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乞儿阿照 残阳从西山倾射下来,被染成胭脂色的天空也渐渐被黑夜取代。 霄王府的长廊上,阿照跟在苏嬷嬷身后,脚步沉重,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明天就是初七,是盛凉先帝亲封的永乐公主和亲北燕的日子。此番和亲,关乎两国社稷,虽马虎不得,但新帝还是特允了永乐公主可以从家乡洛阳出嫁。这本是喜事,可被迫来主持这场两国和亲的霄王殿下却喜不起来。 盛凉有谁不知霄王心悦永乐公主,眼巴巴的守了那么些年,最后还得亲自送喜欢的姑娘远嫁他国,这换成谁谁都憋屈。 为此,霄王还跑去太后那儿闹了好几回,可太后就算再宠爱小儿子,也不敢拿两国和亲的大事让他胡来。次数多了,太后也烦,最后直接让人将他拦在了殿外,随他怎么闹去。 不过小儿子这么多年来就只对这么一个姑娘上过心,太后也怕他会因此干出什么蠢事。于是就让身边信得过的苏嬷嬷拿着永乐公主的画像,去民间寻一个给他送去。 苏嬷嬷本以为像永乐公主那样明眸皓齿的姑娘难寻得很,结果刚出宫门,就碰到了蜷缩在墙角讨饭的小乞丐阿照了。 小乞丐虽蓬头垢面的,可那双眼睛,如秋水寒星,闪烁着黑宝石一般幽深的光泽。 苏嬷嬷也因这双眼,停在了她面前,在她干净的破碗中放了一锭银。明知她是个乞丐,仍旧问她:“你可识文断字?” 霄王喜欢红袖添香那一套,太后的意思,也是想给他整个合心意的。 阿照微微点头,想了想,怕她不信,捡起地上干枝就在地面的尘灰上写下‘漂泊殊无定,归来得暂安’。 苏嬷嬷看着那行娟秀小字,满意的点了下头,拿着绢帕替她擦净了脸,之后便连夜将她送来了洛阳。 而此刻要去见的,就是霄王李恪。 两人到了王府正院,有个圆脸小丫鬟已经在门外等候着了。 “嬷嬷可算来了,王爷又发脾气了,白日里摔出去的茶盏还砸在了兰侧妃膝上,这会子府中都没人敢靠近这屋一步了。”小丫鬟轻推开房门,小声说着。 苏嬷嬷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身后的阿照听了,珉了珉唇,低眉顺眼的继续跟在她身后。 苏嬷嬷走在前头,阿照小心跟着,那小丫鬟没跟来。刚迈入屋中,浓浓的酒味扑鼻袭来。阿照屏了屏吸,站定之际,眼神略略扫过,最后停在睡榻上的人身上。 此刻并无旁人,霄王斜躺在睡榻上,胡子拉碴的,丝毫见不到传闻里那般玉树临风。塌下也满地的酒坛碎盏,人进来都有些无处落脚。 瞥见进来的是苏嬷嬷,他正眼都没瞧一下,闭着眼睛又往嘴里灌了口酒。 “王爷,这是太后娘娘让奴婢给您送来的人,请王爷过过目。”苏嬷嬷恭敬站着,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可霄王一听,怒将手中的酒坛子砸了过来,吼道:“本王已经按照皇兄的旨意,亲自为她筹备和亲事宜,马上就要亲自送本王心爱的姑娘嫁给别人了,母后她还想怎样啊?找个人来监视着本王吗?” 苏嬷嬷看着砸到自己脚边的酒坛,面无表情的拉着阿照后退一步,避开一地的酒水,才开口劝道:“太后娘娘也是为了王爷您好,有些事,王爷真的任性不得。”苏嬷嬷语气微沉,又继续道:“这位姑娘与别个或许不同,王爷不妨抬头看看。若是合了王爷心意,可留在身旁伺候。” “本王不稀罕!”霄王本还想继续砸酒坛,‘滚’字都到喉咙管了,哪知一抬头,竟对上了一张让在魂牵梦绕的小脸,“……阿银,你、你怎么来了?” 霄王倏地爬了起来,怕是自己在做梦一样,激动得伸手就要去攥阿照的手,却被苏嬷嬷一把拦住了。 “王爷,她不是裴五姑娘,是太后娘娘送给您的人。太后娘娘说了,人她给您找来了,要如何抉择王爷自己选,此事皇上也不会知晓。而老奴日后,便是负责照顾姑娘的。”苏嬷嬷说得模棱两可,李恪却听得酒意瞬间清醒了。 “娘娘还吩咐奴婢告诉王爷,抉择一旦做下,便没有反悔的余地。” 他心里一咯噔,顷刻间明白了母后的意思。定了定神,他问:“她是何身份?” “……孤女。”苏嬷嬷默了默,将乞儿换成了孤女。 阿照的身份,送她来洛阳时,宫中早就派人顺道查清楚了,不然也不会直接送来洛阳。她原名季早早,生父不详,生母曾是长安醉心楼的烟花女子,在瞒着老鸨妈妈生下她后,母女二人都被赶了出来。靠着母亲给人家缝缝补补,季早早平安长到八岁,可惜某天夜里母亲失足溺水,她便成了四处流浪的乞儿。 至于阿照会识文断字,想来应该是她母亲教的。毕竟从醉心楼出来的姑娘,没有哪个不是色艺双绝的。 李恪缓缓点头,盯着阿照的神情有些异样,最后又灌了口酒后,下定决心道:“带她下去,明日卯时扮作丫鬟随本王去裴府。” “是。”苏嬷嬷知道王爷已经做好了抉择,看了眼安静站在一旁的阿照,行了礼,带着她退了出去。 退到院外,一直安静的阿照才开口问:“嬷嬷,北燕远吗?” 苏嬷嬷步子慢了些,摇了摇头。 远不远她不知道,但有一点她敢肯定了。眼前的姑娘虽不喜多言,但很聪明,聪明得让人看不懂她。 或许能找到她,不过是她想出现到她面前罢了! 第二日卯时,鸡鸣刚啼,天还不见破晓,霄王就已经收拾妥当候在府门前。见她来了,才抬脚上了马车。 阿照冷瞥了眼,本想跟着苏嬷嬷去坐后头的马车,却被苏嬷嬷示意上霄王那辆。 无奈,阿照只能默默地跟了上去。 马车里,李恪一直盯着她。那目光过于炽热,就算在漆黑的马车中阿照也能感觉到。不知盯了多久,快到裴府时,他才沉声道:“此行,本王无法预料凶险,但本王会送你五百战卫确保你安全,等到时机成熟,你若想回来,本王也会想法让你脱身回来。” ------------ 第二章:裴银和亲 这是李恪想了一晚,最终决定的。 阿照头微垂,直到马车停在裴府门前,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但愿王爷说到做到。” 从主动出现在苏嬷嬷视线里的那一刻开始,阿照就已经知道,会有两条未知的路等着自己。如今看来,比较幸运的那一条已经作废,剩下的这条,应该会很崎岖吧! 裴府中,裴家众人在听到霄王来了时,都急忙迎了出去。 李恪免了他们的虚礼,率先阔步进了裴府。一进府,便让苏嬷嬷带着几个丫鬟一道去帮即将和亲的永乐公主裴银上妆。 苏嬷嬷是宫里来的,众人不疑有它,只盯死着霄王,就怕他又出什么幺蛾子。 然而今日的霄王乖觉得很,知道他们防着自己,干脆让人搬了把椅子放在大堂最醒目的地方,抓了把瓜子翘着个二郎腿坐着,让他们方便看着自己,搞得裴银的一众叔伯们都不得不陪他坐着。 另一边,阿照跟在苏嬷嬷身后到了裴府内院。一路上,她都微低着头,双手如所以婢女一样恭恭敬敬的放在腹部。只谁也没发现,她此刻宽袖下的双手紧握在一起,像是在极力强忍着什么。 到了裴银的闺房门口,苏嬷嬷没有敲门,带着她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房中的的人都已经被支走了不少,此刻只有两个头戴大红花的喜婆,正笑吟吟的在给新娘子上妆。见到苏嬷嬷进来,两个喜婆神色怪异的冲她点了下头后,放下手中的东西,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坐在铜镜前的裴银从铜镜中见到,皱眉回头。可惜还没来得及开口,脑袋就传来一阵眩晕,紧接着便没了知觉。 苏嬷嬷看着晕过去的裴五姑娘,转头又看了看阿照,两人惊人相似的样貌,连她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阿照也呆呆的望着这位裴五姑娘的脸,似乎也在吃惊她们的相似。 片刻后,在裴银被丫鬟扶着路过自己身侧时,阿照突然冷笑了下,一把将她脖子上露在外面的玉坠扯了下来。 这一动作,无疑惊到了苏嬷嬷与旁边的丫鬟。 苏嬷嬷想阻止,可阿照手快,已经将玉坠扯下狠狠砸在了地上。 见她们都看了过来,她面上无波无澜地吐出了两个字:“脏了!”,声音平淡的一丝起伏都没有,真的像是在说那玉坠脏了。可抬脚踩在那破碎的玉坠上时,她的眸底,似乎有什么水波晃了一晃。 “人都清干净了,赶紧将人带去侧门。手脚都麻利些,别让人看到了。” 苏嬷嬷没过问她刚才的行为,交代完扶着裴银出去的婢女,便将从裴银身上褪下的喜服帮她穿上,与重新进来的两个喜婆给她上起了妆。 一切如常,似乎方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盘发髻时,其中有个拿着梳子的喜婆梳本想顺嘴念两句吉祥话,却被另一个拿眼色阻止了。被阻止的喜婆反应过来,面色微变,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苏嬷嬷。见她专心的在给新娘子描花钿,似乎没注意她们,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们此刻做的事,若成了才算吉,若生了差错,那就是祸了。 喜婆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小动作都被阿照从铜镜中尽收在了眼底。 阿照收回目光,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明眸皓齿,美艳动人,与她曾经幻想穿上红嫁衣时一样好看。看着看着,她浅浅笑了起来,问:“嬷嬷,我也是第一次做新嫁娘,能让喜婆帮我也念两句吗?” 阿照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平平静静的,但语气中还是带上了微微恳求。 这是她梦里的红嫁衣,她想,就算没有双亲在侧,没有自己想嫁的如意郎君,至少留给以后的遗憾里,她也是个穿着红嫁衣,有喜婆念着吉祥话的姑娘。 或许有些卑微,可那又怎样呢! 苏嬷嬷垂眼看着她,心底多少有些动容。半响,她接过喜婆手里的木梳,难得严肃的面上露了抹笑,轻声道:“奴婢是第二次送嫁了,由我来给姑娘念两句吧!” 阿照感激的点了点头,望着铜镜中一袭大红的姑娘,努力保持住嘴角的弧度。 她的头发不似别的姑娘那般柔顺细长,容易打结不说,发丝的长度也只到肩膀下来一些,像是被拦腰扯断过,有些参差不齐。 苏嬷嬷找来剪刀帮她修剪好,又将木梳打湿了水,轻轻地给她解开那些发结,一点点梳顺,才开始念:“一梳梳到发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四梳……” 苏嬷嬷一声声念着,突然忆起了三十年前,太后娘娘入宫当晚,娘娘的母亲也是如此帮她梳着头,轻念着的…… 一恍,三十如昨。 十月初七一大早,裴府就热闹了起来。虽皇上特允永乐公主从洛阳出嫁,但皇室公主礼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洛阳第一次有这么大阵仗的喜事,几乎万人空巷,都挤在了送亲车撵要路过的两侧,等着瞧公主出嫁的仪仗。 裴银生母已逝,生父又出家当了和尚,此刻大堂的正位上,坐着她的祖父和大伯父。两人浅饮着香茗,笑容满面的等着她出门时的哭嫁拜别。 闺房里,阿照已经装扮好,喜婆也将绣着龙凤呈祥的轻纱盖头盖在了她头上。 她顶着盖头,起身走到铜镜前转了好几个圈,直到外面传来鞭炮声,有人高声喊:“吉时到了,北燕接亲的人来了!”她才停下,由两个喜婆扶着走了出来。 裴家众人见她出来的,都一脸喜色的等着看她哭嫁。然而下一瞬,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见新娘子像是不知道有哭嫁这一回事般,直直就要往大门口走去。 裴银的姑姑裴氏见状,急忙站了起来,泪眼婆娑的拦住了她,眼中带着不舍,含泪提醒道:“阿银啊,还没给你祖父他们拜别呢!” 拧着帕子抹眼泪的裴大夫人也赶紧站了出来,责怪的看了两旁喜婆一眼,斥声道:“姑娘头一回出门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吗?”说着,满眼不舍的望向新娘子,“阿银,快给你祖父磕个头哭两声,好让你弟弟背你上花轿。” ------------ 第三章:十里红妆 阿照没有哭嫁的打算,透过红纱盖头,直接回头望了眼等着背她上花轿的少年,冷声问:“我弟弟呢?” 这话怎么说的?裴氏跟大夫人都是一愣,没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问?倒是那少年笑呵呵招手回了一声:“姐,我在这儿。” 裴氏也赶紧点头。 你弟可不就在哪儿么! 阿照没再去望那少年,红纱盖头下,她转了转眸,笑眯眯的望向裴氏,嗤笑道:“姑母真会说笑,我说的是我亲弟弟裴浔阳。姑母的儿子就算是亲表弟,那也是外姓人,我干嘛要让一个外人背我出门?再者,就算我弟弟今日不在,裴氏与我一辈的兄长小弟多得是,怎么也轮不到一个表――弟吧!” 此言一出,在场所以裴家人脸色都变了变。 大喜的日子,这裴银是怎么了?以往不是都将她那表弟当亲弟弟的一样对待的么,此刻怎么还挑起毛病来了? 倒是来裴家贺喜的宾客们没人觉得不妥。 人家永乐公主本来就有亲弟弟,就算今日亲弟弟没到场,这裴家小辈的堂兄堂弟一大堆,哪里轮得到一个外姓表弟来背? 这不是笑话嘛! 裴氏见儿子因这话羞红了脸,难堪的站住那儿,赶紧扯了扯新娘子的袖子,一副母亲教训女儿的口吻低声呵斥道:“阿银,你这是当姐姐该说的话吗?志扬不是你弟弟谁是你弟弟……” “姑母,是表弟。”她话还没说完,阿照强行纠正的打断了她的话,淡笑道:“我敬姑母是长辈,可姑母也不能得寸进尺呀!就算姑母姓裴,可您的儿子又不是我裴家的人。我姓裴,我的亲弟弟不是裴浔阳,难道还是你儿子柳志扬不成?” “你这是什么糊涂话,他……”裴氏被气白了脸,那句‘他本来就是你亲弟弟’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好在被一旁的裴大夫人及时制止住了。 “阿银啊,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耍孩子气了,不吉利的。大伯母知道你即将远嫁,心有不舍……” “大伯母误会了,没有不舍,能离开裴家了,我心里欢喜得很。” 这话一出,堂上坐着的裴家长辈脸色都变了好几回了,本来一脸的喜气,此刻已是一脸铁青。 若非这是和亲,估计都甩袖离开了。 人群里,苏嬷嬷越听越觉得阿照要挑事。怕她把事闹大会惹人起疑心,正想走过去当回和事佬时,不知何时不见的霄王满面春风的又回来了。 阿照的话他方才也听到了些,并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不过他进来后,冷凝了阿照半响,凝得众人还以为霄王想抢亲时,哪知他出人意料的说:“裴浔阳远在边疆,回不来背你了。你是先皇亲封的公主,也算本王的半个妹妹,本王来背吧!” 说着,直接半蹲在她面前。 阿照看不出这霄王这般屈尊降贵的是想干嘛,看着他宽厚的后背,没有丝毫动作。 “还愣着做什,去呀!”就在裴氏受宠若惊的推了她一把,催促她不能扫了霄王面子,快趴上去时。阿照抬手拂开了她,不发一言的直接从霄王身侧走过。 这直接不给霄王面子的行为,差点没惊呆众人。 只见她裙摆微扬,背脊挺得直直的,不惧任何人的目光,大步踏出了裴府的大门,只留给众人一道清冷孤傲的背影。 而被扫了面子霄王望着那清冷的背影,心底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恼烦。明明昨日才认识的,此刻见她大步离开的背影,心口出竟莫名的有些慌乱。 就像有什么东西离他远去了。 阿照一步步走了出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北燕来接亲的人。此番代替北燕太子前来迎接的,是北燕节度使陆齐。此刻陆齐见他们未来太子妃自己从娘家走了出来,还大有自己爬上迎亲马车的架势,微微错愕了片刻。 等回过神来,连忙施礼道:“下官北燕节度使陆齐,代我朝太子特来迎永乐公主,公主万福。” 本以为永乐公主会说句‘免礼’,然,再次出人意料的是,她竟端端正正双手齐额,以他们北燕女子之礼屈膝回了一礼。动作虽不熟练,却一丝差错也没有。 礼毕,她问:“陆大人,迎亲马车上能浅眠吗?” “……呃,能、能的。”这话题转的,那么好的气氛都破坏了。 陆齐眼角狠抽了两下,这盛凉公主还真是不按套路说话呢!不过听声音她不像是打趣玩笑,隐隐能听出疲惫之态。陆齐不敢怠慢,赶紧让人再去马车上铺两床软被上去。 等裴家众人追出来时,北燕的丫鬟已经在扶她上那华丽的迎亲马车了。 阿照任由婢女们扶着,目光却注意到了其中一个赶车的士兵脸上。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那士兵视线微转,两人目光相撞,她眸底微动,他却只是淡漠的冲她点了点头。 有时阿照挺讨厌自己这双眼睛的,犀利了些,总是能轻易看穿别人脸上的伪装。 大红的马车上,她理了理袖口,最后瞥了眼站在裴府门前相送的众人,面上不悲不喜。 打头的陆齐接到了公主后,与霄王及裴府等人寒暄了两句,才翻身上马,略微提高声音道:“启程!” 已经站在苏嬷嬷身侧的喜婆子听到,立刻提起了精神,高声附和:“吉时到,启程!!” 喜乐声起,浩浩荡荡的队伍向城门而去。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走了一路,有些眼馋的还数起了永乐公主的陪嫁车辆。 那一日,洛阳的百姓总算见识了什么才叫十里红妆,不说皇上赏赐的和裴府陪嫁的,光光是霄王送的那些,便已经是另一个十里! …… 半月后,迎亲队伍到达离盛凉边境不远的黄泥岭。因错过投宿的村寨,只能在林间安营扎寨。 苏嬷嬷带着小丫鬟绿萝来请她下车时,阿照正好被饿醒。她扫了眼周围的荒郊野岭,还有隐隐的狼嚎声,面上没有丝毫害怕,平静得出奇。 ------------ 第四章:多管闲事 她找了处干净的草堆,正准备坐下,却被苏嬷嬷一把拉住了。 “公主千金之躯,不可随意屈坐。”说完,让绿萝铺了层软垫,才放手。 “嬷嬷,我饿了。”阿照面上依旧看不出喜怒,端端正正的坐好。苏嬷嬷听到她饿了,小声叮嘱绿萝照顾好公主,自己去找那节度使拿吃的。 刚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折身回来,严肃道:“公主去了北燕,便是北燕太子妃,不可再以‘我’自称。” 阿照听话点头,“本宫记住了。” 听到她这声‘本宫’,苏嬷嬷才满意的转身离开。 她前脚刚走,阿照就吩咐绿萝去马车上取东西,见小丫头听话的过去了,阿照才起身,渡步到赶了半个月马车的那士兵跟前,直接蹲在了人家面前。 “你整日戴着这面皮,不累吗?”猝不及防的,阿照伸出食指在他鼻尖戳了下。 如此大胆轻浮的行为,让本在闭目养神的士兵浑身微震,险先一脚踹了过去,握着佩刀的手紧了又紧,才忍住了。士兵脸色不怎么好,没敢直视她直勾勾的眼睛,垂着眼帘,一副不知道公主你在说什么的神情。 “这东西有毒,戴久了不好。” 阿照轻叹了声,见绿萝跑回来了,赶紧起身走了回去。似乎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他一声,这东西戴久了不好。 真没见过这么多管闲事的公主! 她走后,那士兵一脸冷漠的抬袖擦了擦鼻尖,平平无奇的脸上,墨眸幽深,周身冷气藏都藏不住了。 最后冷瞥了眼那远处的女子,冷哼了声,转身进了林子。 林中,陆齐已经等候多时,见他来了,恭敬道:“殿下,霄王此番送给永乐公主的陪嫁名单中,言明的那五百战卫,真的要让他们随着回北燕吗?” 战卫,出至盛凉皇族暗部,唯有皇族方可调遣。平日里隐藏于各个王孙大臣府中,如府中普通侍卫一般,实为耳目,身手亦是普通侍卫不能比及的,以一敌十亦不在话下。 这些人若带着异心到了北燕,他们怕是防不胜防。 “区区五百战卫,何惧之!再者能不能带到北燕,还难说。”乔装成赶车士兵的北燕太子慕容烬,此刻已扯下伪装的面皮,露出了原本冷峻的原貌,冷声问:“让你安排的人准备好了吗?” 陆齐点头,“殿下放心,都已安排妥当,只等殿下一声令下!” “不用等了,那女人已对本宫起了疑心,接下来必定会更加防备。让人去引开盛凉的人,寅时行动。”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安排两个人,找准机会,把那女人一并解决了。” 陆齐一怔,有些疑惑殿下为什么要提前动手?但不听话的下属不是好下属,陆齐只愣了瞬息,便点头立即去办。 他们本就没想过迎个异国太子妃回去,早动手晚动手,永乐公主都去不了北燕。 而不知危险要来临的阿照,此刻还在跟小丫鬟绿萝奋斗着一只烤兔。主仆两个一人抓着一只兔腿,啃得满嘴都是油,吃得津津有味的。一旁的苏嬷嬷看得直皱眉,但见她们啃得那么欢快,倒是难得的没板着脸说什么。 吃饱喝足后,有士兵来禀告,说公主的帐篷已经搭建好,请她过去休息。阿照远远瞥了眼那帐篷,眸光流转,半响才点头,带着苏嬷嬷和绿萝跟了过去。 进到帐中,阿照凳子都还没坐热,就突然起身对苏嬷嬷说:“嬷嬷,本宫想沐浴了,去多让几个婢女进来伺候。” 苏嬷嬷见她面色比往日都严肃了些,但知道她一向做事自有分寸,没多嘴问,立刻让人去后头的马车上搬木桶、烧热水来。 帐外,陆齐看着婢女们进进出出的,眉头皱了皱,转头问看守的士兵:“永乐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士兵回道:“禀大人,公主要沐浴。” 这话正巧被站在陆齐身后的慕容烬听到,他眸底闪过嫌恶之色,冷声道:“荒郊野岭的她倒是能折腾,通知下去,不用等寅时了,子夜一过,立即动手。” “……是!”陆齐奇怪的看了自家殿下一眼,有些不明白人家公主只是洗个澡而已,殿下气什么?这半个月来,人家不是天天都在洗的吗? 所以说,厌恶一个人,连带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厌恶。 戌时,伺候永乐公主的婢女陆续离开,帐中才熄了烛火不久,就有两道黑影趁夜摸到帐后。偷偷摸摸的在帐上划出个口子,手里拿着个细筒,正准备往帐里吹口烟时,细筒突然被人抽走,随即脖颈一疼,直接倒在了地上。 抽走细筒的人低头踹了他们一脚,很快便提着人隐去了夜色中。 夜,静悄悄的,与之一样静悄悄的,还有越来越寂静的迎亲队伍。而本应该四处巡逻的士兵,也一个接着一个的都倒在了地上,就连马都趴到了地上熟睡了起来。 这夜,静得诡异。 此刻,本应该在帐中熟睡的阿照,已经在方才婢女们进出时,扮作婢女混出了那帐中,悄悄爬上了马车。 一起的还有苏嬷嬷和绿萝。 小丫鬟绿萝此刻紧张的捂着小嘴蹲在一角,苏嬷嬷倒是镇定得多,手上还提着把不知道哪儿拿来的菜刀。 早在北燕的人放着平坦的官道不走,非得找借口走这种荒山野道时,阿照便隐隐觉得不对劲了。最不对劲的,还是那赶车的士兵,作为一个赶车的低等士兵,半个月来,她竟没见过哪个北燕的人敢命令他做事。 带着个人皮面具就已经够奇怪的了,这一系列反常行为就更加奇怪了。 “公主,真的会有人来行刺我们吗?”绿萝的声音很小,小的离得远的苏嬷嬷都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嘘,别出声!”阿照话音刚落下,远处树林中已经有踩断枯枝,和林鸟被惊飞的杂乱声。 阿照轻轻掀着车帘的一角瞥了眼,来人不少,个个黑衣覆面,背着箭筒拿着弓,有目的的朝着一车车嫁妆走去,看架势是想都劫走。 ------------ 第五章:公主遇刺 黄泥岭虽离盛凉边境不远,但也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平日山匪猖獗,多次围剿皆无果。若和亲队伍在此被劫,又还是在盛凉的地界上出的事,那就与旁人无关了。 想要她的嫁妆,却又不想要她这个和亲公主。这北燕的人,心太大,可真比她想象得要无耻多了呢! 看着已经有人准备动手了,阿照脸色一黑,一把夺过苏嬷嬷手里的菜刀,怒甩车帘走了出去。 “公主……”绿萝惊得就要跟去,却被苏嬷嬷及时拉住了,低呵道:“别添乱,公主自有分寸!” 闻言,绿萝急忙闭了嘴。 冷月下,黑衣人没料到还有醒着的,都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姑娘吓了一跳。 姑娘站在马车外,手里拧着把菜刀,夜风下,她发丝被吹得有些凌乱,下颚微扬,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冷冷道:“想杀人可以,动本宫的东西可就不行!”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姑娘,大吃了一惊的可不止这些黑衣人,还有躲在林中注视着这边动静的慕容烬和陆齐等人。 这女人怎么还活着? “殿下,这永乐公主好似与我们查到的有些不一样。” 能躲过他们派去的人暗杀,冷冰冰还凶巴巴的,看来,可比他们想象中更不好对付。 据他们北燕查到的消息,当年这位永乐公主与殿下有了婚约后不久,在返回洛阳途中遭遇劫匪,身受重伤落下顽疾,从此体弱多病。这几年来,也一直都静养的裴家别院,连其母病逝都起不来吊唁。 可此刻瞧着,也不像体弱多病的人啊。 慕容烬盯着那女人,一句话没说,深刻的五官在月色下显得有些朦胧,眸底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好半响,才从嘴里挤出了一个冷冰冰的字:“杀!” 身后属下听到,立即去通知黑衣人动手。 那头,黑衣人与阿照僵持了会儿,正不知道要不要动手时,林间传来一声怪异的鸟叫。这鸟叫声无疑是在传达某种指令,听到新指令,领头的黑衣人立即命令道:“主子有令,杀!” ‘杀’字出口,立即有两个黑衣人搭箭就射。 利箭迎面而来,阿照不躲不避,连眼波都未动丝毫。 就在黑衣人觉得阿照必死无疑之际,千钧一发的,黑夜中突然横下一把连环大刀。大刀劈下,将那些射过来的利箭直接劈成了两半截,残断落地。而握刀的青年,也稳稳地站在了永乐公主身旁。 “请公主下令!”青年冷冷开口,眼带杀意。 阿照微瞥了他一眼,手中的菜刀狠狠的向那群黑衣人扔去,与刀一同扔去的,还有一句轻飘飘的话:“一个不留。” 青年点头,提刀快速向黑衣人跃去,而他的身后,也快速跑来两队青衣铁甲卫。一队留在车撵周围保护着车上之人,一队跟着青年冲向了那些黑衣人。 厮杀起,刀剑的拼杀声,惊得四周又是一阵林鸟扑飞。 “解决了记得收拾干净。”阿照讨厌血腥,只撇了眼,重新钻进了马车中。 暗处,看着完全不够那些青衣铁甲削的黑衣人,慕容烬脸色不怎么好,一旁的陆齐想让那些黑衣人撤退都已来不及。 这普通暗卫与人家的战卫相比,实力悬殊太大了。 看来,这盛凉的战卫真不能带到北燕,就算到了也不能让他们入皇城,不然以这些人的身手,想杀谁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 一阵刀光剑影后,青年吩咐手下处理干净地上尸体,才提着还在滴血的大刀走到马车旁,对着马车里的人,恭敬道:“人已清理干净,属下等会静守马车外,请公主放心休息。” 青年名叫李忠,是霄王送的这五百战卫的头头,本来对霄王将他们当做陪嫁送人的行为感到挺可耻的,对永乐公主这个新主子说没点怨念也是不可能的,然而今晚之后,他决定改观了。 毕竟能像她这般不动声色的反将敌人一军的女子,少见。 马车里,阿照将横榻上的被褥拿了一床给苏嬷嬷和绿萝,轻声道:“夜还长,有事明日再说,今晚咱们三个先挤一挤,睡吧!” 透过冷月照射进来的光,苏嬷嬷静静看着阿照,点头没说什么,扯过被褥给绿萝盖上,安静躺下。 她的这位新主子,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搅动她的心弦。 冷静得不似常人。 阿照虽闭着眼,脑中却是清醒得很。 以她的推算,北燕的人按道理不应该在黄泥岭动手,毕竟黄泥岭虽匪患猖獗,但轻易还是不敢动官家仪仗的,更何况是裴银的和亲队伍。要知道,永乐公主的亲弟弟可是这一方的镇守先锋。动了她,以裴浔阳的性子,违抗军令他都要带大军来灭了他们,得不偿失的事,这些山匪没那么傻。 既然山匪不傻,那傻的就是北燕这些人了。 其实阿照也不确定他们会不会今夜动手,但她知道再往前行,将会路过一条川流不息的恒河。盛凉人多为旱鸭子,这些战卫的水性应该也不会有多好,若北燕在那处提前埋伏了人动手,光是将他们往河里一丢,他们小命都难保了。 所以,她才去那赶车士兵面前走了一遭,本来是想瞧瞧那节度使的反应,倒是没想到给他们激得提前动了手,还好她早有防备。 这些人啊,就是疑心病太重。 …… 夜沉如墨,星月如银。 翌日一早,阿照醒来时,北燕节度使陆齐已经候在了马车外。几个婢女伺候着阿照在车内洗漱好,她才不紧不慢的从车内走下来。 看到陆齐,她似才知道他等候在车外般,不冷不热的问:“陆大人找本宫有事?” 陆齐一怔,看着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永乐公主,心底摸不透她想干嘛。沉思了瞬间,陆齐跪下请罪道:“下官失职,昨夜之事险些让公主受惊,望公主恕罪。” “陆大人严重了,受惊谈不上,几个跳梁小丑罢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说话时,那如画般的眉眼却瞬间溢出迫人的气势。她缓缓渡步上前,姿态如闲庭信步,望着陆齐的目光,平静得如深井幽潭,无波无澜。 ------------ 第六章:太子很穷 这女人,是在以势压人。 陆齐被她这气势所震,心底微惊,一时拿不准该如何接话。好在依旧带着人皮面具的慕容烬冷声解围道:“大人,车马已重新备好,该启程了。” 阿照扭头,深看了开口的人一眼,不咸不淡的跟着说:“是呀陆齐大人,天色不早了,该启程了,本宫可不想再露宿一次荒郊野岭!” 说着,她重新上了喜红马车后面的另一辆马车。 后面的马车内,早已摆放好了几碟早膳。阿照进去后端坐好,刚喝了口粥,突然想到什么,掀开车帘,指着陆齐身旁的慕容烬说:“他驾的车还不错,让他继续。” 陆齐一听,有些担忧的望向旁边的太子殿下。 好在慕容烬目前还不想暴露身份,冷着脸跳上了马车,也不等其它车辆先行,抓起缰绳大呵一声,率先打马先行。 马车一个颠簸,阿照面前小桌上的粥全洒在了她膝上,吓得绿萝一声惊呼,冲着外面大吼了句“你这人怎么驾车的!”吼完急忙去擦。 好在粥只是温热,没多烫,只脏了衣裙。 阿照冷凝了车外人一眼,面上的不高兴很明显。只见她拿起绿萝那碗没喝完的粥,猛地掀开车帘,直接连碗带粥的扣在了慕容烬头顶上。 那一瞬间,慕容烬想杀人。 黏糊糊的温粥,从北燕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头顶淌下,直接糊了他一脸。 骑马赶上的陆齐正好看到这一幕,吓得大惊失色,连慕容烬还伪装着都忘了,抬手就要去给他们殿下擦,好在被慕容烬黑得能拧出水来的脸色吓缩了回去。 慕容烬牙咬得死紧,抬手自己拿下那碗,顶着一头白粥,冷冰冰的回望着嘴角勾起的永乐公主。 见他如此狼狈,阿照嘴角微扬,语气带着几分愉悦道:“马车太快,本宫没端稳,粥就赏你了。”说完,放下车帘,重新坐回了车里。 然而慕容烬却因那‘赏’字,差点没忍住想掐死她的冲动。 太子吃瘪的窘样可不是谁都能看到的,陆齐惊愕之后,极力强忍着脸部肌肉的跳动,咬着下唇,低着头,尽量用对下属说话的语气道:“那个……天凉,赶紧下去弄干净。” 这话说完,陆齐又看了眼顶着一头粥的太子殿下,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慕容烬的脸色更黑了,此刻马车已停。他冷睨了眼身后的车帘,狠砸了那碗,丢了缰绳下了车。 听到碗破碎的脆响声,马车里的阿照又掀开了的车帘,眯眼带笑的望着陆齐:“陆大人,那碗是白玉琉璃的,本宫的陪嫁,挺贵的,大人可懂本宫的意思?” 没走远的慕容烬背脊一僵,步伐更沉重了。 陆齐看着马车下碎成几片的白碗,一阵的心肝肺疼。白玉琉璃啊,一盏千金,还是黄金的金。这盛凉的丫鬟是不是都不识货啊?竟拿白玉琉璃碗来盛粥,可恨! 虽内心抓狂,他面上却是不显,赶紧点头道:“懂,下官明白。公主放心,等到了北燕,下官定会禀明我朝太子殿下,让他赔的。” 前提是太子殿下愿意赔! “那陆大人可要记得禀明了,若是赔不出一模一样的,一千两黄金本宫也是收的。亲兄弟都得明算账,何况大难临头都要各自飞的同林鸟,对吧陆大人?”还没到北燕便想图谋她的嫁妆,这让阿照不得不怀疑,兵强马壮的北燕国东宫,是不是很穷? “是、公主说得是…”陆大人嘴角的笑更僵了。 阿照也没猜错,北燕如今的东宫的确很穷,太子殿下的银子都拿去扩展势力去了。如今的东宫,那是能省一点是一点,就拿太子片刻都不离身的那破香囊来说,又破又旧还丑,都六七年了,硬是没舍得丢。 慕容烬弄干净再回来时,阿照已经回了大红马车上,只这一回赶车的,换成了她带来的战卫李忠。 见到他回来了,直接让那战卫将缰绳给他,进来陪她下棋。 慕容烬没接缰绳,冷声道:“我陪你下一局,若赢了,马车还是他来赶。” “若你输了呢?” “若我输了,全凭公主处置。”他望着他,那张平平无奇的面皮上,眸光生辉。 “好。”阿照单手撑着脑袋,眉目微转,爽快答应道:“若你输了,日后就留在本宫身边当个马奴吧!” “……”慕容烬沉默着上了马车。 这赌注,貌似他亏了点。 车马未停,宽敞的马车上,二人相对而坐。阿照执黑,他执白,黑子先行,白子紧追其后。然,不到片刻,白子便连吃了黑子六子,之后便是你追我赶的围堵起来。 棋能定性,亦能品人。 阿照觉得这人,现在性急了些。追得太勤,着实不好对付啊! 随着两人落子的动作,棋盘上的黑白子你杀我拦,落得越来越多。一旁温茶的绿萝虽不懂博弈,却也看得心惊胆战的,而她的主子都开始落下风了,还依旧不紧不慢的,时不时还慢饮口茶。 半柱香后,阿照落下最后一子,堵死白子的最后一步,挑眉道:“看来车你赶不成,马奴我也收不了。” “未必!”慕容烬冷冷一笑。 阿照面色一怔,目光落他指尖,才发现他方才整了个障眼法,引着她只观前路而忘了后方。此刻他手中白子落下,这一局,扣除黑子先行的,阿照竟输了半子。 阿照棋品一般,输了还是会不高兴的,斜睨了他眼,冷声道:“愿赌服输,你滚吧!” “……”慕容烬黑着脸甩帘下了马车。 他走后,绿萝见自家主子盯着棋盘看得出神,也不敢打扰,轻手轻脚的也退了出去。 “唉!大意了。” 阿照珉了珉唇,抬手将棋盘上的黑白子全部打乱。 输了便是输了。 五日后,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回了官道上,也终于在傍晚前,赶到了官府驿站。 深秋的夜,有些微寒。漆黑的天空也如冷墨泼下,唯有一轮弯月,在黑夜中绵绵长照。 ------------ 第七章:和亲内幕 驿站一楼,客房里。 慕容烬坐在窗旁,望着对面二楼灯火明亮的客房窗口,眸底幽沉。 陆齐安静的站在他身侧,两人一坐一站,自然而寻常,仿佛恒古以来,便是如此。 许久,慕容烬收回目光,冷声道:“明日本宫会先回北燕,将我们的人都撤下随本宫一道回去。” 陆齐眼睛微抬,没多问,点头立即去办。 他知道,他们已经打草惊蛇了,永乐公主现在抓着他们保护不利为由,将那五百战卫明目张胆的带到了身边。现在那些战卫将她保护得死死的,别说下手了,估计连只苍蝇都混不过去。 陆齐退下后,慕容烬依旧静坐在窗旁,举头望月,神思悠远。 那一局,难得的棋逢对手。 突然间,他有些不想让那女人死那么早了。 驿站二楼,阿照也在望月,望着望着,她问旁边的绿萝,“月色醉远客,绿萝,你瞧着今晚的月像什么?” 绿萝伸长脖子往城外瞥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亮堂堂的说:“公主,奴婢瞧着这月像李二哥的大弯刀。” 弯刀? “……是挺像的。”阿照笑了笑,望着冷月,眸深悠远。 曾经的自己,在看到圆月时,还说它像个大烧饼呢!绿萝将半月比作李二的弯刀,倒是很贴切了。 李二是李忠的同胞兄弟,名叫李义,也是五百战卫之一。绿萝这大半月来与他们相熟了,都唤他们一声李大哥、李二哥。 “天不早了,你下去休息吧,本宫也有些乏了。” 听到公主乏了,绿萝赶紧道:“那奴婢给公主去铺了床再走。” “不用了,本宫一会儿自己来,你先出去吧!” 绿萝本想说哪里能让公主动手,但想到苏嬷嬷再三强调,让她们不可违背公主吩咐,赶紧听话的行礼退了出去。 她刚离开不到片刻,早早便去休息了的苏嬷嬷敲门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封未拆封的书信,恭敬的递了过去,“公主,这是长安与洛阳的最新消息,请公主过目。” 阿照没接,冷凝了半响,问:“谁让你送来的?” 苏嬷嬷如实应答:“回公主,太后娘娘曾有令,若霄王殿下选择将姑娘送往北燕,日后奴婢便死生跟随公主,效忠公主。至于书信,亦是太后娘娘让人送至此的,并非有别的目的,只是方便公主随时了解盛凉动向,日后做任何事时也能三思而后行。” “三思而后行……知道了。” 阿照眼皮微敛,接过书信拆开,里面的内容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嬷嬷,代嫁一事,皇上已经知晓了,霄王带走的那位裴五姑娘,此刻也已经在太后宫中了。” 苏嬷一听,面露惊诧,意外此事曝光得太快了些。 本以为太后至少能拖至他们抵达北燕。 “公主要如何做?”苏嬷嬷问。 阿照双手托着下巴,面上依旧无波无澜的,她问:“嬷嬷,其实我一直好奇,皇室无论公主或郡主都一大堆,裴银又不是真正的皇家金枝,怎么当年两国君主都指定让她去和亲?” 如今四国无战,盛凉国力也不弱,何须拿公主和亲? 此事并非秘事,只是知晓的人并没多少,苏嬷嬷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公主有所不知,当年裴家五姑娘降生之时,有幸得护国寺慧心大师批了一卦,言说是金凤命格,贵不可言。先帝本想日后将她指给太子为妃,也就是咱们盛凉如今的陛下。可惜先帝走得早,皇上又不愿娶个不爱之人,但又不能任由她随便嫁个人,两难之下,陛下甚至起过杀心。巧的是,北燕皇正巧在那时,为北燕太子寻找金凤命格的女子为太子妃,寻来盛凉,皇上便作了个顺水人情。” 这顺水人情做得倒是好了,高位上那些人啊,谁又问过那裴银乐不乐意嫁他们皇室之人。 苏嬷嬷继续道:“也是因这金凤之说,哪怕皇上与霄王是一母所出,知他心悦裴五姑娘,也都没同意他当初求娶裴五姑娘的请求。” 也因此,最后才有了阿照代嫁一事。 自古帝王多疑,纵然不信批卦之言,但也不敢拿自己的帝位冒险,哪怕是对皇位从未生过觊觎之心的亲兄弟。 阿照听完,垂眸沉思了许久,才抬头望着苏嬷嬷,道:“嬷嬷,去通知李忠,明日路过盛凉边境时,本宫想法拖住北燕的人,让他们迅速带人卸下一半嫁妆,送到边境军营交给裴浔阳,让他代为保管,本宫日后会去取。送完之后也不必急着跟上队伍,慢慢来,若遇到皇上派来的人,不必下死手,尽量拖些时日就行。” 她得赶在皇上的人追来之前,先坐定了北燕太子妃的身份。只要她先到了北燕,与那北燕太子完了婚,皇上就算再不乐意,也不好揭穿,也只能将太后宫里那位裴五姑娘装进后宫去了。 至于他与霄王会不会反目,那已经是他们皇家的事了。 苏嬷嬷有些担心道:“可是公主,若北燕的人日后问起怎么办?” “本宫自己的嫁妆,怎么处理他们无权过问。就算问起,心里添堵的也是他们。” 盛凉女子的嫁妆,怎么支配谁也无权干涉。 翌日,阿照本想先拿那戴面皮的士兵下手弄个慌乱,不想找了一圈,发现那人好似已经不在队伍中了。好在她的计策整了俩,一计不成还有一计,目光也转向了北燕节度使身上。 骑马在前的陆齐被盯着后背发毛,总觉得这公主憋了什么坏水。 果不其然,在路过恒河时,阿照借故下车透气,陆齐无奈只能跟上。不想才走到恒河边上,就被人从后突然点了穴道,紧接着就被狠踹了一脚,‘噗通’一声,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恒河水中。 落下去的瞬间,他不敢置信的望着岸上那不顾形象打着哈欠的女人。 众目睽睽的,她这都敢下手? 沉下水底时,陆齐耳边还能听到那女人懒洋洋的喊了声:“来几个人,你们陆大人失足落水了。” ------------ 第八章:抵达北燕 陆齐真想大吼一句:老子是被你踹下水的!! 然而他嘴巴刚张口,冰凉的河水立刻无情的灌满了他的口鼻。那一刻,他心底只有一句话:吾命休矣! 当然,他的命还休不了。 离得较近的北燕士兵听到公主的声音,急忙跑了过来。士兵到时,见他们家陆大人落到河里,都没扑腾下就直接下坠了,还没浮起的骤势,吓得愣了下,回过神赶忙下河救人。 而装运嫁妆车辆周围的北燕士兵,也都在此时被人拍晕的拍晕,点穴的点穴了。 而阿照这边,士兵们折腾了半天,等陆齐被拖上岸时,已经喝了一肚子河水了。好在这陆齐虽看着文质彬彬的,但也是个深藏不露的练家子,虽被呛了个半死,缓缓小命还是在的。 小丫鬟绿萝看热闹般,抱着他们家公主的暖炉也小跑了过来。 阿照见她过来,知道那边的事已经办妥了,脸色都带了些笑意。望着陆齐,关切道:“陆大人怎么这般不小心,不会水还靠河岸这么近,得亏本宫瞧见了,喊了人来,不然大人今日就要长眠此地当河神了。” 这女人还真是有气死人不偿命的能力,她以为他没看到,他被人点了穴道后的那一脚是她踹的吗? 陆齐被水呛得有些狠,才缓过来些,此刻紧紧的捂着士兵拿来的披风,风一吹,浑身都在哆嗦。 他此刻一点也不想搭理这女人,就想去换身干衣裳烤个火,可偏偏这女人故意一般,竟挡住了他的去路。陆齐气得脸都青了,喉咙管和鼻孔里方才被冰冷的河水激灌得火辣辣的,现在话都说不出来一句,只能咬牙切齿的瞪着她。 “陆大人这般盯着本宫做什么?脑子进水了吗?那就赶快抖抖,别水进太多把本宫这个救命恩人给忘了。” “是呀陆大人,我们公主最心地善良了,不会让你还这救命大恩的,大人不要忘记就好。” 小丫鬟扶着他们公主,笑吟吟的。 还能再无耻点吗? 这对主仆,太他妈不要脸了! 陆齐死盯着一脸无辜的永乐公主,眼角狠抽了几下,第一次有了想打女人的冲动。 好在她还知道适可而止,说了会风凉话便带丫鬟走了。 然而等陆齐回到马车,属下来禀,说永乐公主偷偷让人卸走了一半嫁妆,不知运去了何处时,他总算明白他们太子殿下为何如此厌恶这个女人了。 这公主真的太无耻了。 以她的手段,入了东宫,怕是不得了啊! 于是,接下来的一路,陆齐全身每根神经都绷得死死的,看阿照的眼里全是防备。好好的和亲队伍,硬是被他搞得像是在押运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一般。 …… 两个月后,和亲队伍一行抵达北燕皇城,燕京。 从洛阳出发时才堪堪仲秋,三个多月路程,抵达北燕时已入寒冬。阿照从寒风带起的车帘处望去,马车外入目皆是雪白,整个北燕宛如一个冰雪之国般。 燕京城门口,早早的已经占满了无数穿着厚厚衣裳看热闹的燕京百姓,都由官兵拦在两侧,一个个伸脖哈手的,一如迎亲队出洛阳时拥挤。 城门下,正中央的位置已经站着许多衣着北燕朝臣服饰的大臣们,一个个不惧寒风的等候在此地。为首的是笔直耸立于寒风中,一袭大红喜服北燕太子,此刻,他冷漠而俊美的脸上,冰冷得如同凉凉飘雪。 “公主,咱们到了。” 阿照未开口,怀里捂着个精致暖炉,依旧一动不动的坐着。幽深的眸子透过寒风时有时无掀起的帘角,怔怔地望着外面为首的人。 那人眉目舒朗,意气风发。今日再见,相貌倒与年少时无多大变化,依然俊美高大,身姿清俊。然而他整个人的气质,却与当年迥然不同。现在的他,尽管身穿红衣,也不减身上冷气,仿佛是一把淬炼多年的剑。也是,他如今是北燕矜贵无比的太子殿下,不可能还是那个清风朗月般的少年了。 城门下,大臣们见太子依旧无动于衷的站着,一时拿不准殿下要做什么,倒是个别德高望重的老臣催促了声:“陛下还在宫中等候,还请殿下早些迎永乐公主入宫。” 慕容烬锐利深眸微抬,冷扫了那说话的老臣一眼,眸中闪过不悦。看着停在几丈远之地华丽车撵,他步伐缓慢地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然,却没有迎公主下车的打算。 “公主一路舟车劳顿,先到行宫休息一晚,明日本宫再来迎公主入宫行礼吧。” 此言一出,周围都静悄悄的。 人家公主千里迢迢的过来,太子殿下这是要临阵拒娶吗? 刚下马的陆齐也怔住了,以他对这永乐公主三个月来的了解,殿下这下马威估计会适得其反。毕竟这女人可真不是软柿子,拿捏一下就听话的,相反,睚眦必报得让人张目结舌。 果不其然,就是众人以为这盛凉公主会大怒,或觉得羞辱时,马车上传出一道清冷声:“北燕太子既想明日再娶,那永乐明日再嫁也无妨,至于贵国别宫,恕永乐不能前往。我盛凉的新嫁女子,自古都只有出了娘家门,直达夫家槛的,万没有未嫁先留的道理。” 听这话的意思,是不想去别宫住了。 就在众人以为这公主是想自己找地方住时,车撵中又传来她清冷的声音:“绿萝,去吩咐马夫,调转车头,本宫回盛凉待嫁。” “好的,公主。” 马车中又传出一个小丫鬟清脆的应答声。 紧接着,一个身着淡黄大氅披风,模样娇俏的圆脸小丫鬟从车撵上跳了下来,看样子是要去吩咐马夫调转马头。 在北燕,新娘花轿临门又返回娘家,那是打夫家脸面的行为。 有老臣见这架势,考虑到北燕的的国体颜面,急忙出声道:“殿下,大婚礼已筹备起,永乐公主也已至咱们北燕皇城,若再返回盛凉,于殿下,于两国颜面皆有损啊!还望殿下三思啊!” ------------ 第九章:储君大婚 “望殿下三思!”那老臣的身后,一众大臣也拱手垂头齐声道。 “本宫何时没有三思了?”扫了他们一眼,慕容烬却冷笑道:“永乐公主执意要走,本宫也拦不住。再者,本宫这太子妃的位置也为她留了好些年了,继续留着也无妨。” 来都来了,他可不信这女人会真返回盛凉。 这还真是一个想拒娶,一个也不见得乐意嫁啊! “殿下三思啊!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况且此乃两国姻亲,若盛凉公主返回盛凉,北燕要如何与盛凉交代?” “那便不必交代,若他们敢战起,本宫亲自披甲。” 语罢,衣袖一甩,转身便要走。 众大臣都懵了,你特么不怕战起,早些拒婚就是了。现在人都千里迢迢接来了,又要闹哪样? 眼看太子要走,众大臣不知一会如何向皇上交代时,城中突然传来一道拖着长长的尖细鸭嗓声:“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怎么来了? 众人回头,皇后娘娘的凤辇已经停下,直接阻了太子想离开的步伐。大臣与百姓们也齐齐跪地叩拜,高呼:“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儿臣参见母后。”太子是储君,在外可不用行叩拜礼,行的也是儿子见到母亲的礼。 皇后未下凤辇,宫人微微卷起两侧竹帘。她望着跪了一地的百姓与大臣,最后目光落在太子身上,“都免礼吧!”声音虽轻柔,一国之母的威严却是不减丝毫。 “谢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又是一道齐呼。 “太子怎么还不去迎你的太子妃下车!”皇后娘娘目光直扫那大红车撵,开口就不允许儿子再找托词。 知子莫若母,她自己生的孩子,心里想什么她这个娘怎会不知道。 “儿臣…这就去。” 慕容烬呼吸微沉,母后的话,他必须听,纵然再不乐意这女人当她的太子妃。 马车中,阿照已经重新顶上盖头,由苏嬷嬷扶着下了马车。 北燕天寒,她身上喜红的嫁衣外,搭着一件大红氅衣,衣摆处用金线绣着几朵合欢花,随着她迈出的盈盈细步,微微摆动着,倒是与一身嫁衣很是相得益彰。 慕容烬伸出手时,阿照略迟疑了片刻,才将手搭了上去,由他拉着走到皇后凤辇前。 “盛凉永乐,拜见皇后娘娘。”阿照双手抬至额间,恭恭敬敬的屈膝行礼。 “公主免礼。” 皇后对着盛凉公主和善的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她起身,温和浅笑道:“今日之后,你该随太子唤本宫一声母后了。好了,陛下已在宫中等候多时,诸位大人随本宫一道回宫,观太子与太子妃的大礼吧!” 皇后娘娘这声太子妃,这永乐公主的位置算是稳了一半了。 储君大婚之礼,自当隆重非凡,从阿照下车撵起,红毯便一直铺至宫门口,而慕容烬也拉着她一路走到了宫门口。 放着好端端的车辇不坐,慕容烬故意一般,硬拉着她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堪堪从城门口走到宫门口。 阿照望着北燕皇宫的正大门,两腿发酸,虽身上披着大氅,可脚上依旧是双单薄的绣花鞋,此刻双脚都有些冻麻木了。 “太子妃还走得动吗?” 阿照斜睨了眼身侧说风凉话的人,没好气的反问:“若说走不动了,难不成太子殿下要背我一程?” “那倒没有。”慕容烬轻蔑的睨了她一眼,冷声道:“本宫的背,背的是我北燕的江山社稷,万里山河,那些轻如鸿毛的东西,本宫从不沾边。” 恶语伤人非君子,虽这话谈不上多恶毒,但如此内涵人的话,阿照真想知道他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说出来的?若非此刻身份不允许,她真想呸他一脸。 嫌弃的瞥了眼,阿照冷声道:“既不沾边,那殿下不妨闭嘴!” 闭嘴?怎么可能! 都来了他的地盘上了,慕容烬哪里还舍得让自己吃瘪,立即怼道:“公主这算是变相承认自己是个东西了?” 自古各国和亲的女人,可不就是如货物一样的东西么! 阿照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没度量的姑娘,最舍不得的就是让自己受委屈,当即也不客气了,声音拔高的反问:“太子难道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太子不是个东西! “……”这话,没毛病。 跟了一路的宫人们都快忍不住了,太子殿下和永乐公主这架吵的,还挺逗乐。寒风凛冽,他们憋笑都快憋出一身热汗了。 要不是都是有身份的人,他们都毫不怀疑,太子会跟这太子妃掐起来。 于是乎,从宫门口开始,两人就你怼我一句,我还你两句,一路怼到了承德殿门口方才停下。 殿内,北燕皇上端坐在正位上,身侧是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而皇后娘娘的下首位置,依次坐着其它妃子。而大臣们,也都按照官职高低寻到了自己的位置。 阿照和慕容烬众星拱月的走进来时,脸色都不知道好。阿照是冷的,慕容烬是气的,好在殿内暖和得很,她冻麻木的双脚才渐渐有了知觉。 两人跟着宫人指引,对着皇上皇后行礼、叩拜,一整套流程下来,二人面对面站住殿中央,由宫司仪高喊:“请新人揭盖头!” 慕容烬直接一把扯下,才总算礼成! 众人望向被揭下盖头的太子妃,眸底都露出了惊艳。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阿照长得并非倾国倾城,但却是那种能让人一眼惊艳的女子。 而有些人给人一眼惊艳后,别人便会觉得平平无奇,不过清汤寡水。可阿照的却是恰恰相反,她给别人的惊艳感并非只是视觉上的,更多的是她那双清冷幽黑的眸子,像是藏进了无数的故事般,让人不自觉的就会吸入其中,想去探究一二,也越瞧越难忘。 大礼流程结束后,阿照被北燕宫人送到了北燕历代储君居住的太子东宫。 来时,阿照便猜测北燕太子的东宫不富裕,没想到竟是真穷。 ------------ 第十章:破败宫殿 阿照抬头盯着那刻着‘凤栖苑’三个苍劲大字的破旧门匾,漫不经心的摆了摆大红袖口,侧头问身后的宫人:“此地有多久没修葺过了?” 至少得有个二十来年了吧! 宫人们个个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们都是听太子之令,才将太子妃的住处安排在此的,而本该历代太子妃居住的地方,理应是太子的苍岚苑旁边的碧心苑才是。 由此可见,这位太子妃是不得宠的。虽如此,但宫人们忌惮她和亲公主的身份,倒是都没敢轻视。 见他们都哑巴了,阿照多少能猜到些了。 “算了,你们去将随本宫从盛凉带来的丫鬟嬷嬷都找来。还有,去请节度使陆齐陆大人一道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 听到吩咐,那些奸滑些的宫人们立即都退散了去,剩下些胆小位轻的,阿照没理会,直接迈步入了凤栖苑。 苑内,似乎许久无人来过,积雪铺了厚厚一层,寒风刮来,吹得老旧的门窗吱嘎作响。院中倒是敞亮,除了墙角那棵丑得硌应人的老枯树,连棵鲜活的绿景都见不着,整个苑落瞧着破败又凄凉,说是冷宫都没人怀疑。 特意给她安排这么一处地方,慕容烬也是良苦用心了。 阿照连乞丐窝都睡,这样能遮风避雨的地儿自然羞辱不了她。可被宫人带来的苏嬷嬷和一众盛凉跟来的婢女们见到,脸色都难看得很。 “公主,这北燕的人太欺负人了,您怎么说也是他们的太子妃,再不济您还有公主身份呢,怎么能让您住这样破败的地方。”绿萝气得眼睛都红了,这北燕的人明显在欺负他们公主啊! 苏嬷嬷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但见阿照面色平静,知她应有自己的考量,才没有像绿萝一样抱不平的说出来。 阿照看着绿萝被气得眼眶都红了,替她拢了拢身上大氅,好笑的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肉脸,别有深意道:“北燕太子的一片良苦用心,咱们岂能辜负。此处挺好的,僻静,还宽敞。” 说着,转身走到一间屋前,抬脚踹了开。 屋里同样空荡荡的,倒是比想象中干净,至少门开时没灰尘落下来。 若是看到外面的破败绿萝气得不行,那看到屋里的景象,连苏嬷嬷都不淡定了,忍不住怒道:“北燕欺人太甚!” 屋中连个木凳软榻都没有,空荡荡的,倒是有一张比寻常下人还不如的木床,还是梨木的。 阿照脸色也不好,若当真想羞辱她,也得适可而止。眼前这破旧木床,一眼便能看出不是宫中陈旧的东西。 在盛凉,梨木若打造成床榻,便有分离之意,也暗指下堂妇之意。所以新婚夫妇最忌讳的,便是用梨木做床榻。 “堂堂一国太子,无量无度,也堪背负江山社稷?可笑!”她不信,北燕与盛凉通商多年,他们会不知此意! 阿照的声音不低,似乎不怕被北燕宫人听到,而被找来的陆齐到时,正好听到这句话。他脸色微变,自是容不得一个异国太子妃如此贬低他们太子的,本要冷驳两句,然在看到屋中摆设时,惊闭了嘴。 陆齐作为节度使,知道的自然不会少。 不过那破旧梨木床应该不是宫中之物,太子殿下就算再厌恶这太子妃,也顶多安排她个破院子,断不会以这么张破旧的梨木床折辱太子妃。 想来,应该是东宫另外几位良娣的杰作了。 阿照看到他,冷着脸问:“陆大人,不知贵国太子是如何安排本宫那五百战卫的?” 陆齐一愣,没料到太子妃没质问别的,反而先问那五百战卫。沉了沉眸,他恭敬道:“回太子妃,您带来的那五百战卫,目前已被殿下安排在城外守军中。” 那么危险的五百战卫,北燕自然不敢让他们跟进皇城。城外两万守军,足矣看牢他们了。 阿照沉眸,自然知道他们的意思,冷声道:“本宫初来乍到,深感不安得很,麻烦陆大人帮本宫调遣二十人过来。” 陆齐微怔,有些为难,揖礼道:“太子妃恕罪,皇宫重地,下官权限低微无法照办,得禀明太子殿下得到应允才能调人。” “那就麻烦陆大人去太子那儿走一遭吧!” “是,下官这就去。”陆齐是真的怵这女人,听出她语气中的不耐烦,片刻都不想多呆。 看着他退了出去,阿照才转身看向绿萝身后的一排婢女。 此番跟来的盛凉的婢女不多,除开被遣返回去的裴家陪嫁婢女,剩下的不过十人,都是如绿萝一般,从霄王出宫立府时跟出宫的。 苏嬷嬷以为她要训话,肃着脸让婢女们都站直了,不想阿照只打量了她们片刻,便朝她道:“嬷嬷,去找宫中管事领些北燕宫人的服饰给她们换上。绿萝,等那陆大人将咱们的战卫带来,你领着去将本宫的那些嫁妆都抬过来。” “可是公主,按照他们北燕的规矩,您的嫁妆怕是会充进东宫私库。” 这也是苏嬷嬷方才从一个北燕宫人口中得知的。 “可按照咱们盛凉的规矩,本宫的嫁妆就只能是本宫的。本宫是盛凉女子,出嫁遵循的自然得是盛凉的规矩,东宫谁若敢扣下,本宫也不怕闹到北燕帝跟前去。” 苏嬷嬷一想,觉得也在理。 虽说出嫁从夫,可她们是盛凉女子,嫁妆可是在夫家的底气,自然不能按北燕的规矩来。 想通了后,苏嬷嬷带着四个丫鬟办事去了,绿萝也带走了两个。此刻苑中,只剩下四个年纪较小的婢女,规规矩矩安安静静的站在冰雪中。 外面太冷,阿照朝他们招手,喊:“外面冷,你们都进来,本宫有话问你们。” 四个婢女赶紧走了进去。 阿照望着她们,问:“你们在盛凉可还有亲人?” 四人俱都愣了一愣,右边两个婢女最先摇头,回道:“奴婢二人自幼入宫,后跟随霄王出宫立府,不记得自己还有无亲人了。” ------------ 第十一章:缘深情浅 “你二人呢?”阿照目光转向另外两个婢女。 这两个婢女都点了点头,其中一人道:“回公主,奴婢二人都是罪臣之女,父母家人都被发配了骊山,目前尚在人世。” “骊山?你们原名叫什么?”阿照问那开口的婢女。毕竟在盛凉,能被发配骊山垦荒的,最起码都是四品以上重罪官员。 开口的婢女回道:“奴婢原名阮红妆,总管赐名秀儿。” 另一个也怯生生回道:“奴婢崔瑶,总管赐名怜儿。” 秀儿怜儿,这都是什么名儿啊! “日后你们都改回原名吧!” 原名多好听啊,那赐名的总管估计脑子里长草了。 “谢谢公主。”听到能用自己原来的名字,两人都高兴不已。 若非不得已,爹娘给的名字,她们何曾愿舍弃?如今能改回来,两人眼底都闪起了泪花。 而最左边的两个婢女眸底露出了羡慕,其中有个微胖的婢女鼓足勇气,往前站出了一步,低着头小声道:“公主,奴婢二人没有原名,求公主给奴婢二人也赐个名吧。” 她们自幼入宫,领她们的那老太监给她取名时,怕冲撞了贵人们,便指墙角的野草杂花胡乱给取了个。 也难听得很。 取名阿照不擅长,她问:“入宫后总管给你们取的名都叫什么?” 若不难听便不用换了。 “奴婢花儿!” “奴婢草儿!” “……”这些名字,到底是盛凉皇宫里哪个奇葩老太监取的?不是这个儿就是那个儿的,难听! 阿照扶额,轻叹,望了眼门外满院白雪,喃道:“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听雪。以后你们一个唤作望月,一个便唤作听雪吧!” “谢公主赐名。”得了新名,两人齐齐跪下,喜得眼含热泪。 瘦高的是望月,微胖的是听雪。 阿照笑笑,突然想起阮与崔在盛凉都为大姓,转头问那两丫头:“盛凉前按察使司按察使阮佟,和锦州刺史崔胜贤,可是你们的父亲?” 没想到永乐公主光凭姓氏便猜出了她们的身世,两人眼中都露出惊讶,好片刻才轻轻点头。 三年前,他们的父亲遭小人诬陷,不但被摘除了官职,还被发配了骊山。而她们,在父母兄长被发配时,也被以罪眷的身份充入夜庭,成了宫里最低等的宫婢。 就连能跟随永乐公主来北燕,还都是别的宫女不乐意背井离乡,纷纷找各司总管给了好处,她们才被顶替来的,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家乡。 得到确定,阿照也是一愣,望着眼前这个叫崔瑶的小丫头,眸底现了温柔。 “难怪觉得你眼熟。”都道侄女像姑,这丫头,与她的小姑长得倒是有些相像。 看着崔瑶,阿照猛然忆起那明明是个大家闺秀,却能豪情万丈的姑娘来,那个为情不惧世俗眼光的姑娘。可惜,痴情女子总是遇到薄情郎,真心错负,抛弃了一切,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而那得了她一片真心的人,为得青云志,甘舍红袖香,报了母恩,耀了门楣,独独弃了她的儿女情长。 可悲!可叹! 阿照心底轻叹了声,现在绿萝他们也快回来了,赶紧吩咐道:“你们去找些扫帚,先去将后殿将那几间屋子收拾出来,嬷嬷她们也快回来了。” “是。”几人应声退下。 几个小丫鬟出去后不久,苏嬷嬷便领着人已经将衣物、被褥还有几筐银炭抬了回来。 皇宫正殿喜宴还未结束,她们走了小道,来回倒是没遇到什么人。 一回来,苏嬷嬷吩咐了婢女们各司其职后,便进屋将自己刚得的消息禀告道:“公主,方才奴婢在内务处,碰到了太子良娣苑中的婢女,那婢女仗着自家主子受宠,嚣张得不得,还狂言太子在公主来北燕之前,便已将打理东宫主权交给了良娣,也不知真假。” 莫说天家,就是寻常百姓家,若打理内宅的中馈没有交给主母,反而交给一个侧室,那都是不得了的大事,更何况还是堂堂一国太子妃了。 中馈什么的阿照没在意,却注意到嬷嬷口中的良娣。 良娣?原来东宫已经有良娣了。 也是,一国太子,身边没几个女人才奇怪。 阿照眸底冷了冷,紧了紧怀里的重新温热的暖炉,沉声道:“许是真的,毕竟今夜之后,整个北燕都会知晓我不得太子宠。那良娣喜欢管便让管吧,反正这东宫应该也挺穷的,本宫若接手了怕还得倒贴呢!不划算。” 这哪是划不划算的事,这是关乎脸面地位的事啊! 对于宫中女人的生存模式,苏嬷嬷最是清楚不过,见她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担忧的提醒道:“公主,您现在才是东宫的女主人,若常此以往下去,难保那良娣不起异心。奴婢觉得,公主往后,还是不要与北燕太子置气了。” 毕竟出嫁从夫,她日后靠的还得是太子,没有太子的宠爱,地位难保有朝一日不会被人动摇。 苏嬷嬷觉得,以阿照的聪慧,服两句软话,与太子冰释前嫌,拿回太子妃的权利,再生个小皇孙稳固地位,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惜,阿照步步为营来到北燕,为的,可不是来生皇孙的。 她望向苏嬷嬷,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神情冷冰,淡漠道:“嬷嬷,事事谨慎没错,可也要等时机,时机未到,有些事只会成徒劳。还有,明日开始,唤个称谓吧!” 这番话,听得苏嬷嬷心底微惊,很快,也想起此刻是在北燕皇宫,是不该再继续称她为公主,赶紧点头应道:“是,娘娘。” 阿照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从踏入北燕那刻起,她清楚,自己与那人,从来都只是缘深情浅! 缘有多深,情便只能有多浅。 …… 前殿,慕容烬被北燕帝命令提早回了东宫,本想直接回苍岚苑的,但想到那女人,鬼使神差的就来了凤梧苑门口。 本以为这座荒废多年的院子会冷冷清清的,不想走到门口,竟是另一番景象。 ------------ 第十二章:犹恐相逢 以往黑灯瞎火的凤栖苑,此刻灯火通明,亮堂得都能清屋檐上挂着的冰凌,就连门口周围的积雪,也能看到被除得干干净净。 屋里还传来一阵阵饭菜香,及婢女们的嬉笑声,热闹得如同在过元辰。 要不是他还穿着大红喜服,慕容烬怕是都觉得今日不是他的大婚礼,而是元辰日了。 刚从城外调来守门的两名青衣战卫见到他,因没打过照面,不认识,脸眼角都没给一个。 还是出来给他们送热食的绿萝看到,急忙跪了下去,大声喊:“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慕容烬自然听得出,她是在提醒里边的人,也没拆穿,低睨了她一眼,冷声道:“去将你家主子叫出来。” 绿萝看着这北燕太子黑沉沉的脸,有些怕,正要起身进去,她家主子已经自己走出来了。 “殿下找臣妾?” 阿照已经换下了喜服,此刻一袭北燕的华丽宫装,挽着一丝不苟的宫髻,发髻上素净得只别几朵牡丹珠花,雍容中点缀着丝丝俏皮。 明明是一点也不适合她的装扮,却依旧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只见她左右瞥了他一眼,像是在询问太子殿下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今日是大婚,按照我北燕习俗,你今夜应随本宫回苍岚苑。”他微微挪开目光,语气依旧生硬。 阿照眸光淡淡的,捧着暖炉走了过去,站定在他一步开外的地方,不疾不徐说道:“那还真是不巧呢,按照我们盛凉的规矩,行完大礼被夫家带到的第一处地方,便是喜房,亦是出嫁姑娘日后的常住之地。殿下既然让人将臣妾带到这里,于臣妾来说,这里就是喜房,也是以后臣妾常住的地方,所以臣妾哪里也不去。” “出嫁从夫,你既已嫁到了北燕,要遵也是遵我北燕的规矩。” “可臣妾此刻在这儿,难道遵的不是殿下之意?”阿照反问,冷冷地对上他那双深幽幽的眸子,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慕容烬双眼微眯,看着眼前这杠起人来永远一副‘你奈老娘何’的女人,还真有些无可奈何。 这女人,不像其她的,不怕不惧他,甚至随时随地都能挑起他的怒火,偏偏他还不能打、不能骂、更不能弄死她。 慕容烬此刻的心里,就像被一口气堵着,咽不下去,又出不来,闷得慌! 要不是母后再三叮嘱不可动她,他觉得今晚就可以让她暴毙了。 见他还傻盯着自己,阿照抬了抬下颚,问:“殿下还有事吗?没事臣妾就先进去了,这外边挺冷的。” 连丝请他进去坐坐的意思都没有。 “那你就永远住这里吧!”额间青筋爆了爆,慕容烬冷哼一声,袖子一甩,正眼都没再看她一眼,转身直接走了。 那背影,在这清冷的夜色下,看着还挺落寞的。 阿照冷望了他的背影片刻,直至在雪夜里消失不见,才仰头看着漆黑的天,轻叹了口气。 此情此景,让她突然想起一首小调,也顺嘴轻念了出来:“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犹恐相逢是梦中啊! 守门的李二最讨厌的,就是这些文邹邹的东西,啃着绿萝拿出来的热包子,边嚼边嫌弃道:“公主您就别在那儿叨叨了,也没人听。这外面怪冷的,将暖炉借属下暖暖,您赶紧进去吧!” “没看到本宫正惆怅吗?” 阿照凉飕飕地斜瞪了他一眼,将手里的暖炉丢给了他,顺便丢下一句:“明日开始,本宫会让绿萝监督你继续习字。以后每月初一、十五,本宫也会定期抽查。” “不是吧!又学?”听到要让自己继续习字,李二顿时吓得对着公主的背影求饶大喊道:“不要啊公主,属下错了,不应该打扰您惆怅,您回来继续惆怅吧。” 阿照没理他,头也不回的进了殿里。 李二见她走得如此决绝,连点回迂的余地都莫得,想哭了。 比起文武双全的哥哥李忠,李义就是个斗大的字不认识两个的文盲啊!从小在战卫营里,看到字就像看到蝌蚪在爬。因此,战卫营首领当年为了让他认字,将他打了个半死,最后还是斗大的字不认识两字,最后无奈,也只能由他去了。 然而,自从跟了阿照这个新主,李义被她硬生生的逼着从一个文盲,成了能给田边老农念家书的文化人了。 由此可见,这女人的手段有多可怕。 另一名战卫见他要死不活的喊着,咬着包子搓了搓手,小声劝道:“义哥,认命吧,公主也是为了你好。你瞧你上次就因为不认识界碑上的字,路都给走错了好几里。再说了,其实识字也没什么不好的,等你以后遇到喜欢的姑娘了,你还能给她写首情诗什么,多浪漫啊!” 浪不浪漫的李义不知道,但他抓到了一个重点,“老子字都还没认全,你让老子去写情诗?” 旁边战卫“……”没救了。 凤栖苑正殿内,小丫鬟们听到北燕太子来了,还以为要进来,一个个都低着头排在角落。见只太子妃一个人进来,都小心翼翼抬眼望去,没看到那太子,才都暗暗松了口气。 “今晚北燕的人应该都不会过来了,你们继续吃吧,吃完了早些休息。”说着,转身面相苏嬷嬷,低声吩咐道:“嬷嬷,今夜别让人来打扰本宫。” 等到这个点,就是为了打发了慕容烬好办事。 “是。”苏嬷嬷应声,等她走了,才转身吩咐苑中所有人今夜早些休息,再者就是不得打扰太子妃。 阿照回到旁边收拾出来的屋里,关了门,迅速换上一身黑衣后,悄无声息的从后窗跃了出去。 太子大婚的喜宴已经开始散场,入宫赴宴的大臣们也都带着家眷陆续出了宫。阿照一路小心的避开所有人,七拐八弯,终于找到了目的地,星阁。 星阁是北燕皇宫的禁地,存放所有关于皇族秘闻的地方,不但里面机关重重,就光是外面,每日都有两队金甲卫轮流看守。 ------------ 第十三章:夜探星阁 除北燕历代君王,就是太子都不能随意进出。 而阿照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面。 看着防守森严的宫殿,阿照眉头越皱越紧。正想有什么办法能进去时,两名北燕宫人正好端着个锦盒向这边走来,看模样,应该就是要进那宫殿。 还真是来得正是时候呀! 就在两名宫人路过阿照藏身的拐角时,她迅速一个手刀过去,走在后头的宫人白眼一翻晕了过去。端着东西的宫人听到动静回头,看到一身黑衣的阿照时,惊得就要大叫,好在阿照手快,又一个手刀劈了过去。 将那两宫人拖到暗处藏好后,阿照迅速换上他们的衣服,端着锦盒走到金甲卫的跟前。 “出示令牌。” 认牌不认人的金甲卫冷冷开口。 阿照低着头,恭敬的将方才从那宫人身上扯下的令牌递上。金吾卫见她只有一个人,皱了皱眉,好在什么也没问,见到令牌便给她放了行。 星阁里,被镶在墙上的十几颗东海夜明珠照得亮堂堂的,里面的东西也都一目了然。 阿照小心避开机关,走到了最里边。最里面的周围,除了堆放着许多奇珍异宝外,角落里的书架上还放着许多皇家宗卷,阿照随手翻开一卷,最先入目的,便是‘昭和十八年,安氏一党谋乱,安氏自缢,皇二子恸哀守陵……’ 北燕的昭和十八年,不就是七年前么,为何盛凉没得到北燕内乱的消息? 来不及细想,阿照赶紧找自己想知道,终于,在一堆宗卷里,找到了最古旧的一卷,上面记载:‘北燕建立初期,武帝得奇宝龙根,食之肉白骨解奇毒……’卷太长,阿照没功夫看它是怎样代代相传至今的,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也终于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在哪儿了。 “太庙留存……”一个破龙根,虽是稀世珍宝,但也不过是一味药材罢了,这北燕犯得着放太庙里供个几百年吗? 阿照眉头紧皱,那太庙可比北燕星阁更难进啊! 殿外,金甲卫正奇怪那宫人进去太久都没有出来,已心生有疑时,那被打晕的宫人,正好摇摇晃晃的跑了过来,急急大喊道:“不好了大人,有贼人打晕了杂家,把皇上的御令抢走了。” “不好!” 金甲卫一听,立马猜到刚才进去的的人不对劲,急忙对着身旁金吾卫大喝一声:“都随我来!” 殿里,阿照听到外面动静,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在金吾卫闯进之时,急忙破窗而出。等金吾卫追出窗外时,她已经打伤了两名金甲卫逃走了。 “给我追,万不能将人放跑!!” 擅闯星阁,有关皇家秘史,此事滋事体大,金甲卫首领不敢耽搁,立马派人去追的同时,也急忙去禀告了皇上。 怕人起疑,阿照没敢直接往东宫的方向跑,一直将金吾卫引往宫门口处,正准备返回凤栖苑时,一个白衣青年突然出现。 青年见她一身宫人打扮,神色慌张,面上还覆了层黑布,立即察觉到不对,伸手就要去抓她。 阿照心底微紧,好在准备充足,一把粉末撒去,在青年捂住口鼻之际,快速借力踩在跑过来的御林军肩上,跃过高墙逃出了宫。 白衣青年抬袖挥了两下,待粉末散尽,他望着黑衣人逃脱的高墙陷入了沉思。 也在此刻,金甲卫追了过来,青年这才知那是夜闯皇宫禁地的人。青年略一沉思,不知想到了什么,招来远处小厮低声吩咐了两句,才踏上出宫的马车。 而没看清方向翻出皇宫城墙的阿照,此刻正趴在一处民宅屋顶,看着又一队追出宫的巡逻士兵,苦恼着要如何再混回宫里去。 唉,大意了! 另一边,皇宫御书房里。 当北燕帝得知有些擅闯星阁,还动了那些宗卷时,顿时龙颜大怒,第一反应就是怀疑盛凉的人,冷视着赶来的太子问:“今晚盛凉的人可出过你东宫?” “回父皇,今夜盛凉来的宫人侍卫,无任何一人离开过东宫半步。” 闻言,北燕帝更怒了,“不是盛凉的人,那便是此番入宫参宴的百官大臣。真是好大的胆子,去,将今晚入宫参宴人员名单交给监察司,给朕一个个的查,若查出来,全族论以同罪处之。” 帝王话音落完,一旁的大太监总管高裘连忙应声去办。 慕容烬面无表情的立在一旁,直到北燕帝一脸不悦的挥手,才屈礼退了出去。 见太子出来,早已候在外面的陆齐连忙上前,小声禀告道:“殿下,莫北宿方才出宫时,碰到了那夜闯星阁的人,他让人来告诉下官,说看身形,应是名女子。” “女子?”慕容烬微怔,突然想到了什么,丢下陆齐,快步往东宫方向走去。 陆齐见状,急忙跟上。 此刻已是深夜,东宫一片寂静,而东宫凤栖苑更是寂静得出奇。慕容烬到时,凤栖苑的大门紧闭着,像是已经都休息了,连个守夜的奴才都没有。 “殿下,咱们要进去吗?”陆齐问。 慕容烬没开口,直接推门。里面守门的李二和另一个战卫听到动静,赶紧从一旁的耳房跑了出来,见是北燕太子,屈膝参了礼,都没吭声。 “你们公主呢?” 大晚上的,他们公主自然已经睡下了。 李二谨慎的看了这北燕太子一眼,肃着脸回道:“回太子,我们公主已经睡下了。” 慕容烬心底有疑,自然是不相信的,冷瞥了李二一眼,直接往凤栖苑那间主殿走去。 眼看太子就要推门,一旁后跟出来的苏嬷嬷见状,面上闪过一瞬慌乱,想阻止,却被跟来的陆齐拦住了。 陆齐自然没漏掉这老嬷嬷脸上的神情。 方才殿下急急忙忙的回东宫,他还有些奇怪,此刻见到这老嬷嬷脸上的慌乱,便已经能猜到个七八分了。盛凉来的奴才婢女是都在他们的人眼皮子底下,可他们却忽略掉了盛凉的这位公主殿下。 本以为里面会没人,不想慕容烬推门进去时,看到的却是被惊醒的太子妃。 ------------ 第十四章:一夜未眠 看到她好端端的在房里睡觉,并非如他猜测的不在屋里,慕容烬也是一愣。 阿照紧裹着锦被,看着突然闯进来的慕容烬,面上一片羞怒,“太子殿下这是作何?若是需要臣妾伺候就寝,提前吩咐一声便是,如此深夜闯入,不免失了您一国太子的身份。” 门口的陆齐一听这声音,也惊了一惊,急忙收回目光,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一旁的苏嬷嬷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方才众人歇下后,她便进去过,里面有无人她自然清楚。因为不放心,所以才守了大半夜还未睡下。 好在太子妃回来得及时。 屋内,慕容烬面色微沉,特别是透过屋外光亮,看到她半敞衣襟处的雪白肌肤时,背脊一僵,急忙挥袖关了房门。 然而,房门被关后,外面的众人惊了一惊,里面的阿照也惊了一惊,紧拽被子的手都在冒汗了。她很清楚,此刻被子底下,自己还穿着方才出去的那一身黑衣,若慕容烬想干什么,那就真的藏不住了。 慕容烬依旧直挺挺的立在那里,屋里太暗,阿照看不清他的面上的表情,心底更加紧张起来。 “殿下,可需要臣妾起身伺候宽衣?” 见她欲下榻,慕容烬背后又是一僵,冷声就道:“不必,你睡你的,本宫就坐会儿。”说着,他扫了四周一圈,才发现这屋里除了她躺着的那张崭新软榻,连个能坐的圆凳都没有。 自己刚说的坐会儿,现在还真不知道坐哪儿了。 为了不打脸,慕容烬把目光放在她的软榻边,冷着张脸走了过去,直接坐下。 阿照刚刚欲下榻也不过是装模作样,压根就没打算真下,听他说‘不必’才暗松了口气。此刻见他突然坐到自己身边,刚松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浑身神经都紧绷起来了,紧紧的拽着被子,吓得都快窒息了。 这狗屁太子,玩呢他? 两人就这么一坐一躺的僵持着,一个闭目养神,一个眼睛都不敢闭一下。 “殿下,夜里凉,您别冻着了。”阿照本想说些他厌恶的话,让他厌恶她起身离开,可话到嘴边,她竟发现自己对着这人说不出来。 有些贪念,可能是会上瘾的吧! 慕容烬幽黑的眸底在黑夜中,浅浅低睨了她一眼,伸手捞过她放在床头的大氅,直接披在了身上,继续坐着闭目养神。 若非一早便要去宫中请安,他也不想陪这女人傻坐一夜。 冬日本就昼短夜长,慕容烬闭目养神的坐了一宿,阿照睁着眼睛盯了他一宿。直到破晓将至,他才褪下她的大氅,起身走了出去。 阿照困得不行,他一走,急忙换下黑衣,正想继续再睡会儿时,突然听到有嬷嬷奉命来取红帕。阿照有瞬间没明白红帕是什么玩意儿,等反应过来,才后知后觉的急忙随便摸出一块锦帕,咬破手指将血染了上去。 慕容烬昨晚突然跑来,一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闯星阁的人,二应该就是这事了。 阿照刚把那锦帕胡乱塞到被子里去,苏嬷嬷便敲门走进来。见她面色憔悴,双目还布满红血丝,便明白昨晚发生什么了。 美人当前,北燕太子毕竟也是血性男儿不是。 “娘娘,中宫嬷嬷来取红帕了。” 阿照面色微红,没说话,只抬手指了指被褥里,结果她伸出的手指正好是被咬破的那一个。 这下就穿帮了。 苏嬷嬷看着那手指,愣了愣,仔细一看,才发现她除了脸色疲惫外,身体也不像是与太子同过房的样,立刻明白这红帕怎么来的了。 阿照知道苏嬷嬷看出来了,面上讪讪的。 “娘娘稍等片刻,奴婢去让绿萝与崔瑶进来伺候您梳洗,稍后你还要与太子一道去中宫请安。”说完,苏嬷嬷拾起红帕,低头看了眼,从怀里拿出一瓶东西,轻轻的往红帕上倒了些。 “嬷嬷在上面放了什么?”阿照看到她的动作,微微皱眉。 苏嬷嬷解答道:“这是咱们盛凉的折木草熬的汁液,平日有安眠之效,奴婢年老了,夜间难眠就常带了些在身上,就是味道难闻些,带了微微腥味” 她没拆穿,也没将话言明,阿照却是立即明白嬷嬷这是在帮自己。 能在宫里熬成嬷嬷的人,自是能一眼看出红帕的真假。可苏嬷嬷同样也是在宫里待了一辈子的人,自然能轻易让人识不破真假。 “谢谢嬷嬷。”阿照笑道。 “以后娘娘若遇到难办的事,就让奴婢来吧!”苏嬷嬷说完,还不忘叮嘱道:“娘娘快些起身,今日是您第一次去请安,晚了不好。” 语罢,才拿着红帕退了出去。 殿外,北燕皇后身边的龚嬷嬷仔细查看了眼红帕,最后轻嗅到红帕上的腥味后,立即笑容满面起来。跟苏嬷嬷寒暄了两句后,捧着红帕交差去了。 殿里,绿萝和几个婢女已经在伺候阿照穿衣了,繁重的宫装穿戴好后,慕容烬派来引路的小宫女已经恭敬的站在门外了。 “走吧!”阿照带着苏嬷嬷和绿萝几个小丫鬟,仪仗还算大,走到东宫门口时,太子殿下已经早早等着了。 阿照走近才看清,慕容烬身边除了些侍卫宫女,还有两个姿容绝美的女人,看她们的穿着打扮,想来就是他的良娣们了。 那两个女人见到她,眼里都带着冷意,但太子面前还是不敢放肆的,一齐屈膝行礼道:“妾身参见太子妃。” 阿照斜睨了她们一眼,见慕容烬已经略不耐烦的率先走了,她也直接忽略了两人,大步跟上。 她一走,那两个女人才脸色难堪的站起身,其中一个淡红宫装的,模样最为俏丽的良娣低声愤骂道:“瞧她那样,什么东西!真以为我北燕缺她一个和亲太子妃吗?挡灾的玩意儿。” 一旁的姚仙儿听出她话外之意,眸底闪了闪,故作好奇的问:“云姐姐,这太子妃怎么就成挡灾的玩意儿了?姐姐可是知道了何内幕?” ------------ 第十五章:收见面礼 发现说漏了嘴,云潇潇扭头狠瞪了她一眼,不高兴的吼道:“你管我知道什么内幕,那臭女人挡了我的太子妃位,她不是个玩意是什么!” 说完,冷哼一声,带着自己的宫婢甩袖离去。 姚仙儿被落了脸,一脸阴沉的站在原地,抬手狠狠地掐在身旁的宫婢身上,似乎只有这样,心底的羞辱感才能减轻。 指尖入肉,渐渐侵染出殷红,那宫婢似乎被掐习惯了,就算疼得眼泪打转,也咬着牙硬是没敢吭出一点声来。 东宫姚良娣待下人表里不一,还喜虐打身边婢女,这已经是婢女间心照不宣的事了。 可就算是如此,也没人敢反抗。 姚良娣虽只是尚书府庶女,可却是尚书大人最疼爱的女儿。太子的所有女人中,除开太子妃与云良娣,也就数她身份地位最高。 所以,就算反抗了,最后没落得好下场的也会是他们这些婢子奴才。 另一边,皇后的凤仪宫里。 此刻,凤仪宫正殿里,已经聚齐了不少宫妃,就连北燕帝都延迟了朝事,与皇后端坐在首位。 阿照跟着慕容烬进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有打量的,有瞧热闹的,也有藏着心底厌恶的。唯有北燕帝身旁那位雍容华贵的皇后,看着她的目光没有掺杂着任何东西,寻常得就像一个母亲在瞧自己的孩子般慈祥。 也是,北燕后贤德之名四国皆知,自不会为难自家儿媳。 相反,应该还会维护着吧! “儿臣参加父皇母后。” 阿照也赶紧跟着一道施礼:“儿媳参见父皇母后。” 她刚跪下,便有宫婢端来茶盏。阿照小心接过,恭敬的奉到北燕帝和皇后面前。 “父皇母后请喝茶。” 北燕帝‘嗯’了声,淡淡点头接过。 皇后目光柔和,含笑接下,浅抿了口,才开口道:“太子妃这杯儿媳茶,母后可算是喝上了。”说完,示意宫人将她准备给太子妃的见面礼拿来。 “这是当年母后还是太子妃时,当时的孝贤皇后赠的,如今母后便交给你了。” 皇后说着,轻轻将宫人端来的精致锦盒打开,一套以凤为形的金步摇展现了出来。步摇其上缀以珠玉,六朝而下,凤尾以花式愈繁为羽,晶莹辉耀,与钗细相混杂,一眼便能看出非凡物,让人心生艳羡。 阿照也是第一次见这般好看的步摇,小心接过交给了身后的苏嬷嬷后,赶紧叩道:“谢母后。” “谢什么,跟母后可不能如此生疏客气。”皇后笑着,抬手轻抚了下她的发丝,柔声道:“今年戴上过元辰,母后那里还有几匹正红的云锦,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也记得带上。” 在场的女人听了这话,面上的笑立马淡了许多。 皇后对自家儿媳妇倒是大方得很,送了那般贵重的金步摇还不够,连云锦都要紧着她儿媳妇。 一时间,各宫娘娘心底都泛起了酸,想不眼红都难。 太子妃一个别国来的不知道,她们可是清楚得很。除开一寸云锦一寸金不谈,那金步摇历来可都是交给储君正妃的,这也是肯定了得金步摇的人,一定会成为下一代皇后的传承。 如今皇后将金步摇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给了这个异国来的太子妃,是不是想让他们北燕的下任帝王的后位,继续由一个异国来的女子坐? 众人心思各异,目光望着太子妃时都复杂了许多。 就连北燕帝和太子,也没想到皇后会给这样一份见面礼,眼底都闪过诧异。 太子墨眸微沉,什么话也没说,只斜睨了阿照一眼。 而北燕帝却笑道:“皇后都给了如此厚礼,朕这个当父皇的也不能落后了。来人,去御书房将那扇白玉屏送到东宫去,回头再将朕去年新得的那副玲珑棋盘,精磨一番,再给太子妃送去。” 这下眼红的人更多了。 玲珑棋盘不稀罕,可皇上那扇白玉屏却稀罕得很,乃出自天下第一巧匠陈情之手,采用的也是没有一丝杂质的白玉,价值连城都不为过。就连陛下最得宠爱的羲和公主求了好几次,陛下都无动于衷,如今竟随随便便给了这个和亲太子妃! 一时间,本就挺不是滋味的众人,更加不是滋味了。 其中最不是滋味的,当属淑妃,脸都快气青了。 因为羲和公主就是她女儿。 后宫嫔妃最会看眼色行事,见陛下都开口送东西了,有个年纪看着较轻的宫妃,赶紧凑趣道:“陛下和娘娘给太子妃的见面礼都是厚礼,臣妾准备的这副玛瑙耳坠倒显得单薄了些,希望太子妃不要嫌弃才好。” 她话一出口,份位高于她的宫其她妃都投来了冰渣子一样的目光。 阿照已经起身,看了那宫妃一眼,她初来乍到,见面礼自当不好拒绝,本想礼貌些亲手去接,却被皇后轻轻拉住了。 “莲妃这玛瑙耳坠看着倒是喜庆,想来挑选时定是有心了,本宫这儿媳自是会喜欢。”皇后面上笑着,拉着阿照的手,轻轻拍了两下。 阿照立即会意,点头道:“谢莲妃娘娘。” 一旁的苏嬷嬷见状,赶忙代为接过。 明眼人都能看明白,皇后这是在教太子妃作为一国储君正妃,该如何端应端的架子。 一个没有子嗣的宫妃,未来帝后的一个谢字,便已是给足面子了。 那宫妃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见皇后没拦着太子妃收自己的东西已是满足了,哪还敢奢望太子妃亲手来接?无事人一般退回了自己末端的位置。 像她们这些没有子嗣的妃子,巴结皇后,巴结储君正妃,无非是想博个好感,日后可以直接去太庙常伴青灯,而非一条白绫去殉葬。 皇上和皇后都送出东西了,余下的妃嫔们自然不能落后,一个个争先恐后的,都送上了自己给太子妃准备好的见面礼。 就连脸都气青的淑妃,都硬挤出个笑脸送上了一根青玉簪。 儿媳妇茶喝了后,皇上带着太子去了前殿,阿照则乖巧的待在皇后身边。 ------------ 第十六章:太子庶妃 见陛下都走了,没多时,娘娘们纷纷也找了借口离开了凤仪宫。 等到午膳时,凤仪殿里就只剩下阿照陪着皇后了。 用膳时,皇后屏退所有宫人,亲自给阿照夹了好些菜,见她拘谨,轻声道:“在母后这儿,不用这般拘谨的。” 阿照浅嚼着口中东西,不好开口,只能赶忙点头应下。 看着眼前安静的姑娘,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浮现了丝歉意,但很快又用笑意掩盖,温柔笑道:“母后昨日第一眼见你,便觉得咱们就该有这份婆媳缘。记住了,你是母后认可的太子妃,以后不管是太子还是谁,谁若敢欺负你,就来找母后,母后给你做主。” “谢谢母后。” “你这孩子,母后才说了,在母后跟前,不用跟母后客气。” 阿照乖巧的点了点头,低着眉眼,继续细嚼慢咽。 她不明白,刚刚北燕后望着自己的目光,为何会那般奇怪? 不等阿照细想,皇后又开始如寻常母亲叮嘱女儿一般,叮嘱起北燕气候寒冷多加衣,若吃不惯北燕的东西,会御膳房学做些盛凉的给她送到东宫去等等。 也不知说了多少,直到困乏了才停下。等阿照离开时,都亲自将她送到了门口。 看着太子妃仪仗远去,皇后身边的龚嬷嬷低着头,恭敬的说道:“娘娘,恕奴婢多嘴,您与太子妃毕竟才相识,纵然是婆媳,也太过亲热了些。” 皇后敛回目光,转身轻叹道:“也不知怎的,本宫瞧着这孩子冷冷清清的模样,就想多待她好些,玉鸢啊!那孩子眼底的冷漠,让本宫想起太子当年回来时的模样,本宫心疼啊!” 龚嬷嬷听到皇后唤自己的名字,又提当年太子之事,不敢再多嘴。 当年之事,已是宫中禁忌。 …… 离开凤仪宫后,阿照带着一大堆见面礼浩浩荡荡回了东宫。 各苑婢女见到,都急忙去回禀了自家主子。当然了,少不了又惹来一众人的眼酸。 昨晚一夜未眠,又折腾了这么大早,阿照都快撑不住了。一回到凤栖苑,倒头就睡了过去,可才睡没多久,就被绿萝给摇醒了。 “公……娘娘,东宫里的良娣庶妃们听说您请安回来了,都纷纷来向您请安来了。”叫惯了公主,这一时改嘴叫娘娘,绿萝还有些不习惯。 “绿萝,本宫好累啊!让苏嬷嬷打发她们走,明日再来请。” “娘娘,嬷嬷也这么说了,可她们就是不走,说是不能违背规矩,还说要等娘娘你醒。现在人全部都守在外边,啊对了,其中有个云良娣砸了咱们的两个琉璃盏,奴婢们和嬷嬷不敢开口让她赔,这才来叫娘娘您的。” 要是那云良娣不砸东西,绿萝也不会来叫醒她们公主。 提到琉璃盏,阿照突然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的问绿萝:“和亲路上北燕士兵砸碎的那个碗,那位陆大人禀告他们太子赔了没?” 绿萝摇头:“没呢!陆大人提都未提。” 绿萝觉得他们估计是想赖账。 阿照也觉得慕容烬他们想赖账,垂眸沉思了片刻,直接爬了起来,“绿萝,给本宫梳妆。” 坐到妆台前,绿萝问:“娘娘,还梳早间的同心髻吗?” “不了,梳个你拿手的云髻就行。” “知道了,娘娘。”绿萝最拿手的就是梳各种繁简云髻,一直以来嬷嬷都觉得太单调,都不让她给娘娘梳,今天可算能试试了。 绿萝是个心灵手巧的小丫鬟,不一会儿,一个简的云髻在她手里生成。配着重新换上淡黄宫装,倒是相得益彰得很。 穿戴整齐后,阿照才慢悠悠的从房里走了出来。 此刻凤栖苑腾出来待客的前殿里,坐着七八个女人,个个打扮得精致艳丽,怀里都抱着个暖手的小暖炉,规规矩矩的端坐着。 这两日,阿照也弄清楚了慕容烬有多少女人。比起皇帝的三宫六院,他这个储君倒没几多少,拢共就两个良娣,三个庶妃,四个美人。 阿照远远打量了她们一眼,除了她见过的那两个良娣,其它的庶妃美人都还在。 而庶妃们听到脚步声,立即抬头望去,见太子妃来了,急忙起身迎上。 齐声行礼道:“妾身参见太子妃。” “起身吧!” 阿照扫了她们一眼,径自走到正位上坐下,望着他们不咸不淡的开口道:“本官初来乍到,北燕的规矩也还不甚了解,但今日去母后宫中请安,母后怜本宫,免去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允初一十五去请一回就好,以后你们也是如此吧!” 众良娣没想到太子妃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免了她们的每日的晨请,一时愣了片刻,随即一脸喜色。 说实在的,北燕的寒冬能冻死人,谁也不愿意天不见亮的就来这等着给太子妃请安。 可谁让她们只是太子的良娣和庶妃,说白了她们不过是个妾。纵然再不乐意,规矩还是不敢违背的,所以听到太子妃自己开口说不用了她们每日来了,自然高兴不已。 “若是没别的事,你们便退下吧!”阿照困得很,面上尽显疲惫之态。 这模样落在良娣们眼中,却又是另一番猜想了。 听说今早有嬷嬷来收了红帕,此刻见太子妃满脸困倦,想来是折腾了一宿,折腾得很了。众良娣心底既羡慕又嫉妒,她们这些人入东宫以来,太子碰过的寥寥无几。 众人施礼就要退下,阿照突然抬眸问:“方才打碎本宫茶盏的是哪个?” 众人一愣,有些不明白太子妃问这个作何? “回娘娘,砸碎茶盏的是云良娣姐姐,可她已经回她自己的飘雪苑了。” 云良娣乃左相嫡次女,虽与她们同为良娣,可聪明人都清楚,若是没有盛凉来的太子妃,整个北燕她就是最有资格成为太子妃的人。 “绿萝,一会儿记得让红妆写张单子,连同路上砸碎的那个,一并送去给太子。”说完,自顾起身离开了。 送去给太子做什么? 众庶妃美人有些傻眼的站在了原地。 ------------ 第十七章:什么东西 这太子妃不免太过小意了吧,不过是砸坏了她两个茶盏,她竟还要上报殿下要赔偿,看来以后还是少靠近这凤栖苑为好。 她们想什么,阿照一点也不在意,她此刻就想好好睡一觉,睡他个天荒地老。 可惜,有人就是不想让她好好睡一觉。 那位左相嫡女,太子的云良娣,在得知太子妃因她砸了两个茶盏,便要上报太子要赔偿后,气势汹汹的就来了凤栖苑,一脚就将阿照的房门踹了开来。 一进来,跟个散财童子似的,抓着一把银票就撒,嘴巴里还恶狠狠的说:“太子妃真是好大的气魄,砸了你两个破茶盏就想去殿下那儿告状,当真是了不起。不就是两个破茶盏的钱,你也不必去了,这些银子足够你买一马车的了。” 寒风涌进,阿照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脸色也冷得能凝霜。 “李二,你是死的吗?” 阿照冷冷地望着闯进来的云潇潇,眼睛里的血丝红得有些吓人。 门口的李二伸了个头进来,瞅了那云良娣一眼,没办法道:“娘娘,她硬要闯,属下没打过女人,拦不住啊!” 女人没打过,他只杀过! 而且北燕太子的女人,没有太子妃的命令,他也不好出手。 云潇潇就是料定了他们不敢动自己,傲着个下巴,继续嚣张道:“裴银,你别以为你霸占了太子妃的位置,就是东宫的女主人了,我告诉,你不过是个盛凉不要的和亲……” “闭嘴!”阿照不耐烦地低斥了声。 这女人上辈子是苍蝇吗?一进门就没完没了的,扰人清梦。 云潇潇被吼愣了片刻,她爹都没这么吼过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叉着腰怒道:“你算什么个东西,敢命令我闭嘴?” 阿照微抬眼帘,寒着面,厉声道:“算什么东西?那你听好了,本宫是盛凉的公主,是你北燕的太子妃,是这东宫太子以国礼聘回来的正妻,你说本宫算什么东西?你一个小小的良娣,一个妾,也敢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以势压人,阿照还就没输过! 云潇潇被这女人突然咄咄逼人的气势震了下,猛地才发现自己嚣张过头了。 输人不输阵,云潇潇只愣住片刻,便又想接着嚷嚷。 阿照心烦得都不想多看她一眼,在她再次开口前,黑着脸对着门口的李二咬牙挤出三个字。 “丢出去!” “得嘞!”李二听到命令,赶忙应了一声,在云潇潇没搞清楚丢什么时,就被李二一把提住淡青色的宫装后襟,捏小鸡一样给丢出了凤栖苑大门。 大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云潇潇还傻呆呆的坐在地上,简直不敢相信让丢了出去的是她! 她呆呆的坐在地上,衣裙都被地上的雪水映湿了。好半响,才愣愣地望了望那紧闭的门,又看了看自己坐的地方,最后嘴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边哭还边骂:“好你个裴银,你以为你是太子妃就了不起了,你个死女人,你竟然敢让人丢我,呜呜呜,你给我等着,我要去告诉我爹,我要让我爹去参你一本,让你滚回盛凉去。” 听着外面越骂越起劲,阿照忍了忍,终于忍无可忍的大吼了一声:“李二,给本宫丢远点儿。” 门外的云潇潇听到吼声,哭声一顿,听到里面传来“得嘞”两个字后,急忙擦了擦眼泪,提着裙子麻溜地跑了。 等李二开门出来时,就看到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 云潇潇前脚刚跑回自己飘雪苑,一直让人留意着凤栖苑的姚良娣就来了。 姚仙儿还从没见过一直高高在上的云潇潇如此狼狈过,差点没忍住眼底的幸灾乐祸。 以往都是她云潇潇仗着她爹是左相,在东宫里耀武扬威的,一向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何时这般狼狈过?简直是大快人心。 此刻宫婢正在伺候云潇潇换衣裙,一回头就看到姚仙儿站后头,见她嘴角还挂着来不及掩藏的笑意,顿时气得抓起枕头就砸去。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看我笑话?给我滚出去!” 姚仙儿险险避开那枕头,暗恼自己没忍住笑,急忙道:“云姐姐误会了,妹妹方才只是在替姐姐难过,姐姐还不知道吧,你去凤栖苑的事不知谁走漏了风声,此刻整个东宫都知道姐姐被太子妃教训了。” “我被她教训了?” 一听这话,云潇潇更气了,大骂道:“是哪个不想活了的贱人乱嚼舌根?我不过在凤栖苑门口摔了一跤,那太子妃何时教训我了?” 自己摔了一跤,谁信? 姚仙儿第一个不信,扭着蛇腰靠近了两步,瞅了眼周围,小声道:“云姐姐不知,妹妹听到的消息,是姐姐被那太子妃让人给丢出来的。” 本以为云潇潇听了这话,定会恼怒得大骂那太子妃,怎知姚仙儿话音刚落,‘啪’的一声,云潇潇抬手就在她那白嫩的小脸上呼了一巴掌。 声音打得脆响,一听就知道力道不轻。 “听到的消息,你听到谁的消息就敢来我面前胡乱咧咧,你当我是你娘家尚书府里那些蠢货好糊弄吗?一个出生卑贱的庶女,你以为来了东宫成了良娣,便能跟我平起平坐了?就你那些龌蹉手段,还敢来我面前挑拨离间,什么东西!” 姚仙儿被那巴掌煽得有些懵,此刻听着她羞辱的话,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 心底虽恨得直抽抽,面色却不敢显露出来。姚仙儿手紧捏着裙摆,直直的站在原地,委屈道:“不是的云姐姐,妹妹怎么敢跟姐姐耍手段,妹妹自知身份卑微,也从没敢想过要和姐姐平起平坐。”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 见她咬着下唇,手紧捏着裙摆,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云潇潇看得心烦,警告道:“别以为巴结着我,你就能有机会对我使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滚!” ------------ 第十八章:那场大雪 “是,妹妹告退。”姚仙儿微垂着头,长长的指尖都已经陷入身侧来扶她的婢女肉中。 转身时,面色的阴毒之色也再藏不住。 等着吧,今日之辱,来日定当加倍奉还! 姚仙儿离开后,云潇潇看了眼换下的衣裙,愤愤的扔到地上,狠踩了两脚。 凤栖苑那死女人,竟比她还嚣张。 云潇潇虽仗着自己爹的势平日嚣张跋扈了些,好歹脑子还是有点的。 凤栖苑那地处,是整个东宫最偏僻的地方,平时都没什么人会路过。她过去时又没带人,而且盛凉的那些奴婢嬷嬷们,都跟北燕的挨不到一块去,更不可以一个时辰不到传得满东宫都知道。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姚仙儿这个贱蹄子,一直都在关注着那边的动向。 想让她当出头鸟,等她和裴银那臭女人鹬蚌相争斗得两败俱伤了,她再来个渔翁得利,想得倒是美! 哼!太子妃的位置她要,敢肖想太子妃位置的人,她云潇潇也不会放过。 …… 凤栖苑这边,云潇潇被丢出去后,阿照给李二下了个死命令,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不准再放一个人进来打扰她睡觉。 于是阿照一觉,直接睡到了夜晚子夜。 等醒来时,泼墨的夜空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雪将漆黑的宫墙照的亮堂堂的。寒风凛冽,阿照推开窗,冷风嗖嗖的刮进来,刮在脸上,象刀子划似的,疼得她急忙又关上。 隔壁耳房守夜的丫鬟红妆听到动静,赶紧披着氅衣过来,见太子妃醒了,急忙问:“娘娘,您可是饿了?” 阿照点了点头:“有些。” “那娘娘您先等等,隔壁屋里一直给娘娘温着吃食的,奴婢去给您端来。” 阿照阻道:“不用了,天寒,来回端也麻烦,本宫与你一道过去吧!” “那娘娘您多披件衣裳,北燕的冬夜听说能冻死人呢。”红妆说着,已经将衣服大氅都取了来,伺候着阿照穿上。 穿戴好,出了门,最先入目的是鹅毛般飘落而下的大雪。 阿照望着半空中的飘雪,被吸引住了一般,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缓缓抬手去接,可掌心灼热,那雪花落到她掌心不到片刻,便化成了雪水。 明明已经触摸到的东西,却转眼即逝。 “红妆,你还记得盛凉下得最大的一场雪是什么时候吗?” 红妆守在她身侧,头微垂,低声道:“奴婢记得,是三年前。” 三年前,她的父亲和崔瑶的父亲,便是在那场大雪初降时,被冤入狱,最后被发配的。而她们也是在那年的冬夜,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庇护,成了任人驱使的婢女。 也是从那时起,四季如春的盛凉,于她们来说,永远都定格在了那场冰天雪地中。 “三年前那场大雪,真是像极了这一场。”阿照收回已经被冻僵的手,低喃道:“这样洁白的东西,能照亮黑夜,也能覆盖黑暗。” 红妆不怎么明白娘娘在说什么,但怕她寒风吹得久了会着凉,担心道:“娘娘,雪越下越大了,咱们还是先进屋吧!” “走吧!”阿照目光淡淡的,与这冰雪一般。 两人渐渐远去,而她们方才站的檐下,也由寒风送来一片片白雪,覆盖在了她们留下的脚印之上。 此刻,苍岚苑中。 慕容烬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白茫茫的宫墙院落,脑中回忆起一个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 ‘……我想看一场落在头顶便像极了白头的大雪,可我的家乡没有。等以后你的眼睛好了,你陪我到北燕去看吧!’ 他曾经答应一个姑娘,会陪她看场白头大雪,可最后……却没有做到。 那个姑娘,他也再寻不见。 漆黑的夜空,只有那飘洒而下的白雪,寂静无声的覆盖着一切。 这晚的雪比前几场都大,短短一个昼夜,整个燕京都笼罩在了惨淡的雪白中。 天还未大亮,便有宫人拿着铲子在铲积雪。 苏嬷嬷今日起了个大早,见院中都被积雪覆盖了,本是想叫李二带人铲掉的,结果一出来就看到蹲在角落的太子妃。见她捧着雪在堆什么东西,立马紧张的跑了过去。 “娘娘,积雪寒,您这样玩,很容易着凉的。” “嬷嬷不用紧张,本宫就想亲手堆个雪娃娃。”阿照没抬头,继续堆着雪。 苏嬷嬷还是觉得不妥,劝道:“娘娘若想要堆个雪人,就让李二来堆,他皮糙肉厚的,耐寒,您身子单薄,碰这些冰凉的东西不好,怎能亲自动手呢。” 嬷嬷口中耐寒的李二捂着个大袄,哆哆嗦嗦的缩在门口,时不时‘阿楸’一声打个大喷嚏。 这北燕的冬,太不是人呆的了。 阿照听到喷嚏声,抬头瞥李二一眼,对苏嬷嬷浅笑道:“嬷嬷不必担心,本宫身体还是挺抗冻的。快去让绿萝带人到膳房看看,给本宫拿两屉玉蓉包来。” 难得太子妃孩子心性一回,苏嬷嬷见劝不住,便也随她去了,只问:“娘娘今早就只吃玉蓉包吗?” “嗯,那再带些粥和糕点吧!”说着,又继续起手里的动作。 一旁的李二见苏嬷嬷要去了,赶紧道:“嬷嬷,让绿萝多带些回来,娘娘吃不完我来。” 听了这话,苏嬷嬷肃着脸连眼角都没给他,厉声道:“着了凉便离娘娘远些,没事少在这儿瞎晃荡。” 他哪儿瞎晃荡了? 他的职责本来就是保护太子妃,李二想反驳两句,但苏嬷嬷已经走远了,只能闷闷不乐的又打了个大喷嚏。 “昨日东宫不是有管事过来,还给你们每人都发了些御寒的袄子么,怎么还着凉了?” 阿照堆了半天,越堆越个四不像,索性玩够了,起身一脚将堆好的都踹倒了。 被问到的李二没说话,倒是他旁边的战卫小元抢着答道:“义哥嫌那袄子难看,发了就给扔了,昨晚下半夜起来值夜,穿得单薄了才着的凉。” “那倒是活该了。”阿照扫了眼小元穿在外头的无袖灰袄子,除了颜色暗沉些,倒也没多难看。 ------------ 第十九章:婢女被打 被太子妃说活该,李二气得一巴掌拍在小元脑门上,低斥道:“臭小子,谁让你多嘴了。” “还不是义哥你,自己袄子丢了就想来抢我们的,横行霸道。” “还说,找揍是不是?” 见李二抬起拳头了,小元哼哼两声,冲他咧了个鬼脸,才赶紧跑门口值岗去了。 阿照扫了他一眼,对着冻红的手哈了口气,淡声道:“北燕之冬,再健壮的体魄,不穿件袄子御寒,也难撑得很。去找嬷嬷拿本宫的令牌,自己去领两件回来,若是觉得不好看,就让红妆她们没事时帮你绣朵花上去。” 重新去领袄子可以,至于绣朵花上去李二就不干了,不乐意道:“那咋行,要绣也得绣头猛虎啊!大男人穿什么绣花袄,不过绣只雄鹰也可以。” 不得不说,李二抓的重点永远都不会在重点上。 “……让人通知你哥,让他赶紧过来吧!”阿照轻叹了声,转身进了屋。 身后的李二应了声,依旧还在纠结,领袄子回来是绣老虎好,还是雄鹰好? 这一幕让门口的小元都快笑岔气了。 屋里,阿照半躺在软榻上,单手撑着脑袋在闭目养神。望月和听雪在旁小心照看取暖的几个火盆,盆中炭火烧得很旺,整个屋里都烘得暖洋洋的。 过了半响,望月看了看外面的天,扯了扯听雪的袖子,小声道:“听雪,你发现没有,以往这个点,绿萝都已经将娘娘的早膳拿回来了,今日怎么迟了这么许多。” 听雪也觉得奇怪,小心地看了太子妃一眼,见她还在浅眠,便没有禀告,对着望月低声道:“你好生照顾着娘娘,我出去瞧瞧。” “好,那你快去看看。” 望月看着听雪出去后,继续小心照看着屋中炭盆。 苑外,听雪走到凤栖苑门口,苏嬷嬷已经先一步出来了,听雪赶紧上前问道:“嬷嬷,绿萝她们可是出什么事了?” 苏嬷嬷摇头:“还不知,我已经让人过去看看了。”话音刚落,苏嬷嬷让出去找人的婢女慌慌忙忙的跑了回来,口中喊着:“不好了嬷嬷,绿萝与崔瑶被人打了。” “什么?”苏嬷嬷大惊,连忙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院中的李二听到,也紧张的跑了出来。 婢女擦着眼泪,边哭边道:“奴婢也不知道,去问了膳房的人,他们说绿萝拿错了云良娣的东西,被云良娣派人压去了飘雪苑。奴婢顺着路追去时,偷偷看到……看到绿萝和崔瑶,都被吊在飘雪苑门前的大树上,浑身都血淋淋的。奴婢害怕,就先跑回来报信了。” 李二听到绿萝被打得血淋淋的,顿时怒气冲冲的就要去救人,却被苏嬷嬷一把拉住。 “不可冲动,由我先去禀告娘娘。” “还禀告什么,嬷嬷没听到绿萝已经被打得血淋淋的了吗?迟了她命都没了。”说完,不顾苏嬷嬷阻拦,抄起家伙便往那飘雪雪苑方向跑去。 苏嬷嬷知此事怕是要闹大,让听雪带那受惊的婢女下去,正要去禀告太子妃时,阿照已经一脸阴沉的站在他们身后了。 “嬷嬷,集合凤栖苑所有战卫,随本宫去飘雪苑。” “娘娘……” “你们陪着本宫千里远嫁至此,若我连你们都护不住,哪里还配得上当你们的主子。”阿照眸中冷光聚满,带着身后望月,便大步朝着飘雪苑走去。 人命关天,苏嬷嬷也不敢耽搁,急忙让凤栖苑里的十几个战卫都跟上,自己则焦急的留在凤栖苑等消息。 飘雪苑门口,云潇潇也是一脸惊的跑了出来。 看着被吊在自己门前,浑身被抽打得片体鳞伤的两个婢女,特别还是凤栖苑的宫婢时,顿时又惊又怒,质问还拿着鞭子在抽人的侍卫:“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打她们的?” 打人的侍卫都是飘雪苑的,听到云良娣呵斥,都停下抽打,回禀道:“此二女惹怒了良娣,不是良娣派人让卑职等将他们吊在此地,每人处罚五十鞭的吗?” “我什么时候让你们打人了?”云潇潇简直莫名其妙。 还每人五十鞭,这不是要人家的命吗? 两人侍卫面面相觑,然,不等他们纠结是怎么回事,提着连环大刀的李二已经赶到了。在看到绿萝和崔瑶两个小丫头被打了个半死的吊着,顿时怒不可遏,挥刀就朝那两侍卫打去。 两名侍卫毫无还击之力,直接被打得吐血倒在了地上,生死不明。 云潇潇见状,吓得大声尖叫起来,见飘雪苑的侍卫根本不是对手,害怕得连忙往苑中躲,嘴里还急忙喊着:“快关门,快关门!!” 李二气得不行,但并没有追进去,而是先将绿萝和崔瑶放了下来。 阿照匆忙赶到时,两个片体鳞伤的丫头靠在李二身上,脸色青紫,若非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阿照都还以为两个小丫头已经没了。 靠在李二怀里的绿萝,此刻微微睁开了眼睛,见到阿照,心安的笑了下,声音细细无力问:“娘娘……您饿了吧!” 绿萝的话及她眼底的心安,晃得阿照眼眶微酸。 “我不饿,绿萝先睡一会儿,醒了陪本宫用膳。”她抬手,轻抚了下她被冻得发青的脸,转头看了眼同样伤痕累累的崔瑶,忍着心底的愤怒,冷声吩咐:“李二,听雪,先带她们回凤栖苑。” 听雪急忙接过崔瑶,心疼得眼睛都红了。 待人被送走后,阿照才转身望着飘雪苑紧闭的大门,捡起李二丢在地上的大刀,用尽全力的劈去。也不知是刀太锋利,还是她下手太狠,那厚重的大门“砰”地一声,应声而倒。 飘雪苑里,心有余悸的云潇潇才刚坐下,突然听到一声门倒塌的巨响声,吓得差点没坐稳。 守在苑中的宫人此刻也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大呼道:“不好了良娣,太子妃带人打上门来了。” “什么!”云潇潇惊站起来,怒问:“那外面的侍卫呢?” ------------ 第二十章:良娣被抽 “侍卫们都被太子妃带来的人压制住了。” 宫人话音落下,云潇潇已经看到一脸寒霜的太子妃正向她大步走来。 “你们…你们都去,给我拦住她。”不知为何,云潇潇觉得自己不怕她的,但心底还是忍不住发怵。明明屋里暖烘烘的,背脊却在发凉,手心也在止不住的冒冷汗。 这盛凉到底嫁了个什么煞神来。 宫人们不敢对太子妃动手,也不敢违抗云良娣的命令,只能埋头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云潇潇气得一脚踹了出去,大骂了句:“没用的东西,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平日里白待你们好了。” 她骂人的这会儿功夫,阿照已经提着把大刀走到她跟前,冷声质问:“本宫的人,是你让人打成那样的?” 云潇潇佯装镇定地望着她,本想解释说‘不是’的,但嚣张惯了她,内心就是不愿在这女人面前服软,到嘴的话直接变成了:“是我又如何,我堂堂太子良娣,还打不得两个贱婢了不成。” “贱婢?”阿照周身的气息更冷了,厉色道:“云良娣,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北燕谁家婢女奴才你都可以打,唯独本宫的人,你动不得。” 声音格外的冷,冻得人心底发寒。 身后红妆几个听到,抬头看着自家主子,眼底涌起了一层雾水。 云潇潇被她冷冰冰的模样吓得后退了一步,面色难看,心底也开始七上八下的了。 见她冷盯着自己,手中还提着把比自己还高的大刀,整个就一女罗刹啊。云潇潇本还强撑的镇定,也在听到她那句:“给本宫取鞭来。”后,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裴银,你、你你敢对我怎样,我爹不会放过你的,太子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觉得本宫是会怕你爹,还是会怕慕容烬?” 这女人嚣张得连太子名讳都敢直呼了。 两人说话间,红妆已经拿来一根长鞭,恭敬的递了过来。 看到鞭子,云潇潇小心肝都扑通扑通的都跳起来了,眼皮也跳个不停。 “裴、裴银,你敢……” “啪” 她话还没说完,阿照已经接过长鞭,用实际行动证明她敢不敢了。 鞭子隔着衣服抽破肌肤的疼痛传来,云潇潇疼得大叫一声,跌坐到了地上,眼中带着恐慌和不敢置信。 这死女人,竟真敢抽她! 眼看第二鞭就要落下,云潇潇吓得尖叫声,害怕得捂住了脑袋。然而,等了好半响,发现鞭子却迟迟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此刻,飘雪苑的殿中央,得到消息赶来的慕容烬,及时抓住了那落下的鞭子,与挥鞭的人冷冷对峙着。 云潇潇抬头,见是太子,顿时委屈地大哭了起来。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太子妃要杀我。” “有本宫在,本宫倒要看看谁敢杀你。” 慕容烬甩开手里的鞭子,移开目光,转身轻柔的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眼底满是温柔。 待见到她已经侵血的伤口时,眉头微皱,急忙喊:“来人,快去请太医。” 一见殿下紧张自己,云潇潇立马矫情了起来,哭得一抽一抽的问:“殿下,潇潇好疼啊!会不会留疤啊!呜呜!” “不会,本宫那儿有一瓶雪融膏,能止血去疤,不会留疤的。”慕容烬仔细看了眼,还好天寒,她衣服穿得厚,虽流了血,但也只是破了层皮,没雪融膏都不会留疤。 阿照冷眼望着他俩,心口有些闷。知慕容烬在场,已经收拾不了云良娣了,她也不想再继续看两人秀恩爱,面无表情的收回甩出的鞭子,转身打算离开。 “站住!太子妃,你不打算给本宫一个交代便想走?” 冷如寒冰的话音从背后响起。 阿照背对着他们停住了脚步,亦冷冷回问:“太子想要个怎样的交代?” “云良娣同为父皇赐婚,虽身份不如太子妃,却也不是太子妃你能随意抽打之人。” 阿照不屑嗤笑道:“本宫打都打了,殿下想怎样,让她打回来?” 慕容烬最见不得的,就是她一脸嘲讽,还无惧任何事的模样,怒及之才,便脱口而出:“本宫要你跪下,给云良娣叩头道歉。” 跪下? 这话一出,在场宫婢奴才们都惊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没想到太子妃竟遭太子厌恶至此,想让她一个堂堂正妃,去给一个良娣下跪道歉。若此事传出去,打的不光是太子妃一人的脸,还有太子殿下您自己的啊! 靠在慕容烬怀里的云潇潇先是一愣,随即幸灾乐祸的看着太子妃的背影,眼中尽是得意之色。 站在院中的盛凉战卫们,听到这北燕太子如此折辱他们公主,一个个面色铁青,握着腰间佩剑的骨指都在咯吱作响。 周围寂静无声,目光都落在僵站着的太子妃身上。 许久,太子妃缓缓转身,冷冰冰的盯着太子殿下,嘴角勾起嘲讽,竟话都不说一句,提着鞭就朝他抽去。 慕容烬还真没料到这女人如此胆大包天,连他都敢抽。 他抬手就要去抓鞭子,可惜阿照已经被他抓过一回了,这会儿挥着的鞭子像长了眼睛一般,一个打转,直接打在了两人身上。 这鞭子抽的,惊得一众奴才宫婢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太子妃好大胆子,连太子殿下都敢打! 云潇潇也惊呆了,万没想到都被太子殿下抱在怀里了,这死女人都还敢抽她,还一抽一个准。 慕容烬脸色也难看得很。 那一鞭,大多抽在云潇潇身上,只鞭尾扫在他脖子上。这会渐渐浮起一道红痕,还侵着点点血丝,看着就像上吊没死成的人留下的般。 “太子殿下,本宫这歉意可还满意?” “裴银!你太放肆了。”慕容烬咬牙切齿的望着她,眼底尽是杀意。 对上他眸底的杀意,阿照却是丝毫不惧,讥讽道:“本宫这膝,跪的是天地君亲师,她算什么东西?若是跪了她,殿下也不怕你的云良娣会折寿。” “裴银,你当真觉得本宫不敢动你吗?”慕容烬阴沉着脸,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 第二十一章:本宫为妻 “臣妾可从未那样觉得过。” 若是觉得他慕容烬不会动她,在来的和亲路上,她早就成枯骨一具了,哪还有命站在这儿说话? 阿照背脊笔直,下颚微仰,眸底冰冷,唇角却慢慢勾起一抹轻笑:“殿下似乎忘了,本宫才是这东宫的正妃。本宫为妻,她为妾!莫说今日本宫只是打了她一顿,就算本宫此刻杀了她,殿下能杀了臣妾给她抵命吗?” 自是不能! 慕容烬一怔,眼底尽是阴沉。 阿照敢嚣张,不过是因为她此刻还有嚣张的资本。只要盛凉那边一日不挑破真假裴银之事,她就还是盛凉的公主,慕容烬就不敢拿她怎样。 寒冬腊月的天,整个殿内却充满了硝烟的味道,两人浑身散发的摄人气势不相上下,谁也不退让谁,就这么针锋相对着,周围的人一个个大气不敢喘。 偏偏就在这时,一道温润声响起:“下官莫北宿,有事禀告殿下。” 一袭白衣的儒雅公子漫步走来,正好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他目光扫过众人,眸波微沉,看出了自己好似来得不是时候。 “莫北哥哥。” 见到来人是从小宠着自己的世族哥哥,云潇潇立即喊了一声,委屈地靠在慕容烬怀里,泪眼婆娑的扁着小嘴,像只小猫一样可怜兮兮。 “良娣这是……怎么了?” 看着自小被自己宠着长大的世妹委屈成模样,衣服上还带了血迹,莫北宿眸底闪过惊诧,还露出了一抹不该有的心疼。 不问还好,一问云潇潇觉得更委屈了,看了看慕容烬,最后恶狠狠的将目光瞪向阿照。 莫北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方才只见到一个背着身的女子冷冰冰的站在哪儿,此刻扭头瞧清楚那张比云潇潇还要美艳俏丽的容颜后,莫北宿顿时愣在了当场。 她,为何长得与兄长书房中那副丹青上的女子一模一样? 那丹青上的女子,可是自己兄长惦念了多年的人,也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寻找的人。他本还以为,那只是兄长癔想出来的女子,没想到竟真的让他见到了活生生的人。 还是在东宫见到…… 莫北宿直直地盯着人,心底震惊,木头一般愣在了原地。 “莫北宿,本宫的太子妃,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阴森森的声音传入莫北宿的耳中,比起院外的冰天雪地,冷得他打了个哆嗦。然而他注意到的却是,这个女人,竟就是太子妃! 世间怎会有这般巧合的事?盛凉来的太子妃,竟与兄长寻了多年的姑娘一模一样。 这真的是巧合吗? 很快,在太子冰冷的注视下,莫北宿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急忙跪下道:“殿下恕罪,臣无意冒犯娘娘,望殿下娘娘恕罪。” 莫北宿自小以太子伴读的身份,和慕容烬一块长大,两人比起自家亲兄弟更似亲兄弟。虽如此,但他还是时刻记得慕容烬是北燕太子,是未来的帝王,他将一生追随的君主。可他方才好似冒犯了君主的妻,纵然知道这女子不一定会是未来的帝后,但她此刻却依旧是太子妃。 就凭这点,他方才就不该冒犯的。 阿照没理会他,幽深的双眸紧盯着慕容烬,语气冰冷道:“烦请太子殿下管束好自己的人,今日臣妾只用了条鞭子,已是给足了太子殿下面子了,下次臣妾可不敢保证会用刀,还是剑!” 一听这话,云潇潇小暴脾气又上来了。 想着太子和莫北哥哥都在,也不怕这女人了,直接从太子怀里钻出来,指着阿照怒道:“你大胆,你一个和亲公主,站在我北燕的地方,你还敢如此嚣张放肆。” “你该庆幸这是在北燕,若在别处,就你这样的玩意儿,本宫动动手指头都能捏死你。”阿照眸眼眯起,冷望着她。 这话,剜心了。 堂堂北燕左相最宠爱的小女儿,太子的良娣,竟被说成个玩意儿。云潇潇自是忍不了,这会似乎也忘了太子妃的心狠手辣,抬手就想打她。 阿照岂会让她打到,甩开她高举的手,挥鞭就还了回去。 众人都没想到这两人会突然动手,都没来得及阻止。也在眨眼间,太子妃的鞭子抽在了挡在云良娣身前的莫北宿身上,而太子殿下本要夺鞭的手,混乱的瞬间,‘啪’地一巴掌,打在了太子妃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慕容烬目色微紧,心口竟莫名的出现慌张,还未反应过来,已经开口说了一句:“本宫不是有意的。” 太子这算是在给太子妃道歉吗? 阿照冷眼对上他的黑沉沉的墨眸,脸颊也渐渐浮起红肿,在巴掌大大的小脸上看着格外醒目。 她望着他,眼底似闪过什么东西,突然自嘲的笑了下,开口道:“臣妾做得最愚蠢的一个决定,可能就是嫁来北燕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谁都不是当年的少年了。 可笑的是,做出如此愚蠢决定的她,此刻竟还是不后悔。 慕容烬听到她这话,本还有两分歉意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今日云良娣无故吊打本宫婢女一事,若不给本宫一个说法,裴银自当求见北燕陛下讨要个公道。”说完,她衣袖微摆,转身大步离去。 凤栖苑众人紧跟其后。 云潇潇听得大怒不已,合着这女人抽她的就不算事了?气急败坏的冲着太子妃的背影吼道:“那你打我的事就不算事了,你给我等着,我也要去皇上那儿告你去。” “闭嘴,你给本宫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慕容烬此刻也没有什么心情怜香惜玉了,若非皇命难违,若非日后需要左相为助力,他怎会要这惹祸精入东宫! 待那清瘦的身影消失在飘雪苑门口,慕容烬才沉声道:“云良娣以下犯上,顶撞太子妃,罚禁足半年,不得踏出飘雪苑一步。” 云潇潇再蠢,此刻也听得出他这是想给太子妃一个交代,顿时委屈得不行,急忙跪在他脚下,泪眼巴巴的解释道:“殿下,太子妃的人又不是潇潇让人打的,她还打潇潇呢,凭什么要让潇潇禁足半年。” ------------ 第二十二章:也被坑了 “凭你蠢!” 蠢得被人轻易算计了都还不自知。 云潇潇又是一愣,瘪着嘴眼泪哗哗的,不敢再说话了。 一旁还跪着的莫北宿不忍,半年禁足的确重了,帮着求情道:“殿下,云良娣心性单纯,此事应是被人栽赃了,还请殿下从轻处罚。” “从轻处罚,你们当真觉得裴银是好对付的吗?” 闻言,莫北宿心底骤紧,猛地才意识到的殿下所指。 是呀,太子妃能安然无恙的来到北燕,就足以说明不是个简单人物。再者,若因此事闹到陛下跟前去,陛下不但会对殿下意见更大,到时云良娣一顿戒鞭更是少不了的。 相比起来,禁足半年的确是轻罚了。 “随本宫到书房来。”慕容烬说完,撇了他一眼,阔步离开了飘雪苑。 莫北宿不敢耽搁,立马起身跟上。 待人都走光了,云潇潇才抹着眼泪从地上站起。跪在一旁的宫人见状,赶忙去搀扶,却被她气得一人一脚的踹开:“扶什么扶,脸都被丢完了。一群没用的奴才,就不能学学人家凤栖苑的人么!” 宫人们心里有苦说不出啊,主子们斗法,他们这些奴才哪敢掺和啊! 飘雪苑外。 不远处的假山后,姚仙儿看着太子和太子妃一前一后的离开,顿觉奇怪,扭头对身边的婢女道:“晚些悄悄去问问咱们安排在飘雪苑的人,方才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记住了,要事无巨细的打听清楚。” “是,奴婢记下了。”婢女赶忙应声。 凤栖苑门前。 苏嬷嬷一直等在门口,见太子妃回来了,急忙迎了上去。然在看到她的脸时,惊了一惊,对着战卫斥声道:“你们是怎么保护娘娘的,怎么能让娘娘伤着了?” 战卫们低着头都没吭声。 “行了苏嬷嬷,本宫累了,让他们都下去吧!”阿照不想解释太多,丢下众人,直接进了苑中。 见她这样,苏嬷嬷更担心了,拉着一道去的望月,小声追问:“飘雪苑中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打了咱们娘娘?” 望月看着太子妃进去了,才小声道:“嬷嬷,是太子殿下失手打的。” “太子打的?”听到是北燕太子打的,苏嬷嬷脸色顿沉了下来,“他们这是欺负太子妃孤立无援啊,望月,你快去拿些消肿膏药给娘娘敷上,我这就去修书一封回盛凉给太后。” “知道了嬷嬷,奴婢这就去。”应完,望月小跑着进了苑中。 …… 殿中软榻上,阿照面上已经敷上了消肿膏药。此刻,她直勾勾的盯着上空横梁,问守在一旁的望月:“绿萝和崔瑶怎么样了?” 望月回道:“娘娘不用担心,李二说她们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不会有事的,现在上了药在下房睡着了。” 阿照轻‘嗯’声,想了想,吩咐道:“去把本宫匣子里的祛疤膏给她们送去,姑娘家的,若身上留了疤,以后便难找婆家了。” 望月微怔,心底略复杂起来。 自从跟随永乐公主和亲北燕,她们这些婢女就没敢奢望过别的,就想着好好伺候太子妃,日后老了当个如苏嬷嬷一样的管事嬷嬷就好。可方才太子妃的话,让她心底竟生出了几分从不敢有的奢望。 望着太子妃依旧清冷的模样,望月赶紧应声,招来两个婢女候在一侧,才拿了祛疤膏离开。 晚膳时,阿照从铜镜中看到面上已经看不出被打的痕迹了,才去看绿萝她们。 这会绿萝还醒着,崔瑶吃了些东西后又睡下了。见太子妃进来,绿萝正想摇醒她,却被阿照阻止了。 “娘娘您怎么亲自来了,奴婢已经好多了,明日就能继续伺候娘娘了。” 虽太子妃脸上不见痕迹,可绿萝已经知道娘娘因为她们的事被太子打了一巴掌,心里内疚不已,说话时眼睛都是红红的。 阿照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温声道:“不着急,等养好了再去。绿萝,本宫有话问你。” “娘娘您问吧,绿萝知道的绝不会隐瞒。” “你先坐下。”阿照将她拉坐到身侧,才问:“今早是谁将你们带到飘雪苑的?” 绿萝听了,认真回忆着道:“今早奴婢们去到膳房,有个北燕宫婢让瑶瑶帮她提一下食盒,说是忘了给她们家主子拿糕点了。等瑶瑶接过那食盒不到一刻钟,便有几个侍卫突然冲了过来,将我们堵了嘴便带到飘雪苑门前,话都不问一句,便吊起就打。” “那此前,你们在东宫见过那宫婢吗?” 绿萝想了想,摇头道:“没见过,不过奴婢被打得快要晕过去那会儿,见云良娣突然跑了出来,她见到奴婢们时,亦是不知情一般神情惊慌,还怒问那些侍卫为何打我们。” 如此说来,云潇潇也是被人坑了一道啊。 只是慕容烬的女人众多,到底是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去陷害云潇潇呢? 阿照目前对东宫的人还不了解,不敢断定是谁出的手,不过经此一事,也让她有了警觉。女人多的地方,注定是非多,并不是你不想惹事,事就不会来找你。 突然,阿照想起晚膳前吩咐的事,赶紧问外间的婢女:“小元回来了吗?” 婢女点头:“回娘娘,元侍卫半柱香前便回来了。” 闻言,阿照轻叹了声,揉了揉眉心,嘴角却笑了起来。 逃不过的,终究逃不过。 而此刻,太子的苍岚苑和云良娣的飘雪苑里,宫人们都手忙脚乱的在请太医,倒恭桶,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 原因无它,只因太子与云良娣晚膳时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都吃坏肚子了。 折腾了一夜,太子身强体壮的还好些,翌日一早去上朝时,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外,倒是没什么事了。可云良娣这么个娇柔美人,腹泻了一夜,直接都拉得站不起来了。 而太子一下朝,面色不善的就往凤栖苑来了。 本是要进去质问太子妃的,不想阿照像是知道他会过来一般,早就披着大氅候在门口。不等他先开口,倒是浅笑坦白道:“臣妾知道殿下想问什么,可万事讲究证据,药确定是臣妾下的,可殿下有证据吗?” ------------ 第二十三章:东宫之权 嚣张,这个女人太嚣张了。 慕容烬紧盯着她,侧脸坚硬,眉眼冰冷,一双黑眸像刀锋一般,看着她时闪着冷冰冰的光:“太子妃,别让本宫抓到你的把柄,不然你盛凉公主的身份都保不了你。” 语罢,甩袖离去。 阿照望着他走远的身影,眸微垂,静静地在凤栖苑门口站了许久。 东宫发生的事,很快便传到了北燕帝耳朵中。 但这样的小事,北燕帝还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只当是太子东宫的女人们寻常的小手段,并没有过问。 不想半个月后,盛凉设立在北燕的驿站,突然接到长安宫中传的飞鸽传书。于是还停留在北燕的盛凉节度使,连夜研墨执笔,将他们太后想问候北燕的话长篇写好,天一亮就派人送到了北燕帝手中。 北燕皇宫,御书房中。 北燕帝端坐案前,早朝的帝袍早已换下,一袭金色锦服加身。虽已年喻半百,但浑身的帝王霸气却丝毫未减,一双厉眸更是让人不敢直视。 他望着手中奏折,眸底冷冽,面色却一派平静,让一旁伺候着的大太监高裘都看不出喜怒。 “去把太子请来。” 威严的声音,在安静的殿中响起,高裘应声,急忙转身吩咐身后小太监去请太子殿下。 作为皇上身边的得力大总管,高裘心思活络,在看到盛凉送来的那封折子后,心底多少有些明了了。 也不知这太子是如何思量的,这太子妃怎么说,也是盛凉与陛下亲自赐封过来的人,就算再如何不喜,也不能弄得人尽皆知呀! 半柱香后,慕容烬来到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 北燕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眼帘,不冷不淡地看了他半响,才道:“起来吧!” “谢父皇,不知父皇唤儿臣前来,所为何事?”慕容烬淡淡开口,语气尊敬却带着些许疏离。 “朕听闻太子与太子妃不和,还大打出手,可有此事?”北燕帝问道,语气威严中带着一丝平和。 听到大打出手,慕容烬微微提了提遮住那道鞭痕的领口,面无表情的回道:“儿臣与太子妃相敬如宾,并无不和。” 听着太子敷衍的话,北燕帝眼底露出不悦之色,直接将盛凉送来的‘问候’砸到他面前,呵斥道:“好个相敬如宾,你也说得出口?你自己瞧瞧你做的好事,为一个良娣掌框太子妃之事,都已传到盛凉宫中去了。” 当年求娶的是他们北燕,如今欺负人家的也是北燕,此事若传出去,他北燕皇室的脸都要丢尽了。 慕容烬眉头浅蹙,低头捡起面前的折子。 里面内容,大致为好意提醒北燕,永乐公主并非无靠山,盛凉永远都是她的母族,让北燕莫要将事做得太过分等等…… 慕容烬越看面色越难看,这些日子以来,心底对那巴掌的愧疚也瞬间烟消云散。 那女人,是真的不给人留余地。 “东宫之事,朕素来不插手。但太子妃该享有的权利和尊荣你必须给,即日起,打理东宫之权,给朕交回太子妃手中。 “儿臣,遵旨!”衣袖中,慕容烬慢慢紧握拳头,眼底一片寒霜。 “退下吧!”北燕帝冷声说完,扫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到一沓奏折上。 “儿臣告退。”慕容冷着脸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等太子退出了殿外,北燕帝重新抬起了头,若有所思的望着太子离开的地方。 面对这个儿子,北燕帝依旧是又爱又恨。 没人知道,二十年前,北燕先帝的皇位,其实是想直接绕过储君,传给年仅六岁的皇长孙慕容烬的。若非先帝驾崩得突然,连遗诏都没留下,他此刻怕是已成天下最大的一个笑话了。 他曾经几度想过废太子,可看着其他不堪大任的儿子们,又下不去手。而随着慕容烬羽翼逐渐丰满,行事谨慎,他也再难寻到一丝能废掉他太子之位的错处。 久而久之,这也成了北燕帝的一块心病。 御书房门口,高裘出来时,正好碰到不知候在门口多久的皇后。正要施礼,皇后却对他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便带着身后宫人,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帝王之情,无论夫妻、兄弟还是父子,都奢侈且廉价! …… 翌日一早,东宫各司管事总管早早地就候在了凤栖苑门口,每人手里都抱了一沓账本,就等着太子妃过目。 他们昨夜就收到了消息,以后东宫进出的任何账目,都由太子妃打理。东宫的任何内务,以后也都要禀告太子妃悉知。 凤栖苑前殿屋里。 苏嬷嬷看了眼心血来潮在学做胭脂的太子妃,小声问:“娘娘,外边又开始落雪了,那些人要晾到几时?” “他们站了几个时辰了?” 苏嬷嬷转头望向半敞的窗外,回道:“那些人卯时来的,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满一个半时辰了。” 一个半时辰……也够了! “可以让他们进来了。”阿照停下手里的动作,眼帘微掀,吩咐道:“嬷嬷,除了本宫面前这盆,去将所有炭盆都拿出去。还有,把窗户都打开,命李二在门外守着,除了嬷嬷自己,不许任何人靠近这边半步。” “是。” 苏嬷嬷不敢多问,赶紧领着几个婢女照办。 等那些管事被叫进来时,个个都冻得哆哆嗦嗦,脸青鼻涕流的。本以为进了屋能缓缓,怎知这太子妃的殿里,除了寒风吹不进来外,依旧冷飕飕的。 “奴才参见太子妃。”众人牙槽打颤,一开口就直哆嗦。 “几位总管免礼。”阿照淡淡地瞥过他们,拢了拢氅摆,目光落在他们手里捧着的账册上,问:“不知几位总管大清早的,抱着一沓账册来找本宫何事?” “回娘娘,奴才等接到旨意,从今日起,东宫中馈皆交由娘娘掌管,奴才等也需将每日进出账目,一一详禀娘娘过目。”那总管说着,将账册集在一沓,恭恭敬敬的送到太子妃面前的桌上。 ------------ 第二十四章:一荣俱荣 阿照抬手拿过一本,轻翻了两页,问:“这些都是太子的旨意?” 为首的总管点着头,鼻涕都流出来了,急忙边擦边回道:“回娘娘,是殿下旨意。” 那总管说完,没敢再站太子妃面前污太子妃的眼,递完账册就赶忙退回去。在路过太子妃旁边的那盆炭盆时,眼睛里冒了冒光,差点没忍住蹲下去烤烤。 若是知道太子妃会他们整这出下马威,来之前,他们肯定再多裹两件袄子。 “既是太子旨意,本宫可得好好管了。”阿照漫不经心地翻起那些账册,看了片刻,抬头瞥见几人冷得直打摆子,才出声道:“本宫这地儿简陋得很,也清冷得很,几位总管先烤会儿火等着,本宫有不懂的地方也好请教各位总管。” “娘娘严重了,奴才等分内之事。” 几人说完,便迫不及待的往火盆围去,蹲成一个圈,你挤我我挤你的,看那架势,都恨不得跳到火盆里去了。直到感受到火的温度,一个个才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三九天的,差点没冻死他们。 阿照继续翻着账册,嘴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 昨夜慕容烬被宣去见北燕帝,听说回来时脸色难看极了。今日一早,这些总管又都来了她这儿报到,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北燕帝对他施压了。 可自己嫁来北燕也有些日子了,东宫之事,北燕帝向来也不插手,这回怎么管起来了? 想着,阿照眼波投向了门口的苏嬷嬷。 看着几个总管烤着火,都快忘记身在何地了,阿照抱起还温烫的汤婆子,起身漫步渡到他们身后,突然开口问道:“以往云良娣都是如何管理这些账册的?” “嗐,云良娣哪里管过账册,都是殿下和……” 有个总管一时嘴快,顺口就接了太子妃话。然,等反应过来后,顿时吓得面色苍白,牙槽哆嗦得比方才更厉害了。 其它几人脸色也慌张起来。 冰火两重天之下,是人意识最薄弱的时刻。 果然如她猜测的一般啊! 阿照虽对云潇潇的接触不多,却也能看出她是个坐不住的主。让那样跳脱的女子,来安静的坐着看这些枯燥乏味的账本,慕容烬怕是第一个不放心。 至于之前,他为什么让所有人都觉得,打理东宫中馈之权在云良娣手中?阿照一点也不想知道,毕竟常言道,无知是福,知道得越多命越不长。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阿照也不多问,只道:“账册都拿回去吧!以后月初月末来一遭本宫的凤栖苑,走个过场便好。以前怎么在云良娣那儿挂名的,以后本宫这儿照旧。” 几人面面相觑,赶紧道了声‘是’,便抱着账册哆哆嗦嗦的出了凤栖苑。 一出凤栖苑,便马不停蹄的往太子的苍岚苑走去。 待人走光了,阿照捂着汤婆子走到苏嬷嬷身侧,如不经意般提道:“嬷嬷以后要给盛凉去信时,提前告知本宫一声。” 苏嬷嬷心中一凛,怕太子妃想多,急忙解释道:“娘娘,奴婢只是怕北燕欺您势单力薄,所以才……” “本宫知道,但嬷嬷以后还是不要再自作主张了。”阿照打断了她的解释,目光望向墙角的枯木,突然冷声问:“嬷嬷,你希望本宫活吗?” 苏嬷嬷被她这话问得心底大惊,眼看就要跪下去,阿照却出手拉住了她。 “奴婢不明白娘娘此话何意?” 阿照擦着方才沾到手背上的胭脂,轻笑了下,不疾不徐道:“嬷嬷也算盛凉太后的心腹,本宫不信嬷嬷猜不到太后下一步棋,想下在何处。可嬷嬷有没有想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太后的棋下成了,本宫成了废子,绿萝与红妆他们会怎么样?嬷嬷真的以为,北燕会放人?或是盛凉会为了这么几个无足轻重的婢女,千里迢迢跑来北燕要人?” 不,不会。 非但不会,到时只怕会一道暗旨,将他们都全部处死。 作为太后身边的老人,这点苏嬷嬷再清楚不过了。 当初离开盛凉时,她就接到了太后暗旨,让她等太子妃成功代嫁到北燕后,想法帮助她得太子独宠,目的就是想借东宫其她女人之手除掉她,毕竟宫闱里的尔虞我诈,可以掩盖一切真假。 如此,就算日后代嫁之事在两国败露,便也能死无对证。 可苏嬷嬷也知道,和亲公主一旦出事,他们这些陪嫁奴才,绝对不可能再活着返回盛凉。 而唯一能保命的,就是等太子妃生下个孩子再动手,那样就算她死了,伺候她的婢子奴才们才能有继续服侍的主人,能得以活命。 可惜,她和太后都失策了,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计划,其实都不过在太子妃的掌控之中。 “娘娘,奴婢希望娘娘能活,长命百岁的活。”人都是易生感情的,相处了这么久,苏嬷嬷怎么可能真的还能狠得下心? “可嬷嬷没有办法不是么。” 闻言,苏嬷嬷沉默着缓缓低下了头。 她是心软了,可比起太子妃,她想要更重要的人活。所以,她只能尽可能的从中周旋。 阿照收回了手,倚在门旁,目光望着不远处跟李二在雪地里嬉闹的绿萝,低声道:“绿萝一直将嬷嬷当亲人一般尊敬,若是她知道你就是她的亲人,她会高兴吗?” 苏嬷嬷猛地抬头,惊诧地望着她,瞳孔大睁。 这是苏嬷嬷这辈子最大的秘密,就连她的主子,盛凉的太后都不知道的事,为何太子妃会知道? 苏嬷嬷眼底慌乱,险先没站稳,颤着音问:“娘娘是如何知道,绿萝是奴婢女儿的?” “猜的。”阿照面上恢复了无波无澜,淡声道:“一直以来,本宫都觉得嬷嬷对绿萝与望月她们,虽都一视同仁,却又有所不同。直到有一回,李二无意说了句绿萝长得像嬷嬷,本宫才开始留意,发现嬷嬷看绿萝的目光里,带着一抹看别人时没有的怜爱。” ------------ 第二十五章:很难得了 “娘娘就凭这个猜到的吗?” 阿照摇头:“本来只是怀疑,你们许是姑侄,不过嬷嬷方才慌乱得自乱了阵脚,倒是自己说了出来。” 绿萝是她的女儿,阿照亦是有些吃惊的。 苏嬷嬷听到是自己不打自招的,顿时面色苍白,浑身力气如被抽干了一般,直直的跪了下去。 谨慎小心的瞒了十六年,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最大的秘密,竟会被人如此轻而易举套出。 “娘娘想知道什么,奴婢都能告之,只求娘娘莫要将此事告诉那孩子。” 每个人都有些不能说的秘密和苦衷,阿照不会追问,弯腰将苏嬷嬷重新扶了起来,语气却依旧淡漠道:“本宫只想知道,太后安排在本宫身边的另外一人是谁?” 盛凉太后,为了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霄王,也是煞费苦心了。 闻言,苏嬷嬷却是一脸疑惑的望向她,不解地问道:“太后还安排了其他人在娘娘身边吗?” “看来太后连嬷嬷都瞒着了。” 看到苏嬷嬷眼底的疑惑不似作假,阿照不由皱起了眉。如此看来,苏嬷嬷也算不上是盛凉太后的心腹,不然也不会瞒着她另安排了人手。 “娘娘,若太后真另安排了人潜在娘娘身边,等待伺机下手,那那人必定在绿萝她们几个之中。”想到那暗中之人,隐藏得如此之深,苏嬷嬷心底亦是一阵唏嘘。 突然,苏嬷嬷想到了什么,疑惑问道:“娘娘又是如何知道太后还安排了别人?” “猜的。” 又是猜的? 阿照嘴角勾勒出一道明显的笑意,说道:“本宫上回夜探星阁之后,顺手将一块能进出星阁的御令带了回来,可等想丢掉时,御令却被人悄悄调换成了一块假的。” 苏嬷嬷大惊,忙问:“娘娘说的可是妆匣中的那一块?” 阿照轻点了下头,道:“本宫虽不知道那人调换御令去做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那御令,是大婚后本宫随太子到中宫请安时,北燕帝给的,所以才掉的包。” 这也是阿照为什么会怀疑自己身边,还有另外一个暗桩。 苏嬷嬷惊骇过后,有些失笑问道:“娘娘就不怀疑是奴婢调换的吗?” “本宫说了,在此之前,一切都不过是猜测。可现在,本宫已经得到证实了。” 苏嬷嬷又是一怔,愣愣地望着她。好半响,才低着头恭敬道:“娘娘,奴婢斗胆想问娘娘一事。” “嬷嬷可是想问本宫的目的?” “是。”她想不通,这样一个聪慧的姑娘,明知当初将她带到洛阳,将会是一个有去无回的陷阱,她为何还要踏进去? 苏嬷嬷不信她是为了王权富贵。 “嬷嬷便当作,是本宫心悦北燕太子已久吧!”阿照嘴角笑着,放下汤婆子,大步出了殿门。 人,总是需要一个前进理由不是么! 正捧着雪砸李二的绿萝瞧见太子妃出来了,赶紧丢了手里的雪跑了过去,告状道:“娘娘,李二哥又欺负绿萝。” 李二却笑着狡辩道:“娘娘别听这丫头瞎说,属下好好的守着门,是她先砸的属下。” “李二哥骗人,明明是绿萝路过,李二哥砸了我一脸雪花子。” 阿照斜瞥了他二人一眼,见李二望着绿萝时,眼中的滚烫,顿时嘴角笑意渐浓。 原来,这世间的某些温柔,都是能从眼睛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 未跟出来的苏嬷嬷站在门前,也瞧到了这一幕。 另一边,苍岚苑里。 慕容烬听完几个总管的详述,眉宇一直紧锁,好半响,才挥手让他们退下。 待人退出后,陆齐起身,拱手道:“殿下,依下官看来,太子妃这是有意在向殿下退让,殿下何不妨借此与太子妃冰释前嫌。” 一旁莫北宿却不以为意道:“若真心想退让,直接拒了不是更好?” “莫北兄怕是对太子妃还不甚了解,以太子妃的聪慧,在知晓从前东宫中馈主权只是挂名在云良娣处起,不可能猜不到殿下的意图。所以,她能退让这一步,没多管闲事已经很仁慈了。” 而且就算退了,陛下那儿,太子也不好交差。太子妃能这么懂事一回,已经很难得了。 当然,这话陆齐是不敢当着太子的面说出来的。 莫北宿只与那太子妃有过一面之缘,倒是没想到,她在陆齐这儿评价如此高,但仍觉不妥道:“可太子妃毕竟是盛凉国的人。” “莫北兄多虑了,就算太子妃是盛凉人,但也深知出嫁从夫的道理。” 听到‘出嫁从夫’四个字,慕容烬眼中顿时复杂了起来,不冷不热的神色也瞬间寒了下了,冷声道:“去让曹雄多安排些人,凤栖苑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来禀。” “是。” 陆齐莫北宿二人俯首齐应声。 看来太子对太子妃也不放心得很啊! …… 翌日。 被阿照派去运送另外一半嫁妆的李忠赶到北燕时,已经是阿照大婚后的第二十七日。 一起带来的,还有裴浔阳嘱托他送来的一盒木雕。 “裴小将军还让属下带句话给公主。”李忠面色严肃的站着,缓和了片刻,尽量用那裴小将军的语气转述道:“阿姐若是在北燕若受了委屈,或想回家了,一定要传个信回来给我,再远,浔阳也能带领大军来接阿姐回家。” 阿照听完,浅浅笑了声:“这裴家小公子,倒是个有趣的孩子。” 光是看着一脸严肃的李忠,阿照便能想象得出,那朝气蓬勃,顶着一张娃娃脸的少年说出这话时的认真。 虽此刻没旁人,但一旁的苏嬷嬷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娘娘,隔墙有耳,裴小公子也是您的弟弟。” 可不就是她弟弟么,谁让她现在已经是盛凉的永乐了呢! 阿照眸底笑意渐浓,倒是好奇的问:“本宫记得裴浔阳与裴银相差不大,算算年纪他也快弱冠了,裴家就没人做主给他说门亲事吗?” 苏嬷嬷摇头,猜测道:“怕是裴小将军常年在边塞,不大好说亲吧!” ------------ 第二十六章:你刚骂谁 是不好说亲,还是裴家那些老东西欺他无父母庇佑,没放在心上,阿照心里清楚。裴家啊,多少个午夜梦回,阿照都想灭了他们满门的地方! “公主,属下还有一事禀告。” 阿照抬眸:“讲。” “属下在来北燕的路上,遇到了天启世族的人,还听到那些人在找一个叫丑奴的女子。”李忠语调说得不快,眼睛一眨不眨眼的直视着阿照,没放过她脸上任何神色,似乎想确认什么东西。 “然后呢?” 阿照面色不改,等待着他继续说。 李忠眼底有丝失望,继续道:“那些人身上带着一个女子的画像,属下见他们要往北燕来,便记起那女子好想在盛凉见过,就好意提醒了他们。” “他们去了?”阿照问。 李忠点头:“去了。” 一旁的李二听得糊里糊涂,不过还在抓到了个重点,惊道:“大哥,认识你二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听到你炫耀自己做好事了。” “……”这特么的是重点吗? 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爹娘为什么不将智商分得匀称些! 阿照斜睨了眼黑下脸的李忠,微微笑了笑,起身重重地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叹道:“这些年,你也是辛苦了。” “……”李忠脸更黑了。 有个永远抓不到重点的二缺弟弟,李忠表示也很无奈。 东宫,飘雪苑里。 已经半个月没踏出过飘雪苑半步的云良娣,此刻蹲在自己的苑门口,望着来来回回路过的宫人,眼里想跨出这道门槛的欲望越来越浓。 “离禁足期限还有多久啊!” 候在一旁的宫人小心道:“回娘娘,还有五个月零十五日。” 宫婢们没敢说良娣您得把春季过了才到期。 听到还剩下那么多天,云潇潇不高兴的再次瘪起了嘴。 都怪凤栖苑那臭女人,莫名其妙来抽了她一顿不说,还害她拉得好几天下不来床,现在连门都出不了。越想越生气,越想云潇潇感觉胸口的怒火越旺。 “不行,我云潇潇决不能坐以待毙,我要报仇雪恨!” 听到云良娣说要报仇雪恨,飘雪苑的宫人们心肝都在砰砰直跳,见她刚要抬脚想跨出去,吓得急忙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趴在雪地上。 “求良娣饶命,太子殿下吩咐,若良娣禁足期间踏出飘雪苑一步,奴才等每人杖责二十。” 这是太子后来让人来传的话,若他们看不住云良娣,让她跑出去了,他们这些婢女奴才每人杖责二十棍。 云潇潇看了眼他们,怒道:“一群没用的东西,二十棍又要不了你们的命。”吼完,宫袍一甩,大步往自己的寖殿里走去。 宫人们见自家良娣回了寖殿,都暗暗松了口气。 不想一柱香后,飘雪苑里偷偷溜出来一个穿着宫婢服的婢女,婢女低着头,脚步飞快的往东宫最偏僻的凤栖苑走去。 走了老远,才抬起那张俏丽的小脸,赫然就是云良娣。 凤栖苑里,阿照今日是被李二的朗朗读书声吵醒的,醒来那一刻,她想了一百种让李二生不如死的办法。然,等她穿戴整齐出来时,李二已经不知躲哪儿去了。 阿照看着才一晚上,苑中又积厚了一层的雪,对着迎面走来的李忠道:“去把李二逮过来。” 李忠止步,抬头看了眼墙头,又转身离去。 李忠离开后,阿照也扭头望着那墙头,招来听雪,低声吩咐道:“去滚几个雪球,拳头大小便可。” 听雪应了声,立马听话的跑到积雪多的地方捏起了雪球。 滑不溜湫的宫墙上,云潇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了凤栖苑的墙头。她趴在墙上,小心地往下瞅了一眼,见凤栖苑的院子里没人,才伸直了脖子。 “姓裴的,看本小姐今天不捉弄死你。”说着,嘿嘿的笑了起来。但很快,又急忙闭了嘴,怕被人发现般,小心的又往下瞅了两眼。 确定没人过来,云潇潇开始瞅下面哪个地方积雪厚,跳下去不会摔疼。 找了片刻,终于找好了位置,正准备往下跳的时候,猛地被人一个雪球砸来,直直的砸在她眉心。 云潇潇疼得“嗷”了一声,吼道:“是哪个王八蛋敢砸我?” 吼完才意识到此地是凤栖苑,急忙再往下望去,惊悚得发现太子妃带着几个婢女,已经不知何时站在墙下不远处了。 太子妃笑问:“你刚骂谁?” “我、我没骂。”云潇潇有些怵这女人,直接没敢承认。 “那你爬到本宫凤栖苑的墙头作何?” 云潇潇心底一慌,连忙摆手道:“没作何,这地处高,来看看雪景不行啊!” “行,不若本宫再给云良娣添加点观景之乐如何。”阿照手里拿着一个雪球,上下抛玩着,似笑非笑的抬眸望着她,见她想跑,一本正经的恐吓道:“云良娣可坐稳了,本宫在这积雪下可埋了不少碎片,摔下来可是很疼的。” 云潇潇一听,竟信了,顿时吓得大惊失色。 这女人为什么会知道她要来?还提前埋了碎片,肯定是想毁她容,太恶毒了。 正想着,脑门又被砸了个雪球,疼得云潇潇怒了,口无遮拦地骂道:“裴银,你够了,再砸我跟你没完!嗷……臭女人,你别让我下来,不然我挠死你,我砸死你,我把你埋雪里我踩死你。” “你下得来再说。”阿照说着,接过听雪递过来的雪球,对着她已经泛红的眉心又是一雪球。 云潇潇被砸得眼泪汪汪的,气得想扣墙上冰凌砸回去,可扣啊扣,扣不下来,只能迎着冷风,继续被砸。 听雪看十几个雪球砸得就剩下一个了,问道:“娘娘,还要再滚几个来吗?” 墙上的云潇潇听到,立马认怂道:“欸别别别,别滚了别滚了,太子妃我错了,我滚我滚还不行嘛!” 阿照却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她,对着她晃了晃手里的雪球,笑眯眯地望着她道:“还剩最后一个。” ------------ 第二十七章:就是嘴碎 云潇潇小脸顿时垮了,捂着脑门,哭丧着脸求道:“可不可以换个地方砸,额头都肿了,呜呜呜,人家也是靠脸的。” 阿照浅笑着,正要点头,不想墙上云潇潇没扶稳,突然一个打滑,竟头朝下的直直跌了下来。 就算积雪再厚,雪下也是青石,这么高砸下来,不说脑·浆四裂,怎么也得个满堂红不可。 云潇潇吓得大叫出声,心底最先想到的是:完了,她的花容月貌要没了。然,千钧一发之际,在离地面还有一根手指距离时,她突然被人一把提住了后领,险险避开了满堂红的悲剧,只鼻尖触到了积雪。 呼,好险! 虽然姿势不怎么好看,好歹花容月貌是保住了。 “谢谢啊!”云潇潇看都没看谁救了自己,倒是先道了个谢。 “不用谢!”阿照冷声说完,立即松了手。她一松手,云潇潇立即跟地上积雪来了个亲密接触。 “裴银,我要跟你势不两立!!” 云潇潇愤愤的将头从积雪里拔了出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着跑出了凤栖苑。 从殿后过来的绿萝,正好看到云良娣惨兮兮的跑了出去,望着挺可怜的,一时心软,来到太子妃身后,犹豫好半天,小声嗫嚅道:“娘娘,其实…其中云良娣就是嘴碎些,也不是很坏,上回也不是她让人打的奴婢。” 阿照看着绿萝的小圆脸,抬手轻敲了下她额头,浅笑道:“本宫知道,下次她再来,绿萝请云良娣吃你最拿手的米糕吧!” “啊,可是奴婢不知道云良娣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米糕呀!” “多放些糖就好。” 甜甜的东西,天真的姑娘都喜欢。 不远处,苏嬷嬷看到太子妃瞧着绿萝时眸底的柔光,手中拿着的字条紧了紧,最后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将字条揉成一团,转身去了别的地方。 苏嬷嬷刚离开,李忠就提着李二的耳朵走了过来。 本还嚷嚷着李二,猛地见到瞅着自己的太子妃,自知逃不过了,立即求饶道:“娘娘,是您让属下多读书习字的,属下这也是听娘娘的命令,虽吵醒了娘娘,但也情有可原不是。” “字还没认全,你倒先学会强词夺理了。李忠,点了他的穴。” 一旁的李忠二话不说,照办。 李二被点了穴,火冒三丈的瞪了自家亲哥,本想再求求情的,结果就听到太子妃问一旁的听雪她们:“你们想不想玩丢雪人?” 其她人还没应声,绿萝已经点着脑袋大声回了一声:“想!” 这没良心的丫头。 李二瞬间觉得自己受伤了。 阿照望着李二,浅笑道:“雪人给你们准备好了,玩吧!”说完,转身进了殿。 听雪几人看着被点了穴道的李侍卫,犹豫着没敢下手,倒是绿萝,不客气的滚了个雪球就朝李二砸去。 李二被砸得嗷了一声,疼倒是不疼,就是太冰。正想板脸开口吓唬吓唬她们时,站在他一旁的李忠似看穿了他的想法,直接不客气的点了他哑穴。 李二内心那叫一个万马奔腾啊! 娘的,这坑弟玩意儿! 有了绿萝的带头,听雪望月几个小丫头都玩疯了,最后都不砸李二这个一动不动的雪人了,倒嬉闹成你追我赶的砸对方了。 玩得正热闹之际,门口的战卫突然大喊了一声“参见太子殿下”,吓人几人急忙停下嬉闹,慌忙站成一排。 慕容烬进来时,李忠已经解开了李二的穴道,此刻就如普通侍卫一般,一左一右的立在殿门的两侧。 “太子妃呢?”他冷声问。 “娘娘在里面。”绿萝指了指殿内,小声回道。 慕容烬抬眼扫过,也不等他们进去通报,直接阔步走了进去。 屋里,阿照不知在看什么,正看得入神,就连外边的嬉闹声安静了都没察觉到。慕容烬进来时,就见她斜靠在软榻上,身上搭着一张小毯,神色温柔的望着手里的书。 那一刻,慕容烬脑海中突然蹦出‘岁月静好’四个字。 可惜也只是一刹那而已,听到脚步声,阿照抬起了头。见是他,那温柔的神色顷刻间散得无影无踪。 “殿下有事吗?”阿照坐直了身,却没有下榻行个礼的打算。 “看来本宫得找个宫规嬷嬷,好好教教太子妃的宫规了。” 阿照不以为意,道:“这是母后特允臣妾的,母后说了,殿下与臣妾是夫妻,没外人在不用拜来拜去的。不过殿下若坚持想给臣妾请个宫规嬷嬷,臣妾也会欣然接受的。” 慕容烬感觉每次见到这个女人,光是看到她对自己的态度,他就能一肚子火。 “母后让我们今晚去凤仪宫用膳,你准备准备,与本宫一道过去。”说着,慕容烬没有马上离开的打算,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发现除了她半躺着的软榻,和塌下的两个小矮凳,连个待客的椅子都没一把。 阿照掀敛,一直脚横踩在塌下的矮凳上,不紧不慢的说:“臣妾知道了,天也还早,殿下先回苍岚苑吧,臣妾梳洗打扮好了就来找你。” 这女人又在撵他! 慕容烬再次阴着脸甩袖离去。 一出了凤栖苑,便对着自己带来的宫人吩咐道:“让内务拨一笔银子,采购一批靠椅送到凤栖苑。” 他就不信了,回回来还没个椅子坐。 宫人们没闹明白,太子殿下怎么突然想给凤栖苑买靠椅了?还是买一批,要知道一批靠椅可是有六十把,这凤栖苑到时要放哪儿? 不过宫人们也没敢多问,立即照办去了。 酉时一刻,阿照带望月直接来了太子的苍岚苑,这也是第一次踏入这个地方。 走进苑中,最先入目的,是宫墙下的排排青竹,竹叶依旧翠绿,只上面凝着一层透明的霜,推积着落雪。 苍岚苑的宫人见到她,可能事先得了太子的吩咐,赶忙行礼就要领她进来。阿照却站定在了青竹下,开口道:“本宫在此等候,去让你们殿下快些便可。” ------------ 第二十八章:郎才女貌 领路的宫娥一愣,急忙小跑着进殿传话。 殿内,慕容烬听到她清冷的声音,落笔起身,一旁的宫人也赶忙给他披上墨黑色的大氅,他才走到门口,目光平静的望着她。 她换了身正红色的袄裙,金丝绣花的红绒靴,早间见到她时的散发,此刻也已全部盘起,还戴上了母后上次给的步摇,衬得眉眼娇俏,眸如星月。 大氅下,她双手抱着个精致小巧的暖炉,见他出来,竟恭恭敬敬的屈了屈膝。 果然,有外人的地方,她对他礼数才会周到。 慕容烬微微颔首,阔步走到她身侧后,相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与她一道跨出苍岚苑的大门,往中宫而去。 两人背影远去,身后的宫人们竟觉得,若太子与太子妃一直如此相敬如宾,其实也挺好,郎才女貌,比谁都般配。 …… 北燕皇宫的御花园,亭台水榭,章华阁楼。冷冽的寒风吹拂而过,仿佛都带着冰雪的味道,给肃穆的宫墙更添了一份清冷。 倒是园中盛开着些阿照没见过花,那是她在盛凉没见过的,一簇簇的,细看之下漂亮极了。花朵上还有单瓣和重瓣之分,单瓣看着简单,重瓣看着富丽,各具特色。 慕容烬似乎看出她瞧那花瞧出了神,步子随着她的慢了下来,轻声道:“那是鸳鸯七,一种同样不惧严寒的冰凉花。是本宫的皇祖母年轻时,命人从你们盛凉移植过来的。” 阿照愣了下,又向那花靠近了两步,靠近些细看了片刻,确定自己没见过,不由奇道:“为何臣妾从没在盛凉见过?望月,你见过吗?” 望月微微点了下头,似乎有些不好开口,小声道:“娘娘,在咱们盛凉,管这种花叫桃儿七,大多都长在山野中,因长势不如北燕的富贵,盛凉几乎都当做野草除之。” 望月也没想到,盛凉被嫌弃得都快灭绝的野花,会被北燕精心呵护的种到皇宫御花园里来。 这就好比盛凉弃之如敝履的东西,北燕却捡去当了宝。 “野草也能茁壮成长的。”阿照浅笑了下,却道:“不过能遇到真正欣赏的它的人,真是它之幸。” 望月没听懂一朵花还有什么幸不幸的,倒是走在前头的慕容烬眸底微沉,盯着阿照看了半响,才启声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阿照轻轻点头,重新走到他身侧,跟着他的步子远去。 他们身后,一株株鸳鸯七被寒风吹得摇曳着,明明看上去那么娇弱,却依旧努力的在这场风雪中,为懂得珍视自己的人,绽放自己最浓烈的色彩。 凤仪宫门前。 一穿着锦衣红袄的小家伙正在门口一蹦一跳的,小家伙看着不过三四岁的模样,长得跟个雪团子般招人喜欢,此刻自娱自乐得还挺开心的样子,远远就能银铃般的笑声,左右还有几个宫娥守候在一旁。 “十七。”慕容烬轻柔的喊了一声。 小家伙远远听到,急急转身,见到是自家太子哥哥,立即张着小手往这边扑来。 慕容烬直接一把将他抱起,小家伙被抱起,乐得直接‘吧唧’一口亲了上去,高兴道:“太子哥哥,母后让十七出来等太子哥哥。”说着,小家伙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了阿照。 阿照也在望他,两人大眼瞪小眼,好半响,小家伙竟主动伸开手,对着阿照喊:“皇嫂,十七要抱抱。” 小家伙太萌,阿照瞬间就被他俘获了,正想伸手去接过,慕容烬却没给,抱着小家伙直接进了凤仪宫。 “……”这人,抱孩子的姿势都依旧一如既往。 见太子哥哥这样,小十七不高兴道:“太子哥哥好小气,十七抱抱皇嫂都不给。” 听到着奶声奶气的话,慕容烬笑而不语,回头瞥了眼阿照,眸底竟也浮现了几分笑意。 皇后见他们和和气气的走进来时,心底欣慰,转身吩咐宫婢传膳。 今晚一起用膳的,就他们一家三口,皇后本想邀请北燕帝一起的,却被淑妃先一步请走了。 席间,慕容烬破天荒的给阿照亲手舀了一碗汤,阿照盯着那汤出神了片刻,但一直到晚膳用尽,也一口没喝。而慕容本还不错的心情,也随着那晚凉掉的汤,一点点沉了下去。 晚膳一结束,直接丢下她自己回了东宫。 皇后看出儿子为何生气,多留了她一会儿,拉着阿照的手笑问:“可是不喜欢喝那汤?” 阿照摇了摇头。 当着人家亲娘的面,她没好开口说是怕慕容烬下毒,毕竟突然殷勤的给她舀汤,太过反常,她也挺心慌的。 皇后就更不解了,不过倒也没追问为什么,只温柔道:“喜欢吃什么,回去让伺候你的婢女备下个单子送过来,以后母后好给你备上一份。” “谢谢母后。” “你这孩子,又跟母后客气。”听到她又说谢,皇后没好些点了点她额间,好似不经意般问道:“母后前些日子听说,太子那云良娣可是去找你麻烦了?” 阿照轻轻摇头,浅笑道:“云良娣性子活泼,说到底也是心思单纯,耍个小性子算不上找麻烦,就是让旁人误会了。” 听她如此说,皇后倒也不多问什么。 也在这时,出去的龚嬷嬷从外进来,肩上落了些雪,小声道:“娘娘,外边又开始飘雪了。” 闻言,阿照也适时起身,屈了屈膝道:“母后,趁着雪小,儿臣便先回去了。” 皇后轻轻点头,道:“也好,母后就不留你了。龚嬷嬷,让人给太子妃准备个轿辇。” 听到皇后要准备轿辇,阿照赶忙摇头道:“不用麻烦了母后,儿臣喜欢瞧雪,劳烦得嬷嬷准备两把伞便好。” 见她真想瞧雪,皇后转身对龚嬷嬷吩咐道:“让人备伞,夜间雪深路滑,一会儿多让几个奴才掌灯送太子妃回去。” “是。” 龚嬷嬷应声,赶紧安排掌灯奴才。 阿照离开凤仪宫时,雪正下得大。望月和凤仪宫的宫婢左右各给她撑着一把伞,不一会儿,伞顶已落满积雪,而他们路过的脚印也被倾刻覆盖。 ------------ 第二十九章:宫婢得疾 回去的路上,阿照突然想再看一眼那鸳鸯七,便折了个弯,走了来时那条道。 御花园里,寒风还在呼啸,而那株鸳鸯七的旁边,竟站着早早就走了的慕容烬, 他笔直地肃立在那儿,手里撑着一把伞,身旁并没有候着其他宫人,就那么定定站在那里,好似特意在等她一般。 阿照步子慢了许多,接过宫婢手里的伞,自己撑着走到他身侧。 两人目光在风雪中碰撞,又在风雪中移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静默着,一道漫步往东宫的方向走去。 到了东宫,慕容烬看了眼凤栖苑的方向,一句话没说地回了苍岚苑。阿照驻足凝望了片刻,直到再看不到他的背影,才轻轻丢开撑着的伞,淋着雪往凤栖宫走去。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慕容烬,夫妻一场,今夜这场雪,咱们也算共过白头了吧! 凤栖苑门口,绿萝捧着个汤婆子,已经在门口等候了许久,远远地见到太子妃回来,急忙跑了过来。 见她头肩头都落了一层雪了,急忙伸手去拨掉,边拨边对着身后的望月念道:“望月姐姐,娘娘这般淋雪,你怎么也由着娘娘的性子来,这天寒地冻的,回头着凉可如何是好。” 自来到了北燕,绿萝碎碎念功夫越发见长,望月都听习惯了。随她怎么念,浅笑着跟在他们身后。 人都进去后,门被轻轻推关上,一同关上的,还有他们身后的漫天风雪。 转眼又半月从指缝间流逝,北燕的天也到了最寒的时候。 也因着这尾寒,凤梧苑一连病了好几个婢女,就连一向体魄康健的望月和听雪都病倒了,最为严重的却是苏嬷嬷与李二,两人已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娘娘,怎么办,咱们带来的药物都用完了,嬷嬷他们再不请大夫,再这般下去,怕……怕是熬不过去了。”绿萝眼睛红红的,说一句话眼中便掉下两行泪,硬是哽咽的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阿照眉头紧皱着,问:“李忠去太医院回来了吗?” 候在门口的崔瑶听到太子妃的声音,正好看到李忠从外回来,立马大声道:“回来了回来了,娘娘,李侍卫回来了。” 李忠从外进来,脸色不怎么好,禀道:“公主,太医院没有太医肯来。” “他们怎么说?” 李忠回道:“说是北燕宫规里,没有太医给宫婢看诊的先河,只给了属下几包伤寒药带回来。” 苏嬷嬷他们病得已经太重,若没有大夫号脉观诊,随意几包伤害药怕是只会加重病情。 “公主,属下请求出宫一趟。” 阿照看出他想干嘛,不允道:“北燕皇宫森严,你能出去都未必能回来,何谈多带个人!” 北燕宫妃不得擅自离宫,纵然是太子妃,也得先禀到北燕帝允许才行。她这个太子妃都不能出去,更何况凤栖苑其它人了。 李忠跪了下去,坚持道:“公主,让属下试试吧!” “你是想拿命去试!”阿照面上有些温怒,转身道:“本宫来想办法,绿萝,取氅衣来。” 阿照本想等慕容烬回来,求他帮忙的,可天不逐人愿,慕容烬几日前护送皇后去北燕国寺进香,碰上大雪封山,直接耽搁在了国寺中迟迟未归。 她本想去求求北燕帝,却被淑妃有意挡了回来,连续几次都没见到,而其他人更是有意无意避开了她。 绿萝很快取来氅衣,阿照穿戴好,只带着李忠便往太医院而去。 …… 落雪苑中,云潇潇百无聊赖地躺在榻上看戏折子。一旁站着两个探听到凤栖苑那些的事时宫婢,正绘声绘色的,当笑话般说给她取乐听。 云潇潇丢掉戏折子,听着听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味,问道:“宫里的奴才生病,一般不是都能领些伤寒药吗?那凤栖苑的人,怎么会都病到没大夫不行的地步?” 宫婢见良娣听了,非但没咒骂两句,反而关心起来,赶忙收了眼底的幸灾乐祸,回道:“奴婢也不知,许是盛凉的冬天比较暖和,他们第一次来咱们北燕过冬,御寒不得当,才身子没承受住。” “这样啊!那裴银那死女人看着身子更单薄,为何她还好好的?” 最好她也病死了多好,太子妃的位置就给她腾出来了。 这个,宫婢不知道怎么回了。 另一边,太医院门口。 当站在门口的侍卫见到太子妃亲自来了时,急忙跑去通知里面的太医们。 此刻,以院首林老太医为首,众太医一脸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位拿着盛凉公主令的太子妃,不明白这是要闹哪出? “本宫今日冒昧前来,只想请卫太医随本宫回东宫看诊。” 众太医在看到她身后李忠时,便已经明白太子妃想干嘛,但还是明知故问地问:“敢问太子妃,不知是东宫那位娘娘患了疾?” 阿照抬眼望向那开口太医,自是看出他们在明知故问,冷声道:“患疾者,为本宫院中宫婢与侍卫。” 众太医闻言,面面相觑,其之一人眉头蹙得老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道:“太子妃娘娘,太医院乃是为皇上与后宫皇子嫔妃专诊的地方,这宫人婢女们,是没有资格请太医的。” “没资格?那以往北燕宫婢得疾者,皆是如何处理的?” “回太子妃,宫婢得疾,只需报备各宫管事嬷嬷,便可到太医院下房领药休养三日,若严重者,为不传染他人,由宫中监司总管安排进入隔离之所。” 所谓的隔离之所,不过是个得疾严重的宫婢们等死的地方罢了。 一旁众人亦附议道:“李太医所言极是,是以宫婢得疾者,上至太后身旁嬷嬷姑姑,下至夜庭换洗奴婢,皆是无资格请御医就诊,北燕宫中亦无此等先例。” 可笑,人命关天之事,到了这些本应救死扶伤的太医口中,竟也要讲究资格和先列了,当真可笑至极。 阿照冷冷地望着这些人,再问:“那侍卫得疾者又待如何?” ------------ 第三十章:太医难请 “回太子妃,侍卫得疾者,可报备御林军统领,得应允后特例遣送出宫,自寻在宫外寻医治病。” “也就是说,这诺大太医院,纵然闲置作一堆,也不愿去救人一命?” 这话似带讽意,刚说完,便立即便有太医反驳道:“太子妃此言差矣,微臣等每日都要去给各宫娘娘皇子请平安脉,稍稍闲暇还得专研医术,何时闲置作一堆了?” 专研医术?阿照听得不由发笑。 “娘娘还是请回吧!若娘娘宫中有宫婢患疾,先例不可违,微臣等除了赠送娘娘两幅药外,也爱莫能助了。” 一个和亲太子妃,这些自恃清高的太医们,心底自然是没多少敬意的。毕竟历朝历代,能稳坐太子妃之位的娘娘有很多,但日后能不能坐上后位就难说了,而且太子不喜太子妃之事,整个燕京城都知道,太医们自然有所轻视。 他们眼底的敷衍阿照岂会看不出? 若此刻来的是慕容烬,别说是给宫婢诊病,就是街上乞丐,这些人怕是屁话都不敢多说一个吧! 阿照心底有怒,面上却依旧冷冷的,道:“治病救人不是为医者本份吗?再者说,北燕宫规中也并无明确的指出,太医不得为宫人婢女诊病一条。各位太医如此推脱,莫不是觉得自身身份尊贵,去给一个宫婢诊病,会有失了各位的身份?” 是,但谁又会承认呢! “太子妃,恕微臣不能认同太子妃您的说法。我等皆是皇家御医,专为皇上娘娘们诊病的,自是不能给那些身份低微卑贱的宫婢们同诊。若众太医皆去给宫婢们诊病去了,太医院岂不是门庭若市,要如街道一般往来不拒?那日后皇上与各宫娘娘们有疾之时,我等未能及时赶至,敢问太子妃娘娘,到时我等又当如何说?谁又能担此责?” 阿照望向那言辞犀利出口反驳自己之人,年纪不大,身材瘦小,长得倒是很是俊秀。 “这位太医家中可是世代行医者?”阿照答非所问的望向他,面露冷色,眼底只余微凉。 那瘦小御医不明所以,不解为何太子妃突然问到了他身上? 其他太医也一脸不解。 顿了顿,南宫檀照实答道:“微臣南宫檀,家中世代经商,名下有数家药铺,微臣自小耳听目染,便一直偏爱学医。故,一直跟随家中数位大夫学医,直至去年学有所成,经过层层会试,方得进入太医院。” 呵,这可是在炫耀自己家境优渥,还是炫耀是凭真材实料入的太医院吗? “那南宫太医家中是为经商了?” “是。” 南宫檀点头,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阿照眼眸冷冽地看着他,突然话锋一转,厉色道:“自古士农工商,商最为低贱,南宫太医方才辱骂宫婢们身份低微卑贱,无资格让你们看诊,那不知南宫太医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据本宫所知,宫婢年满二十五皆可出宫,他们此刻虽为奴,却也是靠劳力自食其力,此为百工之一,反之世代皆为商者出生的南宫太医你,或是你的亲友,又该如何卑贱?” 那岂不是连身份低贱的宫婢们都不如了。 这话,让南宫檀瞬间面色赤红,恼羞成怒道:“请太子妃莫要转移言论,纵然下官曾经与那些宫婢们一样身份低贱,但微臣此刻已入仕途,两者早已不同,怎能相提并论!” 这人还真是顽固,阿照怒极反笑道:“怎就不能相提并论?学医者,既选行医这条路,理应做的,不是时刻想着王权富贵和功名利禄,而是要想想自己曾经的初心,想想自己的一身本领,到底是学来做什的!” 众太医一愣,竟想起他们学医的初心,本就是能悬壶济世。 阿照将自己的令牌重重的搁到旁边木桌上,冷声道:“若各位已忘初心,执意虚名,恕本宫直言,诸位今世医行也就止步于此了。” 南宫檀与一旁众人,看着太子妃怒放下的令牌,都被堵得无言,面上倒是露出微撼,亦再无反驳之词。 也是在此刻,众人才想起,这位太子妃名扬四国,似乎并不是以和亲北燕当太子妃之事名扬的,而是她当年敢以一人之能,舌战盛凉诸文臣言官的胆量与智慧扬名的。 那句听卿一言,胜千言,犹在四国流传。 “诸位,本宫再问最后一遍,人,你们救是不救?” 阿照望着他们,见他们皆无动作,还在你看看我,我看着你的,最后一个个垂下脑袋时,面色越发寒起来。 许久,一道微叹声响起,从始至终只观看的林老太医站了出来,吩咐道:“去将老夫的药箱取来,老夫亲自随太子妃出诊。” “林老,这不妥啊!这不是……”落了他们太医院的名声么! 有人觉得不妥刚想阻止,却被林太医斥责道:“休得多言,太子妃所言极是,治病救人乃是吾辈为医者分内之事,望诸位同僚,莫忘了学医之时的初衷啊!” 众御医顿时哑然,皆汗颜的垂下头沉默不已。 他们学医的初衷,本就是行救世人。不求名扬天下悬壶济世,只求问心无愧。 可如今的他们,被利欲熏了眼,哪里还能再问心无愧! …… 回东宫的路上,林老太医问了太子妃一个,李忠也想问的问题:“敢问太子妃,若今日没有太医站出来,您会如何?” 阿照脚步未停,冷冷地答了三个字:“闯宫门!”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但还有一个,就是让李忠在他们头上架把刀。 不过也是凑巧了,林老太医是太医院三大圣手之一,平日是不需到宫中设立的太医院值守的,今日若非他来了,不然阿照怕是真的会大闹太医院。 东宫门前,绿萝面色焦急地在门口来回渡步,远远见到太子妃请到太医回来了,急忙跑了过去,哭着道:“娘娘,嬷嬷和李二快撑不住了。” 阿照面色突变,让李忠背起林老太医便往凤栖苑跑。 ------------ 第三十一章:嬷嬷病逝 凤栖苑里,苏嬷嬷和李忠病得最严重,已被移到相邻的房间以便照顾。 他们赶到后,林老太医看出两人情况大危,急忙问:“东宫可有血参?先给他们各含着一片吊着气。” 一听这话,绿萝直接哭出了声,抽泣着道:“这两日嬷嬷和李二就是靠娘娘嫁妆里那半根血参吊着的,可现在血参只有一片了。” 血参难寻,就是北燕国库也才存放了一根,若要用也需得到北燕帝应允。北燕帝会不会给暂且不说,以目前状况来看,李二他们也撑不到去国库取参了。 “那便先给一人吊着。” 见凤栖苑的人都定在了原地,林老急道:“太子妃快下决定,他们二人伤寒入肺太深,老夫得给他们施针护住心脉,晚了两个都没得救了。” 一时间,绿萝和李忠都将目光定在太子妃身上。 一个是绿萝的亲娘,一个李忠的亲弟,面对她二人满怀希望的目光,阿照一时有些难以抉择。好在房里的苏嬷嬷醒来,听到了他们的话,轻喊道:“娘娘,奴婢大限已至,给李二吧……” “嬷嬷……”绿萝哭着扑到苏嬷嬷床前。 “好孩子,以后要好好听娘娘的话,嬷嬷陪不了你了。”苏嬷嬷想抬手摸摸她的发丝,可此刻她已经连抬手都费劲了。她不想让这孩子看着她咽气,只能求助地望向阿照,“娘娘……” 阿照回身,看着苏嬷嬷眼中的祈求,不忍地将头别到一旁,喊道:“绿萝,拿着血参,带太医去李二房中。” “可是嬷嬷她……” “丫头,去吧!”苏嬷嬷温柔地朝她笑了笑。 望着从小庇护着自己长大的嬷嬷,绿萝心底难受极了,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拽着,连呼吸都能疼得。她知道嬷嬷是不想让她看着她闭眼,只能忍着疼,转身跑了出去。 苏嬷嬷望着女儿的背影,眼底眷着不舍。 “嬷嬷大恩,我兄弟二人永世不忘。”绿萝跑出去后,李忠对着苏嬷嬷的床榻叩了三个响头,才起身去了李二那边。 待人都出去了后,阿照走到苏嬷嬷床边,没有自称本宫,轻声道:“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绿萝,若我还留在北燕,她跟我名为主仆,但我会将她当做亲妹对待。若他日我要离开,亦会带着她一起走。” “……谢…谢娘娘!” 苏嬷嬷感激地望着她,眼角却溢出了泪。将绿萝交给这个主子,她很放心,可她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 “娘娘…你要…要小心啊……” “嬷嬷…”阿照眼眶微红,知道她放心不下什么,半蹲下身子,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弥留之际的苏嬷嬷听后,眸底露出了惊诧,但很快却释然一笑,嘴角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如此……奴婢便放心去了!” 说完,她缓缓闭上了眼。 只这一回,她再也不会睁开。 看着已经没有了气息的苏嬷嬷,阿照眼睛酸得厉害,忍了许久,眼泪还是没忍住,决堤而下。 “放心走吧,你护了本宫一回,你想护的以后都由本宫来。” 阿照一直都知道人命很脆弱,可她从没想过,一场小小的伤寒,竟也能猝不及防的成为夺取人命的利刃。 窗外,洁白的飘雪随在寒风再次稀稀疏疏飘落了下来。不稍片刻,厚厚的积雪又高出了些许。 这场冬季,终将注定不会太平! 太子妃身边的苏嬷嬷病逝的消息一出,在皇宫里还是激起了些小水花的。北燕帝也因此事,没再避着阿照,倒是主动召见了她,最后还同意了阿照,让苏嬷嬷遗体送回盛凉的请求。 苏嬷嬷遗体在被送出燕京后的第三天,慕容烬才得到消息赶回来。 他来到凤栖苑时,苑中还弥漫着浓浓的悲伤气息。阿照见他来了,没开口,但却反常的给他行了行礼,行完之后,又坐回了软榻上,拿着一个绣了朵兰花的绣架子,安静地绣了起来。 慕容烬见她有模有样地绣着,但还是时不时的扎到自己一针,没忍住劝道:“不会绣就别勉强自己。” 阿照动作未停,头微低着,轻声道:“这原是苏嬷嬷准备绣给臣妾开春时用的绣帕,可惜还没绣完。” 提到苏嬷嬷,慕容烬也是沉默了半响。 此番他与母后回来时被雪封的道,后来莫北宿查出了是人为。不想路通之后,得到的竟是太子妃求助无门的消息。两者并在一时发生,未免太过凑巧,也不得不让人起疑。 凤栖苑突然病倒那么多人,甚至还有丧命的,这背后若没有推手,自是不可能,可惜他回来得太迟,所有痕迹都被那幕后推手抹了个干净。 不过不难猜出,那幕后之人真正想下手的,应该是对他的太子妃。 慕容烬能看出的事,阿照自然也不笨。此番出手的,的确是盛凉那边,北燕不过是冷眼旁观罢了。 “母后让本宫接你回苍岚苑住,若你喜欢这里,本宫会让人翻新修葺,日后你再搬回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这满苑的悲伤气氛影响,慕容烬竟突然觉得,他的太子妃当得也挺不容易的。以前是自己想杀她,后来是北燕有意无意的针对她,现在又不知是个什么原因,连盛凉那边都想干掉她了。 这女人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不过想到她那破性子,慕容烬倒觉得要没人想杀她才反常。 “殿下,臣妾在凤栖苑住习惯了,去了别的地方怕难入眠,就不去了。”阿照垂眸,望着锦帕上歪歪扭扭的针线,轻叹了声,最终还是放下了。 慕容烬也不勉强,毕竟若非母后开口,他也不会问这一嘴。 两人静默了会儿,慕容烬目光扫了周围一圈,见依旧没把他能坐的椅子,不由发问:“本宫记得,已经让人给凤栖苑购买了一批椅子,为何房中不放几把?” 阿照抬了抬头,指向架在四周的暖盆,道:“臣妾嫌占地方,就让人劈了烧成暖炭了。挺多的,殿下一会儿离开时都能带些回苍岚苑。” ------------ 第三十二章:羲和公主 这女人,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不过慕容烬离开时,还真让人装了两筐带走了。 毕竟东宫经费紧张,又有个败家婆娘,作为殿下当以身作则,能省则省,能省则省啊! 不过东宫其她女人听说后,竟误以为太子喜欢木椅烧的暖炭,为能让殿下注意到自己,纷纷效仿起凤栖苑烧起木椅炭来,等慕容烬知道时,整个东宫的椅子都被烧了一半了。 几日后,凤栖苑婢女都渐渐痊愈,李二的病情也没再恶化,也慢慢开始了好转。 经此一事,李二倒是稳重了不少,病彻底好后也沉默寡言了许多。 阿照本以为,此事算是暂告了一段落,却不想依旧防不胜防,有人更是趁此机会,将凤栖苑推到一场大祸事之中。 半月后,凤梧苑门口。 一个穿着宫装,长得娇俏可人的女子,正被李二和小元冷冷地拦在凤栖苑外,女子气得娇斥道:“你大胆,本公主可是羲和公主,特意来看皇嫂的,你个小小侍卫,也敢拦本公主?” 两人都没见过这公主,但还算客气道:“公主请回吧,我们太子妃午睡时,不喜闲杂人等打扰。” 羲和一听,顿时更怒了,指着李二的鼻子骂道:“什么叫闲杂人等?你好大的胆子,瞎了你的狗眼了么,本公主是北燕公主,是闲杂人等可比的吗?赶快滚开,否则别怪本公主不客气!” 李义看着眼前刁蛮的北燕公主,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依旧直挺挺的拦在她面前。 羲和公主身后的宫婢一看这种情形,急忙拉了拉自家公主,小声劝道:“公主,算了吧!奴婢听闻这太子妃脾气不好得很,听说上回连云良娣都打了呢,这万一她要是不小心伤了您,可就不好了。” “她敢!”羲和瞪着眼睛,不屑道:“在我北燕的地盘说,本公主还怕她不成?哼!今日本公主一定要见到白玉屏风。” 是的,羲和公主今日来的目的,就是抢屏风的。 当初太子妃嫁过来那会儿,她因犯了错还在被禁足,便没见过东宫这位皇嫂。可虽没见过,听到的事迹却是不少的,最可恨的,竟是父皇将自己心心念念的白玉屏风赐给她了。 所以羲和的禁足期限一到,第一件事就是来东宫。 她此番过来,都是瞒着她母妃的,就带了文雅一个宫婢,见她还想劝自己,直接不劳烦得一把推开了她,横冲直撞的就要往凤栖苑里闯。 “本公主就不信了,她一盛凉来的和亲公主,还敢对本公主怎样不成?本公主今日,就要去会会她这盛凉公主。” 羲和刚要闯进去,李二面色一冽,直接拔出腰间配剑。羲和手刚要去推门,冰凉的利剑就直直的挡在她面前,吓得她身后的宫婢尖叫出声,绊着裙摆摔地上的雪堆上。 “你……你你、你大胆,我可是北燕公主。” 看着挡在眼前的利刃,羲和吓得花容失色,大气都不敢喘,也再没有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李二冷笑了声,已经看出这公主就是个纸老虎,冷声道:“属下只负责太子妃安全,可不认识什么公主郡主的。只知,敢扰太子妃清幽者,死!” 那死字说得极为冷,吓得羲和一个哆嗦,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离那刀锋老远才停下。 早知道这凤栖苑的人这么嚣张,她就该带一对御林军来的。 小元见这公主脸色难看,怕李二把事闹大,劝道:“公主若想见我们娘娘,就晚些再来吧!” “哼!好大的架子,你们给本公主等着,本公主这就去告诉太子哥哥,看太子哥哥不砍了你们,哼。”说完逃跑似的离开了。 小元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眉头微皱眉,担忧道:“义哥,就这么放她离开,不会有事吧!” 听她最后的话,似乎不会善罢甘休! “还能有什么事?吓唬吓唬得了,难不成真要杀了啊!” 李二白了他一眼,收回兵器,心想,就算有事,太子妃应该也摆得平的吧!毕竟也没伤着碰着,就恐吓了两句而已。 小元摸了摸鼻子,站回了原位,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待会儿换班去告诉忠哥一声,毕竟义哥不怎么靠得住。 二人没料到,会因这事,给凤栖苑招来个**烦。 另一边,御花园里的荷花池旁。 羲和从东宫出来就有些后悔了,母妃让她务必和这太子妃搞好关系,自己一去就闯人家门,会不会太没礼貌了些? 她身后的宫婢文雅见公主不走了,还定定地望着有些结冰的池面,小声地问:“公主是想赏锦鲤吗?” 羲和闻言,没兴趣的扫了眼冰层下的各类稀有锦鲤,道:“一条条蠢鱼有什么好看的,本公主是在想,要拿什么东西去找太子妃换白玉屏风。” 文雅一愣,“……公主您是要用换的?” “不然嘞,她怎么说也是本公主的皇嫂,现在抢她的东西,要是她命好,以后一不小心成了皇后,还不反过来弄死本公主啊!本公主又不傻。” 公主您是不傻,可这也不是公主您的做事风格啊! 文雅有些惊讶,不过想到这荷花池边太过危险,刚想提醒公主别靠太近。还没开口,后脑勺突然一疼,眼一花,便晕在了地上。 而羲和也在回头的瞬间,别人一把推进结冰的荷花池里,甚至还来不及呼一声救命,脑袋便被人狠狠的按进了冰冷刺骨的池水中。 此刻的御花园中,连个路过的宫人都未见着,更没人知道这边发生了何事! 而羲和,也被人按在这池中,结束了她短短的一生。 …… 翌日一早,天才灰麻麻亮,随着宫女的一声尖叫,整个北燕皇宫都热闹了起来。 其中,凤梧苑最为热闹。 由太子亲自带领大理寺少卿魏曲阳,御林军统帅曹雄,与一众御林军闯了进来,更是命人扣押了凤栖苑所有战卫婢女,面若冰霜的站住院子中央,等着太子妃出来。 ------------ 第三十三章:阿照被打 “不知何事,竟劳烦太子殿下与众位大人,如此人兴师动众来此?” 房门从里被人轻轻拉开,那女子一袭淡紫色衣裙,批着一件白色裘衣,缓缓走出,面容平静,一脸淡然。 慕容烬紧紧地盯着她,不放过她面上眼底的任何神色。然而,也不知是这女人太过善于伪装,还是此事真与她无关。从始至终,她眼底一如平静,面上也无一丝慌张,还无所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 慕容烬观察了她片刻,收回目光,冷声道:“拿下!” 身后御林军听到太子发话,欲上前拿下太子妃。然,他们刚要靠近,太子妃一个厉眼扫来,重重地咬出两个字。 “谁敢!” 阿照冷眼扫过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慕容烬冷冰冰的脸上,问:“太子这是何意,一句话未说便要拿人?不知臣妾犯了何罪,还望殿下告知一二。” “本宫不想与你多废唇舌,你犯了何罪,自有大理寺与刑部告知你。”慕容烬收回与她对视的目光,喊道:“来人,将太子妃及凤栖苑一干人等全部拿下,暂交刑部看押天牢,由大理寺彻查。” 阿照心底有疑,见御林军欲上前,怒喝道“今日不说清楚,本宫看谁敢动我!” 太子妃气势比太子还足,欲上前的御林军又不敢动了。 慕容烬见状,眼尾扫过那几个北燕帝让跟来的大臣,也怒喝了声:“还不给本宫拿下!” “本宫看谁敢!” “……”这? 御林军看看太子,又看看太子妃,一时竟进退两难,为难得不知到底拿不拿。 还好跟随而来的陆齐站了出来,抱拳道:“殿下,此事还未查明,万不能草率断定,伤了您与娘娘之间的夫妻和气。” 夫妻和气? 都这样剑拔弩张了,这太子与太子妃之间还能有和气? 慕容烬还未开口,他身后一个半大的少年,忍无可忍的跳了出来,仇视地盯着阿照,眼中全是怨毒,愤恨道:“此事还不明了吗?我皇姐自小在宫中长大,从未与人结过仇怨,昨日才来了这里一回,回去的路上便被人杀害弃尸池中,手中还紧握着只有盛凉人才会用的相思坠,而整个北燕只有他们这些盛凉人,此事不是她授意的还能有谁?” 说话的少年,是北燕十一皇子慕容泰,同羲和公主一母同胞,皆为淑妃所生。 听着少年愤恨的述词,阿照眼中露出不解,问道:“宫中命案,与我何干?” 他皇姐是哪个她都没见过! “你……盛凉毒妇。”少年愤恨地骂出声。 “娘娘。”见太子妃面上疑惑不似作假,似乎是真的不知情,陆齐赶忙解释道:“昨日羲和公主前来探望娘娘,与娘娘苑前侍卫发生争吵,侍卫还曾拔剑胁迫公主离开,而公主在离开东宫后不久后,便被人杀害并弃尸于御花园池水中,此事已惊动了圣上。” 这也是太子一来就要拿人的原因,他若不出手,出手的就是别人了。 听了原由,阿照不由冷笑。 这么弱智的手段,可真是一点也不高明,用一条金枝玉叶的命来栽赃,胆儿的确不小。 虽说如此,但阿照暂时也不敢保证不是凤栖苑的人做的,毕竟李忠他们若想杀谁,似乎不难! 她冷扫了他们一眼,向被押跪在雪地中的李二、小元二人走去,看着背脊挺得笔直的李二,阿照问:“李义,我盛凉男儿铁骨铮铮敢做敢为,本宫现在只问你一句,人,可是你们杀的?” 李二摇头,回道:“不是,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那不是我盛凉男儿的做事风格。” 小元也在一旁附道:“娘娘,昨日的确有一自称公主的女子来过,当时娘娘正在午歇,属下二人怕惊扰了娘娘,便没放她进去,她后来也自行离开了,至于杀害一说,纯属栽赃陷害。” “不管娘娘信否,人真的不是我们杀的。”李二仰头道。 “我信。”淡淡地两个字,让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李忠都有些愣住,惊鄂的看向她,也看出了她想干嘛。 这盆污水直泼凤栖苑,今日无论苑中众人是没是凶手,都必须有一个站出来扛下。 “哼,谁管你们信不信,敢残杀我皇姐,你们这些盛凉人都得偿命。”十一皇子愤恨得面容都有些扭曲了,拔出一旁侍卫的刀,对着李二就砍去。 李二被人押着扣在地上,自是反抗不了,眼看利刀就要砍到他身上,一旁的李忠正想出手时,挥刀过来的慕容涛突然被人一脚踢在腹部,连连向后退去。 阿照一脚将人踢飞后,一记冷眼扫射过去。 “敢动我的人,你找死!” ‘啪’ 她话音未落,左脸上的巴掌也同时响起。 北燕帝让跟来的文官不少,文官们刚觉得这太子妃太过狂妄,皇子都敢打不说,还口出狂言,正想稍后去皇上面前参她一本时,就傻眼地看着从不打女人的太子殿下,一巴掌煽在了太子妃娇嫩的小脸上。 看着太子妃嘴角溢出的血痕,众人都心惊了。 这巴掌,打得不轻啊! “裴银,这里是北燕,在本宫面前还容不得你嚣张放肆。”慕容烬紧紧盯着他,打她的那只手垂到袖中时,早已紧握成拳。 两次了,这是他打她的第二巴掌了。 阿照抬手揉了揉被煽的脸颊,挺疼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心底竟还微微泛起些苦涩。有那么一瞬间,她竟觉得脸上的疼,都不及他这句话在心底刺着来得疼。 陆齐略有深意地望着,不知为何,他竟隐约觉得,太子打太子妃的这巴掌,似乎别有深意。 看着太子妃愣愣地站住原地,望着太子殿下束手就擒,曹雄得一旁陆齐授意,亲自上前将太子妃扣押下。 自始至终,太子妃也因那巴掌,竟一言不发好似放弃了抵抗一般,静静地跟着他们离开。 直至走到门口,才停下了脚步,冷声道:“此事与我凤梧苑众人无关,殿下可将他们众人关押在此,但谁若敢动他们一丝一毫,本宫日后定十倍奉还之。” ------------ 第三十四章:也曾有诺 虽太子妃此刻已算是阶下囚了,但这话的威慑力,竟让人不敢生出半点质疑来。 一旁的魏曲阳目露不屑,这太子妃果然够嚣张狂妄的,自己自身都难保了,还敢在太子面前大言不惭。 然而太子东西只是眉头皱了皱,竟真的没让人动凤栖苑的人。 公主被杀案,祸及宫廷皇族,又牵扯了太子妃,自然丝毫不容马虎。此案由大理寺严查,太子与刑部候审,圣上决断。 一时间,皇宫里气氛压抑得厉害,宫女太监们人心惶惶就怕祸及自个儿。 大理寺天牢中,阿照自进来后,便一直坐在被人打扫过的牢房里,不动也不言不语,耳旁似是一直回荡着凤梧苑的那些话。 ‘裴银,这里是北燕,在本宫面前还容不得你嚣张放肆。’ ‘……容不得你嚣张放肆。’她无声的动了动唇辦,默念着这句话。 念着念着,突然想一段被自己刻意遗忘的往事。 那年的桃林渡口,少女被几个莽汉追打,眼看前路被堵,无路可逃时,眼角撇到桃树上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顿时裂开嘴不惧的笑了起来。嚣张气焰顿起,转身看着将她围着的大汉,大骂道:“就你们几个草包废物,也想抓你姑奶奶我,活腻了吧!” 几个大汉见她被围了还敢嚣张,气得大骂道:“臭丫头,欠了我们赌楼的钱还敢这么嚣张,找死!” “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们出老千,被我大庭广众之下揭露,你们现在竟然还想杀人灭口,不怕姑奶奶报官吗!” “臭丫头休得嚣张,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领头的大个子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就要上前抓那少女,还没碰到,树上突然幽幽传来一道更嚣张的冷声:“在我面前,她如何嚣张,我说了算。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众人抬头,待看清楚树上有人时,纷纷亮出了兵器。 “什么人,胆敢管我们赌坊的闲事,不想活了么?” “哼!” 树上的人冷哼一声,静耳一听,拾起树上一把叶子飞射而去。那几人还未作反应,手腕一疼,手中刀剑纷纷落地,一个个捂着受伤的地方惊恐得看着树上之人,待见到那人作势又要拿暗器时,吓得落荒而逃。 跑出老远,还不忘留下句狠话:“你们都给我等着,得罪了我七绝赌坊,没你们好果子吃。” “怕你呀!姑奶奶我等着。”少女对着那些逃跑的人扮了个鬼脸,狐假虎威,嚣张得很。 “你可真是出息了,这次又跑去做了什么蠢事,竟被人追成这般熊样。” “我哪有做了什么蠢事,是他们赌不赢我,耍赖皮。”少女狡辩道。 “姑娘家家的进赌坊,你倒是有理了。”树上的人抱着怀中的小娃娃,脚尖轻点,从树上跃了下来,靠近少女时,怀里的小娃娃伸长脖子闻了闻,惊喜的抱着那人喊道:“爹爹,是香香的鸡腿,娘亲怀里有香喷喷的鸡腿。” “小馋猫。” 少女失笑,走近他,抬手轻轻敲了敲小娃娃的脑袋,果真从挂在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了一包东西,逗着那小娃娃道:“…来,叫声姐姐,姐姐就给你吃香喷喷的鸡腿。” “娘亲,是娘亲,不是姐姐,爹爹,娘亲坏。”小娃娃委屈地看向抱着自己的人。 那人点头,也附和着道:“嗯,你娘亲坏。” “你们……” 少女气急,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扯开包着烤鸡的油纸,揪下两鸡腿狠狠地塞进他们嘴巴里。 见那人因为鸡腿太大,微微蹙起了眉,少女却笑得一脸如花,见他黑下了脸,得意道:“不许教训我,你刚才可说了,在你前面,可是随我嚣张放肆的。” “那是对别人说的,再者我方才只说了你可以嚣张,可没说你能在我面前放肆。”虽这样说,那人嘴角却带着宠溺的笑。 少女更是耍赖道:“不管不管,小时候教我识字的夫子说过,嚣张和放肆,差不多是一个理儿了,你也想耍赖皮啊!” 那人拿着鸡腿,失笑道:“在我面前,你何时没嚣张放肆了。”说着,抬手准确的在她头顶撸了一把,笑道:“纵然你如何嚣张放肆,有我护着,你只要永远这般喜乐便好。” 那句‘纵然你如何嚣张放肆,有我护着,你只要永远这般喜乐便好。’,明明轻飘飘玩笑似的一句话,他却说得如同诺言一般,重若泰山。 原来,也曾有人信誓旦旦,许下任她嚣张放肆的诺言。只是那画面太过遥远,遥远得她都不记得了。 如今想起,已是恍如隔世。 太子妃入狱,皇后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是让龚嬷嬷前来探听情况,可刚到天牢门口,便被天牢守卫拦了下来。 无奈,龚嬷嬷只能将带来的食盒让守卫送进去,自己赶忙回去禀报皇后。 东宫,苍岚苑中。 慕容烬立于廊下,看着院中积雪,眼前又浮现了那女子的眼。今日那双眼中,他好似看到了有什么东西,随着自己的那巴掌,在里面一点点的破碎,一点点的在耗尽,就好像马上就要消失了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害怕那些东西,会碎得一丝不剩,怕那些东西消失后,他会再也找不回来。 “殿下。” 廊檐下,陆齐与魏曲阳已经站在他身后。 “如何了?” 慕容烬没有回头,淡淡开口,脑海中那双眼依旧挥之不去。 身后的陆齐回道:“此事蹊跷,疑点众多,怕是……真与东宫脱不了干系。” 所有证据直指,羲和公主的死是凤栖苑的人所为。再者,就算果真与凤栖苑的人无关,人也是从东宫离开才出的事,怕是也与东宫里的人脱不了干系。 其实此事说不好解决,也好解决得很,只要太子妃随便安排凤栖一个人出来顶罪,咬死说自己不知情,陛下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可偏偏太子妃也不知怎么想的,宁愿自己去天牢蹲着,也要护苑中那些奴才侍卫。 ------------ 第三十五章:不讲信用 如此,倒更像包庇了。 “殿下,不然让下官去躺凤栖苑,见见太子妃那些战卫,若他们真心护主,总会有一两个敢站出来顶下这罪名。”若他们自己顶了这罪,以后也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解决掉那些战卫。 又能捞太子妃出天牢,又能削弱对她的忌惮,不失为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慕容烬敛下目光,语气沉重道:“裴银宁愿去天牢,也不让人动她凤栖苑的人,你以为她真的就是在束手就擒吗?” 不,那是因为她很清楚,若是李二和小元被带走,必定不能活着回来,到时凤栖苑就算真是被人栽赃诬陷的,也将会死无对证。而她自己去天牢,有太子妃和盛凉永乐公主的身份,不但皇后会护他,就连北燕帝也不敢轻易让她死。 陆齐也很快想到这点,不得不佩服起太子妃来,她竟能在短短时间内,不动声色考虑到那么多。 一旁的魏曲阳此刻却觉得,这是一个除掉太子妃的好机会,开口道:“殿下,眼下众位王爷马上就要从封地返京,此事还是不应太过牵扯东宫,而太子妃又是盛凉人,不妨……” “不妨如何?”慕容烬声音微冷。 察觉到太子语气中的不悦,魏曲阳心底一惊,不敢再说下去。 身侧的陆齐斜瞅了魏曲阳一眼,第一次觉得这孙子也挺小人的,以前道貌岸然得都没看出来! 不过彼此彼此了,自己刚刚不也想着落井下石么。 慕容烬回身,眼神冰冷地看着魏曲阳,继续着他未说完的话:“你是想说,不妨借机除掉太子妃?魏曲阳,你当盛凉那送了太子妃五百战卫的霄王,是个傻子白痴吗?还是你觉得如今天下太平,想引起两国开战?” “属下失言,请殿下息怒。” 魏曲阳被盯得背脊发毛,心底大惊,急忙跪下。寒冬腊月的天,在太子的注视下,额间后背竟泛起一层薄汗。 “你二人虽为本宫心腹,但也给本宫记住,太子妃是本宫的正妻,若注定有朝一日本宫要与她针锋相对,生死相搏,那也是我们夫妻间的事。旁人,若有对她不敬者,本宫必定不会放过!” 闻言,陆齐与魏曲阳心中大撼,一跪一站齐声道:“臣等谨记。” 看来太子对太子妃也没传言里那么厌恶么! “天寒,多送些取暖的东西过去,吃食需热,不可怠慢了她。” “臣等立刻去安排。” 两人不敢耽搁,想到太子妃现在在天牢里连个暖炉都没有,怕太子知道降罪,急忙告退离开了东宫。 二人退下后,慕容烬目光再次望向枝头洁白的落雪,心底有些微微烦躁。 他明明不喜那女人得很,却又情不自禁做出些违心的事来。但,为何在那女人身上,他总能感觉到一种似有似无的熟悉,是自己想多了吗? 凤栖苑里,自太子妃被抓走后,绿萝担心得饭都吃不下,一直站在门口等候。 屋里,李二看着在门口焦急等候的绿萝,自责道:“大哥,此事怪我鲁莽,才害得太子妃被人诬陷抓走,我愿去顶罪……” 他话还没说完,李忠便沉着脸呵斥道:“闭嘴!太子妃宁愿自己去天牢,便是怕你们死在里面,你若现在去,才是真的害她。” 望月听雪几人都安静地站在一旁,一向胆小的崔瑶听了李忠的话后,却怒道:“祸是他惹出来的,他若不去顶罪,那太子妃怎么办?” “瑶瑶……”一旁的阮红妆急忙拉了她一下。 “此事谁也不许妄动,静候太子妃消息。”李忠说完,斜睨了崔瑶一眼,那目光,冷得吓人。 崔瑶被吓得后退了一步,藏到阮红妆身后,埋着头没敢再吱声。 夜,无声降临,冷月从云层里探出,寒风呼啸而过,又缩回了云层中。 此刻,姚良娣的芳菲苑里。 随着给姚仙儿梳头的婢女倒地,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衣里的身影突然出现,姚仙儿吓了一跳,等看清是认识的人后,才松了口气。 不悦道:“阁下能否不要每次出现都吓人一跳。” 黑衣人扫视了她一眼,刻意压低着嗓音道:“姚良娣似乎忘记了你我之间的交易。” 声音沙哑,很难听出是男是女。 姚仙儿从铜镜中瞥了黑衣人一眼,冷笑道:“事情有变我能有什么办法?天牢戒备森严,又有御林军统领曹雄亲自看守,我的人根本就混不进去。” 黑衣人露出的双眼中,闪过不悦,厉声质问:“你想借此事对太子妃下手?” 姚仙儿嗤笑一声,道:“公主被杀这样的大事,凤栖苑总要有个人出来顶罪,太子妃既然自己找死,那也怨不得呃……”她话还没说完,黑衣人突然从她身后一把锁住了她的咽喉。 姚仙儿顿时面露大惊,害怕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我警告你,太子妃对我还有用,你若敢再对她下手,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听到黑衣人的警告,姚仙儿一愣,眼中惊慌散去,冷笑道:“你不是也想要她死吗?咱们当初的交易,可就是让太子妃死!” “太子妃会死,但不是现在,你若动她,我先让你死!”黑衣人说完后,听到外边有动静,瞬间闪身进了黑暗中。 “不讲信用的东西!” 黑衣人消失后,姚仙儿气得不行,直接掀翻了妆台上的所有东西。起身时,还被晕倒在地的婢女绊了一跤,顿时气得捞起椅子就砸了过去。 婢女昏迷中闷哼了一声,便没了气息。 另一边,中宫凤仪殿里。 龚嬷嬷看着一脸愁容的皇后,轻声宽慰道:“娘娘,您莫要担心了,若太子妃果真是被人诬陷,相信太子殿下不会坐视不管的。” 皇后似是在想什么,叹道:“玉鸢,你不觉得太子妃的境况,与本宫当年的如出一辙吗?” 当年皇后虽不是他国和亲来的公主,却是北燕藩王郡主,当年先帝为了削藩,赐婚让她远嫁来京。那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先帝若削藩成功,她就是个下堂太子妃。 ------------ 第三十六章:亲自来翻 在那段日子里,除了当时的孝贤皇后,没人真心待她。就连她怀着太子时,都是几经生死,若非有孝贤皇后相护,她也成不了如今的北燕皇后。 所以,皇后此刻面对如当年自己境况的太子妃,她无法不动容,也无法不对有所偏爱。 龚嬷嬷是陪着皇后一路走来的,自然也清楚,低声问道:“娘娘,那咱们要如何帮太子妃?” “让人仔细些她的吃食,如今这当头,万不能有一丝差错,也多送些取暖的东西过去。其余的,本宫相信太子妃和太子,能自己解决。” 龚嬷嬷连忙点头,“那奴婢这就去安排。” 北燕想要太子妃死的人,不在少数,眼下她深陷囹圄,怕是谁都想踩上一脚。 而另一边,飘雪苑里,云潇潇听到太子妃被抓进天牢时,高兴得晚饭都多吃了两碗。 宫婢们还以为,良娣这是在幸灾乐祸,结果等她吃饱后,竟吩咐道:“那天牢挺冷的,她一个姑娘家怕是也受不住冻,你们想办法给她送些棉被过去。” “啊,良娣您是要帮太子妃吗?”有个奴才小心翼翼地问出声。结果就是惹来云潇潇的一脚,吼道:“让你去你就去,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啊!废话那么多。” 云潇潇虽性子跋扈了些,嘴巴不饶人了些,但他爹从小就教她明辨是非的道理,性子还是挺纯善的。她是想当太子妃,也想干掉太子妃,但落井下石的事却是做不出来的。 天牢里。 阿照看着守卫又送进来的两床棉被,问:“这回又是谁送来的?” 虽太子妃现在是阶下囚,但守卫还是不敢有丝毫不敬,低着头俯揖道:“回娘娘,是东宫云良娣。” “云潇潇……”难得,竟没来踩上一脚。 阿照轻笑了下,转身看向皇后和太子派人送来的那些,轻叹了息,本来硬邦邦的床板,又铺厚了一层。 她怕是住个天牢都能住得如此舒适的犯人了。 转眼几日而过,帝姬被杀案仍旧毫无头绪,人证物证依旧直指太子妃。 朝阳殿中,北燕帝冷望着眼前一堆全是处置太子妃的奏折,想起方才跪在殿外大哭大闹的淑妃,顿时额间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最宠爱的女儿之死,他亦心痛不已,然东宫这盆污水,直泼太子妃头上,还大有直指盛凉的骤势,这便不得不让他怀疑,何人竟胆大如斯,竟敢用他堂堂北燕帝姬的命,布下如此歹毒的陷阱。 用北燕公主的命,去陷害一个和亲太子妃,如此愚蠢的手段,当出自后宅妇人之手。 想来,此事怕当真与东宫难脱关系。 “高裘,此事你如何看。” 被点名的高公公抬头,观了眼北燕帝的脸色,见陛下脸色如常,只微微有些倦意,才道:“回陛下,奴才不敢拙见,但太子妃是陛下您与盛凉先帝钦点,品行自是高洁,定不会忘记肩负两国联姻之重责,杀害公主一事,怕是另有隐情。” 这话明面上是在夸太子妃,实际上却是在恭维北燕帝。 “如此说来,若太子妃罪名被定实,打的却是朕的脸面啊!” 北燕帝励精图治了一辈子,自然不希望后世史书上,给他记上一笔眼拙污点。所以太子妃之事,若是最后还是不能洗脱嫌疑,为了自己百年后的英明,北燕帝都不能冷眼旁观了。 高裘默默低头站在一旁,纵然看出帝王想什么,也要装作不知道,这是做帝王身边奴才的本份。 天牢里。 陆齐奉太子之命,前来告知太子妃外面的调查近况。他进来时,阿照正蹲在炭火盆边烤番薯,头都没抬就问了一句:“要不要来一个?” 陆齐还没听明白来一个什么?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守卫已经蹲了下去,接过太子妃夹出来的番薯,高兴地说着,“谢娘娘。” 阿照‘嗯’地应了声,拿着长钳指了指另外烤好的几个,“把那些也拿走。” 守卫听话地扯着衣摆兜好,起身才想起陆齐,赶忙禀告道:“娘娘,陆齐陆大人来了。”说完,才兜着热乎乎的番薯高兴离开。 这太子妃这是闲得在烤番薯玩了吗? 陆齐站在铁门口,看看出去的守卫,又看看还坐在矮凳上烤番薯的太子妃,愣愣地问了一句:“……娘娘住得可还安好?” 阿照依旧没抬头,拿着钳子轻翻着炭盆边的番薯,火光反射在她白嫩的面容上,泛起微微霞红。听到陆齐的问候,好半响,她才漫不经心地道:“好与不好,陆大人自己没长眼睛吗?” 陆齐被这话噎了下,尴尬地摸了摸鼻翼,拢起衣摆也蹲了下去。 阿照夹了个番薯放他面前,轻问:“本宫凤栖苑的人怎么样了?” 陆齐望着那番薯,犹豫了片刻,刚伸出手去拿,就听到她的问话,微微停顿了下,才道:“除了个叫李二的冲动些,其他人倒也沉住了气。噢对了,娘娘身边叫绿萝的那丫头,现在整日蹲在凤栖苑门口等娘娘,都快蹲成座冰雕了。” 他说着,烤番薯已经送到嘴里开丑了。 阿照眼角微睨了他一眼,成冰雕夸张了些,不过以她对绿萝的了解,那丫头怕是真的每日都守在门口了。 “娘娘不问问羲和公主的案子查得如何了吗?” 阿照放下钳子,冷笑道:“何须问。” “……呃,也是。”陆齐突然觉得手里的番薯它不香了,太子妃这三个字,足矣对他们能力的怀疑和轻蔑啊。也是,查了那么多天,除了依旧指向凤栖苑的线索,其它的一无所获。 所以何须问呢,要是有新线索,太子妃也不至于还呆这儿烤番薯了。 “陆大人,去告诉太子,裴银要面见皇上,麻烦他将所有指向凤栖苑的人证物证都准备好。这案,本宫亲自来翻。” 陆齐还是首次见一个阶下囚,要自己给自己翻案的,默默放下啃得只剩张皮的番薯,突然想起太子还在外面等着,赶忙起身行揖告退,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 第三十七章:故人重逢 太子要是知道他啃番薯啃得把他都忘了,又得给他甩冰刀子了。 果然,立在天牢门口等了许久的慕容烬见他出来,冰刀子一样的眼神一个接一个的扫出。 太子身后的莫北宿轻笑了声,抬手略嫌弃地指着陆齐的嘴角问:“陆兄这嘴上沾着的是什么东西?” 陆齐连忙伸手去擦掉,怕被他们发现自己跟太子妃在里面吃番薯,偷瞅了太子,一脸严肃道:“牢中路滑,碰壁了。” 太子二人却误以为他说的碰壁,是在太子妃手里碰壁了,都投给他一个‘就知道会这样’的眼神。 回东宫的路上,陆齐将太子妃要自己翻案的事禀告后,慕容烬深思了片刻,直接转了个弯去了中宫。 太子一行才离开不久,天牢门口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开门,本将要见太子妃。” 威严低沉的声音,在寂静地天牢门口响起,吓得看守天牢的守卫们一个个如临大敌。 说话的人一身铁甲,剑眉冷峻,手持青锋利剑直挺地站在那儿,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更是刚健似骄阳,剑眉下一双冰冷如寒星的双眸,直直望着天牢门口的几名守卫。 领头守卫认出来人是莫北家将军,急忙参拜,恭敬道:“莫北将军恕罪,太子殿下有令,无殿下授允,任何人不得私见太子妃,卑职等不敢抗旨。” “本将想见谁,还用不着他慕容烬许可,给本将开门!”莫北煜冷眸扫过,铁甲凛冽,语气更寒了几分。 “将军息怒,殿下之令,卑职等人不敢不从,还请将军莫要为难卑职等人了。” “那你便去禀告慕容烬,是我莫北煜硬闯的天牢,他若要治罪就让他来治我莫北煜的罪。”说完,一个侧脚踢,直接将天牢大门踹了开,而挂在门上的铁链应声落地,他也已经阔步走了进去。 守卫们不敢拦,知拦也拦不住,想着太子殿下他们应该还没走多远,急忙让人去追去。 天牢中,在黑暗烛火的照应下,进去的过道有些阴暗潮湿,墙角还有几只精瘦的老鼠快速爬过。 莫北煜步伐沉重,越靠近最里间的牢房,内心便多一分复杂。然而越往里走,里面竟越亮堂,甚至都开始暖和了起来。 莫北煜心底闪过诧异,直到走到关押太子妃的那间牢房门口,隔着铁门,看到又继续坐在炭盆烤番薯的女子时,才僵硬地停住了脚步,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真的是她,他终于找到她了。 阿照知道门口来了人,正猜测这回来的是谁时,一抬头,便与一双带着激动的鹰眸撞到一起,顿时也愣在了当场。 “臣,莫北煜,参见太子妃!”声音带着轻颤,银甲一掀,莫北煜屈膝跪了下去。头未低,目光温柔地凝望着一门之隔的姑娘。 他话音落下,整个天牢中寂静得如同静止了一般。 阿照看着那对着自己行礼之人,眸底微动,泪眼渐朦胧。 若说这世间有谁真心希望她好好活着,那么那个人,一定就眼前这人。 “……煜大哥。” “丫头,煜大哥来迟了,你受委屈了。”那温柔如兄的轻语,竟让阿照没忍住酸了眼眶。 “丫头,煜大哥现在就带你出去。”莫北煜起身,本想拔刀砍断锁住铁门的铁链,哪知刀还没拔出来,门已经被阿照从里面直接拉开。 莫北煜一愣,才看清铁链上并没有上锁。 天牢扣押犯人何时如此松懈了? 然进去后,才彻底涮新了莫北煜对天牢的最新认识。里面暖和和的不说,与前边的阴暗潮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干干净净,熏炉香茗,甚至还放着各类水果点心。 是自己离京太久了吗? 北燕天牢何时待遇这般好了? 莫北煜略迟疑地问:“丫头,你真的是被抓进天牢的吗?” 阿照点了点头,给他端来一个矮凳,笑问:“御大哥怎么知道我在此处的?” “我庶弟在太子手下做事,他曾见过你的画像,在东宫见到你后,便一直觉得巧合,就在给我的家书里提了一句,我便来了。”来之前,他也不确定会不会是她,可还是不愿错过,便找了个借口从边境赶来了燕京。 “丫头,煜大哥没想到,你会成了我北燕的太子妃。”也没想到,再相逢,竟已有了君臣之别。 想到此,莫北煜心尖像被针扎了一下,疼! “是呀,我也没想到,煜大哥就是北燕战功赫赫的莫北大将军。”那时只知道他是北燕某候府世子,不过就算知道了,当年她也会走。 明明两人都像有千言万语,然而触及到这个话题后,都沉默了起来。许久,莫北煜轻叹了声,抬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心疼地望着她。 铁门外,昏暗的油灯下,得到消息匆匆赶回的慕容烬,正好瞧见这一幕。衣袖下拳头紧握,胸口处血气翻涌,黑沉着脸冷冷转身大步离去。 等阿照扭头看到时,他已经走远。 翌日,承德殿中。 北燕帝端坐正位之上,太子慕容烬站至一旁,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精神抖擞地站在下首,其余人等皆侯在殿外。 阿照依旧那日那袭单薄淡紫衣裙,只没披那件白氅,青丝被一条玉带拢在脑后简单缠绑着,此刻笔直地跪在殿中央,神色从容,只穿得单薄,唇瓣有些冻青。 她身后战战兢兢跪着的,是羲和公主的贴身宫婢文雅。 也是指证凤栖苑为凶手的人证。 阿照参拜完北燕帝后,并未起身,目光打量了周围一眼,瞧着殿中架势,倒颇有三堂会审之势 “太子妃不必跪着了。” 北燕帝看着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太子妃,见她衣着单薄,眉头微皱,示意了高裘一眼,高公公立马低声吩咐一旁的宫娥,去为太子妃取氅衣来。 “谢父皇。”阿照额抵俯地行了礼起身。 莫北煜想去扶她,向着她迈出半步,却被她用眼神制止。这一幕尽被慕容烬冷冷收于眼底,微寒的面容越发冷冽。 ------------ 第三十八章:阿照翻案 “听太子说你能证明羲和之死,与你凤栖苑众人无关?” 北燕帝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太子妃身上。 “是。”阿照面色严肃,对着北燕帝道:“父皇,可否容许儿臣询问宫婢文雅几个疑问?” 北燕帝也想看她怎么给自己翻案,龙眸微点,道:“允。” 得了允许,阿照才转身,冷漠的目光落在宫婢文雅身上,开口问:“文雅,本宫问你,羲和公主遇害时,身为贴身宫婢的你身在何处?” “回太子妃,奴…奴婢当时被人打晕扔在假山后,所以…所以公主被害…被害时奴婢不在场。”文雅低头趴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太子妃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好似什么也逃不过她的法眼。 听到这样的回答,阿照都替她摇了摇头,再问:“羲和公主的尸体,是第二日清晨被宫人发现的,如此说来,你被人打晕扔至假山后一整夜了?” 太子妃的声音,依旧清清冷冷的,可在场的众人皆是浮沉官场多年,又怎会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 几个老臣中,左相与姚尚书暗暗相视了一眼,皱眉望向地上的宫婢,眸底狠色。 因为这拙劣的手段,他们都不敢保证不是自家女儿干的。 “回答本宫,是与不是。”太子妃突然言词厉色,文雅被吓得整个人晃了一晃,慌了心神,早已方寸大乱,想到若回答不是无法交代自己那晚的去处,只能咬着牙回道:“是,奴婢…奴婢……” “回答是便可,本宫再问你,如今你所跪之地,可是本宫的故乡盛凉?” 太子妃怎么问到她故乡去了? 众大臣略微不解地望着大殿中央,那背脊挺得笔直的女子。 上首的慕容烬一直望着她,自始至终神情淡漠,眸色深邃。听着她对婢女文雅的审问,也终于明白这些天为何找不到任何新线索了。 宫婢文雅,本就是凶手刻意留的活口,目的是做指认凤栖苑的人证,可若这份指认被推翻,凤栖苑的罪名势必就能瞬间大反转。 这可比到处找新新线索更有用。 见文雅趴跪在地上不敢开口,阿照随意望向一位大臣,问:“不知这位大人可否帮忙回答一下本宫的疑问,她所跪之地,是北燕之地,还是本宫的故乡盛凉之地?” “自是我北燕之地。”那位大臣声音洪亮,正气凛然地问道:“敢问太子妃,此事与羲和公主被害案有何干系?如今人证物证具在,太子妃扯东扯西的做什么?” 天下皆知,太子妃这位盛凉裴五小姐最具盛名的,便是她与人文辩时的妙语连珠、伶牙俐齿。 这再任由她扯东扯西的下去,这案子还审不审了? 阿照听到提起物证,斜睇了眼那所谓的物证,可笑道:“这便是人证物证?本宫倒是不知,如此拙劣的证词亦能为人证,光光是这人证一词,便足矣证明羲和公主被害案,与我凤栖苑众人无关。” 地上的文雅一听,急忙道:“不是的,公主的确是被盛凉贼人杀害,有盛凉相思扣为证,奴婢也可以作证?” “你作证?”阿照冷笑了声,眼神越发冰冷,冷声问:“你如何作证?就凭你在北燕这冰天雪地的地上躺了一夜毫发无损吗?” ‘轰’ 仿佛一个巨雷在脑中炸响,宫婢文雅突然明白了什么,双目圆睁的望着太子妃,面色苍白,眼底一片死色。 一旁莫北煜满目赞赏地望了太子妃一眼,又扭头瞥向地上的宫婢,讽笑道:“本将倒是不知,咱们北燕的寒冬,竟然能像四季如春的盛凉一般,在地上躺了一夜都没冻死冻伤的。你这婢女的体魄,竟比男儿的还要强健,当真是少见。” 阿照也笑了,道:“盛凉虽四季如春,可寒冬若是在屋外待上一夜,就算要不了人命,也要冷得半死的。” “这样说来,本将对你这小宫婢都佩服了。” 看着莫北将军与太子妃一唱一和的,众大臣暗翻了个白眼了,都有些怀疑莫北将军是哪国的了。 其中有位大臣不甘示弱,怒道:“人证作废,那物证难不成还不是西凉所有?” “人证尚且都作假了,一件死物还如何让人信服?”莫北将军再次替太子妃当堂反驳。 众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复杂了,再一看太子殿下的,都在射眼刀子了。 “这……”那大人细思下,竟也觉得有理,见莫北将军帮着太子妃了,虽颇有微词,但一时又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默默地闭了嘴。 北燕帝不经意般扫了莫北煜一眼,才对着地上的宫婢,厉声道:“说,是何人指使你杀害朕的公主的?” 天子一怒如雷霆,并非何人都能承受的。 见事情败露,文雅面色惨白,浑身都在颤抖。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北燕帝又开口,神情不怒自威。 “是…是是……”文雅浑身哆嗦着,正害怕得想说出幕后指使之人时,却见姚尚书背着众人,手里悄悄露出一只碧玉镯子。见到那镯子,她瞳孔微缩,咬牙道:“……是,是云良娣。” 那碧玉镯子是去年羲和公主赏给她的,入冬前她才托人带回家给了她母亲。 想到家人安危,她哭着趴在低声,大声道:“是云良娣指使奴婢做的。” 云左相一听,不淡定了,立马跳了出来,怒骂道:“贱婢,休得胡言。” 可文雅此刻已受到威胁,咬死就是云良娣指使的。 此刻还在东宫的云潇潇怎么也想不到,她人在禁足中,祸却从天上来。 “皇上开恩啊!奴婢都是被逼的。”文雅不敢在看众人,只得俯身趴在地上,哭诉道:“那日公主离开太子妃苑落后,在东宫门口,遇到了被太子禁足偷跑出来的云良娣,云良娣说找公主有要事相商,便使人支开了奴婢,等奴婢知道公主遇害时,她又用奴婢一家老小的性命,逼迫奴婢陷害太子妃,奴婢也不想的,求皇上开恩啊!” ------------ 第三十九章:做了个梦 左相看着皇上越来越难看的脸,恨不得嚼了这贱婢,急忙跪下道:“皇上明鉴,这贱婢一会儿污蔑太子妃,一会儿污蔑云良娣,实在不可信之啊!请皇上明察啊!” 左相了解自己女儿,虽然性子有些嚣张跋扈,但也就狐假虎威的只敢逞些口舌之快,绝对没胆子害人,更何况还是个公主。 再者,她要是有谋害公主的胆魄和计谋,哪里还会三天两头的被太子禁足? “可不可信,与她对质一番便知。”北燕帝面露怒意,“来人,去将云良娣给朕带来。” 众大臣中,姚尚书眼角闪过一抹狞笑。 祸水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阿照淡漠地退到莫北煜身旁,去取她大氅的宫女正好回来,他便接过给她递了过去。 阿照接过,嘴角微微露出一抹会心浅笑。 对面的慕容烬面无表情地看着,袖口中得拳头握得死死地,胸口莫名积攒了一股郁结之气。 该死的,不守妇道,堂堂太子妃跟一个武将眉来眼去的,不像话! 很快,御林军便将云潇潇匆匆带了过来。 一路上,云潇潇都战战兢兢的,没弄明白皇上好端端的怎么要见她?直到进到承德殿,看到殿中三堂会审的架势,顿时吓得有些腿软,害怕得泪眼婆娑地望向她爹。 宫婢文雅一见到云良娣,便激动得拼命磕头,哭求道:“云良娣饶命,奴婢也是不得已才指出您的,求您放过奴婢的家人吧!他们都是无辜的,奴婢求您了。” 云潇潇没弄明白她在说什么,但还是急忙否认道:“我都不认识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文雅哭求着,见云良娣要辩驳,为了家人,狠狠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良娣,是奴婢对不起您,奴婢愿以死谢罪,只求您能放过奴婢一家老小。” 说完,趁众人不备,一头撞向了旁边的龙柱上,嘭地一声巨裂,血花溅了离得最近的云潇潇一脸。 “啊!!!” 云潇潇被吓得尖叫了声,白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其他人也都略惊慌。 阿照望着那鲜红四溅的血色,心绪起伏,脑中倏然浮现了着一幅幅鲜血淋漓的画面来。 那些被她深埋心底的画面,突然翻涌而出,刺得她脑子一阵生疼,灵魂深处都微微发颤,眸底也渐渐浮出了一抹惧意。 她茫然地望着云潇潇被冷水浇醒,看着云左相不停得磕头为女儿求饶,感觉脑中突然一片空白,耳旁嗡嗡作响,天与地亦在不停地旋转。最后在莫北煜担心的目光中,缓缓倒了下去。 倒下之前,她好似见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跑了过来。 …… 阿照做了一个梦。 梦中,奉连城的街道已经染上了斑驳影灰,少女怀里抱着个精致可爱的俏娃娃,娃娃手中拿着两串红彤彤的糖葫芦,一大一小嘴巴都被糖葫芦塞得满满的。 而他们的身旁,不紧不慢地跟着一位眼覆白绫的青衣公子。公子手腕上系着一根细细的紫绳,紫绳的另一端绑在了少女腰间,像一条细细的腰帛。 他们走过熙攘的街道,引来不少行人回眸。 少女走着走着,又返回到青衣公子身侧,笑嘻嘻地对着公子说:“瞎子,我听小家伙说奉连城有种很好吃的灌汤包子,馅里带汤汁的那种,要不咱们也去尝尝吧!” 青衣公子看不见,却准确无误地抬手,捏着她肉嘟嘟的脸颊,问她:“你就没发觉自个儿最近圆润了不少?” 青衣公子浅笑着,轻捏了好几下才松手。 少女从小娃娃手中又咬下一颗红果果,满不在意道:“圆润便圆润吧!反正你也瞧不着,旁人也没人认得我,怕什?再者不光是我想吃,小家伙也想吃呢!对吧!笙儿。” “嗯嗯!爹爹,笙儿和娘亲想吃。” 小娃娃说完,少女立即纠正道:“是你想吃,我陪你去吃。还有,请叫我姐姐!” 小娃娃可爱的点着小脑袋,自动忽略她最后那句话:“嗯嗯!娘亲不想吃,是笙儿想吃。” 公子虽看不见,却能想象出少女和孩子此刻小脸吃得鼓鼓的模样,他嘴角挂着浅笑,无奈地紧了紧手中的细绳。 “两个馋猫,走吧!” 得到他同意,少女顿时笑开了花,而他怀中的小娃娃见她高兴,也跟着她露出银铃般的笑声。 远远望去,其乐融融,如同年轻的小夫妻带着他们的孩子在玩闹。 那时,她嬉笑闹腾,他浅笑守候,像极了普通百姓家的岁月静好。 阿照从梦中醒来时,已经被送回了凤栖苑,望月和绿罗一直候在床榻旁,见她睁开眼睛,绿罗急忙跑到外间去叫太医。 “望月,本宫晕了多久?” “娘娘晕了快十二个时辰了,太子昨夜还亲自守了您一宿,去上朝时还特意嘱咐奴婢等好生伺候娘娘。”望月见她要起身,赶紧去扶。 “望月何时也倾向为太子说话了,他是怎样的性子,本宫心里清楚。对了,云良娣如何了?” 望月沉默了一瞬,才立刻回道:“回娘娘,皇上命人将云良娣扣押回了飘雪苑,还赐下了鸩酒,说是……等娘娘您醒后便让您送去。” 赐死云潇潇? 阿照眉头微蹙:“那羲和公主之案最后如何了结的?” “回娘娘,昨晚大理寺已经连夜结案,宫女文雅谋害公主畏罪自杀,被诛了三族。” 阿照眉头蹙得沉了许,皇上这是用那三族性命来全皇族颜面吗? 是了,帝王一怒,必当血流三尺。 望月说话的当头,绿萝已经将太医请了过来。 “微臣参见太子妃。” 来的太医是上回太医院的南宫檀,阿照掀了掀眼皮,瞧了他一眼,面色平淡道:“起来吧!” “请娘娘伸出右手,微臣给娘娘号脉。”毕恭毕敬的语气,与那日太医院倒判若两人。 “望月、绿萝,你们先下去,本宫有话想问问南宫太医。” “是。”绿萝二人看了南宫檀一眼,屈了屈膝,带着所有宫婢退了出去。 ------------ 第四十章:被赐鸩酒 她们出去后,阿照才望向南宫檀,也没打算拐弯抹角,语气平和道:“瞧着南宫太医男装都这般隽秀,不知换上女儿家衣裙,该是何种俏娇娘。” 南宫檀没想到这太子妃早就看穿了自己,面色微变,看着她的目光也警惕起来:“微臣不明白娘娘说的是何意。” “本宫知道你明白的,那日在太医院本宫就知道了。”那日听到她叫南宫檀时便知道了,若是没有林老天爷,她应该会用这事相胁。 “娘娘是想告发微臣吗?” 阿照嘴角笑意依旧,直视着他道:“你是谁的人或是有什么目的,本宫都不想知道。但你得给本宫记住了,若敢触及本宫底线,伤及本宫在乎的任意一人,本宫有一万种方法让你万劫不复,你信吗?” 信,南宫檀信! 眼前这位太子妃,真的有一万种让他万劫不复的方法。这个女人身上那股收放自如的狠劲,是透过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所以,由不得她不信。 南宫檀抓着药箱的手紧了又紧,沉思了半响,最后妥协道:“娘娘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欺君之罪,祸及九族,这个险南宫檀不敢冒。 阿照扫了她一眼,掀开被子赤脚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了紧闭的轩窗,寒风涌进,顿时吹散了屋子里银炭的暖气,刺骨凛冽。 她望着窗外如飘絮的飞雪,声音飘渺。 “本宫听闻,神医樊惊鸿手中有一种药,你是他的关门弟子,本官相信你也有。” “娘娘如何知道樊惊鸿是家师的?”南宫檀望向她,眸底再次露出惊诧。 阿照望着窗外,并没有回答。 南宫檀望着这个女人,心底只觉惧意更甚。 午时,阿照裹着白绒大氅从凤栖苑出来时,正巧与下朝回来的慕容烬碰到,他身后还跟着神色略微憔悴的莫北宿。 阿照认得他,不光是因为上次在飘雪苑,更因为他是莫北煜的异母胞弟。而莫北煜能找到她,也是因为他。 “臣妾参见殿下。” 太子妃屈了屈膝,她身后的绿萝与宫婢等皆低着头施礼。 “免了,太子妃这是要去飘雪苑?”慕容烬冷眼扫过她身后,见到宫婢端着中宫那边赐下来白柚瓷酒杯时,面色如寒。 阿照没有回避,直接回道:“是,父皇留下口谕,让臣妾醒后去送云良娣一程,臣妾岂敢违抗。” 阿照话音刚落,慕容烬身后的莫北宿‘噗通’跪到她跟前,卑微祈求:“求太子妃饶云良娣一命。” 阿照被跪得莫名其妙,不愿承他的请求,微微往旁移了一步,才冷声道:“莫北公子求得好没道理,鸩酒是父皇赐下给云良娣的,本宫不过是听命行事,你要求也是去求皇上啊,怎的来求本宫?难不成还想求本宫替她把这酒喝了?” “娘娘恕罪,是下官糊涂了。” 莫北宿面色苍白,本就憔悴的面色更加难看。这般秃废的模样,若不是在东宫,她都要以为他才云良娣的夫君。 手下都这么情深义重了,作为人家丈夫的太子殿下却是冷眼旁观,真是无情啊! “殿下若无事,臣妾便先过去。”阿照说完,扫了他们一眼,带着望月等人向着飘雪苑而去。 徒留二人站在凤栖苑门前。 太子妃一离开,凤梧苑守门的战卫也无视着他们,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正前方。 慕容烬冷着脸,衣袖一甩,也跟往飘雪苑去。 可惜飘雪苑门前,有皇上派的亲卫把守,除了太子妃,连太子都不得进。 阿照进来时,飘雪苑一切如旧,只不见以往任何宫婢嬷嬷。一眼望去,繁锦依旧,却又显得格外萧条。 云潇潇双目通红,坐在檐下,衣着有些单薄,面色也冻得有些发青,头发凌乱披散着,此刻呆呆地望着前方,丝毫没有了初见时惹人烦的嚣张气焰。 不过此刻不施粉黛的她,颜色亦如邻家姑娘。 阿照示意其他人退到门口等候,自己渡步走到她跟前,见她脸色被冻得青紫,像是与她很相熟一般,解下了自己氅衣给她系上,坐至她身旁。 “我没有杀人。” 云潇潇依旧呆呆地望着前方,一夜下来,不知第几次重复着这句苍白无力的话。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急忙跪到阿照面前,抓着她的手求道:“太子妃,我真的没有杀羲和公主,我真的没有杀她。她死那日我是偷偷跑了出飘雪苑,可我是去找你的,我没有杀她,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好不好?” “可你没有人证,那日你也确实没有来过凤栖苑。” “那日我……”不知想到了什么,话到嘴边,云潇潇却急忙闭了嘴。 “那日你去了哪儿?” “我不能说,我不能说!”她摇着头,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你说不说此刻也没多重要了。”阿照轻拨开她抓着自己的手,起身道:“无论你有什么原因,死了位金枝,伤及皇家颜面的事,触碰者都得用命来全。云良娣,本宫也才洗脱诬名,帮不了。” 若是还在承德殿上,许阿照还能为她寻找疑点,摆脱嫌疑,可老天都不帮她,让自己在关键时刻晕倒。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你说,本宫只能帮你这个。”算是她倒霉接下凤栖苑祸水的补偿吧! “我想活!”云潇潇双目通红,绝望地坐在地上,眸底尽是悲凉。 她昨晚崩溃得想了一夜,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太子妃而起,想着就算是死,哪怕装疯卖傻,她不要太子妃不好过。 可是就在刚刚,她轻轻坐到自己身旁,温柔地给自己披上她自己的氅衣那一刻,她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在她面前倾泄,泪水再也忍不住决然落下。 这些年来,她恨她还没嫁到北境就占了太子妃位,可直到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那只是嫉妒和羡慕,原来她没有恨过她,甚至此时此刻竟感激她的赠衣之情。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呀!”她痛哭失声,“从小到大我连只鸡都没杀过,为什么要我抵命啊!为什么总是我倒霉?” ------------ 第四十一章:早些上路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本宫又何尝幸运过。” 她声音很轻,轻得云潇潇哭声顿停,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下辈子投个寻常人家吧!至少只为柴米油盐奔波。” 而不是为命! 云潇潇抬头望她,有些没听懂,但看着她那双好似任何事都激不起半点波澜的眼,突然苦笑道:“原来,我真的比不过你。” 至少这份豁达,她比不过。 十三岁那年,云潇潇在宫中迷路遇到了太子,从此情窦初开,她以为那就是喜欢。从此,便暗暗发誓,芨笄后一定要当他的太子妃。可后来她爹爹告诉她,殿下的未来太子妃在盛凉,从那日起,她便活在了对裴银的嫉妒中。 听闻盛凉裴***擅古琴、棋艺了得,她便不分昼夜地练琴技学下棋。 听闻盛凉裴五小姐博览群书,敢以一己之力舌战群儒,她便强迫自己,去死记硬背那些四书五经,最后还养成了嘴碎的毛病。 其实她不喜欢那些的,可笑的竟是自己将自己困死在了那份妒意中。 如今仔细想想,她对太子或许有过片刻心动,却并没有什么爱的,只不过是这些年对太子妃位的执着,让她不甘心罢了。 “太子妃,能不能给我颗糖,听说鸩酒很苦,我不喜欢。” 鸩酒,谁都不喜欢。 阿照掀了掀微垂眼帘,扫了她眼,倒真从身上拿出了一颗,给她道:“天怪冷的,吃了早些上路吧!” 云潇潇含泪接过,绝望地面容上露出一个绝美的微笑,然那颗糖到嘴中时,入口即化,酸涩得她想吐都来不及了。 “裴银,我都要死了你还这么耍我!” 阿照盯着她扭曲的脸看了片刻,过了半响,才突然想起来般,不疾不徐地说道:“本宫忘记了,那糖是上回小十七给的,应该是放久了,已经坏了。” 本来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云潇潇,此刻怒火中烧,正想大骂两句出出气时,阿照突然又塞了颗糖到她嘴巴里。 这一回,甜丝丝的。 “裴银,如果真有轮回一说,我给你当女儿吧!也不枉我学了你那么多年。” 虽然最后没一样学成的。 阿照顿时黑了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嫌弃道:“临死都还想诅咒本宫生不了皇子,你是想报复本宫吧!”说完,阿照不再跟她废话,直接出了飘雪苑 云潇潇望着她的背影,吸了吸鼻子,眸底已是释然。 见太子妃出来了,望月等人才端着鸩酒走了进去,等看着云良娣喝下鸩酒后,都没有过多停留,大步退出了飘雪苑。 而北燕帝派来监督的那几个亲卫,见云良娣鸩酒已饮,便向太子与太子妃躬身行礼后,回宫复命去了。 身后传来酒杯落地的破碎声响,众人知道,从今以后,东宫再无云良娣。 那堆积着白雪的宫墙上,银装素裹,如同一座加了三尺高墙的牢笼,不知困死了多少红颜。 飘雪苑外,慕容烬立于那棵合欢树下,而他身旁的莫北宿见亲卫退走了,双目裂红,哽咽出声:“殿下,臣……” 慕容烬点头,终究有些不忍,挥手道:“去吧!” 他知道莫北宿对云潇潇隐忍多年的情意,可这场情,由不得他们。 莫北宿狂奔入了飘雪苑,脚步微促,跌跌撞撞连撞了好几个跟着望月退出来的宫婢,直至见到那嘴角滴血,缓缓倒向雪地的人儿,心底悲痛,颤颤地紧紧将她揽入怀中。 弥留之际,云潇潇望着这个从小对自己有求必应,呵护备至的男子,心中悲怆,她说:“莫北哥哥,来世…我…我不再执着…入东宫了…来世,你带着我走好不好?” “好,来世,天涯海角,莫北哥哥都带你走。” 莫北宿紧紧抱着她,喉头哽咽,任由通红眼眶里的泪潸然落下。 风停雪落,云潇潇嘴角带着浅浅微笑,安静地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来生,定不负君意。 莫北宿抱着怀中没了生息的姑娘,悲泣低鸣。 他喜欢的姑娘,再也回不来了。 那年,莫北家设宴,云左相带着小闺女前来。假山之下,身为庶出的莫北宿被几个堂兄打得鼻青脸肿,被左相家小闺女看到,替她赶跑了几个堂兄。从那刻起,她就成了照亮他一生的光。 飘雪苑门前,阿照听到那隐忍着悲鸣的哭泣声,心底有些触动,喃呢道:“人生在世,能得一人情深不寿,此生虽短亦能无憾。” 这话落在慕容烬耳中,他不由冷笑了声,转身望向她一脸淡漠清冷的脸,“太子妃希望何人对你情深不寿?” 莫北崖?或是盛凉那送你几百战卫的霄王? 想到此,慕容烬眼底冷意更甚。 “殿下说笑了,臣妾是殿下的太子妃,自然是希望殿下的,可殿下愿给?”阿照直视着他的深眸,眸底漆黑一片。 合欢树下,两人四目相对,一个一脸淡漠,一个尽带讥讽。 “那太子妃此生,注定要抱憾而终了。”慕容烬不知道,终有一日,他要为这句话付出怎样的代价。 云潇潇的死,似乎在整个皇宫没有掀起一丝波澜,民间也只知太子良娣病逝,唯有这常住高墙中的人才知道,有些潭,它深不见底。 冬雪潜深藏,春寒风刺骨,整个皇宫似乎也开始寂静了起来。 凤梧苑里。 绿萝在门口扫了扫肩上落雪,有些厌厌地望着又开始下的白雪,叹道:“马上便要开春了,也不知道这雪要下到何时才是个尽头,没完没了的。” 掀着帘子出来的望月听了,笑道:“在盛凉时,你不是最喜那些文人墨客诗文里的红梅傲雪么,如今见着了,怎的又不喜了。” “望月姐姐又打趣绿萝了,那诗文中的与现实,终归是不一样的。” “行了,娘娘该起身了,我要去给娘娘准备午膳,你赶紧进去伺候着,脚步放轻些,别扰到她。”望月叮嘱道。 绿萝应了声,赶紧扫完肩头落雪,轻着步子走了进去。 ------------ 第四十二章:可会留疤 望月看着满地积雪,眼底也露出抹思乡之色。 这雪虽好看,却瞧着心凉,哪及得上四季如春的盛凉啊!也不知道今世,还能不能再回去看一眼。 阿照午睡醒来时,飘雪渐停,绿萝与听雪伺候着她起身梳洗完后,婢女匆忙进来,禀告道:“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她刚说完,‘哐当’一声,门已经被慕容烬用力推开。 这人如今是不是有暴力倾向? 凤梧苑众人跪了一地,慕容烬进来,扫了一圈,最后一声不吭地冷着脸,在一把新靠椅上坐下。 阿照看了婢女一眼,吩咐道:“绿萝,殿下刚下朝回来,想来还未用午膳,去让人多备些来。” “是。” 绿萝小心地瞧了眼没吭声的太子,给旁边伺候的婢女们使了个眼色,婢女们才急忙跟着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待人都退尽,他才抬眸冷视着她。 “太子妃想知道今早朝堂发生了何事吗?”慕容烬看着她,眼底隐藏着狂风骤雨。 “殿下可是想告诉臣妾,今日莫北将军参了殿下一本?”阿照笑了笑,从小火炉上给他沏了盏茶。 以莫北煜的脾性,阿照多少猜到了些,他若知道太子待她不怎么好,肯定会给她出气,参慕容烬一本是早晚的事。 而昨日从飘雪苑回来,收到莫北煜让人送来的东西时,她就已经猜到他今日会参太子一本了。 “原来太子妃知道。” 今日早朝上,莫北煜率先参了他一本,那参他的小本厚厚的一叠,参的还尽是些芝麻大小的破事。就连他熬夜处理公文的疲惫之态,亦被他参成了‘纵欲过度’,让他在朝堂上一度颜面尽失。 想到此,慕容烬现在都还想砍了他。 “殿下不必放在心上,莫北将军是分得清轻重之人,不过是些小打小闹,想来是与殿下闹着玩的。” 阿照笑着给他添了些滚水。 听着她轻描淡写维护别的男人的话,慕容烬更怒了。 “闹着玩?太子妃对别的男人倒是了解得深彻,莫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慕容烬怒视着她,抬袖挥落她要添水的热壶,阿照不备,滚烫的茶水尽泼到她手背,顷刻间红肿一片。 自苏嬷嬷死后,阿照做任何事最先想到的便是忍,所以哪怕此刻被烫到,开口的却是:“殿下息怒。” 手上传来火辣辣痛意,阿照面色瞬间苍白,强忍着并未吭声,但瞧着她微颤的手,就能知道她强忍着极大的痛苦。 慕容烬也没想到她没能躲开,眸底闪过慌乱,紧张得抓起她的手查看,见整个手背被烫得红肿,急忙大喊:“快传太医!” 候在门外的绿萝一听,心下一紧,待看到太子妃被烫伤了时,急忙让李二去请太医。 慕容烬紧张地望着她烫伤的地方,抱起她自己到苑中,捧起冰凉的白雪轻敷上去。 “蠢货,你不会避开吗?” “臣妾若是避开了,烫到的就是殿下了。” 若她方才松了手,那壶热水朝他身上浇去,他现在得去看隐疾了。 慕容烬脸色更难看了,不再说话,只手上动作更轻柔了。 凤栖苑的丫头们在旁干看着,都急作一团,眼刀子是一个又一个的甩在太子殿下背上。 要是眼神能杀人,太子殿下都要被千刀万剐了。 也不知是哪个神棍批的,说太子与太子妃是天作之合。依他们看啊,这哪里是什么天作之合?于太子妃而言,怕是八字不合吧! 两盏茶后,在太医院值守的南宫檀被李二粗鲁地提到凤栖苑时,脸色不怎么好,但看到太子也在,便没敢多说什么。 太子妃的双手被烫得挺严重的,整个手背全是水泡,好在被及时处理一下,伤口没任由红肿下去,不然这双手毁了都有可能。 “太子妃的手如何?” 慕容烬守在一旁,见她闭着眸子,眉头因为疼痛而紧蹙着,心底一股莫名的自责冲刺着胸腔,语气都是难得的柔和。 南宫檀低着头,恭敬地回道:“殿下,娘娘已无大碍,只近些日子要小心养护着,尽量别触碰到那只手便可。” 听到没大碍,慕容烬心底松了口气,但看着她被缠裹得厚厚的手,又担心地问道:“她的手,可会留疤?” “回殿下,伤口烫得有些严重,微臣也不敢保证……不过殿下放心,太医院的去疤膏药效果良好,虽不能修复如初,但也不会留得太深。” 那就是可能还会留疤。 慕容烬望着她被白布包裹的双手,难得在旁人面前露出了自责。 太子妃被烫伤的事,除了凤梧苑的人,宫中没人知道。此事被阿照压了下来,虽如此,但怎么能瞒得过北燕帝的耳目呢! 为了防止像上回一样闹到盛凉那边去,慕容烬又被召到御书房训斥了一顿。 回到东宫时,阿照正在用晚膳。檀木圆桌前,绿萝心疼她的左手被烫伤,硬是舍不得她动另外一只手,非要亲手喂她。 阿照拗不过她,也就随她了。 “都退下。”慕容烬冷声开口,脸色还好。 绿萝犹豫地望向太子妃,见她点头,才放下碗筷,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如今整个凤梧苑的人,都挺不欢迎太子殿下过来的,每次来太子妃都要遭罪,还不如不来呢! 慕容烬见绿萝带着宫婢女都出去了,才坐到阿照旁边,拿起摆放好的筷子,轻轻地夹起一块肉丁递到她嘴边。 阿照微愣,他这是要喂她吃东西? “张嘴。”语气不容置疑。 阿照没吃,疑问:“殿下这是愧疚吗?是想补偿臣妾?” “让你张嘴就张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他夹的东西又往前送了些。 “其实殿下大可……”阿照话还没说完,他夹过来的肉丁,已经不客气地放她嘴里了。 阿照下意识地嚼了几下,咽下后来,见他又夹了一块过来,也不拒绝了,直接吃了起来。不但吃了,还不客气地使唤起他来,“殿下,今日这肉有些塞牙,来片素菜吧!” ------------ 第四十三章:以形补形 慕容烬指尖僵了一僵,竟听话的夹了片小菜叶来。 这么听话,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呀,难道真是愧疚?阿照戒备地瞅了他一眼,心底直接否定,不过低垂的眸底里,闪过了一抹笑意。 两人谁也没再开口,配合得还挺好,她细嚼慢咽地使唤着他夹菜,他黑着个脸任劳任怨地听她使唤。 这大概是阿照嫁来北燕以来,与慕容烬相处得最心平气和的一回了。 用完晚膳,慕容烬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直接回了自己的苍岚苑,好似就是特意过来喂她吃饭的一样。 太子一走,绿萝就紧张的跑了进来,担心地问:“娘娘,太子殿下没对您怎么样吧?” “没怎样,就是喂本宫吃的挺饱。”阿照起了身,摸着肚子走了两步,才道:“绿萝,让人收拾干净。崔瑶,跟本宫到外面里溜达溜达,本宫消消食去。” “是,娘娘。” 绿萝和崔瑶一道应声。 来到殿外,阿照打量了眼周围,看着块空地道:“空着也挺浪费的,等开春冰雪化了,让人在周围也种些青竹,一年四季都是长青色的,看着心情也好。” 阿照挺喜欢苍岚苑那片青竹的。 崔瑶听着,怯怯地问道:“娘娘喜欢青竹吗?” “还行,不过不是很喜欢。” 崔瑶一愣,阿照却继续道:“本宫喜欢桃花,宜家宜室。可惜桃花太娇弱,经不起风霜,熬不过严寒。本宫记得,你小姑也最喜欢桃花,还喜欢熬桃花羹给别人喝。” “娘娘认识我小姑?” 崔瑶惊讶抬头。 阿照浅浅颔首,似回忆道:“你与你小姑模样长得很像,性子却差得很远,本宫记得刚认识她那会儿,还真以为她是个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呢!” 闻言,崔瑶默默垂下头,小声地问:“那娘娘对奴婢好,是因为奴婢的小姑吗?” 阿照回头看着她,浅浅笑着,轻问她:“怎么这么问?若是因为你小姑本宫才对你好,那望月听雪她们,本官又是因为谁?” 崔瑶愣愣地抬头,对上太子妃温柔带笑的目光,立即便明白了,顿时也咧着小嘴笑了起来。她的眉眼本就生得好看,眼睛水汪汪的,这一笑如同春暖花开一般。 见她想明白了,阿照又继续在苑中走来走去地消食,只眼底的温柔在渐渐消散。 瞧吧,人心就是如此好糊弄。 晚间时,南宫檀刚来给太子妃的手换好药,太子妃正要用晚膳,太子殿下就踩着点又来了。 绿萝被叫出去时,都忍不住在心底想,这太子今日很闲吗? 万万没想到,太子不但今日很闲,连续半月都很闲。 连续半个月,太子殿下下朝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踩着点子来陪太子用膳。 全程下来,都是慕容烬负责喂,阿照负责吃,期间绝无过多交谈,用完膳后他便立即离开,期间更没片刻停留,晚膳时又会准时而至,直至她手好,包裹着她双手的白布被拆下。 拆白布时,挺隆重的,慕容烬比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她的手,直到白布拆完,她手这半月养得好,侥幸没留下疤痕才松了口气。 还好,以形补形,这些日子他没少喂她猪蹄。 得亏阿照不知这位矜贵的太子殿下心底在想什么,不然准捞起枕头砸过去。 阿照本以为自己手痊愈了,慕容烬应该不会来了,哪知饭点一到,他又踩着点子来了凤栖苑。 慕容烬也挺尴尬,现在凤栖苑门口的侍卫,见他来都不通禀了,不知不觉地走了进来,才想起她手已经痊愈了。 好像自己现在没什么理由来了。 “殿下可要用膳?”阿照此刻正好站在檐下。 来都来了,直接离开也说不过去,慕容烬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吃饭时,慕容烬盯着阿照拿筷子的右手,好半响,才不确定地问道:“本宫记得,太子妃伤的好像不是这只手吧?” “对呀!”阿照点头,抬起左手晃了晃,道:“臣妾伤的一直是左手啊。” 伤的是左手? 等等,这话怎么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呢?阿照看了看自己左手,慕容烬也看了看她的左手,顿时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了。 丢人啊! 一个喂了半个月,一个吃了半个月,竟都没发现拿筷子的手应该是右手! 这一回,慕容烬匆匆吃了碗饭就离开了,接下来的四五日都没再来,凤栖苑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这月十五,阿照刚从中宫给皇后请安回来,绿萝就来禀报:“娘娘,姚良娣带着几位庶妃来了,已在门口等候。” 提到姚良娣,阿照想起了云潇潇,微蹙眉道:“请她们进来。” 很快,以姚良娣为首的庶妃们都走了进来。 “参见太子妃!” 阿照半倚在正位上,手中拿着本诗经,神情略慵懒瞧着,听到她们请安,都只是略微抬了抬了眼皮子,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免礼,都随意坐吧!” “谢太子妃。”众人起身后,按着位份高低依次而坐。 刚坐下,姚良娣便一脸关心道:“妾身前几日听闻太子妃姐姐身体抱恙,一直都想前来探望,但又不敢贸然前来打扰太子妃。今日知晓姐姐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这才敢与众位妹妹们一起前来给太子妃姐姐请安。” 她这一口一个太子妃姐姐,叫得阿照莫名恶心。 太子妃抬眼扫向开口的姚良娣,眸子清冷得很,让人瞧不出她在想什么。 东宫原先的两良娣,如今只剩姚仙儿一人独大,底下的几个庶妃娘家都不如她,只能以她马首是瞻,倒让她比云潇潇在时自视甚高了不少。 “你二人叫什么?是美人还是庶妃?”太子妃直接没搭理姚良娣,抬眼望向坐在最末尾的两个女人。 这一屋子的人,阿照瞧着就她二人素雅清淡些。 被太子妃突然问到,两个女人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急忙答道:“妾孟疏影,是殿下庶妃。” “妾冯素素,也是殿下庶妃。” ------------ 第四十四章:殿下想学 阿照点了下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下令道:“从今日起,你二人上升至良娣,绿萝,取两块良娣玉令来。” 东宫可设良娣四人,类似于天子的贤良淑德四大妃。自内务之事都来凤栖苑走过场后,四大良娣的玉令,除了姚良娣和云良娣那两块,都到了阿照手中。 不久前云潇潇被赐死后,她那块也到了她手里。 太子妃正权,可随意处置东宫任何以下犯上的良娣庶妃,就是打杀了也是太子东宫之事,她们的娘家亦不敢多说一句。当然了,同时也能提拔良娣人选。 绿萝很快取来玉令,孟疏影二人接过,急忙兴喜谢恩,“谢太子妃娘娘。” 看着被晋升为良娣的两人,其余庶妃各种嫉妒羡慕,面色都有些难看,其中最难看的要属姚良娣。 早知道太子妃会突然晋升这两个贱人为良娣,那她肯定会早些弄死她们,平白给自己添了俩平起平坐的对手。 赐了二人玉令,阿照借口乏了,让她们都退下。两名新晋良娣千恩万谢后,才兴高采烈地走了,其余几人心口堵着一口气心,只能不甘心的跟着离开。 不过太子妃手里还有一块玉令,只要她们表现好些,说不定太子妃哪天心情一好,就赏给自己了也说不一定。 姚良娣是走在最后的,刚到门口,就被从后殿出来的崔瑶小声叫住了。 崔瑶规矩的行礼道:“姚良娣,太子妃娘娘让奴婢给良娣传句话。” 姚仙儿心中疑虑,面上堆着笑,问:“太子妃姐姐让你带什么话?” 崔瑶目光微冷,眼尾扫了眼周围,才低声道:“娘娘说了,良娣最好安分些,您能留到现在并非您计谋周全、手段了得,而是娘娘不想一次抹了东宫两分颜面,望良娣您好自为之。” 姚仙儿嘴角笑意僵住,寒意也瞬间遍布百骸,明明捧着暖手的汤婆子,手脚却觉得钻心的冷。 “妾,谨记太子妃教诲。” 崔瑶点头,冷冷地望了她一眼,才垂着头转身离开。 她二人谁也没有发现,殿中,阿照静静地透过轩窗望着她们,没有表情的眸底,渐渐带上了冷意。 越过高墙,角落里那棵枯木上还残留着一些冰雪。 随着残雪的融化,日子也一天天过去,天气亦日渐回暖,而东宫也随着渐渐回暖平静了下来,然而在这一片平静里,一年也到了尾。 时日匆匆,倒是消磨易逝。 腊月初二这日,远在封地的七王爷慕容薄,比其他兄弟率先携王妃回京贺岁得早些,恰逢皇后在凤仪殿举办的赏梅宴,皇上大喜,特允四品以上官员可携家中嫡子嫡女前来观赏。 想来这场赏梅宴下来,又该多了几对痴男怨女。 今日主角是皇后,阿照为了不抢风头,只穿了一身浅紫色绣着青莲云纹的纱袄,头上发髻也只挽了斜云髻,简单簪了支牡丹头的翠玉簪和几株金叶珠花,看着低调又不失她太子妃的气派。 可就算如此,落在旁人眼中,依旧清艳明媚,不可方物。与前来见礼的命妇们说话时,旁人也觉得太子妃言笑间,态度和气温雅,气质清冷高洁。 慕容烬站在一旁,要不是了解自家太子妃什么德性,他都要认同了。 清艳明媚他不否认,可态度和气文雅,这些人怕是没见过太子妃睚眦必报的手段吧! 阿照也感觉到了他炽热的目光,莲花慢步地走了过去,问:“殿下从方才就一直在盯着臣妾看了,可是臣妾脸上有什么东西?” “本宫是在看,太子妃是如何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那些赞赏的。” 阿照挑眉,歪着脑袋,面上带着一抹俏皮,笑吟吟地望着他问:“殿下想学?” 慕容烬被她面上这突然的俏皮颜色晃了下神,没回答,倒是提醒道:“母后在找你了。” 果然,阿照回头,龚嬷嬷已经朝这边找来了。 “唉!应付人,原来也是个苦差事!” 阿照过来,其实就是想偷个懒的,慕容烬似乎已经看穿了她的想法,难得见她面对不喜的事物,保持了这么久的强颜欢笑,眸底带笑,目送着她回到皇后身边。 不过慕容烬也没清闲多久,北燕帝到场后,便带着他与众王爷大臣去了前殿。 皇后则依旧带着太子妃,领着众命妇嫡女们慢步去梅园中。 北燕皇宫这片梅花林,据说是四十年前北燕先皇为孝贤皇后所种植,每到腊梅绽放时节,各宫都能嗅到一阵阵梅花的芳香,凤仪宫也会适时举办一场赏花宴。 “今年花期虽晚,好在花不负人意,咱们人也莫要负了花期,今日自当以花为主,都不必跟着本宫了,各自去观赏吧!” 皇后笑容温柔,她刚说完,有些年纪较小些的行了礼后,都迫不及待的三五成群去了梅林间。 余下的一些诰命夫人,依旧笑意连连地跟在皇后身后。 此宴虽名为赏花宴,可她们并非就真的如小辈们一般来赏花的。 “太子妃也去四处瞧瞧,这可是你第一次参加咱们北燕的赏梅宴呢!可得好好看看了,以后这花宴就得你自己来办了。”皇后浅笑着,看着她的目光,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温柔又慈祥。 阿照也想去梅林四处走走,屈膝施礼道:“母后,那儿臣一会儿再来陪您。” “好,去吧!有何事让人来找母后。” “知道了母后,儿臣去了。” 对于这个太子妃,皇后总是忍不住多一丝心疼。背井离乡远嫁的苦楚她亦尝过,可比之这孩子,她却又幸运得许多。 皇后身后的夫人们,皆慢步跟在后头,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太子妃身上披着的红狐大氅,心思都活络着。 见太子妃要走远了,有个微胖夫人微微上前道:“娘娘,太子妃对梅林应不太熟悉,臣妇小女去年也观赏过一回,对梅林也较为熟悉些,不若让小女陪同太子妃,也好为太子妃带带路。” ------------ 第四十五章:七王正妃 皇后扫了眼开口的命妇,敛下笑意,眸底带了分不悦道:“不用了,皇宫是太子妃自己的家,在自己家里哪需要外人带路?夫人费心了。” 闻言,说话的命妇面上讪讪的,没敢再开口。 其余有这想法的命妇更是提都没敢再提。 梅林很大,林中小道也很多,为防各大臣家的公子小姐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或迷路绊倒什么的,梅林的各个角落都安排了士兵把守,林中也有宫婢来回走动,随时听候吩咐。 这次赏梅宴,阿照只带了望月和绿萝两人,一路上,两人都规规矩矩的跟着。 走了有一小会儿,阿照见望不到皇后她们了,才停了下来,重重地吐了口气。 当个循规蹈矩的太子妃真的太累人了。 望月看出太子妃的倦意,小声道:“要不娘娘,咱们先找个地方,您小歇一会儿。” “不行,待会儿皇上会带诸位大臣回来,本宫若是不在,明日那些盯着本宫的大臣该参本宫不懂礼数了。” 北燕的御史言官们,闲得很,也难缠得很。 阿照轻叹,目光望向积雪上被风雪刮落的梅瓣,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绿萝和望月:“你们可会酿梅花酒?” 听闻北燕的梅花酒可是一绝。 望月看了眼枝头盛放的梅花,笑着摇头道:“娘娘,奴婢不会酿酒,但奴婢会做咱们盛凉的花糕。” “娘娘,奴婢也会。”绿萝道。 闻言,阿照眉眼都带起了笑意,吩咐道:“那绿萝,你去找母后宫中的管事姑姑,借个小篮子来。她若问你作何用,你照答便是。” “是,奴婢这就去。”绿萝笑着搓了搓手,快步而去。 可能连微风都知她意,轻轻刮来,梅林中飘起一场美丽的花瓣雨,美极了。 阿照蹲下身,摊开手里锦帕,一瓣一瓣地将梅瓣拾起,轻轻放到锦帕中。望月见了,也赶忙抽出丝帕蹲下跟着一起捡。 望月捡了会儿,见太子妃没说话,怕她无聊,想了想,小声地问:“娘娘吃过咱们盛凉的桃花饼吗?” 阿照轻点了下头,“吃过,儿时,我母亲就常带着我与浔阳一同去拾花瓣,除了花饼,还会亲手做些口脂。” 只是盛凉没有大雪,更没有寒梅,只有三月的桃李。 闻言,望月拾花瓣的手顿了顿,心底猛地一跳,看着太子妃的背影,发愣了片刻,又急忙使劲把脑袋里的猜疑甩走。 可不管怎么甩,望月心底还是甩不掉那****的答案。 望月是知道真假裴***之事的,这些日子以来,她亦觉得是太子妃把‘裴五小姐’的身份扮演得极好,可刚刚那一瞬间,望月突然觉得,她……就是真的裴家五小姐! 而且有些不经意的亲昵称呼,是装不出来的。 裴五小姐唯一的亲弟弟,便叫裴浔阳。 阿照眸底幽深,依旧安静地拾花瓣,似乎一点也没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或是在故意引导着什么。 望月呆愣的瞬间,她们前边的梅林里,突然传来一道略微压低嗓音的尖锐声。 “你当了王爷的正妃又怎样,王爷爱的人依旧是我。只要有我在,你这个王妃这辈子都只能是个摆设。” 好嚣张的话! 听到这话,阿照微微蹙眉,起身将手中拾起的花瓣交给望月,直接向着出声的地方走去。 望月想跟去,却被她抬手止住。 此番来赴宴的人身份都不低,若是不慎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当主子不会有事,婢女却是难保不会被封口。 梅林深处,对立站着两名女子,看装扮应是某位王爷府中的人。 “楚千幻,你别再妄想在王爷面前挑拨些什么了,王爷是不会相信你的,你越说我的坏话,王爷就会越发的厌恶你。” 身着粉衣的女子,得意洋洋地望着对面低着头的绿衣女子。 绿衣女子身上的宫装配饰,貌似都是正妃的,想来是某位王爷的正妃了。今日进宫的宗氏王妃不少,阿照一时倒是认不得眼前这位,是哪个府上的。 阿照慢步靠近,绿衣女子也冷漠开口道:“王爷再心悦你,在本妃面前,你也不过是个低贱的妾!”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这个贱人,我早就是王爷的正妃了。” 绿衣女子更不屑了,讥讽道:“一个罪奴之女,妄想王妃之位,你也配?” 粉衣女子听了这话,顿时气得扬手就向她打去,然巴掌落下之时,却被突然出现的阿照一把抓住了。 “大胆,你是何人?胆敢拦我。” 姬如烟怒视着阿照,但也深知在宫里,还不敢随意嚣张,抬眼快速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披着件半旧不新的大氅,打扮普通,便觉得她应是哪个四品大臣府上的,顿时眼底带上了轻蔑。 一个大臣家的女眷,仗着七王爷对自己的宠爱,姬如烟还不放在眼里。 不过阿照扣住她手腕的力道有些大,她挣扎不开,只能怒道:“大胆,本妃可是七王爷侧妃,你是什么东西,还不放开你的狗爪子!” 七王爷,七王慕容博? 养成如此嚣张的侧妃,怕也是个宠妾灭妻的货色了。 阿照面色渐冷,甩开她的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将她直接甩到了地上,一头扎进了一堆积雪中。 姬如烟趴在雪地中,略有些狼狈,爬起身后怒目圆睁道:“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小贱人,你敢推我。” “推了你又如何?” 另一名女子,也就是七王爷正妃楚千幻,在看到阿照身上的大氅时,立即猜出了她的身份,心底微惊,正想阻止姬如烟胡言乱语,可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姬如烟已经脱口而出怒骂道:“小贱人,你好大的胆子,敢冒犯本妃,本妃定要让王爷灭你九族。” 方才赏花宴开始时,七王妃被侧妃弄脏了衣裙去了偏殿,是也二人皆错过了与太子妃照面,自然也不认识太子妃。 而楚千幻虽不认得眼前的女子,却是认得眼前女子身上的大氅的。 ------------ 第四十六章:月关西曲 这件红狐大氅,她去年见皇后娘娘穿过,听说是当年皇上猎得的火狐所制,万金难求。 能有资格得皇后娘娘赐穿大氅的,除非她是… 楚千幻心底一惊,急忙跪下道:“臣妾七王正妃楚千幻,参见太子妃。” 什么?她、她是太子妃? 地上的姬如烟听到,本还得意的小脸顿时一白,瞬间吓得瘫坐在雪地上。 完了,她若是太子妃,那自己刚才竟辱骂了太子妃,要是被告到御前去,自己怕是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啊! 阿照望着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姬如烟,好笑道:“本宫倒是不知,慕容博有多大的能耐,如何为你去灭了本宫的九族?”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灭太子妃九族? 太子妃的九族,现在可是包括盛凉皇室与北燕皇族,两国帝王谁敢灭吗? 或者说谁有那个能力去灭? 俨然就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太子妃恕罪,是臣妾口不择言,冲撞了太子妃,求太子妃恕罪。”姬如烟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楚千幻也跪了下去,怕此事回牵连到七王府,也赶忙求情道:“求太子妃看在姬侧妃不识得您的份上,从轻发落,饶她一回。” “她方才对你那般出言不逊,甚至想对你动手,你还为她求情?” 这女人是不是傻,不会顺着杆子,借机把这侧妃收拾了? 楚千幻低着头,苦笑道:“臣妾身为七王府主母,没能约束好王府侧妃,是臣妾失责,只求太子妃从轻发落。” “罢了!” 阿照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扫了姬如烟一眼,冷声道:“今日是母后的花宴,本宫不便因你扰了大家的兴致。看在七王妃为你求情的份上,本宫饶你一回,自觉在此跪上两个时辰,日后若再敢如今日这般不知尊卑,本宫定惩不怠。” 听到太子妃不计较了,姬如烟急忙磕头谢恩:“臣妾谢……” “住口!一个王府侧妃也配在本宫跟前自称臣妾,你算个什么玩意儿,自行掌嘴十下。” 姬如烟一愣,脸色更难看了。 见她不为所动,阿照厉色道:“怎么,还要本宫亲自动手吗?” “太子妃息怒,贱妾知错,贱妾这就自行…自行掌嘴。”姬如烟紧紧地抓着裙摆,在太子妃不怒自威的气势下,缓缓抬手,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在自己脸上。一股浓浓的羞辱感涌上心头,却也只敢怒不敢言。 都怪楚千幻这个贱人,若不是她,自己怎会遭受这份羞辱? 姬如烟越想越恨,每抽一下,恨意就增加一分。 “本宫会让人监督着你,你若胆敢没跪满两个时辰便起来,就算有慕容博护着你,本宫也能让你从七王府消失!” 当然了,阿照手还伸不到那么长,自是吓她的。 姬如烟浑身都在哆嗦,膝盖也被雪打湿,动都不敢都一下不说,还不停磕头道:“贱妾不敢!贱妾不敢!” 她此刻就希望王爷能找点来找她了。 “七王妃,本宫才嫁入北燕不久,对梅林尚不熟悉,不若你陪本宫四处走走吧!” 楚千幻一脸意外地抬头望她,见她眸底对着自己露出善意,才点了点头。 “能陪皇嫂赏花,臣妾之幸。” 姬如烟望着大步离去的两人,想起身又不敢,都快哭了。方才她怕被人发现自己教训楚千幻,才特意找了这么个角落,没成想倒是坑害到自己了。现在都没人路过,想找个人去给七王爷求救都找不到。 阿照带着楚千幻出来时,绿萝已经找来了篮子,和望月一起拾了小半篮的梅瓣了。 “都拾干净些的,带回去也好清洗。” “娘娘放心吧!奴婢和望月姐姐只挑落在雪上的捡,大多都是才从树上落下来的,可干净了。”绿萝道。 见太子妃接过花瓣细瞧,楚千幻不解地问:“皇嫂可是要酿梅花酒?” 阿照捻起混杂在花瓣中的枯叶,摇头道:“本宫不会酿酒,就想拾些回去做花糕,七王妃可会?” “臣妾不会做花糕,但会酿酒,以前与我父亲在边关时,父亲教过,渐渐地也就会了。” 楚千幻的父亲,曾是北燕不败将军楚狂,却在四年前遭小人暗算中了剧毒,知道女儿爱慕七王爷,便在弥留之际拿所有战功,只求皇上为独女赐婚,楚千幻便成了七王妃。 “七王妃,本宫觉得与你甚为投缘,不若明日我派人接你到东宫小坐,你教我酿酒如何?” “好啊,那明日千幻就去叨扰皇嫂了。” 楚千幻没什么闺友,对眼前的太子妃莫名就有一股好感,听她这么说,骨子里本就豪爽的性格,让她立即就答应了。 两人相约后,才一道开始赏花。 而此刻梅林中央的亭子里,北燕帝已经带着太子等人过来,此刻正与皇后端坐在亭中,宫人们也端来暖炉放置周围,而那些赏花的公子小姐们,也在自家长辈的示意下,聚拢了过来,纷纷开始展现自己的才艺。 阿照和楚千幻过来时,有位大臣之女正在抚琴,琴声悦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七王妃觉得她弹的曲子如何?” 楚千幻静听了片刻,才认真道:“折桂先生的月关西曲自是好曲,但这首曲子,是折桂先生为天下将士所谱,曲中的雄壮豪迈,回肠荡气,岂是个深闺女子能随意掌握的,终究是小意了些。” 楚千幻的父亲楚狂是名雅将,若无战事闲暇在家时,便会弹奏上一曲,而这首月关西曲,就是他离世前最喜欢的。 听得多了,纵然楚千幻自己不会抚琴,却也能听得出好坏。 她们此刻站定的地方,离那抚琴姑娘的不远,话声也被清风带了一程,落入了人家耳中。 抚琴的姑娘是太子太傅之女孙清芷,素有北燕才女之称,清傲得很,自然是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弹的不好的。 一曲方罢,她朝众人施了施礼,冷瞥了眼身后说话的人后,便朝北燕帝跪了下去。 ------------ 第四十七章:不吝赐教 她面色清冷,不卑不亢地道:“陛下,臣女技拙,未能将曲中豪迈奏出,深感献丑。方才听到七王妃一番点评,更是惭愧无颜,想来七王妃琴技自当了得,臣女愿求一比,求陛下特允。” 这是要有好戏看了。 众人闻言,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七王妃。 太子身侧的七王爷,脸色也顿时不好了。楚千幻会不会抚琴,他比谁都清楚。正想起身呵斥两句,让她别丢人现眼时,却被太子按住了。 慕容烬气定神闲地道:“七弟,有你皇嫂在,你的王妃吃不了亏的。” 那女人,很护短。 慕容博哪里是怕楚千幻吃亏,他只是怕她给自己丢人现眼。 而北燕帝却是想看热闹般,笑意不减地望向楚千幻,道:“老七媳妇,太傅家丫头都向你邀战了,你敢不敢应啊!” 若是敢,输了丢的是七王府脸面,若说不敢,丢的更是皇室的脸面。楚千幻心底慌乱,正不知道该应不应时,太子妃突然握住了她微僵的手。 楚千幻抬头,她已经先前一步站在了自己身前。 “父皇,方才是儿臣让七王妃说的,太傅千金既因那话要邀战,也该先对儿臣邀才是。”阿照紧了紧楚千幻的手,让她放心。 阿照自来护短得很,护得住的东西别人碰不得,喜欢的人别人更是说不得。 慕容烬睨了眼自家太子妃,一脸他就知道这女人会跳出来的神色。 孙清芷亦是听过不少这位太子妃的传闻,早就想见识一下了,此刻能与她切磋琴技,自是不怕道:“那臣女斗胆,还请太子妃不吝赐教!” 她话刚落,与她交好的一位千金立马移步出来,屈膝道:“臣女愿为清芷姐姐伴舞一曲,博陛下、娘娘一赏。” 众人一见闻名北燕的两位双绝才女要联手,立即热血沸腾起来。这场切磋,虽对方是太子妃,但众人心底已经认定太子妃赢不了了。 毕竟寻常人站在双绝才女面前,都已经自惭形愧了,更别提在两人联手的情况下了。 凉亭里,慕容烬见要丢人的不是自家王妃了,便笑着对太子问起风凉话来:“皇兄觉得皇嫂能赢吗?” 慕容烬对他这话投去一个鄙夷的眼色,依旧气定神闲道:“你皇嫂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他的太子妃,可是扬名四国的裴五小姐,就那连他都敢抽的气魄,岂会惧两个乳臭未干的深闺丫头? 一个吊打俩,在他看来,完全不是问题。 慕容烬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对太子妃出乎意料得肯定了。 得到北燕帝同意后,宫人很快在亭外一左一右摆放好古琴。 楚千幻望着落座后,还向自己投来让她放心神色的太子妃,心底感激不已。这是父亲走后,第一次有人这般护着自己了。 楚千幻眼眶微酸,终于鼓起勇气道:“皇嫂,千幻愿为皇嫂剑舞一曲。” 她不会跳舞,却是会舞剑的。 阿照一怔,瞧见她眸底的认真,笑着点头同意了。 见状,太子身侧的七王爷又不淡定了,低骂道:“这笨蛋女人,她是不是缺心眼啊她,丢人丢一个就算了,她还眼巴巴的跟着去凑一双。” 这话咱们太子殿下就不爱听了,冷声道:“七弟,不会说话就闭嘴!” 接到太子凉飕飕的目光,慕容博哼哼唧唧地闭了嘴,倒是一直静观的皇后娘娘,突然开口问北燕帝:“陛下看好哪一边?” 北燕帝犹豫地各看了一眼,与众人一般觉得:“太傅和严侍郎家这两个丫头,皆师承大师,朕看太子妃二人想赢,略悬。” 这是觉得太子妃与七王妃会输了。 “臣妾觉得,咱们家两个儿媳肯定能赢了。” 皇后说完,笑望了北燕帝一眼,抬手让人端来一柄玉如意,起身道:“本宫也来添个彩头,谁若胜了,这柄如意便赠给谁。” 一旁的北燕帝听了,顿时也来了兴趣了,高声道:“既是如意,也当有个心意,谁若胜了,朕今日就满足她一个小要求。” 帝王的一个小要求,于别人来说,那就是能实现自己心愿的机会啊! 这话一出,孙清芷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最后目光在不远处的莫北将军身上停留了片刻。 明眼人哪里还有瞧不出来的道理? 阿照见了,拉了拉楚千幻的衣袖,低声问她:“莫北将军对她可是有意?”若是有意,当个成人之美的红娘又何妨! 楚千幻却轻轻摇了下头,也低声道:“莫北将军曾当众言明过,对她无意。” 这样啊! 不待阿照再问什么,对面的孙清芷已经开始拨动琴弦了。她这次换了首曲子,曲调轻柔,有些儿女情长之意,而伴舞的严丹丹也随着曲调翩翩起舞。两人一弹一跳,配合得极好,加之又是双绝美人,顿时让在场的公子们都挪不开眼了。 “不愧是双绝才女,这一曲一舞,简直是只应天上有啊!”有人感叹出声。 美人如画,也不过如此了。 一曲毕,一舞停,顿时赢得无数喝彩。 连北燕帝都大为欣赏的点着头。 “七王妃,轮到咱们了。” “皇嫂抚琴吧,千幻准备好了。”楚千幻拿着绿萝借来的剑,目光冷冽地站在中央。 阿照点头,想着她方才对月关西曲的了解,应是熟悉的,便拨动琴弦,弹起了月关西的曲调。 随着她指尖跳动,如战鼓般激撼人心的琴音起,还在小声议论双绝才女的众人顿时为之一振,都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了过去。 与孙清芷弹的不同,太子妃的月关西竟顷刻间能让人感同身受般,眼前好似浮现起千军万马厮杀之像,转而又带着醉卧沙场的豪迈,加之七王妃刚柔并济的舞姿,一招一式都又美又飒,让人觉得天下间的巾帼英雄,便当如此! 亭中,太子与七王爷各自盯着自家媳妇,都被惊艳到了。 特别是慕容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认识楚千幻那么多年,他竟不知她还会跳舞! ------------ 第四十八章:欲求和离 而不远处的梅树下,莫北煜目光温柔地望着那抚琴的姑娘,手掌无声地在梅树上击了一掌。 恰好微风徐来,被震落的花瓣被风一卷,在众人头顶打了个转,便如花瓣雨般,在太子妃与七王妃上空飘散落下。 这一幕,都尽数落入他对面的孙清芷眼中。 若说方才两位双绝才女是美得如画,那太子妃与七王妃,便是那落入凡尘的镜中仙了。 琴曲震撼动人心,剑舞乱花撩人眼。 这场切磋,还未落幕,太子妃与七王妃便已经赢了。 最后一声琴音落下,楚千幻也收回了剑,两人相识一笑,齐齐起身对着帝后微微施了一礼。 虽开始不怎么好看太子妃二人,但现在两人赢了双绝才女,北燕帝还是挺高兴的,毕竟这也算为皇室争光了,张口便问:“太子妃、七王妃,你二人有何小心愿呀?” “七王妃,你来吧,本宫要母后的如意便好。”阿照说着,对着皇后灿烂一笑,皇后也回以她一个浅笑。 慕容烬也跟着咧了个嘴,可惜被直接无视了。 楚千幻感激地望了阿照一眼,犹豫了片刻,突然跪了下去,叩首道:“求皇上允许千幻与七王爷和离。” 温温柔柔的声音一出,整个梅林都寂静了。 众人都有些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这七王妃莫不是疯了,大庭广众之下,竟敢求皇上让她与七王爷和离,这不是在打七王爷的脸么。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悄悄投向慕容博。 慕容博脸都气青了,也不等北燕帝会答不答应,起身怒道:“楚千幻,你当本王是个玩意儿吗?当年是你爹求着父皇逼本王娶你的,现在你自己玩够了,就想一脚把本王踹开,本王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你就是死了,本王也要把你塞本王坟里去!” 有那么一刻,慕容博心底闪过一丝害怕。 他竟害怕这女人会离开自己,想到此,他又急忙用愤怒掩饰起来。 本来心情还不错的北燕帝,此刻脸色也阴霾了下来,“七王妃既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朕便给你做主了。来人,赐七王妃同心锁。” 说完,扫兴地甩袖离去。 同心锁一般只赠新婚夫妇,陛下直接赐锁,也是变相的拒绝了。 也是,北燕建立几百年,还从没有哪个王妃敢求和离的,这七王妃胆子真不小。 北燕帝一走,慕容博便怒气冲冲地冲了过去,刚想拽楚千幻,却被阿照先一步将人拉到了自己身侧。 “皇嫂这是何意?”慕容博本想跟她硬抢的,但瞥到已经走到太子妃身侧的太子,便没敢动。 “七王爷,母后想让本宫与七王妃陪她再逛会儿梅林。” 慕容博怎会听不出是托词,瞅了眼一直阴恻恻盯着自己的太子,没敢对太子妃怎样,只能怒吼楚千幻,“给本王过来!” 吼声震耳,众人目光再次投了过来。 好在皇后也是了解七王爷暴脾气的,适时走了过来,出声道:“老七,母后也一年没见千幻了,难得你们回来一趟,让她再陪母后走走。你若无聊,自己找地方玩去。” 皇后都发话了,慕容博更不敢抢了,狠狠地瞪了楚千幻一眼后,也甩袖离去。 那动作,倒是得北燕帝深传得很。 阿照转身,见楚千幻低着头一言不发,给她理了理衣襟,温柔道:“不怕他,今日与我回凤栖宫,我让绿萝给你做梅花糕给你吃。走,咱们陪母后赏梅去。” “谢谢你,皇嫂。”楚千幻抬头,眼睛红红的。 阿照轻叹,直接拉着她到皇后身旁。再次被直接无视了个彻底的太子殿下掀了掀眼皮子,默默跟上。 另一边,七王爷正要出梅林,突然有个宫婢急来禀告,说他的侧妃晕倒了,顿时也顾不得气了,紧张地找自家侧妃去了。 因七王妃的这一插曲,今年的花宴也在北燕帝提前离场后,早早结束。皇后留阿照和楚千幻用了晚膳后,才让她们一道离开了凤仪殿。 阿照本想带她一道回凤栖苑的,楚千幻最终还是婉拒了。 毕竟该面对的事,不管怎么逃避,都还是要面对的。 阿照瞧着她走远的背影,惋惜的轻叹了声:“七王爷一表人才,可惜是个眼瞎的。” 绿萝没听懂,惊讶道:“娘娘,七王爷什么时候瞎的?白日里还好好的呀!” 一旁的望月好笑地扯了扯绿萝的袖子。 阿照也笑道:“他白日里没瞎,但睁眼瞎也是瞎啊。” 这对话,正巧被折回来接她的慕容烬听到,顿时眼角抽了抽。慕容博在她眼里是个睁眼瞎,那在她心里,自己又是什么瞎? 慕容烬顿足的片刻,阿照已经回身看到他了,诧异道:“殿下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可是来接臣妾的?” “你想多了,本宫只是忘了拿东西了。” “那么正巧,咱们一道回东宫吧!”阿照浅笑着,也不拆穿他,大步走到他身侧。 回去的路上,慕容垂眸斜了她一眼,问道:“听说你今日,罚七弟那侧妃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她得罪你了?” 东宫太子妃惩罚别人王府上的侧妃,听上去的确有些不好。若不弄清楚,明日早朝,依老七那破性子,定然会参东宫一本。 阿照摇头道:“得罪倒是谈不上,不过才两个时辰,臣妾已经是轻罚了。” “此话何解?” “今日梅林中,臣妾阻拦了七王侧妃掌框七王妃,但那侧妃不问清楚臣妾是谁,便出言不逊,还扬言要让七王爷灭了臣妾九族,臣妾如今的九族,可包括殿下呢。所以呀,若不是七王妃为她求情,臣妾怎会只罚她跪上两个时辰。” “那的确,两个时辰倒罚是轻了。” 一个侧妃,胆敢出此狂言,赐死都不为过! 慕容烬嘴角上扬,他已经想好明日如何后发制人,压住老七的先发制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老七那侧妃定然不敢如实告诉他。 ------------ 第四十九章:掌嘴五十 果然,第二日一早,皇上刚坐到龙椅上,慕容博就参了此事。 一大早就遇到这样鸡毛蒜皮的糟心事,北燕帝心情瞬间不美好了,瞥了眼两个儿子,冷声问:“太子,可有此事?” 慕容烬微微出列,拱手回道:“禀父皇,确有此事。但儿臣以为,看在七弟的面上,太子妃已经是轻罚了。” 慕容博一听,简直怒不可及,大声嚷道:“皇兄这是何意?难道不觉得皇嫂太过分了吗?如烟不过是没见过她,才会在梅林冲撞了她一下,便被罚跪在雪地上两个时辰,直让人跪晕在雪地里,险先废了一双腿,这还叫轻罚?” 这是要给太子妃扣高帽呢! “冲撞了一下?”慕容烬不由冷笑起来,问道:“七弟这是在指责本宫的太子妃冷血吗?” “臣弟不敢。” 都气急败坏要跳脚了,七王爷哪里还不敢。不过难得见太子维护太子妃,一旁众大臣皆竖起了耳朵。 “七弟可知,昨日太子妃撞见你府中侧妃意图掌掴七王妃,便出手阻拦,可你那侧妃竟不问清太子妃是何人,便口出狂言要灭太子妃九族,七弟觉得,只罚她跪了两个时辰是轻了,还是重了?” 意图掌掴七王妃,还想灭太子妃九族,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如此嚣张之言,当场打死都不为过。 这话也让众人突然明白,昨日七王妃为何冒着惹怒圣颜也想和离之事了。这七王爷为了一个侧妃,连太子和太子妃都敢参,没准就是在封地做了什么宠妾灭妻的事了,这才让人家脾气那么好的七王妃想和离。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臣们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好些个与已故楚大将军交好的大臣,都开始在心底琢磨明日要参的内容了。 欺负人家孤女,该参! 慕容博没想到事情真相会是这样,昨晚听如烟说只是冲撞了太子妃,就被罚跪了两个时辰后,他便心疼不已,见她哽咽得泣不成声,更是没舍得细问。 不想,如烟竟欺瞒了他。 一时间,慕容博感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被大臣们各色目光盯着,他只觉面红耳赤,丢人不已。 无奈早朝未散,想走都走不了。 北燕帝听后,顿时也将昨日七王妃的行为归咎到那侧妃身上,大怒道:“连太子妃与自家主母都敢不放在眼里,此等狂妄妇人怎配为妃,高裘,去传朕口谕,撤掉她侧妃之位,终身只能为王府侍婢,另,掌嘴五十。” “奴才遵命。”高裘接了口谕,匆匆离去。 “父皇…”慕容博胸口憋闷,想求情,但被北燕帝一个冷眼下来,只能干巴巴的闭嘴。 “还是七弟大义,觉得你皇嫂罚轻了,亲自来找父皇罚重些。” 看着太子略微得意的神情,慕容博一口老血卡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早朝退散后,慕容烬悠哉悠哉地从七王爷跟前路过,嘴角还挂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看得慕容博直想给他一拳。 承德殿门口,莫北煜已经等候多时,见慕容烬出来了,直接挡到他前方。 “莫北将军拦本宫有事?” 看到莫北煜,慕容烬总会想起自家太子妃对着他时,那抹敞开心扉的笑,那是连自己都没有过的。 慕容烬嘴角的笑意已被收起,只留了一抹冷意在眼底。 莫北煜一向直来直往,也不拐弯抹角,直说道:“臣想求见太子妃,望殿下允许。” 其实莫北煜可以直接去找她的,可那样会给她带去麻烦,惹人非议,他不愿让人说她一句闲言碎语。 “不允!”慕容烬冷声拒绝。 “殿下,臣明日便要回边境了,只想亲口与她辞别一声。此生,臣与太子妃只会是君臣。” 除了君臣你别的也妄想不了。 慕容烬冷着脸从他身旁绕过,气得牙根作响,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低沉道:“你回答本宫一个问题,本宫便让你见她。” 莫北煜冷瞥了他一眼,拱手道:“殿下请问。” 慕容烬转身,直视着他,语气略沉:“你们相识多久了?” 莫北煜没想到他问的会是这个,沉了沉眸,才如实答道:“等过了开春,便满八载。” 八年…… 慕容烬听后,脸色又冷了几分,却问他:“何时见?” “今日。” …… 今日太子早朝后,太子妃便派人接来了七王妃,此刻二人正跟着望月几个,在凤梧苑的小厨房里,研究梅花糕的各种做法。 本来阿照是打算学酿酒的,奈何酿酒的东西凤栖苑都没有,太过麻烦了,便也作罢了。 此刻,她俩一脸期待的守在热气腾腾的蒸笼旁,静候梅花糕出炉。而望月绿萝几个,得了吩咐,与七王妃带来的婢女皆静守在外边。 “皇嫂,千幻想求你帮一个忙。” 阿照轻掀着蒸笼一孔,没有回头,温声道:“我想先听听是何事?若是能帮,我尽力。” 楚千幻轻扯着衣袖,清秀的面容上有些忐忑,但还是下定决心道:“千幻想离开七王府。” 闻言,阿照没多少意外,放下蒸笼,面色却严肃地望着她道:“你该知道,普天之下,不论在哪国,皇族中人向来只有丧偶,绝无和离者。” 皇家重颜面,皇家子嗣的女人,哪怕被抛弃,也只有常伴青灯古佛的命。 阿照目光扫过她颈下遮掩不住的青紫,心中了然,看来昨日她回去,慕容博定然大发雷霆了。可毕竟是人家夫妻的事,阿照再想多管闲事,也清楚这里是北燕,自己没那个能力。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这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尤其是皇族中的女子。 楚千幻苦笑了下,并未强求。 “谢谢皇嫂,千幻知道了。” 阿照看了她一眼,无奈摇头,这诺大的北燕,难得有个姑娘与她合缘的,“好了,别说那些了,咱们看看花糕好了没。” 楚千幻挤出一抹笑,正要伸手帮忙抬蒸笼顶时,阿照突然抓住了她的手,面色柔和地望着她。 ------------ 第五十章:救命恩人 “本宫希望,永远没有那一天。” 楚千幻一怔,紧了紧她悄然放在自己掌心的东西,眸中泪眼朦胧,轻点了下头,笑道:“皇嫂,明年我给你带封地的百花酿吧!一点也不辛辣,皇嫂肯定会喜欢的。” 阿照收回手,浅笑应下。 “好,明年我等你的百花酿。” 楚千幻也笑了,眼中的雾花最后还是凝聚成了两行清泪。 若非被伤到了极致,谁又舍得离开自己在意的人! 多年前的楚家大小姐,英姿飒爽,也曾是个不拘小节的明媚女子。可如今的她,为心上之人收敛了所有光芒,换回来的,却只有满眸的忧伤。 当年已故大将军楚狂之女楚千幻,爱慕当时的七皇子,闹得整个皇城人尽皆知。最终佳人得偿所愿,如愿成为了七王妃,偏偏命运捉弄人,爱慕之人却心悦了别人。 这世间再深的情,也敌不过心爱之人,让那颗爱慕着他的心,一遍又一遍片体鳞伤。 再坚强的心,也会疼的。 午时,楚千幻想着慕容博该回府了,便提出告辞。阿照本想留她午膳后再走,但触及到眼底还剩的一丝希望,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让香儿用食盒装了些花糕给她带上,一路将她送到东宫门口。 “起风了,皇嫂快些进去吧!”楚千幻上了来接的软轿,掀着帘子对她挥手。 望着远去的小轿,阿照眸光悠远,不知在想什么,直到绿萝在一旁提醒道:“娘娘,殿下回来了。” 她刚抬头,慕容烬正从中宫方向过来,身后还跟着大将军莫北煜。他路过她时,只微微斜视了眼,并未停留,只莫北煜停在了她跟前。 “臣,参加太子妃。” “莫北将军免礼。”阿照虚扶了一把,眼角扫了一眼身旁。 望月见状,拉了拉绿萝,默默带着其余宫人无声退下。 待人退下后,阿照才问:“煜大哥是要走了吗?” 武将不得长留都城,她知道的。 “嗯,过来看看你。”硬朗英气的眉眼望着她时,永远都带着温柔:“我在将军府留了人,若有什么事,你就派人去找他们,我会第一时间赶回来的。” “我知道了。” 她笑着点头,一如当年初见。 可终究不是了,若她还是当年的小丫头,一定会抱着他胳膊撒娇,让他多留几日。可如今她一身宫装,雍容华贵,再寻不见一丝当年的活泼稚嫩了。 “煜大哥,保重!” “好,那臣,告退了。” 莫北煜离开的时候,如那年分别前夕一般,想抬手揉一揉她额间碎发,可看着已经是别**子的她,终究还是收回了手。 本将心中有个小丫头,每次匆忙,与她错过了一生。 莫北煜转身,每迈出一步,脑海中那段回忆便越发清晰。 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八年前,刚参军不久的少年小将莫北煜,遭同僚暗害,身受重伤掉至舞阳河,被河水冲到下游。本以为必死无疑,不想被盛凉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女救了回去。 少年小将醒来时,身处一处破屋中,救他的小姑娘正蹲在他躺着的木板边上,紧张兮兮的瞧着他。那双清澈干净的大眼睛里,似乎流淌着一汪明月。 小姑娘见他醒了,很是高兴,水汪汪的眼底顷刻间除了明月,似乎还盛满了许多星辰。 “你醒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得报答我,我可不是不图报的人。” 看着眼前小姑娘娇俏的小脸上,生动地说着让他报答的话,自小面瘫脸的莫北小将军,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问:“你想要什么?” 小将军的声音有些粗矿,好在不难听。 小姑娘扬了扬手腕上绑着的空荷包,不高兴道:“你给我银子吧!把你从河里捞上来时,我银子全掉河里去了。这里离我家挺远的,我需要银子,回家路上得雇马车呢。” 小将军一愣,没想到小姑娘一开口就让他报答,竟是因为救自己时弄丟了银子。 “你放心,我也不讹你,你也不用报答我多少,我掉了五十两零八个铜板,你给我五十一两就好。”想着多要了一两银子,小姑娘眼睛里瞬间贼亮贼亮的,漂亮极了。 莫北小将军嘴角抽了抽,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他的命,连一两银子都没值上。 小将军伤得挺重的,加上破屋里还四处漏风,晚间开始就高热不退,脸白得跟个死人似的。 小姑娘见状,被吓了一跳,寻思着他还活不活得成?自己要不要丢下他跑? 想归想,最后她还是背着人去找大夫了。 小姑娘虽然自认力气比别家小姑娘大些,可也抵不住背上的少年太过死沉,几乎是走几步就要喘口气。哪知老天爷也喜欢来凑热闹,才走到一半,天就下起了大雨,将她费力提着的破灯笼,直接浇成一摊稀纸。 灯笼灭了,街道上也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更瞧不清医馆在哪儿了。 小姑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掂了掂背上的人,凭着感觉一直往前走。 走着走着,也不知是不是雨水太凉了,她竟感觉背上的人体温,降是降下来了,可又突然凉得跟块冰块似的了,吓得她步子都加快了许多。 想着,可别死在她背上才好。 要不然大晚上的,背着具尸体到处乱跑,多瘆人啊! 也不知拖着背上的人走了多久,当看到前方有灯笼的亮光,灯笼旁边就是医馆时,小姑娘激动得差点没跪下去。 一鼓作气地将人背到门口,轻放在一旁的屋檐下后,就拼命地砸那医馆大门。 “谁呀!医馆打烊了,明天再来吧!”医馆里,正端着碗吃饭的药童没打算开门,不耐烦地回了声。 “不行啊!明天就死了,大夫你行行好,快开开门啊!”小姑娘抹着脸上雨水,不停地继续敲打着门,大有再不开门就一脚踹开的架势。 “大夫,大夫,再不开门人就要死在你家门口了。” ------------ 第五十一章:诊出喜脉 药童还想让他们去别家,可一回头,就见药铺里的老大夫从后院怒目而来,开口就大骂道:“混账东西,医者仁心,人命关天的事,岂能拒之门外,还不快去开门。” 药童被吼得急忙放下碗去开门,见到门口湿漉漉的小姑娘时,还狠狠地挖了她一眼。 小姑娘才不管他哩,见门开了,一把推开他,急忙拖起地上的人就往里面走。 “大夫快救命啊,他快死了,出气都比进气多了。” 老大夫见状,急忙大步走过来,帮忙将人扶到内堂中,那药童也没敢再站着,开始忙前忙后麻利地打起下手来。 折腾了许久,老大夫才给小将军稳住了病情,重新处理好了伤口,敷上药,熬了药汁灌下,才稍稍有好转。 见他活了,小姑娘长长松了口气,顿时也想起了自己现在身无分文。 瞅了眼那一直瞪着自己的药童,小姑娘摘下手腕上的银镯子,递给那老大夫,满眼不舍道:“大夫,我们兄妹现在没银子了,您看能不能拿这镯子先抵押着,待我哥哥伤好之后,我们肯定会补上药钱的。” 老大夫行医多年,阅人阅物无数,自是有些眼光的,一眼便认出那银镯子不似寻常人家能带的物件,自然不敢收,正想推辞,小姑娘已经直接放到了他手里。 “大夫您放心吧,这镯子来路正当,我只是抵押在你这儿,以后肯定会回来赎的。” 见她执意,老大夫沉思了片刻,无奈点头道:“那好,老夫就先帮姑娘收着,姑娘随时可以取走。” 说完,回屋叮嘱自个儿老伴将东西好生收好。 小将军醒来时,已经是两日后。 这两日,小姑娘都在帮着药铺切药、磨药,和帮忙收拾屋子,老大夫老两口也是心善之人,见她这么勤快,不但免费让她吃住,还送了她套换洗的衣服。 当然了,除了一开始的那小药童桩子,看她依旧横眉竖眼的。 小将军昏迷时,纵然她给老大夫说他们是兄妹,但老大夫碍于男女终究有别,就让药童每日去照顾,现下小将军醒了,那药童立马就做甩手掌柜了。 小姑娘看着被他塞到自己手里的药碗,撇了撇嘴,自己端了进去。 “来,喝药了。” 小将军靠在床边,脸色还有些苍白,好在已经有些精气神了。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药碗,一饮而尽,颇有壮士断头时喝断头酒之势。见他干完了,小姑娘在他掌心放了颗蜜枣,笑嘻嘻地算账道:“加上这两日的医药钱,你以后得还我一百两了。” 看着她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小算盘,和那认真拨动上面珠子的小模样,小将军竟觉得,小姑娘比他见过的任何美人都要好看。 小姑娘见他发呆,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他眨眼睛了,才重复一遍道:“喂,你听到没有,你欠我一百两银子了。” 小将军点头,应道:“听到了,姑娘大恩,在下永生不忘。” “我才不要你的永生不忘哩,你记得还我银子就好。” “好,姑娘放心,在下绝不是赖账之人。若姑娘不信,可写下字据给在下画押。”小将军说得一本正经,严肃得不得了,逗得小姑娘咧嘴直笑。 “立字据画押就不用了,我瞅你一身浩然正气,想来也不是那种会赖账跑掉的人。啊对了,差点忘了给你说了,来时我给他们说你是我哥哥,你可莫要说漏嘴了啊。我叫阿照,骄阳普照大地的照,你叫什么?” 小将军望着她,一丝隐瞒也没有,直言道:“我叫莫北煜。” “噢,你姓莫呀!莫北煜,北煜。”小姑娘点了点头,觉得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少年莫北煜望着眼前的小丫头,没好说自己是姓莫北,单名煜。 养伤期间,小将军发现越与小姑娘接触,越觉得这姑娘与众不同,怎么说呢?很蛮,但不是蛮横的蛮,也不是刁蛮的蛮,而是那种看着憨憨的,又天真又可爱的蛮。 就比如此刻,也不知那药童桩子干什么了,惹得脾气挺好的小姑娘手指都戳人家脑门上了。 “阿照,怎么了?”他扶在门框处问道。 小姑娘见他出来了,顿时双手插腰告状道:“这个缺德到冒烟的臭东西,竟然在你的药罐里丢蛐蛐,熬了还给你喝了。要不是我去倒药渣,都还发现不了那蛐蛐都被煮烂透了。” 蛐蛐,煮烂透了…… 小将军一听,面色微变,顿时感觉胃里开始翻腾了起来。 被戳着脑门的桩子却狡辩道:“我没丢,是那蛐蛐自己跳进去的。” “跳进去你不会捞出来啊,你还等它在药罐里熬烂了,你安的什么心啊你。” ‘呕’ 胃里直翻腾的小将军一个没忍住,直接跑墙角干呕了起来。 小姑娘一见,赶紧跑了过去,见他脸色苍白,以为是伤口复发了,此刻老大夫又出诊还没回来,只能对着半吊子的桩子喊道:“还傻愣着干嘛,还不过来看看。” 见她求到自己了,桩子神气地走了过去,装模作样地搭上他的脉搏,一边把一边道:“脉圆珠滑,强劲有力,咦,这好想是……” 小姑娘追问:“是什么?” 桩子看了看她,吞吞吐吐道:“这脉搏好像是……是喜脉!”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寂静无声起来。 好片刻,小姑娘没忍住,直接捂着肚子爆笑起来,“哈哈哈哈!!喜脉,一个男子你竟诊出喜脉,你个庸医,哈哈哈……不行了,你是要笑死我吗?” 而刚回来的老大夫也正巧听到,顿时气得抄起鞋底板,冲着桩子就抽了过去,怒骂道:“平日里不好好看医书,就知道偷懒打混,现在连个脉都摸不准。你个混球东西,他一个少年人,你给老夫诊出个喜脉,你看老夫今日不打死你!” “那医书上脉圆珠滑说的就是喜脉啊!”桩子狡辩着,被追得到处跑,直到跑到外面去才安静了下来。 ------------ 第五十二章:皇庙祭祖 待屋里又恢复了安静,小姑娘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安慰道:“我这几日也看了些医书,你放心吧,那蛐蛐虽然是活的,但也是可以入药的,没毒的,放心吧,吃不死人的。” 这不是吃不吃得死人的问题,是恶不恶心的问题啊! 胃里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小将军,顿时又是一阵干呕,这回黄疸水都给呕出来了。 一月后,莫北煜伤好了大半,并通知了莫北家部下前来。而小姑娘也是在这时才知道,他是北燕候府的公子。 彼时,莫北家正逢内乱之期,莫北煜无法再多作停留,必须赶回去。 “就不能多留几日么?你昨日还说带我去红楼听书呢!”小姑娘嘟着小嘴,一脸你说话不算话的样子。 “丫头,等我处理好一切,一定回来接你去燕京玩。到时你想听什么书,我都给你将说书先生请来,日日说给你听。” 他轻轻揉了揉她额前细发,少年眼中,也满目温柔。 “这还差不多,你说的,可别忘了。” “我说的,不忘。” 小姑娘咧嘴笑着点头,模样可爱得像只憨厚可掬的小猫。 小将军走后,小姑娘也接到了家中书信匆匆离去,甚至没来得及去赎回自己的镯子。 半年后,莫北家内乱平息,小将军如约而至,却找不见小姑娘,只从老大夫手中帮她赎回了那只银镯子。 看着那只象征着盛凉女子之物的银镯,少年一句话也没说,打马离开了小镇。 那一别,就是五六年。 再相遇,小将军已经是战功赫赫铁骨铮铮的大将军。而小姑娘,险些成了路边一抹无人问津的幽魂。 若不是下属疑心重,下马查看了一下,莫北煜此生如何也想象不到,记忆中那娇俏可爱的小丫头,会是眼前躺在路旁,瘦弱得只剩一口气的女子。 他甚至,差点没有认出她来。 客栈里,她睁开眼的瞬间,莫北煜感觉自己冷漠的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抽痛了一下,满腔的怒火让他想杀人。 那曾经清澈得如同盛满了星辰月色的眸子里,如今只剩黯然死沉,仿佛一摊难有任何起伏的寒谭。 他愤怒得想问是何人所为,是谁将他的小丫头折磨得不成人样?可喉头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那一刻,他一个字也问不出口。 他将她带到了边境的小镇上,悉心照顾,可她从醒来后,就一个字也没有开口说过,每日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偶娃娃,望着目光所及之处,静静发呆。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一只被抛弃在墙角的幼鸟,突然问他:“煜大哥,人心是什么?” 那一刻,他沉默了。 他无比希望她能再开口的心,使劲刺痛了一下,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人心…大概是这世间最可怕的东西吧! 从那以后,她每日就像个老人家一样,独自坐在小院里发呆,眼中带着迷茫,似乎寻不到余生的方向。 直到半年后,他从军营里回来看她,只看到了桌上一封短浅的信,上面简单写着。 ‘安好,勿寻。’ 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派人寻了她三年,直到收到莫北宿的书信,他才马不停蹄的连夜赶来。 也是那时,他才知道,她成了北燕太子妃。 当年看到她的银镯子,他便猜想过她在盛凉的身份,上至皇族下至商贾,可从未猜想过,她会是盛凉名满天下的裴家五小姐,会是裴银。 那个让世人为之羡艳的女子。 可谁也不知道,那人人羡艳的姑娘,曾经历过什么,让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只剩下一潭冰冷。 莫北煜离开燕京时,冰雪已经融化,元辰的热闹也悄然而至。 北燕的元辰与盛凉一般,新年一到,百姓们家家户户开始张灯结彩地忙碌起来,宫中也忙起了一年一度的皇家祭祖。 年三十这日,天还不见亮,帝后就带着文武百官开太庙扫祭,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皇庙而去。 到达皇庙时,阿照看着这座常年重兵把守的巍峨殿宇,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皇庙这么大,自己要找的东西会在哪儿? 慕容烬走在阿照前头,回头见她傻呆呆地望着皇庙落后了一大截,微微放慢了脚步,等她追上了,才道:“祭祀仪式还早,太子妃若是累了,可先到后殿休息片刻。” 阿照点了下头,却问:“殿下,为何皇庙要建在半山腰上?” 皇庙是供奉北燕历代君王和嫔妃,以及为皇家立下大功臣子香火的地方。这种地方,各国皇室都有,但选择建皇庙的地方,都是风水极好的平原之地,唯有这北燕建在了半山腰上。 若说没点猫腻,阿照是不信的。 慕容烬微微扫了她一眼,只道:“皇庙建立数百年,先辈怎么想的,本宫怎能得知?” 这话一听就不是实话,阿照知他防着自己,也不问了,屈了屈膝,道:“臣妾有些累了,先去后殿休息会儿了,殿下随意。”说完,也不问问他要不要一起,直接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慕容烬疑她为何突然问皇庙之事,招来魏曲阳,低声吩咐道:“暗中加派人手,盯住太子妃带来的人。” “是。”魏曲阳抱拳,立即去安排。 皇庙后殿有七八个单独小院,阿照是太子妃,直接得了一个。进去后,她目光打量着周围,院中栽着几棵常青树,而院子里的房间,有些类似于寺庙的禅房,里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上还放着几个蒲团。 阿照刚在铺好软被的榻上坐下,门口的听雪就跑了进来,笑着道:“娘娘,七王妃过来了。” “快请!” 楚千幻是笑着进来的,但瞧上去,却比以往更加憔悴了不少。 “皇嫂,祭祀还早,千幻来叨扰皇嫂片刻。” “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瞧你这脸色,快坐着休息会儿。绿萝,备茶。”阿照起身过来,拉着她进了里屋,进去后才问:“可是七王爷那妾室又欺负你了?” ------------ 第五十三章:北燕暗陵 楚千幻浅浅笑着,摇头道:“没有,因上回的事,这些日子她倒是安分了许多。” “那就是慕容博又欺负你了,无事,回头我替你把气出回来。” “谢谢皇嫂。” 她知道皇嫂这是在安慰自己。 说话间,绿萝和听雪两个已经端来了两盏花茶,阿照用盏盖轻打了下茶沫,给她介绍道:“这花茶是我们盛凉的喝法,于女子有驻颜的功效,你快尝尝看。” 听到还有驻颜的功效,楚千幻不由好奇地端着看了一眼,学着她的模样,拿着盏盖打了打最上面一层茶沫,浅抿了一口。 入口,就有一股子桃香在口中散开,味道却又是带着酥梨的甘甜,楚千幻不由奇道:“皇嫂,这茶好生特别,有桃的芳香,却又同时有梨的甘甜,若非里面飘着好几片碧螺春的叶子,千幻都不敢信这是茶了。” “本还怕你喝不惯这味道,你若喜欢,等祭祀完回去,我让人给你送些去,炮制法子也简单得很。” 楚千幻怕她从盛凉带来的不多,又这般特殊贵重,本想拒绝,阿照却道:“我那里还有许多,等喝完你便遣人来拿。” 楚千幻心底微暖,轻点了下头,道:“那千幻就不跟皇嫂客气了。” “就怕你与我客气了,那显得倒生分了。” 阿照眉眼带着笑意,两人又随便闲聊了几句,突然聊到这次祭祖之事,阿照顿觉好奇道:“在盛凉,皇庙都是建于皇宫之后,听闻天启与魏也是,怎么咱们北燕却是建在了这半山腰上了。” “皇嫂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楚千幻虽然很喜欢这个太子妃,可有些事,若太子自己都不告诉她,她却是不能多嘴的。 毕竟,楚家世代忠良,她是将门之后。 “好奇呀,毕竟每年都得爬那么久的山才能上来,母后都累得不行。回头我问问太子,建议一下,看看日后能不能将皇庙重建到山下去。” 这话让楚千幻面色瞬变,急忙扫了眼门外的丫鬟们,压低着声音,相劝道:“皇嫂,这样的话,可千万不能在太子殿下面前说。” “为什么啊?” 装傻充愣,阿照是强项。 楚千幻担心她真会去问,犹豫了片刻,才略隐晦着相劝道:“这样的话,若真被太子或其他人听去了,保不齐会怀疑皇嫂有异心的。皇嫂只要记住,北燕的皇庙,不比其他三国,而皇族中人最后的归宿,也都将在这庙中。” 最后的归宿…… 是指死了以后供要在这里的意思吗? 这话,阿照有些似懂非懂了。 “我知道了,这话我不会对其他人说的。”她望着茶盏中汤色,眼帘微垂,浅浅笑着。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楚千幻却渐渐也感到有些困觉起来。 昨日她本就一宿未眠,今日能撑到此刻已是不易,而对于太子妃,她一直没由来的觉得安心,在她身旁,也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阿照见她睡着了,轻放下茶盏,招来绿萝和望月将她轻扶躺好,才小声叮嘱道:“本宫要出去一趟,你二人好好守在此地,切不可让任何人进来打扰,若太子过来,就说本宫与七王妃在浅眠。” 太子妃面色严肃,二人没敢多问,点头道:“那娘娘您要小心些。” 说完,绿萝还不忘递过来一包粉末,小声道:“娘娘,这是奴婢出门时悄悄在李二房里拿的,据说里面的粉末,能让壮汉睡个两天两夜,您拿着防身用。” “可以啊绿萝,都懂得未雨绸缪了。”阿照笑着接过,迅速换下繁重的宫装,看了她俩一眼,避着慕容烬安排的眼线,快速离开了皇庙后殿。 离开后殿,阿照在皇庙中暗寻了一圈,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好在最后在后山发现了不寻常。 她此刻藏在一块巨石后,望着断崖边的十几个皇家守卫,大约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在哪儿了,只是如何能一下子放倒多守卫呢? 想着,她低头拿出了绿萝给的那包粉末。 然,还不等她悄悄撒出去,守卫便眼尖的发现了她,顿时拔刀大喝一声:“何人鬼鬼祟祟在那里?” 不好,被发现了。 阿照急忙看了眼风向,就地一滚,捂着口鼻将手里的东西顺着风向,对着他们一把撒出。 守卫不备,猛地将粉末吸入,顿时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刀剑落了一地,人也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倒在了地上。 跟在最后的守卫见到,急忙捂住了口鼻,正想吹响哨声报信,被阿照瞥到,赶忙一脚踢了过去,力道过重,直接将人踢下了断崖。 见不小心将人踢下去了,阿照眸底一紧,小跑了过去,可惜已经看不到那守卫的身影了。 下脚重了,她没想伤人性命的。 来不及想别的,阿照扫了周围一眼,迅速将带来的绳索拴在巨石上绑好,拉着慢慢下了断崖。 果不其然,与她猜想的一样,断崖下果然有个入口。 阿照轻轻跳到入口处,竟看到刚刚掉下来的守卫也落在了这里,看着还有口气在。 “你若命大能撑到我出来,我便带你上去。”阿照弯身,在他嘴中喂了颗药丸后,吹亮竹筒里的火焰,照着往里走去。 本以为里面会如山洞一样阴暗,结果竟与宫中星阁里一样,越往里的岩壁上,都镶着许多夜明珠,将整个过道都照得通亮。 有了夜明珠的照亮,阿照倒是轻易避开了一路上的机关,直至抵达皇庙的最底下。 当触动机关,最底下厚重的石门被打开是,阿照直接被石门后的景物震惊住了。 “这就是北燕的秘密吗?”阿照望着里面的东西,脚步定住,没直接进去。 原来皇庙底下,竟还建着一座金碧辉煌的暗殿。 殿中被夜明珠的幽光照得亮堂堂的,左右金柱上,还雕着一条条栩栩如生的金龙,而墙壁上竟悬挂着一具具漆上金箔的帝王棺,每具金棺上都有一幅用特殊材料制成的画像,以年份地位从右至左排着,俨然就是一座地下陵墓。 ------------ 第五十四章:圣物被盗 北燕历经十五代帝王,除了还尚在的现任北燕帝,其余十四位先帝的尸骨都在这里了。 难怪北燕皇庙要建在半山腰上,原来北燕皇族一直以来,都是衣冠葬皇陵,尸骨埋皇庙。 这是怕后世有人挖他们家祖坟吗? 阿照没时间了解北燕史,她快速扫过周围,最后在暗殿角落,一个高砌的四方小台上,看到了一个与星阁里一模一样的锦盒。 “终于找到了。” 阿照心底微微激动,小跑了过去,正要伸手去拿,然才刚碰到,也不知怎么的就触发了殿中机关,顿时四面八方飞来一阵阵箭羽。 阿照面色大惊,急忙抱着锦盒就地一滚,避开了那些箭羽。不想避开后,猛地发现进来的石门在慢慢关闭。 刚刚她检查过了,开关只能从外面启动,若从里被关上了,那就真的出不去了。想到会被困死在里面,顿时吓得她拼了老命的往门口跑。 随着‘砰’地一声巨响,阿照喘着粗气靠在石门上,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被关在里面了。 虽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可阿照没时间后怕,她知道石门关闭的巨响,定然会惊动皇庙上的人,急忙抱起锦盒,顺手提着入口处那只剩小半条命的守卫,借着绳索之力,施展轻功跃了上去。 一上来,她便赶忙找了安全的地方去开锦盒。 然而,当废了一番功夫,锦盒终于被打开的瞬间,她脸色的欣喜却渐渐凝固,最后神色巨变,连发丝都凝聚出了寒意。 因为锦盒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 皇庙中,本在亲手抒写祭词的北燕帝,落笔时突然被暗殿传来的震动惊了惊,心下一紧,急忙丢下豪笔,让高裘赶快去后山探究竟。 而慕容烬与慕容博也在那阵震动响起时,急忙赶了过来。 去查看的高裘神色微慌的跑了回来,急禀道:“陛下,不好了,有人打晕了后山所有守卫,下了暗陵。” “什么!”北燕帝大惊而起,怒道:“太子,你立即带人下暗陵,看看暗陵下发生了何事。” 其实在那阵震动响起时,慕容烬便隐隐猜到有人下了暗陵,正要出去,一个金甲卫匆匆跑了进来,双手奉着手里的东西道:“禀陛下,我等追击贼人时,在下山的路旁发现了此物。” 北燕帝当年亲自送先皇遗体去的暗陵,自然知道暗陵中装北燕圣物的盒子,与星阁的一模一样,此刻看到这盒子,自然知道圣物丢了,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北燕守护了几百年的圣物,临了竟丢在自己手里,这么大的污点,北燕帝怎会让自己背。 “父皇,还需下暗陵吗?”慕容烬听了那金甲卫的禀告后,重新请示地问道。 北燕帝一脸阴鸷,没回太子,眸子犀利地扫过候在周围的宫人及地上跪着的金甲卫,冷声道:“高裘,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奴才明白。” 高裘俯身说完,转身让所有宫人及地上的金甲卫随自己出去,不多时,外面传来一声声闷哼声,紧接着,高裘便一脸无事地回到北燕帝身后。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北燕帝自然留他们不得。 “当日太子大婚,便有人夜探星阁,今日皇庙祭祖,又有人趁机摸下暗陵。太子,你当真确定太子妃身边的人都没有离开过?”北燕帝盯着太子,双眼带厉。 上次星阁之事,参加宫宴的所有人都已彻查,却依旧找不到那黑衣人,加上这次,北燕帝就不得不怀疑都是盛凉的人所为了。 慕容烬眼帘微垂,笃定道:“儿臣敢确定,太子妃身边的人,谁都不曾离开过。” “那太子妃本人呢?” 慕容烬眉头皱起,正想为太子妃保证,一旁的慕容博却道:“父皇,应该不会是太子妃,千幻还在她那里呢,要是她是下暗陵的人,千幻不可能不阻止。” 楚千幻与她爹一样,忠君爱国得很,若真是太子妃下的暗陵,就算两人再交好,她也不会包庇。 这点慕容博还是很自信的。 听慕容博这么说,北燕帝就算再怀疑,也不好再说什么,话里话外警告了他们两句圣物丢失之事不可泄露后,便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一离开北燕帝暂歇的院子,慕容烬便沉着脸往太子妃那院子大步走去。 慕容博想着楚千幻也在那院子里,也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 来到院子,阿照与楚千幻也正巧从里面走出来,见到他们,轻问道:“殿下与七王爷怎么来了。” 慕容烬盯着她细看了会儿,才道:“时辰快到了,前殿祭祀也要开始了,本宫过来看看你休息好了没有。” 阿照珉唇,笑道:“臣妾休息好了,正要与七王妃过去呢!” “那便走吧!”她越平静,慕容烬就觉得心底的猜忌便越重,可偏偏让他找不到一丝破绽。 裴银,下暗陵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他俩说话的当头,慕容博已经移到楚千幻身后,拉着就走,直到离太子和太子妃老远了,才停下问道:“方才皇庙震动时,太子妃可在你旁边?” 楚千幻没听懂他想说什么,面无表情地抽出他拉着的手,冷声道:“皇嫂与我一直在饮茶。” “她真的没有离开过?你知不知道,方才皇庙震动,是因为有人下了暗陵,还盗走了圣物。” “什么,圣物被盗了?” 楚千幻面上也露出了震惊之色,想到自己连皇庙震动的事都没有感觉,心底也略略起了疑心。 但看到慕容博此刻的嘴脸,楚千幻直接甩掉那抹疑心,冷着脸道:“王爷多虑了,今日皇嫂一直与我在屋中,一步也没踏出去过。” 说完,直接丢下他大步往前殿走去。 慕容博望着她的背影,不悦的皱了皱眉,但还是屁颠屁颠的跟上了。 看来以后还是少让楚千幻和接触太子妃了,自她与裴银那女人认识以后,对自己越发的爱搭不理了。 ------------ 第五十五章:不稀罕了 皇庙前殿。 祭司站在祭台上念了一通后,北燕帝才开始带着群臣百官进香,进完香,行完三拜九叩礼,才对着历代北燕先帝的灵位,振臂高呼道:“愿先祖佑我北燕千秋万世,子孙繁衍不息!” 声音高亢,传至众人耳中,众百官也跟着齐呼。 “愿高祖佑北燕千秋万世!!” 阿照跟着跪下,并没有跟着高呼,而是望向身旁神色依旧冷漠的慕容烬,突然想起,似乎北燕帝的所有成年皇子里,目前为止一个都没有子嗣呢! 甚至,包括她家太子殿下。 除开盛凉霄王那个奇葩,各国龙子龙孙们,哪个不是十七八就喜当爹了?就这北燕,神奇得竟找不出一个皇孙来。 祭祖结束后,皇家返回北燕皇宫开了场家宴,所有皇子公主都皆到场了。 为了图个喜庆,皇后与各宫娘娘还给年幼的皇子公主们,一人发了一个大红封。 阿照瞧热闹之际,小十七兜着一个装红封的小荷包,迈着他的小短腿突然跑到她跟前,抱着她小腿不放了。 “皇嫂皇嫂,十七要抱抱。” 奶声奶气的声音,软绵绵的,阿照瞬间没有了抵抗力。 她低头望着小家伙,正要伸手去抱,哪知慕容烬又一次先她一步,将小家伙提到了自己怀里。 “你太重了,你皇嫂抱不动,皇兄来。”大庭广众之下,他脸不红心不跳的哄小孩,虽依旧冷着个脸,但旁人瞧不见的地方,他嘴角却在微微上扬。 “太子哥哥骗人,母亲还说十七可轻了,要多吃饭饭。”小十七见又被皇兄截胡了,嘟着小嘴,伸出两只小肉手,奶声奶气地喊:“太子哥哥不让皇嫂抱十七,那十七就要个大大的红封。” “小财迷,还能少了你的。”说完,慕容烬将目光望向阿照,戏谑道:“太子妃,给小十七准备的红封呢?” 阿照一愣,什么红封? 自来都是别人给她发红封,她哪里给别人发过红封啊,也没想到小十七会跑过来,他事先更是没提醒自己一下,现在去哪儿整个红封出来? 好在小十七是个小机灵,立马从慕容烬怀里挣脱出来,一把扑到阿照怀里,奶声奶气地撒娇道:“十七要太子哥哥的,太子哥哥不能欺负皇嫂。” “臭小子。”见小家伙护着她,慕容烬也不逗她了,让人将事先备好的红封拿过来,塞到小十七特意背着装红封的荷包里。 上首坐在北燕帝身侧的皇后见了,也打趣道:“难怪一大早的让乳嬷嬷给你找个小口袋,这不,还真给装得满满当当的了。” 皇后一说,众人都好笑地望向小家伙鼓鼓囊囊的小荷包上。 十七皇子刚出生亲母便血崩而亡,目前养在皇后名下,皇后倒也亲自带着他,养得比个小公主都要娇气惹人爱。 见大家都瞧着自己,小家伙不好意思的将小脑袋埋到阿照怀里,那可爱的小模样,又引来众人一阵欢笑。 不过慕容烬看到他埋的地方,眸底有些不悦,直接又一把将他强行提到自己怀里。 小十七又不乐意了,嚷道:“十七不要太子哥哥抱,十七要皇嫂抱。” 慕容烬冷哼一声,抱紧了他动来动去的小身体,一本正经道:“十七已经长大了,要懂得男女授受不亲。” 这话让阿照都有些哭笑不得了,提醒道:“殿下,小十七还未满四岁。” 太子殿下,人家还是个孩子啊! 慕容烬却一脸不认同强行辩驳道:“男女三岁不同席,他都四岁了,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您的逻辑太牵强了。 阿照扶额:“……殿下您高兴就好。” 他们身后的乳嬷嬷怕小皇子扰到太子夫妻,强忍着笑意,想去将小家伙抱走。 上首的皇后见了,开口阻止道:“让十七跟太子和太子妃多呆会儿吧!民间不是常说,新婚夫妇抱孩子,来年便能喜得贵子么,让他们多抱抱,明年好给本宫添个胖皇孙。” 一旁的皇上听了,笑意未达眼底,却也赞同的点头道:“那一会儿,你们就抱着十七去东宫吧!今晚就让他陪着你们一起守岁了。” 北燕帝一开口,自然是没有拒绝的余地的。 然而这话,却让慕容烬面色又变得淡淡的了,连眸底的温度都消失了。 阿照看了他一眼,想起皇庙时的猜疑,也微微垂了垂目光。 而在场因这话变了脸色的,却不止太子殿下一人,对面好几个王爷都变了脸,却又都急忙饮酒夹菜的掩饰了过去。 看来阿照猜的没错,北燕皇族的子嗣的确有问题,不然一提到这事,北燕帝所有成年的儿子,脸色都那么难看。 家宴结束后,帝后一同离去,其余的嫔妃皇子公主,也都回了自己的寝宫。 “皇嫂请留步。” 殿外,楚千幻站在圆柱住下,似乎已经静候了她片刻了。 阿照停下了脚步,朝她点了下头,并没有直接过去,而征求太子同意般,微微仰头去望他。 慕容烬低眸睨了她一眼,抱着十七,淡漠地说了一句:“本宫在前面等你。” 语罢,大步走远。 见他过去了,阿照才转身向楚千幻走去。 楚千幻独自站在那处,跟来的婢女都被她打发得远远的,也不知是不是夜晚烛火昏暗,阿照瞧着她面色比白日里更憔悴了些,脸上竟隐约还有个淡青的巴掌印。 望着那巴掌印,阿照眸底冷了冷,问她:“慕容博打的,还是他那妾打的?” 白日里姬如烟没资格去皇庙,倒是没见着,没想到又开始作妖了。 “皇嫂,已经不重要了。”楚千幻笑笑,目光却望向远处慕容博带着姬如烟走远的背影,心口疼得麻木,眼底也只剩失望。 一个妾是没资格入宫赴家宴的,可慕容博却为了姬如烟,不顾祖训将她带了来,丝毫不顾及她这个王妃的脸面。 不过,她也不稀罕了。 “皇嫂,这个送你。” ------------ 第五十六章:相敬如宾 她将一个装得厚厚的锦囊交到阿照手里,苦笑道:“这是我爹留给我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我娘当年的嫁妆,一些北燕的私产地契,我本来想给他的,可如今我舍不得给了。” 她眼中溢着泪花,嘴角带着柔柔的笑,眼底的失望渐渐成为黑白。 看来是心死透了。 阿照望着锦囊,半响才接过,郑重道:“既然是你爹娘留给你的东西,又怎么能轻易送人呢!我不要,但我会先替你存放着,以后记得拿回去。” “不了,给了皇嫂就是皇嫂的了。”以后,自己也不需要了。 阿照不与她来回推辞,浅笑了下,认定说存,便就是存。 “千幻,若你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我帮你。” 虽说阿照自己的破事也一大堆,但收拾姬如烟那样把自己当根葱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用了皇嫂,慕容博,我不要了。”她笑着,眼底藏着泪花突然掉了下来,又急忙擦掉,强挤出一抹笑道:“皇嫂,莫让太子殿下久等,千幻先走了。” 说完,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后,从她身旁轻轻而过。 阿照拿着手中的东西,莫名的,心底有些不是滋味。或许,是因为她们或多或少都有些相似吧! 不远处,慕容烬笔直的立在那儿,目光直直地望着她。 阿照也回望向他,一步步走近,嘴角挂着浅浅笑意。 又或许,她们是不同的。 “说完了?”他问。 “嗯,说完了。”阿照轻点头,小步跟在他身后,轻声问:“殿下,七王妃那么好,七王爷为什么都看不到呢?那姬如烟就真有那么好吗?” 好到真要逼楚千幻腾位置才甘心? 慕容烬抱着十七走在前头,神情淡漠,“七弟十岁时偷跑出宫,看花灯时失足落入河中,被个小姑娘救起,多年后他再次遇到那个小姑娘,觉得自己该报答人家,就将人家带回了府。” “所以那小姑娘,就是姬如烟吧?” 慕容烬轻点了下头。 当年慕容博闹死闹活的要娶姬如烟为正妃,可惜姬如烟的父母是奴籍,后又偷了主家的东西被送去了官府,降成了罪奴。所以罪奴之女,就算他再如何闹,姬如烟也成不了皇家正妃,最后勉强入王府成了个妾。 至于后来的侧妃之位,也是他在自己封地时硬抬的。 若是还在燕京,让姬如烟这样身份低贱的罪奴之女为侧妃,有辱皇室,那帮子御史言官第一个跳出来不同意。 “这便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么!” 慕容烬斜睨了她一眼,没接话。 阿照琢磨了下,猛地琢磨到了个细节,问道:“如此说来,七王爷与那小姑娘,也是隔了好些年才再次相遇的,他又是如何确定那姬如烟就是那小姑娘呢?就不怕是别有用心的人冒名顶替?” 不怪阿照多疑,看慕容博那块头,十岁时想来块头也不小,而那天她试过姬如烟的力气,小得跟只弱鸡无疑,能有力气将慕容博从河里捞上来? 慕容烬停下脚步,转头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响才道:“太子妃似乎对七弟的家事很关心。” “也……也不是很关心。”阿照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僵笑了下,自觉的闭了嘴。 不过这事,她记在心上了。 还没到东宫,小十七就已经在他怀里熟睡了,等到了东宫,小酣声都呼出来了,更别提让他守岁了。 好吧,本来也就没指望他这么个小豆丁来守岁。 百姓家守岁,守的是田,守的是地,守的是财源滚滚。 而天家守岁,守的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慕容烬见十七睡得沉,就让人直接将他抱去了苍岚苑,而他自己,则跟着阿照来了凤栖苑。 凤梧苑前殿里,望月已经命人在四周都摆放了暖炉,桌上也都摆了些打发时间的瓜子糕点,丫鬟宫婢们也都站成两排候在一旁。 阿照剥着瓜子,没吃,都丢在了一个小碗里,慕容烬坐得无聊,也跟着剥了起来。 他往年守岁,都是独自呆在书房看一宿的书,时间也过得极快,如今陪着太子妃来这凤栖苑守岁,瓜子都剥满一碗了,外边都还不到三更天。 整个凤梧苑寂静得只听到银碳燃尽声,丫鬟宫婢们皆候在两旁,两位主子不开口,谁也不敢吱一声。 阿照剥得手有些僵了,伸出去在旁边的炭火旁烤了烤,静静地望着碳盆里被烧得火红的银碳。 一旁的慕容烬见她停了,也停了手里动作。 这一晚,两人倒是相敬如宾得很。 天灰亮时,慕容烬便起身离开了凤梧苑,他一走,绿萝等人皆松了口气。一夜未眠,大家脸上都有些疲惫,但还是急忙先伺候着太子妃睡下才敢去休息。 整个东宫,唯有早早就睡下小十七起了个大早。 他醒来时,他的乳嬷嬷正在打盹,小家伙看了眼,眼珠子转了转,竟自己轻手轻脚的穿着小鞋子跑了出去。等乳嬷嬷发现小皇子不见了时,吓得差点没晕死过去,急忙去通告太子。 元日休沐不用上朝,慕容烬此刻还在书房,得到消息后便赶来了苍岚苑。 见到太子殿下冷冰冰的脸色,照顾小皇子的几个丫鬟嬷嬷跪了一地,颤颤巍巍地趴着不敢抬头。 “其它地方都找了吗?” 那乳嬷嬷急忙回道:“回殿下,都找了,除……除了太子妃娘娘的凤栖苑。” 之所以还没来得及去那边找,是因为乳嬷嬷们觉得,那边太远又太偏僻,没人带路,小皇子自己根本就去不了那么远。 慕容烬扫了她一眼,那乳嬷嬷顿时感觉后背一阵寒凉。 就在这时,望月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禀告道:“殿下,娘娘让奴婢来告诉殿下一声,小皇子自己跑去了凤栖苑,此刻正在与娘娘在用午膳。” 还真自己找过去了。 慕容烬点了点头,面色总算缓和了下来,众人也总算松了口气。 慕容烬来到凤栖苑时,小十七正学拿筷子学得高兴。 ------------ 第五十七章:王妃服毒 见到自家哥哥,立马高兴的咧着小嘴,献宝道:“太子哥哥,十七会拿筷筷了。” 见他别别扭扭的抓着两只筷子,像只小狗一样等他夸奖摸头,慕容烬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走到他旁边坐下,严肃道:“不错,再接再厉。” 十七听不懂,所以直接归为是夸自己的话,顿时更开心了,胖嘟嘟的小手拿起筷子,卖力的夹了块肉丁递到阿照嘴边,阿照似习惯了一般,张嘴就吃了。 小家伙兴高采烈的又夹了一块,凑到自家太子哥哥嘴边, “太子哥哥,吃!” 慕容烬犹豫了片刻,见他小脸高兴得都快要冒泡泡了,心底叹了声,张口也吃下了。 见太子哥哥吃下了,小家伙更来劲了,一边一筷子,喂得欢实得很。 当然,他也不忘给自己夹一嘴。 慕容烬有些后悔进来了。 好在用完午膳后,中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想小皇子了,太子殿下毫不耽搁的,立马给打包送还了回去。 小十七一回到中宫,皇后就温柔地抱着他问:“我们小十七辛苦了,告诉母后,明年小十七能不能当小皇叔呀!” 小十七更听不懂了,但为了让母后开心,还是点着小脑袋,拍着小胸脯道:“母后放心,皇嫂明年肯定能给十七生个小皇叔的。” “……噗。” 一听这奶声奶气的话,皇后与旁边的两个嬷嬷都笑出了声,纠正道:“十七才是小皇叔。” 小十七不懂,不过他很喜欢太子哥哥和皇嫂,谁是小皇叔,无关紧要啦。 连续三日,中宫都在举办家宴,不想最后一日结束后,七王府就传来噩耗。 七王妃服毒自尽了。 这消息震惊了所有人。 阿照得到消息时,还在凤仪殿,皇后不便离宫,便给了令让她赶去看看。阿照匆忙赶到时,慕容博抱着楚千幻的尸体僵坐在地上,王府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不见姬如烟身影。 “都跪着做什么,要让你们王妃一直躺在地上吗?”阿照感觉心口闷闷的,眼眶里的泪水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 多好的女子啊!终究是被辜负了。 太子妃发话了,丫鬟婆子刚想动手,立马被七王爷大吼了回去:“滚开!!谁也不许动她。” 慕容博双目通红,那要吃人的模样,吓得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 “慕容博,她活着时你不待见她,放任你那小妾处处刁难于她,现在她都死了,你还想怎样?” 慕容博满眼血丝的眼底尽是懊悔,发狂怒吼着:“本王没让她死,她就不允许死!楚千幻,你别装了,本王命令你立刻给本王站起来。” 夫妻四载,谁又当真无心? 慕容以为自己不会爱她的,可当看到她尸体那一刻,他的心就像被人在用刀绞一般,疼得要死。 “楚千幻,你起来,只要你起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休书也好自由也罢!我都给你,你起来啊!” 见他发了疯似的摇着楚千幻的尸体,阿照脸色铁青,瞧不下去,大喝一声:“还等什么,将你们王爷拉开。” 小厮颤颤巍巍的靠近,刚恭着身子弯腰下去,就被慕容博发疯似的一人赏了个大嘴巴子,怒吼着,“滚!!谁敢再靠近本王半步,本王让他……” “啪” 他话还没说完,脸上就‘啪’地挨了一巴掌。 众人大惊,方才只见太子妃快速上前两步,直接一巴掌煽在七王爷脸上,似乎还用了劲,七王爷左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而随着这巴掌响起后,整王府都安静了。 阿照揉了揉打得有些麻的手,早就想这么干了。 慕容博不敢置信地怒瞪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这女人敢打自己。 阿照见他还敢瞪自己,脸一沉,反手又给了他一巴掌,快得让人挡都挡不住。 “清醒点了吗?” “裴银,你别以为本王不敢动你!” “你敢就动手啊!”阿照还真就料定他不敢,冷哼一声,怒喝道:“来人,给本宫将七王爷拖开,准备棺木,给七王妃入殓。” “她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说了,谁也不许动她,我不许你动她!!” “亏你还记得她是你的王妃!”阿照冷笑着,“慕容博,那你可还记得当年她身带重孝,孤身一人,是如何满心欢喜的嫁给你的?你又是如何羞辱她,如何将她的真心随意践踏的?现在要死要活的来装深情谁看,你也不嫌恶心人!” 那种被心爱之人,在大喜之人舍弃的滋味,若非爱惨了他,哪个姑娘能忍得? 偏偏楚千幻那傻姑娘忍了,还一忍就是那么多年。 慕容博似被她的话震醒了一般,无力地跪倒在楚千幻尸体前,脑子浮现的,全是那年她塞外打马,英姿飒爽的模样。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收敛了自己所有的小性子,收起了自己所有的喜好,言行举止都开始规规矩矩,不再高兴了就大笑,伤心了就大哭,强迫着自己规规矩矩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 似乎…就是从新婚之夜,他丢下她那日开始的。 那年,北燕战神将军楚狂病逝,楚千幻带着重孝,奉旨嫁到七王府。那一天,她含着泪,却满心欢喜,独自在喜房中等着他的到来,却不想等来的会是他的愤怒和羞辱。 昏暗的新房内,绣花的绸缎被面上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而房中点着的龙凤蜡烛已燃了大半,七王爷才姗姗迟来的推开喜房门。 他跨过门槛,一步一步的朝着楚千幻走过去,走得很慢,慢得让楚千幻感到一丝无法抗拒的压迫感,身子也不安的僵直了一下。 皇家子嗣几乎没有长得难看的,都有一副俊美绝伦的脸,慕容博虽外表看起来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也让人不敢小看。 今日的他,穿着大红喜服更是俊逸不凡。 他进了喜房,漫步站定在她跟前,似乎连指尖都带着他对这场婚礼的不满。 他一把扯下楚千幻头上的盖头,对着候在一旁的喜婆丫鬟冷呵道:“都给本王滚出去!” ------------ 第五十八章:灌落子药 喜婆和丫鬟不敢多言,急忙胆战心惊地退了出去。 伴随着关门声消散不见,慕容博冷笑了声,抬手就将她头顶的凤冠扯下,狠狠地砸在她脚下。 “王爷……” 楚千幻顾不得被扯疼的发丝,惊慌失措的望着他。 “楚千幻,你就这么想嫁给本王吗?如此不择手段,你以为当上了本王的正妃,本王便会怜惜你吗?你给本王听好了,不是你的东西,你强求来了也不会是你的。” “王爷此话何意?”楚千幻脸色苍白地望着她,心也因这话瞬间落到了谷底,她颤着音问:“王爷既不愿娶千幻,赐婚之时为何不拒绝?” 她从没有勉强过他的,明明……是他自己答应的赐婚啊! “拒绝?你爹拿一生功勋,只换你这王妃之位,你觉得本王有拒绝的权利吗?”说完,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使劲推倒到床上,粗鲁得就好像是在推一个物件般。 “你如此处心积虑的要嫁本王,好啊,那本王就成全你。” 床上铺着的花生莲子,硌得楚千幻浑身刺痛,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慕容博就沉沉的压在了她的身上。 ‘撕拉’一声,她身上大红的缎裙,顷刻间被他大力的撕开,春光外泄。 楚千幻满目惊慌地望着她,在怀里奋力挣扎起来,“你要干嘛?放开我!你放开我!” “干嘛?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此刻欲擒故纵给谁看,恶心!”慕容博动作更加粗鲁起来,楚千幻惊恐地叫着,双手紧紧的捂在胸前,遮挡住那最后一丝尊严。 然而慕容博进来,就是为了践踏她尊严的。 他毫不温柔的扯下她仅剩的肚兜,当身体彻底暴露在他眼底时,楚千幻感觉一股难堪的羞耻感涌上心头,让她羞愧至极,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了。 她卑微的恳求着,“慕容博,我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是皇上逼你娶我的,我求你,放过我!” 看着她的眼泪,慕容博眉目中的怒火似乎被浇得更旺盛了,见她还想挣扎,他直接将她抵在自己胸膛上的双臂,使劲压在床头,怒吼道:“你以为本王还会信你吗?” 声音几乎是从他牙缝中硬挤出来的。 楚千幻从没见过这样愤怒的慕容博,心底又惊又惧,她想解释,可她也才知道自己能做七王妃,是父亲临终前帮她求来的。 如果她知道,今日就算吊死,她也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难堪的境地。 “求你,别碰我,我去就求皇上退婚。” 如果不爱,慕容博,求你别碰我。 “退婚?你当本王是个玩意儿吗?你楚千幻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丢的东西吗?本王告诉你,想退婚,晚了,天地已拜,你就是死也是我慕容博的人!”他冷笑了一下,再没有一丝怜惜,更没有放弃接下来的疯狂。 “慕容博,我求你了,别碰我,求你放了我吧。”她嗓音颤抖着,含泪恳求着,只求放她离开。 然而,他的目光没有一丝转变,埋在她颈间的喘息更加粗重。 楚千幻继续恳求着,泪水也如开了闸,汹涌而出,“慕容博,我求求你,求求你……” 他厌烦着她的恳求,唇霸道的堵上她的唇,他的唇很热,楚千幻转头躲开着,可怎么也躲不掉。 她知道,他这是想报复她。 渐渐的,他的呼吸也开始灼热起来,那只在她身上肆意游走的大手也更用力起来。当疼痛彻底贯穿身体的那一刻,楚千幻终于放弃了抵抗,红着眼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滑落发鬓。 疼…… 浑身刺骨的疼,可都那么疼了,却都不及胸口处的心疼。 昭和十三年,楚千幻等来了心上人的八抬大轿,可迎接她的,却是那样一个不堪到绝望的洞房花烛。 楚千幻嫁入七王府第一年,慕容博将心爱的女人姬如烟接到府中,却因姬如烟当侧妃之事受到阻碍,自请封地,带着她一同去了霍州。 第二年,他在霍州如愿让姬如烟当上了侧妃,更是剥夺了她正妃之权,处处欺凌。 第三年,楚千幻有孕,可她还来不及知道那孩子的存在,就被姬如烟让人,一碗落子汤要去了她孩儿的命。 直到她服毒前一晚,她才知道,那个命人灌她落子药的人,不是姬如烟,而是自己的夫君慕容博。 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这些年的隐忍,是那么多的可笑。 她的第一个孩子,竟被它自己的亲生父亲扼杀。 多讽刺,多可笑啊! 所以阿照此刻看到慕容博的这副模样,只觉得惺惺作态,待灵堂布好,她令带来的一队御林军守好后,直接都不愿多作停留。 至于姬如烟那女人,容后她再收拾。 本就喜庆热闹的新年,因为七王妃的死蒙上了一层灰色。 阿照回宫后,直接去了凤仪宫,到时,太子已经候在一旁了。 “参见母后。” “别跪了快起来,给母后说说七王妃怎么…怎么会突然就想不开了。”楚千幻也算自小在她跟前长大的,就她那性子,她从来没想过她会做自寻短见之事。 若是知道,那日在梅林她求和离时,自己怎能无动于衷? “母后,七王妃…”阿照看了眼早先到的太子,不知该如何开口。 “母后想知道你就说吧!” 太子开口了,阿照才不隐瞒道:“一年前,七王妃在封地有孕,七王爷受人挑拨,便命人给她灌了落子药。此事她原本是不知晓的,昨夜不知谁告诉了她,她一时想不开…便服了毒药。” “什么,幻儿那孩子竟被老七强灌落子药?”皇后简直不敢相信老七做下如此糊涂之事。 慕容烬都皱起了眉头。 而刚进来的北燕帝正好听到这事,气得龙体都晃了晃,惊一旁的薛海赶紧扶住。 “混账,老七这混账东西,我北燕皇室本就子息单薄,他竟还敢做下如此混账之事。” 因当年之事,虽说成年皇子们难有子息,可却也不是真有不了。也因这事,他国都在暗嘲他们北燕皇族有不为人知的暗疾,导致北燕帝做梦都想抱个皇孙。 ------------ 第五十九章:皇家丑闻 结果皇孙是有了,但自己还没抱到,就被慕容博那混球弄死了,这让北燕帝如何不龙颜大怒? 他现在都恨不得把慕容博也弄死算了。 “陛下息怒,别气坏了身子。”皇后急忙起身去给他轻抚胸口,扶他坐下,并给阿照二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退下。 其实不外乎北燕帝会被气成那样,算起来,七王妃那没缘分的孩子,也算是他的皇长孙了。 已是初春,万物复苏的季节。 御花园墙头的积雪,已经融化得只剩丁点,而那不愿苦争春的寒梅,也零落无几。 阿照和慕容烬并排走着,清风吹来,已经能嗅到春回大地的芬芳。 “臣妾能问殿下一个问题吗?”她抬头望他。 “你是想问皇子们为何都没有子嗣?”慕容烬脚步慢了下来,身后跟着的宫人们,也赶忙与主子们保持了距离。 “是。”阿照点头。 慕容烬也没打算隐瞒,目光淡漠,道:“七年前,父皇宠信的安贵妃意图扶持二皇子为储君,在一次家宴中,企图在本宫饮的酒里下药,不料阴差阳错,那壶酒被父皇赏给了众位皇子饮用。虽然最后都没有性命之忧,但药性过于狠辣,都伤及了根本,至此皇子们便极其难有子嗣。” 这是北燕皇族的丑闻,知道那场内幕的人几乎也都死光了。 这也不难怪慕容博当年那么容易的就被挑拨离间,算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了。 “那殿下也喝了吗?”阿照微微仰眸,一直凝望他面上神色。 慕容烬神色未变,沉默了片刻,才道:“没有!” 没有? 他既没有饮那壶酒,东宫良娣庶妃都不少,怎么也没有新生降临,难不成真有隐疾? “春雨将至,回宫吧!”慕容烬似乎看出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冷睨了她一眼,大步往东宫走去。 那年他侥幸未饮那壶酒,却在当夜被人暗杀,最后身中重伤还瞎了眼,好在被个笨蛋捡了回去。 想到那笨蛋,慕容烬心底的悔意再次加深。 他后悔了,不该丢下那笨蛋一个人的,如今再回头,他却再也寻不着她了。 甚至,他连她的模样也无法在脑海中描绘。 阿照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直至回到凤梧苑。 凤梧苑门口,李忠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太子妃,冷脸微僵,暗道又没好事。 果然,阿照路过他时,轻飘飘地留下句话后就进去了,旁人谁也没听见。 “大哥,太子妃给你说什么了?神神秘秘的。”李二问道。 李忠冷扫了他一眼,憋屈得后槽牙咬得紧紧的,冷眼望着前方,什么话也没说。 那种事,一次就算了,他怎么觉得这女人还干上瘾了?她是不是忘记自己呆的地界是北燕了! 当日夜里,两道黑影快速闪出皇宫。 六日后,七王妃下葬皇陵。 王妃下葬后不久,七王爷将返封地,入宫给皇后辞别被拒在殿外时,阿照正好从殿中出来。 看到他,本不愿搭理的,但觉得这么放过他,心里又替楚千幻不值,冷着脸又走回了他跟前。 虽说楚千幻的死让他憔悴清瘦了不少,但好在有姬如烟小心翼翼的陪伴,慕容博倒还是能吃能睡的。 “皇嫂有事吗?”慕容博见她靠近了,想到那日的两大巴掌,顿时还觉得腮帮子疼,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两步。 “实不相瞒,七王爷,你是本宫见过最愚蠢的人了,比之无知妇孺,还不如!” 慕容博的脸‘唰’地一下难看起来。 “太子妃,上次之事本王已经不与你计较了,你莫要得寸进尺!”骂他蠢就算了,还拿他与无知妇孺相比,简直过分至极。 “七王爷也不必动怒,明日你离开时,本宫给王爷送份大礼吧!” “不必了,太子妃自己留着吧!本王不稀罕!”慕容博甩袖便要走,阿照却冷笑着在他身后回了一句:“你会感激本宫的!” 慕容博脚步不停,心底冷哼。 他感激谁,都不可能感激裴银这个几次三番害他颜面扫地的女人。 翌日一早,慕容博启程离开燕京时,阿照让李忠亲自给他送去了一封书信。 “太子妃让属下顺便转告王爷一声,你若不看这信,撕了毁了都可以,只要王爷日后,好好在封地当个蠢货就好。” 听了这话,慕容博心底非但没有愤怒,反而莫名有些慌乱起来,拿着那封信,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连拆开的勇气都没有。 与他同乘一俩马车的姬如烟见他迟迟不看,眸波微动,柔声细语道:“王爷若不想看,那如烟帮您看吧!” “不用了,本王自己来。”慕容博避开她来拿信的手,直接拆开了信。随着信中内容落入眼中,他的面色也越来越沉,拿着的信封也渐渐紧成一团。 姬如烟坐在他的对面,不知道那信上写了什么,但看到王爷越来越阴沉的脸,心底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是出什么事了吗?” 慕容烬此刻眼睛里,带着山雨欲来的怒火,却努力压制着,照着那信上的问题问她:“那年你救本王上岸时,本王的青玉可是被你拿走了?” 北燕皇子出生时,都会有一块象征身份的玉石,慕容博的,就是一块青玉。 姬如烟是知道青玉对于皇子意味着什么的,可当年七王爷落水被救时,她没见到什么青玉啊。 此刻见他问起,又联想到刚刚那封信,姬如烟立刻猜到了什么,心底开始慌乱起来,不知要怎么答,索性直接低下了头。 这一招向来对慕容博屡试不爽,他舍不得见她有一丝委屈,只要她这样做了,他就会再舍不得问什么。 然而,这一次却失灵了。 慕容博已经没什么耐心了,怒喝了一声:“说,青玉是不是你拿走的?” 姬如烟被吓得哆嗦了一下,心底害怕,只能零模两可道:“王爷,如烟不知道,当年如烟救王爷上岸后,已是精疲力尽,随后便也晕了过去。” ------------ 第六十章:是个狠人 “昏迷前,你就没给本王说过什么话?” 姬如烟一愣,心底更慌了。 当年她就远远地看到经过,哪里听到他们说了什么,这会儿见慕容博这么问,明显是起疑了。 该死的,太子妃那封信里到底说了什么? “王爷是在怀疑如烟吗?”姬如烟决定破釜沉舟,咬牙含泪道:“当年之事,如烟从未想过救了王爷,日后去得什么好处,今日王爷既然对如烟起疑,那如烟继续留在王爷身边,又还有何意义?” 说着,就要去掀帘子下车。 慕容博眼中的怒火已经溢于面上,终于再也忍不住,在她手碰到帘子的瞬间,所有的怒火顿时喷发,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硬扯了回来。 “姬如烟,你将本王玩弄于鼓掌之间,骗得本王好惨啊!” 简直害得他妻离子散啊! “王……王爷,如烟、如烟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姬如烟害怕了,因为慕容博此刻的目光中,已经不是简单的怒火,而是想杀人了。 “当年救本王的人根本就不是你,而是本王的王妃楚千幻!” 他一直奇怪,小时候活蹦乱跳的楚千幻,从小立志要跟她爹上战场杀敌的楚千幻,为何突然间变成了个药不离口的药罐子?原来是当年为救自己,她差点将自己呛死,最后伤及了肺腑,让她再也当不成立志要当的女将军。 原来,竟都是因为自己! 姬如烟瞳孔睁大,脸色也瞬间煞白,急忙辩解道:“不是的,王爷,太子妃与千幻姐姐私下交好,定是故意误导了你什么,那信当不得真的。” “你还敢狡辩,当年救本王的小姑娘将本王救上岸时,给本王说了一句话,你说是你救了本王,那你来告诉本王,你当年说了什么话了?” 慕容博强压着怒火,狠狠将她甩到一侧的车板上。 姬如烟疼得大叫了声,煞白的脸也死白起来。 见她这模样,又哪里还用再问什么,慕容博突然自嘲的笑了起来。 太子妃骂得对,他的愚蠢,果真连无知妇孺都不如。救自己的小姑娘明明一直在自己身边,自己却眼瞎的没认出来,还帮着别人那般欺她辱她,他才最该死的那一个! 姬如烟见真相被拆穿了,白着小脸趴在他脚边,哭求道:“王爷,就算如烟欺骗了您,可如烟也在您身边陪了您那么多年,难道就真的比不上她吗?” “你也配与她比!” 慕容博拳头握得死紧,嫌恶地一把掐着她的脖子,拖着直接丢下了马车。 “来人,将她押送边关,充作军妓!” 众人大惊地望着被丢下来的姬夫人,她不是王爷最宠爱的女人吗?怎么要让她去充妓? 七王府士兵却是不敢多言,冷着脸上前,直接将姬如烟扣押住。 姬如烟怎么也没想到,那么宠爱自己的慕容博,就因为自己不是他当年的救命恩人,就要无情地让自己去充作军妓,一丝旧情都不念,顿时怨恨得大声咒骂道:“慕容博,你好狠的心,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马车里的慕容博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咬牙切齿道:“拔了她的舌,让人给本王盯着她,本王要让她活着做一世军妓!” 外面的姬如烟听到,还想咒骂,可惜一旁的士兵没再给她机会,直接堵了她的嘴。 余生,她都将要为自己偷来的这几年荣华富贵,付出惨痛代价。 东宫,凤栖苑。 慕容烬听了暗卫来报慕容博的事后,直接来了凤栖苑。 今日难得有个暖阳,阿照干脆让人搬了张躺椅在苑中,无聊的躺着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从皇宫上空飞过的鸟群。 慕容烬进来时,她正好在问绿萝:“绿萝,你说这些鸟从本宫头顶飞过去,会不会拉坨屎掉下来?” 绿萝认真地抬头望了望那些飞过的群鸟,鼓着小脸摇头道:“娘娘您是太子妃,这些小鸟不敢在您头顶造次的。” 哪知她话音刚落,阿照就看到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落了下来,吓得她急忙跳了起来,而她方才躺的地方,稳稳当当地出现了一坨鸟屎。 绿萝有些傻眼了,愣愣地道:“娘娘,这鸟好大的胆子,差点在您头顶拉屎了。” “……”阿照沉默了。 要是她慢一步,那鸟屎就掉她脑门上了。 门口听了半响的慕容烬忍俊不禁地走了进来,好心说道:“凤栖苑以往常年没人住,鸟群在上空没人赶过,自然放肆得很,太子妃没事还是别在苑中晒太阳了。” 阿照见到他,浅浅施礼后,低头理了理袖摆,问:“殿下怎么过来了?” “听说太子妃给七弟送了些东西,七弟看过后,当街掐着自己爱妾的脖子丢出了马车不说,还送去边关充作了军妓。” “是么,没想到七王爷这么无情。” 阿照确实意外了那么一丢丢,毕竟撇开救命恩人不说,那女人也是他宠爱多年的女子,如此手段,也是一丝旧情都不念了。 她不同情姬如烟,毕竟太过贪心的代价,不是谁都付得起的。 “臣妾还以为七王爷会亲自折磨她一番,让自己的女人去充作军妓,他也是个狠人。”阿照说完,转身往屋子走去。 慕容烬负手跟在她身后,略微奇怪地问她:“你告诉七弟什么了?” 阿照走至窗台旁,手中把玩玉坠,看着窗外,神思悠远道::“也没什么,七王爷心盲了,臣妾不过是给了一济良药罢了。” 闻言,慕容烬却道:“太子妃倒是妙手神医,那不妨也给本宫瞧瞧,本宫是心盲,还是眼瞎?” 这话不好答,阿照选择了沉默。 “罢了,本宫三日后要代父皇去南巡,宫中之事便有劳太子妃了。” 阿照微怔:“南巡?为何突然要去南巡,那…殿下要去多久?” 慕容烬回道:“还不确定,大概多则半年,少则三月吧!” “半年……”她嫁至北燕也不过才堪堪半年。 “那祝殿下一路顺风,早日回来。” ------------ 第六十一章:太子出事 太子这次南巡有些突然,阿照也是当日夜里,从前来寻太子商议的陆齐口中,得知了一二。 南边玉溪城年前出现了小规模鼠疫,地方官员怕影响年底升官评绩隐瞒不报,没有及时得到控制,导致鼠疫不断扩散,如今半数城池的人都大范围被感染,情况非常危险。 这么危险的事,派个大臣去便好,皇上为何要特意让太子亲自去? 除非这场鼠疫…… 想到此,阿照心底一紧,竟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慕容烬是带着陆齐与魏曲阳连夜出发的,阿照枯坐了一宿未眠,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些七上八下的。 一连几日她都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凤仪宫里,皇后瞧着又一次在发愣的太子妃,终于忍不住道:“太子妃啊!有什么心事你就跟母后说说,别独自闷在心里,小十七今早才给母后采的花枝,都要被你折干净了。” 阿照回过神来,瞧着被自己揪了一地的花骨朵,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母后,儿臣、儿臣一会儿再去给母后折些来。”不知为何,心底的不安一日胜过一日,心慌得让她有些失了方寸。 “你这孩子,母后哪能让你去折。” 皇后正想让宫女换下,就见凤仪殿大总管林公公神色匆忙地跑了进来。 龚嬷嬷急忙上前,拦道:“林公公,何事慌张成这样,当心扰了娘娘和太子妃。” 林公公擦着额头细汗,来不及与龚嬷嬷细说,慌忙跪到皇后身前禀道:“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出事了。” “你说什么?” 猛地听到儿子出事,皇后娘娘身子晃了晃,头一阵眩晕,宫人们见状急忙过来搀扶。 他真的出事了。 阿照也瞬间觉得大脑空白了片刻,指间花枝落尽,强迫着自己稳住心神问:“太子殿下出了何事?” 见太子妃发问,林公公担心地望了皇后一眼,才急忙回道:“回太子妃,殿下在玉溪城染上了鼠疫,情况很是不乐观,至今已经昏迷不醒。” “鼠疫,怎么会染上鼠疫,御医呢?殿下不是带了好几位御医一起去的吗?” “前来报信的魏大人说,同去的两位御医也染上了鼠疫,剩下的御医皆束手无策。” 束手无策! 阿照心口有一瞬间慌得厉害,心底抑制不住的担心害怕起来,眼睛也酸疼得很,却硬忍着一滴眼泪也没落下,她望向皇后,颤着音开口道:“母后,我……” 已经缓过来的皇后似乎看出她想说什么,直接厉色道:“别说了,本宫不允许你去!” 阿照直接跪到了地上:“母后,夫妻本就是要同心同德,同舟共济,我要去,必须要去。” 皇后望着她,含泪呵斥道:“你去能做什么啊,母后担心一个就够了,你若也……母后绝对不许。” 儿子已经出事,她怎么能让儿媳也跟着去冒险。 “母后,儿臣必须去,我一定会把殿下平安带回来的,若带不回来,我便陪他一起死!” 如果慕容烬回不来,皇后失去了而子,自己失去了夫君,那么她们的境况可想而知。 所以这一趟,再危险她都必须去。 那坚定的语气,震得在场众人心口微颤,平日只见太子与太子妃相敬如宾,不想他们的感情竟到了至死不渝的地步。 皇后心疼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虽制止,但也知道她是拦不住的,也猛然想起太子妃的命格。 当年太子回宫,不但瞎着眼,还命悬一线,最后他的师傅玄机子,请来游方高僧卜了一卦,言太子的命劫,唯有金凤命格女子能为他解灾。 那时,皇后救子心切,便拿北燕帝皇位之事,逼迫他下旨为太子寻金凤命格的女子,寻遍了整个北燕,最后寻到了盛凉,寻到了裴家五小姐裴银。 而慕容烬在与裴银八字定下,牵下姻缘后,也渐渐好转,因此,皇后也一直认定那是自己儿子借了太子妃的福运,所以一直心存感激。 如今儿子再次遇险,作为母亲,她心底自私地也想堵一把,堵太子妃能为太子带去一线生机。 所以面对太子妃的请求,她还是自私了,不忍地别过头道:“答应母后……活着回来,一定要活着回来!” “儿臣遵旨。” 阿照对着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她知道,若慕容烬真的死在了玉溪城,自己或许就不会回来了。 这一叩,若回不来,便当是拜别了。 阿照从凤仪宫出来后,直奔东宫,交代好望月东宫一切事宜后,让李二抓来南宫檀,带着绿萝,拿着皇后的凤令直赴玉溪城。 北燕帝得到太子妃私自出宫的消息时,怒得砸了桌上的茶盏,震怒道:“胡闹,简直是胡闹。来人,立即去把太子妃给朕追回来!” “陛下,让她去吧!” 皇后一袭宫装走了进来。 北燕帝见是皇后,冷扫了她一眼,忍着怒火坐下,厉声道:“皇后,你不是不知,如今玉溪城到处都是鼠疫,太子妃去了能做什么?难不成要让朕的太子和太子妃都一起折在那儿么?” 一个鼠疫赔上他北燕太子和太子妃,不止会成为别国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与盛凉也不好交代。 当初就不该给太子定这么个异国太子妃,如今还害得他做什么都得顾及到盛凉。 听到北燕帝的话,皇后猛地望向他,柔和的面容渐微凉。 什么叫一起折在那儿? 好狠的心,他竟早就打算放弃烬儿了。 皇后只觉心口阵阵心凉,冷然道:“陛下,夫妻就该同心同德、同舟共济,臣妾相信太子妃能为太子带去希望,陛下若已经决定要舍弃他们夫妻二人,臣妾阻拦不了,只求陛下也莫要阻拦他们夫妻同生共死!” 北燕帝看着温柔了一辈子的皇后,此刻却冷着脸语气冰冷,沉下眼眸,到底没再下令让人去追回太子妃。 另一边,去玉溪城的马车上,南宫檀已经怒瞪了阿照一个早上,可被瞪之人连个眼角都没给她。 ------------ 第六十二章:赴玉溪城 “南宫御医,你再瞪我家娘娘,信不信奴婢让李二哥挖了你这双眼睛。”绿萝凶巴巴的替她家娘娘瞪了回去。 南宫檀没搭理绿萝,心底不乐意得很,直言道:“娘娘,恕微臣直言,连太医院三大圣手都折损在这鼠疫中了,您带着微臣去,不也是去送死么!” “呸,我家娘娘是去帮太子殿下的,你才去送死!” 太子妃可不就是在拉着我去送死么! 南宫檀有瞪了插嘴的绿萝一眼,恳求道:“娘娘,微臣还没成亲,微臣还不想死啊!您就当行行好,放微臣一条生路吧!” 自从被这女人威胁过后,南宫檀感觉自己就没一天安生日子过。如果时光能够重来,当初她来太医院时,自己一定不会再多嘴半个字。 “娘娘……” “闭嘴。”被她吵烦了,阿照冷睇了她眼眼,说道:“陆齐也在。” “什么?”南宫檀浑身一怔,激动道:“他一节度使,没事瞎跟着去做什么!” “若不想他死,就安静些。”陆齐是节度使,本不在此次太子随行名单中,但太子离开那晚,他不放心还是跟着一道去了。 知道陆齐也在玉溪城后,南宫檀瞬间沉默了,安安静静地没再说什么。 阿照曾经以为,南宫檀女扮男装混进太医院,定然是有所图谋。 哪知道倒是她想多了。 她的确有所图谋,图谋的却是时常得出入皇宫的节度使大人陆齐。 刚开始,她还不知道进太医院能怎么图陆齐,后来偶然间听太子提起,说太医院有条近道能快些到达承德殿,而陆齐出使他国回来,走的都是那条小道后,她才明白南宫檀为什么千辛万苦的跑去当御医。 情之一字,总让人做蠢事。 马车外,正是春回大地之时,道路两侧的林间,迎春花已经冒了尖,而车上几人皆心事重重,无心观赏。 三日后,几人终于在午时抵达玉溪城。 阿照没来过玉溪城,但也听说过是座极其富饶的城池,可眼下入目的,除了斑驳萧条的残砖破瓦,就是一个个佝偻着身子匆匆而过的行人。 看着入目景象,南宫檀都忍不住惊道:“如此萧条,这场鼠疫怕是死了小半城的人了,大家用布捂住口鼻,尽量不要碰到城中的任何东西。” 几人神情谨慎着照做。 越往里走越萧条,整个城犹如一座死城般,沉寂得让人心慌,半空还乌云盖顶,大有骤雨压城之势。 “姐姐,救救我们吧!”突然,一道道弱弱的声音传来。 阿照扭头望去,看到拐角的石碑下,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抱着个脸色乌青的孩子,面色痛苦地蜷缩着。而刚刚那声‘姐姐’,就是那孩子叫出来的。 “公主别靠近,他们已经染上鼠疫了。” 李忠话音刚落下,几个全身武装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士兵大步跑来,迅速将墙角的母女抬到木板上,便匆忙离去。 “娘娘,她们要被抬到哪儿去?” 绿萝小脸都吓白,一直躲在李二身后。 阿照没说话,望着空荡荡的街道,眉头紧锁着。 不远处,从衙门出来的陆齐远远地,就瞧见了他们,但一眼没认出来。不过瞧到他们中有个身影很像太子妃,不想走近一看,还真的是太子妃。 不光是太子妃,连南宫檀也来了。 此地鼠疫肆横,这不是来添乱么! 陆齐脸色突变,急忙喊了一声:“娘娘,您怎么来了,此地鼠疫肆掠,还请娘娘速速回宫。” 阿照没理其它的,只问他:“殿下呢?” “殿下疫情严重,正在衙门后堂治疗。” “带路吧!” 陆齐急了,急忙道:“娘娘,此地危险,您……” “殿下都不惧,本宫又有何惧之?陆大人,本宫既然来了,便不会轻易离开,带路吧!”阿照抬眸看着他,神情坚定。 陆齐微微皱眉,看向跟着她来的几人,特别是瞧到南宫檀时,眸底微闪,终究没再说什么。 “请娘娘随下官来。”说完,嘱咐了手下几句,便带路走在了前头。 几人刚到衙门,一名老太医正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阿照认得他,上次随她到东宫给李二几人看诊的林老太医。 陆齐见林老神色不好,想到太子殿下的病情,心下一紧,急忙上前一步问道:“林老,可是殿下出了什么差错?” “陆大人你回来就太好了,殿下的病情又开始恶化了,现在牙咬得死死的,汤药都无法再灌下去了。若再继续下去,老朽怕殿下挺不了多久啊!”林老亦是急得一头冷汗,覆在脸上的布都侵出了一摊汗渍。 阿照听到,眼底微慌,急忙向着后院跑去。 方才林老焦心太子病情,只盯着陆齐看了,这会见到陆大人身后跑过一个女子,顿时惊惑道:“老朽莫不是老眼昏花了,怎的看见太子妃从眼前过去了?” 陆齐道:“林老并没有眼花,是太子妃来了。” “什么?” 还真是太子妃来了,这、这不是来添乱么! 林老惊得白胡子都颤了颤。 衙门后院厢房里,阿照直接推门跑进去。 房中一位老太医与几名当地大夫端着药,正急得团团转,突然见她闯了进来,还什么防疫措施也无,顿时怒问:“你是何人?如此莽撞闯入,不知此处有疫病患者么,还不快快出去。” 阿照没理会他,直接绕开了那几名大夫,走到床前去。 半月不见,慕容烬此刻已经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看着憔悴不已,整个人都脱了相的瘦了一大圈。 床边端着药的老太医看到这突然进来的女子,先是一愣,随即立即认出了是太子妃,急忙跪了下去。 “老臣参见太子妃。” 跟着进来的那两位大夫见了,面色大惊,急忙也跟着跪了下去。 “离宫在外,一切从简,都不必多礼。”阿照看了他们一眼,问:“殿下这样多久了?” 太医起身回道:“回娘娘,已经五日了。” ------------ 第六十三章:共赴生死 “患鼠疫者,若配制不出救治的药物,最多能撑几日?” 这话,无疑是在问太子殿下还能活几天,这谁敢妄言啊!太医与那几位大夫都没敢说实话,委婉道:“娘娘放心,臣等定会竭尽全力救治太子殿下。” 说跟没说一个样! 阿照听得眉头微蹙,见慕容烬难受得额间在冒细汗,伸手想要去给他擦。 一旁的老太医见到,急忙大声阻拦道:“太子妃不可!殿下身染疫症,不可直接触碰,恐传染到娘娘。” 阿照的手停在半空又收回,转身看着他手里端着的药碗,冷声道:“把药给本宫。” 老太医微愣,太子妃已经自己伸手把药碗接了过去。 “娘娘,殿下疫病严重,恐传染到娘娘,还是微臣来吧!” “本宫若也染上了,那本宫与太子的命,便一起交付予诸位了。”阿照眸色清冷,扯下床头纱帘,低头埋到慕容烬耳边,细声道:“慕容烬,把药咽下去,挺过来,你当年说过的,会护我一世周全的,别想赖账。” 你若好不起来,我便陪你一起死。 当年那场桃花没看成,那黄泉路上,咱们一起看八百里冥花也不错。 “太子妃……” 匆匆追着来的林老与陆齐刚想阻止,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太子妃已经一口饮尽碗中药汁,低头吻到太子唇上,以口相渡,将汤药全部渡了过去。 阿照见渡过去的药就要被他吐出来,直接使劲一口咬在他下唇上,他越吐她便下口越重,重到昏迷的他感到疼了,才喉头滚动,缓缓将药都咽了下去。 见他咽下了,阿照才慢慢松了口。 “咽、咽下去了。” 众人看着这一幕,皆惊在了当场。 “太好了,咽下去了,殿下将药咽下去了。”看着太子喉间滚动,咽下了渡过去的所有汤药,林老激动不已。 怕呀,若殿下出了任何差错,他们难辞其咎啊! 看着他将药都喝下后,阿照笑了,口中还有他血的腥味,眼泪却再也忍不住纵横而落。 面对他生死的这一刻,阿照突然想明白了许多。她以为,自己经历过了那么多,能看淡任何人的生与死,可偏偏在他面前,她依旧做不到。 哪怕他认不出自己了,可她还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娘娘……”绿萝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家主子,想要靠近,却被呵住:“别过来!你们各位都去忙吧!从今日起,太子殿下由本宫亲自照顾。” 她转头看众人时,擦掉了面上所有泪痕,却也难掩眸眼通红,“诸位大夫,我夫妻二人以命相托,愿与一城百姓共生死,望诸位早日寻到解鼠疫之方。” 众人心底触动,以林老为首,躬身齐声道:“老臣等拼尽全力,定不负太子妃所托。” 患难见真情,太子妃于太子,情深意重啊! 待太医皆退下,陆齐站在外间,弯腰向着她恭敬的拜了一礼。 不知为何,陆齐突然觉得,太子妃应该是这个世间,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唯一不会伤害太子殿下的女人。 因为她望着太子的眼中,似有照亮所有黑暗的光。 见人都退出去了,阿照起身拧了巾帕,开始给慕容烬擦拭身子。她也没敢掉以轻心,虽不怕他传染给自己,却还是不能让自己倒下的。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来回地拧水声,她认真擦着,目光扫到他脖子处时却停住了动作。 慕容烬的脖下衣襟里,随着她的动作,一个没有声响的铃铛被扯了出来。 铃铛只有拇指般大小,呈淡紫色,看着小巧玲珑的,挺好看的, 不过戴在一个男子身上,难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好歹也是一国太子,每日戴着这么个破东西,你也不嫌配不上你的身份。”阿照看看着那铃铛,轻轻放到掌心,嘴角不自觉的笑了。 昏迷中的人似乎不高兴她这话,眉头紧皱着。 半夜时,慕容烬浑身都在发热,汗流不止,吓得阿照急忙去找林老,然而对于这样的情况,他们也束手无策,阿照只能让李二去打几盆井水来,一遍又一遍地给他擦拭身子降温。 直至天明,他的高热才渐渐退下,可退下没多久,又浑身冰凉了起来,脸色都冻得泛青了。 阿照顿时慌了。 因为鼠疫最严重的状态,便是寒战高热,冰火两重天。 “李二、绿萝,去烧热水来,越烫越好。李忠,去搬个木桶来。” 阿照大声吩咐着,待他们将东西都准备好后,她立马让他们都离远点,自己将慕容烬拖到倒满热水的木桶里。 滚烫的热水,阿照手刚碰到便被烫红了一大片,而慕容烬进去之后,除了肌肤被烫红了些外,看着并没有大碍,还渐渐缓和了些。 忙了一夜又一上午,待阿照将他从木桶中拖出来,灌下两碗药后,已经是精疲力尽。 也不管会不会传染自己了,直接倒在他身侧,闭着眼睛就睡了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始终不放心,才眯过去不到一刻钟,她又猛地睁开了眼睛,脑中的睡意,也顷刻间消失得干净 绿萝过来时,没得太子妃允许不敢直接进去,只端着几碟饭菜站在门口,小声地喊:“娘娘,奴婢给你送吃的来了。” “放院中石桌上,本宫一会儿出去吃。” 绿萝想到昨晚她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因为太子殿下病情加重,直到现在她都没吃上一口,顿时心疼地红着眼道:“娘娘,您从昨天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身体哪撑得住啊,你要不吃,奴婢就进去陪娘娘。” 小丫头越说越委屈,像是没吃饭的是她一样。 阿照听得哭笑不得,真怕她不听话进来染到疫病,只得起身覆好面走了出去。 见太子妃出来了,绿萝急忙将饭菜放石桌上摆好。 阿照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说道:“绿萝,以后饭菜放到桌上你就出去,本宫与太子近距离接触了那么久,或许已经带病疫了。” 绿萝小嘴一瘪,委屈道:“娘娘,绿萝不怕的。” ------------ 第六十四章:有人在哭 “可我怕。”阿照望着她,冷下脸来道:“你若不听话,日后本宫去哪儿你都不用跟着了。” “不要,娘娘,绿萝听话,绿萝要跟着娘娘。”苏嬷嬷曾经给她说过,以后太子妃就是自己唯一的主子,什么话都要听她的,所以绿萝最害怕的,就是主子不要自己了。 见她又要哭了,阿照轻叹了声,软下话道:“那好,你出去吧,去做些米糕晚些给我送来。” “娘娘想吃米糕了吗?那奴婢现在就去做。” 绿萝是个好哄的姑娘,一听娘娘想吃自己做的米糕了,立马开开心心地往衙门厨房跑去。 她一走,李忠才从房顶跃了下来,禀告道:“公主,属下按照公主吩咐,在城外四处查看,果真发现了一伙潜伏的黑衣人,属下还暗听到,这场鼠疫也是人为。” 阿照细嚼慢咽着口中的东西,半响,咽下才道:“去通知陆齐,让他带人过去,一个不留!” “公主,咱们不用顺着他们查到背后主谋吗?” “不用,他既然敢弄出这么大动静,想来这场鼠疫,便是那幕后主谋的亮身牌,不用我们找,他也会自己出来的。”阿照放下筷子起身,道:“处理完这事,你去边境走一趟。” 李忠皱眉,“公主是要求援?” “嗯。”阿照轻点了下头,道:“纵观古今,记载中都没有关于鼠疫的治愈之法,有的,只是它的传播速度及可怕之处。如今太子被困玉溪城,希望他死在这场鼠疫中的人不在少数,想来近期内,应该都会有所行动,早些防备总是好的。” 李忠惊诧地望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一直在照顾北燕太子,却依旧能不动声色的洞察到这么多。 “趁天色还早,去办吧!” 李忠俯身拱手:“属下立即去办。” 说完,正要跃墙抄个近路,冷不丁的太子妃阴恻恻地来了一句:“你确定要翻本宫的墙?” 这话,吓李忠脚下险先一个踉跄,眼神怪异地瞅了她一眼,赶忙从院门走了出去。 你个北燕太子妃的墙,谁敢翻啊! “唉,真是伤脑筋!”阿照抬手揉了揉脑门,回屋看了慕容烬一眼,见他睡得安稳了许多,才又出来继续吃东西。 夜晚绿萝再来的时候,是跟着林老一道来的,来时太子正起寒战,刚刚被阿照拖进滚烫的热水中。 林老见到,顿时大惊失色,急忙道:“娘娘,这样会烫坏太子殿下的。” 阿照冷然道:“不会,本宫早间已经试过了一回,他寒战时若不放在热水中,那些棉被根本给他取不了暖。” 那也不用跟烫什么似的,直接丢滚水里烫呀! 林老还是觉得不妥,但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见殿下在热水中才能舒缓,便也没说什么了。 “林老,治疗鼠疫的配方找到了吗?” 提到鼠疫,林老面色更凝重了,叹息道:“老臣惭愧啊,枉为太医院圣手,自诩学能济世救人,却在这鼠疫面前无能为力。” 这些日子以来,他与诸位同行不分昼夜翻阅医书古籍,可根本就没有根除鼠疫的办法。 “林老,本宫曾经在一本野史杂谈古籍中看到过,鼠疫并非是病,而是可以将它看作是一种类似于蛊的毒,您老不妨跳脱出平日治病的法子,换个思路,以毒医的行径试试看。” 有时候,毒用得好了,也是能救人的。 “老朽怎么没想到呢!一昧的遵循古籍都寻不出解决之法,说不定另类行径,可有它法也不一定。”林老恍然大悟,急忙道:“娘娘,殿下便劳烦娘娘继续照看了,老朽这就去试试那以毒攻疫的法子。” 阿照点头,看着来去匆匆的林老,神色凝重。 站在门外伸着个脖子往里瞧的绿萝,见太子脸色忧愁,赶忙递着手里一盘还温热的米糕,小声道:“娘娘莫忧心,吃块米糕,这回奴婢放了许多糖,娘娘不是说吃了甜的东西会心情好么。” 她说的明明是天真的姑娘,都喜欢吃甜甜的东西。 阿照现在没心情吃米糕,但没扛住绿萝那满目期待的小眼神,无奈接过,才道:“你也跟着李二忙了一天了,早些回屋去休息吧!” 绿萝想再陪陪她,欲言又止的,但看到太子妃略略憔悴的脸,便将话都咽了下去。 太子妃已经很累了,自己就不烦她了。 出了院子,绿萝正好碰到忙了一天的李二,他脸上也尽显疲惫之态,见到她时,却总能扬起笑脸,逗她道:“绿萝,怎么还不回去休息,我可是听说这衙门里一到晚上,就有女人在半空飘来飘去的哭,你就不怕……” “呜呜呜……呜呜呜……” 李二逗她玩的话还没说完,真有个女人哭泣的声音传了过来,听声音的方向,还是绿萝现在住的那间小屋里传出来的。 绿萝顿时吓得小脸煞白,急忙抓着他衣角,躲到了他身后。 “李二,真、真有人在哭。” 李二还真没想到自己有乌鸦嘴潜质,小心将绿萝护在身后,神色变得严谨起来。 他扫了眼哭声的方向,拉着她转身回到太子妃的小院后,叮嘱道:“你先在娘娘这里待会,我过去看看。” 绿萝心底害怕,点着头道:“那你小心点。” 房中的阿照听到声音,走了出来,问:“怎么了?” 见太子妃出来了,李二没立即过去,站在了台阶上。 绿萝见太子妃出来了,害怕道:“娘娘,奴婢房里有个女人在哭。” 闻言,阿照眉头微皱,他从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抬眸望着李二道:“去看看谁在装神弄鬼,若真有鬼,就捉来给本宫瞧瞧。” 李二点头,紧了紧腰间的刀,直接从墙头跃过捉鬼去。 绿萝现在住的地方,就在隔壁的院里,李二跃过去后,直接一脚就将房门踹了开。 门开后,就看到一个女子缩在角落里,抱着一块米糕吃得眼泪汪汪的,还一边吃一边哭。 夜黑风高的,还真有个女‘鬼’。 ------------ 第六十五章:药材缺失 而李二踹门的这一脚,也吓得那女鬼浑身一颤,惊慌失措地起身就想跑。 结果还没跑两步,就被李二一把抓住后衣襟提了起来,上下瞅着她斥问:“大晚上的装神弄鬼,说,你是谁?” “我……我是樊相宜。” 女子被吓坏了,睫毛上还挂着两滴晶莹剔透的泪花,我见犹怜的,傻呆呆地抱着米糕,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是樊相宜,我不是……不是坏人。” “我管你是什么宜!” 李二冷瞥了她一眼,直接提着她就跃到了隔壁院子里。 “娘娘,鬼给你逮来了。” 说完,毫不怜香惜玉地直接将人丢到了地上。 绿萝看着被李二丢在地上的小姑娘,诧异了片刻后,气呼呼的怒问:“你是谁,为何跑到我房间里去装神弄鬼?”看到她嘴角还有些白白的点心屑,又加了句:“还偷吃我的米糕。” 那是绿萝留着半夜饿醒当宵夜的。 小姑娘委屈巴巴地抬头望她们,泪花也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瘪着嘴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来,只能小声啜泣道:“我饿了才偷吃的。” “你吃就吃嘛,干嘛还大晚上的哭着吓我?” “我不是故意。”小姑娘听到自己吓到人家了,继续委屈道:“那米糕像我娘亲做的味道,我吃着想娘亲了,没忍住才哭的,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听到是因为自己米糕好吃,让她想娘亲了才哭的,绿萝顿时同情起她来了。 见她比自己还能哭,绿萝偷瞧了自家太子妃一眼,见太子妃眸底已经有些不悦了,赶忙蹲下身去,哄道:“好嘛好嘛,你别哭了,我会做好多种口味的米糕呢,回头我做给你吃呀!” “真的吗?”小姑娘泪眼汪汪地望着她。 “真的真的。” “相宜喜欢蜜饯味的,那姐姐能不能做呀?” 绿萝鼓着小脸认真思考了下,有些为难道:“这个我倒是没做过,得等我得了空去买蜜饯来试试才知道。” 这俩丫头是不是聊跑题了。 听着她俩神奇的对话,阿照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对李二道:“将人交给县官,问清来路送她离开。”说完,转身进了屋。 李二看着聊得正火热的两个丫头,直接一把提起那叫樊相宜的姑娘,趁绿萝低头的瞬息,快速闪走。 等绿萝抬头时,自己跟前只有一阵夜风徐徐而过了。 玉溪城外,枯木凉亭中。 两名黑衣人半跪在亭外,低头禀道:“主子,我们留在城四周的人都被灭了口,还有,找到相宜小姐了,她就在城中衙门内。” 亭子里的人没关心那些人的死活,却在听到小丫头找到了时,语气微担心地问:“她可还好,有无伤着碰着?” 黑衣人连忙回道:“没有,相宜小姐很好。” 闻言,亭中的人沉默了会儿,挥手让他们退下后,自己施展轻功向着玉溪城中而去。 衙门里,因天色太晚,县官又太忙没时间审问樊相宜,见她是个动不动就哭的小姑娘,只得先将她安排在一间客房里,待明日有空再问 樊相宜在屋里睡得挺沉的,睡梦中,突然感觉有人在靠近自己,吓得她猛地睁开眼睛,待在黑暗中感觉到是熟悉的气息后,高兴得起身就朝那人扑了过去 来人稳稳将她接住,抱着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房中,并快速离开了玉溪城。 等第二日县官想起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县官派人来禀告时,正巧遇到太子发热,阿照有些手忙脚乱,听后没怎么放在心上。 傍晚时,林老抽了时间过来,见太子病情没再加重,又急忙赶回去研制治疗鼠疫的配方,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道:“娘娘,城中大量药材缺少,求助的折子递上去多日了,都没得到回应,还请娘娘帮忙想想办法。” “几时递上去的?”阿照问。 林老道:“娘娘来的前一日递交了首封,加上这几日陆续递上去的,拢共已有六封,均不见回应。” 这么多日,这么多折子都没回应,不用猜也知道被人拦截住了。 “林老放心研制鼠疫配方,本宫来想办法。” “如此,老臣替城中百姓谢过太子妃。”林老拱手行了一礼,才急忙往药堂去。 他走后,阿照回房中写了两封信,让李二立即送往燕京城,一封送到了东宫交到望月手中,一封送去燕京朱雀街尽头。 东宫里,望月接到信后,便拿着太子妃令去求见皇后,可还没到皇后的凤仪宫,便被姚良娣借故拦住,并将她关进了小屋里。 而朱雀街尽头一家酒肆中,掌柜在看到那信后,便急忙送去给了自家主子。 与此同时,左相府后门,一个全身隐藏在斗笠里人被左相大人亲自迎了进去。 整个燕京,明面风平浪静,而那寂静之下,没有人知道会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翌日早朝,左相当堂将玉溪城求助药材的单子上递交到了北燕帝手中,并弹劾了一众知情不报的官员,北燕帝大怒,下旨惩戒了不少官员,最后才命人给玉溪城运送药材。 三日后,玉溪城所需药材被送抵达,然而运送药材的人却不敢踏入玉溪城,陆齐只能亲自去接。 此事被传出去后,整个北燕都人心惶惶起来。 玉溪城,衙门后院。 “娘娘、娘娘,林老说娘娘的法子有用,虽还无法克制鼠疫,但多少能压制些,今日病情恶化的少之又少,死亡人数比前几日还减少了不少。”绿萝高兴的站在院中,从进来小嘴就没听过。 “那就好!”阿照望着依旧陷入昏迷的慕容烬,心底的石头却依旧没有放下。 “听到了没,你也赶快醒来吧!”她指尖轻轻落在他眉心,一点一点将他紧锁的眉宇抚平。 慕容烬睁不开眼,却是能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旁的,感受到对面指尖的冰凉,他使劲半睁着眼,朦胧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而起身出去的阿照,丝毫没有发现床上的人微微半睁了片刻的眼。 ------------ 第六十六章:处理干净 盛凉。 长安皇城,郑太后的长门宫里。 郑太后看完北燕暗线传来的消息,抬了抬指尖,一旁的宫人会意,立即走到窗前点火焚尽。 望着焚烧升起的那缕青烟,郑太后敛眸问:“霄王带走的那个裴银,这些日子可还安分?” 宫婢低着头,跪殿中央回道:“回娘娘,不曾安分,影卫来报,说那位姑娘时常趁王爷不在府中时,几次都想出逃。” “那皇上那边可有动作?” 宫婢继续回道:“皇上每日除了处理朝事,便是去玲珑殿,并没有发现任何动作。” “玲珑殿……”郑太后嗤笑一声,由宫人扶着起身,莲花渡步到殿外,望着挂在廊下学舌的鹦鹉,逗趣道:“明日宣齐妃来见哀家,让人通知北燕那边的人,那小乞丐可以处理干净了。” 郑太后刚说完,那鹦鹉便学舌的念着,“小乞丐,小乞丐,处理干净!处理干净!” “对,处理干净!”郑太后收回手,眼神冷了下来,转身道:“喂猫了吧!” 那鹦鹉不懂其意,还欢快地不停学着,“喂猫了吧!喂猫了吧!”下一瞬,它便被宫人取下,提着去了偏殿。 至于郑太后说的猫,那可不是寻常人家饲养的小猫,而是一头比人还高大的猛虎,那鹦鹉被丢了进去,瞬间就被撕扯成了碎片。 至于齐妃,便是玲珑殿的主人。 翌日,盛凉帝下朝归来,便有奴才匆匆来禀:“陛下,齐妃娘娘没了。” 盛凉帝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早料到了般,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什么也没问,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厚葬了吧!” 说是厚葬,但谁都清楚,齐妃娘娘是被太后喂了那头猛虎,连尸骨都没有。 而在整皇宫里,只要殿下宠幸郑家以外的妃嫔,那么那些妃嫔的下场便是葬身虎口。 当日夜里,李贺摆驾羽兰宫,宠信了郑太后的亲侄女韵贵妃,而韵贵妃也因重获得圣宠而得意不已,正要去给太后禀告,怎知才走到长门宫的门口,就被没关好跑出来的猛虎几口咬去了大半个身子。 场面一度血腥,吓得当初晕死了好几个宫婢。 等郑太后匆忙跑出来时,就只看到侄女血淋淋的半截残身。 “太后恕罪,奴才们明明关好它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胆战心惊地望着此刻在太后跟前,乖得跟小猫一样的猛虎,浑身都在打颤。 郑太后安抚好了猛虎,冷眼望着韵贵妃的半截身子,特别是她腰间已经被鲜血侵染透了的香囊,眸底更冷了,问:“谁给贵妃佩戴的香囊?” 伺候韵贵妃的宫婢们浑身颤抖,哆嗦着道:“回、回太后,是、是皇上今早离开时亲手给贵妃戴上的。” 果真是她的好皇儿! 郑太后深吸了口气,咬牙道:“贵妃突发恶疾,太医皆束手无策,哀家深感悲痛,立即厚葬妃陵!” 此刻,没有妃嫔再居住的玲珑殿里,李贺亲手给齐妃刻好一块灵牌,战卫来禀时,正好完工。 他满意地看了一眼,开口问:“郑家人什么反应?” “回皇上,太后并没有让郑家人见到韵贵妃仅剩的半截尸体,而是直接让人封棺送去了妃陵停灵。” “呵呵,倒是能忍。” 也亏得郑韵儿没诞下皇嗣,否则以他那好母后的性子,该逼着他追封个后位再送去皇陵了。 “陛下,可否要将消息散播出去?” “不必,一个郑韵儿死了,后宫不还有许多个,朕要的是盛凉再无郑姓皇妃。朕与太后这场母子大战,看来是指日可待了。”李贺目光一直盯着灵牌上齐妃的名字,看不出喜怒。 “陛下,属下还有一事禀告。” “讲!” “暗线来报,太后已经打算对北燕太子妃动手了。” “那个假裴银……”李贺冷笑起来,负手起身,下令道:“给北燕太子妃去信,朕与她的交易生成,一年之内,让她务必好好活着坐稳她的北燕太子妃之位。另,让我们的人尽快找出藏在她身边的太后眼线,帮她处理干净了。” “是,属下立即去办。” 战卫应声,瞬间消失在玲珑殿中。 待人退下,李贺才伸手将那块亲手雕刻的牌位扶正立好,接过心腹宫婢递过来的白布盖住,才转身大步离开了玲珑殿。 而玲珑殿的大门,也在他身后重重关上。 …… 北燕,玉溪城。 一连半月,虽缓解了疫情的相续恶化,但依旧难以配制出能治疗鼠疫方法,而玉溪城的病疫传播虽缓慢了,但依旧在继续,城中已经死病过半,周边较近的村落的人也开始被感染。 若继续照此势发展下去,怕这鼠疫只会更大范围的扩展至北燕其它城镇。 因此,北燕帝下旨大招天下名医,却仍旧无法,而他国国君得知后,怕鼠疫传至自己的国土,竟开始要求北燕按照前朝处理之法,屠城。 若再不屠城任由鼠疫蔓延,天启和大魏声称就发兵北燕代为屠之。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前朝屠城虽残忍,却也是如今对抗鼠疫的唯一有效方法。 如今北燕内忧外患,北燕帝愁得发髻都白了两束,最后无奈之下,只得下旨屠城。 阿照得到这个消息时,没有多少惊讶,因为这是她预料中最不好的结果。 “娘娘,屠城的人还有两日才能抵达,您带着殿下先走,马车臣已经准备好了。”陆齐面色也很难看,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些憔悴。 “陆大人,就不能再拖延几日吗?林老他们不是快要配出能治疗鼠疫的药方了吗。” 陆齐摇头:“娘娘,这是陛下亲下的旨意,下官也无能为力,您带着先行离开,下官会让林老与您们一起走。” “林老走了,那鼠疫怎么办?” “娘娘,陛下下的是屠城的旨,林老就算留下,也回不了燕京。”那道旨,凡事接触过患疫病人的人,都不得活着离开玉溪城。 太子与太子妃都被舍弃了,更何谈几个臣子。 ------------ 第六十七章:焚烧尸骨 “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走了,太子殿下更不会走。今日我若带他走了,纵然他日后痊愈了,这一城百姓的性命,也会让他此生愧疚难安。” 再者,一座城上万条人命,岂能让他们说屠就屠! “可是娘娘,您和殿下……” “不必再多言。”阿照打断了他的话,冷肃道:“若两日后还是无法解除鼠疫危机,本宫与殿下陪大家一起死,有一国储君和太子妃陪葬,大家都赚了。” ‘咳!咳咳!!’ 她话音刚落,床上便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阿照听到,急忙跑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与那双虚弱得半睁的眸子对上。 “你醒了。”阿照眸底露出喜色,喊道:“陆齐,快去找林老,殿下醒了。” 陆齐自是不敢耽搁,看了殿下一眼,赶忙跑去找林老。 慕容烬见到她,想起如今玉溪城的境况,顿时眉头紧皱,有些生气道:“你怎么来了,咳咳……此地危险,你赶紧回去。” “臣妾都来了快半月了,现在回去做什么?等殿下好了,再带臣妾一起回去吧!”她静静地望着他,眸子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知晓自己已经昏睡多日,慕容心底多少有些惊诧,玉溪城的鼠疫,太过凶险。 “胡闹!”他低声呵斥,有气无力的。 突然忆起自己昏迷时,半梦半醒间,有人一直守着在自己身旁,温柔地唤着他,想起那道温柔的声音,慕容烬目光紧锁向她。 她却笑着道:“好久没胡闹了,殿下便纵容一回吧!” 他醒来了,阿照那颗高悬的心,才算往下挪了挪。 慕容烬微愣,瞧着她眸底的柔意,心底竟舍不得驳了她这句‘纵容’。 陆齐很快就将林老和南宫檀带了过来,阿照退开位置,站至一旁,心底同样紧张地望着林老给他诊脉。 林老诊完脉后,又观了观他的脸色,顿时大喜道:“大好啊,娘娘,殿下的疫症有减轻之态。” 减轻之态,那便是在好转了。 一旁南宫檀也伸手号了上去,竟惊奇的发现,太子殿下果真有好转之势。 跟来的大夫们见状,急忙问道:“林老,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殿下服用的那济药方有效了?” 要是有效,城中百姓也有救了。 林老却摇了摇头,皱眉道:“老朽一直留意着服下那济药的患者,虽没有继续恶化,起到了微末作用,却也没有殿下这般明显着见的。” 陆齐也猜测道:“那会不会是殿下自小习武,身体比寻常人见效快些?” “应该不是,此番染病的百姓中,大都是身强体壮的青年,其中不乏有武艺傍身的官兵。”有名大夫道。 都不是,那殿下的病情为何会比旁人好转了那么多? “会不会是……哎呦!”南宫檀刚想说点什么,后退时不小心碰打了床边木架上铜盆,盆里的水瞬间撒了一地,人也摔在了地上的水泽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摔疼没有?”陆齐第一时间蹲到她身旁,想查看他有没有受伤,但又碍于她……只能紧张的望着她。 “没事没事,我没事,这是冷水不烫的,我没事的。” 感受到来着心悦之人的关心,南宫檀低着头,心里甜得像吃了蜜糖一样。 阿照望着一地的水却愣愣出了神。 水,热水,烧沸腾的热水…… 慕容烬所服用汤药皆与百姓们的一样,若说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应该就是照顾的方式不一样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日都将他拖到滚水中泡着,他身上的衣物也会每日换洗,而林老的新药,是她来后的第三日才开始服用的,效果却比别人显著,若不是练武的原因,那便只有那些了。 而最奇怪的是自己贴身照顾了他那么久,却没被感染到。 若这不是幸运,应该就是照顾他时用的方法了。 如此想来,用滚烫的热水寖泡,兴许能起到防止疫症继续恶化或传播的作用。 不光热水,或者烈火也能有用。 细想一下,百姓们的病情之所以反复恶化,极有可能是病疫一直在身边……突然,阿照倏然想起些什么,赶忙问道:“陆齐,感染疫症而死的百姓,他们的尸体你们是如何处理的?” 陆齐不解太子妃问这个做什么,一边扶着南宫檀起来,一边如实答道:“皆运到城外林中掩埋,娘娘可是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掩埋,那鼠疫岂不是只是暂时被埋在地下。 “不行,不能再掩埋了,带人去将那些尸体都挖出来,用火都焚烧了。” “挖出来,还要都焚烧了?”有人惊出声。 “对,以后但凡死于疫病的人,尸体都要直接焚烧了,再去通知城中幸存百姓,将家中所有衣物皆用热水煮沸,再用滚烫的热水将屋里桌椅墙角四周都滚烫一遍,不管昼夜,门窗一定要保持屋里通风,不可闭紧。” 慕容烬与陆齐等人面露不解。 一旁的林老却一拍大腿,激动道:“对呀!老朽怎么没想到,早有古籍记载,烫之于火,火之于阳,烈日灼烧之下,小小鼠疫,量它何处遁之?” 历朝历代凡患鼠疫者,为防止传染,只知道连城带人的屠干净,却没想到那鼠疫应是惧烈火,而在剧烈的热度中,也才能更有效的消灭那些可怕的病疫。 太子妃能想旁人想不到的,敢思旁人思不了的,如此聪慧,林老顿觉是他们北燕之福啊! 边上的南宫檀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可焚人尸骨,等同于将人家挫骨扬灰,这样不好吧!” 按照北燕的规矩,除非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否则就是死刑犯都会给人家留个全尸的。 阿照抬眼瞥了她一眼,冷声道:“有什么不好的,人死如灯灭,死者自是希望生者安好。况且那些尸体上还有鼠疫,若只是掩埋,日后有人不慎挖出染上,必将又是一场无数人的死亡。” 虽焚烧尸骨于死者不敬,但太子妃所言也不无道理。 ------------ 第六十八章:夫妻一场 “那也不能焚烧人家尸体啊,也可以想别的办法嘛!” “那你来想个比焚烧更好的办法?”阿照冷扫向南宫檀,南宫檀张了张嘴,却又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悻悻闭嘴。 “殿下,是否按照太子妃说的做?”陆齐望着慕容烬请示。 慕容烬轻咳了一声,看了太子妃一眼,点头道:“一切听从太子妃的命令。” “是。” 得到太子授权,陆齐领命,立即着手去办。 “那太子殿下便继续劳烦娘娘照顾了,老臣去将娘娘的方法通知下去。”林老说完,带着闷闷不乐的南宫檀和其他大夫赶忙退下。 待人都退出去后,慕容烬本想与太子妃再说几句话,但他躺了那么多天,又才刚醒,身体实在是虚弱得很,被阿照扶躺平没一会儿,便没撑住又睡了过去。 阿照在一旁守着,自己也慢慢趴在他床边睡了过去。 终于,能安心的睡一会儿了。 另一边,陆齐和李二两人带着几队人马分头行动,一日下来,那些死于疫症的尸骨皆被挖出焚尽。 城中各家各户听说太子妃的方法有效后,也都纷纷劈柴烧水,将家中所有东西和每个角落都烫了一遍,白昼夜晚都保持着室内通风。 一时间,死气沉沉了多日的玉溪城,也因百姓们忙碌起来的身影,终于有了一丝人气。 只要有活的希望,谁又想死呢! 慕容烬再次醒来时,晚霞余晖刚好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他本想起身,但见到趴在床边睡得正香的阿照时,轻轻将动作放慢了下去。 他本想叫醒她,让她离自己远些睡,可看到她眼角下的青色后,终没忍心将她叫醒。 “太子妃,本宫的心,乱了!”他仔细凝望着她的眉眼,抬手想去触碰,但想到自己的疫病,又急忙收了回来。 …… 阿照这一觉睡得很沉,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尽,而自己却被人抱到了一旁的软榻上。 “娘娘,您醒了。” 听到声音,阿照才发现绿萝正蹲在软榻前。 “几时了?” 绿萝回道:“快子时了,娘娘这一觉睡得可久了,啊对了,娘娘肯定饿了,绿萝去给娘娘端饭菜来。”说着,人已经小跑着出去了。 阿照起身,往床那边看了一眼,见慕容烬还醒着,正靠在床头,目光也一直在望这边。 “殿下药喝了吗?” “喝了,这些天,辛苦你了。”她眼下的青色很深,应不是一两夜晚能熬出来的。 “殿下客气了,照顾殿下本就是臣妾的该做的。”阿照这几日习惯走到角落,拿起温烫的布巾拧干,坐到床边轻轻地给他擦起手来。 慕容烬一愣,她也一愣。 “我自己来吧!” 慕容烬时刻记住身上还带着病疫,下意识的不想她靠近。 阿照没说话,只顿了片刻,并没有让他自己来,浅笑道:“这些日子都是臣妾照顾的殿下,殿下无需害羞的。” 听着她打趣的话,慕容烬面色并没有浮现别样神色,只平静地望着她。 “殿下盯着臣妾做什么,突然觉得臣妾貌美如花了?”阿照眸里带笑,仰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睛很好看,里面的水波像一湖清泉,那样干净清澈。 这是阿照嫁给他那么久,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他的眼睛,以前也是,不是闭着,就是蒙着块布,总是不让人细看。 这也是这么久以来,他的眸底,第一次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影子。 他望着她,突然问:“为什么要来?” 阿照的手顿了顿,笑道:“臣妾是和亲公主,若殿下出了什么事,臣妾哪怕回了盛凉,后半辈子也只能仰人鼻息而活,与其那样,不如跟着殿下,也算全了咱们夫妻一场了。” “那如果本宫死了,你是否也要跟着去?”他望着,眸底深邃如幽泉。 阿照拿着湿帕起身,却被他一把抓住,抓得死死的,像是他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那只手上。 “殿下,臣妾想,殿下这辈子应该不会死在臣妾前头。” 她也绝不允许他死在她的前头。 她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清冷的眸子里是那么认真。 慕容烬心底莫名的情绪不断涌动,连他自己都已经分不清对她是何种心意了。 和亲路上,他想杀她。 她嫁来的第一日,他辱她,故意让人送她去偏僻的凤栖苑,她却坦然接受。云潇潇之事,他故意偏袒别人,她虽反抗却甘愿忍下。 后来,羲和之死,他本可以借故除掉她,可当看到她眼底那束破碎掉的光芒时,他莫名感觉心口疼的窒息。 终是下不去那样的死手。 这小半年来,无论他如何对她,她会生气,会发怒,却又好似从不会对他有一丝的怨念,而这世间除了母后,能待他至此了人,也只有那人。 那个粗心大意的笨蛋。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她从不给他一丝怀疑的机会,就如此刻。 “阿照。”他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轻唤了一声。 阿照手中的东西掉落在地,整个人僵硬着背对着他,脑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砰’地一声,在脑海中断了,眼里也露出了惊慌。 “你是阿照,对吗?” 他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心底既期待又害怕她的回答。 他莫名希望她是,却又害怕她说不是。 若是,为何假装不认识他? 若不是,为何处处包容他?甚至这般不惧生死,他不信真的只是在全什么夫妻一场。 “殿下,阿照是谁?臣妾是裴银。”她回头,面色平静,眸底也恢复了清冷。 她的否认,让慕容烬眼底燃起了一层怒意,强撑着起身,抬手抚上她耳后,当触摸到她耳后什么也没有时,眸底闪过一抹失望,手也缓缓地垂了下来。 真的不是她! 那个笨蛋的耳后,有一颗细小硌手的肉痣,红艳艳的,像极了一滴血泪。 “殿下可是认错人了?” “本宫真是魔怔了,竟以为你是她。”他自嘲的笑着,心底五味杂陈。 ------------ 第六十九章:来不及了 果真是自己想多了,世间又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就算有,他的阿照又怎么会不认他? 这么多年了,她应该早已成亲生子了吧! 到底是自己痴人说梦了。 不知是月应了景,还是景留了月,今夜难得出了个圆月,满天星辰,不见一朵遮挡璧月的乌云。 阿照走出房间的那一刻,胸口一阵灼疼猝不及防地袭来,抬手捂住嘴的瞬间,指间慢慢溢出了丝丝血红。 月夜下,她缓缓望向掌心,眸光微震,上面暗红的鲜血尤为醒目。 只要能活着,谁又想死啊! 阿照也不想,可有些事却由不得她。 她仰头轻叹,纵身跃到房顶上,坐在冰凉的瓦片上,望着夜空中星辰,苦笑着抬手抚上耳后。 那里,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痕迹。 可之前,那里曾经是有过一颗殷红如血的小痣的,如今之所以那么干净,不过是当年有个阴狠的人,瞧着碍眼,亲手给她挖掉了罢了。 绿萝发现她家太子妃跑房顶上去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但也没惊动其他人,自己找了把梯子,也跟着爬了上来。 “娘娘,奴婢见你晚膳吃得有些少,拿了几块米糕来。”说着,她揭开手帕,将里面外表胖乎乎的米糕递了过去。 阿照没有接,静静地凝着她望了片刻,才道:“绿萝,有机会,我送你们回盛凉吧!” 绿萝看着太子妃,捧着装米糕的盘子,倔强地直摇头:“娘娘,奴婢不回,奴婢既然认定了您当主子,自当要誓死追随的,奴婢哪儿也不去,只在娘娘身边伺候一辈子。” 阿照浅笑着望了她一眼,捏起一块米糕,叹道:“人当惜命,以后少跟李二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隔壁小院里,守在屋檐下打瞌睡的李义仰头瞥了一眼,眼角抽了抽。 怎么又是他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明明是李忠教绿萝的。 对面房间里,南宫檀趴在桌上睡得正香,陆齐给她轻轻搭了一块绒毯,走到窗前,若有所思地望着屋顶的人。 这太子妃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一夜无话。 今夜,整座玉溪城却是难得的寂静。 阿照今日起了个大早,亲自熬粥做早膳,端到慕容烬房间时他正好醒来,两人对望一眼,皆目色平静,似乎忘了昨日的不愉快。 闻到粥的味道,他微微起身靠在床沿边,沉声道:“做了什么?很香。” “是碗什么都没放的白粥,错了,放了些盐,殿下是饿了才觉得香吧。” 她拉了个小凳子放到床边,端着粥坐下,一口一口吹凉了喂到他口中。 上次她烫伤了手,他亦是如此喂了她许多日,如此想来,自己照顾他的这些日子,倒是还回去了。 “外面情况如何了?” 阿照吹了吹勺子里白粥,喂到他口中,才道:“昨日陆大人带人忙了一日,效果不错,今日没有再被传染的了,患疫的百姓病情也都得到了稳定,从昨日到现在都没有再死亡的。” “如此,那就让陆齐上奏父皇,再送些物资过来。” 阿照拿着勺子的指尖微僵,并没有回应。 都下旨屠城了,哪里还送得来物资。 阿照还没有告诉慕容烬,他亲爹对他们下了屠城圣旨,而今日,就是屠城的最后期限了。 “粥快凉了,殿下先喝粥吧。”她试图岔开话题。 可慕容烬看出她眼底的异样,哪里还有心情喝粥,直视着她清冷的眸子,问出了心底最坏的猜测:“玉溪城被放弃了,对吗?” “殿下病还未好,不宜多费神,还是先别想那么多。” “太子妃,本宫想听实话。”他望着她,眸光已经阴沉了下来。 阿照端着白粥的手停顿了许久,叹道:“是,不止玉溪城,包括城里的所有人,你这个太子和我这个太子妃,我们都被舍弃了。或许今晚,屠城大军就该兵临城下了吧!” “屠城……” 慕容烬浑身一震,他早该想到的。 他一直都知道北燕帝有多心狠手辣,当年为了铲除外戚,一下都可以舍弃自己那么多儿子,如今为了整个北燕安危,更何况一座小小城池的人呢! “备马,本宫要回燕京。” 见他掀被欲起,阿照急忙阻止道:“殿下,现在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又怎样?本宫岂是坐以待毙之人,让开!”慕容烬坚持起身,然而身体太虚弱,还没站起就跌回了床上。 阿照冷眼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碗勺,抿唇浅笑了起来,道:“知道殿下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臣妾已经以殿下的名义,传信给了离我们最近的七王爷和莫北将军,若我们能拖住屠城大军两日,应可保玉溪城无虞。” 慕容博来不来,是不能抱多大期望的,但她知道,莫北煜一定会来。 莫北煜镇守的是北燕与盛凉的边境,她也已经让李忠送信过去,她赌李恪会帮她,赌他绝对不会在此刻趁人之危。 当然了,趁得了趁不了还另说。 也赌她的弟弟裴浔阳,还在意她这个亲姐姐。 盛凉。 洛阳城,霄王府中。 李恪接到书信时,脸色黑了大半,一旁府中幕僚赶忙发表意见道:“王爷,如今北燕莫北煜私自带兵去了玉溪城,眼下他们军中无主帅,咱们不妨……” “不妨趁人之危?” 另一位幕僚极度不屑驳道:“愚蠢,先不论盛凉与北燕如今是姻亲之国,你又怎能保证他莫北煜没有留下后防?若倒时莫北煜再带大军返杀回来,那么盛凉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如此背信弃义的行径,先不论日后永乐公主在北燕该如何自处,就咱们盛凉日后,也必会成为天下人笑柄。” 那幕僚被怼得面红耳赤,不服道:“永乐公主又不是我盛凉真正的金枝玉叶,作为盛凉子民,她为生养她的国土做一份贡献又能如何。” “这话你有种,就去对着永乐公主的弟弟裴小将军说。” 合着人家为两国安定,背井离乡远嫁异国就不是做贡献了? ------------ 第七十章:细思极恐 那幕僚一副不畏强权大义凛然的模样道:“我怎的就不敢对着他说了,自古女子就是男人的附属品,能贡献出她们有用的价值,本就是她们之幸。” “王爷,属下觉得与此人多言恐降低才智,还请王爷定夺。” 如此愚蠢至极之人,师兄到底是在哪个林子里捡来的?还充当幕僚,舒隽直接扶额无语了。 李恪感受着来自自家师弟的鄙夷,对那人简直没眼睛看,直接挥手叫来人:“拖下去,拖下去。” 那人一听,大惊失色,不忘虚心求问道:“王爷,下撩说错什么了?” “错在你意图挑起两国战火,错在永乐公主岂是你一个无品无级的草民能随意看低的?” 都要被拖下去了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如此蠢笨,舒隽都直想给他脸上踩一脚。 那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当了幕僚后,有些膨胀了,竟敢说出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立马跪地求饶大喊:“王爷饶命,草民知道错了,求王爷再给一次机会,求王爷饶命啊!” 李恪看也没看一眼,有些心力交瘁的靠在椅子上。 而那人也被进来的侍卫直接堵嘴拖了下去。 “王爷大可不必为此事烦心,直接上禀陛下,陛下自会处理,哪用得着你来烦啊!” 外人不在,舒隽与霄王的相处方式,一如当年在山上习武时。 “本王哪是烦心此事,本王烦的是裴银的事,当初将她掉包,她至今都不肯原谅本王啊!”想到这事,李恪就愁啊,好不容易能把心上人留在身边了,可每日见到的却是心上人仇视的目光。 这换了谁谁都要郁郁寡欢啊! “师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舒隽想起前些天碰到的事,总觉不对劲得很。 霄王斜睇了他一眼,极度不屑道:“还有你不当讲的话?有屁就放!” 舒隽闷闷地睨了他一眼,谨慎看了眼周围,才起身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我前几日在天香楼见到了瑶琴姑娘了,她现在好像改名叫什么傅娇娇了。” “就这个?”李恪看傻子似的瞧他。 人家本名就叫傅娇娇。 而且他当然知道傅娇娇在天香楼,天香楼还是他帮着她开的呢! “我还没说完呢!”舒隽又暗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前几日裴银不是逃出霄王府一回么,结果被傅娇娇掳到了天香楼,而且,我还看到她打了裴银,啧啧,那巴掌打得,响得我隔老远都听到了。” 看着他都觉得脸疼。 “你确定没看错?确定是傅娇娇打了裴银,而不是裴银打了她?”李恪猛地起身。 “你瞎激动个什么劲儿,能不能淡定些听我把话说完?”舒隽气得大吼,都想一鞋底拍他脸上了。 “你说话半截半截的,就不能给本王一次性说完么?” “什么叫半截半截的?你半截一个给我看看?”舒隽死鱼眼般瞪着他,感觉脑门一排黑线。 “你再敢废话一个字,我立马让人将你丢出去。” 闻言,舒隽连忙道:“我听到傅娇娇不光打了她,还讽刺她说了些什么被人顶替的滋味好不好受,对了,还说了什么假的真不了,反正我也没听懂什么意思,就是感觉有些蹊跷。” 按理,傅娇娇与裴银曾经的相交好友,还是一起共过患难的周游列国小分队一员,也没听说他们反目过,所有怎么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好友,说出那么刻薄的话来吧? 除非,她知道些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而此事的源头还在于裴银。 此事没人说还好,一说李恪心底也起了疑心。 当年周游列国小分队散了后,瞎子不辞而别,阿照下落不明,他四处寻了半年依旧无果,心烦意乱地回了长安,却意外在皇宫里见到了下落不明的阿照。 可他还来不及叫住她,却被要事缠身先行离去。 等他解决事情回来后,便四处打听她是哪家的姑娘,不想得到的消息,却是她被指婚北燕为太子妃的消息。 再后来,父皇病逝,他自请回了封地洛阳,再次见到她,她竟不认得他了。 裴家的人说她是受伤失去了部分记忆,于是他便没有多疑过,甚至还庆幸她忘记了那人,哪怕是后来她的种种行为,都不像是一个失忆的人该有的表现,但他还是信了。 他虽也起疑,可瞧着那张一模一样的容颜,还有她脖颈上从未离身的平安坠,就并未再作多想。 因为当年他虽与裴银早就相识,却不知彼此身份,也因那瞎子见不到她的模样,她便也不愿让别人瞧见自己的模样,一年四季都捂着块东西遮挡。 而他,也只在某个夜间匆匆一瞥过她的容颜,唯一记得深刻的,唯有刻有她名字的平安坠和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 可如今想来,当年除了北燕太子一拖再拖不愿迎亲外,裴家这些年,似乎也有意无意的在拖延,直到一年前,裴家对外宣称银病好归来。 可她,不是一直都在洛阳城中么? 何来养病之谈? 他本以为裴家这般拖延,是因她不愿嫁北燕,可将留在盛凉之后,她却因去不了北燕而恨透了自己。 那么,她又为什么要装病拖延和亲婚期? 细思极恐,李恪感觉背脊冒了一层冷汗,突然想到了什么,丢下舒隽,一阵风似的向王府后院跑去。 刚跑到倾心苑,就看到被他留着盛凉的裴银正坐在后院发呆,见到他来,眼中瞬间带上恨意,“你来做什么?滚!我不想看到你。” 李恪并没有往日的讨好宠溺,只眼神直直的盯着她,似是要从她这张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裴银被看得心慌,后退了一步,怒道:“还请王爷自重。” 自重? 哼,可笑,人都是他的了,还需什么自重。 李恪面色严肃,嘴角带着冷笑,不知为何,此刻竟觉得眼前的这张脸,突然有些让人有些厌恶起来。 “李恪,你还想干什么?”见他想靠近,裴银急忙起身,满眼警备地望着他。 ------------ 第七十一章:兵临城下 李恪在离她两步之遥停住了脚步。 “裴银,你记住了,本王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被人欺骗,你可别让本王发现你骗了本王什么,不然,本王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见他目光阴冷地望着自己,裴银心底浮起一抹恐慌,想到前几日碰到的傅娇娇,心底顿时警铃大震。 “王爷若轻信了什么风言风语,大可信去,民女如今又有何可畏的?”那坦荡荡的模样,竟加深了李恪心底的几分猜测。 “本王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他冷盯了她会儿,没再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开了后院。 裴银望着远去的背影,整个人腿软地瘫坐在地上,手心已经一片冰凉。 这才是霄王的真面目吧! 刚刚那一瞬间,她感受到前所未有想恐惧和压迫感,也突然想清楚了许多事。 如今再去北燕已是不可能的了,移花接木之事,在洛阳还能得心应手,可去北燕只怕是自寻死路,而且太后和霄王也不可能让自己离开,那么她如今唯一可攀附的,也就只有霄王了。 不是说裴银有金凤命格么,她就不信自己若有意嫁霄王了,皇上他还能无动于衷? 但在此之前,傅娇娇,必须死! 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冒充裴银的事。 是的,她也不是真的裴银,她是裴银的亲表姐,那个寄养在裴家多年的表小姐,柳蔓心! …… 李恪离开王府后,直接去了天香楼。 天香楼的小厮见到他,立马乐呵呵地迎了上去,殷勤地招待道:“王爷来了,雅间一直给您留着的,王爷快请。” 李恪扫了他一眼,直接问:“傅娇娇呢?” 小厮见霄王要找他们老板娘,赶忙道:“老板娘在楼上看账本,王爷若要找她,小的这就去通报。” “不用了,忙你的去,本王自己上去。”说完,李恪直接上了天香楼的最顶楼,找到了傅娇娇看账本的房间。 他来时,傅娇娇正躺在窗下美人榻上,打着哈欠,懒洋洋地瞧着手中的账本,李恪进来时,她连眼皮都没移动丝毫:“不在楼下品小酒听小曲,跑上来找我干嘛?” “别看了,本王有话问你。”李恪走近,一把抽掉她手里的账本。 傅娇娇不高兴的瞥了他一眼,烦道:“有话你就啊,我又不是耳聋听不着。” 傅娇娇长相娇媚,喜红衣,一举一动都带着风情万种的味道,尤其是此刻慵懒的模样,是个男人都挪不开眼。 当然了,在李恪面前是不起作用的,因为傅娇娇的母亲是盛凉太祖皇帝的堂妹,她自己也算是先皇的小表妹,更是盛凉当今皇上和李恪的小表姑。 所以,自家表姑再诱人,那也诱不了李恪这个大侄子的。 “我问你,现在洛阳城的裴银到底是不是阿照?” “你问我啊?”傅娇娇朝他翻了个白眼,好笑道:“你问我,那我去问哪个?自己屁颠屁颠的跟在别人身后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她的好友么?” “嗤……少埋汰人了,我是她屁的好友!”傅娇娇冷笑着扯回账本,拿起一旁的水滴扇,一边轻摇一边看,却再也瞧不进去一字去:“我算她什么好友啊!若是早些发现,她也不至于被人抹了存在,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 李恪越听越糊涂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被人抹了存在,什么又叫不知是生是死? “想知道答案,你或许可以去趟武伯侯府,有人知道的比我更多,只是我们都找不到证据罢了,滚吧!” “武伯侯府……” 裴二夫人养女的的夫家。 李恪皱眉,看了眼不想搭理自己的傅娇娇,甩袖大步离开了天香楼。 他一走,傅娇娇丢掉账本起身,无趣地骂了句:“都是些眼瞎的,咱们都是,整个盛凉都是。” 北燕,玉溪城。 今日是屠城的最后一日。 随着夜幕的降临,天空乌云压顶,周围也开始狂风骤起,玉溪城门紧闭,而城门的前边黑压压站着一片铁甲士兵。 屠城大军已然兵临城下。 慕容烬面色冰冷地立在墙头,脸色还很苍白,若非阿照扶着,怕是站都站不稳。 领军的是兵部尚书之子姚浪,随军的是御林军统领曹雄。 姚浪骑枣红鬃马上,见到太子与太子妃,并无下马参拜的打算,只高喊:“下官姚浪,奉旨屠城,还请太子殿下为北燕社稷着想,打开城门让下官邻军入城。” 听到他对太子语气如此不敬,曹雄目露凶光,但没有得到太子指令之前,忍着没有轻举妄动。 阿照望着底下狂妄叫嚣的人,讽笑出声。 “笑什么?咳,咳咳咳…”他刚开口,喝到口凉风,立即引来一阵轻咳:“咳咳…离我……离我远些。” 阿照拍掉他推开她的手,笑道:“殿下不必担心,若是能传染给臣妾早就传染了,哪还能等到现在?” “小心…咳咳,小心些总是好的。” “好了,我知道了。这上面风大,殿下还是别说话了,养养神,臣妾来说吧!”她给他紧了紧披风,望向城下。 “城下尔等听着,本宫乃东宫太子妃,玉溪城内疫患已除,本宫已命人上书回宫,三日之内必有新的旨意抵达,现在本宫命令你们,速速退至十里之外。” 她的语气冰冷,没有一丝惧意。 城下士兵抬头望去。 只见城头上的女子声音铿锵有力,单薄的身影带着一股子凛冽之势,一袭白衣,在灯火照应下带着隐隐光晕,朦胧得如同夜间仙子。 姚浪早就听说,自己那庶妹在东宫,不但被这异国太子妃压得死死的,甚至还不将他们姚家放在眼里,所以早就对这太子妃怀恨在心了,如今有这么一个除掉她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更何况,他虽拿着圣旨,领的却是二皇子的命令。 他们姚家,一直都是安家门徒,忠得可一直都是二皇子。 ------------ 第七十二章:攻城失败 这场鼠疫,可是二皇子精心为太子准备的葬身之地,他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今夜过后,北燕太子和太子妃的位置,也该换人了。 姚浪望着墙头,露出一个阴笑,高声道:“哪里来的妖女,竟敢冒充我朝太子妃,我等来时,太子妃还好好地呆在东宫,岂容你胡言欺瞒。众将士准备,那妖女定然是挟持了太子殿下,给本官攻开城门,救出太子殿下。” “姚浪,你胆敢对太子妃……” “把他给本官拿下!” 一旁的曹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人从后面压制住。 姚浪冷笑着望向他,得意道:“本公子早就知道你是太子的人,让你一路跟着过来,不过是掩人耳目之举罢了!你带来的人,也早就被本公子换光了。” 曹雄虎躯一震,双目圆睁的瞪向他,怒喝道:“你个卑鄙小人,你好大的狗胆,今日你敢动太子殿下,皇上知道了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笑话,本官奉的可就是皇上的屠城旨意。” 从屠城旨意下达到姚家那一刻,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就是要舍弃太子夫妇,就算今日他亲手杀了他们,到时就说太子与太子妃不幸感染鼠疫,身死玉溪城,死无对证的事,谁还能真的来查个真相不成? 姚浪收起冷笑,夜色之下,挥手大喝:“众人听令,准备攻城。” 城墙上,慕容烬握着旁边太子妃的手紧了紧,脸色阴沉,眸底比这夜色还漆黑。 “殿下,看来咱们是在劫难逃了。”火光下,她面色平静,无惧也无怕,似是看淡了一切般,嘴角还扬起了一弯浅笑。 “未必,不到最后,本宫绝不带着你陪葬。”慕容烬微微紧了紧她的手,唇角也勾勒出微微弧度。 阿照仰头,对着他的浅笑加深。 他自始至终,都是她的心之所向,自当无所畏惧之。 他们说话间,绿萝端着盘米糕跑了上来,高兴着喊:“殿下,娘娘,奴婢刚做的米糕,还热腾着呢!你们快尝尝。” 如此危机四伏兵临城下的场景,这丫头还有心思来送米糕,不得不感叹一句:她心是真的大! 慕容烬沉默着没说话,阿照好笑地看了眼绿萝,捏起一块米糕递到慕容烬嘴边:“殿下也吃一块吧!绿萝做别的不行,这米糕的味道还是极好的。” 他目光黝黑,凝望着她,米糕的热气在两人眼前散开,微微挡住俩人的面容,却挡不住二人唇角相视的浅笑。 慕容烬张口,那块米糕尽数进了口中。 “怎么这么甜?” 阿照浅笑道:“臣妾喜欢甜食,吃了心情会好。” “正巧,本宫也喜欢。”他含笑点头道。 城下依旧声势浩大,撞击城门的声音依旧如雷震耳,但城头上,却出奇的安静。 姚浪看着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两人,顿时火冒三丈,对着身后大军大喝道:“弓箭手准备,给本官射死那妖女。” 这充满妒意的语气,若他是个女子,倒是像极了个怨妇。 箭羽射上去时,哪知上面的人竟突然蹲了下去,有高厚的城墙挡着,伤不到他们丝毫。 姚浪更气了,这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对战打仗,自己总不能大喊‘出来受死’。 他们这一蹲,还真是拿他们没辙了。 “大人,城门后面好似被什么东西封死了,门都撞破了,还是撞不开。” 闻言,姚浪抬头怒瞪了眼不见一人的城头,面色黑沉难看至极。 “撞不开就想别的办法,去找云梯来,本官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玉溪城还能固若金汤不成!” 其实大可将他们困死在其中的,可如今鼠疫之危已除,保不准皇上接到消息不会重新下旨,他必须在新的旨意到达之前,将里面的人都除掉。 这样就算新的旨意送来了,那就怪不到他头上了,是送旨意的人来迟了,与他们姚家更没干系了。 没多久,云梯很快被士兵抬了过来。 姚浪是做足了攻城的准备的,所以东西都准备得妥妥的。 然而,有句话叫做,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准备好的人可不光有他。 只见抬云梯的士兵刚把梯子立到墙边,墙上和墙下的石青板上,也不知抹了什么在上面,竟滑不溜秋的,人刚踩上去,就连人带梯一起滑倒到了地上,摔下来的士兵一个个疼得啊呦直叫。 等爬起来才发现,不但墙上泼了东西,就连地面许多地方,也都撒了马钉。 一摔下来,因天太黑,根本都看不到,也避不开。 “大人,所有墙面都被泼了一层滑滑的东西,云梯根本无法架稳。” “废物,不会用粗布包住云梯两端么!”姚浪气得一脚踢在那士兵胸口上,怒道:“所有弓箭手,将箭头包上油布,点燃了给我往里面射。” 既然攻不下来,那就烧个干净。 城中,已经下了城墙的阿照听到,扭头望向慕容烬,皱眉道:“殿下,墙面上泼了灯油,若他们火攻,怕是会助燃。” “不会。”慕容烬轻咳了两声,抬头望了望天,道:“今晚有雨,将至。” 慕容烬师承玄机子,观天象测风雨他还是会的。 早在命人泼灯油时,他便算好了今夜有场大雨,算算时辰,也该来了。 城外,两排弓箭手刚在箭上裹上油布点燃,正要射出去,天空突然划破天际的一声巨雷,顷刻间,瓢泼大雨跟泼水似的落了下来,还没射出去,羽箭上的火焰就瞬间被浇灭了个干净。 “……”火攻失败,众人默。 大雨中,姚浪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胸口上憋闷着一口气,上不去也出不来。 娘的,连老天都要帮他们。 姚浪正气得咬牙切齿时,感觉被什么东西砸在了脑门上,低头一看,是快白白糯糯的米糕。而城墙上,太子与太子妃已经离开,只剩绿萝撑着把小花伞冲着他扮鬼脸。 城下一片漆黑,但也能让他瞧见墙头烛火下,那得意洋洋冲着自己扮鬼脸的臭丫头。 ------------ 第七十三章:没招惹她 姚浪那叫一个胸闷气短啊! 气得下马捡起那块米糕,孩子气地回丢了上去,可惜从下而上力道悬殊,米糕被高高抛起,又高高落下。 哼,敢骂她家太子妃是妖女,没砸他块砖头就不错了。 绿萝直接连盘子都砸了下去,姚浪险险躲过,脸直抽抽,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瓷盘,更加咬牙切齿了。 好个招人烦的臭丫头! 大雨越下越大,似乎还没有停止的骤势。 一夜下来,没有一兵一卒攻进玉溪城,而攻城的士兵皆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一个个有气无力的,连佩刀都丢在了一旁。 这是一个没有对手,却差点没逼疯他们的战争啊! 攻了一晚上,他们到底在攻个什么玩意儿? 姚浪站在昨晚临时搭建的小木棚里,脸色阴沉得可怕,还想发令继续攻城,却突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响起。 回头望去,隐隐感觉自己白来一趟了。 来人是七王爷慕容博,身后跟着的是皇子们专属的十三骑兵,似乎是连夜赶路了,所有人身上的衣服都还湿着。 “下官参见七王爷。” 慕容博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把玩着马鞭,冷笑道:“呦,这不是尚书府的姚大公子么,见到本王来,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欢迎啊?” 姚浪跪在地上,微微低着头不发一言。 这七王爷自来与太子不和,每次入京不是互参就是互怼,此次不知是来凑什么热闹。 “咦,那不是曹统领么,谁那么大胆将他绑在那儿?还不快给解开!”曹雄被堵住嘴绑在木棚边上,淋了一夜的雨,整个人脸色铁青,看起来狼狈不已。 七王爷都开口了,姚浪哪还敢再绑着曹雄,只能示意手下去松绑。 曹雄一松了绑,对着姚浪就一脚踹了过来,姚浪急忙避开,他旁边的手下却被踹飞了老远。 这一脚可是憋了一晚上的,自然不可能轻。 “姓姚的,老子与你的账算是记下了。”曹雄狠狠说完,也没再继续想踹他,大步走到七王爷身后站好。 姚浪望着捂着胸口爬起来的手下,青筋直现,拳头握得死紧。 …… 衙门后院,在墙头看守的官兵见到七王爷,匆匆跑去禀告。 慕容烬刚喝了药睡下,阿照看着他苍白的脸,没舍得叫醒他,吩咐绿萝好生在门口守着,自己带着陆齐匆匆赶去墙头。 慕容博见到阿照时,还真有些惊讶的。 他事先真没想到这女人会在,但在得知自己那封信是她让人送去的后,竟觉得她的出现其实挺理所当然了。 至于理所当然在何处?那就不知道了。 陆齐吩咐人丢了两根绳子下去,慕容博瞥到,让十三骑兵在城外寻个地方休息整顿,自己带着曹雄借着绳子的力道爬上了墙头。 “城门开个缝不就行了,还让本王爬墙,本王不要身份的吗?”慕容博嫌弃地丢掉绳子。 他好歹一堂堂王爷好不。 “城门都用砖石堵死了,哪里还有缝留给你,有根绳子就不错了,要不想爬,哪里来的回哪里去。”阿照面色冷冷的,语气也不怎么和善。 慕容博被怼得脸色讪讪的,秉承着好男不跟女斗,就不计较了。 陆齐为缓解气氛,对着慕容博恭了一礼,道:“特殊时期,还请王爷多多担待。” 慕容博本也没在意,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他问:“皇兄呢?” “回衙门再说吧!”阿照依旧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有些嫌弃的撇了七王爷一眼,自己转身先走了。 慕容博简直莫名其妙,“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本王也没惹她呀!一上来就没给个好脸色。” “大概……是见殿下带来的人有些少吧!” “……”慕容博默了一下。 这女人还有没有良心啊!他能赶来就不错了,马都跑死了好几匹,还嫌他带的人少?又不是真的来打仗。 知不知道兵在于精不在于多啊! 他今日来,往这城头一站,至少能震慑住城下那群孙子好几日不敢轻举妄动的了。 “七王爷一路风尘仆仆,还是先随下官到衙门换身干净衣裳吧!”说完,陆齐退开一步,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慕容博没再说什么,赶忙大步跟在走远的太子妃身后。 衙门后院。 慕容博换好衣衫出来,见绿萝端着盘闻着甜丝丝的东西跑过去,转身问陆齐,“有没有吃的,本王饿了,让人给本王弄些吃的来。” 陆齐斜瞥了他一眼,眼神也略带嫌弃了,不过还是转身吩咐人去准备。 太子没睡多久,醒来时阿照无声坐在他身旁,手里拿着本医术在认真瞧,而慕容博坐在边上的圆木桌上,吃米糕正吃得欢快。 犹记得绿萝方才拿来时,他还一脸嫌弃的说:“本王八百里加急的赶来助阵,你们就给我吃这玩意儿,未免太过分了吧!” 话犹在耳,这会儿他倒不觉得打脸了。 “殿下醒了。” 阿照看到他睁开眼,轻轻放下手里的书,伸手扶他坐了起来。 慕容博见自家皇兄醒了,干完最后一块米糕,含糊不清的问:“皇兄醒了,身体可还好?” 慕容烬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本宫很好。” 治疗鼠疫的药物,林老他们不分昼夜,终于给配制了出来,加上那些得疫死去的尸体都被焚烧干净,百姓们也自觉防护,目前都在渐渐康复中,就是粮草短缺,余粮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皇兄,我来时在路上接到消息,慕容赫回京了。”说到这个,慕容博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慕容烬与慕容博虽明面上针锋相对,私下也算是众多兄弟中较为亲厚的两个。 “本宫知道,这场鼠疫便是他送给本宫的大礼。” 当初他刚到玉溪城不久,有个女人突然冲过来咬了他一口,第二日便被感染上了,后来陆齐暗查到,这场鼠疫与那女人,皆是人为。 而京中暗部也传来消息,沉寂了多年的慕容赫,终于出手了。 阿照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慕容赫是谁,但想起以前在星阁看到的卷宗,隐约也能猜到一些。 ------------ 第七十四章:鹿死谁手 七年前,安贵妃病逝,二皇子自请去皇陵守灵。 这一守,就守了七年。 “他这次回来,只怕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父皇对他多少还有些愧疚之情,他又曾是父皇最喜爱的儿子,总之,七弟还是小心些吧!” “父皇为何对二皇子愧疚?”阿照有些疑惑,当初在星阁看到的那卷宗,说的不就是二皇子的母妃,安贵妃促使了那场祸事吗? 按道理,北燕帝不是应该对二皇子厌恶上么,怎么成愧疚了? “皇嫂自己问皇兄吧!赶了许久的路,本王也吃饱了,得找个地方休息休息了。”慕容博耸耸肩,端着米糕就往外走。 “……” 感觉他千里奔波,就是为了来吃口米糕的。 慕容博一走,屋里就剩下阿照和慕容烬,她静静望着他,似乎在等他开口。 慕容烬往后靠了靠,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才道:“当年北燕内乱,安贵妃母族举事败露后,为保住自己的儿子,她设计死在了父皇手中。她是父皇年少时情窦初开的女人,当年比母后更先入的东宫,情意自当不轻。” 安贵妃可以说是北燕帝的白月光与朱砂痣的共存。 只是当年身份没有皇后这位藩王郡主尊贵,当时只做了位庶妃,后来也只是为贵妃。可现在,死人,永远比活人能在别人心中,留下不可取代的位置。 而安贵妃的确好手段,利用皇上对她的情谊,为自己儿子留好了后路,也为自己在北燕帝心底,争得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位置,更在后宫所有女人心底,狠扎了一根拔不出来的恶刺。 这样的女人,若还活着,阿照感觉自己都不是她的对手。 “那殿下确实该小心些。” 大悲之后的复仇,带着日夜渐深的仇恨,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毕竟秋后的蚂蚱,依旧能蹦哒得很高。 北燕皇宫。 承德殿上,二皇子穿着洗得泛白的旧衫,一根麻绳固定着发丝,一双有些脱线的布鞋,身形消瘦,笔直地站在殿中央。 若非知道他是皇子,怕都以为是哪个穷酸书生得见天颜了吧! 比起其它皇子,慕容赫长得有些阴柔,像极了当年皇城第一美人的安贵妃,他也是众位成年皇子中,唯一一个没有封号,乃冠以二皇子之称的皇子。 见着这个多年未见的儿子,北燕帝目光难掩激动,又见他身穿粗衣麻布,身形单薄,心底愧意渐深。 这个儿子真的像极了他母妃。 毕竟是自己曾经最疼爱的一个儿子,北燕帝见他穿得还不如个下人,顿时心疼了,下旨道:“二皇子守陵七载,孝心可嘉,今特赐封为麟王,食亲王所俸,赐住麟王府。” “儿臣叩谢父皇恩赐。” 慕容赫跪拜在地,低着头,眼眸阴冷,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讽意。 母妃,儿子回来了。 北燕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麟王起身吧!诸位卿家有事启奏,无事就退朝吧!” “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 北燕帝看了姚尚书一眼,沉声问道:“爱卿还有何事?” “禀陛下,骁勇大将军莫北煜无圣上旨意,擅自调兵前往玉溪城,不知意欲何为,还请陛下严查。” 莫北老侯爷一听,急忙出列道:“陛下,此事……” “行了。”北燕帝有些倦意的揉了揉眉心,冷声道:“不必查了,此事朕知晓,昨夜朕已经收到太子从玉溪城传来的秘信,玉溪疫患已除,并已研制出治疗鼠疫的药方,也禀明了骁勇将军之事,朕也已经下旨免除屠城之危。” 什、什么,鼠疫之危解除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怎么都不知道? 那太子他们岂不是……逃过一劫了。 姚尚书面色惊诧,简直被这消息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地想去看谁,幸好反应过来及时低下了头。 莫北老侯爷甩了姚尚书一眼,作揖高喊:“陛下圣明。” 众大臣也跟着齐呼:“吾皇圣明,天佑北燕。” 姚尚书老脸讪讪的,挨着莫北老侯爷的白眼,默默退回了行列中。 云丞相见了,故作疑略道:“从边境到皇城,快马加鞭都得需要十来日,飞鸽传书都得六七日,六七日前骁勇将军还在边境镇守吧!不知姚尚书是如何提前得知人家会去玉溪城的?” 这老匹夫,是想要挑拨离间啊! “老夫…老夫……”姚尚书被问问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想怼又无从怼起。 这个计谋,算准的就是太子得到屠城的消息,定会为了城中百姓,向就近的莫北煜求助。到时他们只需参上他一本,依皇上的疑心,定然会彻查,莫北煜适时必会为了证明无不轨之心,主动上交兵权。 而边境军营不可一日无将,那时浪儿便能有机会顶上。 到时,兵权在他们姚家手中,二皇子也会多一些助力。 所以不论最后玉溪城如何,太子染疫身死,莫北煜卸权,他们都将是双赢的局面,不想这鼠疫竟找到了解除的方法,当真可恨啊! 想到此,姚尚书猛然发现,太子身患鼠疫还能如此运筹帷幄,麟王想扳倒他,怕是不易啊! 见姚尚书窘迫哑语,云相继续讽刺道:“姚尚书莫不是,梦到了莫北将军会在这几日前去玉溪城的吧?” 自云潇潇一事后,云相无论朝堂还是路边,见到姚尚书都会上去给他找些不痛快,哪怕姚尚书好几次有意示好,他也装作没见到。 笑话,让他的女儿替他的女儿背了黑锅还赐了鸩酒,如今还想让他和颜悦色的帮他们,简直是笑话。 别问云相是怎么知道,毕竟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行了,无事都退了吧!”皇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点也不想追究这些烦心事,由高裘扶着离开了承德殿。 “恭送陛下。”众大臣叩首齐呼。 慕容赫嘴角的讽意越发大了。 如此也好,后面的戏还长着呢!一下子都玩死在了玉溪城多不好啊! 慕容烬,鹿死谁手,咱们兄弟慢慢玩。 ------------ 第七十五章:奉旨护城 玉溪城,城门下。 莫北煜到时,姚浪正打着坏主意想再度攻城,可惜还没开始,就被莫北煜带来的两千大军给包围住了。 “莫北煜,我可是受皇上旨意来屠城的,你胆敢抗旨不尊?” 当年年少,姚浪与莫北煜一行人都是一个书院出来的,也没少挨莫北煜的揍,此刻见到他,官职还比自己高,别提多恨多恼了。 莫北煜不屑地扫了眼他拿出来的圣旨,冷声道:“不巧,本将也是奉旨前来护城的。” “胡说,你身在边境,怎么可能比我还率先得到陛下旨意。你奉的是谁的旨?倒是拿出来给我瞧瞧。” 莫北煜冷笑:“本将接的是秘旨,你还没看资格!” “你……”姚浪气得咬牙切齿,然在他面前,却依旧不敢放肆。 “传本将命令,待守玉溪城,如有攻城者,杀无赦!” 这‘杀无赦’摆明了就是针对自己的,姚大公子气结,但在两千沙场饮血的精兵强将跟前,他那几千兵马压根就不够看,气势上就已经输了一大截了。 城中,听到莫北将军来了,太子妃很高兴,丢下太子的药碗就跑着接人去了,比之七王爷来时的嫌弃,待遇压根就不在一个层次可比的。 “皇兄,皇嫂未免太过厚此薄彼了吧!本王好歹也是她小叔子,与莫北将军的待遇怎么差距如此大?” 这么过分,也就太子妃做的出来。 慕容烬阴沉沉地撇了他一眼,问:“你来做了什么的,和人家来做了什么,你心底没点数?” “皇兄,你病糊涂了吧!我是在为你抱不平,那是你媳妇啊!你的太子妃!你的太子妃乐呵呵地去见别的男人了,你心底就没点想法吗?” “你也说了,那是本宫的媳妇,像你这种没了媳妇的人,自然容易多想。” 这简直是就戳刀子啊!还一戳一个准的那种。 “行,你够狠。” 慕容博不爽地饮了口茶,本想消消火,结果烫得他直接喷了出来。 可恨,连杯茶也欺负自己! 慕容博突然也好想自己的媳妇儿啊! 可惜自己当初不是个东西,现在自己媳妇儿的坟头草,都快有膝盖高了。 慕容烬瞥了一眼被自己戳刀子的弟弟,低垂着眼帘,掩盖了眸底所有的波涛。 两人互看不顺眼这会儿,太子妃已经带着莫北大将军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 “臣莫北煜,参见太子殿下。”莫北煜面容冷峻,一身铁甲,凛冽着寒光。 “莫北将军辛苦了,得将军解困,本宫代玉溪百姓谢过将军了。” “殿下严重了,守护北燕百姓是末将的责任所在,不知殿下身体可还安好?” 没料到他会突然问到自己身体,慕容烬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浅笑道:“多谢将军挂怀,本宫身体已无大碍。” “如此,那臣便放心了。” 你放心,你放心个什么啊你放心? 这话从这位铁骨铮铮的大将军口中听到,怎么感觉甚是别扭呢! “将军可用过午膳了?”或许也觉得不太自在,太子突然转了个话题。 莫北将军答:“赶路匆忙,还未曾用过。” “辛苦将军了,陆齐,快命人备膳。” “是。”陆齐应了一声,神色复杂的转身走了出去,他感觉得找林老来给这两人再仔细瞧瞧,别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啊。 阿照与慕容博也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底的不解。 这两人何时如此关怀对方了? 如此尬聊,真的不觉得尴尬么? 衙门里最大的圆木桌前,众人惊诧地望着太子殿下和莫北大将军的你来我往,两人碗里的菜都堆成小山丘了。 “殿下身体还未痊愈,多吃些蔬菜。”说着,莫北煜面无表情地给他夹了筷子蔬菜。 不爱吃蔬菜的太子殿下眼帘微微沉了沉,随即面带浅笑,抬手给莫北煜夹了块猪蹄,客气道:“战场上常常刀剑无眼,一个不谨慎就伤胳膊断腿的。来,将军多吃些猪蹄,本宫听说能以形补形,效果俱佳。” “多谢殿下,几月不见,末将瞧着殿下都快病脱相了,大病初愈,殿下得多吃些清淡的才是。”自小不喜吃油腻东西的莫北将军,一本正经地又给太子东西夹好些蔬菜。 “将军舟车劳顿,更要多吃些。”又是一块大肥肉。 两人皆师承玄机子,不愧是自小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对彼此了解至深呢! 阿照看得一头黑线。 慕容博用胳膊肘拐了拐陆齐,小声道:“你说他俩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啊!” 陆齐有些想点头,默默地将脸看向啃鸡腿啃得正香曹统领。 这一桌,也就他啃得最香了。 “皇嫂,你不说句话呀?”见陆齐没理自己,慕容博转了个方向,望向淡定吃饭的太子妃。 阿照冷睇了他一眼,抬手去夹面前的香油豆腐,然而筷子还没碰到那豆腐,就被对面互夹得难舍难分的筷子扫光了。 看着还在继续较劲的太子和大将军,以及被他们扫走的嫩豆腐,阿照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这玉溪城的豆腐不错,莫北将军尝尝。” “是么,那殿下更应该多吃点了。” 这辈子,能在阿照筷子下抢食的,也就这两人了,两人还在继续,一点也没发现黑下来的太子妃。 阿照闭目深吸了口气,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冷脸怒喝道:“够了,夹什么夹,菜都被你俩夹光了,其他人不用吃啊!” 太子妃威武啊,他们早就想这么干了。 众人低头,纷纷别过脸去。 曹统领小心翼翼看了眼被吓掉地上的鸡腿,咽了咽口水。 这鸡腿,捡起来应该还能啃两口吧! 太子殿下与莫北将军无声相视了眼,讪讪地低下头,心照不宣地互换了下碗,便开始扒拉起碗里的小山。 此刻的画面一度和谐。 一个太子殿下,一个大将军,此刻被一女人吼得一愣一愣的,着实百年难见的奇观,都可以载入史记了。 “噗”慕容博没忍住笑出了声。 ------------ 第七十六章:得罪全了 太子妃立刻一眼横了过去,冷声呵斥:“笑什么笑,很好笑吗?食不言,吃饭!” 慕容博被吼得一个哆嗦,急忙端起饭碗扒饭。 “不对呀,本王跟着怕什么啊?”慕容博小声嘟囔了句,偷瞧了众人一眼,心想,大概是好男不和女斗,自己是在让着太子妃。 如此,倒是也能安慰自己的秒怂了。 陆齐咬了口白馒头,一脸你们高兴就好。 倒是曹大统领,还真趁没人注意到他时,快速捡起地上的鸡腿,吹了两口上面的灰,又继续啃了起来。 嗯,真香。 午膳过后,慕容烬本该喝了药睡个午觉的,但见太子妃陪着莫北煜坐在院子里,两人还有说有笑的,于是觉也不睡了,悄悄趴在窗边偷听起来。 院中,莫北煜问阿照:“丫头,你是不是也给盛凉递去了消息?” 阿照没有隐瞒,轻点了下头:“裴浔阳是我弟弟,告诉他一声,就算盛凉别人想动手,他和李恪也会帮我的。” 其实就算不说,挑起战火的事,盛凉帝应该也不会干的,毕竟如今的中原是四国鼎立,若打破了这份鼎立,各国的附属小国怕是会像几十年前一样,妄想从中得利,好脱离主国的掌控。 所以,北燕与盛凉除开联姻之谊外,虽两国边境也时常有些小摩擦,但大体来说还是很友好的。 主要是怕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撺掇某些没脑子的人。 提起裴浔阳,莫北煜脑中立即浮现出那少年的模样,冷俊的面容上,倒是微扬起了一抹浅笑:“我见过他,那小子跟你当年很像。” 几年前,他在边关第一次见到裴浔阳时,也暗暗猜测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可惜那时因天启的滋扰,他带兵前去支援,便将这事忘在了脑后。 若是当年,他直接跟着裴浔阳的线索去查,说不定还能阻止许多事的发生吧! 想到此,他嘴角笑意敛去,面容也有些黯然。 他总是,迟了一次又一次。 慕容博过来时,便看到太子妃和莫北煜坐在院子里聊天,而他他皇兄,却悄咪咪地趴在窗口偷听。 慕容烬见到他,冷扫了眼,转身躺回了床上。 慕容博也不是来看他的,溜达到莫北煜身侧坐下,问:“皇嫂,在跟莫北将军聊什么呢?” 阿照一见到他,脸色立即敛了下来,冷声道:“莫北将军在替边境将士感谢七王爷送去的解闷美人。” 一句话,直接把天给聊死了。 因为被送去充妓的姬如烟,正好送到了莫北煜的部队上,至今都还生不如死的活着。 慕容博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知道她不待见自己,凳子都还没坐热,便识趣地起身远离了他们。 真他娘的不愧是两口子,连给人戳刀子这种事,都直接戳到一个口子里去。 慕容博大步进了屋,本想在皇兄这儿寻求点安慰,哪知慕容烬见他进来,身一翻,眼一闭,直接背对着他睡觉了。 果然,兄友弟恭那玩意儿,在皇家压根就不会有。 慕容博顿觉得自己心口又被补了一刀,血淋淋的,他悲愤起身,冷哼一声,衣袖一甩,转身就走。 他一走,慕容烬又再次起身趴到了窗口处。 …… 有了莫北煜的两千大军相护,姚浪带来的人动都不敢动,连想撤退都不行。 直到三日后,皇城八百里加急,送来最新旨意,取消屠城,并命姚尚书之子姚浪,全力护送太子与太子妃安全返京,如有差错,提头来见。 姚浪接到旨意时,脸色如同吃了苍蝇一般,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世间最尴尬的事,就是前一刻还要置人家于死地,后一刻就不得不好生护人家周全。 偏偏在此之间,他还把人都得罪全了。 而且,北燕想要太子慕容烬小命的人何其多,只要他出了玉溪城,危险就会接踵而来,光是想想,姚大公子就觉得心惊胆战、心力交瘁啊。 他就不该听他爹的话,更不该来这一趟玉溪城,现在好了,好处没捞着,倒更像偷鸡不成要蚀把米了。 玉溪之危解除,莫北煜也不能多作停留,一早便准备启程回边境。 城门下,阿照立于慕容烬身旁,其余人都跟着身后。 “莫北将军,一路保重。”太子今日身体不错,连带心情看起来都舒畅得很,对着莫北煜都和颜悦色了。 “煜大哥,保重。” 莫北煜没搭理太子,对着阿照点了下头,翻身跃上马背。 “本将先行一步,各位,告辞!”说完,他对着众人微微颔首,领着两千大军,大喝一声,打马而去。 那银色铠甲在晨起的日光下,灼灼生辉,暗红的披风迎风飘扬着,如他来时一般,带着两千大军,策马浩荡而去。 大军离去后,阿照与众人转身回城之际,正好瞧见边上的姚浪,想起他前些日子的嚣张气焰,顿时浅笑着走了过去。 慕容烬淡淡地扫了一眼,默默跟在她身后。 姚浪见着那女人向自己走来时,心底暗道自己出门时肯定踩到扫帚了。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倒霉。 “姚大公子。” 姚大公子硬着头皮,强挤出抹假笑迎道:“下官在,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前些日子姚大公子还管本宫叫妖女来着,今日怎么改口喊娘娘了?” 看来这女人是秋后算账来了。 姚浪心下一紧,立马跪到了地上:“娘娘恕罪,下官也是不知娘娘真的驾临了玉溪城,冒犯娘娘之处,还望娘娘恕罪。” 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大家心里清楚,阿照自然也不会揪着不放。 低睨了他一眼,她道:“上次七王府侧妃也是如此冒犯本宫的,不过本宫仁慈,只罚了她两个时辰,现在天气暖和了,姚大公子不介意本宫多罚两个时辰吧!” 那就是要跪到午后啊! “臣自是不敢,谢太子妃轻责。” 姚浪呕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头,牙槽咬得死死的。 当初太子妃罚慕容博侧妃之事,都被不少有心人大肆宣传了一番,自己今日这城门口一跪,等传到皇城,算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 第七十七章:启程返京 “殿下,咱们就不打扰姚大公子罚跪了,明日就要回京了,也该去收拾收拾东西了。” 太子妃虽笑着,眼底却不见一丝暖色。 如果不是要让姚浪一起护送他们回去,慕容烬豪不怀疑,以她的性格,是真的不会如此轻罚。 “太子妃,辛苦了。” 这趟玉溪城,若她没来,自己兴许就殒命在此了。 这是他第二次对她说同样的话了,阿照愣怔片刻,浅笑着回了一句:“殿下言重了,臣妾尽分内之事罢了。” 嘴硬,慕容烬目光带着暖意,不动声色地牵起她交叠在身前的手,嘴角也在一点一点上扬。 晨阳下,他们紧紧相握的背影,被缓缓升至头顶的余光,拖得老长老长。 玉溪城一事,太子与太子妃对百姓不离不弃,与全城百姓共患难,瞬间让慕容烬成了北燕有史以来最有德望的太子,而阿照这个和亲太子妃,在民间的声望也越来越高。 也算因祸得福了,他们得了人心,也得了仁德之名。 皇城,凤仪宫里。 皇后得到太子与太子妃平安脱险的消息时,多日来提心吊胆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太子妃果然是我儿之福。” “娘娘可以放心了,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都是福泽深厚的人,已经化险为夷,与玉溪百姓度过了危机,不日便能返京。”一旁的林公公喜道。 皇后笑着点头,眼角却闪着泪花:“小林子,你赶紧的,多让几个人到城门口盯着,等太子和太子妃一回来,就立马来通知本宫,本宫要亲自到宫门口去接他们。” 林公公跪安道:“娘娘宽心,老奴已经让人去守着了,太子殿下一回来就立马来禀告您。” 东宫,芳菲苑里。 姚良娣看着父亲递过来的消息,脸色也越来越阴狞:“太子命硬便罢了,为何连太子妃的命都那么硬,那般可怕的鼠疫都没能要了他们的命。” 她父亲早就给她找好了退路,若太子死在玉溪城,到时麟王入主东宫,她可以继续留在东宫,也可以用另外的身份离开东宫。 反正横竖她也不爱太子,有太子妃那个女人在,自己在这东宫,也得不到好,说不准迟早还会在她手里吃亏,还不如早作打算。 可偏偏太子没死,这所有的计划也都落了空。 “来人,去将凤栖苑那婢女放了。” 一旁的婢女听了,一个字都不敢多问,连忙退了出去。 婢女退下后,姚仙儿扫了眼桌上的点心,想了想,皱眉道:“将那些东西都拿下去,从现在起,在太子回来之前,都不许再给本宫送吃的东西,点心瓜果也都不许再拿进来。” 她必须赶在太子回来前,将为太子担惊受怕的苦肉计做好才行。 与此同时,离凤栖苑不远的地方,有人先后放飞了两只信鸽。 只那信鸽才飞出皇宫,便被人一箭射了下来,取了上面的字条后,快速离去。 翌日一早。 身在玉溪城的太子率众人返京。 七王爷原本也想一块去的,可临了收到封地传来的消息,也不知是何大事,面色当即难看得能拧出水来,带着十三骑招呼都没打一个,便直接离开。 玉溪城门口,慕容烬来时提拔上来的县官带领着众百姓,依依不舍地站在城门口相送。 待他们走远,县官与百姓们都自发地跪俯了下去,千言万语,都不及这一跪能表明他们的感激之情。 若是没有太子与太子妃,玉溪城也将成为历史。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车内静谧非常,一个时辰后,阿照坐得感觉有些闷了,便掀开车帘微微透了口气。 透了口气后,阿照忙道:“绿萝,将炉火移到风口中。” 绿萝正脑袋一晃一晃的,在打瞌睡,听到后浑身一个激灵,立马将小火炉移到了马车通风的一角。 “听老人们说炉火不留意,也是能闷死人的,你小心看着些,南宫檀他们没跟来,你要不小心睡过去本宫也救了你。” 绿萝赶忙点头,小心的看了炉火一眼,突然好奇地问道:“娘娘,为何南宫太医不与我们一道回去?” 她一早就注意到了,除了南宫檀,还有好几位太医都被留了下来。 阿照放下帘子,低声道:“她今日若与我们一道回去了,功劳便没有她的份了。” 自鼠疫横生于世,就没先人研制出根治之法,如今林老他们研制出来了,必将惊动各国,甚至整个天下,而跟着林老一起研制的太医大夫们,今后在行医界的声望,自是可想而知。 这样扬名的机会,又有几个大夫愿意错过? 南宫檀自然也不会。 再者,此番他们抗疫有功,相信北燕帝论功行赏的旨意也该下达了。 绿萝听不懂,不过那都不关她的事,她也只是好奇问问,并没多在意,问完又继续拿着蒲扇照看着烧热水的小火炉。 阿照看了眼那小炉,依旧感觉马车里有些闷热,便继续掀着车窗帘瞧外边。 马车外,慕容烬并没有单独乘坐一辆马车,反而是因为养病这些日子,躺得太久,觉得骨头都松散了,便与陆齐曹雄等一样,骑了马。 见她掀着布帘瞧外面景色,不由打马靠近,问她:“太子妃可是想出来看看沿途风景?” 阿照看向他点头,又道:“可惜臣妾不会骑马。” 真不会还是假不会,阿照自己清楚,她望着慕容烬,突然间,眉眼弯弯的。 慕容烬沉着眸中,凝着她的眉眼,向她伸出手道:“站出来,本宫带你骑。” 阿照望着他伸过来的大手,嘴角勾起,掀开帘子站在赶车马夫的身后,将手递给他,任由他一把将自己抱到他身前。 然而,刚坐上去阿照就后悔了,因为慕容烬正好将抱她坐在马鞍的边上,坐着一点也不舒服不说,还硌得屁股疼。 慕容烬看不到她此刻神色,觉得她坐好了,扬起马鞭落下,马儿吃疼,撒着马蹄子狂奔了起来。 瞬间便将众人都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 第七十八章:来送人头 望着打马跑远的太子和太子妃,陆齐其实挺羡慕的,低头看了眼腰间的半玉,心底低叹了声。 太子夫妻离开后,姚大公子瞥了一眼,回头看到趴在车窗上往外望的小丫头,悄悄勒马靠近,恬着脸问:“小丫头,想不想也出来瞧瞧?” 绿萝撇了他一眼,都懒得搭理他,冷哼一声,使劲放下了马车的布帘。 想对她用美男计,门儿都没有。 骑马跟在马车两侧的李家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都警惕地盯着他。 这小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姚大公子吃了瘪,摸了摸鼻子,看着马车边上眼神要吃人的兄弟俩,默默地远离了马车。 切,一小破丫头。 有必要瞅着他跟瞅个贼似的吗?至于么,本大少爷还不稀罕呢! 心里是如此想的,然而某大少爷那贼溜溜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偷偷摸摸往马车里瞧。 也是见了鬼了,这盛凉来的小丫头,怎么就越看越招人稀罕呢!小脸肉嘟嘟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小嘴巴红润红润的,看着跟块年糕一样软软糯糯的,越看,心里还挺想抱回家养养的。 马车边上,李二见姓姚的那小子贼鼠眼一直在偷看绿萝,打马靠近自家兄长,问:“大哥,宰了这小子麻烦吗?” 李忠斜睇了他一眼,早就看出他对绿萝的那点小心思,冷声道:“你可以去试试,若是成功了,你也能逃回盛凉了。” 要是没成功被抓,估计公主都难保他。 毕竟人家有个位高权重的尚书爹。 李二现在已经能听得出好话歹话了,摸了摸腰间大刀,忍了。 …… 人间四月芳菲尽,来时初春,遍地野花还在绽放,回去时,却已是纷纷朵朵尽凋零了。 马儿跑了一段,等停下来时都瞧不见后边的队伍了。 阿照扫了眼周围茂密的林间,觉得不宜离陆齐他们太远,马一停,便自行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殿下,咱们在此等等他们。” “好。”慕容烬也下了马,将马牵到边上。 阿照跟在他一侧,望着风吹落地的枯萎细花,叹道:“臣妾记得过来时,路过这段路,闻着一阵花香,便掀开车帘瞧了一眼,林间野花盛放得美不胜收,只是当时无心欣赏,不想再回来已经尽数凋零了。” 慕容烬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树花瓣尽数凋零的迎春花,道:“我来时,它还在含苞待放。” “如此说来,倒是臣妾运气好些,至少瞧到了一眼。”阿照笑着,欲伸手去拾一朵枯瓣。 就在她低头的瞬间,‘咻’地一声空响传来。 “小心!!” 慕容烬面色突变,急忙一把将她拉开,目光戒备地望着着周围。 阿照被惊晃了瞬,站稳回眸望去,自己方才站着的地方,已经插着一支黑箭。 这些人也太按耐不住了,他们才刚出玉溪城便想动手。 他们避开的瞬间,左右林间快速跳出一批蒙面黑衣人,个个手持利刃朝他们冲来,二话不说,对着他们就出手,招招致命。 慕容烬见势不对,本想让她骑马先走,怎知黑衣人似看穿了他的想法,先他一步射死了那匹马。 见马倒地,慕容烬只能作罢。 “待在我身后。”他一只手紧紧牵着她,小心将她护在身后。另一手拿着夺过来的利箭,有些吃力地应付着那些人。 毕竟才大病初愈,才片刻,他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珠。 “殿下当心!” 阿照见他护着自己落了下风,没再隐藏自己会武功,抬脚就踢飞了一名偷袭的黑衣人,夺过对方武器,与慕容烬并肩对方黑衣人。 “殿下不用顾及臣妾,自保的能力臣妾还是有的。” 慕容烬一怔,眸底快速闪过什么,点头看了她一眼:“那你小心些。” 阿照点头,与他全力护着彼此背后。 二人之间配合得相当默契,好似心有灵犀一般。 等陆齐他们听到打斗声赶来时,黑衣人竟已经被解决了大半了,剩下的几个也很快被生擒住。 “说,何人派你们来刺杀太子的?” 被生擒的几名黑衣人见逃不了了,牙槽使劲一咬,闷哼一声,嘴里突然涌出一口鲜血,人也倒地没了生息。 曹雄急忙扳开他们的嘴查看,才发现他们牙槽里都藏了毒囊。 “怎么样?”陆齐问。 曹雄怒骂道:“这些孙子早就准备好了不成功便成仁,口中都藏了见血封喉的毒囊,全咬毒自尽了。” 慕容烬听到,垂眼扫了眼那几具尸体,面色无波,低声吩咐了陆齐他们几句后,便转身拉着阿照回了马车上。 一直没出声的姚浪见太子去了马车那边,才小声问道:“陆大人,殿下说什么了?” 说实话,他现在的小心肝七上八下的,手心还冒着冷汗,差点没给吓出个好歹来。 这太子和太子妃要在返京路上遭逢不测,那他也会小命不保,甚至连姚家都要被牵连到。 想到此,姚浪恶狠狠地瞥向那些尸体,恨不得再补上几刀。 这些狗东西,早埋伏好的吧,他们这才离开玉溪城几个时辰啊,就敢下手,找死不是! 不过太子妃会武这事,算是此行还有个收获。 陆齐转身看向姚浪,沉着眸底,语气还算和气道:“太子与太子妃的安危,容不得一丝马虎,还望姚大人尽力些为好。” “陆兄说得是,本官受皇命在身,自当不敢懈怠。”姚浪陪着笑脸,面色却是不怎么好看。 一群废物东西,全他妈来送人头的。 陆齐点头:“那就有劳姚大人了。” 姚浪僵笑着,望着陆齐翻身上马后,面色才阴沉下来,冷眼与一旁的下属使了个眼色,下属会意,悄无声息地溜到了车马后头,最后闪进了丛林中。 马车旁边,慕容烬将阿照扶上马车后,正要上去,那头坐在马上的收到魏曲阳传来的飞鸽,拆开看了一眼后,急忙拿了过来。 “殿下,最新消息。” 陆齐看了一眼马车里的人,小心将字条递了过去。 ------------ 第七十九章:真亦假时 慕容烬接过,站在马车外打开看后,除了眉间微皱眉了下,面上平常,并无一丝别的神色,将字条丢回给陆齐后,若无其事地掀帘进了马车。 马车里,阿照半倚右侧,慕容烬进来直接坐在她对面。 绿萝继续坐在角落的蒲团上,守着小炭炉上沏茶的热水。 马车依旧晃晃悠悠的,阿照本想靠在边上小歇会儿,但对面那考究的目光,瞧得她浑身不自在,睁眼时,眉峰微蹙略有些不悦。 “殿下一直瞧着臣妾做什么?” 慕容烬收回目光,微微半敛眼帘,带着与他形象不符的玩味,慢条斯理道:“倒是看不出来,太子妃不光鞭子使得好,这刀剑亦用得不错。” 这一刻,慕容烬已经很肯定,那夜闯星阁,私下暗陵的人,就是她了。 “殿下过奖了,臣妾自小体弱,学些武艺强身健体不稀奇,不过臣妾不光会使刀剑,舞跳得也不错,长路漫漫,殿下可要赏一曲?” 慕容烬嘴角还挂着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太子妃的舞,不谈天下皆知,至少也是颇负盛名,曾经被盛凉天子点名在国宴上跳过一曲,虽没几人亲眼见过,却应是不错的,不然当年盛凉也不会有,五小姐一舞动皇城的美誉。 他自是没心思关心她舞跳得好不好,他现在关心的,是这个女人几次三番探北燕禁地,究极有什么目的? 见他还盯着自己,阿照脸上笑意也收了起来。 看来方才出手莽撞了,慕容烬怕是已经开始对她起疑,毕竟盛凉的裴银,那是闺中女子的翘楚,是大家闺秀,是不会使刀剑使得如自己这般行云流水的。 甚者,他已经猜到那探星阁,下暗陵的人是自己了。 不过阿照已经做好打死不承认的打算,直接碰上他的目光,道:“殿下有话直说便是,一直瞧着臣妾,臣妾容易想多。” 不盯着你,你想得也不少。 慕容烬移开目光,抬手搭在车窗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好半响,他才道:“方才本宫收到燕京来信,过几个月父皇生辰,太子妃的胞弟也会随盛凉霄王一同到访北燕。听闻太子妃这位胞弟,乃盛凉陛下亲封的十二小将之一,此番到访,本宫倒是能认识认识这位小舅子了。” 他说着,眼睛却没有放过她面上任何一丝神色。 阿照抬眸,面色如常。 倒是角落里的绿萝,在他说霄王和裴浔阳会来时,心底惊了一慌,竟不小心失手将小炉上滚烫的热水晃洒了几滴出来。 慕容烬瞥了眼,很快收回目光,面色微冷。 阿照不慌不忙地将目光移向绿萝,开口道:“马车里有些闷得慌,去让李二看看周围有没有未开败的野花,有的话,去给本宫折几枝来。” 绿萝赶忙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抬头小心地看了太子妃一眼,赶忙放好手里的东西,恭着身掀开马车布帘退了出去。 她好像又给娘娘惹麻烦了。 绿萝退下后,马车里只剩他们两人。 慕容烬神色依旧淡淡的,嘴角浅扬不变,只眼底的冷漠似乎变成了寒冰。 “太子妃当真好手段。” “臣妾不懂殿下的意思。”阿照直视他冷冰双目,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辜些,试图从他眸底读懂意思。 “太子妃可知影卫?” 阿照愣住,微点了下头:“知。” 各国影卫皆是安插至他国的影子,如战卫一般隐藏在各处,大到皇宫,小到闹市,无处不在,与暗桩细作没多大区别。 “本宫想知道,你既已嫁到了北燕,为何盛凉还有一个裴银?” 他紧视着她面上所有变化,他以为她会惊慌失措、会紧张害怕,可没有,她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眼底一丝波动也无,静得如同一摊死水,浑身都没有显露出丝毫慌张之色。 甚至连一丝被人拆穿的心虚都没有。 慕容烬眉皱得更紧了。 他无法确信是她太会伪装,还是自己消息有误,若是前者,那眼前这个女人就太可怕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殿下当真觉得,臣妾是假的吗?” 慕容烬凝视着她:“本宫不喜欢谎言。” “臣妾也不喜欢。”阿照笑着,只这一回笑意未达到眼底,淡淡的,如她当初刚来北燕时一般。 她也不喜欢,比任何人都深恶痛绝,可偏偏她这辈子,只能活在别人和自己编织的一个个谎言中。 那些谎言,已经将她的日月遮挡,仅剩给她闭目前行的黑暗。 阿照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没有人知道,那些被遮挡住光明,于她,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窥见一缕,却又不能长存。 慕容烬目色复杂,皱着眉盯了了她片刻,才起身离开了马车,徒留她一人。 如今,就算她不是。 自己可还下得去手?放得开手? 阿照垂眸凝着那盏温开的茶,轻轻靠在马车的木板上,抬手慢慢覆盖住自己的眼睛。 看不见,心就不烦了吧! …… 玉溪城离燕京有三日的路程,本三日后便能抵达的,却不想因一路上的刺杀,硬是给耽搁到了第五日。 北燕帝的成年儿子众多,可那万人之上的位置却只有一个,所以梦想总是要有的。 这不,慕容烬的那些弟弟们,好不容易逮着他离开皇城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一天天的都要派出好几波刺客来问候下他。 再加上个别野心勃勃的大臣们派来的,几日下来,全程保护太子安危的姚大公子有些吃不消了,比之刚到玉溪城时的容光焕发,此刻人都憔悴了不少。 当燕京近在咫尺时,他激动得都差点想哭了。 太他娘的不容易了,这几日来,他就没敢好好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日都在为太子的安危提心吊胆,可明明他们应该是敌对方才是啊! 正当姚浪要下令加快前行时,骑马在他旁边陆齐开口了。 “姚大人,辛苦了。”他目光诚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为什么事感激姚浪呢! ------------ 第八十章:回来就好 然而一听到这话,姚浪内心又开始咆哮着想骂娘了。 心态都快崩了! 因为这几日来,只要有刺客,陆齐都会朝他说句‘辛苦了’,听得他都快神精麻木了。 果不其然,又一伙不怕死的黑衣人冲了出来,一半掩护,一半往马车那边冲去,可惜还没碰到马车,就被李忠兄弟二人的大刀给拍了回去。 而陆齐带着自己的人,也没有去帮姚浪的意思。 马车里,阿照趴在窗口看着,都不由佩服地说一句:“都到皇城脚下了,这些人还这般锲而不舍,真是勇气可嘉。” 同在一辆马车里的慕容烬闭着眼睛,不接她的话,也没搭理她。 阿照也不在意,继续观看着外边的打斗。 很快,那些人便被生擒了下来,然而与前几波不同的是,这一波的人竟有贪生怕死的,正害怕得要交代时,暗处突然射出来一枚飞镖,直接将人给封了口。 杀人灭口啊这是。 阿照见状,赶忙招来李忠道:“跟过去,查清楚是谁的人。” 李忠点头,脚下一点,闪身顺着打出飞镖的方向追了过去。 马车里,慕容烬掀眼帘睨了她眼,依旧什么话也没说,见她放下帘子了,更是直接闭上了眼睛。 阿照看了他一眼,目光也淡淡的了。 她可不是那种喜欢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的人。 自那日他问出盛凉为何还有个裴银的事后,他们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相敬如宾的状态,像极了两个认识的陌生人,一直到今日都没说一句话。 直到马车到了燕京城下,两人都是如此。 皇后一早得了消息,天不见亮便站在宫门口等着,直到巳时三刻,才见到一行人远远而来。 马车停至宫门口,慕容烬先下的车,却没有搀扶阿照一下的意思,冷冰冰地站在旁边,等她下了车走到自己身边后,才一起走到皇后跟前。 “儿臣参见母后。” “儿臣参见母后。” 夫妻俩人一同叩拜出声。 “快起来,快让母后看看。”皇后让他们起身,一手拉着一个,看着两人都消瘦了许多的脸庞,难言心疼,最后只哽咽成一句:“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她怕啊,儿子儿媳身陷险地,作为母亲怎么可能不担心不害怕,这些日子以来,不过是强忍着罢了。 如今看到孩子们平安归来,皇后再也忍不住,在众人面前,抱着阿照失声哭了出来。 阿照轻轻拍着皇后的背,小声安慰道:“母后别哭,儿臣不是答应过母后,一定会把殿下平安带回来的,你瞧,儿臣没有食言。” 一旁的龚嬷嬷也连忙出声道:“是呀娘娘,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平安归来,是喜事才对,不可哭了。” 慕容烬赶忙道:“是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心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看着他们一个个在紧张劝慰自己,皇后擦着眼泪放开了阿照,破涕为笑道:“母后这是喜极而泣,你们平安回来,母后高兴。走,母后一早就让人做好了你们爱吃的东西,小十七还等着她的皇兄皇嫂呢!” 说着,一边一个,紧紧地拉着他们往凤仪宫走。 果然,刚到凤仪宫门口,远远地就见到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跑了过来。 眼看就要扑过来抱住阿照的腿,可惜小肉手刚碰到,再次被他皇兄给无情拦截住,一把提抱到了自己怀里。 不过今日的小家伙格外懂事,被慕容烬抱到怀里后,立马搂着他的脖子,一大口啵在他脸上,奶声奶气地说:“太子哥哥,小七好想你和皇嫂。” “是么,那是想皇兄多点,还是你皇嫂多点?” 小家伙顿时苦恼了下下,立马机灵道:“太子哥哥和皇嫂一样多。” 慕容烬失笑,正想逗他两句,却在看到迎面而来的人时,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阿照也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长相略显阴柔,却很漂亮的银色锦袍男子朝他们走来,站定在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对着皇后揖了一礼,才对着慕容烬道:“多年不见,皇兄可还安好?” 喊慕容烬皇兄而阿照没见过的,想来也只有那位了。 慕容烬神色冰冷,回道:“本宫很好,倒是没来得及恭贺二弟回京,荣登麟王封号。” ‘麟’这个字,在北燕享有极高的尊位,当年皇子们赐封号时,北燕帝都是随意赐下的,轮到慕容博时,都是以他的排行随便丢了个‘七’字下去,却独独留着了麟王的封号。 想来这个封号,北燕帝一早就是留给他的。 没错,眼前这个长相带着阴柔的男子,就是前不久刚刚从皇陵回来的慕容赫,那个守了七年皇陵的二皇子。 “想必这位便是皇嫂了,早就听闻皇嫂大名,今日得见,赫三生有幸。”他望着阿照,漂亮的脸上带上了抹微笑,简直比女子还要美。 慕容赫长得本就像安贵妃,这一笑就更像了。 皇后这辈子最厌恨的人,就是他母亲,此刻见到他跟他母亲极像的脸,自然给不出什么好脸色。 但作为长辈,她也不便直接撵人,客气道:“麟王今日倒是有空来这后宫走走,正好,本宫给太子夫妻准备了些吃的,麟王可要一起?” 慕容赫自然听得出是皇后的客套话,也很识时务,笑着婉拒道:“儿臣就不打扰母后一家团聚了,这就告辞。” 说完,恭恭敬敬地揖礼离开。 只离开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阿照一眼,那双漂亮的双凤眼,似乎能看透一切。 小十七没见过慕容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小声问:“太子哥哥,那个哥哥也叫太子哥哥皇兄,那他也是十七的哥哥吗?” 小家伙年纪虽小,口齿却清晰得很。 慕容烬抱着十七,目光悠沉,淡淡地“嗯”了一声。 虽讨厌,但无法否认,他们是亲兄弟的事实。 阿照随着皇后进了凤仪宫,慕容烬却放下十七,先去了趟御书房,等回来时,阿照没等她,已经自己吃上了。 ------------ 第八十一章:一个孩子 一同用了午膳,皇后心疼两人舟车劳顿,太子又才大病初愈,便吩咐二人早早回东宫好好休息。 东宫门口,以姚仙儿为首的良媛庶妃得到消息,早已在门口候着,一见太子平安归来,急忙都拥簇了过去,一个个泪眼婆娑的,瞧着倒是一道不一样的美景。 “娘娘。” 听雪带着凤梧苑的几个小丫鬟们也迎了上来。 “走吧!回凤梧苑。”阿照朝着他们轻点了下头,扭头看了眼在女人堆里的太子殿下,面无表情地率先进了东宫。 慕容烬在一堆嘘寒问暖的女人中冷眼望去,眼中寒意四溅,冰渣又凝聚了许多。 回到凤栖苑,阿照扫了一圈阔别一月的院子,转头问听雪:“望月呢?” 听到望月,听雪眼底顿时浮起一层薄雾:“娘娘,望月她……您还是亲自来看吧!” 阿照眼皮跳了下,急忙大步往下房去。 凤栖苑下房的房间里,望月呆呆地坐在床边,阿照进来时,她连眼睛都没动一下,一丝反应都没有,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没有灵魂的躯体。 这是失神症,阿照自己得过,自然一眼便能瞧出来。 “她这副样子多久了?” 听雪与望月最为要好,自小一起在盛凉宫中扶持长大,亲如姐妹,见着她这样,哽咽得都说不出话来。 红妆替她答道:“大半月前,娘娘捎信回来,望月看了信后,便拿着娘娘的令牌打算去中宫找皇后娘娘,怎知却莫名失踪了几日,等再回来,便成了这副模样。” 阿照越听,眉头蹙得越紧,静静地端详了望月片刻,才道:“你们都下去,绿萝,将元侍卫叫进来。” 绿萝不敢耽搁,赶忙出去找小元。 “属下参见娘娘。”小元进来时,房间里只剩下太子妃和失了神后呆呆发愣的望月。 阿照让他起身,问:“留意到谁抓的望月了吗?” 小元点头:“回娘娘,望月失踪那几日,属下便一直冒险在宫中查找,后来被那位魏大人发现,在他的帮助之下,属下才在姚良娣的暗屋里找到她。” 阿照眼中聚怒,咬牙问:“姚仙儿伤的她?” 小元摇头:“不是。” “当日属下找到望月时,姚良娣只是将她关押,似乎还有别的打算,后来听到玉溪城鼠疫解决了后,又急忙让人放了她,期间并没有让人动过手,可望月刚离开姚良娣殿苑,便被人再次劫走,属下是第二日在冷宫找到的她。” 他找到望月时,她除了面色苍白,身上并没有一丝伤口,身上衣物也都穿戴整齐着,所以他也不知道望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属下失职,没能保护好望月,请娘娘责罚!” “不怪你,是我考虑不周,贸然让李二将信送来,害了望月。”阿照轻叹:“你下去吧!” 小元抬头望着了眼太子妃,眼底带着自责,低着头退了出去。 阿照望着望月,轻轻坐到她身旁,紧握她的手,对上她无神的双目,严肃道:“望月,本宫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你听好了,失神症谁也帮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的意志来战胜,你只有打败了它才能出来,不要逃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有本宫在呢。” 阿照很清楚,若非某些事绝望到了极致,一个人是不会失去神志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把一向心思缜密的望月,逼到失了神志的地步? 望月依旧像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的望着目光所及之处,只是眼睛里,却突然落下一滴泪来。 阿照见到,心底一喜,正要开口,望月却急忙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她望着她,无声的张了张嘴。 阿照望着她无声的口型,脸色渐渐变沉。 而苍岚苑那边,慕容烬也在听魏曲阳禀报近期宫中发生的事。 除开慕容赫回京,北燕帝突然沉迷那些骗人的炼丹术外,倒是诧异盛凉那边的手,竟几波几波的伸到他们北燕。 他的太子妃身上,到底隐瞒了什么秘密? 或许也只有等到盛凉的人过来,才能揭晓答案吧! …… 一连半月,慕容烬与阿照,除了一道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外,他便再未来过凤梧苑,而阿照也一直呆在凤梧苑中,每日下下棋、看看书,哪儿也没去。 望月还是老样子,倒是听雪她们几个,也不知是谁撺掇的谁,竟一道来求她,希望能将望月送回盛凉。 望月想不想回盛凉,阿照自是比她们更清楚,倒是同意了,前几日到中宫给皇后求来一道懿旨,连夜让李忠将人送出了宫。 至于是不是送回盛凉,阿照没说,听雪她们也不敢再问。 凤栖苑这边清静了,苍岚苑那边倒是热闹了。 今日一早,陆齐来了一趟东宫,只此次不同的是,竟还悄悄带来了一个孩子。 也是赶巧了,那孩子路过东宫小花园时,正好被听雪和崔瑶两人给看到了。 看着那张酷似太子殿下的小脸,两人都瞳孔微紧,一脸不敢置信,急匆匆地便跑回了凤梧苑。 一回到凤梧苑后,听雪便人崔瑶守在门口,自己赶忙屋禀告道:“娘娘,陆大人带着一个孩子去了苍岚苑。” 阿照正拿着林老赠的古籍在研究,并未因为她的话停下,只随口问了一句:“谁家孩子?” 见娘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听雪急了,紧张道:“娘娘啊!您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那孩子模样极其酷似殿下,怕不是别家的,而是太子殿下在民间的孩子啊!” 那孩子隐瞒得那么好,肯定是太子有意在保护,若真是殿下在民间的孩子,那就是太子的皇长子,北燕的皇长孙啊! 阿照拿着书的手顿了顿,并没有去询问那孩子多大什么的,新翻了一页,不在意道:“太子子嗣单薄,若真是,那也是好事。” “可是娘娘……” “好了听雪,不过一个孩子而已,这东宫确实需要些孩子了,不然怪冷清的。” ------------ 第八十二章:少年连笙 听雪还是担心,冒着触怒她的危险道:“可娘娘,若那孩子真是太子殿下的长子,以后怕是会危及到咱们凤栖苑的小主子的。” “小主子?” 阿照哭笑不得的望着这丫头,笑道:“你这丫头,你家小主子连个影都没见着,你倒是替他操起心来了。行了,没事就出去跟绿萝一起,给本宫多剥点松仁,你未来小主子的娘爱吃。” “噢,那奴婢这就去。” 见娘娘是真不在意,听雪没敢再多嘴,屈了屈膝,退下剥松仁去了。 阿照浅笑着摇了摇头。 若那孩子真是慕容烬的,她倒是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藏着掖着,毕竟有北燕帝这一个伪君子帝王,还有那么些豺狼虎豹兄弟,及一个个笑面虎臣子,他也怕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或是那孩子的母亲吧! 毕竟他当年说过的,若他还不足以能好好护住喜欢的人,那他就会将她藏起来。 以前阿照以为,自己会成为他要藏起来的心上人,后来他走了,她的以为,也随之落空了。 不过若真是他的孩子,他若接回来,自己也会真心相待。 东宫,苍岚殿里。 慕容烬端起桌上茶盏,轻轻吹凉,浅饮了口,才淡淡地望向一旁笔直站着锦衣小少年。 小少年七八岁的模样,虽小小年纪,但也不难看出再过几年该是何等的面如冠玉俊朗不凡,细看之下,还与太子有五六分相像。 此刻小脸严肃的模样,更是像极坐着饮茶的人。 慕容烬冷瞥了他一眼,低声斥道:“倒是有出息了,都敢只身潜去天启,你是觉得自己活够了吗?” “笙儿认罚。” 小少年笔直地跪了下去,小脸上却没有一丝认错的态度。 慕容烬看得来气,重重将茶盏搁到桌上,冷声道:“戒鞭十下,再有下次,就别来见我了。” 一旁陆齐听到要罚十鞭,立马开口求情道:“殿下,笙儿还小,十鞭未免太重了些。” “不打,他不知道长记性。” “陆叔叔不用帮笙儿求情,笙儿愿领罚。”小少年对着慕容烬磕了个头,一脸倔强。 他不服软,慕容烬也没打算跟他客气,大喝道:“带下去,就在偏殿执行,本宫要听到声音。” 他话音刚落,两名执行侍卫立即走了进来,带着小少年就去了偏殿,陆齐想跟去让他们放个水,却被慕容烬冷眼制止住。 听着抽打声响起,慕容烬掌心捏得死死的。 打在儿身,他这个当人家老子的自然也不好受。 十鞭下来,小少年被抱出来时,小脸苍白了一片,却硬是拦着一声也没吭。 陆齐立马心疼的接到手里,对着两执法侍卫呵斥道:“混账东西,一个孩子,你们也下这么重的手。” 两名侍卫心底一惊,急忙跪到了地上。 慕容烬冷视了一眼,挥手让他们退下,睨向依旧一声不吭的小少年,怒极反笑道:“臭小子,学她什么不好,偏偏将这倔脾气学了个十成十。” 陆齐默然。 对于太子殿下口中的这个‘她’,他虽知道有这么个人,却又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五年前,奉城连家惨遭仇家灭门,慕容烬赶到时,只在后院枯井中找到奄奄一息的连笙,也就是现在这个小少年。 当初陆齐第一次见到连笙时,也大吃了一惊,还以为是太子殿下的私生子,后来知道北燕一桩多年前的秘史后,才相信连笙不是他的亲儿子。 而没将连笙留在东宫,一是小家伙自己不愿意呆,二是能更好的保护他。 …… 苍岚苑厢房里,慕容烬进来时,陆齐已经给连笙上好了药。 小家伙见他进来了,闷闷地别过脸去,一声不吭。 “说吧!为什么去天启?”慕容烬端坐在离床不远的桌旁,食指轻敲着桌面,嘴角带着一抹冷硬的弧度。 床上的小家伙挣扎了小半响,才别别扭扭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在他跟前,手心递过去一支碧紫色的桃花簪。 “就为了根簪子?”慕容烬皱眉凝他。 “阿爹不记得了?这是你以前送给阿娘的。”连笙低着头:“不过阿爹不记得也是应该的,毕竟您当年眼瞎。” “……怎么得到的?” 慕容烬被噎了下,瞥了他一眼,伸手接过。 “年前,奉城来了些生面孔,这簪子就在一个陌生女人发髻上发现的,笙儿原以为只是物有相似,可不经意见到了簪子上的咬痕才发觉事有蹊跷,便命人夜间去想将簪子偷了出来,可那女人太狡诈,笙儿不敌,被活捉去了天启。” 簪子是当年他瞎子阿爹,送给他笨蛋阿娘的,阿娘很喜欢,从来不离身,每每吃完鸡腿啃完猪蹄,都会不嫌脏的从发间抽出来剔剔牙,剔完后就喜欢咬着玩,久而久之,簪子上留下了好些个咬痕。 “天下之物,相似之处何其多,你如何确定这些咬痕是你阿娘咬的?” 而且当年他还那么小,能记得住那般详细? 小少年却坚定的点头:“笙儿敢确信,这簪子就是阿娘那根,因为簪子上面不光有阿娘的咬痕,还有笙儿自己的。” 连笙指了指簪子的一处,上面果真除了些大人的牙痕,还有几道细细小小的痕迹。 当初连笙就是咬这个,把自己尖尖的小乳牙啃断了半截的,疼得他大哭了一场,当时他阿娘怕被阿爹知道,还带他去胡吃海喝了一顿。 吃饱喝足后,他便听话的没告诉他阿爹。 那时慕容烬眼睛还看不见,自然不知晓。 后来他能看见了,连笙开始换牙时,正好在他身边,看到他掉下来半截小乳牙时,还以为是连笙偷吃甜食多了,被蚜虫蛀了,还让陆齐将奉城连家所有下人都训斥了一顿。 现在想来,倒是他平白打了那些下人一顿。 “阿爹,我从天启唐家逃出来时,听到他们说,阿娘好像杀了他们的少主。” 天启世族唐家少主,唐宋。 闻言,慕容烬瞳孔骤然急缩,强压制住心底震惊:“好了,你好好休息,明日我让人送你回奉城。” ------------ 第八十三章:那段过往 他维持着面上平静,握着簪子的指尖却轻颤着,眸底也再难平静。 那笨蛋,为何就是不让人省心! 天启六大世族之首的唐家,擅长奇门异术,及各种奇毒,用毒于无形,在天启世族中,更是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亦隶属于天启皇族暗部,主暗杀。 而唐宋,不但是唐家少主,亦是百年难见的制毒鬼才,为人更是阴晴不定狠毒毒辣,敢招惹他的人少之又少,招惹过他人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不想在三年前,被人一刀捅死在四国交界之地,此事还掀起过不小的风浪。 而那捅死唐宋的人,听闻是个女子,身份不详,至今也未被唐家的人抓到。 慕容烬怎么也没想到,那杀死唐宋的人,会是她!一想到这些年她都四处被人追杀,他胸口就一阵心疼。 夜幕降临,今夜月色皎洁,却娇羞地躲进了云层中。 燕京,麟王府中。 慕容赫一袭月白长袍,负手而立于檐下,静静地瞧着遮住皎月的黑云,绝美的容颜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忧伤,忧伤中又带着微微骇人的嗜血。 若是在从前,他定会是位嫡仙般的温良儒雅公子,而如今,他所有的儒雅里,都带着仇恨在涌动。 “如何了?”他刚开口,立马闪现一道黑影跪于身后。 “主子,咱们的人去晚了一步,那孩子已经被太子的人救回来了。” 闻言,慕容赫冷冷一笑:“那唐宋死了,这天启便如此废物了,连个孩子都看不住,枉费本王花了几年的功夫才查出来的小东西。” 已经打草惊蛇了,再抓他怕是不可能了。 跪在地上的人低着头,没敢开口。 “罢了,此事暂且先放放,退下吧!”慕容赫扫了他一眼,转身进了房。 救走了也好。 慕容烬,你在乎的人可真是越来越多了。 房里,慕容赫本想悄悄看看床上的小姑娘睡熟了没有,怎知进来便见她在对着铜镜描眉。 “宜儿,怎么还不睡?” 他轻步走到小姑娘身旁,神情温柔,好似只有在她的身边,自己才能变回当年的温良少年。 “赫哥哥,宜儿今日见到府中的姐姐们都描了眉,细细弯弯的,看着可漂亮了,宜儿也想试试,可是宜儿不会,总是描不好。”对,眼前这对镜描眉的姑娘,就是玉溪城那偷吃绿萝米糕的樊相宜。 慕容赫好笑地接过她手中描眉的柳炭条,温声道:“宜儿想描,以后赫哥哥每日都帮你描。” “可是娘亲说过,除了自己的夫君,是不能让别的男子帮忙描眉的。” 慕容赫眸光更温柔了,低头在她粉嫩的唇瓣上,浅尝了一口,笑道:“宜儿,等你芨笄了,赫哥哥就当你的夫君。” “赫哥哥真坏,宜儿都还没答应当赫哥哥的新娘子呢。” 樊相宜羞红了小脸,却转身扑进他怀里撒娇起来。 慕容赫任由他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的,瞧着她害羞的娇俏模样,神色越发温柔,搂着她浅笑着。 快了,那一天,就快来了。 …… 盛凉边境,霄王李恪斜靠在宽敞华丽的马车里,旁边还跪坐着几个端茶倒水,捏肩揉腿的丫鬟,那纨绔子弟般的奢侈模样,看得马车外骑着马的裴浔阳一脸嫌弃。 都说霄王喜欢他姐姐,如何如何痴情,呸!风流还差不多。 车里的李恪闭着双目,却一脸愁眉不展,耳边还时不时的闪现着在武伯侯府里听到的话。 前不久,他瞒着所有人连夜策马去了长安,去找了武伯候府的世子夫人,亦是裴家二夫人养女的裴菁。 那日,裴菁说了许多,她说:“我自己从小疼爱到大的妹妹,就算相貌一模一样,可我还是能一眼将她认出。” 裴菁说:“霄王殿下,臣妇虽没有证据,可却敢肯定,这些年在裴家的女人,绝对不是我妹妹裴银。” 她还说:“若殿下不信,可以想法让裴浔阳去辨认,我三姐弟自小一同长大,当年我识破了他们,他们便怕浔阳也会识破,便想方设法阻止不见他,就连家母出殡,裴浔阳不顾阻拦回来,那假冒我妹妹的人,都不敢在他面前现身。” “臣妇当年也曾想当众揭穿,可势单力薄终究没人相信,母亲更是因此郁郁而终……” 那天,李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消化完,那些足以让他恍坠冰窖的消息的。 他只知道,当初和亲前夕,自己应裴银相请,那封阻止裴浔阳回来送姐出嫁的信,是自己亲自安排的。 他本可以,更早的发现这些秘密的。 越想,李恪心便越乱,烦躁地抬手让丫鬟都退出去。 那日离开长安后,他本来想让人去将裴浔阳带去洛阳,当面认认自己府中的那个女人,可最后在拦截到一封盛凉传给母后的密信后,他转而去求皇兄下旨,让裴浔阳护送自己出使北燕。 他想知道的事太多了。 这一趟北燕之行,不光是代盛凉去给北燕老皇帝贺寿,更重要的是,他想确认一件事。 突然,霄王爷翻身而起,趴在马车窗上,看着车外骑着棕红马的小将问:“欸小子,你姐姐是个怎样的人?” 裴浔阳撇了他一眼,勒着马缰目视前方,没搭理他。 小爷的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关你霄王爷屁事。 见他不答,李恪也没在意,笑道:“本王曾经认识一个姑娘,憨娇活泼得很,她喜紫衣,爱遮面,手腕和脚踝上,都喜欢跟南疆女子一样,戴两串紫铃铛。可别人的铃铛都是叮叮当当作响的,她喜欢却又嫌吵,就把铃铛里发声的小铁珠都抠了出来。” 忆起那段过往,李恪嘴角笑意不由深了许多:“她抠出来的那些小铁珠,还当弹珠弹了本王好几次,虽细细小小的,可从那丫头手中弹出来,却疼得紧。” 回想起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李恪竟突然觉得太过遥远。 如同天之涯,海之角。 想触摸,却遥远得摸不着更回不去。 ------------ 第八十四章:打得过吗 裴浔阳冷着脸骑在马背上,听着他在马车里自言自语,一点也没有要搭话的意思。 浩浩荡荡的队伍,缓慢行驶着,除了霄王的声音,周遭都静得只有马蹄和车轮声。 许是也意识到自己废话多了,他最后叹了一句:“小子,你有一个好姐姐,你姐姐却有个倒霉弟弟。” 家逢巨变,却被所有人蒙在鼓里,若日后知道了,哪里还当得成如今的阳光少年?! 裴浔阳紧了紧手中马绳,想着他亲王的身份,咬牙忍了。 “本王给你个亲身体验过的忠告,日后有了心怡的女子,别想着等等,会错过的。”李恪的声音里,透着落寞,眼神中也带着一抹寂寥。 当初他就是等得太久了,最后人都等没了。 裴浔阳看了他一眼,许是突然有些起同情他来,抿了抿唇,回他道:“我姐姐也很喜欢铃铛,也很嫌吵,可她不喜欢紫色,她说紫色衬着她的肤色会显黑。” 所以你口中的姑娘,才不是他姐姐呢! 其实裴浔阳也有五年没见过他姐姐了。 犹记得最后一别,是在洛阳城门口,他扛着把大刀去从军,她姐姐笑吟吟的站在墙头,不停地朝他挥手相送,手腕间的铃铛晃动着,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仍记得他离开那天,姐姐就站在墙头上,边朝着他挥手,边喊:浔阳,要当个大将军回来。 其实他当不当大将军什么的,姐姐不会在乎,只是她不喜欢煽情,也说不出来姐弟离别的煽情话,只能用当大将军的话激励他,保护好自己。 这些年来,他也很想见姐姐,但又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不愿见他? 或许这一趟北燕之行,自己总能见到她了吧! 李恪听到他姐姐不喜紫色,神色微动,抱着侥幸心理问:“你姐姐除了叫裴银,可还有别的名字?” 刚问完,他却又害怕听到自己不能接受的回答,急忙抬手制止道:“算了,当本王没问。” 不想听,我偏要告诉你! 裴浔阳黑着脸,没受他的阻止,刻意勒马靠近马车两步,掀着他的帘子道:“我外祖母在世时,曾为姐姐取过一个小名,单为照字。” 据说他姐姐出生的那天,明明该西落的昼阳,却迟迟不见消散,最后日月齐争辉,将本该是夜幕的天空照得亮堂堂的,直到他姐姐落地,随着她的啼哭声响起,太阳才慢慢降了下去。 仿佛逗留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等她出世。 于是他们的外祖母,在她降生的当日,给她取了个乳名,单名为照,寓意她一生与光明同行。 可惜他们裴家的老一辈们,不喜外家插手裴氏子女的事,觉得让外人给自家小辈取名,传出去丢人,哪怕是个乳名,也都不许裴家任何人唤。 久而久之,知道裴银还有个小名叫阿照的,也就只有他们一家五口了。 “所以,我姐姐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阿照。” “阿照……”李恪微震,所有的侥幸都被击得破碎,他垂头低喃了声,重新躺回了马车上的软榻上,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终究是自己找对了人,却又认错了她。 罢了罢了,从始至终,自己不都是个局外人么! 李恪浅浅闭目,随着晃晃悠悠的马车,思绪一下子跳回到了那年,那个山茶花盛开的季节。 那个,与他们相识的季节。 六年前,同为天启与魏国监管的清水城中。 那是阿照认识化名为容瑾的瞎子少年的第九个月,也是瞎子遵守约定,保护她的第一个年头。 那年,阿照虽离芨笄还差一个月零三天,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张紫纱覆盖住旁人未知的娇颜,只露出洁白的额头,和一双好似会说话的清澈水眸。 而瞎子容瑾,一如既往的青衣玉面,眼覆两指宽的布绫,看似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实际是生人勿近,一副离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那日,天空很蓝,人很闲。 在清水城的大街上,外出学武的霄王殿下,首次奉师命下山采办,遇到买个豆汤饼让人偷光了钱袋子,还一路忙着吃没发现的姑娘,觉得好玩,就跟了她一路。 最后发现,他们同住一家客栈。 当看到她到客栈柜台交房钱,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钱袋子不见了时的懵圈模样,李恪莫名想到了儿时豢养的小老虎。 一样的萌蠢,一样的憨态可掬。 特别是在那姑娘笑嘻嘻的,对着旁边的青衣少年狡辩说:“这是破财免灾,你看啊,我要是发现了那小贼,是不是要去追钱袋子?若我去了,发现他有同伙,我又打不过,那我得多危险啊!” 倒是会举一反三了。 少年容瑾嘴角抽了抽,淡淡地回了一句:“这次的借口有长进,再接再厉。” “的嘞!” 姑娘点了下头,笑得眉眼弯成了月牙。 李恪趴在二楼的木栏上,听得忍不住笑出了声,脱口而出了句:“长得挺精明的,就是憨了点。”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入了两人的耳。 笑得眉眼弯弯的阿照听到,笑容顿时一僵,回头瞥了她一眼,面色不善地从小布包里,摸出了个精致小巧的小弹弓。 待李恪回过神来,那姑娘恶狠狠的,对着他脑门就射了过来。 他险险接住,摊开掌心一看,是一颗细细小小的小珠子,就算被射中,大概也不疼吧! 正想着,他低头细看的瞬间,脑门突然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顿时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脑门也瞬间青红了个比针眼大不了多少的小红点。 他捂着额头望着,那姑娘怒喝道:“小子,你刚骂谁憨呢?有种你报上名来。” 这姑娘,哪有打了人家才开始问的? 李恪捂住额头看了她一眼,倒也没生气,还算礼貌道:“我乃无涯散人座下大弟子李……霄,姑娘待如何?” 阿照不走江湖路,倒是不知道无涯散人是哪个,她悄悄靠近容瑾,低声问道:“无涯散人咱们打得过吗?” ------------ 第八十五章:迟早削他 “单挑没问题,如果人多,那就打不过。” “这样啊!” 阿照明白了的点了下头,又对着人家喊:“小子,你师兄弟多不多?” “……”哪有问得这样直白的?若非眼瞎,容瑾真想给她个白眼。 不想,对面那位仁兄竟也傻呵呵地回了一句:“不多,加上在下,拢共不到二十人。” 二十人还不多? 这人怕不是个憨憨哦! 阿照在心里认真衡量了一下,他们才两人,人家有二十个,势力悬殊太大,遵循打不过就怂的原则,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后,带着瞎子撤。 俗话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姓李的小子,她记在小本本上了。 迟早削他一顿! 李恪看着拽着青衣公子上楼的姑娘,奇怪她怎么突然就走了,刚刚打自己还没道歉呢,正想跟上去,就被在街上找了他一圈的师弟拉住了。 “师兄,师傅师娘来了,让咱们快过去。” 这话落到爬到二楼的阿照耳中,心底一紧,拉着容瑾急忙跑回房,就怕那小子去想搞群架。 …… 陆续两天,阿照街也不逛了,也不到处去玩了,成天的撑着脑袋坐在客房里冥思苦想,就想怎么报那小子骂自己憨的仇。 一点也没自我反省自己还打了人家。 终于,在她将客栈后院那几棵小树的叶子拔光后,她想到了个报仇阴招。 瞎子问她:“想到什么办法了?” “先栽赃,后陷害!”阿照阴险一笑,高兴得一巴掌拍在墙脚的枯树枝上。 然而,树枝断了,手也缠上一层厚厚的纱布。 笨得无可救药,还认为自己聪明绝顶,说的就是她了,但偏偏还有个乐意配合她笨的人,那人虽然还是个真瞎。 俗话说得好,夜黑风高杀人夜。 呸呸呸,他们当然不是要去杀人的。 经过一番摸索,他们来到了那姓李的小子家师傅投宿的客栈,摸到了他师傅无涯散人的房间里。 说来也巧了,无涯散人今日被其妻解了禁酒令,便狼饮了几壶,醉得还不轻,要不然以这样的老前辈,他们怕是刚靠近就被人家发现了。 此刻,容瑾守在房顶,耳听八方警惕着有没有人来。 而阿照一包独家秘制蒙汗药从瓦片下撒下去,本就醉得不轻的无涯散人两口子,立马睡得跟猪似的,呼噜都打得震天响。 阿照窗口爬进去,在屋里搜罗了一圈,都没找到点有用的东西,最后目光贼亮的盯到睡得正香的无涯散人大拇指上,那绿油油的祖母绿大扳指。 散人散人,不应该散得两袖清风吗? 翌日一早。 清水城城主与其夫人正设宴款待客人,哪知突然收到了一封信,信封的落款为无涯散人。 城主夫人与无涯散人本就是师兄妹,她儿子都是拜在无涯散人门下,便还以为是什么小事,就让身侧丫鬟帮她拆开看看,自己继续招待客人。 哪知丫鬟看后,被里面的内容给惊得腿一抖,急忙跪到了地上。 本来和颜悦色的城主夫人见状,赶忙接过信自己看,然而在看到信上暧昧不清的内容后,面色瞬间难看至极,特别是信封里,还装有无涯散人洗澡都不离身的绿扳指。 如此场合,师兄竟送来这样的东西,这不是存心想让人难堪么。 城主夫人面色很难看,当看到自家夫君,清水城城主明显那不怎么信任的目光时,气得当场提着剑就冲到了无涯散人的客栈,差点没大开杀戒。 别问阿照是怎么知道这些人关系的,问就是拿着几个铜板蹲在街角,和一众耳听八方、眼观四路乞丐兄弟探听来的。 据说无涯散人年轻时喜欢其师妹,可惜师妹喜欢别人,其间发生一系列爱恨情仇后,以各自而尘埃落定,最后为了冰释前嫌,城主夫人还将自家幺儿舒隽送去拜师其下。 那日无涯散人与城主夫人闹成什么样,阿照并没亲自去观战。 只知道,等她和容瑾再次见到那姓李的小子时,已经是大半个月后的事了。 而他们查到那缺德事是阿照所为时,阿照人已经跑了。而李恪,也已经替他们背了黑锅被逐出了师门,正满世界的找他们。 离开清水城后,阿照也收到了父母传来让她回家过芨笄大礼的书信。 瞥完信后,阿照看了看容瑾,撑着脑袋沉默了好办想,才小声问他:“我要过芨笄礼了,你……明日要不要跟我回家?” 容瑾微怔,面色露出一抹复杂,只应了一句:“我在此等你。” 他知道她是盛凉女子,而盛凉女子芨笄之后,家中便会安排亲事,亲事一旦定下,便再不能再出闺阁一步,虽知道她不会是那样安分等着出嫁的女子,但父母之命,依她的性格,会是个孝顺的姑娘。 他不会跟她回家,若她还能回来,三年之约,他会依诺必践。 若她不来了。 那……便作罢! 他不去,阿照也没有强求,跟他一道吃了个晚饭后,转身回了房。 隔日一早,容瑾本以为她已经走了,怎知推开她的房门,她如往常一样问了一句:“今日咱们吃饺子如何?” 容瑾愣在门口,他看不到她此刻在干嘛,愣愣地问:“你没走吗?” “不走了,芨笄而已嘛,小事!”阿照笑着,她很清楚,这一次回去,能跑出来的机会也很渺茫,那就暂时不回去了。 而且他瞎着眼,没自己带路怎么能行啊! 容瑾静静地站在门口,凭着她出声的方向,走了过去,面无表情的从怀里摸出一根发簪,摸着她脑袋插到她挽起的发髻上。 等他插好了,阿照偷偷拔了下来,当看到上面的点珠桃花时,乐得小嘴都快咧耳根子后去了。 “瞎子,你知不知道在我们盛凉,桃花簪只能送给心悦的姑娘。” 他还真不知道。 容瑾耳根一红,因看不到,买时他摸到像梅花便买了来,也没问那店家,那店家也没告诉他是桃花簪。 这会儿都送出去了,想拿回来也不可能了。 ------------ 第八十六章:伤害不大 “我瞎。” 他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你再瞎不也送了我桃花簪。”在他面前,阿照可没有女儿家的矜持,仗着脸皮后,拽着他衣角追问:“赠我桃花簪,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容瑾耳根子直接红到了脸上,跟喝了酒上头一般,明明看不见,却心虚的左右躲闪,最后硬扯下她揪着的衣角,甩下一句:“芨笄礼而已。”便匆忙离开。 阿照还是第一次见他害羞,拿着簪子笑得花枝招展的。 从那日起了,阿照不管什么样的着装,都会戴着那根桃花簪,直到后来…… 另一边,李恪莫名其妙被被逐出师门后,闷闷不乐地去找她小表姑求开导。 素有清水第一美人之称的瑶琴姑娘,也就是傅娇娇听后,寡淡地安慰了他一句:“自古丑人多作怪,清者自清,不理就是。” 当时傅家别庄里,正有位号称各大酒楼百晓生的人做客,这句话好巧不巧被他听了去,结果一传十十传百的,没多久就传成了阿照是个丑八怪。 因为整个清水城,符合瑶琴姑娘口中丑人的,也就只有爱扮作苗疆女子的阿照了。 虽然她只停留了几日。 也因她喜穿奇装异服,还意外得了个小妖女的外号。 阿照从离家出走,到周游天下两载,人没踏入过所谓的江湖,却意外靠‘丑’在江湖上得了个妖女的称号,也算可喜可贺了。 盛凉某个小镇上,小镇后某座小木屋里,阿照第一百次揽镜自照后愤然起身。 “太过分了,哪家丑八怪有我这样好看的?就算捂着脸了,我不也还有个婀娜多姿的曲线么,怎么他们比你还瞎?不行,这口气不能咽,我得‘报仇雪恨’!” 瞎子冷笑了下,只觉得这丫头就是太闲了。 他嗑着瓜子,一边呸一边道:“那瑶琴姑娘背景不凡,她所在的傅家山庄,据说已有百年历史,能如此屹立百年不倒,靠的不光是她的身份,更多的是庄子里的高手,你想报仇,咱们也打不过。” “打不过就不会玩阴的吗?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架,粗鲁!” “……”她这话是不是说反了? 不是,容瑾是真的觉得,自从认识了这个丫头,自己也一天天在缺德玩阴的道路上越行越远了。 …… 又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 换上一身夜行衣的容瑾,背着个当眼睛的累赘,穿梭在傅家山庄里,如过无人之境一般,快速抵达一座水上阁楼。 错了,不是如无人过境,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摸到了一座水上阁楼的边上。 大美人瑶琴姑娘被惊醒时,正好对上一双笑眯眯的月牙眼,透着月光反射,还亮晶晶的,吓得她刚想大叫出声,眼睛的主人一拳就揍了过来,直接将她揍晕了过去。 阿照看着被自己揍晕过去的人,甩了甩拳头,揍得手还挺疼。 等傅娇娇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在一间废屋的圆柱上,跟前还站着个一身苗疆打扮的紫衣姑娘。 姑娘望着她,眸子清澈得让人讨厌不起来。 不过看着她这身打扮 ,傅娇娇已经猜到这姑娘谁了。 “你就是阿照?” 她问。 阿照反问:“你就是瑶琴姑娘?” “不,我不是,我叫傅娇娇,不是什么瑶琴姑娘,你抓错人了。”傅娇娇脸不红心不跳,当场否认自己就是瑶琴。 阿照低头瞥着她,眯眼细瞅了好半响,才道:“我就说嘛,你长得这么丑,那瑶琴姑娘听闻是个大美人,怎么会是你这样的嘛!原来是抓错了啊。” 这话,伤害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傅娇娇眼皮狠抽了几下,咬牙问:“我与姑娘无冤无仇,姑娘何故抓我?” “我还没逼你,你怎么就先承认了?”阿照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仔细打量了她几眼,瞅着她笑道:“看来传言当真不可信,什么美人,你还没我好看嘞。” 这丫头哪个林子里跑出来的? 懂不懂什么叫美?世间能找到像她傅娇娇这么随随便便回眸一笑,不说倾国倾城,至少倾他个百八十人的,这天下也是屈指可数好不! 傅娇娇怒瞪着她,威胁道:“臭丫头,你可知道我是谁?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把我放了,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啧啧,这就是气焰啊!”阿照一脸痞气地捏起她的下巴,咂咂笑道:“都落在我手里,还敢这么嚣张,信不信我把你丢到醉春楼去挂个头牌。” “你敢,士可杀不可辱!” “有骨气。”阿照对着她竖了个大拇指:“不过我这人就喜欢折辱你们这些有骨气的人,你要不要现在就咬舌自尽啊?噢不对,咬舌是死不了的,你顶多会变成没有舌头的哑巴。不过没关系,啧!哑巴头牌,就冲这名头,以后你在醉春楼肯定吃香。” “无耻!” 傅娇娇继续怒视着她,牙咬得咯吱作响。 “乱说,人家从小牙口就好,牙齿也白,一口能啃下来的猪蹄绝不带两口咬的,不信你看。”说完还掀起紫纱的一角,冲着她咧出自己那口洁白的门牙。 一排小米牙,整整齐齐的,还真挺白的。 傅娇娇斜视着眼前的姑娘,眼角抽搐了几下。 这丫头……不会是来搞笑的吧! “你到底想怎样?” “哼哼!你一会儿就知道了。”说完贼兮兮笑了起来。 她阿照睚眦必报的性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在这时,小破屋的门被人从外一脚踢开,或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那小破门左右摇摆了两下,最后‘啪嗒’一声,寿终正寝的砸到了地面上。 尘烟四起,屋顶的残瓦都震落了两块。 “这屋,不会塌吧?”被绑着的傅娇娇咽了口口水,愣愣地望向她。 “阿楸阿楸,应该……应该不会。”阿照打两个喷嚏,揉了揉被呛得发痒的鼻头,心底其实也没底,迟疑道:“我都住了好几天了,除非下暴雨,不然应该不会塌吧!” 傅娇娇听了,松了口气。 转头再次望向小破门时,却突然被门口那抹清风明月的身影看愣住了。 好仙的一男的。 ------------ 第八十七章:给我拦住 尘灰散落,晓光中,只见破屋门口,站着一公子。 公子身着青衣,头戴玉冠,目光……目光看不见,被条白绫覆盖着,但更添了几分神秘之色,就那么静立于门前,如同嫡仙,就是好似不大想进来。 “公子……” 傅娇娇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正想朝他呼救,哪知绑架她的姑娘先一步跳了起来,小脸气呼呼地责怪道:“你就不能轻一点啊,不是你家门你不心疼啊!灰尘还老呛了。” 说的跟这门是她家的一样! 傅娇娇想求救的话语,也因她这话,不上不下的卡在了喉咙里。 他大爷的,原来是一伙的。 “瞎子,让你给我买的东西买来没?” 门口的公子默不作声,嫌弃地将手里的东西往里面一丢,人一个跃身跳到了屋顶。他刚跃上去,‘啪嗒’几声,又掉了几块破瓦片下来。 阿照仰着头大吼:“你跑屋顶上干嘛!挡风啊!把房顶压塌了砸到我,我跟你没完!” “……” 房顶上的人好像顿了顿,依旧没开口,好在换了个地方,又一个跃身离开了檐顶。 傅娇娇督了眼从头顶掉落的一地灰,有些心有余悸,脖子僵硬地转头看向阿照,用着商量的语气道:“要不,咱们…先出去晒会太阳?” 她堂堂傅家庄大小姐,身份尊贵,就算要死,也要死得体体面面、漂漂亮亮的,怎么也不能被这破屋坍塌下来压死啊! 可惜她话音落下,自己扭头望去,不巧得很,今日是阴天。 “……那、出去吹会风也行。” “你当是来做客的吗?”阿照斜瞥了她一眼,没再理她,乐滋滋地打开瞎子丢进来的小包裹,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了出来。 有支毫笔、墨汁、还有些类似胭脂水粉的漂亮盒子。 “你知道么,这世间有一种墨汁,只要不小心沾到肌肤上,除非把那块肉割掉,不然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据说这东西,是从某种水底生物的尸体里提炼出来的,稀有得很,也难得得很。” 傅娇娇面色顿变,戒备地望着她:“你…你想干嘛?” “让你提前知道我作案工具的来历,好有个心理准备啊。” 老天爷,自己到底遇到个什么奇葩啊! 看着她用毫笔蘸好墨汁,一脸阴笑地向自己走来,傅娇娇顿时心里发怵,白着小脸想后退,可被绑得牢牢的,动都动不得一下。 “呵呵!阿照姑娘,咱们有话好商量,别冲动啊!” “没得商量,敢骂我丑人多作怪,那我就让你一辈子当个丑八怪。”说完使劲捏住她白嫩嫩的下巴,在她左右脸颊上写下‘丑女’二字。 写完,还颇为欣赏地看着自己得意之作。 傅娇娇僵在原地,整个人都不好了。 阿照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她一脸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了的面容,继续道:“就两个字好像单调了些,来,这样吧,我再画个小乌龟陪着你,千年王八万年龟,定能长长久久的陪着你。” “妖女,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傅娇娇气得肺都要炸开了,拼命挣扎着,奈何捆她的是根大铁链。 “先别急着生气嘛,看到胭脂盒里的朱砂没,一会儿给你点个媒婆痣,嘿嘿,也洗不掉的哦!” 阿照画完小乌龟,满意的将毫笔随手一丢,从怀里掏出面小铜镜,笑嘻嘻凑到她面前:“你瞧,我丹青还不错吧!栩栩如生的,嗯,字也写得蛮好看的。” 我好看你祖宗! 傅娇娇望着铜镜中被乱画得脏兮兮的脸,一想到这些永远也洗不掉了,顿时气得白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呿,真不经吓。”阿照撇了撇嘴,将手上的墨汁在她衣服上擦了擦。 屋外,容瑾听到里面没了声音,出声问她:“玩够了吗?” “够了够了,可以送她回家了。”阿照说完,怕她醒得太快,摇了摇她脑袋,又一个手刀劈在人家脖后。 本就没晕太死的傅娇娇闷哼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自己闺房的檀木大床上了。 本以为是做了个噩梦,直到感觉到脖颈后的疼痛,才猛地想起那妖女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吓得翻身下床直奔梳妆台。 然而,待看到脸上左右写着‘丑女’两个大字,外加额头上的大乌龟时,当即气得眼红脸青,拿起墙上挂剑,气势汹汹地就往外冲。 刚冲到大堂,就被李恪拦住。 李恪看着她一脸的妆容,差点没憋住笑出来:“小表姑,你这玩的又是哪出啊!” 傅娇娇甩了一眼:“我玩你大爷。” “我大爷可是你大舅啊!” 傅娇娇气得一脚就踹了过去,见他躲过了,更来气了,大怒道:“庄里养的都是废物吗?老娘都被人绑架一个来回送回来了,居然一个人都没发现?” “真的假的?”李恪惊了,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眼前的彪悍女人,他自小就领教过,她不绑架别人就算好的了,居然还有被人绑架的一天。 “来人。”傅娇娇气得呕血,怒吼道:“立刻飞鸽传书,广发英雄贴,谁要将妖女抓到老娘跟前来,谁就是傅家庄的乘龙快婿,老娘立马以身相许!” “大小姐,这,这不好吧!”山庄弟子犹豫道。 婚姻大事,太草率了吧! 连脸都被毁了,傅娇娇哪里还管什么草率不草率?这会儿已经失去了理智,对着那弟子大吼道:“让你去就去,废话那么多干什么,马上去!” 如今傅家是大小姐掌家,命令自然不能违抗,那弟子不敢再多废话,一溜烟地去了。 “小表姑,你玩真的啊!” “既然那妖女敢毁我容,我就要她付出血的代……这是什么?”话还没说完,傅娇娇看着染到剑柄上的黑色,愣了愣,赶忙抬手抹了把脸,手心顿时也是一片黑色。 这玩意,太劣质了吧! 不对,等等…… 她好像,被那臭丫头耍了。 想到此,傅娇娇后知后觉的惊大双眼,一把抓住李恪,急忙道:“赶紧的,快去把人给我拦住,千万不要让他把英雄贴的飞鸽传出去。” ------------ 第八十八章:挖坑麻烦 见她一脸激动,李恪没敢耽搁,急忙追了出去,可惜傅家庄办事效率太高,最终还是慢了一步,信鸽已经飞得不知所踪了。 隔日,平静了许久的江湖又开始闹腾了。 来自四海八荒的江湖豪杰们,为得美人青睐,天上地下到处抓妖女阿照,成群结队的,中间还混杂着几个刚还俗的大和尚。 冲动是魔鬼,看着被搅得群雄四起的江湖,傅娇娇都恨不得掐死阿照了。 这事态发展得已经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为了不嫁给这些大老粗,傅娇娇抓起大侄子李恪,也跟着到处找妖女二人组。 另一边,阿照的日子也因傅娇娇的一句话,变得水深火热、提心吊胆的,实在是那些江湖人跟长了个狗鼻子一样,他们躲哪儿,不出三天都会被找到。 这不,都直接躲到一处无人村的放弃民房里了。 民房小院里,阿照恶狠狠地咬了口青果子,顿时酸得面容都扭曲,龇牙咧嘴的。 “啊啊啊啊,我要吃肉啊!” 一旁悠哉饮茶的容瑾理都没理她。 现在那些江湖上各门各派的青年才俊,都齐聚在镇上,人太多,动起手来麻烦,而且打得过打不过都难说。 “傅娇娇这女人太狠了,竟将自己当成肥肉诱惑人,逼得我连口肉都吃不上,太过分了!” 这能怪谁? 瞎子端着手里那只灰扑扑装着茶水的粗碗,转身面向她,问:“这是吃口肉的问题?” “难道不是?” “笨蛋!”容瑾都要被她气笑了,放心粗碗,起身捋了捋袖摆,突然,他动作停住,脸色也微变,赶忙走到她身前,静耳聆听着院门外动静。 “来了。” 他声音刚落,‘嘭’的一声响起,院门就被人一脚踹得大敞开。 比之上次的破屋里的木门,貌似这道较为结实,被人踢开后,咯吱地摇了两下,倒还算完好无损的大敞着。 院门外,已经黑压压地站着一群人,个个手持利刃,见到阿照时,都磨拳擦掌一脸兴奋,好似傅家庄乘龙快婿的位置在向他们招手。 名利双收的事,哪个不想要? 毕竟傅家庄屹立百年,不但江湖人人敬畏,就是四国皇族都得给几分薄面,若是做了傅家庄的女婿,不但能抱得美人归,还能当上庄主,光想想都觉得美得很。 阿照怕怕的躲到瞎子身后,揪着他衣摆,只露出个小脑袋。 这些人,看着她都眼冒金光啊,活脱脱像她是块金元宝! “人怕出名猪怕壮,吼,你看他们瞅我的眼神,恨不得扑上来,看来以后我得低调点了。” 容瑾自然是看不见的,唇瓣微动,紧了紧手中利刃,这瞬间不太想接她的话。 你要是早有这个觉悟,咱们也不至于被追得连口肉都没吃上了。 “哈哈哈,阿照小女子快快出来受绑,傅家庄乘龙快婿的位置,是老子的了。”一个光头大汉,提着把大砍刀率先冲了进去,可还没踏进小院半步,就被一道剑气击飞了出去。 那大汉被击飞出去后,直直的撞到旁边的大树上,生生呕出了一口老血,倒是震慑住了其它跃跃欲试的人。 院外其余人一脸惊恐,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动她?尔敢!” 农院中的少年公子一袭青衣,白绫覆了大半面,衣袖翩飞,手中持着把薄薄的银色软剑,面色冷冽,如腊月寒霜,让人生畏。 这小子,看着武功不低啊! 正当众人颇为忌惮的望着那公子时,不知谁大喊了一句:“他是个瞎子,大家不要怕,他们只有两个人,我们一起上啊!” 语罢,顿时个个蜂拥而至的向小院里冲去。 容瑾皱眉,依旧紧紧护着身后的人。 “以多欺少,你们真不要脸。”阿照看得生气,急忙解下腰间紫鞭,也恶狠狠地加入了战斗。 她自小悄悄跟着家中武师傅学武,再加上最近容瑾教她的招式,勉强也能帮上忙。 至少,能给他当眼睛。 这场混战也不知打了多久,久到容瑾一袭青衣已经暗红了一片,手中软剑也滴答滴答的在滴血。 “瞎子,打不过,你先走吧!养好伤再来救我。”阿照喘着粗气,胳膊和后背都各被砍了一刀,现在隔着衣服正火辣辣的疼,好在他看不到。 容瑾身上也伤得不轻,硬撑着道:“挖坑太麻烦了。” 意思等我养好伤去救你,你都死得透透的了,透透的不说,还得挖个坑埋你。 “……好吧!当我没说。” 那些人没想到一个瞎子和小丫头,竟能有如此战斗力,虽他们人多,但也没讨到好处,有小半的人都被那丫头撒出来的东西给放倒了,剩下的人对他们没敢下死手,毕竟傅家庄要的是活捉,可阿照他们却是不客气的。 地上已经躺了一片人,也不知道活着的有几个。 “明日就是我的芨笄礼了,瞎子,若还能活着,我想吃面。”阿照脸色越发苍白,她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 容瑾没有回她,只手中的剑更狠了。 恶战继续着,这次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傅娇娇和李恪得到消息赶来时,那眼盲公子正背着个紫衣姑娘从那小院中,满身是血的走了出来。 一路行至,都有鲜血落下。 两人看得心惊,急忙上前去,可还未靠近,就被少年手中滴血的软剑拦了下来。 “不想死,就滚!” 少年刚说完,连同背上的姑娘一起摔到了地上,可依旧紧紧地将人护在怀里。 “小表姑,你这次玩大了。” 李恪往小院里看了一眼,被里面的场景惊得倒吸了口气。 “傅娇娇瞪了他一眼,没敢往里面看,伸手探了探地上两人的鼻息,见都还活着,赶忙道:“快,都还有气,先扶回马车。” “那里边那些人怎么办?” 傅娇娇眼底闪过狠色,咬牙道:“今日之事,怕是会给傅家庄招来祸端,让人围住周围,灭了口,烧了。” 此处倒是个无人的荒村,点燃了火,就算附近有村民见到起火,想来救灭也来不及了。 ------------ 第八十九章:难道装瞎 李恪有些犹豫:“可是小表姑,他们有些人都还活着的……” “那又怎样,你想救他们?” “我只是觉得有些残忍,毕竟这事都是表姑你整出来的,若他们都死了,傅家庄也会受到牵连。” “他们不死才会被牵连,小恪,别忘记了,朝廷有朝廷生存规则,江湖也有江湖的,今日他们若有人活着离开这里,傅家庄必危!”傅家庄虽有威望,但那些江湖门派若群雄齐起,盛凉也护不住他们多久。 与其那样,不如斩尽杀绝,不留活口! 傅娇娇面容微冷,费力将地上的姑娘扶了起来。 “那直接杀了他们两个不是更好?” 傅娇娇一愣,垂头盯着扶靠在自己怀里的丫头,发现自己最先想到的,虽是杀人灭口,但,想杀的却不是杀这丫头两人。 真是见了鬼了! “我还没找她算账,杀什么杀!”傅娇娇冷哼一声,抬手吹了个哨子,待她带来的人现身后,才扶着人上了马车。 李恪看着小院的木门被关上,周围被堆满了柴火,熊熊大火燃起时,轻叹了声,弯腰将地上的人扶起,也快速上了马车。 他知道,这些人,其实死得不冤,因为来这里的,无论是为权为色,哪个不是为了傅家庄去的? 有些贪图,是有代价的。 …… 盛凉乌沙镇,四季客栈。 四季客栈的老板娘,是个二十出头的崔姓女子,身形清瘦,长得清丽,一副大家闺秀的打扮,却逢人总会带着三分笑,看着很是亲切,与傅娇娇自小相识。 客栈开在盛凉与天启相离不远的人烟稀少之地,一日没几个投宿的,今日更是只有他们几个,是也,客栈里倒是安静得很。 阿照醒来时,傅娇娇刚好进来看她死了没,她一低头,阿照就对上了她那双漂亮的凤眼。 几乎是出于对她怨怼的本能,阿照直接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大骂:“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要不要这么狠啊!害得我去见阎王了不说,还害我连口肉都吃上,看我不掐死你。” 傅娇娇没料到她一醒来就来这招,一时不备被她死死掐住,得亏她受伤了,不然没准真能掐死她。 “咳咳咳…松手,咳咳松手松手…” “我怨气难消,我不掐死你难消我心头之恨啊!” “你……你死都没死,哪来的怨气?”傅娇娇一把推开她,挣脱她魔爪后,猛咳了一阵。 “没死?”阿照一愣,伸手掐了下自己,还挺疼!看来真没死:“就算没死,难道不是你害得我受那么重的伤?” 傅娇娇狠瞪了她一眼,面色不善,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你戏耍老娘,老娘能气得广发英雄贴,还差点倒贴了自己?要不是你戏耍我,你能受这么重的伤?” 阿照哼了声,别过脸去,死不认错道:“怪我吗?如果不是你说我丑人多作怪,我能耍你?” 傅娇娇气得捏着她肉嘟嘟的脸颊,质问:“你倒是听到是我亲口说了?” 这个,好像还真没有。 阿照语塞,却依旧恶狠狠地瞪着她,突然想起容瑾,忙问:“我在这里,那我家瞎子呢?” “那个人啊,伤得比你重,肋骨都断两根了,在隔壁躺着呢!”傅娇娇没好气的督了她一眼,见她要起身,以为她要去隔壁,赶忙拦道:“诶,干嘛去啊!一会儿伤口崩开,老娘可没功夫再给你包扎了。” 阿照没听,只道:“我饿了,我得找点肉吃去。” 说完,快速穿好衣服,摸了摸被她捏疼的脸,左右看了下,最后直接从她腰间摸了块丝帕出来,随便往脸上一蒙,一瘸一拐的就往门外走去。 傅娇娇看着被她摸了一圈的腰,一脸懵地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嗔骂了句:“不要脸!我跟你很熟吗?” 然而人已经出去了,空荡荡的房间里连个回音也没有。 已是深夜,本就安静的客栈里,更是安静得能听到老鼠的叫声,守在柜台处店小二,却习以为常般在继续打瞌睡。 就连楼上跑来跑去的声音也不搭理,眯眼看了眼依旧没人来的门口,才起身,打着哈欠开始关店门。 客栈二楼,最边上的客房里。 容瑾是在一阵烧鸡的香味中醒来的,不用想也知道,床的里侧正盘腿坐着个啃烧鸡的姑娘,估计自己闻到的这阵香味,还是她擦手时残留在被子上的。 “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在床上啃东西。” “呀!瞎子,你醒了,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见他醒了,阿照急忙拿开烧鸡,小脸高兴的望着他,就是小嘴上还满是油腻。 容瑾皱着眉,坐了起来,感觉浑身就没有舒服的地方。 “你饿不饿?想吃什么?算了,我去让小二哥给你煮点吃的。” “不用了。”容瑾拉住想要翻身下床的她,沉着脸,抬手擦掉她嘴上的油,才严肃道:“阿照,绝无下次。” “什…什么啊?”阿照愣愣地望着他。 “这次让你受伤,是我失职,绝不会有下次。”当初她救他一命,他答应保护她三年的,是他没做到。 “嗐,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么严肃。谁乱说我受伤了?放心吧,我四肢健在,能吃能睡还能跑,安好无虞啦。” “是么……”安好无虞? 阿照刚想点头,容瑾已经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正好拍在她肩上的伤口处,顿时小脸疼得直接扭曲到了一块。 身体本能也能没忍住,一拳给揍到了他脸上。 “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没事瞎拍什么,我这娇嫩的小肩膀,回头给我拍青了你负责啊!” 容瑾眼角突突直跳,青筋爆了爆,强忍着揉了揉被她揍到的嘴角,深吸了口气。 这丫头,下手忒重了。 无奈啊,能怎么着,还不都是自己惯出来的!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是断了两根肋骨,还身受重伤。然而,翌日一早,李恪却在客栈后厨看到容瑾在里面煮东西,他不是个瞎子吗? 难道他是在装瞎? ------------ 第九十章:阿照被咬 李恪左右看了一圈,确定周围没人帮他,才大步了过去,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可惜他大半脸被白绫遮挡着,看不到他眨眼没。 “李公子有事?” 容瑾捞着锅里的面,动作与常人无异。 李恪望着他熟练的动作,竟能准确无误的拿到碗和捞完面,这压根不像个瞎子的行为,顿时奇怪问道:“你看不见东西,怎么还能知道面捞完了?” 容瑾没立即回答她,捞完了面,再次准确无误放好佐料后,才端起碗道:“你可以闭上眼睛试试。” 说完,跟个正常人一样,出了厨房,上了楼。 这年头的瞎子都这么厉害了吗? 李恪傻站在灶火前,想了想,撕下块布条蒙住眼睛,凭着感觉去摸刚刚看到的盐罐,结果一把将手摸到了个敞开的油罐里。 这怪异的一幕,刚好被进来的厨娘看到,厨娘嫌弃的瞅了眼他还没来得及缩回的爪子,急忙跑去告诉他们老板。 浪费了她一罐好油,这公子估计脑子进水了。 二楼客房里。 阿照睡醒,看到桌上那碗还热腾腾的面时,愣了片刻,随即赤着脚下床走了过去,滋溜滋溜地大口吃了起来。 这是阿照人生中最大的芨笄礼,虽过得简单寻常,她却觉得满心欢喜,今日之后,她也是个大姑娘了,也可以与人两心相许,着一身大红了。 门口,容瑾听到房中吃面的声音,嘴角扬了扬,转身回了自己的房中。 对面客房中,傅娇娇用胳膊拐了下客栈老板娘崔芙,问:“芙姐,你说他们一句话也没说,会知道彼此心意吗?” 崔芙坐在窗边,浅饮着茶,笑而不语。 情深义重,两心相许,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荣幸啊!只要在彼此身边,有些话说与不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 接下来的数月,傅娇娇与李恪像两块狗皮膏药一般,厚颜无耻的跟着他们,甩都甩不掉的那种。 于是他们周游列国二人组新增两人,而阿照也在与傅娇娇相处的过程中,成了相亲相爱的互怼姐妹。 在外,两人齐心协力怼别人,私下里,不留余地怼对方,情谊也是在日夜渐增。 直到半年后,傅娇娇收到了山庄的消息,独自回了山庄,不过还是隔三差五的给阿照写信,久而久之,两人的互怼成了落笔成诗。 阿照也在此过程中,练就了一手簪花小字。 而李恪,没事人一个,继续跟着。 三人一路游山玩水,外加点行侠仗义,倒是促进了不少的深厚情谊。 直到来到某个不知名小镇上,午膳的酒楼对面,正巧在举办一场抛绣球招亲,据说那抛绣球的小姐是镇中某员外的千金,也不知道是不是长得不咋滴,所以条件放得格外宽,只三条。 第一,必须是个男的。 第二,必须家中无娶妻,有妾者也能参加。 第三,年纪不得超过而立之年。 挺合情合理的。 为了能凑凑热闹,阿照特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从二楼望去,无论楼上楼下,都一目了然。 “这道鱼挺好吃的,阿照你快尝尝。”菜一上来,李恪尝到好吃,便迫不及待的夹到阿照碗里。 “我不喜欢吃鱼。”阿照看了一眼,挑了刺,丢到一旁容瑾碗里:“瞎子你吃了。” 她刚说完,楼下街上已经有人拿着铜锣敲了起来。 阿照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好奇道:“我怎么看着那小姐长得也不丑啊!不是家大户吗?为何来接绣球的就这么几个?” 这话正好落进了过来送茶水的小二耳中,那小二笑着解答道:“姑娘有所不知,那何家小姐三年前大病了一场,如今是个傻子,寻常人家谁会娶个傻子回去?是故今日接绣球的也没几个。” 都是些贪图何家嫁妆的破落公子罢了,真心的怕是没一人,当然,这话小二哥没说。 阿照看着对面二楼安静坐着的姑娘,挺惋惜地摇了摇头:“那倒可惜了。” 远远瞧着,对面一身大红喜服的姑娘,真的长得挺好看的,虽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绝色没人,却也是个清秀佳人,如此姻缘随天许,也是可悲! 阿照正瞧着,突然,对面那姑娘好似知道这边有人在偷瞧她一般,阴森森地目光直视而来。 阿照被那突然望过来的目光吓得小手一抖,杯里的茶水溢了一地,莫名其的,小心脏被吓得扑通扑通直跳个不停。 好可怕的眼神。 除了容瑾看不见,一旁的李恪也被看得头皮发麻,急忙关了窗户。 那目光,太他娘的瘆人了。 容瑾听到关窗的声音,皱眉问:“怎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摇头道:“无事。” 李恪刚关上窗户不久,那接绣球的人中,突然出现了个气度不凡的贵公子,那贵公子目光阴沉地望着楼上的何家小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而楼上的何家小姐看到他时,瞳孔缩紧,面露惧色,绣球也不抛了,跌跌撞撞跑回了屋里。 这事如同个小插曲,并未影响阿照觅食的心情,短短几日,她便将这小镇能吃的都扫荡了个遍。 还别说,这小镇虽不大,她没吃过的东西还真不少。 当然,糖葫芦是必不可少的。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阿照高举着两串糖葫芦,正想咬一颗时,突然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糖葫芦差点没戳她鼻孔里去。 等她稳住身子回头望去,正好与那天的何家小姐的眸子对上。 何穗此刻披头散发,死气沉沉的双眸在看到阿照时,明显闪烁了下,趁她不备之际,突然抓起她的手,一口就咬在她手腕上。 “啊!你干嘛!” 阿照被咬得发懵,急忙丢掉糖葫芦使劲地将她推开。 低头去看被咬的地方,已经鲜血直冒,鲜血中好像还有什么白色的东西蠕动了下,阿照吓得心下一紧,再仔细去看时,却什么也没有了。 “难道是我眼花了?” “怎么了?”容瑾寻着她声音跑来时,阿照正在揉眼睛。 ------------ 第九十一章:故人喜欢 跟着跑来的李恪见了,打趣道:“你眼睛进糖葫芦了?” “不是,是她……”阿照正想指咬她的人,结果扭头望去,那何家小姐已经不知所踪了。 “咦,人呢?” “什么人?”李恪顺着她手指望去,除了来来往往的行人,什么奇怪的人也没有。 “刚刚我撞到了个姑娘,好像是前几日抛绣球的那何家小姐,她一看到我,莫名其妙的就扑上来咬了我一口。” “她不是个傻子么,你撞到她了,她不咬你咬谁?”李恪不以为意道。 “也是噢!”阿照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女人是疯的,撞到她,她咬自己一口貌似没有哪里不对,可为什么还是感觉怪怪的呢?! 容瑾拉过她的手,眉头微沉,道:“好了,别想了,回去包扎一下,我们还是尽早离开此地吧!” 这些天观察下来,他隐隐约约觉得,这小镇好似透着些不同寻常的古怪。 有些浑水,他们还是不淌为妙。 李恪也同意,点头道:“我也觉得咱们得赶紧走,这儿好像是天启的地界吧!天启一向喜欢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怪瘆人的。” 阿照想到那日那何小姐的目光,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走走走,回客栈,收东西。” 三人没过多耽搁,说走就走。 他们离开后,人群的尽头,那披头散发的女子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唇上还染着阿照的血,像是血红的口脂,艳丽极了。 离开小镇不久,李恪本想继续跟着二人游历天下,哪知盛凉传来消息,也不知是什么事,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匆匆先离开了。 不过知道他办完事还会自己跟上来,阿照二人倒是无所谓,有他没他,没区别。 “咱们下一站去哪儿?”她问。 容瑾想了想,道:“回奉城吧!上次离开的匆忙,还有些东西没拿。” “行,奉城,出发!” 余光下,姑娘蹦蹦跳跳地跑在前头,腰间系着一根紫色细绳,紫绳的另一头系在青衣公子手腕上,公子嘴角微扬,面朝着姑娘的方向。 如景入画,唯美了一纸丹青。 时逢年少,不念家国,也无恩怨,只想守着一个人的笑。 …… 北燕德宣帝五十寿诞,各国贺寿使团陆续而至,招待各国使团一事,交由太子与麟王。 燕京城门下,麟王已经率先接到天启与魏国的使臣,带领去了驿站,而慕容烬作为盛凉的女婿,自然得亲自接待太子妃的娘家人。 可偏偏盛凉霄王一行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用爬着来的,别国使臣都抵达三日了,他们都还迟迟不见踪影。 直到第四日,北燕帝寿辰前夕,才见他们的队伍慢悠悠地驶到城门口。 见到北燕太子,霄王面子自然要给的,正想下车,突然见到北燕太子想脸时,瞳孔骤缩,如同见了鬼一般,差点失了形象的从马车上踩空。 好在裴浔阳及时拽住了他的胳膊,也让他回过了神来,神色复杂的看着北燕太子,拱手作揖道:“盛凉霄王李恪,见过北燕太子。” 慕容烬扫了他眼,面无表情的颔了脖颈,不冷不热道:“霄王远道而来,驿站早已备下别院,随本宫来吧!” 语罢,大步走在了前头。 李恪站在原地,眉头紧锁起来,太像了,若是脸上覆条白绫,那就一模一样了。 难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然,这个北燕太子怎么会那么像瞎子容瑾? 一旁裴浔阳见霄王一直盯着人家瞅,低声问:“王爷以前没见过这个北燕太子?” 李恪点头:“看着像位故人。” 走在前头的慕容烬眉宇轻蹙了一下,心底同样复杂,他与盛凉霄王自来便是只听其名,从未见过其人,可方才的声音让他觉得很熟悉。 这个霄王,给他的感觉像极了当年的‘李霄’。 李霄――霄王,霄王李恪…… 突然间,慕容烬好似发现了什么,停下步子,转身直勾勾的盯向李恪:“霄王可是第一次来我北燕?” 李恪见他直盯着自己,愣了片刻,正了正面色,回道:“说来遗憾,本王年少时也曾游历过天下,却独独没来过北燕,听闻北燕雪景是一绝,本王倒是错过了。” “那明年雪景,本宫定邀霄王前来一观。”慕容烬轻扫了眼他从腰间拿出的折扇,看到扇坠上吊着个没声响的玉铃铛,笑问:“霄王喜欢铃铛?” 这北燕太子是不是有毛病,东问一句,西问一句的,他们很熟吗?跟他唠家常! 李恪心底腹诽,面上却回道:“本王有位故人很喜欢,曾跟她在一起呆久了,便习惯用铃铛当配饰了。” 也是此刻,李恪才猛地发现,曾经的阿照很喜欢铃铛,可回到洛阳的裴银,他却从未见她戴过。 闻言,慕容烬不再问什么,继续大步走在前头。 他可以肯定,这盛凉霄王,就当年的李霄,虽当年他看不见,可他的声音还是很熟悉的,再加上那把挂着铃铛的折扇,及他那位喜欢铃铛的故人,不会有错了。 本以为天下何其大,如今看来,也是何其之小! 慕容烬将霄王一行人送至招待使臣的驿站别院后,便回了宫,他前脚刚走,李恪便让人给阿照递来了消息。 凤栖苑里,阿照接到李恪的消息,看了内容后,坐在檐下,望着从太子的苍岚苑移植过来的一排青竹,陷入了沉思。 送消息来的红妆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她知道,有些事,娘娘该过问了。 片刻之后,阿照看得眼酸了,眨了下眼睛,回身看着她轻声道:“望月与听雪是盛凉皇上的人,苏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人,小元出自裴家,其余人是霄王眼线,只有红妆你,本宫实在是猜不到,你又该是谁的人?” 红妆心底惊诧,没想到他们各个人底细娘娘都知道,更没想到她会直接与直接摊牌。 “娘娘,奴婢不敢隐瞒,奴婢曾是太后的人,后为皇上的人,可往后只会是娘娘的人。”她跪拜于她脚下,语气坚定。 ------------ 第九十二章:北燕寿诞 阿照垂眸望着她,眼波未动,没再说什么,只道:“下去通知霄王,北燕帝寿诞过后,本宫会去见他。” 红妆背脊微僵,她知道娘娘没有信她,起身应了“是”后,转身去照办。 红妆退下后,阿照回到殿中,方才提到的小元已经笔直的跪在珠帘边,阿照睨了一眼,径直坐到书案前,研着磨问:“你有事?” 小元一愣,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下,才道:“属下裴元,拜见五小姐!” 阿照研磨的动作微顿,抬头望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霄王替换新娘当晚。”小元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敛着眼帘,面色依旧平静,才继续道:“五小姐出嫁那晚,扮作丫鬟模样来到裴府时,恰巧被您的父亲看到,他知道是你回来了,也知道你不会想见他,便连夜回了寺庙,并偷偷安排属下跟来北燕保护小姐。” 小元虽出自裴家,却是只属于二老爷一脉的暗桩,与其说身为战卫的他任霄王麾下,不如说他的主子是裴银与她的父亲。 至于真假五小姐的事,他也是那晚才知道的,虽然不知道其中曲折,但也知道五小姐这一路走来,必当也是九死一生才归来的。 阿照放下墨块,直接用食指放到研好的墨中,墨汁冰冷,却不及她心动的万分之一。 也不知道她将手指在墨汁中泡了多久,直到白嫩的食指全部被染黑,才抬起来,指尖尚滴着墨滴,她缓慢的移到宣纸上,以指作笔,一笔一划地在宣纸上划动着。 力道也随着心绪起伏而忽强忽弱。 这些年来,仇恨一直压制在心口,压得她甚至不敢去探听裴家的任何消息,就比如此刻,想问一句父亲为什么去了寺庙?可随之而来的仇恨涌起,冲刺着心口,那些恨让她开不了口问出来。 小元依旧跪在地上,直到阿照心火终于压制不住,掀翻了整盘墨,低声说了声“滚!”他才默默起身离开。 二老爷告诉过他,五小姐对裴家怨恨积深,若哪日五小姐发现他出自裴家,必定会受裴家累及而遭受厌恶,而五小姐也不可能会再留他在身边。 虽早有准备,却还是没料到,五小姐会这么早怀疑到他。 翌日午后,绿萝他们才发现,小元被太子妃命人送去了城外军营,也就是那剩余的四百八战卫呆的地方。 没人知道太子妃为什么要送走小元,也没人敢问。 而随着各国使臣抵达后,北燕帝的寿诞之日也即将来临。 自去年出嫁时裴府的一别,阿照再次见到李恪,便是在寿诞当夜,白日里皇上是在承德殿接见各国来使臣,后妃自然不必出席。 晚宴上,各国来使也都由宫人指引着落座。 李恪作为北燕太子妃的娘家人,位置自然是最靠前的,本懒洋洋地喝着自己的小酒,却因宫人那声:太子妃驾到! 而停住了饮酒动作。 望着那一袭北燕宫装,雍容华贵,步步生莲般走在北燕太子身边的女子,李恪神色复杂,口中似吃了黄连一样,苦到了心坎里去了。 然,在看到她与北燕太子低头私语的画面时,也不知是不是饮多了酒,竟恍惚将这画面,与当年的阿照和容瑾的重叠在了一起。 殿中央,太子起身与太子妃一同参拜皇上皇后之后,才相携入座,其余王爷也携同自家王妃陆续参拜。 如此大型宴席,不论搁在哪,总能跳出几个找茬的。 这不,才开席不到几刻钟,大魏以使臣身份前来的如意郡主,便率先跳了出来。 “本郡主听闻,北燕太子妃曾给盛凉陛下献过一舞,据说盛凉陛下观完那一舞后,惊叹不已,还给太子妃赐下郡主头衔,就连闻名天下的折桂先生,也写下了《惊鸿别枝》此等惊撼艳美的诗句来赞颂,趁着今夜贵国陛下诞辰之喜,不知我等能否有幸,一睹太子妃仙姿?” 自那一舞后,便再没人见过裴家五小姐跳过舞,毕竟没亲眼见过,耳听为虚,所以众人早就觉得那些赞颂之词有些夸大其词了。 这话一出,众人心底倒是也浮动了两分期待。 “是呀!早就听闻盛凉裴五小姐曾一舞动皇城,今日小王也想一睹太子妃仙姿。”天启郁王也凑热闹道。 坐在北燕帝身边的皇后,轻瞟了眼说话的人,保持着的笑意未达眼底,就连一旁的北燕帝脸色也冷了下去。 让一国太子妃献舞,这是想打他们北燕的脸,还盛凉的? 李恪也皱眉望向说话的女子。 众人望着太子妃,只见她对着身侧的太子微微点了下头,才款款起身,神色淡然道:“怕是不能如了郡主与小王爷的意了。” 她浅笑着,声音柔柔的,眼中却带着厉色,不疾不徐道:“本宫当年给盛凉陛下献舞时,尚待字闺中,亦不过是以臣女之身舞之。如今本宫已嫁作人妇,夫君又是一国太子,日后之君,又岂能除夫君以外再舞与旁人观看的道理?倒是郡主,听闻郡主长枪耍得不错,不若趁着我北燕陛下寿诞之喜,劳烦郡主耍上几下助助兴才是。” 阿照淡淡地望着对面的女子,嘴角似有似无的带着一抹浅笑。 今夜宴会设在殿外,四周灯火通明,场地也宽敞,倒不怕她施展不开来。 慕容烬微垂目光,眼底似带笑。 他的太子妃,一向伶牙俐齿,吃不得一点亏。 对面的如意郡主笑容渐渐僵硬,一时不知怎么驳回去。 方才北燕太子妃特意强调了当年的舞,是跳给盛凉天子看的,他们算什么东西? 而且她现在,已经是身份高贵的太子妃了,虽未点破,但保不住日后还是一国之母,让未来一国之母给你们跳舞,你们有这么资格么?最让人难堪的是,她竟用‘耍’一字来形容她的长枪舞。 “怎么,如意郡主这是不愿意?” 如意抬头看向她,眼底出现恼意,暗自腹诽如何拒绝。心知她今日若真‘耍’了,丢的就不光是她个人的脸面了。 ------------ 第九十三章:留够面子 大魏的另几位使臣面色也不怎么好看。 这如意郡主,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脚上了吧!没人家北燕太子妃的气势身份,不憋着就算了,还急吼吼地跳出去当出头鸟。 眼下这舞,她若跳了,丢的是大魏的脸面,若不跳,那就是不给人家北燕帝面子。 而且这不管跳不跳,怕是回去都不好向摄政王交代了。 估计是整个宴上太过沉默了,北燕帝扫了一眼下首众人,皮笑肉不笑道:“怎么,如意郡主是不愿意给朕耍上一杆子?” 又是‘耍’! 北燕帝一向讲究‘礼尚往来’,他北燕的太子妃,可不是谁都能小觑的。 北燕年轻时就有笑面虎之称,这一笑,笑得大魏另外几个使臣后背发凉,连忙赔笑道:“如意郡主自是愿意的,能为贵国陛下献舞,是如意郡主之幸。” 横竖都不好交代,不如先应付了北燕,回头摄政王怪罪下来,将如意郡主推出去就是了。 闻言,如意郡主面色更难看了。 那几个使臣面色讪讪的,他们可管不了如意郡主脸色难不难看,如今他们身处北燕之境,一不小心发生什么意外之事让他们回不了大魏,谁又说得清啊! 他们可是还想四肢健全的回到大魏的。 瞧着如意郡主面色难堪的样子,阿照盈盈一笑,吩咐道:“来人,去给郡主取杆长枪来。” 候在旁的宫人听到太子妃吩咐,赶忙应了声,立即去取长枪。 看着有宫女去取长枪,如意郡主纵然万般不愿意,也只能面色难看的憋着。 离太子和太子妃这桌最近的慕容赫嘴角勾起,重新审视一般,扭头看了那淡然浅笑的女子一眼。 看来,倒是他忽略这位太子妃了。 “皇嫂,厉害了啊!”眨眼之间,化被动为主动啊!慕容博竖起个大拇指,偷瞄了一眼已经没人注意这边了,就猫着步子跑到他们桌旁,手里还抓着把花生米。 “回去!”慕容烬黑了黑脸。 “本王又不是来找你的。” “别让本宫再说一遍。”慕容烬冷冷地看着自家倒霉弟弟,慕容博被看得一梗,闭了闭嘴,讪讪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宴厅中央,如意郡主接过宫人递来的长枪,笔直地站在中央高台上,周围灯火通明,烛光下,倒是倒影出几分英姿飒爽来。 礼乐声起,高台上的倩影也开始翩翩舞动,众人静静观赏,唯有太子低头饮酒,神色寡淡。 “殿下,这般英姿飒爽的身姿,不妨抬首一观。” 慕容烬放下酒盏,眼角略过她额角发丝,微微低头覆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样的花架子,哪极得上太子妃的真刀真枪。” 他呼出的气吹在阿照耳朵上,有些痒,阿照不动声色离远了些,将面前的酒杯移到他那边,掩饰不自在般笑道:“殿下说笑了。” 慕容烬也不在意她的动作,坐直了身子,饮了那杯救,神色严肃,低声道:“本宫从不说笑。” 有些东西或人,一旦入了眼,旁的就很难再进去了。 阿照低眉浅笑,拾起酒壶重新为他斟了一杯,瞧着倒是像在为自己掩饰娇羞。 对面的李恪已经盯了两人许久,瞧着两人浓情惬意的,心口又是一阵苦闷,抬起酒杯一饮而尽,那怨念的模样,看得一旁的裴浔阳起鸡皮疙瘩。 见他还在盯,裴浔阳忍不住问他:“王爷可是在意北燕太子?” “你瞎说什么!”李恪差点没被他这话呛到,他在意谁也不可能在意自己的情敌啊! “那王爷干嘛谁也不盯,一晚上都在盯着人家北燕太子瞧,还一脸的弃妇样。” “胡说八道,你才一脸的弃妇样,本王盯着他是因为…因为…一边去,你是王爷还是我是王爷,本王的事你管得着么你。” “末将还懒得管呢!”裴浔阳撇撇嘴,目光也直直地望向对面,可对面的人却是连个不经意的眼神也没丢向这边。 五年不见,他已经不是以前的瘦弱少年了,也不知道姐姐有没有认出他来?! 就在他想着宴席结束后如何去见姐姐一面时,高台上耍长枪的那女人突然跌了一跤,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中长枪直接脱落,还直直地对着他姐姐的位置而去。 见长枪直向姐姐,裴浔阳瞳孔骤然紧缩,想都不想的,飞跃而起跳了过去,徒手接住了那杆迎面而来的长樱。 他及时接住长枪的瞬间,慕容烬也挡到了阿照身前,好在长枪被拦下,两人都平安无事。 这突然的意外,让整个宴席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面带惊恐,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盯着这突然跳出来的盛凉小将,及还他紧握住的长枪,惊大了眼睛。 这要是慢上一步,那长枪都插太子或太子妃身上了。 慕容烬低头先看了护住的阿照一眼,才抬头望向裴浔阳一眼,起身怒视着大魏的人,厉声质问:“大魏这是想谋杀本宫,还是本宫的太子妃?” 大魏使臣一听,额头都冒冷汗了,急忙跪下道:“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贵国陛下明鉴,郡主只是一时失手,绝无刺杀之意啊!” “如意技拙,失手险伤了太子与太子妃,还请贵国陛下降罪,但如意绝无刺杀之意,求陛下明鉴。”如意郡主颤跪在高台之下,脸色也吓得煞白煞白的。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膝盖像是被什么重重击打了一下,手中脱力,长枪便直甩了而出,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对着太子那桌而去。 北燕帝脸色阴沉沉的,任谁寿诞之上发生这种事,脸色都不会好看,更何况还是一国之君,没当场让人拖下去杖毙已是仁慈了。 阿照轻拽了下慕容烬的衣角,他微微低眸看向她,见她对着自己微微摇头,眉头微皱,虽不解但还是点头坐了下去。 这场戏,不能由他们来唱。 再者,于情于理,她这个当晚辈的,也该给大魏摄政王留够面子。 ------------ 第九十四章:等候多时 一旁的慕容赫看了眼太子妃,也不知想了什么,嘴角突然扬起,放下酒杯,起身走到晚宴中央,轻笑道:“父皇,如意郡主想来也并非有意为之,不过是一时失手,也未伤到皇兄与皇嫂,还请父皇息怒。” “是啊贵国陛下,如意也是不小心的,看在两国之谊的份上,还望贵国陛下莫要计较了。”天启郁王也开口了。 “臣等也是如此以为,今日是陛下寿诞,不宜滋旁的事,况且如意郡主也是无心之失,还请陛下宽宏。”有大臣开口做了和事佬。 今日,的确不宜计较。 北燕帝阴沉着脸,始终没有开口,他在等,等太子或太子妃其中一人来开口。 当然,这口,太子殿下也不能来开。 一旁的皇后斜睨了眼北燕帝,心底冷笑不已,对着太子妃轻轻使了个眼色。 “父皇。”接到皇后眼色,阿照起身,扫了那如意郡主一眼,垂着眼帘道:“今日是父皇诞辰大喜,是不宜节外生事端,既然诸位都说了如意郡主也是无心之举,殿下与儿臣也只是受了点惊吓,那便算了吧,也请父皇莫要追究了。” 这场戏虽打响了锣,但东宫不屑唱,这步台阶,他们给,好不好下就不是他们的事了。 虽对太子妃让步的话没多满意,但北燕帝还是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太子妃不愿计较,那此事揭过,宴席继续,今夜朕要与诸位爱卿畅饮。” 闻言,群臣百官急忙齐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宴席再次歌舞升起,只有方才接长枪的裴浔阳愣愣地站太子妃身后,也没有回去的打算,就连对面的霄王各种使眼色让他赶紧回来,他都装作没看到一般。 你好好一西凉小将军,跑北燕太子那边去当什么站神? 丢人! 阿照微瞅了眼身侧的人,嘴角轻扬,看着桌上的紫米糕,伸手捻起一块,悄悄递到了背后去。 她身后裴浔阳见到,愣了愣,赶紧伸手接过,并快速藏到嘴巴里去,随即咧着嘴傻笑了起来。 他的姐姐,虽然五年未见,但依旧还是从前他熟悉的样子。 而他们这样的动作,不过是儿时,府中先生给他们授课,姐姐坐在他前头,每次藏了好吃的东西了,就是这么悄悄递给他的。而他得到东西,怕被先生发现,总会立马塞到嘴巴里去,久而久之,姐弟俩形成了个不为人知的小习惯。 姐姐递过来好吃的东西,弟弟总会直接藏到嘴巴里。 旁边的慕容烬看得忍俊不禁,不明白这姐弟在玩什么。 不过也跟着她一般,从盘中随意拿了块糕点,也悄悄地向身后递去。 当感觉到手指和糕点一同被什么东西一起含住了时,慕容烬浑身一僵,想到身后人高马大的少年,顿时一阵寒颤,急忙缩手回头,就见小十七小嘴巴塞得鼓鼓对着他在笑。 慕容烬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家伙怎么跑过来了。 “跑过来做什么?”他无奈抱起小家伙,有些好笑。 阿照也看了过来,最先看到的,是小十七小嘴巴塞得满满的,怕他被噎着,赶紧拿着丝帕到他嘴边,轻声道:“十七乖哦,来,先吐出来,皇嫂拿其它的给你吃好不好。” 小家伙点着小脑袋,乖乖将嘴巴里塞得满满的糕点吐了出来。 慕容烬看了一眼,接过她手里被吐脏了的帕子,身后不远候着的宫人见到,急忙上前将东西取走。 “十七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阿照给他擦了擦小嘴,想将小家伙抱到自己怀里,可惜太子不乐意,便作罢了。 小家伙乖巧的坐在自家太子哥哥怀里,开心道:“是母后让十七来陪太子哥哥和皇嫂的。” 阿照重新给了他块小糕点,才抬头望去,皇后慈眉善目地对着她笑了笑,她赶忙颔首回以浅笑,收回目光后,若有所思地望向抱着小家伙的太子。 舞姬乐师已经重新表演,只这一回认真欣赏的也不知道还剩几人! 今日这场晚宴,更不知露了多少人心。 酒过三巡,帝王微醺,由皇后送回寝殿,这场夜会才得以结束。 小十七一早就被乳嬷嬷抱回宫睡去了,这会晚宴终尽,太子也起身带着太子妃准备回东宫。 至于宴席的善后,则交给了七王爷慕容博和另外几位王爷。 招待宾客的宴外,眼看太子与太子妃就要离开了,裴浔阳忍不住追了上去,轻唤了一声:“姐。” 阿照没有停留,只离开时,嘴角带着微微欣慰地说了一句:“小浔阳,长大了呢!” “姐……”裴浔阳因这句话定住了脚步,愣愣望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 李恪过来时,他还呆呆地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他轻拍下他,喊道:“别看了,人都走远了,回驿站吧!” 这一趟北燕之行,李恪确认一件事,接下来,他想知道这场阴差阳错的过程。 这似乎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私事了,而是有些作为臣下的人,藐视皇族的大事了。 回东宫的路上,阿照挥退宫人,与慕容烬肩并肩的走着,小声问:“殿下现在还怀疑臣妾的身份吗?” 慕容烬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今晚她与那裴浔阳之间的小动作,以及裴浔阳见着她眼底的神色,熟稔却又有些生疏,虽打消了不少他的猜测,却又让他对她的怀疑更深了。 毕竟盛凉霄王府,还囚着另一个裴银! 这样的事,不找到答案,任谁都不会轻易打消怀疑。 …… 宫门口,参宴群臣陆续离去,直到子时二刻,随着宫门宵禁,原本月色皎洁的夜空,突然一个响雷从天际打响,竟稀稀疏疏的地开始落起了雨滴。 离宫门不远的巷子里,一辆不显眼的马车已经停候多时,车帘未拉上,但巷子昏暗,只隐约看到里面端坐着一道黑影。 巷口,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在看到对面打着伞,提着一盏莲花小灯走来的人时,赶忙迎了上去,低声道:“王爷已经等候多时,请小姐随我来。” ------------ 第九十五章:不是现在 挡住阿照脸的雨伞微微抬起,她目光清冷,端望了眼马车上的人,才大步走了过去。 靠近马车一侧,披着蓑衣的舒隽想扶她上车马,却被她止住了动作。 马车里,李恪同样在望着她,神色复杂,许久,他才开口道:“以前就觉得你憨,现在觉得你更憨了,可你的憨,多少能算大智若愚,而本王却是实打实的愚不可及。” 终究,是他自欺欺人了。 “如果不是和亲前夕才知道霄王是你,或许,我就不走这条路了。” 阿照将提着的微弱灯盏往前送了送,轻轻放进掀着车帘的马车里,雨水击打在另一只手撑着的伞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当初只知霄王李恪恋慕裴家姑娘,本以为是那柳蔓心后来的裙下臣,却不想,会是少年故友。 不过无论是不是阴差阳错,她注定都要来这北燕一遭。 李恪本是试探,不想所有猜测都成了真,他僵坐在马车里,漆黑的马车中看不到他眼眶微红,只声音带着微微嘶哑:“跟我回盛凉,所有的事我来担。” “两国降罪,王爷担不起。”阿照神色不变,冷凝着那抹还未灭的微光,沉默片刻才继续道:“盛凉我会回,但不是现在。” 至少,现在还不能回。 听到她还会回盛凉,李恪眼底浮现希望,正要说什么,却听到她道:“说起来,还得感谢王爷,让我能够顶着自己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嫁给慕容烬。” “感谢……”她竟对他是感谢,李恪眼底希望瞬间破灭,也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若是前几日只是怀疑人有相似,那么此刻,她已经让他确定,慕容烬就是那人吧! 那个可以拿命护着她、包容她的人,那个她曾经完全信任的人。 他们……终究是错过了。 世事难料,谁曾想到原本早已无法再有交集的两人,竟被他亲自铺了一条庄康大道,重新名正言顺的走到了一起。 大雨还在继续,阿照的裙摆已经被雨水打湿,沾染了不少泥垢。 整个巷子里,最后一丝微光灭去,除了雨落声,其余的让人再窥探不到丝毫。 另一边,东宫苍岚苑里。 前来禀告的影卫离去,慕容烬站在门口,望着大雨中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面色比这夜雨还冰凉。 …… 各国来使难得来一次盛凉,北燕帝作为一国之君,虽不用陪同,但东道主还是要当好的。 翌日一早,便下旨让几个王爷陪同着来使们,好好欣赏他们北燕皇城的大好风光。 太子作为储君,这些小事自然与北燕帝一样是不用陪同的,但此番来贺的来使中,不乏有几位像如意郡主那样的有点身份的女眷,本要随意指派位王妃陪同的,然而北燕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让阿照这个太子妃去陪同。 北燕帝的命令自然不可违抗,所以一早,阿照便出宫了。 此番出宫,皇后为了让她显摆出身份,让凤栖苑的人都留下,特意给她安排了凤仪宫的不少人,就连龚嬷嬷也让跟着来了。 驿站门口。 魏国如意郡主已经和大启的两位贵女约在了一起,见北燕太子妃亲自来接他们,其她两位贵女还是挺受宠若惊的,倒是那如意郡主,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高仰着个下巴,像只神气的花孔雀。 两名贵女恭恭敬敬给北燕太子妃行了礼后,由龚嬷嬷领着去了后面备着的车辇。 而如意郡主迟迟没有跟着过去,倒是看着阿照的车辇,眼底似闪过什么东西,紧盯着车辇,娇笑道:“太子妃姐姐,如意瞧着姐姐的车辇宽敞,就不去跟她们挤一个车辇了,不如由我陪姐姐乘坐一辇,也好给姐姐解闷呀!” 若非早些年就知道了,这大魏如意郡主是朵没脑子的盛世白莲,就她现在这张清纯的小脸,扬着灿笑说话的模样,她还真相信她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了。 阿照斜倚在车辇上,浅睨着她,没点头同意,也没开口说拒绝。 倒是安排好两名贵女的龚嬷嬷过来听到,顿时面色一沉,厉色道:“如意郡主还是随奴婢去后头坐吧,我们太子妃坐的,乃是我北燕凤辇,除了我北燕的皇后娘娘与太子妃,就是宫中妃嫔娘娘也是没资格坐的,如意郡主怕是更没资格了。” 皇后就是料到会有些没眼力见的东西,所以特意安排了自己的凤辇给太子妃坐。 再者,各国凤辇上,都有象征身份地位的徽章,这如意郡主若不是眼瞎,怎会看不到? 怕就怕明明看到了,还想装作没看到! 龚嬷嬷冷眼望着那如意郡主,冷道:“郡主,请吧!” 如意郡主没料到,不但北燕太子妃一言不发的没给自己面子,就连这老奴婢,都敢直接这么不给自己面子,一时脸色难看得紧。 看着周围投来的鄙夷目光,如意郡主狠瞪了龚嬷嬷一眼,还是乖乖地往后头走去。 可恶,这北燕皇后真是眼瞎了,一个盛凉和亲公主还给当宝了。 后面车辇中的两位贵女见她来了,眼底不屑,面上却一脸和善的讥讽道:“这车辇小,郡主怎的屈尊来与我姐妹二人挤了?” “就是,这辇小,可容不下某些心比天高的大佛呢。” 这讽刺的话,说得如意郡主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僵站在外。 好在龚嬷嬷是个人精,知不好太落了大魏的面子,见时候差不多了,才赶忙命人将她领上了最后面的车辇。 北燕四季分明,如今刚入夏,已经没有了春的百花缭乱,也没有秋的红枫层叠,更没有冬的红梅傲雪,真真是最无景可观的季节。 没有景可观,那就观观北燕街道的繁华与巍峨建筑吧。 阿照带着几名来使女眷,乘着车辇开始游观燕京大街小巷。 起先,那两名贵女和如意郡主还是有几分兴致的,但几圈下来,只绕着城里城外,游着相同的大街小巷,就连小贩的吆喝声都听得耳朵发麻,两名贵女再高的兴致也瞬间没了。 ------------ 第九十六章:能猜到些 看着太子妃带着她们还想再来一圈,其中一名贵女似乎也看出了些什么,也想到她不过才嫁来北燕没多久,平日也都拘在宫中,能知道的地儿,许还不如她们知道呢,便婉约地借故回了驿站。 那如意郡主本不想这么早回去,但见人家都走光了,走时还似嘲似讽地喊了她一声,便也不好再继续装没眼力见了。 回宫的路上,阿照透过车辇轻纱,望着远处另一街上的熙攘,眸底微露出些向往。 一旁的龚嬷嬷看到,小声道:“娘娘,出来时皇后娘娘吩咐过,说娘娘难得出一趟宫门,若喜欢燕京的景色,便多走走瞧瞧,今日也可以晚些回宫,可以四处去逛逛。” “那嬷嬷你们在此等候,本宫到前面去走走。”说着,阿照直接下了车辇。 走了几步,见一队侍卫宫女跟了上来,她微微回头,道:“天子脚下,应当安全,你们都不用跟着。” 那哪成,他们也不放心啊! 龚嬷嬷还想说什么,但太子妃已经走远,并很快消失在熙攘想人群中。 阿照不紧不慢的走着,突然有个蒙着面纱的姑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扭头望去,那姑娘掀开面纱一角,冲她咧嘴一笑,拉着她快速闪进了一条巷子中。 …… 北燕帝寿诞结束第三日,各国来使便开始陆续归国,而盛凉,是最晚离开的。 离开前夕,霄王允裴浔阳进宫与其姐道别。 东宫,太子书房。 宫人来禀:“殿下,盛凉小将裴浔阳求见您与太子妃。” 慕容烬掀了掀眼帘,自然知道那小子说见他也不过是客套一下,他目光落回手中折子上,吩咐道:“直接带他去凤梧苑。” 如今的凤栖苑偏僻是偏僻了点,但还好被他那太子妃归置得还算不错,丝毫看不出原先的陈旧荒凉,倒不怕裴浔阳去了,回头说他们北燕苛待他姐。 “是。”宫人领命退了出去。 凤梧苑里,裴浔阳被请进来时,阿照似乎早料到他回来,早已经温着一壶茶在等他。 见他准备行礼,她阻拦道:“别跪了,姐姐不喜欢那一套,坐吧!” 裴浔阳看了眼候在周围的绿萝等人,有些拘谨地坐到她下首。 “要回盛凉了吗?”她先开口。 “嗯!”少年点头,道:“下一回相见不知是何时,想着便来跟姐姐道个别。” 阿照浅笑着点了下头,本想叮嘱他两句路上小心,但又想到他已经是名边防小将军了,一路自是能保护自己安全,那些叮嘱的话就没说出口。 多年不见,其实姐弟俩已经有些生疏,一时竟不知还能再说点什么别的。 “姐,此行我需护送霄王回洛阳,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祖父和爹他们的?” 裴家最干净的孩子,怕也就只有裴浔阳了,因为他有愿意舍弃一切护着他的家人,哪怕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阿照敛了敛笑容,起身走至他身前,如儿时一般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眸底带着他瞧不见的狠厉道:“浔阳回去告诉祖父,让他老人家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看着裴氏族如何繁荣昌盛。” “姐放心,我会给你转告祖父的。”裴浔阳认真的点头。 “对了姐,娘临终前给了我一块玉佩,口里还一直念着你的名字,我想着应该是娘想留给你的。这些年来,我每次回家,祖父与姑母他们总以你需要静养不能打扰为由,硬是不让我去见你。现在终于见着姐姐了,总算完成娘的遗愿了。” 阿照一怔,似不敢置信地问:“你说…谁的遗愿?” “娘的啊,当年你病重未能去给娘送葬,所以娘便给了我。” “当年……”阿照指尖轻颤,喉头干涩,脑中闪过无数年幼时的画面,泪水将要夺眶时,急忙背过身去。 “姐,你怎么了?”裴浔阳担心的问道。 阿照没敢让他瞧见自己的眼泪,背着身连忙擦拭,却忍着喉头哽咽,挥手道:“我没事,你先回去吧!姐就不送你了。” 裴浔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担心的问道:“姐,你……” 他话还没问出口,阿照已经逐客喊道:“望月,送他出去。” 望月听到,赶快上前来,引路道:“小公子请吧!娘娘午歇时辰到了,您先回吧!” 听了这话,裴浔阳再多的疑惑不解,也只能作罢,不放心的看了她好几眼,才跟着一旁的宫人离开。 姐姐好像,不知道母亲离世的事。 裴浔阳一走,阿照立即盯着进来绿萝问:“裴家二夫人,离逝多久了?” 绿萝一愣,认真道:“回娘娘,裴二夫人已逝五载,听闻是心郁成疾病逝的,大概是当年裴五小姐因故落下顽疾后,忧思所至。” 闻言,阿照身形晃了晃,显先没站稳。 “娘娘……” “都退下,没有本宫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阿照强撑着着消息带来的震惊,甩开绿萝的 搀扶,脚步微虚,跌坐到裴浔阳方才坐的椅子上。 绿萝满眼担心的看着她,不敢违背命令,只得先带着候在边上几名宫婢都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瞬间,阿照直接从椅子上滑坐到了地上,头埋在膝间,双手死死的捂着脑袋,掌心紧握着那枚玉佩。 心郁成疾… 既然都舍弃了,为何不再狠心一点,为何连恨都不让我恨? 她的亲娘,就死在了她跌入地狱的那年,可她却不知道,一直都不知道。 殿外,今早才停息的大雨,突然像孩提的脸,说哭便哭,不消片刻,屋檐上便滴落着无数雨帘。 直至夜幕降临,也不见太子妃从房里出来,房中一片黑暗,也没有一丝动静。 “望月姐,不然我进去瞧瞧吧!我总觉得,娘娘今日好像有些不对劲。”绿萝担心道。 望月望着紧闭的房门,也有些犹豫,今日娘娘见了裴小公子,想来是知道了些难以承受的事,至于是何事,方才候得最近的望月也听到了只言片语,多少也能猜到些。 若娘娘真是……那这突然的噩耗对她的打击怕是不小。 “去请太子殿下吧!” ------------ 第九十七章:妒意横生 绿萝去请太子殿下时,姚侧妃好不容易软磨硬泡的将太子殿下请到了芳菲苑。 看着几个月来,第一次再次踏入自己房中的殿下被请走,姚仙儿气得七窍生烟,砸了一地的金银玉器。 慕容烬来到凤梧苑太子妃房中时,房里漆黑一片,太子妃将自己缩成一团靠在墙角,双眸紧闭,好似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有几道未干的泪痕。 这女人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若非亲眼见到,他都要以为她是没心肝的。 “娘……” 阿照此刻入了梦魇,沉在梦中,泪流满面,还轻喃着梦语,浑身都侵染在悲伤中,让人看得忍不住心疼。 慕容烬轻轻弯下身,将她抱起放到床上,借着窗外月光,凝视着她难得柔和的面容,指腹轻轻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痕。 “太子妃,本宫又输了。” 他眼中温柔,俯身轻轻在她有些干枯的唇上落下一吻。 …… 另一边,返回盛凉的队伍中,李恪躺在马车里,已经喝得烂醉如泥,抱着个酒坛像个酒疯子似的边喝边大笑着。 都道一醉解千愁,他不要什么解千愁,他只能醉回当年。 回到五年前,回到她最绝望灰暗的时光里,能及时出现那么一回,能别让那些人如此谋害她。 至少,让他保护她一回也好啊! ―― 五年前。 盛凉大成开年,盛凉先帝驾崩,太子登基,时年十月秋。 那年,阿照与众人分道扬镳,独自回到盛凉,却因命格一事被新帝李贺召见进宫,就在裴家人以为她将入主盛凉宫门时,却被赐封为永乐公主,不日将和亲北燕。 赐婚圣旨下来那一刻,阿照本是想逃的,却不想被人绊住了脚步。 这一绊,直接将她绊入了修罗场、地狱门。 那年上阳台上,裴家表小姐柳蔓心前往上阳与人探讨诗文,却遭遇孟浪小人,幸得路过的北燕太子撞见,让下属替她解了围。 而柳蔓心也从被风吹起的一角车帘中,窥得马车中公子天颜,并一见倾心,后来让人多方打听其身份,皆无果。 不曾想再见,他已成了自家表妹的待嫁夫君,更是北燕那矜贵无比的太子殿下。 裴家五小姐未家喻户晓前,柳蔓心也曾担得洛阳第一才女称号,长相貌美,才情了得,可惜自五小姐成名后,风头便被掩盖得没剩多少。 至此,妒意横生。 而有些妒意,若积攒成河,便会暗心渐起。 那日,阿照受表姐之邀前去城外金光寺,她不疑有他,应邀同去。不曾想,这自小与她一同长大的表姐会害她如斯。 马车之上,她不备被砸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被绑在荒郊野外的破庙中,而柳蔓心带着几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正冷冰冰地站在一旁。 “表…表姐,你这是要做什么?”阿照惊讶地望着他们,挣扎着想摆脱手上捆绑,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干什么?” 柳蔓心面上带着阴毒狞笑,眼里怨毒了她,拔出去年她送她的小匕首,对着她走了过来。 “裴银,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有什么,这些我都能忍,因为我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罢了。可凭什么啊!凭什么你能为陛下献舞?凭什么你能当郡主当公主,而我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 “你若想面圣,来生宫中盛宴,祖父被邀之时你让他带你去便是,你绑我来做甚?” “你说得容易,我娘求了外祖父多少回,可每回还不是因为身份不如你这个小贱人,每次跟到皇城都被拦在了宫外!”想起那些被人鄙夷是商贾之女的场景,柳蔓心淡漠的神色上都沾染上了疯狂。 “那些因为你,我卑微到尘埃的经历我都可以忍的,毕竟你是我的好表妹呀,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当太子妃而我不行?” 阿照从来没想到,这个表姐对自己的怨念回如此之深。 她望着柳蔓心,怕激怒到她,小心翼翼道:“表姐,你误会了,那些都非我所愿,若你不喜欢我当那什么北燕太子妃,我可以去求皇上的,我不当就是了。” 阿照本意是想先安抚她,怎知这话落到柳蔓心耳里,便是别的味道了。 她怒得抬脚就踢了过去,怒吼道:“你还敢炫耀,以为能随随便便见到皇上便了不起了吗?今日之后,我要让你永远抬不起头来!” “柳蔓心,你疯了。” 阿照又疼又惊地望着她,那一脚直接踹在她肋骨上,疼得她差点没喘上气来。 “是,我是疯了,早在知道你能当北燕太子的太子妃那一刻,我就彻底疯了!” 柳蔓心一向注重形象,从未像今日这般面容扭曲得让人害怕,阿照也有些怕了。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现在已是北燕钦定的太子妃,你今日若敢对我做什么,是想你柳家被满门抄斩么?” “满门抄斩又如何,你以为我会在乎?”那卑贱的柳家,她早就觉得耻辱了,若真被满门抄斩了,倒是顺了她的心意。 凭什么同是裴家后人,裴银生来就是嫡系小姐,自己却是个表的? 老天既然不公,那她就自己来。 看着她眼底的阴狠,阿照心惊不已,知示弱无用,冷厉道:“柳蔓心,你不在乎柳家,那你母亲你也不在乎吗?你今日若敢动我一根毫毛,他日我定让你们母女不得好死!” 柳蔓心面露不屑,蹲到她身前,冷笑道:“你要我不得好死,那我就先让你生不如死!” 她的声音很轻,阿照却觉得比恶鬼索命还要恐怖。 “裴银,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从小你就仗着身份,处处压我一头,长大了,你又故意去压住我好不容易挣来的才女称号。现在呢,你又来和我抢太子妃的位置,凭什么啊!我才应该是他的太子妃,你凭什么要顶替我!” 若她不在皇上召见的时候回来,那进宫面圣的肯定就是自己,那自己才应该是那个人的妻子。 都怪裴银,是她抢走了自己的一切。 ------------ 第九十八章:蛇蝎心肠 柳蔓心越想越愤愤不平,面容也随着狠意扭曲,目露凶光,恶也从胆边升起,扬起匕首就划在她脸上。 ‘啊!!’ 利刃划过血肉,阿照的脸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瞬间被划破,疼得惨叫出声。 “太子妃?哼,我倒要看看,被毁了容,任人蹂躏过的下贱女人,还怎么去当太子妃。” “柳蔓心,你敢!”阿照赤红着眼,脸上的划痕疼得她有些麻木,鲜血也侵染了她一脸。 “你看我敢不敢。”柳蔓心冷笑着,扭头对着旁边的几个男人大吼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伺候我的好表妹。” 几个男人一听,马上面露猥意,淫笑着搓手过去。 柳蔓心见状,有些嫌恶,却满意地转身走出了破庙。 那些污秽的场面,她才不愿意脏了自己的眼睛。 阿照见柳蔓心离去,惊恐地望向对自己逼进的几个男人,惧意渐增,本就苍白的脸色混合鲜血更加煞白。 “你们敢,裴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其中一人听了,猥笑出声道:“五小姐,等你跟我们哥几人快活完了,残花败柳一个,裴家还嫌丢人呢,说不定你爹到时候还得求着老子几个娶了你这破烂货呢!” “是呀!老子还没尝过千金小姐是什么滋味呢!”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你们不上老子先来了啊!” 污秽下流的话语入耳,阿照又惧又怕,奈何双手被绑着动不了丝毫,看着向自己扑来的男人,阿照面如死灰,没被捆绑的脚发狠地踢在那人的命根子上,疼得那人满地打滚。 “娘的,还是个泼辣货,把她的脚也给老子绑了,今日老子要让她知道什么叫真男人。” 旁边几人见了脸色狠辣起来,骂骂咧咧的打算去绑她的双腿。 阿照怒视着他们,自知逃不过此劫,心底升起必死的决心。 “我裴银生来尊贵,岂能任尔等小人**,今日就是死,做鬼也要让你们永世不安。”话音刚落,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奋力撞开其中一人,一头冲向佛像的石台。 佛祖若有灵,裴银今日但求一死。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裴五小姐猛得撞向了破庙佛台上,‘嘭’地一声,鲜血四溅,人也毫无声息地躺到了地面上。 而那飞溅起的鲜血,溅到落满灰尘的石佛脸上,如佛坠了魔,赫赫醒目。 几人都被吓在当场,其中一人壮着胆子去探了探她鼻息,探到没有出气了时,吓得瘫坐在地上:“死…死了,她死了。” 完了,闹出人命来了。 他们不过都是街头混混,本以为收了人家的钱,还能有美人玩,便财色壮熊胆,眼下看到人还没玩到就死了,想到这女人的身份,怕是会有官府介入,顿时都有些心慌起来。 谁能想到这女人会如此刚烈啊! 柳蔓心在外听到动静,跑进来时正好见到一地的鲜血,顿时也吓了一跳。待看到阿照一动不动的躺在鲜血中时,更是吓得慌乱起来,怒骂道:“你们这几个废物东西,谁让你们把她弄死的?” 她只是想毁了她,她没想要她命的。 “柳小姐,是你花钱让我们哥几个来办事的,现在弄出人命了,怎么,你还想推卸责任不成?”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看着他们恶狠狠地盯着自己,柳蔓心面色一紧,意识到他们地痞流氓的身份,直接被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柳小姐,麻烦你将剩下的银子都付给我们,至于这个死人,那就跟哥几个没关系了。你若想将这事推给我们哥几个背,那就别怪我们去告发你了。” “听说她身份可尊贵得很,到时就不知道柳小姐能不能承担得起买凶杀人的罪名了。” “不、不要。”柳蔓心害怕得看着他们,咬牙道:“我给,银子我给。” 几人恶狠狠地看着她,心底想的却是拿了银子得赶紧离开盛凉,毕竟地上那女人的身份,若被人发现,届时官府介入,他们恐怕都没活路。 …… 柳蔓心胆战心惊的回到裴府,一回来,便害怕得将此事告知了她母亲,她母亲裴玉秀亦惊在当场。 “娘,现在怎么办,裴银死了,二舅舅大表姐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柳蔓心害怕得哭了出来。 裴银的姐姐裴菁,虽不是裴家亲女,可如今已是武伯侯府的世子妃,依二舅母一家对她的恩情,若是知道她害死了裴银,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而二舅母那么疼女儿,更不可能放过她。 越想,柳蔓心越害怕,怕得连哭声都打颤起来:“娘,你快救救我啊!” “闭嘴,哭什么哭,如今人都死了还能怎么办,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娘当初不是说过会给你想办法的么,你怎么还去自作主张。”裴玉秀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她。 正当她想安慰女儿几句时,房门被人猛地推开,她二嫂一脸悲愤的站在门口。 “二舅母……” “二…二嫂。”母女俩吓了一跳。 “好一对蛇蝎心肠的母女。” “二嫂,你听我说,蔓心她也不是故意的,求求你放过她吧!” “你还有脸求我放过她,小小年纪便恶毒至此。我现在便去告御状,定要让你们这对蛇蝎母女为我儿陪葬!”二夫人忍住丧女悲痛,痛恨的看了她们一眼,甩袖离去。 裴玉秀见此事闹大,急忙带着女儿去求裴老太爷,老太爷知晓后虽也震怒,但考虑到事已发生,只能命人将要去告状的二夫人拦了回来。 裴元华搀扶着被强行拦回的妻子,内心亦悲恸不已。 “你们拦得了我一时,拦不了我一世。”二夫人推开丈夫,怒目到对蛇蝎母女身前,一把抓过柳蔓心,狠狠地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怒吼道:“你这蛇蝎心肠的小娼妇,我定要你为我儿偿命。” 裴玉溪见女儿被打,心疼不已,赶忙推开二夫人,将女儿扯到自己身后来:“二嫂,你怎么说也是长辈,怎么能出手打人!” ------------ 第九十九章:削骨换颜 “打她都脏了我的手,我恨不得杀了她!”若是二夫人现在手里有把刀,保证会毫不留情的砍了她们母女。 听到二夫人想杀了自己,柳蔓心吓得紧拽着她母亲的衣服,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一旁端坐着的陪老太爷,见二儿媳不依不饶的,一点大家闺秀的规矩都没有了,怒吼道:“行了,事已发生,你去告御状,是想拉整个裴府为你女儿陪葬吗?” “那我也要她为我女儿偿命!”二夫人气红了眼,死死地盯着他们。 老爷子都出面了,裴玉秀见她二嫂还不愿小事化了,立马哭闹道:“爹啊!女儿就这么一个孩子啊!当年你为避嫌将女儿嫁给了低贱的商贾,害得女儿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蔓心也自小没了爹,从小寄人篱下,您难道还狠心让女儿下半辈子无依无靠么?” 看着幺女哭得肝肠寸断的,裴老太爷面上动容,心底多少有些心疼。 毕竟当年盛凉朝廷动荡,为不被卷入三王纷争,女儿的婚事的确因此被草草敲定,更是没料到蔓心的爹是个短命的,英年早逝,留下他女儿和外孙女孤儿寡母的。 想到此,裴老太爷便觉得有愧于这个女儿,心也自当偏向了她。 见老太爷沉下面容,在场的裴家人皆看出了他的偏向。 “父亲,小五才是您的亲孙女啊!”裴元华一脸悲愤,哽咽嘶吼出声:“她如今贵为公主,又是北燕钦定太子妃,天下皆知的事,您今日不给个公道,儿子就算背上不孝之骂名,也要为女儿讨个公道。” 闻言,在场众人皆是一惊,也才猛地想起裴银的身份来。 先帝在时,她已是郡主,当年更是与太子同被先帝秘密送到外求学过,这是作为亲王的霄王都没有过的待遇。 如今她已经贵为永乐公主,更是北燕钦定的太子妃,此事若被皇上知晓,不说皇上对裴银有没有那一道求学的情分,单是对北燕便不好交代,到时裴家怕是要大难临头。 众人皆想到了事情的严重,都看向裴银的爹娘。 裴玉秀更是大哭着求道:“二哥,求你放蔓心一条生路吧!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啊!她只是一时糊涂,没想过要害死阿银的,她不是有意的,求你放过她吧!” “二舅舅,蔓心知道错了,蔓心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您救救蔓心吧!” 这些话也亏得他们母女还好意思说出口。 不是故意害死裴银的,人家信,可若裴银没死,她便是害得人家身败名裂,毁人家一辈子,那可比害死人家更恶毒。 然而裴老太爷看着女儿和外孙女苦苦哀求,老二依旧无动于衷,竟怒了。 一旁裴银的堂兄裴清之,见时机到了,凑上去道:“祖父,眼下五妹妹已经身死,但咱们裴府得交出个北燕太子妃啊!如今整个洛阳也只有蔓儿表妹模样有三分像她了,不妨……” “啪!” 裴清之话还没说完,二夫人已经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狼子野心的狗东西,她害死你妹妹,你还想让她顶替你妹妹的荣华富贵,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见孙儿被打,老太爷怒而起身,怒喝道:“樊四娘,你放肆!” “为人母亲,岂能看着女儿枉死,今日莫说放肆,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让她给我女儿偿命!” 见她胆敢公然忤逆自己这个公爹,裴老太爷脸色气得铁青,阴狠道:“樊四娘,你给老夫想清楚了,你不是只有一个女儿。今日之事你若胆敢外露一字,或闹到长安去累及我裴家百年声誉,老夫立马送你儿子的人头来见你。” 这得多狠的心啊,才会拿自己亲孙子的命来威胁她! 二夫人不敢置信的望着裴老太爷,眼底渐起恨意。 “父亲,浔阳也是你的亲孙子啊!你怎么办……”裴元华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站在妻子身侧,身子都仰止不住颤抖着。 他竟不知,自己尊敬的父亲居然是个心狠手辣的魔鬼,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竟连亲孙儿都不放过。 “为了裴氏一族的繁荣,老夫牺牲一两个孙子又有何妨!”再者,他如今子孙满堂,孙子不缺那么几个,女儿却只有玉秀一个,自当多加疼惜些。 “来人,只要二爷与二夫人敢踏出洛阳城一步,立即让人去取了小公子的项上人头来给他们。” 二夫人听了这话,气火攻心人,直接晕了过去,裴元华含恨地望着这一屋子的人,大声讽笑着,颤颤巍巍地抱着妻子离去。 女儿已经失去了,他们不能再让浔阳出事。 这个仇,终有一日,定要这些人付出代价。 看着二叔夫妻离开后,裴清之才又开了口:“祖父,孙儿听闻这世间有一种易骨术,能削骨换颜,蔓心与五妹妹本就有三分相像,若易些骨定能有六七分相像,到时便以五妹妹身体有恙为由拖延婚期,一两年后再现身,届时见过五妹妹的人都多少会淡忘了她的长相,那时蔓心再现身,定能以假乱真。” 今日在场的,都是裴家长者居多,听到裴清之的话,都震惊的望向他,若非看着长大的,他们还真不知道这柳蔓心和裴清之如此狠毒。 但一想到,这是唯一能保全裴家的办法,便都没人站出来说一两句公道话。 毕竟裴家若遭了殃,他们谁也跑不了。 不过经此一时,不少人也生出了自请分支的想法。 一旁的柳蔓心却听得心神激动了,想在自己若是顶替了裴银,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嫁给那人了。 难道这便是因祸得福? 看着老太爷听了后阴沉下来的脸,裴清之心底有些没底,小心翼翼地问道:“祖父,您觉得这个法子可行,若是行,孙儿立刻去联系那名能改容换貌的江湖术士。” 老爷子轻叹了声,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去联系吧!” …… 裴家众人以为裴银死后,她的尸体是被连夜从破庙里偷偷运回来的,而知轻的那几个混混,也被裴家派人快速灭了口。 ------------ 第一百章:色胆包天 裴府后院里。 二夫人抱着装着女儿的棺木痛哭不已,最后哭晕在棺旁,老爷子怕尸体留在府中太久生出端倪,便连夜让人发丧送去埋了,对外宣称死了个劳苦功高的老仆。 不想当夜下了场大雨,山体滑坡,棺材跟着一起滚落下了陡坡。 二夫人得知棺木被泥石埋了后,急火攻心,当场呕出一口鲜血,从此一病不起。 一夜之间,谁也不知道裴家发生了一场,瞒天过海的鱼目混珠。 百姓只知道,皇上亲封的永乐公主身患顽疾,需得静养些时日,婚期一拖再拖。 在那些年里,北燕太子对此婚事也不着急,盛凉那边拖了两年后,北燕太子又以各种理由拖了几年,直至再也拖不下去的五年后。 那日天地一片白色,飘雪中,带来了他异国的新娘。 那颗蒙尘多年的珍珠,回归到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上。 ―― 翌日,阿照醒来时,慕容烬已经没在凤栖苑。 绿萝进来时,望着太子妃微微红肿的眼眶,欲言又止,想了想,才道:“娘娘,前些日**中新进了一批红鲤,就养在御花园,可漂亮了,要不一会儿奴婢陪您去瞧瞧?” 望月接手了苏嬷嬷的一切事物,忙起来都脚不沾地,但离开前,还不忘叮嘱绿萝,务必想办法带太子妃到处散散步,不能让她老闷在屋子里。 阿照弄着花细的手顿了顿,悠悠问道:“绿萝,想不想出宫看看。” 来了北燕那么久,她都没怎么好好好逛过燕京。 一听,绿萝大眼睛立马冒光,激动得张了张嘴巴,傻傻地问道:“娘娘,奴婢也可以去么?” 她也好想出宫去看看。 阿照浅浅笑道:“可以。” 上次玉溪城回来后,皇后给她的金令并没有收回去,带着谁都能出去。 …… 北燕皇都燕京,与盛凉长安一般,处处透着繁华。 “哇,娘…夫人,燕京好大啊!我们一会儿会不会找不到路回去。”绿萝紧紧地跟在太子妃身后,两只眼珠子忙碌的四处乱看,倒像个乡下来的土妮子。 阿照笑了笑,眼角扫到一处卖木梳的摊位上。 摊主是个年轻妇人,摊下的筐子里还有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此刻那孩子正冲着他们挥着小手笑着,妇人也见到了她在盯着看,离开笑着迎了上去。 “夫人,来一把吧!手工雕刻的檀木梳,便宜又实惠,整个燕京都找不出第二家了。” “多少钱一把。”阿照走近,拿起梳子,上面雕刻着些几朵并蒂莲的样式,倒是挺精致的。 妇人见她问价格,赶忙道:“不贵,就十个铜板。” 阿照点了下头,回身喊道:“绿萝,付钱。” 身后的绿萝赶紧上前付钱,妇人见她递过来的是金豆子,有些惊讶,没敢接,赔笑道:“姑娘可有小数额些的银子?您这金豆子,小妇人实在是找不开。” 绿萝一怔,扭头看向她家主子,懵道:“夫人,奴婢没有带其它的。” 阿照拿着木梳,看了眼筐子里的孩子,笑道:“不用找了,这木梳我喜欢,它就值这个价。” 绿萝听到,赶忙将金豆子塞到小姑娘手里,接过她家主子递过来的木梳装好,便笑嘻嘻地跟在后头。 摊位上的妇人愣愣地看着手心里的金豆子,再抬头去见那夫人时,人已经消失在人群里了。 看来今日,是遇贵人了。 街角的混沌摊上,绿萝一脸惊讶的看着眼前粗糙碗里的东西,愣愣地,小声问:“夫人,这就是民间的混沌吗?” 绿萝自小长在盛凉皇宫,长大后又被嬷嬷安排去了霄王府,再后来,跟着太子妃来了北燕。所以比之对面的主子,绿萝还是第一次这样闲逛民间的街道。 “吃吧!民间的东西,可比你想象中的要好吃呢!” 绿萝不信,但看着自家主子都吃了,只能闭着眼睛往嘴送了一口。这不吃不要紧,一吃都愣住了,两眼冒星道:“夫人,真的好好吃啊!” 阿照淡淡的笑了笑:“快吃吧!天色不早了,吃完咱们就该回了。” 混沌这道吃食,在民间一直颇受百姓喜爱,而对于那些贵人们而言,平民们喜欢的东西必定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是故一直不愿降低身份去尝尝,倒是他们没这福气品尝这道美味。 “呦,何时这燕京多了位天仙似的小娘子,公子我居然不知道?” 一道惹人厌恶的声音传来。 周围的人一见是尚书府嚣张跋扈的小公子,再看到他身后跟着的那群狗仗人势的恶奴后,一个个的都低着头跑了,就连煮混沌的老两口,都害怕得蹲在灶台后面躲着不敢吭声。 姚柯看着依旧端坐着的美人,淫笑着摸了摸下巴,笑得春心荡漾,咂舌道:“啧啧,看样子还是个冷美人,不过没关系,爷就好这口,等到了爷的榻上可不就热情似火了么。” 吃完最后一个混沌的绿萝终于抬起了头来,一脸满足道:“夫人,奴婢吃完了,咱们走吧!” 阿照点了点头,起身欲走。 “诶,美人想去哪儿?爷送你啊!”姚柯拦住了她们去路,抬起猪蹄就想去摸一把眼前美人白嫩嫩的小脸。 绿萝看到那猪蹄伸了过来,急忙一巴掌拍了过去,怒斥道:“放肆,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我家夫人也是你能碰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姚柯看了眼被打红了的手背,发现了什么大宝贝一样,哈哈大笑了起来:“小丫头还挺辣的,爷也喜欢你这样的,来人,把她们俩都给公子我绑回去,今晚公子我要来个‘龙戏双珠’。” 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阿照蹙眉。 不等他再开口,阿照目露冷色,抽出袖间匕首,一脚踢在其中一个家丁身上,闪身跃到那龌蹉小人身后,匕首直直的搭到他脖子上。 感受到匕首冰凉的瞬间,姚柯立马就怂了,讪笑道:“小娘子息怒,息怒。” “谁给你的胆子,胆敢在皇城脚下当街强抢民女?”女子半眯着眼,声音冷的透心。 色胆包天,色给的。 ------------ 第一百零一章:交由刑部 “小娘子,我爹可是尚书大人,我姐可是太子殿下的良娣娘娘,我可是当朝太子的嫡亲小舅子,你今日要胆敢伤到本公子分毫,回头我爹立马让你全家人头落地。” 说着,想着她那张天仙似的脸蛋,又忍不住色心不死地道:“不过你现在若是放下手中匕首,公子我保证你下半辈子,依旧能吃香的喝辣的。” 姚柯虽然怂了,但也不是被吓大的,仗着自家老爹官至尚书,平日里没少做欺男霸女的勾当。 他觉得能在这种小摊位上吃混沌的夫人,不是哪家的小妾,就是某个落魄书生的娘子,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他今日抢了人,他老爹都能为他摆平。 “你个狗东西,竟敢肖想我家夫人,我看你是活腻了。”绿萝直接一拳揍过去,对面的人得意之间,没料到她敢出手打自己,被揍得嚎了一声。 姚柯捂着被一拳打中的鼻子,疼着想弯腰,奈何他一动,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就入他肉里一分,疼得只能站着直嚎。 “你们给爷等着,等我爹来了,定要将你们发配边疆充妓。” 好个嚣张的东西。 果然,不到一盏茶功夫,偷偷回尚书府的家丁就带着一队人马跑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刚从城外军营回来的姚大公子。 姚浪骑在马上,看着前边那女子的身影时,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再瞧到女子身边的绿衣小丫鬟时,心下大惊,急忙翻身下马。 阿照见到来人,面无表情地收回匕首,一脚将跟前的人踹飞了出去。 姚府家丁见了,急忙去扶他们的小公子。 姚柯捂着一脸的鼻血,又疼又怒,狠狠推开前来扶他的家丁,正想得破口大骂时,就见自家大哥对着那女子跪了下去,当即就是一惊。 “下官护驾来迟,还请太子妃恕罪。” 周围躲在边上百姓们听到这女子是太子妃,都急忙跟着跪俯了下去。 太子妃冷眸看跪在她面前的姚浪,冷笑了声,道:“护驾?不知姚大人来护的,是谁的驾?” “自是太子妃的驾。”姚浪低着头,恼火地瞪了眼一侧的姚柯,厉色道:“此人胆大包天,竟敢冲撞太子妃,臣这就让人将他拿下,定当严惩不贷。” 说完,转身对着带来的士兵大喝:“来人,将他们扣押回……” “慢着!”阿照冷眼扫过,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今日之事,可不是姚大人轻飘飘的一句冲撞,就能将人带走的。绿萝,告诉姚大人,这人是如何‘冲撞’了本宫的。” 绿萝高仰着扬起小下巴,大声道:“姚大人,这人可不单单是冲撞了我家娘娘这么简单,他可是藐视皇族,辱骂皇家,还妄想轻薄太子妃,其中任意一条,奴婢都不觉得只是严惩一下便能了事的。” 何止,任意一条都能满门抄斩了。 姚柯已经被吓瘫在了地上。 出门没看黄历啊!谁能想到堂堂太子妃会来吃这种街边东西。 姚浪面色黑沉,咬牙道:“太子妃放心,臣定会将他交由刑部处理,绝不姑息。” 一旁的姚柯听到自己要被交到刑部,吓得忙喊:“大哥…” 姚浪一个冷眼睇去,呵道:“闭嘴,你犯下如此大罪,谁也保不了你。” 姚小公子一听,更加面如死灰了。 刑部与大理寺都是太子的人,将人送进去,姚家想捞都难。 “此事本宫会告知太子,其余的事就麻烦姚大人了。绿萝,咱们回宫。”说完,转身离去。 绿萝拿着东西跟在后头,路过黑脸的姚浪时,还高昂着小脑袋冷哼了声。 太子妃二人刚走,姚浪忍不住一脚踢在姚柯肩上,怒骂道:“只会闯祸的东西,这个女人也是你能惹的?瞎了你的狗眼了吗。” “大哥,我、我也不知道她会是太子妃啊!”姚柯抱头痛哭,每次他爹进宫都不带他,他也没见过太子妃啊! “大哥,你得救我啊!我还小,我还不想死,你救救我啊!” 姚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额间青筋直跳。 救他是不可能了,为今之计,是得想法将尚书府撇清出去才行。想到此,姚浪命人将他压去刑部,自己策马赶回了姚府。 …… 另一边,阿照带着绿萝回到东宫时,正是用午膳的时辰。 慕容烬已经下朝,此刻正坐在凤梧苑前殿的院子里,他面前的1石桌上已经摆好了午膳,见她回来,也没说什么,只淡淡地饮了一杯果酒。 见此,阿照朝绿萝抬了抬手,示意她退下。 绿萝退下后,她才浅笑道:“臣妾不用说,殿下也知晓了吧!” “知晓什么?”太子殿下突然想跟她多说些话,便揣着明白装了回糊涂。 毕竟作为太子,眼线的消息哪能比别人的慢?! 阿照慢步走近,浅笑着在他旁边落座,道:“今日臣妾带着绿萝到宫外转了转,竟遇到了个欺男霸女的恶霸,直言着要抓了臣妾和绿萝回去一起伺候他,绿萝护主,教训了那恶霸一下,不想那人猖狂,竟要灭臣妾全家,听着怪吓人的呢!” “然后呢?”慕容烬眼帘低垂,盖住了眼底笑意。 “然后呀,上次同咱们一起回来的那位姚大人就来了,不过听那恶霸管他叫大哥,想来是一家人呢!怪道都那么讨人厌。” 阿照拿起酒壶,边给他斟酒,边继续漫不经心道:“不过说来也奇怪,也不知是不是臣妾许久没去庙里拜拜了,自嫁来北燕,总能遇到些想灭臣妾全家的。” 上次是慕容博那个侧妃,这次是朝中大臣的公子,也不知下次轮到谁了。 欲灭太子妃全家,那就是想灭北燕皇族啊! 说出这话的人,但凭这句,便其心可诛! 姚家一直是安家门徒,麟王刚回来便迫不及待的投了过去,他跟老七还没给他们找找麻烦呢!他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太子妃受委屈了,待本宫用完午膳,便去给你讨个公道回来。” 敢肖想他东宫太子妃,简直是活腻了。 ------------ 第一百零二章:人生如棋 闻言,阿照扫了眼一桌子的午膳,目光最后停留在离太子视线最远的一道小青菜上,启筷道:“那殿下多吃些。” “……” 他感觉她是故意的。 可恶,一定又是莫北煜告诉她的。 慕容烬这回倒是猜错了,不用谁告诉,她本就知道。 那些年,她最爱做的事,就是偷偷将不吃的肥肉丢到他碗中,他虽厌恶得紧,却还是不动声色的咽了下去。 太子盯着一桌子荤菜里,唯一的一道小青菜,斜睇了眼候在不远处的东宫管事,那管事被太子看得一个激灵,额头都冒了些小细珠。 他也不想的,是皇后娘娘吩咐要让殿下荤素搭配的。 据说,那样有益身体健康。 那唯一的一碟,他们都已经很小心的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了,谁知道太子妃一下筷就夹了,他们也很无辜的好不好。 极少有人知道,太子殿下六岁之前,也挺喜吃青菜白菜的,但自从与莫北家大公子莫北煜,一同拜在玄机子门下后,就开始深恶痛绝了。 那时,莫北煜喜欢吃肉,但慕容烬身为太子,大鱼大肉吃多了,好不容易出了宫,就喜欢专吃些自己的菜叶子类的。 碍于他的身份,厨房也总是以他的口味先。 看着肉是一顿比一顿少,绿油油青葱葱的菜叶子一日比一日多,这可气坏了小少年莫北煜了。 那时,莫北将军还没有现在这般冷酷严肃,还甚是调皮,于是他在小太子每日要食的素菜盘子里,悄悄放了些肥胖肥胖的大肉虫子,还都是活的。 于是,小太子一不小心,菜叶子裹着大肉虫进了嘴巴里,一口下去,大肉虫的内脏溅了他一嘴,别提多恶心了。 从而导致了小太子一见到菜叶什么的,就犯恶心,哪怕后来适应了桌上有菜类,他也绝不动一筷子。 当然,小太子也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儿。 知道莫北煜这么做,是为了多吃口肉后,他便私底下让人找了块烂得长满蛆虫的猪肉来,让人将蛆虫挑出来油炸了,把猪肉做得香喷喷的给他送了过去,等莫北煜吃出怪味时,他悠哉悠哉地端着那碗油炸蛆到他跟前,还笑得一脸奸诈的问他长满蛆虫的肉好不好吃。 那一日,莫北煜呕吐了足足三个时辰,黄疸水都差点吐完了。 从此以后,莫北煜见到肉类,总能想到肉上爬满蛆虫的样子,从而再也下不去口,改吃了素。 也因此事,两人挨到一起就分外眼红,每每碰到一起都互看不顺眼。 这也是为什么莫北煜明明与是太子是同门师兄弟,帮扶的也是太子,但两人每每遇到,都搞得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完全都是为了一口吃的,引发的仇恨啊! 午膳过后,太子直接去了御书房,在御书房跟皇上告状告了两个时辰后,才带着一堆赏赐给太子妃的御品走了出来。 而姚尚书也已经在御书房门口跪了两个时辰。 老胳膊老腿的,毅力倒是不错。 翌日一早。 今日一早,皇上突然下旨,姚尚书幼子欺男霸女目无王法,行阉割之刑,流放千里,永世不得回京。姚尚书教子无方,念其为老臣,有功于朝廷,只罚俸一年,官降一级。 这可谓是重罚,也可谓是从轻发落了。 东宫小花园里,太子妃执着白子,瞧着棋盘上把白棋团团包围住的黑棋,苦恼着要下在哪儿。 慕容烬捏着一枚黑子,轻笑道:“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太子妃想好要落在何处了么!” 局已成定局,输赢不过落子之间。 “殿下,您大意了。”白棋落下,阿照捡起三枚黑子,笑道:“臣妾虽自损了一千,但输不了不是吗?倒是再落几子,又要与殿下旗鼓相当了。” 阿照不会在同样的棋盘上,连输输两次,和亲路上已经输过一回了,他的套路,又怎能不摸清。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当初和亲路上那个想杀她的人,那戴着面皮给她赶了半月马车的人,就是他。 只是那时,她猜到了他的身份,却没认出他来。 慕容烬放下黑子,静观着棋盘,许久,他抬眸冷凝着她问:“那太子妃觉得,本宫下一步该下在何处?” 阿照敛回目光,带着一抹淡淡的浅笑,道:“殿下不该给臣妾留后路,毕竟臣妾若是反败为胜,殿下自己就没路走了,这局,当收。” 语罢,她抬手打乱了满盘的黑白子,又浅笑着一枚一枚的将它们挑回棋盒中。 棋局已定,但总有些不听话的棋子,乱了棋盘方寸。 慕容烬静静地凝视着她低垂的眉眼,眼底带着的温柔,紧紧凝聚成霜。 情深不寿,慧及必伤。 他的太子妃,聪明得有些过。 两人僵持的当下,拱门处的绿萝快步走了过来,禀告道:“禀太子、太子妃,姚良娣在外求见。” 慕容烬目光往那头扫了一眼,问她:“太子妃要见吗?” “自是要见,臣妾还想听听她想说些什么。”阿照抬眸望向那边:“绿萝,让她过来。” 绿萝点头,小跑了过去。 不一会儿,姚良娣快步走了过来,妆容甚好,就脸上的粉脂扑白了些,看着怪我见犹怜的。 姚仙儿一见到太子,立马扑跪在他脚边,哭得梨花带雨的:“求殿下开恩,救救妾身的弟弟吧!他已被罚了阉割,已经是废人一个了,若现在被流放出去,就是必死无疑啊!” 姚良娣与姚柯皆出自同一姨娘,可姚夫人担心姚尚书专宠那姨娘,日后姚柯威胁到自己儿子,便以嫡子的名头将他养在了自己院子里,平日里也故意娇纵得不像样,为的就是将他养废。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姚柯终于被养惯成了个废物。 见太子无动于衷,姚良娣暗自咬了咬牙,转而去求太子妃:“姐姐,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弟弟吧!他还小不懂事,得罪你的地方,我替他向你赔不是,求你放过他吧!他已经被罚了阉割礼,这一辈子算是废了,求你给他留一条活路吧!” ------------ 第一百零三章:自食恶果 长姐如母,倒是难得的姐弟情深。 阿照冷眼观着,突然开口问她:“当初,也有人如此求着你给她留一条活路吧!” 姚良娣浑身一颤,突然一股凉意从脚心直窜后背,直跪在地上的身子更是没稳住,瘫软在地上,眼神有些躲闪,没敢对上太子投过来的目光。 当初在御花园的莲花池边,羲和公主被推下池中时,看到了是她,便是一边呛水一边哭喊着求她放过的。 想到此,姚仙儿心里有鬼作祟一般,抖得更厉害了。 “本宫警告过你,安分点儿,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跟另外两个安安分分的良娣一样多好,非得自寻死路。 姚柯那废物,昨夜到了刑部,魏曲阳几鞭子下去,这些年所做的龌蹉之事一件不落的都交待了。 慕容烬冷眼看着,适时开口道:“姚良娣既然心系娘家,本宫与太子妃倒是可以成全你。” 听到这话,更深的惧意传来,姚仙儿面色刹白,不敢置信的望着太子妃。 殿下……殿下竟也都知晓了。 太子妃为何一出宫,就遇到了见到美人就生龌蹉之心的姚柯,其实都是她背地里派人引他过去的,为的就是想让太子妃受辱。 只要姚柯将人带走办了,她就有办法让这个女人万劫不复。 原本计划得好好的,可她没料到昨日姚浪会突然回来,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还害了弟弟。 姚仙儿不知道,就算姚浪不回来,她那废物弟弟也动不了阿照。 慕容烬起身,冷眼瞥过,吩咐道:“来人,即日起,撤免姚良娣侧妃之位,遣送回尚书府,至此婚嫁自由。” “不,不不,不要殿下,妾身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仙儿是殿下的女人,殿下您不能不要我啊!”她坑害了姚柯,还害得尚书府被累及,若现在被遣送回去,她爹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这比死在东宫还让她恐惧啊! 慕容烬冷漠抽出被她紧篡着衣摆,冷声道:“送姚姑娘回姚府。” “不要啊!殿下,殿下,仙儿错了,求求您啊!仙儿不要回尚书府。” 姚仙儿哭求着,见殿下依旧无动于衷,急忙又跪爬到太子妃脚下,哭求道:“太子妃,贱妾知道错了,贱妾再也不敢,求您帮我求求情,我以后都会安分守己,求您救救贱妾吧!” 阿照依旧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对她的哭求置若罔闻。 候在一旁的侍卫,在得到太子示意后,立刻上前拖人,不顾姚仙儿的挣扎哭求,面无表情的执行命令。 哭声渐渐远去,小花园中又恢复了安静。 阿照看着他冷漠的神色,眼底无波,挑着棋子什么也没说。 倒是够无情啊! 若他日跪在地上的人自己时,也不知他会不会比今日更无情。 清风徐来,带着微微清凉。 两人面对而坐,执棋开始了新的一局。 而姚仙儿被遣回姚府后,日子并不好过,慢慢地,人也出现了些疯癫之态。 太子不要的女人,名声自然不会好,更没人敢娶。久而久之,姚尚书嫌丢人,便让姚夫人将她送去了乡下庄子上去了。 听说后来,在某个冬夜里,由于庄上照顾她的婆子们疏忽,她半夜疯跑了出去,失足掉进了一条浅溪中,在半腰高的溪水里硬是没爬上来,最后被活活冻死在了浅溪里。 自食恶果,报应不爽。 算是偿还了被她推下莲花池淹死的羲和一条命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日子似乎又变得平静了起来,阿照除了去陪陪皇后,剩下的日子,就是窝在软榻上,翻翻古籍看看医书,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就是常常拘在宫里,惬意中也越来越无趣。 望月在一旁见太子妃躺在窗边,看着外面墙上叽叽喳喳的鸟儿,没精打采的,便笑着提道:“娘娘,奴婢听闻北燕的七月七是个女儿节,届时夫人小姐们,都会亲手做一盏花灯送给自己夫君或是心怡之人,娘娘若觉得无趣,不妨也做一盏。” “花灯?”阿照想了想,点头道:“闲着也没趣得紧,那望月,你去帮本宫准备些做花灯需要的东西吧!” “那娘娘想要做什么花形的?”望月问。 “还未想好,你让人先将东西准备好便可。” “那奴婢这就去。”望月转身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日,太子妃除了去给皇后请安以外,剩余的时间都龟缩在凤梧苑里做花灯,甚至连太子殿下过来时,也只是行了个礼后又继续折腾手里的花灯形状。 太子来了几次,见她现在无心搭理自己,便闷闷的不再来了。 望月一脸担忧的再次送走了太子殿下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娘娘这是做花灯做得有些走火入魔了。 都怪自己这张破嘴,没事提什么做花灯。 终于,在七月七这日,阿照终于把自己的花灯做好了。 一只格外别致的花灯。 “你们瞧瞧,本宫做的这是什么形态的灯?” 绿萝和红妆听雪几个,紧紧地盯着桌子上的花灯,努力想着它像什么。 “娘娘,您做的这是鸟吗?”一旁的崔瑶小心翼翼地问道。 ‘咳’ 闻言,一旁的望月轻咳声,示意她们注意点说话。 “奴婢知道了,娘娘,您做的这一定是鸳鸯吧!鸳鸯花灯,胖嘟嘟的,难怪这么好看。”绿萝也算尽力了,因为她实在是看不出来,她家娘娘这做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看着绿萝那努力认定它就是个鸳鸯灯的样子,阿照低笑出声,笑道:“行了,都别恭维本宫了,去给本宫找些流苏穗子来,丑是丑了点儿,但当作个纪念物件摆摆也是不错的。” 绿萝对制作小摆件颇有心得,听太子妃这么说,连忙道:“娘娘,那奴婢去给您准备些颜料来上色,听雪姐姐,咱们一起去。” 说着,拉着边上的听雪一道跑了出去。 红妆几个也相继跟了出去。 待她们出去后,望月才看着桌上的花灯,没忍住,恭敬地问了句:“娘娘,奴婢多嘴问一句,您这到底是什么‘种类’的花灯啊?” ------------ 第一百零四章:麟王的相邀 “种类?” 阿照摇了摇头,笑道:“不知道,本来想编个牡丹的花架子,可编着编着,就想起了曾经吃过的一种汤包,味道极好,一不留神便成了这样的花灯了,本宫也不知道它该算什么种类了。” 难怪崔瑶觉得像有翅膀的飞鸟,绿萝看着又像胖嘟嘟的鸳鸯,感情它是个包了牡丹形的汤包。 望月默了默,低头掩笑。 不知何时在门口静观了好一会儿的慕容烬,也忍着笑意,没进去打扰她,转身离开了凤梧苑。 太子妃毕竟第一次做花灯,得理解,再丑也不能取笑。 对,不能笑。 太子殿下想着,脚下生风了一般。 七月七,北燕的女儿节。 这日,皇上特意恩准公主们带着侍卫出宫游玩,太子妃由太子陪同也可前去。 虽已至夜晚,但整个燕京都被照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热闹不已。 阿照走在慕容烬身旁,手里提着把精致的小鱼灯,身后跟着绿萝与几名乔装打扮过的禁卫,惊叹地望着周围景物。 盛凉的七月七也是节日,却跟北燕大不相同,因为盛凉的七月七,女子在夜晚,是不能出门的。 慕容烬斜眸瞥了眼她手里的灯,明知故问道:“听说太子妃亲手做了盏花灯,可是这只?” 说完,还一本正经地瞅了两眼。 阿照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鱼灯,直接摇头道:“不是,这盏是绿萝给我买的,我做的那盏…太过别致,恐引起众人围观,故,不宜带出来。” 倒是个别致的借口。 慕容烬难得笑出爽朗的声音,不想抬眸直视前方时,正巧与对面而来的慕容赫目光撞到一起。 四目相对,慕容烬笑容敛下,眸色微冷,对面的慕容赫却眼带笑意的走了过来,旁边还跟着个巧笑倩兮的姑娘。 “见过皇兄,皇嫂。”慕容赫先打了招呼。 阿照回以浅笑,慕容烬神色微冷道:“不在宫中,麟王不必多礼。” 他刚说完,与慕容赫一道出来的樊相宜却惊道:“姐姐,相宜见过你。” 阿照神色淡淡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扯了扯嘴角道:“是么,我倒是忘了在哪儿见过姑娘了。” “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樊相宜以为她忘了,赶忙放开慕容赫的手,自来熟地伸手就想去挽阿照的手臂,却被后退了一步让开了。 慕容赫见状,眸色一紧,在樊相宜手落下露出失落神色之前,上前一步将她拽了回来。 樊相宜没瞧出这些小细节,只有些不高兴阿照不记得她的,左右看了看,看到他们身后不远的绿萝时,立马高兴地招手喊:“米糕姐姐,我是相宜啊,你上回还说要给我做其它口味米糕的,你还记得吗?” 大晚上哭着吓她,还偷吃她米糕的小姑娘,绿萝当然记得,刚刚远远看到就认出她来了。 见她还在挥手,绿萝微瞅了一眼,低下脑袋没理她。 太子妃不想搭理的人,绿萝也不想。 上次玉溪之事,虽大家心知肚明,但放到台面上总归是不好的,慕容赫拉过樊相宜,小声道:“宜儿,太子妃面前不可胡闹,你应是认错人了。” 听到阿照是太子妃,樊相宜一脸惊讶道:“啊?姐姐她是太子妃啊!那太子妃不就是赫哥哥的嫂嫂,啊不对,赫哥哥,可是宜儿真的没有认错啦!” “宜儿乖,赫哥哥让人带你去其他地方玩。” 慕容赫自然知道她没有认错,眯眼斜视了太子妃一眼,不顾樊相宜鼓着小脸不高兴,让人强行将她带走。 潜意识的,他也不希望宜儿与太子妃太过接近。 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樊相宜被带走后,慕容赫才回身道:“今日难得遇到皇兄出宫,还望皇兄赏脸,到臣弟租的花船上浅薄一杯,尝尝臣弟从皇陵带回来的佳酿,想来皇兄定会喜欢。” “麟王刚回来不久,便齐聚众兄弟,倒是有心了。” 慕容烬神色依旧淡淡的。 阿照向河边望着,靠边的那艘大船上,不知何时又跑回皇城的慕容博正在向他们招手。 慕容赫微微侧开身体,扯了下嘴角,不在意他话中所指,笑道:“几位皇弟也已经候在船上了,难得我们兄弟多年后齐聚,皇嫂可要一起?” 这话问的,撵人之意不免太过明显! 阿照也不是那般不知趣的人,客套道:“几位王爷难道相聚一堂,本宫一个女人家,怎好在旁边坏了你们的兴致。殿下,臣妾也逛累了,就先回宫了。” “宫外繁杂,回去路上小心些。”慕容烬点头,抬手给她捋了捋肩头青丝,吩咐禁卫保护好太子妃,才同慕容赫一起向着花船的方向离去。 远远地看着两人一道上了花船,阿照微微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身后跟着的绿萝将花灯递给侍卫拿着,上前问:“娘娘,殿下上花船了,那咱们可还要再四处逛逛?” 阿照摇头,转身道:“不逛了,回宫!” 她转身的瞬间,发丝随着衣袖翩飞,河对岸的烟花骤然绽起,一束束燃尽美丽的烟火,炫丽了整个漆黑的夜空。 还真是一场难得的美景。 …… 燕京城中,某个地处偏僻,名叫客归的小酒楼里,昏昏欲睡的店小二一见有人进来,顿时精神抖擞地恭身相请,笑脸相迎地道:“来嘞,客官想吃点什么?小店虽小,但应有尽有。” “我不吃东西,我来找你们老板娘。”声音淡淡的。 小二是刚从别镇的店铺调过来的,并不认识来人,一听她说要找他们老板娘,眼底立马浮现防备,笑道:“客官您真会开玩笑,小店只有个老掌柜,可没有什么老板娘。” “你是新来的吧!”客人摘下斗篷,露出一张绝美的小脸:“他们是不是在后院?算了,我自己去吧!” 阿照说完,径自往后院走去。 小二愣住了片刻,待回过神时,她已经对着酒楼后院走去了,吓得他赶忙去拦,哪知道姑娘身手敏捷,硬是没给他拦一拦的机会。 ------------ 第一百零五章:去年东宫案 “――小小小!!” “――开!!” “哈哈!!一二三,顺子小,赶紧赶紧,给钱给钱。” 刚到后院,阿照就听到摇骰子的声音,伴随着骰子声,还有道乐不思蜀的娇笑声。 “二哥哥,我怀疑她出老千,可我没有证据,要不然这两天她运气怎么这么好啊!” 前一道声音落下不久,另一道愤愤的娇呵声跟着传出来。 “好了,楚姑娘肚子里有个小福星傍身,你赢不了不怪你技不如人,别鼓着小脸了,这局二哥哥替你给。”男人的声音似乎透着无奈,却又乐在其中。 阿照站在门口听得忍俊不禁,抬手直接将房门推开。 随着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动作还挺不温柔的,惊得里面的人齐齐回头望了过来。 阿照看着他们,开口便数落道:“我看你们干脆把这儿开成赌坊算了,还开什么酒楼啊!” 房里的三人一道望过来,看清本该好好待在宫里的太子妃,此刻一袭大黑斗篷的站在他们跟前时,顿时都惊喜起来。 “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让李忠说一声,我好给你备些宵夜。” 一个挺着个大肚子的妇人高兴起身,仔细一瞧,赫然是半年前自尽的七王妃楚千幻。 “老板娘,小的没拦住这位客人。”店小二站在后面,为难的开口。 这客官似乎跟他们老板娘是真认识的。 “没事,你下去吧!记住这位姑娘,她可是我最贵重的客人,以后她来都不用通禀。” 小二机灵,听到老板娘说是她最贵重的客人,立马猜到贵人的身份定当不凡,便赶紧点头退了下去。 楚千幻又看向阿照,笑道:“这店小二是前不久刚调过来的,他不认识你。” “她都一个多月没来了,不认识不是正常么,我都还以为要等你生了她才舍得过来看看呢!”另一个姑娘碎碎念地开口,脸上却是遮不住的喜色。 房中唯一的男子,此刻适时跪下行礼道:“草民参见太子妃。” 而这一前一后说话的两人,微微抬头,赫然是当初被赐死的云潇潇,和半年多前突然辞官远走的莫北家二公子,莫北宿。 阿照还没开口,云潇潇率先一脸无奈道:“二哥哥,这女人都说了多少次了,她不在宫里,你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潇潇不可胡言,娘娘虽不在宫中,我也虽已不在官场,但仍是官家之子,君下之民,礼自当不可废。” 况且太子妃还于他们有恩,礼更加不可废了。 “你个死脑筋!”云潇潇被他说得没了脾气,抬手在他脑门上点了点,但却没硬拽他起来。 有些恩情,她虽嘴上不说,却也记在心里的。 “随他吧!”阿照淡淡地扫了一眼,望向楚千幻大腹便便的肚子,轻声问:“算算日子,应该在八月底落地吧?” 楚千幻还没说话,一旁的云潇潇立马丢下莫北宿,笑嘻嘻地走近,抢着答道:“大夫和产婆说她最近吃得太多了,把胎儿养得大了些,小家伙可能会早半个月出来。” 那就是八月中旬了。 是有些早了,阿照不免有些担心道:“怀孕生子是女人家的大事,应当谨慎小心些才是,听老人说过,胎儿太大不好生,你体质本就偏弱,最近还是忌些口为好。” 听到让忌口,楚千幻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声道:“其实也没吃多少的。” 云潇潇耳尖,听到这话,立马告状似的拆她台道:“还没多少,我昨晚半夜起来,还逮到你在厨房偷吃红烧肉,那么油腻腻的东西,你还一口一大块。” “说得你不是一口一块一样,你吃得比我还多呢!”楚千幻不甘示弱地回怼她。 云潇潇嘿嘿一笑,竟没再反驳。 以前为了能保持体态纤条,吃的比猫还少,红烧肉什么的更是碰都不敢碰,可自从重新活一遭后,才发现这世间美味实在太多了。 比如红烧肉,糖醋排骨,酱香猪蹄子,卤香五花肉等等等等,太多了,一想到都忍不住想流口水。 自从吃遍整个燕京美味后,云潇潇如今才觉得,过去的十几年,感觉都有些白活了。 “娘娘此次出宫是有何要事吗?”感觉没存在感的莫北宿开了口。 云潇潇和楚千幻这才看向了她。 阿照点头:“此番来,是有一事需要麻烦你们帮忙。” 此事事关北燕皇族,若用她凤栖苑的人出手,怕是不好,思来想去,阿照才决定来找他们。 毕竟他们在世人眼中,早就已经死了,有些事做起来也比较方便,让人防备不到他们。 再者,云潇潇身后有左相,莫北宿身后有莫北家,找些身手好的人来,应当没问题。 太子妃一向不轻易请他们帮忙的,闻言,几人面色严肃,一副刀山火海在所不辞的架势。 “坐下说吧!” 阿照扶着楚千幻坐下,自己也落座旁,云潇潇坐到了她们对面,倒是莫北宿拘谨,一直站在云潇潇身后。 几人习以为常,便随他了。 烛灯下,几人对面而淡。 窗外,月色宁静。 院子里,偶尔传来几声蝉鸣。 去年冬月,东宫一案,云潇潇背了黑锅,被皇上赐死,不想太子妃竟敢违背圣命,让她假死得以逃生。 知道自己没死,云潇潇心存感激,本想远离燕京避免给她带来麻烦,可她没想到,莫北宿竟对她情深到生死相随的地步,若非太子妃晚出现一步,他都于她坟头举剑自刎了。 死过一次,云潇潇也看清楚想明白了许多东西,自当会惜取眼前人。 随后,莫北宿于人前辞官远走,带着她本想一起浪迹天涯,看看天下河山,不想那太子妃胆儿越老越肥,竟让人将七王妃的‘尸体’从皇陵偷了出来。 那时他们才知道,她的假死药还都是随手发的,不但给她吃了,七王妃也吃了。 楚千幻醒后,似乎没有什么求生的欲望,不吃不喝了好几天,差点没把自己再次折腾死,后来晕倒发现自己身怀有孕了后,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 第一百零六章:你清醒一点 该吃吃、该喝喝,没事让人抬把靠背椅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日子过得要得惬意有多惬意。 俨然一副有娃万事足的模样。 不过大家还是担心她身体弱,又没个娘家人在身边照顾,以后挺着个大肚子怪让人不放心的,于是一经商量,他们两人就留了下来。 而这小破酒楼,据说是楚千幻母亲的陪嫁之一。 别看这酒楼又小又偏僻,平日客人也没几个,但还真是个颐养天年…啊呸,不对,还真是修身养性的好在处。 随着时间流逝,一晃,他们已经在这小酒楼住了半年了,也渐渐地淡出了认识他们的人的视线中。 另一边,酒过三巡。 热闹的街道已经渐渐归于宁静。 慕容烬搀扶着烂醉如泥的慕容博下船时,感觉头有些眩晕,他回头看了眼站在船头,笑得意味深长的慕容赫,有种不好的预感。 见太子扶着醉醺醺的七王爷下来,留守在岸边的两名东宫禁卫赶紧上前接过。 慕容烬嫌弃的将他丢给禁卫,皱眉道:“你们迅速护送王爷回府。” “可殿下怎么办?”两名禁卫扶着七王爷,面带担忧和犹豫,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太子殿下。 此番出宫,殿下带来的人并不多,除了他们留候的二人,其余人都被安排去保护了太子妃,若他们护送七王爷离开了,殿下身侧无人保护,出了何事,他们万死都难辞其咎。 “本宫无事,路上注意些,保护好他。”慕容烬冷着脸,生在皇室,他的弟弟有许多个,但挨着他揍长大的,可就这么一个。 保护好了,以后还能继续。 见殿下态度坚硬,两名禁卫不敢再多言,齐道:“属下遵命!” 远处花船上,慕容赫望着远去他们的身影,嘴角勾起:“人都准备好了吗?” 身后站着的一名花娘恭敬回道:“主子放心,都安排好了。全都是些清白人家的姑娘,药下得并不重,几刻钟便能清醒,围观作证的百姓也都会被及时引过去。” “如此,本王明日就有好戏可看了。” 他倒是要看看,太子若失德,如何堵这悠悠众口? …… 两名禁卫送七王爷回府的路上,突然嗅到一阵暗香,两人心底一惊,急忙捂住口鼻,紧紧护着王爷,警醒地望着四周。 就在这时,角落突然传来一声石子掷落到地上的声音。 两名禁卫看过去的瞬间,两根细长的银针,在黑夜中破空而来,禁卫防备不及,针刺破眉心,两人闷哼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 漆黑的屋顶,几名黑衣人从周遭房檐上跳下,快速的将那两名禁卫的尸体拖走。 待要去碰七王爷时,却被一把突如其来的长剑挡开,而慕容博也被另一道身影快速带着消失不见。 这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怎么办。”一名黑衣人问。 为首的人皱了皱眉,暗恼道:“先回去禀告主子。” 其余黑衣人点头,正要离开,哪知他们方才藏身的屋顶上,突然跃下十几个同样黑衣黑裤的大汉,个个身手敏捷,不到片刻功夫,便解决了先前那波黑衣人,并提着他们的尸体快速离开了此地。 而漆黑的街道上,再次空无一人。 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另一边,慕容烬还没到宫门口,便感觉脑袋一阵阵眩晕,浑身燥热,视线也开始模糊不清起来,心底隐隐猜到了慕容赫想做什么。 可恶,纵然已万分谨慎小心了,还是中了药。 听到周围有动静,他忍着周身难受,闪进了一个小巷里。 “殿下。” 一道温柔的女声入耳,慕容烬只感觉脑袋嗡嗡作响,他想看清来人,但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理智也在开始渐失。 “滚!敢靠近本宫一步,本宫立刻杀了你!” 阿照微怔,察觉到他的异样,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面色更加担忧起来。 “殿下,是我…”话还没说完,感觉到附近有人靠近,阿照急忙禁了声,也顾不得许多,扶着他便闪身进了一间民宅中。 宅中似乎无人在家,周围静悄悄的。 慕容烬此刻已理智尽失,当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熟悉气息时,没能压制住体内燥热,在漆黑中低头啃咬在了她的唇上。 “唔…唔,殿下……慕容烬,你清醒一点。” 他咬得太过突然,阿照吓得一巴掌煽在他脸上,并试图推开他。 那一巴掌下去,慕容烬好似清醒了那么一瞬,但还来不及看清楚对面的人是谁,便很快,理智再次被发作的药性吞没。 而那股**,也在碰到她身体的那股熟悉感后,似乎更加强烈了起来。 他明明可以在自己理智消失完之前,一掌杀了她的,可那让他没法去细想的熟悉感,让他犹豫了。 这一犹豫,便是理智全失。 感受到他的疯狂,阿照心底大惊,使劲想推开他,可慕容烬这会儿的力气却大得惊人,死死地封住她的唇,将她压倒在冰凉的地上,衣衫都被撕扯得落了一地。 眼看挣扎不过,她轻叹了声,主动环上了他。 罢了,他们本就是夫妻,就当是一场迟来的洞房花烛又何妨! 虽然现在这光景,貌似狼狈了些。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直到远处鸡鸣声响起,慕容烬才停下,人也因药效散尽晕了过去。 阿照一动不动地躺在他身旁,浑身大汗淋漓,身体如被马车碾压过一般,每块骨头都叫嚣着疼。 该死的慕容赫,当真卑鄙无耻,竟给他下这种药。 若是今晚她没来,慕容烬中了这样劲霸的媚药,连理智都没剩丁点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都是在所难免的事。而慕容赫那小人,要是在这期间趁机想做点什么,轻而易举不说,明日太子就是有十张嘴,怕是也说不清。 人言可畏,太子若失德,何以承江山? 慕容赫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下药,甚至不怕太子清醒后找他秋后算账,想来是做好了十全的准备。 ------------ 第一百零七章:反被参一本 只可惜,慕容赫还是小瞧了阿照这个太子妃。 他派人盯着她回了东宫,甚至暗中派人盯着了东宫众人的一举一动,可他万万没想到,那跟着侍卫回宫的太子妃,会是穿着太子妃衣服的绿萝。 毕竟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慕容赫还不放在眼里的。 趁着外头昏暗的光线,阿照缓了一会儿,忍着拆骨般的疼痛起身,摸索着给自己穿戴整齐,看了旁边昏迷不醒的人一眼,无奈得给他重新穿戴好,才硬撑着离开了民宅。 民宅外,李忠抱着配剑斜靠在门墙上,见她出来,什么话也没说,面无表情地半蹲到她跟前。 绿萝回宫后,他就猜到太子妃去了客归酒楼。 阿照见到他,也没说什么,浑身疼得厉害,趴到在他背上,任由他背着飞檐走壁的回了东宫。 “主子,值得吗?” 这是李忠第一次叫她主子,阿照微微笑了笑,闭上眼睛,点了点头:“他是我夫君啊!谈不上值不值得。” 更何况,无论是如今还是年少,慕容烬于她,都是黑暗尽头,唯一的不舍和救赎。 何谈值与不值?! 李忠没再说什么,背着她前脚刚离开,陆齐带着几名暗卫后脚便找了过来。 见殿下躺在民宅屋中的地上,还昏迷不醒衣衫凌乱,看着就像被人蹂躏过一样,顿时面色一惊,急忙蹲下身去查看。 完了,太子殿下竟然被人睡了。 哪个女流氓干的? 来不及多想,察觉到太子身上的温度有异样后,陆齐急忙亲自将她背到背上,同时让人秘密去林府请人,自己则带着太子快速离开了此处。 慕容烬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午时,躺在陆齐府上,陆齐寸步不离的守在一旁,一起的还有被连夜请来的林老。 “殿下可还有何不适?”见他醒了,陆齐担心地问道。 林老上前想要给他号个脉,慕容烬却挥手让他先退下。 林老退下后,他才开口问:“现在几时了?” “回殿下,快过午时了,不过殿下宽心,臣已让人进宫给殿下告了假,也命人通知了太子妃。”陆齐回道。 慕容烬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想到昨夜之事,立即黑沉下了脸,浑身寒意渐透:“通知魏曲阳,不惜任何代价,给本宫灭了石城那群乌合之众。” 陆齐一怔,立即领命去办。 看来太子殿下此次,是真的动怒了。 麟王最大势力隐聚在石城,他自以为将姚家推到前面作饵,东宫只盯着他与姚家,石城便会安全无虞,实际上早在他还在皇陵筹划时,太子便已经知晓他隐藏的势力。 之所以不动他,不过是顾念那几分同父之情罢了,不想他还蹬鼻子上脸了。 一次比一次过分,简直是作死! …… 麟王府。 一向以温润君子形象示人的慕容赫,第一次在府中下人面前大发雷霆。 茶盏砸碎了一地,脸色也难看至极。 “你不是告诉本王万无一失吗?那今日为何如此平静,倒是本王被云丞相那老狐狸参了一本强拐良家女,人家还掌握着证据。”慕容赫阴狠地望着脚下的女子。 “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牟十二是麟王十三卫中,唯一的两名女卫之一,此刻面色难看的跪下在地上。 昨夜七王爷半道被神秘人救走,太子也不知所踪,而被他们下了药的那几名女子,莫名其妙在麟王府后院的间房中醒来,虽衣衫不整,但并不像是被人**过的样子。 可虽没有人动过她们,但如此模样在陌生地方醒来,哪个女子会相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而府中有人发现她们时,她们已经跑到了麟王府大门口。 而那时,麟王已经离开去了早朝。 本以为可以看太子失德大戏,不想竟是自己被迟来的左相反参了一本,甚至还带着那几名一大早就在他府前寻短见的女子。 最可恨的是,慕容赫自己早间走得早,甚至都不知道那几个女人在自己府中的事,被那老狐狸参时,亦是一头的雾水。 虽然这事最后被北燕帝和稀泥的压下去了,但那些女人也都被硬塞到了自己府中。 这事他都还瞒着宜儿,就怕她伤心。 想到这儿,慕容赫怒火更重了:“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这王府竟能让人如此来去自如,本王要你们这群废物何用?!” 牟十二低头不语,是他们无能。 “滚,再有下次,唤方十回来,你就不用出现在本王面前了。” “是。” 牟十二低着头,面色难看之极。默默握紧了拳头,退出了大厅。 方十,慕容赫十三位暗卫中的另一位女卫,为人不像牟十二死板,是位风情万种深得人心美人,也是唯一给麟王暖过床的人。 可惜王爷认识了那姓樊的小妖女后,方十便被调离了王爷身边,去了石城。 翌日傍晚。 慕容赫接到石城急信,一伙不明身份之人闯入他们各个分堂据点,一夜之间,石城势力接被屠杀殆尽,所有财物也被一扫而空,主事人方十也惨死对方刀下。 “慕容烬!!” 慕容赫咬牙挤出太子名讳,气得双目赤红,生生呕出了口血来。 刚在园子里采了把花回来的樊相宜见到,吓得急忙丢了花,大步跑了过来,紧张问道:“赫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吐血了?” 见到她,慕容赫眼底倒是露出一抹真诚笑意,急忙掩饰方才的怒火,温柔道:“我没事,宜儿不用担心。” “怎么能没事,赫哥哥都吐血了。不行,我得去找檀姐姐,她的医术尽得了爹爹真传,一定能治好赫哥哥的。”小姑娘嘟着小嘴,眼里写满了担心。 “宜儿放心,赫哥哥这是旧疾,无事的。”他温柔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想到她初到燕京,应没有相识的人才对,便笑着问道:“宜儿的檀姐姐是谁?” “檀姐姐是爹爹的关门弟子,那日赫哥哥让宜儿先回王府,宜儿就是回王府的路上遇到她的,她一副男子的打扮,宜儿差点没认出来呢!” ------------ 第一百零八章:好毒辣的招 一副男子打扮的姑娘。 名字里还带有个檀字的…… 慕容赫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动,追问道:“宜儿,你的檀姐姐,可是姓南宫?” “对啊!”小姑娘点头:“赫哥哥怎么知道的?听小师姐她们说,檀姐姐当年为了喜欢的人来了燕京,而且那日,宜儿有看到檀姐姐跟那位叫陆齐的哥哥在一起,想来,檀姐姐该是好事将近了呢!” 陆齐和南宫檀……呵,原来如此。 慕容赫嘴角勾起一抹深笑,更加温柔地看着小姑娘道:“宜儿,你果真是赫哥哥的小福星。” 慕容烬,你毁我一臂,那么礼尚往来,本王也得还你一刀才公平啊! “赫哥哥坏,又打趣宜儿。”小姑娘小脸微红,大大的水眸笑弯成了一轮半月,看着无比娇俏清纯。 慕容赫看得心动,忍不住低头浅尝了一口。 他的小丫头过几月便到芨笄了,守了那么久,终于到了能当他王妃的年纪了。 真好。 东宫,太子书房。 慕容烬端坐桌案前,问:“查到了吗?” 魏曲阳立于书案下,微微摇头:“臣无能,并没有查到那日救走七王爷和殿下您的人,不过臣后来,再次去了趟发现殿下的民宅,在墙角处发现了这个。” 说完,他从袖中拿出了一个浅绿色的香囊递上,道:“臣让人寻来屋主,经过确认,这香包应是带走殿下之人不甚落下的。” 慕容烬接过香包,放在鼻尖轻嗅了下,味道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儿闻到过。 他隐约记得,失去理智之前,那人叫了他一声“殿下”,而自己对她的触碰也一点也不反感。 如此说来,那夜之人,定然与他是相识的。 想到此,慕容烬放下手中的东西,又问:“那日太子妃回到宫中后,暗处的人可发现她有没有离开过?” “回殿下,没有。” 魏曲阳知道殿下在起疑什么,将得到的消息如实禀告道:“影卫来报,那晚娘娘回宫后,便一直坐在灯下绣东西,卯时才熄灯睡下,听凤栖苑的宫人,娘娘似乎在等殿下。” 等他…… 是他多疑了么?! 魏曲阳看着太子,见他沉思,问道:“那殿下,还要继续查吗?” “不用查了,暂且先放一边。此次麟王计划未能得逞,还被我们断了一半势力,应该是怀恨在心了。通知下去,最近大家都小心防备一些。” “臣明白。” “你先下去,让陆齐明早来见我。” “是,臣告退!”魏曲阳点头,默声退出书房,离开了东宫。 慕容烬出了书房,扫了眼候在门口的管事,问:“太子妃这两日在做什么?” “回殿下,娘娘这两日都在跟着宫女学做绣东西。”管事恭敬回道。 又是绣东西,慕容烬眸色沉了沉。 太子妃一向不喜欢拿针线,唯一一次拿,还是她身边的老嬷嬷病逝后,她心底压着的事太多,便耐着性子拿了一回。 那这一回,她又是因为何事?可是因为七月七那晚…… 想到此,慕容烬心底有些慌,冷声道:“通知下去,今日晚膳,本宫到凤梧苑与太子妃一道用。”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管事说完,急忙退下,吩咐下人准备去了。 自那日宫外一别,他们便再未碰面,他回宫后,她带着吃食来过一次他的苍岚苑,却被自己以公事繁忙拒见了。 不知为何,这两日他竟有些不敢见她。 夜幕降临,太子处理完事务后,直接去了凤梧苑。 两日不见,慕容烬总觉得他的太子妃有些瘦了,但具体哪儿瘦了,他又说不上来。 “饭菜已经摆好了,殿下请落座。”太子妃浅笑相迎,太子却有种自己犯了错般的不自在。 慕容烬点头,率先落了座。 每次太子殿下过来,整个凤梧苑都格外的安静,安静得连宫中不知哪位娘娘在抚琴都能隐约听到。 “可是饭菜不合殿下胃口?”见他拿着筷子一口未动,阿照轻声问道。 “太子妃就没有什么想问本宫的吗?” 阿照微怔,不明白他话中之意,疑惑道:“臣妾没有什么要问的啊!殿下是有事要告诉臣妾吗?” “你一定要如此漠不关心吗?” 阿照眸中不解加深:“殿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慕容烬直视着她,目光凝寒,试图想在她脸上寻到些什么一般。 然而,什么也没有。 她面上除了疑惑他的反常行为,便是一脸淡漠,甚至自始至终挂着的笑容都没到眼底,就连一举一动,都在为着太子妃这个身份应付他一样。 阿照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抬手给他舀了一碗汤,道:“殿下,若菜饭不合胃口,那就先喝碗汤,这汤啊,是臣妾特意……” ‘啪’地一声,太子重重地放下了筷子,打断了她继续说的话,冷声道:“本宫还有事,太子妃自己慢慢喝吧!” 说完,起身甩袖离去。 阿照动作微僵硬,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凤梧苑中,眼眸微垂,许久,才默默端起碗筷,独自慢吃了起来。 角落里候着的绿萝几人见状,互看了眼,谁也没有惊扰太子妃用餐。 凤梧苑外,慕容烬离开后并未走远,而是静静地立于苑外的青竹下,冷凝着凤梧苑的方向。 不知为何,她越是安静,越是淡漠,他胸口就越是堵闷得厉害。 他是她的夫君啊! 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何就不能像别的女子一般质问两句,闹上两句,说句在意的话呢? 裴银,本宫与你之间,究竟又还剩下多少?! …… 几日后,麟王早朝见,当着百官参太子徇私舞弊,包庇节度使陆齐欺君罔上,任其喜欢的女子南宫檀女扮男装,霍乱朝纲。 正巧陆齐两日前,出使去了大魏,毫不知情的太子殿下直接被将了一军。 皇上听后,命高裘带着嬷嬷前去查证了南宫檀身份后,当即龙颜大怒,将其打入了死牢,并下旨抄了南宫家一族。 本是要隔日处以极刑的,幸得太医院一众老臣力保,求皇上网开一面,等陆齐回来再做定夺。 ------------ 第一百零九章:太子被软禁 可这欺君之罪,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就算陆齐回来,也只会被一同定罪。 就是不是死罪,那也是死罪可免,也是活罪难逃! 东宫,凤梧苑。 李忠站在门口,将刚得到的消息禀告道:“娘娘,南宫檀被压入死牢了。” 阿照手里还拿着绣针,听到这消息,差点戳到自己一针。她慢放下手里的东西,眉头也渐渐微微蹙紧:“看来麟王这回,是不想玩些小打小闹的把戏了。” 这一回,慕容赫是要真的出手了。 玉溪一行,绿萝多少与南宫檀相处出了几分友谊,不免担心地问道:“娘娘,那南宫太医可还能得救?” 端着一盏花茶进来的望月听到,横眉睨了她一眼,提醒道:“绿萝,休得不懂规矩,此事岂是你我婢女能够过问的。” 闻言,绿萝似乎才发现自己僭越了,急忙禁了声。 阿照起身望着窗外,目光悠长。 慕容赫的这把火,明显是冲着东宫烧来的,若是只南宫檀一个,东宫救得,若是南宫家一族,那一个都救不得。 麟王这招离间计,用得倒真是不错。 轻者,若弃车保帅,南宫檀死,便能在陆齐与太子心底都留下一根刺,或多或少,刺到时总能疼那么几下的。若南宫檀不死,陆齐这只臂膀便非折断不可,不若结局如何?似乎损失的都是东宫。 而重者,就怕慕容赫利用帝王的多疑,让北燕帝对慕容烬出手。 无论轻或重,阿照都还只能猜测,怕就怕慕容赫真的会利用南宫檀太医的身份,能随意出入后宫之事做文章。 …… 阿照本想等慕容烬下朝回来再详细问问,然而一直到傍晚,慕容烬都不见回来,直到宫里传来消息,太子被软禁在了中宫。 而魏曲阳是第一时间找来的东宫。 “魏大人,此事虽涉及东宫,但为何不让殿下回来?软禁太子,不免太过牵强。” 魏曲阳起初倒是不怎么看好这位太子妃,甚至还有些不屑,不过经过这些日子,对太子妃的所作所为早已改观,这会听她这么问,立即恭恭敬敬地回道:“不知娘娘最近,可有听闻陛下身体不适之闻。” 阿照点头:“前几日去凤仪宫问安,倒是听母后提过两句,你是意思是……慕容赫他怎么敢?” 想到什么,阿照面色微变,眸底闪过震惊。 她最害怕的猜测,竟还是发生了。 魏曲阳低了低头,确定了她的猜测:“殿下的太子之位是先皇亲封,除非犯下滔天失德大罪,否则就是陛下也很难褫夺。” “好毒辣的招。” 慕容赫是想让太子背负个弑父夺位的千古罪名,到时他便能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名正言顺的谋反吗? 那他的下一步,应该就是对北燕帝下手了。 怪道要软禁了太子,没想到,慕容赫设的,竟是个局中局! 若陆齐回来,承认了与南宫檀的关系,南宫檀又混藏在太医院多年,如今皇上身体日渐微恙,个中推搡,那便更可怕了。 想到此,阿照忙问:“皇上可有让派人去拦回陆齐?” “派了,已经连夜出发,去的是曹雄与中郎将姚浪。”想到此事,魏曲阳眉头皱得微深。 姚家的人跟着一起去,只怕事情会更糟糕。 问言,阿照当即喊道:“李忠李二,进来。” 门口的李家兄弟听到叫自己,立即走了进来,看了一旁的魏曲阳一眼,静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倒是魏曲阳深看了他们一眼。 “你们俩即刻启程前去追姚浪等人,追到人后,尽量给他们使几个绊子,务必多拖几日,不要让他们那么快返回燕京,若拖不住,就抢走陆齐。” 直接抢走? “……娘娘,这会不会太明显了?”魏曲阳脸抽了抽。 这太子妃,好似要不按套路出牌。 “对付慕容赫这种内心扭曲的人,太过低调他就该得意了。”阿照起身,吩咐道:“本宫现在去一趟凤仪宫,皇后娘娘应该多少探听到些了。还得麻烦魏大人暗中排查一下,看看最近一月,可有什么人进出过皇宫。” “娘娘的意思是…” “话不能言过太死,本宫也只是猜测,去办吧!”太子妃说完,带着候在门口的绿萝等人直接去了中宫。 阿照刚到中宫门口,便遇到了十一皇子慕容泰。 也就是当初被她一脚踹出老远的少年。 他见到阿照时,眼里依旧像碎了毒一般,小小年纪,竟一副刻薄样,毫无皇子该有的气度,简直白瞎了个好身份。 “贱人,等着瞧吧!你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等到那时,本皇子定要让你爬着滚回你盛凉。”慕容泰兴奋的骂出口,一旁的小太监想阻拦也已经来不及了。 想来,就算来得及他怕是也不敢拦吧! 阿照面色微沉,厉声道:“身为皇子,不敬长嫂,还胆敢口出污言,望月,给本宫掌嘴!” “我乃皇子,你一个小小的和亲公主,胆敢……” ‘啪!’ 他话还没说完,望月已经上前一步,使劲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敢还是不敢,打完后又退回了太子妃身后。 慕容泰被抽得懵在了原地,脸都快麻了。 可恶,这个臭女人还真敢! “你、你,你你你…”慕容泰怒气冲冲的你了个半响,可一接触到太子妃冷冰冰的目光,便什么也没敢你出来。 “再敢口出污言,本宫就不是掌嘴这么简单了,下一次,就是直接拔了你的舌头。”阿照冷眼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带着人进了凤仪殿。 慕容泰被那一眼吓得后退了两步,待她走远了,才敢气得在原地跳脚。 “小殿下,您没事吧!”小太监见太子妃走了,才敢啃声问。 “滚!!” 慕容泰一巴掌呼在他脸上,愤恨地盯着那女人的背影,拳头捏得紧紧的,最后又一拳打在那小太监身上。 阿照进到凤仪殿中,皇后还未歇下,便直接宣见了太子妃。 到了里殿,阿照见她脸色不怎么好,担心地问:“母后可是身体不适?” ------------ 第一百一十章:去一趟死牢 皇后摇了摇头,勉强露出一抹浅笑,轻声道:“母后没事,倒是你,母后怎么瞧着都瘦了一圈了。” “哪有,是母后心疼儿臣才觉得瘦了,儿臣这月都胖了不少呢。”阿照浅浅笑着,小步到她身旁,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母后…您知道,父皇为何留殿下在宫中吗?” “唉!都道帝王家情薄,没什么父子情、兄弟义,还真是一点也不假。”皇后嘴角带着微微苦涩,轻叹道:“这里没有外人,母后也不瞒你了。白日里,母后让林公公到前头去探听消息,他无意中听到,陛下有换储之心。” “换储?”阿照望向她,指尖微紧。 皇后轻点了下头。 北燕帝的换储之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若非太子没有过失之处,他怕是早就寻个由头废了。 而太子在民间声望,一日比一日高,为人更是德才兼备,心系百姓,深受百姓爱戴,这让一辈子都想证明自己是个好皇帝北燕帝觉得,他早就怀疑他有了异心。 若非种种原因,他早就除之而后快了。 “母后,这储君皇上想换给谁?” “还能给谁,他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安贵妃,麟王回来后,他更加觉得愧疚年少时心悦的女子。上次烬儿在玉溪城时,他便起过这样的念头,现如今更是见都不愿见我了。” 阿照皱眉,如此说来,事情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若只是换储,大可费劲些安个罪名废除慕容烬就好,何须大费周章的弄出这么多动静来。再者,麟王为人阴狠,视百姓性命如草芥,这样的人,怎堪为君? 别说众臣有非议,就是北燕子民也不会同意。 除非…他们是想慕容烬背上一个,不死,却一辈子都无法洗刷的罪名。 那么身体不适的借口,到南宫檀和陆齐至太子,也就是说,北燕帝当初突然下旨召回麟王,其实是想……想到那种可能,阿照顿时感觉脚底发凉。 北燕帝是想,舍了太子去给麟王铺路吗?! “母后,我想去一趟死牢。” “都夜深了,去那里做什么?”皇后不解。 “南宫檀眼下是最关键的棋子,下一步,她无论走哪一边,输的都将是东宫。儿臣想去看看,她这一子,该落在何处!” 天牢里的死牢之地,不比当寻常牢房,若无陛下亲令,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可这令,皇后应该有。 皇后看着她,眼底显露疲惫之态,许久后叹,这个孩子,真的是像极了她当年,可不顾一切的最后,得到的又是些什么呢? 是尊贵的身份?还是一个假装还有心的躯壳? “丫头,烬儿虽是我的孩子,可母后不敢保证,日后他……”不会负了你的付出,负了你的深情厚意啊! 皇后不忍继续说下去。 这样话由皇后这个太子亲娘说出来,若是别的女子,必定多心,许就真的就该收手了。 阿照低眸,片刻后,不在意的笑道:“母后多虑了,殿下从没心悦过一个叫裴银的女子,日后更不必谈相负之说,儿臣亦然,儿臣与殿下,只是在履行彼此该担的责任,再无其它。” 无关风月,只是他是太子,她是他的太子妃。 从随着风雪踏进北燕那日起,寒风掀起帘角,她望见了他便已注定。余生,她将永远站在原地,不为等谁,只想看到那人走多远,便足矣! 离开凤仪宫时,林公公小跑着送来了一块黑令,刻着龙纹,彰显着属于皇权的威严。 夜幕之下,纵然是灯火通明的宫殿,也有光亮照不到的黑暗之地。 “真快啊!眨眼间,本宫都嫁来快一年了。” 望月等低头未语,就怕不慎露出个把思乡的字眼,惹得娘娘不悦。 “人多不便,你们先回东宫,约束好凤栖苑宫人,绿萝跟着本宫去个地方。” “是,奴婢等先行告退。”望月也没多问什么,示意绿萝好生照顾娘娘,这才领着其余宫人先行离开。 “娘娘,咱们这是要去哪儿?”绿萝问。 阿照抬头看了看柱上宫灯,有些刺眼,总得还能直视一眼。 “死牢!” 绿萝一愣,急忙跟上娘娘的步伐。 皇宫的天牢建于南门处,离中宫有些远,二人到时已是半柱香之后。 阿照住过天牢,倒是有些熟门熟路,守卫禁军都认得这位太子妃,都很是尊敬,看到黑令便开了铁门。 比之她上回来被清干净的牢房,现在的牢房里倒是关押了不少人,也热闹了许多。 周围环境除了有些潮湿外,倒还算干净,两面墙上都挂着油灯,也没见着老鼠什么的东西。每间牢房里好似都关押只几个穿着囚衣的犯人,蜷缩在黑暗一角,个个都无精打采死气沉沉的或坐或躺着。 “娘娘,这些都是什么人啊!”绿萝还是第一次进入天牢这种地方,又好奇又害怕。 “罪人。”阿照轻答。 能进这里的,无论善恶,罪名都不会轻。 南宫檀被关在最里面一间,也是阿照当初住过的那一间,只不一样的是,如今的牢房里只有几堆稻草,一盏破油灯,和一张旧木桌。 阿照到时,她正蹲坐在角落里,见到她时,也只是眼皮抬了抬。 “绿萝,到外面去守着。”她吩咐道。 “娘娘,您一个人……”绿萝有些担心,但太子妃已经走进来牢房中。 “来探监就空着两只手来,你倒是好意思。”南宫檀嗤笑道。 “若带了,你吃死在这牢里,本宫有几张嘴也说不清了。”阿照左右寻了下,没找到个干净的地方落座,便也跟着蹲下,一身宫装铺了一地。 “太子妃还是这般风趣。”南宫檀抬眼望她。 “你见过本宫风趣过?”阿照对上她的眸子,微冷。 “南宫一族已全部被关押在宫外衙牢,皇上也已经下旨,待陆齐被扣押回来,全部斩立决。” 虽已经猜到,但南宫檀依旧震惊得双手微颤,她强迫自己镇定,声音却有些颤抖道:“娘娘能救他们吗?” ------------ 第一百一十一章:留着还有用 “不能!” 阿照眼皮轻掀了下,有些好笑道:“南宫大人似乎忘了,本宫是盛凉人,莫说身在北燕,就是在盛凉,本宫也没这等本事救人啊。” 可真是会高看她。 若说只救一人,阿照兴许还能冒险一试,可一族几百人,她纵有通天的本事,也无能为力。 南宫檀却是不信。 “娘娘在罪臣这儿拿过一种药吧!罪臣一直都没告诉过第三个人呢!同样是欺君之罪,不知到时天下皆知时,皇上会不会因为娘娘是盛凉公主而网开一面?再者,不知天启唐家的人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如今身在北燕皇宫,他们有没有胆子过来呢?” 天启唐家…… “你是想威胁本宫?”阿照起身,目光如冰,冷得人刺骨寒彻。 “呵,谈不上威胁,娘娘若帮我这一次,有些话,罪臣保证一生都会烂在肚子里,绝不多言半句。” 阿照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中寒意一点点凝聚着,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嗜血冷笑:“你信不信,本宫现在就能让你南宫一族人头落地。” 最后几个字,她吐得极重极慢。 阿照这一生,最恨被人威胁,可偏偏能威胁到自己的把柄,却是自己亲手送到人家手上的。 “我信,但娘娘不会,况且我敢说出来,就不怕与娘娘鱼死网破。”南宫檀笑着,突然道:“而且罪臣还知道,在娘娘心中,天下人的性命,都及不上太子殿下的一根手指头吧!”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太子妃看着太子的眼睛里,永远都会不经意间比别人温柔。 阿照神色越发冷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从来都是她看穿别人,也从来只有她威胁别人的份,不想今日,却在南宫檀的手里栽了个跟斗,阿照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而南宫檀却只是在赌。 她知道,自己一定能赌赢。 因为太子妃是个重感情的人,她在乎一些人的命,更在乎太子殿下的所有。 就如自己,只因幼年陆齐的一句‘等你长大了,我娶你做娘子’,就天南地北的追了他前半生,如今幡然醒悟,才知道最对不住的人,是她的父母亲人。 她不能因为自己,去害了家人,哪怕做个不仁不义的卑鄙小人。 至于陆齐,她……不要了! “本宫已经让人去拖住陆齐回来,半月后,会由他亲禀皇上,你已怀了太子的子嗣,至于如何让腹中多块肉出来,作为樊惊鸿的弟子,就看南宫太医自己的本事了。” 南宫檀怔住,没想到她会用这个办法。 混淆皇室亦是诛九族的下场,再者太子那儿…… 见她愣怔的模样,阿照冷冷笑道:“如今皇族子嗣凋零,唯有你怀有皇长孙,方可让皇上对你南宫一族手下留情。至于太子…若太子问起,你只管答他‘七月初七,长街民宅’,其余的,不必多说,他自不会多问。” “南宫檀谢过太子妃。” 看着眼前一袭宫装,面若寒冰的女子,南宫檀恭恭敬敬地对着她盈盈一拜。 阿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许久许久,后退了一步,冷声道:“南宫檀,本宫将自己的夫君给了你,你也莫要让本宫失望,也莫要后悔今日所求。” 南宫檀再次俯拜了一叩首,头匐在地上,坚定道:“娘娘放心,南宫檀求仁得仁,绝不后悔!” “好一个绝不后悔。” 阿照冷笑出声,捋了捋衣袖,转身大步离开了牢房。 绿萝一直守在不远处防止有人偷听,见她出来,赶紧跟到她身后。 待主仆二人走远,隔着牢门,南宫檀才颤巍着抬起头来,浑身寒意未退,紧拽着衣摆,似在竭力忍着什么。 今日这一步踏出,她知道自己再无退路了。 而被软禁在中宫的太子此刻,立于桌前,看着洒落满桌的墨汁,莫名感觉有些烦闷,和心绪不宁。 “去通知七王爷,计划提前行动。”想了想,又道:“再去东宫看看太子妃,若有事,立即来报。” 黑暗中有微动闪过,似有人快速离去。 宫外,麟王府。 慕容赫看着不远处秋千树下的姑娘,眉眼温柔,嘴角也带着一抹宠溺的笑,而他身后,笔直的跪立着一名黑衣人。 “主子,宫里传来消息,太子的人已经前往大魏,意图拦截陆齐回宫,而太子妃连夜去了一趟天牢。” “天牢……”慕容赫神色未变,并没有在意太子妃让人去拦截陆齐回来,他望着远处姑娘的嘴角,笑意加深:“让人加大药量,今年的初雪,本王想带宜儿换个地方瞧瞧。” “属下遵命。” 一眨眼的功夫,黑衣人便立即消失不见。 …… 盛凉,长安皇城。 自霄王于北燕回来后,便整日宿醉在烟花之地,看着倒是有些堕落了。 此刻,傅娇娇略微有些狼狈的坐在他对面,面色苍白,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李恪也没多好,刚被一盆凉水浇醒,衣服也没换,湿漉漉的坐着。 “你怎么来了。” “拜你那美人所赐,烧了老娘的楼,杀了老娘的人,还差点没将老娘剁碎。”傅娇娇想着自己这一身伤,再想着为什么会得这一身伤,怒火就蹭蹭蹭地往上冒,指着他的鼻子就骂:“废物,连个女人你都看不住,你真是越来越废物了。” 李恪皱眉,问:“洛阳那个假裴银干的?” 一听到这个名字傅娇娇就更来气了。 “狗屁的裴银,就那小贱婢也配?当年若非没有证据,能让那小贱人嚣张到现在?早知道老娘一刀劈了她了。” 闻言,李恪脸色沉了沉,严肃道:“她留着还有用,此事本王也会给表姑一个交代。” “你怕是交代不了了。”傅娇娇撇了他一眼,道:“那女人趁你去了北燕,暗中联系到了裴家,还买通了一批江湖杀人,老娘没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想突然出现了另外一批人,那些人的目标,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 闻言,李恪神色微变,问:“她被人抓走了?” ------------ 第一百一十二章:为何要抓她 “她要是没被抓走,我还能在这人跟你说话?”傅娇娇斜睇了他一眼,捋了下帖在脑门上的头发,继续道:“事后,我查看了一下两方人拼杀留下的尸体,发现抓走她的第二批人,竟然是天启唐家的人,我觉得此事不简单,便连夜赶过来了。” “天启的人怎么会偷跑来盛凉,还抓她去做什么?”李恪也奇了。 难道那假裴银还得罪过天启的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对了,这事你得赶紧进宫告诉你皇兄一声,多少防备些。” 李恪盯了她一眼,悠悠道:“表姑自己怎么不去。” “我要是能去,你觉得还会来找你?”傅娇娇直直地望着他。 那目光,似要把人嚼碎,冰凉凉的。 “呵呵,也是哦!”李恪被看着后背乏起一层寒意,连忙讪笑道:“那个……那个啥来着,本王开玩笑的,这就去,这就去。” 说完,起身奔了出去。 傅娇娇与李贺那档子风流韵事,李恪最清楚不过了,为躲他皇兄,她都在到洛阳五六年了,小姑娘都躲成老姑娘了。 傅娇娇瞥了眼,起身关上了门,对这窗下的软榻就躺了下去。 一路风尘仆仆,差点没累死她。 片刻之后,傅娇娇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白昼被暗夜取代,朦胧之间,好像有人给她盖了床被子。 动作温柔,没舍得惊动她丝毫。 但随着一股暗香在鼻息间吸入,她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此时的房间里,盛凉君主上李贺望着榻上的女人,那张俊逸又严肃的面容上,隐隐露出一抹欢喜的笑,他抬手轻轻抚了抚女人的眉眼,最后在抚摸过的地方落下了一吻。 “这次回来,就别想跑了。” 这是他从小就想娶的姑娘,奈何造化弄人,在辈分上,她成了他的长辈,成了他不能挑战的世俗。 帝王不是无情,只不过情都给了一人,于别人而言,自当是无情。 盛凉皇宫,长门殿里。 自从上回韵贵妃被郑太后的猛虎撕了后,尸体本来已经被她秘密送去了皇陵,不想她的好儿子比她更棋高一筹,将郑家人都送去皇陵吊唁,瞻仰了下遗体,让她兄长与她生了嫌隙。 “最近盛凉那边,可传来什么消息了。” 此刻,郑太后倚在美人榻上,姿态慵懒,华丽的宫袍散落在两侧,而宫袍下,趴着那只立起来人高的猛虎,猛虎此刻懒洋洋的,正享受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摸。 塌下跪着的宫女没敢抬头,小心道:“回娘娘,近两个月来,盛凉那边一丝消息也没有传来。” “哦,看来是那小丫头已经开始不听话了,本宫最不喜欢不听话的东西了。”她手下动作停顿,猛虎没了轻抚,睁眼打了个大大哈欠,吓得离它最近的宫女额间都在开始冒冷汗。 郑太后轻瞥了眼,手垂放在猛虎头上,轻声道:“通知焰火,不听话的东西,就不用留着了。让人再去一趟骊山,把人都处理干净。” “是。” 宫女应了一声,见太后挥手了,赶忙起身退了出去。 …… 盛凉与他国交界处。 随着‘砰’地一声,柳蔓心被人狠狠地丢在地上,身体好似被人下了药,浑身动弹不得,只能忍着疼,恐惧地看着绑自己来的人。 半个月前,她好不容易趁霄王离开了洛阳,逃出王府找到母亲和表兄,让他们找来杀手,欲杀傅娇娇灭口。 本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傅娇娇都快被她的人抓到了,哪知道这些人突然从天而降,打乱了她的计划不说,还将她掳来了这里。 这些日子以来,她敢有一丝反抗,都会换来一阵拳打脚踢。 眼看着这些人的领头出来了,她才敢战战兢兢地问:“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抓我?” 周围尽是荒郊野岭,已是傍晚,远处隐约还能听到几声狼嚎。 她一开口,从这些人身后走出来一个女人,女人戴着面纱,眼神却嗜了毒一般盯着她,恶狠狠掐着她下巴道:“我说过,他日你要是落到我的手里,我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我,我都不认识你们,你们…你们许是抓错人了。”柳蔓心害怕得声音都在颤,特别是看到眼前女人手腕上缠绕着的两条小青蛇,吐着蛇信子,好似随时都会扑上来咬断她的脖子。 “姑娘,你们真的抓错人了,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啊。” “不认识?”女人冷哼了声,力道加重了不少:“你以为我是唐宋啊!那么好欺骗?” 什么唐宋?唐宋又是哪个啊! “我真的不认识什么你们,你们真的抓错人了。”柳蔓心哭了,她真的不认识什么唐宋啊! 然而,柳蔓心的否认,无疑是添加了女人的怒火。 “敢不记得了,那我就让你好好回忆一下。” 就在她下颚快被这个疯女人捏断时,她突然松了手,改成一把抓起她的头发,拖着走了老远,最后丢在一块杂草茂盛的平地处,将她的脸按到地上,怒吼着:“这里,想起来了没有,你当年不就是在这儿一刀捅死他的吗?” 当年唐雅跟着唐家的人找到他们少主时,他就是被人一刀捅死在这地的,那血流了老大一摊了,刺得人眼生疼。 柳蔓心被按在地上,本就娇嫩的肌肤都被地上的枯草石沙磨得鲜血淋漓的,疼得她大哭着,哪知眼泪一淌下来,更疼了。 “很疼吧?”唐雅直接换脚踩在她的脑袋上,冷笑着:“当年你杀唐宋时,便该想到会有今日。” “我没有!我都不认识什么唐宋,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了我,我真的不认识你们,你们抓错人了啊!”柳蔓心语无伦次的求饶,脸颊极疼,泪水已经模糊视线,却只能恐惧地看着眼前的疯女人。 她是真的不认识这些人,她这一生是自私自利,心机毒辣,害死的人也不少,可那些人中,没有一个是亲手死在她手上的啊! ------------ 第一百一十三章:欠我们家的 别说捅死了,就亲手毒死的也没有一个啊!她一般都是雇佣杀手,或者搞阴谋的。 所以她确信,这些人是真的抓错人了。 可唐雅却不这么想,地上这个女人,当年虽然永远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可她这张貌美的脸,可是唐宋用尽无数珍贵药材,亲手帮她恢复的。 所以她就算化成灰,她都记得这张狐媚脸。 要不是这张狐媚脸迷惑了少主,还亲手杀了他,她何至于有家不能回,还被派出来天南地北的找她! “你是该死。”唐雅怨恨的瞪着她,半响,却突然笑了起来:“可直接杀了你多便宜你啊!” 柳蔓心看着她的笑,恐惧更加骤起。 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忙道:“姑娘,姑娘你们真的抓错人啊!我……我不是,不是的,我…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只是裴家的表小姐,不对……不是的,这张脸不是我的。” 她越想解释,可恐惧和害怕让她越加语无伦次起来。 唐雅怔了一下,想到这个女人城府深,随即冷笑着道:“你以为换了个身份,狡辩两句,我便不敢拿你怎么样?哼!笑话,就你这狐媚子的脸,我永远都不会认错。” 轰隆隆地一声,如同五雷轰顶般,柳蔓心不敢相信地望着她。 竟…竟真的如她猜测的一样,竟真的是因为自己这张别人的脸! “不,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脸…这脸我不是…不是我的……” 她慌张恐惧得想解释,唐雅却不再给她机会,收回踩着她的脚,对着身后手下冷呵道:“找个只有男人的乞丐窝,将她给我扒光了扔进去,记住,别给我玩死了,我要让她清醒的感知一切。” 这个疯女人,好恶毒啊! 柳蔓心恐惧得瞳孔更加放大,挣扎着想再哀求解释,却被旁边一面色严肃的男人往口中丢了什么,立即发不出一丝声音。 那男人看了她一眼,嘴角划过一丝冷漠的笑。 似讽刺,又似不屑。 黄沙乱飞的土城里,一间破烂不堪的泥房中,一群又脏又臭的乞丐正熟睡着,突然屋顶一声巨响,一个未着片缕的女人从天而降,吓醒了一众乞丐。 女人落到他们中央,一动不动,只满眼恐惧的望着他们。 借着微暗的月色,乞丐们看到那女人光滑细腻的肌肤在月色下若隐若现,这让这些一辈子没碰过女人的乞丐们,顿时色心大气不怀好意起来。 待发现女人连手指都不能动弹时,其中一个想女人都快想疯了的老头,立马扑了上去。 其他人见状,顿时蜂拥而上,将女人团团包围住。 柳蔓心面如死灰的看着这群又脏又臭的乞丐,胃里直翻涌,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自己身上胡乱欺辱,一个又一个的压着她肆意发泄。 突然间,她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愤恨得想如此毁了一个人,最后那人宁死不受辱的撞死在她跟前的画面。 而她,她如今连死都不能。 原来真的有因果报应,报应啊! 就在那群乞丐还在轮流发泄时,突然,破败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一群官兵举着火把闯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盛凉戍边守将裴浔阳。 白日里他接到线报,有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停留在附近多时,他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就一路追踪而来,在土城外碰到那些人,打了一场让人逃了,最后听到附近有响动,不想进来会看到了如此污秽不堪的一幕。 柳蔓心看到进来的是裴浔阳,本就面如死灰的脸,更加惨白。 而裴浔阳在看到地上女人的容颜时,也是心底一惊,面露诧异。 “将军,都是些普通的乞丐,就是这女子……身份不明。” 士兵看了眼地上女子前凸后翘、玲珑有致的曲线,神情也有些微动。 这女人,要是放到勾栏院中去,堪称尤物啊! 裴浔阳瞧到自己部下的目光,眉头皱起,冷睇了周围众人一眼,最后让一名士兵脱下外袍,丢到地上女人身上盖好,才吩咐道:“将她带回去,找个大夫给她瞧瞧。” 柳蔓心此刻满心屈辱,紧闭着双眼不敢看任何人,只泪水顺着眼角不停滴落。 到头来,救她的会是裴银的亲弟弟,当真是讽刺! 吩咐完,裴浔阳冷扫了一眼,转身带这人再次离去。 他现在得亲自去查查这与他姐姐长得八分相似的女人,到底是谁?! 回到军营,裴浔阳便立马让人调查,也向洛阳递去了信,直到几日后,查明了那女子身份时,裴浔阳再次惊诧不已。 因为那女人,竟是他的亲表姐柳蔓心! …… 接到裴浔阳通知,裴家人赶来时,已是六七日后。一起的,还有刚好到洛阳祭拜亡母的武伯侯世子夫人,也是他的大姐裴菁。 柳蔓心的娘,在听到女儿的遭遇的时候,就哭得差点没昏死过去,此刻见到女儿脸色苍白,一边脸还满是伤痕,当即有事一番哭天抢地。 看着小姑姑抱着那与自己姐姐七八分相像的女人大哭,裴浔阳脸色不怎么好。 他的大姐裴菁,却冷眼旁观的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着。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就是她们母女的报应!” “大姐,你这话何意啊?还有蔓心表姐她怎么,怎么会……”会跟裴银姐姐长得那么相像,他记得五年前,她好像还不是长这个模样的。 越想,裴浔阳心中越觉得诡异。 他感觉自己有好多事都被蒙在了鼓里! 裴菁看着自家小弟,神色变得温柔起来,给他整理下外翻的领子,温声道:“浔阳,你给大姐记住了,你同情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同情她们,她们也不值得你同情。这都是他们欠我们家的,这么一点,怎么还得清啊!” “什么欠我们家的,大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裴浔阳望着她,眉头微皱着。 他有股强烈的感觉,大姐他们真的有事瞒了自己。 ------------ 第一百一十四章:就是他姐姐 “别问了,有些事,大姐来处理就好。你乖乖的,别脏了你的手,你只要听大姐的话记着,你是娘和你姐姐拿命护着的,你要干干净净的当你的大将军。” 裴菁看着她,双眼微红。 若是母亲和阿银看到如今的浔阳,该有多欣慰啊!那个从小就爱哭,爱让姐姐保护的小豆包,已经长成能保家卫国的将军了呢! 裴浔阳看着大姐,越听越糊涂了,什么叫娘和姐姐拿命护着的? “大姐……” “听大姐的话。”裴菁面容带上了厉色,目光依旧温柔的看着他。 见着大姐这样,裴浔阳就是有一肚子的疑问,也只能暂且憋进了肚子里去。 …… 两日后,裴家要带着柳蔓心回洛阳,又怕中途再出现贼人,同来的裴清之便要裴浔阳派兵护送,却被裴菁直接阻拦了。 此刻,军营前,裴清之怒瞪着眼前的女人,讽笑道:“世子夫人不免管得太宽了,裴浔阳可是我裴家的人,你一个嫁出去的养女,可没有资格管他。” “笑话,我管我的弟弟关裴家何事?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管得着我?”裴菁冷笑反问。 裴清之呕得要死,却碍于她的身份不敢太过放肆。 去年她回到洛阳,他不过出言反驳了她两句,这女人竟回了长安后到太后那儿告他黑状,害他被太后下来懿旨,足足仗责了五十大板,一个月都下不来床,还成了洛阳好一时的笑柄。 现在想起,都还可恨不已! “大姐…” 裴浔阳刚想说话,裴菁一眼便知晓他想说什么,顿时气得拉着他就离开,直到走得许远,才愤然甩开他的手。 裴浔阳知大姐生气了,小声道:“大姐,我只是觉得她可怜……” “可怜,她可怜?”裴菁气极,没忍住怒道:“裴浔阳,你为何就是不听大姐的话呢!你可怜她谁来可怜你姐姐,谁来可怜咱们家家破人亡?你给我记住了,你可怜任何人都行,就是他柳家人和裴家人的不行!” “大姐忘了,你与浔阳皆姓裴。”看着怒不可及的大姐,裴浔阳说得很平静,心底却奇怪大姐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裴菁被噎得哑然。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考虑到他什么也不知,努力平复后,语气尽量平和道:“是大姐错了,不该如此斤斤计较,小弟想怎样便怎样吧!” “大姐,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我吗?我只是想知道,我也有权利知道!姐,浔阳已经长大,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了,现在轮到我来保护你们的时候了,你就告诉我吧!” 所有人都瞒着他,这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需要姐姐们保护的傻子废物! 裴菁眼中闪着泪,似怕他追问什么般,转身欲走。 见她要走,裴浔阳急忙拦住,他以为事到如今大姐该告诉他的,可没有,她却依旧什么也不肯说。 “大姐若是不肯说,那我便请辞回洛阳自己查,我就不信,我查不到你们瞒了我什么!” 裴菁听了,愣怔了半响,内心也犹豫许久,才无力转回身望着他,哽咽道:“好,你想知道,那大姐告诉你。” 与其从别人口中得知,不若她来说。 她望着弟弟,语气沉重地问:“你知道父亲为何会突然落发出家吗?” 裴浔阳满眼疑惑,想摇头,却又点头道:“因为娘亲的病逝。” “病逝,呵呵!娘的身体一向健朗,你就没想过她为何会郁郁而终吗?” 裴浔阳心底一窒,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某些可怕的猜测,声音有些颤抖着问:“大姐的意思是,娘……是他们害死的?” “是!”裴菁咬牙悲愤点头。 母亲虽是郁郁而终,却也是被他们间接害死的,当初知道真相那一刻,她恨不得杀了那些人。 “五年前,你跑去从军后不久,你姐姐裴银被柳蔓心那小娼妇设计绑架,欲毁她清白,你姐姐不愿受辱,就一头撞死在了那间破庙里的佛台下。” 每每想起这些,裴菁仍旧恨得咬牙切齿。 “母亲,也是因此事郁郁而终。事后,他们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本就有三分像你姐姐的柳蔓心弄成了你姐姐的模样,抹了她的存在,企图用她的身份,去享皇上赐下的荣华富贵。” “他们,他们怎么…怎么敢啊!”裴浔阳面色难看,不敢置信得连退了两步。 “狼子野心,怎会不敢!” 此刻的裴菁已是泪流满面,几度哽咽着继续道:“当年,父亲跟母亲本想拼死去告御状,可裴家那老东西为了保住柳蔓心母女,竟用你的性命相逼,威胁他们若胆敢说出一个字去,便将你的人头取来。为保他们不动你,爹娘只能含泪认仇为女,母亲更是因此郁郁而终。” 说到最后,裴菁终是没能忍住,痛哭出了声。 “大姐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裴浔阳眼眶通红,眼泪顺着轮廓落下,烫得脸疼,而心却如刀割般,疼得他浑身颤抖。 “那时告诉你又能怎样,他们拿你的性命威胁得了父亲母亲,又怎会威胁不了大姐?” 裴菁也是在他们母亲死后才知道的真相,可那时早已为时已晚,不然就是舍弃世子夫人的身份不要,她也定会讨回那笔血债! 这迟来的真相,让裴浔阳浑身颤抖着,眼眶通红,泪水落下,脑中不断闪现出儿时,他们姐弟玩耍时的模样,以及北燕那冰冷的姑娘。 对啊,若姐姐当真死了,那北燕的太子妃又是谁? ‘浔阳,长大了呢!’ 那温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旁,那就他的姐姐啊! 想到此,裴浔阳连忙追问:“大姐,若我姐姐当真死了,那嫁去北燕的人又是谁?” “大姐也不知道,只知那人是霄王安排的。大姐也曾经派人暗中查过,好似名流浪洛阳城中的乞儿。” “乞儿?怎么可能是乞儿……” 那明明就是他的裴银姐姐。 裴浔阳敢确定,北燕东宫那人,就是他的姐姐。 不然,她为何听到母亲病逝时,会露出那样悲伤的神色?又为何知道只有他们姐弟才知道的小动作? ------------ 第一百一十五章:是爹娘没用 不会错的,北燕的太子妃,就是他的姐姐。 真相太过残忍,谜团一重又一重,这让自小便满身正义的裴浔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这些残酷的真相,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那些,是他亲人,也是他仇人的裴家长辈。 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裴家那些人,会那样去对待他的父母和姐姐。 他们怎敢残忍如斯,怎能残忍如斯啊! …… 风沙城,一家民宿客栈中。 从外回来的唐风冷扫了眼在吃东西的唐雅,冷声问道:“盛凉裴家的人已经来接那女人了,我们还要继续抓她吗?” 这些日子那女人躲进了盛凉军营,他们都不怎么好出手。 唐雅听了,放下筷子,有些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道:“不抓了,残花败柳一个,且让她多苟活些日子吧!” 反正她在她身上下了药,以后追踪她的位置都是轻而易举的事,现在让她继续苟活着,对她才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等下次见着了,再直接带回天启就是了。 唐风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又继续道:“我已经传信回家了,长老他们不日便会派人过来接替带那女人回去的任务,你要跟我一起启程回天启吗?” “谁让你传信的,多事!”唐雅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听到他问要不要跟他一起会天启,立马不悦道:“要回你自己回吧,本小姐看上盛凉那边城小将了,我要将他抓回天启当我的药人。” 闻言,唐风眉头皱了皱,不再多言。 唐家的人,不论男女,果真都是变态。 突然间,唐风想起多年前,那个在血池中拉过他一把,被唐家少主折磨了两年,也护了两年的女人。 至于前不久被他们丢到乞丐堆的那女人,他很清楚,压根就不是她。 那人,天生反骨,纵然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可浑身那骨子傲气,就算装得再卑微,也藏不掉,这也是当年唐宋那么喜欢折磨她的原因。 而唐宋到死,也都没能折断她的傲骨! ―― 五年前。 大成开年,腊月。 那一年,寒风凛冽,可盛凉片雪未降。 也是在那年,裴家瞒天过海企图混淆真假贵女。 那天夜里,寒风呼啸着,雷霆在半空响了又响,二夫人推开棺木看着女儿鲜血淋漓的模样,悲愤地抱着女儿痛哭,却不想女儿未死,鼻息间隐约还残留着几缕气息。 她急忙换来忠心婢女,本想偷偷去请大夫,却被婢女阻拦道:“夫人,如今小姐已经被毁了容,若再让前头那些人知道小姐还活着,定会害怕小姐前往长安告发,定然要二次加害,不能请大夫啊!” “那怎么办?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啊!”二夫人急得眼泪止都止不住,偏偏丈夫被裴家的人关去了祠堂。 这一刻的她,孤立无援又无能为力。 婢女阿若亦是自小就和五小姐一块长大的,感情亲厚,自当不忍就这么看着她死,一时也焦急得很。 二夫人看着女儿被划破的脸,满目心疼,心里越发痛恨前头那些人。 “娘的囡囡,是爹娘没用,护不了你。” “对不起啊!娘不是不想报仇,可浔阳还在他们的手里,娘也是没办法啊!阿银,你不要怪娘。” 就在这时,阿若跑到门口望了望,当望到前院亮了好几盏灯,那光亮好似朝这这边来了,顿时大惊的跑了回来道:“不好了夫人,前头来人了。” 二夫人还抱着棺木中的女儿,红着眼抬头望了一眼,心底暗恨,却不得不急忙将女儿重新放回棺木里去。 “夫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阿若也急得手指直颤,她也从来没想过,裴家会这么可怕! “阿若,你想办法混出府去,找你兄长他们帮忙,等裴府的人将棺木下葬走后,赶紧将小姐挖出来藏起来,你也别回来了。” 二夫人吩咐着,急忙跑回屋中将妆匣里的银钱全部拿出,找来布块包裹好,递到阿若怀里,哽咽道:“阿若,带她走得远远的,帮我照顾好她。” “夫人……”阿若红着双眼接过,郑重点头道:“夫人你要保重身体,您放心,待将小姐挖出,阿若会立刻将小姐带去长安找大姑娘,您要等着我们回来啊。” 前院来的人已经在‘砰砰砰’地敲门,听着声音来的人还不少,二夫人急忙道:“来不及了,快,从侧房的小门出去,记住了,你知道了真相,千万不能再回来了。” “夫人,您要保重啊!”阿若含着泪点头,抱着包裹悄悄从后门离去。 阿若刚离开,那些人便破门而入,二夫人被人拦住,只能含恨地看着这些人将棺木抬走。 而今夜裴府所有下人都被早早屏退回房,棺木所过之地,灯火皆一片昏暗。 裴府后门暗处,柳蔓心看着那被抬着出去的漆黑棺木,有些害怕,不过想到即将得到的一切,心底的害怕立马被兴奋取代。 日后,她就是裴家唯一的嫡小姐,皇上亲封的永乐公主,世人皆知裴五小姐了。 那夜,乌云压城,大雨倾盆。 棺木被抬出裴府后,裴家怕埋在周边被人发现端倪,更怕二夫人日后时不时去祭拜惹人生疑,便对外谎称府中死了个老奴,让人抬着棺木连夜送老奴归乡。 抬棺人出了洛阳城,路过百米深的清池崖时,因雷雨太大,导致山上不少地方出现了滚石,抬棺的几人瞧着崖壁要断了,急忙弃了棺木逃跑,而棺木随着断崖掉落到了崖底。 消息传回,二夫人当即吐出一口鲜血,人也直直晕死了过去。 而断崖下,待大雨停息,滚石落尽后,棺木被砸出了老远,碎成一块一块的,幸好多少还是护全了棺木中的人。 而崖底,出现了几名青衣女子,女子中间抬着一顶飘纱小轿。 小轿落地,轿中走出一白衣公子,公子嘴角带着浅笑,手腕上缠着条金色的小蛇,目光沉沉地望着那棺木中央的女子。 一名青衣女子上前,伸手探了探地上女子的鼻息,才道:“少主,人还活着。” ------------ 第一百一十六章:被丢下蛇窟 白衣公子只看了一眼,便转身回到轿中,把玩着手腕上金蛇,语气没有丝毫温度道:“倒是让本少主好找,带回去吧!” 青衣女子点头,弯腰将人抱了起来。 几年前,天启唐家少主从苗疆带回了一只苗疆蛊王,放在一个体质阴寒的女子体内悉心养了几年,没想到一年多前,那女子不知咬了谁一口,竟将蛊王渡到了对方身上,等他们发现时,那女子已经因蛊王不在,七窍流血而亡。 靠着响蛇带子蛊,唐家少主唐宋找了一年多,终于在昨夜发现子蛊感受到蛊王的存在,骚动了起来。 一路跟踪,才找到了这棺木中的女子。 轿里,唐宋倚冷凝着轿外被抱起的女子,阴恻恻地眯起了眼。 看来,那只蛊王很喜欢待在这女人的身体里,不然以她的伤势,若非有蛊王在体内护住了心脉,怕是这会真变成具死尸了。 倒是因祸得福了。 …… 阿照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铁笼子里,她刚想爬起身,哪知刚翻了个身,浑身的疼痛袭来,疼得她倒吸了口凉气,后背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缓了许久,等那阵疼痛过去后,她才颤颤巍巍地坐起了身,目光也开始打量起周围。 这里像是一间暗牢,光线很暗,周围都没有点燃灯光,唯一的光亮,是头顶一个大洞口照射进来的,但也能看得清楚周围一切。 阿照的目光转了一圈,才发现这石牢里,还放着许许多多的铁笼子,每个铁笼子里好像都关着一个人,但那些人都没有一点动静,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看着离自己最近的铁笼,阿照试图想开口问这是什么地方,可张了张嘴,喉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自己怎么发不了声了? 阿照心底闪过惊慌,爬到铁笼边,却在低头的瞬间,才猛地发现关着自己的铁笼,都是被挂在半空的。 而离铁笼几尺的地上,密密麻麻地爬着许多毒蛇虫蚁,似还在啃食着什么,看得人毛骨悚然。 而这一幕,也看得阿照心惊胆寒。 她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心底渐升的惧意,迫使她使劲地想去扳开周围的困住自己的铁网,想离开这里。 怎知她一动,吊着铁笼咯吱咯吱的摇摆起来,而地面上的那些东西,像是被惊动了般,开始沿着墙壁四处乱窜起来。 阿照看得心惊,脸色苍白,吓得直接跌坐在铁笼里,就怕它们顺着铁丝爬上来。 就在这时,厚重的石门突然被人推开。 门外,漫步走进来一个人。 来人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但背着光,让人看不起他的面容。而他所过之地,地上的毒物都会乖乖地让出了一条路,似是迎接它们的王一般。 其它笼子里一直保持安静的人,也在见到大门被推开后,颤抖了起来,模样比看到地上的那些东西还害怕,个个顿如惊弓鸟,恐惧得将自己缩成一团,试图将自己藏起来。 阿照强迫自己无惧地对上那男子的目光,只见他眸底带着冷笑,似只是来看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要离开。 阿照见状,想大喊,可她此刻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不停的摇摆铁笼代替自己发出声音。 她好想问一问,他是谁?她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这一切,是何人所为? 已经走到门口的唐宋听到动静,微微顿足,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转身又看了她一眼,依旧什么话也没说,只嘴角扯出一个似玩味的笑容。 阿照见他停在了门口,急忙伸手朝他比划着什么。 可惜唐宋只看了那一眼,便大步离开了这间阴暗潮湿的石屋。 看着那道厚重石门被重新关上,阿照眼底的希望瞬间破灭,她不停地拍打铁笼,那人却再没回来。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阿照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自从那人离开后,那道厚重的石门也再没被人打开过,甚至连续三日,都没人过水米进来。 似乎,就是想将他们饿死在这石牢里。 直到第四日,阿照滴水未进,饿得头昏眼花的时候,她和那些笼子里的人,全部被带到了一个巨大的祭台上,祭台周围,坐着一群穿着青衣的男女,老少皆有。 而那日出现的白衣男子,此刻也端坐在高位上,一袭白衣,在那些青衣中格外突兀。 他看到阿照时,好似微怔了一下,随即轻笑着抬起手边的茶盏浅珉了一口。 祭台的最边上,站着一个灰衣老者。 老者见人齐了,嘴里开始噼里啪啦念了一大段祭文,最后高呼大喊:“仪式启,开祭盆。” 随着他的高呼声,有人推开石关,祭台中央立马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大坑,阿照与那些女子被推着往坑中看了一眼,顿时心神惧跳。 魔鬼,这些人都是魔鬼。 那巨坑里,比之他们待的石牢更加可怕,密密麻麻地毒蛇在里面泳来泳去,吐着蛇信子,高昂着细小的脑袋,好似知道它们即将有一顿美餐一般,一条条兴奋着。 这些人,是要将他们投喂进这蛇窟里啊! 阿照浑身没力,却还是害怕得拼命挣扎着,可喉咙里依旧发不出来一丝声音。 “时辰到,献祭!!” 老者语调长拖着,又高呼了一声。 随着高呼音落,离巨坑最近了几个女人立即被人推了下去,因开不了口,双手又被绑着,进去之后只瞧见他们挣扎打滚着,却也无济于事,浑身顷刻间都被咬得血肉横飞。 这般残忍的一幕,落到周围那些人的眼中,像是习以为常般,一脸冷漠,甚至有些还瞧得满眼兴奋。 其他还没被推进去的人,见到这样的惨状,都吓得使劲后退着,拼命地挣扎着想逃跑。 可最终,他们还是被无情地丢了下去。 所谓祭祀,竟是将活生生的人丢进蛇窟。 这些人,冷血得让人瑟瑟发抖。 阿照被推下去时,惧意让她感到四肢麻木,当砸在那一条条冰冷恶心的群蛇身上时,胃里一阵翻腾,直接吐出一口苦水来。 ------------ 第一百一十七章:在蛇口夺人 下一刻,她还来不及退开,一条条毒蛇已经龇着尖细的毒牙,快速向她爬来。 阿照又惊又惧,不停得翻滚着,试图不忍它们触碰到自己,可唯一能动弹的双腿,也渐渐被蛇群缠绕起来。 一口、两口、三口…… 有人说,当疼痛达到了极致,身体便会麻木得到解脱,阿照此刻便是如此,不知道被撕咬了多少口后,她已经感觉不到这具还在被啃食的身体是自己的了。 她麻木地看着身上一条条毒蛇,浑身鲜血淋漓,眼神也渐渐空洞了下去。 而周围被最先丢下来的那些人,已经被撕扯分食成了白骨,而有些还有气的,都还在拼命挣扎滚动着。 可惜,挣扎得再惨烈,也无济于事。 看着眼前恐怖、血腥、残忍的一幕幕,阿照拼命挣扎过后,早已经没有了力气,渐渐地开始放弃了挣扎,任由那些毒蛇在自己身上撕咬,仿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放弃了抵抗。 罢了罢了,与其再被关进那暗无天日的石牢中饿死,葬身蛇腹,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死了,她的灵魂,应该就可以回家了吧! 祭坑上,那主持这场血腥仪式的老者,正满目爱怜地看着毒蛇们大快朵颐。 眼看都没几个还活着的了,老者才抬手挥了挥,正要命人去关闭祭盆时,那高座上一直在看戏的少主,突然跃身而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将巨坑中唯一还算完好的女人抱了出来。 “命还挺硬!”唐宋嗤笑了声。 而抱起她的那一刻,他那一袭白衣倾刻被染,那殷红的血迹,在那雪白的锦袍上,异常醒目。 他低头皱眉看了一眼,却没什在意,只面无表情地扳开她的嘴,往里丢了一颗药丸后,抱着人便要离开。 “这这这这,少主……不可啊!” 活人祭蛇是他们唐家祖规,怎可在蛇口夺人坏了规矩啊! 老者正想开口阻挠,却被他们少主一个眼神吓住,但仪式还未结束,只得抓身后一个婢女代替丢了下去。 一时间,那被丢下去的婢女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响彻了整个祭台。 久久未散…… 唐宋抱着阿照,直接往自己的静心小屋走去,一路上,她眼睛都大睁着,眼皮上方还被蛇撕咬了一口,带着毒液的浓浓鲜血淌进她眼中,她都没眨一下眼。 一到静心小屋,唐宋冷眼瞥了一眼怀里血肉模糊的人,随手丢进了一桶满是腥味的药桶中。 阿照被丢进去的瞬间,感觉像是被架在火里烧一样,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好似在被人一刀刀在凌迟,疼得她生不如死。 她想爬出这木桶,却被人按住了脑袋。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玩物了。” 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浇下,阿照在疼痛中抬头,对上了那张她余下一生都没能忘掉的脸。 眼前的人,清雅至极,明明披头散发,却没有一丝疏狂,没有半分散漫,反而让人看着便觉得他应是个矜贵的雅公子,偏偏那双眼睛,像蛇的一眼,清冷中带着无情,让人望而生畏。 见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唐宋突然弯腰,直接将连凑到她跟前,见她没有丝毫躲闪,才冷声道:“你知道上一个敢如此盯着我看的人,此刻在哪儿吗?” 阿照依旧直直的盯着他,右眼已经被带有毒液的黑血侵染,此刻已经渐渐看不清东西,可她依旧没眨一下眼睛。 如此倔强,让唐宋微微皱起了眉。 他讨厌这样的目光,很不喜欢! 他轻轻抬手,盖在她的双眼上,让手腕上的金蛇直接一口咬在她的眼皮上。 眼睛上的巨疼袭来,阿照再能忍,此刻也没能再忍住,捂着眼睛疼得在木桶中打滚。 “日后再让我看到这样的眼神,我便将你这双眼珠挖子出来。”唐宋收回金蛇,冷睨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他们所在的房间。 走出老远,她还能听到他吩咐人的声音。 “一身疤痕,真是丑得可以,从现在开始,她就叫丑奴了。” 丑奴,多么卑贱的名字。 阿照忍着疼痛从木桶中爬出,额间冷汗如注,面上本在结疤的伤口因为剧痛的扭曲之下再次崩裂,身上也没一块完好肌肤。 许是听到了她的动静,候在门口的两名青衣女子走了进来,见她自己爬出来,赶忙又将她丢了回去。 其中一人有几分不忍,出声道:“丑奴,这是少主研制的药水,对重伤之人有极好的效用,你好好待在里面别出来,疼一会就不疼了的。” 阿照看了那说话的女人一眼,缓缓闭上了眼,没再抵抗,咬着牙继续泡在里面。 见她听话了,那女子笑了笑,小声道:“丑奴,你记住了,少主喜欢听话的玩意儿,你越是反抗,遭罪的便越是你自个儿。” 玩意儿么? 人命在他们眼中,竟卑贱得如同一件玩意儿? 阿照游历过许多地方,然而今日,她才知道什么才叫作可怕。若非烈日当空,她真的以为这个地方,是人间炼狱。 逃,逃出去。 突然间,阿照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念头支撑着。 她要逃,逃出去,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逃离这个人间炼狱。 青衣女子见她依旧不说话,还直接闭上了眼睛,便没再说什么,与另外一名重新回到了门口守候。 她们一出去,阿照立刻睁开了眼睛,看着木桶中混浊的药水,慢慢将头也埋进了进中,直到火辣辣的疼痛袭来,她感觉快承受不了才冒出来,人也瞬间清醒了许多。 忍着疼,她轻手轻脚地从木桶中爬出,警惕着门外守着的人,看了眼敞开窗户,小心翼翼地顺着窗户爬了出去。 静心小屋是唐宋住的地方,自是没有什么毒虫蛇蚁,阿照一路避着路过的人,可找了许久,也没找到能离开的地方。 这个地方,诡异得可怕! 直到天色暗尽,她累得撑不住,才躲进一座假山的缝隙里,脑袋也开始渐渐出现眩晕。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假山外传来一道冷飕飕的声音:“你是要自己出来,还是要本少主亲自来!” ------------ 第一百一十八章:你太过分了 听到这声音,阿照心底一颤,眼中已有泪水在打转。 周围,两排婢女提着灯笼,照得几尺开外都亮堂堂的,就连她藏身的狭缝也一览无遗。 就在气氛寂静得让人害怕时,阿照缓缓走了出来。 假山旁,唐宋的目光中,除了冰冷,已经有了些阴狞。她一出来,他就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你胆子不小,在我的眼皮底下都敢逃。” “可惜…没有逃掉……” 阿照被他紧紧掐住,呼吸困难,却没有一丝反抗,嘴角讽笑一闪而过,最后任由意识一点点消散干净。 看着脸色呈青色,已经软绵绵地晕到自己怀里的女人,唐宋嫌弃的松了手,直接将她丢到了地上。 候在不远处的婢女见状,赶忙递上锦帕:“少主。” 唐宋冷着脸接过,扫了眼地上人,丢下擦过的锦帕,吩咐道:“去找两副镣铐来,手脚都给她戴上,什么时候懂得学乖了,什么时候再摘下来。” “是。” 婢女不敢耽搁,赶忙去找。 阿照这次睡着有些久,直到第二日午后才醒来,醒来便发现,自己的手脚上,已经被戴上了粗粗的铁链镣铐。 “过来!” 她正看着镣铐发呆时,突然响起一道沉音,她愣了下,抬头望去,那个男人正坐在不远处,冷冰冰地注视着她。 唐宋看着她,不知为何,看到她这双好似有星辰闪烁的眼睛,他便讨厌得很。他想一点一点的,将她眼底那抹不倔磨损干净。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干了。 见她不听话,也不过来,他直接起身走了过去,捏开她的嘴巴,往她嘴里丢去一颗黑药丸。 药丸入口,阿照便感觉全身经脉都在爆裂般,疼得她惨叫出了声。 “昨日给了你解药,见你还那般逞强,本少主还以为你是哑巴呢!”唐宋半蹲到她身前,似乎她越惨叫得大声,他嘴角的笑容越发扩大。 阿照忍着疼,终于开口问他:“你我无冤无仇,为何如此害我?” “害你?”唐宋捏起她的下巴,不屑道:“就你,还不配本少主出手!” 阿照被他捏得下颚都快断裂,只能狠狠地瞪着他,就在他甩开她下颚起身的瞬间,她突然发了疯一般,猛地向他扑了过去,使劲咬在他的脖子上,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 唐宋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一掌将她击飞了出去,抬手摸了摸被咬的地方,已经鲜血淋漓,看她的目光,也更加阴沉了起来。 “来人,把她给我丢到后山去。” 进来的婢女心下大惊,她们还第一次见到少主这么明显的发怒。而后山,那可是少主放养野狗野狼的地方,丢进去的人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阿照自然知道那后山不是个好地方,可她现在只剩下半条命,只能任由两名婢女将她拖走。 两名婢女将人拖走后,另一名婢女匆匆跑了进来,禀道:“少主,家主让奴婢来通知您,府中有贵客到。” 能让唐家主觉得是贵客的人,也只有皇族了。 唐宋面色未变,处理了被咬到的伤口,才一言不发地起身向前院走去,来禀婢女赶忙紧跟其后。 唐府待客大堂中的首位上,正坐着位身着粉衣的貌美姑娘。 姑娘饮着茶,时不时地往外瞧,瞧了好几眼都没见人来,便心烦地瞪着站在她旁边碍眼的唐家主,吼道:“你能不能站远些,别挡着我的视线。” 唐家主老脸微变,僵着笑后退了两步。 姑娘嫌弃地收回目光,再次往门口瞧去,当看到一抹白色身影向这边走来时,立马高兴得站了起来,小跑着迎了上去。 “唐宋,我来找你玩了。” 唐宋看着向自己扑过来的女子,微微侧开,女子扑了个空,生气的原地跺了跺脚,娇呵道:“讨厌,还是这么无情,咱们都一年多没见了,你就不想我吗?” “你来找我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啊!我想你了不行啊?”姑娘俏皮的吐了吐小舌,跟在他身后蹦蹦跳跳地往大堂中走,边走边道:“我听他们说你是去找蛊王去了,怎么样,找到了没?” 唐宋没回她,径直进入大堂坐下,扫了眼没忽视的唐家主,抬手让他退下。 看着退出去唐家主,姑娘嫌弃的扫了两眼,嘻嘻笑道:“我听说你这个家主叔叔年轻的时候,那也是一等一的绝色美男,怎么老了这般难看。” 说完,她还凑到他跟前,仔细看着淡雅俊逸的脸,嘟着小嘴不悦道:“唐宋,你长得这样好看,以后老了,可不能跟他一样丑啊!” 唐宋不耐烦看了她一眼,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空白折扇,将她的脑袋扒拉开,才冷着个脸道:“叶千睸,你若再废话一句,便可以滚了。” 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名叫叶千睸的姑娘自动忽略掉他后面的话,高兴道:“怎么不叫我公主了?” 对,眼前这娇俏活泼的姑娘,就是天启帝唯一的女儿,天启长公主叶千睸。 唐宋冷扫了她一眼,起身就走。 千睸见他又不惯着自己,赶忙追了上去,服软道:“欸欸,我错了我错了,你别走呀,父皇给的旨意你都还没看呢!” 说着,急忙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出来。 唐宋停了步子,转身接过信,冷声道:“唐骞,送客!” 被叫到的唐骞大步走过来,摆出姿势,严肃道:“公主请!” 看着送客的唐骞,千睸气得不行,抓狂地冲着唐宋走远的背影大吼:“唐宋,你太过分了。” 每次都不给她面子,她不要脸的吗? …… 后山,两名婢女将阿照扔下后,便匆匆离去。 而此刻,阿照靠在一棵老树下,周围已经围上来一群眼睛闪着幽光的野狼,远处还有几只想捡残余的野狗。 野狼的头狼死死地盯着阿照,阿照也死死盯着它们,手里拽着一块石头,整个人都一动不敢动。 不知僵持了多久,领头的野狼突然开头往后倒退,阿照见状,心底骤紧,她知道这狼不是要离开,而是要准备猛扑自己了。 ------------ 第一百一十九章:差点被咬断 想到今日便要葬身狼腹,她抓住石头的手指逐渐收紧。 就在头狼要跃起时,那道清冷声又传到她耳中:“你若开口求我,我便饶你一命。” 狼群在听到来人的声音,竟都如家养的狼犬一般,乖觉地蹲坐了起来,没再有所动作。 但目光,却依旧虎视眈眈的盯着阿照,因为它们知道,一旦被丢进来的人,都会成为它们的午餐,只要不在这个饲养它们的主人面前啃食就行。 当然,如果主人下令,它们也是可以直接开撕的。 阿照微微抬头,目光有些涣散。 远处那人脚下步伐停住,依旧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泼墨般的发丝被寒风撩起几缕,神色微凉,恍若嫡仙。 真像啊! 可惜眼前的人,不是他。 不是…… 见她倔强的面容上,似乎没有丝毫求饶的打算,唐宋并未不悦,似乎还有些意料之中的满意,嘴角也渐渐浮现出一丝弧度。 然,当他微抬的手正要收回时,对面的女子,却突然冷笑着朝他闭目跪了下去。 “我求你,饶我一命。” 阿照的声音很好听,每个字都那么的清脆,可在这花草枯竭的冬季里,在这些虎视眈眈的恶狼面前,清脆得径自让人觉得悲戚。 随着她的膝盖落地,唐宋嘴角的弧度,也一点一点地落了下来,眼神也变得更加冷冽。 他不再停顿,还未收回的手,无声挥下的瞬间,一直注视着他的头狼立即龇牙咧嘴地向阿照猛扑过去。 风中,随着野狼的咆哮,那悦耳清脆的声音,也惨叫着渐渐沙哑。 唐宋冷眼旁观着,眸底带着浓浓复杂神色,直到看到一只野狼龇着长牙,准备在她脖子上给出致命一击时,他才心下一凛,快速出了手。 野狼惨叫倒地的瞬间,被咬得鲜血淋漓的女子,最后看了他一眼,也满身是血地倒在了那头野狼的背上。 唐宋见着,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慌乱,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 “怎么样,人醒了吗?” 静心小屋外,有婢女轻声问,从小屋里出来的婢女小心地往里回望了一眼,赶忙做了嘘的动作,拉着问话的婢女走到小屋外,才轻声道:“你小声些,少主现在不得被惊扰到。” 先前问话的婢女连忙点头,转而小声到:“家主那边来问话,问那丑奴如何了。” “还能如何,手指断了,脖子也都差点被咬断了,少主现在,都还在里头想法给她接上呢!” 好药材都浪费了不少,用在那么个丑八怪身上,她们只觉得都白瞎了。 那婢女说完,另一个还想问些什么,却在听到小屋里传出响动后,立马低头噤了声。 昨日少主将只剩一口气的丑奴抱回来后,便命唐骞将后山养了那么多年的野狼全杀了,听去清理尸体的奴仆回来说,有些还被开肠破肚了,好像还是一向爱干净的少主亲自剖的。 想来,那丑奴的那根断指,怕就是从那些野狼肚子里找出来的。 小屋里。 阿照平躺在一张冰床上,脸色冻得铁青,眼睛却大睁着。 冰床的一侧,唐宋拿着一根穿着白线的细针,面无表情地将她那根断下来的小指缝合了上去。 缝合完后,又拿来一个暗灰色的木盒,将一条还在蠕动的红虫取出,冷凝了她许久,竟抽出一把匕首,生生在她胸口处划出一个窟窿,将她红虫从窟窿中放了进去。 阿照动弹不了,可那钻心的疼,让她面容扭曲,浑身筋脉爆裂,哪怕躺在刺骨的冰床上,冷汗也浸透了全身。 “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阿照向来怕疼,更怕这种疼进灵魂深处的疼,这一刻,她真的好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命硬。 如果当初佛台下那一撞,自己真的死在那里该有多好。 “想死?”唐宋目光冰冷地望着她,看了片刻,却突然笑了, 笑得让人背后发凉。 他抬手,轻抚了下她的眉眼,却突然移动指尖,一点一点地开始撕扯起她脸上,那道像蜈蚣一样丑陋疤痕刚结的新痂,动作很慢,慢得就像是平时轻抚他的小金蛇。 随着他的动作,新结的痂被扯掉,殷红的鲜血立即冒了出来。 阿照疼得整张脸上的皮都在跳动,眼泪控制不住的淌进了发鬓。 他看到她的眼泪,指尖微顿了片刻,却没有马上给她止血,而是冷笑着问:“亲人背弃,身份被替,又被折磨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真的就甘心,就这样去死?” 是啊,怎么甘心? 她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当初在棺木中时,她虽昏迷不醒,可意识却是清醒的,母亲的话,也一直都死死地刻在她的脑海里,忘都忘不掉。 她恨柳蔓心,恨裴家所有人,恨他们心狠手辣、无情无义,自私自利,可她眼下最恨的,却是眼前这个将她带到这人间地狱的男人。 因为他,她现在连死都是一种奢求。 阿照布满血丝的眼中,望着他时,逐渐出现了滔天恨意。 唐宋看着她眼底渐渐被恨意取代,敛去面上冰冷,嘴角弧度越发明显,可突然间,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再次消失了干净。 当年初见,她在北燕太子身边那笑得靥如花的模样,至今,他都还讨厌得很呢。 这两年,他特意留意着她的动向,也不知是不是留意得多了,后来听到他们分道扬镳的消息时,竟觉得欢喜不已。然最让他意外的是,他取消了对她的一切关注后,老天竟将她送到了自己跟前。 所以那日,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她带回了天启。 他知道,她骨子里是个傲气的姑娘,本想将她关到石牢挫挫她的锐气,怎料被唐家那群老东西看出了苗头,竟偷偷将她送去了祭台。 不过如今也好,他最重要的两样东西,现在都在她身体里了。 想死,得看他同不同意了。 “你要……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阿照浑身上下,连根头发丝都在叫嚣着疼,每说一个字,脸色都会苍白一分。 ------------ 第一百二十章:再也不敢了 唐宋紧凝着她没有丝毫血色的脸,并没有回答,只嘴角的笑意,却在渐渐加深。 除非他死,否则她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那个人身边,她应当还不知道吧,那个陪着她到处胡闹了那么久的人,会是北燕的太子。 若是知道了,那还当真是有趣呢! 那天,唐宋没有回答阿照,阿照也没再问,她望着那根被重新接上的小指许久,久到给自己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一个想活下去的理由。 渐渐地,她学会了隐忍,学会了逆来顺受,学会去当一个听话的玩物,日子久了,也渐渐知道了自己身处离盛凉万里之遥的天启。 而这里,是最被天启皇族倚重的唐家,而日日灌她喝各种各样恶心汤药,在她身上试各种新毒的男人,就是传闻中的唐家少主。 那个她曾经在说书先生口中,听到过无数次的鬼才公子,唐宋! 也是在她骨子里刻下恐惧的人。 “丑奴,少主让你送些白丝草到制药房去。” 尖锐的女声响起,将阿照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转头看向开口的女人,明知道她在说谎,却还是听话的拿起白丝草,离开了小屋。 “圆圆姐,要是被少主知道了我们把她骗过去,少主会不会……怪罪我们啊!”另一个年纪较小的女子从角落里跑了出来,面上有些担忧。 “怕什么,今日少主不在家,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是咱们指使她去的?放心吧,依唐雅小姐的脾气,她活不活着回来都还难说。” “这倒也是。” 唐雅是唐家主最小的小女儿,别看她小小年纪,但手段毒辣得很,自小就跟她堂兄唐宋不对付,每次静心小屋的人遇到她,都没好果子吃。 对这个丑奴,怕是更没好果子吃。 因为丑奴是被少主从祭台上带下来的,众目睽睽之下坏了唐家规矩,早就有不少双眼睛盯着她想除之而后快了。因为唐家长老们,最看中的,就是传承了百年的规矩,偏偏被她这么个小女子破坏了,怎能不厌! …… 另一边,阿照已经走到制药房的门口,而正巧,那位唐雅小姐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她,唐雅面色微变,横眉竖眼的指着问:“你就是唐宋抓回来的那个玩物,不是说你长得很丑吗?为什么会比我好看?” 比她好? 阿照微愣,没应声,低着头,一副懦弱可欺的模样,安安静静地立在那儿,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 她已经许久没照过镜子,甚至连水中倒影都不敢去看,自然不知道脸上的疤痕早就被唐宋去掉了,这也是静心小屋的婢女想害她的原因。 毕竟不甘心只当婢女的女人,永远不喜欢自己主子身边,还有另一个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存在。 哪怕,明知道丑奴是他们主子在意的东西。 “本小姐问你话呢,你没听见吗?”见她不搭理自己,唐雅直接吼出了声。 阿照拿着白丝草的手,被吼声吓得轻抖了一下,像是在害怕一般,头埋得更低了。 “你敢怕我?个懦弱的东西!”唐雅最见不得这种没骨头的软东西,正巧又碰到她制新药失败,火气没地出的时候,想也不想的,直接扯下腰间小皮鞭,一鞭子抽了过去。 一鞭子下去,阿照本能想避开,可当看到不远处的身影时,咬牙扛了下来。 唐雅本以为自己这鞭子下去,这女人肯定跪地求饶,不想她只闷吭了声,依旧直直地低着头站着,看着倒像有股傲气,顿时觉得好玩,便接连扬鞭又连抽了四五鞭。 第六鞭下去时,阿照终于扛不住趴倒到了地上。 “你还挺能扛打的,其他人本小姐一鞭子就给抽趴地上了。”见她没再吭声了,唐雅顿时觉无趣,一脚踢在她脑袋上便要走。 这一脚下去,阿照被踢得有一瞬晕眩,有那么一瞬间,脑海一片空白,眼睛也模糊不清。 “唐雅,谁给你的胆子,我的人你也敢动?”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冷得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唐、唐宋……” 唐雅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待听出是自家那阴狠堂哥的时,小脸顿时被吓得煞白煞白的,拿着鞭子的手都有些抖。 “你叫我什么?” “我、我……”唐雅又是一个哆嗦,害怕的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少主。” “是本少主最近性子太好了,还是你爹给你的任务太少了,让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敢放肆了。”那轻飘飘的语调,听得人心底发颤。 唐雅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想起上次,是自己偷偷把这个女人一起带去祭台喂蛇的,立马心虚的丢掉鞭子,主动认错道:“对不起少主,唐雅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在唐家,真正的主权人可不是她爹。 唐宋冷睨了唐雅一眼,凝望向从地上爬起来的女人,皱了皱眉,将脚下的鞭子踢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道:“捡起来,打回去。” 阿照一怔,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着地上的鞭子。 “听不见吗?捡起来!” 唐宋的语气厉了不少,脸色也冷了不少。 阿照眸子又抬了抬,眸底依旧没什么波动,她直直地看向他,见他冷着脸很是认真,才听话地弯腰捡起了那根鞭子。 不敢离开的唐雅听了,简直不敢相信啊,望向唐宋想的目光有些惊恐,正想开口求饶,后背就被人一鞭子狠狠抽了上去。 “你、你你敢打我?” 那鞭子下来,唐雅简直怒不可及,又怒又气,转身就想抢回鞭子抽回去,怎料还没回头,却先发现自己突然间动弹不了了。 不用猜,能不动声色让她动弹不得的,也只有唐宋。 “少主,唐雅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欺负她了,你就饶了我吧!”唐雅有些怕,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阿照握着鞭子的手紧了紧。 唐宋没看唐雅,目光盯着阿照冷视了片刻,冷声道:“动手,抽不到三十鞭,自行去石牢面壁十日。” 说完,冷漠转身,朝着静心小屋离去。 ------------ 第一百二十一章:直至她醒来 看着少主越走越远,唐雅想求饶都没机会,顿时气得抓狂,却又动弹不了,只得威胁旁边的丑奴:“丑八怪,我可是唐家大小姐,我爹可是唐家主,你胆敢再打我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 ‘啪’地一声,阿照直接不客气,一鞭子抽了上去。 “啊啊啊!臭女人,你还真敢打啊!” 阿照又紧了紧鞭子,声音低沉地回了一句:“少主命令,不敢不从!” “那你就敢打我?”刚吼完,又着了一鞭子,唐雅简直不敢相信她还真敢继续抽,顿时又气又疼,张口大骂道:“你个臭女人,上回怎么没被蛇咬死你,你最好别落在我的手里,不然我定让你生不如死……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阿照没理她,心里默数着,五十鞭子抽完,就丢下鞭子离开,留下喊得有气无力的唐雅,继续站那儿哇哇大叫。 回静心小屋的路上,阿照走岔了一个路口,路过唐家养毒物的血莲池时,看到池里有个身影挣扎着。她本就自身难保,原不想多管闲事的,但终究耗不住那微末良知的谴责,站在池边伸手拉了他一把。 拉上来的人,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形消瘦,肤色蜡黄,被拉上来时,他冷漠地看了阿照一眼,厌恶地吐了两个字:“多事!” 阿照一愣,拉他上来的那只手停顿在半空好半响,才慢慢收回。 的确是自己多事了,她微微低下头,拾起裙摆擦了擦手上的腥红,待擦干净了,才慢慢地继续往静心小屋走。 刚进门,就听到里面传出唐家主的怒喝声。 “……你将唐家圣蛊放到那女人身上,你有没有考虑过,若出了任何差错,你要如何给长老们交代?” “交代,我为何要给他们交代?” “狂妄!唐宋,你这是想置唐家于水火中。”唐家主的声音,已经微有暴怒之态。 唐宋语气却依旧淡漠,他道:“百年来,唐家靠掠夺苗蛊立足于天启,如今苗人带蛊避世多年,让人难寻,仅剩异蛊也即将灭绝,若我唐家还不另辟蹊径,叔父觉得唐家门楣还能光耀到几时?” “那你也得和长老们商量一二,推陈出新是要时间的,若是没了……” 里头声音渐渐小去,阿照站定在门口,正想转身离开时,屋里突然一道掌风打出,直击在她胸口,将她击飞到门口的石阶下。 唐宋与唐家主大步走出来,见是她,面色都有些繁重。 “长老那边我会给你再压些时日,其余的你自己抓紧办好。”唐家主说完,对着阿照冷哼了声,甩袖离去。 唐宋似乎没在意唐家主的话,转身走到檐下的古琴旁边,撩袍坐下,双手平放在琴弦上许久,才问:“听到了多少?” 阿照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平静回他:“不足十句。” “那也不少了。” 他语气不难听出不悦,指骨微弯屈,开始波动琴弦。 随着琴声起,阿照便开始感觉到心慌,浑身那股刺骨蚀心的疼又发作了起来,琴声越大,就越疼,好似无数虫蚁在啃噬血肉一般,疼得她直接又倒在了地上,满地打滚。 还在波琴的唐宋抬眼冷凝了一眼,本要停下的指尖,在瞥到她衣角上沾染的腥红后,力道更加重了起来,似乎还带着微微怒意。 唐家血池里的血水,颜色一眼便能区分。 这女人,又去了她不该去的地方。 不知过来多久,直到曲毕,阿照身上的疼痛才开始消减。她偻着身子躺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双目透着血丝,额头的头发丝都在滴淌汗水。 “记住了,没有我的吩咐,你再敢离开静心小屋一步,下次我直接打断你的腿。” 说着,他迈下石阶,半蹲到她身前,本想伸出手将她抱起,却突然嗅到什么东西,指尖微僵在她眉心处停下。 “除了唐雅与静心小屋的婢女,你还接触了谁?” 阿照蜷缩在地上,身上的疼痛已经慢慢平息,想到这一顿罚,竟是因刚刚血池里的少年,不免厌恶起自己那丁点泛滥的良知来。 在这里,生命如蝼蚁,她竟还敢存留一丝良知。 真是讽刺又可笑! 她低着头不开口,唐宋却以为她是不愿意说,脸色顿时更难看起来,冷着脸不再管她,起身进了小屋。 被屏退在小屋外的丫鬟们,见少主已经进屋,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各司其职的忙碌着。而地上的人,她们如同没看见一般,没人上去帮忙扶她一把。 阿照强撑着站了起来,看着小屋敞开的大门,纵然万分不愿,还是不得不迈着沉重的步子往里走。 屋里,唐宋已经在摆弄那一堆瓶瓶罐罐,她进来时,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阿照自觉地躺到那张冰床上,只这一回,一上去眼皮便沉重得很,如千斤重一般,迷迷糊糊间,她看到唐宋直直望着她,神色比任何一回都要复杂,甚至还夹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温柔。 这人怎会对她温柔,许是眼皮太重,眼花了吧! 然而,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却又感受到他的指尖,轻轻地落在她的眉心间。 看着冰床上躺着的人,唐宋落在她眉心的手指渐渐紧握成拳,似在隐忍着什么。 他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来人,启动阵法,从今日开始,静心小院禁止任何人踏入,直至她醒来。”最后一句,他望着她的目光中,是再没掩饰的暖色。 静心小屋外,随着少主的声音,所有婢女立即退散了干净,而周围的假山树木,也开始慢慢移动了起来,不消片刻,静心小屋像是消失了一般,就连站到最高处,也找不到进去的路口。 随着四季变换,春去秋来。 当血池里的红莲开落的第二茬,寂静了一年多的唐家,突然被一声响亮的孩啼声打破。 而消失了一年多的静心小屋,也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刻,唐家主带着唐家众人,神色微动的站在小屋外,目光紧紧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院门。 不知站了多久,随着‘咯吱’一声,那道紧闭的院门。 终于开了。 ------------ 第一百二十二章:下一任少主 迎着昼光,唐宋抱着一个襁褓,步伐沉重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短短一年多,他玉面依旧,两鬓却染了些灰白,神色也略略憔悴。 他走出屋门,背脊如松地站在台阶上,如唐家帝王一般俯视着唐家众人,缓缓高举起手中襁褓,不疾不徐道:“即今日起,他为唐家下一任少主。” 此言一出,众人皆神色大惊。 这是唐家第一次在少主还活着的情况下,就要立了个小少主,而立主之人,竟还是少主自己。 惊的不止唐家小辈们,就连闻风杵着拐杖赶来几位长老,也惊在了原地。 “老朽不同意!” 就在众人怔愣之际,唐家辈份最年长的大长老跳了出来,厉斥道:“少主,选举下任少主属于唐家大事,岂能由少主让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奶娃娃担当,莫说唐家祖训不允,就是老朽,也第一个不同意!” 唐宋望着说话的大长老,将孩子重新抱进怀里,冷笑道:“本也没在征求你们同不同意,不过是通知你们一声罢了。” “岂有此理,唐宋,你怎可如此目无尊长?!” 大长老一向自持年老辈高,哪里被一个小辈如此轻视过,当即就怒了,大步就要上前。 唐家主见状,赶忙拦住,抬头望着自家侄子道:“阿宋啊,你就算想让这孩子当下一任少主,也总得先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吧。” “身份?” 唐宋抬眼,轻扫了眼众人,又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孩子,神色严肃道:“我唐宋的儿子,这个身份还不够?” 够,当然够了。 这点从他抱着孩子出来时,众人都纷纷猜测到了。 “那他母亲是何人?” 大长老不知情才问出这话,其余唐家人却是知道的,少主一年多前闭关,可不就是因为这孩子的母亲。所以不用说,他们也能猜到,这孩子应该就是那个叫丑奴的女子生的。 毕竟静心小屋消失的这一年多,里面就她和少主,若不是她生的,孩子难不成石头里蹦出来的啊! “是何人,与你无关!” 唐宋似乎不愿提孩子的母亲,将孩子丢给唐家主抱着后,再次无视着大长老,转身进了小屋。 大长老见他这目无尊长的态度,气得直想给他一拐棍。 而唐家主接过孩子后,急忙解开孩子的襁褓,待与众人一道看到孩子胸前,只有唐家嫡系才会有的桃花印记后,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起来。 就连一旁的大长老也都闭了嘴。 因为唐家祖祖辈辈接触的毒物太多,血液除了不惧百毒外,还特殊的世代袭承了桃花印记,印记上的花瓣越多,便证明血统便越纯正。 而这个孩子身上的桃花印记,与唐宋的一样,皆为五瓣,是血统最为纯正的唐家人。 更有可能跟他爹一样,才智过人。 …… 小屋里。 冰床上,阿照还在继续沉睡,唐宋神色复杂地坐在旁边,手里拿着的银针,迟迟没有扎下去。 许久许久,他始终没有下手,而是起身放下了那根银针。 静心小院依旧很平静,只院中每日都能听到婴儿的哭声或笑声,而小屋里的冰床上,依旧躺着个睡美人。 直到那孩子半岁时,突然有一天,唐宋出了府,丫鬟逗小少主时不慎将冰床旁的盅盏打碎,冰床上的人被盅里爬出的黑蜘蛛咬了一口后,竟渐渐睁开了眼睛。 阿照睁开眼时,记忆还停留在沉睡那天,所以当她起身后看到对面软榻上的小娃娃时,眼底露出了惊讶。 哪里来的孩子,竟不要命的出现在这里。 丫鬟见蛊盏碎了,她又醒了,心知闯了祸,面色吓得苍白苍白的,抱起孩子就急忙跑了出去。 她有那么可怕吗? 阿照面上露出不解,赤着脚也跟了出去。 小屋的院子里,丫鬟惊慌失措地出去时,正好碰到了回来的唐宋,等阿照走出来时,他已经接过孩子,而丫鬟已经退了下去。 阿照看到唐宋的变化时,愣了一下,眼中露出惊诧和不可思议,心底突然也冒出了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唐宋望着她,面色很是沉重,目光由上而下地落在她赤着的双脚上,语气还算平和地开口道:“既然醒了,那从今日起,我会给你一个新身份,日后你只要负责将孩子照顾好便可。” 阿照只觉这话莫名得很,愣愣地望向他怀里‘咿呀咿呀’吐泡泡的孩子,心下一凛,莫名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你在怕他?”因她这后退的一步,唐宋面色微变,敛下温意,缓缓露出了一抹可怕的笑容来:“你已经睡了快两年,怎么醒来,就害怕起自己的孩子来了。” 闻言,阿照眼底的疑惑更深了。 什么两年,她怎么可能睡了两年不自知?还有那孩子,那孩子怎么可能是她的孩子? 荒缪,真的太荒缪了! “不信?”见她不信,唐宋嗤笑出声,抱着孩子将她拉到屋中,取来碗与清水,划破孩子的手指后,将匕首递到了她面前:“你若不信,便划一滴血进去。” 他如此笃定的模样,倒让阿照心底慌乱起来,双手轻颤着,久久不敢去接那把匕首。 “怎么,不敢吗?” 是,她确定不敢。 阿照望着那碗在开始匀散的红色,心底思绪混乱,耳边是孩子疼得大哭的声音,她双脚不听使唤的往后退着,根本不敢去验证。 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她不停地后退,唐宋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上前一步,抓起她的手掌直接划破,直到她的鲜血滴入碗中,才松开她的手,按着她的头强迫她低头去看。 清水中,两滴鲜血正在慢慢相融,如同血脉相连的见证。 “现在信了吗?他是你的孩子,你和我的孩子。” 不,不可能! 阿照瞳孔紧缩,浑身不敢置信的颤抖着,半张着嘴,好半天才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吼:“禽兽,无耻!!” “禽兽又如何,无耻又怎样,谁让你带走了我的东西,最后还落到了我的手中。” “无耻!无耻!!” ------------ 第一百二十三章:你没她命硬 阿照一点也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脑海里那根紧绷的弦,以及所有的理智,也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我给你冷静的时间,想好了,你依旧是我儿子的母亲。” 听着她越发歇斯底里的怒骂,唐宋眸底闪过一抹异色,不怒反笑,似乎心情还尚可,转身将还在大哭的孩子放到她旁边的软榻上后,便想要离开。 他的本意是想让她与孩子多接触,哪知他刚转身,阿照看着丢落在地上的匕首,捡起就朝着那大哭的孩子狠狠刺去。 脸上的决绝,都没有一丝犹豫。 唐宋是真没料到她会那么狠,面上诧异还来不及掩盖,便急忙转身将孩子提起,险险避开,可刀尖还是直直地从孩子脸颊划过,孩子嫩薄的肌肤瞬间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不是试探,也不是做戏,她是真的想杀了这个孩子。 看着孩子流血的划口,唐宋指尖捏得咯吱作响,压制着胸腔怒火,满目阴狞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就算杀了他,也掩盖不了你生过他的事实。” “你胡说!我没有生过他,我没有!”阿照不信,也无法接受自己一觉醒来便失了清白,还生下一个孩子的事实。 她死都不信! “有没有,你说了不算。”唐宋抬手抹掉孩子脸上的血迹,不再看她,直接抱着孩子离开了小屋。 经过这事,应是不敢再轻易让她与孩子接触了。 他一走,阿照便瘫软到地上,看着刀尖上还沾着那孩子的血迹,无助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对不起…… …… 从那日之后,静心小院的丫鬟们都发现,自从丑奴知道自己给少主生了孩子后,整个人都疯魔了。看到谁都想捅上一刀,就连路过的唐家主,都没防备地被划了个大口子。 也因她这疯狂模样,连少主都不敢再将孩子抱到她面前,但除此之外,少主竟也纵容着她的疯狂,只眉间一日比一日皱得紧。 这日,唐家大堂里。 叶千睸再一次坐在唐家会客厅中。 这一回,她面上没了上一回毛躁与不耐烦,反而静雅的端坐着,见到唐宋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再没像曾经那般眼巴巴地凑上去。 他一坐下,她便开口道:“唐宋,本宫听闻你近日在寻千年霜草,对吗?” “东西在你手里?” 唐宋皱眉,没在意的她的变化,却猜出了她此番来意:“等价交换,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你都给吗?”叶千睸妩媚一笑,比之一年多前的娇俏可人,也不知她经历了什么,如今的她连微仰个下颚,都带着风情万种。 看着这样的叶千睸,唐宋冷漠的眸底微露不喜。 若是当初,叶千睸可能会因为他这微末的不喜,费劲心思的去讨好,然而如今,却也只是勾唇一笑,道:“本宫贵为一国公主,要什么没有?” 她话语停顿了片刻,挑眉看了他一眼,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其它东西本宫不稀罕,倒是很稀罕你唐宋正妻的位子,你给吗?” 唐宋眉峰锁得更紧了:“我对你并无情意。” “本宫知道。”叶千睸无所谓一笑:“情意什么的,如今对本宫已经不重要了。只是那株千年霜草,怕是整个天下都只有我有了。怎样,要换吗?” “换!”没有一丝犹豫。 “明日我会进宫请旨,也请公主备好霜草。”唐宋说完,冷清的目光与她相对,依旧疏远又冷漠。 叶千睸似被这疏远的目光刺痛了一下,明明他答应了该高兴才是,却还是忍不住鼻翼微酸。她强忍心底不甘,自嘲地问他:“唐宋,能告诉我,我哪里比不上她吗?” 她是一国公主啊,她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输给了一个奴隶?自己捂了那么多年都没捂热的石心,怎么就输给了一个奴隶呢? 唐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认真想了片刻,才道:“你哪里都比得过她,唯独没她命硬。” 说完,也不管叶千睸脸色有多难看,起身直接离开大堂。 这也能当作他动了情的理由吗? 叶千睸紧绷着身子,望着唐宋离开的背影,许久许久,眼泪啪嗒地淌了下来,口中低声喃呢着什么。 她一直以为,唐宋是个不会动情的怪物,直到今天她才发现,是自己错了,错得离谱。他也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也会动情。 可他的情,只是从没想过给她罢了。 静心小屋,院里。 阿照今日安静了不少,此刻坐在檐下,望着小屋周围随着寒风摇摆的各种异花异草,眼底一丝波澜也无。 自醒来后,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时常暴怒,甚至想杀人。她不知道唐宋对她做了什么,但她知道,这可能是她离开这个鬼地方唯一的机会。 唐宋回到小屋时,望着她的神色,也越来越复杂。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阿照将目光慢慢移向他,眼底一片死气,早已没了唐宋初见她时的灵动。 唐宋掀袍坐到她身边,手指搭上她手腕上的脉搏,不答反问:“你昨日疯到唐府大门,是想逃吗?” 阿照面上没有表露惧意,可对他的恐惧已经是埋在血肉里的东西,此刻听到他问这话,本能的一个轻颤,神色闪躲,没有回答。 昨天,她是真的差一点便能逃了。 这也是天启公主为何今日突然到访,一夜之间,她查到阿照的存在,查到了她会是自己的威胁,所以不惜去皇陵打开她母妃的棺椁,拿出千年霜草来跟唐宋做交易。 唐宋要霜草解阿照体内死蛊的毒,她要唐家少夫人的身份,等价交易,都很公平。 “还记得石牢的路吧,十日之内,不许出来。” 她不开口,唐宋也不逼问,丢下这句话便进了小屋。 阿照也不反抗,径直往石牢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看到的唐家人都在窃窃私语,但再没有一人敢上去幸灾乐祸两句。 毕竟有小公子在,她就算是无名无份,在唐家那也是半个主子了。 ------------ 第一百二十四章:今日他大婚 石牢依旧没变,地上数不清的毒虫毒蚁,而半空吊挂着的铁笼子里,依旧囚着许多连牲口都不如的奴隶。 阿照没再被关进铁笼,而是随意找了个角落,安静坐下。她衣物上有唐宋撒放的药粉,地上毒物嗅到,都自觉地离她远远的,全都挤到了对面,没一只敢靠近她。 周围很安静,阿照也很安静。 安静得一坐,便是一动不动的一整天。 而这十日里,唐宋每日都会抽个空闲过来。 有时,他会站在她面前,盯着她一言不发的看很久。有时,也会不嫌脏的坐到她旁边,不厌其烦的问她:“还想逃吗?” 阿照每回都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静静地坐着,望着黑暗角落的毒虫蛇蚁,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偶娃娃。 在这里,蝼蚁尚且还有自由,她却连蝼蚁都不如。 直到石牢中的第九日,唐宋再过来时,换了个衣衫的颜色。一袭大红,衬得他神采奕奕,比起往日的俊逸出尘,更添矜贵。 外面好似已经开始在降飘雪,他进来时,肩头发梢,都落了些许雪花。 他见她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抬手拨掉肩头落雪,沉声道:“大婚之后,我来接你。” 大婚…… 阿照没说话,盯着他片刻,见他肩头落雪拨干净,竟起身给她弹了弹,弹干净了又坐回了方才的位置。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靠近他,唐宋微怔,眼底有些喜色,嘴角都勾起了明显的弧度。他本就俊逸不凡,有副好皮相,这一笑,竟让人微微晃了眼。 他并没有过多停留,好似特意穿这一身大红过来给她瞧瞧一样,瞧完了就离开。 唐宋前脚刚离开,唐雅便偷偷跑了进来。 当初那三十鞭的仇,她可是记着的,想着今日唐宋成婚,定然没功夫来管这女人,正是她出气的好时机。 不想她刚摸到石牢里,火烛都还没来得及吹亮,迎面就被人砸了一闷石,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 而将人打晕的阿照,似有夜视眼一般,快速扒下了她身上的衣物,离开石牢。 那日,唐家红绸高挂,鼓乐宣天,热闹不已。而天启除了帝王,文武百官皆到场贺喜。 这场婚礼,可谓是声势浩大。 因娶的是天启唯一的小公主,唐宋不得不亲自高头大马的去迎接她。 去迎亲前,唐宋还在以为,她在石牢中主动靠近自己,应是或多或少对自己有了在意,想着等迎亲回来,他便去接她回静心小屋。 却不想,他唐宋这辈子难得天真那么一回,却还是自欺欺人了。 因为这一天,她还是跑了。 阿照逃跑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一个守卫。就在她以为守卫会抓她回去时,那守卫好似看不见她一般,竟支开同行守卫,自己也转身进了府中。 她愣了下,才突然间想起,那守卫是曾经血池里对她满眼厌恶的少年。 原来,良知竟可笑得还有一丝用处呢! 也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 唐雅从石牢跑出来大声嚷嚷阿照逃跑了的时候,唐宋与叶千睸还差最后一个‘夫妻对拜’。 囍盖下,叶千睸感受到红绸那头松了手,急忙扯下盖头,紧紧地抓着唐宋的手,卑微地祈求:“还差一拜,唐宋,与我行完这最后一礼你再去好不好?” “她若走了,霜草于我何用!” 唐宋冷扫过她,毫不犹豫地甩开了她拉着的手,不顾参礼众人议论纷纷,大步跑到后院马厩,翻身上马亲自去追。 而被抛弃在喜堂上的公主,怒砸了凤冠,在众人面前哭成了泪人。 自知闯祸了的唐雅看到这一幕,害怕地藏到唐家主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唐家主也知公主的脾性,待她回过神来,唐雅这个破坏她婚礼的罪魁祸首,当然会首个遭殃,便赶忙给旁边长老们睇眼色,让他们快些掩护唐雅离开这里。 …… 另一边,逃离唐家的阿照,选择了一条较为艰难的逃跑路线。混出城门后,她不知翻了多少山,越了多少岭,终于逃到了盛凉的边境。 就在离盛凉疆土只有几步之时,一阵熟悉的药香,随着南起的寒风,让她停住了脚步。 那个男人,终究还是追来了。 昨晚一夜飘雪,盛凉边境迎来了百年来,最大的一场风雪。风雪覆盖了一切,远远望去,天地已成一色。 阿照依旧那身从唐雅身上扒下的衣裳,有些单薄,鞋子也都不知何时都跑掉了,赤着的双脚被冻得青紫,脚底更是被磨得血肉模糊。 追来的唐宋,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目光冷冽,满脸阴鸷,不难看出他此刻眼底的怒火。 “我说过,你逃不掉的。”他的声音带着温柔,却也透着狠厉。 阿照望着他,被冻青的面上露出惊恐,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盛凉的土地,激颤的心在一点点变成绝望。 唐宋垂眼扫过她踩在冰雪上的双足,眉间不悦更显,明明怒到了极点,却强忍着扯出一抹温柔的浅笑,只是那眼底的嗜血,比这寒风更冷冽。 “跟我回去。” 阿照摇着头,在他的逼近下,不停地后退着,却还是被他扣住了双肩。 “唐宋,我求你……你放过我好不好?” “不可能,除非我……”他话还没说完,瞳孔却骤然大睁,缓缓低头,满目震惊地望横在他们之间匕首。 而那把匕首,已经毫不留情地刺进了他的胸口,穿透了他的心疼。 追上她的那一刻,他满心愤怒,却欢喜居多,甚至欢喜到了忘了对她的防备,让她这一刀捅得轻而易举。 鲜血,在两人中间,一滴一滴地落下,染红了一地白雪,如冥河上的曼莎珠华,红得刺目妖娆。 胸口的疼痛,让唐宋缓缓松开了手,目光却依然紧盯着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敛下,能一击将她置死的手掌也慢慢落下。 终究,没舍得再伤她。 唐宋捂着胸口后退了几步,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她,似要将他刻画到灵魂深处一般。 ------------ 第一百二十五章:被一刀穿心 也是这一刻,心底的那份舍不得,让他突然间明白了,原来喜欢一个人,本能地就是舍不得伤她一丝一毫,哪怕她是在要他的命! “为什么不出手?” 阿照望着他,面色苍白。 那一刀,让她好似解脱了一般,心底的惧意竟在一点点地消散。 她知道,凭他的本事,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能将她置于死地。可他没有,只那么静静的望着她,似冷漠,又似…不舍。 这样的目光,比仇恨地望着她更让阿照害怕。 殷红的鲜血越淌越多,唐宋没有及时的去止血,而是颤着手从怀中拿出一个沾满他鲜血的木盒,艰难都对她开口:“去北燕,你身上的毒,唯北燕龙根与霜草可解……” “你以为告诉我这些,我就会感激你吗?” “我告诉你,不会,永远都不会!”阿照僵颤着,没有犹豫,伸手就去夺木盒。 可在触碰到木盒的瞬间,却听到他低喃着喊出了她的名字。 “阿照……” 随着名字而出的,还有他口中大口大口的鲜血,而他最想说的那三个字,却被鲜血堵住没能出口。 原来,他是知道她的名字的。 听到他喊出自己的名字,阿照身体不经往后倾退了一步,呼吸都粗重起来,却在联想起那个‘丑奴’的名字后,浑身都愤怒得在发抖。 丑奴二字,也是羞辱! 耳边依旧是寒风的呼啸声,似乎也越来越猛烈。 阿照僵直着身子,压抑着愤怒,一点一点地靠近他,缓缓蹲到他身前,满眼厌恶地望着他说:“唐宋,你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来世不配为人。” 说完,阿照没再管他,迈着麻木的双腿大步向前跑。可明明是解脱了,眼中的雾水,却还是模糊了前方的道路。 终于,她在滚烫的泪水落下之前,用尽全力地跑向白雪皑皑的尽头。 她知道,不能回头,也不可以回头。 因为她终于,从那地狱一样的地方逃出来了。 哪怕,是魔鬼相送。 唐宋望着她消失不见的背影,眼中依然是别人看不懂的神色,只眼角好似有什么东西滚烫滑落。 他身下的白雪,也已经被鲜血浸透,在这皑皑白雪的天地中,如一朵绝美妖艳的地狱冥花。 回想这一生,他唐宋这辈子,做过最错的事,应该就是在还没有学会,去如何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将在意的姑娘囚禁在了身旁,让她受尽折磨。 偏偏他这一生,依旧感到最幸运的事,还是在这无趣人间,他遇到了那能夺走他目光的姑娘。 他想毁了她,却又舍不得。 最后只能毁了自己。 罢了罢了,就当是这无趣人间,渡了一场过不了的劫吧!是爱是恨,她总归是一世也忘不了他了。 如此,也好! 那一年,白雪倾盖。 唐家那位有着超世之才,掌管天启皇族暗部的少主,被人一刀穿心,惨死在了盛凉与天启交境的垓下,震惊一时。 时光荏苒,三载而过,而唐家对那杀死了他们少主的女子,至今都没有放弃过追杀。 ―― 北燕皇宫,御书房。 北燕帝接到陆齐被人劫走的消息后,震怒不已,气得当场掀飞了一桌子奏折,怒摔了桌上所有东西。 “朕还没死呢,太子就敢如此不将朕放在眼里了!他以为他让人带走了陆齐,朕就没办法给他们治罪了?”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高裘一边小心观察着帝王的脸色,一边吩咐旁边的小太监们赶紧将地上的东西处理好。 “朕明日再找他算账!”北燕帝发了一通气后,靠在榻椅上揉着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心底越发烦躁起来:“今日淑妃怎么没给朕送安神汤来?” “回陛下,淑妃娘娘午时送过一回了。” 不知为何,高裘隐隐觉得,陛下自从开始饮用那安神汤后,脾性便越发的暴躁易怒了,就连处理起朝政,都越发敷衍了事了。 北燕帝听了高裘的话,更烦了,抬手吩咐道:“去,赶紧让御膳房再给朕做一碗来。” 没那汤喝着,他感觉浑身都不得劲,心烦意燥的。 “是,奴才这就去。” 高裘躬身应着,快步走到门口,小声吩咐候着的宫人快去拿汤。 …… 转眼,离南宫檀被抓,已过了十三日,本应两日便能带回来的陆齐,也硬是拖到了第十五日才被带回来。 一回来,便褪去朝服,双手恭捧着官帽,自觉地跪在承德殿的大殿中央请罪。 “陆齐,你好大的胆子!”龙椅上,北燕帝脸色有些不好,呵斥声都有些中气不足。 “臣知罪。”陆齐重重地对着北燕帝叩了个头。 想到昨日太子妃给他说的话,陆齐闭着眼,低着头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时,眼中再没有任何杂色。 站在右边的慕容赫嘴角微扬,正打算出列,奏个太子勾结太医院欲对皇上行不轨时,陆齐察觉到,率先高声请罪道:“陛下,隐瞒南宫檀女子之身,是臣之罪。但求陛下看着她怀有太子殿下皇长子的份上,求陛下轻责。” “什…什么?” “什么?” 此言一出,好几位老大臣都惊讶出声。 太子与麟王俱是一惊。 尤其是慕容烬,只觉得荒缪不已,他何时碰过南宫檀了? 一时间,整个大殿之上,有人欢喜有人恨。 听到有了皇长孙,北燕帝内心还是欢喜的,毕竟他有那么多个儿子,一个孙子也没有。妄为帝王,他却没享受过含饴弄孙的乐趣,如今听到有皇孙,倒是又惊又喜。 北燕帝低头望向太子,问:“太子,南宫檀是你的女人,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朕?” 毕竟前不久,说那女子是陆齐的未婚妻的时候,他可是没反驳的。 这一点,北燕帝觉得还是值得怀疑的。 慕容烬垂着眼帘,扫过陆齐眼中的恳求,沉着脸点头认下道:“是,南宫檀的确是儿臣的女人。此事,儿臣本想先禀告父皇再带她入东宫的,不想因为这事,险让某些小人借题发挥,也让儿臣没有机会及时地向父皇禀明。求请父皇看在皇孙的份上,轻饶儿臣与宫檀的隐瞒之罪。” ------------ 第一百二十六章:虽相互克制 什么欺瞒之罪,分明就是欺君之罪,真会狡辩! 听着这些狡辩之词,旁边的慕容赫直接面色铁青起来。什么叫没有开口的机会?你他娘的在宫中被拘了十多天,你现在说没有开口的机会,谁信? 好巧,已经在走昏庸道路的北燕帝信。 看着太子低头诚恳的模样,倒是不像作假。 “父皇,欺君之罪怎能轻饶,若都饶了,日后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欺瞒您。再者,那南宫檀是否有孕还不确定。”就算有了,是不是慕容烬的更不一定。 当然,最后一句话麟王没敢说出来。 北燕帝赞同地点了点头:“麟王考虑的也不无道理。” “来人,传太医院三大太医一道去给南宫檀诊脉。高裘,你也一块跟着去。” “是。” 高裘领旨,带着几个小太监快步离去。 小半柱香后,就在北燕帝等得有些不耐烦,想下朝喝碗安神汤去了的时候,高裘面带喜色地跑了回来。 “启禀陛下,大喜啊!南宫檀的确身怀有孕。林老太医还说了,她那脉搏强劲有力,定是位皇长孙无疑了。” 得到确定后,北燕帝一扫先前不快,面露大喜,振臂高呼道:“好啊!朕也终于有皇长孙了。太子,择日起,册封南宫檀为东宫良娣之首,仅次于太子妃之下,你赶快去将她接回东宫好生养胎,一会儿再将宫中那株千年人参,也一并给她拿去。” “谢,父皇。” 慕容烬面上没多少喜色,藏在袖中的拳头也紧握着。 一旁的慕容赫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千算万算,没算到突然冒出来的一个皇长孙打破了他所有的计划。 有了这个皇长孙,他筹备的那些计划,竟都被不攻而破了。 慕容烬,你倒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运啊! 散朝后,慕容烬带着陆齐直奔天牢。 南宫檀早已候在天牢门口,已经换上了一身华丽的宫装,身后跟着十几个宫女嬷嬷,排场比太子妃的还足。 慕容烬目光犀利地盯着她,脸上带着寒意。 她却不在意的浅浅一笑,不紧不慢地屈膝行完礼,才道:“不知殿下还记不记得七月七,南街民宅。” “是你!”慕容烬骤然一愣,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晚民宅里救了他的人,竟会是南宫檀! 连一旁的陆齐也怔在了当场,七月七,南街民宅,他亲自将太子殿下从那里边带走的,他又怎会不知那晚他们发生了什么。 慕容烬脸色很难看,难看得一点也不想看到眼前这个女人:“来人,送南宫良娣回东宫,交由太子妃安排行居。” 东宫几名禁卫听到,赶忙上前,恭恭敬敬地护送着南宫良娣往东宫而去。 待人走远后,慕容烬才转身望向陆齐,微露歉意道:“陆齐,是本宫对不住你。” 陆齐苦笑着摇头,道:“天意弄人,怪不得殿下。时也命也,臣终究与她无缘,殿下,可否陪臣去饮一杯。” “借酒消愁?”慕容烬望向他。 “算是吧,一醉解千愁,臣想试试。殿下放心,醉醒之后,臣还是陆齐。” “好,那本宫今日陪你一醉方休。” 天牢门口,两人相视一笑。 ……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说的果然没错。 南宫家仗着南宫檀怀有皇孙,直接从阶下囚摇身一变成了皇亲国戚,顿时羡煞旁人,巴结的人也开始络络不绝起来。 阿照给南宫檀安排的院落,是离太子的苍岚苑最近的碧心苑,一座仅次于太子苍岚苑的殿宇。原本那才是太子妃该住的地方,只是当初慕容烬厌恶她,便让人领她去了凤梧苑。 后来住久了,也就不想挪位置了。 如今倒也不用特意腾出来了。 以后,也更不用了! 南宫檀到凤梧苑请安时,身后跟着一大串皇上御赐的宫人,她每走一步,宫人们都小心翼翼地盯着,就怕她磕了碰了。就连跟她这个太子妃说话,都谨慎得怕她这个太子妃随时会出手一样。 聊了两句,阿照觉得无趣,面色厌厌地找了个借口将她们打发走了。 “娘娘,你瞧她们那耀武扬威的嘚瑟样,看了便让人生气。”绿萝气鼓鼓着小脸,恨不得拿扫帚去扫她们。 她是真没想到,南宫檀竟是这样的小人,一朝得势,竟开始不将他们娘娘放在眼里了。当初她还觉得她可怜,可真是瞎了眼了。 “那她下次过来,你就别出来了。” “那哪行啊!娘娘心善,奴婢才不放心娘娘跟她们独处。” 阿照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拾起花剪,细修着轩窗旁的那盆君子兰的枯叶。可才刚剪了几片长叶,胸口间猛地传来一阵微疼,喉头立马感觉到一股甘甜,嘴角也渐渐淌出了一抹血痕。 “娘娘!!” 绿萝看到,顿时大惊失色:“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你别吓绿萝啊!绿萝这就去给你请太医。” 绿萝整个人都慌了,紧张得就要去叫人,却阿照一把拉住,拦道:“绿萝,不可伸张。” “可…可是娘娘你……” “我没事,这事不得告诉任何人,包括李二与望月几个,记住了吗?”她的语气严厉,绿萝虽然担心不已,却也不敢违抗,只得委屈巴巴的点头:“绿萝记住了。” “娘娘,您能不能告诉绿萝,您这是怎么了啊!”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吐血,还不让请御医。 绿萝一边扶她坐下,一边给她擦拭着嘴角的血迹,心疼得声音都哽咽了。 她已经没了苏嬷嬷了,她不能再没有娘娘这个主子了。 “不必担心,旧疾罢了,无事的。” 知这丫头担心,阿照收起面容上的厉色,和颜笑了笑。低头看到手腕脉搏上出现的黑线时,心底轻叹下,眼底有些凝重。 当年蛊王死在她体内后,蛊毒四散,唐宋不知怎么想的,用了唐家的‘圣蛊’压制住了蛊王的毒。可惜两者的毒都较为劲霸,虽相互克制着,却也难保哪一日它们不会攻克对方。 ------------ 第一百二十七章:就你废话多 如今北燕没了龙根,那株霜草在她手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至于南宫檀之所以猜到她是天启唐家要找的人,便是因为她身体里的蛊毒。 说到底,还是自己大意了。 倒是樊惊鸿,可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徒弟啊! …… 午后,李忠从宫外带回了个消息。 楚千幻生了。 “她怎么样?可是母子均安?对了,男孩还是女孩?”阿照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李忠想了想,按着顺序答道:“楚小姐很好,孩子也很好,消息是莫北二公子让人传来给属下的,属下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他也忘记问了。 “好,母子均安就好,男女都好。”期待的小生命终于落地了,这应该是这么久以来,阿照听到的最高兴的事了。 “李忠,你安排一下,今晚我出去看看。” “属下这就去。” 李忠点头,开始着手去安排。 如以往一般,宵禁过后,李忠带着阿照从皇宫西北角悄悄离开了东宫。 楚千幻几人藏身的小酒楼里,虽大门紧闭,里面的人好像都还没有休息。她才刚敲响门,大门立即就被从里拉开了,倒像是等候多时了。 “姑娘来了,主子们都在后面等候着呢!” 小二还是上次那个小二,也是一脸喜色。 可不是大喜嘛,老板娘生了个小公子,喜得云小姐和莫北公子逢人就散喜钱,他这一日下来,来来回回都得了七八个红封了,媳妇本又存了一笔了,自当高兴不已。 阿照走到后院时,云潇潇和莫北宿就站在门口等着,楚千幻此刻吹不得风,又才生产完,更是不能起来迎她。 “可算来了,再不来我都要去睡了。”云潇潇笑着开口。 莫北宿刚要叩拜行礼,阿照直接拦住了:“今日二公子就不必多礼了,我时间不多,看一眼千幻和孩子就走。”说完进了房中。 “谢娘娘。” 人都进去了,莫北宿还是要俯身恭上一揖。 “二哥哥,你真是越来越像个老夫子了。”云潇潇在一旁笑着。 莫北宿直起身,温柔地点了点她鼻尖,云潇潇调皮浅笑,二人未进屋,只在院子石凳上静坐中。 房里,楚千幻见她能来,高兴得想下床,却被阿照拦住了:“刚生了孩子下床做什么,现在不好好躺着,当心日后落下病根。” “你能来,我很欢喜。”楚千幻温柔地望着她,脸色还有些苍白,精神头却很好。 “知道了。”阿照也笑着,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旁边吧唧着小嘴吐泡泡的小家伙:“男孩还是女孩啊!” “男孩,娘娘要抱一下吗?”看着儿子,楚千幻浑身都散发着母爱的光辉,美得醉人。 母亲与孩子,应该就是世间最特殊的缘分吧! 也是世间难以割舍的存在。 阿照望着她,见她笑着点头,才轻轻地将小家伙抱到了怀里,小小的一个,虎头虎脑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他爹是谁,所以瞧着小家伙,总感觉长得更想慕容博那混账东西多些。 “取名了吗?” “取了,跟着我姓楚,叫楚晚临,降临的临。”她的孩子,虽来得晚,只要他降临便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 孩子,是生命的延续,也是情感的寄托,更是母亲全部的希望。 “晚临,临儿,是个好名字。”阿照点了点头,看着孩子,笑得很温柔:“要快快长大,做个小男子汉好保护你娘亲,记住了。” 小家伙,要健康快乐的长大。 襁褓里的小家伙听不懂,咿呀咿呀的晃动着小手,挥小手见,还不小心牢牢地抓住了抱他的人的一缕发丝。 看着怀里的小家伙,阿照脑海也闪过一个婴儿的面容,微垂的眸子里浮起一抹愧疚,转瞬即逝。 两人叙了会儿,阿照看了一眼外面时辰,将孩子轻轻放下,笑道:“不能出来太久,我该回去了。好好照顾自己,我下次再来看你们。” “好。” 楚千幻轻轻点头,眼中虽有些不舍,却也明白宫中的规矩,更明白太子对她的疑心。 阿照出去后,楚千幻低头去看儿子,见到他襁褓里放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小金锁,上面雕刻着‘平安喜乐’四个字。 看着小金锁,楚千幻心动感动,鼻头有些酸楚。 北燕习俗,家中添子,洗三时娘家人都会送来一把小金锁,寓意是希望孩子一生平顺安康。 如今楚家门庭败落,她也早没了娘家人,本以为没人会记得了,可她一个盛凉来的姑娘却有心记着了。 娘家人的平安锁,她给她送来了。 阿照一出来,云潇潇立马凑了起来,忙问:“才来多久啊!你这么快就要走啊,不多坐会儿吗?” “怎么,舍不得我,还要我留下陪你过中秋啊!”阿照瞥向她,眼中带着笑意。 云潇潇别扭的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谁舍不得你了,乱讲,我才不稀罕你陪我过中秋呢。” 曾经嚣张的云侧妃,现在穿着民间女子普通的罗裙,小女儿家的闹小性子,倒是招人喜欢极了。 “有人陪着,自然是不稀罕我了。”阿照拿暧昧的眼神瞟向他们一眼,却有认真道:“你们俩也赶紧寻个好日子把事办了吧!总拖着,别拖出人命来就不好了。” “哎呀,你你你、你想哪儿去了,就你废话多!天色不走了,不是要走吗,要走你赶紧走。”云潇潇不好意思的推搡着她。 刚刚还想留她呢,这会倒开始赶人了。 “推我干嘛,行了,夜里都一间房了,这会儿倒晓得害臊了。” 这话一出,两人立刻涨红了脸,眼神飘忽的没好意思看对方。莫北宿更是吞吞吐吐的解释道:“娘娘,我,我我与潇潇,虽…虽然……” “知道,你与潇潇虽然同处一屋,但发乎情止乎理,本宫晓得了,走了。”调侃完二人,阿照笑意连连地离开了小酒楼。 徒留二人脸红红的望着对方。 想想也是,他们都同住一起了,是时候三拜九叩的拜个天地了。 …… ------------ 第一百二十八章:也是应该的 回到东宫时,已时三更时分,整个凤梧苑寂静得有些反常。 阿照推开房门,房里一片漆黑,黑暗中好似有道身影笔直的桌旁。她略惊了一下,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后,没有叫人,自己去摸索着在黑暗中点燃了烛火。 “殿下怎么还没就寝。” 慕容烬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特别是在看到她脖颈下还有些凌乱的里衫时,脸色铁青得能寒出冰来。 那是方才抱孩子时,不小心微微弄皱的地方,阿照也没注意。 然而这三更半夜的,她这般衣衫不整,又深夜外出回来的疲惫模样,落在慕容烬眼里,想不多想都难了。 也不知是不是身体里的毒发作了,这些日子以来,阿照总是容易累,一累还犯困得很。犯起困来,就没什么心思应付慕容烬,抬手轻打了个哈欠,柔声问:“殿下今晚可是要歇在凤栖苑?” 不等他答,她自顾自地道:“算了,再过几个时辰殿下也该上朝了,臣妾去让人给殿下取床新被褥来,殿下在榻上将就会儿吧!” 见她似乎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慕容烬眼中的寒冷倾刻被怒火燃烧起来。 他压制怒火,冷声问她:“裴银,本宫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吗?” 阿照一愣,秀眉微蹙,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殿下……” “深夜外出,你就没有什么要给本宫解释的吗?”她刚开口,慕容烬就怒而转身,怒吼着打断了她的话,将她狠狠的逼直墙角,眼底竟透露着几分受伤。 “殿下这是不信臣妾?” “你衣衫不整的回来,你让本宫如何信你?裴银,你到底有没有心,本宫的心是你能随意践踏的吗?” 她哪里衣衫不整了? “臣妾真的不懂殿下在说什么,殿下有话不妨直问。”阿照摸着后背冰冷的墙面,已经退无可退。 不明白今晚慕容烬抽了什么风,若是因为她偷偷外出的事,大可跟从前那样直问就好,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干嘛?! “不懂?呵,好一句不懂,莫北大将军白昼刚回朝,深更半夜你这个太子妃便迫不及待的去相会,你当本宫不知道?裴银,莫北煜当真那么好,好到你这个堂堂太子妃不惜你自甘下贱去……” ‘啪!’ 寂静的房间里,巴掌声清脆响起。 阿照看着有些发麻的手掌,缓缓放到了身后:“殿下,您需要冷静。” 慕容烬的脑袋被打歪到一边,也不知道打清醒了没有,好半响他才冷笑着抬起来,冷冰冰地对着她:“本宫确定是需要冷静了,裴银,从今以后,本宫与你到此为止!” 什么到此为止? “慕容烬……”阿照心底微惊,然不等她解释什么,慕容烬已经寒着脸甩袖离去,一丝开口的机会也不留给她。 太子一走,望月和绿萝等人急忙跑了进来。 “娘娘,您没事吧!” “殿下何时来的?”阿照轻揉了下打得有些发麻的手心,并没有看了他们。 望月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不怎么好,小心答道:“娘娘出去不到两刻钟,殿下便来了,还让人将奴婢们都看住,谁也不许离开凤栖苑一步。” 望月上回得了失心,便是被送去客归养了些时日,自是知道里面住着些什么人的。也知道除了李忠,连绿萝李二都不知情,也担心着盛凉那边安插在娘娘身边的人,便没敢冒险让李二去通知。 毕竟李二性子冲动,做事不过脑,不如他哥沉稳。娘娘不用他,想来也是如此考量的。 从阿照离开到现在,足足过了一个半时辰了。这一个半时辰的确能做很多事,不难怪慕容烬那么生气。 “今日莫北将军回朝,凤栖苑的人都不知道吗?为什么没一个人来告诉我?” “娘娘,这事咱们凤梧苑真没人知道,好似被刻意瞒住了。”绿萝回完,脑袋垂得低低的。 以往这些探听消息的事,都是她和李二去办,可这回,他们却一丝消息都没提前探听到。 “故意瞒住了?” 闻言,阿照面色不怎么好,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做的了。 知道她与莫北煜私交好的人不多,会拿这事做文章的更不多,能在东宫把消息屏蔽的,慕容烬没那么无聊,所以除了把野心放在面上的南宫檀,还真是没谁了。 以前当真是没看出来,她竟如此有当后宫女人的手段。 “好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望月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带着绿萝等人退了出去。 看着他们退了出来,阿照刚想就寝,胸口一阵剧痛传来,喉间又呕出了一口血。她急忙掀开袖口,只见手腕上的黑线疯狂的长了一截。 原来,它是随着人的情绪波动在滋长。 唐宋,我终究还是不如你狠! …… 中秋家宴将至,由于皇后凤体抱恙,今年由刚升为贵妃的淑妃操办。 阿照到凤仪宫请安时,慕容烬已经带着南宫檀早到了。 皇后本还神色淡淡的听着南宫檀说恭维的话,一见太子妃来了,顿时喜笑颜开起来,淡淡道:“南宫良娣还有孕在身,就先回去休息吧!本宫留太子和太子妃在这儿用午个膳。” 皇后这是明显的将她当外人看啊! 南宫檀面色有些僵,并没有立即回,而是扭头看向太子。 慕容烬冷着脸,眼角都没给一个给太子妃,冷冷回道:“母后,檀儿有孕在身,一个人回去儿臣不放心,让太子妃陪您用午膳吧!儿臣告退。” “烬儿,你……”皇后还想说什么,太子已经拉着南宫檀走了。 阿照低着头,自始至终插嘴一个字,也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 见太子如此,皇后只得安慰阿照道:“太子妃啊,你莫要在意,想来他也是第一次做父亲,上心点也是应该的。你别想太多,就算那南宫檀真生下了皇长孙,有母后在,任何人也无法撼动你的地位的。” 她也并非不喜皇长孙,毕竟是自己儿子的亲骨肉,可若连她也因为皇长孙热帖了上去,对于太子妃来说,不免太过凉薄。 一路走来,太子妃对太子的情意别人看不见,她这个当母后的可是瞧得真真的。 ------------ 第一百二十九章:麟王敢得很 “母后不必担心,儿臣作为太子殿下的正妻,本就该多多规劝殿下对东宫良娣美人们雨露均沾才是,没事的。”彰显正妻大度,这本就是她这个太子妃该做的事。 可她越是这么说,皇后对她就越忍不住疼惜起来。 说到底,入了这帝王家,那些所谓的情呀爱呀,不过都是过眼云烟。而有些事,也注定是两难全的。 陪皇后用了午膳后,阿照并没有马上回东宫,而是去了去御花园后的那片梅林。 这个季节自然没有梅花,梅树繁枝上,稀稀落落地挂着不少细叶,远远望去,亦是不错的风景。 “娘娘,咱们不回东宫吗?”跟着的绿萝问道。 “先不回,本宫想静会儿,到林中凉亭坐坐吧!” 绿萝以为是因为太子的事,所以娘娘心情不好,不免心疼地看着自家娘娘,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心底却暗暗咒骂了那南宫檀几百遍。 “绿萝,你说这梅树耐寒易生长,为什么偏偏咱们盛凉的土壤就是种不活呢?” 绿萝也奇,偷偷折了根梅枝捏在手里端详,瞅了半天,才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但比起梅花,奴婢觉得,还是盛凉的桃花更好看,不光好看,还有桃子吃。哪里像这梅花,就开朵花从不结果。” 这馋丫头。 阿照笑笑,将她手里的梅枝接了过去,柔声念道:“青梅煮酒论英雄,傻丫头,有些梅树,也是能结果子。” 虽然,这高墙绿瓦宫中的,难结! 绿萝虽喜欢看书,但书中许多东西她是看不懂的,就像娘娘此刻说的青梅煮酒论英雄,她知道其意,却又不懂其意。 小丫头挠了挠脑袋,嘿嘿傻笑了下。 阿照没再说话,走走停停来到亭中,刚坐下,眼尾便扫到林中的一抹身影,扭头对着绿萝吩咐道:“绿萝,我有些渴了,去倒盏茶来。” “娘娘,这里不是有……” 太子妃打断了她的话:“去端盏热的来。” 绿萝一愣,奇怪地看了眼石桌上的杯具,疑惑了下,才突然明白娘娘是想让她先退下,便立即道:“噢,奴婢这就去。” 绿萝刚退下,那道身影便朝凉亭走了过来。 “麟王在此恭候多时了吧!”阿照没有回头,语气不咸不淡的,却带着明显的疏离。 “皇嫂说笑了,本王不过是路过,瞧着这一林梅枝倒也入眼,便进来观赏几眼罢了。”慕容赫笑了笑,自顾坐下,抬手给自己斟了杯茶。 两人对面而坐,静默了片刻,似乎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片刻之下,慕容赫茶饮了半盏了,见她还沉得住气得很,便不在意的先开口道:“听闻皇兄近日,格外宠爱那位新晋的南宫良娣,皇嫂就不担心吗?” “本宫担不担心,不是麟王身为臣弟该管的事。倒是麟王这么一问,反倒是让本宫忽然想起,麟王府上好像有个小丫头,是叫相宜吧!” 从她口中提起小丫头,慕容赫眸色温变,嘴角的温和笑意有些收敛:“皇嫂倒是查得仔细,怎么,皇嫂想动她?” “若本宫说‘是’呢?” 闻言,慕容赫脸色彻底寒下去了。 阿照却不在意地继续浅笑道:“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相宜这个名字,还是家母所取呢!没想到小丫头转眼都长这般大了。” 听这话的意思,宜儿的名字竟是裴银的娘取的,但她突然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慕容赫眉头蹙起:“竟不知皇嫂跟宜儿是旧识。” “家仆之女,算旧识也不为过。” 这话一出,慕容赫神色一僵,面色不怎么好看起来。 家仆之女? 可恶,这死女人竟敢侮辱他的宜儿是家仆之女。 慕容赫脸色阴沉,咬牙道:“皇嫂这笑话不免开过了,宜儿乃游医樊惊鸿之女,怎会是皇嫂家仆之女,如此欺辱之词,还请皇嫂以后慎言。” “慎言?麟王这是在教本宫说话吗?” “臣弟不敢!” “本宫看麟王敢得很!”阿照冷笑出声,慢悠悠地摆了摆袖口,才道:“麟王人脉通广,连南宫良娣的身份都能查到,不妨也去查查盛凉樊家,家母便是姓樊。” 慕容赫心底一凛,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裴银冷瞥了一眼,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家母她老人家虽已仙逝,可她手头的几张陪嫁家奴身契,可一直都在本宫手里呢!在盛凉,家仆之子亦为家生子,照样是主家的奴才,纵然身在任何地方,也都是随意主子处置的。” 鲜少有人知道,大名鼎鼎的神医樊惊鸿,曾是盛凉败落世族樊家的家奴。 后来,还曾作为樊家大小姐的陪嫁家奴,一道去了洛阳裴家。 只是去了裴家后,因模样过于俊俏,引得裴家当时唯一的小姐芳心暗许。而当时已经成为裴二夫人的樊大小姐,看出他心有桎梏,便给了他一比银钱,允他外出云游。 那时,阿照的娘本来是要将他的身契一并还给他的,可那时的樊惊鸿,少年心性没要,不想多年后倒能帮了阿照一把。 这事,怕是连麟王府那小丫头自己都不知道吧! “不知麟王殿下何时能将本宫的‘奴婢’送还给本宫?” ‘砰’,太过用力,慕容赫不慎将手中的瓷盏捏碎了一地。茶水早已凉下,倒也不烫,只顺着他掌心淋了一袖衣袍。 于慕容赫而言,樊相宜是他坠落黑暗后唯一的月光,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珍宝,可他的珍宝如今却成了别人口中的下贱‘奴婢’,这便不可忍了。 若眼前这个不是太子妃裴银,他定让她再见不到夜间的黑。 “皇嫂,世人皆有底线,皇嫂确定要碰么?”他望着对面的女人,眼里已经有了杀意。 阿照丝毫不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冷笑道:“麟王也说了,世人皆有底线,既然麟王碰了本宫的底线,想让本宫不动,那就要看看麟王能拿出几分诚意了。” ------------ 第一百三十章:有两副面孔 “不知太子妃想要什么诚意?”称呼都变了。 “既然大家都想求仁得仁,求到了就该守规矩,麟王觉得呢!” “本王也是如此觉得的!”这话,直接是从慕容赫牙缝中挤出的。他冷眼睇着她,心底暗恨。 二人相对,眼中尽是冰冷。 见他言不由衷,阿照冷笑了下,淡淡将目光移向梅林:“麟王也这样觉得就好,若没事,你就退下吧!” “……”这死女人,真狂啊! “残花成泥,一林败景,还真是很合宜皇嫂观赏呢!本王便不碍太子妃眼了,告退!”慕容赫起身,手中破碎的茶盏被尽数丢在地上,上面隐隐残留着几许鲜红。 阿照眼角前瞥了他眼,倒是客套了句:“麟王慢走,得空了带着那丫头多来东宫坐坐。” 慕容赫一听,冷哼一声,甩袖大步离去。 绿萝蹲坐在梅林外的小树下,见麟王黑着脸出来了,急忙起身小跑着回去,一点也没有给他这个王爷参个礼什么的。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出什么样的奴才! 不过一想到‘奴才’二字,慕容赫心底就更窝火了。 …… 阿照回到东宫时,路过小花园,南宫檀正在走廊里赏那池红鲤,比起那身老气的太医朝服,一袭段锦宫装衬托起来,倒是美艳得很。 “妾身拜见姐姐。”南宫檀看向她时,眼中似有似无的有些挑衅。 这声‘姐姐’,更是叫得阿照有些恶心。 阿照掀眼淡漠地扫了她一眼,道:“南宫良娣有孕在身,还是回碧心苑好好休养吧!” “姐姐,妾身自己懂医,有孕在身得多散散心,整日闷在屋里对孩子不好呢!莫不是姐姐不愿意看到妾身?” 阿照看着她矫揉造作的模样,真的无法将她与以前的南宫檀联想在一起。 “呀!姐姐怎么一直盯着妾身瞧,眼神好吓人啊!妾身现在怀了宝宝,最经不得吓了。”阴阳怪气的不说,现在还装出一副害怕的惊恐样了。 绿萝气得咬牙切齿,想顶撞两句,却被太子妃压制住了。 “南宫檀,本宫是在看,这人要是剥掉一层皮,是不是里面就真的有两副面孔?” 南宫檀面色一僵,下意识的去扶自己那不知真的假的,反正就是还没成型的肚子。 阿照眼底闪过讽笑,道:“南宫良娣随意吧,本宫还有事,就先回凤梧苑了。” 见她要走,南宫檀捧着那没显怀的肚子,挑衅地拦了过去,笑道:“姐姐别忙着走啊!妹妹怀着身子服侍殿下,不知道的可多了,还有许多地方还要请教姐姐呢!” 一入宫门深似海,果真会把人变得面目可憎。 阿照笑了,站在旁人看不清的位置,低声在她耳边道:“太子不愿碰你,不知道麟王愿不愿意碰?” 这也是云潇潇告诉她的,慕容烬看似女人众多,可真正碰过的还真没几个。 当初云潇潇在东宫住了两年,慕容烬硬是没给过她爬床的机会,就连曾经的姚仙儿,每次使尽浑身解数,太子殿下都不为所动,依旧是该谁榻的睡榻,该睡床的睡床。 由此可见,下属喜欢的女人慕容烬不会碰,别有用心的女人他更不会碰,倒是洁身自爱得很。 然而不巧得很,下属喜欢的,和别有用心的,南宫檀两样都占了。所以,慕容烬就算每日宿在她殿里,也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 果然,南宫檀脸色阴沉了下来。 自从来到东宫,太子几乎都是宿在碧心苑的,可不管她如何下作的去勾引,他都无动于衷。 看似恩宠无限,可她清楚,太子不过是在用她来与太子妃赌气。也在那不久后,麟王悄悄找上了她,告诉了她小师妹的事,也知晓了她假孕的事。 她本来也是害怕的,可尝过了东宫太子良娣的身份带来的荣耀之后,加之人性的贪婪,早已让她忘记了太子妃的手段,及贪心的后果。 如今的她,不想,更不愿再回到商贾之女的低贱身份。 她想要更有权利的位置。 太子正宫的位置,未来的一国之后的位置,她都想要! 她知道自己已经面目可憎了,可她不敢放手,也不想,更不愿。荣华、权利,于一些人而言,真的足矣让人疯狂。 可此刻看着太子妃那双似能看穿她全部计划的眼睛,她心虚了,也不敢动了。 “殿下恩宠于你,南宫良娣受着便可,至于其它的,你可要想好了再伸手,别被烫了掌心!”阿照语气温和,笑着给她整理下肩头的皱褶,虽笑着,南宫檀却觉得手脚冰冷。 瞧她突变的脸色,阿照嘴角浅勾,转身欲走。 刚转身,慕容烬已经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不远处,脸上面无表情,身后跟着默不作声的陆齐。 慕容烬看了她一眼,阔步走到南宫檀身侧,低声说着关心的话语。然后丢下众人,温柔的带着向着碧心苑的方向离去。 陆齐没立即跟上去,而是躬身一礼,才欲告退。 阿照虚抬了下手,开口道:“陆大人留步,本宫有事想请陆大人相帮。” 陆齐面露不解,看了眼太子与南宫檀二人离开的方向,站立原地,点头道:“娘娘请吩咐。” “本宫欲送五百战卫回盛凉,不敢劳烦殿下,只能烦请大人送他们一程。” “娘娘…” 一旁的绿萝听到,第一个惊讶出声。 陆齐也是惊诧不已,看着太子妃,眉头微皱,半响才道:“娘娘可想清楚了?” 没了这五百战卫,北燕便没人会再忌惮她这位太子妃了。 甚至稍有不慎…… “从本宫踏入北燕那日便想好了,北燕再好,他们终究是盛凉人。”于北燕的人来说,战卫们再循规蹈矩、再谨慎小心,都是非他们族类,必有异心! 陆齐见她似心意已决,拱手道:“此事臣需禀明殿下后,再行安排。” “多谢。”阿照点了下头,带着绿萝转身离去。清清冷冷的,如初嫁来的那日,不悲不喜。 陆齐看着那单薄的背影,神色复杂。 这世间的变数,真是恼人心神。 ------------ 第一百三十一章:饶红妆一命 对于太子妃要送五百战卫回盛凉一事,陆齐禀告时,慕容烬也只是微怔了下,随后给北燕帝递上封折子后,同意了。 几日后,望月不慎打翻了一盏茶,茶水溅到了太子妃身上,太子妃责备她人笨手笨脚的,一怒之下让她收拾东西滚回盛凉。 而听雪与红妆因给望月求情,也被太子妃下令一道遣送回盛凉。 如此反常,不免让人察觉有异。 果然,这日夜里。 阿照如往常一样,刚让绿萝退下,空荡荡的寝殿中就明显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杀机,牢牢地锁定在自己的身上。 她近来部署得有些匆忙,特别是送望月他们回盛凉的事,似有安排后路之意,倒是叫潜伏在暗的那些人蠢蠢欲动了。 阿照心中冷笑,表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起身吹熄了灯,闭目躺在床上。 今夜无月,伴随着晚风,竟无声无息地飘起了绵绵小雨。 漆黑的寝殿里,有人正踮着脚尖,一步一步地靠近太子妃的床榻,手中高举着一把锋利的短刃,似乎停顿了片刻,才对着床上盖着被褥的太子妃狠狠刺去。 短刃刺下的瞬间,被褥下的人突然腾空而起,直接将被褥掀翻盖到她头顶,并飞速一脚。等来人察觉不对,急忙扯下被褥时,整个寝殿已经大亮了起来。 行刺之人并未蒙面,当被褥扯下,烛火清晰地映照出了她的真面目。 而门外的绿萝等人听到动静,急忙推门闯了进来,待见到崔瑶一身夜行衣站在殿中时,都惊诧不已。 崔瑶自知暴露,也知逃不了,索性扔掉短刃,等待束手就擒。 然而,太子妃却并没有下令让人去擒她。 绿萝几个看到她扔到地上的匕首,面色大惊,都不敢置信的望向崔瑶:“瑶瑶,你……你为什么要刺杀娘娘啊?” 崔瑶回避着她们的目光,没有回答,只笔直地站在原地,身上再没有一丝平日里胆小乖巧。 其中最不敢置信的,还是与她最为要好的阮红妆。她含着泪,不相信地走上前去质问她:“瑶瑶,你怎么能如此糊涂,娘娘待我们不薄,若是没有娘娘,你上回都死在飘雪苑了,你怎能如此恩将仇报啊?” 崔瑶没敢看她,别过脸道:“事到如今,崔瑶无话可说,但凭处置!” “刺杀娘娘,你犯的是死罪啊!”阮红妆激动低吼,转头急忙去求太子妃:“娘娘,崔瑶年纪小,定是被人算计了才一时糊涂,求娘娘饶她一命。” 阿照目光扫过替崔瑶求情的阮红妆,最后才停留在崔瑶身上,冷声道:“你受制于谁,又是听命于谁,本宫不打算逼问你。但念在你小姑于我有恩,今日之事,本宫也不会追究,明日与望月她们离开燕京后,自己好自为之吧!” 好自为之…… 听到太子妃让自己好自为之,崔瑶瞬间红了眼眶,哽咽着道:“你还是因为我小姑才待我好的。” “你该庆幸你有个小姑,否则,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太子妃语气冰冷,一丝温度也无。 崔瑶面色却刹那苍白,眼眶都红起了雾,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孩子一般,委屈嘶吼道:“我不稀罕你因为谁来饶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胡说什么瑶瑶,娘娘不降罪你已是天大恩赐,还不快谢谢娘娘。”她旁边的阮红妆见状,急忙拽了她一把,拉着她靠近了太子妃几步。 崔瑶却一把甩开了她。 就在众人以为,她是在替崔瑶感谢娘娘的不追究之恩时,阮红妆却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对着太子妃就刺了过去。 她出手得让人猝不及防,众人直接惊愕在原地,待想制止之时,已经来不及。 眼看匕首刺了过来,阿照正站在死角的灯柱旁,根本避无可避,只能急忙掀飞灯柱上的油盏去挡。可阮红妆似铁了心要她命,硬是连躲一下都没有,直直地将匕首捅了过去。 ‘――呲’ 就在绿萝尖叫出声,大喊不要时,那把匕首已经捅进了血肉中。 “瑶瑶……”看着千钧一发冲过来给太子妃挡刀的崔瑶,阮红妆惊愣了一下。但人一旦发了狠,便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她咬牙想要拔出匕首直接去刺太子妃,怎料崔瑶却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不放。 “红妆姐……回头吧!” 阮红妆一怔,双目骤紧。 就在她微怔的瞬息,旁边的李忠已经一掌打来,将她击飞到地,快速将她控制住。 被李忠制住,阮红妆心有不甘心地挣扎了几下,但见崔瑶面色苍白的躺在太子妃怀中时,神色微变,竟慢慢停止了挣扎。 “李忠,去请太医!”阿照的死死捂着崔瑶胸口的伤口,可鲜血还是不停地从她指缝间渗透出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一刀是直接刺入了心脏,太医来也无用了。 崔瑶也感觉到自己活不成了,她靠在太子妃怀里,轻轻晃动了下头:“娘娘…来…来不及了……” 从踏进这间殿中,崔瑶就没想过活着出去。她从来没想过杀太子妃,她只是想引出太后藏在太子妃身边的人,只是她没想到,那个人会是待她如亲妹的红妆姐姐。 “娘娘,求你…饶红妆姐姐一命,崔瑶下辈子…再报答……” “别说了,我不杀她,你别说话了。”听着她越来越虚弱的声音,阿照捂着她伤口的手有些微抖,深吸了口气,竭力控制着悲痛的情绪。 “谢谢…谢谢娘娘……”崔瑶想像往日一样,笑着咧咧嘴,可随着笑容一起的,还有嘴里涌出的鲜血。 “娘娘……崔瑶还想,再问一回……娘娘真的是…是因为小姑,才待崔瑶好的吗?” 阿照终究没忍住,眼眶微红,鲜血也染红了她一身,她紧紧抱着她摇了摇头,哽咽道:“不是,不是因为任何人,瑶瑶还记不记得阿照姐姐?” “阿照姐姐……” 崔瑶艰难地点了下头,目光静静地望着她,望着望着,突然间好像知道了什么答案一样,笑容逐渐扩大,眼中也聚满了泪花。 ------------ 第一百三十二章:这异国他乡 连姑姑都喜欢的阿照姐姐,她又怎么会不记得。 记得的。 崔瑶费力地抬起手,轻颤着指尖去触碰她的眉眼,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了那常常戴着面纱,喊她‘小瑶儿’的姐姐。 ‘小姑是小姑,阿照姐姐是阿照姐姐,是一样的,也是不一样的。’这是十岁那年,她给阿照姐姐说过的话。 其实,其实她也早就认出了阿照姐姐,她只是一直不敢肯定。 不过现在好了,她终于敢肯定了。 太子妃,就是当年的阿照姐姐。 “崔瑶是崔瑶,崔芙是崔芙,一个是阿照姐姐的好友,一个是阿照姐姐的妹妹。”从认出她是崔瑶,阿照便想尽可能地去保护她,不让她走上她小姑的老路,可终究自己还是没有做到。 “阿照姐姐……我想…回家了……” “好,姐姐送你回家!” 她话音刚落,崔瑶轻抚她眉心的手臂重重落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瑶瑶……” 绿萝和听雪没忍住,捂着嘴哭出了声。望月别过脸去擦掉眼泪,蹲下身将崔瑶的尸体接到自己怀里。 阿照看着满手的鲜血,神色冷厉地望向被制住的阮红妆:“本宫不问崔瑶,是因为本宫知道她从小心性善良,纵然走错了路,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可红妆,你太让本宫失望了。” 对阮红妆,阿照毫不掩饰自己的杀心。 阮红妆的目光有片刻涣散,她愣愣地望着崔瑶的尸体,心里同样不好受,咬牙道:“奴婢心中有愧,但想到父母亲人的性命尚掌于别人之手,这点愧又算得了什么?!” “算得了什么?” 阿照怒极反笑,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笺,狠狠砸在她脸上:“你好好看看,这些算得了什么!” 李忠得到太子妃点头,适时松开了她。 阮红妆看着从自己脸上砸落下的信封,上面还染着崔瑶的血。 她迟疑了片刻,才捡起扯开,然而当看到里面的内容时,恍如五雷轰顶。 “不…不可能……”她似不相信一般,嘴巴里呓语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本来是我要送给你和崔瑶最后的礼物,可现在,她死在了你的手里,她再也见不到她心心念念的爹娘。” 当初霄王离开北燕时,阿照便托霄王去骊山救出阮家和崔家的人,给他们一个新身份。此事成没成功,霄王那边一直没有传信过来,是也她也没有告诉她们,怕她们失望。 直到前几日,她突然收到霄王安排妥当的消息,本想送她们离开燕京再告诉她们,却不想一念之差,酿成今日惨剧。 “本宫答应崔瑶不杀你,阮红妆,回到盛凉,告诉你的主子,裴银从来不是她的棋子。今日这笔血债,他日定当如数奉还!” 阮红妆紧紧抓住那封信,整个人像失了魂一般,瘫软坐在地上。 当初太后让她假意倒戈皇上,并一道来到北燕,随时探取北燕的消息。太后说只要她乖乖听话,定会放过阮家的。 所以,在太后觉得苏嬷嬷她们不听话了,假裴银没用了时,她不惜杀害北燕公主嫁祸凤栖苑,挑拨姚良娣几次三番陷害太子妃。就连最后苏嬷嬷之死、玉溪城鼠疫之危,她都暗中掺了一脚。 甚至,甚至包括帮助南宫檀让太子与太子妃产生误会,皆有她插手。 她做了那么多恶事,可到头来,太后依旧没想过放过阮家,阮家最后却是被太子妃所救。 那自己做的这一切,算什么? 到头来,却俨然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呵呵…我这是做了什么啊!!” 看着崔瑶的尸体,阮红妆整个人都开始崩溃了。 突然,她满脸泪痕得抬起头来,望着打落在地的匕首,低呓着:“瑶瑶,红妆姐姐把命赔你!” 说完,抓起地上的匕首就要往脖子上抹,刀锋刚划破肌肤,便被一旁的李忠及时夺走。 匕首被夺,阮红妆红着眼俯跪在地,双肩轻颤着,哭求道:“奴婢自知罪孽深重,无颜苟活于世,只求一死,求娘娘成全。” 阿照居高临下地冷凝着她,冷声道:“你想死本宫绝不拦着,但你给本宫滚出北燕再死,别在这儿脏了本宫的地!” “今日凤栖苑之事,谁若敢泄露半个字,纵然你们回到盛凉,本宫也能要你们的命!”阿照厉目扫过颤颤巍巍站在门口的几名丫鬟,最后望向李忠,缓和了些神色道:“李忠,明日由你亲自送战卫回盛凉,顺道将上次放在裴浔阳那里的东西,一并带回去。” 李忠一愣:“是要交给霄王吗?” “不,以你的名义先购置一处私宅,剩下的,等我书信。” “属下领命!” 吩咐完,阿照望向望月怀里早已没有气息的崔瑶,沉声道:“望月,明日离宫后,去药铺买些防止尸身腐臭的药材,送她回到盛凉,让她能与她爹娘再见一面。” 这个做梦都在思念爹娘的丫头,好不容易能回去与爹娘团聚了,却身死在了这异国他乡。 …… 翌日天一亮,北燕皇宫侧门陆续驶出了两辆普通的藏青顶马车,由御林军统领楚雄一路相送,直至燕京城门口。 凤梧苑一下子遣散了那么多婢女,却也只安静了片刻,东宫总管午时便领着新的一波宫婢嬷嬷来报到。 阿照无心管这些,随意提了个管事,让她安排宫婢各司其职。 转眼间,中秋佳节也不声不响的来到。 中宫佳宴这日,阿照以身体不适为由没去,慕容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冷淡地点了下头,便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的南宫良娣走了。 绿萝见南宫檀那得意劲气得米饭都多扒了半碗,阿照没怎么在意,只胃口越来越不好。 晚宴上,听说南宫良娣奏了一曲《牡丹叙》,皇上与众娘娘听后心情愉悦不已,特意赏赐了许多东西。而席间除了皇后问了两句太子妃,竟无一人提及。 仿佛那场家宴,她本就不该出席一般。 ------------ 第一百三十三章:哪点比你差 也对,她是盛凉人,如今整个皇宫,也就只有她和绿萝两个外人了。 别人家的团圆家宴,去了总归是多余。 凤梧苑里。 阿照半倚在檐下圆柱旁,盯着墙下那棵枯枝瞧。 那棵枯树,好似从她住进来到现在都没有发过新芽,以前没去仔细注意,现在仔细瞧着,当真是难看得很。 “绿萝,墙角那棵黑漆漆的是什么树?” 绿萝端着一盘糕点过来,扭头瞅了一眼,回道:“娘娘,那是凤凰树,以前望月姐姐问过宫里的老嬷嬷们,听说咱们凤梧苑就是以它得名的,是种极为稀罕的树了,整个宫中就它一棵,所以就算它枯了,也没人去动它。” 原来这凤栖苑的名儿,是因为这棵老枯树。 阿照淡淡地又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冷声道:“让人砍了吧!” “啊!砍了啊?可是娘娘,这树很稀罕的。” 而且,砍了太子会不会怪罪下来? “再稀罕的东西,也会有别的东西去顶替。去,喊人来砍了,让花奴种棵迎春树上去。凤凰涅槃,枯木逢春,没准来年它就重新长出一棵新树来了。” 绿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奴婢这就去叫人。” 片刻后,绿萝找来打理花草的花奴,听说是要砍树,连斧头都带来了。 枯树倒下的那一刻,阿照感觉胸口揪疼了一下,轻轻掀开袖口查看,手臂上的黑线又长了一些。 她起身走到倒地的树旁,近看之下,能清楚的看到老树中间早已被虫蚁蛀空,看着迎风不倒的树干,其实不过一层老树皮撑着。 “迎春树就不用栽了,抬些石块来将树根围一圈。” 说完,阿照不再看,转身回了殿中。 绿萝挠了挠头,看着已经送来的一棵小迎春树,又挥手让人连同老树干一并拿走。 不种就不种了,没了这些树木遮挡,苑中看着都亮堂了。嗯,还是太子妃眼界高。 阿照要知道这丫头是这么想的,估计又要笑了。 …… 中秋过后,淑贵妃觉得家宴不尽兴,隔日便央求得皇上恩旨,办了个小型的诗文会,邀请的尽是些重臣家夫人小姐,也意思意思的给凤梧苑送了张帖子来,阿照依旧婉拒了。 人多,是非多。 这么些日子了,麟王也该表现出他的诚意了。 果然,当日宴会上,十一皇子不慎绊倒,竟不小心撞到南宫良娣,两人一同跌进了湖里。虽救上来得及时,可南宫檀还是被呛了不少污水,夜里便传来了她小产的消息。 绿萝早早地便打听到了消息,这会正绘声绘色的说道:“奴婢听几个宫人私下小声议论,说南宫良娣的孩子流出来时,都隐约可见形态了,产婆还说是个男孩呢。” 听到这话,阿照心底不免有些疑惑。 “你是说,果真有孩子从她体内流出?” 绿萝点头,想起前些日子南宫檀挑衅太子妃的模样,顿觉得解气得很,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道:“娘娘,她那是报应,您不必可怜她。让她一天到晚的捧着个没形的肚子到处耀武扬威,现在了孩子没了,看她还怎么嘚瑟。” 阿照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绿萝,咱们也去看看。”一个假肚子,就算伪装得再像,怎么可能真流出个东西来? 见太子妃已经大步走了出去,绿萝赶忙闭了嘴小跑跟上。 南宫檀现在还在中宫闲置的殿里,阿照到时,慕容烬正从里面走了出来,面上看不出喜怒。 见她过来,他冷眼看了她一眼,依旧一句话也不愿同她说,当没看到一样,大步离去。 阿照垂了垂眼眸,没什在意,碎步走了进去。 殿中,南宫檀躺在红松榻上,面色苍白,双目一动不动地盯着殿中的横梁。 殿里没有宫人,应是都被轰退出去了。前后两侧所有窗户也都紧闭着,空气中还冲刺着刺鼻的血腥味,看着倒像真小产了。 阿照望着她,心底已经有了些许猜测,敛眸在榻前小凳上坐下,才问:“孩子是陆齐的吧!他知道吗?” 现在这房中除了她们二人,便是守在门口的绿萝,她倒也没避讳。 南宫檀苦笑了下:“知道又能怎样,都没了。” 因服用了假孕药,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那孩子的存在,直到落入湖中时腹部传来绞痛,她才猛然惊觉,可惜太迟了。 阿照本意是试探,没想到她是真的怀有孕,还是陆齐的…… 想到此,阿照心底有些惊骇,面上却没有露出一丝痕迹,冷声问:“你后悔吗?” 南宫檀一愣,面露讥讽地反问她:“你觉得我能后悔吗?” 她有后悔的余地吗? 当初南宫一族的性命皆背负在她身上,她若后悔,他们还有活路吗?所以啊,她不敢后悔啊! 阿照冷望着她,眼底也浮起一抹讽刺。她没有佛心,做不来别人暗算了自己,自己还能菩萨心肠的去同情害自己的人。 已经得到想知道的答案,阿照不愿多呆,起身道:“好好休息吧!相信过两日你好些了,殿下会让人来接你。” 见她要走,南宫檀又是一愣:“你为什么那么平静?为什么不恨我?” “恨你?”阿照抚了抚袖口上的皱褶,眉头微蹙,似不屑道:“本宫不喜争抢东西,是本宫的本宫要,不是本宫的要来何用?” 要来何用? “你倒是洒脱,可你知不知道,我恨你啊!” “恨本宫的人多得去了,不缺你一个。”阿照冷睨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南宫檀却被她的话刺激到了一般,挣扎着起身拉住了她的袖口,满脸愤恨地望着她。 阿照皱眉,冷盯着她:“放手。” 南宫檀被她凉飕飕的眼神盯得有些发寒,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苍白的脸色惨白起来。却没有立即放手,反而委屈的望着她质问:“我不明白,凭什么你一出生便是高官之女,身份显赫,被封郡主、公主,哪怕和亲都是身份高贵的太子妃。可我呢,我哪点比你差了?” 她真的觉得老天好不公平,凭什么裴银生来就是贵女,而自己却是个商贾之女? ------------ 第一百三十四章:最后的偏爱 “凭什么你轻轻松松就能得到皇后的怜惜,稳坐太子妃的位置,而我费尽心思讨好,也换不来一个好脸色?凭什么啊!凭什么最后……会是我的孩子成了牺牲品?” 若非是她让自己假孕,自己一身医术,怎么会发觉不了那孩子的存在?都是因为裴银,她就是个杀人凶手,是害死她孩子的凶手。 越想,南宫檀心底的恨意滋长得越疯狂。 阿照冷瞥了她一眼,面上没什表情,狠扯出被她抓着的袖摆,冷声问她:“南宫檀,你可还记得在天牢时,你是如何回答本宫的?” ‘南宫檀求仁得仁,绝不后悔!’ “是你自己信誓旦旦说的不后悔,本宫可有逼你?” 南宫檀一怔,往后跌了一步。 “怎么,如今这般狗急跳墙的模样,是后悔了吗?” “不,我没有,你闭嘴!”南宫檀发狠地想推她出气,被阿照避开后,不甘地嘶吼道:“我没有后悔,在其位谋其政,是你太子妃自己不争不抢的,那我不过是抢些你不要的东西,我有错吗?” 她只是想给自己和家人争一席之地而已,她有错吗? 自古富贵险中求,求得了就是人上人,求不得就是个卑微的可怜。权势富贵易迷人眼,站在南宫檀的角度,的确没错。 可若人人都如她一般,在权利面前,都这般轻贱低看自己,就算求得了一切,旁人也高看不了她几分! 看着一脸气急败坏的南宫檀,阿照眸底露出讥讽,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冷厉道:“你是没错,但你一介商贾之女,有什么资格抢本宫不要的东西?本宫褪去北燕太子妃的身份,我裴银依旧是盛凉公主,裴家贵女。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争与我抢?” “就算你身份再高贵,太子他不爱你,他愿意纵容我,那我凭什么不能争不能抢?裴银,收起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这里是北燕,不是你盛凉!” “凭什么?” 阿照目色微冷,抬手狠狠抓起她的领口,笑道:“听好了,凭本宫是你北燕以国礼聘回来的太子妃,凭本宫永远不会像你一样,靠阿谀逢迎在这宫里苟活。你是不是总觉得那些才是这宫中的生存必备之道?嘁,奴颜婢膝,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奴颜婢膝,她竟敢这样羞辱自己。 看着太子妃一脸轻蔑的笑,南宫檀气得浑身都在发颤。 那四个字,如同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地打在她脸上,深深地刺在了她的自尊心上。不,是将她在她面前仅能维持的自尊狠扯了出来,还丢在地上践踏上一脚。 南宫檀怒目死瞪着她,眼里布满了愤怒的血丝。 阿照瞥了一眼,嫌恶地甩开她,警告道:“念你刚刚失了孩儿,以下犯上的事,本宫今日便不与你计较。但往后,若让本宫知道你还不安分守己,就给本宫打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你…你敢,你不怕我将我你的把柄抖出去?” “抖出去?呵呵,南宫檀,你以为你能威胁本宫一次,就能威胁第二次吗?皇权面前,也是要将证据的。” 而那些她自以为是能威胁到阿照的证据,云潇潇那姑娘,早给她解决了。 至于天启唐家那边,阿照早就无畏无惧了。 此刻的太子妃,眼神与初见时一样狠厉。南宫檀惊恐地望着她,已经猜测出她话里的意思,吓得直接跌坐到地上,身下洁白的里裤渐渐染上了红色。 阿照见到,皱了皱眉头,受不住殿中的腥味,强忍着作呕,离开殿中交代宫人去请太医后,带着绿萝便离开。 刚回到东宫,正好遇到皇后派来请她的林公公,便又折返了回去。 凤仪宫里。 阿照到时,皇后正在匀指蔻,见她来了,笑着招手道:“太子妃来了,快过来,母后最近新得一种月兰花碾制成的指蔻,颜色艳丽,最适合你们这些年轻的小姑娘了。” “母后,儿臣也不是小姑娘了。”阿照微微福身,笑吟吟地走了过去。 “在母后眼里啊,咱们太子妃永远都是个年纪的小姑娘。来,手给母后,母后给你点上。”皇后笑得温柔,阿照只能将手指伸给她。 婆媳二人说话间,一旁的林公公早已将闲杂人等遣候到了殿外。 感受到宫殿中的寂静,阿照眼帘微垂,看着给自己温柔上指色的皇后,欲言又止,长长睫毛遮挡的眸下,神色带着复杂的犹豫。 好半响后,她阿照才下决心一般,微微启唇:“母后,有一事,我…我……” “为难的话,就不用说了。母后是过来人,猜得到。”皇后温柔地打断了她吞吐的话语,嘴角浅浅笑着,目光停留在她的指尖上。 阿照神色微僵:“母后会生气吗?” “不会。”皇后轻摇了摇头,依旧温柔地对她笑着:“或许你的决定是对的,太子虽是我的孩子,可他姓慕容,慕容皇家血液里的深情和无情他都有,甚至更甚。你是个好姑娘,是他对不住你。孩子,母后是真心喜欢你啊,如果你是我的女儿该多好。” 那样,她就能拼尽全力的保护她了。 可她是做母亲的人,也是个俗人,她的心能做到偏到太子妃,却做不到竭尽全力的帮她,毕竟太子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唯一儿子。 所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放她走,才是她对太子妃最后的偏爱。 “儿臣,也很喜欢母后。” 艳红的指蔻点在她修长的指甲上,有些冰冷,阿照想收回手,却被皇后不舍地紧紧握住。 “阿银,母后给你的那些东西,都带走,就当作是咱们婆媳一场的念想。” 那些都是象征北燕太子身份的东西,皇后想说什么,阿照又岂会听不出来。 阿照没有拒绝,也没同意,只埋头轻声道:“母后,您……与我的母亲一样,是个好娘亲,今生能有幸喊你们一声娘,阿银觉得很幸福了。” 皇后拿着细毛刷的手顿了顿,艳红的蔻色全染到了她指尖。 ------------ 第一百三十五章:但你还不敢 好半响,她才轻轻松了手,眼中泪花闪动,却依旧展颜笑着道:“好了,剩下的母后让人装好送到东宫去。母后倦了,去眯会儿,你也早些回去吧!” 阿照听话的点了点头,缓缓起身,在她身后重重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拜下:“愿母后余生喜乐相伴,福寿安康,儿臣……拜辞。” 在这人心都是凉的宫里,哪里能有什么喜乐啊。 “走吧!往后啊,好好的就行。”皇后无力地挥了挥手,未作挽留,只哽咽着别过脸去,心头一阵一阵的疼。 阿照重重地磕完最后一下,才起身决然离去。 这深宫啊! 多少女子挤破脑袋向往的地方,却不知只是个折断双翼的金色牢笼,一旦进来了,便是至死方休。 …… 翌日,十一皇子因害得南宫良娣小产,让北燕帝的抱孙愿望落了空,北燕帝震怒之下,下旨送其到皇陵守陵三年,态度坚决,就连淑贵妃苦苦哀求,也被气头上的北燕帝直接给降成了淑妃。 而南宫檀,也在几日后被北燕帝勒令太子接回了碧心苑。 在北燕帝看来,太子所有的女人里,就南宫檀的肚子最争气,好好养着,没准过两月又能怀上了。 于是隔三差五的又赏赐下了不少东西。 凤栖苑里。 明明才九月天,阿照已经开始觉得冷了,让绿萝早早地将厚衣翻了出来。 如今整个凤梧苑里,她只留了绿萝和李二两人,剩下的就是一堆新来的安安静静做事的宫人。一下没了那群闲暇时喜欢在苑中叽叽喳喳的小丫头,阿照都略有些不习惯。 算算日子,他们也走了好几日了,霄王那边应该也得了消息了,不知道霄王看到他的战卫,她都给他送回去了,会不会高兴? 阿照正想着,思绪却突然被里间绿萝气呼呼的声音打断。 “谁让你们乱动娘娘的东西了,昨日不是才叮嘱过你们,娘娘寝宫里的东西,谁都不能轻易动的吗?” 她们……她们就是想整理一下娘娘的衣物,也没干别的啊。 几个宫婢被绿萝训斥得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直接退出去,还是太子妃往里看了一眼,抬手示意让她们出去。 待人都退出去了,阿照才望着绿萝道:“晚些你亲自去趟内务,让内务管事将那牛嬷嬷领走。” 那牛嬷嬷是小肚鸡肠的婆子,最擅长溜须拍马、捧高踩低,也最容易被人收买,当初阿照便是看中她这样的性子,才让她当凤栖苑管事嬷嬷的。 为的,就是等待一个能用到她的时机。 如今时机到了,她也不用再继续留在凤栖苑惹绿萝嫌了。 果然,绿萝听到要将那讨人厌的牛嬷嬷送走,高兴得小嘴都快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麻利的整理起手头的衣物,可当看到望月以前给娘娘备下月事带时,小脸顿疑了起来。 怎么还剩这么多?像都没怎么用。 平日里这些东西,都是望月亲自放置的,是也绿萝也没过多留意过,这会儿瞧着才略微奇怪。 阿照半倚在软榻上,目光从手里的书本撇向她手里的月事带时,也愣了愣,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沉眸故道:“上次望月说,那些东西被沈良娣养的猫溜进来踩过,,怎么还没扔掉?” “啊!沈良娣的猫怎么不看好,奴婢还想怎么还剩这么多呢,可能是望月姐忘记了吧!奴婢一会儿就让人扔掉。”被猫踩过的东西多脏啊!可不能误给娘娘用了。 想着,绿萝直接全部抱起往外走。 见绿萝又去忙别的事了,阿照微微松了口气,拿着书本的手有些紧,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小腹上。 当初那一夜,她从来没想过会留下这么个小东西。 是意外,也是惊喜! 看来老天的确是公平的,当它要剥夺别人重要东西的同时,也会等价馈赠回来另外一样。 不过这一回,阿照觉得自己赚了。 接下来的日子,宫人们渐渐发现,太子妃好像已经失宠了。太子殿下一连小半月都没踏足过凤梧苑,遇到太子妃都是冷眼而过,如去年太子妃刚嫁过来那会儿一般,冷眼相待。 倒是碧心苑的那位主子,自入了东宫,太子几乎每夜都是宿在她那里。 本以为是因为皇孙才得的宠,不想皇孙没了,太子依旧每日都会去她那里,看着就恩宠无限得很。 而被送走的牛嬷嬷果然没让阿照失望,因对太子妃突然赶走她这事怀恨在心,私下便开始造谣。大体意思为,碧心苑是太子妃才有资格入住的地方,太子妃嫁来北燕一年多都还蜗居在那小小的凤栖苑,足矣能表明太子殿下的意思云云等等。 这谣言一出,一时间,宫人们想起今年中秋佳宴太子妃都没得参加,顿时纷纷大胆猜测,太子是不是想要废了太子妃重立? 这些话传到阿照耳朵里,阿照也只是笑笑,并未放在心上,听听也就过了。 倒是绿萝与那些见风倒的宫人们争执了好几回。 而苍岚苑里,慕容烬听到风声时,脸色却不怎么好。 不但让人去处置了那传谣言的牛嬷嬷,还想打破这谣言去一趟凤栖苑的,可却在听到太子妃对这些谣言漠不关心时,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一搭错,觉得这是她对自己的漠视,竟生起闷气来。 于是,转头又去了南宫良娣苑中饮茶。 时光如梭,眨眼又过了几日。 九月中旬,麟王自请封地,帝应允,赐东洲一带为麟王封地。 离开那日,慕容赫来见阿照,难得的没有空着两只手,满脸不情不愿的还提来了一罐蜜饯。 看样子,应是他府上那小姑娘准备的。 阿照揭开看了一眼,直接捏了一颗放进口中,酸甜酸甜的,还不错。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夸赞道:“味道极好。” 慕容赫斜睇了眼,神色不屑:“不怕本王毒死你?” “当然怕,你行事狠辣,这种阴损事你又不是做不出来,但你还不敢。”阿照又捏起一颗,笑道:“女儿家总喜欢些酸酸甜甜的东西,这点,你府上那小丫头倒是与本宫一个口味。” ------------ 第一百三十六章:北燕帝驾崩 东西的确是樊相宜让慕容赫带来的。 一年多前樊相宜离家出走,其实就是羡艳永乐公主那一车车壮观的嫁妆,想亲眼目睹一下,才悄悄离开了家里,不远千里跟着跑来北燕的。 谁知中途迷了路,阴差阳错去了北燕皇陵,遇到了扛着把锄头在挖地的慕容二皇子。 也算是自古缘分倒是天注定了。 慕容赫斜视着她没说话。 两人都没再开口,直到看着她吃到第三颗的时候,慕容赫才不耐烦地冷冷开口问:“诚意本王给了,东西呢?” “什么东西?”阿照反问,尝着口中甜味,回得淡淡地。 “你耍本王。” 这一看她这明知故问的样,慕容赫眼中杀意渐现,额头青筋都爆了爆,双目狠狠地瞪着她。 大有你敢点头老子就弄死你的架势。 阿照瞅他快炸毛了,不慌不忙地吐掉蜜饯核,笑道:“本宫不过是想看看王爷对那小丫头有几分情意罢了,她芨笄在即,王爷好好待她。至于那东西,当年樊惊鸿虽不愿带走,可我母亲却是亲手撕了的。我母亲待他如亲弟,又怎会留着那东西日后辱他。” 阿照的话真假掺半,东西的确被她母亲撕了,可她当时年幼,好奇心旺盛,就骗裴浔阳偷偷捡回来拼接了。 不过今日之后,她也不会留了。 “本王暂且信你。”慕容赫见她说的不似作假,横了她一眼,转身告辞。 大步走到东宫门口,正好碰到慕容烬,旁边还跟着个南宫檀。兄弟两人仇敌般敌对了一眼,又互厌的别过了脸去。 “本王就要离开了,皇兄是不是很高兴?” “麟王将自己看得重了些。”慕容烬极度不屑。 “也是。”慕容赫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冷眼扫了他们一眼,想到了什么,随即笑得得意道:“不过皇兄高兴的不要太早,本王可没有输,至少知道的事比皇兄多。” “慕容烬,究竟鹿死谁手,咱们也是时候看分晓了。”说完,慕容赫哈哈大笑着从他身侧而过。 慕容烬眉头微皱,冷着脸进了东宫。 九月二十三,中宫传来消息,北燕帝龙体微恙,已到了卧床不起之地,朝中大小事,只能由太子监国。 短短几日,宫中又开始人心惶惶起来。 特别是那些无子嗣的宫妃们,每日不是往皇后宫中跑,就是来东宫想求太子妃到时帮帮她们。但大多听到太子妃的境况后,纷纷掉头去了碧心苑。 可惜如今的南宫檀没了皇孙傍身,哪敢搭理这些极有可能被殉葬的宫妃,说了些客套话后,便也开始闭门谢客了。 北燕德宣帝十八年,九月二十九,北燕皇帝病危。 麟王接到消息,于前往封地的半道回返,到达燕京时,暗中部署了五千精兵围困皇城,微有逼宫之势。 绿萝打探到消息时,一路奔回凤梧苑。 如今太子妃不受宠,前两日还莫名其妙的被太子下了禁足令。宫人们都是捧高踩低的,以为太子是想借故软禁太子妃,甚至想废掉太子妃,所以这个当头,谁也不敢去触霉头,自当巴结着碧心苑的人去了。 是也绿萝一路跑来,也就在外苑看到几个扫地宫女。 这些日子阿照哪儿也不想去,禁不禁足倒是无所谓得很。 “不好了,娘娘,麟王派人围了皇宫,太子与一众大臣都被囚在了承德殿里了,怕是只等陛下咽气就要逼宫了。” 终于到了这一步了么! 阿照放下手中捂着的汤婆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黑夜将至:“李二回来了吗?” “还没呢!估计被挡在宫外头了。娘娘,咱们现在怎么办?” “先等等看……”阿照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撞钟生。 “不好。” 这是丧钟,北燕帝驾崩了。 阿照脸面色突然大变,眼皮猛跳了几下,急忙坐直了身体喊道:“绿萝,快,将前些日子我让你藏的东西都拿出来。” 绿萝也感到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不敢耽搁,急忙跑着去。 太子早已部署,这一战,慕容赫根本不可能赢,只怕还会有来无回,依慕容烬的脾性,她要想离开,也只能趁他无暇想起她的时候。 是的,前几日太子莫名其妙的禁足,其实是想保护阿照。 可他万万没想到,阿照会趁这个机会离开。 北燕帝王驾崩的丧钟为九下,钟声一落,整个皇城立即响起一片犹如战场的厮杀声。 麟王慕容赫率领着几千精兵直逼中宫,身后尸体堆至城门,宫女太监等人惊恐的四处逃窜,到处都是哀嚎声。 承德殿里,慕容烬笔直站着,闭目静候着什么,旁边大臣们急得口舌冒泡,焦急得原地打转,有些大臣甚至都生了倒戈之心。 就在皇宫乱成一团时,被扣押的御林军统领曹雄带领余部杀到了承德殿,誓死捍卫太子殿下。而皇城外,大理寺少卿魏曲阳也带领驻扎城外的五万大军赶到。 一场大战开杀,慕容赫几千精兵不敌,被杀得个精光,他自己也身负重伤在两名手下的掩护下在宫中逃窜。 凤梧苑里。 绿萝拿来两个包裹,阿照也换了一身干练的衣裙。刚踏出房门,一个满身是血的身影就从房顶上跌了下来。 绿萝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出声。 阿照低头一看,竟然是慕容赫。 “娘娘……” “帮忙,扶他进去。”绿萝没敢多问,急忙搭手去扶人。 慕容赫是撑着最后的力气过来的,从那日梅林谈话,他就知道,以慕容烬那样的别扭自以为是的性格,是留不住这个女人的。 所以此刻见到她这一身行头,并没有觉得有多意外。 阿照扯来布条,想给他止血,却被他阻止了。 “活着不好吗?明知道结果,为什么还要来送死?” “生为人子,母仇难忘。”慕容赫笑着,嘴巴里的血也喷涌而出:“成王败寇,本王认了。皇嫂,我知道你要走,但求你一事。” “你说。” ------------ 第一百三十七章:凤栖苑起火 他活不了了,这是阿照对他最后的认知。 “我…我已经让人将宜儿送回盛凉了,帮我把这个给她,这是我答应给她的芨笄礼。”他从怀中艰难的拿出一根染血的花簪,上面雕刻的桃花已经染上了血水,艳丽得妖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听说,在你们盛凉,桃花簪只赠心怡的姑娘。” “为什么不自己给?” 明明就有能活着的机会,何必要那么傻? “心中仇恨放不下,又何必扰她心弦。放手,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好在他的宜儿还小,不懂情爱,也不知情滋味。 阿照听得眉头微蹙,质疑他动机道:“你这话有矛盾,既然知道盛凉的桃花簪只赠心仪的姑娘,她得了簪,你怎能确定她就忘得了你?” 桃花簪赠出,怕饶人家姑娘心弦的话,他也说得出口! “要死了脸皮都还那么厚。” 最后这句话阿照说的声音不大,但与她面对面的慕容赫却是能听得清清楚楚的。被人家当场拆穿,他面色微僵,脸部肌肉干巴巴的抽了两下。 赠桃花簪,他的确私心的不想宜儿忘记他,可这女人真的没点同情心,他都要死了也不给他留点面子。 “皇嫂聪慧,我一将死之人,你又何必拆穿。” “本宫只是觉得,那小丫头被你这样的人盯上,也算是福祸相依了。”阿照接过那簪,没再说别的,低睨了一眼,放到了袖中。 见她随意的放袖里,慕容赫被嘴巴的鲜血呛了一口,猛咳了几声,不放心的叮嘱道:“本王就这么一个遗愿,皇嫂你别弄掉了啊!” “傻子。” 阿照知道,其实他完全可以劫持她作人质突围的,当然了,成不成功另说。 可惜,他偏偏一心求死。 闻言,慕容赫仰头笑出了声,若说傻,他还真不及这个女人:“皇嫂赶紧走吧,依慕容烬那德性,迟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这话阿照不反对。 “绿萝,咱们走!” 阿照擦掉手上血迹,不再管他,起身拉着绿萝从小门离去。 她们前脚刚走,两个宫婢突然从外面小跑了进来,一进门便看到了浑身是血的慕容赫,吓得正要尖叫出声,却被慕容赫硬撑着丢刀砍去封了口。 未被砍到的另一名宫女见到脚下的尸体,吓得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慕容赫阴恻恻地望着她们,眼尾扫到妆台上的东西,特别那块被随意丢弃在桌上的太子妃令,嘴角渐渐露出一抹报复的笑意。 慕容烬,本王就算输了,也要给你留根刺,能扎你一时,到了阴曹地府本王也觉得痛快。 而一边,眼看叛军已灭,众大臣总算松了口气。哪知就在这时,东宫的方向升起浓烟滚滚,好似着了大火一般。 慕容烬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正要发问,东宫的管事刚好狼狈地跑了过来。 见到太子殿下,那管事急忙趴跪了下去,急急禀道:“殿下,不好了,凤梧苑突然起了大火,火势太大,太子妃还在里面,奴才等进不去啊……” 管事还没说完,承德殿已经不见了太子踪影,其余大臣也急急忙忙的追去。 太子妃出事,这可是大事啊! 凤栖苑的大火烧得正旺盛,浓烟高升,整个东宫都被照得亮堂堂的,宫人来来回回的泼水试图剿灭,可火势也不见小丝毫。 慕容烬狂奔至东宫,抢了一桶水将自己浇湿,丢了水桶就要往里跑,幸得后面赶来的陆齐等人拦腰硬拦住。 “殿下,您冷静一点,火势太大你进不去的。” “滚开!!” 慕容烬额间青筋尽现,双眼红得欲血,挣扎着不停得打在拦他的士兵身上。 “再不滚开,本宫灭你们九族!” 陆齐与魏曲阳一人一边牢牢得拉住他,嘴角都被打得吐了血,依旧死不放手:“殿下就是灭了臣等九族,臣也不能让殿下冒这个险。” “殿下,皇上刚驾崩,如今朝中局势动荡,大局都需要殿下来主持,殿下万不能有丝毫损失。”况且大火若火蛇蔓延,靠近些都能烤得人皮肉生疼,更莫说这么莽撞的冲进去了。 慕容烬此刻满心都是太子妃还在里面:“都滚开!!” “殿下!”陆齐二人抱得更紧了,就怕手一松殿下不顾性命的冲进去。 “滚!她是本宫的太子妃,是我的妻啊!” 那撕心裂肺的怒吼,震得人心神悲戚。 平日里见太子对太子妃也没个好脸色啊,这会怎的如此深情?简直惊呆了一众追来的百官们。 眼看太子就要甩开众人,一旁的云丞相抱着官帽在地上瞅了半响,直到瞅到不远处一块大石头,赶忙跑了过去,捡起来对着太子殿下后脑勺就砸了下去。 慕容烬没料到这老家伙敢偷袭他,闷哼一声,双目嗜血的硬撑着看了眼火海,才渐渐失去了知觉。 看得太子殿下晕厥了过去,众人总算松了口气。 这火这么大,若是让太子不顾一切冲进去了,那就跟太子妃一样出不来了。 “来人,护送殿下回苍岚苑。” 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陆齐怒声质问:“今日东宫何人当值,太子妃寝殿怎会无故失火?” 一旁趴跪着管事颤颤巍巍的回道:“回大人,起火之时,娘娘苑中的宫女奴才都去南宫良娣的碧心苑,奴才等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大人开恩啊!” 听到此事牵连到了南宫檀,陆齐袖中的手微抖了一下。 魏曲阳看了他一眼,好似明白了什么,目光不善地望向匆匆赶来的南宫檀,冷声大呵道:“此事待殿下醒来后再作裁决,凤梧苑一干人等暂压东宫。” 凤梧苑的大火整整烧了一夜,直到天明后才渐渐熄灭,整个凤梧苑,直接被烧成了一座废墟。 陆齐与魏曲阳站了一夜,直到侍卫从废墟中找到几具尸体,其中一具被烧成黑炭的尸体上,还残留着象征太子妃的一切配饰,及太子妃的金令。 ------------ 第一百三十八章:请殿下节哀 “禀两位大人,除了太子妃与一名宫女外,废墟下还发现了一具男尸,身上佩戴着麟王令,经仵作确认,是麟王无疑。” 魏曲阳接过被烧黑的玄铁令,上面明晃晃雕刻着一个大大的‘麟’字。 “查到起火矛头了吗?” 那侍卫低头回道:“卑职失职,大火烧得太干净,无法查到。” 其实大伙心知肚明,这场大火应该就是麟王所为,而从那两具烧焦的尸体上也不难发现,太子妃极有可能在起火前就已经遭到了毒手。 魏曲阳点了点头,示意侍卫退下。 转身正要去别处查看,怎料一回头,就被披头散发赤着双脚的太子殿下吓了一跳。 “殿下,您怎么来了?” 慕容烬此刻脸色苍白,隐隐可见下巴出冒出的胡子桩,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和魏曲阳问:“她在哪儿?” “在、在……请殿下节哀!” 魏曲阳见太子殿下这副鬼样子,喉头微动,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好不容易把舌头捋直了,想劝两句,却被陆齐拉住了。 殿下现在这个样子,谁再敢拦他,他怕是会六亲不认了。 慕容烬顺着他们的目光,行尸走肉般踏进废墟上,步子沉重,犹千斤重一般。 大火后的废墟上,三具尸体依次被排放在地上,都盖着白布,布下的人都安静地躺在那儿。 慕容烬心口一窒,慢慢蹲在最为首的一具尸体前,抬手想去掀开那块白布,手颤抖着伸到一指之上,却又懦弱地抽了回来,心口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咬下了一块。 疼,很疼很疼,比任何刀剑砍来都疼。 曾经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除了阿照,不会再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可当这个女人突然闯进他的眼里,那像极了笨阿照的感觉,让他一次又一次的舍不得推开她,最后直接从眼里扎进了心里。 “蠢女人,我只是想让你服软,你为什么都不愿服一次软呢!” 他颤着指尖掀开白布的瞬间,那张总是一脸淡漠的绝美面容,此刻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只耳上母后送给她的耳坠还依稀能辨认。 “太子妃……” 慕容烬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顷刻崩塌,眼睛红得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视线,眼前开始模糊不清,胸口却依旧闷疼得更厉害了。 “――噗” 突然,喉头一甜,慕容烬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殿下!!” “殿下!!” 陆齐二人大惊,急忙过来。 靠近才发现,殿下耳旁边的发丝,昨日还漆黑如墨,今日竟已经白了几捋,当鲜血喷出染上去,更是透红艳丽。 悲至白头! 没想到太子妃的死,竟对殿下的打击如此之大,让他神伤至青丝变白发。 …… 德宣十八年,秋,北燕德宣帝逝。 同年,麟王率兵逼宫,一路杀至承德殿,后兵败于殿前自刎。同夜,太子妃寝殿失火,太子妃与宫婢绿萝不幸葬身火海,太子大悲,继位后追封这位和亲太子妃为明蕙皇后。 而对于北燕百姓,极少有关心明蕙皇后死因的,只对盛凉永乐公主和亲至北燕两载,未有子嗣的事颇为惋惜。 而这些,阿照并不知情。 慕容烬登基那会儿,她已经带着绿萝到了离燕京千里的某个小镇上。 那日她们离开得倒是顺畅,原本是想找到李二一起走的,可城中兵将太多,只能留下书信先带着绿萝离开。 因害怕慕容烬发现端倪追来,一路上都是马不停蹄的,直到到这个小镇时,阿照感觉小腹疼痛难忍,担心肚子里的小东西受不住颠簸,才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许是地处偏远,等她们到小镇半个月后才知道,慕容烬登基后,北燕年号改为永和,还宣布了她死讯,并追封成了明蕙皇后。 阿照不知道慕容赫死前的算计,觉得慕容烬既然宣布她死了,应该是放过自己,觉得大概是皇后帮了她。 想来这一别,她跟慕容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吧! “夫人,咱们以后要去哪儿啊!不能直接回盛凉吗?”绿萝小声问着,眼神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她家娘娘的肚子瞧。 她家娘娘居然怀了个小殿下,可是都有小殿下了,娘娘为什么还要离开呢? 绿萝想不明白,不过她向来心思单纯,也没纠结,反正不管去哪儿娘娘不丢下她就好。 阿照抬手放在小腹上,想了半响,才道:“离北燕边城不远有个叫奉城的城池,那里离盛凉也不远,咱们先去那里看看。” 盛凉肯定是要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奉城?”绿萝听着这名字有点耳熟,偏着脑袋想了想,惊道:“娘娘,奴婢想起来了,那个地方奴婢以前在霄王府的时候,经常听到霄王爷自言自语的提到过。” 那是她刚被嬷嬷从宫里送出来的时候,霄王也似乎才从外边回来,整日将奉城挂在嘴边念叨了好久,后来还是有人送了他一副奉城的城池画像,他才没再提过。 “夫人,您说那奉城会不会有王爷的人啊?” “不会,他没去过奉城,时常念叨,应该是觉得遗憾吧!” “啊,遗憾?娘娘怎么知道的啊?” 阿照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笑道:“猜的。” 当年那趟奉城之行,李恪中途离开,后来听到他们提起,便每每想去看一看,可惜每回都没能再去成。 两人一路闲聊着来到车行,雇了辆马车,一路西行。 半月后,两人抵达奉城,因着这座城位置离两境相近,进出都需出示身份文碟,好在阿照早就暗中备好了,守城官兵查看过文碟后,两人顺利入了城。 现下已是入冬,寒风刮在脸上有些刺骨,好在奉城离盛凉较近,除了些干冷倒还没下什么大雪。 不过燕京那边,应该已经开始落雪了吧! 眼下正是午后,奉城街道还很热闹,绿萝听着小贩的吆喝声好奇地四处观望着,直到看到远处有卖包子的,眼睛瞬间亮晶晶的:“夫人,您饿不饿呀,要不咱们先找家食铺吃点东西吧!” ------------ 第一百三十九章:连笙的午膳 “是你饿了吧。”阿照望着笑了下,突然觉得绿萝对自己的称呼有些不妥,嘱咐道:“绿萝,从现在起,不用喊我夫人了,以后都叫我姐姐吧!” “那怎么行。”绿萝一听,立马扬起小脸直摇头:“不行不行,主子就是主子,一日认主,终身为奴,哪有奴婢管主子叫姐姐的,太没规矩了。” 要是在宫里,宫规嬷嬷都能打死她了。 “你在这儿跟我提规矩,你这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忘了咱们在什么地方了吗?”阿照好笑的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板着脸道:“咱们现在是在隐姓埋名,你若不叫就别跟着我了,自行回盛凉去。” “不要不要,奴婢叫夫人姐姐就是了,夫人别撵奴婢走。”绿萝一听,急得都要哭了,急忙同意。 “张口闭口的奴婢也要改了。” “奴…绿萝知道了。” “好了,饿了吧,咱们先去吃点东西。”阿照笑了笑,带着绿萝准备吃了东西,先找家客栈住下。 “唉!听说了么,连府又在招人了。” “大惊小怪的,这都是今年第几波了,连小公子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有人感叹道。 又有人接话道:“可不是么,我听说啊!这次就连招厨娘的月钱都翻了两倍不止呢!” “两倍不止又怎样,一百个人里有十个人能坚持下来就不错了……” 声音渐渐远去,阿照拉着绿萝走的步子微停,望着走远的那两人,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午后。 奉城,连府后院。 连府大管家过来时,缩脖缩颈的,连连抬手到嘴边哈着口热气,好半响,才站定望向前来应聘厨娘的两个姑娘。 不,准确的说,是一个小姑娘,和一个盘着妇人发髻的小妇人。 连管家搓了搓,认真交代道:“安连府规矩,试用期为三日,若你们做的东西,我家小公子喜欢那就留下。若小公子吃了又发脾气,那就对不住了,两位领了这三日的月钱还是得离开。” 听这话的口气,似乎他们家小公子脾气不怎么样。 连管家交代完,正要离开,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身道:“对了,府中前院养了两只狼狗,你们两个小女子家家的,没事可别在府中乱走啊!” 阿照浅浅着点了点头:“知道了,连管家。” 见这小妇人不光长得好看,没想到声音也好听,与先前那写五大三粗的厨娘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连管家都不由地多看了她两眼,算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招来个家丁,吩咐道:“带她们去熟悉一下厨房,准备好食材,午餐就由她们来做。” 家丁应了声,带着人往厨房走去。 连府后院的大厨房里。 旁人都出去后,绿萝看到就剩她们两个了,本还信心满满的小脸立马垮了下来,紧张道:“夫…姐,绿萝只会做米糕,其它的绿萝也不会啊!这可怎么办。” “你不会,我会呀!” 绿萝愣住了,她家娘娘会做菜?? 阿照看着厨房应有尽有的瓜果蔬菜,最后目光停留在墙角那半袋米面上。 “那…那咱们要做什么?” “现在是午后,宜当做些包子。”阿照说着,脑子里回忆起包子的做法,边想边指挥绿萝打下手:“绿萝,去剁些肉末,葱花和菜叶子也剁些,咱们做灌汤包。” 那年,为了能随时吃到灌汤包,阿照特意带着小家伙装可怜混到人家汤包店里偷师,只是多年没做了,也不知道那小家伙还爱不爱吃。 与此同时,连府前院。 摆放着各种武器的练武场上,一个穿着浅紫劲装的隽秀小公子正拿着鞭子不停的抽打在对面稻草人身上,直到打够了默念的次数才停下,转而去取木架上的秀剑,跳到场地中央挥动起来。 少年一招一式,有柔有劲,倒像个小高手了。 旁人候着的家丁没人敢打扰,直到他停下间,才喊道:“小主子,您该用午膳了。” 听到声音,小公子接过家丁递过来的锦帕,擦干了脸上的汗珠,才顺着声音,随手就将手里的剑甩了出去。 檐下,出声的连管家看着横插在离自己脖子两颗花生米远的利剑,咽了咽口水,大冷天,后背直吓出了一层冷汗。 娘啊!列祖列宗保佑,差一点啊! 大堂里,丫鬟伺候着小公子净了手,一一将桌上的食盖揭开。 连笙冷着小脸看着盘子里玲珑精致的小包子,眉头皱了皱。就在连管家以为他又要丢筷子的时候,小公子默默拿着筷子,夹了个小包子送进了嘴里。 当那熟悉的味道传来,连笙赫然睁大了眼睛,手指一松,拿着的筷子吧嗒地掉到了地上。 ‘笙儿,包子好不好吃啊!’ ‘阿娘做的包子最好吃了,笙儿喜欢。’ 包子,跟阿娘做的一模一样。 小公子倏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迫切地望着连管家问:“做包子的人呢?” 这对什么事都不怎么上心,但又难伺候得要命的小主子何时这般激动过啊!都要抱上他了,连管家有些懵,愣愣地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在、在厨房。” “我去找她,你们谁都不许跟来。” 话音刚落,小公子已经对着厨房的方向跑了。 连管家反应过来,刚觉得这小主子今日反应有些怪异,但低头看到桌上的东西,拿起个丢到嘴里,本以为不好吃,没想到还挺好吃。 不过小公子这还是第一次吃了不喜欢的东西去怒找厨娘,看来又要去贴招告示了。 想到这儿,连管家又赶忙多吃了两个。 这么好吃的包子,难得啊! 另一边,厨房里。 此刻,绿萝也端着一盘小包子在啃。 “姐,你说那小公子会喜欢吃咱们做的汤包吗?”绿萝不懂的是主子为什么要来应招厨娘,她们的银两明明够用的啊! 而且她还怀着小主子,怎么可以这么劳累呢! 阿照盯着手里的包子也愣愣出了神。 “或许…不喜欢了吧!” “喜欢,一直都很喜欢。”厨房门口,突然出现的小少年一脸期盼地看着对面的人。 因为骤跑,小脸还有些微红。 ------------ 第一百四十章:该早些来的 阿照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小少年,也傻傻地愣在了原地,许久未回身。 绿萝更是惊得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天了,这这这这小孩,这小孩怎么和东宫殿下长得那么像?还那么激动的看着她家娘娘,他想干嘛? 绿萝想去挡在她家娘娘前面,却被小少年直接无视地越了过去。 阿照眼中也闪烁着激动,看着少年,双手竟紧张得不知摆放到哪儿,好半响才开口道:“你,你都长这么高了。” 一时间,似乎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一句。 “孩儿再长长就跟阿娘一样高了。”小少年似乎在隐忍着情绪,鼻头都红红的。 阿照看得心疼,冲他招了招手:“过来,阿娘看看长丑了还是长俊了。” 看着阿娘招手,连笙再也忍不住,终于像寻常这般大的孩子一样哭着扑进了她怀里。 “阿娘!您这些年去哪儿了,笙儿一直在找阿娘,阿娘为何不来看看笙儿?” 听着小少年的责问,阿照心中亦是难受不已。这些年,她似乎都忘了这个孩子了,可他却一直记得自己这个阿娘。 一旁的绿萝已经惊的下巴都掉到地上了。 他管她家娘娘叫阿娘? 天了,她家娘娘怎么会有个这么大的孩子? 还是个与北燕太子殿下长得极为相似的孩子,这,真的不是自己眼花了,或者是在做梦吗? 绿萝傻呆呆地揪了把自己的小肉脸。 ――嘶。 疼,是真的。 连府前院。 此刻,连管家已经命人重新写好了招厨娘的告示,正准备让人出去贴的时候,就见自家小主子小脸笑得跟开了朵花似的走来,指着身后新来的那厨娘说:“以后,她就是我的专用厨娘了,只能给我一个人做吃的,你们谁都不能使唤她,明白了么?” 大管家一听,那叫一个激动啊! 谢天谢地,列祖列宗保佑啊!终于找到能让小主子满意的人了。终于不用再为担心小主子吃不好,长不高被上头的大人们责备了。 连管家很激动,激动得差点没老泪纵横,赶忙拍胸脯保证道:“小主子放心,老奴立马就通知下去,保证没人敢随意使唤阿照姑娘。” 连笙崩着小脸,点了点头:“对了,给她们安排个清净些的院子,我阿娘……厨娘她肚子里有弟弟,别打扰到她。” 呃―― 弟弟? 连管家一愣,看向厨娘的肚子,这才发现有些微微隆起。因冬日穿得较厚,他还以为是衣服衬臃肿了,便没看出她是个有孕的小妇人。 这挺着个大肚子,能把他们家小主子的三餐做好吗? 似是看出了连管事的担忧,阿照浅笑道:“连管家放心,不会耽误小公子三餐的。” 闻言,连管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耽误就好,不耽误就好啊。 …… 夜里,绿萝在屋里整理被子,墙角处烧着几盆炭火。阿照静静地坐在铺了软垫的圆凳上,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脸上尽是温柔。 微闭的房门被缓缓推开道小缝,随即伸进来一个小脑袋,小脑袋的主人见她坐着发呆,怕吓到她一般,轻轻地喊了一声:“阿娘。” “笙儿。”阿照抬头,少年才笑着从门口轻步走了进来,半蹲在她跟前。 “夜里冷,怎么过来了。” “本要睡下了,又怕今夜是个梦,想着就过来瞧瞧。”小少年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像真怕是一个梦。直到轻轻碰到她阿娘的衣角,才觉是真。 阿照心疼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脸,许是自己真的当母亲了,终于懂得如何心疼孩子了,面上也渐渐带上了愧疚:“对不起,阿娘该早些来的。” 老人都说小孩子的忘性大,时日一长,那些经久不见的人就算再重要,也会渐渐忘记,阿照以为这么多年了,连笙应该都忘记她是谁了,可没想到他却记了那么多年。 这是多难为了自己啊! “答应了当你的阿娘,却没当好,更没履行好做阿娘的责任,这么晚才来看你,对不起啊笙儿!” 见阿娘自责,小少年立马心疼的摇头:“没事的阿娘,阿娘晚点来也没有关系,晚些来笙儿就长大了,到时不用阿爹,笙儿也能帮阿娘打跑坏人,能保护阿娘了。” 这也是连笙起早贪黑习武,没人监督也不敢怠慢的原因,他想把武功学好了,以后可以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也可以当阿娘的靠山。 提到慕容烬,阿照眸子暗了暗。 连笙提到阿爹,阿娘眼底有些黯然失神,面上闪过一抹慌乱,急忙转换了个话题道:“阿娘,笙儿打拳给你看好不好?” “好啊!笙儿真厉害,都会打拳了。”阿照笑着接了话。 其实阿照不说,现在的连笙也能明白,阿娘和阿爹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阿爹娶了别人当太子妃,阿娘也嫁给了别人,又怀了弟弟,他们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一家三口温馨的住在一起了。 被炭火烘暖的房间里,小少年认真的打着拳,坐着的妇人满目温柔地望着,门槛处还有个小丫头闷闷不乐地蹲在那儿。 绿萝实在是想不明白,她家娘娘怎么就有个那么大的孩子了呢?! 她也没敢问是不是亲生的,要是,岂不是触及到了娘娘的伤心事?唉!好复杂的样子啊! 窗外,寒风呼啸。 冬日的夜,无声且漫长着。 盛凉那边,在接到北燕传来的噩耗时,整个盛凉都沉默了,特别是在得知他们的永乐公主,是死在北燕的夺位之争时,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悲。 最高兴的要属柳蔓心了,她一直恨毒了顶替了她位置的那个女人,现在听到那个女人死了,高兴得饭都多干了两碗。 边境一事后,裴家将她送回了柳家,柳家给她安排了些家中富裕的子弟,可她依旧心高气傲,对那些小门小户不屑一顾。 久而久之,柳家也懒得管她了,给她丢一个小院里,大有让她自生自灭的打算。 裴浔阳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发了疯似的打马狂奔,直到体力透支从马背上摔了下去,被最近缠上他的唐雅打晕丢回了军营。 ------------ 第一百四十一章:完全没人性 而还在盛凉皇皇城的霄王得到消息的同时,还收到了被送回来的五百战卫,顿时恼得压根脆响。 他才不信那女人会那么容易死。 那么多大风大浪她都死里逃生挺过来了,怎么可能栽倒在北燕东宫那条小阴沟里。况且,她从小就那么小心眼,仇都还没报,怎么可能舍得让自己死? 打死他他都不信。 “李忠,带人去给本王找,就算翻遍整个天下,也要把她给我找回来!” “属下领命!” 其实就是霄王不下令,李忠也是要回一趟北燕的,若非公主吩咐的事还没办妥,听到北燕太子妃身故的消息时,李忠都想返回去探究竟了。 另一边,北燕东宫。 自那场大火后,东宫凤梧苑就成了座废墟,已经登基为帝的太子不许任何靠近,而自己却每晚都会过来缅怀缅怀逝去的太子妃。 说白了,就是人家活着的时候没好好珍惜,死了才展现自己对人家的一腔深情。 给鬼看呢! 当然了,这话没人敢说。 今日白日里下了一天的昼雪,此刻整个废墟都被白雪覆盖,远远望着,像块凹凸不平的白色地毯。 慕容博过来的时候,他正笔直的站在废墟前,不言不语,像个冰雕像一样。 “皇兄,你若是忘不了皇嫂,命人重建凤栖苑就是,至少能遮风挡雨什么的,你这一天天的来这儿风吹日晒,身体会吃不消的。” 慕容烬没搭理他,继续当冰雕。 看着这漫天飞雪,他想起当初她嫁来那日,也如此刻一般,整个燕京城都覆盖在一片惨白中。 而她,一袭正红,踏着飘雪,缓步从马车里走下。 那时的她,其实早已经晃了他的眼。 见自家皇兄还沉浸在悲伤里出不来,慕容博格外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情,顿时觉得他们就是传说中的难兄难弟啊! 这丧妻的遭遇都要经历一遭。 想到此,他同病相怜地望着慕容烬,安慰道:“皇兄,其实…其实你不用那么难过,没准,没准哪天你就把她找回来了。” 就像他,这一找,还找一送一的。 不知想到什么,慕容博突然难掩面上喜色,整个人都美滋滋的,差点忘了有个人还在悲伤中。 等他回过神来,还来不及收起往上翘起的喜色,就看到慕容烬阴沉沉地盯着他,那眼神就像找到了杀妻仇人一样。 慕容博被盯得心里一个咯噔,浑身一哆嗦,暗道不好,拔腿就想跑。 慕容烬怎么可能让他跑掉,一把逮住他,丝毫兄弟情也不讲,恶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冷冰无情地问:“你知道些什么?说!” 不得不说,这一刻的慕容烬太过冷静,太过鸡贼,也太过观察入微了。 慕容博被掐得脸色通红,感觉小命就要休矣。知道逃是逃不掉了,只能努力挣扎着求饶道:“皇兄…咳…饶命,我说我说。” 倒霉催的,他怎么就想不开来安慰这煞神呢? 真是自讨苦吃。 “说!” 慕容烬面上已经没了耐性,狠狠将他甩到雪地上,疼得慕容博龇牙咧嘴的,肠子都差点悔青了。 他就不该来这一趟,都怪陆齐那几个鳖孙骗他过来。 疼死他了。 慕容博愤愤都从地上爬起,嘴里还啃了一口白雪。‘呸呸呸’地直吐了好几口,想着现在都不是他爹做皇帝了,欺君之罪应该没事了吧!犹豫再三,才吞吞吐吐的道:“就是…千幻还活着。” 慕容烬一怔,像是没太明白‘千幻’是哪个。 慕容博嘴角抽了抽,怒道:“我媳妇,你弟妹,七王妃楚千幻。怎么说咱们都算一块长大的,你怎么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 慕容烬眉头皱起,冷声吐出了两个字:“再敢废话,朕废了你。” 不得不说,兄友弟恭什么的,慕容博觉得自己就不该幻想那一下下,这厮太狠了,完全没人性。 “我也…我也是前不久回来给父皇奔丧才发现的,对了皇兄,你当皇伯伯了,我有儿子了,都会笑了。”其实七月七那日就知道的了,但怕这煞神治他个知情不报的大罪,就微微推迟了点儿。 不过想到儿子,慕容博又开始美的冒泡了。 慕容烬脸色却越发寒了,一句他想听到的都没有,眼神中的冰渣子又在蹭蹭蹭地往外迸射了。 “再敢废话,我现在就废了你。” 除了这话你还能来点别的不? 慕容博暗瞪了他几眼,心里直接骂‘昏君’。 “千幻没死,皇兄你以前那个云良娣也没死,都活得挺好的,都被皇嫂一包假死药给偷天换日了,所以我怀疑皇嫂也是假死离开了。” “假死?” 楚千幻是假死? 这世间竟真的有假死药,慕容烬有些震撼,愣怔了片刻,突然想起那日那具看不清容貌的尸体,以及母后听到太子妃身死消息时的平淡,反常得让他早就有些奇怪。 此刻联合起慕容博的话,慕容烬脑中里那些谜团似的猜疑,顿时得到了答案一般,心中一阵狂喜,又一阵悲。 喜的是她还活着。 悲的却是,其他人都知道她没有死,她却独独瞒了他一个。 她对他,该是有多失望啊! 与此同时,宫外一心想闯宫门,揍新帝的莫北煜,再一次被拦在宫门外时,收到了一封莫北宿亲自送来的信后,才消停下来回了家。 …… 清晨,天刚昼白。 南街的小酒楼里,楚千幻几人收拾着东西正打算抱着儿子跑路,哪知道开一门,就见慕容博嬉皮笑脸的蹲在门口,旁边还站着一脸冰冷的新皇帝。 众人吓得包裹落了一地,心底暗道:完了! 看出他们的恐慌,特别是已经跪在地上莫北宿,慕容烬面上一脸冷漠,好似跟他们是初次照面一样,冷声道:“过往之事,朕一概不究。都进来,朕有话问你们。” 说完,他率先踏进了酒楼。 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最后无奈只能全部跟着进去。 客栈大堂里,慕容烬没找地方坐,笔直地站定堂中央,目光冷冰冰地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过,才问:“你们谁先来给朕一个解释?” ------------ 第一百四十二章:赐住美人殿 云潇潇没敢吭声,低着头躲在莫北宿身后。 楚千幻抱着孩子看了他们俩一眼,知道他们此刻最不宜出声,扭头狠瞪了慕容博一眼后,上前一步道:“皇上,千幻等自知欺君大罪罪不可赦,但此事说来话长,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皇上若要降罪,我们领罪就是。” 东宫失火的事,他们都没事先知晓,也吓了一跳,好在太子妃怕他们担心,给他们传了信来。 本来昨日得了信后,今日是想离开燕京去与她会合的,哪知道被慕容博这混蛋给出卖了。 想到这儿,楚千幻真想抡个大耳巴给他。 个狗东西! “朕说了,你们以前的事,一概不究,朕现在只想知道她在哪儿?” 在场众人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但他们又怎么可能出卖太子妃呢。楚千幻看了慕容烬一眼,抱着孩子手的紧了紧,才回道:“皇上恕罪,我们也不知道她如今的下落,李二也在找。” “嗯嗯嗯!”一旁的云潇潇也赶忙附和着点头:“我们真的不知道,她怀着孩子,我们也担心她。” “孩子?什么孩子?”慕容烬双眼一眯,抓住了重点,眼底瞬间聚骤着一汪山雨欲来的风暴。 说漏嘴的云潇潇顿时脸色大变,急忙捂住嘴巴,懊恼不已,提心吊胆地去看慕容烬的脸色,一看吓得小心肝跳得更剧烈了。 完了,小命不保啊! 慕容烬脸色铁青,咬牙怒喝:“说!” 云潇潇吓得一个哆嗦,莫北宿看着心疼不已,急忙掀袍跪下,叩首道:“陛下可还记得七月七女儿节那日,那晚,娘娘察觉麟王会对您与七王爷不利,便来找我们帮忙,当夜我们救下七王爷后将他送回了王府,而您……是娘娘亲自去接的。” 亲自去接的,那那晚的人岂不是…… “那她为何让南宫檀顶替?”这也是慕容烬一直以来的疑惑之处。 那日他虽然神志不清,可依旧感觉得到,他碰的那个女人他没有一丝反感,甚至很狂喜。 而那个人,不是南宫檀。 可他又找不到别的证据,也不能找。 “那还用说嘛!肯定是南宫檀拿什么事威胁她了,要不然以皇嫂那性子,就南宫檀入东宫后那作威作福的样,早弄死她了。”终于摸到儿子小肉手的慕容博激动地回了一嘴。 楚千幻打掉他的手,点头道:“太子妃帮我们的假死药,的确就是从南宫檀那儿得来的,她应是猜到了太子妃的用途,所以在她身份暴露被抓入天牢时,用欺君之罪威胁太子妃救南宫一族。” “当时局势紧迫,一个不慎就会累及整个东宫,两难之下,太子妃只能受她胁迫。” “南宫檀!”好大的狗胆,她竟敢威胁他的太子妃。 慕容烬面色越家冷了几分,眼角扫过楚千幻怀里的孩子时,倒是带了些温色:“日后多带他去宫里陪陪母后。” 说完,带着满身寒意,直接离开了酒楼。 楚千幻和慕容博都俱是一愣,再想说点什么时,已经只剩下个冷漠的背影。 当年,慕容博生母宫斗段位太低,他刚会捣蛋,他母妃就误吃了别人斗法的毒糕点一命呜呼了。现在的太后瞧着他可怜,就将他接到凤仪宫给太子做伴,可想而知,他从小是被慕容烬揍大的。 虽然兄弟间相亲相爱的感情没培养出多少,但是对于太后,慕容博一直是当作亲生母亲尊敬的。 …… 自太子登基以来,除了追封太子妃为后以外,东宫的一众女人都按位没动,皇上就像忘记了她们的存在一样。 不过这晚,皇上却去了碧心苑。到的时候,南宫檀正在梳洗,见到他来,面上是难掩不住的欣喜。 陛下能来,证明她封妃有望了。 如今太子妃已死,另外两个良娣胆小怕事,压根就不足为惧,而今整个东宫最有望打理后宫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臣妾参见陛下。” 慕容烬没看她,也没开口,绕过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南宫檀心里高兴,便没多想,示意宫婢们退下。片刻后,她苑中的倒是都退下了,可跟着皇上来的却跟根木头一样依旧站着,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陛下,这是前不久臣妾父亲送来的蒙山茶,味甘鲜醇,陛下尝尝。”她轻轻将茶盏放在他跟前,目光柔柔地望着。 慕容烬垂眸微睨了眼,没动,眉目倒是比往日温和,他从袖口里拿出一只绣着莲花的香囊,沉声问:“见过这个吗?” 南宫檀本想接过来细看,却被挡开了,好在她自幼学医,鼻子素来灵敏,虽那香囊里的东西味道极淡了,但她还是能嗅出里面的东西来。 那是她曾经给太子妃配的安神香料。 南宫檀心里微紧,皇上这是起疑了,还是在试探她? “可是觉得眼熟?” “是有些许眼熟,瞧着像臣妾前些日子遗失的那一只。不过臣妾遗失的那一只,里面都是些安神的香料,是臣妾自己所配制。”南宫檀低垂着眼眸,面上不慌不忙,更没有一丝异色。 慕容烬嘴角冷笑开来,看她的眼神也渐渐冰冷。 “南宫檀,看在陆齐的面上,朕给过你机会了。” 南宫檀一怔,心底闪过一抹慌乱,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正想说话时,慕容烬已经冷冷开口道:“传朕口谕,南宫良娣温柔贤淑,善解人意,甚得朕心,即日起册封为贵人,赐住美人殿。” 美人殿建于北燕太祖初期,那是太祖为一个从民间带回来的歌姬所建,因当时的太后压着,那歌姬进宫后,只被封了个小小的贵人,却依旧恩宠无限。 后来,太祖出征,那歌姬不甘寂寞与侍卫偷情,还珠胎暗结。太祖凯旋后得知,震怒之下,亲手将她吊死在了美人殿里,最后尸体也被剁成了肉末喂了狗。 从此美人殿被封,后来演变成了宫中失宠嫔妃的容身之所,进去的都再难出来。 就算出来了,也是成了尸体被抬出来。 ------------ 第一百四十三章:慕容博抄家 听到皇上要给自己赐住美人殿,南宫檀犹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陛、陛下…”她望着他,目光渐渐浅缩,带着微颤的语调小声地问:“陛下……臣妾、臣妾做错什么了?” “错在不是你的东西,敢妄想,就得承担妄想的后果!” “妄想?可这个妄想不是皇上您给臣妾的吗?”南宫檀慌了,不明白好端端的,自己到底走错了哪一步? “是朕给的,朕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事,就是给了你这份妄想,寒了太子妃的心。你敢威胁她救你南宫一族,那朕就能让你南宫一族永远消失!” “陛下,此事是臣妾一人之错,与我爹娘他们何干?”听到他要动南宫一族,南宫檀惊恐到几近破音。 她所做的一切,都为了南宫家,若是南宫家保不住了,那自己做的一切还有何意义? 慕容烬冷扫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起身大步离去。 南宫檀彻底慌了,急忙跪到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皇上,皇上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动南宫家……皇上,我求求你了,所有罪责我一人来担,要杀要剐南宫檀绝无怨言,求你放过南宫一族!” 然而不管她怎么哀求,慕容烬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南宫一族不死,也得扒下三层皮! 看着慕容烬渐渐远去的背影,南宫檀整个人瘫软在地,四肢渐渐发寒,在恐惧和绝望的占据下,忍不住痛哭出了声。 今日这番结果,她早该想到的。 太子妃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随便自己拿捏?从她甘愿受她威胁的那日起,其实入局的才是自己。 她早该想到的,可权利的味道太诱人,她停不下来。 翌日,南宫良娣失宠的消息,一夜之间,宫里宫外被传了个遍。 一大早,几位御史丞便联名上奏,参南宫贵人娘家兄长小弟仗势欺人,强娶民女不说,还当街纵马踏死了一幼孩,比之当年出尚书家姚小公子嚣张了不知多少倍。 这事发生了好几个月了,如果不是昨夜南宫檀被赐住了美人殿,几位御史还真怕她吹新皇耳边风不敢奏呢!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在旁人眼里,南宫檀的确很得圣宠。 墙倒众人推,虽南宫一族鸡犬升天没几个月,但得罪过的人可不少,不少官位不高的大臣家子女,都被南宫家子弟出言不逊过,或当众欺辱过。当时先皇尚在,南宫家仗着南宫檀的皇宠,大都是敢怒不敢言。 好在现在报仇的机会来了。 看了递上来的奏折,高位上的永和帝眉目冷硬,丝毫犹豫也没有,大手一挥,直接下旨抄了南宫家,将刚举族搬到燕京城作威作福的南宫一族,统统打了个半死后,丢出了燕京城。 并下诏,南宫一族子弟百年内,男子不允入朝为官,女子不许婚配官眷。 凡抗旨不从者,诛! 此诏一下,无数人深觉大快人心。 带旨抄家的是晋升成了亲王,还得了特例可留住燕京的慕容博。此刻,他正抱着偷出来的儿子坐在南宫家大院里,指手画脚的看着官兵抄家。 “那几个玉瓷瓶看着不错,给本王留着。” “…欸欸欸,还有那副玉如意,这个寓意好,也给本王留着。” “王爷,那这几箱金元宝要给您留着吗?”抬着金元宝的官兵小心问道。 慕容博掀眼皮子瞅了眼:“这几箱金子,太俗气的,算了算了,本王是个雅人,这么粗俗的东西留给皇兄好了。” “……” 这话王爷您有胆对着皇上说去。 这整个南宫家抄下来,好东西都进了王爷自己您的腰包了。 当然了,这话没人敢说出来,毕竟敢这么明目张贪污的,也就只有七王爷了,谁让人家是皇上最偏爱的弟弟之一呢! “儿子,你皇伯父说了,以后抄家的活儿都是你爹的了。你放心,爹一定会趁机多贪点,保准你以后啊天天抱着金元宝玩儿。” 周围的人假装没听到的别过脸去。 小家伙被塞在他爹的怀里,被他爹的黑绸大氅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周围还烧着几盆无烟银炭,虽是在露天的院子里,但也没让他冻到一丝一毫。 身后的王府管家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道:“王爷,王妃午休怕是要醒了,您再不将小世子送回去,怕是…”又要挨揍了。 要是王妃发现王爷大冬天的偷抱着小世子跑出来看抄家,皮都要活剐了他一层。 那画面太美,他们这些奴才都不敢看啊! 果然,慕容博一听,紧着儿子的手吓得都颤了颤。看着南宫家也抄得差不多了,急忙吩咐了几句,跑着儿子钻进马车里就往家跑。 被大氅严严实实裹着的小家伙还以为他爹在逗他玩,挥着两只小爪子欢快得不得了,一点也不明白他爹现在火急火燎的心情。 慕容博刚到七王府大门口,刚下了马车,还没松口气,一回头就看到自家王妃杵着杆比他还长的弯月刀,怒目圆睁地等着他。 “王、王妃,你醒了。” “慕容博,你敢把我儿子带去看你抄家,你是想死吗?” 慕容博咽了咽口水,干笑着,决定今天死也要抱紧儿子不撒手。 儿子就是他的护身符啊! …… 皇宫里,自先皇驾崩后,太后就从皇后居住的凤仪殿宫到了太后住的祥和殿。 许是最近经历了太多,太后身体有些微恙,人也憔悴了些许,好在她心态好,无事便学着历朝历代的太后一样,吃吃斋念念佛,再抄几本佛经。没了以前先皇在时的那些糟心事,日子倒也过得舒心了不少。 慕容烬过来的时候,她正在抄写佛经,见他进来了才停下笔。 “母后,明日儿臣宣七王妃带小世子来陪您些时日吧!” 太后喜欢那孩子,没拒绝,但也没马上答应,只笑着道:“这些天,朝中不少命妇,都带着自家家中嫡女来陪母后解闷,母后瞧着,个中也有几个温婉大气的。” ------------ 第一百四十四章:要离宫一趟 慕容烬怎会听不出太后的意思:“母后,这些事您就别操心了,儿臣如今,只惦念一人。” 无论生死! 若说当年的笨姑娘阿照,是自己难以忘怀的月光,那太子妃裴银,早在不知不觉间入骨进髓,成了他心底最难以放手的不舍。 “唉!”太后看着儿子,轻叹了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并不强求什么:“那回头将宫中那些补药都给老七送去,让他加把劲,多生几个,不行以后就十七顶上,不管怎么说,咱们北燕需要皇储啊。” 慕容烬嘴角微勾,颔首道:“母后放心,皇储已经有了,儿臣找到她会一并带回来的。” “已经有了?”太后一愣。 正想问呢,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浅浅笑了起来。 慕容烬只留了会儿,回到御书房时,慕容博已经鼻青脸肿的坐在里面饮茶了,同行而来的有陆齐和魏曲阳,还有他的几个心腹大臣,都是一脸忍俊不禁地望着一脸淡定的慕容博。 感觉七王妃下手是一次比一次重了。 也不知道这七王爷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好像还很享受这三天两头的家庭暴力啊! 见慕容烬来了,慕容博赶忙放下茶盏,急吼吼地问:“皇兄,最近可还有需要抄家的大臣没?油水多的那种。有的话就尽量使唤臣弟,臣弟还年轻,不怕劳累的。” 这还特么真不是怕他累不累的事。 自从慕容博在抄家任务里找到了收集宝物的乐趣后,就将魔爪伸向了朝中大臣,特别是在他哥当了皇帝后,接连举报了不少****,搞得朝中大臣就算家财万贯也不敢用,个个装得能有多两袖清风就多两袖清风。 现在朝臣们见到他,比见到慕容烬这个皇帝还怵。 此刻,慕容烬端坐在首案位上,扫了眼慕容博脸上那还算对称的青紫,真想将面前的砚台给他砸过去。 这狗东西,尽给他国库里抄些破铜烂铁回来,好东西都明目张胆的私吞了。 要不是看在他有个奶娃要养,早给他发配蛮山垦荒去了。 “陛下,今早奉城来信,小公子身边出现了两名厨娘,其中一人,似乎很得小公子的喜欢。”有人禀道。 慕容博是知道连笙的,皇兄很重视的义子,就是那孩子不愿意呆在皇城,倒是个淡薄名利的。这会儿闻言,没过脑地惊道:“会不会太早了点,他好像才十岁吧!” “……” 此言一出,殿中瞬间寂静,众人都眼神怪异地暼向七王爷。 这主子是怎么想的? 慕容烬也黑着脸扫了他一眼,正想吩咐让人盯紧点时,刚被提到御前伺候的小太监小跑了进来,手里拿着封信笺,跪地禀告道:“陛下,小公子来信了。” 因看到信笺是小公子专属的,怕出了什么大事,所以才急忙跑了进来,好在皇上没怪罪。 “刚好提到他,那臭小子倒是难得给朕写封信。” 慕容烬浅笑着接过递上来的信封,看着挺厚的一封信,拆开里面却只有一行字。 ‘阿爹,儿子找到阿娘了。’ 字幕映入眼帘,慕容烬紧紧盯着宣纸上的九个大字,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想到刚刚他们口中的厨娘,隐约觉得有些相关。 突然,他想起一些被自己忽略漏掉的细节。那些细节突起,在脑中一个徘徊后,慕容烬瞬间想明白了什么,眸子渐渐深得吓人。 “皇兄,你怎么了?” “慕容博,今日起你便住在宫中监国,朕要离宫一趟,归期不定。” 这话一出,陆齐第一个跪下反对道:“陛下不可,您才登基不久,此刻离宫,怕是有所不妥。” 陆齐说完,其余的人也跟着都跪了下去,齐声道:“请陛下三思。” “朕已经思得够久的了,这一趟,朕非去不可。”慕容烬冷眼扫了他们一眼,态度坚定。 他必须亲自去确定一件事! “七弟,拜托了。” 慕容博愣怔了半响,触及到皇兄坚定的神情后,也一脸认真道:“皇兄放心去吧,臣弟会把咱们家东西好好守着的,你早点回来就行。” 慕容烬点头,起身看向跪了一地的心腹,眸底幽深地望向陆齐,沉默了片刻,终究什么也没说,转头看着魏曲阳道:“此行,由曲阳陪朕去便可。” “微臣遵旨。”魏曲阳应道。 “都起身吧,陆齐陪七王爷留在宫中吧!若遇到无法决定的要事,可去找太后决定。” “是。” 陆齐背脊微僵,缓缓跟着众人起身,看着皇上说完离开的背影,心底叹了口气。 终究是他,有负皇恩。 美人殿里,冰冷的宫殿中,南宫檀望着窗外渐渐飘落的飞雪,苦笑着,眼角的泪痕夹杂着冰雪,滑落脸颊都有些冰凉。 人啊!真的不能太贪心。 明知抢不到的东西,就不要抱着侥幸去夺。 飞蛾扑火,原来并不是飞蛾有多么喜爱那束火焰,它不过是痴心妄想的,想去夺那盏光亮罢了。 可笑,更可悲! …… 奉城,连府后院。 阿照今日新研究出了道新菜,全是用卤肉剁成末和冬藕做的,搭配着绿萝的米糕吃,味道还不错。 她腹中的孩子已经五个月,肚子隆起的还不算太大,加上她身形纤细,厚厚的浅色大氅盖着,不仔细去留意看,都有些看不出来。 “你们快帮我想想,这道菜要叫什么好听些。” “阿娘,儿子觉得莲藕里的卤肉很挺好吃的,叫藕香如何?” 屋里暖呼呼的,只有他们三个。 绿萝看着连笙那张酷似北燕皇帝的脸,实在是不敢直呼其名:“姐,绿萝觉得小公子取的挺好听的,不过这藕香,绿萝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这名儿是有了。”阿照笑道:“城门口那家酒馆中便有道叫藕香的菜名,与人家的重名了,再重新想一个。” 一听,连笙撑着小脸苦恼了片刻,随即又高兴道:“阿娘,书里说藕有千丝,断了却还能丝丝相连,那就叫千丝扣怎么样?” “咦,这个名儿绿萝就没听过。”绿萝觉得挺好听,虽然不知道藕断丝连和那扣子有什么关系。 ------------ 第一百四十五章:何时回来的 一个菜名而已,其实都是可有可无的,自然不用太较真,只要不跟人家的重名,阿照自然觉得怎么取都好,便笑着点头同意了。 饭后,连笙照常去了书院,阿照和绿萝继续研究菜谱。待到下午的时候,书院匆匆来禀,小公子跟人家打架了。 不,准确的来说,是小公子把人家给打了。 这是连小公子第一次在书院跟人打架,打的还是奉城新上任的知府公子,这可不得了了,急的连管家急忙飞鸽传书回燕京去报信。 阿照得了消息,披了大氅带着绿萝就往书院赶。 而此刻的书院里,知府夫人心疼地抱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儿子,怒目直视着对面的孩子。知府公子蔡青本就胖,被揍了一顿后,整个脑袋肿得跟个猪头一样,哭嚷着:“娘,我疼我疼。” “青儿乖,娘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等这小贱种给你叩头赔了罪,咱们就回家。” 听到儿子喊疼,知府夫人温声哄着,又心疼又生气,转头恶狠狠地瞪着书院的夫子们,骂道:“你们给本夫人都听好了,今日这小贱种不给我儿子磕头赔罪,再让我儿子打回去,看我今天不平了你这破书院。” 好嚣张的妇人! 书院院长是个高瘦老头,一身青色儒袍有些仙风道骨,个性也是不畏强权,黑白分明得很。听到这妇人如此不讲理,当即面色不善道:“知府夫人,此事是令公子有错在先,若要赔罪,也是令公子给连笙赔。” “什么?” 这话把知府夫人气得不行,扯着嗓子就大吼:“他算什么东西,让我儿子给这小贱种赔罪?我告诉你们,门儿都没有!” 她话音刚落,又有一道怒斥声响起:“谁敢让我儿子给别人赔罪?” 门口,新任知府蔡邵峰带着一大帮子官兵闯了进来。 一见到自家夫君,知府夫人立马委屈地告状道:“夫君啊,你可算来了,再不来,这些人都要把你的妻儿给欺负死了,你瞧瞧他们把咱儿子都打成什么样了。” “呜呜,爹爹。”鼻青脸肿的蔡青哭得鼻子口水的去看他爹。 这可把一把年纪就这么一个独苗苗的蔡知府心疼坏了,正想大摆官威将人打入大牢时,猛地看到那群人中间神色淡漠的小孩,特别是那冷眸扫过来时,顿时吓得连退了两步。 这这这这孩子…… 这孩子为何会跟皇上长得那么像? 毕竟是混迹官场的,心思活络,一想到可能是新帝在民间的皇子,顿时吓得后背都有些冒冷汗了。 “夫君,你还愣着干嘛,快把打咱儿子的小贱种抓了,以后让他给青儿做奴才赎罪。” 阿照一来便听到这句话,平淡的眸底立即嗜满了寒意:“不知我儿是犯了何滔天大罪,需得为奴来赎?还是说,尔等想仗势欺人?” 连笙抬头,就看到阿娘站在门口,本就委屈的孩子见了母亲,再也忍不住带着哽咽叫出来。 “阿娘。” “笙儿。”阿照轻唤了声。 众人一愣,没听说连笙还有个娘啊! 蔡邵峰属于外放官员,品级过低,除了得见过当时的太子慕容烬以外,并没有见过宫里的娘娘,是也并不认识当初的太子妃。 此刻,他只瞧见一美貌妇人从身旁走过,好似雪中仙子一般,眼睛都差点看直了,傻愣愣地定在了那儿。 知府夫人一看丈夫那***的样,狠瞪了阿照一眼,低声咒骂句狐狸精后,一把将自家丈夫掐回了神。 知府夫人一副高高在上地指着连笙,转头对着阿照怒问:“你就是这小贱种的……” “啪!” 她话还没说完,跟在阿照身后的绿萝迎面就是一巴掌抽了过去,怒斥道:“大胆,一个小小官眷,也敢在我家夫人面前辱骂我家小公子,你是有几个脑袋够砍?” 这知府夫人一向嚣张惯了,何时被人打过?绿萝这巴掌下去,直接将她打懵在了原地。 还是蔡邵峰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放肆,在本官面前,竟敢掌掴本官的家眷,来人呐!给本官将这两个女子拿下!” 绿萝被吼得吓了一跳,却也没带怕的,双手插腰,声音比他还拔高地吼道:“你才放肆,谁敢动我家夫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看着这小女子比知府大人的气势还足,正要上前官兵直接被吓住了。 在奉城,几乎人人都知道连家小公子身份不简单,也就只有这些三年一升迁的知府不知情,但稍微有点眼力见的,那都是没人敢去得罪连家的。 是也,蔡邵峰带来的官兵们见到这两个女子如此不把知府放在眼里,那连小公子又喊其中一个作阿娘,就更加确定他们身份定然不简单,便更加轻举妄动了。 见自己带来的官兵迟迟不动手,蔡邵峰顿时大怒,怒吼道:“你们都聋了吗,本官让你们将她们拿下,还不快动手!” 官兵们为难地望着知府,两边都不敢得罪啊! 就在僵持不下时,那道清冷声再度响起:“夫子,多年不见,您还是这般精神矍铄。” 阿照并没有询问连笙为什么打人,也没打算问了,直直牵着他走到书院院长跟前,盈盈行了一礼。 乔院长一愣,抬头仔细去看眼前的女子,好半响才认出这端庄秀丽的女子,竟是当年那捣蛋丫头,顿时惊讶地上前了一步,激动道:“阿照丫头,你、你何时回来的?” 阿照浅笑着回道:“回来些时日了,一直未敢去叨扰您。” 乔院长一听,不知是不是曾经的关系很要好,直接忘记了知府一家还在,一脸喜色的出声道:“你怕不是在说别个,还能有你个捣蛋丫头不敢做的事?对了,你兄长呢?真是缘分使然,老夫竟不知连笙这孩子唤你作阿娘。” 从年龄来看,乔院长自然能猜出连笙不是阿照亲生的。 阿照依旧浅笑着,抬手摸了摸连笙的小脑袋,礼貌回道:“承蒙夫子挂念,兄长他早些年继承了家业,这些年身上担子日夜繁重,是故都抽不得空来看望下您老人家,实在惭愧。” ------------ 第一百四十六章:挺硬的后台 看着当年的小丫头,如今言行举止如此得体大方,乔院长心里顿时欣慰不已。 他这辈子收的唯一一个女学子,可算长成他所期盼的模样了。 一旁,知府一家见他们如此无视自己,还叙起了旧,气得脸都青了。 而知府夫人更甚,那一巴掌回神后,气得不顾形象地撸起袖子,眼看就要去扑绿萝与她撕打一番,怎料刚想扑过去,却被自家夫君一把拉住。 “没用的东西,你拉我做什?这个小贱人打了我,你还拉着我!”知府夫人被拉住,有气没地儿撒,反手就挠在蔡邵峰脸上,疼得他大叫一声,却仍旧没敢放手。 不是他想息事宁人,实在是被那小女子拿在手中把玩的玉令给吓到了。 那玉令,可是只有燕京皇室女眷能持的。 绿萝扬着小脸,得意洋洋地晃动着她家娘娘刚刚放她手里的玉令,看着知府抱着那嘴巴吃了大粪的婆娘动都不敢动,别人多神气了。 旧叙完了,阿照牵着连笙转身,也该算账了。 “方才我们来时,是谁想让我儿子给他下跪为奴的?”若是方才阿照身上只是冷冷清清的,那么此刻,就只剩下冷冽和淡淡杀意。 对上那冷厉的目光,还想撒泼的知府夫人吓得一个哆嗦,扯着儿子急忙躲到了蔡邵峰身后。倒是她儿子,还不明白地问:“娘亲,不是要让连笙那小杂种给儿子当奴才吗,为什么还不把他抓过来?” 这话一出,知府大人想直接跪了。 他的傻儿子呦! 知府夫人虽然不明白自家夫君何故突然那么怕眼前这个女人,但晃到那玉令,也猜测到了她身份不简单,本还嚣张的气焰瞬间灭了不少。 “青儿乖,先莫闹。” “我不,娘,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让连笙跪着让我打回来。”见爹娘都不为所动,那蔡青恶狠狠地瞪着连笙,竟跟他娘方才一样撒泼起来。 蔡邵峰看着儿子,有些头疼,急忙呵斥道:“给我闭嘴!” 一向被娇宠惯了的蔡青,此刻哪里会听,被他爹呵斥后,直接哭闹了起来:“我不我不,爹爹是大官,快让人把连笙抓起来,我要让他以后给我当奴才……唔……” “儿啊,你先消停会儿吧!”怕儿子再学着自己骂出更难听的话来,知府夫人赶忙捂住儿子的嘴巴,讪讪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此地是书院,除了那些官兵,都是满腹经纶的学子,听到这样有辱斯文的话,脸色早就不好看了。 “笙儿,他们欺负了你,你觉得该怎么罚他们?” 连笙抬头看了他阿娘一眼,板着小脸走到蔡青面前,看着他脸上不对称的青紫,一拳揍了上去。 打完,连笙立马退回到阿娘身边,严肃道:“阿娘,儿子与蔡青之间的打闹结束了。” 阿照点了下头,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结束了,那剩下的就是大人之间的了。 “娘啊,你看你看,他又打我,呜呜呜……” 刚刚连笙那一拳,打得又快又狠,蔡青想躲,他娘想护都来不及,直疼得他大声嚎了起来。 “小杂种,你敢打我儿子!” 见当着自己的面儿子还被人揍,知府夫人气得直接失去了理智,但还是有些惧那玉令,只能扯着没用的丈夫怒骂:“你个废物东西,这里是奉城,你是官他们是民,你怕什么?就算弄死了他们得罪了皇城的人,还有我外祖父给你撑腰,你这般畏手畏脚的怕他们做什么!” 怕什么?当然是怕被灭九族啊! 蔡邵峰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妻子的外祖父虽是两朝元老的京官,可再大的官,在人家皇家玉令面前,算个屁啊! 还有眼前这孩子,说不定就是皇上在民间的沧海遗珠,得罪了他们,倒是他们告上去,那就是找死啊! “知府大人,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解决了,那您夫人辱骂我儿的事,可算是我们大人之间的恩怨了。” 这会知府夫人想到燕京自己也有靠山,顿时气焰就上来了,破口就大骂道:“呸,狐狸精,难怪这小杂种有娘生没爹养,合着是有你这样的狐狸精娘……” “――啪!” 她话还没骂完,不等绿萝动手煽上她那喝了大粪的嘴,阿照就已经从大氅来扯出一条鞭子,对着她的嘴狠抽了上去。 “――啊!!我的嘴!” “夫人!!” 看着自家夫人被一鞭子抽得满脸鲜血淋漓的,蔡邵峰吓得大叫了一声,怒气冲冲的指着阿照,吼道:“你放肆!就算你手持玉令,但本宫是朝廷命官,殴打命官家眷,就算你是皇亲国戚,本官一样能将你下大狱!” “将我下大狱?哼!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权力了!” 他这话若是在先前,说不定还真有点威慑力,然而此刻就有些像笑话了。 阿照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神色冰冷:“你身为朝廷命官,才上任几月,不努力做出点成绩造福百姓便算了,竟还敢纵容家眷仗势欺人。你当真以为天高皇帝远,你在这奉城做了什么皇上就不知道了吗?” 闻言,蔡邵峰顿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 当初听说奉城是个好去处,任满官员在这里都是赚得盆满钵满,听得他动心不已。恰逢他外放之期将至,于是回家后,靠着妻子娘家的关系,一路打点,才被外放到奉城这块流油之地。 哪知道来了却跟他想像得一点都不一样。 奉城的确繁华,可压根就没有人主动来孝敬他。逼闷着忍了几月,就在他想找点事逼那些商贾们主动点时,传来儿子被打的消息,本来觉得是小孩子间的吵吵闹闹不想管的,结果师爷告诉他,连家在奉城是屈指可数的大户,加之连家死绝得就剩下个小公子,最是好下手,于是就大张旗鼓地来了。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连家有后台,还挺硬的那种。 蔡邵峰此刻心底浮现惧意,而他夫人被打了一鞭,已经一丝理智也没了,更加口不择言起来:“小贱人,你敢打我,你给我等着,我外祖父乃是文馨县主的夫婿,待我回京告状,定将你不饶!” 文馨县主的夫婿? ------------ 第一百四十七章:阿照的兄长 “文馨县主不是只有两子吗?从未听闻她有女儿,又何时多出了个外孙女?” 不巧得很,这文馨县主阿照与之见过两回,县主虽已年迈,却仍旧端庄和善,教出的后辈亦都是好相与得很,断然不会有眼前这女人这样的。 见娘娘问,绿萝赶忙小声道:“姐我知道,我以为听宫……府里的嬷嬷说过,文馨县主的夫婿不守夫道,年轻时与人在外有了个私生女,县主知道后就将他给休了,如今那人还以县主夫婿的身份自称,完全是靠脸皮厚。” 虽说是小声,但此刻书院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奉城离皇城太远,皇城的事,在场知道的自然没几个,这会能听到,个个都竖长了耳朵。 “所以说,知府夫人是私生女的女儿,那怎么还有脸拿人家文馨县主的身份出来撑腰?” “脸皮厚呗!” 学子中,不知谁和谁讥讽了两句。 知府夫人听得脸都绿了,她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知道几十年前的事,更没料到说出外祖父来会落下那么大的脸,顿时又气又怒,又惧怕她手里的鞭子。最后竟一口气没上来,给气晕了过去,还直接将儿子压在了身下。 蔡青被他娘压摔到地上,疼得刚止住的嚎叫,又扯着嗓子大哭了起来。 阿照冷睇了眼,考虑到书院是培育子弟的地方,不宜喧闹下去,冷声道:“今日之事,我会修书一封如实禀上燕京,知府大人还是赶紧回去找找你们的外祖父,看看如何保住你头顶的乌纱帽吧!” 一听这话,蔡邵峰也想晕了,连忙求饶道:“连夫人,请连夫人手下留情,莫要告上燕京。下官教子无方,管妻不严,回去定会严惩他们,日后也会好好约束他们,求夫人看着小儿与令公子同济一场,饶我们一回吧!” “嘁,你这大人好生不要脸,方才我们没来,你们欺负我家小公子时可不是这样说的。”绿萝鄙夷地瞪了蔡邵峰一眼。 要是他们没来,这不要脸的一家还指不定怎么欺负他们家小公子呢! 被个小丫头当众骂不要脸,蔡邵峰怎么说也是个官,哪丢得起这个脸?当即老脸一红,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不过这丫头方才好似吐出了个‘宫’字,看来他猜测的不错,她们不是宫里来的,就是某王府来的。 绿萝才不管给没给他脸,大步走到她家娘娘身旁,将玉令还了回去。 蔡邵峰咬牙抬头望着这对主仆,盯着那女子那张绝美的脸,心底竟渐渐生起了一股恶意。 好个贱蹄子,真是给她们脸了。 知道自己带来的这些官兵都没用,蔡邵峰恶狠狠地扫了他们一眼,愤愤起身,满目阴鸷地看了阿照一眼,带着妻儿直接甩袖离去。 绿萝觉得那一眼不怀好意,有些不安道:“姐,他会不会趁皇城的人来之前报复咱们?” “会!”阿照肯定道。 人急悬梁,狗急跳墙,像知府这样的人,胆小心大,定然不会给她们向燕京告发的机会,出了书院,报复是肯定的。 “那怎么办?”绿萝不怕正面交锋,就怕人家玩阴。 阿照笑了笑,没回答她,转身对着乔院长轻声道:“夫子,阿照还有事需要处理,先行告辞。” 乔院长也知此事,这新任知府不会善罢甘休,有些担心,但想到这丫头保命的本事,还算放心地点头道:“好,不过你下回直接到家里去,你乔师母这些年一直念叨着你。” “知道了。”阿照应着,回以一笑,牵着连笙带着绿萝转身离去。 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有位年轻的夫子不解地问:“院长,那位夫人是什么人?看着来头不小。” 不少学子也伸长了脖子等答案。 乔院长望着目光所及之处,长长地叹了口气,才道:“你们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圣堂里那副社稷图出自何人之手吗?如今,人就在你们眼前了。” 此言一出,众人惊诧不已。 “院长,您曾说过那幅画是折桂先生与人一同完成的,如此说来,连笙的阿娘认得折桂先生?” 折桂先生虽已经消失了好些年,但他留下的诗词歌赋一直无人可及,那首《月关西曲》更是名动诸国,一直都是他们这些学子膜拜的对象,就是没人知道他是谁?! 此刻听到有人认识折桂先生,学子们皆激动不已。 “院长,那您见过折桂先生吗?”有人激动地问。 乔院长没有再回答,再次长长地轻叹了声。 当年阿照的兄长带着她来书院时,她与现在的连笙差不多大,看着安安静静的一个小姑娘,哪知调皮捣蛋起来,谁都治不住。 …… 另一边,回连府的马车上,连笙看了看阿娘的脸色,忍不住问:“阿娘认识我们院长吗?” 阿照微微点头,道:“认得,阿娘认得他的时候,笙儿都还没出世呢!” 见连笙问了,一旁的绿萝也好奇地问:“夫人…不对,姐,您原来还有个兄长啊!” “兄长……嗯,算是吧!”阿照轻轻抚摸着肚子,轻声道:“当年,第一次来奉城,就是他带我来的。” 而那个兄长,不是别人,正是盛凉帝李贺。 当年盛凉先帝想一出是一出,更或许是想避开郑太后眼线,让李贺**自己的羽翼,于是一道秘旨下去,她成了挡箭牌,被从洛阳接去了长安,又与李贺一同被送离了长安。 而李贺带着她几经辗转,最后来了离盛凉较近的北燕奉城。 来到奉城后,李贺对外一直以她兄长的身份自居,两人还算和睦的待了些日子,但他并没有在奉城待多久,将她安排妥当后,自己就三五个月的不见踪影。 再后来,她在书院里玩够了,也想四处去走走,便整天捣蛋,闹腾得乔夫子他们一众夫子头疼不已,最后无奈之下,便帮着她打掩护,瞒着李贺,让她可以到处去游玩。 而她也是在那些年里,认识了莫北煜和瞎了眼睛的慕容烬。 现在想想,那时的日子,当真是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啊!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 第一百四十八章:最大的暗桩 马车一路行驶,然而还没等到达连府,在大街上便被人拦了下来。 绿萝掀开帘子,看到拦路的那些人时,惊了一惊,但怎么说也是跟她家娘娘到处闯过的人了,很快便镇定地放下车帘,只生气道:“他们这些人好大的胆子啊,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动手,是嫌命长了吗?” 此刻,大街上的百姓看到这架势,怕被殃及,早就跑得不见了人影。而巡视的官兵看到,正想上前,却看到那些人是知府大人的后,便没敢再上前。 马车里,阿照不慌不忙地让绿萝扶自己下车,看着已经将他们包围的一众劲装大汉,冷笑着望向知府蔡邵峰:“看来知府大人是想走一条死路了。” “哼,与其坐以待毙等皇城那边来给本官降罪,不如本官自己放手一搏。” 蔡邵峰扫了眼那几个悄悄溜掉的官兵,给手下递了个眼色,才望向阿照几个,略略有些几分得意忘形道:“不妨告诉你们,本官赴奉城上任之日,就命人将燕京放在奉城的暗桩都换成了本官自己的人,今日你们就是死在这里,燕京那边也不会有人知晓。” 难怪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这大街上动手,原来是早就未雨绸缪了。不过,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奉城是他轻而易举就能控制的? 看着阿照没再说话,蔡邵峰以为她是怕了,神色更加得意起来。 望着那张娇艳艳的小脸,在书院涌现的那股邪念再次浮上心头:“连夫人,不如咱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呵!”阿照冷笑出声,耐着性子问:“你想做什么交易?” “你今日若不想你儿子和那小丫头死,便跟了本官。” 这话一出,连笙和绿萝脸色唰地难看起来,绿萝直接对着他‘呸’了一口,怒骂道:“你个腌臜玩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算个什么东西,真当你家祖坟上长了几把蒿就能冒青烟了?嫌命长了,敢肖想我家夫人,想死就直说,不用这么千方百计的找死,恶心人!” 绿萝一口气骂完都不带气喘的,阿照都有些被她惊呆了。 连笙却是解气地竖起了大拇指:“绿萝姨,你真厉害!” “那是。”绿萝骄傲的扬下巴,大有还能再‘战’三百回合的架势。 阿照哭笑不得地望着他俩:“绿萝,这都谁教你的?” 绿萝颇有几分自豪地嘿嘿一笑,回道:“连管家的儿媳妇教我的,她说姑娘家出门在外,这嘴巴上得会些糙话,能吓退那些居心不良的人。” 你这是连居心良的都要一并吓退啊! 阿照扶额,正眼都没瞧还满脸得意的蔡邵峰,转头对连笙道:“笙儿,多久能解决?阿娘困了。” 连笙一听,小脸立马严肃了起来,抬手打了个口哨,平日连府中那些不起眼的家丁,好似早就候在暗处了一样,个个身穿戎装,手持利刃的突然从各个角落有条不紊地走了出来,将那些围着他们劲装大汉也围了个水泄不通。 蔡邵峰一看这架势,脸色顿时大变,想逃都没路了。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来奉城上任之前,他早就探查完了城中的暗桩,根本就没发现有这样一支看着战斗力不凡的军队啊! 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连笙没回他,手一挥,他的人便开始动起手来。很快,蔡邵峰的人不敌,全部被连府的人生擒,而他也被提着丢到了连笙面前。 “笙儿,阿娘困了,先回去了。” 阿照知道,慕容烬养出来的孩子,有些事,她凑凑热闹便可,完全可以不用操心,特别是在连笙自己的地盘上。 看着瑟瑟发抖的知府大人,连笙并没有任何动作,而是转身小心翼翼地将他阿娘重新扶上马车,命人护送她和绿萝回府。 阿照没有多问,上了马车便闭目养神。 当马车驶动远去的那一刻,连笙小脸上,才渐渐露出了不符合年纪的凌厉。 许是感受到这小少年身上的变化,蔡邵峰恐惧地想往后退,哪知刚一动,小腿直接被一脚踩上。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响起,他疼得刚要大叫,却被人直接扭脱了下颚,只能发出呜呜呜的痛苦声。 “知府大人上任时,难道就没人告诉过你,奉城连家,才是燕京皇城最大的暗桩吗?” 还真没人告诉过他。 当然,知道的也没人敢说,更不会去说。 蔡邵峰瞳孔骤缩,惊恐地望着眼前的少年。也是此刻,他才算明白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 “敢对我阿娘起歪心思,看来绿萝姨说得对,你是嫌命长了。”连笙的声音说得极慢极轻,落到蔡邵峰耳朵里,犹如索命厉鬼,每个字都能让他发寒。 似乎看出他想说点什么,连笙挥手让他人将他下颚归位。 ‘咔嚓’一声,这一回蔡邵峰直接疼得大叫了声。 “我…我…我乃朝廷命官,你、你们不能杀我……”他拖着被踩断的腿不停地往后退,额头满是冷汗,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恐惧的。 “你是朝廷的人,我的确不能随便杀你,等燕京刑部的人来了,自会由他们押解你回京调审。”连笙面露讥讽,的确不打算直接杀了他,冷声吩咐道:“挖了双眼,带走!” 虽然不能直接杀了,但对他阿娘不敬者,代价总是要有的。 蔡邵峰一听,满脸恐惧地咆哮着:“不,你们不能动我,我是朝廷命官…我是朝廷命官……” “你若不是朝廷命官,也活不到现在。”连笙冷哼一声,肃着脸转身离去。 他若不是朝廷命官,就凭刚刚对他阿娘的不敬,他早就送他去见阎王了,还能留他到现在?! 蔡邵峰为官多年,一直小心谨慎,并无太大的过错,也从不会留下任何罪证给别人。若不是今日他怕阿照将奉城的情况,反映到燕京去,也不会自乱阵脚,集合了这些潜伏到奉城的暗势力欲杀人灭口,把这么好的罪证送到连笙手里。 如今,他就是活着被押解回京,但仅凭他暗杀皇家暗桩这一条,就足矣让他一家人头落地! ------------ 第一百四十九章:对阿娘不好 奉城属北燕边城要道,历任知府县丞都必须是忠君爱国之人,若让包藏祸心的小人治理,不定会埋下什么样的祸端。 是也,蔡邵峰上任后,连家便已经派人在秘密考察他,不想查到的第一件事,竟是奉城明面上掩人耳目的暗桩,全部被他让人暗杀了。 甚至为了不被燕京皇城那边发现,竟胆大包天的,将暗桩全部替换成了他自己的人。 若奉城不是还有个连家,他做得如此隐蔽,怕是再过个三五月,这奉城就真成他的天下了。 当初一查到此事,连笙便飞鸽传书去了燕京,但那边回信让他先别打草惊蛇。因为燕京那边查到,蔡邵峰出生寒门,纵然贪污敛财,也断然养不起那么多听命于他的暗卫,定然幕后还有黑手。 果不其然,这个黑手应该就是那文馨县主的夫婿了。 这事牵扯皇室宗亲,连笙不敢耽搁,立马命人亲自去皇城禀报。 连府,后院房中。 连笙回来时,阿照已经睡下了,而绿萝正撑着脑袋坐在门口。见他回来了,正要起身说话,却被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制止了。 怕吵醒阿娘,连笙猫着步子走到绿萝旁边坐下,往里张望了两眼,确定阿娘没有醒,才转身小声地问绿萝:“绿萝姨,我阿娘所嫁之人待她好吗?” 其中问出这话时,连笙心里或多或少已经有了个答案。 那人若待他阿娘好,怎会让她身怀六甲来此多日不闻不问,更是连书信都没有一封。 这是连笙第一次问关于娘娘的事,绿萝不知道怎么回答,想点头,又想摇头。 虽已有了答案,但见到绿萝姨犹豫的神色,像是印证了心里答案一般,连笙面色渐渐变寒,皱眉直接问:“那个男人是不是对我阿娘一点都不好?” “这个要怎么说呢…” 绿萝一脸苦恼。 “绿萝姨直说就是!” 绿萝看着他,撑着下巴叹了口气,道:“其实吧,你阿娘的夫君,也不是待她不好,但也不是很好。说不好吧,那人其实也挺在乎你阿娘的,说好吧,他又整日宠着自己的小妾,爱来我们院里找麻烦,还打过你阿娘……” “他打我阿娘?”听到阿娘被打,连笙激动地站了起来,好在还记得她阿娘在休息,压着声音没怒吼出来。 绿萝见他这么激动,急忙扯他坐下,解释道:“那个、那个其实算是个误会,你阿娘后来有打回去了的,没吃亏,没吃亏哈。” “那也打了我阿娘!”连笙咬牙,恨道:“绿萝姨,你告诉我那人是谁,待我日后遇到,定也要打他一顿给我阿娘出气!” “啊?打一顿啊?” 绿萝小手一抖,僵着笑道:“小公子,这打一顿还是算了吧,你阿娘的夫君在北燕位高权重的,咱们还是别招惹了。” “位高权重?” 连笙一怔,抓住了一个重点。 阿娘嫁在北燕?嫁的还是北燕位高权重的人?这不可能啊!若是在北燕,他们找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找到? “绿萝姨,你告诉我,我阿娘的夫君到底是谁?”连笙追问道,那人再位高权重,也不可能有他阿爹位高权重。 他一定要知道那个人是谁,然后亲手去扒了他的皮,让他敢欺负她阿娘! 绿萝被连笙那张酷似北燕新帝的脸盯着,感觉后背都凉飕飕的,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但绿萝时刻谨记她们身处之地,哪敢告诉连笙她家娘娘的夫君,是他们北燕新帝。 她没敢直视连笙,眼神闪躲地望向远处的院墙。 连笙却是一脸不放弃地盯着她。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连管家也猫着猫步走了进来,挤眉弄眼地示意连笙出去。 无奈,连笙只能放弃追问,起身离开了小院。 他一走,绿萝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这小公子不光长得像当初的东宫殿下,这能冻死人的眼神都如出一辙,说两人没点关系,她现在都不相信了。 另一边,连笙离开小院后,跟着连管家快步回到自己的院里,正要问出了什么事时,就看到自己房里已经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 阿照醒来时,天已经暗下。 因得了连笙的吩咐,连府众人没人敢来打扰,就连连管家也没敢来催她,但绿萝就苦了,被连管家逮去厨房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看着屋里渐黑,阿照起身去点灯,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到黑暗中有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那目光异常炙热,似要将她看穿一样。 可等油灯点燃,屋里被照亮后,那目光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屋里也没有丝毫异样。 难道是有了孩子后太过敏感? 不等她多想,门突然被人推开,绿萝和连笙一人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献宝似地道:“姐,我跟小公子今日联手,做了不少你爱吃的菜,快来尝尝。” 说着,已经开始在桌上摆放起来。 连笙也不甘落后,端着那盅自己守着炖的汤,仰着头道:“阿娘,这是笙儿炖的汤。” 汤盅没揭开,香味已经满屋四溢。 阿照闻着这香味,还真有些饿了,正要走过去,突然又感觉到那道暗处的目光又冒了出来,并且准确地能感觉到就在窗口。她神色一凛,快速推开紧闭的轩窗,然外面除了寒风肆虐的呼啸,什么人也没有。 难道真的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阿娘,你怎么了?” 连笙捧着汤盅走了过去,往窗外轻扫了眼,随即将汤送到他阿娘的面前,仰着小脸笑道:“外面风大,阿娘快过来些。” 阿照笑着接过她递过来的汤,再看了一眼窗外,才端着汤去到桌旁。 连笙抿了抿嘴,往窗外看了一眼后,伸手将窗户拉上,还‘啪嗒’地一下将木杆扣住,将整个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的,连丝缝隙都没留。 桌旁,绿萝扶她家娘娘坐,扭头对着连笙喊:“小公子,快过来吃饭了。” “来了。”连笙应了声,拍了拍手,对着窗满意的笑了下。 屋里,饭香四溢,其乐融融。 屋外,天寒地冻,冷风徐徐。 ------------ 第一百五十章:比属下都壮 翌日一早,阿照是被一阵打斗声吵醒的。 院里,刚从屋顶跳下来的李二,刚站定就被人团团围住,正要开口,迎面就盖来一扫帚,惊得他抬刀就去挡。 对方见他抬刀了,也动起了真格来,顿时在院里打得难舍难分起来。 绿萝刚从厨房回来,走到院门口就听到打斗声,想到她家娘娘还在里面,顿时吓得赶紧往里跑,进去就看到院中乱作一团,以及风尘仆仆在和人打斗的李二。 见到这一幕,绿萝先是一愣,随后提着食盒就冲到李二身后,二话不说,一食盒就敲了上去,敲完还不解气地往上踩上两脚。 与李二打斗的家丁一见她这一气呵成的操作,也愣了下,齐齐地后退了一步。 “欸欸欸,别踩脸别踩脸,是我啊绿萝……” “踩的就是你!”绿萝踩完两脚,稳了稳食盒,凶巴巴的大吼道:“你来就来了,弄那么大动静干嘛!” 她还以为娘娘遭刺客了,吓死她了。 李二晕乎乎地坐在冷冰冰的地上,又懵又委屈。 他本来就是不想惊动旁人,才偷摸进府的,哪里知道这府里高手那么多?他刚跳下来,一个扫地的,两个挑水的家丁就瞅到了他,问都不问一句‘来者何人’,就提着扫帚往他身上呼了。 这都还不算什么,最委屈的,是这些人围攻他就算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绿萝上来就给他一个闷击。要不是他眼角瞥到她,收腿及时,他一个旋风腿都扫她脸上了。 两人对话的瞬息,得到消息的连笙和连管家急匆匆地跑来,见到李二,满脸戒备地皱眉厉呵:“你是何人?胆敢擅闯我连府!” 绿萝见小公子身后还跟了不少人,一来就将李二包围起来,吓得她赶忙扯着李二上前,解释道:“误会误会,小公子,这是误会,他不是歹人,他是你阿娘的护卫,今日才找来的。” “护卫?” 连笙面色严肃,抬眼打量着李二,依旧防备着他。 而李二看着眼前的小少年,跟绿萝第一次见到连笙时一个表情,直接都惊呆了,双目圆瞪地指着他,一脸不敢置信地问:“他他他……他该不会是北燕新帝的私生子吧?” 他说得太快,绿萝想让他闭嘴都来不及了,只能低声斥了句:“闭嘴吧你!” “可是他…他他他……” “他什么他,让你闭嘴你就闭嘴,再乱说话,当心……当年我姐罚你默写弟子规一千遍!” 你姐又是哪个? 李二更懵了,他怎么觉得才个把月不见,以前那个软软糯糯的小绿萝,突然就变得彪悍了不说,还更凶了? 不过李二的话,成功地让连笙不悦地皱起了眉,不过并没有和他计较,而是扭头看到她阿娘出来了,急忙小跑了过去。 看到她阿娘穿得单薄,赶忙让人去取大氅出来,然后老成在在地叮嘱道:“阿娘,外面风大,您出来时记得多穿件袄子。” “好,阿娘记着了,”阿照笑着点了下头,扶着肚子对着李二和绿萝喊:“都站在那里做什么,都过来。” 她一开口,得了连笙眼色的家丁都默默退了下去。 听到娘娘的声音,李二好不容易从那小少年酷似北燕新帝的惊愕中回过神,然而一回头,就看到屋檐下站着个大肚子女人,看着那女人圆滚滚隆起的肚子,李二再次站在原地僵化了。 这胖女人是哪个? 知道阿照有孕的事,除了云潇潇他们,其他人并不知道,所以李二也是不知道的。 “发什么愣,娘娘喊我们过去。”绿萝扯了扯他,挨近他小声说道。 李二回神,乖乖地跟在绿萝身后。 两人刚走近,李二瞅着阿照的大肚子,没忍住,脱口而出了句:“几月不见,您这肚子现在比属下都壮了。” “……”阿照! “你是不是傻啊!”绿萝直接踮起脚尖,一巴掌拍李二头上,骂道:“你是瞎么!白长这么大一双眼睛了,这是壮吗?这是咱们的小主子!” “小主子?娘娘她……”李二惊得刚蹦出‘娘娘’二字,幸好绿萝这次反应快,知道他会震惊,早早就从食盒里摸出个包子,一刚开口就往他嘴巴里堵。 边堵边打哈哈道:“来,吃个包子,刚出笼的,趁热。” 李二被包子堵了口,但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咬着包子没敢再出声。 阿照掀眼瞥了他一眼,对着绿萝道:“先带他下去,晚些再来见我。 连笙在这儿,有些事阿照不方便详问他,只得先吩咐绿萝带他下去休息。 不过李二来了,那李忠应该也快了。 他们退下后,连笙陪他阿娘用了早膳后,便如往常般去了书院,他一走,绿萝才又带着李二回来。 此刻,李二已经换了身衣裳,直挺挺地站着,将燕京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如实禀告给阿照,完了,还不忘吐槽道:“娘娘您也真是的,烧凤栖苑前也不跟属下们透个气,吓得属下还以为你跟绿萝出什么好歹了,若不是莫北二公子过后找来,属下都要去抢那几具焦尸了。” “你是说,凤栖苑被烧成了废墟?” 李二点头:“不但成了废墟,那段时日,北燕新帝还以为娘娘死在里面了,整个人都跟丢了魂儿似的,每晚都去那废墟前站着……啊呦,绿萝你怎么又踩我?” 不等他说完,绿萝又一脚才他脚背上:“就你话多!” 阿照听着,面上没别的神色。 不过,她总算明白慕容烬没有追来的原因了。不是他放过了她,而是他以为她死了。 不用猜,那把让慕容烬误以为她死了的大火,肯定是慕容赫那厮放的,只是他为什么要帮她呢? 阿照打死也不相信慕容赫是好心,没准又是临死还冒点坏水。 想到慕容赫,阿照才突然想起答应人家的事没做,抬头看着李二道:“你既然来了,那正好,我这里有件事,你帮我去办一下。” “娘娘……”李二刚想说‘娘娘请吩咐’,就被旁边绿萝扯了下,小声纠正道:“别娘娘了,尊称夫人。” ------------ 第一百五十一章:关他什么事了 李二一顿,没听绿萝的,半跪在地,跟那些跑江湖的似的,低头抱拳大声道:“主子请吩咐!” 虽然霄王才是他的主子,不过在没回到盛凉之前,这个女人依旧还是他的临时主子,至于回到盛凉之后,那就要看缘分了。 阿照微瞟了一眼,抬手让他起身,才道:“去大魏找到一个叫樊相宜的姑娘,就是当初在玉溪城,偷绿萝米糕的那个小丫头。找到她,将这根簪子交给她。” 樊相宜没有回盛凉,这是当初阿照带着绿萝逃出北燕皇宫时,在慕容赫残党口中得到的消息。 据消息所说,慕容赫让人送樊相宜回盛凉的路上,那丫头半道悄悄逃跑了。 还跑错了方向,朝着大魏去了。 说完,阿照将那根桃花簪递了李二面前。 李二没有立马去接,而是盯着那簪子,竟犹豫起来,面上为难道:“主子,这事属下觉得由我去办有些不妥。你们想啊,咱们盛凉的桃花簪,那是由男子才亲手赠心仪姑娘的,我一年轻力壮的大男人,就算是替人家去送,回头要是解释不清楚,让那丫头给误会了,那也多不好啊。” “再说了,属下自己都还没给自己心仪的姑娘赠过簪呢,哪能先给别人赠啊!” 替别人转赠也不行! 李二说着,浓眉微动,大眼悄悄往身旁偷瞧了眼,旁边的人却没搭理他。 “就你这张整天喋喋不休的嘴巴,还怕给人解释不清?”阿照失笑,不过也觉得确实不妥,她只想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替慕容赫赠了簪,算是还了那罐蜜饯之情,倒是给忘记李二是个男的了。 “是我考虑不周了。”阿照垂眸想了想,转头望向他旁边的绿萝道:“这样吧,绿萝,你陪李二一道去,找到樊相宜后由你将簪子交给她。” 此番带着绿萝来奉城,其实阿照就没想过带她一道去盛凉洛阳。但眼下,比起让她留在奉城让连笙帮忙照顾她,阿照觉得李二或许会更合适。 一方面,李二对绿萝的那点小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定然不会让旁人伤害到她一丝一毫。 另一方面,也能顺道牵制住他回盛凉。 毕竟比起他兄长李忠,李二才是阿照最摸不透的人。 一旁,绿萝听到娘娘要让自己跟着去,当即便急了,小脸满是紧张道:“那怎么行,大魏那般远,又不是三五日就能回来,绿萝要是去了,谁照顾你啊!” 而且娘娘现在还怀中孩子,要是自己跟去,往小了说,谁来给她端茶倒水啊?! 光是想想,绿萝就更加不放心了。 一想到娘娘没她照顾,半夜渴了,想喝口水都费劲,绿萝顿时激动起来。她一把推开李二,大步扑到阿照跟前,白着小脸慌乱地说道:“姐…绿萝,绿萝不想去,一根簪子而已嘛,他自己去送就好,要是不行,等以后我们遇到那樊相宜了再给她就是了,做什么非要绿萝跟着去?” 李二也觉得绿萝说的挺有理的,一根簪子而已嘛,干嘛急于一时?而且他长途跋涉的赶来,都还没休息呢! “主子,要不,等咱们回了盛凉再安排人去送?” “不行!”阿照态度坚定,直接否决:“我住在笙儿这里,你们大可不必担心,倒是绿萝你,也该出去四处走走了。” “不要,绿萝不去!”绿萝眼睛渐渐红了,态度也强硬得很。 “不去就让李二绑了你去。”阿照声音严厉了起来,语气也是不容她说不。 这丫头,生来矜贵,若非命运弄人,旁人怎配让她为奴为婢?想到她的身世,阿照微微皱眉,语气更加不容拒绝起来:“去收拾东西,早些出发,一路多瞧瞧各地风土人情,什么时候不再觉得自己是个奴婢了,什么时候再回来继续做我的妹妹。” “娘娘……” 闻言,绿萝急得没再喊姐姐,噗通地跪到她面前,委屈巴巴地问:“娘娘是不要绿萝了吗?” “我何时说不要你了?动不动就哭鼻子,怎么越来越像崔瑶了。”提起死在北燕的崔瑶,阿照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神色也严肃了起来:“绿萝,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一听这话,绿萝眼泪吧嗒地直接掉了下来。 边哭,还边倔强地摇着头,小声抽泣道:“娘娘,绿萝不去,如果连绿萝都离开了,娘娘身边就真的没有人了。” “傻瓜,在没有遇到你们之前,我不也是一个人吗。” “那不一样的……”不知为何,绿萝感觉娘娘突然让自己跟李二走,心里莫名地慌慌的,那种感觉慌得让她害怕。 “娘娘,绿萝就愿意呆在您身边为奴为婢的,绿萝哪儿都不去。”说着,她哭着伸手去打旁边的李二,扁着小嘴撵他道:“都怪你,你走你走,你自己去。” “……” 李二哭笑不得地望着绿萝,一脸无辜。 关他什么事了? 又不是他在强迫她去! 阿照也有些哭笑不得了,抬手给她擦掉挂在眼角的泪珠,神色柔和了下来:“绿萝,你要记住,从离开燕京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任何人的奴婢了,你是自由的。乖乖听话,跟着李二去,去看看那些你从未见过的山山水水。” “可是绿萝跟在您身边也可以看啊!” “傻!”阿照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道:“这世间,有些风景,是要看与自己同去看的人是谁,那样才能铭记在心里,以后就是算一辈子见不着了,也能随时闭目描绘,永远珍藏于心。” 有些景,只一眼,也能万年。 绿萝静静地听着,睫毛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子,虽然很认真的听了,但好像没听懂。 倒是一旁的李二听了,若有所思地垂了垂眸,似在想什么。 见绿萝一脸茫然不解,阿照当然知道她没听懂,也没过多解释,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听话,我在奉城等你回来,去看到什么有趣的,等回来好说给姐姐听。” ------------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曾见过属下 其实,从和亲路至今,哪怕没有苏嬷嬷的临终所托,阿照也早已将这丫头归于了自己的羽翼下。 只可惜,也遗憾,往后的日子,自己应该保护不了她了。 绿萝泪眼婆娑地望着娘娘消瘦的脸颊,见她意已决,好半响,才哽咽着点头道:“绿萝听娘娘的话,绿萝去。” 她知道,娘娘这么说是为了她好,她也从来没有将她当过奴婢,不止是她,甚至是望月她们。 望月以前就曾说过,娘娘待她们的好,对她们的疼惜,是那种发自内心的。不是怜悯,更不是同情,是那种自己经历过残酷风霜后,想竭尽全力保护身边人远离风霜的怜惜。 所以,她听娘娘的话,因为在绿萝心里,娘娘所有的安排和决定都是对的。 “好了,别哭了,吵得我头疼。” 这丫头,明明只是让她出去玩玩,硬是给整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对不起……绿萝不想哭的,可是一想到要离开娘娘了,绿萝就忍不住,呜呜呜……”绿萝一抽一抽地啜泣着,每吸一下鼻子,都要淌下两行眼泪来。 一旁的李二看得目瞪口呆,没闹明白就跟他去送个簪子而且,这丫头有必要哭得那么伤心吗? 活像他是个恶霸,要强抢她这个小娘子似的。 不过转念一想,一路有这小丫头的陪伴,叽叽喳喳的,定然热闹得很。光是想想,李二就觉得还挺美的。 他决定了,这中原的大好河山,他也是时候走走停停,慢慢欣赏欣赏了。 于是,绿萝哭得有多伤心,李二脸上就有多神采飞扬。 阿照瞥了他一眼,无奈地给绿萝继续擦着越淌越多的泪珠。不过看她越哭越来劲,有那么一瞬间,阿照都想安慰她说:别哭了,不想去就算了。 但一想到回到盛凉,他们面对的,将会是另一个水更深的皇族,阿照便立即扼杀了那抹冲动。 如今的她,已经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像当初答应苏嬷嬷的一样,护她周全了。 毕竟,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她都无法保证能不能撑到肚子里的小东西出世,更别提分出多余的精力去时刻保护身边的人了。 虽说李二来了,也能保护绿萝,可这也只能是鉴于回到盛凉之前。 若回到盛凉,难保他能忠义两全。 所以,让他们俩远离接下来的事非,是阿照目前唯一能办到的事,而那根桃花簪,就是最好的借口。 至于樊相宜,她有办法让樊惊鸿去将她带走。 决定已下,阿照自然不会让他们多留,等绿萝东西一收拾好,翌日天一亮,她便亲自送着他们出奉城。 彼时,天光昼亮,街上行人已是三三两两。 城门口,绿萝像个远嫁小媳妇一样,委屈巴巴地被李二提上马车后,半个身子都伸在马车外不停地挥手。 李二怕她摔下去,一把将她揪回来坐好,抓起赶车的缰绳,大喝一声,驾着马车往大魏的方向远去。 马车快速行驶着,直到快望不到城门口那抹相送的身影,李二才沉着脸回头望了一眼,脑中回响起昨夜与那女人的谈话。 ‘……李义,你我心知肚明,接下来的盛凉,将会有一场内战从洛阳打响,所以我不会带她回去。你若真心待绿萝,开春之前,也万不能带她回去。若不是真心,就看在已逝苏嬷嬷于你的让命之恩,护她周全。’ 李二不明白盛凉内乱会于绿萝有何干?但想到裴银这个女人,他还是有些发怵的。 真不知道,她到底长了几个心眼,明明没有丝毫外在势力,对什么事也都漠不关心,却偏偏能不动声色地掌握他们所有人的底细。 包括他战卫以外,连李忠这个亲兄长都不知道的身份。 城门下,阿照目送马车远去,正准备转身回城,有人突然从后给她披了件大氅。 她微微一惊,猛然后退两步,回头望去,就见一穿着连府护院的男子直挺挺地站在身后一侧,脸上还有道长长的刀疤,如同个恶人一般,看着格外吓人。 男子似乎也发现自己吓到她了,连忙恭敬道:“属下鲁莽,惊到夫人了,还请夫人恕罪。” 阿照微怔,冷声问:“你是谁?” “属下连府护院,是小公子怕夫人着凉,让属下给夫人送件衣裳过来,惊了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并不难听。 笙儿让来的? 阿照眼眸微眯,仰头盯着他脸上那道从左边眉角,横跨到到右边嘴角的刀疤,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说你是连府的人,为何我在连府不曾见过你?” “回夫人,属下前些日子替小公子去了燕京送信,近几日刚回来,是也夫人不曾见过属下。” “你叫什么?”阿照收回目光,对他的防备依旧。 “属下顾帜。” 男子依旧恭恭敬敬的,似乎察觉到阿照对他有所戒备,还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见他动作,阿照拢了拢大氅领口,似乎信了他的话,将目光收回后,点头不再问什么,转身就往城中走去。 身后,顾帜望着她的背影,被刀疤横跨的脸上,嘴角似乎扯动了下,随即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回去的路上,各家商铺已经店门大敞,路上的小贩也已经在大声吆喝。 街道中央,行人熙熙攘攘,热闹不已。 阿照望着人群中,那几个拿着串糖葫芦在爹娘膝盖环绕的孩子,嘴角浅浅扬起,扶着肚子的手轻轻在肚皮上拍了拍。 小东西,你可要争气啊! 至少,活着…… 她肚子里的小东西似乎感觉到了娘亲心情,回应似的在她肚皮上也踢了一小脚。 哪知这一觉踢得用力了些,疼得阿照微微弯了弯腰。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顾帜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他,担心地问:“夫人可是身体不适?” “没事,孩子踢了我一脚。”阿照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他扶着自己胳膊都手,脸上笑意渐渐敛去,不着痕迹地拂开他的手。 顾帜神色暗了暗,直接蹲到她身前,道:“夫人,路还远,属下背您吧!” ------------ 第一百五十三章:夫人有孕在身 看着他蹲在自己跟前的后背,阿照黑幽幽的眸光闪了一下。 此刻,城门口人虽不多,来往过客却都将目光投向了他们。 阿照眼角撇了一眼,从侧走到他面前,又一次盯上他脸上那道大刀疤,也不知在想什么,就见她眉头蹙了蹙,随即冷声道:“背我?你是想把我肚子硌扁么,没脑子!” 说完,扶着肚子继续往连府方向走。 这跟有没有脑子有什么关系? 顾帜愣了瞬息,面上没什么变化,见她走了,默默起身跟了上去。边走,边观察着她步伐的轻浅,见她步子沉重虚浮时,还是不放心地靠近了两步。 两人一前一后,直到回到连府,他才又跟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 午后,阿照知道连笙今日会回来得早,早早便去了厨房,路过的连管家看到,吓得后背都直冒冷汗,想喊姑奶奶您快回房休息,又怕她起疑发现点什么,只得赶紧派人去通知主子们。 这以前不知道她的身份,连管家还敢说两句,自从知道这祖宗的身份后,连管家都想把厨房拆了,就怕她心血来潮的来磕着碰着。 可眼下那绿萝小丫头走了,他连个挡箭牌都没有了。 厨房里,阿照已经开始在切菜。 切完,看到灶下的柴火快没了,正想蹲下添两根,哪知一转身,直接撞在一堵肉墙上。疼倒是不疼,就是吓了她一跳,差点后退撞到灶角上,好在被人及时拦腰抱住了。 抱着阿照的顾帜见她站稳了,才秉持着一个下属的本分,立即收回手,半跪请罪道:“冒犯夫人了,属下该死!” “你该死得何止这一回!” 阿照冷睨了眼他,整理了下袖摆,神色淡淡的,冷声问:“你来做什么?” “回夫人,连管家怕夫人过于劳累,所以让属下进来帮忙。”顾帜说着,她没让起来,便继续跪在地上。 正好,阿照弯不下去腰,的确需要个帮忙打下手的。 她抬脚踢了踢灶火旁的木柴,不客气地吩咐道:“添点柴,给我把火看好了。” 顾帜一愣,点头应了一声,半跪改成蹲下,听话地捡起柴火往火堆里丢。丢了几根后,抬头看到她准备提刀剁肉,吓得他猛地站了起来,紧张道:“夫人有孕在身,不宜触碰利刃,还是属下来吧!” 说完,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夺过她刚拿起的菜刀,撸起袖子就开始剁肉,不多时,便将一大块猪肉剁成了肉泥。 刚剁完了肉,顾帜满意地看了一眼,哪知一回头,就见她往涮干净的铁锅里舀了一铁勺油,看样子是准备开始炒菜了。 顾帜谨记自己是名护院,本不想再插手的,可看到热油在锅中翻滚着,她还扶着个大肚子往前凑,看得他心惊胆战的,就怕那油滋到她。 于是想也不想的,他急忙放下菜刀,再次夺过她手里的大铁勺,闷声道:“热油滚烫,夫人有孕在身,还是离远些,属下来吧!” 阿照盯着被抢走的铁勺,抿了抿唇,眼底已经开始有些不悦了。 许是意识到自己夺东西的举动太过放肆了,顾帜沉了沉眸,小心地偷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夫人有孕在身,不宜太过劳累,有什么要做的,吩咐属下一声就好。” “好,你说的!” 有人抢着要干活,阿照自然不会拦着。一把丢了手里的抹布,找了个木凳抬到门口坐好,便开始不客气地使唤起他来。 “你们家小公子喜欢吃灌汤包,把你身后那盆麦粉和了。刚刚剁的肉馅撒点芝麻和盐上去,左侧架子上有洗好的白菜,要瓣不要叶,剁碎了揉到肉末里去。哦对了,剁点生姜末一起,防寒!” 顾帜有些手忙脚乱,但很快便适应了过来,开始有条不紊起来。 等包子终于蒸上了,回头就听到阿照的声音响起:“把缸里那条鱼抓起来,我想吃清蒸鱼。” “是!” 应了一声,顾帜跟抓蛇一样,一把扣住鱼的七寸之地,哪知鱼不是蛇,抓它七寸之地压根没用。一个滑溜摆尾过来,溅了他一脸的腥水。 “噗!” 阿照没忍住,直接看笑了起来。 顾帜回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擦干净脸上的水,目光不善的盯了那鱼几息,随即拿起菜刀在水面一拍,本还活蹦乱跳的鱼儿立马翻了白肚。 杀条鱼而已,这是内力都用上了? 见状,阿照没好再笑,摸着鼻头瞅向了别处。 等再看回来时,他已经在刮鱼鳞、洗鱼、蒸鱼了。还别说,这人手脚挺麻利的。 接下来,就是几到炒菜了。 顾帜认真听着她的指挥,任劳任怨的,哪怕自己长那么大都没被人这么使唤过,但依旧一脸认真地做这每一道菜,就想这些菜能让吃它的人多下碗饭。 一个时辰后,阿照望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六菜一汤,微愣了片刻。 见她盯着桌上的菜发呆,顾帜人高马大的一疤脸大汉,竟紧张得手心冒汗。 “若是不合夫人心意,属下可以再继续学。” “不用了,你还是挺有天赋的,以后不当护院了,还能改行当个厨子。” “……”这算是夸他吗? “阿娘,我回来了!” 也在这时,从书院回来的连笙小跑了进来,本来乐呵呵的小脸,在看到刀疤脸顾帜后,立马敛了下去。 连笙小大人一样,背着个小手走到他阿娘旁边,才扭头对着他大声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顾帜听到小公子吩咐,自动忽略他眼底的挑衅,应了一声,默默退了出去。 待他退出去后,阿照才皮笑肉不笑地望向连笙,问:“笙儿,他是何时来的奉城?” 是的,这个化名叫顾帜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北燕才登基不久的新帝慕容烬。 从他出现在城门口时,阿照就认出是他了。只她竟不知道,那厮竟还有喜欢戴人.皮面具的癖好! 以前戴的虽平淡无奇不起眼,但也谈不上难看,现在这张,直接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 第一百五十四章:若只能择其一 这次的丑就算了,关键他还整条大刀疤贴上去,看着不但生人勿近,还凶神恶煞的,往那儿一杵都能吓退不少人。 现在想来,前几日暗地里那双,没日没夜盯着自己的眼睛,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见阿娘突然问起那护院,连笙顿时紧张起来。 别人不清楚那人是谁,他可清楚得很。 “阿娘,您问一个护院做什么?” “阿娘不过是问问,瞧把你给紧张的。”阿照脸上依旧挂着笑,只那笑落连笙眼里,突然感觉后背都凉飕飕的了。 “阿娘,他、他是连伯的亲戚,最近刚来的。” “刚来的?” 这父子俩是没商量好口供吗?阿照听得都想笑了,见他还不老实交代,当即脸一板,直接拆穿道:“还想骗阿娘,说!你阿爹什么时候来的?” 连笙被吓得小手一抖,不敢置信地望了阿娘一眼,互揪着小手低着头,吞吞吐吐了好半响,才小声交代道:“也……也没几日,就、就才三五日而已。” “是不止三五日吧!若不是我认出是他,你们是不是打算永远这样瞒着我?” “不是的阿娘,笙儿没想瞒您。” 见阿娘气得不轻,连笙急忙主动认错道:“阿娘,您别生气,这事…这事都是阿爹的主意,当儿子的哪敢违抗当老子的命令啊,笙儿也只能听阿爹的,笙儿也是不想的。” 对,都是阿爹让瞒的,都是阿爹的错。 虽然是他给阿爹报的信。 阿照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才缓和了脸色,望着他道:“既然是他的主意,那你也是我儿子,帮他瞒了一回,是不是也该帮阿娘瞒一回?” 连笙一愣。 “阿娘,您的意思是……”继续装作不知道阿娘知道了? 那那样,算不算反将阿爹一军? 待看到阿娘点头确定他所想之后,连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咧开小嘴贼贼地笑了起来。 一个是爹,一个是娘,他这个当人家儿子的真的好无奈啊!不过陪着阿娘捉弄阿爹,连笙举双手赞成。 他可没忘记绿萝姨说过,阿娘的夫君待阿娘不好,还打过阿娘。所以在知道阿爹就是阿娘的夫君后,连笙除了欣喜若狂外,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他就想不明白了,他阿爹以前眼睛瞎就算了,怎么后来眼睛都好了,竟还瞎! 此刻,已经回了自己房间的顾帜……不对,是慕容烬,正捏着个空茶盏,若有所思的,想着与媳妇这一日来的近距离接触,不知不觉竟傻笑了起来。 魏曲阳推门进来时,他嘴角的傻笑都没来得及收起,惊得魏曲阳还以为是自己眼睛出毛病,急忙抬手揉了揉。 待再放下,看到一脸冰霜老样子的陛下后,才觉方才是自己眼花了。 他就说嘛,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怎么可能会露出那么傻缺的笑容?不可能! “下次进来,记得敲门!”慕容烬斜撇了他眼,幸好他变脸快。 “说吧,何事?” 慕容烬黑着脸,想饮口茶掩饰脸上尴尬,怎料茶盏到嘴边,才发现盏中无茶水。 魏曲阳瞅见,没敢拆穿,若无其事地提起茶壶给他续了一杯,才回道:“京中传来消息,近期天启与盛凉皆有异动。盛凉具体情况尚未查清,但天启那边查到,叶氏皇族有人在不断派人潜入盛凉,似乎在找什么人。” “天启?” 听到天启,慕容烬神色严肃起来,想起上次连笙被捉去的事,不免联想到自家媳妇。 他记得,上回连笙查到的,是阿照出现在天启,甚至与天启唐家结下了仇怨。可他的人查到的却是,裴银自从成了北燕未来储君正妃后,便再没有离开过盛凉。 那,那顶着阿照身份去天启的人又是谁? 慕容烬心中疑点重重,好在这趟奉城,他已经肯定了裴银就是阿照。 那日,在确定她就是阿照的那一刻,慕容烬第一次尝到悔不当初的滋味。那瞬间,他感觉心里像是灌满了黄连,苦得他想狠狠丑打自己几个耳光,又激动得差点喜极而泣。 当初,他在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爱上裴银的那一刻,便觉得辜负了年少时的阿照。直到后来得知阿照就是裴银后,他才无比庆幸,自己这辈子爱上的两个姑娘,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从始至终,都是她。 可知道她就是阿照后,更多的疑惑接踵而来,最让他想不通的,是阿照为什么不认他?是还在气他当初的不辞而别,还是气那么多年来自己没找到她? 这样困惑,越积越深,深得就像一张巨大的黑网,将他紧紧裹挟在里面煎熬着。 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次躲在黑暗角落静静凝望她时,都很想冲出去问一问她,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他?可想到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一切,自己又哪里有资格去问她呢? 所以,此刻听到天启的异动,慕容烬有种预感,这应该会是知道阿照为何不与他相认的突破口。 见陛下面色沉重,魏曲阳小声问道:“陛下,此事咱们的人还用继续跟进吗?” “这事去通知陆齐来办,让他派人多加留意那些人的动向,顺道看看盛凉帝有无察觉,若没有,想办法让他发现。” 魏曲阳一愣,陛下是打算帮盛凉? 如今各国属于止戈状态,除非涉及联盟和军事,否则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盛凉帝不知情,从而由北燕的人去悄悄告知,日后若被盛凉有心人泄露出去,那就有联盟之嫌了。 虽然两国是联姻国,但联姻与联盟,虽是一字之差,却是谬以千里。 这点慕容烬自然想得到,若是以前,他说不一定会添把火,再坐山观虎斗。但如今,比起观虎斗,他更想知道的,是阿照到底想要做什么?! 江山百姓固然重要,可他已经负了阿照一回了。这一次,哪怕舍弃那帝位,他也绝不放手了。 美人江山若只能择其一,他只要美人。 毕竟江山可打,美人独一。 …… ------------ 第一百五十五章:你带点银子啊 自绿萝跟着李二离开后,阿照住的小院便开始冷冷清清起来,连管家本来遣了几个丫鬟来照顾她,却被阿照拒绝了。 她现在就想清静清静。 至于慕容烬,俨然像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一样,继续乔装成刀疤脸顾帜,每日躲在暗处,一见到阿照触碰到于他而言有危险的东西,便会突然冒出去,抢过去自己来干。 不过这几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阿照故意似的,从早到晚都在没事找事。 就比如现在,她前脚刚让他倒掉了厨房里所以水缸里的水,后脚就提着只木桶站在井口要提水。 “夫人,井口危险,属下来吧!” “好,你来。” 她压根就没打算自己来。 阿照搓着有些被冻僵的掌心,站在离井口还有好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嘴角浅浅上扬着。 可看着看着,她突然有些想逗逗他了。 敛了敛嘴角笑意,阿照撑着腰往前靠近了两步,站定在他身后,用意味深长的语气问他:“上次,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属下顾帜。” “顾姓啊,真是少见。” 要是没记错,北燕太后就是这个姓吧! 阿照眸低笑意更深了,喊着他这名问:“顾帜,你可婚配了?” 她突然问这个干嘛? “夫人何故如此问?”慕容烬手中动作僵住,提到井口的木桶一个没拿稳,直接顺着井绳滑到井里,脸色也有些不好起来,语气都冷了不少。 见他脸色难看起来,阿照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忍着笑,她抬起兰花指挡住嘴角,看似娇羞地问:“若是没娶,你看我如何?” 这话一出,慕容烬隔着那张假面的脸,彻底黑了。 “夫人说笑了,属下身份低微,不敢对夫人有非分之想。” “可我对你有非分之想啊!” “……” 要是没戴着假面,这话慕容烬听了,估计能高兴得合不拢嘴。 然而,他戴了。 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阿照再接再厉道:“你放心,我不嫌你身份低微,也不嫌你脸上的疤,你也莫嫌我腹中孩儿父不详。你若同意了,我这就去找你们小公子说去,等咱们以后成亲后,你也算是他的半个爹了。” 这女人是想气死他吗? 还揣着他的种,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给孩子找后爹,真当他是死的吗! 慕容烬气得手都抖了好几下,后槽牙紧咬,正想撕下伪装让她看清楚自己是谁时,阿照玩够了般,一脸正色道:“我昨夜看了篇戏折子,内容与此大致相似,好了,你忙你的去吧!” “……”关键时刻,你给我说是戏折子? 慕容烬都摸到耳后准备撕面皮的手再次僵住,看着她撩完人就溜的背影,忍了又忍,最后改为挠了挠耳朵。 屋里,阿照再也忍不住,嘴角直接咧开大笑了起来。 以前老爱骂她笨,现在看来,他才笨呢! 笑够了,阿照正准备到床上躺会儿,却突然听后窗外有‘咕咕咕’的声音,打开窗户一开,一只灰白相间的信鸽正停在窗沿上,腿上还绑着一根细竹筒。 阿照收起笑意,取下信鸽上的细竹筒,拿出竹筒中的字条。 字条上只有一行字,阿照盯着看了半响,脸色也随着里面的内容渐渐沉下。 许久之后,她才沉着脸转身走到桌旁,裁下一张纸条,蘸墨写几个字后,慢慢卷起放到竹筒中,打开窗户将信鸽丢向半空。 看着信鸽飞远,她紧了紧手里的字条,关窗丢进了炭盆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化为灰烬。 然而,阿照却不知道,信鸽刚飞出连府,就被慕容烬亲自逮了下来,还抽出她写的那张字条看了一眼,待看到字条上只有‘静待时机’四个字后,眉头紧皱了半响,又原封不动地将字条装了回去,重新将信鸽放走。 ‘静待时机’,看到那四个字,慕容烬不难猜出阿照下一步想干嘛了。 她,要离开了。 不出所料,这晚,她没再使唤他,亲自做了一桌丰富的菜饭。 连笙很聪明,回来望着阿娘亲手做的那一桌菜饭,心里有些不安,还没动筷就沉着小脸问:“阿娘又要走了吗?” 他一直都记得,当年她就是给他做了许多他爱吃的东西后,第二日就不见了人影。 连笙眼睛还红红的,见阿娘没有回答,自己乖乖地拿起筷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边夹菜,边哽咽着恳求道:“上回,阿娘一走就是四五年,这一回,阿娘可不可以早些回来?” 一句话,阿照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她急忙别过脸去,不敢应他一句能。 “阿娘不说话,笙儿就当你答应了。”说着,小家伙将平时自己最喜欢的菜夹到口中,和着眼泪一同咽下。 门口,慕容烬看着屋里的母子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 说到底,都是他的错,若当年他没有不辞而别,没有处处小心谨慎,能多坦诚一些,他们之间,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 …… 翌日,冬雨与寒昼同至。 连管家给小公子趁着伞,目光紧紧地同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顶上,却也掩盖不住伴随着车轱辘远去的马蹄声。 “小公子,天寒,咱们回去吧!”冬雨渐大,连管家小声劝道。 连笙像是没听到一样,眼睛依旧直直地望着远处。 就在连管家哈着手,咬牙打算陪小公子站到底时,又一辆马车从城中驶出,路过他们时还停了下来。不等连管家反应过来,连笙已经跑出他撑着的伞下,随即跳进了马车里。 “欸,小公子……” 连笙跳上马车后,对着连管家喊道:“连伯,我去追阿娘去了,你快回家吧!”说完,转头对着赶车的人道:“魏叔叔,咱们走吧!” 披着蓑衣的魏曲阳点了下头,扬起马鞭大喝一声,朝着第一辆马车离开的方向行驶去。 连管家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响,一反应过来,就急忙扯下身上的钱袋,追着马车大喊:“小公子,银子,你带点银子啊!!” 可惜,大雨急骤,车马已远,没人听见。 ------------ 第一百五十六章:没有准备干粮 这边,由于是雨天,路上不少的积水坑洼,车马行驶起来,比平日更加不平坦。 一路上,阿照都尽量坐在铺得厚厚的被褥上,就怕马车太颠晃到肚子。 好在赶车的车夫可能是个老手,一路都尽量避着凹凸不平的地方,虽也晃悠悠的,但不怎么颠簸得到车里的人。 自从有了身孕后,阿照就嗜睡得很,这样晕晕乎乎的,不多时就靠在角落睡着了过去。 正在赶车的人听到里面没了动静,悄悄往里窥了一眼后,回身扯了一床被褥给她轻轻盖好。 阿照这一觉,睡了两个多时辰,等她醒来时,笑雨已经渐渐停歇。 她看了眼身上盖着的被子,有些疑惑,是不是睡着的时候有盖吗? 阿照并未多想,揭开窗沿一角看了眼外边,正好看到不远处有个能歇脚的茶棚,便扒开车帘,对着车夫喊道:“大叔,到前边棚子里喝碗茶,歇歇脚吧!” 车夫赶着车没有回头,头顶的斗笠往前晃动了下,像是在点头回应他知道了。 阿照没注意到异常,直到马车停到茶棚前,她扶着车沿费劲地下车时,被人突然拦腰抱了下去,才察觉到这车夫不对劲。 等熟悉的气息传来,她猛然抬头,在那斗笠下看到一张熟悉的刀疤脸。 “怎么是你?”阿照面上闪过惊诧,两只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他。 原本的车夫,是连管家亲自去车行帮她雇的,出发时她都还看到是个中年大叔,怎么何时变成这厮了? 慕容烬将她稳稳放好,才又一本正经地继续装护院道:“小公子怕夫人独自一人上路不安全,特意让属下来护送夫人。” 装吧你,笙儿怎么可能出卖我! 阿照怒瞪着他,想让他走,又怕他走了没人给自己赶车,这里离两国边境又近,挺乱的,她挺着个肚子也的确不安全。 见阿照只瞪着他没撵人,慕容烬暗暗松了口气。 “属下扶夫人过去休息。”说着,不管人家乐不乐意他扶,就厚颜无耻地扶着人家就进了茶棚。 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后,慕容烬谨慎地观察了周围一眼,才回身道:“夫人应该饿了吧,先稍等片刻,那边有火,属下过去给夫人热点吃的来。” 当在家里啊,还热点吃的来。 阿照斜瞥了他一眼,她就带了一包白面馒头在路上当干粮,哪里用得着热,烤还差不多! 然而,当看到他从马车上提下来一个食盒时,阿照顿时奇了:“你何时准备的?我刚刚在马车里怎么没看到?” “回夫人,食盒一直放在你躺的小塌下,都是小公子让简单备下的。”其实是他昨晚一宿没睡,亲自动手准备的。 而且听连府里的妇人说,有孕的女子,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吃得多,也饿得也快,所以他哪能让她饿着啊。 方才在路上时,他就想给她了,但见她睡得沉,就没舍得叫醒她。 离茶棚不远处,连笙和魏曲阳也勒停了马车,但没敢靠近,只敢远远地望着。 看到阿爹在给阿娘热吃食了,连笙的小肚子也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他坐直了身子趴在窗口,撑着小脑袋,眼巴巴地望着那边问:“魏叔叔,我也饿了,你准备干粮了没有?” 魏曲阳的肚子也传来一阵咕噜声,听到连笙问,他略略尴尬地摇了摇头:“忘记拿了。” “……” 果然,阿爹没用就算了,阿爹的人也没多大用。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早知道他就自己准备好了。 接收到连笙幽怨的小眼神,魏曲阳干巴巴地朝茶棚边的马车看了眼,回头对着连笙小声道:“你看好马车,我去你阿娘他们马车上偷……拿点儿。” 这个可以有。 连笙点头,但不忘叮嘱句:“少拿点儿,给我阿娘多留点儿。” “知道了知道了。” 于是,光天化日之下,一个长相俊秀的青年捂着脸,偷偷摸摸地爬上了人家的马车,兜了一兜东西刚下来,就被茶棚老板瞄到,惊得人家抄起把锄头大喝一声:“呔,哪里来的小贼,快快放下手里的东西!!!” 魏曲阳被这声‘呔’吓得一个激灵,险先扑泥坑里去。见那小老头提着锄头追来了,吓得拔腿就跑,一溜烟窜出了老远。 茶棚老板见自己老胳膊老腿 的,实在追不上,就赶忙回去告知慕容烬。 慕容烬抬头时,正好看到魏曲阳闪进马车的背影,那滑稽模样,让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他都差点看笑出声来。 不过看到茶棚老板一脸热心,他也不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假意咳了下掩盖笑意,才道:“多谢老伯,老伯不必担心,钱财我们都带在了身上,马车里没什么可偷的。” “那就好!那就好!” 闻言,茶棚老板才放心地走开。 虽说在这样的路边茶棚里,客人丢了东西怪罪不到他老头子身上,但在他茶棚丢的,他也怕过意不去。 而那边马车上,连笙望着魏曲阳偷回来的几个大白馒头,表示嫌弃极了。 让他少拿点,他还真就只拿了几个白面馒头。 这魏叔叔,怎么就这么实诚呢? “行了,别嫌弃了,好歹也是你魏叔叔我冒着被人当小贼偷……拿回来的,赶紧吃吧!”魏曲阳自己率先抓起一个,一口咬下去,硬邦邦的,说好是馒头,怎么嚼着跟沙子似的呢! 连笙咬了一口,嚼了两下,便直接‘呸呸呸’地吐了出来,苦着小脸道:“都被冻着了,这怎么吃啊!” “要不咱们下车生个火烤烤?” 连笙摇头,建议道:“魏叔叔,咱们不是带银子了么,要不,咱们先去下一个路口等阿娘他们吧!” 这个路口离奉城还不太远,要是阿娘发现他也跟来了,肯定会让他回去的,还是先忍忍吧! 闻言,魏曲阳瞅着手里的硬馒头,嫌弃地抬手丢到马车一角,重新戴上斗笠正要出去。刚要动身,就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伸手去摸身上,摸了半天,才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昨晚帮着陛下准备东西,银子好像… 都被陛下拿走了!! ------------ 第一百五十七章:再给点吧陛下 “笙儿,快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连笙不解,但看他面色难看,不难猜到点什么。不情不愿地伸出小手在身上上下翻找了下,结果小脸也讪讪的了。 因为他身上,除了穿着的这身衣服,铜板都没有一个。 刚刚走得急,都忘记在连伯那儿拿点了。 魏曲阳见他摊着两只小手摇头,不信的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才注意到他身上一件配饰都没有,不太确定地问他:“你……是在学你阿爹玩勤俭吗?” 连笙摇头,无奈道:“平日习武,我嫌身上挂东西太过累赘,就让连伯给我取了。” “……” 魏曲阳重重扶额无语。 小爷啊,那不习武的时候你就不能挂两件上去啊! 现在好了,他们俩个大活人加一起,浑身上下都摸不出一个铜板来。 总不能让他把自己的官令拿去当了吧! 这荒凉之地,没人买不说,又不是金的,也不值钱啊! 这边两人大眼瞪小眼,茶棚里的阿照两人倒是温馨得很,就连茶棚老板老口子看到,都觉得慕容烬这忙前忙后的小伙子不错,就是脸上那道疤有些骇人。 歇了小半个时辰后,吃完东西,两人再次上路,只这一回,阿照一上车,便放松地闭上眼睛睡觉了。 慕容烬听到她呼吸平稳了后,慢慢将马车速度减慢了下来,直到确定她睡熟了,才拉停马车,下了车站在官道中央等着魏曲阳他们。 片刻之后,魏曲阳赶着马车而来,远远便看到道路中间站着个人,行近才看清是他们陛下,赶忙勒停马车,让连笙在车里呆着,自己快步小跑了过去。 “怎么回事?” 魏曲阳一愣,随即想到陛下问的是刚刚去他们马车拿的东西事,怪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下官跟笙儿都忘记带点干粮了,那个,陛下……您能给我们匀点银子不?” 说完,竟将一只大手伸了出去。 “……” 看着那只大手,一排黑线从慕容烬脑门落下。 除了当年的阿照,还是第一次有人跑他面前伸手要钱的。 慕容烬沉着脸,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和几锭碎银子。 魏曲阳目光炯炯地盯着那把银票,以为多少会给他们一张,哪知陛下只是叠了叠银票,换个地方放,还随手将那几两碎银子丢给了他。 “不是,陛下,连笙还在长身体,臣也年轻力壮的,这么点会不会有点不够啊!” “省着点这一路足够了。” 这么几两能怎么省? “陛下,这真不够啊!马上就要出境了,听陆齐说盛凉物价可比咱们北燕的贵得多了,这都不够吃顿好的啊!欸……陛下,陛下别走啊,再给点吧!” 然而,不管他怎么喊,慕容烬都没再搭理,装好银票便回了马车上。 自己出门不带钱,还想讹他的。 哼!门都没有! 还有连笙那小兔崽子,这些日子以来,敢那般对他老子颐指气使的,胆肥了他,虐他两顿再说。 对,连笙能悄悄跟来,其实是父子俩昨晚就商量好了的。 臭小子给他追媳妇,他同意他一道去盛凉。 看着陛下上马车的背影,魏曲阳捧着那几两碎银子,心都碎了,真真是无语望苍天啊! 真是的,哪家的皇帝像他这么抠门啊!也不想想他们是在帮谁做事,真想参他一本。 后头那辆马车上,连笙伸出个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就在魏曲阳想安慰他两句时,就见他拧着根布条在那儿晃悠。 凑近一看,还尼玛是绣着金线的布条。 “行啊小子,你哪儿扯出来的?” 连笙翻了翻袖口给他看,回道:“练武时袖口老爱松动,寻常绣线容易断,连伯就让人拿金线给我缝了两圈。” 哎妈呀,这两圈缝得太合心意了。 魏曲阳一手捏着金线,一手捏着碎银子,激动得啊! …… 离盛凉越近,气候便越温暖,但毕竟是寒冬,夜间还是冻手冻脚的。 阿照陆续睡了一整天,再次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两国边境。此地是交界之地,除了军营与周围的几处小村庄,自然不会有客栈或驿站什么的。 慕容烬隐藏了身份,也不能直接去军营借宿什么的,只能赶着马车往一处小村庄里去。 来到村庄的第一户人家,他下车敲了半天门,才有人来开。 开门的是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姑娘,皮肤黝黑,长相一般。当他看到易容后的慕容烬时,被他脸上的刀疤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毕竟这大晚上的,又是两境之地,于他们这些老百姓来说,带点刀疤都不是什么好人。 见他吓着人家姑娘了,阿照赶忙下马车走了过来,轻声问道:“吓到姑娘了,抱歉,我们只是想借个宿?” 听到柔柔地声音,那姑娘抬头,见是个娘子,还挺着个大肚子,才稍稍放下些戒备。 “家中父母安在,小女做不得主,需得回屋问问老父,你们稍等。” 此刻天色已晚,夜间又冷,姑娘看着阿照的肚子,实在不忍心,便跑回家中询问父母。 不多时,一个老人家披着衣服走了出来,虽也被慕容烬伪装的刀疤吓了一跳,但看到阿照是个有孕妇人,想来也不是什么恶人,便说道:“家里还有间闲置的屋子,但屋里并没有多余的被褥,你们若不嫌弃,便进来吧!” 被褥他们马车上就有,这点阿照倒不担心,点头跟了进去。 慕容烬看了一眼,转身安置好马车后,从马车上抱下两床棉被跟在后头。 而那姑娘得了父亲允许,给他们端来一盏油灯。 这屋子虽说是闲置的,但主人家收拾得还算干净,阿照笑着给他们道了谢,送他们出到房门口。 等再回头时,慕容烬已经在给她将床铺好了。 将床铺好后,慕容烬走到门口,检查门窗都关好了,才沉声道:“夫人早些休息,属下就在门口守着,若有事,喊一声就好。” 还装上瘾了。 ------------ 第一百五十八章:还挺乐在其中 都装了一路了,阿照也不打算拆穿他,点了点头,便径直脱鞋上了床。 其实她在马车上都睡一整天了,这会儿自然没什么困意。 木床是几块木板平搭而成的,阿照爬上去时,压得咯吱作响,像是随时都会垮下去一样,吓得她躺平了就没敢再乱动。 可一动不动地躺了会儿,阿照就感觉身下的木板,隔着一床棉被都还是硬邦邦的,加上孩子月份大了,平躺久了,浑身都难受起来。 她侧了侧身,想翻过去,哪知腰部像是岔着筋了,疼得她没敢再动,只能将目光投向坐门边的慕容烬。 一直留意着她的慕容烬也发现了她的异样,不等她开口便已经跑了过来,紧张地问:“夫人,你怎么了?” “我想侧身,可翻不过来,这床硌得我背疼。”昏暗的油灯下,阿照小脸已经渐白,大冷天的,额头竟冒起了细珠。 这可把慕容烬吓得不轻,也不管自己伪装的身份了,赶忙抱着她轻轻把身子侧过来。 这一侧动,阿照立马感觉双脚突然传来一阵痉挛,抽疼得比腰部得还疼,直疼得她闷哼出声。 慕容烬见她脸更白了,抱着她更加不知所措起来:“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了?哪儿疼?” “腿,腿抽筋了,疼…” 腿疼? 慕容烬一听,急忙轻轻将她放下,走到另一头,当碰到她双脚冰得像冰块一样时,顿时一阵心疼,想也不想直接捂到自己怀里去,再轻轻给她揉着肿胀的小腿舒缓。 “还疼得厉害吗?这样有没有缓和些?” “嗯,揉着就不怎么疼了。” 其实,这是肚子隆起后,阿照第一次夜里脚抽筋。这种腿疼得要命,自己又够不着揉揉的感觉,比直接给她来上一刀更痛苦。 不过感受着脚底传来的暖意,不知不觉,阿照心里也挺暖的。 要是能一直永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许是抽疼得到了舒缓,困意再次袭来,阿照架不住眼皮打架,慢慢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过许久,听到她呼吸渐渐平稳,慕容烬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轻柔地给她揉着。 不知揉了多久,直到感觉差不多了,才轻轻将她捂热的双脚从怀里拿了出来,扯过棉被给她盖好,才轻轻躺到她身侧,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人楼进怀里,温热的大手慢慢覆盖在隆起的肚子上。 “阿照,对不起!” 他的阿照啊,他不在的那些年里,她活得很辛苦吧! 慕容烬眸低泛着温柔,静静地凝着他的姑娘望了许久,最后轻轻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搂着她的手臂紧了又紧。 睡梦中,阿照只感觉抱着自己的人比身下的木板软和,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钻了钻。 也不知梦里遇到什么开心事了,她的嘴角,一直都带着浅浅笑意。 翌日一早。 阿照醒来时,慕容烬已经在门口熬粥,听到声响,他立马推门走进去。 似乎有点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见她要下床,赶忙蹲下身就要去给她穿鞋。 哪知刚伸手,就被阿照给拍了回去。 “你要做什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 “属下只是想伺候夫人将鞋子穿好。”慕容烬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有些想笑。 “不用你伺候,我自己会穿。” 真是的,好歹也是一国皇帝,他还真伺候人给伺候上瘾了! 阿照又睨了他一眼,自己扶着肚子将脚套进了鞋子里,可惜依旧弯不下腰去,够不着把后跟拔上,只能拖着。 “还是属下帮夫人吧!” 慕容烬看得一脸无奈,默默蹲在她脚边,让她坐好,捧着她的小脚将鞋子穿好。 脸上不但没有一丝嫌弃,相反还挺乐在其中的 “夫人的脚有些肿了,鞋子好似小了些,可勒脚?” 阿照摇了摇头,低头看着他,抿嘴偷笑了下,突然闻到一股子糊味,忙问:“你外面是不是煮东西了?快去看看,好像糊了!” 不是好像,是已经糊了。 慕容烬还没出去,主人家已经先闻到糊味,先一步给他端下去了,但底部的是吃不成了,还好面上看着没糊,也还能够阿照一个人吃。 “夫人,您先垫着点,一会儿途中属下再看看路旁有没有支摊的。” “那要是没有,你就这么让我饿着啊?不是说你家小公子让你来照顾我的吗。” 慕容烬默了默,才道:“夫人放心,属下不会让夫人饿到的。过了下道防守就是盛凉地界,盛凉林深茂密,到时属下给夫人打些野味。” 其实这户人家还是有余粮的,但因是在寒冬,余粮都是些粗面饼和盐腌菜,慕容烬自己嚼着都又苦又硌牙,更别提给她吃。 好在出门时准备的干粮里,不知道谁拿错了,一起丢了小半袋米上去,他也是昨晚去拿棉被时发现的。 所以起了个大早就开始熬粥,可惜最后还是熬糊了。 “你对这两境的地形倒是熟悉得很。”阿照意味不明地说了句,舀了勺粥送进嘴巴里,可糊味还是太浓,着实有些难以下咽,咽下那口后她便放下了。 “难喝,不喝了,咱们赶路吧!” 留着空肚子,她要吃野味! “那夫人先到马车旁,属下收拾好东西便出来。” 慕容烬也不强求她多喝两口,见她点头出去了,才端起她喝剩下的大半碗粥,一饮而尽后,收拾东西回到了马车上。 等主人家听到驾车声再出来时,他们已经走远,只他们住的那间小屋的旧桌上,放了锭银子。 …… 村庄口的小道边上。 连笙听到马蹄声,揉着眼睛掀开车帘,刚好看到他阿爹驾着马车行驶过去,惊得他瞌睡虫立马消失了个干净,赶忙摇着还在呼呼大睡的魏曲阳喊:“魏叔叔,魏叔叔快起来,阿爹他们启程了。” 魏曲阳前天晚上就已经熬了一夜了,昨晚又守了一宿的夜,天麻麻亮才睡下,这会儿被摇醒,一双眼睛全是血丝。 他头昏脑涨地望了连笙一眼,打着哈欠,有气无力道:“笙儿,魏叔叔教你赶马车吧!” “啊??” 好好的教他赶什么马车? ------------ 第一百五十九章:赶鸭子上架啊 然,不等连笙答应,魏曲阳已经一把将他提到了赶车的位置,闭着眼睛就抽马。 正低着头在地上啃枯草的马儿,疼得嘶吼了一声,撒开马蹄子就飞奔起来,惊得连笙拽着马绳大喊:“魏叔叔,笙儿不会啊!!!” “不会就学,跟你平日去马场学骑马一样,勒紧缰绳,眼观前方,多跑几里路你就熟能生巧了。” 魏曲阳闭着眼睛靠在车沿上,看样子又要睡过去了。 “魏叔叔,你别睡,我还没学会啊!!”顶着寒风,连笙小脸被吹五官都快挤一起去了,浑身都绷得紧紧地,眼睛直直地望着路前方,连个眼尾都不敢随便撇。 太过分了,这分明是赶鸭子上架啊! 于是,宽敞的官道上,一个半大孩子肃着小脸赶车,车里躺着个睡得打鼾的青年。 而阿照这边,行了一路,直到出了北燕最后一道边防,依旧没看到路边有个茶摊面摊什么的。 阿照肚子饿得咕咕叫,可车上的干粮不是冷冰冰的,就是硬邦邦的,她吃了几口,嚼得牙酸,只能放弃。 慕容烬耳力极佳,听着她肚子咕咕的抗议声,后悔自己没带口锅出来了。 怕把妻儿饿坏了,一出了最后一道边防,他没再走官道,而是赶着马车进了一条泥泞小道。 小道一进去,就是一片森林,周围满是光秃秃的参天大树。 车里,阿照突然感觉到有些颠簸起来,伸出个头来,见他没走官道,反而是进了这么一条阴森森的林间小道,脸色顿时警惕起来,皱眉问他:“为什么离开官道?” 不是不信任,而是这厮可是有作案前科的。 不防着点阿照觉得心里不踏实。 慕容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怕林间冷风吹到她,用身子给她挡住风才道:“你不是饿了么,我看看能不能打只野味给你吃。” “你确定不是把我丢给野兽吃?”阿照几乎是脱口而出。 慕容烬听到这话,面色讪讪的,都怪以前糊涂事做多了,在媳妇面前都没点信任可言了。 不对,他现在的身份是护院顾帜,阿照对自己有所防备才是应该的,毕竟顾帜本就是个外人嘛。 这么一想,慕容烬倒是将自己给说通了。 心情瞬间愉悦起来。 阿照看得一脸莫名,但马车外还是太冷了,拢了拢衣服,又赶忙缩回了马车里。 马车在小道上一路行驶,直到来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慕容烬才把马车停下。 停下马车后,他先下车观察了下四周,确定周围安全了,才回身对着马车里的阿照道:“夫人留在马车中,属下去周围看看有没有能猎的动物。” 阿照掀开窗口应了声,不放心地叮嘱了句:“你别走太远啊,若是没找到就早些回来,车里的干粮升个火烤烤还是能吃的。” 她其实也没那么娇气的,只是每次有他在身边,不自觉的就会变得娇气。 算是他当年惯出来的毛病了,不能怪她! 慕容烬刚走不到两盏灯的功夫,阿照就听到一阵马蹄声远远传来。 她本以为是路过,可猛然想到这条小道很少有人走,心里立马一紧,趁着马蹄声还远,赶忙下了马车藏到一颗大树后。 她刚藏好,十几个骑着马,手持大刀的汉子便将马车团团围住。 为首的拿刀挑起车帘,见马车里空无一人,顿时扭头对着一小弟大吼道:“你他娘的不是看到这马车里有个美娇娘吗?人呢?” 那小弟也伸长脖子往里看了一眼,马车上除了几床棉被,和两个食盒外,别说美娇娘了,就是美娇男都没一个。 但惧于老大的淫威,那小弟只得点头哈腰地陪笑道:“老大,小的真的亲眼看到这车上,有个仙女一样好看的姑娘。您看,这马车都还在这里,想来她肯定是听到咱们来了,往片林子里跑了,咱们去搜,保准能把她搜出来。” “搜你娘个死人头!!” 那头头听他说完,气得一脚把人踢下马,大骂道:“你娘的是想老子死啊!不知道这片林子是裴浔阳那煞神玩意儿的地盘吗?老子是嫌命长了才去搜!” 骂完,还不解气地朝那小弟呸了口口水,才打马扬长而去。 娘的,明知这穷乡僻壤寨里,寨中兄弟们想女人都快想疯了,这小子还敢上报假消息! 可恶,等回去就把他丢给兄弟们发泄,玩不死他! 倒是有个走在最后喽啰,看着马车问了一句:“老大,那马车看着挺好的,要不要牵回去?” “牵你娘个死人头,你他娘的见哪个山头的打劫坐着马车去的?牵回去占地方啊!” 看着那群人骂骂咧咧地打马远去,阿照神色复杂地走出来。 扭头望了一眼慕容烬方才离开的地方,似下了什么决定一般,从袖中拿匕首,快速割断套在马儿身上的马车绳索,直接翻身上马。 正要离去,突然想到了什么,还是咬破手指给慕容烬留了行字,才打马离去。 她若没记错,条小道的尽头边上,就是盛凉边防军营。 阿照离开没多久,慕容烬就提着两只野兔回来了。当他看到被卸下的马车时,瞬间脸色大变,丢了兔子急忙跑过来,可马车里,早已人走车空。 等看到阿照留给他的字时,胸口更是疼得连退了好几步。 ‘夫妻缘尽,前尘旧梦,当随聚散,望君安好!’ 原来,她早就认出他来了。 “夫妻缘尽……” 慕容烬念着着四字,双目通红,忍着快要溢出眼眶的滚烫,心口疼得不行,胸前更是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突然喉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直接喷出。 缘尽了,那就续! 阿照,我不会再放手的,绝不!! …… 阿照骑着马,一路直奔,终于在夜幕落下之前,来到盛凉边防守军驻地。 守营士兵见有名女子走来,正要开口驱赶,女子已经先冷声开口道:“麻烦给你们裴小将军通传一声,告诉他,故人来访。” 说完,阿照拿出一块金令。 ------------ 第一百六十章:是两个小白脸 虽不知这金令是什么身份的人用的,但凭上面刻着盛凉皇族才能用的朱雀暗纹,便能看出其身份不凡。 士兵不敢耽搁,与旁边士兵低语了两句后,急忙进去禀告。 营中校场上,裴浔阳正在手把手地教一名小个子士兵练射箭。 一箭射出,稳中靶心,而来通报的士兵正好来到他们身侧,禀告道:“禀将军,外面有一名手持金令的女子,自称是将军故人,求见将军。” “女子?” 裴浔阳眉头皱起,低头看了眼小个子士兵,随即放下弓箭往营外走去。 自始至终,都没有与那矮个子士兵有过多交谈。 只他一走,那矮个子士兵便将手里的长弓狠狠砸到地上,似乎很不高兴。 而营地外,阿照等得有些脚酸,刚转身动了两步,身后便传来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 “是你找本将?” 裴浔阳冷漠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只觉背影似曾相识,正要问她是谁?就见女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让他怔愣在原地的脸:“姐…姐姐!” 阿照朝他浅笑了下,她一动,裹在白色大氅下的肚子也显露了出来。 裴浔阳望着,瞳孔一紧,再次呆住。 另一边,连笙第一次赶车,一个不不慎,直接连人带车翻到一个斜坡下。 好在魏曲阳被惊醒得及时,在车身砸到他时,及时抱起他闪离了危险地带,但马车算是彻底废了。 这会儿,两人牵着伤得也不轻的马儿,终于艰难地爬上了官道,恰好遇到失魂落魄从小道上走回来的慕容烬。 连笙本能的想藏起来,但看到阿娘没和阿爹在一起,觉得不对劲,急忙跑过去问:“阿爹,我阿娘呢?” 慕容烬不发一言,像是没看到他们俩一样,折身就往北燕走。可刚走了几步,沉着脸深吸了口气,转身又继续往盛凉的方向走。 魏曲阳看他来回走的举动,有些懵,也急忙上去问究竟:“陛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娘娘呢?” 他话音刚落,前方就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原来,是刚刚想抓阿照的那伙山匪去而复返,远远见到他们仨,想着不能空手出来一趟,便打马过来将他们围了起来。 “老大,是两个小白脸加个小屁孩。”有个喽啰兴奋道。 听到这话,慕容烬脸色更加阴沉起来。 而魏曲阳见这些乌合之众围了上来,赶忙护到他们家陛下和连笙前面保护。 正要开口喊他们小心时,就被他家陛下一把推开,然后就听到一句冰冷嗜血,还带了点粗俗的低骂声:“来得正好,老子刚好有气没地撒!!” 随即,不等他和连笙动手,他们家陛下已经一跃而起,一脚就将马背上一个大汉踢飞了出去后,开始大杀四方。 片刻之后,山匪哀嚎着躺了一片,个个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的趴在地上求饶命。而打他们的人,气似乎出得差不多了,冷眼扫了他们一眼,翻身上了一匹黑马,打马离去。 魏曲阳和连笙见状,也赶忙各自抢过一匹这些山匪的马,上马追去。 荒凉的官道上,只留下一众被打得半死的山匪。 呜呜,出门没看黄历啊! …… 盛凉边防驻地这边。 对于傍晚那会儿,有个挺着大肚子女人来找裴将军的事,不到几个时辰,就被某个嘴巴大的小兵传得营中人尽皆知。 就此刻,几个士兵换岗时,趁着夜色,还不忘躲大帐后私语几句。 “我刚才听当时值岗的兄弟说,裴将军见到那妇人时,先是一惊,后是一喜,随即瞧着那妇人隆起的大肚子,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另一名士兵听了,也小声道:“你们说,咱们的裴将军,会不会是对人家始乱终弃了?要不然人家挺着个大肚子追来边境做什么?” “这可说不准,不过以咱们裴将军的人品,始乱终弃倒不至于。我估摸着,那女子怕就是裴将军的心上人,上回我还瞅见他拿着个绣得丑兮兮的荷包掉眼泪呢!没准就是那女子送的。” “嘁,你小声点,这话要被裴将军听到,你小子有几个脑袋够砍。” “嘿嘿,这不是只有咱们哥几个嘛……” 几人聊得火热,而他们身后的大帐旁边,打扮成士兵模样的唐雅,已经听得拳头咯吱作响,脸色也难看得要吃人。 难怪她上回不小心弄脱线了那荷包,他差点跳起来跟她翻脸。她还以为是他娘的遗物什么的,愧疚了那么久,没想到竟是别的女人送给他的东西。 唐雅气得拳头都在直发抖。 好你个裴浔阳,老娘冒着被逐出唐家的风险,陪你在这鬼地方吹西北。你倒好,敢给老娘到处沾花惹草,还处处留种,看老娘今日不宰了你! 而不知被人误会的裴浔阳,这会儿正高兴地在自己的帐中,陪他姐姐吃东西。 “姐,他们都说你死了,我没信!” 阿照小口吃着他撕好的羊肉,神色淡淡地,平静的面容上也带着不明显的淡漠:“浔阳,你该问我这次回来,是准备做什么。” “姐,我……” 裴浔阳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样,眼神顿时有些闪躲起来。 他不愿问,阿照便直说:“我准备让洛阳再无裴家!” 她语气冷漠,像是在说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裴浔阳却听得心底一紧。 裴家那些人做的事,他也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可骨子里的善良和正义,让他做不出那些事来,也做不来冷眼旁观。 更不想姐姐因此,背负弑杀血亲,惨害同族的罪名。 裴浔阳微低着头,试图劝道:“姐,我们忘掉过去吧,你要是不喜欢洛阳,我们永远都不回洛阳了。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这个将军我不当了,我就留在你身边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他说不出让她放过裴家的话,可也深知,裴家对她的伤害,将会是不死不休! 可他,也是裴家子弟啊! “浔阳啊!”阿照轻唤了他一声,面上仅存的温色渐渐被冷漠取代:“姐姐原本以为,唯有你能理解姐姐的满腔仇恨,现在看来,姐姐不该来这一趟的。” 说完,阿照扶着肚子起身。 ------------ 第一百六十一章:唐雅本性不坏 裴浔阳见她要走,赶忙拦道:“姐,浔阳不是不帮你,只是浔阳自小铭记的,就是自己是裴家子,都是血亲,你让浔阳如何抉择啊!” “如何抉择?” 阿照听到这句话,有股怒意突然直窜胸腔,怒声质问他:“裴浔阳!你记得自己是裴家子,那你记不记得自己是谁生的子?” “你娘是怎么死的?你爹是怎么出家的?我不信你不知道!放过他们,你是正义了,可代价是我们家家破人亡!而那些刽子手呢?他们依旧心安理得的享着荣华富贵,依旧高高在上地活着,甚至没有一点悔过之心,这样的血亲,竟也能让你陷入两难?” 面对姐姐的指责,裴浔阳面色苍白,内心同样煎熬着。 可让他跟着一起去毁灭自己长大的裴家,他依旧无法说服自己办到,懦弱也好,心软也罢,他真的做不到。 看着满脸自责,深陷两难的弟弟,阿照生气归生气,倒也挺能理解他的。 毕竟裴家于她是仇恨,于裴浔阳却是呵护温暖的家。 若阿照没有经历过那些事,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她,那些平日里和蔼可亲的长辈们是她罪大恶极的仇人,她也会不知所措,也会陷入两难境地。 “姐,当年害你的柳蔓心已经得到报应了,你能不能看着裴家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份上,算了吧!” “算了吧?” 阿照突然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得红了眼,湿了眶。 “我的亲弟弟,你让我算了?你可知道,我能活着回来,不是任何人去将我找回来的,是我自己一步一步从地狱里爬回来的!裴浔阳,我不强求你跟我同仇敌忾,我只求你,别做裴家的后盾与我为敌,可以吗?” 为敌?他怎么可能与她为敌! 看到姐姐红了眼睛,裴浔阳心疼不已,再难抉择的心,也随即都偏向了她:“姐,你别哭,别哭我心疼,我答应你,不会帮裴家,也不说拦你的话了。” 不要了,什么正义,什么善良,他通通都不要了。 他只要他的姐姐开心。 他的姐姐,曾经那般温良纯善的姑娘,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双手沾染血腥。 就算要送那些人下地狱,要背负永世骂名,也该他来! 帐外,唐雅怒气冲冲闯进来时,就看到裴浔阳在温柔地给一个女人擦眼泪,顿时眼睛都气红了,从怀里摸出一瓶东西就往那女人身上丢。 裴浔阳抬头看到,急忙抱着姐姐险险避开。 “裴浔阳,你太过分了!”见他护着那女人,唐雅直接委屈的哭起来。 “你想做什么?伤了她我要你的命!”裴浔阳也是一时气愤,才口不择言的,他想不通唐雅在发什么疯,进来就朝他姐姐撒她那些毒东西。 可当他看到唐雅洒过里的,不是什么毒//粉,而是金疮药末时,眼底露出了歉意。 而唐雅,听到他说这么无情的话,顿时一阵心凉,目光恶毒地瞪着她怀里的女人。也正在此时,他怀里的女人突然扭过头来,露出一张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脸。 “怎么是你……” 唐雅望着她,震惊地瞳孔大睁。 阿照看到唐雅,面上也闪过一抹惊诧,待回过神来,眼底杀意骤现,一把推开裴浔阳,在唐雅震惊的目光下掐住了她的脖子。 裴浔阳看到,慌忙大喊了一声:“姐姐,不要伤她!!” 唐雅已经回过神,被掐得面色通红,望着她,艰难地挤出一句:“你…你才是……真的,真的丑奴……” 阿照的手指又紧了一些,面上突然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被你发现了,那你说,我要不要杀了你灭口?” 这嗜血的目光,像极了当年的唐宋。 唐雅怕了,恐惧地望着她,目光求救地望着站在一旁不敢轻举妄动的裴浔阳。 “姐,别杀她!” 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打得裴浔阳措手不及,他能出手救下唐雅,可那样会伤到自家的姐姐,他不敢冒险。 可看到唐雅呼吸在一点点减弱,他紧张得手都在打颤。 “你喜欢她。” 不是疑问,是肯定。 攸关唐雅生死,裴浔阳一丝犹豫也没有,点头承认道:“是!” “那你可知道她的身份?” 裴浔阳还是点头:“浔阳知道,可她在盛凉没有做过任何恶事,她只是想呆在我身边而已。” 他知道唐雅是天启的人,也知道她来盛凉的目的不纯,可他不是圣人,面对对自己步步紧逼的姑娘,他也会克制不住动心。 而一旦心动了,就收不回来了。 他不会做有害盛凉的事,所以拼命地将那份情意隐藏,可就在刚刚,看到她有生命危险时,他心底的紧张和害怕告诉他,自己再也藏不住了。 听到自己没脸没皮纠缠了那么久的人,终于承认喜欢自己了,唐雅既高兴又难过,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其实刚刚她有机会把这女人推开的,可听到裴浔阳喊她姐,又见她腹部隆起,竟见鬼的怕推开她会伤到她,便迟疑了那么一瞬间,小命就落她手里了。 该死的,她是唐家的人啊!怎么能爱屋及乌的心软呢! “当真是讽刺!我的亲弟弟,竟爱上了我的仇人!”阿照都忍不住冷笑起来。 仇人? 唐雅怎么会是姐姐的仇人? 裴浔阳脸色突变,急忙帮着解释道:“姐,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唐雅她本性不坏,也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你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 阿照面上闪过讥讽,满眼厌恶地望向唐雅,冷笑道:“她是没有在你面前做任何恶事,但她来盛凉,是来抓我的吧!” 唐雅来盛凉目的,一直都是瞒着裴浔阳的,此刻见阿照说出来了,立马就慌了。 她挣扎着想要解释,可脖子被紧紧掐着,让她无从解释。 “抓你……” 突然想到了什么,裴浔阳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只这句话,便能将心中所有疑惑梳理清楚。 ------------ 第一百六十二章:都会患得患失 当初柳蔓心莫名被人掳来边境,惨遭**,而那时,唐雅正好出现在离那破庙不远处。 那时,他因知道了真相而憎恨柳蔓心,便只当是个巧合,并没有刻意调查。所以,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那些人要抓的人,其实是真正的裴银。 如果不是柳蔓心顶着那张脸,那他们想要**的人…… 细思极恐,裴浔阳不敢置信的望着唐雅,神色复杂,甚至渐渐带上了冷意。 被喜欢的人用那样冷漠的目光看着,唐雅眼泪淌得更凶了。 果真是天意弄人,当年她若是知道,自己会这么不要命的爱上丑奴的弟弟,她绝对不会那么对她的。 至少,不会让人把她带去蛇窟。 就在唐雅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裴浔阳突然直直地跪了下去,求道:“姐,虽然我不知道她与你有过什么过节,也知道我没资格替她求得你原谅。我只求你,能不能看在,他是我唯一喜欢的姑娘的份上,饶她一命?” 看着唯一的弟弟为一个女人朝自己下跪,阿照说不清楚此刻心情如何,只面上冷意更甚,冷声问:“饶了她之后,你待如何?” “我会送她离开盛凉,此生与她,不复相见!” “我…不……不同意……”唐雅激动的挣扎着,眼睛更红了。 她才不同意,他们唐家的人,虽手段狠辣,一个比一个阴毒,可专一起来,那也是喜欢谁就是一辈子的事,谁也别想给他们做决定。 阿照目光冷冰冰地在他们之间移动,最后嗤笑了声,渐渐松开了掐着唐雅脖子的手。 她一松手,快被掐窒息的唐雅腿软地瘫倒之地,半撑着身子使劲呼吸着。 一旁跪着的裴浔阳虽眼底露着心疼,却没有马上去到她身边。心里松了口气后,依旧直挺挺地跪在他姐面前。 而唐雅缓过那口气,竟跟着裴浔阳一样,朝着阿照跪了下去,丢掉自己所有的自尊,重重磕下道:“裴姑娘,当年是唐雅年少无知,你要打要罚我都受着,我只求你,求你让我继续留在裴浔阳身边。” 她起初的确只是想逗裴浔阳玩玩,可越靠近他,她发现自己就越离不开他了。 这半年来,他教她唐家都不会教的人情世故,教她怎样去善待别人,怎样接受别人的好意,一点一点,不厌其烦,将她从步入唐宋偏执的路上拉了回来。 她已经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怎么做了,所以她不要离开,不要回到天启唐家,不要继续去做那个心狠手辣的唐雅。 “若我不同意,你又待如何?” “我……”若是以前,唐雅会毫不犹豫地说‘我会杀了你’,可现在,她说不出来了。 “求你了,我愿意此生不回天启,不做唐家人!” “姐……” 裴浔阳也舍不得自己喜欢的姑娘这样卑微,可他刚开口,就被阿照呵斥住:“你最好给我闭嘴!” 相互奔赴的喜欢,往往才值得别人羡慕。 阿照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眸光没有丝毫温度,许久许久,久到她说出了那句成全的话。 “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若是让我知道,你利用他来助你天启做任何事,我定不饶你!” 这一生,阿照已经有太多的不圆满了,所以哪怕讨厌唐雅,他也舍不得看到自己唯一的弟弟有所遗憾。 这话,算是同意了吗? 唐雅仰着头,愣愣地望着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她会那么轻易的答应。 旁边的裴浔阳亦是一脸不敢相信。 都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世间最难得的,应该就是两心相悦了。 阿照瞧不出唐雅想留在裴浔阳身边,是有目的,还是真的没有目的。可她能看出,唐雅看着裴浔阳眼睛里的那份情意,是骗不了人的。 不然当年那么狠毒的一个小丫头,刚刚又怎会任她束手就擒? 确定阿照真的同意了后,唐雅哽咽着对裴浔阳喊:“裴浔阳,你听到了,你姐同意你跟我在一起了,别老想着赶我走了。” 从赖上裴浔阳的那日起,她其实已经没有家了。 而今晚之后,唐家她注定回不去了。 …… 当夜,唐雅怕阿照会突然反悔似的,竟火急火燎地拉着裴浔阳出了营地,来到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寒风在漆黑的夜里肆掠,伴随着呼啸的,还有唐雅的大声高问:“裴浔阳,今夜以天地为媒,寒风明月为鉴,山川草木皆为宾客,你愿不愿意在这里娶我?” 也不知是寒风太冷,还是她太过紧张,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很明显的轻颤。 裴浔阳没料到她会说这个,愣了一愣,凝望着她被寒风吹红的脸颊,眼底浮动着什么,却未作回答。 “裴浔阳,我再问一次,天地为媒,明月为鉴,你可愿娶我?若愿,我不稀罕什么八抬大轿凤冠霞帔,我只要你今日与我三拜九叩,认我为妻!” 说完,唐雅率先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愿成全有情人,今夜难得冒出了一弯冷月。 裴浔阳眉头越皱越紧,依旧不发一言,也没有任何动作。 唐雅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应,那颗炙热的心也渐渐凉下。她低着头自嘲地笑出了声,眼泪也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真想一包毒药毒死你,可又舍不得。”突然间,唐雅好像突然明白当年的唐宋,为什么会那么偏执了。 再心如止水的人,只要碰了人间**,都会患得患失。 还好,她比唐宋幸运,至少她偏执的人,就算不愿娶她,可他也是承认过喜欢她的,无憾了! 自己想通了,唐雅抬手擦掉眼泪,正要撒个娇让他拉自己起来时,旁边站着的人猝不及防地跪了下来。 有些承诺,他虽不敢轻许,但也不想错过。 裴浔阳跪在她身旁,扭头望着她,郑重起誓道:“皇天在上,我裴浔阳今日以命立誓,愿以天地为媒、明月为鉴,高娶唐氏女唐雅为妻,此生不负!” ------------ 第一百六十三章:只许出不许进 有他这句‘此生不负’,唐雅觉得,这辈子就真的没有什么遗憾了。 二人深情凝望着对方,对着天地,对着明月,对着山川草木,庄重地拜了三拜,行了九叩。起身后,唐雅再也忍不住心中雀跃,喜极而泣地扑进他怀里。 “裴浔阳,我再也回不了天启了,你要待我好啊!” “好,只要我还活着,你永远都在我心上。” 除非他死,否则永不相弃! …… 翌日,阿照一睁眼,就见到唐雅双膝跪在她床前,她还是昨日那副装扮,看着她时的眼睛里,依旧还带着淡淡的惧意。 不过见她醒了,还是立马露出了个小心翼翼的微笑,端起一旁的茶就给她奉了上来。 “姐姐请喝茶!” 这声姐姐叫的,阿照听得眼皮狠抽了两下,脸庞上露出一抹诧异。 看出她的诧异,唐雅连忙解释道:“裴浔阳说长姐如母,这是我敬给姐姐的媳妇茶,不对,是弟媳茶。” 她声音越说越小声,小心翼翼地偷瞧了下阿照的脸色,见她迟迟不接,自己便一直高高举着。 “呵!弟媳茶……” 说实话,她还真不敢喝! 昨夜他们偷摸出营去时,阿照其实是知道的,今日见她这杯茶奉上来,心里也多少能猜出点了。 想来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不然这声姐姐,她哪里敢喊得这么甜! 虽说长姐如母的确没错,但阿照可没有当恶婆婆的潜质,见茶水洒了几滴出来了,冷着脸道:“你这句长姐如母说错了,我与裴浔阳头上,还有个大姐。” 啊? 还有个大姐啊! 裴银都已经够难讨好了,那岂不是还有个更难讨好的? 想到此,唐雅小脸痛苦地挤在了一起。 阿照斜睨了她一眼,见她还傻呆呆的举着那盏茶,冷声道:“放着吧,大早上的喝什么茶,去给我拿点吃的来,顺便让裴浔阳给我准备辆马车,我要启程回洛阳。” 听到吩咐,唐雅赶忙放下茶盏去给她拿吃的,那毕恭毕敬的小媳妇模样,让阿照都有点怀疑自己真是她婆婆了。 裴浔阳知道姐姐要回洛阳的事时,内心挣扎了许久,但想到裴家那些不念骨肉至亲的人,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给自己顶头上司请示后,准备亲自送姐姐过去。 唐雅现在作为他的妻子,自当义不容辞地跟着他去。 于是,一家三口坐着马车,午后便向着洛阳出发了。 盛凉大成六年,寒冬。 也不知今年天降了什么妖星,明明一片雪花都没下,可四季如春的盛凉却突然降温得堪比北燕。 短短几个昼夜,百姓家中都不知冻死了多少家禽了,整个洛阳也都笼罩在了一片惨淡中。 说来盛凉今年,也真是个多事之秋,各地官员不是隐瞒了水涝,便是没敢上报旱起,加之秋收那会蝗虫肆掠,大片田地颗粒无收。 如今这寒气一来,受灾的百姓们眼看要走投无路了,灾情才陆续被人捅了出来,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眼下涌进洛阳冻死饿死死的灾民,已经一日渐比一日多了。 洛阳,霄王府后门。 重新回到霄王府的望月,指挥着小厮将筐炭抬进府后,搓手哈了口气,站在原地跺了跺脚。 外面已经开始稀稀疏疏飘起小雨,巷子里正有几个衣着单薄的百姓,哆哆嗦嗦地走过,看那打扮,约摸也是混进城中找活路的灾民。 洛阳繁华,如今各个城门口都堵了不少灾民了,想来混进城中的也不少了。 这时,听雪撑着伞从外面回来,走到她旁边,扫了眼四下,才凑到她耳边小声低语了几句话。 望月听后,眉间渐渐浮现喜色,交代她盯着这处,自己接过伞急匆匆地离去。 洛阳城门口。 阿照几人到时,发现城门口的守卫,比平日增加了两倍不止。 而城下周围,搭着好些遮不住寒风的破败棚子,棚子里许多衣着单薄的百姓,人挨人地挤在里面,一个个冻得脸色发青瑟瑟发抖,木棚外甚至还躺着几具刚被冻死的孩童尸体。 “传言盛凉的洛阳城繁华如梦,这城外,我怎么瞧着倒更像难民窟啊!” 这些年,唐雅也去过不少地方,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凄凉的景象。 马车上,裴浔阳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住了,心底的愤怒更是蹭蹭上涨着。 他是兵将,镇守边疆为的就是这些百姓。 可现在,看着这么多百姓挤在寒风中,头顶连片遮挡的瓦都没有,而官府竟连个施粥棚都没有搭建一个,只派出那么多官兵来守住他们,不免心寒不已! 繁华如洛阳,难道偌大的一座城,都安置不了这些难民吗? “一墙之隔,隔的何止天堂与地狱!” 阿照纵然见过更加悲惨的,可望着那些被孩子的尸体时,眼睛也忍不住酸楚。 她轻轻将手放在肚子上,不忍再看。 裴浔阳紧勒着缰绳,看着城下难民,恨不得立即去质问洛阳那些官员,为什么不安置他们?可他也知道,就算去打一顿那些官员,也根本不能立马解决此事。 城门口,那些守城官兵还在驱赶着请求放他们入城的百姓,领头的,还是一个裴浔阳认识的裴家子弟。 也在这时,他们的马车也被拦了下来。 “站住!城中严禁,只许出不许进!!” 那官兵刚吼完,那裴氏子弟正好看到赶车的是裴浔阳,吓得急忙一脚将那官兵踢开,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连我裴家的裴小将军都不认得,还不快让行!” 斥完,一脸讨好地凑到裴浔阳跟前,喊道:“浔阳弟,你怎么回来了,可是有……” “驾!” 裴浔阳没空搭理这仗势欺人、欺软怕硬的东西,直接驾着马车冲了过去,而车里的阿照却是冷笑出声:“浔阳,这就是你口中的无辜。” “姐,对不起,我错了!” 这一刻,裴浔阳才真正意识到,裴家若不真正毁灭,内里只会继续腐败下去,而那些真正无辜的种子,也只会被感染坏死。 ------------ 第一百六十四章:亲自同意的事 或许只有毁灭,才能换来真正意义上的新生。 马车刚入城,就有人递来一个地址,阿照让裴浔阳照着地址过去,直到停在一处门匾上刻着玉兰居的别院前。 别院门口,李忠和望月并排而站,见马车停了,赶忙迎了上去。 “娘娘!”望月激动地唤了一声,靠近马车想亲自扶她们娘娘下车,可当看到娘娘被一个姑娘扶着下来时,她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好半响反应过来,才急忙伸手去帮着搀扶。 旁边的李忠看到,目光也微闪了一下,但还算淡定。 “可算到了,一路颠簸,累死我了。”唐雅见阿照有人伺候了,顿时全身轻地张开双臂扑向裴浔阳。 压抑了一路,可算能挨着他释放天性了。 “裴浔阳,我给你姐当了一路的小丫鬟,我不管,你得补偿我。”也不知唐雅说的补偿是什么,竟让肃着一张脸的裴浔阳瞬间红了脸。 在场都不是心思单纯的小孩子了,自然能听出点玄外之音。还是李忠轻咳了下,缓解气氛道:“公主,热食已备,先入府吧!” 望月也赶紧笑着接话道:“正好,奴婢让人给娘娘备了些参汤,您一路舟车劳顿,也该好好补补了。” 几个月不见,他们娘娘除了这圆滚滚的肚子,看着都快瘦脱相了。 阿照浅浅点了下头,转身问裴浔阳:“你要先回裴家,还是带着她一起住在这里?” 若是在这里,等她将事情办结束了,倒是可以给他们补办个婚礼。 怎么说也是唯一的弟弟啊,成亲那么大的事,怎么能只拜个天地那么寒酸! 裴浔阳虽明白姐姐的好意,但看着赖在自己怀里的唐雅,还是摇头了:“先回裴家吧,我想回去给母亲上炷香,顺道将她的名字写在我旁边。” 他与唐雅的身份,注定给不了她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而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裴浔阳三个字的旁边,冠以他姓,写上:裴浔阳之妻,裴唐氏唐雅之名! “那顺便帮我也上一炷吧!” 阿照不强求,说完,转身进别院。 裴家,是她躺在棺材里被送出来的地方,她这个孤魂野鬼,若要踏足,也要等那方寸之地变成坟墓了她再踏! 看着别院大门缓缓关上,唐雅才从裴浔阳怀里抬起头来,不安地问他:“裴浔阳,你说,你娘会不会不喜欢我这样的儿媳妇啊?” 毕竟他姐就很不喜欢她。 虽然追根究底是她自己的错,但那时候她不是还小嘛! 裴浔阳低头望着,难得不矜持地捧起她的小脸啄了一口,轻声安慰道:“不会,我喜欢的姑娘,相信我娘也会喜欢的。” “真的?”听到这话,唐雅才开心地笑了起来,忙问:“那咱娘喜欢端庄一点的姑娘,还是活泼一点的?” 虽然是去见婆婆的灵位,但唐雅还是很紧张的,因为那是裴浔阳的娘亲啊! “活泼一些吧,娘喜欢活泼一点的姑娘。” “那还等什么,走了走了。”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天空也逐渐放晴。 …… 此刻,霄王府。 书房里,刚从长安风尘仆仆赶回来李恪坐在首位上,眉头紧蹙,眸底幽深了片刻,望着下首站着的一众洛阳官员,面上已经渐渐浮现温怒。 “也就是说,如今洛阳官府的粮库中,一粒存粮都没有?” 这…… 众官员没有敢接话,纷纷低着头没敢吭声。 “都哑巴了?回答本王!!” 霄王一声怒吼,吓得所有人急忙跪下:“王爷息怒!” “息怒?本王治理的辖区如今发生如此严重的灾情,尔等还敢知情不报,甚至连安置难民的救灾粮都掏了个空,还敢让本王息怒?你们真当本王是傻子不管事的吗?” 自盛凉建立至今,各地官衙粮库收上来的粮食,每年除了上缴国库外,都会留下三成以备碰到灾年时的不时之需。 洛阳本就是繁华之地,存粮自然是从来不会缺少的,可自从几年前,裴家二公子接管了官粮的管理之权后,短短几年,竟悄悄将库粮贩卖了个干净。 而知情的官员里,除了收到好处的外,也深知霄王对裴家的偏爱,自然没人敢捅出去。 如今东窗事发,他们摸不清霄王现在对裴家的态度,自然没人敢轻易当着霄王的面甩锅裴家。 看着他们屁都打不出一个来,李恪怒得直问:“掌管洛阳官粮的是何人?给本王站出来!!” “回、回王爷,是是裴家二公子,他不在。” 李恪一听,更怒了。 直接将面前的茶盏砸了出去,大怒道:“没有本王的印章文书,是谁如此大胆,敢擅作主张将如此重要之职,交给那裴青之的?” 这私授官职的大罪谁敢背啊!官员们一听,刚才还装哑巴,现在一个个立马急着撇清道:“王爷,这是…这是您四年前亲自同意的事啊!” “胡说!本王何时同意的?” “王爷息怒啊!下官等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王爷面前胡言啊!真的是当年裴家姑娘来王府找您时,您亲自给她盖章同意的事啊!” 闻言,李恪一怔,还真突然想起这事来了。 几年前,他错认假裴银为阿照,对他几乎有求必应,但她对自己依旧爱答不理。 直到有一回,她亲自拿着一纸文书来霄王府找他,想为她落榜的堂兄在洛阳谋个一官半职,当时他只看到那文书上,写着的是个不大的小官,便随手就盖章同意了,竟没想到会是看守官粮之职。 如此想来,这倒卖贪污官粮的事,还真是自己授权的了。 难怪这些酒囊饭袋不敢揭露。 李恪心呕不已,又不能表现出来,冷扫过众人,咬牙切齿地低吼道:“立刻带一队人马,给本王去裴家把那裴青之抓回来!” 敢给他下套,本王就下了你的脑袋! 他此前是对裴家有所偏爱,但那是在认错人的情况下,如今他们敢触及盛凉的国之根本,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 第一百六十五章:娶个后娘镇宅 李恪面上怒意渐消,眸低冷意骤现。 众官员伏跪在地方,大气都没敢喘。 虽意识到裴家二公子要遭殃了,但他们还是不敢轻易幸灾乐祸的。毕竟裴家立根洛阳多年,根深蒂固,不提长安靠着的大树,光是出了个永乐公主和裴小将军,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此刻,屋外细雨又落,屋里银炭烧得火红。 比之城外那些在寒风中忍饥挨饿等死的灾民,犹如天堂地狱。 …… 另一边,裴家大堂里。 裴浔阳带着唐雅刚进家门,就见裴老爷子,与裴家一众人等候在大堂中,像是早早得了消息,专程在等他。 他本想带着唐雅先去祠堂给母亲敬香,不想堂中端坐着的老爷子,看到他没有要进来打个招呼的意思,皱眉呵斥了声:“站住!!” 裴浔阳眉头紧锁,只停顿了瞬息,拉着唐雅就继续走。 这下裴老爷子火了,朝着下人喊:“给老夫拦住他!” 两旁的家丁听到,急忙小跑着上来去挡路,裴浔阳不想动手伤他们,只能停住。 见裴浔阳被拦下了,裴老爷子直接杵着拐杖走到门口,看了他身的女人一眼,冷声呵斥道:“越来越没规矩了,这么多叔伯在堂中候你,不先来请安,你想先去哪儿!” 裴家大伯站在老爷子旁边,看到唐雅直直地望着他们,一点女子的矜持也没有,也不悦道:“浔阳,这女子是什么人,怎么能随便往家里带。” 唐雅性子本就不好,一听这话,立马也不高兴了,扬着小脸大声道:“我是裴浔阳的妻子,怎么就不能往家里带了?” 裴浔阳也冷声道:“我带自己的妻子回家,还用不着你们首肯!” 一语激起千层浪,这话一出,裴家所有人脸色立马变了。 特别是他堂兄裴清之,倒卖官粮的事,他是瞒着裴家人做的,前不久灾情爆发出来后,他就害怕会被人彻查出来,于是他想到了裴浔阳。 因为他太清楚,楚裴老爷子为了裴家名誉,那可是任何人都能牺牲的。若是他被查出来,以如今裴家都势力,也只有裴浔阳能够帮他了。 所以前不久,他好不容易说服老爷子同意,将妻子娘家那好拿捏的庶妹聘给裴浔阳。 说好听点,是想来个亲上加亲,其实就是想牵制住他。 因为依照裴浔阳的性格,若这事成了,他日后要出什么事,就让那庶妹给他吹个枕边风,以裴浔阳重情重义的性子,定然不会对他袖手旁观。 再加上霄王执着的是真裴银,他又是裴银的亲弟弟,霄王就更加不会为难他了。 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不想千算万算,竟没想到裴浔阳会带个媳妇回来! 裴清之现在的脸色,那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不得不说,他还是把裴浔阳想得太单纯了些,若裴浔阳还不知道他们干的那些缺德事,不用他千方百计送个庶妹来吹枕边风,他都不会见死不救。 可惜现在,不可能了! “荒唐!!” 裴老爷子听到这话,第一个怒斥出声:“自古婚姻大事由父母决定,你娘死得早,你爹不管事,那也还有我这个祖父与你一众叔伯,岂是由你随便带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回来就能作数的!” 什么叫作来路不明? 这话唐雅就不爱听了,当即反驳道:“哎你个糟老头子说谁来路不明?我与裴浔阳天地已拜,洞房已入,我就是他媳妇,用得你们来作数么!” “好个没脸没皮的野丫头,你以为缠上裴浔阳,你就能入得了我裴家大门?哼!老夫明确地告诉你,绝无可能!” “我呸,谁要入你裴家,我嫁的是裴浔阳这个人,又不是你裴家这道门,你说了不算!” 哼!裴银那女人她怼不过,也不能怼,这么个不讲道理的老东西,她还怕他不成?! 再者,这裴家的大门,不让进不也进来了么! 一旁的裴清之见状,瞧准机会立马跳了出来,指着唐雅大呵道:“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祖父跟前撒野!”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敢辱骂我裴浔阳的妻子!” 裴浔阳怕他们会对唐雅出手,将她轻轻拉到自己身后,双眸冷冽地冷视着他们。 今日他总算是看清了这些人的嘴脸了。 裴清之被他眼中厉色吓到,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但想到被他当众辱骂,落了自己的面子,顿觉恼恨不已,又不敢对着他怒骂回去,只敢对着唐雅讥讽道:“我祖父已为裴浔阳订下亲事,你纵然入了我裴家,也只能是裴浔阳的贱妾。” 这话一出,裴浔阳哪里还不明白这些的用意,当即冷呵道:“裴清之,再敢辱我妻子一句,我拔了你的舌头!” 裴老爷子听了这话,只觉得这个孙子是越来越放肆了,顿时怒骂道:“混账东西!这是老夫给你订下的,你还敢拔了老夫的舌头不成!” “浔阳自然不敢,但我裴浔阳这辈子,只认我旁边这个女人为妻。至于祖父订下的,那便祖父您自己娶了吧!您鳏居多年,也是时候给大伯他们娶个后娘镇镇宅了。” “你、你……” 裴老爷子听到这样的混账话,怒指着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差点没厥过去。 他这辈子最好听的名头,就是对早逝正妻的情深义重,哪能容许别人破坏? 而且,给裴浔阳订下的那丫头,还是自己孙媳妇的妹妹,如此**之语,裴老爷没被当场气死就不错了。 这话连一直未作声的裴家大伯听了,脸色也难看起来,瞪着裴浔阳当即怒骂了句:“竖子!你爹就是这样教你顶撞长辈的吗?” 裴浔阳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满目讥讽道:“托诸位长辈的福,让我裴浔阳亲娘早逝,亲爹为僧,亲姐遭难!家破人亡徒留竖子一人,自是无人教我!” 这话算是彻底与这些人撕破脸面了。 被护着身后唐雅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提及过往,光是听到,她就已经心疼不已了。 ------------ 第一百六十六章:都快埋不下了 看着脸色突变的裴家众人,裴浔阳嘴角讽意渐大,不再理会,牵着唐雅往祠堂方向走去。 待他一走,裴家其余众人像在在害怕什么一般,也纷纷请示退了下去。 当年裴银之事,他们虽没有亲自参与,但都是知情并帮着隐瞒的。如今裴浔阳都知道了,以他如今的身份,想弄死他们都是轻而易举的事,还是避开些好。 毕竟人家家破人亡,他们也算掺和了一脚。 裴清之也有些害怕了,他心里清楚,当年所有的事,都是他帮着蔓心表妹做成的。 若是裴浔阳想给他姐报仇,说不定找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 “祖父,五妹妹的事如今浔阳都知道了,他会不会……”报复裴家? 剩下的话裴清之没敢说出来。 “他敢!”裴老爷子提起拐杖,重重地击打在地面上,冷哼道:“知道了又如何,他还能大义灭亲杀了我这个祖父不成!” 是不敢杀您,但他敢杀我们啊! 一旁的裴大爷沉默了半天,听了老爹这话,也略担心道:“父亲,若是浔阳想以此脱离裴家,该如何?” 如今皇上厌倦他们裴家,霄王又因裴银之事与裴家不再来往,太后那边至今也还没个准话,裴箐虽是侯府世子妃,出自裴家,却对他们仇恨至极,若是如今这当头,连裴浔阳都与他们反目了,那裴家就真的要孤注一掷了。 想到此,裴老爷子浑浊的眼底浮现一抹狠厉:“他若敢背弃裴家,留着何用!” 闻言,裴大爷父子心底皆是一惊,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果然,比起裴老爷子的狠毒,裴家其他人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裴府后院,小祠堂里。 裴浔阳带着唐雅进去时,祠堂中央坐着一个和尚,哪怕听到他们进来了,和尚依旧闭着眼睛念自己的经。 “爹。” 裴浔阳对着和尚喊了一声,然后将唐雅拉到他面前,也不管他看没看,自顾介绍道:“她叫唐雅,是我刚娶的媳妇。” 唐雅第一次被他这样介绍,难得小脸不好意思地红了红。 和尚依旧闭着眼睛念经,似乎外界什么也打扰不了他。 裴浔阳无奈,只得先带唐雅给母亲敬香。 从进入祠堂里,唐雅便乖乖巧巧的,接过裴浔阳递过来的香,虔诚奉上,恭恭敬敬跪下,对着婆母灵位磕下儿媳妇的三个见礼头。 完了又转身对着裴浔阳喊爹的和尚,也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并喊了一声:“儿媳给爹娘拜礼!” 然而和尚还是依旧念他的经,眼皮都没动一下。 本以为他会一直没反应,直到听到裴浔阳对着母亲灵牌说了一句:“娘,姐姐回来了。”时,他手中佛珠,突然断裂散落,瞬间睁开了那双与裴银一模一样的清冷眸子。 “你说,她回来了?” 和尚淡淡开口,声音听着沧桑不已。 然而这一回,轮到裴浔阳选择了沉默,没有回答,拉着一头雾水的唐雅直接离开了祠堂,徒留和尚,和那满地散落的佛珠。 出了祠堂,唐雅回头又望了一眼,不解地问:“刚才你爹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刚刚进去看他还打招呼,看着也挺孝顺的啊! “没必要说。”裴浔阳沉了沉脸,拉着他往自己以前居住的院子走去。 唐雅更加不解了,但他不愿意说,自有他不愿意说的道理,便也不再问了。 两人正慢步走着,从远处匆忙跑来个家丁,家丁见到裴浔阳,急忙禀道:“不好了六公子,霄王府来人将二公子抓走了,老太爷请您赶快到前厅去一趟。” 裴浔阳微微一惊,却不慌不忙地问:“霄王府的人为何要缉拿二公子,可落下缉拿罪名了?” 家丁不敢隐瞒,如实道:“回六公子,来人说是二公子私下贩卖了官粮,导致如今洛阳无余粮安置难民,霄王大怒,特命人前来缉拿!” “什么?他竟敢贩卖官粮?” 官粮乃灾年时百姓们的应急粮,那狗东西竟敢私卖,简直是在置百姓性命于不顾。 突然,裴浔阳明白了城门口为何会有裴家子弟了。 想来此刻,霄王是知道了灾情,却还不知道城门口被拦在城外的那些难民吧! 许是第一个家丁迟迟没将人请去,又一个家丁跑了过来,似乎很焦急的样子,远远地见到裴浔阳便大声道:“六公子,老太爷请您赶快到前厅去。” 去做什么? 商量怎么撇清裴家,还是想法救回裴清之? 裴浔阳冷笑出声:“去回禀你们老太爷,本将现在就去霄王府,向霄王殿下要他那好孙儿的监斩之权,定给他将裴清之的全尸带回来!” 想到洛阳城外那些冻死饿死的百姓,裴浔阳都恨不得亲手宰了裴清之那狗东西。 连官粮他都敢私卖,简直死不足惜! 翌日,裴家二公子因私卖官粮一事被揭露,直接被下了大狱,霄王甚至审都懒得审,便宣判五日后问斩。 其他替他隐瞒不报,和没有及时妥善安置难民,导致无数难民被冻死的官员,也都被同罪处置,只家眷得已幸免。 而五日后的监斩官,还真就是裴浔阳。 裴老爷子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气得差点又厥了过去。 裴清之的一众妻妾惊闻此噩耗,更是带着儿女,哭天喊地的跪在裴浔阳住的小院外,求他救救她们的夫君。 …… 另一边,阿照同样在为城外的难民奔波。 短短几日,她留在盛凉的那一半嫁妆,都换米粮和钱财换得差不多了。 虽然有些亏本,但人命面前,还真是不值一提。 望月见她自回到洛阳,便开始为安置难民的事劳心伤神,心中替难民们感激她,却也心疼道:“娘娘,难民之事,自有霄王与官府的人处理,您还怀着孩子,该好好休息才是,别再伤神了。” 阿照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轻叹了口气。 她朝望月笑了笑,放下近几日进出的账本,轻抚着肚子道:“若官府那些废物管事,何至于短短半月便死了那么多难民?我若再不跟着掺和一脚,城北的乱葬岗都快埋不下了。” ------------ 第一百六十七章:可惜还是错过 望月又何尝不知道,她只是心疼她而已。 “对了,你这几日都留在这里照顾我,霄王那边不曾起疑吗?” “娘娘就别担心奴婢了,奴婢在霄王府本就是管些芝麻大小的事,又有听雪帮着盯着,没人会对奴婢的行踪起疑的。” 而且现在霄王因难民之事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空留意她们。 两人说话间,李忠脸色不怎么好地从外回来。一站定,便禀道:“公主,今日霄王让人找到了属下,说想与公主一见!” 闻言,阿照与望月皆是一怔。 “娘娘此番是秘密回的洛阳,霄王怎么会知道是娘娘回来了?”想到娘娘身边或许还有细作,望月面色顿时一变。 然,阿照却是突然浅笑了起来,沉眸道:“霄王不傻,从我有所动作起,他应该就有所察觉了,不动声色,不过是想看看背后之人是谁,现在知道是我了,自是要见一见的。” “那娘娘您要见他吗?” “自然要见,总不能等他找上门来吧!李忠,明日有请霄王来玉兰居饮盏茶吧!” “是!”李忠应下,默默退了出去。 望月虽有不解,却也没有再问。 翌日,李恪一大早便过来了,来时阿照还在休息,他本想直接去阁楼上,还没靠近,就被一个扫地的驼背老头拦住:“家中主人眠浅,这位公子来早了,还是在堂下坐会儿吧!” 李恪有些不悦,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回到堂下继续坐着。 老头见他还算识趣,才继续低着头扫地,只低头的瞬间,好似轻轻冷哼了一声。 跟着李恪一道来的舒隽听到,有些奇怪地瞥了那老头两眼,总觉得刚刚那道冷哼声,不像个老头的。 然而老头像是也发现他在瞅自己,面色不善地提起扫帚,粗声粗气地吼了句:“看什看,没看过老头子扫地啊!” “……” 听到老头浑厚苍老的声音,舒隽默默将目光收了回来,觉得应该是听错了。 因为这老头中气十足的声音,跟他老子的有得一拼,家里没个不孝子给他练个好几十年,还真沉淀不出来。 大堂里,李恪等了小半个时辰,都还不见阿照睡醒下来,才算意识到自己真的来早了。 如今难民之事还未解决,他也心忧得很,起身想叫舒隽先回去,哪知一回头,便见到阿照挺着个大肚子走了进来。 看着她的肚子,李恪愣住了。 “你、这,你这几个月了?”李恪虽还未有子嗣,但并不代表会跟李二一样,上来就傻缺的来一句:长壮了。 看着她的肚子,李恪心口有些闷得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情绪更是从脚底直飙心尖。 其实说起来,李恪也挺悲情、挺惨的。 当年,偷偷喜欢上阿照,可惜有个瞎眼容瑾挡着没机会。后来,好不容易有机会了,自己又眼瞎的认错了人。现在就更可悲了,喜欢的姑娘好不容易回来了,哪知道人家肚子里还揣着个崽。 光凭这个崽,日后北燕那混蛋知道了,也定然会追来将她带回去。 可以说,他如今的机会,完全就是渺茫! 见霄王一直盯着自己的肚子发呆,阿照眉头蹙了蹙,出声打破寂静道:“王爷请坐!” 听到声音,李恪闷闷地点了下头重新坐下,只那目光依旧复杂地停在她身上。 “本王此番过来,一为见故友,二为感谢裴姑娘仗义出手,助洛阳脱险。” 这几日,若不是她及时出钱出力,又想法弄来一批米粮,得以妥善安置了那些难民,照官府衙门的动作,恐怕要磨磨蹭蹭地等长安的救灾粮,到时难民不忍饥寒,定将免不了一场暴乱。 所以,李恪的这句感激,是真的发自内心的。 阿照神色淡漠,冷笑道:“一为故友,二为感谢,霄王何不将第三也一并说出来。” 的确,李恪此番前来,一为见她,二为感激。但这第三,却是想问她,为何是打着皇兄的名义来帮助难民? 虽说他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但毕竟洛阳是自己的辖区,直接跳过他打着皇兄的名义,难免让自己失去民心。 “三是想问你…可是皇兄的人?” 听到这话,阿照嗤笑出声,问他:“霄王指的是哪方面?” 李恪一愣,才发现自己问的这句话,暗含两层意思,恐她误会,连忙解释道:“本王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给皇兄做事的?” “什么时候?”这个问题,阿照倒是认真想了一下,才道:“如果这就算是他的人的话,应该早在先帝在位时,就算是了吧!” 李恪微惊,困惑地望着她。 阿照继续道:“霄王也应该也听说过,我与你皇兄,曾被你们的父皇秘密送离长安求过学,不说与他的君臣之义,光提那段求学的兄妹之情,霄王还觉得我越过你,以皇帝的名义救助难民有何不妥吗?” 再者,抛开别的不提,当初那些嫁妆大半都是李贺给的,不以李贺的名义,那才叫不妥。 当年皇兄和裴家姑娘离宫求学的事,李恪是知道的。 只是那时候,他不知道裴家五小姐,那个被算出有金凤命格的人,会是她。 其实当年,父皇也曾问过他愿不愿意一道去,只是他当时太过天真,转头便将此事告知了母后。父皇对母后虽宠爱无限,但不知因何事,又处处提防着她。 所以照父皇得知,他将这事告诉了母后后,才放弃了让他一道去的想法。 现在想来,他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先认识她的。 可惜还是生生错过了。 “霄王若还是依旧觉得不妥,裴银自当撤回,重以霄王名义就是。” 当然了,这只是客套话。 “没有,本王没有此意。”李恪听着她对自己生疏的语气,神色暗了暗:“本王并不是觉得不妥,本王只是……” “只是怀疑我是皇上的人,而这场寒冬爆发的灾民,之所以会齐涌洛阳,是皇上为了铲除王爷,而拿百姓性命作的饵,对吗?” 如此隐晦大逆不道的话,她竟敢直言不讳地说出来。 ------------ 第一百六十八章:快被整疯了吧 李恪面色微变,目光快速扫向堂中其他人。 然而不知何时,堂中的其他人早已悄然退下,整个堂中,除了她,就只剩下他和站在身后舒隽。 舒隽瞅见他瞅向自己,僵笑着摸了摸脖子。 “王爷不必看了,大逆不道的话敢说出来,分寸自当还是要有些的。”阿照神色平静,只坐得有些累了,微微动了动身,顺手抓了一把桌上摆盘中的圆滚花生,慢吞吞地细剥着。 李恪脸色变了又变,抬手也示意舒隽先下去。 待舒隽退下,他才望着阿照,神色有些受伤地问她:“阿照,与我,你当真要如此生疏吗?” 阿照不解他怎么突然问这个,目光瞥过去,语气冷漠地反问他:“王爷这话何意?你我虽少年相识,但也多年未见,这才重逢片刻,我又是个婚嫁有孕的妇人,不与王爷生疏,莫不是要热帖上去不成?” “本王并非此意,本王只是不想……” “打住!王爷今日来的目的并非叙旧,咱们言归正传,眼下只你我二人,也不妨敞开天窗说亮话。裴银此番重回洛阳,只为报仇,至于救助难民一事,并非受你皇兄指使,说好听些是日行一善,难听些便是觉得官府那些人太过无用!” 这话李恪反驳不了,这些年他没怎么认真打理管辖的封地,才会让那么多蛀虫混入其中。 “王爷还有什么要说,或要问的吗?” 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想说的又不能说,李恪一时还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不过沉默了片刻后,他还是面色严肃地将最想问的话,低声问了出来:“阿照,本王想知道,盛凉各地难民尽数涌来洛阳,此事真的与皇兄无关系吗?” 阿照闻言,不由觉得这话问得讽刺又好笑。 “王爷该去问问您的母后,相信她能给出一个您更满意的回答!” 李恪面色顿变:“何意?” “王爷难不成天真的以为,盛凉接连爆发的灾情,仅仅只是因为地方官员的隐瞒不报?” 若他真如此以为,阿照都不知道该夸这位,被人称赞才智双全的霄王爷太过天真,还是太过愚蠢了。 若是,那还真是皇权之上,傻子也能被人恭维成大智若愚! 霄王脸色更难看了,明明内心已经肯定了的事,却还是想自欺欺人地再确认一回:“此事,是太后动的手?” 自在长安时,得知这场灾情爆发后,他便察觉到不对,可查到最后,只查到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是他最尊敬的皇兄。 他不敢信,所以在查到阿照在这时恰巧回来,又以皇兄名义搭棚施粥救济难民,让皇兄在百姓心中威望更高,自己却渐渐失去民心时,所以他不得不怀疑,这是皇兄想名正言顺铲除他的一个手段。 可现在阿照提到了母后,直接瞬间将他之前的所有猜测推翻。 因为皇兄自继位之后,便一直励精图治,爱民如子,就算想铲除异己,也绝对不可能拿成千上万百姓的性命来开玩笑。 除非,这是有人布下了一个不得不入的局,他入瓮了,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们受罪受难。 而这布局之人…… 猜想到布局之人是谁,李恪后背顿时一阵寒凉。 他强装镇定地端起一旁的茶盏,还没饮,茶水已经洒得他满手全是。 阿照扫了一眼他晃洒的茶水,手里‘啪嗒’一声脆响,又剥出了一颗花生来。 有个一心想拉下大儿子帝位,扶持小儿子继位的老娘,李家这兄弟俩也快被整疯了吧!不,准确地来说,李贺早就被逼成了个疯批了。 至于这李恪,看来也不远了。 二人静坐着,李恪端着那盏茶沉默了许久,才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到堂门口,又突然停了下来,没回头,沉声说道:“裴家已经倒戈我母后,若你要报仇,这一回,就让我护你一次吧!” 他已经错过太多次机会了。 阿照停下手中动作,扶着肚子有些费劲地站了起来,从他身侧走过时,淡淡地说了一句:“多谢!” 李恪敛眸笑了下,再抬首,眼中冷漠得只余寒光。 这一次,他们真是要向着各自的方向远去了。 裴浔阳带着唐雅过来时,刚好看到霄王府的马车离开,他愣了下,拉着唐雅赶忙往玉兰居里去。 这霄王喜怒无常的,别是发现了姐姐从北燕回来了,特意来找茬的吧。 裴浔阳急匆匆地跑进去,见楼下无人,正想上阁楼,却被一把大扫帚拦了下来:“公子留步,我家主人在睡回笼觉,有事晚些再来吧!” 听到姐姐没事,只是去睡回笼觉了,裴浔阳提着的心,才算放心。 想着今日还算得闲,自己也在楼下找了间没人住的客房,牵着唐雅就直接进去。 他们也需要睡个回笼觉了,这两日,裴清之那些妻儿,不分昼夜轮番在他的小院门口上演口舌轰炸,一晚上都在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吵得唐雅暴脾气发作,差点没给他们一人一瓶鹤顶红。 所以他决定了,裴清之问斩之前,他们还是先住这了。 …… 阿照的回笼觉睡醒,已是午后,一睁眼就看到唐雅坐在她陪嫁品之一的金丝楠木软塌上,还在上面捣鼓她那些瓶瓶罐罐。 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粉/末,撒得她让人铺在塌上的白虎皮上到处都是,阿照看得止不住的心疼。 那张白虎皮都能买一百车她那些瓶瓶罐罐了。 阿照不忍再看,阴沉着脸问:“裴浔阳呢?” 亲兄弟明算账,回头必须要裴浔阳给他自己找的这败家婆娘赔上! 听到声音,唐雅抬头望来,见她醒了要下床,赶忙从塌上跳下来,蹭蹭蹭地跑了过来。 阿照这才看到,这臭丫头还是直接穿着鞋子踩上去的。 “姐你醒了,要下床么,那你稳着点,我给你穿鞋。”说着,就要蹲下去。 阿照拉住了她,挤着一抹笑让她坐自己旁边,然后指着她放瓶瓶罐罐的软塌道:“你知道金丝楠木做成的软塌,需要多少银子一张吗?” 唐雅大眼睛里写满了不解,愣愣地问:“金丝楠木不是做棺材的吗?” “……” ------------ 第一百六十九章:多吃鱼肉聪明 重点是这个吗? 一句话把天聊死,她还能说什么? 阿照脑门有些疼,不想再理她,直接拖着鞋子下楼。再跟这讨厌鬼多说个字,她感觉手都痒了。 看着她甩着脸子离开,唐雅感觉莫名其妙,回头又盯着那软塌看了两眼,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妥,才一脸莫名地跟着她下了阁楼。 阿照下来时,刚好遇到早间扫地的老头。老头见到他,似乎有些惶恐,急忙恭身让到一旁,头埋得低低的。 她望着老头,正要问点什么,恰好望月挎着个篮子从外面回来,一起的还有得了霄王亲自放人的听雪。 “听雪,你怎么过来了?” 阿照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看着听雪,感觉这丫头又圆润了不少。 “今早霄王回府后,想着奴婢和望月以前都是伺候娘娘的,便让奴婢过来了。”听雪高兴地说着。 而一旁的望月,已经提着菜篮走了过去,不动声色地让那老头退下后,才道:“娘娘,霄王让奴婢从王府拿了些上好的丹参、当归回来,奴婢现在就去给娘娘炖汤喝。” 一旁的唐雅听到她要炖汤,赶忙喊道:“那个望月姑娘,多熬点,我午饭也还没吃呢!” 望月听了,笑着朝她点了下头。 “没吃不会去找吃的,就记得摆弄你那些瓶瓶罐罐。”阿照没好气地撇了她一眼。 唐雅倒是不介意地往她旁边又凑了凑。 收回目光,阿照推开她凑上来的脑门,寻思着也忙了好几日,如今霄王算是真正接手了难民之事,那自己也该忙忙自己的事了。 想着,她转身望向唐雅,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道:“走,跟我出去逛逛去。” 唐雅看着她脸上的笑,心里有些发毛,想拒绝又不敢,只得一把抓住认都还不认识的听雪,谄笑道:“这位听雪姑娘能不能一起去?” 阿照偏了偏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说呢?” 见她这副表情就知道没戏,唐雅哪还敢再废话,自觉地把自己的爪子从听雪胳膊上收回来,不情不愿地,乖乖跟在她身离开。 而她们一走,刚刚还在后院扫地的老头,也立马丢掉手里的扫帚,悄悄跟了上去。 …… 这几日,因难民之事,街上都有些冷清,周围商铺许是怕官府处理不好难民,会发生暴乱祸及到自家,好些家商铺到现在都还紧闭着。 倒是各大酒楼人来人往的,看样子生意已经渐渐恢复了兴隆。 再次走在这条青石街道上,阿照心绪很乱,脑海里也闪现着很多久远的画面。而那些画面,遥远得就像是别人的,而她只是个旁观者。 一旁的唐雅小心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偷看她一眼,见她神色清冷,想喊她带自己去吃点东西的话硬是没敢说出口。 许是她偷看得太过频繁,阿照扭头问她:“你饿了?” 唐雅想点头的,可话出口,竟变成了:“不饿不饿,我还能再走走。” “那你走吧!我饿了。”说完,阿照直接进了旁边一家酒楼。唐雅反应过来,哪能再装不饿,急忙追了上去喊:“等等我,我也饿了。” 酒楼小二看到客人来了,立马笑脸相迎了上去,招呼道:“两位客官快里面请,想吃点什么随便点,我们楼里应有尽有!” “一间靠窗雅间,你们前五的招牌菜各上一道。” “好嘞!客官随小的来!”小二恭身在前带路,转头对着柜台掌柜吆喝了声:“掌柜的,二楼六号雅间,前五招牌菜各一盘嘞!” 掌柜波动着算盘,应了声,立马写下菜单让人送到后厨去。 二楼雅间不大,归置得却不错,不但窗台下放了张软塌,还考虑到寒冬客人用膳时会冷,特意放了盆银霜炭盆儿在角落,进来便温暖胜春。 不多时,另一个小二也麻利地将饭菜端了上来。 唐雅看着桌上饭菜,虽饥肠辘辘的,但也没直接开动,而是先问过阿照,得了她的点头后,才扑进食物里。 阿照看了一眼,没什么胃口,走到窗台边,抬手将窗户推开了些。 也是巧了,窗户刚推开,便看到从药铺走出来的裴家姑母裴玉秀。 自从柳蔓心之事暴露,裴家碍于裴浔阳与霄王,便没敢让她继续住在裴家。可夫家哪有娘家富贵啊,从前出行都是香车软轿,丫鬟婆子围绕着的,此刻身后却连个婆子都没有。 也不知她与人家药铺小童发生了什么摩擦,出来时嘴巴里还骂骂咧咧的,俨然没了曾经贵妇人的姿态。 许是阿照目光太过冷冽,让提着几包草药走着的裴玉秀突然如芒在背。 顺着那道感觉,她抬头望去,当看到二楼那盯着自己,笑容阴森的女子时,吓得浑身一颤,脚下一个没站稳,当街扑到了人家脚下。 妈呀,是见鬼了吗? 有人见她摔倒了,好心地去搀扶,却被她一把推开,眼睛直直地再去望那二楼的窗口。 当看到那女子还在时,她恐惧地抓住一个路人,有些发疯地指向二楼窗口问:“那里、你看那里有没有一个女人?” 那路人被她抓住,顺着她指的地方看了一眼,除了一扇半敞的窗口,根本就没有什么人,顿觉得她是个疯子,挣脱掉她抓着的手,大骂了一句:“疯婆子,你大白天的见鬼了吧!” 骂完,路人甩开她,快步离去。 “鬼…真的有鬼吗……” 许是恶事做多了,裴玉秀心里作祟,顿觉自己真的见鬼了,吓得连地上药包都没敢捡,拼命地得往家跑。 而二楼雅间里,唐雅见阿照坐过来吃饭了,殷勤地将自己挑干净刺的鱼肉放到她面前,笑道:“吃吧!我听说怀孕女子多吃鱼,孩子以后会很聪明。” 看着面前的鱼肉,阿照没动,轻轻拨到了一边。 “你不用特意讨好我,我既然同意了你与裴浔阳在一起,便不会再反悔,除非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唐雅看着她移开的鱼肉,眸光暗了暗,微微低着头道:“我不是在讨好你,我只是觉得当年对不起你,想赎罪。” ------------ 第一百七十章:这张脸毁了我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们唐家对不起我的人,已经死在我手里了。”提到死在她手里的唐宋,阿照脸色变了好几变。 明明已经过去多年,可那人的样子,总能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如同恶鬼一样阴魂不散。 像是感受到娘亲的情绪波动,阿照肚子里的小东西突然给了她一脚,将她从陷入的黑暗中拉了回来。 “姐…你,你没事吧?”看出阿照的不对劲,唐雅眼中有些担心。 阿照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垂眸道:“以前之事,就当它过去了吧!我不希望裴浔阳知道,也不希望再被人提起,吃饭吧!” 说完,她伸手将她挑干净刺的鱼肉重新移回来,尽数都倒进了自己的碗里,算是不计前嫌了。 赎罪的方法有很多,只要她真心待裴浔阳,阿照觉得,原谅她也不过无可厚非之事。 “我知道了。” 唐雅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睛红红的,如释负重般,心口处也暖暖的,竟比裴浔阳主动啵她一口还甜。 从前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够得到别人的原谅,会是这样开心的事。 谢谢你裴银,谢谢你的宽宏。 “姐,你吃这个,我尝过了是甜的。” “糖醋排骨不是甜的,还能是苦的不成!” “嘿嘿,但我就是觉得,今日这盘比以前吃过的都好吃,还有这个、这个、和这个……” 阿照看着她一个劲往她碗里夹菜,冷瞥着,脸上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已经带上了一抹淡淡地无奈。 唉!今日这番话,草率了。 话说裴玉秀一脸见鬼的跑回到家时,刚好又撞到女儿在与人云雨厮混,顿时气得鬼都忘记了,端起一盆凉水,踢开房门就往床上泼。 床上的男人见被人撞破了丑事,捡起散落一地的衣裳,抱起捂着脸就往外跑。 裴玉秀见状,抄起个圆凳就追了出去,直至那男的狼狈不堪地跑出她们家,才罢休! 等她再骂骂咧咧地回来时,柳蔓心已经穿戴好倚在门边,正似讽非讽地望着她。 这站街拉客的模样,顿时气得裴玉秀大骂道:“我裴玉秀出身名门,要强了一辈子,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自甘下贱的女儿!” “下贱?” 柳蔓心冷眼望着自己母亲,冷声质问她:“我落到如今这步田地,难道不都是拜娘您所赐,才害得我下贱至此吗?” “胡说,你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女儿,我怎会害你!” 看着女儿这副风尘女子的模样,裴玉秀又心疼,又觉得丢人。 而柳蔓心像是被她的话激怒了一般,怒吼道:“虚伪!若非你瞧不起我爹,我刚出生就带着住进裴家,我会从小就活在裴银的阴影下吗?我会嫉妒她嫉妒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吗?” “若不是你带着我去了裴家,我顶多只会是羡慕她,甚至会觉得有她这样的表妹而骄傲,何至于落到顶着她这张脸被人毁了清白?” 裴玉秀万万没想到啊,自己一心着想女儿,会怨念自己到如此地步,气得指着她险先说不出话来。 “蔓心,你太寒娘的心了。” 她眼含热泪地望着女儿,苦口婆心道:“就算是娘的错,你也不能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啊!你怎么说也是裴家堂堂正正的表小姐,就算清白被毁,但那也没几个人知晓啊。你怎么就能自甘下贱,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厮混啊!” “凭什么不能?” 刘蔓心突然指上自己的脸,面上的狞笑透着疯狂:“这张脸毁了我,那我就要顶着这张脸,跟全天下所有恶心的男人厮混!我就是要让裴银到了阴曹地府,也不得安生!!” 这些来找她的男人,哪个不是冲着这张脸来的? 她就是要用裴银的脸当**,让天下男人都记得,这张脸是张**脸! 裴玉秀害怕地望着女儿。 她觉得女儿疯了,特别是刚刚那句阴曹地府,让她猛地想起街上看到的裴银来。 难道真的是蔓心顶着裴银的脸,败坏她了的名声,所以她不甘心地从狱回来了,来找她们索命来了? 想到此,裴玉秀恐惧得全身发起抖来。 她望着女儿那张七分像裴银的脸,虽有道疤,可还是越看越害怕,甚至脑海里突然浮现起,当年裴银躺在棺木中的凄惨模样。 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最后竟害怕得丢下女儿,自己逃跑了出去。 看着母亲落荒而逃的背影,柳蔓心只觉得是母亲心虚了,脸上讽刺越发地大了。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裴家大爷因儿子之事,四处请人帮忙,在收买完一个昔日的高官同窗后,坐上马车回府的路上,一阵寒风吹来,冷得他一个哆嗦,从窗口扭头望去,猛地看到一个女子冲着自己笑了笑。 起先他还以为是外甥女柳蔓心,可又突然想到外甥女如今那张酷似侄女的脸上,有道疤。 然而外面女子的脸上,洁白无瑕! 这可把裴大爷吓得不轻,赶忙探出头再去,正好看见马车外的女子启唇喊了一声:“大伯”。 这声清脆悦耳的‘大伯’,惊得裴大爷如白日见鬼了一般,后背瞬间冒了一层冷汗,急忙对着赶车家奴大喊:“停车!” 马车一停,裴大爷再掀帘子去望时,刚刚那处哪里还有什么人,可刚刚那声清脆的‘大伯’,哪怕是在吵闹的街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老爷,您是要下车买什么东西吗?”家奴出声问道。 裴大爷连忙问他:“你刚刚有没有听到有个女子在喊大伯?” “街上熙攘,小的不曾听到。” 见家奴摇头,裴大爷不光后背,连心底都冒起了一层凉意。他慌张地跳下马车,走到刚刚看到的裴银站着的位置,急急地问旁边小贩:“刚刚这里可是站着一个姑娘?” 姑娘? 小贩回忆了一下,刚刚站在这里的,只有个有孕的小嫂子,可没站什么姑娘,于是摇头道:“这位爷怕是瞧错了吧,这里一直没来过什么姑娘。” ------------ 第一百七十一章:该偿命了堂兄 旁边卖拨浪鼓的老大娘也点头道:“对啊!姑娘没有,倒是给老婆子买拨浪鼓的小媳妇有不少。” 裴大爷此刻心绪不宁,听到他们说没有,瞬间都毛骨悚然了,哪里还有心思听他们后面说了什么,跌跌撞撞地爬回马车后,老脸都白了。 青天白日的,难道自己当真见鬼了? “老爷,咱们直接回府吗?”赶车的家奴又问。 “不,先不回去。”他心里慌得很,看着天色还早,赶忙道:“掉头,出城去寒光寺!” 好端端的老爷去寺里做什么? 家奴不敢多言,调转马头向城门驶去。 马车刚离开片刻,阿照摇着个拨浪鼓从一条小巷口走了出来。找了她一圈的唐雅看到,抱着好几包干果糖人跑了过来,喜道:“你们洛阳可真好玩,连个糖人都能捏得跟我一个样。” 说着,将糖人递过去给她看。 阿照瞅了一眼,突然一口咬了上去,直将她的糖头咬了下来。 嘎嘣脆,甜! 唐雅看着自己的头被咬走了,瘪着小嘴哭了:“你太过分了,呜呜呜,你怎么把我的头咬了,卖糖的老头好不容易才捏出这么像的一个我,你赔!” “行了,眼泪都没一滴,别嚎了。”阿照瞥了她一眼,道:“回去找裴浔阳赔给你,他小时候学过捏糖人,手艺可比这个强多了。” “真哒?我夫君还有这本事啊!” 唐雅小嘴一收,立马好奇地凑上去开始问东问西起来。 阿照无奈地摇了摇头。 回到玉兰居,已经是酉时,一早出去的裴浔阳也已经回来,并告知阿照,裴清之将于明日问斩之事。 “姐,明日你要去吗?” “去呀,正好看看他那颗狗头掉下来,里面的血液到底是红色的,还是黑色的!”柳蔓心纵然狠毒,但比起裴清之这个卑鄙小人,倒是坦荡不少。 因为至今为止,阿照都不明白,裴清之为何要害她? 翌日,百姓们听说裴家二公子要被问斩了,早早地就来到法场围观。 虽天气寒冷,但三三两两议论纷纷起来,还是挺热闹的。 裴清之与同罪官员是被一路丢烂菜叶打到法场的,当来到法场,看到监斩官是裴浔阳时,怒得挣扎着破口大骂道:“裴浔阳,你良心被狗吃了吗?为什么不救我,我可是你亲堂兄啊!!” 亲堂兄? 哼,你害人家姐姐时,可没念及人家姐姐是你的亲堂妹! 监斩台上,裴浔阳眼神凌厉地瞥向他,抬头瞧着午时还早,起身从监斩台走到法场中央。 裴清之见他走了过来,更加激烈地挣扎着大骂起来:“裴浔阳,你连手足血亲都敢斩,就不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么!” “要是怕,你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裴浔阳嫌恶地望着,冷笑道:“我一直很好奇,当年我姐姐对你这个兄长,也算是敬重有加,你为何要帮柳蔓心母女一起害她?” 他的声音不大,围观的百姓都听不到他在和裴清之说什么。 只见裴清之听了他的话,满脸露出不屑道:“敬重?她若真心敬重我,当年在我落榜时,就该去找皇上给我求个名次,而不是让我狼狈回洛阳三年后再下场!” “可笑,你自己没那本事,竟反而去怪她不帮你?” “为什么不能!同为兄长,当年她能为我那短命的庶兄求得一个死后追封,凭什么我这个嫡兄长她就不能相帮?” 闻言,裴浔阳怒得一脚将他踢跪在地,满眼杀意地揪着他的头发,低吼道:“就因为这个,你便丧心病狂地帮着柳蔓心找人意图毁了她?” “是又如何!” 裴清之自知难逃一死,竟也不害怕了,得意地大笑道:“你不知道吧,她撞死的时候,我就藏在那佛台后亲眼看着,那血溅到我脸上都还是温热的,哈哈哈哈!!就连她的棺材,也是我故意让人丢下山坡的。我就是要让她死无全尸,让她知道不帮我的下场!” 裴清之疯狂大笑着,围观百姓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然而混在人群的李恪却是听得瞋目切齿。 而另一侧的人群里,也有个带着斗笠看不清长相的青年,听得拳头咯吱作响。 台上的裴清之还在咆哮疯狂咒骂:“…裴浔阳,你今日敢斩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 本来站在墙头上跟着看热闹的唐雅,虽听不到裴清之在吼什么,但她怕裴浔阳吃亏,给阿照说了声后,便跑了下去。 刚挤进人群的前头,就听到那王八蛋骂裴浔阳,气得左右看了眼,最后抓起旁边老大娘菜篮子里鸡蛋,狠狠地砸了过去,直中裴清之面门。 蛋液直接糊了裴清之一脸,气得他抓狂得想站起来,却被身后官兵死死摁住,只能挣扎着瞪向她大吼:“你个小贱人,你也敢砸我!” 他话音刚落,接连又砸来几个,每个都准得中他眉心。 唐雅砸得解气,冷笑道:“砸你就砸你咯,还要挑日子不成!哦,忘了,今日之后你也没日子了。” 裴浔阳听到唐雅声音,回头温柔地看了她一眼,抬头看了看天色,不早了,转身就要回监斩台。 “不早了,堂兄,你该上路了。” 被摁在地上的裴清之听到这话,浑身一怔,像是刚刚着了魔,这会儿清醒了一样,眼底顿时露出了恐惧,竟开始挣扎着向他求饶起来:“浔阳,浔阳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浔阳,浔阳我们是兄弟啊!你救救我,我求求你救救我…” “你该偿命了。” 裴浔阳冷冰冰地望着他,轻声说完,大步向监斩台上走去。 面对死亡,何人不惧? 裴清之痛苦求饶着,哪知抬起头来,竟看到监斩台后的城墙上,一袭白衣的裴银正面无表情地在望他。 裴清之像见了鬼一样,吓得眼球爆裂,一个腿软,猛地朝后倒去。 也是巧了,摁着他的官兵见午时将至,正好松了手。而早已候着的刽子手,刚好提着砍头刀上前。于是,在裴浔阳手里的斩令还没掷下去前,他自己就撞到了那砍刀上,当场没了气息。 ------------ 第一百七十二章:你敢拒绝哀家 旁边那些与他沆瀣一气,同流合污的罪官看到,吓得白眼一番,直接昏死在了自己面前放脑袋的木墩上。 因为他们的私欲,害死了那么多百姓,以为晕了就没事了? 不可能! 他们也得尝尝面对死亡而无能为力的绝望滋味! 裴浔阳冷目而过,直接命人抬来冷水将他们泼醒,才将手中斩令狠狠掷向地下,大喝一声:“斩!!” 刽子手听令,手起刀落,跟砍西瓜一般,连带已死裴清之的头颅,一刀剁下。 一颗接着一颗的头颅,陆续从上滚落,顺着头颅淌下的鲜血,顷刻间,便将他们脚下的石板染红了一片。 见着这些鱼肉百姓的贪官人头落地,围观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特别是那些死了亲人的难民,若非有众多官兵拦住,都恨不得扑上去食其肉愤恨了。 而裴清之的一众貌美妻妾赶来时,正好看到他已身首异处的尸体,画面太过血腥,有些还没靠近便吓得直接晕了过去,有些直接瘫软到地,肝肠寸断地大哭起来。 在这个以夫为天的世道,她们都夫君没了,无疑就是天塌了。 裴浔阳依旧冷脸看着,命人将裴清之的尸首送去裴家,而自己走下监斩台,牵着唐雅离开。 城墙上,阿照抬头看了眼远处天际,云层涌动,连绵起伏间,似乎被风拨开了几辉,天光乍破,昼白耀眼。 “姐,回家了。” 身后不远处,裴浔阳带着唐雅走来,轻轻唤了她一声。 阿照回头,朝他们浅浅笑起,点头向他们走去。 城下,百姓散去,唯有那戴着斗笠的人,静静地仰头望着墙头上的人,直到墙头上的人转身离开,他也才大步朝着城中走去。 人散尽的法场上,除了那一摊摊血迹,唯有风停,寂静! …… 长安。 皇宫,盛凉帝寝殿。 看着洛阳过来的消息,李贺嘴角刚缓缓上扬,就有个宫人站在外殿,小声禀道:“陛下,太后娘娘让人来请陛下,说是风华郡主家的瑶琴姑娘来了。” 闻言,李贺刚扬起的嘴角渐渐落下,脸色阴沉得可怕起来。 “摆驾长门宫!” 长门宫里,被郑太后强行请来的傅娇娇,被迫一动不动地坐在她旁边。当看到李贺过来时,她神色微微闪动,努力抑制着不露出丝毫慌乱。 二人目光快速在半空交织了瞬息,又淡淡移开。 郑太后见李贺只淡瞥了傅娇娇一眼,神色一丝变化也无,不由有些失望,嘴角却带着抹浅笑道:“皇上来了,快瞧瞧哀家把谁给请来了。” “臣女参见陛下!” 也是此刻,傅娇娇才得以起身,借给李贺行礼远离了郑太后。 李贺随意扫了一眼,掀袍落座,才道:“小表姑不必多礼。”说完,还笑问了一句:“何时进宫的也不给朕说一声,倒是先来看母后了。” 哪里是她要来,分明是被抓来的。 这话不好答,大家心知肚明,傅娇娇只好沉默着退到了一旁。 李贺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接过宫人奉上来的茶浅抿了一口,夸道:“母后这宫中的茶就是好喝,一样的制泡流程,其他爱妃殿里泡出来的,都带有苦涩,唯独母后这里泡出来的,真是沁人心脾啊!” 母子俩斗了那么多年,郑太后自然知道他沉得住气得很,笑了下,抬了抬手,示意道:“皇上若是喜欢,哀家便将泡茶那婢子送给皇上就是。” 说完,直接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立马就有人将刚刚奉茶的宫婢,打包送去了帝王的寝殿。 “看来朕以后,是要多来几趟母后这长门宫了。带一次母后都会赠个美人,朕这三宫六院的嫔妃,想来以后都得指望母后给朕寻来了。”李贺将茶盏放下,眼神冷淡淡的。 面对儿子的讥讽,郑太后同样不在意得很。 “今日请皇上过来,哀家是想替皇上那至今还没个正妻的小舅舅,求道赐婚圣旨的。”说着,她扭头将目光落到傅娇娇身上,笑道:“哀家记得,瑶琴也只比皇上小两岁吧,都已经是个双十出头的大姑娘了。” 何止是大姑娘了,这要放寻常百姓家,早就嫁人生子,娃娃都有一串了。 然而她这话一出,傅娇娇脸色剧变。 李贺虽神色未变,袖中有只手却已经紧握成拳。 “母后这话何意?” “哀家说的还不够明显吗?瑶琴如今的年纪,早已花黄落败,正是与你小舅舅般配得紧。她母亲风华郡主和郡马去得早,哀家作为她表嫂,有这个资格给她指个婚。” 她虽可以下懿旨,但比起懿旨,一道圣旨下下去,或许更有趣。 傅娇娇脸色顿白,咬牙跪下,拒道:“多谢太后好意,但臣女就算父母早逝,傅家也并非就没了长辈,婚姻之事,还劳烦不到太后表嫂费神!” 让她嫁去郑家,那还不如直接赐她条白绫! “你敢拒绝哀家?” 郑太后眼眸微眯,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李贺见状,起身将傅娇娇从地上拽了起来,冷声道:“姻缘大事,一则讲究缘分,二则得看人来。朕那位小舅舅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母后应该最清楚。朕可就这么一个小表姑,就是要给她赐婚,也该是选位德才兼备的王孙公子,至于母后的弟弟,他配吗?” 瞬时,整个宫殿随着皇上的话音落下,变得静悄悄的。 “哀家弟弟不配,皇上觉得谁配?” “谁配都劳不着母后操心,若母后真觉得太闲了,硬要干点乱点鸳鸯的事,不若就将宁远侯爷家的安楠郡主,直接指给小舅舅不就好了!” 宁远侯家的郡主,一个长安家喻户晓的傻女。 他这话,也不知是羞辱郑家,还是借此嘲讽太后。 不过郑太后听到这话后,面上寒气逐渐加重,手边茶盏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接从她指尖掉落,落在铺着地毯的毛毡上,沉闷无声。 也正此时,郑太后放到自己凤塌上酣睡的巨虎,突然感知到李贺身上散发出的敌意,猛地睁开眼睛,仰着脖子咆哮了一声,直接一跃从屏风后跳了出来,对着李贺跟傅娇娇就扑了过去。 ------------ 第一百七十三章:去了就知道了 郑太后见状,急忙大喊:“乖儿,回来!” 可惜迟了一步,只见巨虎扑向李贺时,李贺一把将傅娇娇推开,直接从龙靴里拔出一把匕首,又快又狠地捅进巨虎脖子,再狠狠一划,瞬间鲜血四溅! 这把匕首,可一直都是为这头畜生准备的。 郑太后看着心爱的巨虎被一刀毙命,浑身都气得发抖着。 若非是头不能人语的畜生,看她那一脸悲痛模样,李贺都要以为死的是她亲儿子了。 不对,没准他和李恪死了,她都不会露出如此悲愤的神色。 李贺面无表情地脱掉被溅到鲜血的外袍,丢到地上,再当着郑太后的面,一脚踩在那死虎的脑袋上,嘴角渐渐露出狠戾冷笑。 “朕听闻老虎身上,浑身都是宝,不若就让御膳房剖了炖锅肉,让母后尝尝鲜,也不枉母后养它一场。” “如此孝顺,你可真是哀家的好大儿啊!” 郑太后可以说是咬牙切齿了,喉头翻涌着一口老血,看着巨虎的尸体,心都在滴血。 无人知道,多少个夜深人静,她快濒临崩溃的夜晚,是她的乖儿陪她熬过来的,它对她而已,特殊到比任何人的性命都重要。 可现在,她的乖儿,竟被她的亲儿子一刀宰了,这比挖了她的心还让她疼。 可恨,可恨啊!! “时辰不早了,看母后的样子,似乎此刻不太想见到朕,那朕就先告退了。” 说完,李贺拉着还一脸呆愣的傅娇娇,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长门宫。 一出来,他便命人立即去备辆马车,自己则拉着傅娇娇继续朝东南门走去。 “你到底要拉我去哪儿啊?” 他那只大手,就像把大钳子,她挣了一路,硬着没松开点儿。 李贺没回答,沉着脸,直到来到东南门,看到备好的马车,直接拦腰将她抱了上去,才站在车下开口道:“现在的长安,于你来说太危险,去洛阳吧,你想见的人都在那里。” “我想见谁了?李贺,你怎么总是喜欢给我做决定?”傅娇娇被他这一波操作弄得莫名其妙,趴在马车边上,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不是一直都念叨说想见裴银吗?” “裴银,你…你是说,阿照?”看着一脸严肃的李贺,傅娇娇怔愣住,似不敢置信地追问:“李贺,是真的阿照吗?” 她不敢信,却又希望是真的。 “去了就知道了。” 李贺后退了一步,眼底流露着不舍,却还是挥手让人护送她离开。 那日,他以为,她回来了自己就不会放她走了。却不想今日,竟又是由他亲自送她离开。 马车开始驶动,傅娇娇趴在车窗口,看着那抹笔直而立的身影离得越来越远。 她紧紧盯着,眼睛有些酸楚,却忍着没眨眼一下,直至东南门那道厚重的宫门在马车驶出后,一点一点关上,再也看不见! 每一次,都是她走,他目送。 宫门里,待宫门缓缓关上,李贺才回身望向长门宫的方向,眼神渐寒。 那小丫头都在开刀了,那么长安,也该由他来肃清肃清了! …… 洛阳,裴家。 裴清之被问斩第二日,裴浔阳便带着唐雅又回到了裴家。 此刻的裴家,白陵高挂,哭声一片。灵堂里,裴清之的母亲看到他们回来,气得冲了出来,挡在他们面前,抬手就想打人。 可惜巴掌还未挥下,就被唐雅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唐雅狠狠将她手腕甩开,冷声道:“看在你刚死了儿子的份上,我不同你计较,但你再敢倚老卖老,仗着是我夫君长辈的身份欺负他,我连你都打!” 裴大夫人刚刚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又被这么个野蛮女子警告,再高端的姿态也装不下去了。 她颤着手,一脸怨恨地指着裴浔阳,破口就大骂道:“裴六郎,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这话骂反了吧! 裴浔阳眉头皱起,裴大夫人却还在声嘶力竭地指责他道:“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自从你娘去世,你每次回来,我对你皆是嘘寒问暖,视如己出,就怕你缺了什么,短了什么。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狼心狗肺啊!我清儿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啊?他是你的亲堂兄长啊!你为何不救他啊!” “裴浔阳,她怎么管你叫裴六郎?”显然,唐雅没听裴大夫人的哭诉指责和谩骂。 不过等她骂完才出声,已经算给她面子了。 裴浔阳冷着脸,也没怎么在意,垂头低声在她耳边道:“这是裴家的排行,姐姐年长我两岁,排行五,我行六。” 唐雅了然地点了点头,笑道:“难怪提到她,人家都管她叫五小姐,我还以为咱娘生了五六个孩子呢!那我以后也管你叫六郎好不好?喊夫君太难为情了。” “好,你开心就好。”裴浔阳低头,温柔地望着她。 然而他们对面的裴大夫人,看着自己哭得如此悲痛欲绝,他们不安慰两句便罢了!竟还在自己儿子灵堂前你侬我侬的,一点都不将她这个长辈放在眼里,顿时气得举起手又想打。 这回手掌打过来时,唐雅没及时发现。而裴浔阳终究顾念她是长辈,生生挨打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本还哭哭啼啼的灵堂,瞬间噤若寒蝉。 灵堂里的人,目光也通通朝这边望来。 “你个老女人,你敢打我夫君!”唐雅一点顾及也没有,直接将她推了出去,转身摸着裴浔阳被打的地方,心疼地骂道:“你傻啊,她打你不会躲开啊!” “没事。”裴浔阳牵起她的手,目光冷冽地望向被推得差点跌倒的裴大夫人,以及灵堂中没有出来的众人。 “这一巴掌,并非是我裴浔阳心虚任你打,而是看在喊了你多年伯母的份上。还有,莫要再拿待我好这样无耻的说词恶心人!这些年来,我裴浔阳回裴家的吃穿用度,皆用的是我自己挣来的军饷。倒是你们,花着我母亲陪嫁庄子每年的进账,也不见得亏心!” ------------ 第一百七十四章:她是天启细作 裴大夫人一听这话,顿时心虚得老脸一白。 当年裴浔阳的爹娘被软禁后,二房的所有财产皆交到了她手里。而二夫人本就是樊家独女,樊家也曾是洛阳世族,产业颇丰,是也樊家二老去世后,名下所有家财皆留给了二夫人。 后来二夫人去世后,大夫人表面是替她打理那些账目,对外宣称日后会给她女儿裴银当陪嫁,然而私底下,却早已私吞了干净。 盛凉律法,私占他人家财,那是要终身牢狱的啊。 以前是以为裴浔阳不知道,所以贪得心安理得,用得明目张胆。 然而此刻,听到他直接说出来,大夫人当即心底一紧,竟心虚得不敢再说什么了。 而灵堂里,裴清之的妻子孙氏见到婆母被欺,愤恨地走了出来,指着他们怒斥道:“你们刚害死我夫君还不够,现在又来欺我婆母,当真是觉得我们大房无人了么!” “就欺负你们了,怎么着?一个个的仗着我夫君心善就以为他好拿捏是吗?今日要不是怕脏了我的手,我直接送你们跟裴清一道走!” 唐雅沉起脸凶起来,那也是能震慑别人的。 孙氏见状,又恨又怕,扶着自家婆母甩袖痛哭起来。 “你们欺人太甚!天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而在后院的裴老爷子和裴大爷,听到裴浔阳回来了后,怒气冲冲赶到时,就听到唐雅这句威胁的话,以及孙氏那悲痛欲绝的痛哭声。 老爷子顿时气得将拐杖直接丢了过去,大怒道:“够了!你们当我裴家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放肆!!” “裴浔阳,圣人有云,死者为大。如今你兄长尸骨未寒,你一定要让她在这里闹吗?” 裴大爷亦是一脸悲愤,比之裴老爷子,死了儿子的他更加憔悴和苍老了不少。 “闹?伯父说笑了吧!”裴浔阳冷漠地望着他们,不疾不徐地说道:“按我盛凉律令,凡罪大恶极问斩者,死后不得为其私设灵堂,埋骨不得私立碑墓,后人更是不得大张旗鼓为之祭拜,违令者,流放三千里!” 此言一出,众人惊恐失色。 因裴清之是被霄王直接下令问斩的,他们只顾着悲痛,倒是忘记他所犯之罪,是触及国之根本,直接够罪大恶极行列的了。 唐雅看着脸色大变的众人,幸灾乐祸道:“哦豁,三千里啊,走过去你们这把老骨头都没剩多少了吧!” “你又有何好得意的,若我裴家遭难,就是流放三万里,你与裴浔阳此刻同为裴家人,照样逃不了!还有二叔父,他就出家他也逃不了!” 说话的是裴清之的庶弟,裴家七公子裴云起。 从前裴云起也看不惯自家哥哥的所作所为,但父亲祖父都偏袒于他,他无力劝之,也只能沉默着远离。 但终究是自己的亲兄长,在得知他要被问斩时,他连夜从邻城的书院赶回来,不想被告知,是自己最亲近的小哥亲自监斩的他。 他原先还不相信,但此刻见到小哥纵容旁边的女人欺负大娘和嫂子,便由不得他不信了。 在他心里,纵然裴清之再坏,与他们也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裴浔阳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呢?! 他对他真的太失望了! “谁说的?” 就在众人寂静的瞬息,一道冰冷却悦耳的声音传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望去。 只见裴府敞开的大门前,一顶软轿稳稳落地,轿旁各站着个貌美姑娘,而轿中之人丝毫没有下轿入府的意思,只在轿中冷声道:“按我盛凉律令,为僧年满三载,皆不受俗世家眷所犯罪责累及。而裴浔阳,乃皇上钦点的骠骑将军,也是你们这群臭虫能祸及得了的?” 被比作是臭虫,裴家众人顿时怒起。 “放肆!你是谁?我裴家之事岂容你多嘴!”裴大爷刚呵斥出声,唐雅见到轿边的望月和听雪两个,立马脸上一喜,笑着跑了出去:“姐姐,你怎么来了?” 裴家众人听到唐雅喊姐姐,误以为是她的娘家人,当即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我若不来,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还不将你那傻夫君活吞了。”软轿里,阿照看着伸了个脑袋进来的唐雅,笑着给她嘴里喂了颗糖:“出去,娇子太小,塞不下你。” “嘿嘿,我也没打算进来跟你挤。”含着糖,唐雅笑嘻嘻地退了出来。 她刚退出来,刚好与被母亲硬拽着来给表兄吊唁的柳蔓心面对面碰到。唐雅已经忘了她是哪个了,但见到她那张跟裴银挺像的脸,还是愣了愣。 而柳蔓心看到她,瞬间色若死灰,面色苍白,害怕得双腿发抖地定在原地,最后尖叫着躲道母亲身后,害怕得指着她大喊道:“是她,就是她,让人抓走我、欺辱我的人就是她,娘,就是这个恶毒的女人…” 唐雅一愣,也想起她是谁了。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当初抓错的假裴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不过她最近练就了一副厚脸皮,自然不会怕她揭露自己,面色不改地站到望月旁边,嚼巴着口中的糖,冷脸哼道:“你谁啊你,少套近乎,咱们没见过!” 怎么可能没见过,她就是那晚的女子。 柳蔓心坚信自己没认错。 对于当初那个下令把她丢进乞丐窝,受尽那些乞丐侮辱的女人,她虽带着面纱,可那双眼睛,以及眼角下的那颗小痣,她就是化成灰烬她都不会认错的。 “我不会认错的。”柳蔓心怕她,也恨毒了她,抬头看到外祖父他们也在,直接推开母亲跑了过去,大声指认道:“外祖父,大舅舅,就是这个女人,就是她让人毁了我!” 对于这个外孙女,没了利用价值,老爷子其实挺不想见到她的。 裴老爷子看了她一眼,想着如今裴家的麻烦都还没解决,哪里还有空管她? 本想不理她的,哪知柳蔓心突然想到了什么,怨恨地望向唐雅,指着她大声道:“这个女人是细作,她不是盛凉人,她自己亲口说的,她是天启唐家的人!” ------------ 第一百七十五章:是你呀臭小子 她当初提到的那个‘唐宋’,被柳蔓心一直死死记在心里。 后来回到洛阳后,她想报仇,便让人查了,可查到的结果,却让她觉得报仇无望,才会拿身子做出那么多偏激的事来。 可眼下,她的仇人自己送上门来了,她怎么可能放过她? 此刻,裴家大门前,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在听到柳蔓心指认唐雅是他国细作后,目光都纷纷移到了她身上。 唐雅脸色也变了变,倒是忘记了,当初自己给这女人报过家门的事了。 可恶,早知道就该灭了她的口的。 “别怕,有我在。”裴浔阳见她脸色不好,大步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捞到自己怀里。 唐雅是不是细作,这些日子以来的同床共枕,裴浔阳比谁都清楚,若今日谁敢动她,大不了战一场就是! 他裴浔阳的妻子,容不得别人污蔑。 而一旁的裴老爷子,在听到柳蔓心的话后,第一反应就是望向裴浔阳,见他脸色不好地急忙把那女人搂进怀里,便看出这话的真假了。 是不是细作先不论,但看裴浔阳这般紧张,他这媳妇铁定不是盛凉女子。 真是老天也助他们裴家啊! 若这个女人真是天启唐家的人,那裴浔阳就有叛国之嫌,只凭这一点,就能任他怎么拿捏都可以了。 也是可惜了,若是能早些知道,没准就能拿此事来要挟他救清之了。 不过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他还不能让这事影响到裴家,毕竟在外人眼中,裴浔阳若有叛国通敌之嫌,那裴家也会被殃及。 所以这事,只能私下要挟。 就在围观百姓目光都投过来时,老爷子当机立断,对着外孙女抬手就是一巴掌挥过去,并大声怒斥道::“混账东西!老夫不过是将你们母女赶出了裴家,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外家女,竟心思如此歹毒,妄想胡言乱语污蔑我裴氏子弟,真是其心可诛!” 噢,原来是存心报复啊! 围观众人一脸我真相了的模样。 这一巴掌打来,柳蔓心直接被打懵了,她捂着脸,愣愣地望着裴老爷子,一脸不敢置信他会亲自出手打自己。 这个曾经待自己像亲孙女一样的外祖父,甚至包庇她杀害裴银的外祖父,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她! 柳蔓心此刻的脸上,不光火辣辣地疼,一股强烈的羞辱感更是直窜耳根。 看到女儿被打,裴玉秀立马冲了上去,紧张地问:“蔓心,蔓心啊!我的儿啊,疼不疼?” “娘,我疼!”柳蔓心委屈地扑打母亲怀里,整个身子也以愤恨颤抖着。 裴玉秀抱着女儿,看着她肿起的脸,甚至嘴角还淌了血,心疼得不行,也气得不行 她恶狠狠地瞪向裴老爷子,却是敢怒不敢言,也是此刻才算意识到自家亲爹的狠毒。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老不死的,那是谁没了利用价值,他就当快抹布一样丢掉啊! 而在场的裴家众人,也是想不通,有这么好对付裴浔阳的机会,老爷子为什么要帮裴浔阳? 裴浔阳俨然就是背弃了裴家,难道不应该借此机会除掉他吗? 裴家人想不通,但阿照却是能想到的。 这老东西,想借此威胁裴浔阳,那也得看她同不同意了! 就在阿照打算开口时,一旁见老爷子帮裴浔阳说话的孙氏,第一个坐不住了,大声质问道:“祖父,您为何还要袒护裴浔阳啊!他连自己兄长都害,怕是早就被这个天启妖女迷惑了啊!” 这话一出,扶着自家老爹的裴大爷老脸一白,也想给自家这没眼力见的儿媳一巴掌了。 “看来你们裴家真是越来越不行,裴清之倒卖赈灾粮之事,那是满城皆知的事,本王亲自下的令,他是死有余辜!怎么到了你们这些人口中,竟成了裴浔阳害的了?” 人群后,两队官兵快速围出一条道,霄王李恪从后大步走了过来,却没上台阶,只站定在裴府门前。 裴家众人见状,急忙参拜。 围着看热闹的百姓见状,也急忙跟着跪拜了下去。 而裴老爷子没跟着裴家众人下跪参拜,只是快步迎了上去,恭身道:“霄王殿下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望王恕罪!” 李恪厌恶他们这一家子厌恶得紧,没理会他们,只对着身后跪在地上的百姓道:“都起身吧!” 说完,他大步走到那顶软轿旁,眼尾扫了一眼裴浔阳搂着的女子,什么也没说,只对着软轿里的人笑道:“这么冷的天,有事知会本王一声不就行了,还揣着本王的干闺女到处乱跑,累着她了本王也心疼啊!” 他这话一出,软轿中的阿照直接一脸黑线。 这人还要不要点脸啊,她的孩子什么时候成他干闺女了? 而人群中有人听到这话,气得脸色铁青不说,有个穿着粗衣麻布,小脸被风吹得红红的小少年更是立马跳了出来,怒吼道:“胡说八道,我阿娘怀的明明是个弟弟。” 连笙气得不行,就怕这人是个乌鸦嘴,把他心心念念的弟弟说成了妹妹。。 他也不是不喜欢妹妹,可妹妹哪里有弟弟好啊!揍都不能揍。 他还指望着以后在弟弟身上,讨回阿爹揍在他身上的呢! 人群里,忙着看热闹,没及时拉住连笙的魏曲阳见他跑出去了,当即惊了一惊,怕被霄王发现他这个北燕朝官,急忙扯着袖子躲到人群最后面去。 眼神儿更是没敢瞥向人群里那戴着斗笠的大高个。 李恪看着这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小少年,只觉得他长得很像个人。 不对,他就是像个人。 而软轿里的阿照听出是连笙的声音,虽惊愕了下,但也只是无奈地扶了扶额。 她就知道,慕容烬没那么容易算了。 “是你呀臭小子!”唐雅是认识连笙的,当初唐家的人抓他,他还从她手里抢走了一支簪子呢! 所以一见到这小子,她立马就认了出来。 不过想到那簪子是裴银的,唐雅立马跑到他面前,伸手要道:“快把我的簪子还给我!” ------------ 第一百七十六章:有人喊你舅母 连笙也没想到会遇到这个偷他阿娘簪子的人,冷哼了一声,将脑袋别到另一边去,才肃着个小脸道:“你可真是厚颜无耻,我阿爹亲手送给我阿娘的簪子,何时成你的了?” “嗬,你这臭小子怎么还骂人呢!” 唐雅大眼睛一瞪,也来劲了,竟大胆地推开李恪站到他面前,跟他掰扯道:“那簪子明明就是我姐的,怎么就成你阿娘的了?小小年纪不学好,怎么满嘴巴青口白话的!” 显然,两人没意识到他们掰扯的簪子主人是同一个人。 而被推开的李恪怔了怔,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自觉给他们让宽了场地。 这边还在掰扯,那头被颤颤巍巍扶着的裴老爷子,和裴家众人的脸色,阴沉得都快拧出水来了。 这些人,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而一心想找唐雅报仇,想指认唐雅是细作的柳蔓心,在看到李恪来了后,害怕他翻旧账,立马阴悄悄地想溜走,却被不甘心的孙氏拉住了。 裴大爷看着被冷落的父亲,只能只恬着老脸上前道:“外边风大,王爷若是要与轿中贵人叙旧,不妨入府,喝盏暖茶慢慢叙。” 话刚说出口,裴大爷眼角扫到儿媳身上的孝衣,突然心里一个咯噔,猛然才想起儿子的灵堂还摆着。 这要是被霄王看到,那还得了啊! 正当他心焦焦的时候,还好霄王不愿入府,冷声拒道:“进府就不必了,方才本王过来时听到,是谁说咱们裴小将军的夫人是细作的?” 听霄王这口气,谁还敢乱说话? 然而还真就有个不识趣的。 孙氏与裴清之是少年夫妻,虽裴清之妾室不少,但对她的情意从未变过,她自当也对他情深义重,而在她心里,夫君就是被冤死的。 而害死夫君的仇人就是监斩他的裴浔阳。 所以此刻,看到裴家长辈们都闭口不给夫君说句公道话,心寒得两眼发酸。 她回头看了眼被裴老爷子暗暗叫人在拆的灵堂,心里悲愤交加,一把就将柳蔓心推到了众人面前,大声道:“是蔓心表妹说的,我夫君冤啊!裴浔阳娶了个细作女子,害死他兄长啊!” 柳蔓心被推得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已经站到了众人中央。 看着李恪他们看过来的目光,柳蔓心面色难看,回头狠狠地瞪向推她出来的孙氏,恨不得嚼了她! 不过她现在要面对的,可都是恨不得嚼了她的。 面对这个曾经讨好了多年的冒牌货,李恪心里要说没点想掐死她的冲动,那也是不可能没有的。 但众目睽睽之下,这事百姓们又还不知情,只能忍着厌恶问:“你有何证据证明,裴小将军的夫人是天启人?再者,就算她是天启人,如今四国属止战之态,你又如何能证明她是天启细作?” 这事要是没有证据,那就是在国与国之间挑事啊!罪名同样不小。 “我…我……” 柳蔓心眼神闪躲,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今各国通婚现象,明面上不被允许,但只要一方自愿放弃自己生长的国土,那私底下,官府也都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虽也因此的确混入了不少细作,但只要不过分,各国也都是默许了的。 而像柳蔓心这样直接挑明出来的,还真没多少。 柳蔓心此刻心里怕得要死,手都不自觉地在发着抖,眼泪直在眼眶里打着转,虽脸上有道疤,但凭她这副扶风弱柳之姿,还是挺招人怜的。 一旁,跟唐雅从斗嘴发展到要干架之势的连笙,突然看到柳蔓心的那张脸,立马对着唐雅比着个止战的手势,小脸疑惑地望了过去。 “她生得怎么跟我阿娘如此相像?” 方才离得远,柳蔓心没看到这小少年的面目,此刻他回头,当看着他这张稚嫩脸庞,那般酷似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时,她眼眸赫然眼眸大睁,脸色煞白! 她如今最怕的,就是自己这副残花败柳之身落入那人眼中。 她想,只要不再见,自己在那人心中,依旧还会是初见时冰清玉洁的模样。 而一旁的唐雅,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赶忙又把脑袋伸进软轿里问:“姐,这小子的阿娘该不会是你吧?” 软轿里望月备下不少吃的,这会儿阿照剥着瓜子儿,对轿外之事俨然一副看戏姿态,听到她问,轻点了下头,道:“高兴吗,有人能喊你舅母了。” 还别说,唐雅嘿嘿一笑,挺高兴的。 还不知道自己突然多了个小舅母的连笙,此刻还在盯着柳蔓心在想:这个长得跟阿娘那么像的女人,是不是阿娘的姐姐,或妹妹什么的? 好吧,本来气氛挺紧张的,被他们这么一闹,裴家众人直接成了陪衬,连开口说句话,都得看霄王的脸色。 就在气氛再次变得诡异起来时,灵堂里,正在拆灵堂的家丁一不小心,从木梯上摔了下来,巨大的声响成功将众人目光引了过去。 虽然李恪早就知道裴家在给裴清之设灵堂,但装还是要装一下的,看到后,立即大怒道:“裴家好大的胆子,竟敢替裴清之私设灵堂,是想置我盛凉律令当摆设吗?” 霄王一声大吼,直接吓得裴家众人连忙跪地请罪。 裴云起回头见灵堂已经拆了一半了,连忙辩解道:“王爷息怒,灵堂中并未摆出家兄灵位,算不得他的,也算不得私设,还请王爷明鉴!” “灵位不是他的,那棺材里的尸体也不是吗?” 裴云起顿住,没敢再强辩。 见他们都说不出话来了,李恪冷冷一笑,厉声道:“裴家胆敢私下为罪人裴清之私立灵堂,藐视我盛凉律令,其心可诛!但念在裴老太爷为两朝元老,本王不便直接处置。” 他声音顿了顿,扫了他们一圈,才挥手怒喝道:“来人,围了裴府,即日起不许府中任何人随意出府半步,待本王上书长安,请皇上亲自定夺!” 霄王话音刚落,立马就有官兵将裴家众人往里赶,除了裴浔阳夫妻二人,连带着那些为了巴结裴家的,特意一大早跑来吊唁的亲朋都被赶了进去。 ------------ 第一百七十七章:大公子裴行止 被推搡了一把的裴云起见状,不服道:“裴浔阳也属于裴家人,为何他无事?” “裴将军乃是永乐公主的胞弟,属于皇亲,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质疑?”领头的官兵不屑讽刺道。 裴云起是读书人,最在乎面子,官兵一句话,立马将他羞辱得面红耳赤。 不过撑着最后一点骨气,裴云起倒是没将那句,他也是永乐公主弟弟的话说出来。 一旁,已经和连笙握手言和的唐雅,分了一半从软轿里顺出来的瓜子给他,两人边磕边津津有味地看着。 裴浔阳答应姐姐不管裴家之事,此刻也只是低着头,冷着脸在给娇妻剥瓜子。 而被遗忘在一旁的柳蔓心,已经小心翼翼地退到她娘身边,见到官兵围了裴家,赶忙拉着母亲混入人群里去。 正想逃跑时,就见那顶软轿的窗口突然被风掀起一角,不经意间,她晃到了一眼那轿中人的侧脸。 虽只一眼,却险先将她吓得尖叫出声。 裴银…… 怎么会是裴银?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脸上再度露出恐慌。 而唯一没被往府里赶的裴老爷子,算是看出来了,这霄王是真的一点旧情都不打算念了。 不但不念,甚至还想存心找点事啊他。 不过怎么说,也是大风大浪几十年过来的老骨头了,岂会怕李恪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稳了稳心神,当即大呵道:“我裴家乃先皇御赐百善之家,谁敢妄动!” 果然,这声大呵出口,官兵们都忌惮得微微停了停,没再像方才那样粗鲁了。 而裴云起见状,想着圣旨或许更能震慑他们,便赶忙跑去书房拿来了当年的圣旨。 这下不光匾额,连先皇圣旨都拿出来了,官兵更加不敢动了。 李恪望着那道明黄圣旨,眉头皱起,似乎也有所忌惮。 百善之家的美誉,不光盛凉,乃至于中原各国都享有极高的声望。当年先皇给裴家赐下这名誉匾额时,遭到不少人反对,因为裴家真的担不起这样的美誉,可惜先皇一意孤行,现在俨然成了裴家众人的保护伞了。 见霄王都不敢再动了,裴家众人提着的心才算放下,一个个恶狠狠地瞪着赶他们的官兵。 官兵回瞪:老子听命行事! 就在李恪沉着脸想让官兵退下时,软轿里的人又开口了。 “王爷可先看一下旨意内容。” 一旁的裴老爷子听到这话,脸色上闪过一抹慌乱,竟恼怒地看了一眼取来圣旨的裴云起。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而李恪听了阿照的话,愣了一愣,不明白阿照为何让他先看一下旨意? 难不成是父皇的圣旨里还另有玄机? 想着,霄王当即过去,一把夺过裴云起捧着的圣旨,垂眸去看。 然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每个字都没漏过,却依旧看不出什么玄机来,只得将圣旨拿到软轿旁低声问她:“本王看不出端倪,这旨上是有什么玄机吗?” “王爷没发现,这道圣旨上面,一个裴字都没有吗?” 是呀,颁给裴家的圣旨怎么会没有一个裴字?李恪惊得再次低头去瞅,这一回他注意到了一个重点:‘……少年如玉,赤子之心,儿郎行止,纯孝善之……’ “这道圣旨,本王怎么越看越像只给一个人的?” “没错,这道圣旨,本就是只给一个人的。”也亏得当年先皇心眼多,不然裴家这些人,又能骄傲地躲过一劫了。 “胡说!”被看出了端倪,裴老爷子脸色顿时大变,怒斥道:“先皇旨意,有国印为证,岂容你胡言乱语!” 他有预感,这轿子里的人是,想毁了他裴家啊! 比起老爷子的慌乱,轿中的阿照却不慌不忙地冷声道:“十二年前,先皇与当时的太子外出遇刺,所有护卫皆被斩杀,危机关头,被裴家大公子裴行止所救。裴行止虽为庶出,脑子也不怎么灵光,但胜在心性良善,能真正做到舍己为人不求回报之举。” “父皇和皇兄遇刺这事,本王怎么不知道?” 一旁的听雪不知从哪儿也摸出了把瓜子,小声嘟囔了句:“王爷不知道的事多得去了,可否别打岔,让我家夫人将话说完了。” 嗬,这丫头,才走了几天就不认旧主了! 李恪斜视了听雪一眼,不过收到那些想听故事的众人睇来的目光,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没再打岔。 软轿里,阿照顿了片刻,才继续道:“先皇与太子得救后,裴行止却因救他们时受的伤落下旧疾,后又因大房主母有意苛待,没能好好痊愈,不到半年,便到了药石无用的地步。先皇得知他时日无多,特让太子前来问他有何放心不下之事,他求太子帮了他一个忙后,遗憾离世。” 轿外望月和听雪,突然听到这段过往,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眼中强忍着泪水。 此刻,连风都静止了,甚至裴家一些小辈都安静地想知道后续。 那个憨厚老实,却待人极好的兄长,其实他们都还记得的。 所有人中,唯有裴大夫人,想冲出去让轿中的人闭嘴,可惜被拦住过不去。 今日之后,她从前贤良淑德、端庄大方的形象,在世人眼中,也将变成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等恶毒代表。 见她停下后迟迟不再开口,想知道答案的李恪忍不住问:“他求了我皇兄什么?” 求了什么? 时隔多年,阿照回忆起来,眼睛还是有些泛酸。 她轻叹道:“求他照顾一些人,一些跟他一样,有着赤子之心的孩子。而裴行止,因自身有小小的瑕疵,在裴家活得本就艰难,可他依旧保留一颗待人和善之心,更是凭一己之力,收养了一百十六个被父母遗弃,或无家可归的孩子,先皇因他此善举为之动容,才颁下百善之家的匾额和那道圣旨。” 也就是说,匾额上百善之家的家,不是裴家,而是裴大公子为那一百多个孩子遮风挡雨的家。 那裴家怎么有脸占为己有? ------------ 第一百七十八章:若真的是裴银 一直以来,裴家在百姓眼中,不是出了世子妃,就是公主、将军的,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他们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然而今日,那于他们而言站在云端上的贵人们,不想竟也会做出此等不要脸的行径,算是大开眼界了。 一时间,围观百姓看着裴家众人的眼神都变了。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裴老爷子气得浑身颤抖。 他辛辛苦苦维持多年的声誉地位,岂容别人破坏?不,他绝对不允许! 一旁的裴大爷也同样愤怒不已,然而他愤怒的,却不是裴家声誉被毁,而是发现了某些难以接受的真相。 他发了疯似的跑到大夫人面前,攥着她双肩厉声质问:“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你不是告诉我说,行止是突发恶疾,是老二没能让人及时请来大夫才死的吗?” 显然,裴大爷似乎并不知道当年隐情。 “老爷,我没有!我承认我是待行止不如清儿他们,但我怎么可能害死他?当初第一个发现行止发病的人,就是二叔啊,我赶到时他就已经死了,我想害他也来不及啊!” 看到这样发怒的丈夫,大夫人被吓得不轻,心都提嗓子眼了,却还在咬紧牙关极力否认。 每个人都有一段少年说,她太清楚裴行止母子在自家夫君心里的地位了。 若她承认自己参与了,害死裴行止的事,那她的夫君不顾一切都会休了她。 她这把年纪,若被休回娘家,余生就只能活着别人的耻笑中了。 那样的日子,她宁死也不要。 软轿里,阿照听着大夫人的极力否认,还妄想全推给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裴元华,不由冷笑道:“裴行止之死,的确是裴家二爷派出去的人没能及时请来大夫,但那背后阻止大夫及时赶到之人,难道不是大夫人与裴老太爷您二位吗?” 又是一桩肮脏龌龊之事被揭开! 见轿中之人如此了解裴家,裴老爷子顿时怀疑起里面的人,会不会是他们裴家仇人? 想到此,他立马出声怒问:“你到底是谁?与我裴家到底有何恩怨,为何要处处陷害我裴家?” 被拦在裴家门槛里的裴云起,也朝着软轿大声怒骂道;“藏头露尾的鼠辈,有种你出来!” 然,他话音刚落,就突然感觉左边膝盖猛地一疼,正想大骂何人暗算他,怎料右边膝盖又是一疼。 双管齐下,最后两条腿疼得没稳住,直接扑到高高的门槛上,门牙都磕断了两颗。 离得近的官兵见他把牙都吐出来了,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裴云起狠瞪了嘲笑他官兵一眼,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难看地环视了一圈周围,没敢再多嘴。 而软轿后的人群里,柳蔓心已经小心翼翼地混了过来,就在众人目光都聚拢在裴家众人那边时,她猛地冲过去就想掀开轿帘。 就在她手指快要碰到软轿时,人群里,那戴着斗笠的大高个不动声色地移到她身后,毫不留情,一脚就给踢了出去。 好巧不巧的,这回直接被踢到了霄王的裤腿下。 周围瞬间寂静了。 李恪看着脚下的女人,脸色青了又青,紫了又紫,五光十色的,刹是精彩。 感受到周围传来鄙夷的目光,柳蔓心忍着难堪从地上爬起来,一阵阵委屈、难堪、和恨意涌来,直接将她所有理智吞噬,不管不顾地爬起就冲去揭轿帘。 可惜这回她刚要动,就直接被两名官兵逮住了。 “放开我!放开我!!”她拼命挣扎着,不甘地大吼:“裴银,我知道是你,你出来!!” 什么? 这轿子里的人是裴五小姐? 不是说裴五小姐不久前死在北燕皇宫了吗?听说那北燕帝还追封其为后了,怎么可能在这里? 柳蔓心的这句话,无疑像道炸雷,直接惊呆了众人。 的确,裴银是和亲公主,可和亲公主永乐已经死在了北燕,所以此刻的阿照,是万不能出现在围观百姓面前的。 这一点唐雅也想到了,见柳蔓心还想发疯,急忙走了过去,背对着百姓,让手腕上的小金蛇一口咬在她脖子上。 还在挣扎的柳蔓心不甘心地瞪着她,却在被咬一口后,渐渐瘫软了下去,全身无力地任由两名官兵扶着,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蛇,有毒! 其实唐雅倒是挺想直接毒死她的,但想着裴银跟她的仇怨比较大,得让她亲手报仇比较解气,便暂时没要她小命。 围观百姓看不到她做了什么,但裴家众人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听到柳蔓心刚刚的话,再联想到唐雅喊软轿中的女子为姐姐,突然就明白了什么了。 这哪里是唐雅的姐姐,分明就是裴浔阳的姐姐,人家是在夫唱妇随啊! 可想想又觉得不对劲,裴银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没准白骨都化成灰了。而当初她的尸体,他们裴家长辈里大多数人都是亲眼见过的,这会猛地听到轿子里的人是裴银,不径脚底都在发寒。 若真的是裴银,那就太诡异,太可怕了! 一旁的裴老太爷也面露惊恐,看着那顶软轿,他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当年裴银躺着棺材中的样子,瞬间也有些不寒而栗。 他面色难看,不相信地伸手就要去揭轿帘。 裴银早就死了,他亲手探过气息的怎会有错?他倒是要看看,这轿子里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李恪见他想去掀轿帘,抬手就要去挡,不想软轿里的人似乎听到了响动,自己将轿帘掀开了一角。 阿照没有走出去,掀开的轿帘一角,也足矣让裴老爷子一个人将她看清楚。 “祖父,裴银回来了。” 阿照的声音不大,除了旁边站着的望月几个,站得远些的都听不到。 而她的嘴角从说这话起,便一直上扬着,只那笑,不达眼底,还隐隐带有杀意。 “你…你……” 裴老爷子一脸惊悚地望到她,瞳孔因恐惧而大睁着,指向她的手指也颤抖得厉害,嘴里更惊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 第一百七十九章:有句话留给你 没死,她竟真的没死。 难怪啊,难怪裴家最近怪事连连,甚至托了那么多关系,想救裴清之都无功而返,原来是她在背个捣得鬼! 一般来说,官官相护,若世族家中子弟犯下死罪,是可以私下换个模样酷似的死刑犯偷天换日的,可阿照早就猜到他们的小伎俩,早和李恪通了气,让他派人昼夜看守裴清之,就是防止他们偷梁换柱。 裴家人见老爷子这副见了鬼的模样,更加想知道那轿子里的人是谁了。 可一直被挡在府中,根本就看不到,而李恪也没给他们看的机会,撇了一眼被官兵逮着都柳蔓心,冷声道:“将这个喜欢胡言乱语的女人,给本王一块丢进去。” 说完,转身看到一脸惊恐的裴老爷子,也抬手道:“连他,一起给本王丢进去!” 天怪冷的,他也没耐心了。 官兵听令,直接走了过来,正想架着老爷子进去,却被老爷子一把怒推开。 裴老太爷铁青着脸,怒瞪了轿中人一眼,转而指着裴浔阳怒问:“裴浔阳,作为裴家子弟,你当真要为了个女人大义灭亲?” 呵,这就叫大义灭亲了? 阿照冷笑出声:“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这不是你教给裴氏子弟的东西吗?” 裴浔阳也冷着脸,嗤笑道:“是呀,当年以我之命逼迫我爹娘,那时,祖父何曾想过我也是裴家子弟,也是您的亲孙?” 老爷子听到这话,气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裴家生你们养你们,你的命本就是裴家的,关键时刻还给裴家有何不可?” 这话得多无耻的人才能说得出口啊! 阿照早就看透了裴家人自私自利的嘴脸,不再理睬,对着裴浔阳喊道:“浔阳,去里面将二夫人的灵位请出来,她…应该也不想呆在这片肮脏之地了。” 他们的娘,到死都被裴家这些人囚在里面。 裴浔阳没有丝毫犹豫,大步往裴府走去,裴家众人想拦他,但有官兵在,又不敢动。 裴浔阳来到小祠堂时,他爹裴元华已经将她娘的灵牌和行囊都打包好了,正站在门口,好似就是在等着他过来。 “爹,您这是?” 裴元华提了提背上的包裹,依旧那身和尚打扮。 他轻抚着怀里爱妻的灵牌,温声道:“她一直想离开这里,可爹没用,带不走她。好在今日你们来了,爹能…光明正大的带你娘走了。” 这些年,就算是他到庙中落发为僧,可裴家依旧会拿妻子的骨灰和灵牌相挟。直到最近,裴家被裴清之的事扰得有些乱,他的人才寻得机会,在裴家暗房中找到妻子的骨灰。 裴浔阳看着苍老了许多的父亲,什么也没问,默默接过他背上的包裹,沉声道:“走吧,姐姐在外面等我们。” 裴元华一愣,随即笑了。 夫人啊!你在天有灵看到了吗?孩子们来接我们了。 裴府门前,当二人走出来时,众人都惊诧地望着裴浔阳旁边的和尚,有些见过裴家二爷,都惊得差点没认出来。 天了,这裴家到底是有多糟践人啊,裴二爷明明正值壮年,瞧着竟苍老得比裴老爷子年轻不了多少。 软轿里的阿照也看到了,光一眼,再多的怨念都瞬间消散了,眼睛也忍不住通红了起来。 她尽力掩饰住喉头的哽咽,出声吩咐道:“望月,快去给……裴二爷备轿。 她想喊一声爹的,可此刻不能啊! 虽听到女儿唤自己为‘裴二爷’,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但听到要给自己备轿,裴元华还连忙摆手拒绝道:“不了,不坐轿,你们的娘被困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让她看看这外面的天空了。” 多辛酸啊,明明那么寻常的一句话,他却说得那么高兴。 阿照再也忍不住,抬手捂住已经被泪水打湿的眼睛。 裴元华终究还是怕女儿不愿见自己,没敢去轿旁看她一眼,只抱着妻子的灵位,像是感受到妻子就在身旁一样,笑着朝那望不见头的长街走去。 看着对裴家同样不管不顾的二儿子,裴老爷子气红了眼,重重怒喝道:“裴元华,你今日若是敢走,就不再是老夫的儿子!” “从你们将我害得妻离子散那日起,早就不是了。” 裴元华语气平淡,他没有回头,而是仰头望着突然开始飘落的小雨,嘴角浅浅笑起,背对着众人,大声喊道:“大哥,行止侄儿临终前,有句话留给你!” 那时他顾念兄弟之情不忍说,如今,没有什么不忍的了。 裴大爷脸色骤变,心底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果然,裴元华接下来的一句话,果真让他感受到了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裴元华将目光慢慢从远处收回,神色悲戚道:“行止说,原来世,不再做你儿。” 这句话,也是裴元华想对裴老爷子说的。 若有来世,他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山野村夫,能与妻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相偕到老。 而不是,早早便阴阳两隔。 “不…你骗我,你骗我!!”裴大爷不信,他和鱼娘的小行止,最喜欢他这个爹爹了,来世怎么会不愿意当他的儿子? 他不信,不信!! 都道杀人不如诛心,有时候,最狠的报复,何尝不是众叛亲离的活着?! 裴家已乱,听着大伯崩溃的嘶吼声,裴浔阳心中也不怎么好受,转头对着软轿道:“姐,我们也走吧。” “好,你去跟着…他,把他带去玉兰居。” 一个灵堂,哪怕禀上长安,也不一定治得了他们的罪。阿照清楚,只要裴家的新靠山不倒,裴家也只不过是伤到些筋骨罢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等长安那边的消息了。 想到此,阿照微微透过一丝缝隙,看向外面阴沉着个脸的霄王。 裴家的骨肉相残,看样子他似乎看得还挺过瘾,那么下回,也该轮到她看他们皇家的相杀相爱了吧! …… 半日后,裴家偏堂里。 那些被赶进来的裴家亲朋,个个脸色难看地坐在里面,有些胆子小的妇人都吓得哭泣起来,责怪着自家夫君为何要上赶着来这一趟。 ------------ 第一百八十章:亲儿子也不行 众人也是后悔啊,本以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裴家不过是死了个裴清之,影响不大。哪成想,是裴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害他们都被连累了。 而另一边,裴家后院的小祠堂里,裴家众人的脸色也不好看很。 特别是这群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们,平日端着架子耀武扬威倒是在行得很,等真正遇到事了,一个个像被吓破胆乌龟,恨不得找个壳缩进去,无用至极! 此刻,裴老爷子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面上已经镇定了下来,心里也在开始盘算着,怎样让裴家度过这次危机。 虽然不知道裴银是怎么死而复生的,但如今她回来复仇了,以她对他们这些人的恨意,放过裴家是不可能的了。 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通知长安那边。 可那边若举事成功,以霄王对他们裴家的态度,也根本不可能放过他们。 这可真是个棘手的问题啊。 祠堂门口,大爷裴元炙呆呆地倚在门旁,目光缓缓扫了一圈裴家那些提心吊胆的小辈们,最后落在自己父亲身上。 见他紧盯着祖宗牌位,脸上早没了在外面时的惶恐,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明和算计,不由讽笑着问:“父亲,您说列祖列宗若是知道,您为了那所谓的家族门楣,所谓声望名誉,不惜做下那么多恶毒之事,将一个干干净净的裴家在您手中,变成肮脏龌龊之地,祖宗们会原谅您吗?” 这话一出,众人面色瞬间突变。 “老爷,你…你这是疯了什么魔啊!”大夫人看着老爷子阴鸷的眼神,吓得急忙却扶着裴元炙,却被他一把甩开。 “孽障东西,你再说一遍?” 裴元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面若死灰,佝偻着身子望着众人,忍不住苦笑出声。 裴家的下一代,全毁了!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我、二弟,还有行止的母亲,我们自小一同长大,他视鱼娘为亲姐,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鱼娘唯一的孩子死去?直到今时今日我才明白,原来是父亲您下了一手好棋啊!我怎么就那么蠢,害了鱼娘母子不说,还帮你们害惨了二弟一家,我怎么就那么蠢啊!!!” “爹,您在胡说什么啊?”裴云起看着发狂的父亲,担心得想劝阻,可刚靠近,同样被一把甩开! “你们还不明白吗?裴家老老少少,所以人,包括我!都是他的棋子!” 裴元炙哆哆嗦嗦地指着裴老爷子,心口疼得在滴血,痛苦大问:“父亲啊!您活了一辈子了,黄土都埋到脖子的人了,为何就是看不开那些虚无缥缈的地位权利呢?难道骨肉亲情于你而言,当真一文不值吗?” “你放肆!!” 裴老爷子像是被戳穿了心思,恼羞成怒地吼道:“老夫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裴家,为了你们好!” “是真为了裴家,还是为了您自己的虚荣和功利,您自己清楚!” 自从二十多年前,裴家降生了个金凤命格的裴银后,得到皇族莫大重视,这也让当时还在长安为官的裴老爷子觉得,隐忍多年的野心,终于可以再次拾起。 他想像郑氏一族一样,想碰皇权,想问鼎高位,却又怕郑家得知金凤女的事,对他们裴家先下手为强。 于是,他明面上辞官回到洛阳,私底下却用皇族给下的恩荣,疯狂地笼络和收买人心。 或许他最初的初心,的确有一半是为了裴家,可等他渐渐从一个两袖清风的朝官,慢慢成了洛阳只手遮天,被权利蒙蔽良知的裴老爷子后。 一切都变了。 这些年,裴元炙虽坐着家主之位,可真正的实权,却依旧掌握在老爷子自己手中。 其实从当年他娶妻,娶的明明是自己青梅竹马的鱼娘,可新婚之夜,却被换成高官之女时,裴元炙就知道,自己父亲的野心,并没有随着年老而衰败,反而是与日俱增。 但为了所谓的孝道,这些他都忍了,可为何还是不肯放过他那善良单纯的行止孩儿? 那孩子,是他娘亲拼死带到人间的啊,为何要那般残忍! 此刻的裴元炙,已经不敢再去仔仔细细追查这一切仅是大夫人的善妒,还是裴老爷子容不得子孙里面,有个心智不全的孩子存在了。 因为从裴银不听话,他便能利用外孙女设局开始,他就该知道,自己的父亲。 禽兽不如!! 禽兽尚且有护犊之心,他却只把子女儿孙当做实现他抱负的垫脚石! 明明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却还打着一切为了裴家,为了裴家小辈的旗号,简直讽刺至极! 何人家的长辈,会因为一个小辈的不听话,而设局害死他们? 想到此,裴元炙觉得眼前这满头白发的老人,不是他的父亲,而是条可怕的毒蛇、魔鬼! “父亲啊,您此刻站在列祖列宗的灵位前,您为何不颤抖啊!哈!哈哈哈!!”裴元炙说着,竟疯了一般大笑起来。 “你…你敢如此跟老夫说话,老夫看你是失心疯了,疯了!!”裴老爷子怒不可遏,恼羞成怒下,竟拿起还燃着供香的小青鼎狠狠朝裴元炙砸去。 裴元炙不避不躲,任由那青鼎砸在自己脑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而被砸到的地方,伴随着眩晕一起的,还有缓缓淌下的鲜血。他抬手抹了一把,颤颤地看着染着掌心的红色,讽刺着向后倒去。 “爹!!” “老爷啊!!” 裴云起与大夫人的惊叫声同时响起,而其他人,直接被吓傻了一般,不敢作声。 “将他给我拖下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他出来!谁敢违反,家法伺候!!”老爷子怒吼着,冷漠的眼神扫了一眼满头是血的大儿子,眼底一丝父子怜惜都没有,无情得让人害怕。 谁都不能阻止他的青云路,亲儿子也不行! …… 夜幕,玉兰居里。 今日玉兰居挺热闹的,不但多了个小连笙,就连李恪都死赖着没有离开。 ------------ 第一百八十一章:闯进来的侧妃 而此刻,所有人都坐在客厅里,等着裴浔阳和他父亲回来用晚膳。 不想等了许久,却只见裴浔阳独自一人回来。 唐雅见只有自家夫君自己回来,赶忙起身小跑了过去,仰头往他后面看了两眼,确定不见公爹,才出声问道:“爹呢?” “爹带着娘的骨灰去了寒山寺,说那里有他给娘种的一院桃花,就不过来了。”裴浔阳说这话时,小心地看了一眼阿照,轻声道:“姐,爹让我转告你。他说,人,当惜眼前。” 阿照一愣,像是知道父亲这话的意思,低低地笑了笑,却什么也没说。 人当惜眼前,反过来是当惜眼前人的意思吗?一旁的霄王殿下听了,眼底精光顿时冒了冒。 裴二爷的这句话,难道是在暗示阿照北燕回不去了,当珍惜他? 不然这屋里,李忠不可能,裴浔阳不可能,白天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臭小子连笙就更不可能了,想想还真就只有自己了。 当规规矩矩坐在他旁边的连笙,看到他脸上这副小贱小贱的表情时,当即在桌下一脚给他踩了过去。 并恶狠狠地小声警告道:“别想打我阿娘的主意,阿娘是我阿爹的,你没戏!” 这小东西,脚劲儿还挺大。 李恪疼得龇牙咧嘴,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自己这边瞅来,不好跟个小屁孩计较,只能挤出个咬牙切齿的微笑,靠近连笙,咬牙道:“臭小子,别得寸进尺啊!要哪天本王当了你爹,有你好果子吃的!” 连笙冷哼一声,小脸极度不屑道:“就凭你还想当小爷的爹?你怕不是在替你闺女做梦!” 一听这话,虽然还没闺女的霄王殿下立马炸毛了,怒道:“臭小子,小小年纪就想惦记我闺女,你怕不是以后老牛想吃嫩草!” 这霄王,活回去了吧! 竟然跟个孩子较真! 这下好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了。 而连笙却是嫌弃地远离了他两步,鄙夷道:“谁要老牛吃嫩草了,你才老!小爷还不稀罕你当小爷的老丈人呢!” “……”众人一脸懵。 他俩到底在扯什么?扯得横眉竖眼大有干一架之势不说,连老丈人都扯出来了。 阿照各瞥了他们一眼,看着一桌子特意为裴元华准备的素斋,摇头浅笑道:“行了,不早了,都过来坐好用膳吧!” 裴浔阳点头,牵着唐雅挨着阿照落座。 而挨在一块的连笙和李恪互看了一眼,都不顺眼地冷哼一声。哪知李恪刚拿起筷子,望月就进来禀告道:“王爷,您府上的兰侧妃求见。” “谁?”李恪一愣。 “您的兰侧妃。”望月又重复了一遍。 这下李恪懵了,放下筷子道:“本王半年前,便将王府里的女人都遣散干净了,哪儿来的侧妃?” 就算有,他也不记得兰侧妃是哪个了。 “阿娘,这算不算是书里所说的薄情郎啊?”连笙扒拉着碗里的饭,还不忘抬头幸灾乐祸地损他两句。 阿照姐弟听了,浅笑着没开口,倒是一旁的唐雅肯定地点了点头,给连笙夹了个狮子头,认真教育道:“臭小子,你可别学啊!这薄情郎都没好下场的。” 说完,还不忘扭头也叮嘱裴浔阳一句:“你也别学啊!” “好。”裴浔阳望着她,目光温柔地点了下头。 哪敢学啊,他可不想跟某些人一样,抛下江山来个万里追妻,关键还没追到。 对,自己那北燕姐夫混进玉兰居的事,裴浔阳已经知道了。不是谁出卖的他,而是慕容烬为拜见老丈人,自己跳出来暴露的自己。 要不是看在他堂堂一国帝王,能放下身份地位做到此等地步,他们的父亲,怎么会给他说那句好话?! 李恪瞅了眼众人看着他的怪异神色,暗暗瞪了连笙一眼,正要出去,候在门外的兰侧妃见霄王迟迟不出来,以为他是不愿意见自己,竟硬闯了进来。 “王爷恕罪,属下等拦不住。”跟着进来的守卫请罪道。 他们都认得兰侧妃曾是霄王府的侧妃,平日待人挺和善的,加之怀里又抱着个襁褓,侍卫们怕伤到她,便没拦住。 当然,李忠放水的可能性也挺大的。 此刻,兰侧妃抱着孩子跑进来,许是惊到了孩子,刚站定,怀里的孩子便哇哇大哭了起来。 她怕被撵出去,便忍着心肠没立马去哄,只目光一锁定霄王,便直直跪了下去,哭求道:“王爷,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救救妾身吧!” 这话,还真有点让人听不懂。 李恪也是,特别是什么看在孩子的面上,简直莫名其妙,当即不悦道:“你在胡说什么?本王不是给了你们钱财,放你们回娘家各自婚嫁了吗?” 虽然对兰侧妃这个封号不熟悉,但看到兰侧妃这个人,李恪还是有些印象的。 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想忘记都难! 兰侧妃看着孩子,眼泪一串一串地落,流着泪将离开王府后,她们这些王府弃妃发生的事娓娓诉来。 原来,当初李恪从北燕回来后,给了王府里那些女人们,各自一笔钱财放她们出府。可她们做过霄王的女人,又被遣回了娘家,虽有一笔颇丰的钱财,可哪里还有未嫁前金贵啊! 有些爹娘兄长疼爱的,的确又觅得了好郎君,可那些娘家人心狠的,将她们带出去的钱财骗光后,转手便将她们又卖人为妾了。 而兰侧妃的爹娘虽待她还不错,但也架不住兄嫂每日的糟践。 当初霄王去北燕前,她便发现了自己有了身孕,本想等霄王回来,高高兴兴地告诉他。不想霄王回来后,面都不见她们一面,便将她们各自遣回了娘家。 那时孩子已经四个多月,她担心霄王知道她肚子里有了孩子,会逼迫她拿掉。她舍不得,便瞒着拿了钱财回了娘家。 起先,兄长盼着她生个儿子,好母凭子贵重回王府,可惜天意弄人,她生了个女儿。 而皇家,哪里会在意个丫头片子啊! ------------ 第一百八十二章:盯着本王干嘛 所以,孩子出生才不过半月,她的兄嫂就想悄悄将她卖给一个老男人作外室,更是想将她还未足月的女儿卖掉。 最可悲的竟然是,她爹娘也同意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连夜带着女儿逃走,一路跌跌撞撞才至洛阳。 来到洛阳,她立马就去了王府找霄王了,可新来的侍卫不认识她,不让她进去,可她又没地方去,只能抱着孩子在门口等。 也不知等了多久,才等到一个曾经服侍过她的丫鬟,得丫鬟相告,她才得以找来这里。 而找来这里,她不是求能继续回王府当侧妃,她只是想把女儿还给霄王,至少…至少女儿可以在自己的父亲身边长大,衣食无忧,而不是被兄嫂卖掉。 “王爷,妾身敢拿性命担保,孩子真的是您的骨肉。”怕霄王不信,兰侧妃急忙扒开包裹着孩子的襁褓,将孩子的小脸露了出来。 虽才一个多月,但小孩子都是见风长的,这会儿停止了哭泣,睁着黑黝黝的大眼睛。虽模样随了她母亲多些,但不难看出,这孩子眉眼间依稀很像霄王。 特别是那对跟霄王如出一辙的招风耳,看着就可爱极了。 就连一向对小孩没什么兴趣的唐雅,都双眼冒光了:“哇,好可爱!裴浔阳我们加把劲,也生一个大眼睛宝宝好不好?” “咳!咳咳…”裴浔阳刚咽下去的汤直接吐了出来,脸色涨得通红,见媳妇还想再来句狼虎之词,急忙夹了个青菜素丸子塞她嘴里,红着脸低声告诉她:“乖!别闹,这事咱们一会儿回房再细聊。” “那你就是同意了?”唐雅咬着素丸子,睁着大眼睛望他。 被媳妇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想不同意都难。裴浔阳又哪里还招架得住啊,只能无奈点头。 唐雅这边高兴了,霄王这边却是心情复杂很多。 突然喜当爹这事,搁谁身上都要消化片刻的。 李恪也不例外,他怔怔地望着那孩子,深色复杂,脸色也渐渐沉了下去。 好半响,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样天人交战的,竟一脸阴鸷地将手伸向了孩子,看样子,还是对着孩子那短得有些看不到的小脖子去。 虎毒不食子,这厮难道要丧心病狂不成? 他旁边的连笙看得心惊胆战,心里同样一番天人交战之后,猛地起身,一把将他推开,从兰侧妃手里将孩子抢到了自己怀里。 孩子被抢,还跪在地上的兰侧妃顿时脸色大惊,正要大喊‘把孩子还给我’,就听到那抢她孩子的小少年,声色俱厉地对着霄王骂道:“稚儿何辜?你也下得去手!” 什么玩意儿? 李恪稳住身子,一脸莫名:“本王不过是想抱抱她,这都不行?” 鬼知道他看到这突然冒出来的小东西,内心是何等复杂!也不知道是不是父女天性的牵引,他只是情不自禁地伸手,想把孩子接过来抱抱,就被连笙这个臭小子一把推开了。 要不是他底子稳,被这蛮小子这一推,要是不小心扑个面朝大地,那一世英名都要毁了。 “抱抱?” 连笙一怔,渐渐小脸一红,愣愣道:“不是想掐死她啊!” “笙儿!”见连笙越说越没分寸了,阿照适时厉声道:“不可胡说。” “是,笙儿失礼。” 连笙知道自己误会了,小脸上窘窘的,瞅了霄王一眼,想道歉又落不下脸去。正想将孩子还给他时,孩子的小手却挥啊挥的,突然紧攥住了他的一缕发丝。 见状,连笙后背一紧,瞬间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她……好小噢,都还没他在奉城养的猫大。 小娃娃似乎很喜欢抱着自己的小哥哥,不哭不闹的,还吧唧着小嘴在吐泡泡,看得人心痒痒的,好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小脸蛋。 这小东西,别看赶她爹长了对招风耳,这以后要长大了,肯定招人疼。 连笙看着她粉嫩嫩的小手指,怕发丝绞到她,想拿出来,但又不敢硬扯,只愣愣地跟这奶娃娃大眼瞪小眼了会儿。 瞪了好半响,才求助地看向阿照喊:“阿娘,她攥住我头发了。” “妹妹喜欢攥就让她玩会儿,难得妹妹喜欢你。” “啊?她这么小一个,都会喜欢人了啊!” 阿照笑了下,转头见孩子的娘还跪在地上,眼帘垂了垂,撑着肚子起身走了过去,将眼睛一刻都不敢离开女儿的兰侧妃扶了起来,轻声道:“放心吧!连笙不会摔了你的孩子的,过来坐下吃点东西。” 候旁边的望月见自家娘娘亲自起身了,也赶忙过来搀扶。 “夫人喊奴婢就行,挺着个大肚子,你起来又坐下的,多费劲啊!” “没事,快给客人摆副新碗筷。”阿照吩咐道。 其实这个女人,她当初被苏嬷嬷带到霄王府时,在长廊上远远地就见过一面。那时的她,没有多美,却让人一眼便觉得是个温柔娴静的女子。 而如今,娴静依旧,只面容和眼底,都多了几抹世俗难免的沧桑。 兰侧妃被扶起,怯懦地望向向霄王,没敢落坐。 李恪见阿照将她了扶起来,并没有多说什么,脸色也温和了不少,不过见她盯着自己不敢坐,顿时不悦道:“让你坐就坐,盯着本王干嘛!” 见霄王没有反对的意思,兰侧妃这才小心翼翼地在阿照另一边坐下,看着阿照贴心地在她面前的碗中夹好了不少菜,她眼中酸楚,感激地朝她低了低头。 看出她的拘谨和不安,阿照微微靠近了她一些,小声安抚道:“别怕,这里没人能伤害你们母女了,不用再这般小心翼翼。” “多谢夫人!” 兰侧妃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东西,这算是她逃出娘家后吃到的第一餐热食。她含着泪,小心看了阿照一眼,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份,却是真心的感激她。 阿照浅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倒是李恪,时不时地拿眼角瞥一眼连笙怀里的小东西,越看心里越痒。想接过来抱抱,又抹不开面子,只能冷着张脸不停地冲连笙放冷气。 ------------ 第一百八十三章:记在灵魂深处 若是别个像连笙这么的孩子,怕是早吓得识趣了,可连笙是谁?奉城连家小少主,北燕皇帝的干儿子。 他连他阿爹都冷气都不怕,何谈将李恪这点放在眼里?! “姨姨,妹妹吃东西了吗?”见小娃娃一直吧唧嘴巴,连笙抬头望向兰侧妃问。 听到这小公子喊自己姨姨,兰侧妃怕自己如今身份受不起,脸上顿时有些慌乱。 她小心地看了霄王一眼,见霄王没有说什么,才敢小声地答道:“在王府门口得了半碗稀粥喂了,她吃得少,此刻应该还不饿…” 一听这么小的孩子就只给了点稀粥喝,李恪又不高兴了,话都还不认人家说完,就怒斥道:“你这娘是怎么当的,就这么点大的孩子,你就只给她喝稀粥?” 见霄王发怒,兰侧妃立马又跪到了地上,脸上惶恐,请罪道:“王爷恕罪,妾身也是没有办法。” 大冷的天,她尚在月子中就带着孩子逃了出来,至今还月信淋漓。身子没养好,哪里有奶水喂给孩子喝啊!也幸亏女儿并不娇气,有点糊糊稀粥喝便不哭不闹。 不然,她真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然而霄王听了,却只觉得她没照顾好孩子,还在不悦道:“没有办法你就不会想办法……” “望月,去热碗羊奶过来!” 霄王刚开口,就被阿照冷着脸直接打断,抬头冷冰冰地望着他问:“霄王殿下,女子怀孕生子本就艰辛不易,你不心疼怜惜便罢了,张口闭口便是伤人恶语。你指责她只给孩子喝了些稀粥,那你有想过,她提心吊胆奔波一路过来的处境吗?” 不提一个女子带着嗷嗷待哺的婴儿,一路冒着严寒回洛阳的危险。怕是这一路,这唯一的稀粥,都是她一口一口省下来给孩子的。 “作为孩子的父亲,霄王殿下心疼孩子没错。但心疼孩子之前,难道不应该更要心疼孩子的母亲吗?” 闻言,李恪神色微动,低头望去,才发现兰侧妃其实从进来时,脸色便一直苍白得吓人。 今年盛凉的寒冬,不知冻死了多少生命,她带着个刚出生的孩子一路逃跑过来,却护着孩子没有受一点伤寒,便知道她这一路有多难了。 而自己…… 突然间,霄王发现自己挺不是个东西的。 想到此,李恪对着阿照,面露愧疚道:“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王爷应该对着孩子的母亲说。”阿照重新将兰侧妃扶了起来,自己却没再落座,而是神色严肃地看着李恪,套用裴元华留给她的那句话道:“霄王,人,当惜眼前。” 说完,阿照扶着肚子离开了客厅。 见她是要出去,唐雅不放心,放下碗想跟去,却被裴浔阳拉住了:“你拉我干嘛?外面风大,没看到你姐穿得少啊,我让听雪姑娘给她送件衣服过去。” “好了,你就别操心了,吃你的,有人会给她送去的。” 唉!他怎么感觉自己媳妇,真把自己当个小丫鬟了。 “谁啊?”唐雅没听明白,玉兰居的人不都在这里了吗? 裴浔阳没说,只与着抱着孩子的连笙小朋友,心照不宣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 而李恪此刻深陷自责,和阿照最后的那句话中,倒是没注意他们话里的意思,只脸色复杂地望着兰侧妃。 兰侧妃却低着头安静地坐着。 气氛,突然就变得有些怪异起来了。 …… 外边,阿照出了客厅后,慢游慢游地来到了后院。走得脚有些酸了,正想在檐下的廊墩上坐下,就有人从身后,动作轻柔地给她披了件大氅。 她回头,就看到个驼背老头低着头站着。 阿照没奇怪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反而是抬手,在他那驼背上敲了敲,问:“里面放了口锅吗?” “没…” 老头刚想回答,就突然惊了惊,猛然抬头望去,就见阿照又在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你…你又认出我了吗?” “有些人,记在灵魂深处,就不会认错了。” 阿照扶着他的手臂小心坐下,摸了摸肚子,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块银白色的面具,丢给他道:“以后就戴这个吧,那些面皮都夹杂有毒素,戴久了对身体不好。” 果然,她又认出他来了。 对,这驼背老头其实就是咱们北燕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这会弄出这么个丑出天际的形象,也是为难他了。 然而慕容烬却不那么觉得,瞅着手里的面具,心里美滋滋的,当即把撕下脸上假面,迫不及待地戴了上去。 还别说,比戴假面清爽多了。 “你还没回答我,你那背上背的是什么东西?”阿照将他拉近了些,让他蹲在自己面前,抬手又在上面敲了敲:“有响声,你还真背了口锅啊!” 慕容烬面具下的脸色微窘,算是默认了自己确定背着口锅的事。 这都是魏曲阳出的馊主意,说什么上次装成顾帜,身上那股帝王之气掩盖不了,于是在他的鬼斧神工下,他成了个其貌不扬的驼背老头。 当然,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混进玉兰居,得多亏望月和李忠的相帮。虽然两人都挺讨厌慕容烬的,但看着他不远万里跟来的份上,给他开了个后门。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忍他们小主子出生时亲爹没在身边。 见他半天没说话,阿照微微将身子支在他身上,感受着夜风,望着院中灯罩里的烛火,轻叹呢喃道:“慕容烬,为什么要跟来啊!你若不来,我就没那么多舍不得了。” 她的语气很轻,轻得夜风一带,慕容烬差点没听到。 他眼低垂着眼,眼眸幽深,温柔道:“当年我已经丢下你一次了,可老天还是把你送回到了我身边,阿照,我已经放不开了。” 没了她,那种如同丢失了心脏的感觉,已经够了。 “太子妃,当年我不辞而别一回,如今你不辞而别了两回,我们就当扯平了好不好?你若是想留在盛凉,那我即刻写下禅位诏书给七弟,就陪你留在盛凉好不好?” 他语气卑微地望着他,眼中闪烁着害怕,怕她会拒绝。 ------------ 第一百八十四章:不是用来哭的 当年,若非心忧母后,又恐带她回北燕自己护不了她周全,他怎么舍得狠心抛下她。如今,北燕山河安稳,内里蛀虫也将除尽,他又怎能再放开她。 “昏君!” 阿照眼睛本来酸酸的,听到他这话,突然破涕而笑了起来。 她望着他,试图再劝一回般,轻声道:“慕容烬,国不可一日无君,等我生下孩子,你就带他回去吧!” “那你呢?” 不跟他和孩子一起回去吗? “我……”阿照以为,自己能忍住不在他面前哭的,可想到自己恐怕已时日无多,眼睛里滚烫的泪水,还是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那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哪怕在昏暗夜灯下,也清晰地落进了慕容烬漆黑的眼眸里。 见她一哭,慕容烬立马手足无措慌乱起来。 “我就算了吧!” 阿照发现他目光凝来,赶忙抬手胡乱擦掉脸上泪水,若无其事地冷声道:“我已经不是你们北燕的太子妃了,而且我是个女人,我装不了一辈子的心胸宽广。一个东宫的女人就已经够让我厌倦不已了,何谈你日后的三宫六院?” “慕容烬,我也不想再被困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不想几十年后,像母后那样彻底失望!” 慕容烬连忙解释道:“不会一样的,那些女人我一个都没让她们入后宫,来寻你之前,我已经让陆齐安排她们离开了。阿照,你信我一回好不好,除了你,真的不会再有别人的。” 昏君又如何,从丢下朝政追来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是了。 “你看,你还是想着回去的。慕容烬,我们都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看着他认真温柔的神色,阿照眼泪淌的更汹涌了。 “没有自欺欺人,阿照,如今的江山于我,真的不及你重要。” 看着她眼泪越流越汹涌,慕容烬心疼不已,满眼心疼地抬手抚上她的脸庞,轻声道:“阿照别哭,老人说怀着孩子是不能哭的,会伤眼睛,我的阿照眼睛那样好看,不是用来哭的。” 从始至终,他都只希望他的阿照能喜乐无忧,他怎么舍得她流眼泪啊! 终于,阿照硬撑着的所有倔强,渐渐倒塌。她将头死死埋进他的怀里,神色悲戚摇着头哭泣:“慕容烬,你放过我吧!我真……再也回不去了。” 不是不愿回去,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命,注定生于盛凉,也将终结于盛凉! “为…为何?”听到她的话,慕容烬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也骤然赫变,停留在她脸颊上的指尖顿住,心底不由恐慌起来。 “阿照,阿照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明明字里行间对他都是不舍,为什么还是要他走?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厌倦你了。” 世间万物,只要有了在意的东西,谁就都会怕死,阿照也不例外,可一直以来,她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吗?! 如今,身体里的两种剧毒已经爆发,为了孩子,她不敢服用任何能压制毒素蔓延的药物,只能任其一日日扩散,最后走向生命的枯竭。 “不会的……”怎么会厌倦了呢! 像是害怕什么一般,慕容烬急忙擦干净她脸上的泪水,不敢再问,只紧紧抱着她小声地说:“阿照,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不问就是了。若回不去,那就不回,生与死我都陪你!” “生与死都陪我,那为什么当年要丢下我啊?慕容烬,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阿照了,我……”我活不了多久了。 这句话,卡在阿照喉咙里,她不敢说啊! “没事的,我也不是当年的容瑾了,我的阿照想做什么,我都陪着。”碧落黄泉他都陪着! “那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不会丢下我?” 她哽咽着,这是她一直想问的。 那年情窦初开,她最想嫁的人,却在答应娶她的当晚上消失不见了。 她找不见他,便在心里成了一个死结,哪怕后来她遇见他了,也依旧不敢问一句,为何要说话不作数? “对不起阿照,对不起!”慕容烬半蹲到她身前,轻轻给她擦掉脸上泪珠,红着眼道:“若是重来一次,我会带你一起走,护得住你陪我,护不住我带着你,地狱黄泉,无惧!” 听到这个答案,阿照再也忍不住,趴在他肩头呜咽出声。 也终于像当年的憨娇丫头,满心委屈,发气般抬手使劲打在他身上,一下又一下。 终究又是她想自欺欺人了,世间万物,哪里有什么重新来过的机会啊! 而她的命,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慕容烬任她打着,神情悲痛,抱着她的力道失控得渐渐加重。也是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他与阿照之间,已经不再是回不回去的事了。 …… 另一边,北燕,皇城。 御书房里,慕容博看着手里的来信,脸黑得想掀桌:“你们说我这皇兄,他心咋就那么大呢?本王要有点野心,就他走这几个月,都可以谋朝篡位好几回了!” 七王爷这样的抱怨,平均每日都要听上好几回,他左下首的几位老臣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跟当耳旁风似,撇都没撇他一眼,继续埋头苦干,为北燕鞠躬尽瘁。 朝代更替,就是事多。 倒是对面,同样跟前堆满奏折的陆齐挡嘴轻咳了声,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不厌其烦地说了一句:“王爷,请慎言!” “都什么时候了,本王还慎什么言啊!噢,合着他媳妇跑了,就把朝政丢给本王,他自己倒是逍遥自在的当甩手掌柜去追,那本王的媳妇也跑了,本王就只能干看着哭啊!” “那不还给王爷留下小世子了么。” 意思人家陛下那是媳妇带着娃一起跑了,还不得追个回来啊!而且七王妃肯把小世子留下,那就证明人家办完事就回来。 瞧把七王爷委屈的,要不是都知道他以前干的缺德事不少,他们还真以为他情深义重了。 然而慕容博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怒道:“那是留给本王的吗?那明明就是留给母后解闷的,本王啥也没捞着,瞧你们一个个的还坐着说话不腰疼。” ------------ 第一百八十五章:你们慕容家的 而且媳妇都跑了,留个娃给他干嘛,彰显他们父子孤儿寡崽的没人要么? 是的,就在三天前,楚千幻竟然把孩子丢给太后之后,跟着云潇潇还有莫北宿跑了。他得到消息,好不容易就要追上了,结果却被陆齐带着帮老臣给架了回来。 这气本就还没顺下来,这会又看到慕容烬那混球说又要延迟归期什么,别提多气人了。 陆齐低头倒了点朱砂出来,这会眼角都没给他一个,只冷声道:“如今皇城除了王爷您能主事,就只剩下太后与十七小王爷。王爷若放心得下,便去追七王妃吧!” 完了还加一句:“反正这北燕皇朝是你们慕容家的,臣与诸位大臣充其量就是给你们家打杂的,要怎样都随王爷吧!” 又是这句话,慕容被堵得哑语。 旁边的几位老臣见状,觉得是时候给七王爷个台阶下了,缓缓抬头道:“事分缓解,但请王爷看在北燕百年基业的份上,再辛苦些时日,待陛下回来,臣等立马放王爷去找王妃。” “对对对!刘老大人所言极是,但请王爷再辛苦些时日,至于王妃那边,陆大大已经派人跟随保护着的,王爷尽可宽心处理朝事。”有人附议道。 “……”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让本王继续当工具人! 不过台阶有了,慕容博再不情愿,也只能顺势下了。 他决定了,等慕容烬回来了,他还是带着媳妇和娃回封地去比较好。因为他总有预感,慕容烬想奴役他干苦差事的事,肯定没完! 不得不说,咱们七王爷还是挺有神棍潜质的,一说一个准。 当然,这事他得日后才会发现。 …… 酉时二刻,太后让人来请七王爷去一趟祥和殿。他到时,小十七也在,正拿着个小拨浪逗他儿子玩。 “母后。”慕容博冲太后行了礼,正想去抱抱儿子,太后却喊住他道:“博儿,先过来,母后有话要跟你说。” “母后,是有什么事要儿臣去做的吗?”慕容博走了过去,立马有宫人抬来椅子给他看坐。 “元辰将至,母后决定提前去太庙住些时日,顺道给你们兄弟几个祈祈福。至于筹备元辰的一切事宜,宫中现下无主,就一切从简吧!” 今年元辰的确不宜繁重,一则是先皇驾崩未满一载,二则是皇上没在宫里,后宫如今连个妃嫔都没有,也没人主事。 不过慕容博听了太后要去太庙,担心道:“母后,太庙清苦,开春又还未至。您身子一直不大好,儿臣不放心。” “母后这身子时好时坏的,也就那样了,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就是太庙太过清苦,十七和晚临还太小,母后就带不他们去了,你要好好照看。” “母后的意思是,要将他俩留给儿臣?” 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道:“皇家亲情本就淡薄,你也可以借此机会,跟十七和晚临好好培养一下感情了。” “可…可是母后,儿臣,儿臣还要替皇兄处理国事啊!”这总不能上个朝,或批改个奏折什么的,还要抱着个孩子吧! “这你倒不用担心,母后已经安排好了,白日里会有乳母和宫人照看他们,夜晚你便过去看看就成,别让他们感觉到身边没亲人就好。” 如今的皇宫,太空荡,太冷清了。 她一个住了半辈子的老太婆瞧着都寂静的害怕,更何况两个小家伙了。可太庙苦寒,她舍不得带他们一起去受罪。 “儿臣知道了,儿臣会照顾好十七和晚临的,母后也要照顾好自己。”两个孩子嘛,有乳母在,自己逗着玩玩也挺好的,应该不难。 而且就算再难,也不会有临时上手批奏折难吧! 事情一经商量好后,太后三日后便去了太庙。只她一走,慕容博才发现自己把照看两个孩子想得太简单了。 首先是他自己的亲儿子,毕竟才是个半岁多的奶娃娃,吃饱喝足了一天都在睡觉,难得醒着的几个时辰也都是自己玩自己的。 但小十七就不一样了,从出生就养着皇后殿里,娇气巴巴的跟个小奶包似的,还能跑会跳,一早醒来兴高采烈地跑去祥和殿,结果发现母后不见了! 自己噘着个小嘴找了一圈,没到到,顿时以为母后和太子哥哥他们一样,不要他走了,当即坐在冷冰冰的台阶上大哭了起来。 他那响亮的一嗓子嚎出来,立马吵醒了正在睡觉的小世子,小世子听到小叔叔在哭,也哇地一声,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两个娃娃响亮的哭声响起,檐上的积雪都震落了几堆。 乳母和宫人怎么哄都哄不住,眼看小王爷伤心地哭得都吐了,小世子也哭得直打嗝,乳母看得心焦不已。 最后无法,只能让人抱着小王爷和小世子往御书房来。 起初,看到弟弟和儿子哭得那样寒心,慕容博心疼得不得了,一边一个地抱进怀里好一阵温声细哄。 哄了会儿,好不容易哄好了,就想让他们的乳母抱下去,哪知小十七此刻最是敏感没安全的时刻,一见连七皇兄都不要自己了,眼睛一闭,又嚎啕大哭起来。 当然了,他一哭,小的那个又跟着他嚎了起来。 慕容博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想找陆齐帮帮忙,怎料抬头才发现,那厮已经不知道何时,带着一起处理国事的老臣们早就转换阵地了。 至于么,太他娘的没义气了! “十七呀,你是个男子汉啊!能不能别嘤嘤嘤地这么娇气啊!”慕容博是真想狠点心,可看着屁大点孩子哭得都快抽不上气的样,又怕他出个什么好歹,回头不好给母后交代。 只能小声又哄了会儿。 片刻之后,小十七才又停止了大哭,扁着嘴双肩一耸一耸的,不过听到自家大侄子还在哭,立马从腰间小布包摸出一个拨浪鼓,一下一下地摇了起来。 慕容博见儿子听到拨浪鼓声竟不哭了,看了看脸上还挂着两大滴泪珠的十七,顿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大喊道:“来人,在殿中多加两盆霜炭,再去将小世子的摇篮,和小王爷今日要背的书籍都搬过来。” ------------ 第一百八十六章:最冷清的一年 此刻皇宫里就七王爷权利最大,宫人不敢多问,更不敢耽搁,片刻之后便将东西都搬了过来。 小十七见到自己的小桌子,立马自己推过去挨着自家七皇兄的,不再哭闹,很自觉地坐了上去,有模有样地翻着书看起来。 而小世子,得母乳喂饱后,被他爹抱着逗了会儿,才将他放到摇篮里,不一小会儿就又熟睡了过去。 而偷溜到隔壁偏殿的陆齐和老臣们,听到隔壁没动静了,还以前是孩子已经离开了,就又走了回来。 哪知回来一看,一个睡得香香的,一个乖乖巧巧的,于是他们有些尴尬了。 慕容博却是朝他们翻了个大白眼,冷哼道:“隔壁不是很好么,各位大人还回来做什么?” 老臣就算了,没想到陆齐这厮也是个没义气的家伙,亏他还把他当好兄弟,结果关键时刻跟他主子,自己皇兄一样,靠不住! 几个老臣装聋作哑般,听不到,也看不到七王爷那怨念的小眼神,自顾自地回到自己位置上,又开始埋头苦干。 隔壁没燃炭盆,可真冷啊! 陆齐瞅了他一眼,没搭理,放下从隔壁又抱来的一沓陈旧奏折,摸了摸小十七的脑袋,也继续埋头干自己的活。 先皇活着的最后一年,不理朝政,虽让太子监国,却又没放实权,导致他一驾崩,就留下一堆的糊涂烂账。 而且这些糊涂账,还是在陛下离宫后才发现的,因事关北燕皇室名誉和声望,不能外宣,只能由他们这些内阁大臣点灯熬夜地处理。 殿里,渐渐陷入沉静,就在众人忙得快忘记时辰时,摇篮里的小世子幽幽睁开了眼睛,先是吧唧了下小嘴巴,正要大哭时,小十七已经拿着小拨浪鼓趴在他的摇篮边了。 小鼓‘咚咚咚’地沉闷声,成功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七皇兄,十七和晚临都饿了。” 可怜啊,这就是没娘在身边的娃啊,连吃饭都得靠自己提醒。 慕容博转头看了看殿外,透过轩窗,已是漆黑一片,而宫人也已经悄悄地点燃了殿中所有烛火,亮若白昼,倒是让他们都没有察觉到天都黑了。 见天色不早,慕容博抱起儿子道:“诸位大人都辛苦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早朝过后,再继续!” 说完,抱着儿子,牵着弟弟大步离开了御书房。 陆齐与诸位大臣起身,对着他辑了一礼,又相互道了一礼后,才收拾东西离开皇宫。当然,陆齐现在是辅助七王爷监国的重要人员,是可以留宿宫中的。 所以目送大臣们离开后,他又坐回了位置上,看样子还要继续。 宫人们见陆大人又要继续,似已经习惯了般,谁也没有打扰他,只默默退下去给他准备吃食。 转眼,在众人忙碌的身影中,元辰也如期而至。 然而今年北燕的元辰,却是有史以来最清冷的一次。朝臣的宫宴免了,被清空的宫殿里,也只冷清清地挂了几盏红灯笼衬托了一下节气。 就连太后的祥和宫里,也只有慕容博守着两个小不点唉声叹气。 他们慕容皇族明明人还挺多的,怎么今年这气氛,却让他感觉凋零直此了呢? 大概,明明是个偌大的皇宫,宫里却皇上、皇后、太后,甚至连宫妃都没一个的原因吧! 而先皇的那些太妃们,没子嗣的殉葬了,有子嗣的被儿子接去了封地,剩下些份位高却没子嗣的,还都跟着太后去了太庙,真是从未有过的冷清啊! “七皇兄,你今年为什么不给十七红封了?” 闻言,慕容博紧了紧腰间荷包,扭头看了眼睡得挺香的儿子,抬手摸了摸十七的小脑袋,叹道:“十七啊,皇兄是要养儿子的人啊,很穷的,要不你给你大侄子包一个吧!” “……” 他怎么怀疑七皇兄是想骗他的小金库呢? 小十七默了默,不想给,于是沉默了片刻,换了个话题又问:“皇兄,那我们今年能看烟花吗?” “十七啊,咱们还是明年再看吧!”慕容博说着,又扭头看了儿子一眼。 烟花声太响了,要在宫里放,他怕吓着儿子。 十七也扭头看了眼自家大侄子,啃着只鸡腿也跟着叹了口气。遥想去年,别说烟花能看大半宿,就是元辰红封,他都是背着小布包收的,今年没有就算了,连烟花都不能看一场。 小十七有些心酸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皇宫里没有烟火可看,宫外百姓家却是热闹不已,不但从早便鞭炮声不断,夜晚也是烟花绽满天,就连皇宫里都能听到一声声的震天响。 而万里之外的盛凉玉兰居里,也是一早就开始热热闹闹起来。 比之热闹的玉兰居,裴府却是骂声满天。 自裴家众人被霄王囚在府中,至今已过了大半个月了,却仍旧不见长安那边有消息传来。 这大半月来,除了被特赦放走的那些亲朋,他们裴家所有人,依旧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起先,裴老太爷并没有拿霄王的囚禁当回事,还悄悄让自己的手下,去长安郑家报信,可手下一离开裴府,便是一去不复返。 眼看着府外的消息越来越少,裴老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可再想派人,才发现府中已经没可用之人了。 就在裴老爷子沉思之际,裴云起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边跑边高兴地喊道:“祖父,来消息了,皇城那边来消息。” 有消息,就证明他们裴家能解禁了。 然而,裴老太爷听到后,脸色顿时一沉,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是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拐杖都没拿,便急匆匆地往前厅走去。 此刻的裴家大堂里,一个清秀的小太监拿着道圣旨站在堂中央,而堂外的院子里立着两排长安来的御林军。 见裴家众人来齐了,小太监废话没多少一个字,立马摊开圣旨,清了清嗓子高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裴氏一族,嚣纵子弟,育才不教,举族藐视盛凉律法,朕深恶其罪,依律当严惩不贷。然,念其裴嵘乃先帝旧臣,两朝元老,年高耄耋,特从轻发落,着令族中子弟罢职去爵,查封裴府,由霄王李恪监办。钦旨!” ------------ 第一百八十七章:将这孩子拿掉 查封裴府,那就是要抄家啊! 裴家老少一听,顿时就慌了,哭哭嚷嚷道:“封了裴府,我们住哪儿,怎么活啊!” “是啊!祖父,我们怎么办啊!”年纪小些的,都被吓哭了。 小太监看着慌成一团的裴家众人,倒是眯笑着眼,转身对着裴老爷子道:“老太爷,杂家来时,有位贵人让杂家给老爷子带句话。她说,想问问老太爷,费尽心思几十年,这从高处跌下来的滋味,疼不疼?” 裴老爷子听到这话,气的眼睛发直,含着口老血,咬牙怒道:“你回去告诉她,老夫还没有输,裴家也绝对不会败!” 小太监后退了一步,暗道那位贵人果然料事如神,这裴老爷子果然还想着垂死挣扎,顿时笑道:“老太爷,那位贵人还让杂家告诉你,您老倚仗的一切后路,都被她切断了,从今往后,洛阳名门裴家,将不复存在!” 小太监本就是阴阳人,声音尖锐刺耳,一下就让裴老爷子感受到了,让带这话来的那人的语气,登时老血没憋住,直接呕了出来。 怒火攻心下,大骂了一句“孽女!”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老二一家,当真不念骨肉亲情啊! 而此刻的大堂里,除了裴云起,众人见老太爷倒地,竟没一人上前搀扶,而是拼命地跑回自己房里去收拾值钱的东西。 小太监冷眼瞅着,只离开裴府时吩咐围守官兵,府中所有人,除了身上衣物,任何贵重的东西都不得他们带走。 一夕之间,裴家树倒猢狲散。 而另一边,玉兰居里。 阿照站在阁楼上,而楼下院中,连笙正捂着耳朵小心地去点放在地上的烟花,其他人也都捂着耳朵满脸笑意地站在一旁。 就连李恪带着兰侧妃母女过来时,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似乎一切,都朝着大家美满期盼的方向在发展呢! “我让人去仪陇邑人一族,寻到了能消解死蛊毒的邑人草,但此草生长在沼泽,属性极寒,你如今的身子……”开口的人没将剩下的话说完,只目光投向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阿照看着连笙点燃飞到半空绽放的烟火,目光悠长。她没有回头去,也没意外他会上来,只轻声道:“死蛊的毒素能消解,可唐家圣蛊的毒不能。” 闻言,男子面色一惊。 他朝下看了众人一眼,才神色紧张地将她拉进了屋里,冷着脸问:“朕收到的消息,是说你已经找了北燕传说中的龙根,你没带回来吗?” “传说终归是传说,想来,是我命该绝于此。”阿照自顾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朕看你是真的想死!” 李恪碰都不愿碰她倒的茶,看着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又气又无奈。 是的,此刻与阿照待在阁楼上的男子,正是盛凉帝李贺。 这样阖家喜乐的日子,他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而是在皇城坐镇的。但两日前,在得到邑人草后,思虑再三,还是冒险出宫给阿照亲自送了过来。 可邑人草虽能解死蛊毒,但对天启唐家的圣蛊却是没用的,哪怕那圣蛊也已经死在了她体内,可却是死而不僵,光邑人草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 但加上北燕龙根就不一样了,传闻龙根是味绝世药材,能医死人、肉白骨,消百毒,属重火之物,若能和邑人草一同服用,冰火两重,相生相克,方能将两种蛊毒的毒素一同带出。 可眼下,她不光有了身孕,甚至连龙根都没有,这摆明了死路一条啊! “将这孩子拿掉,先服用邑人草缓解死蛊毒续命,至于圣蛊的,朕来想办法。” 阿照一听,脸色顿变,护着肚子厉声道:“不可能!李贺,全天下你见过哪个母亲,会狠心舍掉自己孩子的性命来苟活的?” 怎么没有,郑太后不就是一个么! 当然,这话李贺没说出口,只脸色沉了又沉,才劝道:“你就算再舍不得,可你拿仅剩下的命,也撑不到这个孩子出世。拿掉他,你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如实没有孩子,她至少能撑到他找到另外的办法,可眼下她腹中的孩子,随着月份越大,只会导致她毒发得越快。 “若是撑不到,那就破腹取子,我绝不带他一起死!”阿照语气坚定,这本就是她最坏的一个打算。 李贺看着她那死倔的样,突然间,有些后悔让她去那一趟北燕了。 阁楼外,漆黑的夜空被绚丽的烟火照得通亮,而阁楼下的通道口,裴浔阳手里的东西显先落地,脸上的笑容也随着楼上二人的话慢慢僵硬。 一起的,还有藏在暗处的慕容烬。 他此刻脸色比裴浔阳更难看,甚至还有无措和害怕。他一直知道阿照去北燕的目的,其中一个就是为了龙根,可他从来没想到,她千里迢迢去北燕找龙根,是为了续命。 可龙根,早就…没了! 院子里,唐雅开心地望着半空的烟火,正想去亲自点一束时,突然被身后的裴浔阳一把拉着回了房。 “裴浔阳,你干嘛呀!我还没玩够呢!” “你告诉我,我姐身上为什么会有蛊毒?她是不是…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裴浔阳紧紧抓住她的双肩,问出这话时,语气都害怕得在打颤。 “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唐雅听到他问这话,神色立马变得严肃不已。见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她有些慌,眼神也开始有些闪躲起来:“对不起,裴银她不许我告诉你,也不让我再提从前之事,我不能说。” 见她不说,裴浔阳转身就道:“你不说,那我现在就去天启自己查!” 唐雅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急忙一把抱住他道:“你去了也没用,你若去天启查此事,被天启的人顺势查到你姐头上,你只会害死她!” “我若不查,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我甚至连她的仇人都不知道是谁,你让我余生何安?” 听到他想知道裴银的仇人是谁时,唐雅脸色一白,神色复杂地问:“我也是裴银的仇人,你难道要杀了我吗?” ------------ 第一百八十八章:她不是恨唐家 听到她这句话,裴浔阳整个人顿时僵住。 也是这一刻,才猛然想起姐姐找去军营那会儿,看到唐雅时浑身的杀意,以及亲口说的那句话。 ‘我的亲弟弟,竟然喜欢上了我的仇人,当真是讽刺!’ 仇人,他竟……真的娶了姐姐的仇人为妻! 看着裴浔阳慢慢松开了自己,唐雅慌了,她伸手去拉他,却被裴浔阳微微避开。 而他避开的动作,比打她一巴掌还疼。她红着眼睛,哽咽道:“裴浔阳,我不知道以前的自己为什么那么坏,可裴银都已经原谅我了,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气啊?” 裴浔阳没有回答,连连后退到冰冷的墙壁上,仰着头,不敢让她看到自己眼底闪烁的泪花。 为了他,原谅自己的仇人,甚至每日同席而坐,姐姐该有多难啊! “裴浔阳,你别不说话,我害怕……” “你走吧!”裴浔阳忍着眼酸别过脸去。 他这辈子,依旧只会有她这一个妻子,这个誓言此生不变。可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听到他赶自己走,唐雅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撕咬了一口,疼得哭着想去拉他,却是被他再次避开:“裴浔阳!你立过誓的,你说过此生不负我的。我背弃了唐家,背弃了天启,你这会儿让我走,我能去哪儿啊?” 裴浔阳这辈子只怕两个女人的眼泪,一个是他姐,一个就是唐雅。 他本想忍着心狠的,可看见她痛哭出声,终究还是没忍住。 他控制不住心疼,控制不住那份越来越深的情感,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紧紧抱住道歉着:“对不起,对不起唐雅,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你告诉我,告诉我姐姐那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让她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连笑容都变成了冷漠的。” “唐雅,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紧扣住她的双肩,用力得有些疼。 “不、我不能说,我不能告诉你,那些事……那些事告诉了你,只会……”只会给你徒增悲痛。 “唐雅!我求你了,我想知道一切,想知道我这些年到底有多愚知,才让唯一的姐姐受了那么多苦都不知道!” 他的头埋在她的颈间,唐雅感受到他的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肌肤时,豆大都泪珠也跟着从眼底冒出了眼眶。 “裴浔阳,裴浔阳你别哭,男子汉大丈夫是不能哭的,你别哭,我告诉你就是了。” 她抬手给他抹掉脸上湿润,自己的却怎么也止不住:“这事,得从很多年前说起。那年,我们唐家少主唐宋,意外得了一只百年蛊王,并将之养在一个血脉特殊的女子身体里,可阴差阳错,那蛊虫被过到了裴银身上。” 也就是阿照几人游玩到天启那一回。 “从那之后,唐宋就一直在找她,直到一年后,在一个山崖下找到了命悬一线的她。唐宋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将她带回了唐家,她也因祸得福,得蛊王护住了心脉捡回了一条命,但也是从那时起,蛊王就死在了她的身体里,连唐宋也没有办法取出来。” “如此说来,你唐家更应该是她的救命恩人才是,那她为何那么厌恶你们?” 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推门的,正是不久前刚与昔日故友重逢的傅娇娇,而她身后,还跟着不少人。 而最后面站着的,竟是方才还在楼上和裴银说话的李贺,及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衣男子。 唐雅见到方才还在院中玩的众人都走了过来,脸色顿变,目光急忙在他们中间流转,像是怕看到谁一样。 许是看出唐雅的惊慌,傅娇娇径自走进去坐下后,冷声道:“你继续说吧,这几日裴银睡得都不踏实,我给她用了些安神香,她已经睡下了,连笙在上面守着,她不会知道你告诉了我们什么。” 一起去上面陪着的,还有不宜知道此事的兰侧妃。 而其余闲杂人等,望月和李忠他们已经清干净候在外边院里了。 至于慕容烬,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出来,大家面上都没什么意外神色,也都心照不宣地没过问,像是早就知道玉兰居里有他这号人物一样。 而李贺作为盛凉帝,掌握盛凉第一手资料消息的人,就更不会意外了。 毕竟望月他们敢给慕容烬开后门,也都是要给他这个皇帝通通气的。 房里,裴浔阳没料到他们会来偷听,怕他们会因姐姐过往之事牵连唐雅,急忙将她护到怀里。但见他们也只是想知道真相,便低声在她耳畔道:“别怕,继续说吧!” “是呀,本王也想知道,唐宋明明救了阿照,她为何还会恨你们?” 李恪冷声开口,也跟着进了房中,走到傅娇娇旁边,拉出个圆凳正想坐下,回头一看自家皇兄冷冰冰地在盯着自己……手里的圆凳,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只好先给了他。 李贺掀了掀眼皮,撩袍坐下。 至于慕容烬,跟个门神一样继续站在门口。 见他们目光都盯着自己,大有你不说我们就跟你死磕到底的架势,唐雅知道,是再难瞒住了。 她看了看裴浔阳,又看了看众人,豁出去了一般,咬牙答道:“她恨唐家,是因为唐宋一直将她当作药人囚禁了许久。” “什么?”听到药人二字,众人脸色骤变。 在场哪个不知道药人时干嘛的。 唐雅有些怕,揪着裴浔阳的袖子有些抖,使劲咽口口水,才继续道:“那段时日,唐家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少主的药人不听话,就会被丢进蛇窟、狼群、甚至满是毒虫的石牢里任其撕咬。所以准确地来说,她不是恨唐家……她只是恨折磨她的唐宋,只是恨那个残酷到人命不如蝼蚁的地方。” 以前的唐雅,只因裴浔阳而对曾经欺负过裴银的事感到愧疚,然而此刻,由她亲自将裴银那段血淋淋的过往说出来时,她才知道,是有多残忍。 若是她经历过哪样一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过往,她怕是早就被折磨疯了。 ------------ 第一百八十九章:去灭了天启啊 可裴银独自承受了那么多,却还在努力地活着,甚至为了身边的人,愿意原谅她这个仇人。 想到此,唐雅抬手捂着嘴巴,心口难受地哭了出来。 在场每个人心里也不好受,他们是裴银的好友,甚至兄长、弟弟,还有夫君,他们都清楚药人代表什么,可他们都不知道,他们所有人都在乎的阿照丫头,竟被人当作了药人。 可他们,谁都不知道! “那唐宋到底是怎么死的?” 当年阿照重新回到长安,第一个来找的就是李贺。也是因有他的庇护,唐家人才那么多年都没找到她。 至于那场身份归位的调换和亲,也全靠在他背后步步为营,阿照才能在郑家及郑太后的眼皮子底下,顺利拿回自己的身份。 而李贺也是知道唐宋是死在阿照手里的,可这些年他都不敢问她为什么要杀唐宋,直到此刻,他才算明白了。 若所谓的救命之恩,会换来生不如死,那她,更情愿死在那山崖下吧! “这事本王知道,听说是被人捅死的,还是差点死在咱们盛凉…凉……”看到皇兄瞥过来的冷眼,李恪感觉后背有点凉,不敢再瞎逼逼,对着唐雅讪笑道: “你继续,继续!” 唐雅也挺杵这个盛凉帝的,见他目光扫过来,赶忙道:“我也不知道裴银是怎么捅伤唐宋的,但我可以肯定一点,唐宋是自愿死在她手里的。因为那一刀,根本不足以毙命,而唐宋真正的死因,也是鲜血流尽而死。” 自古毒医出自一家,唐宋又是百年难见的制毒鬼才。 可那年他被裴银捅伤后,他却没有救自己,反而是任鲜血流尽。 大长老他们给整理遗体时,也发现他身上是有止血和刀伤药的,他只是不想救自己而已。 以前唐雅想不通他为什么不救自己,直到后来,她遇到了裴浔阳,知道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之后,也才渐渐明白。 如果当年唐宋没有遇到裴银,没有渐渐对她生出不一样的心思,没有……想救她。那么他依旧还是唐家那个高高在上,冷心冷清的唐家少主,那颗古井无波的心,也不会有所动摇。 而之所以他会甘愿受死,不过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对裴银的感情,已经胜过一切,却又弥补不了对她曾经的伤害。 所以他最后,选择了放手,也选择了以死亡来自我救赎。 “不对!” 就在众人心情沉重复杂时,傅娇娇却惊觉到不对的地方,她紧盯着唐雅,皱眉问:“既然唐家知道唐宋是自我绝命的,为何这么多年来,还是不肯放过阿照,甚至让人满天下地追杀她?” 就算是为他们少主报仇,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新少主都立了,为何还要耗费那么多人力物力满世界地寻找? 而那些追杀阿照的人,还是每年都在增加,这就有些说不通了。 “不是的,那些人虽是以唐家名义,却十分之九都不是唐的人。” 唐雅摇着头,垂眸解释道:“我爹和唐家长老们,自从知道唐宋是自己想死的后,虽恼恨不已,但其实也没多想追杀她,而唐家也没有那么多外在门徒,可外遣去追杀一个人多年。” “不是你们唐家,那是谁?” “天启皇族。”李贺淡淡开口。 唐雅点了点头,道:“没错,下令之人,正是天启的千睸公主。而唐家虽在天启位列世族高门,但也是必须听从皇族命令的。” “那这千睸公主无冤无仇的,为何要一个劲的让人追杀阿照?”李恪越听越迷糊了。 能为何,自古仇怨不是为权,便是为情。天启的千睸公主是个女人,权她有了,自然是因情而起。 而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慕容听了,铁拳紧握,也冷声道:“几年前,天启皇室下嫁了位公主给唐家,此事,知晓的人并不多。” 而那一年,他正巧坐客天启。 想到那年自己竟与阿照生生错开,他就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 唐雅听了,点头道:“是的,那年,裴银就是在唐家举办大婚仪式时,打晕了我逃出唐家的,而娶千睸公主的人,就是唐宋。” 千睸公主之名,如今也是响彻各国的人物。凭借女流之身,架空了自己痴迷女色的老爹,掌握了天启实权,是位天资聪颖,犹如女皇般存在的公主。 而她手腕堪比男人还要铁血,只尊崇顺她者生,逆她者死! 就连各国君王见到她,如今都得敬她三分。 “意思是那千睸公主,她是想替夫报仇?” “对!千睸公主喜欢了唐宋很多年,当年那场大婚,也是她苦苦求来的。可那日,唐宋在得知裴银逃跑了之后,便直接抛下了她,最后还死在了外面。从那之后,千睸公主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扰乱朝纲,不择手段,不停地揽权,其实就想拥有更多的权力来找到杀死唐宋的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追杀寻找阿照人,一年比一年多,有些甚至找去了塞外和大漠。 而当年,唐雅无意间破坏了她的婚礼,导致唐宋大婚之日弃她不顾,又惨死在外后,千睸公主每每见到她,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唐家主是真怕她杀了唐雅,才让唐雅加入了追杀丑奴的队伍,其目的就是保护她。 “说起来,千睸公主也算是个可怜人。” 喜欢了多年的人,好不容易答应娶她了,却在大婚之日丢下她不说,礼都没拜成就先守了寡,这事换作任何女子,都是要羞愤到崩溃的。 她话音一落,慕容烬靠着的门框‘咔嚓’一声,断裂下一块。他眸低全染寒意,忍着满腔怒火,怒问:“她可怜?那我的阿照就不无辜吗?” 唐宋他该死! 感受到这人身上发出的杀意,裴浔阳急忙将唐雅护到身后。 而坐在傅娇娇旁边的李贺见他们唯有针锋相对之意,剑眉微挑,起身走到慕容烬面前,抬手拍在他肩上,嘴角讽笑道:“对着个女人发火算什么本事?有种,倾你北燕之国力,去灭了天启啊!” ------------ 第一百九十章:真是无用至极 这厮是想激他北燕去当出头鸟吗? 银色面具下,慕容烬脸色铁青,冷声道:“这笔账,我会给阿照讨回来的,就不劳烦盛凉陛下操心了,告辞!” 说完,他打掉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冷漠转身就要离去。 哼,老子若是不操心,你个鳖孙能追媳妇崽的追到老子的地盘上来? 李贺冷眼轻瞥着他,却是嫌热闹不够大一样,在他身后又讥讽了一句:“有些人啊,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有脸在别人面前大言不惭,真是无用至极!” 慕容烬脚下步伐微顿,却没有反驳,大步消失在众人面前。 每次都没能保护好喜欢的姑娘,他的确,无用至极! 慕容烬一走,李恪赶忙凑到自家皇兄旁边,看着慕容烬消失的地方,也幸灾乐祸地跟着骂了一句:“就是,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保护不了,本王早就觉得他无用至极了。” 李贺斜眼睨他:“有你什么事了!” “我……”我这不是在恭维皇兄你么,咋滴附和两句都不行了? “呵,没点自知之明,说得像你俩有什么用一样!还不都是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的废物么!”他们身后,傅娇娇冷扫了眼他们兄弟二人,也大步离开了房间。 “本王哪里废物了?本王顶多算个爱慕者,有用那也不是…不是没地儿使么!”要当初裴银喜欢的是他,哪还有这么多破事啊! “皇兄,你瞅到没有,小表姑真是越来越不把我当回事了,你也不管管,好歹我也个王爷啊!” 敢得罪她,信不信老子眨个眼,就能让你当不成这个王爷! 李贺冷飕飕地邪睨了李恪一眼,什么也没说,冷着个脸也离开了。 李恪被那一眼冷视得有些莫名其妙,看了看他们离开的地方,又看了看裴浔阳两口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也冷哼一声大步走了。 “他们刚刚话…是什么意思?就这么走了吗?”唐雅都做好挨白眼的准备了。 “若是理解得不错,他们是想灭了天启。”裴浔阳双眼微眯,抱着唐雅的双臂紧了许多:“我也想!” 若有朝一日与天启为敌,他裴浔阳,定当首当其冲做先锋! 屋外,夜色正浓,而趴在裴浔阳怀里的唐雅,仰头望着面色冷冽又严肃的裴浔阳,眸色闪了闪,微沉。 …… 话说裴府被封,所有资产皆被充公后,裴老爷子气火攻心之下,中风瘫在了床上。而大爷裴元炙在离开裴府后,疯疯癫癫地跑出了城门,最后不知所踪。 裴家这番落难,也不知是不是人品不行,竟没一个愿给他们雪中送炭的。 而大夫人本想带着儿媳孙子去长安投靠娘家的,哪想还没出城门,倒先看到了来投靠她的一众娘家人。 眼下,大夫人看着不见踪影的丈夫,还有瘫在床上的公公,以及裴家几十口老老少少,想跑都跑不掉。 眼看落脚地都没一个时,大夫人才突然想到了柳蔓心母女,顿觉裴家这一切遭遇,都是她们母女害的,都是她们这对丧门星招惹了裴银,才让他们裴家被报复的。 于是一被赶出了裴家大门,她便带着裴家众人,撒泼耍赖地强占柳蔓心母女居住的小院,还把他们赶了出去。 可有了住的地方,吃的却成了问题。 他们出裴府时,身上所有金银都被搜刮了个干净,就连有些藏在鞋底的,都被翻了出来。 也就是说,裴家这一大家子人,全部身上是连个铜板都摸不出来的。不得已,只能脱下身上绫罗,一个个换上粗衣,准备将那些衣服当布料卖掉。 哪知到了绸缎店,竟被落井下石,以前几百两买来的布料,如今被人使劲压价,才堪堪换得了十几两。 十几两,这么一大家子人,买米粮都不够吃几日的。 眼看着越发捉襟见肘,大夫人撇到院子里见到只蚂蚁都要跳几跳的几个女人,心里渐渐又有了主意。 翌日一早,就见她带着个穿红带绿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并让人将家里所有年轻的女儿媳妇都喊了出来。 意图分外明显! 而那中年女人,也是认得大夫人的,自然知道眼前这些姑娘曾经的身份的。 以前裴家风光的时候,她们一个个要多尊贵有多尊贵,怕是与自己这样的人说句话,都是辱没了她们。不想风水当真是轮流转啊!想不到有一天,这些高高在上的金贵人儿们,竟也能让她当货物一样随意挑选。 想想,心情都觉得格外舒畅呢。 中年女人干的是人来客往的桃色生意,自然知道未出阁的姑娘要贵些,也不好**,于是她一排走过,翘着兰花指点了几个盘着发髻的后,转身对着大夫人道:“就她们几个了,你是要以称价,还是一口价卖?” 大夫人有些懵,忙问道:“不知何为称价?” “这称价嘛,便是按斤称两地卖。” 中年女人说着,门外已经有人抬了把大杆称进来,她睨了一眼,目光轻蔑地扫过大夫人,继续道:“按我们红楼的规矩,称价为十文一斤,日后若想将人赎回去,只需比卖价高出三倍即可。可若是一口价,可价高,但却是不能赎回的,夫人可以考虑片刻。” 中年女人话一说完,方才还奇怪大夫人叫她们出来干嘛的一众女人,脸色瞬间煞白。 被相中之一的孙氏尤是,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婆母,不敢置信她竟然是要将她们卖了。 而大夫人之所以连亲儿媳都要卖,是考虑到了儿子都死了,两个孙儿自己会照顾,儿媳留着家里也是吃白饭的,不如换点银子先周转一阵子。 孙氏怒得不行,悲痛得大声质问:“母亲,我们可都是裴家嫡出的孙媳与小姐,你竟要将我们卖了,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这话一出,大夫人还没回她,旁边那中年女人已经一脸鄙夷道:“嗤,还嫡出孙媳小姐,你们这是还没看清现实吗?今非昔比,你们曾经就算是那天上飞的凤凰,如今折了翼落到这地面上来了,那你们就得认当鸡的命!” ------------ 第一百九十一章:咱们银货两讫 一听这老女人将她们比作是鸡,孙氏怒得脸色发青,大声斥道:“你放肆!我乃裴家堂堂少夫人,岂容你如此羞辱!” “嗬,这小娘皮,还是个烈性子。” 中年女人不屑冷笑道:“老娘好心好意劝你,别不知好歹!老娘那红楼,虽说做的是皮~肉生意,但也是个能让你们继续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地方,老娘要是你们,都要争着抢着地去了。” “呸!腌臜之地,莫侮我等耳目!” 裴家女眷,哪个不是饱读诗书的大家小姐?此刻听到这老女人如此言语折辱她们,羞愤得眼睛都红了。 有些胆子小些的,已经朝屋里大喊自家夫君的名字了。 然而如今大夫人当家,裴家小辈见媳妇要被卖,纵然再舍不得,可想到眼下正是潦倒时期,若不卖了她们,他们哪里有吃的? 他们都是文人才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哪有能力赚钱养家?为今之计,也只有更加刻苦读书,等今年秋闱下场,若是高榜提名,何患无妻? 虽裴家被封了,但陛下没说裴家子弟不能再继续参加科考,他们有信心。 如此想想,便当作没听到外面女人们的哭诉一般,直接将门窗都关了。 这一动作,直接寒了孙氏等人的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们竟不知道自己同床共枕的枕边人,竟也能狠心到如此地步。 然而大夫人才不管她们悲不悲痛,暗算了一下,觉得称价的太便宜了,直接问道:“若一口价,她们一人能值多少?” 这些女人,当初给她们下聘时,可都是花了不少钱的,此刻能拿回一点是一点了。 中年女人看出她想抬价,便装作一脸为难道:“我方才点中的那几个,都是破了处的妇人,按照我们红楼的规矩,高价是不可能的了,但念在咱们是头一回做生意,我便给你个福利,每人多给你涨二两银子,一人我出三十两,如何?” 三十两,若是放在以前的裴家,不过是喝盏下午茶的小钱,如今却能买个人,还是不能赎回来的那种。 大夫人有些嫌少,指着裴元炙的一个还未及笄的庶女问:“这些丫头模样都不错,不若你多出些银两,我将她们一并卖给你。” 那几个还未出阁的少女一听,立马害怕得抱头痛哭起来,有些还在喊爹娘,可她们的爹娘似乎对把她们卖掉的决定是赞同的。 中年女人扫了一眼那几个小丫头,也不知是不是良心发现,竟拒绝道:“几个连人事都不通的丫头,买回去还得劳我**两年,就不要了。” 而一旁的孙氏等人,见大夫人是真想卖了她们,害怕之下,夺门就想跑了。 到嘴的鸭子哪有飞了的道理? 中年女人见状,一个眼色睇过去,守在院门口的打手立马将她们给抓了回来。 大夫人见是孙氏带头跑的,过来抬手就一巴掌,怒道:“好你个丧门星,你连婆母都敢忤逆,你爹娘便是如此教养你的吗?” 孙氏嫁到裴家年月也不短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夫人如此刻薄的嘴脸。 她懵了一懵,怨恨地一把推了过去,嘶吼道:“我爹娘教我的是如何相夫教子,不是任你这个婆母发卖的!裴王氏,我是嫁到你们裴家的,不是卖到你们裴家,你今日若敢卖我,我立马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如今老太爷瘫痪在床,公爹又疯疯癫癫不知所踪,她娘家那边更是不敢接济她,孙氏是连个告状的人都没有了。 “好你个孙氏,如今我的清儿死了,你便敢反你婆母了是不是?”大夫人一脸阴沉地望着她,哪还有往日装模做样的慈爱! 孙氏的性子却也不是软的,逼急了,也怒瞪着她吼道:“若我夫君还在,你如此贱卖他的妻子,你还配当他的娘吗?” 她想好了,与其被卖到肮脏之地屈辱一生,不若死了干净。 就在婆媳二人怒视着对方时,孙氏被关在屋里的两个孩子,挣脱掉大人的束缚跑了出来,拦在自己母亲面前大吼:“不许你们卖我娘亲!” 孙氏大一些的孩子已经七岁,正是会分辨好坏的年纪,也能听懂大人间的对话。在听到祖母要卖掉自己娘亲时,他出来看着大夫人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恨意。 看到自己的孙子投来怨恨的眼神,大夫人心底一怔,想卖掉孙氏的决心有了些动容。 毕竟儿子和丈夫都没了,将来她也只能靠两个孙子养老送终了。 中年女人见大夫人犹豫了,脸上有些不高兴了,不耐烦道:“我说夫人,您是要卖还是不卖?不想卖了就直说,老娘楼里还忙着呢,没功夫跟你在这破地方瞎耗。” ‘破地方’三个字,立马打消了大夫人心底那微末的犹豫,脸色一正,斩钉截铁道:“卖!!” 她好好的孙儿,只因自己要发卖他娘亲,他便敢对自己这个祖母甩眼色,一看就是孙氏没教好,若是让她再继续教下去,以后孙儿怕是都不认她这个祖母了。 想到此,大夫人狠声道:“我选一口价,付了银子你就带走吧!” 中年女人捏着手帕拦唇,得逞一笑,道:“夫人果真是个爽快人,来,这里是一百五十两现银,她们一共五个人,咱们银货两讫,夫人点点。” 大夫人看着递过来的钱袋子,接过当场点了下,确定没少,才同意他们将人带走。 孙氏竟是铁了心要卖自己,不舍地看了两个儿子一眼后,一把推开旁边的人,对着墙角猛地撞去。 然而中年女人早料到她会比其她几个贞烈,早就防着她了,见她要撞墙,赶忙一把薅住她的头发,狠狠地拽了回来甩到地上,叉腰骂道:“你个小娘皮,老娘钱也给了,你还敢给老娘寻短见,看回了楼里老娘怎么收拾你!” 骂完,肥手一挥,喊道:“来人,将她们绑住手脚丢马车上去。” 回去先饿她们个三五天,等她们手脚没没力了,客人们想怎么玩还不是随心所欲的事。 ------------ 第一百九十二章:是嫌命长了么 见母亲要被带走,两个孩子死死抱住孙氏,但他们力量终究太小,最后还是被那些打手一脚踢飞了出去。 大些的孩子从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迅速跪到大夫人脚下,哭求道:“祖母,孙儿求求您了,您不要卖我娘亲,我和弟弟就这么一个娘亲啊!祖母,孙儿给您磕头了,孙儿求您了。” “从今日起,你们就只有祖母,没有母亲,就当你们的娘死了吧!” 看着孙子苦苦哀求,大夫人面上也露出了一抹不忍。可已经银货两讫,此刻就算想反悔,孙氏也赎不回来了,只能狠心进了屋。 而屋里的裴家男人,纵然听到两个孩子的哀求声,也如当初眼睁睁看着二房一家遭难一般,一个个冷眼旁观着,谁都没作声,甚至有些还烦躁地堵住了耳朵。 “哥哥,他们把娘亲抓走了。” 大些的那孩子听到弟弟的喊声,急忙扭头去看,只见停在外面的马车已经开始驶动,惊得他急忙拉着弟弟一起跑了出去。 可两个孩子,哪里能追得上马车,片刻功夫,马车就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然而两个孩子却没有放弃,不停地追着,哪怕早已不知道马车去了哪里,还是边喊娘亲边大哭着去追。 街道上有人见到,想问问他们怎么了,可两个孩子没有理会,只继续不停地往前追。 离红楼不远处的后街道上,行人不过三两,而道路中间,一辆寻常小青顶马车横在路中央,直接拦住了要过去的马车。 刚从柳家小院过来的马车上,赶车的打手见有人拦路,气势汹汹地下马车上前,朝那戴着顶斗笠的车夫大吼道:“怎么停车的,赶紧给我老子闪……啊!!” 那打手话还没说完,那车夫摘下斗笠甩去,直接将人打倒在地。 其他人见状,急忙警惕了起来。 马车里的花大娘,也就是方才买人的中年女人。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对面拦路的马车,见赶车的那车马看着都不像普通人,便猜测马车里的人,定然也是个来头不小的。 秉着先摸清来人底细的套路,她暗暗在心底思腹了一番,立马下车,满脸堆笑地上前道:“看公子这架势,想来是有事了。正巧,奴家的红楼在前方不远处,公子不妨带上马车中的贵人,一道随奴家去楼里小坐片刻,有什么事,饮杯薄酒慢慢谈呀!” 看着眼前这个一把年纪了,一口一口奴家,还浓妆艳抹,穿得也花花绿绿五颜六色,骚首弄姿的老女人。 慕容烬有些不忍直视,默默将脸别了别。 这一动作,直接让花大娘变了脸。想她年前时候也是这洛阳城的一枝花,这小子竟敢嫌弃得这般明显。 花大娘那双冒着精光的眸底冷了冷,怪笑道:“看来,公子与车中贵人是不想给我红楼面子了。” 这话一出,马车后的十几个打手齐齐上前了两步,个个摩拳擦掌的。 笑话,这厮敢打他们的头,只要花大娘一声令下,看他们不好好修理修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裴家才倒,尔等幺幺小丑也敢冒出来滋事,是嫌命长了么!”马车里,女子清冷地声音传出。 花大娘一愣,听到马车中的女子竟将自己形容为小丑,脸上笑意顿僵,但心中还是有所顾虑,还是冷着脸问:“不知姑娘是何方神圣,今日拦我红楼马车,到底意欲何为?” “若识趣,便将那几个女人原封不动放回去,若是不识趣,我便一把火烧了你那红楼。” 声音依旧冷冷清清的。 然,这话说得却甚是嚣张! 花大娘脸色难看,总算明白他们拦红楼马车的意图了。 想不到这裴家,纵然沦落到卖女求生的地步了,竟还有人护着。 身旁打手想再上前,这次却被花大娘抬手挥退。怎么说也是摸爬打滚几十年的老人精了,看人还是有几分准头的。 别看那戴了个面具的车夫,虽一身粗衣,却也是遮掩不了身上气势的,这样的人,他们红楼招惹不起。 而且马车里女子,虽未露面,但听语气料定也不是什么善茬,还是少惹为妙。 想到此,花大娘态度一转,凑笑道:“干奴家这一行的,自是最知识趣了。只是她们,可是奴家花了真金白银买来的,若就这么放她们走,那奴家岂不是要做赔本买卖了。” 闻言,阿照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淡淡地朝车外马夫喊了声:“夫君。” “知道了。”慕容烬应了一声,立刻从怀里摸出一袋银子掷了过去,冷声道:“这是让你放人的报酬,至于你买她们的银子,可自行去要回。” 花大娘捧着他丢过来的钱,两眼放光,提在手里掂了掂,还挺重的。 挺想立马打开数数的,但有些规矩她懂,所以并没有立即打开。心里却在想,这么一大袋,若只是银子,按这重量,少说也应该有几百两。 看来今日这趟不亏反赚了。 “钱收了,还不放人?” “放、放放放!!看二位都是爽快人,奴家这就放人!”说着,抬手示意她的人放人。 孙氏与另外四人手脚绳索一被解开,便慌忙下了马车,但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对着阿照的马车跪了下去,磕头感谢道;“多谢姑娘救我们脱离苦海,大恩大德,我等此生不忘。” 马车里沉默了片刻,才幽幽传出一道不屑的嗤笑声。 “我救你们,不过是更想看到你们裴家众人,穷困潦倒,最后沦落街头以乞讨为生的样子罢了。” 孙氏等人一愣,脸色当即又苍白了些,也渐渐想起马车里那女子的声音,好像就是上回在裴家门前软轿里的人。 没想到害他们,和救他们的,竟是同一人! 若是没有经历今日这一遭,彻底看透了裴家众人的嘴脸,孙氏怕是此刻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后,会觉得她是在惺惺作态,会嘶吼怒骂。 可此刻,她站在二叔一家经常遭遇过的处境下,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种无能为力,只能任人宰割的绝望和苦楚。 ------------ 第一百九十三章:老娘能退货啊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话她今日才算懂得了。 “多谢!” 纵然听到阿照无情的话,她也只是愣了片刻,还是对着马车,带着不知是歉意还是悔意,或是感激,磕完了那一头,才带着另外四人起身离开。 孙氏几人走远后,阿照微微掀开车帘一角,只露出一个上扬起的嘴角,对着还站在一旁的花大娘道:“劳烦去通告一下洛阳城中所有花楼,今后谁胆敢擅自接收买卖裴家女眷,便是与霄王府为敌!” 说完,阿照放下帘子,朝慕容烬低声说了句话后,两人才驾车离去。 而花大娘听到霄王府三个字后,呆呆地僵在原地,许久许久,才一阵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天了,糊涂啊她! 那裴家虽落败了,但好歹还有几个贵人尚在啊!人家虽说反目为仇了,但怎么说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啊。 不提其他,光说嫁去北燕那位永乐公主,虽然死了,但人家好歹也是追封了后位的人。这一国皇后的娘家人,可以穷困潦倒,甚至乞讨为丐,却是绝不能为娼为妓的。 幸亏有这一拦啊,不然她若将那几个裴家女眷带回红楼,日后可就是灭顶之灾啊! 一想到自己差点惹了灭顶之灾,花大娘脸色一沉,气呼呼地重新爬回马车上,大吼道:“掉头,回裴家将老娘那一百五十两要回来!” 想到躲过了灭顶之灾,还赚了一笔,花大娘脸色才缓和了不少,挺高兴地打开钱袋,然而当看到里面一枚一枚的铜钱后,她脸色瞬间阴得都能拧出水了。 “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这一袋,若是银子能有个几百两,若是铜钱,估计连二两都不到。 这么多,怕是才够刚刚被打伤的那名手下的汤药费! 越想越气,马车一到柳家小院,花大娘怒气冲冲地闯进去时,刚好碰到裴家众人围在一起吃烧鸡。 他们见到她去而复返,还都惊了一惊。 这一家子,可真够黑心的,才刚卖了媳妇儿媳,就拿着钱吃香的喝辣的其乐融融改善生活了,哪怕是表面上假装的伤心泪水都没有一滴。 花大娘自问自己也算是个狠心肠的的主,但比起眼前这家人,还真是甘拜下风了。 “你们家那几个女人老娘不要了,赶紧的,把老娘的银子还回来!”花大娘一巴掌拍在桌上,她的话惊得裴家众人都停止了动作。 大夫人被她恶狠狠地气势吓到,偷瞧了一眼她带来一帮手下,好生好气地问:“不、不是说,银货两讫之后,已经不能赎回了吗?” “你是不能赎回,但老娘能退货啊!” 退货,那就要退还银子啊! 一想到银子,大夫人眼角瞥了一眼桌上的烧鸡,咽了咽口水。 方才一得了银子,她想着近两日来吃的清汤寡水的,肚子里一点油腥都没有,早就馋肉吃了,便立马喊人去买了几只烧鸡回来。 眼下钱是还有,但已经不够一百五十两了,这可怎么办啊! “岂有此理,这种生意都是货已卖出,便没有再退回来的理儿。再者,你将人都带出去了那么许久,别说我们没瞧见她们回来,就是她们还清不清白都尚未可知,岂容你说退就退!”说话的人是裴老太爷的幺儿,裴家老三。 此刻,他手里还拿着只鸡腿,满嘴是油,明明说着无耻的话,却还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看着就可笑。 而方才被卖的那几个女人中,其中年纪最小的那个,还是他小儿子年前刚娶回来的媳妇。方才大嫂可说了,待晚上裴家人来齐了,就将银子分了。 此刻若是被退回来,他们父子以后的日子,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一次荤腥,白粥都不够喝,哪来到力气读书考功名重振裴家荣耀? 所以,他听到孙氏她们要被退回来,比大夫人还要激动。 然而一听这话,花大娘更怒了,袖子一撸,直接先呸了一口,指着那裴老三骂道:“枉你裴家也曾满门书卷,这般不要脸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花香香是你能耍泼皮无赖两句,便能了事的人么?!” 裴老大被她指着鼻子,想伸手打开,但又不敢,只能脸红脖子粗地大吼:“粗鄙妇人,粗鄙妇人!!” “老娘粗鄙,那也比你这老杂毛的无耻高尚得多!” “你、你……”裴老三直接被她怼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大夫人见状,也不敢来硬的了,只能赔笑道:“花老板,你看,这银子我们也花了些了,你就算把人退回来,我们也赔不出你银子来呀!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瞧我家这几个丫头哪个顺眼,我一并送你了可以吗?” 这话若是刚过来那会儿,花大娘兴许都觉得自己赚了。 但这会儿,想到那马车里的女子的警告,她哪还敢稀罕他们家的人啊!冷声拒道:“不必了,将老娘的银子还回来就行!” 说完,招来手下便翻找银子。 大夫人见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顿时慌了:“这,花老板,咱们早先可不是这样说的。” “早先老娘也不知道你裴家的女人不能买!”花大娘冷斜了她一眼,接过手下翻找出来的银子,点了点,发现一下少了五两多,脸色一下子更难看起来。 不过她花香香会是甘愿做赔本买卖的人吗? 当然不可能! 花大娘阴沉着脸环顾了一圈屋中摆设,见桌椅板凳什么的都还算不上陈旧,便高声喊道:“来人,给老娘将这院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搬走。” 想了想,又加了句:“派个人回楼里多叫点人,顺便拉辆驴车来,给老娘将屋顶的瓦片一并揭了搬走。” 正好,她红楼这两日要翻新后院茅房,揭了回去盖茅房去。至于那些破桌子椅子,品质好的她转手卖,不好的砍了当柴烧,能省她好几捆柴火钱呢! 然而裴家众人一听她连瓦都要揭走,都恼怒地站了起来。但花大娘身后人高马大的打手们一个虎瞪,又阴悄悄地坐了回去。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可不就是他们么。 ------------ 第一百九十四章:幸灾乐祸一下 院外墙下,从街上遇到两个儿子一同回来的孙氏几人,在看到红楼的人去而复返,又进了柳家小院,还以为又是来抓她们的,吓得正想躲起来,便看到院里的东西都被搬了出来。 有些还抬着梯子在上房揭瓦。 而大夫人带着裴家众人干看着,一个个敢怒不敢言的。 院子里,花大娘插着腰扫了他们一眼,并不打算盯着手下们搬。甩着手绢转身,刚走到门口,正好看到来不及躲避的孙氏几个。 她冷瞥了眼,并不想打算理会,不想眼角撇到她身边那两个孩子时,眉头皱了皱。 花大娘顿足在小院门口,也不知她在想什么,竟转身警告大夫人他们道:“实话告诉你们吧!这洛阳城有人盯着你们裴家的。今后任何一家红楼,都不会买你们家的姑娘,趁早死了再卖人的心思吧!” 说完,甩绢上车,自己先回了红楼。 孙氏等人见她走了,正要进去,却听到里面有人说道:“明面上不收,那等她们回来,咱们就寻个私底下的,卖她们去作暗娼也能卖钱,不然咱们今后吃什么啊!” 这他娘说的也是人话? 周围在搬东西的打手们听到,心狠手辣如他们,都忍不住向裴家众人投去鄙夷的目光。 “爹,算了吧!” 有人多少还是挂念着自家娘子的,唯唯诺诺地劝道:“不一定要卖叶娘她们呀,咱们裴家怎么说也曾是高门之家,就算再潦倒,门风至少不可丢啊!再者妹妹们也大了,可以给妹妹她们找个好人家,多收些聘礼就是。” 然而这人话音刚落,大夫人就又立马想到了个好主意,拍手高兴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嫁人也是条出路,那等孙氏她们回来,也可以给她们寻寻人家了。” 红楼不收,那那些商家大户还不能多出点银子娶个填房,纳个小妾什么的么?! 意思还是要卖人家。 自古便有好女不二嫁之言,何况人家的夫君都还尚在人世。大夫人想卖了他们不说,竟还想逼迫他们二嫁,简直心狠。 然而她这话一出,不光里面的人都沉默了,院外气得发抖的孙氏几人,刚想怒冲进去的步子也停了下人。 她们真心冲进去问一问,她的心是茅坑里的石头做都吗? 为何那么狠毒? “我不回去了,就算是要饭我也不回去了,你们呢?”孙氏看着以前都不怎么顺眼,现在却同病相怜的几个妯娌,小声问道。 几人相视了一眼,咬牙道:“如今娘家不能依,夫家不能靠,我们都孑然一身,又有何留恋的。与其再次被这些畜生不如的东西卖掉,我们愿意跟嫂子一起离开。” “那好,咱们走!”孙氏看着她们,紧了紧两个儿子的手,带着她们决然离开。 她的儿子,就算跟着她一起饿死街头,也绝对不能任他们跟着裴家这些老东西长大。她不能让他们害了自己,最后还害了自己的孩子们,绝不! 另一边,玉兰居里。 听雪一得知裴家的最新消息,赶忙回来禀告时,阿照正在吃东西,而慕容烬也正好端来碗热气腾腾的挂面出来。 没办法,平日里阿照的吃食都是望月照顾的,方才他们回来是,望月正好挎着个篮子出去买菜去了。而听雪刚刚也不在,傅娇娇和唐雅几个大小姐,又只会吃,所以只能他来了。 “夫人,夫人,奴婢回来的路上,听到裴家那边又出幺蛾子了。”听雪兴冲冲地跑进来,跑得太急,都还有一些喘。 “慢些,院里有水别摔了。”阿照见她气喘吁吁的,赶紧放下筷子给她倒了杯水:“喝口水慢慢说。” “谢谢夫人!” 听雪抬起杯子,一饮而尽后,笑弯着眼继续道:“夫人,奴婢在回来的路上,听说那裴家大夫人丧尽天良,将家中的好几个女子都卖入了烟花地,结果人家半道又将人给她退了回去,可他们已经拿着那银子大吃大喝了,最后还因赔不出银子来,连唯一栖身之地的瓦都被揭走了。” “就因这事你就跑这么急啊!” “那当然了,裴家那些人害得夫人遭过那么多罪,如今他们的报应来了,奴婢觉得大快人心,自然是要幸灾乐祸一下的。” 阿照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拿起筷子继续吃面。 “对了夫人,奴婢这两日想告个假外出一趟,望夫人同意。” 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听雪告假,阿照不由有些奇怪,轻声询问道:“是有什么事吗?要不要我让个人陪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听雪笑着连忙摆手,道:“这两日就是奴婢亲人的祭日了,奴婢想带点东西去祭拜他一下。” 祭拜亲人?那倒是不好带外人同去。 闻言,阿照没再多问。 见她同意了,听雪起身屈了一礼,眉眼弯弯地,露着两个甜甜的梨涡笑道:“那夫人,听雪去了。” 阿照轻轻点了下头,看着她回房收拾东西的背影,总感觉自己忽略掉了点什么。 此刻客厅无人,慕容烬见她在碗里挑挑捡捡了半天,一碗面才吃了两个,坐到她旁边问:“不好吃吗?还是凉了?” 阿照摇头:“慕容烬,我感觉刚刚好像忽略掉了什么,可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你快给我捋捋,我是不是没注意到什么?” “你先吃面,吃完了我就告诉你。” “不,你先说了我再说。” 见她讨价还价,慕容烬无奈,只能告诉她道:“你忽略了祭拜。按照我以前查到的消息,听雪和望月二人,是当初你们盛凉帝提早安插来洛阳,以便陪你和亲北燕的。所以在洛阳,她应该没有亲人才是,又何来祭拜一说?” “可听雪说的是告假两日,那会不会,不是在洛阳?可回长安路途两日也不够啊!” 想到听雪刚刚对她最后的那个笑,阿照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难道是李贺背着她,又给听雪她们下了什么命令了吗? ------------ 第一百九十五章:我又不稀罕她 “好了,别想了,我会让人暗中保护她的。快吃吧,面都要凉了。”盛凉的事慕容烬不关心,但若与阿照有关的,他丝毫都不想放过。 为此,他特意将北燕安插在盛凉的所有暗桩都集拢了过来,就是为了能随时护她周全。 阿照还想说什么,就远远听到连笙“哎呦哎呦你松开,松开!”的大喊声。 抬头往前去,就见他被李忠提着后颈走了进来 “阿爹阿娘救命啊!快让他松手,笙儿快喘不过气了。” 阿照见状,赶忙问道:“李忠,怎么回事?” 慕容烬看了一眼她又放下的筷子,冷瞥了连笙一眼,没说话。 李忠将人提到厅中,才松了手,冷着脸禀告道:“主子,这小子跑到霄王府偷人家小郡主,被霄王抓了个正着。” 连笙一听,立马跳起来反驳道:“胡说!我才没有偷,我又不稀罕她,我偷她干嘛?我只是想送她个风筝而已。” 连笙说的是实话,他上午替阿爹去给魏叔叔带话,但回来时碰到望月姨了。 是望月带他去的霄王府,还让他在后院厨房等她一会儿,可他等了一个多时辰都不见她回来,就离开王府厨房。 本想来原路出去的,哪知路过一处小院时,恰巧听到个小娃娃的声音,见四周没人,就推门进去了。 进去后,才发现里面的小娃娃,是那日来玉兰居的小娃娃,于是就逗她玩了会儿。见小娃娃盯着他腰间的小鱼风筝高兴地直挥手,本想送她的,哪知刚取下来,就被霄王给撞见了。 那厚脸皮大叔一见到他,解释都不听,硬要说他就是惦记他闺女了,硬要说他想偷他闺女,加上望月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连个证人都没有,只能任他乱讲了。 然而,李忠才不管他真想偷还是碰巧,冷斜了他一眼,只负责将人送回来,不想跟他一个小屁孩杠,给阿照颔了颔,便径自退下了。 李忠一走,连笙赶忙跑到阿娘身边解释道:“阿娘,我真没想偷,是……” “笙儿不用解释,阿娘信你。”阿照抬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其实李恪他们就是逗他玩玩的。 王府戒备森严,出入皆有报备,笙儿怎么进去的他们自然知道。 只是望月怎么把笙儿一个人丢王府,自己也没回来? 不等阿照细想,连笙听到阿娘信自己,高兴地从怀里拿出几个藏青荷包出来,献宝道:“阿娘,您看,这是个和尚爷爷给的,他说是给我们求的平安福,阿爹也有一个。” 连笙知道那和尚爷爷是阿娘的爹爹,但那爷爷叮嘱过他,所以他听话地没将他说出来。 阿照微愣,心中却已知连笙口中的和尚爷爷是谁。 而慕容烬本来还挺嫌弃的,但在猜到是自家老丈人送来的后,立马伸手接了过去,二话不说先塞怀里去再说。 然而,连笙见他把有自己名字的拿走了后,不高兴道:“阿爹,你拿错了,你拿的那个是我的!” “一家人,谁的不一样!” 慕容烬脸色有些不自在,瞟了他一眼,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还是默默将塞怀里那只拿了出来。 阿照在一旁看着,面上眸低尽是笑意。 角落里,本来想出来再道个别的听雪,在看到娘娘一家其乐融融的模样,不忍打扰,只嘴角随着他们家娘娘的笑容,也渐渐被渲染扬起。 然而转身之际,却只剩决然。 …… 盛凉大成七年,初春。 大成帝李贺,颁下不孝罪己诏后,细数郑氏母族与生母郑太后三十六大罪状,成了各国有史以来第一个敢城公天下,大义灭亲将太后送入大狱亲审的皇帝。 而霄王得知此消息时,连夜马不停蹄地赶去了长安。 阿照本来也想去的,可望月的突然失踪,让她放弃了去长安看戏的想法。 “娇娇,怎么样?”傅娇娇也并没有回长安,此刻见她回来,阿照激动起身问道。 傅娇娇看了看她,轻轻摇头道:“我的人没找到。” 她话音刚落,突然,一道黑影从梁上闪过。 傅娇娇一惊,正想护到阿照身前,就见那黑衣人已经跪在慕容烬身前,禀道:“禀告主上,属下等查到,那位叫望月的姑娘于一日前,抓走了裴家老太爷与大夫人,独自驾马车出了城,不知所踪。” 闻言,阿照心底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直接走过去问:“你让去跟着听雪的人有消息没?” “回答夫人的话。” 黑衣人一听,微微仰头看了自家主上一眼,才小声回道:“回夫人,我们的人被听雪姑娘发现后,被打晕丢在了城门口,目前还没醒来。” 听完,慕容烬看了阿照一眼,朝手下挥手道:“下去吧,继续去查,有任何蛛丝马迹立即来禀!” “是!” 黑衣人领命,又一个闪身上梁消失不见。 “你们北燕的人属蜘蛛的吧!”傅娇娇瞥了一眼,慕容烬没搭理她,小心扶阿照重新坐好,见她一直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便没有打扰。 傅娇娇知道阿照这颗脑瓜子聪明得很,见她想得入神,便也跟着没打扰她。 都没说话,屋里霎时寂静起来,然而寂静不到几息的功夫,阿照便将所有的事,在脑子里细细捋了个清楚。 思路一清晰起来,阿照便能猜到望月她们去哪儿了,激动得再一次站了起来。 只这一回,不知是不是情绪波动得太大,腹部猛地一阵抽搐,疼得她差点往后倒去,好在慕容烬眼明手快稳稳将她接住。 “来人,快去请大夫!!” 站在一旁的傅娇娇也慌了一慌,拔腿就要冲出去请大夫,却被阿照唤住:“等一下娇娇,我没事了,我知道望月她们去哪儿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她们,先顾好你自己不行吗?”傅娇娇回身瞪了她一眼,但见她脸色苍白,还是赶忙给她倒了杯热水。 “我真没事,只是孩子踢了我一脚而已。”阿照喝了一口,缓了口气,感觉那阵抽疼消失了后,靠着慕容烬急忙道:“快准备马车,带我去城南后山。” ------------ 第一百九十六章:为什么要护她 “你就折腾吧你,小命都快折腾没了!” 傅娇娇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见慕容烬抱着她抽不开身,狠狠砸下茶杯,自己大步朝外走去。 “慕容烬,你要帮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做傻事,这是我欠她们的。” “好,别担心,有我。”慕容烬抱着她点了点头,什么也没问,抱起她便往外走。 这也是他欠她的。 …… 城南郊外,后山林下。 一座有些年头的坟冢周边,插着几面崭新的白幡,风一吹,高高地在半空扬着。而白幡下,一张张冥纸随风滚动的,卷起又落下。 坟冢前,被人抓走的裴老太爷和大夫人,此刻慢慢睁开了眼睛,然而一睁眼,直直地对上那坟碑上的名字时,吓得差点没魂飞魄散。 裴老太爷还好些,瘫着除了眼珠子能转外,倒是没见到什么动作。 然而大夫人却被吓得瑟瑟发抖,尖叫连连。 因为那墓碑上,赫然刻着‘裴行止之墓’五个醒目大字。 而墓碑的左右,站着两个提着长剑的女子,两人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像就是在等他们醒来,目光里还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大夫人认出她们是那日软轿外的女子,顿时惊恐道:“你们、你们想干嘛?” “干嘛?”听雪那张平日里总是扬着两个小梨涡的脸上,此刻冷若冰霜。她一点一点拔出手中长剑,缓缓横在浑身颤抖的大夫人颈上,冷声道:“我们想让你偿命,偿裴行止的命!” 怎么又是裴行止啊! 看到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剑,大夫人惊恐得一动都不敢动,哆哆嗦嗦地颤着音道:“不不不、不是的,不是的姑娘,姑娘你们误会了,行止真的不是我害死的。” “哼!你以为你的鬼话真的有人信吗?他们不杀你,不过是怕脏了手,可我们不一样,这一天,我们可是足足等了十一年!” 从当年这两个恶人再一次毁了她们的家开始,已经足足十一年了。 “不、不……真的不关我的事,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杀我!真是不关我的事…是他,对,就是他,是他觉得裴行止愚笨无知丢了裴家的脸面,在裴行止汤药里下药让他命绝的也是他,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大夫人跪在地上求饶,将一切都推到了话都说不口的裴老爷子身上。 老爷子怒瞪着她,奈何中风眼歪嘴斜的,想大骂声“毒妇”都骂不出来。 “你倒是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就算不是你所为,裴行止喊了你那么多年的母亲,对你处处尊敬,你竟也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就凭这点,我今日也绝不放过你!”听雪说完,嫌恶地一脚踢了过去,直接将大夫人踢压到老爷子身上。 裴老爷子此刻正恨不得咬死她,看到她被踢了过来,竟撑着全身力气一口咬在大夫人耳朵上,死死咬住不松。 大夫人疼得大声尖叫着,惊飞了满林的飞禽。 “哎呦,我的耳朵,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你快松开你的狗嘴啊!” 大夫人疼得使劲抓扯着老爷子,胡乱挥爪间竟直接扣进他左眼中,裴老爷天疼得浑身颤抖,非但没有松口,反而咬得更发狠了,直至将她半只耳朵咬了下来才肯罢休。 一个少了半只耳朵,一个被扣瞎了只眼,两人都满面鲜血,疼得在地上满地打滚着。 看着两人痛苦不堪的模样,一直没说话的望月皱了皱眉。 她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坟墓,怕她们善良的大哥哥在天有灵看了会心疼,便上前一步,挡在墓碑前,轻声道:“听雪,看在大哥哥的份上,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闻言,听雪也回头看了一眼墓碑,眼眶微红。 是啊,她们的大哥哥最是善良了,肯定见不得别人痛苦。 然而大夫人听到望月的话,竟顾不得疼痛,再次跪地哭着求饶道:“不要,不要杀我…你们不能杀我,我是行止的母亲,他要是活着也绝对不允许你们杀我的…求求你们了,我知道错了,你们别杀我!” 事到如今,她还敢拿裴行止的善良来当挡箭牌,简直是找死! 听雪面色一冷,长剑已经在慢慢扬起:“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去黄泉路上给我大哥哥赔罪吧!” ‘啊!!’ 看着利剑朝着自己砍来,大夫人吓得大叫出声,然而下一刻,就远远听到有道声音大喊:“听雪,住手!!” 听雪一愣,长剑停在了半空,抬头望去,就见北燕帝抱着她们娘娘大步跑了过来。 然而此刻的听雪,已经被仇恨染红了眼,长剑只停顿了片刻,便再次狠狠挥下。 杀人偿命,他们该死! 见她不打算停手,阿照大喊道:“听雪,你连我大哥的话都不听了吗?” 那被狠狠挥下的长剑,在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再次顿停在大夫人颈边,只划破了她一层皮。 生死关头,大夫人浑身寒毛卓竖,七魂都快没了三魄,直到看到来人是裴银,她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想求她救命,喉咙却因为恐惧突然发不出声来。 慕容烬抱着阿照来到他们身边,轻轻放下,身后傅娇娇也才满身是泥地跑来。 昨晚下了场大雨,现在这些山林树叶上还挂着水珠,地上泥土也全是湿的。刚刚她来迟一步,就是因为打滑摔了一跤,现在看着挺狼狈的。 不过要不是担心阿照,她宁愿呆在马车里看马车。 阿照撑着慕容烬站稳,看着听雪二人道:“望月、听雪,你们真的不能杀她,这是我大哥临死前唯一的请求了。” 当年裴行止死前,阿照和李贺都在他身边,算是他遗言的见证者。 “我不信!”听雪听了,情绪比只是悲伤的望月更崩溃,她不相信地大哭着质问:“为什么啊?大哥哥明明知道他这个母亲待他不好,甚至要了他的命,他为什么还要护她啊?” “当年我也这么问过大哥,可大哥说,养恩大于生恩,在裴清之还没有出世之前,她还待他如亲子过几年,他还是感激她的。” ------------ 第一百九十七章:更应该先杀我 裴行止善良了一辈子,到死都还在为别人着想。 大家都说他笨、他傻,可他却能在裴家辉煌的时候,预料到裴家今后的衰败,甚至预料到心狠手辣的大夫人,下场并不会好,所以才会在临死前求他们日后饶大夫人一命。 毕竟大夫人待他再不好,也亲自养育过他几年。 那时候,阿照其实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懂他为什么求他们日后饶大夫人一命。直到前不久,李贺下旨查封了裴家,将裴家子弟全部贬官,她才突然想起裴行止临终前的请求。 所以明白了李贺为什么手下留情。 不然以他那连亲娘都不放过的狠戾性子,他怎会心慈手软放过裴家? 他不过是想,还那善良之人的一个恩情罢了。 “听雪,当年大哥之所以将你们托付给李贺,让他带你们去长安,就是不想你们因他的事伤心难过。你们是他再艰难也想守护照顾的人,别让不值得的人脏了手好吗?” “可我恨啊!!” 听雪泪流满面地听着,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转身蹲下身去抱住那块冰凉的墓碑,流着泪呓语道:“哥哥,你真傻……” 你为所有人着想,为什么就不能自私地为自己着想一回? 当年,裴行止悄悄收养了许久孩子,还省吃俭用给他们请了夫子,教他们读书识字。而他们大多数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要不就是像望月一样,被父母嫌弃是女孩所遗弃。 只有听雪,是裴行止冒着生命危险从贼窝里抢回来的。 她永远都忘不了,她的大哥哥,从杀了她爹娘的山匪手中救下她时的场景。 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却比任何人都英勇善良。他的笑容是那样温暖,温暖到她答应过他,不带任何仇恨地活着。 他带她回了小河村,给了她一个新的家,让她从失去亲人的阴霾中走出来,有了许多像望月这样待她好的哥哥姐姐。 她本以为,可以就那样简简单单地生活下去,直到突然有一天,有人来告诉他们,她大哥哥死了。 而她的家,也再一次没了。 所以,隐忍了十一年的仇恨,哪有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所以哪怕是大哥哥最后的请求,她也做不到! 这一刻,林间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听雪抱着冰冷的墓碑撕心裂肺地大哭着,望月蹲下身将她轻轻揽入怀里,小声劝道:“听雪,忘掉过去,我们听哥哥的话好好活着,我们不杀他们脏了自己的手好不好?” 不好,十一年的仇恨,已经塞满了她的心,不亲手杀了他们,她此生都忘不掉! 听雪的头趴在她肩上,她抬起满是泪水的眸子去望了阿照一眼,再低头时,却轻声在望月耳畔说道:“望月,替我照顾好娘娘。” 说完,她猛地推开她,迅速捡起地上长剑朝大夫人砍去。 大夫人看到,惊恐地眼眸爆睁,还来不及躲闪,一阵剧烈疼痛从胸口传来。而那把长剑,已经又快又狠地,直接从她心脏上穿透过去。 听雪出剑太快,众人惊愕住了一息,等反应过来,大夫人已经被她一剑穿心。 只见她狠狠地将长剑拔出,而鲜血也顺着喷洒而出。 看着大夫人也应声倒去,听雪目光渐渐移到动弹不了的裴老爷子身上。她冷笑着,长剑再次高高挥起,不想这一次,竟不是朝着她仇恨的裴老爷子,而是朝着自己的脖子划去。 大哥哥,浓缇来了。 浓缇,这是听雪最初的名字了,也是她的大哥哥最爱叫的名字。 “听雪,不要!!!” 望月惊得大喊出声,然而听雪手里的长剑,还是直直地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就是长剑快要划到她的脖子时,阿照想也不想,伸手就要去抓。扶着她的慕容烬看到,面色大惊,急忙在她手指抓到长剑前,一把握住了剑锋。 听雪一惊,赶忙松了力道,而慕容烬也趁机夺过了她手里的长剑。 “慕容烬,你怎么样?”看着鲜血从他掌心直冒,阿照心口微紧,急忙扯出手绢给他止血。 还好,虽有些见骨,但方才听雪及时松了剑柄,不然非得给他划断两根手指不可。 “你傻啊,没事抢什么剑!” “我若不抢,你就要自己上了。”他皮糙肉厚的,不碍事,她若是伤着了,心疼的还得自己,划不来。 阿照瞪了他一眼,麻利地给他止了血后,冷着脸走到了还怔在原地的听雪面前,冷声道:“你若想死,更应该先杀了我!” “娘娘!” “阿照你乱说什么!” 旁边,望月和傅娇娇惊得一道出声,刚想走过去,却被阿照抬手制止。 她低头望着翻着白眼,早已断了气的大夫人,沉声道:“裴行止之死,最大的责任在我。” “你胡说,我不听!我不听!”听雪望着她眼睛通红,像是害怕什么,急忙捂住了耳朵。 “你必须听!”阿照强行拉下她捂着耳朵的双手。 “裴行止,你的大哥哥,我的堂兄,就是因我而死!当年我知道了你们的存在后,我告诉了我爹,想让我爹帮帮他,可我没想到,我跟我爹的谈话,会被大夫人的人听了去。” “那时我爹与我大伯,还算兄友弟恭,大夫人怕我爹出手,会让我堂哥直接取代她亲生儿子的地位,才设计让我们的祖父,裴家曾经的实权掌握者…让他觉得我大哥活着是裴家的耻辱,最后害死了他。”阿照指向面如死灰的老爷子,语调已是哽咽。 裴老爷子一生自私,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诋毁他维持住的裴家荣光。 可偏偏那段时间,洛阳城传出裴家有个傻子大公子的谣言,加之裴行止为人憨厚,还不喜文只喜武。每次他与大家见面,因不善言辞,便只会憨笑,从而让裴老爷子越看越不顺眼。 最后大夫人随随便便设了个局,他便将计就计,借此机会,除掉了他认为最丢人的孙儿。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眼中的憨子,会得皇上赏识,还赐下那么高的荣誉。 ------------ 第一百九十八章:谁也别想好过 可那时,裴行止已经死了。 “娘娘……您为什么,为什么告诉要告诉我啊!”有些真相,真的比知道了还伤人。 听雪颤抖着捂住脸,大哭出声。 “听雪,你们的命是我大哥捡回来的,你没资格轻易结束,我也不允许!”泪水从阿照脸颊划过,她想伸手去抱抱听雪,可双手刚抬起,她脸色便突然惨白得让人害怕起来。 “阿照,阿照你怎么了?” 慕容烬第一个发现不对劲,脸色突变,急忙跑了过来。 “血…阿照流血了!”傅娇娇目光投来,看到的却是顺着阿照裙摆淌下的殷红。吓得她心下一紧,急忙大喊:“快,带她回城请大夫!!” 慕容烬片刻不敢耽搁,顾不得掌心伤口,跑起阿照便往马车那边跑。 听雪愣愣地望着地上的鲜血,脸上闪过恐慌,满目担心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想跟去,可双腿突然间像不是自己的了一般,如同灌了铅,沉重得让她迈不出去一步。 已经跟着跑远的望月回头看到,急忙又跑了回来,拉着她跌跌撞撞地跟去。 待他们都走远,坟前再次了恢复寂静时,有个女人突然从林中,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还有只眼睛能看到的裴老爷子看到来人,眼中闪过一丝光。他艰难地向她抬了手,想叫她救自己,却看到她捡起了地上那把长剑向他走来。 “裴银的所有不幸,皆是你们给的,可我的所有不幸,又何尝不是你们裴家给的!” “所以,你也该死!”话落,她手里的长剑,使劲一送,狠狠地捅进老爷子的胸口。 裴老爷子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看,我多善良啊!直接给了你一个解脱,哈哈…哈哈哈!!!”这亲手送了裴老爷子一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些日子以来不知躲去了哪儿的柳蔓心。 此刻,她大笑得面目狰狞,扭曲得让不寒而栗。 正当她狠狠拔出那把插在老爷子胸口的剑,准备再补一刀时,林间小道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吼:“柳蔓心,住手!你在做什么!!” 柳蔓心抬头,看到还穿着书院衣服的裴云起远远跑来,她脸色微变,自知不是裴云起的对手,急忙丢了长剑往林子里跑去。 裴云起想去追,可看到躺在地上的嫡母和祖父,急忙停下脚步去查看他们还活没活着。 大夫人不用说,尸体都凉了,肯定是死得透透的了,不想老爷子命大,被捅穿了一剑了,竟还撑了口气没咽气。 “祖父,祖父你怎么样了?云起不孝,云起来晚了。”裴家众人被赶出裴府那日,他接到书院那边的传书,便急急地赶去了,是也都不知道裴家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今早回来,才发现裴家一大家长已经四分五裂,各自离去。 而他在城中找不到祖父他们,本来想到这边来,给他那没能入裴家祖坟的生母磕个头就回书院,不想听到长兄这边有动静,便走了过来,结果竟看到柳蔓心丧心病狂地杀了他嫡母和祖父,还是在长兄的坟前。 显然,裴云起误会大夫人也死于柳蔓心之手了。 而此刻,鲜血大口大口地从老爷子嘴里涌出,也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让他的中风好了,他死死地抓住裴云起的手臂,口中挤出了几个字。 “我…我错、错了……” 他错了,错在不够心狠,若是知道自己会死在曾经那么疼爱的外孙女手中,他一定先除掉她。 最大错特错的是,早知道他苦心经营的裴家,最后会毁在裴银那小贱人手中,当年他就该将她的尸体丢到后院池塘喂鱼,而不是让她还有死而复生的机会! 老天不公啊! 为什么不让他站至巅峰,就这么死去,他做鬼也不甘心啊!! 然而,裴云起却以为他说的错了,是因为错在当初疼爱柳蔓心,而帮着害了自己的亲孙子孙女。 为了让祖父安心离去,裴云起哭着安慰道:“祖父,您放心,我会报官替你报仇的。只要云起不死,云起一定会替你求得裴银堂姐他们的原谅的。” 不知是不是提到裴银,让老爷子心底恨意飙升,本来还能再强撑片刻不死的,结果一口气没提上来,睁着浑浊的眼睛,直接死不瞑目了。 “祖父!!” 看着老爷子没了气息,裴云起伤心地大哭起来。 而仓惶逃走的柳蔓心,此刻已经跑回了她们母女藏身的木屋里。裴玉秀见她手上全是血,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脸色大变地冲过去问:“蔓心啊!你怎么满是血啊?你哪儿受伤了?” 柳蔓心没理她,左右看了眼,慌张地推开她,跑到墙角的木桶前,使劲地洗着手上的血迹。 方才杀人的时候,她没想过后果,这会看着满手血迹才后怕起来。 但事到如今,再后怕也没用了,这洛阳她不可能再待得下去了。 一旁的裴玉秀还在担心地问:“蔓心,蔓心你告诉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你怎么会弄得这么多血?” 柳蔓心动作停止,死死地看着木桶被染红的水,眼中露着凶狠。片刻之后,她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冷声道:“娘,收拾东西,咱们去天启。” “去天启?咱们去天启做什么?” 异国他乡的,去做什么? “你若不想去,就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到那时,我们的仇也能报了。”此刻的柳蔓心,冷静得可怕。她没有过多解释,只缓缓起身,一脚将木桶里的血水踢翻,一脸冰霜地进了屋。 今日她是跟着玉兰居的马车去的后山,却没想到会看到那么精彩的一出戏,还亲眼看到了裴银那个贱人,她竟然还活着啊!更没想到,那带着面具的人,会是她的意中人。 本来已有一丝悔意的她,在看到自己的意中人又被裴银抢走,还为了她,不惜放下国事追来盛凉时,那可怕的嫉妒再生疯狂滋长,再次占据了她整个灵魂。 既然她得不到,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裴玉秀愣愣地看着女儿的背影,竟觉得好可怕,心里还隐隐有些不安。 …… ------------ 第一百九十九章:不比窝头香么 另一边,玉兰居里。 阿照被一路送回,等请来大夫时,她已经陷入昏迷。 此刻,城中医术最高超的老大夫,已经施针稳住了她的出血状况,但在号完脉后,轻轻摇头道:“这位夫人动了胎气,微有小产迹象,但老朽已为她施针稳住,近些日子小心卧榻休养便可。只她这脉象,似还中了某种毒,此毒老朽从未见过,也无能为力!” 阿照身体里的毒,连唐宋都束手无策,何况是别人。 “多谢大夫!”慕容烬并未问那毒的事,轻声道了声谢后,便半蹲在床前,看着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的阿照,眸色沉重,不知在想什么。 老大夫看了看出声的公子,猜测他应是这夫人的丈夫,便颔首多了句嘴道:“公子客气了,有空便多陪陪夫人吧!” 这话像是在说阿照时日无多了一样,果不其然,慕容烬的脸色随着这话,更加阴沉了下来。 一旁,傅娇娇见脸色本就难看慕容烬,此刻脸色更难看了,急忙送客道:“麻烦大夫了,您这边请。” 老大夫也是个识眼色的,点了点头,收拾好诊具便跟了出去。可走到门边,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道:“老朽昨日出诊时,意外看到神医樊惊鸿回洛阳了。夫人这毒,公子不妨去请神医来看看。” 不过樊惊鸿脾气古怪,请不请得来还难说。 门外,满心自责的听雪听了老大夫的话后,心底依稀冒出了希望。 她守在门口,没脸进去求慕容烬,直到与望月一道送大夫离开的傅娇娇过来,才恳求道:“傅姑娘,让奴婢去求神医吧!” 傅娇娇冷眸凝着听雪,有些责怪因为她的冲动,差点害得阿照孩子不保。但怪归怪,将心比心,要是换作是自己,怕是做出的事比她只会更过激。 凝了片刻,她才叹了口气,说道:“那樊惊鸿性子死拗,凭你怕是请不来的,你们好好照看着阿照,我去吧!” 说完了,傅娇娇招来几个下人,正想交代几句就去。哪知刚交代完,就见慕容烬冷着脸从屋里走了出来,神色凝重道:“你不用去了。” 不用去了? “什么意思?”傅娇娇脸色微沉,刚觉得这厮像个人了,就怕他说出点不是人的话出来。 不过慕容烬要是胆敢说出半个放弃阿照的话,就算与北燕为敌,她今日也定宰了他! 别问为什么,因为这世间有种人,就是值得别人为她与天下为敌。 阿照于傅娇娇来说,就是那种人。 “帮我照顾好阿照,我出去一趟。” 傅娇娇一愣,忙问:“你想亲自去?没用的,樊惊鸿性子古怪,前不久又刚列出了一条,拒给北燕贵胄看病的规矩,若让他发现了你的身份,更加不会来。” “不来?那你以为他是怎么回的洛阳!” 这话,含义深了呀! 闻言,傅娇娇想到了什么,面上渐渐露出诧愕,随即惊道:“不会…是你让人把人家‘请’回洛阳的吧?” 请这个字,不免委婉了些,直接一些就是绑回的洛阳。从跟着阿照来洛阳那日,他便已经让魏曲阳派人去找樊惊鸿了,前不久刚有消息,魏曲阳就亲自过去‘请’人了。 “你这样做不行,那老头本就是个硬骨头,不畏强权得很,你如今绑了他,她怎会好好给阿照看病?你这是胡来!” “所以我将他一双儿女也都绑来了。” “……” 好吧!你他娘的都这么鸡贼了,老娘还能说什么? 见她没得问了,慕容烬大步向外走去。虽拿人家儿女威胁有些不道德,但为了阿照,道德算个什么东西?! 洛阳一家门庭冷清的小客栈里,大名鼎鼎的樊大神医,此刻正脸色铁青地坐在大堂中央,手里紧捏着双筷子,却没动作,只冷冰冰地盯着对面扒饭扒得跟猪拱食一样的魏曲阳。 此刻的魏曲阳,已经顾不上他翩翩公子的形象了,一碗扒完再来一碗,直到将桌上的四菜一汤干完,才满足地放下了碗筷。 要是陆齐在这里,见到他这副恨不得用手抓的模样,怕是要以为他是被曹雄那蛮子附身了。 干完最后一口汤,他满足地长长舒了口气,憨笑道:“呼!活回来了。” 经过这回的教训,他一定要记得,与陛下这种媳妇面前手下是空气的人出门,一定要拿麻袋背上一袋银子,再出来。 不然,连口热汤都差点捞不着喝。 他满足了,他对面的人却是牙槽都快咬崩了,火大道:“你若想死,老夫不介意送你一程回不来的!” 听到声音,魏曲阳才想起对面还坐了个老头,抬头望去,见老头目露凶光地瞪着他,手里筷子还没放下,面前碗里的米饭目测已经吃了一口。 “大叔,是饭菜不合您老胃口吗?” 他没多想,顺嘴问了一句,也不知是不是以前审犯人审多了,没有惯着别人习惯,问完立马板着脸道:“有的吃的就不错了,一把年纪了就别挑三拣四的了,这饭菜不比咱们啃了一路的窝窝头香么!” 想到窝窝头,他感觉都吃撑着了。 其实樊惊鸿正值壮年,长得也并不老,只这些年尝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草药,是药三分毒,渐渐地也就白了一头墨发。 也亏得他人到中年了,那张脸依旧英俊得很,和魏曲阳坐在一块,也没多显老,不然还真撑不起他那满头的白发丝。 所以,哪怕此刻黑着一张脸,也仙风道骨得很。 不过在魏曲阳看来,要不是知道他是樊惊鸿,这搁大街上见到,准会觉得他是哪个道观放跑出来的神棍子。 见他油盐不进地还死瞪着自己,魏曲阳有些不自在,语气还算变好了些,僵笑着问他:“你还吃不吃啊?不吃我喊人撤了。” ‘咔嚓’一声,什么东西断了。 “饭菜饭菜,有饭无菜,你让老夫如何吃?”樊惊鸿一声大吼,中气十足 ,也咬牙切齿,都想直接把面前这碗白饭扣他脸上去了。 这饿死鬼托生的,真想一针扎死他! ------------ 第二百章:阿照被人抓走 魏曲阳这会也注意到盘子里的菜,已经全被自己扫光了。想再叫小二上几个,突然意识到腰包里已经没有银子了,于是果断放弃了这个不成熟的想法。 但瞅见人家那碗才吃两口的白米饭,又瞅向盘子里的菜汤,伸长脖子试探性地问道:“叔啊,要不…还有点菜汤,你老就凑合着先吃两口,等一会儿我家主上来了,给咱们付了房钱,就能吃点好的了。” 造孽啊,自从跟陛下来了盛凉,魏曲阳就发现自己脸皮越来越厚了不说,也越来越能抠搜勤俭了。 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把,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的感觉。 “小子,你们有求于老夫,竟还敢如此苛待老夫,你当真以为抓了老夫一双儿女,老夫真的就妥协于你们了吗?”这次樊惊鸿也没带客气的,虽没拿碗砸向他,但筷子已经朝他脸上丢去了。 看着迎面飞来的筷子,魏曲阳连忙侧头险险躲过。 这一侧头,刚好看到走到门口的慕容烬,怕他没看到他们,赶忙起身挥手大喊:“主上,这里!” “主上啊!你可算来了,属下一早就让人给你传信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慕容烬大步走了过来,目光直接跃过喋喋不休的魏曲阳,直直看向樊惊鸿,步子才停在了他旁边:“樊先生!” “公子这声先生,老夫可担不起。” 樊惊鸿知道,就是这人,让人挟持了他的儿女逼他回洛阳的。 所以见到他,面上自是没什么好脸色,也不喜欢逗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公子千里迢迢让人‘请’老夫回洛阳,就是为了让老夫,来吃这小子的残羹剩饭的吗?” “什么叫我的残羹剩饭,咱俩不是一块坐桌的吗?”自己嘴慢手笨,还怪上他了,要不是他还有用,魏曲阳都想直接开怼了。 慕容烬低眸扫了眼桌上的‘残羹剩饭’,不,准确地来说是点菜汤,眉头皱了皱,并没有在意这老头讥讽的语气。 想到阿照身上的毒需要这人出手,他尽量语气听起来尊敬些道:“舍下已备好酒好菜,劳先生移步小居。” 然而,世人传言樊惊鸿性子古怪,便是怪在他时常不按正常套路出牌这点上。 听到慕容烬请他移步,立马就摆架子道:“免了,老夫今日就要在此地吃,让小二上菜吧!” 魏曲阳跟樊惊鸿呆了一路,多少也了解一些他的脾性了。正要开口,就看到他家主上脸色一沉,眼眸微眯,立马就知道主上不会惯着这老小子了。 这不按套路出牌的,那也得看看玩不玩得过心狠手辣的了。 果然,慕容烬斜了一眼樊惊鸿,便转身冷声道:“让人剁一根樊神医女儿的手指过来,从现开始,他一个时日不来玉兰居,便让人剁一根送来给他。我倒要看看,他一双儿女的手脚,能让他多消磨几日。” 说完,冷冷一笑,长袖一甩,大步朝外走去 若是阿照没毒发前,慕容烬或许还会耐着性子,与世人一般恭维着他,可现在,他没耐性了。 樊惊鸿这辈子遇到心狠手辣的人不少,但还真没遇到像这小子这样,一下子就能拿捏住他七寸的。 虽气得要死,却不得不起身追了上去,边追边喊:“小子,有话好商量,等等老夫。” 看着樊惊鸿屁颠屁颠地跟上了自家主上,魏曲阳看得傻眼愣在了原地。 他怎么就没想到用这招呢? 主上就是主上啊,虽威胁人家的手段卑鄙了点,但实用啊!自己要早点这么卑鄙,也不至于被这老头使唤来使唤去的了。 “死小子,你还在里面愣着干嘛,你家主上都走远了,老夫哪儿认识那狗屁玉兰居怎么走,还不赶紧出来带走!” “……” 果然,这老头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老混球。 玉兰居门口。 几人刚到,就看到玉兰居大门敞开,门口的守卫还都倒了一地,像是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烬见状,心底一紧,急忙朝着阁楼上跑去。 可此刻阁楼上,除了倒在地上还昏迷不醒的望月和听雪,就是满身是血的李忠。 魏曲阳和樊惊鸿也急忙跑了进去,只见玉兰居里,全是打斗过的痕迹,以及慕容烬留下保护的一众护卫,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医者仁心,看到这么多人受伤,樊惊鸿想也不想,赶忙上前查看,却发现他们大多数人都是中了**,并无性命之忧。 而阁楼上,重伤的李忠幽幽醒来,看到回来的慕容烬,含着大口鲜血禀道:“北燕陛下…我们主子,被…被抓走了。” 听到李忠的声音,慕容烬急忙跑过来,见他伤得不轻,赶忙拿出一颗止血药给服下,才问:“被谁抓走了?” “我弟弟李义。” 李忠借他臂力靠到墙上,咽下药丸,喘着粗气道:“他是太后安插在我们身边的人,本来主子已经想法将他支走了,但不知为何会突然回来,还带了一队郑家暗卫暗算了我们。属下不敌,让他们抢走了主子,此刻已去了回长安的路上。” “我知道了,你休息一会儿,我这就去救你们主子。” 见他起身要走,李忠急忙抓住他,恳求道:“此事是属下之弟而为,属下必须弄清楚他为何要那么做,求北燕陛下带上属下。” 李忠怎么也想不通,他与李二从小一起长大,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彼此,他是什么时候成为太后的人的? 他必须要弄清楚! 两盏茶后。 得樊惊鸿的灵丹妙药服下,望月他们陆续醒来,发现娘娘被人劫走了后,都担心不已,急忙跪到慕容烬跟前求道:“陛下,求您救救我们主子和傅姑娘吧!” 对了,一起被带走的还有傅娇娇。 不用想也知道,傅娇娇是郑太后打算用来和李贺抗衡的秘密武器。 慕容烬此刻,虽担心得恨不得立即追去长安,但考虑到长安不比洛阳,加之他是北燕帝,若冒然前去,只会增加阿照的危险,只能咬牙从长计议。 ------------ 第二百零一章:属下将她杀了 而早就被忽视坐在一角,冷眼看着他们的樊惊鸿,在听到望月喊那小子陛下时,脸色突然冷厉起来,出声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是哪国的陛下?” 盛凉的陛下他自然是见过的,而天启的老昏君显然不是,大魏的小儿皇帝更是不是。 那么眼前这人,就只能是北燕那混球皇帝了。 想到永乐公主才去世不足半年,这人便沾花惹草来了盛凉,樊惊鸿不由嗤笑出声。不等他们回答,便忍不住讥讽道:“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永乐公主才死不到半载,这小子便另寻新欢寻到盛凉来了,还如此明目张胆地来洛阳,当真是欺人太甚! “老头,你别乱瞎叨叨行不行。”魏曲阳瞪了一眼过去,这会他们陛下心情不好,他再添把火,活埋了他都有可能。 然而,慕容烬只冷冰冰地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道:“派人去边境通知裴浔阳,让他带兵前去长安护驾。” 裴浔阳年后便回了边境,当然了,唐雅这个尾巴肯定是要跟着走的。 “主上,咱们插手盛凉的兵事,日后恐会落下话柄的。” 魏曲阳觉得不妥,然他话音刚落,樊惊鸿却是冷笑着又插嘴道:“笑话,我盛凉的将军,忠君爱国,刚正不阿,岂会听你北燕调令!” “嗐,我说樊老头,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么!你盛凉的小将军是忠君爱国,但我们主上是让他去给你们盛凉帝护驾,是去救他亲姐姐,又不是去起兵造反,他怎么就不能听了?” 何况,他们主上还是人家姐夫呢。 小舅子听姐夫的话,有何不可吗? 然在樊惊鸿眼里,就是大大的不可,怒道:“老夫看你们这些人,就是居心叵测,在我盛凉的地界上,还容不得你们指手画脚!” 若他只是说让裴浔阳去给皇上护驾,他许还真就信了,偏偏这小子口是漏风的还不自知。永乐公主都死了,裴浔阳何来的亲姐姐?纵然长安的那位世子妃,也算不得亲的。 想到此,樊惊鸿眼中闪过狠厉,缓缓将手伸入了袖中。 身为盛凉人,若是家国不能两全,就算舍了一双儿女性命,他也绝对不会放任敌人在自己国土上放肆! “无耻小人,吃老夫一针!” 魏曲阳正要反驳,樊惊鸿就突然一声大吼。 众人望去,就见他突然从袖中摸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弓弩,毫不犹豫地朝他们射去。 然而慕容烬早就留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在看到他拿出武器时,一脚便将地上的碎盏片踢飞了过去。 正要去夺他手里的武器,却看到樊惊鸿只是一阵吃疼,忍量却是及好,非但没有被打松手,反而忍着疼,快速按了弓弩的开关,朝他们射来无数细针。 这把千弩弓,随他身多年,针上早抹了他的独门毒药,只要被射中,药效也能要他们的小命。 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的望月和听雪看到,来不及多想,飞身扑去,猛地将慕容烬和重伤的李忠一把推开,而她们却已经来不及躲闪。 无数细针从她们后背刺入体内,像万千蚂蚁噬入骨髓一般,疼得她们大叫出声,嘴角缓缓流出鲜血,人也踉跄着倒到了地上。 “望月!听雪!”李忠大喊了一声。 “老贼!!” 魏曲阳反应过来,愤怒得大骂了一声,拔出刀就朝樊惊鸿砍去。 倒在地上的听雪半撑着脸看到,顾不得一开口,就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急忙嘶吼这大喊:“魏大人别杀他,我家娘娘活着的希望只有他了。” “……听雪!” 望月撑着爬到听雪身边,两人相互搀扶着,却仍旧连站也站不起来。 慕容烬伸手想要扶她们,却被听雪摇头止住。她一点一点地转身,奋力爬到樊惊鸿面前,脸上血融着泪哭求道:“樊神医…我家娘娘…虽和亲嫁至北燕,可她也是盛凉人,求您……一道去长安…救救她吧!” 什么和亲至北燕? 樊惊鸿一怔,也不管脖子上架着的刀剑,急忙蹲下身,急切地问:“你说什么?什么和亲北燕?” 这些年来的和亲公主,也唯有永乐公主,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家主子,是…盛凉永乐公主!”听雪说完,一口鲜血喷出,再也撑不住,直接晕死了过去。 樊惊鸿大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从怀里摸出个药瓶,赶忙给她喂了两颗,喂完看了看同样全身都被细针刺入的望月,将药瓶丢给了她:“不想死就赶紧吃两颗。” 说完,他仰头看了看慕容烬,阴沉着脸道:“不想她们死,就让人准备磁石,加一盆炭火。” 望月她们是阿照的人,加之刚刚又冒死救了自己,慕容烬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们死。他朝一直在等待自己命令的魏曲阳点了下头,便转身将李忠扶了起来。 …… 而此刻,被李二带走的阿照也在颠簸的马车里醒来。 不过好在李二还有点良心,考虑到她身子不宜颠簸,马车上垫了不少棉被,车也不是赶得特别快。 “阿照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哪儿疼?” 见她醒了,被反捆住双手的傅娇娇赶忙半蹲了过去,想扶她起来,可惜双手动弹不了。 而外面骑着马上的李二听到声音,微微打马靠近马车,轻轻掀开车帘,笑道:“如今身在盛凉,属下还是继续唤娘娘为公主吧!” 阿照看到突然出现的李二,神色有些僵住,好半响才缓过神来。 看来李贺是低估了郑太后的后手啊。 “你来了,那绿萝呢?” “公主信不信属下将她杀了?” 此刻的李二,与以前伪装的莽撞憨厚截然不同。一袭郑家暗卫专有的黑色飞鸟劲装,衬得精明无比,眼眸更是深得让人再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样的李二,连阿照都有些生惧。 “阿照,别理这个疯子。”傅娇娇可是亲眼看到,李二将他亲哥李忠打得只剩半条命的,这厮六亲不认的狠毒程度简直和郑太后如出一辙,不愧是那老妖婆的爪牙。 ------------ 第二百零二章:他又不是傻子 阿照没说话,抬手在发髻上摸了摸,拔下一根簪子,用藏在簪子里的小刀,给她割绑着她的绳子,边割边道:“放心吧!不用绑着她,有我在她不会跑的。就算她想带着我跑,我挺着个大肚子,也跑不远。” 话是如此说,可谁信呢? 李二皮笑肉不笑了下,放下车帘,打马在外道:“我可没怕她跑了,我只是不想打女人而已。” 这女人,张牙舞爪起来,他怕不绑住,会忍不住一刀了结了她。 果然,傅娇娇一得了松绑,就气得立马脱了鞋子,掀开布帘就往她脸上招呼。 李二要是闪得不快,老脸都毁她手里了。 有人看到那只绣花鞋,直接被丢进了路旁的阴沟里去了,便小声问道:“大人,要捡回来吗?” “捡什么捡,捡回来让她再砸老子一次吗?”李二横了那问话的人一眼,哪知一回头,脑门就遭到了重击。 “没想到吧,姑奶奶我有两只鞋!”傅娇娇得意地比出两根手指。 李二紧了紧后槽牙,面上没有生气,反而是扯出一个阴险的笑容对着她道:“你就得意吧,这一路,有你求老子的时候。” “求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求他,不可能! 傅娇娇冷哼一声,狠狠甩下马车布帘,将他隔绝在马车外后,才小心靠近阿照,低声问:“阿照,你饿不饿,想不想吃千层糕?” “你带了?” “先别管我带没带,你就说你想不想吃。” 阿照现在没什么胃口,正想摇头说不想,就见她朝自己眨了眨眼睛,便点头道:“想,是有点饿了。” “那就对了。我记得下个要路过的城中,有一家千层糕做得特别好吃,外面那家伙以前不是当过你手下嘛,一会儿你让他去买点儿,咱们路上吃。” “我都是个旧主了,他哪里还会听我的啊。”知她是想到城中报信,阿照浅笑了下,从袖中摸出了颗糖,跟以前塞唐雅一样塞她嘴里:“甜不甜?” “你给的哪有不甜的。” 傅娇娇眯了眯眼,知道阿照在示意自己别再说话,眯眼回了她一个笑后,便闭了嘴。 甜丝丝的味道在口中融化,这一刻,她突然间感觉此刻的气氛,有些像当年她们还是小姑娘时。 只那时,她才是那个冷静稳重的姑娘,而拿糖就能哄好的丫头,是她的阿照才对啊! 可真是遗憾啊,他们人人都想保护的丫头,最后却没一个人做到,让她独自在那些年里,承受了那么多磨难。 马车外,李二一直打马跟在马车旁。 习武之人,自然都是耳聪目明的,当然听得到马车里两人的对话。 在听到阿照也想吃那千层糕时,他皱着眉沉默了片刻,还是唤来个手下,低声说了几句,就让那人打马先一步离去。 看着手下离开,李二突然想到傅娇娇这个女人,心思可一点也不比裴银的少,她俩挨在一起,怕是去买糕是假,想使鬼点子才是真。 所以,他根本就没打算从任何城镇中过,也没打算走官道。 于是大手一挥,队伍直接换了个方向。 马车一上羊场小道,道路就开始晃悠起来,傅娇娇发现路线变了时,扶稳着阿照后,低骂了句:“可恶,这个王八蛋怕是猜到我想干嘛了。看这光景,他是打算避开所有城镇,不走官道了。” “他又不是傻子,你我的底细都那么清楚了,他哪有不防的。” 从洛阳到长安的官道只有一条,但林深陡峭,又能车马同行的小道却不少,看他们后面安排了人,想来应是断后掩盖踪迹的。 “阿照,那现在该怎么办?” 她们是绝对不能落到郑太后手里的,不然李贺有了掣肘,这么多年的布局就白费了。 “别慌,离到长安还有三日路程,这一路,他们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咱们。”阿照紧紧抓着车沿,可马车依旧颠簸得她面色苍白。 看到阿照本就苍白的脸色,渐渐更苍白了起来,傅娇娇气得又一次掀开车帘大吼:“赶的什么破车啊,不会绕着那些坑点么!” 已经骑马在前的李二听到,回头望来,透过掀起的车帘看到脸色苍白的阿照后,沉着脸对那赶车的手下道:“注意路上不平之处,别颠着车上的人。” “属下知道了。”赶车的那名手下看着前方凹凸不平的泥路,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马车依旧摇摇晃晃地行驶着,但比方才平稳了不少。也不知走了多久,天空突然劈下一道闷雷,本就阴沉沉的天色也突然就暗了下来。 看样子,是有大雨将至。 而走在前边探路的人也在这时跑了回来,对着李二禀道:“大人,春雨将至,前方道路狭窄,山顶怕是会有滚石落下,若马车继续前行而过,恐有坍塌被压的危险。” 那人话音刚落,头顶的乌云里又落下一道闪电,闪电后面跟着的,是一声声轰隆隆的雷鸣巨响。 都道春雷震天响,这接连响起的雷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天地劈开,震得人心生不安,大地也都好像晃了一晃,连马儿都惊得撒蹄嘶吼。 而雷声过后,紧接着的,是泪滴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猛烈又迅速。 “该死的!” 李二仰头望了眼这该死的贼老天,神色凝重地看向马车,握在手里的马鞭紧了又紧,才大吼了一声:“通知下去,原地搭棚避雨!” 一声令下,众人齐齐下马行动了起来。 大雨越下越大,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从空中洒落,伴随着雷鸣闪电的咆哮声,犹要将这天地撕裂。 马车里,傅娇娇悄悄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扫了一眼外边,发现李二已经下马,此刻站在离马车较远的石壁旁,正在大雨中指挥着手下搭建临时的避雨棚子。 她心知机会来了,回头与阿照相视了一眼,见她看出她想做什么,微微点了头,才猛地拉开帘子,一脚将赶车的人踹下马车,夺过缰绳,打马直闯了过去。 李二没料到她们会突然抢车,见她们朝着前方飞快驶去,急忙大喊:“公主,前面危险,快停下!!” ------------ 第二百零三章:对不起阿照了 可惜雨声太大,她们根本就听不到。 见状,李二气得直想挠头大骂。发气般狠狠地在雨中挥了一空拳后,还是赶紧翻身上了马去追。 此刻,傅娇娇半蹲在马车外,死死抓着马车缰绳,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当见到李二等人已经追上来时,心再一次一道嗓子眼,赶车的马鞭也越抽越用力。 马车里,阿照也听到了后面与雷雨齐踏的哒哒马蹄声,心下微紧,朝赶车的傅娇娇大喊道:“娇娇,别顾及我了,快些,他们追来了。” 若被李二他们追到,再想逃就难了。 “可恶,这帮挨千刀的郑家爪牙,若日后有朝一日落姑奶奶手里,非扒他们一层狗皮不可!” 傅娇娇气得大骂,真希望老天长长眼,落下个雷劈了他们。 可惜头顶雷声依旧,却没有一道落他们这边的。 大雨依旧如瓢泼,而前方的道路上,雨水已经在地面上溅起一层淡淡的雨雾。 雨水打着傅娇娇的脸上,有些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急忙腾出一只手抹了一把,抹完刚好看到前方不远的半山腰上,好像有山石摇摇欲坠地要滚落下来了。 看到那些即将要滚落下来的山石,她惊得脸色骤变,急忙朝马车里大喊了声:“阿照,抓稳了。” 喊完,再抬头去看时,那些摇摇欲坠的山石已经彻底松动。 傅娇娇心知,此番若是硬闯过去,她们极有可能被砸成肉泥,可若是不闯…… 回头看着追来的人越来越近,她来不及犹豫,心一横,牙一咬,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在马屁股上,然后快速钻进马车里,一把将阿照护到了怀里。 “阿照,对不起了,哪怕输了我也要赌这一把。” 她输了,便只是连累阿照母子,愧对她一人。可若李贺输了,那连累的就是整个盛凉。 他输不起的。 因为眼下局势,若郑太后得权,必将外戚当道,以郑家的奢靡,没了制衡之人,盛凉便危矣! 傅娇娇从不是个喜欢顾全大局的人,她是个小女子,也做不来什么深明大义,她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李贺费尽心思维持多年的太平,因为她们而被毁掉。 只是,对不起阿照了。 “傻瓜,咱们姐妹之间,何须对不起。” 她如何想的,阿照又怎会不知道?她任她护着,手紧紧环住肚子,愿陪她赌这一把。 马车外,被刺了一刀的马儿受到刺激,比刚才更快了不少,四蹄并用地疾驰飞奔着。 而那些滚落的巨石,眼看已至她们都马车顶。 她们的生死,也将在这一刻了。 身后追来的李二,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时,急忙勒停了身下坐骑,瞳孔骤睁地盯着那些极有可能将她们砸成肉饼的滚石。 他紧屏住呼吸,神经更是都紧绷到了在一起,‘小心’二字都已经卡到他喉咙了,还来不及喊出,便见到滚石落下的瞬间,拉车的马儿奋力一跃,险险避过,只马车尾被滚撞偏了一些。 哪怕只是被撞偏了一点马车尾,也足够吓得人心跳加速。 差一点儿,就得给她们收尸了。 大雨中,李二看着挡住了他们去路的一块块巨石,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再放下时,那只手都还有些轻颤。 这两个女人,果然都是疯子! “大人,现在怎么办?”滚石挡路,马匹根本过不去,但若弃马,怕是更难追到人。 “将人马分成两波,退出去左右包抄这条路的出口。切记,不可伤了她们!” 李二吩咐完,直接弃马徒手攀爬上左边陡峭,避开还在下落的滚石,飞快追去。 其他人也不敢耽搁,赶紧勒转马头,冒雨原路返回。 而另一边,逃过一劫阿照两人很快又遇到了棘手的事,她们马车的车轱辘好像已经松动,但这马依旧跟疯了一般,跑了许久都还不见停下。 再这样跑下去,这马车就要翻了。 “娇娇,把匕首给我。” “你出来干什么,快进去!”外面还下着大雨,傅娇娇见将头伸了出来,顾不得手上已经被缰绳勒得满是鲜血,伸手就要去推她。 阿照来不及解释,抓着车沿从她身上拿出匕首,找到拉马车的那几根固定粗绳,侧蹲着费力去割。 可绳子都绑在赶车的下方,得趴下去,而她现在的身子,笨重得根本就趴不下去。 “娇娇,赶车的僵绳给我,你来割!” “小心点,拉不住了就放手。”情况迫在眉睫,傅娇娇相信阿照,也没时间多问,照她说的去做。 两人拉着对方快速换到彼此的位置上,缰绳一交到阿照手中,傅娇娇便赶紧接过她手里的匕首,稳住身子后,急忙趴下去割拉马车的绳子。 不知是不是雨天的缘故,马车上的宽绳沾了水,增加了不少韧劲,平时很快就能割断的地方,现在竟牢固得好半天才磨断一根。 大雨还在下,就在车绳一根根被割断开时,突然,车下的车轱辘猛地撞到一块尖石头上,因没了前头车绳的稳固,直接被弹飞了出去。 少了一边车轱辘,马车瞬间失去了平衡,直接一个斜翻倒在了地上。 可就算这样,那疯马还是没停下,反而撒欢地不知疲倦般,跑得更快了。 真是那些人讨厌就算了,马都跟着一样让人讨厌! 而阿照这边,本来使劲拽着的缰绳,也在斜翻的瞬间,手心灼起一阵火辣辣的疼,迫使她不得不松了手。 傅娇娇此刻处于落地的一边,已经够不着另一边的车绳割断,而阿照被顶在高的那一边,只要马车再来一个碰撞,她随时都掉下去的危险。 “娇娇,你怎么样?” “我还好,你……”傅娇娇刚想问她还能不能撑住,便见她裤腿下已经渐渐暗红起来,再去看她的脸时,苍白得跟个鬼一样。 再这样下去,哪怕马跑累停了,阿照和孩子都会没命的。 想着,傅娇娇目光急切去看周围有什么办法,当看到她旁边全部落卷成一堆的棉被时,急忙朝阿照大喊:“阿照,快下来,我们从下边跳出去。” ------------ 第二百零四章:真是煞费苦心 阿照点了下头,看着那些早已被雨水打进来淋湿了的棉被,深吸了口气,抓着车边一点一点地滑了下去。 她一下来,两个人的重量直接将马车压成了侧平,地上的泥水都能直接飞溅到她们身上,然而此时此刻,她们哪有还心思在乎那些。 狭小的空间里,傅娇娇将阿照稳住后,便急忙将那些棉被都扯来裹到她身上,然后费劲地转了个身,使劲地去踹马车后面的木板。 好在那面木板经过一路碰撞,早就已经有些散架,几脚下去,便立即被踢飞了出去。 “娇娇,太危险了。”马车还在疾行,棉被全给了她,她就这么跳下去,没有东西减轻重力,一个不慎,小命也会没了的。 傅娇娇此刻一心只想要她能活,哪里有空顾及自己死活,看到她在掀棉被,急忙拦住,大吼道:“你别废话了,给老娘护好肚子里的小东西,我可是要当干娘的人。” 吼完,不等她说什么,找准一个地上积水较深的地方,将自己当垫背,拖着她就迅速跳了出去。 ‘砰’地一声,落地的瞬间,水花四溅,甚至还有不知是骨头脱臼,还是断裂的咔嚓声。 傅娇娇整个人都落进了积水中,两个人的重量一道压下去,她的后背瞬间被积水下尖石刺进去,疼得她咬着牙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阿这边,虽有棉被的缓冲,和傅娇娇当垫背,但落地时的一滚,还是直接将她从棉被里砸了出来,甚至有只胳膊在护着肚子时,被压得在大雨中都还能听到脱臼的声音。 哪怕她小心又小心的护着肚子,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是瞬间从肚子里传来。 这一次,疼得她甚至连话都已经说不出来。 旁边,傅娇娇缓过那阵撞击地面的疼后,确定胳膊腿都还全乎时,微微松了口气,哪知刚撑起身来,就见阿照面色惨白得躺着大雨里,一动不动。 “阿照……”傅娇娇吓得心底一紧,都顾不得后背血淋淋的伤口,急忙爬过去:“阿照,阿照你怎么样?” “孩…孩子……”阿照浑身疼得直发颤,声音微弱,身下已是一片血红。 听到她问孩子,傅娇娇急忙帮她将手拿到肚子上,哽咽道:“在的,孩子…孩子还在的,阿照,阿照你别怕,别怕,孩子不会有事的。你撑着点,我带你回洛阳,我们马上就回洛阳!” 看着阿照身下被雨水冲刷着的血水,傅娇娇自责得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她手足无措地怕碰疼到她,无助得不知该怎么带她走。 “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阿照…阿照你要撑着,我们回洛阳,我带你回洛阳。” 老天爷,若你们真有神灵,我傅娇娇这辈子什么也不求了,我只求你们保佑阿照,拿我的命去换都可以。 “娇娇…别哭……” 阿照半睁着眼,想抬手安慰她自己没事,可那些疼痛却啃噬了她神智,说出这句话后,便再也撑不住,彻底晕死了过去。 “阿照!!” 看着阿照闭上了眼睛,傅娇娇吓得慌忙去探她的鼻息,确定她还有呼吸后,顿时高兴地又哭又笑起来。 “阿照别怕,我带你回家,我们回洛阳。” 她红着眼睛,迫使自己稳了稳心神,目光快速找了一圈,当看到远处被踢下来的木板时,急忙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捡回来,将阿照小心搬上去,脱下外袍给她挡住大雨后,便拖着她拼命地大步往前走。 周围群山环绕,她每踏出一个脚印,里面的泥泞都会留下摊摊血迹。 而那些血迹,有她的,也木板上被拖着的阿照的。 她片刻都不敢停下,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哪怕她此刻的脸色并不比阿照的好多少。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停,阿照和孩子也不能有事。 这场大雨,似乎没有要停下的骤势。风一吹,淋打在脸上,冰入骨髓。 傅娇娇拖着阿照不知走了多久,久到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久到她全身力气都已耗尽,才在模糊的大雨中,看到有人朝她们跑来。 不知是离得太远,还是她神智已经开始涣散,她看不清向她们跑来的人是谁,可她看到不是郑家那些穿飞鸟黑衣的人后,才终于坚持到了极限,直直地朝前方倒去。 而她们身后不远处,好不容易追上来的李二,在看到靠近她们的人时,脸上闪过诧异。怕被发现般,急忙闪身躲进了旁边一丈高的毛草丛里。 …… 另一边,长安皇城里。 李恪策马赶到长安时,本以为看到的会是母后已被皇兄囚禁,不想出乎意料的,看到的却是整个皇宫都被郑家飞鸟卫包围着,而他皇兄也直接被困在里面。 领头的飞鸟卫看到他来,似乎并没有丝毫意外,而是像早就得了吩咐一般,恭敬地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并让人将他直接带到长门宫。 长门宫里,宫女侍卫都被遣退在外,而此刻的殿中,寂静得连飞絮落地都能细听。 李恪仰眸凝着长门宫**的殿门,顿足了片刻,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跨了进去。 他大步进去,殿里,并没有他害怕看到的剑拔弩张,也没有刀剑相向,反而是他的母后与皇兄,正面色平静地在下棋。 “母后,皇兄。”他站在殿门口,小声地喊了一声,只觉里面的气氛诡异得让他心里发慌。 李贺并没有理会他,郑太后也只是抬头朝他笑了笑,便看着李贺道:“皇上,你瞧,恪儿来了,现在是哀家赢了。” 如今整个长安都被郑家私兵控制,外界根本无人知道李贺这个帝王,已经被软禁,就算现在他想让人去搬救兵,那也终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来不及了。 筹谋多年,心想的事终于要实现,郑太后脸上难免带上了抹得意。 这一日,她已经等得太久了。 久到熬死了先皇,弄死了先皇与别的嫔妃所出的子女,再到如今斗败自己的儿子,真的太久了。 “母后为了郑家,当真是煞费苦心,不择手段啊!” ------------ 第二百零五章:写下禅位诏书 李贺面色从容地放下手中棋子,冷笑着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半响,突然问道:“母后,其实朕一直有一个想不通的疑惑,趁着今日霄王也在,不知母后可否给朕解解惑?” 郑太后看着他丢到棋盘上,正好弹开她一子的白子,红唇渐渐上扬,笑道:“你是想问,你们皆是我所生,我为何厌恶你到了极点,却那么百般疼爱恪儿,对么?” “你想多了,朕要问的并非这个。” 郑太后面色微怔,只听他继续道:“母后厌恶朕之事,父皇活着时便告诉了朕,于朕而言,你是喜欢或是厌恶,朕从不在乎。朕只是想知道,母后为何对裴家存以如此大的仇恨?” “仇恨?呵呵!”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自己厌恶多年的儿子,轻描淡写地说不在乎她的喜欢或厌恶时,郑太后心底莫名有些不舒服。 她本还淡定端庄的脸色,没控住地沉了沉,却又快速掩盖,装作一副并无其事的模样,嗤笑道:“哀家从未针对过裴家,也从未重用过他们,何来的仇恨?” “可不是么,朕也是这么想的,何来的仇恨?竟能让母后不惜耗费二十多年的光景,布下一个又一个的死局,只为看着裴家人自相残杀,家破人亡。” 郑太后看着似乎已经知道些什么的李贺,嘴角的冷笑微微敛了敛,随即有恃无恐道:“果然是哀家的好儿子啊,这都被你查到了。可那又怎样呢?如今整个盛凉都在我郑家囊中,就算有人知道了那些局是哀家布下的,又能拿哀家怎么样?” “是不能拿母后怎样,不过朕还是很是不解,母后身为太后,想要谁的命,都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为何又要如此大费周章呢?” 这也是李贺开始最为不解的地方。 当年,以先皇对她的宠爱,想毁掉个裴家犹如碾死只蚂蚁,可她偏偏耗时耗月地去自己筹划,这便让人匪夷所思了。 如果不是后来,裴家在最后试图倒戈郑家,但郑家却只是吊着他们,从未想过接纳,他的人或许都查不到那些几十年前的旧事了。 “这个问题,想来母后是不愿解答的,那不如先来听听,朕查到的如何?” 闻言,郑太后脸色渐沉,目光阴狠地看向他。 一旁的李恪听得满头雾水,想试图开口问问母后和皇兄到底在说什么,哪知嘴巴刚张开,就被李贺一眼尾扫来,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这事,应该要从三十年前说起吧!” 听到他提到三十年前,郑太后捏着棋子的指尖突然一顿,棋子‘啪’地掉到了地上。 李贺低头瞥了眼滚落到脚边的黑子,抬脚踢开,大步走到一旁的软塌上坐下,才不疾不徐继续道:“三十年前,郑家二小姐在及笄之前,一直被郑家安置在洛阳,与当时洛阳最鼎盛的樊家比邻而居…” “住口!不许说下去!” 郑太后没想到,那些被自己抹得干干净净的过往,李贺竟真的都挖了出来。 不知是怕曾经的过往被说出,还是怕被李恪这个,即将被她捧上帝位的小儿子知道,郑太后猛地起身打断了他的话,朝外大呵道:“来人,准备笔墨纸砚,伺候皇上写下禅位诏书!” 什么? 听到‘禅位’二字,李恪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大喊:“母后,您疯了,皇兄可是您的亲儿啊!” “你才是哀家的亲儿子,他,不配!” 看着母后脸上的绝情,李恪突然像是不认识她了一样,害怕地后退了两步:“母后,您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啊!逼皇兄写禅位诏书,这与谋反何异?” 面对最疼爱的小儿子的诘责,郑太后没有回答,却也发现自己喊了半天,竟没有一个人进来,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劲。 “来人!都没有听到哀家的话么!!” 然而,任凭她怎么大声叫喊,依旧没有一个宫人进来。 李贺见状,也不装了,捡起塌上的一面团扇,浅笑着摇了起来,边摇边道:“母后不必喊了,从霄王踏进长安的那一刻起,朕的人就已经开始在行动了。” “你、你什么意思?” “帝王之术,岂是你一介妇人能玩弄于鼓掌的。”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若连个外戚都玩不过,他的皇位就该坐到头了。 “原来,你是故意让哀家囚禁你的!” 郑太后脸色难看,恶狠狠地瞪向他,想到多年的计划将成一场空,不甘地重重跌回到了凳子上。 也在这时,应该远在边境的裴浔阳,竟带着一队士兵,扣押着郑太后的兄长和几个侄儿走了进来,禀道:“启禀皇上,围困宫门的所有贼军,已被末将尽数拿下,如何处置,还请皇上发落。” “舅父,你、你们…”看着被压跪在殿门口的郑家父子,李恪心底大骇,顿时五味杂陈起来。 母后是真的要帮郑家谋反啊! 李贺扫了一眼他那没出息的样,朝裴浔阳招手道:“你过来。” 裴浔阳遵命,起身走过去。 他一过来,李贺便丢掉手里的团扇,起身走到郑太后身边,阴森森地笑着道:“母后,您快来瞧瞧这孩子,瞧他长得像谁?” 听到皇上说自己是孩子,裴浔阳眉头皱起,不待其他人开口,倒先一本正经地抱拳纠正道:“皇上,末将已过弱冠之年,并非少年孩童了。” “……” 这小子,就不能学学他姐的变通么?怎么裴银那股子聪明劲没学到,尽学她的憨去了。 而郑太后也在他开口时,目光一点一点地凝固在裴浔阳的脸上。 “母后看到他,可是想起什么故人来没有?”裴浔阳模样肖其母,也就是几年前那位郁郁而终的裴家二夫人,当年与郑太后比邻而居的樊家大小姐。 郑太后凝着裴浔阳那张脸,神色复杂,眸底的情绪从那一闪而过的怀恋,渐渐变成了恨意,最后满脸厌恶并痛恨道:“长得与你那贱人娘亲可真是像啊!” ------------ 第二百零六章:朕若是命短些 裴浔阳一直以来的底线,就是爹娘和姐姐,现在外加一个唐雅。 所以,郑太后这句辱骂他亡母的话,无疑是触碰到了他的逆鳞,激得他不顾旁边的帝王和王爷,直接就拔了刀。 众人没料到他敢拔刀,俱是一怔,还以为他要杀太后呢。 而李贺见到他拔刀,除了略微惊讶外,站在旁边纹丝未动,也没要阻拦的意思。 倒是另一侧的李恪,已经面色大变地护到了郑太后身前,怒喝道:“大胆!裴浔阳,她是太后,你敢放肆!” 听到这话,李贺眉头微皱,鹰眸厉了厉,冷声道:“李恪,在朕面前,你又岂敢放肆!” “皇兄!她是咱们的亲娘啊!”李恪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母后无情便罢了,皇兄为何也如此六亲不认。 “罪己诏已下,你觉得朕,还会在乎这个时刻都想要朕小命的亲娘吗?” 李贺不屑冷笑:“朕活了近三十年,你倒是问问你的好亲娘,问问她可否对朕有过一丝的母子情?” “当年怀朕时,不足三月她便想打掉,刚满七月更是直接喝了催生药,朕刚落地她便想亲手掐死朕。从朕出生那一刻起,她便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朕的命,这样的亲娘,朕若是命短些,都无福消受到此刻了!” “不、不可能的,我不信…” 李恪满脸惊诧,不相信皇兄口中的恶毒之人,是从小将他捧在手心里百般疼爱的母后。 “你信不信与朕何干!”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这一步,李贺不戳戳郑太后的伤心事,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隐忍和苦难? “朕还是先将方才的故事说完吧!” “不许说!” 郑太后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咆哮着就要起身,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旁边的绿萝给摁了回去。 看着被自己关在暗牢的绿萝,此刻突然出现,郑太后满目震惊:“你……” “奴婢已经传信回洛阳了,太后娘娘想挟持我家主子和傅姑娘来要挟皇上的事,怕是要失败了。” 闻言,朕太后脸色气得发青:“贱婢!” “母后这话就不对了,这小丫头可是我父皇的亲生血脉,这‘贱婢’二字,日后用在你郑家女子身上可以,用在朕亲妹妹的身上,母后还是慎言为好。” 听到绿萝是先皇的女儿,郑太后脸上闪过诧异,本是不信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看向摁着她的绿萝。 看着看着,她才突然发现,绿萝的眉眼之间,竟真的像极了年轻时的先皇。 看着郑太后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李贺似找到了个比揭她老底更有趣的事,笑问:“母后想知道绿萝的母亲是谁吗?” 郑太后是个极其聪蕙的女人,哪里还猜不到绿萝的母亲是谁?此刻的她,像是感受到了极大的讽刺和屈辱,怒得一把掀飞面前棋盘上的棋子,怒吼大骂:“贱人!贱人!!” 她怎么敢…怎么敢做出此等羞辱背叛她之事! “看来母后是猜到了,说来也是母后您自找的。若当年您肯放苏嬷嬷出宫嫁人,她也不会有与母后您主仆共侍一夫的机会,更不会被蹉跎了那么多年岁。” “你闭嘴!闭嘴!!” 郑太后清高傲气了一辈子,哪能容忍从小伺候自己的低贱婢女背叛自己?‘共侍一夫’几个字,更是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得她脸上。 然而她越生气,李贺便越觉得解气。 其实苏嬷嬷并没有背叛她,而是十八年前,被醉酒的先帝错认成了郑太后,被先皇强行霸占的。 而那一夜风流之后,先帝酒醒便不记得了,不想没多久,苏嬷嬷就惊恐地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因太了解自家主子的手段,她不敢告诉任何人,便谎称染了病,得了个恩准出宫去养病,实则是到宫外生产。 而绿萝出生后,她放在了一户农家养了几年,不想差点被郑家的人发现,恰逢那时新选进宫的一批小宫女中,有一人得疾死了,她便悄悄让绿萝顶了那小宫女的身份,得以留在了自己身边。 直到永乐公主出嫁前不久,她看着绿萝眉眼越来越像先帝,恐被郑太后起疑,便将绿萝拨到了公主的陪嫁婢女名单里。 而这些,绿萝也是在昨晚被救出暗牢后,才得知自己的真正身份。 也是在那一刻她才明白,阿照让李二带她去送簪,其实就是想借机,让她远离盛凉的一切纷争。 可惜事与愿违,他们还是在游玩的路上,被郑太后的人找到,并拿她威胁李二回来继续做事。 看着太后濒临崩溃的疯妇样,裴浔阳不想看他们皇家母子相杀的戏码,淡漠开口道:“皇上,末将请求先行退下!” “急什么,朕的故事还未说完,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裴家家破人亡的原因?” “不想。”裴浔阳回答得干干脆脆。 他希望关于裴家的事,可以到此为止! 然而,他越是不想知道,李贺就偏想要让他知道,直接招手喊道:“来人,把裴浔阳给朕绑柱子上去。” 裴浔阳脸色顿黑,见真有人拿着绳子进来了,急忙道:“皇上请说吧,末将坐着听。” 说完,快速闪身到角落,背脊挺得笔直地端坐着。 见状,李贺满意地扯了扯嘴角,掀袍重新坐下,看到太后还被那小丫头死死摁在位置上,喊道:“绿萝,放开太后,去给朕泡盏茶来。” 绿萝听话地点头,松了手,很快泡了两盏茶过来。 看着她端了一盏去给裴浔阳,李贺没说什么,打着茶泡,浅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斜撇了眼傻愣着的李恪,和满脸不甘的太后,才继续道:“方才说到……等等,朕刚刚说到哪儿了?” 他刚问完,还傻站在郑太后旁边的李恪神色暗了暗,接话道:“皇兄说到三十年前,郑家二姑娘与樊家大小姐比邻而居。” “噢!对,朕刚起了个头,那继续。” 听到小儿子竟给李贺提醒,郑太后气得气都不打一处来,抓起棋盘向他砸气,怒吼道:“不许说,哀家不许你说出来!” “今日,朕还就说定了。”李贺脸色一正,不顾她发疯似的嘶吼,如说书一般将她最不愿提及的过往,娓娓道了出来。 ------------ 第二百零七章:生了个小福星 三十多年前,郑家二姑娘患上心疾,身体常年弱不禁风、每况愈下,最后得大夫推说,被送到人杰地灵的洛阳静养。 在那里,她认识了隔壁樊家的大姑娘,樊四娘。 一个待人和善,活泼得像人间精灵一样的美丽少女,两人性格相投,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而樊家以医理起家,自是对各种疑难杂症破有见解,郑二姑娘在与樊家相熟后,得到樊家药医的调理,身体逐渐好转。 就这样,两个年龄相仿,又情同姐妹的小姑娘,欢乐地度过了几年无忧岁月。 却不想,在郑二姑娘及笄前两月,郑家人听闻她病情好转,便让她姐姐郑大姑娘前去探望,若是痊愈了便直接带回长安。 郑大姑娘起初,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大老远地来,自然想多玩几日再回去。 所以当三个半大的姑娘遇到一起后,在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很快便好作了一团,结下了一段较为纯粹的友谊。 然而这份纯粹,却没有维持住多久。 在那个花一样的年纪,哪个姑娘都有个怀春梦,若是遇到喜欢的英俊少年郎,也会脸红心跳。 而那一年,先皇刚继位不久,为了更好地了解民间疾苦,便带着裴家二公子裴元华,扮作两名落魄书生云游至此,与那三位姑娘不期而遇。 先皇喜欢温婉的女子,与郑二姑娘相识后,一见如故,对其谈吐才识都甚是欣赏。而郑大姑娘,早在长安时便见过裴元华,早已芳心暗许。 可惜裴元华是个愣子,不喜欢对他献殷勤的郑大姑娘,倒是对着不怎么爱搭理他的樊大姑娘两眼放光。 也因此事,郑大姑娘心底逐生芥蒂,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讨厌上了樊大姑娘。 后来,还无意间听到裴元华对她倾吐衷肠,更是由讨厌转为了恨和嫉妒,甚至霸道得不允许自家妹妹与她再往来。 郑二姑娘心思单纯,只以为姐姐是与樊大姑娘闹了别扭,还想从中缓和两人关系。 而郑大姑娘见妹妹不听自己的话,还在继续与樊大姑娘好得推心置腹。恼怒之下,竟不顾她孱弱的身体,强行将她带回了长安。 哪知郑二姑娘回到长安后,没了樊家药医的调理,没多久身体再次垮下。 郑家人本想将她送回洛阳继续静养,偏偏就在这时,先皇竟以皇后之位,求聘郑家二姑娘入宫。 看着二姑娘病恹恹的,还卧榻难起的模样,郑家人怕她活不了多久,但又不舍得后位落到别家去,便隐瞒了她的病情接了旨。 而大婚那日,更是哄骗郑大姑娘替妹妹前去与先皇行大婚礼。 不想帝后大婚当晚,先皇没控制住自己的兽/欲,强行要了郑大姑娘。 可笑的是,事后先皇竟告诉郑大姑娘,自己喜欢的女子,其实一直都是她。只因她有喜欢的人,才不愿强求她,才退而求其次地选了较为欣赏的二姑娘。 如今阴差阳错,郑大姑娘与他行了大礼,又入了洞房,便只能将这荒唐事贯彻到底。 只可怜郑二姑娘还一直都以为,先皇与自己是两情相悦。 所以,在得知心爱之人,在本应该是她的大婚礼当晚,与替自己拜堂的姐姐水到渠成了后,伤心欲绝之下,没多久便香消玉殒了。 二姑娘死后,郑家更是对外宣称病逝的是大姑娘。 从此,郑大姑娘便一直顶着妹妹的名字,成了皇后,最后又成了心狠手辣的郑太后。 而远在洛阳的樊大姑娘,到死都不知道,她最要好的好姐妹,早已死在她们分开后的第二年春天。 然而事情到此,却还没有结束。 几年后,长安裴家二公子求娶洛阳樊家大姑娘,二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新婚当日,新娘被裴二公子从洛阳亲自接到长安城门口时,更是下马将她从城门口,一路背到了裴家喜堂。 那一路,意气风发的裴元华背着心爱姑娘去拜堂的模样,不知艳羡了多少人,也成就了长安又一段佳话。 而这段佳话,也直从民间传到了深宫。 已经成为皇后的郑大姑娘,得知此事时,腹中被先皇强迫怀上的龙子,已经七月有余。 在听到自己喜欢的人,娶了自己厌恶的人后,便将所有的恨意,都转移到了先皇和他的孩子身上。于是心狠地命人熬来堕胎药,想弄死腹中的孩子。 可惜拿药的宫人胆子太小,不知怎么弄的,熬来的堕胎药阴差阳错成了催生药,导致李贺七个月便被早产生了下来。 先皇也因此事,觉得郑大姑娘做得太过分了些,一怒之下,直接将她禁在殿中整整一年多,直到她学会如何承欢讨好,才被放了出来。 然而出来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竟是已经成为裴家二夫人的樊大姑娘有孕的喜讯。 而那时,她自己也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竟觉得这个孩子,是与喜欢之人的孩子同时间怀上的,便着魔了般,觉得也是他的孩子。 如此想着,她竟格外珍惜起腹中的孩子来。 比之她对第一个孩子的厌恶,若非先皇亲自守着她,她也不曾出过宫门半步,先皇都要怀疑那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了。 再后来,十月怀胎,郑大姑娘生下霄王李恪,而樊大姑娘生下了裴元华的长女,裴银。 两人宫里宫外,同月先后生产,李恪出生时大雨磅礴,而裴银出生时却是祥云拢聚,被人夸赞樊大姑娘生了个小福星。 郑大姑娘听闻后,便更加不甘心起来,觉得那一切本该是她的。 也恰在此时,她在她父亲那里,无意得知了裴家老爷子的野心,于是她想到了一个既能折磨裴元华夫妇,又能解自己心头恨的狠辣法子。 她先是利用先皇的权利,招来护国寺德高望重的慧心大师,拿其俗家时的妻儿作挟,迫他打下裴家***为金凤命格的诳语,再利用裴老爷子的野心,让他们一步步入局。 为的,就是想让金凤女子被世人争抢,让裴元华一家不得安宁。 因为她太清楚这个世道,一个女子若被世人像玩物一样强取豪夺,是件怎样可悲又绝望的事。 ------------ 第二百零八章:一句金凤命格 她想毁了裴元华的女儿,让他后悔曾经对她的无情,也要让樊大姑娘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然而就在她计划实施到一半时,慧心大师因帮她打下诳语,深得自己罪孽深重,害了无辜,便自缢在了佛祖面前。 慧心大师之死,得到先皇重视,便出手帮了裴家,让他们及时抽身退至洛阳。 但也考虑到金凤命格之言,已经压不下去,恐招小人惦记,将来会对盛凉起谋逆不轨之心。 所以最开始,先皇本想让那小丫头早早夭折,免日后生祸端,可想到与裴元华曾经的兄弟情义,加之他的妻子,还曾是郑二姑娘的好友,先皇又因二姑娘之死有些愧疚,便没忍心下狠手。 于是,为了让暗处小人歇了得金凤女的念头,便时不时带着当时的太子李贺前去探望,给世人以及裴家众人,造成一种得皇恩的重视。 也让世人皆以为,洛阳裴家的五小姐,会是盛凉未来的太子妃,甚至是日后的**。 可惜世事难料,郑大姑娘痛恨先皇毁了她,还将她困在深宫。也痛恨樊大姑娘抢了她喜欢的郎君,所以见不得人家夫妻鹣鲽情深,儿女双全。 在发现裴银的性子,随了她娘少年时一样,是个活泼得让人难以管束的姑娘后,她再一次出手,让潜伏在裴家的爪牙趁机挑拨。 先是利用裴老爷子的多疑,以及那柳家小姑娘的嫉妒心,一点一点地,让他们裴家开始针对裴元华一家。 她觉得,只要裴元华和樊四娘痛苦,她就开心。 与此同时,她触摸到了能随心所欲的权利甜头,便起了让乖巧听她话的小儿子当太子的想法,于是弄死大儿子的心思更是日夜骤增。 先皇看出她还不死心,可他又舍不得下死手,也知自己压制不了她多久,便让太子和裴家那小姑娘,以外出求学为借口,让人悄悄将他们送离了长安和洛阳。 也让太子能有机会,到边境树立诸君威信,强大羽翼,养些私兵什么的。 可惜好景不长,哪怕先皇一次又一次的忍让,也换不来郑太后的心软收手,最后也成功地让裴元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而真裴银被害之事,她也早就得知晓,看着裴元华夫妇因女儿之死痛苦不堪,樊四娘更是郁郁而终,她便觉得畅快不已。 可在听到裴元华出家当了和尚时,她又高兴不起来了,于是有意无意地,就让人开始打压裴家,自己则将所有心思放到了扶持小儿子去夺位上面。 直到阿照从地狱归来,与李贺联手向她发出反击。 而前不久盛凉爆发的灾情,也是郑太后为了给小儿子铺路,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布的局。 她先是让人强压住,盛凉这两年来各地的灾情,再等待时机,让所有灾情同时爆发,并想让人引导灾民齐涌长安。 为的,就是想放出‘皇上无德,天降灾祸’的流言,企图引起百姓们的恐慌,好名正言顺扶持小儿子上位。 一切都算得好好的,可惜还是被李贺察觉到。 为不打草惊蛇,他让人将预备好的赈灾银,藏在了永乐公主的嫁妆里,又让已经拿回自己身份阿照,想法将那些银子留在边境,日后好以最快的速度运到洛阳。 因为只要郑太后一动手,他的人就会将计就计,想办法将灾民引到洛阳。 也只有将灾民引去洛阳李恪的封地上,郑太后才会有所顾忌,不至于为了加深他无德的名头,对灾民们再下杀手。 故事讲完,殿中陷入一片安静。 这个故事的开头,看似谁都有错,可错得最离谱的却是先皇。 既然选择了放手,却又做不到放得干脆利落。 在得知郑太后,只是替妹妹与他行礼时,他却私心地将错就错强迫了她,最后辜负了郑家的二姑娘。 而后,先皇明明可以阻止郑太后的一切疯狂,却还是将权利放给了她,对她一次又一次容忍,一次又一次放纵。导致最后,连他自己都收不了场,只能将烂摊子丢给了年少的李贺和裴银。 却也害惨了他们。 这也是李贺看似对裴银很冷漠,却能为她寻药多年的原因。因为在那些随时小命不保的年月里,他们一直都是彼此的后靠,互相保护着,也相互信任着。 而这份感情,无关风月,只有相惜。 角落里,裴浔阳听得两眼发红,不知花了多大力气,才忍住没有拔刀:“原来,我们一家的悲剧,我姐姐所遭的罪,皆因你这个毒妇而起!” 一句金凤命格,让姐姐无端背负了那么多。 这个毒妇! “呵,因我而起?”郑太后颤巍巍地起身,目光一个个地从他们身上扫过,最后停在裴浔阳身上。 她怨恨的目光似要吃人,咬牙含恨道:“你错了,不是因我而起,是因你娘,是她害得你们家破人亡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怪你娘抢走了我心爱的郎君,都是因为她,我才被困在这深宫,我妹妹才会心疾复发而死!” 郑太后越说越激愤,最后直接瞪着眼睛嘶吼起来:“你娘就是个卑鄙的贱人,贱人!!” “你住口!” 裴浔阳脾气再好,也听不得她三番五次辱骂亡母,无惧地瞪着她,反唇相讥道:“自己心肠歹毒,还要怪到别人身上,简直可笑至极!就你这自作多情的恶心样,别说我爹从未心悦过你,就算他没有遇到我娘,你这样的毒妇,他也照样一辈子都不会多看你两眼!” 也就先皇眼瞎,拿条毒蛇当宝贝宠了那么多年。 难怪死得早! “你胡说!如果不是樊四娘,裴元华喜欢的姑娘一定是我!我才是那个能与他琴瑟和鸣的人。” 郑太后被刺激得双眼通红,不顾一切地咆哮起来。 如果不是樊四娘,先皇和裴元华遇到的就是她们姐妹,她可以得偿所愿地嫁给他,妹妹也可以欢欢喜喜地嫁给先皇,一切都不会错位。 就是因为樊四娘这个多余的人,她们的人生才会彻底错乱,她才会困苦一生。 “嗤,母后啊!一厢情愿的感情,您都自欺欺人了几十年了,还不打算清醒吗?” “你给我闭嘴!!” ------------ 第二百零九章:是死了好些年 看着眼前这个,长得最像先皇的大儿子,郑太后积压了几十年的恨意骤然爆发,恨不得撕了他:“哀家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就是生下了你!” 再如何装作无所谓,这句话也足够刺伤人心。 李贺脸色微沉,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也瞬间敛去,冷笑道:“朕这一生最大的污点,又何尝不是有你这么一个亲生母亲。” 若是能选择,他倒是宁愿自己真的是裴银的兄长,是那位笑起来,永远温柔慈祥的裴二夫人所生。 “来人,将太后押送宗人庙,幽禁终生!” 不杀她,不是李贺念及什么可笑的母子之情,而是想让她痛苦地活着,活着忏悔她这一生所做的恶! 听到他要将自己幽禁终生,郑太后不由大笑起来。自己算计了一辈子,最终的归宿,竟是被亲儿子送去那比冷宫还要让人窒息的宗人庙。 可笑,太可笑了! “母后……” 李恪看着突然疯癫大笑的太后,哪怕知道了一切前因后果,还是做不来袖手旁观,跪下求道:“皇兄,母后再罪大恶极,她也是我们的娘啊!臣弟求皇兄看在母子一场的份上,不要送母后去宗人庙,让臣弟带她回封地,臣弟会好好看着她的,保证绝不会让她再生事端,求皇兄成全。” “不可能!!” 李贺冷着脸,直接否决道:“她恶果累累,欠下了那么多命债,怎还配心安理得地去颐养天年?朕要她长命百岁痛苦地活着,活着赎罪!” “皇兄……” 不等他再说什么,李贺厉声大喝道:“来人,将霄王丢出长安。从今以后,霄王李恪,永世不得踏入皇城一步,若敢抗旨不遵,杀无赦!” 最后几个字,李贺咬得极中,面上只余寒冷。 李恪不敢置信地呆望着他,像是被当头一击,凉意从脚底直蹿心口,冷得透心凉。 旁边的裴浔阳和绿萝看着,谁也没有开口相帮,也没有同情,因为不值得。 只可惜,那些被她迫害过的人,没能亲眼看到她的下场。 翌日,郑氏一族谋反未遂,皇上震怒,其九族皆被诛连所累。 那一日,长安城外的刑台上,一批又一批的郑氏族人被压了上去,再被斩了头颅丢了下来。其中不乏妇孺与孩童,皆无一幸免。 至此,盛凉百年内再无郑姓之人得以为官。 后有史记记载,盛凉郑姓,为避嫌,逐改姓为甄。 长安,城门口。 李贺看着背着个小包袱的绿萝,嘴角带着浅浅笑意,问她:“真不打算留下当个公主啊?” 绿萝仰头回望他,却笑着摇头道:“不当,绿萝还是想继续跟着我家娘娘,为奴为婢,不悔!” “罢了,你们高兴就好吧!” 李贺抬手在她头顶摸了摸,笑容加深了不少,打趣道:“以后啊,咱们家欠人家的,全靠你这小丫头去还了。” 说完,他看向一旁也要一同回洛阳的裴浔阳,道:“回去看到你那姐夫,替朕警告他两句,我盛凉的公主,一世都有朕这兄长撑腰,让他小心着点。” 裴浔阳郑重点头:“末将记住了,一定替皇上将话带到。” “行了,你们启程吧!” 二人点头,裴浔阳让人将绿萝扶上马车后,看着还立在城下相送的李贺,颔了颔首,才翻身上马,带着部下浩荡离去。 看着他们远去,李贺仰头望着头顶的青天白日,轻叹息了声,转身往城中走去。 清风徐过,更显他背影孤寂。 …… 洛阳,城外的寒山寺中。 后院禅房里,慕容烬看着还昏迷不醒的阿照,轻轻给她掖好被子,才起身走到外间,小声问已诊完脉的樊惊鸿:“樊先生,阿照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樊惊鸿回头看了他眼,摇头叹道:“难说,据老夫这几日的观察,她体内的蛊毒,已经扩散到胎儿的身上,如今就算将她腹中孩子拿掉,再服用那邑人草也无济于事了。” 这话,正好被日夜兼程赶来的唐雅听到,惊得她急忙跑了过去,紧张地问:“邑人草没用了,那千年霜草可有用?” 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查找能解百毒的千年霜草,一得到线索,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樊惊鸿不认得这突然冒出来的姑娘,却听到提到千年霜草,面带诧异道:“姑娘莫打趣了,那千年霜草与北燕至宝龙根一样,都不过是世人传言之物罢了,世间哪里真的有!” 若是有,以慕容烬这小子对裴银丫头的紧张,怎会不舍得拿出来?! 却不想他话音才落,慕容烬和唐雅都齐声道:“千年霜草真的有的。” “龙根也的确存在过。” 樊惊鸿却是不以为意道:“若有,你们为何不拿出来?” 慕容烬一顿,神色黯然了下来。 若还能拿出来,他又怎会等到现在。 而唐雅见他不信,急忙解释道:“千年霜草的确有的,当年我爹说唐宋迎娶千睸公主,为的就是公主手中那株千年霜草。若是能找到那株霜草,裴银是不是就能多一线生机了?” “唐宋?那小子不是死了好些年了吗?” 樊惊鸿与唐宋有过一面之缘,他的记忆中,那小子是个瞧谁都不会给个正眼的狂妄家伙,不过药理方面却有着惊人天赋。 年纪轻轻,在天启便有了一番成就,哪怕死了好些年了,都余威尚存。若他不是出生于擅毒的唐家,怕这神医的虚名,早就是他的了。 当初听闻他被人杀了,樊惊鸿都还惋惜过一阵。此刻再次听到他的名字,心底难免也还有些惋惜。 “是死了好些年了。” 可他造下的孽还在啊! 毕竟是自己同族兄长,唐雅一时不知该怎么对眼前这老头解释,毕竟裴浔阳带兵去了长安,若这会有人因这事再迁怒于她,就没人护她了。 好在也没人追问,却在听到禅房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咳嗽声时,都急忙跑了进去。 阿照醒来,第一反应便是去摸自己的肚子,当感觉孩子还在后,才扭头打量了一眼身处之地。 ------------ 第二百一十章:佛门业障得还 “阿照。” 听到声音,正想起身的阿照抬头望去,便见慕容烬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身后跟着的除了唐雅,竟还有多年不见的樊惊鸿。 “阿照,阿照你醒了,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肚子疼不疼?饿不饿?” 阿照看着紧张不已的慕容烬,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也移到墙上那苍劲有力的佛字上:“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寒山寺。”察觉到她想起身,慕容烬刚忙小心将她扶坐了起来,见她没力气,直接抱着她靠到自己怀里,轻声道:“别动,你已经昏睡了快半月了,身体怕是没力气支撑。” “半月?” 怎么会那么久? 她记得,那日自己跟娇娇跳了马车,娇娇拖着她一直在大雨中走,之后她便昏迷了过去。想到傅娇娇,阿照忙抓着慕容烬的手问:“娇娇呢?她怎么样了?” “别担心,她没事,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我已经让人送她回玉兰居休养去了。” 听到傅娇娇没事,阿照松了口气,随即又奇怪地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那么远的地方,又那么偏僻,是怎么及时救下她们的? 慕容烬正要回答她,却先听到她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叫声,旁边的唐雅听到,赶忙道:“我过来的时候,看到爹躲在寺外熬东西,这会儿肯定熬好了,我去端。” 这些日子阿照虽昏迷着,但慕容烬每日除了给她喂汤药外,还会尽量给她喂些鸡汤养元气的。 “大叔,走了。”见那老头还不走,已经走到门口唐雅朝他龇了声,不停地使眼色。 人家小两口的腻歪,樊惊鸿一把年纪自然有这个眼力见的,看了眼门口朝自己歪嘴使眼的丫头,什么也没说,自觉地跟着她退了出去。 他们一走,禅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慕容烬也开始给阿照讲起那日之事。 原来那日,阿照的爹裴元华正巧下山,路过城门口时,意外看到阿照和傅娇娇被人打晕在马车里,便赶忙请个路过的小哥,帮忙去玉兰居带话,自己则追了上去。 可他两条腿,哪里追得上人家四条腿两个轱辘的马车?等他抢下一路过大汉的马匹追去时,便直接追错了路。 不过幸好在路上,遇到了也走错了路,正想岔小道回洛阳的楚千幻几人。 看到裴元华,他们只觉眼熟,便嘀咕出了裴银的名字。 哪知‘裴银’二字,被耳力极好的裴元华听到,急忙勒停马,与之一番询问交谈后,楚千幻他们才得知这骑马飞奔的和尚,竟然是盛凉和亲到他们北燕的永乐公主的爹。 在得知他在追赶绑架裴银的马车后,急忙告诉了他,他们一路返回的路上,并没有看到有马车经过。 裴元华得知自己追错了路,就打算从小道返回去,好巧不巧的,途径的小道,便是阿照她们逃跑的那一条。 而当时的另一边,那带话的路人,在城中找错了地方,等赶到玉兰居时,慕容烬已经安排好一切,也往长安方向追去了。 好在追上去时,没与他们错开,正好遇到返回到官道上的他们一行人。 回想起那日阿照面无血色,一动不动地躺在马车里的模样,慕容烬此刻都还觉得后怕,抱着她的力道紧了紧,才敢确信他的阿照还活着。 “那千幻他们现在去哪儿了?”听到楚千幻他们也来了盛凉,阿照挺意外的。 不过他们来盛凉做什么? “送傅姑娘去城中时,让他们一道过去了。此地毕竟是佛家圣地,人多嘈杂,也恐扰了寺中师傅们清修。” 那日阿照生命垂危,加之大雨磅礴,便只能先赶到就近的寒山寺救治。后来樊惊鸿虽施针暂时保住了她的性命,但腹中孩子随时都有滑胎的危险,万万挪动不得丝毫,就只能继续留在了寺中休养。 听完昏迷时发生的这些,阿照低头摸了摸肚子,不由感叹了一句:“这个孩子可真是跟我一样,命硬啊!” “对不起!”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和孩子。 “傻瓜,对什么不起啊,你又不是神仙,哪里算得到我在自己的地盘上,都能有危险啊?”阿照拿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声道:“乖啦,我和孩子不也没什么事嘛,不许自责了。” 这个笨蛋,都昏睡了半月了,怎能叫无事? 阿照越是如此宽慰他,慕容烬心里的自责便越深。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如此没用,没用到每回都没能护她周全。 两人说话间,唐雅已经到寺外,将裴元华偷偷给女儿熬的鸡汤提了进来。 其实说是偷偷的,倒不如说是大摇大摆地,因为裴元华每日在寺外杀生熬汤的事,全寺僧人,甚至连最德高望重的老方丈都是知晓的。 只不过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罢了。 虽然最开始,老方丈得知裴元华这破戒行为的时候,气得火冒三丈,甚至都想将他逐出寺院。可在得知,阿照就是那个有金凤命格的小姑娘后,不但默许了,竟还悄悄给裴元华拨了点银子。 甚至每隔几日,也都会过来看望一下阿照。 毕竟,当年的慧心大师,便是从他们寺中出去的,还是老方丈的同门师兄。 而师兄因一个诳语,害得人家家破人亡的事,他们年长些的老和尚,也都是知情的。要不然当年裴元华出家,方圆百里的寺庙都不敢收,唯独他们寒山寺敢为他敞开大门,那是因为他们觉得亏欠了人家的。 是佛门业障,得还! “姐,爹熬了墨鱼汤,听说你醒了,让你趁热喝。”她刚说完,手里的汤就被慕容烬接了过去,食盒的盖子一打开,瞬间香气扑鼻。 阿照看着端出来的一盅鱼汤,还有一碗挑干净鱼刺的肉,小声问:“他…怎么没过来?” 唐雅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在问谁。 看出她没反应过来,阿照又重复了一遍:“我是问爹他,怎么没过来?” “噢,你是问爹他啊,他说你醒了,要先去给娘说一声,一会儿再过来看你。”提到婆母,唐雅不由想到方才在后山看到的那片满山桃林。 ------------ 第二百一十一章:奈何桥上等你 听说婆母生前最喜欢桃花了,而那些桃树,都是公爹亲手一棵一棵地种上去的。可惜她来得晚了,已经错过了盛放时节,现在枝头只剩些开败的骨朵。 不过公爹的这份情意,相信婆母九泉之下,肯定也能感受到吧! 听到父亲去看母亲了,阿照神色暗了暗,抬头轻声道:“慕容烬,一会儿去我娘灵位前,替我磕几个头,上柱香吧!也让我娘看看你。” 她的娘亲啊,那曾经也明艳了整个洛阳的樊家大姑娘,走的时候,没能知道她捧在掌心中女儿还活着,该有多遗憾啊! 一想到此,阿照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慕容烬感受到阿照身上的悲伤,安慰道:“阿照,别难过,相信娘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到你为她难过的。” 其实在寺中的这半月,他每日都会去岳母灵前上香磕头,求她老人家在天有灵,保佑阿照能度过这一劫。 不但求了岳母,甚至寺中诸神佛他都已经跪求了无数遍了。 作为一国之君,慕容烬从前,是从来不信世间神佛鬼怪之说的。可如今,只要能保佑阿照,纵他是鬼是神,他都愿一生虔诚供拜。 看着两人把气氛都给带偏了,尽说些伤情的话,一旁的唐雅看不下去,嚷道:“你们够了哈,我这么个大活人还杵这儿呢,别当看不见啊!行了,也别叨叨了,特别是姐你,刚醒来就别想那么多费神了。” 说完,斜眼看着慕容烬怼道:“还有你,让你喂个汤,汤都凉了还不赶紧喂。” 闻言,慕容烬默了默,无法反驳。 伸手在碗便试了试温度,余温还热,才再次拿起小勺,舀着喂到阿照嘴边。 阿照弯眸笑了笑,张口咽了两口,眼角瞅见唐雅要走,忙问道:“唐雅,浔阳呢?” “去长安了。”唐雅步子顿住,回了一嘴。 觉得她应该还有问的,索性拉了个蒲团坐在他们对面,不等她再问,继续道:“当初我跟他刚到边境,就收到你们盛凉皇上的密信,让他秘密带支军队潜回长安。我本来也想跟着去的,但在边境遇到了我们唐家的人,耽搁了几日,就直接来洛阳了。” 提到唐家人,唐雅突然想到了什么,直勾勾地盯向阿照,神色严肃地问道:“裴银,当年唐宋得来的那株千年霜草,他是给你了,对吗?” 这是唐家人的猜测。 因为唐宋死后,他的遗物里,什么都在,独独那株从千睸公主手中得到的霜草,自他死后便突然消失不见了。 而最有可能拿走它的,唯有裴银。 阿照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面色微僵了瞬,看着眼前的汤勺久久未有动作。 而举着汤勺的慕容烬,在听到这话时,眸色也闪了闪。 禅房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许久许久,久到前院寺中,和尚们的诵经声传到他们耳中,阿照才再次张口,轻轻咽下那勺已经凉了的汤,面色平静道:“是给了我,但我拿它救别人了。” “什么?你拿救别人了? ” 她是不知道那东西有多金贵,多万金难吗? “你怎么能拿去给别人呢?” 她知不知道,那是唐宋牺牲了自己的婚姻才换来的东西啊! 唐雅激动得直接从蒲团上跳了起来,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气急吼道:“那可是关乎你性命的东西,你怎么能随便拿去救别人?你是不是傻呀,以前看着你挺横的,怎么善心那么泛滥!” 性命相关的东西,有必要舍己为人吗?! “等价交换的东西,算不得什么善心泛滥。”阿照眼眸微垂,并没有要解释点什么的意思。 “这不叫善心泛滥什么才叫?你拿什么去换不好,偏偏拿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东西去换。你知不知道,你拿的是你自己的命和……” “闭嘴!” 见唐雅越吼越激动,慕容烬一个冷眼扫过去,对着要追问霜草下落的她冷呵道:“别说了,出去!” “出去就出去,你们以为我闲得慌啊,要不是怕裴浔阳会难过,我才懒得管你们,哼!” 唐雅冷哼一声,使劲跺了下脚,气呼呼地跑了出去。 枉她费尽心思地去给她找霜草下落,到头来,那么重要的东西竟被她送人了。自己小命都是随时不保的,还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傻子,裴浔阳的姐姐就是个大傻帽! 看着唐雅气呼呼地跑了,阿照抿了抿唇,也没胃口再喝汤了。她半躺在慕容烬怀里,轻声道:“你不问问我,那霜草我给了谁吗?” 慕容烬放下手里的碗,轻轻环住她,头抵在她头顶上摇了摇头:“你若不想说,那就不说。” 再者,事到如今,知道了又有何用?霜草与龙根一样,都不存在了。 见他不问,阿照却笑道:“传言,霜草有肉白骨之效,当年我欠了别人一个恩情,便拿霜草抵了。” 她没说是什么恩,但慕容烬知道,以当年阿照的处境,定然是一份值得拿性命去还的情。 “阿照,以后遇到任何危险,不要再自己冒险了。你要记得,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不管刀山火海,你等着我来救你就好。”他慕容烬这辈子就没怎么怕过,唯独在阿照这里,他是真的怕了。 不知怎的,听着他这么说,阿照顺口便回问了一句:“那黄泉地狱呢?” “我陪你。” 这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很温柔,甚至不假思索得没有一丝犹豫。 阿照抬头,看着他眼底那认真的光,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捧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笑道:“慕容烬,若我去了黄泉,那你就不用来了。” “你只要答应我,好好地活到长命百岁,好好地当一个明君,我会在奈何桥上等你,等你百年归老再来寻我。但下辈子,你可一定不能再丢下我了。” 她的声音柔柔的,慕容烬却听心口发疼,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几下,刀割一般,很疼很疼! “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了,你就不应我一下吗?” ------------ 第二百一十二章:四五岁的孩童 慕容烬将头微微上仰,抑制住眼眶里那灼得眼睛生疼的滚烫后,才带着浓浓的鼻音应她道:“好,我答应你。” 阿照听到他声音突然沙哑起来,微微抬头,想看他是不是哭了。 哪知才看到他下巴的轮廓,就被他的大手覆盖住了双眼,一起的,还有他没能抑制住的哽咽声:“阿照,怎么办,可我更想与你一起,活到百岁无忧。” 百岁无忧……又何尝不是她所想。 阿照怔了片刻,随即嘴角浅浅扬起,故作轻松道:“这个简单呀,那从现在起,我们就将今后的每一日,都当作一年去过,若我还能撑过百日,与你也算过了百年了,你说好不好?” 傻阿照啊,你的百日,我的百年,如何能好啊! 他心所向,不过是想与阿照,生生世世,朝朝暮暮。可为何老天,总是喜欢捉弄他们?! “慕容烬,回答我呀,好不好?” 感受到掌心的滚烫热意,慕容烬知道,他的阿照还是哭了。 害怕见到她眼泪一般,他急忙将她的脸藏进自己的怀里,哪里还舍得对她说出半个不好的字眼来? 他用力点了下头,轻声道:“好,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就去后山搭建个小木屋,就我们夫妻二人,一起在那里过完余下百年。” “那记得顺便在院中给我搭座秋千,秋千上再给我挂些铃铛,但我怕吵,记得要把铃铛的芯取了,那样就不吵了。” “还有啊,再给我做只有翅膀的桃花纸鸢,要能飞得很高的那种,还有啊……还有慕容烬,其实我也好想跟你一起,活到白发苍苍。我想看着我们的孩子出世,看着他长大,听着他奶声奶气地喊我娘亲,我也想的……” 可偏偏,老天爷总喜欢给了她希望,再残忍地让她在希望中绝望。 就像当年的霜草,她以为只要拿到龙根就没事了,可偏偏她真的拿自己的命,给自己开了个要命的玩笑。 龙根没了,霜草也没了。 这世间能救她的东西,都没了。 禅房外,裴元华静站了许久,直到听到里面传来女儿的小声抽泣,才双手合十,低头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而他旁边的樊惊鸿,也摇头叹息了一声。 纵他传承到了樊家积累下来的百年医理,专研过世间百毒,却偏偏在这蛊毒面前,束手无策。 想到此,樊惊鸿一转身,向着寺中堆放古籍的藏经阁大走去。 他就不信,这寒山寺立寺好几百年了,医书旧籍也不少,那一阁的古籍里,难道会没有一两个治疗,或缓解蛊毒的法子! 当年没能救下大小姐,已成他此生遗憾。如今,大小姐的女儿危在旦夕,自己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等死? 越想,樊惊鸿迈出的步子越坚定。 而另一边,洛阳城中。 街边一家酒楼,二楼雅间里。 云潇潇趴在窗台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长街,叹道:“难怪裴银长得那么好看,就连她身边那几个小丫头,一个个都生得水灵灵的,原来还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其实早在认识裴银之前,她就时常听人说起,盛凉的水养人,女子个个温柔似水花容月貌。 如今亲眼见到,除了温柔似水,其他的还真是传言不虚。 桌前,正在盛汤的楚千幻听了,抬眼看了看她,笑着招呼道:“好了,别看了,快过来吃点东西,吃完了咱们还得去寒山寺呢!” “又去啊,我都不太想去了。” 云潇潇没动,撑着脑袋继续看楼下街道,边看边道:“也不知道裴银什么时候能醒来,每回过去,都是看陛下那张跟谁欠了他好几百万两银子的黑脸,瞧得我都瘆得慌了。” 还别说,楚千幻仔细回想了一下,还真是。 自从裴银昏迷后,他们每回过去,慕容烬眼神都冷冰冰的,要不是了解他人就那性子,他们都要怀疑他是在记仇了。 “那一会儿吃完饭,让二公子陪你回玉兰居,我自己过去吧,反正也不远。” “那怎么行!”听到千幻要一个人去,云潇潇哪里敢放心,从窗口走回桌前坐下,道:“这盛凉虽好山好水的,但怎么看都不安全,我们还是跟你一道过去吧!” 裴银一个土生土长的盛凉人,才回来没多久都被整成那半死不活的模样了,她哪里还敢放心楚千幻一个人过去。 这万一要路上出点什么事,慕容博那混球还不得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啊! 然而几人说话间,雅间的房门,突然被人‘咚咚咚’地敲响。 本以为是小二上来送茶水,怎料门外的人只敲了三下后,便一脚将门给踹了开。 不知是那门的材质太过劣质,还是踹门的人力气太重,反正一脚下来,竟哐当一声,门应声而倒了。 看着倒地的雅间门,楚千幻几人脸色顿变,都一脸戒备地站了起来,警惕地向门口望去。 此刻的雅间门口,已经一左一右站着两名持剑的青衣女子,两名女人面上皆遮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冷清的眸子,而她们让开出来的中间,竟负手走来一个小公子。 小公子一袭白衣,长得格外精致漂亮,可惜那漂亮的小脸上冷冰冰的,露出的神情也丝毫不像他这个年纪的。 明明只是个看上去,不过四五岁的孩童,却给人一种不容小觑的气场,浑身的戾气也重得有些吓人。特别是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哪怕没有一丝眸纹波动,竟都比他左右的青衣女子更加清冷。 这样可怕的孩子,也不知是谁人家教出来的?! 他们打量小公子的瞬息,小公子也冷冷将他们面上所有表情尽收眼底。 “你们,谁是,裴银?”小公子开口,声音倒是符合他的年纪,稚嫩得有些奶气。 然而咬出来的字,却有些像是结巴,每说几个字,便是一个停顿。 楚千幻和莫北宿微愣,眼底闪过什么,还未等他们开口,一旁的云潇潇已经先出声问道:“小孩,你找裴银做什么?” ------------ 第二百一十三章:说出裴银下落 云潇潇不会武功,自然看不出这孩子浑身的戾气,说这话时,也都是带着笑容的。 然而,随着她出声,小公子冷冰冰的目光慢慢移向她,眸底依旧连点波澜也无,好半响,才又断断续续地问:“我,找裴银,你是吗?” “你又不说找裴银干嘛,怎么,裴银是你家亲戚啊?” 看着眼前这问东问西的女人,小公子冷冰冰的眸光似乎闪动了一下,面上也吝啬地露出一丝不悦来,皱眉道:“你,只管回答,是与否!” 她当然不是了。 云潇潇还真从来没见过,这么有个性的孩子,长得还好看,就是缺了点孩子该有的活泼。 正当她想回答自己不是,问他想怎样时,莫北宿突然察觉到那孩子身上的杀意,惊得急忙将云潇潇拉到自己身后,替她回答道:“这里没有裴银,我们也不认识什么裴银,小公子想来是找错地方了。” “不可能!”这三个字,小公子咬得极重,因为他刚刚,明明就听到了‘裴银’二字了。 “回答,或死!” 对于他们的否认,小公子似乎有些生气了,半眯起双眼,身上戾气也在逐渐加重,一点也没有在跟他们开玩笑的意思。 而他话音刚落,那两名青衣女子已经利刃出鞘,似乎只要她们的小主子一声令下,便会立即出手。 “来、来真的啊!” 这一回,连云潇潇都能感觉到,那小公子不高兴起来,浑身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了。 “说,裴银,在哪儿?” 看这架势,这孩子似乎与裴银有仇啊。看来他们今日想走,怕是也不容易了。 “恕在下冒昧问一句,不知小公子要找的裴银,是哪一位?毕竟这天下名字相似之人何其多,不定我们认得的裴银,并非就是小公子要找之人。” 闻言,那小公子似觉得也有道理,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旁边的青衣女子。 那青衣女子会意,收回长剑,从怀里拿出一张画着一个女子小相的纸张,慢慢摊开。 随着那纸张被慢慢摊开,纸张上那长相秀丽,一袭天启妇人罗裙的女子,慢慢在众人面前展现了出来。 楚千幻看着那画像上的女子,呼吸顿了顿,再如何刻意隐藏面部情绪,都还是被眼底的惊诧出卖了他们。 因为那小相上画着的女子,就是他们所认识的裴银没错。 同名同姓同长相,世间哪有那么巧合的事,看来这小公子要找的裴银,真的就是他们所认识的裴银了。 而莫北宿看过那小相后,对那两名随时会动手的青衣女子,更加警惕戒备起来。 虽他们与对方人数相当,但有这让人不敢轻易当成普通孩来看待的小公子在,莫北宿有预感,这周围怕是已经潜伏了不少他们的人了。 若是真动起手来,他和七王妃,绝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想到此,莫北宿紧握着云潇潇的手突然松开,转头朝楚千幻低声道:“王妃,麻烦你先带潇潇走,我断后。” “好,那你小心点,我去搬救兵。” 楚千幻反应极快,点头叮嘱了一句后,便一把抓起云潇潇胳膊,快速从窗口跳了出去。 两名青衣女子看到,提剑欲要去追,可惜还没走到窗口,就被莫北宿开扇拦住,很快便激斗在了一起。 而门口的小公子,似乎对逃走的两人并没有多在意,冷着小脸摸了摸手腕上的小金蛇,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留个活口”后,便转身下了楼。 长街上,楚千幻拉着云潇潇一路奔跑,眼看就要到玉兰居了,却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跟踪,急忙一个闪身,快速躲进了一个无人的小巷里。 “潇潇,你先在这儿躲一下,等我去把那些人引开之后,你就赶快去玉兰居找人去救莫北宿。还有,让人去一趟寒山寺,那孩子怕是来者不善,得赶快去通知陛下他们小心点才行。” “那你怎么办?” 云潇潇小脸有些煞白,虽不知道那孩子是什么人,但看二哥哥和千幻神色如此凝重,便不难猜测那些人身份不简单。 “放心吧,我会见机行事。”楚千幻拍了拍她的肩,左右看了眼堆放在小巷里的杂物,低声道:“将外衣给我。” 云潇潇没有多问,赶快脱下外衣给她,但还是担心道:“千幻,你一定要小心啊!” “知道了,你蹲着别出声。”楚千幻说完,捡起旁边的竹筐给她掩盖好,便快速闪出了小巷。 而一直守在暗处的另外几名青衣女子,在人群中寻了半天,终于见她们出来了,正要靠近,就见她们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转头就往北边方向跑去。 想都没多想,那几名青衣女子也提步追了上去。 待人都走光后,云潇潇掀开竹筐小心地看了一眼外面,见四下都无人,才推开竹筐走了出来。 不想刚走到巷口,脸色一白,脚下步子也瞬间僵住。 因为酒楼里,那被莫北宿拦住的那两名青衣女子,和那冷冰冰的小公子,此刻正笔直地站在巷口,遮挡了全部的阳光。 “你们……到底想干嘛?” 云潇潇眼底闪现惧意,紧握着怀里的匕首,不停地往后退,可这小巷是个死胡同,再往后除了一面光滑的墙,便是一地筐筐架架。 “说出,裴银的,下落。我,放你们走。” 话落,又有两名身着青衣的女子走了过来,同时一起的,还有不知是死是活的莫北宿。 看到被架着,昏迷不醒的莫北宿,云潇潇心里一紧,面上已经有些慌乱:“你们把他怎么了?” “姑娘不必担心,这位公子只是暂时中了点剧毒,小命还在。但若是姑娘,再不说点我家主子想听到的,就保证不了他还能不能继续喘气了。” 这是在威胁她。 云潇潇咬了咬牙,压制着心底的害怕,冷声道:“那我若是不说呢?” 那威胁她的青衣女子听了,冷冷一笑,目光看向了她们的小主子。 果然,那小公子听到这话,冷冰冰地吐出了一个字:“死!” ------------ 第二百一十四章:那是因爱生恨 “姑娘还是快些回答为好,我家主子最是没有的,就是耐性那玩意儿了。”这点,青衣女子倒是没有吓唬她,因为对于眼前这个孩子来说,任何人的死活,他都是漠视的。 甚至,可以平静无比地结束任何人的性命。 而在别人给他灌输的认知里,人命于他,也不过蝼蚁。 云潇潇看着脸色渐渐开始乌青的莫北宿,内心挣扎着,心疼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对面的人,似乎也看出了她对莫北宿的在乎,故意激她一般,拿剑架到莫北宿的脖子上,毫不客气地划出道血口子来。 紧逼道:“姑娘,再犹豫,你这小情郎的性命,可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看着云潇潇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青衣女子轻纱下的嘴角,轻轻扬了扬。 然而,云潇潇也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冷着脸将手里的匕首朝她们砸去,狠声道:“想知道裴银的下落,做梦去吧!你们就算杀了我们,也休想从我们口中得到半个字!” 死就死吧!裴银是她的恩人,她云潇潇可做不来恩将仇报的事。 她相信,二哥哥要现在醒着,也会做跟她一样的决定。 “你,不怕死?” “你这不是废话么,天下哪有不怕死的人。可比起死,有些情谊,却也能胜过生死!” 好一句能胜过生死! 看着她视死如归的表情,小公子眼底露出一抹困惑的神色,似乎有些听不懂她那话的意思。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个明明怕死,却又不怕死的人,矛盾得让他觉得很奇怪,也突然来了兴趣,问道:“什么,是情谊?” 云潇潇一怔,不明白他问这话想干嘛,没有回答,白着脸冷声吼道:“小子,要杀要剐,给我们来个痛快!” “不!我突然,不想,杀你了。” 小公子目光阴森地看着她,歪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突然神色一正,严肃道:“你记住,我叫,唐恨。” 也不知小公子怎么想的,竟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摸了摸手腕上的小金蛇,冷漠地转身离开。 云潇潇愣了下,没明白这就放过他们了? “少主……”青衣女子也有些懵,没想到她们小少主会手下留情,但看到小公子斜睨过来的冷眼后,脸色一白,急忙闭了嘴。 不过这事,回头还是赶紧禀回天启去才行。 看着他们丢下莫北宿离开,云潇潇急忙快步过去,将他从地上扶起,看着他乌青的脸,担心地摇着他喊:“二哥哥,二哥哥你怎么样了。” 然而不管她怎么摇,怎么喊,莫北宿都没醒,只能咬牙将她扶到自己背上。本来想拖着他往玉兰居走的,但想到那神医此刻在寒山寺,便又转头了方向。 而洛阳城外,唐雅怒气冲冲地从寒山寺下来,刚走到城门口,就看到几名身着唐家私服的青衣女子远远走来,而她们身后马车的车轮上,竟刻着唐家少主才能用的金蛇纹徽。 奇怪,小少主怎么来盛凉了? 唐雅心底微觉不妙,来不及多想,急忙闪身躲了起来。 而马车里的唐恨,看着手腕上有些躁动的金蛇,像是发现到什么一般,扭头看了眼唐雅藏身的石碑,冷声道:“去,请姑姑。” 车外的青衣女子听到,应了一声‘是’后,左右巡视了一圈,最后直直地向那块石碑后走去。 而石碑后的唐雅察觉到被发现,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小子,真是跟他爹一样招人烦。 一盏茶后。 前往寒山寺的马车上,唐雅有些拘谨地坐在唐恨旁边,看着眼前这个让人硬‘请’她上马车的侄子,有些怵。来回张口犹豫了好几次,才出声道:“小恨呀,姑姑这才从山上下来,就不陪你去了吧!” 小公子不语。 见他不说话,唐雅紧了紧后槽牙,轻声细语继续道:“那要不,姑姑在这儿等你,你自己去吧!那寺里冷冷清清的,姑姑还是比较喜欢热闹,你让她们停马车,姑姑回城里逛会儿街等你好不好?” 然而,不管她怎么说,唐恨依旧很安静地直视着前方,眼角都没移一个给她。 看这情况,是有情况啊! “不是,小恨,你倒是跟姑姑说句话啊!你告诉姑姑,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姑姑告诉你啊,那些人的话,你千万别相信,他们都是骗你的,特别是叶千……你母亲。” 唐雅本来要直呼千睸公主大名的,但看到唐恨撇过来的眼神,立马改了口。 提到他母亲,唐恨就开口了:“我,要找,裴银。” “你找裴银做什么?”闻言,唐雅心底微惊,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因为唐家有令,在唐恨面前,是不允许提到关于裴银的一切的。所以,唐恨是怎么知道裴银这个名字的? 想到此,唐雅第一反应便是千睸公主说的。 果然,唐恨冷着小脸,沉声道:“母亲说,裴银,是仇人。” 一听真是叶千睸说的,唐雅激动得差点没跳起来,恼怒道:“你别听她乱说,她那是因爱生恨,裴银才不是你的仇人,她可是你亲……”娘。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唐雅猛然想起一个可怕的事来,惊得及时住了嘴。 对呀,当年裴银被唐宋囚禁在静心小屋许久,等再出来时,唐宋是抱着唐恨的,而且他亲口说过的,唐宋是裴银的儿子。 想到这些,唐雅脸色渐渐白了。 珍惜想想,自她跟裴银再重逢,虽也提到过往,但裴银似乎忘记了唐恨的存在一般。而眼下,唐恨更是被叶千睸教养成另一个没有感情的唐宋,还将裴银视为仇人。 若他们二人见面,唐雅不敢想会是怎样电光火石的画面。 “她,是我的,谁?” 看着唐恨那张酷似他爹的脸,唐雅默了默,僵笑道:“是你…姑父的,姐姐!对,裴银现在是你姑父的姐姐,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 闻言,唐恨似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又不再理她了。 然而唐雅看着寒山寺越来越近,已经猜到,唐恨怕是已经知道裴银的下落了。 ------------ 第二百一十五章:杀人不如诛心 打是打不过,这使毒更是不是对手,唐雅只能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小恨,你要相信姑姑,裴银不会是你的仇人的。就算有仇,那也是大人们之间的恩怨,你千万别被你母亲骗了。” “母亲,之命,不可违!”唐恨板着小脸道。 “什么不可违,你母亲就是个疯子,她的话怎么能听?”关于裴银是丑奴的消息,她明明已经该灭口的都灭口了,为什么叶千睸这个疯女人还会知道? 难道是唐骞? 不可能啊,比起自己来,就属他包庇得最多了,他哪敢出卖自己。 那会是谁呢? 唐雅想不通,只能猜测是叶千睸手眼通天,她的人自己查到的。 唐恨看着神情有些激动的姑姑,见她又要开口,有些嫌吵地皱了皱眉头,抬手一挥,唐雅就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般,刚想再开口,可嘴巴张了又张,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这臭小子,竟然对她下哑药! 唐雅脸色黑了黑,赶忙拿出解药服下,可惜唐恨对药理的天赋,遗传了他爹的,所有经他手改良的东西,旁人的解药那是没用的。 “姑姑,母亲让,我来,杀裴银。”这是他接到母亲给的第一个任务,所以他来了盛凉。 目的,就是亲手杀掉裴银。 狠,太狠了,叶千睸这是因爱生恨,想让人家母子相杀啊!唐雅惊大了眼睛,想开口阻止,可惜不管她怎么使眼色,唐恨告诉她那话后,就已经不再看她了。 很快,马车悠悠晃晃到了寒山寺门口。 唐雅见寒山寺到了,干着急了一路,眼看已经阻拦不住了,待马车一停,便急忙跳下车就往寺里跑。 而这一回,唐恨却没有让人再拦她,命所有人在寺外等候,自己则慢步跟了进去。 寺中后院,阿照静养的禅房里。 唐雅跑进来时,樊惊鸿正在给阿照施针,守在一旁的慕容烬和裴元华见她慌慌张张地跑来,怕她惊扰到里面的人,赶紧将她拦了下来。 被拦下,唐雅有些急,正想比划着告诉慕容烬唐家的人来了,但又意识到他是裴银的夫君,还是北燕的皇帝,有些事不能冒然告诉他,只能不管不顾地闯了进去。 见她闯进来,阿照瞧她满头大汗,担心问道:“唐雅,你怎么了?” 唐雅看了看旁边老神在在扎针的樊惊鸿,正要比划,却突然发现自己能出声了,急忙趴到阿照耳边道:“不好了,唐恨来了。” 阿照一愣,没明白,迟疑地问:“…唐恨是谁?” “是……” “是我!”唐雅话还没说出来,已经有一道稚嫩的声音先她一步,从门外传来。 众人听到声音,齐齐扭头望去,就见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个小孩。小孩冷着脸,目光直接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直直地盯向禅房里间的阿照身上。 阿照的目光,也在那道声音响起时转头望去,正好与门口那孩子的目光撞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一个依旧淡漠得很,一个脸色却渐渐僵沉了下去。 “你就是,裴银?” 明明已经确定的事,可看着那女子,唐恨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眼前的这个人,是他有记忆以来,每日都能在父亲暗室的画像中看到的。 那也是他为数不多的秘密。 可后来,母亲却拿着另一副她的画像来告诉他,这个人是他的仇人,让他前往盛凉亲手杀了她。 他没有问母亲为什么,却也没有信母亲的话。因为在父亲暗室里的那副画像上,父亲落尾写的,是‘唐宋之妻’。 所以带着满心的疑惑,他听话地来了盛凉。 就是想看一看,父亲所承认的妻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现在,他看到了,同时也发现了父亲最大的秘密。 “我,叫唐恨,是唐宋,的儿子。”他这话,是对阿照说的,可落到旁边众人耳中,却是大吃一惊。 虽听说唐家有了个新少主,但没听说是唐宋的儿子啊! 阿照紧盯着说话的孩子,特别是看到他那张和当年唐宋酷似的小脸,阴沉的脸色,也渐渐苍白了起来。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这个孩子。 这个,曾经她真的想杀掉的孩子。 “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听到她在问自己话,唐恨神色闪动了下,本能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却又点了点头,道:“母亲,让我,来杀你。” 此言一出,慕容烬已经拔刀护到了阿照身前,目光冷冽地盯着他。 不是他太过小心谨慎,而是眼前这个孩子,浑身收都收不住的戾气,给他的感觉,是不容小觑。 “唐宋那小子还有个儿子?” 樊惊鸿慢慢收了针,听到唐恨说自己是唐宋的儿子,微微惊讶了片刻后,起身大步走了过去,打量了两眼才道:“还别说,这小不点长得还真跟唐宋那小子挺像的。” 唐恨看了看眼前这个怪老头,眉头皱了皱,没有搭理,继续对着阿照,停停顿顿地问:“你是,父亲的,妻子吗?” 这话一出,慕容烬先黑了脸。 冷着脸,咬牙道:“她是我的妻子!” 然而唐恨直接将他当作了透明人,眼睛依旧直直地望着阿照,等待她的回答。 “我与唐宋之间,只有仇恨,怎可能嫁他为妻?”阿照脸色也并不好看,直视着他目光,虽不怎么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她觉得,这个孩子既然找来了,那有些事,也是时候该将真相说出来了。 唐恨淡漠的小脸上露出不解,知自己说话太过缓慢,怕人家听不懂,只能将目光看向唐雅,求证地问:“姑姑,真假?” “是真的,你父亲这一生从未娶妻,哪怕是你母亲,与他也并没有行完大礼,算不得夫妻。而她以你父亲未亡人的身份守寡不嫁,不过是对你父亲执念太深。若我猜的没错,她让你来盛凉杀裴银,其实就是想拿你,来报复你父亲对她的无情。” 她想让唐恨和裴银母子相杀,最后不管谁死,另一个余生都会不好过。 都道杀人不如诛心来得狠,可叶千睸她是人想杀,心也想诛啊! ------------ 第二百一十六章:别让他们跑了 而裴银和唐恨都是唐宋活着时,最挂心的人,若他们两人间真有一人你死我活,那唐宋就算坟头草都几尺高了,但若泉下有灵知道了,也将不得安生。 不得不说,叶千睸也是个偏执到可怕的女人。 难怪当年唐宋死后,她要强行将唐恨养在身边,还给他取名为‘恨’,怕就是为了铭记唐宋的无情,和仇恨他的生母裴银吧。 唐恨听了姑姑的回答,眉宇紧紧锁起,更加不解地问:“为什么?” 哪知他话音刚落,不等唐雅再回答,他吩咐在寺外等候的那些青衣女子,像是怕他知道什么事一般,竟突然从房顶跃了下来,将禅房外的院子团团围住。 为首的女子一站稳,便快步站了出来,一脸恭敬地对着唐恨道:“少主恕罪,公主殿下知少主您不会出手,所以特命奴婢等人,等待适时之机,协助少主取裴银项上人头!” 说白了就是叶千睸看出唐恨知道了点什么,怕他到时手下留情。 不过,果真被公主猜中了,少主果然想手下留情。 “退下!”看着围住姑姑他们的人,唐恨眼里渐渐带上了怒意,不想那些青衣女子并没有听话,而是纷纷看向那站出去的领头女子。 “少主恕罪,公主有令,若少主做出有违她命令之事,我等可不必再听少主之命行事。”说完,那女子手一挥,其他人立即向禅房逼近。 原来,母亲也像自己防她一样,一直都防着自己的。 唐恨小脸阴沉地有些可怕,笔直地站在门口,没有让开,却也没再斥令她们退下。 走在前头青衣女子见状,知小少主不敢再公然违抗公主之命,不会再阻拦她们了,便率先绕过他进入禅房。不想她刚跨步进去,就被里面的人一掌击飞了出来,重重地摔到地上吐了口鲜血。 而门口的唐恨,像是早就猜到她进不去一般,见自己的人被打出来了,小脸上竟笑了下。 其他青衣女子见状,脸色微变,都不敢轻举妄动起来。 为首青衣女子看出这些人并不好对付,双眼微眯,快速拿出一个玉哨,含在口中连续吹响了三下。 好在公主早有先见之明,将小少主的死卫都换成了宫中的人。 听到玉哨声,禅房里的唐雅脸色突变,惊道:“不好,这是唐家的召集哨,此哨一响,暗处保护恨儿的六十名死卫都会现身。” 那些死卫,奴属天启皇族暗部,与盛凉战卫相似,每个人都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哪怕只来了几十人,也足矣相当于一支百人队伍。而光靠他们几个,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 闻言,一旁的裴元华双手合十,对着慕容烬道:“慕容施主,麻烦你带银儿先走,贫僧来与樊施主断后。” “对,老夫也好些年没活动活动筋骨了,今日正好拿这些小丫头们练练手。”说完,樊惊鸿与裴元华二人相视了眼,不等几个小辈说什么,便大步走到门口,眼神冷厉地望着禅房外的一众青衣女子。 “阿照。”慕容烬没有立即听裴元华的话,而是看向阿照,是先走还是一起并肩作战,他都听阿照的。 阿照眸色沉了沉,看着外边越来越多的死卫,冷静地问:“你的人有多少?” “不足二十,皆是从前安插在盛凉的,收集情报尚可,战力一般。”毕竟是在盛凉腹地,他们北燕的精兵都只能潜在边城,也不好入内。 不过天启此番公然潜入如此多**,还如此明目张胆的追杀盛凉永乐公主,看来是觉得各国平静得太久了,想找死呢! 阿照看着裴元华他们的背影,眼中有了坚定,仰头对慕容烬道:“听我爹的话,咱们先走。” 这些人的目标是她,只有她先离开了,其他人才会安全。 她在想什么慕容烬自然能猜到一二,点了下头,小心将她打横抱起,快速从禅房一侧的窗口跃了出去。 而一起的唐雅,回头看了眼门口冷眼旁观的唐恨,咬了咬牙,最终什么也没说,也跟着先离开。 禅房外,站在不远处为首的青衣女子,见裴银被带走了,急忙对着就近的青衣女子大喊道:“公主有令,务必取下裴银首级带回天启,别让他们跑了,追!!” “臭丫头,要追他们,也得看老夫同不同意!”樊惊鸿大吼一声,手里的银针咻咻咻地往外甩。 然而,召集哨一响,唐家死卫已经快速抵达,光凭裴元华和樊惊鸿两人,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好在他们落下风之时,寒山寺的和尚发现不对劲,已经通知护院武僧跑来。 一时间,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整个寒山寺都陷入刀剑声中。 另一边,慕容烬抱着阿照一路出寒山寺,可刚到半山腰,他就感觉抱着阿照的掌心好像沾到了什么粘稠的东西,心底一紧,急忙停了下来。 “阿照,是不是肚子又疼了?”慕容烬将她小心翼翼放下,自己脸色微白,额上冒着大滴大滴的汗珠,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看到阿照裙下全是血迹吓的。 “慕容烬……我感觉,孩子要出来了。” 阿照的脸色也煞白煞白的,与那日一般,全无血色。 闻言,慕容烬脸色也跟着更白了,面上也露了些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急忙脱下外袍铺在地上,对着暗处的手下大喊:“皇后生产,给朕死守住四周,任何人都不得放过来!” 暗处众人齐齐朝着他们的帝后半跪下,沉声道:“属下等愿拼死一战,护娘娘周全!” 说完,快速向四周散开。 而后面跟来的唐雅见到这副场景,也吓得不轻,知阿照的孩子怕是要早产,急忙跑了过来,半蹲在阿照面前,手脚慌乱地问:“有什么要帮忙,不是,我、我该怎么帮忙?我该怎么做?” 虽然她使毒的多少会些医术,可她又没生过孩子,也根本没见过别人生过孩子,此刻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 第二百一十七章:他亲娘不是我 慕容烬没空搭理她,冷静过后,看到阿照疼得嘴角都咬破了,急忙割下一块布裹成横条,放到她嘴边,轻声道:“阿照,快咬住。” 阿照此刻脸色惨白,疼得冷汗直冒,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头淌下,意识也有些涣散,根本听不清慕容烬在说什么。 不过在她疼得又要去咬嘴唇时,感觉到嘴边有东西,还是一口咬了上去。 慕容烬见阿照咬住布条了,便急忙撕开她的裙摆,去看她的腿/间,脑海中也在拼命地回想当初看的那本,有关妇人生产的书籍,边想边在阿照耳边问:“阿照,阿照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阿照听到了,想回答他,可太疼,疼得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见阿照点头,慕容烬因紧张而一直僵直的背脊微微晃了晃,眼眶也有些发红,紧张地继续喊:“阿照,集中精力,按我说的做。来,咱们深吸气,把气攒足了,等我看到孩子的头,你再一鼓作气地使劲。” 阿照本来疼得要命,听到他的话后,没忍住松开了口中的布条,扯着嘴角小声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接生了?” 都说男人最是忌讳的,便是女子生产时的血腥之地,看到他像个稳婆一样地去看孩子出来没有,滑稽得阿照既心疼,又想笑。 但终究还是心疼多过于想笑。 她想让他先避开,至少让唐雅来,可还没开口,就听他声音沉重地说:“阿照,你先别说话,听话,咱们先攒力气,等孩子生下来,咱们再说。” 慕容烬也是满头大汗,虽面上很是认真冷静,可不停给阿照擦汗的手却是抖的。 他哪里会接生啊,不过是前些日子看了几本,有关照料有孕妇人的书籍罢了。 “对对对,姐,保持体力,别担心,有我们在呢,你不会有事的。” 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唐雅反应过来,急忙接替他来给阿照擦汗,而慕容烬则专心注意起孩子的动向。 当微微看到孩子的一点头部时,更激动得大喊:“阿照,用力,能看到孩子的头了。” 唐雅也紧张地大喊:“姐,看到头了,快用力!” 闻言,阿照一口咬在下唇上,想拼尽全力地使劲,可气刚提起来,突然感觉眼前一黑,等再能看到时,心口已经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那种疼,像是无数只看不见的触手破胸而入,要连血带肉地将她的心脏抓出来一般,疼得她感觉灵魂都轻颤了一下,比之腹部传来的更加强烈。 而那聚了半天的力气,也在这一阵疼痛中,顿时化成一口鲜血,直接从口中流出,甚至耳、鼻、眼睛里,都开始溢出暗黑色的血液。 唐雅见状,瞳孔大睁,愣愣道:“完了,蛊毒彻底逆流进她五脏六腑了。” 蛊毒彻底毒发的征兆,就是七孔流血。 阿照也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恶化,想到孩子还在肚子里,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唐雅的手腕,求道:“孩子…能活,剖出来!” 此刻,这里能将孩子完好无虞剖出来的,也只有唐雅了。 “那你会被活活疼死的!”唐雅脱口而出,害怕地挣脱掉她的手,红着眼后退了一步,看着她直摇头:“我不敢,你要是死了,裴浔阳会恨我一辈子的,我做不到!” “阿照,别说傻话,会没事,一定会没事的。” 慕容烬也被她的话惊吓到了,本就通红的眼睛,一个没忍住,‘啪嗒’掉下什么东西来。 “慕容烬…剖!”再不剖,孩子会被憋死在肚子里的。 她能感觉到的,她的孩子,还活着,还顽强的活着。她说过的,就算是死,也绝不带着孩子一起走。 见他们谁都不动,阿照扭头看到地上的长剑,费力地要伸手去够。 就在指尖要碰到长剑的瞬间,慕容烬吓得紧将她抱进怀里,无能为力地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朵。 哽咽着道:“你看,躺在我怀里你都嫌我肋骨硌得你疼,要真剖开你的肚子,不光你疼,我会更疼的。阿照,咱们不剖,带着孩子,去哪儿咱们一家三口都整整齐齐的,好不好?” 就算是死,他又怎舍得她遭如此大罪。 “不好…不好……” 阿照使劲摇着头,她这辈子放到心上的人不少,又怎舍得最在乎的人都陪自己一起死? 那比死更让她觉得害怕。 阿照想挣脱开他,可一动,那疼得灵魂都打颤的疼痛再次袭来。这一回,疼得她竟生出想立即死去的想法。 就在这时,远处开始传来刀剑声。 天启那些人,追来了。 打斗声响起了片刻,不多时,慕容烬的那十几人手下不敌,有些地方渐渐没了声响。而那一袭白衣的小公子,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到唐恨,唐雅似乎看到了什么希望,急忙喊道:“小恨,小恨姑姑求求你,你救救她。” 唐恨摇头:“她是,仇人。” 于唐恨而言,裴银是杀死他父亲的仇人,没有亲自动手,已经是违背了母亲的命令,他不能出手救她。 唐雅现在恨透了叶千睸那疯女人,见唐恨还不知道真相,狠了狠心,咬牙道:“唐恨,你不能见死不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裴银死在你面前。” “为何,不能?”唐恨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唐雅却大吼道:“因为她才是你亲娘!” 那最后的几个字一出,周围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寂静了,连风都停在了枝头。 “…亲…亲娘?” 唐恨似乎也被这句话惊住了,他愣愣地望向阿照,似乎想寻找到他们的相似之处,但更多的,是想看看阿照的反应。 然而阿照听到唐雅的话,不想拿此事欺骗那孩子救自己,在他带着微微期盼的目光下,声音虚弱地否定道:“不,他的亲娘…不是我!” 阿照这辈子,唯有连笙一个义子,再有就是现在腹中这个。 而唐恨,其实是唐宋当年与别人的孩子。 这个秘密,唐宋隐瞒了所有人,可阿照却知道了。 ------------ 第二百一十八章:说话能全乎了 唐雅一愣,本以为裴银否认,是跟当年一样,因为痛恨唐宋才一直否认是唐恨的亲娘。可当她回头,看到阿照平静的眼眸时,却又觉得不像是在说谎。 可如果唐恨不是裴银生的,那唐宋为什么要那么说? 那唐恨的亲娘又是谁? 这所有的一切,突然像个深不见底的迷,惊得人猝不及防。 “如果小恨不是你的孩子,那他又是谁的孩子?裴银,告诉我,当年静心小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唐宋从不做无用功的事,这或许就是能救她的关键啊! 然,阿照撑着说完那句话,浑身的力气如被抽干了一样,腹部的疼,和胸口的痛,让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在慢慢流失,张了张嘴,吐出的不再是话,而是大口又大口的鲜血。 “阿照!!” “裴银!!” 慕容烬和唐雅都吓得大喊出声。 就连一直冷眼凝着他们的唐恨,也都惊了惊,淡漠的小脸上露出了抹诧异和微微慌色。 没多想,急忙闪身小跑了过去,摸出一颗黑色药丸就要往阿照嘴里送,却被慕容烬一把抓住:“你想做什么?” “放手!我,能帮她,暂时压制,毒性。” 看着眼前这个,举手投足都不像孩子的孩子,慕容烬纵然再不信任他,但面对阿照生死,也只能选择相信。 “若你敢对她起任何歹意,拼我北燕举国之力,我也定将踏平天启,取你小命!”慕容烬冷声说完,才松了手。 然而面对他的威胁,唐恨不屑地冷斜了他一眼,没有在意,只赶紧将药丸喂到阿照口中。但当他发现阿照的蛊毒,已经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了时,小脸上的神色顿时繁重了起来。 唐雅见他脸色突然变了变,急忙问道:“小恨,如何了?” 唐恨沉着小脸,面色复杂,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露出有些束手无策的神情。 “姑姑,我救不了她。”他说着,抬手用唐家独门手法,封了阿照胸前几处要穴,垂眸道:“她体内蛊毒早已经扩散至心脉,如今更是浸上了肌肤,就算以唐家点穴之法封住经脉,也只可能压制得了几个时辰。” 浸上肌肤,那就是已经在开始扩散到五脏六腑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唐雅问完,随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震惊道:“等等,小恨,你……你说话能全乎了?” 唐恨说话半截半截地停,早就是唐家长老们的一块心病了,这些年来,那些老家伙们几乎翻遍了各大古籍,也找不到根治的法子。 没办法之下,唐家主想起民间流传的小孩惊风会成结巴,于是就暗搓搓地怀疑,是不是千睸公主‘不小心’对唐恨做了什么,惊吓到了他,导致他说话缓慢,甚至十天半个月都不喜欢说几个字。 要知道,唐恨他爹唐宋小时候,虽也冷冰冰的,可却是个众所周知的活话痨,自言自语都能瞎呓语个一整天,要遇到不懂的,还能揪着人家问个三天三夜。 反观唐恨,要遇到不懂的,他能阴侧侧地盯着你瞅一整天,看得你直觉毛骨悚然不说,最后还得自言自语地给他解说。 等口干舌燥地说完了,最后还连个谢字都没有,别提多寒心了。 再者,他们唐家的少主,也不能允许跟个小结巴似的啊。 于是,为了找出根本原因,好对症下药,唐家长老们开始留意起,千睸公主安排在唐恨身边的宫女。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的怀疑还真成真了,唐恨的结巴,还真与千睸公主有莫大关系。 于是,在唐家酷刑的强行逼问下,那宫女怕死,坦白说出了一切。 原来,在唐恨一岁零几个月的时候,正在牙牙学语,可千睸公主却嫌吵,但又喜欢每日看到他那张酷似唐宋的脸,于是听了个别宫女出的主意,只要小唐恨一吵,就将他丢到天启冷宫里去,任冷宫里那些疯癫弃妃恐吓。 久而久之,小唐恨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惊吓,便养成小小年纪再害怕、再紧张,都会不哭不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 但也算因祸得福,唐家自得知了千睸公主对唐恨的残忍行为后,终于在唐宋死后,对天启皇族硬气了一回,强行从千睸公主手里要回了唐恨。 所以此刻,唐恨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一下子,连着说了那么长的话时,也是怔愣了下。 不过遇到悲喜都淡漠惯了他,除了怔愣了下,便没有别的多余情绪,低头看着昏迷的阿照,继续道:“姑姑,唐家古籍有记载,想要缓解蛊王和圣蛊的死毒,必须有千年霜草或龙根。” “那两样东西都已经没有了,相传邑人草也有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能不能代替?”慕容烬沉声问道。 唐恨却再次摇头:“千年霜草与龙根,其实也不具备解蛊毒之效,不过都是药引罢了。但若能在三个时辰内,找到服用过霜草或龙根的人,她或许有救。” “你是说服用过霜草或龙根的人能救她,那要如何救?”一瞬间,慕容烬眼底再次燃起了希望。 因为北燕龙根,当年就是被他治眼所用,他就是服用者。 “需要每日挖出服用者二两心头血,给她饮下,慢慢温养她被蛊毒腐蚀到的五脏六腑,不过就算如此,也只能续她几月的命。” 至于能真正就她的法子,唐恨沉了沉眸子,没说。 他面无表情地说完,小手搭上阿照的肚子上,当感受到里面小东西没动静了时,不由眉头皱了皱,转身对着唐雅,喊道:“姑姑,她肚子里的孩子快没呼吸了,得先划开她肚子取出来。” 闻言,唐雅脸色再次煞白了起来:“小恨,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现在这样的情况,划开若止不住血,她不疼死,也会血尽而亡的。” 周围深山老林不说,他带来的那些人还围了他们,甚至都没点止疼的药,她也下不去手啊! ------------ 第二百一十九章:在这佛门脚下 看出姑姑下不去手,唐恨默默收回小手,回头对着慕容烬,摸出了两瓶多少带有些许止血效果的药瓶丢给他,冷声道:“此刻除了封穴,没有其他东西能压制住她的蛊毒,她越使劲,毒素就会扩散得越快,姑姑她不敢,那就你来!” 往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上划刀子,这搁谁谁又能下得去手? 但慕容烬却毫不犹豫地抽出一把匕首,低头看了阿照一眼,倒空一个瓷瓶后,便一刀捅进了自己的胸口。 看着他突然捅了自己一刀,唐雅和唐恨都吃惊地望着他。 他却笑道:“谁说…谁说没有能压制蛊毒的东西,你刚不是才说,龙根服用者的心头血……有用么!” 是有用,但也不能直接捅啊! 唐恨表情复杂地盯着他,面对这些大人们之间的深情,他不懂,默了默,什么也没说。 而慕容烬的鲜血,顺着刀锋,如泉涌般从他心口流出。他忍着疼,脸色也在瞬间苍白,看着血液淌入瓷瓶中,直至瓶满,他才快速喂到阿照嘴里。 可此时的阿照,已经昏迷不醒,牙槽却死死紧咬着,鲜血刚喂进去,一口没咽下,又从嘴角流出来,白白浪费了一小瓷瓶。 反应过来的唐雅见状,赶忙道:“这样喂没用,我来扶着她,你扳着她的嘴用灌的。” 唐恨呆愣的思绪被姑姑声音拉回,待回过神来后,见他放的血已经够量了,再次出手在他的伤口周围点了几下,帮他止住了血。 “多谢!”慕容烬冷声道。 唐恨依旧只拿眼角斜他,别过小脸冷哼了声,突然傲娇得像只开了屏的小孔雀。 这小子,还得意上了。 然,慕容烬也没时间在意他的态度,全部心思只在阿照身上。 而又一瓶心头血灌进阿照嘴里后,她昏迷中才咽下了一口,就感觉到了一股子刺鼻腥味,刺得她胃里一阵翻腾,猛地将那好不容易咽下去的一口都吐了出来,人也虚弱得悠悠半睁开了眼睛。 见她把血都吐出来,慕容烬焦急地喊:“阿照,阿照别吐,忍着,忍着咽下去。” 阿照摇着头,本想说咽不下去,但半睁着眼看到慕容烬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时,心头一紧,激动得都忘记了自己自身的情况,撑着就想起身,满眸紧张地问:“慕容烬,你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 她刚一动,肚子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疼得她再次跌回了扶着她的唐雅怀里。 可她这会根本顾不得自己疼不疼,看着慕容烬又将匕首望胸口送进去了半寸,吓得失声大喊:“慕容烬你疯了,你在做什么,你会死的!” 成串的泪水从阿照脸颊落下,此刻肚子再疼,也不及看着他自残来得疼。 看着阿照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泪水和担心,慕容烬抬手给她擦了擦泪痕,嘴角挤出一抹微笑,安慰她道:“别担心,我有把握好分寸,不会死的。” 语罢,他再次将装了鲜血的瓶子喂到她嘴边:“阿照,快喝了,喝了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阿照轻摇着头,他的血,她怎能喝! 又如何喝得下去?! 旁边的唐恨,此刻小手依旧放在阿照肚子上,当他感受到她肚子里孩子的呼吸越来越弱时,小脸也越来越严肃。 见他们还磨磨蹭蹭的,语气微微带丝焦急道:“再犹豫,他就要死了。” 他说的‘他’,自然是阿照肚子里的孩子。 阿照听了,心里也是一紧,看着慕容烬让她安心的浅笑嘴角,及他苍白的脸色,内心着挣扎着红了眼。 “乖,这么点血要不了我的命的,闭上眼睛,喝了。”自重逢后,他就没为她做过任何事,哪怕她有孕,每次也没能保护好你,现在好了,他终于能为她和孩子做点事了。 慕容烬说完,旁边的唐恨瞅他一眼,默默又给他丢了瓶东西。 而阿照也忍着胃里翻腾,浅浅张口,咽下了他握在掌心里,还温热的鲜血。鲜血入喉,虽不能立即见效,却也能在阿照使劲生产时,抑制毒素的蔓延。 旁边的慕容烬见阿照喝下了,又硬接了一瓶,才紧着咬牙,不吭一声地将胸口的匕首拔了出来。捡起唐恨丢过来的药瓶,看了一眼,仰头灌下后,捂着伤口去继续为阿照接生。 当看到孩子的头已经出来大半了时,激动得大喊:“阿照,头、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一半了,再使些劲!” 唐雅听到,害怕阿照会像刚才一样昏睡过去,摇着她喊:“姐,裴银,听到没有,你的孩子快出来了,快用劲!” 阿照此刻情况已在慢慢好转,也不知道慕容烬的血液里夹杂了什么,本如抽干的力气,也渐渐有了些微末。 她紧紧抓着唐雅的衣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面容也因太过用力而扭曲着,汗水和泪水更是早已将衣襟打湿。 片刻之后,随着朝阳高高升起,照落在他们头顶之际,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在这佛门脚下,响亮嘹起。 慕容烬满手鲜血地捧着浑身是血的孩子,那份初为人父的感动和激动,让他如同拥有了世间珍宝。 终于,他与阿照的孩子,由他亲手接到了这人世间。 而随着孩子的啼哭声停下,他们的周围也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慕容烬目光冷扫过那些人,急忙将孩子塞给唐雅,一把提起旁边的唐恨,匕首也架着他的脖子上,冷声道:“让出一条路,不然我杀了他!” 见他挟持了少主,为首的青衣女子脸上露出一丝惊慌,然在看到少主不出手,是故意任人挟持的时候,眸色顿时阴郁起来,脸色也难看不已。 公主的命令,是关键时刻不用听小少主的,可若是小少主出了什么事,纵然是公主不处罚她们,他家那些人也不会放过她们。 想到此,青衣女子微微抬了抬手,命人从中间让出了一条路。 慕容烬看了一眼,蹲下将阿照背起,唐雅抱着孩子紧跟其后。倒是唐恨,见他腾不出手来挟持自己了,很自觉地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的一旁片衣角,另一只手还不忘稳住自己脖子那把匕首。 ------------ 第二百二十章:怎么提前生了 慕容烬冷扫了一眼,蹲下将阿照背起,让唐雅抱着孩子跟上。 倒是唐恨,见他腾不出手来挟持自己了,很自觉地伸出一只小手,拉住他的一片衣角,另一只手还不忘稳住自己脖子上那把匕首,挺欢快地打算跟着人家走。 青衣女子等人见他这样,脸色更难看了。 这小少主,简直敌我不分! 然,就在他们要走出包围圈时,那青衣女子眸低闪过一抹不甘,随即突然想到了什么阴毒的法子,竟大喝一声道:“都给我听着,今日小少主死于唐家大小姐唐雅,与公主仇人裴银之手,谁若能杀了她们给小少主报仇,待回到天启,我定会在公主面前为他请功!” 千睸公主说过,谁若杀了裴银,将她的头颅带回去,定为其加官进爵。 像她们这样在淤泥里苦苦挣扎的人,遇到这么一个千载难逢,一步登天入朝为女官的事,若错过了,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再有这样的好机会。 所以,她岂能错过?! 见没人动手,那青衣女子顿时眸中燃起怒意,大声怒斥道:“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上!” 说完,再次拿起玉哨吹响起来。 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未必勇夫都是没有脑子。 其他青衣女子闻言,都面带惊诧地望向她,似乎没料到她敢下这样的命令。 就连要跟着人家走的唐恨,也都皱眉回看了她一眼。 比之犹豫着没有妄动的其他青衣女子,那满身杀气的几十个死卫,却是片刻犹豫都没有的。 他们像是没有思考的傀儡一般,只听手拿玉哨之人的命令,所以为首的青衣女子话一说完,他们便豪不迟疑地,提剑就朝慕容烬他们攻去。 慕容烬此刻身上有伤,背上还背着阿照,而唐雅本就武功平平,身上藏的瓶瓶罐罐早就在来寒山寺的马车上,被那些青衣女子搜了个感觉,加之此刻还抱着个孩子,若是正面交手,怕是一丝胜算也没有。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唐恨冷着小脸,朝攻向他们的人撒了把粉末,那些人一时不备,猛地吸了一口,便突然口吐鲜血,倒地没了呼吸。 青衣女子见状,似乎并不在意那些人的死活,冷笑了下,继续高声大道:“所有人屏住呼吸,遇阻拦者,皆杀……” 杀字刚出口,远处嗖地传来一声空鸣,一支黑羽箭破口而来,直穿那青衣女子眉心。 见那青衣女子倒地,本想继续动手的死卫皆是一愣,像无头苍蝇般,犹豫起还要不要再上。 慕容烬几人也是一惊,抬头望去,远远便见魏曲阳带着一队人马飞奔而来,很快便将天启的人围住,他自己则快步跑到慕容烬跟前,看到他的伤口,急忙下跪请罪道:“下官救驾来迟,让陛下受伤,请陛下责罚!” 看着忙下跪请罪的魏曲阳,慕容烬还没开口,一旁的唐雅已经不耐烦地吼道:“还罚什么罚,赶紧让你的人解决掉这些人,这孩子是早产,吹不得山风。” 魏曲阳一惊,才发现她怀里抱着个用衣袍裹着的孩子,眼神更是忙不迭地看向陛下怀里抱着的人……的肚子。 天了,皇后娘娘怎么提前生了? 还血淋淋的,猛地一瞅还挺吓人。 魏曲阳惊诧了瞬息,想着小皇子吹不得风,急忙将自己的披风脱了下来,递给抱着孩子的唐雅,然后不等慕容烬下令,直接站起来,打算让人将那些人拿下。 可惜,那几十名死卫实力不低,与他带来的人交起手来,竟稍稍还站了上风。 一看这样,魏曲阳更加不敢掉以轻心的,急忙对着慕容烬道:“陛下,你们先走,下官来断后。” 不想他话音刚落,耳边突然响起几声玉哨声。 回头望去,就见唐恨小朋友,已经从那被一箭穿眉心的青衣女子身上,扯下了个玉哨,只吹响了两声,那些死卫听到,竟像得了什么指示一般,立即从现场撤离得无影无踪。 其余的青衣女子见局势反转了,立即识趣地丢掉手中的剑,朝她们的小少主低头跪了下去。 唐恨冷睨着她们,半响才道:“不想死,就给我立刻滚回天启!” 青衣女子等人一愣,急忙齐声道:“谢少主不杀之恩。”说完,捡起地上的秀剑,快速离去。 见青衣女子们快速离去,慕容烬几人地没说什么,都看了眼要跟着他们走唐恨一眼,并没有返回就近的寒山寺,而是大步朝山下走去。 …… 洛阳城中,玉兰居里。 此刻樊惊鸿已经被从寒山寺接来,正在阁楼上给阿照施针,倒是阁楼下,最近被送到书院回来的连笙,正盯着背着个小手站在檐下的唐恨。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瞅了半天,最终年纪较大的连笙败下阵来,出声道:“我叫连笙,你叫什么?” 唐恨板着小脸,瞥了他一眼,冷冷吐出了两个字:“唐恨。” “唐?唐雅舅母家的吗?你多大了?”连笙又问,一点也没发觉自己话多了。 唐恨依旧板着小脸,冷冷收回目光,未答。 等了半响,见他没回答,连笙感觉有些别扭。 左右看了眼四周,见大家都忙上忙下的没人留意到他们,竟从怀里摸出了颗糖来,递到唐恨面前,语气颇不自在地说道:“来时不知道你,没备下什么见面礼,这糖是我阿娘以前给我买的,还没坏,你就将就收下吧!” 连笙不知道唐恨的身份,听他姓唐,还以为是唐雅舅母家那边的人。 唐恨垂眸,看了眼他手里的东西,抿了抿唇,又抬眸看了眼眼前这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子,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伸手收下。 好在还没等他拒绝,就见唐雅就阁楼上走了下来。 见到姑姑,唐恨直接就不搭理连笙了,快步走了过去,问:“姑姑,她怎么样了?” “舅母,我阿娘怎么样了?”连笙也担心地问道。 “那姓樊的老头说,毒素压制得及时,暂时没事。”唐雅说着,突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低头看了眼两个同时说话的小家伙,奇怪地看向唐恨问:“小恨,你跟着我们回来,是不是还有事啊?” ------------ 第二百二十一章:他长得随你丑 方才忙着裴银他们的事,倒是没细想唐恨跟着他们来玉兰居做什么,此刻想起,唐雅难免多心起来。 毕竟这小子,可是来盛凉杀人的。 唐恨知道姑姑担心什么,沉下眸子,表明道:“姑姑,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生母到底是谁。” 虽然从小他身边的人,很多事对他都是守口如瓶,可千睸公主不是他亲生母亲这一点,却是毫不避讳地告诉过他的。 那时他还太小,那些人以为他听不懂,就当玩笑似地说来逗弄他。可他的记忆却很好,那些听不懂的话,看不懂的事,他会记在脑子里,直到长大些会看书识字了,也就懂了。 加上后来,他偶然发现了父亲的暗室,看到了裴银的画像,便一直以为她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于是顺从千睸公主的命令,千里迢迢来盛凉,费尽心思地找她。 但找她,却从来都不是想杀她,不过是想问问她,为什么生了他,却又不要他? 哪怕当年,纵有千万般不得已,可就算要走,为什么就不能带着他一起走? 唐恨小小的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太多的为什么想问。可没想到,他那些为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裴银却先告诉了他,她不是他的亲娘。 千睸公主不是,她也不是,那谁又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唐恨想知道,所以在寒山寺的时候,看到千睸公主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对他们动手,自己才会帮他们,甚至出手救裴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因为他害怕,怕她要是死了,会不会就没有人知道,他是谁的孩子了。 唐雅不知道他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会有那么多想法,但听到他这么说,也沉默了下来。 因为她也想知道,当年静心小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许,那将是整个唐家都不知道的秘密。 …… 阁楼上,阿照已经疲惫地昏睡了过去,身侧襁褓里的孩子,也喝了些羊奶,正安静地躺在她旁边睡觉。 小小的一个,皱巴巴的小脸虽还未长开,但隐约能看出,眉眼间都像极了她。 樊惊鸿此刻已经为阿照施完了针,正在解开襁褓给孩子检查身体。一番检查下来,孩子除了早产有些瘦弱外,倒是没有受到蛊毒影响,好好养着,也康健得很。 看到樊惊鸿在收拾药箱,正在包扎伤口,眼睛却片刻都没有离开过床上那母子的慕容烬急忙问道:“樊先生,他们母子如何?” “紧张什么,刚才不是说了么,他们母子俩暂时没事。倒是你,心头血可以用银针引血,扎上两针就行,下次别胡乱捅了。今日要没有楼下那孩子在,等裴银丫头醒来,怕是都能给你出殡了。” 世人只知樊惊鸿医术了得,不想这毒舌的本事,也是遭人烦得很。 给慕容烬包扎伤口的裴元华听到这话,垂眸瞥了自家女婿一眼,放下包扎的细布,双手合十道了‘阿弥陀佛’。 接着,冷声道:“樊施主,纵是心善,但还是少造些口业为好,孩子们皆苦,关心他们的话,不妨直言便是。” 当着他这个老丈人的面,说他女婿差点可以出殡了。这樊惊鸿,都一把年纪了,还真是依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然而他这话,樊惊鸿也不爱听了。 嚷道:“什么叫造口业,姓裴的,你这话老夫就不爱听了,老夫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他半个长辈吧?叮嘱他下次别犯傻,说他两句怎么了?” 这姓裴的,都当和尚了还那么让人讨厌! 人家俗话说的,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瞅越满意,怎么到了他这个老丈人眼里,还反着来了,好话都喜欢找茬,烦人! 若说樊惊鸿这辈子最看不顺眼的人是谁,那一定非裴元华莫属。 但那些都是老一辈的恩恩怨怨了,他也不想再提。 不过他看裴元华不顺眼,裴元华也未必就看得顺眼他,冷扫了他一眼,看了看刚入睡不久的女儿和外孙,不忍扰醒他们,僧袍一甩,率先下了楼。 樊惊鸿瞧他这挑衅的动作,不甘示弱地白发一甩,冷哼一声,也跟着下了楼。 这老家伙,还是那么自以为是,真以为他怕了他啊?! 待两人下了阁楼后,作为小辈没敢多言的慕容烬,低头看着被包扎到一半的伤口,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照的性子,想来以前是像没见过的岳母的,如今倒是赶了岳父他老人家的了。 慕容烬扯着细带,正想自己绑上,床那边却突然传来一道轻柔声,轻唤他:“慕容烬,过来。” 听到声音,慕容烬抬头,就见阿照睁着眼睛正笑意连连地在望他。 “怎么醒了,是不是我们吵到你了?”他愣了下,听话地起身大走了过去,小心坐在孩子旁边。 “本就没睡着,哪里吵不吵到的,不然你以为爹和樊叔真下楼打架去了。”阿照笑着,本想坐起身,可身下撕裂的疼让她有些起不来。 慕容烬见状,急忙轻轻按住她道:“你别乱动,好好躺着,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他直接将细布从侧边绕过,怕松,还顺手打了个死结,怪丑的。 阿照看着他的伤口,眼神暗了下,随即温柔地望向旁边孩子,想抬手摸摸他的小脸,可看到孩子肌肤皱巴巴薄非非的,怕摸疼了他,又将手伸回了被子里。 慕容烬处理好伤口,抬头见她面对孩子退缩的模样,满目柔色,轻轻将她的手拿了出来,慢慢放到孩子的小脸上:“傻瓜,你千辛万苦才生下他,怎么还不敢摸一摸了。” “我怕把他碰疼了。” 阿照说着,感受着孩子软乎乎的小脸,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想哭,却又满心欢喜,脸上也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 笑着笑着,竟还看着孩子说起傻话来:“慕容烬,我觉得他长得随你,有点丑。” 慕容烬一愣,看向睡梦中听到自家娘亲说自己丑,小脸都快要挤巴到一块的小家伙,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 第二百二十二章:不觉得可耻吗 虽说每个孩子刚出生那几天,都是皱巴巴丑兮兮的,但慕容烬为了让阿照高兴,还是附和着,笑着点头道:“是是是,儿子随我,长得丑了,我的错。” 然而,都说女人一孕傻三年,当了母亲的,自己说可以,但却听不得任何人说自己孩子不好的话。 哪怕是孩子的爹说也不行! 所以听到他附和着自己说儿子丑,阿照立马不乐意道:“胡说,他哪里丑了,我儿子才不丑呢,是你丑,就你一个人丑。” “对对对,我丑,我一个人丑,儿子随她娘亲,可漂亮了。”慕容烬满脸无奈,嘴角的笑容却是片刻都不曾落下。 这样不讲理的阿照,哪怕脸色苍白,竟也娇俏得恍若当年。 阁楼里,慕容烬守着妻儿,静静地听着她轻柔的语调,如耳语悄话般。周围洋溢着安静与温馨,似乎此前的一切纷扰,在此刻,都与他们无关。 他没有提自己的伤严不严重,她也没有说自己的蛊毒还有没有救。 他们只温柔地相望着彼此,也满目慈爱地看着他们的孩子,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似乎只要他们一家人都在一起,活几日皆是人间天堂。 阁楼外,伴着夕阳渐渐西沉,橘红色的光映红了一切,洒落在玉兰居光滑的檐梁上,变幻着晚霞的流光异彩。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众人都累得够呛,待天一黑,用了晚膳后,便各自都去休息了。 一夜好眠,直到翌日一早。 昨日在寒山寺与阿照他们错开的云潇潇,一大早急匆匆地跑了回来,慌里慌张地在玉兰居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楚千幻后,才意识到她失踪了。 昨日因阿照的事,玉兰居上下动忙成一团,是也都没留意到他们仨没在。 此刻见她慌慌张张的跑回来,慕容烬怕吵醒阁楼上的阿照,直接将她喊到大堂侧厅里询问。 一番询问下来,才得知楚千幻不见了。 “怎么办怎么办,千幻不见了,我要怎么给七王爷和太后交代啊!”云潇潇急得坐立难安,都快哭了。 昨天她带着漠北宿去寒山寺时,想快些赶到,就走了小道,哪成想那条小道上不去,只能返回大道。 这么来回一耽搁,等他们到寒山寺时,正好与阿照他们错过,而寺中除了一群和尚,就是一片狼藉。 眼看莫北宿毒发作了,没办法,只能求方丈大师想法给他解毒。 经过一夜提心吊胆的守候,待莫北宿情况一稳定,她担心千幻和裴银两个,就急匆匆从寒山寺下来。本以为千幻已经回到玉兰居了,没想到回来一问之下,她已经一夜未归。 她一个女子家家的,在这异国他乡的,多危险啊! 光是想想,都担心死个人了。 看着她走来走去的,慕容烬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行了,别走了,晃得人头疼。” 慕容烬扫了她一眼,看向侧厅里的其他人,冷声道:“此事先别让阿照知道,望月,我北燕的人不方便在你们盛凉行动,你速去霄王府借点人去找,以霄王府名义通知盛凉个关卡严查。” 望月点头,立马去办。 云潇潇见状,急忙道:“陛下,那我,我也去。” “去什么去!还有别的事要你去做。你现在马上回寒山寺,若漠北宿醒了,你二人速回北燕通知七王爷和莫北将军,立即调兵至盛凉境外,随时候朕之令。 ” 慕容烬让调兵的话,正好被一道进来的樊惊鸿和裴元华听到,二人眉头微皱眉,目光不善地移向了他。 裴元华虽也有些想法,但却没说什么,一起的樊惊鸿却是厉声道:“一个天启罢了,他们敢秘密派人到我盛凉来如此放肆,我盛凉都还没去找他们算账,他们焉敢来犯?倒是你小子,这么着急的调兵遣将,想干嘛,分一杯羹吗?” 如此冒然集兵至盛凉境外,确定容易惹人误会。 一旁的连笙却是不管的,见樊惊鸿仗着年长,就对他阿爹喝声质问,顿时也仗着自己年纪小,顶撞道:“胡说!盛凉是我阿娘的母国,我阿爹怎会起觊觎之心?你这老爷爷,怎能胡说八道!” 樊惊鸿看向顶撞自己的连笙,顿时喜欢不起来了,一脸嫌恶道:“你这小娃娃,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一点都不知道尊老敬长,没点教养,一看便是你爹教的!” 这一骂,是连人家父子一道骂了。 慕容烬脸色微沉,低头看了眼被骂没教养,而小脸涨红的连笙,正想冷声开口,却有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先了他一步。 奶声冷哼了一声,竟用着大人的语气神态,嘲讽道:“尊老敬长,那也得看人来,你一个外人,都不知护小爱幼,竟还好意思用一副长辈的语气教训人,更大言不惭让旁人尊敬你,难道都不觉得可耻吗?” 可耻? 这还没他屁股高的小东西,竟敢问他觉不觉得可耻?简直岂有此理! 樊惊鸿被这话气到了,怒瞪向连笙旁边的唐恨,被怼得吹胡子瞪眼的,一时竟有些反驳不了。 因为他也后知后觉地觉得,对一个孩子说那么刻薄的话,确定是自己过分了。可就算过分,那也轮不到这个,才吃了几年人间饭的小鬼跟他放肆啊! 都道人有三千疾,在这世间,能与死神抗衡多活几载的,也唯有医者的岐黄之术了。 想他樊惊鸿,仗着一身医术,走到哪儿不被世人尊着敬着?何时被人如此大骂可耻过? 不想今日被个奶娃娃教训了,光想想,都怄火得很。 本来听到樊惊鸿如此说个孩子,也有些不悦的裴元华,此刻看到他吃瘪的样,立马双手合十,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樊先生,孩子们童言无忌,您老也别放在心上。”慕容烬适时开口,本以为他是要赔不是,不想他话锋一转,浅笑道:“虽他们说的是实话,但相信樊先生,也是喜欢听实话的人。” 老子喜欢听个屁的实话! 樊惊鸿保养得挺年轻的老脸,顿时更难看了。 ------------ 第二百二十三章:只疑该疑之事 就在氛围因这一老两小针锋相对,微微剑拔弩张之际,还没离开的云潇潇突然看到开口帮腔的唐恨,顿时大惊起来:“是他,千幻失踪,肯定是他干的。” 方才她来时,心思全在楚千幻失踪的事上,倒是没注意到连笙后面的唐恨。 此刻看到,脸色顿变。 见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自己,唐恨冷眸抬了抬,阴森森地看了云潇潇一眼,不慌不忙道:“我没有让人抓她,她应该是被我母亲的人抓走了。” “你母亲跟你,不就是一伙的么!” 这话,好像这么说也没错。 唐恨默了默,不想解释。 而在场除了连笙和云潇潇,怕是没有不知道他口中的母亲的是谁的了。 见两人僵持起来,唐恨又不愿多解释,慕容烬只好开口道:“云潇潇,你先去寒山寺吧,查找楚千幻的事,我来想办法。” 说完,考虑到云潇潇不会武功,难保自身,抬头朝着门口的魏曲阳道:“安排点人,送她去寒山寺接上漠北宿,再护送他们回北燕。” “是!” 门口的魏曲阳应了一声,立马去办。 云潇潇还想说什么,但对上那孩子阴侧侧的目光,有些发怵,只能听话地先行离开。 待魏曲阳和云潇潇一离开,已经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的樊惊鸿,才神色微妙地看向唐恨,冷笑道:“嘿,唐家那小子,你似乎对我们还隐瞒了点什么吧!”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么快就发现问题了。 唐恨小脸微沉,扭头看向他,语气淡漠,甚至带了点孩童的天真,不解地问:“隐瞒不隐瞒,与你何干?” 这话没毛病,樊惊鸿再次被噎了下。 却不悦道:“你这臭小子,什么态度啊!你真当老夫几十年的大江南北是白游的吗。” “你白不白游,又关我何事!” 樊惊鸿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是想装傻充愣,气得站了起来,指向慕容烬,怒道:“别装了,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么,心头血不过是某种秘术的药引,你却让他每日以心头血温养裴银丫头的五脏六腑,是何居心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完,冷瞥了他一眼,有些不解气,忍不住骂道:“不是老夫喜欢说你,你说你小小年纪,心眼怎么多得跟莲蓬一样,半分你父亲的坦荡风骨都没学到,也不觉丢人!” 唐宋虽也阴狠,却最不屑那些背地里的算计,不想他儿子小小年纪,竟深谙此道,也不知是何人教出来的。 不过也就樊惊鸿个人认为,唐宋有坦荡风骨了。 扶着伤还没好利索的傅娇娇过来的唐雅,听到这老头夸唐宋有坦荡风骨的话,嘴角顿时不受控制地猛抽了几下。 这老头是不是瞎啊! 不是她自贬谦虚,就他们唐家出来的人,皆以狠辣闻名,她就没见过有几个做得到坦荡的。至于像樊惊鸿这样认为唐宋坦荡的,大概是他们都没入过唐宋的眼吧! 因为对于总是用下巴,低睨俯视别人的唐宋来说,那些不在乎,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或东西,他都是不屑去算计的。 但若遇到能入他眼的人或东西,他算计起来的心眼,何以用莲蓬来形容,怕是堪比筛子还多才是。 “他说那孩子有所隐瞒,是何意?”傅娇娇皱了皱,脸色严肃了起来。 樊惊鸿此刻就在等人主动问他,见有人问了,气焰立马有所上涨,直勾勾地盯着唐恨的小脸,冷哼道:“老夫这半月,在寒山寺重温了不少医典古籍的孤本,若没猜错,这小子明着是让以心头血温养,实际是想以苗疆秘术,先让裴银丫头适应他的血液,好以备日后换血之用吧!” 换血之用?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露惊色。 因为换血之谈,早年流传民间的野闻杂史上,便有过短暂记载。可惜纵观古今,放眼天下,以一人之血渡至另一人身上的事,却从未有过成功的案例,更何谈容易?! 所以此刻,众人除了惊讶外,更多的是不相信。 毕竟撇开成不成功不谈,唐恨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纵然再天赋异禀,再心智成熟,也不可能以几岁的稚龄,做出古往今来无人能做,或敢做的事吧! 是的,不敢。 百年前,就曾有人在野兽身上实施成功后,那人兴奋之余,便妄想在人的身上也实施,做一回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可惜尝试之后,无一例外,皆以失败告终。 但如此大起大落,心境自然受到了影响,没多久便疯魔了。 也因此,纵然无数学医者皆想尝试,但心境不够坚定的,都不敢轻易尝试。 所以那些阅历丰富的先辈都不敢尝试的事,唐恨一个几岁的娃娃,就更不可能了。 至少唐雅是这样认为的,好笑道:“樊老头,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小恨才多大啊,也亏你敢说!我看你啊,就是疑心病太重。” 这点,无人反驳。 因为樊惊鸿的疑心病,从当初问都不问,便朝他们射袖弩,差点要了望月和听雪小命便能知晓。 但他忠君爱国,万事以自己的国家在前这点上,倒是值得人敬佩。 见他们都不信,樊惊鸿怒了,愤愤道:“老夫是有疑心病,但老夫只疑该疑之事,他本就是受命来盛凉行不轨之事的,谁知道他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而且裴银丫头的夫君,又是北燕新君,若取心头血死在我盛凉,岂不是能让他天启的人胡乱栽赃?” 一国之君若死在他国,无论怎么死的,两国间都将避免不了一场生灵涂炭的大战。 到时天启再联合魏国,趁机来个渔翁得利也不一定。 唐雅见他越说越离谱,也怒道:“你胡说八道!当今中原四国鼎力,若北燕皇帝死在盛凉,于天启又有什么好处?平白无故拉仇恨吗?” 樊惊鸿冷哼一声,讥道:“谁知道你们天启安的是什么歹毒心思。” 毕竟是自己的母国,唐雅一听这话,更怒了,正要回怼过去,却被唐恨制止道:“姑姑,他所言不假,我的确想尝试换血之法。” “小恨,你……”乱说什么啊! 勇于尝试别人不敢之事,的确是积极向上的好事,可这事放在才几岁的唐恨身上,唐雅不淡定了。 ------------ 第二百二十四章:期盼中降生的 一时间,整个侧厅都陷入了寂静。 唯有慕容烬,发现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拐角的阿照。见她脸色苍白地扶着一旁的墙沿,急忙跑了过去,满眼心疼地责备道:“不好好在楼上休息,你下来做什么。” 阿照没有回他,直直地向唐恨,道:“你随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她才仰头看向慕容烬,靠在他怀里,语气轻柔道:“有些话,是别人的隐私,其他人还是别听了。你抱我上去,我没力气了。” 之所以靠在这里,并不是阿照想偷听他们说什么,实在是真的没力气了。 “你啊!”慕容烬无奈地叹了声,将她打抱起,大步上了楼。 还站门口的唐雅见唐恨跟着去了,急忙大声问道:“姐,我能跟着上去听一耳朵不?” “不能,你已经是裴唐氏了,唐家的事,你少掺和。”阿照柔柔的声音传来,让唐雅想跟上的步伐一顿,瘪了瘪嘴,但还是听话的没再跟上去。 正扒拉着佛珠,口中无声默念着佛经的裴元华见到,低念了句阿弥陀佛,对着她说道:“唐雅施主若无事,不妨到门口去静候片刻吧!” “啊?”静候什么? 唐雅没听懂,但公爹让做的事肯定有他的道理,便没多问,招来个丫鬟扶着傅娇娇,自己则带着疑惑去了门口。 “怎么都走了?都还没跟老夫掰扯出个对错来,一个个的倒是溜得快,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只要与你裴家沾亲带故的,好的都能变讨厌。”人家是爱屋及乌,樊惊鸿讨厌裴元华,倒是成了厌屋及屋了。 裴元华冷瞅了他一眼,不想搭理,提着佛珠也跟着出了侧厅。 因受伤行动还有些缓慢的傅娇娇见状,刚想进去坐会儿的心思立马歇了,赶忙低声让丫鬟扶着自己离开。 只片刻的功夫,宽敞的厅中,就剩樊惊鸿一脸不爽地站在中央。 …… 阁楼上。 慕容烬将阿照小心放到床上后,给旁边的孩子掖了掖小被子,才示意站在楼道口的唐恨过来,自己则自觉地下了楼。 唐恨看了一眼他下去的背影,小步走到床边,垂眼看着睡得香甜的小婴儿身上,眸低带着微微好奇。 半响,他低声问:“弟弟取名字了吗?” 阿照轻轻摇头:“没有,他爹爹还在想。” 其实从得知阿照怀孕起,慕容烬就已经想了不下百个孩子的名字,想着从中选一个。可真当孩子生下来了,他却始终觉得,那些名儿都不合心意。 虽不过一个名字,但也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还是得再琢磨琢磨。 不过孩子一般在满月才真正定名,也还早,不着急。 “真是遗憾,你不是我的娘亲。”看着她的画像那么久,其实在唐恨心里,她就是娘亲的。可他不敢将这份奢望说出来,只敢小心地问:“裴银姑姑,我是像他一样,是被人所期盼着出生的吗?” 阿照一愣,如今当了母亲,听到这样心酸的话,心底多多少少有些触动。 她抬手,在他头上轻轻抚摸了下,才笑着点头肯定道:“是,你的亲生母亲很爱你,你父亲也是,就像我的孩子一样,你也是在他们的期盼中降生的。” 哪怕是有所目的,但至少在那时,他的爹娘的的确确对他的出生,有所过期待的。 有些谎言,是放下过去,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再者,上一辈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没必要让下一代去承受,去延续。有些事,也应该到此为止了。 “真好。”唐恨像寻常孩子一般,不太会,有些僵硬,却还是咧嘴冲她笑了一下。 其实从她那微微的愣怔,唐恨就知道,她是在骗自己。可她看着他的目光,太过温柔,温柔到他明知是谎言,却还是宁愿相信。 这是他一直渴望的娘亲,哪怕只是一瞬间的。 “裴银姑姑,我能喊你一声娘亲吗,就一声?” “不能。” 阿照拒绝得很干脆,哪怕这两个字对眼前这个孩子来说,有些残忍。 但这个逆境中成长出来的孩子,不需要任何人廉价的同情。 “唐恨,我不是你的娘亲,也不会做你的娘亲,但我可以用一个娘亲的身份告诫你,勿以恶小而为之,做一个清能有容,仁能善断,明不伤察,直不过矫的人。日后成长的路上,万事对错,除了要用眼睛去细观,更要用心和理智去判断。” 这些事,是阿照想教导自己孩子去做的事,可她怕自己等不到那一日。 刚才,她本想直接告诉唐恨,关于当年静心小屋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可当她刚想开口时,他那声‘裴银姑姑’出口,就已经让她不忍再说了。 所以她把想留给自己孩子的话,温柔地说给了他听。 她知道,这个孩子很聪明,哪怕他此刻听不懂,将来有一天,他也会明白的。 对于她的果断拒绝,唐恨有些失望,却也觉得理所当然。他像一个小大人一样,持着老成,郑重道:“裴银姑姑,您的告诫,唐恨会永远铭记在心。但能告诉我,我的亲娘叫什么名字吗?” 娘亲的面容,他心里已经有了,可他想再贪心一点,能有一个亲娘的名字。 阿照轻抚他脑袋的动作微僵,顺势轻轻收回了手,心底有些复杂,面上却浅笑着说:“她叫孟鸢。” 说完,她不着痕迹地垂眸,目光温柔地看向自己的孩子,以此来掩饰孟鸢这个她临时编出的名字。 是的,阿照说谎了。 唐恨的母亲,真实名字叫圆圆,曾是他父亲唐宋的贴身侍女之一。 当年静心小屋关闭时,圆圆因唐宋对阿照的特殊而产生嫉妒,一念之差,就偷偷藏了起来,等想后悔时已经来不及,只能小心翼翼地躲在暗处。 而那时,阿照体内的蛊毒第一次发作,情况太过棘手,让唐宋都险些有些控制不住。于是静心小屋一关闭,他便一心扑在研制解药上。 也因此,没有发现静心小屋里第三个人的存在。 ------------ 第二百二十五章:不可描述之事 直到几日后,唐宋试毒晕了神智时,圆圆看出不对劲,才敢出来。 不想她刚一出来,就被晕了神智的唐宋扑倒,因为药效,也因圆圆对自家主子的爱慕,半推半就下,两人就那么在阿照的旁边,发生了些不可描述之事。 那时的阿照,醒不过来,神智却是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 而恰恰那晚,她虽睁不开眼,醒不过来,却是能听到周围发生的一切的。 这一点,就连唐宋也一直不知道。 所以后来,他骗她说,唐恨是她所生的孩子时,她才会那么疯狂地将计就计,装疯卖傻骗过他,让他,甚至让整个唐家对她放松了警戒,最后得以逃脱。 而那晚之后,唐宋翌日清醒过来,发现了圆圆的存在,盛怒之下他本想杀了圆圆,却恰巧看到激战了一夜后,散落在地的一本古籍被风吹开了一页上。 那一页,正好记载了苗疆一种极其残忍的换血秘术。 于是,一个可怕的计划在他脑子里疯狂滋生。 他将圆圆留了下来,并以秘术给她洗髓,还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忍着触碰她身体的恶心,让她怀上了一个体质特殊,且血液与阿照的不会相互排斥的孩子。 在那段时日里,唐宋对圆圆腹中的孩子格外上心和温柔,而圆圆也以为自己能母凭子贵,怀着这个孩子,在少主心里能占有一席之地。 不想在孩子出生前夕,还在做少夫人大梦的圆圆,偶然听到唐宋对着昏迷不醒的阿照自言自语时,得知了自己腹中孩子,不过是别人的解药。 那一刻,圆圆方才大梦初醒,愤怒害怕之余,她企图打开静心小屋的机关,想冒险出去找长老们庇护。 因为若是唐家长老们知道,她怀的是少主的孩子,就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不想她还没找到开启机关的地方,就被唐宋发现,惊恐之下,导致了难产。 而在唐宋的计划里,本就不想此事被旁人知晓,所以在圆圆生下孩子后,他给她吃了颗药,任由她在睡梦中血崩而亡,尸体也直接成了小屋外的院中花肥。 总的来说,唐恨,其实就是唐宋为阿照备下的解药。 哪怕这个解药,是他的亲儿子。 他原本想等唐恨长大些,身体里的血液,凝聚得足够支撑起一个成人的量,他就会换到阿照身上。 可惜,他所有的计划,最后却输在了低估阿照对他的恨上。 而唐恨是唐宋造出来给阿照当解药的事,别人不知道,但去过唐宋密室里的唐恨,在看到阿照第一眼时,便隐约能猜到了。 其实在寒山寺时,哪怕不用慕容烬的心头血,他也是有办法压制住蛊毒扩散她全身的。 可他在发现了自己父亲的秘密之后,他故意说出服用龙根,或千年霜草的人的心头血才可以救她。 因为他知道,人都是自私的,每日取心头,无疑是在以命换命,没人会那么傻的。 而那时,他也有那么一瞬间,不希望裴银能活。 可他没料到,真的有人会那么傻,傻到一刀捅了自己的胸膛,傻到真的想以命换命。 那一刻,小小的他,其实是触动的,也隐隐起了恻隐之心。 然而说出去的话,已经无法圆回来,他甚至感觉,都已经有些掌控不了了。 也是在那一刻,他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起了父亲密室里,那本完善的苗疆秘术。于是他想试一试,被龙根服用者的心头血温养过后,能不能换种不伤及人性命的方法。 所以他勒退了天启的人,跟着他们来了玉兰居。 可惜他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就被人识破了。 而现在,唐恨知道,裴银是知道他想做什么的,虽然她没有说出,半个让他停止那种可怕做法的话,可她的每一句话里,却又无不在告诉他,别那么做。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出生,一直与她息息相关,一时间,唐恨迷茫了。 因为在天启,没有人教过他,遇到不能用杀死对方解决的事,该怎么做? …… 与此同时,玉兰居门口。 唐雅已经坐在台阶上快一个时辰了,看着时不时路过的几个行人,她无聊地双手撑着下巴,脑袋都已经开始一晃一晃地,在打瞌睡了。 她还是没明白,公爹到底让她在门口候着禅悟什么啊? 越想越困,她索性闭上了眼睛。哪知正要睡着之际,突然感觉身前有个黑影挡住了面前的光。 她迷迷糊糊地抬头望去,刚仰头,就直接碰上一个冰凉凉的,还带着淡淡青草味的唇。 唇与唇触碰到的瞬间,吓得她一个激灵,猛然睁大了眼睛。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去的人,唐雅傻愣了下,等反应过来,立马环住他的脖子,直接让他将自己托抱了起来,还不忘在他唇上再狠狠地啵上一口。 她喜道:“裴浔阳,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原来公爹让她到门口等着,是等裴浔阳啊,早知道,她就直接去城门口接他了。 其实裴浔阳在启程回洛阳当晚,就传书回来了,只那时阿照还未醒,接到儿子传信的裴元华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告诉他们。 裴浔阳难得不顾形象一回,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她,回道:“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唐雅一听他是事情办完了才回来的,立马摊开小手问:“那你去了那么多日,可有给我带礼物?” 裴浔阳像是早知道她会要礼物一般,笑着从身上摸出一根桃花金簪,没给她看一眼,就直接温柔地给她簪到了发髻上。 “盛凉的每个小娘子,每个都要有一根夫君赠的桃花簪,别人有的,你也不能少。” 说完,唐雅没什么反应,裴浔阳自己倒是耳根子更红了。 不过他难得说一回情话,唐雅咧着小嘴,还是配合地娇羞了下。 抬手摸了摸那簪子,没有取下来看,只戴着高兴地在他怀里拱了拱,撒娇道:“裴浔阳,下次你去哪儿我都要跟你一道去,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你去长安的这大半个月,我都想死你了。” 说完,又往他脸上使劲啵了一口,啵完自己嘿嘿地傻乐了起来。 ------------ 第二百二十六章:看着想吃人啊 “别闹了,还有人在呢!”裴浔阳耳根微红,想放她下来,唐雅却不依地紧紧环住他。 无奈,只能继续抱着她。 而唐雅也随着他的话,目光看向渐渐停在玉兰居门口的马车。可当看到,从那马车里缓缓走出一个娇俏的小娘子时,本还喜笑颜开的小脸,刷地变了色。 脸色难看地大声质问:“她是谁?” 自家男人外出大半月,归来却带回了个小娘子,再大度的女子瞧了,脸色都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唐雅没见过绿萝,自是不认识。 所以咬着后槽牙问出这句话时,她手里已经暗搓搓地,拿出一瓶毒药握到了手里,眼神凶狠地瞪马车上的女子。 那架势,似乎只要裴浔阳敢说出半句对不起她的话,她就直接跟他们同归于尽! 刚掀开车帘的绿萝,看到门口的人,正想礼貌地打个招呼。可当她瞅见裴小将军抱着的那姑娘,直勾勾地瞪着自己时,顿感后背冷飕飕的,已到嘴巴的话,直接都给吓得咽了回去。 绿萝讪笑了下,直觉告诉她,还是先走为妙。 于是揪起自己的小包袱,裙一掀,不用马夫拿来下车垫脚的小凳,就直接豪迈地跳下了马车,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地往里跑了。 好可怕,那姑娘看着她眼神,是想吃人啊! 唐雅见她这样,立马脑补出一出野女人心虚的大戏,想去拦住她,裴浔阳却不放。 “你护她!”唐雅委屈得都要哭了,登时无理取闹地揪起他领口撒泼起来:“你说,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你还把她带回来了,你是不是想收了她?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是不是要辜负我对你的一腔深情?” 这怨妇般的口吻,不用说,肯定是最近戏折子看多了。 裴浔阳却直接被她这三连问整懵了,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你瞎想什么,她是盛凉的小公主,此番与我一道来洛阳,是……” “好啊,还是个盛凉的小公主,那你带她回洛阳来,是不是想逼我腾位置?”唐雅没等他说完,便又自己脑补完了剩下的话。 光是想到裴浔阳要找小,以后说不定宠妾灭妻,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了。 果然,是戏折子看多了。 “你放开我,我不用你们赶,我自己走。” 唐雅挣扎着让裴浔阳放开她,可此刻裴浔阳见她掉眼泪了,真以为她误会了,哪敢放啊!直接抱得更紧了,急忙解释道:“你误会了,她是我姐的人,此番来洛阳是来找我姐的。” “姐的人?” 唐雅一愣,瘪着要哭的嘴立马收了回来,怪不好意思的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不早说,戏演得都有些过了,都害我丢人了。” “……” 你也得给我说完的机会啊! “行了,快放我下来,刚刚我那模样,肯定吓到人家了,我得去瞅瞅。”别那小圆脸到裴银面前告她黑状,说她恐吓她就不好了。 “瞅什么瞅,你夫君才刚回来,要瞅也得先把我瞅够了再去。”裴浔阳非但没放下她,还脸皮厚地抱着她,直接走了进去。 不过不是先去阁楼看他姐,而是朝着阁楼的反方向,径直回了他们在玉兰居的房间。 小别胜新婚,说实话,他也想她了。 玉兰居侧院里,绿萝提着裙摆,抱着小包裹路都不看地跑进去,正好跟从后院回来的望月撞在一起。 “绿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看到绿萝回来了,望月惊讶了下,随即开心的拉着她道:“走,到楼上先给娘娘报个平安去。你回来了,娘娘肯定高兴。” 绿萝笑眯眯地点头,但想到门口瞪她的女子,肃着小脸,低声问道:“望月姐,刚才门口有个敢跟裴小将军搂搂抱抱的姑娘,凶巴巴的,是谁啊?” “咦,裴小将军也回来了吗?”望月又一惊,探头望去,正好看到裴浔阳抱着娇妻进了一楼的客房。 瞬间明白绿萝问的是谁了。 绿萝倒是没看到,只点头回道:“我就是与他一道过来的。” 以前在北燕时,绿萝就见过裴浔阳,知道他是娘娘的亲弟弟,所以在长安的时候,听他说娘娘在洛阳,才与他一道来的。 不然男女有别,同行一路总归是不好的。 所以一路上,裴浔阳让军队自行回边境后,就特意骑马与她坐的马车拉开了一段距离,为的就是不惹人闲话。 可刚刚外面那位姑娘,似乎还是误会了点什么。 望月见她小脸都窘在一起了,好笑地又往客房那边瞅了一眼,笑道:“难怪,唐雅姑娘可是个醋坛子,她没见过你,你又与她夫君一道回来,自然容易想多了。” “咦?裴小将军都成亲了?” “不知道了吧,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可是发生了许多事,等以后有时间了,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阁楼道口,还没上去,就先听到一道婴儿的啼哭声。 听到孩子的哭声,绿萝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不等望月告诉她小主子已经出世的消息,她已经一脸喜色地往上跑了。 而楼上,孩子的突然大哭,吓得刚碰了下他小手的唐恨一愣一愣的。 煞白着小脸,踧踖不安地道歉道:“对…对不起,是我,我摸疼他了。” 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模样,阿照突然想起昨日自己,应该也是这副模样,顿时好笑地轻轻将孩子抱起,温柔道:“你没有摸疼他,他是饿了。” 说完,正想请他到楼下让丫鬟端碗羊奶上来。 然,她还没开口,就见几月不见的绿萝突然从楼道口冒了出来,可能是跑得太急,小脸还红扑扑的。 见到她,就大喊:“娘娘,我回来了。” “绿萝。”阿照一脸意外地看着她,怀里的孩子听到绿萝的声音,也停顿了下,随即哭得更响亮起来。 而还没上楼,却站在楼道中央的望月听到,停住了爬楼的步子。想着孩子喝奶的时辰到了,正想去厨房端温好的羊奶时,旁边突然闪过一阵妖风,风劲大的,直接将她从楼道中央晃到了角落里。 ------------ 第二百二十七章:一会丢了浪费 等妖风过去,她惊险站稳后,定眼一看,原来是北燕陛下已经端着一碗奶上去了。 因玉兰居众人身份都挺特殊的,不方便找奶娘,阿照的身子弱,根本就喂养不了,所以也只能委屈孩子喝羊奶了。 好在小家伙不挑食,喂什么吃什么。 比起那些才出生几天,就开始娇气巴巴的,简直好养活得不得了,至少望月是这么觉得的。 楼上,被娘阿照怀里孩子的大哭声,惊得停住脚步发愣的绿萝,突然感觉身侧一阵强风闪过,再抬眼看去时,娘娘旁边已经坐了一个人了。 慕容烬一上来,就连坐在床边的唐恨,都被提丢到了一旁去。 “行了,他都已经打扰你半响了,该说的也该说完了,你也该累了,快躺下休息。 先眯会儿,我在厨房给你煨了盅汤,等好了我叫你。” 他轻声说着,手却没有闲着,接过孩子,试着温度,小口小口地舀羊奶喂孩子。 而孩子也的确是饿了,喝着奶,立马就停止了哭声。 喂了会儿,慕容烬才想起旁边还有人,斜睨了他们一眼,看到绿萝时,眼底也有些意外,却没说什么,只对着唐恨道:“给你和连笙也煨了些,傅娇娇在,自己去厨房找她拿。” 闻言,唐恨淡漠的眸底闪了下,嘴角似乎有了点弧度,点头转身快步就下了楼。 剩下的绿萝,略尴尬的看着娘娘一家三口,不好打扰,也抱着自己的小包裹,悄摸摸地跟着唐恨下楼往厨房去。 赶了两天的路,其实她路上都没吃好。 反正都回来了,先吃饱喝足,有什么话等娘娘空闲了再说。 就在绿萝欢快地跟着往厨房跑去时,怎料刚跑到后院,突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直挺挺地拦住了她的去路,吓得她差点没刹住脚。 惊险地后退了两步,她抬头,待看清楚拦住自己去路的人时,愣了下,才出声问道:“李忠大哥,你拦我有事吗?” 李忠也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距离,依旧一副话不多说的样子,道:“有人想见你,随我来。” 绿萝微奇,追问道:“谁要见我啊?” “跟来就是。”说完,李忠也不管她想不想去,直接转身往后门走去。 绿萝见状,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而后院正前方,厨房支开的轩窗下。 傅娇娇带着两个小家伙齐齐地坐在那儿,手里啃着块刚割下来的烤乳羊,冷哼了声,一脸鄙夷地骂道:“李义那狗东西,还是没胆子回来,想见个小娘子都要请他哥出马,日后若是洞房,也让他哥帮他去洞得了。” 对于李二抓走她们,害阿照差点一尸两命的事,傅娇娇至今耿耿于怀。 “阿娘说他也是迫不得已,因为绿萝姨在人家手上。”连笙搭了她一句,啃完最后一口羊肉,嘴巴上已经满是油渍,却还有些意犹未尽。 吧唧了下嘴,扭头见旁边的唐恨两个指头提着那块肉,一口没动,顿时打起了他那块肉的主意,问道:“唐恨,你不喜欢吃吗?不喜欢的话,那给我吃吧。” 傅娇娇听到,不等唐恨回她,已经先一步轻拍掉连笙伸过去的小手,道:“你都吃好几块了还吃,这是午饭,你把他的那块吃了,谁给他做午饭啊!” “午饭?今日不做午饭了吗?” 连笙讪讪地搓了搓被拍的小手,小眼神又斜了斜唐恨手里那块,比他手掌还大的烤羊肉。 羊肉性热,下饭还行,当饭吃傅娇娇可不敢让他们吃太多。 再说了,慕容烬给他媳妇熬汤时,还顺道给两个小的熬了忠,这要啃羊肉啃饱了,一会儿那汤谁来喝啊。 然而,纵是如此,连笙的目光还真炙热地盯着唐恨……手里的还块肉。 盯得就在唐恨想将肉给他时,却听傅娇娇似笑非笑地说道:“小东西,你可想好了再给啊。” 连笙见状,锲而不舍道:“娇娇姨,唐恨他不吃,一会儿丢了浪费。” “好吧,那他就饿着吧。反正方才厨娘来告假,我瞅着中午居里没几个人,就同意了。至于你阿娘,你阿爹已经单独做好了,其他人可没份。”说着,油腻腻的爪子捏上唐恨白嫩嫩的小脸,笑道:“小子,你要是不啃肉,可就要等到晚上才有得吃了。” 这里面住的都不是普通人,饿了居里没吃的,会出去觅食,压根不用操心。 她话说完,从没吃过羊肉的唐恨默默将肉收了回来,嫌弃地抬起袖子擦了擦她捏的地方,皱着小脸,学着他们的样子,两只小爪子一起抓在肉上,闭着眼睛一口咬了上去。 算了,他还小,没银子,还是屈服吧! 想着,唐恨本以为这样烤出来,闻着还有一股膻味的羊肉,会难吃得很。不想一口下去,肉香味立即在口中四溢开来,吃起来不但没难闻的膻味,相反竟质嫩爽口,比他在天启吃的每顿珍馐还要美味。 傅娇娇见他肯动口了,面上笑意渐浓,问他:“怎么样,好吃吧?” 唐恨本能地点了点头,诚恳道:“好吃,我喜欢。” “喜欢就好,那等我身上的伤好麻利了,再给你们烤一只。这烤乳羊啊,可是你们的娇娇姨我的拿手绝活,回头给你们烤只酱汁的,那味道才叫绝呢。”天启地处靠海岸,多以鱼虾常见,难得这小家伙喜欢,傅娇娇还是觉得很有成就感的。 至于连笙,成就感早被他吃没了。 唐恨闻言,低头看了看她还裹着白布的腿,停下了啃肉的动作,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道:“这是九筋散,每日外敷一次,能很快治疗外伤。” 虽知道这小家伙身份不简单,但面对他时,傅娇娇还是习惯性地只将他当作个普通孩子对待。 她半信半疑地接过后,刚想看一眼,就听到灶上熬的汤翻滚了,急忙捞起一旁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起身走了过去。 不过每每杵着这破拐杖,她都想打爆李义的狗头。 而两个小家伙,继续坐在窗台下,一个慢条斯理地啃肉,一个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啃肉。 今日暖阳不错,日照高头,连墙角那些无人问津的小草,都惬意地在随路过的清风摆动。 …… ------------ 第二百二十八章:明日一早发战 是夜,月白风清,星光点点。 天启边境,驻地军营里。 一辆从天启皇城驶来的马车,缓缓停在军营门口,候在营门口等候多时的将领们看到,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武将,竟诚惶诚恐地急忙相迎了上去。 只见月夜下,马车的竹帘被人轻轻揭开,一个浓妆艳抹,却身着一袭白衣的女子,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女子下车后站定,目光扫过抱拳跪在地上的一众武将,神色淡漠,红唇轻启道:“传本宫令,今夜集军,明日一早,向盛凉发战,此战将由本宫亲自监督。” 此言一出,众将皆惊。 只有为首老将秦怀江,似乎早就知情了般,不惊不诧地领命后,大手一挥,让人吹起了集合号。 而眼前这一袭白衣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如今把持天启朝政,夺了自己父兄实权的长公主,叶千睸。 只见她身后,还跟着一名青衣女子,女子紧随她身后下了马车车,月下抬头时,露出一张秀丽的小脸,赫然就是失踪多日的柳蔓心。 这一趟天启之行,也不知谁给她用了什么法子,她脸上的那两道疤,已经消失不见,模样也不再是别人的了,而是恢复成了她原来的样子。 但远远瞧着,还是有几分像阿照。 她此刻毕恭毕敬地候在叶千睸身后,却在听到她要向盛凉发战时,猛地抬头,脸色有些微变。 叶千睸察觉到她的视线,眼尾扫了她一眼,冷声问:“你有话说?” “公、公主,我母亲还在盛凉,可否容我先去将她接出来。”衣袖下,明明晚风拂面很是清凉,柳蔓心却掌心虚汗直冒,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害怕,却不敢表现出丝毫。 然而叶千睸冷扫了她一眼后,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丢下众人,迈步朝军营中走去。 柳蔓心见她没有不允许,正转身想走,却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士兵从后架了起来,粗声粗气地吼道:“此刻走,你是想给盛凉通风报信吧!” “没、没有,我不会通风报信,我只是想去找我母亲。” 柳蔓心浑身轻颤着,强烈的恐惧,让她心都提到嗓子眼。因脚不着地,只能挣扎着晃动身子,企图挣脱他们,可惜士兵都有一股子蛮力,她再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我真的没有想要通风报信,公主、公主你相信我啊!!”她害怕极了,然而不管她怎样嘶喊,还是被那两名士兵粗鲁地架着,丢进了一个小木屋里,直接关押了起来。 而已入营帐的叶千睸,看着两军地处的舆图,艳红的唇角慢慢上扬,露出了一个嗜血的轻笑。 人生漫漫,怎能就她一人痛苦地活着。 这一回,她定要让那个女人,以及包庇她的整个盛凉,全都付出惨痛代价! 哪怕这个代价,她也将万劫不复。 裴银啊裴银,你不是什么大仁大义的盛凉公主,高高在上的北燕皇后么!那我,就让你尝尝被刻入耻辱柱上,被万人唾弃,被遗臭万年的滋味。 你可得,好好地陪我玩完这一局啊! …… 翌日,天方始初,展露肚白,就被一阵厮杀声打破了晨间寂静。 一早,一直与盛凉边境交好的启军,突然向盛凉周边发战,打得镇守盛凉的大军,险先措手不及。虽及时退回了城中,但城外村落皆遭到残忍屠杀,靠近天启地界的一支盛凉军,更是伤亡惨重。 而启军攻到盛凉边境的城池下时,叶千睸并没有急着让大军一举拿下,而是亲自喊话,让盛凉帝交出当年杀害她夫婿的永乐公主,裴银! 这话知情的一听就明了,不知情的,却是听得个莫名其妙。 先不提什么杀害她夫婿的事,光说人家永乐公主,早就嫁去北燕了,按道理说,应该去攻打北燕让交人才是,怎么转而来让盛凉交人? 简直莫名其妙! 盛凉郓城守城主将听后,只觉天启是狼子野心,亲自率军死守城门,并让人八百里加急上书长安。 而远在洛阳的裴浔阳接到消息时,已是几日后,一道接到的,还有盛凉与天启的交界处,已被启军攻下,以及守城主将战死的消息。 面对国危,阵前无主帅之难,他来不及修书至长安主动请缨,甚至没来得及跟家人道别一声,便提起银枪,义不容辞直赴郓城。 等阿照他们得知消息时,他已经在远赴战场的路上了。 “不行,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得去与他并肩作战。”唐雅说完,正想回房去收拾东西,却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要不是一旁的望月眼尖扶住,怕是都要直跌到地上去。 “唐雅,你怎么了?” 阿照坐在床上看到,担心得正想起身,就看到唐雅微微缓了过来,朝她摆了下手,摇头道:“我没事,姐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裴浔阳应该还没有走多远,我得去追他。” 说完,不等阿照再说什么,急急忙忙就往楼下跑。 阿照不放心,赶忙喊道:“望月,快去找李忠,让李忠陪她一起去,有任何事,立即飞鸽来报。” “娘娘别担心,奴婢这就去。”望月点头,也急忙退了下来。 他们一走,此刻阁楼上,就只剩下一旁乖巧坐着看书练字的连笙和唐恨。而两个小家伙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严峻,小脸上都挂上了严肃。 阿照看了他们一眼,将身侧熟睡的儿子往床的里侧挪了挪,朝他们低声喊道:“笙儿,你们俩过来,到这边来守着弟弟,阿娘要离开一会儿。” 有些事连笙懂得不比大人少,听了她的话,急忙放下毫笔起身过去,担心道:“阿娘,您还在月子中,动不得身的,有什么事阿娘吩咐,笙儿去做就是。” “有些事,阿娘得自己去。” 阿照已经下了床,虽一动身上就撕疼得厉害,却强忍着道:“听话,我去去就回。” 语罢,直接下了楼。 而此刻,玉兰居大堂中,魏曲阳笔直站立在中央,正在将最新消息禀报给慕容烬:“陛下,此番天启兵临盛凉,特许了大魏六座城池,以借兵十万一起围攻盛凉,大魏的摄政王已经同意了。” ------------ 第二百二十九章:要抓您去止战 “他大魏敢与天启联盟,那便让我北燕大军即刻赶往盛凉边境,不惜一切,援助盛凉!” “陛下,此事怕是得您亲自回北燕下旨了。”魏曲阳面上微露为难之色,抬眼看了他一眼,接着禀道:“北燕昨日就来信,说您让调兵助盛凉的事,被七王爷拦下来了,现在北燕只集兵,不发。” 闻言,慕容烬眉宇,顿时锁得更紧了。 不用猜,慕容博敢违抗他的命令,应该是因为楚千幻在天启手中。 看来此战,天启是有备而来的。 是的,天启攻打盛凉之事,他们两日前就已经知晓,本来怕阿照他们担心,所以便瞒下了。 不想才短短两日,盛凉边境起战之事,便被传得人尽皆知,甚至人心惶惶。 “陛下,天启此番是冲着皇后娘娘来的,您与娘娘如今又还身在盛凉境内,以此刻局势来看,难保盛凉帝不会为大局,而会对你们不利。下官觉得,陛下还是先带着皇后娘娘绕道回北燕吧。” 毕竟在他们自己的国土上,做任何事都不用畏手畏脚,也相对安全些。 “不行!!” 哪料魏曲阳话刚说完,门口就传来一道温怒声,显然声音的主人,已经将他们的话全都听到了。 慕容烬一听是阿照,赶忙起身走了过来,扶着她到椅子上坐好,才道:“你身子才刚刚见好,怎么又下来了。” “慕容烬,事情我都知道了。此事因我而起,叶千睸也是因我杀了唐恨想要报仇,本是无可厚非之事,可她却以两国百姓生灵涂炭来报自己的私怨,如此,我又岂能再坐视不管随你回北燕?” 这场恩怨,早该落幕了。 一旁的魏曲阳听到她这么说,脸色有些不好起来。 只觉得皇后娘娘,每次都拖着他们陛下入险地,如今还要继续一意孤行,顿时冒着慕容烬降罪的风险,冷声质问:“娘娘要如何管?如今是两国大军围攻盛凉,七王妃又还在天启手里,七王爷根本不敢轻举妄动率军援助,娘娘若执意留在盛凉,您与盛凉只会更危险!” 魏曲阳说得太快,慕容烬冷着脸想呵斥他闭嘴都已经来不及。 阿照听到楚千幻落入了天启手中时,面露惊诧,抬头看向慕容烬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千幻在天启的手里,她为什么会在天启的手里?这是何时的事,为何都没有人告诉我?” 魏曲阳自知失言,急忙跪下请罪,没敢再说什么。 “慕容烬,你不是告诉我说,晚临哭闹得厉害,所以慕容博来人接楚千幻回北燕了吗?怎么现在,又成了落到天启的手中了?” “阿照,你别激动。” “我如何不激动!你们什么事都瞒着我,若我今日没有听到,你们还打算瞒我到几时?” 再者,天启的可怕,叶千睸的可怕,她一个人知道就好,她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家人,也感受到那种窒息的可怕。 见阿照神色激动波动得有些大,慕容烬怕对她身体不好,急忙将她抱紧,安抚道:“此事瞒着你,便是怕你太过担心。你放心,我已经派人潜入天启找到关押楚千幻的地方了,她目前安好,也没有受伤,我们的人也很快就能将她救回。” 一旁没敢抬头的魏曲阳也连忙点头道:“娘娘放心,七王妃目前就在天启边境,他们不敢对她怎样的。” 毕竟,若是七王妃有个什么好歹,天启就没有威胁北燕的人质了。 魏曲阳话音刚落,不等别人再说点什么,就见望月急匆匆地从外面跑来,大喊道:“不好了,陛下、娘娘,此地已经不安全,得赶快离开。” “怎么如此慌张,发生了何事?” “奴婢刚从街上回来时,看到大批的百姓朝这边涌来。也不知是谁走漏了娘娘您在这里的消息,百姓中更是混有几个蛊惑人心,居心不良之人。现在百姓们听闻魏国大军,不日也将抵达盛凉助天启攻打我们,便扬言要抓了您去止战。” 傅娇娇一瘸一拐过来时,正听到这句话,顿时气得怒骂道:“这群愚民,我盛凉朝廷都还不带怕的,他们瞎起什么哄!” “阿照莫怕,待我让人去霄王府调些人来,谅那些愚民也不敢拿你怎样。”说着,傅娇娇就要招手喊人,却被阿照阻拦了。 “娇娇,魏国大军不日就要抵达盛凉边境,我得在此之前去一趟,那三个孩子,我就托付给你了。” 阿照话一出,慕容烬第一个反对。 “我不同意,阿照,你能不能听我一次?盛凉之危,待我们回到北燕,我亲自率大军来解。” 傅娇娇也更是不同意道:“你月子都还没出,现在去就是去送死!那叶千睸屠我盛凉边境村落,却在郓城围城不发,为的就是想逼你现身,你此刻过去,且不说能不能阻止大魏与天启的正式联盟,怕只会是乐得正中人家下怀。” 这些,阿照又何尝想不到。 从知道叶千睸亲自向盛凉发战的那一刻起,阿照就已经猜到她想怎么玩了。更何况,以大魏摄政王沈行洲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若真与叶千睸联手攻进盛凉,就真的不会罢手了。 “我意已决,你们都不必再劝了,这一趟,我非去不可。”说完,阿照正想从怀里拿什么东西出来,可手都还没伸进去,突然感觉后颈一疼,下一刻直接晕在了慕容烬怀里。 “想去,休想!” 如此险地,绑我都要将你绑回北燕。 众人看着被敲晕的阿照,皆是一愣。 傅娇娇心里正腹诽慕容烬这厮下手够快时,就听到他冷声喊道:“魏曲阳,速去备车。还有,派人去寒山寺通知我岳父和樊神医,请他们一同走。” “是…是!” 许是没想到他们陛下会直接将人打晕带走,魏曲阳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急忙应声去准备。 慕容烬小心抱着阿照,继续吩咐道:“望月,去给你们娘娘收拾东西,一切从简。” 望月点头,也急忙退下去办。 ------------ 第二百三十章:我北燕就敢杀 傅娇娇见他吩咐完人,抱起阿照就要走,急忙吼道:“死瞎子,你可想好了,如今这当头,能出盛凉边境的各个道口,怕是早已被天启大军堵了。” 去了一个不慎,就等于自投罗网。 虽说百姓们朝这边涌来了,但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还不足矣为惧。可若是离开洛阳,他们要面对的,就不单单是一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那么简单了。 “他天启大军敢堵,我北燕大军就敢杀!”慕容烬眸低闪现狠厉,抱着怀里的人,周围散发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之势。 虽天启威胁了慕容博不许发兵,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北燕握有兵权最多的人,可不是他们皇族,而是莫北煜那个冷面煞神。 甚至莫北煜带领的军队,可是除了北燕天子,就绝不会受命于任何人,包括慕容博这个监国王爷的。 这点,天启更是不知。 所以只要云潇潇他们,及时赶到盛凉与北燕的交界地,将情况告知莫北煜,不用任何人的命令,他莫北煜都会做好率领大军接应他们的准备。 再者,妻儿的性命皆在身侧,没点万全的安排和准备,他慕容烬又岂敢带着他们去冒险?! 很快,魏曲阳便备好了马车,望月带着伤还未痊愈的听雪,也快速收拾好了东西。 慕容烬怕阿照昏睡不了多久,一刻都没有耽搁,小心抱着她,让连笙抱起才出生几日的儿子,一行人直接从玉兰居后门离去。 等那些被煽动的百姓闯进来时,就只看到,牵着唐恨站在玉兰居大堂石阶上的傅娇娇。 傅娇娇冷眼望着他们,并没有因为他们人多势众而害怕,周身气势不怒自威,冷脸怒喝道:“好大的胆子,别人府邸,尔等都敢擅闯!” “傅、傅姑娘,怎么…怎么会是你?”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她是曾经天香楼的老板娘,惊愕出声。 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连霄王都揍过的傅娇娇。其悍妇之名,领教过的人不在少数,对她的畏惧更是打从心底而起的。 所以此刻看到她,忍不住后背都是一僵。 百姓们看到傅娇娇,还以为是闯错了地儿,一个个顿时都惶恐不安起来。 毕竟以傅娇娇和霄王那不为人知的关系,今日他们擅闯这里的事,若是被霄王知晓了,别永乐公主还没找到,他们就先死翘翘了。 听到那人的问话,傅娇娇不由冷笑道:“不是老娘,你们还指望是谁?” 说话间,她的目光冷冰冰地扫过他们,很快便找到混在人群里,时不时起哄煽动百姓的挑事那几个小人。 而那几人,一见势头不对,就想悄悄开溜。不想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玉兰居已经被一群官兵围得水泄不通,而为首的,就是他们的霄王殿下。 只见霄王大步从官兵中走来,多日未在众人面前露面,乍地一看,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眼神却比从前更冷冽了一些。 就像谁家的少年郎,遭逢变故后,给人的感觉是,能扛起一肩责任了。 看来郑太后和郑家之事,对他的打击和刺激,都不小。不过今日他能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玉兰居,想来是看开,走出来了。 李恪大步走到傅娇娇跟前,虽是身份尊贵的王爷,却反常地朝她拱手作了一揖,才转身面朝百姓,冷声喊道:“来人,将那几个煽动百姓闹事之人,给本王全部拿下,关进大牢,听候发落!” 他话一落,那几个想开溜的挑事小人,便立即被人反手扣押在了地上。 其余百姓见状,害怕之余,一个个立马被吓破了胆,急忙跪到地上,求饶道:“王爷恕罪,草民等也是受小人鼓动啊!” 看着方才来势汹汹,此刻跪地求饶的百姓,其中不乏一些因上次灾情,如今得以在洛阳安家落户的难民。傅娇娇不由摇头冷笑出声,指着其中一名青年,冷声问:“你们来这里,可是想抓永乐公主?”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过犀利,那青年被问得浑身发抖,冷汗直直地从额头淌落。 好半响,才支支吾吾地回道:“回、回姑娘的话,有人…有人说,天启向我们盛凉发战,就是,就是因为永乐公主。” “胡说八道!永乐公主与天启从未有过交集,那天启公主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们竟也信!” 许是提到战事,想到战争带来的恐惧会比此刻更可怕,竟有人不怕死地大声道:“若不是真的,人家怎敢扬言只要交出永乐公主,便会退兵?既然杀人偿命,永乐公主杀了人家的夫君,她自己惹出来的祸事,凭什么要让我们百姓来承担?” “对,她惹出来的祸事,凭什么要让我们百姓来承担?她怕死就躲起来了,那要是天启大军打进来,我们的妻儿老小怎么办?” 有人愤愤不平地大声道。 “是啊,我们也要活命啊!” “对,这场战争因永乐公主而起,本就该是她的责任。” “就是啊!永乐公主给我们盛凉带来这么大的灾祸,如今边境都死了那么多人了,她却还躲着不露面,她就是怕死,就是个灾星,理应拿她去止战!” “对,拿她去止战……” 一人开口,十人接音。 看着他们一个个露出的丑陋 嘴脸,傅娇娇听得怒极反笑,直接拿起身后一个茶盏,狠狠砸去。不偏不倚,正好将那最先骂永乐公主是灾星的人,砸了个满堂红。 被砸的人旁边,正好站了个羽扇纶巾的书生。 书生见状,立即义愤填膺地起身上前一步,一脸不畏强权地模样,朝傅娇娇大声质问道:“他不过是说了实话,你凭何砸人?” “凭何?” 傅娇娇脸色一正,怒斥道:“凭你们以下犯上、自私自利、忘恩负义!!凭永乐公主为盛凉做的一切,容不得你们诋毁!” “你们有何资格要她去止战?再者,她一个已嫁至北燕的盛凉女,凭什么要为了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人去止战?你们的妻儿老小要活,难道她就不用活了吗? ------------ 第二百三十一章:就此落锁了吧 “还有,你们有何资格要她去止战?再者,她一个已嫁至北燕的盛凉女,又凭什么要为了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人去止战?你们的妻儿老小要活,难道她就不用活了吗?” 众人被怼得脸色难看,不敢再提什么战事是由她惹出的。 然而其中却还有那么几个,不服气,还想反驳的。正张嘴想开口,却被傅娇娇接下来的话,直接给堵得闭了嘴。 “她一个女子,为让两国边境的百姓得以安宁,甘愿背井离乡远嫁他国。好不容易从北燕那吃人的后宫出来了,她本可以自由了,却在听闻盛凉灾情爆发,百姓流离失所,地方官无所作为时,不顾一切地选择了回来,回来救你们这些恩将仇报的狗东西!!” 当初若不是阿照回来的及时,干等着李贺摆平郑家那挡子人,再腾出手来解决,怕是现在的洛阳,哪还有繁华二字。 明明是傅娇娇在痛骂着别人,可她说着这些话时,自个儿的眼泪却先没忍住,一串串地淌过脸颊,一滴滴滑落。 他们的阿照啊,那么好的一个姑娘,生来就清贵,却活比谁都苦。 她光是想到她那些年,所遭的一切苦难,便已经心疼不已。 就在满堂寂静之时,有人大喝一声:“简直荒谬!!” 众人一怔,扭头看向那大喝荒谬的人。 说话的人,是方才那书生,虽也被骂得脸色难看,却第一个大声反驳道:“灾情之事,乃是我盛凉天子英明仁德,及时下旨运来灾粮,搭建难民居所,才得以解除灾民危机,此事人尽皆知,怎的到了姑娘口中,就成了永乐公主的功劳了?如此不耻揽功,不觉可笑至极么!” “可笑的才是你们!” 一听这话,傅娇娇更怒了,若非没茶盏了,她也非砸这破书生个满堂红不可。 本来念在他们不知情,她还想留有两分客气,现在直接毫无顾及地大骂道:“也就你们这些蠢货,简直就是愚昧无知!永乐公主不贪名利,也不图你们报恩,才会打着陛下名义做事,到头来,竟成了你们这些人蠢货中伤她的借口。难道她付出过种种,就因天启那公主的一句屁话,就能让你们全部抹掉吗?” 当初灾粮之事,虽是打着陛下的名义,但明眼人都不难看出,是有个大善人在背后出的财力。 此刻众人得知那人竟是永乐公主,一时间,神情都变得极其微妙起来。 有些不知想到了什么,顿觉得臊得没脸,便低着头没敢再作声。 因为若是永乐公主,真的是他们洛阳的恩人,他们今日的行为,无疑就是恩将仇报啊! 特别是那书生,心中不但震撼,还被傅娇娇大声质问的气势,吓得连退了两步,面上更是一阵青一阵红的。 其实他内心,已经开始后悔今日来的这一趟,目光正想去寻撺掇他来的同窗好友时,不想寻了一圈,发现他的好友不知何时,早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看来,是误与小人为友了。 傅娇娇看着他们没人再敢吭声,顿时冷笑不已,讥讽道:“得亏永乐公主不在这里,不然看到你们这些人如此忘恩负义的嘴脸,也不知该有多寒心!” “特别是你们几个。”傅娇娇手指直接怼上人群里,那几个羽扇纶巾的书生,斥骂道:“枉你们还自诩是读书人,竟也只知人云亦云,别人说风就是雨,自己都没点脑子,简直白瞎了学过的那些圣贤书!” 书生们被骂得脸色难看,若换作在别的地方,被人这样指着鼻子辱骂,早就恼羞成怒地拂袖离去了。 可眼下,玉兰居被霄王府的官兵包围着,他们就是再有文人气节,也不得不低下他那颗涨红脸的脑袋。 傅娇娇也骂够了,抽出锦帕擦干净眼泪,才对一旁干看了半天的李恪道:“霄王殿下,我这玉兰居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闯的,今日这事若就这样算了,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人都可进来游上一趟呢!” 李恪抬了抬眸,立马会意,出声问道:“那表姑想如何?” 表姑? 听到霄王称呼傅娇娇为表姑,众人又是一惊。 没想到,傅姑娘的身份,居然是霄王殿下的表姑,那岂不是也是皇上表姑,也是皇位亲国戚了? 连想到此,百姓顿时脸都吓得煞白了。 然,不等他们为自己的莽撞无知行为,再次求饶出声,就见傅娇娇皱眉看了李恪一眼后,轻描淡写地冷笑道:“那就每人杖责三十,再有下次,直接下大狱。至于那几个煽动百姓闹事之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还站在院中的众人一听要被打,哪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啊,许多都给吓腿软了,立马又跪倒了一片,磕头求饶声不断。 他们大多数人,其实就是跟着来凑个热闹的,没成想每人还凑得个个三十大棍,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啊! 傅娇娇冷睨了一眼,不再理会,重新牵起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唐恨,大步离开了玉兰居。 如今里面的人都走光了,她一个人守着这么大个院子,也怪没意思,就空着吧! 身后,李恪命人照办后,随着被打众人的哀嚎声响起,他大步走到前院中,仰头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阁楼,扯动嘴角笑了下,低声吩咐道:“待将人杖责完,叫几个人将这院子打扫一番,就此落锁了吧!” 语罢,他也转身慢步离开了这里。 那一日,玉兰居里传出阵阵哀嚎,一个个擅闯者,皆被杖打了三十后,哎哎呦呦地叫嚷着,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 待人散尽,官兵将院中打扫干净,落锁的那一刻,那筑巢安家在阁楼梁上不久的一窝家燕,似乎也晓得了这个地方不会再有人来,竟也全部展翅飞离了这里。 那锁门的官兵觉得神奇,还多瞧了两眼。 至此,玉兰居落锁多年,再无人来过。直到很多年后,有一对远方来的夫妇,从霄王手里拿到钥匙,带着他们的孩子,重新打开了那道厚重的大门。 当然了,那都是后话了。 …… ------------ 第二百三十二章:本就是一类人 话说回来,另一边,马车刚出洛阳城没多久,阿照便缓缓醒来。 当看到自己已经身处马车上,抱着她的人见她醒了,还得逞般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时,她气得扶着额,直想给他一拳。 这混蛋,竟然直接将她打晕了带走。 慕容烬看出她生气了,立马笑容一敛,握着她的小手往自己脸上来了一巴掌,打完又温声哄道:“对不起阿照,你若生气,使劲打我出气就是,别闷在心里,会闷坏身子的。” “打你我嫌手疼!” 阿照白了他一眼,小脸阴沉沉的。 “那我让人折根木条来,你拿木条抽。”说着,他还真打算掀车窗喊人去折木条进来,好在被阿照伸手拉住了。 “行了,别给我卖乖了,堂堂一国帝王,你怕不是觉得惧内的名声,好听得很是不是?”阿照又白了他一眼,终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然而,慕容烬却是不在意得很,重新将阿照抱好,还颇得意道:“前不久有人告诉我,惧内是爱媳妇的表现,若是可以,我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北燕皇帝慕容烬,就是惧内。” “我看你就是离宫太久,一天天的都开始说胡话了。” 瞧着他说得那么认真的傻样,阿照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不再跟他瞎扯别的,伸手从怀里拿出在玉兰居就想拿出来的东西。 一个绣着几株不知是桃花,还是梅花的旧香包,扯开香包的线,从里倒出一把风干的安神草,而草中还夹裹着一枚椭圆的小令。 小令外边被一圈赤金包裹,只唯中间镶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紫玉,紫玉周身雕刻着凌霄花的纹理,那圈赤金的外侧,还刻有‘沉微’两个醒目的字眼。 看着那小令,还有小令上的字,慕容烬微微有些惊讶,疑问道:“阿照,你怎么会有魏国摄政王的凌霄令?” 不对,是阿照怎么会认识沈行洲? 魏国摄政王沈行洲,小字沉微,凌霄花便是他摄政王府徽令的象征。而阿照手里这玫金镶玉的小令,还刻有‘沉微’二字,怕是当今天下能持有的人,屈指可数。 见他惊讶,阿照不以为意,还略略嫌弃地看了眼小令,拿在手里甩玩了下,才小声解释道:“这就是沈行洲给我的啊,当年他亲口承诺过,日后我若拿着他的凌霄令去找他,他能满足我任何一件事。” 可惜这么些年,都没用得上的地方。 “所以你想去郓城,是想拿着这令去找沈行洲退兵?” “不然你以为我真想去送死啊!”阿照停下动作,全身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抬手摸了摸还有些疼的后颈,没好气道:“下次不等我把说完就敲晕我,我跟你没完。” 呃,他那不是怕跟以前一样,一个不留神,媳妇就跑了么! 虽如此,见阿照生气,他还是连忙保证道:“不会不会,不会再有下次了,绝对没有了。” 慕容烬干巴巴地赔笑着,见她后颈还疼,急忙轻柔地给她揉了起来,一边揉,一边小声地和她商量道:“阿照,去找沈行洲的事,等出了盛凉边境,交给我就好。你先回北燕境地,至于盛凉的事,等我回来解决,你莫要再劳心费神了,好好将身体养好。” 樊惊鸿说过,阿照现在的身体,就像一盏干枯了的油灯,若再不好好休养,蛊毒一旦再发作,谁也不知道何时会熄灭。 而他们,也依旧找不到将蛊毒引出的法子。 阿照知道他担心什么,却还是摇头道:“怕是不行,若旁人拿着令去,沈行洲定然会为难于人。再者,我与他这些年来,并未有书信往来过,若旁人冒然持令过去,他定会误以为是我遭遇了不测,令是被人夺去的。到时若是解释不清,以他的性子,定然会发难。” 闻言,慕容烬眉头微紧,迟疑道:“阿照……你,怎会那么了解他?” 他不是怀疑阿照与沈行洲有什么,而是四国皆知,魏国摄政王亦正亦邪,最喜谈笑间弄死对方,性格更是让人琢磨不透。 就拿当年魏国皇室内乱来说,他明明已经手握生杀大权,也能胜任那份尊荣,却在皇位到手时,又拱手相让于别人,自己则身居幕后,甘愿当个被世人诟病的摄政王。 若只是如此,哪怕被世人诟病,他也算不得是个恶人,相反也能称得上是忠君仁义。 然而,他却偏偏行事乖戾,特别是在面对自己的家族时,可谓是心狠手辣得很。 想当年,他当上摄政王的第一件事,做的不是光耀沈家门楣,也不是提拔家里的庶兄嫡弟,而是亲自颁旨,将自己全族流放贫瘠之地,终其一生都只能卑微地活着。 而这其中,包括他自己的亲爹亲娘。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谁也不敢问,哪怕后来有些人从某些渠道知道了,也不敢私下议论,提都不敢提。 所以若说他是乱臣贼子,可他为魏国皇室平了内乱,推行了许多利国利民的政策,扶持的小皇帝也还算明君。 但若说他是良善之人,他对至亲都可以心狠手辣,对爱慕他的姑娘也能亲手毙命,好坏完全由心情,这样的人,又压根跟好人又挨不到边。 而当今天下,敢去了解他,或能了解他的人,怕是一只手指都数得过来。所以慕容烬才在听到阿照的话时,迟疑地问出心中所惑。 然而,阿照却并没有立马回答他。 马车还在官道上晃晃悠悠地行驶着,逆着光,有缕残阳从马车的竹帘外挤进来,阿照伸手抓了抓,没抓到,才笑道:“我不是了解他,而是我跟沈行洲,本就是一类人。” 阿照的声音很轻,轻得很缥缈,就像落在他们衣袍上金色残阳的余光,让人看得见,却抓不着。 慕容烬沉默着,安静地听她继续说。 “世人皆以为,沈行洲喜玩弄权术,哪怕没有夺走魏国江山,可他将大权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便是狼子野心。但又有几个人知道,他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尽数将手中政权,全部还给了魏国皇帝。而如今的魏国,治理得是好是坏,早就与他无关了。” ------------ 第二百三十三章:不光有个女儿 所以说沈行洲是个谜一样的男人,站在别人梦寐以求的权力巅峰上,却总能轻而易举,豪不眷念地放手。 然而,慕容烬却越听越不解了,疑问道:“既然政权已还,那同意与天启联盟攻打盛凉的,难道不是他?” “会这么干的,倒也是他。”阿照肯定道。 这下慕容烬更加不解了。 刚想再问,抬眸就见那余阳已经晃到了阿照脸上,赶紧抬起衣袖给她拦住,没再开口,只等着她往下说。 而阿照,舒舒服服地躺在他怀里,轻轻闭上眼睛,边养神,边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那株千年霜草,我给了一个人。” 慕容烬点头,道:“记得,你说你拿它救别人了。” “嗯,我救的人就是沈行洲的女儿。” “女儿?”慕容烬微怔了下,有些诧异魏国摄政王还有个女儿,都不曾听闻过啊,瞒得可真够紧的。 阿照睁开眼,正好看见他眼底的诧异,好笑道:“我就说吧,你的人都太过没用,连这个都不知晓。” “那是沈行洲不同于别人,他那样的人,若晚生个几年,我们这些所谓的年轻新秀,在他面前,怕是都不够看的。” 这点慕容烬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别这么说嘛,我的夫君可是北燕皇帝耶,还是很优秀的。”阿照虽如此说着,却也因他那话,眼睛瞬间眯笑了起来,看着都快笑成朵花了。 慕容烬听了,无奈轻叹,佯装生气地低头在她眉间轻啄了一口。 “为夫就当你是在夸为夫了。” 这下阿照笑得眉眼都弯了,抬手在他脸颊上揉了下,继续道:“不过,他可不光只有一个女儿,他还有一个,让他惦念了一生的妻子呢。” 不过那也是段悲伤的往事。 沈行洲年轻的时候,也曾爱过一个盛凉女子,只那女子身份卑微,随他一同回到魏国后,不得沈家人喜,才不被世人所知晓。 而那时,沈行洲可还不是什么手握大权的摄政王,而是一个不喜官场,一心只想为父母尽孝后,带着爱妻云游四海的清雅公子。 可惜事与愿违,他最终还是被迫入朝为官,更是在准备补给爱妻一场盛大婚礼前夕,被有意安排出使去了天启。 而他离开的期间,他的爹娘趁他不在家,竟将他的妻子发卖给了路过的人贩,还让他的胞弟,替他迎娶了尚书之女。 等他再回来时,沈家长媳的位置,他明媒正妻的位置,早就被人霸占了。 而他认定带回家的妻子,却再寻不见人。 那时,他的爹娘骗他说是那女子自己走的,他不信,发了疯的要去找,最后却被沈家娶进门的那个女人,用她娘家尚书府的权势,对他步步紧逼,甚至联合他的家人,限制了他的一切自由。 直到一次偶然,他从下人口中得知了一切,在悲痛、愤怒和仇恨的交织下,他彻底爆发,并开启了复仇之路。 可等他解决了那些人,命人找遍了大江南北,却也依旧没有找到他的妻子。 纵是如此,他也从未放弃过寻找。 直到几年前,阿照重回长安,认识了每日在街头以乞讨为生的季早早。 一个看到她天真的笑容,便会觉得希望无限的姑娘。 她们的初识,是在长安城外的官道上,那日,天刚下过一场大雨,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季早早讨不到吃的,饿极了,便出城想去挖点野菜充饥。 而那场大雨下来时,她站着杂草丛生的小坡上,无处可避,只能任大雨浇淋的了全身。 那时的季早早,已到花季,少女的身形在被雨水打湿的破衣包裹下,勾勒得若隐若现,加之脸上那些脏兮兮的污垢,也被雨水冲洗干净,站在雨过天晴的彩虹阳下,清纯得像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 而那样美丽的姑娘,被某些急色恶徒看到,又哪里会有不起歹意的。 那年,阿照就是听到官道边的小树林里,传出呼救声,才发现有人欲行不轨之事的。 那时的阿照,自己的伤都还未痊愈,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可听到季早早撕心裂肺的求救声时,她想起了自己曾经也那般无助过。 鬼使神差的,她出手救下了季早早。 也因那次过度使用武功,体内气息紊乱,导致了蛊毒发作。 之后,季早早将她背到了自己住的破屋里,每日细心照料,乞讨来的银钱,也全拿去给她换草药。虽然那些草药对阿照没用,阿照也让她不用再买,但她还是会每日都带着一包草药回来。 就这样,两人年纪相差不大的姑娘,在那间破屋里,慢慢相处出了一份像家人一般的友谊。而那份友谊,也在不知不觉的时日里,日夜增长。 但更多的,是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 直到几个月后,阿照身体转好,那时也联系到了宫里处处被人盯梢的李贺。 她给李贺要了些银子,本想带着季早早到城外,找个民风淳朴的小村庄暂且先住下,其他事再慢慢从长计议。不想到城门口时,再次被当初企图对季早早不轨的恶徒拦下。 许真的是季早早的母亲在天有灵,冥冥之中,不愿看到她与自己的亲生父亲错过。 所以城门口的那一拦,惹得人群围观,造成了车马难行,还直接堵住了沈行洲悄悄来盛凉的马车。 或许也是父女连心吧,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马车上的沈行洲也在那时,轻轻掀开了车帘往外瞧了一眼。 而那一眼,正好看到打斗中,挂在阿照脖子上的凌霄花木雕。 那是季早早给她挂的,说是她娘亲的遗物,也是她的护身符,当初见阿照蛊毒发作,疼得死去活来,便给了挂上了。 她希望自己的娘亲也能保佑阿照。 而阿照渐渐好了之后,本要还给她的,可那时季早早坚信戴着那木雕,她娘亲就会保佑她,硬是要让她继续戴着。 无奈,阿照这一戴就是好几个月。 而这块凌霄花木雕,恰巧就是出自于沈行洲之手。也就是当初那个不喜权术,只喜附庸风雅,最后连媳妇都被自家亲爹娘趁他不在家,给卖掉的傻缺沈行洲亲手,雕刻给他爱妻的定情信物。 ------------ 第二百三十四章:天启公主到访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当年他妻子被卖掉时,已经有了月余的身孕,后来被人几经转手,又卖回了盛凉。 当时,他妻子本想一死保清白,可为了与他的孩子,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忍辱偷生,含泪委身于恩客,才得以将季早早偷偷生下。 可惜不久后,季早早的存在还是被老鸨发现,本是要将季早早卖掉的,可她娘拼死护她,还因此毁了容。 那时在场欢客太多,又毕竟是在皇城脚下,很快便惹来了官兵。没办法,为了不影响生意,那老鸨只能自认倒霉,将她们母女赶了出去。 离开了风月场所后,靠着给人家缝缝补补,季早早与母亲还算平静地生活了几年。 直到她八岁那年,魏国出使的使臣,认出了她娘,也知道沈行洲这些年一直在找她。当时正是魏国皇位之争最激烈的时刻,而沈行洲握有的权利亦是最多,于是便想抓她回去威胁沈行洲。 可惜季早早她娘,也是个刚毅女子,当年迫不得已,委身于别人忍辱偷生的事,已经让她无颜再去见沈行洲。 如今,又怎会再让人拿了她去威胁他呢? 所以最后,她选择了自尽。 当时毕竟是在盛凉的土地上,闹出了人命,那些魏国的人怕惹来麻烦,就直接将她的尸体,丢进了护城河里。 而对于见过她的事,那些人回到魏国之后,更是不敢再对任何人提起。 而盛凉这边,尸体后来被人发现,打捞上来后,负责此案的是个快要升迁的郑家子弟。 因怕查不到凶手,影响自己升级的官路,又得知他们孤儿寡母在长安无亲无故,就不想浪费精力去查,便随便安了个失足溺水而亡的理由,草草结案。 这也就是天启主动向魏国求盟,已经不理朝政多年的沈行洲,为何会突然亲自带兵过来的原因。 对于找到女儿,媳妇却死在盛凉,还被如此草草了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如今盛凉遭难,他自然要来凑个热闹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年长安城外,当沈行洲看到阿照挂在脖子上的木雕后,误以为她与自己妻子有关,便出手救了她们。 起先,阿照对他的出手相帮,还是很感激的。但后来,她渐渐发现她走哪儿,他就跟踪到哪儿,还到处打听她的事,这就不得不让阿照起疑了。 那时,阿照以为他是天启的人,于是心一狠,打算哪怕错杀他一个,也要灭了口。 于是率先开始对他下起了死手。 面对阿照铁了心的杀意,不得已,沈行洲只能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不过几人在心平气和地坐下交谈之后,沈行洲才得知了木雕是季早早的。 最后经过一番确认,他才发现,五官与他有些相似的季早早,竟然是他的女儿。 得知寻找多年的妻子已亡故,女儿多年来都以乞讨为生,沈行洲深觉愧疚,悲痛不已。 后来,他想弥补,就打算带着季早早回盛凉,本来是想将阿照一并带走的,却被阿照拒绝了。 沈行洲倒也没强求,却不想他们出发前夕,魏国有人不想让他回国,特意买来大批杀手,想在盛凉就地解决掉了他。 而在打斗中,季早早看到有人要对沈行洲放暗箭,没有武功的她,想也没多想,便直接飞身扑了上去,给自己刚认的亲爹挡了一箭。 而那一箭,虽未伤及要害,却带有剧毒。 那时,季早早命悬一线,而阿照与她的半年相处,早已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就那样死去。 情急之下,她给她服下了自己用来保命的千年霜草。 最后,季早早活了下来,但因那毒太过狠辣,直接伤了她些根本,导致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成了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沈行洲满心自责和心疼,也震怒魏国那些想对他下手,最后害了他女儿的卑鄙小人们。所以待季早早可以远行了,他立马就收拾东西启程,打算回魏国弄死那些小人。 但临行前,他因那株千年霜草,猜到了阿照,就是天启唐家四处追杀的女子。 见她不愿跟他们走,也知女儿将这个总是冷着张脸的小丫头,当作了亲姐姐,便单方面地将阿照认作了干闺女。 虽然阿照没承认,也没喊过他一声 但因她几次三番救了自己女儿,又割舍了霜草,沈行洲觉得光收她当闺女还表达不了自己的感激,于是就给她留了一笔钱财,和一块自己的凌霄令。 承诺有朝一日,阿照若持凌霄令去找他,他可以帮她做任何一件事。 哪怕,是与天启为敌,也在所不辞。 可惜等了多年,阿照没用过那块令,更没去找过他。 而沈行洲带走季早早后,阿照与李贺又联系了几回,虽每回都谨慎小心,但还是被郑太后的眼线察觉到了一些。为隐藏身份,阿照扮作了乞儿,以季早早的身份,继续流浪在长安各个街头,直到苏嬷嬷出宫,她顺利回到了洛阳。 往事说完,阿照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慕容烬低头,正惊讶于想问她除了沈行洲义女的身份,她还隐藏了哪些他不知道身份时,就见阿照在他怀里,已经沉沉睡去。 见状,他轻叹了声,没舍得扰醒她,只轻手轻脚地给她挪了个舒服些的位置后,静静地凝望着她在日夜消瘦的小脸。 而马车外,众人皆沉默着,不发一言地赶着路。 而他们身后,日暮西落,残阳如血,早已晕染了一片天际。 …… 另一边,魏国境内。 墙身布满青苔的城楼上,魏国摄政王沈行洲负手而立于其上,神色淡漠地眺望着盛凉的方向,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前来禀事的小兵看到,有些不敢上前打扰,迟疑了瞬息,才恭敬道:“启禀王爷,天启公主到访,此刻正在营前大帐中,王将军不知该如何处理,特让标下前来请示王爷。” 听到小兵的声音,沈行洲缓缓收回目光,冷漠开口问:“来的,可是天启那叫叶千睸的小丫头?” ------------ 第二百三十五章:不过与虎谋皮 小兵一愣,但很快点头道:“回王爷,是的。” 就是因为来人是天启的摄政公主,他们的王将军才不敢像对往常那些人一样,随意打发,只能来请示摄政王。 得到确定,沈行洲嘴角冷勾了下,目光再次落向天边的红霞,许久,见那小兵还没退下,才道:“退下吧,本王随后就到。” “是。”小兵恭敬退下。 随着小兵退下,沈行洲长长叹息了一声,望着渐渐被夜幕取代的天际,喃喃低语了句:“天启那丫头都来了,那臭丫头怎么还不来呢。” …… 营前大帐里。 魏国大将军王缪,肃着个脸端坐在一旁,见摄政王迟迟不来,他拿眼微微瞟了对面的叶千睸一眼。对面的人倒是镇定自若得很,浅饮着茶,似乎是不见到摄政王,就不会主动离开。 如此干坐了许久,直至夜幕彻底掩盖天边红霞,士兵进入帐中点亮油灯,才见摄政王慢悠悠迈步走了进来。 王缪看到,急忙起身参拜。 而一旁的叶千睸也微微起身,朝他微福了一礼,道:“千睸见过沈叔叔。” 沈行洲斜睨了她一眼,淡漠地点了下头,大步走到首位坐下,声音不冷不淡地问道:“公主此番过来,可是因借兵一事?” 叶千睸见他也不与自己客套,也用玩笑般的语气,直接开门见山地点头道:“天启六座城池已经奉上,魏国大军却迟迟不见过来,千睸实在心忧得很,就怕沈叔叔给忘记了呢。” 天启和盛凉现在打得热火朝天的,他们这些隔岸观火的人,怕是想忘记都难吧! 沈行洲冷笑出声,端起小兵送进来的茶盏,垂眸把玩了盏盖片刻,才不徐不疾道:“公主急什么,如今你们连盛凉第一道关卡,都还未拿下,我军此时冒然过去,北燕又岂会再无动于衷?本王总得将伤亡考虑到最小不是。” 听他这样说,叶千睸心底不由冷笑起来。 不过与虎谋皮,她向来做足了准备。 面上浅笑道:“这点沈叔叔大可不必担心,北燕帝如今不在北燕,现下是他们的七王爷慕容博监国,而慕容博的王妃在我的手里,他绝不敢轻举妄动。” 闻言,沈行洲眼色复杂地抬眸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道:“一个北燕王妃罢了,你怎么能确定,北燕就会在乎一个女人的死活?” “沈叔叔可莫要小看了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已经成为别人妻子的女人。毕竟沈叔叔您自己,不就是因为一个女人而权倾朝野的么?” 这世间,有些女人在别人眼里,的确是微不足道。可还有一些,于在乎的人而言,却是比江山还重要的。 以前她也不信,直到……那人死了。 沈行洲面色不变,只垂眸饮茶的眸色,稍稍冷了几分:“公主拿捏人心这一套,倒是比你那父皇青出于蓝了不少,手段也卑劣了不少。” “沈叔叔谬赞了,你我不都是一种人么。” “公主无需给自己脸上贴金,本王再卑鄙,在公主面前,那也是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对于沈行洲的讥讽,叶千睸倒也不生气,微微起身,朝外看了一眼,笑道:“天色已晚,沈叔叔想来也是个大忙人,千睸也不便多作打扰,便直言问一句,答应借我天启的大军,沈叔叔到底何时让过去?” 她话音刚落,不等沈行洲回答,就见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突然匆匆跑了进来。 男子入帐后,目光快速环顾了四周一眼,朝摄政王无声地揖了一礼,得他点头许可,才大步靠近摄政王一侧,附耳说着什么。 那人用了腹语,旁人耳力再好,也偷听不到什么。 而沈行洲也因男子的话,嘴角浅浅上扬了些。 他轻轻放下茶盏,似乎心情不错,雍容闲雅地捋了捋衣袖,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才看向叶千睸道:“天色的确不早了,公主也请便吧!” “沈叔叔,走之前,请给千睸一个准话。” 叶千睸笑容敛去,她不知道那人给沈行洲说了什么,但见他听了后,神色都变了,肯定是不利于他们天启的。 若是不久前,魏国大军什么时候过去,她压根就不在乎,她要的只是引起盛凉百姓恐慌,让天下人都知道魏国与天启联盟攻打盛凉,让盛凉先自乱阵脚。 可她没想到,斩杀了盛凉郓城主将后,非但没有让盛凉军心不稳,还新来了个英勇善战所向披靡的小将,一来就直接将她天启大军逼退出了盛凉境内。 所以,若此时魏国还迟迟不出兵,危的怕是就轮到他们天启了。 见沈行洲不回自己,叶千睸脸色渐渐阴沉了下去,语气不善道:“天下皆知,摄政王同意与我天启联盟,也收下了我天启的六座城池。如今摄政王左顾而言他,就是不肯给一个准话,怎么,是想做个背信弃义不守诚信的小人吗?” 许是她有些慌了,之前的镇定自若已无,连沈叔叔都不喊了。 然而她的话,沈行洲却听得一脸不屑,嗤笑道:“公主也说了,天下皆知,那六座城池是本王收下的,答应联盟的人也是本王。至于那些的骂名,你觉得本王身上还缺那点么?” 他沈行洲能当上摄政王,不说脚下踩踏成山的尸骨,就那些真真假假的脏水骂名,他身上早就数不清了,又哪里还会再在乎多加一条?! 这话一听就是要反水了,叶千睸脸色都快难看成锅底了。 也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紧接着,一个身体看着很单薄的女子怒气冲冲地怎闯了进来。 女子也不知是不是怒极了,连旁边还有外人都没瞧到,就生气地对着沈行洲,大声质问道:“你答应过我不发兵盛凉的,你怎么能说话不作数?” 沈行洲望着闯进来的姑娘,意外地怔了怔,眼神也瞬间变得温柔起来。 但看到女子因生气,小脸直接苍白得没了血色时,清俊淡漠的面容上,顿时露出紧张之色。怕她气出个好歹来,还急忙温声哄道:“早早,你先别生气,爹爹答应你的,自然就不会不作数的。” ------------ 第二百三十六章:这可由不得你 “那你为何来边境?还集兵整顿,一副兴师动众的模样?” “爹爹那是做做样子,瞧把你急的,盛凉是你长大的地方,爹爹哪能真帮着人家去攻打啊。”沈行洲轻声安抚着她,小心将她扶坐下,才眼神冰冷地望向某人。 是的,眼前这个闯进来的女子,就是沈行洲的女儿季早早。 如今的她,已作妇人打扮,小腹还微微隆起,瞧着像是已有四五个月的身孕。就是身子看着太过单薄,脸上也没什么血色。 但那双眼睛,依旧干净清澈得如从前。 而她身后,紧跟着进来一名青年,青年一袭月牙锦袍,身形看着是个成年男子,却生有一张精致漂亮的少年脸。而那张稚嫩的脸,哪怕是在昏暗的油灯下,看着都可爱好看得紧,让人有种想上手捏捏的冲动。 然而,沈行洲看到那张脸,只有想上手抽他个大耳光的冲动。 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看不住! 青年收到摄政王恶狠狠的目光,咽着口水挤出抹笑,讨好地解释道:“爹,早早说想您了,我这才带她来的。” “你还敢说!她身子本就孱弱,现在还怀着孩子,说来就来,哪经得住颠簸,你是猪脑子吗?” 青年见摄政王开口就骂,脸色讪讪的,怕被他抽,更是站在门口没敢靠近,只一脸无辜地小声顶嘴道:“那要是不带她来,她不吃不喝的,我也心疼啊!” “本王看你心疼的,只有她肚子里的小崽子。” 一听这话,青年立马激动了,当即反驳道:“摄政王,你别仗着是我们的爹,就可以挑拨我和早早的夫妻感情,我心疼的明明是早早,你别乱讲。” 先有媳妇才有娃,这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这话虽说得理直气壮,然而他每说一句,听到摄政王握拳的咯吱声,响得就越清脆时,立马就怂得连连后退,最后直接退到帐门口,只脖子伸得长长地留个脑袋在里面。 见他这怂样,沈行洲看得更来气了。 只要每每想到自家肤白貌美的好白菜,被自己一手捧上帝位的猪给拱了,他就气得不行,简直就是火冒三丈,恨不得宰了这小子。 没错,此刻趴在门口,见到摄政王就跟猫见了老鼠一样怂的青年,就是魏国的小皇帝高玄弈,同时也是沈行洲万分嫌弃,和不想承认的亲女婿。 而一旁,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王缪想叩见皇上的话直接卡在喉咙里,低着头没敢看他们皇上那没出息的样。 至于被完全忽视的叶千睸,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她算是听出来了,沈行洲这老东西,耍着她玩呢,压根就没打算与天启联盟。 想到这儿,她眼色阴鸷地看向坐在首位的女子,微微挑头朝身后的人示意,随后就见她带来的人突然拔刀,恶狠狠地朝季早早砍去。 沈行洲没料到她如此胆大,在他魏国的地盘上都敢动手。脸色一沉,护着女儿一脚就踹飞一个。 而趴在门口的高玄弈见有人要对自家媳妇不利,也瞬间脸色大变,刚想冲过去保护自家媳妇时,已经被人先一把扣住了脖子,随即一把锋利的匕首紧紧抵在了他脖间。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呜呜…… 完了,又要被摄政王骂了。 “高玄弈,好久不见啊!” 高玄弈暗瞪了她一眼,挺不高兴道:“要是可以,我还真挺不想见到你的。” “这可由不得你了。”叶千睸冷冷一笑,手里的匕首死死抵在他脖子上,剩下的手下也已经全部护到她身侧。而高玄弈,则直接成了让魏军不敢轻举妄动的人质。 原来,她方才让人对着季早早出手,不过是在声东击西,为的,就是方便自己能一举挟持住魏国皇帝罢了。 也亏得他们突然闯了进来,不然她今天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放开我们皇上!!” 降住其中一人的王缪看到,惊得大喊了一声,却没敢轻举妄动上前,只怒得一铁拳将抓住的人揍晕。 而沈行洲见高玄弈居然没用的被人家当人质了,直觉丢人得没眼睛看,忍不住怒骂了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骂完,他目光冷厉地盯着叶千睸,厉声道:“放了他,本王立即率兵随你一同攻打盛凉。” “哼!摄政王才刚出尔反尔阴了本宫一回,你觉得现在,本宫还会再上你的当吗?”叶千睸冷冷一笑,挟持着高玄弈就往外走。 “爹、玄弈……” 季早早见自家小夫君要被挟持走了,担心得不知所措起来。 而对面被挟制住的高玄弈见她眼睛红了,怕她又哭坏身子,急忙哄道:“早早别担心,我没事,别哭别哭,一会儿该眼睛疼了。” 叶千睸最厌烦瞧见人家夫妻恩爱,手里的匕首往里送了一些,冷呵了句:“闭嘴!” “好、好的。”看着往自己脖子上又靠近了点的匕首,高玄弈咽了咽口水,乖乖闭了嘴。 “叶千睸,你觉得挟持着他,你能离开得了我魏国境地么。”沈行洲搀着女儿,小心翼翼地跟着走出了大帐。 “能不能离开,试过了才知道。” 帐外,月明星稀,燃在铁架上的篝火将周围都照得亮堂堂的。 众将士见到这一幕,都急忙提刀围了上去,但碍于叶千睸手里的人质,一个都没敢贸然出手,只能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而天启候照营地外的人,见到他们公主与魏国的人是持刀出来的,急忙护了上来。 得道接应,叶千睸直接让人将高玄弈绑了丢到马车里去。 而她自己,则翻身上马,对着站在魏军军营前的沈行洲,大声喊话道:“沈叔叔,要想救他,就给本宫攻下盛凉第一道关卡。还有,你们若胆敢追来,我就立刻要了他的命!沈叔叔应该,也不想看到你女儿挺着个肚子就守寡吧!” 说完,得意地大笑了一声,手一挥,带着自己的人打马扬长而去。 ------------ 第二百三十七章:再敢疏于习武 不得不说,敢从人家的地盘上,明目张胆地抓走人家的皇帝,还能一击威胁到,压根就不怎么在乎高玄弈死活的沈行洲。 叶千睸的这份胆魄,都要让人拍手叫绝了。 若生为男儿,沈行洲都要欣赏她了。 “爹爹,咳咳…该怎么办?咳咳…咳!”季早早一激动,喝了口凉风,便开始不停地咳嗽了起来。 见状,沈行洲急忙脱下外袍给女儿披上,宽慰她道:“别担心,她只是想利用高玄弈来逼魏国出兵,助他们天启攻打盛凉,她不敢真动他的。” 说着,他抬手示意旁边的王缪,让他迅速安排点人跟上去,确保皇上安全。 听到要出兵盛凉,季早早小脸又是一白,不忍心地小声开口道:“爹爹,盛凉有阿照的家,也有我和娘亲的回忆,我们不打好不好?” 虽然盛凉在她的回忆里,并不是很美好,可那里有她娘和她的回忆,也是她第一个好朋友的故乡。 她害怕若是战起,盛凉没了,阿照一个姑娘家又该如何避祸? “爹爹,有没有不攻打盛凉,又能救回玄弈的办法?”季早早不想盛凉出事,但她也害怕高玄弈救不回来,光是想想,便觉得左右为难,顿时不知所措地起地哭了起来。 “爹爹,我担心玄弈,可我也担心阿照,呜呜…” 很多事太过复杂,沈行洲怕季早早担心,所以于是阿照的事,他都是瞒着她的。 当然,沈行洲也并不知道阿照是裴银的身份。 之所以来边境凑热闹,一则是料到阿照会来找他。 因为当年他的人不小心查到,那丫头与盛凉帝那小子关系匪浅,如果听说了魏国帮天启对他们盛凉大军压境,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二则,盛凉乃他爱妻与女儿长大之地,若真败了,也不能让魏国一家独大。 不过现在见女儿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哪里还有心思想那些?! 心疼地看着女儿,耐着性子,小声哄道:“好了,别哭了,玄弈那混球机灵着呢,不会有事的。还有阿照那丫头也是,没你想得那么弱的。” “真、真的吗?” 季早早瘪着小嘴,豆大的水珠还挂在脸上,瞧着可怜巴巴的。 “爹爹何时骗过你了,乖,放心吧!听爹爹的话,你先去休息,等养足了精神,爹爹就把他救回来。” 沈行洲给女儿擦着眼泪,但一想到高玄弈那没用的东西,在自己地盘上都能被人挟持走,就想抽死他。 这么个狗东西,要是哪天他不在了,就他那连个女人都不是对手的怂样,哪能保护得了他的宝贝女儿啊! 决定了,等把他救回来,他再敢疏于习武,他就打断他的狗腿! …… 而另一边,往天启边境疾驰的马车上。 高玄弈被五花大绑地丢在马车里,被颠得龇牙咧嘴的。好在他有自知之明得很,深知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迟早有一天会遭人暗算,所以早就将自救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这会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仰着脑袋坐起直了身来,一边脸龇牙咧嘴地贴在马车一侧的木板上,小心观察了眼外边只顾着赶夜路的叶千睸等人,才慢慢地将鞋底的小刀片弄了出来,一点一点地割开了绑在双手上的绳子。 然而,割绳的这番功夫费了不少时辰,等双手双脚能活动了时,马车已经出了魏国边境,目前正到达一个林子挺茂盛的三岔路口。 看着黑夜下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高玄弈双眼亮了亮,捂着嘴贼呵呵地笑了起来。 山林隐蔽,可不就是绝好的逃跑佳地么。 想都不细想,高玄弈立马偷偷掀开帘子一角,见叶千睸和她的手下都打马在前,而他们应该是以为他被绑住了跑不了,所以马车后面都没人跟着。 见到此,高玄弈更是阴险一笑,随即快速掀帘,一脚将外面赶车的人踹飞下去,抢过赶车绳就往另一个岔口赶。 动作麻利,一气呵成。 也不知是不是以前被沈行洲揍得次数太多,练出来的。 等前头的叶千睸听到动静回头时,高玄弈已经从那边岔口跑远,等他们追上去时,他已经往林子里窜没影了。 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林间,远处还有狼嚎,有人迟疑问道:“公主,还追吗?” 哪知这话惹得叶千睸一个不快,一个巴掌就呼了过去,怒道:“立刻给本宫派一半人进林子去追,剩下的二人一组,给本宫将这座山林的前后路口都堵死。给本宫听好了,今日若追不到人,全部提头来见!” “是,属下领命!” 众人齐声应了一声,便开始分头行动。 而窜进林子的高玄弈,远远地都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心下一紧,急忙接着跑。 可跑了没几步,他又停了下来。 借着月光,他看着旁边一棵一抱粗的老槐树,微微仰了仰头,立马往手上呸了点口水,抱着就往上爬。 跟猴子上树一样,动作麻利得稀奇。 若四国皇帝每年组织个爬树比赛,就以他这速度,没准他能年年得个第一。 果然,他刚爬到树上藏好没多久,就看到不少人追了过来。 那些人,全部都是分散开来的,每离十步就有一个人,像一张人行大网一样,在漆黑的林间穿梭而过,没有放过林中任何一个藏匿点。 好在高玄弈爬上去的那棵大树上,树杈中间有个槽点,他一蹲下,若非白日,树下的人就很难发现他。 待那些人走远了,他才从树上下来,朝着那些人相反的方向跑,等跑到来时那处三岔路口时,才好似想起了点什么来。 他……好像不识路。 正当他傻站了会儿,捡起根小树杈,打算凭自己的帝王之气,弄个天选什么的时,就听到左边传来一声:“那边有动静,快追!” “滚犊子的,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听得声音,高玄弈低声咒骂了句,小树杈一丢,随便就往一条岔口跑了。 他刚跑远没不久,远处说话的人就追了上来。 然而这些人,却不是叶千睸的人,而是沈行洲派跟来保护他的人。可惜人家都是识路的,知道往天启的路是哪条,倒是直接跟高玄弈来了个擦肩而过了。 …… ------------ 第二百三十八章:他们头脑发热 翌日。 盛凉通往北燕的官道口,莫北煜带着人马早已等候多时,一起的还有从燕京赶来的陆齐等人。 然而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有人过来。 直到日头越来越大,终于升到他们头顶停下时,才看到了从盛凉境内,缓缓驶出来一队人马。 而为首的,正是魏曲阳。 见到他们来了,那些躲在暗处的天启死士见目标出现,一个个的赶快搭弓拾箭,准备瞄准他们。 可惜,还没等他们领头的人一声令下,就被人先下手为强,一个接着一个地被人从后面扭了脖子。 官道上,骑在马背上的莫北煜冷冷地往林中扫了一眼,才打马向盛凉出来的那行人过去,直到停在被护在中间的马车旁,才勒慢马蹄。 然而,马车的帘子被卷开,里面却没有慕容烬和阿照,只有听雪、望月和连笙,还有一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 只看到他们几个,莫北煜脸色一怔,忙转头问前头的魏曲阳:“陛下和娘娘呢?” 魏曲阳也赶紧勒停座下马儿,抱拳回道:“回将军,陛下和娘娘去了与天启交界的战场,让我等护送小皇子和连笙小公子回来。” 是的,行至半路时,阿照便让慕容烬带着她一起往战场那边去了。 因为战场那边传来消息,魏国已经出兵,并从后包围了郓城。 而裴浔阳带领的军队被困城中,虽暂时还能守得住,但城中粮草已经所剩无几,而临近的粮草哪怕运过去,也无法越过天启和魏国几十万大军送进去。 现在的郓城,如一座孤城,再次临危! “简直胡闹!郓城那边正在开战,正是危险之际,他们不懂排兵布阵,过去除了添乱还能做什么?” 莫北煜镇守边疆多年,最清楚两军开战时的危险,想到此,他怒得拿起马鞭指着魏曲阳喝斥:“他们头脑发热,你身为臣子,就不会劝阻一下么!” 那也得劝阻得了啊! 魏曲阳官位和武功,都没有莫北煜的高,被他怒斥得没敢回嘴,只脸色难看地垂了垂头。 没过来的陆齐,见情况不对,也赶紧打马过去,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便已猜到了大致内容。 他就说吧,太子妃…不对,是皇后娘娘,她从来就不是个喜欢按常理出牌的人,现在有陛下惯着,怕是娘娘她想上天,陛下都会抢着给她搭梯子了。 所以方才等了那么久,他便已经隐隐有这预感了。 果不其然啊! 不过见魏曲阳被吼得阴沉着个脸,低着头也没为自己解释两句,众人更是都不敢吭声地停在了原地。 陆齐赶紧勒马靠近了些,看到马车里的襁褓,也微微惊讶了瞬,眼底不禁流露一抹羡慕。 随即怕莫北煜发怒,会吓到连笙和襁褓里的孩子,赶紧解围道:“莫北将军,为今之计,是得先将两个小家伙送入北燕境地。至于陛下和娘娘那边,就由我先带一队精兵向盛凉借道过去,还劳将军整顿人马,随时援助。” 提到小家伙,莫北煜才想起还有两个孩子在,也赶紧勒绳下马,站在马车旁边,伸手摸了摸坐在马车边上,一直盯着他看的连笙的小脑袋。 才将目光移向马车里的襁褓上。 阿照有孕的事,他也早就知晓,但算算日子,这孩子应该要等到槐夏出生才是,怎么早了这么许多? 想到此,莫北煜心里闪过担忧,像是怕惊醒熟睡的孩子,压低着声音问:“你们娘娘身体如何?” 小心看护着孩子的望月一愣,没想到莫北将军会先问他们娘娘身体状况,但见他一直盯着襁褓,赶快将小主子抱了过来,小声道:“回将军,昨日分别时,还算良好。” 没得允许,望月没敢说阿照身上有蛊毒的事,而且娘娘的父亲和樊神医,已经前去寻找避世苗人的下落了。 相信一定能寻到解蛊毒的法子的。 “没事就好。” 听到阿照没事,莫北煜没多想别的,稍稍放了心,浅点了下头,伸手碰了碰孩子露出来的小手,心底感慨万千。 他一直当作小丫头的姑娘,终于也成为当母亲的人了。 挺好的! 也不知他握着孩子的小手,凝望了多久,直到感受到山风吹来,他才温声道:“抱他进去吧,别吹到山风了。” 说完,他收回手,重新回到马背上,对着陆齐等人肃声道:“战场之事,本将去就行。你们将他们安全护送回到北燕,援助兵马本将也早已安排好,只待七王妃一被救回,就可立即发兵。” “将军,还是我去吧,军中不可无主将。” “休得多言,照本将说的去做。待发兵之时,如遇任何疆场难事不懂,本将的副将会在旁协助你。” 语罢,他抬手一挥,招来几名亲信,低语交代了几句后,便带着一队人马,从盛凉境内往天启方向离去。 看着莫北煜打马远去的背影,陆齐无奈,只得先将孩子们送回北燕安全地带。 …… 盛凉与天启交界地,郓城。 此刻,离郓城不远处的林中,慕容烬背着阿照站在丛林里,看着那些密密麻麻将郓城围得水泄不通的天启士兵,眉头紧锁着。 “阿照,我们走错方向了,魏国的大军应该是在侧面,咱们要绕道过去吗?” 阿照摇头:“太远了,绕道就得原路返回,以我现在的身体,等绕过去怕是都要到明日了。而且,你看天启的人,都已经在做强攻的准备了,没时间了。” “不绕道,就只能从启军身后穿过去了。” 穿过去,也不是不可行。 闻言,阿照看着启军搬来攻城用的,一辆辆投石车和云梯,以及那些着手做准备的弓箭手,目光快速扫视观察了一圈。 好半响,才锁定在一处,低声道:“慕容烬,你看,启军西南方向那处有条小道,把守的士兵也没有多少,一会儿我们可以从那里穿过去。” 只要不惊动天启大军,解决几个小角色还是能够的。 ------------ 第二百三十九章:上天是公平的 慕容烬仔细观察了一眼,见那小道把守的士兵的确没多少,不免考虑到有陷阱什么的,眉头又紧了紧,低声道:“不急,等天色暗些,我先过去摸清地形咱们再走。” “好。”阿照抬头看了眼大亮的天,轻点了下头。 现在天色太亮,若冒然过去,容易被人发现,不若先养精蓄锐,等天色暗下来再走。 决定好了,慕容烬才背着阿照转身往林中走去。 走了没多远,便看到一间搭在半山腰上的小木屋,看样子应该是猎户们进山捕猎时暂住的。只最近两军在附近交战,就近的猎户们都不敢再过来,倒是没有别人。 小屋里有些杂乱,但好在有张铺着兽皮的木床,应该是某个猎户留下的。 慕容烬将阿照轻轻放到上面,脱下外衫给她盖着,才道:“你先眯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阿照摇头,拉住了他的手,往里挪动了些,轻声道:“我不饿,就是有点冷,你上来抱着我,陪我说会儿话。” 听到她说冷,慕容烬二话不说,赶忙把她捞回了怀里,直接抱着她,让她躺在自己身上,轻问:“怎么样,暖和些没有?” 现在不能生火,只能如此了。 阿照闭着眼睛,轻点了下头,静听着屋外的鸟叫声,没什么困意,细声道:“慕容烬,陪我聊聊吧。” “好,你想聊什么?” “聊我们的相识相遇,聊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什么都可以。” 闻言,慕容烬沉了沉眸,认真回忆了片刻,才回道:“从你喂我吃的第一颗糖开始。” 那时,他身受重伤,还双目失明,那小丫头救了她,每日还在他口中喂一颗甜到心坎里去的糖。 那时起,他的心湖就已经在波动了。 提到喂他吃糖的事,阿照顿时笑得乐不可支起来,笑道:“其实以前给你吃的糖,都是我不喜欢吃的味,但我舍不得丢,才给你的,其实好吃的都被我吃了。” 瞧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慕容烬但笑不语,眼底尽是温柔。 她不知道,只要是她给的,哪怕是黄连,他也觉得甜。 “慕容烬,我问你呀,你以前看不见我长什么样子,那我没有在你身边的那些年,你没见过我的模样,你想我时,我在你的心里是什么样子的呀?” “描绘不出,却又能烙印在了心尖上,那些年,每回想到你,我都会拿来白绫覆在眼上,想象你就在我身侧的模样,可每次都是在自欺欺人。”他温柔地说着,缓缓低下脸,慢慢闭上了眼睛,轻轻地与她额头相碰。 当四目同时睁开,深情相对的那一瞬间,阿照突然想起当年她亲了他一口,他第一次脸红的模样,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来。 慕容烬看出她在笑什么,下一瞬直接封了她还咧着笑的小嘴。 这一吻,他停留了许久许久。 久到阿照有些喘不上气了,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瓣,目光却依旧舍不得离开片刻。 也不知是不是刚刚呼吸不顺畅的缘故,阿照的脸颊上,微微透着晕红,明明与他连孩子都生了,可面上不自觉间,竟还是露着一抹娇羞。 阿照感觉到脸颊的滚烫,急忙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小声怪嗔道:“说话就说话,亲什么亲,也不提前说一声,真是的。” 她不知道,她此刻的模样,落在慕容烬眼中,是何等的楚楚动人。 若非一直记着她才生了孩子没多久,身体还没康复,也太过虚弱,经不起丝毫劳累,他怕是都要情难自控了。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阿照也自知惹了火,趴在他怀里没敢再乱动。 慕容烬见她如此,低声笑了下,紧紧抱着她,在她耳畔低语道:“阿照,以后再也不会了。” “这一回,我会牢牢地将你的气息记到骨子里。就算以后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语,一切都改变了,只要灵魂还是你,哪怕忘记了所以,轮回百世,我都不会再认不出你了。” 当初没能及时认出她,让她吃了那么多苦,自己还动手打过她,此刻想起,他依旧恨不得剁掉打过她的那只手。 见他想起从前便又开始自责,阿照又心疼又无奈:“你怎么又提那些了,都说了,那不是你的错。再说了,你又不知情,明明就是我有意隐瞒你,哪里能怪你,以后我们都不许再提,你也不许再自责了。” 当初归来,心性大变,她除了那张脸还是从前的模样,连她自己都些许不认得自己了。 更何况,他不知道她的模样,怀疑了,她却还在刻意隐瞒。 想到此,阿照不由感叹道:“慕容烬,其实上天是公平的,至少最后让我嫁给你了。” 或许就是命吧! 毕竟世间所有女子,能嫁给自己情窦初开,年少就喜欢的少年郎,需要的何止是缘分啊! 所以阿照不敢太贪心,至少有他和孩子,哪怕生命短暂,她也觉得赚了。 或许说来旁人不信,其实阿照,她早就认命了。 慕容烬心口被刺疼了一下,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些,小声道:“阿照,如果当初在玉溪城,我们就相认了,那后来你还会离开吗?” 会吗? 会的吧,阿照觉得。 早在知道龙根没有了,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时,她就想好了,等撑到要撑不下去时,就远远地离开。 不告诉,也不扰他心神。 可惜世事难料,事与愿违,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状况,加之腹中意外得来的孩子,让她不得不提前计划罢了。 可这些,阿照都不想让他知道。 但怕他又要继续愧疚和自责,阿照没有回答,撒着娇往他怀里蹭了下,仰头在他下巴上咬一口,直到印出一排齐齐的牙印,才松口笑道:“你今日可背我了一路了,不累啊,快闭眼休息会儿,一会儿还要继续背呢!” 明知她是故意在转移话题,慕容烬还是舍不得强迫她回答,眸低露出让她安心的笑意,伸手给他捋顺鬓角的发丝,轻声道:“只要是你,莫说只是一路,背一世都不会觉得累。” “一世不觉得累,那就背两世吧!” 下辈子,她还去找他。 ------------ 第二百四十章:不知道要点脸 “可两世还是太少,我想要的,是阿照的生生世世。”他眸色温柔,指腹轻轻抚着她的脸颊。 那认真的神色,让阿照微微愣怔住,突然想起他们大婚那日,他说:‘本宫的背,背的是我北燕万里河山。’,可如今,这该背起万里山河的背,却为了她一个人,甘愿放下了许久。 曾经那么孤傲的少年,怎么能让一个女人绊住脚步呢!他该是北燕苍生的帝王,而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夫君啊。 慕容烬低头见她一直盯着他在发呆,轻声问:“在想什么?” 阿照回神,眸子微眯,笑道:“我在想,等千百年后,史书上会记载永乐公主,是北燕永和帝的明蕙皇后,那你现在追着一个女人追到盛凉,你说野史里会不会另写,裴家阿照才是慕容烬的妻?” 慕容烬一愣,没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然而,不等他说点什么,阿照已经被自己傻乎乎的话,逗得笑出了声:“一想到后世会对裴银是你的妻,还是阿照是你妻而困惑不解,就觉得有趣得很。” 说不定后世还会猜测,永和帝被迫迎娶了异国公主,公主凶残善妒,赶走了永和帝心悦的姑娘。后来公主死后,永和帝不惜丢下朝政,不远千里,只为去寻那姑娘。 哈哈哈,这般想想,好像还很精彩的样子。 越想,阿照就乐得都有些控制不住了,躺在他怀里笑得一颤一颤的。可笑着笑着,她眼底星光闪灭了一样,渐渐成了慕容烬看不到的苦笑。 人啊,生不过百年,却也难过百年,谁也无法知道后世对前人的谱写。 就如此刻的他们,谁又能知道百年前,那些被历史的滚滚长河淹没的沧海桑田呢?! 慕容烬看着她笑盈盈的眸子,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放大,语气却带着笃定道:“我觉得,后世都会知晓永乐公主裴银,小字阿照,与永和帝少年情深,是他情投意合的东宫太子妃,也是与他伉俪情深的明蕙皇后,更是他此生认定唯一的妻。” 身为一国之君,他不怕被后世评为庸君,或昏君,他只怕历史长河里,他的名字旁边,没有她。 世间深情,能深几许? 大概也就如此了吧! 屋外,林风吹动着树枝,枝叶葳蕤,发出簌簌的交响声,一起的还有鸟儿被惊飞的扑翅声。 慕容烬察觉到屋外动静,脸上浮现警惕,低眸与阿照对视了一眼,才抱起她轻轻起身,藏到木门后。 而此刻的小屋前,站着一个个人高马大,头发凌乱,身上衣物歪歪扭扭地套着,脸上和衣服上都满是泥泞的青年。 青年手里攥着跟木柴,神情激动地看着木屋,正想大喊一声‘有人没’时,慕容烬已经先他声音出口前,一脚将地上一根小腿粗的木墩踢了出去,准确无误地直中外面青年的眉心。 ‘咚’地一声,还挺响。 然而,青年的脑门估计是太硬,只见一股鲜血从他额头淌下,他抬手一抹,再低头一看,瞬间怒骂了句:“小人,竟搞偷袭!”后,才砰地一声,倒地不起。 “死了吗?”阿照皱眉问。 慕容烬朝他轻摇了下头,抱着她走了出去,抬脚在地上的人身上踢了一脚,冷声道:“不想死,就立马给我起来!” 他本是想试探,因为他方才的力道,的确足矣砸晕一个人。 哪知他话音刚落,青年立马从地上跐溜地跳了起来,一脸血糊地求饶道:“好汉饶命,在下无意打扰,纯属只是路过,路过!” 这人,装死都不会! 慕容烬从头到尾扫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腰间的配饰上,停留了瞬间,才淡淡收回目光,冷声问:“你是魏国人?” “咦,你怎么知……道啊!” 青年顺口回了一句,回完才意识到说漏了嘴,想闭嘴已经太迟,只能急忙解释道:“我虽是魏国人,但这两军开战可与我这平头百姓无关,你们可不能滥杀无辜啊!我就一路过的。” “路过?”谁信? 反正慕容烬和阿照是不信的。 “我真是路过的,准确地来说,我是被人绑架逃跑出来时路过的,不信我可以发誓。”看着眼前这男的不是个好惹的主,青年一边发誓,还知道一边将腰间那块朱羽令悄悄扯下,不着痕迹地塞到衣袖里。 等藏好了,他才感觉自己脑门血淌有些多了,脑袋顿时晕晕,直接一屁墩坐到了地上。 但依旧没晕过去,坚强得他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就在他晕晕乎乎间时,对面被抱着的女人,对着他突然开口喊道:“高玄弈,你不在你魏国好好待着,跟着跑来凑什么热闹?” 听到那女子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还知道知道是魏国皇帝,高玄弈顿时惊了,人也瞬间清醒了。 “姐姐,你认得我?” “闭嘴!谁是你姐姐!”听到这小子管阿照叫姐姐,慕容烬脸色顿时一黑,轻轻将阿照放下,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的人警告道:“再敢乱叫,老子现在就让你就地驾崩!” 狗东西,张口就管他媳妇叫姐姐,人高马大的也不知道要点脸! 被凶了,高玄弈吓得一个哆嗦,尴尬地扯下块布去堵脑门上的伤口,结果那布裹着鲜血一染,整得满脸都血淋淋的了,看着格外瘆人。 然,高玄弈自己却是看不到的,被慕容烬恐警告了后,正想用他那张百试不爽的少年脸,朝阿照卖个萌求放过时,哪知对面的姑娘竟嫌弃地别开了脸。 他不可爱了吗? 呜呜呜,太打击人了。 看着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竟做出瘪嘴这种忸怩之态,慕容烬看得鄙夷不已,都想往他脸上再来一脚了。 忍了好半响,才忍住抬脚往他脸上踩一脚的冲动。 “传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都说魏国小皇帝遇强则怂,本以为只是针对他们的摄政王沈行洲,如今看来并不是。 而是比他强的,他都怂! 慕容烬没再看他,冷着脸从怀里摸出一瓶止血药,丢给他后,转身牵着阿照回了屋。 ------------ 第二百四十一章:高玄弈那张嘴 高玄弈捡起药瓶想跟上,可刚到门口,木门就被从里‘啪’地关上了。 “太过分了,不告诉我怎么认出我的就算了,还不让我进去坐坐,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哼!”怨念完,他直接席地而坐,边欣赏着林间风景,边从怀里摸出快小铜镜,龇牙咧嘴地给自己上药。 当看到自己一张脸脏得人神共愤时,上药的手都打颤了。 难怪刚刚那女子,对自己的美男计视而不见,原来是没看出来啊。 可恶的混账东西,敢对他下手这么重,这要是搁在他们魏国,他铁定灭他九族!自家媳妇都是因为这张脸才被哄到手的,这要是破相了,早早不得嫌弃死他啊! 真是越想越糟心啊! 屋里。 阿照两人,可没空理会门口的人对镜伤神,慕容烬将阿照重新抱到木床上躺好,为了防止有人打扰到她,这次他只坐在了床沿边上,握着她的手小声道:“闭上眼睛睡会儿,咱们一个时辰后出发。” 阿照脑袋枕在他膝上,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呼吸也慢慢清浅起来。 半响之后,阿照沉沉睡去。 慕容烬见她睡梦着有些不舒服,赶忙小心将她抱躺平,扯过外袍给她盖好,才安静地坐在陪你给她驱赶蚊虫。 而靠在门口木门上高玄弈,也在上了药后,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睡梦中,被林间一只只大血蚊叮得他手舞足蹈,有些抓狂。 此时的林间,再次安静了下来,就连枝头的鸟儿,都懒洋洋地蹲在树干上,眯眼打起了盹。 直到卯时将至时,远处战场突然擂起战鼓声,鼓声如一道道闷雷响起,直接将阿照从梦中惊醒。 一直守着她的慕容烬见她醒来,夫妻二人相视了眼,脸色都异常严肃,什么话也没说,将她背到背上就往外走。 而门口,还睡着跟头死猪似的高玄弈,一点也没受到那鼓声影响,睡得鼾声都要出来了。 这种危险的情况下,他都能睡得这么死,也不知他心有多大。 慕容烬本不想管他的,反正他留在这木屋里,应该也不会被野兽叼了去,不想阿照却道:“带他一起走吧!” 人家多少也是一个皇帝,他们反正也是要去找沈行洲,没准他还能有点用处。 闻言,慕容烬只好点头,用脚踢了踢高玄弈,并未用多大力。 不想高玄弈正做着美梦呢,还以为自己还在魏国皇宫的大床上呢,被人踢了一脚,力道也不重,以为是宫人来喊他起床上朝,顿时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嘟囔了句:“别吵,让寡人再睡会儿。” “……” 你特么早驾崩两年,你能睡个天长地久! 慕容烬才不惯着他,二话不说,对着他肉最多的腚,使劲就是一脚。 还在美梦中的高玄弈,霎时疼得紧闭的眼睛骤然大睁,五官也瞬间扭曲,捂着屁股跟头野兽似的嚎了一声,一蹦都差点三丈远。 “是哪个混,咳……”他正想破口大骂,是哪个混球敢踹他时,猛地对上慕容烬那阴沉沉的眸子,吓得一口口水差点没呛死他自己,悻悻地急忙把话咽了回去。 “高玄弈,想回魏国就跟着我们走。” 听到这话,高玄一愣,顾不上屁股疼了,急忙追问:“你们要去魏国?你们去魏国干什么?” 问完,也不知他想到什么,立马一脸防备地望着他俩,惊惧道:“你们不会是想对寡人图谋不轨吧?我可警告你们啊,你们可别想拿寡人去换银子什么的,寡人虽长得风流倜傥,还玉树临风,但摄政王说了,寡人不值钱,我劝你们还是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这厮怕不是有癔症吧! “废话少说,让你跟上就跟上。” 慕容烬没功夫跟他瞎扯,一个厉眼过去,高玄弈有些怵他,立马扯了扯嘴角,真没敢再多哔哔。 然而,想让一个有人就想话痨的精神小伙,安安静静地当个美男子,那是不可能的。 高玄弈闭嘴了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自来熟地又继续道:“两位,你们还没告诉我,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他刚一问,又惹来了慕容烬一记冷眼。 高玄弈怕怕地咧嘴露出个讨好的笑,讪讪道:“其实不说也没关系的,我就是好奇一下下。呵呵!但如果你们能护送我,平平安安的回到魏国境内,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寡人有的保证就绝不会不吝啬的。” 说完,瞅了没搭理他的两人一眼,话锋又一转,又继续道:“当然了,前提是想要我的命,那是不可以的,毕竟我虽然是个英明神武的一国皇帝,但也是个吃五谷杂粮的人,上还是有老,下还是有小的,死不得。” 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还废话多,关键还没点自知之明的皇帝,阿照表示,真是辛苦他们魏国那些,每日都要面对他的百官们了。 就连慕容烬都有些忍俊不禁了。 然,他们身后的话痨,还在继续道:“兄台、姑娘,实不相瞒,再悄悄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其实啊,有一个小金库,那是连我们魏国摄政王都不知道的。” 说着,一副怕被人偷听去般,贼头贼脑地瞅了眼四下山林老树,才小声道:“我那小金库,立马全是寡人的珍宝,价值连城呢!所以,只要你们能把我平安带回魏国,你们要想要,我其实也是可以很慷慨的。” 这厮到底是讲些什么? 然而,高玄弈那张嘴,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哪怕没人应他一句,他也能叽叽喳喳自言自语地唠个没完没了。 阿照听得耳根发麻,眼看离开天启大军越来越近,当下脸一沉,对着慕容烬道:“夫君,他太吵了,我看还是杀了吧!” “好,我这就送他一程!” 慕容烬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看样子也忍无可忍了。 说着,真停下了步子,背着阿照缓缓转身。两个人,四只眼睛,都阴森森地看向听了他们的话,便一脸惊恐的高玄弈。 ------------ 第二百四十二章:很感动对不对 高玄弈看着他俩阴森森的目光,害怕极了,哆哆嗦嗦地后退了几步,大气都不敢出,只敢弱弱地道:“你们、你们可别乱来啊,我…我可魏国皇帝,杀不得的。”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以前摄政王每天拿着根木条抽着他习武,逼着他强身健体,是真的为他好。 也是,他武功要能好点,人高马大的一老爷们,也不至于怂成这样了。 “皇帝了不起吗?这深山老林荒郊野岭的,宰了你挖个坑一埋,谁知道是我们杀了你?或者,宰了你往林子里一丢,有的是野兽来毁尸灭迹,到时你连白骨都剩不了几根,哪个又发现得了你是个魏国皇帝?” 当真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啊! 阿照的话一出口,高玄弈鼻青脸肿的脸,在渐渐升起的月华下,已经煞白煞白的了。 “你们、你们要敢动寡人,寡人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其实做人他都怵人家,更别提做鬼了,但仅存的帝王气势还是不能丢的。 看着他那怂样,慕容烬黑着脸忍不住低骂了句:“白痴。” 不想,哆哆嗦嗦一脸怕怕的高玄弈,在听到他骂自己白痴后,顿时愤怒了,胆子也回来了,但仍只敢离得远远地冲他嚷道:“过分了啊,你可以侮辱我的身体,践踏我的自尊,但你不能骂我是白痴,你见过哪家白痴能当皇帝的?” 什么叫可以侮辱他的身体? 看来魏国的帝师死得那么早,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八次就是被这厮气死的! 慕容烬不屑跟他嚷,倒是阿照听得没绷住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不忘回怼高玄弈一句:“哪里没见过了,现在不就见过了么。” “……”这个坏心肠的恶毒女人啊! 高玄弈后知后觉地有种自己骂了自己的错觉,神色噎了噎,脸色更难看了。 看着再耽搁下去,天启大军就要行动了,阿照也没功夫再跟他耍嘴皮子了,笑容一敛,冷声问:“高玄弈,你想死还是想活?” 闻言,高玄弈立马回了一句:“这不是废话么,寡人当然想活。” “你若想活,那再胆敢废话一句,我们现在就活埋了你。” 本以为听到这话高玄弈还会再废话两句,不想他竟识时务得很,只微愣了一瞬,便立马捞起一块袖角塞进嘴里,用实际行动来表明他想活的决心。 大丈夫能屈能伸,姑且先屈一会儿。 见状,阿照眼角一抽,很是嫌弃地收回了目光。 她要没记错的话,那片袖子,方才他还用来擦过鼻涕呢,呃,是恶心了点儿。 真是想不通,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沈行洲是如何甘愿扶持他当魏国皇帝这么多年的?甚至都没想过弄死他。 不过经过这回的恐吓,高玄弈倒是乖觉了不少,在路过天启的临时驻扎地时,非但没拖一点后腿不说,甚至在发现启军巡逻的人时,及时拉着他们躲了起来。 这也让阿照不得不怀疑,这厮也是个装傻充愣的个中好手。 然而,阿照估计真高看他了。 等稍稍安全了点,这厮就本性难改了,立马得意地开始邀功道:“刚刚寡人算不算救了你们一命?嘿嘿,你们有没有很感动?不用说,你们肯定很感动对不对,啊哈哈哈!!” “……” 所以说,这人,给点颜色他是真的想开染坊。 感动?感动个屁啊! 几个天启小兵将,就算他没发现,弄死也就片刻功夫的事罢了。 然而,见他们不说话,高玄弈直接当默认了,继续得意的笑道:“其实吧,你们感动归感动,也不用有太大的压力的,寡人还是很大度的,但你们要是因为方才打了我,觉得有所愧疚,那其实这愧疚也不是不可以还的。” 说着,他抬眼小心地瞄了慕容烬一眼,竟不要脸的说道:“走了这么久,寡人也挺累的,其实只要兄台你放下这位姑娘,背我一程也不是……” “——嗷!!!” 然,不等他话说完,‘嘭’地一声闷响,一记铁拳已经迎着晚风,在渐沉的暮色下送上了他的脸门上,成功地让他闭了嘴。 铁拳过后,随即跟着入耳的,还有阿照笑吟吟地声音:“想让我夫君背一程的事,你就别想了,但这份拳头大礼,你还是可以多想想的,或是想再多来两拳也是可以成全你的。如何,要再来一份吗?” 那一拳下来,脸都给他揍肿了半边了,这再来一拳,他岂不是要成猪头? 想都不敢想啊,高玄弈疼得倒吸了口凉气,哪敢再要,连忙摆手摇头道:“够了够了,不要了不要了,你们真是太客气了,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嘛,干嘛要那么当真,真是的,怪见外的,呵呵呵!” “跟你,我们还真不好意思不见外。” 阿照嘴角冷笑着,见他捂着个脸,又开始识时务了,才不再说什么,只低头趴慕容烬耳边,轻声问:“累不累?” 慕容烬摇头:“不累,你靠着我先睡会儿,等到了魏国大军那边我再叫你。” 听到魏国大军几个字,高玄弈愣了一下,快速瞅了眼天启大军的方向,随即顾不得脸疼,急忙凑了上去,问道:“你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这里不是盛凉境地吗?你们要找魏国大军,不应该要先出了盛凉吗?” 他自言自语地问完,不等阿照他们说什么,自己就已经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满脸惊诧道:“难道说,我们魏国出兵了?” 不对呀!摄政王不是答应了不攻打盛凉的么? 据他对沈行洲的了解,他可是宁愿失信于天下人,也绝对不会失信他女儿的人。 其实魏国昨日就已经进入盛凉境地了,而高玄弈之所以还不知道,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不识路,弄不清东南西北,导致被困在这林子里,已经好几日了。 而外面的沈行洲,却还以为他还在叶千睸的手中。 自从那日,高玄弈瞎摸乱跑走错了路后,就只遇到过一个冒险进山狩猎的猎户,得人家告知,也才将将知道自己进了盛凉境内。 ------------ 第二百四十三章:要不要叫住他 得知自己进了盛凉境内,他本来是想原路返回去的,但走着走着,天一黑,一个不小心,就给窜到林子里去了。 虽说进了林子,出来就好了,可偏偏盛凉群山环绕,一山连着一山,山山密林,高玄弈又是个路痴。可想而知,他一进去就找不到出来的路了,最后在林子里风餐露宿瞎溜达了好几日,这才遇到的阿照两人。 所以对于天启大军再次攻到盛凉郓城下,他已经很是惊讶了,现在又知道了他们魏国的大军,也进入了盛凉境地,就更吃惊了。 但吃惊也只是片刻的事,惊讶过后,高玄弈立马激动得热泪盈眶道:“寡人就说吧,我魏国摄政王宝刀未老,他这是知道寡人志在享乐,并无鸿鹄大志,所以想趁着他那老胳膊老腿还全乎的时候,多给我大魏舆图增个一亩三分地,方便寡人下次迷路的时候,还能迷在自家地盘上。” 这话他要敢当着沈行洲的面说,估计早就弄死他了。 因为阿照听了这话,现在都挺想弄死他的了。 “高玄弈,我挺好奇的,沈行洲到底是怎么同意,让你当他的上门女婿的?” 世人皆知,魏国摄政王把持朝政,并且霸道得不允许高玄弈广纳后妃,导致他的后宫,在如今的四国君王当中,属于最干净的存在。 然而,却没多少人知道,闲置后宫之事,完全就是高玄弈自己干的。但他清楚这么干的后果,也怕群臣逼迫他,就死皮赖脸地抱上了摄政王的大腿,最后还乐颠颠地跑去当了人家的上门女婿。 一个皇帝,去给臣子家倒插门,这事若传出去,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此事,一度让魏国一众大臣们觉得丢人不已,怕自己的国家沦为笑柄,也怕损了魏国皇族的威严,当然了,更多的是惧怕于摄政王的手段,所以都齐心协力地隐瞒住了此事。 也好在沈行洲自知仇人不少,为了保护女儿,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公开季早早的身份,是也他国都不知道,魏国皇帝是沈行洲女婿这件事。 而阿照之所以会知道,完全是因为季早早每年都会往盛凉长安寄些书信,虽然她们曾经住的小院早已经没有人了,但李贺闲来没事的时候,还是会隔三差五出宫去给她收一下来信的。 上次李贺来洛阳,顺便也将那些书信带去给她了。 而那些书信里,还有一张季早早特意让画师,给她和高玄弈画的小像。所以白日里见到高玄弈时,他虽满脸是泥,但还是能够看出本来面目的。 至于慕容烬能认出,应该是他欲盖弥彰躲起来的那块朱羽令吧。 魏国以朱雀为尊,能佩戴朱羽玉令的,除了魏国帝后,就是亲王。而高玄弈之所以好认,得多亏他们魏国当年的皇位之争,死的死,残的残,四肢健全还不是个傻子的皇子,也就剩下他这么一个了。 当然了,阿照并不知道,他还是被沈行洲赶鸭子上架,现从冷宫提出来丢上帝位的。 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讲,高玄弈完全就是他们魏国那场皇位之争的最大赢家。 话说回来,高玄弈听了阿照的问话后,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沉默了好半响,才捂着那半青紫的脸,嬉皮笑脸道:“那自然是寡人的老丈人慧眼识珠,被我对他闺女忠贞不渝的深情所折服,求着寡人卖他个面子,寡人才屈尊勉强当的,不然你们以为寡人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么。” 一听这话,慕容烬不由面露鄙夷,冷笑出声道:“这话,你敢当着你老丈人的面说吗?” 他老丈人那么好的脾气,他都不敢如此大言不惭,更何况是沈行洲那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煞神了。 “有何、有何不敢的,寡人是君,他是臣,自然是寡人卖他的面子。”高玄弈有些心虚,说话的底气都有些不足。 在外人面前,过过嘴瘾还成,但这话要是让摄政王知道了,还不得脑袋都给他拧下来才怪。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虚,慕容烬眼底的鄙夷更加明显了。 以后若是有机会,他铁定好好请沈行洲喝杯茶,把他女婿今日这份豪言壮语,都说给他听听。 好吧,高玄弈还不知道,自己离被老丈人揍的日子更加不远了。 几人说话间,已经绕到了天启大军左侧,远远地就已经看到了魏国大军在盛凉郓城外的驻扎地。不过与天启准备攻城的架势,魏军倒是没什么动作,甚至还升起了炊烟,看样子是要做晚饭吃了。 “看来咱们是赶上饭点了。” “那还等什么啊,走了走了。”终于见到魏国大军了,高玄弈却没多激动,反而是忙着去挠被蚊虫叮咬的大包。 而阿照看到他被咬的那一脸大包,后知后觉地问:“咱们没给他点儿驱蚊草吗?” 慕容烬也斜眸冷撇了眼,眼底有些幸灾乐祸,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说道:“他没要。” 什么叫没要? 闻言,高玄弈怒了。 明明就是你们没告诉寡人有驱蚊草,害寡人喂了那么久的蚊子不说,现在还好意思说风凉话,简直过分到了极点! 因他俩的这话,冲到前头的高玄弈一脸愤怒地僵了原地,想发个脾气,又怕人家弄死他。想了想,看着远处军营的火光,怒气冲冲地就对着跑。 看他不找人来弄死他俩。 “天色这么暗,就这么让他过去,会不会被他们魏国大军乱箭射成刺猬啊?”见他跑了,阿照微微有些担心地问道。 慕容烬左右看了眼漆黑的丛林,和上空星星点点的夜色,点头回道:“八成会吧!” “那要不要叫住他?” “不用,他块头大,正好给我们挡箭。” 闻言,阿照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同意地点着头没再问什么,但已经走得挺远的高玄弈却赫然停住了脚步。 给他们挡箭? 这他娘的说的是人话吗? 没办法,高玄弈从小在冷宫长大,不但最会察言观色看人脸色,还养得一双千里耳,哪怕站得远,他们的对话还是被他听得一清二楚了。 ------------ 第二百四十四章:寡人岂能放过 听到自己若冒然过去,没准会被射成刺猬后,他哪还敢再走,只能厚着脸皮屁颠屁颠地走了回去,但依旧一脸不愿搭理他们的模样,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傲傲地仰着个下巴别过脸去。 看到他走回来了,慕容烬轻轻将阿照放下,从怀里拿出一个火折子丢他脑门上,冷声道:“去找些木柴生堆火。” “凭什么要我去啊!” 高玄弈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火折子,还在生他们想眼睁睁看着他去被射成刺猬的气,硬气地哼唧一声,愤愤道:“寡人不去,寡人是个皇帝,干这种伙夫的活儿,有损寡人的身份!” “就你现在这样,还有身份可言?” 的确,高玄弈此刻从头到脚都脏兮兮的,狼狈得跟逃难似的,虽然他的确就是逃出来的。 “那…那也不去。”说完,后退了两步,一脸士可杀不可辱的架势。 “真不去?” “不去!” “好,有胆魄。”慕容烬冷笑出声,目光又一次阴森森地看着他,眼色冷冰冰的,握拳的骨节都已经在咯吱作响了,步子更是缓慢地朝着他走了过去。 有些人,真的非得用拳头和他说话。 夜色下,拳头和哀嚎求饶声,再次响起…… 片刻功夫后。 高玄弈顶着又青了半边的脸,趴在地上一堆枯枝干叶前,正卖力地吹着刚点燃的小火苗。 而被扶坐在远处枫树下的阿照,看了眼慕容烬离开的方向,才对着高玄弈好笑道:“乖乖听话多好,我夫君也不是个暴力的人,你非得逼他下狠手,疼的还是自己不是。” “哼!他就是嫉妒寡人长得比他英俊。”不然怎么每回揍的都是他的脸,难道他就不要面子的吗? 不对,屁股也踹过,肯定也嫉妒他身材比他健硕,比他高大威猛。 高玄弈暗搓搓地想着,手上动作停下,连地上那团小火苗都忘了。 也就在这时,林间突然刮来一阵凉风,正好帮他将吹了半天,都没燃起的小火苗直接点着了。 火苗一碰到枯叶,火焰一下子就窜得老高,照得周围都亮堂堂的,而高玄弈也一个不留神,让那火焰猛地从他的‘俊脸’上扫过,等火焰熄下去后,他脸上的睫毛和眉毛,已经在火焰中化成了灰烬。 就连额头上的黑发,都有些烧焦的味道,直直地竖着。 闻着自己毛发的焦味,高玄弈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内心顿时万马奔腾咆哮而过,但还是心存着一丢丢侥幸,急忙掏出了小铜镜。 可惜,他那五颜六色的脸上,毛都找不见一根了。 “噗!哈哈哈哈哈!!” 阿照忍耐性很好的,但见此情景,还是没忍住破功大笑了起来。 “高玄弈,方才我还在寻思着,季早早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小皇帝,现在我可算是知道了。”虽不知是真愚还是假笨,但蠢得的确够可以。 然而,高玄弈听了她的话,微一愣,竟没继续为自己的俊脸默哀,而是忙不迭地问:“为什么?” 其实他也挺想知道的,当初他有意接近季早早,她也明明知道他居心不良,甚至是没安好心,却待他永远都那么温柔,温柔得他一直过意不去。 “因为她啊,是个看到太阳,就会觉得心满意足的姑娘。” 也是个,从不会轻易用恶意揣测别人的姑娘。 阿照说这话时的神情很温柔,却不想目光落到高玄弈身上时,立即变了变,嫌弃地嘲讽道:“你虽心眼不少,又能装,但你应该待她很好,要不然她写给我的那些信上,我不曾看到点墨的委屈。” 季早早是个心思再简单不过的人,若是心里有委屈,或者难过,哪怕她面上藏住了,但落笔的字里行间是瞒不住的。 那些信上,阿照能看出她的欢喜。 “你为何不怀疑我待她,是假意的好?” 此刻,高玄弈已经敛去了面上的不着调,看着阿照的神色,满是复杂。 “季早早虽单纯,但她不傻,相反她敏锐性异于旁人,你若真待她不好,她也不会像其他女子一样拿得起放不下。” 阿照说着,斜视了他一眼,头微微后仰,靠在身后枫树上,语气好了些,好心提醒道:“高玄弈,男人之间的争斗,不应该牵扯到无辜。” “你也清楚,季早早从小就孤苦无依,任何一个待她好丁点儿的人,她总能全心全意地还人家,你和沈行洲都是她如今最在乎的人,失了任何一个,她都将痛不欲生。所以,我奉劝你一句,别让自己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高玄弈安静听着,缓缓站起了身,脸色也随着她的话,渐渐沉重了起来。 “多谢姐姐告知,有些事,我会慎重考虑的。” 说完,高眸色一厉,突然从身上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直接指在了阿照跟前,冷声道:“虽不知你与季早早有何渊源,但北燕帝慕容烬如此在乎的女人,寡人岂能放过?” 看着突然直指自己的软剑,在月光下发出幽幽银光,阿照脸色诧变,眸子也渐沉了下去。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夫君的身份了。” 高玄弈剑锋轻斜,嗤笑道:“各国君主之间,虽互相见过的没几个,但若连对方长相都不知道,就不免真的太过天真了,又何堪为一国之君呢?” “原来是这样啊!” 阿照了然地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随即冷笑道:“也真是难为你了,一路做戏,果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啊。你倒是学到了精髓,忍到我们对你都放松警惕了。” “过奖了。” 听着她讽刺的话语,高玄弈面色无异,只声音微冷道:“既然都知道了,那就起来吧,随我去个地方。” “我若是能去得了别处,你觉得我夫君还能把我留在这里,不带走?”阿照依旧纹丝不动地坐着,面上惊诧的神色已经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玩味的冷笑。 “你这话何意?又没死没残的,难不成还想让寡人背你啊?” 他自己的媳妇他都还没背过呢,背她,做梦! ------------ 第二百四十五章:士可杀不可辱 高玄弈嫌弃地看着阿照,阿照同样嫌弃地看着他,却不怒反笑道:“高玄弈,我比季早早年长些,同样的,也比你也更年长些。” 高玄弈眉头皱起,没明白她突然说这话什么意思。 年长些就年长些呗,比他们老几年有什么可骄傲的? 阿照嘴角的笑意,随着他眼底的疑惑渐渐扩大,她轻轻伸出两根手指,将指着自己的剑尖往旁边挪了挪,才笑道:“不明白了吧,怎么说,我也比你多吃了好几载的饭,什么样的道没走过?又岂会载在你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手里呢!” 她这话什么意思? 高玄弈一怔,随即突然意识到什么,顿时心底一紧,面色也骤然大变。 刚想先下手为强,哪知手上一使劲,顿感四肢无力,只刹那间,竟连拿剑的力气也没了,软剑更是直接从手中脱落,整个人都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卑鄙,你使诈!”高玄弈眸底尽是怒火,咬牙切齿地瞪着阿照。 此刻的他,人虽还醒着,却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叫兵不厌诈,再者,你和我讲卑鄙,我有你卑鄙吗?”阿照起身,抬脚在他腹部上踢了一脚,虽没用多大力气,可击中腹部的某处穴位,也能疼得高玄弈冷汗直冒。 “你们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等我出手的对不对?”高玄弈疼得直哆嗦,然而却没有求饶。 “对呀,若当真没有一点防备,你难道真以为慕容烬会放心你?还是说,你真以为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要是真想弄死他,不用等到现在,也压根都不用阿照出手。早在慕容烬离开前,就已经将唐雅留下的软筋散给了阿照,只要高玄弈不起歹心,他就不会有事。 可惜这小子聪明反被聪明误,心眼多了点儿。 眼看这回是真真切切落到人家手上了,高玄弈只能认栽,咬牙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后,盯着阿照问:“你想怎样?” “这话问错了吧,应该由我来问你,你想怎样才是。” 阿照目光微冷,捡起他旁边的软剑,剑尖直接抵着他胸膛的心脏位置,道:“若非不想季早早为你守寡,凭你故意利用叶千睸演的这一出,致盛凉与危难,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你、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跟着你的步骤,一环一环地推测到的。”在得知郓城被困前,他们得到的另外一个消息,就是叶千睸亲自去了天启边境,会晤了沈行洲。 后来他们还未行至边境,便又得到了郓城再次临危的消息,而大魏竟是沈行洲亲自发的兵。 在此之前,她还想不通,叶千睸是怎么说通沈行洲直接发兵的,直到今日遇到高玄弈,她瞬间就明白了。 虽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与叶千睸合作的,但此番魏国帮天启攻打盛凉,铁定就是他从中捣的鬼。 “不可能!此事我连自己的亲信都不曾透露,你如何能猜到?休得再诈我。”高玄弈面露惊诧,却是一脸的他不相信。 因为此前,他的确是利用季早早的担心,顺利来到边境,见到叶千睸时,还故意让她劫持着自己,好顺势离开摄政王的视线。 哪怕逃出叶千睸的手中后,虽是真的不识路,但同样也是刻意逗留在外的。为的,就是想借天启相逼,迫沈行洲与其一道发兵。 这些事,他自问做得很小心谨慎,绝对不会让人怀疑到他身上,甚至连沈行洲都被骗过了。 所以这个女人怎么可能知道? 突然间,高玄弈怀疑起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了。 “你到底是谁?” 看着他突变的脸色,阿照低声笑了下,也不玩了,手里的软剑直接砸在了他脸上,才道:“都说了,慕容烬是我的夫君,我能是谁,自然是他的妻子咯。” “他的妻子?” 不知道是不是受沈行洲父女的影响,高玄弈如今最见不得的,就是破坏人家夫妻感情的人。 所以听了她的话,突然想起了盛凉嫁过去给慕容烬当太子妃的那个公主,顿时眼中都露出了鄙夷,讥讽道:“想不到堂堂北燕皇帝,就是为了你这样一个女人,才弄死自己的结发妻子的。” 啥? 这都扯哪儿去了,慕容烬弄死了她,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阿照懵了瞬息,有些哭笑不得地问他:“是谁告诉你慕容烬的结发妻子,是被他弄死的?” “明眼人便能猜出的事,何须谁来告诉我!”说完,又是冷哼一声,若不是浑身动弹不了,不然他肯定一脸嫌弃地别过脸去。 然而,阿照依旧半点也不生气,反而还蹲到了他跟前,低声道:“本以为你能玩这么一出连环计,看样子也是个不呆不傻的,没想到还真是高估你了,白痴!” 一听这话,高玄弈瞬间炸毛了,当即怒吼道:“死女人,不许骂寡人白痴!”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两个字眼了,哪成想今日接连被他们夫妻二人骂白痴,再假装淡定也忍不住了,咬牙切齿道:“士可杀不可辱,有种你现在就把我活埋了!” 阿照冷嗤了下,冷笑道:“埋你还得挖坑,那多费劲啊,听到附近的狼嚎声没,我等它们过来活撕了你,再给你留口气,让你尝尝求死不能的滋味!” 高玄弈本以为她是想吓唬自己,正不屑的想冷笑,不想眼珠子使一转,正好看到她一脚踩灭了燃起的火堆,一个跃身跳上了树,才知她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死女人,她是真打算让野狼过来撕了他。 阿照坐在树干上,双脚在半空晃动着,透着月光,冷瞥了眼树下的人,开口道:“你可以求求我,兴许我一高兴,可以给你换种好看点的死法。” “你说话不算话,你刚才说了,看在早早的面上,不会杀我的。” “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等你死了,我就寻颗忘情丹给季早早吃下,她非但不会因为你的死而难过,相反的,她还可以重新寻个真心爱她的郎君,再一起相携到老。” 阿照面色严肃,说得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就如这世间真有那样种药一样。 ------------ 第二百四十六章:为了分一杯羹 不过倒还真将高玄弈唬住了。 一想到自己死后,媳妇会忘了自己不说,媳妇生下的孩子还会管别人叫爹,顿时脸都绿了。 要真这样,他就算是死了,棺材板都得气得盖不住啊! “呀,你听听,这狼嚎声听起来,好像还不只一两头,怕是有一群之多吧!” 这要是一群都过来撕他,就别想能进个棺材板了,怕是骨头渣都不给他剩的了。 听着狼嚎声越来越近,自己依旧连根手指都动不了,高玄弈紧绷着脸,别提多紧张了。咬着牙,心里在天人交战着,豆大的冷汗更是直接从他脑门上滑落。 终于,厚脸皮战胜了那可有可无的骨气,急忙咆哮着大喊道:“饶命啊姐,我的亲姐啊!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对你们耍手段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吧!” 若非动不了,他肯定会很有诚意地来个,对天发誓再也不敢了。 见树上的人沉了声,还是不为所动,而狼嚎声已经离他们不远了,高玄弈牙齿都开始打颤了。 “姐啊!您老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我媳妇现在还怀着我的崽,她就算是忘了我另嫁如意郎君,那如意郎君也不能对她和我的孩子视如己出啊!姐啊!您就看在您那还没出世的大侄子的面上,饶我一回吧!” “……”的确,不看僧面,也是要看佛面的。 不过脸面这东西,看来对于高玄弈来说,或许真有些多余了。 虽然早就预料到他会求饶,但阿照是真没想到,他能这么不要脸的求,垂眼看着他的眼底,忍不住都闪现了两个大字。 怂批!! 也就在此时,远处的狼群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已经闻着气息跑了过来,此刻正站在离高玄弈不远处的丛林间,十几双冒着绿油油光的眼睛,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一副随时要过来的样子。 还别说,高玄弈年纪不大,块头却不小,要能给这群野狼当晚餐,没准就他一个人,都够这群狼填饱狼肚了。 但奇怪的是,那些野狼站定之后,全部蹲守在远处,竟没有一头敢过来的,像是这边有让它们害怕的东西一样,就连领头的那头头狼都怯步了。 瞅着那些想将他当晚膳饱餐一顿的饿狼,高玄弈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滴落在衣襟上的冷汗都快能拧出水来了。 算了,面对这些凶残的野兽,和树上那个可能比这些野兽更凶残的女人,他还是太弱小了,还是先继续屈服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姑且先把今晚活下来再说。 想着,高玄弈正想再说点好话,讨好一下,哪知他刚张口,就听到树上的人冷声道:“高玄弈,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答得好,我给你解药,但你若答得不好,我就立马让你做这些野狼的腹中餐!” 阿照依旧坐在树上,手里不知何时拿出了一个没有声响的玉铃铛,晃来晃去地在手里把玩着。 这玉铃铛从小就带在她的身上,陪着她走过了所有黑暗,见证了她的前半生,可阿照却不记得是谁给她的了。 此刻,高玄弈已经看出这些野狼是在惧怕她,小命在人家手里攥着了,哪还敢再反抗,急忙道:“你问你问,我肯定老老实实的回答。” “第一个问题,此番天启围攻打盛凉,你在其中出了什么力?” 这话一出,高玄弈莫名感觉后背一凉,急忙撇清道:“这可就冤枉我了,我虽与叶千睸早年相识,但我与她之间,向来只有互惠互利的往来,她筹谋攻打盛凉的事,我也是在她发兵后第二日才知晓的。” 要不然他早就掺和一脚进去了。 当然了,这话他现在可没敢说出来。 至于叶千睸是什么时候,送了摄政王六座城池之事,他都是在沈行洲去了边境后才知道的。 不过现在想来,应该是摄政王故意让人瞒住他的。 听了他的回答,阿照凝着眸子沉默了片刻,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你如此处心积虑的目的,是私怨,还是为了分盛凉一杯羹?” 关于这点,高玄弈倒是坦诚得很,直言回道:“自然是为了分一杯羹,要知道,如今中原四国鼎力已有数百年之久,不少人早就蠢蠢欲动了。所以,若此时盛凉亡了,不说我魏国,怕是北燕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总不能让天启一家独大吧! 说话间,高玄弈感觉脸上又被蚊子咬了一口,痒得抬手就去挠了几下。然,刚挠到一半,他才猛地发现自己能动弹了。 “你这使药的本事,倒挺像天启的人。” 他说着,躺平活动了下脖子,才仰眸看了树上的阿照一眼,又斜视了眼那群依旧虎视眈眈盯着他的恶狼,想也不想的,立即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抱着大树就往上窜。 等到树上坐好后,见那些野狼还是没敢靠近,有些奇怪地问:“这些野狼是在怕什么?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防狼的药物?” 阿照没有回答他,也没开口说话,只目光在月夜下,跟地上那些野狼一样,阴森森、冷冰冰地盯着他。 高玄弈被盯着后背冷飕飕的,有些发怵,心里暗骂了句,才不情不愿地说道:“行了别盯了,我老实交代还不行么!我外祖母其实是盛凉人,曾与人为妾,后来犯了错,被当家主母发卖了出去,后被魏国一个姓文的小官吏赎走,带到魏国做了文府的歌舞姬。” 老一辈的恩怨? 阿照眉头微紧,冷声问道:“如此说来,你处心积虑做的一切,是想为你外祖母报她被主家发卖之仇?” “那倒不是,我见都不曾见过她,犯不着去报什么劳子仇。”况且皇家亲缘单薄,他也没闲到那种地步。 “那是为何?” 高玄弈背靠身后树干,单手撑着后脑勺,眸色微沉,道:“你们盛凉的洛阳城,曾经有个地位显赫的樊家,你可知道?” 洛阳城樊家? 那可就太知道了。 儿时,她与裴浔阳最喜欢玩捉迷藏的地方,可不就是樊家大院,他们的外祖家。 ------------ 第二百四十七章:皆是波谲云诡 阿照神色变了变,望着高玄弈,略迟疑地问:“你外祖母,不会就是曾在樊家做过妾吧?呀,如此说来,你又不是因她而仇视盛凉,该不会是你母亲……” “没错,我母亲本应姓樊。” “那樊家已逝的老太爷,岂不就是你外祖父了?” 阿照心里微惊,眸底都有些不敢置信,这荒山野岭的,她竟也能捡到个表弟,这究竟是何种见鬼的缘分啊! 不想,高玄弈听她如此问,竟极度不屑道:“那薄情寡义,对和他同床共枕过多年的女人都不讲半点情分的老东西,还不配当寡人的外祖父,也亏他樊家都死绝了,不然我……啊你又踹我干嘛?” 他话还没骂完,阿照已经冷着脸朝他心窝上就是一脚,差点就直接将他踹树下去了。 “死者为大,再让我听到你对长者出言不逊,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难道寡人说错了吗?若非他自己风流,未娶正妻便先纳了妾,娶了正妻又想表什么狗屁深情,我外祖母又怎会因妒犯错?最后害得她红颜早逝不说,还害得我母亲被人欺凌着长大,还被迫替那文家小姐入宫,最后惨死在冷宫里!” 想起母亲自小遭人打骂欺凌,一生凄苦,死前都是瘦骨嶙峋的模样,高玄弈眼里便闪着恨意,语气也冷了许多。 当年他母亲被迫顶替文家大小姐入宫选秀,被选中后,起先因生得貌美还算得宠,可惜好景不长,她遭其他嫔妃陷害,最后连同高玄弈一同被打入了冷宫。 而在冷宫那些年,宫中那些不受宠的嫔妃们,一有个不如意的地方,就会去冷宫拿他们母子撒气。 后来高玄弈娘,明白了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会连累儿子被挨打受骂,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不惜悬梁吊死在了冷宫门口。 也是从那时起,那些嫔妃不再去冷宫撒气了,高玄弈才慢慢淡漠在众人的记忆里,最后六王夺位落败之后,被沈行洲找出,一步登天当了帝王。 “这好像与你想攻打盛凉没什么关系吧!害苦你娘的,应该是文家才是,盛凉樊家连她的存在都不知晓,若是知道,定会将她接回。” 在她的记忆中,外祖母端庄大度,一心向佛,对任何人也都持以温柔与善意,唯独对外祖父很是冷淡,却又将他照顾得极好。 而且,外祖母也并不是那种善妒之人。 往大的不说,就说外祖父年轻时风流留下的那些庶女,她虽不愿与之亲厚,但她自己的亲生女儿有的,就绝不会少那些庶女们丝毫。 哪怕是出嫁时备下的嫁妆,虽不如阿照的母亲樊四娘这个唯一的嫡女,但也都是厚嫁。那些嫁妆,足矣让她们的夫家,不敢因她们是庶女而有所轻视。 这也是樊府庶女们出嫁多年,虽来往极少,但每每提及自家嫡母,哪怕早已仙逝,却都还敬重有加的缘故。 都道将心比心,外祖母虽不说,但受过她恩惠的人,都是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的。 所以,外祖母那般慈祥的老人,若是她知晓高玄弈母亲的存在和遭遇,以她的为人,定会主动让外祖父将人接回来。 然而,高玄弈听了她的话,却是极其不屑道:“接回什么的,如今才提及,也不过是一口空话。至于文家,早在寡人登基那一年,寡人差不多就灭得一干二净了,如今,仅剩盛凉。” 这不废话么! 差不多灭干净,那就是还没灭干净。 说了这么多,阿照总算明白这小子的用意了,不由冷笑道:“你不觉得,你说的这些,不过是想为自己的野心找个好听点的借口罢了。樊老太爷无子袭承,也与其夫人仙逝多年,樊家早就没落了,若你只是想找他们为你外祖母,和你母亲报仇,不免太过多此一举!” “若无人在意,自然是多此一举,可若是有心人想翻旧事重提,那就是防不胜防。” 阿照轻愣,问:“你这话何意?” “能是何意,历代野心勃勃之人,要想一跃身居高位,自是要为自己找出些能得到拥戴的名头。毕竟民可载舟,亦能覆舟,不是所有人,都有寡人这皇位从天降的运气的。” 嘁,还从天而降,分明就是捡漏,得了便宜还卖乖,难怪不招人喜欢。 阿照冷瞥了一眼,嘴角浅扬了下。 夜色下,高玄弈瞅见她嘴角的弧度,默默掩去眼底其余情绪,揪了片树叶叼在嘴里,有些苦笑道:“说实话吧,寡人若是没当上这个皇帝还好说,可如今当了,再想全身而退,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再者,再过几月,早早就要生了,我的孩子就要出世了,我要保护他们母子。” 如今的魏国,虽朝堂表面有摄政王压着,还算风平浪静,但私底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只有他自己知道。 若是让那些人查到,他母亲的真实身份,不过是一个盛凉绝户的世族妾生女,而他是个妾生女之子,怕是一场轩然大波已是在所难免的。 其实,若是在魏国境内,妾之女飞上枝头的事,比比皆是,也并不是多稀奇的事,可偏偏他的外祖母和母亲,都是他国的。 这就能让人拿来说事了。 而已,他这个皇位,其实说起来,本就有些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到时那些王孙贵胄,定然借此联合造势。 虽依附摄政王能继续震慑那些人,但摄政王不可能护得了他们一辈子,他也会老会死,所以他必须再此之前,不得不作长远打算。 他没有摄政王那般运筹帷幄的本事,也没有问鼎天下的雄心壮志,他只有在冷宫学来的满腹小心思。所以他想的是,至少在将皇位传给他和早早的孩子之前,绝不能因自己,让他们母子沾染到任何污名。 皇权争斗,自古皆是波谲云诡,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谁也赌不起。 当初的慕容烬赌不起,现在的高玄弈同样也赌不起,更不敢赌。 ------------ 第二百四十八章:这么晾着不好 这点阿照很清楚,越是风平浪静的湖面,看不见的湖底,就越波涛汹涌、暗箭重重。 一旦卷入,能全身而退的,更是寥寥无几。 想到此,阿照盯着手里玉铃铛沉思了片刻,掀眸问他:“如今魏国,可是已经有人想拿你的外祖母之事,来说事了?” 高玄弈轻叹了声,无奈点头道:“不然你以为寡人真有那么闲么,寡人在家陪媳妇还来不及,犯得着来盛凉这深山老林里喂蚊子啊!” 要不是当初灭文家时,逃了个漏网之鱼,让他现在找上了魏国皇宗,他犯得着这么劳心劳力么! 而且皇宗那些老家伙,对当初沈行洲差点推翻高氏皇族统治之事,一直都耿耿于怀,又惧又恨,对他这个沈行洲扶持上位的皇帝,也是处处不顺眼,明里暗里的针对。 想狠一点,把他们全部都干掉吧,人又太多,干完了就该引起民愤了,得不偿失。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你外祖母身份卑微,那若是你母亲娘家有些身份尊贵些的人,事情是不是就简单得多了?” “说的容易,若不是因为你,慕容烬能害死寡人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姐裴银吗?她要还活着,那么如今她也是个北燕皇后了,到时寡人再厚着脸皮去认个亲,又何至于要走这一步!” 这白痴,什么叫因为她? 阿照白了他一眼,冷嗤道:“你就算厚着脸皮去认,那也得人家也乐意认你。” 这话高玄弈就不爱听了,直接杠道:“她怎么就不乐意了?寡人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认了我,她给我撑面子,我给她当靠山,何乐而不为?” 可惜再何乐而不为,人也没了。 想到此,高玄弈忍不住又暗瞪了阿照一眼。 “嘁,人家稀罕你靠山!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就因为这么点破事,不早说,骂你白痴都算好的了。”要早说了,方才他们直接就可以跟慕容烬一道去魏国大军那边了。 一听到白痴二字,高玄弈又炸毛了,恶狠狠地怒吼道:“再警告你一次,不许再骂寡人白痴!” “行,蠢货!” “……”突然好想打这个女人哦,但又不敢。 阿照不想再跟他废话,冷斜了他一眼,直接从树上跳了下去。 而地上那些守‘猎物’,守得都在打盹的野狼,一见她下来,顿时狼身一个激灵,迅速爬了起来,有几头还没出息地后脚打了个滑,龇牙咧嘴地躲到头狼身后去。 连野兽都忌惮她忌惮成这样,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怪胎啊! 树上的高玄弈见状,看着她的眼神都变了好几变了。在确定那些狼真的不敢靠近后,才放心地跟着跳了下来,跟在她身后,小声地问:“这些狼到底为什么怕你啊?” 她这身上戾气也不重啊,虽然眼神凌厉了点,对着他凶了点儿,但这么瘦瘦小小的一个,怎么就能震慑住这些野兽的呢? 真心想不通! 阿照捡起方才丢在地上的软剑,目光冰冷地扫了他一眼,将剑丢还给他后,才轻声笑道:“人难道不应该比狼更可怕吗?” “啊?” 什么意思? 高玄弈更懵了,正要开口问,就见阿照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瓶子,拿在手里晃了晃后,便朝着狼群使劲扔去。 “你丢的什么?” “绝命散。” “绝命散?咦,这玩意寡人听说过,吸入者,能迷人心智,使人互相残杀。这么绝的东西,用在一群野兽身上,太浪费了吧!” “你瞎么,看不见野狼窜逃的方向?”阿照冷睨了他一眼,说完,便朝着大魏军营的方向走,看样子是不等慕容烬回来了。 高玄弈愣愣地站在原地,目光看向那群野狼逃跑的方向,正是天启驻扎在郓城外地营地。 好吧!这女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给人就是猝不及防啊! 这么多野狼失了神智地冲过去,怕是能打乱天启大军今晚强攻郓城的计划了。难怪野狼守了半天,不敢走,她也不驱赶它们走,原来是有这用途啊! …… 与此同时,此刻魏国军队驻扎地里。 慕容烬笔直地站在一间木帐中,冷冰冰地目视着帐中首座上的人。 而首位上沈行洲,同样面无表情冷冰冰地中打量着他,两人也没有率先开口,沈行洲更没让人给他看个座什么的,就让他就那么干站着。 坐在一侧的王缪见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桌下伸出只爪子,轻轻扯了扯旁边的光顾着吃东西的季早早的衣角,挤眉弄眼地给她使了个眼色。 季早早收到缪叔使来的眼色,愣了下,看了帐中央还杵着个人,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扭头朝沈行洲小声道:“爹爹,来者是客,请人家坐吧!” 旁边王缪也赶忙点头,挡住嘴巴,压低着声音说:“是呀王爷,人家好歹是个北燕帝,这么晾着不好。” “……”确定这帐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话,还需要抬个手挡着? 没错,这略微尴尬的一幕,得从几盏茶前说起。 就在几刻钟前,慕容烬才潜入魏国军中,不知是不是时运不济,正好跟路过的沈行洲碰了个正着。 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都在对方身上感受了危险的气息,好在慕容烬是见过沈行洲的,但还是两眼才将他认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他直接自报了身份,更及时拿出了阿照的那块凌霄令。 起初,沈行洲听到他的身份时,还微微诧异了一下,不想等他看到凌霄令后,解释都不听,对着他就开揍。 碍于他是长辈,慕容烬没好还手,一边解释,一边避开他的招式,最后虽然解释完了,可避开的结果,就是他左脸此刻青了一块,嘴角也还带了点血丝。 眼下,正冷盯着慕容烬的沈行洲,在听到女儿的话后,才抬了抬手,示意慕容烬可以坐了。 慕容烬脸色不怎么好,阴沉着个脸,没有落座,冷声道:“不必了,晚辈的夫人与贵国皇帝还在林间等候,望摄政王自行派人去将人接回,告辞!” “等等,你说你夫人跟谁在一块?” ------------ 第二百四十九章:别没大没小的 “贵国君主,高玄弈!”慕容烬冷声回道。 一旁的王缪听到,顿时大惊又大喜,忙问:“真的吗?我们皇上真的逃出来了吗?” 可为何他们派出去的人,全部都没有得到消息? 旁边的季早早也高兴得站了起来,面露喜色,正想开口问问高玄弈的情况,可突然想到了什么,心底骤然一个咯噔,急忙扭头朝她爹望过去。 果不其然,她能想到的,她爹也同样想到了,此刻脸色也已经渐渐冷沉了下去。 方才慕容烬拿出凌霄令时,才刚说完此番替阿照的来意,沈行洲便动手了,都还没来得及言明他与阿照的关系。 所以沈行洲并不知道,跟高玄弈等在林中的人是阿照。 但是此刻,他在听到高玄弈没在叶千睸手里,反而与北燕帝的女人在一块时,立马就意识到了,那小子来边境目的肯定不纯。 担心他做下什么蠢事,急忙起身道:“赶紧带本王过去,迟了,天启又该多你北燕一个人质了。” “他敢!”沈行洲话音刚落,慕容烬也落下两个字,立马闪身跑了出去。 明知道高玄弈不可能是阿照的对手,但见沈行洲这反应,慕容烬不难猜到那小子肯定诡计多端,怕阿照不慎着了道,慕容烬脚下生风,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沈行洲见状,来不及喊人跟上,只交代了王缪几句,就急忙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哪成曾想,刚追到军营外,就见慕容烬突然停在了那里,目光正温柔地看向前方,那从林中走出来的两道黑影中的一道 但也只停了片刻,他便直接跑了过去,蹲在那道娇小的身影前,将人背到了背上。 而他们身后,正是过来时摔到阴沟里,扭了脚,一瘸一拐在朝他挥手的高玄弈。 这场面,跟他预料到的有些出入啊! 特别是慕容烬背上背的那姑娘,见到他,不但没先打个招呼,反而是先趴在慕容烬的肩头,透过月光和营地里的火光,抚了抚慕容烬脸上青紫的地方,才冷飕飕地瞪向他,沉着小脸怒道:“沈行洲,谁允许你打我夫君的?” 听到阿照如此护短的话,慕容烬还愣了下,随即心底跟吃了蜜饯一样,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 有媳妇出头的感觉就是好啊! 而被连名带姓喊出来的沈行洲,先是一怔,瞅她这刚见面就不给他面子的样,也来劲了,不甘示弱地吼道:“臭丫头,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本王打他两下怎么了?谁让他自报家门时,不先报是你夫君的名头的。” “那也不能打他,我都舍不得打的人,凭什么给你打。” “凭本王是你爹!” “呸!你这张老脸的皮还是那么厚,我自己有爹,才不稀罕你来当。”阿照直接怼了回去,一点情面也不留。 被人这样扫面子,换作是别人,沈行洲早一剑劈了,可此刻他却没有半分怒意,反而是一脸耍赖道:“你不稀罕也得稀罕,你当初收了本王的凌霄令,便是认下了本王的,有早早为人证,你是赖不掉的。” 当初她要是知道收那破令会着他的道,白贴她她都不稀罕! 阿照喉头一哽,因为是事实,顿时有些无言以怼,只能怒骂了句:“你个老无赖,厚脸皮!” 骂完,冷哼一声,别过了脸去。 “嗬,你个没礼貌的臭丫头!这么骂你爹,当心打雷下雨遭雷劈。” 阿照回头,一脸不屑地回怼道:“要劈也是先劈你!” “也是,你要挨劈了,本王自是要护着你的。算了,难得见一回,本王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个臭丫头一般见识了。” 许是怼够了,沈行洲干巴巴地撇了她一眼,见她穿得单薄,脸色也不怎么好,忍不住恶声恶气地关心道:“外面风大,赶紧滚进去,别杵在本王面前讨嫌了。” 虽语气还是不怎么好,但不难听出,是典型的嘴硬心软。 不过,对于阿照是北燕小皇帝的女人这事,沈行洲还是挺意外加惆怅的。 难以想象,当年那冷冰冰的丫头,竟会甘愿做了北燕后宫的一员。他觉得,要么是有目的,要么是真的稀罕极了慕容家的这小子。 不过照她这护犊子的态度来看,想来是后者无疑了。 他愣怔的这片刻间,高玄弈已经一瘸一拐靠近了他,见他还盯着人家的背影看,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奇怪地问:“爹,你怎么也成她爹了?你跟这女人认识啊?” “本王的事,还需要跟你说吗?还有,别没大没小的,管她叫她姐,再这女人那女人的,看本王揍不死你!”沈行洲一巴掌拍掉他在自己面前瞎晃的爪子,嫌弃地冷睨了他一眼,丢下他大步跟了进去。 看着摄政王的背影走远了,高玄弈提着口气,气呼呼地张了张嘴,对着他们的背影张牙舞爪一顿乱挥。 挥完,气顺了,扒拉了下鬓角发丝,才翘着个嘴,发牢骚地怨念道:“姐姐姐,哪儿钻出来的姐嘛!问一下都不行啊!一个个的都不将寡人放在眼里,寡人不要面子的吗?过分!” 叨完,还得屁颠屁颠的跟上。 而木帐那边,听到声音的季早早走出来,当她看到慕容烬背上的阿照时,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连自己有孕的身子都不顾了,兴奋地就朝他们小跑了过去。 阿照见状,惊了一惊,怕她像以前一样虎头虎脑地稳不住脚,急忙让慕容烬放她下来。 结果脚刚一沾地,季早早就一头撞到了她怀里,要不是慕容烬从后扶着,两人都得摔地上去,可见这丫头是有多高兴了。 “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莽莽撞撞的。” 阿照想将她扶站好,季早早却撒娇地紧紧搂住她,使劲地摇着头,不愿意放开她道:“阿照,我好想你呀,我每年都有给你寄书信,你怎么都不回我一封啊。啊对了,我让人一并带去给你的那些魏国特产,你喜不喜欢吃啊?还有还有,我给你绣的花鞋,合不合脚啊?” ------------ 第二百五十章:值得满心相待 闻着阿照身上那熟悉的淡淡清香,哪怕是多年不见,季早早也不觉有丝毫的生疏。 就像远嫁的姑娘,终于见到了未嫁时心心念念的小姐妹,哪怕隔山隔海,只要她的目光还温柔如旧,她就觉得还似从前,值她满心相待。 然,阿照听到她还给自己寄去了那么多东西,略略有些疑惑,李贺怎么没将东西带给她? 私吞了吗? 不过怕季早早发现她没收到会难过,还是点了点头,笑道:“东西都收到了,吃的都很好吃,你绣的花鞋也很合脚,等以后回了长安,我穿给你看。” “嗯嗯,好。” 听到她喜欢,季早早别提多高兴了,欢喜地点着头:“只要你喜欢,以后我每年都给你多做几双。” “针线活伤眼睛,我要一双就好,别累着自己了。”阿照见她高兴,不忍拒绝,无奈地抬手摸了摸她的脑瓜子,给她拢了拢衣襟,笑道:“走,外面风大,咱们到里面去说。” 阿照说着,直接将方才还护着的夫君丢下,跟季早早手牵手地就往木帐里走去。 看着媳妇消失在帐前的背影,被抛之脑后慕容烬站在夜风下,神情有些落寞了。 阿照是不是把他忘了? 正想迈步跟着进去,就被后面跟来的沈行洲和一瘸一拐的高玄弈,一左一右地按在肩上,拦住他道:“两个小丫头多年不见,自然有许多悄悄话要讲,你就别跟着进去凑热闹了。” 旁边的高玄弈也赶忙附和着自家老丈人,点头道:“对啊,相逢不如偶遇,难得与慕容兄一聚,今晚就由寡人做东……哎呀,摄政王你又打寡人干嘛?” “不长记性的东西!你当这里是魏国红楼吗?” “呃…不是。”高玄弈摸着被拍的脑门,才想起此地是在人家盛凉郓城外地荒郊野岭边上,的确是不宜请客喝酒啥的。 瞅着摄政王那要吃人的目光,高玄弈立马认怂,打着哈哈道:“口误口误,呵呵,寡人就是顺口说的,军营重地的,哪能真喝啊!顶多喝碗凉水压压惊。” “本王看着你就像个碗!” 沈行洲嫌弃地斜撇了他一眼,冷着个脸,对着他们两个道:“你们俩随本王过来,本王想跟你们谈谈。” 说完,大袖摆一甩,已经走在了他们前面。 慕容烬没与沈行洲谈过,便没觉得有什么,抬脚就跟了上去。 然而旁边的高玄弈却不那么认为,小心脏一听到摄政王想跟他们谈谈,立马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不是紧张,纯吓的! 因为他老丈人说的谈谈,从来都不是简单的谈谈。 他还,暴力啊!! 不过想到这回有慕容烬陪着,不看僧面看佛面,摄政王他,应该、大概、或许是真的只想谈谈吧! 然而,高玄弈终究还是想多了,摄政王的谈谈,从不会因人而异。所以一到地方,他跟慕容烬一个不备,直接被两脚就给踢飞了出去,紧随而来的就是一顿铁拳。 可能是因为刚才被阿照吼了,沈行洲这会揍得很规范,专门避开他们的脸揍。 一边揍,还不忘一边大骂道:“你们俩滚蛋犊子,本王好好的两颗大白菜,竟被你们这两头大豪猪给拱了,真是气煞本王了。” 慕容烬再一次无语,被他铁拳锤到的地方疼得倒吸了口凉气,但想着现在有阿照护着了,被揍了几拳后,也不客气了,直接就开始还手了。 沈行洲没想到这臭小子敢还手,右眼直接被揍了一拳,顿时也不手下留情了。 两人你来我往,在拳脚功夫上不相上下,打得精彩不已,不到片刻,周围就围了许多看得津津有味的士兵,有些还喝彩起来。 就连刚刚还被揍得抱头鼠窜的高玄弈,此刻都两眼放光的在鼓掌,跟士兵不一样的是,只要慕容烬一占了上风,他立马就高兴得大喝一声“好!” 想揍自己老丈人一顿这件事,可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虽然是毕生都不能实现的事了,但现在看着他被揍也好啊! 然而,就在他看得乐开花的时候,打成平手的的两人突然停了下来,挥退了围观士兵后,目光阴森森地看向了他。 “看、看着我干嘛?你们、你们别别别想乱来啊!” 高玄弈瞅见他俩不善的眼神,背脊一僵,声音都哆嗦了,想也不想的,拔腿就想跑…… 可惜,跑得掉吗? 半个时辰后。 军医的木帐里,高玄弈忍着莫大的委屈,听旁边的老军医轻声问道:“皇上,可能会有些疼,您要不要咬根木棍缓缓?” 哪知这话刚出口,不等高玄弈点头,旁边就传来一道冷呵声:“大男人的咬什么木棍,矫情!直接给他推正。” 木帐门口,沈行洲这个以下犯上,‘不小心’把高玄弈两条胳膊都揍脱臼了的罪魁祸首,此刻正举着个装着烈酒的大葫芦,与得到自己认可了的干女婿把酒言欢着。 也是,能与他沈行洲打成平手的人,自然值得他敬佩。 慕容烬,后生可畏啊! 看着他俩翁慈婿孝的场面,高玄弈别提心里多酸了,为了不被自家老丈人瞧不起,直接咬牙拒绝了小木棍。 然而舍弃小木棍的下场,自然是逃不过一声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 有了对比,沈行洲现在瞧着慕容烬别提多顺眼了,但还有一点不满意道:“小子,阿照那孩子,喜欢逞强,你身为帝王,本王不强求你能像高玄弈一样,清空你那北燕后宫。但有一点你给本王记住了,若有朝一日,阿照因你那些莺莺燕燕受到半分委屈,本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这辈子,他就这么两个闺女,又是同时认下的,无论亲疏,情分都自是相当的,自然见不得她们受到半分委屈。 而且,早早有他亲自看守着,能放心,但阿照那丫头离得远,又是那样一个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的性子,他自然要多担心些。 不过今日看来,慕容烬这小子也是个不错的,颇有几分他年轻时的风范。 ------------ 第二百五十一章:早不死晚不死 而慕容烬听了他的警告,立即恭恭敬敬地回道:“这点,摄政王大可放心,我慕容烬敢对天起誓,此生绝不会再让阿照受到半分委屈,若违此誓……” “嘁,冠冕堂皇的誓言谁不敢发啊,尽会吹嘘些不实际的,真做得到那才叫本事。” 慕容烬话还没说完,直接就被颇有挑事味道的话,给生生打断,顿时眉头皱起,抬眼睨向说话的高玄弈。 高玄弈现在才不怕他呢! 揉着刚接好的胳膊,挑衅地看了他一眼,光明正大地对着沈行洲挑拨离间道:“摄政王你是不知道,盛凉当年和亲过去的那永乐公主,他的结发妻子,他都能轻而易举地就给弄死了。指不定等过个三年五载,阿照姐美人迟暮了,他再一个见异思迁,直接把阿照姐也整没了也说不定。” 见当着自己的面,这小子还敢如此胡说八道,慕容烬脸色当即就黑了。 正想斥声让他别瞎说,就见沈行洲皱眉看向他,问:“真有此事?” 这几年他深居简出,对这些小事倒没怎么留意,但慕容烬一登基就死了太子妃的事,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慕容烬冷瞅了眼幸灾乐祸的高玄弈,不慌不忙地否认道:“并无此事。” “并无此事才怪,要不是你动的手,你那太子妃嫁给你那么久,早不死晚不死,怎么偏偏你一当上皇帝,什么事都能自己做主了,她就死了?我看你就是想…想让她给某些人腾位置。” 怎么说也是个亲戚,高玄弈越说越来劲,激动得跟想给他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姐,向他讨个公道似的。 见他被自己质问得说不出话了,更是一脸得意道:“看吧,被寡人说中了,他沉默了,心虚了。” 慕容烬眉眼微敛,本不想与他一般计较,可终究忍无可忍,当即冷声斥道:“你少胡说八道,什么腾位置,我与阿照年少相识,这辈子就她这一个太子妃,这一个皇后,这一个妻。难道她在宫中待久了,想换个身份四处玩玩,我还要困着她不成吗?” “谁胡说八道了,寡人看你是被寡人拆穿了,恼羞成怒了,什么换个身份,你分明就是……等等,你、你刚说,阿照姐是你的太子妃?” 话到一半,高玄弈突然愣住,后知后觉的捕捉到了个重点。 这慕容烬,好像就娶过一个太子妃吧,好像也没什么继妃之类的吧? 想着,高玄弈莫名有些虚,可随即又觉得好笑,直接自我否决道:“不可能,据寡人所知,裴银生得貌美,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性子更是温柔如水,嫁到北燕也是贤良淑德,怎么可能是她,你少骗人了。” 那阿照好看是好看,可她那个连野兽都能吓退的气场,别说什么贤良淑德,光是温柔如水都跟她挨不着边。 说她是裴银,怎么可能嘛,骗骗别人还差不多,他才不傻嘞! “怎么就不可能?”见他质疑,慕容烬冷声道:“你如此关注盛凉,难道就不知,裴家阿银,小字阿照,盛凉先帝亲赐封号永乐,于北燕德宣帝十七年和亲至燕京,嫁于北燕太子慕容烬么!” “小、小字?” 他说的开头和后面的事,高玄弈都知道,可这小字,谁特么知道啊!听都没听过。 再者,裴银一个女子能有小字? 一时间,高玄弈有些愣住了。 也在这时,他猛地想起在林间时,阿照说过的话来。 娘的,难怪她会那么问,原来她就是裴银啊!想到自己在她面前说了那么多不要脸的话,百年难得红一次老脸的高玄弈,突然有些无地自容的耳根发烫了。 丢人啊,原来小丑竟是他自己! 一旁的沈行洲淡漠的脸上,也露出一抹诧异,但想到自己与阿照认识时的地点和境况,又有些不解道:“阿照既然是裴银,那当年本王与她相识时,为何她却是孤身一人身在盛凉长安,而彼时盛凉裴家,为何又还有一个裴银?” 此事,沈行洲最为印象深刻。 几年前,在与阿照认识之前,他去长安的路上,马车路过盛凉洛阳时,他乘坐的马车,在街道上不慎与人家的发生了摩擦,当时对方上来就气势汹汹的怒骂。 后来得人检查,发现是他们的马车撞的他的,那马车里的女子,以及她的一众随从,非但没觉得理亏,还颇有仗势欺人之势,开口就直接跋扈地抬出了那车内之人的身份。 而那马车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时名声大噪的裴家五小姐裴银。 也正是因此,他对后来的和亲公主印象太差,每回听到她的消息,便不耐烦地直接忽略。 而阿照这边,自认识之后,她除了自己的名字,便一直对过往只字不提。他唯一能查到的,也就是盛凉小皇帝与她有所牵扯,待她也不同寻常。本以为是男女之间的情爱纠葛,不想竟别有隐情。 沈行洲放下酒葫芦,与高玄弈静候着慕容烬的回答。 只见慕容烬神色复杂,看着黑夜上空的那抹明亮,半响才语气沉重道:“当时身在裴家的那一个裴银,早就是假的了。” “假的?”沈行洲一怔。 “是,假的。”慕容点头,继续道:“当年阿照命格清贵,遭人嫉妒,被夺了身份,还被人抓去了天启,受尽折磨。而你们遇到她的那会儿,应该就是她死里逃生,逃回盛凉之时。” “竟有此事!”闻言,沈行洲大为震惊,而后突然就明白了,当年相识,阿照为何患有一身蛊毒,为何会有千年霜草,为何天启唐家会追杀她,却又多年无果了。 因为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阿照,有的,只有盛凉拥有金凤命格的裴家丫头。 “你意思就是,裴银当年被人鸠占鹊巢了?可她身份不简单,难道那裴家的其他人,就没一个发现异常的吗?”高玄弈好奇不已。 “裴家其他人?呵!” 提到裴家那些伪君子,慕容烬眸底微冷,闭目冷笑了一声,神色有些悲戚。 ------------ 第二百五十二章:延缓两日再退 半响,他才沉重道:“那顶她身份之人,恰恰不是旁人,而是她亲姑母的女儿,一个常年借居在裴家的外姓小姐。而其中最可笑的,竟是那些包庇假裴银的,全部都是看着她从小长大的裴家一众至亲们。” 天了,这什么狗屎运气啊,居然碰上一家子心都黑的。 高玄弈闻言,除了有些愤慨外,第一想法却是,这裴银到底是有多人嫌狗厌啊,连至亲们都包庇个外人去害她,活得比他失败多了。 当然,这话他没敢说出来,毕竟他要敢说,敢锤他一顿的已经不止一个了。 高玄弈扶着胳膊靠近两人,有些不解外加好奇地问:“那她的爹娘呢?亲闺女啊,心再黑,总不能也跟着包庇那冒牌货吧?” “以我岳父岳母的为人,自是不可能包庇那假裴银。只那时,他们被人以子相胁,一个有状无门,被囚府中郁郁而终。一个妻离子散,最后落发为僧。那种境况之下,他们除了无能为力和绝望,又能如何?” 他们也曾奋力一搏过,可终究也没能敌过至亲们的险恶。 想起那日,岳父裴元华手捧着自己爱妻的灵位,颤颤巍巍地走出裴家大门的那一刻,慕容烬此刻眼中,都还有些酸楚。 世人皆说,裴银生来就金贵,可他的阿照,顶着那可笑的命格,从小就是活得那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她没亏欠过任何人啊,可老天为什么,总是亏欠她一人? “那裴家,真是好样的,好样的一群欺上瞒下的狗东西!”沈行洲听完,只觉得火冒三丈,酒葫芦往地上一砸,震怒道:“他们竟敢如此欺辱本王的女儿,待明日边境战事一了,本王定要去找那裴家,给阿照讨个公道回来!” 他沈行洲这辈子,遗憾之事,不过三两件,而其中没能是阿照亲爹就占其一。 虽现在只能当个干的,但那也一点都不影响他想给女儿出头的心。 哪知他这话一出,不待慕容烬继续说,一旁的高玄弈消息灵通,已经知晓道:“这事啊,怕是轮不到您老出手了,就今年开春那会儿,洛阳裴家就已经被盛凉皇帝李贺下旨降罪了,当时李贺还隆重的公布了个罪己诏,顺便把自己老母娘家一党,也全部收拾了。” 闻言,沈行洲凶目横去,皱眉问:“此事本王怎么不知道?” “您当然不知道了,当时早早刚被查出有身孕,你忙着想给孩子亲手做个摇篮,特意勒令不许任何人打扰的。” 主要是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后高玄弈也没放心上,没两日也忘记了,所以就没给他说了。 “哼!那还真是便宜了裴家那些人了。” 若是落在他手里,定让他们后悔来这人间走一遭! 提到退兵之事,慕容烬好似才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看了眼天色已经不早,赶忙道:“摄政王,阿照之事日后我再与你们细说,但眼下,关于魏国退兵之事,还请延缓两日再退。” “延缓两日,为何?” “是呀,为什么,不应该是早退早好吗?能安盛凉军心,也能安各国边境民心不是。” 如今知道阿照这个北燕皇后还活着,高玄弈现在已经不主战了。 现在他倒是希望早些退兵,他好带着媳妇游山玩水回皇城,还有就是,收拾那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皇宗。 慕容烬面色严肃地看了他们一眼,捡起地上一根木枝,在脚下沙土上画下几处点。 指着其中一处,解说道:“如今天启大军围堵住的,是郓城的正门和西南门,若魏军此刻从这里撤出,启军势必会立刻派人过来占据这块地势,到时两军一但动手,启军三处齐发,郓城中兵力不足,又缺少粮草,怕是连三个时辰都撑不住。” 盛凉郓城,乃是天启大军直入的进口,正对天启边境。 一旦郓城被他们攻破,那么他们便会势如破竹,再想赶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点,连高玄弈这个不懂得排兵布阵都外行人都看出来了。 如今依盛凉的局势,不管天启兵力如何,一旦攻下,对他们都将非常不利。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从天启大军后面突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怎么样?” “不,那样只能逼得他们退兵,并不能以绝后患。” “那你想怎么做?”沈行洲看着他,大有让他放手一搏,他们魏国必将鼎力支持之意。 至于那多灾多难,却留下了他们曾经美好回忆的盛凉,他护着了! 慕容烬微微沉眸,看着地上的沙土,眼中露出狠意,拿着木枝狠狠定在一处,冷声道:“天启既然觉得四国鼎力有些多余,那就不妨,让他们成为历史便是!” 年少诺言,他便曾许过,谁敢伤他的阿照一分,他定将万倍还之。 此诺言,永生永世,不变! 沈行洲看着他身上突然散发的杀意,面色复杂了刹那,随即将目光移向他定住的那处,眸色微深,与旁边看上去挺激动、挺兴奋的高玄弈对视了一眼,重重地点头同意了。 来都来了,定要不虚此行才是。 “叶千睸那小丫头,颇有心计,能力却还尚且不足,还喜目空一切,简直狂妄。但现在,本王愿意成全她这份狂妄,哈哈哈哈!!” 沈行洲的大笑声,随着夜风,直卷月旁云层。 对付卑鄙的人,自然要用卑鄙的法子,叶千睸怕是做梦都想不到,魏国会趁她出光全部兵力之时,反攻他们天启边境吧! 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她那气急败坏的模样了。 至于北燕那边,慕容烬相信莫北煜他们,也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 另一边,天启大军驻地里。 叶千睸看着野狼过境后的一片狼藉,以及被破坏得一团糟的攻城武器,面上还算沉得住气,可眼底的怒火,已经在蹭蹭蹭地在往上冒着。 然而这都还不是最冒火的,最冒火的是几名老军医急匆匆地跑来,禀道:“公主,大事不好了,那些被野狼咬伤的士兵,也都跟着在发狂了,此刻见人便砍。” ------------ 第二百五十三章:我陪你守就是 “什么?” 叶千睸脸色倏然大变,眼眶里的怒火直接溢出,扫了一眼远处的那些野狼尸体,凶斥怒问:“发狂?不过都是一些普通的野狼,为何会发狂?” 军医被吼得直哆嗦,急忙回道:“回、回公主,经过我等检查,推测那些野狼,可能是被人蓄意下了药才导致的疯狂。但我等无能,查不出是被下了何种药,只知被咬伤的士兵会神智全失,见人便攻击。” “本宫不想听到什么可能的话!” 军医吓得又一个哆嗦,没敢狡辩半个字,脸都快低到地面上去了。 “没用的东西!给本宫去传信,让附近的唐家人迅速赶过来。”说完,看着战战兢兢的老军医,叶千睸嫌恶地扫过一眼,转身直接往后营走去。 她一走,那老军医直接瘫软坐在地上,气都还没松一口,又急急忙忙去爬起身去找人。 而后营处,本用来安置伤兵的木帐里,秦怀江已经带人控制住了那十几个发狂的士兵,一见叶千睸亲自过来了,急忙恭敬地迎上去道:“公主,此地危险,还请公主切勿靠近。” 叶千睸停住脚步,没理睬他,目光直直地看向那些双眼布满血丝,像野兽一样在发狂嚎叫的士兵,冷声问:“他们可还能治好?” 秦怀江摇头,正要说不能时,一旁有个清瘦小兵突然站了出来,壮着胆子,直接越过自己的上司禀道:“启禀公主,小的知道他们为何会失了心智。” 叶千睸与秦怀江一齐扭头,看向那跪在地上,模样长得很是清俊的小兵,眉头皱了皱,对着他冷冷吐出一个字:“说” 小兵没敢抬头,有些贪婪地看着叶千睸走到他跟前的绣鞋,道:“禀公主,那些野狼被人下了一种,名为绝命散的毒。” “绝命散?” “是,听闻是由唐家前任少主制作出来的,中此毒者,不会马上致命,但它极其霸道,而霸道之处在于,会使人瞬间失去心智发狂的同时,若被发狂者伤到,也会使被伤者失去心智,一同发狂,最后体力不支经脉爆裂而亡。” 绝命二字,也是因此而来。 “你是说,这是唐宋研制出来的东西?”他的东西,为什么她却不知道这个? 突然间,叶千睸神色变得阴鸷起来。 然而那小兵却肯定道:“回公主,是的,此毒是唐少主游历途中所研制出的,所以并没有记载于唐少主的公子手册中。” “呵,难怪本宫不曾听说过。” 唐宋的东西,有资格写入公子册中的,才算完品,那些不配记载在册的,想来是他不屑的残次品罢了。 但这残次品,或许也有些许可用之处也说不定。 只片刻的沉默,叶千睸的心底,就突然盘旋出了一个阴毒可怕的想法,她盯着那些被铁链拴住的发狂士兵问:“那若是将他们全部放出去,被他们伤到的人,是不是也会变成这副模样?” 闻言,那清俊小兵一愣,随即摇头道:“不能,此毒虽命名为绝命,但霸道的同时也带有温柔,除非原体,否则无法大范围扩散。” 也就是说,那些野狼伤到人可以使人发狂,但这些被传染发狂的人,却是无法再使其他人继续发狂的。 而这绝命散,绝就绝在此处,它是害人的东西,却能不伤及无辜就不会伤及。 当年唐宋研制出,虽是完品却放弃记载入册的原因,大部分便是因此。 不过这也是阿照考虑到的,因为她清楚,一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女人,哪怕毁天灭地都在所不惜。所以她又怎么可能,给叶千睸使阴毒法子的机会呢! 果然,叶千睸听到不能后,眼底闪过失望,随即冷声朝旁边的秦怀江吩咐道:“处理干净。” 秦怀江明白其意,点头立即去办。 待他一走,叶千睸目光再次看向地上的小兵,带有几分趣意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兵知道,自己已经引起公主的注意了,心里激动不已,面上却强装镇定道:“小的谭桩,旁人都叫小的桩子。” “谭桩。” 叶千睸轻声念了一遍,嘴角突然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她浅浅弯腰,伸出指尖,轻轻挑起他不敢抬起的下巴,意味深长道:“以后,你就跟着本宫吧!” 感受到公主冰凉指尖的触碰,谭桩心底一阵酥麻,但听公主的话后,眼底再也掩不住狂喜,急忙俯首叩拜道:“谢公主,谭桩定不负公主厚爱,愿为公主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倒是个油嘴滑舌的。”叶千睸收回手,看着他俊秀的脸,红唇轻启,一字一句道:“本宫等着你的死而后已,可别让本宫失望了。” 说完,她缓缓起身,望着远处一丝亮光都没有的郓城,面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冷声下令道:“重新准备,天亮之前,本宫要看到郓城已破!” 语毕,才转身大步回了自己的营帐。 而此刻的郓城城墙上,裴浔阳笔直地立在迎风飘扬的旌旗下,看着下方启军篝火通明,猜想他们定还会有所动作,转头吩咐身后的士兵道:“去看看百姓们安置得如何了,还有,让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了,谁也不可掉以轻心。” “是。” 小兵领命,抱拳退下。 他刚走,打扮成士兵模样的唐雅,抱着件披风大步走了过来。 此刻的城墙上,一片漆黑,士兵们也都被安排到了两头短暂休息,这城墙中央,此刻除了亲自站岗的裴浔阳和她,再无旁人 她扭头看了一眼城外他们天启的军队,神色有些凝重,却什么也没上,只默默将披风给他披上,替他系好披绳,安静地站在他身旁。 夜色中,裴浔阳没有回头看她,但一直垂着的大手,早已在黑夜中轻轻牵住了她冰冷的小手:“若明早战起,我让人送你从北侧门离开。” “我不走,不就是守座城么,我陪你守就是!”唐雅语气坚定。 “唐雅,这次不一样。” ------------ 第二百五十四章:浇水总行了吧 这一战的凶险,将是他无法预料的,他也已经做好了城在人在,城亡人死的打算。哪怕战剩最后一兵一将,他都不会逃、更不会退。 这是身为一个将领,该肩负起的责任和使命!而保卫身后的万千百姓,则是他从军的信仰。 然而,唐雅却不惧道:“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最坏的结果,不就是一死么!从我们赶赴郓城的那日起,我就已经做好随时陪你战死的准备了。” “不许瞎说,我可以死,你不行!” “为什么不行?裴浔阳,我们是夫妻,你既然已经将我写在你的名字旁边了,就别总想着让我一个人独活,也别想着留我一个人独自承受所有,我承受不了,也做不到的。” 许是经历得多了,唐雅这回没吵没闹,语气很是平静,唯有与他相握的小手掩饰不住地颤了一下,暴露出了她对他的担忧和害怕。 裴浔阳感受到从她掌心传递过来的颤意,无声地轻叹了声,手臂用力,将她拉过紧紧搂入怀中:“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 唐雅闷声摇了摇头,藏在他披风下的怀里,小声道:“裴浔阳,咱们不能那么悲观,要相信你姐他们,他们此刻,肯定已经在想助郓城脱险的法子了。” “我知道,依姐姐的性子,她此刻,怕是已经在郓城外某片林中了。” “她到了?”唐雅微愣,想起方才天启军中的嘈杂声,顿时明白了他的话。 “可她的身体撑得住吗?” 他们离开时,裴银才刚生产完不久,身上蛊毒还同时发作,甚至连下榻都费劲,想到如此奔波,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裴浔阳又何尝不担心呢,他紧了紧抱着唐雅的手,轻声道:“别担心了,我相信这次,慕容烬能保护好她的。好了,别想那么多了,这上面风大,你先下去休息吧。” 唐雅摇头:“我不,我就想在上面陪你。” 自来了郓城,她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与他如此刻这般独处相拥了。 所以风再大,她也想再靠他一会儿。 见她坚持,裴浔阳也不强硬求,直接扯过披风将她露着外面的头小心挡住,才低声郑重道:“唐雅,我向你保证,待此番战事结束,你想去哪儿,换我陪你。” 披风下,唐雅听到他突然的许诺,仰头问道:“真的?” “真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食言!”待战事一了,他便卸甲陪她,共话桑麻也好,男耕女织也罢,他都守着她。 虽一生戎马,守疆卫国,是他此生之愿。但遇到她后,他却萌生了卸甲之心,只想待山河安稳,陪她游尽天下。 如此,也算不负这身戎装,亦不负她。 “其实我哪儿都不想去,就想跟你回洛阳。”这些年,她极少能回唐家,明面是追杀人,但实际却是像个游魂一样,到处漂泊。 她去过太多的地方,可却没有一处是能真心接纳她的。直到突然有一天,她遇到了他,在那种他们应该成为敌人的情况下,他温柔地朝她伸出了手。 从此,她那颗无家可归的心,才算有了归属感。 也是从那时起,她就很想很想,想和裴浔阳拥有一个平平凡凡,没有任何纷扰的小家。 “裴浔阳。”她喊。 他点着头,应她道:“我在。” 得到他的应声,她才憧憬着,满怀期待地轻声与他说道:“等我们回去以后,我们就重新置办个小院好不好?不要很大的那种,够我们一家人住就好。” “好,只要你喜欢,回去我便为你置办。”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 裴浔阳好笑垂眸,道:“那你继续说。” 他语气温柔,温柔得连晚风,都好似在绕道而过。 只听唐雅继续道:“我们家的院中,不要种花草,但可以在墙角围出个小园子,我再种些蔬菜进去,你就在旁边帮我搭几个鸡舍,砌个小窝,咱们养一群小鸡,再养条小狗,像寻常百姓家一样,平平淡淡的过完下半辈子好不好?” “好,你种菜,我就去挑些粪水来帮你浇菜。” 唐雅听到他要浇大粪,小脸顿时嫌弃道:“挑什么粪水,种在自家院子里的东西,浇粪水不得熏得满家臭啊!我才不要浇那些东西呢,我要种得干干净净的,不要大粪浇过的。” 然而,裴浔阳却认真道:“可我听边境的老人们说过,不浇点,菜的长势会不好。” “又不拿去街上卖,自家吃不嫌弃就行,反正我不管,以后我种的菜,你要是敢给我浇大粪,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不浇大粪,浇水总行了吧!”裴浔阳怕她急眼,赶紧服软。 不过,那样只言家长里短的日子,光是想想,就让人很是向往呢。 一个能种满四季的小园子,有妻、有家,以后再添几个小娃娃,不也正是他此生所求、所盼、所期、所待之事么?! 然而这一刻,裴浔阳心中向往,却也隐隐有些害怕,怕所期之事会实现不了。 不过想想,又不免觉得自己太过贪心,难怪老将们常说,心里有了牵挂,人就有了胆怯,再所向披靡,也不会再如从前那般不惧生死。 原来,是真的…… 半天没再听到他的声音,唐雅动了动,伸出捂得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小声道:“裴浔阳,你低头附耳过来,我悄悄告诉你个秘密吧!” “什么秘密?” 裴浔阳听话地低下头,乖乖将耳朵凑到她唇边。 “秘密就是……我真的,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裴浔阳呢。”说完,她的小脑袋已经从披风里冒了出去,踮起脚尖,嘟着小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这突然‘吧唧’一口的声音,在这样漆黑又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就连在城墙两头闭目养神的士兵们都能听到,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目光还是都齐刷刷地向他们这边投来。 见士兵们一个个目光投来,裴浔阳急忙按住披风下唐雅不安分的小手,紧紧地将她禁锢在怀里。 ------------ 第二百五十五章:势必屠尽郓城 而远处的士兵,也只看了一眼,便都心照不宣地将目光收了回去,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唐雅见状,怕对他影响不好,赶忙噤了声,只紧紧的环住他的腰,侧耳靠在他的胸前,静静地聆听着他强壮而有力的心跳声。 她方才,只是想把自己的喜欢说给他听而已,也不指望裴浔阳这个闷葫芦会给她什么反应,只想他知道就好。 不想她刚噤声,下一瞬,他就突然低下头,在她圆润的耳垂上落下一吻,然后停在她的耳畔,深情又温柔地回她道:“我也是,很喜欢很喜欢那个叫唐雅的姑娘,她是我的心之所悦,早已无法自拔。” “你是在…与我说情话吗?” “不明显吗?”裴浔阳笑着反问。 这样出格的裴浔阳,唐雅不是第一见到了,但还是傻呆呆的愣了下,随即漂亮的小脸上,笑容已然乐开了花。 感谢上苍,让他们都心悦彼此。 这一刻,虽皎月被云层遮挡,辰星隐隐约约,城中也未点一盏青灯,但伴随着虫鸣,却是难得的宁静。 因为在这黑夜中,他们的心,一直都在紧紧相偎,他们的人,也相互能感受到彼此的温暖,这就够了。 然而,这短暂的片刻宁静,终究还是在战火纷飞中被无情打破。 翌日,天际才见破晓。 天启营中,天还未大亮,一夜翻云的叶千睸就得到消息,魏国反水,沈行洲昨夜亲自带领大军,悄无声息地绕至天启边境,已连夜攻下他们不少重要关城,甚至已经开始派兵向他们皇城大举逼近。 看来逃跑的高玄弈已经回到魏国军中了。 “公主,咱们退兵吧!”有名一开始,就极力反对开战的老将苦心劝道。 再不退,待大魏攻到他们皇城,他们国都没了,攻下人家盛凉一座边城有何用啊! “本宫不退!” 叶千睸语气坚定,脸色发狠,大声唤来心腹秦怀江,冷声道:“去将北燕那王妃吊到战旗下,派人去通知北燕的人,给本宫出兵拦截住魏国大军,不然就以他们王妃的人头祭旗!” “不可啊公主,这样以卵击石,只会激怒北燕,如今天启已然惹了众怒,依眼下局势,理应退兵回国自保才是啊!”那老将高大的身躯颤颤巍巍地跪到地上,试图让叶千睸收回指令,不可自寻死路。 然而,叶千睸此刻只想怎么报仇,才不会管这样一意孤行会害死多少人,他们天启会不会亡,她只知道,她没有退路了。 他们斩断了她的后路,那她也绝对不让他们好过! 看着地上还想苦口婆心劝她的老将,叶千睸当即脸一沉,厉声喊道:“来人,把他给本宫拖下去关起来!” “公主……”有几名围观将领想为老将求情,却被叶千睸一个厉眼吓得闭了嘴。 很快,两名士兵快步走进来,直接下了那老将的武器,刚想将老将压走,却被老将愤怒得一把打开,大喊道:“公主!末将求公主要三思啊!您若再继续任性妄为,不光会陷百姓于水火,还会毁了天启的百年基业,成为天启的千古罪人啊!” 此言一出,帐中立刻变得死寂。 站在叶千睸的下首的秦怀江,亦是脸色大变,当即怒斥道:“大胆,公主做事,岂容你一个武将质疑。敢如此诋毁公主,来人,将他拖下去先杖责五十!” “本将看谁敢!!” 老将大吼一声,满目失望地看着他们,像是看到了他们天启这几年来腐败。 看着看着,突然目光含泪,大笑了起来,似豁出去了一般,颤巍巍地指着他们,大声怒骂道:“妖孽误国,奸臣当道,我天启的百年基业,必将亡于尔等之手,尔等也必将背负万世骂名!” “你住口!” 许是妖孽二字刺到了叶千睸,让她满腔的怒火再也压制不止,突然失控地大声咆哮起来。 “给本宫把他拖下去,拔了他舌头喂狗!!” 闻言,士兵们不敢违抗,伸手就要去抓老将。 然而,还不等他们碰到那老将,那老将已经一把夺过他们的佩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悲痛怒吼道:“本将宁愿一死,也不愿看到我天启亡国!秦怀江,叶千睸,你们这两个罪人,本将会在下面看着你们,看着你们如何背负起那千古骂名!!” 怒吼罢,他手中兵刃用力一划,瞬间鲜血四溅。 这一幕,瞬间让叶千睸面色突变,特别是看着自己白衣上被溅到的鲜血,整个人如梦初醒了一般,愣在了原地。 其他人也没想到老将会如此决绝,就在秦怀江脸色难看的,要喊人把老将的尸体抬走时,一名小兵急匆匆地跑来,禀道:“启禀公主,边城传来消息,北燕王妃被人救走了。” 他才禀完,又一士兵慌慌张张的跑来,大声禀道:“启禀公主,我军被北燕大军包围了。” “什么,包围了……”叶千睸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连后退了两步,当低头看到地上死不瞑目的老将时,已经明白,悔之已晚。 这下,他们连退路都没有了。 一旁的谭桩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她,目露心疼道:“公主莫怕,小的这就带人杀出一条血路来,护送公主突围。” 本以为危难时刻,自己如此忠心的表真心,公主会大为感动,不想叶千睸沉默了片刻后,却一把甩开他,一脸狠意道:“既然没有退路了,那纵然是死,本宫也要拉一城的人来陪葬!” 此刻的叶千睸,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毒蛇,全身都露着阴毒,让人看得后背发凉。 而被推到一旁的谭桩,也是一脸震惊,眼底甚至露出了惊恐。 公主她,是想灭城吗? 叶千睸却是不管他们的震惊和恐惧,直接大步走出营帐,高声下令道:“传本宫令,不惜一切代价,势必给本宫屠尽郓城!” 是的,是屠尽,而不是攻下。 公主之令,士兵们不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将令传下去,开始攻城。 ------------ 第二百五十六章:立即束手就擒 与此同时,郓城厚重的城门里,一身盔甲的裴浔阳带着城中的一半士兵,看着即将被撞开的城门,早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而城楼上,唐雅带着一队人,已经开始在阻扰试图从云梯爬上来的天启士兵。可惜对方人多势众,在城门被撞开的瞬间,无数支羽箭齐飞而上,成功助攀爬云梯的天启士兵,登上了城楼。 顷刻间,金鼓齐鸣,杀声震天,一场大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而另一边,慕容烬带着援兵赶到时,城门已破,到处尸横遍野,就连脚下的泥土,都被鲜血染成了赤褐色。 而城中,远远地,都还能听到刀剑碰撞的厮杀声。 听到厮杀声,来不及多想,慕容烬赶紧大手一挥,带着从沈行洲那里借来的五万大军,加速入城。 而此刻,城中心街道上。 来往的行道中,与城外一样,到处尸横满地,甚至尸体比之城外更多,有些都已经堆积成了小座尸山,一眼望去,惨不忍睹。 而官道左侧的横道上,天启大军对于郓城仅剩的士兵,还在步步紧逼。但经过着这场血战,一个个虽早已杀红了眼,却也对盛凉士兵视死如归的气魄,生出了惊惧和敬畏。 因为郓城的守城士兵,不足两万,他们天启的十万大军,此刻却已不足一半。 由此可见,郓城兵将们的骁勇。 此刻,裴浔阳被他们围在中央,挥着一杆尽染鲜血的长缨,带着仅存的几名士兵,正面迎对着敌军,哪怕已经伤痕累累,银白的铠甲也早已不见白色,却仍旧没有一丝胆怯,不停地挥舞着长缨,奋勇杀敌! 许是被他气势所慑,此刻哪怕天启还剩几万大军,但面对满身杀戾的裴浔阳,竟渐渐没人再敢前,只敢竖起兵器将他们围住。 直到叶千睸骑马过来,而她身后,还带来了十几个没来得及藏好的百姓,其中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以及同样伤痕累累的唐雅。 “裴浔阳,你是要束手就擒,还是要看着他们死在你面前?” “将军,将军救救我们啊!” “将军,我们不想死啊!将军救救我们啊!” “救救我们吧将军……” 被扣押着的百姓一见到裴浔阳,怕死的都哀嚎了起来,不怕死的就如唐雅一般,一声也未吭。 “卑鄙!”看着被他们拿刀架着的百姓,裴浔阳脸色难看,特别是看到满身是血的唐雅时,又心疼又气恼。 这个笨蛋,都让她先走了,她还回来做什么! 叶千睸见他目光停在唐雅身上,眸底的温柔掩都掩不住,当即手一抬,示意人将唐雅压到最前面来,故意激怒裴浔阳一般,一鞭子抽在她身上,才喊道:“裴浔阳,你若是放弃抵抗,立刻束手就擒,本宫可以放过她,不然……” 说着,她眸色一狠,手起鞭落,一鞭子再次抽向唐雅。 而这一次,直接抽在了她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痛从脸上传来,唐雅疼五官紧皱,鲜血也瞬间淌了她一脸,然她却紧咬着牙忍着,不愿让自己发出半点痛苦声。 几息之后,待疼痛麻木,她冷笑着回头看向叶千睸,满脸讽刺道:“叶千睸,不外乎唐宋至死都没爱过你,因为你这样的女人,真是让人觉得恶心!我要是唐宋,我也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你找死!” 唐宋二字,一直都是叶千睸心上的一根刺,一个鲠,触之即疼,别人拔不出来,她也宁愿疼着也不舍拔出。 所以此刻听到唐雅这样说她,焉有不怒之理?! 扬起马鞭又要抽去,却在高高举起时,又突然放了下来,换了副神情,冷笑道:“你想激怒本宫,好让本宫在盛怒之下杀了你对吗?可本宫偏不如你愿。” 看着她嘴角的冷笑,唐雅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有些生惧道:“叶千睸,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呵呵!等下你就知道了。”说完,叶千睸看了眼已经有所顾忌的裴浔阳,故意将声音拔高,大声喊道:“来人,扒了她的衣服,本宫倒要看看,裴浔阳能不能看着自己的女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轮流着凌辱!” 如她所料,裴浔阳的确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妻子受辱,长枪一挥,直指向他们,怒吼道:“叶千睸,你敢动她,我裴浔阳定将你五马分尸!” 叶千睸娇媚一笑,不屑道:“好大的口气,若非你还有用处,你以为本宫能留你到现在?” 若非他还有用,她早让人万箭穿心了他了。 她语罢,冷目扫向按住唐雅的士兵,大喝道:“还等什么,给本宫扒!” “王八蛋,不许碰她!!” 见那些人的狗爪要碰到唐雅了,裴浔阳怒得双眼通红,再没有了方才面对敌人千军万马时的镇定,大声咆哮着,提着长缨拼了命地朝那边杀去。 然而,叶千睸就是想让他束手就擒,并没有让人下死手,只想活捉他。可裴浔阳清楚,若自己被活着被擒,以叶千睸的卑鄙,不定又会做出什么卑鄙的事来。 自古忠义就难两全。 为将者,他不能降。为夫者,他更不能看着妻子受辱。 所以他选择与唐雅同生共死! 唐雅了解他,知他此刻会做出的决定,看着准备撕扯自己衣服的士兵,她暗暗找准机会,打算奋力一跃,与其撞死旁边的刀锋上,也不愿让这些人得逞。 然,就在她使劲撞开撕扯她衣服的士兵,想撞上那刀锋时,一支利箭突然破空而来,直直地从抓扯唐雅的士兵脑袋上,侧穿过去,脑浆都随着羽箭爆出。 力道之大,足矣能见来人的武力之高。 而羽箭过后,启军惊慌之既,千军万马的哒哒哒马蹄声远远传来。 叶千睸面色突变,扭头望去,就见他们大军背后,一片黑压压的士兵正朝着他们狂奔而来,待一靠近,便厮杀了起来。 其中为首的,就是先前射箭之人,而那人,一袭青衣,面容俊朗,身形矫健,恍恍惚惚间,竟让她远远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想起了与那人的初识。 ------------ 第二百五十七章:对不起食言了 然而,就在她愣怔的那片刻,远处那人已经重新在搭弓拉弦。 只这次瞄准的,却是她。 见状,叶千睸脸色变了变,本能的想下马躲避,可当她回头,看到那人已经松了弦,利箭正朝着她的脑门直直飞来时,心慌之下,整个人突然僵在了马背上。 眼看利箭越来越近,她瞳孔微缩,脸色苍白,也不知什么原因,竟有刹那间的不知所措。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跟在他旁边的谭桩看到,急忙从自己的马背上飞身扑了过去,护着她一同从马上跌了下去。 而那支冷箭,不偏不倚,直接穿在了谭桩的琵琶骨上,疼得他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而经过这一摔,叶千睸也回过了神来,头脑瞬间清醒,扭头看了一眼地上谭桩,神色有些复杂,但也只有瞬间,便又变成了冰冷。 只见她迅速起身,一把夺过旁边士兵的武器,眼尖的抓起正想跑向裴浔阳的唐雅,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大吼道:“都给本宫住手,否则本宫现在就杀了她!” 然而这一次,裴浔阳却没给她再伤害唐雅的机会,长缨枪直接甩了出去,砸在叶千睸拿兵器的那只手上。 她一个吃疼,兵器也瞬间落在了地上。 唐雅反应敏捷,见她兵器掉落在地上了,急忙微微前仰,然后使劲一个后磕过去,狠狠地撞在她脸上,疼得叶千睸惨叫一声,瞬间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 她手一松,唐雅立马挣脱她的挟持,在厮杀的士兵中,横冲直撞地朝着裴浔阳跑去。 正在厮杀中的秦怀江见到,眼看他们即将败北,心有不甘,急忙跑过去扶起叶千睸,同时捡起裴浔阳砸过来的长缨枪,狠狠地朝他们扔去。 奔跑中的唐雅不知危险来临,看着离她就十几步之遥的裴浔阳,仍在继续向前跑,嘴角也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可正准备张开双臂接住她的裴浔阳,看到紧随她身后而来的长枪,脸色骤然大变,想大喊她躲开已然来不及,只能飞奔过去,一把将她向旁边推开。 唐雅被推开的瞬间,嘴角的微笑也在逐渐凝固。 下一瞬,她便听到了血肉被利刃刺穿的声音。 “不要!!!” 震天的厮杀声中,一道女声划破了天际,传到众人耳中。 声音带着破音的嘶哑,远远从大军后方传来,而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放心不下郓城战况,策马赶来的阿照。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赶来看到的,会是这足矣令她悲痛欲绝的一幕。 只见两军拼杀中,那杆曾与裴浔阳征战沙场多年的长缨枪,直接贯穿了他的整个心脏位置,他发丝凌乱浑身是血,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鲜血更是顺着带有他血肉的枪头,一滴、两滴、渐渐如注而下。 看着贯穿自己胸膛的枪头,裴浔阳踉踉跄跄地定住脚步,没有立即倒下,而是强撑着,朝被他保护住的唐雅,露出了一个满是鲜血的笑容,然后满眼愧疚地说:“对…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 他每说一个字,便有大口鲜血从他嘴里涌出,直至把他的歉意说完,他才撑不住朝地上倒去。 “裴浔阳!!” 唐雅凄厉大喊了一声,伸着颤抖的双手就去接他,可她的力道太小,不足以托得住裴浔阳高大的身躯,只能将将抱着他一起,摔在了满是鲜血的青石板上。 身上很疼,腹部也隐隐作痛,可这些疼,却远不及看着自己丈夫满身是血的倒在自己怀里来得疼。 “没事的,没事的裴浔阳,我能救你的,我一定能救你的……”她颤着双手去摁住他胸前还在泊泊流血的伤口,可当碰到那杆贯穿他胸膛的长枪时,她再也忍不住,无措地大哭了起来。 怎么了,她救不了他,她救不了他了。 因为那长缨枪贯穿的,是裴浔阳的整颗心脏啊! “唐雅,别哭。” 从何时起,他已经舍不得她再流一滴眼泪了。 “裴浔阳,裴浔阳你告诉我,你不会有事好不好?你说过的,等这一仗结束了我们就回洛阳的,你说过会陪我一辈子的,裴浔阳你不可以食言,你自己说的,男子汉大丈夫,你不可以食言的。” 唐雅泪流满面地说着,语速很快,似怕说慢了片刻他就会赖账一样。 “对不起…”他答应她的,终究是做不到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只要你活着!”唐雅嘶吼出声,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害怕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痛哭出声。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好似看到了希望一样,急忙道:“裴浔阳,你撑着,你撑着我带你去找樊惊鸿,他是神医,他一定能救你的,我们去找他。” 说完,她使劲想将他扶起来,可她自己浑身也都是伤,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啊! 特别是她小腹处,此刻像是有刀在里面乱绞一般,撕心裂肺的疼,才咬牙将他扶起,一个不稳,二人又双双跌回到了地上。 不远处,千睸见裴浔阳已被贯穿了心脏,已经是必死无疑,但却不解恨地提起一把刀,想过去连唐雅一并杀掉。 而旁边的秦怀江,抬眼见慕容烬护着阿照已经朝这边杀来,自知他们已经不是对手,再不跑也是必死无疑,情急之下,自作主张地下令撤退,自己则拉起叶千睸,在部下们的掩护下逃走。 地上的谭桩看到,想跟着他们一起逃,可还没走两步,背部就被人从后狠狠划了一刀,痛苦地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他心心念念的公主丢下他越走越远。 这边,阿照也在慕容烬的保护下,已经跑到了唐雅他们身边。 看着脸色苍白,满身是血的弟弟,阿照颤抖得厉害,大滴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如唐雅一样,她看到贯穿了弟弟胸口的长缨枪时,心口抑制不住的疼,慌忙从身上找出止血药,颤着手试图去给他止血,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没事的没事的,浔阳别怕,姐姐来了,姐姐不会让你有事的。” ------------ 第二百五十八章:帮我杀了他们 然而这话说出来,眼眶里的泪水,如同知道她是在自欺欺人一样,直接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下。 “怎么、怎么止不住啊,为什么止不住啊!我为什么止不住啊!!”阿照心里更慌了,声音哽咽,已经带了哭腔,她抬起手背擦了一把眼泪,可却越擦越多。 “浔阳别怕,姐姐带了很多药来,一定可以救你的,你忍一忍,一定可以的。” “姐…”裴浔阳虚弱的喊了一声。 “姐在,姐在呢浔阳。浔阳不怕啊,姐姐就在你身边,姐姐会保护浔阳,会救浔阳的,别怕。”阿照慌忙凑到他面前,满脸是泪,颤着满是沾染他鲜血的手,紧咬着唇不敢让自己失控。 她怕啊,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了。 裴浔阳目光已经开始涣散,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强撑着看清姐姐的样子,又看了看唐雅的样子,想抬手擦掉她们脸颊上的泪,却又无能为力。 因为他此刻,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已经连扯动嘴角,想再给她们露出个笑容的力气,都没有了。 “姐…我不能……保护你们了……” 他望着她们,声音很小,小到近乎听不到,可看着她们的眼底,全是深深的眷念和不舍,直到头顶的一片乌云,遮挡了烈日,他才带着浓浓的遗憾,在他最放心不下的两个女人面前,满目歉意地闭上了双眼。 这一世,姐姐比她年长,独自背负得太多,如果可以,来生就让他当裴银的兄长吧,换他来保护姐姐。 来生,他也一定会早些找到唐雅,弥补对她的亏欠,尝还她这一世的情深。 可惜这些话,他终是没能说完。 看着停止了呼吸的弟弟,阿照手中捧着的药瓶,‘啪’一声,全部散落了一地。她眼眶通红,不敢相信一般,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僵在了原地。 “浔阳,浔阳啊…”她颤着音,小声试探地喊了一声。 可她的弟弟,已经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立马回应她一句‘姐姐,我在’了。 她的弟弟,死了。 如同他们的母亲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而紧抱着裴浔阳的唐雅,看着他与自己紧握的那只手,渐渐松开的那一刻,突然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强扯出来了一般,疼得她气血翻涌,嘴角慢慢有丝血红溢了下来。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说的,不会食言的。说好陪我一辈子的,你怎么可以食言呢?”她口中呢喃着,抱着浔阳的尸体,眼泪像流干了一样,再也淌不下一滴来。 裴浔阳死了,照亮她世界的光没有了,往后余生,她又该怎么活啊?! 此刻的唐雅,没有撕心裂肺的大哭,也没有疯了一般想要报仇,就突然像个没有灵魂的布偶一样,安静得有些反常。 呢喃完,她低着头,不再发一言,只目光渐渐看向了地上的刀刃。 然,不等她先捡起那把刀,一旁的阿照已经率先拿起,红着眼翻身上了一匹黑马,打马朝叶千睸等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护在她们周围的慕容烬,目光一刻也没敢离开阿照,见状,急忙一脚踢飞一个找死的天启小兵,命人保护唐雅和裴浔阳的尸体,自己带上一队骑兵就追了上去。 …… 郓城小南门口。 叶千睸和秦怀江在几个小兵的掩护下,狼狈地窜进了城外的树林里,等阿照追来时,只看到了林间被惊飞出来的鸟儿。 她急忙下马,提着刀就想继续追,却被赶来慕容烬一把抓住。 “放开我,我要杀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阿照,你先冷静,这件事交给我,你现在需要冷静。”慕容烬紧紧抱住快要发狂的她,看着她通红的眼睛,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 然而阿照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使劲挣扎着,愤怒得嘶吼着:“慕容烬,你放开我,他们杀了我弟弟,他们杀了我弟弟啊!我要杀光他们…我要杀光他们!!” “好,我去杀光他们,我去替你给浔阳报仇,阿照你乖,冷静着等我回来好不好?” 这是慕容烬第一次见到这样失去理智的阿照,担心地安抚着她。 “我知道你恨不得亲手杀光他们,但以你现在的身体,林中地势复杂,若冒然追去,哪里是叶千睸等人的对手?所以听话,我去替你将他们人头取来。” 在他的轻声安抚下,阿照这才渐渐冷静了下来,也能感觉到自己有些撑不住了,急忙紧紧抓着慕容烬的胳膊,咬牙含恨,一遍又一遍的说:“慕容烬,帮我杀了他们,帮我杀了他们!!” “好。” 慕容烬只回了一个字,将她小心扶到一旁石块上坐下后,立马留下一半人马保护她,自己则带着剩下的骑兵朝林中追去。 林子里,叶千睸听到身后成群林鸟被惊飞的声音,知是有人追来了,她小心看了眼走在前头开路的秦怀江,趁他砍拦路的藤蔓时,往另外一个方向悄悄离开。 秦怀江没想到,她会在此刻将他作饵,利用他引开追来的人独自逃走,砍完藤蔓,还担心她害怕,低声道:“公主别怕,只要进了林子深处,他们是找不到我们的。” 说完,他一回头,身后早已空无一人,倒是不远处,慕容烬已经带人追上了他。 来不及咒骂句叶千睸那卑鄙女人,秦怀江老脸骇变,拔腿就跑,因为他很清楚,他杀了盛凉那姓裴的小将,被抓住肯定会死得很惨。 慕容烬远远见只有他一人,有些起疑,眉头微皱,转头朝身后骑兵道:“迅速分作两人一组,散开来找,务必找到天启公主叶千睸,提她人头来见!” “是。”众骑兵抱拳听令,迅速组队朝林中散去。 慕容烬看着秦怀江的方向,飞快追去。 前头,秦怀江一边跑,一边害怕的回头看有没有人追来,不想等他再回头时,一个脚底板直接横空踩到了他脸门上,吓得他大惊失色,拿在手里的刀刚想挥出去时,对方已经一个扫堂腿过来,让他直接一个趔趄,摔了狗啃泥。 ------------ 第二百五十九章:也配与朕攀亲 秦怀江顿时惊慌起来,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起来,可刚一动,就被人狠狠一脚,使劲踩在了背脊之上,疼得他嗷嗷直叫起来。 “老贼,杀我妻弟,你真该死!” 不过比起现在一刀就了解了他,慕容烬更想带回去给阿照亲手解恨。 听到声音,秦怀江像只老乌龟一样在地上挣扎着,愤愤地抬头去看踩着自己的人,当看到是北燕皇慕容烬时,刚被熄灭的气焰瞬间又上涨了回来,竟吼怒道:“慕容烬,老夫怎么说也算是你的长辈,你如此对待长辈,也不怕世人诟病于你!” 秦怀江的老母,曾是北燕皇族旁支的一个县主,却自甘下贱,舍弃了县主身份,嫁给天启一个商贾做平妻。 但这些年来,仗着天启百姓极少去过北燕,知情人不多,他便厚颜无耻地在天启吹嘘北燕先皇是他表兄,让人觉得他身份尊贵,也算出自皇族。 加上当年,慕容烬受皇命与陆齐一道出使天启,那时他正巧在他们皇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便时常到驿站去拜访他们。 碍于礼貌,慕容烬与他客套了几回,这就让天启许多人真信了他的鬼话。 但也因这份吹嘘,他阴差阳错得到了顶头上司的青睐,最后上司被他弄死,一命呜呼后,他转投了叶千睸麾下,短短几年,便从一个少尉,混成了边境最高的执权者。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吹嘘的事多了,年月久了,连他自己都将那些谎言当真了。 所以才在方才,见到慕容烬时,脱口而出了那句话不说,竟还想以长辈的身份自持。 也不知是谁给他脸了。 然而,慕容烬神色冰冷,又一脚将他那张不要脸的老脸,再次踩到泥里,鄙夷道:“凭你,也配与朕攀亲?” 这一脚,直接让秦怀江清楚地认知到了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他想求饶,可惜有名骑兵已经跑过来,先他一步开口禀道:“启禀公子,天启公主在属下等追捕过程中,不慎滚落山谷,生死不明。” 闻言,慕容烬往后林那边看了一眼,冷声道:“派人下去找,我要看到她的人头!” “是。” 那骑兵领命,急忙去集合其余人行动。 …… 另一边,郓城小南门下。 自慕容烬带人进了山林后,阿照便一直地站在道路中央等着。 此刻,也不知她在想什么,通红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林中方向,身体也一动不动的,但林间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她眼波就会跟着有丝起伏。 而此刻的城中,厮杀声已经停止,有些士兵已经在处理大战后狼藉。 阿照身后,骑兵们并排守在她边上保护,警惕着周围,直到发现林间有动静,在还不知是敌是友之下,骑兵们急忙拔刀护到她身前,神情满是戒备。 片刻之后,当看清从林中走出的是自己人后,才齐齐收了武器。 阿照看到慕容烬平安回来,似乎松了口气,但看到他身后骑兵扣押着走来的秦怀江时,仇恨再次浮现眼底。 她转身,面无表情地拔出一名骑兵腰间的佩刀,满身杀意地朝他们走去。 “狗贼,该血债血偿了!” 随着她每走一步,刀尖与地面青石摩擦出的呲拉声,就更加刺耳。而在这样乌云蔽日的阴天下,更能清晰地看到,刀尖与青石之间摩擦出的火花,和那听得人心底发慌的刺挠声。 秦怀江没见过阿照,但听到她的话,再看到她那张与被自己所杀的裴浔阳轮廓相似的脸,一下便猜到了她就是裴银。 看着她满脸阴鸷地拧着把大刀,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比北燕帝更让他觉得恐惧,当即吓得冷汗涔涔,挣扎着想跑。 可惜他越是挣扎,就被两侧的人扣得越紧。 “别杀我,别杀我……”秦怀江怕了,活了一把年纪,头一次如此莫名地恐惧一个人,甚至心底发怵地直接跪了下去,扣头求饶道:“饶命,饶命啊!求求你们别杀我,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求求你们放我一马吧!” “放你一马?做梦!” 阿照目光冷冰冰地看着他,已经停到了他面前。 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秦怀江心底预感到要完,顿时害怕得心神俱颤,半点武将该有的气魄都没有了。 他哆哆嗦嗦地看向阿照,求饶道:“裴、裴银…不不不,永乐、永乐公主饶命,我真不是故意要杀你弟弟的,都是叶千睸,对,都是那恶毒女人命令我做的,我只是听命行事啊!求求你饶我一命吧!” “一丘之貉,你与叶千睸,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过直接杀他了,那就太便宜他了,她也要你这老杂毛尝尝,心脏被贯穿的滋味! 说完,阿照双目一厉,手起刀落,拿起刀就直接刺进了秦怀江的胸口。 “啊!!” 一刀进去,秦怀江惨叫出声,那张本就面目可憎的老脸,此刻也因疼痛而恐怖扭曲着。 可就这么一刀,又岂能能解阿照的心头之恨呢?不能,比起她的丧弟之痛,远远不够! “老贼,叶千睸该死,天启该死,可你更该死!”阿照分寸拿捏得很好,那一刀捅进去,刀尖只划破了他那颗黑心的边上,并不会立即要了他的狗命,却能让他痛得死去活来。 果不其然,只刹那间的功夫,秦怀江就疼得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冷汗直冒。 但他是武将,身体自是比寻常人更能抗,所以就算痛得他想自寻了断,但都没能没晕过去。 他看着自己胸前被捅进去,又被使劲拔出来的血窟窿,惊恐得想伸手去捂住,却被旁边的骑兵死死摁住,让他疼得想打滚,却又动弹不得,只能干疼着。 有时,疼到极致,那就是生不如死。 这任人待宰,生不如死的滋味,倒让他不怕死了,只想快点得个痛快,便发狂般,嘶吼怒骂道:“贱人,要杀要剐,有种你给老夫一个痛快!” 他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下巴直接就被旁边的慕容烬一个刀鞘卸了。 ------------ 第二百六十章:天启割地求和 而阿照也在此刻,又一刀捅了过去,这一次她动作极狠,也极快,刀尖一个旋转,直接把他的整颗心脏都挑了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她动作太快,那心脏掉到地上时,似乎还跳动了两下,阿照嫌恶地扫了一眼,然后一脚碾了上去,直接踩碎踢到了他的跟前。 旁边摁住秦怀江的骑兵见状,神色都微微有些变化,但毕竟都是沈行洲亲自训练出来亲兵,也只心惊了那么一刹那,便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在得到慕容烬示意后,摁住秦怀江的两名骑兵才一齐放手,将他丢到了他的心脏旁。 秦怀江估计做梦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心脏长什么样子。 似不敢置信般,他双目大睁着,满脸恐惧,嘴唇触动着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惜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便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嗝了屁,死不瞑目了。 阿照冷冷看了一眼,丢了手里的刀,转身道:“把他给我剁碎了,丢到山里喂狼。” 说完,阿照似所有力气都用尽了般,突然双腿一软,仰前倒去。好在慕容烬手疾眼快,一把将她稳稳接住,紧张地大喊了一声:“阿照!” 这声大喊,让赶过来的莫北煜听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跳马飞奔了过来。 等靠近,看到阿照一动不动地躺在慕容烬怀里,脸色白得像个死人一般,顿时吓得呼吸都骤紧了,气得一拳就朝他脸上揍去。 慕容烬才检查了下阿照的身体,确定她不是蛊毒发作,而是身子虚弱,力气用尽了才晕倒的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哪知这口气还没松完,就被突然出现的莫北煜揍了一拳,揍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然而,莫北煜揍完后,竟还冲着他凶神恶煞地怒吼道:“混蛋,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吗?” “莫北煜,你敢打朕!”慕容烬咬牙切齿的目瞪着他,要不是抱着阿照腾不出手来,他今日非跟他干一架不可。 “本将打的就是你这昏君,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你简直废物至极!” “什么叫保护不了?莫北煜,你别给朕得寸进尺,阿照她只是累了!”这混账东西,他都当皇帝了还那么没大没小的,真想治他个大不敬之罪! 慕烬容冷冷地斜视着他,但心知他是关心阿照,便没怎么计较他那拳,和他几句无脑的话,只阴沉着脸,将阿照抱起往城中走去。 “累、累了?” 莫北煜想再给他一拳的拳头顿住,待他抱着阿照起身,看到阿照呼吸均匀,真没什么事时,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冲动了。 真是关心则乱啊! 这以前打习惯了,他前车之鉴也挺多,所以乍一看之下,还以为他没保护好阿照,阿照出什么好歹了,一不小心,就让拳头就先动了手,这也不能完全怪他吧! 不过要让他给慕容烬道个歉,赔个不是什么的,莫北煜还真挺说不出口的。 但见他没计较,才不自在地别了别头,扫了眼周围观鼻、鼻观心的士兵后,赶紧自觉地跟上去。 等跟上慕容烬步伐了,他才神色严肃地说正事,禀道:“陛下,城中天启剩下的那两万大军,眼下已经全部投降。还有,方才我替你看了一封大魏摄政王传来的捷报,说天启君主愿投献珍宝美人,割地求和,特来问下咱们北燕的意思。” “割地求和?哼!绝无可能!” 慕容烬冷哼一声,直接下令道:“莫北煜,传朕旨意,令北燕驻守羊城的八万大军,以最快速度赶赴天启,援助大魏摄政王,势必一道攻下天启。” 这意思,是不接受求和了。 不过也是,割地才能得多少啊,这直接灭了,他们三国瓜分干净,岂不得得更多?! 再者,他虽不清楚经过,但想到过来时看到的裴浔阳尸体,莫北煜多少也能猜到点了。 那小子,将帅之才,可惜了。 不过想到裴浔阳是阿照的亲弟,莫北煜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眼中不免露出一抹坦荡的心疼。 丫头的弟弟死了,她得有多悲伤难过啊! 慕容烬斜扫了他盯着自家媳妇瞅,大度得没斤斤计较。 莫北煜却是冷瞪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停住了脚步,看了他们的背影片刻,才转身吩咐部下速去传信。 天启自掘的坟墓,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 另一边,叶千睸抱着死地求生的念头,滚下山谷后,顺着谷下的小溪漂了一路,等再醒来时,她已经被一个猎户所救,并将她带回平日里在山上夜宿的小屋。 起初,叶千睸还算有点良心,挺感激那猎户救了自己的,还打算将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赠与他作报酬,怎料她个心狠的,遇到了个手辣的。 在她醒来的当天晚上,那猎户见她实在是太漂亮,勾人心魂得色心大起,没把持住地对她下了药,把她直接给侮辱了。 事后,那猎户怕被家中婆娘发现,也怕她逃跑去官府告自己,就直接绑住了她的手脚,将她关在了自家无人居住的老房子里。 但因叶千睸的身子玲珑有致,太过太勾人,实在是让人流连忘返,那猎户实在控制不住对她的欲念,便每到半夜,就会偷偷去找她,自然又是免不了一夜销魂。 起先,叶千睸感觉羞辱,哪怕被药得没力气,都还很是挣扎。 直到几日后,她突然想开了一般,开始假意讨好,主动献媚承欢起来。那些宫里专用的姿势动作,都被她玩得花样百出,险些让那猎户都招架不住。 毕竟叶千睸那些羞于唇齿的媚态,见过的男宠,坟头草都快有人高了。 好在她的功夫没白下。 终于,在一天夜里,那猎户在床榻之上,慢慢对她放松了防备。 而叶千睸也找准时机,在猎户乐极享受之时,从枕头下摸出从他那里偷来的猎刀,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猎户死了,可叶千睸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羞辱感却没有消。于是她趁着天黑,摸进了那猎户家,直接将人家一家六口挨个杀了个干净,她才算罢休。 ------------ 第二百六十一章:这不查不知道 报了仇后,叶千睸才急忙往天启方向离开。然而一路上听到的,却是北燕、大魏、盛凉,三国大军齐齐挥师攻打天启,不足一月,天启便被打得节节败退,怕是再用不了一月,就该攻到他们皇城脚下了。 而叶千睸,果然不负众望,成了天启人人唾弃,恨不得诛之而后快的祸国妖女。 就连八卦这些事的路人,提到她的名字时,都嫌弃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一句蛇蝎妇人。 当然了,这话被叶千睸听到,那人下场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此刻,叶千睸站在天启的交界地,明明知道天启皇城已是危险之地,但她沉默了片刻后,还是毅然决然地朝天启皇城赶去。 如今,于她而言,与其苟且偷生,她宁愿死在那人的墓前。 因为那样,她就能祈求,他们的来世了。 …… 北燕戍边,云祥镇上某个简陋的小客栈中。 已被救出,并与云潇潇他们会合了的楚千幻,此刻正抱着阿照的儿子,冷眼看着捏着耳朵跪在门口的慕容博。 本来夫妻二人分别数月,不说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那怎么也得关起门来述述衷肠什么的吧! 哪曾想,慕容博千里迢迢,特意赶来接爱妻,得到的却是横眉竖眼,冷言冷语,别提多心寒了。 然而,这心还没寒多久,当他独自惆怅地坐在客栈门口,打算喝口酒缓解缓解心中郁闷时,突然看到一个挺着个大肚子的女人,被人前呼后拥的走过去。 话说这大肚子女人不奇怪,奇怪却是那女人不应该出现在此地,因为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两年多前被他充军妓了的姬如烟。 看到那张让他至今痛恨的脸,慕容博脸色瞬间阴沉了。 她此刻不应该生不如死地待在军营一角吗? 为何还能大摇大摆的出来逛大街? 而且,看她那打扮,穿金戴银的不说,还前呼后拥的跟着不少丫头婆子,小心翼翼地随身伺候着。那架势,都比给他当侧妃时还气派了,简直活脱脱的在打他的脸啊! 不过这也让他立马明白了,楚千幻这些日子,为何总没给他个好脸色。 怕是她误以为,自己对姬如烟那贱人手下留情了吧!这可真是冤枉死他了。 他现在光看到那女人,都活像嚼了一百只苍蝇,恶心啊! 所以一找到原因后,慕容博哪还敢耽搁,当即就让人专门去调查了此事。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简直能气死个人。 原来当年,姬如烟在被押送前往边境充妓的途中,诱惑了一名押送她的官兵,那官兵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甚至还听了她的话,悄悄从暗窑里买来一名暗娼,顶替她送去了边境。 哪成想,姬如烟利用完了那官兵后,翻脸竟比翻书还快,一脚踹了那官兵不说,还卷走了人家的家当,趁夜给逃了。 等那官兵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中了她的美人计时,大祸已经酿成,后悔更是为时已晚。 但事后,那官兵自知私放罪犯是死罪,非但没有立即上报,还因害怕会被上头的人发现,就冒险返回军营,将那受不住士兵蹂躏,差点说出真相的暗娼毒哑后,就急急忙忙返回了燕京,辞去了衙门职务,回了老家,从此再不敢对任何人提及此事。 至今都还过得战战兢兢的。 而姬如烟逃跑后,则用了那暗娼的身份,转眼间就攀附上云祥镇的大户,方家的小公子。 也不知道她又使了什么手段,那方家小公子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甚至要死要活的,想将自己青梅竹马的新婚妻子休了另娶她。 要不是那方家小公子的新婚妻子,有个后台硬的娘家,她怕是都成功上位,当上人家的正头娘子了。 听说此事在当时,闹得有些不好看,方老爷为保颜面,本想将那方小公子和姬如烟一块撵出方家的,但方老夫人舍不得孙子,就出面做主,让姬如烟留在她身边当了个丫鬟。 虽明为丫鬟,待遇却是一点也不比府中的夫人小姐差。 而且,姬如烟虽容易得势就忘形,但她自小攻于心机,讨好人的手段更是炉火纯青。 所以没过多久,就把本不怎么喜欢她的方老太太,哄得对她贴心贴肺的好,甚至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孙子冷落着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夜夜宿在她的屋里。 这夜夜春宵下,没多久,她就比那方小公子的正妻,先一步有了身孕。 所以理所当然的,她直接就被抬成了妾室。而那方家老太还放话了,只要她能一举得男,就允许孙子抬她当平妻。 这赤裸裸的偏袒之言,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因为在还没有身孕时,姬如烟就哄得老太太每日喜笑颜开的,对她疼爱得不得了,这如今有了身孕,那待遇更是事事都紧着她先来了。 而方小公子更甚,宝贝得不得了,都恨不得把心都栓她身上。 这不,逛个街都安排了那么多人跟着,生怕她磕着碰着。 但也多亏了这么大的排场,在这种偏僻小镇也算是独一份了,观看议论的人更是不少。不然以慕容博现在的性子,除了楚千幻,又怎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知道了来龙去脉,慕容博片刻都没带耽搁的,立即派人去将姬如烟抓进大牢后,便急急忙忙来找媳妇请罪了。 这便有了开头捏耳下跪求原谅的一幕。 “千幻,我真不知情,我要知道姬如烟胆大包天,死性不改,当初在燕京我就亲手了结了她了,哪还会再让她去祸害别人的夫君啊!” 苍蝇不叮无缝蛋,不过那方家小公子也不是个好东西! “你还有脸说,若非此事发现得早,你可知现在,又有一个无辜的孩子,必将惨遭她毒手了!”那日姬如烟上街被慕容博看到,就是出来悄悄购买能致人落胎的药物的。 而且,就在昨日,官兵去方家抓人时,那药已经放在了方小公子正妻的安胎药里,若非被前院动静惊扰,放下了药碗没喝,此刻就是一尸两命了。 ------------ 第二百六十二章:打算拿钱赎人 提到当年的糊涂账,慕容博难免有些没脸,试图小声狡辩道:“这不是没让她得逞嘛!” “你还有理了,照你这话的意思,你还挺希望让她得逞是吗?” 楚千幻一声低呵,吓得慕容博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千幻,我没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那等蛇蝎女人,我只后悔曾经眼瞎心盲,让她有机会伤害了你和孩子,对不起。” 对于那个孩子,他是真的悔得肠子都青了。 再次提到自己被害死的那孩子,楚千幻心口还是很疼,脸色也更冷了,看都不愿再看到他,冷哼了一声,抱起孩子便起身从他面前走了出去。 慕容博见媳妇怎么也哄不好了,都快哭了。 都怪姬如烟那阴魂不散的死女人,只要她一出现,他就准没好日子过,简直就是个害人害己的扫把星! 想着,慕容博正想跟上媳妇,再厚着脸皮哄哄,哪知刚出门,就被十三卫之一的暗一拦住了。 “何事?” 暗一躬身禀道:“王爷,方家公子方圆求见。” “方圆?”慕容博想了想,不认识地问:“方圆是哪个?” “回王爷,是昨日抓捕归案的罪妇姬如烟的,现任的丈夫。”暗一如实回道,但最后几个字微停顿了一下。 毕竟那女人曾经是自家主子的侧妃,现在却成了一个商贾家公子的妾,怎么听都有点不体面。 然而,慕容博一听到‘姬如烟’三个字,立马一阵厌恶袭来,正想甩手说不见,但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道:“去,让他上来。” 老子心情正不好呢,出气筒倒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片刻之后,那方圆被领了上来。 这方圆长得还勉强算端正,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倒是没有什么商人气息,就是那双眼睛长得难看了点,眼珠子有些外凸。 他一进来,见到半躺在窗下摇椅上的慕容博时,立马下跪行礼,拜了一拜后,直接说明来意道:“草民方圆,愿献出白银十万,只求王爷饶草民妾室雨柔一命。” 说完,为表诚意,已经从怀里拿出一沓厚厚的银票,恭敬地奉了上去。 十万两? 看不出来,这方家还挺对得起他们这姓氏,为一个妾室,出手就是十万两,够大方的啊。 慕容博冷眼瞟了那沓银票一眼,似乎脸色好了一些,但依旧没有丝毫动作,倒是看到眼前这个被姬如烟魅惑得不知所谓的方圆,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一般,嫌弃得扶了扶额,都想不顾形象地往他脸上吐他口唾沫了。 娘的,自己曾经也是这么个傻批样吗? 唉,往事不堪回首,简直没眼看啊! 见七王爷没理自己,反而神色怪异地盯着自己,方圆有些惶恐,摸不清他是不是嫌弃银子太少。 正当他心里惴惴不安,想咬牙再加点时,就听到慕容博朝外开口喊道:“暗一,进来将方公子的银票收下。” 肯收钱财,那就是还有希望。 方圆见状,面露喜色,赶紧将银票递过去,激动地问道:“那王爷,草民是不是现在就可以领走雨柔了?” 毕竟牢房那种地方,阴暗潮湿得很,他的雨柔多待一日,就是多遭一日的罪。而且雨柔还怀着孩子,还是早早接回家为好。 看着一脸激动的方圆,慕容博都有些不忍欺负傻子了,但看了眼暗一接过的银票后,立马翻脸不认人的冷笑道:“方公子想接走雨柔,自然是可以的,但本王下令抓的人当中,可是没有一个叫雨柔的。” 雨柔是那暗娼的名字,他让抓的人,名字可是叫姬如烟,并不是什么雨柔。 “不可能!” 方圆不信,雨柔是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抓走的,怎么可能没有? “怎么不可能?本王犯得着骗你?” 慕容博面带轻蔑地看着他,语气轻嘲,眼神更是如同在看一个傻子。 “不可能的…”方圆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不肯相信,急忙道:“王爷,您肯定是记岔了,您再想想,不可能没有……” “放屁!本王年纪轻轻的,怎会记岔!” “可昨日抓走我爱妾的那些人,他们就是说奉了王爷之命,才跑到我方家拿人的,不可能没有!” 听到七王爷矢口否认,方圆神情更激动了。 昨日那些官兵,一去就围了方家,连雨柔犯了什么罪都没有说,就直接把人抓走了。还是他爹看在雨柔肚子里孩子的份上,连夜找人去县衙打听,才得知是被七王爷命人抓走的。 但雨柔一个弱女子,又怎么可能招惹到一个王爷? 所以按照他祖母的猜测,觉得是因为前两日雨柔外出,因生得貌美,碰巧被这七王爷看上了,便故意使了这一出手段,欲抢夺人妇。 毕竟抢人家婆娘这种事,在这边城小镇的一些权贵眼里,那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更何况现在抢人的还是个王爷了。 自古便有民不与官斗的说法,方家虽在云祥镇,算得上家财颇丰,但哪敢跟权贵硬碰硬啊!所以方老爷怕惹火烧身,连累全家,便不许任何人插手此事。 不想方圆却舍不得爱妾,一大早就偷了家里尽数的银票,边查边访地找到了这家客栈。 打算拿钱赎人。 毕竟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听闻这七王爷极喜抄家敛财,想来定是个贪财之辈,所以才一下子拿出那么一大笔银票。 但现在看到七王爷收了他的钱,却立马就不认账了,方圆又气又急,脸都涨红了。 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明目张胆的贪污不说,连表面功夫都不与他客套一下,怎能这般无耻啊! 当然,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将此刻的心里怒骂说出来。 旁边已接过银票的暗一,见他敢目瞪着自家王爷,立马一脚踹了过去,呵斥道:“大胆!王爷也是你能怒瞪的?” 这一脚,踹的方圆生疼,也吓得他冷汗直冒,急忙重新跪好,磕头求饶道:“王爷恕罪,草民无意冒犯,草民只是心忧爱妾身怀六甲,吃不得任何苦头,求王爷大发慈悲,放过她吧!” 他的雨柔那么胆小善良,此刻该是怕极了吧! ------------ 第二百六十三章:也想意思点儿 看着不停磕头的方圆,慕容博丝毫不为所动。 他挪了挪搭在塌樘边的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才慢条斯理地说道:“看在你为戍边将士,捐献了十万两银票的份上,本王就好心地再说一遍。你听好了,本王让人抓的人当中,只有罪大恶极的逃犯,没有什么雨柔,也没有你的爱妾,你可听清楚了?” “捐、捐献?” 许是商人本性,方圆一下子就抓住了前面两句话的重点,顿时有些傻眼了,因为那些银票,他明明是拿来换人的啊,何时说过是捐献了? 这七王爷,明摆着拿了他的钱不想放人啊! 一时间,方圆不敢怒更不敢言得浑身都发抖,急忙解释道:“王爷,那些银票,草民是拿来救……” “禀王爷,方家老爷与大公子求见。”方圆还还没说完了,候在楼下的暗七走了上来,直接将他的废话打断。 方圆一听自家老爹和大哥来了,猛地一个颤栗,脸刷地给吓白了。 趴在地上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毕竟十万两银票,对于大都城的大户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但对于边境这种小城镇中的大户,十万两已是他们大半的身家了。 方圆很了解他爹,要让他知道十万两就这么没了,打不死他,都要将他撵出家门。 慕容博斜眸扫了眼他面上的变化,嘴角悠然一笑,朝暗七抬手道:“去,放他们上来。” 方圆一听,脸更白了。 很快,那方老爷和大公子就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不得不说的是,这父子三人虽长相差异极大,但那双外凸的眼睛,却是个顶个的相像,简直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两人低着头进来,跪下参拜后,才敢微微抬头,但却没敢直视七王爷,只敢将目光移到旁边。 哪知这一移,正好看到七王爷旁边的侍卫手里,捧着一大沓还没收起的银票。 只一眼,方老爷眼睛都直了,因为他一眼就认出那些银票,就是他辛辛苦苦攒的那堆,顿时气得身子都往前颤了颤了,要吃人的目光狠狠瞪向旁边的小儿子。 这个不孝子啊! 他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的心血,这下全没了。 方大公子脸色更是难看,他辛辛苦苦装了那么多年的好儿子,为的就是这点家产,现在全打水漂了。 不过还好,家里那些早年置办的田产应该还值不少。 方圆收到他爹和大哥那恨不得嚼了他的目光,忐忑不安得很,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看向他们。 而慕容博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的目光都盯在了银票上,嘴角那不怀好意的笑意更深了。 他从暗一手里接过那沓银票,故意在他们面前,拿在手里把玩着,笑道:“怎么,令公子体恤我北燕戍边将士保家卫国之艰辛,特来捐献十万两银票,方老爷与大公子这般急匆匆地来,也是想意思点儿?” 此话一出,方家父子三人全都背脊一僵,大气都不敢出了。 这七王爷,扒了他们方家一层皮了还不够,这是还想再扒一层的节奏啊! 方老爷老脸骤变,正想谄媚两句,说点恭维点的话,言明下那十万两银票不是方圆个人的,是他们方家集体的时,慕容博又先他一步开口了。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代替戍边将士们,谢过方老爷和大公子的慷慨了。等回头啊,本王回了燕京,定会将你们如此为国为民的善举禀给陛下,本王也会铭记你们的。” 谁特么稀罕你的铭记啊! 方老爷都想哭了,这跟抢劫有何区别啊?! “怎么,看方老爷欲言又止的模样,是还有话对本王说?” “没、没有了。” 方老爷连忙摆手,一脸欲哭无泪。 他是有话说,但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驳人家王爷的面子啊! 除非他不想要老命了。 “没有就好,那要没什么事,本王就不留你们了。暗一,送客!” 这就送客了? 合着让人家进来,话都不让多说两句,就是为了让人家儿子捐了,老子再捐点儿? 方家父子直接傻眼了。 而一旁的暗一,已经将半敞的大门拉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语气还算客气道:“三位,请吧!” 见七王爷下逐客令了,方圆急得直冒汗,不甘心赔进去那么多钱财还人财两空,白着脸看了他爹一眼,一咬牙,喊道:“爹,不能走啊!我们走了雨柔怎么办?他可还怀着我们方家的孩子啊!”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个混账东西还有脸提她,你是嫌你爹命太长了是不是?”方老爷气得上去就是一巴掌。 想到因那女人,都快害得他们方家倾家荡产了,顿时就是一阵心肝肺疼,恨不得就没生过方圆这个败家玩意儿! 一旁从头到尾没开口的大公子,脸色也难看得很,但他看出这王爷不是个好招惹的人,此地怕是再待下去,方家那点家底怕是都得给他扒拉干净。 于是赶忙绑着他爹,拽起方圆就想走。 怎料才跨出门槛,就听里面的七王爷品着茶,慢悠悠地吩咐道:“带他们去县衙,将当年姬如烟的罪卷找出来,让他们自己看。” “是!” 暗一再次点头,与旁边的暗七眼神交汇了一眼,嘴角似乎都还有点幸灾乐祸的笑意。 薅了人家那么多羊毛,怎么也得让这方家知道,他们王爷这羊毛不是白薅的不是。 方家父子几个,听得一脸莫名,然而等跟着暗一战战兢兢来到县衙,看到一张都泛黄的宣纸上,隐约还能看到方圆那妾室雨柔的画像,及一旁清清楚楚写着的罪行时,皆大惊失色地僵在了原地,久久不敢置信。 陷害王妃,谋害皇家子嗣,这随便一条,那可都是满门抄斩的死罪啊! 这上面的人,竟还都全干了。 这得多胆大包天、心狠手辣啊! 而在宣纸下方一角,还增加了两行看上去,才写上不久的笔墨。 一行是罪妇姬如烟私逃多年的始末,另外一行,竟则她意图谋害方家二少夫人的罪行。 ------------ 第二百六十四章:见你怕脏眼睛 方家二少夫人,那不就是方圆自己的媳妇么? 父子三人盯着那张纸看了良久,直到旁边官兵收了回去,方老爷才捶胸顿足的怒骂道:“如此毒妇入我方家门,乃我方家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方大公子也是一阵后怕,怒指着方圆痛骂道:“二弟,你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养这么个祸害在家里,你是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不、不可能的,这些都不是真的,雨柔那般温柔善良的女子,不争不抢,看到枝头花儿枯萎了,都会流伤心哭泣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上面这个罪大恶极的姬如烟?我不相信,一定是他们在骗我们!爹,大哥,一定是他们在骗我们!!” 见他如此执迷不悟,方大公子都想给他一拳了,指着他嘲讽道:“你醒醒吧!你以为你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么,人家为什么要骗你?依我看啊,你就是被那女人迷了心智了,没了脑子了你!还不争不抢,那女人仗着祖母和你的宠,你是瞎了才没看到她那趾高气扬的样!” “我不信我不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信,这都是阴谋,是他们想抢走我的雨柔的阴谋!” 有些事,细思极恐,却是由不得他不信的。 或许是打击来得太猛,方圆嘴巴上说着不信,身体却有些受刺激地连连后退着,说什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然而一旁抱着把剑站着的暗一,听了他的话,不由也出声嘲讽笑道:“燕京才貌双全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一只妄想飞上枝头的乌鸦,也就方公子把她当宝贝,说实话,别人还真不稀罕得很。” 姬如烟的心计和手段,早在当年还在封地时,她三番五次仗着王爷宠她,装无辜装委屈地欺负王妃时,他们就知道了。 只无奈那时的王爷,就像现在这方圆一样,被鬼迷心窍了,跟个傻子似的把她当宝,觉得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小仙女,说什么就是什么。最后恶心了自己不说,结果却是被自己的愚蠢,狠狠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疼不疼暗一不知道,但这后果,他们王爷到现在都还在承担着的。 所以现在啊,看着王爷每日小心翼翼地讨好王妃,他们十三卫心里就两个字,活该! 暗一话刚说完,就在这时,被派去牢房里提人的两名衙役走了过来,低声禀道:“暗一大人,人带来了。” 暗一点头,扫了那父子三人一眼,径自走到一旁坐下,才开口道:“直接带过来吧!” 那衙役应了声是,不多时,穿着囚衣的姬如烟被带了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她这两年养得身娇肉贵了,这才在牢里呆了短短两日,似乎就瘦了一大圈,面色也有些不好。 方家父子看到,先是一愣,随即满眼嫌恶地别过脸去。 都是这个扫把星,要不是她,方家怎么会赔出去那么多银子? 本来是想花钱买她的命的,现在倒好了,反成了买他们自己的命了,真是越想越生气啊! 反观姬如烟看到他们,面上平平静静、冷冷淡淡的,从容得很。她也不装了,反正事情已经败露,以慕容博的性子,铁定不会放过她的了,这方家又救不了她,又何必再浪费表情对别人摇尾乞怜呢! 她姬如烟虽出身低贱,但她觉得自己也是高贵过的,所以犯不着。 看到这样狼狈的姬如烟,可把方圆心疼坏了,他大步走了过去,开口问的却是:“雨柔,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要你说不是,我就信你。” 看来这方小公子,并不是像当年的慕容博一样,因为欺骗才喜欢她的,其中真心怕是也付出了不少了。 可惜,真心往往都容易被践踏。 姬如烟斜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你信我有什么用,你有权吗?有势吗?你没有,你一个什么没有的废物,我说不是,你就能护得了我吗?嘁,可笑!” 这两年来,姬如烟在方圆面前,一直都是刻意保持着温柔善良,善解人意,小鸟依人的乖巧模样,何时如此言语刻薄过? 一时间,方圆有些大脑回不过神来,愣愣地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地问:“雨柔,你、你是不是生病了?” “别叫我雨柔!这是那下贱娼妓的名字,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对着我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都恶心得恨不得撕了你的狗嘴!” 似发泄一般,姬如烟朝他恶狠狠的吼完,又恢复了方才的平静,微微整理下仪容,扶着肚子走到暗一面前,面无表情道:“暗一,我要见王爷。” 暗一皱眉,起身避开了她的靠近,毫不留情面地转达道:“王爷说了,见你他怕脏了眼睛,还是别见了。” “两年未见,他当真还是如此无情?” 这人怎么都爱自作多情,暗一斜听得都想笑了,瞥了她一眼,鄙夷道:“王爷怕是对你,压根就没有过情吧!” 就算是曾经有过,那也是把她当成儿时救他的王妃,错付了罢了。 也亏她现在还有脸问,也真是够厚颜无耻的。 听了暗一的嘲讽,姬如烟神色更难看起来,像是被人说中了事实,有些恼羞成怒,却能沉得住气得很,只面色悲戚地低头冷笑了两声。 哪知笑着笑着,她再抬头时,嘴角只剩下瘆人的狞笑,看着暗一自嘲道:“也是,他要对我还有情,又怎会狠心送我去充作军妓?呵呵,果然啊!皇家男儿多薄情,都没一个好东西!” 这话,无疑就是变相地对方家父子承认了,自己就是姬如烟,就是个逃犯,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面对这样可怕的姬如烟,直接打破了方圆心里温柔缱绻,他难以接受,有些奔溃自扇了自己一个巴掌,然后丢下众人,逃避似的跑出了县衙。 而方老爷看着小儿子的背影,转头看向丝毫没有因方圆奔溃而有丁点儿愧疚的姬如烟,顿时怒从心起,最后一个没忍住,突然冲了过去,使劲推了她一把,直接将她的肚子推到了桌角最尖锐的地方。 ------------ 第二百六十五章:我不用你动手 按北燕律法,犯人若有孕超过六月,只要不是涉及诛全族的重罪,皆可产下孩子再受死。 姬如烟的罪,虽每条都能满门抄斩,但她这两年一直用的都是别人的身份,方家不知情,才得以免了连累,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方家的,也已近九月,自然也是无罪的。 而方老爷方才脑子一热,就是怕她生出来的孩子,日后会随了她一样心肠歹毒,也不会是什么好瓜,更不想方家再与她有什么牵扯,才狠心推了那一下。 等回过神来,想起这里是县衙,顿时吓得老胳膊老腿都在直哆嗦。 那一撞,姬如烟腹部猛地一阵剧痛袭来,疼得她惨叫出声,扶着肚子慢慢蜷缩到了地上,身下已经开始渗出血水。 旁边的人见状,都有些吓懵了。 暗一和衙役们更是没料到,这畏畏缩缩的方老爷胆子会这么大,在衙门里,在他们面前都敢动手,俱都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才赶忙让人去请稳婆。 虽姬如烟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而方老爷猜的也没错,按北燕律法,的确是要等姬如烟生下孩子,才会被行刑。 按照慕容博的原话就是:孩子无辜,也是一条命,本王就当,给自己那没来过这人间看一眼的孩子积个德,法外开恩一回吧。 所以纵然再痛恨姬如烟,都没有立即下死手。 很快,稳婆被找来,而姬如烟也被送到隔壁临时辟开的一处小屋里,至于那方老爷,胆敢在人前行凶,直接被下了大牢,估计没个一年半载是出不来了。 而方家大公子却在几个时辰后,从县衙里,抱着个襁褓急急忙忙地回了方家,隔日便变卖了大半家财,紧紧凑凑的筹足了八万两,给慕容博送去后,举家迅速搬离了云祥镇。 至此,云祥镇的大户又少了一家。 至于姬如烟,在生下孩子后,被直接丢回了牢房里,准备择日行腰斩之刑。不想当日夜里,她竟用囚衣撕成条,拧了股绳子,把自己提前吊死在了里面。 而死前,她看着对面牢房里的方老爷,嘴里发出一道磔磔怪笑声,听得人背脊发凉。 而那方老爷,也被吓得不轻,在牢中大病了一场,差点都没挺过来,直到三个月后,被安顿好全家的大儿子前来赎走。 至此,姬如烟之事虽有些曲折,但最还算是恶有恶报,妥善处理了。只可惜人心易伤,却难以弥补,慕容博的哄妻之路,比之他哥,还是遥遥无期的。 好在日子还长,他们可以慢慢来。 …… 天启皇城,酆都。 三国大军历时俩月,一路过关斩将,轻松打至天启皇城,酆都。 不过,他们虽是一路打过来的,但大军所过之处,并未屠杀任何无辜天启百姓,也并无毁坏任何房屋,比之当初天启大军所到之处的寸草不生,简直仁慈了万倍。 而天启帝那老昏君,在得知三国大军快打到酆都时,早就闻风而逃了。 所以,当三国大军兵临城下时,城中怕死的官员早已敞开了城门,主动俯跪投降,简直没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酆都。 而此番率领着盛凉大军,跟着北燕和魏国一起反攻天启的李恪,一入酆都,便杀气腾腾地往天启皇宫而去。 他可以不杀天启百姓,但天启主战攻他盛凉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酆都,西街尽头。 唐府大院中。 此刻的唐府,早已人去楼空。 其实早在叶千睸向盛凉发兵时,唐家主便预料到,她此战赢不了,也预感到天启大祸将至,为保全唐氏一族,便趁机带着唐氏族人迅速隐退。 如今,怕是再没有人知道唐家人何在了。 阿照亲手推开那座,曾经囚了她无数个日子的小屋木门时,心底还是闪过一丝颤惧,但很快便被她从心底剔除了出去。 因为如今该恐惧的人,已经不再是她了。 她看着这座被奇门阵术保护在中央的小屋,慢慢平复了内心的复杂,才一脸淡漠地跨步走了进去。 静心小屋里的陈设,一如当年,屋檐下的那些花草,虽早已开败,但种类却也还是当年那些,不知换过没有,但却像是一直被人精心照料着。 唯一不一样的地方,便是院中的墙角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座墓碑上没有刻字的坟茔,有些孤寂地立在那儿,与这小屋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而当初从郓城逃走的叶千睸,此刻,就靠在那无字的墓碑前。 她手中提着一壶酒,无味无道地时不时灌一口,哪怕见到她推门进来了,都没有抬一下头,更没有再逃的意思。 许是听到阿照停下脚步了,她晃了晃酒壶,又猛灌了口酒后,扶着那墓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带有几分醉意,慢慢看向了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累了、倦了,她如今看着阿照的目光,除了积攒多年厌恶和恨意,似乎还多出了些复杂。 那些复杂,让人有些看不懂。 “裴银,这么多年了,你我终于见面了。”她轻笑着,酒壶晃了又晃。 “也将是你我的最后一面!”阿照目光凌厉地对上她的眼睛,手里的长剑,已经在一点一点地出鞘。 叶千睸丝毫不惧地扫了一眼,她敢再次回酆都,就没打算再活着逃走。 她是累了,也倦了。 可她不愿意,不愿意死在这个夺走唐宋整颗心的人手里,所以她晃着酒壶,又猛地灌了几口酒后,有些得意地大笑道:“我不用你动手,这酒中我已下了剧毒,我活不过……呃……” 她话还没说完,阿照已经一剑刺了过去,正中她心脏,眸光冰冷道:“你就算活不过下一刻,可我还是想亲手杀了你,方能解我丧弟之恨!” 说完,她冷着脸使劲一抽,把没入她身体里的半截长剑收了回来。 日光照在剑尖上,那凝聚淌下的血珠滴落时,像极了一颗颗红色珍珠,美得是那么的艳丽,却无人得空欣赏。 ------------ 第二百六十六章:给儿子取名字 ‘啪’地一声,因她抽剑的力道,叶千睸手中的酒壶直接掉到了地上,酒水溅了一地,酒香飘散在了整个院中。 她踉踉跄跄地退回到墓碑前,靠着墓碑坐了下去,口中溢着鲜血,嘴角却扬着笑意道:“当年……我问他,我到底哪儿比不上你了?他说…我什么都能比得过你,唯独没你命硬。那时我还不信,今日我倒是信了。” 她的确没有他的丑奴命硬! 可那又怎样呢,先去寻他的,是她了。 “叶千睸,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你祸国殃民不择手段,最后落得这么一个人神共弃的下场,你可曾有过一丝后悔?” “后悔?” 叶千睸怔了怔,缓缓看向身后靠着的无字墓碑,颤抖着抬手轻轻抚摸着,神色有些黯然,却痴痴地笑了起来。 有些东西,值得就好。 她不后悔,只恨没能守住他。 “裴银…我祝你长命百岁……但下辈子,我求你,别再出现打扰我们了。” 那样,他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唐宋啊,你看,我祝她长命百岁,这样我们是不是就再也碰不到她了。那么下辈子,我拿一生与你耗,你是不是就能喜欢我一点了? 恍惚间,叶千睸仿佛看到唐宋一袭白衣,缓缓从白光中走来,朝她微笑着,轻轻向她伸出了手。 “你…来了。”她笑着低呢了一声,将手递向了他,似那人真来接她了一般。 阿照看着叶千睸伸手朝半空抓了一把虚无后,嘴角含笑地闭上了眼睛时,皱了皱眉,目光在她与那坟茔上停留了几目,才转身进了木屋。 叶千睸死了。 这个弄权干政,带着天启走向灭亡的女人,带着她这一生的罪孽,也带着她对唐宋到死都不曾后悔的深情,死在了她心心念念之人的墓前。 结束了她尊贵,却也罪恶的一生。 成王败寇,她死了、输了,那么她名的字,当然也将永远被刻在历史长河的耻辱柱上,受世人唾骂,遗臭万年! 片刻之后,阿照面色有些失望地从小屋里走了出来,一起带出来的,还有一坛老酒。 但那酒她并不是拿来喝,而静静地在院中站了半响后,直接将那酒坛朝木屋的门框砸去。 瞬间,坛碎酒洒、大火起。 阿照一把大火点燃了木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身后除了那座坟和叶千睸的尸体,还有直冲云霄的熊熊烈火,如同那年的满天大雪,哪怕火光再大,冰雪再凉,她都没有再回头。 唐府外,慕容烬见到火光起,顿时面色突变,正担心得要往里冲,就见阿照从立马走出来了。 “阿照,你没事吧?”他急忙上前,将她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伤着才松了口气,却仍旧不放心地问:“可有受伤?” 阿照轻轻摇头:“火是我放的,叶千睸已经死了,我没事,你别担心。” “以后这种事还是我来吧, 你去点火我不放心。”要不是留着叶千睸给她亲手解气,慕容烬哪肯乖乖待在外面等。 阿照无奈一笑,伸手牵住了他的大手道:“事情都解决了,慕容烬,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嗯,可以回家了,我们什么时候回都可以。”说着,慕容烬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心口像是突然被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很疼很疼。 他方才,去了唐家周围,亲眼看到了唐雅曾经说过的石牢、蛇坑、以及那些未被唐家带走的毒虫蛇蚁。 那些东西,光是瞧着,便已让人毛骨悚然、心生恐惧,他实在不敢想象,他的阿照是如何活着从里面走出来的。 也亏得唐家逃得快,不然以慕容烬此刻的怒火,怕是管不了有没有无辜,非得灭得干干净净不可! 两人相拥了许久,阿照头埋在他怀里,像是感受到了他此刻的愤怒,突然闷闷地开口道:“慕容烬,我想儿子了。” 慕容烬一怔,急忙道:“我马上让人传信过去,让他们把儿子送过来,咱们今日就出发,等我们到了半道,就能看到他了。” “可……” 阿照唇角触动了下,抬头看到从唐府传出的火光时,却顿住了,久久再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这一把火,彻底烧干净了她心底最后的结。她给浔阳报仇了,连同过往恩怨都一并烟消云散了,她该高兴的,可心底却依旧沉甸甸的高兴不起来。 见她一直盯着那火光,慕容烬担心地问:“怎么了?” “没事。”阿照轻轻摇了摇头,看着那火光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却抬头看着他的脸问:“对了慕容烬,你给儿子取的名字,可想好了?” 他们的孩子都几个月了,貌似连个乳名都没有。 想想,儿子还真挺怪可怜的。 慕容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肃然地盯着阿照凝视了片刻,才轻轻点了点头。 他能看出,阿照心中有事,也能看出她是在故意别开话题,可他不敢问出了什么事,也知道她不会告诉自己,只害怕得将她越抱越紧。 阿照被他抱得太紧,有些喘不过气地推搡了下,难受道:“慕容烬,太紧了,勒疼我了。” 慕容烬一听,回神了般,急忙松了手,紧张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勒疼哪儿,我看看。” 阿照拍掉他乱摸的爪子,扫了眼候照不远处的士兵们,低声怪嗔道:“大庭广众的,你给我注意点身份。” 闻言,慕容烬眸色冷冽地扫向远处的士兵,士兵们虽听不到主子们在说什么,但感受到冷意袭来,都自觉地转身低下了头。 见他有乱瞎人,阿照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继续问:“合着你这几个月,都把给儿子取名的事给忘了吗?” “没忘。”慕容烬怕她站累着了,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到马车旁,边上马车边回她道:“早就想好了,给他取的名,单名为烁,烨烁之意。” “烨烁之意,那就是光亮啊!” “嗯”慕容烬点头,将她小心放到车里的软塌上,怕她闷热,又从袖间拿出一把折扇,给她扇了会儿凉风,才道:“他的大名我取了,你是她娘亲,小字就交给你了。” ------------ 第二百六十七章:景行行止之意 “啊?我给取小字?” 阿照一愣,有些不解道:“可男子的小字,不应该只有他日后的先生,才有资格取吗?” 她记得,浔阳的小字叫煦之,是他们的启蒙夫子所取,可他未入仕,自小从军,便鲜少有人叫唤过他的小字。 想到裴浔阳,阿照仿佛又看到他满身是血的模样,眼眶顷刻间又湿润起来。怕被慕容烬看到,她赶紧垂眸遮掩住,轻声道:“还是算了吧,我还是别抢人家夫子的活了。” “这不是抢,你是他亲娘,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取。再者,在北燕,其实是不兴那一套的,我与七弟的小字,都还是母后随手指的呢。” “你和慕容博的小字?” 阿照一愣,认识他那么多年,她好像还真没听人叫过他们的小字。 他小字叫什么来着了? 使劲回想了一下,阿照才在记忆里的某个犄角旮旯里,想到他的小字,有些不确定地问:“是叫怀瑾…吧?” 她记得当初在两国婚书上瞥过一眼,但当初不知是他,便没急在心上,这么多年,还能模糊地想起来,已是不错了。 “对,我的小字,唤作怀瑾。” 慕容烬下巴搭在她头顶上,轻点了两下,知她可能不怎么记得了,浅笑着解释道:“当时母后想起要给我取个小字时,刚好看到怀瑾握瑜几字,觉得意义不错,便随手取用了。” 那时他们母子,虽身份尊贵,却活得还很艰难。 “那七王爷的呢?” 慕容博的,似乎更没人叫过。 “七弟的小字为菱华,取自诗经中的,‘芙蓉盖而菱华车兮,紫贝阙而玉堂’。” “菱华?可这名字,作为小字来用,不应该更适合女子吗?” 慕容烬再次点头,回想起当年,自家那傻弟弟挑小字时的场景,现在都还有些想笑。 “当年,母后也觉得较为适合女子,可母后没有女儿,又很是中意菱华二字,舍不得丢掉。最后举棋不定之下,她便摘取了‘菱华’与‘玉堂’四字,拿去任老七自己选。” “所以慕容博自己选了菱华二字?” 慕容烬点头,笑着继续道:“但当时,老七年纪尚小,又极贪嘴,一度很是喜欢食槐花蜜,所以听到菱华,便以为是那槐花蜜,就喜欢得不得了,便想都不想,直接弃了那玉堂二字。” 以前菱华这个小字,大家也都是叫了好些年的,直到慕容博过了爱吃槐花蜜的年纪,少年长成,开始有了羞耻心,才发觉菱华二字更适女子。 但字是他自己选的,都载入皇家史册了,改起来麻烦不说,皇子改名,哪怕是小字,那也得开宗庙告先祖的。 他当时又是个承蒙皇后庇护,不受先皇宠的小可怜,先帝自然懒得因为他个名字,就兴师动众的开庙祭先祖。 没赏他个没事找事的大耳光就不错了。 所以后来,他年满十六,可以出宫开府,有了自己的封号后,就不许任何叫菱华二字了,只能唤他老七或起王爷,否则谁叫就跟谁翻脸。 当初阿照初嫁到北燕,慕容博总跟东宫不对付,就是因为慕容烬懒得改口叫他,他才没事找事的。 听完他们的小字还有这样一茬,阿照不得不由衷地感叹一句:“说来,七王爷倒也是凭实力坑自己。” “可不是么!”慕容烬笑了笑,并不否认,自家那倒霉弟弟凭实力坑自己的次数,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他能活着长大成人,也不知让母后操了多少心。 突然,阿照从软塌上直起了身子,看着他认真道:“慕容烬,我想好了,孩子的小字,就叫景行吧!我效仿母后,摘取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意。” 德如高山人景仰,德如大道人遵循。 都说母子连心,阿照希望,她的儿子,能长成如她所期盼的霁月少年。 阿照说完,正想问慕容烬如何,然不等他开口,就见一名士兵急匆匆地跑来,半跪在马车外禀道:“启禀北燕皇上,我国摄政王有请。” 沈行洲让人来请,想来定非小事。 怕是如今天启是攻下来了,但要如何分割却是个难题,毕竟天启背靠海峡,洲府城县都不少,任何一国多分个舆图上的巴掌之地,都将领先另外两国,得已强盛居首。 这种事,个人得失皆为小,但在国之利益面前,私交再好,都是无法相让的。 也因此,就连李贺早于一月前,就已在快马加鞭赶来的路上,想来此刻应该是到了。所以慕容烬这个北燕皇帝,也到了必须出面不可之时了。 这些,阿照又岂会不懂?! 见他目光温柔地望向自己,似在询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时,阿照轻轻摇了摇头,像以前一样,双手捧着他的脸啄了一口,笑道:“我不喜欢那种气氛紧张的场合,就不去了,我回客栈等你。” 不知为何,听到阿照这样说,慕容烬非但没有放心,反而心里莫名多了些不安。 他肃着脸望着她,半天没有吭声。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阿照笑着问:“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瞧?可是觉得你家皇后娘娘似天仙下凡,连片刻都舍不得分开了?” “阿照,你真的会等我回来吗?” 这话,慕容烬问得很小心翼翼,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她此刻面容,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丝表情。 “傻,除了你,我还能等谁啊!”阿照没敢正面回答,长长的睫毛下,眼神有片刻的闪躲,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此刻的笑容有多勉强。 “阿照,不知为何,我突然很心慌,我怕我去了,回来就找不到你了。” 阿照心颤了一记,推了推他的,道:“行了,别胡思乱想了,快去吧,在场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别让人家久等了。” 然而他还是不动,依旧直勾勾地看着他,半响似无可奈何一般,沉声说了句:“裴银,说话要算话,我们都要早些回来。” 似意有所指一般,慕容烬说完,不敢再看她,生怕再看一眼,就不想去了。 ------------ 第二百六十八章:时年天启国灭 他背脊僵得笔直,背对着她许久,才动身下了马车,每走一步,都似在尽力抑制着不让自己回头。 可最终,他还是停住了,他问:“阿照,我们就真的不能再自私一回吗?” “不能。慕容烬,决定了的事,就不能回头,从你坐上那个位置的那日起,你就已经不能了。” 阿照轻声说着,缓缓下了车,从后抱住了他的腰,额头一点一点地靠在他的后背上,闭目道:“慕容烬,你不光是我一个人的丈夫,你还是北燕万千子民的君王,你已经为了我,抛下他们许久了,于我来说已经够了。从今往后,该轮到你抛开儿女情长,担起一个君王应担的责任了。” “我说过,我可以不当这个君王的!” 他竭力压制着低吼,双眼已经泛红,想回身,却被阿照紧紧抱住。 “你若不当,那当年你弃我离开,岂不成了笑话一场?那那些跟随你、拥护你,不惧生死的陪你努力了多年的人,你又该置他们于何地?慕容烬,我们虽都不是多善良的人,可我们心里明白,我们是自私不了的,北燕在等你,你的子民也在等你。” “那你呢?” 慕容烬害怕地抓住她慢慢松开的手,他怕这一松,就再也握不住了。 “我们总该要有一个人欠着对方,所以这次,换你等我吧!” 人间你等我,黄泉我等你。 “我们真需如此吗?” “没有非需如此,不过是我想再任性一回罢了。慕容烬,你赶快去吧,我想看着你的背影离开,但你别回头。” 双手放开的一刻,阿照望着他的背影,泪水早已划过脸颊。 方才,她在小屋的书籍里看到了,身中蛊毒死去的人,五脏六腑皆会顷刻腐烂,流出毒水,沾到或碰到的人都活不了,尸体也会像别人死去一两月的一般,变得乌青恐怖。 阿照自小爱臭美,所以不想,也不敢让慕容烬看到她那样丑陋的一面。 她想要他的记忆里,他儿子的娘亲,永远都是好看漂亮的。 所以这一回,阿照也不再隐瞒自己想要离开的意图了。她相信,慕容烬若是懂她,就该成全她。 可笑的是,别人都说她命硬,可命再也硬,也架不住生路短啊。 从再次进到静心小屋时,阿照就知道,她的尽头,要到了。 而她没说,慕容烬也感觉到了。 那一日,北燕的皇上,面朝着酆都长街,一步一步地朝着拓展的领土走去,眼中闪动着滚烫的泪花,却没敢让它淌下,因为他的身后,他的皇后还在站着目送他。 他,不想让她失望。 而旁人却无法看懂,一个小小的分别,他们为何会那么悲伤,仿佛这一别,就将是天人永隔一般。 “慕容烬,要好好的啊……” 看着他的背影,阿轻轻低语呢喃着,手还在身前轻挥,哪怕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长街尽头,哪怕再也看不到。 帝王之路不好走,可她终是不能陪他了。 …… 中原一千二百四十年,仲夏,中原境内维持了数百年的四国平衡,在这一年,被彻底打破。 时年,天启国灭。 至此,中原仅剩北燕、魏国、盛凉各据一地,形成三国鼎力之势,并在旧天启皇城,酆都的八星台之上,签下了长达数十年的和平契约。 此约为三国君主亲自盖下国玺玉章,各国君主各执一份带回。 而旧天启,至此也成为了中原大陆的历史一笔。 两个月后。 盛凉,洛阳霄王府地牢里。 一瓢浑浊的辣椒水泼下,直接将柳蔓心从昏迷中浇醒来,还没等她疼得惨叫出声,浸过盐水的皮鞭,已经如雨点般落在了她的身上。 随着每一鞭落下,鲜红的血,顺着将她固定的刑桩,一滴滴地落在了地上,新伤覆盖着旧伤,撕心裂肺的疼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就在她又要晕过去时,又一瓢火辣辣的辣椒水朝她浑身的伤口泼来,刺得她想晕都晕不了。 自从一个月前,他被返回盛凉的李恪抓到,并带回洛阳后,这样一日三顿的毒打,她已经受了大半个月了。 这些人下手很重,每一鞭都疼到了骨子里,却又控制着力道不打死她,像是刻意让她承受着一鞭鞭撕心裂肺的皮肉之苦。 就在柳蔓心被打得脸色乌青,惨叫声嘶哑得都快发不出音时,半月来都未露过面的李恪,竟一脸冷然地走了进来。 “参见王爷。” 地牢里的人跪了一地,李恪扫了一眼,抬手示意他们出去。 待众人退下,他才走到柳蔓心跟前,看着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她,冷笑了下,竟破天荒地伸出手,给她理了理脸上脏乱的发丝。 柳蔓心如今对他满是恐惧,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一句,他一靠近,便浑身颤抖着想要避开,可她手脚都被绑在刑桩上,只能任由他将挡住自己眼睛的发丝扒到耳后。 他这样做,像是为了让她,能更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阴鸷神情一般。 “你知道,你什么地方长得最像她吗?”李恪死死捏住她的下颚,疼得柳蔓心眼泪直在她眼眶里打转,却又害怕得不敢淌下来。 被迫与他阴沉沉的眸子对着,柳蔓心浑身颤抖更厉害了,可她越是不回答,他手上的力度就越大,似要将她下颚的骨头捏碎一般。 恐惧之下,柳蔓心只能哆哆嗦嗦地回答他:“眼、眼睛…” 裴银的眼睛肖其父,而柳蔓心的母亲裴玉秀,与她父亲裴元华是一母所生,自然也生有了那样一双眼睛。 所以她自小就很清楚,自己和裴银最像的地方,就是那一双眼。 李恪听到她的回答,冷冰冰的眸底,瞬间涌满了厌恶。他一把将她的下颚甩开,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如今,倒是有自知之明了。对,就是眼睛,要不是因为这双眼睛,本王也不至于活得像场笑话!” 当年他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那俏皮姑娘的那双眼睛,后来他认错了人,也是因为那双眼睛。 ------------ 第二百六十九章:你家这地不平 如今再看到这双眼睛,长在自己厌恶的人身上,李恪就越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了。 但好在,他今日就是来抹掉这场笑话的。 “你、你要干嘛?” 触及到他满是杀意的眼,柳蔓心抖得更厉害了。 “本王说过,敢欺骗本王,那是要付出代价的!”李恪面色冰冷,说完,朝外冷声道:“来人,给本王挖下她这双眼睛,赐万剐之刑!”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轻飘飘的,但落到柳蔓心耳中,简直比被抓那日,更让她觉得五雷轰顶,心神惧颤。 “不、不王爷,我不要万剐之刑,我不要!王爷…王爷我求求你,我知道错了,我不求别的,我只求你给我一个痛快吧!我就要一个痛苦…”柳蔓心奔溃了,不顾疼痛地挣扎着,脸上满是惊慌和惧意。 因为那万剐之刑,是真的比死亡更让人觉得恐惧的。 而就在前几日,她就亲眼看到过,一个与她一样通敌天启的男人,被行了那万剐之刑,那惨不忍睹、血腥残忍的一幕,至今一闭眼,那些画面都还不停地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所以她不要,她宁愿每日被毒打,她也不要被一刀刀的剐干净皮,再被丢在角落被蚂蚁蛇鼠啃食,痛不欲生而死! 那比打死她更让她觉得可怕。 然而,李恪就是想让她尝尝,那种比死亡更让人恐惧的滋味。 看着转身离开的霄王,还有朝着自己走来行刑的王府侍卫,柳蔓心像个疯妇一般,奔溃得大喊大叫起来,挣扎得也更加猛烈起来。 可惜她再如何挣扎,也逃不过侍卫的手起刀落,用一种特殊的刑具,将她的眼珠活生生挖出。 那一瞬间,柳蔓心才算彻底感受到了什么才叫生不如死,悔不当初,可惜再后悔也晚了。这挖眼之痛,足矣让她在疼痛中晕死过去好几回。 可她晕得再死,一瓢辣椒水泼下去,也能让她立马清醒过来。 而惨叫声,再次响彻整个地牢。 李恪走出地牢时,身后的惨叫声还在继续,他抬头看了看头顶大雨将至的天,冷笑着大步远去。 但愿这场大雨过后,能见长虹。 这晚,霄王宿在了新入府的侍妾房中,侍卫来禀柳蔓心没忍住万剐之刑咽气了时,恰巧遇到了兰侧妃。 也不知是怕侍卫打扰到王爷的春宵一刻,还是对柳蔓心生了同情之心,一向安分守己的兰侧妃,竟自作主张,让人去通知了柳家的人,将柳蔓心的尸体带出去好生安葬了。 兰侧妃不知柳蔓心曾经做过的事,发的本是一个善心,不想这事在第二日,被府中别的女人嚼了事非,还传到了李恪耳中。 李恪本是想将柳蔓心挫骨扬灰的,得知她自作主张后,顿时大发雷霆,迁怒之下,连同他本来还挺喜欢的女儿,一同贬去了的王府的偏僻小院。 而那处小院,形同冷宫。 兰侧妃一倒,霄王府后院没了管制的人,那些美人们顿时骚动了。为了争取先诞下王府世子,好母凭子贵,一个个的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一时间,霄王府似乎比以往更加热闹了起来。 直到元辰前夕,一个年轻妇人抱来一名女婴找来,称是受人所托,将战死的裴将军遗孤送回,一起的还有一封孩子母亲,写给裴将军父亲的托孤绝笔信。 可裴元华为女寻药,去了山外之海,至今未归,而孩子姑姑裴银…… 最终,李恪不忍良将之后自小无依,便将孩子收作义女,留在了王府。 考虑到孩子尚小,需要母亲照顾,思来想去,能照顾好这孩子的,应该就只有被自己冷落的兰侧妃,当即便恢复了兰侧妃的侧妃之位,让她搬回了原来的院子。 而兰侧妃也因这孩子的到来,再次成为了霄王份位最高的女人。 …… 北燕,燕京皇城。 重建后的凤栖苑里,此刻灯火通明。 殿内,慕容烬坐在案桌前,一边批阅奏折,一边时不时抬眼,留意下在地上软毡上爬来爬去的儿子,眸色很是温柔。 小家伙如今刚过了周岁,正是牙牙学语,摇摇摆摆学走路的年纪,可小家伙懒得很,明明已经能走得很稳了,但还是喜欢跟半岁多时一样,像条大肉虫一般,在地上爬来爬去的。 要不就赖在别人怀里不动弹。 好在他很乖,不像别的孩子一样喜欢哭闹,有时见自家爹爹忙得顾不上他了,他就会乖乖坐在原地自己玩自己的。 就如此刻,他已经在地上爬了好几圈了。 就在他爬来爬去,爬够了,正准备起身时,就看到一个比他大不了的小家伙,甩着两只小手,虎虎生威地从殿外跑来。 远远地,还边跑边奶声奶气地大喊:“皇伯父,晚临来了,来找景行弟弟玩来了。” 这小家伙,别看他个头小小的一个,声音还奶声奶气的,但这大嗓门却是不小,估计占了她娘那边的血液多些,已颇有几分武将的底子。 这一开口,慕容烬都忍不住想捂耳朵了。 但抬头见他路都不看,跑得麻溜溜的,正想让他跑慢点,当心摔着时,话还没说出口呢,就见自家儿子阴不溜秋地小脚一伸,直接将人家绊了个大跤。 孩子毕竟太小,这一个虎扑下去,难免磕着碰着,惊得慕容烬急忙起身过去。 好在小晚临被她娘训得格外皮实,加上地上还铺着软毡,这样一跤对他来说,就跟闹着玩似的,直接就在地上滚了一滚。等慕容烬走近时,他已经撅着小屁股在自己爬起来了,还有模有样地拍了拍小手。 那小模样,简直可爱到不行。 见到自家皇伯父过来了,还不忘拿小肉手指着地下,告状道:“皇伯父,你家这地不平坦,都害晚临摔倒了。” 慕容烬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配合的看了一眼,好笑道:“那皇伯父回头让人弄平坦些,下场晚临就摔不着了。” 闻言,小晚临立马同意的点着小脑袋,高兴得就要去拉小景行的手手。可还没碰到,自己的手心里,倒先被放了颗甜得掉牙,但他喜欢得不得了的月隐糖了。 于是,他不拉了,先吃糖再说。 ------------ 第二百七十章:糖贼拉好吃了 慕容烬看着两个小家伙之间的互动,好笑地摇了摇头,一只手一个,将他们提到了一旁的软塌上。 也不知是不是心血来潮了,他看着两个小家伙,眸色突然深了些许,竟转身拿来两本国策,一人丢给他们一本,然而严肃道:“从今日起,你们兄弟二人,就可以跟着朕学认字了。” 这话,正好被过来禀事的陆齐,和从太后宫里出来找自家小皮崽子的慕容博听到。 陆齐倒还好,慕容博爱子心切却炸毛了,不同意地大声嚷道:“不行,晚临才多大呀,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还在御花园的池塘里摸鱼玩呢,哪能逼他学认字啊!我坚决不同意。” 看着炸毛的倒霉弟弟,慕容烬一个冷眼丢过去,冷声道:“朕做什么事,还需要你的同意。” “怎么不需要,晚临是本王的儿子,你…”被他冷睇过来的眼神一扫,慕容博有些不敢正面杠了,话头哽了下,弱弱道:“你要使唤他,怎么也得跟我通个气吧!” “你个猪脑子,朕教他读书识字是使唤他吗?难道要让他跟你一样去御花园里浑水摸鱼,然后以后赶你这个猪脑子?” “皇兄你怎么骂人呢?”而且赶他这个猪脑子有什么不好,他这个猪脑子可聪明着呢! 不对,呸!他才是猪脑子。 一旁的陆齐怕这兄弟又要怼上,看了眼才过周岁的小景行,再瞅了眼他们手里的书,轻叹了声,也不忍地相劝道:“陛下,两位小殿下年纪的确尚小,不若明年再启蒙也不晚。” “可不是么,小景行路都还走不稳,话都还说不全乎,你就想让他学认字,你这是想拔苗助长,回头我给告诉母后去。” 这没娘的孩子,也不能这么虐待啊! “幼稚鬼!”慕容烬直接赏了他个冷眼。 “就幼稚就幼稚,哼!”慕容博还真当着两个小家伙的面,不要老脸地撇了撇嘴,就幼稚给他看了。 “……” 软塌上,小景行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见七皇叔对着自家父皇咋咋呼呼、龇牙咧嘴的,顿时就不高兴了。唬着小脸从软塌上滑到了地上,迈着两条小短腿就跑到自家父皇面前,气呼呼地挥着小拳头打了他七皇叔一下。 这下轮到小晚临不高兴了。 立马跟头小牛犊一样,从软塌麻溜溜地跳了下去,奶声奶气地大吼一声:“不许打我老爹!” 三个大人看着两个奶娃娃这样护短的模样,都愣了一愣,随即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孩子的世界,都是单纯到你想象不到的,前一刻两人还气呼呼的对峙着,下一刻等小景行摸出一颗糖来,小晚临立马就两眼放光的倒戈了。 为表倒戈诚意,小家伙还不忘大义炳然的出卖他爹道:“景行弟弟,我娘说爹爹皮厚,可以随便打。” 还真是为了颗糖,他亲爹都能卖。 看他诚意不错,小晚临眨巴了下水汪汪的大眼睛,然后当着几个大人的面,很爽快地把糖给他了。 给完后,扬着小拳头上前,沉着小脸在慕容博的裤腿上不停地拍。 虽然力道小得不痛不痒的,但这小气势,跟他爹一样,拿捏得足足的。 所以说在贪嘴的娃娃们眼里,就没有是一颗糖维持不了的兄弟情,要是有,那就两颗。 慕容博看着眨眼间就倒戈的儿子,有些哭笑不得,直接一把将他提了起来,佯怒道:“臭小子,合着你爹还不如一颗糖来得香是吧?亏得老子还在据理力争的让你多玩两年,看来是没必要了。” 然而此刻,小小的慕容晚临还不知道他老爹的用心良苦,只知道糖贼拉甜,贼拉好吃了,等他以后知道时,可惜已经晚了。 就这样,两个小家伙成了北燕最早启蒙的小皇子和小世子。 不过准确地来说,只有慕容景行是,毕竟像慕容晚临这般大启蒙的,还是有不少的。 慕容烬和陆齐便是其中之二。 是夜,星稀月明。 凤栖苑的房顶上,慕容烬撑着后脑勺躺在一角,目光悠远地看着那弯冷月,静静地不知在想什么。 此刻的皇宫,一片寂静,可越是寂静,他对阿照的思恋便越强烈。 那日酆都一别,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他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更找不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只知道她仿佛跟当年一样,在所有认识她的人的世界里,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迹可寻。 但他也坚信,总有一天,她还会回来的。 哪怕那一天,将要用他的一生来等。 —— 七年后。 时光飞逝,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盛凉曾经因那场屠戮,尸横满地的郓城,如今已经恢复往昔生活和繁华,百姓安居乐业,周围高楼也全都在战后重建,来往商客更是络络不绝,一点也看出当年的狼藉。 只城外那堵历经风霜的城墙,还残留着两军交战留下的痕迹。 此刻,那堵城墙下,一个穿着粗衣麻布,扎着两个小髻包,长相甜美,模样却不过六七岁的小姑娘,背着个满是缝补的布包,正蹲在那里,撑着小脑袋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许是见她一个小姑娘,在那儿蹲了许久都不见家中大人来,难免没有人不生出歹意。 这不,眼看日头都要西落,一个留意了小姑娘许久的老妇,东张西望地看了周围一眼后,便不怀好意地朝着她走了过来。 “丫头,你家大人呢?” 那老妇笑盈盈地开口,眼睛却一直在留意周围,像是有些不好下手。 小姑娘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出她不怀好意,却一点也不怕道:“老婆婆,我劝你还是别起坏心思呦,因为我娘亲让我在这里等她,那边的几个叔叔都看到了的哦。” 说着,小姑娘抬手指了指不远处,而那不远处的人,也正巧抬头朝他们这边看来。 老妇眼看被拆穿了心思,脸色有些微怒,正想强行把她拉走,哪知看到她指的那几个叔叔后,神色一变,赶忙讪笑道:“嗐,你这孩子,婆婆能有什么坏心思,真是不识好人心。” 说完,低着头灰不溜秋地走了。 ------------ 第二百七十一章:随波逐流的逐 小姑娘见把她吓走了,这才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至于她指的叔叔,其实就是不远处站岗的那几名官兵。 有官兵看着,那老妇自然不敢乱来。 而小姑娘说的等娘亲,其实也是骗人的,因为她是自己一个人来的郓城,此刻蹲在这里,不过是在思考该怎么在这城里生存下来而已。 可蹲了一个下午,她发现这里,真的跟她以前生活的小村庄一点也不一样。 没有户籍,没有银子,她这么大点的小孩子进去,就只能沦为街头小乞丐,到时温饱都会成问题,更别想在人人海茫茫中找到亲生爹娘了。 “唉!姥姥,你得保佑我呀!”小姑娘垂头丧气地叹了声,撑着小脸苦恼时,一双镶着白色珍珠的绣鞋停在了她面前。 好漂亮的绣鞋,肯定很贵吧! 她想着,好奇地抬头望去,就见绣鞋的主人缓缓蹲了下来,与她平视着,还不嫌弃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脸,温柔地看着她问:“小家伙,我们可是见过?” 小姑娘愣了愣,呆呆地摇了摇头。 不曾见过,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夫人,而且她的目光好温柔,温柔到让她幻想起自己的娘亲,是不是也如她这般温柔。 姥姥说过,她生得好看,那她的娘亲肯定也生得好看,肯定就像眼前的漂亮夫人一样,又温柔又好看。 小姑娘愣愣地想着,竟傻呆呆地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娘亲。” 这声娘亲,让本想放下几锭碎银,就起身离开的女子一愣,心底莫名有些触动,朝她浅浅笑了笑,神色温柔地多叮嘱了句:“小家伙,一个人在外很危险的,早些去找你家大人吧!”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不想扭头时发现,那小姑娘竟轻轻拉住了她的一片衣角。 “怎么了?”她低头问。 见好看夫人看向自己,小姑娘脸颊红红地,小声问道:“夫人,我能跟您走吗?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不知为何,她很喜欢这个从不曾见过的漂亮夫人,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怕她不答应,她还急急地说道:“夫人,我手脚麻利,人也机灵,会洗衣做饭,挑水劈柴,可以给您作丫鬟,我不要工钱,您管我吃住就好。” 这是姥姥以前教她的,姥姥说,像他们这样穷人家的土丫头,要勤快以后才能有饭吃。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女人没有扒开她的手,反而笑着回过了身。 小姑娘摇头:“不怕,我知道夫人不是坏人。方才夫人问我,我能们可是见过,我其实也觉得好似见过您,不过却又没见过您,想来应是在梦中见过了,但我不记得了。” 小姑娘没骗人,她是真的觉得这位夫人很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能说会道的,倒是个小机灵鬼。” 女人失笑,沉眸了片刻,才决定牵起了她拉着她衣角的小手,挺正式的对她介绍道:“小家伙,我姓裴,以后你便唤我裴姨吧!” “夫人,您这是答应让我跟着您了吗?”小姑娘有些不敢相信,漂亮夫人这么轻易就收留自己了,顿时满是紧张和期待地望着她。 女人很有耐性地点了下头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高兴得原地转了个圈,急忙回道:“裴姨,我叫溪逐,我们村里帮我取名的先生爷爷说,溪是溪水的溪,逐是随波逐流的逐。” “随波逐流的逐,怎么取这么一个名儿?” “因为我是姥姥从溪水中捡到的,先生说取这个名字,是让我莫要忘了姥姥的再生恩德,我没忘的,可姥姥半年前去世了,村里的叔叔伯伯们把姥姥的房子拿走了,我没有地方住了,才出来的。” 想到姥姥死后,自己就被那些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们赶出了村子,小溪逐的眼睛渐渐有些红了。 没有姥姥的庇护,她其实很害怕的。 听了她的话,女人多少已经猜到些了。 想来是世间百态,人走茶凉罢了。 不过感受到小家伙心底的不安,女人牵着她小手的手紧了紧,温柔地弯着眉眼笑道:“小家伙,以后我住哪儿,都会带上你,再也没人会欺负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是个母亲的缘故,看着眼前这个眼睛红红的小姑娘,她很是心疼。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是在爹娘怀里撒娇才是啊! 不过转念想到自己的孩子,也如她一般,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娘亲在身边,女人的心里,顿时又是一疼。 也不知她的小景行,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不知是像她多一些,还是像慕容烬多一些? 真想现在就去找他们父子呢! 是的,眼前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消失多年的阿照。 当年,她以为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怕死后身体里的毒血伤及到旁人,便寻了片深山老林,打算在里面了此残生。 不想她进去后没多久,唐雅便找了过来。 那时,阿照看到她隆起的腹部时,震惊不已。因为她从没有想过要,自己的弟弟,还尚有一丝血脉存留于人间。 她很高兴,也很感激唐雅,可还没高兴多久,她便被唐雅突然出手打晕了过去。 她不知道唐雅想做什么,只知在她打晕她后,给她服下了当年唐宋让她沉睡多年的那种药,但唐雅不知道是,那药只能让阿照的身体沉睡,而她的神智却是清醒着的。 她能听到她说了什么,她也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的一切,可是却醒不过来。 特别是唐雅独自生产那日,她听到她痛苦的闷吭声,她想帮忙,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只能无能为力的听着她疼了一天一夜的声音,最后是那孩子响亮的啼哭声。 唐雅生了个女儿,可孩子出生第二日,她便找人送去了洛阳。 而孩子被送走后不久,唐恨就来了。 当唐恨的声音出现的那一刻,阿照才至于知道她想做什么。 当年唐宋制造出唐恨,便是因为唐家纯正血液的特殊,才会用他来养血,企图日后为她换血。 ------------ 第二百七十二章:你怎么哭上了 换句话说,就是蛊毒是无解的,但唐家人的血液却是能换,所以唐雅才会放手一搏,在生下孩子后,让唐恨给他们换血,把自己的命换给了阿照。 而她,也早就不想活了,每日行尸走肉般强撑着,不过是为了孩子和阿照。要不然,早在裴浔阳身死的那一刻,她当场便随他去了。 但为了孩子,为了裴浔阳在乎的姐姐,她选择了苦撑着以命换命。 她知道,若是直接告诉阿照,阿照哪怕是自己死,都不会允许她做傻事,所以她才用了唐宋的药,想让她沉睡一段时日。 然而始料未及的却是,他们虽然换血成功了,但不知是哪一个步骤出了差错,阿照没能立即醒来,反而是像个活死人一样,在床上整整躺了七年。 那七年,她的神智也渐渐陷入了沉睡。 直到三个月前,唐恨终于研制出解药,她才能再次苏醒过来。 清醒过来后她才得知,唐雅早在她彻底沉睡过去的第二个月,就跟随裴浔阳而去了。 至于为何没有立即回北燕,反而出现在这里,就是听说裴浔阳和唐雅的女儿被李恪收养了,她不放心,想去看一眼那孩子。 所以身体一恢复,她便朝着盛凉来了。 至于收下小溪逐,大概是觉得这孩子,和她投缘吧! …… 半月后,阿照带着小溪逐抵达洛阳。 来到洛阳,她并没有立即去霄王府,而是先找了家客栈安顿好小丫头后,独自去了寒山寺。 因为来盛凉前,唐恨就从傅娇娇那儿得到消息,说她爹和樊惊鸿正在山外之海归来的路上,算算路途,他老人家应该也到洛阳了。 他怕是,都还不知道浔阳战死多年之事吧! 阿照不知道,她刚离开客栈不久,小溪逐便在客栈的后院角落里,遇到了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另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穿着绫罗绸缎,但灰头土脸脏兮兮的,还好似在躲避什么人。 小溪逐虽长在山野,但架不住一身正气,和骨子里就颇有侠义的精神,以为追小姑娘那些人都是坏人,便‘仗义出手’,将她悄悄地带回了他们的客房,藏了起来。 等那些人找不到她,都走了,小姑娘才怯生生的出来与她道谢。 小溪逐虽然年纪小,但不难看出是个大咧咧的性子,人家一道谢,她立马就怪不好意思的直摆手。听到人家肚子叫了,还大方的将自己一半食物分给了她。 等人家吃得差不多了,才说道:“小姐姐,我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吃完了东西,就快走吧。” 狭义精神归狭义精神,但她还是时刻都记得,出门在外是不能给裴姨惹麻烦的。 怎料那小姑娘听了,嘴里还含着东西,眼睛里的水豆子已经在掉个不停了。 “欸,你、你怎么哭上了,你别哭呀!你哭什么呀,我不是在撵你走啦。” 好吧,其实也算是在撵她走了。 “哎呀,你别哭了。”小溪逐本身就是属于那种能忍着,就绝对不会哭的人,所以最害怕的,也是别人掉眼泪。 所以这会儿,见到这小姐姐话都不说一句,就知道掉水豆子,顿时就慌了,她也没怎么哄过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喂,你别光掉眼泪不说话呀,你说句话嘛!我、我也还小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嘛!我都帮你一回了,你不能太贪心的。” 小姑娘还是哭,虽没哭出什么声,但已经委屈得一抽一抽的了。 小溪逐耸了耸肩,更无奈了。 唉!不该多管闲事的,惹了这么个哭包,感觉她是想赖上她了。 小溪逐见哄人有些费劲,就直接起身走到窗户边,‘哐当’一声推开了窗户,然后对着小姑娘威胁道:“你再哭,我就大喊一声你在这儿,让那些坏人回来把你抓走!” 还别说,这话还挺管用的。 只见那小姑娘抽声一停,虽还泪眼汪汪的,但好在眼泪是止住了,只泪眼巴巴地望着她,委屈道:“他们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他们都在抓你了还不是坏人,你是不是被人家吓傻了。” 小姑娘低着脑袋,一个劲的摇头,好半响才说:“他们真的不是坏人,他们只是我爹爹派来抓我的。” “啊?你爹派来的,那你爹为什么要派他们来抓你呀?” 完了,小溪逐刚问完,就触及到了人家的伤心事,水豆子又开始往下掉了。 “哎呀,你这才停了多久啊,怎么又来!” 小溪逐是真的服了她了,这眼泪都还能收放自如的,她那两眼珠子是两口水井吧! “我也不想哭的,但我难过。”小姑娘委屈地小声啜泣着,边哭还边道:“我爹爹让他们抓我回去,是要回去打断我的腿,呜呜呜…你不要叫他们好不好,我不能回去的,爹爹不信我,大家都不喜欢我,都只喜欢予姝妹妹,我回去没人相信我的。” 虽然她说的,前面和后面小溪逐都没怎么听懂,但听到她说大家都不喜欢她,小溪逐顿时就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了。 因为从小到大,村里的其他孩子因为她是捡来的,也都不怎么喜欢的。 虽然溪逐听姥姥的话,没怎么在乎过,但现在看到这小姐姐这样伤心,心里也跟着酸酸的,赶忙走过去,小手拍着人家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他们不相信你,我相信你就是了。” “真的吗?” 小姑娘小声抽噎着,委屈巴巴地望着她问:“那你…那你还让我走吗?” “那是必须得走的呀,一会儿我姨该回来了,不能留你。”同情她归同情,但这话小溪逐回得可是没有半点犹豫的。 “我裴姨说了,帮人可以,但得量力而行。我量了下,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这下小姑娘真的伤心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霄王府中。 “一群没用废物!都两日了,这么多人连个孩子都找不到,本王养你们何用!!” 一声暴怒声响起,紧随着的,还有茶盏被砸落在地的破碎声。 ------------ 第二百七十三章:霄王府小郡主 随着霄王的震怒,霄王府的正堂中央,一排王府侍卫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一个个低着头没敢出声。 李恪一看,更怒了。 “都还跪在这儿干嘛,找不到还不赶快继续去给本王找!再找不到人,你们也都别回来了!” 众侍卫一听,急忙躬身退下。 而兰侧妃过来时,看到满地的碎茶盏,神色微敛了下,转身给身后丫鬟睇了个眼色,接过她丫鬟手里的东西,亲自端着走了进去。 李恪见到她,眼底有些厌烦,重新给自己倒了盏茶,饮了口茶,才冷声问道:“彻儿和予姝都还病着,你不好好照顾他们,过来做什么。” “妾身听闻王爷因微月的事,已经一日未食,担心王爷身体扛不住,特意到厨房做了几道王爷喜欢吃的小菜送来。” 说着,将手里的东西轻放到他旁边的桌上,开始摆放起来。 不想李恪见她这个时候了,竟还有心思去给自己做菜,非但不领情,还起身一甩袖,将她刚放下的东西全部掀翻到了地上,并怒斥道:“微月都已经下落不明两日了,你作为她的亲娘,不担心她便算了,竟还有闲心去做这些东西,你这女人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啊!” 见霄王发怒,兰侧妃脸色顿变,急忙跪下:“王爷息怒。” “息什么怒!微月是本王的长女,她要是找不回来,本王这怒一辈子都息不了!” 兰侧妃见过霄王发过不少回火,但像今日这样阴鸷鸷地盯着她发的,还是头一回,顿时吓得愣愣地僵跪着,呼吸都重了。 好半响,她压制住心底的慌意,才梨花带雨的解释道:“王爷,您误会妾身了,妾身只是担心王爷多于微月,微月是妾身身下掉下来的骨肉,妾身哪有不心疼担心的理,但妾身自知教女无方,险些让她犯下大错,妾身只是没脸在王爷面前担心,怕嫌了王爷的眼。” 这女人长得美,我见犹怜的,但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怪。 李恪眸底厌恶加深,敛神沉默了片刻,似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过重了些,脸色倒是稍缓了点。 不过语气依旧冷冰冰的,甚至还警告她道:“兰侧妃,你给本王记住了,本王虽让你教养予姝,将她视如己出,但这霄王府的郡主仍是本王的女儿,你若再糊涂得主次不分!以后就别再出现在本王面前了!” 语罢,他大袖一甩,大步离开了正堂。 而还跪在地上的兰侧妃,在他离开后,脸色渐渐阴沉了下去,袖中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 …… 话说这两日,霄王府发生了两件大事。 这第一件大事,就是王府小世子两日前,不慎跌进了王府后院的莲花池里,差点小命呜呼。虽最后保住了性命,但池水呛及了肺腑,导致小世子每日咳个不停,至今王府都还在大肆招揽名医中。 而这二件,就是王府小郡主失踪的事了。 听说那小郡主是自己离家出走的,而王府也出动了不侍卫寻找,甚至连暗卫战卫都出动了不少,但两日了,小郡主依旧没找到。 洛阳城毕竟也没多大,两日都没找到,难免不让人瞎猜测,这小郡主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阿照从寒山寺回来时,顺耳就听了这么一嘴,但因着没怎么听清,便没放在心上。 而此刻,天色已暗,城中赶夜场的小贩们,都已经开始在支摊。想到客栈中还有个小家伙在等她,她左右扫了一圈,找到一家已经在烧锅的馄饨摊,对着走过去。 卖馄饨是一对中年夫妇,见生意来了,女的连忙过来招呼道:“姑娘,是要来碗馄饨吗?” 阿照笑着点头,道:“帮我煮两碗,一碗现在吃,一碗我走的时候带走。” “好嘞!”妇人笑着应下,但看她两手空空的,赶紧问道:“姑娘,你没带碗呀?” 这种打包带走的,除了在那些酒楼,都要自个儿带东西装的。 阿照没带装的东西,只能从荷包里多拿了些碎银出来,递给妇人道:“麻烦大嫂卖我副碗筷,装到碗中,一会儿我一并带走。” 妇人看着她给的碎银,哪有拒绝的道理,立马扭头对着自家那口子喊道:“当家的,两碗馄饨,一碗现在吃,一碗一会儿拿咱们家的碗打包一份带走。” 闻言,那在灶火旁忙活的男人往这边瞅了一样,随即赶紧将馄饨下锅。 小半响后,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被端了过来,妇人笑呵呵地让她慢用,便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阿照拿起筷子低头小口吃着,等再抬头时,旁边的小桌上,已经坐了几名大汉了。 那几名大汉趁着馄饨还没好,便凑近闲聊了起来。 “听说王府小郡主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呢,王爷都亲自带人,端了好几窝人牙子的老巢了,怕是凶多吉少了。” “嘘,你小声些,今日满大街都是王府侍卫,要是被他们听到,当心把你丢进大牢里去。” 那大汉一听,赶忙道:“我这不是也担心小郡主么,你们说她一个小姑娘,好好的锦衣玉食不过,做什要离家出走啊!” “谁知道呢!好了好了,都别说了,馄饨来了。” 见妇人端来混沌,旁边的大汉们立马噤了声。 阿照听得疑惑纵生,便没了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口,便起身拿了打包好的馄饨回了客栈。 而此刻的客栈客房里,小溪逐哄了那小姑娘一下午,非但没把人成功送走,最后两人还玩闹到了一块,等玩累了,还一不小心都趴在桌上给睡着了。 等阿照推门进来时,两人一个激灵被惊醒,等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裴、裴姨,您回来了。” 小溪逐看到旁边的小姐姐还在,小脸白了白,她觉得自己犯错了。 阿照见到她们,还正奇怪她从哪儿拐来了个小姑娘呢,突然就想到了,方才馄饨摊上听到的话。 带着怀疑,她仔细打量起了那小姑娘,然而等她看到小姑娘凌乱的发丝后面,那两只大大的,却异常可爱的招风耳时,立马就猜到这小姑娘的身份了。 ------------ 第二百七十四章:我帮你洗干净 见裴姨皱眉,小溪逐以为她生气了,急忙上前认错道:“裴姨,我错了。” “哦,你错在哪儿了?”阿照顺着她问了一句,转身将门关好,走到圆木桌旁坐下,脸色严肃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家伙。 特别是小溪逐旁边的小家伙。 这小东西,小小年纪都敢离家出走了。 小溪逐见裴姨在看小姐姐,互绞着的小手更紧张了,不敢敷衍,白着小脸认真回道:“溪逐不该乱带别人进我们的客房,还不该想把她藏在里面,对不起裴姨,您罚我吧,溪逐认罚。” 说完了,自觉地捧着小手递了出来。 一旁的小姑娘听到小溪逐要被罚,急忙挡到了她面前,害怕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却还强忍着怯生生地说:“不是的姨姨,是我脸皮厚,是我自己跟着溪逐进来的,不关她的事,姨姨要罚就罚微月吧!” 她已经八岁了,不小了,溪逐帮了她,她懂得知恩图报的。 而且,她喜欢溪逐,她不要溪逐因为她受罚。 小微月闭着眼,都已经做好替溪逐挨一顿打的准备了,哪知对前的姨姨只抬了抬手,却没打她,而是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扬着笑意问她:“你叫微月?”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她不过是睡了觉,再醒来,当年那个被她娘冒着风雪,抱来洛阳的小家伙,都长这般大了。 小微月有些愣住,睁开了眼睛,傻傻地看着她没有回答,没明白她怎么突然问她的名字了。 倒是她身后的溪逐见状,赶忙推了推她,替她点头,然后说道:“裴姨,微月说她爹爹派人在抓她,等抓回去会打断她的腿的。” 李恪要打断这小丫头的腿? 阿照有些不信,将微月拉近了些,面对面地问她:“这话可是你爹亲口说的?” 小微月摇头,一提到伤心事,便哽咽道:“不是,是我娘亲和予姝妹妹说的,她们让我快跑,永远别回去,不然被爹爹抓到,爹爹就会打断我的腿,再把我关进小黑屋。我害怕,就躲起来了。” “你娘让的?”阿照听得更迷糊了。 这按道理,不应该,也说不通呀! 她记得,当年兰侧妃为了将这丫头送回王府,自己吃了那么多苦,都没舍得让孩子遭一丝罪,现在又怎么可能放心让她独自一人离开? 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阿照觉得,若李恪真要伤害她的女儿,要跑也该是她带着女儿一起跑才是。 可现在她却让自己的女儿离开,王府里也没有传出兰侧妃失宠的流言,那又是为何?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越想,阿照便越觉得事有蹊跷,赶忙又问:“微月,姨姨问你,你为什么会相信你爹爹要打断你的腿?” “因为弟弟掉进水里了,娘亲让我在爹爹面前承认,是我推的弟弟,她说如果我不承认,爹爹就会责罚她,我不想娘亲受罚。” “所以你就认了?”阿照问。 小微月点头,水豆子直接掉了下来,委屈地解释道:“可弟弟不是我推的,是予姝妹妹推的,但大家都不相信我了。” 那是微月第一次撒谎,可当她说实话的时候,大家都不信她了。 旁边已经哄了她一下午的小溪逐,见她又哭了,装没看到的斜瞅了两眼,瞅得有些于心不忍,还是无奈地递了块小手帕过去,可心疼地说道:“你别哭了,你都哭了一下午了,我的小手帕都被你用完了。” “那回头我帮你洗干净。”小微月一抽一抽地吸了吸鼻子,拿小手帕擦了擦,擦完才递回去还给她。 小溪逐嘴角抽了抽,没接,表示很嫌弃。 阿照见两个小家伙的相处模式,简直又好气有好笑,但见小姑娘那眼泪跟不要钱一样,不得不让她想将事情弄清楚。 想到此,阿照起身看了眼一片漆黑的窗外,才低头对着小溪逐道:“溪逐,裴姨要出去一趟,你照顾好她。桌上有碗馄饨,你们俩先分着吃,要是不够就去楼下找小二给你们拿,但别让人发现她在这里,知道吗?” 见裴姨说得很严肃,小溪逐有些被吓到了,怕怕地问:“裴姨,我们是不是闯祸了?” 阿照发现自己严肃得吓到她了,赶紧摸了摸她的小脸,笑道:“没有,我们要在行侠仗义了。” “行侠仗义?” 一听这话,小溪逐水汪汪的大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行侠仗义啊! 她转身看着微月小姐姐,瞬间有那种大侠的责任感了,还有些小激动,但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裴姨您去吧,注意安全,我一定会保护好她的。” “小机灵鬼,你也要保护好自己。”阿照好笑的点了点她小鼻头,没再说什么,叮嘱她们关好门窗后,便离开了客栈,朝霄王府方向走去。 本来还想明日再去,看来今晚就得先探她一探了。 …… 霄王府,后院。 兰侧妃的兰亭院中。 此刻,早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辰,但兰亭院的小厨房里,丫鬟婆子们都还在人进人出地忙活着。 屋里,那位养在王府的裴家小姐,此刻正闹脾气的在摔东西。小厨房里不知第几回做好端进来的饭菜,她就随意扫了一眼,一看不合胃口,就直接掀到了地上。 有婆子蹲下身想去清扫,她就直接将一碗热汤浇人家头上,刁蛮可恶得简直令人发指。 丫鬟们自知劝不住她的这种行为,也不敢劝,只能心惊胆战地跪在一旁,直到兰侧妃从前厅回来了,才得已将满屋的狼藉收拾干净退下。 “兰母妃,你今日为何不让我去陪父王用膳?”一见到兰侧妃,她立刻气呼呼的跑过去,大声质问着。 兰侧妃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娇惯得有些不成样的孩子,眸色沉了沉,想开口管教两句,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舍不得再说她半句。 “今日你父王心情不好,母妃是怕他迁怒于你。” “你骗人,父王喜欢我,怎会迁怒我?而且我都知道,方才父王特意让人来接澈儿过去,我也能一道去的,是你不让。” ------------ 第二百七十五章:你终于回来了 “你是听哪个奴才多的嘴?” 兰侧妃面色微厉,想伸手去拉她,却被一巴掌拍开,只得无奈的耐着性子,温声哄道:“予姝,你是女子,已经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该择亲了,不可再这般任性了。” 一听这话,裴予姝更生气了,朝着她哼了声,不高兴的大吼道:“你居然说我任性,你这个坏女人,我就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你不会真心待我好。坏女人,最讨厌兰母妃这个坏女人了,我要去告诉父王去。” 吼完,就要往外跑,却被兰侧妃沉着脸一把拉住。 “你这个坏女人,贱女人,你放开我,放开我!!” 裴予姝满嘴污言,挥着手乱打挣扎着,半点大小姐的模样都没有,看得兰侧妃满脸失望,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过去。 “你、你敢打我?”裴予姝傻眼,愤恨地瞪着她。 哪知一瞪,兰侧妃心一横,又一把打了过去,厉斥道:“裴予姝,你给我听好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若再这样任性下去,李微月迟早回来抢走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兰侧妃很清楚她对李微月的嫉妒,这两巴掌下去,裴予姝直接就被打乖了。 裴予姝呆呆的看着兰侧妃,小脸已经露出害怕的神情。但听到李微月还会回来抢走她现在的一切时,小脸上立马露出了不符合她年纪的阴狠。 “兰母妃,我听你的话,但我不要李微月再回来,我要让消失,永远消失!” 虽然不知道兰侧妃为什么会帮她,去害自己的亲生女儿,但那又怎样呢,她就是要夺走李微月的一切。 她要父王的宠爱,要所有人的关注,她就是要让李微月变成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可怜虫。 有时候,孩子之间不单纯了,那么他们的妒心,往往会比成年人来得更可怕,甚至猝不及防。 然而她们不知道的事,她们两人的对话,已经被房顶上的阿照,听得一清二楚。 阿照看着下面的母女二人,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特别是看道下面站着的,那跟小溪逐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时眼神既复杂又厌恶。 那孩子,小小年纪,便刻薄狠毒得让人喜欢不起来,她实在难以接受,也不敢相信,她就是浔阳和唐雅的女儿。 若真是,那她非揍死李恪不可! 好好的一个孩子,给让人教成这样,简直一点也不配做裴浔阳的女儿。 阿照眉头紧皱着,深吸了口气,好半天才平复下心底的复杂,垂眸再看了一眼屋里狼狈为奸的母女,才轻轻将揭开的瓦片放了回去。 然而,就当阿照放好瓦片,刚想先离开时,突然感觉到脚脖子处,一阵凉嗖嗖的寒意袭来。待她低头一看,她的脚下,不知何时已经盘旋着了一条条黑蛇。 见状,阿照面色微惊。 这屋顶上,为何会有这么多蛇? 来不及多想,她慢慢拿出匕首握在手里,小心地后退了一步,离最近的那条黑蛇远了一些。 许是她身上带着唐恨制的祛虫粉,对这些黑蛇也有些效果,所以她后退时,这些蛇并没有跟着走,也没敢咬她,只盘成一个个旋,来回打转地卷在原地吐舌信子,没敢妄动。 而屋里的兰侧妃,似乎也发现了异常,她抬头望了一眼屋顶,瞬间脸色微变,朝着门外就大喊了一声:“来人啊,有刺客!!” 她的喊声一出,夜巡的王府侍卫听到,立马拿着火把朝小院跑来。 阿照见转,赶紧从后越下房顶,翻墙出了兰亭院。 可霄王府太大,这一跳下来,她都有些不知大门的方向了。 阿照站在墙下,正想先随便找条安全的路跑时,突然肩膀被人一把抓住,顿时一惊,还来不及出手,就被人身后那人带着藏进了一处拐角中。 刚藏进拐角,那人就有些贪婪地抱紧了她。 阿照惊慌了一瞬,反应过来,衣袖中的匕首已经拿到手中。就在她猛地转身,想给身后这登徒子一刀时,身后的人已经一把握住她拿刀的手,在他耳边轻唤了一声:“阿照。” 这一声阿照,好似隔了千山万水,温柔又猛烈地敲打在阿照心上,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半响,才一点一点地抬头,去看抱着自己的人。 “慕、慕容烬。”不敢相信般,他会在这里。 听到日思夜想的人喊出自己的名字,黑暗中,慕容烬抱着她的细腰的大手,紧了又紧,才压制与她重逢的激动和喜悦:“八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照昏睡了七年,于她来说,与慕容烬只阔别了一年。可她不知道的是,对于慕容烬来说,他们夫妻,却是整整分别了八年。 他思念了她,已经无数个日日夜夜。 “我拜托你们俩个,有什么话能不能先离开这里再说?” 突然,另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阿照这才发现,慕容烬的旁边还杵着个人,借着远处暗光一瞅,竟然是霄王李恪。 阿照顿时有些懵了,看着他那身夜行衣行头,愣愣地问:“你在自己家里,怎么也跟做贼一样?” 一听这话,李恪顿时不自在了,哼哼唧唧地狡辩道:“你才做贼,本王这是在训练王府侍卫的警惕性,以防像你这样的贼人闯入。” 说完,见侍卫都去了兰亭院了,赶紧把脖子上挂着的黑布扯到脸上蒙好,转头催促他俩道:“走了走了,快点,跟我来。” 瞧他那贼样,还说不是做贼。 阿照白了他一眼,正想跟上,哪知双脚突然一空,随即已经被慕容烬打抱了起来。 “你抱我干嘛,我没受伤,快放我下来。”阿照身体反应的抱住了他的脖子,怕被远处的侍卫听到,声音压得很低。 慕容烬不为所动,直接就当没听到,抱着紧跟着李恪身后。 媳妇好不容易回来了,不把这八年没抱的补回来,怎么能行?! 阿照无奈,只能由他,但靠到他肩上时,还是满目温柔地对他耳语了一句:“夫君,我回来了。” 慕容烬步伐微顿了一下,月光下,眼底似有水光轻闪了下。 ------------ 第二百七十六章:怕是被掉包了 片刻后,李恪带着他们来到了他的书房。 书房是他这几年处理封地政务的地方,平时除了他,其他人都不允许进来,暗处也都有不少战卫轮流把守着,倒也适合他们谈话得很。 一进来,阿照没先与他们叙个旧,反倒目光凌厉地盯着李恪,冷声问:“李恪,兰侧妃养着身边的那孩子,是不是浔阳的女儿?” “这个…我、我也没办法确认。反正当年那个女人,就抱了那么一个孩子来,要是没错的话,应该就是了吧!”李恪被她那带刀子似的目光,盯得缩了缩脖子,似怕她算账一般,讪讪地后退了几步,没敢正面回答。 “什么叫做应该就是?你收养她之前,难道没有先确认一下她的身份吗?” 李恪喉头一哽,像是默认了。 因为当年,那个女人抱着孩子找来时,拿出了唐雅交给她的信物和书信,他草率地看了眼唐雅的亲笔信后,确定那信物和书信不是作假,便没多想,只感人家夫妻情深,掬了把同情老泪。 再说,那时候,裴家已无人,他总不能将他们盛凉忠将的遗孤,送去给北燕给慕容烬这个姑夫养吧! 他们盛凉可丢不起那个人。 所以,他当年瞧着孩子,无亲无故,怪可怜的,就连唯一的祖父不在洛阳不说,人家都已经出家了,总不能把个小女娃养在全是大和尚的庙里吧! 思来想去,他便将孩子收养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当年忽略的一个小细节,会引狼入室,导致了今日这畏手畏脚的一出。 光是想想,李恪其实也觉得挺没脸的。 特别是给人家养个孩子,养了好几年了才发现,可能养错了,真是越想越不敢去看阿照了。 阿照见他方才还说个不停,一问到关键就装哑巴,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慕容烬抱着她不放下来,她非敲开他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脑子还是豆腐渣! “闷着干嘛?说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那兰侧妃又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她性格温良,不是如今这样的,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缺德事?” 一听这话,装哑巴的李恪顿时就不高兴了,回嘴道:“什么叫本王做缺德事了,我说裴银,在你眼里,本王就是那种转干缺德事的人啊!你就不能念着本王点好啊!” “你少给我扯开话题,赶紧说。”阿照现在迫切的想知道,兰侧妃院里那孩子,到底是不是裴浔阳和唐雅的女儿。 如果是,趁着那孩子还没长得太歪,她必须带走板正。 若果不是,那也不能让她继续顶着裴浔阳遗孤的身份,继续作威作福,不然迟早也会成个祸害。 “若我推敲的没错,当年的信物和书信为真,但孩子怕是被掉包了。”因为裴予姝那张小脸,越长开,越平凡,越没有一点像裴浔阳夫妇的。 要知道,当年裴浔阳可是军中出了名的玉面小将,而唐雅更不用说了,模样娇美,敢爱敢恨,所以他们孩子就算再普通,那也不可能普通成裴予姝那样的。 别说娇美了,清秀都有些勉强了。 阿照听得心中一紧,忙问:“那当年将那孩子送来的女人,何在?” ”那个女人,不就是现在的兰侧妃么。” “什么意思?” 兰侧妃?不可能呀! 当年兰侧妃虽与唐雅相识,但也不过几面之缘,唐雅怎么可能会把孩子托付给她。 再者,当年他们身在旧天启,后来的魏国境内,而那时的兰侧妃,远在在千里之外的洛阳,唐雅就算放心把孩子托付给她,那也不可能短短几日来回千里啊! 不对,等等,李恪说的是‘现在的兰侧妃’,难道…… 果然,阿照心底刚闪现出棱模的答案,就听慕容问她:“阿照可还记得当年的柳蔓心,是如何假冒你的?” “自然记得。” 阿照点头,随即一怔:“你是说…易容?” “要不然,你以为本王在自个儿王府里,干嘛还跟做贼一样。”李恪把话头抢了过去,跳到他们旁边的桌上坐着,神色微闪地看了阿照一眼,沉声继续道:“一样的陷阱,本王总不能跌进去两回,不然本王这一世英明还要不要了。” 最后一句话,他带着些玩味,却被慕容冷扫了一眼,鄙视道:“你有一世英名?说得跟真的似的。” “喂,好歹兄弟一场,不拆穿本王你会死啊!” “谁与你是兄弟,厚颜无耻!”慕容烬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轻轻将阿照放到椅子上,扫到一旁有吃的,顺手就给她剥起了橘子。 李恪坐在他们旁边,只一眼,便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浓浓的酸意。 橘子不酸,两人显摆得他眼酸! 当然了,他有多酸,阿照吃得就有多甜,靠着自家夫君,吃着自家夫君剥来的橘子,别提多美了。 但看着两个别扭的人,还是有些好奇地问:“你们俩是何时这般要好了?难得啊!” “谁跟他要好了!” “谁跟他要好了!” 俩人异口同声的开口,说出的话一样后,都脸色一黑,互瞟了对方一眼,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 阿照眯眼一笑,似看出了点什么,但并没有不点破,反而将话题拉了回来,问道:“既然知道兰侧妃是假的,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将她拿下,严刑逼问出来龙去脉,找到真正的兰侧妃下落?” “你以为本王不想啊,可事情哪有说的这么容易。” 李恪从桌上跳下,背影有些落寞地走到窗台边,往外看了一眼,叹述道:“一年前,本王发现兰侧妃被人假冒了后,本想直接将人拿下的,可那女人太过狡猾,只要发现本王有一丝异动,她便会将那几个孩子牢牢带在身旁,让本王对她无从下手。” 但也因她对裴予姝的特殊照顾,甚至在冒充兰侧妃这一年里,异想天开的想将小微月的郡主身份,夺给裴予姝。 如此偏爱,纵使她再小心翼翼,也难免不会被人察觉到端倪。 ------------ 第二百七十七章:你去才危险呢 而李恪,便是在那时看出了异样,才会开始对裴予姝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并让人开始调查。 可惜唐雅连孩子都是自己独自生的,连个在场的产婆什么都没有,可想而知查来查去,压根就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但这份怀疑,李恪却是日夜渐升。 “那明着来不行,为何不来暗的?” “暗的就更不行了,好几次,本王借机将她带出了王府,想让人去兰亭院中找找,看看真正的兰侧妃有没有被囚在里面。可那女人防备心极其重,只要她不在,兰亭院的屋子里,就会莫名出现许多毒蛇虫蚁。” 李恪自己都亲眼见识过的,看得那叫一个毛骨悚然,现在光是想想,鸡皮疙瘩都跟着起来了。 “那些东西,好像都受着她控制,就如她的士兵一般,隐于兰亭院的任何一角,我派去的人根本就靠近不了。就算强行进去了,只要被那些东西咬到,等再醒来,神智就会残缺,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去了什么地方。” 要不是少年时大江南北的走过,没那么孤陋寡闻,他都要怀疑那女人是不是个千年老妖了。 也因此事,他厚着脸皮向长安递了信。 可他哥李贺也没辙。 虽没辙,但李贺还是抽空研究了下他信里所描述的那些东西,看出了那女人的路数,与当年唐家的很像,便传信回来让他去找慕容烬帮忙。 毕竟慕容烬与阿照在一起那么久,有些事,他应该比他们懂得更多。 而慕容烬收到信,本想让魏曲阳来一趟的,但想了想,还是自己亲自来了。 也好在亲自来了,不然,他都不知道他的阿照,回来了呢。 想到此,慕容烬顿时不放心地站了起来,绕到阿照坐着的椅子身后,像只大老鹰一样把她环住才算安心。 阿照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但听到李恪的话,也回忆起了下方才屋顶的那些黑蛇,敛眉沉思了片刻,才道:“那些蛇倒是好办,这样,明日你再想个法子,务必让那个女人离开兰亭院一会,我再进去探个究竟。” 她话一出口,立马就遭到了慕容的反对:“不行,太危险了,我去吧!” “那些蛇不敢靠近我,你去才危险呢!” “那就一起去。” 再危险,他都不会让她一个人入险地。 “也好,两个人进去说不定还能帮衬些。” 阿照没反对,笑着往他嘴里送了瓣橘子,擦了擦手,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说道:“这是我回来时,要出一片林子,唐恨给我驱蚊虫用的。刚才在兰亭院时,我发现对那些蛇也有些用,你们倒一些,明日兑水撒在身上,那女人养的那些蛇应该就不敢咬你们了。” “还有这等好东西呀!” 李恪一听,伸长了脖子过去看了一眼,想到阿照刚刚从兰亭院全身而退了出来,立马扯起袖摆兜着,喊道:“来,给我多倒点,本王多兑些点水,好分给暗处的战卫们。” “……” 他当是大街上的泥灰呢,还多倒点! 阿照睨了眼他那衣摆,直接将整只香囊丢了进去,冷讥道:“这么个兜才装得了多少啊!你直接端个盆来倒算了。” “你要真有那么多,别说盆了,本王扛口锅来都行。” 李恪回怼了句,然后乐颠颠的将香囊放到了自己怀里。刚装好,就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道:“对了,明日你们进去后,麻烦帮忙本王找下我女儿,我怀疑她是被假兰侧妃藏起来了。” 要不然他都快把洛阳翻了个遍了,怎么还是找不见女儿的踪影。 所以除开最坏的结果,李恪也只能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人是被藏在兰亭院里了。 但愿那女人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吧! 经他这么一提醒,阿照才想起客栈里的两个小家伙来,赶紧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客栈了。” “回什么客栈,一来一去的多麻烦,你要不想与慕容烬同住,本王院子里还有别的客房。” 担心着小溪逐他们,阿照没空跟他废话,拉着慕容烬就走,走到门口才不忘告诉他一声:“小微月在我那儿,你不用担心。” 说完,夫妻俩快速跃上墙头,离开了霄王府。 而李恪站在门口愣了会儿,直到看不到他们身影了,才猛地意识到什么,本想大喊说‘站住,把话说清楚的’,但想到不能惊动兰亭院那女人,以免打草惊蛇,只能自己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兰亭院那边,已经打草惊蛇了。 此刻,假兰侧妃让人把裴予姝带下去后,就从里锁住了放门,走到里间一面墙壁前,轻轻挪动了下墙上的一帧壁画,再往那壁画上一按,墙角立马往下凹出了一条暗道来。 她看着那暗道,并没有马上下去,而是先到屋里的油盏架下,熄灭了屋里所有的油灯,只留下一盏拿在手里,才掌着往暗道下走去。 暗道并不深,十几道石梯便到了底下。 而暗道底下,竟有一间不大不小的暗室。暗室里空空荡荡的,但隐隐约约有股刺鼻的臭味,而发出这股臭味的,赫然是个满身污垢的女人。 那女人听到有人进来了,立马像只受惊的小兽,抓着什么东西使劲地往地上摩擦,而除了着的刺耳的摩擦声,还有似野兽一样的嗷嗷呜咽声。 假兰侧妃听到,冷眼扫了一眼,直接将手里那盏烛火举高了些,将角落里那被铁链牢牢锁住手脚都女人,清楚地照映了出来。 而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霄王府真正的兰侧妃。 此刻的兰侧妃,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脸色苍白,有些不人不鬼的模样。当她看到那假兰侧妃时,红着眼就想冲上去撕她。可惜还没靠近,就被粗重的大铁链又拖了回去。 假兰侧妃见状,不由嗤笑了起来:“我的好姐姐,你怎么见到我,每回都是这副要吃人的表情啊!怎么说我也将你的夫君,还有你的一双儿女伺候得都不错不是。” “呸!!呸呸!!” ------------ 第二百七十八章:还以为是坏人 兰侧妃被下了药,此刻嗓子就像被人捏住了一般,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愤怒地朝着她吐口水,以此来宣泄自己的恨意。 假兰侧妃躲避不及,脸上被吐了一口唾沫,脸色顿时一沉,面上也露出了凶狠之态,当即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满脸嫌恶地怒骂道:“下贱东西,给你个好脸色瞧,你还不识好歹!” 兰侧妃被打得嘴角流血,却在听了她的怒骂后,一脸讥诮地瞪着她。 似乎在说,你用着你口中下贱东西的身份,你怕是连下贱东西都不如。 假兰侧妃被她这眼神激得有些动怒,刚想再动手,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竟冷冷地笑了起来:“放心,我不会再折磨你了,留了你这么久的贱命,你也是时候该起到点作用了。” 说完,她盯着兰侧妃,阴瘆瘆的笑容已经开始有些扭曲。 那那模样,看得兰侧妃心底发毛,她不知道这个女人又想怎么折磨她,但本能的恐惧,让她不停地往后爬去,企图缩到角落里,就能躲开她的魔爪。 可惜她才爬了几步,就被那女人从后一把拽住她头发,使劲地拖了回来。 “你怕什么,乖乖听话,那样明日你就能见到你心心念念的王爷,和你的一双儿女了。”假兰侧妃阴阳怪气的说完,然后将烛火往地上一杵,烛火灭掉的瞬间,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闷叫声。 而暗室之上面的兰亭院里,风平浪静,半点异声都听不见,有的只是夜间虫鸣。 …… 另一边,客栈里。 本来跟小溪逐睡在一起,睡得挺香甜的小微月,睡梦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摸她的小脸,还停在脸上不走了一样,她感觉不舒服,就甩起小手打了一下。 当她感觉到打到什么东西了时,轻翻了个身,悠悠醒了过来。 可当她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看到被自己打到的人是谁时,小身子一个激灵,小脸更是当即一白,顿时吓得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一嗓子大哭,吓得坐在床边看到女儿醒了,正想给女儿露个大笑脸的李恪一个愣怔,慌乱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微月儿,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他手忙脚乱的,伸出手刚想像以前一样,将女儿抱到怀里来哄哄。 不想这一动作,被吵醒的小溪逐看到,以为他是想对微月不利,想也不想的,抬脚就踢了过去。 不偏不倚,直接就踢在了人家的脸门上。 其实见小姑娘踹过来时,李恪能挡住的,但怕自己出手伤了她,也想着屁大点女娃,应该没多大力气,便没躲没避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啊,这小丫头跟吃了大力丸一样,力气大跟头小牛犊似的,这蛮蛮的一脚踩过来,鼻梁都差点给他踩断了。 而小溪逐踩完了人,还不忘使劲一把将他推开,拉着小微月就跑。 可跑得快急,一个不留神,就直接朝床下扑去。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在她小脑袋要与地面磕到之前,被听到哭声过来的慕容烬及时提住了。 小溪逐此刻面朝地上,看不到其他人,但见自己这么快就被擒了,有些沮丧,张牙舞爪地想抬头拼一拼。 哪知一抬头,正好对上她裴姨笑吟吟的水眸,顿时就有些傻眼了。 阿照见这小东西呆呆的模样,可爱得忍不住弯腰捏了捏她的小脸,问:“不好好睡觉,干嘛呢?” 小溪逐呆呆地看了看提着自己的大叔,又看了看自家裴姨,顿时恍然大悟的明白了,裴姨跟这两个陌生大叔是认识的,赶紧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 拍完,才咧着小嘴笑道:“裴姨,我以为这两个大叔是坏人,可吓死我了。” “他们要是坏人啊,你这顾头不顾尾的跑,小命早没了。”阿照放开她的小脸,直起身,伸手抱住了她,才对着慕容烬道:“好了,快松手,这样提着她该难受了。” 阿照发话了,慕容烬这才放了手。但看着小溪逐的眼神,却莫名有些复杂。 而李恪这里,小微月怕他,怕得都直接躲进被子里去了。 “微月儿,你怎么了,快出来。” 李恪在被子外喊着,怕她躲里面闷坏了,刚想把被子扯开,就吓得里面的小家伙啊啊大叫出声,一起的还有从被子底下传出的闷哭声。 这下李恪更慌了。 “微月,你到底怎么了,我是父王,是爹爹啊,爹爹来接你回家了。” 李恪担心的看着被子下小拱包,手伸在半空,想把女儿抱出来,可女儿的尖叫声,吓得他不得不赶紧把手伸回来。 这怎么才两日不见,他的小心肝就怕他怕成这样了? 而一旁的小溪逐,听到他说自己微月的爹爹,急忙跑过去,一把将他推开,然后凶巴巴的护着微月吼道:“你滚开,你这个坏蛋,你要打断微月的腿,微月才没有你这样的坏蛋爹爹。” 他要打断微月的腿? 李恪更懵了,忙问:“我何时说要打断微月的腿了?” 简直莫名其妙! 但刚懵了一会儿,他便想到王府里的那假兰侧妃,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娘的,八成又是那女人搞的鬼! 女儿本就胆子小,现在还这么怕自己,李恪都要欲哭无泪了,急忙朝阿照求助道:“裴银,快帮我哄哄我闺女,我怎么可能打断她的腿啊,我就是把自己的腿打断了,我也不可能打断她的啊!” 虎毒还不食子呢,更何况是他捧在手心里,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宝贝丫头了。 他怎么可能舍得打她?! 见他急得都想上蹿下跳了,阿照冷瞅了他眼,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被子下的小家伙,柔声轻哄道:“微月,你爹爹的话你听到了吗?他从来没有说过要打断你的腿,那些要打断你的腿的话,都是别人骗你的,你应该相信你自己爹爹呀。” “乖,听姨姨的话,我们先出来好不好?” 听到裴姨的声音,被子里的小微月哭得一抽一抽的喊了一声:“姨姨,微月害怕。” ------------ 第二百七十九章:是我没考虑到 “不怕不怕,有姨姨在呢!”阿照现在最见不得小家伙们委屈了,看到她裹着被子的小身子,哭得一颤一颤的,更别提多心疼了。 “微月乖,快出来,有裴姨和溪逐保护你呢,我们不害怕啊。” 旁边的小溪逐也赶紧出声喊:“微月快出来,溪逐保护你,不要害怕。” 被子下,小微月犹豫了好半响,才慢慢一点点地扒开被子,露出张红扑扑,委屈巴巴还满是泪水的小脸。 那委屈的小模样,看得人直心疼。 李恪见女儿肯出来了,刚想上前,就吓得小微月一下扑进了阿照怀里,小身子都抖了下。 李恪旁边的被慕容烬见状,及时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把想靠近的李恪摁住了。 “别过去,孩子现在还怕你。” “嘶!慕容烬,你他娘的就不能用嘴喊的么?本王不聋!”丫的公报私仇,本王给你记下了。 这混蛋这一拍,怕是内力都用上了吧!李恪疼得倒吸了口气,扭头暗瞪了他一眼。 慕容烬回了他一记冷眼,外加一句:“弱不禁风!” “你……” 李恪龇牙咧嘴的怒瞪着他,但深知此刻不是斗嘴的时候,也怕再吓到自家小闺女,赶忙收起凶神恶煞的表情,后退了两步,露出‘和蔼可亲’的老父亲嘴脸,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小白兔闺女。 他眼巴巴的看着小闺女,小闺女这会儿,在阿照的轻哄下,也怯生生地抬头看向了他。 这不看还好,一看小丫头就想到这两日来的担心受怕,顿时委屈得瘪了瘪小嘴,眼泪汪汪的对他说:“我真的没有推弟弟,爹爹信我。” 瞅着小闺女那委屈巴巴的模样,李恪都心疼坏了。 他看着女儿,眼睛也跟着红了些,赶紧回她道:“爹爹信的,爹爹一直都信微月的。那日澈儿落水,爹爹吼了微月,那是因为爹爹也怕微月掉进去,爹爹没有怪微月的意思,也没有说过要打断微月的腿,微月你信爹爹好不好?” 父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啊。 小微月听了他的话,看到他还是以前那个满心关心疼爱自己的爹爹,顿时红着眼睛朝他伸出了小手,委屈巴巴的喊:“爹爹,抱抱。” “好,爹爹抱。” 看到女儿主动让自己抱了,李恪差点没激动得老泪纵横,急忙将她接到自己怀里,紧紧的抱着。 他这辈子,就只稀罕这么个小闺女了。 “微月,以后不管别人说了什么,你都要相信爹爹,爹爹永远都是疼你爱你的。爹爹永远都不会伤害微月的,记住了吗?” “嗯嗯,微月记住了,微月以后再也不会不相信爹爹了。” 小微月点着小脑袋,眼睛红红的像只小白兔,让人在她面前,都舍不得大声说话,就怕吓到她。 真好呀,微月和她爹爹的误会解开了,她能回家了。 可是自己的爹爹呢,她都不知道在哪儿,长什么模样,是不是也像微月的爹爹一样,会很疼很疼她。 小溪逐坐在床上,看着微月和她爹爹,满眼都是羡慕,可那张羡慕的小脸下,那掩盖不住落寞,却让人看得直心疼。 阿照看到,伸手将她抱紧怀里,保证道:“丫头,裴姨答应你,总有一天,裴姨会帮你找到你的亲生爹娘的。” 以往小溪逐听到这样的话,都会很高兴很高兴,然而现在,却没有以前那般高兴了,反而是摇着头,小声说:“裴姨,我不想找了。” “不想找了,为什么?”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阿照太清楚这小家伙对亲生爹娘的执念了,怎么现在又不想找了呢? 小溪逐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 阿照见状,还想问点什么,一旁的慕容烬却赶忙伸手搭上她的肩上,垂眸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追问。 而慕容烬示意完,回头看了眼窗外,低声提醒道:“夜还深,让她们继续睡吧!” 旁边李恪也朝窗外看了一眼,点了下头,小声跟女儿说了几句悄悄话后,才把小家伙重新放到床上,自己则守在一旁。 等两个孩子两都哄睡着了,为避免王府里那女人起疑,阿照让李恪赶紧回去,微月继续留在这里。 李恪虽舍不得女儿,但也不能不管王府其他人的死活,只能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客栈。 “你方才怎么要拦着我问啊?” 阿照给两个孩子掖好被子,起身走到慕容烬身旁,低声道:“溪逐这孩子,不比当微月,她自小孤苦,早早便学会了独立,虽外表看着坚强,可内心却极其敏感,若不好好开导她,她虽不会钻牛角尖,但小孩在也会容易想多的。” “我知道。” 慕容烬顺手将她揽进怀里,回头看了眼两个睡着的孩子,也低声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她突然说不找了,有可能不是敏感,而是担心和害怕。” “害怕?” “嗯,你想,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从溪流中捡来的,以前她或许没有什么同龄的小伙伴,便不觉得有什么。但如今,她见到微月的爹爹如此疼爱她,难免不开始觉得,自己被丢弃在溪流中,会不会就是因为,自己的爹娘不喜欢自己,才被丢弃的。” 比起找到亲生爹娘,她或许更害怕,亲生爹娘不喜欢自己,自己是真的被丢弃的吧。 闻言,阿照陷入了片刻的沉思。她回头了小溪逐一眼,眸中浮现些许自责道:“是我没考虑到。” 要是方才她继续追问下去,让小溪逐自己亲口说出,不想再找爹娘的话来,那对那小人儿,该是多残忍啊! “好了,你也是担心她,别想那么多了。”舍不得她自责,慕容烬紧了紧她的手臂,低头轻声问:“困不困?离天亮还早,要不你去跟那两个小家伙挨着睡一会儿。” “我不困。” 阿照轻轻摇头,在他怀里转了个身,与她正面相拥,仰头望着他小声问道:“慕容烬,等霄王府的事情解决了,我想带着溪逐一起和你回北燕,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喜欢就好,反正北燕也还缺个公主,咱们养得起。”慕容烬笑着点头。 ------------ 第二百八十章:让我失而复得 “瞧你说的,咱们家溪逐小小的一个,吃得又不多,当然养得起了。” “是是是,就算咱们养不起,她的哥哥们也养得起呀!这些年你不在,都不知道晚临和景行那两个小东西,被老七带着敛财,敛得都快比咱们北燕国库还要富有了。” “是么,咱儿子这么有出息啊!” 提到儿子,阿照眸波闪动着,但不知怎的,却突然就问到了另一件事上:“慕容烬,这些年,景行可有弟弟妹妹了?” 听到她问得这般小心翼翼,慕容烬有些生气,故意回道:“有呀,一对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性子也都跟个皮猴似的,每日在宫里上蹿下跳的捣蛋,调皮得母后都想揍他们一顿了。” “是、是么!” 阿照面上的神情,随着他的话变得有些僵硬,明知道他是帝王,三宫六院本就是寻常,可听到他与别的女人有了子嗣后,心口还是忍不住酸闷得厉害。 也这一刻,她忽然发现,原来大度,真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好半响,阿照才忍住心底不适,僵笑着回了一句:“男孩子调皮些,也挺好的。” 慕容烬低头,看着她脸上那比哭还难看的僵笑,自己都先心疼了,又哪里还舍不得再气她,轻叹道:“傻阿照,还当真相信了?我说过,这辈子就只要你一个人,生也好死也罢,唯有你一人,便足矣!” 阿照怔了下:“可,那、那双生子……” “那是老七家的,老七如今时时刻刻都围着他那王妃献殷勤,觉得两个皮孩子碍眼得很,就都给丢宫里去了,不过如今宫里,倒也是热闹了。” 可不是热闹么,那些闲置的宫殿,都成他们捉迷藏的专用地了。 “好呀慕容烬,你现在都敢耍我玩了。”阿照抬手推了他一下,不高兴地别过脸去,嘴角却又忍不住上扬着。 真是的,那股心酸劲好不容易冒出来,他就给她说真相了,就不能让她多心酸会儿么,这个笨蛋! “阿照别生气,仅此一次,下不再也不敢了。”慕容烬眼底都带上了笑意,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得能溢出水来了。 其实,有那么一刹那,他是真的在害怕,害怕这一切,都只是他八年来的一场美梦。 好在美梦成真,她的阿照是真回来了。 “阿照,谢谢你,让我失而复得,不至于孤老一生。” 看着他温柔又深情的目光,阿照心底暖洋洋的,可更多的,却是对他的心疼和愧疚。因为当年一走,连她都不敢奢望自己还能活着回来,可怜他一个人,又要处理朝中事物,还要悉心教导他们的孩子,更因她之事到处奔波。 这八年来,他过很辛苦吧! 越想,阿照越心疼。 “慕容烬。”她轻唤了一声,突然踮起脚尖,双手捧着他的还是那俊朗的脸,仰头在他唇上轻点了一下,才细语道:“对不起啊!让你等了那么久,真是过意不去。” 慕容烬早在她凑上来时,便直接将她拦腰抱住了,此刻埋下头,轻声道:“阿照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以后就好好补偿为夫,每日都给为夫说句情话,把那八年的都补回来就好。” “说情话?” 阿照直接被他逗笑了,直摇头道:“不要,情话那般煽情,我可不会说,但夫君若是要补偿,我拿往后半生赔给你,可好?” “夫人都说好了,那又岂有不好的,吾自当恭敬不如从命,乐意至极了。”慕容烬浅笑着说完,低头,霸道地落下了自己的唇,许久都不舍放开。 阿照,这一回,你我夫妻坦诚,定能携手一生。 …… 翌日一早。 霄王府门前就停了不少车马,听说是霄王想带着全府家眷到寒山寺祈福,就连两位快生产的美人都被带这一起去了,搞得还挺声势浩大的。 而此刻的霄王府里,除了些奴仆,已经一个主子也没有。 奴仆们更是一早就得到通知,让等主子们都离开后,闭了府门,便各自回下人房待着,没有命令皆不得出来。 奴仆们不知要发生什么事,虽都有些心慌慌的,但都不敢违背王爷命令,只待马车一离开,便立即闭了府门,回了房。 就连王府里的那几个管事,也都躲在账房里没敢出来。 顷刻间,整个王府寂静得都有些让人害怕了。 阿照和慕容烬来到兰亭院时,院中比其他地方更还安静,但奇怪的是,他们一路走到了房门口,别说昨夜的黑蛇了,蚂蚁都没见着一只。 见状,慕容烬心底警惕渐升,拉住阿照道:“当心有诈,你在院中等着,我先进去看看。” 阿照明白他的意思,正要点头让他小心点,就听到屋里,有传出拍打地面的声音。 “小心点。”阿照低声叮嘱了一句,两人相视着点了下头,才一左一右分散开去。 慕容烬握着长剑,直接从正门走了进去,跟着那拍打地面的声音,径直走到了屋中里间,直到找到声音的来源地后,拿着剑鞘照地面轻击了一下,听到有空隙的回音,才开始在房中找起了机关。 找了半响,皆无果时,他的目光才落到墙壁上那一帧壁画上。 这帧壁画,貌似有些多余。 果然,当他一剑将壁画劈开,壁画身的机关受到了破坏,他脚下不远的地方,发出‘嚓嚓’的几声移东西的声音后,地上突然就露出一条暗道来。 当那条暗道彻底露出来后,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女人趴在暗道的石阶上,看样子方才的拍打声,就是她弄出来的 “你是谁?” 慕容烬眉头紧锁,长剑指向地上的女人,没有半点放松警惕。 听到询问声,女人颤巍巍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到不见半点血色的脸来。 也不知她是不是被关得太久了,她看着周围的一切时,眼神有些迷离,呆怔了好半响,她才相信自己真的出来了一般,神情激动的大喊:“救我,快救我,跟王爷离开的那个女人是假的,我才是真的兰侧妃。” ------------ 第二百八十一章:险先猝不及防 见她朝自己爬来,慕容烬本能地后退了两步,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而过去搀扶一下什么的。 女人见状,神色又怔了怔,更激动了。 “我真的是兰侧妃,我真的是。我要见王爷,我要见王爷!” 见慕容烬还是无动于衷,满眼戒备的看着她,她似乎也发现跟他说没用了,便也也不求他救她什么的了,转而朝着门外大喊:“来人!快来人啊!!” 可惜喊了半天,半个人影都没见着进来。 而慕容烬在见到她朝着门外大喊,还伸长脖子,看了眼有没有人进来的动作后,似乎有些明白了,这院子今日为何会这般‘干净’了。 那女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愣停了一瞬后,喊得更大声了。 “行了,别喊了。” 阿照被她声音震得耳麻,直接从侧门走了进来,没看地上的女人一眼,倒先打量了眼屋中的摆设,才走到慕容烬旁边,接过他手里的长剑,面带微笑地架到了地上女人的肩上。 “你、你想做什么?” 女人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剑刃,杂草一般凌乱的发丝下,神色有些微厉。 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女人,并不是好对付的。 她低着头,阿照看不到她面上的表情,但见她半天没有动作,多少也能猜到些她此刻在想什么,顿时冷笑着问道:“你说你是真的兰侧妃,那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语罢,为了让她能看清楚自己,阿照还特意蹲下身,直视着她不敢抬眸的脸,继续发问:“怎么,没见过我,所以说不出来?还是说,还没找到继续装下去借口?” 没错,地上的这个女人,的确没见过阿照。 而她,也的确还是那个假兰侧妃。 他们还担心着怕打草惊蛇,倒是傻乎乎的没想到,蛇自古多疑谨慎,不用打便能惊动。 许是感受到了阿照身上的寒意,女人看着剑刃离自己肌肤越来越靠近了,也自知骗不过去了,低下头的瞬间,脸上又突然露出了那阴瘆瘆人的笑意。 “呀,这么快就被你们拆穿了,真是不好玩。” 见她目光阴瘆瘆的,不慌不忙的样,阿照盯着她的目光也更加谨慎小心起来,冷声问:“你这是不打算装了吗?” 女人无所谓一笑。 “呵呵,是不打算装了,但你们以为,发现了我的秘密,就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离开的吗?”说完,她轻笑一声,笑音一落,便猛地朝阿照撒了一把东西过去,动作快得让人差点猝不及防。 好在一直防备着她的慕容烬,一看到她有所动作,便快速将阿照拉到了自己身旁,险险避开了她撒出来的东西。 而那女人撒那把东西,就是为了趁他们退开的瞬间,快速滚到一角,然后拿出挂在脖子的小埙,慢慢吹了起来。 随着埙音响起,方才打开的那暗道下,突然爬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东西。而那些东西,像是在听她指挥一般,全都发狂地朝阿照他们爬去,直将阿照两人逼得退出了屋子。 不想屋子外的小院里,不知何时早已聚满了无数的黑蛇,密密麻麻地占满了整个小院。 看着连下脚处都快没有了的小院,阿照脸色肃起,好在他们来时做了准备,身上都洒了那些黑蛇惧怕的东西,此刻就算站在蛇群里,那些黑蛇也没敢咬他们。 而此刻,那女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见黑蛇不敢靠近他们,顿时皱起了眉,目光狠厉地扫向阿照,突然厉声质问:“你怎么会有唐家磷蛇粉,说,你到底是谁?” 用唐家人血液养出的黑蛇,除了磷蛇粉,它们根本就不会惧怕任何东西。而这些蛇惧怕磷蛇粉,也是因为里面,加了唐家人的血液,才能对这些东西起到震慑的作用。 可眼前这个女人,她却从未在唐家见过。 “这句话,该是我们来问才对吧!”突然,一道冷冽声传来。 随着砰地一声,兰亭小院的院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而本应该去了寒山寺的李恪,此刻却带着一队侍卫出现在了门口。 女人看到他,心底也暗道了声不好。 而李恪和侍卫们,看到满院子的黑蛇时,都被这恐惧的景象惊了一惊,但他们都是有备而来的,话不多说,直接将浇了火油的火把点燃,看准了蛇多的地方,就把火把往院子里丢。 蛇是冷血动物,本就惧火怕热,这一接触到火光,立刻就四散着往阴凉的角落窜去。 女人看着自己那些四散逃窜的黑蛇,脸色闪过一抹慌,急忙拿起那埙又想吹。 可惜这一次,慕容烬没给她吹响的机会,直接长剑一挑,将她挂着脖子的埙绳挑断,甩丢到了地上的火把上。 ‘咔’地一声脆响,那瓷埙直接火焰中碎成了两半。 看着控制黑蛇的埙毁了,自己精心布的局,还没开始就结束,女人气得面容扭曲,咬牙切齿得恨不得撕了他们。 “死女人,在本王的府里作威作福了那么久,你真当本王是个傻子啊!” 见院子里的蛇死得差不多了,李恪这才走了进来,把昨晚阿照给他的香囊丢还给了她,笑道:“这东西还挺好使的,香包还你,剩下的本王就留下备用了。” 其实那香囊他也挺想私吞的,但看到上面绣着慕容烬的名字后,他立马就不稀罕了。 等回头,他自己找绣娘仿个一模一样的去。 阿照接到香囊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可她对面,眼看没退路了的假兰侧妃,此刻却死死地盯上了李恪,像是存心恶心人一般,讥讽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王爷,我在你身边怎么说,都已经伺候了你一年了,你难道就没有感觉到我的一点点好吗?” “本王只感觉到了恶心!”李恪一脸嫌恶地看着她。 要不是顾忌到几个孩子,还有真正的兰侧妃下落,他早就让她人头落地了,还能留她狗命来讥讽他? 他娘的,现在一想到她刚装成兰侧妃那晚,自己还跟这个满身毒虫的女人同床共枕过一晚,虽什么也没做,但光是想想,他鸡皮疙瘩都冒一脑门了。 现在都还觉得反胃得很。 ------------ 第二百八十二章:你最好说实话 “说吧!你到底是谁,为何潜伏在霄王府,还有,唐雅的女儿,到底在哪儿?”阿照不想听他们废话,直接冷声开问。 不想那女人听到她问唐雅的女儿,像是突然想起,自己还有那么一张底牌一般,得意的大笑了起来。 “唐雅的女儿?哈哈哈!她的女儿不就是裴予姝么,难道,还有别人?” 阿照面色一厉,再次将剑指向了她:“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说是不是?” “不说,有能耐,你现在就杀了我呀!”女人更得意了,笑声也越发猖狂了起来,似乎料定了阿照现在还不敢杀她。 不过她倒是料对了,若是别的事,阿照就直接送她上路了,可事关裴浔阳和唐雅唯一的孩子,她再想杀她,也不得不忍住。 “阿照忘了,对付这种人,咱们一般都是以恶制恶。” 阿照微怔,一旁慕容烬已经轻轻牵起她没提剑的那只手,示意她别慌,然后转身问李恪:“那冒充裴浔阳女儿的孩子,现在在哪儿?” “啊?哦哦!就在王府。” 李恪赶紧回了他一句,毕竟年少也是跟他们混在一起玩的,默契多少还是有点的,立马就猜到了他的用意,赶紧大喝一声:“来人,将裴予姝给本王带过来。” 虽然用个孩子来作威胁,的确有失男儿本色,还有点小卑鄙。但卑鄙是卑鄙了点,可对付眼前这种毒妇,就得这么来。 果然,那女人听到他的话,脸色顿时就变了。 当看到怕裴予姝哭哭啼啼的,被人提了进来时,她脸色得意的大笑,更是瞬间就僵在了嘴角。 但也只是僵了一瞬,她便面色如常的冷笑道:“你们以为拿她就威胁得了我?哼!天真!” “是不是天真,试过才知道!” 阿照面色发狠,将手里的剑丢给慕容烬后,直接走到了那孩子面前,废话不多说一句,直接冷着脸掐上了裴予姝细嫩的小脖子,跟拧小鸡一样,面无表情的提了起来,目光却紧盯着那女人问:“现在说,还是不说?” “放开…放开我…” 裴予姝还没来得及害怕出声,就被掐着脖子悬在了半空。此刻面色涨红,小手胡乱挣扎着,两条小腿也在半空乱蹬着,似乎很难受。 看着裴予姝挣扎痛苦的模样,女人眼中闪过心疼,但深知若将真相说了出来,她们怕是更没有活路,只能强迫这自己收起那抹心疼,咬死道:“她就是裴浔阳与唐家大小姐唐雅的孩子,你们要是不信,大可以直接掐死就是!” “再不说实话,我可保证不了她还能再活几刻了。”阿照眸中寒意渐浓,手中力道也加重了不少。 裴予姝呼吸更困难了,涨红的小脸渐渐变成惨白,她难受地看向一旁的李恪,无力的挥着小手喊:“父…父王,救…救予姝……” “予姝……” 毕竟也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李恪就算再狠的心,眼睁睁看着,也做不到无动于衷,但为了大局考虑,最终还是将脸别了过去。 眼看着裴予姝的呼吸,已经在一点一点的停止,手脚也已经垂了下去,渐渐的不再动弹,那女人才意识到,阿照是真的会下死手,脸色也逐渐难看了起来。 要论狠,这一刻她还真不如这个女人。 最终,还是女人先败下了阵来,忍不住大吼:“放了她,我说!” 她最后两个字落下,阿照才慢慢松了手。女人而女人孩子软绵绵的倒在地上了,急忙跑了过去,伸手探着孩子的鼻息,确定孩子还活着,才有些后怕的瘫坐在了地上。 “唐家人最忌讳的就是心软,没想到我竟也有心软的一日。” “你最好说实话。”阿照警告的冷睨了她一眼,才退到了慕容旁边。 女人嗤笑了下,抱着孩子坐着地上,轻轻地抚了抚孩子的小脸,好半响,才坦白的说道:“我本名叫唐笑,出生自唐家旁支,因使毒天赋不错,被接到了唐家主家培养。” “八年前,天启被灭,我本可以跟随唐氏一族隐世,可唐家主担心大小姐唐雅,便命我外出寻找。我找了大半年,才终于找到了大小姐,可她不愿意跟我回去,我也劝不动她,本想就此回唐家复命,不想我正要离开那日,她将她才出世两日的孩子带来交给了我,并嘱咐我,一定要将孩子送去盛凉洛阳,交给孩子的祖父。” “你既是唐家人,那为何又要将唐雅的孩子调换?” “那你又为何不信,她就是大小姐的孩子?”唐笑低头看着自己怀里,还在昏迷中的裴予姝。 她有些想不通,他们怀疑她是假冒的兰侧妃不足为奇,可裴予姝自小就养在王府,一切不利于她的,她都已经解决了,他们为何还会突然怀疑到她身上呢? “事到如今,你还想死不承认啊!” 一旁的李恪突然走了过去,停在这个叫唐笑的女人面前,直接伸手一抓,一扯,手上就多了一张面皮。 面具被撕下来,有些出人意料的是,这唐笑的本来面目,长得并不丑,甚至五官比真正的兰侧妃,都还要端正秀丽些。 但可能是这人皮面具戴久了,制作面具残留的毒素,有些已经浸到了她的脸上,所以她此刻的脸色看起来,苍白中带了些乌青,倒是跟个女鬼差不多了。 李恪冷瞥了一眼,直接将面皮丢到了地上,嫌恶道:“都道侄女像姑,你倒看看你自己抱来的这个孩子身上,哪一点长得与人家姑姑相似了?” 唐笑此刻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露,面上的情绪自然已经遮掩不住,特别是听到李恪的话后,有些震惊地抬起了头:“怎么可能,我当年调查过的,裴浔阳唯一的亲姐姐,早就死了。” 而裴家二爷这一脉,也早就死得只剩下个丫头了,不然她当年怎敢抱来裴予姝顶替? “你不必纠结裴浔阳的姐姐是死是活,你只要说出她女儿的下落,我可以饶这个孩子不死。” 阿照看得出,这个女人挺在乎地上这孩子的。 ------------ 第二百八十三章:别恶心本王了 不然刚才有那些毒物掩护,她直接就可以逃的,可她没有逃,应该就是舍不下裴予姝了。 然而,唐笑听她一直在追问唐雅的女儿下落,似是想起了什么,顿时苦笑了起来,面如死灰的说道:“我若是知道大小姐的孩子在哪儿,我又怎么可能隐姓埋名的躲在这里,还费尽心思地去夺别人的身份,企图瞒天过海,能给我的小予姝,谋一个尊贵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你把她弄丢了?” 听到这个答案,阿照有一瞬间手脚无力,好在被慕容烬小心扶住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有想过帮大小姐把孩子送来洛阳。”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她当时也想活命啊! “你撒谎!你若真心想把孩子送来洛阳,那为何孩子弄丢了,来到洛阳后,不第一时间告知本王,反而是带着一个假的来冒充?” “还有,冒充便冒充了,可你若只是想为她谋一个身份,当年大可将她放在王府后,便自行离开,而不是悄悄潜藏多年,背地里偷偷教她耍手段玩心计,最后还冒充兰侧妃,搅得本王的王府鸡犬不宁,甚至还想操控着她来行刺本王!” 是的,今日他们虽设局于唐笑,但唐笑却也在他们身边设了局。 她先是利用毒物,控制住了真正的兰侧妃,想在他带他们出去的途中,利用兰侧妃对他进行行刺。而她这个行刺计划,对她最有利的地方,便是在于最后刺杀不管成功与否,真正的兰侧妃都会死! 等真正的兰侧妃成了她的替死鬼后,到时她再被人发现从暗道中爬出来,上演一出被囚禁的戏码,不但能打消了别人对她的怀疑,过后她照样还能做兰侧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唐笑也懒得狡辩了,直接承认道:“是,我是想弄死你们,然后继续以兰侧妃的身份留在王府,但你以为我真的稀罕当你的侧妃啊!要不是兰侧妃一年前发现了我的秘密,直接杀了她又太过惹眼,你以为我当真稀罕这个侧妃的身份,稀罕每日看到你这个惹人厌的王爷吗?” 这话李恪就不爱听了,说得像是他多想看到她一眼似后。 李恪也不客气了,脸色一黑,直接回怼道:“本王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不要脸的女人,要不是你先拿本王的孩子当护身符,你以为本王又有多愿意多看你一眼?别恶心本王了。” 关键是她做那些恶毒事的时候,顶着的还是兰侧妃的脸,这让她以后看到兰侧妃的脸,都怕自己会不会膈应了。 李恪还有心情跟她回怼,阿照此刻却是恨不得杀了她的。 直接走了过去,一把将李恪推开再次蹲了下身去,将唐笑紧紧抱着的裴予姝抢过,丢到一旁后,揪着她领子冷声质问:“说,你把那孩子丢到哪里去了?” 阿照此刻眼睛通红,满脸冰霜,似要嗜血一样,比唐笑那阴瘆瘆的笑容不知可怕的多少倍。 唐笑身体被揪起时,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下,也没敢直视眼前这个女人的眼睛,但感受到她的杀意后,明明不怕她的,却又有些恐惧的说出了实话:“在、在当年的天启与盛凉的交界处。” 当年她就是将那孩子在那里弄丢的。 而被丢到一旁的裴予姝,也在重重的磕在地上后,此刻也幽幽地醒了过来。 她一睁眼,便看到了已经没有带假面的唐姨母,正被人恶狠狠的揪着,而揪她的人,还是刚才掐她脖子的人,顿时吓得哇的一声,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边哭,还边不忘朝李恪伸手喊:“父王救命,予姝怕怕,父王快带予姝走。” 看着她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的了,李恪有些于心不忍,袖中拳头紧了紧,刚迈出了一个步子,就被阿照冷斜过来的目光吓退了回去。 “父王,予姝以后再也不调皮了,父王不要不要予姝……”见父王没来哄自己,裴予姝哭得更伤心了。 看着哭得伤心不已小姑娘,李恪不由想起多年前,自己第一次将她抱到怀里的情景。 那时候,裴予姝刚被抱来王府,小小的一个,如只小奶猫一样,比他手掌大不了多少,一逗便呵呵笑,也挺可爱的。 想到这儿,李恪再也忍不住了。 就算她不是裴浔阳真正的女儿,但也是他亲眼看着长大,叫了他好些年父王的的小丫头啊! 李恪眼中闪着疼惜,不再看阿照,咬牙就要蹲下将裴予姝抱起,却在手刚伸出去的瞬间,听到阿照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李恪,你想好了,微月和她,你只能选一个。” “这、这怎么扯到微月身上去了?” 李恪皱眉,有些不解,但伸出去的手,在听到自家亲闺女的名字后,本能地急忙收了回来。 但看着裴予姝,还是不忍道:“其实、其实以前是本王疏忽了她,才让这个女人有机可乘,在在背地里教坏了她,本王相信只要以后好好悉心教导她,她定是还能走回正途的,而且她目前也并没有做过什么恶毒之事。” “她是没有做出什么恶毒之事,但她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害人之心!李恪,我是该夸你心地善良,还是该夸你愚蠢不自知呢?等她真的做出恶毒之事了,怕是你连哭都没地儿哭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嗐,本王怎么发现,你们两口子骂人都是一个弯啊!本王是人,不是神!养条狗都还能养出感情来,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可有些人,若是从骨子里坏出来的,你就算是把心肺掏给她了,她想要你命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手软!” 念在朋友一场,阿照并不想李恪知道太过,反而太过失望,一把将揪着的唐笑扔到了地上,转身对慕容烬道:“我们今日就启程吧,我想去找找。” 最后几个字,阿照说出时,眼眶更红了些。 她知道人海茫茫,当年又是才战后不久,找到那孩子的希望不大,可再渺茫,她也绝不放弃! “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找到的。”慕容烬半搀半扶着她,小声安慰着。 ------------ 第二百八十四章:遭到大肆追杀 而被扔到地上的唐笑,看到裴予姝还哭得撕心裂肺的,立马紧张的朝她爬了过去,刚想抱抱她让她别害怕,哪知刚伸出手去,就被她一个响亮的巴掌甩了回来。 “你别碰我!” 裴予姝大叫着,满脸嫌弃的将她伸来的手打开,大哭大吼的骂道:“你走开,你这个坏女人,都是你教坏了我,你怎么不去死啊!我讨厌死你了!” 裴予姝虽然才七岁,但她不傻,她听得懂大人们说的话,明白父王厌恶自己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自然不敢再靠近她。 “予姝啊,我是姨母……” “你闭嘴!你不许叫我的名字,你这个坏女人,我不想看到你,你滚你滚啊!!” 怕她说出她们的关系一般,裴予姝在听到姨母两个字后,就激动得伸手又打了过去,一下又一下的,似乎使着全身的力气。 父王对自己这么冷漠,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别看她小,但她潜意识里,已经害怕再和这个女人扯上关系了。 她是叫了她好几年的姨母,但那都是因为她能帮她,能给她带来好的东西,能帮她欺负李微月,可现在她都不能帮她了,凭什么还想当她的姨母,哼! 都说杀人不如诛心,可若连这把诛心的刀,都是自己精心养护出来的,那就讽刺了。 看着眼前这样六亲不认、无情无义的东西,唐笑简直不敢相信是自己教出来的。 这一刻,满腔的失望,似乎比她一下下的捶打更让她胸闷气短。 这个没良心的玩意儿,为了她,她躲躲藏藏了七年,在霄王府当了六年的粗使丫鬟,在兰侧妃发现她们的秘密后,更是为了她能继续过荣华富贵的日子,不惜每日戴着折她寿命的人皮面具,筹谋着这一切。 甚至害怕自己被人发现后,连累到她,便在冒充兰侧妃的这一年里,也只用兰侧妃的身份对她好,为她夺来一切她想要的,说是掏心掏肺都不为过了。 为了跟她的那丁点可笑的血缘,她做了这么多,也从没想过图她什么,可到头来,竟养出了这么个白眼狼! 这一刻,唐笑的心里,别提多心寒了。 其实唐笑也该欣慰才是,因为这要是在唐家,这种无情无义,还心狠手辣的东西,才是能笑傲到最后的赢家。 可偏偏,这里不是唐家。 那么,裴予姝敢心狠,那她唐笑就敢比她更心狠! 什么狗屁亲缘,她是自娱自乐的,充当了一个母亲的身份玩了好些年,但她可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母爱什么的,也都是随风聚起,自然也能随风散它个干净! 想到这儿,她看着裴予姝冷冷自嘲了下,忍不住讥笑道:“予姝啊!人家说得对,你的坏不是别人教的,而是你骨子里生来就有的东西!” “所以呀!山鸡就是山鸡,就算给你穿上了凤凰的羽衣,你那骨血里流淌的低贱本质,还是改变不了啊!” 说完,唐笑一把抓住裴予姝还在挥打的爪子,眼中再没有了往日的慈爱,有的只有她对待其他人一样的冰冷。 她抓裴予姝,冷笑着转身,对着阿照道:“我拿当年孩子遗失的细节,换你们一个条件,若是不换,你们就算是杀了我找去了,天下之大,你们也永远都不可能找到那个孩子!” “你想换什么?” 正打算离开的阿照和慕容烬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她。 “放我们离开,我要亲手将她,送回她亲爹的身边!”唐笑指着裴予姝,笑得有些诡异。 阿照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些,冷扫了裴予姝一眼,直接同意道:“好,但你若敢有半句谎言,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定能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那是自然,我唐家人虽以阴险出名,但诚信二人还是有的。” 这话说出来,旁边站得有些腿酸的李恪差点都给听笑了。老不屑的嘁了一声,直接讽道:“说的跟唱的似的,你要是有诚信,那还能有今日这一出?” 唐笑脸色阴了阴,嫌他多事的送了他个白眼,并没有搭理他,而是回忆着述道:“当年唐家突然隐退,不少唐家仇敌闻此消息,纷纷开始朝唐家出了手。” “那时,我带着大小姐的孩子,本想抄近道去洛阳,不想路过九幽城时,运气不佳的遇到了那些人,还被他们发现了身份,此后便遭到了大肆追杀。在寡不敌众之时,我将孩子藏在了城外林间的一棵老槐树下,本想将那些人引开后再去找她,可没想到等我再回去时,孩子已经不见了。” 唐笑的话真假掺半,她当年的确回去找过那孩子,只是去的时候,那棵老槐树下只剩下了一块带血的襁褓。 她不知道孩子是被野兽叼走了,还是被那些人杀了,反正就是找不到了。 而且恰逢那时,唐家主已经得知了大小姐生了个女儿的消息,并传信让她将孩子带回去。 可那时孩子都已经丢了,拿什么送回去? 所以害怕之下,她没敢将这事告诉唐家,反而去找了自己那脱离唐家多年,自甘下贱嫁给了一个屠夫的亲姐姐,想让她帮忙想想办法。 而她姐姐那时,正好也生下了一名女婴,并且她的屠夫丈夫,嫌弃又是个女娃,本想直接送人,她姐姐舍不得,便给她出了主意,让她将那女婴带走。 而那女婴,就是现在的裴予姝。 但那时,她虽将亲姐的孩子冒充成了大小姐的孩子,却也只敢到洛阳欺骗李恪这些人,半点也不敢将风声透露给唐家。 因为唐家嫡系血液特殊,随便一只蛊虫,就能轻易辨出裴予姝的真假。 所以她哪怕把裴予姝送到了王府后,也不敢回唐家,她怕自己若是没有守着裴予姝,日后唐家有人来了,她没有及时带她避开,被发现了,那她们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然而现在,她却是不怕了。 躲躲藏藏了那么多年了,她早就累了,索性这些年,她虽干了不少坏事,却是还没能伤及任何人的性命,想来这些人,也没必要死咬着她不放。 ------------ 第二百八十五章:哭包郡主来了 所以待此事一了,待她将裴予姝送回她原本该待的地方,她就会回唐家领罚。 毕竟,她也想回家了。 然而,她的话里故意忽视的漏洞,还是被阿照注意到了,当即沉声问道:“当年追杀你的人是谁?” 闻言,唐笑想也不想,直接就说出了当年,追杀她追得最凶的一个:“温百川,如今归属魏国的九幽城城主。” 那个老东西,当年找不到唐家主家,便到处拿他们这些散落在外,还没及时撤离的唐家子弟出气,一路都是穷追不舍的。 她说完,阿照盯着她看了片刻,确定她这句话一点也没在说假,才冷声道:“你走吧!” 唐笑微愣,有些迟疑的问她:“你真的愿意放过我,还是想等我出了这道门便下黑手?” “我没你那么卑鄙,就算要下黑手,也会等你出了洛阳城,给你点逃跑的时间。”阿照冷视着她,也不再压制自己对她的杀意了,直言明了。 唐笑看着她眸底的坦荡,决定信她一回,低头抓起裴予姝纵身一跃,直接跃上了屋顶,却没有立即离去,也不知是不是良心发现了,竟突然停下对着阿照道:“当年那孩子的左肩上,也有一朵淡淡的桃花印,花印为四瓣。” 说完,才带着大喊大叫的裴予姝消失在了屋顶。 “裴银,你们真打算,就这么放这个女人离开啊?” 李恪有些不高兴,这个女人弄得他王府乌烟瘴气了那么久,就这么安然无恙的放她走,那也太便宜她了点吧! 阿照瞥了眼唐笑离开的方向,回头皮笑肉不笑的对着李恪道:“跟她讲条件的是我,答应放她走的人也是我,你又没答应不追杀她,还等什么?” 是哦,从头到尾答应的又不是他。 李恪一听,立马露出个阴损损的表情来,笑道:“你没想到你还留这么一手阴招,本王差点都以为你真那么好说话了。” 说完,不等慕容烬抬起的脚踹过来,李恪赶忙溜开,边溜边朝着王府侍卫大喝一声:“给本王追!死伤不论!” 还没跑多远的唐笑,听到他这声大喝,顿时脸色一黑,怒骂了句卑鄙后,逃得更快了。 而阿照和慕容烬,在他们追出去后,也没有多作停留,匆匆回了客栈,收拾好东西,接上小溪逐后,当即便朝着魏国九幽城启程。 李恪匆忙处理完了王府的事后,本想跟着去的,权当糟心了那么久,散个心什么的。 不想马车都准备好了,偏巧他府里那两个有孕的美人,听到消息后就火急火燎的跑来送他,还在门口争风吃醋的互推了对方下。 而这一推,一个不小心,就一同跌到了地上,还直接摔得一个早了产,一个难了产。 看着王府再次乱成了一锅粥,李恪再想跟着去,也只能无奈的下了马车。 只他还不知道,自家平日里,那胆子小得跟没有一样的小闺女,竟胆肥的偷偷藏在了阿照她们放行囊的另一辆马车里,悄悄的跟着人家一道走了。 等他发现闺女不见了时,都已经是半夜三更,想追都追不上了。 而阿照他们那一边,为了去到魏国境内方便行事,慕容烬命令手下将阿照要带回北燕的东西,都先送到了北燕军营驻地去。 本来,是想将小溪逐一块先送过去的,但小家伙不乐意,阿照也不愿强迫她,便将她一块带上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后头的那辆马车上,小微月正躺在某个大箱子里,睡得正香。 等到第二日一早,她一觉睡醒,觉得自己可以出来了时,马车外就只剩下两个,负责保护和押送马车里东西的北燕暗卫了。 小家伙猛地钻出来,吓了人家赶车的暗卫小哥一跳,两名暗卫小哥也吓了她一跳。而她又是个小哭包,这么一吓,当即小嘴一瘪,眼睛一红,直接哇哇大哭了起来。 两名暗卫小哥不认得她,也是懵了好一会儿,过后问她什么她又只知道哭,无奈,又不能把她个小姑娘的丢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只能传信去问他们的主子,捂着耳朵带着小哭包继续往北燕走。 于是这一路上,小微月哭了一路,两名暗卫小哥头疼了一路,林间各种小动物都抓来给她玩了一路。 直到抵达北燕边境时,他们主子才传回消息,他们这才知道,一不小心,把个盛凉小郡主顺道带来了北燕。 最后,两人听从主子信中吩咐,急急忙忙将小哭包郡主,送去了离边境不远的奉城,交给了连小公子。 那一日,当已经长成英俊少年的连笙,看到被送到自己面前,眼睛鼻子都哭得红红的,瘪着个小嘴,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还长着两只极喜人的招风耳小姑娘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因为不等别人告诉他,光凭那两只招风耳,他就已经认出了小姑娘是盛凉霄王府的小郡主。 然而他的第一念头却是,这丫头出现在他家门口,她爹要是知道了,不会以为是他偷来的吧?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本要出门的连笙急忙一把将小姑娘拉进府里,提着就往后院跑。 不管了,先将人藏起来再说。 然而,小微月看着提着自己跑的大哥哥,本来还怕怕的小脸上,突然泪眼巴巴扬起了个甜丝丝的小笑脸,还傻呆呆的说了一句:“哥哥,你长得真漂亮。” 我漂亮你个鬼啊! 她这句漂亮,听得连笙后背猛地一僵,嘴角抽了一抽,眼神复杂的看向她,怔了一怔,才直接将人夹在咯吱窝下,改用跑的了。 这丫头盯着他直傻笑,傻笑得他都有点心慌了。别不是个小呆子吧!算了,还是让人准备马车,他还是赶紧还回去吧! …… 另一边。 魏国,九幽城。 历时一个半月,阿照几人终于抵达了九幽城。 然而,当来到九幽的城门口前时,本来还兴高采烈的小溪逐,掀开马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后,小脸上的笑容,顿时逐渐消失。 ------------ 第二百八十六章:不进去好不好 阿照看到,还以为是车外有什么东西吓到她了,赶快把马车的竹帘放了下来,担心的问:“怎么了溪逐,是看到什么了么?看你,小脸都白了。” 小溪逐低着头,小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角,小心翼翼的问:“裴姨,我们不要进去好不好?” “为什么呀?”阿照还是第一次见这小家伙,这么抗拒去一个地方,就连外面赶车的慕容烬听到,也回头往里看了一眼。 “溪逐,告诉裴姨,你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 小溪逐点了点头,见马车离城门口越来越近了,赶忙抓着阿照的手,小脸急急的说道:“裴姨,不要进去,这里以前姥姥带我来过,里面的人都很凶很凶,还会打人,我们不要进去好不好。” 见她害怕得小身子都有些发抖了,阿照怀疑她可能是被人打过,所以才会这么害怕,顿时心疼赶紧将她拉到怀里,抱着轻声安慰道:“不会的,溪逐别害怕,有裴姨和你慕容叔叔在,谁都不敢打溪逐的,别害怕。” 然而,或许是曾经的阴影太大,小溪逐哪怕知道裴姨会保护自己,可还是害怕得把小脸埋在她怀里,小手紧紧的抱着她。 但阿照看小家伙抱她的样子,却不像是在躲,而是……以一种保护她的姿势在抱紧她。 这孩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啊! 光是一个保护别人的动作,便熟稔的叫人心疼。 “不怕,以后裴姨会保护溪逐的。”阿照轻轻拍着她,这个孩子,总是能让她忍不住的想多怜惜一些。 因九幽城如今是魏国的边境城域,来往车辆都得检查路引,是也他们在官兵站守处,也被拦停了下来。 守城官兵皆是群看人下饭的家伙,见他们马车寻常,便盛气凌人的让慕容烬把路引交出来。不想,当看到慕容烬拿出的路引后,脸色一变,立马打躬作揖点头哈腰起来。 毕竟这张路引,可是沈行洲当年给他们的 慕容烬冷着脸收回路引,直接入了城,而马车里的小溪逐却因外面的声音,将阿照抱得更紧了。 阿照无奈,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问:“溪逐为什么这么害怕,是那些人欺负过你吗?” “不止溪逐,他们还欺负过很多很多人,姥姥也是被他们打死的。” 阿照微惊,将小家伙抱得更紧了。 哪怕知道已经进到城中了,小溪逐还是没敢放开小手,继续小声道:“去年庄稼不好,家里没有吃的了,姥姥就带我去山里摘蘑菇,摘了一背篓,就是背到这里来卖。可最后,我能的蘑菇被人抢走了,姥姥哭着去求门口那些有大刀的叔叔帮忙,可那些叔叔却反帮着别人,将姥姥好一顿打。” 想到姥姥,坚强的小溪逐终于忍不住了,小时啜泣了起来:“裴姨,是溪逐没有用,是溪逐保护不了姥姥。” “没有没有,我的小溪逐很好,很勇敢,也很坚强。那些坏人都会得到报应的,老天会收了他们的。” “可姥姥回不来了。” 溪逐再也见不到姥姥了。 姥姥是小溪逐第一次接触到的死亡,她还清楚的记得,那天,姥姥被打得连路都走不动了,还是村里的夫子爷爷,找来村里的人将她抬回了家。 而那之后,姥姥就一直都躺在床上,每天都在咳血,直到最后她咳不动了,也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了,只知道姥姥死了,唯一心疼她,关心她的人死了,被埋到了土里,再也回不来了。 “都过去了,溪逐不用再害怕了,以后有裴姨替姥姥疼你,谁也不敢再欺负你的。”阿照能听出小家伙话里的无助和难过,心疼着她的同时,不免也担心起了另一个孩子。 小溪逐尚且还有个姥姥疼过她,那浔阳那可怜的女儿呢?是不是也受尽旁人冷眼和欺凌?! 浔阳啊,你和唐雅若在天有灵,就保佑着那孩子,也让我早些找到她吧! 马车入城后,慕容烬很快将马车赶到了一家客栈前,哪知马车刚停下来,一名瘦弱的青年,突然身子一偏,直挺挺的就倒在了他们的马车前,马儿都还没碰到他,他便已经哎呦哎呦的直叫起来。 奇怪的是,对于这瘦弱青年的行为,周围百姓似乎习以为常了一般,撇了一眼便当没看见了。 甚至连围观的都没有一个。 就连客栈里,本来还乐呵呵的,正要出来迎客的老掌柜,在看到这一幕后,竟赶忙拉着旁边的小二转身回头,装作没看见一样。 马车里,阿照发觉异样,让小溪逐自己坐好后,揭开竹帘一角问:“怎么了?” “遇到讹人的了,我应是不好出手,你来。”慕容烬说着,伸手小心的扶着阿照出来,然后冷斜了地上的人一眼后,直接进了马车。 而阿照坐在他方才的位置,本来还奇怪,直到低头看到地上哎呦叫唤的人红,立马就明白慕容烬话里的意思了。 原来,这地上的瘦弱青年,并不是真的青年,而是个套着件男子宽松大褂的女子。这女子似乎也没打算隐藏自己的女儿身,胸前鼓鼓的,面上还擦了些胭脂,看上去唇红齿白的,却称不上好看,反而瞧着有些不伦不类。 还有,这女子应是冲着慕容烬来的,所以见他进了马车,反而换了阿照出来,脸上立马就有些不悦了起来。 这心思都写直接在脸上了,阿照又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看来夫君长得太俊,也是个麻烦呀,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招这些个烂桃花惦记。但敢垂涎她裴银的男人,也不看看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想到此,阿照眸色一冷,从袖中摸出几块碎银,直接砸在那女子的脑袋上,然后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声道:“小丫头,识相的,捡了银子立马滚,不然别怪老娘这一鞭子下去,真把你碾成个残废!” 地上的女子被碎银砸得哎呦一声,看着滚落到自己随便的二两碎银,不敢置信的抬起了头。 ------------ 第二百八十七章:也是出了名的 这个贱女人,竟敢砸她,还敢这样侮辱她! 女子气得不轻,等回过神来,气呼呼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非但没让开,还嚣张的指着阿照骂道:“哪里来的野女人,竟敢在我九幽城撒野,还敢这般羞辱本大小姐,你简直不想活了!” 阿照嗤笑出声:“呵!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你敢讽刺我?”女子看着她嘴角不屑的冷笑,顿时更怒了,直接大吼一声:“人都死哪儿去了,没看到你们家大小姐被人欺负了么,还不赶紧抄上家伙,都给本小姐滚出来!” 她话音一落,人群中立马冲出十几个手拿棍棒的小厮,个个气势汹汹,横眉怒目的,直接就将马车给围住了。 “上!把这个贱人给我抓住,不对,直接乱棍打死!其余马车里的人,给本小姐送到城主府去。” 好毒的心肠,这光天化日之下,她想草菅人命不说,还打算强抢民男啊。 而女子话音一落,立马就有小厮挥着木棍朝阿照打去,可惜还没碰到她一片衣角,就被慕容烬掀开车帘,一脚踢飞了老远。 “我的夫人,也是你们这些杂碎能碰的?” 慕容烬冷扫着那些人,眸色冷冽,而他旁边的阿照,嘴角却浅笑了起来,不慌不忙的转身,将马车里的小溪逐牵了出来。 小溪逐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人,害怕得小心脏都在扑通扑通直跳了。 阿照知道她很害怕,却并没有让她再回马车上,而是将她抱在怀里,让他看着那些人,神色严肃道:“溪逐,今天你慕容叔叔给你表演打坏人,你可要看好了。” 慕容烬也抬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笑着也说了句:“看好了。” 说完,夺过一个小厮手里的棍棒,眉眼骤厉,一棒挥出…… 片刻之后,十几个小厮叠罗汉似的被打趴成一堆,旁边躲着看热闹的人都愣怔住了,等回过神来,都一脸惊惧的看着他们,直接一副你们要大难临头的神情。 而方才那气焰嚣张,还想抢民男的假小子,早在看小厮不是对手时,不知道何时已经悄悄溜走了。 看人打完,阿照才将小溪逐抱下了马车,牵着她的手,垂眸问:“溪逐还怕吗?” 小溪逐激动的摇着小脑袋,漆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紧握着小拳头,小脸突然坚定道:“裴姨,溪逐以后也要像慕容叔叔一样厉害,把坏人都打得满地找牙。” “好,等以后回家了,裴姨找个特别厉害的师傅来教你。”阿照浅浅笑着,等慕容烬丢掉木棍,从马车上拿下他们的包裹,牵着溪逐正想进客栈,却裴客栈里的小二拦了下来。 小二看着他们,额头冷汗直冒着,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将他推出来的掌柜,哆哆嗦嗦道:“几几几、几位客观,还、还还去别家吧,小店…小店已经满了。” “哪里满了,那墙上不是还挂着不少房号么,你这小二莫不是是怕我们付不起银子?” “不不不,不是的!”小二一听,脸都吓白了,抖得也更厉害了。 还是里面的掌柜看不下去,也怕他们硬闯进来,急忙壮着胆子跑了出来,连连摆手哀求道:“夫人,您就别为难小的们了,你们方才得罪的人,是城主府最受宠的大小姐,我们是真的不敢招待你们啊!” “城主府大小姐?这样说来,我们就更得住在这里。不然一会儿等她带帮手回来,找不到我们,岂不是要拿你撒气?” 虽然是为他们好,但掌柜一听,都想给她跪下了。 他宁愿那温大小姐撒一回气,也不愿意避开一回,让她给记恨上,以后日日来撒气啊! “夫人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真的开罪不起城主府啊!求你们高抬贵手,去别处吧!”说着,掌柜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道:“夫人,南大街尽头有一家不怕城主府的客栈,夫人你们要想住宿,便去那边住吧!” 说完,也不知是腿软还是心虚,真给阿照跪下了。 阿照也真没干恶霸的潜质,见人都跪了,便没再说什么。转身与慕容烬相视了一眼,便无奈的牵着小溪重新上了马车。 不住就不住吧,他们不强求。 而腿软跪在地上的老掌柜,看着马车走远了,才赶紧抬起衣袖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 唉!这九幽城真是越来越没盼头了,还是回家与家人们商量商量,早些搬家吧!回乡下置办两亩良田,也好过在这整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啊! …… 南大街尽头,当阿照看到掌柜说的那家客栈时,都怀疑是不是他们走错方向了。 “夫君啊!这边确定是那掌柜说的南大街尽头?确定没有走错?” 阿照仰头看着那摇摇欲坠,连字都快看不清都牌匾,有种想扯下来看清楚的冲动。 这哪像客栈了,分明跟他们当年在荒郊野外露宿的小破屋差不多。 破的哟,灰都积得几层厚了。 “你跟溪逐在外面等会儿,我先进去看看。” 慕容烬也有些怀疑,是不是他赶车时眨了个眼,马跑偏了的点? 看着那破烂大门,他递给阿照一个放心的眼色,才迈步走了进去,不想才刚走到门口,一个像刚睡醒的魁梧汉子,挠头抠耳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汉子看到他们,先是一愣,随即立马眼前一亮,一把将腰间的破布扯出来搭在肩上,满脸堆笑殷勤地问道:“客官,您几位打尖还是住店啊!” 慕容烬看了眼从他那块布上甩出的沉灰,微微后退了两步,神色复杂,好半响,才冷冰冰的吐出了两个字:“住店。” “哎呀,住店啊!” 汉子一听,笑得更殷勤了,立马噼里啪啦的废话一堆都介绍道:“不得不说啊,客官您这眼光是真的好啊,就这整个九幽城,我大风刮客栈那也是出了名的,只此一家,绝无分号。你看,就这房子,一拳下去它能扣出个洞来,绝对的百年老木建造,住我家的客栈,保准让您几位回味无穷,此生不忘。” ------------ 第二百八十八章:不过像你多些 这不介绍不知道,听他这么一通介绍后,他们都怀疑这要是下个雨,打个雷什么的,这‘百年老木’盖的客栈会不会塌了?! 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会睁眼说瞎话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损别人家呢! 这一拳都能干出个洞来的客栈,怕是个人住了,想忘都难吧! 看着汉子那张还在喋喋不休的嘴,时不时还喷些唾沫出来,跟下毛毛雨似的。阿照看得嫌弃极了,都不自觉的牵着小溪逐后退了几步。 “夫君啊,要不咱们再、考虑考虑?” 阿照挤着抹僵笑,伸手扯了扯慕容烬的小指,不想这话被汉子听到,直接一个大马步横到他们中间,咧出个大大的笑脸,大声嚷嚷道:“还考虑啥呀,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都走起勒!” 说完,一巴掌拍在慕容烬肩膀上,推着他就往里走。 慕容烬不喜旁人触碰,当即眸色一黑,微微错了错肩,想甩掉他那只刚刚还抠鼻孔的黑爪。 不想这汉子,面上虽然笑嘻嘻的,却也是个练家子,力道稳不说,手劲压在肩上,还像一尊大石一般,重得慕容烬直接后移了一步,反抓住他的手,一拳击了过去。 汉子见他动了武,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当即运掌一挡,可惜慕容烬力道也不轻,直接将他脚粘地的推飞了老远,差点没刹住撞墙上去。 等一稳住,脸色还是乐呵呵的憨笑,拍着衣衫的落尘,抱怨道:“哎呦我说客官,你不住就不住呗,干嘛还动上手了你,我这身衣裳才穿了两日,这要给我弄脏了,我那家婆娘又该念我一顿了。” 慕容烬冷目望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夫君爱干净,这位大哥说话就说话,也莫要动手动脚的才是。”阿照冷眸斜瞥了那汉子一眼,走过去,抬手轻轻拍掉了慕容烬肩膀上,那明晃晃的爪子印。 他今天穿的是身墨黑色锦袍,那爪子印异常明显。 而阿照话音刚落,客栈里就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二楼窗户直接被人啪地甩开,接着一把大扫帚从上面砸了下来,一起的还有一道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温鞘,你个杀千刀的傻缺玩意儿,你敢对别人动手动脚,你当老娘是死的啊!!!” 没敢躲开那扫帚的汉子,一听到这咆哮声,顿时脸色大变,就在阿照他们以为他要跑掉时,下一瞬,他人已经举着那扫帚跪到客栈门口了。 “……”妻、妻管严吗? 阿照嘴角抽了抽,拉了拉慕容烬的大手,突然打趣的低声问了句:“夫君,这种惧内的表现,你要不要也学一学?” 慕容烬一听,嘴角瞬间勾起,目光飞快扫了眼安静的四周后,大手盖住了小溪逐的眼睛,突然低头在她脸上轻啄了一口,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阿照要是喜欢这种调调的,我也可以学。” “哎呀,还在外面呢!学什么学啊!我才不喜欢。”阿照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不正经,嗔了他一眼,脸颊微红。 这也幸亏还在外面,不然慕容烬都该饿狼扑食了。 地上,跪迎自家婆娘的汉子,看到他俩这歪歪唧唧的调情样,有些不爽,撇嘴刚想说两句,就见自家婆娘拿着跟擀面杖,已经从客栈二楼楼道上走了过来,吓得赶紧解释道:“婆娘,有外人在,给个面子,咱们有话好说。” “说什么说,你个鳖孙玩意儿,老娘才一刻钟没守着你,你就敢对人家上下其手了。” “冤枉啊!我哪儿对人家上下其手了,我明明只是拍了人家一把。而且他就一男的,我拍一下,他也不会少块肉啊!” “好啊你个混蛋,男的你还不满足,合着你还想动人家黄花大闺女是不是?”又一声大吼,那汉子的婆娘已经双手插腰的走到了他面前。 这怎么越听,越有种胡搅蛮缠的味道了? 顿时,阿照有些对这汉子的婆娘好奇起来了,跟着抬头望去,正好与里面走出来的女人四目相对,一时间,两人都怔住了。 许久,还是阿照先喊出了一声:“阿芙姐。” “阿、阿照…”女人看到她,也愣了好半响,正高兴的想过去,可当看到她旁边的慕容烬时,又愣了一下,惊讶得眼睛都红了,随即含泪带笑的说道:“我就说吧,你们两个到最后,肯定是分不开的。” “容瑾公子,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她当年最瞧好的一对小情人,总算没辜负她的期望,好好的在一起了。 慕容烬没见过眼前的女人,但阿照的一声阿芙姐,立马就让他知道了眼前这个粗衣木钗,有些上了年纪的女人,便是当年四季客栈的老板娘崔芙,也就是崔瑶失踪多年的小姑。 想到当年这个女人对他们的照顾,慕容烬赶紧颔首应了一声:“阿芙姑娘,好久不见。” “咦,你那眼睛能看见了?” 慕容烬朝她轻点了下头:“多谢关心,容瑾眼疾已痊愈多年,如今已能看见。” 这一声容瑾,真是恍若当年。 “阿芙姐,你先别关心他的眼睛了,倒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阿照大步走了过去,看着当年那风情万种的女子,多年不见,竟苍老了如此之多,眼眶不忍有些泛了红。 她不过只比他们年长几载,可现在,身材臃肿了,两鬓已生白发,就连眉间眼梢也全长了皱纹。 若是只瞧到个背影,她怕是都要认不出她来了。 “一言难尽,不说也罢!”见她泪光闪烁的望着自己,崔芙眼眶也红,但过往之事她不想再提,也怕煽情不好受,便忍着看向了别处。 这一看,目光正好落在慕容烬牵着的小溪逐身上,顿时喜道:“这是你们的孩子吧!长得真漂亮,不过像你多些,就这一个吗?” 这话说出,旁边的慕容烬眼神又有些复杂起来。 原来,并不是他一个人觉得像。 而阿照只愣了下,知她误会了,但想着他们已经收养了小溪逐,是她女儿也没错,便没解释,笑着回道:“这个是最小的,家中还两个儿子。” ------------ 第二百八十九章:能够如实相告 “丫头,你可真厉害啊,都儿女双全了。好,好呀!”崔芙曾经遇人不淑,导致一生都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但现在听到多年不见的好友儿女双全,虽心底有些触动,但更多却是欢喜居多。 “婆娘,你认得他们啊?” 被忽视在一旁的温鞘,悄悄将她手里的擀面杖丢了后,咧着个大嘴凑了过来,嘿嘿笑道:“嘿嘿,看来也算也不打不相识了,哈哈哈!” “哈什么哈,让开!”看到自己男人凑了上来,崔芙不客气的一脚踢了上去,给了他个大白眼道:“回头我再收拾你!” 说完,拉着阿照就往客栈中,边走边道:“他是我夫君,名叫温鞘,整日没个正行,你们不用搭理他。” 温鞘,姓温么? 阿照一怔,抓住崔芙的手,赶忙问道:“阿芙姐,你可认得九幽城城主温百川?” 两人说话间,已经进到了客栈正堂,而客栈里面,比之客栈外入目的破破烂烂,里面倒是被打扫得极为干净。 而且不但干净,价值不菲的摆件更是入目皆是,桌椅还都是上等檀木所打造的,就连地上铺着的那层毯子,也都是上等的真丝毯。 这一脚踏进来,这满屋子的奢华气息,直接扑面而来。这样前后落差的冲击,还真是想忘都难,果然应了温鞘在门外的那句话。 回味无穷,此生难忘! 看来他们开这间客栈,压根就是开着来玩的。 话说回来,崔芙在听了阿照的话后,并没有了立刻作出回答,而是让阿照先坐下,转身端来一壶茶水,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还给小溪逐拿来几块麦芽糖,看了眼没过来坐,直接蹲在一旁木墩上的温鞘,才回道:“我身居九幽城多年,想不认识都难。怎么,阿照问这个,可是找他们有事?” 阿照点头,并没有隐瞒:“我想打听七年前的一桩旧事。” “哦,何事?你若方便,说来我听听,我在这城中也住近十余来年了,兴许知道些。”崔芙坐到她对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阿照一听,赶忙问道:“阿芙姐可知,七年前温家,曾在九幽城外追杀过一名唐家女子?” “唐家女子?” 崔芙皱眉,这事她还真不知道。 不想一旁蹲在木墩上的温鞘听到后,揪了小溪逐一块糖丢到嘴中,吧唧了几下,替自家婆娘回道:“这个我知道,温唐两家是世仇,当年唐家隐退,温家的确趁机追杀过不少唐家散落在外的子弟,其中女子居多,不知你们问的是哪一个?” 没想到他们真的知道,阿照眸色激动起来,抬头看向身后慕容烬。 慕容烬轻轻捏了捏她的肩,无声安抚好她后,才出声问道:“那不知其中,可否有一名带着婴孩的?” “你们问这个作甚?” 突然,温鞘神色严肃了起来,气氛也顿时变得凝重了许多。哪知他才严肃了瞬息功夫,就被一杯茶水泼了过去,立马泼得破功,嚷道:“婆娘,好端端的你泼我干嘛!” “没事装什么深沉,吓到孩子我跟你没完!” “哪有装了,这是氛围需要,我情不自禁的。” “情不自禁你个鬼!”崔芙怒睨了他一眼,起身走到柜台上,又给小溪逐拿了几块糖过来,顺道一把将温鞘扯到阿照面前,低吼道:“少给我废话别的,阿照问你什么,你就老实答什么,敢隐瞒不说,以后你就别想进房睡了。” “别呀婆娘,这不让我进房睡,你岂不是要独守空房啊!” 这话气得崔芙老脸一红,直接一巴掌送他脑门上,恼羞成怒的骂道:“你个老不要脸的东西,别废话,赶紧回答。” 吼完,神情温和的看向阿照他们,语气转变得温柔道:“阿照,你们继续问,他要敢不说实话,看我不扒了他一层皮!” “谢谢你,阿芙姐。”阿照感激的看着她。 “嗐!你这傻姑娘,跟姐还客气什么。这要说谢啊,你们当年帮我的,我才该谢你们。”许是人一上了年纪,就经不住怀旧吧,崔芙感觉到眼眶酸了,赶紧背过身去,鼻音有些重道:“好了好了,你们赶紧问吧!天色也不早了,我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去。” 说完,她望向乖乖坐在木墩旁的小溪逐,小声问她:“小丫头,跟姨母去后院玩好不好?” 小溪逐捧着许多糖块,并没有立即点头,而是先看向阿照,等得到她的点头同意了,她才高高兴兴的把糖全丢给了旁边的温鞘,然后伸出小手,主动牵上崔芙,跟着一道去了后院。 温鞘看着小家伙丢在自己膝盖上的糖块,其实他也挺想跟着去的,毕竟算算时辰,厨房里的杏仁糕正好可以出炉了。 想到婆娘最拿手的杏仁糕,温鞘立马黑下一张脸,扭头催促阿照道:“赶紧赶紧,要问什么就赶紧问,但前提得告诉我,你们问此事的目的。” 慕容烬看出他的心思,敛眸思虑了几瞬,才直言道:“实不相瞒,当年那名唐家女子抱着的孩子,并不是她的,而是我妻子亡弟夫妇的遗孤。而我们此番前来,也是为了找寻她。所以还请温兄能够如实相告。” “原来不是那女人自己的孩子啊!难怪当年会直接丢下逃命,合着是别人的孩子啊。” 说来也是巧了,温鞘就是出自城主府温家,七年前他还尚未与温家决裂,当时受命一起去追杀的唐家人中,就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这么说,你知道那孩子,那她、那她如今在哪儿?” “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当年,那女人为了逃命,将孩子丢在了林中,利用孩子的哭声将我们引开,她自己好顺利逃跑。而那个孩子我们并没有带走,也下不去杀手,便将她继续留在了那里,想着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 其实也就是让她在林中自生自灭。 “可唐笑说,她后来回去了,但孩子已经不在那里了呀!” 虽然唐笑的话不足以全信,但她说那句‘孩子已经不在那里了’的话时,阿照分辨得出她话中的真假。 既然他们没有带走,那孩子到底是被谁抱走了? ------------ 第二百九十章:难得回家一趟 许是看阿照眼睛都红了,温鞘怕自己婆娘过来看到,又要迁怒到自己,犹豫了下,有些不太情愿的说了一句:“或许,你们可以去找一个人。” “谁?”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阿照就不会放弃。 “温百川现在的继室,江流萤。” “当年,江流萤还未嫁给温百川为继室,所以那次行动她也参加了,如果真照你们说的,当年唐家那女人后来真的回去找孩子了,而孩子又不见了踪影,那么极有可能就是被江流萤抱走了,不然就是被林中野兽叼走了。” 温家与唐家一样,培养出来的杀手,都是些心狠手辣的玩意儿,偏偏江流萤却是个异类。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她成了杀手后,就给自己列了条规,什么人都能杀,唯独不杀孩子。 这条规矩,甚至连温百川的命令都打破不了。 闻言,阿照多少又看到了希望,努力平复了心绪后,语气坚定道:“不管是不是她抱走的,我都要去问一问,我相信孩子也一定还活着。” 她的爹娘都在天上保佑着她,她一定还活着,一定还在等着姑姑去找她。 “现在天色已晚,要去你们也得明日再去,不用急于这一时。” 说着,温鞘突然闻到了从后院飘来的菜香味,顿时跟吃了提神醒脑丸一样,一脸激动道:“你们有口福了,我婆娘今日做了粉蒸肉、清蒸鱼、香辣鸡丁、啊啊啊啊,还有我养了一年的红烧兔头!” 为了吃这顿兔头,后院那两只膘肥体壮的兔子,他每日玉米白菜一箩筐一箩筐的喂,喂得都快能当坐骑了。 终于等到它们下锅这一日了。 阿照看着他深吸着鼻子,那垂涎三尺的模样,忍不住也深吸了一口。 可除了菜饭的香味,恕她没有人家那样的狗鼻子,闻到气味都能知道有哪些菜:“夫君,你闻得出来吗?” “闻不出。”慕容烬轻轻摇头,眸色黯了瞬,随即沉声道:“但若温兄闻得不错,那些菜都是你当年爱吃的。” 阿照微愣,似乎也突然想起了什么,一直低愁的眉眼才算舒展了些。 而慕容烬也猜的没错,这顿晚膳,崔芙做的全是阿照曾经最喜欢吃的,十几年了,也真是难得她还清楚的记得,一丝偏差也无。 大风刮客栈在九幽城,是家特别的存在,谁也不敢得罪,但谁也不敢接近,是也周围都冷冷清清的,说是客栈,但几乎没人会去住,也不曾有过什么热闹。 但这一晚,有了这一家三口的加入,却是异常的热闹了起来。 然而热闹之后,阿照两口子将小溪逐哄入睡,拜托给崔芙照顾后,还是连夜潜去了城主府。 当然,还有被迫一起的温鞘。 此刻,在温鞘的带路下,几人鬼鬼祟祟…不对,是悄悄摸摸的来到城主府后院,很快便找到了江流萤的住处。 “不是说江流萤现在是城主夫人么,怎么会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阿照看着眼前,这比大风刮客栈外边好不了多少的小破院子,有些怀疑是不是也是金玉其内,败絮其外。 不想她话才说完,身后就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温柔女声:“姑娘似乎对奴家很感兴趣。” 呃,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么? 听到这声音,趴在墙角的三人俱是一怔,脖子僵硬的回头望去,就见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个女人。 女人一袭淡青罗裙,满头青丝只用根木钗别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看着他们出现在这里,似乎也没有感到一丝惊讶,那张人畜无害的秀丽笑脸,淡漠得异常。 但能这么悄无声息的来到他们身后,足矣可见这女人轻功的造诣之高,也幸而她并无杀心,不然从背后给他们一人一刀,他们非得全交代在这里不可。 而女人开口之后,目光平静地淡扫了他们一眼,直接推开小院的门走了进去,边走还边道:“难得回家一趟,进来坐坐吧!” 这话,明显是对着温鞘说的。 温鞘此刻的眸底,也冷漠深沉得很,但并没有说什么,给了阿照和慕容烬一个跟上的眼神后,率先跟了进去。 小院的屋里,一盏豆米大的微光缓缓燃起,将屋里的摆设照亮得一览无余。 而就着微光,阿照他们也才看清,这小屋如外边一样,很破旧,也很简陋,简陋到空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小塌和几张座椅,便什么也没有了。 “为什么不离开?”温鞘看着眼前一切,眼中似乎有些微怒。 他多年没有回温家,虽多少也知道温百川不会善待她,但还是没想到她会被如此对待。 “离开了能去哪里?我在温家长大,离开了,我就当真连你的姓都没了。”昏暗的烛火下,哪怕说着动容的话,江流萤面容却依旧很平静。 或许,是习惯了吧! 她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轻轻吹灭了手里的火引,转身上了塌,半躺着道:“坐吧!第一次见你带人过来,可是有事找我?” 温鞘点头:“他们想找你问一桩旧事。” “哦,什么旧事?说来听听。”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江流萤轻轻侧了侧身,胸前的丰满瞬间暴露了不少。 阿照见状,赶紧在慕容烬还没看到前,将他拉转过来身去。 一旁的温鞘却没那么幸运,没想到她会突然如此轻浮,不小心微瞥到一眼,脸色顿时阴沉了起来,直接拉过一把椅子,背对着她坐了下去,眼不见为净。 “背过去做什么,说呀,想问什么旧事?” “我们想问问夫人,七年前你是否在九幽城外,抱走了一名女婴?”阿照将话接了过去,说着,看了眼屋里两个背过身去的男人,直接走到江流萤塌边,扯过软塌里侧的薄毯,将她故意裸露的春光,严严实实的给挡住。 江流萤轻怔了下,眉头微蹙,抬手就要拿掉薄毯,却被阿照按住了。 “姑娘,奴家不冷。” “夜里凉,夫人还是多盖些吧!” ------------ 第二百九十一章:你可别害我啊 闻言,江流萤看着阿照的眸色有些不悦起来,却没有生怒,反而勾唇笑道:“当年我的确从九幽城外的林中,抱走了一个孩子。但你们若是来问那孩子下落的,我可以告诉,但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说完,她目光炯炯的看着温鞘宽厚的后背。 阿照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皱眉问:“你该不会,是想让他陪你一晚吧?” 不是阿照要说得那么直白,实在是这女人的目光,太过露骨,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似的。 江流萤也不否认,直接道:“姑娘真是聪慧过人,一眼便将我那点小心思看透了。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只要你能劝说他在这里留宿一夜,莫说告诉你们那孩子的下落,就是给你们找到那孩子,也不成问题。” 这话一出,温鞘怒得站了起来,咬牙忍了许久,才忍住没回头怒骂她一句:下贱! 他真没想到,自己从小当成亲妹子看待的女子,五年前甘愿嫁给了他亲爹,成了她继母不说,现在竟还对他存了非分之想。 娘的,今晚这一趟,他就不该来的! 而阿照听到她这样说,当即脸色一沉,想也不想的,转身抓着慕容烬和温鞘就走。 这女人,想男人想疯了吧! 她裴银就算再想找到孩子,但也不可能答应她这般无耻的要求,更何况温鞘现在是崔芙的夫君,她又怎么可能出卖好友之夫? 那般不仁不义的事,她可干不出来。 见他们要走,江流萤才知自己把话说得真了些,赶忙喊道:“站住!奴家打个趣罢了,你们还当真了。” “夫人怕是想借这打趣之言,妄行自己心中不耻之愿吧!”阿照也是女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 “姑娘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吧!”江流萤脸色也不好起来。 “呵,谁说我们要求你了?”阿照冷笑一声,伸手在慕容烬腰间摸出凌霄令,直接威胁道:“看清楚了,你要说就说,不是就算!左右不过是明日,我拿着这令去拜访拜访你们城主,与他谈笔交易,让他亲自来找你要线索就是。麻烦是麻烦了些,但到时,你那老夫君会不会像我们这般好说话,那就难说了。” 如今九幽是魏国的疆域,所以魏国摄政王的凌霄令,江流萤自然是不认识的。 就连旁边的温鞘,眸色也深了片刻。 “你敢威胁我?” “有何不敢的?”阿照冷笑反问。 闻言,江流萤紧紧盯着她的眸底,已经露出了一抹危险之色。 但很快,她想到温百川若是亲自来问她,免不了又要折磨自己一顿,想到此,江流萤神色也难看起来。当即敛下眸色,拢了拢衣服,起身一脸正色道:“不用去找他,这笔交易,我跟你们谈。” “好,你想怎么谈?” 两个女人的交锋,往往是不需要男人的插嘴的。 随着‘砰’地一声关门声,温鞘不顾形象的揉了揉鼻子,斜眼瞅了眼同样被关着门外的慕容烬,嘴抽道:“你家这婆娘,也挺有脾气的哈。” “没能留下,温兄似乎还挺失望?” 温鞘一听,竟一下明白了他说的是啥,当即脸色骤变,急忙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被我家那婆娘听到,非得三条腿都给我打断不可,好歹有缘千里相识一场,你可别害我啊!” 说完,为保清白,直接跃出了小院。 慕容烬知道他要去别处,也不拆穿,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守在屋门口。 大约半个时辰后,阿照才神色凝重的从里面走了出来,而温鞘也在这时候卡着时辰跃了回来。得到了想知道,三人什么话也没说,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城主府。 等他们离开后,江流萤才从屋里走了出来,低头看着漆黑的院子,不知在想什么。 …… 另一边,大风刮客栈这边。 就在半个时辰前,小溪逐被噩梦惊醒,醒来发现裴姨他们不见了后,顿时害怕得跑出了客栈,等洗了个澡的崔芙发现时,小家伙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九幽城里鱼龙混杂,这大晚上的,一个小丫头独自跑出去,难保不会出事。 想到此,崔芙当即吓得衣衫都没多披一件,提着灯笼就找了出去,正好与回来的阿照他们碰到。 “阿照,对不起,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我没想到她会醒来。”崔芙满脸内疚,急得都快哭了。 “别担心,溪逐她很聪明,不会有事的,你先回客栈,我和我夫君再到别处去找找,兴许她已经自己回去了。”阿照安慰着她,但心里也已经慌了神,整颗心都乱作了一团,手脚都冰凉凉的了。 慕容烬看出她在强撑,与温鞘轻点了下头,各自扶着自家婆娘打算分头。 然而,就在几人打算分头时,不远处,好像传来一道细细小小的哭喊声,听声音,好像还是小溪逐的。 温鞘仔细听了听方位,顿时脸色严肃道:“不好,孩子在死水塘那边。” 死水塘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阿照哪还敢再耽搁,直接丢下他们,拔腿就朝着死水塘那边跑去。 慕容烬几人也急忙跟上。 而此刻的死水塘边上,摸黑跑出客栈的小溪逐,大半个身子已经泡在了水塘里,好在小手紧紧抓住了垂照水塘边的柳树枝。但水塘下淤泥太紧,如同沼泽地里的烂泥一样,她一动身子就越下沉得厉害。 等阿照他们找过来时,水已经淹没了她的额头,污水灌入她口鼻的瞬间,小手也无力的松了开。 就在小家伙只剩只小手还浮在水面了时,阿照跟着水波找到她,急忙一个猛扑过去,紧紧抓住了她的小手。 慕容烬和温鞘两人,也急忙跑了过来,合力将深陷入淤泥中的小家伙提了出来。 人一救上来,阿照便急忙施救,拍打着她的小脸想让她意识清醒些。而旁边慕容烬,也在用内力按压着呛到她腹腔中的污水。 随后跟来的崔芙见到这一幕,已经急得眼泪直掉。 “溪逐,溪逐你醒醒,睁开眼睛,你睁开眼看看裴姨啊!!” “溪逐啊,裴姨叫你,你应裴姨一声好不好?”滚烫的泪水从阿照眼眶滴落,她使劲搓着手去捂她冷冰冰的小脸,可小家伙浑身越来越冰凉,甚至就连微弱的鼻息都快感觉不到了。 ------------ 第二百九十二章:终于找到你了 就在几人忙着救小家伙时,温鞘耳尖的发现了水塘另一边有动静,神色一厉,直接一脚踢了块石头,砸了过去。 躲在黑暗中的人被击中,疼得‘哎呦’一声跌在地上,等再爬起来时,温鞘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 “说,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那两人似乎认得温鞘的,急忙跪下求饶道:“二爷饶命啊,不关我们的事,是大小姐让我们这么做的。” 白日里这一家得罪了大小姐,但大小姐知道他们投宿了大风刮客栈后,不敢去找人算账,但又咽不下那口气,便让人一直悄悄守在了大风刮客栈外。 直到方才见那小丫头自己出了客栈,他们急忙传信去给大小姐,大小姐这才让他们把人丢水塘淹死的。所以这真不关他们的事,他们也是听命行事啊! 温鞘听到又温百川那宝贝孙女干的好事,气得牙根直痒:“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你们是真的该死!” 说完,直接一手掐住一人的脖子,‘咔嚓’一声,彻底送他们归了西。 然而,等他解决了这两个狗东西再回去时,就见自家婆娘泪流满面地瘫坐在地上,而小家伙,已经一动不动的躺在阿照怀里。 “是城主府的人做的。”他知道,他就算是不说,他们也听到了。 “我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阿照咬牙含恨,每个字都在泣血,紧紧抱着小溪逐的身子,更是浑身颤抖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勒得太用力,就在这时,她怀里本来已经停止呼吸的小家伙,竟突然咳了起来,紧接着便将满口污水吐了出来。 “活着的,溪逐还活着。” 见状,阿照又惊又喜,旁边的慕容烬也赶紧从她怀里接过孩子,平放在地上,继续给按压着她胸腔的积水,等孩子缓过那口气了,腹中的污水吐干净了,才将孩子反趴在自己肩头,替她轻拍着背顺气。 而小溪逐在顺过那口气来后,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溪逐,溪逐能不能听到裴姨说话?”阿照紧张的在旁边看着,握着溪逐的手一刻也不敢放开。 “裴姨……” 小溪逐睁开眼睛,当看到裴姨就在身边后,才瘪着小嘴放声趴在她慕容叔叔肩膀上大哭了起来:“呜呜呜~裴姨,有坏人抓我,我害怕。” 小家伙应是被吓坏了,哭得阿照心疼不已,急忙将她接到自己怀来,小声安抚道:“不怕不怕,都怪裴姨,裴姨以后再也不丢下溪逐一个人了。” 见小家伙活过来了,旁边心都提到嗓子眼的几人,才都松了口气。 特别是崔芙,后怕得手都还在抖,要是小溪逐今晚真发生了什么事,就算阿照他们原谅她,她这辈子也原谅不了自己的。 “好了,她浑身都还湿着了,我们先回客栈再说。”慕容烬解下外衫,将还湿漉漉的小家伙包住:“我来抱,你跟着。” 阿照怕小溪逐受凉,也不敢耽搁,赶紧将孩子交给他,紧紧跟在身后。 而温鞘此刻已经走到自家婆娘身边,一把将她抱起,安慰道:“行了,那小家伙没事,你也别担心了,看你这样,老子也心疼啊!” 温鞘说着,眼神复杂的看向前头的一家三口,心里暗暗有些不好的预感。 温家得罪了他们,怕是要栽啊! …… 回到客栈,崔芙怕小家伙水塘里泡得太久得风寒,一回来就就赶忙去厨房里熬姜汤给她驱寒,而阿照也赶紧让慕容烬提来热水,打算给小家伙洗个热水澡。 不想热水都准备好,一直粘着她的小溪逐却突然松开了手,低着小脑袋小声小气的说:“裴姨,溪逐可以自己洗的。” 阿照正在试水温,听到她这话,赶紧道:“不行,若是别的时候,裴姨都随你,但你才从水塘里死里逃生,裴姨不放心。赶快过来,不然裴姨生气了。” “溪逐听话,裴姨不要生气。”小家伙嘟着小嘴,鼓鼓囊囊的,好半响才磨磨蹭蹭的走到阿照跟前。 见她过来了,阿照好笑的在她小鼻子上轻点了下,笑道:“咱们家溪逐又不是男孩子,在裴姨面前,还用害羞啊?” 当初刚认识小家伙时,她瞧着她小小的一个,怕她不会,就想给她洗,可小家伙别扭得非要自己洗。阿照那时想着她们才认识不久,这孩子害羞也是正常的,不想这两个多月来,小家伙一次都没让她帮忙过。 现在看着小家伙这别扭的模样,阿照都忍不住好奇起,这小家伙身上有什么秘密来。 小溪逐小脸顿时红扑扑的,可不好意思了,但还是小声的问:“裴姨,洗了澡澡,我可不可以穿上回在路上买的那身裙子呀?” “当然可以了。”这几日没给她穿,是因为买的时候没注意她的身高,买长了。但前两日她已经改好了,现在当然可以穿了。 “来,抬手。” 小溪逐听话的抬手,只一小会儿,就已经光溜溜的了,还害羞的拿小手挡在胸前。 阿照瞧得想笑又无奈,就在准备把她抱进浴桶里时,突然看到她左肩上好像沾到了什么东西,正想拿布巾给她擦掉,哪知入目的,却是一朵淡粉色桃花胎记。 看到那个胎记,阿照愣住了。 只一眼,便有无数种可能在她思绪中涌出,同时耳边,也响起了今晚江流萤给她说的话。 ‘那孩子生得很漂亮,看了挺招人稀罕的,我本想将她收养,但也自知温家容不下,而那时温百川又盯上了我。最后不得已,我将她放在了一个木盆中,任她随溪流而下,直到看到有人将她捡走,我才回了城。” “溪流而下,随波逐流……溪逐,我、我怎么那么傻,怎么都没有第一时间想到。”阿照满目震惊,轻抚着小溪逐肩上的胎记,眼泪也瞬间打湿了眼眶,看着她的目光更加温柔了起来。 “裴姨,您怎么哭了?” 小溪逐见裴姨突然哭了,小脸也慌了,赶忙抬起小手去给她擦眼泪。 “裴姨别哭,裴姨哭,溪逐会难过的。”她的小手不停的给裴姨擦着眼泪,可现在裴姨的眼睛,就像小微月的一样,眼泪怎么也擦不完。 看着眼前懂事乖巧的孩子,阿照就像看到了她的爹娘一样,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喜极而泣起来。 “找到了,浔阳唐雅,我终于找到你们的女儿了。” 上天眷顾,原来她要找的小家伙,已经早早的就来到了她的身边,而她却还傻傻地没有发现。 ------------ 第二百九十三章:儿子娘回来了 “裴姨,你别哭嘛,你哭溪逐也要哭了。”见裴姨越哭越伤心,小溪逐眼睛也跟着红了。 “不是裴姨,溪逐,我不是裴姨,我是你爹爹的姐姐,我是你的亲姑姑啊!我们来九幽,找的就是你啊!”阿照已经哽咽成泣,紧紧抱着小家伙又悲又喜。 都怪她来得太迟,让她的小溪逐平白吃了那么多年的苦。 “姑姑……” 小溪逐呆呆的任阿照抱着,似乎能听懂她的话,眼泪也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一滴又一滴,却倔强的瘪着小嘴没有哭出声来。 原来,她不是没有人要的野孩子,她还有个哪怕不知道她是谁,却依旧很疼爱她的姑姑,亲姑姑。 此刻,小溪逐趴在姑姑怀里,小声哭着,却还是忍不住,啜泣着问了一句:“裴姨是姑姑,那溪逐的爹娘呢,他们没有来找溪逐,是不要溪逐了吗?” “没有,溪逐的爹娘都很爱溪逐,只是他们去了个很远的地方,才没能来找溪逐。” “很远的地方…是跟姥姥一样远的,对吗?”姥姥死的时候,夫子爷爷就是这样告诉溪逐的,所以她知道,去了很远的地方的人,是回不来的。 她的爹娘不是不要她,而是他们已经,回不来了。 “溪逐,以后姑姑就是你的娘亲。”阿照知道这孩子的坚强,她也知道,骗不住她的。 屋里,两人的哭声传到外边,屋外的几人,却沉默着没去打扰。 世事难料,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本来就是来找孩子的,现在孩子寻着了,阿照他们却没有立即回北燕,而是修书一封,递去了魏国皇城。 当一心只想培养儿子继承皇位,自己好带着娇妻,去游山玩水的高玄弈收到信,睨完信中内容后,差点没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急忙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才压住惊。 娘的,死了好些年的人怎么又诈尸了? 是的,在他看来,当年阿照身中蛊毒,又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那所谓的消失,其实就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死。 但他万万没想到啊,时隔八年,她又诈尸回来了。 不得不说,她的命是真硬。 而且吧!你说回来就回来吧!也不知道是北燕不够大,还是盛凉不够她溜达,咋滴就跑他魏国来了呢? 还一来,就要在他魏国地盘上拿人开刀,真是服了她了。 想到此,高玄弈觉得这也算件大事,赶紧出宫,将信往摄政王府送去。 当然了,以沈行洲那护短的性子,甭说阿照想借他们的势,教训个把不长眼的东西,就是那不长眼的东西没得罪她,只要她想,这权他也大把的有。 再者,他要没记错的话,九幽城的温百川,似乎两年前就暗投了皇宗,也是时候收拾一下了。 …… 不日,魏国镇守大将王缪得到消息,亲自带着五千精兵来了九幽城,等九幽城城主温百川得到消息时,城主府已经被围了。 九幽城是温家的天下,起初,温家人还不将王缪等人放在眼里,直到王缪命弓箭手准备,凡硬闯出者皆被射杀了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并急忙通知了一早外出的温百川。 温百川为人圆滑,是认得王缪的,赶回来见他带兵围了城主府,赶紧陪笑着上前问:“什么风把王缪老弟你给吹来了,怎么还站在府外,快快请进府,我为你备上几桌好酒接风。” 王缪性子耿直,可不吃他这一套,直接冷着脸回道:“酒就不必喝了,摄政王收到有人举报,说你这城主府藏污纳垢,意图不轨,特令本将前来调查。” 这话一出,温百川面色大骇,急忙怒声质问道:“是何人要如此陷害我城主府?我城主府虽是天启旧臣,但自归降以来,对大魏的忠心,天地可鉴!到底是谁与我城主府有仇,要如此陷害?” 见他装得还挺像,王缪不由面露冷笑,铁面讽道:“是不是被陷害,等摄政王府大小姐过来,自然会还你们城主府清白。” “大小姐?”魏国摄政王府何时有个大小姐了? 他怎么不知道? 然而,王缪却不想再跟他废话,命人抬来一把椅子,端端正正的坐在了城主府门前。 温百川热脸贴了冷屁股,脸色也难看起来了。 他想不通,他温家一向行事小心,就是他暗投了魏国皇宗,但这么件不痛不痒的小事,也犯不着出动王缪吧! 但这王缪都出动了,看来摄政王是盯上他们温家了。 而另一边,大风刮客栈里。 当王缪派人来请时,阿照一家三口已经早早准备妥当了。 崔芙像往常一样准备早膳,并没有多问什么,倒是温鞘看到来请的士兵并非城中官兵时,心里不好的预感逐渐加深,借口有事,早膳都没吃,便匆忙离开了客栈。 崔芙知道他要去哪儿,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便什么没过问。只阿照他们出门时,追到客栈门口,开口问了一句:“阿照,此番城主府无辜者,可否能免罪?” 其实阿照发现小溪逐身份那晚,崔芙就知道依她的性子,不可能会放过城主府。她本不想问这一句的,可温鞘是温百川的亲儿子,他做不到袖手旁观,所以温府若有罪,他也逃不了。 “阿芙姐,城主府有无辜者吗?”阿照反问,意已明了。 温家在九幽城嚣张跋扈,只手遮天,随随便便一个小厮或婆子,都能在街头仗势欺人,压榨百姓,更别提那些巴结温家的狗腿子们了。 还有,据他们这几日的调查,温家早几年前就暗投了魏国皇宗,这两年不但囤积了大批杀手,还私下招兵买马暗集军队,目的便是为了日后怂恿皇宗夺位,届时他好趁机再挑起战火,助当年逃走的天启太子复国。 这些,温鞘也是知情的吧! 所以,城主府又何来的无辜者呢? 两刻钟后,阿照来到了城主府,她将一沓东西交给王缪后,便没再插手魏国之事。 只后来听说,温家见事情败露,负隅顽抗之下,与魏国精兵展开了垂死挣扎,最后温百川被乱箭射死,温家其余人皆被扣押下狱。 至此,魏国取消城主制度,效仿北燕与盛凉,设立府尹之职,任期三年一换。 不久之后,阿照收到傅娇娇从长安来的书信,信中提到崔芙回了盛凉,带着她的夫君一道回的,一起的,还有二人在途中收养的义子。 而阿照,也在俩月后,在燕京城的城门口,随着一声清脆响亮的“母后”,她看到了自己那十月怀胎生下的小少年。 儿子,娘回来了。 ------------ 番外之慕容景行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我叫慕容烁,小字景行,自出生那日起,便被迫担任起了北燕太子一职,卸不掉的那种。 因为我的父皇,是北燕现任的皇帝,而我的母后,除了是北燕皇后以外,还是盛凉的永乐公主。而我名义上的大舅和二舅,是盛凉的皇帝和亲王。 所以自小我就知道,为着两国和平,我这永乐公主的儿子,任重而道远。 哦对了,我还有一个脸皮挺厚的表舅,他也是个皇帝,但他那嘴巴太碎,我不怎么喜欢他,不过他家那软软糯糯的小妹妹,我打第一眼看见,就挺稀罕的。 本来,想偷偷抱回家来养两年的,可惜被发现了。在被我那干外祖狠狠揍了一顿后,我才打消了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过我那魏国表舅和表弟,哪怕时隔多年,防我还是防得跟个贼一样,我都怪不好意思的了。 但据说,他们之所以如此防我,是因为我大哥连笙的媳妇,好像就是从他那老丈人的重重机关陷阱里,给偷出来的。 估计是怕我有样学样,让他们防不胜防吧。 但我自知没大哥那越挫越勇的战斗力,所以并不打算去效仿他偷个媳妇出来。 啊对了,前面提到妹妹,那我就不得不提下我自家的妹妹了。 我拢共有两个妹妹,小妹妹今年才满五岁,是母后回来后的第三年出生的。也是自从有了她,我才不惦记表舅家那个小闺女的,所以毫无疑问,她是我们全家的掌心宝。 而我的大妹妹,只比我小一岁,是我盛凉战死的亲舅舅家的,名字叫裴溪逐。 她长得很漂亮,只是那性子越长越不敢恭维,整日喜欢舞刀弄枪不说,平日里还凶巴巴的,一点女孩子该有的矜持和温柔都没有。偏偏父皇和母后宠她,压根就不担心她长成个男人婆。 为此,我俩几乎是干着架长大的。 遥想当年,她才跟着母后一起回来那会儿,我还为自己有妹妹了欢喜过一阵,更是秉着哥哥要待妹妹好的原则,待她可好了。 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她,谁敢欺负她,我就算以一敌五,也要揍得那些欺负她的人满地找牙。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掏心掏肺的,把她当作亲妹妹来看,她背地里,居然想压我一头,做梦都想当我嫂子! 而我那憨憨堂兄慕容晚临,居然还真就喜欢她那样能动手,就绝不动口的。但为了我兄长的地位,不得已,在后来长达八年的岁月里,我闲暇之余,都会千方百计的去拆散他们。 其实更多的就是闹着玩的。 然而让我更没想到的是,我的这种幼稚行为,落在长辈们的眼中,竟让他们以为,我也喜欢裴溪逐那女汉子。 那一刻,五雷轰顶都不足以形容我内心的震撼。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喜欢哪个,也不能喜欢自家老妹啊!而且,我喜欢的是温柔如水型的,怎么可能是裴溪逐母老虎这款的啊! 但为了不让长辈们继续误会下去,我含泪收起了所有小动作,咬牙打算‘认妹为嫂’时,我那憨憨堂兄却想多了。 可能是他从小让着我,让习惯了,他见我不再搞破坏了后,也不知是什么毛病,居然觉得内心难安,还见鬼的担心我会想不开!! 于是,他留书一封,离家出走了。 可他这一走,莫名其妙的就给我拉了好大一波仇恨。 为了躲避来自亲人们‘仇恨’的目光,我辗转难眠了大半宿,最后决定出宫去把我那憨憨堂兄找回来。 于是,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我也留书一封,离家出走了。 可天地浩大,我那憨憨堂兄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啊!没办法,我只能到处溜达着去找。 而这一到处溜达,我还一不小心溜达进了所谓的江湖。 都说江湖是个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地方,但在我看来,就是一群闲得没事干的家伙,每天不是拿着把刀,就是背着把剑到处装大侠,找存在感。 但江湖侠女多倒是不假,一个个心高气傲的,比起皇城里那些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们,确定能让人眼前一亮。 但兴许是看多了裴溪逐吧,所以那些女人再英姿飒爽,再大胆,再会撩拨,我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再者,江湖与庙堂终究有别,而且那时,我也没想过要带个江湖女子回宫,然而现实却让我有些打脸。 因为世事难料,当我想的时候,有些人我却带不走。 那日,武林大会的现场,我正无聊的站在一颗大树下,双目张望,想找找我那憨憨堂兄有没有像我一样,跑来凑个热闹什么的。 不想就在这时,头顶的树枝咔嚓一声,一个庞然大物朝我砸了下来。 出于本能,我在庞然大物落下来那一刻,险险避开了。 等庞然大物砸到地上,发出一声娇滴滴的哎呦声,我才发现,从头顶砸下来的,不是什么庞然大物,而是个灰头土脸的小丫头。 小丫头傻乎乎的,看着就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我瞧她许是摔疼了,半天都没爬起来,于是有些于心不忍,便伸手拉了她一把。不想这一拉,就拉得身后从此多了个跟屁虫,走哪儿跟哪儿,甩都甩不掉。 无奈,我只能带上她。 但我没想到,这一带给自己带了个祖宗。因为这傻丫头,简直就是哪种干啥啥不行,干饭第一名的猪队友。 以前我能路见不平,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日子过得潇潇洒洒的到处找憨憨堂兄。然而现在,每次跑老远了,还得回去背上她。 不过,虽说傻丫头拖后腿拖得很厉害,但神奇的是,自从默许她跟着自己后,我便从没想过再丢下她。 我甚至想,等找到堂兄后,就带她回家,带她去见母后他们,带她去吃遍北燕所有好吃的东西。 那时,不管是什么东西,她想要的,不想要的,我都想给她。 可我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突然从我身边消失,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就像她压根都没来过,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那一刻,我才体会到,当年母后离开的那八年里,父皇的心里有多苦。 呃,夸张了点,不过那小丫头是真的在我心底掀了一阵波澜。 然而,再大的波澜,终究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归于风平浪静,最后来于江湖,也相忘于江湖。 而再后来,北燕传来消息,裴溪逐找到了我那憨憨堂兄,两人误会解开,婚礼也在即,父皇母后让我回家送她出嫁。 于是那天晚上,我满心惆怅的喝了一壶酒,天亮便转身离开了这所谓的江湖,回家继续当我的太子殿下去了。 而裴溪逐成亲那日,挺隆重的,盛凉的外祖父都来了,那两便宜舅舅更是给她送来了许多陪嫁。 可那丫头,都要嫁人了,也不忘坑她哥我一把,故意跑到离宫门口最远的一座宫殿待嫁,让我背她出门时,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好在她上喜辇时,乐呵呵的喊了我一声‘哥’,听着挺甜的,也不枉她那么重,我背着走了那么久。 本以为我们兄妹干架干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和睦相处了,但我还是小瞧了裴溪逐的本性难移,仗着自己嫁得近,第二天一早就跑来让我喊她王嫂。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我怎么说也是个混过江湖的太子,怎么可能在她手里吃这个嘴上亏?于是我转头,就跑去让我那憨憨堂兄喊我哥去了。 后来,裴溪逐的儿子两岁半时,群臣瞧出我父皇准备退位了,便开始纷纷上谏,让我的东宫进点女人。最终,父皇压不住那群老臣蠢蠢欲动的心思,只能让母后做主,给我娶了个太子妃。 而大婚那日,我滴酒未饮,可看着满宫喜色,眼前却突然忆起了那傻丫头的笑脸。 以至于,在揭开太子妃盖头的那一瞬间,我竟恍惚的,看到了她… 完。 ------------ 番外之浔阳尽头是娇妻 听说最近冥河边上,有个戎装小将常在那儿耍枪,英姿飒爽的,引得了不少孤魂女鬼驻足在那儿观望。 可这观望的鬼多了,又都在冥河岸边上,难免鬼挤鬼的,自然就容易发生起河岸踩塌事件,这一个不小心,还严重影响到了鬼界的轮回秩序。 这不,管理冥河这一带的鬼差,见因踩塌事件使得冥河水泛滥,导致居住在冥河底下的水鬼们怨气冲天,怕发生暴乱现象,便急忙想去抓那小将去轮回。 可那小将活着时身手了得,死了都还武艺超群,鬼差不敌,被揍了一顿后,找来不少鬼兵,可鬼兵们不知道是多年没打过架了,还是干嘛的了,一堆上去,硬是没一个打得过的。 最后没办法,鬼差只能告到冥王殿去。 可眼下,冥王陪着冥王妃下凡历劫去了,冥王殿里主事的执笔大人,又是个文弱书生,更打不过不说,总不能因为这么件小事,就惊动上头吧! 于是,思来想去,执笔大人就找来各大判官鬼王,嗑着瓜子唠着嗑,一起商量了下,觉得那小将除了喜欢在那儿耍枪外,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便就随他去了。 只大家一起做主,拨了笔款子,让人加厚了冥河周边的桥岸,以防鬼挤鬼时,再发生踩塌事件。 可这笔款子一下来,周边一动工,瞬间冥尘四起,在桥上卖忘尘汤的忘尘姑娘,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熬的一锅靓汤,转眼就黑漆麻黑的了,顿时就上火了。 当即拿着把大铁勺,怒气冲冲地怼到了执笔大人的鼻子前,控诉冥尘污染了鬼界环境,严重影响到了她熬汤,已经遭到好几波鬼客的投诉了,让他必须停止加固河岸的工程。 执笔大人被怼得没办法,只得来找那小将,询问他为何不愿投胎。 不想小将不愿投胎的理由,也单纯得很,他说:“今世家姐与爱妻都年长了我些,我想在此多停留片刻,等她们百年归老来了,我再先她们一步进轮回,来世便可年长她们些,也能更好的护她们周全些。” 这小伙子情深义重,执笔大人听得都有些小感动了。 于是就出主意劝道:“年轻人,那你现在就去转世,等她们来了,你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岂不是能更好的保护她们?” 不想小将白了他一眼,不为所动道:“我想做的是她们的兄长和夫君,并不是她们的爹。” 执笔大人嘴角微抽了下,不放弃的再接再厉道:“自古老夫少妻情趣多,说不定还能如唐明皇一般,谱写段佳话,你就不想体验一把?” 小将不认得什么唐明皇,自然是不想的,依旧不为所动道:“不想,我只想与爱妻青梅竹马,携手白头。” “……” 好吧,你爱妻死都还没死,本大人还能说什么? 执笔大人见他油盐不进,只能悻悻而归。 好在小将也发现了自己这招魂引鬼的潜质,眼瞅着瞅他的鬼一日比一日多,自然意识到被人当猴看了,也就没了耍枪的兴趣。 于是长枪一收,在奈何桥上找了处视野好的角落,开始坐着看冥河水泛滥之景了。 然而,他这边是停下来了,但来往的女鬼们却是还没消停,自从他在那奈何桥上坐着后,前来喝忘尘的女鬼们都积极了。 喝了一碗还想再来两碗。 可这一积极,忘尘汤就不够了。 没办法,忘尘姑娘又找上了执笔大人,让他给自己分派点人手帮忙。可如今的冥王殿里,鬼将们大都跟着冥王两口子历劫保驾护航去了,又哪里还有多余人手?! 没办法,执笔大人只好带着冥王殿仅剩的那么三两个手下,亲自去帮忙熬汤去了。 一边熬,还不忘一边查那小将的姐姐和媳妇,啥时候能下来跟他团聚,然而他生死簿都还没翻开呢,就看到从人界下来的入口处,有个一身喜红的娇美女鬼,正挥着手朝他跑来。 执笔大人愣了一愣,暗想是不是自己桃花开了,正想抬手应人家美人一下时,身后猛地一阵阴风刮过,差点没将他给刮到汤锅里一起煮了。 等他站稳了,定眼一看,才发现那每日傻坐在奈何桥上的小将,已经冲到了那红衣女鬼的身前,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家紧紧搂入了怀中。 女鬼也任他抱着,还高兴的问:“裴浔阳,我来了,你开不开心?” 小将不想她来得这么早,有些不开心,但还是点头道:“开心。” 他说开心,女鬼就更开心了。 挣脱他的怀抱,站在他面前,提着裙摆,像只蝴蝶一样翩翩舞了一圈,然后说:“裴浔阳,这嫁衣是我自己缝的,就想穿给你看,你瞧着我穿着,好不好看?” “好看。” 小将温柔地回着,而身上的铠甲,突然也变成了一袭人间喜红,将他那剑眉星眸的面容,衬得更加俊逸了。 这一日,冥河边上那片千年才一绽放的彼岸花,像是在帮那小将迎接他的新娘一般,顷刻间,开满了整条冥路。 美得让人泪目,更让人羡慕。 而那小将和姑娘,如同一对璧人,携手从血红花海中走过,一起上了奈何桥,饮了忘尘汤,一起站在轮回境前,四目对视,微笑着步入了轮回。 看着两人消失在轮回境前,桥上熬汤的忘尘姑娘才放下手里的铁勺,转身多问了一句:“他二人来生本就有缘,执笔大人何故还要多给他们系上一根红绳?” “忘尘姑娘不必多想,那红绳,不过是昨日姻缘仙官给他们批了一卦,道两人转世之缘恐有些不稳,才让我给他们多绑跟红绳,确保稳妥些。毕竟,日后你我也好交代些。” 执笔大人别有深意地说完,看了忘尘一眼,才颔首离去。 而忘尘站在桥中央,看着那片血红花海,顿足了许久,才回身继续去为亡魂发放忘尘汤。 至此,冥河边上又恢复了往日死寂。 而人间,依旧四季繁华。 —— 昨日柏树村的裴家和张家,同时迎娶大水村的唐家姐妹,本是个双喜临门的大喜事,不想第二日却炸开了锅。 原因竟是本要嫁去张家的唐大姑娘,阴差阳错和二姑娘上错了花轿,如今被抬到了裴家,等众人发现弄错了新娘时,唐大姑娘已经和裴家公子生米煮成熟饭了。 而张家那边,虽生米没煮成熟饭,但天地已拜,盖头已掀,想换回来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而这会儿,裴家喜房里,唐雅看着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的男人,瞪着水汪汪的杏眼问:“所以那花轿是你让人故意抬错的?” “那可不,我守了那么些年的瓜,怎么可能让张家那小子摘了去。如今她娶了你妹,有他好日子过的了。”裴浔阳得意的说着,斜了眼窗外,瞧天色还早,嘴角邪邪一笑,再次扑向了怀里的小娇妻。 春宵苦短,莫负良辰! 完。 ------------ 番外之心悦卿兮卿不知 天启景帝八年,唐家主夫妇外出,在赶回来为幼子庆生途中,遭遇海上风浪,船毁人亡,尸骨也葬身于大海。 消息传来那日,正是唐宋七岁生辰,唐家早间热热闹闹挂上去的红绸灯笼,晚间便全部被换成了一片素白。 那一晚,小小的唐宋未哭未闹,手里拿着母亲的遗物玉铃铛,在只放了衣冠的棺木前枯坐了一夜。他二叔怕他接受不住这噩耗,刺激出个什么好歹来,于是葬礼一过,便让个长老带着他四处去散散心。 而这一散,就来到了盛凉。 那一年,盛凉裴家得二夫人娘家相助,已在洛阳稳住脚跟,成了又一大盛族。 而那一年的裴家五小姐裴银,正是个刚学会跑跳的奶丫头,长得跟个玉团般漂亮喜人。看着文文静静的,却活泼得不得了,每日精力充沛得丫鬟奶娘们都逮不住她。 唐宋初次遇见她的那日,是在一队迎亲队伍的边上,她站在他后面,人小个矮瞅不着热闹,便扯着他衣服,奶声奶气地喊:“哥哥、哥哥,让让,让让。” 那时,唐宋是唐家目前最小的孩子,一直以来都是他是旁人眼里的奶团子,如今接触到更小的小团子,冷冰冰的小脸上,不自觉的闪过了一丝慌乱。 这丝慌乱被带他出来的长老瞅见,觉得这奶娃娃许能逗他们少主开心,便将她当个小玩意一样,连哄带骗的抱回了客栈。 可小阿照毕竟太小,白日里有多活泼胆大,一到晚上哭声就有多嘹亮。 哪怕外面打着雷,下着大雨,也能听到她直嚷着要找爹爹娘亲的哭嚎声。 唐宋被吵得烦了,身上又没带能毒哑人的东西,便鬼使神差地,将母亲的遗物玉铃铛递给了她。 小阿照得了好玩的,这才哼唧哼唧地停止了哭声。 而这一幕,让那长老更加无比坚定,这小丫头能让他们少主开心。本想等明日雨停了,便带着她一起上路回天启时,怎料唐宋看出了他的想法,竟在第二日一早,便牵着小阿照的小手,将她送回了家。 送她回家的路上,玉铃铛声响了一路,小丫头也喋喋不休地说了一路,直到做后说够了,才问她:“哥哥,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唐宋。” 又鬼使神差地,唐宋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还霸道地威胁她说:“不许忘记,不然以后我回来取铃铛时,一定杀了你。” 然而那时的小阿照,还不知道什么是‘杀了’,只乐呵呵地直点头。 可惜孩子心性,她最后,终究还是忘记了那两个字。 那日,裴家人仰马翻找了一宿的五小姐,毫发无损地被人送回来时,手里莫名多了一只价值不菲的玉铃铛。 此后的许多年里,那只铃铛也一直戴在了她的手腕上,可她,早已忘记了送她铃铛的人。 而唐宋随那长老离开盛凉后,并没有立即回天启,而是辗转又去了许多地方,也渐渐忘记了,那第一次喊他哥哥的那个小姑娘的模样。 只依稀记得,母亲的遗物玉铃铛,还在一个小丫头手里,等日后需得去取回来。 而一等,便是十多年。 这十多年里,小丫头也已经亭亭玉立,长成了个眉眼如画的姑娘。 而他们再次相遇时,是在他们天启境内,小姑娘坐在楼上,他站在楼下的街道中央。 虽多年未见,但只一眼,他还是将她认了出来。 那时她的身边,跟着俩个小子,他知道那俩小子都不是寻常人,而她好像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却又好像,知道他们并不是普通人,却又矛盾且单纯的,不想知道。 那日,他在暗处跟了他们许久,远远看着她脸上阳光明媚的笑容,依稀想起记忆中那奶团子的模样。于是鬼使神差的,他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面前,拿回自己的铃铛,可在那一刻,他却犹豫了。 而这一犹豫,便让他们又一次错过。 而她,开始坠入了地狱。 唐宋这辈子,放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人,寥寥无几。而那拿了他铃铛的小丫头,算是其中一个。他本无心打扰她,不想他们之间的羁绊,又一次让他们不得不重逢。 那日,他再次见到她时,她脸上那明媚的笑容已经不在,被人毁了容,躺在山坳里的一口破损棺木中,命悬一线,如同死尸。 那一刻,他面上有多冷漠平静,心底便有多想杀人! 他都不忍心打扰的姑娘,终究还是被人丢下了深渊,随即步入地狱。 因为那只救了她命,却也能要了她命的蛊王,他不得不将她带回了天启,本意是想救她的命,可心软的那一刹那,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想对她好,可哪怕再小心翼翼,却还是将她伤得遍体鳞伤,甚至卑劣地欺骗她,想将她永远禁锢在自己身边。 但他心里也知道,自己的方法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错得与他整个人背道而驰,可他更知道,他停不下来了。 也,没有回头路了。 与叶千睸成婚的那一日,他其实很厌恶那一身喜红色的,可当他想起,她曾经也是个爱热闹的姑娘时,便傻子一般觉得,她应该会喜欢。 于是,他换上了那身耀眼的红喜服,迫不及待的去到了她的面前。 可当她轻轻地,抬手替他扫落肩头雪花的那一刻,他想对她说的所有话,都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因为那一瞬间,他看到她身上最后的一丝傲骨,随着那拨落的雪花,在渐渐消散。 那一刻,他心慌了。 也发现了,自己已经舍不得,将她眼底那最后的光也磨掉了。 所以他决定,放弃了。 他想着,再最后囚她一段时间,便当时满足自己最后的私心,等她身上的毒解了,他就送她回家。 像儿时那样,平安的送她回家。 可他没想到,她逃了,而自己,也死在了她手中。 当她握着那把锋利的匕首,用尽全力捅进他的胸口的瞬间,他很震惊,但比震惊更多的,却是突如其来的解脱。 他知道她恨透了自己,但如果死在她手里,她能重拾快乐的话,如她所愿又有何妨?! “唐宋,你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来世不配为人!” 这是她对他说的做后一句话,哪怕满脸厌恶,哪怕恶毒如斯。 可若真当有来世,他会先学会温柔和爱,再去将她禁锢在羽翼之下。 至于这一世,便算了吧! 那一年,风雪很大,雪白覆盖了一切,天地成了一色。 那一日,白雪皑皑,她踉跄远去的背影,成了唐宋此生最后的颜色。 —— “少主,夫人留给您的玉铃铛找不见了,可是被遗失了?” “并未。” 话音落,那清冷公子睁开墨眸的瞬间,华光四照,虽冷漠依旧,却在口中念出‘姑娘’二字时,带了无限温柔。 只听他轻声回了身旁侍女一句:“不必找了,那铃铛,被我赠给一位姑娘了。” 说完,他望着天空,目光悠远,嘴角微扬。 阿照,这一世,我带着遗憾而来,只为守护你眸底,所有的明媚。 完。 ------------ 番外之红绳早系花晚开 是夜,狂风骤起,电闪雷鸣,滂沱大雨眨眼倾盆而至。 盛凉皇宫中,纤尘宫里,李贺站在那宫殿前,似有什么大事中发生,周围奴才宫女进进出出的忙碌着,而殿中也时不时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随着那惨叫声一起传出的,还有道苍老声在旁大喊:“主子,您这怀的是双生子,您得咬咬牙,使把劲啊!” 使劲个屁,老娘力气都快用光了! 殿中,床上的女人疼得汗流浃背,想怒吼句‘老娘没力气了’,但想到肚子里的两个小崽子,还是乖乖咬紧牙,把力气全部用在了生他们身上。 直到又一声响雷,划破漆黑的雨夜长空,照亮整个皇宫时,一道呱呱坠地的婴啼声,响亮了整座宫殿。 随着第一道婴啼声响起后不久,又一道微弱的婴啼声也跟着传出。 听着孩子平安落地的哭声,门外悬着一颗心的李贺,才微微松了口气。 也在这时,那紧闭的殿门,被人匆忙地从里拉开,一名嬷嬷小跑了出来,跪下报喜道:“恭喜陛下,主子平安诞下小皇子和小公主,母子均安。” “知道了,给朕照顾好她,有任何需要,直接交代给花辽去办。”李贺眸中也带着喜悦,虽很想进去看看他们母子三人,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轻声说完后,才转身离开了纤尘宫。 孩子生下来,他们的约定,也该生效了。 殿内,宫女嬷嬷们已经七手八脚的收拾赶忙,并给他们的主子换上了身干爽的衣衫,小皇子和小公主也都清洗干净,裹着襁褓中放在了她身旁。 床榻上,傅娇娇虚弱的睁开眼睛,温柔的看着身侧的两个孩子,半响,看到出去报喜的姜嬷嬷进来了,才道:“姜姨,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离开了。” 刚进来的姜嬷嬷闻言,眼中露出担心,急忙道:“主子,外边雨下得太大,你这才生下孩子,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刻,万不得吹到风淋到雨啊!不若再将养一晚,明日再走也不迟啊!” “明日再走,他就该反悔了。”傅娇娇去意已决,忍着腹部还在撕裂的疼,撑着坐起了身。 “赶紧的,简单收拾些,我们回傅家庄。” 姜嬷嬷知道她心意已决,变动不了,无奈得赶快交代他们傅家自家的丫鬟收拾东西。 小心扶着她下了床时,看着床上的两个小娃娃问:“主子,那小皇子和小公主都要留下吗?” “不,皇子留给他,公主我带走。” 傅娇娇看着自己刚刚生下的两个小东西,手伸到小皇子跟前,想去摸摸他的小脸,却在要碰到时停住了,狠心不再多看一眼,亲自将旁边的小公主抱到怀里。 未生下之前,不觉得有什么,等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才明白这母子生别,也能如挖心般疼。 “孩子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去找花辽过来,让他亲自看守着,明日一早,让他抱去给李贺。” 说完,傅娇娇抱着孩子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而此刻的龙吟殿门口,李贺撩袍挥退宫人,独自坐在石阶上,目光一直落在纤尘宫的方向,哪怕房檐上的雨帘,哗啦啦地打在地上的玉石上,溅得他龙靴满是,他也没有丝毫动作。 头顶,雷声依旧震耳,他却好像能听到车马远去的车轱辘声,眼眶红了,可他……却又无法挽留! 小心翼翼的守了十个月,终究还是没能留住她。 这高高在上的皇位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可它承载得太多,也让拥有它的人,失去得更多。 盛凉大成十年,夏末。 后宫佳丽三千,却无一儿半女的大成帝,突然在这一日喜得皇子。还在皇子满月之时,直封为太子,特大赦天下,免税三年。 然而让世人好奇的是,小太子生母成迷,甚至连皇家族谱上书中,亦是只字未有记载。 只后世野史曾有提及,大成帝曾将一名民间女子带入宫中,虽并无册封名分,却对其极尽宠爱。后世认为,小太子便是那名女子所生,只深宫险恶,终是红颜薄命。 但是与不是,不过野史一笔带过,后人也无从考证。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大成帝十九年,小太子生辰,李贺照例将他打包送出了宫。 而离宫时,小太子没忍住心中多年的疑惑,跑到御书房问:“父皇为何不与儿臣一块去,还有娘亲和妹妹,为什么不和我们住在宫里?” 李贺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奏折上,神色也未变,却语气沉重的问了儿子一个问题:“你觉得这宫中,自由吗?” 小太子一愣,懵懵懂懂的好似明白了什么。 宫中不自由,甚至有时还会令人感到窒息,因为不管是小小的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父皇,一言一行都被那些御史言官们死死盯着,动不动就要死谏,加上诸多国事,每日都活得糟心已经,又哪里有自由可言?! “父皇,儿臣有些明白了。” 听他这样说,李贺轻点了下头,眸光柔和地看向他道:“ 明白,就赶快去吧!你们母子一年就见这么一回,不必记着回来,多陪陪她们。” “儿臣会的,儿臣也会打包些娘做得菜饭,父皇晚膳少吃些,等儿臣回来。”小太子一本正经的交代完,才拱手离去。 李贺看着儿子小小的背影,好笑地摇了摇头。 傅娇娇,快了,等儿子再长大些,我就可以去见你了。 与此同时,盛凉城外的农庄里,前来给儿子过生辰的傅娇娇,看着农庄门前长长泥泞小路,喃喃了一句:“快了,快来了。” “娘亲,是哥哥快来了吗?”旁边的小公主小声的问她,她却没有回答,只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小脸。 九年了,快了。 大成帝二十七年,辛未,帝崩于龙吟殿中,举国哀悼。 大成帝棺椁出殡那日,长安城外,有辆马车早早便候在了那处,直到看到一名戴着帷帽的人从城中走出来,马车中的妇人才下了马车,站在马车旁等那人慢步走来。 等那戴帷帽的人靠近,妇人才笑着打趣道:“看来你是真老了,这么点距离,还走了那么久。” “我怕走得太快,就少瞧到你一眼了。”那人轻轻掀开帷帽,赫然就是今日出殡的大成帝,而那马车旁的妇人,便是傅娇娇。 “李贺,我没食言吧!说好哪日你不做皇帝了就来接你,现在我来接你了。” 李贺嘴角上扬,牵住她的手,笑道:“你该带我回家了。” “走吧,回家!” 两人相视而笑,虽十几年未见,但在彼此眼中,心却从未分开,一如当年。 —— “你是谁?” 那年宫门口,少年冷睨着那马背上的丫头,一不小心,便睨进来心中。 而马背上丫头,挥着马鞭,笑嘻嘻的回了一句:“我是你小表姑。” 小表姑,你不愿让我背负后世污名,我又怎能让你独自一人孤老。那皇权我拿了,天下我也忧了,往后余生,唯有当还你这一世情了。 完。 ------------ 番外之先与将军洞个房 “欸,你们听说了么,孙太傅病重了。” “那么大的事,连咱们皇上都惊动了,哪里还会没听说的。不过我还听说啊,太傅大人不想让孙小姐因守孝再蹉跎年华,想在离开前,看着孙小姐出嫁呢!” “难怪云阳侯夫人今早带了那么多东西,早早便去了太傅府,出来时还欢欢喜喜的,想来是为她家小儿子说成亲事了。” “可我听说,那云阳侯府的小公子,早年丧妻,还体弱多病的,这若嫁过去岂不是……” 街边酒楼下,几名挎着菜篮子的大娘正凑在一处,小声的说着什么,而她们的对话,却一字不漏的全入了二楼窗边的人耳中。 到着楼下传来的对话,莫北宿抬手将窗户关上,才笑着抬头,看着对面他刚回京的大哥,打趣道:“难怪孙清芷今年没去边境烦大哥你,原来是要嫁人了。” 莫北煜听了,面色未变,让人有些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大哥,其实孙清芷也挺好的。” “故意安排了这么一出,何意?”突然,莫北煜冷冰冰的看向开口的莫北宿。 “大哥,你既然都看出是我安排的了,那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孙清芷心悦了你那么多年,甚至到了非你不嫁的地步,还为了你从一个妙龄少女,蹉跎到了一把年纪,你难道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她嫁去云阳侯府,给一个病秧子当填房?” 莫北煜脸色依旧未变,很平静地问他:“说完了吗?” 莫北宿一愣,有些发怵,讪笑着道:“说、说完了。” “你说完了,那轮到本将来说了。”莫北煜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笑道:“听好了,整个北燕,心悦本将的姑娘,从来都不止她孙清芷一个,若都照二弟这般发善心,那本将的将军府怕是都不够装的!” “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想知道,但你给我记住了,下次再敢帮着别人来如此算计你大哥,就休怪本将不念兄弟之情了!” 语罢,莫北煜冷睨了他一眼,大步离去。 徒留莫北宿一人坐在那儿,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这也不算算计啊! 看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是行不通了,他大哥这样油盐不进的,不来点生猛的,他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他的终身大事干着急! …… 另一边,莫北煜前脚刚离开酒楼,后脚便被传召去了宫里。 等他到时,慕容烬已经让人备下了一桌御膳,还准备了坛竹叶青,正抱着已经八个月大的小公主在等他。 甚至态度比他认识他的这几十年加起来的,都要热情。 见状,莫北煜心里莫名的想起了一句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陛下召臣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慕容烬看出他开始防备自己了,眸色往角落轻瞥了下,逗着怀里的小公主,边逗边说道:“将军难得回京一趟,朕怪挂念的,特召你进宫来陪朕用个午膳。” 这话一出,莫北煜心底警铃顿起。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莫北煜不知道这厮想干嘛,但已经猜到准没好事,正想回他句:‘用膳就免了,无事臣就先告退’时,就见慕容烬朝他阴险的笑了起来,而他神智竟也突然开始涣散了起来。 糟糕,着道了。 ‘砰’地一声,慕容烬看着倒在地上的莫北煜,抱起女儿起身,抬脚踢了一脚,确定他晕得挺死的,才道:“赶紧送过去,完事了好唱下一场。” 很快,两名暗卫飞快现身,扛着莫北煜片刻就消失在了皇宫中。 而另一边,太傅府里。 此刻,孙清芷紧张的在闺房里走来走去的。 就在这时,窗户突然被推开,昏迷不醒的莫北煜被人丢了进来。 孙清芷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急忙蹲下身去查看他有没有被砸坏,可昏迷的莫北煜却在这时,骤然睁开了眼睛,一句话不说,像只野兽似的将她扑倒在地,二话不说就开始撕扯起她的衣服来。 可扯到一半,似乎药效不够了般,他竟停了下来,竭力控制什么。 孙清芷见状,心跳猛然加速,但都箭在弦上了,哪里能让他清醒,直接抱着他的脑袋迎合了上去。 被下的药力太猛,莫北煜那微乎其微的瞬间清醒,也只是那么一瞬,便彻底沉沦了下去。 屋外朝阳正好,屋内一室春色。 等莫北煜药效散尽,从禽兽中醒来时,怀里的人已经被她折腾得累晕了过去,而他们还紧密相连着。 见此情景,莫北煜老脸难看起来,心里都想宰了他们的狗皇帝了。 他深吸了口气,刚要动,怀里的人就难受得皱起了眉,怕将她弄醒了两人都难堪,他只能继续以那种怪异的姿势抱着她。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药效没散干净,他看着怀中女子因为剧烈运动,还红扑扑的小脸时,某处刚抑制住的情欲,竟有些难以控制的再次勃发起来。 慕容烬这混蛋,给他下什么不好,偏偏卑鄙的下这种禽兽药。 孙清芷初经人事,他身下这一动,直接将她疼醒,当看到他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时,羞涩得小脸更红了,眼神躲闪的不敢去看他。 见她醒了,莫北煜脸色更难看了,直接松了手起身,捡起散落的衣服,边穿边问:“你帮着他们一起算计的我?” 只一句话,孙清芷脸上的通红渐渐退散,取而代之的成了苍白。 “将军,不是我帮着他们一起算计你,而是我求着他们,帮着我一起算计的你。”她这辈子,一直都是个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这是她第一次做出这样出格的事,可她却不后悔。 “孙清芷,你不该如此作贱自己。” “得不到将军的心,自甘作贱一回又有何妨?将军,清芷想嫁给将军,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从十六岁的情窦初开,到如今二十八的再难拔除,她喜欢他,想嫁她为妻这件事,已经整整十二年了。 可如今,父亲病重,她已经蹉跎不起了。 莫北煜眉头越锁越紧着,沉声问:“本将若不负责,你会如何?” “不如何,便当是今日这场欢好,不过大梦一场,圆了我多年的梦,也了了我多年的情。梦醒,清芷会寻个不嫌弃自己的人,余生相伴,携手终老。” “那就好。” 莫北煜无情的留下这冷冰冰的三个字,便不再说什么,穿戴好后,面无表情的推开窗户,如被悄无声息的送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去。 孙清芷静静的看着,没有阻拦,也没有打碎那盏事先与外面的人约好的暗号。 她就那么静静地平躺在地上,看着他离开的窗口,看着外面天色渐渐成了黄昏,才起身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裙,推门走了出去。 而她闺房的小院外,伺候她的一众丫鬟婆子见她自己走出来,都有些愣住,全都担心的看着她。 而她却一句话也没说,仰头看着天,未哭未闹。 其实方才,只要她打碎茶盏,等人都闯进去了,就能迫他娶她了。 可她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真是可笑啊!她孙清芷的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所有人都想帮着成全她,唯独那个楞子,明明也动了心的,明明她都做到这般下贱不要脸的地步了。 可他,还是那么无情啊! —— 六月初二,是个黄道吉日,也是太傅家千金下嫁的大喜日。 嫁的不是门当户对的高门大户,当然也不可能是贩夫走卒,而是低嫁给了一户家境富裕,却普普通通的书香门第。 孙清芷被送上花轿时,有轻轻掀起一角盖头,双目张望着四周来贺的亲朋,可她找了一圈,独独不见那人的身影。 “将军,从今日起,就真的一别两宽了。” 花轿里,她低声呓语着,轻轻放下帘子收回了手。 半个时辰后,随着花轿停下,轿外喜婆的一声‘郎君踢轿门喽!”的大喊,花轿被人轻轻踢晃了一下,随后她被扶出了轿门,牵上来一条红绫,随着她今后的郎君,自此入了夫家的门。 拜完堂,她被送去了喜房,内心忐忑的等着她的新婚丈夫。 直到听到推门声,她悄悄从盖头下偷看,只见她的新婚丈夫在门口顿足了片刻,才关门直直地朝她走来。等到她跟前了,又犹豫了好半响,才拿起旁边的秤杆,轻轻挑开了挡住她视线的红盖头。 “第一次成亲,有些流程没记住,你得容我想想。” 随着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孙清芷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将、将军…” “下一步,是该喝合卺酒了。” “将军,你是来抢亲的吗?”看着他,明知不是,孙清芷还是傻乎乎地问了出来。 而莫北煜端来两杯合卺酒,很是郑重地回她道:“不是,你是我亲自娶回来的,不用抢。先别问别的,咱们先把流程走了,晚了我该忘了。” “好,我听将军的。” 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人,孙清芷红着眼笑了。 原来,她在人群中找不到他,是因为他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了啊! 完。 ------------ 番外之人生若只如初见 陆齐认识南宫檀,是在安氏一党谋乱后的第三个月,那时太子失踪,陆家被迫卷入其中,受到牵连皆被灭了口。 而他,因自小是太子伴读,也算是长在皇后膝下,皇后于心不忍,跪在皇上殿前苦求了一整夜,才保下他让他逃过一劫。 而他,也被迫连夜离开北燕,寻找下落不明的太子。 南宫檀的家乡在禹州,他寻找太子的途中,便是在禹州遇见的她。 那时,她赤着脚在绿油油的稻田埂上奔跑,自由自在得像只欢快的鸟儿。 那无拘无束的倩影,让他站在远处,都险先瞧入了迷。却不田埂中央的她,突然看到了他,一时惊慌,不小心摔进了满是泥泞的田间。 见她陷在田中半响没爬起来,陆齐下意识地跑了过去,伸手将她拉了出来。 而她被拉上来后,慌慌张张的捂着自己的小脚,紧张得支支吾吾的问他:“你有没有…有没有看到我的脚?” 那时陆齐虽是个少年,却也知晓姑娘家的脚是不能给人随便瞧的,但见小姑娘不过十来岁的模样,本想摇头骗她说没有的,但又觉这话连自己都不信,便轻声说道:“是看到了,不过你们禹州若是看到女子的脚,讲究什么风俗的话,那等你长大了,我便来娶你。” 那时的南宫檀,胆子似乎很小,得到他的保证后,便提着鞋子跑了。 跑得离他挺远了,才大喊:“大哥哥,要说话算数。” 然而那时的陆齐,一心想快点找到太子,并没有将这事太过放在心上,他想着等以后小姑娘长大,应该也就不会当回事了。 却不想三年后,太子归来,他成了北燕最年轻的节度使,首次出使盛凉时,会在盛凉都城遇见她。 那时,她面上稚嫩已褪,已是少女长成,却没了初见时的害羞胆怯,而是背着个药篓,正站在一家药铺门前,凶巴巴在跟人家老掌柜讨价还价。 可最后讨价讨到一半,她扭头看到了他,愣了半响,便直接朝他奔来,远远地还开口大喊:“大哥哥,你是来娶我的吗?” 那时街道人潮熙攘,陆齐有些听不清她喊的是什么,但见她盯着自己,只好礼貌地微微颔了颔首。却不想她看到他点头后,高兴得连撞了好几个人,最后直扑进了他的怀里。 那一刻,属于少女身上独特的芳香,毫无征兆的,从鼻尖直入心间。 那日之后,南宫檀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跟在了陆齐身后。 他在盛凉,她陪着。 他去魏国,她跟着。 他去天启,无论多远,她都照样跟着。 那时的陆齐以为,她会一直这样跟着自己。而他也有想过,待太子彻底稳住朝权,他便亲自去禹州下聘,堂堂正正娶她回家。 可惜世事无常,人心易变。 因为后来,他们回到了北燕,南宫檀发现陆齐不出使他国的时候,几乎都在宫中陪太子,甚至好几回,她守在他府外都没能等到他,与他见面的机会更是一日比一日少。 于是,一个大胆的决定,在她脑海中滋生。 也是因为这个决定,他们渐行渐远,最后导致此生,都再无可能。 许是年少轻狂,总会为情做些傻事吧,等东宫之事处理完毕,陆齐再次见到南宫檀时,她已经男扮女装混迹在了太医院中。 陆齐自身为官,深知她这么做的后果,多次劝她离开,可南宫檀一意孤行偏偏不听,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好,又师承神医,便笃定无人能识破她的女儿身。 可惜,盛凉的永乐公主嫁来了。 只一眼,便将她识破。 而自从太子妃发现她的秘密后,南宫檀每日都提心吊胆的,做任何事也都比以前更加谨慎小心了许多。 可她就算再小心,当这事被人捅出去时,她还是成了别人对付陆齐,对付东宫的把柄。 在没有成为南宫侧妃前,她其实想独自承担所有罪责的,可她没想到欺君之罪,会那么严重,甚至殃及了她的爹娘兄弟。 那一刻,她怕了,也后悔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任性,会害了全家,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全家被处决。所以在太子妃来天牢找她谈话时,她没有犹豫,直接拿着太子妃在乎的把柄,成功的威胁到了她。 最后,她成了南宫侧妃,成了东宫仅次于太子妃尊贵的女人。 当属于侧妃的一切荣耀加身时,她摒弃了曾经的自己,在亲友以自己为荣的恭维下,虚荣心更是将她紧紧包裹,野心也在逐渐扩大。 到最后,她甚至已经不再满足小小的侧妃之位。 于是,她开始跟宫里的嫔妃们一样,勾心斗角,开始对太子妃耍手段,玩心计,甚至离间起她和太子。 当一切都顺利的进行着,顺利到南宫檀甚至想找个机会,将肚子里的假孩子弄掉,再陷害给太子妃时,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因为她的孩子,真的没了。 身为医者,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何时有的孩子,那个同样在七月七,和陆齐一夜荒下唐怀上的孩子。 那一刻,她体会到了悲痛欲绝的滋味,可她找不到为自己虚荣心和野心开脱的借口,所以她将这一切,都恨到了太子妃身上。 而麟王谋反兵败,逃窜进了凤栖苑之事,早早便有宫人来禀告她了,可她嫉恨太子妃,便将知情的那宫婢灭了口。 当看着凤栖苑被熊熊大火燃烧着时,她仿佛看到了坐在金凤宝座上的自己。 而本对她有愧的陆齐,也在那一晚,看到她眸底的算计和野心时,对她彻底失望。 所以在她所做的一切,事情败露被送去美人殿之时,陆齐没有为她求情,哪怕后来得皇恩能住宫中帮皇上处理朝务,他也从未去见她一面。 而这一生,他也不会再去见她一面。 永和十三年,严冬。 这日,陆齐与几位大臣陪皇上在御书房处理朝务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来,禀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让奴才来告诉陛下,美人殿外的侍卫来报,说殿中的人于今早断了气,皇后娘娘不知如何处理,特让奴才前来问问陛下,是否要按嫔妃制葬于妃陵?” 虽事已过去十多年,但再次提及南宫檀,慕容烬眼底的厌恶丝毫未减。 他本想挥手让人找张席子裹了丢出宫,但看到陆齐满头黑发中夹杂着一半的白丝,终是收回了手,冷声吩咐了一句:“找副薄棺,殓了送出宫,葬到城外荒岭去。” 小太监点头,赶忙躬身退下去回禀皇后。 待朝务处理完,大臣都陆续离宫后,慕容烬看着最后一个离开的陆齐,语气不深不浅地说道:“陆齐,你我君臣、兄弟一场,朕不希望你活在过去,你府中空空荡荡的,也是时候娶个妻了。” 陆齐嘴角苦笑着,许久许久,才沉声回了一句:“臣,会的。” —— 永和十五年,陆齐亲赴禹州治洪,归来时,带回了一名二十出头的姑娘。 那姑娘性子彪悍,虽陆齐并未娶她,却一直死赖在陆府,以陆夫人的身份自居。直到第二年秋,她为已到中年的陆齐生下一子,陆齐才认命般,无奈的给她补办了场大婚。 而京中夫人们,嫌那姑娘粗俗不知规矩,又是小地方来的,都不喜与她来往,不想她竟走了狗屎运般,不但成了陆大人的夫人,竟还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睐,三三五五便可进宫陪皇后解闷。 一时,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而陆齐,也在这小悍妻的陪伴下,晚年幸福。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那个对的人,哪怕错过了时间,但或早或晚,我们终有一日都会遇到! 完。 ------------ 番外之冥王两口子的相爱相杀 话说一千年前,冥王上天给东阳帝君贺寿,一个不小心去早了,便在东阳仙府中瞎溜达了起来,结果又一个不小心,阴差阳错溜达到了东阳帝君小闺女的宫殿里。 最后还又又一个不小心,看到了阿照神女出浴时的娇躯。 东阳帝君就只有阿照神女这一个小闺女,又从小被娇惯着,脾气也就不怎么好,发现冥王偷窥自己后,二话不说,当即抄起家伙就追砍了上去。 冥王也是认得她的,对她那虎脾气也是一知半解,见她抄起破天枪就朝自己挥来,吓得忙不迭地往外逃。 于是,众前往东阳仙府贺寿的仙神门,便瞅见了这啼笑皆非的一幕。 但眼看她那把破天枪一枪挥出,倒塌的仙宫殿宇越来越多,而东阳帝君此刻,又还在天君府里陪天帝喝茶,旁的仙神又不敢插手阻止,只得赶紧去天君府禀报。 等东阳帝君,和凑来看热闹的天帝赶到时,九重天上的殿宇都快被拆得差不多了。 于是东阳帝君大怒,天帝却当老好人的问道:“你两个为何打架呀?” “老舅,我们没打架,光是她打我了。”忘了介绍了,冥王容瑾,乃天帝嫡亲嫡亲的亲外甥,平日里也宠得不成样。 然而阿照神女身份也不低,自然是不怕的,理直气壮的怒回道:“他偷瞧我洗澡,我不打他打谁?” “胡说,我那是不小心的,而且就瞧到白花花的一片,都没瞧清楚。” “你个色胚,你还嫌没瞧清楚,我看你是还想找打!”说完,阿照直接不将自家老爹和天帝放在眼里,挥起破天枪继续追着冥王打。 等两人打歇下了,东阳帝君和天帝也商量出对策来了,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要为着阿照神女的清誉着想。 于是,东阳帝君寿诞一过,阿照神女就被捆绑着嫁去了冥界。 等天界冥界的联姻大婚一过,这两个冤家凑一起成了夫妻,那打得就更激烈了,整个冥界都被搅得鸡犬不宁,最后各大阎王鬼君们有些撑不住,就又告到了天上去了。 帝君和天帝见他们还不消停,也是苦恼得很,就相约跑到天河边上坐着琢磨了下,觉得那俩孩子是因为没得感情,才喜欢一天到晚打架的,要有了感情,没准就舍不得打对方了。 于是俩老头一合计,便利用阿照神女历劫之事,把两人都诓骗去了凡间,让他们多在人间经历几个轮回,沾沾人间情爱,还让司命给他们在凡间写个好事多磨的命格。 可司命只写得了命格,却是左右不了那两位的神心的。 而第一世,阿照神女是位容貌倾城的公主,冥王却是个造反成功的将军。 将军造反成功后,公主被囚禁在了宫中,遭受各种凌辱和折磨,但在这折磨的过程中,将军一不小心,竟喜欢上了这个倔强又貌美的公主。 于是,他不再折磨她,而是一个劲儿的对她好,甚至还在朝臣皆反对的情况下,顶着各方压力,封她这个前朝公主当了皇后。 可没想到,就在将军以为,她接受了他,他们就能没羞没臊,幸幸福福生活下去的时候,公主却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一刀抹了他毫无防备的脖子。 而公主自己,则拿回了自家江山,当了女帝,独身一生。 第二世,阿照神女转世成了个农家姑娘,而冥王是隔壁村最厉害的猎户。 一次意外,她从山上滚下,摔断了腿,成了个瘸子姑娘。本来向她说媒的人络绎不绝,结果她腿一瘸,二十好几了都没人来娶,村里人的闲话也是一日比一日多。 不想就在这时,隔壁村最厉害的猎户找来媒人下聘,说要娶她。 难得有人娶自己,父母和她自然都欢喜得很,她本来也是欢欢喜喜的嫁了过去,哪知新婚之夜,猎户喝多了酒,坦言她的腿,是不小心踩到了他的陷阱,才会摔下去瘸的。 而他娶她,也是因为愧疚。 听了这话,姑娘气得浑身发抖,脾气一上来,摸起手边的东西就砸了过去。不想砸的是放在床边,代表称心如意的秤砣,这一砣过去,猎户当场倒地身亡。 而姑娘害怕之下,也跟着自尽了。 这一世算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第三世,阿照神女是个小医女,从小长在宫里,与三皇子青梅竹马,互相喜欢,而三皇子的母妃也有意成全。 就在三皇子到了出宫立府,可以娶妃的年纪,她母妃打算为他们俩请道赐婚旨意时,却被大皇子的母妃陷害,被当场绞死,而三皇子也被发配到了最贫瘠的地方。 三皇子被发配那日,小医女忍住悲痛,毅然放弃了医女身份,开始在京都为他培养势力,各种周旋。 直到七年后,三皇子再次归来,可那时他的身边,却站了另外一名女子。 她忍住心中钝疼,未多问半句,只继续为他筹谋一切。 哪知不久后,他们斗败大皇子,老皇帝驾崩,而她一心扶持的三皇子登基后,下的第一道圣旨,却是赐死她。 临死前,他温柔地对她说:“朕爱你,但更爱这能决定人生死的权力,朕也不愿让世人知道,朕能当上皇帝,靠的是你一个女人!” 这一世,他君临天下,她埋骨黄泉! 结局很是伤人心。 第四世,他们意外转世去了妖界。 她成一株辣椒精,而他成了一头喜欢吃素的老虎精。 老虎自从去了趟人界,吃了顿放了辣椒的炒白菜后,觉得回味无穷,于是回来后,就把辣椒精挖到了自己洞府门前,每日死死盯着,看她什么时候长出点辣椒来。 这一盯,就直接盯了个几十年。 而辣椒精也从最开始的惧怕他,慢慢适应成冷了就化成人形,钻到他怀里过冬的胆大包天。 本以为一虎一辣椒,能这样和睦相处,相伴到老,不想妖界突然遭逢千年一遇的雷劫,无数小妖在这场雷劫中丧了命,老虎也为了保护他的辣椒精不幸被雷劈死。 而辣椒精也在老虎死后,在太阳下暴晒而亡,算是殉情了。 第五世,阿照神女是将军之女,冥王却成了个落魄书生。 他被女山贼掳去成亲,她将他从山贼窝里救了出来,他无以回报想要以身相许,却被她一巴掌扇飞了好远。 然而他锲而不舍,一边对她各种献殷勤,一边发愤图强,终于在开春之时,榜上有名,考上了探花。 他高兴之余,本想立马去将军府告诉她,不想皇上欣赏他的同时,还有意让他当驸马。 书生一心只想以身相许她,哪里肯当驸马,便委婉拒绝了,不想皇上觉得被扫了面子,便直接把他外放到了个三不管地带,想让他在那种人蛇混杂的地方,自生自灭。 临走时,他求她能不能等他,她难得和颜悦色的朝他笑了笑,给了他一包裹的东西后,点了点头说:“好好干,我等你。” 于是,他干劲十足的去到地方,排除万难的将自己管辖的地方,打理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业绩好得上头想打压都找不到借口。 以至于三年一满,他就高升回了京。 一回来,他便迫不及待的去找他,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三年前皇上想纳她入宫,她誓死不从,从宫墙上跳了下去,直接身死的消息。 而她死后,皇上却觉得不解气,更是命人将她的尸骨直接挫骨扬灰。 书生听完,只觉恨意滔天,发誓一定要报仇。从此,他不再为清官,只拼命揽权,挑拨君臣关系,教唆最无能的皇子争夺皇位,搞得朝堂鸡犬不宁,天下一片混乱。 而他最后,也在这个皇朝灭亡之际,亲手手刃了那昏庸无道的皇帝后,服毒而亡。 这连续五世,两人命格都不错,但发展到最后,偏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要不就是全死,完全没一个相伴到老的好结局,照这样培养出不来的感情,等他们上了天,还不得夫妻联手把九重天掀翻天啊! 想到此,坐在昆仑镜前看戏,看得都快老泪纵横的帝君和天帝唏嘘不已。 最后,俩老头又一商量,决定让司命把他们俩的命格都删了,任他们这最后一世自由发展。 于是,第六世,阿照神女成了名贵女,名唤裴银,还是名和亲公主。而冥王成了北燕的太子,名为慕容烬,是她和亲的对象。 这一世,两人相识于少年,青年结发,虽有坎坷,却一生携手,儿女双全,一世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