看的桃花眼,“还不说是吗?” “我便是说了,你能怎样?”老东西轻叹一声,“不告诉你是为你好,既然你自己不要命,那我只能成全你。小丫头运气不好,也是你丢得太远。你要知道这附近的魂魄因为有了黑君长灵,所以才没有被黑白无常拘走。可方才你重创黑君长灵,我又补了一刀,他便魂飞魄散。他这一死,十里荷塘便全部塌陷,那黑白无常还不得赶紧过来捡漏吗?这不,一大波的魂魄鬼怪。都被拘走了。” “废话真多,拘哪儿了?”我问。 “酆都城。”老东西放下酒袋,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臭小子,酆都城可不是轻易能去的。那里头妖魔横行,十殿阎罗和冥王脾气古怪暴戾,搞不好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我道,“怎么才能进去。” “每年的七月十五,便是酆都城大门敞开的日子。这是一年一度的鬼节,酆都城会变得很热闹,有些投机取巧的还会进去做点买卖。不过最热闹的约莫是里面的——” 不待她说完,我白了她一眼,“我又不是去玩,你介绍那样仔细作甚?” 她干笑两声,“这次,认真了?” 我施施然背过身去,“谁说的?” “真的想去救她吗?”老东西又重复了一遍。 我道,“还没玩够,舍不得丢。” 老东西盯着我瞅了半天,凉飕飕的吐出一句话来,“你可知世间所有的情爱,所有的生死相许,都是从舍不得开始的。须知,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凡事拿得起放不下的,便是舍不得。不舍不得,如是轮回罢了!”她说得禅机处处,我自然是不太明白的。 这老东西惯来喜欢卖弄这些,我业已习惯,只是在这档口上,她还在扯这些有的没的,我自然是着急的,“这话好似说给你自己听的。” 她老脸一紧,许是酒劲上头,面色瞬时臊了一下,随即背过身去,“与你悟道,你总能歪了去。罢了罢了,如今你翅膀硬了,我也管不得你,你想作甚就去做吧!何时在南墙碰到了头破血流,你便会知道我今日所说,全然是为你着想。人间情爱是毒,沾不得,沾之即死。” “这话从我离开洞府,你便说了,叨叨了千年,你也不嫌累。”我反驳,“好似你早前便尝过人间情爱似的。”想了想,我端详着眼前的老东西。说她老东西,是因为她的修了上万年到今日,与我这千年修为相比,着实是年岁太大,长了我上万岁! 但实际上,她容颜清丽,即便不施粉黛也算得上一等一的美人。她的本原乃是上古神鸟——重明鸟,虽然道行不是一等一的,但是若她想修神,确实不是好事。我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蛰居在那荒山野岭里,与桃仙的十里桃林做邻居。 我离开洞府的时候就听说了,重明鸟——青灯。与四大神兽之一的朱雀,乃是三界之中一等一出挑的美人,芳名远播。便是这样一个女子,却突然蛰居隐藏,再也不问三界之事。 其中必定是有缘故的,但所谓为何,三界之人鲜少有人知道。 我想着,也只有师父她自己才知道为了什么。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她在等人。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的人。这个人,应是个男子吧!但师父,从不提及。在洞府修行的这些日子,她除了桃仙便是我。除了我便剩下桃仙的那些酒,似乎再无其他。 “罢了罢了,你既执意如此,我且全了你这份心思,来日撞破南墙,可莫要哭着喊着,求我抽你情根断你情缘。”语罢,她深吸一口气,眸色复杂的望着我,“到底是折在你手上了。” 我道,“谁教你只收了我这么一个徒弟。” 她愣了愣,继而略带无奈的颔首,“是啊,到底也只有你这么个徒弟。” 音落,便带着我行云而去。 此去酆都城道路艰险,我竟有种无所畏惧的冲劲。也许是仗着老东西的胆子,她这修行上万年的神兽,便是这脸面也比我这千年小妖来得值当。 望着老东西微紧的面色,我道,“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轻叹一声,幽幽的凝上我的眉目,“你可想过,那丫头的魂魄被拘,势必要入轮回道,我只怕你去了酆都城,也未必能赶得上。若是白忙一场。她已遁入轮回再世为人,你当如何?” 我想了想,“那我便寻了根去,再等等便是。人间百年不过弹指一瞬,我这千年之身还有什么可怕的。”心想,到底没能让小媳妇心甘情愿的将心祭我,我终是不死心不甘心的。 老东西轻叹一声,只顾自言语,“果真是业障难消,执迷不悟。” 我问,“那你的执念呢?” 闻言,她顿时愣住,继而快速别过头去,端出了师父的姿态,不看我一眼,“我这修行上万年的,如何还有执念。就那么点执念,业已泡酒喝了,你不都看见吗?” “果真?”我可不信,浪荡人间这些年头,是真话是假话,我还能分不清吗? 她没奈何的望着我,“你这人怎生得这般多疑猜忌?” 我挑眉,“果真?” 她便不再说话,顾自驾云。 此去酆都城,路途遥远。一路上若不说点话,固然是枯燥乏味的。老东西不开口,只能由我来打发时间。我道,“鬼帝出来了。” 她低低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也许很快会找到我。”我又道。 她也只是点了头,仍是没吭声。 “也许就这样了。”我轻叹一声,“若是注定难逃一劫,能在劫数来临之前找个趣儿,也是不错的。” 她终于回头看我,“那丫头便是你所谓的趣儿?” 这次换我沉默。 谁知道呢! 到底谁是谁的劫,谁是谁的趣儿,天知道! “我遇见了驱魔一族。”说这话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着孤孑那张冰冷的面孔。可惜我看不到她的前世,否则教老东西见一见,也许能推算出孤孑的前世今生来。 老东西道,“是男是女?” 我道,“这一世,是个女的,但不知道是不是他。” “清虚当年与你也算有交情,如今你帮她一把,也算是还了人情。不管是不是转世,到底是驱魔一族。魔君下令,诛杀驱魔一族,现下的他们也算是人丁凋敝,委实凄凉。早年的盛世风光,成了现在的丧家之犬。唉——谁能想得到呢!”老东西难免惋惜。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能摆出一副感慨良多的表情来。虽说是历经上万年沉淀,可也不至于这般悲天悯人。越是活得长久,见得越多,心肠也该越硬才是。 底下是一片滔天火焰,若地狱岩浆,翻滚着热浪,便是遥隔九层云霄,也能感觉到热气腾腾。我心中暗忖,哎呦喂,这地方若是坠个跟头下去,估计得销魂蚀骨一番才是。 啧啧啧——真要连骨头都化了去。 稳稳落地,我扭头看一眼老东西。“这便是酆都城?”方才在云端看去,一片红火艳烈,如今落了地,反倒什么都看不见了。除了荒郊野外,就是荒郊野外,怎的什么都不见了? “站在高处自然能看得清楚,如今落了人间,这酆都城大门紧闭,你自然什么都见不着。”老东西瞧一眼正前方,拂袖间,虚影幻境便出现在我面前,指着那紧闭的城门楼子,她眸色微沉,“这便是酆都城的大门,不过眼下还不到七月十五,你怕是进不去。” “若是再等几日,到了七月十五你便能光明正大的进去,如今要进去——必得用蛮力了。”她面色有些凛冽,“只不过再等等的话,也许那丫头就得去投胎转世了。” 我还附在连瑾瑜的身上,为的就是带连瑾瑜来此,这样的话,我便在救得连瑾瑜魂魄的第一时间,让她还阳归位。 “可有什么办法?”我问。 老东西蹙眉,“我帮你打开酆都城的大门,但——大门一开。三界就会有异动,你必须在十二个时辰之内离开酆都城。否则惊动了十殿阎王和冥帝,连我都保不住你们。” 我道,“什么异动?” “你要知道,里头的东西想出来,外头的想进去,如此一来我就成了夹心包。得花不少气力才能阻止两边的力量抗衡,如此不会乱了三界的秩序。我的法力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一过,我法力消失,这大门就会重新关闭。到时候你若还没出来,便再也出不来了。十殿阎王和冥帝,都不会放过你。”老东西一声叹。“想清楚了吗?” 我点了头,“横竖在外头,鬼帝也不会放过我,对我而言,其实根本没什么区别。” 老东西眸色微沉,“鬼帝那边,我会与你想办法。” 不再多言,我转身从连瑾瑜的身上出来,继而元神归位,回到了自己的鱼身,重新变回自己风华无限的擎苍之貌。抖落华丽的绛紫衣袍,所幸衣袍无恙,甚好! “准备好了吗?”她问。 我拂袖,以法力在连瑾瑜的肉身上,布下一层结界,免教妖孽侵扰。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有些小激动,掌心竟已微微濡湿。 这还是我第一次进酆都城。 用凡人的话来说,我第一次下地狱。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看样子,我倒有些立地成佛的悟性。只不过,佛为普度众生,我却只渡一人。 老东西用自己的法术,迫使鬼门打开,那一瞬,我果然看见群魔乱舞,鬼畜们悉数想往外涌,却都被她死死拦住。外头的邪气,发了疯似的往里头冲,也教她死死挡住。双方的力道在她体内聚集互换,她一人撑开城门,朝我冷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进去!” 我一点头,顿化青烟飘然入内。 身后,听得师父急切的叮嘱,“记住,十二个时辰之内必须出来,我的法力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 回眸间。我已经走远,未能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只看得见妖风大作,吹得她衣袍翻飞得厉害。那一刻,我突然心生怜惜,到底她也只是个女子。 只不过,我决定的事,惯来不后悔。 酆都城内阴暗至极,到处都是灰蒙蒙黑漆漆的。这空荡荡的长街上,随处可见四处漂浮的妖孽与鬼怪。酆都城内有客栈,有茶楼有酒馆,与人间倒是极为相似。只不过这里用的是冥币,吃的是香烛。能在街上游荡的都是还没排上号的妖魔鬼怪。如今都在等着投个好胎。 但凡有钱人家,死去之后不肯轻赴轮回。只要在业障簿上没什么较大的过错,都能重新投个好胎。这个时候,财力就显得格外重要。买个好生路,说的便是酆都城。 若是遇上没钱的,那就照单排好队,到时候轮到什么就是什么。逢着身前功业不错的,也许十殿阎罗能网开一面,让你重耀门楣,许你个富贵官宦人家走一趟。 我在街上游荡,始终没能碰到小媳妇。 心道,这小媳妇身上可没钱,估摸着不知道去哪个犄角旮旯里待着了。何况这地方如此阴森恐怖,约莫会吓着她。 随手便拦了一名鬼兄询问,“敢问这位兄台,初来乍到该去何处报道?” 那东西瞟了我一眼,当然,做了鬼自然高傲一些,毕竟不再用双腿走路,还能用飘的。 “去阎王殿,找判官登记。”语罢,又冷飕飕的看了我一眼,阴测测的笑着,“将你这副容色,你小心下辈子投错胎。那判官最是铁面无私,而且——最恨生得漂亮的。自古美色多惑心,为非作歹——说的便是你!” 哎呦喂,吓死小爷了! 说我为非作歹? 生得好看还是罪过吗? 还有还有,那判官是什么玩意?小爷第一次下地狱,浑然没有经验。问了去阎王殿的路,我便朝着阎王殿而去。但愿还来得及拦住小媳妇,即便拦不住,能见着面也是好的。 要去的,便是十殿阎罗的第一殿,秦广王蒋。专司人间夭寿生死,统管幽冥吉凶,善人寿终,接引超生。及至孽镜台,令之一望,恶多善少者,批解第二殿,发狱受苦。 如此一殿接一殿的受罚过去,直至将生前罪孽悉数赎清,方可转到第十殿发生六道。所谓六道便是:天道、人道、地道、阿修罗道、地狱道、畜生道。 小媳妇生前不曾作恶,我想着她必定不必解送第二殿受苦。 不过这六道轮回嘛——只要不去畜生道,别的倒也好办,半道上我去劫了她便是。横竖这些鸡鸣狗盗,半路夺爱之事,我做得也不少。多一件少一件也没什么区别,若我这样的妖,死后不必进阎王殿,估摸着早就灰飞烟灭,什么都用不着了。 一殿排队的鬼太多! 自知罪孽深重的,必定颤颤巍巍,战战兢兢。 心无所愧的,必定挺直腰杆,一目了然。 我遥遥望去,也不知自己的小媳妇如今排到哪儿了,本想喊一声,又唯恐惊了旁的鬼,招致阎王殿鬼叉的注意,到时候想在这里带走小媳妇,只怕难上加难。 隐隐的,我听到里头有人争吵,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有刚登记在册。从殿内出来的鬼魂道,“也不知那女子此前是什么东西,阳寿未尽却又回不去。判官都说了,此人身上尚存一丝阳气,理该数日后回转人间。可偏偏——唉,这女子不肯,哭着闹着要马上回去。鬼门岂能说开就开,来了酆都城,哪这般容易就能出去?” 我一听这话,心里揣摩着,“可别是小媳妇!” 阳寿未尽? 会是我的小媳妇吗? 也不管是与不是,去看看总是没错。 思及此处,我拨开鬼群,慢慢的朝着一殿靠近。终于凑到了殿门口,我一眼就看到了脸黑如炭的判官。判官拿着判官笔,手中端着生死簿,与寺庙里的所差无几。 浓眉阔口,双目怒睁,好似眦目欲裂,委实惊悚异常。 殿内长明灯燃起,无风无浪,自然也无法摇曳烛火。那判官红着眼盯着跟前的倔脾气的小女子,“都说了,鬼门必得七月十五方可打开,还不下去!” 牛头马面上来撕扯,她愣是不走。直接就跪在了地上,话语清晰而不卑不吭,“今日你若不送我回去,我便跪在这里不起来。既然我是阳寿未尽,理该即刻还阳。我等不到七月十五,还望元君能体谅我这焦灼之心,速速送我回去。” “我道不行就是不行,你这女子怎生得一点都听不懂呢?”语罢,判官怒了。 ------------ 第51章 阿荼 我道是谁,这般傲骨铮铮的竟然是我小媳妇。平素看上去柔柔弱弱,不想此刻却如同蜷了满身刺的刺猬,不妥协就是不妥协,死活也不肯走。最后实属无奈,鬼差只得上前拉拽。 “那我便跪死在这里。”连瑾瑜倔着脖子,“你们既然仗势欺人,就别怪我到时候败坏你们的名声。都说铁笔判官,如今看来也是不公。什么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不过是你们寻的托词。我这厢无缘无故的被你们拘来,又说我是阳寿未尽,可偏不许我回去,这一来二往的,我的肉身腐败,到时候我想回去也是回不去了。这么一说,不是你们渎职懈怠吗?怎么,别人的命是命,我一介民女的命就不是命吗?” 判官气得胡子发抖,“把她给我带下去,尽是胡言乱语,实在是太不像话!” “我不走我不走!”连瑾瑜挣扎着,奈何她一个弱女子,哪有这样的气力反抗,被人三下五除二的擒住,几欲往外拖。 “我不服!”连瑾瑜嘶喊着,“相公还等着我回去呢!我这厢还怀有身孕,你们岂能这样草草打发了我,以至人间一尸两命!” 她这话一出口,判官随即一愣,“等等等等,什么一尸两命,你搞清楚你那肚子里——” 还不待他说完,我突然脚下一动,直接扑了上去。在所有人还没回过神来的瞬间,直接抱住小媳妇,低喝一声,“跟我走!” 音落,我一个纵身,带着她飞身跃出阎王殿。 “判官大人,有人劫囚——不对,劫鬼!”牛头马面疾呼。 判官铁笔一收,瞬时回过神来,“关门!” 酆都城不比外头,在这里因为阴气太重,我这一身的妖气受到遏制。我不像师父,有上万年的道行作为依靠,我这千年的修行在这里根本就发挥不出太大的作用。灵力受到阴气侵蚀,是故无法发挥自如。在这里,十殿阎罗和冥王才是主宰,而我作为闯入者,只有被宰的份。 所幸有师父在外头撑着,只要十二个时辰之内离开酆都城。我就不会有事。 但现在看来,似乎有些困难。 殿门关闭的那一瞬,鬼差层层出现,将我与连瑾瑜包围得水泄不通。 心下咯噔一声,只道不好。 “看样子,只能硬拼了!”我冷了眉目,掌心还死死握住小媳妇的手,什么都能放,小媳妇不能放,否则我这一趟不是白来了吗?ad_250_left(); 小媳妇慌了,“你怎么也来了?”而后红了眼眶望着我,“你怎么这样傻?我死了不要紧,你怎么也死了呢?” 我一愣。“我何时死了?” 她蹙眉,“都下了地狱,不是死了是什么?”ザ 我苦笑不得,“我若死了,还怎么来带你走?若是死了,一道轮回,不喝孟婆汤便罢,何须这般麻烦。”说着,一脚将上前的鬼差踹了个底朝天。 判官揉着眉心,“话说这世道到底怎么了?人要不两立的,我倒是见得多了,这人与妖生死相许的,未免也太新奇了些。” 我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祭出折扇,顷刻间扇飞了围拢上前的鬼差们。在这里动手,我显得有些吃力,力不从心的感觉甚是明显。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放弃。 正打着架呢,听到外头有喊声。 “判官大人,有人擅开酆都城城门。” 小媳妇骤然抬头看我,一脸的迷茫。 我暗语,“是师父。”语罢,再次扬扇,掀开周遭众鬼差,带着小媳妇就往殿门直奔。 判官似乎明白了什么,骤然移形换影。“孽障休走!” 你说别走就不走?你当我是傻子吗?事到如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若怕了你,我就不必来这一趟。旋身抬手,掌心凝力,生生接下判官一掌。ザ 这判官也不知在酆都城多少年头,满身的阴气沉重,我这妖气与灵力在此处本就受阻,哪里受得住他这一掌。何况此前,我还被黑君长灵重创。 身子就像丢出去的沙包,狠狠甩出去,狠狠落地。 甩出去的那一刻,我松开了小媳妇的手,免教她也与我一道被撞出去。我看到她那双剪水秋眸里,蕴着微光,惊慌失措的眼底,泛着苍凉的惊惧。 我道,“别怕!” 身子终于落了地,所有的声音都消弭在满嘴的血腥味之中。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我快速撑了力气起身,起来的时候突然天旋地转,我的身子骤然一晃,险些栽回地面,幸被小媳妇快速搀住。 她流着泪望我,“你快走,我不打紧。” 我道,“此刻走了,不是白来一趟么?” 她道,“我知你有这份心,便是抵死也不会喝孟婆汤。你寿元极长,来世等我,我必还与你在一起。”说着拦在我的身前,竟是无畏无惧的盯着上前的铁笔判官,“要杀便杀我,放了他!” “大胆妖孽,竟敢来酆都城为祸,还想拐带魂魄,擅开酆都城城门,这种种重罪落在一处,足够你在刀山火海和油锅里滚一遭。”铁笔判官冷眸轻嗤,“就你这千年道行,也敢来这里,着实勇气可嘉。可惜,自不量力终归是自取灭亡!今日若不以儆效尤,只怕来日人人效仿,我这酆都城岂能再有宁日!” “那便死到一处罢!”我道。 小媳妇哭得这般委屈,“你不是妖吗?怎生得这般没用,连跑路的气力都没有。我与你拦着,你怎么还不跑?除了贫嘴,你还会什么?” 我道,“睡你。” 小媳妇一愣,答不上话来。 那一瞬,我瞧见铁笔判官黑沉的老脸瞬时一紧,想来没料到我这般露骨表达。这鬼狱之地多薄情,看尽生死淡离别,何时有过秀恩爱。 这铁笔判官单身了这么久,估摸着都不知道恩爱为何物。 即便要死,我也要膈应死他。 算是替自己挨他一掌,出一口恶气。 “不知廉耻!”铁笔判官恼羞成怒,“死到临头还敢如此不知羞,简直枉为人。” 我嘴里吐着血道,“你哪知眼睛看见我是人?活了一把年纪,记性果真是越发糟践。我是妖,妖本来就喜欢妖言惑众。你竟还看不穿,枉你执生死簿多年,还不如早些歇着交于旁人,须知后生可畏!” 握着铁笔的手,发出清晰的骨骼脆响,铁笔判官就差把脸扭歪了,恨不能当场吃了我,“今日不打得你魂飞魄散,我就不是判官!” 音落,掌风袭来。 小媳妇飞速挡在我身前,“不许伤我相公。” 哎呦喂,这还了得,判官一掌下去。小媳妇还不得直接报销?几乎是一种本能反应,我骤然旋身,直接与小媳妇调了个位置。 我想着,自己好歹是修行千年的妖,再怎样也比小媳妇这一缕幽魂扛得住。 一声巨响,我能感觉到身子突然轻飘飘的飞起,不过——怎的不疼?这判官是不是打累了?这次没用力?否则,为何身上一点疼痛感都没有。 回眸间,我愕然愣住,眼前这带着银面具的人到底是谁? 不不不,应该说是鬼!因为在酆都城里,是不会有“人”的存在的。 那人生生接下判官一掌,直接将判官震了出去。一瞬间,又直接挟了我与小媳妇,飞出了阎王殿。这厮非得极快,隔着银白色的面具压根看不清楚容颜如何。 只在隐约间,我的鼻间嗅到了属于女子的淡淡幽香。 落地的那一瞬,我快速搂着小媳妇走到一旁,与这人保持一定的距离。能将判官震退,还能全身而退的带着我们离开阎罗殿,岂是泛泛之辈。 只怕目的不纯,别有所图。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显然,是个略显浑厚的女子之音,不过这声音表明,她做了掩饰。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浑厚一些。负手而立,颀长纤瘦的身段颇有几分威严。 我扫一眼四下,也不知这是何处。到处白雾茫茫,唯见少许树木其中。旁的,便什么都看不清楚了。能见度很低,若我与小媳妇隔出一段距离,就会看不清楚对方。 带着银白面具的女子,幽幽然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仔细打量着她,广袖在身,漆黑如墨的袍子愈发映衬着那张银白面具,透着森冷幽光。酆都城没有风,否则能见着她衣袂翻飞的美态。即便隔着面具,凭我多年的经验,这女子的容色绝不逊于我怀中的小媳妇。 只不过如此美人葬身酆都城,是有冤情?然有如此修为,绝然不是简单的人物。 我道,“多谢救命之恩。” 她随即扭头望我,银白面具下,眨着眼睛问我,“谢?如何作谢?” 这倒是把我问住了,跟鬼神道谢,该怎么谢? 想了想,我难得诚恳道,“我给你多少点纸钱,日日供奉上等的元宝蜡烛。” “呸!”她突然嫌弃至极的啐了我一口。“我要那些做什么?不当吃不当喝的,真当没劲。我不要这些,你换个。” 我一愣,哎呦喂,这酆都城还有不喜欢冥币和元宝香烛的? 难不成,这艳鬼想要修道成仙? 我问,“或者你想要得高人指点,修道成仙?若是如此,我怕是帮不上忙,我自己都还没修得真身。” 她又“呸”的一声,啐了我一脸,“修道成仙毫无自在,我不稀罕。再换再换!” 哎呦喂姑奶奶,我这厢还真是没辙了!我等着离开酆都城,等着帮小媳妇还阳,哪有功夫与她在这里猜谜。无奈的瞧了一眼小媳妇,我突然灵机一动,“不若,我出去后给你烧个男鬼,必当是惊艳绝伦的。你若喜欢,我将这张脸画出来贴在男鬼身上赠与你如何?” 小媳妇私底下揪住我的腰间软肉,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啧啧啧——这女人,下起手来可真狠。 疼! 身上再疼,脸上也得忍着,必得笑脸迎人,好歹人家也是救了我。我也不能如今翻脸。对方身份未明,来意不明,凡事得知道个清楚明白,方可行动。 哪知我这厢还没回过神来,脸上“啪”的一声脆响。 我当下愣住,回眸望着同样一愣一愣的小媳妇。 唉呀妈呀,我快速捂住自己风华绝代的脸,挑了自己极是好看的桃花眼,怒气冲冲的望着那面具女子,“你做什么?” “打的就是你,口无遮拦。”她好像比我更恼怒,“我不要那些,你带我走吧!” 我又是一愣。小媳妇阴测测的望着我,那意思可就有趣了。敢情这是怀疑我在酆都城找了个女人?哎呦喂,找女人这事我倒是在行,问题是——爷没时间找!!关键是,找谁不行,非得找个女鬼?真是嫌命太长,紧赶着去投胎! 我咽了咽口水,“那个,你救我们就是为了让我带你出去?” 她点了头,“这酆都城都玩腻,实在没什么有趣的。我已经知道,有人打开了酆都城大门,想必就是你的同伙吧?”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问。 她深吸一口气,负手而立,笑得有些微凉,“没什么目的,只是想溜出去罢了!”她望着我,“我跟你们一起走。” 我只有十二个时辰,师父也只能撑得住十二个时辰,进来了好几个时辰,再拖延下去,只怕师父那头熬不住。毕竟来的时候,她与黑君长灵也交过手,费了不少灵力。 思及此处,我有些犹豫,“你真的只是想出去?” 她点了点头。“那是自然,难道你以为,我想与你私奔吗?”她极度不屑。 “那便走吧!”我带着小媳妇转身就走,“没时间了。” 回眸间,我看见银白面具下,那双极度兴奋的眼睛。眼底透着光,一扫此前的幽暗与阴霾。也许,她是真的想出去。 迷雾鬼林外头,有不少鬼差在搜寻,估计是在找我和小媳妇。当然,如今被通缉的,还有我身后的这位神秘女子。 “他们不敢进迷雾鬼林,放心吧!”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我蹙眉。“为何?” “迷雾鬼林是不可随便进入的,一旦迷失在这里,就永远都出不去了。魂也好,鬼也罢,若是永远在这里徘徊,就等于永世不得超生,最后在这里被慢慢熬到魂飞魄散。等待死亡,是最为痛苦的,能让人痛苦到发疯。”她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小媳妇身子绷紧。 须知此刻,她便是魂魄,便是鬼。 “你到底是谁?”我问。 她一笑,“我也不知道。” 一句不知道,委实能将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 我也不再问,只是瞧着迷雾外头的那些鬼差道,“这来来往往的,如何还能出去?难不成要变个苍蝇蚊子的?” 她瞪了我一眼,“酆都城可没有那些,如此一来反倒招人怀疑。” 我问,“那该怎样?” 想了想,那女子道,“跟我来。” 横竖已经没了别的法子,也只能跟着了。小媳妇握紧我的手,紧跟着我随在那女子的身后。茫茫迷雾之中,只看见她那黑色绣血红彼岸花暗纹的袍子,若隐若现。 小媳妇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的抬头看我。 我知道她担忧什么,我也明白,此刻她必定是抱着生死与共的心思。突然觉得,此生在世能有一人与你生死与共,这感觉倒是不赖。 迷雾鬼林,迷雾重重,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 可奇怪的是,那女子却穿梭自如,如自家菜地般轻车熟路,浑然没有迷失方向。心下生疑,这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早知道这般,进来之前就该问清楚老东西,这酆都城内到底有什么厉害人物。 妖魔横行。鬼畜肆意。 除了这八个字,我对这酆都城还真是一无所知。 “你不会迷路吗?”我问。 那女子轻描淡写,“这酆都城的每个角落,我都最熟悉不过。” 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自己出去?” 闻言,她顿住脚步,回眸时,眸光陡然变得狠戾起来。幽幽寒光,利利如刃。但她并没有其他举动,只是这样狠狠的剜了我一眼。渐渐的,眼底的锐利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略带微凉的悲怆。“你不会明白的!”她轻叹一声,若心里压了一块巨石,教人闻之便觉心中沉重。 我不再问,倒是小媳妇与她套了近乎,“姑娘该如何称呼?” 面具下的眼睛,微微亮起,“叫我阿荼!” “阿荼?”小媳妇蹙眉,“是荼蘼的荼?” 银白色面具下,那双眼睛眨了一下,“是!” “我叫连瑾瑜,你可以唤我为瑜儿。”小媳妇倒是极为高兴,一点都不认生,“相识一场,便当时朋友了。” 阿荼一愣,“朋友?”她仿佛有些茫然,“朋友是什么?” 小媳妇也跟着一怔,“朋友?你不知道?” 阿荼摇头。 小媳妇与她并肩而行,边走边笑道,“朋友便是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可有时候堪比手足。能为你两肋插刀,能与你秉烛闲话。不管在不在身边,若你有难,便会奋不顾身的帮你。” 听得这话,阿荼的眼睛里泛着迷人的亮光,“你方才说,你愿意与我做朋友?” 小媳妇点了点头,笑得这般迷人,连我都晃了眼睛,“那是自然,你救过我们,既是恩人,自然也是朋友。只不过,你愿意与我做朋友吗?” 阿荼笑得有些窘迫,“这幽冥地府,鬼狱酆都,真的可以交朋友?你就不怕我心术不正,是个一身邪气的鬼怪?” “喏,这儿有只妖。打小我就听老人说,妖会蛊惑人,会吃人心。可我既与他在一起,吃也就吃罢!不过一死而已,死有何惧?”小媳妇笑着看我,眼底泛着缱绻情意,“能相逢相守,已然是造化一场,何必奢求太多,顺其自然不是更好吗?” “你算是第一个,敢跟我交朋友的人。”阿荼笑了,“谢谢。” 小媳妇一愣,“怎么你没有朋友?” 阿荼摇头,“谁都不敢。” “为何?”小媳妇不解。 阿荼笑了笑,“不敢就是不敢,还要什么原因吗?”说话间,她已带着我们走出了迷雾鬼林。在迷雾鬼林的尽头,竟是断崖。 一块石碑立在那里,上写着:前方已无路,到此便回头。 回头崖! 我一声叹,站在了悬崖边上,“到底,还是去了尽头。” “于所有人而言,这里已是尽头,但对于我来说,酆都城内从无尽头可言。有时候,我还真希望。能有尽头。”黑暗的世界里,银白色的面具显得格外突兀。 她站在回头崖边上,徐徐张开双臂,“这里没有黑夜,没有白天,有的只是永远的不见天日。没有风,没有阳光雨露,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这是一座死城,困守在这里的,唯有鬼魂与妖孽。你抬头去看,除了怨气冲天,便是阴霾不散。我讨厌这样的生活,讨厌这个地狱。我想看一看酆都城外的阳光,我想知道风吹过脸颊,是什么滋味。” 语罢,她笑得凛冽,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泛着迫人寒光,“你们懂这种感觉吗?没有自由,没有空气,没有流动的风,什么都没有。”她眼底的光,突然变得异常可怕,就好像要将整座酆都城都就此吞没,歇斯底里的声音,恨不能毁天灭地。“我厌倦了。” “阿荼。”小媳妇低低的喊了一声,“我带你走。” 我蹙眉望着小媳妇,从酆都城带个不知名的东西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是——小媳妇开了口,我自然也不会反驳。 360搜索 bAnFu-(.*)sheng. com 虞美人 更新快 横竖这酆都城,闯也闯了,闹也闹了,再带个阿荼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人在城门口,还有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我师父就再也撑不住了。要走,就得趁早。”我道。 阿荼突然拂袖,一座铁索桥赫然呈现在我们面前。铁索桥直通对面那座峭壁,一眼望去,那座峭壁上有盘旋而下的山路,所以能沿着山路下去。 “我说过,天无绝人之路。”她缓步走上了铁索桥。 小媳妇面色微白,抓紧了我的手。她当然是害怕的,这铁索桥,居高千尺,底下是迷雾深渊,不知深浅。她本就是弱女子,如今走在摇摇晃晃的铁索桥上,早已吓得面色发白,比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更惊惧。 可路已经在脚下,不走也得走。 前面,黑袍的阿荼越走越远,身上那染血般的彼岸花,在迷雾中渐渐晕出了迷人的色彩。 ------------ 第52章 送了她一样好东西 小媳妇走到铁索桥的尽头时,脸上早已惨白如纸,几近脚软走不动路。我窃笑,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抬步沿着山路往下走。 阿荼站在不远处,回眸望着我们,似乎有些发愣。 我道,“你看什么?” 阿荼问,“两心相悦是什么感觉?” 这问题倒是把我难住了,所谓的两心相悦,不就是你看我顺眼,我看你顺眼,然后自然而然的滚到了一起,睡了今天想睡明天。 怀里的小媳妇缓缓心绪,慢慢从我怀中下来,竟是一本正经道,“两心相悦,便是我愿倾尽所有,只为与你厮守一生。最简单的便是,我若有一个馒头,我愿意掰一半给你,若你饿得慌,我宁可自己饿着,也要全部送到你手里。若是遇见危险,你的命比我的命更重要。” “生死——相许吗?”阿荼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嘲讽,“这酆都城多的是殉情鬼魂,可不管生前如何恩爱厮守,死后一碗孟婆汤,便是什么都不作数了。凡人蠢钝,道一句来世,说一番三生三世,殊不知这三生三世哪有这样容易。忘川河,奈何桥,孟婆汤,历经轮回,来世相逢早已忘却故人面,怎么可能还有今生缘来世续之言!” 小媳妇挑眉看她,仿佛在这问题上有些不敢苟同,竟有些暗暗较劲,“即便忘了你的容脸,忘了前世记忆,可还是有些人一见如故,还是有些人执着相许。这世上容颜可易,唯心不变。便是历经千年,也不忘初衷。” “初衷?”阿荼轻叹一声,“那你可知初衷为何物啊?” 小媳妇笑了笑,“我的初衷便是择一人终老,此生莫负。” 阿荼望着我,“纵然殊途也无妨吗?” “殊途同归,不是更好吗?”小媳妇含笑望着我,“我既认定了他。便是生生死死都要随着他的。阿荼,你可知喜欢一个人是件多欢喜的事情吗?你若喜欢上一个人,那么这世间的一切都会变得不重要。” “就好比九重天的执欲神女?”阿荼问。 我一愣,“欲界神女?” 昔年欲界神女思慕人间男子,最后动了欲念,被压在神山下千万年不得释出。千万年的岁月,人间早已历经繁华,不知过了多少个轮回。可那神女却浑然不悔,即便到了现在,亦是如此。我不知道神女被压在哪座山下,却知道她仍是没有出来。 在人间这是个美好的传说,传说神女动了凡心,而后嫁给凡人。生下了儿女。最后天帝动怒,将神女压在山下,后得神女之子感动上苍,最后救出了母亲,得以一家重聚。ad_250_left(); 但事实上呢?神女永远都不会出来。 因为爱难消,欲难灭。 “爱与欲不一样。”小媳妇斩钉截铁。 阿荼继续往前走,银白色的面具之下,那双眉睫半垂着,好像在等着小媳妇的答案。 小媳妇追上去,“欲为私,私为据,是为索取。爱为公,公为出。是为给予。一个是私心为据,一个是为了付出,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这话一出,便是阿荼也跟着眨了眨眼睛,而后不明所以的望着我,“似乎真的有些道理。” 我道,“这话谁告诉你的?” 小媳妇蹙眉,“这话还要人教吗?” 闻言,阿荼笑了,“看样子,你的悟性极高。” 悟性? 傻性吧! 啧啧啧,我嫌弃的摇头,“好了。赶紧走,再不走可就出不去了。”到时候任凭你悟性再高,也得在这里当游魂野鬼。我可不想被那单身狗的铁笔判官揍一顿,这两日一直淌血,出去之后得好好补补才是。 街面上到处都是鬼差,要去城门口显然还有段距离。 这可怎么好? 我抚着生疼的胸口,方才被单身狗打的还疼着呢!难不成现在,又要动手?我这一脸斯文温润的貌美男子,成日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 “怎么办?”我道,“怎么过去城门?” 阿荼想了想,“你跑得快吗?” 我想了想,而后点头。这还用问?看我如今一脸的衰相不就知道了?跑得不快——不快就得死!知道会死,还不得撒丫子跑吗?废话! “我数一二三,你们就赶紧跑。”阿荼看看小媳妇,“你说过,会做我朋友,会带我出去。” 小媳妇点头,一脸的真诚。 阿荼一笑,“那好吧,你们准备一下。”语罢,她缓步朝着街上走去。 站在街口,一袭黑色的袍子随着她身上散出的气浪,优雅翻飞。血色彼岸花在风中盈盈绽放,那一眼的嫣红如血,是世间最美的颜色。 所有的鬼差顷刻间朝她奔来,越聚越多。 突然间,阿荼旋身拂袖,双手猛的往前推出。 所有的鬼差就像是铺在案上的纸屑,风吹起的瞬间,骤然翻飞散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我陡然回过神,挟了小媳妇,撒腿就往城门冲去。 速度自然是极快的。 远远的,我看见大批的鬼差和魂魄都在往城门外涌去,城门成了众矢之的,里里外外的力量都汇聚于此。那一瞬,我看见老东西的脸上,泛着惨白如死灰的颜色。 真身,若隐若现。 我突然明白,她这是拼了极力才能撑到现在。酆都城的城门一开,她几乎折损了千年修行。十二个时辰,是她所能做的,最大的牺牲。 看到我带着小媳妇冲过来,老东西笑了笑,只道一句,“总算还有点良心,没叫我白耗修为。”身后,判官与鬼差飞扑而来,再过一会,也许十殿阎罗都会赶到。到那时,说什么都晚了。 光,聚集。 刹那间,酆都城的城门被重新合上。 三道光影快速窜入密林深处,阴暗无光,避免小媳妇被光照而魂飞魄散。外头的阳光有些刺眼,因为从黑暗中突入光亮,我的眼睛一时间也未能全然适应。 阿荼显得有些无措,急忙以袖口遮去眼睛,拂手便在四周罩下一道结界,将众人笼在其中,免受光照刺目,“我忘了,原来阳光是这样的,太刺眼了。”转而望着我师父,“你是重明鸟青灯?” 被认出来。老东西蹙眉望她,面色发白得厉害。此刻的她修为折损,气力不足,只得盘膝打坐,快速调息镇定,“你是——” 顾不得这二人的交谈,我已经在准备替小媳妇还阳。 阴阳交汇,生死同归,灵力开路,导魂归位。 可我有伤在身,在导魂归位的最后一步,始终差了一些。小媳妇的魂魄始终无法重新归位,始终没办法回到身体。与肉身合二为一。 我努力的尝试,奈何还是不行。 “擎苍,实在不行就算了吧!”小媳妇焦灼。 我觉得自己此刻的脸色,必定跟老东西一样难看。因为我能觉察到来自于额上的冷汗,正沿着我的面颊徐徐而下。我想着,要不要再搏一搏,到了这份上放弃,岂非前功尽弃?若早知前功尽弃,何必如此坚持?是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容不得退缩。 阿荼徐徐靠近,“真的就那么喜欢瑜儿吗?” 我蹙眉,“谁告诉你,我如此欢喜?” 她道,“还用得着说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活脱脱一个痴情种。别告诉我,你只是玩玩而已。冷魂浪子我见得多了,可也没见着拿命去浪的。骗骗旁人倒也罢了,自欺欺人就是你的不对。” 我瞧了她一眼,而后不再理会,将大量的灵力注入连瑾瑜的身子。 她的魂魄在黑君长灵那里,本就有些受损,如今又离开肉身太久,是故要回去便显得十分困难。师父已经累到精疲力竭,我自然不能让她来拼死一搏。 阿荼笑了笑,若无其事的走到小媳妇的肉身旁,上看下看。也不知道看些什么。良久,她抚着下颚道,“别说,还真有点夫妻相,极好极好!” 我道,“少废话,要帮忙就赶紧,不帮忙就滚蛋,少说风凉话。” 她懒洋洋的望着我,“求我。” 我一愣,“什么?” 银白色的面具之下,那双幽暗若深渊的眸子散着阴冷寒光,“我说,求我,我就救她。” “这算哪门子朋友。”我嗤鼻,心里憋着一股气,自然不肯求她。可我的灵力越来越弱,只怕到了最后连维持小媳妇肉身的能力都没了。 “那我走了!”她转身便走。 “喂!”我喊了一声,“求你啦!”最后一句,我说得很轻。 阿荼极度不满意的挑眉看我,“没诚意,我真走了,你别后悔!” “好了好了!”我这是到了八辈子血霉,才会遇见这个趁火打劫的女人。我深吸一口气,横竖都风流了千百年,向来都是女人求着我。如今求一次女人也不算吃亏。思及此处,我道,“我擎苍求你,求你救救瑜儿。” “如果我要你的命,你给不给?”她问。 我暗忖,这女人还真没完没了!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哪来那么多弯弯?”我极度不耐烦。 阿荼双手负后,饶有兴致的望着愠怒而无奈的表情,“没办法,我是从酆都城出来的。你不知道酆都城里都是鬼吗?你们妖自诩妖言惑众,可我们鬼也不甘示弱,没听过鬼话连篇吗?” 所以,每个鬼都像她这么啰嗦? 难怪人家一吵架,就骂别人,你鬼叫什么?这鬼吼鬼叫,果然是世上最难听的声音! “行行行,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道。 到了现在,我确实没有一点心思跟她溜嘴皮子。 一条白练陡然缠上我的脖颈,老东西骤然喊出声来,“不要!” 脖子勒得生疼,我道,“要动手就抓紧,小爷没工夫跟你闲扯!果然是女人,一点都不利落。” 阿荼一愣,“臭小子,你敢这样说我?我这修行上万年的。难不成还输给你?你就是个千年之身,竟然这么瞧不起人,我今日若不杀了你,我就不——” “来来来,有本事下手!”我倔着脖子,白练越收越紧。 小媳妇慌了,想从肉身上出来,“阿荼不要!” “你给我闭嘴!”阿荼斥了小媳妇,阴沉着脸盯着我的脸。哎呦喂,有种你倒是杀了我,半死不活的勒着算什么事?这阿荼没把我弄死,还真就不甘心了? 白练收得我快要窒息,但我不敢现在收了灵力。此刻收了灵力,无疑会让小媳妇再难还阳。 蓦地,脖颈上一松,白练瞬间消弭无踪。 阿荼无趣道,“算了,一点都不好玩。”语罢,掌心轻柔的置于连瑾瑜肉身上方,猛然间用力摁下。 一道急散力量,骤然将我震开,我没能站稳,瞬间连退数步,快速捂住生疼的胸口。 “真是没用。”阿荼拿眼睛瞥我,而后搀起了睁开双眼的连瑾瑜,“起来吧,别躺着了。” 小媳妇一愣,慌忙起身,“擎苍你怎么样?” 阿荼不高兴,“我救了你,你怎么一心念着那臭小子?” “那是我相公。”小媳妇撇撇嘴,“你是我朋友,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阿荼,谢谢你救了我。” 阿荼眼睛一眨,“算了,我不跟晚辈计较。”继而朝着我师父走去,两人似乎有些稔熟,不知是不是早前认识? 小媳妇快速扑到我怀中。“擎苍,我活了,我没死!这一次,咱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我点了点头,“你没死,我还有半条命。”语罢,我如释重负的盘膝打坐,“你别乱走,我歇会!待会,不管你看到什么,都别害怕知道吗?” 她微微仲怔,意识到我伤得太重,随即点头。“我不害怕,我守着你!” “那就好!”我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眸,快速调息。我之所以这样交代,是因为我担心,待会若是进入坐定状态,万一现了原形,小媳妇会觉得害怕。 吐纳,运气! 运气一周天之后,我便觉得自己恢复了少许,身上有些微热,嘴唇有些干燥。我闭着眼睛,自然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经渐渐的露了金色的鳞片。 微光闪烁,我能感觉到阵阵燥热。 体内的伤,正在快速复原。 蓦地,我陡然蹙眉,四周有些不太对劲,好像——骇然睁开双眸,结界外头的天空竟然变得昏暗无比。乌云密布,遮去了阳光,整片天地都陷入了昏暗之中。 这情形,像极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难道是鬼帝!”我心中大骇。小媳妇一动不动的盯着我,我回眸时,刚好能看到她快速敛眸的姿态,继而瞧了瞧自身,“我方才——” 小媳妇急忙摆手,“没、没有!” 阿荼随即冷嘲热讽,“没有什么?都露出鱼鳞了,还好意思在这里装倾国倾城!没吓着人家瑜儿就算你的福气!”语罢,冷冷的抬头看一眼黑沉沉的天空,黑压压的世界,就好像天塌了一般,“瑜儿,你会记得我这个朋友吗?” “阿荼,你怎么了?”小媳妇不解的问。 我心下一怔,又抬头看了看漆黑如夜的天空,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了。 顷刻间,十道亮光从天而降。默刷刷落在阿荼设下的结界外头,而后悉数跪地,毕恭毕敬的尊呼,“参见冥王,恭请冥王归位。” 我扭头,看见小媳妇脸上一紧,下意识的握紧她冰凉的手。 她道,“阿荼,你是冥王?” 拂袖间,阿荼散了结界。冷风吹过衣袂,黑色的袍子在风中翻飞。衣袍上绣工精致的血色彼岸花,绽放得极为绚烂,在漆黑的世界里。美得惊心。 轻叹一声,修长的手慢慢抚上自己银白色的面具。 阿荼回眸望着小媳妇,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幽暗的眸子终于散出本该属于她的血色微红。她笑得微凉,手中的面具随即碎裂,“没错,我是冥王神荼。” 小媳妇张着嘴巴,半晌没回过神来,只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阿荼,“你真的、真的是冥王!我竟然和冥王当朋友?” “是不是觉得很荣光?”冥王神荼显得有些沮丧,“好了,我该回去了。” 我道,“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十殿阎罗默刷刷跪在那里,“请冥王归位!” 阿荼陡然横眉冷立,立时怒喝,“都给我滚!”狂风大作,风起云涌。刮得那十殿阎罗,急急后退,及至远处才算驻足停步。 “你想问我,既是冥王,为何还要你们带着出酆都城?在你们的眼里,冥王是不是该正襟危坐,永远禁锢在那个四方城里?”声音浑厚而冷厉,眸色发红而似血。此刻的阿荼,渐渐显露了她的真身,那个威严至极的冥王神荼! 我点了头。 她冷笑两声,“我是酆都城的主人,也是这冥界的执掌者,可是权力越发责任越大。成千上万年的孤独寂寞,还有我使命,让我不得自由。我渴望走出酆都城,渴望尝一尝自由的滋味,风吹的感觉。可是我不能!身为冥王,永远都背负着上古的诅咒,生生世世不得离开酆都城。除非有人愿意带我出去,前提是不受胁迫,心甘情愿。” “可是酆都城的大门,每年只打开一次,每次都有十殿阎罗盯着我,我必须坐镇酆都城,免教妖孽作祟,鬼魂作乱。可是这一次,你们打开了酆都城的大门,对我而言就是机会。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还不知道要过多少万年,我才能再有机会出来。” 眸色发红,那是幽冥之主象征。 在那红色的瞳仁里,是九幽深渊,是不可触及的冷漠无情。她已经孤独了上万年,是最渴望有人关心和爱护的。可她是冥王,冥王就得高高在上,无人敢与她平起平坐。 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是她逃不开的枷锁,所以冥王脾气乖戾,性格暴躁。 “阿荼,你现在要回去了吗?”小媳妇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可是,你才刚出来!” 被她这么一握,阿荼瞳仁中的血色渐渐敛去,逐渐恢复了初见时的漆黑如夜,“我要走了,酆都城不能没有我。不过——虽然我想留住你,但是我可不希望太早见到你。我会在酆都城等你,到时候你就别走了。留在我身边陪我。” 我一把拽过小媳妇到自己怀里,“不必,免了!”我这厢还得让她陪着我呢,怎能让她被冥王惦记上?这冥王可是掌管酆都城,执掌阴司的,若是哪日再发点神经,估计就该想着怎么弄死的我小媳妇下去陪她!不行不行,谁惦记我的小媳妇都无所谓,唯独冥王神荼绝对不可以! 阿荼眸色微红,瞧着我护犊般的神情,笑得阴测测的,惨白如纸的脸上,微微泛着诡异的神色,“瑜儿你过来,我送你一样东西。” 她的视线盯着小媳妇微微隆起的小腹,笑得让我心里直发怵。 小媳妇不明所以,但还是推开了我,朝着阿荼走去。 阿荼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在临走前送你点东西。”语罢,她伏在小媳妇的耳朵旁低语一番,说的小媳妇面色羞赧,泛着迷人的微红。 她道,“你运气不错。” 黑色的长袍逶迤在地,阿荼不紧不慢的走到我跟前。用密语与我心神交流:瑜儿肚子里的阴气,我带走了,不过我送了她一样好东西。你既能为她生死,我就信你一回。若是来日她下了地府,道你负了她,我必定重出酆都城,绝然不会放过你。 音落,长袖轻拂,她幽然转身朝着十殿阎罗走去。 “你送了她什么?”我问。 她越走越远,“自然是好东西。”身影一晃,与十殿阎罗一道消散无踪。乌云尽散,顷刻间阳光普照,恢复了最初的光亮。 师父挑眉望着我,说得极是认真,“冥王困守酆都城上万年,怕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你小心点。” 360搜索:(.*)☆\\半^浮^生//☆= 唯恐天下不乱? 我慌忙扯过发愣的连瑾瑜,上下仔细的打量着她,“可有哪儿不舒服?” 连瑾瑜摇头,“没有。”只是——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好像孩子小了点。” 我低头一看,妖目微红。果不其然,冥王没骗我,小媳妇肚子里的九阴之气已经消散无踪,只不过——这肚子怎么还不下去呢?乍一看,倒真像是有了身孕。 不过,若是有了身孕,在一殿之时那单身狗判官应当也不会这样表情。 我想了想,便朝着师父道,“你与她把把脉试试,怎么觉得这肚子有些不太对劲。” 老东西一愣,快速上前扣住了小媳妇的腕脉。 ------------ 第53章 小媳妇是画中人? “如何?”我问。 老东西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 我蹙眉,“你又摇头又点头的做什么?” “你们两个,真的已经——嗯?”她的意思我知道。 剑眉横挑,我道,“你是不相信的我身子,还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老东西掏了掏耳朵,“若是如此,她的身上应该能染上你不少妖气,可如今她妖气尽除,一身清爽。”想了想,她恍然大悟的盯着眼前的小媳妇,“看样子,冥王对你还真不赖。” “冥王为她净身?”我好像有些明白了过来。 凡人净身,也就是意味着,小媳妇与寻常之人不同。 事实上,人与妖为何不能殊途同归,是因为妖有妖气,妖气会逐渐吞噬凡人的精气,渐渐的凡人会阳气萎靡,最后逐渐死去。即便妖孽无心害人,到底也是造孽。 冥王亲自为小媳妇净身,也就是说小媳妇以后都不用再惧怕我的妖气,我们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在一起。 哎呦喂,还真没看出来,冥王那个暴脾气是个如此大度之人。倒是全了我和小媳妇! “有话——先随我回洞府再说!”老东西一转身,便带着我们驾云而去。 小媳妇不敢睁开眼睛,死死的抱着我,闭着眼睛。 我道,“以后飞的日子还多着呢,你早晚得习惯。慢慢睁开眼睛,慢慢适应一下。” 她心惊胆战的问我,“会不会一睁眼就掉下去了?” 我蹙眉,“有我在,你只能掉我怀里。”ad_250_left(); 闻言,小媳妇好似下了很大的勇气,这才慢慢的睁开双眼,眼见着白云从脚下浮过,她两眼一翻便厥了过去。所幸我快速将她抱在怀中,才免去她的坠落之险。 怎么这样怕高? 心头无奈,难不成以后我都得陪着她走路? 哎呦喂,那不得生生累死? “她好像不太喜欢居于高处。”师父道。 我挑眉,“这不明摆着吗?” 她轻叹,“难不成,以后都要闭着眼睛陪你吗?” “未尝不可。”我抱紧了小媳妇,却察觉到师父的眼神,陡然暗沉了几分,也不知是何缘故。 等到回了洞府,我便将小媳妇放在自己此前居住的石室内,掖好被角随师父出去。临走前,我又看了一下,确信不会出什么事。才退了出去。 “看得出来,你很担心她。”十里桃花,灼灼盛放。师父站在桃树下,回眸微凉的望着我,“擎苍,你真的动了心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动了心,只是觉得冥冥之中觉得,不能与小媳妇分开。 “也许是前世的缘分。”这当然是我的托词。除了这个,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对一个凡人女子,这般不顾一切。 师父苦笑一声,“是吗?怎么千百年不曾动心,万花丛中过,如今却栽了?” 我笑而不语。仍是一脸的放浪不羁。 不是不回答,而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鬼帝的事,容我好好想想。”她换了话题,“你先去歇着吧!” 我挑眉一笑,“是去找桃仙喝酒吗?” 闻言,历经沧海桑田的脸上浮现一缕凉薄的浅笑,“这都被你猜到,果然是了不得。”说着,不管不顾的朝着桃林深处走去。 这十里桃林乃是桃仙所植,灼灼桃花,常开不败。 桃花林中桃花仙,桃花仙酿桃花酒。 醉了仙人醉故人,一醉方休万事休。 我轻叹一声。瞧着天际隐约透出的微红血光,那是鬼帝在召集旧部,即将席卷三界的象征。估计天上众神也都在观望,只不过——那些吃饱了撑的,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出手的。美其名曰是为了芸芸众生,不想屠戮苍生,可实际上呢——我轻叹一声,自己怎么就这样倒霉呢? 想了想,便也朝着桃林深处走去,好歹去桃仙的酒窖弄几坛好酒出来,否则闲来无事,实在教人心里发慌。醉了,就什么都不必想了。 桃仙的桃花酿自然是极好的:闻一闻。教人心醉;喝一口,宁可长醉不复醒。 翻个身,稳稳落在树桠上,风过衣袂翻飞,我绛紫色的袍子在风中随性飞舞。端起酒坛,仰头灌着美酒佳酿。醇香四溢的桃花酿从嘴角滑落,沿着喉间滑下腹中,口中余香,足教人沉醉。 空坛子顺手丢在地上,拭唇起身,我伸个懒腰。脸色有些微微的发烫,这桃花酿的酒劲自然是十足的,而且后劲极好。屈膝收腿,一腿空悬着随风晃动,胳膊随意的搭在膝上。风过鬓发,我瞧一眼近至跟前的灼灼桃花。 笑了笑,折枝在手,凑到鼻间轻嗅,还是跟以前的味道一样。 这桃林还是原来的桃林,桃仙本是天上散仙,却非要赖在这里,与师父做邻居,一住就是千万年。 我曾与师父道,这桃仙怕是看中你了。 犹记得当时,师父第一次生了气,说我尽是胡言乱语。 可喜不喜欢,难道我看不出来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桃仙看师父的眼神,满满开尽十里桃花,内中情意岂能有假。只不过一个不愿承认,一个不敢说,如此罢了! 一相持,就是千万年。 我不知道,桃仙是什么时候搬来的,在我被师父带到这儿的时候,桃仙就已经在这里安营扎寨了。所以说,他来得比我还早。每每我偷了酒与师父喝,桃仙总要骂一顿,可即便骂一顿,那酒窖位置还是不会变,酒窖还是在那里,下一次还是被我偷。 后来我要走了,师父便只能自己去取酒。 她一日不喝酒,就浑身不痛快。 而桃仙,就只管拿酒喂着师父,好像他这辈子所有的乐趣,只剩下这个了,真当无趣。 我又躺了回去,这一起一躺,桃枝抖动得厉害,随即落了一场桃花雨。我便惬意的睡在这桃花雨之中,尽享安静悠然的闲适生活。若是抛却一切世间烦恼,醉卧桃林,也是极好的。 恍惚间,我闻得脚步声,眼睛破开一条微缝,扭头望着那抹由远及近的倩影。 继续闭上眼睛,我佯装熟睡。 鼻间有些痒痒的,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随即坐了起来。 小媳妇站在树下,双手负后的仰头望着我,“你下来。” 我道,“这儿舒服。” 她的脸色有些微恙,好像有些心事,不过挽唇浅笑的模样依旧好看至极。若三月暖阳,教人不忍挪开视线,“那我呢?” 我朝她伸了手。 她微微一笑,随即握住了我的手。我直接将她拽上来,坐在自己的身边,同看灼灼盛开的十里桃花。风一吹,抖落了一地的桃花,若下了一场桃花雨。 我回眸看她,只觉得桃花雨里的她,格外的好看。 她笑着伸手去接落下的花瓣,笑得极是高兴。 我心里唯一个念头,让这笑容永远继续下去。能日日见到这样纯粹的笑靥,果然是此生最大的幸事。下意识的。我伸手以掌心覆在她的掌心上,而后慢慢收紧,慢慢的十指紧扣。掌心,那片桃花瓣被捂得温暖。 她先是一怔,而后明眸璀璨的回望我,“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多好。” 我道,“你愿意,我愿意,便可。” 她颔首,斩钉截铁,“我愿意。” 桃花雨还在纷纷而下,我第一次动了此生不负的心思。百年一瞬又如何?今生没能过够,下辈子我还去找你。我终是信了,这世上真有一物降一物的事实存在! 师父站在那里,远远的望着我,我带着小媳妇落地的那一瞬,才看到她站在桃林里。灼灼桃花,映着她那张极是好看的容脸,仿佛回到了她年轻的时候。略去眉目间的沧桑,淡去身上的岁月沉淀,她的确够美。风过衣袂,在桃花雨里宛若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带着一身的愁绪难解。 她缓缓的朝我走来,长长的袍子逶迤在地,素白的脸上泛着一丝苦涩的笑意。 终于。她站在了我们跟前,视线落在了小媳妇的身上,“我以为自己的小徒儿只是好玩贪玩罢了,以他的心性,是不可能动心的。可我没想到,遇见的是你。到底,是你!” 我有些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 “你不需要明白,我明白就是。”师父长叹一声,“原来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是注定的。是你的,即便隔了千山万水,也还是你的。不是你的,求而不得,只得——”她笑得微凉,“鬼帝的事情,我与桃仙商议过,暂时都没有办法。鬼帝的道行太高,就算加上我与桃仙,也未必是他对手。在他来临之前,只得从长计议。” 我点了头,鬼帝是什么人物,我比谁都清楚。怪只怪自己当时没有烧高香,惹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敌人,“真的没有办法吗?” “除非你能聚集上古四大神兽,组成乾坤方阵。否则鬼帝的玄冥黑洞。能吞噬一切。”师父面色微沉,“我得想个法子,看看如何能可知玄冥黑洞的旋转。” 我不语,小媳妇担虑的望着我。 “呦,这就是鱼媳妇?”一声低笑,伴随着一名骚包般的男子,从桃林深处走出来。 之所以称他为骚包,是因为这厮不但个头极矮,还非得穿得一身浅粉色。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片浮动的桃花瓣。 他缓步走到连瑾瑜跟前,我一声叹,“千年过去,你怎还是一点都没长高?” 被莫名戳了痛处,桃仙啐一口,随即骂道,“千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满嘴喷粪。我是没长高,没长高怎么了?这儿又没外人,谁嫌弃我了?谁敢嫌弃我,出来一个,看我不将他生生打死!” “啧啧啧,还是这样的粗鲁。”我直摇头,一脸的嫌弃,“就你这样,注定打一辈子的光棍。任你种一辈子桃花,也沾不上桃花运。” “呸!”他剜了我一眼。“我这叫洁身自爱,哪像你!” “果然是狐狸。”我抱紧了小媳妇。 桃仙一愣,随即望着我师父,“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父无奈的揉着眉心,“他说你,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我这暴脾气,看我不打死你!”桃仙作势要发怒,下一刻又回头看一眼我师父,“罢了罢了,当着你师父的面,我就不动手了,免得说我长辈欺负小辈,不给你师父面子。” 哎呦喂。你有本事倒是打死我呀!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得碰我一根毫发,倒会在师父跟前装大度。可师父压根没想受他的好意,仍是一脸的淡然。 “我有些累了,你们慢慢玩。”师父轻叹一声,拂袖而去。 小媳妇咬唇,“师父,我——” 师父顿住脚步,“你跟我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两人怪怪的。 见状,桃仙转身就走,“我去看看我的桃花酿,你小子回来了,我得好好守着我的宝贝疙瘩,否则哪日叫你搬空了也尚未可知。” 一眨眼,众人各自散去,徒留我一人在桃花雨中蹙眉不解。 哎呦喂,敢情我成了局外人?可我怎么一点都看不懂呢? 方才小媳妇出来的方向,好像是——我瞧一眼桃林深处,她不会去了桃仙居吧?难不成她醒来之后没看到我,便去找我,不小心闯入了桃仙居?而后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否则师父的表情怎么也怪怪的? 思及此处,我一不做二不休,抬步就往桃林深处走去。 桃林深处,茅舍一座。篱笆小院,花瓣铺路。 沿着鹅卵石小径,我信步而走。 这桃仙居我不是经常来,酒窖在东边那株最大的桃树下,所以——我以鼻轻嗅,淡淡的酒香,从屋舍内部飘来。酒香勾起了我肚子里的酒虫,我下意识的往里头走。 推开竹门,屋内的摆设也是极为简单的,除了一套酿酒的工具,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不过,既然酿酒的工具在这里,也许会有好酒留下。 木架上摆着一个个坛子。我上前以指关节轻叩,“空的?” 放那么多空坛子,想来是准备重新酿一批桃花酿的。我一个个空坛子找过去,想着这么多的空坛子,总有一个能装着酒吧! 在移动了最中央的那个酒坛子之后,一道微光从墙上射出,逐渐散开,里头隐约可见一个长匣子。我道,“什么东西,能放得这样仔细?难不成桃仙偷摸着对师父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思及此处,我快速走向墙前,掌心凝了少许力道,轻而易举的穿过了光芒,取出了里头的长匣子。 看上去,应该是画匣子。 漆黑的匣子上方,刻着一些上古留下的印记。脑子里有过灵光一闪,我好像认识这些印记,只是——突然间想不起来是什么。 罢了,想不起来的事情就不必去想。 我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长匣子,里头放着几卷画轴,我随手取出一张画轴在案上铺开来,奇怪的是——除了白纸一张,什么都没有! 哎呦喂,这桃仙搞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做什么?放几轴白纸在里头? 不能吧! 想了想,我笑了,下意识的舐唇,“就这样还想难倒我?”往袖子里摸了摸,我摸到了一样东西,好东西!一支笔! 这可不是寻常的画笔,这是白泽笔。别小看这白泽笔,上头的毫可是用白泽毛发所做,有着还原古画的奇效。所谓白泽,其实便是独角兽。 昔女娲造人,创四大神兽追随,这四大神兽乃是:白泽(独角兽)、麒麟、白曦、腾蛇。 后因为上古四大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为一己私欲而祸人间。女娲率四大神兽与青龙等四兽激战,唯白泽受伤最重,被断去仙根堕入人间,成了毫无法力的独角兽。青龙战死。朱雀灰飞烟灭,白虎消失不见,玄武则蛰居不出,再不管三界之事。 传闻独角兽的血,能活死人肉白骨,与妖魔鬼怪续命,让修为递增。是故如今白泽快要被灭绝殆尽,普天之下已然很少能看到独角兽的踪迹,所以这白泽笔也变得格外珍贵起来。 白泽笔轻轻拂过洁白如新的白纸,一点点的显现出了画卷中的真实景物。 是个人影,我一眼便知晓,这是个女子。 哎呦喂,看不出来这桃仙不但穿得骚包。还是个闷骚,敢情偷偷背着我师父,画她的画像轻许暗恋。啧啧啧,真没瞧出来,还有这样的痴心情意。 可渐渐的,我有些犹豫了,这好像不是师父的绘影图形。 渐渐的,我愣在当场。 那是一张绝艳无双的容脸,杏眸含情,樱唇微扬,似笑非笑间若凝了万千笑靥在容脸之上。身段婀娜,真当是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纤秾合度得恰到好处。那细腰,好像风一吹便能当场折断,恨不能教人进去一亲芳泽。 这女子,是我所见的最美的女子。约莫三界之内都寻不到第二个,比师父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记忆里,好像有些模糊的影子在若隐若现。好像,我在哪里曾经见过,但我真当一点都记不起来。 “这是谁?”我蹙眉。 然下一刻,画中人的脸开始变化,一秒一个变换,就好像陷入了一种无休止的幻境之中。最初惊艳绝伦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丑陋的容脸,而后一点点的朝着最初的容颜发展。变化很小,小到微不足道,但又能教你察觉到一丝丝的递进。 我愣在那里,瞪大了眼睛没能回过神来。 我勒个乖乖,这是玩什么花样?这桃仙画了一张天仙美人图,而后每日变换着花样给自己找乐子?这一点点的变化,是打算搞什么? 难不成,还能在这画卷上,种出一株桃树,开出一树桃花来? 我没了兴致,顺手便去关画轴,打算放回原处。桃仙这般仔细的收藏,这东西对他而言必定极为重要。我这本是无心偷看,是故得悄悄藏回去,免得伤了那厮闷骚的心。 可就在我收画的一刹那,我的手赫然僵在半空。 下一刻,我陡然端起画轴,仔仔细细的查看画中人。 变化的画中人,最后定格住的那张脸竟然是——是、是小媳妇?连瑾瑜! 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一股热血瞬时冲上脑门,搞了半天,这桃仙是看上我的小媳妇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小媳妇刚来,桃仙那厮怎么着也不能一见钟情,而且画出这般神形悉备的绘影图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觉得呼吸有些急促,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窒息。这其中好像有什么事,是我所不知道的,而这些事桃仙和师父,一定都在瞒着我。 回想起方才,师父怪异的脸色,小媳妇微恙的神情,还有桃仙——这一个个都古古怪怪的,难不成小媳妇也发现了什么? 正想着,突然一道火光从画卷中腾起。 画中的小媳妇骤然变成一团火焰冲上天空,顷刻间火羽扬起,振翅腾空。燃起火焰的雀鸟仰头发出凄厉的哀鸣,陡然间又一头扎进画中,最后画纸有变成了素白一片,什么都不再存在。 什么都消失了。宛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还愣在当场,痴痴的望着素白的画卷。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突然之间,一只雀鸟飞上天空,浑身燃着火焰,就好像要将自己燃烧殆尽方可罢休。这只雀鸟,到底代表着什么?到底有何不一样的意义? 我只觉得左肩下方,恍惚间狠狠疼了一下,就好像一柄利刃贯穿了心口。 手,有些微颤。 我抚上什么都消失了的画卷,莫名的黯然心伤,只觉得好难过,好像心头血在源源不断的往下淌,疼得难以自拔。指尖抚过画卷,一寸寸的抚过去,就好像抚着过往的记忆。我觉得自己此刻就在一艘小船上,在无名的世界里飘荡,找不到上岸的方向。 蓦地,我陡然回过神。 该死,我在做什么? 我到底在做什么?这画卷似乎有摄人心魂的作用,否则我怎么会突然失神?难不成,这是桃仙设给我的陷阱? 陷阱? 对,一定是陷阱! [ban^fusheng].com 首发 我火急火燎的将画轴收好,放回原位,竟有种几欲逃离的冲动。可是迈出房门的那一刻,我竟还是忍不住的回头,回头去看重新恢复原样的墙壁。 上面。什么都没了。 一想起什么都没了,我竟有种莫名的失落,莫名的酸楚。 该死,到底怎么回事? 师父她,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小媳妇—— 我拔腿就跑。 ------------ 第54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我匆匆赶去之时,师父和小媳妇正围坐在石桌旁,言笑晏晏,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心下松了一口气,我道,“说什么呢,说得这样高兴?” 小媳妇乐呵呵的瞧着我,“说你以前犯的那些事,还说了你——戏弄了多少无辜女子。” 面上一紧,我蹙眉望着师父,真的假的?师父应该没这么无聊,会在我背后揭我的短处。思及此处,我浑然不放心上,笑着坐下来。 师父含笑起身,“你们聊吧,我去歇会。” 俄而,小媳妇望着我,竟是有些仔细的打量着,“擎苍,问你个问题。” 我道,“问吧!” 她一本正经的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我道,“我时时刻刻喜欢上你。” 她一愣,许是没能回过神来。蓦地,她陡然面上一臊,顿时羞得面色通红,一记软拳就落在了我身上,“我跟你说正经,你竟胡说。不许敷衍我,老实回答。” 闻言,我笑了,“也许是初次见你的时候。”其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起了这份心思,也许是从她折我第一枝莲花开始,从我刻意用鱼尾甩了她一脸水开始。 有些东西,还真是无始无终。 “你何时见我?”她问。 我知道,她这是在试探我。女人,似乎对这些事情,总爱追根究底,不管男人是不是骗她,是不是哄着她,她都爱听。 佯装思虑,我挑了极是好看的桃花眼看她,“真想知道?” 她点了点头,“在酆都城外,我看到你身上有鱼鳞,所以——”她抿唇,“莲花庄是你的,而我幼年之时初次搬到那里,便去莲花庄折了一支莲花。有东西掀起浪,甩了我一脸的水。”她眸色灼灼的盯着我,那眼神好像在说:是不是你干的? 这事回答的得慎重!ad_250_left(); 女人那点小心思。你若承认了,保不齐她以后日日都记在心里,早晚也得甩你脸。可你若是不回答,她又觉得你默认了,回答不好,又觉得是在掩饰。 横竖只要她心里认定,即便是事实,也得给你掰弯了。 我道,“你想怎么样?” 她笑得凉凉的,“不想怎么样。” “那老东西与你说了什么?”我问。 小媳妇凑近我,仔仔细细的望着我,“她说你是条鱼,而我是个人。所以呢跟你在一起,我不吃亏。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吃肉。鱼肉很鲜美,还是活杀的。若哪天你惹我不高兴,我就找上师父,一道开个荤。” 我心下一窒,那老东西,根本是在拆我的台!简直是教坏我的小媳妇,我这辛辛苦苦的调教啊,眼见着都打了水漂。 该死的老东西,简直是祸害千年了! “还有!”小媳妇轻咳一声,站起身来。 我也紧跟着站起身来,凉飕飕的斜睨她一眼。这丫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敢说吃鱼?哎呦喂,是鱼汤没喝够吧!晚上等着瞧,明天早上你还能下得来床,我就不叫擎苍! 许是觉得我太高,她仰视着我,气势不太够,干脆爬上了石凳,而后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双手掐腰,笑得那叫得意,“以后别老东西老东西的叫,那是师父。尊师重道乃是弟子本分,你该——” 还不等她说完,我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喂。我还没说完呢!”她挣扎着。 “别闹。”我道,“再闹把你丢下去,摔得屁股开花,可莫怪我。” 闻言,她紧忙圈住我的脖颈,“你敢!”却是底气不足。 对嘛,这样乖巧多好,非得学老东西,搞得这样盛气凌人作甚?不过,我还是得说一说老东西,没事别教坏我媳妇,这纯粹是破坏人家夫妻感情,外带着公报私仇。 将小媳妇放在床榻上,我道,“坐着别动。” 她咻的站起。 我回头,眉头横挑,“不听话就办了你!我说到做到,你最好相信。” 她面色一紧,而后不怕死的撅着脖子。 哎呦喂,还真是无法无天了是吧? 宽衣解带,一气呵成,我疾步朝她走去。许是见我认了真,小媳妇一溜烟的钻进了被窝里,“青天白日的,你也不怕被人看见!” 我道,“谁会看见,除了那两个打了成千上万年光棍的老东西,这里还有别人吗?” 小媳妇用被褥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脑袋望着我,竟是有种敢怒不敢言的愤愤不平。见状,我道,“待会我回来,发现你走出了被窝,小心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她咽了咽口水,眨着眼睛不敢吭声。 我关上门走出去,敲了师父的房门。 她来开门的时候,面色有些苍白,眼眶好像有些微红,“有话说?”她问。 我点了头。 “瑜儿是个好姑娘,值得你为她停留。”师父笑得有些伤感,眼神始终飘忽不定,好像有些不敢直视,“你好好陪着她吧,初来乍到,我怕她会不适应。鬼帝那件事我也没说得仔细,但也该告诉她,她有权知道。你若是觉得我做错了,那我也没办法。” 原本我是想说:别教坏我媳妇,那些有的没的过往,别在小媳妇跟前提起。 可看到她这样,我突然有些说不出口,转而道,“我想知道一件事,师父可否坦白告诉我?” 她微怔,没料到我这般客气,当下有些不习惯,“什、什么事?” “桃仙居里有一样东西!”话音刚落,我便看见师父陡然抬起的眼皮。 她眸色一惊,“你说什么?” “我看到了。”我说的很清楚,字字清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会千变万化,为何最后变成了瑜儿的模样?并且火凰飞天,消弭无踪?” 师父好像有些心虚,虽脸上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但——她方才的心虚一瞥。已经出卖了她。我对于别的不在行,对于女人的反应和心思,还是能触到一些门路的。 “那不过是桃仙戏弄你的玩意儿罢了!”她轻叹一声,“擎苍,你还不信我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现在就是骗我。 是谎话,是实话,我还听不出来吗? 不想让我知道就直说,这样的欲盖弥彰,只会让我越发觉得事情非比寻常。小媳妇的容貌我自然是认得的,可最初出现的绝艳无双的女子,又是谁呢? 我道,“那女子,是朱雀吧!” 师父干笑两声。“什么朱雀,你想太多。” “上古四大神兽之一,也是与师父齐名的三界第一美人,朱雀!”我不紧不慢道,笑得这般寒凉,“师父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洪荒四兽,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洪荒四兽早已覆没了上万年,现如今哪里还有洪荒四兽。擎苍,你是不是听了什么流言蜚语。要知道,若有洪荒四兽,鬼帝就不会如此猖狂。”她长叹一声,“何况当年,青龙战死,朱雀飞灰湮灭,你还望着朱雀能转世成人吗?你看看如今的瑜儿身上,可有一星半点的仙气?她是个凡人,怎么可能是朱雀。” “你要知道,若瑜儿是朱雀转世,那么她的身份就会截然不同。四海八荒的众生,只要取她的性命,能取元丹化为己用,就不必日夜勤修苦练了。或者说,是你希望瑜儿是朱雀。如此一来,你便能直取元丹,得成正果。” 她说的有些寒凉,口吻极冷。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师父。面上无温,口中无情,眼神却有些莫名的恍惚。 她说的这些话确属实情,我无法反驳,也无力反驳。 诚然如师父所言,瑜儿如果真的是朱雀转世,身上不可能没有一点灵气。我与她这么久,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而且若她是朱雀,冥王就不必为她净身了。 思及此处,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抽了,才会这样去想。 朱雀乃洪荒四兽,岂能小觑。 见我不语,师父道,“你也别胡思乱想了,如今最要紧的是鬼帝。鬼帝不除,只怕你永无宁日。我这厢与桃仙说过,实在不行就带你去蛰一段时日。等那些上神敛了鬼帝,咱们再回来不迟。” “三界之内,还有蛰隐之处?”我蹙眉。 “大不了,去无妄之海。”师父轻叹,“不过,既然你已经选择了瑜儿,这婚姻大事自该有个落处,不若就在今夜,拜了洪荒大泽。宣了天地罢!” 我想着,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横竖小媳妇如今也无处可去,唯能跟着我。若是这样,也算是宣告主权。我想起了冥王神荼,那厮可是心心念念着我家小媳妇。 “也罢!”我点头应允。 没有宾客到场,也就师父与桃仙二人。 当桃仙领着小媳妇出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她穿那一身火红色的嫁衣,怎就这样好看呢?这天下间,似乎也没人能把红嫁衣穿的这般娇俏迷人。 后来,桃仙醉了酒,我与他这样一说,权当是醉话。 桃仙却一本正经道: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小子栽了。 小媳妇甚是高兴,与我比肩拜了洪荒大泽。拜了洪荒大泽,是不能反悔的,否则早晚食言而死。她满面桃花的看着我,将此生所有的喜悦都开在了眼角眉梢,“擎苍,有你真好。” 我道,“以后更好。” 她笑得脸更红了些,继而朝着师父行了礼,“谢谢师父。” 师父捧着酒坛子,大口的喝酒,听得这话。半醉朦胧的望着她笑,笑得有些莫名的艰涩,教我生出异样的心思,好像我就是她养的白菜,突然被小媳妇这猪给拱了。师父的眼里,是心疼的。 “又不是我嫁人,与你娶了徒弟媳妇还不高兴?”我道。 师父长长吐出一口气,狠狠的点了头,“极好!”便再也不管我们,顾自与桃仙饮酒。 我也不屑理她,带着小媳妇回了洞房。 这一夜,是我与小媳妇的新婚之夜,虽然早已成了夫妻之实。但今夜的意义有些不同寻常。我瞧着小媳妇日渐干瘪的小腹,心想着应是加把劲,圆了她的希冀才是。阴气被抽离最初,小腹未能恢复原状,随着小媳妇的身子康复,如今小腹平坦。 约莫小媳妇也是知道的,自己的身子,自己该最清楚。 我顺手一捞,便将她捞在怀中抱着,“累吗?” 她摇头,“与你在一处,什么都不累。” 我道,“想睡吗?” 她有些兴奋的看着我,“睡不着。” 我料她会这样说,挑了自己极是好看的桃花眼凝着她,“我也睡不着,不如我们运动运动,有助睡眠。”听得我这话,她的脸瞬时红到了极致。 见她不语,我笑道,“以后不许骂我是流氓。” 她不解的望着我。 我吻上她的薄唇,“都是夫妻了,就是光明正大的吃你。所谓流氓是指名不正言不顺,你说是不?” 她不置可否的蹙眉,我这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夫妻夫妻,那就是一男一女。这一男一女夜里睡在一起。闲得发慌不就得耍耍流氓,紧接着生孩子吗? “那一日你在幻境里,我看到我为你生了个女儿。”小媳妇弱弱的开口。 我一愣,要死,这东西都教她看到了? 随即笑道,“只要是你生的,我皆欢喜,不论什么都好。” 她笑,似乎很满意我这个答案,“若是有了孩子,你可还会疼我?” 哎呦喂,这还用问。 “夫人第一,孩子第二。我第三。”我信誓旦旦。 她噗嗤笑出声来,轻轻锤了我一拳,“就会哄我,哪有人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让你当了妻奴,真当羞死人了。”临了,她别过头不看我,极力压抑着唇边的笑意,低低道一句,“不要脸。” 我开始宽衣解带,以最快的速度扒了她的衣裳。 低头间,含住她精致的耳垂,我温软低语,“要脸做什么?要你就足够。” 她轻叹一声,随即被我堵上了唇。 恩,怎么滋味越来越好了?怎么越来越舍不得呢?浅尝辄止已经满足不了我的欲念,我想要的是更多,更多缠绵,更多贯穿,更多的风起云涌。 早前我就说过,教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事实上,我也确实这样做了。第二天,小媳妇压根爬不起来。 我去桃仙处淘酒喝的时候,桃仙歪着嘴,斜着眼看我老半天。 我道,“你中风了?” 他呸了我一口,“你才抽风。”想了想,又酸溜溜的道,“没想到你小子体力这样好,愣是让小媳妇爬不起来。” 我道,“自己的女人不好好宠着,难不成让她有机会去体验别的男人?” 桃仙又是“呸”了我一口,“没一句好话。” 我道,“你最近肝火太盛么,有那么多痰要吐?” 桃仙轻叹一声,随手将边上的酒壶丢给我,“拿去喝,堵住你的嘴。”俄而道,“你说。你是怎么追到女人的?” 听得这话,我一口酒直接喷在他脸上。 桃仙的脸瞬时黑到了极点,一双白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我。 我道,“这还用追?你瞧瞧我!”我戳着自己的脸。 “什么都没有!”桃仙没明白。 我拭去唇边酒渍道,“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你说你要是有我这样的容脸,横扫三界不是问题,就不必打着光棍种桃花了。便是不必站在桃花树下,这桃花运也够你祸祸上万年的。” 桃仙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我唬着他道,“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闻言,桃仙面色一紧,剜了我一眼,一脸的明知故问。 我继续道。“这女人都喜欢听好话,你有事没事多哄着,时不时的献殷勤。对付女人,就得脸皮厚一些,你若是皮子薄,除非长成我这样。” 桃仙嫌弃,“你是让我幻化成美男子?”转而又道,“太熟了,不好下手!” 一声叹息,我拍了拍桃仙的肩膀,“那你只能继续打光混,来日我与小媳妇生几个娃娃与你逗乐,你就不会这样孤单寂寞空虚冷了。” 桃仙疯似的夺了我手中的酒壶,骂骂咧咧的往桃林深处走去,“喂不熟的白眼狼,倒掉也不与你喝,浪费感情!” 我道,“你与我喝,好歹能与你解闷,你若是倒掉,岂非可惜。” 他朝我嚷嚷,“我自己喝!”语罢,一溜烟小跑,跑得没影。 倒是越发孩子气。 怎么一夜之间,觉得自己长大了些? 环顾四周,师父不知去了何处。 难不成是去找蛰居的地方? 百无聊赖,翻身落在树桠上躺着,双腿交叉平直,掌心抵着后脑勺,惬意安睡。桃林里四季如春,花开不败,委实是极好的休憩之地。以往我便喜欢睡在这儿,如今这习惯还是没改。 有脚步声从远处走过,我心道,难不成小媳妇下床了?转念一想,不对,她哪有这样的气力,早被我折腾得连抬手指头的气力都没了,不睡到夕阳下山,是起不来床的。 睁开眼的那一刻,陡见一片嫣红从跟前一掠而过。 背影极为陌生的红衣女子,跑得飞快,穿过桃林径直朝着河边跑去。 “什么人?”我心下一怔,脚下生风。 到了河边,那红衣女子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碧波万顷,风过衣袂,掀起红衣缭乱。青丝及腰,随风摇曳。她站在那里,背对着我,却好似占尽了世间所有光华与色彩,只一眼便足以教人窒息。 我停步不前,不知这女子是何人。 “擎苍。”她却开了口。 知道我的名字?莫非是故人? 可记忆里,我接触过的女子,好像都没有这样。绞尽脑汁去想,想这个背影的主人,想着她转过身来会是什么模样。到底,我还是落了空。 脑子里,没有一点痕迹。 “你到底是谁?”我问。 “擎苍?”她又低低的开口,“你怎么能忘了我呢?我是谁,我是你的谁,你怎么能轻易忘记?我记了你上万年,等了你上万年,你岂能如此待我。” 哎呦喂,说得她是如此多情,我何其薄情。 可是美人。我是真的想不起来。 “我与姑娘相识?”我问。 她点了头,仍是背对着我。 “很熟?”我又问。 她还是点头。 我笑了笑,“师父,玩这种花样,一点都不好笑。”语罢,我转身便走。 “我不是你师父。”红衣女子道。 红衣如火立在河边万绿丛中,竟有种难掩的美艳。她站在那里,任凭河边的风吹乱了自己的发,遥遥望着远方,好似在想着那些不知名的过往。 这声音,确实不像师父。但也保不齐,师父在跟我开玩笑,那老东西以前惯来用这种伎俩来糊弄我,考验我。想了想,我道,“你到底是谁?” 她道,“长河落日,遥遥无期。擎苍,你可知自己大劫将至?” 废话,我当然知道。 但面上,我仍是含笑试探,“那是我的劫,与你何干?” “鬼帝不会放过你。”她淡淡开口。 音落瞬间,我骤然凝眉,她竟然知道鬼帝。 “你与鬼帝的恩怨,无休无止。除非他死,否则你永远都不得自由。玄冥黑洞就连你师父青灯与桃仙联手,拼了上万年的修行,也未必能抵挡得住玄冥黑洞的吞噬力量。那是一种可怕的力量,能将天地万物,都悉数吞没。”她说得很轻,但字字珠心。 这才是我最害怕的事情。 师父也提过玄冥黑洞,而且对此确实没有办法。 本书醉快更新百度搜索{半}[^浮^}{^生] “你如何知道玄冥黑洞?”我道,继而轻嗤一声,“难不成你是鬼帝派来的说客?” 女子冷笑两声,“死到临头尤不自知,还在妄猜这些。我不是鬼帝的人,我是你的人。” “我的人?呵——我可纳不起你这样了不得的人物。”分明是一身妖气,却幻化得如此妖艳绝世,便是那九尾狐青姬,怕也幻不出这般婀娜至极,完美无缺的身段来。即便是背影,我也能想象,她的那张脸该是何等的惊艳绝伦。 “擎苍,我想你。”她低低的开口。 “什么?”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说什么?想我?哎呦喂,这到底是哪位?我敢保证,这女子我绝然没有沾染过,否则自己睡过的女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何况被我沾过的女子,一个个早已做了我的口中食,心甘情愿的与心祭我,不可能还有人活着。所以我很确定,这绝对不是我碰过的女人。 终于,她幽幽的转过身来。 下一刻,我骇然惊在当场,身子僵直。 ------------ 第55章 跟我合作,保你不死 这张脸,这个皮面,这个女子——不就是画卷上的朱雀吗?那样的倾世绝颜,那样的倾国倾城,只一眼就足以教人想入非非。 一身红衣如火,她含笑走向我,一步一顿,一步一婀娜,这般的妖艳多姿。 在她的身上,我找不到任何的形容词,来形容此刻的朱雀。 美则美矣,但与画卷上的好似有些不太一样。 到底哪儿不一样呢? 我却一时间说不上来,只是若着了迷一般死死盯着她的脸,视线舍不得挪开。这脸,好像格外的熟悉,越发熟悉。莫名的,左肩下方的位置,好像揪着疼。 不是没有心吗?即便有,也该落在小媳妇身上了。 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容不得我多想,她已经温柔的抱住了我的腰肢,轻柔的贴在我的胸口。暖暖的感觉,顷刻间弥漫全身。就好像着魔一般,我下意识的圈住了她,抱紧了她。 她的身上,像是带着某种与生俱来的魅惑,能蛊惑人心,能迷人心智。让你忘了所有的一切,忘记过往,忘记初衷为何。 她说,“擎苍,抱紧我,我不想和你分开。你爱我吧,别在留恋人间女子,他们都配不上你。唯有我,才能与你并肩永存,陪你永远。” 我轻嗅着她发间清香,幽幽的开口,“好!” 她笑了,伏在我怀里笑得这般得意。 可是下一刻,她落空了。 一缕青烟,是我留给她的最后温度。 一波巨浪,从头到脚,浇得她浑身湿透。 她骇然愠怒的盯着我,“你做什么?” 我远远的坐在柳树上。若无其事的双手抱胸,倚靠枝桠,“让你清醒一下,看清楚你面对的是什么人?你真当我擎苍是个蠢货吗?花影,你的幻术又精进了,只可惜身上的妖性未除。这朱雀乃是洪荒四兽之一,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装成她?” 自以为是的东西,还以为就凭这点伎俩,便能迷惑我。 那九尾狐的迷人之术都奈何不得我,何况是她!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拂袖。花影褪去朱雀容颜,恢复了本来面貌,面色素白的站在柳树下看我。隔着层层叠叠的柳条帘子,依稀可见她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容脸,“擎苍,我到底哪里不好?” “哪里都好,唯有一样不好。”我道。 她一怔,“哪样不好?” “不合我意。”我轻描淡写的开口,“仅此而已。” “你!”花影切默,“我是来找你,告诉你尽快躲起来。鬼帝来找你了。你怎这般不识好歹?那凡人女子能帮你什么,你非得选她?要容貌,我可以幻化千万种,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愿意。即便日日变成朱雀的模样,我也愿意。” 我道,“我不愿意!” 至于区别嘛?我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就跟九尾狐青姬当初所说的一样,很多东西无法用正常的思维来思考。就好像喜欢一个人,其实靠的只是那股感觉,舍她其谁的感觉。 “擎苍!”花影愤然。 我瞧一眼她狼狈至极的模样。飞身窜出柳条帘子,驾云而去。 花影在身后急追不舍,“你给我站住!” 我道,“即便我站住,你能打得过我?” 离开河边,只是不想给花影机会招惹小媳妇。离得远远的处理,能免去小媳妇的无妄之灾。何况,我也不希望她看见,我与花影纠缠不清的样子。 原本没什么,可有时候自己也会心虚。 小媳妇是一张白纸,上面只写着我的名字。而我这千百年来的风流浪荡,早已分不清自己的世界里还有什么,从未想过活着的意义和价值,应是有所求。 蓦地,前面黑影划过。 我瞬时心惊,陡然坠下云去,快速落在一片荒山野岭之中。眼见着花影也跟着下来,我二话不说便隐没在一棵树内,掐了字诀隐去自己的妖气。 花影在找我,可惜她道行没我高,自然不可能找到我。转了一圈没看到我,花影快速离开,继续去找我,好像不找到我就不会罢休一般。 轻叹一声,眼见着花影走远,我这才从树身里走出来,靠着树干无奈揉着眉心,“出来吧!” 黑影幽暗,黑袍男子徐徐现身,露出那张极好的容颜。 “看样子,你很头疼。”他低低的开口,语气中带着少许戏虐。 “你这魔界圣君,不在自己的地界里潇洒惬意,眼巴巴的跟我到这儿作甚?你就不怕我师父发现了你,到时候不与你善罢甘休?”我转身就走。 “来都来了,这么急着走做什么?”他问。 我嘬一下嘴,还真是不太乐意与他说话。这厮每次一来总没好事,此次也必定不会例外。心道,难怪总爱一身黑,保不默原形便是乌鸦。 思及此处,我突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幽夜蹙眉。 我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还真别说,这颜色还真有点像乌鸦。想了想,我道,“你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我还等着回去呢!” “等着回去陪你的新婚妻子?”他问。 我一怔。 幽夜继续道,“昨夜新婚,果然是如胶似漆。” “既然都知道,还废什么话?”我心头不悦,也对眼前的幽夜心生防备。他既然什么都知道,想必是有意而来,但真实的用意为何,尚需斟酌。 “看得出来,你很在乎她。”他说得凉凉的。 废话! 我笑。“看得出来,你意不在此。” 幽夜敛眸,继而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背过身去长叹一声。负手而立,风过黑袍,竟有种难掩的幽怨之气弥漫不散。扳直了颀长的身躯,他幽幽道,“你就不怕鬼帝杀了你,而后杀了她吗?” “那不正好,生而同床,死而同穴。”我嗤冷。 幽夜仍旧没有转身。“又或者,鬼帝当着你的面,折磨得她死去活来,如此你还能忍受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冷了眉目。 折磨小媳妇? 我看谁敢! 除非踏着我的尸首过去。 “合作或者背叛,你自己决定!”幽夜终于回头看我,那双极是阴暗的眼睛里,泛着渗人寒光。锐利如刃,刀刀见血。 “你说什么?”我陡然明白这幽夜的目的,忽然笑了,笑得这样轻蔑,心头寒凉,“没想到堂堂魔界圣君,也会为人走狗,当鬼帝的奴才。” 幽夜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你不会明白。” “我是不明白,你放着好好的圣君不做,想要做什么?”我切默。 幽夜深吸一口气,“想要做什么?让我来告诉你!我想要这天地之间,都是我魔界的领域。我要魔界众生入侵三界,从此以后以我魔界为尊,这天下这三界众生都将臣服在我魔界的脚下。包括你,擎苍!” “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我深吸一口气,而后长长吐出,“你以为鬼帝真的有这样的本事?他能祸害人间,能祸害三界,但是要魔界一统三界,是一件最不可能的事。幽夜,收起你的春秋大梦吧,魔界若在人间横行无忌,早晚有一日,会被天上诸神和凡人赶尽杀绝。” “众生皆愚昧,只知自相残杀。你睁眼看看那些人,为了私欲为了所谓的天下太平,不惜兵戈相见。你睁眼看看吧,这些人都是该死的。所以由魔界来统治天下,是早晚的事。” 我嗤笑,“幽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狂妄无知了?众生好杀,那是天性,可是杀戮换来的是一段时间的太平,也是凡人优胜劣汰的必经之路。凡人嗜杀,那么你们魔界又好得了哪里去?你别告诉我,你是慈悲心肠。连蚂蚁都不敢踩死!那是佛,不是魔。魔的本性,是被凡人更高一层的嗜杀与贪婪。” “擎苍!”幽夜厉喝,“我只问你最后一次,你的选择到底是什么?” “你这是在警告我,非友即敌对吗?”我问。 幽夜不语。 我干笑两声,“那就当敌人吧!让我投靠鬼帝,让魔界入侵三界,毁了人间,恕我做不到。” “凡人生死,与你何干?”幽夜冷凝着我,“你何必要放在心上?人命可贱,不过是蝼蚁罢了!” 我望着他,笑得凉凉的,“我是不喜欢惹事,但是我也不怕事。人也好,妖也罢,总该有些坚持,有些执念才算不枉此生。我活了千百年,到了如今才算明白这个道理。所幸也不晚,所幸还来得及。”我转身抬步,“我若应了你们。她会恨我。我若不应,大不了一起死。生又何欢,死有何惧,都不过尘归尘土归土罢了!幽夜,你好自为之!” 音落,身后陡然冷风袭来。 快速旋身,推掌。 掌风相对,我冷然,“别以为我不会动手,幽夜,你有你的选择。我不愿置喙。但这是我的抉择,也没有人能更改。” 幽夜怒目圆睁,瞳仁染血,红得惊悚可怖,“你知不知道,跟鬼帝作对只有死!” “我说过,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跟鬼帝合作。与你们同流合污,才是我的耻辱。”若我应下,小媳妇必定不会原谅我,到底她是个凡人,她的父亲她的姐姐她的所有亲人都在人间,都是凡夫俗子。而我因为遇见她,所以对人间充满了希冀,第一次觉得人间极美,该永远都这样持续下去。 掌风强劲,大有摧枯拉朽之势,漫天落叶嗖嗖而下,刮得脸上生疼。 谁都不肯相让,谁都不愿相让。 此刻的我与幽夜,已经是敌人了。彻头彻尾的敌人,再也没什么话可说。那场约定的战争。很快就会降临。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幽夜有上万年的修为,而我不过是千年小妖,若真的动起手来,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那一次,我知他是让着我。 这一次,我知他不会再让。 但我,不在乎。 “冥顽不灵!”他厉喝,气劲迸发。 掌风落在我的眉心之前,但——到底没能落下。下一刻,脊背瞬间被撞得生疼。他直接将我压在了树干处,双手死死钳着我的双肩,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俨然是要吃人的。 “或许,你该杀了我。”我道。 他似乎极为生气,呼吸都变得格外沉重,死死盯着我的双眼,好像要在我身上挖个洞出来才肯罢休,“跟我合作,我保你不死。” 这是他最后的通牒。 我笑得凉凉的,手心也凉凉的。 我道,“多谢圣君美意,我意已决,绝不更改。” “你会灰飞烟灭。”他切默。 灰飞烟灭吗?那就是什么都没了? “这样不是正好吗?如此一来,圣君就不必再为我这个冥顽不灵的人,多费心神。你做你的春秋大业,我等我的灰飞烟灭。”我若无其事的说着,心头实还揪着。 终于,幽夜放开了我,笑得那样悲怆,带着一丝莫名的绝然,“到底拗不过你。”音落,他拂袖离去,徒留下一句,“来日你死在鬼帝手中,我绝对不会救你。” 长叹一声,我苦笑,“不用你救。”不过这样一来,谁都救不了我。 “没想到,你还有些骨气。”孤孑身影一晃,已经落在了我跟前。 这小妮子的修为竟然精进得如此迅速,早前见她还是个二流,如今竟然能隐藏自己的凡人精气。在幽夜跟前也未能暴露,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我还以为——” 不待她说完,我挑眉道,“你以为世间的妖都与幽夜这般贪婪嗜杀?以为所有的妖都该吃人,都该害人,都该死?可这世上皆各行其道,每个人每个妖都有各自的生存法则。你不能拿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别人,尤其是要求——异类。” 孤孑冷笑两声,“妖就该死,你们妖只会害人。幽夜如是,你也不例外。你敢说你手上没有沾染过无辜人的鲜血?你敢说自己是清白的。没杀过人没吃过人吗?” “那是他们的劫,也是我的业障。”我轻叹一声,不屑与她辩论,“你是你,我是我,咱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干。” 我欲走,孤孑却道,“我要杀了幽夜,为师父报仇。” 我一怔,随即回眸看她,“你不是他对手。” “那又这样?”她冷笑两声,“这世上之事,大多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不也是这样吗?” “我同你不一样。”我道,“你是为了仇恨,我不是。” “你为了你的女人。”她道,“可本质上有区别吗?同样是杀人,再多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杀人就是杀人,没有所谓的善恶之分。” 我挑眉,这话说的好像真的没什么过错,杀人就是杀人,确实——我嘬了一下嘴,“虽然道相同,但你我还是不可与谋。你是驱魔一族,我是妖,注定是敌人。” 语罢,我顿化青烟,消散无踪。 我不想跟孤孑继续纠缠下去,还是回去看看自己的小媳妇为好。离开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她醒了没有。思及此处,我便加快了步伐。 小媳妇果然已经醒了,坐在洞府门前的石凳上等着我,双手托腮,百无聊赖的望着风吹桃树,掀起阵阵桃花雨。我没想到自己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已近黄昏。 黄昏落日,十里桃林越发美得醉人。 “醒了?”我若无其事的坐在她对面,挡住她所有的视线。 她点了点头。 我道,“饿吗?” 她摇了摇头。 “怎么不说话?”我继续问,“说话!” 她撇撇嘴,一脸无奈的望着我,“腿疼。” 我轻咳一声,扯了唇挠着自己的脖颈,“那我抱你回去,此处风大。” 小媳妇摇头,“夕阳无限好,这桃花开得真好,你看多美啊!” “喜欢吗?”我道。 她一笑,“自然是喜欢的。” 我将她抱在怀里,望着纷纷扬扬落下的桃花雨,笑得惬意,“若是喜欢,便永远留在这罢!” “你在哪。我就在哪!”她淡淡的笑着,依偎在我的怀里。 低眉间,我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半垂着,在夕阳微光里,打着极是好看的剪影。昏黄微光撒在她的睫毛尾端,溢开极是好看的七彩炫色,教人着迷深陷。 我突然觉得,怎么看着看着,她竟比朱雀还美? 有一种从骨子里散出的蛊惑,教我挪不开视线。 下意识的,我抱紧了她,“瑜儿,你会离开我吗?” 她抬头看我,指尖轻轻的戳着我的喉结,盈盈轻笑,“傻!” 真是个傻子,她都为我离家私奔,与我生死与共,我竟还会突发奇想,去问这样的问题,果然是极傻的!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指,轻柔的塞进嘴里含着。 小媳妇的脸。瞬时红到了耳根,“你做什么?”她不敢看我,半低着头,一脸羞赧。面若桃花,娇生两靥之态;羽睫微垂,宛若西子胜三分。 我笑得格外得意,身子微微起了反应。 好在念着昨夜的疯狂,倒是按捺住了。 不远处,桃仙飞奔而来,面色惶然,“臭小子,还腻歪什么?快躲起来,快些!出事了出事了!”见我仲怔,桃仙快速上前拽着我就往桃林深处去,“还愣着干什么,快躲起来!” “发生何事?”小媳妇忙问。 桃仙一拍大腿,“还问发生何事?大事!”一把拽着我,“废话少说,快去桃仙居躲着,快!再晚就来不及了,我去找你师父!” ------------ 第56章 讨债鬼上门 我带着小媳妇蛰居在桃仙的桃仙居内,被桃仙施了结界,阻去了内外的联系。桃仙对于这套本事还是很有自信的,他别的没啥大本事,就躲藏的功夫,他若称第一,三界之内无人敢称第二。 “怎么回事?”连瑾瑜问我。 我顾自抱着她临窗而坐,望着外头满目嫣红。风过桃树,桃花雨纷纷而下,真叫人分不清是梦是真。怀里抱着自己的小媳妇,心里却渐渐的将负担都放了下去。 拂袖间,一面水光镜出现在我的跟前。 我倒要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不看还好,一看真当要将人吓死。 那黑不溜秋的是什么玩意?幽夜一袭黑袍冷冷的站在洞府之中,身边站着一个同样一身黑袍的男子,这男人带着格外狰狞的大傩面具,只一眼就足以教人心惊胆战。 小媳妇身子一哆嗦,我快速抱紧了她,“怕了?” 她扭头看我,“不怕,就是觉得好丑。” 我点了头,“果然是我的女人,审美观越发相似了。”恩,我也觉得——真特么丑!那面具之下,一双幽暗若九幽的瞳仁,才是真正的丑陋,才是真正的可怕。 “他带着面具做什么?”小媳妇问,“还带着那么丑的面具。真叫人瘆的慌。” 我挑了极是好看的桃花眼,幽幽的望着她,“你相公我,生得这般俊俏,这般天下无双,那面具下的脸若是丑得发慌,见着我还不得自卑而死?索性干脆戴了面具来洞府。否则——啧啧啧,我这罪孽可就大了。你说是不是?” 小媳妇蹙眉望着我,“你确定他不会恼羞成怒,杀了你这个天下第一美男子?” 我道,“这还用确定,你没瞧见桃仙方才急急忙忙的样子吗?显然,那就是个小气鬼!” 小媳妇摇着头轻叹。 见状。我道,“放心,我不嫌你丑。”ad_250_left(); 她一怔,嘴角狠狠一抽,手已经掐上了我的腰间软肉,疼得我忙赔笑脸,“在我心里。瑜儿是世上最好的女子,美貌无双,无人可及。” 她松了手,淡淡道一句,“这还差不多。” 哎呦喂,瞧她自恋的,看把她得意的!再美,能跟爷比吗?心头虽是这样想,嘴上可不敢再说,估摸着腰间都淤青一片了。 那是鬼帝,我认得。 只不过我没敢直接告诉小媳妇,怕吓着她。 不用想也知道,鬼帝是来找我的。桃仙让我躲在这儿,与师父一道去面对鬼帝和幽夜。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是觉得愤怒,还是沮丧?当了逃兵的滋味,其实一点都不好受。 也是到了此刻我才明白,很多时候,很多事都得自己面对,哪怕是个死,也似得痛快淋漓。否则苟且偷生的活着,苟延残喘的活着,才是真正的折磨。 水光镜里。 鬼帝高高在上,幽夜则若无其事的靠在软榻上,眼皮都不抬一下。 师父笑得凛冽,“真是没想到,堂堂魔道圣君,竟然也会沦落至此。” 幽夜顾自捋着袖口,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何为沦落?所谓的沦落,不过是染了世俗的欲念膨胀。我要的是魔道一统三界,便是与鬼帝合作,又当如何?魔才是这世间正道,所谓的人、妖、还有你们这些堕仙上神,其实你们才真正的耽误了凡人的繁衍生息。” “你胡说八道什么?”桃仙的脾气本来就不好。教幽夜这么颠倒黑白了一下,更是气恼得不行,“魔就是魔,人间有人间的规矩,三界有三界的法则,你们岂能肆意更改。” “只要凡人都当了魔的奴隶,他们就能得到永恒的生命。”幽夜笑得张狂。“这样不好吗?人生百年不过弹指间一瞬,而我能给他们千万年的寿元,能让他们永生不死。” 师父冷哼两声,“幽夜,你这是在做梦!人生百年,那是天定轮回。否则世间人满为患,如何进入轮回。天地不周,世人不死,三界就会动乱。一旦三界的规律被破坏,就会彻底大乱。魔就是魔,人就是人,各行其道有什么不好?你把千万年的生命强加给凡人,你问他们可曾愿意吗?” “怎么能不愿意,世人皆贪生怕死。”幽夜笑得凉薄。情绪显得格外激动。 那张绝美的脸上,漾开我极为陌生的寒冷之意,这种表情是我第一次在幽夜的脸上看到。 凝聚了世间最孤独最贪婪的欲望,那双幽暗的瞳仁里,充斥着鲜血的颜色。那是死亡的前兆,是欲望的无限膨胀,而造成的永无挽回的分裂。我知道那已经不是我所熟识的幽夜圣君,已经彻彻底底的疯魔了,跟鬼帝在一起,基本上就算是我的敌人了。 师父笑得凉凉的,眼底满是轻蔑,“那是你们的事,这三界之中,我不想插手任何人的事。二位怕是来错了地方。请吧!” “我与你徒弟的恩怨,你不会不知道吧!”鬼帝终于开口,低沉暗哑的声音,带着一种魔性的沙哑,像极了随时都会迸发的火山。一眨眼,就会让一切都随之毁灭殆尽。 师父面色一紧,敛尽面上笑意,“知道又如何?时隔那么久,谁还记得那么清楚。他不过是无心之失,你既然有上万年的修为,何苦与小辈计较。” 这话倒是真的,那确实是我的无心之失。 “是无心之失,还是我的劫数,我难道不比你清楚?”鬼帝一步一顿的走下来。朝着师父走去。及至师父跟前,我看见那双幽暗的瞳仁里,散出少许微光的幽光,“传闻你与朱雀乃是三界数一数二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重明朱雀,火羽倾世。只可惜朱雀死得太早——” “她若不是死得早,以洪荒四兽之力。哪容得了你猖狂。”师父面色僵冷。提及洪荒四兽时,她眼睛里泛着一股怒意,莫名的怒意,隐隐中,似乎还带着少许痛楚。尤其是敛眸的那一瞬,我看见她下意识的捏紧了衣袖。 我曾经见过几次,师父在酒后捏了衣袖控制自己的情绪。 后来桃仙说,那是因为她心里有痛。不过桃仙始终没有透露过,师父的痛到底是什么。我也没敢追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只是现如今看来,师父似乎对洪荒四兽有些不明情愫。否则桃仙居里的那些画,还有师父谈及洪荒四兽的表情,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僵冷无温。 是仇是恨,是爱是情。只有她自己知道。 鬼帝突然笑得,笑得这般猖狂恣意。蓦地,笑声戛然而止,“没错,就因为洪荒四兽已死。现如今洪荒之力早已散去,谁能奈我何?重明青灯,你还真以为凭你一己之力。能力挽狂澜?” “能不能力挽狂澜都不重要,如今我也不想力挽狂澜,我所有的气力都只是想要保护自己该保护的人。鬼帝,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不好?”师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话语间的底气竟也有些不足。 鬼帝是什么人物,她不是不知道,自己与鬼帝的距离有多大,她更是心知肚明。 可女人这种生物,一旦倔强起来,毅力会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她们有着与生俱来的执念,尤其在情爱方面,执拗得让人心疼。所以很多时候,女人是倔强的,所以男人得学会心疼。一个不懂得疼惜的男人,只会让自己的女人,伤得很深。 我抱紧了小媳妇,心里很清楚,其实怀里的这个女人,也是倔得很。 “你在求我?”鬼帝阴测测的凝着师父的双眼,指尖伸向师父的下颚。却被她快速避开,随即退后几步。 桃仙冲上去,拦在师父跟前,“别碰她!” 师父眉头微蹙,抬头去看鬼帝大傩面具下的那双阴鸷的眸子,“就当我求你,放过擎苍。” “求得有个求人的姿态。你这是在求我吗?”鬼帝尾音拖长,“嗯?为何我不觉得?”下一刻,他突然身形一晃,赫然消失不见,桃仙心惊。 小媳妇疾呼,“师父?” 我心下一窒,师父已被鬼帝按在了石壁上,鬼帝死死扣着她的双腕,鼻间在她身上轻嗅,“我好久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人。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桃仙怒不可遏,“青灯!” 师父也生气了,美眸冷厉,拂袖开打。 男人,即便不爱,也可以睡任何一个女人,因为浪费的只是脱裤子和提裤子的时间。关了灯,谁都一样,解决欲望罢了! 而女人,大多数是不愿被自己不爱的男人碰触的,一丝一毫都不能容忍,尤其是自己厌恶的男人。 洞府之内,风声凛冽,场面瞬时变得凌乱起来。 幽夜坐在那里饶有兴致的观战,眼见着桃仙插手,突然动身拂开了桃仙。没了桃仙阻拦,便只剩下了鬼帝和师父二人。 “师父不是他的对手!”小媳妇着急,“擎苍,怎么办?去帮忙吧!” 方才的话,她听得仔细,鬼帝就是冲着我来的,可如今——我心下愣住,“你真的要我去帮忙?” “若是师父和桃仙出事,你能心安理得的与我共度余生吗?”她明眸璀璨。却问得格外认真。 我犹豫了,这个问题确实有些难以回答。 百度嫂索@半(.*浮)生 —虞美人 我想与她共度余生,可——师父? 水光镜里,师父落了下风,鬼帝就如同玩着牵线木偶一般,虽然偶尔也得小心的避开师父的杀招。可到底师父虽然有上万年的修为,前段时间却为我折损大半。所以无论如何,师父是斗不过鬼帝的,这样下去,只会备受屈辱。 我松开小媳妇,“躲在这儿,别出来。” 她却握紧我的手,“生死与共,此生不负。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擎苍。我跟你走。” “如果我会死呢?”我问。 她笑了,笑得这般释然,“那我也要陪着你,你在哪,我在哪。” 我点了点头,长叹一声,“走吧!” ------------ 第57章 鬼帝的脸 我牵着小媳妇的手,一身绛紫色袍子走在漫天花海里,回眸间看着小媳妇素衣清雅,与这花海融为一处,果然是极美的。 她就这样笑着望着我,“便是此刻就这样死了,我亦愿意。” 我道,“你还没与我长相厮守,怎么就念着死了呢?” 她握紧我的手,“那说好了,谁都不许骗人。好好保护自己,你的命就是我的命。” 我嗤然一笑,换做以前我必定极为鄙夷,毕竟这些甜言蜜语曾经是我说给别的女子听的。彼时还觉得可笑,不过是唬人的玩意,蒙人的伎俩。教人心甘情愿把心祭我的借口。 如今,我却甚是欢喜,倒是极为享受。 可是不知怎么的,我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好像手上突然空了,小媳妇的身子陡然间像那画轴里的朱雀一般,顷刻间消弭无踪。 “疼!”她低嘶了一声。 我赫然回过神来,该死。怎么好端端的就走神了。手劲太大,捏得小媳妇的手都红了。 “你怎么了擎苍?”小媳妇焦灼的望着我,“你的脸怎么这么白?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她握着我微凉的手,“你到底怎么了?还是——你怕了?” 我倒不是怕了。只不过好像突然看到了幻影,所以——即便是害怕,我所有的恐惧也不是来自鬼帝,而是来自于眼前的连瑾瑜。我不想再牵不住她的手,不想再去酆都城漫无目的寻找属于她的痕迹,拦阻她的轮回之道。 “待会你别进去,躲起来吧!”我牵着她往前走。 小媳妇突然生气的甩开我的手,“你们打起来的时候,我会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但是——我不能还没上阵,就先败了。”她一本正经的盯着我,用极为严肃的口吻告诉我,“我是你的妻子,你未来孩子的母亲,将来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和你葬在一起。就算你灰飞烟灭,我也要与你永世相随。” 我道,“你可知灰飞烟灭是什么?” 她点了点头,“那便是什么都没了,可这样就再也没人能把你我分开了。不好吗?” “好!”我笑得心疼,真的好心疼。没有心的人,也会疼,真的好奇怪。还疼得那么厉害。疼得教人难以忍受。ad_250_left(); 进洞府的那一刻,我握着小媳妇的手,淡淡道一句,“别打了,我在这里。” “你来做什么?”师父极是愤怒,双目通赤。 “自己欠的债,自然是我自己来还。总不能当个逃兵吧,这可不是我的风格。”我轻叹一声。师父快速推开死死压在自己身上的鬼帝,飞身落在我跟前。 方才的一幕落在我的眼里,此刻的师父变得格外窘迫,一张脸红到了耳根,臊到了极致。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拦在我的面前。直面高高在上的鬼帝。 幽夜似乎也没料到,我会突然出现。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现身,这四下也没有我的痕迹和气息,他原以为我真的逃脱了,可其实我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而这一来,还带着我的小媳妇一道出现。 因为幽夜的一愣神,桃仙得以脱身。快速到了我的身边。老脸一红,顿时破口大骂,“让你躲着,你出来干什么?”俄而看着小媳妇。“还带着她一起来送死,你真是嫌命太长吗?这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早知道这样,就不管你了,还眼巴巴的帮着干什么?” 我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大火气,看着师父被鬼帝戏弄,他被幽夜缠着,一点办法都没有。怎么可能不生气。也许更大程度上是生他自己的气,并非真的冲我。 “擎苍!”鬼帝低狠的喊出我的名字。 那一刻,我觉得四周杀气浓烈,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包括我自己。我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手心的温度依旧。小媳妇死死握紧我的手,打定了主意要与我生死与共,一道面对。 强大的气劲顷刻间爆发开来,风吹得人脸上,五官肌肉都开始变形,根本站不住脚,身子不断往后移。鬼帝发怒了,滔天大怒。 他要杀的人——是我! 但我不可能束手就缚,坐以待毙。 要我的命? 可以,什么时候我倒下了,这条命就是你的。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为了小媳妇,我也得撑着。 松开小媳妇的手,我瞬时提气,这千年修为凝于一处。顷刻间一条火龙从天灵处窜起。吼声震彻苍穹,火光快速破开鬼帝的气劲。鬼帝显然没想到,我一条小小的鱼妖,竟然还有这份能耐,当下愣住。 等着他回过神来,快速拂袖散去我的火光,袖口已经被灼了少许。 “这是——”鬼帝瞪大眸子,脸上的大傩面具,顷刻间碎裂成两半,坠落在地。 我脚下一软,跌跪在地,实在是站不起来了。师父说过,这种招数是不能轻易在人前展示卖弄的,除非生死一刻,否则永世不可显露。 可现在,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可惜我修为尚欠,这火龙飞天,始终没能修至臻境。体内就像掏空了一样,全身酸软,此刻杀我就跟杀死一只蚂蚁般简单。便是一个凡人都能轻易要了我的性命。但我知道,我不能躺下,我必须站起来。像个勇敢的军士一般,为捍卫自己的所有,不惜付出血的代价。 http://.banfu.* 我死不要紧,要紧的是——我若是死了,这里的所有人也许都难逃厄运。 小媳妇搀着我,我含笑站立。极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没看清楚吗?或者我可以再示范一下。” 在鬼帝的脸上布满了打神鞭留下痕迹,难怪他带着面具,也难怪那双眼睛这样的惊怖。连我身边的小媳妇,都难免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抓紧我的胳膊。 要知道,被打回原形的苍枭,顶着人身顶着畜容,是件极为恐怖的事情。你想啊,一个人四肢俱全,偏偏有一张猫头鹰的脸。满是鞭痕,皮毛碎裂染血,那尖锐的鼻子,那泛着死亡气息的双眸,该有多惊悚。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透着吃人寒光。 那是一种咬牙切默的仇恨,恨不能将我扒皮拆骨。 可是我喜欢这眼神。 因为这个眼神代表着,我也许逃过了这一劫,也许这里的所有人,暂时都安全了。 ------------ 第58章 帮着桃仙追师父 果不其然,鬼帝没有再出手。事实上,洞府之内突然变得安静异常。好一片骇人的死寂,透着令人汗毛直立的诡异在空气中穿梭。 幽夜却并没有多大的诧异,保持了沉默。视线却死死落在我的身上,定格在我的脸上。我一如既往的斜睨他一眼,扬起惯有的轻蔑与不屑。 终于,幽夜开了口,“看样子,我们得好好谈一谈。用最大的诚意,最后的谈判。”语罢,他看了鬼帝一眼。 鬼帝眸色如刃,突然拂袖散去,顷刻间消弭无踪。 幽夜冷笑两声,缓步朝着我走来,“这招精进不少,比起当年你我的对决,可是有趣多了。” 我冷笑回复,“我若停滞不前,怎么对得起圣君多年来的相让之情?嗯?” 他不再开口,只是盯着我看了半晌,顿化黑雾消散而去。 终于都走了! 脚下一软,我便在也没了支撑下去的气力,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所以说,若与鬼帝和幽夜真的交起手来,我是必死无疑的。我这虚晃一招,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就算是鬼帝也不会信我了。 谈一谈?最大的诚意?最后的谈判? 亏他想得出来。 我被快速搀回自己房内躺下。小媳妇坐在床沿,抽泣着哭出声来,“你怎么样?伤着哪儿了?我为何看不见你的伤?” 我坐在地上握住她的手,置于自己的心口,而后另一手徐徐拭去她脸上的泪珠,“伤着心了,何时擦干你脸上的泪。何时——心就不疼了。”可我知道,自己没有心。 但我假装,自己也是有心的。 她便是我的心,我的魂,我的命,我所有的一切! 小媳妇哭得更厉害了一些,“都什么时候了。还尽说胡话哄我。如今人家都杀上门来了,你又伤成这样,可怎么得了?你倒是想个法子,若是能有其他的法子,只要能包你性命,我便什么都肯为你做。你倒是说啊!”ad_250_left(); 我轻叹一声,“难不成他若是要你。你也肯答应?”我便是胡乱一说,没成想,她却当真了。 “要我?”小媳妇顾自打量。 我连忙握住她的手,“打住!我就信口胡诌,你岂能当真。” 她扭头望着师父,“师父,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师父也为难,如今已到了绝境。俄而望着桃仙,桃仙攥紧了他骚包般的粉红天衣,咽了咽口水,嫌弃的看我一眼,暗骂一句,“都是你个臭小子惹事。” 谁都没有办法,也就是说,这次我死定了。 虽然勉强偷了几日空闲,实则也如同回光返照,照样会死。 我觉得身上有些凉,许是方才竭力的缘故,以至于体内真元空虚,教眼前都多了一重模糊的幻影,渐渐的有些看不太清楚眼前的人。我闭上眼睛,快速晃了晃脑袋。 小媳妇愕然急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你莫怕莫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陪着你。” 我问她开个玩笑,“若我变成一条鱼,被打回原形,你当如何?” 小媳妇哭着告诉我,“便是你变成一条鱼,我也不会与你做了酸菜鱼。”我知道她想逗着我笑,奈何她自己却先哭了。 我无奈的叹息,“你如此这般,教我如何放得下心?开个玩笑都这般毫无技术,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想了想,我道。“我若是真的被打回原形,那倒也罢了,我修着修着也许又能修成鱼妖,还能与你再续前缘。我实话告你,我最怕的是灰飞烟灭。” “此前倒不觉得,此刻却怕得要死。你说我若是什么都没留给你,我怕你以后记不住我。又寻了别人成夫妻,我便是死也不甘心的。瑜儿,你别哭,我将心窝里的话都掏给你,你怎么反而哭得更甚一些?” 师父与桃仙许是看不过我这般临死前的秀恩爱,快速的离开房间,约莫打死也不肯再进来了。桃仙那个矮骚包,小爷如此言传身教,他竟没学着一招半式,连师父的皮毛都没能拿下,委实太逊。 且不论他,我盯着眼前哭得快断气的连瑾瑜,知她必定感动得一塌糊涂,“罢了罢了。我且与你交代两句,你记下心里。来日我若身死,莫要再寻我这样好看的男子,也莫要寻太丑的。太好看的易惹上桃花债而不自知,太丑的怕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丑,惯来喜欢在外头拈花惹草。你莫不信,这是男人的天性,可记住了吗?” 小媳妇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你这不是存心坑我吗?说好的生死一道,你却要丢下我一人。擎苍,我讨厌你!” 我心下一惊,“这哪是坑你,分明是——”话未完。我突然愣住,这分明是什么?分明是安排后事啊!哎呦喂,什么时候我竟动了这样的心思。身为异类,何时想过身后事,怎么到了小媳妇的身上,就成了万事皆有可能呢? “我不过问你开个玩笑,你也莫当真。”小媳妇突然变脸,擦了泪,“你好好歇着,我去找师父问一问。凡事总有开解的时候,我偏不信那什么鬼帝,便是天下无敌。人间有妖,妖外有魔,可上头还有神呢?实在不行我便日夜跪求!咱们是拜过天地的。岂能说反悔就反悔。”她絮絮叨叨的起身往外走。 我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去哪?” 她猛吸默子,“我去找师父,很快就回来。” 我道,“别去了,若是可行,她不会不拿出来。” “许是没能想起来。如今到了关键时刻,也许突然想起了法子。”她到底是不死心的,即使如此,我也不拦着,她便只管去了。 至于她与师父会说些什么,我便也不屑多管。 倒是桃仙,唉声叹气的进了房,坐在了我的床沿。 可你进来便进来吧,横竖说句话便罢。奈何这矮骚包愣是一句话不说,看我一眼,叹一声。如此往复,往复如此,最后我便实在忍不住了。 我撑起身子道,“我这厢还能喘气。还没死透,你在我床前那么使劲的叹气做什么?你当我是瞎子还是聋子,或者二愣子?” 桃仙瞄了我一眼,面色而有些难掩的羞涩,还有少许犹豫,“你可知如今的情况,已然到了绝境。” 废话。这还用你说,瞎子都看出来了。但当着桃仙的面,我得摆出自己绝世风华的气魄来,“自然,你若有话就只管说。” 桃仙点了点头,继续道,“我想问你要个法子,你说你方才那一番话,能说得小瑜儿连哭带笑的感动涕零,我——”他有些为难的搓着手,“我如何能哄得、哄得她开心?” 我轻咳一声,明知故问,“这个她指的谁啊?我可认得?” “她不就是她么?”桃仙难得笑得羞涩,“就是、就是她。” 我追问,“哪个她?” 桃仙一怔,险些翻脸,可以想起那个她,又逐渐垂下脸来,“臭小子还问那么多做什么?赶紧告诉我,如何能哄得她开心一笑。” 我问,“你哄她开心做什么?” “她开心。我自然就开心,哄着她就如同哄着自己,何乐而不为?”他道。 啧啧啧,我扯了唇,“果然明骚不是骚,暗骚起大包。还真没看出来,你这嘴皮子果真是极好的。虽然比不上我,但也略得我的真传,有了三四分。” 桃仙大喜,“果真?” 我郑重其事的点头,死到临头还有心思授人以渔,教人泡妞,也实在是够“临危不惧”的。这么一想,顿觉得自己的光辉形象高大起来,这就这般威风凛凛呢? 咳了一声,我道,“其实这件事也很容易,只要你敢大声喊出她的名字,底下再加三个字,她必定会心悦于你,从此不离不弃。” 桃仙紧张的抓住我的手,“什么三个字?心悦你?我爱你?” “你试着加上心中人的名字,把我当成她说一遍。”我坐直了身子。 桃仙蹙眉望着我,“你与她如何能相比?” 我挑了极是好看的桃花眼,冷飕飕的剜了他一眼,直接躺回去,“既然你不愿,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的事,也别来求我。” “好好好,你起来。”桃仙仿佛默起了勇气,“那我来了。” 我点头,“来吧!” 深吸一口气,桃仙扳直了矮骚包般的小身板,“**,我爱你!” 我一怔,“你说什么?” “不是都说了吗?”他显得有些紧张。 我道,“说都说不清楚,何来的诚意可言。就你这句话,便是没有半点可信度,你想教人心悦于你,怕也只能做梦想想而已。”方才那两个字他压根是垫着舌头说的。浑然没有半点清晰度,怕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说的什么。两个字,极尽含糊不清。 http://.banfu.* 桃仙深吸一口气,“青灯。” “很好!”这回算是听清楚了,我慢慢的诱导,“你别紧张,放慢语速,说得清楚一些。女人嘛,要的就是男人的诚意,你得展现出你的诚意来。好了,慢慢的与我说一遍试试。” 桃仙点了点头,终于一字一顿道,“青灯,我爱你!” 我问。“从何时开始?” 他毫不犹豫,“自从第一眼见着,我便知道,这一世的桃花都只能为你绽放,否则纵然桃花雨下,也寻不得半点心动。”语罢,他忙问我,“如何如何?我这般说辞,她可会满意?” 我邪魅浅笑,勾魂眼散着少许戏虐成功的得意,“这话,你自己问她岂非更好?” 掌心,正是那张通灵符。 ------------ 第59章 你在这等人? 我看着桃仙的面色,瞬时千变万化起来。从最初的羞赧粉色,瞬时惨白失色,最后变成了一脸的猪肝色。他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我,就像盯着一个叛徒一般,目不转睛。 我道,“看够没有?你若拿这眼神盯着我师父瞧,估摸着早就把她追到手了。”谁让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呢!不过我这也就是打个趣儿,若是真有男子这般盯着女子看,估摸着脸上就得挨上一嘴巴子,还是打得耳朵嗡嗡直响的那种。 桃仙低吐两字,“友尽!” 哎呦喂,这是闹脾气了不是? 我忙道,“这是为你好!”收了通灵符,朝他使了个眼色,“既然都说开了,不如试一试?横竖你闷骚了千百年也一事无成,看得着吃不着,也不怕心里燥得慌,浪费你这桃花雨下的氛围。” 桃仙哼哼两声,这是第一次没有对我破口大骂,而后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在我床沿。蓦地,他拼命的挠着头,一脸的懊恼。“都是你这臭小子,这下倒好,保不齐连邻居都做不得了!”说着,突然起身朝着外头走去,开始恢复他最初的骂骂咧咧本事,“早知道你会落井下石。方才就不该救你,直接叫鬼帝打死你罢了,省得教我丢人现眼!混账透顶,不讲义气,不仗义——” 等着他出去,小媳妇从门外探个脑袋进来。“桃仙走了?” 我点头,“他不走,还等着被我坑吗?” 小媳妇撇撇嘴,进门后坐在我床沿,“哎,师父都听见了。” 我道。“不听见还叫坑吗?知道她听得见,我才开的通灵符。如今多好,趁着我出事之前,赶紧把他们的事儿给办了,也给我省心。” 闻言,小媳妇沉默不语。 “来,给爷笑一个。”我握住她的手,凑到自己的脸上贴着。 小媳妇勉强挤出个微笑,“其实看的出来,师父不喜欢桃仙,是桃仙一厢情愿罢了!既是如此,你又何必硬要撮合?强扭的瓜不甜。” 我轻叹一声,将她柔软的小手握在掌心把玩着,“我知道师父不喜桃仙,可有些事总归要摊开来说,才能说得清楚,一味的逃避,到底不是什么好事。我没替任何人做决定,这最后的结果还是要他们自己来抉择。我不过是推波助澜,若是可成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机会,若是不成,那就好聚好散罢!” “能散得了吗?”小媳妇盯着我的眉眼,“有些人住进了心里,便再也走不出去了。天下最可怕的魔咒,便是我爱你这三个字,至于其他——早就无关重要。” 哎呦喂,小媳妇怎么突然反客为主,学会了如此哄人的技巧?到底是我调教得好,硬是将千金小姐,调教成撩人的少妇。教我心中陡生一番强烈的成就感。ad_250_left(); 其实我也明白,她这厢是怕得要死,怕我死! 我也怕死,但——此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这话确实是真的。 靠在床柱处。我道,“过来。” 她乖巧的将脑袋凑过来,却突然被我扣住了后脑勺,毫不犹豫,我已摄住她的朱唇。唇齿相濡,何其美好。这种滋味我想牢牢的记在心里,便是来日与鬼帝交锋,落一个灰飞烟灭也算死而无憾。 有泪滑过小媳妇的面颊,我蹙眉望着她,“哭什么?” 她道,“你莫死,好不好?” 我凝了眉心。“好!” 她一双杏眸肿如核桃,“你又想骗我。” 我道,“以后只骗你一人罢。” 至此,她便不再说话。我也明白,她是无话可说了。 我问,“你找师父说了些什么?” 小媳妇摇着头,“什么都没有,还没开始说呢,你就闹了一场,这会子师父还不得躲起来吗?若是教桃仙找到,还不定怎样尴尬。” “你我分头去找!”我掀开被褥下床。 “你的伤?”她焦灼的望我。 我一笑,“你当我是豆腐做的?你若欢喜。与你大战三百回合亦无妨。” 她仲怔,眨着眼睛看我。 我蹙眉,“你不信?”说着便将她压在身下,速度极快,快如闪电。 “我信!”她红了面颊,“你快些走开,若是教人看见——不好!” “你我是夫妻,行夫妻之事有什么不好!”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我还真想——勾唇一笑,我起身的同时也拽了她起来,“走吧,估摸着二人都躲在桃林里了。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小媳妇颔首,我便与她去了十里桃林,分头寻找。 不过说也奇怪,这二人都不见踪迹。我寻了半天,也没找到师傅的踪迹。倒是见着了坐在桃树上的孤孑,居高临下的望着我。 我道。“坐这儿也不怕教人发现?” 她道,“这儿除了你的妻子,还有人吗?” 也对,这儿住着的,都不是人。 我又道,“你在这等人?” “已经等到了。”她深吸一口气,身子一晃,满树飞花纷纷扬扬落下。 我勾唇笑得邪肆,挑了自己极是好看的桃花眼看她,“怎么,看上小爷了?”哎呦喂,你看上我。我还未必看得上你。这般男人婆的孤孑,小爷可吃不起,该明儿上房揭瓦,便是再也别想安生。动不动打一架,动不动的还得斗斗法,于我这样的惫懒之人而言。实在吃不消。 她冷嗤,“你当人人都与你的小媳妇一般,会这般鱼目混珠?” “没办法,鱼目是我,珠也是我。”我扯了笑,仰头望着坐在树桠上,悬着一双腿,穿着一双男人靴的孤孑。 孤孑先是一愣,而后才道,“不与你贫嘴,我来找你是有事的。” “让我与你合作?”我蹙眉。 她点了头。 我冷嘲热讽,“千百年前无人问津,千百年后我倒成了香饽饽,一个两个的都要与我合作。我若说不呢?是否一个两个都得跟在我屁股后头追杀?啧啧啧,你们一个个还真是够情谊。” 孤孑难得没有反唇相讥,而是保持了沉默。 我转身欲走,她飞身落下,踩着飞花落在我的跟前。拦住了我的去路,“我不想跟你废话,我只是想与你合作杀了幽夜。” “理由呢?”我道,“借刀杀人也得有个让人信服的借口,否则你当我会这样蠢,蠢到为人刀刃?” 孤孑深吸一口气。“我与你一道杀了鬼帝,你再帮我杀了幽夜。” 啧啧啧,好狂妄的口气。 我不以为意,嗤然开口,“就凭你?我师父万年道行尚且伤不了鬼帝一根毫发,你不过一介肉体凡胎,就算是你祖师爷孤绝来了,也不可能动鬼帝。” 不是我疑心太重,我是压根不信。 孤孑的修为,我是亲眼看过的,所以——我当然不会信她有能力伤得了鬼帝。 “若是齐聚洪荒四兽之能,就可以。”她冷飕飕的开口,突然抽出了自己的无邪剑,“你既然知道我祖师爷的名讳,就该知道我们驱魔一族世代相传的无邪剑,到底是什么做的。” “无邪剑?”我眉头陡蹙,凝眉望着她手中的无邪剑。眸中亮起的微光,最终还是渐渐淡去,“纵然如此,那又怎样?我且问你,你这无邪剑何时开封?没有打开刃口的无邪剑,就是废物。” “我一定能开刃。”孤孑冷剑在手,眸光利利,“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做到。” “信心有余,后劲不足。”这是我对如今的孤孑,所作出的最精准的评价。所谓修为皆有劫数,你若不冲破自己的劫数,就不可能更上一层楼。而现在的孤孑,一身狠戾与杀气。满身妖气弥漫,对无邪剑而言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激发无邪剑本身的魔性,对于孤孑而言,只能是有害无利。 想当年,驱魔一族的先祖孤绝,是拿自己的血祭了无邪剑,才能为无邪剑开封。那是因为孤绝的血,带着他与生俱来的一身正气,压制住了无邪剑的邪佞。 所谓无邪,必不得沾染邪祟。 可惜,孤孑会错了意,也用错了方式。 如今她手中的无邪剑。满是冤鬼孤魂的怨念,即便威力无穷,但——若是使用不当,极易反噬。到时候,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半-/浮*-生+). “我帮你一起对付鬼帝,你帮我杀了幽夜。”她满目血仇,身上累累族人鲜血。此刻的她,哪里还有驱魔一族的正义凛然,有的只是足以致命的极端,“我知道幽夜对你不同寻常,有你动手,他会防不胜防。” 我沉默了。 杀了鬼帝对我而言是最好的,如此一来我就不必面临着灰飞烟灭的危险,能和小媳妇长相厮守。可是杀了幽夜嘛——幽夜虽然与我处处作对,但多少次他都对我手下留情,便是方才,他分明知道我的修为根本达不到第二次使出绝技,却还是教鬼帝退了去,纵了我数日性命无虞。 说到底,还是有些情义的。 我与幽夜的情分虽然还不到手足之地,但杀了他嘛——到底有些过了。 见我犹豫,孤孑笑得寒凉,“我以为你会为了连瑾瑜不顾一切,没想到——世上的男人果真没一个靠得住!”她握紧手中无邪剑,再次转身离开,“你好好想清楚,我就在附近,随时等你答案。你要知道,我手中的无邪剑一旦开刃,将是世上最强的神兵利器。” 这话,确实不错,因为无邪剑本就是—— ------------ 第60章 我把记忆还你 我顾自轻叹一声,这都是造了什么孽,一个个的都找上门来。 最后,我是在河边找到了师父。 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袍子沾了泥水也未曾察觉。面对着碧波荡漾,她显得格外落寞孤寂,好像天地间,只独留她一人! “你在想什么?”我问。 她许是早就察觉到我的存在,也不多说,仍是保持着远眺长河的姿势,淡淡的开口,“看夕阳看落日,看这人间的山水还能延续多久。” 我道,“你就那么眷恋人间?世间不都这样吗?三界之中有何不同?” 她回眸望我,“人间有情。” 我轻嗤,“只要心里有情,走哪儿不都一样吗?” 闻言,她骇然凝眉,“你说什么?” 我笑得凉凉的,“怎么,不对吗?只要你心里有那个人,天上人间,不都是一番美景?若没了她,那么再好的风景也不过摆设。无人共赏,才是悲哀。” 她竟圈红了眼眶,“看样子,你懂了。” “懂了又如何,命数如此,劫数已至,到底是要结束了。”我笑了笑,“其实这样也好,灰飞烟灭的把什么都带走了,极好!”我道,“这世上没有死亡更忠诚的情分了!” 世人不是总爱说:生死相许吗? 便是死亡,也无法将你我分开。 师父起身,笑得眸中雾气氤氲,就像三月的江面,浮起薄薄的晨雾,遮去了眼底所有颜色,教人看不清看不穿,也猜不透。她哽咽道,“我道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爱是什么滋味,却原来最后不懂的是我。我道坚守一生便是最好的陪伴,却原来最后坚守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人。罢了——罢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几乎能看到她眼角的泪,险些滚落,却被她骤然仰头,愣是给逼回了眼睛里。深吸一口气,她看一眼长河落日,笑得这般沧桑凄凉,“落日虽好,却稍瞬即逝。原不是我的,终归也不是我的。擎苍,就算拼得一死,我也会与你站在一起。” 我道,“桃仙呢?” 她红着眼睛望我,“你可知桃仙到底是谁吗?” 我摇头。 事实上,我一直唤他桃仙,是因为他驻守桃林,从未离开过半步。这十里桃林日夜交替的盛开着漫山遍野的嫣红,从未凋谢,从不凋零。便是漫天飞花,落尽桃花雨,这美景千年如一日,从未改变。 而桃仙到底是谁,其实我压根不清楚。 从我被师父带到这儿开始,他便一直留在这里,守着桃林守着师父,所以我就称他为桃仙。因为在他身上,我看不到妖气,也看不到魔性。不是妖不是魔,能有如此掌控四季温度,执掌十里桃林的,约莫也只有人间堕仙了。 所以,我称他为桃仙。 他也一直没有解释,倒是欣欣然受了这尊称。 他最喜欢做的事,便是有事没事的骂我,从未第一天踏入这桃林开始,就待我如仇敌一般,时不时破口大骂。但——从未真的伤害过我!从最初的愤怒,逐渐变成了一种莫名的情谊,我也从不怕他,反而有时候还会捉弄他。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骂我:死性不改。 师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苦笑着看我,“还是不知道为好吧!桃仙也挺好的。” “师父对他,真的没有半点情义?”我问。 她蹙眉,“你就那么喜欢撮合我们?” 那么喜欢? 我这真正撮合他们,也就这一次吧!只不过是我想在临死之前,让所有人都有个归宿罢了!没有遗憾的离开这世间,消失于三界,这要求也不过分吧! “师父若是不喜,权当我没说。”我抬头远眺这淼茫长河,日薄西山,就如同我的时数,即将到了尽头,“师父,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冷了一下,而后点头,“你好久没喊我师父,一时间改了口,我倒是不习惯了。” 也对,我一直都喊她为:老东西。 她的寿数对我而言,的确够老,大了我上万年。可容颜上,其实我两相仿,她和千年前初见时一样,容颜没有丝毫改变。 “当初,你为何要收我为徒?”我问。 这个问题,在初见时我便问过,当时师父没有说,我也没有继续追问。对于彼时刚出现在人世间的我而言,对待身边的一切都是战战兢兢的,哪敢多问哪敢多言。 而现在,我突然想知道,她为何要收我为徒。 师父面色微凉,笑得有些酸楚,“若说是见你长得俊俏,所以于心不忍,起了歪念,你可信?” 我自然不信。 “师父若不愿说,那便罢了!”我一笑了之。 她轻叹一声,叹息声带着少许哽咽,令人闻之心碎,“是劫数。”她道,“命中注定,我过不了那一关,不管是万年前,还是千年前,都没办法控制我自己。擎苍,你信缘分吗?” “师父,修行之人,不是不信缘分吗?”只相信劫。每个人的出现,都是一个劫,大劫小劫,此生历经数劫,方可步步修行而上,褪去妖身历劫飞升。不过,我没有机会了。 她苦涩的点了头,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还是站在那里,望着长河碧波,眸色微沉。 在自己生命的尽头,还能有如此安静的时光,静静流淌,果然也是极好的。虽然等死的滋味真的不好受,但有个等死的过程,也是一种历练。 想了想,我想起了自己还有个赌约。别的倒也罢了,唯独与女人的赌约是绝对不能爽约的。如今这儿风景秀丽,无人打扰,正好! 掐了字诀,一道青烟过后,地上躺着一个人,一旁站着一个人。 这二人正是被我藏在修身池下的明轩与九尾狐青姬。 明轩的印堂已经彻底发黑,看样子他也到了尽处。 青姬一直守着他,双眸死死盯着他,生怕一眨眼便会错过什么。我想着,在他们的身上,也许会比我自己更早的实践:生死相许的诺言。 当日青姬便说过:等你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这话谁知竟是一语成箴。 如今我的确动了情,所以——来不及了,但我不愿后悔,也不会后悔。缓步上前,我极美的绛紫色袍子逶迤在地,摩挲着青草地,发出窸窣声响。 “他快不行了。”我道,“寿元已尽,如今该送他走了。”我望着青姬麻木的脸,她被我抽走了记忆按理说眼睛里不可能如此深情,“他与你的情分到了这一世也算是了结,此后他回他的天界,至于你——我把记忆还给你,等我死后,你就自由了。” 身为我的妖奴,除非我死,否则他们永远都不可能重获自由,永远都得受我控制。 我看到她麻木的脸上,有泪滑过。 明轩是死在幽夜手里的,所以与我无关,与任何人都无关。他死后,肉身消失,元神会重回天界,重新做他无妄无欲的仙,会彻底忘了人间的种种过往。 因为他与青姬的缘分,也到了尽头。 缘分尽了,谁都无可奈何。 我起身,将掌心摁在青姬的百汇处,陡然用力,将早前抽取的记忆,悉数灌入她的脑子里。既然我快死了,好歹也成人之美。自己得不到的,总希望别人能得到,至少那样会觉得,自己其实还有希望,自己所坚持的所谓的爱情,是真实存在的。 青姬重重的合上了双眸,顷刻间泪如雨下,“你不该把记忆还给我。” “他要走了,我不想你将来恢复了自由,遗憾终生。”我转身走到一旁,“他弥留了,道个别吧!你穷尽千年道行,如今换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后悔吗?” 青姬摇头,“若知道会后悔,就不会去做。明知不会后悔,才会苦等千年。” 回光返照的时候,明轩睁开了眼睛,只是看了青姬一眼,笑得这样儒雅温和。他伸手抚过她的脸,温柔缱绻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青姬——” 那一刻,我看到青姬的泪如雨下,恍惚间也看到了小媳妇的泪流满面。 若我死去,她也必定肝肠寸断吧! 明轩带着笑,就这样深情的望着她,身子若溃散的纸片,带着夕阳余晖的微光,随风而散,什么都没有留下。长河岸边,徒剩下青姬的仰头长啸,歇斯底里的狐狸叫声。 料得年年断肠处,长河岸,人不归。 我看到小媳妇站在山坡上,一动不动的望着眼前的一切,最后慢慢朝着我走来。 青姬所有的气力,仿佛顷刻间抽离了身子,瘫软在地,无力维持她的人形,瞬时露出她最后一条狐尾。九尾谢尽,也没能留住十世爱人,时也命也,半点由不得人。她伏在地上,渐渐露出狐狸的嘴脸,雪白的毛色,泛着波光嶙峋倒映下来的光亮,格外的好看。 小媳妇瞪大眼睛,许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我,“这是——” 我道,“这就是当时附在你姐姐身上的九尾狐。” “那方才的男子?”她问。 我垂眸轻叹,“她等了他千年,耗费了千年的修为,只是为了与他共续前缘,但最后你也看到了。仙就是仙,妖就是妖,殊途难归。” 她骇然盯着我,只是声音微颤的低吟我说的最后四个字,“殊途——难归?” 狐狸泪,源源而下。 小媳妇突然尖叫出声,“你看她——”爱有声最全,更新速度最快,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爱有声!如果忘记本站网址,可以百度一下:爱有声,即刻呈现!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不要忘记把本站加入书签哦! ------------ 第61章 诡异的肚子又来了 狐狸血泪,洁白的皮毛上,落下两道嫣红血痕。她扬唇笑得极好,就这样望着我与小媳妇。下意识的,我快速将小媳妇护在自己身后。 “你到底也是动了情,这三界之中唯有情劫最是难饶。擎苍,任你修行千年,到底也逃不过这一劫。”她笑得有些凉薄,却不似最初的诡谲,多了一种绝然过后的释然,“明轩回去了,应该会重新开始吧!那我呢?我如何重新开始呢?” 小媳妇壮了胆子,女人之间毕竟好说话一些。 “你也可以重新开始。”小媳妇蹲下身子看着她虚弱的狐狸模样。 “我不想重新开始了。”她耷拉着狐狸耳朵,“我累了。十世修行,终不过镜花水月,难逃生离死别。我已无所求!”她重重的合上双目,“已无所求。” 下一刻,小媳妇瞬时一屁股跌坐在地,眼睁睁看着九尾狐灰飞烟灭。她的元神早就被我吃了,如今她万念成灰,什么都没了。是故这样的结局对青姬而言,也算是最好的。对女人而言,有些东西其实比自由更重要。什么都没了,就不会再继续痛苦下去。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 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五百五十债,情债最难偿。 地上,只留下一截洁白光亮的狐狸尾巴。小媳妇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上去握住了那截狐狸尾巴。毛色雪白,出手温和。果然是上等的狐毛。 “所以她死了,对吗?”小媳妇问。 我点了头,“对,这就是灰飞烟灭。若不是狐狸有九条命,她什么都不会留下。” 闻言,小媳妇眸色微颤。“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 我一笑了之,继而避开了这个话题。不知道为何,也许是在乎吧!我能跟任何人谈笑风生,说起灰飞烟灭之事,唯独面对着小媳妇灼灼双目,我竟无语凝噎。 越是在乎。越难以启齿。 “这节狐狸尾巴你便留下吧,到底也是缘分一场。”我笑了笑,“九尾狐身上都是好东西,带着这节尾巴能辟邪。” 这确是事实。 语罢,我牵起她的手便往回走。 小媳妇一言不发的跟着我,时不时抬头看我,终于再回到桃林之后,她松开了我的手,“我不希望你灰飞烟灭,我想要和你在一起,长相厮守。”她的神情有些微恙。 这不是废话吗? 难不成我会想死?我也想活着,千年万年的活下去,可——天不容我,鬼帝不容我,我又能怎样?不过是千年之身,哪里敌得过上万年的修行。 鬼帝与幽夜乃是同宗,皆属苍枭科目,如今联合在一起,更是了不得。这苍枭一族估计很快就会占据天下,所谓的生灵涂炭,将会真实上演。人间,将会变成魔的世界,凡人将悉数成为魔的奴隶。 我不知道天上那些神仙如今是不是在开大会商议,如何防备鬼帝的阴谋野心。但我敢肯定,等那些慢吞吞的上神上仙赶来的时候,我早就已经被鬼帝打得灰飞烟灭。 “如果鬼帝占据人间,会怎样?”她到底问了这话。 我问,“要听真话吗?” 她点头。 我道,“人世间所有凡人,包括你爹和你姐姐。以至于你们连家的亲眷,全部都会变成魔的奴隶,从此永生不死但灵魂尽失,成为活死人。” 小媳妇的面色骤变,“活死人?” 我握住她的手,“所有这一仗。我退不了。就当是——”我笑了笑,“为了我的岳丈大人,我也得扛得起才是。” 她抱紧了我,一言不发。 远远的,我看到师父黯然伫立,眼底带着伤,唇角却扬起极是迷人的笑靥。她就这样看着我,定定的看着,一动不动。 回眸间,桃仙已经站在她身后,一如她看我的眼神,这般看着她。 我有些发愣。下意识的抱紧了小媳妇,心里莫名发慌。 “若我要死,这两日咱就好好的过日子,就当是留个念想。”我附在她耳畔低语。腰间骤然生疼,她狠狠的掐着我的腰间软肉。我脸上却笑了,这感觉真好,疼得很真实。 没有理会桃仙和师父,我直接将小媳妇打横抱起,带回了洞府。鬼帝随时会来,所以这两日,我得好好跟小媳妇过一过两人世界。 这两日,旁的倒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小媳妇的肚子似乎又开始长大了。我寻思着,九阴之气不是刚刚祛除吗?怎么无端端的,肚子又大了些? “有什么不一样吗?”我问,“比如会动,或者——” 小媳妇摇头,“是不是吃太多了?” “鱼汤吗?”我问。 小媳妇呸了我一口,“尽胡说,没个正经。” 我抚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与她站在高山之巅,望着初升的旭日有些犯愁,“你们凡人不都是十月怀胎吗?即便有孕,也不该这样快吧?” 小媳妇也纳闷。“此前你不是说只是阴气而已吗?如今阿荼都与我净了身,怎么还有阴气?早前的阴气还会动,如今的可什么反应都没有,就是这两日胃口好了点。”她想了想,“估计是长胖了。” 我皱眉,“便是长胖。也不该只长这一处吧?”尤其是撩了衣裙仔细看,那小腹浑圆,根本不想长胖的样子。揉着眉心,我有些为难,“难道冥王也没能彻底去除你的体内阴气?” 小媳妇撇撇嘴,“阿荼何等本事,又是冥王,怎么可能对付不了那点东西?” “那这是怎么回事?”我指着她肚子问。 “我、我哪知道。”她嗔怨的望着我,“你活了千年,我不过人间十数年岁月。你尚且不知,我岂能知道。”语罢,她自己默默的摸一把隆起的小腹。“不会真的有孕吧?” “不是该十月怀胎吗?”我挑了极是好看的桃花眼望她。 小媳妇红了红脸,“我是凡人,自然是十月怀胎。”顿了顿她又小声问道,“你们鱼类,是多久、多久产卵呢?” 我一愣,瞬时笑出声来。 “我问你话呢!”她一跺脚。当下背过身去,“不与你说了。” “好了好了,咱都不懂这个,不如回去教师父看看作罢!”我忙掩笑,佯装一本正经的模样。 小媳妇点了头,“咱赶紧回去吧!” 说走便走,这肚子的事不弄清楚,真当日夜悬心。 回去的路上,我又摸了摸小媳妇的肚子,若是真当有孕,总该有点反应吧!难不成,里头就一个鱼卵?哎呦喂,人与鱼结合,生出来的是什么? 我想起了那个鲛人,陡然扯了唇,嘴角直哆嗦。 哎呦喂,可别生出那样的玩意。 我这优良遗传,可莫要变出那么个丑东西。否则也太对不起我这绝世风华的容脸。当然,小媳妇也长得娇俏,再怎么着也不该生下鲛人一般的玩意。 思及此处,我如释重负。 小媳妇扭头看我,“你想什么呢?” 我道,“没、没什么?”又细细的打量了她一遍。这精致五官和吹弹可破的肌肤,啧啧啧,“还好还好还好!” 我连道三个“还好”,直教小媳妇蹙眉不解。 正腾云驾雾,路过一片林子的时候,突然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小媳妇当下抱紧了我。我连连拍着她的脊背,“莫怕莫怕,估计是野猪发春来着。” 她凝眸望我,“你连这都听得出来?” 我舔了唇,“荒山寂寞,不得着急么?何况你看这一片林子,不是野猪就该是野狗野狼之类。横竖不是正经人家的就是!” 虽然我说得牵强,但所言倒也有些道理,小媳妇似懂非懂的点了头。 落了云头站在地面上,小媳妇环顾四周,“可方才的声音好像是人的叫声。” 我心头咯噔一声,荒山野岭的,谁这么性急?啧啧啧,搞不好正在某个角落里,解决内需。还好我有小媳妇,若真当撞见也无妨,排鱼汤绝对不是问题!我还真想见见,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在这荒山野岭的,办起了人生大事。 不过照这情形,不是山精就是妖怪,反正不可能是鬼帝和幽夜。 循着声音而去,我隐约嗅到了一股寒戾之气。 下意识的,我握紧了小媳妇的手。 “怎么了?”她不解的望我。 “嘘!”我道。“在前面,小心点。” 小媳妇点头,跟在我身后,蹑手蹑脚的往前走。我们躲在灌木林后头,小心拨开了茂密的灌木,终于见到了叫声的主人。 “是——”我快速捂住小媳妇的嘴,示意她莫要开口。 小媳妇眨了眨眼睛,我这才放了手。 黑色的雾气缭绕,一眼望去,只见幽暗诡谲。微光从雾气中央慢慢散开,渐渐的若一双无形之手,慢慢的将雾气悉数掬起。快速笼回微光之中。 人影,逐渐清晰。 是她! ------------ 第62章 桃仙的秘密 我心头腹诽,这女人真是越来越疯狂了,怎生的一点都不安生?以为凭着百鬼炉就能为无邪剑开封?她怎么忘了,这无邪剑原是极阴极邪之剑,是因为孤绝的一身正气,最后以身祭剑才得以压制无邪剑的邪气,让无邪剑成了驱魔僻邪的绝世神兵。 这驱魔一族的祖训,孤孑怕是早已抛诸脑后。 黑雾散去,无邪剑敛了华光,落回孤孑手中。转身那一刻,冷剑直指,我快速将小媳妇护在自己身后。无邪剑的剑尖,已经抵在了我的脖颈处。 “是你们!”此刻的孤孑,连小媳妇都觉得狰狞恐怖。 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速成的方法,以至于把自己都弄得这样面目全非。极度发黑的印堂之下,是一对猩红如兽的瞳仁,散着吃人寒光,幽怨冷冽,若怨念集结之处。握剑的手,惨白如纸,指甲呈现着与她的唇瓣一致的颜色——漆黑如墨。 其实此刻的孤孑,用走火入魔来形容,也是毫不为过。 她的执念已经成了心魔,除非有朝一日她自己幡然醒悟。否则谁都救不了她。 孤孑收了剑,笑得邪冷,“你这是答应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问,“你已经走火入魔了。” “我是驱魔一族,怎么可能成魔。”她咬牙切默,猩红的眸子愈发狰狞恐怖。“你想好没有,到底要不要与我合作?只差一点,我就可以让无邪剑开封,只要刃口一开,我就能杀了幽夜为我的族人报仇。” “你已被魔化,还指望着能为无邪剑开刃?”我冷笑两声。“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无邪剑反噬。” 这话是真的,无邪剑本身的邪气是极为沉重的,而现在的孤孑就是在冒险。要么真的开了刃口,要么被无邪剑反噬。当人成了剑的奴隶,就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不用你管!”孤孑抬步就走。“我一定会杀了幽夜!” 望着孤孑渐行渐远的背影,小媳妇握紧了我的手,“她怎么变成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眯起妖目,灼灼妖目灿若桃花,嫣红若血。我能看见孤孑身上弥漫不散的魔性,已然将她彻底笼罩,以后她会逐渐迷失本性。说是驱魔一族,以后怕是要成魔了。 “怎么了?”小媳妇望着我一动不动,有些着急,“她方才伤着你了?伤你哪儿了?” “没有。”我敛了眸,顾自长叹一声,“只是觉得惋惜,她先祖是何等人物,结果到了她这一代,竟沦落至此。修行之事讲求一个缘法,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欲速则不达,她这样只会害人害己。” 小媳妇问我,“你识得她的先祖?”转而又道,“也对,你都活了千年。”她抿唇黯然,“来日我若百年,轮回再世,你可还会认得我?” 我蹙眉望她,轻揽腰肢,将她抱在怀中。低头间将唇瓣覆在她微凉的眉心,“傻瓜,来世不管你是何模样,是猪是狗还是人,我都能认出来。” 她一拳落在我的胸口。噙泪娇嗔,“你才是猪是狗呢!” 我一本正经道,“我是鱼,你的虞公子啊!” 她面色一紧,低头羞涩,“尽胡说!” “我是鱼。你是瑜,正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你说你不与我在一起,怎么嫁的出去呢!”我笑了笑,“这月老越发喜欢胡闹,怎么冷了我千年,才给了我一个媳妇?估摸跟桃仙一样是个醉鬼,这一梦千年的,都忘了我的存在。” 她不悦嗤鼻,“若月老早早给你牵线,还有我什么事?”语罢,她哼哼两声。掉头就走。 我一笑,疾步上前,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抱紧,丢了可不管!” 瞬时飞身云端,惊得小媳妇尖叫连连,快速抱紧了我的脖颈,“擎苍你慢点,我害怕!” “怕就抱紧点,喊我一声好相公,我便慢一些。”知道她怕高,我哪敢轻易撒手。哪敢走得太快。我就是吓唬吓唬她,就喜欢她窝在我怀里的感觉。身上的馨香,最是教人心猿意马,若不是抱在手里驾云而行,真想现在就吃上几口。 要知道,再过些时候,我怕自己就不再有机会。 一路上寂静无语,总算回了洞府,却没见着师父和桃仙,这两人如今也不知去了哪儿。不过以师父的性子,约莫不会丢下我不管。 “分头找!”我道。 小媳妇点了头,“你去桃仙居找找。我去酒窖找找。” “好!”我抬步就走,没走两步又转身道,“自己小心点。” “这是师父和桃仙的地方,谁敢来!”她一笑,缓步走开。 谁敢?总有几个不知死活的。 桃仙居的竹门半敞着,我走了进去。里头空无一人,唯有沁人的酒香在空气里游荡。这桃仙不在自己的桃仙居里,跑哪儿去了?难不成是跑酒窖里烂醉?除非是失恋了! 我揉着眉心,想起这个,倒是极有可能。 师父若是肯答应,桃仙也不必守着师父这么多年。 思及此处,我蹙眉往里头走,却不慎脚下一滑,伸手便握住了墙上的壁灯。顷刻间,地面大开,我只觉得一颗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而后便落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身子在下坠。拼命的、急速的下坠。不知为何,在这里我竟然使不出一点法力,就好像堕入了事先预备好的结界,压根使不出力。 最后,还是我的折扇救了我。 挂在漆黑之中,折扇没入石壁深处。我悬在半空不断的晃悠,好似随时都会坠落。底下有些微光,好像是烛光。桃仙好端端的,在底下弄这些东西做什么? 虽然法力受封,但所幸内力还在。我盘算了一下与地面的距离,依靠折扇的力量,慢慢的往下坠。 落地的那一刻,脊背上一层的汗,累得我半死。仰头去看,早已看不到顶端,只觉得上方漆黑一片。这约莫是桃仙设的结界,我在这儿上千年,从不知道桃仙居里,会隐藏着这样一个地方。 我刚迈开步子,脚下陡然嗡的一声轻响,瞬时光亮起来,赫然间呈现出太极八卦的模样,而我所站的位置。正好是太极的正中央。 顷刻间,我有些不敢动弹。 桃仙的道行在我之上,高了不知道几万年,如今是他设下的结界,想必也是高深莫测。我若轻举妄动,也许不必鬼帝动手。我就会死在这里。 可我不动,并不代表我是安全的。 我不动,底下的太极八卦却已经开始旋转,转速越来越快,四周的光束越来越强,以至于到了最后我压根睁不开眼睛。刺目的强光,让我快速捂了双眼。一股强大的力量好像在撕扯我的身子,我的血肉,我全身的筋骨。剧烈的疼痛,让我开始挣扎,想要摆脱这样的束缚。 可这太极八卦好像要将我吸进去,根本容不得我挣扎。 我越是挣扎,吸力越强。 大有一种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的趋势。 猛然间,光亮全部消失,我愕然愣在当场。 这是一个漆黑的地道,根本不是我刚才坠落的位置。桃仙的结界里,到底有什么?为何转瞬间,我就来了这儿?是幻境,还是我真的闯入了某个不该闯入的地方? 但已经来了,自然没有退缩的道理。 我沿着地道缓缓往前走,这地方阴森恐怖,总觉得有股冷风嗖嗖的往衣领里钻。越往里头走,空气越是潮冷,连石壁都开始湿哒哒,好像出了一层汗似的。 我抚过湿漉漉的石壁,而后嫌弃的看看脚下湿湿的泥地。 “该死的破地方。”我拎了一下衣摆,可莫要弄坏我心爱的袍子,真倒霉!这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连法力都被封住无法施展。只能徒步前行,寻找出路。 最好别让我出去,否则那桃仙就死定了!我不端了他的酒窖,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越往里走,地面越潮湿,最后泥淖已经没过了我的鞋面,我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蹭蹭蹭的往脑门上冲,仰头就朝着上头大喊,“桃仙你给我出来,你特么存心玩我是不是?赶紧给我倒腾出去,否则我就拆了你的桃仙居,砸了你的酒窖。断了你的桃树根,让你这辈子都开不了桃花!” 许是气急了,喊到最后,都有些泼妇骂街的感觉。 嗓子都喊破了,愣是连个屁响应都没有。这种感觉简直是糟透了,被丢在这里尚且不论,关键是脚下那堆泥!脏了我的鞋袜,脏了我的裤管,简直是——不能饶恕! “有没有活的,给我喘口气!”我厉喝。 可这里,除了我这个喘气的,再也没有活物的存在。已经到了这里,鞋袜都脏了,再回去也实在不值当,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泥淖越走越深,到了最后已经没过了我膝盖。 我无奈的一声长叹,这是存心玩我啊! 一抬头,却隐隐可见前方有些微光,好像是个湖,一个隐藏在十里桃林地底下的,地下湖?哎呦喂,桃仙那老小子还真会享受,不会在这弄个私人温泉吧?横竖脏了,不如去洗一洗。 这般想着,我便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地下湖走去。 话说以我这种情况,倒像个盗墓的。如同探宝一般,本着对真相的锲而不舍。 终于,我靠近了地下湖,湖面水雾氤氲。 一眼望去,如琼台仙境,极尽飘渺。 这是——什么地方? ------------ 第63章 世上第一条被淹死的鱼 湖边上的泥土倒是很干燥,好像与我方才一路走来的泥土截然不同。我的双腿终于摆脱了泥淖的束缚,但裤管还是紧紧的贴在自己腿上,极不舒服。 心想着,还是赶紧下水游一圈为好。 纵身一跃,我顿显原形,只想着破浪而入,游个自在惬意。 哪知—— “哎呦!”我一声喊,原形瞬时在湖面上蹦跶了一下,重新幻化为人。哎呦喂,这湖面竟然坚硬如铁,直撞得我的脑仁疼得厉害,耳朵里紧跟着嗡嗡作响。 跌坐在湖面上,我伸手摸了摸僵硬的湖面,看上去水平如镜,原来这么硬。用拳头捶两拳,直捶得我拳面疼。这什么湖,竟然会是这般模样,还真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这天界的天河,也不会是这样吧? 我起身在湖面上走,简直如履平地,哪里有半点湖水的模样。我还指着这湖水给我洗洗身上的污秽,这样下去怎么行?可走了一圈。这湖面仍是纹丝不动,连个钻进去的缝隙都找不着。 我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撬不开的冰面,我身为鱼族,还有进不去的湖? 虽然使不出法力,但我还有内力。掌心凝力。狠狠一掌拍向湖面,谁知这一掌下去,我的胳膊都给震疼了,这湖面仍是纹丝不动。 哎呦喂,还真跟小爷杠上了? 连击两掌,我惊讶的发现。这湖面连个头发丝一样的缝隙都没裂开,敢情我是白忙活?对自己太自信了?哎呦,这湖到底是拿什么做的? 我趴在湖面上,眯着眼睛往里头窥探,蓦地,我陡然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这湖被人施了咒:弱水三千。无妄无为。 里面竟然是弱水! 湖面上,被人施了无妄咒,才能圈住弱水在内。 所谓弱水,鸿毛不浮,飞鸟难过,什么都能吞噬。可桃仙把弱水圈禁在这里,到底意欲何为?这弱水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ad_250_left(); 我使劲的趴在湖面上往里头看,但因为有雾气缭绕,里头根本看不清楚有什么,只隐约有个模糊的轮廓,但不知到底是什么玩意。 破无妄咒对我而言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师父早前教过我如何解咒,所以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关键是,如何既能解咒,又不至于放出弱水,才是真正的难题。 想了想,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现了原形,将肉身紧贴在湖面上,我平直的仰躺着。金色的鱼尾在白雾氤氲中散着迷人的华光,我掐了字诀,将一滴血落在湖面上,而后以掌心覆住鲜血的位置,以肉身压制弱水的溃涌。 慢慢合上眼睛,顷刻间元神出窍,沿着掌心下的血迹,快速冲入弱水之中。我是鱼族,又是修了千年,自然不比寻常的水生生物。寻常的水生生物乃至于植物,都无法在弱水中存活。不过我却可以,就好像与生俱来,水是我身体的另一部分。 弱水有些浑浊,也不知是因为长年累月被困在这里的缘故,还是——人为刻意所致。我的元神在弱水里漂浮了好一阵,都没能找到方才那个白影。是我方才看错了? 别看这只是个小小的湖。可底下却有万丈深渊。我拼命的往底下游去,水深不知处。 终于,我踩到了水底的地面。 到头了! 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好像是那个白影。 我心下一窒,那是什么玩意? 等到了跟前,我骇然愣在当场。 这简直是个庞然大物,是个巨大的石像,蛇龟交缠,难舍难分。我仰头望去,陡然间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席卷而来,直教我连退数步,不敢再靠近半分。 窒息的感觉来得太突然。一道灵光骤然从眼前掠过,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只记得脑仁嗡的一声炸开,剧烈的疼痛瞬时席卷全身。 是因为弱水侵蚀了我的五官?还是、还是怎么回事? 疼,彻骨的疼痛让我难以自已。 我咬了牙,赶紧浮水往上升去。 然而我忘了,这是弱水。我虽然能在弱水里浮游,但是——弱水毕竟是弱水,鸿毛不浮,飞鸟不过。我又没了法力,此刻浮水格外的吃力。 渐渐的,我觉得身子越来越沉。 心中暗忖。这世上奇人怪事不胜枚数,但恐怕还没有被淹死的鱼,这一说吧?而我,必定也不是第一条被淹死的鱼。 这弱水三千,难不成,就是我的葬身之处? 我因水而生,终归因水而亡? 若是呛了弱水,我真的——会被淹死的。 意识越来越薄弱,我看到了微光,看到了自己的肉身就躺在湖面上。若是元神覆灭,那么我这肉身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瑜儿——我心里默念,极力往上浮去。 猛然间。整个湖都开始震荡,就好像发生了海啸,一如千年前我出世那一刻,地动山摇。听说那一日,发生了很多怪事,以至三界动荡。四海难安。 所幸也只是出了我这么条不知死活,没多大修为的锦鲤,所以三界之内才算安静下来,否则我的末日也许早就到了。时至今日,谁也没有记得我出生时的惊天动地,唯有桃仙还时不时的在我耳畔聒噪,说起那段连我自己都清楚的往事。 恍惚间,我看见底下的白影开始游动。蛇龟游动,荡起万丈涟漪。那是一种怎样的波澜壮阔,直教人心惊胆战。弱水发了疯似的往我五官里涌入,顷刻间蚀骨剧痛快速袭来。我想嘶喊,想呐喊。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在弱水里消弭无踪。 世界,突然一片漆黑。 我想这次——死定了! 该死的,桃仙! 最后,我是被一个耳光子打醒的。 “啪”的一声脆响,我腾的一下子坐起,赫然惊觉。白了一张脸的小媳妇,傻呆呆的站在我跟前,一双手抖得厉害。 桃仙幸灾乐祸,“啧啧啧,我就说这小子欠揍,你喊不醒他,直接上手保管一打一个醒。” 脸上火辣辣的疼,我慌忙去摸自己的衣袖。 “擎苍你没事?你找什么呢?”小媳妇吓得半死,慌忙凑上来,“你找什么,我帮你找。” 师父冷飕飕的塞了个东西在我手上,“给!” 知我者师父也! 我握着镜子,看着自己脸上鲜红的指印,脑门前顿时万马奔腾。抬头,朝着桃仙怒喝,“老小子,你什么意思?” 哎呦喂,我的脸! 疼还是其次。关键是那五个指印,险些叫我破相。 小媳妇白了一张脸,“对不起,是、是我!” “没你什么事,就是那老小子教唆的。”我怒不可遏,如今这世上唯独三样东西是我舍不得的:其一脸。其二紫袍,其三小媳妇。 桃仙一蹦三尺高,“我就说水族都是冷血动物,且不说你私闯我的禁地,我这厢救了你,你连句道谢都没有,还敢在这里指着我鼻子骂。早知道这样,就该让你淹死在弱水里!” 这话刚说完,我便看见师父猛的撞了他一下,看他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 见状,桃仙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顷刻间缄默不语。 氛围突然变得诡异起来,我想起来了,自己本来是泡在弱水里的,那地方是在桃仙居底下,所以这件事跟桃仙脱不了干系。思及此处,我环顾四周,这是我自己的房间。 既然我能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在关键的时候,是桃仙或者师父赶到了。 那么——他们都知道那里面收容的是什么东西。 那东西看着有些熟悉,但我一下子想不起来是什么。 “桃仙居底下,为何会有弱水?弱水里藏着东西,所以你们用无妄咒封印了弱水,用来保持那东西。”我徐徐起身,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无名的怒意,有些难以自制,“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到底瞒着我什么?为何不告诉我?” “那是我的私事,为何要告诉你?你私闯我的禁地,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嚷嚷、嚷嚷什么?”桃仙犟着脖子。抬头望我。 “我认得那东西。”勾唇,我邪魅的望着桃仙。 那一刻,桃仙面色骤变,瞬时盯着我不敢言语。 便是师父,也跟着换了脸色。那张极是好看的脸上,浮起一丝惊慌失措。她不再看我,紧忙将视线挪开,避开我的灼灼双目。 ㊣百度搜索:㊣\\、半@浮¥生\//㊣ 我就知道,这里面必定有问题。 而我这句话,也只是在诈他们。 所谓——兵不厌诈。 师父不再开口,桃仙也开始沉默,小媳妇上前拽了我的手。“擎苍,你怎么了?是不是伤着哪儿了?”她紧咬下唇,也许是有些吓着了。在她面前,我从未这般冷冽的对待过任何人,这一次是动了真格的。 也不知为什么,看到那尊石像,我就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就好像来自记忆的一部分。 比他们更害怕,更觉得恐惧的人,其实应该是我。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这世上有一种蛇龟兽,其正名叫—— ------------ 第64章 我的前世? 我道,“那是玄武吧!” 音落瞬间,好一片寂静无音。谁都没有再说话。无一例外的将视线落在我身上,各种神情复杂,几乎难以言明。我知道这一语既出意味着什么,很可能让挡在我们之间的那一层窗户纸,突然间被我捅破了。 小媳妇仲怔了片刻,环顾众人,而后上前握住我的手,“到底是怎么了?玄武是什么东西,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 我苦笑两声,“原本没我只是猜测,如今看来——是真的。”轻叹一声,我抱紧了小媳妇,下颚抵在她的发心,笑得微凉,“玄武乃洪荒四兽之一,是四方诸神中的北方之神,当年因为随同青龙为祸,最后被女娲的四兽剿灭。青龙战死,朱雀灰飞烟灭,白虎失踪,玄武蛰居山林,再也没有出现过。” 可是我千算万算始终没有想到。最后的结果是,玄武的石像被封印在桃仙居地下的弱水之中。这意味着什么?也许,超出了我所能想象的范围。 抬头见,我看见师父微垂的眸,以及桃仙直勾勾盯着窗外的眼神。 气氛变得诡异,变得凉薄起来。我道,“你们还有什么话,不能与我说?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世上就没有我的存在了,有话还是尽早说吧!” 师父张了张嘴,“你莫胡说。便是我死,也不会让你死。” 我道,“你与鬼帝如何?” 她微怔,还是那句话,“纵然拼得一死,也得拼。” “若我身死。能释你们自由,倒也无妨。”我顾自笑笑,松开怀里的小媳妇,“我擎苍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如今就当是给自己一个做好人的机会。师父,求你最后一件事。” 师父哽咽了一下,“但凡我能做到,你只管开口。” “带瑜儿走吧!”我毫不犹豫,淡淡的笑着,“走得越远越好。什么洪荒四兽,什么鬼帝什么圣君,都与你们无关。祸是我自己闯的,我自己收拾。大不了一条命,活了千年,难得真的悟到点东西,如此倒也罢了!” 一句罢了,让小媳妇圈红了眼眶。 我看向小媳妇,她伸手抚了抚自己隆起的小腹,我心头轻叹,倒是可惜了,我这独有的半亩地以后就得荒了,也不知下一个耕地的,会是谁呢? “说好的,生死一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她丢下这么一句,掉头就走。ad_250_left(); “我去看看!”师父扭头便追。 我没能看清她们各自的表情,房内便只剩下了桃仙。 桃仙一声轻叹,挪坐在我床前,“其实那玄武——” “不会是你的肉身吧?”我挑眉。 他嘴角一抽。瞬时抬头盯着我,俄而好似想到了什么,继而眨了眨眼睛笑道,“你小子又诓我。” 我嘬了一下嘴,“此言差矣,俗话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诓人可是技术活,没有半点本事,我可不敢轻易的诓你。何况你过的桥,比我走得路还多,我哪敢呢!” 桃仙呸了一口,“滚滚滚,说得就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你说你就这个怂样,除了长得比我好看点,个子比我高点,嘴巴比我甜一点,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我轻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就因为我长得比你好看点,个子比你高点,嘴巴比你甜点,所以我找小媳妇也比你快点。您呢,除了年纪比我大点,个子比我矮点,比我长得寒碜点,基本就没什么特点了。所以呢,唉——”我长叹,“路途漫漫,当上下求妻,否则一世无妻啊!” 桃仙气得浑身发抖。“臭小子,你——” “努力吧!”桃仙没别的把柄,唯有这一样,他委实没办法,拿师父没辙。 到了这会,我这肚子里的气也消了大半。念在把他气个半死的份上,弱水之仇,我就暂时不计较了。换了话锋,我道,“好了,不与你说别的,如今我只问你一件事。那玄武神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要敷衍我,你要知道平素我的嘴里没半句实话,所以你有没有说实话,我听得出来。” 桃仙咽了口口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道,“这神兽的石像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在桃仙居底下。我是为了封印石像,所以引来弱水,施以无妄咒免去了三界的争夺。” “然后呢?”我问。 桃仙眸色微沉,“我只是不想引起争夺,但我自己也不希望拥有,所以借着十里桃花,布下了隐咒,让底下与三界彻底隔离,以防有变。洪荒四兽当年叱咤风云,三界剧变,我不想当年的悲剧,在今日重演。天下该永远太平。三界该各行其道,各不受扰。” 我嗤笑两声。 他问,“你笑什么?” “你在说谎。”我深吸一口气,“既然你不想说,就不必说吧,也不用编这样的谎话。” 他蹙眉。“你如何断定我在说谎?” “那你告诉我,那个真的是石像吗?”我笑问。 桃仙沉默了。 的确,那不是。 “是肉身吧!”我道,“被封印的肉身,离开了元神,所以才会变成石像。传说中的玄武是蛰居,而非死亡,是故——元神一定还在。若他只是沉睡,那么我闯入了弱水之中,他就该有所知觉。而我所看到的,却仅仅只是石像罢了!在昏迷之前,我隐约看到了石像的移动,想必是元神归位的缘故吧?” 桃仙一声叹,“是肉身又怎样?有些东西不该存在于世,所以就该尘封。这些年,天下太平,三界安然,有什么不好?我厌倦了战争。厌倦了尔虞我诈,厌倦了贪婪。寻一隅之地,种十里桃花,陪着自己心爱的人,有什么不好?” 我道,“没什么不好。只不过事与愿违罢了!” 我也想要一隅之地,共享两人世界。 可惜——不能了。 “其实你该杀了我的,我知道太多。”我笑了笑,“知道的人太多,就不是秘密了,也就是说你处心积虑掩藏的玄武之事,终有一日会大白天下,三界皆知。” 桃仙苦笑,“杀了你?若是可以,早在你来的那一日,我就可以杀了你,何必等到今时今日。早知你是祸害,早就不该留你了,偏偏她舍不得。”语罢,他阴测测的望着我,“擎苍,你可知道你这条命比我的重要?在她心里,只有你没有我。” 我抽了一下唇角,而后道,“什么都不说开,谁都不尴尬。话说开,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点了头,“就因为这样,所以她也不敢说。” “不说是对的。”我道,“傻乎乎的有时候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其实也挺好。” “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桃仙起身,走到床前负手而立,“擎苍,你信不信,若你死了。她也不会苟活于世。既然今日把话都说开了,那干脆——我都替她说了吧!这些年看着她这样折磨自己,我心里也不好受。她所有醉生梦死,都是为了你一人。此前是,以后还会如此。” “我知你心如明镜,所以才会离开。你走得潇洒,不见得她能活得潇洒。她活了上万年,只为那一眼便再也没有真正的开心过。” “等下!”我突然觉得不太对劲,“你说——她只为了一眼而沉沦,可她活了上万年,而我不过千年岁月。”顿了顿,我蹙眉。“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险些脱口而出,是不是我的前世? 我的前身到底是什么? 当年我出生之时,万鸟默鸣,天地间骤放万丈华光。其他的,我便什么都不太清楚了,毕竟当时就因为这些异象,直接导致了鬼帝的被擒,惹下今日的大祸。 果真是有因必有果,有债必得偿。 [ban^fusheng].com 首发 桃仙打了个马虎眼,“什么——什么意思?我有说什么吗?我什么都没说!”语罢,他急急起身,“我去看看她们,免得到时候咱两都打光棍,便宜了别人。” 他逃一般的跑出我的房间,我却陷入了沉思。 照他这样说,师父爱上的应该是我的前世,所以——我的前世到底是什么?我没有前世的记忆,也不知自己的前世是谁,甚至于自己从哪儿来的也不太清楚。当时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响,然后突然就从水里蹦了出来。 师父说过,我的肉身跟其他的山精妖怪不同,便是不必修炼,也能幻成人形。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我从未像其他的妖怪那样,整日想着如何能变得更像人,如此才能更好的吃人,猎人为食。 我一出生,就有着极好的容颜,娘胎里带来的一身紫袍,天衣无缝。 不需要修炼,我的修为却是与日俱增的。 低眉望着自己的掌心,我突然犹豫了。 ------------ 第65章 共醉桃花雨下 不过现在不是追问我是谁的时候,我知自己来自何处,但不知自己是谁。也许注定了,这辈子浑浑噩噩到结果。轻叹一声,我想着这两日鬼帝就该来寻我的麻烦了。 小媳妇回来的时候,神情似乎不太对劲。 我并未继续躺着,而是坐在了桃树下的石桌旁,含笑望着她微白的面色,“怎么了?师父与你说了什么?”女人之间,总是容易说话的。 小媳妇犹豫了一下,“其实我——擎苍,若我骗了你,你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从此不理我?” 我挑眉,“那就要看你到底为什么骗我。” “我——”她张了张嘴,到底未能开口,只是垂下长长的羽睫,敛了眸中秋水。 伸手揽过小媳妇的腰肢,将她打横抱在怀里,我不禁感慨,“还是这样比较心安。” 她极为配合圈住我脖颈,笑语呢喃,“喜欢你,更喜欢你抱着我。” 掐起她精致的下颚,我就势含住她的薄。嫩。唇瓣,“这样会不会更喜欢?” 她面颊绯红,眼角眉梢开尽绚烂桃花,眸中秋水顷刻间乱了我的心扉,这般的温柔缱绻。这般的清澈纯净。那一刻,在她的眼里,我看到自己的身影,占据了她的一切。 “擎苍,我不想让你死。”她附耳低语,呼吸微促。 我深吸一口气,抱紧了自己的小媳妇。迎着这一场倾世无双的桃花雨,漾开眼底的沉痛。都说,有心才会疼,可我这无心之人,此刻竟也疼得肝肠寸断。 “不管什么时候,好好保护自己,照顾自己。活下去。”曾经,我以为生死相许不过是空话,如今方知其中情重。只不过,我若真的爱你,必不舍得你的生死相随。总希望,即便没有我,你也能活得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因为,我舍不得。 她哽咽了一下,却将下颚抵在我的肩胛,我扭头只看到她的耳鬓,看不到她此刻的容色。带着浓浓的默音,小媳妇笑道,“你以为我真的会随你生死吗?你想得美!等你死了,我便改嫁,再嫁个如意郎君。” 我没说话。 她也沉默。 俄而又道,“若是如此,你会不会吃醋?” 我道,“会。” “会很生气吗?”她问。 我点了头,下意识的抱紧她。 她笑了,举眸望我时,竟是泪流满面,“那你记住,若你死了我便改嫁,到时候你莫要后悔。” 抬手,轻柔的为她拭泪,我笑得默子发酸,“我舍不得死。” 风过十里桃林,这场桃花雨下得更疯狂了一些,纷纷扬扬铺天盖地,漫天飞花若飞雪连天,演绎出一场花前月下的不悔誓言。 我曾以为,至死不渝不过是凡夫俗子的满口谎言。 如今我知道了,有了瑜儿,谎言都变成了现实。 夜里的时候,小媳妇让我将手搭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我蹙眉,支起下颚望着身下的她,“做什么?这里头的阴气早就被冥王洗净,你不必再担心。” 她笑得温柔,“曾经我以为这是我们的孩子,后来我知道不过是阴气罢了!既然你快要与鬼帝决战了,不若就当这个是你的孩子。提前感受一下他的存在。” 我轻叹一声,“没能给你留点什么,倒也可惜了。”想了想,便将那碧玉葫芦取出,挂在了她的手腕上,“以后看到这个,就当是看到我!别小看这碧玉葫芦。里头什么都能容下。” 她道,“能容下你吗?把你装进去,鬼帝会不会发现?” 我苦笑,“别傻了。” 闻言,她沉默了一下,“那我不要,到底也没什么用处。” “我把那截狐狸尾巴装进去了。”敲三下碧玉葫芦,里头的狐狸尾巴便如流萤一般,一闪一烁起来,甚是好看,“敲三下,便能亮起来。我还在里头装了迷毂(gu),出自招摇山,寻常人难得。你惯来容易迷路。带着这个以后就什么都不必怕了。” 小媳妇红了红眼眶,略带赌气的想要扯下来,“我有你,用不着这个。” 我握住她微凉的手,“我戴上的东西,是取不下来的。” 她愤愤的望着我,“我不要!” 一声叹,我的指尖拂过她光洁的额头,抚过她脸上每一寸细腻的肌肤,“乖,别闹。有些东西傍你身,我也能心安一些。” 她突然抱紧了我,发出低低的呜咽。 抱着吧! 也许,很快就没有机会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窗外有人影浮动。我知道,那是师父。 “师父找你。”小媳妇松了手,泪眼朦胧的望着我。 我点了头,起身往外走。 外头,师父衣衫单薄的立于桃花林里。冷月当空,不远处黑云密布,像极了我的大限将至。 我抬头去看师父的脸,清冷的银辉之中尽显凉薄无温。她一袭白衣,若隐没于桃林中的仙子,身量纤纤,却自带一股难纾的情愁,晕染眉头。 看我时,她微微凝了两道柳叶眉。 我低头,看到她紧握的袖中拳头。“我知道,你还是想说,要与我同生共死。”语罢,我抬头望着她绷紧的脸部表情,极是好看的脸上,浮现着黯然绝望。我笑道,“我还是那句话。不需要作无谓的牺牲,带瑜儿走,走得越远越好。本来就是无把握之战,没必要多搭上一条性命。” “擎苍!”她低哑的喊出我的名字,带着刻骨的颤抖。 “听我的!”我回应,“鬼帝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 她别过头去,有泪沿着面颊徐徐而下,终是缄默不语。 “就当我求你,最后一次求你!”我开口。 “你既无心,为何还要多情?”她哽咽,“明知无心,为何不能无情呢?偏偏只对一人无情,只对一人有情。果真是宿命。轮回千载,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点。而我,仍是在原点。” “师父。”我道,“都不重要了。” 她泪眼迷离的回眸望我,“不重要吗?那千年的等待,万年的守候呢?都不重要了吗?多少个日夜,沧海桑田。看尽轮回,最后却换的一个不重要。擎苍,你可知我心里——” “师父喝醉了!”我拦了她的话,有些话是不该说出口的,因为话一旦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我不想,也不愿回不到当初。 师父苦笑着,泪如雨下,“是啊,喝醉了!一不小心就喝多了,每回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就会装醉。因为醉了,便什么都可以不作数。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乃至过往岁月,都能当成梦境一场。可是擎苍,我想醒过来。” “人生难得几回糊涂,难得糊涂也是不错的。”我笑了笑,“桃仙如此,师父如此,而我更当如此。有些东西,只有醉了。才是真实。一旦醒来,什么都会消失不见。”语罢,我转身。 “擎苍!”她喊了一声,“你爱瑜儿吗?” 我没有转身,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她道,“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道,“她生我亦生。她死我亦死,我死愿她生。” 身后是纷纷扬扬的桃花雨,我转身时,师父已消失无踪。半空传来她泣中带笑的声音,“你终于还是懂了,到底懂了。” 桃仙就在桃树下站着,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就你懂!哼!”说着,气冲冲的将手中酒坛丢给我,“有本事给我醉死在这里,说什么爱来爱去的,其实最无情的便是你们师徒。”说着,顾自灌酒。 我撕开酒坛封口,仰头便是一口琼浆玉液,拭去唇边酒渍,我大笑两声朝着他走去,“为世上最无情之人,干!” 桃仙冷飕飕的剜着我,“别跟我套近乎,我有心,但是你没有。” “你说,我的心在哪呢?”我猛灌几口酒。 桃仙呸了一口,“不是在你身边吗?” 我一笑,也对! 如今小媳妇,不就是我的心吗?怎么能说无心呢?这心,找到了! 月光里,拼得醉梦一场,管他明日谁生谁死,惟求一场长醉不醒。 “以后不能陪你喝酒了。”我半侧了头笑道,与桃仙背对背靠着树干坐着,花瓣散落一地,披了一身的嫣红。 桃仙打了个酒嗝,“谁稀罕。” 我笑,“也是,你还有师父陪你共醉一场。” “她不醉。心里是你。她醉了,梦里是你。”桃仙稀里糊涂的说着醉话,“我还不如做个酒坛子,好歹还能沾着她,教她捧在手心里一回。” “没出息!”我摇摇晃晃的将要起身,哪知脚下一软,又跌回了原地。打个酒嗝,今夜着实喝多了,眼见着月落西山,晨曦将至,该回去了。 “你有出息!你有出息还不是掉连瑾瑜的手里?还自诩风流,却始终逃不过一人,不也是没出息?绕来绕去,兜兜转转的。还是回到原地。”桃仙身子一歪,咚的一声栽倒在地,呼呼大睡。 我笑,“我好歹有媳妇抱着,你就只能抱着酒坛子,你更孬!”扶着树干起身,我深吸一口气。天际乌云不散,云遮蔽日,大限将至。 该来的到底要来了。 我站在那里,笑得不能自己,笑声传出去甚远,只求一个心里痛快。 痛快啊! 漫天飞花快速旋转,形成一个巨大漩涡。漩涡尽头,一道黑影划空而过,落在我的身后,抑扬顿挫的熟悉声音随之而来,“你想好了吗?” ------------ 第66章 负了她 听得这话,我干笑两声,身上酒劲未褪,借着酒劲突然转身将他逼退至桃树下。在他眼里,我看到了属于自己的狼狈,那双猩红的眸,就这样毫无遮掩的,悉数落入他的墨色瞳仁里。 “这话,不是该由我来问?”我笑,笑得这般凛冽无温,“堂堂圣君,还有什么是不能主宰的?我这条命,你不是早就想要了吗?来啊,有本事只管自取。” 我退后两步,仰头望着永远都不可能再有鱼肚白的东方,“我擎苍绝不会皱一下眉头。”说起来,浪荡人间千年,算起来浑浑噩噩了千载,如今也该到了清醒的时候。 幽夜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定定的望着我,“我说过,只要你肯点头,我必保你不死。” “然后呢?”我问,“然后人间变成炼狱,我爱的,爱我的,都会成为魔界的奴隶。若是这样。还不如我死。这些日子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幽夜,你有没有爱过?” 幽夜眸色森冷,“重要吗?” “对你而言当然不重要,可对我而言,却已经胜过性命。”我拂袖转身。“你我之间,已经无话可说。我意已决,鬼帝若想杀我,只管来取我性命,我等着!” 身后,桃花雨下的更加炽烈,嗖嗖花瓣雨。零落了前世今生,道不尽的恩怨情仇。 “看样子,你真的对那个凡人女子动了心。”幽夜冷了言语,突然转身消失。 心头陡然一骇,下意识的,我猛然想起了小媳妇。 酒,骤然醒了大半。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刚到洞府门前,好一阵地动山摇,紧接着是师父与幽夜大打出手。小媳妇惊慌失措的跑出来,面色煞白如纸。见着我,便快速扑在我的怀里,“他要杀我,师父、师父救了我——” 我快速将她搂在怀中,捋着她的脊背,“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去帮师父!” 小媳妇倒也机警,快速朝着桃林深处跑去。 深吸一口气,我纵身而上,飞身半空,直逼幽夜。到了这个时候,什么恩义过往都不再重要。该杀的杀,该死的死,如此——想活的才能继续活下去。ad_250_left(); 我与师父联手,跟幽夜交战得难舍难分。 不可否认,幽夜的修为绝对在我之上,而且——我也明白了过来,前几次是他有心让着我,否则我不可能与他打成平手。但是这一次,不管是幽夜还是我,都不会再退后半步。 剩下的,只有厮杀。 师父有上万年的修为,而我虽然只有千年,但体内却有一股被极力压制的东西在沸腾叫嚣。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知道那是我生来便具有的东西,在我与日俱增的修为里,慢慢的掺杂而入。 也许,那便是我与生俱来的杀念。 一种弱肉强食,本能中的劣根性。 三人在半空中,厮杀成魔,桃仙在桃林中幽幽醒转,乍见此情此景。紧跟着便飞上了天。三对一的战局,显然我们的优胜率很高。我虽不知桃仙的本体是个什么玩意,但他有上万年的修为确实是真的。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桃仙动手,上次是为了救师父,也就是不久之前。 其实说是上万年,谁知道是有几万年。 我总觉得,桃仙的身手应该不止于此。与幽夜交战的桃仙。似乎有些受制,但我不知道,他到底受制于何处?看上去挺轻灵的,但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幽夜若是与桃仙交手或是与师父交手倒也罢了,我们合三人之力与之纠缠,他便有些吃不消了。早前的一丝手下留情,如今已经红了眼,狠了心肠。 我的折扇就势击去,正好击中幽夜的脊背。 他骇然回眸望我,身子急速下坠,重重砸落在地。他躺在那里,红着眼睛望我,如血的眸子,散着难以言喻的恨意。“你果真要杀我?” 我落地,笑得凉薄,“生死攸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重复着我的话,突然笑了。 “杀了他!”桃仙厉喝。 望着幽夜,我只有片刻的犹豫,而片刻之后,我满脑子都是他要杀小媳妇的情景。幽夜,不得不死!思及此处,我已飞身上前。 幽夜厉笑,笑声尖锐刺耳,惊得满树桃花纷纷落下。席卷而来的桃花雨,形成极为好看的花瓣漩涡。将幽夜团团包围,顷刻间送上半空。他在花海之中看我,笑得这般悲怆凄冷。 鬼帝从天而降,几乎是一瞬间的事,竟与幽夜并肩而立,冷道一句,“身为苍枭一族,竟是如此无能,不过是一群废物,竟也教你铩羽而归。教你当魔界圣君,不是让你养尊处优的!” 幽夜落在鬼帝脚下,眸色无温的落在我身上,那种眼神只让我觉得心头陡然一颤,好像有冰冷刺骨的东西从脊背处窜起。顷刻间入了骨髓深处。 下意识的,我攥紧了袖中双拳。 下意识的,我回眸望着师父与桃仙。 我们三个是没有把握打赢鬼帝的,绝对赢不了。可有些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面对鬼帝,退是死,不退也是死。既然如此。只能拼了。 几乎是抱定了殊死一搏之心,谁都没有打算回头。 “今日,我只问最后一句。”鬼帝伫立云端,大有睥睨三界之势,“你们到底是降还是死?” “谁生谁死,还不知道呢!”桃仙冷笑两声,“鬼帝,你的口气未免太大了一些。你别忘了,三界之中能与你匹敌的,大有人在。当年的洪荒四兽尚且败北,输给了女娲,而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能一统三界?就凭你这副鬼脸,也妄图染指吗?” 鬼帝冷眸眯起,“洪荒四兽之所以败北。那是因为内中反水。而在我这里,不管是谁,敢背叛我,都得死。”他眸光狠戾的盯着一旁的幽夜。 幽夜深吸一口气,“宗主放心,幽夜绝不敢背叛苍枭一族。” 嗤默冷笑,鬼帝眸光利利。“谅你也不敢!”俄而扫着底下的我,“擎苍,你真的要与我为敌?你要知道,这世上已经不可能再有洪荒四兽。没了那四个老东西,谁都不可能打败我!” 四方诸神已死,三界之中谁能与之匹敌。 “战神虽死,但魂骨不灭。苍枭妖孽,实乃该死!”一声高昂冷喝,伴随着一道黑烟划过,孤孑从黑雾中走出来,眸色如血,唇瓣漆黑如墨,越发衬得那张脸,惨白如纸,阴森恐怖,“杀我族人,血海深仇,我一定要报!” 不过是数日未见,这孤孑已然成了这副模样。身材消瘦,面如枯槁。人不人鬼不鬼,只一眼就足以教人心惊胆战。这副容脸。若是出现在夜里会比鬼更吓人。 她笑靥邪肆的望着我,“我帮你一起杀了鬼帝,你帮我杀了幽夜。” “你有那本事再说!”我倒是不信了,她的无邪剑尚且无法开封,发什么大话,说什么滑稽之谈。 修长的手对着眼前的空气慢慢抚过,黑色的指甲直教人心里瘆的慌。却见抚摸过处。微光闪烁,渐渐的陡然凝成了一道金光,刹那间穿破苍穹。 “无邪剑?”桃仙陡然瞪大了眸子,“是战骨!” 没错,是战骨! 孤孑笑得凉凉的,仰头望着快速飘落在地的鬼帝,漆黑的唇瓣一张一合,低吐着如咒一般的誓言,“战神之骨,无邪现世。诛杀妖魔,斩尽妖孽。” 她眸色都凝,“鬼帝,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我心头一窒,这丫头成魔了! 鬼帝大笑着,笑声尖锐,“你已成魔,还想着除魔卫道,驱魔一族怎么还有你这样的蠢货?你看看你自己,如今与妖孽奸邪有什么区别?” “废话少说!”孤孑握紧手中的无邪剑,斜挑的眉眼,妖冶而诡谲,“杀了你们,天下就太平了!” “一起上!”师父拂袖,飞身而起。 桃仙亦紧紧跟随。 百度嫂索@半(.*浮)生 —虞美人 我瞧了一眼桃林深处,握紧了拳头,握紧了折扇。 下一刻,飞身而起,直扑鬼帝而去。 纵然是必输之战,为了她,我也得打出一条血路,哪怕只是一个缝隙。我要叫她看到希望的曙光,叫她知道所有的等待和坚守,都是有意义的。 我最怕看到的,是瑜儿失望的眼神,还有枯等白发的凄凉。 “纵你们有了战骨又如何。白虎已逝,白骨成灰!这三界,终究是我的!”磅礴之音,传遍三界,“谁都得死!” 暗无天日,玄冥黑洞,若漩涡若深渊,能吞噬一切,让天与地再没有日升日落,日新月异。从此以后,天地万物都将笼罩在黑夜里,与妖魔为伍,与鬼神为伴,不见天日。 坠入黑暗之前。我叹了一声,到底——负了她。 ------------ 第67章 若你不肯,便由我亲手杀了你 师父与桃仙拼尽全力,维持着顶上弱小的微光,我亦只能拼了一身道行。事到如今,只要玄冥黑洞彻底将光亮吞没,我们便只能在这里等待灰飞烟灭。 玄冥黑洞不但能吞噬一切,还能吞噬我们的法力,渐渐的,我便感觉到了力所不支。仿佛所有的力量正在被黑洞汲取,将我的身子慢慢抽干。 我回眸去看师父和桃仙,在他们的脸色,我也看到了类似的表情。 无力,无助,伴随着精疲力竭的倦怠。 我想着,这一次是真的死定了。 黑雾若魔爪不断的伸向我们,孤孑手持无邪剑,在玄冥黑洞内不断的横冲直撞,她想摆脱玄冥黑洞的束缚,奈何此刻的无邪剑已经成了妖魔的化身,不断的与玄冥黑洞内的魔物相吸相引,教她根本挣脱不开。 眼见着黑雾将她吞没,她所有的狰狞都摆在那张被魔化的脸上。 我抬头,望着越来越小的光亮,突然抽身朝着孤孑飞去。 可我的速度很慢,即便拼尽全力。仍是力有不及。 猛然间,脊背处一股暖流涌动,我的速度骤快。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折扇挥去包裹住孤孑的黑雾,一掌落下,孤孑的身子顷刻间朝着顶上迅速飞去。 这个时候。能走一个算一个。 而我——有鬼帝在,是绝然不可能再有机会离开了。 护孤孑一命,也算是给他们驱魔一族留条根,不至于举族悉灭。其实我还抱着私念,若是孤孑念及我的救命之恩,若她能逃脱魔掌。是否能帮我照顾瑜儿呢? 我的瑜儿,小媳妇。 孤孑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做,飞身直逼光亮尽头的那一瞬,她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擎苍!” 我道,“帮我照顾她!”ad_250_left(); 除了这个。我不知还能说什么。 出不去了,只能在这里等死,那么她呢? 她是否能安然无恙?鬼帝和幽夜,不会放过她吧! 许是意识到有人要闯出玄冥黑洞,玄冥黑洞的力量陡然加强,那是鬼帝想要我们几个灰飞烟灭。光亮的孤孑显得格外痛苦,强大的魔力在摧残着她的身子,她拿无邪剑去阻挡所有的魔物入侵。 可是这世上有一个永恒不变的定理:过刚易折。 只听得刀刃断裂之音,伴随着无邪剑的冷戾长鸣。我亲眼看到,无邪剑的折断。金色的光,黑色的雾,从短口处哗然而出,就好像所有的邪祟顷刻间从无邪剑内,被彻底释放出来,争先恐后,蜂拥而出。 刹那间,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不见。 我听得师父虚弱的声音,她说,“真好,这下子师徒两个永远都不会分开,永远都能在一起了。”她喊了我的名字,“擎苍。” 可我,已经无力回答。 身子在急速下坠,冰冷与黑暗,彻底将我吞没。 而后会发生什么事,我已经无力去想,更何况挣扎。折翼是件很容易的事,一旦折了翅膀,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我想了想,所幸自己只是一条鱼。不像师父,经此一役还不知能否再翱翔天际。 我即便折了鱼鳍,只要落入水中,到底也是淹不死的。 恩,淹不死。 记忆里,小媳妇的容颜越见清晰。我想:这不会是回光返照吧?在灰飞烟灭之前,能看见自己想要看见的人,也是不错的。 然后便没了然后,我再无知觉。 这一辈子,就到此为止了。 修行千年,最后只修了一段情缘,再无其他可以感念。 在玄冥黑洞里浮浮沉沉,不知时日不知疼痛,无知无觉。却在一个温暖的午后,有一双冰凉而带着略微硬茧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脸。 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孤孑。只不过此刻的她,看上去有些不太一样。 到底哪儿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 孤孑扶了我起身,竟露出了一丝浅笑,“你终于醒了。” 我快速环顾四周,这不是桃仙居吗?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做梦还是现实?到底发生了何事?心下咯噔一声,我忙问,“瑜儿呢?” 她笑我,“这才刚醒,就念着自己的女人,也不想想自己的师父和桃仙,果然是无心之人。” 对此。我确实有些汗颜,但——我第一反应便是这个,再无其他。 “你放心,她没事,此刻正在河边等你。”孤孑轻咳两声,“鬼帝和幽夜都没有伤她,她很好。” “我是怎么出来的?这是在做梦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鬼帝怎么可能放过我,他一心要我死,即便师父和桃仙拼尽全力也不能伤鬼帝分毫,所以——我想不出这三界之内,还有谁能与鬼帝抗衡,让他放了我。 “鬼帝如今忙着与天界开战。率领着魔界已经冲上了云霄。”孤孑慢条斯理的说着,“人间正在被玄冥黑洞慢慢吞噬,所以他放心的暂时离开了。至于你怎么出来的,去问你的瑜儿吧!她会比我更清楚,也会让你变得更清楚。” 我听不懂孤孑的话,直接出了桃仙居。去找小媳妇。 漫天花雨,我穿梭而过,绛紫色的袍子染了我的血,在花海里晕开着比桃花更娇艳的颜色。桃林尽出,柳岸河边,一袭白衣幽然伫立。 她望着碧波浩渺的河水,神情淡然,眸色淡然。 “瑜儿!”我欣喜若狂的站在她身后。 小媳妇幽幽然的回眸看我,浅浅勾唇,笑得有些淡然。她道,“你回来了!” 女要俏,一身孝。 我知此刻的她。是在为我穿孝,所幸我回来了,所以这一身的孝服,总算可以褪下了。我紧拥着她在怀,这种感觉实在是无法用言语来陈述。 前一刻,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这一刻。我却还能拥她在怀,何其幸福。 她任由我抱着,身子有些微凉,而后慢慢的推开了我,眼神有些淡漠疏离,“你没事吧?” 我喜不自禁,“便是为了你,我也得拼死回来。” 她笑得淡淡的,“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俄而她望着阴霾不去的天,“以后这天都不会再亮了吧?”她羽睫微扬,“擎苍,你真的爱我吗?” 我愣了一下,她这是怎么了? 我活着回来,她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感动,也没有太多的惊喜,反而一脸的淡漠疏离。如今,还问了这样的话。实在教人有些纳闷。 “我爱你。”我道,“这辈子,你就是我唯一的妻。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她圈红了眼眶,低头轻笑了一下,“是吗?” 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像今天这样虔诚过。说的话竟是格外的认真,“皇天后土,我擎苍今日对天盟誓,此生若有负连瑾瑜,愿——” 她快速伸手捂住我的唇,“不消发誓。”想了想,她深吸一口气道,“若你真的爱我,归降鬼帝如何?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旁的倒也罢了,只是这一句归降鬼帝,却足足让我愣了。 “你不要自己的爹娘,不要你姐姐的性命了吗?”我问。 她一笑,“他们的生死于我何干?是他们不要我在先,我何必眼巴巴的还凑上去呢?既然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这还是我认识的小媳妇吗? “师父和桃仙还在玄冥黑洞里,我不能不管!他们是为了我,才遭逢大劫,我岂能任由他们灰飞烟灭。”若不是受我连累,他们大可蛰避此劫,根本不至如此。 “都不管了吧!”她这一出口,我只觉得心里有某种东西,突然颤了颤。 “你说什么?”早前,她连鲛人都肯帮,怎么现在却变得如此冷漠无情?眼前的小媳妇,让我有种极为陌生的感觉。 连瑾瑜苦笑两声,“我便知道,你对青灯的心思远胜过我。她虽然是你师父,可与你相处千年,这份情谊是我无论如何都替代不了的。擎苍。你别自欺欺人了,你爱的不是我,是师父对吗?” 这都哪跟哪? 我若是爱着师父,何至于躲到莲花庄,刻意的避开她。对于师父,我只有感激与感恩,绝无其他。可眼前的小媳妇好似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拼命的把自己往牛角尖里塞。 “好了别闹!”我伸手将她拽入怀中,她却使了性子狠狠的将我推开,我一个踉跄连退几步,“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她狠狠的盯着我,“我只想告诉你。我不想死。实话告诉你,我已经答应了鬼帝归降于他,并且来劝服你,若你不肯,便由我亲自杀了你。” 心,突然疼得无以复加。 我问,“若我不肯,你真的会亲手杀了我?” /~半♣浮*生:.*无弹窗?@++ 她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刃,“这是鬼帝给的金刀,你该知道他给的东西,有足够的力量能取你性命。”深吸一口气,小媳妇压低了声音,重新问了一次,“我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我要救师父和桃仙。”这就是我的答案。也许在男人和女人心里,对情感的掂量是不同的。男人很大程度上,容易义字当头。 她望着我笑,笑得泪流满面。 我心中酸涩,快步上前将她抱在怀里,“你放心,就算到死,我都是爱你的。瑜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永远都无可取代。” 可是下一刻,我听到了刀刃入骨的声音。 穿透衣衫,穿透皮肉,深刺骨中。 这算不算,真正的刻骨铭心? ------------ 第68章 他是玄武 有血,沿着我最爱的袍子,将这一身的绛紫色,晕染得更加艳烈夺目。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冷血动物,所以即便手上也不会有太多血,可是这一会我却觉得,恨不能将这一身的骨血都流失殆尽。 连瑾瑜退后一步,手上、袖子上、胸前衣襟,皆染上了我的血。 她笑盈盈的望着我,“擎苍,为何不信我说的话?你说过,你会信我。可现在呢?”金刀还扎在我身上,就在心口的位置。 我徐徐低眉,望着那柄染满我鲜血的金刀,金刀上被赋予了生杀,我只觉得浑身的气力都在快速枯竭,就好像一瞬间什么都空了。 “我说的,你不也没信吗?我说过,我没有心,你忘了吗?”我伸手握紧金刀。突然将其拔出身体。金刀虽然染血,可我没有心,实则也没有伤及要害,是故对我也没有构成威胁。 连瑾瑜的面色微微一滞,继而笑得凛冽。“那是你运气好!” 我捂着伤处,血从指缝间快速涌出。金刀上有些法力,所以我没办法用自己的修行去凝血。何况,我也不想止住这奔涌的炙热。 我一步一顿走向她,她一步一晃的往后退。终归被我逼靠在树干处,而后扬着一张诡谲的笑脸,寒意阵阵的望着我,“要杀就杀,我自己做的选择。自己受!” 我举起了刀,可脑子里都是她的一颦一笑,好像所有的事都发生在昨日。历历在目的疼痛,刺骨剜心的痛楚,这世上没有比情之一字更伤人的。 她不怕死的望着我,笑容仍旧迷人。 在我眼里,她一直都是温顺乖巧,心地善良。可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会对我举起了刀,想要我的性命。 我不信!无论如何,我都不信。 自问这辈子看女人,从来没有看走眼过,这一次肯定也不会。 我圈红了眼眶,默间酸涩难忍,却还是要问一问,“你真的要我死?” 连瑾瑜冷笑两声,“刀子都刺进去了,还用得着问?” 我颤着嗓子问,“你有没有真的,爱过我?”ad_250_left(); 这话让我想起了那些年,被我剜心的女子。每个女人临死前,都问过我同样的话。而此时此刻,因果轮回,终于轮到了我自己的头上。 我也终于明白。这话问得有多绝望。 人只有在绝望的时候,才会从绝望处生出最后的渴望,渴望得到自己内心深处,最渴求的东西。 “打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那些欺骗我的人。擎苍,你觉得,我会爱上你吗?你是妖,人与妖本来就势不两立,若不是怕你伤害我父亲和我姐姐,你以为我会跟你在一起吗?”她笑得这样漠然,浑然就是个陌生人。 我站在那里,任由鲜血染红手心,染红手背,无声无息的滴落在地。 “你说过。贪生怕死是人的本能。”她敛了容色,“不管我有多少理由,多少借口,总归逃不出贪生怕死这四个字的。” “那日你在十里荷塘里,与我说的话,为我做的事,全然都忘了吗?”我浑身颤抖,几乎不能自己。 “我知道不管我发生什么事,你都会来救我,都不会让我有事。何况早前。我便知道你有个师父,所以那些话,都是我骗你的。”她盯着我的眼睛,一动不动的靠在树干处。 我觉得脑子一片浑浊,不知道此刻该怎么思想,怎样理清脑子里的一团乱麻。好像这个时候,什么理智什么脑子,都变成了一脑袋的浆糊,宛若千军万马从脑门前踏过,浑浊不清。 刀子狠狠扎入她身后的树干。我发了狠,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鲜血滴落在她的衣襟上,开出绚烂而璀璨的血色梅花,这红梅花比桃仙的桃花更加娇艳夺目。 “为什么?”我扣住她柔弱的双肩。 “因为你是妖!”她推开我,头也不回。 那一刻。我瘫软在地,鲜血染在绛紫色的衣袍上,衬着我此生最大的狼狈与不堪。杨柳河畔,风光极好。芳华葳蕤,心字成灰。 我怎么就忘了,自己没有心? 一个没有心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动心的。 仰躺在河边,我仰望着黑压压的天空,什么疼什么痛都变得不再重要。三界如何,与我何干?鬼帝祸害。关我屁事。 这世上与我有关的,便是师父与桃仙,还有她——如今我还是孤零零的一个。 孤孑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没了意识,浑浑噩噩的不知今夕是何夕。她把我带了回去。等着我醒来,伤口早已包扎完毕。 我道,“我睡了多久?” 她道,“一天一夜。” 我骤然起身,师父和桃仙还在玄冥黑洞里苦苦挣扎,我岂能在这里自暴自弃?虽然我不知道瑜儿为何要这么做,但等我救出了桃仙和师父,我必得向她问个明白。这一刀,不能白挨,也不能白疼。 到底,她是我的女人。 虽然她说了那样的话,可我心里始终觉得,她有不可告人的苦衷。 也许是受了鬼帝或者幽夜的威胁,也许——是身不由己。 “别想了。”孤孑沙哑着嗓音开口,“她已经投靠了鬼帝。与你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鬼帝给了她无限的生命,所以——你们再也不是一路人。放手吧!”她似乎有些倦怠,声音都极为虚弱,“人,总会为自己的执念。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忍着伤处疼痛,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孤孑。 蓦地,我猛然发觉,孤孑不太对劲。 只不过睡了一觉,她看上去苍老了很多。眉鬓处的皱纹,逐渐暗淡的眸光,还有青丝中隐隐夹杂的白发,这一切似乎不应该出现在她这样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身上。 许是察觉了我的错愕,孤孑笑得释然而凄凉,“不必想了,我已经受到了教训。”她轻叹一声,徐徐转身朝着窗口走去,“我曾经醉心无邪剑,到了成魔的地步,将你的警告置于耳后,不肯听信。如今一日十年,我被无邪剑反噬,已然没多少时间了。” 一日十年,该是怎样的辛酸苦楚。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能虚耗在过往的执念里,那种等死的滋味,比杀了她更生不如死。可即便生不如死,她却不敢死不能死。因为她还有未完的心愿,未完的事,所以她还撑着不敢让自己躺下。 我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不再挺直的脊背。不再傲娇的神色,如此的晦暗,这般的黯然。 孤孑幽幽然回眸看我,“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还有心愿未了,不敢轻易赴死。苟延残喘的活着,为了那些值得你去活的人,以及——你该赎清的罪孽。擎苍,想想你师父青灯。想想桃仙吧!这世上除了爱,还有很多值得你眷恋的东西。” “不过如今,我相信了爱情的存在。比如桃仙,又比如——”她顿了顿,笑得暗哑,“你可知道桃仙是谁吗?” 我蹙眉。 “四方诸神,洪荒四兽,北冥玄武。”她低吐着微凉的话语,“为了一个女人,他宁愿石化自己的肉身,将这元神寄予这漫天花海里,永世浮沉。你可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勇气?背叛自己的兄弟,让曾经的同袍之谊变成了生离死别?” (=半-/浮*-生+). 我陡然眯起了眸子,“你说什么?” 桃仙是玄武? 洪荒四兽之一? 孤孑颤着虚弱的徐徐往外走,每走一步似乎都极为吃力,“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这三界,这人间,我都护不住。”她苦笑着回眸看我,“只能交给你了!” 我忍痛起身,朝着外头走去。 刚走出房间,我瞬时愣在当场。 这是—— ------------ 第69章 一日十年,苍老的女子 桃仙居内,不知何时已经搭好了精致的炼剑池,无邪剑被悬空而置,熊熊烈火正在疯狂燃烧,不断灼烤着无邪剑的剑身。 我仲怔半晌,“无邪剑断,剑魂已失,你就算重铸无邪剑,也不过是一柄寻常的利器,根本成不了驱魔神兵。”我望着孤孑越发苍老的脸,再无半点青春颜色,“只怕这一次,你又白费功夫。” 孤孑笑得温凉,却带着一缕显而易见的伤痛,“是吗?未见得吧!” 我道,“无邪剑没了剑魂,就什么也不是了。早前你用百鬼炉为无邪剑强行开封,引发了无邪剑自身的邪性,如今——” “如今,无邪剑即将重新融合,今日的无邪剑——其力量将会远超从前的无邪剑,会变成三界中最强劲的神兵利器。”孤孑站在炼剑池前,以往的傲然成了如今的释然,“我时日无多,能在临死前还三界一个太平,于愿足矣。” 我愣了愣,“你凭什么如此肯定?” “只要找到天地间最强大的剑魂注入剑池,与无邪剑合二为一。我的话就会成真。”孤孑如是开口。 我冷笑两声,“找天地间最强大的剑魂,谈何容易!” “不是有你吗?”孤孑轻叹一声,“我法力越来越弱,什么都做不了,接下来只能靠你去找。”她无力的坐了下来,我看见她的青丝成白发。看见曾经极好的容颜,在岁月的摧残中,逐渐老去风华。 见我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孤孑笑了笑,捋过自己花白的发,笑得凉凉的,“不奇怪。人的寿元不过百年。对你们妖来说,百年不过一瞬,眨眼间的功夫,朝成青丝暮成雪。” “不单单是我,就连你的瑜儿,也早晚会有这一天。人都会老,会死。这是轮回定数,谁都无力更改。你想过吗,真的要用无限的生命去等待百年一瞬的轮回。你要等多少次?每次都得亲眼看着她老去死去,每次都要忍受生离死别的痛苦。” “擎苍,值得吗?你能忍受多久?五百年,还是一千年?不管是五百年还是一千年,你与瑜儿在一起,就得明白,人有生老病死,你随时都会失去她,等待永远比厮守来得更长,更煎熬。真正痛苦的人,其实是你,而不是她。” 我苦笑,“我自己挑的,是苦是甜都与人无尤。你放心,我替你去找剑魂,到时候我会在你临死之前,拿着无邪剑去杀了鬼帝和幽夜。” “我已不想再执着仇恨,在死亡面前,什么都不再重要。难怪人家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孤孑释然浅笑,“我想起了自己的祖训,人在风华正茂的时候,往往会忽略了本质最重要的东西。于是在失去的时候,才会幡然醒悟,什么才是初衷。” “驱魔一族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而我却被仇恨蒙蔽了双目,远不如那些平凡人看得清楚。我今日才明白,仇恨,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身边的人,落花风雨眼前人。” 我问,“那么现在,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ad_250_left(); 她点了头,含笑望着我。笑得这样疲倦,愈发苍老的脸上,扬起了少许皱纹。 “我会找到你想要的剑魂。”我捂着伤处,抬步朝外头走去,顿了顿我又回头望着她,“鬼帝若是知道你在重铸无邪剑,会善罢甘休吗?” 孤孑轻叹一声。“当然不会。” 我苦笑,“只怕你这无邪剑,是铸不成了。” “那倒不尽然。”孤孑笑得寒凉,“如今的我,因为受了无邪剑的反噬,所以日渐苍老,命不久矣。但也因为这样,我非人非鬼非妖非魔,反倒连鬼帝都算不出我的方位。而无邪剑因为剑魂已失,所以也不过是一柄寻常的利器,在鬼帝那里也不会有丝毫分量。”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敢情他们都脱离了本身属性,是故连鬼帝都无法察觉,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波澜壮阔。如此甚好。只要我找到剑魂,那么无邪剑重铸之日,就是我与鬼帝决一死战之时。 到时候,我再去找她。 那一刀,我不怪她。 真的,不怪她。 当你把一个人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时候,所有的伤害都无关紧要。曾经,我最为不屑的便是凡夫俗子所谓的爱情故事,什么生死相依,什么永世不离。可现在,我只想当个凡夫俗子,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白头偕老。 等办完事,我若不死。必定找到瑜儿,告诉她:我想看着你慢慢变老,而后等你慢慢长大。每一世我都会马不停蹄的去找她,去等她。 也许需要勇气,可我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我的红尘,只与她有关,再无关其他。 鬼帝忙着跟天上那些老不死的上神们打架斗法抢地盘,这魔界和天界也算是彻底结上仇了。新仇旧恨,一并了账。 我踏遍山水,找遍了人间各处,以最快的御行方式,找寻着无邪剑需要的剑魂。其实我还有私心,寻找剑魂的同时,我也在找她。 找遍了人间的山山水水。却连她的味儿都寻不到一丝一毫。 我想着,这鬼帝和幽夜还真是了不得,竟让她藏得这般严实。 但我不会放弃,等到事情办完,我还是会继续找下去。实在找不到,我就去酆都城门口等着,活的不行。死了总归要去酆都城报道的!我就不信,我等不到她。 因为实在没能找到自己中意的剑魂,我想着,实在不行就拼了吧,把自己祭进去罢了!与无邪剑融为一处,也不失为好办法。再不回去,我怕孤孑会撑不住。 出来已经好几日了,于孤孑而言,应该算是过了好几十年了。 从二十芳华,转瞬间到耄耋老人,只要几日的功夫。 我出门前,孤孑还只是头发花白,如今却已经彻底的青丝成雪。她佝偻着腰,仍旧守在剑池前方。仰头望着那高悬在上的无邪剑。无邪剑华光渐郁,好像很快就能重现人间。 也许是人老了,所以感官都显得格外迟钝。 直到我走近她,她才察觉我的出现,行动迟缓的回眸看着我,“你回来了。” 我轻叹一声,“恐怕这一次。你要失望了。” “没找到更强大的剑魂是吗?”她问,笑得有些慈祥,满脸的皱纹,连声音都显得极为虚弱而沙哑,“没关系,没找到便没找到吧!你看,无邪剑终于快重现人间了。” 我愕然盯着高悬在上的无邪剑,心中莫名不安,“你的剑魂是从哪儿找来的?” 孤孑笑了,“这还用问吗?在这桃仙居里,不是有许多好东西吗?”她眼底噙着泪,倒有些老泪纵横的感觉,“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她站在那里,“撑不住太久。” 我抬头望着无邪剑,眸色陡沉。 猛然间,无邪剑直挺挺的落入剑池,笔直扎入火热的剑池之中。四周,烈火熊熊,似乎在等待着最后的淬炼。 见状,孤孑的脸上呈现出难以言说的兴奋,“你看。无邪剑快要出来了!” 这剑池的温度极高,什么都能稍瞬即融,我不敢靠得太近,毕竟我是生活在水中的,水火本就不相容。我望着那剑池里的无邪剑,第一次觉得有些害怕。 便是坠入玄冥黑洞,都未曾让我如此心惊胆战过。可是这一次见着无邪剑,我突然心生退怯,有种不敢靠近的错觉。 这种错觉直接导致,我连退数步,呼吸微促。 “怎么了?”孤孑问。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到底放了什么东西进去,为何这无邪剑看着有些不太一样?” 孤孑笑了,“自然是好东西,剑魂嘛——就得绝对忠诚。”语罢,她轻叹一声,低头间竟敛尽笑靥,佝偻着脊背坐在了一旁,“我会等着看,天下太平的那一天。那是我曾经对族人发过的誓愿,得妖魔寂灭,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吗? 妖魔寂灭吗? 那我呢? 我望着孤孑,心里却想着,若是小媳妇老了,也会是这般模样吗?若是自己心爱的人,再老也不会太丑的,她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我的小媳妇。 可我的小媳妇,此刻到底在哪?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想也想不明白,那一刀疼痛不再,可伤口犹存。等到结疤,她就该回来了吧! 回来吧瑜儿,回到我身边! 说好的,你是瑜儿我是鱼,命中注定不可分离。 当天空布满乌云,刹那间天地万物都笼罩在阴霾之中,我知道那是鬼帝与天界彻底开战。天界那些上神整日养尊处优,与魔界的处心积虑相比,显然是力有不逮。论道,天上那些老东西。自然是最好的。可论实战,远不如魔界来得猖狂,来得肆无忌惮。 十里桃林因为桃仙受困玄冥黑洞,桃花早已谢尽,如今只剩下枯枝败叶,一片萧瑟无情。再没有漫天飞花,也不再有嫣红之色。 我站在桃仙居前,仰头望着这一片死灰般的颜色,下意识的握紧了袖中拳头。 鬼帝! 若不是他,我的小媳妇也不会弄丢,师父和桃仙也不会受困于此,这三界怎会动荡,而我还该在自己的莲花庄内——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果然该死! 猛然间,地动山摇。我一时不稳,顷刻间腾空而起,悬身半空。 骤见一道七彩华光,破开桃仙居,直冲云霄。 ------------ 第70章 劈开我的封印 这漫天华光,猛然间让我想起了我出现在天地间的那一瞬,我记得连我自己的眼睛都未能睁开。是故也是因为这样,才导致了鬼帝被擒,与我结下仇怨。 顾不得多想,我直奔桃仙居而去。 桃仙居被华光震得四分五裂,到处都是破败的坛坛罐罐,幽幽散着我极是最爱的桃花酒香。一柄寒光利利的无邪剑,伫立当场,整个桃仙居,只剩下炉火悉灭的剑池,以及换得重生的无邪剑。 剑光四射,俨然天地间难得的神兵利器。 但凡神兵利器,都有灵性,一生亦只认一个主人。 孤孑站在剑池跟前,雪白的发在风中飞舞。她幽幽然的回头看我,满是褶皱的脸上,堆砌着极为艰难的笑靥。她说,“我成功了,无邪剑,以后是你的!” 音落瞬间,无邪剑骤然剧颤,顷刻间发出嗡声长鸣,直接飞向我,而后稳稳的插入我跟前的泥土中。那寒光褪却,骤成金光闪耀。 “战神之骨,无邪利剑,睥睨三界。傲视天下。”孤孑默念着,笑得这般满足,眼底却噙着泪,“去救你师父和桃仙吧!他们,快撑不了多久了。” 我抬手便握住了无邪剑。 刚刚出炉的无邪剑按理说应灼热无比,可就在我握住剑柄的那一瞬,剑身上所有的温度都顷刻间褪却。温凉而舒适,极是舒服。 “我会完成你的心愿,除魔卫道。”飞身上天,这一次,我要劈开玄冥黑洞,我要放出师父和桃仙,我要与鬼帝决一死战。我要——我若不死,天涯海角必当寻她。 千年不悔,万年不悟。 执念已入骨! 飞身上空的那一瞬间,我看见孤孑对着剑池张了张嘴,那嘴型似乎在说:谢谢。 我不知她是对我说的,还是对谁说的,说完这句话。她便仰起头,似乎是想等着我们与鬼帝的最后决战。可惜她太老了,从二十韶华,顷刻间变成垂垂老矣的薄暮之人,所有的精力和力气都已经枯竭,她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 孤孑倒下的那一刻,我敛了自己的眸,人固有一死,这是他们的宿命。何况她是被无邪剑反噬,所以我也无力回天。 不过转念一想,不管是输是赢,孤孑也许已经不在乎了。她所在乎的,皆已做到,那些输赢对她而言,早已微不足道。 玄冥黑洞的力量在不断增强,不断的汲取天地间的精华,几欲吞噬一切。我手持战神之骨,犹如白虎在身,洪荒之力凝于掌心,那是来自远古的力量,直破云霄。 到底,我只有千年的修为,任凭无邪剑在手,亦无法破开玄冥黑洞,救出师父和桃仙。黑暗的力量,险些将我吞噬。 也许是无邪剑出世那一刻,惊了与天人交战的鬼帝,他疯似的归来。乍见我手中完好无缺的无邪剑,当下明白了什么,二话不说一掌劈向我。 千年修为,哪里是鬼帝的对手。 他一掌劈来,我举剑去挡,直震得无邪剑嗡嗡作响,身子被快速弹开,直接从云上跌落。若非我反应迅速。这一摔下去,不死也得摔个残废。 凌空旋身,我飞速往上而去,不管怎样都不能认输。我若输了,师父会死,桃仙也会死。孤孑会白死,小媳妇也就没有希望了。 肩上的重量不轻。是故我必须一?作气冲上去。无邪剑在手,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可鬼帝的修行太甚,我根本不是对手,无邪剑刺去的那一刻,他已偏身避开,抬手便是一掌击来。强大的戾气将我伤得体无完肤,宛若万箭穿身,剧烈的疼痛伴随着灼灼之伤,让我再次从云层跌落,若火球一般直坠人间。 烈火灼烧,我疼得刺骨,顿时现了原形。金色的鱼鳞被烈火灼烧,发出刺?的气味,而我无能为力。只能看着烈火熊熊,将我彻底吞没。 我想,这次真的是死定了。 师父救不了我,桃仙也不会救我,天地间能救我的都会因为而死。 但我没想到正是因为鬼帝的这一掌,极是强大的戾气虽然将我伤得体无完肤,却也在最后那一刻,劈开连我身上的封印。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原来有一层封印。 封印了我的记忆,封印了我的修为,封印了千万年之久。 也是从那一刻起,我突然明白,原来自己压根不是寻常的锦鲤,那些山河大川里的凡夫俗鱼。岂能与我相比。 我的前世,是青龙。 四方诸神,洪荒四兽之首! 青龙! 身子笔直坠入人间,却在顷刻间气浪翻滚,我已破茧重生。浑身上下,何其舒畅,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我与生俱来的嗜血本性。 嗜杀与屠戮,那才是真正的我。 金光灼灼,我重现鬼帝跟前。 无邪剑在我手中发出震耳欲聋的长鸣,这才是开始! “鲤跃龙门?”鬼帝不敢置信,“你——” 我如今的本体是锦鲤并非青龙原身,但——我骨子里却是苏醒过来的青龙。青龙的修为,青龙的狠戾。青龙的嗜杀本性! 长袖拂开桃仙居顶上的结界,弱水倒灌,湮了十里桃林。弱水,什么都可以吞噬,飞鸟不过,鸿毛不浮,用来对付玄冥黑洞。也不知哪个更胜一筹。但到了如今的底部,我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我以无邪剑破开弱水中的玄武真身,顷刻间地动山摇。 石身四分五裂,玄武重现人间,与困在玄冥黑洞里的玄武元神,也就是桃仙取得了共鸣。 所有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鬼帝压根没想到,三界之中洪荒未灭,四兽犹存。桃仙从玄冥黑洞里,与师父一道飞出,重归肉身的那一刻,鬼帝的眸色愈发的狰狞可怖。 苍枭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唯独那双带着死灰般颜色的瞳仁,泛起了极致的愤怒。眼见着魔界就要吞噬人间,就要侵占天界,三界很快会成为苍枭一族的奴隶。 他所有的如意算盘,都被我破灭殆尽。 愤怒,绝望,殊死一搏。 而今的鬼帝。就好像一头困兽,做一场最后的困兽之斗。 诛神归位,四方大阵,师父虽然不是朱雀,但也是上古神鸟之一。重明鸟可以勉强替代朱雀的位置,发挥四方大阵的效用。北方之神,玄武归位,而我位列东方,携白虎战骨,一人执掌东西两方。 幽夜来的时候,化了原形想要撞碎这四方大阵,最后却被玄武一掌弹开,坠入人间。 鬼帝在四方大阵里,拼命的挣扎。算起来,我们洪荒四兽出现在人间的时候,他鬼帝还不知在哪,如今哪里是我们的对手。我们历经生死大劫,才有今日的修为,这四方大阵虽然人数不?,但对付一个鬼帝还是够了。 这一次,我要鬼帝。形神俱灭,灰飞烟灭。 四方大阵越收越紧,到了最后鬼帝仰天长啸,凄厉的苍枭悲鸣,响彻天地之间。魔界到了这里,算是彻底的溃败。群龙无首,此后都不可能再踏入人间半步。 于是乎。魔输给了妖,此后的排名也是先妖后魔,低人一等。 鬼帝飞灰湮灭,幽夜不知所踪,玄武开始收拾残局。这弱水飞鸟不过,鸿毛不浮,若听之任之,早晚会覆灭整个人间。我放出了弱水,原是为了克制玄冥黑洞,如今鬼帝已死,玄冥黑洞的力量自然随之消失。而弱水,就成了祸水泱泱。 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小媳妇在哪。 弱水吞噬了一切,唯独没敢靠近桃仙居,毕竟那是玄武的居所。玄武为北冥之神,具备掌管弱水之能,是故弱水是怕他的。 落地的那一刻,我便朝着倒伏在地的孤孑走去。 孤孑含笑躺在地上,看得出来,她死得其所。临死前的微笑,是最好的宽慰。 我站在那里,缓缓环视着桃仙居的一切,多么希望能在这里找到小媳妇的踪迹。可惜,我失望了,她是压根没来过这里吧!我闭上眼睛,连一丝气息都感受不到! 师父站在我身后,“如今你已经知道自己是谁,我自然也当不得你的师父了。” 我深吸一口气,回眸看见她眼底的忧伤,“你不该等我。” 她红了红眼眶,笑得凄美,“若不是因为等你,这上万年的岁月,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事实证明,我的等待没有白费。能在千年前等到你的重生。陪你千年,我已心满意足。” “玄武才是你该珍惜的人,他在等你。”我托起孤孑的尸身,转身消失。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我也不知道小媳妇在哪。如今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可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前世如何,今生全部忘掉。 该活在当下,而非活在记忆里。师父会怎样,我已顾不得,横竖鬼帝已死,她便是安全的。我该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全心全意的去找瑜儿。 葬了孤孑,我开始奔波在人间。 走遍了人间的山山水水,踏遍了世间的每一寸土地。拿着小媳妇的画像。逢人便问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子。可是连瑾瑜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什么都没留下,任凭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她。 她好像从未来到过人间,从未出现在我身边,宛若我的黄粱一梦,如今梦醒了,她便消失了。 我找遍人间未果,便去了酆都城,找遍了十八重地狱,又从酆都城去了天界,三十三十重天,我一一找过去。 可惜,始终无她。 ------------ 第71章 谁敢拦我,照杀不误 兜兜转转的,我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再转回之时,十里桃林依旧花开遍地,漫天飞花,像极了那年的花开雨下,佳人独立。而今归来的只有我一人,还有我背上的无邪剑。 桃仙居空空如也,蛛网缠绕已久,想来桃仙——哦不,应该是玄武。想来玄武已经离开,也不知蛰往何处。这桃花开的极好,瑜儿你可曾看见? 那一刀,我真的不曾怪过你,你出来见见我,可好? 我实在是想你,想得发慌。 总觉得,这世上到处都是你的影子。而你走后,我遇见的所有女子,都长得像你——但都不是你。所有的无可取代,都只为了你。 我站在桃花雨里,拼命的回想着那些与你相处的点点滴滴,心——无时无刻的承受着凌迟之痛。痛得狠了,我便蹲下身子,坐在了桃树底下。 孤单寂寞的时候。有酒为乐。 而想你的时候,我只想保持清醒。因为我怕,怕一醉千年,世间会换了模样。到时候你若是想见我了,而我不在,你该怎么办呢? 背靠着桃树干。我望着碧蓝色的天空。 她走的那时候,天也是黑的,何曾有这样的碧海蓝天。也不知她此刻身在何处,可曾与我同望天地,同享安乐? 我知道自己不该想,无心之人去想有心之事。也会疼得彻骨。 有脚步声踩着厚厚的桃花瓣,裙摆逶迤,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我大喜,骤然起身,快速回身。 到底还是落了空! 师父一袭白衣伫立跟前,眸色黯然。 我的视线微微越过她。便看见桃仙远远的站着。他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玄武真身封印起来,做个逍遥的桃仙,执掌这十里桃花,尽显逍遥。ad_250_left(); 而我的逍遥呢? “我有话与你说!”师父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点了头,约莫笑得有些勉强,师父看我的时候,眼神都透着紧张与犹豫。我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师父道,“你别再找了,她不会回来了。” 心,咯噔一声,骤然间如坠深渊。 也许是触到了我的痛处,我有些难以自抑,积压了这么久的愤怒,顷刻间爆发出来。我朝着她愤怒咆哮,“她会回来,你凭什么说她不会回来。瑜儿是我的妻子,就算走到天涯海角,她也是我的妻。不管世事如何变迁,就算沧海桑田,我还是要找她,生生世世,生生死死,永不罢休!” “若她已无生死呢?”师父盯着我,渐渐圈红了眼眶。 此言一出,我只觉得身上冷得可怕,就好像陷在鬼帝的玄冥黑洞里,幽暗与冰冷包裹着我。让我无法挣脱,无法自由。 我踉跄的退后一步,笑得凉薄,“我不想与你说话,我会找到她,三界虽大。但只要我一直找下去,就一定能找到她。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开她的手,再也不会让她独自一人。她贪生怕死也好,想要杀了我也罢,横竖死在她手里,我亦无悔。” 语罢,我转身就走。 “擎苍,你醒醒吧!”师父厉喝,顷刻间泪如雨下,“她真的不会回来了!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也许瑜儿并非寻常人。你与她的宿缘。本就是天注定的。可是世上所有的缘分,都有尽头。缘分尽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我骤然转身,狠狠盯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师父,“并非常人?你在胡说什么!她不过是寻常女子,凡人肉身,你别以为说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便会信你!” 师父哭得厉害,“擎苍,就当我求你,别在自欺欺人了。你其实是知道真相的,为何还要这样骗着自己。瑜儿回不来了。你心知肚明,何苦还要这样折磨自己?”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也不想再继续听下去。 小媳妇没死! 我的瑜儿没死! 她活着,她还活得好好的!我还要与她厮守终生,还要与她生儿育女,还要与她——我不想再说下去,掉头就走。 “擎苍,你问过我,那幅画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知道的,桃仙居里的东西,那不是幻境,那是每个人的前世今生。你明明知道瑜儿便是朱雀转世,所以你才会与她缘定今生。”师父跪在树下。掩面哭泣,“为什么还要骗自己?没有强大的剑魂,拿什么淬炼无邪剑。” 我站在那里,望着哭得极是厉害的师父,脸上挤不出丝毫表情。我不知道此刻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述自己此刻的心境,是疼是痛。抑或疼得麻木痛得彻底? “你日日都背着无邪剑,我不信你没有感觉。”许是见师父哭得狠了,桃仙缓步上前,终归站在了我的跟前,“你是青龙,对于洪荒四兽的感应,比谁都灵敏。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丫头就在你背后的剑里。” “朱雀乃是南方之神,南方属火,唯有她的命格才能重铸无邪剑,只有她成为无邪剑的剑魂,无邪剑在你的手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才能杀了鬼帝。因为你的瑜儿,是拿命爱着你。前世如此,今生如是。” 我不想听这样,我不要听这些,所有人都在骗我。 我的瑜儿,怎么可能以身祭剑呢! 她若是恨我。也不至于拿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我不信,我死都不信! “我不信!”风卷残云,天地变色,我仰天长啸,凄厉的喊出她的名字,“连瑾瑜,你给我回来!” 回来吧! 这一次,不管你捅我多少刀,我都会忍着,再也不会喊疼,还会对你笑。你不是很喜欢看我笑吗?到死我都笑给你看! 可好? 可长啸过后,我跌跪在地,再也没能爬起来。有滚烫的东西从眼眶里奔涌而出,顷刻间蜿蜒而下。掌心,是我送给瑜儿的碧玉葫芦。 我给孤孑安葬的那一日,从孤孑的手心里,掉出了我的碧玉葫芦。孤孑始终没有亲手交给我,但这东西却是我亲手送给瑜儿的。里面装着我专门为她准备的迷毂和九尾狐的一截尾巴。 这丫头最是容易迷路,走哪儿都不叫人放心。 我当时是怕自己万一死了,她若是四处逃命,一不小心迷了路该如何是好。 轻敲碧玉葫芦,荧光璀璨,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小媳妇淳澈的笑靥。浅浅的笑,站在桃花雨里,秋水剪眸漾开春意无限。嫣红的桃花绽放在眼角眉梢,晕染在唇角边缘,一颦一笑,犹似初见。 视线约渐模糊,我觉得这辈子都没有像今日这般,哭得这样惨烈。 掌心,紧握着我亲手为瑜儿带在腕上的碧玉葫芦。 我曾说过,我戴上的东西,是摘不掉的。可也有一个例外,除非她死!人死了,所有的念力都会消失,所以看到碧玉葫芦的那一刻,其实我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可我不信! 不信她会这样狠心丢下我,说好了要同生共死,她怎能明白,被留下来的人痛苦。相思成灾,如何救?纵你有万年修为,纵你能驰骋三界,可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想要。 像个孩子般,捂着脸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觉得天塌了,最后的那一丝希望,突然被人斩断了,“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继续找下去?若是继续找下去,至少我还能告诉自己,她会回来!为什么要打破我的希望!” 谁能明白,情深缘浅的痛苦?而今的永生,对我而言,将会成为一种刻骨的惩罚。 我只想与她在一起。却不慎让自己看尽了浮生孤独。放不过自己,也放不过永远,只想与你永世缠绵。可是瑜儿,你如何舍得?怎么忍心?我还在这里等你,你为何还不回来?我不想与你错过,你回来吧!回到我的身边,我什么都答应你。 “醒醒吧!”师父泣不成声。 桃仙道,“这些日子,你走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你颠沛流离,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若不是实在看不下去,我们也不想戳破最后的窗户纸。可是青龙。梦都有醒的时候,一辈子活在梦里只能是一种折磨。你便是蹉跎了千年万年又如何?她不可能再回来了。” 不可能回来了吗? 那我怎么办呢? 我木讷的起身,顷刻间觉得天地茫然,不知归处。我该怎么办呢?又该何去何从?天地之大,忽然间,没了我的容身之所。 瑜儿,这可如何是好? “对不起!”师父跪在我跟前,泪如雨下,“是我——是我害死瑜儿的,擎苍,若你要恨便恨我吧!” 我幽幽然低眉望着跪在身前的师父,艰难的张了张嘴,“你、你说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 桃仙忙道,“青灯,别说了。” “不,我要说。”师父仰头望着我,满是泪水的脸上,是极度的悔恨与痛苦扭曲,“是我害死瑜儿的,我以为、我以为不会发生那些事,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以身祭剑。擎苍你信我,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真的——对不起!” 我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胸腔里有一股气顷刻间涌上脑门,下一刻,我一把将她从地上揪起来,“你把话说清楚!把话说清楚!你到底跟瑜儿说了什么?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前世,如何知道拿自身祭剑的?今日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就杀了你!” 桃仙快速上前,我顿时厉喝,“谁敢拦我,照杀不误。” ------------ 第72章 我的妻儿 所有的咆哮没有得到最明确的答复,因为所有的答案其实在我看到孤孑掌心的碧玉葫芦之时,我早就知道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可求而求之,是件最痛苦的事。 可是瑜儿,我不怕痛苦,只要你能回来,九天雷阵,万劫不复,我亦无悔。 “对不起!”师父泣声,重重的合上双眸,“杀了我吧!” 我松了手,笑得凛冽,“杀了你,她能回来吗?如果可以,我一定会杀了你!” “那一日,是丫头躲在桃仙居外头,看到了我与你师父打开的画轴。你抽到的是丫头的前世今生。而她所看到的却是你的前世今生。她直接去问了青灯,有关你的事情。”桃仙到底是护着我师父的,快速的挡在了师父跟前,“你别怪你师父,是丫头自己想要个清楚明白。” “没有人唆使她做任何人事,一切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她深爱着你,所以甘愿为你身死。哪怕,是死第二次,第三次。” 我笑得不能自抑,滚烫的东西,带着灼热的温度,蜿蜒而下,顷刻间泪流满面,“心甘情愿?你们都觉得她是心甘情愿的,可你们都问过我吗?我心甘情愿否?你们一味的觉得,这是为了我好,可你们想过没有,她已经为我魂飞魄散了一次。好不容易我以心渡她,留她一魂一魄流转人间。” “我终是再遇了她,却也让她重蹈覆辙,再临生死。你们能想象,她孤身一人跳入滚烫的剑池时,是抱着怎样的痛彻心扉吗?她所有的决绝,只是为了让我少一些愧疚与惦念,让我活得更痛快一些。” “可是现在,我告诉你们,我一点都不快乐,一点都不痛快。想死却死不了,永世孤寂。那种滋味,你们能懂吗?” 我踉跄着连退数步,“瑜儿没了,我的心也没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我眷恋的?” “擎苍!”师父抽泣得厉害。 “别喊我的名字,你不配!”我旋即转身,“你敢说你告诉瑜儿真相,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吗?她的前世虽是朱雀,可朱雀仙根已断,早已不是曾经的神兽。她就是个凡人女子,看不见开始,料不到这结局。可是你能料到,不是吗?” 师父顿了顿,有泪挂在脸上,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音落瞬间,我顿化青烟而散,什么都不想再说,什么都不想再问。真相太过残忍。我已无力承担。我宁愿背着无邪剑,带着碧玉葫芦,走遍天下,走遍三界去找她,也不愿意接受瑜儿已死的事实。 百年一瞬的尚且看得穿,奈何我这千年万年不死不休的,却难以自拔。 看不穿生死,看不透红尘。ad_250_left();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为了瑜儿,上天入地,我亦甘愿。 于是乎,我开始找寻,能让无邪剑的剑魂冲出剑身束缚的办法。可是茫茫三界,如何能有神兵利器,圻断这重铸而成的无邪剑? 无邪剑的无坚不摧,成了我心里最痛苦的堡垒。我想摧毁它,可我无能为力。纵我身为洪荒四兽之首,纵我是青龙转世,又能如何? 白虎战骨,是横亘在我与瑜儿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沟壑。 失去了瑜儿,我失魂落魄,浑浑噩噩的行走在人间。狼狈不堪,胡子拉渣,什么都不在乎了。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遇见了花影。 孤零零的小茅屋,简易的篱笆院,满是花草。 花影一袭素雅罗裙,静静的站在院子里看着我,那双染着疼痛的眼眸,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神色。她定定的望着站在篱笆院外的我,身子微微的颤抖起来。 我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是转身就走。 “擎苍?”她喊了一声,“圣君没了,连你都不肯再多看我一眼吗?” 我背着无邪剑,漠然驻足。 “你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花影疾步走到我身后。 深吸一口气,我心想着,这副样子会是什么样子呢?不过也无所谓了,不管我变成什么模样,小媳妇都会认得我。她不在我身边,我若是如往常一般。那张风华无限的容脸,她能放心吗? 我微微侧过脸,嗤笑两声,“这般模样,有什么不好?凡人且云,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她都不在,我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是的,还有什么可在乎呢? 花影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脊背,哪知无邪剑陡然间嗡声长鸣,直接将花影震退。花影身心不稳,瞬时连退数步,不敢置信的盯着我脊背上的无邪剑,“怎么可能?” “我的瑜儿不喜欢你碰我,所以——离我远点,否则生死自负。”我漠然开腔,对于无关人员。我已不需任何情愫。满是胡渣的脸上,堆砌不出一丝一毫的表情。 “你的瑜儿?”花影先是一怔,其后竟笑得如此苍白,“难怪无邪剑可以重铸,原来、原来——”下一刻,她尖锐的笑声。彻底刺痛了我的耳膜。 “你笑什么?”我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只觉得心里突然极度不安,总觉得好像花影也知道些什么。如今我什么都知道,唯一不知道的,便是我为何能只身离开玄冥黑洞,小媳妇又为何有金刀在手?鬼帝从来不慈悲,我不信他会无缘无故的放过我。 花影步步逼近,直视我怒火中烧的眸子,“我还以为你有多喜欢那个人间女子,却原来你也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样,为了所谓的大义,牺牲自己的妻儿。” “与你何干!”我抬步便走。 蓦地。我愕然僵直身子,“你方才说——说妻儿?”下一刻,我发疯似的掐起花影纤细的脖颈,我能感觉到自己冲上脑门的热血,还有花影体内虚弱的魔性。她似乎很虚弱,以至于若我稍稍用力。她便会就此夭折,死在我的手中。 花影被我掐得喘不过气来,双手拼命的拍打着我的手,“放开、放开我!我告诉你,所有的真相!” 音落,我已狠狠的丢开了她。 花影就像被丢出去的沙包。重重瘫软在地。她紧捂着脖颈,剧烈的咳嗽。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到了极点。瘫软在地,花影笑靥得意,“你终于听懂了我在说什么,不是吗?” 她抬头看我。僵硬的笑容,刺痛连我的眼眸。 “没想到,你竟然不知道。连瑾瑜有了你的骨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有了你的孩子!没想到,你竟也舍得,送自己怀孕的妻子。上黄泉路。”花影笑得花枝乱颤,眼里满是泪水,“为了所谓的天下大义,为了所谓的三界安宁,擎苍,你的牺牲可真大!” “你不是口口声声最爱连瑾瑜吗?怎么到了最后,又舍得送她去死呢?以身祭剑,哈哈哈哈——果然是最忠诚的剑魂。这下子,一家三口也算是团圆了,再也不会分离了,不是吗?” 身子晃了晃,我一头栽倒在地。 仰望着天空。仿佛这蓝天白云,顷刻间阴霾不散。 没有人告诉我,小媳妇的肚子里有了我的骨肉,她不曾说,师父也不曾提起,所有人都瞒着我。最后我的。竟然是后知后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觉得好可笑,可笑着笑着,怎么眼眶就湿了?笑着笑着,左肩下方,也跟着疼了起来。空荡荡的胸腔里,有着经年不散的痛楚在弥漫。泪流满面的那一瞬,我笑着抱紧了无邪剑,掌心握着送给她的碧玉葫芦。 犹记得当时她想摘下来,我却死活不肯。 她是知道的,我宁可自己死,也不会牺牲她。 我不知道,当时的她得知我深陷玄冥黑洞的那一瞬。是怀着怎样的绝望,与孤孑合作,最终跳下了灼热的剑池,焚化了自身。她是一个母亲,是一个妻子,为了深爱的丈夫。义无反顾的带着未出世的孩子,一跃而下,成全了我的天下大义。 虞美人:.* 狗屁的天下大义!没了她,天下与我何干? “你是青龙,你该明白你的孩子,会秉承你的优秀,于这世间创下一番大业。人龙之子,人间主宰。正因为这样,鬼帝才会放过她,才会答应她放过你。你的瑜儿可是答应过鬼帝的,只要放你出玄冥黑洞,来日便将人龙之子交给他。”花影跌跌撞撞的起身,晃晃悠悠的走到我跟前,低眉望着仰躺在地的我。 她笑道,“可惜,鬼帝没能等到你们的人龙之子,你也没能等到自己的孩子出世。这么说来,倒是扯平了,其实你们谁都没赢,都是输!” 是啊,都输了!便宜了天上那群,光会嚷嚷“普度众生”的神仙们。 我抱紧了无邪剑,这一刻,真想就这样死在这儿,别再起来了。 我重重合上眼眸,不想再听到她多说半个字。 幽夜的声音突然在我耳畔响起,“你就这么想死?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 第73章 奇迹 我骤然睁开眼眸,直视眼前的花影,容色依旧笑靥不改。下一刻,我眸色微凝,直勾勾的盯着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气的花影。方才的声音,我岂能听错,是他!一定是他! 花影不紧不慢的搀着我起身,指尖温柔的掸去我肩头的灰尘,“擎苍,别再想她了,与我在一起如何?我能给你一切,你想要的快乐和自由。唯有我,才能与你生死同根,两不相负。” 可这话刚说完,还不待我开口,花影突然面目痛苦的推开我,快速掐住她自己的左腕,朝着我凄厉怒喝,“走!快走!别管我,走!” 俄而她骤然又冷静下来,含笑盈盈的望着我,朝我伸出手,“擎苍,跟我在一起!” 我愣了一下,竟无意识的将手递了出去。 “擎苍!”花影骤然又厉声疾呼,“他是魔君!” 音落,又恢复了方才的笑靥如花。 我幡然醒悟,快速缩回自己的手,继而退开两步,冷笑着去看眼前的花影,低冷的喊出骨子里的真身之名,“幽夜!” 花影的手落了空,到底没能握住我的手。她笑得凉薄,眉目间寒意阵阵,周身晕开浓烈的黑雾,“你可看见了,天下的人都是不可靠的。花影,竟然为了你背叛我。” 她轻叹一声,顾自抚过极好的面颊,修长而尖锐的指甲在脸上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嫣红的血,顷刻间涌出,滴落在衣襟之上,何其触目惊心。 舌,舔舐着指尖上的血,眼前的花影早已不是真实的花影。 幽夜寄居在她的身体里,占据了她的一切,控制了她的元神与肉身。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问。 她笑吟吟的望着我,“若不是从云端坠落,损伤了肉身,我何至于落得这般地步?不过这样也好,我发现了另一种能在最短时间内恢复修为的办法。” “你——”我伸手便去抓。 奈何花影突然笑得尖锐,身子急速后退。 浓烈的黑雾中,我听见花影的哭泣声,“擎苍,快走!” 俄而又是幽夜凉薄之音,“擎苍,我还是会等你回来。” “幽夜,你最好给我记住。魔界上下再敢犯入人间,莫怪我赶尽杀绝,包括你!”这是我的誓言,也是属于我的愤怒。如果不是魔界,瑜儿不会死。所以,我曾恨魔界的人,包括幽夜魔君。 凄厉的笑声,伴随着黑雾消弭无踪。 他说: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的。 而后——便没了然后。 幽夜肉身重创,只能寄居在花影的身子里,即便尽力恢复,也未必能恢复当初。而我,将与魔界、与幽夜势不两立。 我没有继续追,追下去,花影也许会死。 没有必要,我已不想再双手染血。 静静的坐在高山之巅,我看着日升日落,盯着掌心的碧玉葫芦,突然间觉得这天地间似乎独剩下我一人。没了小媳妇,日出再美也是枉然。 碧玉葫芦里的迷毂在黄昏日落之时,闪烁微光,像极了小媳妇的剪水秋眸。萤光璀璨,真是极为好看。可再好看,人没了——又有什么用呢? 徐徐握紧掌心的碧玉葫芦,我猛的用力,碧玉葫芦应声碎裂。摊开我的掌心,那一截九尾狐的尾巴,在灰暗的世界里愈发素白。 小媳妇当时很喜欢这一截素白的狐尾,如今就让这狐尾随风去吧! 风过掌心,素白的狐狸毛,在残存的夕阳余晖里,散着迷人的光泽。素白之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只可惜再好的颜色终究只能随风。 风吹着素白的狐尾在空中飞旋,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小媳妇极是好看的笑靥。她的脸,在我的脑海里,不断重复出现。我觉得自己必定是想她,想疯了。 我从未试过想,想现在这样,疯狂的思念一个人。思念成狂,思念成魔。若是能将她从记忆里拉到现实里,便是要我的性命,我亦甘愿。 狐尾突然金光乍现,仿佛受了莫名的感召。 恍然间,我这才发现,原来青姬死前,将毕生的念力都注入了这一截狐尾之中。所以这截狐尾,其实就相当于九尾狐留下的一条命。 而这条命,带着万物复苏的巨大力量,召唤出困于无邪剑之中的剑魂。我心心念念的小媳妇,我的瑜儿就这样从无邪剑里飞出,依附在狐尾之上,化为人形,立在我的跟前。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像做梦一样。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到头来的一线生机,是源于青姬对人间的眷恋。九尾狐的爱,深爱着人间,深爱着她的那个人间男子,纵然最后未能成全,可毕竟她曾经深爱过。对于这种爱,想来很多人都难以做到。 因为大多数的爱,都是自私的。 也许连小媳妇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重现人间,对于这份惊喜和诧异所换来的热泪盈眶,我没有拒绝,她更没有。 一袭白衣如练,眉目依稀如旧,梨花带雨泪落,一笑嫣然倾城。 “擎苍!”她哽咽着喊出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激动,是颤抖,或者是五味陈中。我走遍了千山万水,只为再见你一面。为此,我尝尽颠沛流离,却甘之如饴。 徐徐张开怀抱,我低哑的喊着“瑜儿”,顷刻间泪流满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相拥的那一刻,我觉得世上最幸福之事莫过于——失而复得。 我恨不能将她塞进怀里,恨不能将她揉进骨血之中,这辈子下辈子千年万年,永远都别再放开。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她是我心上朱砂,眉上愁结,除了她再也没有人能撼动我的情绪波动。我此生的喜怒哀乐,都将为你一人绽放。 她将脑袋深深埋进我的怀中,哽咽着,低低抽动了双肩,“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道,“还敢再跳吗?” 她摇头,“不敢了。” 我道,“下一次你跳,我也跳。” 她突然笑了,瞬时泪如雨下。 吻上她的唇,我渴望着这气息,渴望这份柔软与温暖。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再也不想放开。我贪婪的吻着她,拥着她,要将这长久以来挤压的思念,化作澎湃的汹涌。 以后她的命数将与无邪剑共存,以后她将于我永远的长存于世。 只不过,有一件奇怪的事,那便是我们的孩子! 那个存在于瑜儿肚子里的,未出世的孩子,再次消失不见。别说是我,便是瑜儿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了?她是带着孩子以身祭剑,跳入剑池的,可如今她完好无损的走出了无邪剑,却不知在何时,丢失了我们的孩子。 朱雀的劫数已满,得无邪剑拎起,免去生生世世的轮回之苦,与我生死相守可待永远。然——腹中骨肉,从此下落不明。 不过,能重新得回瑜儿,我已无憾。 怪只怪,我们与这孩子,缘分太浅。 虽然鬼帝早前说过,人龙之子,乃是人间主宰。 到底是真是假,又有几人知道。爱有声最全,更新速度最快,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爱有声!如果忘记本站网址,可以百度一下:爱有声,即刻呈现!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不要忘记把本站加入书签哦! ------------ 第74章 番外之前世今生 千万年前,天地混沌初开,劈开大泽山丘,衍生洪荒四兽驻守四方,是为四方诸神。洪荒四兽镇守四方,保三界太平,得天地安宁,让凡人得以繁衍生息,天界诸神得以安然修行。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三十三重天的欲界发生了震动,青龙私动欲念,欲得三界为自己所有。因为青龙率先动了欲念,以至于天地间失去了最初的平衡。 人类始祖女娲,为了平息四兽之祸,创白矖、腾蛇、麒麟以及白泽四大灵兽,抗衡青龙为首的洪荒四兽。四大神兽对抗四大灵兽,场面异常激烈。风起云涌之间,天地变色。摧枯拉朽之势。顷刻间让天地人三界陷入一片混乱。 人间的秩序被打乱,冥界的六道轮回也被洪荒四兽闹得乱作一团。 凡人死伤太多,以至于冥界也跟着动乱。 所有的秩序,都乱了套。 妖魔横行,天地间逢着一场前所未有过的浩劫。 若非玄武动了心思,不想再战,四方大阵根本不可能被四打灵兽攻破。四大灵兽围攻青龙,青龙体力不支,得朱雀以身相护。朱雀灰飞烟灭,青龙伤重难治。临死之前,青龙以自身龙心,护朱雀一魂一魄,坠入冥界轮回之道。 战神白虎深受重创,跌入人间,从此不知所踪。玄武蛰隐人间,也跟着没了踪迹。 当然,洪荒四兽结局惨烈,但是四大灵兽也未见得好到哪儿去。白泽被青龙重创。从此断了仙根,成了凡间的独角兽,从此被人屠戮,逐渐灭绝。而白矖、腾蛇亦身负重伤,修为散尽被打回原形,险些殒命。二兽只能重归天界,重新修行。 唯有麒麟,最后成了凡间镇宅的吉祥物。 青龙到底是上古神兽,历经千万年的修行,虽然战死,但元神未灭。尸身沉入江河大川之中,万年不腐,若沉睡一般,在水中沉寂万年。 只不过千年之前的某一天,突然间天旋地转,江河逆流,仿佛三界之中将有大事发生。神人魔三界都在揣测,到底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奈何不管修为多高,即便是上神,亦无法推算出到底出了何事。 唯有一直驻守在青龙尸身旁的重明鸟青灯,意识到这平静的波涛底下,暗潮涌动得厉害。思及青龙乃是上古神兽,如今万年已过,尸身仍旧不腐,想来必有别样造化。 她便一直守在青龙身旁,不离不弃。 只为最初那一眼,竟是沦陷了千年万年,亦无怨无悔。那十里桃林里的玄武分身,亦沦陷在她的世界里,无怨无悔。ad_250_left(); 青灯一直在等。等着青龙苏醒的那一日。 哪怕连天上那些上神都来看过,确定了青龙早已元神俱灭,青灯还是不肯相信青龙已死的事实。重明鸟围着青龙的尸身,始终不肯离开半步。 洪荒四兽的消失,使得天地间出现了新的秩序,也让苍枭一族快速崛起。苍枭的狠辣无情,使得这种族群以疯狂的增长方式,掠夺凡人的栖息地。苍枭成为魔界的主宰,开始带领着魔界,做起了侵占三界的黄粱美梦。 苍枭的宗主乃是修行万年的鬼帝,当鬼帝带着魔界冲向三界之际,一道华光刺痛了他的眼眸,也让他在于上神们的对战之中,失去了先机。还不等他撞向不周山的擎天柱,他已被生擒下来。封印在五华山,从此被九大上仙看守,日日承受着打神鞭的痛楚。 青灯是亲眼所见,那一刻,万鸟齐鸣。 天地间华光万丈,让多少人灼了双目。 也是从那一天起,青龙的尸身消失不见。似乎从天地间彻底消散了,宛若灰飞烟灭,再也难寻其踪。在青龙尸身消失的地方,唯有一尾金鲤,自然而惬意的游荡着。 这便是我的前世今生,水光镜里,看得清清楚楚。 今日的连瑾瑜,已不再拥有昔年那张倾世芳华的容脸。她不再是朱雀,也不可能回到最初。如今她是我的妻,我深爱的女子。非人非妖,非鬼非神,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这样也好,以后再也不必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放弃自己最为珍视的人和事。 轻柔啃噬着小媳妇的颈窝,这种滋味果然是极好的。 许是被我折腾得有些痒,有些情难自禁,小媳妇轻声嘤咛,继而推开了我,“别再闹我,小心我再回无邪剑里去,到时候可别来找我。” 我道。“鱼汤喝够了?这般急着走?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还真当是拎起裤子就不认人?” 小媳妇先是一愣,而后红了脸,一拳打在我的胸口,“教你胡说,什么叫拎起裤子——”这话。一贯都是青楼妓馆里那些个姑娘,对着恩客的言辞,如今放在瑜儿身上,她自然是急了。 趁着她着急的那一瞬,我突然的进入。猝不及防,也让她的面颊愈发嫣红,好似能滴出血来。她一下子咬在我的胳膊上,骄哼一声,额上已是香汗淋漓。 事后,小媳妇问我,为何要帮孤孑? 想了想,我便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那时候的驱魔一族。正值?盛。族长孤绝,秉天地间凛然正气,除魔卫道。彼时的驱魔一族,恨极了妖魔,所以对妖魔总是赶尽杀绝。 也是从那时候起,魔界对驱魔一族的痛恨与日俱增。 而我。就是在那时候遇见孤绝的。 我被驱魔一族逼到了尽处,是孤绝出手相救的。当时我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中的战骨,战神之骨。他救了我一命,我便与他饮酒至天明。二人促膝长谈,说得都是些废话,醉话。最后,还是我帮着孤绝,将战胜之骨,炼成了无邪剑。 可惜无邪剑始终未能开封,不过孤绝一身正气,每次斩妖除魔的时候,他总能利用驱魔人特有的血。暂时为无邪剑开封。 不过驱魔一族,从孤绝之后,再也没人能打得开无邪剑,包括孤孑。 这战神之骨本就来自白虎,是故带着一定的邪性。 孤孑急于求成,反而催化了战骨的邪性。所以最后才会被无邪剑反噬。而朱雀属火,又是洪荒四兽之一,正好能与白虎融为一处,淬炼无邪剑,成就了这绝世神兵。 我虽与驱魔一族素有交情,到底也没能阻止驱魔人的消失。也许在此后的某年某月某日。我还能再见驱魔一族的踪迹,到了那时候,但愿他们不再见妖就杀,见魔便除。除魔卫道虽是本分,但也要善恶分明,不该一概而论。 俄而。我抱着小媳妇问,“彼时你又是怎样的心境呢?” 她眸色幽幽的望着我,笑得教人心疼,指尖轻柔的抚上我心口处的伤,哽咽着问,“还疼吗?” 我笑道。“你吻一吻,便不疼。” 闻言,她乖顺的将唇贴在我的心口处,长长的羽睫撩过我的肌。肤,我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酥软,轻柔的压着她,掌心在她的腰际来回摩挲着,最后用力握住。 她笑道,“我原想着,你若伤了心,短时间内便不会再找我。等到时日长久,你也会渐渐的淡忘了我的存在。到了那时候即便你知道我以身祭剑,也不会太伤心难过。我知道,带着孩子祭剑,是我的不对。可当时我若不这么做,到时候别说你,就连孩子也会有危险。” “既然横竖都是个死。我抵死也不能把自己的孩子交出去。所幸你并不知道,所幸师父也未曾告诉你真相,所以我不觉得后悔。我唯一后悔的是,当你疯狂的找我,走遍千山万水,喊着我的名字说你想我的时候,我无法出现在你身边。” “我的身子我的一切,都化作了冰冷的剑刃。我不敢用力拥抱你,我怕伤了你。已然给了你一刀,我怎么忍心再让你受伤?如今还能与你在一起,我余愿足矣,别无所求。” 我紧拥着她瘦弱的身子。将下颚抵在她的发心,不教她抬头看见我发红的眼眶,“只要你还在,还能留在我身边。便是走遍千山万水,我亦甘愿。” 只要握紧彼此的手,千难万险。早已不再重要。 逍遥人间,不理三界之事。 我与师父终究还是化干戈为玉帛,最后师父与桃仙合了一处。他们倒是迅速,竟然赶在我们之前有了个女儿,而我与小媳妇却落了下风。 我们拼命造人,还是晚了一步。 这两个女娃娃惯来喜欢胡闹,还不待成年便私自跑出去玩,险些没将我们四个吓死。 只听说如今的人间,出了个圣明之君。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将这一朝国土治理得井井有条,直教外邦来朝,四海臣服。 正可谓: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听说小桃那丫头在人间闹了不少事,最后直接把自己闹进了皇宫里。 嗯,极好! ------------ 第75章 大结局 小桃生得极好,虽然玄武长得不咋样,所幸孩子遗传的是重明鸟的容貌。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清秀可人,容貌出挑。 孩子们的事,我惯来不喜欢插手,全权交给小媳妇打理。 魔界虽然与人间划定界限,声明永世不得再犯人间。但这两年,也不知这幽夜是不是恢复了真身,以至于魔界众人,蠢蠢欲动,大有再犯人间之意。 我自然是不放心的,当年一个鬼帝,险些让我身死魂灭,若幽夜成为第二个鬼帝,难免又是一场恶战。 刚刚踏入家门,便听得丫头聒噪的声音。这丫头原本倒是极为安分,自从跟小桃去了一趟人间,回来后就再也关不住话匣子。 见小媳妇揉了揉眉心,见着我时,急忙展露的求救笑容,我便会意的走了过去。 “丫头又惹事了?”我问。 丫头快速的拽了我坐下,小媳妇趁机起身,“你们父女两好好说话,不许打架,我去做饭!”音落,她逃得比谁都快。 我下意识的挑眉望着身边一本正经的丫头,“怎么了?” “爹,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丫头一脸的求教。 我一笑,“丫头,你才多大,就那么想嫁人?” 丫头鄙夷的望着我,“爹说哪里话,我就是不明白,小桃姐姐为何愿意为了那个男人,跑到什么皇宫里,当什么——那叫什么娘娘来着?爹,娘娘是什么东西?也是神籍吗?” 娘娘? 我蹙眉,“小桃没跟一起回来?” 丫头摇头,“没有,她进宫了,说是爱上了那个人间帝王。” “这爱得还真快!”我揉着眉心,“自古无情帝王家,这三宫六院的,是你们能去的吗?你桃仙伯伯知道吗?” “不知道。”丫头撇撇嘴,“若是知道了,还不得杀到皇宫去?不过青灯伯母是知道的,伯母说不许告诉玄武伯伯。人生难得爱一场,总该尽兴才是。”丫头眨着眼睛望着我,“爹,爱是什么东西?就是你跟娘这样吗?” 这还真不好解释,解释得太美好,这丫头万一将来碰到个坏男人,难免吃亏。解释不好吧——我怕这辈子都当不了岳丈老泰山! 见我犹豫,丫头快速起身,“你既然不说,我便去找小桃姐姐问个清楚!” “站住!”我道,“刚回来就走,不许再去人间。”人间那些花花公子,见着丫头这副容貌,还不得哄抢?她本就不是凡人肉身,来日就算要婚嫁,也该与身负神籍的男子在一起,才算门当户对。否则——我怕来日痛苦的会是她! “为何?”丫头倔着脖子问我。 我道,“你又没有喜欢的人,老往人间跑做什么?何况,凡人男子,爱不得。”毕竟凡人的寿元不过百年一瞬,而我们的寿元却是千年万年的,更有甚者,永生不死。 丫头哼哼两声,“我偏不!” “你敢!”我起身,拂袖便合上了门。 一对父女,剑拔弩张,房间内的竹木家具开始不断的震颤,小媳妇快速冲出来摁住我的手腕,“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呢!不然这桌椅板凳,又得换新!” 我深吸一口气,随手便将小媳妇揽入怀中,“好!” 自己媳妇的话,自然是要听的。但自己的女儿,更要教! 我望着一脸倔强的丫头,“把东西交出来,我再让你走。” 丫头将两手藏在身后,咬了唇看着我,“前两日,我发现了一个人,身上极具水泽之气,约莫不是凡人。我觉得好奇便跟着他,后来才知道,他是龙族。这倒也罢了,我想去南海龙宫戏耍戏耍,谁知这厮摆着脸,愣是教人把我赶出去了。我不甘心,这天界冥界我尚且来去自然,怎么一个小小的龙宫,我便去不得呢?我就不信,打不赢他!” “你们动手了?”小媳妇忙问。 丫头犹豫了一下,“还没动手呢,直接被他丢出去了。”说起来也是丢人,她难得红了红脸,继而又梗着脖子道,“这笔账我一定要算!” 我道,“你偷我折扇,就是去报仇的?” 她点了头。 我道,“你信不信,这一次去,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小媳妇吃了一惊,“回不来是什么意思?” “回不来我也得去!做人不能丢面子,传出去,我颜面何存呢!”丫头哼哼两声。 “那你去吧!记得小心点,那扇子的威力太大,别伤人性命。”我叮嘱了一句,拂袖间,房门重新打开。丫头快速窜了出去,一溜烟便没了踪迹。 小媳妇急了,“你怎么就放她走了呢?不是说去了就回来吗?太危险了!”说话间,我前脚已经迈出了门,小媳妇忙问,“你去哪?” 我道,“去南海。” 小媳妇愣了愣,“去那作甚?” “去告密!”我道,“那丫头下手没轻没重,到时候可别真把人弄死了。丫头的命格与南海有缘,我找龙王说一说,若丫头闹出事来,让他悠着点,可别给我下死手。”我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自己还舍不得,可别叫人给碰坏了。 小媳妇连连点头,“我随你一道去。” “走!”我颔首。 这世间最难做的便是父母这职业,不求回报倒也罢了,还得成日提心吊胆。打从孩子出世,到父母垂垂老死,总会念着身上掉下来的肉。 丫头惯来会闯祸,这些年她这头闯祸,我那头平息,也算是忙得不可开交。 闯就闯吧,她爹是洪荒四兽之首,纵得起她。 当然,丫头是心地善良的,否则我也不会纵然。她做的那些事,都是打抱不平的,就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不管什么事,哪怕是天界的事,她也要去管一管。 真当让人无奈。 也不知这世上,还有没人能制得住她? 不过依照她方才这么说,这南海龙族似乎——是她的克星。 去南海的路上,我们转道皇宫上方,看了一眼小桃。小桃正在宫殿里,对着那身着龙袍的男子跳着舞。 小桃笑得极好,只不过在那男人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极是好看的五官,墨染瞳仁,没有****,连一丝温暖都没有。 小媳妇看了我一眼,继而轻叹一声,“只怕小桃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她又看了一眼底下身穿龙袍的男子,“不过他很像那时候的你,其实我也是知道的,那时候的你根本没有爱上我。” 我道,“你如何看出来?” “女人的心是最敏感的,你爱或不爱,眼睛里的光是瞒不住人的。只不过,我深爱着你,便是知道你不爱我,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便会继续留下来继续爱你。”这大概是所有女人,最常做的傻事。 也是如今的小桃,正在经历的事。 只不过,小媳妇融化了我的心,而小桃未见得能融化那男子的心。 “你还真别说,他生得与我到有几分相似。”我笑了笑。 小媳妇轻笑一声,“若咱们的孩子还在,应该也差不多大了。” 我笑而不语,握紧小媳妇的手,便朝着南海去了。 临走前,我又看了看,身穿龙袍的男子,眉目间还真像当年的我。什么都不曾上过心,因为压根没心。直到遇见自己的心有所属,才恍然大悟,其实这天下也没什么了不起,与她相比便再也不够分量。 小桃跳得殷勤,可他始终保持了淡漠疏离,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孤寂与落寞,不是寻常人可以攀登的高峰。那颗冰冻的心,未遇春日终不化。 到底能不能,得一人白首同心,就要看小桃自己的造化了。 我这厢还忙着给丫头铺路呢! 这丫头,拿着折扇直接把人家水晶宫的水晶瓦都给掀翻了,闹得整个水晶宫鸡犬不宁。我与龙王说道说道,龙王直接张大嘴巴望着我。 我干笑两声,“犬女不才,没能发挥折扇的全力,不然这水晶宫,都该搬到岸边去了。” 龙王咽了口口水,“犬子无能,一不小心就擒下了她,没成想她竟然是你的女儿。” 我一惊,“现如今,人在哪?” “被本王的太子带走了。”龙王眨了眨眼睛。 我瞧了小媳妇一眼,心道,这到底是管——还是不管呢? 最后还是小媳妇轻叹了一声,“别闹出性命,其他的嘛——吃点教训也好,免得她成日的闹腾。” 我点了头,小媳妇便悄悄的去看一看丫头。 龙王见瑜儿离开,这才小心翼翼道,“敢问一句,那折扇是不是有问题?怎么犬子也能从她手中夺下来?” 我“嘘”了一声,“别吵,免得教丫头听见。”若是教孩子听见,我在那扇子上动了手脚,那我便成了这世上最坑女儿的爹,那丫头还不得梗着脖子跟我杠? 所幸这龙太子容貌不错,就是性情冷了点。 丫头说上十句,他回一句,直接梗死她。 果然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那一日,我与他道,“我这厢治不住,你倒是极好。” 他回了我一句,“她是我的,自然只有我能治。”俄而又放缓了口吻,“岳丈放心就是。” 这丫头命中注定,与这南海龙太子有缘,算起来都是龙族,我这厢还算得上龙族老祖宗,他们南海并不吃亏。只不过这丫头以后与龙族太子的日子,还不知得过成这么样子。 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无需父母作远忧。 后来小桃回来了,身上带着伤,约莫是人间法器做下的伤痕。只不过她从此后不言不笑,不哭不闹,在桃林生下了一个儿子。 又后来,我去了一趟人间,在人间城池的城门墙上,看见了人间帝王遍布天下的寻人榜文,找寻自己丢失的女人和孩子。 榜文日晒雨淋,已经陈旧,却始终未果。 我不知道小桃会不会回去,如今的我也算明白了一件事:其实男人的心也很小,容得了天下便容不下美人。鱼和熊掌,从来都不能兼得。 惟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纵是殊途,亦盼同归。 而我与小媳妇,将厮守一生,直到地老天荒。 ------------ 完结感言 虞美人到了这儿,就算是完结了。字数不多,也才十多万字,看上去也不是很累。但偏偏逢着家中有人住院,而后爷又要奔波在驾校之间,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所幸爷生活在台州,抗台风的力量那是杠杠的!!所以爷是铁打的!哈哈哈哈,好吧,别的没学会,学会了骚包鱼的自恋满满! 以后骚包鱼会和自己的小媳妇永远在一起,天荒地老,看尽沧海换桑田。 至于那个人间帝王,人龙之子当然是不同凡响的,即便不曾活在光怪陆离的神话世界,也是一等一的人物。只可惜小媳妇以身祭剑,导致了人龙之子的情根受损,是故这小桃要跟着他,着实颇受折磨。 是福是祸,就看各自的造化吧! 好在闯祸的丫头,有了个疼她,且制得住她的龙族太子,打打闹闹,却是宠溺至极。又将是一番佳话。 而那位许久不曾再露面的幽夜魔君,还在酝酿着属于自己的三界痴梦。 大家估计都看出来了,他是个gay,当然!!!!这不是爷想表达的意思,爷不是腐!谁说我是腐,出来出来!爷跟你单独聊聊。只是基情罢了——再说下去,友谊的巨轮就要淹死了。 爷只想说,那圣君口味比较重,而且——满足了爷对基情的极力支持! 不过他没抢过小媳妇,刚刚萌生的苗头,就被小媳妇一巴掌拍死在摇篮里了。只能说是,可怜的圣君,临了临了什么都没得到,还灰溜溜的滚回了魔界。 当然,关键是人家长得好啊,颜高啊,回到魔界照样能过得风生水起。 只是有一点,别再犯人间,否则骚包鱼和他媳妇,就得追着人家屁股后面打打杀杀了。 好了,这是爷第一次写仙侠文,写得不周,还望大家海涵!很多时候,爷都是一边翻《山海经》一边查资料才能写出来的。一个完整的故事,就这样落幕了。难免伤感,却也是圆满至极。 各人有各人的归宿,缘深缘浅,且看天意。 骚包鱼的鱼饵,请大家继续投,等到11号之后,鱼饵就正式作废,投票也就结束了!想知道骚包鱼的投票结果,大家可以随时查看底下链接。 么么哒!爷废话不多说。麻利的滚去码九州,小白那毒药都卡在嗓子里一晚上了,爷得让她吐出来,不然容傻子得砸了爷家的玻璃,半夜站我床头——借尿遁! 这年头,潜规则也不容易啊! 爷负责完了赵老九,这会得负责容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