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缘起(上) 2016年8月22日,星期一,晴 丙申年七月二十,宜结婚、出行、搬家、定盟、祭祀、上梁 忌买房、开业、作灶、造桥 中元已过,明日便是处暑,东南沿海依然闷热难耐。时时发作的雷阵雨,提高了空气湿度,像一堆潮湿的棉絮,裹着不能躲在空调房里的人们。 一辆并不大的敞篷卡车,缓缓挤过小区狭窄的通道,在楼房的侧边停下来。紧跟着卡车的那辆SUV,下来两个人。 “怎么不开进去,要搬很远的。”一个三十出头、体态微胖的男人走到卡车边,对着副座上的男人喊到。 “大哥,路那么窄,碰到那些私家车,算谁的?” “姐夫,算了,这边过去也就是第二个楼道。”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跟了过来。 “小一,你不知道,那些搬的师傅要按距离算钱的。” “是滕总交代的,不会乱要价的。”卡车副驾上夹着黑皮手包的男人,开门跳下车来。 “搬吧。”他转到车后对着SUV喊。 SUV的后排下来两个民工模样的壮汉,开始利索的搬运卡车上的大小纸箱。 路程的确并不远,但是没有电梯,还要搬到五楼,两人很快就汗透了,言语间都开始埋怨。拿黑皮手包的男人一边帮忙拿些小件,一边安抚着两个搬运工。 大约半个小时,一车的纸箱就都挪到了屋子里,从餐厅到客厅再到阳台,摆了一地,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那么钱……” 程昊闪过身挡在黑皮手包和滕存一的中间,把滕存一推进门里。 “你别管了。”程昊小声说道。 程昊和黑皮手包聊侃着走下楼去,把滕存一独自留在那堆箱子中间。 滕存一的视线扫过客厅,越过阳台,落在阳台外的中庭花园里。绿茵环绕间,是一个不算很大的水池,说不清是中式还是西式,池中有鱼,似乎还有几只巴西龟。池子的一角有一个美人鱼雕像,看造型大概是个喷泉。 最终选了这套房子,多少也是因为这片视野。 “也不找个有电梯的。”程昊转了回来。 “工人呢?” “打发了。钱的事情,爸那边会算的,你就别操心了。怎么不多等一段时间,才装修好就搬进来。” “开学以后就没有时间收拾了。”滕存一试着挪动纸箱,清出一条通往卧室的路。 “大学生活哪里有那么紧张。”程昊站在门口没动,并没有帮忙的意思。 “姐夫,今天多亏你帮忙了。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了。”滕存一知趣地说。 “也好,有事儿你打电话。”程昊转身便下楼了。 2016年8月24日,星期三,晴 丙申年七月二十二,宜沐浴、破屋,余事勿取 忌开业、斋醮 “也不知是哪日睡着了?”徐岚睡眼惺忪地瘫在床上,试着回想了一下,也就是一下,便放弃了。 天亮了,天上只有几缕白云,阳光没有射进窗来,应该还是清晨。徐岚没有动,只是睁开了眼睛,看着窗外的天光,渐渐变得明亮,再变得刺眼。 当整张床都被阳光笼罩,徐岚才慢慢地起身,走下楼梯,在吧台边拿了瓶水,便又埋入了沙发。 客厅的电视没有关,看了下日期。“反正是个诸事不宜的日子,饿着吧,减少消耗就行了。”心里盘算着,徐岚从沙发的缝隙中掏出电视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地换。 门铃响了,徐岚没有动。门铃持续地响,徐岚欠身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头也不回,灭了门铃。有钥匙插入转动的声音,门开了。 周涛换了鞋,径直走到客厅沙发边,坐到单人椅上。 “您这是多久没开张了?” “还装了监控?”徐岚继续按着遥控器。 “用得着吗?这两个月所有的电子痕迹就是三个外卖订单。” “精细化管理。”徐岚面无表情的瞥了周涛一眼。 “您可是公司最大的股东,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都得喝西北风去。”周涛挠着头发笑了。 “还不是都在你们周家名下。”徐岚仍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我能出什么三长两短。” “给您多买几个频道吧。”一直换来换去的电视,让周涛莫名地烦躁起来。 “不用了,等会儿上网看吧。”徐岚把遥控器随手丢在沙发的边角,电视停留在新闻频道。“你大老远从香港跑来,就是看我有没有饿死?” “怎么可能?等会儿再说吧,先弄点东西吃。我一早从市里开车过来,还没吃早饭呢。”周涛起身走到厨房,检视着空空如也的冰箱。 “死太久的不好吃。”徐岚突然出现在周涛背后,周涛一惊,迅速直起身来。 “出大门往西那个村子,去买几只活鸡,让现杀了。其他的菜你看着买。”不等周涛回过神来,徐岚已经在往楼上走了。 去村子的路上,周涛在路边的小店吃了份拌面。 两个小时后,周涛转回别墅,徐岚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沙发上,这次换到了纪录频道。 周涛拎着东西直奔厨房。操作台上摆着一大盆调好的腌料,还有一筐刚采的各色香草。徐岚起身过来,麻利地把五只鸡全都斩成大件,丢进腌料盆,直接伸手进去狠狠揉搓了一番,码放在几个涂满油的烤盘里,撒上切碎的香草,放进身后那个商用级别的巨大烤箱,设好时间温度。洗了手,又埋回沙发。 “这些蔬菜呢?”周涛又开始挠头发。 “你看着办。” 半个小时后,烤箱的铃响了,锅台上还多了一盘西红柿炒蛋,和一盘耗油菜心。这可是周涛特地跟家里厨娘学的。 “端过来。”徐岚的眼睛没有离开电视。 周涛忙碌了一阵子,茶几变成了餐桌。 徐岚没有碰碗筷,直接拿手抓鸡吃。鸡肉还有点生,肉厚的地方渗出一些红丝,周涛倒也习以为常了,一边暗自庆幸去吃了面,一边慢慢地品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不吃点菜吗?” 徐岚拿起筷子,西红柿和菜心各夹了一筷子,“还行。”,继续吃鸡。 周涛慢条斯理地吃掉了一半的炒菜,起身收拾了自己的那一份餐具。去公文包中取出笔记本电脑。 “这是附近几所大学的学生会论坛,风声已经放出去了。” “大学吗?”徐岚放下手中的鸡肉。 “您不喜欢?” “不是。” “用户名?” “Fox。”徐岚盯着眼前小山般的鸡肉,沉吟了几秒。 “太简单了,加个年份吧,就Fox2016?”周涛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好。”徐岚又抓起了鸡肉。 2016年8月25日,星期四,多云 丙申年七月二十三,宜订婚、搬家、开业、祈福、祭祀、安葬 忌结婚、动土、安床、掘井 别墅区大门向西15.6公里,穿村而过的县道边上,一个穿着泛黄的吊带汗衫的老汉坐在遮阳伞下,烦躁地扇着扇子,面前的破烂折叠桌上摆着一盆鸡蛋和几颗白霜皮冬瓜,遮阳伞的支架上挂着一块纸壳,歪歪扭扭的写着“土鸡出售”。 遮阳伞后的土路上快步走来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 “让你卖那栏喂料的鸡,那些老板又认不出来,怎么有你这么老实的。”老妇人气急败坏地对老汉吼。 “还没开张呢。”老汉觉得冤枉,“你看花眼了吧。” “三只大公鸡都不见了,哪个花眼了。”老妇人插着腰,仍是气冲冲地,“养了七个月,就等着儿子国庆回来杀的。” 2016年9月5日,星期一,阴 丙申年八月初五,宜破屋、治病,余事勿取 忌安葬 下了几日雨,徒增闷热。 师大东五寝室,三楼,302。 长方形的寝室,进门左手边是卫生间。沿墙一边两个铺位,是上铺下桌的构造。再往前便是阳台。 “一间住四个吗?还真够宽敞的。”龙飞跃检视着书桌上贴的纸条,寻找着自己的铺位,是左边靠阳台的那一个。 龙飞跃是第一个到的。铺好床,把衣服码放到书桌左侧的细高柜里,开始布置书桌的时候,两个壮实的高个男生挤了进来。 “听说是跟体育系混住的,大概就是这俩儿了。”龙飞跃没有停下手,用余光打量着新室友。体育系男生是右手边两个铺位。“跟他们比,我也不算黑的了。” 对面床位的体育系男生铺好床,没有爬楼梯,直接翻下铺来,一把拖出龙飞跃的椅子,坐了下来,“我叫林逍遥,他是李磊,你呢……,哦,龙飞跃。”林逍遥一眼瞄到了书桌上的纸条。 “你好。”龙飞跃伸手撕掉了纸条,揣进牛仔裤的口袋,又掏出洗漱用品,放到脸盆里,摆到左侧顶头墙边的木架子上,选了上层靠左的位子。 “不是放旅行箱的吗?”李磊从铺位上伸出头来。 “脸盆放哪里?”龙飞跃问道。 “脸盆?我们都没有带。用来干嘛?”林逍遥凑了过来。 “不愧是大城市里的学校寝室,都不用公共水池的。”龙飞跃心里想着,没有搭话。 “洗衣服吗?”李磊也从铺位上翻了下来。 “我看到阳台上有架洗衣机。”林逍遥说。 “麻烦让一下。” 三人回过身来,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生,长得中规中矩,有点书卷气,皮肤白净。林逍遥和李磊侧身让出道来。 “滕存一,还有这个姓啊。”林逍遥又在看桌上的纸条。 “滕王阁那个。”滕存一取下背上的单肩包,随手丢在书桌上。 “你的行李呢?”李磊问道。 “我家很近,大概不怎么会在寝室睡的。”滕存一拉出椅子背对书桌坐下。 “真好。”林逍遥说:“哪天一起去你家通宵。” “好啊。”滕存一微微一笑。 “你爸妈不会反对吗?”李磊问。 “我一个人住,你们想来就来。” 龙飞跃把脸盆留在木架上,走回自己的书桌边,接着收拾。其他三人继续聊了一会儿,也都各自开始收拾。林逍遥和李磊把行李箱摆在了架子的下层,龙飞跃见还有空间,就将自己的行李箱也插了进去。 2016年9月28日,星期三,大雨 丙申年八月二十八,宜结婚、搬家、定合同、开业、祈福、安葬 忌订婚、诉讼、开渠 连日的雨,消解了暑气,也算不得凉爽。晚餐时间刚过,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偶然有几个学生从食堂出来,撑起伞匆匆向宿舍区走去。偌大的校园,只有雨声。 徐岚轻巧地掠过树顶,一跃跳到教学楼四层的走廊里。绿地裸露的部分已经变成一个个泥水坑,连人行道地砖缝隙里的黄泥都被雨水浸透,踩上去软绵绵的,一用劲就会溅出泥水。徐岚很讨厌在雨水打湿的泥地里行走,为什么呢?记不清楚了。 这是由两座L形的教学楼围成的口字形楼群,除了一楼的公共自习室,所有的教室都是漆黑的,虽然每层走廊都留了一、两盏灯,昏暗的灯光下,甚至无法看清教室的门牌号。龙飞跃只能凑近了一个个仔细辨认,405,到了。 龙飞跃看到,教室第一排靠外侧的窗边,坐着一个人,背对着窗户,单手托着下巴,望向自己,看不清楚长相。 “约好的教室里只有他一人,大概就是他了。”龙飞跃不再迟疑,走到隔壁一列的课桌,面向徐岚坐下。 “你好,我是锦鲤。”龙飞跃报出网名。 徐岚没说话,丢过一个文件夹。龙飞跃打开手机的电筒,一条一条仔细读着。 借着光线,龙飞跃用余光打量着隔壁的年轻人。灯光范围有限,还是看不清楚,能够分辨出清秀的轮廓,应该不到二十岁的样子,体型偏瘦。垂在大腿上的那只手在灯光的范围内,修长的手指、白皙的皮肤,白得透亮。 “这就是所谓的玉指吗?”龙飞跃忍不住想道。 “要回去考虑一下吗?”徐岚见龙飞跃翻到最后一页。 “还没看完。”龙飞跃赶忙收回心神。 “你确定不会死人吗?”龙飞跃总算看完了所有的条款。 “别多事,就不会。” “你不会事后赖账吧。”龙飞跃盯着徐岚。 “四年的基本费用,会一次性付给你,如果还有其他需要,可以再联系。”徐岚又丢过一个信封。 龙飞跃打开信封,是一张银行卡。“你就不怕我卷款潜逃?” “你要退学吗?” “我是说……那个……”龙飞跃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跑不掉。”徐岚的声音波澜不惊,但有一种柔和的厚度,好像能把人催眠了一般。 “那个……要马上吗?” “你要回去准备一下吗?” “不是的,马上就是国庆长假了,我想回家去一趟,能等到回来以后再……?” “可以。十月十日。同样的时间,还是这里。”不等龙飞跃反应,徐岚已经起身从他的课桌前走了过去,顺手拿走了文件夹。 龙飞跃回过神来,抓起桌面上的信封和银行卡,追了出去,徐岚已经不见了。 我看见要命的东西了!!! 等一下, 我在写日记, 冷静。 10月10日,星期一,阴雨 八月底搬入新家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拿出日记本。新生报到,接着半个月的军训,再接着国庆长假。大学生活总算是正式开始了。 开始?可能要结束了!!!!! 太夸张了, 冷静。 晚饭后,我拿了几本四级的资料去学院自习室占位子。连日的雨,总算有了秋意,不想撑伞,便套了件防水的运动夹克。明明是若有若无的细雨,单车的座椅完全润湿了,只好步行。 靠窗的位子大部分都被占了,临走廊的一列还剩下一个,倒数第三排,运气不错。 资料码放好,雨似乎下大了,也没有马上开始刻苦的打算,只是看中庭的风景。对面走廊的末端是楼梯,龙飞跃径直上了楼。 我瞥见他手里拿着雨伞,便赶紧追了过去。 为什么要追过去!! 这种时间一个死宅跑去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多奇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耐心地等雨变小不就好了!! 天上掉瓶后悔药下来呀!!!!!!! 瞥见他上了四楼,可等我追上四楼,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没有一间教室是开着灯的。我只好一间一间地找,走廊的灯下,只能看清靠窗的两列座位,大半的教室都是昏暗的,教学楼外侧是绿地,最近的建筑物也在四五百米之外,阴雨的天气,并没有多少天光。 可以算是经典镜头了,只要看过几部灵异恐怖片的,都一定能认出这个镜头,他是在咬他的脖子,他的嘴角流出的是他的血液。从教室门一眼望进去,就在讲台后黑板前的空间,就在光与影的交界处。 他看见我了吧,眼角的余光明明是扫过来了的,一定是看见了的。 完蛋了完蛋了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大概没有跟过来吧,我怎么知道,又不是间谍,不会反侦察呀。 一口气跑了两三公里,腿软。 雨有变小了吗?身上湿透了,更像是汗。第一时间把窗帘都拉上了,也不敢去阳台。 算了,不管了。 10月11日,星期二,阴 我居然还是去学校了,上午只有一节英语课,飞跃那家伙没有出现。 回到寝室,空无一人。 体育学院的那两位运动狂,平日里也不怎么能瞧见。但龙飞越却是宅得很,一天两顿都要外带回寝室吃的,眼睛也只会盯着小说和手机这两样东西。 下午的专业课,刚一下课,辅导员李老师冲进教室,苹果脸泛着红润的热气。 “同学们,昨天晚上,我们班的龙飞跃同学因为身体不适晕倒,被紧急送往校医院了,现在校医院住院部,下课后,班长和班委们随我一起去探病,其他同学自愿参与。” 我跟着一起去了。 只是住院部的普通病房,不大的房间挤着三张病床,床与床之间只够摆下一张靠背椅。我们一行七人,满满地围了一圈,好在房间里只有龙飞跃一个病人。 他昏睡着,脸色惨白,嘴唇也是灰白色的,插着氧气管,手背上的输液管连着输液架上的两包药水。 护士领着一位医生进来,把我们撵开了些,李老师向医生自我介绍后,就一起走了出去。 我靠近仔细看了龙飞跃的脖颈,侧后只有一个细小的红点,看起来更像是注射的针孔。 难道我看错了? 不可能呀,他的嘴角还有血呢,他的动作也的确是吮吸, 怎么可能? 医生也说龙飞跃是贫血导致的极度虚弱。 从医院出来后,李老师把我单独留下,仔细地询问龙飞跃日常生活的各种细节。终于,她认定龙飞跃是因为营养不良才导致贫血。 还有飞跃家人的联系方式,据说登记表中留的那个手机号码怎么也打不通,飞跃的手机也不知去向。我答应李老师回寝室找飞跃的手机和通讯录。 现在哪里还有人用那种小本子的通讯录呀! 我回寝室找了一圈,眼见天色暗了,也顾不上去食堂吃晚饭,匆忙赶回家。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饿,幸好长假的时候被姑姑硬拖去采购了。 2016年10月10日,星期一,小雨 丙申年九月十日,宜打扫、装修、祭祀,余事勿取 忌结婚、求职、交易、开业、安葬 整个国庆长假,雨下个不停,徐岚一直宅在别墅里,只有一夜,去扫荡了一家农户的鸭棚,留了一叠也不知道具体是多少的人民币在女主人的枕边。事情既然不了了之了,大概钱还是不少的。 雨不停地下,潮湿的泥土,徐岚觉得死气沉沉的,大概吧,如果他还能记起死亡的感觉。真的不想动,但是需要一些能量,毕竟还要赴约的。 “诸事不宜,下次要先看好黄历再定日子。”没有可以落脚的树枝,徐岚只好落到地上,人行道的地砖一翘,溅出几滴泥水。 接下去的事情还算顺利,龙飞跃如预料中的出现了,老老实实地歪过脑袋,露出后颈。 徐岚将改装过的针筒准确地扎进龙飞跃的颈动脉,俯下身吮吸起来,随着血液的循环,能量被源源不断吸取出来。徐岚不喜欢吸得太快,他放慢节奏,一边仔细度量着龙飞跃的生命指标。 突然间,滕存一出现在教室门口的微弱灯光中,楞住了十几秒,转身飞奔而去。徐岚只得加快速度,吸够了量,麻利地拔出针头,处理创口。把龙飞跃搬到课桌边趴好,徐岚赶忙追了出去。 滕存一没能跑出多远,并不是善于运动的类型。 为什么有种熟悉的感觉?徐岚忍不住超过一点,从正面仔细打量滕存一的五官。从骨像看,的确很像,还有一些其他遗传特征。徐岚一直跟着滕存一,见他进了家门,才转身离去。 接着便是扫尾工作。 徐岚回到405教室,给龙飞跃挂上营养液。估摸着到了半夜,徐岚抱起龙飞跃,还不忘拿上他的伞。 东五寝室,飞身跃上阳台。寝室中的另俩人已睡熟,林逍遥打着微鼾,李磊含糊地哼着梦话。徐岚一把扯下龙飞跃挂在床沿上的夹克,给龙飞跃穿上,再把他放在床位边的地上,便离开了。 回到别墅,徐岚在床下找到了手机,居然还有电。 “是我,睡了?” “当然睡了,这都几点了,您老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香港深水湾,周涛从睡梦中惊醒,希望徐岚不会从声音中听出他的满脸怒气。 “我要到库里取点东西。” “哪里的库?” “泉州。” “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泉州见。” “我明天一早飞去厦门。” “晚安。” 2016年10月11日,星期二,阴 丙申年九月十一,宜安葬,余事勿取 忌买房、开业、祭祀、补垣 泉州,周氏信托公司分公司的大门前,周涛左右踱步。一个几年不挪窝的家伙,突然活跃起来,总是免不了让人焦虑的。让周涛焦虑的,可能还有他的胃,坐早上第一班飞机到厦门,再赶来公司,他根本没有时间吃午饭。 那辆银色的揽胜转进停车场,周涛赶忙迎了过去。 “怎么这么慢?” “超速了,你不是更麻烦。”徐岚跳下车,也不熄火,径直向公司大门走去。 周涛只得招呼保安去把车停好。 待周涛跑进公司大门,瞥见徐岚已经向保险库的方向去了,前台的几个迎了出来,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周涛也顾不得解释,赶忙追了过去。 “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也没什么,有点事情,记不清了,得找些老物件。”徐岚并没有放慢脚步。 进入保险库,穿过一排排保险柜,走到最深处的一个库门前,周涛又是指纹又是虹膜的折腾了一阵,打开了门。门内是一间大约二十平的正方形屋子,三面墙都是简单的金属格架,码放着大大小小的木盒木箱、一摞摞的卷轴书册,屋子正中是一个巨大的木台。 徐岚取出几捆卷轴,在木台上一张张的打开看,他看得并不仔细,似乎只是在寻找。终于,当他打开那张卷轴,便停了下来。 周涛越过徐岚的肩膀看那副画,画的是一个穿古装的年轻男子,坐在凉亭中望向莲花池。似乎是宋朝的服装,还是明朝的?周涛有点分不清楚,毕竟也没有深入研究过。男子大概是个书生,算不上英俊,却有浓郁的书卷气。奇怪的是画风,是工笔的国画没错,可是有一点透视画法的痕迹。画工一般,总之不像是值钱的东西。 徐岚看了一会儿,就把东西都收回原处了。转身指着旁边架子上的一个黄花梨匣子, “就这个吧。”话音未落,徐岚已经出了门去。 周涛忙抱起匣子跟了出去,关好库门。徐岚在大堂等着,斜倚在前台的大理石台面旁。 “帮我查个东西。”徐岚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周日之前。” 不等周涛打开信封,徐岚已经向停车场去了。周涛只好将信封塞进西服的内袋,向前台讨了揽胜的钥匙,再追出去。 周涛呆呆的看着银色揽胜消失在视野里,突然有种眩晕感,大概是太饿了。 10月17日,星期一,阴 一周以来风平浪静,除了一个大一新生贫血晕倒住院休养,这么一件影响力最多到达系领导级别的事件外,就剩下再普通不过的大学日常了。 似乎没有发生过不寻常的事情, 的的确确发生了, 我看见了,真的发生了。 周三的时候,我趁午休时间去了四楼教室,从门口贴的课表看,那一层教室是秘书系的,那么一个文化产业管理的大一新生,天黑后去那里做什么?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大学四年都没有必要上去的。 教室讲台后面并没有发现奇怪的痕迹,但是我在讲台下的缝隙里找到了飞跃的手机。他肯定到过这里。 手机关机了,难怪打不通。手机设了密码,所以也没能找到他家人的联系方式。不过已经无所谓了,龙飞跃周四就醒了,他跟李老师说与家人联系过了,说是母亲的手机忘记充话费停机了,还说姐姐会赶来看望。他的姐姐到今天也没有出现。 同寝室的两个体育系告诉我,是他们送龙飞跃去医院的,因为飞跃是晕倒在铺位旁的。他们说,晚上直到睡觉时间也没见龙飞跃回寝室,但第二天一早起来,却见他晕在地上了。 所以,那天晚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的。 这些天我总是往校医院跑,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问龙飞跃,可是,问不出口。 如果我问了,他会说实话吗? 如果我问了,他还会再跟我说话吗? 如果我问了,就说明我看见了,会有危险吗? 可是好想知道, 必须知道, 快疯了,要疯了,还是已经疯了 天天跑医院带来了两个意外的收获。一个是李老师对我的好感度飙升。 另一个,是所谓的沉默寡言的死宅龙飞跃,原来是个异常外向的话痨,从老家那个湘西苗寨,到他家里的人口猪狗,甚至他从小学到高中的所有死党死敌,事无巨细,简直是篇自传。 总之,在李老师每天提供的病号餐,和我送的慰问品的滋养下,龙飞跃已经真的飞跃了,绝对生龙活虎。今天接他出院,一副坐不住的样子,办手续、拿行李,事事亲力亲为,连跑带跳。 10月20日,星期四,阴雨 这雨没完了 怎么办 报警 没用吧 就算真的像他说的,不是吸血,什么吸取能量,这种也不是警察能管的吧 是说叫徐岚吧,好像是, 头好痛,好烫,要炸了 能出去拿水吗?他还在外面呢 拿回来了,没事 冰箱门关了没有???不管了 他还在,沙发上看电视,应该有抬头看我吧 肯定是他没错,那天太暗了,看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是他, 他也没有否认呐,肯定就是他 怎么看就是个人类,十八九岁的样子,很清秀,甚至有些女性化了,跟我差不多高,肯定不到一米八,不是力量型的身材。 似乎是个中国人,几乎可以肯定是混血,搞不懂,又没研究过。 头发基本上是黑色的,发色不纯,有点泛棕黄,皮肤干净白皙,不是白种人那种白到透红的,还是像中国人。也不是西方人那么凹凸有致的五官,但也不扁平,似乎有点印度人还是西亚人的感觉,但不明显,说不好,还是像中国人的。 就是眼睛,还是第一次见到绿色的瞳孔,以前听说过,好像有明星是绿眼睛的,第一次真的看见,肯定不是中国人的。 茶几上堆的食物不像是家里有的,难道是他拿来的,盘子碗筷水果刀那些是家里的,还真是把这里当家了!!! 还有那个硕大的行李箱, 真的搬来住啊!!!!!!!!!! 10月21日,星期五,小雨 习惯性地回家来了,怎么办?明天就是周末了。 早上是径直冲出房门的, 他似乎还在沙发上,都不用挪窝的吗? 好像没有关门!! 无所谓了。 他好像还是在沙发上,没在看电视了,是笔记本电脑,家当都搬来了吗? 谁在敲门?是他吗? 怎么办? 怎么交房租?我答应租给你了吗? 干嘛要回答“随便”呀。 我是把门摔上的吗? 不对不对不对 是慌忙关上了。 不对, 是匆忙。 这能怪我吗!!!!!!!!!!!! 还是应该找龙飞跃问清楚,可是龙飞跃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明明被弄晕了,还没一周就又生龙活虎。还变了个人似的,开朗起来了。这两天非拖我在食堂一起吃午饭,也不吃他那坛子酸菜了。 总之,一定要把外面那尊佛送走。 2016年10月22日,星期六,阴 丙申年九月二十二,宜祭祀,余事勿取 忌结婚、开业 临近中午,滕存一才冲出卧室,冲入卫生间。就算忍得住饿,也憋不住尿呀。 徐岚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已经收拾干净,屋子打扫过了,垃圾也丢出去了。 滕存一出了卫生间,直奔餐厅。餐桌上整齐的摆着两份早餐,煎蛋、早餐肠、铺着芝士片的土司,对半切开的小西红柿和草莓,整齐码放在盘子一角。一杯白色的液体,可能是牛奶。 徐岚走了过来,在餐厅外侧的座位坐下,把滕存一堵在了餐厅里。 “吃吧。要加热吗?” 滕存一在徐岚对面坐下,拿起白色液体一饮而尽,果真是牛奶。他一边开始吃盘子里的食物,一边脑补着自己灵活地越过徐岚身后的吧台的画面,这在现实中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我把房租打到你的账户上了,建行卡,还有水电网络那些,一起算五百块,够吗?” “能不租吗?”滕存一放下筷子。 “不能。”徐岚略歪着头,似乎是思考了一两秒。 滕存一拿起筷子接着吃。 所有的食物都吞进肚子。滕存一起身往外走,徐岚坐着没动。滕存一回房拿了单肩包就出门了。 小区门口的建行ATM机,总共多了一万八。滕存一记得,招租广告上写的是月租一千,加上徐岚说的五百块,那是一年的租金吗? “一年呐。”滕存一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悲、不喜。 夜深了,滕存一梦游似的回到家。徐岚还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是小山似的酱排骨。“要吃吗?”徐岚见滕存一走过来。 “那边的客房,你自便。”滕存一游进卧室,瘫到床上,翻身便睡着了。 ------------ 第一章 缘起(下) 11月11日,星期五,多云 从凌晨到现在,总算把购物车清空了。买了不少的电子产品,最近是不是打太多游戏了。 徐岚已经住进来半个多月,我居然似乎习惯了他的存在。其实他可以算是优质租客了,公共区域总是打扫得很干净。他自己多数时间都窝在沙发里,电视声音也调得很恰好,并不烦扰人。 习惯了他准备的早餐,西式的、中式的,轮番出现,有一天居然是海鲜锅边配圈饼。茶几上经常出现成堆的肉食,他怎么还能那么瘦。 他把行李搬进了客房,人却没有搬出沙发。强烈怀疑他是不睡觉的,反正我从没见他睡过。似乎也不怎么见他出门,只有一天,没有早餐,人到晚上还没有出现。只第二天,早餐又摆上了。 这两天阳台上似乎多了一溜儿的花盆,看不清楚种了什么。去阳台要从他的沙发面前经过,除了每隔几天去阳台晾一次衣服,我是尽量避免过去的。他会把晾干的衣服收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排在我的床上。 龙飞跃变得越发粘人了,最近居然提出要来做客。那俩个体育系,开学时候提过,也就没有下文了。龙飞跃倒是不屈不饶的。他要是在我这看见徐岚,不知道会起怎样的风波,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日子。只能先用学习当作挡箭牌了,这周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 11月18日,星期五,多云 龙飞跃那个家伙,居然硬粘着跟来了。 徐岚居然不在沙发里,可是电视开着,茶几上堆着食物,完全没有收拾,不像他。 龙飞跃硬赖着吃了晚饭才走。 徐岚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楼下的猫又在叫唤了,不是春天才发情的吗? 猫呀, 徐岚的绿色眼睛,不同的角度和光线,似乎会变色,有时候看起来是浅灰色的。那天我的确看见金色了,吓了一跳,再看又是绿色的了。也不敢一直盯着他看。 2016年11月18日,星期五,多云 丙申年十月十九,宜结婚、订婚、出行、搬家、栽种、安葬、祭祀 忌交易、开业、安门、作灶 电视里,点播台,BBC的纪录片,徐岚并没有仔细看,他的注意力在桌上的生鱼片。 这里没有别墅那么靠近郊野,揽胜也留在别墅的车库里,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抓活物吃了。试了超市里的各种冷鲜肉类,死得太久,不管怎么精心烹饪,总是不对胃口。只有鱼,虽然是高密度养殖的,毕竟是活物。 “下次可以试试到江里抓鱼,离得并不远。”徐岚暗自踹度着。 突然,熟悉的能量场。 龙飞跃下定决心要绑定滕存一这个朋友,在他们苗家,走亲访友是联络感情的重要流程。他这一天都紧紧跟着滕存一,生怕跟丢了,那瓶酒也一直揣在包里。龙飞跃没有喝过葡萄酒,家里喝的都是烧酒。不过他仔细了解过了,这里的人不怎么喜欢喝高度的白酒,啤酒、黄酒又太便宜了,还是红酒讨人喜欢。 滕存一实在没有办法,下课后也就没有去图书馆,早早地领着龙飞跃往家走。 徐岚还记得龙飞跃的能量的味道,吸过的能量,两三个月里都还能辨认出来。顾不得那么多了,他飞身跃下阳台,隐入树梢。 龙飞跃贪婪地采集屋子里的每一个细节。屋子稍显凌乱,厨房锅台上堆放着案板刀具佐料瓶,是烹饪过后没有收拾的样子。最乱的还是茶几,吃了一半的生鱼片,一溜儿的佐料碟。 “你这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呐。” “是我的房客,喜欢自己弄东西吃。”滕存一搪塞着。 “你不是自己一个人住吗?” “我一个人住不了两间房,租出去赚点外快也好。” “把房子弄得这么乱,要涨他租钱。”龙飞跃挺认真地说。 滕存一只能嘿嘿的干笑了几声。 龙飞跃继续巡视。滕存一坐在沙发上看着徐岚没关的电视,霍金的理论,滕存一听着像天书。沙发靠垫、毯子全都堆在一起,形成一个窝,徐岚喜欢把自己埋在这堆东西里,坐出来的坑还在,似乎还有淡淡的体温。 龙飞跃提出来一起吃晚饭,还掏出买的红酒。滕存一的厨艺就是煮泡面的水平,只好叫外卖。 龙飞跃要吃辣,滕存一礼貌性地打开橱柜翻找,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感觉比超市的调料货架还要齐全,各种瓶瓶罐罐整齐地排列着,分门别类,从高到矮,滕存一不由想到了军训时候的队列。找到了辣椒类,足足有十几个瓶罐,各种性状的辣椒制品,还有些写着外文。滕存一只好让龙飞跃自己来选。 龙飞跃仔细地检阅了每一瓶辣椒,全都打开闻了,最终选了三种,分别拿佐料碟装了。滕存一又看见了满满的碗柜。说起来,早餐用的碗碟,有些看起来十分陌生,当时也没有太在意。 龙飞跃觉得红酒不好喝,酸涩,也没有烧酒的烈。是自己当作礼物买来的,总不能自己拆台吧。所以什么也没说,喝了一杯。滕存一本来也不怎么喝酒,于是礼貌性地喝了一杯。剩下了大半瓶。 徐岚见滕存一送龙飞跃出来,便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了东五寝室。龙飞跃洗漱之后就抱着小说爬上床,看了大半本,倒头睡了。 滕存一送走龙飞跃后就开始打扫,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家务了。餐桌、灶台、茶几,全部清理干净,沙发靠垫放回原处,垃圾放到门外的角落。总算干完了。他坐在沙发上盯着黑色的电视屏幕发呆,不知不觉中,靠垫又被摞到了身边。 2016年11月19日,星期六,多云转雨 丙申年十月二十,宜打扫、破屋、祭祀、求医,余事勿取 忌结婚、安葬 徐岚守了一夜,龙飞跃确实只是在睡觉。 “想多了吗?”天泛白的时候,徐岚决定撤了。他对自己吸取能量时做出的判断还是颇自信的,龙飞跃虽然是个讨人嫌的东西,但没有什么强烈的恶意。 清晨,车很少,徐岚沿着人行道慢慢走,路旁的早餐铺子渐渐开张了,有架起油锅炸油条的。“油条吗?好像还没做过。” 睡得太晚了,一觉睡到九点过,屋外传来很大的轰隆声。滕存一揉着眼睛走出卧室,习惯性地看向餐厅,徐岚在灶台那里不知道忙什么,那声音原来是抽油烟机。 滕存一凑过去,只见徐岚麻利地将拧成麻花的条状物丢进一大锅油里,很快,浮起白胖的油条,徐岚用筷子轻轻地翻搅,白胖变成金黄。 “发面花了些时间,饿了吗?快好了。”徐岚并没有抬头,仍旧麻利地炸着油条。 很快,经典的豆浆油条摆上桌,餐桌中间,一个英伦风的漂亮陶瓷罐子,装着细砂糖。 “先吃吧,我等会儿再收拾。” “吃个早餐,这也太大费周章了。”滕存一在靠近厨房那面的位子坐下,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习惯了。 “吃的事儿,都值得大费周章。”徐岚的嘴角闪过若有若无的笑意。 2016年11月25日,星期五,雨 丙申年十月二十六,宜出行、沐浴、祭祀,余事勿取 忌开业、安葬 下了一周的雨,有些深秋的意味了。 “又是个诸事不宜的日子。”徐岚直起身子,昨晚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 不知为何,每当看到日期,他总会联想到老黄历,明明是不信的。 屋里没有滕存一的动静,已经走了吗? 404的那俩口子又在吵,昨晚就开始了,还没吵完。 昨夜,大概已经是凌晨了,徐岚听见404的男人出门抽烟的动静。这些日子他睡得越来越晚,是因为猫叫声吗? 突然,404的女人冲了出来,大吼了一句:“抽,就知道抽,抽死你。”然后摔门进屋。那女人平日里都是细声软语的,还能来这么一出。也是给猫闹得? 滕存一倒是睡得踏实,呼吸声早就已经变沉了。 猫是403的独居老太太养的。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觉得独身很自由。事实上,直到滕存一搬来的不久之前,她都是这么觉得的。在单位补尾,直到年龄实在太大,被迫退下来以后,老太太养了三只猫。除了去老年大学和跳广场舞,老太太把时间都花在猫身上了,带着它们泡宠物店、宠物医院,带着它们去和老朋友聚会,在老友们炫耀孙辈的话题中,插入猫的话题。 老太太有一个侄儿,有时候会来探望,也曾劝老太太搬去同住。老太太不喜欢侄儿,觉得他贪图自己的房子。老太太有自己的盘算,等真的老到走不动了,把房子卖了,找家贵的养老院,让人伺候着。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夏日午后的雷阵雨,老太太从宠物医院回来的路上滑了一跤,除了骨折,还有轻微脑梗。 那之后,老太太便离不开轮椅了。侄子每隔几日会买些食物和生活用品送来,老太太总是冷言冷语的。三只猫和老太太一起,挤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单元房里,渐渐变得焦躁起来。 徐岚经常从阳台进出,总是会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绿眸与金灰色的猫眼对望,他看见了猫的无趣、无奈。徐岚本也没有打算多事的,只是这天气。徐岚不喜欢在雨天出门,甚至连论坛都懒得去登陆了。龙飞跃之后,只开张过一次,大学的论坛的确是块沃土,但那些太过麻烦的是非,徐岚不想管。 “就近解决吧。”徐岚下定决心。 2016年11月28日,星期一,多云 丙申年十月二十九,宜会友、出行、搬家、订婚、交易、修造 忌开仓、祭祀 403的老太太总算送走了侄子,准备做午饭。阳台上有动静,是猫又在打架了?今天怎么不叫了?有点儿不对劲。 老太太艰难地转动轮椅,向阳台挪去。阳台的栏杆上倚着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光,看不清楚脸。 “什么人,我要报警了!”老太太慌忙去够柜子上的手机。 “猫是自由的动物,这么活着很可怜。”徐岚并没有打算上前阻止。 “猫?我的猫呢?”老太太这才注意到周围一只猫也没有。 “有人委托我来解放它们。” “是不是李俊那个混小子,他想干嘛?”老太太有点气急败坏。 “不能透露委托人的信息。” “他出了多少钱,我出双倍,不,三倍。”老太太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了。 “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 “你没有我要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老太太急得快从轮椅上站起来了。 “生命力。”徐岚的声音冷冷的。 老太太楞了几秒,突然瘫软下去。 入夜,徐岚久违的回了一趟别墅,把三只猫安顿好。网购的猫粮、猫砂、食盆、猫窝都到货了,一番布置,竟也忙了几个小时。不过这一单一箭双雕,也算赚到了。 “404那位只能算半只雕吧,吸那么多烟,到时候还要费力排除尼古丁。”徐岚算计着。 是他干的吗? 不会吧 兔子不吃窝边草 12月6日,星期二,多云 他哪里看起来像兔子了。 一大早,救护车停在之前搬家停卡车的位置,担架上的明显是四楼的大叔,他总是站在通往五楼的拐角抽烟,还特地在墙角放了个破花盆,装了半盆沙子。 关键是他的脸色,和当时的龙飞跃看起来是一模一样。 搞得我一天心神不宁。 那家伙居然还不在。 有动静,回来了。 就这么干脆的承认了,好歹有点表情动作呀。 居然还问能不能养猫,什么事儿嘛 等等,我有回答吗? 我好像说了什么, 不会又是随便吧, 真想抽自己一顿!!!!!!!!!!!! 这样下去不行, 还是必须找龙飞跃问清楚。 12月7日,星期三,多云 总算是问清楚了。 今天特地陪龙飞跃一起吃晚饭,然后拖他去了教学楼,还是四楼那间教室。 龙飞跃倒是干脆,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他的母亲借钱帮他付了今年的学费和住宿费,借的是隔壁寨子老司家的钱,好像就是巫师。老司的儿子看上了龙飞跃的姐姐,就上门提亲,答应负担龙飞跃四年的学费生活费,可是龙飞跃的姐姐不乐意,找龙飞跃哭诉。 龙飞跃正烦恼的时候,偶然听见几个女生在议论,说学生会论坛里有一个麻烦解决者,便试了试。结果就招来了徐岚。 徐岚答应支付龙飞跃四年的学费和住宿费,并给他每个月一千的生活费。条件是每年吸一次。 龙飞跃国庆回去湘西,就是去还老司家的钱的,他还骗母亲说学校给了政策,免了四年的费用。 学生会论坛,徐岚原来是在那里招徕生意的。 那么楼下的大叔又是怎么回事? 可以确定的是,徐岚找那些有麻烦的人帮助解决麻烦,再吸取他们的能量作为报酬。从徐岚给龙飞跃的条款看,他吸取能量是保证不伤人性命的。 我要不要找徐岚谈这件事情? 还是一切照旧? 也算不上照旧了。 徐岚真的在阳台上布置起了猫窝。 是一只残疾猫,一只眼睛瞎了,一道很夸张的伤疤,是跟其他猫打架了吗? 我从没有养过小动物,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他大概不会在意的吧。 12月21日,星期三,中雨 还是没敢追问徐岚,过了这么久,更问不出口了。 今天看见楼下的大叔了,还有点萎靡的样子,不像龙飞跃那么生龙活虎,时间也长得多,是因为年龄的缘故吗?至少的确还是活着的。 倒是龙飞跃,自从坦白以后,总是缠着问我和徐岚的关系。幸好快到期末了,下周就是温书假,这两天再努力躲着他。 我大概不适合养宠物,那只猫总是躲着我。那天想要主动靠近,结果被挠了。徐岚叫我去打狂犬疫苗,本想糊弄过去,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疫苗,不由分说就在我左右胳膊各扎了一针。说是七天以后还要再打。徐岚和那猫倒是相处得不错,一种对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的感觉。 说起来,楼下的猫很久没叫了,是因为天冷了吗? 2016年12月31日,星期六,多云 丙申年腊月初三,宜订婚、搬家、定盟、栽种、开仓、沐浴、安门、祭祀、补垣、筑堤 忌结婚、安葬、掘井 虽然没有前两天那么冷,滕存一还是被冻僵了。 上午,堂姐夫程昊打电话来,说大伯设了家宴。滕存一打心底里不想去,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就上了程昊的车。 晚饭后,程昊开车送滕存一回家,车上还有堂姐和他们的儿子。 才过江,不到三岁的小男孩儿突然拼命哭闹起来。 “马上到家了。”堂姐滕存善努力安抚着儿子。他们的家在江的那一边,与现在行进的方向正好相反。 “把我放在前面的公交站吧,也就三站路。”滕存一转头跟程昊说。 滕存一低估了车外的寒冷程度,高估了公车的密度。颤抖着挪进家门,只想泡个热水澡。当他看到浴缸里欢快游动的鲫鱼,惊呆了,脸上一阵发烫。 虽然很想马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僵冷的脚趾抽筋了。滕存一只好冲进淋浴房,用略烫的水猛冲起来,一直冲到皮肤有了灼伤感。 徐岚径直走进浴室,背对着淋浴房,饶有兴致地观察浴缸里的鱼。 “那是什么?”滕存一有点脑了。 “江里的鱼。” “哈??” “刚抓的,等会儿弄来吃。要浴巾吗?”徐岚转过身来。 “浴袍吧。” 滕存一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拿就进了浴室。 总算暖和了。滕存一走出卧室。徐岚在厨房切鱼。猫卧在沙发旁的墙角边,正好是空调暖风能吹到的位置。远处有人放烟火,虽然颁布了禁令,警察大概也不会在这新旧之交的时刻跑来执法。 ------------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二章 初探 第一部分 三人行 2017年1月7日,星期六,阴 总算考完了。 龙飞跃忙于考试和买票回家,倒也不再纠缠了。 徐岚最近没什么精神,经常睡着。 他终归还是会睡觉的。与其说是睡觉,感觉更像是昏迷不醒。一睡便是一两天,我壮着胆子弄出点动静,不要说是反应了,连呼吸的节律都没有改变。这算是冬眠了吗? 那猫也是,缩在徐岚的脚边睡大觉。倒也有吃有拉的,结果,我没有现成早餐吃的日子,反倒还要伺候它的吃喝拉撒。 就现在,一人一猫霸着沙发睡得正香呢。 人?到底是不是呢?总还是抵不住好奇要想, 不敢问。 和那猫倒像是同类,除了吃,也不知道他还关心什么。 反正今天的早餐时间已经过了,等会儿到门口的店里吃点。 要不要去买点菜呢?我也不知道怎么买呀。可是马上寒假了,食堂大概是指望不上的。真的要靠徐岚喂养不成。 找姑姑? 好像也不行 她要是见到徐岚,怎么蒙混过关。 1月21日,星期六,晴 今天是小年,本来我也没注意到,要不是姑姑非要来帮忙过年。 以前,爸也不做这些。 结果还是躲不掉姑姑,放假以后,就张罗着带我采办年货。我找各种理由约她在外面见面,就怕她跑到家里来,理由快要用完了。 其实我宁愿宅在家里打游戏,这可是我人生第一个不用上补习班、没有寒假作业的寒假啊。 反正饿不死。徐岚不睡觉的时候,基本上都在制作食物和吃食物,原来我去学校的日子,他都是这么过的。最近,除了那些纯肉食,他也会炒几样菜,虽然他自己只是象征性地吃几口。他的厨艺绝对是专业级别的,就是肉太生。 姑姑一周前就开始唠叨过小年的事情了,灶糖灶饼也早早的买来。我看实在是躲不掉,昨晚硬着头皮跟徐岚说了。当时他没有回答,肯定是听见了,眼睛就没有离开电视,英文的电影,大概是好莱坞的片子,看到肌肉男了。 本来还担心的,早上起来,徐岚已经不见了。 他居然还把猫抱走了,包括一整套的猫用品。客房里,只有他的大行李箱摆在墙边。是特地收拾了吗?还是根本就没有把东西拿出来过。 看到行李箱,居然松了口气,我这是怎么了,太过习惯了? 我吃了早饭回来,姑姑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拿了一堆清洁用具,还有一根很长的甘蔗。我居然没带手机就出门了,还跟老板赊了账。姑姑一直唠叨打不通电话她有多着急。 姑姑检视了全屋,表扬我收拾得干净,所以大扫除就简化成拆洗窗帘。再祭了灶神,安置了甘蔗,刚到中午就全部搞定。姑姑说还要回家祭灶,匆匆走了。 我的午餐和晚餐都是灶糖灶饼配牛奶。 徐岚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1月28日,星期六,多云 今天是大年初一。 去年的新年,我几乎认定了今年是独自一人守岁,爸甚至没有活到清明。 年夜饭回来,这次硬赖着让程昊开到小区门口。 徐岚在看晚会,茶几上除了堆成山的渗着血水的烤鸡,还有码放得很艺术的坚果和水果。 我坐拐角单人座,徐岚和猫占了整个长沙发。 他居然兴致盎然地看完了整个晚会,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拿手机看网剧。 虽然小区贴了告示禁放烟花爆竹,但真正遵守的似乎只有我家, 不对, 是只有我。 12点倒数一开始,徐岚从沙发边的塑料袋里掏出一大卷爆竹,直接从阳台翻下楼去了,原来他都是这么进出的。 至少那只猫也不喜欢爆竹。 今天的早餐是鸭蛋线面,居然还是鸡汤底的,但是没有看到鸡肉,高度怀疑是徐岚用昨晚的鸡骨架熬的汤。 姑姑打电话来提醒要烧头香,嘴上答应了,家里也没有香啊。上次祭灶用的也是姑姑带来的。给爸磕了头,供上水果,也算尽礼了。 总之,涨了一岁。 2017年2月10日,星期五,晴 丁酉年正月十四,宜会友、买车、祈福、安床、祭祀、求子 忌结婚、开业、动土、安葬、作灶 龙飞跃昨天就跟林逍遥和李磊商量好了。所以当滕存一报道完回到家,看到三人堵在门口。虽然不情愿,也只能开门让进去。 龙飞跃一眼就看见沙发上的徐岚,楞住了,也就几秒。徐岚站起来直接进了客房,甚至没有看龙飞跃他们一眼。 “好精致的小哥,你家亲戚?”林逍遥兴致盎然。 “租客。”滕存一有点不知所措。 “叫他来一起玩儿吧。”李磊向客房走去。 滕存一赶忙拦了上去:“他比较孤僻,不要打扰他了。” “租客而已,别管了。”龙飞跃已经冷静下来。 晚餐前,龙飞跃三人回学校了。 滕存一敲了敲客房门,徐岚只顾着看网剧,没有答应。滕存一犹豫了一下,就回卧室了。徐岚看完一集,关了电脑,开始做晚饭。滕存一被抽油烟机的响动引了出来,还没走到餐厅,就又折了回来,坐在沙发上,胡乱换着台。 相当家常的一餐,没有成堆的肉食。徐岚在客房看了大半天的仙侠片,结果没有出去找肉。 晚餐是在茶几上吃的,虽然摆了两副碗筷,徐岚却只是在看电视。滕存一胡乱吃完,收了碗筷,又坐回单人座。 约莫半个小时,滕存一再也憋不住了。 “龙飞跃没有认出你来?” “猜出来了。” “哈?” “如果不是你多事问他,他是认不出的。” “怎么会?” “现在这个年代,战场上死个人,都要查个清清楚楚,自然得十二分的小心。”徐岚的眼睛总算离开了电视。 “那该拿他怎么办?” “想让他消失吗?” “你胡说什么!”突然高八度的声音吧滕存一自己吓了一跳,他只好闭嘴。 “存一,”徐岚见滕存一打算起身,“龙飞跃这个人,可以交往,不可以交心。” “你不介意?”滕存一又坐稳下来。 “也不是,躲不掉。” “可是,为什么说……?” “心太重的人,容易做出出乎意料的事情。”徐岚转过头,一双深邃的绿眸直视着滕存一,滕存一觉得自己快要淹死在那汪无底碧潭里了。 2月13日,星期一,晴 正式开学了。打了一个寒假的游戏,该收敛些了。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龙飞跃却完全没有打算说些什么的样子,有点尴尬。那天以后,徐岚也没再说过什么。 十五那天,徐岚说要去看灯。结果,他开着那辆看起来非常高大上的车子,直接上了于山顶,让我从那儿往下看。而他,看了一晚上的天。虽然是个另类的元宵节,还是有点高兴。可能是因为正月十五一般已经开学,爸从来不张罗。 不知道徐岚什么时候去物业办的停车证,似乎还把今年一年的物业费都缴了。今天放学后我去物业缴费,才知道。物业那些家伙看我的眼神有点儿异样,总觉得与徐岚那辆太过显眼的车子有关系。 2月17日,星期五,晴 这学期,周五下午没课。一起吃过午餐后,龙飞跃提出要来我家。“去会会老朋友。”他是这么说的。亏他憋了整整一周。 徐岚不在家,其实我是知道的。徐岚时常在午后出门,带回成堆的肉。上个学期,他几乎每个周末都在家,也就是说周末的肉是周五一起扛回来的,所以他周五应该不会回来得太早。 龙飞跃没有见到徐岚,好像有点不高兴,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租客就是徐岚。 “还不是你召来的。”我故意怼他。他也没再说什么。 龙飞跃居然还不知道徐岚的名字,只知道个网名,好像是狐狸的英文。 一起玩儿了一下午游戏,晚饭前,龙飞跃回学校了。 徐岚果然回来得很晚,天完全黑透了,都快饿死了。 2017年2月18日,星期六,阴 丁酉年正月二十二,宜结婚、会友、出行、开业、祈福、破土 忌搬家、安葬、安门、出火 龙飞跃辗转反侧了一夜,天色泛白时才睡着,一觉睡到了中午。午餐时,他终于下定决心。但是,当他站在滕存一家的客厅里的时候,完全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岚既没有起身离开,也没有打算搭理龙飞跃,继续看他的纪录片,讲的是非洲草原上的狮群。 一声狮吼,龙飞跃吓得差点跳起来,“你好!”也不知道怎么蹦出嘴的,声音有点歇斯底里。 “嗯。”徐岚淡淡地答了一声,视线并没有离开电视。 龙飞跃在单人座坐下,只是规规矩矩的坐着,一言不发,眼睛盯着自己的膝盖。 滕存一穿过客厅。客厅临近阳台的空处,徐岚前些天搬来了一个茶海,两张红漆鼓凳。滕存一自顾自泡起茶来。 滕存一端了茶过来,徐岚喝了一口,便起身去茶海,把滕存一泡的茶倒了,另泡了一壶。徐岚坐在鼓凳上继续看电视,滕存一也走了过去,坐在另一张鼓凳上,喝徐岚泡的茶。龙飞跃的视线从膝盖转移到面前的茶杯,又不动了。 一个下午,整个系列的纪录片看完了,谁也没说一句话。滕存一跑了几趟厕所。龙飞跃的茶凉了,滕存一给他换了一杯,他仍然只是盯着,滕存一也就不再换了。 将近五点的时候,龙飞跃突然站起身来。 “吃了晚饭再走。”徐岚淡淡的说道。 龙飞跃又一屁股坐下了。 徐岚起身走进厨房,一会儿,又去卫生间拎了一桶东西出来。龙飞跃惶恐的注视着徐岚的动作。滕存一忍不住偷笑了一下,昨晚浴缸里就装满了鱼。 不到一个小时,三样菜摆上茶几,一大盆的酸菜鱼,一大盘生鱼片,一盘蒜蓉生菜。滕存一都不知道家里原来有这么大的菜盆。 滕存一起身去拿了碗筷,与徐岚并排坐下。 “没放辣椒,有人不吃。”徐岚自顾自地拿起筷子吃生鱼片。 “没关系,那个……有米饭吗?”龙飞跃诚惶诚恐的,滕存一总觉得听见他咽口水的声音了,于是拿起龙飞跃的饭碗,准备去厨房装饭。 “我来。”龙飞跃抢过碗,“你要吗?” “半碗吧。”滕存一把自己的碗递了过去。 龙飞跃小心翼翼地望向徐岚,徐岚没理他,仍旧吃着生鱼片。 “他不吃。”滕存一说道。 龙飞跃给自己拿了辣椒蘸水,狼吞虎咽,三碗饭很快就下肚了。他居然还吃了几片生鱼片,滕存一有点儿诧异。 徐岚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生鱼片。龙飞跃放下碗筷,尴尬的坐着。 滕存一特地放慢了速度,用不了多久,也还是吃饱了。“不至于要等徐岚吃完吧,他可是会吃上一个通宵的,浴缸里还有很多鱼呢。”滕存一实在是忍不住了,“打游戏去?”他笑着跟龙飞跃说。 “不用了,我该回去了。那个……,谢谢。” “徐岚,双耳徐,山风岚。”徐岚并没有停下筷子。 龙飞跃起身,被茶几角略绊了一下,很快稳住身体,走向鞋柜。滕存一跟着送了出去,他觉得龙飞跃蹑手蹑脚的样子有点滑稽。 滕存一送龙飞跃到小区门口。龙飞跃看着他转身走回小区,一直走到看不见身影。又呆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向学校走去。 2月20日,星期一,多云 今天一整天,龙飞跃都跟着我,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就明着告诉他,不要问我关于徐岚的事情,因为徐岚平常都不怎么搭理人,所以他的事我也不了解多少。 这可是大实话。 最近游戏玩得有点多了,点卡又用完了。听李磊说食堂那边的超市有卖便宜的点卡,明天去看看。 2017年3月5日,星期日,小雨 丁酉年二月初八,宜结婚、会友、出行、开业、安葬、祭祀、成人礼、求子 忌搬家、动土,祈福 徐岚懒懒地看着窗外的细雨,“雨季开始了吗?才惊蛰,似乎有点早。”他正思量着,手机响了。他打开箱子,好一番翻找,手机停又响,不屈不饶。总算找到了。 “我在别墅,只看到猫。您方便回来一下吗?”是周涛。 “好。别去逗猫,会挠人。”徐岚有点不情愿的披上风衣,拿上车钥匙。 滕存一诧异的看着徐岚接了电话,从正门出去,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周涛坐在沙发上等徐岚,两只猫在二楼的栏杆下卧着,盯着他。周涛有点儿不自在。 “怎么还养上猫了。”周涛见徐岚从车库那边走了过来。 “副产品,反正也没肉。”徐岚在沙发上坐下,歪着头看外面越下越大的雨。 “要吃肉,您这可是亏本买卖。”周涛莫名地觉得徐岚和猫很配。 “什么事?” “这几张卡,还有现金。”周涛把脚边的银色金属箱拿到茶几上,打开来。“支付宝和微信,要给您打点钱吗?” “随便,我出门不喜欢带手机。” “还是带着好点。”周涛又开始挠头发。 “上次那件东西,是南宋的?” “是。”徐岚终于转过头来。 “龙泉窑?” “嗯。” “看起来很像官窑。” “代烧的。郊坛产的不够用,代烧并不那么罕见。”徐岚盯着周涛。 “哦,那个……,这次的买家问得特别细。”周涛被徐岚盯得不自在,“还问有没有相似的货,甚至说想当面谈。” “本人出面了?” “来了个意大利的女人,不过……” “后面还有人?” “感觉是的。” “就这一件。”徐岚又转头看窗外了。 “如果不放心,就先不卖了?” “没关系,你觉得价格合适就出了吧。” 3月30日,星期四,小雨 漫长的雨季,徐岚完全进入了宅家模式,甚至开始网购食材了。半个多月以来,就见他出去过一次。当然,我也没有一直盯着他。 前几日,突然说要过什么上巳节,这年头,知道三月初三上巳节的都已经没几个了。没办法,只好请了假。龙飞跃也想跟来,我让他自己去跟徐岚说,结果就没有下文了。 一大早,徐岚就把我叫醒了,吃了早饭,出发。总算弄明白了,他的那辆高大上原来就是传说中的陆虎揽胜。这样一辆车,徐岚开得却很稳当。 开了两个小时,结果到了一个深山里的溪涧,几乎没有旅游开发的痕迹,疑似原始森林。被徐岚领着沿着小溪往上游走,虽然早上出门时按照他的指导仔细装备了,我还是走得很狼狈。他倒是一副如履平地的样子。 经过了几重的瀑布,说不清楚是几重,我已经累得懒得数了。到了一个很高的瀑布前,徐岚把他一直拎着的篮子给我,里边是饮料和饼干,保鲜盒装着的饼干,看起来不像是包装的,难道是他自己烤的?完全有可能。 总之,在交代我呆在原地不动之后,徐岚几步就从瀑布侧边的岩壁跃上了瀑布顶,消失了。那地方连手机信号都没有。除了吃饼干、装模做样的赏瀑布,我也没别的事情可干。好在徐岚也就去了不到半个小时,摘回来一大包草,看起来似乎像是兰花。他把草放下,就坐在瀑布下突起的岩石上发呆,看起来倒还真是一道风景。 我把饼干吃完了,徐岚便起来领着我往回走。等我们回到家,已经是晚餐时间了,但徐岚并没有做晚饭的意思,打发我吃冰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做的三明治,自己去厨房里煮草了。他煮了几锅水,倒进浴缸,来问我要不要泡澡,我说没兴趣,他便自己关在里面泡。 到现在还没有出来,不会是睡着了吧。睡觉前我总得去撒泡尿呀! 4月1日,星期六,晴 今天是爸的忌日。大伯和姑姑商量,决定清明的时候再一起去上坟。姑姑还是交代要在家里祭拜。原本她要来的,我不想麻烦徐岚再躲起来,好说歹说推掉了。 结果,我对着爸的遗像想了一个早上,也没想明白该干点什么。敬香是肯定要的,作为这一代的唯一男丁,这事儿没少干。应该还要点蜡烛,什么样的蜡烛?家里只有茶蜡,行不行啊。最麻烦的是贡品,好像要十样呢,似乎也有很多讲究,以前家里祭祖,都是姑姑操持准备,我只管敬香、磕头、烧纸。对了,在这单元房里,怎么烧纸呢。 快要中午了,怎么办? 要不问徐岚?他好像很清楚这些传统的东西。 问了也白问。 就抛过来两个字“随便”!!! 居然说,非要把活人的想法强加给逝者,是自寻烦恼。 似乎说得也有道理,但是毫无操作性啊。 结果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敬香,点蜡烛,也就是茶蜡了。在家里搜罗了一通,水果、坚果、糖果、饼干,胡乱摆了几盘。至于烧纸,跪着跟爸说了,等清明吧。 4月4日,星期二,晴 今天清明。 大伯都安排好了。一大早,程昊就来接我,趁着城里大部队还没到,先去陵园给爸扫墓。下山的时候,山下已经堵得不行了。 然后去乡下宗祠祭祖。 大伯又去祖屋转悠了,我知道他想要那块宅基地,不知道他何时会开口。 2017年4月22日,星期六,阴 丁酉年三月二十六,宜交易、祈福、作灶、求子、成人礼 忌结婚、安葬、安门、掘井 清明之后,雨又开始不停的下。徐岚实在不想出门。饿得慌了,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吃。 滕存一对徐岚那永远吃不饱的样子很是诧异,但又不敢多问。 晚餐后,徐岚坐在沙发上不停的吃薯片。昨天到货的那箱牛排,晚餐之前就吃光了,其它货还没有到,徐岚觉得应该让周涛换一家物流公司。 滕存一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徐岚有些烦躁,老是换台,滕存一忍不住了,玩起手机。 短信,滕存一看了一眼,嘟囔道:“有完没完。” “怎么了?”徐岚把遥控器扔到沙发的角落,转移了注意力。 “垃圾短信,最近特别多。我又没有信用卡,连花呗都不用,还什么款嘛。这附近是不是有伪基站呐。” “没有。” “你还能知道这个。” “感觉得到。” 又玩了一会儿手机,滕存一起身去洗澡。徐岚拿起滕存一的手机翻看起来,密码什么的,余光看见过,自然就记住了。滕存一洗澡出来,没见徐岚,就回卧室了。 徐岚到客房打开电脑,开始检查滕存一的各种账户,银行卡、支付宝、微信、QQ,甚至游戏账户,一条一条仔细翻查。 2017年4月28日,星期五,晴 丁酉年四月初三,宜打扫、订婚、祈福、安葬、求医、求子、造船 忌开业、掘井 总算放晴了,滕存一估摸着徐岚可能会出门去,也就不急着回家。午餐后,他去食堂楼下的超市买游戏点卡,平日里卖点卡的收银小哥病了,代班的女人并不知道游戏点卡的事情,结果白跑一趟。 “我这还有,一起去你家玩儿。”龙飞跃建议着,受滕存一的影响,龙飞跃最近也很是着迷。 龙飞跃最近经常往滕存一家里跑。徐岚依旧不怎么搭理他,他也习惯了,多数时间就和滕存一一起在房间里打游戏。 5月2日,星期二,中雨 今天,龙飞跃神神秘秘的告诉我,超市的收银小哥是因为贫血晕倒,被救护车接走的。他显然已经认定是徐岚的手笔。 徐岚还没有回来,放假前那个周五以后,再没有看见他。猫和行李箱都在,我还签收了一箱子的羊肉。他显然还是要回来的。 只能等他回来再问了,从以往的经验看,他都是直言不讳的。 虽然知道徐岚并不会取人性命,还是很介意。 介意什么呢?我也说不清楚,似乎也并不完全是他的食物清单,有时候感觉更像是我自己做了坏事,生怕人知道。 这种感觉让人烦躁。 龙飞跃倒是看得开,徐岚说他心重,至少不是在这件事情上。照龙飞跃自己的说法,他们苗族从小就接触那些与各色神鬼打交道的仪式和禁忌,就算他们这代人大多数已经不怎么相信了,但真的遇见时,也还是知道分寸。 神鬼吗?他倒是毫不犹豫的确定了种类。 2017年5月5日,星期五,中雨 丁酉年四月初十,宜结婚、交易、开厕、打鱼、补垣 忌搬家、开业、修造 才停了两天的雨,又开始下。揽胜太宽,没法停进住宅楼之间的窄路。从停车场穿过大半个小区,徐岚的裤脚溅满了泥水,心情也变得泥泞起来。 滕存一并不在自己的房间,而是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机的黑色屏幕发呆。憋了几日的问题,他在心里演练了太多次,结果徒增了许多烦恼。 徐岚看了滕存一一眼,就换衣服去了。“这小子不对劲。”他揣度着。 回到客厅,徐岚没有去沙发,坐在茶海边准备泡茶。 “那个收银的,怎么回事?”滕存一已经想不起都演练了些什么。 “催款的垃圾短信,是你买游戏点卡的时候,他做了手脚。”徐岚烧了水,开始烫洗茶具。 “你告诉我就行了,干嘛要……”滕存一直起了身子,声音也高了些。 “正好饿了。” “你一天吃到晚,还会饿。”滕存一冷笑了一声。 “如果让你每天只吃青菜,虽然饿不死,时间长了,也是要出毛病的。”徐岚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直直盯着滕存一。 滕存一愣住了,这是他从没有演练到的答案。徐岚的绿眸似乎闪出了一点金光,滕存一不由得一惊,回过神来。 “这些天你去哪里了。” “不可能是他一个人干的。”徐岚把茶叶舀进紫砂茶壶。 “你不会把那些人也……” “当然不行,动静太大了,查清楚后,就托人报案了。” 徐岚自顾自的喝茶,把滕存一晾在一边。猫蹭了过来,在徐岚的脚边转圈。 5月6日,星期六,阴 一天了,徐岚一句话都没说。早中晚饭都照常烧了,他自己一口也没吃,目不转睛的看电视剧,从早到晚,看完了半部韩剧。 是生气了吗?也看不出来呀。他那张冰雕脸,偶然有点表情,也是若有若无的。这一整天,更是完全冻住了。 其实是我错了吗? 昨天他回来之前,感觉理直气壮的,还憋了一肚子火,被他看一眼,就泄光了。 我也就这点儿出息。 2017年5月12日,星期五,中雨 丁酉年四月十七,宜打扫、沐浴、破屋、祭祀,余事勿取 忌安葬、开光 虽然下着雨,徐岚还是硬着头皮回到别墅。 周涛已经等着了,茶几上放着一摞公文袋。 “怎么拖了这么久?”徐岚坐下,拆开一个公文袋,看得很仔细。 “报案以后就迅速盯住了,似乎是发现还有同伙,所以没有马上收网。” “哦。” “这是全部的笔录?”徐岚终于看完了。 “啊,是。”周涛等得犯困,被吓了一跳。“那个……,您似乎对那个姓滕的小子特别上心呢,我需要去见一下吗?” “不用。”徐岚看着窗外,雨似乎小了些。 “有什么不妥吗?这个案子。” “暂时没有发现,你继续盯。” “好。” 5月30日,星期二,阴 今天端午,徐岚已经忙活几天了。 菖蒲和艾草,都是整株的,他还拿盆种上了。大概是又跑去哪个深山里挖来的。 大张旗鼓的包起粽子,清一色的大肉粽。姑姑前些天给的碱水粽,被徐岚塞进冰箱,就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龙飞跃也跟着凑热闹,拿了块腊肉来,说是要包他们湘西风格的枕头粽。不过,他在家大概也就是负责吃,包的粽子全都一煮就散。 晚饭后,徐岚拿菖蒲和艾草煮了水,喊我去泡澡,我拒绝了,他自己泡到现在。明明那么讨厌下雨的人,却这么喜欢泡在水里。 2017年6月21日,星期三,中雨 丁酉年五月二十七,宜祭祀、作灶,余事勿取 忌开业、安葬、修坟、掘井 让徐岚烦燥的,不仅仅是连日的雨,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刚刚收到了周涛的邮件,游戏点卡的诈骗案,已经可以确定没有特别的指向性。徐岚并没有放松警惕,他像一头机敏的豹子,看似懒洋洋的卧着,却不会放过任何风吹草动。“是不是应该主动点了。”他暗自思量着。 滕存一是看不出来的。不变的面无表情爱理不理,不变的宅家吃肉的日常。滕存一暗自庆幸,游戏点卡的风波总算是翻篇儿了。于是也戒了游戏,专心复习备考。 端午过后,龙飞跃就再没有去过滕存一家。期末考试是一个原因,家里的事也让他烦心。姐姐还是跟那个道师的儿子订婚了,之前明明那么不乐意,现在却什么也不说了。 午餐时间,滕存一从房间游荡出来,一屁股坐到单人座里,端起饭碗就往嘴里扒。 “加个微信。” “哈?”滕存一差点呛着。 “怎么?”徐岚望过来。 “没有,没事,没事。”滕存一赶忙站起身,去卧室拿来手机,递给徐岚。 “已经发了。” “哦。”滕存一打开微信,果然有一条加友请求。“山风?” “啊,是我的字。” “取得够随便的。”滕存一呵的一声笑出来了。 “是啊。”徐岚抬起头直直望向滕存一。随便啊,他想起自己也说过同样的话,在那个竹林中的书房。 滕存一被徐岚望着,有点儿发毛,把手机揣进口袋,慌忙走去单人座,继续吃饭。徐岚便继续看电视了。 “有号吗?”滕存一突然问道。 “没取过。” ------------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二章 初探 第二部分 湘西 7月5日,星期三,阴 刚一放假,徐岚就说要到海边度假。我居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我是他养的猫吗?没他喂会饿死吗? 我到底在生什么气呀。 总之,装上猫,爬上揽胜,上了平潭岛。 是在岛的外海一面,相当靠近海边的一座两层的石头房子。整座房子都是用大块的青石垒砌而成的,如果不是那几个小洞似的窗户,看起来就像一个石头箱子。屋顶的瓦片上都压着灰黑色的石头,可能是为了防台风吧。人字形的屋顶,跟常见的似乎有些不一样,也说不清楚具体哪里不一样,我没研究过。 跟古朴的外表不同,内部装修非常现代化,大约就是所谓“轻奢”的感觉。居然没有电视信号。电视机是有的,还有一大摞放碟片用的机器,有些是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过的品种。一整个玻璃柜的影碟,让人想起小时候常见的出租影碟的小铺子。 网络信号倒是格外的好,不要说是屋子里了,走出屋外老远,还是满格,可能装了加强器之类的东西。徐岚经常把笔记本连在电视机上,放各种平台里的片子。他的兴趣异常的广泛,古今中外,甚至动画片都看。我没别的事情干,也只好陪着他看。 徐岚对于赶海完全没有兴趣,反倒是每天算准了涨潮到最高的时候,去到海边。房子在村子的外围,走出不远就到了海滩,有一座条状的岩石小山,径直沿伸向大海,退潮到最低处时,可以看见全貌。 徐岚每天都会去那岩石山,走到顶头,什么设备都没有带,甚至衣服都不脱,直接跳进海里。我一般也就坐在岩石上等他,最多看看手机。不超过一个小时,他就会回来,跃上崖来,带着一大捆海草缠着的鱼货。 他会在村里的市场买一点蔬菜,但他自己基本不吃。就是海货,他似乎也只吃鱼,夹带捞上来的一些虾蟹贝类,都进了我的肚子。不时还会有快递送来整箱的肉类,快递员总是一脸的狐疑,在这渔村,大概是太过少见的情况。 有时候,天完全黑透了以后,徐岚会去海边,站在沙滩上,默默地看着远方,他的视线越过黑暗,消失在地平线的那头。他会就那样站很久,我也只好坐在一边的沙地上吹海风。不时的会有很小的螃蟹飞快地跑过,我试过抓,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成功过。 7月14日,星期五,阴 徐岚昨天忙了好一阵,烤面包、饼干,做三明治,我还以为要去哪里野餐呢。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 今天上午,大约还不到九点的时候,来了一个西装笔挺的家伙,浓重的粤语口音。徐岚交代了几句,就跟他出去了。那家伙一进门就直愣愣的盯着我看,好像要把我从前面看穿到后面去,让人十分火大。 天已经黑了,徐岚还没有回来。 徐岚还特地交代了不让我出门,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太过无聊,彻底探索了这座石头房子。房子内部并不像其他民居那般隔成很多小间,我们平常活动的客厅、餐厅、厨房,都是开放式的。客厅很大,差不多占了三分之一的面积,而且直通人字形房顶,可以看见高处的木梁。 一层除了我住的房间,另外有两个小隔间。一间是书库,几排书柜塞满了书,大致看了一下,什么门类的都有,只不过应该很久没有动过了,很重的灰,有些书页已经脆了。另一间居然是冷库,三个硕大的冷柜,估计是饭店用的那种。东西并不多,也就是这几天到货的一些肉食,还有两个冷柜根本没通电,里面塞了些米面。 二层除了徐岚的房间,只有一个小隔间,进去看了,是空的。 我是有犹豫过的啦,忍不住好奇,还是进去了,徐岚的房间。出乎意料的敞亮。偌大的房间,一排衣柜、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就没有其他家具了。就是那个硕大的天窗,在房子外面居然没有看出来,跟这个石头房子的那些小窗户比起来,太奢侈了。 偷看了他的衣柜。 也不能算是偷看吧。 之前就觉得好奇,徐岚用的东西,都是看着就贵的类型,就连给猫的用品都是如此,衣服却只有那么两套,原来不是两套,是两种。一模一样的白色鸡心领T恤,居然有整整一个柜子,可能有上百件,有穿过的,还有没开包的,他是直接从厂家进货的吗?其他的衣物也是。跟他对待吃的精致讲究比起来,实在是, 我想不出词。 7月25日,星期二,多云 这几天,龙飞跃一直在鼓动我去他家玩儿。又是名人的故乡,又是靠近凤凰,说得天花乱坠。还说他家刚翻修了,也可以参加他姐姐的婚礼。他姐姐不是很不愿意嫁给那个巫师的儿子吗?龙飞跃还因此招来了徐岚。女人果然是让人搞不懂的,哪个民族的都一样。 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去,在这个岛上呆了大半个月,有点厌烦了。只是有些畏难。爸不是那种会安排旅游的类型,他自己是有去出差的,又不可能带上我。所以我到现在也没有走出过一个市的行政区划,就连这平潭岛,也是第一次来。 上次徐岚带着去的那个山涧,究竟是在哪里? 我在网上看了不少湘西旅游的攻略,总觉得对于我这么个旅游菜鸟而言太隆重了,湘西大概应该算是进阶型的吧。 还是问问徐岚的意见。 2017年7月26日,星期三,多云 丁酉年闰六月初四,宜结婚、出行、搬家、交易、开业、定盟、盖屋、安葬、作灶 忌祈福、开仓、掘井、祭祀 徐岚一早上都在看CSI,滕存一不喜欢那种阴暗的节奏,但他还是一直坐在边上,犹豫着怎么开口。 “龙飞跃叫我去湘西玩儿。”临近中午的时候,终于还是说了。 “知道了。” “我是想问你的意见!” “你想去就去。” “你去吗?”沉默了几分钟,滕存一竟有些急了。 “好。”徐岚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电视屏幕。 “那我去定火车票。” “我开车去。” “很远的。” “没有身份证买不了票。” 滕存一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要不我跟你一起……” “你坐火车。” 徐岚站起身,并没有去厨房,而是上了楼。不到十分钟,便拎了行李箱下来。放下箱子,径直去抓猫。滕存一有点儿郁闷,又不敢发火,只好回屋收拾行李。 “我去趟湖南,安排人把这边房子收拾了。还有,帮我喂猫。”徐岚一边把行李和猫搬上车,一边给周涛打电话。 “带着手机,保持联络。”周涛刚刚走到香港机场的出口处,只得转回头,拐向售票大厅。“肯定又是那个小子。”一股无名业火。 2017年7月30日,星期日,小雨 丁酉年闰六月初八,宜祭祀,余事勿取 忌结婚、搬家、开业、开光 昨日,送滕存一到火车站之后,徐岚便拐上了高速。进入江西,并没有直接去湖南,而是向北拐向了湖北。虽然一路小心的注意限速,毕竟是不需要休息的,天刚黑,就到了宜昌。 午夜,远远地看着滕存一进了火车站附近的旅店,今天中午又确认他上了火车,徐岚才启程转向南面。 晚上八点,吉首车站,龙飞跃在出站口等着滕存一。 “怎么就带这点东西?”龙飞跃惊讶地发现滕存一只背了个不大的双肩旅行包。 “大件的行李在徐岚的车上。” “他也来了?!”龙飞跃一下子懵了。 滕存一没有注意龙飞跃的反应,迅速定位到了停在不远处的银色揽胜,绕过龙飞跃,小跑过去。 等龙飞跃慢慢的挪到车旁的时候,他已经基本冷静下来了。一上车,他马上被车内的豪华装潢吸引了,细细的看每一个角落。 “你知道路吗?要不要叫龙飞跃坐到前面来带路?”滕存一对徐岚说。 “啊,是。”龙飞跃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 “不用。”徐岚发动了车子。 “其实跟家里说了,明早才回去,这里的公共交通并没有那么方便。”龙飞跃总算是回了魂。 “编个理由。”徐岚淡淡的说道,继续开车,很快就拐上了国道。 虽然天已经黑透了,滕存一还是很兴奋的左顾右盼。龙飞跃一路垂着头,努力的想着怎么跟家里解释,提早回去是小问题,主要还是徐岚。 拐下国道,在更加漆黑的山村公路上开了几十公里,徐岚把车停在一座桥头。 “不远了,你们自己走进去。” “你不进去?”轮到滕存一发懵了。 徐岚并没有解释,下车去后厢拿行李,龙飞跃赶忙下车,主动过来拎起滕存一的行李箱。 “谢谢。”龙飞跃小声的嘟囔。 “照顾好他。”徐岚转头回到车上。 “保持联络。”他瞥了一眼滕存一的手机,对他说。 滕存一悻悻地下了车。徐岚调转车头,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8月5日,星期六,多云 今天龙飞跃又带我去了一个苗寨,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和他们家这个朴素的乡村不同,那些寨子里的人们都穿着夸张的民族服饰,表演性地进行各种民俗活动。看多了,也是大同小异。 这边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人穿那些民族服饰了,偶然看见坐在路边的老人穿着朴素的苗服,并没有那么精美的装饰。最能体现民族特色的,大概还是饮食习惯了,虽然龙飞跃的母亲和姐姐都极为热情, 有点儿过于热情了, 特别是他的姐姐, 有些东西,吃不惯就是吃不惯。这些天,基本上就吃青菜配白米饭,那些有浓重酸臭味儿的腌泡食物,尝过一口,就再不想碰了。终于明白徐岚为什么往我的箱子里塞了一大包的巧克力和饼干。 说到徐岚,才是火大。我每天不知道给他发多少条微信报告行程,都赶上写日记了,他居然一条也没有回过。这就是他所谓的保持联络。就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前两天,龙飞跃就在规划着去凤凰的事情,原本计划好明天启程的,但是突然接到通知,说是未来姐夫又要过来商量婚礼的事情。我给徐岚发了微信,他居然很快就回了,说他带我去。 说起那个未来姐夫,其实还是不错的,就是名字够随意,叫吴三,大概因为是家里的老三。跟龙飞跃比起来,吴三要白净多了,人也高些,听说还准备继承巫师的职位。来之前我有上网查过,苗族的巫师原来是很受尊敬的职位,也有文化,因为需要传承那些史诗,有一些巫师,还懂得高深的苗族医术。 今天早点睡,这些天都起得很早,那些鸡和狗,总是天刚亮就开始乱叫。 2017年8月6日,星期日,晴 丁酉年闰六月十五,宜破屋、祭祀,余事勿取 诸事不宜 吴三早餐时间刚过就到了龙飞跃家,滕存一见龙飞跃忙,就提出不用送。 九点,滕存一就背起旅行包出发了,徐岚昨晚又发了微信,叫滕存一十点钟到之前下车的桥头。其实村子到桥头,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滕存一眼见桥到了,想着得等很久,走上桥,才看见银色揽胜已经停在路边,有路过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很快,就拐上了国道。滕存一一直抱着手机看旅游攻略,虽然他极力想掩饰兴奋的心情,却忍不住一直抖腿。 这是一条沿河修筑的山路,路的一边是河谷,另一边是陡峭的山崖。徐岚开得不快,小心堤防着偶然滚落的小石块。突然间,一声巨响,车子猛地加速,飞一般地向前冲去,滕存一忽然被拉向座椅靠背,手机掉落到座位的下面。从后视镜望去,大量的泥土和石块滑落下来,把他们刚刚经过的路面完全淹没了。 徐岚什么话也没有说,继续飞快地向前开,开出不到十公里,突然拐进草丛中一条颠簸的碎石小路,开上山去,一直开到没路了,才停下。 “存一,”滕存一还惊魂未定。 “滕存一。”徐岚提高了音量,伸手推了滕存一一下。 “啊?”滕存一回过神来。 “呆在车里,注意着点,如果看见有人过来,躲到那里面去。”徐岚指着不远处一个隐约能辨认出来的洞口。 “好。”滕存一的脑子一片空白,机械地接过徐岚递过来的饮用水和巧克力。 徐岚下车,转身隐入了密林。 在这片山区游荡了几天,徐岚已经摸透了地形,他迅速掠过山脊,绕到塌方处的上方。山下堵了很多车辆,有几辆警车已经到了,远处还有几辆正在开过来。徐岚躲在一个茂密的树冠中远远的观察着。并不是容易发生滑坡的天气,而且时机也太过刚好了,哪怕再早半秒,就算是他徐岚,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活得太久,徐岚早已不相信巧合,他研究着滑坡面,似乎不太像自然形成的样子,但他不敢贸然上前去细看,没有足够的隐蔽物,山下又聚集了太多的人。 “晚上再来一趟吧。”徐岚有点放心不下滕存一,便折了回去。 徐岚打开后车厢,拿出一个旅行包,装上各种用品。滕存一下车过来。 “把手机留在车上。” “哈?”滕存一一头雾水。徐岚抬头盯了他一眼,总是懒洋洋的脸上一片凝重,滕存一乖乖的把手机放进副驾的储物柜里,背上自己的旅行包。 徐岚领着滕存一继续向山上爬去,将揽胜留在身后那个土岗上。 翻过一个山头,钻入一片密林,林中的空地上有一个搭好的帐篷。并没有停留,徐岚拆了帐篷,背在身上,带着滕存一又翻过了一个山头,找了一处平缓的山坡,重新搭起帐篷。 “要在这里过夜吗?”滕存一呆呆的站着看徐岚忙碌。 “嗯。”徐岚找来一些大石块,开始垒土灶。他想安慰滕存一,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徐岚利索地点燃枯枝,架起小锅烧开水。滕存一冷静了一些,过来坐到土灶边上。 “那边包里有饼干。”水开了,徐岚架起一张小台,摆出旅行茶具,开始泡茶。 “你不去抓点什么?”滕存一想试着调节一下气氛。徐岚没有应他,自顾自地想心事。一轮圆月升上天空,月光透过树梢洒下来,徐岚的绿眸在火光和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滕存一忍不住仔细端详。他啃着饼干,徐岚只是喝茶。 “你似乎都不吃蔬菜水果的呢。”滕存一实在憋不住了。 “羚羊吃草,狮子吃羚羊。” “哈?” “那么吃肉,居然也不会胖。” 滕存一好半天才回过味儿来,接着搭话。 “消耗得掉。” “那个……,不能吸动物的吗?” “大型食肉动物的可以,不过就算能碰见,也是保护动物吧。”其实,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徐岚吸食过各种动物的能量,只是他实在不愿意再回想起那些味道了。 “其实你究竟是哪里人呐?”滕存一见徐岚有问必答,竟胆肥了起来。 “不知道。” “不记得了?” “就是不知道。我不会忘记任何事情,只是也不常记起来。” “这种事情,怎么会不知道呢。” “还是婴儿的时候,随着沉船的残骸飘到了一座小岛上,是岛上的牧羊人养大的。” “那么那座小岛在哪里呢?” 滕存一充满了好奇,完全没了忌讳。 “不确定,只知道是在地中海的北岸。” “这也太含糊了吧。” “那个年代,不存在统一的时空标尺,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历法和度量衡,许多事情都是很混乱的。离开那座岛以后,过了很长时间,可能有数百年,也可能有千年,再次回到那个区域,早已物是人非,无法辨认了。”徐岚抬起头,透过树梢望向月亮,悠悠的诉说着。 “那你也有其他的名字吧。”滕存一没有沉默多久。 “已经很久没用了。” “为什么叫徐岚呢?” “我第一次来中华的时候,收留我的那个汉人取的。他自己就姓徐,他说我行动起来像山里的雾气,飘忽不定。”徐岚站起身,浇灭了火。 “怎么了?”滕存一紧张起来。 “没事,早点睡。如果需要,帐篷里有应急灯。” 徐岚静静地等滕存一完全睡熟,起身又回到塌方现场。路上聚集了很多工程车辆,探照灯把四周照的如白昼一般。徐岚正犹豫不决,忽然飘来了几片大朵的云,遮挡了月亮。于是他尽量压低身子,小心地从阴影处绕过去,找了一会儿,在碎石中发现了一小节LG。 2017年8月7日,星期一,多云 丁酉年闰六月十六,宜破屋、治病,余事勿取 忌结婚、订婚、搬家、定盟、祈福、安葬 滕存一一觉睡到九点多,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没了鸡犬的吵闹,徐岚并没有叫醒他。 吃了一点东西,便收拾了,往回走。滕存一觉得徐岚比昨天放慢了很多,至少他自己不是连跑带爬的跟着了。结果回到山岗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徐岚并不着急,让滕存一先吃点东西。 “还去凤凰吗?”徐岚突然问。 “以后还有机会。”滕存一愣了一会儿。 车头灯的光亮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徐岚跳下车,滕存一也赶忙跟了下来。 是吴三。 “怎么是你?”滕存一完全没有头绪。 “果然在这里。”吴三冷笑着,月光下,他看起来阴冷而诡异。 说话间,吴三已经走到了近前,突然掏出一包东西撒了过来。 徐岚闪身过去,推开滕存一,那包粉末洒了他一身。 居然是毒品,掺了不少面粉。“苗医也堕落了吗?”徐岚冷冷的盯着吴三,用比脸色更加冰冷的语调说道。 徐岚的眼睛泛出凌冽的金光,他生气了,很久没有如此强烈的情感波动了,是毒品的缘故吗?还是别的?徐岚自己也说不清。 云渐渐多了起来,之前还是忽隐忽现的月亮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若有若无的闷雷。 吴三仍然一脸疯狂,掏出一把刀,径直捅了过来。徐岚一下就折断了他的手腕,顺势揽过脖子,直接用牙齿撕开了颈动脉。温热的鲜血顿时喷射而出,飞溅到徐岚的脸上,从脸颊和嘴角淌下,染红了白色的T恤。 短短几分钟,吴三已经完全没了生气,徐岚直接把他丢下了悬崖。 “你干什么?”滕存一惊恐的喊叫着。 “已经没救了。”徐岚的声音依然冰冷。 “死人了。”滕存一呆呆的站着,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突然,一道电光划过天际,雨倾盆而下。裸露的泥土地很快积起水坑,泥水溅起,脏了那雪白的亚麻长裤。徐岚忽然记起了很多年以前的那个黄泥岗。 那也是一个大雨倾盆的日子,裸露的黄泥岗上,徐岚瘫坐在泥水里,肆意地哭着,怀里抱着他的尸体。雨水不停地冲刷,化开了血迹,流进泥水里,慢慢渗开来。身下的泥水潭,像一副妖异的画作,若是在数百年后,大概会被称作是抽象派。徐岚一时想不起自己上一次哭泣是在什么时候了,只是清楚的记得眼泪是咸的,可是,为什么这么苦? 一声炸雷,徐岚拉回了思绪。他迅速换了衣裤,拖过呆若木鸡的滕存一,把他塞进揽胜,开车下山。 车子径直开进了村,雨大,倒也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龙飞跃无措的接住徐岚推过来的滕存一。徐岚把滕存一的包扔在门边的地上,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龙飞跃把滕存一扶进房间,听到动静的母亲在门外大声问着。 “没事,淋湿了。”龙飞跃一边大声答应,一边在滕存一的行李中翻找。 脱掉湿衣服,擦干,换上干衣服,扶上床,盖上被子。滕存一像木偶一般任由龙飞跃摆弄,头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徐岚折回山岗,在山脚的草丛中发现了一辆没有牌照的摩托车,又到崖下溪谷捞起吴三的尸体,细细找了几圈,拾起一些散落的物件。“剩下的就交给雨吧。”徐岚想着,开车离开了。 8月11日,星期五,中雨 怎么也睡不着,只好爬下铺位来写日记。平生第一次坐卧铺火车,结果发现自己原来有晕火车的毛病。以前听龙飞跃说,火车碾过铁轨那有节律的轰隆声像是催眠曲。对我而言显然正相反。 那天是怎么回到龙飞跃家的,有点记不清楚了。第二天起来,已经乱成一锅粥。吴家的老巫师亲自登门了,原来那天吴三来龙家谈事情,之后就再没有回去过。两家人一起去报了警,最后查到监控,确认吴三确实离开了村子,但那便是最后的踪迹了。所以吴三是怎么出现在那个山岗上的,也没有人知道。 新郎失踪了,婚礼自然也无从谈起,龙家一片慌乱,也没有人有心思管我了。草草结束了行程,买了能买到的最早的火车票。 龙飞跃送我到火车站,小心翼翼地问我徐岚的下落,我只好告诉他,徐岚有急事,先回福建了。 一个充满期待的旅途,究竟是怎么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的。 想不明白。 只能回去问徐岚了。 8月12日,星期六,阴 总算到家了。 徐岚不在,完全没有回来过的痕迹。 我这满肚子的问题该怎么办? 算了,好困,洗洗睡吧。 2017年8月12日,星期六,阴 丁酉年闰六月二十一,宜出行、修造、安葬、祭祀、补垣、作梁 忌结婚、搬家、掘井、开光、针灸 一路暗中跟着,确认滕存一安全到家以后,徐岚回到了别墅。 三只猫从不同的角落跑出来,在徐岚的腿上亲昵的蹭着。 “相安无事了吗?”徐岚想着,坐到沙发上。他没有开电视,甚至也没有开灯,只是在黑暗中静静坐着。三只猫都跳上沙发的靠背,各找了个角落,蜷卧下来。 徐岚仔细回想着,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造成滑坡的爆破,单从技术上说,并不困难,关键是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对方似乎并不想造成实际的伤害。但是,那样精密的设计一定是需要事先准备的。出发之后,他一直很小心的与滕存一保持距离,就是去凤凰的行程,也是临时决定的,唯一泄露的可能就是那几条微信。 能够如此精准的掌握他的动向的,究竟是谁?自己的各种账户、手机卡、甚至车子,都是周涛经办和管理的,他肯定是知道那些行踪的,只是……。 还有吴三,究竟是谁,又有什么必要,让他来送死。 线索太少,实在看不出来头绪。徐岚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手机。 “我回来了。” “我知道。”电话那头有女人的笑声,周涛那小子又在风流。“玩得好吗?看您一直在古丈呆着,怎么也没想着去趟凤凰?” “你在哪里?” “我哥知道我还在大陆,就约我来上海玩儿了。” “来一趟。” “哦,好,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安排一些接下去的事情。” 上海,陆家嘴。周涛挂了电话,没有搭理凑过来的女公关,起身走出包房,去露台花园抽烟。徐岚一反常态的含糊其辞,出事了。 五年了,风平浪静。虽然知道徐岚的特殊,知道他对于公司和家族的意义,但徐岚给人的感觉,让他有一种错觉,似乎会永远这么风平浪静下去。 “该来的,总会来的。”周涛灭了烟,回到包房。 8月18日,星期五,多云 快一周了,徐岚还是没有回来。 连猫也没有, 说起来,从平潭岛回来以后,就没再见到那只猫,那几日忙着收拾行李,安排行程,没太注意其他的,是送去寄养了吗? 好烦。 我都快神经质了,有点风吹草动的,就要冲去客厅看一眼。 家里只有泡面了,橱柜和碗柜里装满了徐岚的痕迹,他究竟到哪里去了。 好烦。 我没有办法不去想那两天发生的事情。看着徐岚杀死吴三,那不仅仅是恐惧、也不仅仅是惊讶,似乎是愤怒。可我究竟在生什么气呢?刚刚觉得和他靠近了一点,一下子又隔开了好远。 好烦好烦好烦 龙飞跃也是,完全断了音信。不过也不能怪他,出了这种事情,大概也顾不上了吧。 8月27日,星期天,小雨 再有一周就该开学了,徐岚还是没有回来,微信也不回。 他还会出现吗? 就像做了一场梦,已经要醒了吗? 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擅自认定徐岚不会杀人的?怎么可能?他那种情况。何况,也不知道他已经活了几千年了,还有什么事情是能确定没有发生过的。 终究是我太傻了吗? 好想他, 是太无聊了吗? 没有办法停下来,不停的想他的事情。 家里冷冷清清的。 楼下的猫呢?去年这时候不是叫得很欢吗? 2017年8月31日,星期四,多云 丁酉年七月初十,宜破屋、治病,余事勿取 忌安葬 周涛走了,徐岚上楼,摊在床上,扭头看窗外的云,一朵一朵的缓缓飘过。 忙了半个月,把所有的账户废弃更换,车子的定位系统也拆除了。收集来的证据,都让周涛拿去检测了,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吴三的案子似乎也成了悬案,有人刻意消除了很多痕迹,甚至徐岚自己不小心留下的痕迹都消失了。线索看似都断了,但徐岚的心里似乎渐渐有了一点方向,只是前方的雾太浓,还看不清。 是该想想滕存一的事情了。要回到他身边去吗?远离他,就能保护他吗?经过这一年,徐岚渐渐觉得,他与滕存一的相遇,并不是偶然。似乎有一只手在推动着一切,但只是很轻很轻的拨弄,所有的行动都似有似无,好像并不急于达成目的,只是暗暗撩拨、试探。 徐岚转过头,闭上眼睛,睡了。 2017年9月1日,星期五,阴 丁酉年七月十一,宜结婚、出行、交易、纳财、祈福、安葬、成人礼、造桥 忌动土、安床、开池 滕存一报道回来,看见徐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家里已经打扫干净,所有的泡面碗都丢掉了。 那一刻,滕存一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三章 卷入 第一部分 兄弟 2017年9月5日,星期二,阴 丁酉年七月十五,宜结婚、搬家、祈福、祭祀、作灶、斋醮 忌动土、破土 * 中元节,滕存一从前天开始就听姑姑唠叨,烦了。“一年得召回来祭拜几次,他不烦,爸也会烦的。”至少滕存一是这么想的。成功避免了姑姑过来帮忙祭拜,至于老家的祭祀和村宴,大伯安排在了周末。 * 家里的生活似乎又恢复成了熟悉的日常。湘西的事情,滕存一不问,徐岚也没有主动讲的意思。滕存一还是很想知道的,所以有事没事的就在徐岚周围瞎转悠。 这个学期,下午几乎没课,午餐后,滕存一一般也就回家了。就连自习教室占的位子,也撤了。晚餐后,滕存一没有回屋,陪着徐岚看电视。徐岚最近看上了艺术片,滕存一觉得无聊,强忍着哈欠。 “问吧。”徐岚突然关了电视,向后靠去,仰头看向吸顶灯。 “那个……”滕存一自然不是不想问,大概也算不上是不敢问,存粹只是不知道从何问起。 “塌方是人为造成的,吴三是有人故意引来的。”徐岚改成略微前俯的姿势。 “吴三,为什么会……?” “应该是因为龙飞跃的姐姐,想不开,结果被人蛊惑了。” “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一个人。” “可能原本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清白,再加上毒品的作用。” “毒品?那包东西是这个?!”滕存一一惊。 “是。” “你这些日子是去戒毒了?” “那个量,一个小时以内就能代谢掉。” “这样啊。”滕存一不知道该不该觉得佩服。“你就这样把尸体丢下山去,没关系吗?” “的确欠考虑,后来回去收拾过了,应该没问题。”虽说收拾过,却似乎太过干净了,应该还有其他人再去清理过,但徐岚并不打算跟滕存一细说。 “都是些什么人呐?” “还不清楚,是冲我来的。”徐岚有点想提醒滕存一注意安全,又怕他太过焦虑,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开口。 “你不用先躲起来吗?” “招惹了太多是非,如何躲得掉,随它去吧。”徐岚打开电视,不再说话。 * “对了,那猫呢?”沉默了一会儿,滕存一突然想起来。 “在我那儿,之前被其他猫欺负,现在融洽了。” 滕存一觉得自己很傻,居然从来没有想过徐岚也是有自己的住处的。 “不抱回来?” “那里自由。” 。。。。。。。。。。。。。。。。。。。。。。。。。。。。。。。。。。。。。。。。。。。。。。。。。。。。。。。。。。。。 9月11日,星期一,多云 * 周末回乡,大伯终于问了祖宅的事情,我告诉他全凭他处置,大伯很高兴,结果喝醉了。程昊送大伯回城,丢下我和姑姑一家去坐大巴车。 龙飞跃请了假,昨天才到。亏我之前那么担心,看他一副活灵活现、油光满面的样子。他的姐姐居然也跟着来了,说是来这边打工。龙飞跃还兴致勃勃的说,等他毕业工作了,就把他母亲也接过来住。看来是完全把吴家抛到脑后了。原本还以为他来学这种专业,是为了以后回乡搞旅游开发呢。 龙飞跃问我能不能帮他姐姐介绍工作。我要不要去问大伯呢?其实很不想跟大伯一家多打交道的,但是总觉得亏欠了龙飞跃一些什么,要不还是去问问吧。 。。。。。。。。。。。。。。。。。。。。。。。。。。。。。。。。。。。。。。。。。。。。。。。。。。。。。。。。 2017年9月16日,星期六,多云 丁酉年七月十五,宜祭祀、成年礼,余事勿取 忌结婚、开业、盖屋、作梁 * 刚过中午,龙飞跃就来敲滕存一家的大门,这次,他带了两瓶红酒。 “大家都不喝,你买来做什么,以后别买了。”滕存一把龙飞跃让进屋。 “想感谢你呗,姐姐在茶叶店做得很愉快,还说要学茶道。”龙飞跃看见沙发上的徐岚,有点尴尬。他大概猜到了吴三的失踪与徐岚有关,最终还是觉得其实无所谓,毕竟,姐姐高兴,他也高兴。 徐岚去厨房拿了开瓶器,打开一瓶红酒,闻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就把两瓶红酒都倒进了他腌着的那一大缸子鸡肉里。龙飞跃也不敢说什么。 * 龙飞跃见徐岚去泡茶,饶有兴致的站在一旁看。雪白纤长的手指,捻着茶夹,熟练的烫洗茶具,摆放好。用竹制茶铲把茶叶铲进茶壶,先沏了一壶,倒出来,用茶水把公道杯和茶碗又洗了一道。再沏上一壶,分到茶碗里。 滕存一过来,一屁股坐了另一张鼓凳,龙飞跃只好去餐厅搬了张椅子过来,放在茶海边,高了许多。龙飞跃端起茶碟,并没有急着喝,仔细端详起那白瓷小茶碗,上次完全没有注意看。很薄的瓷,似乎轻轻一磕就会碎掉,纯白无暇,还能透光。就是实在小了点,龙飞跃觉得这一碗茶还不够他喝一口的。 一口闷了,茶很淡,不如油茶喝着香。 “好精致的杯子,就是茶壶不怎么样,看着像土陶的。” “那是紫砂壶,贵着呢。”滕存一忍不住笑了。 “啊?!”龙飞跃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憨憨的笑了。 。。。。。。。。。。。。。。。。。。。。。。。。。。。。。。。。。。。。。。。。。。。。。。。。。。。。。。。。。。。。。。。。。。 10月1日,星期日,阴 * 国庆长假,只想在家里宅着。高考之后曾经盘算过,跟同学混熟以后,大学期间的每个长假都可以一起去旅游。现在,完全提不起兴致了。可是一想到中秋家宴,就头大得很。幸好徐岚说可以来他这里,于是告诉姑姑去外地玩儿了,今天一早收拾行李,开车过来。 其实也就不到半小时的路程,离主干道也不远,是倚着一座小山包修建的别墅群。小区的大门修得倒是隆重得很,门前居然还有一个喷水池。 徐岚的家,内部看起来跟平潭岛的石头房子一个风格,只是少了碟片,多了窗户。他一进门,不知道从哪里窜出的三只猫就围着他转,其中有那只独眼猫,居然完全不理睬我! 徐岚有问我要不要去哪里玩儿,我告诉他,只要不爬山,哪儿都行。 。。。。。。。。。。。。。。。。。。。。。。。。。。。。。。。。。。。。。。。。。。。。。。。。。。。。。。。。。。 2017年10月4日,星期六,多云 丁酉年八月十五,宜装修、祈福、祭祀、入殓、铺路 忌结婚、搬家、安门、上梁 *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两天,徐岚不想出门。昨晚看天气预报,见雨要过了,就叫滕存一收拾行李。早饭后,开着揽胜出发了。虽然是长假,大概因为中秋节的缘故,高速路上的车并不很多。 “这是去哪里呀?”滕存一眼见着又进了山,担心起来。 “龙岩。” “哦,土楼那里。” “是。” 滕存一马上又充满期待起来,赶忙掏出手机找攻略。 虽然徐岚自己是不用休息的,但是滕存一去了几次服务区上厕所,结果,到龙岩城区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在市区吃了午饭,其实也就是让滕存一吃了午饭。徐岚给周涛打了个电话,掏出墨镜戴上,再往永定方向开出一些,到了温泉度假区。 滕存一已经看花了眼,糊里糊涂的跟着徐岚进了酒店大厅。 “周涛周总定的房。”徐岚对前台说。女服务员赶忙拿起电话:“那位客人到了。” 不一会儿,过来一个经理模样的中年男人,一脸殷勤,一边张罗人拿行李,一边亲自开电梯,把徐岚和滕存一引到顶楼。 哪里是宾馆房间呐,根本就是一座豪华别墅。滕存一长这么大没见过这阵仗,傻了眼。中年男人还想继续献殷勤,见徐岚爱搭不理的,也只好没趣地出去了。 “泡温泉吗?” “啊?”滕存一只顾着四处张望,徐岚也不理他,自顾自换了浴袍往露台去了。 “不是说泡温泉吗,怎么不是到下面池子?”滕存一总算是回过神来。 “下面人多。抽上来的温泉水,一样的。”徐岚已经泡在池子里了。 滕存一想了想,便也去换了浴袍过来。 池子很仿真,一座假山上伸出龙头样的入水口,另一边的出水口做成了石磨的形状,水泥瓷砖的水池,内侧围了一圈竹子。滕存一一边仔细打量温泉池,一边问道:“那个周总是什么来头啊。” “周涛,你见过的,在平潭。” “哦,那个广东人。”滕存一想起周涛,还是莫名的火大。 “香港,周氏集团的二少爷。” “你们怎么认识的。”滕存一来了精神。 “有些年头了,我的东西作为股份入股,周家负责帮我安排一些日常琐事。” “东西?” “长时间存下的。” “那不是古董?” “现在看来,的确是的,原本也就是些杂物,放得时间长了而已。” 徐岚的声音越来越远,滕存一觉得他快要睡着了。 “别睡,会淹着的。” 说晚了,已经睡着了。倒也没有滑进水里。滕存一不放心,只好一直看着。 。。。。。。。。。。。。。。。。。。。。。。。。。。。。。。。。。。。。。。。。。。。。。。。。。。。。。。。。。。 10月8日,星期日,阴 * 说好的土楼,结果三天就没有走出宾馆,不对,是没有走出房间。害我白白查了一路的攻略。 一日三餐都是送到房间的,每天除了徐岚,看见的人就只有那个一脸猥琐的经理,他居然亲自送餐。也没见徐岚打电话订餐,到时间自己就送来了,那个大鱼大肉的排场,还是完全符合徐岚口味的半生不熟,要不是徐岚开金口说了一声,怕是连粮食和蔬菜都没有。大概都是那个周二少安排的。 徐岚更是,除了吃饭,都不出温泉池,而且大半时间都在睡觉,害我担心守着,他居然一次也没有滑进水里,哪怕是滑下去一次,我也有理由叫他去床上睡呀。他也不会泡脱皮,到底是什么构造的。 总算还是赶在下雨前回到了家,徐岚他是算好了吗? 明天就开学了,我好好一个长假,就这么被他给泡掉了!!!!!!!!! 。。。。。。。。。。。。。。。。。。。。。。。。。。。。。。。。。。。。。。。。。。。。。。。。。。。。。。。。。 10月10日,星期二,多云 * 去年的今天,我遇见了徐岚。那时候的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竟然成了我最近似于家人的人。很小就失去母亲,爸也不是善于进行感情交流的人,姑姑只是偶然会过来照顾一下,我的学习成绩还一直很好。在大家眼里,我是一个乖巧的、不需要人操心的孩子。可是如今,我家客厅里宅着的那个年纪奇大的孩子,却在操心照顾我。 龙飞跃听说了我的温泉之旅,很是羡慕,但他并没有说要徐岚带他出去玩儿,估计他也没这胆子。他们俩相处得似乎融洽多了。虽然徐岚还是爱理不理的,龙飞跃已经能够在徐岚身边正常的呆着了。之前,龙飞跃问徐岚,能不能在自己方便的时间,再吸今年份的能量,徐岚也同意了。 。。。。。。。。。。。。。。。。。。。。。。。。。。。。。。。。。。。。。。。。。。。。。。。。。。。。。。。。。。。。。。。。。。。。 2017年10月20日,星期五,多云 丁酉年九月初一,宜打扫、沐浴、破屋、祭祀,余事勿取 忌结婚、开业 * 和龙飞跃一起吃了午餐,滕存一去图书馆借了一本书,然后准备回家。上个学期,滕存一就发现,从学校的西大门出去,回家更近,而且那样也会经过校园西南部的那个湖。湖是园林设计专业的实践基地,所以被归置得很漂亮。滕存一很喜欢在那个湖边的木栈道行走,那里还有一条栈道通向湖中的一个小岛,岛上有一座亭子。大概因为蚊子太多,湖边很少有人来。 滕存一独自在栈道上走着,四下无人。快走到栈道尽头的时候,一辆食堂的冷链车从后方开过来,打破了寂静,滕存一回头看了一眼,“今天怎么走这个门?”他一边想着,一边离开栈道,拐上人行道。 冷链车突然急刹车,在滕存一的前方停了下来。不等滕存一反应,副驾下来的那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已经把一块布蒙到了他的脸上,滕存一很快就失去了意识。穿制服的男人找到滕存一的手机,一脚跺烂了,踹进湖边的水草里,然后准备把滕存一的单肩背包也扔下湖。 “别丢,带走。”冷链车的厢门打开了,里面蹲着的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对制服男喊道。 制服男把滕存一架到车后,两人一个抬、一个架,把滕存一弄进车厢。然后扬长而去。 * 不知道晕了多久,滕存一才醒过来,他觉得头好痛,昏昏沉沉的。似乎是一个废弃的仓库,或者是废弃的厂房,滕存一也分不清楚,总之是一个空旷的长条形砖房,有两排已经破损殆尽的玻璃窗。窗外的天色已经有点暗了,大约是五点左右的样子。 滕存一看见面前不远处的折叠靠背椅上,坐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一边抽着烟,一边聊天。 “还要等多久。饿死了!” “头儿也没说,谁敢问呐。” “抓这么个学生,也不像有钱的样子,居然要出动整队人马,老板什么意思啊?” “听说后面有大金主。” “你哪里听的,不是只有头儿知道详情吗?” “大少爷那边的小妞。” “跟你去酒吧的那个?有戏?” “干什么呢?烟熄了,把人看好了。”远处有一个粗壮的声音吼了一句,两人就都不说话了。 滕存一继续装晕,不敢动弹。天色越来越暗,高处的一盏灯亮起,昏黄色的光散漫开来,只能照亮砖房的一小部分。水泥地上开始渗出寒气,毕竟快到霜降时节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滕存一真的要睡着的时候,突然间,玻璃破碎的声音,有一个身影从身后的窗户跃进来,从滕存一的身侧滑过,冲进昏黄的光中。 是一场混战,冲过来很多穿西装的人,场面太过混乱、光线太过昏暗,滕存一什么也看不清楚。似乎,有凌冽的金光闪过。滕存一太过害怕,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有人过来了,扯开了绳子和胶带。熟悉的声音:“能走吗?” 滕存一说不出话来,徐岚把他拽起来,拉着往外走。穿过杂草从,拐过几条小道,徐岚把揽胜停得很远。 直到被主路上对向车辆的大灯晃了眼,滕存一才清醒过来,徐岚一言不发地开着车,没有回滕存一家,直接开去了别墅。 * 关上大门,徐岚突然就瘫软下去,滕存一一惊,赶忙去扶。徐岚的呼吸又急又深,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滕存一吓坏了,呆了一阵儿,突然来了力气,把徐岚扶到沙发上。满是血污的风衣敞开来,滕存一才发现里面的白色T恤也已经染红了一大片。掀开T恤,右腹部有一个很大的伤口,血污太重,也看不清楚具体的样子。滕存一一下子就慌了,怎么办?他的第一反应是打120,伸手进口袋,没有手机。 “吧台下面,有酒精。”徐岚轻轻说道,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滕存一找来了酒精,正想着用什么东西擦。 “倒吧。”徐岚淡淡地看着他。 滕存一犹豫着。 “快呀。”徐岚提高了声调。 滕存一只好拧开瓶盖,整瓶倒了下去。 徐岚咬着牙,轻轻的哼了几声。 伤口的血污被冲掉了,滕存一看到了一个不规则的一字形伤口。 “现在怎么办?你有急救箱吗?”滕存一跪在徐岚的腿边,努力搜刮着大脑中关于伤口包扎的知识。 “没事的,自己会好,不信你看。” 细看之下,滕存一发现伤口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不一会儿,至少从表面上看,已经完全没有痕迹了。 “这就好了?”滕存一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有,内部的愈合没那么快。”徐岚硬撑起身来,滕存一忙起身扶住。徐岚到厨房,从橱柜里取出一个小玻璃瓶,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节手指,放进瓶子,又把瓶子放进了冰箱冷藏室。 “去我房间。”徐岚的声音越来越轻了。 滕存一把徐岚扶上楼。 徐岚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窗外是微弱的天光,床上的人儿却白得透亮,滕存一突然间慌了神,跪在徐岚身边大声地唤他。徐岚睁开眼睛,对滕存一淡淡一笑,“没事的,睡几天就好了。” 滕存一愣住了,他第一次看见徐岚露出如此温柔的微笑,居然是为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安慰自己。他呆呆的坐在床沿上,坐了一夜。 。。。。。。。。。。。。。。。。。。。。。。。。。。。。。。。。。。。。。。。。。。。。。。。。。。。。。。。。。。。。。。。。。 2017年10月24日,星期二,晴 丁酉年九月初五,宜结婚、出行、搬家、定盟、祈福、求医 忌开业、安床、开仓、安葬 * 徐岚醒过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洒满了床。他走下楼,看见滕存一正在厨房淘米。 “还好之前剩了米,要不然我得饿死。”滕存一看见徐岚走过来,笑着说道。这几日他不敢出门,也不敢叫外卖,就找柜子里的调料拌白米饭吃。“我拿你的手机请假,没关系吧。我的找不到了,不知道掉哪儿了。” “没事。”徐岚走去沙发坐下,沙发上的血迹还在。“今天星期几?” 滕存一把饭烧上,也走过来坐下。“周二,你真的没事儿了吗?” “你坐远点儿。”徐岚叹了口气。 滕存一一头雾水。 “你看起来很美味。”徐岚能清楚地感受到滕存一血管中蓬勃的生命力。 “啊?”滕存一竟笑了。“除了我,还有你能吃的吗?” “太饿了,对其他东西没胃口。”徐岚实在提不起兴致。 “要不我就勉为其难了?”也不知道滕存一是不是在开玩笑。 “打电话叫龙飞跃过来。”徐岚扭过头看向窗外。 * 保安不让龙飞跃进门,滕存一只好跑出去接他。 “这里可不好找。”龙飞跃一路左顾右盼。 “不是让你打车吗?” “拦不到,就算了。到底什么事儿呀。” “徐岚之前为了救我受伤了,现在好了,但是需要……”滕存一低着头,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走吧。”龙飞跃沉思了半分钟。 徐岚见滕存一带龙飞跃进来,两个人都沉默不语,便起身向楼梯走去。 “上来。” 龙飞跃小跑着跟了上去。 门开了,两人进去,门关上了。 滕存一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厨房里传来米饭的香味儿。 大约过了一刻钟,徐岚走出来,“帮他请假。” “请几天?” “三天够了,周末就能恢复。” “之前在医院住了一周呢。” “我掌握得了。” 滕存一等徐岚下来,就走上去看,龙飞跃在床上睡着,已经开始输液了。“东西倒是齐全。”他暗自想道。 。。。。。。。。。。。。。。。。。。。。。。。。。。。。。。。。。。。。。。。。。。。。。。。。。。。。。。。。。。。。。。。。。。 2017年10月27日,星期五,晴 丁酉年九月初八,宜会友、出行、打扫、搬家、开业、成人礼、雕刻、作梁 忌结婚、动土、修坟 * 香港中环,周氏集团,周涛站在办公桌前,郁闷的盯着眼前的包裹。龙飞跃,好像是滕存一的同学,怎么会给他寄东西。寄件地址,不知道是哪儿。物品种类,生鲜?! 小心的打开纸箱,里面是一个泡沫箱子,很多冷链用的冰袋,中间趴着一只鸡!其中一只爪子上绑着纸条,两个字“骨头”。周涛一惊,是徐岚的字迹。 小心取出鸡腿骨,有打磨的痕迹,还有一点酒精味儿。骨头的一头削平了,用鸡骨磨成的小盖儿盖着。周涛找了根别针撬开小盖儿,骨头是中空的,往桌上用力一磕,倒出一片皮肤,是一个手指的指腹。 。。。。。。。。。。。。。。。。。。。。。。。。。。。。。。。。。。。。。。。。。。。。。。。。。。。。。。。。。。。。。。。。 2017年10月29日,星期日,多云 丁酉年九月初十,宜装修、祭祀,余事勿取 忌结婚、开业、安床、掘井 * 把龙飞跃送回寝室,徐岚和滕存一就回家了。 晚饭后,徐岚掏出一架手机给滕存一:“你自己去补卡。” “那我的手机?” “不用找了。” “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滕存一收起手机。 “我在你的包里装了追踪器。” “哈?”滕存一掏出了手机。 “也装了。” 滕存一苦笑了一下,又把手机揣回口袋,起身准备离开。 “存一,有些事情,还是别往日记里写了。” “喂!”滕存一又一屁股坐下了。“这样不好吧!” “你写日记的时候絮絮叨叨的,自己不知道吗?”徐岚望向滕存一,滕存一觉得他的神情有点儿戏谑,还觉得有股热浪涌上头来。 “那能有多大声。”滕存一嘟囔着。 “对我,足够了。” “我不写了,还不行吗!”滕存一砰的一下站起来,快步走回房里。 2017年11月3日,星期五,晴 丁酉年九月十五,宜结婚、会友、出行、搬家、交易、赴任、祈福、安葬、修造 忌开仓、成人礼、作梁 * 香港中环,周涛坐在办公桌前,拼命的挠头,面前摆着一堆报告。指纹、DNA,全部指向了周氏旗下的保安公司,那个陌生地址的废弃厂房,属于自己曾经合作过的台商。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涛的脑子像一团乱麻,越挠越乱,直到把自己挠痛了,周涛才终于停了下来,打电话让秘书定机票。 * 周涛从舷窗往外看,晴朗的天空下蓝色的大海,还有海岸线上嵌着的白色沙滩。那一日之后,在香港与大陆之间奔波,他不知看过多少次这样的风景,还是看不腻。 周涛记得,那是他24岁的生日宴会,因为也是成人礼,所以格外隆重。宴会还未散场,父亲不做解释,直接带着他上了飞机,到了平潭岛。 雪白空旷的沙滩,站着一个白净清秀的青年,一身洁白。 “这是小儿周涛,今后就要烦您操心了。”父亲恭恭敬敬的对那个青年鞠了个躬,还让周涛也照着做。 “知道了。”青年淡淡答了一句,便转身看海,不再搭理他们。 父亲也不计较,带着周涛转身离开。 爬上防风坡,父亲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沙滩上看海的青年:“涛儿,那是徐岚,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责任。” 周家的背后,有一个关乎家族命运的大金主,而只有每一代的周家家主,才能直接和他打交道。这是周家每一个核心成员都知道的秘密。虽然知道,但周涛从没有觉得这与自己有关系,毕竟,哥哥周鑫才是长子,而且是一个极其优秀的长子,自己只是那个不务正业的二少爷。周涛更没有想到,那个神秘的大金主,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男孩子。 “多美的风景啊!”父亲望向徐岚的双眼闪着激动的泪光。周涛不明白,的确是个秀美的孩子,但也没有到让人动容的程度,硬要说的话,也就是那双碧玉般的眸子,让人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现在的你是不会明白的,”父亲看出了周涛的疑惑,“有一天,当你也作了父亲,当你抱起自己的孩子,感受到那新鲜蓬勃的生命,你才会真正明白徐岚的美好。” 那一日之后,五年过去了,周涛并没有成为一个父亲,他连固定的女朋友也没有。但是,他似乎已经有点儿明白父亲的话了。跟徐岚相处得久了,对生命的看法,会发生改变。 * 滕存一打开房门,看见周涛,刚要发作,就被周涛拨到了一边。 周涛绕过滕存一,径直冲到徐岚的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改装了的注射器,双手捧着,弯腰递了过去。 “吸了,您就能看明白了吧。” “有些事情,不需要那么麻烦,也能看得明白。”徐岚坐着没动。 周涛呆了十几秒,缓缓直起身来,慢慢走到单人座边,坐下。滕存一只好坐去茶海那边。 “您不怀疑我吗?” 徐岚没有回答,关了电视,碧玉般的眸子缓缓转过去望着周涛。 周涛又开始挠头发。 “再挠就秃了。” “不劳您费心,我还嫁得出去。”周涛苦笑了一下。 “查清楚了?” “是周氏的人干的,但我想不出是谁。” “学生会论坛的主意,是谁告诉你的?” “没有啊?突然想到的。”周涛一头雾水。 “那不是你会想到的东西。仔细回忆一下。” * “能抽烟吗?”周涛想了半天,毫无头绪。 “通往四楼的拐角,有个沙盆。”滕存一还是不喜欢周涛。 周涛也没有计较,出门去了楼梯拐角。他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去,白色的烟雾飘飘忽忽,突然来了阵风,瞬见就被吹散了。周涛记起那个无聊的商务聚会,他和哥哥躲到天台上抽烟,两人趴在栏杆边,一边闲聊,一边看着烟雾在风中起舞。记不清是怎样的话题,哥哥开始说起上海的大学生,说起学生会论坛里的那些是是非非。周涛记得自己正在为徐岚的事情发愁,听着哥哥的闲聊,忽然灵机一动。 * 周涛回到单人座,一言不发的坐着,坐了好一会儿。 “伤到您了。” “已经没事了。” “那我回去了。” “好。” “周涛。”周涛刚走到门口,徐岚突然叫住他。 “您还有什么事吗?” “再办一套东西,不要用公司的系统。” “好的,之前的那套要废掉吗?” “继续用着。” “明白了。” 。。。。。。。。。。。。。。。。。。。。。。。。。。。。。。。。。。。。。。。。。。。。。。。。。。。。。。。。。。。。。。。。。。。。 11月10日,星期五,多云 * 想不到龙飞跃居然是个花痴,他完全被中外文学艺术的那个余老师迷住了。泡了一个月的图书馆写一篇论文,缠着余老师给他改,现在又说要买个礼物表示感谢,每天找我帮他挑,害得我自己的购物计划都没有搞定,明天就是双十一了。 * 徐岚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他救了我,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 可以确定的,他喜欢吃肉、喜欢喝茶、喜欢泡澡、喜欢看电视 这种爱好系统怎么送礼物啊!!!!!!!!!一只鸡吗? 功夫茶具? 他用的那种,买不起吧 算了,他用的东西,我大致都是买不起的。 * 我究竟为什么要跑到这个亭子里来写日记! 要被咬死了!!!!!!!!! 。。。。。。。。。。。。。。。。。。。。。。。。。。。。。。。。。。。。。。。。。。。。。。。。。。。。。。 2017年11月20日,星期一,小雨 丁酉年十月初三,宜出行、沐浴、祭祀,余事勿取 忌开业、动土、安葬 * 香港,港怡医院。周涛在病房守了一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直到被查房的护士吵醒。周鑫已经醒了。 护士走后,周涛坐到病床边,周鑫的脖子围着支撑架,只能转动眼珠盯着周涛:“你来做什么,嘲笑我吗?还是替那个吸血鬼来兴师问罪的?” “为什么?”周涛垂着头,盯着脚面。 “你知道。” “我不知道。” “他夺走了爸、害死了妈妈,最后连继承人的身份都归你了,你说为什么!”周鑫太过激动,整个人都绷紧了。 “哥,别乱动。”周涛抬起头来。 周鑫闭上眼睛,将头尽可能的背过去。 周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哥,你误会了。夺走爸的心的,并不是徐岚。大概,应该是我们吧。大妈走上绝路,可能也不是因为失去了丈夫,而是因为自己的孩子被抢走。至于徐岚,爸应该是心疼你的,那可是个货真价实的老祖宗,别提多难伺候了。” 见周鑫没有反应,周涛站起来:“哥,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周涛从病房出来,在等电梯,瞥见一个体态妖娆的护士推着手推车从他身后经过,他忍不住侧过头去仔细端详起那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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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鑫的心结太多,我不想当心理医生。” “那个,你哥并不是坏人。”徐岚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您的确当不了心理医生。”周涛苦笑着,挠了挠头。“罢了,我也不问了。只是现在线索都断了,您自己有头绪吗?” “说不上,就是些模糊的感觉。对方似乎只是想试探我,绑架的事情,恐怕是周鑫自作主张。” “您的意思,我哥也是他们干掉的。” “应该是。” “结果只是一枚棋子,还是枚不听话的。”周涛叹了口气,“我明天去上海,看看分部那边能不能查到什么。”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也不知道存一是不是把米吃光了。” “别管我了,我没事的,酒醒了就好了。您大概不会有这种宿醉的感觉吧。” “喝多了也会醉,睡醒就好了。” “真是羡慕啊。”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过去了。” “外面下着雨呢。” “不大。” ------------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三章 卷入 第二部分 血脉 2017年12月9日,星期六,多云 丁酉年十月二十三,宜破屋、治病,余事勿取 忌搬家 * 干燥的冬天,徐岚还是陷入了重度宅家模式,或者,冬眠模式。总之,除了吃就是睡,渐渐的,睡的比例越来越大。滕存一总觉得有点儿担心,除了上课,就尽量呆在家里,还缠着徐岚教会自己做简单的汤面。 早餐吃了牛奶配吐司,滕存一就抱了本书坐在徐岚的脚边。徐岚已经霸着沙发睡了三四天,基本上没有动过,只有很深的呼吸。 徐岚的手机响了,滕存一被吓了一跳,书差点儿就掉了。看来电显示,是周涛。滕存一试着唤了唤徐岚,毫无反应,周涛又不依不饶的打来,只好硬着头皮接了。 “怎么是你?徐岚呢?” “睡着了,叫不醒。你等一段时间再打吧。”滕存一准备挂电话 “别挂!徐岚睡了多久了?”周涛在电话那头大喊,滕存一不禁又火大起来。 “我怎么记得清楚,谁知道是三天还是四天!” “把他叫醒。” “要叫你自己来!” “滕存一!马上把徐岚叫醒,催他出去吃点东西,出去吃,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没跟你开玩笑。告诉徐岚,我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完赶过去。你听清楚了没有!”周涛急了。 挂了电话,滕存一一头雾水,但又觉得似乎应该听周涛的话,于是再去试着叫醒徐岚,折腾了好一阵子,还是没有反应。滕存一探下身去,听徐岚的呼吸,呼吸很深,但是平稳,只是,身上似乎有点儿冷,他的手不像记忆中的那样暖和。 滕存一刚想直起身子,徐岚突然醒来,猛地把他推开,滕存一重重地摔到沙发的另一头。 “你干什么!”滕存一揉着肩膀站起来。 徐岚紧紧的缩在沙发的另一头,好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话来:“存一,去弄一些活物来,什么都行,快去。” * 滕存一走出小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逛。“活物,叫我到哪里去弄什么活物啊,宠物市场吗?要不,去找龙飞跃商量一下。”滕存一思量着,往学校方向走去。 拐过弯,路过一个城中村,临街的一排小店,大部分都是卖木雕工艺品的,中间夹杂着几家菜店。一家卖土鸡土鸭的小店映入眼帘,门口一摞的铁笼子,里面挤着些鸡鸭,顶上还有一笼鸽子。平日里,滕存一几乎没有注意到这家店的存在。 “老板。”滕存一站在金属柜台外,台面上摆着两只杀好剖开的鸭子。 “小哥,要点什么?”一个油光满面的大叔迎了过来,“水鸭母,煲汤可好了。鸭肝,明目。” “那个,我全要了。”滕存一指着门口的那一摞铁笼。 “那可要等一会儿咯,要杀好久的。”大叔的表情很复杂。 “不用杀,能送货吗?” “可以是可以,你想好了,自己杀很麻烦的,又臭。” 大叔找来几个麻袋,把鸡鸭一只只抓出来过秤,再丢进麻袋里。 “不会闷死吧?”滕存一只能看着大叔麻利的称重计算,脑子根本转不动。 “你家远吗?” “不远,拐过去下一个路口就是。” “那没事,这袋子透气的。鸽子也要吗?” “要。” 滕存一把花呗刷爆了,只好补了些现金。大叔把三个鼓囊囊的麻袋丢上一辆三轮板车,示意滕存一也坐上去。进了小区,大叔帮滕存一把麻袋搬上了楼。 “放这就好了,我自己拿进去。那个,搬运费?” “嘿,不用了。” “那谢谢您。” * 滕存一把几个麻袋拖到客厅的地上,徐岚还缩在沙发的一角。滕存一总觉得他看起来像是在发抖。 “现在怎么办?”滕存一蹲下身去,想解开束口的塑料绳。 “走开。”徐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声音冷得像冰。 滕存一退到吧台边。 徐岚一把扯开麻袋,鸡鸭虽然都被绑住了脚,还是惊得扑了一地。徐岚并不在意,直接抓起一只,对着脖子咬了下去。很快,客厅里已满是垂死的家禽。 滕存一再也忍不住了,冲进厨房对着洗碗池呕吐起来。等他冷静下来转回吧台,已经结束了。徐岚笔直的站在一地的尸体中,双手下垂,嘴角的血迹抹开了,一双绿眸已经完全变成金黄色。 “出去。”徐岚没有看滕存一。 滕存一不顾一切地冲出房门,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了。一直冲到楼梯的底部,滕存一突然意识到自己什么也没拿,连鞋都没换。他只好就地坐下,呆呆地看着人行道砖缝中长出的野草。摸了摸口袋,手机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似乎有点暗了,寒气渐渐重起来。手机响了,是徐岚,“上来吧。”他说,语气已经是柔和的了。 * 滕存一走上楼,房门敞着,门口是堆成小山的黑色垃圾袋。家里已经收拾干净,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徐岚自己也已经换洗过了,仍然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滕存一关了房门,走过去,坐在了沙发的另一角。隔着整条长沙发,两人默默地坐着,直到天色完全变黑。 * “你感觉好些了吗?”滕存一起身去开了灯,坐回来,打破了寂静。 “嗯。” “究竟是怎么回事?” “饿过头了。” “我不明白。” “其实我需要的和普通人类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量大得多,如果靠饮食,要花大量的时间摄入食物,而且消化本身也需要消耗能量,所以是远远不够的。最经济的办法,就是夺取其他生物已经转化好的营养,当然,人类的还是最合适。如果能量严重不足,强烈的求生本能会占据所有的意识,就会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夺取所有映入眼帘的能量。” “羚羊吃草,狮子吃羚羊。原来如此,我这反射弧还真是够长的。” 滕存一自嘲的笑了。“你最近都没有去学生会论坛了?” “周家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而且我总觉得周围有人在暗中观察。” “会不会是你多心了。” “你出生在如此和平安宁的环境里,是不会明白的。而且,正是在这样宁静的气氛中,那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才更显得突兀。” “对了,周涛打电话来了,说是处理完事情就会赶过来。” “知道了。” “存一,你希望我离开吗?”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岚突然问道。 滕存一叹了口气:“若是在半年前,我大概会有这样的想法,现在,已经搞不明白了。你也别再问了,我不想再考虑这种问题了。” “好。” 。。。。。。。。。。。。。。。。。。。。。。。。。。。。。。。。。。。。。。。。。。。。。。。。。。。。。。。。。。。。。。。。。。 12月17日,星期天,多云 * 徐岚说要回去一趟,就走了。已经两天了,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周涛来了。但他看起来似乎已经恢复正常,或许吧,我也搞不清,在他把自己耗到那样之前,我也没觉得不正常。要不是周涛正好打电话来,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想他了,好累。 最近很忙,学期末了,有很多读书笔记和小论文要交。最让人头疼的是文学艺术,要写关于中国古代文学中的鬼怪传说,余老师发的资料大多数是古文,加上古人讲故事完全不知所谓。刚才看了一篇唐传奇,就让我一头雾水。大概是讲长安的一位商人,去西域做生意,从沙漠里捡回个俊美的少年,就养在家里了。后来发生很多奇怪的命案,人们找来道士作法,发现少年原来是豹子精。结果,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豹子精杀了商人全家,跑掉了。总觉得故事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想说明些什么。 不知道徐岚有没有在唐朝生活过。虽然他说自己是地中海那片的人,但是看样子却很像中国人,除了那双眼睛。而且他那么熟悉中国传统文化,大概是在中国生活了很久了。 怎么又开始想他了。 2017年12月22日,星期五,多云 丁酉年十一月初五,宜理发、交易、安床、成人礼、出火、掘井、打猎 忌动土、安葬、安门、成服 * 徐岚在搓汤圆,滕存一饶有兴致地坐在边上看,也想上手试试,却总是搓不圆。 “没叫你祭祖?”徐岚问道。 “这种事情都是大伯在安排,听姑姑说他新店开业,没空管这些。”滕存一乐得不用回乡下,和乡里的族人吃饭有很多规矩,而且大部分的族人他也认不得。 “你知道中国的神话传说中有吸血的妖怪吗?”滕存一突然又想起论文来。 “中华的传说大多讲的是吸食精气,没看见说吸血的。”徐岚手上没停,往糯米团里塞上格外多的砂糖花生馅。 “那个僵尸、旱魃什么的。” “旱魃原本就是制造干旱的妖神,明清以后,莫名奇妙的和僵尸扯上了关系。僵尸是吸食阳气,血液只是载体,所以也有说是晚上爬上床直接对着嘴吸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还不是要写论文,烦死了。” * 手机响了,等徐岚洗了手过去,已经挂了又响。 “给您打个电话真不容易,光是拨通,一格电就没了。”周涛听起来心情不错。 “换手机吧。” “跟您开点玩笑,能把人噎死。” “什么事?” “这边的事情差不多了,人事调整花了很多时间,差点忘了您那边,您没事吧。” “没事了。结果呢。” “有一些人留了辞职信就失踪了,痕迹也抹得很干净,没查出什么。就是在哥的私人物品中发现了一样东西,可能需要您亲自确认一下。” “你拿过来?” “当然,我明天一早的飞机。” “好。” ---------------------------------------------------------------- 2017年12月23日,星期六,多云 丁酉年十一月初六,宜会友、出行、打扫、搬家、定盟、祈福、纳畜、安门、求医 忌结婚、动土、安床、掘井、造桥 * 周涛进门,见徐岚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么早?” “昨晚就过来了。”茶几上的大盘子里铺着厚厚的白砂糖,滚着白胖的糯米圆子。“要吃吗?自己去拿碗筷。” “不齁吗?” “还好。” 周涛从随身的长筒中倒出一个画轴。 “等一下。”徐岚起身把糯米圆子端去厨房,返回来的时候,画轴已经铺开了。 画的是泉州保险库里那张画上的书生,不过是一张端正的肖像画。徐岚没有坐下,看着画,一言不发。 “是您的吗?” “不是,是我画的,很早以前给人了,而且,是遗失了的。” * “走开!”滕存一在房间里大吼。 “他也在?”周涛挠了挠头发。 “昨天冬至。”徐岚轻轻叹了口气,把画轴卷好,走进客房去。一会儿,抱了只猫出来。 “怎么这么大火气。”周涛笑着说。 “论文。” “那这画?” “留这儿吧,我会处理。” “还有一件事情,上海的库被开过一次,也看不出有没有少了什么,您要不要亲自跑一趟,去确认一下。” “不用了,我也记不清。” “就您这记忆力,还有记不清的事情。” “很多东西本就是胡乱堆着的,你要单问某一件,还能根据活动轨迹想起来在哪里。” “我的祖宗,可都是钱呐!好吧。我还得赶回香港,您这儿还有什么事情吗?” “去把滕家的家谱整出来。” “之前您让我查的那部分?” “到福建以后的全部。” “知道了。” * 晚餐,滕存一不想再吃汤圆了,徐岚就包了饺子,虽然也包了菜馅的,他自己只吃纯肉馅饺子。 “你们什么时候放假?”徐岚突然问。 “要到一月中旬,春节很晚。”滕存一觉得稀奇,徐岚居然主动问这种事情。 “放假了,陪我出去走走。” “好啊。” ------------------------------------------------------------- 12月27日,星期三,阴 * 今天,龙飞跃兴高采烈地跑来告诉我,他的姐姐因为茶道学得好,被调到大伯的新店里做销售了。还说元旦假期要和姐姐一起请客。我把徐岚搬出来,他就打消了念头。 大伯的新店好像计划元旦当天开业,所以也就没有安排家庭聚餐,我乐得清静。徐岚提出去他那边。他那别墅住起来的确舒服,就是有一只猫在客房定居,烦死我了。 龙飞跃听说了要去徐岚的别墅过元旦,也想去。我回来问了徐岚,他说只要我不介意和龙飞跃挤一张床,就没问题。他那里的床,就是再多两个人也挤得下呀。 ------------------------------------------------------------- 2017年12月23日,星期六,多云 丁酉年十一月十三,宜祭祀、入殓,余事勿取 忌搬家、动土、安门、上梁 * 早餐后,开车出发,顺便接上了龙飞跃。不过徐岚并没有直接开去别墅,而是继续往乡下开,到了一家采摘园。 徐岚让滕存一和龙飞跃去摘橙子、草莓,自己便跑去挑鸡。龙飞跃对大棚种植的草莓没有兴趣,随便捡了一篮,就拖着滕存一往果园跑。龙飞跃家里有扶贫项目的柑橘园,于是成了专家,颇为得意地指挥滕存一摘。滕存一在坑洼的田埂上走得很不利索,所以并没有很高的兴致。 徐岚撵着一大群鸡过来,他仔细端详着那些鸡,看中的,便一把抓了,丢进拎着的竹筐里。龙飞跃见了,过去凑热闹,结果冲散了鸡群,徐岚瞪了他一眼,他也只是憨笑着,继续撵那些鸡。滕存一只好一个人站在摘下的橙子旁边发呆。 总算抓够了鸡,徐岚叫龙飞跃去看着老板杀鸡,自己走过来看摘的橙子。他往篮子里瞄了一眼,丢了几颗给果园里的鸡,然后又窜到树顶去摘了几颗补进去。 到了别墅,徐岚先去厨房腌鸡。又做好了果盘,端着出了门。滕存一正觉得奇怪,徐岚转回来,让滕存一和龙飞跃跟着到了二楼,在走廊里放下一个梯子,爬上楼顶。 楼顶居然是个布置得很精致的花园,完全是中式风格,有假山流水、莲池竹篱,玻璃凉棚下是一个大得夸张的木制茶海,足可坐下十余人。果盘已经摆在茶海上了,特地用了竹盘。 徐岚坐下泡茶。龙飞跃在花园里转来转去地看,茶已经喝了两道,才过来。 “坐下喝茶。”滕存一向徐岚那边让了点,指着一张竹根凳让龙飞跃坐。 “你们喝的茶淡,我还是喜欢油茶。”龙飞跃坐下,又打量起隔壁的竹根凳子。 “那也算是茶呀,一碗就腻饱了。”滕存一又想起了龙飞跃家的饮食,皱了皱眉头。 “你不干农活,当然不知道,早上喝几碗,可顶饿了。”龙飞跃开始吃橙子。 “你姐姐都学了茶道,你也不支持一下?” “在精神上支持就好了。” ---------------------------------------------------------------------- 2018年1月1日,星期一,多云 * 今天下午从别墅回来,龙飞跃也回学校了。 这两天,最高兴的就是龙飞跃了,整天逗那三只猫玩儿,怎么只有我跟那些猫八字不合! 至于徐岚,其实在哪边过日子,对他都一样,花大把的时间烹饪,然后坐在电视机前吃。要去别墅,大概就是为了能放肆地放烟火吧。 徐岚真的很喜欢烟火,才晚上九点过,就跑去车库里搬出十几箱,真怀疑是不是批发来的。龙飞跃也跑去凑热闹,结果就演变为龙飞跃放,徐岚看。徐岚就那么站着,一直目不转睛地看一朵朵烟花绽放,虽然是热闹的场面,他却显得格外沉静,让我想起平潭岛的沙滩,当时他也是这样默默的站着,注视着海面。他那对注视着烟花的眼眸,像平静的深潭,倒映着五颜六色的闪亮,却是更美的风景。 ---------------------------------------------------------------- 2018年1月19日,星期五,多云 丁酉年腊月初三,宜会友、订婚、交易、开业、安床、沐浴、祭祀、出火、掘井 忌结婚、出行、安葬、造庙 * 考试结束、放假。滕存一对徐岚提过的出行很是上心,又不好意缠着问,于是时常在厨房、餐厅、客厅一线晃悠,徐岚也不搭理他。 昨日,确认好了天气,徐岚就叫滕存一收拾行李。 一早开车上路,眼见着又往龙岩去了。 “不会又要去泡温泉吧?” “不是。土楼。” “总算。”滕存一乐了。 * 直接开车到了洪坑。不是旅游旺季,人不多。滕存一兴致高涨,拿着手机到处拍,徐岚只是跟着,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一看见卖青红酒的,便要进去,一坛一坛的仔细挑选,看得多,挑上的却不多,老板给挑烦了,报了高价,徐岚倒也不计较。 出了洪坑,又往南溪方向去,沿途在几处散建的土楼停下买酒。滕存一觉得奇怪,徐岚总能精确地定位有卖酒的人家,最终,他认定徐岚一定是用鼻子嗅的。 到了南溪,徐岚仍是跟着滕存一四处转悠拍照,他的心思却只在买酒上。 入夜,徐岚让滕存一拿证件定了民宿。至于揽胜,那么大的车子,除了前排两个座位,竟然塞满了一坛坛的青红酒。 --------------------------------------------------------- 2018年1月20日,星期六,多云 丁酉年腊月初四,宜交易、纳财、安床、安葬、成服、立碑 忌结婚、开业、动土、开光 * 离开南溪,滕存一本以为会继续游览土楼,不想徐岚却往山里开去。在离开人烟之前,徐岚找了户农家,让滕存一填饱了肚子。 在山里转了很久,一个人影也没有,滕存一很纳闷,又不知道该不该问,最终也就没问。傍晚时分,来到一片林中的空地。空地夯平过,有建筑的痕迹,荒草掩映中,散落着基石和残墙。 徐岚找了处平坦的台子,撑起帐篷。又清出一块夯土地,架起锅灶,开始烧水。水开了,徐岚让滕存一自己泡面吃,转去车上把昨日买的酒全部搬了过来,打开酒坛,自顾自地喝起来。滕存一尝了两口,是很顺口的酒,想再喝些,徐岚拦住了:“这酒醉人,少喝点。” 天上大朵的云慢慢飘过,钩月时隐时现。没有灯光,却多了星光。 一夜无话,徐岚只顾喝酒,滕存一实在无聊,也觉得冷,便早早进帐篷睡了。徐岚准备了很厚的垫子和羽绒睡袋,滕存一倒也睡得踏实。 -------------------------------------------------------------- 2018年1月21日,星期日,多云 丁酉年腊月初五,宜会友、打扫、祭祀,余事勿取 忌动土、安葬 * 大约因为睡得早,滕存一很早就醒了,天尚未大亮。 火已经熄了,寒冷的晨霜中,徐岚枕着一个酒坛,席地而睡。周围满是空坛,他竟把那一车的酒都喝了。滕存一不由一惊,赶忙上去查看,还好,人是暖的。眼角,白皙的皮肤上有淡淡的痕迹,滕存一忍不住沾了一下,是咸的。 徐岚被吵醒了,便起来弄早餐,滕存一见他并没有宿醉的迹象,也就放心了。滕存一吃了徐岚煮的麦片粥,但徐岚却并没有收拾离开的意思,只是坐在青石墙基上发呆。 临近中午,滕存一耐不住了,走过来在一旁坐下。“到底什么事儿呀,你这样子太吓人了。有事儿就说嘛。” 徐岚去车上取来一个画轴,递给滕存一。 打开画轴,是一个古装的书生,很规矩的站着。工笔的画法,也有透视的技巧,所以比一般古画看得真实。画中的书生,与滕存一有六七分的相像。 “画我做什么,而且这遗像般的构图算是怎么回事。”滕存一笑着问徐岚。 “算是遗像,不是你。”徐岚低着头,不看滕存一。 “哈?” “那是你的一位先祖,叫滕绍峰。”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你不会玩什么投胎转世的梗吧。” “那个大概是不存在的吧。”徐岚抬起头。 “大概?” “我也不确定,又没死过。不过曾经希望是存在来世的,所以花了很大的力气追踪那些逐渐消散的能量场,结果都是不了了之。” “这种事情,何必太认真呢。那你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呀?”滕存一有点没耐心了,从没见过徐岚如此磨叽。 “说来话长。” “那就从头说起呀。” 于是,徐岚便从头说起了。 * “那是南宋初年,我寄住在杭州远郊的一个庄园里,庄主就是滕绍峰,他视我如兄弟,待我如贵宾。那是一段宁静美好的日子,绍峰知道我的情况,他把我藏在庄园里,为我构筑了一个世外桃源。 南宋初年,南渡的朝廷内部,各种矛盾斗争很复杂,绍峰虽然没有进入官场,但是家族的牵绊、结交的士人,最终还是免不了卷入是非。东窗事发前,他将一双儿女交托给我,让我保护他们逃走。我带着两个孩子一路向南,进入福建,在闽西的山里隐匿下来。 两个孩子渐渐长大,哥哥已经看起来比我年长了,妹妹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开始引起一些议论。我只好带着兄妹两辗转到了泉州。想办法帮他们伪造了户籍,教哥哥利用我教的阿拉伯语和外商做生意。哥哥倒是做得不错,妹妹也嫁到了本分的人家,我看他们稳定了,就离开了。 蒙古南侵,我见南宋大势已去,就跑去泉州寻找兄妹两,哥哥已经去世了,妹妹也已经老迈,好在还能认出我来,她将我引见给两家的后人,告诉他们可以信赖我。于是我带着两家人,经漳州,入龙岩,迁入山中,也就是我们现在坐着的这里。 元朝建立,局势逐渐稳定,我就离开了,后来走海路去了中东。 明朝后期,我再次回到中华,这里已经荒废了。我试着寻找,最终找到了滕家的后人,几个支系散落在从莆田到福州的沿海村落。我并没有现身,只是偶尔再回来看看情况。 清朝末年,我与闽广沿海的一些当铺建立了长期的合作关系,并且委托其中的几家帮忙照看滕家后人。后来,合作的商铺中,周家逐渐兴盛,我的大部分业务也都由他们经手处理,也包括继续监护滕家的事情。” “所以你才找上我的?” “那天一见到你,就觉得遗传特征很明显,于是让周涛去查了他们手上的记录,确认了你的身份。” “那这张画呢?” “兄妹两长大后,说是记不得父母的样子了,我便画了两张画像。迁来这里的时候还在,他们还挂到了祠堂里。明朝回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我以为只是迁徙过程中遗失了,也没有在意。没想到这一幅居然在周鑫那里找到了。” “养心存性。”滕存一看着画轴一侧的题字。 “是绍峰很欣赏的一个文人的思想。绍峰出自金华滕氏,那时候叫婺州。虽然已经是远支,有时候还是要回去参与族中事务,那个文人也是婺州的,似乎与后来的婺学有关系。” “你这心操的,就算答应了照顾人家的孩子,这都多少代了。”滕存一笑着说,想试着缓和气氛。 “绍峰把最后的生命给了我,我有义务照看他的血脉。” “什么?你把他……?!” 徐岚深深地叹了口气:“到闽西后,过了四五年,我见哥哥已经能够自立,照顾妹妹,忍不住又跑回去找绍峰,总算在一个徒刑营找到了他。我偷溜进去,把他救了出来,带他往南走,想去闽西与兄妹两汇合。我劫营的事情很快就被发现了,一路上十几场恶战,跑到江西,将近福建的时候,我已经筋疲力尽,绍峰本就饱受折磨,更是跑不动了。他让我杀了他,活下去。” “对不起。”滕存一看见绿眸中荡漾的泪光。 “什么?” “那位先祖,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完全不顾及你的感受。” “别这么说他。” “好,我不说了。” * 徐岚冷静了一会儿,就开始收拾准备离开。滕存一一边帮忙,一边也是思绪万千。 “你留在我身边,就因为我长得像他?” “算是吧,就算是遗传,也像得过分了,总觉得事情有点怪。而且,似乎遗传的,也不仅仅是外貌。” “呃……,那个……,还能有什么呀。” “大概是个性吧。” 收拾停当,准备走的时候,徐岚又交代了一句:“存一,今天说的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好了,切不可与他人讲。” “周涛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我让周家记录滕家的脉系,并不知道缘由。” 。。。。。。。。。。。。。。。。。。。。。。。。。。。。。。。。。。。。。。。。。。。。。。。。。。。。。。。。。。。。。。。。。。 2月15日,星期四,阴 今天是除夕,约好了来别墅守夜。 年夜饭,我让徐岚去接我。在停车场,程昊一脸懵圈地看着我爬上揽胜的样子实在太搞笑了。 徐岚在外面看晚会,他还真是爱好广泛呐,反正我是看不下去了,所以躲进来写日记。等会儿,零点的时候,再出去帮他放烟火。 今天,在那边家里,我试着祭拜了爸。 几天前就开始准备,买了香烛,上网查了菜单,缠着徐岚做出来。 中午以前,全部搞定。我恭恭敬敬地给爸磕了三个响头,我对爸说,如果在那边碰见了那位老祖宗,替我说声谢谢。 ------------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三章 卷入 第三部分 错爱 2018年3月2日 ,星期五,多云 戊戌年正月十五,宜作灶、铺路,余事勿取 忌祈福、安葬、安门、祭祀 * 龙飞跃的姐姐急着开工,才初七,姐弟两就跑回来了。宿管科还没有上班,龙飞跃只好跟着滕存一住在徐岚的别墅。滕存一问龙飞跃为什么不多陪陪母亲。“姐姐想多赚点钱,早点把阿妈接过来住。”龙飞跃是这样回答的。 昨日说起元宵灯会的事情。滕存一对去年元宵被徐岚拖去山顶吹风的事情记忆犹新,有点不乐意。徐岚说山下人多,滕存一也就只好答应再去山顶,条件是回程的时候要到江边的灯会去瞧瞧。龙飞跃说也想去,徐岚没有反对。 * 上午报道之后,龙飞跃回寝室打扫卫生,滕存一也先回了家,彼此约好傍晚碰面的地点。午饭后,徐岚就带着滕存一去市里了。 三坊七巷,游人不多,毕竟是工作日。大型的花灯都已经布置好了,在白日里,也不觉得特别好看。是滕存一从小逛到大的老街,所以没有很大的兴趣,徐岚也只是一言不发的漫步,并不多看。逛了几圈,买了几盏纸扎的莲花灯,又去卖传统小吃的店里吃晚饭。 徐岚把菜单上的每一样都勾了,两个人,摆了满满一大桌。送餐的女服务员表情异常复杂,到收盘子的时候,绷不住了,直勾勾的盯着徐岚看。 “就你这体型,这么吃,会遭人恨的。” “哦。”徐岚应了一声,手上嘴上没停。 收到微信,龙飞跃说到地铁出口了,于是去接他。天黑前,三人便到了于山山顶。 * 山下的灯早早的亮了,天还没有黑透。滕存一和龙飞跃坐在长椅上,徐岚靠着棵树,站在不远处。天上的云很厚,见不到月亮,徐岚便只是默默地看着远方层层叠叠的楼房。 “什么是天机泄露处?”龙飞跃突然问道。 “什么?” “刚才等你们的时候,看见块招牌。” “哦,算命的。” 龙飞跃差点儿笑岔了气。 “有那么好笑吗?”滕存一没好气地盯着他笑。 “你们这些汉人,真够作的!” “又不能明摆着做生意。” “在我们那儿,这可是传统文化,要继承发扬的。” * 天黑后,坐了不到半个小时,滕存一便耐不住了,跑到徐岚周围晃悠。徐岚见云大概是散不了的,也就下山往江边开。路上很堵,车子只能慢慢的挪,沿路有几处小型的花灯布景,滕存一扒着车窗一路看。 江北岸的花灯展,两条路开外就堵死了。徐岚见人头攒动,皱了皱眉头,拐出来,开到江对岸,让滕存一隔着江看。滕存一和龙飞跃兴致高涨,沿着江滨走了很远。 三人回到别墅,将春节剩下的烟花搬出来放了。 。。。。。。。。。。。。。。。。。。。。。。。。。。。。。。。。。。。。。。。 2018年3月16日 ,星期五,小雨 戊戌年正月二十九,宜结婚、搬家、开业、定盟、安葬、祭祀 忌理发、纳畜、求医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滕存一已经跑了三四趟洗手间。 “怎么了?”徐岚给他晃烦了。 “要不要去剪头发呢,有点犹豫。” “再过两日就是二月二了,何况今天是丁未日,忌剃头。” “我知道有正月不剃头的说法,但是龙飞跃的姐姐明天请吃饭,而且我这头发也太长了,就林逍遥都说了几次。”滕存一过来坐到徐岚边上。“你还真信这些啊,老黄历之类的。” “不太信,算是习惯了吧。” “哈?” “我刚开始学习汉文化的时候,先是识字,之后子蓝便给了我一本皇历读。” “子蓝?” “第一个收留我的汉人。他叫徐青,字子蓝。” “哦,给你取汉人名字的那个。” “是啊。”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唐初。那时候,皇帝每年颁行皇历,普通人家至多也就只有手抄的简本。他有门路抄来完整版的皇历,算是稀罕物了。” “可是,哪里有人教书用老黄历的。” “他说天地五行,是大道”。 “又不是修仙!” “唐人的确好此道。” “你不是说不信吗?” “以那个年代的标准,中国的历法是相当先进的,四时气候、农耕节律这些,都很准确,至于其他的,我也没弄明白。只不过,闲着的时候,倒也没有必要特地违反些禁忌。” 对于徐岚平日里那懒散、无可无不可的脾性,滕存一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说了半天,终究也没有什么建设性,于是只能自己继续烦恼要不要剪头发的事情。 。。。。。。。。。。。。。。。。。。。。。。。。。。。。。。。。。。。。。。 3月17日,星期六,阴 真够尴尬的一顿饭。 从上学期起,龙飞跃就一直说他姐姐想请吃饭,感谢我。我也是觉得实在不能再推了,才答应的。结果比我家的家宴还要尴尬。 主要是龙飞跃的姐姐,一直都很扭捏做作,总之就是让人不舒服,还不如呆在家里看徐岚啃排骨呢。 这头发的确太长了,扎到脖子里真难受。明天是二月二,总算可以去剪了。 。。。。。。。。。。。。。。。。。。。。。。。。。。。。。。。。。。。。。 4月1日,星期天,多云 又到了忌日,不知不觉的已经两年了。 其实爸在世的时候,也不太管我,是个模范公务员,经常加班。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卖掉了城里的老房子,一个人搬来大学城边上,坚信自己能够自立。 结果,遇到了徐岚。如今我也不确定什么了,甚至不知道,如果没有徐岚,我的生活还能不能正常继续下去。 。。。。。。。。。。。。。。。。。。。。。。。。。。。。。。。。。。。。。。。。。。 2018年4月5日 ,星期四,小雨 戊戌年二月二十,宜出行、动土、安葬、祭祀、修造、补垣、迁坟、合帐 忌搬家、理发、安门、开光 清明节,滕家还是一样的流程。 午后,滕存一给徐岚打电话:“大伯又喝醉了,我不想坐大巴车,你能来接我吗?” “好,定位发给你。” * 徐岚在远离村口的县道边接到了滕存一。 “要进村去看看吗?”滕存一觉得徐岚可能会有兴趣。 “不了,之前来过。” “来过?” “确认你身份的时候。” * “下雨天叫你出来,对不起了。”滕存一看着雨刮左右晃动。 “不大。” “你不过清明节吗?” “以前是过的。” “现在怎么不过了?” “少了寒食、插柳、踏青的习俗,我也没什么可祭扫的,就不过了。” “寒食?那是另一个节日吧。” “唐宋的时候,寒食、清明都有,连着一起过,后来渐渐的就只剩清明了。” “那我们去踏青?” “等上巳。” “你不会又要去拔兰草吧!” 徐岚没回答。 “果然还是要去的。”滕存一郁闷地想着。一会儿,突然发现徐岚已经离了回城的路。 “去哪儿呀,三月三还没到呢。” “艾草也行。” 滕存一越发郁闷了。 。。。。。。。。。。。。。。。。。。。。。。。。。。。。。。。。。。。。。。。 2018年4月21日 ,星期六,阴 戊戌年三月初六,宜祭祀、作灶、铺路,余事勿取 忌结婚、动土、安床、安葬、治病 * 并不是个特别多雨的雨季,徐岚也还是宅着。滕存一渐渐发现,徐岚就是宅,不管下不下雨,或者说,下雨,只是宅的一个由头罢了。 “你有好好吃饭吧。”滕存一有点儿担心。 “正在吃。”徐岚面前是一整头的烤乳猪。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初三那天顺便了。” * 中午,龙飞跃突然来电话:“你在哪边?” “家里。” “我过来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 不到半小时,龙飞跃就到了。滕存一刚放下碗筷,徐岚正要开始解决第二只烤乳猪。 “你吃过了吗?不过现在也只有烤猪了,其他菜都被我吃了。”滕存一把龙飞跃迎进来。 “我在食堂陪姐姐一起吃了。” “你姐姐还跑学校来了?” “是啊,你还记得上学期的余老师吧,她想了解苗族人的日常生活。你知道我也没干过多少家务活,很多都说不清楚。余老师听说姐姐也在这边,就提出要访问她。姐姐每周就休周六一天,所以约好今天过来。” 龙飞跃坐到单人沙发上,眼睛止不住的在乳猪上游走。 “自己去拿筷子佐料,我夹在中间也走不出去呀。”滕存一忍不住笑了。 “你不要吗?” “刚吃了不少。” 。。。。。。。。。。。。。。。。。。。。。。。。。。。。。。。。。。。。。 2018年4月28日 ,星期六,阴 戊戌年三月十三,宜结婚、会友、出行、交易、赴任、定盟、栽种、除服、迁坟、谢土 忌搬家、安床、安葬 * 午饭,龙飞跃罕见的一言不发。饭后,两人并排往寝室走,龙飞跃不说,滕存一也不问。结果,却是龙飞跃自己先憋不住了。 “假期怎么安排的?” “下午先去别墅那边,徐岚没说安排出门,可能是因为天气预报说要下雨。你要去吗?” “不去了,要陪姐姐。” “大伯店里没有休息吧。” “排班轮休,姐姐排了30号,后天。” “哦。” 又陷入沉默。龙飞跃见滕存一完全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只好自己继续。 “我姐姐听说了我常去你家里的事情,就说要登门拜访。” “不太方便吧,有徐岚在。” “我知道啊,这事儿也不是我告诉姐姐的,她说是余老师讲的,可我也不记得有跟余老师说过。难道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还能是怎么回事?” “哎,总之,最近我就不去你那儿了,过一阵子,也许姐姐就不提了。” “随便你。” * 徐岚一到别墅就直接坐下,开了电视。 “没有计划出门吗?”虽然猜到了,滕存一还是忍不住要问。 “会下雨。” “三天呢。” “你有想去的地方?” “我可是出了城区就能迷路的人,你指望我能想出什么地方。” “旗山?” “你不会又要去泡温泉吧。” “那里只有公共池子。” “旗山上还有什么?” “有户人家烤猪的手艺很好。” “你就只有这点追求吗?还好意思说自己活了几千年。” “你确定要在下雨天去爬山?” “烤猪就很好!” 。。。。。。。。。。。。。。。。。。。。。。。。。。。。。。。。 5月18日,星期五,阴 * 今天遇上怪事了。 下午,我刚走到小区门口,龙飞跃的姐姐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她扭扭捏捏的不知道想说什么,我也的确不想知道。实在没辙了,我索性直接问她是不是想去学校找龙飞跃,然后当着她的面打电话告诉龙飞跃,说他的姐姐迷路了,再陪她走回学校。 龙飞跃在校门等我们,也是一脸惊诧。 我明明记得她是周六休息的。 要不要找程昊确认一下? 似乎也不太合适。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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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客。”滕存一走过来,正在不知所措,被突然出现在身侧的徐岚吓了一跳。徐岚直接将手伸进滕存一的口袋,将他的手机掏出来,便又坐回沙发。滕存一忙跟了过去,挨着坐下。 龙金秀默默地看着两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收了。转头走到茶海边坐下,烧水。 “你这里的茶具可是比店里的高级多了。”龙金秀看见一旁小冰柜里的一溜儿青花茶罐,便打开来挑选。 滕存一没有接话。 徐岚给龙飞跃发了短信,将手机抛还给滕存一,接着看电视。 龙金秀一丝不苟的演绎着全套的茶道,虽然并没有人在看。总算泡好了茶,刚端过来,门铃就响了。 滕存一猛的窜起来,撞翻了茶碗,也顾不得收拾,跑去开门。这次,是龙飞跃,气喘吁吁的,连鞋都不换,径直冲了进来。 “阿雅,不是送你上公车了吗?”龙飞跃急了,也不憋着说汉语了。 “提早下车呗,”龙金秀笑着说:“过来喝茶,刚泡好,你都没尝过我的手艺。” 龙飞跃也顾不得那么多,转过来拉起姐姐,又推又拽的,好歹是领走了。 * 滕存一关了门,又过来到徐岚身边坐下。 “这事儿肯定不是龙飞跃安排的。” “我知道。” “龙飞跃的姐姐,是不是有点问题啊?”滕存一指了指脑袋。 “是有点偏差,应该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就她这样,还不严重啊!” “大概是人为诱导的。” “不会又像吴三那样吧?!” “不一样。” “要不我们搬去你那里住一段时间,反正快到暑假了,到时候让龙飞跃想办法把他姐姐领回湘西去。” “有一些事情,光靠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那你说怎么办嘛?” 徐岚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问道:“暑假还去平潭吗?” “不去。”滕存一正郁闷着,被徐岚突然一问,便脱口而出。 “怎么了?”徐岚转过头,莫名其妙的看着滕存一。 “那个……,岛上挺好的,就是,呆得有点腻。”滕存一给那绿眸一望,立马慌了神。 “武夷山那边还有一个农庄,其他的,就在外省了。”徐岚又转回来,看向电视。 “其实,去平潭也不错啦,就是,能不能不要呆那么久。” “可以抽空去南边走走。” “南边?” “仙游、泉州、厦门、漳州,你要有兴趣,潮汕也是可以的。” “好啊!”滕存一一下子来了兴致。徐岚却不再多说什么了。 又坐了一会儿,滕存一觉得无趣,便回房继续烦恼写报告的事情。 * 夜深了,徐岚等滕存一睡熟,便拿出手机给周涛打电话。 “什么事儿呀。”那边是卡拉OK的喧闹声。 “明天再说?”徐岚皱了皱眉头。 “不用,我没喝醉。真的,只喝了两罐啤酒,其他都是请美女喝的。” “让你查的东西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要报告吗?” “不用,可以过来布置了。”徐岚轻轻叹了口气。 “您确定要实施吗?为了那个苗族女孩儿,犯不上吧。” “不处理清楚,麻烦更多。” “知道了,我明天就去买票。” ----------------------------------------------------- 2018年6月18日 ,星期一,中雨 戊戌年五月初五,宜结婚、搬家、动土、纳畜、修造、成人礼 忌开业、祈福、安葬、掘井、开光 * 假期过后,就将迎来考试周,龙飞跃所有的心思都扑在学业上,已经顾不上姐姐了。 前几日,滕存一接到程昊的电话,埋怨龙飞跃的姐姐老请假。“如果不是你介绍来的,早就辞掉了。”程昊是这么说的。但是,滕存一也一样的自顾不暇,只想着等考完了再说。 端午节,徐岚包了些大肉粽,并没有过得像去年那般隆重。明明是雨天,徐岚还是不时的跑出去。滕存一不禁的好奇,也有些担心,但总归是没有余力,便不问了。 龙金秀总忍不住到滕存一家周围窥视。请了假出来,也并不去学校找龙飞跃,只有一日去赴了余老师的约。雨略大些的时候,徐岚会开着揽胜接送滕存一,算是考前福利吧。龙金秀几次瞧见徐岚和滕存一在停车场和住宅楼之间的绿地走过,徐岚撑着一把伞,大半都遮在滕存一的头上。 --------------------------------------------- 2018年6月25日 ,星期一,多云 戊戌年五月十二,宜破屋、求医、治病、坏垣、打猎,余事勿取 忌结婚、搬家 * 总算考完了,剩下就是准备放假。龙飞跃忙着收拾行李,滕存一想到他也许会带着姐姐一起回湘西,心情更加轻松了,憧憬着暑期的出游。 下了多日的雨,总算停了。徐岚当了一周的陪考司机,这两日宅在家里不停的吃。 早餐后,徐岚接了个电话,就开始打扫客厅,把他这两日的战场收拾了,坐去茶海泡起茶来。滕存一无所事事,也坐在一旁喝茶看电视。 * 将近中午,滕存一觉得徐岚该去烧午饭的时间,门铃突然响了。 “龙飞跃那家伙来蹭饭吃了。”滕存一笑着,准备去开门。 “坐着别动。”徐岚起身,将龙飞跃按回鼓凳,走去开门。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滕存一心想。 门开了,徐岚倒退着回到客厅中央,龙金秀走了进来,滕存一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别过来,到阳台上去。”徐岚侧过头,对滕存一说,他看见了龙金秀手里的棕色塑料瓶。 滕存一向阳台略退了些,徐岚站着没动,挡住了龙金秀的路。 龙金秀见绕不过去,也就罢了,只是歇斯底里的对着阳台方向喊:“为什么要赶我走,你不是对我很好吗?去我们家的时候就对我那么温柔!为什么要叫龙飞跃带我回去。你知道我付出多少努力才能离开那个地方吗?到底为什么,是不是因为这个妖孽、恶鬼。” 龙金秀的声音吼得嘶哑,人也在颤抖,滕存一吓到了,本能的又向后退去。 “请你出去。”徐岚冷冷的说,仍然站着没动。 龙金秀的注意力被从阳台拉了回来,用疯狂的、充满血丝的双眼瞪着徐岚,突然间拧开瓶盖泼了过来。徐岚向左侧让了一点,任由瓶中的液体洒在右臂上。微微的白黄色烟雾,一股刺鼻的气味蔓延开来。 滕存一赶忙过来查看。徐岚的整个手臂都红肿了,很快就冒出些脓疱,他颤抖着单膝跪下,开始轻轻地咳嗽。“ 别碰,呆在阳台上。”徐岚的声音有点嘶哑,还带着些许的哭腔。见滕存一没动,猛地回头对他吼了一句:“快滚!”一双绿眸完全变成了金色。滕存一吓了一跳,退回到阳台,吸入的那一点点气体,已经让他觉得喉咙有点刺痛。 龙金秀眼见着徐岚的手臂从红肿到起疱,再到发青、甚至溃烂,完全惊呆了,腿一软,瘫坐到地上。龙飞跃跑进来,不由分说的把姐姐拖走了,滕存一并不记得自己何时联络过他。 龙飞跃姐弟一离开视线,徐岚抓起地上的塑料瓶,冲进卫生间。 淋浴喷头的声音,不停的,持续了不知道多久。滕存一呆呆的站在阳台上,直到周涛过来,对着他大吼:“清醒点,跟我进来。” 滕存一跟着周涛走进客厅,刚才徐岚站着的地方铺着一摊白色的粉末。 “是石灰,别踩到。”周涛交代到,滕存一便绕了过去,径直冲进洗手间。徐岚裸着躺在淋浴房的一角,冰冷的水还在不停地浇下来。 “冲了多久了?”周涛站在洗手间的门口,问道。 滕存一摇了摇头,他完全不知道过了多久。 周涛思量了几秒,走过来仔细看了看徐岚的手臂,便关了水,将徐岚抱起来回到客厅。 “你有那种毛巾的浴袍吧,还要几条干净的毛巾。”周涛把徐岚抱到沙发上,让他斜靠在自己身上。 滕存一去房间拿来浴袍、毛巾。周涛把浴袍给徐岚穿上,受伤的手臂露在外面。 “过来抱着,别碰伤口。”周涛示意滕存一坐到自己正坐着的位子,滕存一过来坐下,学着周涛的样子让徐岚靠在自己身上。徐岚微微颤抖着,身上有点凉,可能是在冷水里呆久了的缘故,呼吸又急又浅,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深稳。 周涛用毛巾尽可能的把徐岚擦干,沾到伤口附近的时候,徐岚轻轻呻吟了几声,一滴眼泪划过脸颊,落到滕存一的手上。周涛去门口拎来一个药箱,取出一大罐药膏,细细的抹到徐岚的胳膊和手上,又取出些针剂,给徐岚打了几针,还给滕存一也打了一针。 “好了,我来扶着,你去收拾行李。” “去哪?”滕存一站起来,犹豫着。 “平潭。” “我还没有正式放假呢。” “学校的事情会帮你处理好的,快去。”周涛瞪了滕存一一眼。 * 滕存一拎着行李出来。周涛抱起徐岚,就往外走。 “这些东西?”滕存一看着地上的石灰和茶几上的药箱。 “我回头再来收拾,快来,锁门,把钥匙给我。”周涛已经抱着徐岚走出门去。 走下楼,楼梯口停着一辆大红色的轿车,看起来似乎与普通轿车不太一样,滕存一也说不好。车后座的门开着。 “进去,快点呀。”周涛有点儿不耐烦了。 滕存一赶忙坐进去,周涛把徐岚也塞了进来:“抱好了,别碰伤口。”还是那两句。 周涛把滕存一的行李丢进后备箱。调转车头,飞一般地冲出去。和徐岚稳当的风格不同,周涛大约就是那种从来不看限速的家伙。 滕存一的心思完全在徐岚身上,也没太注意周涛的驾驶风格。徐岚还是昏睡着,没有太大变化,伤口上敷着药膏,也看不出有没有愈合。“他这样子,不需要再做些处理吗?” “也没别的可做了,不要小看了徐岚的恢复能力,他现在只是痛晕了。” “痛晕了?!” “怎么啦,徐岚的感知系统可比普通人灵敏得多,当然会痛了。” “那个……,你似乎就守在附近,龙飞跃也是。”犹豫了一会儿,滕存一还是决定问清楚。 “本来就是算计好的,虽然不知道具体哪一天实施,但各方面早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我不明白,你是说徐岚是故意让自己受伤的?” “还不是因为你,徐岚说必须让那个苗族女孩儿彻底死心离开。虽然知道她会有过激的反应,也没想到这么狠,真不知道她从哪里搞来这种东西的,大陆这边管制得那么严,原本以为能弄点生石灰、盐酸之类的就不错了。” “看你也准备得很充分。” “预案嘛,肯定要往多里做,什么刀伤、枪伤、酸、碱都准备了,光药箱都备了好几套。”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那么强的腐蚀性。” “氢氟酸,《绝命毒师》看过吧,当然那个说得有点夸张了。” 滕存一并没有看过。“那龙飞跃的姐姐呢?” “你在担心什么?徐岚如果想要伤害她,像吴三那样直接处理掉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至于她的去处,不该由我来决定要不要告诉你。” * 两个小时的路程,周涛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开到了。 周涛把徐岚抱上二楼,放到床上。下楼来,见滕存一还傻站在客厅的茶几边。 “我说你,能不能机灵点,好歹也是二十岁的人了。”周涛一边念叨,一边从包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这是药膏,徐岚醒了以后,如果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就再给他涂一次。这些是钙片,还有维生素,盯着他全吃了。钙片的话,你最好也吃一些。还有,告诉徐岚,东西在二楼的储藏室里。厨房里有吃的,煮个面你还是会的吧。我还要赶回去。你自己机灵点,没事别乱跑。” 周涛交代了一堆,就走了。 滕存一并不觉得饿,把行李丢去客房,便上楼去徐岚身边守着了。 ---------------------------------------------- 6月26日,星期二,多云 * 虽然是没头没脑的被运到岛上来了,似乎也没觉得很反感,其实,到现在我也搞不清楚自己有什么感受,大概是感觉太多了,自己也分不清楚。 只是很累,昨晚不知不觉的在床脚趴着睡着了,一早,是饿醒的,饿得发慌。周涛倒是把冰箱塞得满满的,煮了鸡蛋面,一大锅,居然都倒肚子里了。 直到现在,徐岚还睡着,基本上没有动静,呼吸似乎平稳多了。周涛把一整罐的药膏都抹了上去,厚厚一层,所以也看不清楚伤口的情况。 这么大的事情,我居然始终都被蒙在鼓里,就连龙飞跃都参与了,而我,却是傻傻的接受保护的那一个。虽然早就觉得徐岚是像家人一般的存在,可只有我单方面被照顾着、保护着,我到底为他做过什么,就能那么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是不需要的。 我一定是个非常糟糕的家伙。我有什么资格代替那位老祖宗对他说那声对不起,当年,他至少尽自己的所能守护了徐岚一段时光。我又有什么资格看周涛不顺眼,哪怕只是为了钱,他至少真的是在尽心尽力地照顾徐岚。 给龙飞跃发了微信,他没有回。后来又打了电话,关机了。不知道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算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等秋季开学就会知道了。到时候,龙飞跃还会理睬我吗? ------------------------------------------------------ 2018年6月27日 ,星期三,多云 戊戌年五月十四,宜会友、合婚、开业、定盟、动土、纳畜、安葬、修造、拆卸 忌经络、祭祀 * 到了下午,滕存一还是忍不住了。上网查了一番,到周涛留下的药箱里拿出酒精和棉球,想把徐岚手臂上的药膏擦掉看看情况。 滕存一尽可能小心的擦着。大概还是不小心重了一点,徐岚哼了一声,突然间醒来,一把将滕存一拽过来,翻到床上。不等滕存一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徐岚坐在身下了。徐岚的左手用劲地压着滕存一的肩颈部,滕存一感觉快要窒息了,拼命喊了一句:“是我!” 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徐岚看清楚是滕存一,松了劲,直接趴了下去。虽然不重,还是把滕存一吓了一跳。 “喂,徐岚!”滕存一试着摇了摇徐岚的肩膀。徐岚也没睁眼,从滕存一身上翻下来,顺势枕到滕存一的胳膊上,身子一卷,接着睡。 滕存一侧头看徐岚,睡得像个孩子。这么一番折腾,药膏倒是给抹掉了不少,皮肤表面已经看不出破损了,不过仍然是红肿的。 过了一会儿,滕存一的手臂给枕麻了,他想试着抽出来,徐岚却醒了,半睁着绿眸看着滕存一。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罢了。”徐岚的声音很轻,但声调已经恢复正常了。 “还会痛吗?” “嗯。” “要起来吗?”滕存一抽出手臂,坐起身。 “有水吗?” “我去拿,要热的吗?” “不用。” 滕存一下楼拿了一瓶矿泉水,回到卧室,见徐岚已经坐起来了。 “水,还有,这是钙片和维生素,周涛给了一大堆,说是让你全吃了。” 徐岚把两种药片各抓了一把丢进嘴里,拧开矿泉水瓶,一气全喝了。便起身去衣柜边换衣服。 滕存一总也忍不住看。徐岚虽然看起来瘦,却不骨感,大概是骨架子本来就不大。身形很匀称,全身的皮肤都是一样的白皙细腻。看不出明显的肌肉轮廓,硬要说的话,是孩童般的紧致。“真的很难想象能爆发出那么巨大的力量。”滕存一暗自想着,见徐岚换好衣服要转过来,慌忙垂下眼,扭向一旁。 “周涛说有什么东西在旁边的储藏室。” “知道了。” 徐岚走出卧室,奔储藏室去了。滕存一好奇的过来张望。 储藏室里摆着一张简易的病床,床上躺着一个壮汉。滕存一认得这个人,是当初绑架他的那个安保队长。壮汉的两边手臂都插了些针头,输液管连着几大桶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 滕存一见徐岚去取一个塑料盒里的针筒,便退出去下楼呆着。虽然已经不介意了,但是直接看着还是感觉不太舒服。 * 大约也就十分钟,徐岚下来,瘫坐到沙发上。 “怎么了?”滕存一有点担心。 “没事,麻药下重了,缓一缓。还有水吗?” 滕存一又拿了几瓶矿泉水过来,徐岚打开来慢慢的喝。 “那个,药膏,还抹吗?” “可以。” 滕存一把药膏打开,帮徐岚抹。 “不用那么厚。” “好。” “钙片,你也吃一段时间。” “周涛交代过,可是,为什么?” “那东西会损害骨质。” “那么厉害,我也就吸了一点。” “吃了没坏处。” 药抹好了。徐岚慢慢的喝掉了两整瓶的水,看起来人也清醒了。 “手机。” “欸?” “你的手机给我用一下。” “哦,好。”滕存一掏出手机递过去。 徐岚拨通了周涛的电话。 “干嘛?”周涛以为是滕存一 徐岚没说话,沉默了十几秒。 “是您呀,醒了?” “嗯。” “那个家伙够用吗?” “暂时够了,下次少下点药。” “还不是怕他突然醒了。” “把我的车开过来,还有东西。” “马上。” * 不到两个小时,周涛就到了。他自己开着揽胜,后面还跟了一辆公务车。 滕存一见周涛拎着徐岚的行李箱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穿西装的壮汉。两人上楼,把安保队长抬下楼来,忍不住多瞄了两眼。 “看什么看,快滚。”周涛吼了他们一句,两人赶忙垂下头,匆匆出去了。 “您看起来也有精神了,还有什么事儿吗?”周涛看起来心情不错,红光满面的,居然还吹起口哨来。 “没什么事情,你把这边的尾巴打扫干净,就可以回去了。广州那边,多关照一些。” “我办事,您放心。您自己注意休息。” “该注意休息的是你吧。”徐岚淡淡一笑。 “我没事,那话怎么说的,哦,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是没事,也要为你家老爷子考虑一下。” “知道了,那我走了。” * 滕存一见周涛爬上商务车,开走了。便关了门进来。 “等等,我的钥匙!”这才想起来。 徐岚指了指桌上的车钥匙,滕存一才注意到自家的房门钥匙挂在车钥匙的环上。 徐岚起身往厨房走,滕存一忙拦了上来。 “有什么事情,你说,我做。你的手还不能碰水吧。” “也没什么,那你自己弄东西吃吧,我不饿。”徐岚回到沙发,从行李箱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接上电视,翻了部新上线的古装网剧,看了起来。 ------------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三章 卷入 第四部分 搅动 2018年7月1日,星期天,小雨 戊戌年五月十八,宜安葬、祭祀、迁坟 忌动土、开仓、上梁 * 台风从东海划过,向日本去了,带来些雨水,不时的下一小阵子。 徐岚在沙发里窝了几日,见滕存一勤快,他也乐得不用动弹。滕存一学会了腌肉和使用烤箱,每天忙上几个小时,倒也比光陪着徐岚看片子充实。 早餐后,徐岚并不像前几日那般粘在沙发上了,偶然起身走到小窗前,观察天色。 “你要出门吗?”滕存一洗完早餐的碗筷,就一直担心地注意着徐岚的动静。 “等会儿去抓鱼。” “你确定可以下水了?!” “皮肤早就长好了。” “所以是可以沾水的。”滕存一有点儿郁闷。 “怎么了?”徐岚盯着滕存一,唇边泛过若有若无的笑意。 “没事。”滕存一拿起徐岚的笔记本电脑,胡乱的翻着平台上的资源。徐岚也不介意,见快到十点了,便起身准备出门。 徐岚慢慢地走在通往海边的白沙小径上,两侧是低矮的防风林,深深吸一口气,海风夹着淡淡的腥气。偶然有云送来几缕细雨,被海风抚起,像雾。快要走上岩山的时候,滕存一从身后追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 滕存一见徐岚翻上崖来,起身过去,抓过徐岚的手臂仔细观察了一番。的确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红肿不见了,已经恢复原本的细腻紧致。 “所以完全恢复了?” “要让我徒手劈个石板什么的,暂时还不行。”徐岚拎起收获,往回走。 “没跟你开玩笑!”滕存一赶忙跟上。“以后别干这种事情了。” “你放心,再不干了。” “这么爽快?” “我也没料到一个年轻女孩子下手会这么狠,活得再久,人心还是看不透。” “那个,周涛说你怕痛。” “你不怕?”徐岚侧过头瞥了滕存一一眼。 “怎么可能!” “触觉和痛觉的感受机制还是有区别的,周涛分不清楚。我的触觉是比普通人灵敏,痛觉并不会。” * 不到半个小时,徐岚就把收获全都料理好了。所有的鱼都片下肉来,丢进入底锅里煎上一面。鱼骨头熬的汤,灼了虾蟹螺贝。滕存一看得眼花缭乱,完全插不上手。 两大盘的海货,一溜儿的料碟。坐下开动。 “你为什么不吃螃蟹,不是满满的蛋白质?”滕存一掀开一只青蟹的蟹壳。 “要剥壳,扎手。” “那么贝类呢?”滕存一捡了一只老大的青蛾递到徐岚面前。 “有沙。”徐岚没接,只顾着吃鱼。 “所以也没见你做过清蒸鱼,是不想挑刺吗?” “嗯。” 滕存一觉得哭笑不得,不去考虑那几千年的岁数,这也太孩子气了。取蟹肉的精细活滕存一做不成,于是便把盘里的虾都捡了出来,剥了壳,将虾肉码到鱼肉边上。徐岚也不客气,照单全收了。 ----------------------------------------------- 2018年7月10日,星期二,中雨 戊戌年五月二十七,宜结婚、会友、定盟、祈福、盖屋、安葬、求医、除服、开池 忌搬家、开业、诉讼、掘井 * 超强台风步步逼近,滕存一见徐岚一早上没出门,想着大约也就是台风的缘故。徐岚交代滕存一把窗户都关好,又把自己房里天窗上的铁板盖上,把车子停进主屋边上那个小石头房子里。滕存一这才知道边上那个盒子般的石头屋原来是车库。 下午,雨越下越大了。傍晚,天快黑的时候,徐岚突然要出门。 “这时候还去哪呀?”滕存一看着窗外风雨交加。虽然是在沿海城市长大的,台风登陆前的海岛的这般架势,还是让滕存一心生恐惧。 “涨潮了,抓鱼去。” “早上也不见你去。” “现在才到火候,鱼群都被风浪赶到近海了。” “一天不抓鱼也饿不死你吧,烤肉吃?” “我还不至于会被这点风吹跑,至于你这吨位,站不稳摔跤的概率倒是挺高的,要不要出去感受一下?”徐岚歪着脑袋把滕存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不去!” 徐岚便自己出门了。 网络断了,滕存一从柜子里挑了部电影,试着用影碟机放出来看。都是有些年头的机型,折腾了一通,总算弄好了。却没有心思看,忍不住一直盯着门。 刚过一个小时,徐岚便回来了,果然收获颇丰。徐岚把渔获丢进厨房,上楼换了衣服下来。一番料理,摆了一大桌子,还拿出几瓶酒来。 “你居然看这种老片子?” “你那一柜子都是老片,也挑不出什么了。” 徐岚拿过电脑,选了部刚上线的新片播放出来。 “不是没有网络吗?” “昨天特地下载了很多。” “你倒是安排妥当了。” “老天爷送大餐上门这种事,一年也碰不上几回。” ----------------------------------------------------- 2018年7月19日,星期四,多云 戊戌年六月初七,宜理发、沐浴、安葬、除虫、迁坟 忌结婚、搬家、动土、作灶、上梁、问卜 * 台风的余威散去之后,徐岚让周涛安排好了沿途的食宿,就带着滕存一南行,一路且行且游,这日到了洛阳桥。 风有点大,驱散了暑气,滕存一的兴致很高,一路小跑的,很快就跑过半座桥去。徐岚慢慢地在后面跟着,走到不过三分之一,便停了下来,靠在桥栏上,仰头看天上的云。大朵大朵的白云,被风裹挟着,快速飞过。“洛阳啊。”徐岚的思绪也被裹挟着飞了起来。 * 谷雨过后,一个明媚的午后。 “岚儿,过来。”那个不靠谱的坐堂医兴高采烈的叫唤着。 “又怎么了。”徐岚一脸的无奈。 “快看这朵牡丹,像不像你,纯白似雪。” “牡丹不是用来比喻女孩子的吗?” “但凡好看的东西,都可以互为类比,哪有那么多规矩。” “你小声点吧,一会儿把主人家招来了。” “不碍事,如此春光美景,自当大声吟诵,若有弹奏,还可高歌。” “你还有脸说,说好了去采药,结果采到了人家的后花园里。” * “想什么呢?”滕存一已经转回来了。 “洛阳。” “你在洛阳呆过。” “是啊,唐朝的时候,在长安和洛阳之间来回的跑。” “长安和洛阳,以后有机会也要去看看。” “牡丹花季的时候,没有足够的假期。” “要看牡丹花还不容易,如今的技术,哪里都种得出来。” “不一样。”徐岚直起身。 又看了一阵,便驱车往泉州城去了。 * 泉州,周氏信托的分公司,周涛在大门口左右踱步,见揽胜开进来,便迎了上去。 “他也一起?”周涛看见滕存一跟着徐岚下了车。 “要不你陪他玩儿去?”徐岚径直往保险库去了,滕存一也赶忙跟上。 “我干嘛要问这种蠢问题!”周涛猛挠了几下头,小跑着追了过去。 进了库,徐岚打开几个盒子捡看了一番,挑了两个塞给周涛,回头瞧见滕存一正一脸好奇地打量一摞书卷。 “要看吗?”徐岚走过来。 “都是古本?” “是啊,经年累月存下的。” “看就不必了,我不喜欢看古文。”滕存一又转向旁边的一摞画轴。“这些也是古画?” “算是吧,不过大部分都是我画的,并没什么收藏价值。” “你还有这种爱好啊。” “也算不上爱好,以前又没有照相术。” “能看吗?” “随便。” 滕存一抱了些画轴,到木台子上打开来看,徐岚转身先出去了。 徐岚的画,虽说是代替照相,却大多是风物,少有人像。与常见的传统国画不同,都相当写实。看了十几张,总算见到张人物,滕存一呆住了,是他的那位老祖宗。 “满意了?”周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身后。滕存一默默地收好画轴,离开了保险库。 停车场,徐岚靠着揽胜,在看天上的云。 ------------------------------------------------------- 2018年8月4日,星期六,多云 戊戌年六月二十三,宜纳财、祭祀、作灶、除虫 忌开业、破土 * 泉州、厦门、龙海、漳州、东山、南澳、汕头、潮州。这是一趟完全超出滕存一想象的豪华之旅,豪车代步,随性慢游,住最高级的酒店,还有一张永远刷不爆的银行卡跟着。照片塞满了手机内存,拷出来,又快塞满了。 多数时候,徐岚只是默默的跟在滕存一身后,他对古迹山水并无太大的兴趣,也只有一些手工艺品和小吃能吸引他的注意。 在潮州转了两日后,徐岚问滕存一尽兴了没有。 “超出预期,非常满意。”滕存一正坐在广济桥的桥亭里向外张望。 “接下来呢?”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我陪你去。” “你确定?” “嗯。”滕存一已经开始后悔了。 结果,现在,他们便泡在了龙岩温泉度假区的池子里。 ---------------------------------------------------------- 8月20日,星期一,多云 * 泡了十天之后,我终于忍无可忍了,徐岚倒是爽快,立马收拾行李回来。结果,也就是换了个地方宅着。 总的来说,是一趟美好的旅途,也没什么可抱怨的,知足常乐。 今天收到龙飞跃的微信,他说要提早回来,问能不能寄宿。我告诉他我们住在徐岚的别墅,他说可以。想到再见面,总觉得有点尴尬,虽然我真的不希望龙飞跃就这么不再理睬我了,但是又实在想不出来该跟他说什么。 ----------------------------------------------------------- 2018年8月21日,星期二,多云 戊戌年六月初七,宜打扫、理发、沐浴、安葬、成人礼、破土、迁坟 忌结婚、搬家、出行、开业、安门 * 一早,徐岚带着滕存一去火车站把龙飞跃接回来。 稍事准备之后,徐岚将两人带到天台的花园里。三人围坐在茶海边,都不说话。徐岚和滕存一喝着茶,龙飞跃只是不停的吃茶点,结果吃噎着了,也开始喝茶。 到了午饭时间,徐岚却突然说要出去一趟。直接跃下楼,开上车就走了,把两人晾在天台上。 “那个,我们也下去吧。”龙飞跃先开口了。 两人走到楼梯口,发现梯子已经收起来了。 “怎么下去?”龙飞跃问。 “我只知道二楼走廊里的那个开关。”滕存一弯下身去仔细摸索了一番,什么也没找到。 两人面面相觑,终于,都忍不住笑了。 * 两人笑到肚子痛,才停下来,只好又坐回茶海边。 “你姐姐怎么样了?” “挺好的,多亏了周少爷请的心理医生,姐姐已经没事了,还开始上班了。” “上班?” “是啊,姐姐说想学手艺,周少爷就安排她到一家酒店学做广式点心,姐姐很喜欢。” “你们到广州去了?” “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周少爷跟你说过了呢,周少爷还把我阿妈也接过来了,帮忙安排了住处。” “你姐姐的事情,我实在是……” “不怪你啦,你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我明白,那是你有教养。姐姐不明白,想歪了,怎么能怪你呢。还好徐岚出面阻止,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搞成什么样子呢。” “你听说过抢婚吗?”龙飞跃打开了话匣。 “哈?!” “现在是没有了啦,但在我阿妈年轻时候,偶然还是会发生的。一般也就是女儿和父母的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就让两边的男方家庭自己争。结果,我阿妈的恋人那边输了,于是阿妈就嫁给了阿爸。在我出生后不久,阿妈的恋人有一天喝醉了,跑来把阿爸砍死了,自己也被抓去坐牢。那时候我还不到一岁,当然什么也不记得,姐姐却是目睹了一切。我的阿妠,那个,就是奶奶,生前的时候,总拿阿妈出气,也连累了姐姐。我们村里的小学只能上到三年级,再要上学,就只能去其他村子或是镇上,奶奶不让姐姐接着念,叫她呆在家里干农活。姐姐从小就疑神疑鬼的,总觉得村里人在议论我们家。” “徐岚说过,你姐姐是有心理偏差,但是算不上严重的疾病,是被人刻意引导了。” “那个心理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谁会这么做呢?” “徐岚没跟你说过什么吗?” “这些事情,他很少主动跟我说的。” “我觉得可能是余老师啦。姐姐来这里以后,社交面很窄的,就是开始接受余老师的访问后,才开始变得不正常。而且我仔细回忆过,几乎可以肯定,我没有跟余老师说过我去你家的事情。” 两人都饿了,徐岚还没回来,只好接着吃茶点垫肚子。 “那个……,徐岚他……,他没想伤害你姐姐的。” “你想多了,我觉得徐岚挺好的啦。就算姐姐有受到什么伤害,也赖不到徐岚身上。” “你倒是想得开。” “在我们苗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能跟鬼神扯上关系。我小时候喜欢听故事,就缠着阿妠说这些事情,阿妠对阿妈和姐姐凶,对我却很好,跟我讲各种不同的鬼和神,讲跟鬼神打交道的手段和禁忌。当然,后来书读的多了,就渐渐不信了。第一次和徐岚打交道的时候,我就在想,原来真的可以和这些鬼神做交易的。后来,接触得多了,我就觉得,如果徐岚真的是那些鬼怪精灵,也一定是一个善良的、好的,不会随便害人的那种。” “你可别被他的外表骗了,出人意料的腹黑。” “也就是对你吧。我看得出来徐岚对你的态度是特别的,我也不想去深究原因。对我来说,只要继续这样保持着敬畏跟他好好相处就行了,至少也要把我们之间的协议执行完。” 两人把茶点吃完了,不解饿,但是,徐岚还没有回来。 * 下午四点过,总算听见车子开进院子的声音。徐岚停下车,开始卸货,并没有注意楼顶。 “快放我们下去!”滕存一气急败坏的大叫。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徐岚跃上楼来。 “怎么下去!学你一样跳下去吗?!”滕存一快饿疯了。 徐岚走过去按了茶海上一排按键中的一个。 “这下要记得了。”徐岚的唇边和绿眸里都泛着笑意,又跃下楼去,接着卸货。 * 入夜,滕存一等龙飞跃睡熟了,溜出来跑去徐岚的房间。徐岚正在床上翻阅周涛搜集来的学术期刊。 “徐岚,龙飞跃说前个学期的那个余老师很可疑。”滕存一坐到床沿上。 “哦。”徐岚的眼睛没有离开杂志。 “嗨,你这什么态度嘛。”滕存一一把抢过杂志。 “余蓓蓓,我知道啊。”徐岚只好转移了注意力。 “什么时候知道的!”滕存一也搞不清楚自己需不需要惊讶。 “她去医院探望龙飞跃的时候吧。” “她有去过吗?!不是,那时候你都还没有跑到我家里来呢!”这下子确实在惊讶了。 “又不是任课老师,特地跑去探望一个新生,总觉得很可疑,就特别关注了一下。” “就这样?” “后来看她一直纠缠着打探,要不是这次把窗户纸捅破了,还不知道她要折腾几个学期。只是捅得狠了些,我这也是自找苦吃。” “所以,你说的不是龙飞跃的姐姐啊。那她又算怎么回事嘛。” “无辜受累。我也希望其他人都能置身事外,既然已经卷进来了,当然是长痛不如短痛。” “想不到你这么诡。” “光靠运气,别管有多强的再生能力,也早就死透了。” “那现在怎么办?” “先晾着,火候不到,而且,有些事情还要查清楚。” “我也不问了,算我瞎操心。”滕存一有点尴尬的盯着自己的脚面,“那个……,我能睡你这吗?” “可以。”徐岚向一侧让了点,“怎么了?” “龙飞跃那呼噜打的,可以算得上惊天动地了!”滕存一爬上床来。 “也不是第一次了,我看你好像不介意。” “先睡着了的话,当然不用介意了。” 徐岚又抱起杂志接着看。 “你不睡吗?”滕存一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不困,要是嫌亮,我可以去客厅看。” “不用,这样就好。” 没两分钟,滕存一就睡熟了。 ------------------------------------------------------- 9月2日,星期天,多云 * 明天就正式开学了。 徐岚果然还是在担心的,虽然他什么也不说,但是他完全不让我单独行动。 中元节那天回乡,明明下着大雨,他还是亲自接送,而且送到了村口。姑姑看见了,我只好骗她说徐岚是阿拉伯来的留学生,要体验生活,所以寄宿在家里。也不知道怎么突然编出来的说辞,姑姑居然相信了。 前天报道的时候也是,徐岚就把车停在教学楼旁边的停车场等着,我一出来,他就把我拖走了,本来还打算和龙飞跃一起吃个午饭呢。徐岚也不让我搬回家住,前天回去收拾了点东西,就又到别墅来了。 但是也没有见徐岚有什么行动,除了接送我以外,仍旧过着慵懒的宅家生活,天气好的时候出去搞点吃的回来,就算是出门活动了。 -------------------------------------------------------------- 9月8日,星期六,小雨 * 徐岚的贴身保护行动引来了大批量的关注。 他的那辆揽胜每日进出校园已经是围观级别的事件了,结果他还把保护行动从接送扩展到了全程陪护。 上课的时候在教学楼外等着,去图书馆、寝室都要开车过去,还和我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整个学院四个年级,甚至研究生院的师哥师姐们,这下子都认得我了。 也不知道徐岚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虽然他每天带着个能遮掉半张脸的墨镜,可那样子不是更引人注目吗?搞得跟个躲避粉丝的明星似的。 我是不是该跟他聊聊了。 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啊! 可是我不说,他大概也不会主动说的。 烦死了!!!!! ------------------------------------------------------------ 2018年9月15日,星期六,多云 戊戌年八月初六,宜结婚、出行、搬家、定盟、动土、祈福、祭祀、修造 忌安葬、伐木、造庙、针灸、作梁 * 滕存一终于酝酿好跟徐岚“聊聊”,结果,因为徐岚这一个星期的行事风格突然大变,计划泡汤。最近,徐岚虽然还是会送滕存一去学校,但只是送去,然后就走了。每天,直到滕存一等不及了发微信,才来接。滕存一的话给憋了一个星期,快炸了。 徐岚在厨房烧晚饭,滕存一在房间与客厅之间晃悠了十几圈,终于晃到了徐岚身后。 “你是不是又偷听我写日记了。” “我那是光明正大的听见,怎么叫偷听了。再说了,我也不是顺风耳,这么远的距离,不可能听得见的。”徐岚调好味道,把锅盖盖上,转过身来。“怎么?写我坏话了?这么心虚?” “哪里有,就是你这半个月怪怪的,这周怎么不跟着在学校里转悠了?”滕存一不好意思看着那双绿眸,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你想我一直跟着?” “怎么可能!” “火加够了,再焖一会儿,就等着装盘了。”徐岚转过身,关了火,就去橱柜里挑盘子。 “哈?!”滕存一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徐岚也不再说什么。 装盘、摆桌、开饭。 * 滕存一憋了一肚子郁闷,草草吃了晚饭,便回房去了。徐岚也不管他,自顾自的吃掉了那一整锅的酱炖肉,收拾了餐具,就坐回沙发接着看电视。 十点过,下起雨来,雨不大,风却不小,卷着雨打到窗户上。三只猫先后都跑了出来,各自占着沙发上固定的角落。大概是郁闷的缘故,滕存一早早的就睡了,这会儿呼吸已经沉了。徐岚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小区的监控,放在一旁,再接着看电视。 大约还不到十一点的时候,山脚一座别墅旁停了大半日的那辆桑塔纳,余蓓蓓溜下车。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手机,猫着腰,循着信号,慢慢地向山上走来。徐岚用余光注意着动静,眼见着余蓓蓓往后山绕了过去,轻轻叹了口气,便起身出门了。 余蓓蓓在一户的车库门前探查了一番,信号源明明就在附近,怎么总是不对呢。退出来,一抬头,猛的看见徐岚靠在对门的栅栏上,吓了一跳,伞掉了。 “找错了,在山顶。”徐岚走过来,捡起伞,递过去。 余蓓蓓没接,吓得往后连退了几步,退到铁栅栏上,弄出了点动静。 “走吧,别把人都吵醒了。”徐岚收了伞,拎在手里,转身往山上走去。“余蓓蓓是吧,或者,我该叫你徐蓓蓓?” 徐蓓蓓刚刚还跟着徐岚往山上走,突然停住了脚步,犹豫着。 “怎么了?折腾了这么久,现在退了,不是白折腾?”徐岚并没有改变节奏。 徐蓓蓓又迟疑了几秒,便咬咬牙,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 山顶,徐岚的别墅。徐岚带着徐蓓蓓爬上天台,打开灯,坐到茶海旁泡起茶来。 “坐吧,故人来访,一口茶还是要喝的。” 徐蓓蓓犹豫了一会儿,坐到徐岚的对面。 风卷着细雨,透过四面的纱帐,带进丝丝凉意。仿古的铁质风灯摇曳着,昏黄的灯光下,徐岚白皙的皮肤似乎笼罩着一层光雾。忽然一阵强风,吹乱了发丝,一缕头发掠过睫毛,徐岚只得抬手拨开,顺势将一双绿眸望向对面手足无措的徐蓓蓓。 徐蓓蓓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就差没叫了。 “你要是乱叫唤,把楼下那位吵醒了,我就只能速战速决了。”徐岚双手托腮,一脸打趣的看着徐蓓蓓。 “你想怎样?”徐蓓蓓好不容易挤出话来。 “是你找上门的,倒问起我来了。我呢,是喜欢做交易的,不过,口味刁钻了点,帐呢,也喜欢一笔一笔的算清楚。既然你问了,先把老账结了吧。” “是你欠我们徐家的。” “我和子蓝之间的帐,彼此心里早就算明白了,就算真的还有些残帐,也轮不着你这千年之后的旁支末系来讨。倒是你那瓶东西,花了不少功夫才搞到的吧,怎么想的,交给那么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头,她要是在手里再多攥一会儿,保不定就爆了。再不然,洒到那小子身上,可是会出人命的。” 徐蓓蓓低头不语,刚才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点勇气也泄光了。查找准备了三四年,一直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可以对付,可是真的面对着徐岚,脑子里便什么念头都翻不出来了。 “这样吧,我呢,不能白遭了那罪,还是得讨点血本回来,其他的,之后再说?” 徐蓓蓓猛的站起来,冲出凉亭,一直冲到栏杆前,停下了。终归是没有勇气跳下去的,况且,真的跳了,大概也没用。 “冷静点,死不了,子蓝不是也活着离开长安了吗,现在的技术可是先进了不少呢。”徐岚慢慢踱过来,“你要是怕的话,可以先麻醉呀,但你要是胡乱挣扎,发生擦枪走火的事情,可就怪不得我了。” “麻醉?”徐蓓蓓颤抖着转过来,还来不及做进一步反应,胳膊就被徐岚抓了过去。 徐岚迅速将麻醉针刺入静脉血管:“别乱动,扎破了,就真的要流血了。” 等徐蓓蓓完全失去了意识,徐岚拿出针筒,刺入颈动脉,吸了个饱。 徐岚把徐蓓蓓抱到自己床上,插好输液管,便又回去客厅接着看电视了。 ---------------------------------------------------- 2018年9月16日,星期天,小雨 戊戌年八月初七,宜出行、搬家、交易、开业、出火、上梁 忌结婚、动土、安葬、造桥 * 滕存一挨到将近中午,饿得不行了,才蹭出房来。 徐岚坐在沙发上,没在看电视,抱着一大叠打印的资料。 “什么东西啊?”滕存一凑过来。徐岚把资料递给他,起身去冰箱里取出些三明治,又热了杯牛奶。 徐岚端着东西过来,放在茶几上,便坐下了。“我不饿,你吃吧。” “青岚异闻录,什么时候的书啊?怎么还是手写的,这个……,看着像你的字迹。”滕存一一边把三明治往嘴里塞。 “把东西吞下去再说话。”徐岚瞥了滕存一一眼,“是我抄的,当然是我的字迹。还记得徐青吗?跟你说起过的。当年,他整理了一些我告诉他的波斯的风土轶事,编了这本书,还让我手抄了几本,说是让我练字。这书并没有能够正式发行,这世上存下的,也就只剩这本了。” 滕存一喝了一大口牛奶,把嘴里的三明治冲进肚子。 “你库里的书不都是古本吗?怎么还看起复印件来。” “这书,大概是给偷了,复印件是徐蓓蓓的车里找来的,就你那余老师,本姓徐,勉强算是徐家的后人吧。” “什么叫勉强算是啊?” “都过了一千三百多年了,徐家又是个大族,光子蓝自己就有两房老婆,三个儿子,我离开之后,还不知道又生了几个,如今不知道繁衍了多少子孙,早就搞不清楚了。徐蓓蓓手上是有些证据,她也自认为是子蓝的后人,那就权当是吧。” “你把我们滕家的家谱弄得那么清楚,怎么徐家的就这么糊涂了。” “不一样。” 滕存一见徐岚又转头去看窗外的天空,便也不敢再顺着说下去了,随手又翻看了几页。古文这东西,滕存一还是看不惯,不过徐岚的蝇头小楷,倒是漂亮得很。 “你这字,跟谁学的?” “唐初推崇王羲之,子蓝便也让我跟着练小楷。” “那个,余,不对,徐老师呢?你跟她见过面了?” “人在楼上。” “哈?!” 滕存一丢下书,冲上楼去,便看见了躺在床上输液的徐蓓蓓,明显被徐岚吸干净了。 “这个……”滕存一关门出来,慢慢地走下楼来,坐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次会比较久,大概要到下周,二十四五号的时候才能离开,恐怕,这段时间你还是要住在这边了。” “我这是小事,学校那边怎么办?” “我用她的电邮发了请假信,家里有事回山西去了。” “她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应该是想和我合作倒卖些文物吧。” “欸?” “周涛查到她祖上几代,大概是清朝末年的时候,活不下去了,就干起了刨坟的勾当,没想到,都到现在了,还没有收手。” “那她怎么能查到你这儿来的,难道也有周家这样的资源。” “那倒没有。子蓝晚年似乎写了些笔记,其中写了我的事情,也说到了这本书。笔记中的一些章节,一直在徐家后人中传抄,流传下来了。我这书是放在上海的,有可能是周鑫偷出来的,至于怎么落到徐蓓蓓手上,就搞不清楚了,只能等她醒了,再问。” “哦,我想起来了,徐老师之前给的论文资料,有一篇唐传奇,你等一下。”滕存一跑去房里,拿出自己的电脑,找到之前的论文资料,给徐岚看。 徐岚看完,也并没有说什么。滕存一见徐岚不想说,也只好作罢。还觉得饿,便自己去厨房找东西吃了。 徐岚坐了一会儿,出门翻上天台,喝茶去了。 * 大唐,龙朔元年,库木塔格沙漠。 商队自出了高昌,在沙漠里走了六天。扎马尔再也无法忍受干硬的面饼了,但是又不敢对自己跟随的商队下手。前天冒险杀了一只骆驼,连夜埋了,好不容易瞒了过去。骆驼也不能再杀了,否则商队就更走不出沙漠了,可是,在这里遇见其他商队的概率实在太低。“再等一天,如果还走不出去,就只能动手了。”他暗自算计着。 当夜,商队在一座沙丘下扎营。扎马尔实在太饿了,决定出去碰碰运气。翻过不知多少个沙丘,风送来了隐约的人声,循着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见到了一个汉人的营地,比他跟的那个阿拉伯商队豪华多了,搭了几顶帐篷。 扎马尔猫着腰溜进营地,刚绕过一个帐篷,直接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哪里来的孩子,没伤着吧。”还没等扎马尔反应过来,那人已经伏下身来,仔细地检查起扎马尔的身体了。定眼一看,是个身形魁梧的二十四五岁的男子,穿着白色圆领衫,领没扣上,半翻了下来。在扎马尔想好该怎么办之前,那男子已经牵起他的手,把他拉进了帐篷。 “你叫什么名字,会说官话吗?” “我叫扎马尔。” “说得还不错嘛,你怎么一个人在沙漠里?” “跟商队走散了。” “真可怜,饿了吗?这有吃的,尽管吃。” 扎马尔看见一摞的面饼,实在提不起兴趣,倒是看见一个长颈壶,大约是装水的。 徐青见扎马尔的眼睛一直盯着水壶,便倒了一碗递过去。扎马尔一气喝了。徐青笑了,便将整个水壶推了过去。扎马尔也不客气,一碗接着一碗的喝,直把一壶水都喝干了,竟还打了个嗝。 徐青见扎马尔并没有打算吃面饼,也就不劝了,接着问。 “看你的穿着,是大食人吗?” “是。” “我见过不少大食商人,还是第一次看见像你这样的绿眼睛呢,以前听说波斯人是有绿眼睛的。” “以前是波斯人,被大食占了,就成大食人了。” “所以也取了大食的名字?” “我记事起就叫这个名字。”扎马尔只能胡乱应付着这个过分热情的唐人,一边暗自考虑着还要不要再回去原来的商队,毕竟,自己本来的目的就是去大唐。 “在沙漠里,很难找到你的商队的,要不然,你跟着我们一起,等到了沙州,也许能遇上你的商队。” “他们要去高昌。” “怎么?是要回去的吗?那就麻烦了,你走散了几日了。” “三日。” “嗨,追不上了。”徐青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少年,虽然经历了沙漠里的暴晒,依然白皙细腻的皮肤,一双碧玉般的眸子,流转着动人的光泽,白色头巾下露出浅棕色的柔软发丝。“你今年几岁了?” “二九。” “还是个孩子,怎么就跟商队出来了?” “家里没人了,只有这个商队肯收留我。” “你的商队,大概是追不上了,你愿意跟我回大唐吗?” “好。” “我叫徐青,我还有个字,叫子蓝,青和蓝都是指同一种颜色,虽然没有你的眼睛这么漂亮,也是很雅致的颜色。以后,也给你取个唐人的名字吧。” ------------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四章 梦回大唐 第一部分 入梦 2018年9月23日,星期天,中雨 戊戌年八月十四,宜结婚、祭祀、除虫 忌搬家、开业、动土、安门、修造、开光 * 徐蓓蓓两日前就醒了,还下不了床。徐岚嫌她鼓噪,下了药,让她继续晕着。 雨下得有点大,哪里都去不了。午餐后,滕存一陪着徐岚看电影。 徐岚突然站起身来:“醒了。”顺手捞上影印的异闻录,上楼去。滕存一按了暂停键,也赶忙跟上。 徐蓓蓓已经坐起身来,靠着床头发懵。 “冷静下来了?”徐岚走到窗边,背靠着窗户,侧着头看窗外流淌的雨水。 徐蓓蓓没说话,把身体蜷缩起来一些。 徐岚把异闻录丢到床上:“说说吧,我知道你没能耐偷到这东西,所以,哪来的。” 徐蓓蓓还是没说话。 “你想合作,却不想坦诚相待吗?我说过的,我的口味可是刁钻得很。” 徐蓓蓓沉吟了一会儿,总算开口了:“几年前,我参加一个古本鉴赏会,有一个意大利商人跟我聊起来,说在福建见过一个叫徐岚的年轻人,手上有这样一件手抄的古本。我联想起家族传抄的族谱里,有几页徐青的笔记,提到过这些,就问那个意大利人要来了影印件和你的大概位置,然后找机会调来这边大学。” “那你拐弯抹角的扯上龙飞跃姐弟做什么?!”滕存一忍不住开口了,他还是忘不了那一瓶子的酸水。 “虽然跑来福建了,也还是大海捞针。直到传来了龙飞跃贫血住院的消息,我觉得可能有关系,才去探视的。我也是没办法啊,因为根本无法确定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个徐岚,变化实在太大了。根据徐青留下的记录,他从沙漠里捡回的应该是个十八岁左右的波斯少年,描述的完全是个白种人。可是你看现在的徐岚,若不是那双绿眼睛,就是个地道的汉人。” “欸?!”滕存一被搞糊涂了。徐岚站着没动,也不答话。 “那你直接上门问嘛!你不是早就发现徐岚住在我家里了。”滕存一回过味儿来,继续质问着。 “害怕,你就一点都不怕吗?根据我们家传下的说法,那可是一个吸血杀人的妖物,然后还出了龙飞跃那事情,之后周边几所学校里也陆续发生过几次。” “龙飞跃不是活蹦乱跳的吗?这次又吸了你几滴血啦!”滕存一还是气不过。 “存一,别说了。”徐岚直起身来,“就这样吧,我果然还是不喜欢你的味道。” “为什么不行,我们完全可以像你和周氏那样建立合作关系。” “都说了,我口刁,不喜欢的东西,就会直接丢了。” “你再考虑一下,你留下那些东西还不就是为了换钱,你的东西都是来历不明的,在出手这种古董方面,我的经验肯定比周氏更丰富。” “那些东西本就是属于我的,不是我自己造的,就是我真金白银买来的,真要细究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合法规的事情。” “你的身份也敢拿出来细究?你就不怕找麻烦。”到了这一步,徐蓓蓓倒是有了一不做二不休的气势。 徐岚轻轻的叹了口气:“我是不喜欢麻烦,但也并不怕麻烦,倒是你,也不怕吗?” 徐岚抬起绿眸,冷冷的盯着徐蓓蓓,一道凌冽的金光闪过。徐蓓蓓吓得往后一缩,身后已是床头,无处可退。 “你走吧。需要的话可以洗个澡,浴室在里面。我的衣服不知道你能不能穿得了,自己看着拿吧。你的车钥匙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收拾好了赶紧滚,明天就是中秋了,我不希望看见倒胃口的东西。” “你放我走?”徐蓓蓓的声音在发抖。 “我答应过子蓝,不会杀他的家人。不过,别再让我看见你。”徐岚转身出去,还拽上了滕存一。 电影又播放了一会儿,徐蓓蓓跑下楼,穿着徐岚的白衬衫,直接冲出门去,冲进密集的雨水中。 徐岚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来上楼去收拾房间。滕存一憋了一肚子的问题,但看徐岚那个万年冰山的脸色,什么也不敢问。 。。。。。。。。。。。。。。。。。。。。。。。。。。。。。。。 2018年9月24日,星期一,多云 戊戌年八月十五,宜会友、打扫、祭祀、除虫、成服、普渡、迁坟、打猎 忌结婚、开业、动土、安葬、掘井、开池 * 昨夜,徐岚不知是什么时候溜进了客房。一早,滕存一醒来,发现徐岚在旁边睡得正香。就连那猫儿都爬上了床,窝在徐岚的怀里,见滕存一醒了,抬起头看了一眼,打了个大呵欠,站起来撑了个懒腰,跳下床去,从猫门钻出去了。 滕存一看着徐岚那孩童般的睡颜,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滕存一自己在厨房里翻了些东西,胡乱混了顿早餐。给姑姑打了电话,找理由推掉了中秋家宴。然后,坐在沙发上发呆。 临近中午,徐岚才起床。给滕存一弄了简单的午餐,就又在厨房忙起来了。滕存一吃了午餐过来,看到徐岚在做月饼,各种样式的木制模具,排了一大溜。 “少放点糖吧。”滕存一看着徐岚往莲蓉馅里倒了半罐子的糖。“对了,今天我不用去大伯那里了。” 徐岚没说话,只是另外拿了个玻璃碗,装了些莲蓉馅料,没另加糖。 徐岚忙了一个下午,甜口、咸口的月饼,做了一大堆,还做了一堆绿豆糕、桂花糕之类的糕点。然后,跑去储藏室搬出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一整头羊,架到天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架好的烤架上,点火开烤。 天色渐暗的时候,滕存一爬上天台。各色糕点果品已经装好盘,茶海和推车上都堆满了,徐岚还在专心致志的盯着烤全羊,时不时地刷些料。多了一辆推车,醒着不知道是多少瓶的红酒。滕存一只好坐在茶海边,呆呆地看着徐岚烤羊。 * 羊烤好了,简单的切分成几大块,用几个不锈钢的大盆装了,端过来,直接放在了地上。也不过来茶海,搬了张藤椅,就坐在了羊肉边上。天还没有黑透,徐岚已经开动了。 “不等月亮了?”滕存一凑过来。 “这么多的云,反正也是看不全的。那一盘。”徐岚指了一下茶海上的一盘糕点,一个略小的盘子,每种花色都装了几块。 滕存一见徐岚只顾喝酒,便自己泡了茶。徐岚特地给他做的糕点,比普通的还更淡些,很适口。滕存一拿了刀,片了一些羊肉下来,尝了一口,差点蹦起来,咸甜酸辣苦,一大堆过度浓烈的味道一下子充盈了口腔,也等不了茶凉,抱起凉水猛灌了一通。 徐岚却好像并不觉得味重,一手捻着红酒杯,一手直接抓着大半只羊腿啃,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 徐岚没有碰月饼,羊却吃掉了半只,酒也很快见底了。天上的月亮在云后游走,时不时露出一角来,倒还是亮的。 酒喝完了,徐岚站起身,走到造景的水流旁,就着洗了手,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抱着膝盖,盯着水中摇曳的月光。滕存一有点担心,靠过来,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 “有话就说,我还没醉。”徐岚的语气有点飘忽,是没醉,却是微醺了。 “你,没事吧?”滕存一也陪着坐到了地上。 “没事,就是给那妮子这么一折腾,平白想起许多事来,有点烦。” “徐青的事情?” “不全是。” “那个……”滕存一问不出口。 “是会变的,在一个民族呆久了,人种特征就会变得越来越像,先是发色和肤色,再久,连五官特征也会发生一些变化。” “只有眼睛没变吗?” “是啊,从来没变过。” “可是,为什么?” “我想了几千年,也没想明白。后来了解到了心理学,我就想,可能是我的潜意识里不希望它发生改变吧,毕竟,那绿色是我对原本的自己最确切的记忆了。” “怎么可能?” “你试过在流动的溪水里照镜子吗?”徐岚盯着眼前的人造小溪。 滕存一脑补不出来,又不好意思真的趴过去照。 “你也不用担心啦,这种事情是在数百年的时光中缓慢发生的。”徐岚自顾自的继续悠悠的讲着。“所以,唐朝的时候,人们大多都能认出我是波斯人。过了五代,到了北宋,就只是觉得我长了双颜色奇怪的眼睛而已了。而且,人种这事情本来就很混杂,那时候的波斯人,也并不是典型的金发碧眼的北欧白人,是雅利安人和地中海人混合而成的,硬要说的话,有点印度白人的样子。” * 徐岚站起身,走回藤椅,靠着椅背,看天上的云,云被身后的月亮照得通亮,看起来很白。滕存一跟过来,挪了张竹根凳,坐到徐岚身边。红酒杯里的残底,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滕存一看得有点痴了。 “看着像血吗?” 徐岚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盯着自己的,滕存一抬起头,想要看进那绿眸的最深处,却怎么也探不到底。 “所以,原本是喝血的?” “是啊。” “不是不需要吗?” “的确不需要,但是想要分离开来是需要技巧的,我原本并不了解。” “我不太明白。” “想象一下,你是一个氏族时期的人类,有一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我这种状态,你能做出什么反应,又能怎么认知自己。反正我是完全凭着本能行动了,所以,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我基本就像是一只野兽一样活着,也像一只野兽一样被人追杀。说不定都有些神话传说是以我为原型的呢。”徐岚自嘲的笑了。 徐岚不常笑,但笑起来透着甜美,只是那绿眸中渗出的忧伤让滕存一不忍心再看下去,只能扭过身,伸手拿了块桂花糕过来,直接送到徐岚的唇边,徐岚也就吃了。 滕存一不敢再问下去,他怕徐岚眼中荡漾的绿波会淌出来,所以便不再说什么了。 。。。。。。。。。。。。。。。。。。。。。。。。。。。。。。。。 9月25日,星期二,多云 * 今天很早,徐岚就来把我叫醒了,催我整理行李。他已经把整个别墅收拾干净,早餐摆在吧台上,他自己的行李箱也已经在客厅里了。看那样子,大概是忙了一晚上。他说可以回家了。 我找大二的学弟打听,徐蓓蓓并没有回来给他们上课,其他的情况,他们也不清楚。 下午回到家,家里已经打扫过了。徐岚还帮我把衣服整进了柜子。 徐岚做了晚饭,老样子的大块肉,老样子的一言不发的吃肉看电视。他似乎又恢复到那个冰山宅,生活似乎又恢复到了熟悉的日常,或者,是我自认为的日常。 只有冰箱冷藏室里满满的月饼和糕点在提醒我刚过去的那个中秋夜。 其实我还有一肚子的问题, 既然徐岚不喜欢回忆起那些过往,还是让这些问题烂在肚子里吧。 今天,云开了,刚才,看见徐岚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看十六的月亮。 。。。。。。。。。。。。。。。。。。。。 9月28日,星期五,多云 * 今天,刚到学校,龙飞跃就跑来告诉我,徐蓓蓓辞职了。她大概是回山西了吧,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 徐岚也再没有提过一句,每日只是宅着,冰箱里的糕点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再过两天就到了国庆假期,徐岚完全没有提假期计划的事情。 无所谓了,陪他宅着,也挺好。 。。。。。。。。。。。。。。。。。。 10月1日,星期一,多云 * 虽然我非常乐意做点什么哄徐岚开心,但是,但是,这也,太, 总之,昨天晚上,他突然跑来让我收拾行李。 今早,吃过早饭就匆匆出发了。 午饭,是在温泉吃的!!老地方、老房间、老池子!!他那一副理所当然要把我的整个假期泡掉的架势,怎么还是很让人火大呢。 。。。。。。。。。。。。。。。。。。。。 2018年10月6日,星期六,晴 戊戌年八月二十七,诸事不宜 忌交易、开业、安葬 * 看见周涛趾高气昂的推着病床走进来的时候,滕存一直接把手上的茶扣到浴袍上了。 徐岚心不甘情不愿的爬出温泉池,瞥了病床上的人一眼,就直接把自己埋进沙发里。 “又是哪里不合您的意了?”周涛泄了气,又开始挠头发,“下次,打个蝴蝶结送来?” “下次,出门前看看黄历。”徐岚都懒得抬头看周涛一眼。 “怎么又是这个家伙?”滕存一回过神来,哭笑不得的看着病床上昏迷的安保队长。 “我们家老爷子说了,还是这个最结实。”周涛苦笑着说。“您还是趁热吃了吧,不让下重药,一会儿醒了。” 滕存一赶紧出去,躲到温泉池子里。过了一会儿,听见病床被推出去的声音,才又爬出来。徐岚已经又埋回沙发了,拿着电视遥控器胡乱的换着台。 “怎么了?”滕存一坐到徐岚身边 “药还是下重了。” “我看你是泡晕了吧,哪里有人在温泉里泡几个小时不出来的。” “我要吃冰淇淋。” “遵命,陛下。”滕存一无可奈何的去打服务电话叫冰淇淋。 * 周涛转回来的时候,徐岚正在进攻一大盘的冰淇淋山。周涛只好老老实实的坐在一边看着。好在徐岚吃东西够快,在周涛的忍受范围内结束了战斗。 周涛趁着徐岚还呆在冰淇淋营造的清凉中,赶忙掏出了那一大摞的报告递了过去。滕存一瞄了一眼,除了打印的文件,还有很多照片,似乎看见了徐蓓蓓。徐岚把报告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丢还给周涛,什么也没说,就又泡回池子里了。 等周涛走了,滕存一重新泡了壶茶,调整了一下心情,接着看之前没看完的电影。 。。。。。。。。。。。。。。。。。。。。。 2018年10月18日,星期四,多云 戊戌年九月初十,宜纳财、祭祀、作灶、除虫、打猎,余事勿取 忌开业、安葬、动土 * 滕存一突然决定要去考驾照。作为一个资深学霸,迅速通过了科目一,颇为得意,总想着找机会炫耀一下。这会儿,又在客厅里晃悠,说是陪着看电视,可就是坐不住,一会一会儿的起来去拿点东西。 “要我送你去训练场没问题,别想碰我的车。”徐岚受够了抢镜头的滕存一,只好开口说话了。 “你让我碰我也不敢呐,万一磕着了我哪里赔得起。”滕存一心满意足的坐下了。 “万一,说是十分之一都算客气了。” “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吗?” “一点没有。” “凭什么?!” “爬山的时候,你对左、右指令的反应速度,最快是五秒。” “我那是腿酸!” 滕存一的炫耀计划就这样泡汤了。 * “想试试玩儿户外吗?” “什么?”滕存一正郁闷呢,被徐岚这么突然一问,脑子转不过弯来。 “专业的那种。” “跟你爬个山都要被嘲笑,算了吧。” “哦。” “你要去哪里吗?”滕存一突然回过味儿来。 “是有计划。” “那个,户外?” “是。” “所以,如果我不学,就去不了的那种?” “是。至少也需要些基本常识。不过,还是算了。” “学就学,别看我这样,可是公认的学霸,要不是自己心无大志,至少也是个北大清华。”滕存一总算把话说出来了。 “跟那无关吧。” “反正我学定了,回头就去报个班。” “不需要理论考试!”徐岚没好气的瞪了滕存一一眼。 “那学什么呀。” “攀岩就够了。” “你这到底是要去哪儿呀。” “洛阳。” 。。。。。。。。。。。。。。。。。。。。 2018年10月20日,星期六,多云 戊戌年九月十二,宜理发、沐浴、祭祀、作灶、入殓、成人礼、补垣、迁坟、塞穴 忌结婚、会友、栽种、安葬、开光、针灸 * 滕存一怎么也想不明白,去个洛阳,为什么需要学攀岩。但是,不管他怎么纠缠,徐岚都不再说什么。总之,滕存一最近几个月的周末都彻底灾难了。 今天,就是灾难的开始。 上午,驾校训练场。滕存一的学霸技能毫无用武之处,都快被教练的叹气和摇头淹没了。这还不是最惨的。真正要命的是,那个开着揽胜、浑身上下冒着明星泡泡的接送司机,成功的把滕存一的考照之路进阶成了一部肥皂剧。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几个学员正商量怎么请教练吃饭的时候,那个要命的泡泡居然自己飘了过来,直接把滕存一拖走了。 在饭店吃过午饭,滕存一又被徐岚拎到了攀岩馆。 徐岚交了钻石VIP的钱、又交代了几句,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把滕存一留给了那个总是笑呵呵的金牌教练。滕存一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笑呵呵的金牌教练下手并不含糊,光是准备运动就让滕存一有了哭的欲望。 * 折腾了一天,滕存一觉得身上哪儿都在疼,吃晚饭的时候也在哼唧,扭来歪去的怎么坐都不对劲。徐岚也不睬他,只管不紧不慢的啃排骨。 徐岚总算吃完了,起身去洗了手,走到滕存一的房门口,转头对还在沙发上哼哼的滕存一说:“进来,趴床上去。” 滕存一的脑子已经完全停摆了,像个听话的木偶一般走进房,爬上床,趴下。 徐岚翻身上来,也不说话,直接开揉。滕存一这才反应过来。 “干嘛啊!” “按摩。” “早不做。” “空腹和刚吃饱都不行。” “不用擦药酒吗?” “你港片看多了吧。” “技术不错嘛。”徐岚的手法很好,力度也很合适。 “学过。” “按摩?!” “中医。”滕存一的后脑勺被扇了一巴掌。 “你学的东西还真不少。” “觉得可能有用的,我都会去学。反正我学得很快。” “冒昧的问一句,你的智商到底有多少啊。” “现有的智商测试大概是测不明白的。” “所以,是把情商分直接加到了智商上。” “我还会针灸呢,要不要感受一下。”又是一巴掌。 “小祖宗,您是我亲祖宗,您饶了我吧!” 。。。。。。。。。。。。。。。。。。。。。。 11月7日,星期三,多云 * 徐岚到上海去了。其实,周涛几天前就来候着了,可是雨没停,徐岚就是不肯出门。 临走,还特地交代我要老实去上课,说的好像他这几周干的不是接送而是押送。 作为一个资深学霸,我还是有学霸的自尊的嘛,只要学了,肯定得学到会。 开车的事情,总算找到了些感觉。最烦的就是那几个女学员,看到徐岚就跟猫儿见了鱼似的。要是徐岚哪天把墨镜脱了,是不是还得流鼻血啊。我也是脑抽,找个驾校找那么偏僻的做什么,而且还在城市的正对角。 至于攀岩, 攀岩嘛, 到底为什么非要学啊!!!!!! 。。。。。。。。。。。。。。。。。。。。。 11月19日,星期一,小雨 * 居然没考过,这脸丢大了,这辈子第一次要补考。 都是下雨害的,我这什么运气,怎么就能预约到下雨天呢! 。。。。。。。。。。。。。。。。。。。。。。 2018年11月24日,星期六,阴 戊戌年十月十七,宜会友、打扫、入殓、除虫、成服、打猎、余事勿取 忌安床、安门、安葬、破土 * 昨天中午,徐岚突然跑去学校,把滕存一接到别墅来了,龙飞跃也扒着跟了过来。 早早吃了早饭,徐岚却没有送滕存一去驾校的意思。滕存一正纳闷,周涛来了。 “听说你挂科了。”周涛搂着滕存一的脖子,一脸坏笑。 “要你管!”滕存一挣开来。 “怎么不要我管了,我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过来,不就是来管你的吗?”周涛笑得更坏了。 “哈?!” “人我领走了,您真舍得?”周涛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徐岚身边。 “只要别伤着,随便折腾。”徐岚完全面无表情。 在滕存一想好词抗议之前,就被周涛强行拖走了。龙飞跃在一边看着,嘿嘿的笑,见徐岚的眼睛转过来,慌忙低下头,溜回客房去了。 * 下午三点过,在雨落下之前,周涛带着垂头丧气的滕存一回来了。徐岚正在看电视,龙飞跃坐在吧台边上看手机。 周涛拿了一瓶矿泉水,坐到单人沙发上。滕存一直接溜回客房去了。龙飞跃也跟了进去。 “您确定还要让这小子学开车?”周涛拧开瓶盖,一口喝了小半瓶。 “他自己非要学。” “就他这样,一点车感都没有,还开车呢。” “能考过就行了。” “这也行?” “一个本子,撞不死人。” “所以您是根本没打算让他开车嘛。那接下去呢?” “想办法快一点,再这么折腾下去,正事都没法做了。” “明白。” 。。。。。。。。。。。。。。。。。。。。。。 2018年12月15日,星期六,阴 戊戌年十一月初九,宜结婚、搬家、定盟、动土、祈福、修造、祭祀、安香、出火 忌出行、安葬、掘井 * 在周涛的魔鬼式训练之下,滕存一做梦般的“通过”了科目二和科目三,科目四当然是没问题的。于是,滕存一成功的晋升为有本人士。虽然滕存一很想小小炫耀一下,但徐岚完全无动于衷。滕存一其实也隐隐感觉到了其中的猫腻,只好算了,把驾照锁进了抽屉。 午饭后,徐岚照例送滕存一去了攀岩馆,但没有离开,一直站在场地边看着。 回家的路上,徐岚默默的开着车。 “你看我练得怎么样嘛。”滕存一忍不住问。 “马马虎虎。” “就这样?” “要是真的不喜欢,就算了吧。” “可是……” “要出去的时间太长了,才想着要不要带你一起,其实也可以让周涛过来照顾的” “所以,除了洛阳,还要去其他地方。” “嗯。” “什么嘛!没你照顾我还不活了,你不就是怕我拖后腿。” 徐岚没答话。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啦。”也就沉默了几分钟,“接着练呗,要不然这两个月白辛苦了,到时候,还是觉得不行,再说咯。” “你确定?” “怎么了?” “要爬的可是真的石头,我能保得了你的性命,其他的可保证不了。” “不用你说我也明白。” “找个好天气带你到山里试试,千万不要勉强。” “好。” 。。。。。。。。。。。。。。。。。。。。。。 2018年12月29日,星期六,多云 戊戌年十一月二十四,宜出行、搬家、祈福、安床、祭祀、成年礼、安香、成服、迁坟 忌栽种、安门、治病、作灶、开光 * 元旦假期,因为没课,提早一天便来了别墅。龙飞跃原本也想来的,居然被徐岚拒绝了。 东南沿海,十度以下的气温,一年也没有几天,便是滕存一也只想宅在空调房里。早餐后,滕存一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徐岚在自己房间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虽然是自讨苦吃的一个学期,虽然是看似恢复平静的日常,滕存一倒也并没有迟钝到看不出异常。暂且不论那个诡秘的洛阳之行,徐岚的状态也让人担心。偶然几次提早回家,滕存一会撞见徐岚缩在沙发里发呆,只是在发呆,电视没开,也没有端着电脑或是书刊。当然,滕存一在家的时候,徐岚还是做着很日常的那些事情。更让滕存一感到困惑的是,徐岚时不时的会溜到自己的床上来,这在以前是从没发生过的,但他只是远远的蜷着,所以滕存一总是早晨醒来,才发现徐岚在一旁睡觉。还有那眼角淡淡的泪痕,徐岚到底梦见了什么呢,滕存一真的很想知道,但是,不敢问。 * 滕存一估摸着徐岚该下来烧午饭的时间,徐岚拎着一个很大的登山包下来了。不是往常的白衬衫和长风衣,徐岚穿了全套的登山服,还丢了一套给滕存一。 “教过你怎么穿戴吧,去把里面的也都换了。” “不吃午饭了?” “路上吃。” “真么薄啊。”滕存一拎起徐岚给的冲锋衣。 “保暖靠的是料子,不是厚度。” 开车上路,徐岚丢给滕存一一个保温壶和一堆干粮。 “午餐?” “嗯。” “你也吃这些东西?” “当年走丝路的时候,馕饼也一样要啃。” “丝路?” “从波斯到大唐,走的就是丝路。” “非要在这么冷的天气去吗?” “现在的气温刚好,几天没下雨,也干透了。” “好吧。你居然也穿得这么隆重,还带了手套。” “你当我是有多么皮糙肉厚啊。” “怎么可能。” “吃完了再说话,喷得到处都是渣。” * 还是那个采兰草的山谷。徐岚把几十斤的登山包背在自己身上,还拎了一个旅行包。 “要我拿点吗?” “你把自己拿稳了就行。” 沿溪上行,并没有去到之前的瀑布,滕存一也搞不清楚是在哪里拐上了另一条路,只是糊里糊涂的跟着徐岚的脚步。虽然山路难行,但并不陡峭,走了两三个小时,天色渐暗的时候,来到一面光秃秃的崖壁下。 滕存一抬头看那崖壁,是这里常见的大块花岗岩。几乎垂直的崖壁,很高,头仰到极限,才能勉强看见崖顶伸出的树杈。大块岩石的交界处,极窄的缝隙里,顽强生长的茅草随风舞动。 “要爬这个吗?” “你是爬不上去的,也犯不着。” “那来干嘛?” “崖降。” “也要先上去呀。” “可以绕上去,路不好走,明天上午再爬,今晚在这里。” 徐岚把帐篷撑好,又布置好了充气地垫和羽绒睡袋。架起锅灶,烧上开水。便自己坐到远处的一块岩石上看月亮。滕存一见徐岚这样,也只好就着开水吃了些干粮,进帐篷休息去了。一夜无话。 。。。。。。。。。。。。。。。。。。。。。。。。。。。。。 2018年12月30日,星期天,多云 戊戌年十一月二十四,宜出行、打扫、搬家、修造、拆卸、入殓、成服、谢土、斋醮 忌修灶、安床 * 吃了简单的早餐,徐岚就把滕存一叫到岩壁前。 “我昨晚打好了岩钉,看得清楚吗?” 滕存一抬头望去,徐岚在每一个岩钉和抓手处都做了很明显的标志,所以看得很清楚。 “从顶上降下来,到那个岩缝处,沿着岩缝,利用我打好的岩钉和抓手,移动到右侧的标记处,然后再降下来。” “你半夜三更的爬上去打岩钉?” “顾好你自己。” 徐岚抓起提前打包好的装备,就出发了。滕存一也赶忙跟上。绕到一片陡峭的山坡前,将近60度的陡坡,植被倒是茂盛。徐岚拿出一根绳子,把滕存一和自己连上。 “你走前面,尽量踩在树根上。” “往哪边走?” “直直向上就行了。” 攀上山坡,又沿山脊走了十几米,便到了岩壁的顶端。滕存一已经累得不行了,腿也在打颤。 “坐下歇会儿。”徐岚把保温杯递过去。 滕存一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你确定要下去吗?”徐岚有点担心的看着滕存一。 “都到这儿了,不下去干嘛。” “这个高度,我可以带你下去的。” “你别说了,好歹试一次。” “如果害怕了,叫一声,呆着等我下去,千万不要硬来。” “知道了。” * 回家的路上,滕存一难得的安静。 “感觉怎么样?”徐岚先开口了。 “跟室内的确不一样。” “实际要去的,比这难多了。” “猜到了。” “那还去吗?” “不是有你在吗?” 。。。。。。。。。。。。。。。。。。。。。。。。。 2018年12月31日,星期一,阴 戊戌年十一月二十四,宜纳财、安床、沐浴、祭祀、除虫、打猎 忌开业、破土 * 阴冷的夜,徐岚却一直呆在天台上。滕存一实在是忍不住了,裹好衣服,爬上楼去。 徐岚坐在茶海边,白色的沙帘、白色的衣裳、白色的人,昏黄的灯光下,梦幻般的不真实。滕存一不由得心里一紧。 走进凉亭,徐岚泡好了茶,却没喝,公道杯和茶碗都是满的,已经冷透了。 “干嘛在这吹冷风,就仗着自己不会感冒,下去吧,放焰火?” “没买。” “你还好吧。”滕存一在徐岚身边坐下,担心的看着他。 “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徐岚淡淡的笑了,笑得让滕存一心痛。 “我也没那么傻!” “学霸嘛,当然不傻。” “徐岚!”滕存一伸手把徐岚转过来,“你别这样!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出来的,还是唯独不能跟我说!” 徐岚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滕存一。 滕存一叹了口气,松开手。“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但是你这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就算我求你了,说出来,至少,也不要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的样子。” “我不喜欢想起过去,就是因为,一旦起了头,就没完没了的。” “还是因为徐蓓蓓的事情?” “她不算什么,不过是逗猫棒上的羽毛,麻烦的是那些举着逗猫棒的家伙。” “什么人?” “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正在暗中翻查我的过去,也在试探我。应该是个不小的势力,做这些事情需要巨大的资源,凭周氏也做不到。” “既然如此,以不变应万变就好了,他们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的。” “我也希望可以慵懒平静的过日子,可是继续拖下去,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被卷进来,哪怕是周鑫、徐蓓蓓这样的人,也并不该死啊。” “徐老师,死了?!” “刚到山西,一等她发完辞职信,就从监控中消失了,都没有能回到家,可想而知了。” “那你准备怎么做?” “既然已经被翻出来了,也是该回去看看了,另外,也找找线索。” “找线索的事情,不能让周涛去做吗?你这样暴露自己,不是更危险。” “我也不想让周涛卷进来呀!还有你。”徐岚抓起冷茶一口喝了。“如果有用,我早就离开了,但如果连你都是他们送来的一根羽毛,我离开就意味着你失去了使用价值。” “可是,我能做什么?” “有你这张脸就够了。我宅成那样,一年还有半年呆在平潭岛上,如果不是特意把我引去大学城,你觉得我们相遇的概率有多高。” “有缘千里来相见嘛。” “你觉得我会信这套吗?”徐岚转过头盯着滕存一,“你会怨我吗,你的生活轨迹就这样被我改变了?” “我原本的生活轨迹也没什么值得惋惜的,何况动手改变它的也并不是你。再说了,那么多根羽毛,只有我这一根,你扑上了就当宝贝一样抓着不放了,我觉得挺值。” ------------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四章 梦回大唐 第二部分 玉盘承露 2019年1月1日,星期二,阴 * 徐岚还没睡醒,我溜到客厅里来写日记。昨晚,我直接赖到他房里去了,省得他半夜跑进来,又是一早醒来才发现。而且,他房里没猫,不过,有时候,觉得他自己就是一只。 新的一年开始了,我的日记本却没有换,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能写进日记的却越来越少。虽然到现在才明白,徐岚为什么不让我把那些事情写下来。 明天又到备考周了,集中精神应付考试吧。这个学期,我这位资深学霸可算是栽了大跟头,至少期末考不能再出岔子了。 攀岩,也还是接着练吧。反正一周就两个下午,劳逸结合嘛。 。。。。。。。。。。。。。。。。。。。。。。 2019年1月19日,星期六,阴 戊戌年腊月十四,宜结婚、会友、置新衣、祭祀、成年礼、结网、收养、铺路 忌搬家、安葬、治病、作灶、造庙 * 总算放假了,滕存一心情大好。从攀岩馆出来,就非要徐岚陪着去逛街。正好攀岩馆旁就是大型的综合体,两人在里面闲逛。 “你要买什么吗?”徐岚见滕存一兴致很高的东张西望。 “也说不上想买什么,不是快过年了嘛,总觉得似乎该买点什么。” “新衣服?” “还不是都改到双十一买了。” “那你来做什么的。” “随便逛逛。以前,爸每年只会在春节前带我上一两次街,买点年货,也会给我买衣服。就是他的眼光够呛,结果都要找女店员给我配。后来,长大些了,有了自己的喜好,就拿了钱自己买衣服,所以,渐渐的,也就不再和爸逛街了。” “我又不是你爸。” “傻子都能看出来!” 徐岚没戴墨镜,搞得店里的服务员都在往他身上瞄。终于有两个耐不住了,准备凑过来。徐岚只好拽着滕存一出去,换了一层接着逛。 “你就没想过换两身衣服。”滕存一实在想不出来该买什么,就打起了徐岚的主意。 “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店里那些馋猫肯定很乐意帮你打扮。” “我饿了,回家吃饭。”徐岚转身就往停车场走。 “跟你开玩笑的。”滕存一赶忙拖住徐岚,“就在外面吃吧,这么晚了,回去还得烧。” 食物对徐岚还是有足够的吸引力的,于是去了顶楼的西餐厅。 第三块三分熟的牛排下肚之后,徐岚转头看着窗外的灯火。 “你买焰火了吗?”滕存一看见徐岚的绿眸里映着五彩的灯光。 “都是周涛去定的,到时候会配送来。” “你真的很喜欢那个呢。” “还行。” “还行你就要放那么多。” 徐岚没说话,只是盯着窗外。 “又想什么呢?” “万条红烛动春天。” “哈?” “烟花是宋朝才有的,唐朝的时候,就连装了硝石的爆竹也不是人人都用得起,普通人家就把竹子直接丢到火里烤,烤裂了,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真正壮观的是官员上朝祝贺,打的灯笼能把整个长安城照亮。那时候我贪玩儿,故意打翻了炼丹炉,把里面的溶液舀出来抛到天上、打到墙上,倒是好看得很。” “丹炉的主人还能饶了你。”最近,徐岚提起往事的时候,冷静多了,滕存一也就忍不住好奇,要多问几句。 “子蓝也不在乎那点金银,他也宠着我,倒是把他那妾吓得不轻。” “他还炼丹?” “唐人大多信这些,子蓝发现我不会长大以后,就更信了。我若不翻了他的丹炉,他还真会把那些玩意儿吃进肚子去。” “呃,那个,你究竟几岁了?” “都说过不知道了。” “我是说你变成这样之前啦。” “也不知道,可能在十七八吧。” “连这都能是糊涂账啊!” “我被捡到的时候是个婴儿,但也不知道具体是多大的婴儿,把我养大的老头有说过麦子熟了十六次之类的话,事情发生的时候,麦子又抽穗了,那时候的时间概念,也就这样了。” 徐岚消化了一会儿,又吃起甜点来。 “你跟我一起去年夜饭吧。” “不妥。” “上次骗姑姑说你是阿拉伯来的留学生,她也信了,就说你要体验生活呗。” “还是不妥。” “怎么了,怕被认出来?” “那倒不会,当初特意交代过了,只许他们留下那两句陆游的诗。所以现在的滕家人,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那不就得了,你不去,我也觉得没意思,不爱去。”滕存一还是觉得,徐岚比年夜饭桌上的那些,更像家人。“对了,波斯人和阿拉伯人不是一回事吧,那还得编个阿拉伯名字。” “我还没答应呢。我有阿拉伯名字,来大唐的时候,叫的就是那个。” “你不是波斯人吗?” “的确是在波斯生活了几百年,那时候的情况有点复杂。” “所以,是叫什么呢?” “扎马尔。我还没答应呢!” 。。。。。。。。。。。。。。。。。。。。。。。 2019年2月4日,星期一,小雨 戊戌年腊月三十,宜打扫、理发、沐浴、破屋、祭祀、坏垣,余事勿取 忌结婚、安葬、安床 * 不管滕存一怎么纠缠,徐岚就是不肯答应陪他去吃年夜饭。到了日子,滕存一推说下雨天冷,非要徐岚接送。 送到停车场,徐岚转身要走,滕存一正急着没辙,远远瞧见姑姑,赶忙一手拽着徐岚,一边大声的把姑姑喊过来。 “姑姑,还记得上次送我去村里的留学生吗?就是他,叫扎马尔”滕存一得意洋洋的介绍起来。人都到了跟前,徐岚也不好掉头走人了,只好站着不动。 滕然华仔细打量了徐岚一番,笑盈盈的说道:“好漂亮的孩子,一起吃饭吧。” “他害羞,要走。”滕存一推波助澜。徐岚手上暗暗使了点劲,滕存一只觉一阵电流从手掌直冲肩部,那酸爽,也只好强忍着。 “那怎么行,在我们中国,过年一定要热闹,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冷冷清清的多可怜。”滕然华一脸热情,就要上来牵徐岚,徐岚只得往滕存一身后躲了点。只是,话说到了这份上,也就逃不掉了,只好锁了车,任凭滕存一牵着往酒店走。 “胆肥了,看回去怎么收拾你。”身后飘来徐岚轻轻的声音。 “你陪我吃了这顿饭,随便你收拾。”滕存一转过头,笑逐颜开的。 * 人还没到齐,缺了大伯夫妇,大家都在包房的饮茶区呆着,互相寒暄。徐岚坐在沙发一角,一言不发,眼前的这些人,早就调查过了,所以都是知道底细的。 程昊攀着滕存一:“小一,你这位同学,是不是哪位石油大亨的公子啊。” “胡说什么呢。” “你知不知道他开的那车得多少钱,还是顶配的。” 滕存一只能嘿嘿的干笑。 好不容易摆脱了程昊,滕存一过来陪徐岚坐着。 “那是大伯家的上门女婿,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嘴脸。”滕存一凑到徐岚耳边。徐岚躲开了点,没搭理他。 这顿饭徐岚吃得很拘谨,也基本上没说话,大家抛过来的那些问题,多数都被滕存一拦下答了。只是大伯家的那个小孙子,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总是要缠着徐岚,见徐岚没有撵他,居然还想往徐岚身上攀,大伯母赶忙过来,好歹是拎走了 * “你准备怎么收拾我呀。”滕存一多喝了两杯红酒,还在回家的路上,就来逗徐岚。 “以后别再干这种事了。” “就这样啊。” “我饿了,没力气。” 。。。。。。。。。。。。。。。。。。。。。。。。。。。。 2019年2月5日,星期二,小雨 己亥年正月初一,宜出行、搬家、订婚、开业、定盟、动土、祈福、安葬、祭祀、修灶 忌会友、安床、作灶、造床 * 徐岚自年夜饭回来,便对滕存一爱答不理的。滕存一也知道做得过了,想着法子献殷勤。 早餐后,滕存一主动去洗了碗。这会儿,拿着吸尘器就往房里走。 徐岚过去,一把夺下吸尘器:“大年初一,你除尘做什么。” “忘了这茬了。”滕存一不好意思的憨笑着,顺势又缠上了徐岚。 徐岚望了望窗外飘着的细雨,叹了口气,窝回沙发。 “那个,洛阳,什么时候去呀。”滕存一凑了过来。 “花季要到4月中旬才开始。” “牡丹?” “嗯。” “没有假期呢,只能请假了。” “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其实也没什么啦,能保证回来考试就行,那些报告论文,在哪儿写都一样。” “应该不用那么久,一个月足够了。” “那才到五月,六月份之前回来就行。” “不好请假的话,可以让周涛帮忙。” “不用,并不违反学校规定的。到时候找个靠谱的理由。” “你会游泳吧?” “会是会,还有什么必要技能,你能一次说全了吗?” “之前没说,因为真的不会也有别的办法,就是设备方面要做点准备。” “我游泳还不错啦,以前中学有游泳池,体育课专门设了这个项目。” “闭气呢?” “也没有特地试过,正常水平吧。需要练吗?” “没事,一个水肺也没多重。” “看着都重,你有力气也不是这么浪费的。” “不需要那么大的,1升就够用了,如果以我的速度带你游,用不了几分钟。” “越来越搞不懂你到底要去哪里了。” “秦岭。” “欸?去那里干嘛?” “算是掘墓吧。” “哈?!” “墓是我建的,自然只能称掘不能称盗了。” “你建墓做什么。” “坟墓还能是做什么的,当然顺便也可以用来藏东西。” 滕存一决定还是回房消化一下,就溜了。 。。。。。。。。。。。。。。。。。。。。。。。 2019年2月13日,星期三,阴 己亥年正月初九,宜祭祀、铺路,余事勿取 忌结婚、祈福、安葬、掘井 * 托周涛的福,龙飞跃成功的举家迁往广州,今年寒假,也是在广州过的。不过,姐姐干了餐饮业,年节更忙,龙飞跃呆得没意思,便又提早跑回来了。原本指望到徐岚这里混几天,还有滕存一一起玩儿,如意算盘却因为徐岚对滕存一的魔鬼集训泡了汤。 过了大年初一,滕存一就隔三岔五的被徐岚拎到山里徒步,不管晴雨,说去就去。滕存一自然叫苦,徐岚告诉他这叫“秋后算账”。不过,徐岚虽然逼着滕存一练户外,其他方面还是照顾得相当周到,所以,滕存一至今还算是生龙活虎。 今天,徐岚带着滕存一去火车站接龙飞跃。滕存一见到龙飞跃,顿觉拨云见日,就跟见了救命恩人一般,只差没有热泪盈眶了。一转头瞧见徐岚正冷冰冰的盯着自己,马上便又跌进了万丈深渊。 到学校放下龙飞跃,再到家里拿了些东西,又驱车往别墅去了。 “不能歇几天吗?”滕存一可怜巴巴的看着徐岚。 “这就受不了了,那你也不用跟着去了。” “不是吧。” “你知道那条路上死了多少人吗?” “不想知道。” “等开学后就只有周末了,坚持一下吧。” 。。。。。。。。。。。。。。。。。。。。。 2019年4月7日,星期天,多云 己亥年三月初三,宜打扫、沐浴、破屋、祭祀、求医、坏垣,余事勿取 忌开业、祈福、安葬、斋醮 * 一个格外多雨的雨季,徐岚却一点都不宅了。除了周末带滕存一去户外,平日里也经常不知去向。所以,徐岚整个清明假期都呆在别墅里,让滕存一很是意外,何况还是上巳。 今天,一大早,答案就来敲门了。 周涛鞋都没换就冲了进来,跑到徐岚跟前,还未开口,瞥见站在一旁的滕存一,转而对他厉声道:“回屋去,大人说话。” “哈?!”滕存一刚要发作,却见徐岚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只好悻悻的进了客房。 “这算什么计划,我绝对不会同意的!”关门声还没落,周涛便等不及了。 “原来还需要你的同意啊。”徐岚淡淡的笑了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涛给徐岚这么一笑,没了气势,坐下了。“太冒险了。” “有些事情,不让你管的,就不要管了。”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是的。” “我不明白。” “我不会说展贤是个多么好的父亲,但你们兄弟俩才是他真正最在意的。” “那至少别带他去了,他除了拖后腿还能做什么。” “交给你,如果有事,你保不住他,还要赔上自己。” “最在意的吗?”周涛苦笑着,又开始使劲的挠头。 “轻点,头皮可是自己的。” “放心,真的秃了也讨得到老婆。” “你见一个爱一个的,早就三妻四妾了,我操那闲心做什么。” “你,会回来的吧。” “你小子操这闲心又是做什么。”徐岚笑了,周涛第一次看到徐岚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宛如一朵怒放的白牡丹。 “知道了,那我回去了。” * 红色的车影飞快的划过颠簸的乡村小道,一直开到一片乱石滩前才猛的刹住。周涛下车,走过乱石滩,在冰冷的溪水中洗了把脸。 不知道多少年了,徐岚让自己处在一种冬眠般的宁静中,那是自己熟悉的徐岚的样子,是父亲记忆中的徐岚的样子,甚至是父亲的回忆中爷爷描述的徐岚的样子。是什么化开了冰雪让他醒过来了,是那张跨越了八百年的时光,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面容吗? * 滕存一在客房里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已经安静了有一阵子了,于是便溜出来。周涛已经走了,徐岚也不在客厅。滕存一在家里翻了一通,徐岚的房间,几个储藏室,车库,车还在,人呢? “别翻了,把猫都惊了。”从天台传来的声音。 滕存一爬上天台,见徐岚正在喝茶。 “周涛又发什么疯呢。” “他只是担心罢了。” “他也觉得太冒险了?要不还是算了,一个徐青,不值得你这样。” “不仅仅是为了子蓝的事情。” “只有他,你总是称字呢。” “我敬他如师长,自然只称表字,不会直呼他的名讳。在子蓝之前,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的人。其实他早就意识到了我的不同,也隐约感觉到了我的生存方式,但他仍然像初见时的一般处处护着我,甚至是宠溺我。他虽然以家仆的身份将我收入府中,却从不曾役使我为他做事,让我住在他的书房里,亲自教我识字读书,他教给我的很多东西,直到许多年后我才真正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我是帮过他,也救过他几次,但他也只是比以往更加爱护我,从没有起过利用我的心思。直到他真正发现我饮血杀人,那触了他的底线,他再也无法容我,即便如此,直到最后一刻,我也没有从他的血中尝到一丝恶意。” “你不是没有杀死他吗?” “子蓝也是第一个被我吸干了却没有死的人。” “怎么会?” “当时我也不明白。只是他既然说了不会反抗,而我也不想让他死的太难看,所以没有直接撕开颈动脉,而是用刀割开了他的腕部。大概心里还是犹豫的,所以我吸得很慢,他也的确始终没有挣扎,但我还是确定他已经没有了生气的。所以,当我得知他居然被救活了的时候,也是极为震惊。休养了大半年以后,他就举家迁回山西了。他和他的家人,都始终没有把我的事情说出去,那个血腥的夜晚,也就成了一宗悬案。只不过,既然知道了是可行的,我就开始尝试着寻找窍门,还学了一堆医药之术。直到晚唐,才最终成功的做到把我需要的能量物质从血液中完全分离出来。当然,情急的时候,还是会顾不上的。” 徐岚淡淡的诉说着,就像碗中的清茶一般平静无波。但滕存一的心里却有股说不出的怪味儿,压不下去,涌了上来,还是脱口而出了。 “那滕绍峰呢,他在你眼里又是怎样的?” “跟你说过了,不一样!”平静瞬见就被打破了,徐岚扭过头去,轻轻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滕存一被徐岚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收了心神。 “对不起。”滕存一试着抚开徐岚握紧的拳头,徐岚温暖柔软的手中渗出了微微的湿润。 “对不起。”滕存一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说着。 。。。。。。。。。。。。。。。。。。。。。。。。。 2019年4月23日,星期二,多云 己亥年三月十九,宜结婚、会友、出行、交易、纳财、开业、赴任、动土、除服、收养 忌搬家、安床、安葬、入殓 * 谷雨已过,各方面也准备妥当,徐岚便挑了个日子,带着滕存一驱车北行。 滕存一坐着无聊,忍不住看着徐岚开车。 “想都别想。”徐岚见滕存一老是盯着方向盘。 “我连驾照都没带着,有什么好想的。我说,你有驾照吗?” “周涛是给弄了一个,安全起见,最好还是别拿出来用。” “所以,你开车那么稳当,是怕被抓?” “没必要的时候,急什么。” “那你也买个没那么显眼的车子。” “看着顺眼。” “就为了顺眼花那么大的价钱。” “周涛带我去看的牌子,都不便宜,我又不喜欢跑车,而且老往乡下跑。”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清末。” “那时候中国有车子吗?” “有,但我在日本。” * 虽然是一大早出发的,因为要算上滕存一跑服务区的时间,天黑了,还没走出安徽。徐岚不想在路上过夜,就把滕存一赶去后座睡觉,接着赶路。 。。。。。。。。。。。。。。。。。。。。。。。。。。。 2019年4月24日,星期三,多云 己亥年三月二十,宜置衣、祈福、安床、安葬、祭祀、入殓、成服、立碑、破土、迁坟 忌结婚、订婚、安门、掘井 * 滕存一醒来,发现自己正睡在一个宽大的沙发上,徐岚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在看电视。 “到宾馆了?” “我家。” “欸?” “告诉过你省外还有的。” “我怎么跑到沙发上来的。” “叫不醒,只好扛上来了。” “就不能扛到床上吗?” “还要我帮你脱衣服吗?”徐岚瞪了滕存一一眼,便起身往房间的另一头走去。 滕存一起身,环视四周,这是一个开阔的长条形空间,只有沙发左侧的一道墙,墙上一排几个门。沙发右侧,是一整溜的落地窗,看下去,是一条挺宽的河。沙发后面的空间,巨大的茶海过去,便是开放式的厨房。绕过电视墙,墙后的空间,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硕大的床,一看便知是徐岚的卧房。 “我睡哪呀。”滕存一见徐岚端着早餐过来。 “沙发侧面的那道门,里面是客卧。” “你一个死宅,买这么多房子做什么。” “展贤说,把钱锁在柜子里不合适,便都拿去买了房,我也只是定一下装修图纸而已。” “平潭岛那个也是他买的?” “福建广东的几处老宅,是我很早以前置下的。” “武夷山的也是?” “嗯,我把绍峰葬在那儿了。” “那个,我不是……,对不起。” “不要再为这种事情跟我道歉了,并不是你的错。” 。。。。。。。。。。。。。。。。。。。。。。 2019年4月27日,星期六,小雨 己亥年三月二十三,宜会友、开业、安床、安葬、祭祀、迁坟 忌结婚、动土、破土 * 连着几天,徐岚只是带着滕存一在洛阳市内游览。正是花季,几乎所有的景点都或多或少的栽了牡丹,但徐岚其实也并不多看。 “大老远的跑来洛阳看牡丹,也没见你多么喜欢的样子。”两人坐在白马寺的凉亭中。 “品种和花色都比长安多了,花期也调整过,只是缺了点感觉,也说不清是什么。” “长安?不是洛阳牡丹吗?” “唐朝时,极盛的是长安的牡丹,几乎所有的寺院官府私宅都有栽种,花季一到,不论贵贱都要出来赏花,几近痴狂。洛阳这边虽有栽种,但多是官宦富商栽于私宅花园里的,所以没有长安的热闹。” “不是说洛阳牡丹甲天下吗?” “那是欧阳修说的,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长安城早就毁了。” “你还不是特地要跑来洛阳看。” “以前,在洛阳,遇到一个不靠谱的坐堂医生,和他学了几年的医药。他爱牡丹,老是撺掇我陪他翻墙到别人家的后花园看花。他说洛阳的土好水好,养出的花比长安的精神。其实我也没觉得有多大区别。”徐岚露出淡淡的微笑,虽然在和自己说话,但滕存一总觉得,徐岚的心思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你说的学中医就是跟他?” “我跟很多人学过医,但针灸的确是跟他学的。” “收一个波斯人徒弟,的确挺特别的。” “唐人本就不太排斥外国人。何况景天家里世代药商,他也就是在自家药铺坐堂而已。” “怎么会撞上你的。” “他家里养了一株白牡丹,比一般的更香些,我路过闻见了,便翻了他家的墙。大概他觉得与我臭味相投吧。” 。。。。。。。。。。。。。。。。。。。。。 2019年4月28日,星期天,小雨 己亥年三月二十四,宜祭祀、作灶、掘井、铺路 忌结婚、安葬 * 昨日聊起了牡丹,徐岚突然来了兴致,便带着滕存一去国花园。 离家不远,便没有开车,细雨中,两人沿河漫步。虽然南方已经开始闷热,洛阳的天气还是凉的,下了两日雨,更寒了些。滕存一把夹克扣得紧紧的,手也缩在口袋里。徐岚倒不在意,仍是一身夏装,白色的半袖T恤,白色的亚麻长裤。 不愧是国花园,与前几日见到的散落的小丛牡丹不同,成片成片的花海,望不到尽头。滕存一看花了眼,也忘了冷,拿着手机不停的拍。徐岚远远的跟着,看到一丛觉得好的,便停下脚步,默默的看上一阵子。 滕存一拍得正欢,突然发现徐岚没有在身后,忙回头去寻。走过半个园子,才寻见了。如雾的细雨中,一个浑身雪白的男孩子,静静的站在雪白的牡丹花丛中,任凭绿叶上滑落的水珠,湿了白裳。 滕存一看到有不少人在朝着徐岚站的方向拍照,只是徐岚看得痴了,大约并没有在意。便按下了拍照的念头,赶忙过去把徐岚拉走了。 滕存一见徐岚的手已经润湿变凉了,硬是把伞撑到他的头上。 “那么多花,怎么就盯着这一丛。” “好香。” “还好不需要你翻墙去闻。” * 回到家,滕存一把拍的照片拷进电脑里翻看。 “都为了找你,结果没拍那一丛。”滕存一不好意思说自己想拍的是徐岚。 徐岚略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子,跑去一间房里,搬出了全套的画具。很快,一丛白牡丹跃然纸上。 “好像!简直就跟照片一样!”可能因为绘画工具的缘故,比泉州保险库里的那些更写实了一些。 “是很像。”徐岚苦笑了一下。 “有什么不好吗?” “总是有人说我画的东西太像了,少了神韵,我到现在也还是搞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有什么问题,你只是看得太真了。” 。。。。。。。。。。。。。。。。。。。。。。。 2019年5月1日,星期三,阴 己亥年三月二十四,宜打扫、祭祀、求医、治病,余事勿取 忌诸事不宜 * 滕存一睡得正香,被徐岚叫醒了。天还是全黑的。 “几点了?” “凌晨一点。” “干嘛?” “出发。把这些穿上。”徐岚丢了一堆衣服在床脚,就出去了。 滕存一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换上徐岚给的衣物,走出来。徐岚也一样穿着兜帽衫,遮了大半张脸,外面还套着他的长风衣。 “行李呢?” “在车上了。你的东西都不要带,包括手机,不要关机。” “哦。”滕存一又把随身的背包丢回客房,再出来,徐岚已经在门口换鞋了。 走楼梯下到停车场,路过揽胜,却没有上去,继续向前,走到一辆银灰色的越野前。 “这是?” “我又不只一辆车。你要睡觉就坐后面,不保证你能睡得舒服,绑好安全带。” 滕存一还迷糊着,钻进后座 ,绑上安全带,身子一摊,很快又睡着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滕存一被颠醒了。已经出了城,但显然不在高速上,甚至可能都不是省道,车外一片漆黑,只有车灯照着坑洼不平的前路。 “那个,我能换到前面去吗?” 车猛的刹住,滕存一冲下车,蹲着吐了一通。吹着车外的凉风,清醒了一些。爬上副座,徐岚把保温壶塞了过来。 “要晕车药吗?” “暂时不用,不睡的话就没问题。” 又开了一阵子,天渐渐泛起鱼肚白,滕存一才看清车子走的是山中的碎石土路,四周没有什么人烟,偶然可以看见远处的几座农舍。 “怎么突然就出发了?” “鱼看见饵了,又还不能让他们咬上钩。” “还以为你挑了黄道吉日呢。” “今天应该是诸事不宜的日子。” “你倒是不在乎了。” “对他们也一样。” “话都给你说全了。” * 开到天大亮,徐岚把车拐进一处山洼,找了块平地,架起炉灶。滕存一坐在大石头上,看着徐岚利索的忙碌着。 “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终南山。” “寿比南山的那个?” “嗯。” “还有多远呐。” “正常走高速也就四五个小时。我们从山里绕过去,今晚在山里,明天会到终南山附近的村镇,再等时机进山。” “搞得这么复杂。” “要把鱼引到地方,才能让他咬钩,而且也要先去清场。” “你又把自己当作鱼饵。” “谁说鱼饵是我了。” ------------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四章 梦回大唐 第三部分 太乙青霭 2019年5月2日,星期四,多云 己亥年三月二十八,宜沐浴、打鱼、结网 忌结婚、搬家、安葬 * 夜宿深山,徐岚让滕存一睡了,自己在帐篷外守了一夜。早起,吃了早餐,就开车上路。 走到下午,沟壑渐渐多了,徐岚告诉滕存一,快到了。滕存一一路看着窗外,心里感叹,在这西北之地,竟有这南国山野般的景致。 “你怎么会跑到这终南山里来的?” “子蓝离开长安后,我也找了个机会溜了出来,但是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大唐不比波斯,行政管理十分严密。我一个外国人,子蓝给我办的身份自然是不能用了,我也没有过所,所以就打算到乡下呆一阵子。我听子蓝讲起过终南山,知道这里山深林密,又有许多修仙的家伙跑来隐居,就来了。” “你一个人跑来这里修墓?” “那是后来,给那司徒酒仙修的。” “哈?!” “司徒文章,自己取了个号,叫酒仙,的确也是整日醉醺醺的,我就唤他酒仙了,他听了也美滋滋的。” “这又是怎么撞上的。” “就这山里遇上的,他跑来修仙。一日我到河里洗澡,那家伙喝醉了,也不知道在那草丛里蹲了多久,我一上岸就被他缠住了,非说我是神仙。” 滕存一实在憋不住,笑翻了。耳朵突然就被拧住。 “疼!疼!快松手!认真开车,两只手。快松手啊!!!!!!” * 终于到了,寻了家僻静的农家乐住下。徐岚给了大娘几大摞的人民币,包下了所有的房间,还买断了院子里的鸡。来了个有钱的主,老板夫妇都极为殷勤,烧水杀鸡,忙得不亦乐乎。徐岚自己跑去二楼,趴在阳台栏杆上看院外的风景。滕存一看了一会儿稀奇,实在受不了杀鸡的味道,便也去二楼陪着徐岚。 院坝前的那一小片山野,不到十分钟,滕存一就看腻了。他总是想不明白,徐岚为什么能盯着一样东西看那么久。 “别看了,去四周走走。” “你不累?” “坐了两天车,只有屁股累,腿都麻了,总要活动活动嘛。只是周围走走,不走远。” 于是两人下楼,沿着坝前的小溪,慢慢向前晃。 走到一处石滩,徐岚跳到溪中的石头上,伸手下去拨弄冰凉的溪水。滕存一走过来,估摸了一下,便在溪边的乱石上坐下了。 “你可别在这里脱衣服洗澡。”滕存一忘了耳朵疼,又来打趣。 “活腻了。”徐岚扭头瞪了滕存一一眼。 “动用私刑是不对的!”滕存一忙捂着耳朵抗议。 徐岚也不睬他,就在那石头上坐下了,两人隔着半条的溪,各自想着心事。 “那个酒仙,你会饶了他?”不出十分钟,滕存一又耐不住了。 “算不上,那时候我正琢磨子蓝的事情,他醉醺醺的撞到跟前,就想着把他当试验品,只不过,结果却是救了他一命。” “怎么会?” “虽然也让他失了点血,但也把那些酒精和丹药的毒素给吸出来了,那个剂量的铅汞,对我倒也没什么,他的话,活不过一年。” “那他怎么死了,还要你帮他建墓。” “我和他一起在一个山洞里生活了几年。他醉了时候,我拿他做实验。他清醒的时候,就跟我讲诗词风月,还教我画画。” “你那画是他教的?” “我原本也会画画,但是用毛笔墨汁作画的确是他教的,我算不上是个好学生,始终也没画出他说的灵韵来。就这样折腾了几年,有我在,他无论是仙还是鬼都做不成,因为我总是需要去猎食的,结果几年下来,还把他给喂胖了些。况且,他也不傻,那么些年,总归也看出些门道,也就放下了修仙的念头,带着我一起回了洛阳,还帮我弄了个身份。” “所以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喝醉了,从桥上翻下去淹死的。” “落水的没人救吗?” “那时候宵禁时间快到了,路上没几个人,他也就是在回家的路上。” “你倒是清楚得很。” “我等到三更,不见他回来,就偷溜出去寻,从他常去的酒馆顺着痕迹,找到桥上,就没有了。所以就下水去把尸体捞上来,埋在了家中后院。” “这样也行。” “他家虽有资产,人口却很少。他跑出去修仙的几年,唯一剩下的一个奶娘也死了。他又痴迷于道法,没有娶妻生子。所以,偌大个宅子,只有我和他,还有几个仆役。他死后,我学着他的字迹和语气,给他的几个朋友写了信,说他又跑去蜀地修仙,留我看宅子。” “鸠占鹊巢啊。你不是把他葬在这山里了吗?” “是啊,我在他那宅子里过了四五年,呆不下去了,才跑出来的。” “有什么呆不下去的。” “我又不会长大变老,刚开始,人们也只是觉得我长得年轻,再长了,自然要议论的。我见混不过去了,就遣散了家仆,变卖了他的家产,带着他的尸骨离开了洛阳。想到他好修仙,就带来了这里。” * 又坐了一阵子。大娘过来喊开饭了。 按照徐岚的交代,煮了盐水鸡,鸡杂另外炒了三盘菜。徐岚完全不顾老板夫妇的惊讶,只管自己吃,从天色刚转暗一直吃到十点过,把那一大面盆的鸡全吃了,洗漱了一番,就回房睡觉。 滕存一有点兴奋,睡不踏实,一夜醒来几次,却见徐岚睡得香沉。 。。。。。。。。。。。。。。。。。。。。。。。 2019年5月3日,星期五,小雨 己亥年三月二十九,诸事不宜 * 一早,徐岚带着滕存一到了翠华山景区,买票进去,就如正常游客般游玩起来。徐岚穿着日常的衣服,也不像平日带着滕存一爬山时那么健步如飞,只是慢慢的溜达,饶有兴致的看山水。 “你这还真像是来旅游的。”滕存一瞎兴奋了一夜,以为要发生点什么,结果却被徐岚带来游山玩水,有点摸不着头脑。 “今天就是来旅游的。” “哈?!” “鱼正游过来呢,还没到位。” 于是就真的成了游山玩水。 先到天池。徐岚跑去租了条船,两人将船划到池中,停下,让船自己飘着,坐着看四周的风景。天上飘着细雨,有点凉,徐岚不喜欢打伞,就这么淋着,渐渐的打湿了头发,水顺着发丝流下来,滴到了睫毛上,用手轻轻抚去了。 “别淋着了,你也还是会冷的。”滕存一看不过去,就要把伞送过来。 徐岚被打断了思绪,捡起浆,猛地划了几下,滕存一忙稳住身体,撑伞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还了船,沿路上山,毕竟有半年的集训,加上徐岚走得慢,滕存一很轻松的跟着,几乎没有出汗。远远看见风洞入口了,徐岚转身交代滕存一把夹克穿好,自己却仍是一袭夏装就径直走了过去。 说是洞,其实也就是个很长的一线天,这样的景致,滕存一并不陌生。只是,确实冷,感觉只有零度左右,滕存一不适应这样的温度,有点发抖,加上地面潮湿,走得并不顺畅。突然脚下一滑,忙伸手去撑,手还没有触到那湿冷的石壁,就被徐岚牵住了,熟悉的温度。 “石壁上面更滑,不要撑,扶着我走。” “只是穿堂风,怎么能这么冷。” “看那上面。” 滕存一顺着徐岚的视线看过去,石缝中堆了些巨大的冰块。 “这是?” “已经走到冰洞了,这里的冰化不掉。” 滕存一长这么大没见过天然冰,也顾不得冷,凑过去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门道。 “别看了,真的会冻僵的,你要是喜欢,下次带你去黑龙江。” “不用了,会冻死的!”滕存一想着零上40度到零下40度的温差,光是想着,都感觉脑子冻住了,便随着那温暖的手走出洞去。 出了洞就是石海,徐岚对满山的巨大碎石并没有兴趣,只是很认真的看一个个石刻。 “摩崖石刻不是哪儿都有。”滕存一不喜欢看古文诗词。 “不同人写的不同内容,怎么一样了。” “大家都在看山坡上的石头。” “冰川形成的山崩,过几天会让你看个够的。” 再往上就到了翠花峰,可以看见周围几个山峰。 “这里是最高处了?”滕存一爬得有点累了。 “最高峰还在上面,记得好像是两千六的海拔。” “还要爬上去吗?那得抓紧时间了。” “你力气多得用不完了,去那里干什么。” “欸?” “下山,明天还要钓鱼呢。” * 下山来,拐出景区,并没有再回村庄,而是向更深的山里开去,渐渐的不见了人烟。一直开到没有路了。徐岚把车子停到一片密林中,打包了一些东西,就带着滕存一向山里走去。完全没有路,连人走出的小道也没有,泥土和石头都被一天的细雨打湿了,很滑。 徐岚牵着滕存一,慢慢的往深处走,一直走到一条小溪旁。沿溪而上,走了一段,徐岚突然停下脚步,仔细的打量着溪对岸的山壁。 “怎么了?” “没什么,你在这里等一下,别乱动。” 徐岚踩着溪中的乱石,几步跳过去,在那片山壁上仔细摸索了一番,然后就转回来了。带着滕存一继续向上游走去。又走了一段,来到一个不高的断崖前,崖壁上有一个巨大的裂缝。徐岚让滕存一绑好攀岩绳,自己拿着绳子的另一头,蹬着几个天然的凸出物,直接窜进裂缝,绷紧了绳子。 “我拉着,你不用太用力,借着劲上来,注意脚不要踩到青苔上。” “好。”滕存一总算稍稍展现了训练成果。 裂缝内部比外面看起来的高,略低着头,就能站起来。 “今晚在这过夜。”徐岚开始把露营的用品掏出来。 很快,滕存一就吃上了热乎的脱水菜汤泡面,扫去了一身的湿冷。徐岚又让滕存一换上了全套的户外服。刚忙完,天就黑透了,火光照不了多远,徐岚取出两个露营灯,照亮了大半的裂缝。 “你别光顾着照顾我了,也吃点什么呀。” “这些东西我吃下去,产生的热量刚够消化系统的消耗。” “那你就这么饿着。” “把那边的药瓶拿过来。” 徐岚倒出一大把药片塞到嘴里,嚼了几下,用水冲了下去。 “那是什么药?” “分解好的各种营养物质,周氏特地为我研发的,有点用。” “那你还每天那么费劲的吃。” “食色性也,我至少还是有口腹之欲的。” 滕存一拿过药瓶,倒出一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 “这种物质,你能够直接利用?” “不行,可以直接利用的还是吸食来的那种,那应该是更终端的产物。” “不能研制出来吗?” “也许有一天可以,但现在的技术还差得远。” 徐岚又渐渐的把整瓶药都吃了。 越来越冷了,滕存一穿着羽绒服还是忍不住缩起来。 “腿脚尽量靠到火边来,肢体末端的热量走失得更快。”徐岚又掏出自己的冲锋衣盖到滕存一的腿上。“拿不了那么多东西,今晚坚持一下,实在还觉得冷,可以靠着我。” “你真的一点都不冷啊。”徐岚还穿着夏装没换。 “我可以控制能量的走向,在不需要太多动能的情况下,可以制造更多的热量。” “你的药都吃完了。” “周涛给准备了一整箱,我装了好几瓶上来。你别瞎操心了,我自己有准的。” “接下去我们就要去酒仙的墓了?” “已经到了,就是刚才我查看的那里。” “为什么不进去。因为晚上?” “你还怕鬼?”徐岚有点戏谑的看着滕存一。 “不知道,又没见过。”滕存一尴尬的扭过头去。 “墓里被装了监控。” “欸?” “他们来过了,不过不是这两天,这说明我的计划还没有出现纰漏。” “到底是什么计划呀,到现在我也搞不清楚。” “还记得那本异闻录吗?既然知道他们从上海库里偷了东西,还是这一段时间的东西,我过去检查了一下,发现还少了张画,一张终南山的画。” “你的画?” “是啊,我给司徒酒仙建了墓,又觉得四壁空空不太好,就画了一面壁画,画了山里的景物,从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山洞一直画到那座墓。你也知道我的画,简直可以当地图用了。也怪我多事。明朝回来以后,因为主要生活在南方,我就到北方的几个储藏点把大部分东西取了出来,看见壁画已经剥落了不少,一时起意,又在纸上画了一副一样的带走。他们之前应该循着画找来过,却进不去,所以只好先装了监控。” “那他们不是看见我们到了?” “监控是装在岩壁里面那个空间的,外面没有。” “你怎么能确定的,也没见你到树上查看。” “我可以感觉到传送信号。” “你还有这种技能!” “我只是对各种能量场特别敏感罢了,所以他们监控不了我,才打你的主意。” “哈?” “记得我在你手机里装的追踪器吗?被他们拦截了信号。” “所以,我才是鱼饵。”滕存一苦笑着,“跟你为敌还真是够呛。” “够呛的你还没见到呢。” “你既然要取东西,不是应该躲开他们,怎么还要特地把他们引来?” “这里的东西早就被搬空了,没什么可拿的,这次要拿的东西在下一个地点。” “那我们来做什么?” “收网,杀鱼。” “什么?!” “中国现在的体制,要在大陆布置这么大的犯罪势力,一定是经过漫长的准备的,这次若能剿了大半,至少,他们在大陆的活动就会消停很久。而且,我也希望从这些家伙身上找到幕后主谋的线索。” “就凭你一个人?” “别小看我,在冷兵器时代,我一人能顶上千军万马,当年那些阿拉伯人叫我哈萨姆,就是剑刃的意思,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把我当终极武器养着。” “你不是叫扎马尔吗?” “我自己一直是用这个名字。那时候,我从波斯人那里跑出来,躲在沙漠中的一个岩洞里养伤,一个阿拉伯老头发现了我,给我水喝,还带我回到他的住处,这个名字是他取的。不过,我只在他家呆了几天,他发现我杀了他的羊以后,就把我当作魔鬼追杀了。” “可现在不是冷兵器时代了。” “放心,那座山背面就是景区,假期人多,他们不敢配枪。” “所以你特地捡了五一过来。” “算是原因之一吧。” 。。。。。。。。。。。。。。。。。。。。。。。。 2019年5月4日,星期六,多云 己亥年三月三十,宜打扫、坏垣,余事勿取,诸事不宜 * 滕存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缩在徐岚的怀里。 “你就这么坐了一晚上?” “抓紧吃饭,该行动了。” 早餐只是简单的麦片粥。 滕存一吃饭的功夫,徐岚把行李分成两个包。 “你不换衣服?” “不用了,等会儿弄湿了更不方便。” 徐岚带着滕存一回到了昨天探查过得洞口。爬上树,将装野营用品的包绑在树上,又搬来一些大石头在溪里铺出一条路,牵着滕存一过了溪。 看起来是一面完整的岩壁,徐岚在大约一人高的位置用力敲了一下,打开了一个仅够一人通过的窗口。先把背包丢进去,再让滕存一踩着自己的手翻过去,然后自己跃进去。 借着窗口射进来的光线,滕存一看清这是一个并不大的天然石洞,只比人略高一点,空空荡荡的。洞顶的确安了几个监控器,亮着红色的小灯。 徐岚打开了一个手电筒,架到一块石台上当灯用,从包里掏出一套潜水衣让滕存一换。 “你不用?” “不用。” 等滕存一换好,徐岚把滕存一的衣服和大半的东西捆好,堆在石洞的一角。只背了一小包东西在背上。然后,带上手套,对准一块岩壁用劲砸了过去,岩壁上出现一个正方形的小坑,徐岚接着用劲往里推,眼中开始闪出金光,一直推进去了半臂的长度,再向下方探进手指,扭动石钮,地上靠近岩壁的地方,打开了一个也只够一人通过的洞口。 滕存一拿起手电往洞里看,里面是水。 “地下河吗?” “开什么玩笑,那东西我也不敢随便游进去,谁知道有多长。这个水道是我引外面的溪水建的。” “你弄的那些机关不灵了,要用那么大的力气。” “原本就是这么设计的,所以他们上次进不去。” 徐岚帮滕存一带好水肺,就跳进水里,滕存一几乎没有用力气,完全是被徐岚架着往前游,徐岚游起来的速度,不是像鱼,而是像鱼枪。不到两分钟,就浮上水面了。 滕存一的面前是一个相当宽大的石洞,他们刚刚钻出来的那个小池在洞的一角。洞中孤零零的摆着一口挺大的石质棺材。洞中有光亮,抬头望去,高高的洞顶似乎有光洒下来,但又看不出明显的窗口。 “光是我想办法用铜镜引进来的,不能留窗,会有雨水。” 徐岚又掏出几个手电,架到岩壁上的几个烛台上,照亮了整个洞穴。洞里除了石棺什么也没有,一面石壁上有画的痕迹,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 “你这工程够大的。” “原本就是天然的洞穴,我只是做了些改动。” “光那水道就得修好久吧。” “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力气了。” 徐岚把湿衣服裤子脱下来,拧干,再穿上。 “穿着吧,会冷。” 见滕存一也想脱掉潜水衣,徐岚赶忙阻止了。 徐岚过去,用力推开石棺盖,滕存一见到那绿眸中又开始闪出金光。 “你要把东西都做得这么重吗?” “切薄更花力气。” “你倒是经济。” 打开石棺,只见里面摆了满满的酒坛。 “你这葬的是什么呀!” “那个最大的里面是捡出来的骨头和他的玉佩,其他都是酒。” “这是我听说过的最奇怪的墓葬了。”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做了酒中仙还是水中鬼,反正这里都备下了。过来帮忙。”徐岚从棺材里把酒坛抱出来递给滕存一。 “干嘛?” “放到边上去。” 虽然滕存一觉得从人家的棺材里掏东西出来颇为怪异,还是老老实实的帮着徐岚把石棺清空了。大大小小的酒坛沿着石壁排了一整排。 忙完了,徐岚靠着石棺坐下,从包里掏出一瓶药,全吃了。 “接下来呢。” “等鱼入网。” *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似乎从石壁的那一面传来一声闷响。 “到棺材里去。”徐岚抓起滕存一,不由分说的把他掀进石棺,又塞给他手电、水肺和几个气瓶。 滕存一本能的想坐起身,被徐岚强行按下了。 “别出声,不要怕,相信我。” “好。”滕存一的声音在发抖,但徐岚顾不得那么多了,关上了石棺盖。 * 滕存一打开手电筒,带上水肺。石棺壁很厚,但还是能听见外面传来的一些动静,只是听不出发生了什么。他止不住的发抖,却分不清楚自己是觉得冷还是热。手电摇摆着,在石棺内壁的纹路上折射出诡异的光芒。滕存一只好关掉手电,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清空思想,只想着石棺合上前映入眼帘的那双绿眸。 * 换上第二瓶气之后没过多久,石棺盖缓缓的挪开了。 “没事了。”徐岚那轻柔的声音飘入耳中,睁开眼,徐岚微笑着,伸出手来。滕存一抓住徐岚的手坐起来,雪白的手臂染满了血污,手心也没有了往常的温度。 颤抖着爬出石棺,只见满地横七竖八的躺了不知多少穿着迷彩服的壮汉,各色人种都有。石棺的外壁、洞里的地上、岩壁上,到处都是喷溅的血。再回头看徐岚,他扶着石棺喘息着,眼见着就要软下来,滕存一赶忙扶了上去。 “你怎么了?” “我没事,都是些皮外伤,歇会儿就好了。” 滕存一扶徐岚坐下,到包里翻出一条毛巾,去池中打湿。那池水原来那么冰,滕存一拿着湿毛巾过来,犹豫着要不要往徐岚身上擦。 “没事的,就用这个吧。”徐岚抬起头,在对自己微笑。 几趟下来,血污基本上都搽干净了,徐岚身上有几处浅伤,都在渐渐的愈合中,但他的手还是凉的。 滕存一开始打量起地上的壮汉。粗略数了一下,有二十一人,有白人、黄种人、黑人,似乎还有阿拉伯人。其中有好几个,脖颈处都被撕开了。 “这些是什么人?” “雇佣兵,打手。” “他们……” “都死了。” “是你吸了那几个的……” “哪里还有那么讲究,连血一起吞了。” 滕存一靠着徐岚坐下,面对眼前的场景,他还是需要消化一下的。 “吓到你了?” “我没事,有点不适应而已。” “你本来也不需要适应这种场面的。” “别担心我了。”滕存一又握起徐岚的手,想看看温度恢复了没有,还是凉的。 “你冷吗?” “不会,只是能量用来修复伤口了。我也是太久没动了,居然被这么几个货色搞得如此狼狈。” * 等到所有的伤口都完全愈合,徐岚便撑着站了起来。滕存一想去扶,被徐岚挡开了。 “我没事了,那么多血,也不是白吸的。” 徐岚开始一具一具的仔细检查尸体。收集他们的随身物品。从包里掏出一些工具,采集他们的指纹、血样、头发。然后再把所有东西分类打包。 最后,徐岚扯开一个人的迷彩服,沾着血,在里面的白色汗衫上写下四个字“太白积雪”。 滕存一默默的看着徐岚忙完,才站起身过去。 “这些就这么摆着吗?” “会有人来收拾的。” “周涛他们?” “从洛阳出来,就没让他管了,之前他也就是为了这个犯轴。” “那还有谁会来?” “你不会以为只有这一拨人吧。” “那四个字?” “总得留个路标。” 徐岚又拿出个袋子,把酒坛里的尸骨和玉佩装了。 “不用放回去了?” “不用了。这里迟早也会被开发的。” * 原路退出来,两人都换了衣服,徐岚穿上了冲锋衣。 迅速下山,开车离开,天色转暗的时候,已经进了西安城区。 一个非常普通的居民小区,一个非常普通的单元房,一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中年妇女。徐岚一进门,也不说什么,进去卧室,倒头就睡,把滕存一一人晾在客厅。 滕存一窘迫的站着,眼前的中年妇女,徐岚交待过,是可以信任的。但他现在只想去卧室看看徐岚。 “你就是滕存一?”中年妇女先开口了。 “嗯。” “二少提起过你。让他歇会儿吧,别去打扰了。” “可是……” “他有受伤吗?” “几处浅伤,半个小时左右就完全愈合了。” “那就没问题了,你也洗漱一下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我这里只有两间房,我住那间小的,你就和徐岚一起吧,如果介意,可以在床边打地铺。” “不用了。” 。。。。。。。。。。。。。。。。。。。。 2019年5月5日,星期日,小雨 己亥年四月初一,宜结婚、出行、搬家、交易、栽种、安床、拆卸、出火、收养、开光 忌祈福、安葬、祭祀、作灶、入殓、探病 * 徐岚一直睡得很沉,滕存一却睡不踏实,晚上醒来几次,去查看徐岚的情况。体温已经恢复了,看起来也只是睡着,但滕存一总还是不放心,早上起来后,也一直在边上守着。 那个中年妇女进来过一次,给滕存一送来早餐,普通的家常早餐,很暖和。 突然,徐岚哼了一声,把整个身子都蜷起来了。滕存一赶忙过去,徐岚捂着胸口,很急促的喘息,咬着嘴唇,半睁的双眼闪着金光。滕存一焦急的唤着徐岚,但徐岚并没有回应。 “让开点。”那个中年妇女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滕存一站开些,中年妇女拾起徐岚的手,探了一会儿脉,出去拿了一把药丸和水进来。 “把他扶起来。” 滕存一把徐岚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吃了药,过了一会儿,呼吸平稳了,眼中的金光也渐渐褪去,徐岚慢慢的闭上眼睛,软进滕存一的怀里,又睡过去了。 “让他睡吧。”中年妇女起身出去了。 滕存一把徐岚放好,也跟了出去。 “他这是怎么了?” “噩梦,惊着了。” “怎么会这样?” “心里积了那么多东西,要是普通人,早就疯了。之前那种平静的状态还好,一旦搅动起来,很多东西就会被翻出来。也没什么办法,药物只能暂时的压压惊,只能靠徐岚自己熬着了。” “看他说起往事的时候,明明平静多了。” “他会跟你说那些事情吗?” “嗯。” “那也好,有个能让他把话说出来的地方,对他也有好处。只是,他若不愿意说的,千万不要逼他。” “知道了。” 滕存一又回房去守着了。徐岚最不愿意谈起的,恰恰就是滕存一最想要知道的,可是,“老祖宗啊,你到底在徐岚的心里留下了多深的伤。” ------------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四章 梦回大唐 第四部分 太白积雪 2019年5月6日,星期一,小雨 己亥年四月初二,宜结婚、会友、出行、订婚、交易、开业、动土、祈福、拆卸、开池 忌搬家、安葬、安门、掘井 * 滕存一折腾了两天,终于撑不住了,一夜睡得很死。早上醒来,见徐岚坐在一旁看电脑,不知道在翻查什么。 “去吃早餐,等会儿出去逛逛。” “不是去太白吗?” “上山要等天气。” * 说是逛逛,其实就是在城墙上溜达。徐岚自不用说,就连滕存一都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跟在徐岚身边。飘着小雨,滕存一固执的要给徐岚撑伞,徐岚也就随他了。 雨渐渐的大了,便下了城墙,寻了处僻静的茶馆,坐下喝茶。馆里有唱戏的艺人,徐岚没有兴趣,找了张临街角落里的桌子坐了,看窗外的雨。 “你今天怎么了?”徐岚微笑的看着滕存一。 “什么怎么了?”滕存一盯着茶碗,没有抬头。 “太安静了,明明就是个十分钟都憋不住的家伙。” “人家偶然也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就你?田莉跟你说什么了吧?”徐岚轻轻叹了口气。 “嗯。” “不要太在意,想说什么就说,你要是憋出点毛病来,还不是给我找麻烦。” 滕存一还是低头不语,徐岚也不管他,自顾自的说起来。 “明朝末年,我去司徒酒仙的墓里搬东西,遇见一个去采药的青年医生,叫田七。就他那样,还想爬到岩壁上去采石斛,我救了他一命,他还是拧着要在秦岭里寻药,我只好陪着他,帮他采了不少的珍稀药材。后来,知道他要治村子里的疫病,我还帮他弄了个方子。我取了东西,准备南行的时候,田七找来了,说是想跟我一同云游。我的情况,身边有个知情的普通人陪着,自然方便得多,也觉得他人不错,就同意了。辗转到了福建,又去了广东,他决定留在广州行医,我便帮他安顿了下来,一起研究了一段时间的医药。后来,他成了家,他的后人也就留在广州世代行医。我跟周家建立合作后,在香港建了个实验室,一些和我有关系的家族的后人,若有志向,也会签了保密协议,到实验室工作。田家本就是医药世家,也就有不少后人加入。” “那她怎么跑来西安了?”滕存一总还是憋不了多久的类型。 “解放前,我去了香港,所以不太清楚缘由,只知道田家是在刚解放的时候迁来西安的。开放后,田莉自己找到广州,与周氏联络上了。她现在主要也还是在深圳香港那边,时不时的会回来西北帮我做点事。” “你居然还办实验室啊。” “我一直都在学习各个民族的医学,毕竟是生存需要,但其实我自己对科学研究没什么兴趣,我还是更喜欢文学艺术类的东西,建个实验室,也算是偷懒的做法吧,我只要看他们的研究成果就行了。” “也就是你了,偷个懒能偷出这么大的动静。” 滕存一见徐岚心情不错,也就渐渐放开了。待雨小了,两人又开始在西安城里溜达,滕存一没了手机,不能拍照,于是缠着徐岚问些历史故事。 。。。。。。。。。。。。。。。。。。。 2019年5月8日,星期三,多云 己亥年四月初四,宜会友、打扫、祭祀、断蚁,余事勿取 忌结婚、安葬 * 又在西安城里游荡了一日,今天一早,徐岚换了辆车,带着滕存一向着宝鸡方向行进。 “今天怎么走高速?” “他们已经在山脚蹲着了。” “那不是我们一到就要被盯上?” “偌大个太白山,不只一条上山道。” “你怎么这么清楚他们的行踪?” “他们追踪不了我,并不意味着我追踪不了他们。” “还是靠能量场吗?” “你当我是军用雷达?我黑了他们的网络。” “你到底学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呀。” “有用没用的都先学着,反正学起来很容易,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得上。” “这次还是掘墓吗?” “嗯。” “谁的?” “还记得那个好翻墙的坐堂医生吗?他叫温景天。” “你到底给多少人建了墓啊。” “其实也没几个。绝大多数情况下,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我就离开了。那些有人送终的,也犯不着我操心。” “我记得你说过温景天家里是药商,怎么还需要你埋?” “他的死,我多少有些责任。他原本的徒弟受不了他与我的关系,就起了恶念,想偷他的针图,失手杀了他。我正巧出去了,发现异常的时候已经晚了。我杀了那个徒弟,为了掩藏痕迹放了把火,干得太到位,结果两人的骨头都烧坏了,分不清楚。所以墓里没有尸骨,只葬了些遗物。” “那时候的灭火技术这么差啊。” “洛阳城里当然不至于。景天好田园,我们平日住在城外的庄里,他只是隔日去药铺坐诊罢了。而且景天为了我遣散了家仆,自然没人及时灭火。也怪我添了太多的油脂白蜡,结果烧了一天一夜。” * 说话间,便到了,是正经的游客入口。 “从这上?” “这路好走些。” “不是更容易被发现?” “假期过了,没几个人,他们没法伪装跟踪。” 徐岚把车停好,开始打包行装,这次带的东西多,让滕存一也背了一个包。徐岚早就让滕存一换好了户外服,自己却只是换上了平日里的冬装。 “今天倒是裹得严实。”滕存一见徐岚披上了风衣。 “反正肯定要弄脏,这套的替换装比较轻,行动起来也轻巧。” “夏装不是更轻。” “在这山上穿短袖,会被围观的。” “平常也没见你介意被围观。”滕存一又想起那个牡丹花丛中的白衣少年。 “需要的时候还是会注意。” * 说是爬山,先坐了观光车,再坐了索道,便到了天圆地方。徐岚也不着急,在天圆地方游荡了很久,饶有兴致的看山中的云。 正如徐岚之前说的,滕存一看到了无数的冰川崩落的碎石山坡,看得腻了。 “你还要看多久啊?”徐岚盯着翻滚的云很久了,滕存一没了耐性。 “等人走得差不多。” “哈?” “前面不远就是小文公庙,有登记检查的岗哨,我过不去,你也最好不要留下记录。等人少了,我们从这里翻下去。接下去的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你还是多歇歇吧,吃点东西。” 于是,滕存一在徐岚身边就地坐下,就着保温杯里的热茶,啃了点干粮。 * 到了下午三点左右,继续上山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直接下山的也陆续坐上索道走了。周围已经看不见几个人。 徐岚掏出一片药给滕存一。 “这是什么?” “毒药。” 滕存一憨憨一笑,拿过来吃了。 “虽然吃了药,也不能保证完全没有高原反应,觉得难受就说,时间还是很宽裕的。” “明白了。” 徐岚找了个死角,先是自己带着东西翻下去,再把滕存一接下来。两人猫着腰,从一片碎石的谷地绕过山头,到了完全看不见景区道路的一面,然后向毫无人迹的山里走去。 一旦运动开来,滕存一就开始感觉到了海拔的威力,使劲呼吸着,脚步也越来越慢。徐岚把所有的东西都背到自己身上,还要时不时的回头拉滕存一一把。到了坡陡的地方,徐岚就用绳子把自己和滕存一连上,让他走在前面。渐渐的,爬上了一道山脊,再沿着山脊继续前进。一路上,不要说人了,动物都没看见。 “这就叫做鸟不拉屎的地方吧。” “有动物,你没注意到罢了。” 滕存一赶紧向四周张望起来。 “它们见到人,早就跑没影了,你这么有力气就自己走,我不管了。” “别呀。”滕存一忙收了玩性。 天快黑了,徐岚在谷地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建起营地,照顾滕存一吃喝睡下,自己守在一旁,过了一夜。 。。。。。。。。。。。。。。。。。。。。。。。 2019年5月9日,星期四,晴 己亥年四月初五,宜结婚、搬家、订婚、定盟、动土、祈福、祭祀、修造、治病 忌出行、开业、安床、安葬、作灶 * 滕存一被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吵醒了,感觉有东西砸在帐篷上,就想出去查看。 “呆着别动。”徐岚的声音。 也就十几分钟,声音停了,滕存一钻出帐篷,见天色已经开始泛白。 “怎么了?” “冰雹。” “那你不躲进来!” “不大,用风衣遮着头就够了。” “你不是查了天气吗?” “山里就这样,一日四季也不奇怪。” * 简单吃了早餐,又上路了。也不知道走过了多少乱石坡和山脊,滕存一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冰川遗迹了。接近傍晚的时候,走到了一处山崖边。滕存一壮着胆子往下看,虽然不是完全垂直的,但是深不见底。 徐岚用石块垒了个矮坝。 “我先带东西下去,再布置好路线。你在这呆着,躲在我垒的坝后面,注意着有没有人过来,万一有人,就尽量趴低。” “那些人吗?” “不可能,他们的速度,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我是担心有不怕死的家伙跑这儿徒步,但他们一般不会走到这上面来,你只要不被他们瞧见就行。” 徐岚分两趟把所有的东西拿下崖去,再次上来的时候,就开始帮滕存一绑安全绳。虽然练过很多次的崖降,真的站到那深不见底的悬崖边上,滕存一还是无法控制的发抖。 “别怕,有我在。你可以把我当借力点。” 徐岚把滕存一跟自己连上,带着他同步往下降,结果,几乎是靠徐岚托着,滕存一才勉强挪到了那个裂隙前。 只有一人宽的裂隙,进去,却是豁然开朗,居然还有一个小水潭。再往前一点,绕过一小段窄道,来到一个宽阔的石厅,空荡的石厅中摆着一口石质棺材,一看就是徐岚的手笔。 “这里原本是冰川蚀出的天然裂隙,我改造了一下。”徐岚打开行李,在石厅的一角布置起过夜的物什。 烧上开水后,徐岚过来,打开了石棺盖。 滕存一看进去,馆里是满满的木炭,中间摆着几个小木盒。 “这又算哪门子的墓葬啊。”滕存一觉得哭笑不得。 “防潮。”徐岚把几个木盒取出,又去戴了手套过来,开始把木炭搬出棺材。 滕存一想帮忙,但见徐岚没说话,就只是犹豫着。渐渐搬掉了三分之一的木炭,露出一个真人般大小的陶俑,上面刻着奇怪的纹路。 “这是什么东西!” “我帮景天烧的等身人偶,上面那些纹路是练习针灸用的,宋朝的时候就有了铜质的针灸人偶,但在当时,这大概是极其稀罕的东西了。” “你不会想把这个搬回去吧。” “带回去干嘛,现在的针灸技术,比当年我帮景天研发的要进步多了。” 徐岚又把陶俑周围的木炭清出来了一些,直接一拳砸碎了陶俑。 “你干嘛!”滕存一吓了一跳。 徐岚没有回答,脱掉手套,从陶俑的肚子里拿出了一个细长的木匣,到一边坐下。滕存一也凑过来看。 打开木匣,里面是几根白色的像蜡烛一般的圆柱,徐岚轻轻敲碎了蜡层,又露出金属的长筒,打开来,倒出黄褐色的纸卷。徐岚小心翼翼的把所有的纸卷都取出来,摊开,默默的看着,纸上是古朴的图案和一些滕存一觉得眼熟的文字。 “这是?” “我带来大唐的唯一的东西,这是莎草纸,上面的是象形文字。” “那不是古埃及的东西,怎么……” “别问。”徐岚打断了滕存一。 又看了一会儿,徐岚轻轻叹了口气,将那几张脆弱的纸片点着了,烧到大半,又投入了煮开的沸水中。 “你这是做什么?!” “反正我记得住,留着总是个祸害。” 徐岚起身,又戴上手套,把木炭重新垒进棺材,再把那几个木盒也放回去,只从一个木盒中拿出了一套针来,塞进口袋。 把棺盖盖好后,徐岚把煮了莎草纸的水倒掉,又重新烧了一锅,就坐下了。 滕存一见徐岚的情绪不对,也不敢多言,吃了晚饭,早早的休息了。徐岚坐了一夜,想着心事。 。。。。。。。。。。。。。。。。。。。。 2019年5月10日,星期五,中雨 己亥年四月初六,宜结婚、会友、订婚、定盟、买车、祭祀、成人礼、结网、求子 忌开业、动土、安葬、作灶、行丧 * 早餐过后,徐岚掏出件防弹衣让滕存一穿。 “他们带枪了?”滕存一有点担心起来。 “没事的,我也不是冷兵器世代的了。” “你也带了?!” “那么麻烦做什么,抢他们的用就好了。” 徐岚还是不怎么说话,坐着想心事。滕存一也只好老老实实的呆在边上发呆。 * 将近中午的时候,徐岚突然站了起来,警惕的看着进来的窄道。滕存一也赶忙站起来。 总共来了七个穿迷彩服的壮汉,第一个进来的白人,不由分说的就朝滕存一的方向开了一枪。徐岚闪身过来,把滕存一推开,子弹打到了岩壁上。 “老板没告诉你们,惹怒我的下场吗?”徐岚此刻的心情坏到了极点,还没动手,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了金黄色。 那白人吓了一跳,没来得急做出反应,脖子就扎上了几根针,伸手去摸的功夫,徐岚已到跟前,夺下了枪,一枪爆头。转身两枪,身后的那个黑人双膝跪下,徐岚直接绕了上去,一口撕开了他的颈动脉。 徐岚真窜到了面前,那些雇佣兵倒犹豫起来,毕竟老板交代过,不能伤他性命。犹豫了片刻,保命要紧,可是已经迟了,徐岚先是夺了他们的枪,然后打死了两个,咬死了三个。 滕存一呆呆的看着。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一回事,实际看见,又是另一回事了。滕存一只觉得两腿发软,瘫坐到地上。 徐岚结束了战斗,冷静了片刻,起身出去洗掉身上的血迹,转回来换了衣服,就过来看滕存一。 徐岚伸出手去,想把滕存一拉起来,滕存一突然抬起手将徐岚的手重重挡开,本能的向后缩了点。 徐岚轻轻的叹了口气,起身走开了。拿起锅,出去装了水回来,烧上。看着水慢慢烧开,思绪也随着水蒸气飘走了。 “水要烧干了。”滕存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身边。 徐岚被吓了一跳,猛的收回思绪。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力道蔓延开来,胸腔如炸裂般的疼痛。于是赶忙站起来,要往外走,没走出几步,滕存一从后面抓住了他的手。徐岚的手在发抖,手心也渐渐渗出湿热。 “对不起,我无心的。” 徐岚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把涌动的能量压下去,转过身来,微笑着对滕存一说道:“你没必要道歉的。” * 收拾了战场,打包好证物。 晚饭后,徐岚坐在岩壁边的角落里,很快就睡着了。 滕存一睡不着,默默的坐在徐岚身旁。 徐岚睡得并不踏实,很显然的在做噩梦,身子缩得越来越紧,两臂交叉抱着。滕存一觉得徐岚的手指都快抓到手臂的肉里去了,但又不敢去动,怕吵醒了他。 滕存一翻出了田莉给的药,只是,徐岚挣扎了几次,却并没有醒来,可能是实在太累了。熬到约莫一两点钟的时候,滕存一也撑不住了,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 2019年5月11日,星期六,小雨 己亥年四月初六,宜扫除、搬家、沐浴、安葬、祭祀、铺路、破土 忌结婚、搬家、祈福、安床、作灶 * 滕存一醒来,没见徐岚,寻到外面的石厅,昨天堆放在这里的尸体也不见了。正犹豫着该怎么办,徐岚从裂隙窜了进来。 “这些……?” “处理掉了。” “就结束了?” “半山还有一批人。” “等他们上来?” “他们大概不会上来的,我们追下去。” * 徐岚换上防雨的户外服,只拿了物证和攀岩设备,带着滕存一爬上悬崖,迅速向山下移动。走到渐渐看见树木的地方,停了下来,徐岚把滕存一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自己探出一点查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那个营地。 确认了全部十三个人的位置后,徐岚转身对滕存一说:“躲好别动,怕的话,闭上眼睛别看。” 徐岚窜了出去。先卸了周围几棵树上的探头,再潜进营地。 滕存一知道自己昨日伤了徐岚,暗暗下定决心再不能发生同样的事情,于是强迫自己探出去看着。其实也看不清什么,雨帘遮挡了视线,而且徐岚的动作太快了,滕存一的眼睛根本就跟不上。一两声枪响,喷溅的血水,不停倒下的雇佣兵。很快,一切都结束了。 滕存一见徐岚转身对自己招手,便从大石头后面出来,走了过去。徐岚看滕存一还算冷静,就让他帮忙拿密封袋。雨越下越大,没有时间细致了,徐岚直接切下手指,割下头发,收集了一些随身物品,打包好,让滕存一拿着躲到帐篷里,自己去把尸体处理了。 徐岚带着滕存一继续下山,树林越来越密。走了一阵子,见前方一片林中空地上有一个更大的营地。徐岚站着观察了一会儿,让滕存一拿着东西,自己窜上树,卸了周围的探头,就带着滕存一进了营地。 “没关系吗?”滕存一很紧张的跟在徐岚后面。 徐岚没说话,帐篷里钻出一个雇佣兵,还没抬起头,就被徐岚直接拧断了脖子。 “这是最后一个了。”徐岚说着,钻进了帐篷,滕存一也跟了进去。 帐篷里一排桌子,摆了一些电脑和各种设备,滕存一看不懂。徐岚仔细检查了一阵子,又用电脑发了些东西,就断了所有设备的电。在边上的一堆装备中翻出一把军刀,又找了个急救箱,带滕存一去了另一个更大的帐篷。 * 那是住人的帐篷。徐岚脱掉外衣和衬衫,坐到一张行军床上,把药箱里的酒精拿出来,擦洗了军刀,就叫滕存一过来。 看着徐岚做这些,滕存一有点紧张,犹犹豫豫的蹭到跟前。 “要干嘛?” “我要把弹头取出来,割开以后,你帮我撑开伤口。” “哈?!”滕存一这才注意到徐岚衬衫后腰处的那个洞,染着些许的血迹。 “我怎么想到那个脑子坏掉的敢在这个海拔开枪,快点啊,用点力气。” 滕存一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徐岚用酒精洗了自己和滕存一的手,咬着牙在左腹部割开一个口子,让滕存一撑着,直接用两个手指探进去,掏出了一颗弹头,又用酒精冲洗了伤口。在滕存一回过味儿来之前,割开的表皮就开始逐渐愈合了。 滕存一打了盆水来帮徐岚擦掉了血迹,再把衬衫给他穿上。 徐岚有点烦躁,又怕睡着了会擦枪着火的误伤了滕存一,只好靠着床头坐着。 滕存一忙了一阵子,进来看见徐岚坐着,就想上前查看。一屁股坐到金属床沿上,没坐稳,滑倒帆布床上,直接撞到徐岚怀里。 一声凄厉的惨叫,滕存一吓得窜了起来。 “干什么!” “痛死了!” “刚才下刀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 “那需要心理准备的!” 眼看着绿眸中渗出的水就要流出来了,滕存一慌了:“你别哭啊,要不你掐我一下。” “有屁用!”徐岚用手抹掉了刚钻出眼眶的泪珠。 “止疼是没用,能出气嘛。” “滚!” 滕存一一边担心徐岚的身体情况,一边又忍不住觉得徐岚狼狈的样子挺有趣,犹犹豫豫的里里外外的转悠。徐岚本来就够烦了,又被滕存一晃到头疼。 “你到底想干嘛!” 滕存一见徐岚开口了,趁势蹭了过来。 “感觉这次好得有点慢呢。” “都穿透了,你说呢!” “那个,前面那一半不是你自己捅的吗?”滕存一忍不住笑。 “滕存一!你小子活腻了!!” 。。。。。。。。。。。。。。。。。。。。 2019年5月12日,星期天,阴 己亥年四月初八,宜搬家、祈福、纳畜、盖屋、安葬、祭祀、作灶、出火、开光、求子 忌结婚、动土、破土 * 给滕存一一阵闹腾,倒让徐岚暂时忘记了那几千年前的恩怨是非,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伤也好透了。 滕存一在营地翻了些食物出来,自己填饱了肚子。徐岚这两天喝足了血,没什么胃口,就去处理了最后一具尸体。快到中午的时候,周涛带着一队安保上山来了。 “都还好吧?”周涛有点担心的看着徐岚。 “活着。”徐岚套上外衣遮掉了弹孔。 “现在呢?” “把这里和上面那个营地的东西全部打包,包括树上的探头。” “要运回香港吗?” “这些东西你准备怎么过海关?” “那怎么办?” “运到泉州的仓库里,我有空再去查看。” “好。” “我给你发的另外一个坐标,崖下有一个洞,我做好标记了,去把里面的东西清空。哦,那个石头棺材不用动。” “那个……,那些东西呢?” “你不用管了,我自己会处理。我的车呢?” “在山脚。” * 徐岚叫上滕存一下山去了,周涛他们上山的时候清出了一条路,所以很快就下到山脚。银色揽胜停在那里,还有一个安保守着,见徐岚过来,恭恭敬敬的递过车钥匙。 开车出山,上了高速,直接向南,就往福建方向开去。 “不用再回洛阳了吗?”滕存一想起自己的东西还没拿。 “周涛应该已经把行李送回去了。” “那,都搞定了?” “勉强算是一次成功的围剿。” “就你一个,再加上一个包袱,也能叫围。” “山中的雾嘛,自然围得住。” “跟只狮子一样。”滕存一小声的嘟囔。 “什么?” “明明听见了。” 徐岚略歪着脑袋沉思了片刻。 “为什么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的确跟狮群混过一段时间,但我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呢。” “请继续保持这种状态!” “好端端的一只家猫,一觉醒来,怎么就能变成狮子了。”滕存一心里想着,这次,不敢再说出口了。 。。。。。。。。。。。。。。。。。。。。 2019年5月13日,星期一,阴 己亥年四月初九,宜结婚、会友、打扫、订婚、定盟、祈福、纳畜、安葬、祭祀、求医 忌搬家、盖屋 * 开了一天一夜,刚过中午,回到了徐岚的别墅。行李果然已经在客厅里放着了。两人各自回房间整理。 吃过晚饭,滕存一陪着徐岚看电视。 “那张画没拿。”滕存一突然说起,“我记得放在床头柜上了。” “你要是喜欢,我再画一幅就是了。” “那能一样?” “是我画的,肯定一模一样。” “嗨,算了吧,不用了。” 那白衣少年就在眼前,滕存一倒也不在乎他脚下的那丛牡丹花了。 。。。。。。。。。。。。。。。。。。。。。。。 6月26日,星期三,小雨 * 自洛阳回来,已经过了一个半月。 我一直住在别墅,徐岚有时会接送,更多时候说懒得动,就让我自己打车。 徐岚又恢复了宅家的日常,也再没有提过洛阳之行的事情。 我忙着补上欠下的报告和论文,然后又是期末考。今天,总算考完了。 徐岚回来以后就有点嗜睡,而且老往我床上钻,我索性搬到他的卧室去了,他的床更大。 刚回来的半个月,徐岚还是噩梦连连,后来渐渐好了,最近已经睡得很踏实了。 马上就到暑假了,徐岚并没有提过计划,但我还是充满了期待。 ------------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番外篇之长安梦醒 第一弹 大唐,唐高宗龙朔元年,库木塔格沙漠。 商队自出了高昌,在沙漠里走了六天。扎马尔再也无法忍受干硬的面饼了,但是又不敢对自己跟随的商队下手。前天冒险杀了一只骆驼,连夜埋了,好不容易瞒了过去。骆驼也不能再杀了,否则商队就更走不出沙漠了,可是,在这里遇见其他商队的概率实在太低。“再等一天,如果还走不出去,就只能动手了。”他暗自算计着。 当夜,商队在一座沙丘下扎营。扎马尔实在太饿了,决定出去碰碰运气。翻过不知多少个沙丘,风送来了隐约的人声,循着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见到了一个汉人的营地,比他跟的那个阿拉伯商队豪华多了,搭了几顶帐篷。 扎马尔猫着腰溜进营地,刚绕过一个帐篷,直接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哪里来的孩子,没伤着吧。”还没等扎马尔反应过来,那人已经伏下身来,仔细地检查起扎马尔的身体了。定眼一看,是个身形魁梧的二十四五岁的男子,穿着白色圆领衫,领没扣上,半翻了下来。在扎马尔想好该怎么办之前,那男子已经牵起他的手,把他拉进了帐篷。 “你叫什么名字,会说官话吗?” “我叫扎马尔。” “说得还不错嘛,你怎么一个人在沙漠里?” “跟商队走散了。” “真可怜,饿了吗?这有吃的,尽管吃。” 扎马尔看见一摞的面饼,实在提不起兴趣,倒是看见一个长颈壶,大约是装水的。 徐青见扎马尔的眼睛一直盯着水壶,便倒了一碗递过去。扎马尔一气喝了。徐青笑了,便将整个水壶推了过去。扎马尔也不客气,一碗接着一碗的喝,直把一壶水都喝干了,竟还打了个嗝。 徐青见扎马尔并没有打算吃面饼,也就不劝了,接着问。 “看你的穿着,是大食人吗?” “是。” “我见过不少大食商人,还是第一次看见像你这样的绿眼睛呢,以前听说波斯人是有绿眼睛的。” “以前是波斯人,被大食占了,就成大食人了。” “所以也取了大食的名字?” “我记事起就叫这个名字。”扎马尔只能胡乱应付着这个过分热情的唐人,一边暗自考虑着还要不要再回去原来的商队,毕竟,自己本来的目的就是去大唐。 “在沙漠里,很难找到你的商队的,要不然,你跟着我们一起,等到了沙州,也许能遇上你的商队。” “他们要去高昌。” “怎么?是要回去的吗?那就麻烦了,你走散了几日了。” “三日。” “嗨,追不上了。”徐青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少年,虽然经历了沙漠里的暴晒,依然白皙细腻的皮肤,一双碧玉般的眸子,流转着动人的光泽,白色头巾下露出浅棕色的柔软发丝。“你今年几岁了?” “二九。” “还是个孩子,怎么就跟商队出来了?” “家里没人了,只有这个商队肯收留我。” “你的商队,大概是追不上了,你愿意跟我回大唐吗?” “好。” “我叫徐青,我还有个字,叫子蓝,青和蓝都是指同一种颜色,虽然没有你的眼睛这么漂亮,也是很雅致的颜色。以后,也给你取个唐人的名字吧。” * 一早起来,仆役们惊奇的发现,主人身边多了一个白净的男孩子,还是个外国人。 “这孩子是……?”管家徐田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他叫扎马尔,跟商队走散了,我答应带他回京城。” 徐田以为主人是收了个波斯仆役,便要伸手过来牵,扎马尔忙往徐青身后躲。 徐青牵起扎马尔的手,温柔的对他微笑:“莫怕,他是我的管家,叫徐田。” 又转身对徐田说:“你不用管,他跟着我就行了。” 徐田虽然心下诧异,但也不好说什么,就指挥仆役们准备早餐去了。徐青见扎马尔不愿意吃馕饼,便让徐田取来一盒茶饼给他做了早饭。 拔营出发,徐青让扎马尔上了自己的马。 * 扎马尔随着徐青的商队经沙洲,过瓜州、肃州,这日来到甘州张掖县,入住邸店。徐青还是让扎马尔跟着自己住。行了一路,徐田和一众仆役,对于主人对扎马尔的溺爱,也已经习以为常了,不用徐青再交代,吃穿用度都一样的送来。但扎马尔自己还是有点摸不清状况,所以一路警言慎行,不敢露出半分马脚。好在徐青见他爱吃肉,每到一处住宿,就由着他吃个够,所以也没觉得非要捕食不可。 午餐过后,徐青带着扎马尔上街闲逛。忽然,前方一阵喧闹,一匹受惊的马匹飞奔而至,眼见就到了徐青跟前。不及细想,扎马尔闪身过去,拽过徐青,甩到路边的院墙上。那马儿擦着扎马尔的后背跑过去了,扎马尔自然能躲得周全,只是被弄掉了头巾,浅棕色的及腰长发披散下来,引来了不少目光。 扎马尔一时楞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是该转身跑掉吗?他向后退去的脚步还未站稳,就被徐青牵住了。 “多亏了你,捡回一条命来。看不出你的身手这么好。”徐青的脸上既无猜疑,更无恐惧,只有感激。扎马尔觉得,也许可以试着信赖眼前这个唐人。 徐青拾起扎马尔的头发细看,是柔软而富有光泽的。“你既不及弱冠,本也无需带这些幞巾,但是披着总是不便,回去帮你束了。” 回到店里,徐青帮扎马尔束起了头发,找了一个白玉长簪插上,又翻出一套唐装给扎马尔换上,白锦过膝半臂、碧绫襕、白布阔腿袴,着实一番折腾。 。。。。。。。。。。。。。。。。。。。 长安,徐府。刚进院,有两个女人迎了出来。 “徐郎,这一路可好。”年纪稍长、面相端庄的那个女人先走了过来。 “这趟收获颇丰,还捡了个宝贝。”徐青笑道,把躲在身后的扎马尔推过去。 “这孩子,是波斯人?” “他说是大食人,叫扎马尔。他与商队走散了,独自在沙漠中。我见他可怜,就领回来了,过几日,再给他取个唐人名字。” “你把他这一身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领了个弟弟回来。” “我让他称我为兄,可不就是你家小郎。” 扎马尔默默的站着,听两人拿自己打趣。 徐青终于想起向扎马尔介绍:“这是拙荆何氏,你呼她大娘子就好。” “还有那位,是小妾丽娘。”徐青指着远远站着的那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 徐府宅邸颇大。徐青领着扎马尔绕过前后两个廊院,到了后花园。园中一个荷花池,池中有亭,石桥相连,池边围绕数座假山。绕过荷花池,竹林掩映中有一独立的二层阁楼。 “这是我的书房,以后你就住在此处,你可喜欢?” “全凭子蓝兄安排。” 于是,扎马尔就在徐青的书房安顿下来了。 * 徐青忙了两日,把从西域带回的货物送到城中各个铺子。闲下来了,就来后花园找扎马尔,还未走出后院围廊,就瞧见扎马尔坐在亭子里发呆,于是停下脚步,在远处看着。 扎马尔盯着荷花池中的残花看了一会儿,起身往书房走,大约觉得四下无人,便跃上桥栏,在上面腾跃着玩儿。玩了一阵子,脚尖一点,直接窜上书房二楼,从窗户溜进去了。 徐青待扎马尔进了书房,才从围廊出来。 扎马尔听见徐青进来,便从二楼下来。 徐青从怀里掏出一本《千字文》,问扎马尔:“你会说官话,可识字?” “识得一些,那本可是《千字文》?” “你还知道这个。” “在高昌见过半本,学了。” “这是全本,你可愿意再学?” “好。” 于是,徐青便拿出笔墨纸砚,教扎马尔识字。他发现扎马尔学得极快,几乎过目不忘。那半本的《千字文》,不过一个时辰就已烂熟。 “还真是个宝贝。”徐青暗自揣度。 * 扎马尔已在徐青的书房住了一月有余,每日就在后花园中,极少去前面。徐青交代了仆役,每日定时将吃穿送来,完全按照家中公子的规格照顾着。徐青自已有空也总会过来,他见扎马尔聪慧异常,就将阁中的藏书都搬出来让扎马尔学。 扎马尔也曾趁夜溜出府去几次,但长安城太大,且宵禁严格,扎马尔摸不清门道,也不敢胡乱下手。只有一次,忍不住嘴馋,杀了一户人家院子里的那匹枣花马,也细细伪装了伤口。 这日中秋,定在后花园赏月。 仆役们早早就来把荷花池中的亭子布置了,摆上各色茶果酒菜。傍晚时分,人也渐渐到齐了。 何婉仪那三岁的儿子,穿着竖条连带裤,裸着上身,一见扎马尔便缠上了,弄得扎马尔手足无措。扎马尔很早就发现,这些尚不知世事的小孩子都爱缠着自己,但总是不知该拿他们如何是好。徐青见扎马尔被缠得狼狈,觉得有趣,笑眯眯的看着。 “救我!”扎马尔见徐青只顾笑自己,有点恼了。 何婉仪见状,过来把儿子抱走,交给了奶娘。 入夜,开席。天色晴好,一轮满月完整的映在荷塘中,随波摇曳。 徐青倒了一碗酒推给扎马尔:“可曾喝过?” 扎马尔尝了一口,舔了舔嘴唇:“甜的?不曾喝过这种。葡萄酿的酒,是酸的。” “喜欢就多喝点。”徐青自己喝酒猛,大碗大碗的往肚里倒,不出一个时辰,就有点醉了。扎马尔虽然也在喝,但那点儿酒精对他基本不起作用。 徐青让丽娘弹琴唱诗,丽娘这日打扮得格外妖娆,只是大家的心思都不在她的身上。 徐青喝多了,起身到桥栏边看荷塘里的月亮,一个趔趄。扎马尔余光瞥见,忙闪身过去抓住了,搀回了亭子,扶着坐下。抬头看大家的反应,何婉仪听徐青说过扎马尔身手好,所以并没有特别的诧异,丽娘因被冷落而生着闷气,完全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扎马尔刚松了口气,却被徐青顺手扯进了怀里。 “又被你救了一次。” “不深,淹不死人。” 徐青被扎马尔逗乐了,开怀大笑:“你这孩子,那么聪明,却是痴得很。” 徐青探手过去,解了扎马尔的发髻,长发飘洒下来。 “婉仪你看,我这是把那昆仑山上的仙子带了回来。” “子蓝兄喝醉了。”扎马尔侧身对何婉仪尴尬的一笑。 何婉仪回以温婉的微笑:“徐郎就这样,喝多了没个正形,小郎多担待。” 一阵风起,柔软的发丝被风卷起,在烛光映照下洒出淡金色的光雾,雪白的皮肤也如同笼罩着一层薄纱,怀中的少年,如梦幻一般。 “我想到了!”徐青突然大叫起来,吓得扎马尔忙从他怀中挣出。 “你既是那仙山中的雾,就叫岚吧。” 扎马尔见徐青醉得深了,只得搀进书房,放到榻上。 于是,散了席。 * 过了两日,徐青来看扎马尔,他正坐在窗下看书。 “我为你办了身份,这样你出去活动也方便些。” “我又不识路。” “总要识的,过些日子我闲下来,就带你到街上转转。你没有资格编户,我只能给你登记了部曲的身份,但你放心,我绝不会强迫你做那些你不愿意的事情。” “嗯。”扎马尔默默看着文书上的名字:徐岚。 “怎么?你不喜欢?” “并不是,只是尚不习惯。” “等两年为你举行了冠礼,就可以再取个字。” 扎马尔沉默不语,暗自神伤:弱冠之年,那对他而言,是何等遥不可及的目标。 ------------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番外篇之长安梦醒 第二弹 最近,徐岚常随徐青上街,也会帮忙照应些铺子里的事情。他学东西很快,无论是读书还是生意,都很快就熟稔了,又是过目不忘的,徐青也就常依赖他记些账目。 虽然徐青从不曾在吃上亏着徐岚,但时间长了,徐岚毕竟受不住饿。只是,徐岚发现,长安城的行政管理,与地中海周边的那些国家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结果,只有一日凑巧,撞见一个强抢民女的恶棍,随手杀了,虽然味道不好,总归填了肚子,还得仔细伪装了现场。 正月刚过,徐青又计划着去西域进货,徐岚见是个机会,就说也要跟去,徐青答应了。 这一路格外太平,不要说是马匪山贼,就是只野兽的影子都没见到。徐青只当徐岚是个福将,也没多在意。到沙洲时,已经办了足够多的货,便没有打算再到高昌。 徐青见徐岚遥望着沙漠发呆,问道:“岚儿,你想家吗?” “我本无家,有什么可想的。” “毕竟是故土。” “那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 徐岚读书快,徐青书阁中的藏书很快就读尽了。徐青看到机会就会抄些书来给徐岚读,做得多了,逐渐熟悉了行当,便自己开了一家书斋,徐岚有时也会帮着抄书。徐岚写得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又不会出错,他抄的书总是能卖上好价钱。 渐渐的,徐青的一些朋友故识,也熟悉了那个总是跟在他身旁的白衣波斯少年。所以,徐青出门游玩时,也就常带着徐岚。牡丹花季,更是天天带着徐岚四处赏花。 长安城内的寺院道观之中,虽遍植牡丹,但人也多,徐岚不喜热闹,一日更是被挤晕了。徐青无奈,只好改到朋友家中赏花。这日便到了李少卿府中。 徐青和李少卿在亭中喝酒闲谈,徐岚独自在花园里看花。唐人喜欢颜色浓艳的牡丹,徐岚虽不讨厌,但也并不觉得好。转了两圈,在池边看见了几株白牡丹。并不似常见的红紫牡丹那般大的花形,在角落里静静的绽放着。徐岚看得痴了,站着忘了时间。 徐青许久不见徐岚,就寻了过来,见徐岚倚在池边的假山上,默默看着眼前的白牡丹。 “岚儿,怎么只看这一丛。李郎家最有名气的是亭边那几株紫牡丹,也没见你多瞧几眼。” “不艳,却香。”徐岚淡淡一笑,站起身来,随徐青走回凉亭附近,并不进去,仍在四下慢慢溜达。 “那孩子好浓的仙气,子蓝兄从哪里寻来的。”李少卿笑着问徐青。 “沙洲附近的沙漠里,是个好孩子,就是总也琢磨不透。” “虽说天地万物皆有灵,此子灵性如此之重,只怕不是凡品。” * 丽娘仗着自己有了身孕,常趁着徐青不在就欺负徐岚。徐岚也懒得跟她计较,只要不太过分,便顺着。 这日徐岚路过丽娘房门口,被丽娘拦住。 “徐岚,去打盆洗脸水过来。” 徐岚默默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端了盆去打来了洗脸水。 丽娘本就只想找不痛快,手未沾水,直接把盆掀了:“你想烫死我吗?!” 徐岚侧身闪开,一盆水浇到了走过来的徐青的脚下。 “怎么回事?”徐青进来,把徐岚从头到脚查看了一遍,确认他没有伤着。 “你就知道看他,一盆洗脸水都打不好,这种赔本的奴才,养在府里有什么用。”丽娘见徐青完全不顾自己,气不过,撒起泼来。 徐青过去,不由分说扇了丽娘一巴掌,转身牵着徐岚走了。 “她再欺负你,就告诉我,不用藏着。” “怕动了胎气。” “真要弱到这点动静就养不住胎了,还要她干什么。” 。。。。。。。。。。。。。。。。。。。 与长安城内其他巨商不同,徐青一直保留着自己前往西域进货的习惯,他说喜欢在路上的感觉。徐岚每次都要跟着去,也就顺便打打牙祭。 这日又到了沙洲,夜宿于邸店之中。徐岚半夜醒来,不见徐青,坐着等了半个时辰,仍不见回来,总觉得事情蹊跷,就出门寻找。找遍了邸店,再寻到街上,人没寻到,倒也找到些线索,便循着进了沙漠。 徐岚循着线索在沙漠中走了半日,看见一片土山,却有浓重的人味儿,潜了进去,发现竟然是一处马匪的土堡。徐岚找机会溜进堡去,找到地牢,果然看见徐青。 徐岚打晕了几个守地牢的,把徐青救了出来,快要走出土堡时,徐青不慎踢翻了一个陶罐,结果引来了其他马匪。徐岚没有办法,只能护着徐青往马厩方向且战且走,想着偷两匹马就可逃脱。 马匪太多了,还要护着徐青,徐岚有点应接不暇,没有注意到高处射来的暗箭。箭刺穿了左肩胛,突然袭来的疼痛让徐岚瞬见爆发了。一双绿眸闪出凌冽的金光,巨大的能量场之下,四周的马匪纷纷跪下,马也全都惊了,发出凄厉的嘶鸣。徐岚折断并拔掉肩上的箭,抽出身边马匪的刀,手起刀落,一个个马匪或是身首异处、或是断手断脚,很快,上百名马匪就被杀绝了。 徐岚回身望向徐青,见他瘫坐在地上,满脸惊恐。徐岚深深叹了口气,到头来,什么也没有改变,于是丢掉手中的刀,转身向大漠深处走去。突然的爆发让他几乎耗尽了力气,本是为了顾及徐青的感受,就没有像以往在战场上那样直接攫取对手的能量。现在,他必须在失去意识之前尽可能的远离徐青,一旦失去意识,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不远处有几匹马,可能是受惊后从土堡跑出来的,那是徐岚晕倒前看见的最后影像。 徐青见过各种样子的徐岚,有漠然超我的,也有天真烂漫的,但他第一次看见徐岚流露出如此深切的悲伤和落寞,那样子让人心碎。须臾的震惊过后,徐青冷静下来,忙追着寻了过去,沿着黄沙上的血滴和脚印,追出二三里地,远远的看见徐岚趴在一匹马的身上。周围已经有两匹倒地死去的马,徐岚正在吸食第三匹马的鲜血。待第三匹马也死去后,徐岚从马身上滑了下来,晕在沙地上。 徐青躲在沙丘后看了一会儿,见徐岚毫无动静,就上前去查看。三匹马的颈部都是直接被咬开的,徐岚的身上脸上满是血污。徐青轻轻掀开徐岚的衣服,震惊的发现徐岚的伤口正在逐渐愈合,一碗茶的功夫,已经看不出受伤的痕迹。但人还是晕着的。徐青草草的拭去了一些血污,抱起徐岚返回到马匪的土堡,找了匹马,就带着徐岚跑回了沙洲的邸店。 * 管家徐田一整日都不见主人和徐岚,正着急,见主人抱着浑身是血的徐岚回来了。 “都不许进来。”徐青对徐田吼了一句,就抱着徐岚进了房间,把门掩上,把徐岚放到床上。折腾了一阵,擦掉血迹,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徐岚并没有醒来。 守到半夜,徐岚醒了,徐青正想上前查看,徐岚却受惊般的躲开,缩到了床脚。 “是我,别怕。”徐青跪到床上,慢慢的伸出手去抓徐岚,一手抓到了肩膀上,徐岚发出痛苦的呻吟,眼中又蹦出些许金光,缩得更进去了,把头深深的埋进膝盖里。 “对不起,我并不想伤你的心,我知道你只是为了救我。都是我不对,你别怨我。”徐青尽力安抚着徐岚,好一会儿,徐岚才渐渐放松下来,一松劲儿,人就软了,徐青忙上前抱住。 “你的伤还未好吗?所以,只是表面愈合了?若是因为血食不够,我去取来。”徐青把徐岚轻轻放到床上,起身准备走。徐岚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犹豫了一会儿,从嘴角挤出一句来:“需是活的。” “原来如此,没事儿,现在马厩应该没人,我带你去,帮你放风。” 徐青抱起徐岚到了马厩,自己站在门口望风。 也就两碗茶的功夫,徐岚过来,用手抹掉嘴角的血迹。 “那两匹马怎么办?”徐岚的声音还是很弱。 “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你先回房休息。” 徐青找来管家徐田,张罗仆役偷偷处理掉了被咬死的两匹马,交代了徐田几句,便回房去看徐岚,徐岚已经睡着了。 * 重新购置了马匹,草草收拾了货物,徐青一行就赶忙往回走。徐岚一路仍是半昏半醒的,直到过了武威才缓过气来。但仍一直沉默不语。徐青知他伤了心,也不好勉强,只是尽量周到的照顾着。 回到长安徐府,何婉仪照例迎了出来,却见徐岚神色不对,也不打招呼,径直往后花园去了。 “这孩子怎么了?” “随他去吧。”徐青轻轻的摇了摇头,让何婉仪跟着回到房间。 徐青把门关上,小声的对何婉仪说道:“我被马匪绑了去,是岚儿救了我。只是,他那力量实在太过恐怖,强大到让人窒息。我一时惊到,伤了他的心。” “你没受伤吧。”何婉仪大惊失色。 “我没事,岚儿护了我周全,自己却受了重伤,这才刚刚恢复元气。我居然一直没有发现,看他那样子,不知曾经历了多少,怕是心中早已伤痕累累。” “如此说来,他或非人?” “那又如何,他待我有情有义,我又岂能负他。这事儿你心里清楚便好,切不可外传。只是,岚儿恐怕不仅需要肉食,还是需要一些鲜活血食的,要做些准备。” “徐郎既已有了主意,我照办就是。” * 徐岚回到书房,关了门,躲着半月都没出来。徐青每日三顿亲自送饭,还弄了几只羊拴在门口。徐岚倒是没少吃。 这日,徐青又来送饭,见书房的门开着,就送了进去。徐岚缩在塌上,盯着窗外发呆。 “你的伤,不碍事了?”徐青放下食物,坐到塌上。 “早就好了。” “一直以来让你称我为兄,大概是我僭越了。” “算不上,我确实只有二九年纪,只是停在那儿了。” “是已仙逝了吗?” “从没死过,也死不了。” “你若需要活食,可明说,若我不在,告诉婉仪就好。” “你不介意?” “几只畜生罢了,放宽心。我只求你别怨我。” “并不曾怨你。” ------------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番外篇之长安梦醒 第三弹 徐青的几个朋友好修仙,常炼些丹药来吃。徐青也弄了个丹炉来,寻了丹方,设了间炼丹房。徐岚每每路过,都会盯着丹炉里飞溅的火花发会儿呆。徐青炼丹不得其法,试了几次都炼不成,也想来问徐岚,徐岚总会找些理由躲开。 这日除夕,阖家守岁。徐岚找了城中的高处,看官员赴朝的灯火,看得兴致盎然。转回来,见徐青正陪着两小儿烧竹节。 “这个空有响声,不好看。”徐岚看着火盆里烧黑的竹子。 “你有好看的法子?” “你真想看,我便做给你看。” “好啊!” 徐岚不知从哪里弄了个铁勺,勺柄足有一人长,拖着径直走进了炼丹房,灭了炉火,抡起铁勺,打碎了丹炉,再打开丹鼎,用铁勺舀出里面的溶液,出来直接甩到了照壁上。金属的溶液顿时四散飞溅开来,如绽放的花朵,照亮了庭院。徐岚看着四溅的溶液,嘴角泛着淡淡的笑意,火光映在绿眸之中,光华流转,十分动人。 徐青光顾着看人了,一时没有在意丹炉的事情。两个小儿见火花好看,也都在欢笑雀跃。何婉仪身怀六甲,早早回房休息了,只有丽娘陪在一旁,见状,惊到了,止不住的尖叫,直往徐青身上攀。 几趟下来,徐岚把一鼎的溶液都甩到照壁上了。扛着铁勺,一脸的心满意足。徐青回过味儿来,苦笑着摇了摇头,甩开丽娘,过来牵了徐岚,往后花园去了。 “也没见你喝醉,怎么还贪玩儿起来。”两人绕过荷花池,上了通往亭子的石桥。 “那些东西吃不得。”身后传来徐岚淡淡的声音。 徐青也没说什么,只是牵着徐岚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徐青撤了炼丹室,从此再没动过炼丹的心思。 * 丽娘受了惊吓,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对徐岚更是嫉恨,总想找机会报复。只是,最近,徐青为了编写异闻录的事情,总跟徐岚呆在一起,丽娘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这一日,丽娘带着婢女在花园闲逛,看见徐岚独自走了过来,就特地迎了上去。 “徐岚,你手中是何物?” “子蓝的钱袋,他落在账房了。” “哼,一个奴才,叫得倒是亲热。把钱袋给我。” “正要拿去给他。” “我就不能拿去,我让你给我!” 徐岚并不想纠缠,就把钱袋递了过去。丽娘借着拿钱袋的机会,伸手把徐岚推向身后的荷花池,结果自己也没站稳,顺势摔了过来。徐岚只得抬手把丽娘推回岸上,自己倒进了荷花池。徐岚等丽娘得意洋洋的走远了,才从池中爬出来,这种伎俩当然伤不着他,也就是弄散了发髻而已。 徐青正在书房等徐岚,却见他湿漉漉的进来,歪着脑袋捡缠在头发上的水草。 “怎么弄成这样。” “不小心掉池子里了。” “你在那栏杆上乱蹦都掉不下去,走个路还掉下去了。” “不小心。” “不是去取钱袋了吗?” “在丽娘那里。” “是不是她干的!”徐青顿时火冒三丈。 “子蓝,算了。” 徐青不听,径直冲去丽娘房中。 丽娘刚回房,见徐青来了,忙迎了上来。徐青飞起一脚,把丽娘踹倒在地。 “你为了他,居然来打我!” “所以的确是你干的。” “是又怎样!” “再有下次,就给我滚出府去。” * 何婉仪又生了一个儿子,徐青高兴,在洗儿之日大会宾朋。 丽娘却是郁闷,原本仗着自己生了个儿子,得到了徐青数个月的关怀,结果好景不长。去了趟西域回来,徐青的魂就完全丢到徐岚那里去了,现在竟然还说出要休她的话来。如今,正室又添一子,丽娘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丽娘正坐在廊下发愁,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追过去看,果然是裴虎。丽娘嫁进徐府前,是长安城里有名气的歌姬,游侠裴虎喜欢丽娘,常来捧场,一来二去,生出一段情来。只是,裴虎当然不如徐青的一掷千金。 丽娘喊住裴虎,将他带到后花园的假山旁。两人干柴烈火,一阵温存。丽娘又跟裴虎诉苦,把徐岚臭骂了一顿。 徐岚不喜欢热闹,并没有去前院,躲在书阁中抄书。花园里的勾当,都看在了眼里。 * 又到中秋,亭中赏月。何婉仪和奶娘带着三个男孩儿过来。丽娘的儿子没见着母亲,总在闹别扭,弄得徐青有点烦了。 “丽娘人呢?”徐青问道。 “一早瞧见出去了,现在还未归。”管家徐田答到。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小孩子睡得早,何婉仪也就跟着早早回屋了。亭子里只剩徐青、徐岚二人。 徐岚倚着柱子坐着,抬头看天上的满月,一双绿眸如同两汪碧泉,又映出两轮明月。 “裴虎此人,你可熟识?”徐岚突然问道。 “知道。是长安城外一富户的子弟,学了几年功夫,就跑到城里当起了侠客。前些年听说做了张尚书家里的护院,最近就不知道在做什么了。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没什么,随便问问。” 徐青挪过来,凑着徐岚坐下:“岚儿,你觉得长安怎样。” “挺好的,就是闹了些。” “再过两年,我干不动了,想回去山西老家。那里有成片的田野和汹涌的大河,你可愿意同往?” “好啊。怎么?你不做买卖了?我以为你喜欢。” “是喜欢,只是,钱赚得多了,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儿,也想过过那田园牧歌的神仙日子。你放心,这些年我在老家购置了很多的田产家宅,肯定饿不着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 。。。。。。。。。。。。。。。。。。。 徐青交友广泛,旗亭、酒肆、妓院都是常去,徐岚虽不喜欢,徐青叫了,也还是会跟着去。这日在平康坊,徐青和几位友人在阁中观赏歌舞,徐岚嫌闹,跃上阁顶吹风,却瞧见裴虎与丽娘勾搭着进了中曲的一处院落,于是跟了过去。 徐岚潜到窗下,听两人在屋内议论。 “日子知道了?”是裴虎的声音。 “下月初五,徐田那老奴才已经在准备了。” “要把随行的人数弄清楚,我才好安排人手。” “劫了钱财就好,别杀了人,就不好收场了。” “你还舍不得徐青?” “都是你的人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等你得手,我们就离开长安,逍遥快活。” “你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处理干净。” “其他倒也不怕,只是徐岚那小妖精,总会跟着,他似乎身手不凡。” “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样子,能有多大能耐。” “我听说他一个人干掉了整个匪帮。” “不可能,你听谁说得。” “上元那日,家里几个小厮喝醉了,在杂院里闲聊,我听见了。” “我找机会试探他一下。” 一阵风,烛火突然灭了,待点燃,见徐岚坐在窗台上,冷冷的盯着二人。 “怎么是你?”裴虎忙把丽娘护到身后。 “不是要试探我吗?机会来了。”徐岚淡淡的一笑。 裴虎拔出剑,不由分说的就刺了过来。 徐岚溜下窗台,闪到裴虎身后,一脚踹到后腰,裴虎一个趔趄,趴到了窗台上,稳住回身再刺,徐岚轻轻跃起,落在裴虎握剑的手上,略一用劲,裴虎只觉手腕一阵剧痛,剑便落了地。 “下月初五是吗?别让我看见你。” 徐岚转身要走,裴虎从腰间摸出三把匕首丢了过去。躲开了两把,一把从手边划过,在徐岚的手背上留下了一条浅浅的血痕。 “还浸了毒呢。”徐岚转身过来时,一双绿眸已是金黄。 裴虎一惊,想逃,还未转身,徐岚已到跟前,缠上身来,一口就撕开了颈动脉,一时鲜血喷涌。 “这可不好解释。”徐岚丢开已经断了气的裴虎,看着一身的血污发愁,手上的伤早已愈合。 “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丽娘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想知道就回去问子蓝吧,把他伺候高兴了,说不定会告诉你。” “你不杀我,就不怕我去报官!”丽娘见徐岚又转身要走。 “你就从不曾为你的儿子考虑过吗?”话音未落,徐岚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徐岚飞快的越过一个个屋顶,赶回家换了衣服。再转回平康坊时,见徐青正趴在栏杆上,抬头向顶上寻自己。 翌日,丽娘回到了徐府,就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 西域之行,并没有劫财的人出现,徐岚以为事情了解了,松了口气。回到长安,日子照旧。丽娘躲在房里,不太出来,偶然出来看见徐岚,就远远的绕开,徐岚也没在意。 端午将至,徐青闲来无事,就拉上徐岚去郊游,顺便采集艾草。 仆役们在四处采艾。徐岚跳到溪中的石头上,把脚伸进冰凉的溪水中泡着。 徐青看着远处的青山,突然说起:“前些日子大雨,从那边山坡冲出一具尸体,听李少卿说,从配饰看,可能是裴虎。” 徐岚没有接话,盯着溪水中的脚。这么久,尸体应该已经腐败了,自己一不下毒,二不伤骨,仵作不可能查出死因,应该不可能吧。只是,尸体怎么会埋到这么远的山里,丽娘是绝对做不到的。 端午,徐青在院子里陪着大儿子射粉团玩,徐岚看见,就躲开了。去年端午,徐青非拉着自己一起玩,虽然故意射偏了几次,还是弄得徐秀不高兴,他如今十岁了,已经不是会缠着自己的年纪。 回到后花园,见管家徐田一瘸一拐的过来。 “怎么了?”徐岚上前关心。 “不小心跌了一跤。” “我看看?” “已经上了药,不碍事的。”徐田垂下头,匆忙走了,始终不敢看自己一眼,徐岚觉得有点诧异。 徐岚虽然深受徐青宠爱,但毕竟不是跋扈之人,对家里的仆役一直很客气,也从不介意顺手帮他们干点儿活,所以家中大小仆从都很喜欢他。特别是徐田,因为知道徐岚几次救了主人的事情,是真心把徐岚当作家中的公子一般对待的。 * 傍晚,天色阴沉,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徐岚不想被淋到,匆匆跑回书房。刚进后花园,远远瞧见徐青从书房出来,向杂院方向去了。回到书房,看见案上的酒菜,想是徐青拿来的,也就没在意,先去洗漱。 回来坐到塌上,徐岚倒了一碗酒,举到唇边,突然觉得气味不对,伸出舌头沾了一点,就慢慢放下了。又到每盘菜里夹了一点,闻了闻。放下筷子,默默坐着沉思。 屋外电闪雷鸣,突然间就大雨倾盆。喧杂的雷雨声,掩盖了箭雨的声音,徐岚坐着没动,只是掀了几案,就手挡在身侧,直到箭雨过后,才起身走出门去。 徐青一家人正在前厅用餐,徐青总觉得雨声中夹杂着刀剑的声音,心下不安,就要起身去查看。丽娘突然起身,拦在门口。 “徐郎莫去,待他们解决了那个妖孽。” “你说什么?!” “徐岚是个杀人饮血的魔物,我亲眼见他杀了裴虎。” “你这个蠢婆娘,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徐青推开丽娘,向后花园奔去。一道闪电劈下,荷花池里、亭桥之上,遍布尸体,雨水混着血水,到处都是殷红,那洁白的身影如疾风如霹雳,凌冽的金光划破了黑暗。 徐青捡起一把剑,默默的走回前厅,一剑刺进迎过来的丽娘的胸口。 “你们呆在屋中,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婉仪,你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是岚儿的错,你们也永远不可以把他的事情说出去。否则,我必不饶你们。”徐青交代完,关门出去,静静的等在门外。 徐岚杀死了所有的刺客,还连带杀了那些闻声而来的家中仆役,丢了剑,往前厅走去,见徐青站在门口廊下。 “为什么要害我?”徐岚的声音是冰冷的,就如此刻他的心。 “你也饮人血吗?” “不就是一年几个强盗恶霸,本就该上断头台的。我若不杀他们,饿急了,终会伤及无辜。即便你真觉得他们不该死,我就该死吗?” 徐青抬起头来,看着徐岚。金光已经褪去,绿眸中荡漾着水波,不知是雨是泪。身上的血渍已经被雨水冲刷殆尽,仍是一身雪白的人儿。 “岚儿,没有能够护你周全,都是我的错。我负了你,愿以性命了结恩怨。只求你饶过这屋中之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成交。” 。。。。。。。。。。。。。。。。。。。 故事讲完了,车也已经拐入绕城高速。 “所以,当时你并不知道害你的是丽娘?”滕存一问道。 “大约半年以后,我掀了那个刺客组织的老巢,才弄明白了事情始末。原来那裴虎也是他们的一员,似乎他们有睚呲必报的规矩,丽娘只是通风报信。” “那徐青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他知道再也藏不住我了。” “总觉得故事和那篇传奇差得好远。” “那应该不是子蓝写的,风格不对。” “人的写作风格经常都会变化的。” “我看过他晚年的那些笔记,没变。” “你见过他的笔记?” “之前让周涛去找了徐家的家谱。” “不是全本呐。” “我到哪里去看全本,我并没有去山西寻过他和他的后人。其实,他是不是回了山西我也并不确切知道,我只是知道他是山西人,也知道他在老家广置田宅。” “你那么念旧的人,为什么不去寻。” “我一时冲动,给他惹了那么大的祸事,哪里还有脸再去见他。” ------------ 第二卷 神魔之间 第一章 无眠之夜 2019年6月27日,星期四,小雨 己亥年五月二十五,宜会友、出行、订婚、定盟、祈福、安床、斋醮 忌搬家、安葬 * 周涛进门来的时候,见徐岚正在烧午饭,便先到沙发坐下。 刚打开锅盖,还没装盘,滕存一就从楼上的卧室钻了出来,溜进厨房。 “徐大厨,今天有什么好吃的。”滕存一在徐岚身后探头探脑的往锅里瞄。 “走开。” “人家饿了嘛,先尝一口。” “你要敢把口水溅到菜里,今天就给我饿着。” “不动口水,只动手。”滕存一偷偷的把手伸向酱排骨,还没够到,盘子就被徐岚抽走了,然后是一道电流从脚面直达大腿根。 徐岚把菜端到茶几,滕存一一瘸一拐的跟了过来。 “怎么能这样!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见过会咬人的君子吗?”徐岚没好气的瞪了滕存一一眼,就自顾自的开始啃排骨了。 周涛见状,只好起身去拿了碗筷过来。 * 滕存一刚吃饱,就被徐岚赶回了卧室。 周涛收了碗筷,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 “办好了。” “放那儿。”徐岚还在啃排骨,手上没空。 “行程定了吗?” “明天告诉你。” “还要带他去吗?” “还没问,让他自己定。” “那我先到泉州等您。” “好。” * 听到关门声,滕存一马上从卧室探出头,溜下楼来,坐到徐岚身边。 “还学会偷听了。” “哪里有,又不是你,从那上面,除了关门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 “我准备去趟香港。” “什么时候?我还没办通行证呢。” “办好了。”徐岚指了指桌上的牛皮纸袋子。 “不需要本人去办吗?”滕存一打开袋子,拿出港澳通行证仔细端详。 “应该是要的,你考试,就让周涛处理了。如果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你放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至少这几个月,你留在大陆更安全。香港那边鱼龙混杂,最近更是乱得很。” “你跑了,我吃什么。肯定要跟着的。” “随你。到了香港,必须跟着我或者周涛,不可以自己乱跑。” “知道了。” “问一下龙飞跃,要不要跟车走,不过我们要在泉州逗留两天。” “那更好,之前他就说过想去泉州玩。” “我有正事。” “我陪他玩呗,只在泉州城里的话,不用车也行。” * 徐岚吃完排骨,收拾了餐具,就跑到天台上喝茶去了。滕存一闲得慌,没过多久,也爬了上来,蹭茶喝。 “存一,你秋天就大四了吧,有什么打算?” “怎么关心起这个来?” “在事情彻底了结前,我会一直在这里,了解一下你的规划,也有个准备。” “我是想考研的。” “那还贪玩儿。” “别的事情不靠谱,这事儿我还是有准的。事情了结之后,你要去哪里吗?” “并没有想过。” “有机会,我也想去国外走走呢。你去过很多地方吧,是不是所有的国家都去过?” “南美和澳洲没有去过,哦,还有南极。” “南极洲不用算在内啦!地中海,那一片你一定很熟悉。以后有机会一起去吧。” “不要,我再也不想回去那里了。” 。。。。。。。。。。。。。。。。。。。。。。。 2019年7月2日,星期二,中雨 己亥年五月三十,诸事不宜 * 一到泉州,徐岚钻进仓库,研究太白山运回来的设备去了。他终究还是不放心滕存一,就让周涛陪着。 周涛对于陪两个穷学生压马路毫无兴趣,又怕滕存一万一出点儿什么状况,徐岚怪罪,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结果还撞上了雨天,郁闷到了顶点,两天了都没个好脸色。 龙飞跃还是很在乎周涛的脸色的,毕竟是他家的大恩人。滕存一倒是完全无视了,拉着龙飞跃只顾玩儿,大街小巷的都要钻进去看看。 晚饭后,回到酒店,滕存一不想一个人呆在那个超级套房里,就在龙飞跃的单人间玩。 * 熬到十一点过,龙飞跃困得不行了,滕存一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客房。 门卡插着,但灯都没开。昏暗的光线中,徐岚缩在沙发一角,在看窗外的雨,那景象着实把滕存一吓了一跳。 “怎么不开灯?” 徐岚被突然的亮光晃了眼,抬手遮住。 滕存一坐过来,有点担心的看着徐岚,徐岚一脸的倦容,大概昨夜就没睡。 “累了就去睡觉嘛,坐在这里干什么。” “你去睡吧,我不累,明天出发了。” “就你这样,还开车呢,谁敢坐啊。” “那让周涛开。” “算了,也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从来不看限速牌的。” “周涛开车是野了点,但也不至于明着违法乱纪。” “还是去睡吧,你要是担心,我陪你。” “算了,一会儿又把你给挠了。” “掐和拧是不少,你什么时候挠过我。”滕存一笑着想混过去。 “你以为擦掉了,我就闻不见指甲里的血味儿。” “就不会是你自己的。” “我分得清。” “狗鼻子。反正你还是要往我床上爬的。” “明明就是你赖在我床上了。”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你老是半夜三更的溜进来,还缩在边上,就差一点能掉下床去的位置。就是那猫儿爬上来,都知道要往人身上靠。” “我又不是猫。” 滕存一觉得,徐岚宅着的时候,就像一只慵懒又任性的猫。 “不想睡就算了,我陪你,我去泡茶。”滕存一没有办法看着徐岚就这样独自忧郁着。 “还是我来吧。”徐岚起身走到茶室的茶海旁,滕存一也跟过来看徐岚泡茶。 “你喝个茶这么讲究,能有好大区别嘛。” “不一样。” “反正我喝不出来,也就是你那舌头刁。” “专业的品鉴师也能尝出来。” “不愧是贵宾房,茶具都是一流的。” “是我的,周涛会先送过来。” “他给你安排的住宿都是烧钱级别的。” “在沿海这片,主要还是周氏参股的酒店,在建造时就特别预留了房间,毕竟有特殊的安保要求。所以这些房间也是按照我的喜好装修的。” “用的还不是你的钱。” “我提供的也就是个本钱,做到这个规模,是他们周家几代善于经营的结果。” “那些东西呢?” “我自己的花费大,都让他们出,再大的家业也会被我吃光。只是,现在的古董被炒得那么热,倒也出乎我的预料。” “你的东西能走正规途径售卖?” “名义上都是死当的东西,所以没问题。” “我不懂。” “我在很久以前把东西当给熟识的当铺,出具了合同。只要我一直不赎回,就会变成死当,当铺就有资格根据合同进行拍卖处理。当然,实际挑选东西去卖的时候也会注意法规的变化的。” “你也够善于经营的。” “就算是我,也是会被饿死的。” 。。。。。。。。。。。。。。。。。。。。。。。 2019年7月3日,星期三,小雨 己亥年六月初一,宜结婚、订婚、定盟、祈福、安葬、祭祀、入殓、破土 忌开光、开业 * 两人默默对坐,茶换了几泡。滕存一受不了这样的寂静,开始犯困了。 “你去睡吧。” “说好了陪你,只是别闷着了,说点什么呀。” “什么?” “你这两天都干啥去了。” “太白带回来的东西,在泉州的仓库。” “那些设备?” “嗯。” “那有什么好看的,能看两天。” “我主要是想找到一些电子痕迹,他们还是很谨慎的,所以花了点功夫。” “找到什么了,弄得你这样。” “有一些指令,来自中东。” “地中海毕竟是你的故乡,至于吗?” “你真的那么想知道。” “你的事情,我都想知道,但你实在不愿意说的,我也不会逼你。” 徐岚深深叹了口气,又去换了一泡茶。 “其实也算不上多复杂的故事。反正迟早也要被你给磨出来。” “说得我很八婆似的!” “这话你自己说的。” “好好好,我就是八婆,你说嘛。” “经过最初的疯狂后,我冷静下来,开始尝试着融入人群。当时的世界其实也没有多大,我游走在地中海沿岸的各个文明中,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只为求得容身之所。埃及的那一次,我真的以为他是真心待我的,长久以来,第一次有了归属感,那时候,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结果,他只是贪图我身上不老不死的秘密。可笑的是,如果我知道那个秘密,真的会给他,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直到看到他为我准备的献祭台,我感到绝望,杀了他派来抓我的士兵,又冲进他家里杀死了他所有的家人和奴隶。血流成河,我却还是无法对他下手,但我已经对人类彻底失望了,于是就离开了。” “离开?” “是啊,离开,去没有人类文明的地方,独自在沙漠中游走,在草原上与兽群为伍,杀死每一个偶然撞到我面前的人类。过了不知道多久,我对自己也失望了,于是开始想尽办法自杀。只不过,每一次真到生死关头,失去意识,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 “你怎么能对自己干出这种事情!” 徐岚苦笑了一下,接着往下讲。 “直到有一次,我跑到东非大裂谷,找了个特别深的地儿,跳下去。那次真的伤得很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黑人部落中。那时候我还是几乎动弹不得的状态,虽然明知道杀了眼前的黑人就能迅速恢复,但毕竟一心求死,就没动。我就这样在那个部落躺了大概有十几年,奇怪的是,他们好像并不害怕我这个不老不死的怪物,还一心想救我。他们会趁我昏睡的时候,给我灌水和食物,把动物的肉捣碎,混着血和蜜喂我。” “听着就恶心。” “对于他们来说,那可是极其珍贵的食物。他们的生存环境,你是无法想象的。” 茶喝完了,徐岚去开了瓶红酒过来。 “你不开车了?” “这点酒精,很快就没了。” 喝着红酒,徐岚接着讲述:“当时的情况,我几乎不用消耗动能和热能,大部分的能量都用来修复身体了,渐渐的,也就活了过来,虽然还是起不来。而且,过了一段时间,我求死的欲望也没有那么强了,也就随便他们折腾。当时,我住在部落酋长的茅草屋里,有一个小男孩,是酋长的儿子,大概是从没有见过白人的,总是忍不住要来弄我。他会花很长时间摸我的皮肤,摆弄我的头发,端着我的脸看我的眼睛。还总是跟我说话,结果,不管我想不想,都听懂了他们的语言。” “漂亮的人偶。” 徐岚一脚把滕存一踹下鼓凳去,接着喝酒。 “我不说了,你接着说。”滕存一爬回鼓凳上。 “等我终于可以下地走动的时候,那个小男孩已经是酋长了,他告诉我,是他的祖父在一个河滩上发现我的,见我还有口气,就带了回来。当时大家都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就问卜了一番,他们的祖先告诉他们,让我活着是神的旨意。那一刻,我有了强烈的欲望,想要去找寻那神意,于是猎杀了一些动物,把肉留给他们作为报答,就又回到了文明社会,那已经是公元后了。” “波斯?” “那时候还是安息,和罗马打来打去的。波斯是一百多年后的事情。反正,我最终也没有找到那个神意,只是重新踏入了人世的纷扰罢了。如果不是下定决心跑来大唐,如果没有遇到子蓝他们,我真的熬不下去了。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文明,拥有如此博大的包容力,不仅能够包容其他文化,似乎还能包容天地万物。子蓝他们,虽然也被我身上不老不死的力量吸引,但他们并没有想过要伤害我,只是爱护我。我为他们的付出,他们也会成倍的回报。子蓝也曾试着教我怎样与众生共处,当时我不懂,最终还是让他失望了。但我终于还是找到了一条生存之道。这个民族,虽然也并非都是良善,但是,只要我付出真心,总还是能得到回应。所以我宁愿呆在这里。” “那你元朝的时候还跑回去做什么?” “那年代不比现在,资讯这么发达,如果想要了解不同文明的科技发展,就只能周游。当时,除了中华文明,阿拉伯文明也颇为先进,蒙古打到中东,建立了统治,我觉得是个机会,就跑去了。也是为了拿回一些东西。” “那些莎草纸卷?” “那个是我来大唐的时候就带来了的。反正,那是一次糟糕透顶的行程,之所以搞了那么久,也是因为我绕道北欧,穿越了整个西伯利亚,才绕回来的。” “绕那么大个圈子!” “完全是被赶到无人区了,够惨吧。” “是什么人干的?” “天主教、东正教,之类的。” “那时候你已经不用把人杀死了吧。” “那又怎样,我做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已经足够异端了,况且,一旦动起手来,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其实,现在的世界应该很不一样了吧,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 “也许你说得对,只是,我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做那样的尝试了,我现在只想平静的活着,等到有一天,科学足够发达,弄明白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到时候,也许我就能像普通人一样,长大、变老,然后死去。不过,偶然出去走走,似乎也不错。” “到时候一定要带上我哦。” “你这是赖上我了吗?” “有什么不好的嘛。”滕存一一脸坏笑,开始脑补起世界地图。 “你又在想什么呢。” “想去哪里玩儿好呀,对了,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有。” “哪里?” “南极洲。” “去那里做什么?” “挖个足够深的坑把自己埋起来。” “哈?” “至少企鹅不会想要把我刨出来。” 徐岚慢慢的喝掉了两瓶红酒,天色也渐渐泛白。 “去把龙飞跃叫起来收拾行李,早餐后出发。”徐岚站起身来,去露台上享受夜晚最后的凉爽。 “你确定要今天走,要不休息一天吧。”滕存一还是不放心徐岚的状态。 “你放心,我不会把车开到沟里去的。” * 徐岚的确没有把车开到沟里,只不过,一到深圳的宾馆,倒头就睡,又把两人丢给了周涛。滕存一睡了一路,精神好得很,就跟着周涛的车送龙飞跃去高铁车站。 ------------ 第二卷 神魔之间 第二章 故人们 2019年7月4日,星期四,雷阵雨 己亥年六月初二,宜动土、安葬、求医、治病、入殓、破土、上梁 忌结婚、开光 * 滕存一早晨醒来,并没有看见徐岚,寻到客厅,却见到周涛。 “你还真能睡,快点收拾出发了。”周涛看起来有点急躁。 “不吃早餐了?” “少吃一顿饿不死你。” “徐岚呢?” “早就出发了。” “欸?” “我带你走口岸,他从沙头角游过去。” “什么?!” “那你带他过海关啊!” “你冲我喊什么嘛。” “我先去把车开过来。”周涛也不理滕存一,直接出去了。 * 过了罗湖口岸,又开到一个码头,登上游艇,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岛屿,绕到一片沙滩。周涛一路都很焦躁,现在,也在沙滩上不停的来回踱步。 “你别晃了,都给你晃晕了。” “约定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你不着急?台风刚过,风浪这么大,让他过两天再过来,非不听。” 滕存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由着周涛。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见徐岚远远的钻出水面,走上岸来,身后拖着个黑色防水袋,还是像在平潭岛一样,衣服都没脱。 周涛忙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久?” “沙头角那边不好下海,从大梅沙下的。” “那么远!” “还好。” 徐岚换上了周涛带来的干衣服,又去拎起防水袋。 “这些东西我拿回公司吧。”周涛想去接过来。 “不用了,过几天我去找展贤的时候拿过去。” “您确定要住西贡的老宅?” “嗯。整理好了?” “爸前几年去重新装修过,不过那地方太偏了,还是住在我那里方便点。” “香港就这么大地方,有什么偏不偏的,那边清静点。” * 从游艇下来,别过周涛,徐岚就带着滕存一驱车往海湾方向开去。 “你的车还能开到香港来?” “本来就是登记在公司名下的,当然有通行证。” “周涛那么大本事,不给你也弄个证,还要游过来。” “主要是为了那袋东西。” “是什么呀?” “秦岭带出来的,至少那些枪就过不了口岸。” “怎么还要特地带来香港。” “送去实验室。” * 跟滕存一想象的香港很不同,海湾里绿树掩映的小山,半山小院里一座孤零零的屋舍,单从外观看颇有点鬼屋的气质。内部装修倒是现代,也就是徐岚一贯的风格。 “周涛说这里是老屋,是你以前住的吗?” “那时候我和周家一起住的,呃……,不对,是周家住在我的房子里。” “那可够热闹的。” “也不会,展贤的父亲多数时候都住在本岛,展贤的母亲死后,他就一个人被留我这了。” “你还得负责带娃呀。” “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也十二三岁了,还有个比他小两岁的女孩子,是陈家的,过两天会见到。其实也没什么麻烦的,跟养猫差不多。” “还是应该有很大区别的吧。” “有个佣人管他们吃穿,不用上学的时候就在下面海滩玩,我有精神就教他们点东西,也就这样了。” 冰箱是满的,徐岚弄了吃的,一样的宅着看电视,完全无视了滕存一出门猎奇的欲望。 。。。。。。。。。。。。。。。。。。。 2019年7月6日,星期六,多云 己亥年六月初一,宜结婚、出行、打扫、搬家、祈福、栽种、安床、祭祀、修造、拆卸 忌交易、开业、安葬 * 宅了两日,徐岚终于带着滕存一出门了。出了半岛,徐岚便找了个停车场把车放下,徒步往旺角方向走去。 满眼都是上世纪的港片里常见的景象,林立的住宅、拥挤的街道、老旧的招牌,滕存一看得眼花缭乱,只是徐岚不许他拍照。 拐进一条小巷,一座老旧的住宅楼的侧面,有一道小门。徐岚按了铁门上的门铃,来应门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慈眉善目的老太,一见徐岚,瞬见就泪流满面。徐岚默默的站着,等她平复心情。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老太抹着眼泪,把徐岚和滕存一迎进屋去。走过一条昏暗的窄道,来到一个阔厅,被一排立着铁栅栏的柜台隔成两半。打开栅栏门,进到里面,从墙角的木制楼梯上楼,二楼是住宅,陈设简单,但收拾得很干净。 老太匆忙将餐桌上的佐料瓶撤去,仔细搽干净桌子,还把椅面也抹了一遍。 “您快坐,这孩子是?” “滕存一,叫陈姨。” “陈姨好。”滕存一老老实实的叫了一声。 陈曼青招呼徐岚和滕存一坐下,去里屋叫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推到徐岚面前。 “大妹,你看谁来了,还记得吗?” “你别难为她了,那时候她才两岁。”徐岚淡淡的微笑着。 “这些年妈常说起您的事情。”王招弟低着脑袋,面带羞涩。 “大妹,去把南面柜子最上层的那套茶具拿来,还有今年的那罐茶叶。还有,去章氏买些点心过来,交代要甜口些的,多买些。” 打发了大妹,陈曼青还在四下张罗。 徐岚只好开口:“曼青,别忙了,过来坐吧。” 陈曼青在一侧坐下,忍不住一直看着徐岚。 “您还是一点都没变呢,看我都老成什么样子了。” “不是很好,自然而然的。这铺子,倒还是老样子。” “嗨,我也没精力翻修。反正现在也就只有我们祖孙三人住着。二妹跟着丈夫去英国生活了。大妹和我一样,是个苦命的,如今一个人带着儿子。以后,这铺子就交给大妹了。” “生意不好做吧。” “劳您费心了,是我自己没本事,枉费了您当年教的那些东西。” “你本来也不是做生意的料,非要你守着这个铺子,也是难为你了。有什么事儿就找周家帮忙,不用跟他们客气。” “他们帮了不少忙,二少也常来照应,那可是个好孩子呢。那个,展贤他,可好?” “你要想他就去找他,一个香港岛的距离,有什么跨不过去的。” “我怕展贤还不肯原谅我。” “你喊他一声哥,就是一家人,家人之间,哪里有隔夜仇的。” 说话间,王招弟回来了。摆好茶具,拿盘子装了几大盘的糕点,正要泡茶,被陈曼青拦下了:“你别动,让岚哥自己来。”突然反应过来,转头尴尬的看着徐岚:“当时年纪小,见您童颜,非要喊哥哥,竟改不了口了,看这辈分乱的。” “没事,改不了就别改了。”徐岚自己动手烧上水。 陈曼青打开王招弟拿来的青瓷茶叶罐,递到徐岚的面前。“您闻闻,可还合意。我每年都买上一二两,也不知道您什么时候会来。”说着,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流。 “你这样,我哪还敢来。”水烧好了,徐岚便开始泡茶。 “是啊,不该哭,该高兴才对。”陈曼青忙搽掉眼泪。 泡好茶,徐岚招呼王招弟也坐下,四人正好围坐。 “孩子几岁了?”徐岚微笑着问王招弟。 “十四。” “周末不在家里?” “上补习班去了,我叫他回来。” “不必了,学习要紧。” “也是时候该跟他讲讲您的事了。”陈曼青插进来。 “还是个孩子,急什么。” “可是……” “周家那边还有一个拍卖行、一个实验室,等他长大了,若真有这些方面的志向,再说不迟。若没有,就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可是这铺子。” “典当这生意,也不知道还能做上几年,能给你养老,也就够了。” “那您的东西。” “你要是实在不好处理,就交给周涛吧。” “好。” 徐岚也不客气,三泡茶的功夫,糕点吃掉了大半。看天色晚了,便起身准备走,陈曼青又免不了伤感了一番,送了出来。 满街的招牌都亮了灯,入夜后的旺角老街,更显热闹。 。。。。。。。。。。。。。。。。。 2019年7月15日,星期一,多云 己亥年六月十三,宜破屋、求医、治病、坏垣,余事勿取 忌结婚、出行 * 徐岚带着滕存一在香港痛痛快快的玩了一个礼拜,就连滕存一说想去的迪斯尼乐园,都带他去了。当然,每一天都是从隆重而漫长的早茶开始的。 这一日,早茶吃罢,徐岚又带着滕存一在街上溜达,沿途还吃了几次点心,到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溜达进了一间俱乐部。 前台走出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冲着徐岚一阵媚笑。 “靓仔,这么早就出来玩啦。” 徐岚略侧开身子,躲开了女人搭过来的手。 “周少人呢?”徐岚的声音和脸色都冷冷的。 女人僵住了表情,略退了回去,恭恭敬敬的说道:“二楼的贵宾包间。” 叙岚拉着滕存一上了二楼,直接开了门走进包间。 周涛正在沙发上与一群女人嬉闹,见徐岚进来,吓了一跳,忙把女人们都赶了出去。 “您怎么来了。” “你要不知道我可能会来,交代她们做什么。” 周涛只能憨笑着挠头。 徐岚把滕存一推过去:“放你这了,等我回头来接。” “等等,不是……”滕存一一时回不过味儿来。 徐岚也不睬滕存一,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交代了一句:“别教坏了。” 门在徐岚身后关上,丢下了无比郁闷的周涛和一头雾水的滕存一。 * 从俱乐部出来,徐岚便开车去了中环。 周展贤的办公室外,年轻的女秘书见徐岚径直走过来,忙起身阻拦。 “请问您有预约吗?” 徐岚绕开女秘书,按了桌上的对讲机。 “什么事。”周展贤的声音有点不耐烦。 “是我。”徐岚只说了两个字,就挂断了。 周展贤用最快的速度开门出来,“他你也敢拦!”恶狠狠的瞪了秘书一眼,忙把徐岚让进办公室,留下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女秘书。 徐岚随手将手上的旅行包丢在沙发上,溜达过去坐到周展贤的办公桌上,垂下头,看自己悬空的脚。 “别为难那女孩子,她拦我,是她尽责。” “不会,不会。”周展贤尴尬的笑着。 “我还不知道你,教了你那么多东西,就这狠劲儿学得最到位。” “这不一到您的面前,还是当年那个受您教训的小屁孩儿。” 徐岚抬起头来盯着周展贤,“还有,那几个安保,别再送来了,差不多就行了,放了吧。” “他们对您干出那种事来,不好好补偿怎么行。” “就是鸡,也是放养的好吃点。” “我明白了。” “是让你放人,别让我知道哪里又发现了面熟的尸体。” “可是……” “如果怕他们出去乱说,就留在公司接着用,控制人的办法有很多。” “知道了。” 徐岚跳下桌来,到吧台倒了一杯红酒,晃了几下,举到眼前端详。 “那包东西,拿去实验室,所有的检测和报告打印,都必须在断网的情况下进行,只出一份报告,然后删除所有痕迹,东西也全部销毁,包括武器。” “这种事情,交给阿涛去办就好,还要您亲自跑一趟。” “这事儿你自己亲自办,不要让周涛插手。报告密封好了让他送来,不许他看。” “阿涛做错了什么让您不满意了吗?” “没有啊,他很好。只是,他不像你,馅得太深,对他没好处。”徐岚一口把红酒喝了,换了一瓶,又倒了一杯。 “事情有这么危险?”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阿涛他……” “他是个温柔的孩子,比你看见的更加敏感。你最近也多关心他一点吧,别让他干出什么傻事来,到时候后悔的是你自己。” “明白了。” 徐岚没有喝第二杯红酒,放下杯子,走到周展贤的办公椅坐下,转过去,透过落地窗看楼下街面的车辆行人。 “前些天去看了曼青,她那边你还是多照顾些。” “嗨,要不是她当年那么倔,早就是一家人了,何必如此麻烦。” 徐岚转过来,抬脚蹬着办公桌,把椅背滑到落地窗上。 “您小心点!”周展贤吓了一跳。 徐岚没理周展贤,继续玩他的办公椅。“你就那么确定她想嫁给你?” “欸?” “你们两个,她无法理解你的世界,你也给不了她,她想要的生活,也就只能做兄妹。这一点,曼青比你想得明白。只是,她既然喊你一声哥,就是一家人,你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我知道了。”周展贤慢慢的走过去,坐到沙发上。 徐岚又把椅子转了过去,用脚蹬着落地窗,抬头看起天空。“我再玩几天就回去了。你这儿还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要麻烦您的。那个,您带着玩的那个男孩子,就是滕存一?” “嗯。” “您守了滕家几百年,难道就是为了等他?” “怎么可能,我又不信那一套。” “那他这是……” “大概是有人特地为我准备的大礼吧。” “那你留他在身边,岂不是会很危险!” “就算不喜欢送礼的人,也没有必要迁怒于礼物。”徐岚轻轻叹了口气:“展贤,我丑话说在前头,不管出于怎样的理由,都绝对不许碰他。” 徐岚说罢,跳下办公椅,风一般的飘出门走了。 周展贤坐在沙发上,半天站不起来。徐岚的语气波澜不惊,但那突然溢出的强大威压,还是让周展贤止不住的发抖,如果不是正巧坐在沙发上,他完全可能会站不住跪下。 终于止住了颤抖,周展贤走到办公桌前,拨通电话:“把西贡的人撤了。” 。。。。。。。。。。。。。。。。。。。。。。。。 2019年7月20日,星期六,小雨 * 结果,又到了温泉。 我好像对于徐岚泡掉我的假期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 而且,拖徐岚的福,毕竟相当痛快的玩了一顿,也该知足了。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过海关,虽然还未走出国门,但以后总还是有机会。 有些地方,徐岚不让我拍照,也不让我把行程写进日记,我不问,他也懒得解释。最近,能写进日记的事情也没几件了。 说起来,我一个22岁的大好青年,每天絮絮叨叨的写日记,是不是有点奇怪。 一到酒店,徐岚依例宅到了池子里,风雨无阻。我也没兴趣再陪他泡了,反正也是时候该收心学习。考研不是期末考,还是要做些准备的。 ------------ 第二卷 神魔之间 第三章 揭开的伤疤 2019年7月25日,星期四,多云 己亥年六月二十三,宜打扫、沐浴,余事勿取 诸事不宜 * 周涛走进酒店房间,看见滕存一正抱着电脑做题。 “他人呢?” 滕存一往露台一指,头都没抬。 走到露台,见徐岚泡在温泉池里,下巴架在池边的竹篱笆上,在看远处的山。 “你出门从来不看黄历的吗?”徐岚听见周涛过来,抬起头望向他,眼神有点迷离。 “我家里都没有那东西。” “去洗洗,下来陪我泡。” “啊?” “那小子没空陪我,我一个人泡着无聊。怎么,我不如那些前凸后翘的好看,所以你不乐意了?”徐岚略带挑衅的笑着。 周涛无奈,只好换洗了,进到池子里。 “那个,东西我拿过来了。” “放着吧,今天不工作,日子不好。” “泡太久了,人会晕的,出去坐会儿,透透气。” “不要。” 周涛靠近来,见徐岚迷迷糊糊的,身上有淡淡的酒气。 “您这是喝了多少啊。” “别成天您您您的,听着别扭。” “爸和陈姨他们都这么叫,我当然也……” “他们那代人臭规矩多,我并不喜欢,只是懒得说。还有啊,以后别什么事儿都跟展贤交代,做事要有点主见。” “可是……” “你知道展贤的,为了护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们那个时代磨砺出来的性子,也怪不得他,但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 徐岚抬起头看天上飘过的云,人竟然不由自主的浮起来了,一个不稳,滑进水里,周涛忙过去扶住。“这到底是喝了多少嘛!” 徐岚抬手指了指远处的花坛,周涛循着看过去,见到花坛后面半藏着几个茅台的纸箱子。刚想叫唤,嘴巴就被徐岚捂住了。 “别给里面那个听见,知道了又要来面前转悠,晃得人头疼。” “怎么喝那么多,五十几度呢。”周涛只好压低了声音。 “白酒这东西,不顺口,唯一的好处,就是度数高,可惜也撑不了多久。喝得累死了,还是醉不了。” “你这还没醉呢,都站不稳了。”徐岚已经靠到周涛身上了。 “周涛,我要去趟武夷山,帮我安排。” “不愿意去就不去,你这是何苦呢。” “几百年前脑子短路了,居然把东西藏到那里。” “准备什么时候去?” “等我把楼下库里的酒喝完吧。”徐岚的声音越来越轻,身子也渐渐软进了周涛的怀里,睡着了。 周涛深深叹了口气,小心的把徐岚抱出温泉池,穿上浴袍,放到床上。滕存一见状,放下电脑,跟了过来。 “他这是怎么了?”滕存一俯下身去查看。 “你还来问我,不是你陪着的吗?” “他也就是天天泡在池子里,没见得不妥啊。” “那么几大箱的酒,总是从门那里搬进来的吧,你眼睛瞎了!” “你凶我做什么。” “你要真的有意守着他,就小心用心的看护好了,明明知道他孩子气,还这么由着他胡来。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一辈子都不够用来后悔的,你知道不知道!” 周涛摔门出去了,滕存一莫名奇妙的被训了一顿,有点郁闷,但看徐岚的样子,又的确内疚,也就不再去管习题的事情,专心在一边守着。 。。。。。。。。。。。。。。。。。。。 2019年7月27日,星期六,中雨 己亥年六月十三,宜破屋、祭祀、坏垣,余事勿取 诸事不宜 * 晚餐时间,徐岚又叫经理推了一车白酒上来。这一次,滕存一看见了。看见归看见,却也拦不住。 徐岚也不吃东西,只是泡在温泉里喝酒,也懒得拿杯子,直接对着瓶子灌。灯光下,雨打在玻璃棚顶上,溅起的水花映着光,亮闪闪的,徐岚看得痴了。 滕存一在温泉池边晃了半天,徐岚只顾盯着棚顶,不理他。滕存一实在没辙了,劝也不听,抢又抢不过,只好下到池子里来拦。 徐岚被滕存一缠得烦了,抓了几瓶酒,直接窜到屋顶上去。 过了很久,滕存一也没见徐岚下来,酒却在持续减少中,也不知道徐岚是怎么溜进来把酒拿走的。雨还是不停的下,打在屋顶上,打在玻璃凉棚上,打在滕存一的心里。他只好拨通了周涛的电话。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周涛到了,徐岚还是没见下来。 “人呢?”周涛只看见滕存一一个人在干着急。 “应该还在屋顶上,唤他也不答应,我转了几圈也看不见。” “这下喝了多少?” “送上来的那一车都不见了。” 周涛想了一会儿,又到露台上绕了一圈,就打电话让经理送了梯子过来,爬上了屋顶。 徐岚已经在屋顶上睡着了,任凭雨水打在身上。周涛唤不醒徐岚,只好想办法把他背了下来,放到温泉里擦洗干净,又抱到床上。 “就这样吧,你整理一下行李,明天出发了。”周涛无奈的看着徐岚。 “欸?为什么非要明天,他这样……” “撺掇我去查黄历,现在看来是算计好了的。” “明明他自己都不信。” 周涛苦笑道:“算了,你做好准备,明天我开车。” “去哪里?” “武夷山。唯有那里,他回大陆以后从没有去过,这次说要去,结果还搞成这样。滕存一,你知道武夷山那里有什么吗?” 滕存一低头不语。 “他不让说?” 滕存一还是低着头。 “罢了,你看着点,我走了。” “要不还是晚一天吧,其实徐岚不是真的在意黄历的。” “不用太担心,酒精本身并不能伤到他。” * 滕存一胡乱吃了晚饭,收拾了行李,就上床来守着徐岚。徐岚睡得并不踏实,眼泪浸透了枕头。滕存一心里明白缘故,但又无可奈何,也就一夜未眠。 。。。。。。。。。。。。。。。。。。。。 2019年7月28日,星期天,多云 己亥年六月二十六,宜结婚、出行、搬家、订婚、开业、动土、安葬、破土、上梁 忌祈福、祭祀 * 一路无语。周涛默默的开着车,一改以往的风格,开得格外稳当。滕存一昨夜没睡,上车后不久就睡着了。徐岚独自缩在后座的角落里,盯着车窗外。从龙岩出发时还下着的小雨,到武夷山时已经停了。 车子停到院坝,徐岚总算开口了:“你可以把车开回去,回头再派人送来。” “不必了,不用管我,园子那边也交代好了,有事联系。” 周涛走了,徐岚叫醒了滕存一。 滕存一下车来,见车停在一个竹篱围起来的宽阔院子里,面前是一座设计颇为现代的崭新别墅,觉得有点奇怪。 “前些年让他们来新修的,旧庄在后面。”徐岚突然出现在身后,把滕存一吓了一跳。 几乎就是徐岚那山顶别墅的翻版,滕存一自然而然的把行李拎到了楼上的主卧。徐岚也没说什么,只是,晚饭后,就不知去向了。 。。。。。。。。。。。。。。。。。 2019年7月29日,星期一,多云 己亥年六月二十七,宜结婚、出行、搬家、订婚、开业、动土、安葬、破土、上梁 忌赴任、剃头、掘井 * 滕存一昨夜等到很晚,也不见徐岚回来,实在熬不住,就独自睡了。 一觉醒来,看时间,已近中午。下楼来,仍不见徐岚的踪影,但厨房吧台上有新作的三明治。草草吃了,走到院子里,正撞见徐岚拖着一把铲子往别墅后面去,忙追了过去。 “你昨晚去哪里了?” “老屋。” “拿个铲子要做什么?” “挖坑。” 绕过别墅,从竹篱的后门出去,是一片菜园。菜园的那一头,有一个古色古香的三进院落。菜园和院落的左侧是成片的竹林。右侧有一水泥墙的小院,其中一座两层的砖房,看起来就像一般的农家小院。 徐岚介绍到:“前面那是老屋,竹林和菜园都是庄里的,那边是看庄子的人家住的,再过去还有些鸡棚猪圈鸭塘之类的东西。” “这么大。” “这原本是个地主的家,清朝晚期的时候,他们不知怎么得罪了人,急着跑路,四百两白银就卖给我了,便宜吧。” “完全没有概念。” “大概十万左右。” “那是够便宜的,只是居然能留到现在。” “那时候帮了一点小忙,就让我留下了,不过如今我手上也只有宅地的地契。” “这样也行。” “帮忙那是正巧撞上的,顺手就帮了,所以给我留了点机会,在去香港之前把地分给了几个相熟的农家。他们都是老实的好人,这么多年也没有乱动我的东西。回来后,给了每家一笔钱让他们另外安家,只有那一户愿意留下务农的,就让他们看着庄子了。” “那他们也知道你?” “并不知道底细,大概以为我是原主人的后人吧。” 说话间已经穿过竹林,山坡下是一条满是卵石的小溪。徐岚在竹林与溪滩之间寻了快平整的地方,戴上手套,就开始挖坑。 “在这里挖坑做什么。” 徐岚指了指一路拎在手上的黑色布包,接着挖坑。滕存一打开布包,里面一个瓦罐,装着终南山带回来的尸骨和玉佩。 “埋这里啊。” “这个地方,也不辱没了他修仙的志向。” “都过了千年了,还修什么仙,再说,你不是不信这神神鬼鬼的事情。” “这种事情,大体也就是做给活人看的,与信不信无关。” 挖了个格外深的坑,似乎里面都冒出水来了,徐岚把瓦罐连着布包一起放进去,埋上,把土拍平,就往回走了。 “这次搞得这么草率,也不做个记号。” “我能记得地儿。况且,安息了千年,折腾一次就够了,总不至于再刨出来一次吧。” 滕存一暗自揣度:那司徒酒仙,若真是天上有灵泉下有知的,现在一定哭笑不得。 。。。。。。。。。。。。。。。。。。。。 2019年8月8日,星期四,多云 己亥年七月初八,宜打扫、安葬、祭祀、入殓、除虫、结网、破土、普渡、打猎 忌结婚、交易、搬家、开业 * 真的到了武夷山,滕存一倒也没见徐岚再买醉了,但是明显刻意躲着自己。每到晚上,徐岚或是不知去向,或是呆在客厅的沙发上彻夜看电视。滕存一大致能猜到原因,也就没多说什么。无事可做的时候,正好读书。 白天的时候,徐岚偶然也会带着滕存一在庄子里四处逛逛。 看庄子的是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妇,的确是很淳朴的人。他们的房子后面是一个很大的水塘,大概就是徐岚所说的鸭塘,但事实上,塘中还养了很多鱼,种了荷花。徐岚一来,庄里的家禽牲畜就遭了殃,夫妇两每日就忙着杀猪宰鸡的。 徐岚也带滕存一参观了老屋,只有一间书房不让他进去,滕存一路过窗户的时候向里面瞄了一眼。书房打扫干净了,大概是徐岚最近在用的,古朴的木制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边上一叠写满了字的宣纸。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但可以认出是徐岚的蝇头小楷。滕存一忍不住问徐岚在写什么,徐岚只是告诉他自己在默以前的旧东西。 * 这日入夜,徐岚待滕存一睡着,便又出了门。 天上的半轮月亮,在云中时隐时现,在裸露的山崖上洒下一层光晕。突然有一个白色的身影跃上山崖,惊起几只飞鸟。 徐岚攀到一处崖壁缝隙旁,缝隙里有几具木制棺材,大多已经完全腐朽了,只有一个还保持着完整。徐岚伸手想推开棺盖,刚触到,便停下了,犹豫了一会儿,就在缝隙边坐下,看着崖下的溪水发呆。自到了武夷山,来了五六趟,徐岚还是没有勇气打开那个棺盖,每每来了,也只是坐着发一个晚上的呆,直到天色泛白,才起身离去。那本日记,也已经默了三遍,本来是想静心,结果却是越发乱了。 眼见着又到了五更,徐岚深深叹了口气,不能再拖了,于是伸手将棺盖推开一个缝隙,探手进去,摸出一个木头匣子,再拉上棺盖。始终也没敢回头看一眼。 回到老屋,徐岚拿起日记看了一会儿,便点火烧了。 。。。。。。。。。。。。。。。。。。。。 2019年8月9日,星期五,阴 己亥年七月初九,宜沐浴、破屋、坏垣 忌开业、斋醮 * 滕存一一觉醒来,听见外面格外热闹。从窗户看出去,越过屋后的竹篱,见看庄的女人正在菜园里撵几只鸡。 “李婶,一大早忙什么呢。”滕存一扯着嗓子问。 “徐少爷说今天过中元。” 滕存一记得月亮还未圆,便掏出手机查日历,果然,才到初九。 下楼吃了徐岚留在桌上的早餐,走出门来,远远的又瞧见徐岚拖着铲子走过去。 “又去埋什么?”滕存一追上徐岚。 “是刨。” “李婶说你要过中元,日子不对吧。” “中元本就是秋收祭祖,南北差了几万里,秋收哪在一日。” 徐岚拖着铲子进了老屋,来到后院,就在那回廊里,带上手套开挖。滕存一这才注意到,后院回廊没有铺地砖。 刨开土层,露出一个木门,打开来,似乎是个地窖,徐岚跳下去,一会儿,举出一个酒坛,“过来拿着。” 滕存一乖乖的接过酒坛,抱到一旁放下,刚放下,徐岚又举出一个。这样,很快,走廊里就摆上了几十个酒坛子。 徐岚心满意足的爬出地窖,重新盖好窖门,掩上红土。 “这是我刚回来时酿下的,特地叫展贤派人来埋下,这里的水土养酒。这可是好东西。”徐岚回头对滕存一灿烂一笑,明明是甜美的笑颜,滕存一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味儿。 * 因为徐岚一句话,庄子里的四人忙了一天。傍晚,徐岚给李家夫妇留了两桌菜、两坛酒,告诉他们可以找乡邻来吃,便把其他的都搬到了老宅的内院。 内院中本有石桌石凳,摆不下的,徐岚便堆在了回廊的长椅上。两侧的长条石槽里,白色睡莲渐渐合上了花瓣,角落瓦盆里的昙花,却在悄悄酝酿着绽放。云有点多,那过半略丰的月亮,只挤出些许白光,回廊中两盏老旧的白炽灯,泛着黄光。徐岚怕滕存一看不清,去屋里找出几盏纸风灯,点上蜡烛,挂在廊下。 于是两人对坐,过起了这不对日子的中元节。 徐岚酿的酒,就算是滕存一也能喝出好来,色泽清亮如琥珀,比土楼买来的更浓厚些,但依然甘甜顺口。 “这也是青红酒吗?”滕存一看着碗中的米酒。 “这是红曲的,青红酒是白曲的,不一样。” “哦,做菜常用的红酒糟,就是这种?” “嗯。” “怎么不红。” “陈了。” 滕存一把碗中的酒喝了,还想添,被徐岚拦住了。 “慢点喝,酒这种东西,越是顺口的,就越是害人,不知不觉就喝得多了,结果怎么醉的都不知道。” 徐岚微笑着,绿眸中却满溢着忧伤。滕存一隐约觉得,徐岚讲的,并不是酒。 徐岚吃得不多,喝的倒也不快,满席的酒菜,他的心思却不知在哪里。喝到昙花绽放,也就喝掉了两坛 徐岚见滕存一吃饱了,便撤了席,只留下酒碗。又起身,去吧那雪白的昙花采下,扯下花瓣,直接就塞进嘴里。 “这能吃吗?” 徐岚没回答,只是扯了一片送到滕存一嘴边,滕存一犹豫了一下,吃进嘴里。比想象更肉质的花瓣,嚼碎了颇为粘腻,倒也没有什么怪味儿,有一丝微甜,似乎也有一丝微苦。 徐岚又嚼了几片花瓣,就把昙花丢在一边了。 “本来就只开几小时的花,还给你糟蹋了。” “明早用来煲汤,才算没有糟蹋它这一世。” 到第三坛酒下肚,徐岚竟开始哼起诗来,只是轻轻的哼唱着。徐岚的声线柔和而有磁性,唱起来更是有一种令人着迷的波动。徐岚一遍又一遍的哼着,次数多了,滕存一才渐渐听明白了词:“明月孤窗冷,竹林斑驳影。杯空人未还,直向水中请。” “谁的诗?” 徐岚没有回答,抬头看向天空,云越来越厚了,遮了月亮。 “我总也做不出像样的律诗来,他说太过工整了,所以才不成诗。就叫我做绝句,结果还是做不好,他又说我心思太重了,所以才放不出来。” 天上落下一滴水来,正巧滴到徐岚的眼睑上,刚拭去,水滴变成了水线。 “下雨了,回去吧。”滕存一忙起身躲到回廊下。 “你先回吧,别管我,大门边的青瓷花瓶里有伞。”徐岚说罢,直接跃上屋顶,消失在竹林方向。 * 滕存一独自回到别墅,等了很久,仍不见徐岚回来。雨越下越大,滕存一实在放不下心来,就去翻出一把手电,打着伞,往竹林方向寻去。 大雨打湿了红壤,很滑,又混着竹鞭,不好走。滕存一寻了两遍,才寻见了。徐岚瘫在泥水洼里,肆意的哭着,也不知道已经哭了多久。滕存一丢了伞,跪到徐岚身旁,紧紧的抱住。徐岚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雪白的皮肤冰凉到刺手,着实把滕存一惊到了。徐岚就这么哭着,一直哭到昏在滕存一的怀里。 滕存一明白,有一种伤,太深了,透过皮肉,直达骨髓,好不容易结了疤,揭掉了,就又是一番痛彻。八百年前的滕绍峰,在徐岚心里留下的那道伤,如今他滕存一,却成了那揭开伤疤的人。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彻底抚平这道伤痕,一生,够不够。 滕存一试着像周涛那样抱起徐岚,还好,比想象的轻些。路不好走,好不容易抱回了别墅,也没有力气再抱上楼了。就在客卧的浴室放了热水,泡暖和了些,擦干了,放到床上。徐岚睡得很沉,体温也很快恢复了,一夜倒也没有折腾。 ------------ 第二卷 神魔之间 第四章 醒来的狮子 2019年8月10日,星期三,中雨 己亥年七月初十,宜订婚、定盟、搬家、开业、祈福、安葬、祭祀、出火、造桥 忌结婚、动土、安床、掘井 * 滕存一走到客厅,看见行李已经收拾好摆在门口,徐岚已经不知起来忙了多久了。 徐岚见滕存一起了,就去下了面。端上来的鸭汤线面,那朵昙花躺在两个鸭蛋之间。 “吃了太平面,出发了。” “你也不多睡会儿。” “够了。” “够吗?你到底几天没睡了?” “有几天。” “就知道糊弄我。” “来这以后没睡过。” “不会把车开沟里吧。” “不至于。” 面汤里放了格外多的姜,倒是那昙花,煮熟了吃起来甜丝丝的。 * 收拾停当,准备出发。李家夫妇送了出来,看见车厢里的酒坛子,一个劲儿的赞那酒好喝,徐岚便又留了两坛给他们。 过了水口,雨停了。 滕存一沉默了半路,总算开口说话了:“何苦要来呢?” “我在他的棺里放了件东西,并不是藏在那儿的,本以为是再不用见天日的东西,所以也就葬那儿了。” “也不想着带我去拜祭一下。” “你上不去。” “哈?” “我把他葬悬棺里了。” “这样不太好吧。” “原本的早就烂了,尸骨也不知去哪了,我也就是占了个位子。” “你还是别葬人了,净是些清奇的主意。” “现在的简单了,烧成灰找个地方洒了就成。” “你到底为什么要买那宅子啊。” “通商以后,和一户人家合伙做茶叶生意。” “所以买来还是会住的。” “我也没有那么矫情,不去想那崖上的东西,也就罢了。” 。。。。。。。。。。。。。。。。。。。。。。 2019年8月14日,星期三,小雨 己亥年七月十四,宜结婚、祈福、安葬、祭祀、入殓、补垣、普渡、塞穴、筑堤 忌动土、诉讼、掘井、开光、上梁 * 下着小雨,徐岚却一直在天台呆着,午饭也是提前做好的,让滕存一自己吃。 吃过午饭,滕存一做了一套题,仍不见徐岚下来,终于忍不住爬到天台上去。 徐岚并没有在喝茶,抱着电脑不知道在忙什么。滕存一凑过去,见茶海上有一个木匣,里面是一块看起来很古旧的金属牌子,看不出是金的还是铜的,牌子上雕着一只鹰,爪子上抓着一把剑,图案之下还有一排看不懂的文字。 “这是什么?”滕存一想拿起牌子看清楚,被徐岚拦下了。 徐岚合上电脑,抬头望向滕存一:“你不用学习了?” “也没有到需要一天学到晚的地步。” 徐岚拉过匣子,解释给滕存一听:“这是波斯时期的鎏金银牌,那只鹰代表了军神巴赫拉姆,下面这是古波斯语,是军神之剑的意思。” “古波斯?是你的东西?” “嗯。这次去武夷山,就是为了取它。” “这牌子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波斯王室给我的。军神之剑,指的就是我。” “欸?” “我是波斯王的军械库里最隐秘的兵器。”徐岚把电脑丢到一边,开始烧水泡茶。 “我记得你说过,阿拉伯人把你称作剑刃。” “那是之后的事情了。埃兰,也就是萨珊波斯,设法抓到我,还在荒野里建造了一座城堡用来藏我。不过多数时候都被我跑出去了,他们专门成立了一支秘密部队,就是为了搜捕我的。反正,每隔一段时间,我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会卖个破绽,让他们抓到我,然后再让他们好吃好喝的供着。” “怎么感觉他们做的是赔本买卖呀。” “谁说不是呢。因为不想让罗马人发现我的存在,所以不能在正面战场使用。让我做一些背后的勾当,我又总是在干完活之后就跑了,然后还要花大把的时间精力再把我找回来。不过,反正他们乐意,我也需要个歇脚的地方,这关系就一直持续了差不多四百年。” “你特地把这牌子取回来做什么。” “放到暗网上拍卖。暗网你总知道吧。” “电影里常看见,原来真的存在呀。” “存在的,也就是网上的黑市。” “做这种买卖不太好吧。” “又不是为了赚钱,其实也就是为了让他们看见而已。” “他们是波斯人?” “阿拉伯人,现在的伊朗人也一样信伊斯兰教,哪里还存在袄教的波斯人。” “可你要用这牌子引他们上钩。” “在波斯,我的存在是王室的高度机密,几乎没有留下文字记录,现存的证据,大概也只剩这块牌子了。后来被阿拉伯间谍发现,想办法把我弄了去,其实也就不到十年的时间,我就跑了,后来就来大唐了。估计也就是在阿拉伯军队的这几年,留下了一点记录,不知道怎么被他们淘了出来。之前发现的线索里,他们有提到军神之剑,但他们似乎无法确定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既然如此,就给他们送点证据。” “你又在钓鱼。” “鱼?这叫请君入瓮。”徐岚的嘴角泛起狡黠。 “好不容易消停了些,干嘛还要主动去招惹他们。” “这些扰人清梦、揭人伤疤的东西,如果他们搞不清楚自己招惹的是什么的话,就让他们明明白白的看清楚。” 此刻,徐岚身上渗出的气息,让滕存一不寒而栗。 * 喝了两泡茶,滕存一还在天台上晃悠。 “你有事?”徐岚嫌滕存一磨叽。 “明天中元,大伯让回乡。” “我会送你过去,算好时间再去接你。” “姑姑知道你还在,就让带你一起去乡宴。我是拒绝了的,但是,被姑姑看见你送我去,就不好蒙混过关了。” “看你这事儿干的。” “我知道错了,要不然,明天叫程昊来接我?” “不行,那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疯子,你离我太远不安全。我跟你去,以后别再干这种后患无穷的傻事了。” “知道了。” 。。。。。。。。。。。。。。。。。。。。。。。 2019年8月15日,星期四,中雨 己亥年七月十五,宜结婚、出行、打扫、纳财、赴任、沐浴、纳畜、祭祀、普渡 忌开业、动土、安床、开仓、上梁 * 祠堂里正在举行仪式,徐岚嫌里面人多,就独自在田间闲逛。水稻已经抽穗,但仍是青绿的,雨水洗涤之后,更是翠得透亮。徐岚沿着田埂向稻田深处走去,很快就没入绿浪之中。突然听见后面有动静,大伯家的小孙子,竟然跟来了。小东西在湿滑的田埂上深一步浅一步的追,突然踩空,歪向稻田。徐岚无奈,只好窜过来拎住,结果,就被缠上了。 仪式结束,滕存雅不见了儿子,急得满村的寻,远远见徐岚走过来。那滕心煜跟在徐岚身后雀跃,见一只大白番鸭路过,转身就要去撵,被徐岚一把拉了回来。 “这孩子平常害羞得很,也不知道怎么就缠上你了。”滕存雅牵过儿子,不好意思的对徐岚说道。 “妈妈,哥哥好厉害,像风一样,一下子就把我拎起来了。” “怎么能叫哥哥,要叫叔叔。” 滕存一在一边忍不住的笑,又见徐岚被淋湿了头发,就拿了毛巾要来擦。徐岚挡开了,转身又往田里走,滕存一只好抓了把伞追过去。 “你慢点,要我掉水田里,你也过来拎?” “想得美。” “还生气呢?” “这点事儿我就要气上半年,早被你气死了。” “还有一整个下午呢,你也不能一直在外面淋雨呀。” “不大。” “不是这个问题吧。”滕存一快走了几步,抓住徐岚的手,硬拖着往回走。 滕存一见大伯和姑姑在祠堂门口说话,就拉着徐岚绕到侧门去了,但徐岚还是听见了两人说到了那个名字。 “存一,你知道你母亲在哪里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随便问问。” “在我懂事之前就跟爸离婚了,然后出国去了,听姑姑说过,好像在美国。” 徐岚没有继续问下去,抬头看祠堂正中央的那八字长匾。 “乱来,哪里有用排字做匾的。” “还不是得了你那乱来的真传,那字,看起来也是你写的吧。” “更是乱来,怎么能把小楷直接放大了当大楷用。” “听说几个分家的匾都是一样的,我还以为是你交代的呢。” “我什么时候教过这么没章法的事情,只是让他们用那八个字排辈分而已。” 滕心煜瞧见徐岚进了祠堂,又凑了过来,徐岚将他抓起来塞给滕存一,自己出去了。 滕存一好不容易摆脱了小侄子,寻出来,见徐岚正盯着水塘里的几只大白番鸭。 “见到肉就走不动了。”滕存一笑道。 徐岚在想心事,没搭理。 “想什么呢?”几年了,滕存一大致也能猜到徐岚的性子。 “基因这东西,真是琢磨不透呢。” “欸?” “没什么。” 滕存一陪徐岚在相邻的几个村子胡乱逛了一下午,晚上的村宴后,便驱车回城。徐岚一直在琢磨事情,对滕存一爱答不理的,弄得滕存一也有点儿郁闷。 。。。。。。。。。。。。。。。。。。。。。。 9月12日,星期四,多云 * 大学的最后一个学年,注定是忙碌的一年。 虽然早就修足了学分,考研和毕业论文还是够我忙的。 徐岚也很忙,除了出门,呆在家里的时候,也不再成天看电视了,每天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如今的他,就像一只被惊醒的狮子,大概正想着怎么把起床气发到猎物身上。 徐岚在家里、学校和别墅的这片区域布置了监控,不让我独自离开这个区域。其实,即使他不说,我自己跑出这片范围的概率也接近于零。 明天就是中秋假期了,我以备考为由推掉了家宴,徐岚大概是不放心让我自己去的,但是逼着他参加,又看他实在呆着难受。 约好了午餐后徐岚会来学校接我去别墅,龙飞跃也依例要跟去。 。。。。。。。。。。。。。。。。。。。。。 2019年9月13日,星期五,多云 己亥年八月十五,宜结婚、出行、搬家、开业、动土、祈福、安葬、祭祀、修造、开光 忌订婚、定盟、诉讼、开渠 * 三人在天台赏月。 徐岚的心思不在吃上,所以没有做很多的糕点,只是简单的几样。肉食照样少不了,再开了两坛武夷山带回来的酒。龙飞跃尝了,他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竟有这样不烈却浓酽的美酒,想多喝,徐岚却不让。 “他小气的很,只给三碗。”滕存一三碗下肚,已经微醺了,便又想着怎么打趣。徐岚也不理睬他,远远的坐在藤椅里喝酒。 “就你这样,也只能喝三碗。”龙飞跃见滕存一真的有些醉了,知道了那酒的厉害。 “你就能喝?” “烧酒是能喝不少,这个没试过。” “想试,自己去讨。” “还是算了。”龙飞跃还是有点儿怕徐岚的。 * 徐岚喝完了两坛酒,才过来茶海,端起茶杯闻了一下滕存一泡的茶,便去倒了重泡。 “你那鼻子是属狗的,舌头又是属什么的。”滕存一的酒劲还没散,搭了过来,结果脑袋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你把我扇傻了,到时候考砸了,你赔。”滕存一摸着脑袋。 “这一下子就傻了,那你也别去考了。” “你真准备考研呐。”龙飞跃插进来。 “都准备了几个月了,当然是真的。要不你也试试,你那成绩应该没问题。” “算了吧,光学费就一年一万,我还是早点工作实在。” “要真想读,我不介意延长合同。”徐岚晃着茶碗里的清茶,淡淡的说。 “还延呐,去年的都还欠着呢,今年收吗?”龙飞跃憨笑道。 “又不饿,就当储备粮了,我还怕你跑了不成。” “您要过个几十年还不饿,我这还要一直候着。” “放心,等不了那么久,老了就不好吃了。” 滕存一哭笑不得的看着这场吃货和食物之间的对话。 ------------ 第二卷 神魔之间 第五章 布置陷阱 2019年10月17日,星期四,多云 己亥年九月十九,宜会友、出行、打扫、搬家、开业、成人礼、雕刻、作梁、购衣 忌结婚、动土、修坟、破土 * 农历九月十九,鼓山涌泉寺的法会,滕然华给自己的儿子和去世的二哥买了平安灯,让滕存一跟着上山烧香祈福。姑姑一番好意,滕存一无从拒绝,只得请了假。徐岚满心的不情愿,也只好跟着去了。 千年古刹的法会盛事,自是人气颇高,上山的私家车一直停到了半山腰。徐岚猜到了,从鼓岭绕了一大圈过去,把车停到了山门几百米开外的一家农家乐里。从那农家乐可以俯视整个寺院,只见黑压压的脑袋攒动,徐岚深深的叹了口气,脸色差到了顶点,滕存一见状,也只能不停的陪笑道歉。 来都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徐岚也就任凭滕存一牵着,挤过人群,好不容易总算找到了滕然华,拿到了入场票。 “你们那里是信伊斯兰教的吧,没关系吗?”滕然华一脸关心的问徐岚。 “不要烧香膜拜就可以。” “这样就好。小一,你可要把同学牵好了,人这么多,别挤丢了。” “知道了,姑姑。”滕存一笑着应付。 大殿中祈福的法会正在进行,但唱经声被殿外鼎沸的人声淹没了,全然没有佛土净地的超然。本着防火的原则,香烛不可进殿,都设置在各殿外。每个香鼎都插得满满的,有居士专门负责清理,要上香的人太多,居士们只能把刚燃上的香也拔去,但是,空出的香鼎很快又会被插满。供桌也被设置在了殿外,没有足够的位置供人们摆放贡品和鲜花,于是只能层层叠叠的堆着,还有一些被直接堆在了供桌边的地上。 滕然华和滕存一的流程相对简单,没有摆放供品的步骤,只是从放生池的滴水观音开始,一个个香鼎进香叩拜,直到法堂,再摆置好平安灯。总算完成了,却不知什么时候与滕然华挤散了,滕存一只得伸长脖子四下找寻,可是徐岚已经忍到了极限。 “存一,可以出去了吗?我不太舒服。”徐岚用劲的握了一下滕存一的手。 滕存一回头查看,见徐岚的神色不对,呼吸短促,额角冒着冷汗,绿眸中也冒出了几丝金光。 滕存一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扶住徐岚:“你怎么了?” “先带我出去,快一点,我快控制不住了。” 滕存一也顾不得找姑姑了,撑着徐岚快速的挤出人群,出了天王殿,绕到山门外的林子里。 缓了一阵子,徐岚渐渐平静下来。 “你这是怎么了嘛,别吓我?”滕存一很担心。 “不碍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其他的回去再说。” 滕然华找不见滕存一他们,只好打电话:“你们在哪里呀?” “扎马尔被人群挤晕了,我只好先带他出来。” “没事吧?!” “出来透透气就好了,没什么事,您不用担心。” “那就好。” “这边的事情做好了吗?好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做好了。那你们自己路上小心。” “知道了。” 滕存一挂了电话,又来查看徐岚的情况,见他的脸色和呼吸都已经恢复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徐岚直接把车开回了别墅,交代了滕存一几句,就回房睡了。 。。。。。。。。。。。。。。。。。。。。。 2019年10月18日,星期五,晴 己亥年九月二十,宜会友、理发、交易、纳财、开业、安床、沐浴、结网 忌结婚、出行、搬家、祈福 * 快中午了,徐岚还没醒来。 滕存一担心徐岚,好在一天没课,图书馆也不是非去不可的,于是就在家里守着。早上自己翻了点东西胡乱混了一顿,正想着该张罗午饭的时候,徐岚下楼来了。 徐岚也没说什么,去厨房做了午餐,简单吃了,就去天台喝茶。 滕存一收拾好餐具,也爬上天台,看茶已经泡好了,便坐下来喝。 “你昨天那是怎么回事?” “挤晕了。” “之前你说去慈恩寺赏牡丹被挤晕了,我还以为你只是打个比方。” “并不是。” “你不会是怕进寺庙吧,不是说不信的吗?” “并不确知的东西,也谈不上信不信的。不过,影响我的东西,并不是那些塑像,而是人,这点还是确切知道的。” “人?” “普通人也有能量场,只是很弱。如果同时有成百上千的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件事物上,他们的能量场就会共鸣融合,多少会对我产生一些影响。并不一定是宗教,就是现场演唱会也会有同样的效果。” “你那样子还叫一些影响啊。” “我不是抵御不了,只要我把能量场释放出来,很容易就可以抵消,只是不能那样做。” “为什么?” “你觉得两个能量场撞到一起会发生什么?” “爆炸?” “你还自称学霸呢!”徐岚看向滕存一,那表情就像见到了稀罕。 “我是文科生!” “罢了,跟你也解释不清楚。总之,如果我昨天那么干了,现场大概会有很多老太太突发心脏病、脑溢血。” “你不释放就好了,怎么会搞得自己那么狼狈。” “在那种情况下,释放能量抵御是我的本能反应,只能强行抑制,那很累人的。” “这样啊,所以你不喜欢去人员密集的地方?” “嗯。” “只是,赏个牡丹花,至于吗?” “唐人追捧牡丹,绝对到了疯狂的程度。那是个纵情任性的年代,特别是极盛的那几十年,就像一场漫长而绚烂的烟花秀,不是身临其境的人,是无法真正明白的。” 徐岚突然顿住了,歪着脑袋琢磨了一阵子,笑着蹦起来,抱着滕存一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滕存一,你真是个天才。”话音未落,徐岚已经跃下楼去,把懵掉的滕存一晾在天台。 好一会儿,滕存一才回过味儿来,摸着脸颊,心中苦笑:纵情任性吗?这里就有一个活脱脱的大唐遗风。 。。。。。。。。。。。。。。。。。。。。。。 2019年10月20日,星期日,晴 己亥年九月二十二,宜安葬、入殓、除虫、结网、立碑、破土、迁坟 忌结婚、搬家、盖屋、祭祀 * 徐岚躲在地下室捣鼓了两日,只有吃饭时间才会出现一会儿。滕存一吃了两天的外卖,好在外卖都是徐岚订的,一看就是大酒店的规格。 这天下午,徐岚总算忙完了,冲上楼来,就在沙发附近一阵翻找,终于,从沙发下面掏出了一部手机,不知道丢在那里多久,电早就放光了,开不了机。徐岚把手机充上电,心满意足的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开始享用中午送来的那两头烤乳猪。 滕存一一脸无奈的看着徐岚一阵儿折腾,见他消停了,便去冰箱里拿了一罐果汁过来,蹭乳猪吃。 “你这两天忙什么呢?” “伪造文物。” “哈?!” “那些家伙明明看见了我放到暗网上的东西,却没有动作,大概是之前秦岭的事情给吓着了,不敢来,所以得再给他们送点儿破绽。” “你会被挤晕?那完全是你故意的,算哪门子破绽呐。” “现代人的心思太复杂,那点精神力根本不算什么,但以前,我是吃过亏的。上千个穆斯林战士,秉持着单纯而强烈的信念战斗,当时我释放了能量场也抵御不了,一时失了神,才被他们抓到了破绽。我记得,他们认为能抓到我是凭借信仰的力量,话也没错,不过他们并不真的知道其中的门道。现在的那些家伙,凭借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所以,大可以利用这事儿把他们诓来。” “需要的时候,突然就出现了合适的文物,肯定会怀疑的。” “只要把事情做漂亮了就行。” 干掉了一只乳猪,徐岚洗了手,拿起充好电的手机,拨通了通讯录里唯一的号码。拨了五遍,那边总算接了。 “哎呦,您还记得我呐。”北京,白景山揉着红彤彤的眼睛,止不住呵欠。 “开工了。” “我知道您老是无事儿不登三宝殿,也不用这么直接嘛。” “有个东西,帮我传出去。” “这点儿事儿,您要是懒得自己做,让周家干不也一样。” “信不信我现在就掐了你的线。” “祖宗!要命啊!可别介!您把东西发过来,我马上就办。” “要能传邮箱,我还打电话干什么。” “哟,您要来呀,我请您上便宜坊吃烤鸭去。” “还是把电也断了吧。” “我明儿就买票过去。” 挂掉了电话,徐岚随手把手机丢进了沙发的缝隙,又开始享用第二只乳猪。 “这都什么人呐!”白景山的声音太大,滕存一听得清清楚楚。 “满清遗臭。” 。。。。。。。。。。。。。。。。。。。。。。。 2019年10月21日,星期一,晴 己亥年九月二十三,宜会友、交易、开业、习艺、祈福、栽种、安葬、祭祀、求医 忌结婚、伐木、掘井、开光、作梁 * 晚餐时间,白景山到了。 徐岚放下烤鸡,上楼去。 “嗨,兄弟,贵姓啊?”白景山看见滕存一,凑了过来。 “免贵,姓滕,滕王阁的滕。” 听见徐岚下楼来,白景山转过脸去:“您老这口味儿还挺特别的。” 徐岚抡起手中的文件袋,在白景山的脑袋上狠狠扇了一下,随手把文件袋扔到茶几上,又坐回来接着吃。 白景山嬉皮笑脸的坐到徐岚身边,直接把手臂搭到徐岚的肩上:“赏奴才一口呗。” “收了你的京油子,别污了我的地方。”徐岚扯下一个鸡翅,塞到白景山的嘴里。 滕存一也就坐下来接着吃。 吃过晚餐,收拾好,徐岚把文件袋丢给白景山,交代到:“回去北京再干,老老实实按着步骤来。” “得嘞。干好了,是不是再给添两条线?” “好啊,那你下个月开始自己交电费。” “哎呦,亲祖宗,您可别折腾我了。” “你还用得着我折腾吗?滚客房去老实睡觉,再不睡真要断子绝孙了。” “那也得要睡得着啊,要不给条线催催眠?” “我这儿没你能用的线,药是有,吃两片保管睡死你。”徐岚从吧台上面的柜子里掏出一瓶药丢给白景山。 “您这药这么厉害,送我呗,省得我再大把大把的吃安定了。” “拿去,吃死了我也就清静了。” 白景山拿着药和文件袋进了客房。徐岚也就和滕存一上楼去了。 “那药给他真的没事吗?”滕存一放下书,看着从浴室走出来的徐岚,徐岚不喜欢吹风机,湿哒哒的就出来了。 “没事,就是瓶维生素。” “那他还是睡不着啊。” “刚才给他打了一针。” “他居然没感觉到?”滕存一去拿了条浴巾来擦徐岚的头发,灯光之下,头发里的棕黄色更明显了些。 “他也只剩下脑神经和十个手指还有感觉了。轻点儿,扯到了。”徐岚躲开了浴巾,躺下盯着天花板。 “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货色的。”滕存一起身把浴巾丢去洗衣篮。 “他祖上是正白旗一个不大不小的贵族,与我虽然相识相知,但也没有多久的交情。也就是通商那会儿,我在这边做茶叶生意,他突然托人把孙媳妇和曾孙子送到了我家门口,之后不久就听说他出事了。我能怎么办,总不能把那孤儿寡母的赶出去吧。结果,那孙媳妇抑郁了两年,趁我不注意,跑出去跳了江,把一个五岁大的小东西丢给我了。就这么给他们家缠了几代,还没有一个是省心的料。” “满清贵族,他姓白?” “都是逃难出来的,总不能再用满姓了,就改成姓白,也算没忘本。” 徐岚侧过身去,很快睡着了。滕存一便接着看书。 。。。。。。。。。。。。。。。。。。。 2019年12月22日,星期天,多云 * 总算考完了,自我感觉还不错,顺利升研应该没有问题。 把那个京油子送走以后,徐岚就再没有提过那些事情,回到这边家里,又恢复了死宅的日常。也多亏他包揽了所有的家务,让我心无旁骛的备考。 现在就剩毕业论文了,还差个收尾,今年内应该就能搞定。 龙飞跃在广州找到了实习单位,前几天提前走了。听说周涛帮了忙。 突然有了曲终人散的感觉,大学四年,就要走到终点。 徐岚说过,在事情完全了结前,都会呆在我身边,那之后呢?虽然一直绕着不去想这个问题,但问题总还是会时不时的从脑海中冒出来。不想去想象,他离开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