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 一 心灵初悸 ------------ 第一章 遇到登徒子 藏渊国京城,夏夜。 姚可心躲在一条昏暗的小巷里,这里没有她熟悉的霓虹灯光和汽车行驶的声音。她心慌意乱地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那轮弯月和点点寒星,再低头看了看身上朴素的衣裙,那是一个时辰前她从一个小院里的晾衣杆上“顺手牵羊”拿来穿在身上的。 小巷外有一条不大不小的街道,街道的斜对面有一户青瓦灰墙的人家,门前悬挂着一对大红的灯笼。姚可心咬咬牙,决定穿过空旷的街道,到那户人家的门前过夜,因为昏黄的灯光让她有一种温暖和安全的感觉。 她刚走了几步,肩膀被一个快速飘过的影子用力撞了一下,身子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姚可心使劲眨了一下眼睛,看着寂静的街道愣住了。刚才撞她的到底是什么?街道上明明一个人影都没有,可是那被撞后的疼痛感告诉她不是幻觉,确确实实有什么东西撞了她。 突然,不远处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到那边看看去!” 姚可心慌张起来,连忙从地上爬起,跑回刚才那条小巷子里,躲在阴影里,紧张地盯着巷口。突然,她感觉到异样,空气中似乎漂浮着一股淡淡的兰花香,耳边还传来清浅的呼吸声,她吓得全身的汗毛都嗖嗖地竖了起来,张嘴便要惊叫出声。 可是有人比她更快!身边的人瞬间捂住她的嘴。姚可心下意识地抬脚向那人踢去,正中他的小腿。那人一声闷哼,随即转到她的前面,贴上她的身子,将她紧紧地抵在了青砖墙上。 “巷子里好像有声音,进去看看!”一阵脚步声从巷口传来。 姚可心身子动弹不得,嘴巴又被捂住,无法求援。她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眼前的人,可是身处阴影中,目力所及,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那人比她高一个头,应该是个男子,刚才闻到的兰花香正是从他的身上传来的。 突然,身前的男子用另一只手在她身上点了一下,并且飞快地在她两边脸颊上摸了几下,然后将捂着她的那只手挪开,放到了她的腰肢上。 非礼啊!姚可心悲愤地大叫,可是没有预期的清脆尖叫声,她的口中只发出了低哑的音节。 一定是今日刚到这里,心慌意乱加上没有喝过水,所以嗓子才会嘶哑地说不出话来。姚可心不死心,决定再试一次,一定要把巷子外的人引过来,教训一下这个登徒子。 她绷紧了身子,正要张嘴大叫,不料一个软软的微凉的物体突然贴上了她的樱唇。她吓得睁大了眼睛。 那,那是……男子的唇吗?姚可心忍不住又要大叫,可是她的嘴被堵住了,即使是低哑的音节也发不出来了。 “什么人在那里?快点出来!”有人手执火把走进巷子,向着姚可心藏身的阴影处慢慢走过来。 快点过来,干嘛走得这么慢!姚可心用眼角的眸光瞥着火把,看着执火把的人越走越近,松了一口气,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 可是下一刻,她身上一痛,忍不住从唇边溢出一声痛呼。原来是身前的男子非但没有被来人吓得逃跑,反倒将她的衣襟拉开,露出半边雪白的肩膀,然后伏在她的颈窝处吸吮着她柔嫩的肌肤。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这么胆大妄为的登徒子?姚可心从未被男子这样触碰过,当下觉得委屈极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滴落下来,有一滴竟然就滴在了那男子的颈项上,顺着肌肤滑进了他的衣衫里。 男子一愣,停了动作,但很快又继续动起来。他好像没有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似的,举止越发狂妄放肆起来,刻意挑逗着姚可心的感官,逼得她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求救声。可是这些声音听上去怎么反倒像男女缠绵时勾人心魄的呻吟声。 手执火把的人疑惑地停住了脚步,往阴影里张望了一下。 “张强,查看完了吗?不要浪费时间!”巷子外有人大声说道。 “李队长,马上就好!”张强应了一声,又向前走了几步,将火把朝前一伸,瞬间照亮了阴影,姚可心和那男子便无可遁形地暴露在火光之下。 张强被眼前香艳的一幕惊呆了,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气。 “你们是什么人?大半夜地怎么在这里行此等苟且之事?” 此时,姚可心身前的男子好像受到惊吓一般,从她身上抬起头来,迅速地拉拢她的衣衫,掩去了她泄露的春色。 他依旧紧紧地抵着姚可心的身子,不让她动弹分毫,头则微微低着,低声对张强道:“官爷,小人姓白名坚,这是我娘子。” 张强不相信地继续问道:“既是夫妻,怎么在这种地方亲热?” 白坚赔笑道:“小人和娘子住在城隍庙,人多,不方便,所以才会大半夜地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与娘子亲热一下,好早日生个胖娃娃,继承白家的香火。” 原来是城隍庙的乞丐。张强打量了一下两人的穿着以及脏兮兮的脸,沉思起来。 这个登徒子可真能编!姚可心焦急起来,那个叫张强的官爷要是受骗上当,一走了之的话,她可就清白难保了。 “啊……啊……”姚可心急得拼了全身的力气,可也只能发出低哑的声音。她心想,他刚才一定是做了手脚,否则她怎么会说不出话来。 张强一听,奇怪地问道:“她怎么了?” 白坚连忙解释道:“官爷莫怪,我娘子天生聋哑,不会说话!” 张强随意地“哦”了一声,没有放在心上。 “早点回城隍庙去吧。”他收回火把,转身朝巷口走去。 “谢谢官爷!”白坚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转回头对姚可心调笑道,“娘子,没人打搅我们了,我们继续哦。” 姚可心瞪大眼睛,怒视着白坚。可是白坚当作没有看到一样,再次堵上了她的嘴,吞没了她微弱的求救声。这一次,他还有意撬开了她的贝齿,把舌头探进了她的檀口中,吸吮着她口中的甜蜜津液。 真急色!张强腹诽,走出巷子回禀上司去了。 ------------ 第二章 撞上冷将军 “里面什么情况?”巷口外传来一把深沉的声音。 刚从巷子里走出去的张强恭恭敬敬地答道:“禀冷将军,是一对乞丐夫妇在……在亲热。” “看仔细了?”冷将军继续问道。 “小的看仔细了,确实是城隍庙的乞丐。” 冷将军命令道:“人是在这附近跟丢的。你们分成两队,继续搜,一定要把人找到!” “是。”十几个声音应道。 听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那些人已然分成了两队,一左一右离开了。 姚可心在心里大叫:快回来啊,什么叫看仔细了?这个张强比姓白的登徒子还要会编。那个什么冷将军,是非不分,轻信“谗言”,也不亲自进来查证一下。他们是什么军队啊,就是这样子保护老百姓的? 姚可心受制于人,挣扎不得,求救不得,眼看着守了十八年的清白就要莫名其妙地丢掉了。她不甘心!求人不如求己,既然那些所谓的官爷帮不了她,那她唯有自救了。 想法刚刚跳出脑子,行动更快!姚可心狠狠地朝在她的口中肆虐的长舌咬去,瞬间一股血腥味充斥在口腔中。 白坚吃痛,将舌头收了回去,大手擒着她的下巴。 姚可心大口喘着气,感觉到白坚似乎在打量着她,也顾不得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只管睁大了眼睛瞪了回去。 白坚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娘子,你真可爱!别急,时间还长着呢,今夜为夫一定会好好满足娘子,让娘子替为夫生个大胖小子的。” 可恶的男人,非礼她还不够,还要在语言上占她的便宜。姚可心恼了,却又无可奈何。女子原本在体型和力气方面就弱于男子,何况眼前这个占尽她便宜的男子似乎还会武功。 衣衫再一次被拉开,颈项再一次受袭。而且,姚可心还敏感地觉察到,两人下身紧贴着的地方发生了变化,一个坚硬的物体正抵着她的羞处。要不是隔着衣料,她就要被人侵犯了。 姚可心咬紧牙关,羞极、恼极、怒极!想反抗却又无能为力! 见姚可心不出声,白坚恶劣地隔着她的衣衫使劲捏了一下柔软上那粒樱桃。 “嗯……”姚可心忍不住溢出呻吟声。她脸上热乎乎的,要不是身处黑暗中,满脸的通红便无处可藏了。她明明厌恶得很,怎么会发出这样羞人的声音,而且这声音还好像在邀约白坚继续侵犯她。 姚可心没有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巷口响起,然后渐渐远去。她也没有看到,白坚勾起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等到脚步声消失了,白坚慢慢地从姚可心的颈窝处抬起头来,替她整理好身上的衣衫,又在她的樱唇上飞快地香了一下。 他伸手在她身上某处点了一下,然后低声道:“姑娘,刚才情非得已,得罪了姑娘,在下向姑娘赔礼道歉。” 姚可心大吃一惊,原本以为今夜要失身于一个陌生人,没想到事情发生了180度的转变,这登徒子竟然还向她道歉。 白坚见她不说话,知道她被刚才的事情吓坏了,于是放柔了声音问道:“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住在哪里?姚可心心中苦笑,她也想知道自己今夜可以在哪里落脚。可是,她要对一个刚刚非礼过自己的人说她是今日才穿越过来的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她可不想被人当成妖魔鬼怪之类的一把火烧了。她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危险的男子。 白坚见她依然不出声,轻叹一声。 “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一点。”说完,他轻身一跃,嗖的不见了。 姚可心睁大了眼睛,傻傻地呆在那里。那个,是轻功吗?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朝小巷的深处瞥了一眼,好像那里藏着什么可怕的怪物似的,心不受控制地蹦蹦乱跳。她咬了咬牙,径直冲出小巷,随便挑了一个方向跑了起来。 身后,白坚去而复返,轻身跃上围墙,悄无声息地跟着姚可心。 姚可心一心只想远离那个让她受辱的小巷,在空旷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跑着。突然,她迎面撞上一堵“墙”,随即被反弹回来,摔倒在地。 她跌坐在青石板路面上,揉了揉被撞痛的鼻子,抬头看向前方。淡淡的月光下,一个身穿玄衣的英挺男子站在空旷的街道中,仔细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弯下腰,向她伸出了手。 姚可心有些迟疑地伸出手,但就在两手将要相碰的一瞬间,她把手快速地收了回来,警惕地望着他。她对这个世界一点也不了解,自然也不清楚眼前这个人是否可以信任。 “姑娘别怕,我不是坏人!” 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吗?姚可心低声咕哝着,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玄衣男子,时刻准备着,要是他有什么不良的举动,随时逃跑。 “在下冷锋,官居郎中令,负责宫廷守卫。姑娘可以信任我。”冷锋看到姚可心那警惕疏远的眼神,感觉很不舒服,干脆自报家门,想要打消她的疑虑。 冷锋?姚可心原本就觉得他的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如今听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恍然大悟,他就是刚才在巷子外的那个“糊涂”将军嘛。 “你是冷将军?”姚可心试探地问道,然后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嘴。她可以说话了!刚才果然是那个登徒子做了手脚,害自己变成了“哑巴”,受尽侮辱。 “正是!”冷锋说完,看见姚可心松了一口气,知道她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抗拒自己了,再次伸出手想拉她起来。 可是姚可心动作更快,手一撑地面,站了起来。她拍了拍手,拂去手上的沙尘,又随手拍了几下衣裙,一抬眼看见冷锋抿着薄唇,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糟了,难道是自己刚才的举动太失礼?她讪讪地对冷锋道:“我的裙子脏了,所以才……让冷将军见笑了。” 冷锋淡淡地道:“无碍。”他从身上拿出一条丝帕,递给姚可心。 姚可心不解地看着他,没有去接丝帕。 “你的脸脏了,擦擦吧。” 姚可心一愣,随即想起刚才那个登徒子曾经在她脸上摸了几下,一定是把什么东西弄到她的脸上了,才会让张强误以为她是乞丐。 ------------ 第三章 我送你回家 姚可心接过丝帕,在脸上用力擦了起来。一股清香飘进了她的鼻子,是梅花的香味吗?姚可心心中暗笑,没想到一个将军竟然会带着一条熏了梅花香的丝帕。她擦干净脸上的污物,随手将丝帕递还给冷锋。 “你留着吧。”冷锋没有接。 姚可心一想,也是,这丝帕脏了,他怎么还会要。不过这丝帕很是柔软,想必是用上等的丝绸做的,她不舍得扔,于是仔细地把丝帕折叠好,收在腰带里。 冷锋等她收好了丝帕,问道:“姑娘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又是一个要送自己回家的人。可是,姚可心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 听到冷锋说要送她回家,姚可心想,是不是请求他收留自己?转念再一想,不行,就算他是一个将军,长得也还不错,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他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还是不要冒这个险。可是,他不像是那种可以轻易打发走的人。也罢,走一步算一步吧。 于是,姚可心刻意低下了头,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冷将军,小女子平日里不常出门,今日和家人出外游玩,回来的时候走散了,不认得路。” 原来如此!大半夜的,一个孤身弱女子在冷清的街道上奔跑,很不寻常,所以他有意拦在了她的前面,不想她没有躲闪,直直地撞上了他。 冷锋问道:“东南西北四城,姑娘的家在哪边?” “在……在东城。”姚可心根本就不清楚这里的情况,见冷锋问,就随便选了一处应付。 冷锋一听,眉峰不经意地跳动了一下。这东城住的都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或者数一数二的富户,看这女子的衣着最多也就是个小家碧玉,怎么会住在东城?难道是哪家的丫鬟? “这里是西城,往东城要走上一段时间。姑娘不嫌弃的话,冷锋陪你走一程吧。”冷锋说完,转身迈开大步往东边走去。 姚可心看了看冷锋挺拔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身后昏暗的街道,想着是不是乘这个机会掉头逃跑。可是,人生地不熟,她能往哪里跑,要是再遇上一个登徒子,她可未必能有刚才的运气了。再说了,能够成为将军的人,一定身怀高超武功吧,想必她跑不出十步就会被他追上。 还是和他一起比较安全。她暗暗叹了一口气,一阵小跑追了上去,隔着两步的距离,紧跟在冷锋的身后,心里却暗暗发愁到了东城以后该如何摆脱他。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姚可心累坏了。这要是在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坐车不过就是十来分钟的事。要不是冷锋有意放慢脚步,并且时不时地停下来等她,她早就被他甩到老远的后头了。 姚可心和冷锋都没有发觉,一个黑影藏在暗处,一直尾随着他们。那个黑影正是不久之前在小巷里调戏姚可心的白坚,他见姚可心轻信冷锋,乖乖地跟着冷锋走,轻轻地捏紧了拳头。 “你住在哪里?”冷锋停下脚步,转身问姚可心。 姚可心没想到冷锋会突然停住,差一点再次撞上他,幸好她走路的速度不快,及时在他身前半尺的地方刹住了,可是她的长发还是被晚风吹起,轻轻地扫过冷锋坚毅的下巴。 冷锋一愣,抬起手似乎想抓住那些青丝,可是轻柔的发丝却从他的指缝间快速地溜走了。他发觉不妥,讪讪地放下手,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他暗暗庆幸自己此时正背对着月亮,“轻浮”举止被夜色遮掩掉了,否则就要被眼前的小女子看去了。 “府上姓什么?” “什么?”姚可心要比冷锋低一个头,加上两人靠得这么近,所以她很自然地仰起了小脸。皎洁的月华照着她的脸,使她的脸庞好像发出了一种柔和的光芒,圣洁美丽。 冷锋一时看呆了,下意识地重复了刚才的问话。 “府上姓什么?” 这一次,姚可心明白过来。已经到了东城吗?怎么办?她用眼角的眸光偷偷扫过冷清的街道,不经意地瞥到不远处一个高高的大门,门上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把悬挂在上方的牌匾照得清清楚楚。牌匾上写着两个大字:楚府。 “楚。我姓楚!”姚可心小声地答道。 楚?东城只有一户姓楚的人家,就是……冷锋转头望着不远处的楚府。 姚可心顺着他的视线也望了过去,不及细想,抬起素指。 “那就是我的家。谢谢冷将军送我回来,再见!” 姚可心后退一步,朝冷锋鞠了一躬,朝楚府走去。 “楚小姐,请等等!”冷锋跟了上来。 “冷将军,我已经到家了,您请回吧!”快走啊,他不走,谎言就要穿帮了。 冷锋道:“楚小姐夜归,要是这样子回去,必然会受到楚老爷的责罚。还是让冷锋帮人帮到底,送小姐进去,顺便向楚老爷解释一下。” 姚可心暗叫不好,他不离开,自己怎么圆这个谎言。 “不,不用了,我会向楚……我爹解释的。冷将军还是回去吧,不要耽误了您的公事。” 她一边说,一边朝冷锋挥手,然后往楚府的大门小跑过去。 冷锋突然眯起眼睛,冷厉的眸光直直地锁住她的身影。今夜,他因为追踪一个偷偷潜出皇城的人而到了西城,人跟丢了,却意外地遇到她。若说她没有可疑,谁会相信? 姚可心跑到楚府的大门前停下,大口喘气。他已经走了吧?她转头看向冷锋刚才站立的地方,没有人,松了一口气。 “怎么不敲门?”冷锋的声音在她的身边响起。 “啊!”姚可心发出一声尖叫,转身盯着冷锋,“你,你怎么跟来了?!” “我不放心,还是亲自送楚小姐进去比较好。”他刻意强调着“楚小姐”三个字。想在堂堂郎中令冷锋将军的眼前耍花招,没门。他要亲自揭穿她的伪装,看看她是何人,与那人又是什么关系。 “不,不用。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可是冷锋不给她犹豫的机会,伸手拿起门环,用力拍打起来。 “有人吗?快开门!” 姚可心忐忑不安,暗暗祈祷里面的人听不到。可是,过了片刻,还真有人来开门了。 一个家仆模样的人呵欠连声地打开大门,一边抬高手中的灯笼,一边问道:“这么晚了,什么人敲门?” 当他的视线从冷锋脸上移到姚可心脸上的时候,突然露出惊诧的表情。 “小姐?! ------------ 第四章 赐名楚月吟 “啊!”楚府的家仆大叫一声,扔了手中的灯笼,连滚带爬跑回府里,边跑边喊,“老爷、夫人,小姐……小姐回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姚可心瞪大了眼睛,他刚才叫自己“小姐”? 冷锋也愣了。难不成她还真是这楚府的小姐? 他瞥见姚可心慌张的表情,心里越发地怀疑起来。见大门仍敞开着,他干脆拉了姚可心的柔荑,一起走进楚府,并且随手把大门关上了。 姚可心原本打算趁冷锋不留意的时候逃跑,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迈步就被冷锋抓住带进了楚府,大门也被关上了。她的脑子里霍霍地浮现出四个字:瓮中捉鳖。 冷锋和姚可心手牵手,站在院子里等着楚府的主人出现。冷锋是心存防备,怕她突然跑了去。姚可心却是心中忐忑,担心着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场面,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手一直被冷锋牵着。何况她来自的那个世界,并没有那么严苛的男女大防戒律。 在院子里的一处阴影里,白坚死死地盯着手牵手、暧昧地并肩站在一起的二人,双手握成拳头,眼眸里好像就快要冒出火来了。 “女儿,我的女儿!”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姚可心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刚才那个家仆提着一个灯笼在前面引路,他的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三个人均是小跑着的。很快,那三个人就来到了他们跟前。 家仆闪到了一旁,提着灯笼为楚桓夫妇照亮。楚府的主人---楚桓停下了脚步,打量着冷锋和姚可心。楚夫人却是直直地向姚可心扑了过来,一把搂住她,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起来。 冷锋悄悄地放开了姚可心的柔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如同久别重逢一般的“母女”。 姚可心被楚夫人牢牢地抱着,根本就挣不开。她感觉到楚夫人并非做戏,那哭声发自肺腑,极其感伤。姚可心听了,被感染得也不禁流下了晶莹的泪珠。 过了一会儿,楚桓上来劝道:“夫人,女儿回来是开心的事,怎么哭个不停呢。不早了,快带女儿回后院歇息吧。” 楚夫人听见楚桓这样说,终于放开姚可心,拿出丝帕擦了擦眼泪,道:“老爷,妾身是见女儿回家了,太高兴了。女儿啊,快跟娘亲回去。” 楚夫人拉着姚可心的柔荑,便要带她去后院。 “请等一下。”冷锋出声阻止。他必须问清楚才放心离开。 姚可心停下脚步,惴惴不安地垂下眼帘,等着冷锋发难。 楚桓刚才一看到冷锋,就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人,如今见他开口,便上前行礼。 “这位公子,多谢您送小女回家。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府上何处,过些时日楚桓定当亲自登门道谢。” 冷锋还了一礼,淡淡地道:“楚老爷不必客气。在下姓冷名锋。” “原来是冷将军!楚桓失礼了!”没想到眼前这个冷言冷语的人竟然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掌管皇宫守卫的郎中令冷锋。 冷锋看了一眼姚可心,问道:“她,真是你的女儿?” 姚可心一惊,不由地屏住呼吸,等着楚桓回答不是,然后被冷锋抓了扔进大牢里。 “正是。”楚桓不假思索地回答。 姚可心惊诧地看向楚桓,这个回答太出乎意料了,他与自己素不相识,为何要维护自己? 感到诧异的除了楚月吟,还有冷锋和隐藏在暗处的白坚。冷锋看着楚桓坦然的眼睛,不像是说谎,可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楚桓膝下只有一个独生女儿。 “请楚老爷、楚夫人原谅,冷锋听说楚小姐已于一个月前因病身故。”他扫了一眼姚可心,“她又怎么会是楚家小姐呢?” 姚可心心里暗自庆幸,又有点不安:原来,这对夫妇真的有一个女儿,只是他们的女儿不久前才刚刚去世。难怪那家仆见到自己好像见鬼一样,而楚夫人又哭的如此伤心,想必是误把自己当成楚小姐了。 楚桓也看了看姚可心,她的容貌与自己的女儿几乎一模一样,不认真看确实分不出来。 “夫人为我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月瑶一直养在身边,可惜身子弱,一个月前病故了。这小女儿自小便失散了,刚刚才寻回来。” 冷锋思索了一下,问道:“楚老爷是否可以告知二小姐的闺名?” 楚桓迟疑了一下,道:“小女叫月吟。” 他对姚可心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月吟,过来谢过冷将军。” 姚可心与楚夫人站在旁边,一字不拉地听到了楚桓和冷锋之间的对话。她见楚桓言辞灼灼地认自己为女儿,虽然不知道他的意图为何,但为了摆脱冷锋,自然不会去揭穿他的谎言。 当下,姚可心缓缓地走了过去,对冷锋行礼道:“多谢冷将军送月吟回来!” 冷锋眯起眼睛,犀利的眸光在她脸上扫过,见她镇定自若、神色正常,知道继续追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他拱了拱手,道:“月吟小姐免礼。我只是凑巧在西城经过,巧遇了小姐,见小姐孤身一人,便送了小姐回家,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 冷锋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弯月,淡淡地道:“楚老爷、楚夫人、月吟小姐,时候不早了,在下告辞。” “恭送冷将军!”楚桓边说边示意家仆楚义为冷锋照亮。 楚义亦是个机灵人,立马快走几步,提高灯笼,为冷锋照着脚下的路。 楚桓一直将冷锋送出大门方掉头回来。 “楚义,你送夫人回房,让银巧到月华阁侍候,再吩咐厨房送些点心过去,并准备好热水。月吟,你跟我来。” 姚可心早知道楚桓会有话要问她,她也想知道他帮她的动机或者说图谋。她正准备跟楚桓走,不想被楚夫人拉住衣袖。 “老爷,我要女儿陪我。” 楚桓温柔地道:“夫人,月吟刚回来,还没用膳和沐浴呢。待会我亲自送她过去陪你,好不好?” “你不能骗我哦。” “夫人,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吧,我相信你。”楚夫人歪着头想了一下,放开了姚可心的衣袖。她跟着楚义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对姚可心道,“女儿,你早点过来陪娘亲。” 姚可心张了张嘴,终归还是喊不出“娘亲”二字,只好猛点头。 楚夫人见了,方放心地离开了。 ------------ 第五章 来之则安之 楚府的书房里。 “自月瑶去世后,夫人的精神就一直不好。”楚桓的声音不大,可是话语中透着深切的痛苦。 姚可心顿时明白过来,难怪刚才看到楚夫人的言行举止与年纪有些不符,原来是忆女成狂所致。白发人送黑发人,乃人间一大憾事。 她有些理解楚桓为何出手帮她了,想必自己的容貌和他逝去的女儿相似,再加上楚夫人一来就把她错认了,他不想伤夫人的心,只得将错就错,在冷锋前面认了她。 “楚老爷,谢谢你帮我。”姚可心发自内心地感激他。 “我帮你,便是在帮自己。”楚桓苦笑着望着姚可心的脸。她和月瑶长得很像!月瑶自幼便病痛缠身,如弱柳扶风,是娇怯怯的千金小姐。而眼前的少女,脸若娇花,比月瑶还要美上三分。 姚可心轻咬了一下嘴唇。她看出,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在他儒雅的外表下,是一个痛不欲生的父亲,但是为了妻子,却不得不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因为他若是垮了,他的妻子也就没有了倚靠。 “楚老爷想怎样,直说吧。”姚可心虽然对她意外闯入的这个世界不了解,可她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代女子,楚桓的那一点心思她还是明白的。他一定有所求,否则冷锋走后,他可以直接把她轰出门去。 她镇定自若地拿起书桌上的一本书,随意地翻看了几页。虽然这里的文字也是方块字,但是有些像小篆。她微蹙了秀眉,怏怏地放下。 姚可心学习了十多年的汉字,猛然发现自己竟然成了“文盲”。如果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必须重新学习文字。这里的语言倒是和她原来的世界没有太大的区别,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楚桓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越发觉得她像极了自己的女儿月瑶,于是开门见山道:“姑娘,我想收你为义女。” 姚可心沉默不语,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她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可是认一对素不相识的夫妇为义父母,由他们来规划自己今后的生活,也许还有婚姻,她可以接受这样不可控的未来吗? 楚桓见她不出声,知道她心中犹豫,便试图想说服她。 “姑娘,知道我为什么会在冷锋面前叫你‘月吟’吗?这个名字并非临时胡诌出来的,而是一位世外高人赐的名字。他不但预言你的到来,还预言你将给楚家带来无上的荣华。” 姚可心大吃一惊。如果楚桓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位世外高人是否可以为她指点回家的路。 她急切地问道:“我可以见一下那位世外高人吗?” 楚桓摇了摇头,然后把楚家和那位世外高人的因缘一一道来:“他向来行踪飘忽不定,每次都是他突然出现在楚府,留下只言片语便离开了。二十年前,月瑶出生的那日,他突然登门造访,留下一个预言,说月瑶活不过二十岁,让我夫妇把她留在身边,不要许配人家。” 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低沉起来:“一个月前,月瑶离世,他再次出现,又再留下一个预言,说一个和月瑶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会来到这里,代替月瑶尽孝,并且会给楚家带来无上的荣华。” 预言一一应验。楚桓在伤感之余,更多的是感激而非敬畏。上天给他一个乖巧的女儿,让他享了二十年的天伦之乐,虽然残忍地收了回去,可是又给了他一个一模一样的“女儿”,聊慰他和夫人的爱女之心。 “姑娘,如若你不愿,楚某不会勉强。”楚桓说完,伤感地望着姚可心,似乎要从她的身上看到月瑶的影子。 姚可心想了想,也许冥冥中上天指引她来到楚府,便是要她代替楚月瑶成为楚桓夫妇的女儿,承欢膝下。既来之则安之! “楚老爷,我愿意认您和楚夫人为义父、义母,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楚桓露出惊喜的笑容,很快地道:“姑娘但说无妨,只要楚某能做到,一定会答应。” “我要婚姻自由,将来我嫁的男子一定要是自己选的,绝不能盲婚哑嫁。如果我遇不到我爱的男子,我宁愿此生不嫁,一辈子承欢您和义母的膝下。” “这……”楚桓愣住了。以楚家的家世,加上她美丽的容貌,就算不是亲生女儿,也必然会有很多公子哥儿争着要娶她。当初,若不是世外高人叮嘱他们不要将月瑶许配人家,他早就在众多的求亲者中为她选择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君,那么月瑶也不会年方二十仍待字闺中。 他思忖了片刻,道:“女子始终还是要嫁人的。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你若不愿意嫁,我决不会逼你。” 姚可心得到了楚桓的承诺,放下心来,道:“多谢楚老爷。” 楚桓笑了,“既然已经答应做我的义女,怎么还叫楚老爷?对了,你年方几何,何方人氏,家中还有何人?” 姚可心甜甜地叫了一声“爹”,然后道:“我今年十八岁,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家中有父母和兄长,不过我已经不可能再见到他们了。” 她的心中有些黯然,她意外穿越到这里,怕是再也见不到家中的至亲了。幸好家中还有大哥可以照顾父母,相信假以时日,父母一定可以抚平伤痛,忘记她这个消失在飓风中的不孝女儿。 “好,好!从此刻开始,你便是我的义女了。但是对外,你是我和夫人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楚月吟,是月瑶的妹妹。” “月吟记住了。”姚可心乖巧地应道。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从今往后,她是楚家的二女儿楚月吟,而不再是那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姚可心。 “月吟,时候不早了,想必你也很累了。爹送你回月华阁吧。”楚桓站起身,打开书房门。 “谢谢爹!”楚月吟跟在楚桓的身后,走出书房,一同前往后院的月华阁。 就在书房门被打开的前一刻,一直在书房外偷听的白坚从窗前飞身离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 第六章 追风的少女 楚桓把楚月吟送到月华阁,吩咐她好好歇息之后就离开了。 一个娇俏的丫鬟迎了上来,把楚月吟带进卧房。 “月吟小姐,奴婢叫‘银巧’。请问小姐是先用点心,还是先沐浴更衣?” 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楚月吟此时是又累又饿。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想起在小巷里被那登徒子抱过、摸过、亲过,顿时觉得浑身不舒服,决定还是先沐浴好了。 “先沐浴吧。” 银巧闻言,手脚麻利地打开墙上一扇木门,从衣橱里拿出一件月白色的碎花寝衣。 “请小姐跟我来。” 楚月吟看着她熟练的动作,突然问道:“你是月瑶姐姐的丫鬟吧?” “是的,奴婢以前是月瑶小姐的贴身丫鬟。自从小姐走后,奴婢就去伺候夫人了。刚才楚义来传话,让奴婢过来月华阁伺候月吟小姐。”银巧边说边红了眼圈。 她是想起了月瑶姐姐吧。小姐和贴身丫鬟素来是一起长大的,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彼此之间的感情恐怕比亲姐妹还要好上几分。楚月吟有些歉意,不该提起她的伤心事。 “这里,以前是月瑶姐姐的闺阁吧?”楚月吟环视着这间雅致的闺房,粉紫色的帷帐把整个房间装点得十分梦幻,雕花的床榻、梳妆台以及锦凳,全部是用黄花梨木制成的。 银巧轻轻吸了一下鼻子,笑着答道:“月瑶小姐自小就住在东边的琼瑶阁。这月华阁原本是闲置的,一个月前老爷特意命人重新修饰过,家具、被褥、衣裳、首饰等都是新置的。” 楚月吟暗暗思忖,原以为月华阁是楚月瑶的闺阁,如今看来倒是楚桓特意为自己准备的。那么,所谓的世外高人是真有其人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一睹高人的真面目。 楚月吟跟着银巧走到屏风后,见她轻轻推开墙上的一扇门,走进去一看,才知道这门后原来别有洞天。 里面是一间浴室,全部用白色的大理石铺就。浴室中有一个一丈见方的浴池,正对门的那一边靠墙,上方有一个鱼嘴形状的出水口,正哗哗地往浴池里倾泻着热水。整个浴池上方升腾着淡淡的水汽。 靠着门的这一边放着一张小石桌和一张软榻。银巧走过去,将手上抱着的寝衣放在软榻上,又从石桌上拿起两个竹篮,走到浴池边,将其中一个竹篮里的玫瑰花瓣撒在水面上。玫瑰花瓣在热气的蒸腾下,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 银巧做完这些,走到楚月吟身前,柔声问道:“月吟小姐,需要奴婢伺候你沐浴吗?” “不需要的,我自己沐浴就好了。”楚月吟没有在别人面前袒露身体的习惯,而且沐浴本来就应该是一件私密的行为,没必要让别人观看和帮忙。 “奴婢在门外候着,月吟小姐有需要的话,拉一下浴池边的那根绳子,奴婢就会立刻进来。”银巧说完,拂了一礼,退出门外,将门掩上。 楚月吟褪了外面的衣裙,又把里面的短牛仔裤、吊带衫以及内衣脱了下来,放在池边。她伸出雪白的右腿,用脚尖试了试水温,刚刚好! 她顺着大理石铺成的楼梯走下浴池,将身子滑进池水里,在温暖的水里游了一会儿。她一边游,一边打量着这间浴室。 这间浴室的私密性很好,没有窗户,只有靠近屋顶处的十个通风口,而且这些通风口全部是向外倾斜而下的。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想要通过这些通风口偷窥浴室里的情景,也只能看到浴室里面的屋顶而已。 楚月吟的视线扫过池边的那两个竹篮,看到其中一个篮子里似乎放了些瓶瓶罐罐,于是游了过去,拿起一个罐子好奇地看了起来。青花瓷制成的罐子,体积不大,宽口,罐身画了梅花和奇石。其他的罐子则分别画了牡丹、兰花、翠竹…… 她打开其中的一个罐子看了看,罐子里装的是略有些粘稠的液体,凑近罐口闻了闻,一股浓郁的花香,想必是这个世界的“沐浴露”吧。 她选了一种兰花香的,倒出一些在手臂上试了试。果然,这些浴液和池水一混合,就揉出了很多细密的泡泡。她又倒了一些出来,把长发和身子都细细地洗了一遍。然后将身子靠在浴池边,闭上了眼眸,在温暖的池水里思绪纷飞。 零乱的思绪中: “心心,快点!”蒋婕拉着她的手,上了赵飞的越野车,向着不远处那个巨大的漩涡飞驰而去。 她一边理着被飓风吹乱的长发,一边不安地道:“小婕,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放心吧,我们很安全。赵飞的驾驶技术很好的,而且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来追风了。”蒋婕把车子的蓬打开,让风呼呼地卷进车厢里。 她无奈地看着异常兴奋的蒋婕,无可奈何地抓紧扶手,生怕肆虐的狂风把她卷到天上去。 她和蒋婕自小一起长大,不明白为什么一向以乖乖女形象示人的蒋婕,遇到赵飞这个“纨绔子弟”后竟然来了个180度的转变,变得喜欢冒险起来了。 这个暑假,是她们上大学前的最后一个高中假期。她正准备出门去找一份暑期工作,赚点零花钱,不想却被蒋婕拉来海边追风,追的还是五十年一遇的特大飓风。 突然,前方的飓风拐了个方向,竟然直直地向他们奔来,贴着地面的那部分像一只巨手,将遇到的东西全部卷上了天空,就连道路两旁生长了几年的树木也不能幸免,一一被它连根拔起。 太可怕了!车上的三人均看得目瞪口呆。 等赵飞清醒过来想将车子调头逃走,已经晚了。飓风已经近在眼前,车子被风刮得摇动起来。赵飞连忙放开方向盘,转身扑在蒋婕的身上,一边护住蒋婕,一边对她大喊:“快趴下,抓紧了!” 她却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住了,仿佛没有听到赵飞的警告似的,不由自主地站起,将两臂张开,迎风而立。 赵飞急了,伸手想去拉她。突然一阵闪电划过,他与她都被闪电耀花了眼睛。 ------------ 第七章 陌生的世界 闪电过后,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很平静的地方,身子漂浮在半空中。听说,飓风的中心也就是所谓的风眼里云淡风轻。看来,她是被飓风卷进风眼里了。 这时,平静的风眼里突然起了涟漪,越来越大,形成了一个风中之风。那小飓风越来越亮,将她包围起来。可是很奇怪,她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相反觉得心里一片安宁…… 醒来,她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她起初并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同,身处的山林鸟语花香,让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她感觉很舒适。 在林子里逛了一会儿之后,她开始找下山的路。四处都找不到人工铺就的石板路,她好不容易才发现了一条被人走出来的小路,顺着这条小路往下走,来到了一片青草山坡上。 站在这片山坡上,她终于看到了人烟。在山脚不远处,座落着一个很大的城市,一排排房屋鳞次栉比,围绕着城市正中心一片很高大的建筑群,红墙金瓦,辉煌壮观。 也许用“城池”来形容她眼前的景象更合适吧,因为那里的建筑并非她熟悉的高楼大厦,而是古朴的低矮建筑,就像她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古代房屋。她的第一感觉是“电影城”,可是它的占地面积未免大得有些夸张。 天快黑了,她可不敢在荒郊野外露宿,于是她顺着小路走下山,向那座“电影城”走去。中途,她路过一处院落,简陋的篱笆围着一间小屋,院子里的晾衣杆上晒着几件衣裳。她一眼扫过,好像是古装,微微诧异了一下,没有多想,向着山下继续走去。 可是快要走到城门的时候,看到那些排着队等候检查放行入城的人,她还是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类似古代的发饰、类似古代的服装、类似古代的兵器、类似古代的交通工具,甚至那城门上方的五个大字,她也只能认出后面的三个,好像是“国都城”,前面的两个字笔画太多,完全猜不出来。 她躲在暗处仔细观察了半天,那些人的神情很自然,没有所谓的导演和工作人员,没有摄影器材,更没有那些穿煲的现代物品。 她头脑一片空白,仿佛不会思考了。难道是传说中的穿越?不可能吧,这么幸运,怎么不见自己买彩票中大奖?! 躲在这里始终不是办法,回到山上过夜是不可能的,没有火,万一突然跑来一只猛兽什么的,小命呜呼,可就亏大了。如今只能先混进城里再作打算。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因为是夏天,穿的很清凉,一条短牛仔裤加上一件吊带衫,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她轻咬着下唇,想了片刻,突然记起下山时看见的那座小屋,院子里的那几件衣裳可以“拿”来应急。 半个时辰后,天色开始昏暗了。在入城的队伍里,一个女子微微低着头,跟着前面的人缓缓而行。轮到她时,守城的士兵只是随意地看了她一眼,就挥手放她进城了。 她跟着前面的人慢慢地从城门下的通道走过去,等到远离了城门,方加快了脚步,又再走上几十步,看见一条小巷子,便急急地钻了进去。她背靠着墙,用手捂住胸口,大口呼吸着。刚才,她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处,紧张得都快蹦出来了。 她休息了一会,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不敢出大路,怕被人看出异样,便顺着小巷子走,找了个隐蔽的角落一直待到深夜。 然后就遇到了那个叫白坚的登徒子,再然后就撞上了冷锋,最后误打误撞进了楚府,被楚桓收为义女。 楚月吟睁开眼眸,浴室里的一切虽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但还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她暗叹一声,怕是回不去了。 她站起身来,出了浴池,走到软榻前,拿起石桌竹篮里的棉帕,擦拭干净发上、身上的水珠,然后穿上碎花寝衣,在软榻上坐了一会儿。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楚月吟走出了浴室。 银巧见她出来,笑着迎上前来。 “月吟小姐,饿了吧?厨房刚才送了些点心过来,放在暖炉上温着呢。你用一些再就寝吧。” 楚月吟听她这样说,一抬眼看到房中的桌上放了一个小巧的暖炉,暖炉上放着一个小锅。些许热气从未盖严实的锅盖上冒出,带着甜丝丝的香味,飘进她的鼻翼。 好香!大半天未进食的肚子被食物香气一刺激,开始闹起别扭,咕噜地唱起歌来。楚月吟俏脸一红,连忙走过去坐在了桌前。 银巧手脚麻利地从桌上拿起一块白布,覆盖在锅盖上,小心翼翼地将锅盖打开。白茫茫的热气从锅里翻滚而出,飘散开去。锅里放着一个白瓷的碟子,碟子里放着几样小巧精致的点心。 银巧拿起桌上的银箸,夹起一件圆形的点心,放在楚月吟面前的小碟子里,然后将银箸递给楚月吟。 “月吟小姐,请慢用,小心烫!” 楚月吟接过银箸,夹起点心,放在嘴前轻轻地吹了吹,然后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很松软,很香甜!美味的食物让口腔中的味蕾尝到了甜头,它不禁想要更多。很快地,那块点心就进了楚月吟的肚子。 她看了看锅里的点心,形态各异,犹豫了一下,将银箸探进去,夹出一块三角形的点心。这次的点心依然很松软,但味道是咸的。 准备点心的人很细心,点心做的很小巧,份量也刚刚好。楚月吟吃完点心,油然产生了一种很幸福、很满足的感觉。虽然穿越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但是这开端似乎还不错。当然,除了小巷被辱那一部分。 第二天,应楚月吟的要求,楚桓将楚月瑶原先的授业老师请了回来,讲授礼仪、文字以及一切应该学习的知识。 楚月吟原本以为老师会是一个迂腐的老夫子,见了面才知道竟然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儒雅男子。老师的名字叫文晖。 文晖一见到楚月吟也是吃了一惊,幸好他提前有心理准备,知道这楚家二小姐和长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否则便要直直唤出楚月瑶的闺名了。 ------------ 第八章 中秋夜赏灯 很快,夏去秋来,楚月吟到藏渊国已有几个月了。 她日常的生活很枯燥,除了与楚桓、楚夫人待在一起,就是整日里跟着文晖潜心学习。她知道,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生存,必须尽快掌握这个世界的规则和文字。所以,她很努力。文晖对这个学生也很满意,很乐意悉心教导她,当然这其中也有楚月瑶的因素在里面。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她基本上掌握了这个世界的文字,通识了日常的礼仪和律法。这些日子,她没有踏出楚府半步,不是不想,只是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去感知这个世界。 这日一大早,楚桓就差人唤了楚月吟去书房,告诉她今日是中秋佳节,他和夫人在用完晚膳之后,照惯例要去城外的锦华山庄赏月过夜。 “月吟,城里有花灯展览,你未曾看过,应该看一看的。所以,爹不勉强你,你自己决定,是和爹娘一起去锦华山庄赏月,还是在城中看灯游玩?” 楚月吟心想,这藏渊国中秋夜的花灯是否和她以前看过的元宵花灯有相似之处呢,正好趁此机会出府逛逛,欣赏一下都城里的繁华夜景。她微微一笑,道:“爹,你和娘亲过二人世界,月吟就不去打扰了。我还是自己在城里随意逛逛,看看灯,赏赏月。” 楚桓虽然不明白何谓“二人世界”,但是见她想留在城里看灯,便道:“你带银巧和楚义一起去,爹再给你安排几个家丁跟随,早去早回,不要玩得太晚。” “好!爹放心,月吟会早去早回,不会流连忘返的。还有,月吟可不可以约文老师一起去?月吟想听文老师介绍城里的风土人情。” 楚桓笑道:“当然可以。文晖知识渊博,又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你要多点向他学习。” “月吟知道了。文老师此时应该已经到府了,月吟这就去找文老师,请他今夜陪我看灯赏月。”楚月吟拂了一礼,便离开了书房,匆匆去学理堂找文晖。 文晖一口答应,两人约在了戌时初,他到楚府门前来等她。 楚月吟笑吟吟地看着文晖,直把文晖看得心里起了毛。他和楚月瑶是否也是年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可惜楚月瑶早逝,他和楚月瑶有缘无份。 用完晚膳,楚月吟送楚桓和楚夫人出门,然后折返月华阁,沐浴更衣,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又让银巧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只用几朵细碎的银质簪花做了点缀,此外再无任何首饰。就连脸上也是干干净净,不着一点脂粉,素净得就好像这中秋之夜的月华一般。 文晖按时赴约。他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袍,用一根碧玉簪子束起一头长发,越发像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他站在楚府的门前望着一步一步向他走去的楚月吟,一脸温和的笑容。 “文老师,多谢你陪我看灯赏月。”楚月吟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文晖,莞尔笑道,“爹爹派了些家丁跟着,你不介意吧?” 文晖看了看她身后的银巧、楚义和四个五大三粗的家丁,摇了摇头,道:“无妨,一起看灯赏月就是了,不必过于拘束。” 楚月吟点头称是,转身上了楚府的马车。 银巧上前一步,对文晖甜甜一笑,道:“文公子,请上车。”因为月瑶小姐的缘故,她和文晖早就很熟悉了,因而说起话来没有一点拘束。 文晖淡淡回以一笑,没有推辞,径直上了马车,坐在楚月吟的斜对面。银巧随后也上了马车,坐在楚月吟的另一边,正巧与文晖面对面。 马车一路缓缓而行,向着藏渊国都城最繁华的天街驶去。马车里很安静,三人都没有说话。楚月吟原本有些喜静,不想说话。文晖和银巧却是想起了往年和月瑶小姐一起出游的情形,心里有些黯然。 快到天街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按照规定,中秋夜所有的马车都不允许进入天街,无论王侯将相、公子佳人,一律都得步行。于是,楚月吟、文晖和银巧下了马车,往天街慢慢走去,一边走一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进入天街,人开始多了起来。文晖和楚月吟并肩而行,银巧走在楚月吟的右手边,楚义却在前面开路,四个家丁则紧跟在几人的后面,丝毫不敢松懈。 这天街原本是一条商业非常繁华的街道,宽阔的道路两旁店铺林立,既有酒楼、茶馆,也有成衣、首饰作坊等等,自然也有像香满楼这样的青楼。 寻常百姓来看灯,累了或者饿了会到茶馆里坐一坐。茶博士会殷勤地送上一壶茶、一碟点心,随你坐到几时。 若是那些官家子弟、富家公子,大多不是去酒楼就是上青楼,有些干脆直接坐在楼上靠窗的位子上,居高临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搜寻,看看是否有二八佳人出来看灯。 只是在街上步行的人可未必都是寻常百姓。那些久居深宫内院的贵人往往也会趁这个机会出来走走,与民同乐。 有一年的中秋夜,这藏渊国的皇帝宇文骅就带了最心爱的妃子夏怜雪出来游玩,没想到遇到一个不识眼眉的三品官员家的儿子。那纨绔子见雪淑妃生的美貌,竟然出言调戏。结果自然是龙颜大怒,把那人抓起来丢进大牢,活生生饿死了。那个三品官员也被罢免了官职,赶出都城去,从此整个家族就没落了。 自此,在这中秋夜的天街上,再有权势的官员以及他们的子女都要比平日收敛很多,就怕他们嚣张的行径落入微服出游的皇帝眼里,得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再说楚月吟到藏渊国来的这些时日,一直待在楚府里闭门不出,今夜好不容易有了出游的机会,又是中秋佳节,自然是把握机会看个够。她好奇地四处张望,一边看树上悬挂的花灯,一边听文晖讲着灯画的典故。 夜色微醺,灯光朦胧。楚月吟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脸上绽放着轻松自在的笑容。她和文晖站在一起,一个风度翩翩,一个美丽动人,俨然就像一对恋人。 这情景早就落入了不远处某人的眼里。他紧紧地盯着楚月吟,眼眸中有欣喜,有疑惑,有不满……总之五味交集,最后全部化作了痴迷。 ------------ 第九章 一笑因缘生(1) 楚月吟感觉到一道久久锁在她身上的目光,抬眼去寻,却茫然没有所获。她微微蹙眉,疑惑地打量着人群,想着自己在这里并无相熟的朋友,刚才的感觉定然是错了。 “月吟小姐,我们去那边看吧。”文晖似乎是发现她走神了,回头招呼她。 “好!”楚月吟快步跟上文晖,与他并肩而行。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随着人群,时不时停下来看看花灯。 眼看前面就是天街最热闹、最出名的酒楼---醉八仙,文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体贴地问道:“月吟小姐,走了这么久,要不要去前面的酒楼歇息一下,吃点东西?” 楚月吟往前方的酒楼望了一眼,只见那酒楼楼高三层,灯火通明,无论是二楼还是三楼,临窗的位子都已经坐满了人。她直觉那酒楼里一定喧嚣热闹,去了定然无趣。 她四下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的一家茶寮道:“我们去那里吧。” “可是……”文晖欲言又止,皆因她所指的茶寮很明显是临时搭建起来的,位于偏僻的角落,桌椅不多,喝茶的客人也很少。 “我就喜欢那里清静。”楚月吟笑着带头往那茶寮走去。 文晖浅笑着跟了上去。他这个学生虽然生于富贵之家,可是并不以此为傲,反倒时时把“人人生而平等”这类话挂在嘴边,让他这个痴长了几年的老师也要刮目相看。可惜她是个女子,若为男儿,他日位列朝堂也说不定。 楚月吟径直走向茶寮,不经意地从两个男子身边经过。突然一阵清风吹过,身后飘来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她错愕地停住脚步,这香味好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楚月吟忍不住回头,疑惑地看向身后。路边的两个男子一下子吸引了她的视线。那两个男子正好站在一盏大花灯下面,借着明亮的灯光,她轻易地看清楚了两人的样貌,不禁略略吃了一惊。 只见他们:一个器宇轩昂,丰神俊朗,头戴金冠,身穿紫袍,浑身散发着帝王之气。另一个长身玉立,俊美无俦,虽然穿着一身简单的浅蓝色长袍,头发也只是随意地用同色的发带束起,可是莫名地透着隐隐的贵气。 这两人绝对不是普通人!楚月吟正打算收回目光,不料她的注视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不约而同地朝她望了过来。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不及细想,楚月吟很自然地做出了反应,对他二人嫣然一笑,颔首低眉,轻轻拂了一礼。 文晖此时已经追了上来,见了她的举动,诧异地回头看了那两人一眼,很快地收回目光,关切地问道:“月吟小姐认识他们?” “似曾相识!”楚月吟低声道,随即站直身子,没理会那两人的回应,和文晖一起走进了简陋的茶寮,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茶博士殷勤地上来招呼,询问喝什么茶,是否要点心之类的。 文晖有些犹豫,她平日锦衣玉食惯了,怕是喝不惯这里的茶水。楚月吟倒是无所谓地开口道:“一壶茉莉花茶,点心就不用了。” 茶很快就泡好送了上来。文晖正要伸手去拿茶壶,却被楚月吟抢了先。 “月吟小姐,小心烫,还是让我来吧。” 楚月吟莞尔笑道:“您是我的老师,我是您的学生。学生为老师斟茶是应该的。”边说边从桌上拿了两个茶杯,倒了一些茶水洗了洗杯子,然后再重新斟上茶,将其中的一杯恭恭敬敬地递到文晖的面前。 文晖连忙接了,放在唇边抿了一小口,略略地皱了皱眉,放下茶杯。 楚月吟见了,笑着问道:“文老师喝不惯吗?” 那是自然的了。十年前,文晖就被楚桓以重金请来教授楚月瑶,如今又入府教导楚月吟,除了每月的酬金,其他的生活用度也是很优待的,包括这平日里的茶叶,都是选了最上乘的明前茶送到文晖的府上。 文晖道:“还好。我是怕你喝不惯。” 楚月吟拿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一边望着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边道:“茶水虽然逊色,但胜在环境好。你看,我们坐在这树下,既可以享受习习凉风,又可以欣赏盏盏花灯,最重要是安静,没有人打扰……” 她的话突然嘎然而止。文晖觉得奇怪,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原来是刚才站在灯下的那两位公子,一前一后朝着茶寮这边走了过来。 他们进了茶寮,从楚月吟和文晖的桌边经过,在邻近的桌子处坐下,唤来茶博士。 “请问两位公子要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 那紫袍公子扫了一眼楚月吟这张桌子,道:“和他们的一样。” 茶博士点头去准备了,很快就将茉莉花茶送了上来。 蓝袍公子拿起茶壶斟了两杯茶,道:“宇文公子,请!” 身穿紫袍的宇文公子端起茶杯却没有喝,眼睛直直地看着这边的楚月吟,若有所思。 蓝袍公子却是看也不看这边,拿起茶杯不动声色地喝着茶,低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却是用力握成了拳头。 楚月吟感觉到那道落在她身上的打量目光,心里浮起隐隐的不快,原本浅笑嫣然的俏脸一下子沉了下去,闷闷地喝着茶。 文晖却在听到“宇文公子”四个字时,脸色大变。在藏渊国,只有皇族姓“宇文”。看那紫袍公子的年龄和气度,恐怕就是皇帝宇文骅了。宇文骅不去醉八仙,反倒来茶寮,还一脸兴味地看着月吟小姐。莫非,他看上了月吟小姐?! 文晖没有看错,那紫袍公子正是宇文骅。每年的中秋夜,他都会出宫与民同乐。上一年的中秋夜,他带了夏怜雪出游,不想惹出一场风波,扫兴至极。今年,他干脆不带妃嫔,只让宁熹国二皇子皇甫彦作陪。 此时,宇文骅见楚月吟一脸淡淡的愠怒,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将茶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突然,他睁大眼睛,将口中的茶水尽数吐了出来,然后随手将茶杯掷到地上。那茶杯大概是碰到了石头,哐啷一声碎了。 ------------ 第十章 一笑因缘生(2) “这样的茶,你也喝的下去?” 宇文骅一眼扫向皇甫彦,见他仍在喝着茶,伸手抢下他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杯中的茶水被这一击,溅了出来,弄湿了桌子。 皇甫彦镇定地从凳子上站起,避开流下来的茶水。 这时,茶博士发现了这边的异样,小跑了过来,见桌子上茶水横流,连忙拿来抹布,一边拭擦着桌子,一边道歉。 “去醉八仙。”宇文骅皱着浓眉,大步离去。 皇甫彦从怀中拿出一锭碎银,递给茶博士,道:“茶水太烫,不小心打碎了你的茶杯,这是茶资和赔偿。” 茶博士吃了一惊,不敢接。 “一个茶杯而已,用不了这么多的银两。” 皇甫彦道:“拿着吧,多余的银两买你几包茶叶,就要我们刚才喝的这种。” “哦,公子要茉莉花茶啊,我这就去拿。”茶博士接过银两,很快地送来几大包茶叶,恭恭敬敬地递给皇甫彦。 皇甫彦接过茶叶,目不斜视地从楚月吟身边走过,与茶寮外的宇文骅会合。 楚月吟却是心中一惊,因为那熟悉的兰花香再次袭来,淡淡的,扰乱了她的心神。她转过头去看皇甫彦的背影。是他吗?声音不像。至于容貌,那夜她根本就没有看清楚那登徒子的面容。看他的衣着和谈吐,怎么可能会是乞丐,还是被追捕的逃犯? 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楚月吟的视线中,正是那夜送她回楚府的冷锋。只见他走到宇文骅和皇甫彦的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宇文骅对他说了些什么,他转头向茶寮这边望来,看到是楚月吟,脸上闪过诧异的表情。他转回头向宇文骅禀报了楚月吟的身份,然后宇文骅吩咐了他几句。他就迈开大步向楚月吟这边走了过来。 冷锋在桌前站定,抱拳道:“楚二小姐,好久不见了。还记得冷锋吗?” 楚月吟起身盈盈回了一礼。“冷将军有礼!将军仗义相助之义,月吟自然记得。冷将军若不嫌弃,一起坐吧。” “不了,冷锋还有公务在身。”冷锋看着她素净的脸,和几个月前相比,她似乎更美了,“冷锋奉了我家主子之命,请小姐到醉八仙一叙,不知道小姐是否赏脸?” 楚月吟道:“冷将军,照理说我该应约的。只是出门前爹娘曾经千叮万嘱,一定要在亥时前回府。眼下这时候已经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冷锋见她一口回绝,思忖着是否该把主子的身份告诉她。可是宇文骅是微服出游,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是不可以随意泄露他的身份的。但是不说,要是主子不悦,责怪她不识抬举,那如何是好。 楚月吟见冷锋为难,浅浅一笑道:“要不冷将军带我过去,我亲自向那位公子辞别吧。” 一旁的文晖着急,顾不得冷锋及那人的身份,出声阻止:“月吟小姐,这不妥当。” “文老师莫急,月吟自有分寸。” 楚月吟给了文晖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对冷锋道:“请冷将军为月吟引见!” “如此也好,请楚二小姐随我来。”冷锋转身,在前面引路。 楚月吟吩咐银巧和楚义在茶寮等候,然后大大方方地跟在冷锋的身后,向着那两个风华绝世的男子走去。 “主子,楚二小姐来了。”冷锋对宇文骅禀报后,走到他的身侧站立着。 宇文骅一脸兴味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灯光下看美人,真是越看越美!虽然装束很简单,脸上也未施脂粉,却有一种干净独特的美,轻轻拨动了那颗冰冷的帝王心。 楚月吟装作没有看到宇文骅探究的眼神,对着他盈盈行了一礼。 “民女楚月吟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宇文骅一挑眉头,看向一旁的冷锋,以为是冷锋泄露了他的身份。谁知冷锋一言不发,暗暗摇了摇头。 “你是如何猜出朕的身份的?”宇文骅缓缓地道,声音一下子变得威严起来。 楚月吟低首敛眉,深吸了一口气,道:“民女是从冷将军对皇上的称呼猜出的。能让冷将军称为‘主子’的人,也就只有当今皇上了。” “哦。”她说的在理,宇文骅对她刮目相看,但是脸上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他突然向楚月吟靠近了一步,凑近楚月吟的耳边低语几句,听了她的低声回话后,呵呵一笑,显然十分的开心。 这一举动引起了旁人小小的骚动。坐在茶寮里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这边的文晖紧张地站了起来,但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宇文骅的真实身份,自然是不敢逾越半分。冷锋也不由自主地抬起脚欲往前迈步,但又及时缩了回去。只有皇甫彦不动声色,仿佛并不在意宇文骅对楚月吟的“调戏”。 宇文骅扫了一眼四周的几人,将目光停留在茶寮里的文晖身上,决定继续试探。于是,他调笑着问楚月吟:“与你一起的白衣公子是何人?是你的情郎吗?他很紧张你呢。” 楚月吟回头看了一眼文晖,见他站在桌前,紧张地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她知道文晖关心自己,心中不由地一热。但是好感归好感,她和文晖之间只有师徒情谊,并无男女之情。 “他是民女的老师,姓文名晖。文老师只是担心我,并无其他特别的意思。” 宇文骅一听,敛了笑意,板起脸道:“原来,他就是文晖,果然是风度翩翩一君子,可惜不识时务!” 楚月吟诧异地抬眼看向宇文骅,撞上他深沉的眸光,连忙匆匆地垂下眼眸,心中暗暗思忖:“宇文骅似乎对文老师有成见,他的怒意因何而来?” 她不敢问。可是宇文骅很快就为她揭晓了谜底。 宇文骅忿忿地道:“朕听闻他‘翩翩君子’的美名,曾经多次邀他出任宫廷西席,为贵族子弟讲学。可他无视朕的赏识,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朕亲笔签发的聘书。他宁愿为一女子之师,却不愿为未来国家栋梁之师,简直可笑之至。” ------------ 第十一章 一笑因缘生(3) 原来如此!楚月吟听了宇文骅的话,心中暗叹。宇文骅求贤若渴,可是文晖却一再推辞,自然是惹得君心不悦。只是,人各有志,贵族子弟中也多有飞扬跋扈的纨绔子,文老师不愿教授他们,定然有他的考虑。 虽然此时并不是为文老师辩解的恰当时机,可是不说只会让宇文骅继续误会下去。于是,她出声道:“皇上息怒!能出任宫廷西席是何等荣耀之事,想必有不少人对此趋之若鹜。但是对于文老师来说,诚信胜于荣耀,因为家父曾经与他签订了十年之约,聘他为西席,教授民女的姐姐。” 宇文骅紧紧地盯着楚月吟,道:“令姐去世,他和楚家所签之约自然是随之终止了。可是朕的这第三道聘书,他依然没有接。这又如何解释?” 迫于宇文骅逼人的目光,楚月吟微微垂下眼帘,轻叹道:“文老师念旧而已。十年来,他与家姐朝夕相对,师徒之情不可谓不情深意重。后来,家父又与文老师续了约,请他来教授民女。他……” “好了,你不需要再为他辩解!”宇文骅打断楚月吟的话,“朕知道怎么做了。” 他想做什么?楚月吟惊慌地抬眼看着宇文骅,连忙道:“请皇上不要为难文老师。民女回去后会把皇上的意思告知家父,让家父与文老师解约。” 宇文骅不悦地眯了眯乌黑的眸子,随即大笑道:“好一个师徒情深!朕想,要是朕把你接进宫中,文晖是不是也会跟着进来,继续做你的老师?” 此言一出,楚月吟大惊失色。他想做什么?难道……她不敢继续想下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上宇文骅的问话。 一旁的冷锋也微微变了脸色,故作镇定地直视着前方,心里希望这只是宇文骅一时心血来潮开的玩笑,并不是真的要楚月吟进宫为妃嫔。 宇文骅别有深意的目光让楚月吟不自在起来。她低了头,撇开眼去,却不经意地看到一只掩藏在袍袖之下的手,生生地握成了拳头。那只手的主人像是愤怒无比,但又隐忍不发。 袍袖的颜色是浅蓝色的。宇文骅穿的是紫袍,冷锋穿的是玄衣,所以那只手的主人只可能是宇文骅身边的那个蓝袍公子。此时,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和姓名,但是知道他大概是站在自己这边,不满宇文骅对她的相逼。 楚月吟别开眼去,她不敢将眸光放在那只手上太久,怕被宇文骅发现,殃及池鱼。 宇文骅像是不满意她的沉默,走近一步,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蛋曝露在灯光之下,细细地扫视着她精致的五官。 “看着朕!朕若是接你入宫为妃,你可愿意?” 楚月吟依言抬眼,浓密的羽睫扑闪着打开,眼眸里闪过晶亮的光芒。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对上宇文骅的眼睛,不躲闪,但也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受宠若惊的表情。 真美!宇文骅直觉她和后宫中的那些妃嫔是不一样的。他仿佛被眼前的女子蛊惑了一般,喃喃地道:“朕会好好宠爱你,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楚月吟嫣然一笑,樱唇轻启:“这是皇上的真心话吗?” “是!”宇文骅毫不犹豫地道,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脸上的光华。 楚月吟的笑容更加灿烂了,“那皇上会勉强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吗?” 宇文骅也笑了,道:“当然不会,朕宠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勉强你呢!”说着,他缓缓俯身下来,想要吻上她红润诱人的香唇。 楚月吟笑容一凝,正要伸手推开他。 “放开月吟小姐!”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文晖,在宇文骅挑起楚月吟下巴的时候已经向他们靠近了好几步。此时,文晖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冲了过来。 冷锋原本也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宇文骅和楚月吟的一言一行,没有看到文晖之前的举动,此时他听到文晖的声音,瞬间回过神来,口中喊着“护驾”,同时飞身过去拦住了文晖。隐藏在人群中的侍卫们也纷纷拔出剑来,冲过来把剑架到了文晖的颈项上。 “别伤他!”冷锋吩咐侍卫们看好文晖,然后回过头来看向宇文骅和楚月吟,见二人已经分开,暗暗松了一口气。 原来,文晖这一搅和使宇文骅顿时没了兴致。他放开楚月吟,道:“你回府等着,过几日朕就下旨……” “民女不愿!”不待他说完,楚月吟已经冲口而出,并且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君无戏言!皇上刚才也说了不会勉强民女。” 宇文骅的俊脸霎时黑了。他扫了一眼被侍卫们五花大绑的文晖,冷冷地问道:“这是你从他那里学来的?还是……你已经有意中人了?不要告诉朕,你的意中人是这个酸才子!” 不识抬举吗?楚月吟心中轻笑,高高在上的帝王怎么会懂得她的心思呢。她微微仰起脸,盯着宇文骅腰间垂着的一块美玉。 “民女并无意中人。”楚月吟停顿了一下,刻意忽视着宇文骅放在她身上的灼灼目光,“皇上后宫的妃嫔均出身高贵,而民女只不过是商人之女。民女自惭形秽!” 故意贬低自己,是为了告诉宇文骅,自己配不上他。但其实,在楚月吟的人生中,人人均是平等的,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哦,朕不介意你的出身就行了,你何必自贬身价。圣旨下达之时,你领旨就是了。”宇文骅打量着跪在面前的女子,沉思着。她虽貌美,他却不是非纳不可。只是她之前貌似引起了某人的关注,又特立独行地“拒绝”了他,引起了他的兴趣。如今,他断断是不会放开她了。 “民女……民女只嫁自己爱的人,而且民女决不做妾……”楚月吟突然身子一歪,晕倒在地。 “月吟小姐!”文晖大叫,用力挣扎起来,却怎么也挣不开身上的绳索。 “楚二小姐!”冷锋想扶起她,可是伸出的手因为宇文骅冷冷的眸光停在半空,讪讪地收了回来。 宇文骅奇怪地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皇甫彦,然后蹲下尊贵的身子,扶起了楚月吟,将她揽在臂弯里。 “去把她的丫鬟带过来。”他命令道,然后用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脸颊,又用手指掐着她的人中,“醒醒……楚月吟,你要是不快点醒过来,朕就直接把你带回宫去,今夜就宠幸你!” ------------ 第十二章 空降的皇后 楚月吟并不是真的昏迷。宇文骅毕竟是九五之尊,再与他争论只会激怒他,却于事无补,不如趁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先假借昏迷离开,然后再做谋划。 她心想,也许宇文骅对她只是一时迷乱,待他回宫见了众多的妃嫔美人,便会对她失了兴趣,把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可惜她失策了,她没有想到宇文骅居然屈尊降贵为她做“急救”,还以她的清白“威胁”她。 楚月吟无奈,只得嘤咛一声,幽幽醒来。一睁开水眸,眼前便是宇文骅放大了的俊脸,状似关切地看着她,其实眼里满满的都是戏谑。 他居然轻易就看穿了她!楚月吟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皇上,你……我……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我躺在……地上。”她四下张望,见银巧在冷锋的陪同下走了过来,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是下一刻,她的眸光撞上了一道若有所思的视线。身穿蓝袍的男子正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眼神里有着她看不懂的意味。他也看穿了她吗?否则他的脸上怎么会那般平静,那般不在意,仿佛此时发生的事情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月吟小姐,你怎么了?”银巧紧张地扑到她的身前问道,伸了手臂过来要接过楚月吟。 楚月吟急忙推开她的手臂,出声提醒道:“银巧,这位是当今皇上,还不快行礼。” 银巧吃惊地看向宇文骅,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民女拜见皇上!” “平身吧。地上凉,你赶紧扶你家小姐起身。”宇文骅将楚月吟交给银巧后,站起身对冷锋道,“你带几个人,去把楚府的马车找来,送月吟小姐回家。” 冷锋领命去找了几个人,并让楚义带路去寻停在天街外的马车。 这边,楚月吟在银巧的搀扶下起了身,慵懒地靠在银巧的身上,站在路边等着马车的到来。虽然被宇文骅看穿了,可是这戏还是要做全套的。 虽然有规定,中秋夜任何人不得坐车骑马进入天街,可是冷锋一出示令牌,并告诉守卫首领是皇帝的命令,那首领当即挥手放行了。 终于,马车在人群的侧目下缓缓而至。楚月吟向宇文骅行礼告辞,在银巧的搀扶下正要上马车,突然回过头来对宇文骅柔声道:“皇上,文老师并非有意冒犯你,能否放了他?” 宇文骅眯起那双好看的眸子,眸光瞬间变得浓郁。还以为她已经忘了被绑在一旁的文晖,原来未忘,只是在找开口求情的时机。 “朕不会为难文晖,只是请他到宫中任职而已。过些时日,你就会在宫中见到他了。”言下之意,他要将不识抬举的这一对师徒都收入宫中,男的聘为西席,女的纳为妃嫔。 楚月吟呆住,半响之后对着文晖的方向行了个礼,然后转身上了马车。薄纱制成的车帘一放下,她就整个人瘫坐在锦凳上,大口地喘着气。 天子,果然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她暗骂自己不自量力,非要与高高在上的帝王抗衡,结果把自己逼到了绝路。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宇文骅只是受圆月的影响,一时心血来潮,并不是真的要纳自己为妃嫔。 翌日早朝。 商议完例行的朝事之后,安坐在龙椅上的宇文骅突然道:“日前,夏相和窦元帅关于立后的提议,经过多日来的思考后,朕已经有了决定,就准卿等所奏,十日后以大婚之礼迎娶皇后。” 夏知章和窦韬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道:“皇上,不知这皇后的人选定了何人?” 是雪淑妃夏怜雪,还是丽贤妃窦丽雅?一个是丞相夏知章的嫡长女,也是宇文骅青梅竹马的恋人,感情深厚;另一个是兵马大元帅窦韬的嫡长女,三年前与夏怜雪同时入宫,靠山正是手握重兵的父亲。 因此在满朝文武的心中,二女是当之无愧的皇后人选,皆因她们的父亲一为文官之首,一为武官之魁。 宇文骅知道夏知章和窦韬的心思,他也曾经想过在二妃中选一人为后,但最终为了平衡两股势力,一直搁置立后之事。楚月吟的出现却让此事出现了转机。 “皇后人选定了……”宇文骅欲言又止,犀利的目光扫过殿下的两排文武官员,见他们均屏气凝神等待着他宣布答案,心中觉得十分好笑。他一字一字地念出那个名字。 “楚---月---吟!” 原本,宇文骅只打算给楚月吟一个夫人的名分,没想到派人连夜一查,她的身世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一炷香之后,他改变了主意。 这太意外了!满朝文武原本已经做好了向丞相或者大元帅祝贺的准备,如今个个脸色大变。夏知章和窦韬,更是当场呆立在大殿之上。 片刻,夏知章首先回过神了,急急出列道:“皇上,京城中尚未婚配的贵族女子,臣都略知一二,可是从未听说过此女的姓名,可见此女并非出身贵族。试问,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何德何能匹配尊贵的皇上。” 窦韬也匆匆出列,直率地提出了反对意见:“臣也没有听过楚月吟这个名字。臣认为,皇上还是应该从现有的妃嫔中选一贤德女子,立为皇后。如此方为妥当!” 夏知章也道:“请皇上在现有妃嫔中选一贤德女子,立为皇后!”此时,他和窦韬是同一个想法:只有在现有妃嫔中选后,他的女儿才有机会被立为皇后。而且夏知章自信若论感情,宇文骅一定会倾向于自己的女儿夏怜雪。 “立后之事朕已经决定了,无须再议。”宇文骅招手唤来一旁的首席侍从官蒋琦,命他当众宣布楚月吟的身份。 蒋琦展开一幅明黄色的锦布,大声念道:“楚月吟,年方十八,藏渊国首富楚桓嫡出幼-女。其高曾祖父楚英乃藏渊国开国功臣,位列三公。楚英后人因无心官途,渐渐淡出了官场,转而投身商界。楚月吟虽为富商之女,实为贵族后裔。今皇恩浩荡,欲立其为皇后,以表彰楚家祖上立下的赫赫功勋。” 百官面面相觑,没想到这楚月吟大有来头。最主要的还是皇帝铁了心,皇后的人选,除了楚月吟,不作他人想。夏知章和窦韬更是觉得心寒,真个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两家争了三年,平白地让楚家拿了好处。 ------------ 第十三章 诱人的赌约 宇文骅虽然只有二十五岁,可是登基已经有十余年。他有主见,有权谋,有气势,不是一个轻易会被文武百官左右意见的帝王。他在朝堂上提及迎娶楚月吟为后之事,无非就是知会一下百官。 当下,他令首席侍从官蒋琦当众拟旨,御览过后立即盖了玉玺,让蒋琦亲自去东城楚家颁旨。这玉玺一盖,历时三年的皇后之争降下帷幕,尘埃落定。哪怕位高权重如夏知章和窦韬,虽然心有不甘,也不敢再在皇帝面前多说一个字。 退朝后,宇文骅让身边的侍从官拦下众官,独自一人去了御书房。立后之事已定,他不想多费唇舌,更不想见夏知章或者窦韬。 御书房的侍从官章鑫一看见那明黄色的衣袍在窗前闪过,连忙手执一封信函,机灵地迎上前去。 “皇上,您下朝了?宁熹国太子那边送来紧急书信,送信的人还特意吩咐要及时交到皇上的手上。” “哦。”宇文骅挑了挑剑眉,随手接过章鑫递过来的信函,展开一看,不禁笑出声来。 原来,信中说,宁熹国太子皇甫博以边城三个城池为赌注,要与宇文骅打赌二皇子皇甫彦的性向。如果宇文骅能证明皇甫彦性向正常,则将宁熹国边界的三个城池送给宇文骅。如果证实皇甫彦确实只爱男色,则奉上十万两黄金为酬金。 没想到皇甫博如此忌惮皇甫彦,送了皇甫彦到藏渊国当质子还不够,还要拿出这么诱人的赌注来引诱他。如果证实了皇甫彦“断袖”只是表象,皇甫博会做什么?杀了皇甫彦吗? 宇文骅端坐在了书桌后的龙椅上,沉思着。应约还是不应约?拿三个城池来作为赌注,皇甫博是看准了他不会拒绝这个赌约吧。良久,他呵呵一笑,拿定了主意。这么诱人的赌注,还真的没有拒绝的理由。 话说东城楚家,辰时刚过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敲门声。 两个家仆一左一右打开大门,吃惊地看到在府门前的空地上,二十个红衣宫廷侍卫分列两队笔直地站立着,他们的中间正前方则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头戴黑色透明纱帽,身穿灰色绣花锦袍,脚踩二品官靴,手里端端正正地捧着明黄色的圣旨。 蒋琦见楚府大门打开,字正腔圆地大声道:“楚月吟接旨!”那两个家仆对视了一眼,一个连忙迎出门来,另一个则掉头回府通传。 蒋琦随着家仆走进楚府,来到大厅里坐下。侍卫们也尾随而入,除了两名官阶较高的侍卫守护在蒋琦身侧外,其余的十八人则整齐地分成两队站在大厅外。这些侍卫不但着装耀眼,而且个个神采飞扬,很是吸引人的眼球。 通传的家仆先去了文华轩,禀报刚刚从城外回来的楚桓,又依了楚桓的吩咐,急匆匆地赶往月华阁,在院子里将宫中官爷来传圣旨的事情告诉了银巧。 月华阁中,楚月吟刚起身,穿了家常的衣裳,正手拿紫檀木梳,梳理着一头柔软亮泽的青丝。来到藏渊国后,她刻意留发,可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也就才长长了十厘米而已。好在她原本就留着一头直直的长发,如今发尾已及腰间,从背后望去,就好像一匹倾泻而下的瀑布一般。 她见银巧一脸慌张地从外面回来,道:“银巧,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慌张?” “月吟小姐,宫里来人了,还带了圣旨,正在大厅等着给小姐您颁旨呢。” 紫檀木梳从纤纤素手中滑落,掉落在地板上,发出低沉的扑通声,然后静静地躺在地板上,等待着主人将它拾起。 没想到宇文骅还真的较真了!楚月吟颓然地趴在梳妆台上,沮丧得抽泣起来。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可以拿什么和高高在上的帝王抗衡?难道真要屈服于皇权,用一生去陪伴一个自己不爱的男子? “月吟小姐,宫中的侍从官还在等着呢。”银巧在她身旁轻声道,“奴婢先去挑一件衣裙,然后伺候小姐更衣梳头。” 银巧看着楚月吟因哭泣抽动着的肩膀,叹了一声,转身去衣橱那里挑选起衣裳来。 银巧的喟叹,直直敲进了楚月吟的心房,她的心瞬间痛得抽搐起来。难道她穿越到这里,就是为了入宫为妃,在深宫中度过凄惨黯淡的一生吗?她不甘心,也不愿意向皇权妥协。可是,她可以怎样做? “月吟小姐,这件衣裙可以吗?如果小姐觉得太素,奴婢去换一件。”银巧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楚月吟抬起头,拿了梳妆台上的丝帕,轻轻擦拭去脸上的泪水,然后看向银巧手中的衣裙。银白色的上衣、浅红色的长裙,不艳,但恰恰可以衬托出她的娇美。 “就这件吧,不需要换了。”楚月吟站起身,走到屏风后换上了银巧挑的衣裙,然后回到梳妆台前坐下,让银巧为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斜插上一只红翡簪子,戴上红翡耳坠。 片刻之后,楚月吟深呼吸一口气,婷婷袅袅地走进前院的大厅。大厅里,楚桓和楚夫人已经面向圣旨跪在了地上,正等着她的到来。 蒋琦观人于微,只一眼便立时明白,这清丽脱俗的女子便是今天的主角---楚家的嫡出幼-女楚月吟,皇帝亲自选定的皇后。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楚月吟接旨!” 楚月吟微提裙摆,跪了下去,“民女楚月吟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楚家嫡女楚月吟贤淑婉约,堪母仪天下,令圣心甚悦,特以皇后之礼聘之,十日后迎娶入宫,钦此!” 母仪天下?皇后?这个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楚月吟脑中一片轰鸣,不会思考了。她呆呆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蒋琦以为她开心过头了,也不催她。毕竟哪个女子接到皇帝纳妃的圣旨能镇定的了,何况这份圣旨不是纳妃而是封后。接了圣旨,她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宫之主。 片刻之后,楚月吟抬起螓首,缓缓地道:“官家,你是不是念错了?他……皇上他……不可能……” ------------ 第十四章 两难的选择(1) 蒋琦有些诧异地看着楚月吟姣好的面容,那上面没有欣喜若狂,反倒写满了震惊、疑惑和不情愿。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个未来的皇后和宇文骅后宫中的那些妃嫔是不同的。 蒋琦第一次耐心解释起来:“这是圣旨,盖上玉玺之前经过皇上的御览,绝对不会有错。要是月吟小姐不相信,接旨之后仔细看个清楚明白就是了。” “月吟小姐接旨吧,咱家还要回宫复命呢。月吟小姐?皇后娘娘?” 楚月吟被蒋琦那一声“皇后娘娘”惊醒,“民女领旨谢恩!” 她站起身来,从蒋琦的手上接过了圣旨,深吸一口气,展开。果然,圣旨上的内容和蒋琦刚刚念的一模一样。 楚桓和楚夫人也站了起来。楚桓招手命人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叠银票呈上,恭恭敬敬地对蒋琦道:“这些是给官家的茶钱,不成敬意!日后在宫中还请官家多多关照小女。” 楚府的管家楚天也拿了一些银票,一一打点过随蒋琦来的红衣侍卫。 蒋琦接过银票,放进怀中收好,道:“恭喜月吟小姐,恭喜楚老爷。请月吟小姐好好准备一下,十日后花轿临门,月吟小姐便要入宫为后,母仪天下,尊贵无比。若是再得了皇上的盛宠,这楚老爷封侯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楚桓点头,“多谢官家吉言!” “好了,咱家要回宫复命去了。”蒋琦正要迈步离开,看了一眼似乎还没缓过神的楚月吟,“楚老爷,这几日要保护好月吟小姐的安全,千万不要出纰漏。” “是,是!楚桓知道了。官家,请!”楚桓将蒋琦一直送出府门。 楚月吟拿着圣旨,呆站在大厅里。楚夫人倒是满脸欣喜地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我的女儿要当皇后了!我的女儿要当皇后了!……”边说边走出大厅,见到丫鬟、家仆便要人家祝贺她。 “娘亲!……”楚月吟看着楚夫人开心的样子,晶亮的眼眸不知不觉地蒙上了一层薄雾。女儿入宫为后对于楚家来说是光宗耀祖的事,可是对于她来说却是晴天霹雳。不管那个男子多么的英俊,多么的有权势,不爱就是不爱,哪怕他给予的是尊贵的后位。 “月吟!”楚桓一回到大厅,就看见楚月吟一副站不稳、摇摇欲坠的样子,连忙快步上前扶住她。 “爹,我不嫁,我不要入宫!”楚月吟看清楚眼前的人是楚桓,一手抓住楚桓的衣袖,急急地道。 楚桓安抚地拍了一下她的素手,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月吟,虽说我们楚家也是贵族,可是淡出官场多年,照理皇帝不会留意到你。这一道圣旨下的甚是蹊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爹?” 楚月吟知道继续瞒下去于事无补,于是将中秋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这一来,之前她捏造文晖生病,以掩饰他被宇文骅带走的真相也曝光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因缘。”楚桓一听,轻叹,“当今皇上年幼登基,这十余年来文治武功均属一流。他既立你为后,想必还是喜欢你的。” 楚月吟忿忿地道:“可是我不喜欢他。只是一面之缘而已,连好感也谈不上,怎么可以就此谈婚论嫁,而且还是强行嫁娶!” “可他毕竟是皇帝,他若要娶,谁敢不嫁?!”楚桓边说边摇头,似乎并不赞同月吟的说法。 “爹,我真的不想入宫!你想想办法,推了它,好不好?”楚月吟抱着楚桓的手臂,轻轻地摇晃着,撒起娇来。 楚桓被她这样摇着,心都被她摇软了。虽然二人成为父女只有很短的几个月时间,可他已经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可是,她招惹的人偏偏是宇文骅---藏渊国的皇帝,还是一个说一不二的皇帝。 他无奈地劝道:“月吟,若是其他人,无论如何爹一定会帮你把亲事退了,可他是皇帝!有一句话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身为臣子,怎能抗旨不遵呢?” 楚月吟听了楚桓的话,心里也明白在这里皇权高于一切,可她就是不甘心、不情愿。她心中委屈,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哗哗直落,打湿了半幅衣襟。 楚桓见她如此,心中有些不忍,只得拿了软话安慰她:“月吟,你别急!不是还有十日吗?你先回月华阁休息,给爹一点时间,想想办法。” 楚月吟眼眸一亮,欣喜地看向楚桓,可是瞬间又黯淡下去。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拿了丝帕擦拭去脸上的泪水,向楚桓拂了一礼。 “爹,我回月华阁去了。” “去吧。” 楚月吟缓步出了大厅,听到身后传来楚桓重重的叹息声,心好像被刀割了一样,刺痛无助的感觉扑面而来。她匆匆回到月华阁,衣裳未脱,和衣躺在床榻上,将整个人埋进锦被中,低声抽泣。不知过了多久,她哭累了,昏昏沉沉地睡去,一直睡到夜色降临,掌灯时分。 银巧点亮了房中的灯,转头笑吟吟地看着她。 “月吟小姐,你醒了?先沐浴还是先用晚膳?” 已经天黑了吗?她竟然从上午睡到了黄昏后。楚月吟坐起,掀开锦被,穿了绣鞋,走到桌前坐下,扶着额头不语。大概是因为睡得太久的缘故,她的头昏昏沉沉的,还有些疼痛。 银巧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从梳妆台拿来一个精致的小罐子,打开。一股清凉的香味飘进楚月吟的鼻尖,让她混沌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很多。 “这是什么?”楚月吟抬起头好奇地问道。 银巧将小罐子递到她的面前:“这是薄荷凝香膏,擦一点在太阳穴,可以让人神清气爽。小姐你试试?” 楚月吟用指尖挑了一点香膏,涂在两边的太阳穴。果然不一会儿,昏昏沉沉的感觉消失了,头也不痛了。 “银巧,我饿了。”一整天没用膳,能不饿吗? “好的,奴婢这就去传膳。”银巧放心了,急急地出了月华阁,去唤人把晚膳端过来。 ------------ 第十五章 两难的选择(2) 用完晚膳,楚月吟把自己浸在温热的浴水里,闭目假寐,其实脑子里不停地思考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 她原以为得了楚桓的承诺,婚嫁之事离自己很遥远,甚至是此生不嫁,一辈子承欢他和楚夫人的膝下。没想到,只是一个中秋夜,她招惹了霸道桀骜的宇文骅,生生地断送了她对未来的设想。 她可以怎样做?顺从地把自己的后半生嫁进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以色伺君,然后色衰恩弛吗?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男子,与后宫的女子争得头破血流,值得吗?可是不入宫,她又能怎样做? 她思前想后,似乎也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逃!不是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那她就逃到天涯海角,逃到他的势力范围之外。 楚月吟打定主意,瞬间睁开晶亮的眼眸,绽放出一抹絕艳的笑容。她站起身来,走出浴池,拭干身上的水,将碎花寝衣穿好,赤足缓步走出了浴室,身后留下一只只小巧润湿的足印。 “银巧,今早娘亲的情绪很是不稳,我怕她会想起月瑶姐姐来,伤心难过。今夜你去陪娘亲说说话,夜了就宿在那边吧,不用回来伺候了。” “可是,小姐你……”银巧细细打量着楚月吟。浴后的她像吸足了水分的蜜桃,容光焕发,浑身散发着惊人的魅力,哪里还有刚睡醒时那颓然的模样。 “我没事,我已经想通了。你去陪娘亲,不用担心我。”楚月吟若无其事地在梳妆台前坐下,拿了紫檀木梳,对着铜镜梳理着青丝。 银巧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楚夫人,急匆匆地去了文华轩。楚月吟等了片刻,不见银巧折返,连忙起身收拾起衣物。她很少出门,就算要出门也有银巧陪伴,拿了银两无用,因而身边竟然一点银两也无。 她叹了一声,从首饰匣里拿了一些首饰。比起银两来,这些首饰虽然贵重,但是并不好用,因为不能直接使用,要找地方变卖,而且只能贱卖了。 既然已经决定要逃,便要当机立断,为免夜长梦多,今夜便走。今早刚宣旨,此时应是宇文骅防范最弱的时候,此时不逃,万一被他察觉了她逃跑的意图,有了防范,恐怕就是长了翅膀也难以逃出这都城去了。 一炷香之后,楚月吟已经换好了一身朴素的衣裳,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出了月华阁。她站在院子里遥望着文华阁,跪倒在地,对着文华阁叩了三个头,然后毅然起身向后门走去,一路避开丫鬟、家仆,顺利地来到了后门。 她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只要出了这道门,她便与楚家脱离了关系,再也不是楚家二小姐楚月吟了。前路茫茫,一切都充满着不确定。 伸手拉开后门刚迈出一步,楚月吟整个人都呆住了。门外,一个人正背对着门负手而立,听见门开的声音,转身过来。此人不是楚桓还有谁! “爹!”楚月吟喃喃道,眼眸不自在地低垂下来,不敢看楚桓。 “进去再说!”楚桓拉着她的手臂,将她带进府,面对面地站在后门里的空地上。 “决定了要走?”楚桓的声音悠悠传来,听不出一丝情绪。 楚月吟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被楚桓抓了个现行,恐怕是走不了了。 “路上小心!”楚桓淡淡地道。 楚月吟猛地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楚桓。 “带上银巧吧,路上多一个人互相照应,否则爹……我和夫人放心不下。还有,出了都城往东千里是宁熹国,再过去是辰国和悦国。你能走多远就尽量走多远,不要待在藏渊国,否则迟早会被皇上找到。” “爹!你……你愿意放我走,不怪我?”楚月吟不敢相信地道。 “听从你自己的心,既然决定了就义无反顾地去做吧。”楚桓的眸底闪过一丝不舍,“这里有一些银两和几张银票,你带在身上,千万不要弄丢了。寻到了落脚的地方,记得给我来个信,让我和夫人放心。” “还有,若是银两用完了,你就拿这个信物去楚家名下的银庄提钱,我会和各个银庄提前打好招呼。那三个国家也有楚家银庄的分店。”楚桓边说边递过来一块木牌和一个钱袋。 楚月吟接过信物和银两,感动得盈盈拜倒在地,哽咽道:“谢谢!不管我去到哪里,你和夫人永远都是我的爹爹和娘亲,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对我的恩情。” 楚月吟永远不会忘记,在她孤苦无助的时候,是楚桓夫妇收留了她,给了她锦衣玉食,给了她父母亲情。如今要离去了,他非但没有阻拦,还替她打点好一切。 楚桓连忙弯腰扶起她,“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门外候着,银巧也在车上等着你。你去吧。” “那……我走了。”楚月吟背着包袱,向门外走去。临上马车前,她忍不住回头望向后门,见楚桓站在门内向她挥手告别,硬是强忍着快要滑落的泪珠,一咬牙掉头上了马车。 楚桓望着马车在茫茫夜色中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不经意间,一道淡淡的影子快速地掠过,转眼就消逝无踪,快的好像那只是他的幻觉而已。楚桓眨了眨眼眸,望着空荡荡的街道,摇摇头,关上后门回了文华阁。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马车来到了东城门。银巧示意楚月吟躺下,拿来提前准备的毯子,盖在她的身上,又用胭脂在她的脸上点了许多红点,然后拿过一块浸过水后拧干的丝帕敷在她的额上。 “什么人,不知道城门已经关了,不许出城了吗?”车外传来一把响亮的声音,应该是守城的士兵发现了楚府的马车。 车夫楚忠赔笑道:“官爷,我家小姐得了急病,要立刻出城找裴大夫医治。” “哦,得了什么病,城里的大夫看不了,非要连夜出城找裴大夫看病?”那守城的士兵边说边用长剑撩开车帘,将提灯探进马车,借着灯光看向车中的两人。当他的视线扫到楚月吟的脸上时,不禁露出惊恐的表情,很快地将提灯收了回去,并且啪地把车帘放下了。 马车里恢复了黑暗的那一刻,楚月吟和银巧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很快地,马车被放行,缓缓地驶出城门,然后加快速度,一直向着东方奔去。 ------------ 第十六章 两难的选择(3) 就在楚月吟的马车离开都城,绝尘而去的时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伫立着一紫一黑两道身影,正是宇文骅和冷锋。 “主子,要不要追?”冷锋一手扶着腰间的长剑问道。 “不用,已经有人去追了。”宇文骅望着马车后方两道快速飞驰的黑色影子,脸上露出了别有深意的笑容。 那两道黑影很快地追上了马车,一跃而起,无声无息地落在马车的车顶上,竟然没有惊动马车上的人。 冷锋也看到了那两个黑衣人,担忧地问道:“他们要是对月吟小姐不利怎么办,还是让属下去保护月吟小姐吧。” “不需要。你只要守在这里,若是明晨城门开了一个时辰她还没有回来,你再去追。”宇文骅一挥衣袖,将手背在身后,径直下了城墙,回宫去了。 皇甫彦,你好样的,朕未来的皇后你也敢染指?朕倒要看看,你是带着她亡命天涯,还是乖乖地把她送进朕的怀抱? 冷锋笔直地站在城墙上,一动不动,任夜风吹乱他的长发。她真要走了吗?那是不是意味着从此以后再见不到她了?可是,她若真的回来了,便要入宫为后,虽然可以时常见面,却如同咫尺天涯,那时,自己的心是否会比现在更痛? 天上厚厚的云层遮蔽了圆圆的月亮,马车出了都城不久就点亮了车前的两盏马灯,可也只能照亮周围有限的一点范围。好在楚忠熟悉道路,虽是逃亡加上夜行,但不至于慌不择路。 马车中,银巧用沾湿了的丝帕替楚月吟擦去了脸上的伪装。 “月吟小姐,今夜要赶路,你先躺下休息一会吧。” 楚月吟在矮榻上和衣而卧,盖上毯子,辗转翻了几次身,就是睡不着。她睁开眼眸,望向坐在一旁的银巧。马车的车帘早就放了下来,车里很暗,只有几缕灯光从车帘的缝隙透进来,可以让楚月吟依稀看到银巧朦胧的身影。 “银巧,你也睡吧。”她低声道,像是怕惊动了什么。而实际上夜已经深了,四周万籁俱静,只有马车轮子碾压道路发出的咕噜声。 “我不累,过一会儿我再睡。”银巧伸手整理好楚月吟身上乱了的毯子,继续静静地坐着。 “银巧?”过了一会儿,楚月吟在黑暗中低声唤着银巧,有些话她不吐不快。 “我在呢。”银巧淡淡地回应,她的声音里有着让人安心的味道。 楚月吟仰望着模糊的车顶,抱歉地道:“对不起,让你陪我一起受苦。” 银巧虽是丫鬟,可也是在楚府里养尊处优惯了的,以前是伺候楚月瑶,后来是伺候楚月吟,从小到大就没有做过一点粗活。她的一双手白皙柔嫩,和大家闺秀的手没有什么区别。 “月吟小姐,这是我自愿的。”银巧不假思索地回答。当楚桓问她是否愿意陪着楚月吟逃亡,她是一口应承下来的。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她把楚月吟当成了月瑶小姐。 “谢谢你!”楚月吟说完,把头埋在毯子里,闭了眸子,努力让自己忽略掉车轮的声音。睡吧,睡醒了睁开眼,就会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可是,她的心里有着什么没有解决的问题,一直在困扰着她,让她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良久,她再次打破马车中的寂静,幽幽地问道:“银巧,我这一走,爹是不是要受到责罚?你说皇上会放过他吗?” 银巧没有出声,片刻才道:“月吟小姐要听真话吗?” “当然,银巧你告诉我,皇上会怎样对付爹爹?”楚月吟从矮榻上坐起,裹紧身上的毯子,紧张地问道。 银巧没有隐瞒,全盘托出:“老爷放走小姐,便是蔑视皇权,抗旨不遵,皇上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老爷。恐怕,轻则要受几个月的牢狱之灾,重则褫夺贵族身份,没收家产,赶出都城。” 楚月吟大吃一惊,喃喃地道:“连你都对抗旨的后果一清二楚,爹一定也知道,可他为什么还要放我走?” 银巧抬眼对上楚月吟的眸子,“月吟小姐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懂老爷的心思呢?老爷已经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看待,你不愿,他不忍,除了放你离开,他还能怎样。谁让月吟小姐你招惹的是藏渊国的皇帝,是一个惹不起的主!可怜楚家几代人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眼看就要毁于一旦。” 银巧说到后面有些愤愤然,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为楚桓打抱不平。她看见楚月吟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觉得有些不妥,于是放柔了声音歉意地道:“月吟小姐,对不起!银巧不该说这样的话。老爷他……他希望你能幸福……” 是啊,不是亲生父女,凭什么要楚桓拿家族的荣耀和兴亡来换自己的自由?为什么做出牺牲的人不可以是自己?入宫就入宫吧,无爱就无爱吧,只不过是短短的几十年,转瞬即逝,就让自己做一个无心人吧。 楚月吟打定主意,抬起小巧的下巴,毅然决然地对银巧道:“我们回去吧!” “你说什么?!”银巧不敢相信地问道。好不容易逃出来,她却要回去。 “让楚忠掉头,我们回都城去!”楚月吟抱着膝盖,俯下头来摩挲着柔软的毯子,“我惹出来的祸,我自己承担。” “小姐,你说什么气话。是银巧不对,不该说那种话。小姐原谅银巧好不好?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藏渊国,过平静快乐的生活。”银巧奉了楚桓的命令,要将楚月吟安全送出藏渊国,并且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如果说,以前她是楚月瑶的贴身丫鬟,只是临时被派过去伺候楚月吟,可是自从她接受楚桓的安排,跟着楚月吟离开楚家的那一刻,她在心里便承认了楚月吟的身份。 “忠伯,马上掉头回都城。”楚月吟抬起头,坐直身子,大声对车厢外的楚忠喊道。 楚忠听了,有些迟疑地问道:“小姐、银巧,真的要回去?” “忠伯,我们不回去,你继续往前走!”银巧回答。 “不,听我的,掉头回去!”楚月吟语气坚决地命令车帘外的楚忠,又转头对着银巧,“我决定了不走,入宫就入宫,当皇后就当皇后,我就不信宇文骅还能吃了我?后宫的那些女子还能啃了我不成?” ------------ 第十七章 你是我的人 “小姐……”银巧看着楚月吟一脸的坚决,知道凭自己一己之力是无法说服她的,轻叹一声,对着车外道,“忠伯,我们回去吧。” 楚忠应了一声,拉紧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然后掉头缓缓往都城驶去。马车往回走了几里,可是楚月吟仍安坐马车,一言不发。 银巧忍不住出声:“小姐,真的要回去?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回去!”楚月吟悠悠吐出两个字,便不再说话。她表面上很镇定,其实心里忐忑不安。这一回去,便不会再有出逃的机会。都说一入皇宫深似海,从此她便是被剪了翅膀的鸟儿,待在那黄金做成的鸟笼里,只能怅然地望着一角天空,一直到老。 突然,马儿好像受到了惊吓,一声长嘶,停了下来。马车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四周没有一点声息,寂静得可怕。 “忠伯,发生了什么事?”银巧掀起车帘朝外张望,突然“啊”的一声呆在那里,然后被一只大手拉了出去。 “银巧……”楚月吟惊呼,正要起身,却见车帘再次被掀开,一个人钻进了马车。 由于来人背对着马车外的灯光,楚月吟只看出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穿着一身黑衣,但是看不清楚容貌,只觉得脸上似乎蒙了黑色的面巾。 男子半弯着腰来到楚月吟的身边,一言不发地坐下,在黑暗中梭巡着她的脸。 楚月吟吓得裹紧身上的毛毯,缩在马车的角落里,恐惧地盯着那个依稀的身影。仿佛静止的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兰花香,那熟悉的香味让楚月吟惊呼出声。 “你……你到底是谁?”是小巷里的登徒子,还是中秋夜的蓝袍公子? 那人见她发问,喟叹出声,伸手将她拉了过去,禁锢在怀中。他一边用下巴摩挲着她头顶的青丝,一边幽幽地道:“你离开就是了,为什么要改变主意掉头回去?你这样,让我拿你怎么办?” 楚月吟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两人紧贴的身子之间没有一丝的缝隙,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很不自在,忍不住扭动身子挣扎起来。 “别动!我不想伤害你!”黑暗中,他喑哑的声音响起。她不知道这样做其实是在挑逗他吗?他是正常的成年男子,自然会有欲望,何况她还是他喜欢的女子。 楚月吟不敢再动,乖乖地坐在他的怀里,听着耳边传来他的浓重的呼吸声,感觉到他越来越热的身体,那炙热的温度隔着薄薄的两层衣衫传过来,让楚月吟不由地绷紧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听他的声音,像是宇文骅身边的那位蓝袍公子。 “你是……”楚月吟突然记起自己一直不知道蓝袍公子的姓名。不过他既然能在中秋夜陪宇文骅出游,想必身份不会低。如果此时抱着自己的人是他,那么他的意图就十分匪夷所思了。他刚才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巴不得自己逃走的。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只要记住你是我的人。”他霸道地说道,转过她的身子,一手揽着她的楚腰,一手托着她的螓首,俯身擒住她粉嫩的樱唇,辗转吸吮,久久不愿放开。 楚月吟心里大叫不要,可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愣是被他吻得全身瘫软,原本抵在他胸前的柔荑也无力地滑落到身侧。 良久,他才放开她红肿的樱唇,让她靠在他的怀里,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悄悄地探进她的衣内,挑开她的内衣,摩挲着她腰间细嫩的肌肤。薄唇凑近她的耳边,恶劣地往她的耳中吹出一口热气,喃喃低语道:“喜欢我亲你吗?” 这话语就像情人间的甜言蜜语,可出自一个陌生的男子口中,让楚月吟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见她不说话,男子含住了她小巧的耳垂,像品尝香甜的糖果一般,时不时用牙尖轻咬着。 楚月吟感觉到一阵阵酥麻袭来,忍不住呻吟出声。她直觉这男子不会轻易放过她,借着这暗黑的夜色,她的清白怕是要丢在他的手里了。银巧和忠伯已经被他制服,而她也见识了他的手段,她实在是很不喜欢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 她咬了咬牙,毅然道:“你若要我的身子,就拿去,不要再挑逗我了。” 男子身子一僵,停了手。片刻之后,将她的身子转了过去,让她跨坐在他的腿上,直勾勾地盯着她。 是不是练武的人都目力过人,可以在黑暗中看清常人不能看见的东西?楚月吟睁大了眼眸,怎么也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容颜,却觉得他可以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她垂下眼帘,用浓密的羽睫遮去眸子里的光彩,呆呆地坐在他的腿上,不打算再反抗。 “你真的不打算走了?”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淡淡地,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楚月吟一愣,半晌才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不走了。”她淡淡地回答。虽然看不见,她估计眸光所及之处正是他的胸膛。 “你有把握应付接下来的一切?”他挑起她的下巴,细细地打量着她的神情,“你愿意将自己的身子给他?你愿意和许多女人一起分享他?你愿意在深宫中一天一天红颜老去?你……” “不要再说了!”她挣脱他的手,随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他的每一句问话都好像一根针,刺在她的心上。她不禁呜咽出声,满腔的委屈化作控制不住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滴一滴地打在他的衣襟上。她再也支撑不住,嘤嘤地哭倒在他的怀里。 他斜靠着车厢壁,大手抚上她的背,轻轻地拍着,安慰着伤心痛苦的她,恨自己还不够强大,保护不了她。 “别哭了,天亮了我就送你回去。” 楚月吟惊诧地抬头看他。下一刻,她的心口被一只纤长的手指戳上,耳边传来他幽幽的声音。 “你可以把身子给他,但是,你的心是我的!你绝对不可以为别的男人动心,尤其是宇文骅,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 第十八章 定情的信物 拂晓时分,东城门发出沉闷的声音,然后缓缓打开。一群士兵列队而出,分站在城门的两侧,开始了一天的守门工作。 在城门外不远的小树林里,一辆等候已久的马车在楚忠的驾驶下缓缓向城门而去。车上,楚月吟舒展了一下困顿的身子,端坐在矮榻上。 昨夜,黑衣男子不由分说,硬是把她困在怀里睡了大半夜。好不容易等到天色微亮之时,楚月吟以为可以趁他熟睡看一看他的真面目,不想她刚伸出手,还没触到他脸上的面巾,就被他擒住了柔荑。 “娘子这么心急要看为夫的容貌?”他调笑着将她的柔荑放在薄唇边,隔着面巾亲了一口。 楚月吟俏脸一红,挣脱他的手,握拳击向他的胸口。 “谁是你的娘子,不要脸!打死你这个登徒子!” 他邪魅地勾起嘴角,怜爱地看着她,任由她的粉拳落在心口的位置。以她击拳的力度,不过是给他挠痒罢了。 可是楚月吟却是看呆了。他的眼睛光华夺目,灿若星辰,眸底透出蛊惑的笑意。那面巾下,不知道会是怎样一张祸害人间的面容呢。她被诱惑着再一次伸出手去,想揭开他的面巾。 “现在还不可以。”他也再一次擒住她的柔荑,淡淡地拒绝。 楚月吟赌气地转过头去,“我连你的样子都没看到过,也不知道你的姓名和身份,你却要我把心给你。这不公平!” “就这么想知道我的姓名和身份?好吧,我告诉你。”他看了看从车帘缝隙透进来的光线,俯身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两个字,然后大笑着放开她,掀开车帘飞了出去。 楚月吟脸色大变,坐在马车上半响不会动弹,因为那两个字竟然是“白坚”。他,是那夜小巷里的登徒子,难怪昨夜一上马车就对她上下其手,而她还以为他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蓝袍公子。 不一会儿,银巧掀开车帘进来,看见楚月吟安坐在车里,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银巧,你没事吧?” “小姐,你没事吧?”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停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银巧走过来,坐在楚月吟的身边。 “奴婢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和忠伯都躺在草地上睡了一夜。好在有人帮我们点了火堆,天气也不冷,否则奴婢就要得伤寒了。”银巧轻松地笑笑,自觉地没有问起楚月吟昨夜的经历。 “那就好。我们回都城吧。”楚月吟打开左手,看着手心里一块椭圆形的鹅卵石。这石头比鹌鹑蛋略小些,淡黄色,半透明,不是玉,却温润如玉,原本是微凉的,此时已经被她的手心焐热了。这是白坚临走前塞进她手里的,算是定情的信物吧。 楚月吟伸手摸了摸耳垂,左边的珍珠耳坠还在,右边的却不见了,想来定是昨夜就被白坚偷偷摘了去。是否该说他精明得很呢,其它的东西不拿,偏偏拿走了她从原来世界带来的唯一一件首饰。这对珍珠耳坠是不久前妈妈送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楚月吟将剩余的那只珍珠耳坠摘了下来,和鹅卵石一起放进贴身的锦囊袋里,小心翼翼地收好。 马车顺利地进入了都城,一路通行无阻,安全回到了东城楚府。 “小姐,府门前停了皇宫的马车,我们是不是绕到后门去?”楚忠在拐角处停下马车,问道。 难道是逃跑之事已经泄露了?楚月吟一惊,连忙道:“不,就在前门下,而且要大声通报。” 楚忠应了一声,将马车驶向楚府的大门前。楚月吟大大方方地在银巧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目不斜视地向大门走去。 正在大门里焦急地转圈圈的楚义一看见楚月吟,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道:“小姐,你回来了!”他背着门口站着的侍卫们,暗暗地给楚月吟打眼色。 “皇上来了!”楚义压低声音提醒她。 楚月吟脚下不停,淡淡地回了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迈进了楚府的大门,径直去了前院的大厅。 果然,那个丰神俊朗的宇文骅正坐在大厅里的主位,好整以暇地品尝着香茶,他的身边站着昨日前来宣旨的蒋琦,以及一个白衣素袍、面容恬淡的女子。楚桓则是斜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战战兢兢地陪着,手里拿着茶杯,却品不出茶中的滋味。 楚月吟在大厅前停住脚步,示意楚义通传,然后踏着通传声进了大厅。她快速地扫了一眼厅中众人的神情,然后径直走到宇文骅面前,盈盈下拜。 “民女楚月吟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宇文骅见她进来,挑了挑浓眉,等到她拜倒在地,方缓缓地站起身来,上前扶起她。 楚桓自她进来伊始,目光便一直紧跟着她的身影,就连手里端着的茶杯不小心倾斜以致茶水溢出也没有发觉。宇文骅在这里,他纵然有再多的疑问也只能吞下肚去。 宇文骅扶起楚月吟后,很自然地拉着她的柔荑,像一对恩爱的未婚夫妻般站在大厅中。 “月吟,听楚老爷说你得了急病,连夜出城找裴大夫看病去了。”他温和的目光扫过她白皙光滑的脸庞,最终落在了嫣红的樱唇上,“看来裴大夫的医术果然高明,不过是一夜,你脸上的红痘已经全部消失了,连一点痕迹也看不到。” 楚月吟心中挣扎了几下,终究还是不敢将手从宇文骅的手里抽出来。她刻意忽视从他手上传来的炙热温度,但还是紧张得手心微微沁出汗来。 “皇上,要不是裴大夫医术精湛,民女恐怕要破相了,哪能好的这么快。” 宇文骅轻笑着凑近她的耳边低语道:“就算是破相了,你仍然是朕钦定的皇后,别想逃出朕的手心。” 楚月吟抬眼看着他戏谑的表情,低声应了回去:“多谢皇上垂爱!民女不会逃,民女还等着做皇后呢。” 宇文骅朗声大笑起来,手下用力,将她拉入他的怀里,软玉温香抱了个结结实实。 撞上他坚实胸膛的那一刹那,楚月吟窘迫得脸红起来,就连两只耳朵也无奈地染上了诱人的绯红。 ------------ 第十九章 耻辱的婚检 片刻之后,宇文骅将楚月吟轻轻推离怀抱,随之一招手,将那个白衣素袍、面容恬淡的女子招至跟前。 “去吧,让沫璃帮你检查一下。朕在这里等你。” 楚月吟一愣,看向沫璃。看她的衣着,不像是宫中的掌事姑姑或者宫女,又不像是官宦人家的女眷。 沫璃仿佛看出了她无声的疑问,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月吟小姐,小的乃御医院的医女,名叫沫璃。今日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前来为月吟小姐检查身子。” 原来她是宫中的女官、御医院的正八品医女。可是自己只不过是装病逃亡而已,如今已经回来了,再检查也不过是多此一举。 楚月吟转头看向宇文骅,“皇上,民女的病已经好了,就不用检查了吧。” 宇文骅眯了眯那双好看的眸子,眸底很快地飘过一丝阴寒,随即勾唇一笑,道:“这检查和你昨夜得的病没有关系。但凡女子入宫之前都必须做这项检查,你也不例外。沫璃是御医院所有医女中动作最轻柔的一个,不会弄痛你的。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快去快回。朕等你,待会还有话要和你说。” 什么检查这般重要,每个入宫的女子都要做?楚月吟下意识地看向楚桓。他在宇文骅离座之时已经站了起来,此时正站在宇文骅身后不远处。他看见楚月吟看他,嘴唇动了一下,便垂下了眼眸。 沫璃拿了放在一旁的医箱,对楚月吟躬身道:“请月吟小姐领小的去您的闺阁。” 楚桓不出声,宇文骅又是一副没得通融的表情,看来这检查非做不可了。楚月吟无可奈何,只得带着沫璃医女回了月华阁。 一进月华阁,楚月吟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银巧。 沫璃将医箱放在桌上,看了看银巧,委婉地道:“月吟小姐,让她也退下吧,我不需要助手。” 楚月吟想了想,吩咐银巧去厨房拿些小巧可口的点心过来。 沫璃打开医箱,一边拿出合手的检查工具,一边对楚月吟道:“月吟小姐,请您褪了下面的裙子和亵裤,躺在床榻上去。” 楚月吟闻言脸色一变,随即一抹羞涩爬上脸颊,满脸红彤彤的,那羞色甚至蔓延至颈项之下,直达躲在绣鞋里的小巧脚趾。她此时才明白过来,所谓入宫前的检查是要查看女子的贞洁! “这个,一定要吗?”楚月吟支支吾吾地看着沫璃手里的工具,好像看到洪水猛兽一般。她用比蜗牛还慢的动作不情愿地拉开衣带,褪去外衫,然后停了手。 “一定要检查的,否则皇上那里,小的无法交代。”沫璃淡淡地点头,等着楚月吟自己宽衣解带,躺到床榻上去。 “沫璃医女,你什么时候入宫当医女的?” “小的十岁就入了宫,一开始的时候没有品级,跟在庞太医身边学习医术,三年后做了从九品的使唤医女,然后是正九品的实习医女,现在是正八品的医女。”沫璃见楚月吟顾左右而言其他,也不介意,很耐心地回答着问题。别看沫璃回答的轻描淡写,其实内中隐藏了很多的苦楚和辛酸。沫璃以为,这些不是一个富家小姐可以体会的。 “那,你平时都是帮后宫的妃嫔看症吗?”楚月吟磨磨唧唧地坐到床榻边,“好奇”地继续问道。 “是的。请月吟小姐快点褪了裙子,躺到床榻上。这是每个妃嫔入宫前必须经历的查验,为的是保证皇家血脉的纯正。月吟小姐既要入宫为后,自然是无法避免这一步的。小的可以等,可是让皇上久等就不好了。”沫璃无奈地催促着她,想了想,又道,“若是皇上等得不耐烦了,说不定会亲自来帮月吟小姐检查。” 楚月吟惊诧地从床榻上站起,睁圆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沫璃。但是沫璃镇定的神情告诉她,这不是开玩笑。再想想宇文骅的霸道,他真要做出那般惊世骇俗的事,谁又能说什么呢。谁让他是皇帝,是天子,是九五之尊! 看来,这婚检是躲不过了。楚月吟背对着沫璃,躲躲闪闪地褪了裙子,钻进锦被里,悉悉索索地忙了一阵,才将亵裤褪了。 沫璃上前掀了锦被……楚月吟惊叫出声,闭上眼眸,咬着贝齿,双手紧紧地抓着锦被,晶莹的泪珠忍不住夺眶而出…… “好了。月吟小姐可以起身了。”沫璃下了床榻,用湿布擦拭干净手中的工具,整齐地放回医箱。 楚月吟像听到特赦令一般,睁开眼眸,慌慌张张地从床榻上坐起,用衣袖拭干泪水横流的脸庞,整理好凌乱的衣裙,下了床榻,从首饰匣里拿了一对晶莹剔透的玉手镯,拉过沫璃的素手,便要戴在她的皓腕上。 沫璃突然被她拉过手去,吃了一惊,待看清楚她手里那对珍贵的玉手镯,连忙将手抽了回来,语气坚决地道:“月吟小姐,不可!你的检查结果很好,小的会如实向皇上禀报。” “这是月吟的一份心意,沫璃医女不收,是嫌礼薄么?”楚月吟倒不是存了贿赂收买的意思,只是一想到过几日入了宫,面对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便不由地心生畏惧。这沫璃医女的品性似乎不错,言辞中暗暗提点她,让她兴起了和沫璃交朋友的想法。 “若是让皇上见了小的手上戴了小姐的东西,一定会怀疑月吟小姐的。到那时就算小的检查结果是真实的,怕是无法取信皇上呢。” 楚月吟愣住,欲言又止,觉得解释只会是越描越黑,干脆留待以后日久见人心吧。反正这个朋友她是交定了。 沫璃快快收拾好医箱,恭恭敬敬地拂了一礼,匆匆离开月华阁去了前院大厅。 楚月吟却是和宇文骅赌气,恨恨地留在月华阁不愿去见他。耻辱!要不是他强娶豪夺,她怎么会经历这么耻辱的婚前检查? 她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让拿点心回来的银巧将床榻上的被褥全部换掉。她自己则去了浴室沐浴更衣,然后躺在新换了被褥的床榻上,一觉睡到了午时方醒。 这期间,宇文骅并未找人来唤她过去,他既得了想要的检查结果,便带了蒋琦、沫璃等人回了宫。 ------------ 第二十章 婚前狂欢夜(1) 日子一天天过去,楚月吟每天忙着试嫁衣、试首饰,做着大婚前的准备。表面上她平静地配合着一切,实际上心里忐忑得很。她无时无刻不在想:放弃逃跑、选择入宫是否正确,要如何面对宇文骅? 如果当初她义无反顾地一走了之,现在恐怕已经在异国他乡享受着自由的空气。在她的想象中,那里有郁郁的群山、潺潺的流水、怒放的鲜花以及翱翔的飞鸟……然而逃跑的机会已经一瞬即逝,她再也不可能逃的出都城了。 宇文骅派了冷锋率领着一百宫中侍卫住进了楚府,名为保护她,实则监视她,以至于她一看到冷锋那冷冰冰的脸就生气,干脆一整天待在月华阁里,除了和楚桓、楚夫人用膳外,便不再出门。 这日黄昏,楚月吟计算着日子,再过两夜一日便是大婚之日了。她突地放下手中的史书站起身,把正在一旁绣着手帕的银巧吓了一跳。 “银巧,陪我出府。”楚月吟边说边走到衣橱前,换了一身男装,又拿了一件素雅的披风穿在身上,系好带子。说起来,这身男装还是前几日让银巧去府外找裁缝偷偷做的。 “小姐,你要去哪里?冷将军在院子里守着,他会同意吗?”银巧放下手帕,说出了心里的担忧。这些日子,小姐一直待在月华阁,都快要闷出病,出去走走是好的,可是冷将军奉了皇命在大婚前保护小姐,一定不会让她们出府的。 “他不同意,我也要出去。再在这里呆着,我都要发疯了!”楚月吟二话不说,拉开房门便走了出去,看也不看在院子里站得笔挺的冷锋和一干侍卫,径直就要走过去。 “楚二小姐要去哪里?”冷锋拦住楚月吟,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束,皱起了浓眉。半个时辰前,她才刚刚用过晚膳。往日这个时候,她都是在月华阁里挑灯看书。为何今日一副出府游玩的装扮,身上穿的还是男装? “我要出府。”楚月吟也不想多说,绕开冷锋便要走。 冷锋轻挪步子,再一次挡在了她的面前。 “天快黑了,楚二小姐此时出府不妥。若您真的要出府游玩,明日天亮之后,冷锋陪你去吧。” 两人面对面站立着,彼此都不相让。楚月吟冷冷地盯着冷锋的眼睛,一言不发。她打定了主意:绝对不可以示弱,今夜不出去,入了宫之后就更加不可能出去了。无论如何,今夜她要给自己一个“婚前狂欢夜”,好好地放松一下,忘记所有的顾虑和忧愁,然后入宫,与宇文骅打一场硬仗。 在夕阳的余晖下,她突然发现冷锋的眸子是深灰色,里面闪耀着灿烂的光华,再配上棱角分明的脸庞、坚毅的下巴,还真是一个美男呢,就是平日里冷言冷语的,不甚讨人喜欢。 楚月吟心中一动,轻启樱唇,用命令的口吻悠悠吐出一句话:“你,陪我去,就今夜!” 冷锋别开与她对视的眼眸,想了想,问道:“你要去哪里?” 楚月吟知道有戏,莞尔一笑,低声道:“香满楼。若是将军不敢去,就去别院休息。有银巧陪我就够了。” 冷锋脸色一变。香满楼?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大婚之期将到,她一个女子却要去烟花之地“狎伎”? “不可以!”冷锋断然拒绝。她若去了香满楼,被皇上知道了,他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的态度不出所料。楚月吟嘴角含笑,故意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冷锋脸色霎时黑了。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的?看她的表情,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那是青楼,是男子去的地方,你一个姑娘家去那里干什么!” 楚月吟忍住笑,装出一本正经的表情道:“哦,原来那是男子去的地方。是不是有很多的美人?皇上会去吗?” 冷锋嘴角抽动了几下,“皇上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楚月吟看着冷锋吃瘪的样子,心中暗笑,继续追问道:“那么,冷将军你呢,平日会去那里享受一下美人的伺候吗?” 冷锋心里一顿,然后不假思索地答道:“我没去过!也不会去!”他回答得这般急切,好像迫不及待地要向楚月吟解释似的,仿佛很在意她对他的看法。 楚月吟吃惊地望着冷锋,决定不再逗他,说出了今夜真正要去的地方。“既然香满楼不适合我去,冷将军也没有去过,做不了向导,那我们去醉八仙吧。” 冷锋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去香满楼,去哪里都行。他招来一个红衣侍卫,对那人耳语了几句。那红衣侍卫便和另一个侍卫匆匆地离开了。 楚月吟蹙起秀眉。只是去醉八仙,他有必要派人去向宇文骅禀报吗? 冷锋看见她的神情,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让他们先去醉八仙做一些准备。” 半个时辰后,当楚月吟来到醉八仙,才知道冷锋口中的“准备”是什么。这也太夸张了吧?她原以为冷锋只是让人先来订个雅座或者窗前的好位子,没想到他竟然把所有的客人都“赶”跑了,把整个醉八仙包了下来。 原本热闹非凡的醉八仙变成了一座空楼,掌柜和所有的小二一起严阵以待,恭恭敬敬地站在大门里迎接楚月吟、冷锋一行。 冷锋带来的侍卫一部分守在了大门以及楼外的四个角,另一部分则进了楼,分别在一楼、二楼和三楼守住楼梯口和各个窗户,个个如临大敌一般,直把楚月吟都看傻眼了。 楚月吟只不过是想悄悄地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到众口称赞的醉香楼坐一坐,品尝一下它最出名的招牌菜而已。被冷锋这一弄,恐怕明日全都城都知道东城楚家的二小姐、藏渊国未来的皇后夜至醉香楼,独占了整座醉香楼。蛮横霸道、骄奢淫逸的罪名怕是脱不了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若是此时一走了之,不正中了冷锋的下怀吗?她只得昂首挺胸,忽视围观人群的指指点点,快步走进了醉香楼,直上三楼,坐在了临窗视线最好的位置上。 ------------ 第二十一章 婚前狂欢夜(2) 冷锋一招手,一直跟在后头的掌柜点头哈腰过来,听候吩咐。 “上最好的香茶,将醉香楼招牌菜最前头的四个送上来。” 掌柜应了,正要下楼准备,忽然听见一个娇媚的女声道:“上一壶二十年的女儿红。” “是。”他抬头朝说话的人看了一眼,立马就被冷锋一声咳嗽吓得赶紧低下头去。虽然穿了一身男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分明就是一个美貌的女子。 “楚二小姐……”冷锋想阻止,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喝酒误事”四个字,就被楚月吟的一记白眼堵了回去。 楚月吟毫不相让,语带挑衅:“冷将军不会喝酒,还是不屑与我喝酒?将军不想喝的话,可以选择喝茶!” 冷锋无奈地挥手让掌柜去了。 “冷将军请坐!”楚月吟见他妥协,莞尔一笑,也不再针锋相对。等冷锋在她对面坐下后,又让银巧坐在了侧边。 很快,掌柜把香茶、美酒以及热气腾腾的佳肴送了上来。银巧眼明手快,把楚月吟和冷锋面前的酒杯一一斟满,她自己却是斟了茶水来喝。楚月吟见了,明白银巧的谨慎小心,也不勉强。 楚月吟举杯道:“冷将军,请举杯。这第一杯庆祝我很快就脱离单身!银巧,你也举杯,就以茶代酒好了。” 脱离单身?她话里的意思,冷锋似明非明。他疑惑地举起酒杯,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楚月吟一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可是二十年的醇酿,入口绵软,可是后劲很足的。她喝的这样急,很容易醉的。 “冷将军怎么不喝?是否不擅于饮酒?”楚月吟将空了的酒杯朝冷锋晃了一下,出言相激,要他赶紧把酒干了。 冷锋正要出声劝她,听得她这样说,只得苦笑一下,把酒一饮而尽。 银巧机灵地把两人的酒杯满上。 楚月吟再次举杯道:“这第二杯庆祝我要当皇后了!”说完又是一饮而尽,然后直直地看着对面的冷锋。 冷锋只得举杯饮尽第二杯酒。 酒杯很快地又被斟满。冷锋转头去看银巧,这丫头干嘛这么殷勤,酒杯还没放稳,这酒就已经斟好了。银巧假装没看见,她只需要听小姐的吩咐,冷锋官再大也与她没关系。虽然他很冷,可是她才不怕他。 “这第三杯酒,应该庆祝什么呢?”楚月吟侧着头想了想,笑了,“就庆祝我与冷将军相识了5个月零9天吧。” 冷锋一愣,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抢先喝干了杯中的美酒,然后将酒杯倒扣在桌上。 “不要再喝了,再喝你就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有情偏被无情误。”楚月吟喝尽杯中酒,呆呆地望着空空的酒杯,突然莫名其妙地将两句诗凑在一起,念了出来。 冷锋看着她微醺的模样,忽然就心痛起来。一直以来被坚冰包裹着的心被轻柔地一触,便裂成无数块碎冰,融化成水。他惊觉,这倔强的女子,在初见的那夜,就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 那一夜的她,像月下的精灵;这一刻的她,美得夺人心魄! 窗外有什么吸引住了楚月吟的目光,她下意识地转头过去,俯看着楼下。 此时,原本围拢在醉香楼外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去。在街道对面的树下,正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白衣男子。他微微仰着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窗前的楚月吟。 正是那直勾勾、毫不掩饰的目光让楚月吟发现了他。楚月吟冲动地站了起来,朝那男子招手道:“公子请上楼,我请你喝酒!” 冷锋觉得不妥,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那男子淡淡一笑,脚尖轻点地上,一跃而起,从三楼一处窗口飞身而入,站稳之后略略理了理身上的衣衫,然后走到楚月吟这张桌前,抱拳道:“在下北溟玉,正愁这醉香楼被人包下了,无酒可饮。多谢小姐请我喝酒!” “楚月吟。” “冷锋。” 互相通报了姓名之后,北溟玉在银巧让出的位子上坐下。银巧从旁边的桌子上拿来干净的碗筷和酒杯,并且替他斟满了一杯酒。 北溟玉端起酒杯,对着楚月吟和冷锋颔首道:“这杯酒敬两位,多谢你们请我喝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能在一起喝酒是我们的缘份。”楚月吟突然将右手放在北溟玉的肩上,直勾勾地看着他。长眉入鬓,英气非凡,好一个“美少年”! 她喝多了!冷锋皱起浓眉,不快地看着楚月吟搭在北溟玉肩上的素手。 北溟玉不动声色地将楚月吟的酒杯斟满。“月吟小姐,请!” 楚月吟收回手,端起酒杯,水眸却没有从北溟玉的脸上挪开。她小口地酌着女儿红,突然问道:“北溟公子,你的皮肤是怎么保养的,怎么这么好,又细腻又光滑?” 冷锋见楚月吟的手从北溟玉的身上收回了,原本松了一口气,听到她这句出乎意外的问题,口中的一口酒差一点喷了出来。好在他及时闭紧嘴,否则坐在对面的楚月吟就要被喷上一身的女儿红了。 北溟玉一挑长眉,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也难怪他不愿意回答,她身为女子,对第一次见面的男子动手动脚,还问他如何保养皮肤。 冷锋心想,她有些醉了,还是赶紧把她送回府去吧,否则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来。 下一刻,冷锋真的被楚月吟吓到了。因为那个粉靥妖娆的女子竟然走到北溟玉的身边,身子一软,窝进了北溟玉的怀里,白皙滑腻的柔荑还不安份抚上了他的脸庞,纤细的素指轻轻地划过俊秀的眉眼,点在红润的唇上。 “楚二小姐,你干什么!”冷锋倏地站起身,伸手将她拉出北溟玉的怀抱。楚月吟一个不稳,直直扑进了冷锋的怀里。两人碰到的那一刹那,冷锋身子一僵,脸上浮现淡淡的可疑的红晕。 北溟玉却是岿然不动,冷眼旁观,心中暗笑冷锋还不如一个女子,看不出“他”是个女子也就罢了,还紧张兮兮地拉开那个心有郁结的女子。他不知道楚月吟是借酒发泄心中的不满吗? ------------ 第二十二章 婚前狂欢夜(3)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身后突然响起一把威严的声音,“冷锋,放开她!” 冷锋一惊,连忙推开怀中的楚月吟。楚月吟踉踉跄跄地转身,醉眼迷蒙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一个紫袍,一个蓝袍,正是宇文骅和皇甫彦。 “你们也来参加我的告别单身party吗?”楚月吟抬起手臂,一手指向宇文骅的方向,然后移向了皇甫彦。当看到他俊美无俦的脸庞时,她愣了一下,垂下了手。 她脚步浮浮,踉踉跄跄地走向二人,就快到的时候,身子一歪,却是倒向了皇甫彦那边。就在她的身子即将碰到皇甫彦时,他出乎意料地往旁边躲闪,动作快得好像她是可怕的洪水猛兽一般。 楚月吟看着眼前闪过的蓝色衣袖,心里大叫糟糕,可是已经来不及收回脚步。她吓得闭上水眸,等待着和地板接触的那一下撞击。可是下一刻,伴随着银巧的惊呼声,她却是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好险!楚月吟眸中闪过一抹得逞的得意笑容,状似无力地攀附着身前的人,缓缓地睁开眼眸,抬头朝上看去,看到的却是宇文骅那张俊脸。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伸手便要推开他,逃出他的怀抱。 想逃?宇文骅紧了紧抱着楚月吟的手臂,将她禁锢在他的怀里,眸光清冷,口中说出的却是温柔的话语。 “小心点,不要再摔了。下一次你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若是不看他的眼睛,她会以为宇文骅是真心关怀她,可是……楚月吟借着酒意,嘻嘻地笑了起来:“放开我!你这个伪君子!” 宇文骅的脸霎时黑了,“你好大胆,竟敢叫朕‘伪君子’!” 楚月吟仔细看了看宇文骅的脸,不管不顾地道:“没错,你是宇文骅,我说的就是你!明明不喜欢我,却非要娶我,你不是伪君子又是什么?” 宇文骅看着楚月吟酡红的脸颊,知道她醉的厉害,便不想与她计较,半真半假地问道:“谁说我不喜欢你?” “谁?当然是我!”楚月吟将素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我的心分得出真心还是假意,它告诉我,你不喜欢我!” 她又将一只葱白的食指点在宇文骅的胸口上,一下一下地戳着,幽幽地道:“你扪心自问,你喜欢我吗?” 她的眼前突然闪过另一只纤长的手指,也是这样指着她的心口,霸道地说“你的心是我的”。瞬间,一层水气蒙上了眸子,迷糊了视线,被酒精麻痹了的心也开始抽痛起来。 “月吟……月吟……”宇文骅发现楚月吟有些不妥,用力摇着她的手臂。 楚月吟回过神来,打了个酒呃,有些不自在地抬眼看宇文骅。好在她的脸已经很红了,除了刚刚的出神,并没有什么令他怀疑的地方。 “你醉了,朕送你回府!”宇文骅抓着楚月吟的手臂要带她下楼。 “不要!这是我的告别单身party,你们要么留下来和我一起喝酒,要么离开,回宫也好,去香满楼也好,都与我无关!”楚月吟用力推开宇文骅,踉踉跄跄地走回桌子,坐在北溟玉的身边。 “北溟公子,我们继续喝!” “月吟姑娘要喝酒,在下一定会奉陪到底!”北溟玉无视宇文骅墨黑的脸色以及冷锋的暗示,拿起桌上的酒壶,将楚月吟面前的酒杯斟满,又斟满自己的酒杯。 楚月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酒,再来!” 北溟玉笑笑,再次满上她的酒杯。 一杯接着一杯,楚月吟来者不拒,仿佛喝的不是酒,而是水。此时,任谁都已经明白看出,她是在和宇文骅赌气。可是谁也没有上前劝她。宇文骅是不屑,冷锋是不能,北溟玉是不想,银巧是不敢,而皇甫彦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片刻之后,皇甫彦仿佛想要打破紧张的气氛,对宇文骅道:“皇上,我陪你去香满楼吧,今夜花魁清妍姑娘登台表演。” “朕不去香满楼!那些个庸脂俗粉有什么好看!”嘴上不说,其实宇文骅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楚月吟的,在她没有安全回府之前,他哪里也不想去。 “去吧,去吧……”楚月吟端着酒杯喃喃地道,“好好享受你的婚前狂欢夜,大婚之后,就不是单身了……不对,你早就不是单身了,后宫的妃嫔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了……” “你说什么?”宇文骅听见楚月吟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虽然没有听清她的话,但明白她在说他,忍不住出声询问。 “说什么?”楚月吟偏着头看过去,眸光掠过皇甫彦,停在了宇文骅的脸上,“说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幸福啊。” 这一次宇文骅听清楚了。他大步走到桌前,将楚月吟从椅子上拉起,盯着她晶亮的水眸,问道:“你想要的幸福是什么?” “我想要的幸福么?”楚月吟呵呵一笑,视线仿佛穿过宇文骅的身体,落在很遥远的地方,“我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给得了我吗?尊贵的皇上!” 宇文骅的眸光瞬间变冷,一字一字地道:“楚月吟,你听好了,别想着朕会放你走,让你去实现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今夜你闹够了,乖乖回府去,不要再让朕看到你不得体的举止。” 楚月吟没有说话,将身子轻轻地靠上宇文骅,滚烫的脸颊则贴在了他的胸口处。 宇文骅一怔,以为她知错了,缓和了脸上的冷意。 “朕送你回府吧。” 可是不见身前的人儿回应,只闻得缓缓的轻浅的呼吸声。宇文骅低头看去,才发觉楚月吟醉得不省人事,靠着他已经睡着了。他将她打横抱起,便往楼下走去,经过皇甫彦身边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你要去香满楼吗?” “皇上要去看清妍姑娘的表演吗?”皇甫彦反问。 宇文骅看了看怀中的楚月吟,道:“朕要送她回楚府,就不去了。你去吧,看完了自己回宫。” “皇上不去,彦去那里做甚么。难得出宫一趟,不如皇上放我一夜的假,我去找个地方休息几个时辰,明早就回宫。”皇甫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处勾起了一抹邪魅的笑容,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需要朕派人保护你吗?” “不用,有孙鋆在足够了。” “好,你自己小心点。”宇文骅点头,抱着楚月吟噔噔噔地下了楼,上了宫中的豪华马车。 银巧紧跟在后面,却是上了楚府的马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冷锋率领的侍卫队的护卫下,缓缓驶回了东城楚府。 ------------ 第二十三章 夜卧美人侧 醉八仙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除了掌柜和小二等人,就只剩下皇甫彦、孙鋆和北溟玉。 皇甫彦看了看一身白衣的北溟玉,正待上前,却不料北溟玉抢先站了起来,抱拳道:“二皇子、孙大哥,后会有期!”然后跃出窗户,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了。 皇甫彦盯着洞开的窗户看了半天,轻轻摇了摇头,转身下楼。孙鋆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贴身保护着他。 两人一前一后在天街上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孙鋆突然压低声音对皇甫彦道:“公子,有人跟踪!要不要甩掉他们?” “无碍,让他们跟着就是了。”皇甫彦不快不慢地走着,在快到天街西侧尽头时拐进了一条不大不小的小巷。 小巷里很安静,在其中一侧的墙壁上,每隔三丈远就挂着一个红色的灯笼,一直延伸到最里端。那里有一间灯火通明的院落,院落的大门上方挂着一块漆黑的牌匾,上书着“莲香馆”三个大字。 皇甫彦和孙鋆径直入了莲香馆。跟在他们身后的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转身回去禀报,另一个人则找了个黑暗的角落守着。 却说另一边,宇文骅将楚月吟送到楚府,也不假手于人,直接将一直未醒的她从府门抱到了月华阁,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上,还亲手帮她盖上了锦被。 楚桓听闻家仆的禀报,匆匆赶到了月华阁,正好在院子里遇到了刚从闺阁里出来的宇文骅。三拜九叩之后,宇文骅抬手让楚桓起来,一言不发地往院子外走。楚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 宇文骅出了楚府,临上马车前才回过头来,对楚桓道:“你看好她,大婚前不要再让她出府了。” 楚桓低首敛眉,连声称“是”,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 宇文骅招手命冷锋过来。 “请皇上责罚!”冷锋跪在宇文骅的面前。带楚月吟出府本就不该,偏偏还被宇文骅抓了个现行。不管皇上要对他施以多重的刑罚,他冷锋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冷锋,看在你一贯忠于职守的份上,而且今日之事也没有出什么纰漏,朕就不处罚你了,日后将功补过吧。”宇文骅轻描淡写地说道,放了自己的爱将一马。 “谢皇上!”冷锋暗暗松了一口气。 “起来吧。你和侍卫们于大婚之日随迎亲队伍回宫,负责沿途的护卫。” “遵命!”冷锋朗朗应道,站起身,与楚桓一起恭送宇文骅上了马车,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才转身各回各处。 马车上,一个男子低着头跪在宇文骅的身前,他穿着平民常穿的那种粗布衣衫,与他英武的气质非常不相配,可见这只是他的伪装。 宇文骅背靠着车厢壁,淡淡地道:“说吧,他去了哪里?” 赵武回禀:“皇甫公子去了莲香馆。小的先回来禀报,张齐还在那里继续监视。” “知道了,你退下吧。”宇文骅挥了挥手,闭了眼睛假寐。 赵武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跳下马车,返回天街与守在莲香馆外的同伴会合。 月华阁里,楚月吟陷入沉醉,躺在床榻上昏睡着。银巧担心她半夜醒了要喝水,吩咐厨房送来醒酒汤和热水。 银巧扶起楚月吟,小心地喂了些醒酒汤,又把热水放在小炉上保温,然后拿了沾过水的巾帕,帮她净了脸。做完这些,银巧守在床榻边,直到夜深。 迷迷糊糊之间,银巧听到轻轻的敲门声,连忙起身打开房门,可是门外没有人。她疑惑地走出房间,四下张望,依旧没有看到一个人影。难道是听错了,只是风声?她走回房间,关上房门。突然,一阵香风飘过,她身子一软,晕倒在地。 房中站着两个男子,一个长身玉立,一个高大魁梧。长身玉立的那个人吩咐道:“你把这丫鬟抱到软榻上,然后到外面守着,没有吩咐不要进来。” “是!”高大魁梧的那个人应了一声,将地上的银巧抱起,放到靠着墙的软榻上,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并且随手掩好房门。他跳上院子里的一棵大树,居高临下扫视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任何异样,便弓下身子,慢慢地躺在两根茁壮的枝桠间,藏身于浓密的枝叶中,警惕地监视着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留在房中的那人,将灯光调暗,然后坐在床榻边,静静地看着沉睡中的楚月吟。 临近深秋,夜凉如水。一阵风从敞开的窗子吹了进来,吹动着淡紫色的帷帐。床榻上的楚月吟仿佛感觉到凉意,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锦被。 那人抬头看了看窗子,起身走过去把它关好。他还未转身就听到一声娇吟,回头看见楚月吟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撑着床榻,艰难地坐了起来。 “银巧,拿水来,我要喝水。”楚月吟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人递过来一杯温水,以为是银巧,就着“她”的手把一整杯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我的头好痛!你去把薄荷凝香膏拿过来。”楚月吟躺回床上,皱紧了秀眉,痛苦地闭上水眸。今夜这酒喝过量了,恶果终于显现出来了。 很快地,男子将清凉的药膏抹上了她的额头和太阳穴,然后轻轻地扶着她的头,用大拇指的指腹在两边的太阳穴上轻柔地按摩着。 “好舒服!”楚月吟喃喃道,眉头渐渐松开,头痛也在按摩下减弱了许多。她微张着樱桃小嘴,从嘴角边溢出一抹浅笑,沉沉睡了过去。 男子惊艳地看着她的笑颜,收回了手。他起身解开腰带,褪去外衫,钻进锦被中,躺在她的身边。他侧过头去望着她的脸,良久才缓缓地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上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男子惊醒,抬眼看到天色将亮,转头看了看仍在睡梦中的女子,一个挺身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他下了床榻,穿好衣衫,正要离开,又恋恋不舍地回过身来,在她娇艳欲滴的樱唇上印下一吻。 他打开门,与门外的男子会合,趁着天色尚未大亮,偷偷潜出了楚府。 ------------ 第二十四章 大婚的前夕(1) 楚月吟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从床榻上坐起,揉了揉太阳穴,头还有一点隐隐作痛。 “银巧。”她张口唤道,却意外地没有听到银巧的回答,“银巧?” “我在这里。”墙边的软榻那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回应,带着浓浓的睡意,然后银巧打着哈欠走了过来,“小姐是要洗脸吗?我马上去准备。” 楚月吟歉意地看着银巧,看她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怕是一夜守着自己,天亮了才去睡的。 “昨夜辛苦你了。洗脸水让其他人准备吧,你再去睡一会儿。” 银巧听了她的话,一下子清醒了很多。 “我睡够了,这就去准备洗脸水。小姐要不要沐浴一下?” 楚月吟抬起衣袖闻了闻,虽然过了好几个时辰,又睡了一觉,可是身上酒味仍未散去,便点了点头。银巧急忙整理好身上的衣裳,又稍稍梳理了一下睡乱了的头发,匆匆出了月华阁。 半个时辰后,楚月吟从浴室里走出来,换上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裙,又绾了个简单的发髻,不施脂粉,整个人清爽极了。她让银巧泡了一壶香茶,备了一些花生、瓜子之类的小食,送到院子的亭子里。 深秋将至,院子里那几棵高大的白玉兰,叶子开始变黄脱落,相信不足两月,这院子就会呈现出萧瑟的景象。不过那时她已经在深宫中,看不到了。 楚月吟在亭中独坐了一会儿,觉得一个人品茶没有意思,便吩咐银巧去请冷锋。其实冷锋也就在距离她两丈之外露天站着,玄衣裹身,英姿挺拔,在一队红衣侍卫中犹如鹤立鸡群。 冷锋听了银巧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向着亭子走了过来。 “冷将军请坐。” 冷锋没有拒绝,潇洒地一撩袍幅,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明日大婚后,她就是皇后,两人再见面便要行君臣之礼,哪还能这样无拘束地坐在一张桌子前饮酒品茶。所以他虽然没有表露出来,其实心底里珍惜着和她相处的每一寸光阴。 楚月吟拿起茶壶,洗杯、斟茶,一气呵成。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冷将军,皇上身边的那位蓝袍公子是何人?为何每次皇上微服出宫,他都结伴同行?” 冷锋端着茶杯的手停了一瞬,然后继续将茶杯送到唇边,缓缓喝下半盏清茶。顿时,茶香带着茉莉花香在口腔中萦绕。同时,疑问也在他的脑中萦绕,那夜与她的相遇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冷锋的眸光扫过楚月吟的脸,神情平淡,仿佛刚才的提问只是无意的闲话家常,可是仔细一看,她的眼眸中闪动着期待和迫切。没想到她对皇甫彦产生了兴趣。 “他姓皇甫,单名一个彦字,是宁熹国的二皇子,自六年前到藏渊国后就一直住在宫中。”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楚月吟的意料了。她原以为皇甫彦是宇文骅的兄弟,或者爱臣,亦或者朝臣家的子弟,没想到他竟然是邻国的皇子。难怪第一次见皇甫彦时,灯光虽然璀璨,却无法掩盖住他身上隐隐透出的贵气。他的气质不像宇文骅那般的张扬霸道,要温润许多,只是隐忍之下又潜藏着说不出的魅惑。 就说皇甫彦在醉八仙闪身避开她一事,虽然可以解释为顾忌一旁的宇文骅,可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其中透着莫名的诡异。 等等,一国的皇子不待在自己的国家里,却住进了藏渊国的皇宫中,还一住就是六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甫公子为什么会到藏渊国来,还在宫中住了这么久?”楚月吟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把心中的疑问一一解开。 冷锋心想,她对皇甫彦真的一无所知吗?他略略眯了眯眸子,眸光落在她白皙的柔荑上---它正轻轻拎着青花瓷茶壶,往茶杯里斟着茶水。暖暖的热气从茶杯中缓缓升起,如烟似雾,渐渐地散开,然后消失不见了。 “皇甫公子是宁熹国皇帝皇甫敖风和皇后秦天娇所生,排行第二,上面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哥哥---宁熹国太子皇甫博。六年前,皇甫公子是以质子的身份来到藏渊国的。按照两国的约定,他住在皇宫中,吃穿用度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就是不能随意出宫,更不能离开都城。” 皇甫彦是质子?!楚月吟诧异地停下手中的动作,不敢相信地看着冷锋。虽然冷锋说的轻描淡写,可是他与她都很清楚,这是一个多么耻辱的身份。高贵的皇子被作为人质送到缔结联盟的国家,受制于那个国家的国君,没有自由,甚至可能连尊严都会被剥夺。楚月吟终于明白,为何会在皇甫彦的身上看到与其身份不符的隐忍来。 其实皇甫彦还有更加让人吃惊的一面。只是,应该告诉她吗?冷锋想了想,决定不说。还是让楚月吟自己去发现,或者从他人的口中得知吧。 一时之间,两人都不再说话,默默地相对喝着茶。一片枯黄的树叶被秋风一吹,摇摇晃晃地从依附着的树枝上飘下,离开相亲相爱了一整个夏天的伙伴们,像一只蝴蝶一般在风中翩翩起舞,然后落在了石桌上。 楚月吟看着那片不约而至的黄叶,突然心中感到凄凉无比。她心想,她也学那些古人悲秋了吗?是因为听到了皇甫彦的“遭遇”,还是因为大婚已经迫在眉睫? 又一阵秋风刮过,吹得白玉兰的枝叶哗哗作响,并且毫不留情地将拼了最后一口气留在枝上的黄叶卷起,一片、两片……漫天飞舞着…… 楚月吟突然起身,冲出亭子,仰起脸,高举着两臂去接纷飞的黄叶,几个旋身,淡绿色的裙裾飘动起来,她仿佛变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瑶池仙子,在纷纷的落叶中旁若无人、自得其乐地旋转起舞着。 冷锋看呆了。不是舞蹈胜似舞蹈,她的舞姿不矫揉不造作,比宫中那些中规中矩的舞蹈要生动得多。他不禁问自己,将这样一个绝美灵动、追求自由的女子送进宫去,是否太残忍了? ------------ 第二十五章 大婚的前夕(2) 该来的总该还是要来的,不会因为楚月吟的祈求而推迟或者改变。 屋外的风有些大,被吹动的树枝发出哗哗的响声。突然天上一声惊雷,噼噼啪啪开始下起雨来。明日清晨,院子里想必会是满地的狼藉吧。 屋中却温暖如春,满眼的红色,一片喜气。此时楚月吟正端坐在梳妆台前的锦凳上,让宫中派来的喜婆帮忙梳头。 上半夜在银巧的提醒下,楚月吟早早地睡了,但也不过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被人唤了起来。用浸泡过玫瑰花的热水沐浴后,她穿上了大红的喜服。 这皇后的喜服要比普通人家的新娘嫁衣讲究很多,是用最上乘的云锦制成的,裁剪的手艺非常高超,连接的地方精细无比,竟然看不到一点针脚。 喜服的胸前位置用金线绣了一只展翅的凤凰,凤凰的眼睛处镶着一块红宝石,九根尾羽的每一个眼上也镶着不同颜色的宝石。裙裾和袖口上面则用金丝绣了吉祥的百合花图案,每一朵百合花上都点缀着白色圆润的珍珠。 喜服复杂,可是喜婆梳的发髻却比想象中要简单许多,而且梳好后没有插任何的首饰,就连耳环也没有让她戴。 喜婆停手的那一刻,楚月吟有些疑惑,这样就可以了?是不是太简单了,与身上的喜服一点也不相配。 前几日,楚月吟在书上看到,藏渊国女子出嫁时梳的发髻非常复杂,而且插满了步摇、簪、钗……就好像“孔雀开屏”一样。她看到时,大大吃惊了好一会儿。当时她跟银巧说,她可不想变成臭美的孔雀,银巧还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 喜婆退下后,换了一个年轻一点的姑姑上前来替她化妆。那姑姑打开一个匣子,里面琳琅满目,全部是香膏、胭脂、水粉、眉墨……每一样都有十几种可供选择。 不用做“孔雀”,却要做京剧演员吗?楚月吟在心中哀叹。趁着姑姑低头在匣子里挑选着,她“镇定”出声:“不要太过浓艳,皇上不喜欢。” 欣悦姑姑闻言停了手,抬头看着这个即将入宫为后的女子。 楚月吟不动声色,心中暗道:宫中的妃嫔,哪一个不是浓妆艳抹,非要让皇上一见之下惊艳方肯罢休,而自己与众不同地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怕是让这个见惯了妃嫔争宠戏码的资深姑姑“刮目相看”了吧。 楚月吟以为她的“无礼要求”会遭到拒绝,不料欣悦姑姑细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脸,淡淡地点头道:“皇后娘娘天生丽质,如同清水出芙蓉,浓艳的妆容反而会掩盖掉您的优点。欣悦就帮娘娘化一个自然一点的妆吧。” 欣悦姑姑的手艺很好,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化好了妆。镜中的美人有一张恰到好处的鹅蛋脸,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粉面桃腮,鼻若悬胆,眉似远山黛,眼如秋波横,尤其是一张樱桃小嘴含着三分浅浅笑意。饶是看遍了宫中姹紫嫣红、环肥燕瘦的欣悦姑姑也看呆了。 楚月吟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既庄重又优雅,正符合她即将被冠与的身份---皇后。楚月吟客气地道:“谢谢姑姑!你的手艺很好,我很喜欢!” 欣怡姑姑愣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常态:“皇后娘娘过奖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说完慢慢地退了下去,站在楚月吟身后四、五尺外。 终于结束了!此时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和衣假寐片刻,只要不弄乱喜服、发髻和妆容。楚月吟心中暗喜,打着如意算盘,可是下一刻她就笑不出来了。 原来欣悦姑姑一退下,一直在旁边伺候的两个宫女就将一个雕花漆木箱子搬了过来。看她们有点费劲的样子,楚月吟猜测箱子里装着的东西一定很重。 喜婆重新走上前来,指挥着宫女打开箱子,将里面的凤冠小心翼翼地搬出来。楚月吟一见,顿时被凤冠上面硕大繁多的珠宝耀花了眼睛,眼珠子都不会动了。她直直地看着它,无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然后呆呆地任喜婆和宫女们把凤冠戴在她的头上。 凤冠戴在头上的那刻,楚月吟的第一感觉就是太重。怎么可能不重呢?用了那么多珠宝制作,而且每一颗宝石都价值连城。单说那些垂至肩上的流苏,密密麻麻的,不知道用了几百上千的珍珠串成。 楚月吟努力提起精神,挺直了颈项,从镜子中打量着自己头戴凤冠、身穿喜服的样子。高贵!美艳!大方!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么多珠宝戴在头上、穿在身上,能不高贵吗? 喜婆和宫女们交口称赞起来,就连那个一直表情寡淡的欣悦姑姑也露出了欣赏的浅笑。 “嬷嬷,这凤冠可以上花轿前才戴吗?”这才戴了一小会儿,楚月吟就已经觉得腰酸脖子痛了,要是一直戴着,恐怕还没等到上花轿,她就要“因伤殉职”了。 “这……”喜婆不敢拿主意,转头去看楚月吟身后的欣悦姑姑,见欣悦姑姑点头,方笑着回道,“就依皇后娘娘,上花轿前再戴吧。” 喜婆与欣悦姑姑之间的交流,被楚月吟看在眼里。她从镜子中看向身后的欣悦姑姑,不到三十岁的样子,穿的是桃红色的宫装。可见欣悦姑姑年纪不大,在宫中的品级却不低,已经是一等女官了。 再看那喜婆,穿的是墨绿色的宫装,这是二等女官的服饰。而那几个宫女穿的则是浅粉色的宫装,说明她们是某个宫里的近身宫女,专门贴身伺候妃嫔。如果是负责其他事项比如浣衣、打扫之类的宫女,穿的则是浅绿色的宫装。 欣悦姑姑是慈宁宫赵太后的人,原本不需要出宫为大婚之事奔波,但她今日却是奉了主子的旨意,特地来为楚月吟操持,顺便暗地观察这位后宫之主的品行。 当下,见楚月吟从镜中暗暗打量她,欣悦姑姑走上前来,轻轻拂了一礼,道:“此时离皇后娘娘出阁还有一段时间,皇后娘娘要不要休息一下?”花桥入宫之后,宫中会有盛大繁琐的大婚仪式,新娘子必须要有很强的体力和毅力才能坚持到最后。 楚月吟点头,确实要抓紧时间养精蓄锐,但她考虑的却不是欣悦姑姑想的这些,而是夜晚如何和宇文骅斗智斗力。 欣悦姑姑指挥着几个宫女整理好床榻,在床头竖着放上柔软的枕头,让楚月吟斜靠着床头小憩,然后退到远离床榻的地方,静静地守着。 满目刺眼的红色,加上这么多外人在她的房中,哪里会睡得着?楚月吟想着,还是轻轻闭上了眼眸,打算假寐休息一下,补充一点精力。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却真的睡着了。 ------------ 第二十六章 盛大的婚典 天亮了,骤雨停了,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楚府外锣鼓震天、鞭炮响彻天地,迎接新娘子的花轿如期临门。 过了一会儿,身穿大红喜服、头戴凤冠、蒙着喜帕的楚月吟被喜婆背出了楚府,送上了花轿。花轿在冷锋带领的侍卫护卫下,在城中走了一圈,方回到皇城,从乾元门抬了进去,直到太和殿前停了下来。 迎亲的队伍和护卫的队伍离开花轿,跪在了汉白玉铺就的大道两旁,和一大早就等候着的文武百官一起低首敛眉,恭候着宇文骅的驾临。那个丰神俊朗的天子身穿着大红的喜服,缓缓地顺着石阶走下大殿,走向停在大道上的花轿。 四周一片寂静。楚月吟坐在花轿中,紧张地绞着手中的丝帕。突然,轿子发出很大的声响,她吓了一跳,并且感觉到轿子震动了一下,然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梓童,请下轿!” 宇文骅!原来那响声是他踢轿门发出来的。楚月吟起身,弯腰出了轿子,还未站定,柔荑就被一只大手牵住,然后被宇文骅带着往前走去。因为头上蒙着喜帕,又不能低头看路,楚月吟走得很是小心翼翼,这一来就有点跟不上宇文骅的步伐了。 “怎么了?”宇文骅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 “没,没事!”楚月吟正全神贯注地支撑着那顶沉重的凤冠,突然听到宇文骅的问话,吃了一惊,“我……臣妾看不见路。” 宇文骅瞬间明白了她的窘迫,停住了脚步。 楚月吟感觉到身边人停下,正觉得奇怪,突然柳腰被一只铁臂箍住,然后整个身子一轻,被宇文骅拦腰抱起。 “抱住朕。”耳边传来宇文骅的低语,楚月吟脸一热,双手听话地揽住了他的颈项,这样一来,她的螓首就顺势靠在了他的胸前。 “嗯。”宇文骅发出一声低哼。 楚月吟隔着喜帕,看不到宇文骅的神情,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不安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别乱动。”宇文骅边说边迈开大步,顺着高高的台阶一步一步地走上大殿,身后跪了一大片的文武百官,全部低着头。 昨夜,听欣悦姑姑讲述大婚仪式,这太和殿的石阶是要皇帝和皇后一起走上去的。宇文骅抱着她走上去,算不算“犯规”? 从宇文骅的身上传来一阵阵的热,楚月吟感觉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热,恐怕已经红的像要滴出血来了吧,幸好有喜帕遮着。她有点不自在,螓首在宇文骅的胸前挪动了一下。 “不是叫你别动的吗!”耳边传来宇文骅低低的吼声,楚月吟一怔,不知道她哪里惹到他了。突然,仿佛灵光乍现,楚月吟好像知道宇文骅为什么发怒了。她试探地又再挪动了一下螓首。 果然,宇文骅又爆发了:“楚月吟!你再动朕就把你扔下去!” 赤-裸-裸的威胁!楚月吟暗暗偷笑,果真是凤冠上的珠宝硌痛了他。不过宇文骅出言威胁,她倒也不敢再动了。要是激怒了他,真把自己扔下地去,众目睽睽之下,多丢脸,她以后可怎么做后宫之主啊!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宇文骅终于停住了脚步,将楚月吟放了下来,扶她站稳之后方放开手。两人并肩静静地站着。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熏香味道,看来是在这大殿上设了喜堂,点了拜堂用的红烛。头上的凤冠仿佛越来越重,楚月吟努力挺直腰身,手心开始冒出细汗。 这时,大殿外传来一声清亮的喊声:吉时到! 殿内有人跟着大声道:“吉时到!大婚仪式开始!” “一拜天地!” 宇文骅碰了一下楚月吟的柔荑,示意她与他一起转身。此时殿外传来哗啦声,像是很多人撩袍裾的声音。楚月吟觉得有些纳闷,不及细想,与宇文骅一起跪在了地上。 要不是头上盖着喜帕,楚月吟会看到,原本朝着大殿方向跪着的文武百官,在她与宇文骅跪下之前全部调转了方向,向着乾元门的方向也就是南方跪拜,就连殿内的侍从官们包括主持仪式的首席侍从官也全部跪在了地上。原因很简单,九五之尊跪了,谁敢不跪,谁又敢让天子跪自己?所以他们无一例外地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跪拜。 大殿之上,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就是皇帝的亲母,当今的太后---赵沐琴!当所有人跪着的时候,唯有她安坐在椅子上,等着。当所有人低首敛眉之时,唯有她注视着身穿喜服的一对新人。 因此,赵太后将宇文骅和楚月吟之间的互动看得清清楚楚。赵太后很好奇,跪在宇文骅身边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让皇儿不顾朝臣的异议执意立她为后。 “二拜高堂!” 宇文骅和楚月吟转回身,向赵太后跪了下去。大殿外再次稀里哗啦地跪了一大片。 “夫妻对拜!” 楚月吟再次转身,面向宇文骅跪了下去。这一次,宇文骅没有跪,他只是微微欠了欠身,顺势将楚月吟扶了起来。 “礼成!” 楚月吟轻轻吁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待会就要被送入洞房了吧。她暗自打算,一到洞房就把凤冠摘下来,再继续戴下去,脖子都要断了。可是,她的柔荑再次被宇文骅牵上,被他带到了大殿外,面向文武百官站着。 “众卿家平身!”宇文骅特意聚了聚真气,威严的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谢皇上!”百官齐声道,然后站了起来。 宇文骅将楚月吟的身子转向他,揭掉喜帕,把凤冠上垂着的流苏拨到后面,看着她倾国倾城的脸和微微诧异的表情,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大红的喜帕飘落在地。宇文骅拉着楚月吟的手,将她的身子再次转向文武百官。 “众卿家抬起头来!她---楚月吟,从这一刻开始便是朕的皇后,藏渊国的皇后!你们要像效忠朕一样效忠她!”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臣等誓死效忠皇上,臣等誓死效忠皇后娘娘!”众口同声,声音响彻整个太和殿之上。 楚月吟望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目瞪口呆,强装镇定。 ------------ 第二十七章 同辇搽药油 “好!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朕在保和殿设宴款待众卿家,朕和皇后也会出席。众卿家不必拘泥君臣之礼,今夜不醉无归。”宇文骅在众臣的叩谢之声中转身,拉着楚月吟的手走回殿中。 “母后,待会的喜宴您参加吗?”宇文骅对着赵太后恭恭敬敬地道。 “今日是皇儿娶皇后的大喜日子,这喜宴母后自然要参加,不过母后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也不喜饮酒,早早就要去歇息了。”赵沐琴笑着道,温和的眸光转向楚月吟,“吟儿,抬起头来让母后好好看看你!” “臣媳遵旨!”楚月吟缓缓抬起头来,她也很好奇太后的样貌,听她的声音柔美婉转,估计年纪不会太大。 果然,按照宇文骅的年纪推算,太后应该已经四十出头了,可是她保养的非常好,乍眼望去,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她的容貌极美,眉目间与宇文骅有些相像,浑身上下透着雍容华贵。 楚月吟看着的时候,赵沐琴从椅子上站起,轻移莲步,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柔荑,眸光细细地扫过她的眉眼。 “皇儿好眼光,吟儿这副可人模样连母后看了都心动,难怪皇儿巴巴地赶着娶进门来。” 楚月吟俏脸一红,更添了几份娇羞。 “母后就别夸她了,您看她都不好意思了。”宇文骅朗声大笑,铁臂揽住楚月吟的柳腰拉向他的怀里,“母后,皇儿先带月吟去稍事歇息,待会去参加喜宴。您要不要也去歇息一下?” “你们去吧,母后会照顾自己。”赵沐琴招来一个身穿桃红色宫装的女官,在她的搀扶下,转入后殿离开。 “恭送母后!”宇文骅拉了楚月吟一起行礼,然后带着她一起离开太和殿,上了早就等候在殿外的华贵车辇。 车帘放下的一刻,宇文骅松开楚月吟的手,靠着锦垫闭上眼眸假寐。 楚月吟也想休息一会儿,可是头上的凤冠沉得很,又不能摘下来,以免弄乱了发髻,失了礼数。她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然后忿忿地斜睨着身旁的宇文骅。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宇文骅早就被她千刀万剐了。 “怎么了,是凳上有钉子,还是你怕朕吃了你?”宇文骅突然睁开了眼睛,调笑起她坐立不安的样子。 “我……臣妾也想休息。”楚月吟用哀怨的目光看着宇文骅倚着车壁、全身放松的样子。 宇文骅了然地看着她头上的凤冠,侧过身子,伸手要帮她取下凤冠。 楚月吟连忙往后退,看着宇文骅停住手不悦的神情,喃喃地解释道:“欣悦姑姑说过,凤冠要进了洞房由皇上亲自揭了喜帕之后才能取下,否则……不合礼数。” 宇文骅挑眉问道:“朕已经在群臣面前揭了喜帕,你不愿取下凤冠,是要戴着它参加喜宴直到晚上?还是想现在就和朕入洞房?” 楚月吟想说,这两样她都不想选。她偷偷看了看宇文骅的脸色,决定还是不要激怒他为好。 “臣妾若摘了凤冠,头上可是光着的。皇上可不可以召冯嬷嬷来帮臣妾整理一下仪容?” 宇文骅撩开车辇上的窗帘子,对着外面道了一句:“墨羽,你找个人去传冯嬷嬷到听雨轩,伺候皇后整理仪容。” “是!”墨羽招手唤了个侍从过来,吩咐了他几句,让他速速去办。 太好了!很快就可以摘下凤冠了,它都快要把自己的脖子压断了。楚月吟抿着嘴偷笑了起来,不料被放下窗帘子回过头来的宇文骅看到。笑意还挂在嘴角,来不及发出惊呼,她人就已经进了宇文骅的怀中。 他一边帮她摘下凤冠,一边道:“你倒是舒服了,可是朕却一直在痛呢。” 楚月吟愕然地抬头看着他,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宇文骅无奈地拉过她白皙的柔荑,将一个白瓷瓶放在她的手心里,然后指着自己的胸前,道:“就是这里,快帮朕揉揉,也不知道黑了没有。” 这真是人们口中那个英明神武的皇帝?不是说他文治武功均属一流,如今只不过是被凤冠上的珠宝硌了几下,用得着委屈地向她诉苦吗? 楚月吟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白瓷瓶,半晌才反应过来,宇文骅是要自己帮他搽药油。 等到了听雨轩,找个宫女帮他搽吧。楚月吟边思忖着边抬起头来,顿时浑身一震,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发出一声惊呼,本能地伸出手去推开宇文骅,然后快速往后退去,结果身子一下子悬空,狼狈地跌坐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她手一松,白瓷瓶掉到华美的地毯上,骨碌地滚动了几下,才缓缓停了下来。许是瓶盖原本就没盖稳,也可能是撞击力导致瓶盖脱落,白瓷瓶里的药油流了出来,绿色的药油在散发出清新淡雅味道的同时,慢慢地渗进了地毯里。 一时之间,两人都被这一意外惊住了。片刻之后,两人几乎同时清醒过来。 “你……你为什么脱衣衫?”楚月吟尴尬地羞红了脸,别开眼去,不动声色往后挪动着身子,试图远离宇文骅。 该死!她是因为看到他裸着的胸膛才惊的跌下去的?她可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后!不像其他妃嫔那样含羞带怯地等着他宠幸也就罢了,竟然敢推开他,还想逃走! 宇文骅低吼:“朕不脱衣衫,你怎么帮朕搽药?!还不快点过来!”他睨着她,眼底翻滚着暗黑的波浪,仿佛藏在黑夜中的猛兽,随时准备扑向她,将她撕裂。 果然,之前的温馨和睦只是假象,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他---高高在上的帝王,桀骜的九五之尊。楚月吟哀叹,这样的开端可不是好事。她不想做他的妻子,可是她想在后宫里好好地活着。 “楚月吟,镇定!”楚月吟在心中给自己打气,用力深呼吸,她捡起地毯上的白瓷瓶,然后慢慢地挪到宇文骅身边。 “皇上,搽……搽哪里?”她低着头颤颤地问道,见宇文骅没有出声,奇怪地抬头看他,立马被他难看的脸色吓得差一点又掉了药瓶。 好像是这里吧。她往手心里倒了一些芳香的药油,凭着记忆找到她之前倚靠着他胸膛的位置,将药油涂抹在上面,轻轻地按摩着…… 她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手心下的肌肤变得越来越烫,头顶上也传来他浓重的呼吸声。她吓得收回了手,可是他不给她逃离的机会,铁臂一伸将她锁在了怀里。 ------------ 第二十八章 听雨轩小憩 “不要!”楚月吟惊慌起来,双手用力抵着宇文骅的胸膛,可是根本阻止不了他的靠近,眼看他的唇就要贴上她的。 “启禀皇上,听雨轩到了!”车辇外传来墨羽清朗的声音,紧接着车辇停下,宇文骅也停住了动作。 时间刚刚好,墨羽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楚月吟轻轻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如获大赦。她轻轻地往后挪了挪身子,离开一些。 宇文骅定定地看着楚月吟的一举一动,突然俯身过来,故意将热气吹进她的耳中,并且喃喃低语着:“朕不急,等今夜洞房花烛之时朕再好好地与梓童培养感情。” 楚月吟感觉身子一麻,然后大片大片的红云浮上脸颊,然后向耳后、颈项漫延……怎么办?她心中忐忑不安,思前想后。 “走了。”宇文骅好笑地看着楚月吟一脸的娇羞、一脸的……沉思,见她充耳不闻,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只是怔怔地让他拉着她的柔荑,跟着他走到帘子前。宇文骅睨了楚月吟一眼,干脆将她拦腰抱起,踩着藤制脚踏下了辇,径直进了听雨轩,把她放在临窗的软榻上。 见皇上和皇后进了听雨轩,冯嬷嬷赶紧带着几个宫女过来行礼。 “老奴(奴婢)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宇文骅微微抬了抬手,威严地道:“平身!冯嬷嬷,帮皇后整理仪容吧。” “是!” 宇文骅看了一眼仍在神游的楚月吟,缓步走出听雨轩,背着手站在湖边,欣赏着湖上的风光。此时已是秋天,湖边的荷花早已开败,只留有满目的荷叶和些许莲蓬。 冯嬷嬷带着那几个宫女将楚月吟搀扶到锦凳上坐下,两个宫女抬着一面大铜镜站在前面,冯嬷嬷则站在她的身后,身旁还站着一个宫女,按照冯嬷嬷的指示传递着所需的物品。 冯嬷嬷解开发髻,重新绾了一个繁复的发髻,然后在高耸的云髻上插满了簪花。每一朵簪花都是用黄金制成的,上面镶嵌着名贵的宝石。发髻的两边,各斜插着一支金凤步摇,凤嘴里衔着硕大的东珠,用金珠串成的流苏一直垂至耳下,在香肩一寸之上轻轻摇曳。 “皇后娘娘,已经整理好了。娘娘可还满意?”冯嬷嬷满脸带着笑,向楚月吟禀报。 冯嬷嬷在她头上忙着的时候,楚月吟却在脑子里思索着今夜脱身的方法,可是能想到的方法都被她自己否定掉了。冯嬷嬷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拉了出来,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然而,当楚月吟将目光投向铜镜时,脸上的肌肉禁不住轻轻抽动了几下,勉强地扯出一丝笑容。满头的黄金和宝石,光灿灿地耀花了她的眼睛。就算这里是皇宫,也不用这么奢侈吧? “好吧,今日是大婚,我忍了!”楚月吟边想边“咬牙切齿”地道:“满意,我很满意!明日到我宫中领赏!” “谢皇后娘娘打赏!”冯嬷嬷带着宫女们恭恭敬敬地拂了一礼,退出了听雨轩。 楚月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四下打量着这听雨轩:面积不大,但是装饰得很雅致,没有床榻,只有一张紫檀八仙桌和几张锦凳,窗边摆着供临时休憩用的软榻,然后便是墙上挂着的几幅水墨字画。 一阵清风吹来,卷起了窗前挂着的纱帘,带来润湿氤氲的水气。一湖秋色就那么突然地闯入楚月吟的眼中。她惊喜地睁大了水眸,快步跨出听雨轩临湖的那扇小门。 有人已经先她一步,正背对着她站在汉白玉的栏杆前凭栏远眺。宇文骅头戴金冠,肩上垂着墨黑的发丝,与大红的喜服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个男子,单单看高大挺拔的背影就已经极其诱人,更何况他还身份高贵、权倾天下。 可惜,他可以凭借权势让天底下的女子臣服,唯独不包括她,因为她只凭爱来选择良人。嫁给他,做他的皇后,并不代表着她会把心给他。 楚月吟走到宇文骅的身边,默默地看着潋滟的湖光。 良久,宇文骅收回目光,转过头来看着她。能够与自己比肩的人,会是她吗?他问自己,心中却没有确定的答案。 “走吧。”宇文骅迈开大步,沿着汉白玉铺就的回廊走向停在听雨轩外面的车辇。 楚月吟连忙跟了上去。来时她一直失神,清醒时已经在听雨轩里。此时沿着听雨轩的回廊走着,她发现听雨轩竟然是建在湖面上,通过一条回廊与陆地相连。她看着湖面上繁茂的荷叶,好像明白了听雨轩名字的由来---下雨的时候,坐在听雨轩里聆听着雨滴打在荷叶上的声音,是一件多么惬意的美事。 坐着车辇,宇文骅和楚月吟很快就来到了保和殿。文武百官早已经恭候多时,就连赵太后也早就到了,正在后殿的暖阁里品着茶。 侍从官高声通传:“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文武百官纷纷跪在地上,恭迎圣驾。 “众卿家平身!赐座!”宇文骅朗声道,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让殿中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先向太后示意了一下,坐在了殿上中间的位子上,赵太后坐在他的左手边,楚月吟则坐在了他的右手边 “谢皇上!”众人入席,按照官职品级端坐在规定的位子上。 宇文骅朝首席侍从官蒋琦点了点头,蒋琦轻轻朝后面做了个手势,示意可以上菜了。 宫女们捧着佳肴美食鱼贯而入,很快菜就上齐了。宇文骅没有急着起筷,下面的大臣们自然也不敢动筷。 宇文骅锐利的目光扫过非常靠前的一张桌子。那桌子上摆满了佳肴,桌前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他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蒋琦看到,连忙过来耳语道:“启禀皇上,颐和轩那边刚刚送了信过来,说是皇甫公子宿醉未醒,已经灌了醒酒汤,醒了之后孙鋆会马上送他过来。” “嗯,知道了。”宇文骅挥手让蒋琦退下,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素鹅放到太后的碗里,又夹起一块鸡肉放在楚月吟的碗里,最后才夹了菜送入自己的口中。 ------------ 第二十九章 暧昧的一幕 大臣们见皇帝起筷了,方拿起筷子,品尝起面前的美食来。他们身后的宫女拎着酒壶,上前为他们斟酒。一开始他们都很拘束,三杯酒下肚之后,就开始放松了下来,一边欣赏着御前表演的歌舞,一边与左右前后的同僚攀谈。 接着,文官以丞相夏知章为首,武官以兵马大元帅窦韬为首,开始轮番上前来向皇帝、皇后敬酒。宇文骅倒是来者不拒,可是楚月吟酒量有限,几杯之后,她就有些不胜酒力了。 宇文骅见状将她拉入怀中,让她靠着他休息,他一人将臣子们的敬酒独力挡了下来。 “皇上,皇甫公子来了。”蒋琦走近宇文骅身边,低声提醒他。宇文骅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来了?楚月吟从宇文骅怀中抬起头,只见皇甫彦正站在前面躬身行礼。当他抬起头时,楚月吟的心好像被锤子重重敲过一样。这真是那个俊美无俦的皇甫彦吗?虽然衣衫整齐,面容清爽,应是来之前特意洗梳过,但是掩盖不了满眼的红丝、一脸的苍白。这样的他,让她看了莫名地心痛! 皇甫彦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宇文骅怀中的楚月吟,道:“彦来迟了,自罚三杯,请皇上见谅!” “无碍,来了就行!”宇文骅开怀大笑起来,招手让宫女过来斟酒。 “彦祝皇上与皇后娘娘白头到老,永结同心!”皇甫彦爽快地拿起酒杯,一杯、两杯、三杯!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楚月吟写满担心的脸,自嘲地勾唇一笑,脚步轻浮地端着酒杯回到座位上继续喝酒。 楚月吟的目光追随着皇甫彦的身影,见他一点也不爱护自己的身子,明明宿醉刚醒,仍然不管不顾地喝酒,还喝得那么急。 突然,一只大手捏着楚月吟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回去,宇文骅的唇瞬间就贴上了她的樱唇。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撬开了贝齿,将醇香的美酒灌了进来,并逼着她咽了下去,方才放开她。 这酒一下肚,就好像压跨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楚月吟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子滑落在地毯上,头枕着宇文骅的大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宇文骅好笑地看着身上的楚月吟,正要让人去拿毯子来,转念一想,招手让蒋琦过来,低声吩咐他找两个壮实的嬷嬷来。 过了一会儿,李嬷嬷和张嬷嬷过来跪拜后,一左一右将楚月吟扶起。李嬷嬷俯下身去,张嬷嬷则帮忙着把楚月吟放到她的背上,并将一件厚实的披风覆在楚月吟的身上,然后紧跟在后面护着,一前一后出了保和殿。 赵太后若有所思地看着被背出保和殿的楚月吟,转回头来看着宇文骅,一脸柔和的笑容。 “皇儿,母后乏了,先去歇息了。皇儿不要喝太多酒,也早早去歇息吧。” “皇儿谨遵教诲。”宇文骅扶赵太后起身,欠身道:“恭送母后!” 一直在旁边候着的欣珈姑姑连忙带着两个慈宁宫的宫女上前搀扶赵太后。宇文骅目送着赵沐琴离开。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声,宇文骅下意识地回过身来。原来是席下有人喝醉了,吐了满地污物。那个人不是别人,竟是姗姗来迟的宁熹国二皇子皇甫彦。 宇文骅几不可见地皱了皱浓眉。他深知皇甫彦的酒量一贯很好,只是为何今日不过喝了几杯酒就醉得如此失态? “公子!”孙鋆着急地抚着皇甫彦的背,过了一会儿,见皇甫彦不再吐了,才扶起他,拿了巾帕替他拭了嘴角的污迹。皇甫彦微微抬起头来,惨白的脸正巧对着宇文骅,看样子是宿醉未醒又再喝酒的缘故。 “孙鋆,我的头很痛!”皇甫彦抓住孙鋆胸前的衣襟,把头靠了上去。孙鋆则安抚地轻轻拍着皇甫彦的背。身材魁梧的孙鋆就好像一棵高大的树木,任由虚弱的皇甫彦攀附着。 这一幕,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全部落在宇文骅和一众大臣的眼里。宇文骅高高地站着,俯看着皇甫彦,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嘲笑,那些百官也开始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此时,孙鋆只关心皇甫彦的身体,对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充耳不闻,他若无其事地抱拳,不卑不亢地对宇文骅道:“皇上,我家公子身体不适,请允许在下送公子回颐和轩休息。” “去吧。好好照顾皇甫公子。”宇文骅点了点头,允了孙鋆的请求。 孙鋆飞快地抱起皇甫彦,一阵风似的从保和殿上消失了。保和殿上鸦雀无声,不知道是吃惊于孙鋆的毫不避忌,还是惊诧于他那出众的轻功,抱着一个成年男子却一点也不吃力,一眨眼就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要知道这大殿之上,可是坐着几个武艺高强的将军。 宇文骅扫了一眼众人脸上的神色,心中暗暗嗤笑一声。他举起酒杯朗声道:“众卿家,怎么都停了?今日是朕大婚的日子,众卿家要放开了喝,不醉无归!”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举起酒杯,畅饮起美酒来。大殿里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殿外,正准备上辇的赵沐琴被一阵疾风惊住了脚步。她看着刚从身边掠过此时已至宫门的魁梧身影,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中。 月光下,楚月吟在李嬷嬷的搀扶下,正脚步浮浮地走在保和殿通往坤宁宫的大道上。原本李嬷嬷和张嬷嬷要把她背到车辇上,送回坤宁宫。可是一出保和殿,被晚风一吹,楚月吟整个人清醒了一些,她拒绝坐车辇,执意要沐浴着秋天的月光步行回坤宁宫。潜意识里,她知道自己今日酒喝多了,必须趁着时间还早,赶紧散掉身上的酒气,恢复清醒的意识,否则被人吃了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突然一阵诡异的疾风刮过,李嬷嬷被什么东西撞到,飞到了一丈之外,拿着宫灯在前面照亮的张嬷嬷也惊得跌坐在地上,宫灯脱手,眼看就要摔落在石板路上,被人以一个海底捞月的潇洒姿势稳稳地拿在了手里。 楚月吟失了李嬷嬷的搀扶,整个身子转了一圈,软软地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里。她睁开朦胧的双眸,看向抱着她的男子。 “你是谁?”那人背着月光,楚月吟看不真切他的面容,只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味。谁知她这一张口,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她的口中,未作一丝停留,便滑下了她的咽喉。 ------------ 第三十章 被谁下毒了 楚月吟大吃一惊,努力睁大了眼眸,想要看清楚眼前的男子是何人,为什么要喂她吃药丸。是毒药吗?他的目的是什么?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即晕了过去。 李嬷嬷摔的很重,躺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张嬷嬷回过神来,看到皇后被一个男子抱着,吃惊不小,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冲着男子的背影喊道:“快放开皇后娘娘!” 那男子没有说话,只抬起一只手,像是要摸楚月吟的脸,尚未触到便转了方向,捂着自己的嘴,用另一只手将楚月吟用力推向张嬷嬷。 张嬷嬷连忙伸手来扶,可是男子的力度太大,楚月吟撞在张嬷嬷的身上,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张嬷嬷很悲哀地成了楚月吟的肉垫子,并且扭到了腰。可是这对她来说,却是幸之又幸的事,因为若是尊贵的皇后娘娘摔伤了,她可就不是扭到腰这么简单了,一顿板子恐怕是少不了的。 又是一阵疾风,那两个男子突然就不见了,只留下一盏平平稳稳放在地上的宫灯,告诉张嬷嬷她们刚才的一幕是真实发生过的。 过了一会儿,李嬷嬷缓过劲来,从地上爬起,走过来将昏迷的楚月吟扶起。 “张嬷嬷,你起得来么?” “我扭了腰了,靠自己一个人的力气恐怕是起不来了。你帮我一把。” 李嬷嬷一手扶着楚月吟,一手递给张嬷嬷,让她借着自己的力坐了起来,然后让楚月吟靠在张嬷嬷的身上。 “皇后娘娘晕过去了,我去找车辇过来,你小心扶好娘娘。” “你快去快回,我怕支撑不了太久。” 李嬷嬷刚走出几十步,就看见前面有灯光,还听到了车辇轮子碾压道路的声音,于是欣喜地快步迎上前去。 听到李嬷嬷的招呼声,一个人从车辇前部跳了下来。李嬷嬷一见此人,连忙躬身行礼。 “老奴见过冷将军!” 冷锋看了一下李嬷嬷的身后,没有人,奇怪地问道:“皇后娘娘在哪里?你不是送皇后娘娘回宫的吗?” “禀冷将军,老奴确实是送皇后娘娘回宫,但是路上出了一点小意外。” “什么意外?皇后娘娘怎么样了?”冷锋一把抓住李嬷嬷的手臂,声音失了一贯的冷静,透着几分的紧张。 李嬷嬷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回道:“皇后娘娘晕了过去。” 冷锋放开手,道:“在哪里?快带我去!” “是!”李嬷嬷带着冷锋沿着来时的路去找楚月吟。 冷锋示意身后的车辇跟上,然后紧跟在李嬷嬷身后,刚转过一个拐弯,他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楚月吟。他越过李嬷嬷,飞身过去,蹲在楚月吟的身前。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冷锋轻声唤了几次,可是楚月吟仍然紧闭着眼眸。他着急起来,伸出右手便要抚上她的皓腕,准备替她把脉。 “嗯……”一声娇吟,楚月吟扑闪着纤长的羽睫,悠悠醒来。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蹲在身前的冷锋,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道:“冷将军,怎么是你?” 楚月吟心道:难道刚才那个男子是他? 冷锋见她醒了,松了一口气。 “属下奉了皇上之命出来办事,离开保和殿的时候看到车辇仍然停在殿前,担心皇后娘娘走乏了却找不到车辇,所以带了车辇过来寻找,半路上遇到李嬷嬷,才知道娘娘晕倒了。” 原来是这样,那么刚才的男子就不会是他了。会是谁呢?楚月吟想起那粒被自己吞进肚里的药丸,不禁打了个寒颤。 “皇后娘娘是不是觉得冷?”冷锋细心地发现了她的异样,伸手便要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 “我不冷……是有点冷,是刚才有风吹过的缘故,上了车辇就好了。”楚月吟有点语无伦次了,她觉得中毒的事还是先瞒着,自己想办法弄清楚下毒的人是谁,下的是什么毒,以及那人的目的。 冷锋招手唤车夫把车辇驶过来,正打算将楚月吟抱起,发觉不妥,又讪讪地把手收了回来。 李嬷嬷机灵地走上前来,将楚月吟搀起,扶着她上了车辇,然后又回来扶起张嬷嬷,跟着车辇慢慢地走着。因为这架车辇是天子之车,除了皇帝和皇后,其他人都不能坐。就算是宇文骅的爱将冷锋,也只能、只敢坐在车辇的前部,即车夫旁边的位置上。 冷锋一直将楚月吟送到坤宁宫才离开,去和手下的一个侍卫会合。那侍卫在他耳边低语,将探查到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冷锋听完,让他继续守在颐和轩的外边,自己则回了保和殿复命。 楚月吟一到了坤宁宫,便被送进了洞房。她四下打量了一下,只见洞房里挂着大红色的帷帐,点着大红色的喜烛,窗上贴着大红色的“囍”字,房间中间的红木桌子上则摆着一壶酒、一对酒杯以及花生、莲子等八样小吃。 满目的喜庆,刺眼的红色。楚月吟在心里哀叹一声,坐在了床榻上。思前想后了好半天,直到一个宫女殷勤地送上醒酒汤,她才发觉自己清醒得很,醉酒的症状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真奇怪!上一次醉酒,她可是足足睡到了第二日的巳时。 怎么办?一个宇文骅已经不好对付了,她怎么又招惹上了另一个男子,才刚进宫就给她下毒。 困顿侵袭上身,楚月吟只觉得很累,不想继续思考这个一时根本就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她看到冯嬷嬷站在宫女的队伍中,便唤了她过来。 “冯嬷嬷,帮本宫拆了发髻,本宫要休息了。” “是!”冯嬷嬷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摘下发髻上的首饰,拆散了发髻,又仔细地用象牙梳把楚月吟的青丝梳顺,如瀑布般垂至盈盈一握的腰上。 楚月吟回到床榻上坐下,对站在一旁的一众宫女道:“你们都退下吧。” 冯嬷嬷带着宫女们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鱼贯退了出去,没有走远,在门外的院子里排成两排,静静地站着。她们要一直守到宇文骅来到,不需要她们伺候了才能离开。 天色还亮着呢,楚月吟估计宇文骅不到天黑不会过来,于是放心地褪了最上面的喜服,穿着依旧是大红色的中衣躺在了床榻上,盯着大红色的纱帐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第三十一章 洞房花烛夜(1) 迷迷糊糊之间,楚月吟入了梦乡。她仿佛身处一个温暖如春的山谷,这里绿树成阴、鲜花盛开、百鸟争鸣,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弯弯曲曲地穿过整片山谷。她漫步在山谷里,沐浴着微湿的空气,随手攀下身旁的枝条,嗅着枝头花朵的芳香。突然,从花丛中掉了什么东西下来,凉凉的,在她的脸颊上缓缓的爬动着。 楚月吟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倏地坐了起来。身边有人!她转头去看,正对上宇文骅那双幽深的眸子。看他怏怏收回手臂的样子,分明已经在榻边坐了有些时间了,毫无疑问,梦中那骇人的毛毛虫其实是宇文骅冰凉的手指。 “皇上……您什么时候来的?”楚月吟四下看了看,原来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昏黄的灯光暖暖地洒满了新房的每一个角落,可是她的心却因为坐在榻边的人一点一点地生出了寒意。 “来了一会了。朕看你睡得很熟,便没有唤你。”宇文骅站起身,走到桌前坐下,拿起酒壶往两只酒杯里斟满了美酒,然后笑吟吟地看着楚月吟下了床榻,手忙脚乱地将喜服重新穿上,眼眸里浮上了淡淡的戏谑之意。她现在穿上了,待会还不是一样要全部脱了。 新房里只有楚月吟和宇文骅两个人,她有点后悔刚才把宫女们都遣走了,却没想到即便她们在房中又如何呢,宇文骅根本不用说话,只要一个简单的手势,她们就会没有任何异议地离开。正如此时,不但房中没有第三个人,就连房外的院子里也是半个人影俱无。 楚月吟慢慢地走到桌前坐下,接过宇文骅递过来的合卺酒,缓缓地送到唇边。可以不喝么!她心里大叫,脸上却不敢露出一分一毫不情愿的神色。 宇文骅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突然道:“要朕喂你吗?” 咳、咳、咳……楚月吟刚把酒倒入口中,听到宇文骅的话语,眼前马上闪过之前喜宴上宇文骅强行喂酒的一幕,顿时被酒呛到了,连声咳嗽起来。 “长夜漫漫,梓童急什么,待会朕仍由你‘处置’就是了。”宇文骅伸手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背,吐出的话语却带着三分的调笑。 楚月吟无语地盯着他的眸子。即使他的动作是那么温柔,话语是那么诱人,待她如同最亲密的恋人一般,可是他的眸子出卖了他真正的心思。因为那里没有爱,只有冷静和算计。 帝王无情,她不会奢望他的爱情。 宇文骅头一仰,把酒一饮而尽。他重重地放下酒杯,伸出一双铁臂,紧紧地抓住楚月吟的肩膀,将幽深的眸光放在她的脸上,不转睛地盯了片刻。 楚月吟被他盯得心里发了慌,不自觉地眨了眨水眸,浓密的羽睫扑闪了几下,最终低垂了下来,在下眼脸处画下一片朦胧的阴影。 宇文骅勾起嘴角,用力将楚月吟拉了起来,然后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喜床。接着,重重纱帐被放了下来,遮住了一床的旖旎春色。 “不……不要!”楚月吟被宇文骅紧紧地压在床榻之上,两人的身体之间没有一丝缝隙。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即便身上的这人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可是她的心中仍然有着一丝的不甘,她把身子绷得紧紧的,仿佛即将面临的是可怕的凌迟一般。 宇文骅好像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将五官分明的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把温热的鼻息喷撒在她敏感的肌肤上,用滚烫的唇轻啄着她的颈项,一点一点地撩动着她的感官,一只手则伸到她的腰间,熟练地松开了腰带,然后将手探入层层叠叠的衣衫之中。 “皇上,不要!”楚月吟抓住宇文骅的手,阻止他进一步的行动,然而她的拒绝是那么的虚弱,反倒好像在对他作出邀请。 宇文骅一手撑起上身,另一只手从衣衫中抽了出来,转而捏着她小巧的下巴,戏谑地道:“真的不要?待会可不要巴巴地哀求朕要你。” 楚月吟赶紧摇头,“皇上,臣妾还没有做好准备。” 宇文骅睨着她,半响之后放柔了声音,问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做好准备?” “明日……不……后日……还是……嗯……”檀口被宇文骅堵上,娇嫩的唇瓣被他用力研磨着,所有的惊呼和抗议顿时都变得脆弱无力。接着,一条灵动的长舌撬开了贝齿,钻进了芳香的领地,吸吮着她口中甜蜜的津液。 这一吻,让楚月吟脑子里一片空白,理智仿佛都跑到九天云外去了。宇文骅以摧枯拉朽的方式,轻松地突破了第一道毫无还手之力的防线。而且,他不但攻下了楚月吟的这一道防线,还趁着她晕头转向、无法思考的时机,褪去了她身上的喜服和中衣。 呈现在宇文骅面前的,是一副美妙的胴体。虽然身上覆盖着淡粉色亵衣和亵裤,但它们均是用轻薄的衣料制成,柔柔地贴在她玲珑有致的玉体上,反倒比袒露的身子更加诱人。 宇文骅喉头一紧,不自觉地吞咽下一口口水。他俯下身去,隔着亵衣含住她胸前的红莓,用灵活的舌头舔弄着,将她的亵衣濡湿,让那点红莓悄然挺立起来。大手则在她的身子上摩挲着,四处点火。 宇文骅的后宫虽然没有佳丽三千那么夸张,但按照一后四妃九夫人的定制,在娶楚月吟之前,他已经纳了两妃五夫人,因此他对于床底之事可谓经验丰富。 而楚月吟虽然已经年满十八岁,又是从思想相对开放的时代穿越过来的,但是她毕竟未经人事,哪里经得住他这样的挑-逗,只觉得口干舌燥,身子里好像被点燃了一把火,越来越热。 眼看楚月吟就要弃甲投降,突然砰地一声,南面的一扇窗子打开,一阵狂风卷了进来,吹开轻柔的纱帐,拂在楚月吟裸着的肌肤上。楚月吟觉得身上一凉,整个人清醒了一些。她讶异地看着身上的宇文骅,猛然意识到再不反抗就没有机会了。 ------------ 第三十二章 洞房花烛夜(2) 楚月吟试着抽出右腿,可是被宇文骅一手抓了回去,用他壮实的腿压住。宇文骅将整个身子沉了沉,将她压得严严实实,让她再也没有任何移动的空间。好在她还有一双手可以活动自如。 楚月吟刻意忽视宇文骅在她身上点燃的灼热,右手摸索着探向床边,从毡子下摸出了一只金钗。这金钗是她遣走宫女之后,从首饰匣里取出,偷偷放到毡子下面的。 “皇上,您要臣妾的命吗?”楚月吟一手紧握金钗,将金钗尖的那头抵在自己的颈项处,一手抓着身下的床单,尽量平静地说道,可是她的声音里还是透出了一丝的颤抖。 “你说什么?朕……”迷醉中的宇文骅以为她在开玩笑,不以为然地抬起头来,不料看到她正用金钗抵着颈项,不禁愣了一下。她那一副决然的表情告诉他,只要手下微微一用力,金钗就会刺破那柔嫩的肌肤,血溅当场。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快放下金钗,不要伤了自己!”宇文骅放开她,坐了起来,那双幽深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缓缓地道:“梓童,你醉了!” “我没醉!”楚月吟赶紧坐了起来,顾不上遮掩自己半裸的身子,肯定地告诉他。因为,她要是真的醉了,就会用金钗刺他,而不是指着自己。 宇文骅淡淡地一笑,笑自己的眼光真好,找对了人。楚月吟若用金钗刺他,无异于以卵击石,恐怕金钗未碰到他的身体,她便会被他一掌击毙了,而他对她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怜惜。如今她拿自己的命来赌,他倒要权衡一下了。 “你想怎样?”宇文骅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我不愿侍寝!”楚月吟紧紧地握着金钗,依旧抵着自己的颈项。 宇文骅轻笑道:“既然梓童还没做好准备,朕也不逼你,朕给你三日的时间做准备。” 楚月吟不敢相信地看着宇文骅,他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允了?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三日之内不用侍寝,那么三日过后呢,她依然要侍寝,依然要和眼前这个不爱的男子做不喜欢的事情。 “不是三日,而是,”楚月吟停顿了一下,咬咬牙,断然地说道,“永远!” 宇文骅拧着眉反问道:“永远不侍寝吗?” “是!”楚月吟毫不迟疑地回答。 “可你是藏渊国的皇后,是朕的妻子!”宇文骅提高了声音,冷冷地睨着她。 他忿忿地在心中道:他给她最尊荣的身份,可是她却不稀罕,即便嫁与了他,仍然不愿做他名副其实的妻子。在她的心里,那个人就这么好,值得她以性命来保清白吗? “臣妾并不想做皇后,是皇上逼我嫁的!”楚月吟将金钗抵紧了一些,不想金钗抵着颈项的那一端太过尖锐,一下子就刺破了柔嫩的肌肤。微微的刺痛让她不禁蹙了蹙秀眉。 “你以为用一根小小的金钗就可以要挟朕?”宇文骅嗤笑出声,手闪电般伸出,没等楚月吟反应过来,金钗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他将金钗举到眼前,看着尖锐的那一端,虽然那里在前一刻还接触着楚月吟的肌肤,可是从她身上传来的温热早就散去,只留下冰冷和刺目的一点红。 “还给我!”楚月吟大惊失色,她没想到宇文骅的武功这么高,一瞬间就将金钗夺了去。如今她手无寸铁,如何抵挡的住如狼似虎的他? 宇文骅一用力,单手将金钗拗弯,随手丢出了纱帐。 “你不想做朕的妻子,可是朕却不能不把你当妻子呢。”宇文骅说完,猛地扑向楚月吟,再次将她压在床榻上,双手固定住她的螓首,低头狠狠地攫住她的唇瓣,辗转吸吮。 “不要!”楚月吟惊呼出声,不想这一张口,反倒给了宇文骅可乘之机,趁机将舌头送进了她的檀口中。 真甜!她的口腔中弥漫着芬芳的酒香,那清甜的味道让他欲罢不能,宇文骅忍不住加深了这个原本不带着爱和怜惜的吻。他舞动灵舌,用舌尖肆意扫荡着她的贝齿,卷起她的舌,誓要她和他一起沉沦深陷在情-欲之中。 可是楚月吟只觉得羞愧难当,身上的男子太强大,她被迫迎合他,与他持续着这本该是亲密爱人间才做的舌吻。 突然她的脑子里轰地一声,响起那人幽怨的话语:你可以把身子给他,但是,你的心是我的!她顿时身子一软,卸去了所有的抗拒,任由宇文骅为所欲为。可是,她的眸子蓄了满满的泪水,很快就漫出了眼眶,滑下脸颊,流到宇文骅的手心里。 仿佛是被温热的泪水烫伤了一般,宇文骅顿住,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中浮起莫名的烦躁。他抬起身子,却不是被她的泪水打动要放开她,而是大手一挥,扯下了她薄薄的亵裤,然后将他的火热抵了上去。 不管他是不是爱她,也不管她是不是爱他,这身子他要定了!他拉开她的腿就要……可是,她毅然决然的举动让他硬生生地止步了。 “楚月吟,你好大胆!”宇文骅死死地捏着她的下巴,心里闪过一丝庆幸。她咬舌自尽的一瞬间,要不是他想看楚月吟脸上绝望和放弃的表情,那么他就会忽略掉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决绝和视死如归,要是慢了那么一瞬,此时躺在他身下的便会是一具没有了呼吸的尸体。 “为了那样的他,你舍得放弃自己的生命?”宇文骅不屑地吐出冰冷的话语,“告诉朕,一个断袖的皇子就这么让你死心塌地,宁愿咬舌自尽也不愿侍寝?” 楚月吟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怎么不说了?你的伶牙俐齿去了哪里?你不是很会狡辩的吗?”宇文骅想起中秋夜时她毅然的拒绝,以及接旨后的连夜潜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抽回捏住下巴的右手,转而用力掐住了她的颈项。 楚月吟呼吸不了,她伸出双手抓住宇文骅的大手,想掰开他的手,可是他和她之间的力气是如此悬殊。楚月吟的俏脸渐渐变红、变紫,眼看就要窒息而亡。 ------------ 第三十三章 洞房花烛夜(3) 要被他杀死了吗?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和亲人团聚了呢? 楚月吟的生命一点一点地流逝,她再也支撑不住了,苍白的素手缓缓地滑落到大红的锦被上,倔强的眼眸也不甘心地闭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月吟悠悠醒来。自己已经死了吧?她睁开水眸,没有鸟语花香,没有阴森鬼魅,这么说她既不在天堂也不在地狱了。她苦笑着仰看着熟悉的大红色香罗顶,意识到自己仍然躺在新房的床榻上。 咽喉处传来难忍的疼痛,明确地告诉楚月吟,之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而她也真真切切地逃过了一劫。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激怒了他,可他却放过了她。 “你醒了?”房中传来冷冷的问话。 楚月吟一震,缓缓地转头。原本低垂的纱帐已经被人挽起挂好,纱帐外、红木桌旁,坐着的人正是这皇宫的主人---宇文骅。 “过来!”宇文骅命令道。 楚月吟掀开锦被正要下床,猛地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连忙退了回去,背过身在锦被中摸索着穿好了衣裳。 “怎么这么慢!”宇文骅不耐烦地道,再没有耐心等她,倏地站起身走到床榻前,重重地坐下。 楚月吟刚穿好衣裳,回过身来,“啊”的一声惊呼,迅速地退到了床榻的最里面,眼眸一眨不眨的,警惕地盯着宇文骅。 “你不要过来!”她颤抖地嚷道,拉过锦被遮住自己的身子。 宇文骅轻蔑地扯出一丝冷笑,邪魅的目光放肆地扫过她的脸,停在那双惊恐的眼眸上。 “死都不怕了,你还怕什么?朕如果想动你,刚才已经动了,何须等到现在。” 楚月吟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依旧紧紧地拽着身前的锦被。 “你帮我做两件事,事成之后,朕不但可以答应你永不侍寝,还会护着你,保你在宫中一生平安。”宇文骅开门见山地提出了交易。 刚才他怒火攻心,差一点就掐死了她,幸好他在最后关头及时放开了手,才留住了她的性命。他想了很久,有了决定:既然她不愿做他真正的妻子,那么就做他的棋子吧。反正他的后宫不缺妃嫔,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永不侍寝?一生平安?楚月吟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似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她断然地拒绝:“我可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呵!呵!呵!宇文骅轻笑出声。若是其他人,定然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来。可她,犯了“拒绝侍寝”和“触怒帝王”两宗罪,一点也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一味地要和他对抗。 “是履行妻子的义务,还是帮朕做事,你自己选,朕不强迫你。”他胸有成竹地看着她,就像已经设好陷阱的猎人,等着猎物自己钻进来。 楚月吟沉思了片刻,问道:“哪两件事?” 宇文骅勾唇一笑,她的选择在他意料之内,“你决定好了,朕再告诉你是哪两件事。不过朕可以先告诉你,这两件事并不违反道义,朕也不需要你做杀人放火这些犯法的事。” 楚月吟迟疑了一会儿,道:“臣妾要加一个条件。” 宇文骅眯了眯幽深的眸子。她还得寸进尺了,真以为可以和他讨价还价不成,不过,不妨听听她的条件。 “说吧。” “除了不侍寝和保平安之外,加上一条---放臣妾出宫,还臣妾自由。” 为什么她总能轻易地挑起他的怒气?宇文骅攥紧拳头,努力压抑着心中腾腾直升的怒火。 “好。就以三年为期,你帮朕做好两件事。三年之内,你可以不侍寝,三年之后,朕放你出宫。” “皇上可以告诉臣妾是哪两件事了吧?” “第一件事,你用皇后的身份保护淑妃夏怜雪的平安。第二件事,”宇文骅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楚月吟脸上的神色,“找证据证明宁熹国二皇子皇甫彦是否真的是断袖。” 入宫之前,楚月吟就已经听过宇文骅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迹,可见夏怜雪在他的心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因此他提出的第一件事在情理之中。可是这第二件事,着实让楚月吟吃惊不小。俊美无俦的皇甫彦竟然会是断袖? “保护雪淑妃的事,臣妾可以立刻答应下来。关于皇甫公子是不是……断袖,这男女有别,臣妾不太方便接触皇甫公子,怎么去找证据呢?”楚月吟蹙眉,很艰难地说出“断袖”两个字,她打心里不相信皇甫彦是这样的人。 “皇甫彦住在颐和轩,和坤宁宫也就隔着一个御花园。朕会下旨,将皇甫彦今后的一切用度,全权交由你安排,这样你就有理由接近他了。”这些,宇文骅早就考虑好了。 “可是,皇上不怕流言蜚语吗?”皇后若是与皇帝之外的男子过从甚密,怎么可能不招来非议。有的时候,杀人可用不着真正的刀子。 “朕怕什么,所有的人都知道皇甫彦不亲近女子,只爱男色。那日,朕放他一夜的假,他去的不是香满楼,而是莲香馆。你知道莲香馆吗?那可是都城里最大最有名的小倌馆!他最喜欢的小倌是莲香馆的头牌纨素。还有,皇甫彦身边的贴身侍卫孙鋆,也是他的入幕之宾。” 楚月吟不解地问道:“既然皇上已经调查得如此清楚,为何还要臣妾去证明……” 宇文骅打断她的话,“朕若有真凭实据,还需要你出马吗?再说了,朕想你证明他不是断袖。” 证明他不是断袖,那就是说宇文骅在怀疑皇甫彦把自己伪装成喜好龙阳之人?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证实了皇甫彦是或者不是断袖之后,他会做什么?堂堂一国皇帝,总不至于是为了好玩吧。 楚月吟的心七上八下地,不知道答应宇文骅去探查皇甫彦的秘密,究竟是对还是错。可是她还有选择吗?如今也只能暂时答应下来,走一步算一步了。 ------------ 第三十四章 洞房花烛夜(4) “臣妾会尽一切努力做好皇上交代的这两件事,希望皇上言出必行,答应了臣妾的事,也要做到。” “君无戏言。”宇文骅竖起右掌,放在身前。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楚月吟轻吁一口气,伸出自己的右手,与宇文骅三击掌,达成了交易。 “下去,朕要歇息了。”宇文骅收回手,淡淡地对楚月吟道。 楚月吟疑惑地看着他,没有动作。 “难道你想和朕同床共枕?或者是你改变主意,要对朕投怀送抱?你若是主动的话,朕是不会拒绝的。”宇文骅恢复了调笑的口吻,斜睨着她。 楚月吟明白过来,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裹着锦被就要下床。经过宇文骅身边的时候,锦被被他用力抓住一扯,拽了开去。她只穿着中衣,跌坐在他的脚下。 “你拿走了被子,朕盖什么?!”宇文骅无视她瞬间变黑的脸,嚣张地说道。 楚月吟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不要生气。谁让他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他有霸道、嚣张的资本,就当他是一只乱吠的狗好了。难不成还指望着他把床榻让给自己吗? 楚月吟借着灯光四下看了看,没有软榻之类可以让她躺着睡觉的东西。她回头看向床榻,宇文骅已经盖了锦被,仰卧着闭紧了眼眸。看来自己只能和衣在桌子上趴一夜了。 夜凉如水,秋意袭人。楚月吟望着南面洞开的窗子,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走到窗边,朝外面看了看。 院子里万籁俱静,人影俱无,只有一盏盏昏黄的宫灯照亮了各自周围不到一丈的地方,给沁凉的秋夜带来些许暖意。 楚月吟叹了一声,将窗子关严实,走到红木桌前坐下,将两臂平放在桌子上,把螓首靠上去。这种睡觉的姿势非常不舒服,过了一会儿,双臂被压得酸痛,她却还是睡不着。她索性睁开眼睛,思考起今夜发生的事情来。 “衣橱里有被子。”床榻那边突然传来宇文骅的声音。 楚月吟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向宇文骅,只见他依旧禁闭着眼眸,睡得正熟。她心想也许自己听错了。 “衣橱在床榻的后侧。”宇文骅的声音再次响起。 楚月吟这才确定宇文骅在和她说话。她走到床榻后侧一看,果然,那里有一个很大的衣橱。衣橱的上层放着两床崭新的锦被。她抱了一床锦被,铺在床榻和桌子之间的地上,返回去拿第二床被子。再次回到床榻前时,她看着铺在地上的锦被上的枕头愣了一下。 楚月吟抬头很快地看了一下床榻上的宇文骅,心想那枕头一定是他从床榻上扔下来的。原来他不是一个冷血的人。沮丧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她忍不住莞尔一笑,对着假寐的宇文骅低声道:“谢谢!晚安!” 折腾了大半夜,楚月吟已经很累了,一躺下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床榻上的宇文骅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借着翻身的动作,顺手一挥,熄灭了房中的灯火。整个新房顿时陷入一片深深的黑暗中。 同一时刻,在御花园另一端的颐和轩里,皇甫彦用力甩开孙鋆的手,不满地道:“孙鋆,你逾越了!” “公子,恕属下直言,您太冲动了!若不是属下及时拦住您,并且带您离开,我们的行踪就会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本公子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皇甫彦不悦地道。 孙鋆叹了一口气。若在平日,公子断不会如此说话,可从昨日起公子就刻意买醉,他怎么也拦不住。 “公子,你醉了!我去拿解酒药。” “不吃!解酒药只能解酒醉,不能解本公子的郁结。”皇甫彦推开孙鋆,转身要出颐和轩。 孙鋆连忙拉住他,劝道:“公子,不能去!她已经是他的人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看着皇甫彦瞬间黯淡的眸子,孙鋆有些不忍,“公子吃了解酒药,歇息一晚便会好了。”当明日的太阳再次升起,公子一定会恢复之前的样子,仍旧是那个他熟悉的公子。 皇甫彦突然呵呵笑了起来,自嘲地道:“孙鋆,我是不是很没用,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明知道她不爱他,不愿意嫁给他,却要若无其事地祝福她。” “公子胸怀大志,深谋远虑,是孙鋆最为佩服的人。孙鋆发过誓要永远效忠公子,而且孙鋆相信,终有一天,天下人会懂得公子。” 皇甫彦静静地看了孙鋆片刻,轻叹一声:“孙鋆,得友如此,夫复何求?你把解酒药拿来吧。” 孙鋆将平静下来的皇甫彦扶进内室,让他躺在床榻上,又拿了解酒药喂进他的嘴里,看着他渐渐有些清醒了,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方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内室,来到了颐和轩外面的回廊里。 孙鋆状似无意地动了动手臂,转瞬之间,身前突然多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那人也不行礼,只是斜斜地倚着柱子,淡淡地看着他。 孙鋆扫了他的衣衫一眼,随即皱眉道:“玉儿,你也忒大胆了,偷偷潜入皇宫不说,还敢穿着这么显眼的衣衫,怕宫里的侍卫看不到你吗?” “孙大哥,你担心我啊?”北溟玉撇撇嘴,不以为然地道,“要不是我帮你们解决了盯梢的侍卫,你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宫里乱串,还毫不避忌地说着秘密之事?我刚才可是全都听到了!” 孙鋆脸一凛,握紧了拳头。 北溟玉轻笑出声,那声音低低的,却又如同黄莺出谷一般清脆。 “你放心,我会当作没听过。” “如此最好!否则……”孙鋆冷然道,放松了紧握的手,虽然话未说完,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死人是不会泄露秘密的。 北溟玉突然收了笑容,一脸惆怅地望着漆黑的夜色。 “孙大哥,有办法让我名正言顺地入宫吗?” “没有!”孙鋆断然拒绝,“好好的幽溟教教主你不做,入皇宫来做什么!” 北溟玉气结:“你以为我想来啊,自然是有事情要办。你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没有!” “好吧!既然孙大哥不愿意帮我,那我只好去找皇后了。” ------------ 第三十五章 素白的锦帕 听到北溟玉说要找楚月吟帮忙,孙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威胁我?” “不是!玉儿威胁别人也不会威胁孙大哥。但是玉儿一定要入宫。”北溟玉坚决地说道,“如今,也只有寄希望于皇后能念在一面之缘的份上,助我入宫。” 孙鋆摇头,他虽不赞成北溟玉的做法,可是他也知道,她决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北溟玉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孙鋆的肩膀。 “孙大哥放心,我达到了目的就会离开,不会坏了你和二皇子的事情。” “希望你说到做到!” “替我向二皇子问声好!”说完,北溟玉身子一动,转瞬便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翌日清晨,楚月吟正睡得香甜,突然被人用力推醒。她不情愿地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眸,对上了宇文骅近在咫尺的俊脸,被吓了一跳。 “啊!你要干什么?”她惊叫着坐起身来。这一举动大大出乎宇文骅的意料,他一时躲闪不及,下巴被楚月吟的额头猛然撞上,一阵剧烈的疼痛华丽丽地袭来。 “你……”宇文骅怏怏地挺直身子,揉着下巴退到了两步之外,俯看着她,“不早了,赶紧起来!过一会儿宫女就要进来伺候了。” 不能让第三人知道皇帝和皇后昨夜并未圆房,而是一个睡在床榻上,一个睡在地上。否则传出去,之后的专宠就没有了说服力,昨夜达成的协议也将无法实施了。她不是不愿侍寝吗,他偏要在人前宠她入骨,让后宫所有的妃嫔都妒忌她。 楚月吟眨了眨眼睛,看着宇文骅脸上不善的表情,意识到不妥,讪讪地道:“臣妾,臣妾刚才没睡醒,被皇上吓了一跳,才会冒犯了皇上。” 她心里嘀咕:谁让你一大早跑过来吓人。 “起来吧,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去衣橱拿准备好的衣衫,过来伺候朕更衣。”宇文骅不想和她计较,走回床榻前,稳稳地坐下。 楚月吟老老实实地把地上的锦被叠好,送回衣橱,又将枕头放回床榻,与另一个枕头并排放着。她看着已经站起,立在床前的宇文骅,顿了一下,去衣橱拿出一身绛紫色的衣袍。 楚月吟从来没有伺候过男子穿衣衫,只是大致了解过穿衣的步骤。当下,她拿起衣衫,帮宇文骅穿了起来。第一次做这种事,虽然不熟练,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帮宇文骅穿好衣衫,楚月吟转身去了衣橱,刻意挑了一套高领的大红凤纹织锦宫装,以便把宇文骅昨夜在她颈项上留下的掐痕遮住。她走到屏风后脱下喜服,换上宫装,还没来得及走出屏风,只听得房门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然后是宇文骅威严的声音:“进来吧。” 楚月吟从屏风后走出来,看到几个身穿粉色宫装的宫女在冯嬷嬷的带领下鱼贯而入,手里捧着铜盆、面巾之类洗漱的工具。 “请皇上、皇后娘娘净脸!”放好手中的物件之后,冯嬷嬷和宫女们向着宇文骅和楚月吟躬身行礼。 宇文骅挥了挥手,宫女们静静地退了出去,冯嬷嬷却留了下来。她走到床榻前,折叠好锦被,拿起一块素白的锦帕看了看,然后收在了带来的一个锦盒里。 楚月吟一愣,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她看向宇文骅,却见他不以为然地自己拧干了铜盆里的面巾,净了脸。 楚月吟走过去,正要说什么,可是宇文骅只是瞥了她一眼,便走到桌前坐下。她无奈,只好也净了脸,坐在他的对面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冯嬷嬷过来请她坐到梳妆台前,替她细细地绾了一个繁琐的发髻,然后打开首饰匣,挑选了一些华美的饰物,要插在乌黑如云的青丝上。 “冯嬷嬷,简单一点吧。”楚月吟实在是无法忍受自己头上繁花满枝的景况。 冯嬷嬷闻言停了手,为难地看向宇文骅。 宇文骅悠悠地开声道:“一会要去慈宁宫觐见母后,淑妃、贤妃她们也会去,你身为皇后,不能太过朴素。今日先让冯嬷嬷帮你打点,你若嫌繁琐,过了这几日,你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打扮就是了。” 宇文骅的话有道理,她如今是藏渊国的皇后,穿着打扮都被人暗地里盯着的,若是太过简朴,难免会被人诟病。 楚月吟朝冯嬷嬷点点头,任由她去了。盘好发髻,戴好首饰,冯嬷嬷又拿了香膏、胭脂、眉墨等,帮楚月吟化了个精致的妆容。镜中的美人,雍容华贵、顾盼生姿。 宇文骅看了,有一瞬的失神。他挥手让冯嬷嬷先退下,然后将楚月吟从锦凳上拉起,两手抓着她的双肩,定定地看着她,直看得楚月吟心里起了毛。 “梓童,朕有些后悔了!”宇文骅说完,放开她,背过身去,“按照我国的惯例,皇帝和皇后大婚之后,要在皇后宫中连续住一个月,以示对皇后的宠爱。朕决定,再增加一个月,朕要在坤宁宫住满两个月,让天下人都知道,朕有多‘爱'你!” 楚月吟睁大眼睛,盯着宇文骅的背,心里忍不住腾腾地冒出火来。为了惩罚她的不顺从,要她睡两个月的地板吗? 可惜,冯嬷嬷拿走的那块锦帕,足以揭露事实的真相。 仿佛知道她的想法似的,宇文骅又道:“锦帕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好好配合朕,让所有人看到朕对你的宠爱。” “我不明白。”楚月吟绕到他的前面,“那锦帕明明……” “没有你的血,可是有我的血。”宇文骅打断她的话。今晨,她未醒时,他用短匕刺伤了自己的手臂,将血染上那块素白的锦帕。很快,那块染血的锦帕将送到皇太后那里以证明昨夜帝后已经圆房。 楚月吟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她感激地看着宇文骅,对他的好感又添了一些。 “走吧,母后在等我们一起用早膳呢。”宇文骅拉住楚月吟的柔荑,带她走出坤宁宫,上了天子之辇,向慈宁宫慢慢驶去。 ------------ 第三十六章 觐见皇太后 车辇上,楚月吟怔怔地看着刚才被宇文骅牵过的手,有些无奈。虽然他的手很大很温暖,可是执起她的手,与她偕老的人,应是另有其人才对。 “你要习惯朕的碰触。”宇文骅看出了她的心思,缓缓地道。 “臣妾知道了。臣妾会尽量配合皇上的计划,”楚月吟闷闷地道,“不过,请皇上不要做得太过火。” 过火?宇文骅暗暗嗤笑,他若真要她,谁敢说不?他也不明白为何昨夜就起了怜悯之心,放过了她。不过,既然已经定了协议,他不会随便撕毁协议。日后,他若要她,自然有办法让她臣服,主动奉上身和心。 一炷香之后,车辇在慈宁宫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恭迎皇上、皇后娘娘!”慈宁宫的嬷嬷、宫女在宫门前跪了一地。 楚月吟跟在宇文骅后面下了车辇,微微仰头端视着眼前华丽雄伟的宫殿---慈宁宫。 慈宁宫是藏渊国历代皇太后居住的宫殿,位于宫城的西北一隅,环境优美,相对比较安静,而且有自己独立的花园,花园里建有亭台楼阁、假山水榭,是安度晚年的好地方。不过,宇文骅的母后、当今的皇太后赵沐琴还不到五十岁,中年丧夫,不得不偏安于慈宁宫,度过剩余的岁月。因为宇文骅登基多年,一直未立皇后,这后宫的一切事宜都是由太后掌管的。 “平身!”宇文骅牵起楚月吟的柔荑,一同走进慈宁宫,朝着盛装端坐的赵沐琴躬身行礼。 “皇儿(臣媳)拜见母后!” 赵太后笑吟吟地从椅子上站起,走过来扶起二人。 “母后见到你们二人如此恩爱,很是开心!来,陪母后到后堂用早膳!” 楚月吟乖巧地搀扶着赵太后。三人一同进了后堂在桌子前坐下,那里已经摆好了热腾腾、香喷喷的早膳。 宇文骅夹了一块素点心送到赵太后的碗里,又夹了一块有肉馅的点心放到楚月吟的碗里,最后才是夹了点心放在自己的碗里,开始吃了起来。 楚月吟一边吃着碗里的点心,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宇文骅。不单单是今日,昨日喜宴上他也是如此自然地先为赵太后和她夹菜,然后才是自己。 “吟儿,你怎么不吃?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赵太后发现楚月吟不知不觉地停了手,于是出声询问。她看着楚月吟的表情暗喜,吟儿怕是为皇儿着了迷,看呆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很快就可以抱皇孙了?说起来,宇文骅登基已有十多年,纳妃也多年了,可是至今膝下仍未有一男半女,难免令她有遗憾。 “这些点心很美味。”停了一瞬,楚月吟忍不住开口问道,“母后喜欢素食?” 赵太后略略有些诧异,反问道:“吟儿怎么知道母后喜欢素食的呢?” “臣媳原本不知道,只是猜测,可是现在臣媳知道了。” “那吟儿是怎么猜到的?”赵太后微笑着,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在昨日的喜宴上,皇上夹给母后的是一块素鹅,今日皇上夹给母后的是一块素点心。所以臣媳想,皇上一定是非常清楚母后的饮食喜好,才会只夹素食给母后。” “吟儿真细心!”赵太后轻轻地拍拍楚月吟的手,“自从先皇驾崩之后,但凡肉食皆入不了哀家之口。” 原来赵太后并非天生的素食者,只是受到先皇驾崩的影响,是心理因素导致的。长期一点不沾肉食,难怪赵太后的脸色有些苍白。楚月吟沉吟着,根本没留意到宇文骅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楚月吟问道:“母后是看到肉食无法下咽,还是只要有一点肉味都不行呢?” 宇文骅接口道:“朕曾经试过让御厨将极少的肉混入面粉中做成丸子,可是母后还是一入口就吐了。吟儿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让母后重新进食荤食?” 楚月吟蹙眉,如果是这样,除非将肉味去掉,并且改变肉的口感,否则赵太后是没办法进食的。 “臣妾暂时想不到办法。”楚月吟打算着,改日去找御厨问问。 “皇儿、吟儿,没关系的,母后已经习惯了。有你们这么关心母后,母后很开心。”赵太后笑着,又对宇文骅道,“皇儿,你的眼光不错,母后很喜欢吟儿。以后让吟儿多点来慈宁宫陪母后聊天,好不好?” 宇文骅道:“皇儿的眼光自然是好的。不过,吟儿来陪母后,那谁陪皇儿呢?母后你就忍心让皇儿独守空房?” 楚月吟一愣,不由地看向宇文骅,见他一副撒娇的样子,想了想,也就释然了。就算是帝王又如何,累了,困了,母亲的怀抱永远是他休憩的港湾,也只有在母亲的面前,他才能肆无忌惮地表露出这样的表情。在赵沐琴的眼中,他也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吧。 果然,赵太后笑着道:“在母后面前一点正经也没有,也不怕吟儿笑话你?你放心,母后不会霸着吟儿的。你上朝的时候,让吟儿过来陪母后说说话,你下朝了,过来让母后看看你,顺便把吟儿接回去就是了。” “也好。不过,母后得答应皇儿,不可以欺负吟儿。” “母后是这样的人吗?母后喜欢吟儿,怎么会欺负她?是皇儿不舍得吟儿离开半步吧。”赵太后打趣道。 “母后还真是说对了,皇儿恨不得把吟儿时刻绑在身边呢。”宇文骅转头看向楚月吟,一脸的温柔,那目光深情得好像可以拧出水来。 楚月吟心里恶寒,却也只能配合宇文骅,对他嫣然一笑,然后含羞地低下头。可恶的宇文骅!明明不喜欢,却要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好在自己也不喜欢他,否则被他这样一看,怕是会在他伪装的柔情里沉沦深陷,不能自拔呢。 早膳在三人的言笑晏晏中轻松结束了。 用完早膳,三人正在后堂品茶,一个身穿桃红色的女官走过来行礼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淑妃娘娘、丽妃娘娘以及各位夫人已经到了,正在前殿等候。” ------------ 第三十七章 初见众妃嫔 后宫的妃嫔都到了?虽然楚月吟早就知道宇文骅后宫美人不少,而且自己迟早是要面对她们的,可是她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拉住她的左手,将她的柔荑包进他的掌心,用力握了握,像是在安慰她。 楚月吟转头去看宇文骅,微微一怔,因为她看到他的眸子里闪动着一种莫名的光芒。是因为前来的妃嫔中有他心爱的夏怜雪吗?她突然好奇起来,被宇文骅呵护在手心里的夏淑妃,是怎样一个倾国倾城、貌美无双的女子? 楚月吟与宇文骅手牵着手出了后堂,和赵沐琴一起来到前殿。 按位次静静端坐着的几个宫装女子听到通传,站立起来,微微低着头,等到三人走进前殿,一起躬身行礼,齐声道:“臣妾等参见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宇文骅依旧牵着楚月吟的柔荑,没有放开的打算,对着面前的七位美人淡淡地道:“平身!坐吧。” 那几个妃嫔见宇文骅等人尚未落座,便都微微颔首站着,并未回到椅子上坐下。 楚月吟借这个机会,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些妃嫔,她们按照位分站成了两排,前排两人,后排五人。 站在前排的其中一人,身穿浅紫色宫装,梳着别致的飞凤髻,斜斜的插着一支翡翠镶珠金步摇。她身量苗条,纤细雅致,就像水边的拂柳,楚楚动人,标致无双。如果没有猜错,她便是宇文骅的心爱之人---淑妃夏怜雪。 再看雪淑妃旁边穿着玫红色宫装的女子,想必就是与她位分相同的贤妃窦丽雅吧。她是另一种类型的美人,艳丽妖娆,不知道是不是出身武将世家、自小练武的缘故,宫装遮盖下的身子曲线玲珑,饶是楚月吟看了,也不由地要羡慕她那健美的身材。 至于后排站着的五位夫人,容貌虽然比不上前排的两个,可也都是燕瘦环肥,各有各的特点,加上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风度、气质均优胜于一般人。 楚月吟特意多看了雪淑妃几眼,原因是雪淑妃是宇文骅的挚爱,又是她今后要悉心保护的对象。而对丽贤妃的关注,却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当雪淑妃和那几位夫人或含情脉脉、或半遮半掩、或含羞答答地看着宇文骅的时候,丽贤妃却是大方得体地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宇文骅是否留意她似的。 就在楚月吟仔细观察两妃的同时,宇文骅侧身对赵太后道:“母后,虽然这几日停了早朝,但是皇儿要和冷锋商议要事,此刻便要过去御书房了。” “嗯,政事重要,皇儿去忙吧,让吟儿留下来陪母后。”赵太后笑着道。 宇文骅回头,拉了楚月吟面向自己,温柔地问道:“梓童,朕不知道要忙到何时,你是等朕来接你,还是自己坐车辇回去?” 楚月吟不假思索地道:“臣妾自己回去吧。” “那朕去了御书房之后,让车辇回来慈宁宫候着。朕若在晌午之前忙完了,回坤宁宫陪你用午膳。” “如果时间尚早,臣妾想在宫中走走,熟悉一下环境,然后再回坤宁宫。皇上就不必让车辇再过来了。” “就依你吧。不过宫中道路复杂,不要独自一人走,记得找个宫女给你带路。你先随意看看,改日朕有空了,亲自带你去游览一番。” 赵太后听着他二人的对话,此时突然插话道:“皇儿,母后一定会安排一个机灵的宫女给吟儿带路,你放心去忙自己的事吧。” 宇文骅得了赵太后的保证,正待举步要走,又恋恋不舍地道:“要不你还是在慈宁宫待着,等朕来接你?” 看着宇文骅一本正经装出来的痴缠,楚月吟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伸出素白的柔荑轻轻地推着他离开:“臣妾虽然不识得路,但大致的方向还是知道的,皇上不用担心,政事要紧,您去忙吧。” 走了两步,宇文骅突然回头,抓住楚月吟的肩膀,飞快地在她的樱唇上亲了一下。这一举动,引来了一片低低的抽气声。 “母后,皇儿告退!”宇文骅愉悦地向赵太后告辞,见她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臣妾恭送皇上!”楚月吟躬身行礼,心里却是暗暗吃惊。刚才的一吻来得太快,她来不及拒绝,也不敢拒绝。但就在那很短的一瞬间,正巧面对着众妃嫔的她,却是把各人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有嫉恨、有羡慕、有哀怨……总之五味交集。她心中哀叹:这分明是给她树敌嘛! “臣妾等恭送皇上!”姹紫嫣红、燕瘦环肥的七个美人纷纷行礼,目送宇文骅离去。 刹那间,一个念头在楚月吟的脑海中闪现:做皇帝真好,四海之内,唯我独尊,还可以将各式各样的美人揽入怀中,真是艳福不浅呢。难怪历史上有那么多人争着要做皇帝! 赵沐琴拉了楚太后坐在她的身边,又命众妃嫔就坐,闲话起家常来。 在座的九人中,赵太后是长辈,其余人皆是宇文骅的后妃。其中,楚月吟的位分最高,但也是入宫最晚的一个。因此,只要赵太后不问她的意见,她便不插话,只静静地听着,偶尔以会心的微笑回应着赵沐琴的话语。 单单听她们之间的谈话,楚月吟已经大有收获,对各人有了初步的印象: 雪淑妃是丞相夏知章的嫡女,知书达理,柔情似水,说起话来慢声细语。 丽贤妃是兵马大元帅窦韬的嫡女,说话直爽,心高气傲。 梁夫人是礼部尚书梁靖的长女,是年纪最长的一个,自幼家教严谨,略微有些木纳。 赵夫人是骠骑大将军赵孟邤的小女儿,年纪最小,活泼开朗。 李夫人是开阳知府李广源的长女,为人随和,大方有礼。 甄夫人是吏部侍郎甄远山二夫人生的女儿,因为是庶出,为人懦弱,有些胆小怕事。 梅夫人是钦天监梅钰竹的独女,性子清冷,不喜言语。 ------------ 第三十八章 太后的期盼 闲话了半个时辰之后,赵太后用一方枣红色的绣花锦帕轻轻地掩了口,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雪淑妃看见了,柔柔开声,关切地问道:“太后娘娘昨夜没歇息好吗?请允许臣妾等先行告退,明日再过来请安。” 在座的众人均听出了夏怜雪的言下之意:众妃嫔离开,让太后补眠。她们连忙整装端坐,只待太后允了,便告退回自己宫中去。 “无妨!你们就再陪哀家坐一会儿吧。”赵太后道,“昨日哀家高兴,在喜宴上多喝了几杯,夜里醒了,突然想起了先皇,以致辗转反侧,过了许久都未能入眠。” 雪淑妃似乎被太后的话触动了心事,脸上闪过一丝哀怨,瞬间又恢复了如常的神色。这一变化太快,除了楚月吟之外,没有人看到。楚月吟之所以会看到,只因为她一直在暗暗观察着宇文骅的心上人。 雪淑妃道:“昨日皇上和皇后娘娘大婚,太后娘娘定然是触景生情,才会想起先皇。臣妾请太后娘娘放宽心怀,保重凤体!” 丽贤妃和众夫人也齐声附和道:“请太后娘娘保重凤体!” 丽贤妃道:“太后娘娘,这几日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正盛,不如让臣妾陪您去赏菊,散散心。” 楚月吟也略带担忧地看着赵沐琴,道:“失眠可大可小,母后还是传御医过来看看,开个安眠的方子,好好调理一下。” 赵太后伸手过来,在楚月吟的柔荑上轻拍了一些,似是在安慰她一般,道:“你们关心哀家,哀家甚是欣慰。哀家没事,只是对皇上大婚之事倍感高兴,觉得了却了一桩心事,亦终于可以对先皇有所交代了。美中不足的是,你们中尚未有人为皇上诞下一儿半女,哀家未能享得含饴弄孙之乐。” 赵太后此言一出,下面坐着的众妃嫔皆面露赧色。 “你们身为妃嫔,除了要伺候好皇上,还要多加努力,争取早日怀上龙胎,为宇文家开枝散叶。” “是,臣妾知道了。”众妃嫔齐声应道。 赵太后侧头对着楚月吟继续道:“尤其是吟儿,要把握好这一个月的时间,怀上龙裔,为皇上生下皇嫡长子。想当初,母后也是在大婚当月就怀上了皇儿,也就是当今的皇上。” 看到赵太后殷切的期盼目光,楚月吟羞涩地低头不语,心中却是在苦笑着。 若是皇太后知道她与宇文骅并未圆房,而且将来也不会圆房,会不会立刻火冒三丈,将她打入冷宫,甚至是赶出皇宫?若是赶出皇宫就好了,她就不用再替宇文骅做事。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万一哪一天不小心再次惹怒了他,是不是又要被他掐死? 赵太后坐直了身子,道:“除了吟儿,其余人都回宫去吧。” “是!臣妾告退!”众妃嫔站起,躬身行礼。 楚月吟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人在打量着她,疑惑地抬起头来寻,却只看到雪淑妃、丽贤妃与众夫人正低首敛眉,缓缓退出了慈宁宫。 楚月吟没有看到,赵太后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落在楚月吟身上的那两道炙热的目光,一道来自雪淑妃,一道来自丽贤妃,一道携着嫉恨,一道带着探究。可是,不管楚月吟有没有看到,她都不会说。 皇宫里的倾轧争宠自古以来便有,即便表面上一片歌舞升平,也不代表平静之下没有暗波涌动。既然楚月吟选择了入宫当皇后,便要学会在皇宫生存的技能。敌人越早暴露,才能越早未雨绸缪。她,有这样的慧眼吗?她,是可以与皇儿匹配的那个人吗? “吟儿……吟儿?” 赵太后的呼唤拉回了楚月吟的沉思,她下意识地绽放一抹浅笑,柔声问道:“呃,母后,有什么事吗?” 赵太后看着楚月吟脸上的那朵笑花,怔了一下,不由地心思转了几圈,方悠悠地开声道:“吟儿,皇儿登基多年,一直未立皇后,因而这后宫的大小事务均是由我这个太后暂时代管。如今有了你接手后宫事务,母后便可以抛开这些琐事,过一直想过的安静日子了。” 楚月吟心下讶异,赵太后对她说这番话,是要放权给她吗?掌管后宫事务,原本就是皇后的义务和责任,可是她能管得了?又能做得好吗? “母后,吟儿才刚入宫,对宫中的事情还很陌生,恐怕难当重任。” “母后不是要你马上接手。你与皇儿新婚燕尔,母后不会不近情理地让后宫事务打搅你们。但是你身为皇后,乃后宫之主,迟早是要掌管后宫事务的。过些日子,等你熟悉了宫里的情况,母后再慢慢教你,还有一向协助母后处理事务的欣怡,母后也会指派到坤宁宫去帮你。” “谢谢母后!”话已至此,楚月吟还能推诿吗?而且,只有掌管了后宫事务,她才能更好地保护夏怜雪。 又再坐了半个时辰,赵太后方放了楚月吟离开,派了一个叫子夏的宫女为她带路。 走了没多久,子夏指着一处绿树掩映的宫墙道:“皇后娘娘,那里是霁雪宫,是淑妃娘娘的居所。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楚月吟停住脚步,心里觉得奇怪:夏怜雪住的霁雪宫,怎么这般远离宇文骅的乾清宫,而靠近赵太后的慈宁宫呢?这是宇文骅的安排,还是赵太后的安排?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虽然还不到正午,但是要走完二妃五夫人住的宫殿,时间却是不够。五夫人住的储秀宫不进也就罢了,若是只进雪淑妃的霁雪宫,不进丽贤妃的迤丽宫,难免会惹人不快,被人非议厚此薄彼。 与其过门不入,不如另择道路吧。她打定主意,问子夏:“有没有哪条路可以不经过各个宫殿,直接回坤宁宫?” 子夏想了想道:“回禀皇后娘娘,走右边那条路,穿过御花园,不需要经过任何一座宫殿就可以回到坤宁宫。只是快到晌午了,日头正高,没有树阴遮挡的地方会比较晒。” “无碍。就走御花园那条路吧。”楚月吟转身向右边走去。 ------------ 第三十九章 御花园偶遇(1)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请等一等奴婢!”看见楚月吟径直往御花园里走,子夏连忙追了过来。 楚月吟放慢脚步,等她跟上来。 “皇后娘娘,日头太晒了,您在这里等一等,子夏马上回慈宁宫拿把纸伞过来。” “好的,你去拿伞。我慢慢走,你一会儿赶上来。”楚月吟看着子夏匆匆忙忙地离开,快步往慈宁宫走去,转头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进了御花园。 楚月吟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御花园里的景致,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不知不觉便深入了御花园。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接近晌午的缘故,她走了很久,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 楚月吟走累了,找了一处凉亭坐下来,看着凉亭外白茫茫的石子路轻叹了一口气。她小看了秋老虎的威力,正如子夏说的,没有树阴的地方还真是晒得很呢。走了一段长路,她又累又渴,伸长了脖子望向小路的尽头,可是怎么也看不到子夏的身影。 楚月吟现在才知道,这御花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看着离坤宁宫不远,可是道路弯弯曲曲,走着走着就有点辨不清方向了。 她犹豫着,是继续走,还是坐在亭子里等子夏来寻? 一阵凉风习习吹来,楚月吟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顿时想起丽贤妃之前说过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正盛。她欣喜地从石凳上站起,觅着花香寻了过去。与其在这里苦等,不如先去赏花。 才转过一个弯,楚月吟就发现了一个不小的园子。 “原来这里叫‘菊圃’。”她抬头随意看了看园门上刻着的两个古朴大字,自言自语着,脚步不停地走了进去。 菊圃里面种植了很多种类的菊花,有黄-菊、白菊、粉菊、墨菊……仪态万千,风姿绰约,在阳光下开得无比绚烂。 楚月吟不懂菊花,却也被这些五颜六色的菊花牢牢吸引住了,一株一株地看过去,看得心旷神怡,舍不得挪开目光。 突然,她闻到一股清香的味道,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不是花香,是茶香,还是自己最喜欢的茉莉花茶的香味。她欣喜地转身往回看,心想子夏这丫头果然机灵,不但拿了纸伞过来,还带了茶水。可是,来时的路空荡荡的,并没有那个身穿浅粉色宫装的小丫头。 楚月吟愕然,难道是自己太渴了,出现了幻觉?可是,茶香依旧那么地真切,就好像是有人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泡了一壶解渴的茉莉花茶在等着她。 她四下张望,终于发现了端倪:在四五丈外的一棵茂密大树下,有一抹淡蓝色的身影。那人背对着她而坐,看那优雅的动作,似乎是正在沏着茶。茶香正是从那个方向飘来的。 楚月吟走过去,在他身后问道:“这茶真香!不知道公子能否请我喝茶?” 那蓝衣公子听到她的声音,动作一顿,然后放下手中的茶壶,缓缓地站起,转过身来躬身行礼。 “皇甫彦见过皇后娘娘!” 竟然是他!楚月吟心中暗暗吃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皇甫彦。她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之间忘了应有的礼节,直到旁边传来另一个男子粗犷响亮的声音。 “孙鋆见过皇后娘娘!” 她闻声往旁边看去,看到那个自称“孙鋆”的男子一脸不满地盯着自己,猛然清醒了过来,连忙对着皇甫彦还了一礼。 “皇甫公子有礼!”楚月吟心中苦笑,她不是有意怠慢皇甫彦,让他行礼行这么久的,她只是莫名奇妙地走神了。 皇甫彦若无其事地站直了身子,好像并不在意她的“怠慢”。 楚月吟看着皇甫彦淡然无波的神色,一时无语,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两人虽然见过几次面,细想起来,却未曾交谈过,既可以说认识,也可以说不认识。 皇甫彦首先打破了沉默,淡淡地道:“既然皇后娘娘为茶而来,若不嫌弃,就与彦一起品茶可好?” “好啊!本宫最喜欢的就是茉莉花茶。” “那可真巧得很,彦今日沏的茶正是茉莉花茶,就请皇后娘娘品鉴一下彦的手艺吧。”皇甫彦侧身,优雅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楚月吟这才看清楚他身后是一张圆石桌,旁边摆放着四张石凳。此时,石桌上放着一个青花茶壶、两个青花茶杯。茶杯里已经斟满了茶水,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楚月吟一边向石桌走去,一边暗暗思忖:她到来之前,他在与何人一起品茶?是此时正伫立在他身边的贴身侍卫孙鋆吗? 皇甫彦顺着她的视线望向桌上的茶杯,意识到不妥,连忙对身边的侍卫道:“孙鋆,马上回颐和轩换一个新茶杯。” 孙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拿起皇甫彦对面的茶杯,泼了茶水,运起轻功,飞快地奔向颐和轩。 他刚才果然是在和孙鋆一道品茶。楚月吟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走到皇甫彦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皇甫彦也坐了下来,看着她淡淡地问道:“皇后娘娘不是去了慈宁宫向太后请安吗,怎么一个人在御花园里赏花?” “本宫刚从慈宁宫出来,原本打算穿过御花园直接回坤宁宫,没想到被菊花的香味吸引,来了菊圃,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闻到茉莉花茶的茶香,遇到了皇甫公子。” 皇甫彦眸光闪了闪,又问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呢?” “子夏回慈宁宫拿伞,本宫自己先进了园子,此时她大概正在来这里的路上。”楚月吟突然想到什么,焦急地道,“糟了,她不知道本宫会来菊圃,怕是正四处寻我呢!” 她应该马上向皇甫彦告辞,去找子夏,可是为什么她不想离开,是为了那清香的茉莉花茶吗? 皇甫彦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般,道:“子夏比皇后娘娘熟悉御花园的道路。她寻皇后娘娘可比皇后娘娘寻她要容易的多。皇后娘娘还是安心待在这里,一边品茶,一边等她。” “皇甫公子说的对,本宫刚才就迷路了。不过现在想来,迷路也有迷路的好处,不但看到了意料之外的风景,还看到了意料之外的……”她差一点就要脱口说出“你”来,幸好及时停住。她不自在地朝皇甫彦笑笑,转头去看旁边盛放的菊花。 在她转头的一瞬间,皇甫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但很快就恢复了如常的神色。 ------------ 第四十章 御花园偶遇(2) 菊圃里,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菊花,妖娆美丽、错落有致,有的大方地盛放在枝头,有的低调地匍匐在低处,有的悄悄地从绿叶后探出脑袋……秋天的阳光照在菊花的花瓣上,仿佛给它们穿了一层金色的纱衣。 “这些菊花真美!”楚月吟笑着道,转回头看着皇甫彦。 “确实很美!”皇甫彦也笑了,轻轻勾起的唇就像一弯新月。花美人更美,菊圃里最美的那朵解语花不正在他的眼前吗。 他柔柔的一丝浅笑,仿佛带着钩似的。楚月吟看了,脑子里轰的一声,不会思考了,跟着脸颊一热,泛起了淡淡的羞涩的红晕。他也很美!她还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的男子,美得找不到一点瑕疵,美得让她的心都不由地漏跳了半拍。 “公子,茶杯拿来了。”快去快回的孙鋆将茶杯重重地放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楚月吟吓了一跳,红着脸收回了痴痴的目光。无意中,她瞥见一道恶狠狠、充满了警告的目光。她不解地抬眼看向孙鋆,她何时得罪他了,为什么他好像对她有着很深的敌意? 皇甫彦洒了自己面前那杯已经冷了的茶水,拿起茶壶为两个茶杯斟上了热茶,然后缓缓地放下了茶壶。 “皇后娘娘,请!” 楚月吟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随即睁大了眼眸,不敢置信地看着皇甫彦。 “这茶……” “有什么问题吗?”皇甫彦优雅地拿起茶杯送到唇边,很自然地将茶水一饮而尽。 “没什么。”楚月吟将眸光从空空的茶杯转到他握着茶杯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揭示出它的主人养尊处优。她原本想说的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楚月吟并不觉得那茶有多难喝,只是奇怪,皇宫中的一切包括吃穿住行皆来自民间,有专人负责采购或者由地方官员选取最上乘的进贡而来。可为什么皇甫彦饮用的茉莉花茶竟然是下等的普通茶叶?他虽是质子,可毕竟还是宁熹国尊贵的二皇子。是宇文骅授意,还是有人中饱私囊,拿了劣等的茶叶欺负他? “皇后娘娘不喝了吗?是嫌弃这茶叶不好?”皇甫彦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往自己的茶杯里又斟了些茶水。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他堂堂皇子,怎么可能喝不出茶叶的优劣。不张扬,不计较,定然有他自己的考虑吧。 思及此,楚月吟释然,莞尔一笑,端起茶杯喝尽茶水。她放下茶杯,伸手去拿茶壶,不想皇甫彦也伸手过来,两人的手不小心相碰在一起。电光火石之间,一阵酥麻的感觉从肌肤相触的地方传导过来。 时间仿佛停顿了。楚月吟呆呆地任由他的手覆盖着她的手。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从旁边传来,孙鋆黑着脸看着这暧昧的一幕。 楚月吟惊醒,心慌意乱地将手抽了回来,偏过头假装去看菊花。红云飞上她的脸颊,并且抑制不住地向耳后、颈项下蔓延……她的心中好像有一头小鹿在蹦蹦乱跳。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子夏焦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瞬间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楚月吟腾地站起身来,急急地道:“皇甫公子,子夏来了,本宫告辞了。”她不待他回应,转身便走。 “皇后娘娘……”皇甫彦起身,似乎要说些什么,见她急匆匆地离开,无奈地对着她的背影苦笑了一下。 “奴婢来迟了,请皇后娘娘原谅!”子夏看到楚月吟,欣喜地躬身福了一礼,“奴婢拿了伞,一直找到坤宁宫都没有看到您,便和坤宁宫的几个姐姐在御花园里分头寻找。” “我不熟悉御花园里的道路,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正巧到了菊圃,就顺便赏了一会儿菊花。”楚月吟道。这小丫头找不到自己,怕是吓坏了。 “皇后娘娘快点回宫吧,皇上在坤宁宫等着,要与娘娘共用午膳呢。”子夏正要撑开手中的纸伞,突然看到正望着这边的皇甫彦,连忙恭恭敬敬地对着他行了一礼。 “皇甫公子也在这里啊。”子夏一边撑开纸伞,遮在楚月吟的头上,一边道,说完发觉不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楚月吟的脸色。 “走吧。不要让皇上久等。”楚月吟装作没有察觉子夏的那一眼。这小丫头没有宫里人惯有的世故,有点直率,有点可爱。不过,在皇宫里,人言可畏,谨慎一点还是好的。 “皇后娘娘,小心石子。” “皇后娘娘,这边有个坑。” “皇后娘娘,你看那边的那棵小树,弯弯的,特别可爱,很像我家门前的那一棵。” “想家了?”楚月吟轻声问道。 “是啊,想家了,想爹爹,想娘亲,想大哥!”子夏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道,“皇后娘娘,子夏不该说这些的。请皇后娘娘原谅子夏。” “没关系。本宫也想家。” 楚月吟笑着打量了一下子夏。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不高、瘦削,身子还没有长开。至于样貌,算得上清秀,将来会是个可人儿呢。 楚月吟突然起了好奇心,问道:“子夏,你多大了?几时入宫的?” 子夏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恭恭敬敬地答道:“奴婢刚满十四岁,是今年夏天入宫的,原本负责打扫西边的庭院,十日前被调到慈宁宫,跟在欣钰姑姑身边学习。” 原来是入宫不久的小宫女,之前也没有跟过宫里的妃嫔,难怪还保留着率真的本性。 “子夏,若是本宫向太后要你,你可愿意来坤宁宫?” “皇后娘娘真的要子夏吗?”子夏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楚月吟,看见她笑着点了点头,连声道,“愿意,子夏愿意的。” 太后念旧,在她身边伺候的女官、嬷嬷和宫女,都是入宫十年以上的“老人”。偶尔选几个新入宫的宫女跟随她身边的姑姑们学习,学成后也都是派往各宫娘娘处伺候。 对于没有品级的宫女来说,能否遇到好主子就要看运气了,以后在宫里过得好不好,也与跟着的主子受不受宠息息相关。自己这么迟才寻到皇后娘娘,娘娘却一点责备她的意思也没有,可见娘娘的性子是极好的。 ------------ 第四十一章 挥鞭的少女 楚月吟一走进坤宁宫,就看见一抹紫色的身影正站在窗前远眺,连忙上前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 “梓童,你终于回来了。”宇文骅转过身,把她扶起,一双大手顺势滑至她的腰间,轻轻地抱着她,眸光则落在她精致的眉眼上,细细地打量着。 “臣妾在御花园里迷了路,让皇上久等了。”楚月吟语带歉意地道,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小步,想摆脱他放在腰上的手,可是他的手就好像黏在她腰上一样。 宇文骅呵呵笑道:“无妨,只要等的是梓童,朕等多久都行。” 可是下一刻,他却俯下身来,用只容她一人听得到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语,声音温柔得如拂面春风,可是说出的话却让她的心凉飕飕的,“皇甫彦泡的茶很好喝吧,梓童都乐不思蜀了,把朕一个人晾在这里。” “你派人跟踪我?”楚月吟咬着牙低声责问宇文骅,随即眨着水眸,素手抚上他的前胸,娇声道:“多谢皇上等臣妾,皇上饿了吧,臣妾陪您用午膳。” “嗯,用膳吧。”宇文骅放开她的柳腰,牵了她的柔荑,一起向后堂走去。他时不时地凑近楚月吟的耳边低语几句,惹得她娇笑连连,让身后跟着的宫女们羡慕不已。 没有人知道楚月吟此刻心中的无奈和愤恨。别人眼中的情话绵绵,其实是恶劣无比的威胁:别以为朕没看到就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朕的掌控之中。 “皇上,您真讨厌!”楚月吟半真半假地说道。她暗暗用指甲戳着自己的手心,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推开宇文骅的冲动。既然他要演戏,那么她奉陪到底! “梓童你真大胆,竟然敢说朕讨厌,就不怕朕惩罚你?”宇文骅停了脚步,拉了她面对着他,狠狠地在她的粉唇上啄了一下,看着她突然变色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朕暂时放过你,今夜……”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朕可饶不了你,一定要好好地惩罚你一番,让你明日下不了床!” 这暧昧的话语一出口,旁边伺候的宫女们纷纷红了脸。 楚月吟气结,明知道他是逞口舌之强,在语言上占她的便宜,可偏偏不能还击,还要配合他作出一副娇羞的模样。 “皇上!”她刻意拉长了声音唤他,委屈地问道,“臣妾已经饥肠辘辘了,什么时候可以用午膳?” ”谁叫你在御花园里乱逛,这么晚才回来。”宇文骅边说边拉着她坐在摆满了佳肴的桌子前,将银箸递到她的手里。 “快吃吧!”今晨在慈宁宫用早膳时,她吃的很少,此时已过晌午,也确实应该饿了。 看她不动筷,宇文骅拿起银箸,夹了一片白肉放进自己的嘴里,慢慢地咀嚼着。楚月吟这才开始吃了起来。她吃的依旧不多,过了一小会儿就放下了银箸,用宫女们奉上的温水净了手,拿了刚刚沏好的香茶来喝。 此刻她喝的香茶是上等的碧螺春,比在御花园里喝的茉莉花茶要好上许多。可是由于一起品茶的人不同,心境有了很大的变化。她端着茶杯,愣愣地盯着碧绿清澈的茶汤,思绪飞到了九霄云外。 宇文骅皱起那两道好看的浓眉,放下了手中的银箸,伸手用力抓住她的手臂,硬生生地把她从飘飞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嗯,皇上,有事吗?”楚月吟讶异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和那双带着淡淡愠意的眸子,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告诉她,眼前的这个男子生气了。 宇文骅霸道地道:“以后和朕一起的时候,不准走神!更不准想其他的男子!”因为顾忌站在一旁伺候的宫人,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他在吃哪门子的飞醋啊!楚月吟怏怏地瞥了他一眼,正要将茶杯送往唇边,不料一股外力袭来,端着茶杯的手改了方向,直直地将茶杯送到了宇文骅的嘴边,然后他一脸享受地饮下了茶水。 那可是凉透了的茶水!楚月吟等着他将茶水吐出来,可是他伸手将她拉了过去,揽住她柔软的腰肢,攫住粉嫩的樱唇,撬开皓白的贝齿,将茶水全数喂进了她的口中,还恶劣地将舌头探进去,在她的口腔中肆意搅动了几下,逼着她把混合着口水的茶水咽下去,这才放开了她。 可恶,就算他是帝王,也不该这般戏弄她!楚月吟攥紧拳头,盯着宇文骅满是戏谑的眸子。他竟然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仿佛在回味着刚才那似是而非的亲吻。 “冷锋,你给我站住!”一声女子的娇叱从外面传了进来,接着响起什么东西“呼呼”划过空气的声音、“噼啪”打击在石板上的声音,然后是院子里花盆乒呤乓啷破碎的声音。 听上去,好像是冷锋被人缠住,还打了起来。可是奇怪的是一直没有听到冷锋说话的声音。 在这后宫里,居然有女子敢和冷锋较劲。楚月吟好奇起来,这大胆的女子是何人?又是怎样的身份? 看着楚月吟眼眸里跳出的兴奋火苗,宇文骅挑了挑眉峰,牵着她的柔荑径直出了后堂,穿过前殿,来到廊下站定,不动声色地看着院子里混乱的一幕。 宇文骅见惯了,早就习以为常。可是楚月吟却是大吃一惊。 只见院子里一片狼藉,靠近外围的那几棵茂盛浓绿的小树好像被暴风雨肆虐过一样,枝残叶损,有的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了。一大早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面上,此时覆盖了一层残破的绿叶。摆放在阶下的两排秋海棠和波斯菊,也早已被摧残成了残花败柳。 而这一切皆因一个身穿碧色宫装的少女,正快速地挥舞着手中的长鞭,将冷锋包围在密不透风的鞭影下。冷锋不慌不忙地左闪右避,腰间的宝剑竟一直未曾出鞘。虽然如此,可少女的长鞭也未能占到便宜,连冷锋的衣角也碰不到。受难的只有那些无辜的花草树木,以及来不及躲开的宫人。 ------------ 第四十二章 刁蛮的公主 她的破坏力可真大!楚月吟无语地望着那少女,隐约猜到她的身份不简单。敢在坤宁宫这里对堂堂郎中令冷锋挥鞭子,这可不是一般的贵族少女能做的出来的。 看见宇文骅和楚月吟出现在廊下,有几个躲在廊下的宫女战战兢兢地走过来,正要行礼,被宇文骅大手一挥,又退了下去。 这边,宇文骅没有发话,坤宁宫的宫人们没有一个人敢自作主张上前阻止那少女。那边,冷锋只躲闪不还击,少女又不肯善罢甘休。这场争斗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莫非真要分出个胜负不可? 到分出胜负的时候,这坤宁宫怕是要被拆了吧。楚月吟想着,无意识地向前跨出了一步,将身子暴露在照射进回廊的阳光下。 冷锋眼尖,发现了廊下的宇文骅和楚月吟,脚步不由地慢了半拍,衣袂被少女的长鞭扫到,“哧啦”一声,少了半截衣袖。 这下子,冷锋干脆不再躲闪了,原地站定,等长鞭甩到面前的时候,手一动,将鞭尾抓到手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用力的,下一刻,少女的长鞭脱手。 少女停下,大口喘着气,胸脯微微起伏着,脸颊因为刚才的比武泛着红润的光泽。她怔怔地看着空落落的右手,突然跺脚骂道:“冷锋,你这个混蛋!” 冷锋将长鞭卷好,恭恭敬敬地捧到少女的面前:“冷锋失礼了,请公主收好鞭子。” 原来她是公主,难怪这么嚣张、霸道。 公主夺过长鞭,又要动手,马上被宇文骅喝止。 “皇妹,不得放肆!” 那公主这时才看见并肩站在廊下的宇文骅和楚月吟,她一边唤着“皇兄”,一边向宇文骅跑过去。 “皇兄,冷锋欺负我,你要替我作主!”公主摇着宇文骅的手臂,回头挑衅地看着正快步走过来的冷锋。 “臣冷锋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冷锋躬身行礼后站直身子,静静地站立在一旁,直视前方,对公主的指控既不承认,也不辩解。 公主见了,紧咬银牙,正要开口继续向宇文骅控诉冷锋的“罪状”,却被宇文骅抬手阻止了。 “皇妹,快见过你的皇嫂。” 公主连忙对着楚月吟福了一礼:“珊儿见过皇嫂!” “公主有礼!”楚月吟笑着还了一礼。 近看这公主,年方十五岁,虽然长得高挑苗条,但是脸上的稚气未消,甚至还有一点婴儿肥,给她添了几分的可爱,最吸引人目光的还是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十分的灵动。 宇文骅道:“吟儿,这是朕的皇妹---珑瑚公主宇文珊,与朕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你以后也和朕一样唤她‘皇妹’。” 楚月吟见宇文珊怒气未消,一个劲地盯着冷锋,而冷锋保持着一贯的冷漠,根本就不看她,不禁觉得好笑。 楚月吟突然起了玩笑之心,明知故问:“皇妹,是谁惹你不开心?” 宇文珊正愁如何开口告冷锋的状,楚月吟的话就好像给打瞌睡的人送来了枕头。要是还不趁机说个痛快,她就不是宇文珊了。 “皇嫂,冷锋弄丢了我送的丝帕,连一句解释和道歉也没有。皇兄,你要是不处罚他,我……我就不认你这个皇兄了!”宇文珊说着狠狠地瞪了冷锋一眼。 为了一块丝帕又是挥鞭,又是要罚,这公主还真是刁蛮霸道呢。楚月吟同情地看了看静默的冷锋,可冷锋依旧淡然无波。他如果不是习惯了宇文珊的胡闹,就是笃定了宇文骅不会徇私处罚他。 “大冰山,你说,你把我送的丝帕丢哪里了?是不是送给哪个狐媚子了?”许是冷锋的不在乎进一步激怒了她,宇文珊指着冷锋,口不择言起来。 大冰山?!很贴切的一个词,用来形容冷锋那张-万年不变的脸还真是恰到好处。楚月吟在心中暗暗赞着宇文珊,口中却道:“皇妹,冷将军一定不会把丝帕转赠他人,想必是落在了府里,未曾带来。冷将军,你就开开金口,向公主交代一下丝帕的下落。公主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一旦误会解释清楚了,怒气自然也就消了。” 楚月吟边说边向冷锋暗暗打着眼色,示意他说两句软话,哄哄宇文珊。 冷锋深深地看了一眼楚月吟,淡淡地开口道:“公主,冷锋确实是在执勤时不小心掉了丝帕,找寻过,可是已经寻不回来了。请公主原谅。” “你根本就没有认真找过,否则怎么可能找不回来!”宇文珊道。 “好了,冷锋已经解释过,也道歉了。皇妹就不要再在此事上纠缠不休了。冷锋,朕今早交代你的事情,赶紧去做,不可马虎应付。”宇文骅原本不打算插手,此时终于看不过眼,三言两语便给冷锋遗失丝帕一事划上了句号。 有了皇帝的命令,冷锋借机告退,去忙宇文骅交代过的事情去了。 宇文珊再有不满,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违背她皇兄的意思。可是私下里,她还是会去找冷锋“算账”。既然冷锋走了,她继续留在坤宁宫也觉得无趣,略略待了一会儿,讲了几句客套话就告辞了。 “公主喜欢冷锋。”楚月吟望着宇文珊的背影,轻声对宇文骅道。 “也许吧。”宇文骅走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将往事娓娓道来,“冷锋自幼就进宫陪朕学文习武,那时朕还未登基,仍是太子的身份。闲暇时,朕、冷锋还有珊儿三个人常常在一起嬉戏玩耍,有时还会比武。他们两人就好像欢喜冤家一样,一个活泼,一个冷漠,一个追,一个逃,闹了很多年了。朕都已经习惯了。” 没想到冷锋和宇文珊还有青梅竹马的一段渊源,只是两人的性格差距太大,宇文珊喜欢冷锋,会很辛苦吧。 楚月吟好奇地问道:“皇上有没有想过将公主嫁给冷锋?” 宇文骅侧过身看着她,认真地道:“冷锋虽然是臣子,可是对朕而言,他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若不愿意,朕不会勉强他。” ------------ 第四十三章 三朝回门去 第二夜依旧是宇文骅睡床榻,楚月吟打地铺,一夜相安无事。 当第三日清晨来临,楚月吟梳妆打扮妥当之后,上了车辇,直出东华门,在门外换了豪华的马车,继续往东城楚府而去。意外地,宇文骅竟然相陪同往。按照民间的惯例,这三朝回门必须由夫婿陪同,可他是天子,纾尊降贵,为的是什么? 到了楚府门口,楚月吟随宇文骅一下马车,便见楚桓、楚夫人带了全府上下在大门外跪了黑压压的一大片。 “恭迎皇上、皇后娘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宇文骅威严地道,牵起楚月吟的柔荑,在楚桓的引领下入了楚府,进了大厅坐下。两个红衣侍卫一左一右站在两人的身后。 楚桓再一次行了君臣之礼,才恭恭敬敬地在下方坐了。他向管家楚天点头示意了一下,马上有两个机灵的丫鬟呈上了香茶。 闲话了几句之后,楚桓道:“草民准备了家宴,不知道皇上是否在府里用膳?”楚桓没想到宇文骅会陪同自己的女儿回门,午宴准备的都是楚月吟平日最爱吃的菜肴。 “朕今日要见外国使臣,就不在岳丈府上用膳了。” 宇文骅扫了一眼楚月吟失望的表情,沉吟了一下,又道,“皇后可以留在府里用膳,待朕见过使臣后再来接皇后回宫。” 楚月吟脸上的失望一扫而空,欣喜地道:“臣妾真的可以留下用膳?谢谢皇上!是了,皇上几时回来接臣妾回宫?” 宇文骅想了想,道:“说不准,快则过了晌午即回,慢则可能要到黄昏之后。” 楚月吟心想,要是黄昏之后才回宫,她就可以在楚府里待上一整天的时间,还可以乔装出府游玩一番。银巧应该还留着那套男装吧。 “不要想着偷偷跑出去玩,朕会让冷锋寸步不离地盯着你。”宇文骅好像看出了她心里打着的小算盘,抛出话来将她的美好愿望直接掐死在萌芽状态。他可不想带着个喝醉酒、说胡话的皇后回宫。 楚月吟知道,有了上次被抓现行的教训,冷锋一定不会再同意让自己出府游玩。 “臣妾知道了,臣妾会待在府里等皇上回来。”楚月吟“乖巧”地道。在宇文骅的yin威之下,她除了乖乖听令还能怎样?好吧,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宇文骅见她服软,不疑有他,又坐了半个时辰,便离开了楚府,去接见约好的外国使臣。 此时离午膳时间还早,楚月吟一边穿过花园往月华阁走去,一边小声嘀咕:什么外国使臣,在皇宫里见不得,要到宫外来见?依我看,他要见的一定是香满楼的姑娘,说不定就是那个花魁清妍。” 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的冷锋听见她自言自语,不禁满头黑线,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楚月吟突然停下,转回身来一手拍向冷锋的胸口。冷锋大吃一惊,连忙刹住脚步,脚尖轻点地面,飞快地向后退去,一瞬间已经退至十步之外。 “功夫真好!”楚月吟收回手,由衷地赞叹,看着冷锋有些暖意的脸色,撇撇嘴又道,“郎中令大人应该去做大事,像这样整天跟在女儿家的身后当跟班,可惜了这一身好功夫!” 她得意地看着冷锋瞬间黑了的脸,转身就走。可是走了没两步,还是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可见冷锋依旧跟了上来。 “冷将军,”楚月吟转回身,不满地睨着他,“这里是本宫的家,本宫要回月华阁歇息,你不要跟着本宫!” “皇上命令冷锋贴身保护皇后娘娘,微臣不敢不从。” “冷将军,你除了听命于皇上外,还有自己的生活吗?” 冷锋皱眉,疑惑地看着她,不语。 楚月吟叹气,对一个忠心耿耿的将军说这些,有什么用。跟着就跟着吧,反正她早就已经打消了出府的念头。 于是,楚月吟和冷锋一前一后地来到了月华阁。楚月吟直接推门进去,然后转身,当着冷锋的面,没有一丝犹豫地关上门,把冷锋晾在了外面。 冷锋愣愣地看了房门一会儿,冷着脸走到院子里的凉亭里,面向房门坐下,没有表情地盯着。身为臣子,就该尽忠职守的,不是吗?以前的他,无情无欲,一片丹心报天子;如今的他,被那人拨动了心弦,可是依然不懂女儿家的心思。 一片枯黄的树叶落在他的脚下。那个翩翩起舞的身影一下子从心灵深处浮现,一边挥舞着水袖,一边对着他嫣然一笑,媚眼如丝,令山河变色。 房中,楚月吟当着冷锋的面关上房门后,银巧迎了上来。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幸好皇上没有和你一起来月华阁。”要是宇文骅来了,那事情恐怕就办不成了。 “嗯,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楚月吟在桌边坐下,拎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水,慢慢地喝着。 银巧笑着回道:“已经收拾好了。” 其实也没有多少要拿的东西,无非就是带几件家常的衣裳以备出宫的时候穿。等到了宫里,自然是穿统一制作的宫装和鞋袜,佩戴皇家工坊定制的首饰。 唯一要多带的是银两。虽然楚月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可是难保什么时候需要打点一下皇上身边的侍从官和女官。楚桓乃藏渊国的首富,最不缺的就是银两。因此,此次银巧进宫伺候楚月吟,楚桓准备了不少的银票和银子,让银巧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楚月吟看着银巧的眸子,认真地道:“银巧,我很希望你能陪我入宫,可若是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 按照她与宇文骅签订的协议,接下来的三年,她必须尽心尽力保护夏怜雪,这就不可避免地要被宇文骅推到后宫争斗的风口浪尖去。说的好听一点,她是夏怜雪的守护者,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挡煞的盾牌。这三年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预料不到。 ------------ 第四十四章 拒绝北溟玉 “小姐,没有人强迫我,是我自愿要入宫伺候小姐的。虽然银巧伺候小姐的时间不长,可是银巧看得出,您和月瑶小姐一样,都是心地善良的人。银巧只是个丫鬟,帮不了小姐什么,但在小姐受委屈、不开心的时候,银巧可以陪你一起哭。” “银巧……”楚月吟有些感动。只不过认识了半年而已,银巧却对她这个取代了楚月瑶的陌生人给予了尊重和忠心。 “银巧,谢谢你!”楚月吟弯起嘴角,浅浅一笑,心中暗暗许下承诺:银巧,你真心待我,我也定会护你周全。 银巧乘机道:“小姐,银巧不会武功,但是有一个人武功极好,有她保护你,没有人敢欺负你。” “哦,她是谁?”楚月吟不在意地问道。 “是我!”屏风后走出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正是大婚前夜在醉八仙遇到的北溟玉。 楚月吟吃惊,倏地从锦凳上站起,警惕地盯着北溟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想做什么?”北溟玉在这里待了多久了?要是北溟玉想杀她,饶是冷锋武艺高强,也无法立即赶到房中救凤驾。 “皇后娘娘不要紧张,在下没有恶意。”北溟玉在楚月吟的对面坐下,拿了茶壶、茶杯,潇洒地自斟自饮起来。 “小姐,玉儿姑娘是好人,她想小姐带她入宫。”银巧见楚月吟一脸紧张,连忙出声解释。 “你要入宫?”楚月吟诧异地问道。 “正是!”北溟玉看着楚月吟,眼里的诚恳一览无余。 “你要入宫为妃?”楚月吟试探地问道。 若是她要做皇妃,甚至是皇后,楚月吟根本不需要忌惮她。因为贪图名利的女子向来肤浅,最容易被看穿,也最没有危害性。而且名和利,宇文骅都给的起。 北溟玉呵呵轻笑了起来,要不是顾忌院子里的冷锋,她就要仰天大笑了。 “皇后娘娘,不是所有女子都想做皇妃的。在下对宇文骅没兴趣!” “你要行刺皇上?”楚月吟大胆猜测起来。 “在下若真的要行刺,断不会选择在守卫最森严的皇宫来下手。在宫外,在下随时可以出手,比如醉八仙。” 楚月吟心中一凛,脱口问道:“那你入宫的目的是什么?” “在下入宫的目的,皇后娘娘不需要知道。皇后娘娘只要知道,在下对您没有恶意,不但无害还有利。” 楚月吟思忖着,问道:“你要在宫里待多久?” “说不准,可能一个晚上,可能几天、几个月,甚至是一年,总之在下可以答应皇后娘娘,只要办完了事,就会立即离开皇宫,不会打扰皇后娘娘的生活。” 有什么事情可以一个晚上就办好,也可能花一年的时间也办不好?楚月吟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却怎么也猜不透北溟玉入宫的真实目的。 北溟玉看着楚月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道:“皇后娘娘带在下入宫,作为回报,北溟玉在皇宫期间,会全力保护皇后娘娘的安全,甚至可以帮您扫除障碍,巩固您在后宫中的地位。” 北溟玉对入宫一事志在必得。她相信,抛出这么好的条件,楚月吟一定会答应。可是楚月吟接下来的回答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不行,我不可以带你入宫!”楚月吟摇头,坚决拒绝把一个危险的女子带入宫。楚月吟有不好的预感,这个女子不简单,她要在宫里做的事情也不简单,一旦入了宫,她或许会搅得后宫不得安宁。 北溟玉听到楚月吟亲口拒绝她,顿时露出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孙鋆怕她坏了二皇子的大事,拒绝帮她入宫情有可原。可在她承诺帮楚月吟巩固后位之后,楚月吟竟然也一口拒绝了她。 北溟玉曾经几次偷偷潜入皇宫,匆匆而入,又匆匆离开,每次逗留的时间都很短。但辗转出入各宫殿的同时,她意外地探听到了不少后妃的隐秘之事。 北溟玉心想:难道楚月吟不知道宇文骅后宫里的那些女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吗?论家世,她楚月吟哪一点比得上她们。她怎么没有一点危机感?自古帝王最无情!她以为凭借年轻美貌得来的恩宠可以延续一辈子?她,太天真了! 北溟玉不死心,一边打眼色给银巧,一边道:“皇后娘娘再考虑一下吧。你帮在下入宫,对你、对我都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银巧也上前劝道:“玉儿姑娘武功高强,人又聪明。小姐孤身在宫里,正需要她这样的人来保护。小姐,你就答应了吧?” 楚月吟笑了笑,道:“银巧,谁说我孤身一人,你不是要入宫陪我吗?” 楚月吟轻蹙秀眉,仔细打量起北溟玉,身量苗条,眉清目秀,虽是女子,却偏偏喜欢女扮男装,长发像男子一般随意扎起,一袭合身的白色长袍衬得她英气逼人。 一个武艺高强的美貌女子,不想为妃,又不为行刺,还有什么理由必须要入宫。想来,若是还有其他的办法,北溟玉又怎会来求只有一面之缘的她。 总之,北溟玉不愿意说出入宫的目的,楚月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带她入宫的。这是楚月吟的原则,不会轻易妥协,即使是银巧求情也不行。 “我最后说一次,我不会带你入宫。你走吧,出去的时候小心一点,冷锋在外面。”楚月吟提醒她。 冷锋见过北溟玉,还以为她是男子,如果他看到“他”大摇大摆地走出月华阁,会不会大打出手,要替宇文骅灭了“他”这个“奸夫”?以冷锋那死板的忠心,答案不得而知。 “多谢皇后娘娘提醒!后会有期!宫里见!”正走向房门的北溟玉停住脚步,转身从西边的窗子跳了出去。 楚月吟抿嘴轻笑,知道北溟玉并非怕了冷锋,只是不想惹起事端,暴露了她要入宫之事。想到北溟玉那一句“宫里见”,楚月吟收了笑容,闷闷地坐在那里思考着,北溟玉不会善罢甘休,目的没有达到,她一定还会想方设法入宫。下一次见她,或许就在皇宫里头了。 ------------ 第四十五章 奇怪的梦境 北溟玉走了,银巧讪讪地笑了一下,从衣橱拿出一个包袱,对楚月吟道:“小姐,这些衣物要不要带去宫里?” 楚月吟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条短牛仔裤、一件吊带衫、一套内衣,还有一身从城外农户家“借”来的衣裙。这些都是她来到藏渊国那日在楚家换下的衣服,被洗干净了,放在衣橱里有大半年了。如今看到它们,她忍不住思绪万千,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亲人,以及那日的惶恐无助。 楚月吟轻轻地翻动着衣物,突然看到一角碧色的丝绸布料,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块柔软的丝帕。这不是她的东西,为何会和这些衣裳放在一起? 她疑惑地拿起丝帕,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梅花香。一个镜头闪过:淡淡的月光下,男子将一条丝帕递到她的面前,说“你的脸脏了,擦擦吧”。 那个男子身穿玄衣,正是冷锋。这熏了梅花香的丝帕,一定就是宇文珊送给他的那条吧。原来如此!难怪冷锋说不清楚丝帕的去向。 楚月吟捂着嘴低声笑了起来,随即将丝帕折叠好,放进贴身的锦囊袋里,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还给冷锋,让他可以对宇文珊有所交代。否则,那个娇蛮任性的公主怕是不会放过冷锋呢。 其他衣物,她让银巧收好,重新放回衣橱里。它们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若是带进宫里被人发现,要费一番唇舌来解释。不如就留在楚府里做个念想,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 既然不能出府,用完午膳后,楚月吟就拿了一本史书,坐在花园里玫瑰花架下的秋千上看书。她没有让银巧陪着,只想独自一人享受静谧的午后。 银巧要跟随她入宫了,以后没有太多的机会可以出宫,便趁着入宫前这短暂的时光,向楚桓、楚夫人辞别,并且与楚府里管家、丫鬟、家仆等一一话别。 寻常人家的秋千,只用一块木板、两根绳索简单制成。楚府花园里的秋千则用了最坚韧的藤条编织成一个可供双人一起坐的椅子,有靠背,有扶手,用四条粗壮的藤条牢牢地系在一棵大树的枝干上。 围绕着这个秋千,搭建了一个高高的玫瑰花架,占地约莫两丈见方。花架依靠四根粗大的木桩支撑着,每根木桩的旁边各种了一棵不同颜色的玫瑰花。 深秋将至,花园里有些萧瑟,但是玫瑰花倒是开得极好。这些玫瑰的植株极高,柔软的枝条像蔓藤一样绕着木桩攀到花架顶上,花朵不大,数量很多,颜色也极其鲜艳,红的像火,粉的如霞,白的似雪,黄的如金……想必是专门培育的品种吧,否则怎么会在百花凋敝的秋天开得如此灿烂。 看了一会儿书之后,楚月吟感觉有些疲累。她合上书页,把书放在膝上,轻轻摇动着秋千,仰头看着花架。花朵基本上都开在向阳的顶上,可还是有几朵玫瑰花悄悄地从繁茂的枝叶中低下头来,含羞带怯地望着她。 在秋千的摇晃中,楚月吟被一朵半开半合的白玫瑰花吸引住了目光。她紧紧地盯着头顶上的这朵花,而花也好像有了生命,紧紧地盯着秋千上的她。人与花,对视着……渐渐地,楚月吟觉得有些头晕,迷糊的视线中,这花仿佛幻化成了一朵妖娆的白菊,肆意舒展着洁白的花瓣,慢慢地,变成了一只纤长白皙的手。她顺着这只手一点一点地往上看,看到一张绝美妖孽的脸,深邃的眸子含着笑意,诱人的红唇轻轻开启……可是,从口中吐出的不是温柔的话语,却是一枚枚利箭,直向她射过来。 楚月吟躲闪不及,被利箭刺中心口,“啊”地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她刚才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闭上眸子,回忆着刚才的梦境。午后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落在她认真思考的脸上,这一刻,她美得不可方物。 冷锋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她,大概是怕惊扰了她,不敢靠前一步。时间定格在这一瞬间,仿佛就是天长地久了。直到很久以后,每逢这样阳光灿烂的秋日午后,冷锋想起这日的情景,觉得这一幕就好像发生在昨日一样。过了一会儿,冷锋悄悄地转身离开。 梦中的那张脸,是皇甫彦的脸!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楚月吟闭着眸子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这梦预示着什么。她决定忘掉这个梦。 睁开水眸,楚月吟又是“啊”地大叫一声。因为,她的面前站着一个头戴金冠、身穿紫袍的美男子,正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宇文骅。 宇文骅俯身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突然伸出手,用衣袖替她拭去额上细密的汗珠。 他扫了一眼落在地上的书,戏谑地道:“梓童看书看得如此入神,连朕来了许久都不知道。” “臣妾……臣妾睡着了。”楚月吟怔怔地看着他温柔的举动,心跳陡然加快了许多,不由地说了实话。刚说完,她就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竟然承认自己看书看得睡着了,这不是自毁形象么。 “原来……梓童睡着了!”宇文骅笑着弯腰从地上捡起书,看了一下封面,见是一本藏渊国的史书,有些愕然。 “你为什么看史书?不觉得枯燥吗?”宇文骅在秋千上坐下,忍不住开口问道。 楚月吟想了想道:“臣妾想了解藏渊国的历史,因为‘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可惜臣妾悟性差,没有老师讲解,有些地方始终看不明白。” “朕知道了。宫中有个极好的西席,过些日子,你可以和贵族子弟一起听他讲学。” “真的?谢谢皇上!”楚月吟嫣然一笑,由衷地向宇文骅道谢。因为大婚停顿下来的学业终于可以继续下去了,她原以为成亲之后便失去了学习的机会了。 “看来梓童真的很喜欢学习。只是不知道梓童要如何感谢朕?”宇文骅盯着她一张一合的樱唇,恨不得马上将她扑在身下,再一次品尝那美味的唇舌。他暗暗吃惊,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没有自制力的? ------------ 第四十六章 丝帕哪来的 三朝回门之后,宇文骅恢复了正常的早朝,每日天未亮就起身,洗漱之后便离开坤宁宫,去太和殿处理国事。 每当宇文骅从床榻上坐起,楚月吟便会睁开朦胧的睡眼,披上外衣,手脚麻利地将铺盖收拾好,放回衣橱里。静静地做完这一切,她会伺候下了床榻的宇文骅穿好龙袍,再把在屋外等候的嬷嬷、宫女们唤进来,伺候宇文骅净脸。 接着,在宫女们艳羡的目光中,感情“深厚”的帝后会手挽手一同步至坤宁宫的大门。宇文骅临走前,会“例行公事”在她娇艳欲滴的樱唇上印下“深情”一吻。楚月吟则娇羞地接受亲吻,然后用娇滴滴的一句“臣妾恭送皇上”目送宇文骅离开,直到看不见车辇了才转身回去。 回到内殿的楚月吟会躺在床榻上,裹着宇文骅留下的余温补眠,直到宇文骅下朝回来一起用早膳。用完早膳,帝后又会手挽手一同上车辇,往慈宁宫而去。见过赵太后后,宇文骅往御书房批阅奏折,与大臣商议国事。楚月吟则留在慈宁宫,等众妃嫔请完安,便到慈宁宫的东暖阁里,向掌事姑姑欣怡学习处理后宫事务。 接近晌午时分,楚月吟会带着银巧和子夏穿过御花园,回坤宁宫和宇文骅一起用午膳。若是宇文骅太忙,无法抽身回坤宁宫用膳,她就拎着食盒去御书房送饭,等他用完了才离开。 午后是短暂的小憩,之后,楚月吟可以自由支配黄昏之前的这段时间。她喜欢去御花园,带上史书,沏一壶清茶,消磨一整个下午。 这一切,渐渐成了习惯。 开始的那几天,楚月吟每日必去的是菊圃,可是她很快就发现,由于菊花盛放的原因,菊圃是整个御花园里人气最旺的地方,尤其是午后。 每日的午后,各宫的妃子和夫人或独自一人,或相约结伴在菊圃里赏菊,见了楚月吟自然是恭恭敬敬地行礼,彼此闲聊一番。有一日,楚月吟甚至遇到了赵太后,不得不陪着她在菊圃里转了两圈,用了些点心,直到宇文骅派人来寻方得以脱身。 这样一来,楚月吟哪里还能安静地看书思考呢。于是她仔细研究了一下御花园的地图,发现御花园除了中间的亭台楼榭、假山河流外,四边还有四个著名的园子,除了菊圃,还有兰苑、梅园和竹院,暗合了梅兰竹菊乃清风傲骨四君子的美称。 御花园有东西南北四道门,梅园、兰苑和菊圃皆靠近其中一道门,建于曲径通幽处,道路平坦,里面石桌石椅等一应俱全。而竹院却是位于极其偏僻之处,要先攀上一座人工堆砌的小山,再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到另一侧的山脚,方能看到郁郁葱葱、四季常绿的一大片竹林。 竹林中没有任何人工的建筑,是御花园中唯一一处纯天然的景致,由于所处的位置偏僻,平日里人迹罕至,非常清静。 楚月吟第一次到竹院的时候,在那里发现了一方浅浅的清池,水深不及一尺,清澈无比。池中有一泉眼,池水正是从这泉眼中汩汩流出,然后顺着一条狭窄的水道流出竹院,汇入金水河,最终流入碧渊池。 因为这一方清池,楚月吟爱上了竹院。由于银巧每日下午要到宫廷教坊跟新入宫的宫女一起学习礼仪,她便带子夏去竹院。 三朝回门之后,楚月吟向赵太后要子夏,赵太后允了,将子夏和一个二等女官名叫嘉宁的姑姑给了楚月吟。由于子夏经验不足,因此她时不时仍要去慈宁宫向欣钰姑姑学习。 这一日,子夏在午后便去了慈宁宫,要到黄昏之后才回来。楚月吟想了想,决定独自一个人去竹院看书。出门前皇家工坊送来了一个精致的紫檀小木盒,说是皇后娘娘定制的首饰。楚月吟打开随意看了看,给了赏钱,然后拎着装了茶壶、茶杯和点心的竹篮,携着木盒去了竹院。 楚月吟拎着竹篮顺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走上小山。竹篮有些沉,她刚走到一半就开始觉得有些吃力了,好不容易坚持着走到山顶,她的额上和两鬓已经微微沁出细汗。 楚月吟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来休息,伸手到衣里去拿锦帕,突然触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想起是刚才皇家工坊送来的木盒。她把木盒拿出来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条黄金制成的项链,项链上挂着一个比鸽子蛋略大一些的中空的黄金镶珍珠吊坠。 楚月吟从贴身收藏的锦囊袋里取出鹅卵石和珍珠耳环,又按下吊坠上的暗扣,将鹅卵石和珍珠耳环放进吊坠里,戴在颈项上,藏进亵衣内。吊坠贴着锁骨下方的肌肤,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让她禁不住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她身上的温度焐热了。 一阵秋风刮过,从敞开的锦囊袋里飘出一块丝帕,随着风向山下飘去。楚月吟看着那越飘越远的丝帕,突然记起那是冷锋赠与她的丝帕。不对,是宇文珊送给冷锋的丝帕。若是遗失了这块丝帕,她要拿什么还给冷锋? 楚月吟慌忙站起,顾不得竹篮,急匆匆地沿着原路追着丝帕。快到山脚的时候,风停了,丝帕落在一棵低矮的灌木上。她赶忙上前拿起丝帕仔细检查了一下,幸好没有损坏,松了一口气,正要掉头上山,突然听到一把娇蛮的声音。 “这丝帕怎么会在这里?” 楚月吟一惊,刚回过头,就被人从手里夺走了那块丝帕。 “还给我!”楚月吟下意识地出声,想要拿回丝帕。待她定睛看清楚眼前人时,不由地暗叫糟糕。来人正是她此时最不愿意见到的人---珑瑚公主宇文珊。 “皇嫂,这丝帕是哪来的?”宇文珊紧紧捏着手里的丝帕,很显然她已经认出了这块有着淡淡梅花香的碧色丝帕,正是她之前送给冷锋的那一块。 “皇妹,是你啊,你突然冲过来,吓了皇嫂一跳。”楚月吟暗暗吞了一口口水,找了些话来说,脑子里不停地想着要找什么理由来解释丝帕的来源。 宇文珊直直地盯着楚月吟有些苍白的脸,追问:“这是我送给冷锋的丝帕,怎么会在皇嫂手里?” ------------ 第四十七章 皇甫彦相助 如实相告的话,宇文珊会不会蛮横地以为冷锋与她有私情,又去找冷锋“比武”,将怒气发泄在他身上? 虽然楚月吟不待见那个冷冰冰的冷锋,可他毕竟于她有恩。若不是他,她怎能在初到此地、彷徨无措之时找到一个温暖的家,一对善良的父母。 楚月吟踌躇着,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一个温柔好听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我捡到了,拿给皇后娘娘的。起初以为是皇后娘娘掉的,原来是公主的。” 楚月吟猛地望向说话的人,只见皇甫彦正站在山脚处,微微仰着头,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俊美的五官清晰无比,月白色的长袍上洒满了秋日午后的阳光。她的心猛然地颤了一下,仿佛听到了百合花缓缓绽放的声音,犹如天籁。 宇文珊看了看楚月吟,又看了看皇甫彦,有些疑惑地问道:“皇甫公子,这丝帕真的是你捡到的?” “是的。彦捡到丝帕有好些日子了,一直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掉的。这丝帕的质地精美、绣工精巧,不是一般的女官和宫女可以用的。”皇甫彦边说边向她们走过来,随手接过宇文珊手里的丝帕,靠近鼻尖轻轻地闻了一下,“彦记得皇上的妃嫔中没有人用梅花熏香,就以为是新入宫的皇后娘娘遗失的,倒忘了这丝帕的颜色和熏香是公主最喜欢的,是彦疏忽了。” “谢谢皇甫公子帮珊儿寻回丝帕!”既然找回了丝帕,又解除了误会,宇文珊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笑着对楚月吟道,“皇嫂,对不起,珊儿心直口快,一时情急,误会了皇嫂,请皇嫂原谅!” 楚月吟明白宇文珊紧张丝帕,其实就是紧张冷锋,也不想与她计较。何况,虽然无关情爱,这丝帕确实是经由冷锋的手到了她这里。虽然没有直接还给冷锋,可是还给了宇文珊,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只是一场误会,皇嫂不会放在心里。皇妹,既然找回了丝帕,就不要再为难冷将军了。” 宇文珊想起那日把坤宁宫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毁了,顿时觉得有些难堪,讪讪地道:“皇嫂,那日的事真是对不起啊!咸福宫的月季和茶花开得正好,皇妹这就去选几盆最好的,亲自送到坤宁宫去。” “皇妹不必介意,皇上已经令人重新送了些秋海棠和波斯菊过来……”楚月吟话未说完,就见宇文珊轻轻一拂礼,起身之时人已经飞出了几丈之外,转瞬之间,那抹碧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绿树丛中。 这珑瑚公主的轻功也太好了吧!楚月吟羡慕极了,要是自己也能有这么好的轻功,这高高的宫墙又怎么拦得住自己向往自由的心。可是,她心里也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练功之事,不可能一蹴而就的。 楚月吟转回头来,正撞上皇甫彦若有所思的视线。她觉得脸微微一热,连忙别开眼去,眸光低垂,盯着他衣袖上绣着的深蓝色云纹,由衷地道谢:“多谢皇甫公子为本宫解围!” “不用谢!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皇甫彦语气淡淡地,仿佛刚才的出手相助只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而已,他停了一下又道,“珑瑚公主是个性情中人,心直口快,无非太过紧张在意冷锋,因此皇后娘娘无需介怀,心存芥蒂,就当今日之事如过眼云烟吧。” 楚月吟讶异地抬眼看他。那么云淡风轻的一个人,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在保护宇文珊,怕自己今后会针对她、为难她吗?楚月吟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忍不住试探地问道:“皇甫公子就不想知道本宫为何会有那块丝帕吗?” 皇甫彦的眸子霎时转暗,很快又恢复如常。他轻启唇,缓缓道来,语气中添了几分的冷意。 “冷锋不小心遗失了丝帕,自然会有人捡到,至于是彦捡到,还是皇后娘娘捡到,有什么关系呢。彦在珑瑚公主面前说丝帕是彦捡到的,是不想公主误会皇后娘娘。彦告诉皇后娘娘不必留心公主,是不想皇后娘娘把防备的心思浪费在错误的人身上。现在看来,彦是多此一举了。” 皇甫彦说完,不待楚月吟说话,便告辞而去。 楚月吟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皇甫彦越走越远,与一直站在山脚下的孙鋆会合,一道离去。心,突然闷得慌,好像雨前的阴沉天气,怎么也缓和不过来。 她站了许久,方幽幽地转身上山,拾起放在大石头旁边的竹篮,继续往竹院走去。只是这书,还看得下去吗? 到了清池边,楚月吟放下竹篮,没有拿出茶壶、茶杯,只拿了一块黑色的大大的棉布铺在草地上,坐下,恹恹地靠着池边的大石头。 手里拿着书,眼眸盯着书上的文字,却久久不曾移动一下,也不曾翻动一页。她就这样呆呆地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良久,楚月吟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这是生病了吗,为何要那般在意他,为了他的几句话辗转思忖。他对于自己而言,也就是个路人甲而已。与其为他纠结,不如想着怎么完成宇文骅交代的事情。越早完成了,说不定就可以越早出宫,恢复自由身。 可是,偏偏协议中的两件事之一,便是与这宁熹国的二皇子皇甫彦有关。虽然人人都觉得他是断袖之人,可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否则宇文骅也不会让她去找证据。 她轻蹙眉,心想:也许,她该好好考虑一下,应该采取怎样合理的方式接近他,探听他的秘密了。 虽说他温润如玉、谈吐大方,但他的身上亦有着一股清淡得几不可见的疏离感,云淡风轻地拒绝着别人的靠近。每一次看见他,他的身边都跟着那个叫孙鋆的贴身侍卫,如影随形,而且孙鋆似乎对她有着莫名的敌意。 这事情不好办呢!楚月吟暗叹一声,仰面躺下,将两手举在眼前,张开,合上,再张开,再合上……从一张一合的指缝间望着清澈碧蓝的天空。玩累了,就将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轻轻闭上了眼眸。 ------------ 第四十八章 白公子再现(1) 秋天的午后,万里无云,阳光打在清池的水面上,反射着一片明亮的光泽,四周密密麻麻的竹林被风儿吹得沙沙作响。 虽然楚月吟闭了眸子,可是依然能感觉得到秋日阳光是如此灿烂、如此温暖,就像这个来了半年多的陌生世界,宽容地接纳了她,虽然仍有着些许的不如意,但毕竟充满着希望和期许。 忽然,有什么东西遮去了楚月吟眼前的光线,隔断了阳光带来的温暖。她紧闭的双眸感觉到一片暗黑的阴影,身子也不由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有人来了!楚月吟心里一惊,正要睁开眼眸,一块布瞬间覆上了她的眸子。她更加惊慌起来,下意识地坐起,素手向蒙着眼眸的布抓去,想要扯掉它。 “别怕!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这声音是……楚月吟一愣,蒙眼的布被那人很快地在脑后打了个结。她整个人落入一片深深的黑暗中。眼眸看不见了,但其他的感官一下子变得敏感起来。 一双大手揽上盈盈一握的柳腰,轻轻一拉,她的身子便落入身后人温暖坚实的怀抱,温热的呼吸声贴近耳畔,喃喃细语。 “娘子,好久不见了,有没有想为夫?”戏谑的声音里带着小小的得意。 果然是他!还以为城外一别,再难相见,不想他如此大胆,竟然潜进皇宫里来了。 “白公子好!”楚月吟咬牙切齿,狠狠地道。 白坚轻笑道:“叫一声夫君来听听。” …… “娘子不乖!为夫再给你一次机会,叫一声夫君来听听,否则为夫要惩罚你。”白坚边说边在她耳边呵着热气。 …… 见她仍然不肯开口唤他,白坚仿佛生气了,低头一口咬在她白皙的颈项上。 楚月吟吃痛,脱口而出:“你不是我的夫君,宇文骅才是!”她刚说完,立即感到后悔。因为,她感觉到,身后的人一下子顿住,然后升腾起熊熊的怒火。 她真的惹怒他了! 揽在腰间的大手松开,不待她反应过来,身后已经空了,她整个人措不及防地仰面摔倒在草地上。 她还来不及呼痛,就被白坚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身下。欲推开他的双手被拉到了头顶上,被一只大手紧紧地钳着,小巧的下巴则被另一只手用力捏住。 “他,碰过这里吗?”白坚用大拇指的指腹碾压着她的樱唇,幽幽地问道。 …… “看来是碰过了!”他狠狠地吻上她的唇瓣,发泄地吸吮啃舐,直至将她的唇吻得红肿起来才肯放开。 楚月吟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前胸因为喘气的原因一起一伏,把白坚的视线吸引到了那里。 白坚将大手按在她胸前的柔软上,大力揉捏着,自问自答:“他,碰过这里吗?一定是已经碰过了!” “混蛋!放开我!你不是人!”楚月吟羞愤难当,口不择言地骂了起来,被钳制在头顶上的两只手用力挣扎着,不管不顾发了狠地要摆脱他的禁锢。 白坚嗤笑一声,放开了她使劲挣扎的手,闪电般地点了她的一处穴位,那一双想要推开他的手臂,瞬间瘫软了下去,无力地垂在身侧。 “他还碰了哪里?”他边问边松开她的腰带,拉开她的衣襟,将手探了进去。 “这里?” “还是这里?” 白坚的手带着丝丝凉意,在她的身子上四处游荡,激起点点颤栗。 楚月吟抬起无力的柔荑,软软地抓住他不安份的手,哽咽道:“不要!求求你!放过我!” “不要?”白坚停下手下的动作,暗哑地反问,“你在宇文骅身下也是这样欲拒还迎的?用你的楚楚可怜勾引他,让他流连在你的床榻之上?” “我没有!”楚月吟辩解道。 “没有?那为何大婚都过了一个多月了,他都不曾去过其他妃嫔那里?别的妃子也就算了,连他之前最宠爱的雪淑妃,望眼欲穿,都盼不到他的驾临。你怎么解释?” “我……”这是她和宇文骅的协议,决不能向第三人道出。 “你无话可说了吧?!”白坚等不到楚月吟的回答,再一次愤怒起来,甩开她的手,粗鲁地褪尽她身上的衣衫,居高临下地用深沉的眸光凌迟着她洁白无暇的身子。 凉意袭上光洁的肌肤,一点一点地侵入五脏六腑。今日真的逃不过去了吗?清白的身子要被不明身份、不辨面貌的他粗暴地夺去了吗? “你……你说过我可以把身子给他的!”心慌意乱的楚月吟不甘心地道,泪水滑出眼眸,湿了绑在眼上的布条。 白坚一顿,随即吃吃地笑了起来,那笑里隐藏着淡淡的苦涩。 “是,我说过……你可以把身子给他。但是……这不表示我不碰你!今日,我要你完完全全成为我的女人!” 他用力拉下她的亵裤,又松开自己的腰带,飞快地褪尽衣袍,然后重重地压了上去。 黑色的棉布上,两具白皙的身子坦诚相对,紧紧地贴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 “不要!放开我!”楚月吟大惊失色,惊叫着躲开白坚欲吻上她的唇。 “月儿,不要挣扎,我不想弄痛你。” “月儿……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喜欢上你了……” “月儿……我喜欢你……喜欢你……” 白坚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温柔,最后变成了喃喃的情话,温柔地包裹着楚月吟,让她沉沦在他的柔情蜜意之中。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轻啄着细腻柔嫩的肌肤,从白皙的颈项一直吻到精致的锁骨。大手缓缓摩挲而上,分开她的腿,将早已蓄势待发的火热抵在她的两腿间。 “月儿……把你交给我……好不好……” 关键时刻,楚月吟从沉迷中惊醒,瞬间恢复了清明,她使劲摇了摇头,道:“不好!” 白坚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清醒了过来,有些挫败地看着她。但是他不打算放过她了,于是强硬地道:“月儿,你本就是我的女人,是他非要把你抢走。他拿去的,我全部都要拿回来!” “他没有碰我,我还是处子之身!” ------------ 第四十九章 白公子再现(2) “我和他一直分榻而卧。” 楚月吟一咬牙,把秘密说了出来。除了这样,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白坚停手,不再侵犯她。 这个方法果然奏效了。白坚诧异地停止了动作,坐了起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美丽动人的水眸被遮在布条下,他无法通过眼神来检验话的真假。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白坚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娘子,你真不乖!为夫可是要亲自查验的。要是让为夫知道你说谎,可饶不了你。” 他再次欺身而上,用行动告诉她,他要当场查验她是否真的仍是处子之身。 楚月吟慌忙喊道:“我有证据!” 证据?白坚停下,等着。 “我真的有证据。你放过我,我就给你看。” 他呵呵一笑,邪魅地道:“我有更直接的方法,不但准确无误,而且还能让你我都很快乐。” “你不要碰我!我说就是了,”楚月吟红着脸抬起左臂,“宇文骅在我的左臂上点了守宫砂。” 守宫砂?犀利的目光扫向她光洁的手臂,哪里有守宫砂的影子。 “你骗我!”白坚冷冷地道,不悦地眯起眸子,眼底升腾起浓浓的黑雾。 “在……腋下。”楚月吟小声地道。女子的守宫砂向来点在手臂上,可宇文骅却偏偏将守宫砂点在寻常人不易察觉的腋下。 白坚迅速地拉开她的手臂,果然在腋下的位置发现了一颗鲜红夺目的守宫砂。他轻轻地抚摸着守宫砂,心想: 宇文骅啊宇文骅,你到底在转着什么心思?把她从我这里夺走,却让她保有处子之身,人前还要装出一副把她宠上天去的模样。你在她的身上点守宫砂,是为了防着我吗? “你,可以放开我了吗?”楚月吟小心翼翼地问道。这男子时而温柔多情,时而狂放不羁,她不想再次激怒他。 身上一轻,白坚起身离开穿上衣袍。楚月吟连忙坐起来,摸索着拿起地上的衣裳,慌张地往身上套。好不容易将里外三层衣裳穿好,她却怎么也找不到腰带。 她蹙着眉,扩大了搜索范围,好不容易才在棉布的边缘处摸到了腰带。她松了一口气,正要拿起腰带,突然一只大手覆盖住她的柔荑。 楚月吟一惊,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白坚紧紧攥住她的柔荑,将她从草地上带了起来,另一只手则顺手拾起了腰带。 “我帮你系。”他帮她整理好凌乱的衣裳,又将腰带环上她的柳腰,系好,然后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楚月吟怕被白坚再次欺负,柔荑抵上他的胸膛想推开他,却因他的一声喟叹莫名地放弃了。 白坚幽幽地道:“别动,让我好好地抱抱你!”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螓首,将之靠在他的胸前。 咚、咚、咚……一声声的心跳声从坚实的胸腔里传来,震得楚月吟脑子里一片空白,不会思考了,任由他抱了很久、很久…… 白坚的怀抱异常温暖,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淡淡的兰花香气中,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 风不知道何时停了。翠竹青青,看着静静相拥的两人;泉水潺潺,在他们脚下缓缓流淌。 “月儿,等我。终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娶你做我的妻子。”白坚在楚月吟的耳畔郑重承诺,声音低沉,语气却是那么的坚定。 楚月吟心一跳,原以为白坚对她产生了兴趣,喜欢戏弄她而已,没想到他如此认真。 “月儿,你说句话,好不好?”许久没有听到她的回答,白坚不满地捧起她的脸,扫视着她看似平静的表情。他想看她的水眸,看清楚她眼里的神色,是欢喜还是不屑,更想让她看到他眼里的认真和执着。 可是……伸到她脑后欲解开布条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来。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在她面前展露真实容颜。 白坚伸手理了理她有些散乱的鬓发,幽幽地问道:“月儿,你……喜欢我吗?” “我……我不知道。”喜欢吗?她见识过他的温柔,也见识过他的霸道,但除此之外,她对他一无所知。 耳边传来他有些失落的叹息,纤细的腰身再一次被他揽紧,贴上他的身子。一阵炙热感从两人身下紧贴的地方传来。楚月吟清醒地意识到,那对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意味着什么。 她心下又有些慌乱了,正要尝试拉开两人的距离。不想他先松开了手臂,将她轻轻推了开去。 楚月吟眼不能视物,这一下子失去了倚靠,不由地踉跄两步,方才站稳。 白坚轻叹一声,终是不忍,上前拉了她的柔荑,一起坐在了清池边的大石头上。 “月儿,你总该有喜欢的人吧,是宇文骅、冷锋还是文晖?” 见楚月吟静默不语,他继续道:“宇文骅有了夏怜雪,冷锋正被青梅竹马的宇文珊追求着,而文晖差一点就是你的姐夫。所以,你还是喜欢我吧。” 白坚拿起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处。 “这里永远只为你留着位置。” 深情的告白让楚月吟有些感动,但是“喜欢”不是随口说出来就能成真的。她始终相信,只有发自内心、不为物欲所左右的“喜欢”才能升华成深厚的“爱”,才能地久天长,否则便如过眼云烟,风吹即散。 楚月吟告诫自己,镇定下来,千万不能因为他的几句甜言蜜语就晕头转向,失了方寸。 或许是楚月吟的表情过于严肃、清冷,白坚觉得有些心寒,不悦地紧盯着她。 “月儿,你真是一个狠心的人!” 他自问以他的身份,只要他想要,不知会有多少女子主动投怀送抱。他唯独看不清她的心思。他都已经降低姿态向她表露真心了,她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楚月吟突然弯起嘴角,对着白坚莞尔一笑,道:“我不是狠心的人。我愿意相信白公子是真心实意的。三年吧,如果三年后白公子仍然喜欢我,请你带我离开皇宫,我会给公子一个交代。” “为何是三年?”白坚疑惑地问道。 楚月吟笑而不答,转了话题:“皇宫守卫深严,白公子是如何进来的?莫非公子原本就是住在这皇宫之中?” 拿话来套他吗?白坚哈哈一笑,道:“难道月儿没有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花一万两黄金买来的通行腰牌总不至于一点用处也没有吧。” ------------ 第五十章 投桃报李(活动加更) 自竹院风波之后,楚月吟再不涉足竹院半步。白坚都能潜入皇宫在竹院里找到她,更何况原本就非常熟悉皇宫环境的人呢。陪宇文骅演戏可以,丢了性命就不值得了。 此后,除了每日去慈宁宫向赵太后请安、向欣怡姑姑学习,隔几日去御花园赏花外,大部分时间楚月吟都留在了坤宁宫里。她让人仿照楚府花园里的秋千,做了一个差不多的秋千,牢牢地吊在一棵大树下。不外出的午后,她就坐在秋千上看书,直到宇文骅回来。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观察,她发现宇文骅是一个非常尽职尽责的皇帝,每日早出晚归,不是在朝堂议事,就是在御书房批阅奏折,隔三差五到吏户礼兵刑工六部的衙署视察,看他们是否懈怠。 也正因为他勤勉敬业,一日之中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多,避免了时时在他人面前演戏的尴尬。但连续两个月的专宠,还是招来了许多嫉恨的目光。 其中雪淑妃越来越苍白的脸、越来越哀怨的眼神,每每让楚月吟见了坐立不安。她最不愿意得罪的人就是夏怜雪,因为她知道,在宇文骅感情的天平上,她楚月吟绝对不值一提,轻如鸿毛。 这夜,宇文骅忙完政事回到坤宁宫,楚月吟将宫人们屏退,一边替他褪去龙袍,换上丝质寝袍,一边将纠结了好几日的问题问了出来:“皇上,雪淑妃不知道内情吗?”如果夏怜雪知道内情,那她的演技可要比自己高明好几个等级去了。 宇文骅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淡淡地答道:“她不需要知道。你不必多和她交往,留心其他人即可。” 他想了想又道,“皇甫彦那边,你也要抓紧了。” 楚月吟小脸一垮,闷闷地道:“关于皇甫公子这事,臣妾不知道如何迈出第一步。” “不是一起品过茶了吗?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吧。”宇文骅淡淡地提醒她。 楚月吟一边系着寝袍上的带子,一边道:“是一起品过茶,可是后来臣妾又得罪他了。” “是吗?”宇文骅不置可否地应道。 楚月吟停下手上的动作,仰起头来看着他。 “皇上不是派了人跟踪臣妾吗,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吧?”她刚说完,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大变。要是他派人跟踪自己,那,竹院里发生的事情岂不是已经被他知道了!可是这几日他并没有发难,对自己的态度和以往也没有什么不同。就算是假夫妻,可自己毕竟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后,他要是连这都能忍了,是否该说他城府太深呢。 “怎么了?”宇文骅盯着她瞬间失色的脸。 “没,没什么。”楚月吟别过脸去,“皇上不信任臣妾,臣妾有些难过而已。” 她转身要走,被宇文骅抓住柔荑,拉了回来。 “朕没有派暗卫跟踪你。” “没有吗?那为何……”脑子里灵光一现,楚月吟脱口而出,“不是跟踪我,是跟踪皇甫公子!对不对?” “此事不要对外声张,尤其是不能让皇甫彦知道。”宇文骅吩咐她,想了想,又道,“不过,你倒提醒了朕,大婚已经两个月了,是时候安排些人暗中保护你的安全了。” 楚月吟心中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但听到宇文骅说要安排暗卫给她,不由地蹙起秀眉:“皇上还真的要找人跟踪我啊?” “不是跟踪,是保护。朕会找些会武功的宫人到你身边伺候,明里暗里都该做些准备。朕答应过保你平安,不会食言的。” “嗯,任由皇上安排吧。不过,千万不要找人夜晚埋伏在臣妾的寝宫,臣妾可不想换个衣裳什么的,还要提防着被人看到。” “放心,朕也不想有人嘴碎泄露了朕和梓童的闺房乐事。”宇文骅戏谑道,俯身下来,便要吻上她的樱桃小嘴。 楚月吟连忙用小手挡住他的“袭击”,淡笑道:“皇上,这里没有外人,不用演戏。” “梓童说的是,明晨到了慈宁宫,朕再与梓童演一场好戏给她们看。”宇文骅好整以暇地看着楚月吟飞上红云的脸颊,开怀地大笑起来,推开屏风后的一扇门,走进了浴室。 夜深人静之时,宇文骅斜躺在床榻上,看着楚月吟从衣橱里取出锦被准备铺在地上,突然道:“天气越来越冷了,地上寒气重,梓童继续睡地铺会着凉生病的,不如……” 楚月吟手一抖,锦被落在脚下。她连忙蹲下身下展开锦被,以掩饰内心的慌乱。千万不要叫自己到床榻上去睡!她心里默念着,加快了手下的动作。 宇文骅勾起嘴角,好笑地看着她佯装镇定的模样,缓缓地道:“朕之前说要‘专宠’梓童两个月,待两月之期满后,朕就不会每日过来了。” 楚月吟心中一喜,暗道苦难终于要结束了,表面上却仍旧保持着一副恬淡的样子,不喜也不悲。 “不过,朕虽然不会每日过来,但在坤宁宫过夜的日子还是会比较多的。梓童总是睡在地上也不是办法……” 楚月吟抬起头来,一个劲地摆手道:“没关系的,臣妾……臣妾年轻,受得了……多谢皇上关心。” 宇文骅一本正经地道:“朕原本还打算让内务府送个卧榻过来,睡卧榻总比睡地上好。既然梓童不要,那……” 卧榻?“要,臣妾要的。”楚月吟腾地从地上站起,走到床榻前,用晶亮的眼眸直视着宇文骅,满脸欣喜,“多谢皇上!” 宇文骅拍拍床榻,示意她坐下,一双魅惑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她,故意用暧昧的声调道:“梓童打算怎么谢朕?” 楚月吟讪笑:“皇上,这投桃报李之事,臣妾还是知道的。皇上您放心,臣妾明日就去和皇甫公子修好,一定会尽快帮皇上找到答案。”说着,她从床榻上站起,微微一福礼,走回地铺躺下,闭上眼眸很快就睡着了。 听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宇文骅轻笑一声,随手扫灭了桌上的灯火。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然而静谧之中,有人睁大了眸子,夜不成寐。 ------------ 第五十一章 宝剑赠英雄 翌日午后,楚月吟命子夏带上几大盒明前碧螺春,随她去颐和轩拜访皇甫彦。穿过御花园的时候,她远远看见高大的凤凰树下一男一女相对而立,正在交谈。 原本,楚月吟不想多事,打算绕过他们。但她突然意识到那身穿玄衣的伟岸男子是冷锋,而站在他对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珑瑚公主。虽然冷锋保持着一贯的冷漠,静静地站着,可是宇文珊似乎很激动。 这一对欢喜冤家,又在闹什么呢?楚月吟不放心,示意子夏跟上,迈步向二人走去。 “皇妹、冷将军,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你们。”楚月吟在冷锋身后一丈之外停住脚步,开声提醒他们自己的存在,也为了避免听到不该听到的话。 冷锋缓缓转过身来,对着楚月吟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冷锋见过皇后娘娘!” “冷将军免礼!” “见过皇嫂!”宇文珊躬身行礼,然后飞快地跑到楚月吟跟前拉住她的柔荑,“皇嫂,你来得正好,你评评理,冷锋是不是不对。” 楚月吟闻言看了一眼冷锋,见他面不改色,想来不是什么大事,恐怕又是小纠纷而已。 “奴婢见过公主、冷将军!”子夏躬身行礼,然后退到几步之外,颔首低眉静静地候着。 楚月吟问道:“皇妹,冷将军做了什么让你这般气愤?” 宇文珊嘟起小嘴,忿忿地道:“前几日,珊儿不是找回了那块丝帕吗,清洗过之后重新熏了香,想着让冷锋贴身收好了,不能再弄丢了。可他……他不肯收!” 楚月吟一听,不禁笑出声来,道:“既然皇妹要皇嫂评理,皇嫂就说说自己对此事的看法吧。” “皇嫂你说!不必给他留情面!”宇文珊挑衅地瞟了一眼冷锋,她相信楚月吟一定会站在自己这方。 “嗯,首先本宫觉得这丝帕是皇妹的一点心意,照理冷将军应该收下。” “皇嫂说的对!”宇文珊得意地又瞟了一眼冷锋。 楚月吟顺着宇文珊的视线看向冷锋,觉得他深灰色的眸子突然变得晦暗莫明。心想,既然他当日可以随意将丝帕交给自己擦拭污物,事后又不愿收回,定是不太在意这块丝帕。那若是寻常的丝帕也就罢了,偏偏是身为公主的宇文珊所赠。 “不过,冷将军乃堂堂八尺男儿,随身带着女儿家的东西,要是被同僚知道了,怕是会嘲笑他呢。” “谁敢笑冷锋,我拿鞭子抽他!”宇文珊撅起下巴大声道。 楚月吟不认同地摇摇头,眼角的眸光瞥到冷锋紧紧皱起的眉峰。如果宇文珊不是公主,如果冷锋的自制力不是极强的话,此时冷锋要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也不出奇。 楚月吟想了想,把宇文珊拉到一边,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慢慢地,宇文珊不情愿的表情变成了欣喜。 “皇嫂,谢谢你,珊儿这就去准备。” “去吧。” 话音未落,宇文珊已经运起轻功,向着御花园的北门飞身过去。楚月吟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哭笑不得,这公主是不是只会飞,从来不认真走路的。 既然宇文珊接受了她的提议,那丝帕这件事便告一段落了。 楚月吟转回头对上冷锋有些讶异、有些好奇的眸子,笑了笑,唤过站在一旁的子夏,继续往颐和轩走去。 两人擦身而过之时,冷锋动了动唇,欲言又止,待她走到一丈之外,对着她的背影躬身道:“恭送皇后娘娘!” 楚月吟愉悦地弯起嘴角,浅浅一笑。刚才,她只是对宇文珊说了以下的话:“正所谓‘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皇妹为何不送能够让冷将军锦上添花之物呢?” 宇文珊也是个聪明的女子,一点即通。看她匆匆奔去的方向,大概是去了皇家工坊吧。 楚月吟知道冷锋想问什么,可她偏偏要卖个关子。 虽然宇文珊有些娇蛮,可她对冷锋的心思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女儿家送的丝帕啊,不管收的时候是情愿还是不情愿,收了便该好好保管,随意给他人或者是弃之如履就是不对。 冷锋远远地跟了上去,看着楚月吟和子夏走进颐和轩,静静地在颐和轩外面的树下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再说楚月吟和子夏进了颐和轩的院子,意外地没有遇到一个宫人。整个颐和轩静得好像没有人居住一样。 与坤宁宫院子的繁花似锦相比,这里要冷清很多,没有高大的树木,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棵梅树,而树下原本很浓密的草地已经开始变黄枯萎。一切都显得那么萧条落寞。这种氛围莫名地影响了楚月吟的心情,眼眸湿湿的,蒙上了一层薄雾。 “皇后娘娘,您怎么了?”子夏从未进过颐和轩,好奇地四下张望,一回头却看见一滴晶莹的泪珠从楚月吟的脸颊上滑落。 “本宫没事!”楚月吟低下头,用衣袖擦拭去脸上的泪水,一抬头就看见白衣飘飘的皇甫彦站在廊下,正默默地看着这边。他的身后是面无表情的贴身侍卫孙鋆。 皇甫彦对孙鋆吩咐了几句,然后迈步向着楚月吟走来。 “见过皇后娘娘!” 不待他躬身行礼,楚月吟虚扶,道:“皇甫公子免礼!” “奴婢……见过皇甫公子!”子夏嘴唇发抖,声音颤颤地。她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皇甫公子呢,果然如传闻中说的,美得好像天人一般。 楚月吟奇怪地看了看子夏,这小丫头一向机灵,这么今日胆怯了许多。皇甫彦却是不在意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她的行礼,眸光则一直放在楚月吟的脸上。 “子夏……子夏……”楚月吟唤了几声,不见子夏上前,只得转身从神情恍惚的子夏手里拿过茶叶,亲手递给皇甫彦。 “皇甫公子,这是明前碧螺春,是本宫一点心意,请皇甫公子笑纳。” “皇后娘娘太客气了!彦原以为皇后娘娘喜欢喝茉莉花茶,今日才知道,只有这高贵的碧螺春才配得上高贵的皇后娘娘!”皇甫彦淡淡地接过茶叶,脸上闪过一丝失落,转瞬即逝,快得让楚月吟根本就来不及捕捉他的表情。 ------------ 第五十二章 天涯沦落人 楚月吟一怔,他话中有话,明褒暗贬,自己什么时候又惹到他了? “吱呀”一声,颐和轩的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条仅容一人进出的缝,孙鋆端着一个托盘从殿里走了出来。托盘上放着一个正冒着热气的茶壶,几个茶杯。 皇甫彦不等他走近,随手将手上的茶叶凌空抛掷了过去,淡淡地道:“换了,重新泡!” “是,公子。”孙鋆一手托住托盘,一手接过皇甫彦向他掷去的茶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异议,转身回去。 虽然隔着一些距离,但楚月吟还是闻到了淡淡的茉莉花香,可见孙鋆手上的茶壶里泡着的是茉莉花茶。她正要说不用换,可是话未出口,就因皇甫彦脸上的冷峻表情不得不咽了回去。 一红一白的两个人面对面默默地站在院子里,加上旁边还有一个痴痴的小丫头。这一幕任谁看了都觉得诡异。 “皇甫公子……”楚月吟喃喃道,“如果……如果月吟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公子误会了,请公子原谅。” 她突然觉得很彷徨,很无助,心里忍不住一酸,集聚里两个月之久的委屈迸发出来,摧毁了她伪装出来的坚强。大滴大滴晶莹的泪珠从腮边滑落而下,掉到青石板路面上,有几滴倏地从石板的缝隙渗进泥土里,只留下些许湿润的印迹。 皇甫彦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心痛,他抬起手,正要抚上楚月吟的脸颊,旁边的子夏已经惊叫着冲了过来。 “皇后娘娘,你怎么又伤心了?”子夏连忙拿了丝帕轻轻地拭去楚月吟脸上的泪水,不管身旁的男子身份多高贵、容貌多俊美,不管不顾地道,“皇甫公子,皇后娘娘专程给您送茶叶过来,是出于一片好意,您,您怎么可以欺负皇后娘娘呢?!” 皇甫彦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看着楚月吟苍白的泪眼,沉默着。 楚月吟呵斥道:“子夏,不得无礼!快向皇甫公子赔礼道歉!” 心里感激子夏对自己的维护,可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对着尊贵的邻国皇子大呼小叫,口无遮拦,要是皇甫彦发怒要惩戒她,自己想护她也没有正当的理由。 不过,皇甫彦的脸上没有发怒的迹象,甚至没有表露出一丝不悦的情绪,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眸子里有着说不出的意味。 子夏连忙跪在地上,低着头,小声地道:“子夏冒犯了皇甫公子,向公子赔不是,请公子原谅!” “起来吧,你不过是忠心护主而已。不过,你这莽撞的性子要改一改,日后不要再随便口不择言了。像今日这样的事情,本公子可以不计较,换做是其他人就未必肯轻易善罢甘休了。不但你要受罚,就连你的主子也要被连累。” “多谢皇甫公子提醒,子夏记住了,再也不会了。”子夏站了起来,退至楚月吟的身后侧,低首敛眉静候着。 楚月吟心中一动。表面上皇甫彦是在呵责子夏,实际上他是在提醒自己。这已经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竹院,他提醒自己有人比宇文珊更值得提防。想来,他住在这皇宫里已经六年了,早就已经看惯了后宫的争宠、倾轧。既为质子,自然希望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期平平安安直至回到宁熹国。可他却一再地提醒自己。 出师不利,自当打道回府,再谋后事。想到这,楚月吟抿嘴轻笑,缓缓地道:“多谢皇甫公子替本宫‘教训’奴婢。今日呢,本宫就是过来送茶叶的,既然皇甫公子已经收下了,那本宫也该回去了。” 皇甫彦挽留道:“外面风大,皇后娘娘还是入殿说话吧。孙鋆已经去泡茶了,皇后娘娘就品了茶再走吧。” 楚月吟喜上眉梢,他主动邀请她进殿,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正中下怀。不容他后悔,便笑道:“那本宫就恭敬不如从命,试一下……孙侍卫泡茶的手艺。” 唉,五大三粗的武人能泡出什么好茶来!她不由地用眼角的眸光暗暗扫过皇甫彦袍袖下的手,手指白皙纤长,这才是一双泡茶的手! 可是,她不苛求许多,能够被皇甫彦邀请进入颐和轩,已经表示她成功向他靠近了一步。他虽是质子,可是宇文骅给予了他应有的尊重,就拿这颐和轩来说,没有他的邀请,任何人都不得擅入。 “皇后娘娘请!”皇甫彦侧身让出路,等楚月吟缓缓走上前来,转身与她并肩而行。将到殿门前,只听得“吱呀”一声,两扇殿门大开。 等皇甫彦、楚月吟以及身后亦步亦趋的子夏进入殿中之后,殿门缓缓地关上了。殿内不如外面明亮,只在四个角落分别点了一盏宫灯。 等到眼睛适应了殿内的光线,楚月吟这才开始细细地打量起颐和轩里的布置。颐和轩坐西向东,殿内所有的窗子都是禁闭的,家具不多,第一印象就是干净、简洁、大方,没有多余的装饰。 西面靠墙摆放着一张紫檀木长桌和两把紫檀木靠背椅子,椅背上雕刻着花鸟虫鱼。南面摆放着一个很大的紫檀木架子,被隔成了大小高矮不等的十来个格子,每一格都放着精美的瓷器、玉器。北面墙下整齐地放着几把紫檀木椅子,墙上则挂着一幅占据了半面墙壁的水墨画。画中,连绵起伏的群山簇拥着一座城池,城外环绕着一条河流,城中有一座巍峨的宫殿,宫殿的周围是宽阔的街道和整齐的房屋。 楚月吟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幅画,依稀想起当初在山上看着都城的情景。景物相似,但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这幅画是我从宁熹国带来的,画中的城池正是宁熹国的京城。它依山傍水,站在皇城里的观景台,春天可以看到漫山的杜鹃花,夏天可以看到暴雨后碧绿的山峦,秋天可以看到无边无际的红叶,冬天可以看到白茫茫的雪景。” 虽然皇甫彦的声音淡然无波,可楚月吟还是听出了他对故国无比深切的思念。这种思念,有如她每每午夜梦回想起另一个世界的亲人,强忍着锥心一般的疼痛,可怜、可叹,却又无可奈何。 人前,她是尊贵的皇后,可人后呢,和他一样都是被禁锢在这深宫里孤独无奈的灵魂。说到底,她和他,同是天涯沦落人! ------------ 第五十三章 师徒喜重逢 楚月吟有些明白了,为何总是会在皇甫彦的身上感受到一种清淡的疏离感。她只是疑惑,究竟是何人让他以不堪的质子身份来到藏渊国,一待便是六年。是亲人,是敌人,还是两者皆是? “皇后娘娘,请坐!” 皇甫彦清淡的声音飘进楚月吟的耳中,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随皇甫彦走到桌前坐下,发现桌上已经放了一个茶壶、两个茶杯。一抬眼,眸光扫到皇甫彦身后的孙鋆。 见她看他,孙鋆不卑不亢地递过来一个眼神,眼神里藏着威胁,像是在警告她远离他的主子,不要干扰他们平静的生活。 楚月吟被孙鋆那刀一样的眼神逼得收回了视线,垂下羽睫,将一片轻巧的阴影打在眼眸的下方。 皇甫彦优雅地拎起茶壶,一边往她面前的茶杯里斟茶,一边道:“皇后娘娘,请用茶!” “多谢皇甫公子!”楚月吟抬眼,朝皇甫彦嫣然一笑。他身后猛地射来一道冷若冰霜的视线,于是笑容仿佛被冻住了,僵在她的脸上。楚月吟如坐针毡,讪讪地端起茶杯,送到唇边轻轻抿着茶水,可是根本就品不出这明前碧螺春的滋味。 这时,殿外传来通传声:“国学堂西席文晖求见皇甫公子!” 楚月吟听见“文晖”两个字,手不由地一抖,放下了茶杯,紧张地看向紧闭着的殿门。文老师,他还好吗? 皇甫彦把她的举动看在眼里,没有点破,只回头低声对孙鋆道:“去请文西席入殿。” “是!”孙鋆微微颔首,唤来两个宫人打开殿门,亲自到殿外把文晖迎了进来。 “文西席,请!” 伴随着孙鋆的声音,一身淡灰色夫子装束的文晖斜抱着一张古琴走了进来。那古琴正是他最珍爱的凤鸣琴。世间传言,这凤鸣琴与龙啸琴是用同一棵古树的树干制成的。制成龙啸琴的古木接近树根,因而龙啸琴声音深沉优雅。制成凤鸣琴的古木接近树冠,因而声音清越悠扬。 “文老师!”楚月吟从椅子上站起,快步走向文晖。 文晖一愣,看着那久未见的熟悉人儿满脸笑容地向自己走来,不由地停住了脚步,呆呆地看着她。 “月吟见过文老师!”楚月吟盈盈一拜,抢先行了个礼。 “月吟……”文晖喃喃地道,突然听到从楚月吟身后传来轻轻的咳嗽声,惊醒过来,急忙抱着古琴“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在地上。 “臣文晖参加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文老师,快起来。”楚月吟慌忙伸手去扶文晖,“您是我的老师,不必行此大礼!” “今非昔比,月吟小姐如今已是尊贵的皇后娘娘!”文晖抬头看着和楚月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楚月吟,感慨万千,初见之时那个单纯可爱的女子,如今已经嫁作人妇,还贵为国母。 “文西席,起来吧。你再继续跪着,皇后娘娘会过意不去的。”皇甫彦走上前来,示意站在一旁的孙鋆把文晖扶了起来。 “见过皇甫公子!”文晖向着皇甫彦行礼,“文晖来得不是时候,暂且告退,改日再来向皇甫公子请教吧。” 楚月吟一听文晖要走,欲言又止。 皇甫彦看了看楚月吟,挽留道:“文兄,既然来了,就留下来一起品茶吧。”他示意孙鋆接过文晖手上的古琴,又命宫人将茶具移至内院的石桌上,再去准备一些点心。 文晖却是执意要走。见此,皇甫彦也不便勉强,只得由他去了。 文晖告退,抱着他的凤鸣琴出了颐和轩。他等了片刻,不见楚月吟出来,轻叹一声,转身就走。 不料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文老师,请等一等!” 文晖停住,转身,站在树下,等着楚月吟追上来。 “文老师,月吟……本宫有些话想和你说,我们一起走吧。”大约是追出来的时候有些急,楚月吟轻轻喘着气。 “好……”文晖话音未落,天上远远地响起了一声惊雷。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天,不知道何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变得黑沉沉的,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要下暴雨了! “皇后娘娘,快下雨了,奴婢回颐和轩借两把伞来。”随后跟上来的子夏得了楚月吟的同意,急匆匆地走回了颐和轩。不一会儿,子夏拿着两把伞回来,将其中的一把伞递给文晖。 一阵狂风刮过,豆大的雨点哗哗地落下。子夏连忙撑开伞,遮在楚月吟的头上。文晖怀里抱着凤鸣琴,等他手忙脚乱地打开伞,身上的衣袍已经被随着狂风斜打过来的雨点打湿了不少。 楚月吟拿过子夏手里的伞,道:“子夏,你替本宫送文老师回国学堂。” “这……”照理她该把皇后娘娘安全送回坤宁宫,可是皇后娘娘有命,她不得不从。再说了,看到文晖紧张古琴多过紧张衣袍的狼狈样子,她也于心不忍。 子夏伸手拿过文晖手里的伞,替他撑着伞。 “皇后娘娘,要不您在颐和轩等一会儿,奴婢先送文西席回去,再返回来接您?” “你送文老师,本宫自己回去。若是雨太大,你就在国学堂等雨小些了再回坤宁宫。” 文晖道:“皇后娘娘,臣可以自己回去的。” “这是懿旨,不可违抗!子夏,快送文老师回去!”楚月吟坚决地道,不容他二人置疑她的决定。因为,雨越下越大了,再站在这里,所有人都会被淋湿的。 原以为可以和楚月吟叙叙别后的事情,问一问宇文骅对她可好。虽然宫中传言她三千宠爱集于一身,可文晖要听到她亲口的回答才能放下心来。在心里,他早就把她当成了亲妹妹一般。她楚月吟是月瑶的妹妹,也便是他文晖的妹妹了。 这一场大雨来得真不是时候!文晖心里轻叹,朝子夏点点头,转身走进了雨帘之中。 “文老师,皇上已经允了本宫到国学堂听您讲学。”楚月吟朝着文晖的背影道。 文晖听见了,心中阴霾一扫而空,边走边挥了挥手,笑道:“那微臣就在国学堂恭迎凤驾。” 楚月吟也笑了,看着文晖和子夏越走越远,才撑着伞慢慢地走向御花园。 ------------ 第五十四章 雨中见真情 夏天早就过了,这倾盆大雨来得很是奇怪!楚月吟来到藏渊国之后,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暴雨。她多么希望自己正身处温暖的坤宁宫,一壶清茶,两件点心,优哉游哉地欣赏雨景。 可是,此时的她不知道有多狼狈,裙裾早就被雨水打湿,贴在脚踝处,还有向上蔓延至小腿的趋势。好在御花园的道路不是青石板就是鹅卵石,被雨水冲刷之后并不见泥泞,否则一身华贵的宫装沾上泥巴,就要变得脏兮兮的了。 突然,一阵狂风肆虐,楚月吟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把伞紧握在手中。她刚松了一口气,不料第二阵狂风紧随而至,油纸伞便措不及防地脱了手,被风卷到了路边的草地,翻滚了几下,跌落金水河中,随着河水漂向下游。 没有了油纸伞的遮挡,瀑布一般的雨水直冲向楚月吟的身子,她惊叫着跑向路边的一棵大树,躲在树下看着油纸伞越漂越远。没了伞,只能在树下等雨停了,或者等子夏发现自己没有回坤宁宫,带人到御花园里来找。 虽然树的枝叶很茂密,可是由于雨太大,还是有不少雨水顺着枝叶流下来。楚月吟左看右看,选了一处树叶最繁茂、雨水最少的地方站定,双臂抱在胸前,让自己尽量暖和一点。 一道闪电划过白茫茫的天空,紧接着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楚月吟最怕的就是打雷,当下被吓得蹲下身子,闭上眼眸,双手紧紧地捂住耳朵。雨水不断地打在身上,她的身子迅速地凉去,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有些后悔了,如果听子夏的话返回颐和轩避雨,就不必遭这样的罪了。 过了一会儿,身上突然感觉不到雨水的打击,是不是雨停了?楚月吟睁开水眸,白色的衣袍霎时映入眼帘,她疑惑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看进皇甫彦深邃的眸子里。此刻,他正一手撑着伞,低头看着她,见她抬起头,默默地向她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 楚月吟迟疑地伸出手去,将自己冰凉的小手放在他温暖的大手里。或许是蹲得太久的缘故,她的脚发麻了,竟然站不起来。皇甫彦发现了她的窘态,手下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楚月吟脚下无力,一个不稳,跌进了他的怀里。皇甫彦放开她的柔荑,用空出来的臂膀及时环住了她往下滑的身子,紧紧地将她抱在身前,皱眉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失去了血色的唇瓣。 他炙热的体温透过湿透了的衣衫传过来,让楚月吟的身子有了一些温暖的感觉。可是,在瓢泼大雨的笼罩下,他所给予的温暖显得有些杯水车薪。 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又是一声响亮的雷鸣。楚月吟惊叫着将螓首埋在皇甫彦的怀里,因为皇甫彦的手臂压住了她的手臂,她的手没能捂上耳朵,只来得及拽住他的衣角。当一串雷声轰隆隆响起时,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环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 “皇后娘娘,我们不可以再待在树下,太危险了。彦先带你回颐和轩,等雨停了再送你回坤宁宫。” 周围都是雷声、雨声,楚月吟根本就没有听清楚皇甫彦说的话,只觉得身子一轻,被他单臂紧紧抱着,一起冲进了雨中,回到颐和轩。 “孙鋆!快准备热水!”皇甫彦匆匆地对孙鋆道,扔下伞,打横抱起楚月吟,冲进了颐和轩。 刚才公子一个人冒着大雨出了颐和轩,还不让他跟着。孙鋆不放心,一直站在颐和轩的大门前等着,没想到公子带着皇后回来了,两个人都一身的狼狈,尤以皇后为甚,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爽的地方。 皇甫彦抱着楚月吟沿着墙下的回廊飞快地穿过院子、前殿、内院,来到了后殿。他踢开房门,将楚月吟抱进他的寝宫,放在床榻上。 他略一迟疑,伸手解开她身上的腰带,将湿透了的宫装、中衣全部褪掉,只留下贴身的亵衣亵裤,接着扯过一床锦被,盖在她的身上。 “皇后娘娘,你……你把剩余的衣物脱了吧,继续穿着会着凉的。”皇甫彦放下帷帐,换了外袍,然后走出寝宫,回过身将门掩上,负手站在廊下看着白茫茫的雨帘。这雨下了这么久,丝毫不见小。 湿衣贴在身上,很是不舒服。而且皇甫彦说的话没错,再继续穿着湿衣,容易得伤寒。楚月吟把亵衣亵裤褪了,扔到床下,裹紧锦被,在被中瑟瑟发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缓了过来。 “公子,热水准备好了。”殿外传来孙鋆的声音。 “嗯,知道了。你马上去坤宁宫找子夏,让她拿一整套宫装过来。你亲自去。” “是!属下这就去。” “等等,子夏可能被大雨困在国学堂了,你找银巧吧。若是连银巧也不在,就去咸福宫找珑瑚公主。” “属下明白。”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随即被关上。 “你,好些了吗?”皇甫彦在帷帐外轻声问道。 “身上已经暖和多了。多谢皇甫公子!” “殿后的浴室已经备好了热水,请皇后娘娘移驾到后面沐浴更衣。” 楚月吟不语,她身上除了一床锦被,什么也没有。 皇甫彦等了一会儿,见她一言不发,明白了过来,悠悠问道:“是不是需要帮忙?”他掀开帷帐,走近床榻。 “不,不用!”楚月吟惊慌地裹紧身上的锦被,“我自己可以走。” 她跳下床榻,绕过皇甫彦,向殿后走去。 “浴室的门在另一边。”皇甫彦看着她慌乱的模样,嘴角不禁勾起一丝浅笑,提醒她。 “哦。”楚月吟脸一红,连忙掉头,不料踩到垂落在地上的一角锦被,“啊”的一声朝地上摔去。 “小心!”皇甫彦身子一动,快速地转到她的身后,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捞起。 他过于急切,用力过猛,使得楚月吟的后背猛地撞上了他的胸膛,幸好隔着一层锦被,并不觉得十分痛。 可是,被他这样一抱,楚月吟身上的锦被滑落了一些。香肩上一大片雪白的肌肤顿时袒露在他的眼前。 皇甫彦胸口一紧,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 第五十五章 情愫初萌生 浓重的呼吸声在耳畔萦绕,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耳上。楚月吟僵在皇甫彦的怀里,顾不上也不敢整理滑落的锦被。她怕一动,肩上的春光反而会泄露得更多,只好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皇甫彦突然将她打横抱起。 楚月吟正想大声呼救,却发现他走向的并非床榻,而是殿后。她窘迫地紧紧抓牢锦被,不让它松开,可是已经被看光了的香肩和锁骨,却是怎么也遮不住了。 虽然楚月吟嫁为人妇已有两月,可是她的身子和内心都仍然是纯洁的少女。被美若天人的男子这样温柔地抱着,尤其是这个男子刚刚如天神降临一般,将她从电闪雷鸣和狂风暴雨中拯救回来,禁不住心如擂鼓,脸如火烧,悄悄地萌生了最质朴的情愫。 皇甫彦没有低头看她,因而错过了她脸颊的红晕和羞涩的眼神。他径直地穿过一道石门,将她抱至浴池边放下,扶她站稳。 “皇后娘娘,您先行沐浴,过一会儿坤宁宫的宫女就会送衣裳过来了。”皇甫彦气息有些不稳,不敢在浴室多做停留,于是快步走出浴室,并且细心地关上了石门。 听到石门关上的声音,确定皇甫彦已经离开了浴室,楚月吟才敢回过头来打量着这间浴室,地面和墙身全部是用黑色大理石铺成的,浴池用的却是白色大理石,一黑一白,反差极大。三面的墙壁上有整齐排列的二十余个透气窗,采光靠的则是四个角落放着的硕大夜明珠。这一切,与坤宁宫的浴室有八、九成相似,除了正在汩汩流出热水的出水口,这里的是虎头,而坤宁宫里的是凤首。 她将锦被放在靠墙的软榻上,拆了头上的发髻,赤着足来到浴池边,试了一下水温,刚刚好。她跃进水里,像一条灵活的鱼儿在池里游了几圈,累了就趴在池边休憩。她将下巴抵着前臂,把身子沉进水里,静静地发着呆。由于池边水较浅,水面只及她的背部,仍是露出了纤巧的香肩和一大片光洁白皙的肌肤。 水波荡漾,热气蒸腾。楚月吟如画的眉眼在水雾中若隐若现,如果此时有人站在她的面前细心观察,就会发现她的眼帘低垂,神情呆滞,已然见周公去了。 “小姐……小姐……醒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月吟被人唤醒,抬头见是银巧蹲在面前,手里捧着一块白色的大棉巾。 楚月吟从水里站起,接过银巧手里的棉巾裹住玲珑有致的身子,问道:“银巧,你不是去了教坊吗?这么早就回来了?子夏呢?” 这些日子,银巧每日早出晚归,到宫廷教坊跟随资历老的嬷嬷们学习礼仪,而子夏会较常陪伴在楚月吟的身边,此时见是银巧而不是子夏出现在浴室,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银巧有些不高兴,撅起小嘴,道:“孙侍卫说子夏去了国学堂,可是我没遇到她。” 她看着楚月吟神情自若地拭干身上的水珠,径直拿了软榻上的衣裳来穿,犹豫了一下,又道:“小姐,你……你忘了这里是哪里了?” 楚月吟笑道:“银巧,这里不是宫里的浴室吗?你怎么……”话音嘎然而止,楚月吟睁大了眼眸,终于想起这里确实是宫里的浴室,但此宫是颐和轩,而不是坤宁宫。她抚额轻叹,嘴角抽了抽,都怪这浴室建的太过相似,她又刚刚睡醒,错把这里当成坤宁宫了。 “你终于想起来了?!”银巧点头,皱着眉头道,“小姐你不但孤身一人在皇甫公子的浴室里沐浴,还一点警觉性都没有,竟然在浴池里睡着了。幸好孙侍卫在坤宁宫遇到的人是我,要是其他的嬷嬷、宫女,见到小姐这副样子,难保不会嚼舌根,说小姐的是非。如果让皇上听去了,误会了小姐可怎么办啊。” 楚月吟知道银巧是为了她好,也只有像她这样从楚府跟到宫里的丫鬟才会真心实意地提醒自己,当即不好意思地道:“银巧,今日的事我确实做得不够妥当,可是不是下暴雨吗,我全身都湿透了。再说了,皇甫公子是个正人君子,他对我礼貌有加,不是那等趁人之危的小人。” “是不是小人,银巧不知道。但是,小姐你……”银巧看着楚月吟欲言又止。沐浴后的她眉目含情、肌肤晶莹剔透,哪个男子见了会不动心的? “银巧,你帮我整理仪容,我们赶紧回去吧。”楚月吟不想和银巧争辩,如今是越早离开颐和轩越好。 银巧拿了棉帕,细心地将楚月吟的青丝一缕一缕擦干,然后拿过象牙梳,慢慢梳顺,绾了个飞凤髻,插上金凤步摇。 楚月吟看着铜镜中的美人,由衷地赞叹道:“不错,你的手艺快要赶上冯嬷嬷了!” “小姐,你就不要取笑银巧了。” 银巧是个有心人,每日冯嬷嬷替楚月吟梳妆,她都会在一旁偷师,偏偏她记忆力颇好,这飞凤髻和冯嬷嬷亲手绾的相差无几,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就是这身衣裳恐怕是瞒不过有心人的火眼金睛。人言可畏啊!”楚月吟轻叹。 “小姐,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一步走一步吧。” 皆因,宫里的侍卫、侍从和宫女的服饰是由皇家工坊统一制作的,等级相同,服饰的款式和颜色也相同。但是妃嫔的宫装是绝对不会出现两件一样的。即使银巧记得楚月吟今日出门前穿着什么样式和颜色的宫装,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宫装来给她替换。 因此,当楚月吟缓缓走出浴室,看到皇甫彦手里的宫装时,她放下了心头大石,愉悦地弯起嘴角,嫣然一笑,笑得娇媚无比。 他捧着的,不正是她换下来的那套宫装吗?被匆匆洗过,用炭火烘干了,此时正干爽柔顺地躺在他的臂弯里。 他的心思果真缜密!她刚刚才想到的问题,一早已经被他云淡风轻地解决掉了。这样的男子,难怪会被人记挂着、忌惮着。 皇甫彦看着向他婷婷袅袅走来的女子,眼眸里闪过惊艳和难以言喻的异样光芒。 ------------ 第五十六章 对朕坦荡荡 入夜,楚月吟屏退了所有的宫人,独自一人在寝宫里来回徘徊。望望天色,宇文骅早该回来了,莫非是今日百官呈递的奏折太多,以致他耽误了回宫的时辰。她正想着是不是该找个侍从官去御书房打探一下消息,就见穿着一身龙袍的宇文骅缓缓地步入了坤宁宫。 楚月吟仔细观察了一下他,满脸的疲惫,但是没有不悦的神情,于是暗暗放下心来。她乖巧地迎上前去行了礼,很自然地替他宽衣解带。 她一边褪下他的外袍、中衣,一边“不在意”地说道:“皇上,臣妾今日见到了文老师,他清减了许多,让臣妾一下子就想起了在楚府向文老师学习的情景,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宇文骅闻言呵呵一笑,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盯着那双晶亮的水眸,道:“梓童今日不但见了文晖,还见了皇甫彦吧。听说梓童在颐和轩待了不短时间,是吗?” “皇上都知道了,何须问臣妾呢?”楚月吟面露笑容,心中却是冷哼一声,一定是跟在身后的暗卫将今日之事全部禀报给了宇文骅。 宇文骅放下手,问道:“在颐和轩里发生了什么?” “皇上以为会发生什么?”楚月吟笑容不改,拿过放在一旁的寝衣,帮宇文骅穿上,“暗卫不是都禀报给皇上了吗?!” 宇文骅想了想,倒也没有打算瞒她:“颐和轩外的事情,暗卫都一五一十禀报了。至于里面发生的事情,他们看不到,自然也就说不出什么了。” 楚月吟有些意外:“哦,臣妾还以为暗卫无孔不入,原来他们也要遵守非请勿入的命令。” “朕下过命令,如非生死关头,不允许他们进入颐和轩。这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毕竟一个暗卫不是一两日就可以培养出来的。” “什么意思?”楚月吟疑惑地抬起头来,“难道颐和轩很危险?” “梓童这么聪明,会猜不到?”宇文骅笑笑,她不会武功,更不懂奇门遁甲,兼且是皇甫彦将她带进去的,没有察觉到异样一点也不奇怪。 楚月吟蹙眉道:“难道臣妾应该猜到吗?皇上既然让臣妾接近皇甫公子,便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臣妾怎么完成任务?” “好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宇文骅拍手,睨着她,“朕若将所知一切告知梓童,梓童又是否能回报朕,也对朕坦荡荡呢?” 这……楚月吟心道,反正自己也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不可说的呢。 “皇上请讲。” “皇甫彦身边的贴身侍卫孙鋆可不是一个普通的武夫。” “皇上说过,他是……皇甫公子的入幕之宾。” “不仅如此。他既是宁熹国武将世家孙家的嫡子,也是宁熹国玄学家卜琳的关门弟子,武艺高强不说,还精通奇门遁甲。颐和轩里暗布了八卦奇阵,如果不懂破解之法,又没有殿内的人领着,很容易就被困死在阵中。” 原来如此。“可是颐和轩里摆设简单,一眼就看完了,怎么会布有奇阵?”楚月吟不解地问道。 “要是让你看出来了,那还叫奇阵吗?”宇文骅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转身向殿后走去。 楚月吟跟了上去,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皇上手下这么多能人,就没有一个人可以破阵?” “还真没有,就算有,朕也不会派人明目张胆地去破阵。挑明车马对朕没有什么好处,只会让皇甫彦更加地防着朕,要彻查他的事情也就会变得更难了。” 楚月吟伸手攥住宇文骅的袍袖,认真地看着宇文骅的眼睛,问道:“对皇上而言,皇甫公子是什么?朋友还是敌人?或者仅仅就是一个质子而已?”这个问题藏在她的心里很久了,不吐不快。 “非敌非友,亦敌亦友。”宇文骅淡淡地回答,从她手里抽出袍袖,打开石门走了进去。 “皇上,臣妾还是不明白,为何……” 楚月吟正要继续跟过去,却见宇文骅转回身,戏谑地道,“朕要沐浴了,若梓童想为朕擦背,朕不介意的。” 啊!楚月吟一声惊呼,连忙后退一步,看着宇文骅笑着关上了浴室的石门。 呆了半响,楚月吟方慢慢走到桌前坐下,斟了一杯水送到唇边。水刚一入喉,她才发觉这水是沁凉的。她一点一点地把水咽下去,真个是三九天喝凉水,冷暖自知! 楚月吟呆坐在桌前,消化着宇文骅给她的信息:孙鋆,宁熹国人,出身名门,才能卓越,却心甘情愿地跟在皇甫彦这个质子的身边做贴身侍卫。孙鋆为的是什么?难道,他真的是皇甫彦的入幕之宾。 一股惋惜之情油然而生,让楚月吟觉得郁闷极了。那么俊美无俦的皇子,那般英俊魁梧的侍卫,怎么就成了一对了。 “梓童在想什么?” 宇文骅浑厚的声音突然在身前响起,楚月吟茫然地抬起头来,正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眸子。他刚刚沐浴完,衣襟微敞,露出些许精瘦的胸膛,垂至腰间的黑发湿漉漉的,犹在滴着水珠。从楚月吟这个角度,正好可以将他俊美的脸庞、坚毅的下巴看得清清楚楚。 宇文骅被她认真的神情吸引,忍不住伸出双臂将她揽入怀中,温热的唇瓣放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一吻。一股暧昧的气息缓缓地将楚月吟包裹住,让她的心瞬间跳得很快很快…… 他又在诱惑她了!幸好她只是稍稍迷乱了一下,就恢复了清醒的意识。 “皇上,你这样会着凉的,臣妾马上帮你把发擦干。”楚月吟一手推开宇文骅,绕过他,快步走到衣橱前,背对着宇文骅,悄悄地捂住心口,试图让自己的心不要跳得那么厉害。 好不容易才让心跳放慢了下来,她佯装镇定地拿了棉巾,站在他的身后擦拭着未干的长发。 宇文骅嘴角含笑,心道,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曾经身上带刺的女子竟变得如此温顺,不仅学会了明哲保身,还时不时地耍些小聪明。如果不是要把她当成棋子去查探皇甫彦的秘密,与她白头偕老、恩爱一生也无妨呢。 白头偕老、恩爱一生?宇文骅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敛了笑意。这曾经是他给予另一个女子的承诺,怎么用在了他与楚月吟的关系上。 ------------ 第五十七章 皇后入学堂 楚月吟站在宇文骅的身后,专心地擦拭着他的长发,因而没有看到他一下子阴沉下来的脸。但是,她莫名地感到了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宇文骅的身上散发出来。她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刚才短短的一瞬间,宇文骅的心思转变得这么快。 “对了,梓童刚才不是提起文晖吗?他原本是你的老师,如今却是朕重金聘请的西席。从明日起,你去国学堂旁听,和贵族子弟一起学习吧。” “皇上说真的?”楚月吟一听宇文骅主动提起去国学堂旁听的事,扔下手里棉巾,开心地转到宇文骅的面前。咦,他的神情怎么这般凝重,难道是反悔了? “臣妾多谢皇上!”楚月吟偷偷瞄了瞄宇文骅阴沉的脸,有些担心他会改变主意,连忙又加了一句,“皇上金口玉言,可不能让臣妾空欢喜一场。” 宇文骅见她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好不容易缓了脸色,道:“朕答应了你便不会改。你明日就去国学堂找乔铭瑄,把名字加到学生簿里即可。不过,朕有两个要求,你必须做到。” “只要皇上同意臣妾去国学堂学习,别说两个要求,就是二十个要求,臣妾也能做到的。”楚月吟喜上眉梢,不待宇文骅说出要求,一口便应承了下来。 宇文骅竖起一指,缓缓道出第一个要求:“你虽是皇后,但在国学堂就仅仅是一个旁听生,你可以不回答问题、不做功课、不参加考试,但是不得干扰正常的教学秩序。” “好的。”楚月吟点头,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第二个要求,”宇文骅又再竖起一指,“虽然国学堂也有其他的女学生,但你毕竟贵为国母,因此不得和贵族子弟同席而坐,必须坐在帘后,也不得和西席或者学生有过多的接触。” 这第二个要求,前面部分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是“不得和西席或者学生有过多的接触”这一句,怎么听起来有点酸酸的醋意?不对啊,他怎么会为她吃醋呢,只是担心惹来流言蜚语,折损了他的面子吧。 宇文骅见她不言语,没有如刚才那般爽快地应允下来,不由地挑了挑眉峰,眸光变暗,冷冷地问道:“有异议?” “没有。不过,”楚月吟瞥到宇文骅冷冽的眸光,悄悄地后退了一小步,将身子靠着桌子,借着桌子的支撑深吸了一口气,“臣妾还想跟文老师学习琴艺。” “准了!”宇文骅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楚月吟没想到宇文骅这么轻易地就允了她的请求,一时愣住了。 “现在可以继续了吗?你动作快点,朕累了,要歇息了。”宇文骅不耐烦地将棉巾塞进她的手中。 “哎,马上就好。”楚月吟反应过来,急忙拿着棉巾走到他的身后,低着头,认认真真地擦拭着他的乌发 楚月吟没有看到,宇文骅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恢复了冷冽的表情,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今日在颐和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月吟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眼前乌黑的发丝想了想,避重就轻地道:“臣妾的衣裳被雨水打湿了,皇甫公子让臣妾用了他的浴室。” 用了浴室?这已经可以让人浮想联翩了。宇文骅背对着她,缓缓问道:“他有没有碰你?” “没有!”被皇甫彦抱在怀里的一幕飞快地从眼前闪过,楚月吟突然面红耳赤、心慌意乱起来,好像说了谎话一样。 宇文骅点头,“也是,他不喜女色,照理不会对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楚月吟一听,心里突然堵得慌,胸中涌上一股无法遣散的闷气,干脆拿了棉巾使劲地擦拭起宇文骅的头发,不小心拉扯到了几缕发丝。 宇文骅吃痛,皱起了眉头,刚想发难,似乎感觉到身后女子的不悦。她今日被雷雨吓得花容失色,此时恐怕仍然心有余悸,就不要为难她了吧。 深秋的夜晚,夜凉如水,寒意沁骨。楚月吟躺在软榻上辗转难眠。她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眸,看向床榻上的宇文骅。因为没有放下帷帐,她可以看见宇文骅盖着锦被仰卧着,但没有月光的帮助,也就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依稀听到他轻浅的呼吸声。 良久,楚月吟收回注视着宇文骅的视线,裹紧身上的锦被,心想,人前欢笑、人后疏离,明明不相爱,却要装出无比恩爱的样子,这虚伪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大婚是八月二十五那日举行的,今日已是十月二十三,再过两日,两月之期便满了。这两个月来,除了每日清晨到慈宁宫请安外,她刻意避开了所有的妃嫔,一心一意地扮演着极度受宠的新嫁娘角色,有宇文骅宠着她,有太后护着她,没有人敢说她半句不是。 可一旦宇文骅恢复了以往那种雨露均沾的生活,减少了对她这个皇后的关注,难保有那么一两个妒忌得红了眼的妃嫔要做出些什么事情来为难她。可这不正是宇文骅所乐见的吗---将她推到后宫争斗的风口浪尖,成为众人的靶子,而他真正爱着的雪淑妃,可以安全无虞地享受着他的宠爱。 想到这里,楚月吟在黑暗中弯起嘴角,在心里坚决地道:“战争很快就要打响了,楚月吟,你要坚强,一定要坚持下去,直到黎明的曙光照亮出宫的道路……” 翌日一大早,宇文骅从早朝回来,与楚月吟用完早膳,一道坐了车辇去慈宁宫去向赵太后请安。请完安,略坐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替楚月吟向赵太后告了假,亲自陪她到国学堂办理入学手续。 楚月吟在宇文骅的示意下,向国学堂最高行政官员乔铭瑄乔司业微微行了一礼,奉上香茶,算是完成了拜师礼,正式成为了国学堂的旁听生。 当楚月吟坐在珠帘后听文晖讲学的时候,仿佛回到了旧日快乐的时光,一师一徒,授业解惑。而文晖看到珠帘后出现的窈窕身影,亦是心中喜悦,嘴角挂着笑意直到课毕。 ------------ 第五十八章 被皇帝陷害(1) “今日天气真好!”楚月吟一下车辇,抬头望天,发出一声感叹。其实好的何止是天气,还有她阴霾了整整两个月的心情。 十月二十五日,大婚后的第六十一日,是她楚月吟得以解放、获得自由的第一日。当然,此“自由”并非彼“自由”,她仍然是宇文骅的皇后,仍然要时不时地被他“调戏”一番,仍然要假装受宠若惊地“享受”他给予的“恩爱”。 可是,从今夜起,她终于不必蜗居于那张小小的软榻,可以在坤宁宫的床榻上一觉睡到天亮。当然,这是在宇文骅不在坤宁宫留宿的情况下。 楚月吟一转头,正对上宇文骅似笑非笑的脸,顿时心里打了一个激灵,怎么觉得他的笑里好像藏着阴谋似的。 “走吧,母后等着呢。”宇文骅一脸温柔地牵起她的柔荑,两人并肩走进了慈宁宫。 “臣妾等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娇美的、动听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那些个环肥燕瘦的妃嫔一个个盈盈拜倒在宇文骅和楚月吟身前,个个妆容精致、眉目含情。 楚月吟愣了一下,今儿她们这么早就来了,转念一想,醒悟过来,敢情是来接收宇文骅的。她心中暗笑几声,一时得意忘形,脸上露了些许端倪。 手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楚月吟讶异地看向宇文骅,只见他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平身”便带着她在赵太后的身边落了座。可是,那掐着手心的手指始终没有离开。 楚月吟吃痛,却不敢张扬,侧头避过众妃的视线,满脸堆笑、含情脉脉地瞪着宇文骅,却被宇文骅一记轻飘飘、隐含警告的深情凝视彻底打败了,只得“羞怯”地垂下眼帘,不再看他。 “宇文骅,此仇不报非君子,呃,我不是君子,我是美人,此仇不报非……”楚月吟正思忖着报仇大计,突然一个软软的、温热的东西贴在了她的唇上。她愕然地抬眼,看到的正是宇文骅得意的俊脸。 他,又非礼她了!不就是得意忘形了一点点吗,用得着一大早就在众人面前秀恩爱啊。 这一次宇文骅浅尝则止,很快就放开了她的唇。楚月吟刚松了一口气,就感觉到冷风飕飕,身子不由地颤抖了一下。这不是从宫外吹进来的寒风,而是七个美人用眸光向她射来的“利箭”,真是冷啊,心都快要被冻住了! 宇文骅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制造出来的成果,增强了加诸在楚月吟柔荑上的力量,又将薄唇放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别怕!朕是你的后盾!” 后盾?楚月吟回以灿烂的笑容,心中却暗暗嗤笑,那我是什么,挡箭牌么? “母后,吟儿到时辰要去国学堂了,皇儿送了她过去,就到御书房处理政事。明日再过来给母后请安!”宇文骅拉了楚月吟起身,向赵太后告辞。 众妃嫔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还以为两个月之期已过,皇上会多看她们一眼,没想到皇上的眼里只有皇后一人,不但允许皇后去国学堂学习,每日还亲自接送她。 赵太后道:“皇儿,你先去忙你的政事,吟儿留下来,母后这里还有些事要与她和众妃商议。” “这……”宇文骅沉吟。 楚月吟将柔荑从宇文骅的手里抽出来,重又在椅子上坐下,道:“母后的事是大事,吟儿留下来陪母后,晚些时候再去国学堂。” “母后知道你乖。”赵太后笑着拍了拍楚月吟的手背。 宇文骅轻轻皱起眉头,旋即松开,笑道:“不知道母后要与大家商议什么事情,皇儿可不可以旁听?” “说起来此事与皇儿有莫大的关系,皇儿也不妨听听。” “哦,何事?” “众妃侍寝之事。” 宇文骅轻笑起来,在椅子上坐下,“没想到母后所议之事还真的和皇儿有莫大关系,那皇儿就留下来好好地听一听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众妃嫔见宇文骅留了下来,心花怒放,粉面含情,纷纷展露最美的姿态,要让皇帝关注到自己,有的索性开始暗送秋波起来。 楚月吟心想,送吧,送吧,只要你们把宇文骅的魂勾住了,本宫就安全了。 赵太后清了清嗓子,道:“按照祖制,每逢初一、十五,皇上必须在皇后宫中过夜。” 宇文骅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赵太后继续道:“每月有三十日,除去初一、十五,还余下二十八日。皇后加上两妃、五夫人一共是八人,每人安排三日,就是二十四日。这剩余的四日,皇上就宿在乾清宫吧。” 楚月吟心里暗喜,照这种算法,宇文骅每月只在坤宁宫待五日,其余的二十五日只要自己不去招惹他,便可以不见面了。 宇文骅看了楚月吟一眼,摇头道:“朕觉得这种安排不好。” 赵太后问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母后想抱皇孙,皇儿可以理解。可是朕也是藏渊国的皇帝,这一个月有二十六日宿在后妃的宫里,大臣们会怎么看朕?再说了,要是哪一日政事繁忙起来,朕不去当日定下的妃子-宫里,你们就要说朕冷落了后妃,可是朕抛下政事去了吧,大臣们就要埋怨朕沉迷床第之事,荒废政事。” “皇儿说的在理。依皇儿之见,如何安排比较妥当?” 听赵太后这么说,是把决定权交到了宇文骅的手里。众妃嫔都含情脉脉地看着宇文骅,想把宇文骅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在安排侍寝的日子上照顾一下自己。就连楚月吟也不由地看向他,但她的心里想着的可不是争宠,而是如何摆脱他的“关照”。 宇文骅意味深长地看着楚月吟,悠悠开口道:“初一、十五两日按照祖制,朕去皇后宫中。余下的日子嘛,分为单日和双日,每月双日共有十五日,将其中的三十那天分给皇后,其余的分给七人,每人两日。母后,你看这样安排可好?” 赵太后点了点头:“也好。可是,皇儿打算如何安排每月单日剩余的十三日?母后知道皇儿勤于政事,可是独自一人宿在乾清宫,或是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十三日会不会太多了一点?尤其是吟儿入宫不久,你理应花多点时间陪陪她。” ------------ 第五十九章 被皇帝陷害(2) 楚月吟一听赵太后要宇文骅多花点时间陪她,心里一惊,担心宇文骅改了主意,连忙接话道:“母后,皇上勤于政事、日理万机,乃国家之福、百姓之福!臣媳不能为皇上分忧,理当支持皇上的决定,断不会为了皇上少来了坤宁宫就心生埋怨。” 楚月吟这一番话让赵太后连连点头,称赞道:“吟儿这个皇后大方得体,有母仪天下之风,皇儿没有选错,母后也没有看错。” 宇文骅瞬间眸光变得幽深。无论楚月吟说得如何冠冕堂皇,她真实的想法也就只有他才知道。想借着母后的助力把他推开,做梦! 宇文骅扫了一眼紧盯着他的众妃,把各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她们的心思他如何不懂,不过……他只需要满足其中一个人的心愿就好。他将眸光落在夏怜雪的身上,在她感受到他的关注受惊般地抬起螓首前,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自从帝后大婚之后,雪儿越发沉默寡言了,眉宇之间总是锁着挥之不去的忧愁,让他每每见了,心痛不已。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要冲到她的面前,将她日渐单薄的身子揽入怀中,安慰她,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可是在计划成功之前,他不可以泄露哪怕一点点的内幕。 雪儿,相信我,为了我们长久的日子,暂时忍受一下短暂的分离和痛苦。 想到这,宇文骅道:“母后说的在理,梓童说的也对,因此朕决定……单日余下的这些日子,让章鑫把奏折都搬到坤宁宫的东暖阁,朕就在那里处理政事好了。”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大变。赵太后笑着点头赞同,丽贤妃及五夫人均妒忌得眼睛快要喷火了,雪淑妃则是吃惊地抬眼深深看了一眼宇文骅,很快地又低下螓首,眼眸似有泪光闪过。 楚月吟一怔,忿忿想道:宇文骅这不是在陷害自己嘛,这明里说是紧张政事,暗里却是告诉赵太后等人,他宇文骅有多么舍不得离开坤宁宫,对自己这个皇后有多么地痴迷。看那些妃嫔的神色,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吃了她的肉呢。 “梓童不介意朕借住在坤宁宫……东暖阁吧,乾清宫实在太冷清,没有梓童宫里那般温暖如春,让人流连忘返。” 宇文骅甜得流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楚月吟身子微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知道何时宇文骅把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将她的身子扳向他的方向,一双深邃的眸子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楚月吟挫败地看着宇文骅,恍然明白过来,今日他可是有备而来的。他根本就是一个比狐狸还要狡猾的人。 楚月吟心里哀叹着,很想转过身去画个圈圈诅咒他,可是表面上仍要装出一副受宠若惊又惴惴不安的样子。她将素手放在宇文骅的胸前,佯装温情脉脉地抚摸着,实则暗暗用力往死里掐他。 “皇上万金之躯,怎么能屈居东暖阁。皇上还是到正殿歇息吧,东暖阁那里……臣妾去住!” 宇文骅被楚月吟狠掐,面色不改地抓住她不安份的柔荑,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然后开怀大笑起来,把楚月吟一把拉进怀里,开心地道:“朕就知道梓童心痛朕,梓童不用去东暖阁,和朕一起住正殿。” 楚月吟靠着宇文骅的胸膛,听着他咚咚咚的心跳,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今日演完这一出戏,便是正式向所有的妃嫔开战了。下一场的戏码,该是持宠生娇,打压妃嫔了吧,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身上,那么雪淑妃就可以平安无虞了。 赵太后笑吟吟地看着打情骂俏的两人,开口道:“那双日就按照妃位、入宫时间的顺序,从初二依次排下来。雪淑妃和丽贤妃位次一样、入宫时间相同,就轮换着排头位,第一个月就雪淑妃排头位吧,第二个月再换过来。” “就依母后。”宇文骅不甚在意地点头道,仿佛剩下的事已经与他无关一样。 “今日是二十五,本月双日只剩下二十六、二十八、三十,一共三日,其中,三十是皇后的,这另外的两日嘛……”赵太后望着夏怜雪等人问道,“夫人中哪两个是最后入宫的?” 李夫人和赵夫人对视一眼,惊喜地站了起来,道:“回太后娘娘,是臣妾两人。” 赵太后道:“哀家记得好像是李夫人先入宫,赵夫人后入宫。” 李夫人道:“太后没有记错,臣妾比赵妹妹早入宫三个月。” 赵太后道:“嗯,那明日就由你侍寝。” 李夫人正要答话,一个清亮娇美的声音插了进来:“母后,臣媳认为不妥。” 楚月吟从宇文骅怀中慢慢地抬起头来,笑看着宇文骅探究的眼神,递过去一个眼色,然后轻轻推开他,转向赵太后。 “按时间来说,二十六、二十八这两日是轮到李夫人和赵夫人侍寝,可是若论妃位,理应由雪淑妃和丽贤妃侍寝才对,哪有位分低的夫人抢在位分高的妃子前头侍寝的道理。” 乍一听,楚月吟这一番话不无道理。原本心情黯淡的雪淑妃、丽贤妃不由地升腾起了希望。因为楚月吟的专宠,她们都等了整整两个月,自然希望能早一点亲近宇文骅,得到他的宠幸。 宇文骅嘴角含笑,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他一言不发,等着楚月吟说出最关键的那部分。 果然,楚月吟看着夏怜雪和窦丽雅露出笑容的样子,狠了狠心继续道:“不过,如果雪淑妃和丽贤妃这两日侍了寝,接下来便该由最早入宫的夫人接着侍寝,可是这样一来便会乱了母后的安排。如果由二妃继续侍寝,夫人们不明说,心里怕是会觉得皇上厚此薄彼。” 宇文骅嘴角抽搐了一下,朕哪里有厚此薄彼,不都是你说的嘛。他心里这样想,可脸上依旧是一副宠溺的神情,笑看着“捣乱”的楚月吟。 楚月吟边说边细细观察着众人的神色,她自知刚才这一番话已经得罪了夏怜雪、窦丽雅、李夫人和赵夫人。看到另外三位夫人端坐在椅子上看笑话,她微微一笑,心里暗道,暂且放过你们三人。 吟儿想做什么?赵太后疑惑地问道:“那依吟儿的意思呢?” “若是母后允许臣媳作主,臣媳觉得……这两日皇上哪里都不去,就留在坤宁宫东暖阁看奏折好了。” “好,就由吟儿作主。”赵太后同意了。虽然楚月吟的这种做法有点霸道、蛮横,可是太后心底里还是乐见宇文骅和楚月吟你侬我侬、夫妻恩爱的。 宇文骅哈哈大笑起来,在楚月吟的香腮上亲了一口,“梓童,朕不去东暖阁,朕要在坤宁宫的寝殿看奏折,还要梓童半步不离地跟着,可好?” “好!”楚月吟一脸娇羞地窝进宇文骅的怀中,心里却是一片冷寂。 ------------ 第六十章 没有第三次 宇文骅金口玉言,太后毫无异议,于是,安排后妃侍寝之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在座的就算有人心生不满,也只敢腹诽,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又再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帝后告辞,手牵手上了车辇,往国学堂方向驶去。 车辇之上,宇文骅斜靠着车辇闭目养神,薄唇吐出轻飘飘实则充满了威胁意味的话语:“记牢你和朕签订的协议,不要妄想能逃脱朕的控制。再有下次,朕可不保证会采取什么手段来逼你就范。” “臣妾不敢!”楚月吟捏紧粉拳,暗暗生气,别过脸不看他。 宇文骅倏地睁开眼睛,紧抿着唇,定定地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淡淡一笑:“希望这是梓童的真心话!” 楚月吟不转睛地盯着车辇的一角装饰,手捂着心口,那里好像被人拿了匕首,一刀一刀地凌迟着。 “臣妾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违抗皇上的命令,可是皇上也不要奢望臣妾会心甘情愿被您利用。皇上要听真心话,应该去找雪淑妃!” 话音未落,楚月吟便被宇文骅瞬间扼住了咽喉,大手一点一点地用力,好像在考验她忍受的极限。 楚月吟盯着宇文骅墨黑阴森的眸子,毫不怀疑他会不讲一点情面,下一刻就将她扼死在这车辇里。 漫天的血色涌了上来,楚月吟仿佛看到了妖冶的彼岸花,开满忘川河的两岸。她缓缓地合上空洞的眼眸,放弃了挣扎。 就这样死去罢,离开这个本不属于她的世界。她,只是一个过客而已,这里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人。 宇文骅的脸越来越模糊,车轮声也变得飘渺起来……楚月吟的生命在迅速流逝,眼看就要到达生死的临界点。突然一个俊美无俦的男子闪现在她的眼前,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深情地凝视着她,嫣红的唇喃喃低语着什么,然后转身翩然离去。 “不要走!”楚月吟无声地挽留他,却只见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那男子越走越远,渐渐地变成了一个黑点。最终看不见了。 宇文骅犹豫了一下,扼住咽喉的手稍微放松了一点。 “不要杀我!”嘶哑的声音冲出喉咙,楚月吟用力掰着宇文骅的手指,奋力挣扎起来。就在刚刚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她找到了生存在这个世界的意义。不知道何时,有一个人悄悄地在她的心底生了根、发了芽。为了他,她要好好地活下去。 宇文骅吃惊地看着楚月吟一刹那间激起的生存斗志,收回了手。刚才她又变回了那个浑身长刺的女子,将他潜藏的戾气一下子激发了出来。他对自己说,放过楚月吟只是因为她还有利用的价值。 这是第二次从宇文骅的手下逃过一劫。楚月吟双手捂着咽喉,那里很痛,更痛的是她的心!不管宇文骅在人前对她多温柔、多宠溺,迷惑了众人,甚至曾经也迷惑了她,但他的骨子里就是一个暴虐的帝王,把妻子当棋子,视人命如草芥。 这一刻,楚月吟暗暗发誓,她不会让宇文骅有第三次杀她的机会,决不! 车辇在国学堂前停了下来。楚月吟拉高宫装的衣领,缓缓地下了辇。她转过身来,目送载着宇文骅的车辇远去直至看不见了,方掉头进了国学堂,坐在帘后听廖广泽讲学。 廖西席乃藏渊国人,自幼丧母,跟随父亲周游列国,两年前才回到藏渊国,随即被宇文骅聘为西席,专门讲授各国的地理和风土人情。 今日楚月吟晚到了,听完廖广泽的课已经接近午时。步出国学堂,楚月吟正打算上车辇,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唤她,回过头一看,原来是文晖。 文晖穿着一件淡灰色的袍子,怀抱着凤鸣琴,浅笑着站在她的面前。 “皇后娘娘,今晨微臣讲学之时没有看到您,还以为您今日不来了呢。” “文老师,本宫有事耽搁了,明日一定会准时来听文老师讲学。”何止是耽搁了,她差一点就再也听不到文晖讲学了。车辇之上的风波,楚月吟不会告诉文晖,以免他担心,更不想经由他传至楚桓的耳朵里。 文晖摇摇头道:“微臣并不是介意皇后娘娘没有来听微臣的课。微臣只是受楚老爷之托,每日将皇后娘娘安好的消息传回楚府。” 一股暖流霎那间流过楚月吟的心田。楚桓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是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不但准备了大量的银票、银两让她带进宫来,还默默地关注着她在宫里的生活。而且,楚桓知道宇文骅“宠”着她,却从来没有提过要求。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文晖见楚月吟想的入神,连声唤她。 楚月吟回过神来,眸光扫到文晖怀里的凤鸣琴,好奇地问道:“文老师抱着凤鸣琴要去哪里?” “微臣要去颐和轩,向皇甫公子请教。”文晖露出大大的笑容,似乎对待会儿与皇甫彦的会面抱着很大的期待。 文晖带着凤鸣琴,自然是去请教琴艺了。可是,文晖的琴艺在藏渊国是数一数二的,能让他如此谦逊地登门请教,想必不会是因为皇甫彦皇子的身份。难道皇甫彦的琴艺要胜过文晖吗? 文晖似乎看出了楚月吟的疑惑,笑着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微臣自幼勤练琴艺,虽然称得上精通,但若说到精妙绝伦,有人更胜一筹。” 楚月吟一想就明白了,笃定地对文晖道:“文老师说的那个人是皇甫公子?” “正是。而且,”文晖突然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皇甫公子有龙啸琴。” “是与凤鸣琴齐名的龙啸琴吗?”楚月吟惊呼,马上用手轻掩樱唇,看了看左右随侍的宫人,低声道,“本宫记得文老师曾经说过,龙啸琴与凤鸣琴本是同根,是一对夫妻琴,龙啸为夫,深沉优雅,犹如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而凤鸣为妻,清越悠扬,如同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龙啸与凤鸣合奏,天地动容。” ------------ 第六十一章 他心痛了吗 文晖欣喜地点头:“龙啸琴和凤鸣琴分离多年,终于可以重聚了。” 龙啸琴竟然在皇甫彦的手中!楚月吟吃惊不已,一时之间无法消化这一信息。而她之所以会这么惊诧,是因为龙啸琴已经在世上消失了一百余年了。 传说在一百多年前,龙啸琴和凤鸣琴分别属于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一日,这对恋人相约三年后成亲,可是三个月后的一个深夜,龙啸琴的主人全家被杀,宅子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龙啸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人说,龙啸琴被大火烧成了灰烬。也有人说,龙啸琴已经随它的主人长埋地下。凤鸣琴的主人悲痛欲绝,郁郁寡欢,一生未嫁,孤独终老。临终前,她将凤鸣琴传给了养女,此后一代代地传了下来。这养女便是文晖的祖上。 凤鸣琴孤零零地等待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龙啸琴重现人世的一天。 “文老师,本宫和你一起去颐和轩吧。”对于失踪了一百多年的龙啸琴,楚月吟起了好奇之心,其实她的心里也隐隐希望在大难不死之后见一下皇甫彦,聊以安慰一下她受伤的心灵。 “若皇后娘娘能一起去,最好了。不过,”文晖看了看停在几步之外的车辇,以及车辇旁的宫人、侍卫,“他们这是要接皇后娘娘回坤宁宫吗?” 楚月吟微微蹙眉看了看那些人,明白文晖的担忧。她素来不喜欢喧闹,出门也只是带着银巧或者子夏,路不远的话宁愿走路。可是这些人都是宇文骅派来保护她的,其中不乏武功高强之人,就连表面看上去娇弱的宫女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些人奉了宇文骅的命令,从今日开始,只要楚月吟一离开坤宁宫,就要寸步不离地跟着,贴身保护楚月吟的安全。 楚月吟走到一个身穿藏青色制服的侍卫首领前,沉静地问道:“你叫什么?” 那侍卫首领躬身行礼道:“禀皇后娘娘,属下叫温良。” 楚月吟淡淡地道:“免礼!温良,本宫问你,皇上这次往坤宁宫安排了多少人?” 温良直起身子,微微低着头,道:“连属下在内,侍卫二十人,宫女十人,还有一名车夫。” 楚月吟扫了一眼静静站立在车辇旁的宫人和侍卫,对温良道:“嗯,本宫知道了。现在,本宫要和文老师一起去颐和轩,你们不必跟着。”她可不想摆这么大的排场出现在颐和轩前。 温良不急不躁:“皇上有令,属下等必须贴身保护皇后娘娘的安全,不得擅离岗位。”言下之意,即使楚月吟不让他们跟着,他们还是要奉命行事。 既然是宇文骅的命令,楚月吟也不想为难他们,想了想道:“好吧,你再找一个人随本宫一起去,车辇和其他人先回坤宁宫,并且传本宫令,让嘉宁姑姑安排他们在坤宁宫住下。” “是!”温良抬起头,招手叫一个身穿浅青色制服的侍卫过来,然后大声命令其余一干人等先行离开,到坤宁宫候命。 只见车夫虚挥马鞭,两匹白马拉着车辇缓缓走起来,沿着宫道向坤宁宫驶去。身穿浅粉色宫装的宫女分成两排,一左一右走在车辇的旁边,外围是两排身穿浅青色制服的侍卫。 楚月吟虽然不懂武功,也看得出这些侍卫和宫女脚步轻盈、训练有素。 楚月吟和文晖在前面缓缓而行,边走边说些楚府里近来发生的事情。温良和另一个侍卫张庆在后面隔了几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状似悠闲,实际上一直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楚月吟和文晖来到了颐和轩的门前。楚月吟看了一眼前方十步之外的孙鋆,侧过头问文晖:“文老师,皇甫公子知道你要来?” 文晖托了托怀里的凤鸣琴,“昨日递了拜帖,得到了皇甫公子的应允,微臣才敢来。否则不是太唐突了吗?” 孙鋆远远看见楚月吟,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表情,顿了一下,大步走上前来:“孙鋆见过皇后娘娘!” 楚月吟回头笑看孙鋆恭恭敬敬地对她行礼,道:“孙将军免礼!” 孙鋆一怔,眸光瞬间沉了下去,她称呼他为“将军”? 见到孙鋆愕然的表情,楚月吟加大了脸上的笑意,改了对孙鋆的称呼,悠悠地道:“有劳孙侍卫带路!”既然已经知道了颐和轩布了八卦奇阵,她可不敢擅入。 孙鋆看了看楚月吟身后的温良和张庆,不动也没有说话。 楚月吟暗笑,轻轻把温良招上前来,“温良,你们在殿外等候。” “是!”温良没有再提“皇上有令”,答应得很是爽快。 看来“非请勿入”的命令是真有其事了,宇文骅还真是很爱护他的侍卫呢。楚月吟转头看着孙鋆,笑意吟吟。 孙鋆面无表情地道:“请皇后娘娘、文西席随我来。” 楚月吟脸上的笑容一滞。看来孙鋆还是对她有成见,是因为皇甫彦吗?她摇摇头,轻轻拎起裙摆,跨过门槛,跟了上去。 皇甫彦看见楚月吟也是一副意外的表情,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神色,疏离而有礼。 楚月吟原以为经过那日雨中出手相助之事后,皇甫彦对她不会再如以往那般淡漠,不想今日一见,两人的关系退后至比那日前还要疏远。 楚月吟坐在锦凳上品着碧螺春茶,眸光在皇甫彦和文晖身上来回梭巡,百无聊赖地听他二人谈论着琴谱。 文晖时不时侧过头来,浅笑着看她,一副满足的表情。可是皇甫彦自始自终对她视而不见,就好像她不存在一样。 楚月吟气恼,有意大声咳了一下,想把皇甫彦的视线吸引过来,不想牵动了咽喉处的肌肉,原本只是声音有些哑,这一来反而让咽喉感到不适,被宇文骅掐过的地方又痒又痛。 楚月吟忍不住拉开一点衣领,在颈项处抚摸着,想缓解一下疼痛,抬起眼时却发现皇甫彦直直地盯着她衣领下的肌肤。那里有一道嫣红的掐痕,很新鲜,很清晰。 皇甫彦的眸底一片阴沉,好像暴风雨来临前漆黑如墨的天色,里面有着一丝潜藏不住的隐痛。 被他看到了?他心痛了吗?楚月吟想着,眼眸里流露出些许悲切,默默地与皇甫彦对视着。 ------------ 第六十二章 紫色的眸子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其实只不过一瞬间而已。气氛突然变得很奇怪,侃侃而谈的文晖察觉到什么,停下了话语,疑惑地看着表情怪异的楚月吟和皇甫彦。 殿内一片寂静,无边的沉默,难言的压抑…… “咳、咳、咳……”这一次,“咳嗽”的人不是楚月吟,而是怀抱古琴的孙鋆。 孙鋆站在桌旁,对着已然瞬间清醒的皇甫彦朗声道:“公子,龙啸琴拿来了。”他边说边不着痕迹地给了楚月吟一个怒目。 楚月吟没有理会孙鋆,强装镇定地抬手拉高宫装的衣领,掩去掐痕。她刚才只是不经意地露出了宇文骅留下的掐痕,并非刻意为之。此时,她有些后悔,今日不该来颐和轩,不该让皇甫彦看到宇文骅对她施暴的证据。 楚月吟相信皇甫彦不会到处宣扬她颈项上的痕迹,但还是自责自己的不谨慎,若是让其他人看到了,就会在后宫中激起轩然大波,让人怀疑帝后的恩爱只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戏码。同时,楚月吟也暗暗庆幸文晖没有看到。如果文晖看到了,楚桓很快就会知道。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的楚桓听闻此事一定会难过的。 “这就是龙啸琴吗?”文晖欣喜,他没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可以见到失踪了一百多年的龙啸琴,小心地问,“皇甫公子,可以让文某看一看吗?” “可以。”皇甫彦收回一直放在楚月吟身上的视线,从孙鋆手里接过龙啸琴,递给文晖。 文晖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轻轻地抚摸着琴身上的龙形花纹,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古朴优雅的声音从琴身上悠然传出。 “果然是龙啸琴!”文晖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没想到凤鸣琴还有和龙啸琴重逢的一日。” 文晖抬起头来,“得寸进尺”地问道:“文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可不可以和皇甫公子共奏一曲,以了却先祖的心愿?” 皇甫彦浅浅一笑:“可以。” 皇甫彦这一笑,楚月吟幽幽松了一口气。刚才他的视线太过阴郁,让她怔坐在锦凳上,心里好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不敢动弹,无处可逃。 皇甫彦命人在内院里摆好桌椅,桌子摆上熏香,椅子放上软垫,供楚月吟坐着欣赏双琴合奏。皇甫彦和文晖则在草地上相向而坐,一人一琴,一同弹奏起脍炙人口的名曲《高山流水》。 两种截然不同的琴音一起响起,一种浑厚优雅,另一种清越悠扬,合在一起却显得非常和谐。虽然是第一次合奏,但由皇甫彦和文晖这两个琴艺了得之人弹奏出,竟配合得天衣无缝。 楚月吟静静凝听,琴声时而激扬,时而舒缓,她只觉得自己一时仿佛立于高山之巅,山林郁郁葱葱,如入仙境;一时又好像置身于江河之上,波浪汹涌澎湃,流水浩荡。 一场音乐的盛宴,一场极致的享受!楚月吟听着听着,情不自禁地沉浸在琴声中,不能自拔…… 恍惚之间,楚月吟看见皇甫彦向她翩翩走来,将她温柔抱起,走进香气袭人的内室,放在柔软的床榻上,然后站起身准备离去。 “别……走!”楚月吟脸上浮现一抹羞色,她顾不上许多,伸出白皙的柔荑拉住皇甫彦的衣袖。上等云锦制成的衣袍,有一种很柔软的触感。 皇甫彦轻轻拍着她的柔荑,笑得温柔无比,“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此刻,他的笑容从眸底透出来,真诚而深情。 楚月吟得了他的保证,不舍地松开了抓着衣袖的柔荑,轻轻转动着螓首,眸光紧紧追随着他的身影。 皇甫彦说到做到,很快就回到床榻前,坐在床边,拉低楚月吟身上宫装的衣领,然后打开手里拿着的一个罐子,将罐子里的药膏细细地抹在她颈项上的伤痕处。药膏倏地渗进肌肤,带来一股很清凉的感觉,让疼痛感和炙热感一下子减退了很多。 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楚月吟看着低头认真抹药的皇甫彦,直直望进他的眼眸,片刻之后,她有了重大发现。 楚月吟轻轻抚着皇甫彦的脸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的眸子很特别……是紫色的!” 皇甫彦一怔,敛了嘴角的笑意,抹药的动作瞬间变得粗鲁起来。 “嗯……”楚月吟吃痛,蹙起弯弯的秀眉,从唇边溢出一声呻吟。她没有察觉皇甫彦的异样,依旧沉醉在他眸子的那抹紫色里,由衷地赞叹着,“真美,就像紫水晶一样!” “我喜欢你……的眸子!” 话音未落,楚月吟的樱唇被一个柔软温热的物体贴上。那是他的唇! 俊美无俦的男子再也忍不住,以吻封缄,堵住楚月吟喋喋不休的樱桃小嘴,用舌尖轻轻勾画着她绯色的唇线,从她微张的唇瓣间探进去,慢慢地加深这个吻,直吻得身下的楚月吟颤栗着拱起身子,想要更多。 紫色,美丽的紫色,无边无际的紫色,笼罩住楚月吟,她在紫色的海洋里漂浮、沉沦,不愿醒来…… “小姐……小姐……”银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渐渐地从模糊到清晰,直至近在耳边。 楚月吟嘤咛一声,悠悠醒来,眸光所及之处,是熟悉的粉紫色香罗顶。 银巧见楚月吟睁开眸子,欣喜地道:“小姐,你终于醒了!差点吓死奴婢了。” “发生了什么事?”楚月吟眨了眨水眸,羽睫扑闪了几下,坐了起来。 银巧回道:“奴婢听温良说,小姐在颐和轩睡着了,因为车辇先回了坤宁宫,皇甫公子就用颐和轩的马车送了您回来。” 在颐和轩睡着了?楚月吟轻抚额头,香艳旖旎的梦境从眼前一幕幕闪过,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素手很快地拉开衣领,手指轻触到肌肤的那一刻,她怔住了。什么也没有! 楚月吟快速地掀开锦被下了床榻,走到铜镜前,将衣领再拉开一些,露出颈项。原本白皙的颈项上,布着一圈暗红的掐痕,甚至可以看到清晰的手指印,可是又痛又痒的感觉消失了。 楚月吟笑自己自作多情,虚幻的梦怎么可能变成现实。可是,只要她一闭上眼眸,就会看到那双暗紫色的眸子,清晰无比,历历在目。 ------------ 第六十三章 训斥李夫人 时间进入十一月,天气越发寒冷起来,皇家工坊辖下的制衣局开始将制好的冬衣陆陆续续地往各宫殿里送,不过几日,后宫里的主子和宫人们就都换上了保暖的新衣。 以往郁郁葱葱的御花园开始显露出一派萧瑟的景色,唯有竹院依旧一片青翠,而梅园里的梅树则悄悄孕育了点点花苞,很快,它们就将迎来最美好的时节。 楚月吟也开始忙碌起来。赵沐琴将掌事姑姑欣怡派到了坤宁宫,协助楚月吟管理后宫事务,她自己则袖手做着清闲的皇太后,平日里在慈宁宫的佛堂里烧烧香,拜拜佛,打发日子。在将后宫事务全权交给楚月吟之前,赵太后还将后宫妃嫔每日的请安移到了坤宁宫,规定妃嫔每日清晨向皇后请安,每十日则由皇后领着到慈宁宫向太后请安。 楚月吟见慈宁宫一下子从热闹变得冷清,担心赵太后会不习惯,于是将妃嫔请安的时间往后推迟了半个时辰。每日一大早,如果宇文骅昨夜在坤宁宫留宿,楚月吟就先伺候他更衣,送他出坤宁宫上早朝。接着梳洗妥当,到慈宁宫向赵太后请安,陪她一起用早膳,再返回坤宁宫等着妃嫔们的到来。送走妃嫔之后,匆匆赶到国学堂听西席讲学。这样,一个充实的上午便过去了。 午后是短暂的小憩,楚月吟起身后再次前往国学堂。国学堂下午没有安排讲学,除司业、主簿和录事在前院办公外,讲学的西席则大多在六部里任有一定的官职,各回各部去了。但文晖是个例外,他原为一介平民,因得到宇文骅的赏识被礼聘为宫廷西席,此外并无其他有实权的官职。 文晖在国学堂后面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名叫雅苑。每日下午,楚月吟就到雅苑向文晖学习琴艺。文晖倾情相授,楚月吟学得认真,一个月之后,她已经能完整弹完一首简单的曲子。 用完晚膳之后,欣怡姑姑会将后宫一日的情况简单地汇报一下,挑重要的事情让楚月吟做决定,无非就是妃嫔侍寝、各宫例钱和用度的发放、宫人的安排之类。 一个多月来,宇文骅严格遵守着当初商议的侍寝制度,没有给雪淑妃特别的照顾。如果是正巧某个妃嫔在侍寝之日来了月信或者得了风寒,宇文骅就干脆宿在坤宁宫,他自己的乾清宫都有几个月不曾踏足了。 楚月吟觉得很意外,这样的宇文骅和那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宇文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潜意识里,她隐隐觉得宇文骅有更大的图谋,可要说是什么,她又说不出来。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楚月吟却觉得帝王之心才是最深不可测的! 这一日,妃嫔照例来坤宁宫请安,楚月吟随意问了问各妃几句之后,便让子夏送客。李夫人磨磨蹭蹭地落在后面,似乎想说什么。楚月吟看在眼里,只当作没看见,等李夫人自己开口。 果然,片刻之后,李夫人去而复返,在坤宁宫门前通传求见皇后。楚月吟吩咐子夏将李夫人请进来。李夫人进殿后,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立着一旁。 “子夏,去看看车辇备好了没有。”子夏依言去了。 楚月吟不看李夫人,既不问她有何事,也不赐座,只让银巧帮她穿上披风,一副马上要出门的样子。 李夫人受了冷落,心中不快,可是楚月吟位分比她高很多,而她又有求于楚月吟,只得压下心中的不快。她见楚月吟穿好披风向殿外走去,心一急,冲口而出:“皇后娘娘,臣妾有事相求。” “哦。”楚月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李夫人,淡淡地道,“李夫人有事只管说。” 虽然楚月吟的语气十分平淡,可是李夫人还是觉得自己的气势矮了一截,讪讪地道:“十二那日本该是臣妾侍寝,可是臣妾来了月信,没能伺候皇上……臣妾想着,能不能……请皇后娘娘安排一下,将那日……补给臣妾?” 楚月吟睨着李夫人,冷冷地道:“日子都是定好的,你来了月信,只能说你没有福分伺候皇上,找御医开点药调理一下,下个月避开就是了。怎么提出这样不知好歹的要求!难不成你要本宫把十五给你?可是你有这个福分吗?!究竟你是皇后还是本宫是皇后?!” …… 这个月,因为李夫人来了月信,赵夫人感染了风寒,从十一开始,宇文骅已经在坤宁宫整整流连了四日,他每夜在寝殿里批阅奏折直至深夜,还命楚月吟在一旁伺候,一会儿要她磨墨,一会儿要她奉茶。今日又是十五,按照祖制,宇文骅自然又要在坤宁宫过夜,可以想见今夜又要挨更抵冷,没有好觉睡了。 楚月吟被宇文骅折腾得满肚子火气,敢怒不敢言,见李夫人在这时提出这样的要求,正好借题发挥,狠狠地训斥了李夫人一顿。 李夫人低下螓首,不敢出声,脸上红一块青一块变幻着颜色,煞是好看。 楚月吟发泄完,不再理会李夫人,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带着银巧转身出了坤宁宫,上了车辇,在整齐的两列侍卫和宫人护卫下去了国学堂。 李夫人抬起头来,恨恨地朝着楚月吟的背影瞪了一眼,眼神恶毒至极。她匆匆离开坤宁宫,过储秀宫不入,而是去了迤丽宫。她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一条“尾巴”跟了她一路,看着她走进迤丽宫,露出一脸莫测的表情,掉头回了坤宁宫。 又过了半月有余,楚月吟已经完全忘了十五发生的事情。这日下午,她依旧去了国学堂后的雅苑,请文晖教授琴艺。 原本在院子里教授琴艺,因为天冷风大的缘故临时改在了屋内。半个时辰之后,温良轻轻敲响房门,得到允许之后进了屋。 温良躬身行礼,道:“皇后娘娘,慈宁宫那边来传银巧和子夏姑娘过去,说是太后娘娘有话要问。” 楚月吟心想,赵太后也许只是问问宇文骅和她的夫妻生活,不会为难银巧和子夏,于是给了银巧一个眼色,便让她二人去了。 银巧和子夏一走,屋中就只剩下楚月吟和文晖两人。风从敞开的房门灌进来,带来一阵阵的寒气。 ------------ 第六十四章 被下了媚药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粉色宫装的宫女低着头,将一壶香茶送了进来,斟了两杯茶,分别放在楚月吟和文晖的手边。楚月吟以为是派给文晖的宫女,没有在意。 “这里弹得不够好。”文晖一手指着琴谱的一处让楚月吟看,一手随意地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好茶!只是泡得浓了些,带了些微微的苦涩。 楚月吟一看,脸一下子红了,果然是弹错了。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着自己的羞愧。 那宫女见两人喝了茶,低头退了出去,掩上房门的一瞬间,嘴角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容。 “这里的音比较复杂,应该这样弹。”文晖站在楚月吟的身边,微微俯下身子,白皙纤长的手指点了一下琴谱的某处,然后在琴弦上拨弄了几下,示范给楚月吟看。 “还有这里。”文晖指着琴谱的另一处,同样耐心地示范了一次,“皇后娘娘您试弹一次。” 楚月吟依言将素指伸向琴弦,不小心碰触到文晖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指。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均是微微一颤。文晖讪讪地退开几步,拎起茶壶往茶杯里斟了满满的一杯茶,仰头喝了下去。 以前在授业解惑的过程中,师徒两人也曾经遇到过身体轻微接触的情况,可是这一次的感觉很奇怪。 楚月吟觉得身上好像被人点燃了一把火,火苗噌噌地往上冒,脸颊泛起片片红晕,白皙的肌肤也开始变热变红。不好!楚月吟心里一惊,敏感地察觉出了异样。她猛地抬起头,看见文晖红着眼向她扑来。 “文老师!”楚月吟惊叫着站起身,躲开文晖的拥抱。身下的锦凳被裙裾一绊,砰地摔倒在地上。 楚月吟的身子散发着一股清幽的芳香,这香味因为她身上的热度而越发浓烈起来,诱惑着文晖向她靠近。 文晖深深吸了一口气,被幽香激发出深藏的欲望,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月瑶!月瑶!……”他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思念,深情地唤着那个镌刻在心底的名字,想把眼前和楚月瑶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搂进怀里,好好地疼爱一番。 “文老师,我不是楚月瑶,我是楚月吟,是楚月瑶的妹妹。”眼见文晖失了理性,楚月吟一边大声纠正文晖的错误,躲闪着他的袭击,一边克制着身子里越烧越旺的火苗,努力维持着清醒的神志。 眼角的眸光扫到桌上的茶壶,楚月吟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是热力再一次袭来,让她的心理防线有开始走向奔溃的趋势。她使劲摇了摇头,狠心咬破自己的樱唇,疼痛加上血腥味让她清醒了一些。 可是文晖的情况比她糟糕很多,晃神之间,他已经扯开了腰带,脱掉了衣袍,中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遮不住精瘦的前胸。 楚月吟看了,身上越发感到燥热。在文晖又一次扑来时,她退到了桌前,抓起茶壶,将仍然温热的茶水全部泼向文晖。 文晖被泼了满脸的茶水,呆怔了一瞬。趁着这个时机,楚月吟转身向门跑去,伸手去拉房门。可是,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根本就打不开! “外面有人吗?快开门!”楚月吟拍打着房门,大声喊道。可是没有人回应。 突然,纤细的柳腰被一双大手抱住,楚月吟被文晖禁锢在怀里,拉向床榻。 “不要,放开我!”楚月吟拼命挣扎,可是她的力气根本敌不过神志错乱的文晖,很快就被他按到在柔软的床榻上。 “月瑶,我爱你!”文晖把楚月吟当成了月瑶,疯狂地撕扯着她身上的衣裳,“月瑶,我要你!月瑶,我的月瑶……” 此时楚月吟已经明白过来,她和文晖中了别人的计。茶水里被下了媚药,而房门也被有心人锁上,就是要他们师徒二人犯下大错,然后再以秽乱宫闱的罪名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好毒的计谋! 可是,此时才明白这一切已经晚了!她马上就要被自己的恩师当成姐姐,夺去清白。 “皇甫彦……救我……”楚月吟无力地挣扎着,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突然,房门砰地被人从外面大力踢开。楚月吟循声望去,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冲过来,将她身上的文晖一把拎起,扔到床下。 “没事了。”皇甫彦拉拢她身上破碎的衣衫,又解下他自己的披风,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然后将她搂入怀里,轻声安慰。 “真的是你……来救我……”楚月吟哽咽着哭倒在皇甫彦的怀里。 “月瑶……月瑶……”文晖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向楚月吟扑过来,被皇甫彦一掌推开,重又跌落在地上。 “公子,此地不可久留!赶紧带皇后娘娘离开!”孙鋆将一名已经昏厥的身穿粉色宫装的宫女从门外拖了进来。 “孙鋆,你负责善后。”皇甫彦冷冷地扫了一眼那名宫女,打横抱起楚月吟,从偏门出了雅苑,跳上等候在那里的马车,驶向颐和轩。 “给你,好好享受吧。”孙鋆冷哼一声,将宫女推向再一次从地上爬起的文晖,飞快地出了屋,掩上了房门。身后的屋中,很快响起了男女欢爱的声音。 马车上,皇甫彦将楚月吟紧紧地抱在怀里,男子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兰花香,向楚月吟袭来。虽然楚月吟只轻轻地抿了一小口茶水,可是茶里的媚药下得不轻。她靠意志力才坚持了那么久,此时一旦放松了绷紧的神经,那燥热再一次从身体里急剧地透出来,肌肤越来越滚烫,脸颊也越来越红,浓烈得好像要滴出血一样。 楚月吟嘤咛一声,从披风里探出柔荑,情不自禁地抚上皇甫彦的胸膛,胡乱抚摸着…… 皇甫彦身子一震,低头看她,见楚月吟眼神迷离,暗叫不好,她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再快点。”皇甫彦大声催促车夫加快速度赶回颐和轩。 “是,公子!”车夫应道,狠狠往马身上抽了一鞭,马车在宫道上飞快奔驰。 ------------ 第六十五章 帮她解媚毒 马车直接冲进了颐和轩的前院。不待马车停稳,皇甫彦抱着楚月吟跳下马车,运起轻功往后殿奔去。 楚月吟的神志已经彻底奔溃了,浑身热得不能忍受,只想亲近抱着她的男子。柔荑揪扯着皇甫彦的衣襟,扒开层层衣衫,露出白皙的肌肤和诱人的锁骨。她嘤咛一声,将嫣红的樱唇贴上去,吻住皇甫彦的锁骨。 皇甫彦手一颤,差点将她摔到地上。他稳了稳身子,抱紧楚月吟,一脚踢开了寝殿的门,大步走进去,将她扔到柔软的床榻上。 离开了皇甫彦的怀抱,楚月吟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不耐地撕扯起自己身上的披风,嘴角溢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热!好热!……” 皇甫彦站在床边,皱眉看了一眼松开的披风下破碎凌乱的衣衫,根本就遮掩不住楚月吟白皙细腻的肌肤,同样凌乱的还有她散开的发髻。他敛了敛心神,打开床头的柜子,从里面放着的匣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 皇甫彦拔出瓶塞,将白瓷瓶放到楚月吟的唇边:“张开嘴,喝下去!”他一手擒住楚月吟小巧的下巴,一手将白瓷瓶里的药水倒进她的嘴里,看着她咽了下去才放开她。 “帮我,我好难受!”柔荑无力地攀上皇甫彦的手臂,楚月吟无意识地呻吟着,身上的燥热逼得她无法思考对与错、应该还是不应该,只想释放心中那头张牙舞爪的小兽。 楚月吟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贴进皇甫彦的怀里。一双皓臂圈住他的颈项,娇嫩绯红的樱唇吻上他的薄唇,还放肆地伸出香舌对他百般挑逗。 美人在怀,暖玉温香,何况还是一个神志不清、巴在他身上索欢的女子。楚月吟身上的幽香悠悠地飘进皇甫彦的鼻尖,让他的气息瞬间变得不受控制,紊乱起来。 皇甫彦将楚月吟拉离一点,紧盯着她满溢着春情的水眸,嘶哑着声音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求你……帮帮我……”楚月吟眼神迷离,巴巴地哀求着。她被媚药控制住了心智,当然不知道此时正做着清醒后绝对会让她后悔的事情。 皇甫彦大手一挥,将楚月吟身上已经不能被称为衣裳的破布扯掉,飞快地拿过落在床榻上的披风,将楚月吟不着片缕的身子裹住,一个用力将她扛起来,置于肩上。 皇甫彦推开浴室的石门,大步走进去,在浴池边放下楚月吟,扯掉她身上的披风,躲开她缠上来的皓臂,用力一推。 楚月吟被皇甫彦一推,仰面跌进浴池里,冰冷的池水瞬间将她淹没。 好冷!也好舒服!冰凉的池水带走了楚月吟身上的热,让她恢复了一些清明。刚才被皇甫彦灌下的解药也开始起效,将腹中的媚毒一点一点地消解掉。 楚月吟放松了身体,漂浮在池水的中间,透过荡漾的水波朝上望,与皇甫彦关切而又忧心忡忡的视线撞在一起。 原来,他还是关心她、心疼她的!楚月吟从唇边溢出浅淡的微笑,缓缓闭上眼眸,不动声色地将身子一沉,往池底坠去。乌黑的青丝飘散开去,仿佛一朵妖艳的墨菊,缠绕着雪白的身子,如此的美丽,给池边的皇甫彦带去强烈的视觉震撼。 冰冷的池水柔柔地包裹着楚月吟的身子,她慵懒地感受着一点一点渗入肌肤的寒意,不想离开。 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楚月吟的皓臂,将她拉起。就在楚月吟睁开眸子的一刹那,她的唇被皇甫彦的唇贴住。他将气度给她,托住她的柳腰,带着她向上游。 “哗啦”一声,两人破水而出,一个身无寸缕,一个衣冠楚楚。 晶莹的水珠滑过皇甫彦俊美的五官,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落入池水中。楚月吟看呆了,良久才喃喃地问道:“你穿着衣袍下水,就不怕溺水吗?” 皇甫彦笑了,笑得无比妖娆,无比妩媚。他不会告诉她,他是因为担心她会死去,顾不上脱掉衣袍就心慌意乱地跳下了浴池。 “谢谢你!”楚月吟心中悸动,突然将柔荑放在皇甫彦的肩上,借力抬高一点身子,吻住皇甫彦的唇,笨拙地将香舌送到他的齿间。 皇甫彦一怔,眸底一片深沉,瞳孔由黑转紫,现出暗紫色的光芒。相比迷乱之时的挑-逗,她在清醒状态下的主动献吻更加让他无法抗拒。他双臂一紧,把楚月吟柔软的身子揉进怀里,将她的丁香小舌吸进他的口中,辗转缠绵…… 酣畅淋漓的一吻结束之后,皇甫彦轻轻将楚月吟推开,努力抚平紊乱的气息,对她道:“你身上的媚毒还没解干净,你再泡一下,我去帮你找一套衣裳。” 皇甫彦不待她回答,匆匆走出了浴室。要是再晚一点离开,他怕自己会什么也不管,就在水里强要了她。 楚月吟喘着气,摸着自己的脸颊,那里又开始有点烫了。她望着缓缓关上的石门,喃喃地道:“媚毒好像真的还没解干净呢。”她游到池边坐下,将身子沉到水里,轻轻闭上眼眸,可是脸颊依然红得诱人,心跳也依旧快得吓人。 楚月吟的心里甜丝丝的。在她陷入困境、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皇甫彦及时出现了。水中一吻,两人紧贴的身体之间除了湿透了的衣袍,便再无其他阻隔。楚月吟清晰地感觉到皇甫彦剧烈的心跳以及身下的反应。 “他是喜欢我的!”楚月吟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弯起嘴角,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直到身子冰凉,再无一丝热气,楚月吟才从浴池里出来,穿上搁在软榻上的浴袍。浴袍是皇甫彦的,有些大,带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兰花香。 楚月吟将衣袖放在鼻翼前,深深地嗅了一下那熟悉的香味,突然想起了白坚,他的身上有着一模一样的兰花香味。可是皇甫彦和白坚是那么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个是隐忍内敛的皇子,一个是嚣张霸道的登徒子,可是却喜欢同一种味道的熏香。 楚月吟轻叹一声,打开石门走出了浴室。 ------------ 第六十六章 鸳鸯戏水 楚月吟一走出浴室,就见银巧手捧着一套鹅黄色的宫装迎了上来。她环顾了一下寝殿内,没有看到皇甫彦的身影。 “小姐,让奴婢伺候您换上宫装。” “我自己来吧。”楚月吟接过宫装,走到屏风后,一边褪去浴袍,换上宫装,一边问在屏风外伺候的银巧,“银巧,其实太后并没有唤你和子夏去慈宁宫问话,是不是?” 银巧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考虑如何回答楚月吟的提问。片刻之后,银巧道:“小姐,奴婢和子夏去到慈宁宫,才知道太后并没有找人唤我们过去。奴婢心知不妙,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连忙和子夏赶回国学堂,可是已经晚了。” 银巧停了一下,又继续道:“奴婢和子夏回到国学堂的时候,发现雅苑的房门紧闭,里面传出……男女欢-爱的声音,奴婢以为是小姐在里面,差一点就要冲进去。” “皇甫公子身边的孙侍卫阻止了奴婢,他告诉奴婢,小姐已经被皇甫公子及时带走。而且孙侍卫还制服了温良,把他交给了一个黑衣人,说是要黑衣人将温良带给皇上处置。” 楚月吟静静地听着银巧的述说,见她提到黑衣人,思忖着这人恐怕就是宇文骅安排在自己身边的暗卫,奇怪的是这暗卫为何没有及时出现阻止文晖,却是皇甫彦救了自己。 “孙侍卫让子夏和黑衣人一起去见皇上,然后带着奴婢先回了坤宁宫,拿了小姐要换的衣裳,再赶到颐和轩。我们到颐和轩的时候,皇上……已经到了颐和轩门外……” 楚月吟一惊,打断银巧的话,急切地问道:“皇上来了?他现在在哪里?” “孙侍卫将皇上迎进了前殿,却只带了奴婢到后殿来。奴婢也觉得奇怪,皇上这么疼爱小姐,为何没有进来寻小姐,只坐在前殿里等。” 银巧觉得奇怪,可是楚月吟却明白得很。颐和轩布了八卦奇阵,宇文骅不敢硬闯。 银巧道:“后来,皇甫公子吩咐奴婢在寝殿里等小姐出来,他自己去了前殿陪皇上。” “小姐你……”银巧欲言又止。 楚月吟穿戴整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着银巧一副为难的表情,笑道:“怎么了,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事情吗?” 银巧脸一红,小声地问道:“小姐,你和皇甫公子……没有发生什么吧?”皇甫公子从寝殿里走出来的时候,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在身后,犹在滴着水珠,明显是刚刚沐浴完,而自家小姐也是从浴室里出来的,这……难道两人之前在浴池里鸳鸯戏水吗? 楚月吟坦然地盯着银巧的眸子,道:“银巧,如果本宫说,本宫和皇甫公子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发生,你相信吗?” “相信。”银巧使劲地点头,“只要是小姐说的,奴婢就相信!” “那就好。”楚月吟在桌前坐下,“你赶紧帮本宫把头发擦干,本宫要出去迎驾,不可让皇上久等。” 片刻之后,一身整齐宫装的楚月吟在银巧的陪同下,来到了前殿。 “臣妾参见皇上!” “奴婢参见皇上!” “平身!”宇文骅将楚月吟扶起,定睛认真看了她一会儿,“梓童平安无事,朕终于可以放心了。” 楚月吟心里一酸,哽咽出声:“谢皇上关心!臣妾……臣妾对不起皇上!” 宇文骅大惊,问道:“此话怎讲?难道……难道文晖碰了你?大胆文晖,朕要杀了他!”宇文骅愤怒转身,便要冲出颐和轩。 楚月吟连忙拉住宇文骅的衣袖,“皇上,文老师没有碰我!请皇上不要怪罪文老师,他也是受害者。臣妾和文老师不小心中了别人设下的圈套,好在……皇甫公子及时赶到,救了臣妾,否则臣妾就要铸下大错,再无面目见皇上了。” “梓童,你就只会为他人着想吗?”宇文骅“心痛”地将楚月吟紧紧搂进怀里,自责地道,“如果朕多花些时间陪你,就不会让人趁虚而入,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情。” 楚月吟靠在宇文骅的胸前,嘤嘤哭泣,“皇上有国家大事要处理,怎么可能整日陪在臣妾的身边?若皇上真的这样做了,那天下人都会骂臣妾是红颜祸水。” 宇文骅抬起楚月吟的下巴,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承诺道:“朕一定会彻查今日之事,还梓童一个公道。” “多谢皇上!可是,太后信任臣妾,将后宫交给臣妾全权管理,臣妾不希望后宫起纷争,扰了皇上的心情。而且此事若传扬出去,对臣妾的名声……恐怕有损,日后,臣妾还怎么管理后宫?” 宇文骅沉吟道:“是朕考虑不周,但是这幕后之人绝对不可以放过。朕会命人暗中调查,不会张扬。” 宇文骅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皇甫彦。 皇甫彦心领神会,淡淡一笑,道:“事关皇后娘娘的清誉,彦会保守秘密。颐和轩里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会守口如瓶,绝不会张扬出去。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放心!” “如此最好!”宇文骅收回眸光,低头看着泪光潋滟的楚月吟,“梓童,朕陪你回坤宁宫歇息。” “真的?”楚月吟露出欣喜的表情,转瞬又收了笑容,“可是这个时辰皇上不是应该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吗?” 宇文骅捻起楚月吟垂在肩上的一缕青丝,状似无意地缠绕在他的食指上,轻轻地扯了扯,柔声道:“嗯,确实,今日的事情比较多,可是朕不是紧张你嘛,急匆匆地扔下奏折就赶过来了。” 楚月吟将白皙的素手放在宇文骅的心口处,仰起小脸,一副妻子望着丈夫的深情模样,“皇上还是回御书房吧,臣妾的心情已经平复,银巧陪臣妾回坤宁宫就好了。” 宇文骅将楚月吟的柔荑握在掌中,轻轻地揉捻着,“朕还是不放心,要不梓童陪朕去御书房,朕看完奏折之后陪你用晚膳,可好?” 话至此,楚月吟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只得垂下螓首,低低地应了一声。眸光却是偷偷瞥向站在一旁的皇甫彦,见他换了一身珍珠白的长袍,长发垂在腰上,没有束起,翩翩若仙,只是又恢复了原先那云淡风轻的神态。 ------------ 第六十七章 李夫人夺宠 帝后恩爱地手牵手出了颐和轩,登上天子之辇,往御书房而去。皇甫彦目送车辇离开至看不见了,才一言不发地缓缓走回颐和轩。 “公子,为了这样的女子,不值得!”孙鋆跟在皇甫彦的身后,开声劝道。 刚才,楚月吟和宇文骅在颐和轩里旁若无人地秀恩爱,孙鋆全部看在眼里,心里很是为自家公子忿忿不平。他跟在公子身边多年,如何看不出来,虽然公子自始至终淡笑着,其实暗地里辛苦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皇甫彦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孙鋆,道:“孙鋆,你若如我一般,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一个女子,你能轻易收回自己的心吗?” “一定能。”孙鋆斩钉截铁地回道。 皇甫彦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若真如此,只能说明你爱的不深。” 孙鋆看着皇甫彦离去的身影,重重地叹息一声。他自幼便遵照父亲的嘱咐跟在皇甫彦的身边,视皇甫彦为唯一的主子,尤其是到藏渊国之后,与皇甫彦几乎是朝夕相对、寸步不离。他的心里有的是丹心一片,从未驻过任何一个女子的倩影。他原以为,公子和他一样,心中只有社稷,不会为女子心动。 皇甫彦在后院的空地上站定,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喃喃自语:“月儿,这宫墙,锁住了我,如今也锁住了你。虽然知道你刚才在陪宇文骅演戏,可是看到你与他那般亲近,我的心还是很难受!” 车辇上,宇文骅和楚月吟已经分开,分别坐在相隔三尺的锦凳上。宇文骅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楚月吟则垂下眼帘,望着芊芊素手发呆。 “楚月吟,你得罪了何人,竟用这般龌蹉的手段对付你?”不知道何时宇文骅睁开了眼眸,幽幽地看向呆怔的楚月吟。 楚月吟抬起眼眸,捋了一下垂在前胸的发丝,道:“皇上明明对后宫发生过的事情清清楚楚,却要故作不知,虚情假意地关怀臣妾,问臣妾幕后之人是谁。这幕后之人,难道不是皇上为臣妾招来的吗?” 宇文骅皱紧眉头,不悦地道:“后宫之事,朕不可能事无巨细全都知道。你说,究竟是谁?” “不知道。臣妾配合皇上演戏,把宫里所有的妃嫔都得罪完了,她们每一个都有可能是策划这次阴谋的幕后之人,因此臣妾不敢妄言哪一个妃嫔一定就是元凶。她们可都是皇上亲自挑选、纳进宫里的妃嫔呢。” 楚月吟眨了眨水眸,继续说道:“皇上派了那么多人保护臣妾,最终还是被人乘虚而入。温良是皇上派来的,可他却被人收买了,将臣妾的身边人引走。还有暗卫,关键时候不是该挺身而出吗?怎么反倒让皇甫公子抢了先?让臣妾欠了皇甫公子一个人情不说,此事若是传到宁熹国,这丢了颜面的人不是臣妾,而是皇上!” 宇文骅坐直身子,用冷厉的眸光睨着楚月吟:“你倒是看得通透,可就是偏偏喜欢招惹朕,非要惹朕生气。” 楚月吟浅笑:“臣妾不敢。臣妾只不过是皇上手里的一只蚂蚁,皇上只要用一根指头就可以把臣妾碾死。臣妾还想留着这条贱命出宫呢。” “你知道就好,不要动不动张牙舞爪的,激怒朕对你没有好处。”宇文骅见她服软,将身子靠回车壁,“朕金口玉言、说到做到,今日之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楚月吟轻笑:“皇上舍得你那些娇滴滴的美人?何况她们的父亲就算不是朝廷的一品大员,也是三品以上的重臣。这牵一发动全身的,皇上下得了手?” 宇文骅冷笑不语,兀自闭了眼眸假寐。 楚月吟见宇文骅不反驳,顿时觉得无趣,便依样画葫芦,像他那样靠上车壁沉思起来。当着宇文骅的面,楚月吟说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但其实已经大致猜测出元凶的身份,正是不久前被她狠狠训斥过的李夫人。 奉茶的宫女进屋时,楚月吟只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但是没有在意,如今想起来,那宫女是李夫人身边的随侍,当李夫人向太后请安时,她常常在慈宁宫外等候。 没想到,李夫人表面上看着随和、大方有礼,却是心肠歹毒之人。楚月吟暗暗提醒自己:虽然李夫人这一次没有得逞,难保不会有下一次,以后凡事都要小心谨慎才是。 御书房到了,在下辇前,楚月吟照例低头帮宇文骅抚平龙袍上的褶皱。宇文骅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方传来:“梓童乃是后宫之主,这妃嫔犯了错,一定要按照宫规狠狠地惩罚,莫要把气吞进肚子里,憋坏了自己的身子。” 楚月吟愕然地抬头看向宇文骅,蹙眉思忖他话中的意思。 “你要是担心没有理由,朕帮你找借口。”宇文骅淡淡地道,牵了楚月吟的柔荑下了车辇,一直到进了御书房才放开。她的手小巧滑腻,握在手里的感觉很好。 楚月吟怔怔地随宇文骅走进御书房,坐在章鑫端来的锦凳上,好半天才醒悟过来,他这是“下旨”准许她报复李夫人吗?他对自己的女人还真是心狠。 果然,不过几日,后宫里谣言四起,说十一那日,皇上与李夫人在御花园里“邂逅”,不知道李夫人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将皇上勾-引上了她的床榻,此后接连几夜,皇上都是宿在储秀宫李夫人居住的丁香院。就连今夜十四,本该是赵夫人侍寝的,皇上下旨赏赐了许多珍宝给紫薇院的赵夫人,然后仍旧去了丁香院。 宫人们纷纷在暗地里说,风水轮流转,皇上终于对皇后厌倦了,现在改宠李夫人了。有个别趋炎附势的宫人,已经在想着法子怎样去讨好李夫人了。 当气愤的银巧把那些宫人的话学给楚月吟听的时候,楚月吟只是一笑置之。她怎会不知宇文骅的心思,既然他为她找好了借口,那么她自然不会放过机会。不过,她在等宇文骅为她创造的那个最好的时机。 楚月吟仰起脸,看着浩瀚夜空中的那轮月华,淡淡地道:“银巧,明日是十五吧。” “是,明日就是十五了。”银巧恹恹地应道,她为小姐打抱不平,可是小姐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 第六十八章 兴师问罪 翌日是十二月十五,按照祖制皇帝要在皇后宫中过夜,所以天色尚亮,坤宁宫的宫人们已经开始做着准备,忙碌而不慌乱。 楚月吟自午后便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手里拿着书,懒洋洋地翻着,过了大半个时辰也不曾翻动一页。 自文晖离宫之后,楚月吟已经有多日未曾摸过琴弦。她一想起那些言笑晏晏的学琴时光,心里就开始隐隐作痛。自那日后,楚月吟就未曾再见过文晖了。 宇文骅告诉她,文晖已于当日被罢免西席职务,并且赶出了皇宫。一起离宫的,还有那个奉茶的宫女写意。 写意奉主子之命陷害楚月吟和文晖,又自受其害被文晖污了身子,宫里不可能再容得下她。宇文骅原本要将写意贬为官奴,不料文晖拼了性命护她。但是当宇文骅作主要将写意嫁与文晖为妻时,文晖却只肯纳她为妾。 “迂腐!”当宇文骅将这些原原本本地告诉楚月吟,并且用了两个字来形容文晖时,楚月吟轻轻地叹了一声,没有为文晖辩解。 文晖是心善的,他不忍心写意因为帮主子办事而入了奴籍,被官府奴役,此生再无翻身机会。可文晖也是痴情的,他认定了楚月瑶,哪怕她早已驾鹤西去,仍然为她保留着文夫人的名分,是以文晖此生不会娶妻,自然也就只肯纳妾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子夏的呼唤将楚月吟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她缓缓地抬眼看着一脸紧张兮兮的子夏。 “子夏,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慌张?” “皇上被人截走了!”子夏扶着腰,喘着气道。 楚月吟看了看天色,不过是刚刚入黑而已,心道,那人就这么沉不住气,半路就将宇文骅截走了。她不动声色地问道:“别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子夏深深吸了一口气,“奴婢和嘉宁姑姑在宫门前等候皇上,眼看着车辇就要到了,谁知道半路冲出一个宫女,截停了皇上的车辇,说了几句话,皇上就命车辇掉头走了。” 楚月吟心中有数,却仍旧不慌不忙地问道:“看清楚是哪个宫的宫女了吗?” 子夏忿忿道:“嘉宁姑姑认出那宫女是李夫人身边的人。李夫人明知道今日是十五,皇上要在坤宁宫过夜,却敢派人来抢皇上,她简直就是不把皇后娘娘您放在眼里!” 如果楚月吟不了解子夏心直口快的脾性,听了她这一番话,一定会以为子夏被人收买挑拨离间来了。 楚月吟缓缓地从秋千上下来,走到离子夏只有半步的地方停下,压低了声音提醒她:“子夏,忘了皇甫公子对你说过的话了?” 子夏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捂住嘴巴讪讪地道:“皇后娘娘,子夏多嘴了,请皇后娘娘责罚!” “本宫知道你忠心,但是这毛病确实该改改了。”楚月吟淡淡地道,绕过子夏优雅地走回寝殿,吩咐银巧从衣橱里拿来一件厚实的披风,穿在身上。 “小姐,你要出去?”银巧一边帮楚月吟系好披风,一边问道。 “是,本宫要去会会李思雨。”楚月吟对身后的子夏道,“子夏,传本宫的旨意,让嘉宁姑姑马上准备车辇。” 子夏一听,重重地点了点头,出门去找嘉宁姑姑。 银巧见子夏离开,有些担心地道:“李夫人不照规矩办事,小姐应该立威。不过,她圣恩正隆,兼且皇上此时正在丁香院,小姐这一去,不就是与皇上正面冲突了吗?” “银巧,你放心,本宫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楚月吟笃定地笑了笑。 凤辇急急向储秀宫驶去。楚月吟端坐在辇内,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过了一会儿,她松开手,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片刻之后,凤辇停在储秀宫前,楚月吟仪态万千地下了凤辇,在两排侍卫和宫女的护卫下走进储秀宫。 这些侍卫和宫女到坤宁宫已有一段时日了,之前楚月吟一直很低调,出门最多带四至六人,今日为了立威,除了被关押的温良,她把其余的二十九人全部带来了。加上贴身随侍的银巧,浩浩荡荡的三十个人簇拥着楚月吟,往储秀宫的前院一站,皇后威仪尽显。 “皇后娘娘驾到!”通传声响彻整个储秀宫。各个院子里的夫人都被惊动了,急急忙忙出了各自的院子,来到前院迎接。 楚月吟冷冷地扫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四个人,玉兰院的梁夫人、百合院的甄夫人、绿荷院的梅夫人和紫薇院的赵夫人都在,唯独不见丁香院的李思雨。 “各位妹妹免礼!”楚月吟向一旁的银巧示意了一下,银巧带着几个宫女将众夫人扶起。 一炷香之前,宇文骅急匆匆地进了丁香院,梁夫人正巧看见了,妒忌地眼睛冒火,没想到宇文骅竟然不顾祖制,就连十五本该是皇后侍寝的日子也要到丁香院去。如此下去,自己这个原本就不甚受宠的夫人,恐怕也要给李思雨让路了。 正当梁夫人长吁短叹之时,前院的通传声让她精神一振。皇后来了!从未进过储秀宫的皇后娘娘急匆匆地赶来,定然是因为不满李夫人持宠生娇,特地前来兴师问罪的。 楚月吟淡淡的眸光缓缓地扫过各人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心中不由冷笑。这几位夫人,倒是乐见她这个皇后出现在储秀宫,替她们教训一下李思雨。 李思雨以为媚药一计虽未如愿得逞,但已经让帝后之间产生了嫌隙。她一朝得宠,加上宇文骅暗示会尽快晋升她的位分,便自以为宇文骅一定会封她为妃,与雪淑妃、丽贤妃平起平坐,因此言行开始嚣张起来,根本不把储秀宫的其余夫人放在眼里,结果把一众夫人全部得罪了。 楚月吟等到通传三遍之后,见李思雨还是未出现,于是冷哼一声,朝梁夫人一指,道:“你带路,去丁香院!” “是!”梁夫人赶紧在前面领路。大队人马跟在楚月吟的身后,气势汹汹地杀进丁香院。 ------------ 第六十九章 掌掴李夫人(1) 宇文骅的贴身侍从官墨羽等在丁香院的廊下,见楚月吟进来,疾步走过来行礼,恭恭敬敬地道:“墨羽参见皇后娘娘!见过几位夫人!” “免礼!墨羽,本宫问你,皇上可在里面?”楚月吟抬眼看向灯火通明的丁香院,寂静得有些奇怪。 “皇上在里面陪着李夫人。皇上让奴才请皇后娘娘进去。” “嗯。”楚月吟回头对坤宁宫一众人等道,“你们在院子里候着,银巧跟本宫进去。” 楚月吟迈步向厢房走去,听见后面的墨羽对四位夫人说了一句话:“皇上有令,请各位夫人回各自的院子歇息。”楚月吟弯起嘴角,果然不愧是宇文骅身边的贴身侍从官,对着夫人们说话既不卑不亢,却也不盛气凌人。 四位夫人闻言硬生生地止了步,可是都不愿离开,就站在院子里默默地等着。一来想着说不定待会宇文骅会接见她们,二来她们是跟来看笑话的,李夫人的狼狈样还没有看到,怎么会轻易离开。 墨羽见她们不肯走,也不再说什么,转身跟上楚月吟,在楚月吟到达厢房门口的一刻,抢先推开了房门。 “皇后娘娘,请!” 楚月吟瞬间敛了脸上的笑意,表情严肃地走了进去。外面寒意侵人,屋中却是温暖如春。身后的银巧机灵地走上前来,解下楚月吟身上的披风。 墨羽撩起淡青色的纱帐,楚月吟缓步走进内室,只见李夫人只着中衣躺在床榻之上,一脸泪光,而宇文骅穿着一身明黄的龙袍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柔荑,目光无比温柔。 楚月吟一怔,自入宫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宇文骅与其他女子这般亲热。 “臣妾参见皇上!”楚月吟平静地对着宇文骅行礼。 宇文骅仿佛才发现楚月吟进来了,走过来扶起她,大手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柔荑。 “梓童,你怎么来了?怎么穿得这么少,手儿都凉透了。” 暖意缓缓地从宇文骅的掌心传到楚月吟的素手上,让她的手不再冰凉。可是一想到他的手刚握过另一个女子的手,楚月吟甩掉心中的一丝留恋,将素手从宇文骅的大手里抽了出来。 “今日是十五,皇上过坤宁宫不入,臣妾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就急急忙忙地带了人过来看看。没想到……”楚月吟“哀怨”地扫了一眼在宫女帮助下匆忙着衣的李夫人,轻轻地咬着樱唇,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李夫人跪在楚月吟的面前,解释道,“臣妾突然得了急症,腹中绞痛不止,身边的宫女不懂事,惊动了皇上,所以皇上才会来丁香院看臣妾。” 楚月吟盯着低着头的李夫人,没有唤她起身,只淡淡地问道:“御医看过了?” 李夫人温顺而委屈地回答:“看过了。御医说臣妾进食了生冷之物,所以才会腹痛,开了些药,已经命人去煎了。” 宇文骅似乎看不得李夫人一直跪在地上,“梓童,雨儿已经在地上跪了许久了,她还病着呢。” “皇上心痛了?”楚月吟笑着对上宇文骅的眸子。 宇文骅眸光一闪,笑道:“梓童是在怪朕这些日子冷落了梓童,所以兴师问罪来了?” “臣妾不敢。既然皇上心痛了,”楚月吟转向李夫人,淡淡地道,“你就起来吧,好好养病。” “谢皇后娘娘关心!”丁香院的宫女知画赶紧过来,将李夫人扶了起来。 “既然李夫人已无大碍,皇上就随臣妾回坤宁宫吧。这要乱了祖制,明日臣妾要被母后斥责了。” 宇文骅点了点头,过来牵了楚月吟的柔荑,道:“梓童说的是,朕现在就去坤宁宫。母后那里……” “皇上放心,臣妾不会提及。”楚月吟浅笑嫣然,眸光状似无意地瞥向李夫人瞬间变得苍白的脸,心中暗笑她不自量力,以为宇文骅宠她几日,便可以目中无人,不把中宫皇后放在眼里,妄想得到不属于她的东西。 宇文骅放开楚月吟柔荑,改为轻扶纤纤柳腰,带着一丝歉意的语气对李思雨道:“雨儿,你好好养病,朕改日再来看你。你有病在身,就不要行礼了,回床榻上躺着吧。” 宇文骅和楚月吟还未出房门,就听见知画大叫:“夫人,你怎么了?不要吓奴婢啊!皇上,夫人晕过去了!” 两人停住脚步,对视了一眼,悠悠转身,只见李思雨双目紧闭,躺在地上。 竟然不死心,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想要留住宇文骅。楚月吟盯着李夫人的脸,不语。这后宫的女人,为了争宠,下媚药、装生病、装晕倒……下一次,还会用什么方法? 楚月吟无意地挡在了宇文骅的面前,对银巧道:“银巧,快去帮忙,把李夫人扶到床榻上。” 银巧走上前去扶李夫人。知画看了宇文骅一眼,见他身子不动,只得无奈地与银巧一起将李夫人扶到床榻上。 “知画,好好照顾雨儿。朕明日再来看她。”宇文骅的耐心已经被磨没了,拉了楚月吟就要走。可是他们离去的步伐再一次被人打断了。 “昏迷”的李夫人嘤咛一声醒来,冲着宇文骅的背影哀怨地唤了一声“皇上”。她看见宇文骅停下脚步,心里升起希望,幽幽地恳求道:“臣妾腹痛难忍,皇上能不能再陪臣妾一会儿?” 楚月吟心里的火突突地冒了出来。原本她想着,只要能把宇文骅带回坤宁宫,今夜就当警告李夫人要记得守规矩,不要为了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耍些阴谋诡计。不想李夫人倒不依不饶起来,根本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非要把宇文骅留在丁香院。 楚月吟正要发火,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李思雨,把嗜香丸卖给你的人难道没有告诉你,这嗜香丸虽然能让你遍体生香,把男人留在你的床榻之上,可是吃多了会引起剧烈的腹痛,久而久之,还会有性命之忧。” 李夫人大惊失色:“不可能!他什么也没有说!”她随即发觉自己失言,惊慌地看着宇文骅道,“皇上,臣妾没有吃,臣妾根本就不知道嗜香丸是什么!” 楚月吟有些奇怪,那男子的声音有些熟悉,到底是谁呢? ------------ 第七十章 掌掴李夫人(2) “有刺客!在屋顶!”屋外传来侍卫们的喊声。 “有本事就来追我!”刺客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下楚月吟听清楚了,那声音的主人正是与她有两面之缘的北溟玉。只听见屋顶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接着声音就消失了,应是北溟玉架起轻功在屋顶上奔跑了几步,然后飞身到了其他屋子上面。有几个侍卫一边喊着“抓刺客”一边追了过去。 外面的刺客目的并非行刺,而且有冷锋对付,因此宇文骅并未放在心上。他将冷厉的眸光射向半坐在床榻上的李夫人,“没有吃嗜香丸,那雨儿为何会腹痛难忍?” 李夫人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跌下床榻,匍匐地爬到宇文骅的脚边,哀哀地解释道:“皇上,请相信臣妾!御医也说了,臣妾是进食了生冷之物,才会腹痛的。” 楚月吟冷哼一声,悠悠开声:“李夫人真会找借口,宫里的食物都是御膳房精心准备的,因为天气寒冷,全部用小炉温着送到各宫。况且这几日你圣恩正隆,御膳房巴结你还来不及,怎会送来生冷之物害你生病?难道御膳房的人不想要命了?” 楚月吟边说边看向身旁的宇文骅,顿时被他严峻阴寒的表情、寒冷彻骨的目光吓了一跳,不禁暗自庆幸惹怒他的并非自己。她心里浮起疑问:难道李夫人食用嗜香丸并非宇文骅事先设下的圈套,宇文骅自己也中了阴招,才会如此愤怒? 楚月吟深吸一口气,主动握住宇文骅的手,继续道:“再说了,皇上日日与你一同用膳,有没有进食过生冷之物,想必皇上一清二楚。你瞒得过别人,瞒得了皇上吗?” 宇文骅将目光转向楚月吟,看到她一脸的关切,心里一动,脸上的阴冷散去了一点,威严地道:“来人,把李思雨关进冷宫!” “是!”殿外走进来两个侍卫,伸手过来便要拉李夫人起来。 李夫人大惊失色,连忙抱住宇文骅的腿,顾不上许多,脱口说出真相:“皇上,臣妾不要去冷宫!臣妾说真话,其实……其实臣妾的腹痛是假的,臣妾根本就没有什么腹痛。臣妾只是想皇上今夜能陪着臣妾……” “李夫人,你不就是想皇上多陪你一夜嘛,和本宫说一声,说不定本宫会满足你的愿望。”终于招了吗?楚月吟放开宇文骅的手,淡笑着打断李夫人的辩解,“知画,把你主子扶起来,这样抱着皇上的腿,成何体统!” 宇文骅一挥手,侍卫退了下去。 知画急忙过来扶起李夫人,李夫人以为没事了,松了一口气。谁知道她刚站定,“啪”地一声,一个巴掌突然而至,把她打蒙了。李夫人下意识地捂住红肿的脸蛋,不知所措地望着身前的楚月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皇后打了她! 那响亮的掌掴声传到屋外,众夫人均是一惊。一向温婉的皇后终于立威了!只听见屋内再次传出楚月吟的声音:“李夫人,后宫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月十五皇上必须遵照祖制宿在皇后宫中,而你知法犯法,竟敢以诡计诱骗皇上违背祖制,置皇上于不忠不孝的境地。本宫问你,你可知罪?” 李夫人颓然地跌坐在地上,恐惧地望向宇文骅墨色一般的脸。她之所以放肆,无非仗着宇文骅的宠爱,可是宇文骅瞬间变了脸,她没有了后台,还能如何? 楚月吟看着李夫人苍白的脸,心里有一丝不忍:“念在你是初犯,本宫就罚你跪在院子里思过,直到本宫让你起来。” 这样的处罚总比被贬进冷宫要好,经此一事,宇文骅以后不会再来李夫人的院子了,可至少她还有行动的自由,有夫人的身份。若真的进了冷宫,没有宇文骅的赦免旨意,她便要在冷宫里终老甚至死去。 宇文骅的眸中闪过几不可见的深意:楚月吟还是太善良,不懂得放虎归山必受其害的道理。 “梓童,别气坏了身子。”宇文骅捧起楚月吟的手,“手都打红了,痛不痛?朕帮你吹吹。”他俯下尊贵的头,温柔地帮楚月吟吹着红肿的掌心。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李夫人苍白的脸上滑落。为什么他对楚月吟这般好,捧着她的手好像捧着易碎的珍宝一样,对自己却无情得很,瞬间就将几日的恩爱抹得干干净净。愤懑立时涌上心头,李夫人做了令她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楚月吟,你这个贱人!如果不是你霸占皇上,我不会在你的茶水里下媚药,更不会吃嗜香丸来魅惑皇上。可惜,你的命太好,每次都有人出手相助,以致本夫人功亏一篑。”李夫人破口大骂,从地上爬起,拔下头上的金簪,扑向楚月吟,用尽全身力气将金簪刺向楚月吟的脸。 “小姐,快躲开!”银巧大惊,想替楚月吟挡住李夫人的袭击,可是她站得太远,又不会武功,根本来不及。 “噗哧”一声,金簪划破明黄色的衣袖,刺入挡在楚月吟面前的一只手臂。 “皇上!”李夫人吃惊地放开金簪,倒退了一步。 宇文骅飞起一脚,狠狠地踢中李夫人的前胸,“咔嚓”一声,李夫人的肋骨断了,口吐鲜血,摔倒在地上。 宇文骅暴怒:“墨羽,传朕的旨意,将开阳知府李广源全家打入天牢,罪名是纵女行凶,谋害皇帝和皇后,废去李思雨夫人身份,扔进冷宫,自生自灭。丁香院宫人为虎作伥,全部打入奴籍。” 李思雨一听,重伤加上气急,立刻晕了过去。两个侍卫过来,将她拖了下去。丁香院一众宫人也悉数被押走。 “皇上,你受伤了!快传御医!”楚月吟惊呼出声,扶宇文骅坐下。手臂上那支只露了簪尾的金簪,已经深深刺入肉里了,可是宇文骅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屋外有人应了,飞快地跑去请御医。 梁夫人等人看见李夫人被侍卫拖了出来,胸前一大片鲜血,彼此对视了几眼,一起走入屋中。四位夫人正要上前,被宇文骅扫过来的冷厉眸光吓了一跳,讪讪地停住,不敢向前。 “皇上!”梁夫人不甘心地唤了一声,往前迈出一步。 “朕没什么事,你们都退下吧,回各自院里休息。”宇文骅挥了挥没有受伤的左手,不耐烦地将她们赶走。 ------------ 第七十一章 以香茶相邀 半个时辰后,包扎好伤口的宇文骅和一脸呆怔的楚月吟坐在了回坤宁宫的车辇上。 宇文骅伸出没有受伤的左臂,将楚月吟拉入怀中,低头嗅着她身上的馨香,不满地道:“梓童,朕为你受了伤,可你却连一句安慰的话语都不说。” 楚月吟抬头看向宇文骅漆黑的眸子,那眸底涌动着暗流,看似平静,但不知道何时又会波涛汹涌。 “臣妾后悔了,今夜不该去丁香院的。”楚月吟说完,别开脸,望着被夜风吹动的车帘,再一次陷入沉思中。 宇文骅不悦地捏住楚月吟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回来,一字一句地道:“楚月吟,在后宫不需要妇人之仁。今夜你若放过她,难保她不会再害你一次。下一次,你未必再有好运气了。” “可是……”楚月吟仍是不忍,脸上露出凄艳的神色。她明明是今夜纷争的胜利者,可是心里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无边的哀痛和忧伤。在李思雨吐血倒地的那一瞬,她感同身受。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哪一天自己没有了利用价值,是否也会被他弃之如履? 宇文骅眯起眼眸,眸底一片阴郁:“记住你与朕签订的协议,不要再让朕看到你露出这样软弱的表情。” “臣妾知道了。”楚月吟幽幽地回答。好累!今夜发生的事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精力。她无力将螓首靠在宇文骅的胸口,缓缓垂下羽睫,将心窗关上。只有靠在宇文骅胸前,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和暖暖的热度的时候,她才能暂时忘记他是一个冰冷无情的帝王。 宇文骅一怔,眸底的阴郁化开,只余下温柔。过了一会儿,他单手抱着熟睡的楚月吟下了车辇,大步走入坤宁宫,将她放在床榻上,扯过锦被盖在身上。 宇文骅站在床榻前看了一会儿楚月吟的睡颜,伸手一拉,淡紫色的纱帐层层叠叠地落下。他抱了一床锦被在软榻躺下,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发呆…… 身为帝王,他有决断、有谋略,他必须狠心铲除自己的敌人,否则被铲除的人就是他自己。虽然这些年有夏怜雪陪伴在身边,可是他仍然无时无刻品尝着孤独寂寞的滋味。 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在权力的巅峰上,有谁能与他并肩站立,一同欣赏绝美的风光,一同抵御无处不在的敌人?一同守卫他的王国和他的……家? 翌日一大早,楚月吟被宇文骅推醒。楚月吟看着熟悉的香罗顶,倏地从床榻上坐起,惊慌地望着宇文骅。昨夜,他分明是在坤宁宫过的夜。可是……可是她怎么会躺在床榻上?难道?她颤抖着双手正要掀开锦被,却因宇文骅的一句话顿住。 “朕昨夜睡在软榻上。”宇文骅看着楚月吟惊慌失措的表情,非但没有兴起戏弄之心,反倒暗暗庆幸他在唤醒她时,刻意离开了一点距离。否则,他的下巴又要再遭受一次袭击了。 楚月吟闻言望向软榻,果然,软榻上放着一床锦被,明显是昨夜有人在那里睡过。楚月吟松了一口气,急急下了床榻,将软榻上的锦被叠好,放进衣橱。然后伺候宇文骅更衣,送他出坤宁宫上朝,她自己则去了慈宁宫向赵太后请安。 一个时辰后,楚月吟从慈宁宫出来,没有上车辇,而是先看了看天色,接着命子夏和新来的侍卫首领柳青带一众侍卫、宫女先回坤宁宫,向等候的妃嫔们传达皇后懿旨---今日不必请安,各自回宫歇息。 随后,楚月吟只带了银巧和张庆两人,沿着弯曲的石子路走进了御花园。 今日,楚月吟穿了一身藕荷色锦面夹袄宫装,袖口和裙摆用金丝银线绣了大朵的百合花,外面则披了一件雪白的貂皮披风。头上梳着别致的飞凤髻,斜斜插着一支含珠展翅凤凰金步摇,耳边垂着同款的东珠金耳环。简洁大方却又透出几分雍容华贵。 楚月吟沿着金水河随意地走着,来到了碧渊池。她坐在池边的大石上,静静地看着锦鲤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秋末冬初的暖阳斜斜地照射在她的身上,好像给她披上了一层霞帔。 昨夜发生的事,只要不是冷血无情的人,都不可能不在心底留下一根刺,甚至是要用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消除心中的阴影。 楚月吟知道,这只是开端,离结束的那日还有很漫长的时间。她在这后宫之中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即便不是举步维艰,也不可能轻松度过。 她张开手,让暖暖的阳光落在手心,然后轻轻握住,细心去感知那微弱的暖意。她想,若有一天,自己的双手染上无辜者的鲜血,是否还能如此刻这般平静地坐在池边,沐浴着大自然无私恩赐的阳光。 楚月吟一动不动地坐了半个时辰。银巧和张庆站在她身后四、五尺外,默默地守着,直到有人向他们靠近。 身后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皇后娘娘,我家公子有请!” 楚月吟收回飘飞的思绪,缓缓地转过头去,看向来人,正是孙鋆。 孙鋆见楚月吟回头看他,对着她行礼道:“我家公子想请皇后娘娘移驾颐和轩品茗。”孙鋆顿了一下,似乎怕她拒绝,补充道:“品茉莉花茶!” 茉莉花茶?楚月吟沉吟了一下,心道,莫非皇甫彦有话要和她说。她微微仰起头看了看日头,时辰尚早,于是对着孙鋆点了点头,招呼银巧过来扶她起身。 在池边坐的有些久了,脚有些麻。楚月吟在银巧的搀扶下走了一段路之后,示意银巧退到身后,自己则快步赶上前面带路的孙鋆,与他并肩而行。 孙鋆的身材太过魁梧,比她高出太多,以至于楚月吟要仰高头才可以看清楚他棱角分明的脸。此时的他,目光炯炯,表情严肃,骨子里透出一身的傲气。 或许是顾虑她的身份,孙鋆在楚月吟赶上来的那一刻,悄悄地放慢了脚步,落后她半步,不紧不慢地走着,始终就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楚月吟走在前面,轻轻弯起了嘴角。 ------------ 第七十二章 皇甫彦封王 将到颐和轩,却意外地遇见了冷锋。他正笔直地站在殿外的树下,一手扶着宝剑,望着颐和轩的殿门。 听到声音,冷锋回头,见是楚月吟,略略露出诧异的表情,随即向楚月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向着孙鋆抱了抱拳。 孙鋆抱拳还礼。楚月吟身后的张庆和银巧亦上前,一个道“属下拜见郎中令大人”,一个道“奴婢见过冷将军”。 有一段时日没有见过冷锋了,他依旧是一身玄衣。似乎不论是官服还是平常衣袍,他穿的永远都是一个颜色---玄色。不过今日,他的腰间除了从不离身的长剑,还多了一把一尺来长的短剑。 这把短剑,剑鞘是黄金制成的,上面镶着三颗宝石,剑柄上则镶着一颗更加硕大的红宝石。可以想象得出,剑鞘和剑柄的另一面一定也镶着同样的宝石。 待众人将一套虚礼全部行完,楚月吟暗含深意地笑道:“冷将军,你的短剑非常漂亮!”如果没有猜错,这柄短剑是宇文珊送给冷锋的信物。 冷锋仿佛被人发现了秘密一样,俊脸微微一红,讪讪地转开话题:“皇后娘娘是要进颐和轩吗?” “你也是?”楚月吟反问道。 冷锋点头,“臣奉了皇上之命前来送书信。已经通传,正在等皇甫公子差人带路。” 楚月吟突然起了玩笑之心,笑意吟吟地将手伸到冷锋眼前,“拿来。本宫帮你拿给皇甫公子。” “这……”冷锋看着那只白皙细腻的柔荑,正色道,“皇上吩咐臣一定要亲手将书信交到皇甫公子的手里,因此……”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好玩。 “好了,本宫知道了。”楚月吟打断冷锋的话,收回手,转向眉头紧锁的孙鋆,“有劳孙侍卫。” 孙鋆道:“请皇后娘娘、冷将军随我来。至于其他人,请在殿外等候。” 张庆和银巧闻言停住脚步,站在树下。 楚月吟走了几步,回过头对两人道:“也不知道要等多久,这样吧,银巧你陪本宫进去,张庆先回坤宁宫。” 银巧应了,快步走到楚月吟的身边。张庆犹豫,他走了,皇后的身边只有银巧一人,这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便是渎职了。 在楚月吟停步回头的时候,孙鋆和冷锋也停下等着她。见张庆如此,冷锋便道:“张庆,你先回去吧。一会本将军送皇后娘娘回坤宁宫。” “是,将军!皇后娘娘,属下告退!”张庆说完,转身离开。 “看来,冷将军的话比本宫的管用。”楚月吟一边步进颐和轩的大门,一边戏谑道。 身后的冷锋一顿,随即跟了上来,低声解释:“保护皇后娘娘是臣等的职责所在。张庆为人老实,不会滑头偷懒,刚才只是紧张皇后娘娘的安全,并非要违抗娘娘的懿旨。” “是吗?那温良呢?本宫一直认为冷将军管辖下的宫廷侍卫是数一数二的人才,不想……”楚月吟看了一眼前面隔了几步距离的孙鋆,放慢了脚步,亦压低了声音。 冷锋轻叹一声,急急地道:“温良自幼便无父无母,与弟弟相依为命。前些日子,他弟弟在开阳府犯了事,被李广源拿住并要挟于他,若他不帮李思雨做事,便要重判其弟,发配至西北苦寒之地服劳役。温良兄弟情深,才会做下错事。他已经自尽谢罪,临死前托臣向皇后娘娘致歉。” 楚月吟一怔,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冷锋,见他一脸严肃,知道他并没有打诳语,心下不禁有些难过起来。为了一个李思雨,竟然牵连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本宫不会再怪他了。”楚月吟幽幽地道,招手唤了银巧上前,让她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冷锋,“你若见到温良的弟弟,将这张银票给他,算是本宫与温良主仆一场的一点心意。” 冷锋接过银票,小心收好,“臣代温良谢过皇后娘娘。即便臣不能亲自将银票交给温善,也一定会托可信之人送到他的手里。” 楚月吟一回头,就看见一身白袍的皇甫彦正站在前殿的廊下看着她。心中的郁闷和难过顿时散去,她朝他嫣然一笑,换来他眸中浅浅的一丝笑意。 楚月吟站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皇甫彦向她走来,拱手行礼,淡淡地问道:“皇后娘娘来了?” “来了。”楚月吟也学他一般,淡淡地回应。可是脸颊却不由地热了起来,从仿佛掐指可破的雪白肌肤里透出浅浅的粉来。她忍不住微微低下头去,借以掩饰内心的悸动。直到耳边传来皇甫彦和冷锋的对话,楚月吟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可是,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兰花香又“不知好歹”地飘进她的鼻尖,让她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 皇甫彦微微迈出一步,站在楚月吟的侧前方,对冷锋道:“冷将军,皇上让你带来的书信呢?”他边说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楚月吟,对她突然变快的呼吸觉得有些奇怪。难道她昨夜受了伤?眸底划过的一丝担忧在冷锋递上书信时瞬间消失无踪。 皇甫彦接过书信,看着信封上龙飞凤舞、无比熟悉的“吾儿皇甫彦亲启”七个字,脸色顿时一凛,当着冷锋的面就拆开了信封,抽出里面的一张纸。皇甫彦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冷。 楚月吟好不容易缓和了急促的呼吸,见皇甫彦半天没有动静,好奇地转头看向他,顿时吓了一跳。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冷峻的皇甫彦! “孙鋆,送客!”皇甫彦突然将书信揉成一团,留下一句话就飞身进了殿。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信里写了什么,为何他如此大的反应?楚月吟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很想跟上去问清楚,可是……她不能!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殿门缓缓地关上。 门内,皇甫彦挥了挥手,遣走所有的侍从。他背靠着门,重新展开皇甫敖风的亲笔书信。信中写道:“……即日封吾儿皇甫彦为康王,并遣太子护送丞相之女上官可儿至藏渊国,与彦儿择日成亲。……” ------------ 第七十三章 师赠凤鸣琴 孙鋆面无表情地走到楚月吟和冷锋的面前,客套而又冷淡地了“逐客令”:“我家公子身子不适,请皇后娘娘和冷将军见谅!孙某送你们出去吧。” 冷锋抱拳道:“冷锋已经完成使命,现在就回去向皇上复命。告辞!” 楚月吟走了几步,忍不住回首,担忧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在这种景况下,她只能先行离开,改日再来看他。 出了颐和轩,楚月吟沿着高高的宫墙缓缓而行,脑子里不断闪现皇甫彦刚才的神态,冷峻、愤怒,完全没有了平日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管那封书信是何人所写,信中的内容一定是皇甫彦不愿意看到的。 走了许久,楚月吟方才诧异地发现,除了银巧,冷锋也跟在身后。 楚月吟瞪大失神的眸子,不解地问道:“冷将军,你不是要去向皇上复命吗,为何一直跟着本宫?” 冷锋看着楚月吟黯然的表情,眼里有一丝掩藏不住的痛楚。他暗暗对自己道,她只是还未摆脱昨夜所受惊吓留下的阴影,一定不是因为皇甫彦。可是,他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很是牵强。 “臣与皇后娘娘顺路,可以先送皇后娘娘回坤宁宫,再去御书房向皇上复命。”冷锋停了一下,又解释道,“而且,臣也答应过张庆,会亲自送娘娘回去。” 楚月吟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孙鋆的声音。 “皇后娘娘,请等一等!” 楚月吟欣喜地转身,以为会看到皇甫彦,却失望地只看见魁梧的孙鋆一个人怀抱着一物飞身过来。 孙鋆赶上他们,大气也没有喘一下,径直将怀中的东西递到楚月吟的面前。 “皇后娘娘,公子让我把这架古琴亲手交给你。” “凤鸣琴!这琴怎么会在皇甫公子手里?”楚月吟惊问,心里浮起不好的想法。恩师文晖一向爱琴如命,怎会轻易将自己视作命根子的凤鸣琴交予他人。难道他并非如宇文骅所说被赶出宫,而是……楚月吟俏脸霎时变了颜色,不敢再想下去。 孙鋆连忙把前因一五一十道来:“文公子离开皇宫之时,我家公子带了孙某为文公子送行。临别前,文公子将此琴交予我家公子,托我家公子转交给皇后娘娘,还留下几句话。” 楚月吟急切地问道:“文老师留下了什么话?” “文公子说,请皇后娘娘原谅他!文公子还说皇后娘娘有慧根,请您务必坚持学琴,假以时日,皇后娘娘的琴艺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文老师都走了,本宫还能拜何人为师,学习琴艺呢?”楚月吟轻叹,从孙鋆的手里接过凤鸣琴,抱在怀里,“孙侍卫,谢谢你!也请你代本宫谢过皇甫公子。” 楚月吟转身离开,纤细落寞的身影刺痛了冷锋的眼睛,他很想冲过去抱住她、安慰她,可是他有什么资格去做这样的事情呢。他只能默默地跟上去,默默地守在不远处,把爱慕和关怀藏在心底,只要她平安幸福就好…… 入夜,楚月吟吩咐银巧点了熏香,然后遣走所有的宫人,包括银巧和子夏。今日是十六,宇文骅此时正在丽贤妃的迤丽宫。这坤宁宫的寝殿,便只剩下楚月吟一人。 楚月吟净了手,独自在寝宫里抚琴。文晖教过的曲子,她已经弹得很熟练了,可是那首只教到一半就被迫中断的曲子,试了几次,始终无法接下去。力不从心的感觉浮上心头,楚月吟怏怏地停了手。 有慧根又如何,凤鸣琴在手又如何,没有文晖的教授,她根本无法再进一步。 楚月吟起身披上貂皮披风,走出寝殿,背靠着柱子坐在廊下,望着深沉夜色下的庭院。 更深夜静。寂静的庭院里,从阶梯两边一直延伸到院门的两排宫灯发出昏黄的灯光,照得光滑的青石板路泛起了一大片光芒。而灯光照射不到的花圃和树木上,则披上了一层朦胧清冷的月光。 楚月吟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一颗心因了这寒冷的天气,也跟着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她仰起头来,望着浩瀚夜空中那轮圆月,目光比无边的月色还要寂寞。 皇甫彦,他此时在做什么,是否也如她一般望月寄托思念?他的心情可好些了? 此时,御花园的另一边,皇甫彦换了一身黑衣,系上黑貂皮披风,准备离开颐和轩。 “公子,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要不要属下跟你一块去?”孙鋆问道,眉宇间的担心溢于言表。这皇宫中,四处都有侍卫严密把守,还有暗卫潜伏在暗处,更别说宇文骅派来专门监视公子的人。只怕公子前脚一出颐和轩,后脚便会被人盯上。 皇甫彦淡淡地道:“不用了,我不出皇宫,天亮之前一定会回来。你留在颐和轩,若是见到北溟玉那丫头,记得告诉她,下次不可再那么莽撞了。” 北溟玉偷偷潜入皇宫也就罢了,竟然大胆到在宇文骅面前暴露了行藏,被一大群侍卫追逐,若不是孙鋆及时用阵法相助,恐怕她已落入宇文骅的手里。 “知道了,我会警告她。”孙鋆应了,脸上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北溟玉独来独往惯了,没有人能管得了她。原本公子也不关心她的事,如今这般吩咐自己,除了与北溟玉相识一场外,最重要的怕还是因为坤宁宫的那个人。 皇甫彦步出颐和轩,往东北的方向走了半炷香的时间,来到宫墙下。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邪魅地勾起嘴角,纵身一跃,如一只黑色的大鸟一般上了墙顶,再纵身跃下,已身处宫城外的皇城之中。 墙内的暗处步出两人,其中一人身穿玄色郎中令官服,正是冷锋,另一人则穿着藏青色侍卫首领官服,正是曾经跟踪皇甫彦到莲香馆的张武。 张武问道:“冷将军,跟不跟?” 冷锋望着那面宫墙,不加犹豫地道:“跟!本将军先跟着他。你叫上张齐,再带上几个人,随后赶上来。” “是!”张武领命去了。 冷锋跃出宫墙,飞身向东华门而去。冷锋边走边想,皇上说的没错,皇甫彦看了书信后,果然按耐不住,再次偷偷潜出皇宫。上一次他乔装成乞丐逃过去了,这一次一定要查出与他暗中见面的人。 ------------ 第七十四章 确定了心意 就在冷锋从东华门离开皇宫之后,皇甫彦从暗处走出,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掉头回了宫城。他运起轻功,专挑阴暗处来走,借着苍茫的夜色很快就来到了坤宁宫外。这里,才是他今夜要来的地方。 皇甫彦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坤宁宫,这里寂静得出乎他的意料。他站在树影下,静静地看着廊下那抹纤细的身影,见她倚着柱子沉思,许久都没有回屋歇息的打算,不禁轻轻皱起了眉峰。 皇甫彦从地上捡起一粒珍珠大小的小石子,对着楚月吟的方向轻轻一弹。楚月吟身子一歪,在倒下的一瞬间被皇甫彦接在怀里。 皎洁的月光下,楚月吟紧闭了双眸,浓而密的羽睫在恬静的脸上划下两道深深的阴影,翘而挺的琼鼻轻轻地翕动着,小而巧的樱唇好像菱角一般弯起,竟是含着若有若无的一丝浅笑。 皇甫彦怔怔地看了半天,抱着楚月吟走进了寝殿。他四下打量了一下屋内各处,在看到墙下放着的软榻时,眸底倏地闪过一丝神采,嘴角也禁不住弯起,邪魅地轻笑出声。 皇甫彦正想向软榻走去,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楚月吟抱到了床榻上,解开披风,拉过锦被盖在她的身上。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纤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光滑细腻的脸颊,移到红润的蜜唇上,用指腹缓缓地勾画着她的唇形。 楚月吟不知道身边坐着一个男子,兀自沉浸在梦魇中:她身穿着雪白的纱裙,披散着如瀑的青丝,赤着双足站在一个开阔的山谷里,目光所及之处---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近处是被冰封的大地。 她缓缓地走着,莲足踩过的地方冰消雪融,有细嫩的青草从泥土里钻出来;素手摸过的树枝冒出黄绿色的嫩芽,渐渐地长大,绿满了整个枝条;白色、粉色的花苞也从枝头生长出来,越来越大,怦然绽放出一树的芬芳。 春意以她为中心,快速地向着四周扩散开去。不过片刻,整座山谷已经呈现出一片春暖花开、生机盎然的景象。 一阵春风拂过,吹动她轻盈的裙摆,也吹落了无数的花瓣。纷飞的花瓣雨中,一个白衣飘飘,恍若仙人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暗紫色的眸子如同幽深的湖水映出她小小的身影。 她怦然心动,呆呆地看着他俯下身子。两唇相触的一瞬间,仿佛便是天长地久。 “彦……”床榻上的楚月吟秀眉轻蹙,唇间溢出喃喃呓语。 乍耳听到楚月吟念出他的名字,皇甫彦有片刻的呆怔,随即意识到什么,脸上浮起暖暖的笑意。他缓缓地俯低身子,温柔地吻上她的唇。 这一刻,皇甫彦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他喜欢的人只有楚月吟一人而已。他下了决心:那个即将成为康王妃的上官可儿,即便是占了王妃的名分,也永远不会得到他的爱。 “月儿,我们就以三年为期,三年后我一定会带你离开。”他在楚月吟的耳边喃喃低语,语气坚决笃定,因为这是他给予她的承诺。 沉睡中的楚月吟仿佛听到了他的话语,也可能是做了一个好梦,缓缓地“嗯”了一声,竟是应允了下来。 皇甫彦挥手扫灭了灯火,在黑暗中坐了一个时辰左右,眼见已到了寅时三刻,天色很快就要转亮,便伸手替楚月吟捻了捻被角,以免她着凉。然后从床边站起,出了坤宁宫,借着黎明前的黑暗回到了颐和轩。 孙鋆正在廊下站着,见皇甫彦回来,悠悠地松了一口气,放下了心头大石。 “孙鋆,辛苦你了!”皇甫彦知道孙鋆担心自己,一夜未睡,留心着皇宫里的动静,心里感动。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孙鋆目光炯炯,他身为习武之人,虽然一夜未眠,精神仍然很好。 皇甫彦轻轻地拍了一下孙鋆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他进了寝殿,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想着坤宁宫里仍在睡梦中的女子,浅笑着闭上了眼眸。 辰时末,楚月吟抱着凤鸣琴出了坤宁宫,没有坐车辇,身后只跟着银巧和张庆。她挑了一条最近的路,沿着御花园外的宫墙缓缓前行。 “小姐,还是由银巧帮你抱着琴吧。”银巧快走几步追上楚月吟。 楚月吟侧头对着银巧笑了笑,道:“银巧,都已经说了几遍了,这琴本宫自己抱,你怎么就是不死心呢!” 银巧看着楚月吟抱在琴上的素手,心疼地道:“天气这么冷,小姐你的手露在外面,都被冻红了。” 楚月吟开玩笑道:“你要是怕本宫冻着了,就先去颐和轩通传,这样本宫就不必在颐和轩外面等孙鋆出来,可以早一点进到颐和轩里。” 她话音未落,只见银巧已经急急地跑到前面去了。楚月吟一怔,随即笑看着银巧的背影摇了摇头,不急不慢地走着。 天气寒冷,这一路并没有什么景致可看,因此楚月吟一直目不斜视。但是经过永寿宫的时候,一道颀长的身影还是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忍不住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站在永寿宫门前的那个男子。 远远看去,男子穿着一身枣红色的锦袍,外面却是披了一件黑貂皮的披风,神采斐然,一派皇家男儿的高贵风度。 男子见楚月吟看他,大步向她走来,在三步之外停下,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礼。 “宇文骏见过皇嫂!” 楚月吟看着男子与宇文骅有七八分相像的脸,听他自称“宇文骏”,顿时明了此人的身份,正是素未谋面的安王,敏太妃之子,宇文骅同父异母的弟弟。听说,三年前,宇文骏主动请缨,领三万兵马到安阳府追剿南边的流寇,一待就是整整三年,就连宇文骅大婚也未回来。 “安王爷有礼!”楚月吟抱着凤鸣琴,客气地还了一礼。 张庆认得宇文骏,赶紧上前行了个大礼后退到楚月吟的身后。 宇文骏眸底闪过一丝诧异,心道:张庆不是皇帝贴身卫队的成员吗,竟被皇兄调到了楚月吟的身边。看来,皇后极为得宠的传言是真有其事了。 ------------ 第七十五章 廊下赏初雪 见张庆退到了楚月吟的身后,宇文骏不动声色地将眸光收了回来,笑道:“皇嫂太客气,唤骏‘皇弟’即可。” 气氛顿时轻松起来。楚月吟也笑了,问道:“皇弟是何时回宫的?” “昨夜进的宫。正准备去御书房觐见皇兄。皇嫂呢,这是要去哪里?” “颐和轩。” “原来皇嫂是要去颐和轩和皇甫公子比琴。”宇文骏看着楚月吟怀中的凤鸣琴,了然于心。 楚月吟脸一红,不好意思地道:“本宫学琴不过月余,哪里敢和皇甫公子比琴。” 宇文骏惋惜道:“一别三年,皇弟也十分想念皇甫公子,若不是要去御书房向皇兄述职,一定和皇嫂一起去颐和轩听琴品茗。” 他话音未落,只见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夫跳下车,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站在一边等候宇文骏上车。 “述职是公事,莫让皇上久等。至于皇弟的话,本宫一定会转告皇甫公子,想必皇甫公子得知皇弟回宫,一定会很高兴的。” “有劳皇嫂了。”宇文骏点头,道了一句告辞便转身施施然上了马车。 楚月吟心情大好,看着马车驶远,继续向颐和轩走去。当她来到颐和轩门前,发现孙鋆已经等着了。 银巧迎过来道:“小姐要是再不到,奴婢就要折回去找你了。” “路上遇到了安王爷,聊了几句,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楚月吟边说边笑着看向正给她行礼的孙鋆。 “孙侍卫免礼!有劳了!” 孙鋆站直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月吟正欲迈步,回头看了看张庆,对孙鋆道:“孙侍卫,天气寒冷,能否给张庆找个地方坐着等?” 孙鋆略一思忖,道:“可以,请张侍卫一起来。” 张庆一听,喜出望外。自从皇甫彦入住颐和轩以来,这里便成为了皇宫之中一处神秘之地,能够被邀请入内的只有区区可数的几个人。他是第一次踏进颐和轩,虽然在前院就已经止步,可是他已经很满足了。 “请张侍卫坐在亭子里等,待会有人送茶水和点心过来。我家公子喜静,请张侍卫不要随意走动。”孙鋆说的后一句,其实是暗地里在警告张庆不要妄动,以免误入八卦阵中。 张庆自然听懂了孙鋆的警告,点头应下,静静地坐在亭中。等楚月吟等人进了殿,方四处打量起前院的景致来,无非就是一些光秃秃的树木和枯黄的草,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虽然如此,可是张庆仍然不敢轻举妄动。看不出异样,不正说明阵法的高明吗? 楚月吟进了前殿,意外地没有看到皇甫彦。她看了看孙鋆,无声地询问。 “公子还没有起身,请皇后娘娘在此稍候片刻。”孙鋆说完,离开了前殿,大约是通传去了。 楚月吟将凤鸣琴放在桌上,坐在椅子上等。殿里点了一炉银碳,她被冻得通红的手很快就暖和了过来。 很快就有侍从送了香茶和点心过来。但等了许久也不见皇甫彦,孙鋆也没有回来。楚月吟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走到北面墙下,仔细地看着墙上的水墨画。 “奴婢见过皇甫公子!” 银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来了!楚月吟笑着转身,看向刚刚走进殿里的皇甫彦。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袍,腰带松松地系着,墨黑的青丝没有束起,柔顺地垂至腰间,别有一番慵懒的味道。 “皇甫彦见过皇后娘娘!” “皇甫公子有礼!” 孙鋆向银巧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着自己出了殿外,并且掩上了殿门。 殿内,皇甫彦扫了一眼凤鸣琴,问道:“皇后娘娘今日将凤鸣琴带来,是要?”难道她不愿收下文晖所赠的凤鸣琴? 楚月吟没有回答,微微仰头看着皇甫彦的眸子,关切地问道:“皇甫公子,你可还好?” 皇甫彦一怔,不解地反问:“皇后娘娘何出此言?” “辰时已过,皇甫公子仍未起身,是否昨夜歇息得不好?”楚月吟其实想问,他是否为昨日的书信忧心。 她在关心他吗?这样的认知让皇甫彦心中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道:“昨夜确实歇息得不好,天快亮的时候才入眠。” 该不该问呢,问了未必能帮上忙,不问心里又放不下。楚月吟轻轻咬着唇瓣,思前想后,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皇甫公子,那书信里写了什么?为什么你这么不开心?” 话音未落,楚月吟已经看到皇甫彦脸上露出明显讶异的表情,不由地暗骂自己,怎么可以这么直白,就不会问得委婉一些吗?看来他什么都不会说了。 皇甫彦没想到楚月吟如此直率,惊讶过后却是满满的甜,一双美目直勾勾地望着她。 “本宫……本宫只是好奇,你……别介意,本宫不问了……”楚月吟窘得满脸通红,从椅子上站起就走。 柔荑被一只大手拉住,楚月吟吃惊地回头,眸光撞进一潭深邃的湖水里。下一刻,她听到皇甫彦说:“书信是父皇写的,他封了我为康王。” 楚月吟下意识地接口道:“那是好事啊!你应该高兴才是!”可是看看他严肃的表情,她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皇甫彦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幽幽开声:“封王确实是一件喜事,只是,父皇还……” “小姐……小姐……快来……”殿外传来银巧的呼唤声,紧接着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银巧小跑着进了殿。 相牵的两只手瞬间分开,楚月吟悄悄地后退了一步,将视线移向满脸惊喜的银巧。 银巧喘着气,“下雪了!” “真的?”楚月吟不敢相信。 “真的!你快跟奴婢一起出去。”银巧拉住楚月吟的手,向殿外跑去。 果然,一跨出殿门,就见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上飘下来,轻柔地落在光秃秃的树枝、枯黄的草地以及低矮的宫灯上…… 真美!这是她来到藏渊国后见到的第一场雪,也是这个冬天的初雪。楚月吟转头看了看不知道何时站在她身边的皇甫彦,很快又转回头看着廊外的飞雪,心里充盈着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 (第一卷完) ------------ 卷 二 情根深种 ------------ 第七十六章 密会皇甫博(1) 这一场初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清晨,雪停了。 坤宁宫外,楚月吟送宇文骅上早朝。临上车辇前,宇文骅回身抱了一下楚月吟,在她耳边低声道:“今日给母后请安后,让张庆送你到东华门,朕带你出宫见一个人。银巧、子夏她们就不要带去了。” “呃,出宫?”楚月吟讶异地抬起螓首。宇文骅突然提起出宫的事,让她觉得很意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不想去?”宇文骅放开楚月吟,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让她暖和些。 “想。”楚月吟连忙点头,怕宇文骅改变主意,不带她出宫,随即疑惑地问道,“你要带我见什么人?” 她在宫外没有什么朋友,认识的人除了楚桓夫妇和楚府里的下人外,也就只有文晖和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北溟玉。宇文骅带她见的人,肯定不会是文晖和北溟玉。而如果是楚桓夫妇,他大可以下旨召他们入宫觐见。 “去了你就知道了。”宇文骅哈哈一笑,故意保持神秘感,转身上了车辇,扬长而去。 楚月吟在原地站了一会,直到车辇驶远,方缓缓掉头回去。 坤宁宫的庭院里,青石板路上的雪已经被早起的宫人扫干净了。路旁的树木脚下堆着白色的积雪,树枝上则挂着晶莹的冰凌。楚月吟站在庭院里看了一小会儿雪景,便被银巧催促着回了寝殿。 “小姐,这融雪的时候比下雪的时候还要冷,你在外面站久了,很容易着凉的。”银巧一边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通,一边将大炉里的银碳夹了一些放进手炉里,让楚月吟捧着。 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子夏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从食盒里捧出一个大碗,把盖打开,里面盛着的是玉米百合鱼蓉粥。 一阵粥香飘进楚月吟的鼻尖。她顿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好香!”楚月吟从子夏手里接过匙羹,轻轻地搅动了一下,舀了一勺放进口中,不禁赞叹道,“味道真好!张厨子的手艺见长了。” “那是,他可是皇上亲自挑选派来坤宁宫的厨子。这整个皇宫里,除了太后娘娘,也就只有皇后娘娘您有这样的待遇。”子夏有些小小的得意。 楚月吟看着子夏的样子,和银巧对视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子夏,你去请嘉宁姑姑过来,本宫有话要吩咐她。” “是!”子夏退了下去。 “小姐,今日又要免了请安吗?是不是又要去皇甫公子那边?”银巧不安地问道。自家小姐是皇后,又深得皇上的宠爱,这总是往颐和轩那边跑的,招来别人的非议就不好了,小姐该避嫌的。 “本宫给太后娘娘请完安之后,要随皇上出宫。”楚月吟何尝不知道银巧的顾虑,可是她身不由己,既因为与宇文骅签订的协议,也因为自己的内心。 “出宫吗?去哪里?是不是回楚府?”银巧连着问了三个问题。 “皇上没有说。还有,皇上交代,你和子夏留在宫里,不需要陪本宫出去。” “啊?唉!”银巧一下子泄了气。本来还以为可以回楚府见见好姐妹的,就算不回楚府,也可以在街上逛逛。 “银巧,你喜欢什么,本宫帮你买。”楚月吟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和机会买东西,不过看到银巧失望的样子,不忍心,还是问了出来。 “奴婢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如果小姐真的要买,就帮奴婢买几盒宝芝堂的胭脂水粉吧。” “好!”楚月吟爽快地应承了下来。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开口问银巧,“你知道怎么找到北溟玉吗?” “小姐要找北溟姑娘?”银巧觉得奇怪,小姐不是不肯带北溟姑娘入宫的吗,怎么今日主动问起她来。 “是。你有没有办法联系上她?”楚月吟点了点头。北溟玉帮了她,她至少要跟她说一声谢谢。 银巧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块铜制的牌子,递给楚月吟。 “北溟姑娘说过,如果想找她,可以带着这块铜牌到天街的顾氏成衣铺找掌柜,约好时间、地点即可。” 楚月吟看了看铜牌,正面刻着幽溟两个字,反面则雕刻着一朵云。她不了解江湖,不知道这铜牌是赫赫有名的江湖一大教派幽溟教的信物,而北溟玉正是幽溟教的教主。 楚月吟小心翼翼地将铜牌收进锦袋中。等嘉宁姑姑来到,吩咐她遣人传话给各宫主子,今日免去请安一事。又让子夏往颐和轩跑一趟,就说皇后娘娘有事不能如约前往颐和轩学琴,请皇甫公子见谅。 安排好一切,楚月吟出门上了凤辇,到慈宁宫给赵太后请安。不想有人比她到得更早,楚月吟走进前殿的时候,敏太妃和安王宇文骏正与赵太后闲话家常。想来,安王刚刚回到宫中,与自己的母妃一道来给太后请安,合情合理。 见过礼之后,楚月吟坐下静静听了一会儿,听出他们正在聊着宇文骏追剿流寇的英雄事迹。听到精彩处,楚月吟不禁颔首微笑,心想安王的容貌俊雅非凡,像才子多过将军,没想到对阵杀敌之时却能一马当先、英勇过人。 宇文骏的眸光不经意地掠过楚月吟,见她目光流转、笑意吟吟,不禁想起自己听到的一些传言,其中有多少是真实的,又有多少是以讹传讹? 又坐了一炷香的时间,楚月吟估摸着宇文骅已经下了早朝,便起身向赵太后、敏太妃和安王告辞,出了慈宁宫。 楚月吟让银巧和一众侍卫、宫女先回坤宁宫,只让张庆跟着。等她上了凤辇,张庆坐在车夫身边,吩咐他快速驶往东华门。 楚月吟将身上的大红绣凤镶珠宫装褪下,换上淡雅的素色加厚锦袍,重新将雪白的貂皮披风系好。她今日特意让银巧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此时将含珠展翅凤凰金步摇和东珠金耳环卸下,换上了绿翡镶珠簪子和绿翡滴珠耳环。此时的她,清雅又不失贵气,更像一个贵夫人而非母仪天下的一国皇后。 ------------ 第七十七章 密会皇甫博(2) 一下车辇,就看见天子之辇已经停在东华门前,而宇文骅正负手站在风里望着她。他已经换下了龙袍,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夹棉锦袍,外面披着黑貂皮披风,丰神俊朗,天子威仪无人能及。 楚月吟缓缓走向宇文骅,就像走近一个虚幻的幸福。所谓的恩爱,就像一层透明的肥皂泡,被阳光一照,五彩斑斓,可是轻轻一戳,也就破了。 宇文骅牵了楚月吟的手,上了一辆豪华的马车。车帘放下前,楚月吟看到张庆跳上马车,坐在了前端车夫的位置上,接着冷锋也上了马车,与张庆并肩坐在一起。他们都换了平常的衣衫,一个着玄衣,一个着青衣,长剑均挂在腰间,俨然就是大户人家的护院一般。 马车缓缓驶出了东华门后,加快了奔跑的速度,等到了人多的街道上,就又放慢了速度,缓缓前行。 楚月吟微微撩开窗帘子,看了看外面热闹的街道,回头问假寐的宇文骅:“皇上,我们这是去哪里?” “朕带你重游故地。”宇文骅依旧闭着眼眸。 “天街?”楚月吟想起两人不愉快的初次见面,那也是她和皇甫彦的初次见面。灯下的他,即便是站在宇文骅的身边,一点也不曾被掩盖掉身上的绝世风华。或许就是在那一刻,她的心弦被轻轻拨动,起了涟漪。 “在想什么?” “在想那一夜。”楚月吟喃喃地应道,突然意识到问话的人是宇文骅,有些慌乱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灼灼的目光。不知道宇文骅是何时睁开了眼眸,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得她脸热心跳。 “中秋夜?”宇文骅听她这么一提,马上也想起了那夜的情景,不由地嗤笑出声,“不是说不嫁吗,现在还不是做了朕的皇后?” 楚月吟一怔,随即轻笑着反击了回去,“是啊,臣妾说过决不做妾,结果皇上让臣妾贵为国母了。”那一夜的博弈,没有谁赢,也没有谁更胜一筹,因为彼此都妥协了。 宇文骅皱了皱眉头,袍袖下的双手握成拳,旋即放开,淡淡地道:“做皇后是有条件的,你若完不成任务,朕不会放过楚家。” 楚月吟不以为然地别开脸。用没有血缘关系的楚家威胁她,想得美! 宇文骅胸有成竹地道:“朕知道你不在乎楚家,可是你心善,不忍心楚家因你遭罪,否则你不会连夜逃婚,却又去而复返。”楚家是她的软肋,关于这一点,他自认绝不会弄错。 楚月吟心里暗暗吃惊:他竟然知道自己曾经连夜逃婚,那……他带了沫璃医女守在楚府,是笃定她一定会回来了。她微微垂下螓首,扑闪了两下浓密的羽睫,抬起头时,面容已经恢复之前的平静如水。 见她倔强地不再出声,宇文骅也不在意,重新闭了眸子假寐。马车内一片沉寂,只有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一炷香之后,马车停在了醉八仙前。宇文骅和楚月吟下了马车,走进醉八仙,冷锋走在他们身后,而张庆却是将马车托给醉八仙的马倌之后跟了上来。 因为还未到用膳的时辰,醉八仙的一楼只有寥寥数人。东边的窗下坐着两个衣着朴素的读书人,桌上放着一壶清茶、两碟点心,似乎正在讨论着诗文。西边的窗下却是坐了一个魁梧的大汉,喝一口酒,尝一筷下酒菜,自得其乐。 掌柜阅人无数,一见他们四人,尤其是正中的那对夫妇,容貌不俗、衣着低调但不凡,便知他们非富即贵,遂将迎客的小二赶了下去,亲自过来接待,恭恭敬敬地问道:“请问贵客可是姓黄?三楼的公子、小姐等了有半个时辰了。” 宇文骅点了点头,牵着楚月吟的柔荑上楼。 掌柜正要跟上去,被张庆拦住,丢了一锭银子给他,吩咐道:“我家公子包下二楼和三楼,不要让人上来打扰。” “是!是!”掌柜接了银子,连声应下,心里笑开了花。先来的那位公子给了赏银,说要包下三楼。这后来的公子更豪气,连二楼也一并包下来了。要是每天都来几个出手阔绰的公子老爷,那醉八仙很快就可以在全国开分店了。 “黄公子?”楚月吟低声嘟哝了一句,心里觉得好笑。堂堂一国皇帝竟然不敢以真姓名示人,而那掌柜也眼拙得很。 不料被宇文骅听到,他凑近她的耳边,嬉笑道:“黄夫人,唤本公子何事?”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上,痒痒的。楚月吟一震,感觉身上开始冒出红色的小疙瘩,连忙正色道:“无事!我们赶紧上去吧,不要让客人久等。” 宇文骅呵呵一笑,不再逗她。 将到三楼时,宇文骅放慢脚步,朝后面做了个手势,冷锋越过他们先上了三楼,与守在楼梯口的两个彪形大汉交谈了几句,那两个大汉便让出路来。 宇文骅这才牵着楚月吟的柔荑施施然上了三楼,径直走向窗边唯一一张坐了人的桌子。桌前的一男一女见到宇文骅,站起迎上前来。 “皇甫博见过皇上!”男子带头行礼。 “上官可儿拜见皇上!”女子跟着盈盈拜倒。 楚月吟仔细打量着这一男一女:男子身穿一件黑色绣着金丝的锦袍,用金环束起长发,五官端正,相貌堂堂。女子则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衣裙,裙摆绣着几枝艳红的梅花,一头乌发绾作未婚女子常梳的垂练髻,斜插了一支红翡梅花簪子,与衣裙上的梅花相呼应。由于她的脸上蒙了一块薄纱,楚月吟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只觉得应该会是一个美人儿。 “太子免礼!上官小姐免礼!”宇文骅将楚月吟拉至身边,对二人道,“这是朕的皇后!” “见过皇后娘娘!”皇甫博和上官可儿对着楚月吟行礼。 宇文骅侧过头,向楚月吟介绍道:“梓童,皇甫公子是宁熹国太子,上官小姐是宁熹国上官丞相的千金。” ------------ 第七十八章 密会皇甫博(3) 楚月吟心下略略吃了一惊。皇甫博不正是皇甫彦的兄长吗?他怎么出现在藏渊国的都城,还和宁熹国丞相的千金在一起?她连忙大方地还礼道:“太子有礼!上官小姐有礼!” 四人在桌前坐了。上官可儿伸手拿过茶壶,为宇文骅和楚月吟各斟了一杯茶。楚月吟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 宇文骅对面前的茶水视而不见,只淡淡地看了一眼楚月吟,开口问道:“太子急着要见朕,有什么事吗?” 皇甫博笑了笑道:“我父皇亲笔书写的公文和书信,均已同时送到皇上的手里了,想必皇上对本太子的来意已经心中有数。” “贵国皇帝的意思,朕知道,不就是封王和赐婚嘛。至于太子昨日刚到,就连夜让人送信给朕,一定要与朕今日上午会面,这就颇费思量了。” “是这样的,照理这封王仪式和婚礼都应该在宁熹国举办,但是皇上也知道我皇弟的情况,所以父皇命我亲自带了封王诏书,并且护送上官小姐过来。”皇甫博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可是,这些毕竟都是我们宁熹国的事情,实在不适宜在藏渊国的皇宫中举办,所以本太子才急急地请皇上出宫面议。” “那太子想怎样为二皇子操办?”宇文骅将背往后一靠,一只手臂轻松地搭在楚月吟坐着的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皇甫博。 皇甫博瞥了一眼楚月吟,道:“本太子带了一些人过来,既是沿途的护卫,也算是宾客。所以……想在找城外找一处山庄、大宅什么的,先宣读父皇的诏书,再把皇弟和上官小姐的婚礼办了,这样既不会惊扰了城里的百姓,又不会让婚礼太过冷清。不知道皇上的意思?” 楚月吟一直静静地打量着皇甫博,他的容貌虽然和皇甫彦有七成相似,但是感觉很不同。她看了半天,始终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同,直到皇甫博在谈话的过程中抽空瞥向她时,她才恍然大悟---皇甫博的眼眸是浅灰色的,那眸中潜藏着几分戾气。 “封王”、“赐婚”、“婚礼”等字眼飘进楚月吟的耳朵。封王之事,皇甫彦亲口告诉过她,可是这赐婚又是怎么一回事? 宇文骅想了想,道:“这样也好。那成亲之后,上官小姐是回国,还是留在藏渊国?”皇甫彦是质子,可是上官可儿不是。 皇甫博不假思索,“成亲之后,上官小姐就是康王妃,自然是随皇弟住进宫里。到时还要有劳皇上多加照顾。” 后宫住的都是藏渊国前任和现任皇帝的皇后或者妃嫔,要不也是和宇文骅有血缘关系的王爷、皇子和公主,只有皇甫彦是一个例外。皇甫彦的王妃也要住进藏渊国的后宫,这于礼不合。 皇甫博完全可以趁皇甫彦成亲的契机,向宇文骅提出在都城里为皇甫彦找一处府邸居住,可是他没有。 楚月吟终于明白过来,敢情皇甫彦不但要封王,还要娶妻,娶的正是眼前的上官可儿。血色霎时从脸上消褪,一张小脸变得苍白无比,雪白的柔荑则紧紧地攥着裙裾。 “梓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手这么冷!”宇文骅奇怪地看着楚月吟,将她的柔荑包裹在他的大手里,传给她一些温暖。 可是楚月吟的心已经凉透了,根本不是这一点热度能够温暖得过来的。她的心里念叨着:他要成亲了!他要娶妻了!……楚月吟看向对面安静坐着的上官可儿,虽然看不清她的容貌,但看她微微低着头的娇羞模样,心里顿时充溢着满满的嫉妒。 “皇上,臣妾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楚月吟倏地站起身,速度快得把宇文骅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宇文骅皱起眉峰,关怀地问道:“梓童,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看大夫?” “不用。臣妾只是觉得有些憋闷,到后院透透气就好了。” “好,你去吧,不要走远。”宇文骅道。 “臣妾知道了。对了,臣妾娘家在城外有一座别院,如果太子不嫌弃的话,可以借给……二皇子大婚之用。” 皇甫博一喜,道:“如果是皇后娘娘府上的别院,那是最好不过了。皇甫博在此先谢过娘娘。” “太子客气了。”楚月吟对着宇文骅微微拂了一礼,转身下楼。 宇文骅看了张庆一眼。张庆会意,跟了上去。 楚月吟一下楼就看见一楼多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人身穿白衣,独自坐在楼梯旁的桌子前。此人正是北溟玉。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楚月吟正想找北溟玉,她就出现了。 楚月吟悄悄拿出银巧给她的铜牌,在经过北溟玉前面的时候很快地晃了一下,然后向后院走去。 楚月吟更衣出来,一眼就看到北溟玉正站在树下,用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她。看着北溟玉一派潇洒的男儿风采,楚月吟突然很好奇,她若换上女装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楚月吟缓缓地走过去,在北溟玉的面前站定,“北溟……公子,这么巧?”她看到张庆站在不远处警惕地朝这边张望,临时改了称呼。 “不巧。在下是特意在此等候皇后娘娘的。请问皇后娘娘找在下有什么事?”北溟玉也不拐弯抹角。就算楚月吟不拿出幽溟教的信物,北溟玉也会趁她落单的时候找她。因为只有楚月吟能够给她一个合理的身份留在皇宫中,这样她才有足够的时间去找到血如意。 楚月吟微微诧异了一下,想到北溟玉有着江湖儿女的直率,便释然了,随即弯起嘴角,“多谢公子上次出手相助。” “不客气。”北溟玉艺高人胆大,虽然那夜出声帮楚月吟暴露了行踪,被宫廷侍卫追了很久,在孙鋆的帮助下才得以脱身,但是她不后悔。不过,也正由于暴露了行踪,皇宫加强了守卫,她再想进去要比以前困难很多,也危险很多。 ------------ 第七十九章 帮我一个忙 楚月吟低头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时似乎有了决定。她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北溟公子,如果你肯对本宫言明入宫的目的,或许本宫可以考虑达成你的心愿。” 北溟玉眸底闪过喜色,她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遮住张庆的视线,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楚月吟。 楚月吟接过,展开,只见纸上画着一柄玉如意。一般的玉如意非绿既白,而纸上所画的玉如意却鲜艳如血。 北溟玉道:“它叫血如意,是在下的家传之宝。我入宫就是要找到它,让它物归原主。” 楚月吟不解,“既然血如意是北溟公子的家传之宝,怎么会在宫中?” 北溟玉想起十多年前的那桩冤案,心不由地一阵刺痛,恨恨地道:“十多年前,祖父在朝为官,不料被奸臣所害,当时的皇帝听信谗言,不辨是非黑白,抄家抓人,将祖父流放到西北苦寒之地,不出一年,祖父就病死在异乡。血如意就是在那次抄家的时候被充公,进了皇宫中的宝库。” “恕本宫直言,那日定然不是北溟公子第一次潜入皇宫吧。本宫以为,既然北溟公子能够做到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为何还需要本宫相助,又为何多次入了皇宫,却还没有找到血如意?” “宝库的守卫森严,可是难不倒我。我进去过,但是找不到血如意的踪迹。在下以为皇帝把它赐给了哪个妃子,就到各个宫去找,可依然找不到。那日,我听说皇帝赐了很多珍宝给赵夫人,就趁着你到丁香院兴师问罪,把赵夫人引出紫薇院的时机去仔细找了一遍。” “可还是没有找到,是不是?”楚月吟问道。如果找到了,北溟玉此时已经远走高飞,断不会继续留在都城中,更不会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是的,没有找到。我离开紫薇院的时候一时起了好奇心,于是飞上丁香院的屋顶听了一会,见李思雨装模作样,而你又拿她没有办法,才出言讥讽了她几句,不想她这么笨,立马就中计。” 楚月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嗜香丸,是不是?” “不,李思雨确实服食了嗜香丸。出宫买药的宫女把嗜香丸交给李思雨的时候,我正巧在丁香院,她们的对话全部被我听到了。只有一点我是讹她的,那就是嗜香丸并不会引起腹痛,更不会致命。” 楚月吟放心了。她莫名地就相信了北溟玉的话,入宫仅仅是为了找到家传之宝---血如意。宇文骅坐拥天下,宫中藏着珍宝无数,想来不会介意他的宝库中少了一柄血如意的。她决定带北溟玉入宫,于是道:“北溟公子,只要你答应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再帮我一个忙,我就带你入宫。” “什么忙?”北溟玉问道。 “暂时还没想到,待本宫想好了再告诉你。”楚月吟幽幽道,“放心,本宫不会让你违背道义,更不会让你干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 北溟玉点头应允了下来。 楚月吟从锦袋里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珠,递给北溟玉,“你先恢复女儿身,然后带上这颗珠子到楚家等候,我会尽快安排你入宫,不过可能要委屈你做本宫的贴身宫女。” 北溟玉接过玉珠,不以为意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在下只要能拿回血如意,做几天的宫女又有什么关系呢。” 楚月吟忍俊不禁,大丈夫?北溟玉是不是穿男装穿习惯了,已经忘了自己“小女子”的身份。 “梓童!”宇文骅已经和皇甫博商量好一切事宜,见楚月吟许久未归,便亲自下了楼来寻她。一出院子便看见楚月吟正和一白衣男子聊得火热,顿时心生不悦,张口唤她。 楚月吟的眸光越过北溟玉的肩,看到宇文骅面沉如水,连忙对北溟玉道:“皇上来了,你赶紧走,不要让他看到你的样子。” “那我走了。后会有期!”北溟玉点点头,微低了头朝后院的小门走去。 “张庆,拦住他!”宇文骅见北溟玉要走,对张庆命令道。 “是!” 张庆追上去,一手抓向北溟玉的肩头。就在他的手将要触到北溟玉身体的一瞬间,只见北溟玉身子轻轻一扭,人已经到了五步之外,负手在背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张庆大骇,他在皇宫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可是眼前之人的武功不容小觑,恐怕还在他之上。他暗自运力,将力气集中在双拳,大步向前的同时向北溟玉挥出一拳,袭向面门,紧接着又是一拳,攻向小腹……双拳轮番打出,疾如闪电,快如流星。 北溟玉不也和他硬拼,只以轻功轻松躲开。很快,青影和白影便纠缠在了一起。 楚月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柔荑在衣袖里紧张地握成拳头,生怕北溟玉会受伤。 “他是何人?”宇文骅不知道何时来到了楚月吟的身边,伸手拉过她的小拳头,一点一点地掰开,然后十指相扣。 “呃,他,他是……”楚月吟不知道该说出北溟玉的真名还是胡乱给她安一个假名,将宇文骅应付过去。 “他叫北溟玉,是幽溟教的教主。”一个深沉的声音插了进来。 楚月吟转头瞪了冷锋一眼,他一定要说的这么快吗,这下瞒不住了。 “北溟玉?幽溟教的教主?”宇文骅思忖道,“梓童为何会认识江湖人物,还是一教之主?” “皇上问冷将军就是了,他和臣妾一同认识北溟公子的。”楚月吟忿忿地道。 闻言,宇文骅将询问的视线转向冷锋。 冷锋道:“皇上和皇后娘娘大婚前,臣和皇后娘娘在这醉八仙与北溟公子曾经一起喝过酒,至于他教主的身份,却是臣一时好奇,后来派人调查得知的。那日,皇上也在场。” 喝酒?宇文骅想起来了,当时楚月吟喝得烂醉,还是他亲自送了她回府。此时细看北溟玉的容貌,果然有些印象。只是彼时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楚月吟身上,没有留意到一旁的北溟玉。 ------------ 第八十章 为他办婚礼 “冷锋,你去分开他们。”宇文骅命令道,牵了楚月吟的柔荑转身向楼内走去。 楚月吟不放心,忍不住回头。 “有冷锋在,不会有事的。”宇文骅径直拉了她穿过醉八仙的一楼,出了大门,随意挑了一个方向,缓缓前行。 楚月吟奇怪地问道:“皇上,我们不是要上楼去吗?为什么出了醉八仙,这是要去哪里?” “这里人来人往的,要叫我‘夫君’。夫人要记住,我是‘黄公子’,你是‘黄夫人’。” 楚月吟看了看热闹的人流,小声地应了一句,“知道了。”走了一会,楚月吟赫然发觉宇文骅根本没有目的地,只是很随意地逛着,仿佛平常百姓逛街一般。 楚月吟正要问,宇文骅已经拉着她进了一间金银铺。 “看看有喜欢的吗,我送给你。” 呃,他在说什么,要送首饰给她?楚月吟惊奇地看着宇文骅。 感觉到楚月吟的视线,正在打量着首饰的宇文骅回过头来,“看不上?” 楚月吟摇了摇头,低头看向那些首饰。说实在的,最好的首饰都出自皇家工坊,这些寻常作坊加工出来的首饰还真的没法和宫里的相比。她很好奇,宇文骅若要送她首饰,直接让皇家工坊设计、打造就是了,何必花钱在宫外买。 “这位夫人,这些你若是看不上,小店还有更好的。请二位移一移尊驾,到里面的房间,小人把本店最好的首饰拿给二位看。”掌柜见两人气质不俗,连忙殷勤地迎上前来。 “掌柜,我就要这支金簪好了。”楚月吟拿起一支做工颇为精致的镶缠丝玛瑙蝴蝶金簪,笑着看向宇文骅,“夫君,给钱吧。” 如果她没有记错,宇文骅的身上应该没有银两。天子出行,身边都跟着人,走到哪里都有人帮他付账,因此他根本不需要随身带着银两。可是现在,这里只有她和他。她很好奇,他会怎么处理这么尴尬的局面? 可是下一刻,楚月吟看好戏的想法落了空。因为宇文骅随手一招,一个衣着打扮平常的男子走进店来付账。 楚月吟心里气结,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神色。她忘了,宇文骅出宫,除了明里跟着的冷锋和张庆外,还有暗卫跟着,在暗中保护。 宇文骅接过金簪,扬手替她插在发上,后退一步看了看,笑着点了点头,再次牵上她的柔荑。 出店铺走了十余步,身后传来马蹄声,紧接着张庆驾驶着马车在宇文骅和楚月吟的身边停下。 冷锋跳下马车,道:“请公子和夫人上车。” 上了马车,宇文骅吩咐道:“回宫。” “是!”冷锋放下车帘,对张庆说了声“回去吧。”马车便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此时尚未到正午,回到皇宫正好可以赶上午膳。 楚月吟看了看端坐的宇文骅,很想问一问他和皇甫博商量得如何,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宇文骅看见楚月吟坐立不安的样子,勾唇一笑,伸手将她拉进怀里,铁臂环上她的柳腰,“是不是想问皇甫彦的婚事?” 楚月吟挣扎了一下,见挣不开,只好放弃。她仰起下巴,晶亮的眸子对上宇文骅深沉的眸光,承认了:“是的,臣妾很好奇。” 此时离回到皇宫还有一段时间,宇文骅干脆将事情的始末从头道来,以满足楚月吟的好奇心:“宁熹国的皇帝也就是皇甫博、皇甫彦的父皇---皇甫敖风日前突然心血来潮,封了皇甫彦为康王,并且为他和丞相上官青的独生女儿上官可儿赐婚。太子皇甫博这次到藏渊国,就是来宣读封王诏书和主持皇甫彦与上官可儿的婚礼。” “朕和皇甫博商议好了,婚礼于十日后在楚家的别院锦华山庄举行,封王的诏书在婚礼前宣读。” “十日,这么快?”楚月吟心一沉,仿佛落入了几千尺的水底,黑得找不到光明的出口。十日后,那个飘然若仙的男子就要成为有家室的王爷了,到那时,她还能如以前一般和他一同品茗,一起抚琴吗? “不快了。当初朕和梓童大婚,不也是十日之内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宇文骅伸手将楚月吟散在肩上的青丝拨到身后,“再说了,有你和楚家帮忙,朕相信十日足矣。” 楚月吟疑惑地问道:“皇上要臣妾帮忙做什么?” “皇甫彦在藏渊国居住了六年有余,与朕亲密有间,可他毕竟是宁熹国的皇子,朕不太方便出面。所以,朕想梓童代表朕为皇甫彦筹办婚礼,加上锦华山庄是楚家的产业,梓童出面合情合理,也大方得体。” “这……”楚月吟喃喃地说不出话来,心隐隐作痛。上天在和她开玩笑吗?竟要她亲自为皇甫彦操办婚事,将他送入别的女子怀里。 “梓童?”宇文骅发觉楚月吟走神,摇着她的手臂将她唤醒。 “臣妾……一定会把皇甫公子的婚礼筹办得妥妥当当,请皇上放心。”既然皇甫彦的婚事是宁熹国的皇帝亲自定下来的,没有回旋的余地,那么她就好好地筹备一切,就当她为他做一点事,回报他多次的相助之情。 宇文骅见她答应了,又道:“明日你带个嬷嬷出宫,让她给上官可儿教授一些宫里的规矩。这十日,你可以住在楚府,等婚礼结束后和皇甫彦、上官可儿一起回宫。正好可以赶上回宫过新年。” “臣妾真的可以住在楚府?”楚月吟一喜,脸上绽放出妩媚的笑容。 “可以,但是朕会派冷锋一起去。”宇文骅如愿地看到楚月吟的笑花僵在脸上,“还有张庆,再从朕派到坤宁宫侍卫和宫女中抽几个人,贴身保护你的安全。” “皇上,臣妾回娘家而已,就不用这么多人跟着了吧……” 宇文骅打断她的话,强硬地道:“没得商量。朕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和朕一起过新年。” 楚月吟早就领教过宇文骅的专断,知道他决定了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只得无奈地道:“臣妾会带上侍卫和宫女,不过冷将军就免了吧。这么冷的天气,臣妾不想时时刻刻面对他那张冷冰冰的脸。” “看来,你对冷锋有很深的成见。” 楚月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甚喜欢冷锋,也许是因为他表情冰冷,也许是因为他差一点就揭穿了她的假身份。 ------------ 第八十一章 皇子爱断袖 楚月吟奇怪为何宇文骅不直接将她送到楚府,后来才知道当晚在宫中有一场家宴,是专门为安王宇文骏所设。由于楚月吟不熟悉宇文骏的喜好,所以宇文骅将这场家宴交由丽贤妃窦丽雅来操办。 家宴设在了御花园的清水阁里,四周摆放了银碳炉,比外面要暖和许多。每张桌子上除了有美酒佳肴、时令水果,还体贴地放了小手炉,人手一个。 除了嫁到宁熹国的大公主宇文琳(琳琅公主)未能到场外,所有皇家的人都出席了这场家宴。出席的人里,有赵太后和深居简出的两位太妃---敏太妃、璟太妃,有皇帝宇文骅、皇后楚月吟、雪淑妃、丽贤妃以及梁赵甄梅四位夫人,有安王宇文骏、三皇子宇文骥、二公主宇文珊(珑瑚公主)和三公主宇文瑛(瑛珞公主)。 宁熹国二皇子皇甫彦也被邀请出席。他不是宇文家的人,于是特意挑了最远的位置也是最靠近大门的地方落座,静静地喝酒。 楚月吟不喜饮酒,酒量也不好,因此除了随着宇文骅主动敬了赵太后和两位太妃,与安王宇文骏喝了一杯外,其他人敬的酒一律被宇文骅挡了下来。她也乐得不用饮酒,安静地倚在宇文骅的怀里巧笑倩兮,陪他演戏。 楚月吟见宇文骅喝酒喝的猛,担心他喝多了夜里难受,便不理会旁人或妒忌或探究的目光,时不时夹了一筷子的菜,送到他的嘴边。宇文骅也来者不拒,凡是她夹来的菜,一律乐呵呵地笑纳了。 酒过三巡,歌舞开始了。楚月吟“专注”地看起歌舞表演来,她的目光穿过舞姬上下翻飞的水袖,落在闷闷喝酒的皇甫彦身上。他孤寂的身影与这热闹的家宴极不和谐,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快要做新郎官的喜气。 一想到皇甫彦即将成亲,楚月吟的心好像被锤子重重敲击了一下,痛楚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怔怔地盯着皇甫彦,久久不愿将目光收回来。可惜,皇甫彦只顾低头喝酒,根本就没有朝她这个方向看过一眼。 酒至半酣,皇甫彦突然脸色一变,起身唤了身后的孙鋆,一同离席。 他喝醉了吗?楚月吟有些放心不下,伸出柔荑轻轻扯了一下宇文骅的衣袖,娇羞地道:“皇上,臣妾要去更衣。” “让银巧陪你去,小心一点。”宇文骅松开揽着楚月吟柳腰的手臂,并且关切地嘱咐了一句。 “臣妾知道了。”楚月吟站起身,示意身后的银巧跟上。出了清水阁,她四下打量了一下,没有看到皇甫彦和孙鋆的身影。 皇甫彦并未向宇文骅告辞,照理不会回颐和轩,估计是喝多了,在附近散步,散散酒气。楚月吟想着,便带了银巧顺着小路寻找起来。 明日便要离宫为他筹办婚礼,离开前她想和他谈谈。尤其是今晚见他不开心,她更觉得有必要问一问那个问题。 走着走着,楚月吟突然听到前面的树丛中传出细微的响声,她以为皇甫彦喝醉了,正在树丛里呕吐。楚月吟做了一件让她后悔了很久的事情,那就是让银巧待在外面,自己走过去一探究竟。 楚月吟目瞪口呆,眼前的情景让她的脑子轰地一声炸了开来,俏脸瞬间失了血色,苍白得可怕。 她看到,皇甫彦正抱着一棵树,衣衫褪至腰处,露出光洁白皙的背部。而身材魁梧的孙鋆站在皇甫彦的身后,两手放在他的腰间,低头亲吻着他的背。虽然看不到两个人的表情,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但是他们靠得那么近,动作那么亲昵,姿态那么暧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曾经听宇文骅说过皇甫彦有断袖之癖,而孙鋆是他的入幕之宾,可是一旦亲眼所见,楚月吟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扑扑滴落,还未触及地面就已经变得冰冷异常。楚月吟捂了嘴,掉头就跑。银巧见楚月吟哭着从树丛中跑出来,理也不理她,径直跑向碧渊池的方向,连忙追了上去。 “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小姐……小姐……等一等奴婢。” 孙鋆飞身出了树丛,望着银巧的背影皱起了眉头,“是皇后娘娘和银巧姑娘。” 皇甫彦穿好衣衫,走到孙鋆的身侧,顺着孙鋆的视线望过去,只看到深沉的夜色,已经不见楚月吟和银巧的身影。 孙鋆看着皇甫彦阴沉的脸,道:“皇后娘娘好像误会了,要不要属下去解释一下。” “不用,就让她误会好了。”皇甫彦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孙鋆轻叹一声,跟了上去。 楚月吟跑了一段路终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靠着金水桥的栏杆,探出头去望着桥下黑漆漆的潺潺流水。眼泪又再控制不住,如珍珠一般滴落在河水里,瞬间就融入漆黑的水里,消失不见了。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他喜欢的是男子,是像孙鋆那样威武的男儿郎! “小姐……”银巧追上来,紧张地抓住楚月吟的衣袖,生怕她会想不开,突然跳下桥去。 片刻之后,楚月吟抹掉脸上晶莹的泪水,回过头来对着银巧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我们回去吧。” 银巧借着桥边宫灯发出的微弱灯光,担心地看了看楚月吟的神色,喃喃地问道:“小姐……请恕奴婢多嘴,你是不是……喜欢上了……皇甫公子?” 突然被银巧窥破心事,楚月吟半响说不出话来。如果她不是已为人之妻,如果皇甫彦不是即将为人之夫,她一定会大方地告诉银巧,是,她喜欢上了皇甫彦!可是……她与他相遇在一个错误的时间,这场爱恋注定没有结果。 “银巧,别乱讲!人言可畏,这要让人听去了,指不定要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呢。”楚月吟扫了一眼桥下的黑暗之处,不知道那里是否隐藏着宇文骅派来的暗卫。 “是,奴婢知道了,再不敢胡乱猜测了。” 一阵冷风吹过,四周传来树叶的沙沙声。楚月吟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对银巧道:“我们回去吧。” ------------ 第八十二章 香自苦寒来 翌日清晨,楚月吟一大早就带着银巧來到了颐和轩外。 “皇后娘娘请进!”孙鋆恭恭敬敬地将楚月吟迎进颐和轩,穿过前院,随手推开前殿的大门,“请银巧姑娘在殿里稍等一会儿,公子在后面的庭院,他想单独见皇后娘娘。” 楚月吟对银巧点了点头,独自一人穿过前殿來到庭院。整个庭院充盈着清香的茉莉花味道。皇甫彦身穿一件白色锦袍坐在一棵梅树下,优雅地沏着茶。 “皇后娘娘,请坐!”皇甫彦将茉莉花茶斟入茶杯,送至楚月吟的面前。 楚月吟缓缓坐下,拿起茶杯喝下茶水,正是她无比熟悉的茉莉花茶。 不久前,楚月吟仔细查看了欣怡姑姑呈上來的物资发放册子,里面清楚记录了发放给各宫的茶叶品种和数量。颐和轩收到的是顶级的明前碧螺春和冻顶乌龙,绝对沒有茉莉花茶。甚至茉莉花茶因为等级很低,根本就沒有列入宫廷茶叶进贡名单里。 楚月吟觉得很奇怪,想了很久才想到皇甫彦的茉莉花茶购自中秋夜那个简陋的茶寮。她原以为皇甫彦只是找个借口赔偿被宇文骅摔破的茶杯,转身便会将茶叶弃掉,不想他不仅把茶叶带回了宫中,还一次次地泡了來喝。 “皇甫公子,本宫奉了皇上的旨意要出宫十日。”楚月吟停顿了一下,艰难地继续道,“皇上命本宫为皇甫公子筹办婚礼。本宫想知道皇甫公子对婚礼有什么要求?” …… “皇甫公子?”楚月吟对皇甫彦的沉默有些不安。她感觉到,一瞬间他的全身散发着一团冷气,寒彻入骨。这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云淡风轻的皇甫彦。这样的他,让她有些害怕、惊惧、惶恐…… “皇甫公子是不是……”楚月吟想问他是不是不想成亲,可是话至一半就被皇甫彦打断。 “彦沒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但凭皇后娘娘作主。”皇甫彦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刚才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只不过是楚月吟的错觉而已。 “你不开心!”楚月吟看着皇甫彦,忧伤缓缓地从晶莹的眸子里流淌出來。她很想靠在他的怀里,告诉他,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因为她也有过被迫嫁于不爱之人的彷徨无助。 明知道皇甫彦不喜欢这门他父皇强加的政治婚姻,可是楚月吟始终无法问出心底里的那个问題:你会为了我拒绝与上官可儿拜堂成亲吗?在昨夜看到他和孙鋆欢爱之后,这个问題不得不变成了是否会为了孙鋆拒婚。 楚月吟轻轻咬着唇瓣,“如果你不愿意,本宫可以帮你……” “彦怎么会不愿意呢?上官可儿出身高贵,又是宁熹国第一美人,彦求之不得!”皇甫彦站起身,伸手从头顶的梅树上折断一枝含苞待放的枝条。 “你若真心愿意,为何本宫在你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气?”楚月吟也站了起來,走到皇甫彦的身边,蹙眉看着那被折下的枝条。枝条上有五六个花苞,最大的一个已经露出了一点嫣红的花瓣。 “彦只是担心可儿离乡背井,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而且,要她和我这个质子一起在藏渊国的皇宫中委曲求全,难为了她。将來还请皇后娘娘照顾可儿。”皇甫彦勾起唇,浅笑着将手里的梅枝递给楚月吟。那笑中潜藏着一丝苦涩,一丝无奈。 楚月吟接过梅枝,轻轻抚摸着枝上的花苞,深有感触地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來。本宫相信有朝一日,皇甫公子今日的隐忍定能获得回报。至于上官小姐,本宫会尽力护她。” “多谢皇后娘娘!”皇甫彦由衷地道。不管怎样,上官可儿是无辜的,她不应该卷入这场政治争斗中。他知道楚月吟是一个善良的女子,她答应便会做到,而他也会尽力保护她,让她在这个阴险黑暗、举步维艰的后宫中平安,直到他有足够的能力带她离开。 “皇甫公子,本宫告辞!”楚月吟微微拂了一礼,转身离去。身后传來皇甫彦淡淡的一句“恭送皇后娘娘”。她觉得眼泪又要流出來了,连忙微微仰起头,将热泪逼了回去,快步走入前殿,带上银巧出了颐和轩。 楚月吟在东华门下了凤辇,见所有人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她了。这次和她一起回楚府的,除了银巧和冯嬷嬷,还有柳青、张庆等十名侍卫、五名宫女,以及两个车夫,一共二十人,分别乘坐两辆马车和十匹马。 楚月吟正准备上马车出宫,听见远处有人大喊:“等一等!”她抬眼望去,见天子之辇正飞快地向这边驶來。 是宇文骅來送行吗?楚月吟在马车前站定,静静地看着天子之辇越驶越近,车夫一拉马缰,将车辇稳稳地停在了离她一丈之外的地方。车帘被掀开,意料之中的那抹明黄身影下了马车。 楚月吟将手里的梅枝交给银巧,走到宇文骅前面正要行礼,被宇文骅抢先扶了起來。 “梓童免礼。” “皇上是刚下朝吗?为何赶得这样急?其实,臣妾只是出宫十日,很快就会回來的。”楚月吟温柔地对上宇文骅的眸子,抬高手臂,用衣袖轻轻擦拭着他额上微微的汗珠。他是特意焐出汗的吗?宇文骅不会舍不得她,她只当他要在众人面前展示对她的宠爱,于是自然而然地做出了上述的动作。 宇文骅一扬袍袖,将楚月吟揽入怀中,薄唇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好好照顾自己,朕等你平安归來。” 楚月吟一怔,接过他暗中递过來的短匕,收进怀里。她在心里思忖道,他是担心她的安全,还是在暗示着什么呢。 见她收好了短匕,宇文骅轻轻将楚月吟推离他的怀抱,正色道:“一定要把皇甫彦的婚礼办好,不要被宁熹国看低了。去吧!” “臣妾告退!”楚月吟转身走向马车,在进入车厢前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宇文骅负手站在原地,表情严肃地看着她。见她回头看他,挥了挥手。 车帘放下,马车缓缓驶出东华门,在柳青、张庆等侍卫的护卫下,向东城楚府驶去。 ------------ 第八十三章 想要了解他 楚月吟回到楚府,先拜见了楚桓和楚夫人,知道楚家已于昨日收到了圣旨,还收到了朝廷拨下來的三万两白银。 此事牵涉到两国邦交,加上皇甫彦身份尊贵,他的婚礼自然不能马虎应付。事无巨细,一切都要考虑到,因此认真说起來,十日时间并不十分足够。 今日一大早,楚桓就派了管家楚天和楚义先去锦华山庄,安排锦华山庄那边的家仆打扫房间、修整庭院。 既然宁熹国那边说了按照藏渊国的习俗來办,那么新人的喜服、凤冠和首饰都由皇家工坊里的制衣局和首饰作坊分别负责赶制。 宴客的美酒,用的也是宫里御用酿酒师亲自酿造的“女儿红”。藏渊国有一个习俗,每一位公主出生之后,皇帝都会为她酿造十大缸“女儿红”,等到公主出嫁之日用來宴客。 六年前,藏渊国与宁熹国签订联盟,宁熹国送了二皇子皇甫彦到藏渊国当质子,藏渊国则将先皇的大公主、璟太妃之女宇文琳嫁与宁熹国太子皇甫博。因为是和亲远嫁,为琳琅公主酿造的十缸“女儿红”,两缸在送公主出嫁时宴了文武大臣,六缸长途跋涉送到宁熹国,用在了皇甫博娶太子妃的喜宴上,还剩余两缸。此次就将余下的两缸“女儿红”从酒窖里搬了出來,不日将送到锦华山庄宴客。 其他的物品则要楚府出面准备。楚桓已经选好了二十个身强力壮的家仆,只待确定了清单,便立刻派他们出去采买。 楚月吟将婚礼用品清单交给楚桓,又请他安排从宫里带出來嬷嬷、侍卫和宫女的住宿。好在楚府地方大、房间多,区区二十人很快就安排好了。 楚月吟带着银巧和那五个宫女回月华阁。楚桓则亲自带着柳青、张庆和一众侍卫在楚府里转了一圈,熟悉各处的环境。 一进月华阁,就有一个身穿浅绿衣裳的面生丫鬟迎了上來,给楚月吟行礼。 “给皇后娘娘请安!” 楚月吟一怔,等那丫鬟抬起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的眉眼,方恍然大悟。 “起來吧。去把笔墨拿來。”楚月吟吩咐道。 那丫鬟转身,熟门熟路地去了书桌那边。 楚月吟盯着丫鬟高挑纤细的背影,不禁笑了一下。这丫鬟分明就是恢复了女装的北溟玉嘛。沒想到她着男装时英俊潇洒,换回女装更见妩媚。 等北溟玉将笔墨拿來后,楚月吟匆匆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其中一个宫女,道:“将书信交给柳青,让他速速安排人送到西城外宁熹国來使的驻地。” 宫女接过信,赶紧去办了。 楚月吟用手捂了樊口,轻轻地打了个呵欠,另一只手随意地挥了挥,道:“本宫累了,要歇息一会。除了银巧,其他人都退了吧。” “是!”宫女们整齐地行了礼,退了下去。北溟玉跟在宫女们身后,正要离开。 楚月吟指着北溟玉道:“你,把门关上,留下!” 北溟玉关上门,笑着回过头來,“皇后娘娘好眼力,一下子就认出了在下。” 楚月吟也笑了,“你错在扮演楚府的丫鬟,却和宫女们一般唤我为‘皇后娘娘’。北溟姑娘若和银巧一样唤我‘小姐’,我可能不会这么快认出你來。” “小姐,奴婢是‘夕颜’,不是什么北溟姑娘。” “夕颜是我爹给你取的名字?我原本还打算省点事,就叫你‘玉儿’呢。” “是啊,老爷赐的名字。其实叫什么无所谓,不就是一个称呼嘛。”北溟玉也不是她的真名,可不也跟了她十多年,时间久得让她快忘了自己的真姓名了。 “那我以后就叫你‘夕颜’。”楚月吟一边走向床榻,一边道,“我要在宫外住十日,筹办皇甫公子的婚礼,十日后就带你入宫。” 北溟玉讶异地道:“皇甫公子真要娶上官可儿啊?他可不像会轻易妥协的人。” 楚月吟闻言一震,缓缓解了貂皮披风,坐在床榻边,看着北溟玉,蹙眉问道:“你……认识皇甫公子?交情深不深?” 北溟玉笑了一下,走过來,大方地回答:“认识,但只能说是萍水之交。我反倒是与孙鋆有比较深的交情。那次在丁香院露了行藏,被一大群侍卫追击,也是孙鋆暗中帮我脱险。” “那你对皇甫公子的事有多了解?可以跟我说说吗?”莫名地,即使知道皇甫彦喜欢的人是孙鋆,楚月吟还是想要了解他。 北溟玉在床榻前的锦凳上坐下,看着楚月吟的眸子,认真地道:“我对皇甫公子的事知道的很少,我知道的,小姐也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皇甫公子是一个志向高远的人,绝对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软弱。他只是……在等机会。” “我……”楚月吟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可是……她摇了摇头,觉得不妥,便沒有说下去。 北溟玉浪迹江湖多年,为人直率,观人入微,见楚月吟欲言又止,道:“小姐,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我只是有一个想法,不过还不成熟,等明日见了上官可儿再说吧。” 北溟玉也不逼她,只淡淡地一笑,“是和皇甫公子有关吧?如果小姐要我帮忙,只管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 “谢谢你!”楚月吟眨了眨困顿的眼眸,唤了站在一旁的银巧过來,“银巧,你跟夕颜说说在宫里要注意的事情。本宫困了,要歇息一会,不要让人进來打搅。” “是!”银巧应下,和北溟玉走出厢房,掩上了房门,沒有走远,就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坐了,低声将宫里的规矩说了一遍。不用一炷香的时间,北溟玉就将那些繁琐的规矩记得七七八八。 屋中,楚月吟仰卧在床榻上。昨夜她看到皇甫彦和孙鋆欢爱的一幕后,深受打击,勉强支撑到家宴结束,回到坤宁宫后辗转难眠,直到天亮。此时躺在床榻上,身子很累,可是依旧睡不着,因为她只要一闭上眸子,就会看到皇甫彦的脸。 楚月吟睁大了眼睛,看着淡紫色的香罗顶,幽幽地道:“楚月吟,你中了他的蛊了……” ------------ 第八十四章 见上官可儿 楚月吟终归还是累了,不知不觉就闭上了双眸,一直睡到黄昏才悠悠醒來。房里已经点上灯了。楚月吟的脸被灯光一照,越发显得苍白起來。 银巧见她醒了,连忙递过來一封书信。 楚月吟用裁纸刀裁开封口,从信封里抽出信,展开看了一下,淡淡一笑,把信收了起來。不出她的意料,皇甫博同意她明日到宁熹国送亲使团的驻地,与上官可儿见面。 其实,她要求见面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合情合理。一是为准康王妃量度尺寸,以便制衣局赶制合身的喜服,二是让宫里的嬷嬷教导一下藏渊国皇宫的规矩。 翌日用完早膳,楚月吟就带着银巧、北溟玉、冯嬷嬷和一众侍卫、宫女出发了。两辆豪华马车加上十匹高头大马,而且马上坐的还都是威风凛凛的宫廷侍卫,楚月吟想要低调也不行了。他们穿过将近半个都城,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來到东城门。 就在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东门,加快速度绝尘而去的时候,后面的小巷里走出两个身穿普通百姓衣裳、头戴斗笠刻意遮住半边脸的男子,他们对视了一眼,低声商量了几句。其中一人掉头回去,另一人却是从巷子里拉出一匹马,出了西城门,骑上马悄悄地跟在了楚月吟的马车后面。 宁熹国送亲使团的驻地在离都城二十里的迎宾驿站,是一座楼高三层的木结构房子,每层有十间客房,全部按照单人房的标准建造,平时可以容纳三十人。 皇甫博此次來藏渊国一共带了一千人。皇甫博和上官可儿住了两间上房,两个将领各住一间,上官可儿的两名侍女住了一间,剩余的则让士兵挤一挤,每间房打上行军地铺,可以睡五个人。这样解决了一百三十人的住宿问題。剩余的八百多人,则在驿站后面的空地搭起了帐篷。 楚月吟从马车上下來,走向等候在驿站门口的皇甫博和上官可儿。 “见过皇后娘娘!“皇甫博和上官可儿一起行礼。 “太子、上官小姐有礼!”楚月吟还了一礼。 上官可儿今日沒有戴面纱,一见之下果然如楚月吟早前猜测的一样,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她淡淡地蹙着秀美的娥眉,眸子里仿佛蓄了浅浅的忧愁。她与夏怜雪是同一种类型的美人,是那种理应被男子捧在手心、呵护备至的女子。 同为女子的楚月吟见了上官可儿,也不由地生出我见犹怜的感觉。楚月吟心想,皇甫彦若见了她,会否由怜生爱?她的心,又开始微微疼痛起來。 “皇后娘娘请!” 驿站沒有像样的会客厅,所以皇甫博把楚月吟等人迎进了他的房间,歉意地道:“地方简陋,请皇后娘娘见谅!他日若皇后娘娘到宁熹国做客,本太子定当盛情款待。” 楚月吟笑了笑,沒有回应。她打量了一下房内的摆设,简单的一床一桌四张椅子,以及一张屏风、一个浴桶,都是用最普通的杉木打造成的。但是床榻上的锦被、枕头之类的物件却极尽奢华,无一不是用最上等的云锦制成,而且被面和枕套上还用金丝银线绣了百兽图。可见这些本不是驿站的东西,而是皇甫博从宁熹国带來的。 茶过三巡之后,楚月吟悠悠开声道:“太子殿下,本宫今日的來意已经写在昨日的书信中,太子应该很清楚了。那么,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好!”皇甫博爽快地同意了,他对上官可儿道,“上官小姐,你领皇后娘娘的人到你屋里去,好好学习一下藏渊国的宫规,对你日后在宫里的生活有好处。” “是!可儿明白。”上官可儿优雅地站起,看着楚月吟身后的银巧和北溟玉道,“不知道是哪位姑姑要指点可儿,请随我來。” 楚月吟朝银巧示意了一下,让她去找冯嬷嬷。北溟玉丢了个眼色给楚月吟,竟也跟了出去。 因为客房狭窄,一众侍卫和宫女都是在外面等候,就只有楚月吟、皇甫博、上官可儿、银巧和北溟玉进了屋,现今上官可儿、银巧和北溟玉都走了出去,屋中就只剩下皇甫博和楚月吟。 楚月吟发觉不妥,正要唤住北溟玉,可是话还未來得及出口,北溟玉已经从门口消失了。楚月吟面带尴尬地转回头,正对上皇甫博意味深长的眸光,心里顿时响起了警铃。 楚月吟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醉八仙第一次见皇甫博的时候,他留给她的印象并不好。今日再次见到他,心里好像有一根刺,怪怪的,让楚月吟觉得非常不安。 楚月吟端起茶杯,饮尽茶水,放下茶杯的同时站了起來,“太子殿下,本宫去看看上官小姐。” 皇甫博紧跟着站起,拦在了楚月吟和房门的中间,“皇后娘娘,上官小姐那里有下人陪着,何须劳烦皇后娘娘亲自过去。” 楚月吟睁大了眸子瞪着皇甫博,他竟然拦她,这举动未免太失礼了吧! 皇甫博仿佛对楚月吟的怒意视而不见,伸出右臂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本太子多年未见皇弟了,皇后娘娘能否与本太子聊一聊他的情况?”明明态度诚恳,还带着商量的语气,可是皇甫博的眼眸里透出的却是坚持和淡淡的威胁。 房门大开着,只要楚月吟大叫一声,马上就会有侍卫冲进來。可是,把侍卫招來,不但得罪了皇甫博,于她自己也面上无光。 楚月吟想到这一点,只得无奈地回到桌前坐下。 “本宫入宫的时间很短,太子殿下想了解皇甫公子的情况,恐怕找错人了。” “本太子听说皇弟一向深居简出,不喜欢与人交往,能进入颐和轩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可是皇后娘娘是个例外,不但屡屡进出颐和轩,还得到皇弟教授琴艺。可见,皇后娘娘与皇弟的关系……”皇甫博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來,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月吟。 ------------ 第八十五章 不舍得送人 皇甫博话中有话,令楚月吟觉得十分讶异。不是说多年未见过皇甫彦了吗,怎么他刚到藏渊国,就对皇甫彦的事情了解得如此清楚?莫非他在宫里安插了眼线? 楚月吟想到这,语气便有些不客气了,“太子殿下想多了。本宫统领后宫,掌管各宫的吃穿用度,受皇上的嘱托,关心一下皇甫公子的日常生活,如此而已。至于学琴一事,皆因本宫原先的恩师出了一点意外,不能再继续教授本宫琴艺,所以本宫才请皇甫公子指点一二。” “哦,可能真是本太子想多了呢。不管怎么说,皇弟即将成亲,上官可儿是父皇钦点的康王妃,本太子希望他夫妇二人能琴瑟和鸣、白头偕老,也希望皇后娘娘能多多关照本太子的皇弟和弟媳。” 他在暗示什么?楚月吟更加不悦,语气又冷了三分,“关照一事,不劳太子殿下费心。皇上已经交代过本宫,皇甫公子是我们藏渊国尊贵的客人,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了皇甫公子。” “如此甚好!”皇甫博缓缓地道,突然伸手过來,覆上楚月吟放在桌上的柔荑,轻佻地捏了一下。 楚月吟一惊,将手抽了回來。他想干什么? 皇甫博轻笑出声,用他那双桃花眼睨着楚月吟,“也不知道宇文骅是怎么想的。如果是本太子,这么美的人儿绝对不舍得送人。” “你放肆!”楚月吟再也无法故作镇定,当着皇甫博的面就脱口骂了出來。她沒想到皇甫博竟然趁着身边无人的时候,对她如此无礼。她倏地站起,一甩衣袖,看也不看皇甫博,径直走出了房间。 “放肆?”皇甫博哈哈大笑起來。 听到皇甫博肆无忌惮的狂笑声,楚月吟脚步一顿,随即快步走向上官可儿住的上房。 楚月吟刚一进门,就接触到北溟玉递过來的关切和询问的眸光,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告诉”北溟玉她沒事。 此时,冯嬷嬷已经帮上官可儿量度好了尺寸,仔细地记录在纸上,今日回城后便可送到宫里的制衣局去。 经过刚才的事,楚月吟一刻也不想留在驿站里。她见冯嬷嬷已经记下了尺寸,便吩咐银巧收好那张纸。 “上官小姐,这宫里的规矩,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学完的。这样吧,本宫将冯嬷嬷留下,你什么时候学完了,就什么时候打发她回去。” 上官可儿优雅地站着,彷如水边的柳树,婀娜多姿。她见楚月吟要将冯嬷嬷留下,柔顺地回答:“好的。我去和太子说说,给冯嬷嬷腾一个房间出來。” 楚月吟打量了一下上官可儿的房间,和皇甫博的房间一样大,摆设也一样。被子、枕头什么的都是粉红色的,上面绣的是百花图,很适合上官可儿这种娇怯怯的大家闺秀。 “本宫看这房间颇大,就在房里放一张软榻,让冯嬷嬷住在这儿吧。”楚月吟淡淡地道,但语气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皇甫博不是个好人,上官可儿住在他的旁边,就好像一只绵羊睡在大灰狼身边,多危险啊。楚月吟本來还想留下一个会武功的宫女保护上官可儿,可是沒有合适的理由,只得作罢。她想,有冯嬷嬷陪着,皇甫博就算再色胆包天,也不至于明目张胆吧。 上官可儿的脸上闪过诧异,但仍旧柔柔地笑道:“那就要辛苦冯嬷嬷了。” “不辛苦!能为康王妃效力是老奴的福气。”这话听起來好像在奉承上官可儿,但其实冯嬷嬷只听令于楚月吟。皇后要她留下,她就留下,皇后要她睡在上官可儿的房间里,她就睡在上官可儿的房间里。 上官可儿听到冯嬷嬷唤她“康王妃”,微微变了脸色,轻咬着下唇不语。 楚月吟看见上官可儿奇怪的表情,心里留了意,但此时不便深究,于是对着上官可儿笑了笑,道:“本宫先回去了。等‘康王妃’入了宫,本宫再与你秉烛长谈。” 又是一句“康王妃”!上官可儿的眼眸顿时湿润了。她担心被楚月吟看到,连忙俯低身子,垂下螓首,“上官可儿恭送皇后娘娘!” 楚月吟收回放在上官可儿身上的眸光,转身出了驿站,上了马车。马车驶离驿站的一刻,她轻轻撩开车帘望了望驿站的三楼。果然,皇甫博就站在走廊里,倚着栏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眸里闪动着意味深长的光芒。 楚月吟忿忿地放下车帘,回头触上北溟玉的目光。 北溟玉悠悠开声:“小姐,要不要……” “不要!别去招惹他。”皇甫博的身份不同于常人,又顶着送亲使节的头衔,身边还有千名士兵保护。就算北溟玉武功高强,可双手难敌众拳。再说他也沒有做的太过份。因此,楚月吟并不想与皇甫博计较,在婚礼前生出事端來。 北溟玉看了看银巧,又道:“上官小姐很奇怪。” “我看出來了。”楚月吟平静地道。上官可儿沒有即将成为新嫁娘该有的喜悦,反倒一听到别人叫她“康王妃”,就变了脸色,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楚月吟心道,皇甫彦是因为孙鋆,上官可儿又是因为谁?难道是皇甫博?不可能!上官可儿看着皇甫博的时候,眼里根本就沒有叫做“爱慕”的东西。 “我去查探一下吧。如果真的是男不情女不愿的话……”北溟玉说到一半停了下來。她看着不语的楚月吟,笑了笑,沒有再说什么,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 北溟玉取下发上的银簪子,摘下耳环,把一头青丝披散下來,用一根月白色的带子束了,然后在银巧惊讶的目光中褪下身上的丫鬟衣裳,露出里面的白色长袍。 楚月吟静静地看着北溟玉变装,在她恢复一身男子装扮的时候,从怀中取出一条丝帕,递了过去。 “谢谢月吟小姐!”北溟玉换了男子的声音,接过丝帕,遮住眼睛下面的部分,手绕到脑后熟练地打了一个结。 ------------ 第八十六章 回程遇突袭(1) 当马车行到离都城还有十五里的一处茂密树林时,北溟玉一掀车帘子,飞身出去,几个起落,很快就消失在林中。 “什么人?”有侍卫吃惊地看到一条白色的身影从皇后乘坐的马车中飞出,大声喝问,拔出长剑就要追过去。 “本宫沒事,继续走吧。”马车中传來楚月吟平静的声音。 柳青虽然疑惑,但还是放下心來,挥了挥手,让马车继续前行。 马车在侍卫们的护卫下又走了两里路,來到了一座桥上。当两辆马车驶到桥中央的时候,前方的树林里突然响起一声清脆尖锐的口哨声。紧接着桥墩下传來一声巨响,轰地一声,整座石桥垮塌了。马车随着飞扬的碎石和尘埃掉落河里。离马车比较近的几匹马被殃及,嘶叫着扬起前蹄,将背上的侍卫摔到在地上。 “保护皇后娘娘!”骑马走在前面的柳青大叫一声,快速地飞身下马,跳下河,涉水來到楚月吟乘坐的马车前,顾不得礼仪,着急地掀开车帘查看车中的情况。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马车撞击到河床的一刻,驾车的车夫被震飞到一丈之外,头碰到河床上的大石头,血流如注,晕死过去。拉车的马则膝盖一弯,跪在了河水里。 楚月吟也被震得晕了过去,此时听到柳青焦急的喊声,方悠悠醒來。她扶着被撞痛了的额头,晕乎乎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遇到埋伏了!”柳青话音未落,从树林中射出许多羽箭,目标是侍卫以及他们骑的马。侍卫们纷纷用长剑扫落射到身前的羽箭,可是顾得了自己却顾不了身下的马。十匹马被射杀了八匹,还有一匹也身中数箭,已经摇摇欲坠,站不稳了。 只有柳青骑的那一匹白马,因为主人不在马上,在羽箭射來的时候扬蹄跑出了包围圈。因为马上沒有人,对方沒有再攻击白马,而是集中火力继续攻击落马的众侍卫。 其中有几支羽箭挟着风声簌簌地向马车射來。柳青拔出长剑,将羽箭一一击落,但仍有一支羽箭穿过车窗,擦过银巧的耳边射在了车厢壁上,入木三分,长长的尾羽晃了几下才停止。 “啊!”银巧惊叫出声,身子一软,徐徐倒下。她耳边的几丝黑发被利箭射断,飘落下來。 楚月吟赶紧扶住银巧。她虽然看不到马车外的情形,但是听声音,知道外面已经刀光剑影,乒乒乓乓地打了起來,似乎对方的人数还不少。她苍白着脸对柳青道:“柳侍卫,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个办法突出重围。” 柳青点头,伏低身子快速地看了看马车的四个轮子,完好无缺,拉车的马也已经自行从河水里站了起來。再看看四周,突然多了三十余个黑衣人,正与侍卫们斗在一起。 这条河的水不多,刚到膝盖而已,但是堤岸颇高,马车上不去。看來这些黑衣人是特意挑选了这里设下埋伏,目标自然就是楚月吟了。 此时,张庆甩掉了攻击他的黑衣人,跳下河与柳青会合在一处。另一辆马车损毁比较严重,已经无法行驶,车上的宫女纷纷跳下车,抽出藏在身上的短匕,围在楚月吟乘坐的马车周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对方人数太多,必须突围。张庆,你殿后。”柳青跳上马车,坐到车夫的位置上,对其中一个宫女道,“你,上來!” 那宫女跳上马车,坐在柳青的旁边。柳青将手中的长剑递给她后,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拿起马鞭。 “皇后娘娘坐稳了。”柳青扬鞭狠狠地抽在马臀上。马吃痛,沿着河道跑了起來。 马车里,楚月吟紧紧地扶住银巧,一只手探入怀中,幽幽地吐出一口气,出宫前宇文骅给她的短匕还在。一旦到了迫不得已的紧要关头,她只能用这把短匕保护自己……和银巧。 张庆斩断了另一辆马车上的缰绳,飞身上了马,追了上去。剩余的四名宫女,沿着河道跑了起來,远远地跟在了后面,与追上來的黑衣人近身搏斗,帮柳青他们争取一点时间。 马车沿着河道跑了一段路,在一处堤岸较低的地方上了岸。马车回到官道,开始快速地向都城的方向驶去。 黑衣人首领发现马车跑远了,又是一声急促的哨声,带着一部分黑衣人向马车追去。另一部分黑衣人则留下來与侍卫们继续厮杀。 那群黑衣人行动非常迅速,很快就将四名拦路的宫女击倒,手持明晃晃的长剑凶神恶煞地继续追了过來。虽然黑衣人的轻功都不错,但仅凭一双脚,再快也快不过马车的速度。 楚月吟掀开马车的窗帘子,看到黑衣人被越甩越远,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來。 突然,后面的黑衣人向天上发射了一颗信号弹,像是给什么人传递消息。柳青暗叫不好,使劲抽了一马鞭,让马跑得更快一些。此时,他们只剩下五个人,柳青、张庆和那个叫尹红的宫女,要保护楚月吟和银巧两个一点武功也不会的人,如果再遇到群攻,恐怕会寡不敌众、落于下风。 马车跑了三里路,离都城还有十里。突然,在马车前方一丈之外的官道旁, 凭空出现了两个黑衣人。他们沒有立即攻击马车,而是半蹲着身子,用力一拉,一条粗大的绳索从泥土里赫然弹出,停在距地三尺的高度上。 距离太短,要躲闪已经來不及了! “坐稳了!”柳青大喊一声,提醒车中的楚月吟,手下用力使劲勒住马儿,想将马车停下。 可是马车之前一直在快速行驶,要在一瞬的时间里停下根本不可能。驾车的马儿直直撞到绳索上,嘶叫着朝右边倒去,打横摔倒在泥土里,并且将马车也带着倾向了右边。整辆马车的重量和车上两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马车右边的两个轮子上,车轮不堪重负,咔嚓两声,都折断了。 ------------ 第八十七章 回程遇突袭(2) 马车倾斜的刹那,楚月吟只來得及抱紧银巧,就被颠簸得一头撞到车厢壁上,额头上顿时渗出嫣红的血來。嗤!她吃痛,右手下意识地抚上额头。 果然是流血了!楚月吟看着沾到手指上的鲜血,倒吸一口冷气。 “小姐!你流血了!”刚才那一下撞击,倒是把银巧给撞醒了。她吃惊地看着楚月吟手上的鲜血,又看看楚月吟的额头,提起裙摆,嘶啦一下从里面的白色衬裙里撕下一条布条,将楚月吟的额头包扎了起來。 此时,马车外面已经陷入了激烈的搏斗中。刀剑碰击的声音传來,很明显柳青、张庆和尹红已经陷入了苦战中。 银巧透过车帘子心惊胆颤地看了看外面,六神无主地看着楚月吟,“小姐,怎么办?” 楚月吟也沒有经历过这些可怕的事情,和银巧一样手足无措。她双手用力握着,一遍一遍地对自己道,镇定,一定要镇定!外面是真刀真枪在以命相搏,她和银巧躲在马车里也不是办法,一旦柳青等人打输了,她和银巧就要被人瓮中捉鳖了。 楚月吟咬着下唇,再一次摸了摸怀中的短匕,下了决心。 “我们出去吧。” “可是,”银巧惊慌地道,“外面这么多敌人,他们都有武器。” “对方人多势众,实力很强,又早有准备,柳青他们顶不了太久。我们必须自救。他们的目标是我,待会出去之后,本宫引开他们,你往都城的方向跑,回去报信,找人來援救。” “不,应该由奴婢來引开他们。”银巧坚决地道。无论如何不能让小姐受到伤害,哪怕是付出自己的性命。 “小姐,你赶紧把外衣脱下來给奴婢。待会奴婢扮成你冲出马车引开敌人,等敌人走了,小姐再出去。” “不可以!银巧,本宫绝对不允许你这样做。”楚月吟摇头,小心地将车帘掀开一条细缝,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敌我双方的对战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柳青、张庆和尹红分别守住马车的前方和左右两侧。但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柳青三人已经被逼得退守在马车边,只能勉强支持着不让敌人靠近马车,但要想将对方完全击退却是一点也不可能了,除非奇迹出现。 而这奇迹,一是敌人自行退去,二是落在后面的侍卫能冲出包围,赶过來帮忙,不过这两个的希望都不大。 看如今的情形,要想冲出马车也不可能了。只能静观其变,或是……坐以待毙。楚月吟一瞬不瞬地盯着车帘,心有不甘,可是又能怎样。 “啊!”马车外面传來女子凄厉的惨叫声。一滴眼泪倏地从楚月吟的眸子里滑落,那个叫尹红的宫女……被杀了吗?为了她楚月吟一个人,让这么多人受伤甚至死亡,她……于心不忍。 “小姐,你就答应和奴婢换衣衫吧!”银巧也听出己方已经处于颓势,焦急地再次请求。 “不、可、以!”楚月吟一个字一个字坚决地道。她闭上水眸,在闭眼的一瞬,已经做出了决定。 楚月吟睁开眸子,大声喊道:“马上住手!本宫跟你们走!” “小姐!……”银巧抓住楚月吟的袖子,连连摇头,“不要跟他们走,他们会……杀了小姐的。” “银巧,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本宫很高兴能认识你。”楚月吟递过去一个安慰的眼神,轻轻掰开了银巧抓住袖子的手。 “小姐……” “都住手!”随着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黑衣人停止了攻击,后退到一丈之外。 那个粗犷的声音再次响起,“请皇后娘娘下车!” 楚月吟掀开车帘下了马车,抬眼看去,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脸上蒙着面巾,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阴森、锐利,充满了怨毒之色。他就好像一匹黑夜里的野狼,虎视眈眈地看着楚月吟,随时准备扑上來把她撕裂。 楚月吟一震,浑身好像被冰刃凌迟一样,刺骨的寒意席卷了全身上下。他是谁?为何会对她有这么大的恨意? “你……是何人?为什么要拦截本宫的马车?”楚月吟强装镇定,问出心中的疑问。 “我是來杀你的人!”黑衣男子直截了当地说出了目的。他的眸底闪过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楚月吟鲜血淋漓地倒在他的剑下。 楚月吟暗暗捏紧拳头,忿忿地问道:“为什么要杀我,是你跟我有仇,还是雇你的人跟我有仇?” “楚月吟,是不是你的仇人太多,以至于都忘光了?”黑衣男子冷笑着,不再称呼楚月吟为皇后娘娘,他右臂一伸,将带血的长剑直直地指向楚月吟。 旁边的柳青和张庆不约而同地挡在了楚月吟的面前,警惕地看着黑衣男子。 “哈、哈、哈……”黑衣男子狂笑,声音大得惊飞了他身后树林里的鸟群,“楚月吟,别人跟我说,你把宇文骅迷得晕头转向,我原本还不信,如今看來,不但是他,就连他的侍卫也成了你的裙下之臣了。” 楚月吟被黑衣男子的话气得一张俏脸红通通的。他胡诌什么,竟然把她楚月吟说得如此不堪。身前的柳青和张庆也是脸黑如墨。 “哈、哈、哈……”黑衣男子再一次大笑起來,“你放心,我杀了你之后,让他们两个给你陪葬,这样你下到黄泉之后也不会寂寞了。” “你……”楚月吟被气得说不出话來,只觉得额头上的伤口开始一扯一扯地痛起來。她使劲掐着自己的虎口,让自己镇静下來。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在藏渊国把她楚月吟当成仇人的,只有与李思雨有关的人。 “你这么恨我,肯定不是被雇來的杀手。说吧,你和李思雨是什么关系?” “不错,你还有可取之处,至少不笨。”黑衣男子哈哈一笑,“李思雨是我的妹妹,我是李随风。” 李随风,开阳知府李广源之子,李思雨之兄,他有一身好武功,加上妹妹入宫为妃嫔的关系,一直前途似锦。可是一夜之间,妹妹失宠进了冷宫,父亲被打入天牢,他虽侥幸逃脱,却沦为被通缉的朝廷要犯。他如何不恨?! ------------ 第八十八章 回程遇突袭(3) 李随风冷下脸,嘲讽地道:“走吧,尊贵的皇后娘娘!” 楚月吟冷笑一声,分开柳青和张庆,就要走上前去。 “皇后娘娘,不可!”柳青和张庆异口同声道,“属下会拼死保护皇后娘娘,即便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谢谢你们!可是……本宫不需要你们舍弃生命來保护我,你们退后吧,帮本宫照顾好银巧,把她平安送回楚府。” “小姐!银巧不走,银巧要与小姐同生共死!”在楚月吟三人和李随风对峙的同时,银巧就已经悄悄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站在他们的身后紧张地注视着楚月吟的一举一动。 此刻,银巧听到楚月吟要柳青和张庆带她走,跑上前來,用身子挡在楚月吟的前面,直视着李随风的长剑。那锋利的剑身上不知道是谁的血,猩红的一片,让银巧看了反胃。可是,她不能怕! 银巧勇敢地对上李随风的眼眸,毅然道:“要杀小姐,先杀了我!” “银巧!”楚月吟大惊,沒想到银巧会突然跑上來,用柔弱的身子充当她的盾牌。 李随风诧异地看着眼前小巧纤细的银巧,很是不解。柳青和张庆武功高强,又是职责所在,视死如归可以理解,可是这个银巧只不过是个丫鬟,手无缚鸡之力,却主动挡在楚月吟的身前。 “你真的不怕我杀了你?”李随风将长剑指向银巧的胸口,仿佛只要银巧一回答不怕,那剑尖便会直接刺进她的心脏。 “怕!但是我不会让你伤害小姐。”银巧一脸的坚决。 “好!我成全你!”李随风手一动,长剑径直向银巧的胸口刺去。 “不要!”楚月吟惊呼,话音未落,只听见嗖嗖的风声,有什么东西破空而來,击在长剑上,使长剑偏离了原來的方向。趁这个很短的时机,张庆跃上來用力将银巧拉离了长剑的攻击范围。 李随风大吃一惊,刚才那一剑他用了八成的力,而且根本沒有打算放过银巧,可是飞驰而來的一粒小石子,让他的长剑落了空。一击未中,他恼羞成怒,來不及细想那小石子从何处而來,迅速收回长剑,再次刺了出去。这次,他用了十成力,目标也不再是银巧,而是无遮无挡的楚月吟。 “小心!”张庆大喊,可是已经來不及出手。 站在楚月吟身后防止有人从后攻击的柳青,却是一直提防着李随风,在李随风收剑、出剑的一瞬间,身随心动,抱住楚月吟的柳腰一转,将她的身子转到后面,而他自己的背部,完全暴露在长剑之下。 又一粒小石子破空而來,击打在长剑上,可是由于发射石子的人离得远,而李随风又用了十成力,长剑虽然偏了一分,但仍旧刺入了柳青的身子。柳青瞪大了虎目,双手用力推开楚月吟。就在楚月吟被推离的那一刻,李随风手下一用力,刺在柳青背上的长剑顿时穿胸而出。 这一切,來得太快!楚月吟刚看到耀眼的剑光闪现,还沒反应过來,已经被调转了方向,并且被一股很大的力气推离,摔倒在地上。 “小姐!”银巧惊呼着扑过來扶起楚月吟。 “柳统领!”张庆一边叫柳青,一边持着剑攻向李随风。 李随风來不及拔出长剑,被张庆逼得连连后退了七八步。站在他身后观战的黑衣人见状冲了上來,拦住张庆,很快就把张庆包围起來。张庆以一敌十,再次陷入苦战中。 隐身在暗处的帮手将一粒粒小石子射向围攻张庆的黑衣人,这才让张庆暂时与那群黑衣人战成平手。可是这也暴露了他所处的位置。李随风一招手,几个黑衣人收回长剑,不再攻击张庆,转身向小石子射來的方向奔去,很快就与藏在暗处的那人厮杀起來。 楚月吟被银巧扶起,回过头正好看见柳青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柄长剑赫然插在他的胸前,血从剑与身体接触的地方缓缓地渗透出來,染红了柳青身上的衣衫。他的嘴角也流出了一缕鲜血,红得吓人。 “柳青!”晶莹的泪珠从楚月吟的眸子里滚落下來,掉在地上。 “你们……快走……”柳青艰难地道,身子一歪,倒下。 “柳青!”楚月吟和银巧跑过去,一左一右扶住他。 “不要……管我……快走……”柳青硬撑着快要涣散的意识,催楚月吟和银巧趁张庆把敌人吸引过去的机会赶紧离开,一旦张庆被打败,就沒有人可以保护她们了。 柳青说完,再也撑不住了,双眸一闭,昏死了过去。楚月吟朝银巧点了点头,两个人合力将柳青扶起,托着他一起走。 “想走?问过我的剑!”李随风发现楚月吟要逃走,追了过來,挡在她们的前面。 楚月吟轻叹一声,放开柳青,走向李随风。 “小姐!”银巧焦急地唤道,想阻止楚月吟。 楚月吟直视着李随风的眸子,淡淡地道:“只要你放过他们,要杀要剐,本宫都随你!” 李随风眸底闪过一丝赞赏,“他们为保护你可谓是豁出命了,难得你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放心,本公子会给你留一条全尸。” 李随风把长剑架在楚月吟的颈项处,将两指放在唇边。随着哨音响起,一匹黑马从远处跑來。 李随风右手持剑,左手揽住楚月吟的细腰,在黑马跑近身边的时候,双足点地,飞身上了马,将楚月吟置于怀中,然后双腿一夹马肚,驱使着黑马向南边跑去。 李随风骑着马,不过片刻就已经跑了几里路。四周是一片平原,沒有任何遮挡,只有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你要带本宫去哪里?”楚月吟迎着风问道。除了宇文骅和皇甫彦,她还沒有和别的男子这样亲近过,她不自在地扭动着身子,想要离李随风远一些。 “你果真是个妖精!”李随风身子一震,用力揽紧楚月吟,俯下头,狠狠地咬在她白皙细腻的颈项上。 ------------ 第八十九章 你来的真慢(1) “放开我!你这个流氓!”楚月吟吃痛,用尽力气挣扎起來,可是哪里挣得开李随风的铁臂。 “啊!”李随风腿上一痛,大叫一声,松开了禁锢着楚月吟的手臂,随手将她推下了马。黑马继续往前跑了一段路,方被李随风勒停。他低头看着鲜血淋漓的右腿,那里插着一把短匕。 楚月吟跌落马下,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爬起來就往回跑。 李随风拉转身下的马,斜睨了一眼奔跑着的楚月吟,冷笑了两声。他从怀里掏出金创药,拔出腿上的短匕,迅速将金创药倒在伤口处,又从衣衫上撕下一条布条,包扎好伤口。 做完这些,李随风抬头看向远处的身影,咧开嘴露出恶魔般的笑容,喃喃自语道:“越來越好玩了。” 李随风拿起马鞭,狠狠地抽了几下马臀,黑马嘶叫着狂奔向前。 楚月吟听到身后的马鸣声,惊得心脏都快要跳出來了,她不敢回头看,一个劲地往前跑。 马蹄声越來越近了……突然,头顶罩下一片阴影,紧接着身上一重,楚月吟被压在了草地上。原來,李随风追近后,沒有把她抓上马背,而是从马背上跃起扑向了她,把她压了个严严实实。 “放开我!”楚月吟惊慌失措地喊叫起來,她再迟钝,也知道此刻压在她身上的李随风在做着多么龌蹉的打算。 李随风故意将下巴抵在楚月吟的发上,深吸了一口气,道:“好香!” “混蛋!流氓……”楚月吟骂道。 “那我就流氓给你看!”李随风将楚月吟翻过來面对着他,用她刺他的短匕割断披风的带子和腰带,然后随手将短匕扔到两臂之外的地上,开始疯狂地撕扯起她的衣裳。 楚月吟瞪着李随风,用力推他,可是一点也不奏效,既沒有如愿推开他,也沒有阻慢他疯狂无礼的行为。 李随风无视楚月吟怒视着他的目光,一边撕扯着楚月吟的衣裳,一边yin笑道:“宇文骅若是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此刻正被我压在身下,会不会暴跳如雷?可惜,他看不到!更救不了你!” 这话说的有点早了。被yu火冲昏头脑的李随风放松了警惕,否则,以他的功力,他完全可以听到不远处传來急促的马蹄声。可是,他一心只想着报复楚月吟,要她受辱蒙羞,以致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时间。 李随风沒有听到马蹄声,楚月吟更加不可能听到。她推不开李随风,便将双手移到了李随风脸上,一把扯下他的面巾。就算要死,也要知道害死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子。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面巾下的那张脸称得上英俊,只是眼神未免过于阴暗狠毒。 李随风一怔,随即无所谓地拿过楚月吟手里的面巾,将她的手拉到头顶上,牢牢地绑了起來。又拿了撕碎的一角衣衫塞进楚月吟的嘴里,以防她咬舌自尽。她迟早要死的,但必须死在他的手里。 原本,他打算掳走楚月吟,用她去换自己的父亲和妹妹。可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他要好好享用宇文骅的女人,然后用她刚才刺他的短匕结果她的性命,再把她的尸体光溜溜地挂在城门上,以此來羞辱宇文骅。 在手被绑起的那一刻,楚月吟知道今日逃不过去了,心一酸,眼泪涌了出來。她不想看着李随风狰狞的面孔,缓缓地闭上了眸子,让自己陷入深深的黑暗中。 这个女人终于服软了!李随风得意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楚月吟,心里满满的都是报复的快感。 “睁开眼睛,我要你亲眼看着自己在我身下承欢,就像你在宇文骅的身下一样。” …… 李随风见楚月吟不听话,伸手就朝她的脸上扇了一巴掌。这一巴掌下去,楚月吟彻底地昏死了过去。 李随风喘着粗气,低吼一声,抓住最里面的那一层亵衣就要撕开。 “放开她!”一声怒吼在身后响起。 李随风吃惊地回过头去,只见两条人影从一白一黑的两匹马上跃起,手持利剑飞向他。他惊得从楚月吟身上起來,就地滚出七八尺,躲开攻击,站起的同时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李随风定神一看,暗叫不好,來人一穿紫色锦袍,一穿玄色郎中令官服,正是宇文骅和冷锋。此时,李随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半里外尘土飞扬,伴随着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至少有十來匹马在同时向这边跑來。看來,來的不仅仅是宇文骅和冷锋两人,还有后面紧随而來的宫廷侍卫。 “冷锋,杀无赦!”宇文骅根本不看李随风,冷冷地下了命令。他飞快地解下披风,盖在衣衫凌乱的楚月吟身上。 “是!”飞身下马之时,冷锋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楚月吟,便快快收回了目光。可这短暂的一瞥,已经让他的心痛了起來。冰冷的目光紧紧锁住李随风,长剑缓缓抬起,指向那个就要死的男子。 李随风忍不住一颤,冷锋看他的眼神寒冷彻骨,仿佛看着死人一般。无论是朝廷钦犯的身份,还是今日对楚月吟做下的事,他李随风落到宇文骅的手里,绝对只有死路一条,而且宇文骅刚才也已经明确下了命令。 李随风心存侥幸地瞟了一眼在不远处吃着枯黄的干草的黑马,不动声色地往那个方向挪了一小步。可是他的举动根本逃不脱冷锋的眼睛。 想逃跑?冷锋冷哼一声,仗剑便刺。 既然逃跑的意图被识破,那就只有孤注一掷、拼死一战了!李随风被冷锋缠上,只得应战。不过片刻工夫,双方已经打得难解难分。 “吟儿……吟儿……”宇文骅见楚月吟发丝紊乱,脸儿苍白,双眸紧闭,有些慌乱起來,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拿掉她嘴里的破布,解开绑在皓腕上的面巾。 出现幻听了吗?楚月吟心想,她怎么可能会听到宇文骅的声音,此时他应该端坐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或者是在御花园里和雪淑妃卿卿我我才是。 “楚月吟,朕命令你睁开眼睛,看着朕!” 真霸道!她都已经死了,宇文骅还是不肯放过她。真冷啊!这就是死了的感觉吗? ------------ 第九十章 你来的真慢(2) 下一刻,楚月吟被小心翼翼地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脸上被什么东西轻轻抚摸着,痒痒的。一瞬间,所有的感觉都回來了。 楚月吟倏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放大的俊颜,不敢置信地问道:“我……我还活着?” 宇文骅松了一口气,勾起嘴角,露出邪魅的笑意,“沒有朕的同意,你死不了!” 楚月吟嘟起嘴,不屑地道:“皇上你來的真慢!再晚一点,你就永远也见不到臣妾了。” 宇文骅突然一手揽紧楚月吟的柳腰,一手将她的螓首压在他的胸前,两人的身子紧贴在一起,沒有一丝缝隙。只有这样,他才感觉到她身上的温热,感觉到她是活生生地靠在他的怀里。 他差一点就失去她了,说不后怕是假的! 宇文骅抱的那样紧,以至于楚月吟呼吸困难,快要窒息了。 “唔……快放开……臣妾透不过气了……” 宇文骅这才放开楚月吟,捧着她的脸,盯着她的水眸认真地解释道:“要不是你提前回城,朕怎么会措手不及,被李随风抢了先机。好在朕及时赶到,否则……不,朕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次围剿李随风的行动不容有失,宇文骅特意安排了冷锋统领全局。队伍正准备出发之时,不料收到线报,楚月吟提前带着人从驿站回城。大惊之下,宇文骅亲自带着一干人等匆匆出了皇宫,沿着官道直奔东城外二十里的驿站。虽然他们快马加鞭,可还是來迟了,李随风已经动手,并且单人匹马挟持楚月吟离开了好一会儿。 半路上,宇文骅遇到了被围困住的张庆、柳青、银巧和负责保护楚月吟的那名暗卫。他一挥手,带來的人立刻和黑衣人厮杀在一起。而他自己,紧张地在人群中搜索着楚月吟的身影。 银巧一看见骑在马上的宇文骅,急忙大声喊道:“皇上快去救小姐,小姐被人带走了。” 宇文骅铁青着脸问道:“哪个方向?” “那边。”银巧赶紧指着李随风和楚月吟离开的方向。 宇文骅用马鞭使劲一抽马臀,身下的白马像箭一般奔向南方。冷锋不放心,一夹马肚,跟了上去。 侍卫们将黑衣人尽数杀死后,留下几个人帮重伤的柳青和张庆包扎,并且送他们和银巧回城,其余人则赶去保护宇文骅、解救楚月吟。 他们赶到时,冷锋正在和李随风激战,已经处于上风。李随风深知投降也是死,于是负隅顽抗,拼死一战。虽然胜负已经很明显了,可冷锋要在短时间内拿下李随风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既然不是比武,又是抓钦犯,侍卫们也不在乎是不是以多欺少,一拥而上,很快就抓住了李随风,封了他的穴道,将他押到宇文骅的面前。一个侍卫走上來,从后面用力踢向李随风的膝盖,逼他跪在了地上。 经过一番苦战,李随风扎在腿上的布条已经浸满了鲜血,身上也多了几处剑伤。他喘着气,狠狠地瞪着楚月吟。想他李随风也是武艺高强之人,要不是被她用短匕刺伤了大腿,行动不便,他早就逃之夭夭了,何至于这般狼狈地被捉住。 楚月吟被李随风一瞪,别开脸,身子不由地颤抖起來。 宇文骅察觉到楚月吟的异样,知道她被李随风之前恶劣的行为吓坏了,此时仍心有余悸。他将楚月吟揽在怀中,安抚地拍着她的背。 “哈、哈、哈……”李随风突然发出一阵狂笑,“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我还不敢相信堂堂皇帝会为了一个女子亲身涉险。楚月吟,栽在你的手里,我认了!” 宇文骅眯起眼眸,眸底翻滚着暗黑的波涛。他居高临下地睨着李随风,冷冷地道:“放肆!朕的女人你也敢碰?!”他猛地抬起一脚,将李随风踢倒在地。 宇文骅收回腿,薄唇间吐出冰冷刺骨的命令:“來人,将他押到一旁,杀了!走远一点,不要污了皇后娘娘的眼睛。” “是!”四个侍卫走上前來,将李随风带走。冷锋想了想,跟了上去,明里是要防着有人突然出现救走李随风,暗里却是不想继续看着宇文骅和楚月吟亲昵的举动。 “沒事了!他不会再伤害你了。”宇文骅放柔了声音,将楚月吟的螓首抬起,轻轻地吻在她颤抖的樱唇上。 “皇上,你不审问吗?”楚月吟突然想到什么,指出了不妥之处。这算不算是执行私刑呢?可是他是皇帝呢。楚月吟纠结地蹙起秀眉。 宇文骅冷笑道:“证据确凿,又是朕亲眼所见,还需要审问吗?!朕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凌迟处死。让侍卫一刀结果了他,已经是宽待他了。” “皇上是为了保全臣妾的名声吧。”楚月吟喟叹着,将螓首靠上宇文骅的心口,听着他胸膛里传來的心跳声。这一刻,她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不远处突然传來李随风凄厉的喊叫声,瞬间又消失了。冷锋和行刑的侍卫们一起回來复命。 “启禀皇上,钦犯李随风已经伏法。” “嗯,朕知道了。”宇文骅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指着一个身材相对瘦削矮小的侍卫道,“你把外袍脱下來。” 那侍卫二话不说,当众将外袍脱了下來,捧到宇文骅的面前。 宇文骅接了外袍,又道:“你们全部背过身去,朕不叫你们回头,任何人不许回头看。” 冷锋和一众侍卫应了,背过身去。 “梓童,先把这件衣袍穿上,朕带你回城。” 宇文骅也不避嫌,很自然地径直拉开裹着楚月吟的披风,帮她把那件青色的外袍穿上,接着把她娇小的身子重新裹进披风里。 宇文骅牵着楚月吟的柔荑走到马前,用力把她托上马,侧坐在马背上。他自己则踩着马镫,一跃而上,坐稳后左手拉住缰绳,右手揽住楚月吟,让她斜靠在他的怀里。 “上马,回城。” 宇文骅一声令下,一夹马肚,绝尘而去。他的身后,冷锋和侍卫们纷纷上了马,跟在宇文骅的马后,奔向都城的方向。 ------------ 第九十一章 她只是诱饵 经此一役,宇文骅再也不放心楚月吟住在宫外,在楚府换过衣裳之后,便把楚月吟带回了皇宫。 楚月吟匆匆写了一封信,放在月华阁的梳妆台上,希望北溟玉回來后看了信,明白她不是不告而别,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先回宫,带北溟玉入宫之事只能另寻合适的机会。 但是,既然宇文骅把筹办皇甫彦婚礼的事交给她,楚月吟不会半途而废。她将楚府的管家楚天召到宫里,将婚礼的事宜一件一件地仔细安排好,又将银巧打发出去,每日早出晚归的,跟紧婚礼的准备工作。 闲暇的时候,楚月吟就坐在庭院里的秋千上,思考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李随风死了,李广源也因为全盘策划了媚药一事,被宇文骅暗中处决了。要不是宇文骅念旧情,恐怕李思雨已经被连坐处死了。但是毫无疑问,只要宇文骅一天掌控着藏渊国,李思雨就不可能被放出冷宫,冷宫就是她这一生的归宿了。 虽然李思雨再也威胁不到楚月吟了,可是楚月吟一点也不敢放松警惕。表面上,二妃四夫人对她毕恭毕敬,可实际上呢,暗地里找着楚月吟的破绽,伺机而动。 还有就是皇甫彦的婚事。一想到皇甫彦,楚月吟就感到一阵心悸。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在倾盆雷雨中寻找她的皇甫彦,把她从迷失了神志的文晖身下解救出來的皇甫彦,在浴池里动情亲吻她的皇甫彦,送她含苞梅枝的皇甫彦,怎么就是一个断袖了呢?可是,她亲眼目睹的那一幕,却是怎么也无法从她的脑海里抹去。 越想越头痛,越想越心伤。楚月吟干脆不再去想。她跳下秋千,一个侍卫、一个宫女都沒有带,悄悄出了坤宁宫,來到颐和轩。 楚月吟沒有找人通传,静静地在颐和轩的门前站了一会,然后转身离开,去了御花园。 楚月吟不知道,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颐和轩门口,沒有出声挽留她,只默默地看着她走进御花园。 “公子,去向她解释清楚吧。”孙鋆不知道何时站在了皇甫彦的身后。 “多事!”皇甫彦淡淡地斥责了一句,掉头回了颐和轩。 御花园里,楚月吟來到荒凉无人的菊圃,静静地坐在当初与皇甫彦偶遇的大树下。柔荑抚上雪白的颈项,被李随风咬过的地方擦了雪肤生肌膏,已经结痂,很快就会脱落,恢复原有的柔嫩细腻,甚至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可是心里的痛楚呢,怕是会留很长一段时间吧。 身后传來很轻的脚步声,楚月吟一喜,转头看过去,只一眼,笑容便凝结在嘴边。 來人是冷锋,不是她想着的那个人。 冷锋看见楚月吟冷去的笑容,脸色微微一变,心里浮起一丝苦涩。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楚月吟前面躬身行礼。 “见过皇后娘娘!” “冷将军免礼!”楚月吟淡淡地道,收回放在他身上的目光,盯着面前的石桌发呆。 曾经这石桌上摆了热热的香茶,俊美无俦的贵公子用一双白皙纤长的手优雅地沏着茉莉花茶,茶香悠扬地漂浮在四周,闭上眼,仿佛身处清晨的茉莉花田。 半响之后,楚月吟幽幽抬起眼眸,讶异地看着站在对面的冷锋。 “冷将军,你有事?” 冷锋微微抽搐了一下嘴角,他在她的面前站了这么久,她现在才发现。 “你坐吧。”楚月吟无所谓地道。多一个人陪她坐,是不是就可以不想起那些时不时浮现的回忆。 冷锋依言坐在了楚月吟的对面,他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轻轻地放在了石桌上,推至楚月吟的面前。 楚月吟看了一眼,这物件长度不足一尺,用一块青色的锦布包裹着。她抬眼看向冷锋,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是皇后娘娘的东西,冷锋捡到之后,自作主张清洗干净了,这才物归原主。” “本宫的?”楚月吟将锦布解开,露出被裹在里面的短匕。这,这是宇文骅送给她防身的短匕,被她插在了李随风的大腿上,后來又被李随风随手扔了。沒想到冷锋把它捡了回來。 楚月吟拔出短匕,刀身很干净,根本就看不出它曾经被李随风的鲜血染红过。看着明晃晃的刀身映出无神的眸子,楚月吟吓了一大跳。 那日,宇文骅在最后关头救了她,楚月吟心存感激。可是当心情平静下來之后,她把前后发生的事情理了一遍,发现了问題的关键。出宫之前,宇文骅送她短匕,当时她沒有多想,事后想起來,根本就是一个即将出事的预兆。 宇文骅明知道李随风到了都城,便布了局,将她送出宫去当诱饵,要将李随风和一干余党一网打尽。果真好计谋!只是宇文骅沒有想到,她会因为皇甫博的轻薄提前离开驿站回城,直接导致李随风提前发动了袭击。 宇文骅那么急着赶來,是怕放虎归山吧,就算是真心要救她,也是因为她是他摆下的棋局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与其他无关。说到底,在李随风这件事上,她楚月吟只是一个香喷喷的诱饵而已。 想到这里,楚月吟收好短匕,站起身,“谢谢你帮本宫找回它。” 冷锋也站了起來,“皇后娘娘要回坤宁宫吗?臣送你吧。” “是啊,本宫出來太久了,子夏会到处找我的。”楚月吟淡淡一笑,沒有拒绝冷锋的好意。 于是,楚月吟在前面走,冷锋跟在后面,两人均默默无语,直到回到坤宁宫。 “皇后娘娘,楚管家來了。”子夏看见楚月吟身后的冷锋,连忙行礼,“奴婢见过冷将军。” 冷锋朝子夏点了点头,示意她起來,然后对着楚月吟的背影躬身道,“皇后娘娘,臣告退!” 等冷锋健步如飞离了坤宁宫,楚月吟才回过头來,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子夏忍不住上前小声唤道:“皇后娘娘?” 楚月吟回过神來,对着子夏浅浅一笑。这一笑,如三月春花绽放,让子夏怔怔地呆立在那里。 ------------ 第九十二章 她心有所属 见子夏呆怔着,楚月吟又是一声轻笑,“还不快点扶本宫进去。” 子夏连忙上來扶着楚月吟的手臂,心里嘀咕着:皇后娘娘天生丽质,回眸一笑百媚生,难怪会被皇上宠到天上去。只是,这太得宠了,也容易招來妒忌和仇恨。李夫人的事就是一个例子。今后难保不会有其他的妃嫔要对皇后娘娘下手。 楚月吟并不知道子夏的想法,她边走边想楚天的來意。银巧被派回了楚府,如果沒有十分紧要、必须要她立刻下决定的事,照理该等到银巧回宫之后再向她禀报。 楚月吟一跨进坤宁宫的前殿,眸光扫到坐在椅子上等候着的楚天和丫鬟打扮的北溟玉,心里立时明白过來。不是楚天找她,而是北溟玉找她。 楚天简单地向楚月吟禀报了一下婚礼筹办的情况,就起身告退了。 “到寝殿说话吧。”楚月吟带着北溟玉到了寝殿,让子夏退了下去,并且掩上了门。 未等楚月吟开口,北溟玉关切地问道:“你沒受伤吧?要是早知道路上有歹人埋伏袭击,我就先送了你回都城再去找上官可儿。” 难怪刚才楚天在场的时候,北溟玉一言不发,只一个劲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虽然宇文骅封锁了消息,可北溟玉还是知道了。 “我沒事!”楚月吟轻描淡写地道。北溟玉并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楚月吟不想再记着,虽然留下了阴影,可是总有一天会淡去。 楚月吟现在最关心的是皇甫彦的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上官可儿那边是不是和意料之中的一样?” 北溟玉点头,道:“沒错!上官可儿果真不喜欢皇甫公子,而且她早就心有所属,另有意中人。只是皇命难违,她不得不嫁。” “不得不嫁?”楚月吟喃喃重复着北溟玉的话,想起当初自己也是不得不嫁,油然生出对上官可儿的同情。 楚月吟由衷地称赞道:“沒想到你这么轻易就探出了上官可儿的秘密。” “在下出马,自然是手到擒來。我都还沒有使用暴力手段,上官可儿就全招了。”北溟玉得意地一笑,脸上露出江湖人惯有的“狡诈”神情。 “哦,说來听听。”楚月吟起了好奇之心,一脸崇拜地看着北溟玉。她是用什么非常手段让上官可儿招供的,点穴还是毒药? 北溟玉轻松地靠着椅背,将纤长的素指在桌子上轻轻磕了几下,悠悠地道:“其实也沒什么,在下就是扮成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将上官可儿迷晕,劫到了荒野中,弄醒之后调戏了一番,她就全招了。” 北溟玉一边说,一边想起了上官可儿醒來后像见了鬼一般,惊慌失措、泪流满面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來。 楚月吟真是无语了。上官可儿那般娇怯怯的美人生來就是用來疼爱的,而不是用來惊吓的。不过北溟玉是女子,自然不能要求她像男子那样对上官可儿怜香惜玉。 “皇后娘娘,你打算怎么做?”北溟玉用晶亮的眸子紧盯着楚月吟。她很好奇,此事关乎皇甫彦的终身幸福,楚月吟会怎么做?是向皇权妥协,让皇甫彦和上官可儿结为夫妻,还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楚月吟和宇文骅大婚那夜,北溟玉潜入皇宫,一不留神得知了皇甫彦对楚月吟的心意,那么楚月吟是不是也会对皇甫彦报之以琼琚呢? 楚月吟沒有回答,心想:就算是男不情女不愿,也应该由他们自己去解决这桩强加的政治婚姻,她有什么资格插手?可是,一旦真的要放手不管,她心里又难受极了。 北溟玉见楚月吟沉思不语,追问:“皇后娘娘不打算出手吗?”莫非皇甫彦是害了单相思不成,楚月吟其实对他一点爱慕的心思也沒有。北溟玉想着,不由地同情起皇甫彦來。 良久,楚月吟幽幽开声:“你答应过帮我一个忙,还算数吗?” “我北溟玉一言九鼎,只要皇后娘娘能做到答应在下的事情,在下自然也能做到答应娘娘的事。” “好。” …… 一个时辰之后,楚月吟亲自送了北溟玉到东华门,又让宫里的马车将她送回楚府。 临别前,楚月吟拉着北溟玉的手,她的手因为常年持剑练武,有一些小小的茧子,低声提醒道:“这几天让银巧教你一些宫里的规矩,不要再一副男子的做派,很容易露出破绽的。” 北溟玉一怔,随即嘴角扯出三分笑意,“夕颜谨记皇后娘娘的提醒。娘娘放心,夕颜会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不会让娘娘失望。” “本宫等你的捷报。”楚月吟点头,送北溟玉上了马车,方坐上了凤辇。 楚月吟端坐在凤辇里,心道:还有三日,就到皇甫彦与上官可儿的大婚之日。要不要去颐和轩见一见他呢?算了,还是不去了吧,见到他,只怕自己的心会更乱。那件事,他不知道最好。 楚月吟命令车夫直接回坤宁宫,可是偏偏天不从人愿,半路遇到了制衣局的裁缝和宫女。那宫女捧着一个漆木盘子,上面覆盖着一块红色绣花锦布。她跪在凤辇前,禀报说盘子里放着皇甫公子和上官小姐的喜服,正要送到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过目,然后送往颐和轩让皇甫公子试穿。 楚月吟撩开辇帘,看着宫女手里的盘子,道:“起來吧,拿前來给本宫看看。” 宫女连忙站起,快走几步,将放了喜服的漆木盘子举高,递到楚月吟的面前。 楚月吟揭开绣花锦布,下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两件大红色的喜服。用上等云锦制成的喜服上绣了精致的花纹,由于沒有展开,看不出是什么图案。 楚月吟伸出素指,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喜服上的绣花,想了想对车夫道:“摆驾颐和轩。” “是。”凤辇调转方向,制衣局的裁缝和宫女跟在凤辇后,一起前往颐和轩。 ------------ 第九十三章 试穿喜服 当皇甫彦换好喜服,走到楚月吟面前的时候,楚月吟的眼睛都看直了。平日里,他喜穿素淡的衣袍,雅致低调、云淡风轻,今日换上大红色喜服,高贵的气质立刻全部彰显出來,想遮也遮不住,其皇族风度不在宇文骅之下。 半天,楚月吟才收回目光,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和赞美,“皇甫公子是个很好的衣架子。” 皇甫彦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微微皱了皱眉,沒有说话。 楚月吟意识到了不妥,连忙笑着改口道:“这喜服很合身,也很能衬出皇甫公子的高贵。如果上官小姐此时穿上喜服,和皇甫公子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羡煞旁人呢。” 皇甫彦抿紧唇,定定地看着她,眸光中有着晦暗不明的意味。 楚月吟一下子慌了,她怎么觉得他生气了。她垂下了眼眸,不敢再看他,一颗心在胸膛里怦怦直跳,仿佛就要跳了出來。 半响之后,皇甫彦淡淡的声音响起,“喜服留下,不需要改了。你们回去吧。” “是。奴才(奴婢)告退。”制衣局的裁缝和宫女看了看楚月吟,见楚月吟沒有异议,便朝着她和皇甫彦躬身行礼,准备退下去。 “等等,新娘的喜服也留下吧。本宫会差人送去给上官小姐试穿。” “是。”宫女将新娘喜服连同漆木盘子一起放在殿内的檀木桌上,和裁缝跟随在孙鋆的身后离开了颐和轩。 诺大的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來,只剩下楚月吟和皇甫彦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立着。 皇甫彦走近楚月吟,睨着她那双被羽睫遮住了的明亮灵气的水眸,“虽然彦沒有见过上官小姐,不过……想來和皇后娘娘的身材差不多。既然皇后娘娘喜欢亲力亲为,不如就由皇后娘娘试穿喜服如何?” 楚月吟吃惊地抬起眼眸,看着逼近的皇甫彦,一时间竟哑口无言起來。他怎么可以要求她试穿喜服。她心里委屈,眸子变得湿润起來,连忙使劲咬了咬下唇,将快要落下的泪水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她闷声道:“这喜服是专门为上官小姐量身定做的,由本宫试穿的话,一來试不真切,二來怕不吉利呢。” “吉利?”皇甫彦嗤笑出声,声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愤怒,“都已经见血了,几十条人命搁在那里,这桩婚事哪里还谈得上吉利二字。” 即便是假夫妻,宇文骅也不该拿楚月吟做诱饵,让娇弱的她去面对那群狂徒。好在,她安全回來了。这一刻,皇甫彦不想再掩饰自己的感情。他伸出手臂,将楚月吟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力气大得仿佛要把她嵌进他的身体里。 他知道了……她遇袭之事?楚月吟讶异地看着皇甫彦,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滴落在皇甫彦的喜服上,将前襟的位置濡湿了一大块。 楚月吟窝在皇甫彦的怀里,静静地感受着他双臂的力度和给予的安慰,过了片刻,使劲推开他,用粉拳捶着他的胸膛,娇叱道:“本宫原本不想哭的,都是你,害得本宫这么伤心……” 怜爱的目光化作一张网,牢牢地网住楚月吟。皇甫彦任由她捶打,幽幽地道:“我很高兴,你平安回來了。” 楚月吟一怔,收回了粉拳,仰起小脸定定地看着皇甫彦的眸子。那里流露出的掩饰不了的关心让她的心漏跳了半拍。她怔怔地看着皇甫彦低下头,轻轻地吻去她脸上未干的泪水,那么地温柔,好像怕弄痛她一样。 不知不觉中,楚月吟重新偎依进皇甫彦的怀里,双手从他的腰间伸到后面,环住了他的腰身,任由他亲吻红扑扑的脸颊、嫣红的樱唇和小巧的耳垂。 渐渐地,皇甫彦的呼吸急促起來。他将手探到楚月吟的腰上,解开了腰带,正要褪去外袍,就被楚月吟抓住了手。 “不要!”楚月吟的柔荑一丝力气也无,软软地攀在皇甫彦的大手上,哀求着。 皇甫彦轻叹一口气,停了手,将头靠在楚月吟的颈窝,用无奈的语气道:“皇后娘娘就帮彦试一试那件喜服好不好?” 呃,什么,试喜服吗?楚月吟明白过來,皇甫彦解她的衣衫是要她帮忙试喜服,可她误会了,还以为他要…… 楚月吟心中一阵难过,怎么会以为他要对自己行不轨之事呢,他喜欢的明明是男子。也许他即将娶妃,便想尝试着去喜欢女子,可是貌似他根本就做不到。 “好,本宫帮你试喜服。”楚月吟轻轻推开皇甫彦,背过身褪去外袍,拿起新娘喜服穿在身上,把腰带系好。 楚月吟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面对着皇甫彦,“好看吗?” “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皇甫彦目光灼灼地看着楚月吟,伸出手就要牵她的柔荑。 不可以再沉沦在他虚假的柔情中了。楚月吟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让皇甫彦的手落了空。她言不由衷地道:“上官小姐穿起來一定比本宫好看。” 皇甫彦讪讪地收回手,沉默着。 “本宫一提起上官可儿,你就不高兴。你是不是……不想娶她?”楚月吟紧张地睁大了眸子,等待着皇甫彦的回答。 皇甫彦想了想,直直对上楚月吟的眸子,毅然决然地道:“彦不想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子。如果娶不到心爱之人,彦宁可孤独终老。”她能听懂他的话吗?这可是他对她的承诺。 他果然不想娶上官可儿,或者说他不愿意娶一个女子为妻。只是他说的话怎么这么熟悉?楚月吟拧着眉想了想,终于想起自己曾经在楚桓面前说过类似的话---如果遇不到爱的男子,宁愿此生不嫁。 原來,他对孙鋆的感情已经如此之深了。可是皇甫彦身为尊贵的皇子,却喜欢男子,这就注定了他永远不可能娶心爱之人为妃,不能光明正大把他的爱坦露在阳光下。不被世人祝福的爱情,何其哀哉! 楚月吟心中难过,不想在皇甫彦面前失态,转身褪下喜服,穿回自己原先的外袍。 “不早了,本宫要回去了。这喜服本宫带走,明日会送到上官小姐那里。” “恭送皇后娘娘!”皇甫彦有些失望,对着楚月吟躬身行礼,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孙鋆,送送皇后娘娘。” 孙鋆推开前殿的大门,走了进來,“皇后娘娘,请!” ------------ 第九十四章 皇甫彦成亲 三日时光,一眨眼的工夫就过去了。今日,就是藏渊国二皇子皇甫彦成亲的日子了。天公作美,连下了两日的阴雨在清晨的时候停了,太阳也钻出了云层,不到一个时辰就将阴冷和潮湿晒干了。 一大早,两辆马车在众多侍卫的护卫下出了东华门,向东城门驶去。前面的马车雕龙画凤,极尽奢华,正是天子出行的马车,车里坐着宇文骅和楚月吟。后面的马车要略微低调一些,却也是装饰得极其豪华,车里坐着皇甫彦。 马车出了东城门,沿着官道驶向锦华山庄。行了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在一个岔路口停下。皇甫彦从第二辆马车上走下來,走到宇文骅和楚月吟乘坐的马车前。 “皇上、皇后娘娘,彦现在就出发去接新娘子。” 宇文骅掀开车帘,看着一身喜服的皇甫彦道:“你去吧,朕和梓童先到锦华山庄。” 楚月吟看了一眼皇甫彦,觉得那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刺目得很,便别过脸,沒有说话。 旁边有人牵了一匹高头大马过來,皇甫彦上了马,朝宇文骅略略躬身,目光瞥过端坐在马车里的楚月吟的侧脸,深吸了一口气,一夹马肚,朝着其中一条岔路奔去。他的身后跟着一直贴身不离的孙鋆,侍卫们则一分为二,一部分骑着马跟上皇甫彦和孙鋆,一部分留在原地,护卫着马车。 马车驶上另一条岔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锦华山庄。楚桓、楚夫人带着一众家仆、丫鬟已经等候在山庄门口,见宇文骅和楚月吟下了马车,连忙跪倒在地,山呼万岁,毕恭毕敬地迎进山庄里。 锦华山庄一片喜气洋洋,除了大门上挂着一对贴着囍字的大红灯笼,庄内亦是张灯结彩,满目红色。庭院道路两旁的树上挂好了一串串喜庆的鞭炮,大厅外的廊下挂了一排排大红灯笼,廊柱重新漆成了大红色,窗户上则贴着大红色的囍字。喜堂设在大厅,正面墙上贴了一个很大的囍字,墙下的桌子上放着一对龙凤喜烛,只待新郎新娘來到就会点燃。 楚桓恭恭敬敬地道:“皇上、皇后娘娘,请随草民到后堂品茶,稍事歇息。” “好。”宇文骅牵上楚月吟的柔荑,跟在楚桓的后面,一同來到后堂坐下。很快就有丫鬟将香茶送了上來。 坐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听到山庄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皇甫彦來了吗?楚月吟身子微微一颤,柔荑被一只大手握住。她抬眼,看到宇文骅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一个家仆走进來行礼道:“太子殿下请皇上和皇后娘娘出去观礼。” 宇文骅挥手让家仆退下,转头对楚月吟道:“我们出去吧。” 楚月吟浅浅一笑,沒有人发觉那笑里藏着淡淡的苦涩。她随着宇文骅來到廊下。 花轿已经被抬进了山庄的大门,正停在院子里。皇甫彦站在轿前,面向着喜堂的方向,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他理了理身上的喜服,缓缓跪在皇甫博的面前。皇甫博身穿藏渊国太子朝服,展开明黄色的圣旨宣读皇甫敖风封皇甫彦为康王的旨意。 圣旨宣读完毕后,皇甫博带來的侍卫在皇甫彦身后跪了一大片。 “恭喜康王爷,贺喜康王爷!” 皇甫彦转身,淡淡地道:“免礼。” 一旁的喜婆走上前來,对皇甫彦毕恭毕敬地道:“请王爷踢轿门。” 皇甫彦上前轻轻一脚提了一下轿门,便退了回來。 “请新娘子下轿。”可是等了半天,轿中沒有一点动静。喜婆以为上官可儿害羞,于是又唤了一声,“请新娘子下轿。” 依旧无人下轿。喜婆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皇甫彦,见他无意上前领新娘子下轿,无奈下朝站在旁边的两个丫鬟招了招手,示意她们将新娘子搀下轿子。 那两个丫鬟上前掀起轿帘,见上官可儿斜倚在轿中,一动不动,以为她睡着了。 “王妃醒醒。”丫鬟低声唤着上官可儿,一左一右将她搀扶出轿。 楚月吟看见上官可儿软软地靠在丫鬟的身上,好像全身无力的样子,不由怔住了。不单止楚月吟发现了不妥,宇文骅、皇甫博、皇甫彦及围观的宾客也察觉到了异样。宾客们开始小声地议论起來。 全场的宾客大多是皇甫博带來的,有一部分是宇文骅带來的侍卫,基本上都是男宾。嬷嬷、丫鬟又都地位较低,不敢随意去查看上官可儿。皇甫彦则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楚月吟蹙眉想了想,觉得以她的身份去看一下还是妥当的,于是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下宇文骅。宇文骅明了楚月吟的心思,对她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放开了她的柔荑。 楚月吟缓缓地朝着上官可儿走去,心里想,上官可儿不像是睡着了,即便真的是在路上睡着了,刚才山庄外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应该早就将她吵醒了。她,发生了什么事,是被点了穴还是灌了**? “上官小姐?”楚月吟站在上官可儿的面前,轻声唤她。可是上官可儿恍若未闻,沒有说话,沒有任何举动。 楚月吟深吸一口气,向上官可儿靠近一步,挡在众人的目光,伸出白皙的柔荑轻轻捏住喜帕的一角,便要揭开上官可儿脸上的喜帕。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道从哪里飞來一粒小石子,准确无误地打中上官可儿身上的昏睡穴。 “啊!不要杀我!”上官可儿突然伸手用力一推,将楚月吟推得一个踉跄,往后倒去。 “小心!” “梓童!” “皇后娘娘!” …… 四周响起一阵惊呼声和抽气声。 楚月吟手里抓着喜帕,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下,新娘子的脸在她的视线中闪过,下一瞬转换成了瓦蓝瓦蓝的天空。 “糟了!”楚月吟脑海里只來得及闪过这两个字,便落入一个温暖坚实的臂弯。 惊魂未定的楚月吟还沒看清楚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就被飞奔过來的宇文骅接过,抱在了怀里。 楚月吟看着一脸紧张的宇文骅,安慰道:“臣妾沒事!”她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皇甫博震惊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怎么是你!上官可儿呢?” ------------ 第九十五章 新娘私奔了 楚月吟转头去看那新娘子,只见她蹲在地上,惊慌失措,满脸泪痕,看样貌似乎曾经见过,但的确不是上官可儿。 皇甫博黑着脸,继续追问道:“云裳,上官可儿在哪里?为什么是你穿着喜服,坐在花轿里?” 那叫云裳的陪嫁丫鬟抬起头看了一眼,被皇甫博可怖的脸色吓得往后躲去,语无伦次地道:“奴婢……奴婢……不知道……为什么……奴婢会穿着小姐的喜服……小姐……” “快说,上官可儿到底在哪里?”皇甫博不耐烦地抓住云裳胸前的衣襟,将她从地上拎起來,“她,去了哪里?” “不要,不要杀我!”云裳好像想起什么可怕的事,双手使劲地拍打着皇甫博的手臂。 皇甫博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手一扬,就要将云裳甩出去。 “太子莫急。看这丫鬟的样子像是被吓坏了,你这样问会适得其反的。”宇文骅松开抱着楚月吟的手臂,走上前去劝气急败坏的皇甫博。 皇甫博想了想,好不容易克制住怒气,松开了手。 云裳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喃喃地道:“小姐……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带云裳一起走……小姐……你都要做康王妃了……为什么要与人私奔……” 私奔!从云裳嘴里说出來的这两个字好像炸药爆炸一样将人群炸蒙了。各人脸上表情不一,大多是震惊、不敢置信,也有幸灾乐祸,甚至有如释重负…… “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上官可儿跟何人私奔了?”皇甫博瞪着地上的云裳,阴冷的目光好像要把她撕成几块一样。 楚月吟轻叹一声,走过去蹲下身子,握住云裳的手,放柔了声音。 “别怕,沒有人会伤害你。告诉本宫,是谁把上官小姐带走了?” 云裳抬起头,看着一脸温柔的楚月吟,突然“哇”地哭了出來。兀自哭了一会后,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皇后娘娘,昨夜小姐梳妆完毕,将其他的宫女遣走,只留了奴婢在房中陪她。后來……后來……” “别急,慢慢说。”楚月吟朝云裳点点头,轻轻拍着她的手,“本宫相信你!” 云裳瞥了一眼楚月吟身后,目光触到阴沉着脸的皇甫博和面无表情的皇甫彦,连忙惊慌地收回了视线。 “來了一个蒙面男子,他把小姐抢走了。奴婢要拦阻,被他拿了剑架在脖子上,说……奴婢要是敢喊叫,就一剑结果了奴婢。奴婢……” “你这个笨蛋!”皇甫博打断云裳的话,怒骂道。整个驿站驻满了宁熹国的侍卫和士兵,这个笨的要死的丫鬟只要大叫一声,那贼子断然逃不出驿站去,更何况还是带着不会武功的上官可儿。 云裳身子一抖,怯怯地看了皇甫博,“奴婢晕过去了,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楚月吟蹙眉,云裳的话有点不对劲,“云裳,本宫问你,既然是那……贼人将上官小姐掳走,你为何说上官小姐是跟人私奔的?” “对啊!”四周的宾客也发现了问題的关键。云裳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有问題! “因为……”云裳咬着下唇,知道今日无论如何是瞒不过去了,她瞥了一眼身穿大红喜服的皇甫彦,“小姐早就有了意中人了,只是皇命难违,才不得不千里出嫁,其实小姐心里委屈的很。那蒙面人进來后,小姐沒有反抗,主动跟他走的。” “够了,不要再说了。”一直一言不发的皇甫彦打断了云裳的话,褪下身上的喜服扔在地上,径直就往山庄大门走去。一旁的孙鋆见状,急忙跟了上去。 “皇弟,你要去哪里?”皇甫博追上去。 皇甫彦停住脚步,转回身,扫了一眼围观的人,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对皇甫博冷冷地道:“事已至此,皇兄还要彦待在这里,被众人耻笑吗?” “皇弟,谁敢耻笑你,皇兄绝不轻饶他。你留下,皇兄立刻派人把上官可儿抓回來。” 皇甫彦嗤笑出声:“抓回來又如何?难不成还要彦与她拜堂成亲?一个心不在彦身上的女人,彦不屑!” 皇甫博眸光一闪,道:“沒错!上官可儿配不上皇弟。可是她抗旨不遵,玷辱皇家的面子,皇兄一定会将她抓住,带回宁熹国严惩,为皇弟雪耻。” “呵呵!皇兄,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拿皇弟做借口。皇弟心烦,要回城去找酒喝。”皇甫彦一甩衣袖,带着孙鋆出了山庄,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宇文骅不动声色地朝一旁示意了一下,有两个人离开人群,悄悄出了山庄,骑上马跟着皇甫彦和孙鋆。 “來人,带上那个贱婢,所有人跟本太子去抓人。”皇甫博一声令下,众声应道,“遵令!” 皇甫博回头对宇文骅拱手道:“皇上,有劳您照顾皇弟。后会有期!” “不客气。后会有期!”宇文骅不以为意地拱了拱手。 “不要。皇后娘娘救命!”云裳惊叫着攥住楚月吟的衣袖,使劲挣扎着,不愿跟宁熹国的侍卫离开。 楚月吟的身子被拉扯得歪歪扭扭,一个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宇文骅一个箭步上前,抱紧楚月吟。 宁熹国的侍卫用力将云裳的手指掰开,将哭哭啼啼的云裳拉走。 “云裳……”楚月吟转过脸,对着宇文骅焦急地道,“皇上,救救她!” 上官可儿与人私奔,大婚成为笑柄,皇甫博一定会将所有的怒气发泄在云裳的身上。云裳被他们带回去,会受尽折磨的。 宇文骅摇头,“不可以!她是宁熹国的人,朕沒有理由救她。” “救我!”云裳死命地抓住锦华山庄大门的门框,不愿离开。 “云裳……”楚月吟要过去帮她,却被宇文骅抓了回來。 “梓童,你帮不了她的,放弃吧。” “可是……”楚月吟挣不脱宇文骅的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宁熹国的侍卫用剑柄狠狠地砸云裳的手,直到她松开门框,又拿了粗大的绳索绑了,扔在马背上带走了。 楚月吟靠在宇文骅的怀里,心中泪如雨下,“云裳,对不起!” ------------ 第九十六章 第一个新年 皇甫彦的婚事因上官可儿的失踪而意外终结,他一气之下带着孙鋆去了莲香馆。宇文骅大概是体谅他的心情,只安排了人在外面守着,既沒有催他回宫,也沒有派人进去打扰,放任他在莲香馆住了几日。 而楚月吟在藏渊国度过的第一个新年也如约而至。新年第一天的清晨,楚月吟推开窗户,进入眼帘的又是一场极好的瑞雪。 宇文骅和往年一样连续停了三日早朝。一连三天,白天在保和殿大宴群臣,晚上则在清水阁举办家宴,照例是吃吃喝喝,观看歌舞表演。 到第三天晚上,楚月吟已经腻了。她被宇文骅揽在怀里,闷闷地用银箸夹着菜送到他口中,她自己却是一口也不动。 “梓童不饿吗?”宇文骅吞下楚月吟喂进口中的菜肴,睨了睨她的神色,忍不住问道。 “不饿。”楚月吟扫了一眼桌上的大鱼大肉,沒有一点食欲,“再吃,臣妾要变成大胖子了。” “哦。”宇文骅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楚月吟,戏谑地道,“朕力气大,梓童再胖一点,朕也抱得起。” 楚月吟瞪着宇文骅,娇嗔道:“才不要。胖了穿什么衣裳都不好看。” “哎,皇上你干什么。”楚月吟抓住宇文骅在她身上游走的大手,暗暗地用指甲狠狠掐着那只不安份的手。 “朕摸了摸,觉得梓童好像真的胖了。”宇文骅忍着手背的疼痛,皮笑肉不笑地道,“明日召个太医给梓童看看。” “我又沒有病,能吃能喝,看什么太医。”楚月吟不赞同地道,随手夹了一块五花肉送进口中,细细地咀嚼起來。突然,腹中一阵反胃,楚月吟捂住嘴。 宇文骅①38看書网,赶紧拿了放骨头的盘子递到楚月吟的嘴边。楚月吟就着宇文骅的手吐了起來。此前她沒有进食一点东西,因此腹中空空,吐的全部是苦水。吐完了,她接过宇文骅递过來的巾帕,擦干净嘴边的污迹。 宇文骅挥了挥手,在旁边伺候的宫女连忙将盛着污物的盘子端了下去。 宇文骅皱起眉峰,问道:“好些了吗?看來不用等明日,现在便该召个太医來看看。” “不要。”楚月吟仰起有些苍白的脸,笑了笑,道,“臣妾只是不喜肥肉,有些反胃,现在已经沒事了。大过年,沒必要为了臣妾一点小事劳烦太医,他们和皇上一样正与家人团聚呢。” 坐在一旁的赵太后看了半天,突然插了一句话进來:“吟儿,你是不是怀了身孕了?” 啊?楚月吟吃惊地直起身子,转头看向赵太后,喃喃地道:“臣媳……沒有怀孕啊。”怎么可能怀孕呢,她和宇文骅根本就是同床异梦,不对,连同床都沒有,哪來的孩子呢。可是这些只有她和宇文骅心知肚明,不能明说。 楚月吟呕吐的时候,就已经把很多目光吸引了过來。赵太后不轻不重的话落入她们的耳朵里,在心里荡起了或大或小的涟漪。 宇文骅轻笑出声,将楚月吟重新揽入怀中,温柔地看着她,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我说梓童怎么胖了,原來是怀了朕的孩子。” 楚月吟讶异地看着宇文骅带笑的眸子,他竟然这样说,是想大家都误会吗?到时她去哪里找一个孩子给他?她急急地解释道:“皇上,臣妾只是反胃,沒有怀孕。” “有沒有怀孕,明日召了太医把脉不就一清二楚了吗?”宇文骅将纤长的手指点在楚月吟的樱唇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皇上说的对,明日吟儿來慈宁宫,哀家召太医过來给你把把脉,若是怀上了,就让太医开保胎药,好好把哀家的孙子养好。若是沒有怀上,就开些补身的药,好好调理身子,争取早日帮皇上诞下麟儿。吟儿啊,哀家可就指望着你了。” 这一番话,道出了赵太后心里对皇孙的无比渴望。楚月吟无语地低下了头,而一众妃嫔则面面相觑。她们每一个人都比楚月吟早入宫,最久的都已经入宫七年了,最短的也有两年多了,可是沒有一人能为宇文骅开枝散叶,也难怪赵太后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楚月吟的身上。 “母后放心,我们会努力的。”宇文骅笑着抬起楚月吟的下巴,在她的樱唇上轻啄了一口,“吟儿,你说是不是?” 楚月吟怔了一下,瞬间回过神來,娇羞地“嗯”了一声,将螓首埋在了宇文骅的怀里,心里却是在暗骂宇文骅,这戏要是演过头了,本宫可不负责收场。 歌舞继续,欢乐依旧。宇文骅继续畅快地喝酒吃菜,好像根本沒有把刚才的插曲放在心上。 楚月吟兀自气闷了一会儿,想通了,也就释然了。反正自己的肚子里不会有孩子,让太医把脉也无所谓。她抬起头來,抢过宇文骅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即眼睛一亮。上等的葡萄美酒! 楚月吟拿起酒壶,斟满一杯酒,正要送到嘴边,不料半路被宇文骅劫了去,进了他的口。 “皇上,这是臣妾的酒。”楚月吟不满地抢回酒杯,将剩余的半杯残酒饮得一滴不剩,然后挑衅地看着宇文骅。 宇文骅眸光一暗,若有所思地看着楚月吟。由于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脸颊泛起粉粉的红,好像春天的桃花,水汪汪的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清澈明亮,透着一丝倔强。 宇文骅心中一动,俯身将楚月吟压在身下,狠狠地吻住她的樱唇,强势地撬开贝齿,将舌头顶入,辗转吸吮着她口中的蜜汁。 楚月吟被宇文骅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呆呆地任他为所欲为,直到听到赵太后轻轻的咳嗽声才意识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而且,除了赵太后,似乎还有很多道视线正黏在她和宇文骅的身上。 以往,宇文骅即便是在众人面前演戏,也是浅尝则止。他是第一次这般轻狂孟浪,无所顾忌。楚月吟觉察出他的不同,心里一惊,急忙伸手去推开宇文骅。 ------------ 第九十七章 用酒壶砸他 楚月吟伸出柔荑去推身上的宇文骅,沒想到反被他擒了双手,拉至头顶用一只大手固定住。宇文骅的另一只手则伸到楚月吟的腰间解开腰带,拉开了她的衣领。 冷意袭上楚月吟袒露的肌肤,她大惊失色,原本红粉菲菲的俏脸霎时变得苍白起來。宇文骅喝醉了吗?为什么沒有人过來帮忙拉开他? 宇文骅紧闭了双眸,将火热的唇移到楚月吟的柔滑细腻的颈项,轻舔重吮,一路向下,在她迷人的锁骨处流连忘返。 趁着宇文骅的薄唇离开她的唇,楚月吟用力深吸了一口气,“皇上……不要……有很多人看着……” 宇文骅浓重的声音传來,“沒有人……她们都走了……” 楚月吟吃惊,挣扎着偏过头去看。果然,清水阁里只剩下杯盘狼藉,一个人影也沒有。她不知道,就在宇文骅解开她腰带的那一刻,赵太后只用了一个手势,就将所有人都遣走了,不管她们愿意不愿意,而且还顺手紧闭了大门。 糟了!楚月吟心中警铃大响,摇着头使劲挣扎起來。 “皇上,快起來,你醉了!皇上,不要……” “你真吵!”宇文骅抬起一点身子,将她鬓边因为挣扎弄乱的青丝拨到耳后,直直地盯着楚月吟惊慌失措的眸子,“朕沒醉,朕要你,就今夜!” 楚月吟瞪大了眼睛,看着宇文骅有些迷乱但是明显清醒的黒眸。她原以为宇文骅是酒后乱性,把她当成了夏怜雪,沒想到他不但清醒得很,还打着要她侍寝的主意。 宇文骅的唇重新落在她精致的锁骨上,烙上一枚枚印记,渐渐往下。他放开楚月吟的柔荑,一只手扯开她的衣衫,袭上她胸前的柔软,低头咬住那点嫣红,另一只手则移到她的腰间,动作娴熟地褪下她的罗裙。 楚月吟吃痛,意识到再不行动就会被宇文骅得逞。她不要失身于他,决不可以。现在的她是自由的,无论是身子还是灵魂。可一旦成了宇文骅的人,以他的霸道性子,绝对不可能放她离开的,一定会把她牢牢地握在手心,除非她死了。 解脱了禁锢的手伸到矮桌上摸索,抓到了银质的酒壶,來不及多想,就拿起酒壶朝宇文骅的头上砸去。可是酒壶还未砸到宇文骅的头上,便被他连同她的手一同抓住,强行换了方向,将壶嘴送到他的嘴边。 宇文骅把香醇的葡萄美酒倒入口中,勾起嘴角,对着惊慌的楚月吟露出一抹邪魅的笑,突然俯下头将口中的美酒喂给她。 楚月吟咬紧牙关,不肯张口,一双美目愤怒地瞪着宇文骅。宇文骅也不恼,把身子往下一沉,撞上楚月吟的下身。 虽然隔着亵裤,可这一下撞击还是让楚月吟惊呼出声,松了牙关,被宇文骅借机将舌头顶了进去,肆意扫荡着,将美酒哺进她的小嘴中,直到她咽下肚才收回舌头。 得逞后的宇文骅一脸得意,拿过楚月吟手里的酒壶,捏住她的下巴,将半壶美酒灌进她的口中,逼她全部咽了下去。 楚月吟的酒量不好,半壶酒已经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酒意很快就涌了上來,加上抑制不住的眼泪,让她的眸子蒙上了一片薄雾,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意识也开始涣散。楚月吟瘫软在席上,再也无力抗争。 他决定了要她,她就别想能逃得了。宇文骅无视楚月吟脸上的悲戚神色和晶莹泪珠,飞快地褪去她剩余的衣物。看着那洁白无瑕的身子,宇文骅的眸底倏地升腾起熊熊的火焰。 “砰”地一声,大门被人大力踢开,一股冷风卷进清水阁里。 宇文骅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瞬间已被人用剑指着咽喉。 “马上给我起來!”持剑的人咬牙切齿道,仿佛只要宇文骅动作慢一点,那锋利的剑尖立刻就会洞穿他的咽喉。 宇文骅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呵呵一笑,站了起來,拢了拢身上凌乱的衣衫,抬眼朝身前的人看去。果然是他! 宇文骅嗤笑道:“皇甫公子,你不在莲香馆抱着纨素度春宵,反倒管起朕宠幸妃嫔的闲事來了。” 皇甫彦扫了一眼身无寸缕的楚月吟,见她神志不清地躺在席上,有些着急起來。 宇文骅把握住了这一个倾而的疏忽,身子微微后仰,咽喉离开了剑尖寸许,紧跟着尖指轻轻一弹,将长剑弹离,随即很快地后退至五步之外站定。他将手负在背后,睨着一身白衣的皇甫彦,嘴角露出一抹嘲笑。 皇甫彦用长剑挑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衫,覆在楚月吟的身上,然后再度把长剑指向宇文骅,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也紧紧地盯着宇文骅,防止他突然发难。 “孙鋆,把门关上,守在外面。” 一开始就站在门口沒有进來的孙鋆闻言,走出门外,将门掩上。 呵呵!宇文骅丝毫不惧手持长剑的皇甫彦,低低地笑了起來。 “你,果然看上她了!”宇文骅好整以暇地将目光移向席上的楚月吟,见她紧闭着眸子,双手环抱着光洁的皓臂,皱了皱眉头,很快就松开了,“可惜,你什么也不敢做,甚至连‘我喜欢你’四个字都不敢说。” 宇文骅不待皇甫彦回应,继续道:“更可悲的是,你---宁熹国尊贵的二皇子、康王,在吟儿的眼里不过是个世人所不齿的‘断袖’,即便你喜欢她,她也不可能会接受你。” 皇甫彦紧抿着唇,不语,眸光变得冰冷幽深。 宇文骅眯起眸子,悠悠地道:“除非,你不是真的‘断袖’,那你还有可能赢得她的爱。告诉朕,你,是吗?” 当大门被踢开,冷风袭上光裸的身子时,楚月吟就清醒了不少,可是她的身子虚软,根本爬不起來,只好静静地躺在席上,努力摆脱酒后的迷糊,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的意识。虽然身上覆盖了衣衫,可是她还是觉得很冷,忍不住用双手环抱住身子。 听到宇文骅的问话,楚月吟也不禁在心里问道:你是吗?为什么你不回答? ------------ 第九十八章 秘密被偷听 楚月吟屏气静听,许久沒有听到皇甫彦的回答。他默认了吗?一时悲从心來,楚月吟忍不住轻泣出声。 “梓童。” “月儿。” 宇文骅和皇甫彦同时出声唤她,瞬间又转回头怒目相视。 楚月吟从地上坐起,背过身去,悉悉索索地穿好衣衫,仿佛沒有看到正在对峙的宇文骅和皇甫彦一般,缓缓向大门走去。 “月儿。”皇甫彦见她神情呆滞、一言不发,急忙唤她,可是楚月吟恍若未闻。 “都是你把她害成这样!”回头却见宇文骅盯着楚月吟的背影冷笑,皇甫彦被激怒了,长臂一伸,将手中的长剑向宇文骅刺去。 宇文骅轻松躲开这一击,反唇相讥:“你错了,害她的人是你!” “你胡说!”皇甫彦再次攻向宇文骅。 这一次,宇文骅也不再躲闪避让,赤手空拳迎上前。你來我往,很快两人就斗在了一起,难解难分。 甫一打开门,站在门外的孙鋆回过身來,见是楚月吟,愣了一下,身随心动,一下子拦在了她的面前,低声问道:“公子呢?” “让开!”楚月吟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决。 孙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侧身让开了。眼角的眸光瞥见清水阁里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孙鋆神色一变,顾不上是否违抗皇甫彦之前的命令,飞身进入阁中。 楚月吟径直离开,走了沒几步,就见银巧跌跌撞撞地跑过來,气喘吁吁地抓着她的手臂,紧张地问道:“小姐,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楚月吟淡淡地道。 银巧松了一口气,“幸好!皇甫公子及时赶到了。” 楚月吟怔住,皇甫彦是因为银巧的求援才出现的吗? “银巧,到底怎么一回事?皇甫公子是你找來的?” 银巧点头,“太后娘娘命令我们离开清水阁之后,奴婢不敢回去,可是又不放心小姐,于是急匆匆地赶回坤宁宫找北……夕颜,半路遇到皇甫公子,就把事情告诉了他。” 银巧不会忘记,当皇甫彦意识到清水阁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时,未等她说完,就带着孙鋆飞身离开,一晃就不见了身影。她在后面死命追赶,刚回到清水阁就看见楚月吟完整无缺地走了出來。 “我知道了。回去吧。”楚月吟打断银巧的话。 “是。”银巧松开手,扶着楚月吟正要走,看了看四周,奇怪地问道,“皇甫公子呢?他沒有和小姐一起出來吗?” 有孙鋆在,皇甫彦不会有事的。至于宇文骅,他深藏不露,即便是皇甫彦和孙鋆一起上也未必能占到太多的便宜,何况皇甫彦一定不愿意把事情闹大。过完招他们就会分开的了。 倒是自己,以后该如何面对他们两个人呢。楚月吟扶额,只觉得头痛的很。她后悔今日因为担心北溟玉不熟悉后宫规矩,怕她被人识破或者惹上是非,让她留在了坤宁宫,只带了银巧來清水阁赴宴。 “小姐,你沒事吧?”银巧见楚月吟蹙眉,一副难受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酒还沒醒,扶我走一走,散了酒气就好了。”楚月吟说完,沿着高高的宫墙缓缓而行。 银巧扶着楚月吟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看看四周冷冷清清的,沒有一个人影,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來:“小姐,你和皇上……是假夫妻吧?其实你们一直沒有睡在一张床上。” 协议一事,楚月吟从未对第三人提起过,相信宇文骅也沒有。一直沒有告诉银巧,不是不信任她,只是不想她知道太多,惹祸上身而已。此时听银巧如此说,楚月吟不禁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银巧,思忖着她到底知道多少。 “你……”楚月吟想问,你是如何知道的?可还是堪堪停了口。 银巧明白楚月吟想问什么,低声回答道:“每次皇上來坤宁宫过夜,第二天清晨奴婢收拾房间,一定会在软榻上捡到几根小姐的长发。” 原來如此。楚月吟庆幸发现此事的人是银巧,要是换了其他人,传了出去,那后果不堪设想。不但赵太后会震怒,而且宇文骅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一定会逼她侍寝。 说起來,也正因为银巧发现了,才会请皇甫彦相助,否则今夜怕是逃不过去了。但是楚月吟想不明白,明明订好了协议,而且这么多个月都一直相安无事,为何宇文骅突然起了要她侍寝的心思。 楚月吟轻叹一口气,继续朝前走去。 一个窈窕的身影从一处树影下走出來,盯着楚月吟和银巧的背影,一脸震惊。直到这一刻,她都不敢相信刚才所听到的秘密---人前异常恩爱的帝后竟然是一对假夫妻。很快,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转身离去。 可是有一句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女子沒有发现她的身后悄悄地跟了一个黑影,一直跟到看着她进了某一个宫殿才掉头离开。 楚月吟并不知道就因为刚才那一番交谈,后宫很快就再一次掀起了血雨腥风。她慢慢地走着,仍旧沉浸在悲伤之中,为了不可得的爱情伤怀不已。 漆黑的夜色中,有两道身影疾驰而來,來的很快,出手也很快。其中一人瞬间点了银巧的昏睡穴,将她夹在腋下带走。 楚月吟目瞪口呆地看着银巧被掳走,还沒反应过來,就被另一人抵在了宫墙上。她正要呼救,便被对方用柔软的唇瓣堵住了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楚月吟沒有想到一夜之间竟然遇上两回这样的事,惊慌失措中,背部已然紧贴上冰冷坚硬的宫墙,一阵刺骨的寒意夹杂着恐惧轰然而至,身前则贴上了一具温热的身子,沒有给彼此的身体之间留下一点缝隙。 一冷一热,如同冰火两重天,一硬一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这让楚月吟很难受、很害怕,身子禁不住在寒风中微微颤抖起來。 奇怪的是,身前的男子并沒有粗暴地进行其他的动作,甚至连呼吸都沒有变化。他只是静静地贴着楚月吟的身子,贴着她的唇,垂在身侧的双手找到楚月吟的柔荑,十指紧扣。 ------------ 第九十九章 谢谢你帮我 在漆黑无光的阴影里,楚月吟被人紧紧地抵在宫墙上,四周树影森森,人影俱无,寂静得可怕。 楚月吟不敢挣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來。心一静下來,她就发觉一股熟悉的兰花香飘浮在清冷的空气中,淡淡地,几不可闻。 是他?楚月吟瞬间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轻轻闭上了眸子,嗅着淡雅的兰花香,感受着身子男子给予的温暖。 感觉到楚月吟不再抵触,皇甫彦离开了她的身子,右手仍旧与她的左手紧握,左手则拨开楚月吟有意放下來的刘海,轻轻抚摸着已经开始褪痂的伤口。 “还痛吗?”温柔的话语好像三月春风,柔柔吹去了冬日的寒冷,让楚月吟的心升起了一丝希望。 “早就不痛了。”虽然看不真切,楚月吟还是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皇甫彦的眸子。 皇甫彦轻笑了一声,收回放在楚月吟额上的左手,右手换了个姿势,改为牵着她的手,人也移到了她的左侧。 “我陪你走一段路。” “好。” 两人手牵着手,默默地在宫墙的阴影中走了一段路。 “你沒有受伤吧?”这句话一问出來,楚月吟就后悔了,她干嘛要这么关心他。有孙鋆在,他怎么可能受伤,而且,有孙鋆在,他根本不需要她的关心。 皇甫彦笑了,像是十分地开心,“我沒有受伤,不过皇上他……” “他怎么了,受伤了吗?”楚月吟急切地脱口而出。 黑暗中,皇甫彦的笑容凝住,不满地停住脚步,盯着她熠熠生辉的水眸。 “你关心他?怕他被我伤了?” 楚月吟一怔,觉得皇甫彦的声音中有着浓浓的醋意。她摇了摇头,在心里道,怎么可能,他不会为了自己吃醋的。 “你告诉我,皇上他是不是受伤了?”要是宇文骅受了伤,今夜的事恐怕就不易了结了。 皇甫彦深深地看着楚月吟,“他沒有受伤,不过被我削去了一块衣袖,面子上过不去,一气之下,大概是去了雪淑妃那里。” 楚月吟悠悠松了一口气,“还好。他若受了伤,给太后知道了,一定会彻查今夜的事,日后你在宫里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你是担心他会为难我?”皇甫彦目光灼灼,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欣喜。 “皇上还不至于会小气到和你计较,可是太后,她爱子心切,就很难说了。”楚月吟故意忽略掉他语气中的欣喜,继续朝前走去。 皇甫彦不甘心地试探道:“看來你以为自己很了解宇文骅,就这么笃定他是一个大度到不会报复的人?” 楚月吟蹙眉想了想,毫无疑问,宇文骅有着君王应有的大度,也很有谋断,能容人所不能容,否则他不会在她两次激怒他、挑战他的权威的情况下,仍能在最后一刻放过她。但是,他要是狠起來,沒有人能比得过他。李思雨一事已经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楚月吟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静谧的景物,今夜的安静有点不寻常,“皇上是一个真性情的人。我想他不会和你计较的。” 皇甫彦闷闷不乐,“是吗?你对他的评价还真高。那么我呢?你怎么看我?” 楚月吟讶异地抬起头看向皇甫彦,想了想缓缓道來:“皇甫公子才华横溢、坚韧隐忍,将來定非池中之物。” 言至此,不可再说。这宫里,表面上很平静,其实底下暗波汹涌。这里毕竟不是颐和轩,她身边有宇文骅派來的暗卫,如影随形,不知道正隐藏在哪个黑暗处,虎视眈眈地盯着。 皇甫彦微微有些吃惊,定定地看了她半响。聪明如她,竟然把他看的如此透彻。 可惜,再聪明,楚月吟还是败在了自己的感情上。因为在乎,她不敢向皇甫彦问明心中的疑问,只想找一个无人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谢谢你帮我。”黑暗中,皇甫彦的声音已经恢复了云淡风轻。 楚月吟脚步一顿,连忙跟上皇甫彦的步伐,抿唇不语。 “我见过上官可儿了,我们达成共识,解除了婚约。”皇甫彦说的很轻松,其实两人刚见面时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很。 虽然北溟玉派了幽溟教中武功最高强、最值得信任的下属保护上官可儿,可上官可儿还是被皇甫博的人找到,陷在近百人的包围圈里。如果不是皇甫彦和孙鋆及时出现,她一定会被皇甫博强行带回宁熹国严惩。 楚月吟依旧不语,心里有丝丝抽痛。原來他今夜來救她,只是为了还她的恩情。她在黑暗中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难不成还奢望他是因为爱她吗? “月儿。” “嗯。” “我……”皇甫彦想了想,轻叹一声,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既然她已经误会了,就继续误会下去吧。也许,这样对她、对自己都好。 楚月吟沒有等來皇甫彦的话,失望地咬紧下唇。 “前面就是坤宁宫,我就送到这里。我会看着你进去才离开。”皇甫彦转过身,牵过楚月吟的另一只柔荑,与她面对面站着。 “嗯。”楚月吟将柔荑从皇甫彦的手里抽出,朝坤宁宫的方向走了七八步,突然想起一件事,回过头來,“皇甫公子……” 皇甫彦快步上前,低声问道:“怎么了?” “孙鋆把银巧带到哪里去了?” 皇甫彦松了一口气,道:“应该已经送回坤宁宫了。” “哦,那我回去了。今夜的事谢谢你!”楚月吟转身正要走,被皇甫彦牵住柔荑。 “如果不愿意,就不要勉强自己接受。”皇甫彦在她耳边低语,并将一个小木匣塞进她的手里,“里面装了一些银针,只要将前面那个洞口对准敌人,按动匣子上的按钮,银针就会射出去。平日里随身带着,小心不要伤到自己。” 楚月吟握紧木匣,问道:“针上涂了什么?” “麻药而已。若是毒药,我是不会放心交给你的。”皇甫彦抱了一下楚月吟,很快放开,“天冷,快回去吧。” “嗯,我回去了。”楚月吟转身离开,一道炙热的视线一直黏在她的身上,直到她走进坤宁宫的大门。 ------------ 第一百章 皇后有喜了 翌日清晨,楚月吟前往慈宁宫给赵太后请安,宇文骅比她到得更早,一手揽着娇滴滴的夏怜雪,正和赵太后闲聊着。 见过礼之后,楚月吟静静地端坐在椅子上,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帝妃亲昵的举动。 昨夜皇甫彦就告诉过她,两人打完架之后,宇文骅去了霁雪宫雪淑妃那里,因此今日看到宇文骅和夏怜雪同时出现,亲密地坐在一起,楚月吟一点也不意外,甚至对这种情况很满意。 坐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宫人前來通传:庞太医到了。 看赵太后红光满面,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楚月吟随口问了出來:“母后身子不舒服吗?为何召了太医过來看症?” 赵太后笑着道:“哀家一大早召庞太医过來,可不是为了哀家自己,是让他给吟儿把脉來的。” 宇文骅意味深长地看着楚月吟,话中有话:“还是母后想得周到,是该让太医帮梓童把把脉了。要是喜脉最好了,否则……朕可得再努力一些了。” 楚月吟愕然,想起昨夜被宇文骅压在身下的一幕,脸上泛起了红晕。她眨了眨羽睫,又想起在昨夜的家宴上,赵太后曾经说过要召太医帮她把脉,心里不由地开始哀叹,昨夜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回到坤宁宫之后一直纠结着今后如何面对宇文骅,倒把这件事给忘了。 当下,楚月吟也不敢明着拒绝赵太后的好意,只得讪讪地低下螓首,暗暗埋怨宇文骅多事。 庞太医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医女跟着慈宁宫的宫人走了进來,毕恭毕敬地给宇文骅、赵太后、楚月吟和夏怜雪一一叩拜之后,颔首敛眉坐在了赵太后赐的座位上。 赵太后道:“庞太医,昨夜家宴之上,皇后吐了,因此今日哀家特意唤你來给皇后仔细地把把脉。” 庞太医一听,立刻明白了赵太后的意图,是要他诊断皇后娘娘是否怀有身孕。因为若皇后只是吃坏了肚子,昨夜便应该召宫中的医女诊治,绝不会等到今日才召自己过來。 庞太医从锦凳上站起,亦步亦趋地走到楚月吟的面前,先仔细看了看楚月吟的脸色,随即低下头恭敬地问道:“请问皇后娘娘吐出的秽物是什么颜色的?” “本宫吐的好像是黄色的苦水。” 庞太医在宫人搬來的锦凳上坐下,吩咐身边跟随的医女从带來的医箱里拿出一块白布,垫在楚月吟坐着的椅子扶手上,“请皇后娘娘将手放在布上,让臣为您把脉。” 楚月吟依言将手放在白布上,一双水眸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庞太医。他年过六十,两鬓斑白,花白胡子,饱经风霜的脸上有一些浅浅的沟壑,看遍世事的眼睛闪动着睿智的光芒,因为年老的缘故,一双经常替病人把脉的手早就失去了丰腴,上面有一些淡淡的老人斑。 庞太医将右手的三根手指放在楚月吟的皓腕上,半眯着眼睛,细细地把着脉。 楚月吟心里暗笑,像庞太医这样经验老到的人,只要一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立时便知她有沒有怀孕。可是他却煞有介事地把了许久还不愿放开她的手腕。 楚月吟装作一脸紧张地看着庞太医,眼角的余光偷偷扫过赵太后、宇文骅和夏怜雪,见他们三个人比自己还紧张,不由地暗暗在心里偷笑。 宇文骅绝对是假装的,至于赵太后和夏怜雪,同样是紧张,可是紧张的原因却是不一样的。赵太后自然是希望她能怀上宇文骅的骨肉,为宇文家诞下第一个皇子,至于夏怜雪就不好说了。 “请皇后娘娘放松心情,不要紧张,这样臣才可以把准脉。”庞太医突然睁大眼睛嘱咐了一句,随即又眯起眼睛继续把脉。 呃,真神了。楚月吟佩服地看着庞太医,刚才只是小小的心里波动,竟然被他把出來了。 半炷香之后,庞太医慢悠悠地收回手指,走到宇文骅面前,“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的是喜脉,娘娘怀了龙种。” “真的?!太好了!”赵太后和宇文骅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皇后有了身孕,宇文家将添第一个皇子,这的确是举天同庆的大喜事。 宇文骅从椅子上倏地站了起來,快步走到楚月吟面前,将一脸震惊的楚月吟从椅子上拉起,揽入怀中。他的身后,夏怜雪一脸的惨白。 “朕有儿子了!朕有儿子了!”宇文骅抱着楚月吟,欣喜若狂。楚月吟心中狂汗,他的表现也太兴奋了,可以媲美影帝级的演员了。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庞太医跪在宇文骅和楚月吟的身前,“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身子较弱,需要好好调理一下。臣这就给皇后娘娘开些保胎、补身的药材。” “來人,赶快拿笔墨來。”不待宇文骅说话,赵太后已经急急命人去拿來文房四宝,让庞太医写下药方,又让两个宫女拿着药方,跟随庞太医去御医院按方拣药。 “太好了,哀家终于可以抱皇孙了。”赵太后笑容满面,在大殿内踱來踱去,“皇儿、吟儿,赶紧跟母后去祖庙祭拜,让宇文家的历代祖先保佑皇孙平平安安降临。现在就去!” “來人,备辇。”赵太后一刻也等不了。 听着赵太后的话,楚月吟无奈地瞥向宇文骅,马上就被他一记警告的眼神顶了回來。 很快,宫人就前來禀报说车辇已经准备好了。宇文骅小心翼翼地扶着楚月吟正要走,突然看到被冷落在一旁的雪淑妃,略带尴尬地道:“雪儿,你先宫歇息,朕改日再去看你。” 雪淑妃呆坐在椅子上有好一会儿了,此时听见宇文骅对她说话,立时清醒过來,连忙起身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臣妾先行告退。” 宇文骅若有所思地看着夏怜雪离去的背影,那么纤细柔弱,不堪冷风吹袭,心里柔软的一处好像被针刺了一般,突然痛了起來。 楚月吟看在眼里,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觉得宇文骅这是在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 第一百零一章 夜访颐和轩 夜色深沉,喧嚣的坤宁宫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外面寒风凛冽,吹得树枝摇摆不停。寝宫内却是燃了四个银炭炉,暖和得让人昏昏欲睡。 楚月吟卸了头上的首饰,散了发髻,将一头柔顺水滑的青丝垂在后背上,直至盈盈一握的腰上。她坐在紫檀木桌前沉思,旁边站着银巧和北溟玉。 自从早上被庞太医诊断出怀了身孕之后,这个消息不到一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后宫。楚月吟刚回到坤宁宫,就被來贺喜的妃嫔们围住,这个送燕窝,那个送了人参……甄夫人听楚月吟说不擅长女红,还主动提出要帮小皇子缝制婴儿衣服。就连夏怜雪也送了一块色泽极好的平安玉佩。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的妃嫔离去,文武官员的家眷又开始陆陆续续前來贺喜。那些命妇也都送了很重的礼,就怕礼轻了被楚月吟小看,可是楚月吟根本不在乎这些,命嘉宁姑姑收了,造册登记下來。 楚月吟坐在桌前扶额长叹,这才第一天,就已经快招架不住了,还有漫长的九个月要怎样度过呢。更关键的是,九个月后,她去哪里找一个皇子给宇文骅,难不成要玩无中生有、李代桃僵的戏码?那可是混淆皇家血脉的大罪,一旦被揭发,要全家抄斩、株连九族的。纵然楚家与她沒有血脉关系,可是她不能让无辜的人因为她而死。 “小姐,既來之则安之,想必皇上已经帮你铺好了路。”北溟玉看着楚月吟愁眉不展的样子,突然说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话。 楚月吟抬头看着一身粉红色宫装的北溟玉,心中豁然开朗。细细思量下,北溟玉说的对,宇文骅设计这么一出戏,定然有他的深意,至于个中缘由是什么,与其在这里苦想,不如等他自己说出來。 宇文骅今夜宿在霁雪宫,与夏怜雪共度春宵。因此,要想知道答案,最早也要等到明日清晨。 “不想了,本宫要歇息了。”楚月吟从锦凳上站起,走向床榻,“折腾了一整日,你们也累了,都去歇息吧。” “是。”银巧上前來放下纱帐,和北溟玉一起退了出去。 北溟玉回房换了夜行衣,出门看了看隔壁的房间,银巧已经熄了灯睡下了。她纵身一跃,融入漆黑的夜色中,片刻之后进了颐和轩。 她从屋顶跃下后,站在庭院里沒有迈步,静静地等着。虽然她武功高强,可对孙鋆设下的玄阵还是颇为顾忌的。 过了一会儿,寝殿里传來皇甫彦的声音:“既然來了,为何不进來?” 北溟玉这才放心地迈开步子,径直推开寝殿的门,笑着走到银炭炉前,将双手放在炉上烘烤着。 “外面好冷,我差一点要冻僵了。” “活该。”孙鋆抱臂站着,斜睨着她。 北溟玉转身,抱怨道:“孙大哥,你可不能这么沒良心。说到底,我也算是皇甫公子的半个恩人。” “哼,就凭你?”孙鋆不屑地道。 北溟玉气结,“早知道如此,玉儿就不出手了,让上官可儿管教你。” 孙鋆笑了,“那也要看她有沒有这个本事,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当康王妃?” “孙鋆,北溟教主确实出了不少力,你不该与她这般说话的。”皇甫彦从内室走出來,身穿白色锦袍,长发用了月白色的发带简单地束起,在灯下,飘飘犹如谪仙。 北溟玉得意地瞥了一眼孙鋆,对着皇甫彦抱拳道:“见过皇甫公子!” 皇甫彦看了看北溟玉的装束,微皱了眉。不错,她吸取教训了,不再明目张胆地穿着白色衣袍了。不过,上得山多终遇虎,近來皇宫的守卫森严了很多,危机四伏,她在这样随意出入皇宫,终有一日会栽在冷锋手里的。 皇甫彦正要出声提醒,却听见北溟玉道:“我听下属说,他们在护送上官可儿时遇到了宁熹国士兵的埋伏,幸好有两个神秘人出手相助,否则上官可儿就要被皇甫博抓回去了,而我的下属也会难逃毒手。我知道这两个人一定是皇甫公子和孙大哥,所以今日是特别來感谢皇甫公子救了他们。” “本公子救人是有所图的,何劳北溟教主特意前來感谢。”皇甫彦朝桌旁的锦凳示意了一下,他自己则在另一张锦凳上坐下。 北溟玉大大方方地在锦凳上坐下,“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皇甫公子。这件事要是办砸了,皇后娘娘那里沒法交代,我也不好意思跟着她入宫。” “本公子知道皇后娘娘参与了此事,否则上官可儿手里不可能有通关文书。”皇甫彦淡淡一笑,眸底闪过温柔的光芒。 “皇后娘娘何止是参与了此事,如果不是她主导,玉儿不会多事插手皇甫公子的事。不过这样很好,玉儿既还了孙大哥的相助之恩,又得到皇后娘娘的帮助,如愿以偿入了宫。” “她主导的?”皇甫彦脱口而出,有些意外。 “你入了宫?”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孙鋆诧异地问道。 北溟玉点了点头,算是同时回答了两个问題。 皇甫彦疑惑地问道:“那日上官可儿说,帮她逃跑的人是她的意中人重金请來的。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皇后娘娘怕上官可儿不信任幽溟教,不肯跟我们的人走,特意找的借口。而且,我找人查过,上官可儿对她那个意中人用情颇深,已经到了非卿不嫁的程度,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人对她无心,也沒有能力來救她。” 皇甫彦微微垂首,心里吃惊,沒想到月儿为了他,竟做了这么多事。 “玉儿,你真的入了宫?在皇后的宫里?”孙鋆皱紧眉峰,她也太胆大妄为了,这一旦被人识破了真实身份,不但难以脱身,还会连累楚月吟。 北溟玉笑了,“是啊!我现在叫‘夕颜’,夕阳的‘夕’,颜色的‘颜’,在皇后的宫里当差。孙大哥要记住了,以后不要再一口一个‘玉儿’了。” ------------ 第一百零二章 欲加之罪 “胡闹!”孙鋆斥道。 北溟玉敛了笑,认真地道:“孙大哥,玉儿沒有胡闹,我入宫是有正经事要做的。” “不就是为了一柄血如意,难道血如意比人命重要吗?”孙鋆不赞同地摇头。 北溟玉毅然道:“对于我來说,是的!哪怕用尽一切方法,我都要找回血如意,因为它是祖父在世时最为珍视的东西。” “你……无可救药了!我答应过公孙贤弟照顾你,但不包括让你任意妄为、自投险境。” “那你就帮我拿回血如意。只要血如意到手,我立马就离开皇宫,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不会再让孙大哥为我忧心。” 孙鋆思忖着,心中有些犹豫。一方面,他觉得北溟玉为了一件身外之物留在极其凶险的皇宫,实在是很傻;另一方面,他答应过莫逆之交公孙晋扬,照顾晋扬的亲妹妹,也就是北溟玉。 皇甫彦突然抬起头,“孙鋆,既然玉儿姑娘如此执着,一定要找到血如意,而皇后身边正需要一个可以信任又有能力的人保护,那她留在宫里倒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只是不知道玉儿姑娘是否愿意贴身保护皇后?” 北溟玉道:“当然。虽然一开始是笔交易,但是玉儿心里已经把皇后当成了朋友,就算皇甫公子不说,我也会尽力保护她。” “好。宫里不比外面,你行事务必要小心,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來颐和轩找孙鋆,甚至本公子。” “有皇甫公子这句话,玉儿就什么也不担心了。”北溟玉得意地弯起嘴角,朝神情凝重的孙鋆瞥了一眼。 既然皇甫彦这样说了,孙鋆也不好再反对,只得嘱咐道:“万事小心,切莫过于张扬。” “我有分寸的。时候不早了,夕颜告退。”北溟玉站起來,一本正经地给皇甫彦行了个宫礼,转身走到门口,想了想回过头,“皇甫公子放宽心,皇后娘娘怀孕一事纯粹子虚乌有。” 说完,北溟玉打开门走出去,飞身跃上屋顶,扬长而去。 皇甫彦坐在桌前,半响才喃喃道:“我知道。” …… 时间过得飞快,一个月转瞬即逝。这一日清晨,楚月吟突然驾临霁雪宫,不等通报,带着银巧、北溟玉、冯嬷嬷、张嬷嬷和两名侍卫直接奔向寝殿。 “你,把门踹开。”楚月吟看着紧闭的殿门,直截了当地朝其中一名叫王勉的侍卫下了命令。 王勉看了一下楚月吟,不敢轻举妄动。皇上昨夜在霁雪宫过夜,此时应该就在寝殿里,他要是把门踹了,皇上一震怒,他的脑袋就要掉了。 楚月吟瞪着王勉,冷冷地道:“怎么,难道要本宫亲自踹吗?要是踹掉了本宫肚子里的龙种,你有多少条命也不够赔。” 王勉欲哭无泪,皇帝不能得罪,这皇后更不能得罪啊。 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皇后原本就十分得宠,自从怀了身孕后,皇帝几乎都把她宠上天了。怕她磕着碰着,坐辇时抱着,走路时牵着。怕她用膳时烫着冷着,所有食物都是皇帝亲自试过温度才给她进食。皇帝还将藏渊国仅有的最珍贵的两张雪狐皮做了一件披风,给她御寒。除了皇帝呵护备至外,皇后还有赵太后撑腰。因此得罪了皇后就等于把宫里最尊贵的三个人都得罪了。 想到这里,王勉提起勇气,“砰”地把门踹开了。 “你们在这里守着,沒有本宫吩咐不要入殿,也不要让其他人进來。”楚月吟一挥手,王勉和另一名侍卫退到她身后,守在了寝殿外。 寝殿内,宇文骅和夏怜雪刚起身。夏怜雪帮宇文骅着衣之时,被宇文骅在香腮上偷亲了一下。她满脸娇羞地推开宇文骅,却被他揽得越发紧了,还趁机吻上了嫣红的樱唇。就在两人欲拒还迎、暧昧情浓之时,门被人狠狠地踹开,发出的巨大声响将两人吓了一大跳。 “放……”宇文骅被吓了一大跳,正要发火,见进來的人是楚月吟,连忙把怒火压了下去。 “梓童,你怎么來了?”宇文骅顾不上还沒穿好的龙袍,迎了上去,握住楚月吟的柔荑,“天气这么冷,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楚月吟笑而不语,帮宇文骅细心地整理好龙袍,接过银巧递过來的腰带,熟练地帮宇文骅系好,然后才道:“夕颜,把信拿过來,呈给皇上看。” 北溟玉将一张折叠得四四方方的书信呈上。宇文骅疑惑地接过书信,展开,看着看着,脸色渐渐地凝重起來。 “來人,给本宫搜。”楚月吟见宇文骅已经看完了书信,便给站在她身后的冯嬷嬷和张嬷嬷下了命令。 冯嬷嬷和张嬷嬷得令,立刻在寝殿里大肆翻动起來。 夏怜雪急了:“你们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搜查本宫的寝殿?本宫命令你们住手!” 宇文骅冷着脸,将书信递给夏怜雪。夏怜雪一看,脸色大变。因为那是一封告密信,信中说淑妃夏怜雪在霁雪宫中施巫术,图谋害死皇后和尚未出生的小皇子。 夏怜雪连忙跪在宇文骅的身前,道:“皇上,这是污蔑,臣妾从來就沒有起过谋害皇后和小皇子的心。请皇上为臣妾作主,还臣妾清白。” 宇文骅弯腰将夏怜雪扶起,“雪儿,快起來,朕相信你不会谋害皇后和皇子。” 楚月吟嗤笑一声,道:“雪淑妃是不是清白,搜过之后不就一清二楚了吗?如果确实是冤枉了雪淑妃,臣妾可以给雪淑妃斟茶认错;如果找到了证据,那么,臣妾一定会为肚子里的孩儿讨回公道,决不轻饶要谋害皇裔的人。” “皇上……”夏怜雪还要辩解,被宇文骅轻抬手制止了。她紧张地盯着两个嬷嬷的一举一动,生怕漏过什么。 宇文骅皱眉,看着在寝宫里翻箱倒柜的冯嬷嬷和张嬷嬷,沒有说话。 突然,冯嬷嬷大叫一声:“找到了!”她高举着一个被打开的红色布包,在宇文骅和楚月吟的面前跪下,“皇上、皇后娘娘请看!” 红色布包里放着一个半尺高的木头人,木头人上贴着黄色的符纸,纸上写着年月日和时辰,它的头部、胸部和四肢则分别插着一支银针。 楚月吟低头细看,随即大惊,“这不是臣妾的生辰八字吗?夏怜雪她果然要害臣妾。” ------------ 第一百零三章 何患无辞 夏怜雪也看到了红色布包里的木头人,正疑惑着,一听楚月吟如此说,惊得再一次跪在了宇文骅面前:“请皇上明鉴,臣妾从未见过这个木头人,这不是臣妾宫里的东西,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贝齿紧咬下唇,楚月吟直视着夏怜雪,愤怒地道:“雪淑妃的意思是本宫为了陷害你,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儿來冒险吗?” “不,不是的,臣妾并沒有说是皇后娘娘栽赃陷害,而是……对了,一定是写这封告密信的人,她将木头人放到臣妾的寝宫,伪造臣妾的罪证,然后将告密信送到皇后娘娘那里。一定是这样的!” 楚月吟同情地看了夏怜雪一眼,对宇文骅道:“这下了咒的木头人是冯嬷嬷当着我们大家的面,从雪淑妃的寝宫里搜出來的,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不是的。皇上,臣妾真的沒有做过。”夏怜雪紧紧地抓着宇文骅的袍角,急急地辩解。 “够了!”宇文骅打断夏怜雪的话,脸色黑得好像暴雨前的天空,“朕沒有想到雪儿你竟然如此恶毒,容不下皇后,容不下朕的第一个皇儿!朕信错你了!” 夏怜雪松开宇文骅的衣袍,跌坐在地上,不敢相信地看着宇文骅。他刚才明明说相信她的,为何不过片刻就改了口。 “皇上,您说要怎么处罚?”既然夏怜雪是宇文骅的心爱之人,楚月吟便顺水推舟把如何处罚的问題推给了宇文骅。 夏怜雪面露喜色,心里升起希望,她和宇文骅青梅竹马,又做了三年的恩爱夫妻,她相信宇文骅不会那么绝情。 “后宫之事,全由梓童做主,不必问朕的意见。”宇文骅一挥袍袖,阴沉着脸,大步走出寝殿,对守在殿外的墨羽道,“摆驾太和殿。” “皇上摆驾太和殿。”墨羽大声道,响亮的声音传出了霁雪宫。宫外,驾辇的车夫和侍卫们一震,立刻精神抖擞起來。 寝殿里的夏怜雪亦是一震,睁大了杏眼,不敢置信:这真是那个与她海誓山盟的宇文骅吗?他竟然把她的生死交到楚月吟的手里,自己上早朝去了。 楚月吟接过冯嬷嬷手里的红色布包,走到夏怜雪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心中有些不忍,但一想到之前与宇文骅的一席对话,只得硬下心肠,冷哼道:“來人,把雪淑妃带到冷宫去,派多些人守着,沒有本宫的命令,不准跨出冷宫一步,也不准任何人探视。” “是!”一直守在殿外的王勉和姜明听到命令,走进來抓住夏怜雪的手臂。 “放开本宫,本宫自己走。”夏怜雪用力挣开王勉的手,但还是被姜明一手拉了起來。她用满含厌恶的眼神瞪着姜明,“本宫是皇上的妃子,岂是你们这些奴才可以随便碰的?!” 楚月吟若有所思地看着夏怜雪下意识放在小腹上的手,对姜明道:“放开吧,让淑妃娘娘自己走。” 姜明遵命放开了夏怜雪。夏怜雪冷哼一声,仰起倔强的下巴,径直向殿外走去。王勉、姜明落后半步,一左一右紧紧跟着夏怜雪。 楚月吟朝冯嬷嬷和张嬷嬷示意了一下,她们便跟在了王勉和姜明的后面,要把夏怜雪送至冷宫方能返回坤宁宫。 楚月吟看了看手里的红色布包,随手将它交给了银巧,带着她和北溟玉刚走出霁雪宫,就见一个粉红色宫装的宫女跪在地上,死死地拉着夏怜雪的裙角。 “不要带走小姐,小姐是无辜的……”那宫女哭喊着,怎么也不肯放手。看样子她应该是夏怜雪从相府里带进宫的陪嫁丫鬟了。哭喊声惊动了不远处迤丽宫的宫女,有几个宫女站在宫墙下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 “快放手,别不识好歹地赖在这里,阻碍我们执行公务。”王勉有些不耐烦了,因为顾忌她是后宫的宫女,沒有楚月吟的吩咐,王勉他们倒沒有上去强行拉开她。 “不,我不放。我不要和小姐分开。”秋雁抓得更紧了。 满心委屈的夏怜雪被那宫女的哭喊惹得泫然欲泣,突然瞥见楚月吟站在宫门前的窈窕身影,暗暗吃惊,急忙眨了眨①38看書网要落下的眼泪收了回去。 “秋雁,回宫里去。”因为担心楚月吟会迁怒秋雁,夏怜雪在情急之下狠狠地推了秋雁一把。 秋雁一个不提防,扯着夏怜雪的裙子往后面倒去,整个身体的重量就集中在了手和裙子接触的那处。因为是冬天,夏怜雪身上的宫装是用加厚的绣花锦布制作的,因此这一下拉扯虽然力气非常大,却沒有拉裂裙子,但是夏怜雪被拉得站立不稳,朝着前面倒下。 “小心!”楚月吟惊呼出声。她的旁边有一人飞身而去,堪堪地接住了夏怜雪的身子,把她扶稳,然后退回到楚月吟的身边。 夏怜雪惊魂未定,一只柔荑禁不住抚上心口,半响说不出话來,另一只柔荑却是下意识地抚在小腹处。 楚月吟轻吁一口气,将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安放回原处。好在北溟玉及时出手扶住了夏怜雪,如若不然,万一夏怜雪有个好歹,该如何向宇文骅交代。 秋雁也被刚才的一幕吓了一大跳,半响突然醒悟过來,跪在夏怜雪的面前,“小姐,对不起!秋雁不是有意的,请小姐责罚!” 夏怜雪怔怔地看着秋雁,沒有说话。 “你叫秋雁?”楚月吟缓过神,走到夏怜雪的旁边,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秋雁。她大约十六七岁,生得娇俏可爱,因为刚刚哭过,脸上仍有泪痕。 秋雁猛地抬起头,见是楚月吟,忙低下头去,放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是叫秋雁。” 楚月吟故意板着脸,冷冷地道:“你身为奴婢,沒大沒小地在宫里喧哗,还差一点害雪淑妃摔倒,本宫现在就罚你陪雪淑妃一起去冷宫,好好反思自己错在哪里。” 秋雁讶异地抬起头,她有沒有听错,皇后娘娘让她去冷宫陪小姐。 “怎么,不愿意去?那你就去浣衣局……”楚月吟故意停顿了一下。 秋雁连忙点头,“奴婢愿意去冷宫。” ------------ 第一百零四章 坏事传千里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到一个时辰,夏怜雪意图谋害皇后和龙胎,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宫。前來坤宁宫请安的个别妃嫔原本想浑水摸鱼、落井下石的,刚编派了几句夏怜雪的不是,见楚月吟脸色不善,便讪讪地停了口。唯有丽贤妃和梅夫人一句坏话也沒有说。 经过近半年的接触和了解,楚月吟知道梅夫人性子清冷,不喜言语,平日与其他妃嫔的交往也不多,是一个典型的不喜惹事、独善其身的人。所以对她在他人诋毁夏怜雪时不发一言,并不觉得意外。 但是丽贤妃的沉默,就很是出乎楚月吟的意料。窦丽雅和夏怜雪妃位相同,平起平坐,照理说夏怜雪失了势,窦丽雅是得益最多的那一个,她趁机踩上两脚才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窦丽雅沒有这样做,反倒置身事外,这让楚月吟觉得有些不对劲。 又坐了一会儿,楚月吟就以怀了身孕嗜睡为由,将她们都打发了回去,随手拿了《宁熹国地理志》翻看起來。自从发生了文晖那件事后,楚月吟让国学堂送了每月的课表过來,看到当天有她感兴趣的课,才过去听。又向几个西席借了一些书籍,闲暇时看看,其中就包括了廖广泽写的这本《宁熹国地理志》。 等到接近晌午了,楚月吟吩咐银巧带上食盒,去了御书房。侍从官进去通传之后,一个男子从御书房里退了出來。 楚月吟看见那人身穿紫袍,上绣径五寸独科花,佩金鱼袋,不由地细细打量起來。只见他大约四十五、六岁,面皮白净,无须,斯文儒雅,配合一品文官的服饰,可以猜出他正是丞相夏知章。 楚月吟心想,夏丞相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御书房,绝对不是巧合,怕是已经知道了夏怜雪被打入冷宫之事,前來找宇文骅求情。 这后宫和宫外的消息传递渠道还真是畅通呢。楚月吟心中暗暗冷笑着,面上却沒有露出一丝一毫來。 就在楚月吟打量夏知章的时候,夏知章感觉到了楚月吟的视线,也看了过來,见她穿着一身百鸟朝凤大红宫装,头戴含珠展翅凤凰金步摇,眉目如画,气质如兰,心知这便是被宇文骅捧在手心里的皇后了。 这时,墨羽奉了宇文骅的命令出來迎接楚月吟,见皇后和丞相正互相打量着对方,连忙走到夏知章身旁,低声道出楚月吟的身份。 夏知章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和墨羽一起过來行礼,寥寥数语之后便以公务繁忙为由,匆忙告退了。 楚月吟望着夏知章远去的背影,嘴角不由地弯起,露出一丝浅浅的嘲讽。真不愧是朝堂上权势滔天的丞相,对着皇后说话不卑不亢,对夏怜雪被打入冷宫一事只字不提,既沒有委屈求情,也沒有恶言威胁。不知道是因为宇文骅已经安抚好了他,还是他另有打算。 楚月吟从银巧手里接过食盒,让她在外面等候。 “皇后娘娘请!”墨羽推开御书房的门,等楚月吟进入后,便轻轻掩了门,守在外面。 楚月吟从从容容地行了礼后,在御书房侍从官章鑫搬來的锦凳上坐下,静静地等着。过了一会儿,宇文骅将手头上紧急的奏折批阅完,让章鑫马上拿到六部去处理。 宇文骅将昂藏的身子靠在椅背上,抬起手按压着太阳穴,似是疼痛难忍。他刚才处理的紧急公文里有一个是关于山阳府雪崩事故的上报。因为今年冬天特别冷,山阳府西北边的甘北山区发生了多起雪崩事故,大雪掩埋了数条村庄,死伤近千人。 宇文骅下旨驻扎在山阳府东南边的飞虎营奔赴灾区救人,妥善安置灾民,同时命令山阳知府开仓赈灾,将一千担粮食送往灾区。但是,即便传旨的人快马加鞭、不吃不喝,圣旨到山阳府衙和飞虎营至少要两日一夜的时间,即便飞虎营立刻拔营急行军赶往灾区,路上又要花费一日一夜,而粮食要运抵灾区,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灾区的老百姓在又饿又冷的境况下,不知道能不能支撑这么久。 楚月吟见了,走过去站在他的身前,“让臣妾帮你吧。”她拿开宇文骅的手,将大拇指放在他的太阳穴上,用绵软的指腹轻轻地揉着、按压着。 “皇上,好些了吗?还痛吗?”楚月吟看见宇文骅渐渐舒缓的表情,一边继续按摩着,一边问道。 “梓童,你这是在讨好朕吗?”宇文骅幽幽地问,不待她回答,又道,“不愿做朕的女人,却对朕献媚,朕真的看不懂你。” “臣妾不是在讨好皇上,臣妾只是心痛皇上既要忧心天下百姓,又要挂心后宫。”楚月吟淡淡一笑,想了想,又补充道,“皇上爱民如子,是百姓之福。然而皇上毕竟只有一人,不能分身兼顾天下和后宫。因此,身为皇后的臣妾,自然要帮皇上分忧。” “你打算怎么帮朕分忧?”宇文骅伸手环抱住楚月吟的柳腰,盯着她水灵灵的美眸。 “皇上要我护雪淑妃,臣妾就护她;皇上要我清后宫,臣妾就把后宫清得一干二净。如何?” 宇文骅哈哈大笑起來,心情一下子愉快了很多。 楚月吟看着宇文骅开心的样子,眨了眨纤长浓密的羽睫,“皇上,臣妾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吧。”宇文骅弯起右手食指,宠溺地刮了一下楚月吟的鼻尖,看着她倏地羞红了的俏脸,再次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楚月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与宇文骅一同演戏,习惯了他的怀抱和亲吻,沒想到一个不带着情爱色彩的小动作让她破了功。她垂下螓首,好不容易让脸上的热度消去了一些,方抬起头。 “皇上,臣妾知道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只是此事关系到老百姓的福祉,所以臣妾斗胆请皇上听一听臣妾的想法。如果臣妾说的不对,皇上就当作从未听过。” 宇文骅听说是与老百姓有关,敛了笑,表情严肃起來,“你说吧。” ------------ 第一百零五章 您心疼她了? “刚才,皇上口传圣旨让章鑫笔录下來,臣妾不小心听到了一些。”楚月吟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宇文骅的神色,见他递过來鼓励的目光,又继续道,“臣妾以为,就近派兵几乎可以说是最好、最快的选择,不过,若是飞虎营不能提前做好救援准备,而是收到圣旨之后才匆匆忙忙拔营前往,那么在灾区翘首以盼的老百姓就要花更多的时间等待,在等待的过程中,可能就会有一些人支撑不下去。” 宇文骅轻叹,“朕知道,救灾如救火,早一刻到达,便会有更多的人活下來。可是,飞虎营已经是最靠近甘北山区的军队了。” “飞虎营一定要出动,沒有他们,救灾根本办不到。但是,臣妾以为,可以另外派一支小队为先锋,轻装简行,除了必要的御寒衣物和防身武器外,只带净水和粮食,从都城出发,先行赶往甘北,用随身携带的粮食先解燃眉之急。他们除了代表朝廷安抚灾民外,还应将灾民组织起來进行自救,并且对当地的灾情先做初步的了解。这样,飞虎营赶到后可以立即进入救援状态。” 宇文骅露出欣赏的目光,“梓童说的对。朕马上下令从都城的禁卫军抽调一千人,迅速赶往甘北。” “來人。”宇文骅对着御书房外喊了一声。楚月吟则随手拿了书架上的一本诗词集锦回到锦凳上坐下,随意地翻看着。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墨羽走了进來。 “墨羽,马上替朕拟旨,命禁卫军副统领杨虎召集一千禁卫军,前往甘北山区救灾。每人带五升水、十升米,一个时辰后出发。……” 墨羽书写好圣旨,捧到宇文骅的面前。宇文骅过目后,盖上玉玺,便让墨羽急急去传旨。 “梓童,饿了吧?來,陪朕用膳。”宇文骅拿过楚月吟手中的书,放在一边,将她拉了起來,走到桌前坐下。 楚月吟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碗碟一一拿出來,米饭加上两荤两素,还有一大碗蛋花汤,全部出自坤宁宫张厨子之手。虽然不像宇文骅平日里用膳那般摆满一大桌,但这些份量足够两人用的了。 “皇上,用膳吧。”楚月吟先装满一碗米饭,递给宇文骅。 宇文骅接过,正要吃,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着楚月吟,有些迟疑地问道:“她,还好吗?” 楚月吟正在装第二碗饭,闻言停下了手,眼眉轻轻一挑,揶揄道:“皇上不是说后宫之事全由臣妾做主,不必问您的意见吗,怎么,等到臣妾做完主了,您倒心疼起她來了?” 宇文骅皱起眉头,沒有说话。原本计划好把雪儿遣回丞相府‘静思己过’的,谁知楚月吟临时改了主意,竟然把雪儿打入了冷宫。 “皇上,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请您务必信任臣妾,冷宫绝对比丞相府更适合雪淑妃。”楚月吟把饭装好,往宇文骅的碗里夹了些菜,“皇上请放心,雪淑妃虽然进了冷宫,但臣妾不会置之不理,更不会让人去欺负她。明日臣妾就会带沫璃去看她,该有的东西亦会为她准备妥当。” “朕相信你!有你帮朕,朕很放心!”宇文骅终于展眉笑了,就着楚月吟夹给他的菜大口吃了起來。他觉得今日的菜很香,心想有一段时间沒有吃张厨子煮的菜了,他的手艺越发好了。 看着宇文骅眸中真诚的笑意,楚月吟怔了一下,霎时闷闷不乐起來:夏怜雪是幸运的,因为宇文骅虽为帝王,坐拥三宫六院,却独独只爱她一人,为了她处心积虑安排了这一切。而自己孤身來到这里,进了宫,当上了尊贵的皇后,可是皇帝不爱自己,亦不是自己爱的人。好不容易放开心扉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又偏偏是一个只爱男子的人。 “梓童,你在想什么?”宇文骅发觉楚月吟的心情似乎一下子低落了下去,开声问道。 “臣妾……在想御膳房还有可信的厨子吗?臣妾想给雪淑妃安排一个只听令皇上、不会被人收买、不会多嘴的厨子,让他住进冷宫里,专门为雪淑妃准备膳食,既可以掩人耳目,也可避免有人在膳食到冷宫前动手脚。” “还是梓童考虑得周到。你宫里的张厨子有一个师弟在御膳房里当差,人品不错,当初朕就是在他师兄弟二人中选了张厨子派到坤宁宫。这样吧,朕让他明日清晨到坤宁宫听候你的差遣。” “嗯。”楚月吟应了,不再说话,默默地低头吃饭。 宇文骅却是停了筷,温柔地看着安静的楚月吟,见她只吃白饭,许久也不夹菜,便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到她的碗里。 “梓童,多吃点菜。你瘦了,近來脸色也不大好。明日朕叫内务府往坤宁宫送些人参、鹿茸和燕窝,让张厨子每晚炖给你喝。” 楚月吟急忙吞下口中的饭菜,抬起头道:“谢谢皇上!臣妾还想要些温补的药材,带去给雪淑妃,毕竟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皇上不能明着赐给她,只能由臣妾暗地里带过去了。还有,若是皇上想雪淑妃了,一定要悄悄地过去,不要让人发觉了。” 宇文骅无奈地点了点头,应承了下來。有谁见过皇帝见自己的妃子要偷偷摸摸的?可他宇文骅就得这样,宁愿把心藏着掖着,也不愿心爱的女子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楚月吟想了想,又道:“皇上,臣妾以为您还是把真相告诉雪淑妃吧,一來以她现在的情况,需要静心休养,你的爱是她最大的支持,二來她若事事都防着臣妾,臣妾无法照顾她,为她谋划。” “朕会考虑的。”宇文骅思忖着是否该对夏怜雪言明他的计划,如果要说,又该说多少才合适。 “那就好。”楚月吟装了半碗蛋花汤,缓缓喝下后,嫣然一笑,放下了碗筷。 宇文骅挑眉问道:“你不吃了?吃这么少怎么行。” “臣妾已经吃饱了。”楚月吟拿了丝帕拭了嘴,便拿起一旁的茶壶,沏起茶來。片刻之后,碧螺春茶的幽香缓缓地飘浮在御书房里。 ------------ 第一百零六章 禁足一个月 翌日,楚月吟特意吩咐银巧泡了上等的大红袍,又让子夏端來张厨子做的精美点心,招呼來请安的嫔妃。 那些嫔妃第一次得到这么好的招待,以为皇后开始接纳她们,想与她们交好,便放松了心情,一边品尝香茶和点心,一边开始闲聊着宫里的轶闻趣事。 楚月吟静静地听着,偶尔插几句话。心里觉得好笑,原來不管去到哪里,谈论八卦都是女人最喜欢做的事情。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钻进她的耳朵里,让她顿时留了心。 赵夫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你们听说了吗?颐和轩的皇甫公子被封了王,现在是康王爷了。” 甄夫人撇了撇嘴,不屑地道:“这是过年前的事了,我们早就知道了。” 赵夫人急了,“那你知道他差一点就成亲了,而且女方不但是宁熹国丞相的女儿,还是宁熹国的第一美人吗?” 这时梁夫人也忍不住说话了,“我听说这个上官可儿不守妇道,在上花轿前与人私奔,所以婚礼被迫取消了。” “何止是取消了,皇甫王爷他还……”赵夫人故意停下來,吊其他人的胃口。 “快说嘛,皇甫王爷怎么了?”甄夫人催促道。 楚月吟看着眉飞色舞的赵夫人、一脸好奇的甄夫人和梁夫人、嘴角含着讥笑的丽贤妃以及清冷的梅夫人,心中愕然。皇甫彦大婚当日所发生之事不是被宇文骅压了下來,不准在场的人到处乱说吗,她们怎么都知道了。 赵夫人看了看楚月吟,笑道:“婚礼那日,皇后娘娘在场呢,臣妾就不说了,免得说错了,被皇后娘娘耻笑。” 听赵夫人这么一说,几双眼睛都看向楚月吟,目光殷切,好像在等着楚月吟给她们说说当日的情形。 楚月吟但笑不语,偏偏不如她们的愿。 见楚月吟不愿说,赵夫人首先忍不住了,“皇后娘娘,您就跟我们说说吧,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 见楚月吟蹙眉不语,丽贤妃说话了,“我们当中,唯有皇后娘娘亲历此事。皇后娘娘就说说当时的情景吧,免得我们听错了传言,以讹传讹,损坏了皇甫王爷的名声,您说是不是?” 见丽贤妃出言相帮,赵夫人、甄夫人和梁夫人都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脸期盼地看着楚月吟。就连梅夫人的表情也不如之前那般淡然清冷。 果然八卦是女子的通病。楚月吟暗叹一声,悠悠开声:“皇甫王爷大婚之时本宫确实在场,不过皇上交代过,所有人不得泄露当时的情景,否则要严惩不贷,因此本宫不敢说、说不得。” “唉,还以为可以从皇后娘娘这里听到最准确的消息。”赵夫人嘟起嘴,闷闷不乐。 甄夫人笑着对赵夫人道:“皇上下了令,皇后娘娘不能说。换做你和我,不也得遵令行事不是。不过,我倒觉得,你还知道一些婚礼以外的事情,是不是? 赵夫人得意地笑了,“那是,我还知道,皇甫王爷一气之下去了莲香馆,在那里流连了几日。” “莲香馆?”甄夫人惊呼,“莲香馆不就是全都城最有名的小倌馆吗?听说那里的小倌个个貌美,尤其是那个叫纨素的头牌小倌,比绝代佳人还要美呢。” 赵夫人用锦帕掩住樊口,轻笑道:“沒错,听说那几日皇甫王爷就是住在纨素的房里,寸步未曾离开过。” “原來,宫中的传言是真的。皇甫王爷果真是个断袖啊!”甄夫人睁大了眸子,突然又惋惜地道,“可惜了他那一张美的好像天人一样的脸。” 赵夫人噗哧一声笑了出來,“他美不美关你什么事?难道,你看上他了?” “我才沒看上他呢!我喜欢的是皇上那样的美男子,英武不凡,俊逸无双,别的男子再美,也进不了我的眼。”甄夫人说着,脸上泛起了红晕,眼神也变得迷离起來,想起了她被宇文骅抱在怀里的情景。 赵夫人道:“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喜欢皇上啊,坐在这里的,哪一个不喜欢皇上,不希望得到皇上宠爱的?只不过,我们几个得到的恩宠都比不上皇后娘娘一个人的……”她说着,吃味地看向楚月吟。 楚月吟仍在想着赵夫人刚才透露的皇甫彦那几日的行踪,心里正郁闷着,突然听到赵夫人这样说,不禁脸色一变,冷冷地道:“赵夫人这话的意思是本宫夺了你的宠吗?你一个小小的夫人,难道要和本宫比?” 赵夫人一听慌了,连忙跪下,战战兢兢地道:“臣妾不敢。臣妾一时糊涂,说错了话,请皇后娘娘责罚!” 楚月吟睨着跪在脚下的赵夫人,问一旁的嘉宁姑姑:“嘉宁,你说说,这后宫嫔妃胡言乱语,冒犯皇后,一般是怎么责罚的?” 嘉宁同情地看了一眼赵夫人,道:“启禀皇后娘娘,应当掌嘴二十下。” 这二十下掌嘴若是真的罚下來,牙齿恐怕都要掉光了。赵夫人神色大变,惊惶地连连叩头,“不要,臣妾知错了,再也不敢了,请皇后娘娘饶了臣妾。” 梁夫人在众嫔妃中年纪最大,入宫时间最长,不忍心见赵夫人被重罚,便起身跪在赵夫人身边,为赵夫人求情,“皇后娘娘息怒!赵夫人年幼,为人又直率,刚才只是一时口快,并不是有心冒犯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从轻发落。” 楚月吟冷哼一声,端坐在上方的椅子上,沒有任何表示。 见状,丽贤妃低头想了一下,也起身跪在了地上,“请皇后娘娘原谅赵夫人,从轻发落。” 甄夫人、梅夫人原本打算作壁上观,此刻见丽贤妃也为赵夫人下跪求情,略略有些吃惊,急忙一同起身跪下,齐声道:“请皇后娘娘从轻发落。” 她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心思:虽然皇后今日要惩处的人是赵夫人,但是难保日后不会将矛头对准她们。今日帮了赵夫人,赵夫人便欠下了人情,日后她们有难,她总不会袖手旁观吧。 楚月吟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妃四夫人,不由地冷笑,“你们姐妹情深,倒显得本宫不近人情了。也罢,赵寰儿,本宫就罚你禁足一个月,在自己的院子里静心思过,这个月侍寝也停了吧。” ------------ 第一百零七章 我不是敌人 就在此时,一个宫女走进來通传:“启禀皇后娘娘,御膳房的赵厨子到了。” “传。”楚月吟站起,亲手扶起丽贤妃,并对其他四位夫人道,“你们都起來,退了吧。” 丽贤妃领着夫人们行过礼,依次退了出去。 楚月吟回到椅子上坐下,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身穿御膳房厨子服饰的男子低着头走了进來,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 “赵毅叩见皇后娘娘。” “你就是张炳的师弟赵毅?抬起头來回话。” “正是。”赵毅边说边抬起头來。他年约三十來岁,五短身材,浓眉大眼,一脸忠厚相,不像是那种爱惹是生非的人。 楚月吟满意地点头,“很好。你可知道本宫找你过來所为何事?” 赵毅老老实实地回答:“小的不知。” “本宫要你去冷宫,专门负责雪淑妃的膳食。”楚月吟看着赵毅有些吃惊的表情,弯起嘴角,浅浅一笑,“怎么,不愿意去?” 赵毅被楚月吟那一弯浅笑迷了眼,呆了一下,连忙低下头去:“小的听皇后娘娘的吩咐。” “好。只要你认真做事,把膳食做好了,让雪淑妃吃得好、吃得放心,本宫重重有赏。” “谢皇后娘娘!小的一定竭尽全力,不会懈怠偷懒。” 门外传來银巧的声音,“小姐,沫璃医女到了。” “传。”楚月吟又对赵毅道,“你起來吧。” “是!”赵毅站起,退到一旁站定,低着头。 白衣素袍的沫璃背着医箱在银巧的陪同下进了殿,恭恭敬敬地给楚月吟行礼。 楚月吟起身上前扶起沫璃,看着她恬淡的面容,笑着问道:“沫璃医女,本宫与你有多久沒见了?” 沫璃垂下眼帘,道:“回皇后娘娘,有半年了。” “你对本宫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冷淡。”楚月吟轻叹一声后,直入正題,“今日唤你过來,知道所为何事吗?” 沫璃淡淡地瞥了一眼赵毅,道:“皇上已经吩咐过了。小的但凭皇后娘娘差遣。” “银巧,备辇。”楚月吟晶亮的眸光扫过沫璃和赵毅,对二人道,“你们现在都随我一起去冷宫。” “是。”沫璃和赵毅一起答道。 不到半个时辰,楚月吟已经身处冷宫之内。除了银巧、北溟玉、沫璃和赵毅外,其他人均被她留在了冷宫外。 “臣妾(奴婢)拜见皇后娘娘。”夏怜雪和秋雁听到通传,急忙走出屋子,一前一后跪在冷宫的院子里。 “地上冷,快起來吧。”楚月吟带头向屋子走去,一进屋,不禁蹙起了秀眉。这冷宫不但庭院小,屋子也很小,除了靠墙摆着一张床榻,窗下摆着一张软榻外,屋中就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木凳而已。而且,这屋中的温度也很低,炭炉里烧的是少量的普通木炭,根本不足够温暖整个屋子。 楚月吟坐在床榻上,伸手摸着床上的被褥,不够厚,而且被面用的是棉布,绣着很俗气的花草。夏怜雪养尊处优,怕是从未吃过这样的苦。看她眼眶微红,黑眼袋也浮现出來了,想必昨夜沒有睡好,哭了大半夜。 想到这里,楚月吟轻启樱唇,缓缓地道:“赵毅,还不过來拜见淑妃。” 赵毅依言跪在夏怜雪的面前,“小的拜见淑妃娘娘。” 夏怜雪不解地看着一身厨子装扮的赵毅。 “以后,赵毅就住在冷宫里,专门负责淑妃的膳食。”楚月吟挥挥手,让赵毅起來。 “赵毅,你先去找间屋子住下,然后把厨房打扫干净,把需要的东西列个清单,等晌午后张嬷嬷來的时候交给她,本宫会让人尽快把你要的东西送过來。 “是。”赵毅应了,退了出去。 楚月吟轻轻拍了拍床榻上的被褥,站了起來,“淑妃到床榻上躺下,让沫璃医女帮你把脉。” 夏怜雪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被北溟玉扶住身子走向床榻。她挣扎了一下,却挣不开北溟玉的手。 “淑妃娘娘请!”北溟玉恭敬地道,语气中却有着不容置疑地坚决。 夏怜雪只得在床榻上躺下,侧过头胆战心惊地看着向她走來的沫璃。 银巧端了木凳放在床边,沫璃坐下,将三指放在夏怜雪的皓腕上,细细地把起脉來。过了一会儿,沫璃收回素指。 “淑妃娘娘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目前來看,胎儿的情况很好。” “太好了。”楚月吟上前伸手想抚摸夏怜雪的小腹。 夏怜雪一惊,下意识地护住小腹,警惕地看着楚月吟,生怕她会对自己腹中的孩子不利。 夏怜雪的这个动作充满了母爱和保护欲,让楚月吟的手停在了半空。她讪讪地收回手,对夏怜雪道:“淑妃,本宫从來就不是你的敌人。” 夏怜雪脸上写满了不相信和忿恨,楚月吟夺去了她的心上人,不是敌人,难道还会是朋友吗? 楚月吟也不介意,淡淡一笑,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淑妃娘娘若是不信,便等皇上來解释给你听吧。时候不早了,本宫还有些事情要安排人去做,改日再來看你。” 夏怜雪怔怔地看着楚月吟离去的背影,紧蹙着柳眉,反复想着她刚才说的那几句话。 楚月吟跨出屋子,走了几步,低声吩咐银巧:“下午带上子夏去内务府,以本宫的名义领两床厚些的被褥、五担银炭,再让霁雪宫的宫女收拾一些厚的衣裳,一并送过來。” “晓得了。”银巧应下。 “楚月吟。”楚月吟突然听到有人唤她,仔细一听,声音是从不远处的偏房传來的。她望过去,只见李思雨倚着房门朝着她笑。 “楚月吟,你怎么一脸苍白,难不成你失宠了?哈、哈、哈!” 要不是李思雨出声唤她,楚月吟已经忘了冷宫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她望着李思雨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那么疏忽,让李思雨离夏怜雪这么近。 想到李思雨害得文晖老师被赶离皇宫,名声受损,楚月吟忍不住上前出言相讥。 ------------ 第一百零八章 敌人和朋友(1) “李思雨,你给本宫放一百个心,本宫好着呢,皇上很宠爱本宫,而且,”楚月吟故意停顿了一下,嫣然一笑,“而且本宫还怀了身孕。只要本宫诞下皇子,就彻底坐稳了皇后的位置。可惜啊,不知道你还有多长的命,是否看得到本宫怀抱太子的样子。” 李思雨吃惊地看着楚月吟的小腹,那里很平坦,还沒有显怀。过了一会儿,她恶毒地咒骂道:“楚月吟,那我祝你早日滑胎,祝你难产,就算是生下來了,也是一个公主,就算是个皇子,也是个缺胳膊少腿的。” 楚月吟被激怒了,“放肆!竟敢诅咒皇上的血脉。夕颜,给我掌嘴。” “是!”北溟玉飞身过去,不容李思雨躲闪,噼噼啪啪几个巴掌扇在李思雨的脸颊上。北溟玉武功高强,下手时只用了三分的力气,但已经让李思雨吃不消了。李思雨的牙齿被打掉了两颗,一丝鲜血顺着她的嘴角缓缓流了下來。 北溟玉还待继续,听到楚月吟说:“够了,把她锁起來,三日内不准给她送饭。”北溟玉应了一声,把李思雨推进屋子,解开屋前石柱上的锁链,把门锁了。她走到庭院中的水井边,扬手把钥匙丢进了水井里。 “走吧。本宫懒得和这种人生气。”楚月吟转身朝冷宫外走去。 沫璃一直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此时紧走几步,跟在楚月吟身后侧,保持半步的距离,淡淡地道:“皇后娘娘,李思雨沒有说错,你的脸色确实不太好,要不要小的为你开个补身的药方?” 楚月吟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沫璃,开心地弯起嘴角,“沫璃医女,你是在关心本宫吗?” 沫璃仿佛被人窥探了秘密一样,双颊浮现淡淡的、几不可见的红晕,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去。 看见沫璃的表情,楚月吟脸上的笑容加大,突然伸出柔荑,握住了沫璃的素手,“本宫很高兴有你这么好的朋友。” 朋友吗?沫璃诧异地看向楚月吟,似乎听到心里的坚冰裂开的声音。她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皇后竟然会视她为朋友。皇后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敷衍话? “怎么,不相信本宫?刚才本宫对雪淑妃说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句话同样送给你。”楚月吟说完,放开沫璃的素手,步出冷宫上了凤辇。 沫璃望着楚月吟窈窕的背影,沉思了许久,方离开冷宫回了御医院。 “皇后娘娘,是不是回坤宁宫?”坐在凤辇外面的车夫杨林,转头隔着纱帘问凤辇里的楚月吟。 楚月吟想了想道:“去侍卫的住所,本宫要去看望柳青和张庆。” 杨林迟疑了一下,还是遵令驶往位于宫城西北角的侍卫住所。 整个宫城位于皇城的后半部,正是皇帝和后妃们的住所。而宫城又被围墙分割成了两部分,前面的大部分就是所谓的后宫,包括各个寝宫、御花园等,而后面的部分被一条宽敞的宫道一分为二,东边分别是内务府、御医院、御膳房、宫廷教坊、国学堂、司乐监、皇家工坊、浣衣局等,西边则是宫女、侍从和侍卫们的住所。 马车穿过北祥门,在宽敞的青石板路上走了一里,拐上了左边一条略小一点的路,不久就來到了宫廷侍卫们在宫中的住所---清苑。车夫杨林下车去通传,很快就有一个穿着浅青色服饰的年轻侍卫前來领路。这侍卫行礼时自称“李钰”。 楚月吟吩咐众人留在外面等候,只带了银巧和北溟玉,跟着李钰进了清苑。 这是一个大院子,走进去,可以看到里面有三间庭院,由一条笔直的青石板路相连。最外面的一间最小,但也最幽静,站在外面透过围墙上的圆窗可以看到庭院里种植了几株青青的翠竹,枝叶婆娑,在冷风中轻轻摇曳。李钰介绍说,这个独立的小院是郎中令冷锋的住处。 中间的那间庭院稍大些,里面像一个小四合院,有十余间厢房。住在这里的,是像柳青这种穿藏青色官服的侍卫统领。每个人单独住一间厢房,有自己独立的空间。至于最里面的那个庭院,面积最大,厢房最多,住的人也最多。每间房有四张床榻,住四名侍卫。 李钰把楚月吟领进了第二个庭院。或许是为了防止有人隐藏在树上或者花丛中,庭院里沒有植树,只在四个角落放置了一些盆栽的花,算是给清冷的庭院添加了一点绿色的点缀。 柳青住在庭院东南角的一间厢房。见房门紧闭,李钰轻轻地敲了敲门,道:“柳统领,皇后娘娘來看你了。” “请皇后娘娘稍候。”起先房中有片刻的静默,接着传來柳青低沉的声音。在一阵轻微的穿衣声响过后,柳青打开房门,随即立刻跪在了地上,“柳青参见皇后娘娘!” 楚月吟定睛打量了一眼柳青,他身上穿着平常的衣衫,有些凌乱,想來是原本宽了衣躺在床榻上歇息,听到她來了,急急忙忙穿上的。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精神有些萎靡,说话也有些微喘。 “柳统领,快起來!你身上有伤,应该躺在床上静养。”楚月吟朝北溟玉看了看,北溟玉心领神会,即刻上前扶起了柳青。 “微臣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前几日御医说,臣应该下床多走动走动。说不定再过几日,臣就又出现在坤宁宫了。但愿皇后娘娘再见到微臣时,不要埋怨微臣旷工了许久。”柳青扯开嘴角笑了笑,言语间有些微微的苦涩。 李随风刺的那一剑被暗卫的小石子击中,偏了一分,沒有伤及心脏,柳青因此侥幸保住了性命,可毕竟还是被一剑穿透了胸膛,将养了一个多月,虽然伤口已经痊愈,但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 “柳统领,你先养好身子,坤宁宫随时欢迎你回去。”楚月吟真诚地说道,接着往房中看了看,“本宫可以入内吗?” “呃,可以的。皇后娘娘请!”柳青侧身让开一条路,等楚月吟进入后转身跟上。 ------------ 第一百零九章 敌人和朋友(2) 楚月吟走进厢房,首先打量了一下房中的摆设。大约是因为这里只是侍卫们在宫中的临时居所,所以家具不多,就只有简单的一床、一桌、四张凳子、一个放置脸盆的木架。墙上除了两扇半开的窗子,就是大片空白的墙壁。 楚月吟的眸光扫视了一圈之后,落在了靠墙的那张床榻,上面的被褥尚未來得及叠好,可见柳青起身时多么意外,多么慌乱,生怕皇后在门外久等。 柳青顺着楚月吟的眸光望过去,瞬间尴尬地红了脸,又不好当着楚月吟的面整理床榻,只得讪讪地道:“皇后娘娘,请坐!” “皇后娘娘,请用……”等楚月吟在桌前坐下后,柳青也侧身坐了,拿起桌上的茶壶,一愣,手停在半空中,未说完的话嘎然而止。他忘记了,昨夜这茶壶就已经沒有水了。 楚月吟装作沒有发觉柳青的尴尬,朝银巧看了一眼。银巧乖巧地走过來,从柳青手里接过茶壶。 “柳统领,让奴婢來吧。皇后娘娘对茶温有些特别的要求,只有奴婢才知道。”银巧朝站在一旁的李钰招了招手,李钰跟在银巧的后面走出了房间。 银巧对着李钰莞尔一笑,柔声道:“李侍卫,请问哪里有热水?” 她笑得真好看!李钰一时看呆了,怔怔地站在那里,心怦怦直跳。 “哎,你在看什么?快告诉我哪里有热水,皇后娘娘等着呢。”银巧伸手在李钰的眼前摇晃了几下。 李钰清醒过來,顿时红了脸,“在……在那边的小厨房里有,我……我带你去。” 银巧好笑地看着李钰,他的脸皮真薄,对他笑一下,就能让他的脸红得好像熟透了的苹果一样。 “你指给我看,我自己过去取水。你再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好。你要我帮什么忙?”李钰爽快地应道,抬起手指了指庭院西北角的一间小房。 “你马上去请张庆过來,就说皇后娘娘要见他。” “嗯,我现在就去。”李钰急急地出了庭院,找张庆去了。 银巧看着李钰离去的背影,心道,他不会是看上她了吧?随即摇了摇头,怎么可能,看他的年纪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比自己还要小两三岁呢,当弟弟还差不多。 银巧去厨房取了热水,很快就把茶泡好,送到柳青的房里。 过了一会儿,张庆到了,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后,在柳青的身边坐了。张庆虽然也在那一场暗杀袭击中受了多处重伤,但是他的伤要比柳青轻些,不到一个月就已经痊愈了。 当日楚月吟带出宫的侍卫和宫女一共十五人差一点全军覆沒,只余下柳青、张庆和另外两名侍卫。也就是说宇文骅特意安排给楚月吟的三十名护卫折损了三分之一。为了补上空缺,宇文骅在新招的宫廷侍卫里精心挑选了二十人,交给张庆进行为期三个月的特训。因此张庆直到此时都沒有回楚月吟身边。 楚月吟拎起茶壶,斟了三杯茶,“柳统领、张侍卫,这第一杯茶代表本宫的谢意。在危难之时,你们倾尽全力保护本宫,并差点命丧贼人之手,本宫感激不尽。请!” “皇后娘娘言重了,这是微臣等的职责所在。”柳青和张庆对视一眼,一起端起了茶杯,颔首致意,将茶水一饮而尽。 楚月吟亦学着他们的样子,把杯中的茶水喝下,拎起茶壶,往空了的三只茶杯中斟上茶水。 “这第二杯茶代表本宫的诚意。老实说,虽然本宫入宫时间不久,但树了不少的敌人。你们与本宫共过患难,本宫相信你们,希望你们都回坤宁宫來帮本宫。请!” 柳青举杯道:“谢谢皇后娘娘的信任。微臣只当竭尽全力,保护皇后娘娘的安全。” 当日,若不是楚月吟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自愿跟李随风离开,恐怕他柳青的命就已经丢了。一个主子能够为底下人这样做,柳青心里是感动的,他说不出冠冕堂皇的话,但会永远铭记于心。 张庆亦道:“沒错,不管属下回不回坤宁宫当差,今后皇后娘娘但有差遣,只管吩咐。” “谢谢你们!”楚月吟点头,随手拿起茶壶,斟了第三杯茶,“这第三杯茶代表本宫的托付。如果有一天本宫不在了,护不得银巧这丫头,请你们帮本宫送她回楚府。请!” 不待柳青、张庆回应,银巧已经惊呼出声:“小姐,你不会有事的。银巧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就算小姐不要银巧了,银巧也会一直赖在小姐的身边。” 楚月吟笑着看向银巧,“傻丫头,本宫只是说如果。再说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迟早有一天,你会遇到心仪之人,会出嫁生子。到那时,你的生活重心就是你的夫君和孩子了,怎么可能一直陪在本宫身边。” 银巧嘟起嘴,“小姐会长命百岁,而且奴婢也不嫁人,就一直陪小姐到老。” “银巧……”面对银巧的固执,楚月吟一时说不出话來。 这时,站在旁边一直沒有出声的北溟玉道:“小姐,你放心,就算他们两个保护不了银巧,还有我呢。若真的有那一日,我会带银巧离开皇宫,至于她是回楚府还是去我那里,由她自己选择。” 有北溟玉的承诺,楚月吟放下心來。她在这后宫里树了太多的敌人,无论是以何种方式离开,都不可以把银巧留在宫中,否则银巧一定会成为那些妃嫔泄愤的对象。所以,她必须提前为银巧打算。 柳青闻言,仔细地打量着北溟玉,心中思量:这宫女很是面生,穿的是一身粉红色的宫装,可见品级不高,但说出來的话却掷地有声。他很确定之前在坤宁宫沒有见过她。 北溟玉见柳青打量她,上前莞尔一笑,道:“柳统领,夕颜原本是楚府的丫鬟,蒙小姐不弃带入宫中,至今不过月余尔。日后还请柳统领多多关照。” 原來她叫夕颜,和银巧一样來自东城楚府,是皇后娘娘的亲信。听她走路的声音很轻,应该是个练家子,而且本事不小,否则皇后娘娘不会在遭遇突袭之后急急带她入宫。 当下,柳青疑惑顿消,抱拳道:“夕颜姑娘客气了。” ------------ 第一百一十章 我不杀伯仁 一炷香之后,楚月吟带着银巧、北溟玉离了清苑,坐上凤辇去了御书房。通传之后,楚月吟将银巧、北溟玉留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跟着墨羽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除了宇文骅、章鑫外,冷锋也在,看样子是正商量着事情。冷锋见楚月吟进來,停了口。 楚月吟上前行过礼,道:“臣妾不知道皇上和冷将军正在议事,要不臣妾过一会儿再來?” 宇文骅笑道:“梓童稍坐一会儿,朕和冷锋马上就谈完了。墨羽,给皇后看座。” 趁墨羽去搬锦凳的时机,冷锋过來行了礼后,回到宇文骅身边继续商议之前未完的事宜。 楚月吟坐在锦凳上,耐心地等着。宇文骅和冷锋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谈论着事情,言语中有些隐晦,似乎在避讳一旁的她。这反倒让楚月吟留了心,竖起耳朵认真听了起來。但是,他们的声音实在太低,她只能抓到零星的几个字,无非就是生病、出宫、惊动什么的。 这样偷听实在太累,关键是根本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楚月吟放弃了,干脆站起身走到书架旁,纤纤素指缓缓划过整齐排列的书脊,看看是否能找到她感兴趣的书。 过了一会儿,楚月吟的素指停在一本藏渊国的地理志上,犹豫了一下,正要取出,不料被人悄无声息地从身后抱住,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乌发上。 “梓童在找什么?”宇文骅的声音从头顶传來。 楚月吟身子一震,用力掰开宇文骅的手,“皇上,快放开臣妾,有其他人在呢。” 宇文骅轻笑,“这里只有朕和梓童,哪來的其他人?” 楚月吟一怔,转过身扫视了一下御书房,果然不见第三个人,冷锋、章鑫、墨羽都已经离开了。她避开宇文骅又要环上來的手臂,正了正脸色,道:“皇上,臣妾有事要说。” 宇文骅收回落了空的双手,放到身后,若有所思地盯着楚月吟的水眸,看來她对那日清水阁强行宠幸一事仍耿耿于怀。如果有第三人在场,她还会配合他演戏,可一旦只剩下两人单独相对,她就变成了刺猬。 他倒是真心想把楚月吟收入羽翼之下,悉心呵护,可惜她很抗拒他的亲近。也许,他应该再耐心一点,等到她接受他的那一天。 “梓童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臣妾今日去冷宫见过雪淑妃了,让沫璃替她把过脉,孩子的情况很好。就是冷宫里太简陋,很多东西都沒有。”楚月吟不动声色地侧身往旁边退了一步,拉开和宇文骅之间的距离,“不过皇上可以放心,臣妾已经安排好了,缺的东西今日下午便会送过去。” “梓童办事,朕当然放心。”宇文骅装作沒有看见她的逃避,但心里对她刻意为之的疏离还是有些无奈。 “还有一件事,臣妾今日在冷宫还见到了李思雨。”楚月吟轻吁一口气,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她骂臣妾了,所以……臣妾让人掌了她的嘴,还把她锁在屋子里,罚她三日沒有饭吃。” 宇文骅初听楚月吟突然提起李思雨,以为楚月吟想起被下媚药和城外遇袭之事,眸光变暗,当听到后面的话时,便柔和了起來。 “皇上,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臣妾这样对李思雨,你会心疼她吗?”楚月吟对上宇文骅的眸子,突然问道。 宇文骅有些讶异她的问題,想了想道:“朕不会心疼那样恶毒的女子。”除了夏怜雪,他素來对其他的女子皆不上心,况且当初纳李思雨为夫人,是为了平衡两个政治集团的力量,但是这不表示他会纵容那些女子在后宫中任意妄为,做些阴狠毒辣的事情。 “臣妾以为,皇上应该另找一处地方重新安置李思雨了。臣妾担心她一旦知道雪淑妃怀了身孕,会下毒手。所以,还是先下手为强,让她远离冷宫,防患于未然的好。” 宇文骅眯起眼睛,眸光瞬间变得犀利。楚月吟说的沒错,他不可以冒险,让一个危险的女人待在夏怜雪的身边。 “那梓童以为,如何处置比较好?”宇文骅将问題抛给楚月吟。他有些好奇,一旦将决定权交给她,她会怎样对付自己的仇人,会不会把握住这个机会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楚月吟看出了宇文骅的心思,眼神流转间下了决定,他可以利用她,但是她不会帮他害人,哪怕这个人是心肠歹毒的李思雨。 “臣妾以为,天牢应该是最好的囚禁之地。不过……虽然李思雨被贬为庶人,但她毕竟曾经是皇上的妃嫔,养尊处优,过惯了安逸的日子,在冷宫里已经吃了不少的苦头。若是将她送往天牢,一來她的身子受不了,二來也有损皇上的声誉。知情的人知道皇上念旧情,饶了她的性命,不知情的人却会说皇上对自己的女人心狠手辣。” 宇文骅睨着楚月吟,不语,看她如何自圆其说。 楚月吟又道:“李氏一族虽然已经被瓦解,但难免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若是李思雨离了后宫,这些死忠之士有可能会想尽办法将她救走。因此,臣妾以为,还是将李思雨囚禁在宫里比较稳妥。冷宫是不能住了,但是宫里应该还有其他偏僻的宫殿。只要派侍卫严密把守,限制她的自由,不让她与人接触,沒有了家族作为后盾,又失了皇上的庇佑,她不可能再成气候,也沒有本事再害人。” 楚月吟一口气说完,问道:“皇上觉得如何?” 宇文骅眸底闪过一丝精光,缓缓开口道:“梓童,你还是心太软。依朕的意思,李思雨该死!”沒必要为了一个废了的棋子,浪费他精心培养的侍卫。 “皇上!”楚月吟大惊,正要说什么,却被宇文骅用手指掩了樱唇。 “你不必再说,朕意已决。” “但是……”楚月吟后悔了,她不该向宇文骅提起李思雨的。如果今日她能当机立断,先将李思雨迁到其他宫殿的话,宇文骅就不会动杀机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改变了心意 宇文骅似乎看出了楚月吟心中所想,伸手牵住她白皙的柔荑,在感觉到她的抵触之后强势地用力握紧,不让她把手抽回去。 “皇上,你弄痛我了。”楚月吟蹙紧秀眉,苦恼地看着宇文骅。 宇文骅依旧握着她的柔荑,但是减轻了手上的力度,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后,缓缓地道:“让朕抱抱你吧。” 他向來霸道桀骜,何尝试过这样温言软语求人。楚月吟怔住,半晌点了点头。 宇文骅牵着楚月吟走到书桌前,在雕刻着盘龙的椅子上坐下,拉她侧坐在他的腿上,双臂环住她纤细的腰身,然后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良久之后,宇文骅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戏谑地轻笑出声:“梓童为朕做了这么多事,朕该奖励你的。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楚月吟转过头,眼中一片浅浅的笑意,反问道:“皇上能给臣妾什么?” 呵,他堂堂一国皇帝,坐拥万里河山,有什么给不起,哪怕她要他的心,他亦可以双手奉上。宇文骅猛然一惊,他的心不是已经给了夏怜雪了吗,怎么还会有心留给她。他皱紧了眉峰,不敢再想下去。 “臣妾想要……”楚月吟故意狡黠地看着宇文骅,伸出柔荑抚平他眉间的皱纹,“臣妾要天上的月亮。” 宇文骅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笑着摇了摇头,“这朕可给不了。你另选一样东西吧。” 楚月吟故作为难地垂下眼帘,不语。 “你总有喜欢的东西吧,只要是朕能给的,一定给你。”宇文骅急了。只要她愿意,他可以永远保留她的皇后之位,与她共享他的江山。 可惜,楚月吟并不喜欢他的江山。她看见宇文骅眼中的焦急,略略吃了一惊,想了想道:“臣妾想向皇上告假,回楚府住一段日子。” “告假?你既不是官员又不是侍卫,何來告假一说?”宇文骅笑了,突然想起那份为期三年的协议,笑意渐渐淡去。他与楚月吟之间的关系,不正是上级与下属、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吗?所以她用“告假”一词,严格來说并无不妥。只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改变了心意,希望与她像真正的夫妻一样琴瑟和鸣,白头偕老,也许是他从李随风手里救下她的那一刻,也许是更早的某一天。 “可以吗?”楚月吟充满期待地看着宇文骅。这让宇文骅不忍心拒绝她的要求。 “你可以回楚府省亲,不过朕只给你三天时间,第三天的黄昏必须回到宫中,陪朕用晚膳。” “三天太少了,五天好不好?”楚月吟见他同意了,便想着争取多一点的权益。 “不好!你不要得寸进尺,否则朕收回刚才的话。”宇文骅故意板起脸,睨着楚月吟。 “皇上金口玉言,不可以出尔反尔的。”楚月吟指责宇文骅,见他挑了挑眉峰,一脸晦暗莫明的意味,怕他真的反悔,讪讪地抓住他的衣袖,“好吧,三天就三天。” 宇文骅得意地咧嘴笑了出來。楚月吟这才知道上了当,右手握成小拳头,正要打在宇文骅的胸口上,却被他飞快地抓住,送到唇边,轻轻地吻住。 楚月吟一怔,觉得宇文骅和往常很不一样。以前,无论他如何温柔以待,她总能看出他眸底的冷静和不屑。可是这一次,她只看到满眼的笑意和深情,此外再无其它。她的心不由地慌了。 宇文骅放开楚月吟,“你今日用了午膳就去楚府吧,多带一些侍卫回去,尽量不要出府。” 楚月吟不满地嘟起嘴巴,“臣妾也希望早一天回去,早一点见到爹娘,可是今日都已经过了半日了,这不是等于克扣臣妾的假期吗?除非,今日不算在三日内。臣妾十六日黄昏再回宫,好不好?” “你说呢?”宇文骅反问,盯着她红润的樱唇,突然有一种想要去亲吻她的冲动,可是担心把她吓走,只得强行把冲动压了下去。 “臣妾说好啊。” “当然不好!”这一次宇文骅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十五日是皇后的侍寝之日,你必须回宫。” 楚月吟想了想,道:“十五那夜,皇上可以去冷宫陪雪淑妃,她现在最需要皇上的陪伴。皇上放心,臣妾不会‘吃醋’的。” 朕倒希望你吃醋呢,宇文骅在心中暗道,脸上却不露半分,“若朕带头乱了祖制,以后这后宫还有人守规矩吗?” 这道理楚月吟也明白,只得无奈地道:“好吧,臣妾会在十五日的黄昏回宫。”楚月吟拂了个礼,“臣妾告退!” 宇文骅挥了挥手,看着楚月吟离开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放在奏折上的某处,过了半天也沒有移动一分一毫。 再说另一边,楚月吟回了楚府,见过楚桓和楚夫人后,就一直待在月华阁闭门不出。等到日落之后,沉沉的夜幕拉开,楚月吟走到屏风后换了男子的装束,和同样男装的北溟玉出了月华阁,避开一众侍卫,在楚府的后门上了马车,往天街方向而去。 马车在天街西侧尽头一条不大不小的巷子入口处停下,楚月吟和北溟玉下了马车,穿过长长的巷子,來到灯火通明的莲香馆前。 楚月吟抬头看着大门上方书写着“莲香馆”三个大字的漆黑牌匾,深吸了一口气,学着那些纨绔子弟的样子,嬉笑着迈进了莲香馆的大门。 按照惯例,此时应该是鸨母迎上前來,招呼她和北溟玉才是。可是…… “两位公子大驾光临,里面请!”一把好听的男声传入耳中。 楚月吟睁大了水眸惊艳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艳而不妖,美而不俗。他穿着一袭合身的白色锦袍,袍上盛开着大朵大朵的红色牡丹,一双极美的丹凤眼似笑非笑,勾着万般风情,一头墨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直至腰下。 男子沒有躲开楚月吟毫无顾忌的眸光,相反轻飘飘地抛來一个媚眼,“请问两位公子尊姓大名,不知道可有相熟的小倌?若是沒有,让银辉为你们介绍两个可心的小倌如何?”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见纨素公子 银辉正是莲香馆的“鸨母”,他敢肯定以前沒有见过“他们”,因为莲香馆从來不接待女客,原本打算找人将她们赶出去,不过在看清了楚月吟容貌的那一刻,他突然起了好奇心---这般清贵的女子怎么会到莲香馆來狎伎? 银辉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二楼的一间屋子,心想公子一到,她就來了,会不会这才是她的真实來意。 咳、咳……楚月吟清了清嗓子,道:“本公子姓楚,这位是唐公子,我们是來见纨素公子的。” 一听她自称姓楚,银辉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端正了神色,试探地问道:“原來公子姓楚,可是东城楚府的……公子?” 呃,楚月吟暗暗吃了一惊,才发觉她随口报了真实姓氏出來,一下子就被对方联想到楚府去了,也怪楚桓首富的名声太大。 “不是!”楚月吟一口否认,“我们是从……开阳府來的,今日才到,听说纨素公子姿容绝艳,就莫名而來,想一睹纨素公子的丰采。” 银辉心里暗暗发笑,面上却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将她们领到一张桌子前坐下,“原來两位是纨素公子的仰慕者,请在此品茶稍候,待银辉知会过纨素公子,再來请两位上去。” 银辉朝一旁的小厮招了招手,吩咐他去泡茶,然后他自己上了二楼,走进了莲香馆最大的一间上房。 “小姐你看,他走进去的那间房应该就是纨素公子的房间。”北溟玉凑近楚月吟的耳边,压低了声音。 楚月吟轻轻点头,“嗯,我看到了。我叫楚风,你叫唐云,不要忘记了,切莫一时口快被人识穿了身份。” 北溟玉笑了笑,坐直了身子。而楚月吟也开始细细地打量起莲香馆里的一切。她原以为,既然莲香馆是都城里最有名的小倌馆,应该是门庭若市、喧嚣哗闹才是,可是和那不像鸨母的银辉一样,这里清静雅致,让她很是意外。 古色古香的柱子、紫檀木制成的桌椅,沒有欢场惯有的轻纱帷帐,一切都显得那么简洁大方又不失华美。墙上挂着的大气磅礴的泼墨山水画取代了旖旎的春宫图,无形中增添了几分高雅。 就在楚月吟四下打量的时候,银辉刚刚走进去的房间的窗帘子被人挑开一条细缝,一道打量探究的视线从那里射出,落在了楚月吟的身上。看了半晌之后,身穿素白锦袍的男子放下帘子,转身走回桌前坐下。 站在一旁的银辉恭敬地问道:“公子,是不是她?” 白袍公子点了点头,肯定地回答:“是她。”他思忖着,她來这里是她自己的意愿还是宇文骅的授意? 银辉看了一眼公子的神色,道:“她是冲着公子來的吧,要不要属下去请她离开?” 白袍公子尚未回答,旁边坐着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绝色美男子突然轻笑起來,“既然她点名要见我,不如就由我会会她。再说了,纨素也很想看看这个拿走了公子的心的女子,究竟有何本事。” “纨素……”白袍公子蹙起眉头看向纨素。 “公子放心,纨素有分寸的。银辉,你带她上來吧,让她一个人來。” 银辉点了点头,出门下楼,唤过一个小厮交代了几句后,走到楚月吟和北溟玉那张桌前。 “楚公子,纨素公子有请!请随我來。” 楚月吟突然紧张起來,马上就要见到纨素了,他,会是怎样的一个人?真的如人们传说是个绝色的美男子?她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跟在银辉的身后。北溟玉也跟了上去。 上了二楼,银辉突然在一间厢房前停下脚步,推开房门,对楚月吟和北溟玉道:“纨素公子只见楚公子一人,因此,请唐公子到这房中歇息,云清会好好招呼唐公子的。” 北溟玉挑眉,道:“那可不行,本公子今日就是來看纨素公子的,你可不能拿其他人來糊弄我。” “若是这样的话,”银辉沉吟了一下,“请恕莲香馆不接待两位公子了。” “你……”北溟玉气结,盯着银辉,突然笑了起來,“莫非你担心我们给不起钱?”她掏出一叠银票在银辉的面前晃了一下,“这些够不够?” 银辉淡笑不语,不为所动。來莲香馆消遣的公子哥儿,哪一个不是非富即贵,拿银票來捧自己喜欢的小倌也是常有的事。 “反正我们今日是一定要见到纨素公子的。”北溟玉拉着楚月吟的手,径直朝纨素的房间走去。 银辉身子一闪,拦在了她们前面,冷声道:“请两位离开!” “楚公子退后。”北溟玉眯起眼睛,眸中闪过冷冽的寒光,等楚月吟退至三步之后,便在走廊里动起手來。 楚月吟看了一会儿,发现银辉的武功着实不弱,无论北溟玉如何进攻,他始终拦在北溟玉的前面,很快,两人就在原地过了几十招。北溟玉虽然沒有吃亏,也沒有占到一点便宜。楚月吟还发现,除非银辉主动让路,否则即便是北溟玉突破了他的拦截,自己也是过不去的。 而且,打斗声还惊动了莲香馆的客人,不少人走出房间观看银辉和北溟玉的较量。原本很清静的莲香馆一下子多了很多人。 楚月吟心里暗叫糟糕,到莲香馆來消遣一次花费不低,因此,能够被莲香馆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难保不会有一两个认出她來。想到这里,楚月吟低下头,上前一步,低声喝道:“唐公子,住手吧。” 北溟玉一听,虚晃一招,脱身回到楚月吟的身边,问道:“怎么了?” “你把所有人都引出來了。”楚月吟边说边瞄了一眼纨素所在的房间,唯独那里一点动静也沒有,好像房中的人沒有听到外面的打斗声一样,或许是根本就不在乎、不感兴趣吧。 “那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打道回府?”北溟玉不甘心地瞪了一眼兀自整理衣袍的银辉,心里暗暗吃惊,沒想到一个小倌馆的“鸨母”竟然有如此高的武功修为。 ------------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乃人间绝色 “只好委屈你在云清的房中待了一会儿了,我一个人去见纨素。”楚月吟打定主意,今日是无论如何要见到纨素的,她就想看看他到底是怎样的天姿国色,可以让皇甫彦时常流连在他的床榻上。 北溟玉压低了声音:“我不放心。”一个银辉已经不好对付,再加上那个从未谋面的纨素,楚月吟单独与他见面,太危险了。 “我会小心的。”楚月吟摸了摸身上藏着的短匕和皇甫彦送给她的木匣子。自从发生了李随风事件之后,楚月吟变得小心谨慎了,这两样东西一直不曾离身,即便是睡觉的时候也不离左右,但她直觉今日是用不上它们的。 “那……好吧,有什么事大声叫。”北溟玉想了想,又提醒道,“不要吃他房里的东西,也不要喝酒和茶水。” “我知道了。”楚月吟点了点头,递过去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银辉已经整理好衣袍,好整以暇地看着窃窃私语的两人,悠悠开声道:“商量好了吗?” 楚月吟闻言上前一步,“商量好了,本公子单独见纨素公子。有劳银辉公子带路。” 银辉勾起嘴角,“楚公子请!”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她既然來了,怎会甘心空手而归呢。 那些看热闹的客人见纠纷已经解决,便各回各房,抱了心仪的小倌继续卿卿我我起來。 银辉将楚月吟领至纨素的房前,在推开门之前转过身來,提醒道:“楚公子,你付了钱,纨素有责任伺候好你。但是,纨素公子卖艺不卖身,向來只陪客人饮酒品茶,弹琴对诗,所以请不要勉强纨素公子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公子仍在房中,要是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激怒了公子,他可保不了她。 楚月吟不知道银辉心中所想,还以为他在暗示纨素公子不陪寝,蹙起秀眉,忍不住问道:“可是我听说,纨素公子曾经多次留客人在他房中过夜。” 银辉呵呵一笑,“看來楚公子也听到过传言了。” “只是传言吗?只怕是空穴來风,未必无因。”楚月吟睁大眼眸看着银辉。如果说赵夫人听到的是传言,那宇文骅派來的人呢,他们明明看着皇甫彦进了莲香馆头牌纨素的房间,而且他们也不敢拿传言來敷衍宇文骅。 门后的公子一定听到了她说的话,此时是不是正扼腕扶额,一脸无奈呢。银辉想象到公子吃瘪的情形,突然轻笑一声,起了戏弄之心。 “楚公子说的是皇甫王爷吧,他……”银辉打量了一下楚月吟脸上突然浮现的紧张神色,心中暗笑,继续道,“他是唯一得到纨素公子青睐,能够睡在纨素公子床榻上的人。” 果然!楚月吟的脸上闪过一丝悲戚神色,她垂下羽睫,眼帘抬起时嘴角弯出一丝苍白的笑意。“皇甫王爷好福气呢,这让本公子更加迫切想一睹纨素公子的丰采了。” 银辉若有所思地看了楚月吟片刻,默默地转身敲了敲房门,接着推开了房门,朗声道:“楚公子请!” 就在房门被敲响的那一刻,白袍公子闪身躲到了高大的屏风后面,放缓呼吸,静静地站在那里。 楚月吟深吸了一口气,迈进房间。身后的房门被银辉关上。 站在走廊上的北溟玉看着楚月吟进了纨素的房间,正打算等银辉走后,去窗下一探究竟。不料,银辉走了几步,稍稍远离纨素的房间后,就站在走廊里不走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厮端着一把椅子过來,放在银辉的身后。银辉坐下,斜睨着她,一脸得色。 楚月吟气结,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站在那里盯着他,对峙着。片刻之后,她身旁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那个叫云清的小倌走出來,看了看北溟玉,又看了看银辉,噗哧笑了出來。 他一手掩了唇,轻笑着走到北溟玉的面前,伸出另一只白皙的手就要摸上北溟玉的前胸。 北溟玉大惊,飞快地往后退了五六步,刚站稳脚步,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连忙扶住身旁栏杆,心中大骇,一时大意,竟然着了道。她暗暗运气想将毒逼出來,不想越是运气,毒发得越快。她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下,被云清接住,打横抱了起來。 云清看了看端坐不动的银辉,对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将北溟玉抱进了他的房间,放在床榻上。 银辉回头看了看身后紧闭的房门,想了想,吩咐小厮端來小桌,送上酒水和下酒菜,就在走廊里细品慢酌起來。 再说楚月吟进了纨素的房间,定睛一看,一个男子正坐在桌前品着茶。他和银辉一样,身上穿着白色锦袍,只不过他的锦袍上绣着的不是牡丹,而是红艳艳的梅花。他,就是这莲香馆的头牌纨素吧。 楚月吟将视线移到纨素的脸上,顿时呼吸一滞,定定地看着他,脑子里轰地一声,仿佛不会思考了。她从來沒有见过这么美的男子,肤白如雪,丰神如玉,最难得的是他一身清雅的气质,有如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再美的女子站在他的身旁,都会黯然失色。 上一辈子他一定是做了很多很多的功德,积了很多很多的福气,否则上天不会如此眷顾他,把最好最美的都给了他。即便是沦落风尘,依然纯净如晶莹剔透的美玉。 楚月吟的心开始隐隐作痛。只有这样的人间绝色,才配得上同样出色的皇甫彦吧。 思忖间,楚月吟沒有发觉纨素已经站了起來,走到她的身边,绕着她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番,方回到她的面前,隔着一步的距离看着她。 “楚公子是吧?” 楚月吟茫然地抬起眼眸,看见纨素那张美得人神共愤的脸近在咫尺,脸上的肌肤细腻得几乎看不到毛孔和汗毛,一双流溢着光华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猛然清醒过來,不由地俏脸一红,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題。 纨素轻笑起來,“楚公子既然來了,就不要拘礼,请坐吧。” 楚月吟走到桌前坐下,过了好半天脸上的红晕才渐渐消退。她暗中懊恼,自己竟然会被纨素的美色所迷惑。 楚月吟随手拿起纨素刚沏的茶,送至唇边,突然意识到不妥,想到之前北溟玉的叮嘱,将茶杯放回在桌上。 纨素笑了笑,对楚月吟的小心谨慎毫不在意,兀自拿起他面前的茶杯,慢酌细品。 楚月吟看着纨素,心里暗暗称赞,他不但容貌极美,就连品茶的姿态也很优雅,与那些出身高贵的公子哥儿并无二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她看得出神,纨素放下茶杯,幽幽地道:“看來楚公子不喜茶,不如纨素找人送壶美酒过來?” 楚月吟连忙摇头,“本公子不喜饮酒,而且酒量很差。” 纨素“哦”了一声,闪烁着华彩的眸光像带了勾一样,直直地看着楚月吟的水眸,道:“那楚公子喜欢什么?听琴还是吟诗作对?亦或是只想这样看着纨素直到天亮?纨素怕楚公子看腻了,下一次就不來了。” 被那样妩媚勾魂的眸光盯视着,楚月吟觉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别开眼去。在听到纨素吃吃的笑声后,她发觉不能再这样干坐着了,她是來查探皇甫彦的事情的,怎么可以被自己的情敌迷住。 “纨素公子,本公子想……”楚月吟停了口,突然不想问了。皇甫彦与孙鋆在树丛中亲热是她亲眼所见,而银辉刚才也沒有隐瞒皇甫彦与纨素的亲密关系。她再继续纠结于“皇甫彦是否断袖”这个问題已经沒有任何意义。 “楚公子想怎样?”纨素优雅地往香炉里放着熏香,很快梅花的冷香就随着袅袅的轻烟在房中飘浮着。 楚月吟怔怔地看了纨素片刻,突然伸出手抓住纨素的衣袖,幽幽地问道:“他……皇甫公子在这里的时候,开心吗?” 纨素一怔,低头看见楚月吟的柔荑正巧捏着衣袖上艳红的梅花,微微颤抖着,像是十分在意他的回答。他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墙边的那扇屏风,吃吃地笑了。 “应该是开心的吧,纨素向來不关心恩客的心情。” 听到这样轻描淡写的回答,楚月吟讶异地盯着纨素不带一丝感情的眸子,目光中渐渐地涌上愠怒。“你既不爱他,为何让他上你的床榻,给他独一无二的待遇?!” 呵、呵、呵……纨素别有深意地轻笑起來,“楚公子吃醋了?纨素虽然不轻易让人上床榻,不过若是楚公子,那就另当别论了。”纨素边说边将手覆在楚月吟的柔荑上。 “放肆!本宫岂是你可以随意碰的!”楚月吟大惊地抽回素手,从锦凳上腾地站起,后退至她认为安全的距离外,忿忿地看着纨素。他竟然……他竟然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以为她和那些爱好男风的男子一样,迷恋他的美色,要登堂入室,上他的床榻。 ------------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久违的白坚 “本宫?你到底是何人?”纨素悠然地看着楚月吟惊慌愤怒的眼神,抓住她一时的口误做起了文章。 楚月吟这才发觉她用了在宫中的自称,正了正脸上的神色,道:“我是什么人与你无关!你不要误会,本公子根本就不喜欢你,今日來只想看看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什么会让他那么迷恋你。” 纨素眸光一闪,好奇地问道:“那你有结论了吗?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站起,一步一步向楚月吟走去,“或许我们可以试一试,说不定你就会发现,你比他更加迷恋我。” “无情!无耻!”楚月吟咬牙切齿地道,陡然感觉到一股骇人的压力,从纨素的身上散发出來。她大骇着往后退去,“你要干什么,你不要过來!” 就在这个时候,屏风后传來轻微的声音,纨素弯起嘴角,公子终于忍不住了吗?他停住脚步,似笑非笑地睨着楚月吟。 他的眼神中分明有着阴谋的意味。楚月吟感到一阵冷意弥漫到四肢五骸,转身就向门口逃去,手刚触到房门,突然感觉到背上某处一痛,紧接着身子一软,无力地倒下,旋即被人从后面牢牢抱住,双眸也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捂上,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公子,纨素告退。” 楚月吟听到纨素在前方说话,才惊觉控制住自己的人并非是纨素,而是另有其人。这么说房中一直有另外一个人在,只是躲在了暗处,听到了她和纨素之间的谈话。 身后的人沒有说话,估计是朝纨素点头示意了。楚月吟听到房门被打开,接着被关上,心中立刻惊惶起來。她正要大叫,突然听到耳边传來低低的熟悉的声音。 “娘子,可有想念为夫?” “怎么是你?”这分明是白坚的声音。果然,楚月吟的心一静下來,立刻就闻到了白坚身上那股淡淡的兰花香。 “娘子來得,为夫就來不得?”白坚撩开楚月吟披在身后的乌发,浅浅地啄了一下雪白柔腻的颈项。 一条丝帕代替手掌遮住了楚月吟的双眸,并且绕到发束后面扎了个结。楚月吟气结,他怎么又用这一招,正要出声抗议,被转至身前的白坚以吻封缄,拦腰抱起,放到了床榻上。 后背一接触到绵软的被褥,楚月吟立刻意识到这种景况有多么危险,挣扎着就要坐起來,可是身上陡然一沉,被一具强健的身体压得严严实实。 白坚覆上楚月吟柔软的身子,在她挺翘的鼻、粉嫩的颊、嫣红的唇上落下细密的吻,略一停顿,扬手扯开了她的衣领,将炙热的吻印在她精致的锁骨上。 “不可以,快放开我!”楚月吟穴道被封,全身无力,双手虽然成功地抵达了白坚的肩膀处,却使不出劲來推开他,反倒像是攀附着他,邀请他品尝自己一般。 白坚微红了眼睛,动情地亲吻着身下微微喘着气的楚月吟。她与纨素的一席对话让他一贯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崩溃了,他不想再忍耐下去,只想与她鸳鸯交颈,融入彼此的骨血之中。 “白……白坚……不……要……”楚月吟断断续续地道,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她微弱的请求根本无法撼动他想要她的心。 在白坚的抚摸和亲吻下,楚月吟感觉到身子越來越热,心脏越跳越快,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她渐渐沉入混沌之中,找寻不到出路。 满室生香,春光旖旎。凌乱的衣衫被抛到床下,床上的两人已然坦诚相见,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月儿,我要你,把你交给我。”白坚压抑着身体的冲动,喘着气问。虽然知道楚月吟看不见,可他还是抬起头紧紧地盯着她微张的粉唇,等待着她的回答。 白坚这一抬头,压在楚月吟身上的重量减轻了很多。她用力咬住下唇,直到鲜血从咬破的唇瓣上流出。终于,从唇上传來的痛楚使楚月吟努力维持着的最后一丝清明拨开云雾见了青天。 唇瓣上的嫣红刺痛了白坚的眼睛,他缓缓地伸出手去,用指腹轻轻擦拭掉楚月吟唇上的鲜血,可是他一移开手指,鲜血又从唇瓣上的伤口处流出。他只得将手指停留得久些、更久些,以期止住不断流出的血。 白坚的目光变得幽深起來,“你不愿意,告诉我就是了,何苦伤害自己。”他轻叹一声,托起楚月吟的上身让她坐起來,大手在她的背上拂过,解开了被封的穴道。 楚月吟感觉到身上的力气回來了,轻吁了一口气,“与性命相比,这点痛楚算得了什么。你若碰了我,便给皇上戴了绿帽子,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吗?只怕到那时你我都会有性命之忧。” 白坚沉思起來,一不留神间,被楚月吟飞快地抓住他的手,拉开衣袖,在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贝齿刺破柔嫩的肌肤,一股清甜的血腥味灌进楚月吟的口中,蔓延至整个口腔。 白坚蹙眉,沒有抽回手臂,而是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楚月吟柔顺的青丝。 楚月吟突然有了一吐为快的冲动。她放开白坚的手,呵呵一笑,试探着问道:“白公子,你从來不让我看到你的真面目,是因为……我认识你吧?”这疑惑存在心底已经很久了,与白坚仅接触过三次,但是有很多线索都把他引向了那个人。可是,她一直沒有勇气去一探究竟,或许“是”或“不是”都是她不能接受的答案,因而宁愿一直猜测着、揣度着。 白坚一怔,看着手臂上深深的牙印和渗出的鲜血吃吃地笑了起來。 “月儿,终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在这之前,不要去查探,因为……真相或许不是你想要的。”他挑起楚月吟小巧的下巴,温柔地吻住她的樱唇,用舌尖轻轻地舔过唇瓣上的伤口。 唇上传來轻微的疼痛和酥麻,让楚月吟身子一震。她缓缓伸出皓臂,圈住了白坚的颈项。不管白坚是不是皇甫彦,此时她已经把白坚当成了他,就让她暂时忘却一切,迷恋一下他怀里的温暖和兰花香…… 楼下突然传來一阵喧哗声,似乎有很多人闯进了莲香馆。 白坚轻轻放开楚月吟,凝神听了一下,听到一把熟悉的深沉的声音,已然心中有数。 楚月吟只觉得身前一凉,白坚起身下了床榻,不解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冷锋來了。”白坚言简意骇地回答,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袍递给楚月吟,然后一边穿着自己的衣袍,一边道,“你赶紧穿上衣袍,我们要马上离开。” 在楚月吟穿衣袍的时候,白坚走到窗子前,撩开一条细缝看了看楼下的情景:银辉已经下了楼,正对着面无表情的冷锋作揖行礼。他回头看了看正手忙脚乱穿着衣袍的楚月吟,心想冷锋是为了他还是她而來的? 白坚走过去,帮楚月吟系好衣袍的带子,又将她散乱的发丝束好,牵了她的柔荑正要出门,门外传來轻轻的敲门声。 “公子,是我。” 白坚打开门。纨素闪身进來,随手把门掩上,讶异地瞥了一眼双眸依旧蒙着丝帕的楚月吟,语带焦急:“冷锋带了禁卫军要搜查莲香馆,说是要抓逃犯。银辉在拖着他,我带你们离开吧。” 白坚点头同意。纨素刚打开门,突然一惊,速速退了回來。“情况不妙,冷锋正上着楼,此时出去一定会被他发现。” 仿佛为了印证纨素的话,外面传來了银辉的声音,“请冷将军稍候片刻,请容银辉安排小厮通知客人们穿好衣衫。”听这情形,应该是银辉把冷锋拦在了楼梯上。 冷锋冰冷的声音响起,“让开!” 银辉的声音里带了请求的味道,“冷将军,通融一下吧。都是有头有面的公子哥儿,这样冲进房间去,多不好看啊。” “让开!”冷锋心急如焚,伸手就要推开银辉。半个时辰前,派到莲香馆的密探來报,皇后女扮男装进了莲香馆。他一听大急,立刻点了一百禁卫军直出皇宫赶到莲香馆。他担心有损楚月吟的声誉,不敢明着找她,只得假借抓逃犯的名义要搜查莲香馆。 “不让!”银辉把心一横,干脆与冷锋对上了。 一个心急救人要硬闯,一个忠诚护主就是不肯让路,两人僵持不下,在楼梯上打了起來。 白坚略一思忖,带着不会武功的楚月吟硬冲的话,恐怕还沒出莲香馆就会被发现。要是让宇文骅知道楚月吟偷偷來了莲香馆,指不定会怎样为难她。如今只能兵行险招,或许还能全身而退。 白坚瞬间出手,点了楚月吟的昏睡穴,将瘫软的她抱在怀中,解了蒙在她双眸上的丝帕递给纨素,“你把外袍脱下來,把冷锋引出莲香馆。” 纨素毫不犹豫地接过丝帕,褪下外袍递给白坚,用丝帕蒙了脸,转身出了房间,飞快地穿过走廊,从尽头的那扇窗子跳了出去。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海棠酣睡 楼下的禁卫军看到纨素,大喊:“有人逃走了。” 正在与银辉缠斗的冷锋借着眼角的余光望过去,看到一个只着中衣、仓皇逃走的颀长背影。 “追!”冷锋虚晃一招,退至楼梯下,对着一众禁卫军下令。 “是!”禁卫军们应道,纷纷拔出长剑,出门去追纨素。刚才还挤满人的莲香馆一下子变得空旷冷清起來。 只要冷锋不上楼,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银辉嘴角噙着淡笑,转身款款上楼。 冷锋走在最后面,眼看就要出门,突然回身轻点地面跃起,踩着楼梯的栏杆几步飞身上了二楼,直扑向纨素刚才出來的房间。只是一眼,他已经肯定逃走的那人是个男子,绝对不是楚月吟。对方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说明楚月吟一定还在莲香馆里。 银辉感觉到身后刮过一阵凛冽的冷风,暗叫糟糕,正打算出招的时候,已被冷锋越过。银辉连忙追上去阻拦,可是冷锋已经先他一步踢开了门,他不假思索地紧跟着冷锋冲进了房间。 房间里弥漫着冷冷的梅花熏香。下了纱帐的床榻前散落了一地的男子衣衫,最显眼的就是一件绣着一枝枝艳红梅花的白色锦袍。一切都昭示着床榻上发生着什么事情。 冷锋瞳孔一缩,伸手便要掀开粉色的纱帐。 “放肆!”纱帐后传來一个男子愠怒的声音,很明显是因为被人打扰了好事,生气了。 冷锋听到那把熟悉的声音,猛地停住手,目光不甘心地透过轻薄的纱帐看向床榻。床榻上有两个人,一个被踢门声惊动,已经坐起;另一个则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的里侧,似乎仍在酣睡。 冷锋睁大了眼眸仔细看,仍然看不真切,出于顾忌又不敢真的掀开纱帐。 似乎是感觉到冷锋探究的目光,纱帐内的那人轻哼了一声,不满地道:“怎么,冷将军也对纨素感兴趣?” 冷锋收回目光,“冷锋不敢。在都城中谁人不知纨素公子是皇甫王爷您的人。就算是给冷锋天大的胆子,冷锋也不敢打纨素公子的主意。” 皇甫彦呵呵一笑,“希望冷将军说的是真心话!” 冷锋一怔,直觉皇甫彦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皇甫彦掀开纱帐走了出來,光着上身,只着一条白色亵裤。银辉殷勤地从地上捡起皇甫彦的锦袍,捧至他的面前。皇甫彦接过,慢条斯理地穿上,丝毫沒有忌讳此时就站在他面前的两个男子。 不过冷锋并沒有为皇甫彦泄露的春色动容,而是借着纱帐被掀开和落下的一刹那,将锐利的目光投向了床榻上的人,一瞥之下,不由地脸色大变。 床榻上的“他”脸朝内仰卧着,几缕青丝慵懒地散落在白皙的脸颊上,挡住了大部分的面容,雪白的颈项和露在锦被外的半边香肩上,散布着点点暗红色的吻痕。可以想见之前的战况有多么激烈,睡着的人有多么疲累,以致这么大的动静都未能惊醒“他”。 皇甫彦系好锦袍上的带子,见冷锋仍然一瞬不瞬地隔着纱帐盯着床榻上的人,不由地轻咳了一声,“冷将军若真的这么喜欢,让银辉安排一下,莲香馆的小倌任你挑选。但是……纨素是本王的人,本王绝不会让他人染指。” 皇甫彦明里说的是纨素,暗里指的却是楚月吟。皇甫彦与冷锋相识已有六年,交锋亦不是一次两次了,知道冷锋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也看出冷锋早就对楚月吟产生了情愫。今日,冷锋宁愿打草惊蛇,也要带兵搜查莲香馆,真正的目的正是为了楚月吟吧。 冷锋猛地清醒过來,对着皇甫彦抱拳道:“王爷误会了。冷锋今日來此,是为了追捕逃犯,一直盯着纨素公子看只是出于小心谨慎而已,担心那逃犯躲在纨素公子的房间,伤了王爷,并非觊觎纨素公子。冷锋失礼了,请王爷赎罪。” 皇甫彦缓缓地走到桌前坐下,拿起茶壶斟了一杯茶,优雅地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小口,“哦,冷将军的意思是担心本王连自己的心爱之人都不认得了?” “不敢。既然王爷无事,冷锋就放心了。”冷锋知道即便此时躺在床榻上的人真的是楚月吟,他也不能揭穿她的身份。她贵为皇后,乔装來莲香馆“狎伎”已是不该,更何况还被发现与皇甫彦躺在一张床榻上,一副衣衫不整、海棠酣睡的模样。 “不过,”冷锋话題一转,语气严肃了几分,“王爷不是在颐和轩养病吗,为何会在宫外?” 虽然不能把楚月吟带离莲香馆,但是这一趟搜查有了意外收获。早先,皇帝和他就已经怀疑皇甫彦以生病休养为由闭门不出,实际上私自出了宫,但由于顾忌颐和轩的八卦奇阵,无法派人进入颐和轩查探以资证实。可现在,皇甫彦自己大大方方地露出了行踪,他要是不懂得把握机会,就不是大名鼎鼎的郎中令冷锋将军了。 皇甫彦知道冷锋已经不打算揭穿床上人的真实身份,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像是被冷锋的问題难住,尴尬了半晌,才讪讪地道:“本王不像冷将军,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公主时时陪在身边。本王突然想纨素了,又怕被人诟病,只好装病偷偷出宫來见他,以慰相思之情。” “是呢,纨素这几日也吵闹着要见皇甫王爷,整日里愁眉苦脸的,还说见不到王爷就不吃饭。银辉沒办法,只好托人偷偷送信给王爷,请王爷务必來一趟。”银辉见势不妙,连忙上前來帮腔。 “既然人已经见过了,就请王爷随冷锋一起回宫吧。”虽然冷锋说的客气,可是话中的意思却很明确,不回也得回。 皇甫彦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纱帐里的人,又看了看一旁的银辉。 银辉会意,连忙道:“王爷放心地回去吧。等纨素醒了,小的会向他解释王爷提前回宫的原因。纨素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一定会体谅王爷的。” 皇甫彦点了点头,站起身,“也只能如此了。” “王爷请!”冷锋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纱帐后依然沉睡的人儿后,将冷冽的目光投向银辉,无声地警告他不要擅动楚月吟,否则后果很严重。 银辉看明白了冷锋目光中的威胁之意,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赔笑着道:“小的送两位下去吧。” 银辉寒暄着将皇甫彦和冷锋送出莲香馆,看着他们上了马走远,方掉头回莲香馆,匆匆上了二楼,推开纨素的房间,顿时大吃一惊。 纨素的衣袍依旧躺在床前的地上,可是床榻上已经空无一人。银辉怔怔地看着随风飘动的纱帐片刻,转身正要出门,突然看见云清倚着门,看着他似笑非笑。 “我房里那女子把她带走了。”云清淡淡地说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仿佛说的只是一件家常事而已。 就在冷锋带兵进入莲香馆的时候,云清发现形势不对,连忙给北溟玉用了解药,让她在半炷香之后恢复了清醒的意识。不过为了防止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招來查探的禁卫军,云清提前点了北溟玉的穴道,让她全身无力发软,使不出武功。 果然,当北溟玉恢复清明,并且记起之前被云清迷晕的事情后,就要发难,可惜穴道被封,别说复仇,就是离开云清的房间也办不到。 云清匆匆将外面的情景说与北溟玉听,叮嘱她千万不要出声后,便悄悄离开自己的房间,躲在纨素房间的窗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可是他低估了北溟玉的武功。趁着房内沒有其他人的时机,北溟玉暗暗运气冲破了穴道。当她赶到纨素房间的时候,皇甫彦、冷锋和银辉三人已经下楼出了莲香馆。北溟玉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衣衫帮楚月吟穿好,然后推开临街的窗子,抱着昏迷的楚月吟跳了出去…… 就在银辉蹙眉,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纨素从敞开的窗子外跳了进來,看了看银辉和云清,诧异地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公子呢?” 云清挑了挑眉毛,看着只穿着中衣的纨素沒有说话。 银辉应道:“和冷锋一起回宫了。” 纨素“啊”了一声,追问道:“那‘楚公子’呢?” “被她的同伴带走了。”回答的人依旧是银辉。 纨素又是“哦”了一声,看见云清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的身上,不由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衣袍,摇头轻笑出声,走到床后,打开衣橱拿了一件崭新的衣袍穿上。 这件衣袍和地上的那件沒有太大的差别,同样是白色的锦袍,袍上绣的同样是艳红的梅花,只不过地上那一件锦袍上的梅花是盛放着的,而身上的这一件锦袍上的梅花却是含苞待放,只有最下端的零星几朵已经绽放。 事实上,莲香馆上至“鸨母”银辉,下至打杂的小厮,一律穿白色的衣衫。其中,像银辉、纨素、云清这些等级最高的,穿的是锦袍,上面均绣着妖娆的花朵,或牡丹,或红梅,或芍药……而等级最低的打杂小厮,则是纯白色的短打衣袍。 ------------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他竟不是他 夜已深,在东城楚府的月华阁里,楚月吟刚沐浴完,披散着一头青丝,斜倚在床头看着北溟玉,幽幽地问道:“你,可看到他的样子?” 北溟玉一怔,摇着头实话实说:“沒有。我进去的时候,房中只有小姐一人。如果不是纨素,会是什么人敢如此放肆欺辱小姐?” 楚月吟轻叹,“是一个旧识,不过我从來沒有见到过他的真面目。” 北溟玉露出惊奇的表情,“他不知道小姐已经贵为皇后了吗?就不怕皇上诛他九族?” “他,”楚月吟突然红了脸,压低声音,“严格來说,他从未真正碰过我,每一次都在最后一刻收了手。” “还以为小姐喜欢的人是皇甫王爷,沒想到小姐另有倾慕者。”北溟玉淡淡地道,话语中听不出情绪,好像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在请北溟玉帮忙破坏皇甫彦与上官可儿的婚事时,楚月吟就沒有打算对她隐瞒自己对皇甫彦的感情,沒有承认,但也沒有否认。 楚月吟低下螓首沉思起來,究竟白坚对她來说算什么?她暗自思忖了片刻,得不到答案。抬起螓首时,楚月吟下了决定,“你去告诉银巧,明日用过早膳后我们就回宫。” 楚月吟绝对沒有想到,她这一次回宫很快就陷入了重重阴谋之中,九死一生。 对于宇文骅來说,楚月吟提前回宫让他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满意。只要她在宫中,他处理起政事來格外地思维清晰、精力充沛。就算是夜晚分榻而卧,他只要听着她轻浅的呼吸声就会莫名地安心。 至于冷锋,他原本想着当夜就去东城楚府拜访,打探楚月吟是否已经回了府,但想到他以一个臣子的身份,实在是沒有正当理由在深夜时分去惊扰她。而且他若真的公开去了,不正是告诉楚月吟他已经知道她去过莲香馆。 但是,不闻不问的话,冷锋又放心不下,因为他始终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于是,堂堂郎中令大人第一次像宵小一样,换了夜行衣,蒙了面,偷偷潜入楚府。当月华阁的窗子上映出楚月吟的身影时,冷锋心头大石落了地,他站在寒风肆虐的院子里呆呆地看了片刻,方沿着原路离开楚府。 有一个人,对楚月吟提前回宫倒是胸有成竹,甚至猜出她会在回宫之后立刻前來找他。他吩咐宫人在庭院里摆好了银炭炉,将今冬初雪时从梅树上收集起來的雪,化成水后过滤掉杂质,用银壶装了,放在一个小炉上煮沸。 果然,水刚煮沸,那个清丽脱俗的女子已经到了眼前,缓缓坐在了他的对面。孙鋆一挥手,把在旁伺候的宫人们带走。 皇甫彦用煮沸的雪水冲泡出清香的茉莉花茶,淡笑着斟入楚月吟面前的茶杯中。 “皇后娘娘,请!” “王爷,请!”楚月吟弯起嘴角,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这用雪水冲泡的茉莉花茶确实不一样了,格外地清香,或许也与沏茶之人的用心分不开。 两人就在梅树下一边赏梅,一边品茶,消磨着时间。过了一会儿,楚月吟见皇甫彦面前的茶杯空了,正要拎起茶壶,谁知一个不小心碰翻了茶壶,茶壶倾倒在桌上,向着皇甫彦那边骨碌滚动过去。皇甫彦伸手扶住茶壶,可是顺着壶嘴、壶盖流出的茶水很快就湿透了他的衣袖。 楚月吟低声惊呼,站起身,素手很自然地抓住皇甫彦的衣袖,拉开,然后愣住了。昨夜她在白坚手臂上留下了咬痕,可是皇甫彦的手臂上却是一片光洁,沒有任何伤口。她的猜测是错的!他竟不是他! 怎么可能?这一定不是真的!楚月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整个人呆住了。 皇甫彦默默地看着她的举动,沒有躲闪,沒有掩饰,好半天才道:“沒事,只是衣袖湿了少许。请皇后娘娘稍候,容彦去换件衣衫。” 楚月吟轻轻点了点头,望着皇甫彦离去的背影,绷了许久的弦终于断了,她忍不住轻泣起來。 皇甫彦站在殿内,透过门缝看着哭泣的楚月吟,强忍着冲过去抱着她的那股冲动。他轻轻抚摸着手臂上一小块被粘上去但是肉眼几乎无法分辨出來的皮肤。那皮肤下面,被楚月吟咬过的伤口正隐隐作痛。 “公子,你这是何苦呢。”不知道何时,孙鋆站在了皇甫彦的身后。最初的时候,孙鋆并不喜欢楚月吟,觉得她影响了公子的决断,会破坏公子图谋已久的大业。后來看着两人猜來猜去、伤心难过的样子,他又有些不忍。 皇甫彦看了孙鋆一眼,沒有说话,径直走进内室换了衣袍。当皇甫彦重新回到梅树下的时候,楚月吟已经抹干了脸上的眼泪,对着他浅笑嫣然。 一个时辰后,楚月吟出了颐和轩,带着银巧和北溟玉在御花园里逛了一圈。虽然御花园里种了很多的花草树木,可是在寒冷的冬天,这些植物都凋敝了,显得无比荒凉。但是楚月吟却觉得此时御花园的景致和她的心境很相似。 走了一会儿,银巧终于发觉楚月吟心情低落,提议道:“小姐,听说梅园的梅花开得正好,要不要去看看?” 楚月吟停下脚步想了想,冬天的梅园是妃嫔们最喜欢去的地方,今日自己心情不佳,实在是不想与她们周旋,于是道:“改日再去吧,我们回坤宁宫。” 在坤宁宫前,楚月吟意外地见到了背着医箱的沫璃医女,像是已经等候了一段时间。 “沫璃医女,是不是雪淑妃有什么事?”楚月吟着急地低声问道。 楚月吟曾经找人打听过沫璃医女,知道她师从庞太医,医术了得,而且为人低调,不喜与后宫女子私下來往。她此时出现在坤宁宫前,不是因为宇文骅的命令,就是为了雪淑妃而來。 沫璃行过礼后,低声回道:“淑妃娘娘吃不下东西,时常会反胃呕吐,不过这些是但凡女子怀孕后都会犯的害喜症状,过些时候就会好的,皇后娘娘无须担心。” 楚月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沫璃的话提醒了她,她想,她是不是也该久不久在众人面前“害喜”一下,装得像一些。 沫璃又道:“其实小的今日是來给皇后娘娘请脉的。小的之前见皇后娘娘面色无华,又提及睡眠不好,吃的也少,便想着等娘娘省亲回來后好好替娘娘把把脉,调理一下身子。今日在御医院听说娘娘提前回來了,小的就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就自作主张过來了。” “沫璃医女有心了。请随本宫进去吧。” 进了寝殿,楚月吟吩咐银巧去泡茶,北溟玉则守在了寝殿外,不让其他宫人靠近,以免被有心人听到不该听到的东西。 楚月吟伸出左手放在桌上,“沫璃医女,有劳你了。” 沫璃将素指放在楚月吟的皓腕上,细细地把着脉。过了一会儿,她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变得凝重起來。 好半天,沫璃收回素指,蹙眉问道:“皇后娘娘,我师傅近來沒有为你把过脉吗?” 楚月吟发觉沫璃的神色不对,讶异地道:“自那日在慈宁宫把过脉后,庞太医开了几副补药后就再也沒有把过脉了。是不是本宫的身子有什么事?” 为了掩人耳目,庞太医隔几日都会來坤宁宫请脉,但是,楚月吟认为既然不是真的有孕,就沒有麻烦庞太医为她把脉,只是把补药的方子调整一两味药,重新誊写一张,让银巧去御医院抓药回來,交给张厨子熬煮。 沫璃听完楚月吟的描述,看过庞太医开的药方,沉思了片刻,毫不隐瞒地道:“皇后娘娘的脉搏萎靡不振,应该是中了毒,而且有些时日了。” 楚月吟大惊失色,睁大眼眸看着沫璃,“什么,本宫中毒了?中的是什么毒?”难道是大婚那夜被人强喂的药丸?要不是沫璃说她中了毒,她早就忘了这件事了。 “沫璃能力有限,尚未诊断出中了什么毒,但是与我师傅开的方子无关。”沫璃想了想,“正所谓医者父母心,何况是正直的师傅。沫璃以为,要是当日师傅诊断出皇后娘娘中了毒,一定不会隐瞒,所以,娘娘应该是在把脉那日之后中的毒,而且下毒之人用的是慢性毒药,每次下的份量很少,日积月累,才会被沫璃诊断出。” 这么说,问題并非出自大婚那夜的药丸了。如果真如沫璃所言,自己是在被宣布怀有身孕之后才中毒的,那么,事情就很好理解了。这后宫之中,有人要对“龙胎“下毒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狠毒,为了争宠要置她于死地而后快。 楚月吟想到这里,只觉得浑身的血瞬间都冷了。这一刻,楚月吟终于明白,为何宇文骅不惜以皇后之位为聘迎娶她,宠她,护她,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而刻意疏离夏怜雪,千方百计将夏怜雪隔离在后宫争斗之外,并且不惜一切代价为夏怜雪扫除登上皇后之位的障碍。 他真的是用心良苦! ------------ 第一百一十七章 百子千孙 “请皇后娘娘放宽心,沫璃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娘娘解去所中之毒。”沫璃安慰着楚月吟,心里想着请师傅明日过來为楚月吟请脉,诊断一下她中的是什么毒,以便对症下药,药到病除。 楚月吟道:“本宫相信你。”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觉得身子有些困顿,便随手从一个精致的匣子里拿了一把安神香,撒在桌上的小暖炉里,顿时一股檀香味道从小暖炉里飘散出來。 沫璃见楚月吟困了,拿了医箱起身告辞。她正准备跨出房门,突然停住了脚步,用力吸了吸鼻子,面露疑惑之色。她转回身四下张望了一下,眸光停留在悬挂于墙上的一幅画上。这幅画色彩斑斓,极其吸引人的目光,上面画着很多活泼可爱的胖娃娃在嬉笑打闹,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去抚摸那些娃娃。 “这幅画,小的可以看看吗?”沫璃蹙眉看着那画。 “可以。”楚月吟有些奇怪沫璃怎么会突然对一幅画起了兴趣,见沫璃走到画前,伸出素指细细地摸着画上的娃娃,便解释道,“这幅画叫《百子千孙图》,是甄夫人所送,说是意头好,可以帮助本宫生个皇子。” 说到后面,楚月吟忍不住笑了起來。别说她的腹中什么也沒有,就算真的有,也不是一幅画可以决定胎儿的性别的。刚收到《百子千孙图》的时候,她就觉得这画上的颜料太过艳丽,不是很喜欢,可是盛情难却,只得挂在寝宫里日夜看着,还因此被宇文骅笑过几回。 “安神香也是甄夫人送的?”沫璃沒有回头,将摸过画的手指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不是。有一次,梅夫人听本宫说夜里辗转反侧,睡得不踏实,提议本宫燃点安神香,说是有助睡眠。本宫便让子夏去内务府领了一些回來。” 沫璃回头,继续问道:“梅夫人提议之时,这画是不是已经挂在寝宫里了?” 楚月吟努力想了想,道:“甄夫人先送的画,过了几日,梅夫人才提议的。” “甄夫人送画之事,梅夫人可知道?” “甄夫人是当着一众妃嫔的面送的画,梅夫人也在场,自然是知道的。”到了此时,楚月吟再迟钝也明白了沫璃问这一番话的用意,“这画有问題?还有这安神香,是不是也有毒?” 沫璃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百子千孙图》用的颜料很特别,并非本国所产,而是來自悦国和辰国交界的九龙山脉,是用九龙山中的彩色矿石研磨成粉状后,混入一种叫泓媚含有剧毒的果子汁液制成的,颜色极为艳丽,毒性极强。据医书记载,这种毒药原本无味,如果是直接服用,很快就会毒发。如果是像这样制成颜料,让它慢慢挥发,效果会慢很多。人若吸入这种毒药,起初沒有任何症状,但久而久之,会精神疲惫、脉象越來越沉重,身子也就越來越弱。” “如果是怀有身孕之人吸入这种毒药呢?”楚月吟一凛,脱口问了出來。 沫璃言简意骇地道出两个字:“滑胎。” 楚月吟一震,看着沫璃说不出话來。 “若不是皇后娘娘点了安神香,沫璃也不会留意到这幅画,那么要弄清楚娘娘中的是什么毒,恐怕还要费一番周折。”沫璃看着一脸震惊和疑惑的楚月吟,解释了起來,“安神香虽然可以加快泓媚毒性的挥发,但是它也有一个弱点,就是混合了安神香的泓媚不再是无味的,而有一种极淡的味道,但是一般人是闻不出來的,就算是闻到了,也未必知道是毒药。” 楚月吟急切地问道:“此毒可有解法?” 沫璃浅浅一笑,“皇后娘娘放心,既然已经发现娘娘中的是泓媚,只需要派人去九龙山脉采回姚木槿的花朵,熬煮成汤服下后,立即便可解去娘娘身上的毒。” 至此,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甄夫人害怕楚月吟一旦诞下皇子,会更加得宠,而原本就不受宠爱的妃嫔在宇文骅面前会更加沒有地位,于是将用了含剧毒的颜料画成的《百子千孙图》送给楚月吟,让她不知不觉中毒,以至滑胎甚至丢掉性命。至于梅夫人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就不得而知了。 沫璃走后,楚月吟让北溟玉去找欣怡姑姑拿近年來皇帝赏赐珍宝的册子,北溟玉眼睛发亮,心情极好地去了。 楚月吟熄灭了安神香,将门和窗子全部打开,对着《百子千孙图》痴痴地看了半天。 “小姐,怎么把门和窗子都打开了?”银巧托着一壶香茶进來,四下看了看,“沫璃医女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泡个茶怎么去了这么久?”楚月吟随意地问了一句,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百子千孙图》,心中思量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银巧突然红了脸,“正巧李钰來找奴婢,所以迟了送茶过來。” “嗯。”楚月吟整副心思都放在画上,完全沒有在意银巧口中的李钰是何人。她又看了一会儿,对银巧道,“把这幅画挂到前殿去,挂在……西边的墙上。” 银巧有些愕然,但还是去端了锦凳过來,站上去把画从墙上取了下來。 “小姐,真的要挂到前殿去吗?” 楚月吟笑了笑,道:“银巧,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本宫为何要把理应挂在寝殿的《百子千孙图》挂在接待后宫妃嫔的前殿?” 银巧想了想,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楚月吟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本宫别有用意,你照做就是了。” “是。”银巧拿着画出了寝殿。 楚月吟拿起银巧送來的香茶,自斟自饮起來。甄夫人暗着來,她却偏偏要打草惊蛇,让甄夫人狗急跳墙,自己跳出來。 翌日,楚月吟有意等所有妃嫔都到齐了,方缓缓地來到前殿的后门,静静地站着,等着。 按照楚月吟之前的吩咐,宫人们在前殿里增加了两个银炭炉,将整个大殿烘烤得十分温暖,温度甚至有些过高了。 丽贤妃和三位夫人等了许久,也不见皇后來到,又被炉火烤得微微出了汗,心里便有些烦躁起來。 丽贤妃松了松衣领,仰头之际被对面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住了目光,诧异地道:“咦,这不是《百子千孙图》吗?怎么会挂在这里?” 听丽贤妃这么说,她身边的甄夫人猛地抬起头看过去,顿时脸色大变。梁夫人、梅夫人坐在对面,也回过头去看着墙上的《百子千孙图》。 就在此时,楚月吟踩着丽贤妃的话音走进前殿,将甄夫人脸上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暗暗嗤笑,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马脚的。 “本宫觉得这幅《百子千孙图》挂在这里再恰当不过了。”楚月吟一边说道,一边在上方的主位坐下。 丽贤妃赶紧领着三位夫人过來行了礼,坐回各自的位子上。 “皇后娘娘,《百子千孙图》不是一直挂在寝殿里吗?怎么今日会挂在前殿?”提问的是梁夫人。 当初甄夫人呈上《百子千孙图》时,梁夫人很是眼热了一会,还向甄夫人求画,可惜甄夫人以画师已经离开都城为由拒绝了梁夫人。 楚月吟有意瞥了一眼甄夫人,“本宫以为‘一花独放不是春,满园花开才是春’。皇上登基十余年,至今仍未有一儿半女,难免有所遗憾。虽然本宫已经先为皇上怀上了龙裔,但是各位姐妹不能因此就懈怠了,应该努力调养好身子,为皇上诞育更多的皇子、公主。本宫将这《百子千孙图》挂在前殿,就是为了让你们都能受到它的恩泽,早日怀上皇上的子嗣。” “皇后娘娘……”梁夫人眸光闪动,似是被楚月吟的一番话感动了。她是宇文骅纳的第一个妃嫔,入宫时间最长,也是最渴望能够怀上孩子的人,可惜总是不能如愿。听了楚月吟的话,她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楚月吟对着梁夫人莞尔一笑,眼角的眸光却是落在甄夫人的身上,见甄夫人悄悄地与丽贤妃交换了一下眼色,不禁疑虑顿生。 甄夫人站起,盈盈行了一礼,“皇后娘娘如此体恤臣妾等,实在是臣妾等的福气。不过,臣妾听说这《百子千孙图》挂在卧房是最佳的,臣妾以为皇后娘娘还是把此画挂回寝殿比较好。臣妾听说那画师近日回了都城,臣妾让父亲再去求几幅《百子千孙图》送给各位姐姐。” 梁夫人露出欣喜的神色。楚月吟却是脸色一冷,淡淡地道:“《百子千孙图》若是多画几幅,便成了滥竽充数,成效定然大打折扣。依本宫所见,这画挂在前殿里最好,你们每日來请安都可以看到。” 众妃嫔听出了楚月吟的言下之意,怕是觉得各宫要是都挂了一模一样的《百子千孙图》,这画也就不金贵了。 甄夫人只得讪讪地道:“是臣妾考虑不周,请皇后娘娘见谅!” 楚月吟意味深长地看着甄夫人,“本宫并沒有怪你,相反还要多谢你送了这么好的一幅画给本宫呢。” 甄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里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受伤的宫女 楚月吟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了一下梅夫人,她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楚月吟有些不确定了,梅夫人到底是城府深,还是真的不在乎。 楚月吟用素手掩了樊口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小腹,浅笑着道:“近來本宫时常觉得困顿,想必是身子日渐沉重造成的。甄夫人,你说是不是?” 甄夫人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赔笑着道:“虽然臣妾从未怀过孩子,可是听宫里的嬷嬷们说,这女人要是怀了身孕,会觉得很累,总想睡觉。皇后娘娘不必太过担心。” 楚月吟若有所思,缓缓道:“听你这么说,本宫放心了。” 众妃嫔又坐了一会儿,便一起告退出了坤宁宫。丽贤妃和甄夫人走在前面,梁夫人和梅夫人走在后面。 梁夫人一脸憧憬,道:“沒想到皇后娘娘会把《百子千孙图》挂在前殿。要是真能沾点皇后娘娘的福气怀上身孕就好了。” 梅夫人看着甄夫人的背影,弯起嘴角,眸底快速闪过一抹嘲讽,“梁姐姐,妹妹觉得皇后娘娘似乎不太喜欢那幅《百子千孙图》。” 梅夫人的声音不大也不小,正好让走在前面的丽贤妃和甄夫人听到。甄夫人听了,身子震了一下。这一來,梅夫人眸底的嘲讽更盛了。 丽贤妃和甄夫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上了各自的辇。 梅夫人想了想,对梁夫人道:“梁姐姐,妹妹陪你去梅园赏花可好?” 梅夫人一贯清冷,不与别人深交,如今却主动邀请梁夫人。当下梁夫人也沒有多想,欣然应下:“好啊!姐姐早就想和梅妹妹把臂同游,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梁姐姐性子好,妹妹应该早一点和姐姐结交的。”梅夫人一边说一边挽上梁夫人的手臂。两人不坐车辇,沿着宫道缓缓而行,去了梅园。 众人走后,楚月吟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着墙上那幅《百子千孙图》,良久才轻叹一声。希望今日这招敲山震虎能让甄夫人有所收敛,安分守己,只要甄夫人收手,她可以既往不咎。否则,即使甄夫人背后有强大的家族支持,也逃不过被废弃的命运。 后來,楚月吟才知道自己把问題想的太简单了,有很多事情不是她不追究,对方就会感恩戴德、偃旗息鼓的,相反变本加厉了。而且这一天很快就到來了。 这一日,楚月吟來到萧条的御花园里,沿着小路慢慢地走着。自从有一次庞太医來请脉,说了一句为了龙胎健康,最好每日花半个时辰的时间慢步走之后,楚月吟为了掩人耳目,就遵照庞太医的意思,日日到御花园里散步。 走累了,楚月吟就在碧渊池边的大石上坐了下來。由于天气寒冷的缘故,碧渊池上结了薄冰,通过这层薄冰可以隐隐看见底下潺潺的流水。池边的苇草只剩下一根根光秃秃的枯杆,上面沾满了细碎的冰凌。 楚月吟看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事,抬头对北溟玉招了招手,“夕颜,你从欣怡姑姑那里拿來的册子都看过了?可有发现?” 北溟玉走近楚月吟的身边,低声道:“昨夜已经看完了。一年前,皇上在绿荷院过夜后,赐了一柄玉如意给梅夫人。我要亲眼看过后才能知道是不是血如意。” “你打算怎样查?”楚月吟低声问道。 “夜探。” “不可!前些时候,皇上命冷锋加强了后宫的警卫,你要是在夜里乱走,很容易被发现的。” “小姐放心,若真的被发现,我会逃出皇宫,绝不会连累小姐。” “你错了!万一真的被发现,你若逃回坤宁宫,侍卫会尾随而至揭穿你的身份。可是你若逃出宫去,冷锋只要在后宫中一个宫殿一个宫殿地排查,迟早会查到坤宁宫少了一个宫女,依旧会揭穿你的身份。” 北溟玉不甘心地问道:“那就不去查了吗?” “本宫知道,你要看过了才会安心,但是不一定要偷偷摸摸地去查看。” “小姐的意思是?” “名正言顺地去查。”楚月吟看着北溟玉,抬起素手轻轻拨了拨鬓边的一缕青丝,悠悠地解释道,“前两日,禁卫军不是抓到一个侍从偷运宫里的宝物到宫外变卖吗,你就以这个为借口,对梅夫人说那侍从供出的清单上有一柄玉如意,说不清來历,因此你奉了本宫之命,前去查看梅夫人手里的那柄如意是否还在。梅夫人为了洗清嫌疑,一定会将如意拿出來给你看。” 北溟玉面露喜色。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小姐,那我……” 楚月吟打断北溟玉的话,“你现在就去吧。”她知道北溟玉心急想知道答案。 “多谢小姐成全。”北溟玉转身要走,猛地停住,有些迟疑地问道,“沒有夕颜陪伴,小姐你沒有问題吗?” 楚月吟不喜欢前呼后拥的感觉,自北溟玉入了宫后,如果是白天出行,除了银巧和北溟玉外,她常常不带其他的侍卫和宫女。自从有一次无意中发现子夏向赵太后汇报自己的行踪后,楚月吟对子夏的信任锐减,将她留在坤宁宫做嘉宁姑姑的助手,很少带她出來了。 “放心吧,还有银巧在呢。”楚月吟笑着道。那些妃嫔即便视她楚月吟为眼中钉、肉中刺,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下手,除非她们不想活了。况且,她的身边还有宇文骅派來的暗卫。 “那,夕颜速去速回。”北溟玉转身叮嘱一旁的银巧,“你小心谨慎一些,在我回來之前,不要离开小姐。”见银巧点头答应,北溟玉方放心离开。 楚月吟又坐了一会儿,感觉到身上有些凉,正要起身走走,突然听到不远处传來女子惊呼的声音。她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一个身穿浅绿色宫装的宫女坐在地上,身边躺着一把扫帚。 “银巧,我们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银巧连忙过來扶起楚月吟,搀着她走向那名面露痛苦之色的宫女。 相隔约莫还有一丈距离时,楚月吟谨慎地停下了脚步,细细地打量着坐在地上、有些面熟的宫女,年纪大约二十出头吧,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一双好看的柳眉紧紧皱了起來,一点嫣红的樱唇被雪白的贝齿用力咬着,像是正在忍受着莫名的苦楚。 原來是她!这宫女专门负责打扫御花园的道路。楚月吟在御花园散步时常常会看到她,总是不急不躁地扫着路面,即便是融雪时道路一片泥泞,也未听她发过牢骚。 楚月吟朝银巧点了点头,示意她上前询问。银巧上前几步,关切地问道:“这位姐姐,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坐在地上?” 那宫女听到银巧的问话,猛地抬起头來,看到是银巧,有些诧异,再一眼看到银巧身后的楚月吟,顿时惊慌起來。她用手撑着地面,试图站起來,可是试了两次都失败了。 “你不要再动了,否则伤势会更加严重。”楚月吟细心地发现这宫女的左脚脚踝肿得老高,看來是不小心扭到了。 “禀皇后娘娘,奴婢叫肖萍,是负责打扫御花园的宫女,刚才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扭伤了脚,一时忍不住痛楚喊出了声,惊扰了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恕罪!” “你不是有意的,本宫怎会怪你。再说了,要是本宫遭了这样的罪,或许早就大呼小叫起來了,哪有你这般能忍痛。”楚月吟边说边走上前,“如果让银巧扶你,你可以走吗?” 银巧按照楚月吟的意思蹲下了身子,伸出手打算扶起肖萍。 肖萍却不配合,看着柔弱的银巧道:“银巧姑姑会武功吗?奴婢脚上完全用不到力,要是银巧姑姑会武功,那奴婢就可以走得了。否则,怕是一步也迈不出去。” 虽然银巧入宫时间不长,但是由于她是楚月吟的贴身侍婢,前几日刚刚升为了二等女官,身上的宫装由原先的浅粉色换成了墨绿色。因此,肖萍年纪比银巧大,却唤银巧为姑姑。 楚月吟一听,“沒想到你伤的这样重。本宫还是另想办法吧。” 肖萍一听,心中已经明了银巧是不会武功的,眸底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神色。 楚月吟沒有发觉肖萍的异样,看了看静谧的四周,知道此时不会有什么人会到御花园里游玩,于是道:“银巧,你和本宫一起把肖萍扶到那边的大石上,然后你就近找个侍卫过來。” 肖萍脸露惊慌,“使不得,皇后娘娘乃万金之躯,怎么可以为奴婢做这样的事。还是让奴婢坐在地上等侍卫來到吧。” “地上冷,你又受了伤,就依本宫先到大石上坐着等。”楚月吟和银巧两个人一左一右扶起肖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扶到碧渊池边的大石上坐下。银巧离开去找侍卫。 肖萍看着银巧的身影消失在树丛中,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之色,伸出手臂指着碧渊池对岸的一处,“皇后娘娘,你看那边的是什么?”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推下碧渊池 楚月吟顺着肖萍的手指望过去,什么也沒有看到。她奇怪地问道:“什么也沒有啊。你到底让本宫看什么?” “就在那里!”肖萍语气很笃定,仿佛楚月吟错过了什么值得看的东西。 楚月吟不知不觉地往前走了一步,站在池边一尺的地方,全神贯注地盯着对岸,还是沒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正要回头,背部猛地被一道极大的力道撞击上,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冲去。 楚月吟“啊”地惊呼出声,尾音袅袅飘浮在碧渊池的上空,可人已经瞬间落入碧渊池中,击碎了池面上的薄冰,掉进了冰冷的池水里,迅速向池底沉下去。 楚月吟的第一感觉是冰冷,第二感觉是刺骨的冰冷,然后才意识到她被肖萍推下了碧渊池。楚月吟连忙屏住呼吸,在脚触到池底的时候,用力蹬了一下池底,借着那股反向的作用力向池面游去。 眼看就要升到水面了,身上的加厚锦袍和雪狐披风已经吸饱了池水,越來越重,将楚月吟径直往下拖去。楚月吟暗道不好,伸手去解披风,可是柔荑被冻僵了,抖得厉害,加上心慌意乱,怎么也解不开披风的带子。 难道要命丧于此了吗?楚月吟身上所有的温暖被冰冷的池水带走了,力气也缓缓地流逝着,死亡的恐惧像一双黑暗的翅膀,大张着,扑向她。 楚月吟睁大了眼眸,不甘心地越过清澈的池水看着明亮的天空。今日的天气真好啊!蓝莹莹的天空中沒有一丝的云彩,沒有飞鸟。可她,却要在这样明媚的日子里永堕黑暗。 这样死去真难受,倒不如一剑來的痛快。剑?楚月吟突然想起随身携带的短匕,希望和力量好像回來了一些。她挣扎了一下,可是沉得更快。 挣扎只会加快沉溺的速度,却对摆脱困境一点帮助也沒有。楚月吟意识到这一点后,放松身体,尽可能地保持仰位,使头部后仰,减慢下沉的速度,素手则伸到怀里取出了短匕。 就在楚月吟费尽所有力气用短匕割断披风带子的时候,池水上方突然出现一道阴影,遮住了投射向水底的光线。平静如镜的水面在一瞬间被打破,有人跳进了碧渊池,向楚月吟游來。 那人游到楚月吟的身前,见她意识仍然清醒,连忙做了一个手势,让她放松,把接下來的事交给他。 皇甫彦,再一次來救她了!楚月吟已经无力回应,对皇甫彦眨了眨眼睛,示意她明白。皇甫彦这才游近楚月吟,贴上她的唇,把口中的气度给她,然后带着她一起向上游去。 随着“哗啦”的水声,两人冲开池水的禁锢,破水而出。楚月吟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中升腾起重获新生的喜悦和……感激。 “小姐……”银巧站在岸上紧张地朝水底张望,见楚月吟露出水面,面露喜色。 等楚月吟稍稍喘过气來,皇甫彦赶紧带着她往岸上游。楚月吟在孙鋆和银巧的帮助下上了岸,冷得直打哆嗦。皇甫彦接过孙鋆手上的锦袍,裹住楚月吟湿透了的身子,又将黑貂披风也一并披在她的身上。 孙鋆眸光闪动,快速解下自己身上的衣袍,递给皇甫彦。皇甫彦沒有说话,接过穿在了身上。 “皇后娘娘,彦马上送你回坤宁宫。冒犯了!”皇甫彦说完,拦腰抱起楚月吟,向坤宁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银巧正想跟上去,可是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皇甫彦和楚月吟就已经不见人影了。银巧着急,回头看孙鋆站着不动,连忙问道:“你不去吗?”银巧知道以自己的力气根本无法追得上皇甫彦,想着孙鋆能否捎她一程,可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哪里好意思问出口。 “我不去了。我还要押这个宫女去见皇上。”孙鋆从身后拉过被点了穴道的肖萍。 “小姐好心帮你,你竟然推她下水!我……我要打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银巧一见肖萍,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去抬起手,一个巴掌用力扇了过去。 银巧不是那种气焰嚣张、仗势欺人的人,即便她是皇后身边最宠信的贴身侍女,平日里待下面的宫人也是极好的。可是面对把楚月吟推下碧渊池的肖萍,银巧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镇定了,她甚至觉得一巴掌已经是宽待肖萍了。 到了此刻,银巧仍心有余悸,差一点,她就失去小姐了。要不是她在半路遇见皇甫彦和孙鋆,说了肖萍扭到脚的事,被皇甫彦发现事有跷蹊,及时赶了过來,救起小姐,那么肖萍就可能得逞了。 就在此时,从树丛中走出一名身穿藏青色侍卫服的男子,对着孙鋆拱手道:“孙侍卫,请把此人交给我,我带她去面见皇上,由皇上处置。” 孙鋆看了看这名男子,从身形上认出他就是时常躲在楚月吟附近保护她的暗卫,便将一侧脸蛋红肿着的肖萍交给了他,然后和银巧一起赶回坤宁宫。 当他们刚到坤宁宫大门外的时候,皇甫彦从宫里走了出來,蹙眉看了银巧一眼,用眼神示意她赶紧回去照顾楚月吟,他自己则带着孙鋆回颐和轩沐浴更衣。 楚月吟受惊不小,又在冰冷刺骨的池水里泡了好一会儿,因此当银巧进入寝宫时,她正抱着锦被瑟瑟发抖。子夏正领着几个宫女往银炭炉里一个劲地添加银炭,浴室里也哗哗地放着温热的浴水。 不待浴水放满整个浴池,楚月吟已经坚持不下去了。银巧让宫女们赶紧退了出去,扶着楚月吟进了浴室。沐浴完后,楚月吟的身子终于暖和了过來,一直紧蹙着的柳眉终于缓缓放开。 银巧这才松了一口气,把楚月吟扶出浴室,扶到床榻边坐着,喂她喝了一碗驱寒的姜汤。楚月吟躺下,很快就睡着了。可是楚月吟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开始咿咿呀呀地说起梦话來。 银巧发觉不对劲,走到床榻边坐下,用手背探了探楚月吟的额头,顿时被吓了一大跳。因为楚月吟的额头此时滚烫得好像刚刚烧开的水,双颊则红得好像要滴出血一样。 不好,小姐得了伤寒,还发起了高热。银巧疾步走到殿门处,打开门对着院子里连声喊道:“子夏……子夏……子夏……” “哎,來了,來了……”子夏从院子旁的一间屋子里出來,小跑着來到银巧面前,“银巧姐姐,什么事唤得这么急?是不是银炭不够了?” 银巧低声道:“子夏,你赶紧去请庞太医过來。还有,找个人去禀报皇上,就说皇后娘娘病了。” “皇后娘娘她……”子夏还想问,可是银巧已经转身回去,并且把殿门关上了。子夏连忙唤了一个宫女和她一起出去,边走边吩咐那宫女去禀报皇上,她自己则小跑着去了御医院,请來了庞太医。离开御医院的时候,子夏看到沫璃医女,干脆把她也叫上了。三个人坐着御医院的马车很快就到了坤宁宫。 庞太医和沫璃医女进入寝殿的时候,宇文骅已经坐在了床榻边,正用双手握着楚月吟的柔荑,皱紧眉头看着她额头上那刺目的湿毛巾。 楚月吟昏昏沉沉地躺在床榻上,感觉到有人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想睁开眼眸看看是何人,可是眼皮很沉,怎么也睁不开。她感觉到手臂被平放到了床榻上,紧接着几根略微冰凉的手指贴在了皓腕上。 楚月吟的意识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醒。她不知道把脉的手指何时松开了她的皓腕,只依稀听到有人交谈,大致是说皇后娘娘受寒加上惊吓,发起了高热,但幸好无大碍,吃过退热的药,再卧床休息几日便会好的。 宇文骅问了楚月吟的病情,吩咐庞太医立刻开药方后,回到床榻边坐下,再一次把楚月吟的柔荑握在手中。 “皇上,药方已经开好,臣告退。”庞太医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小的告退。”沫璃医女紧随着行了礼,将庞太医的医箱背上,正要退下去。 “沫璃,你留下。”宇文骅沒有回头,一脸担忧地看着楚月吟通红的脸颊。 “是。”沫璃将庞太医的医箱交给子夏,“你跟庞太医去御医院按方拣药,速去速回。” “是。”子夏接过医箱,跟在了庞太医的后面。 “沫璃,这里交给你。”宇文骅放开楚月吟的柔荑,起身走到桌前坐下,招手把银巧唤到身前,一脸阴沉,“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银巧低着头,把碧渊池边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宇文骅越听脸越黑,当听到银巧说肖萍被暗卫带去见他之后,浓密的眉毛紧锁在一起,因为,他并沒有见到这个肖萍。难道…… “无邪,出來!”宇文骅突然低吼一声。 …… 如果是往常,无邪一定会立刻出现,跪在宇文骅的身前,可是……房中依旧只有躺在床榻上的楚月吟、在床边伺候的沫璃、坐在桌前的宇文骅和站在一旁的银巧,沒有暗卫无邪。 ------------ 第一百二十章 按捺不住了 暗卫无邪沒有立刻出现在房中,这让宇文骅惊觉事情偏离了预定的轨迹。难道在他最信任的暗卫中也出现了叛徒? “无邪!”宇文骅又再试了一下。这一次的声音更加大了,怒意更盛。 …… 依旧沒有见到无邪的身影。暗卫失踪了,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情。 宇文骅的脸色阴沉如墨。他把守在寝宫外的墨羽唤了进來,“立刻去找冷锋,传朕的旨意,封闭宫门,无论如何也要把无邪和肖萍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墨羽应了,正要出门去传旨。 “等等,银巧和墨羽一起去,把肖萍的样貌告诉冷锋。还有,留活口!”宇文骅眯起眸子,无声地冷笑着。要是沒有人指使,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敢把皇后推下水。他很好奇,这背后的主使人会是哪个宫的主子。 “头好痛……”床榻上的楚月吟嘤咛一声,睁开了眸子。她原本睡得迷迷糊糊,被宇文骅接二连三的怒吼吵醒,一醒來就发觉脑袋里传來一阵接着一阵的刺痛。 宇文骅听见楚月吟的声音,一个箭步冲到床前,居高临下看着她,急切地问道:“梓童,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你好吵!都把本宫吵醒了。”楚月吟蹙眉道,不再理会他,而是把眸光转向了沫璃,“沫璃医女,本宫的头好痛,好像要裂开一般,你帮帮本宫。” 看到楚月吟对他如此冷淡,宇文骅不悦地眯起眸子,但一看到楚月吟难受的样子,想到她现在是病人,便立刻放柔了目光,不打算和她计较了。 “沫璃,你快看看,为何梓童会头痛难忍?” “禀皇上,皇后娘娘得了伤寒,这头痛和高热不退一样,是伤寒其中的一个症状。小的现在就帮娘娘施针,缓解娘娘头部的疼痛,待喝了庞太医开的药后,头痛的症状就会消失的。” “那就快点施针吧。”宇文骅催促,心痛的目光在楚月吟的脸上梭巡着。她的脸颊那么红,嘴唇那么干,原本水灵的眸子如今被病痛折磨得失去了神采。 沫璃应了一声,拿开覆在楚月吟额上已经有些干了的毛巾,接着手脚麻利地从医箱里拿出一盏酒精灯和一套金针,先将金针放在灯火上消毒,用干净的白布擦拭干净,然后才开始在楚月吟头上的穴位处认真地下针。 在沫璃下针的前一刻,楚月吟轻轻地闭上了眸子,可是她仍然感觉到宇文骅炙热的目光印在了她的眼帘上,让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此刻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地让沫璃施针,很无奈,也很无助。 如果可以,楚月吟不想与宇文骅有任何的感情纠葛,仅仅是上司和下属、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甚至连同盟都不是。只有这样,当她离去时,她才可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一炷香之后,沫璃拔出最后一根金针,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禀皇上,施针很成功,皇后娘娘的头痛应该已经减轻了。”沫璃站起身,走到一旁将金针重新消毒一遍,擦拭干净后放回医箱。 宇文骅在床边坐下,轻轻地问道:“梓童,好些了吗?头还痛吗?”可是楚月吟沒有回答。他伏低身子靠近一些,听到她轻浅的均匀的呼吸声,不禁失笑起來,看來她的头痛已经缓解,并且累的睡着了。 沫璃收拾好金针,看着宇文骅坚实的背影,暗自思忖:毫无疑问皇上很紧张皇后,可是皇后回报的情意似乎不如他的那般深厚。她看了看光秃秃的墙壁,《百子千孙图》已经被取了下來,又想,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否已经把画中有毒之事告诉皇上。鉴于皇上在坤宁宫待的时间也不少,她应该为皇上把脉,以防万一。 思及此,沫璃走过去,“皇上,请让小的为您把脉。” 宇文骅不解地看着沫璃,“生病的人是皇后,你为何要为朕把脉?” “请皇上到桌前坐下,小的细细地说与皇上听。” 宇文骅看了看楚月吟,见她睡得很香,一时半会醒不了,于是起身走到桌前,在锦凳上坐了下來。 沫璃从医箱里拿出一块干净的白布,铺在了桌子上,“请皇上将手放在布上。” 宇文骅睨着沫璃不动,语气坚决,“你先把请脉的理由告诉朕。” 沫璃突然在宇文骅的面前跪了下去,道:“皇上可还记得,这寝宫的墙上曾经挂着一幅《百子千孙图》?” 经沫璃一提醒,宇文骅下意识地看向原先挂着《百子千孙图》的那面墙壁,那里如今光秃秃的,什么也沒有。想來,他好像有一段时日沒有看到《百子千孙图》了。 “怎么回事?”宇文骅的语气冷了几分。沫璃是一个极有分寸的人,她提起《百子千孙图》一定有其理由,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 沫璃缓缓道來:“禀皇上,前些日子沫璃曾经为皇后娘娘把过脉,发现娘娘中了一种慢性毒药。” “什么,皇后中了毒?!”宇文骅惊得从锦凳上站起。千算万算,还是被人得了手吗?他飞快地扫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楚月吟,仿佛怕惊醒了她一般,压低了声音问沫璃,“与《百子千孙图》有关?” “正是。《百子千孙图》是用一种含了剧毒的颜料绘成的。当寝殿内用银炭取暖时,这毒便被加热散发到空气中,慢慢渗进人体的肌肤里。幸好发现得早,毒尚未进入五脏六腑,否则即便能清毒,也会对娘娘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严重伤害。” 这么大的一件事情,楚月吟这个当事人竟然沒有告诉他,还有沫璃也知情不报。想到这,宇文骅不悦地眯起眸子,问道:“皇后身上的毒解去几日了?” 沫璃心中一凛,禀道:“尚未解去。” 宇文骅震怒地看着沫璃,“大胆!你既已诊断出皇后中了毒,却不作为,还隐瞒至今日才向朕禀报,你可知罪?!” 沫璃连忙道:“请皇上息怒!皇后娘娘吩咐小的暂时不要禀报皇上,小的以为皇后娘娘想亲口告知皇上,所以才拖至今日。还有,皇后娘娘中的毒叫泓媚,是一种寄生藤蔓,生长在悦国和辰国交界的九龙山脉。被泓媚寄生的树叫姚木槿,它的花就是泓媚毒的解药。不过,姚木槿花期长,春夏秋三季皆开花,除了冬季。此时正是……冬季。” “朕不管那么多,你立即把姚木槿的图样画出來,派人到九龙山脉去找,现在无花,就守到花开为止。” “是。”沫璃应了,跪在地上不敢动。 宇文骅在房中踱起步來。如果他沒有记错的话,《百子千孙图》是甄巧送的贺礼,若说这毒与她无关,绝对不可能。这些女人,一个个都按捺不住了吗?! 片刻之后,宇文骅停下脚步,“你起來回话吧。” “是。”沫璃起身,顾不上酸痛的膝盖,微低着头道,“皇上,让小的为您把脉吧。” “好。”宇文骅重新在锦凳上坐下,将手放在了白布上。 沫璃认真地把着脉,脸上突然露出诧异的表情。她不敢相信诊断结果,特意延长了把脉的时间。 宇文骅将沫璃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他中的毒比楚月吟还要深? 良久,沫璃放开宇文骅的手腕,道:“皇上脉搏强健,身子无碍。” “沫璃,你但说无妨,朕不是讳疾忌医的人。朕与皇后同宿在一间寝宫里,皇后中了毒,朕却无事,那不是太奇怪了吗?”宇文骅自然不相信沫璃所说的话。他虽然不如楚月吟在坤宁宫待的时间长,可是一个月至少也有半个月的时间夜宿在坤宁宫的寝宫里,怎么可能“无碍”? 沫璃斩钉截铁地道:“小的也觉得奇怪,可皇上确实沒有中毒!照理,就算是皇上中的毒很少,身子里也不可能一点症状也沒有。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皇上吃过解药了。” 宇文骅凝重地看了沫璃片刻,道:“朕明白了。”下毒的目标只是楚月吟一人而已,而他则在下毒之人的寝宫里吃了解药,这解药有可能在菜肴里,有可能在酒里,有可能在茶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找到下毒之人,便可以找到解药,而不需要山长水远跑到几千里外的九龙山脉去找姚木槿的花朵。 还有,今日楚月吟被推下碧渊池之事是否和《百子千孙图》有关?是下毒之人发现事情败露,狗急跳墙,先下手为强了?他的后宫里怎么养着一群这么恶毒的女人! 宇文骅扶额沉思了半晌,对沫璃交代了几句后便挥挥手让她退下了。他在床榻边坐下,看着楚月吟苍白的小脸,语气坚决地承诺道:“梓童,今日你受的苦,将來朕一定会补偿你。” 楚月吟仿佛听到了宇文骅的承诺,也可能只是无意识地反应,转过身去,背对着宇文骅,继续陷入沉睡中。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杖毙甄夫人 半梦半醒之间,楚月吟被人扶起喂药。喝完药后,又昏昏沉沉地睡去,待她再次睁开眼眸之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 “小姐,你醒了?头还痛吗?” 楚月吟的耳边传來银巧如同黄莺一般动听的声音,她转头看到床榻边站着一脸惊喜的银巧以及舒了一口气的北溟玉。 “本宫觉得好多了。”楚月吟一边道一边从床榻上坐起。银巧①38看書网地将柔软的枕头竖起斜靠在床头,让楚月吟靠着。 “小姐,你饿了吧,奴婢去将灶上热着的粥端來。”银巧转身出了门,小心地将殿门关好。 北溟玉看着楚月吟憔悴的病容,心中内疚,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都怪我太过心急去查血如意的下落,以至小姐再一次遭了毒手。要是我在,她绝对动不了小姐一根手指头。” 楚月吟莞尔一笑,“这不怪你,那些人有心要害本宫,总能找到机会的。再说了,本宫不是好好的吗?” “夕颜,坐到这里來。”楚月吟轻轻地拍了拍床边,等北溟玉坐下后,握住了她的柔荑,“答应本宫,不要自责。发生在本宫身上的事情,既有前因,便会有后果。要來的终究会來,逃过了这一次,不代表她们会放弃继续害本宫。因此,与其纠结于过去了的事情,倒不如往前看,小心防范。” 北溟玉虽然年纪不大,但毕竟是一教之主,早年经历过家族的变故,又在江湖中游历多年,阅历不可谓不丰富,因此,楚月吟的话中之音她一听就明白了,当下释然。 北溟玉低声将楚月吟昏迷期间后宫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昨日,宇文骅命令冷锋在宫中搜捕无邪和肖萍,结果在储秀宫甄夫人住的百合院找到了无邪和肖萍,不过是一死一伤。当冷锋率领下属冲进百合院时,无邪正一手掐着甄夫人的咽喉,他的背心处插了一支金簪,正在往外面汩汩流着鲜血。地上躺着一个身穿浅绿色的宫女,正是肖萍,口吐黑血,已经死去一会儿了。 冷锋将无邪制服,分开了两人。在宇文骅闻讯赶到百合院后,无邪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原來,无邪和肖萍自小青梅竹马,阴差阳错先后入了宫,一个成了暗卫,一个成了最下等的杂役宫女。 有一次两人偷偷在御花园相会,被甄夫人看到,以此來要挟肖萍帮她害楚月吟,否则就将两人的奸.情禀报皇上,并许诺事情办好之后,不但给她一万两银票,还帮两人离开皇宫,远走高飞。肖萍信以为真,趁着北溟玉离开的机会演了一场扭伤脚的戏码,并在楚月吟落单的时候将楚月吟推下了碧渊池。 肖萍因为怕连累无邪,沒有提前告诉他。因此,当无邪看到肖萍把楚月吟推下碧渊池的那一幕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至皇甫彦和孙鋆出现救回楚月吟并控制住了肖萍,无邪才反应过來---肖萍闯了大祸。他出于私心,现身带走肖萍,并准备将她带出宫,不料肖萍借口回住处拿重要物品,却偷偷去了储秀宫找甄夫人,要甄夫人实现承诺,帮助她和无邪远走高飞。 无邪发觉不对劲,尾随她來到百合院,正巧看见甄夫人杀人灭口、肖萍中毒身亡的一幕。无邪抱起肖萍察看鼻息,由于伤心一时大意,被甄夫人用金簪狠狠地刺入了背心处。无邪吃痛,放下肖萍的遗体,转身掐住了甄夫人的咽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冷锋带着人冲了进來,救下了奄奄一息的甄夫人。不过,甄夫人也就多活了一个时辰。 宇文骅命墨羽将丽贤妃和梁、赵、梅三位夫人全部传到百合院,当着她们的面细数了甄夫人以《百子千孙图》毒害皇后以及收买肖萍推皇后下水的罪状,证据确凿,两罪并罚,在百合院的庭院里当场杖毙了甄夫人。同时,宇文骅还下旨将甄巧的父亲、吏部侍郎甄远山连降几级,打发到偏远之地任县令。 楚月吟听完北溟玉的叙述,顿时惊住了,喃喃地道:“皇上竟然沒有经过公开的审理就把甄夫人杖毙了,还是当着一众妃嫔的面。”宇文骅这一举动,虽然为她报了仇,也震慑了后宫妃嫔,但是……只怕也会为她招來更多的敌人吧。 “参见皇上!小姐已经醒了。”门外传來银巧的声音,紧接着“吱呀”一声,殿门被推开。 北溟玉连忙从床榻上站起,微低了头立在床边。 楚月吟拿过外袍披在身上正要起身,宇文骅掀开珠帘大步走进了内室。 “梓童快躺下,不用接驾。”话音未落,宇文骅已经到了床前,按住楚月吟的肩膀,让她依旧靠在床头,用炙热关切的目光在她的脸上细细地扫视了一遍。 楚月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帘,脸颊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她已经习惯了那个霸道桀骜、不择手段利用她保护夏怜雪的宇文骅,这样温柔深情的宇文骅让她心里有些不安,有些惊惶。如果,沒有皇甫彦,也许她会尝试接受宇文骅,可是心一旦给了皇甫彦,就不会再有如果了。 “启禀皇上,小姐还沒有用膳呢。”银巧适时捧了粥碗过來,准备化解楚月吟的尴尬。 不料宇文骅一手接过粥碗,挥手让银巧退下,“朕來就行了。”他边说边用匙羹搅动了一下碗里的玉米百合粥。 银巧愕然,这是不是弄巧成拙了?楚月吟亦是讶异地抬起眼帘,就见宇文骅已经舀起一匙羹的粥,轻轻吹了吹,送到她的唇边。 “皇上,臣妾自己來吧。”楚月吟惊慌地伸出手去接粥碗。她楚月吟何德何能让九五之尊亲自喂她喝粥,而且对于假夫妻來说,这种行为未免太亲热了吧。 宇文骅将碗拿开一些,不让她碰到,温柔地道:“乖,把嘴张开。” 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宇文骅吗?楚月吟惊得张大了嘴,被宇文骅趁机将温热的粥送进了口中。她慌张地咽下香甜的粥,直直地看向宇文骅的眸子,想在那里看到一点可以让她安心的东西。他笑意盈盈,眸光温柔如水,以前的冷静和戏谑去了哪里? 被宇文骅喂了大半碗玉米百合粥之后,楚月吟终于慢慢镇定下來,对着宇文骅摇了摇头。 “吃饱了?” “饱了。” 宇文骅将碗递给银巧,“你们下去吧。朕要和皇后单独待一会儿。” 银巧接过碗,看了看北溟玉,示意她一起离开,并随手关上了殿门。银巧将碗送回厨房,北溟玉却是看着紧闭的殿门冷笑了一下,闪身隐藏在窗下,悄悄地听着殿内的动静。 当殿门被关上后,宇文骅将楚月吟的柔荑握在大手中,看着她的眸子,认真地道:“梓童,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楚月吟一惊,连忙摇头道:“不苦,能为皇上分忧,臣妾甘之如饴。” “梓童……”宇文骅皱起眉头,突然伸手将楚月吟揽入怀中,“朕再也不会让你以身涉险了,朕会保护你……一辈子!” 楚月吟脑子里轰地一声雷鸣,震得她不知所措。他在说……保护她一辈子?虽然他给了她尊贵的皇后之位,可是改变不了她被利用的事实。楚月吟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保护她一辈子?多可笑,他是不是弄错了承诺的对象,这样深情的话语应该是说给夏怜雪听的才是。 如果,她是养在深闺不懂世事的女子;如果,他的身边不是已经有了一个花容月貌、楚楚动人的夏怜雪;如果,她与他之间沒有发生过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也许她真的会为他的诺言而悸动。可惜,因果循环,前因造成了后果,不可能因为他的一句真假莫辨的诺言,就将所有的过往全部抹去。 楚月吟将心墙垒高,坚决把宇文骅挡在墙外。那墙里有她对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有不被人左右的心的自由。 楚月吟用力挣脱宇文骅的怀抱,看着他的眸子讪讪一笑,“皇上放心,臣妾不会让皇上等这么久的。” 看到宇文骅神情一凛,楚月吟连忙用柔荑挡住他欲张开的薄唇,咬了咬贝齿,继续道:“臣妾知道,臣妾还不够努力,皇上再给臣妾一点时间,臣妾一定会早日为淑妃扫平一切障碍。到了那时,臣妾就会离开,皇上就可以和淑妃双宿双栖,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皇上,你干什么,快放开我!”楚月吟大骇,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推突然发狠压在她身上的宇文骅。 宇文骅用行动表达了他此刻的愤怒。他堵着她喋喋不休的樱唇,不想听那些不中听的话语。自降生到这个世上的那一天起,他就是高贵的皇子,接着是高贵的皇帝。他那般高傲、强势、自负,不会轻易爱上女子,更不会轻易对女子许诺,可一旦动了心便要得到。 ------------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继续做棋子 北溟玉在窗下听到宇文骅对楚月吟用强,大急起來,顾不上许多,噔噔噔地跑到殿门前正要推开门,可是有人先她一步从里面拉开了门。 宇文骅怒气冲冲地从里面走出來,看见挡着面前的北溟玉,想也不想就飞起一脚,正好踢在北溟玉的小腹上。北溟玉顺着那道力的方向飞出走廊,啪地摔在青石板路上,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宇文骅收回腿,用力一甩只剩下半截的衣袖,径直从北溟玉的身边走过,根本就沒有看一眼这个叫“夕颜”的宫女是死是活。 当宇文骅的身影消失之后,躺在地上的北溟玉缓缓坐了起來,用手揉了一下痛得要命的小腹。宇文骅那一脚丝毫沒有留有余力,要不是她及时用气护住了身体,卸去了一部分撞击过來力道,恐怕鼎鼎大名的幽溟教教主北溟玉就要命丧皇宫,还是以一个寂寂无名的宫女身份。 此刻,在寝殿的内室里,楚月吟正呆呆地坐在床榻上,手里拿着那把宇文骅送给她的短匕。宇文骅震耳欲聋的吼声不断地在耳边回响:既然朕的宠爱你不要,那么你就继续做朕的棋子吧! 棋子?楚月吟的唇边溢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宇文骅逼她入宫的初衷不就是要一个听话、不会对他产生非分之想的棋子吗?立为皇后也不过是暂时帮夏怜雪占住这个位子而已。为什么当计划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却反悔了?是什么让他改变了初衷?楚月吟反复地问自己这两个问題,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小姐?你沒事吧?”北溟玉缓过來之后,急急地走进了内室,看见楚月吟衣衫不整、眼神呆怔的模样,吓了一跳。 良久,楚月吟才缓缓地抬起眼看向一脸关切的北溟玉,幽幽地问道:“是不是本宫做了什么让皇上误会的事情?” “不是!”北溟玉断然否定了楚月吟的想法,“是小姐太好,皇上他舍不得放手了。” “他一定很生气了!”楚月吟低头看了看紧握在手里的短匕,刚才情急之下她拔出了短匕,用它对着宇文骅,好像还在他身前划了一下,想把他逼退。她知道一把短匕根本挡不住宇文骅的进犯,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做了。这算不算是“弑君”呢? “他确实生气了!”丝丝作痛的小腹很清楚地告诉北溟玉,宇文骅刚才那一脚集聚了多么大的火气。 正是这一脚让北溟玉看懂了宇文骅对楚月吟的感情,他被楚月吟拒绝了,很生气,却强忍着沒有将怒火发在楚月吟的身上,是她北溟玉不识好歹地直直撞了上去,成了替罪羊。 “小姐,你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了,我帮你梳洗一下,出去走走吧。”北溟玉帮楚月吟整理好衣裳,又拿过一件白色的貂皮披风披在她的肩上。那件独一无二的雪狐披风已经被碧渊池的池水毁了,这件貂皮披风虽然沒有雪狐披风那么珍贵,却也是雪白如练,沒有一根杂毛。 楚月吟下了床,任由北溟玉替她绾了个简单的发髻,斜插上一支碧玉簪,再无其它首饰,脸上不施一点粉黛,素淡雅致,越发衬出大病初愈的苍白小脸楚楚可怜。 临出门前,北溟玉往楚月吟的手里塞了一个小暖炉,等到了廊下,诧异地嘟哝了一句:“下雪了呢,请小姐等一等,夕颜去拿伞过來。” 下雪了?楚月吟抬头看向白茫茫的天空,雪下的不大,稀稀落落的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下來,有一两片被风吹得旋转着进了走廊,调皮地落在她的柔荑上。她不由地想起了那一场初雪,以及一起站在廊下看雪的皇甫彦。一时之间,她抱着小暖炉看呆了。 “小姐,可以走了。”北溟玉拿了两把伞,撑开其中一把,遮在楚月吟的头上,另一把却是拿在左手里。 楚月吟转头对北溟玉淡淡一笑,迈步走出坤宁宫。身旁,北溟玉撑着伞。身后,有几个侍卫默默地跟了上來。 沿着高高的宫墙走了一段路之后,北溟玉问道:“小姐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听到北溟玉的建议,楚月吟毫不犹豫地一口拒绝。她这一次出來,只想随意地走走,不让自己再去想宇文骅之前的所作所为。她微侧着头,边走边默默地数着宫墙上的红砖。数累了,走累了,回去睡上一觉,醒來就会是新的一天。 “小姐,前面就是颐和轩了。”北溟玉停了一下,继续道,“要不要奴婢去通传一声?” 颐和轩?楚月吟猛地转过头去,果然,左前方正是颐和轩的大门。她苦笑了一下,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这里來了,是纯属巧合,还是潜意识里她想到这里來寻找安慰?可是,那个另有所爱的男子真的可以给她安慰吗? 楚月吟正盯着颐和轩的大门沉思,突然那门就在她的视线中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从门内走出两个人,一个身穿黑狐裘衣,俊美无俦,正是皇甫彦,跟在他身后的孙鋆则穿了一身深蓝色夹棉锦袍。两人就站在门前的檐下仰头望天,仿佛是在欣赏着漫天的飞雪。 幽幽的视线在皇甫彦身上胶着了半晌之后,楚月吟双手握拳,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地收回了不依不舍的目光。她轻移款步,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走去。 “是皇甫王爷呢。”北溟玉也看到了皇甫彦和孙鋆,回头却看见楚月吟已经走出伞下,拐上了通往御花园的道路。她们身后的坤宁宫侍卫见状,纷纷跟了上去。 北溟玉看着楚月吟越走越远的背影,又看了看颐和轩门前的皇甫彦,拉住一个从身边走过的侍卫,把手里的伞交给他,“你快点赶上去,不要让皇后娘娘淋湿了。” 那侍卫依言接过伞,迈开大步追上楚月吟,跟在她身后半步,将伞撑在她的头上。 北溟玉则转身走向在颐和轩门前观雪的皇甫彦,恭恭敬敬地行礼,“夕颜见过皇甫王爷!” “免礼!”皇甫彦随意地道,视线锁在了远处那个娇小的身子上。 “孙大哥好!”北溟玉按照宫廷礼仪也给孙鋆行了一礼。 孙鋆抱了抱拳,回了一礼,问道:“玉儿,有事吗?” “沒事就不可以來看看孙大哥吗?”北溟玉忿忿地道,突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夕颜沒事,不过小姐就遇到大事了。” “她怎么了?”皇甫彦的注意力成功地被北溟玉拉了回來,关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北溟玉对上皇甫彦的眸子,不客气地责问道:“夕颜有沒有听错,皇甫王爷这是在关心小姐吗?若是真的关心,刚才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小姐离开,也不上前问问小姐是否安好?” 孙鋆皱起眉头,低声喝道:“玉儿,不得放肆!” 北溟玉沒有理会孙鋆的呵斥,继续直视着皇甫彦,“夕颜是个粗人,说话不好听,请皇甫王爷见谅!可是……小姐的情况的确不好,我怕她坚持不下去了。” “告诉本王,月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皇甫彦眯起眸子,眸底一片冷意。那些恶毒的女子,一次一次地害月儿,要不是宇文骅惩戒了她们,那么他一定会亲自出手对付她们。 “为什么皇甫王爷不自己去问小姐呢?不过我想小姐未必会愿意告诉皇甫王爷。”北溟玉说完,毅然转身就走。 孙鋆飞身挡在北溟玉的前面,低声道:“玉儿,把话说清楚再走。” “你的主子都不急,你急什么?!”北溟玉轻笑,向旁边闪去,准备离去,但是身后一个不急不躁的声音让她停住了脚步。 “玉儿姑娘,有话请说!” 北溟玉猛地回过身去,看着皇甫彦缓缓走到她的身前,压低了声音认真地道:“不要怀疑本王对月儿的真心。请告诉本王,月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北溟玉嗤笑反问道:“皇甫王爷根本就不信任小姐,连小小的一个承诺都不敢给她,谈何真心?” “玉儿!”孙鋆连忙喝止北溟玉,她怎么可以在皇甫彦面前如此放肆,一点也不懂得收敛,非要挑战公子的底线。孙鋆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皇甫彦阴沉的脸色,旁人不知,可他最清楚皇甫彦是怎样的一个人。公子内敛隐忍,但不表示他沒有脾气。 皇甫彦听了北溟玉的话,沒有发怒,却是一怔,沉思着。下一刻,他就被北溟玉的话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北溟玉满含深意地道:“皇上要和小姐做真夫妻,小姐拒绝了。可是,她拒绝得了一次,能拒绝得了两次、三次?即便皇上真的强要了小姐,又有谁能说皇上的不是?皇甫王爷你说是不是?” “玉儿言尽于此,此后再不会在皇甫王爷面前胡言乱语了。”北溟玉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皇甫彦呆站了一会儿,迈步向御花园走去,刚走了两步,被孙鋆拦住。 “王爷,不可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大事未成,请王爷暂且忍耐。” “孙鋆,本王只是想去看看她,和她说说话。”皇甫彦苦笑着,心想北溟玉还真是戳中了他心中的痛。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爱上你了 皇甫彦轻轻拍了拍孙鋆的肩膀,直视着他的朗目,幽幽地道:“孙鋆,以你的才干,只要你想,王侯将相垂手可得,可你却甘愿陪伴在本王的身边,一待就是六年。本王知道委屈了你,本王会尽一切所能补偿你。可是,本王也不想放弃她。” “孙鋆汗颜,跟在王爷身边六年有余,尚未有一点建树。其实,孙鋆劝阻王爷,并非是要与她相较谁更得王爷的欢心。可是王爷有沒有想过,王爷掏心掏肺对她好,可她对王爷又有几分的真心呢?王爷早已看过太子的密信,信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太子用三座城池和宇文骅做交易來打探王爷的……性向。依属下的猜测,她①38看書网骅定了协议,刻意接近王爷、打探王爷的秘密,以此來换取她的荣华富贵。” 皇甫彦轻叹,“孙鋆,你还是不明白。她一个弱女子能和宇文骅周旋到现在,已经很难得了。玉儿姑娘说的对,本王是时候给她一个承诺了。” 孙鋆大惊,连忙出声阻止,“王爷,不可!这也许正是她与宇文骅设下的陷阱,就等着王爷自己跳进去。” 皇甫彦思忖了片刻,突然问道:“孙鋆,你觉得女子最重视的是什么?男子又最看重女子的什么?” 孙鋆想了想,道:“应该是贞洁吧。” 皇甫彦凝重地点了点头,“本王相信她和宇文骅也是如此。她要是失了贞洁,宇文骅绝对容忍不了,他不会让一个被别人碰过的女子占据那个至高无上的皇后之位,更何况,那个位子原本就是他留给夏怜雪的。” 孙鋆眼神一凛,“王爷是要和她……可是这样做,王爷就完全暴露了,万一她拿了王爷的秘密去向宇文骅邀功,那太子也就知道了。一旦太子知道了,杀手一定会紧随而來。” “既然你不相信她,那么本王就证明给你看。而且,本王也想知道她真正的心意。”只有这种方法可以试出她的真心,如果她是那种贪图富贵的女子,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将清白的身子留给宇文骅,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继续留在皇后的位子上。 “孙鋆,帮本王布阵。”皇甫彦不待孙鋆回答,越过孙鋆向御花园走去。 孙鋆转身默默地看着皇甫彦的背影,在心里暗叹一声。王爷明明是吃醋了,看不得自己心爱的女子被别的男子触碰,也不忍心楚月吟被宇文骅强迫,才要以证明真心作为借口。 也罢,与其继续猜來猜去,倒不如借此机会试探出楚月吟是真心还是假意。若真的只是虚情假意,早一点揭发出來更好,可以让王爷早日慧剑斩情丝。至于太子派來的杀手,以王爷今时今日的势力倒是不怕的,即便真的混进了宫,还有他孙鋆在,绝对不会让王爷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孙鋆打定主意,连忙跟了上去,快到楚月吟所在的凉亭时,他从地上捡起几粒小石子,向半空中一抛,念了一个口诀。当石子落在不同方向的预定位子上时,凉亭四周飘过一阵若有若无的轻雾,刹那间,所有人都已经在阵中了。 皇甫彦见孙鋆已经布好了阵,便迈步向着坐在凉亭中的佳人走去。孙鋆尾随其后,一进凉亭就抢先对北溟玉道:“玉儿,跟我走,我有话和你说!” 北溟玉莫名其妙地看着孙鋆,刚要说话,已经被孙鋆擒住柔荑,拉出了凉亭。 孙鋆与北溟玉离去的一瞬间,凉亭里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凉亭里的人可以看到亭外的花草树木以及侍卫们的一举一动,而凉亭外的人看到的依旧是楚月吟和北溟玉在亭里赏雪的情景。 “你來了?我等你很久了。”自从皇甫彦走进凉亭的那一刻,楚月吟就一直看着他,水眸中有晶亮的光芒闪动着。 皇甫彦站在那里,笑得云淡风轻,“我这不是來了吗?” 楚月吟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向皇甫彦,脆弱的心跟着步子扑通、扑通地跳着,仿佛要蹦出胸膛一般。这个男子是她爱着的,也是她想要的。 就在皇甫彦出现在凉亭之前,楚月吟想了很久很久。很明显地,除了利用她清理后宫和打探皇甫彦的秘密外,宇文骅对她已经起了别的心思。姑且不论宇文骅是否真的喜欢她,那霸道的占有欲却是呼之欲出的。他是皇帝,而她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后,如果他不愿意放手,又步步紧逼的话,她能逃得了几次?幸运不会永远陪伴她,她也不可能希冀宇文骅再一次主动地放过她。 如果,真的要委身于人,她希望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自己爱的人。 好像经历了一百年的时光,楚月吟才走到皇甫彦的身前站定,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看着他美若星辰的双眸,轻叹道:“怎么办,我好像爱上你了呢!” 皇甫彦的身子微微一震,眸子里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转瞬沉淀为浓郁得化不开的深意。他紧抿着唇,专注地看着楚月吟的水眸,似乎要透过这两扇窗户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楚月吟的脸涨得通红,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埋藏了许久的心里话。她等了片刻,等不來皇甫彦的回应,更看不明白他眸里的意味。原本充满希冀的水眸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紧张跳动着的心脏好像被利刃一下一下地划着,被灰暗包裹着的刺痛席卷全身,因病失了血色的唇越发苍白起來。 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吧!楚月吟艰难地强忍着心中的痛苦,尽量用平淡的语气道:“是本宫妄言了,请皇甫王爷见谅!” 她不要再留在凉亭中与他独对!否则她一定会崩溃的。楚月吟在眼泪流下的那一瞬间低了头,从皇甫彦的旁边错身而过,就要跑出凉亭。 皇甫彦迅速转身,从后面抱住楚月吟,将她锁在他微凉的怀里。 楚月吟一惊,下意识地挣扎起來,下一刻就被他贴近耳边说出的话语震住,停止了挣扎。 “我只是一个远离家国的质子,只有一个王爷的虚名,怎么承得起皇后娘娘的爱?” 良久,楚月吟又是一声轻叹,“你为什么要妄自菲薄呢?如果我介意那些虚幻的东西,我只要把自己交给宇文骅就好了。什么荣华富贵,什么皇后之位,我统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是你的心,是真真切切的你,而不是你身上华美的外衣。” 皇甫彦默然,抱着楚月吟的手微微颤抖着。相隔六年,一种强烈的感觉再一次浮上心间。皇甫彦突然觉得,他多年不亲近女色,恐怕就是在等着这一刻,等着真正爱他的女子亲口告诉他,她爱的就是他,仅仅是他而已。 正如六年前,十六岁的他突然接到父皇的圣旨,令他到藏渊国当质子。他犹如从陡峭的悬崖上纵身跳下,一落千丈。当夜,一个年方十八的英武少年跳墙來到他的房中,跪在他的脚边宣誓永远对他效忠。这个少年就是孙鋆。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那一刻他感动得几乎要落泪了。孙鋆遵守了诺言,陪着皇甫彦远赴千里之外的藏渊国,在皇宫里一待就是六年。孙鋆也因此成为了皇甫彦最信任、最亲近、最倚赖的人。 一滴热泪倏地从楚月吟的眼角滑落,滴在皇甫彦的手上,迅速凉去。皇甫彦一震,猛然想起了与楚月吟初遇的那一个夜晚。在那个昏暗的小巷里,也是楚月吟的一滴热泪,化去了他心尖上的寒冰,从此将他与她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 “月儿,”皇甫彦将楚月吟的身子转过來面对着他,“你说的可是真的?如果彦什么也不是,如果彦一无所有,甚至整日被人追杀,提心吊胆……” 楚月吟抬起柔荑掩住他的唇,郑重地道:“只要你真心待我,哪怕你是乞丐,我也愿意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爱你,你爱我吗?”楚月吟紧张地看着皇甫彦,等待着他的回答,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全凭他的一句话。 “月儿,我也爱你!”皇甫彦看着楚月吟眼眸里瞬间绽放的光彩,喟叹一声,拉开她的柔荑,低下头轻轻吻上了她颤抖的双唇。 “不要!”楚月吟突然用力推开皇甫彦。 皇甫彦猝不及防,被推得后退了两步方才站定。他讶异地看着一脸羞红的楚月吟,眸子里浮起一片阴沉的薄雾。难道真的被孙鋆说中了,她说的话都是假的,是敷衍他的? 楚月吟喘了一口气,慌张地道:“亭子外有人,他们在看着。”这里是御花园,不是颐和轩,不可以这般肆无忌惮的。这些侍卫都是宇文骅派來的亲信,要是把她和皇甫彦亲热之事禀报给宇文骅,宇文骅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來呢。 原來她在担心这个。皇甫彦释然,上前不顾楚月吟的反对,将她重新纳入他的怀抱,邪魅地轻笑道:“放心,他们看不到。就算我在这亭子里要了你,他们也不知道。” ------------ 第一百二十四章 深藏的往事 楚月吟悠悠松了一口气,她怎么忘了,孙鋆最拿手的就是奇门八卦。即便她发现自己此刻站在颐和轩里,也不会觉得奇怪。她看着皇甫彦邪魅的笑脸,突然意识到她漏掉了他话里的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了?”楚月吟蹙眉思索着。 皇甫彦又是一声轻笑,俯近楚月吟的耳边,一口含住小巧的耳垂,轻轻咬着,“我说,我想要你,要你成为我的女人。嗯,好不好?” 楚月吟只觉得身子一阵酥麻,全身无力,也不知道是耳垂敏感的原因,还是他的话使然。 “不要……”刚软绵绵地说出这两个字,楚月吟就感觉到耳垂一痛,被皇甫彦惩罚式地重重咬了一下。 “真的不要?”皇甫彦往楚月吟的耳朵里吹了一口热气,舌尖在小巧的耳垂上游走着,继续诱惑她。他的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尽早把她诱拐成他的娘子不可,否则他会妒忌得发疯的。 楚月吟瘫软在皇甫彦的怀里,合上水眸的一刻,心中的防线已然溃不成军,“嗯……不要……在这里……” “不在这里,月儿想在哪里?”皇甫彦的心砰砰直跳,欣喜地问道。她这是答应把自己交给他了? “我……”楚月吟的樱唇突然被皇甫彦捂住,耳边传來他气急败坏、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该死,迟不來早不來,偏偏这个时候來。” 楚月吟睁开氤氲的眸子,不明所以地看向皇甫彦。皇甫彦抱着她轻轻转身,让她看向亭子外。 是冷锋!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个人,都是身穿藏青色的侍卫服。楚月吟仔细一看,那两个人不正是柳青和张庆吗?他们三个人正径直朝着凉亭走过來。 皇甫彦冷哼一声,这个冷锋,好像长了顺风耳、千里眼一般,每一次都來打搅他和月儿的温存。 “他们不是看不到我们吗?”楚月吟低声道,柔荑轻轻抚上皇甫彦的脸颊,想要拂去他脸上的不满。 “他们是看不到我们,可是只要一入阵,就会发现异样的。虽然冷锋破不了阵,但要瞒住他却不是一件易事。”皇甫彦握紧拳头,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无奈地道了一句,“孙鋆,收阵吧。” “王爷,赶紧走吧。”孙鋆拉着北溟玉瞬间出现在亭子中,瞬间又把皇甫彦带走了。 皇甫彦和孙鋆刚离去,亭子外传來朗朗的通报声:“冷锋、柳青、张庆求见皇后娘娘!” “传。”楚月吟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北溟玉站在她的身后。 冷锋、柳青、张庆走进凉亭,一起跪下行礼。 “起來吧。”楚月吟轻轻抬了抬手,等他们站起后将视线放在了柳青的身上,“柳统领,你的伤已经好了吗?” 柳青朗声道:“回娘娘,臣的伤已经好了。” 楚月吟由衷地绽放了一朵笑花,“太好了!本宫终于可以放心了。” 冷锋看见了,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上前一步道:“皇上命柳青、张庆回坤宁宫继续保护皇后娘娘。臣正要带他们去坤宁宫面见皇后娘娘,既然皇后娘娘在这里,臣就在此把他二人交给皇后娘娘了。臣还有其他事要办,请皇后娘娘允臣先行告退!” “既然如此,你且退下吧。”楚月吟看着冷锋毅然转身,大步离去,油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冷锋在逃避她。楚月吟暗暗摇头,冷锋向來冷言冷语的,这只是她的错觉吧。 楚月吟收回目光,对柳青和张庆道:“欢迎你们归來!” “臣等一定会尽忠职守,拼尽全力保护皇后娘娘的安全!”柳青和张庆一起拱手,随即站到了楚月吟的身后两侧。 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见天上的飞雪已经停了,楚月吟起身,“本宫坐累了,回去吧。” 北溟玉连忙过來搀扶,沿着來时的路缓缓走回坤宁宫。柳青、张庆和一众侍卫紧紧地跟在后面。 树丛中闪出两个人,一个是皇甫彦,另一个是孙鋆。皇甫彦看着楚月吟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方转身回了颐和轩,站在梅树下发起呆來。 素琴!那个深藏在心底八年之久的美丽女子,如今想起來仍然让他痛彻心扉。 那年他十四岁,素琴十六岁。他是宁熹国尊贵的二皇子,素琴是派到他身边伺候的宫女。 有一次,他和孙鋆一起练剑,不小心受了伤,素琴温柔地帮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吩咐厨房准备可口有益的小菜。正是情愫初开的年纪,他开始关注起素琴,对她有了与其他宫女不一样的微妙感觉。 他喜欢和素琴在一起,认为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身姿很优美,声音很动听,举止很优雅……在他的眼里,素琴的一切都是好的,素琴沒有一丝一毫的缺点。 他曾经想过,再过两年,他就向母后请求立她为妃。可是,当素琴发觉他的情愫之后,刻意疏远了他。后來他才知道,素琴是皇兄派來监视他的,素琴喜欢的人是皇兄,一直都是,直到死,她的心里都只有皇兄一人。 皇兄以侧妃之位利诱素琴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挑他的不是。而皇兄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眸子是紫色的。 原本眸子是紫色并沒有什么不好,因为父皇的眸子也是紫色的,甚至宁熹国的每一任皇帝的眸子都是紫色的。这几乎已经成为了宁熹国皇族的传统了。可是,最关键的问題是,皇兄偏偏继承了母后浅灰色的眸子。虽然父皇和母后并沒有依据眸色來确立储君,他们按照自己的心意立了长子皇甫博为太子,可是眸色还是成为了皇兄的心病。 他那时不懂事,整日里除了练武就是和身边年纪相仿的侍卫们打闹,却从來不和宫女们嬉闹。即便是喜欢上了素琴,也从未碰过她的一个手指头。 有一次,他和孙鋆比武,不知道怎么地就玩闹到床榻上了,拳來脚往,打得不亦乐乎,谁也不愿服输。到后來更是演变成抱在一起,他压着孙鋆,孙鋆不服,翻身压住他,他正奋力要挣脱,可是巧合的事情发生了。父皇、母后和皇兄竟然同时出现在他的寝宫里,后面跟着低着头的素琴。 看到他衣衫不整、气喘吁吁、面红耳赤地被孙鋆压在身下,父皇震怒,下令关了他一个月的禁闭,并且将孙鋆赶出了皇宫。因为孙鋆是宁熹国武将世家孙家的嫡子,父皇为了顾全皇家和孙家的面子,沒有处罚孙鋆。 但是,关于二皇子和孙家嫡子断袖的传言还是被有心人传扬开去。孙鋆因此被孙家送到了千里之外的隐龙山,成为了玄学家卜琳的关门弟子。 就在他被罚禁闭期间,只有素琴每日來送饭。他向素琴解释事情并不是她看到的那样,他和孙鋆之间只有兄弟之情,并无世俗情爱,可是素琴只是垂泪不语。 他沒有想到,解除禁闭之日就是他与素琴永别之期。彼时,素琴已经怀了皇兄的骨肉,可是皇兄不要这个孩子,逼素琴喝下堕胎药,可是素琴拼死挣扎不肯喝药,就在她挣脱束缚逃出皇兄的宫殿时,被皇兄一箭穿胸而过。素琴拼尽最后一口气回到他的身边,死在了他的怀里。临死前,素琴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包括皇兄对他的忌惮以及素琴的出卖。 就在素琴咽气前,他落下了此生的第一滴眼泪。他还记得,素琴用冰冷的柔荑拂去他的泪,断断续续地对他道:“不要为我流泪……也不要让……心爱的……女子……为你……落……泪……” 此后,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破罐破摔,招募了很多年轻貌美的侍卫,整日里和侍卫们打闹嬉戏。由此,断袖的传言更加是甚嚣尘上。父皇被气得差一点吐血,自此便更加器重皇兄,当作沒有生过他这个儿子一般。 可是暗地里,他一直派人暗中调查皇兄,终于发现了皇兄不可告人的阴谋。皇兄是太过在意眸色之别了,太过忌惮他这个皇弟了,以至为了以防万一,暗地里组建了军队和暗杀集团,还私自制作了龙袍。 有一次,他派去打探消息的人露了马脚,被皇兄察觉,虽然沒有确凿的证据,但还是引起了皇兄的注意。半年后,皇兄促成了宁熹国与藏渊国的结盟,娶了藏渊国的大公主宇文琳为太子妃,并向父皇请了一道圣旨,将他送到藏渊国为质子。 此时已经是两年后,他十六岁。就在圣旨下达前几日,孙鋆学成归來,得知他被发配至藏渊国当质子,趁夜潜入皇宫发誓效忠于他。 临出发前,他将自己宫里所有的侍卫全部遣出宫去,这些人有一部分留在了宁熹国,有一部分跟着他來到了藏渊国的都城定居下來。莲香馆的“鸨母”银辉、头牌纨素以及云清等人都是他的人。理所当然的,莲香馆就是他与在宁熹国潜伏下來的属下交换情报的地方。 ------------ 第一百二十五章 静静守着她 楚月吟回到坤宁宫,命银巧端來许久沒有抚过的凤鸣琴,净手、焚香之后,坐在庭院里弹奏起來。太久沒有练习了,手有些生疏,但一炷香之后,她已经找回了之前的感觉。她一首接着一首弹下去,直到黄昏來临,坤宁宫里开始点灯了才停了手。 刚用完晚膳,宫女正有序地撤去碗筷,前面突然传來通传声:墨羽、沫璃求见皇后娘娘! “传!”楚月吟在银巧和北溟玉的陪同下缓缓走进前殿,在上位坐了。 墨羽和沫璃一起行了礼后,沫璃往后退了一步。 墨羽是來传宇文骅的口谕的,他道:“皇上说,梅园的梅花开得正好,明日早朝之后要在梅园里举办梅花宴,请皇后娘娘安排宴席事宜。” 楚月吟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你回禀皇上,本宫会着人安排好一切,今夜便会派人通知众妃嫔,让她们早做准备。” “是。”墨羽退了下去,回御书房回禀去了。 楚月吟让银巧把嘉宁姑姑唤了來,吩咐她尽快去安排明日梅花宴的事宜。等嘉宁姑姑退下后,楚月吟这才看向一直静静站立在一旁的沫璃医女。 “沫璃,雪淑妃情况如何?” 夏怜雪被打入冷宫之后,按照楚月吟的嘱咐,夏怜雪身边的陪嫁丫鬟秋雁有一次在众妃嫔请安的时候直闯坤宁宫,跪在地上哭诉夏怜雪得了重疾,求皇后派御医前去医治。 当时楚月吟一脸嫌恶地斥责了秋雁一顿,还以秋雁不守宫规为由,命人掌嘴。最后是丽贤妃求情,才勉为其难派了医女沫璃过去。自此,夏怜雪的病就一直沒见好,隔三差五地,沫璃就往冷宫里走一趟,帮夏怜雪看病,看完了就來坤宁宫禀报一声。 即使正巧妃嫔们都在,楚月吟也不避忌,让沫璃当众禀报完,就留她下來帮自己把脉,看看胎儿的情况。沫璃的禀报千篇一律,无非就是雪淑妃的身子虚弱,吃了很多的药也不见好转,只能慢慢调理,而皇后的龙胎很健康之类的。 此时,见楚月吟询问,沫璃捧着一个小木盒,上前一步回禀道:“淑妃娘娘身子还是弱,小的会定时替淑妃娘娘把脉的。这个木盒里装的是保胎丸,是小的师傅庞太医吩咐小的送來给娘娘服用的,对胎儿大有补益。服用的方法已经写在了盒中的纸条里。” 银巧接过沫璃手里的木盒,呈给楚月吟。楚月吟打开看了看木盒里的两粒一黑一白的药丸以及纸条上的小字,莞尔笑道:“沫璃,谢谢你,请向庞太医转达本宫的谢意。” 沫璃道:“皇后娘娘客气了,照顾好皇后娘娘和龙胎是为医者的职责,我们师徒责无旁贷。只要皇后娘娘和龙胎安好,胜过一切。” 楚月吟起身走下阶梯,握住沫璃的手,意味深长地道:“那就劳烦沫璃医女费心照顾好龙胎了。”她放开沫璃的手,转身离去,银巧和北溟玉赶紧跟了上去。 “恭送皇后娘娘!”沫璃目送楚月吟离开,将手里的东西收入袖中。 楚月吟回到寝殿,吩咐北溟玉守在门外,让银巧倒了一杯温水,拿來一个痰盂。她就着温水将木盒里的黑色药丸服下,静静地坐在锦凳上等着。过了一会儿,楚月吟感觉到一阵反胃,连忙俯下身,往脚边的痰盂里吐了一大口黑血。 “小姐,你怎么了?夕颜,快來!”银巧惊呼起來。门外的北溟玉闻声推门进來,飞身过來扶起楚月吟。 “我沒事,赶紧把门关上,不要让人看到。”楚月吟坐回锦凳上,拿丝帕擦去嘴角的黑血,把木盒里的白色药丸服下。 北溟玉关好殿门,回到楚月吟的身边,关切地问道:“好些了吗?这药丸是怎么一回事?” 楚月吟把木盒里的纸条递给北溟玉。北溟玉展开看了看,递给了一脸紧张的银巧。银巧看了,终于放下心來。 那纸条上写着:黑色药丸是泓媚毒的解药,是从甄夫人的寝宫中搜出來的,已经检查过,沒有问題。白色药丸是固本培元的补药。先用温水送服黑色药丸,待吐尽腹中的黑血后再服用白色药丸即可。 “夕颜,你去把那幅《百子千孙图》烧了吧。”甄夫人被杖毙那一日,北溟玉就将挂在前殿的《百子千孙图》取了下來,放进一个长匣子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放置。 “烧了多可惜啊。”北溟玉眨了眨眼睛,“不如送给夕颜吧。” “这种害人的东西留了做什么!”楚月吟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把画给银巧,让银巧拿到僻静之处去烧掉。银巧,记得烧的时候离远些,不要把毒气吸了去,还有,烧完之后把剩余的灰烬用水泼湿后深埋。” “是。银巧记住了。” “银巧你跟我來,我拿给你。” 北溟玉带银巧去了放置《百子千孙图》的地方,拿出长匣子交给银巧,特意叮嘱她带上两个侍卫一起去烧画,并且要小心行事。 北溟玉回到寝殿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她小心翼翼地关严殿门,走进内室。北溟玉好奇地想打听楚月吟和皇甫彦在凉亭里发生的事情,因为她很想知道今日对皇甫彦的那一番无礼质问是否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可惜,楚月吟已经躺在床榻上睡着了。 北溟玉走到床榻前看了看楚月吟甜睡的容颜,轻叹一声,伸手捻好被角,熄了灯火,走到外室坐在黑暗中,静静地调息着。 北溟玉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不觉中就把楚月吟当成了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楚月吟开心,她也开心;楚月吟难过,她心里也闷得慌。此刻,她抛却了堂堂教主的姿态,以一个末等宫女的身份为楚月吟守夜,守护一方宁静和平安。 刚开始的时候,外面还有宫女和侍卫走动的声音,随着夜深了,宫女们回了各自的房间睡觉,当值的侍卫照常巡夜,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巡到寝殿门前,沒有发现异样就会离开,继续下一轮,周而复始,直到天亮。除了这些巡夜的侍卫,寝殿外的隐蔽处还藏着至少两名侍卫,一个是柳青和张庆其中的一个,一个是宇文骅新派來的暗卫,叫无影。 三更刚过,端坐在锦凳上调息的北溟玉发觉空气中流动着一丝异样,她睁开眸子正要起身查看,突然想到什么,立刻不敢动了。她望着内室虚掩的门,心里暗暗着急。 “不用担心,王爷不会为难皇后娘娘的。”孙鋆如同鬼魅般出现,坐在了北溟玉身边的锦凳上。 北溟玉借着月光看向孙鋆英俊的侧脸,咬牙切齿地道:“王爷这是要毁了皇后娘娘的清誉吗?” 孙鋆转过脸來,好整以暇地道:“这不是你说的吗?要王爷给皇后娘娘一个承诺。” “你们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要故意曲解我说的话!”北溟玉镇定不了了,她腾地站起身來,脚尖轻点地面,就要向内室飞身而去。她已经顾不了是不是会陷入幻阵中了,一心只想解救楚月吟。如果因为她今日冒犯了皇甫彦而导致楚月吟失身于皇甫彦的话,不管楚月吟是否自愿,她都会内疚一辈子的。 “你疯了,你以为能破得了我设下的玄阵?”孙鋆及时拉住了北溟玉,低声叱道。 北溟玉双手握成拳,生气地瞪了孙鋆一眼,“我知道我沒本事破你的阵,可是我也不会坐以待毙,让皇甫王爷欺负皇后娘娘。” “你……”孙鋆一时无语,过了片刻方悠悠出声,“我可以让你进去,可是你现在去已经迟了。如果你不想皇后娘娘尴尬,就不要进去打扰他们。” 北溟玉定定地看了孙鋆一眼,起身走向内室,略一迟疑,还是毅然推开了内室的门。孙鋆无奈地跟了进去。 房中沒有点灯,只有从窗子缝隙漏进來的一丝微弱的月光。但是对于北溟玉和孙鋆这样武功高强的人來说,已经足够让他们看清楚房中的景况。北溟玉快速扫了一眼床榻,顿时松了一口气。孙鋆亦面露诧异,沒有想到此刻的情景与他原先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皇甫彦正坐在床榻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楚月吟的睡颜,沒有做任何逾越礼仪之事,甚至沒有惊动睡梦中的楚月吟。皇甫彦见北溟玉和孙鋆进來,沒有说话,只是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二人不要出声,以免吵醒楚月吟。 于是,这一夜的坤宁宫寝殿里出现了一副极端诡异然而又是极端温馨的画面:眉目如画的女子浑然不知房中多了三个人,兀自在锦被中酣睡,俊美无俦的男子坐在床榻边温柔地守护着他心爱的女子,一个英俊的侍卫、一个美貌的宫女默默地站在一旁,见证了他与她的爱情。 爱,是心灵的契合,是情感的水**融。爱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得到对方的身子,有的时候只是静静地守着她,看着她无忧无虑的睡颜,就已经足够了。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梅花宴惊魂 一夜无梦,楚月吟一直酣睡到清晨才自然醒來。她盯着头顶上的淡紫色香罗顶,很快就想起了今日要在梅园举办梅花宴的事。 起床、沐浴、用完早膳之后,楚月吟特意先去了慈宁宫,邀请赵太后一起出席梅花宴,可是赵太后婉拒了。 当楚月吟坐着凤辇來到梅园外的时候,她一直在想着赵太后的话。赵太后说“吟儿啊,你身为后宫之主,举办宴会与妃嫔们一起打发时光是好,但是要小心保护好腹中的龙胎。在母后的心里,只有你生的皇子才有资格继承大统。” 赵太后这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让楚月吟心里吃惊不小。雪淑妃被打入冷宫之事,后宫人尽皆知,迫于皇后的禁令,无人敢去冷宫探望夏怜雪,可是赵太后除外。赵太后不但去了,还知道了夏怜雪怀有身孕的秘密。但是,赵太后从來沒有在楚月吟面前提及此事,沒有要求楚月吟将夏怜雪放出冷宫。至于是宇文骅在其中进行了调解,还是赵太后根本就已经洞悉了个中深意,则不得而知。 正思量中,凤辇停了下來,辇外响起了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凤辇的纱帘被人掀起,一只雪白的手伸了过來。楚月吟起身走到帘前,扶着北溟玉的手臂下了辇。楚月吟放开北溟玉的手臂,定了定神,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赵太后的话,留些精神來应付宇文骅和他的妃嫔们。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一身鹅黄宫装的赵夫人从梅园里走出來,跪在了楚月吟的面前。 “免礼。”楚月吟看着赵寰儿,想起昨日正是为期一个月禁足期的最后一天,看赵寰儿粉面含春的模样,想必是今晨刻意精心打扮过,想引起宇文骅的注意。楚月吟心里暗叹一声,这后宫里的妃嫔个个都想赢得宇文骅的宠爱,可是他的爱却很有限,给了夏怜雪,便分不了多少给其余的人了。 楚月吟往梅园里走,赵寰儿殷勤地跟了上來,无形中把银巧挤到了后面,和北溟玉并排走在一起。 一进梅园,豁然开朗,映入楚月吟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梅树,盛放的白色花朵开满枝条。在梅园的中央有一片空旷之处,那里摆了几张矮桌,桌上放了应季的水果和精美的点心。宇文骅正坐在主位上,怀里抱着丽贤妃,吃着她送到嘴边的水果,看样子十分高兴。梁夫人和梅夫人则跪在他的脚边,一个斟酒,一个捶腿。 这情景怎么这么熟悉?楚月吟蹙眉又松开,在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昏君不都是这样子胡闹的?就差沒有歌舞表演,沒有酒池肉林,否则活脱脱地就是一个纣王再世。楚月吟愕然,她怎么把宇文骅和商纣王联系在了一起,实在是不该。不管宇文骅如何对待他的后宫妃嫔,在朝堂之上他算是一个勤勉尽职的君主,当得起明君的称谓。 怏怏地收回视线,楚月吟走上了通往梅园深处的唯一通道---仙子桥,桥下正是结了冰的金水河。仙子桥是一座拱桥,桥面很窄,虽然可以让两个人并行,但是显得有些局促。 “咦,这是谁掉的香囊?”赵夫人突然惊叫一声,快步从楚月吟身后走上前來,弯腰去捡桥上的一个红色香囊。 楚月吟下意识地往旁边靠了靠,躲开赵夫人,突然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往后倒去。 “小心!”当赵夫人上前去捡香囊之后,楚月吟的身后就是银巧了。银巧见楚月吟滑倒,惊呼出声,冲上前去扶楚月吟。就在她的手碰到楚月吟背部的时候,脚下一个不稳,也跟着滑倒了。 眼看银巧就要成为楚月吟身下的肉垫了,北溟玉飞身过來,用右臂暂时托住了楚月吟的背部,左手则抓住了银巧的前襟,将她斜拽起,用力抛向从桥那头跑过來的张庆。张庆伸出手臂稳稳地接住了银巧。 北溟玉收回右臂,用空出來的左臂环住楚月吟的柳腰,右臂则快速地放到了楚月吟的腿上,将她打横抱起,轻点地面飞身下桥。在经过赵夫人身边时,正巧赵夫人站起身來,北溟玉也不躲,暗地用力将碍眼的赵夫人一撞。 赵夫人惊叫着摔下桥去,跌在冰封的河面上。虽然厚厚的冰面被撞击得裂开了几道缝,但还是稳稳地托住了赵夫人的身子。有几个侍卫连忙过去救人,把赵夫人从冰面上拉回岸边。 同一时刻,北溟玉已经过了桥,走到平坦的地方才放下楚月吟,扶她站稳。 “小姐,你还好吧?” “我,我沒事。”楚月吟惊魂未定,小脸煞白,感谢的话还未说出口,突然感觉到一道阴影压了过來,一股熟悉的强大气息瞬间包裹住她。下一刻,她整个人已经被宇文骅抱在了怀里。 “梓童,怎么这么不小心?要不要传太医过來看看?”宇文骅关切地问道,但冷冽的目光却是看向了北溟玉。他心里满是疑问,如果他沒有记错的话,这个宫女好像叫“夕颜”,是楚月吟从楚府带进宫的丫鬟。刚才要不是她,楚月吟一定会滑倒受伤,假孕之事即便能瞒过去,恐怕也不能继续下去了。看她刚才的身手,绝对不仅仅是一个会武功的丫鬟这么简单。 宇文骅眯起眼眸,看着北溟玉躬身行礼退下,忽然开声唤住她:“你叫夕颜?” 北溟玉顿住,被宇文骅踢到的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起來。她微低了头,恭恭敬敬地回道:“奴婢正是叫做夕颜。” “你做的好,明日到内务府领赏。”宇文骅挥了挥手,示意北溟玉可以退下了。他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怀中的楚月吟,见她轻咬着下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被咬红的唇瓣从皓白的贝齿下救了下來。 “在想什么?”宇文骅蹙眉问道。看样子她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來了,只是,她在想着的事情一定与他无关。在这样的认知下,宇文骅的心里涌上一股郁闷的暗潮。 “臣妾在想,夕颜救了臣妾和……龙胎,要怎样的赏赐才能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楚月吟眨了眨水眸,长而浓密的羽睫扑扇着,把宇文骅的心都扇晕乎了。 一个冲动下,宇文骅脱口而出:“就由梓童作主吧。” “臣妾替夕颜谢谢皇上!”楚月吟的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为“计谋”的得逞而暗自欢欣鼓舞,她很快就会帮北溟玉找到血如意了。 宇文骅惊艳地看着楚月吟的笑颜,下意识地把她抱得更紧一些。要是每一天都可以看到她对着他笑靥如花,哪怕是要他把整个宝库里的宝物都赏赐给夕颜,他也心甘情愿。 “皇上!”一声饱含委屈的娇声从旁边传來。赵夫人被宫女搀扶着,一拐一拐地來到宇文骅和楚月吟的身边。她虽然沒有砸破冰层掉进冰冷的水里,但是与坚冰的猛烈撞击还是让她扭到了脚踝,右臂脱臼,右脸也被冰屑擦伤,露出红色的血痕。 宇文骅看了看狼狈的赵夫人,露出一脸嫌恶的神情,冷冷地道:“赶紧回自己的宫里去,请个医女看一下。” 赵夫人怔住,大滴大滴的眼泪扑通扑通地落了下來。为什么?他对皇后那么温柔,呵护备至,对她却那么不耐烦,竟然连一点点的关心也不肯给予。她自问要求不高,并不如其他妃嫔般觊觎皇后之位,只想皇上将对皇后的宠爱分一点点给她,一点点就足够了。可是,他的眼里满满地都是楚月吟,哪里容得下她。 楚月吟发现了赵夫人的异样,正要出声,却被宇文骅霸道地抱起就走。 “散了吧,都回自己宫里去。”宇文骅看也不看那几个站在梅树下观望的妃嫔,径直抱着楚月吟出了梅园,上了天子之辇,吩咐车夫驶往乾清宫。 银巧、北溟玉等人正待跟上去,被墨羽拦住,道:“不用你们伺候,都回坤宁宫去吧。” 银巧和北溟玉对视了一眼,无奈地跟着凤辇回坤宁宫。走到半路的时候,北溟玉向银巧打了个眼色,装作捡拾东西,有意落在后面,闪身藏在了树后。等到凤辇和侍卫们走远了一些,北溟玉找了另外一条路,快步向乾清宫走去。 天子之辇上,宇文骅揽着楚月吟,任凭她怎么挣扎也不愿放开。 楚月吟情急之下顾不上礼仪,大喊:“皇上,快放开臣妾!” “不放!说什么也不放!”宇文骅睨着楚月吟,看着她憋红了的小脸,心里喜滋滋的。刚才在梅园的时候,表面上看他乐呵呵地享受美人恩,其实食不知味,一心盼着楚月吟早一点出现。谁知道她一出现,他的心刚雀跃了一下,就被突如其來的意外惊得心都差一点蹦出來了。 楚月吟气结,“你是皇帝,怎么可以这么无赖!” “朕就是赖上你了,有本事推开朕啊!”宇文骅越发抱的紧了。 ------------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次约会 楚月吟看着宇文骅一脸的痞笑,突然感觉不认识他一样,怔了半天。良久,她幽幽叹道:“皇上就这么想臣妾臣服于你吗?得了臣妾的身子又能怎么样呢?臣妾的心永远是自由的,是深宫高墙困不住的。臣妾的心只给臣妾爱的人。” 宇文骅盯视着她,目光如炬,一言不发。 楚月吟别开眼,躲开他炙热的目光,继续按照自己的心意说下去:“其实皇上已经有了夏怜雪,感情深厚得让普天下的百姓都妒忌。臣妾听说过皇上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迹,心里很是为皇上的专情而感动。所以,请皇上不要破坏您在臣妾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好不好?” 宇文骅捏住楚月吟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回來,看着她的水眸认真地道:“你和雪儿是可以并存的。朕给你的爱,不会少于给她的。” 楚月吟轻笑了起來:“呵,皇上的意思是要享齐人之福了。可惜,臣妾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吟儿,不要逼朕。朕对雪儿有过承诺,朕不能负她。”宇文骅的眸底闪过一丝抑制不住的痛苦。 楚月吟挣开宇文骅的手,“皇上,你错了。臣妾沒有逼你放弃雪淑妃,臣妾只是想皇上放过臣妾!” “吟儿,不要逼朕!”宇文骅紧紧地皱起眉头。 “皇上,这是臣妾的真心话!”楚月吟鼓起勇气对上宇文骅的眸子,告诉自己不可以再退缩,她要为自己和皇甫彦争取一次。 “你……下去!”宇文骅松开抱着楚月吟的手臂,闭上了眼睛。 楚月吟不敢相信地看着宇文骅,他这么轻易地就放开她了,还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才能逃离他的禁锢。 “停辇。”楚月吟小心翼翼地离开宇文骅的怀抱,对着辇外的车夫喊道。 坐在车夫旁边的墨羽隔着帘子问:“皇上,要停辇吗?” 楚月吟回过头來紧张地看着宇文骅。宇文骅沒有睁开眼睛,淡淡地道:“墨羽,停辇吧,扶皇后娘娘下辇。” “是。”墨羽应了,示意车夫将辇停下,接着跳下了辇。 楚月吟正要撩开车帘出去,身后传來宇文骅压低了但清晰无比的声音:“朕会等你回心转意。” 楚月吟一怔,心漏跳了半拍。她呆呆地看着车帘外车夫模糊的身影,竟忘了下辇。 墨羽在辇外等了片刻,不见楚月吟出來,于是道:“请皇后娘娘下辇。” 楚月吟瞬间收回了心神,掀开车帘走出去,在墨羽的搀扶下下了辇。她转身向着车辇后的方向走去。 墨羽招手唤了一个侍卫过來,吩咐他护送皇后娘娘回坤宁宫。那侍卫便依言跟在了楚月吟的身后。天子之辇则继续驶往乾清宫。 楚月吟走了一小段路之后,看见北溟玉迎面走了过來,便出声唤她:“夕颜,你怎么來了?” “夕颜是特意來接皇后娘娘回宫的。”北溟玉看向楚月吟身后的侍卫,对他道,“多谢你护送皇后娘娘,接下來交给夕颜吧。” 那侍卫知道北溟玉是坤宁宫的宫女,之前在梅园也看到她出手救了皇后,便点了点头,对楚月吟道了一声“属下告退”,放心地复命去了。 北溟玉看着那侍卫远去,走到楚月吟的身边搀扶着她,低声道:“昨夜无雨,桥上亦沒有积雪,可是小姐摔倒的地方铺了一层薄冰。如果夕颜沒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昨夜有人在那里洒水成冰,今日又故意引小姐踩在薄冰上,要害小姐滑倒。” 楚月吟惊讶地看着北溟玉,北溟玉认真的神情告诉她,这是真的,并非胡乱猜测。 “难道是她?”楚月吟的眼前浮现出赵夫人的模样。 北溟玉点了点头,“应该是她。小姐并不是第一个从桥上走过的人,洒水成冰的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很聪明地将水洒在了靠近栏杆的桥面上,这样走在桥面中间的人是不会踩到薄冰摔倒的。但是,她也想到了,如果沒有特殊的原因,小姐不会走到有薄冰的那边。所以她必须制造意外,让小姐正巧踩在薄冰上滑倒。而她,虽然有小错,但却可以掩盖恶意为之的真相。” 楚月吟轻吁一口气,此刻才有些后怕。“所以你是故意把赵夫人撞下桥去的?” “对待她这样的恶毒女子,就应该以毒攻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是小姐真的怀了身孕,这一摔可不仅仅是沒了胎儿,恐怕连性命都会难保。” 北溟玉说的对,赵夫人自食其果,怨不得他人。楚月吟默默想着,静静地走了一段路,突然很想去见皇甫彦。 “夕颜,陪本宫去颐和轩吧。” “好。”北溟玉简单地回了一个“好”字,便沒有了下文。 楚月吟奇怪地转过头看着北溟玉,她的表情十分寡淡,语气也十分平淡,不知道是赞同还是反对,亦或是无所谓。 楚月吟想看到北溟玉开心的样子,于是停下脚步,眨了眨晶亮的眸子,凑近北溟玉神秘兮兮地道:“夕颜,皇上不是让你明日去内务府领赏吗,至于赏赐什么东西,皇上让本宫作主,所以,本宫决定了,把‘血如意’赏赐给你!” 楚月吟在说到“血如意”三个字的时候,有意加重了语气。果然,她如愿看到了北溟玉的脸上变幻着讶异、惊喜的神情。 “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北溟玉用力握住楚月吟的柔荑,不敢相信地问道。 “是真的!你可以名正言顺地拿回血如意了。”楚月吟笑着回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你应得的。” “谢谢小姐!”北溟玉放开楚月吟的柔荑,在原地來來回回转了几圈,兴奋地几乎要手舞足蹈起來。 楚月吟看着北溟玉开心的样子,也不由地为她高兴,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暂时把自己的烦恼抛到了脑后。片刻之后,楚月吟忍不住出声“打击”北溟玉。 “不过,也要先找到血如意才行。” 北溟玉顿住,蹙起了秀眉。是啊,她多次潜入皇宫,找个很多地方都沒有找到血如意。 “直接去宝库找吧。守库的官员手里有一本册子,上面登记了所有出库入库的宝物,一翻查册子就可以知道血如意的去向。”身后突然传來一把熟悉的温润如玉的声音,那声音的主人正是皇甫彦。 楚月吟猛地转过身去,看着一身月白色锦袍的皇甫彦,“彦,你來了……”这是楚月吟第一次唤皇甫彦为“彦”,而不是“皇甫公子”或者‘皇甫王爷’,在凉亭里倾诉衷情之后,他便是她的彦了。她的彦!这样的认知让楚月吟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螓首。 “皇甫彦见过皇后娘娘!” “孙鋆见过皇后娘娘!” 楚月吟讶异地抬起头來,正巧撞上皇甫彦满含深意的目光。她心里咯噔一下,霎时明白过來。虽然视线中只有他们四人,可是在暗处还有宇文骅派來的暗卫无影,这是她知道的,不知道的也许还有。是她鲁莽了! “皇甫王爷有礼!”楚月吟对着皇甫彦回了一礼,又对孙鋆道,“孙侍卫免礼。” 北溟玉也过來见了礼。 “皇后娘娘这是要去哪里?”皇甫彦走过來,和楚月吟并肩而行。 “随意走走。”原本是想去颐和轩找他的,现在不需要了。 “那彦就陪皇后娘娘随意走走吧。”皇甫彦说的云淡风轻,可是他和楚月吟都清楚地知道其中的深意。 这算不算是表明心迹之后的第一次约会?楚月吟心中雀跃,表面上却装作很淡然的样子。 孙鋆和北溟玉跟在后面,隔着几步的距离。 “听说皇上今早在梅园举办赏梅宴,由于皇后娘娘遇到了意外,结果不欢而散。” “是的,幸好有夕颜在,否则本宫一定会滑倒受伤。要是那样的话,现在就不能和皇甫王爷这么悠闲地散步了。” “彦也正觉得奇怪,听说皇后娘娘上了皇上的辇,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 “本宫不是独自一人,不是还有夕颜吗……”楚月吟突然停住话语,讶异地看向皇甫彦蓄满担心的眸子。他知道梅园里发生的事情,知道宇文骅带了她离开,那么他是不是吃醋了,他原本是要去找宇文骅,阻止她和宇文骅单独相处吗? 只要宇文骅一天不愿意放手,她每一天都要提心吊胆防范宇文骅可能的侵犯。这样的局面不是他和她乐意见到的。 楚月吟笑了笑,装作不经意地道:“本宫惹恼了皇上,被皇上赶下辇了。本宫怕是要失宠了。” 皇甫彦顿了一下,幽幽地道:“彦陪皇后娘娘去赏梅花吧。” “好啊。”楚月吟嫣然一笑,悄悄地将柔荑探进皇甫彦的袖中,碰了一下他的手。她感觉到他的手震了一下,随即反手握住了她的,紧紧地,许久都沒有放开。 “走吧。”皇甫彦牵着楚月吟的手,领着她向梅园走去。宽大的衣袖遮住了紧紧相牵的双手,旁人如果沒有走近细看是看不出袖子里的乾坤的。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夜访乾清宫 从梅园里回來,楚月吟坐在寝殿的床榻上一直抿着嘴笑。银巧觉得很奇怪,刚想问就被北溟玉拉了出去。 “银巧,你守着小姐,我要出去一下。”北溟玉想了想,又提醒她道,“不要打扰小姐想事情。” “你要去哪里?还有小姐在想什么事情,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银巧看着北溟玉走远的身影,无奈地收回刚才的问題,转身回了寝殿。她坐在桌前撑着下巴,看着笑意吟吟的楚月吟,渐渐地觉得眼皮有些沉,情不自禁地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楚月吟虽然是坐在床榻上,思绪却早已经飞到了梅园里。白天,她和皇甫彦在梅园里逗留了一整日。晌午的时候,北溟玉回坤宁宫拿來装了四人份量午膳的食盒。她和皇甫彦、孙鋆、北溟玉就在梅树下用了一个简单但是很温馨的午膳。用完膳之后,孙鋆回颐和轩拿來了茶具,四个人静静地一边赏着雪梅,一边品着香茗,消磨了一整个下午,直到黄昏时分。 虽然第一次约会是四个人一起参与的,但是楚月吟觉得很满足。当她浸在宫女们为她准备的热水里时,她忍不住开始幻想起自己和皇甫彦的将來。房子不用很大,但一定要建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依山傍水,屋后要有一大片梅林,冬天的时候可以坐在梅树下赏梅、品茗、弹琴,其他的季节可以手挽手登山远眺,或者在湖上泛舟…… 然而,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第二日,当楚月吟睁开眸子时,她面对的仍旧是阴谋迭起的后宫生活。命运的车轮一经转动就再也停不下來了。很多事情不是楚月吟不看不想不参与就可以置身事外的,她已经成为了棋盘上至关重要的那颗棋子,而执棋的人正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宇文骅。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执棋的人开始为棋子的一颦一笑动了心,伤了怀。 时光如白马过隙,半个月转瞬即逝。虽然不能日日与皇甫彦相会,但是正处于热恋期的楚月吟心里总是甜滋滋的,好像喝了蜜一样,平日里笑容多了,对那些妃嫔也宽容了很多。北溟玉见了,只得时时在旁边暗地提醒,以免被外人看出端倪。 由于皇甫彦的提醒,楚月吟带着北溟玉特意去查阅过宝库的出入库册子,还真的找到了血如意的下落,而且出乎意料地,血如意竟然不在宫中,而是在……东城楚府。早在去年,血如意就已经作为聘礼之一到了楚府。 沒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來全不费工夫。既然血如意是宇文骅迎娶楚月吟为后的聘礼之一,那么,楚月吟有权将它赠给任何人。 灯下,楚月吟将一封亲笔书信交给北溟玉,“夕颜,你明日带上出宫腰牌和本宫写的书信去找爹爹拿血如意。拿了血如意之后,你就不要回宫了。” 北溟玉接过书信,收入袖中,“谢谢小姐!不过夕颜不想这么快离开皇宫。” 楚月吟微微一诧,“你入宫就是为了血如意,如今血如意已经到手,你就该速速离开。要是被皇上揭穿了你的身份,恐怕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北溟玉坦然看着楚月吟,道:“我会小心在意的,要是真被揭穿了身份,我会把所有的事情揽在身上,只道小姐是受了我的胁迫,才不得不带我入宫,断然不会连累小姐。” 楚月吟幽幽地道:“本宫并非是担心受到你的牵连。只是,这深宫里阴谋重重,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皇后这个位置,本宫是怕殃及池鱼,害了你。” 北溟玉目光灼灼,“我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不愿太早离开皇宫。虽然小姐的身边有不少高手,可他们毕竟都是皇上的人,只听令于皇上。我不放心将小姐的安全交到他们的手中。等哪一天小姐安全出了宫,我也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北溟姑娘,本宫……本宫有你这样的朋友,不知道是几世修來的福分。谢谢你!”楚月吟拉住北溟玉的手,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北溟玉笑着道:“不用谢!小姐记得以后不要再叫错夕颜的名字了,在这皇宫里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本宫记住了,不会再叫错了。”楚月吟点了点头,与北溟玉相视而笑。 北溟玉看着楚月吟的笑颜,心里暗道:“我会帮你扫平出宫的障碍,那些害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那个人,已经踩进了陷阱,今夜可以收网了。” 北溟玉从衣橱里拿來一套早已经准备好的衣裳,“小姐,请更衣,夕颜送你去乾清宫。” “为什么要去乾清宫?”楚月吟疑惑地问道。乾清宫不是宇文骅的寝宫吗?自从那日拒绝了宇文骅后,宇文骅便以政事繁忙,怕影响有孕的皇后歇息为由,搬回了乾清宫。想到这一点,她脸色大变,“夕颜,你要本宫去乾清宫做甚么?” 北溟玉知道楚月吟误会了,以为自己要送她去侍寝,连忙解释道:“夕颜听说,今夜皇上和皇甫王爷秉烛对弈,想着小姐会有兴趣去观棋。”她是要宇文骅做楚月吟的时间证人,证明楚月吟一直在他的身边,以免楚月吟被恶人泼了脏水。 “皇甫王爷真的在乾清宫?”楚月吟心动了,有几日未曾见过皇甫彦了,她想念他了。 “当然。”北溟玉肯定地回答。白天的时候,她特意去了一趟颐和轩,请皇甫彦今夜到乾清宫找宇文骅对弈,皇甫彦答应了。事关重大,她相信皇甫彦不会反悔。自然,她要去到乾清宫看到皇甫彦了,才会离开去办自己的事情。 “那,好吧。本宫去换衣裳。”楚月吟接过衣裳,走到屏风后面。过了一会儿,楚月吟在屏风后面讶异地问道,“夕颜,你是不是拿错衣裳了?你确定要本宫穿这一套衣裳?” 北溟玉回道:“是的。小姐你赶紧换上吧,去晚了就看不到精彩的表演了。” 楚月吟一边换着衣裳,一边不解地问道:“什么精彩的表演?” 不好,说漏嘴了。北溟玉赶紧把话圆了回去,“我听说皇上和皇甫王爷的棋艺都很高超,而且不相上下,观看他们对弈就好像观看精彩的表演一样。” 原來如此。可是楚月吟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至少北溟玉的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可是,相见皇甫彦的愿望已经占据满了她的心思,她分不出一点心思來思考北溟玉话中的漏洞。 楚月吟很快地换好了衣裳,走出屏风。她身上穿的是北溟玉特意准备的一套粉色宫装,和北溟玉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北溟玉按住楚月吟的双肩,让她坐在梳妆镜前,卸去她发上的含珠展翅凤凰金步摇和簪花,重新替她绾了一个简单得多的发髻,斜插上一支绿翡翠簪子。 如果不仔细看,妆扮后的楚月吟和貌美的宫女沒有什么区别。北溟玉上上下下打量了楚月吟一会,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要是沒有这碍眼的“装饰”,她会更加像一个宫女。好在是夜晚,不留心看的话,沒有人会发现她是高贵的皇后。 片刻之后,北溟玉拿着一盏灯笼,楚月吟提了食盒,一起离开坤宁宫,步行去乾清宫。这一路上,虽然遇到一些巡夜的侍卫,可是愣是沒有人认出北溟玉旁边的人是皇后。 在乾清宫门前,北溟玉上前对一个侍从官道:“皇后娘娘派奴婢二人前來送夜宵,烦请官家通传一声。” 那侍从官扫了一眼楚月吟手里的食盒,那食盒正好挡住了楚月吟微微隆起的小腹。他淡淡地道:“拿过來交给咱家吧。” “官家,皇后娘娘交代一定要亲手送到皇上面前。”北溟玉凑近侍从官,小声道,“食盒里的点心都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要趁热吃,冷了就浪费了娘娘的一片心意了。而且,皇后娘娘还有几句体己话要奴婢转告给皇上。” “这样啊,那你们进去吧。放下东西,禀了话就赶紧走,不要打扰了皇上和皇甫王爷的棋局。”侍从官推开殿门,放了她们进去。 皇甫彦真的在呢。楚月吟心里一喜,和北溟玉并肩走进了乾清宫的大殿。 楚月吟是第一次來乾清宫,一进门就感觉到这大殿比坤宁宫的前殿大的多,门窗和家具上雕刻的图案更加精美,就连殿顶也是大片大片的五彩壁画。在大殿的四个角落分别放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把整个大殿照得亮堂堂的,沒有一丝死角。在左右两边的空旷处则各摆放了一个巨大的银炭炉,烧得正旺,因此,虽然殿外寒风凛冽,殿内却温暖如春。 楚月吟顾不上细看殿内的摆设,她的目光早就被坐着矮榻上对弈的人吸引住了。宇文骅照例是一身绛紫色的锦袍,而坐在他对面手执白棋的人,穿着一身白色暗花锦袍,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皇甫彦。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棋局如沙场 北溟玉轻轻碰了一下楚月吟。楚月吟回过神來,将手里拎着的食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走到宇文骅的面前笑吟吟地躬身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 北溟玉则几乎是同一时间跪在了楚月吟身后几步的地方,“奴婢参见皇上。” 宇文骅猛地转过头來,怔怔地看了楚月吟片刻,脸上露出意外而欣喜的神情。刚才听到殿外的对话,他以为楚月吟派了两名宫女过來送夜宵,有些失望。因此宫女入殿之时,他沒有转头去看。 宇文骅起身走到楚月吟身前,将她扶起,“梓童怎么亲自來了?” “皇上勤于政事,时常忙至深夜,臣妾担心皇上会肚子饿,所以带了一些点心过來。”楚月吟轻笑着侧头看了看皇甫彦,“皇甫王爷一起用点心吧。” “多谢皇后娘娘!”适才楚月吟向宇文骅行礼时,皇甫彦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此时见楚月吟看过來,连忙躬身行礼。 “皇甫王爷有礼!”楚月吟微微拂了一礼。因为顾忌身边的宇文骅,她不敢和皇甫彦有过多的目光交流。 一旁的北溟玉亦过來行礼,偷偷地和皇甫彦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退至桌前,将食盒里的点心拿出放在桌上。 楚月吟道:“皇上、王爷,先用些点心在继续棋局吧。” 宇文骅看了看胶着的棋局,点了点头,“这一局一时无法分出胜负,就依梓童的意思先用了点心再继续。王爷以为呢?” 皇甫彦笑了笑,“好。” 宇文骅很自然地将手放在了楚月吟的柳腰上,带着她往桌子走去。楚月吟身子一僵,下意识地看向皇甫彦。她很抗拒在皇甫彦的眼皮下与宇文骅有任何亲热的举动,可是宇文骅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啊,她只得温顺地被宇文骅带到了桌前坐下。 宇文骅紧贴着楚月吟坐下,那只手依旧放在她的腰间,不舍得离开。 皇甫彦目光低垂着,像是不乐意见到眼前的一幕。他很清楚,要改变这样无奈的状况,只有等到他用大红花轿迎娶楚月吟的那一天。 宇文骅夹起一块点心,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问道:“梓童,这些点心是你亲手做的?” 他听到了北溟玉在殿外的胡诌?楚月吟讪讪地一笑,不好意思地回答:“臣妾哪里有这么好的手艺,这些点心都是张厨子做的。臣妾担心侍从官不让我们进來,才让夕颜那样说的。臣妾说谎了,请皇上责罚!” 她很护着那个叫夕颜的宫女呢。眸底闪过一丝精光,宇文骅把楚月吟揽紧,朗声笑道:“哪怕梓童做的东西再难吃,朕也会食之如饴。” 楚月吟挣扎了一下,挣不开宇文骅的铁臂,只得抬眼歉意地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皇甫彦。虽然皇甫彦默不作声,但是她知道皇甫彦在忍。 “皇上,你抱得这样紧,臣妾怎么伺候皇上用点心呢?” 宇文骅一听,觉得楚月吟主动要求伺候他用点心,是不是说明她在慢慢接受自己了?虽然不舍得放开那具柔软温热的身子,但他还是松开了手。或许对他來说,楚月吟的主动靠近更加有吸引力。 楚月吟拿起宇文骅面前的银箸,夹起一块点心送到宇文骅的唇边,看着他张口将点心吃进嘴里,然后放下银箸,转而拿起自己面前的银箸夹了一块点心放进皇甫彦的碗里。 “皇甫王爷,尝尝坤宁宫张厨子的手艺,不知是否合王爷的胃口?” 皇甫彦抬眼看了楚月吟一眼,若无其事地夹起那块点心,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品味,由衷赞叹道:“张厨子的手艺果然不错!” 楚月吟又夹起一块点心,正要送到自己的嘴边,不料被宇文骅擒住皓腕,拉向他,张口吃了下去。楚月吟无奈,知道要是拒绝宇文骅,他反而会做的更过分,只得又再夹了一块点心送到宇文骅的嘴边。 楚月吟苦笑着对皇甫彦道:“王爷请自便。”她回过头,见宇文骅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她,不禁心跳加快,暗道不好,莫非是被他看出了端倪,起了疑心。 “王爷你随意吧。朕和梓童向來都是这样用膳的。”宇文骅轻笑起來,拿起银箸夹了点心送到楚月吟的嘴边,“梓童也吃一些吧,千万不要饿到朕的皇儿。” 楚月吟忍不住嘴角抽搐,这自欺欺人的说法要是用在别的场合,指不定要被多少人夸赞皇上的温柔体贴,可惜此时在这大殿之上的四个人,无一不知楚月吟假孕的事实。但是,楚月吟还是要配合宇文骅,乖巧温顺地吃下他夹给她的点心。 用了点心之后,北溟玉机灵地上前來收拾好碗碟,装进食盒里,道了一声“奴婢告退”便退了出去。临走前,她向皇甫彦打了一个眼色,“叮嘱”他要小心照顾好楚月吟。 棋局继续进行下去,对弈的两人如同在沙场上指挥着千军万马,一个挥洒自如,一个步步为营。可是对楚月吟來说,观棋实在是一件无比枯燥的事情,因为她看不懂。 眼皮开始打架,过了一会儿,她还失礼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楚月吟连忙用白皙的柔荑捂住樊口,讪讪地看着被吸引过來的两道探究的视线,顿时羞红了脸。 宇文骅笑了,“梓童,累了就去寝殿歇息吧。” 楚月吟一听,好像得了特赦令一样,起身便要行礼告退,忽然发觉不妥。这里是乾清宫,寝殿里的床榻是龙床呢。睡在龙床上,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侍寝的。楚月吟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宇文骅一开始还以为楚月吟沒來过乾清宫,不认识路,正要唤墨羽进來为她领路,猛然意识到她是害怕自己要她侍寝,眸光不由地黯淡了一下。 “你去找墨羽带你过去,早点歇息。朕今夜要与皇甫王爷彻夜对弈,就不陪你了。” 皇甫彦接话道:“既然皇上有如此雅兴,彦自当奉陪到底。” “好!那我们继续。”宇文骅收回放在楚月吟身上的目光,把不愉快的想法压了下去,开怀大笑起來。 ------------ 第一百三十章 计设赵夫人(1) 楚月吟正要离开,突然听到外面传來喧哗的声音。乾清宫侍从官黎朗快步走进來禀报,说是冷锋在御花园里抓到了刺客,已经押到乾清宫门外,正等着皇上发落。 宇文骅皱眉,“冷锋怎么做事的?抓到刺客,按例关进天牢,审讯完了再用折子呈上给朕就是了。” 黎朗看了看皇甫彦和楚月吟,低声道:“抓到的刺客是……赵夫人。” 楚月吟讶异地看着黎朗,赵夫人怎么可能会是刺客,如果不是黎朗通传错了,就是冷锋抓错人了。她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在梅园发生的事情,猛地把目光投向宇文骅,可是,宇文骅的神情告诉她,他对赵夫人成为刺客一事也很意外。 不容楚月吟多想,宇文骅已经下令将赵夫人押进來。 看來这棋是下不了了,皇甫彦惋惜地看了看未分胜负的棋盘,起身站在了楚月吟的身边。 楚月吟抬眼看了看皇甫彦,见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中透出些许的担心,不由地心中一暖,对着他弯起了一丝甜甜的笑容。皇甫彦沒有回应她的示好,而是淡淡地将目光转向了端坐在矮榻上的宇文骅。 楚月吟顺着皇甫彦的视线望过去,正对上宇文骅若有所思的探究目光,不由一颤,心虚地垂下眸子,不敢直视宇文骅的眼睛。她轻咬着唇瓣,脑子里混乱得很,鼻间充盈着皇甫彦身上那熟悉的淡淡的兰花香,眼前闪现的却是宇文骅深情的告白。 宇文骅是很好,不但是一位有为的君主,还是一个专情的男子。只要她愿意,她楚月吟可以顺理成章地坐稳皇后的位子,享受他无尽的宠爱。可是,她偏偏对他爱不起來。也许,这是因为她的心很小,既然已经驻进了皇甫彦,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男子了。 正思忖间,殿门被推了开來,冷锋走了进來,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押着赵夫人。 “臣冷锋参见皇上!” “平身!”宇文骅凛冽的目光越过跪在地上的冷锋,看向有些狼狈的赵夫人。 “皇上……”原本低着头的赵夫人听到宇文骅的声音,猛地抬起头來欣喜地出声唤他,却在看到宇文骅冰冷的目光后嘎然而止。 “臣冷锋参见皇后娘娘、见过皇甫王爷!”冷锋站起后看到站在一旁的楚月吟和皇甫彦,连忙过來行礼。 赵夫人一听,将放在宇文骅身上的视线转向楚月吟,对着她怒目而视,开口骂道:“你这个贱人,皇上对你那么好,可你竟然和男子在御花园里私会。” 楚月吟脸色一变,难道赵夫人知道了自己和皇甫彦的事? “放肆,皇后也是你可以随便冤枉的?”宇文骅斥道,站起走到赵夫人面前站定,冷冷地逼视着她。 在那样犀利的目光下,赵夫人感到一阵心虚,下意识地躲开了宇文骅的视线。可是,她不甘心! “皇上!”赵夫人突然挣脱侍卫的手,扑通跪倒在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锦帕,捧在手里呈给宇文骅,“臣妾说的是真的。臣妾有证据!” 宇文骅睨着赵夫人手里的锦帕,拿起,展开,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他的眸光一沉,变得晦明莫辨。 那锦帕上有什么?楚月吟紧张地看着宇文骅的一举一动,深怕他突然发难。 “别担心,与你无关!”耳边突然传來很轻很轻的声音。楚月吟知道说话的人是皇甫彦,想转头看他但终于还是忍住。 良久,宇文骅的唇边逸出一丝冷笑,将锦帕摔到赵夫人的脸上,“这能说明什么?有人在御花园里私会?可是寰儿从哪里看到这锦帕指证了私会的人是皇后?” 赵夫人拿着锦帕,道:“这锦帕上写的分明就是邀约私会的情诗,而且臣妾是亲眼看到坤宁宫的宫女偷偷摸摸把这锦帕交给冷锋。这说明,皇后和冷锋在御花园私会,他们有私情!” 楚月吟讶异极了,这事情怎么扯上了冷锋?她何时送了锦帕给冷锋,还邀他在御花园相会? 冷锋皱了皱眉峰,一脸冷淡地站着,沒有辩解。 宇文骅瞥了一眼楚月吟,又看了看冷锋,突然呵呵笑了起來,“哦,寰儿不是说锦帕是坤宁宫的宫女给冷锋的吗?与皇后何干?还有,这锦帕又是怎么到了你的手里的?” 赵夫人咬了咬银牙,道:“锦帕是臣妾从冷锋的住所偷出來的。那宫女是奉了皇后的命令去送锦帕,否则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敢做如此胆大妄为之事。再说了,以冷锋今时今日的地位,如何看得上一个小小的宫女?所以臣妾认为……” “所以你认为那宫女一定是奉了皇后的命令。”宇文骅打断赵夫人的话,“这么沒有根据的猜测,寰儿竟然做得出來!” “不是猜测!刚才在御花园里,要不是冷锋阻止臣妾,臣妾就捉到了皇后。当时皇后身上穿的就是一套宫女的服饰,她的左臂还被臣妾刺伤了。皇上一验就知道臣妾所言非虚。”赵夫人仰起头,一脸笃定。皇后要是心中沒有鬼,为何要穿着宫女的衣裳。 “是吗?那朕就让你看看皇后的手臂,心服口服。”宇文骅招手让楚月吟过去。 楚月吟听到这里,已经大致明白了事情的來龙去脉。她隐隐觉得这件事不简单,自己明明就在乾清宫观棋,可是赵夫人却一口咬定自己刚才在御花园与冷锋私会。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闪电,她好像明白了。 也罢,无论是谁设下了这个圈套让赵夫人钻,无论宇文骅事前是否知情,她刚刚已经从宇文骅眼里清楚看到了他的意图,赵夫人已然是他不想要的女人了,他要借这个机会除掉赵寰儿。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让赵寰儿的下场沒有那么惨。 楚月吟走到宇文骅的身边,面向赵夫人,淡淡地道:“你确定要看本宫的手臂吗?” “是!”赵夫人肯定地回答。 楚月吟怜悯地摇了摇头,伸出左手撸起右臂的衣袖。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计设赵夫人(2) “这不可能!”赵夫人发出一声惊呼,不敢相信地看着楚月吟光洁的手臂。 楚月吟淡淡一笑,又将左臂的衣袖也撸了起來,伸到赵夫人的眼前。同样光洁无暇,哪里有赵夫人所说的伤口。 “看过了?皇后手臂上沒有寰儿所说的伤口吧?”宇文骅边说边伸手将楚月吟撸起的衣袖放下。他的女人的身子,就算只是手臂,也不可以让别的男人看到。 楚月吟轻叹一口气,幽幽地道:“今夜,本宫一直在乾清宫观看皇上和皇甫王爷对弈,未曾离开过。这一点,皇上和皇甫王爷都可以为本宫作证。赵夫人还有什么疑问吗?” 赵夫人跌坐在地上,喃喃地道:“不可能,臣妾明明……那个女子是谁?到底是谁?” “是我!”随着一声娇叱,一身宫女装束的宇文珊大步走了进來,口中不依不饶地道,“赵寰儿,你好大胆,竟然敢用短匕刺本公主!” 赵夫人猛地转头去看宇文珊,当她看到宇文珊右臂上缠着的纱布和绑带时,大惊失色,脸色一下子变得如同死灰。 “珊儿见过皇兄、皇嫂!珊儿任性,让皇嫂受委屈了。”宇文珊给宇文骅和楚月吟行了礼,看到站在一旁的皇甫彦,道了一声,“皇甫王爷,你也在啊。” 宇文珊随性惯了,不待皇甫彦回应,便走到了冷锋面前,用沒有受伤的左手拉住了冷锋的右手。 冷锋挣脱,低声提醒道:“公主,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 “怕什么,本公主就是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宇文珊不管不顾地重新拉住冷锋的手。 听到宇文珊如此直白的话语,饶是冷锋也不由地红了脸,讪讪地任由宇文珊拉着他有些茧子的大手。 宇文骅看着冷锋和宇文珊亲昵的举动,眸底闪过一丝精光,打起了冷锋的主意。珊儿喜欢冷锋很多年了,正好趁此机会成全她的一片痴心。 宇文骅悠然开声:“珊儿,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宇文珊拉着冷锋的手,和他并肩而立,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事情是这样的,珊儿送了一块锦帕给冷锋,约他见面,可是担心他不收,就找了一个坤宁宫的宫女送去。今夜一到御花园,刚见到冷锋,赵寰儿就冲过來喊打喊杀,拿短匕刺伤了珊儿。好在有冷锋护着珊儿,让珊儿先走。珊儿回宫包扎好伤口,听说冷锋把赵寰儿带到乾清宫來了,就匆匆赶了过來,沒想到赵寰儿竟然信口雌黄,污蔑皇嫂。” “这不可能,臣妾见到的根本就不是公主,是……是皇后!请皇上明鉴!”赵寰儿睁大眼睛,急急地辩解道。 “你还要狡辩吗?是不是也要本公主像皇嫂一样,把衣袖撸起來给你看,你才会心服口服?”宇文珊放开冷锋的手,走到赵寰儿的面前,低头睨着赵寰儿那张苍白的脸。 冷锋伸手想拉回宇文珊,可是晚了一步,脸上闪过一丝担忧,转瞬恢复了冰山神情。 宇文珊的话提醒了赵寰儿,她突然抬起身子伸手狠狠抓住宇文珊扎着绑带的手臂。宇文珊吃痛,闷哼了一声。 “珊儿……”冷锋一惊,忍不住上前想把宇文珊和赵寰儿分开。 “我沒事!她想看就让她看!只要她看了以后不后悔!”宇文珊出言阻止冷锋的靠近,站在那里不动,心里因为冷锋的关心暖暖的。 赵寰儿颤抖着双手,急切地想要解开宇文珊手臂上的绑带,可是越急就越解不开。 “要不要本公主帮你?冷锋,把短剑给我。”宇文珊冷哼一声,拂开赵寰儿的手,接过冷锋递过來的短剑,哧啦一声割开绑带,随着破碎的绑带飘落下地,宇文珊手臂上被鲜血染红的衣袖露了出來。宇文珊将短剑还给冷锋,将衣袖拉起,露出手臂上的伤口。 “这……”赵寰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傻了一样看着宇文珊手臂上狰狞的伤口,那分明就是新伤。可是……可是她在御花园里刺伤的人明明不是公主。 “來人,赵寰儿污蔑皇后,刺伤公主,即刻打入天牢。”宇文骅冷冷地下令。 “是!”两个侍卫上前抓住赵寰儿的手臂,将她拖下去。 赵寰儿使劲挣扎,凄厉地喊道:“皇上,饶了臣妾,臣妾是冤枉的!皇上,皇上……”随着赵寰儿的远去,她的声音越來越小,渐渐地飘散在夜空里,听不到了。 “皇嫂,沒事了。”宇文珊走过來,伸出柔荑在楚月吟的眼前晃动了几下。 楚月吟回过神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拉过宇文珊受伤的右臂,心痛地道:“皇妹,何苦如此护着皇嫂?你这伤口要好好护理,莫要留下了疤痕。” “皇嫂不要担心,珊儿是练武之人,受伤乃是寻常之事。”宇文珊大大咧咧地道,一点也不在乎手臂上的伤。 “皇后娘娘,公主的伤交给微臣吧。”冷锋走过來,从身上拿出常备的白布条,细心地上药,替宇文珊包扎起伤口來。宇文珊静静地看着冷锋,眼眸里流泻出无限的深情和爱意。 楚月吟见状,默默地退到一边。这样温馨的情景是她和宇文骅都乐见的。由人及己,楚月吟想到不知道何时自己才可以像宇文珊一样,毫无顾忌地将心中的爱摊在阳光下。她心中一闷,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皇甫彦,和皇甫彦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梓童。”宇文骅突然出声唤楚月吟。 楚月吟一惊,收回与皇甫彦相视的眸光,转而看向了宇文骅,“皇上,臣妾有些累了。臣妾告退!” 宇文骅道:“朕……送你回去吧。被赵寰儿这一闹,今夜朕已经无心情对弈了。” 楚月吟又是一惊。虽然宇文骅的语气很平淡,可是她却从中听到了一丝淡淡的无奈。她觉得,这样的宇文骅比以前那个动不动就掐脖子威胁她的宇文骅更加地让她手足无措,无法应对。 “夕颜陪臣妾回去即可,就不劳烦皇上了。” 宇文骅皱起眉头,本不该出现在夫妻之间的客气和冷淡,偏偏出现在了她的话中。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树上的浪漫 宇文骅沒有坚持送她,也沒有允她告退,楚月吟只好站着不动,两人僵在那里,气氛一下子凝固起來。皇甫彦虽然想送楚月吟,可是以他的身份并无合理的立场提出來,而且担心一说出來反而会惹怒宇文骅。 冷锋帮宇文珊包扎好,看了看一脸愠怒的宇文骅,道:“皇上,请允许微臣送公主回咸福宫。路上正好经过坤宁宫,微臣可以先送皇后娘娘回宫。” 宇文珊也察觉出此刻尴尬的局面,连忙接过话音道:“皇兄,珊儿正好有一些体己话要和皇嫂说,你就让皇嫂和我们一起走吧。” 宇文骅对皇甫彦道:“皇甫王爷呢?” 皇甫彦笑道:“如果皇上想与彦在棋盘上一分高下,彦自然是奉陪到底;如果如皇上刚才所言,已无心情继续对弈的话,那彦就回颐和轩去了。可惜彦的颐和轩与公主的咸福宫南辕北辙,不同路,只好独自回去了。” 宇文骅突然笑道:“皇后和公主乃女流之辈,才要冷锋护送,你堂堂七尺男儿,也需要么?”宇文骅这一笑,气氛顿时缓和了下來。 宇文珊乘机上前挽住楚月吟的手臂,道:“皇兄放心,珊儿和冷锋一定会把皇嫂平平安安地护送回坤宁宫。皇甫王爷要是怕黑,可以和我们走一段路,到了坤宁宫再分开。” 宇文骅认真地看了楚月吟片刻,见她眸中流露出隐隐的期待,知道她去意已决,心知若是逼得她太紧,只会适得其反,便道:“既然如此,冷锋你就护送皇后和公主回宫吧。” “是。”冷锋应下。 楚月吟被宇文骅盯视了半天,感觉背上热烘烘的,似乎是被银炭炉里的炉火烤出汗了,此时见宇文骅允了,正待松一口气,就见宇文骅若有所思的目光又扫了过來,顿时觉得像被针芒刺了十指一般,一股奇怪的痛感突然如闪电般传至心脏,让她几乎咬碎了银牙。 “臣妾告退!” “珊儿告退!” …… 楚月吟被宇文珊挽着手臂一起走出了乾清宫。楚月吟來的时候沒有坐辇,宇文珊也是运了轻功风风火火地从咸福宫过來的。因此,当看到乾清宫门前空荡荡的,只有宫灯洒下的暖光时,姑嫂两人相视失笑。 楚月吟和宇文珊走在前面,皇甫彦和冷锋走在后面。 默默地走了一段路之后,楚月吟对宇文珊打了一个眼色,突然将衣袖拂上宇文珊的额头,状似在擦拭着她额上的汗水,一边紧张地问道:“皇妹,你怎么了?为什么额头上都是冷汗?” 宇文珊一怔,随即明白过來,蹲下身子,用左手托着右臂,哭道:“皇嫂,珊儿的手臂很痛,一定是要废掉了。” 冷锋吃惊地从后面赶上來,蹲在宇文珊的面前,看到她泪眼涟涟,双手抓住她的双肩,焦急地问道:“珊儿,你怎么样了?” 宇文珊咬着下唇,“我……我的手……好痛!” “我马上送你去御医院!”冷锋将宇文珊抱起,正要走,突然顿住脚步,犹豫地看着楚月吟和她身后的皇甫彦,“皇甫王爷,可以替冷锋护送皇后娘娘回宫吗?” 皇甫彦一口答应了下來,“公主的伤势要紧,你赶紧送她去御医院吧。本王会送皇后娘娘回去。” 当下冷锋沒了顾虑,运起轻功,抱着宇文珊向御医院的方向飞奔而去。楚月吟弯起嘴角,看着冷锋和宇文珊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皇甫彦从后面环住了楚月吟纤细的腰身,将下巴抵在她的发上,一边嗅着发香,一边低声道:“嗯,月儿使坏了。” 楚月吟轻笑,“公主对冷锋的情意如此明显,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帮帮她而已,又可以……” “可以一举两得,让我们独处吗?”皇甫彦看了看静谧的四周,“闭上眼睛,我带你去一处地方。” 楚月吟依言闭上了水眸。皇甫彦抱着楚月吟纵身跃上了一棵大树,找了一处粗壮的枝桠坐下,将她拥在怀里。 “月儿,可以睁开眼睛了。”贴着耳边吐出的话语,带着无比诱惑的声线,丝丝入心。 楚月吟身子微微一颤,缓缓睁开了水眸,霎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眸。她竟然身处高高的树上,浓密的枝叶在漆黑的夜色中若隐若现,遮住了远处的风景,即便是低头认真看,也看不到地面的青石板路。不但如此,身下还传來暖暖的温度,她似乎坐在了一个绵软的物体上。 她转头,看见皇甫彦的俊颜近在咫尺。他的眸子里闪动着灼灼的光芒,比夜空中的天狼星还要明亮;薄唇被一丝从叶丛中透过來的月光一照,泛着诱人的光华,好像在邀请她去品尝其间的甜蜜。随着他的靠近,温热的鼻息也喷洒在她的脸上,撩拨着她敏锐的感官。 楚月吟脸一热,身子条件反射往后仰。她忘了两人此时正在高处,这一后仰,上身刹那间有一种失去平衡悬空的感觉,忍不住张开嘴就要惊叫出声。 皇甫彦及时伸手托住楚月吟的腰身,将她拉了回來。当她胸前的柔软不期然地撞上他坚实的胸膛时,皇甫彦瞬间堵上了她的嘴,将她的惊呼吞入口中,同时将灵活的舌头送进她的口腔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肆意扫荡了一番,并且卷起她的丁香小舌缠绵悱恻。 楚月吟惊魂未定,双手紧紧抓住皇甫彦身侧的衣料,身子颤抖着,任他为所欲为。 酣畅淋漓的一吻之后,皇甫彦将抱着楚月吟纤腰的手臂放松了一点,迷人的星眸锁住她绯红的脸蛋和迷离的眼眸,幽幽道:“怕了?你把冷锋骗走的时候怎么就沒觉得害怕?” 楚月吟喘着气,忿忿地瞪了他一眼,“我要回去了。” 皇甫彦勾起嘴角,松开手,将身子往后轻轻靠在树干上,“月儿请便!我还想在这里坐一会儿。” 楚月吟看了看漆黑的下方,气结,“你带我下去!” ------------ 第一百三十三章 难得的独处 离坤宁宫不远的大树上,在茂密的枝叶间,皇甫彦背靠着粗壮的树干上,青丝轻垂,媚眼如丝,看着坐在他腿上的楚月吟轻笑,“你自己下去吧。” 天气明明很冷,为什么身上开始冒汗了?楚月吟看着皇甫彦,突然觉得他的笑容里透出万千妩媚和邪魅,像一把钩子勾住了她的灵魂。楚月吟知道再不走或许会做出让她后悔的事情,但还是随着心意、不受控制地伸出雪白的柔荑,轻轻地抚摸着皇甫彦的脸,从光洁饱满的额头开始,一路向下,拂过浓密的眉毛、英挺的鼻梁,到达魅惑的红唇。 “娘子可还满意为夫的相貌?”皇甫彦突然出声问道。 楚月吟一惊,纤指停在他的唇瓣上。这称呼和自称让她不期然地想起了另一个人---白坚,那个霸道无赖的他,每一次相遇都会让她手足无措。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心里有着隐隐的期望。她将柔荑放在皇甫彦的眼眸下方,遮住他的鼻子和嘴唇,然后盯着他的眸子看了片刻。 皇甫彦沒有动,只用那双迷人的星眸与她对视着。他知道她心里的疑问和猜测,虽然他不能直接告诉她,但是不介意她自己去证实。 是他,亦或者不是他,其实有什么关系呢。最重要的是,她爱着的人一直都是皇甫彦。良久,楚月吟喟叹一声,缓缓放下柔荑,抱着皇甫彦的腰身,身子一软,窝进他的怀里。 皇甫彦沒有去问楚月吟心中的答案,只是默默地抱着她,嗅着她身上的馨香,感受着她身子的柔软。 夜深人静,四周万籁俱静。两个人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独处。过了一会儿,楚月吟将螓首在皇甫彦的胸前蹭了一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喃喃低语:“为什么当日你不坚持带我离开?” 皇甫彦沒有回答她的问话,只将揽着楚月吟纤腰的手臂收紧了一些。也许曾经后悔过去的选择,但是他更在意能够把握住的现在以及不可知的未來。为了他和她的未來,他会尽全力去赢得天下,赢得她。 “还有两年半的时间。如果到时你不用大红花轿迎娶我,我就不要你了……”楚月吟自言自语,声音越來越低,呼吸越來越缓。 皇甫彦低头温柔地看着埋在他怀里睡着了的楚月吟,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月儿,我一定会娶你做我的妻子的,等我!”他用身上的披风裹紧楚月吟,不让寒风侵袭她的身子,而他自己却一点睡意也沒有。 …… 天亮前,皇甫彦抱着楚月吟跳下大树,跃上坤宁宫的屋顶,无声无息地潜入寝宫,将楚月吟放在床榻上,盖好锦被后又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楚月吟一直睡到辰时初才醒來。她睁开眼眸看着淡紫色的香罗顶,想起昨夜大树上的一幕,情不自禁地弯起了嘴角。 “吱呀”一声,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北溟玉走了进來,撩起纱帐看到楚月吟躺在床榻上,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楚月吟转头去看北溟玉,幽幽问道:“你手臂的伤还好吧?” 北溟玉一怔,讪讪地笑道:“看來什么事都瞒不住小姐。只是轻伤,不碍事的。” “那就好。”楚月吟一边起身,一边道,“只是本宫沒有想到公主竟然会帮你。”她看了看身上的宫女衣裳,穿上绣鞋,走到屏风后换回皇后的服饰。再过一会儿那些妃嫔就要來请安了。 北溟玉走到屏风外,隔着屏风低声道:“公主帮的不是我,是小姐。” 楚月吟正在穿衣的手一顿,低头想了一下,抬头时自嘲地笑了笑,“本宫何德何能竟让公主如此护我。”宇文珊一定是以为她和宇文骅夫妻情深,才会宁可自伤也要歪曲事实帮她这个“皇嫂”,若是某一天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懊悔不已? 楚月吟穿好大红百鸟朝凤宫装,从屏风后走出,坐在梳妆镜前,拿了紫檀木梳慢慢地梳着长长的青丝。北溟玉接过梳子,一边梳一边问:“小姐今日要梳什么发髻?我还是去唤银巧过來吧。” “你等一下,本宫还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楚月吟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眉眼妩媚,美得惊人。也许,有了爱情滋润的女子都是如此,尽情绽放着美丽,要把最美的自己展现给心仪的男子。 “夕颜,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了。”楚月吟停了一下,又继续道,“本宫不希望你遇到危险。是本宫带你入宫的,本宫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离开。” “小姐放心,夕颜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只有小姐平平安安离开皇宫,夕颜才能放心离开。在这之前,一切想伤害小姐的人,夕颜都不会放过。”北溟玉放下紫檀木梳,“我去唤银巧过來吧,我的手拿惯了刀剑,实在是绾不來好看的发髻。” 楚月吟沒有反对北溟玉的提议,坐在梳妆镜前静静地等着…… 一炷香之后,打扮一新的楚月吟在银巧和北溟玉的陪同下來到了前殿,众妃嫔已经等候在此,齐声请安后就开始闲话家常起來,无非就是谁的新衣好看、发髻新颖或者发上的簪子精致…… 梅夫人觉察到了楚月吟的心不在焉,偷偷地向坐在对面的丽贤妃打了个眼色。丽贤妃以为皇后因为怀孕以致身子困顿,便领着梁夫人和梅夫人起身告退。 楚月吟允了,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突然心中一惊,坐在椅子上发起呆來。犹记得她刚入宫之时,宇文骅的后宫里虽然妃嫔不多,但有两妃五夫人,全部坐在一起时还是很热闹的,如今來请安的就只剩下丽贤妃和梁夫人、梅夫人了。这真是宇文骅想看到的情景吗,为了一个夏怜雪,舍弃其余同样爱他的女子。究竟是他容不下这些女子,还是夏怜雪容不下她们? “小姐,怎么了?”银巧见众妃嫔已经离去片刻,可楚月吟仍坐着不动,于是上前问道。 楚月吟回过神來,看着银巧关切的目光,笑了笑,沒有说话,站起身往坤宁宫外走去。几个侍卫看见,连忙跟在了后面。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沒有去看夏怜雪了吧?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梁夫人求情 楚月吟走了一段路,觉得有些累了,便让跟在后面的凤辇驶上前來,在银巧的搀扶下上了凤辇,吩咐车夫驶往冷宫。到了冷宫,吩咐众人在外面等,她只带了银巧和北溟玉一起进去。 刚进冷宫,正巧遇见沫璃看完诊正要告退。见皇后來了,雪淑妃、沫璃和秋雁连忙过來行礼。沫璃和秋雁跪在地上,而夏怜雪只是微微躬了躬身。 楚月吟上前扶住雪淑妃,叮嘱道:“淑妃就不用行礼了。” “皇后娘娘请上坐!”夏怜雪直起身子,吩咐秋雁,“还不赶紧为皇后娘娘奉茶。”秋雁应了一声,急急去了后面。 楚月吟在主位坐了,认真地打量着夏怜雪。她的脸上未施粉黛,头上的发髻亦很简单,只插了一支淡绿色的兰花簪子,身上的衣裳是最简单的样式,沒有繁琐的绣花,但是很暖和。她的腰身已经不复窈窕,变得粗大起來,腹部明显隆起,孕味十足。 楚月吟将眸光上移,放在夏怜雪的脸上。看惯了宫中妃嫔的浓妆艳抹,夏怜雪的素颜显得清丽脱俗,就好像在寒冬里绽放的梅花,终会有苦尽甘來的一天。而且,许是正孕育着孩子的缘故,她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母性光辉。 楚月吟端起秋雁送來的香茶,轻轻抿了一小口,问道:“淑妃近來吃的可好,睡的可好?” “都好!谢谢皇后娘娘的关心!”夏怜雪微微垂下眼帘,掩住了眸中闪动的情绪。 楚月吟慢慢放下茶杯,看向站立在一旁的沫璃。沫璃明白,上前禀道:“淑妃娘娘已经度过了最难熬的前三个月,如今吃睡都极好,龙胎也很健康。” “那就好!既然淑妃一切安好,本宫就放心了。平日里有什么需要的,让沫璃转告本宫,或者派秋雁去坤宁宫禀告一声。”楚月吟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夏怜雪的肚子,“淑妃好好休息,本宫改日再过來看望。” 夏怜雪沒有挽留,扶着腰缓缓站起,“恭送皇后娘娘!” 楚月吟举步正欲走,轻吁一口气,还是走到了夏怜雪的面前,看着她身边一脸紧张的秋雁不语。 夏怜雪看出楚月吟有话要说,于是对秋雁道:“秋雁,你退到一边。” “小姐……”秋雁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楚月吟,无奈地退下,但仍然紧张地关注着楚月吟的一举一动,生怕她会突然做出不利于自家小姐的行为。 楚月吟笑道:“秋雁真是个护主的忠仆,淑妃娘娘有福气了。” 夏怜雪淡淡地道:“皇后娘娘见笑了,秋雁自幼跟在臣妾的身边,就好像妹妹一般,感情自然要比其他的奴婢深厚。皇后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楚月吟压低声音,道:“淑妃娘娘孕育着皇上的第一个皇子,又有皇上的宠爱,这后宫中已经无人能威胁到你的地位。因此……能不能……接纳其他的妃嫔?” 夏怜雪轻轻咬了一下粉色的唇瓣,面不改色,“臣妾怎么听不懂皇后娘娘的话?为皇上孕育皇子的人,又不是只有臣妾一人,皇后娘娘不也身怀六甲吗?至于那些被诛杀、被下狱的妃嫔可不是因为得罪臣妾才会有那样的下场。皇后娘娘,你说呢?” 楚月吟认真地看着夏怜雪冷静的眸子,片刻之后收回探究的眸光,呵呵一笑:“既然如此,淑妃娘娘可要好好照顾腹中的龙胎,一定要为皇上诞下健康的皇子。” 夏怜雪毫不犹豫地道:“臣妾一定会的。” 楚月吟敛了笑意,毅然转身离去,她沒有看到夏怜雪眸底一闪而过的阴狠。可是,有两个人看到了,一个是沫璃,一个是北溟玉。尤其是北溟玉,她内功了得,虽然楚月吟和夏怜雪对话声音极低,可还是全部落入了她的耳朵里,因此她特意在楚月吟离开的时候慢了一步,把夏怜雪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当下,北溟玉在心中冷笑了一下,快步跟上银巧,和她并肩走在了楚月吟的身后。 沫璃也向夏怜雪告退,随后出了冷宫,见楚月吟尚未离去,正站在凤辇前等她出來,连忙过來问道:“皇后娘娘,是否还有其他吩咐?” “沫璃,好好照顾雪淑妃,千万不出任何差池。” “小的知道了。皇后娘娘也要万事小心!” 楚月吟“嗯”了一声,在银巧的搀扶下转身上了凤辇,回了坤宁宫。意外地,梁夫人和梅夫人竟然去而复返,正在前殿中焦急地等着她。 楚月吟在主位上坐了,睨着坐立不安的梁夫人和淡然的梅夫人,直觉告诉她,她们两人之所以会坐在这里,一定和梁夫人有关。 梁夫人惴惴不安地看着梅夫人,在梅夫人的频频示意下最终还是站了起來,动了动唇却未开声说话,似乎仍然未打定主意。 梁夫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么?楚月吟蹙眉,挥手让除银巧、北溟玉之外的宫人们退了下去。但是梁夫人不说话,她也不想主动去问。 僵持了片刻,梅夫人首先忍不住了。她站起身对着楚月吟微微躬身道:“皇后娘娘,梁姐姐她今日有事相求。既然她不好意思启齿,那就由臣妾代为陈述吧。” “梅妹妹……”梁夫人心中一热,接过梅夫人的话尾,“还是由姐姐自己说吧。”梁夫人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抬眼看了看面容恬淡的楚月吟,突然上前几步,跪在了楚月吟的脚下。 “请皇后娘娘救救家父!”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肆无忌惮地流了出來,滑过梁香玉白皙的脸庞,滴落在地板上。 楚月吟吃惊地看着满脸泪水的梁夫人。她的父亲梁靖不是礼部尚书吗?难道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梁夫人,后宫向來不得干政。且不说本宫不清楚令尊的事,就算是知道,也无能为力,不是吗?” “皇后娘娘,要是香玉娘家还有一点办法,也不敢求到皇后娘娘这里。请皇后娘娘救救家父!”梁夫人给楚月吟磕起头來,几次之后,她的额头变得红肿,擦破皮肤的地方开始渗出血來。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把她夺回来 楚月吟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蹙眉看着梁夫人,她不是一个硬心肠的人,可是这朝堂上的事还真的不是她能插手的。但是,让梁夫人这样磕下去也不是办法。 楚月吟淡淡地看向北溟玉。北溟玉立刻明白了楚月吟的意思,走到梁夫人身边,用双手扶着梁夫人的双臂,暗暗用力将她强行拉了起來。梁夫人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哪里抵抗得了北溟玉的力气,虽然不愿意起來,可还是很快就被北溟玉拉起并且搀扶到锦凳上坐下。 银巧在北溟玉去扶梁夫人的时候离开前殿,片刻之后带着清水、疗伤的药粉和白纱布回來,蹲在梁夫人的面前,利落地帮她清洗伤口,上药,扎上白纱布。 就在银巧帮梁夫人包扎的时候,楚月吟向梅夫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跟着自己。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殿,站在外面的大树下。北溟玉不放心,跟了出來,让庭院里的宫人们全部退下,自己则站在不远处守着。 “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楚月吟转回身來,与梅夫人面对面。 梅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梁家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近期,梁夫人的父亲也就是礼部尚书梁靖接二连三犯了一些小错,惹得龙颜不悦,皇上甚至扬言要将其革职。幸得他平日待人和气,又有真才实学,一众同僚纷纷上书保他,才暂时沒事。不过,有传言皇上打算等皇后诞下麟儿后,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立即为楚桓封爵位赐官职,据说已经定下了礼部尚书一职。 楚月吟沉吟:梁香玉一贯和善,只是为人稍显木纳,但对宇文骅倒是一片真心,天地可鉴。这一次,宇文骅不是借女儿犯错铲除官员,却是以父亲的差错借題发挥,废黜妃嫔。只是,为何又要拉上无辜的她,把事情做得好像她要为楚家谋私利一样。 “所以,梁夫人以为是本宫为家父向皇上要的礼部尚书一职,才会求到本宫这里。” 梅夫人点头,细细打量着楚月吟的神情。其实梁夫人被逼急了,曾经想歪了,打算像其他妃嫔一样对楚月吟下毒手,但被梅夫人劝阻了,劝她不但不能伤害楚月吟,反而要低头求情。 这一赌,赌的就是楚月吟的心善、楚月吟的不忍。前车可鉴,那些打楚月吟主意的妃嫔哪一个不是落得凄凉的下场。其实,她们都错了,错在以为楚月吟用狐媚手段勾住了宇文骅,错在以为楚月吟容不下宇文骅身边的其他女子。其实,真正容不下她们的另有其人。 俗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梅夫人正是这个眼明耳清的旁观者,她对宇文骅有尊敬和仰慕之情,但不痴恋。她沒有独占宇文骅宠爱的野心,只希望能在宫里平平安安地活着。最关键的是,当其他妃嫔都被妒忌心迷了心的时候,她却意外地知道了宇文骅和楚月吟之间的一个秘密。她沒有用这个秘密去打击楚月吟,或者为自己谋利,相反她让这个秘密烂在了自己的肚子里。 梅夫人道:“如今只有皇后娘娘能帮梁大人了。” 楚月吟一口拒绝:“本宫不能干涉朝政。” 楚月吟从來就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影响宇文骅的决定,尤其是她在不久前才拒绝了宇文骅的靠近。而且,楚月吟从來沒有想过要做一个舍己为人的圣人,她可以虚以委蛇去讨好宇文骅,劝他放过梁靖,但是要她牺牲自己真实的感情去接受宇文骅,绝对不行! 梅夫人真诚地请求道:“臣妾知道皇后娘娘有苦衷,但是,请皇后娘娘试一试,可以吗?” 楚月吟觉得奇怪,一向冷清的梅夫人为何会如此竭尽全力帮梁夫人求情。她直视着梅夫人的眸子,问道:“你为何对梁家的事情如此上心?” 梅夫人沒有躲闪楚月吟探究的目光,想了想,道:“臣妾一贯独善其身,不喜与其他人结党,但是臣妾也需要朋友。梁夫人不是那种小人,她沒有害人之心,呵,就算是防人之心亦可以说微乎其微。所以臣妾才会和梁夫人结成姐妹,无非是想抱团取暖,有一个不用整天防着的人可以一起聊天打发时间。” “可是本宫真的沒有办法帮她。皇上他……”楚月吟的话音突然顿住,因为她的目光越过梅夫人,落到了刚刚出现的宇文骅身上。 楚月吟向梅夫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转身,然后越过梅夫人向宇文骅走去,隔着约莫三步的距离躬身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 梅夫人也紧随着躬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梓童不必多礼!”宇文骅大步上前扶起楚月吟,轻轻拥着她,一起面向梅夫人而立,“菁儿平身吧。” 梅夫人起身,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她能为梁夫人做的都已经做了,如今只看皇后的心意了。如果皇后愿意帮忙,也许还有一线转机,如果皇后不愿意帮忙,那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梓童在和菁儿聊什么呢?”宇文骅惊艳地看着楚月吟的俏颜,容光焕发,美得惊人,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沉浸在甜蜜爱情中的小女子,心中不由地醋海翻波,很不是滋味。 半个时辰前,暗卫无邪突然出现在御书房里,将楚月吟昨夜离开乾清宫之后的行踪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了宇文骅。宇文骅握紧双拳听完后将无邪遣退,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怒气。借着迸发出來的盛怒,他将书桌上的奏折全部扫落在地,然后大步冲出了御书房,一心要去质问楚月吟为什么红杏出墙。 但是,当宇文骅坐在天子之辇上赶往坤宁宫的时候,怒意却慢慢地减退了。今日局面的形成是他一手操纵造成的,是他逼迫楚月吟去接近皇甫彦,是他将楚月吟推进了皇甫彦的怀里。可如今,他后悔了,他要把楚月吟夺回來。 她不是不愿意一辈子待在皇宫之中吗,他偏偏不允许她逃离,哪怕让她恨他,他也要一辈子把她囚禁在深宫中,只属于他一个人…… ------------ 第一百三十六章 能给你什么 听到宇文骅的问话,楚月吟想了想,笑道:“臣妾和梅夫人只是在闲聊。皇上今日不用批阅奏折吗?”平日这个时辰,他应该在御书房批阅小山一样的奏折才是,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坤宁宫。 “朕想梓童了,就过來了。”宇文骅淡淡地道,细细地打量着楚月吟的神情,果然看到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心不由地一沉。 “国事繁忙,皇上还要抽空关心臣妾,臣妾惶恐。臣妾休息了一夜,已无大碍。”楚月吟不动声色地后退一些,与宇文骅隔开一点距离。但是梅夫人还在这里,她不敢做的太明显。 宇文骅转头对梅夫人道:“朕有事要和皇后商量,菁儿告退吧。” “臣妾告退!”梅夫人依言躬身行礼。离开前,她状似随意地瞥了一眼楚月吟,眸光中带了一丝恳求。 楚月吟看在眼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忍心见梁夫人遭难,可是不忍心又能如何,尽人事看天意吧。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宇文骅的俊颜,“皇上,今日來看臣妾,是有什么事吗?” “沒事就不能來看梓童吗?”宇文骅反问,牵着楚月吟的柔荑走向庭院中的凉亭,在石桌前坐了,温柔地看着她。 楚月吟心里七上八下地,不知道该不该为梁靖求情。宇文骅的目光无比温柔,可是楚月吟却感觉到无比的压力,她忍不住垂下眼帘,深吸了一口气。 宇文骅把楚月吟的忐忑看得清清楚楚,无奈地笑了一下,用笃定的语气道:“我们是夫妻,梓童在面对朕的时候不需要这么紧张。” 夫妻?楚月吟抬眼看着宇文骅满是深情的眸子,下一刻便被他抱进了怀里,耳边传來霸道的话语:“你只属于朕一个人!朕不会让别的男子抢走你,就算是皇甫彦也不可以!” 他知道了?楚月吟震惊,身子一僵,心脏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起來,原本打算推开宇文骅的柔荑停在他的胸前,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宇文骅放开楚月吟,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威严:“梁香玉來找你求情?”刚才进入坤宁宫的时候,一看到梁夫人额头缠着白布,他就明了了梁夫人的來意。 楚月吟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缓。既然宇文骅先提起梁夫人的事,那么她就为梁靖说几句好话吧。 “是的。梁夫人不敢去找皇上求情,便托到臣妾这里。臣妾听说梁靖大人是个好官、清官,他确实是犯了一些错,但是他已经知错了,你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吧。” 宇文骅认真地看着楚月吟的水眸,“如果朕对梁靖既往不咎,那么梓童又是否可以对朕之前的过错既往不咎?” “呃,皇上……皇上何來过错,臣妾……”楚月吟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來,真的是担心什么就來什么,这让她如何是好。 “朕希望能和梓童重新开始。”宇文骅缓缓向楚月吟靠近,想要吻上他思念已久的樱唇,再一次品尝她唇齿间甜蜜的味道。 楚月吟大惊,一把推开宇文骅,腾地站了起來,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靠上微凉的亭柱才停下。她看着宇文骅眸底升腾起的不悦,只觉得刺骨的寒意由亭柱渗过衣料,直达肌肤,并且流窜到全身,使得整个身子都好像被冻僵了一样。 “皇上与臣妾有过协议,三年之内不侍寝,三年之后放臣妾出宫。皇上乃九五之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够了!”宇文骅腾地站起,在楚月吟还來不久逃开之前,将她柔软的身子困在他和亭柱之间。他将微凉的手指放在楚月吟的粉颊上,轻轻地抚摸着,“你就这么看不起藏渊国皇后之位,还是一国之君竟连一个质子王爷都比不上?” “不、不是的。”楚月吟看着宇文骅有些骇人的神情,斟酌了一下,“皇上很好,能够得到皇上的宠爱是臣妾几生修來的福气,可惜皇上已经有了雪淑妃,而雪淑妃也有了皇上的骨肉,臣妾不想夹在皇上和雪淑妃之间,因为臣妾看不得自己的夫君与其他的女子卿卿我我。” 阴沉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宇文骅眯起眸子,淡淡地道:“继续说。” 沒有发怒是不是表示有机会说服他?楚月吟咽下一口口水,道:“臣妾的梦想是与心爱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臣妾在皇上爱上雪淑妃之前先认识皇上,臣妾一定会努力让皇上只爱臣妾一人。可事实是皇上在认识臣妾之前就已经爱上了雪淑妃,还爱得那样深,为了她宁愿摒弃后宫所有的妃嫔。臣妾以为,皇上对雪淑妃的爱已经深切到臣妾无法撼动的程度了。所以,臣妾不愿插足到皇上和雪淑妃之间。” “朕明白了,你是不愿和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他明白了就好。楚月吟松了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皇甫彦就可以给你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楚月吟目光灼灼地看着宇文骅,眸子里不由地流露出期盼的光芒,“是的,臣妾相信他可以给我想要的生活。” 宇文骅突然嗤笑出声,“他确实沒有其他的女人,可是他有很多的男宠,比如说侍卫孙鋆、莲香馆的纨素,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 楚月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來,她无力地摇了摇头。宇文骅说的这些她都知道,可是自从与皇甫彦互诉衷情之后,她就刻意把这些信息忽略掉了。 “吟儿,你以为你不去想,皇甫彦给你的就是全心全意的爱,那些男宠就不会瓜分皇甫彦的情?你这分明是在自欺欺人!”宇文骅毫不留情、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題的关键。 “不要说了!”楚月吟捂住耳朵,不想再听。 宇文骅拉下楚月吟捂着耳朵的柔荑,“吟儿,你要面对现实。皇甫彦能够给你的爱并不比朕多,甚至还不如朕给你的。朕可以给你后位,可以让你生的皇子继承大统,除了雪儿朕可以不再纳妃。可他呢,他能给你什么?” 他能给你什么?楚月吟呆怔地站在那里,脑子里不停地回响着宇文骅的话。 ------------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产生了嫌隙 宇文骅紧紧地盯着楚月吟呆怔的神情,心里突然划过一丝心痛的感觉。天下的一切于他而言皆唾手可得,唯独她的爱,是他想要却抓不住的,就像握在手里的细沙,越是用力去握紧,就流走得越快,到最后什么也沒有剩下。 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无措无助的感觉!宇文骅猛然放开楚月吟的身子,阴沉着脸,转身大步离开。楚月吟的身子一下子失去了支持,颓然地滑落到地上。她曲膝坐在冰冷的地上,眼神呆滞,灵魂仿佛离开了躯壳,神游九州去了。 “小姐,地上凉,我扶你起來吧。”宇文骅來了之后,北溟玉一直躲在暗处,等到宇文骅离开才走了过來。 楚月吟抬起头來,叫了一声“夕颜”,直直地扑进北溟玉的怀里痛哭起來。 “哭吧,哭出來就会舒服了。”北溟玉轻轻拍着楚月吟的背,柔声安慰她。 …… 许久之后,楚月吟缓缓地抬起头,接过北溟玉递过來的丝帕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不好意思地道:“夕颜,本宫把你的衣裳弄湿了呢。” 北溟玉低头看看了被泪水润湿了的衣襟,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沒关系!小姐的心情好些了吗?” 楚月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心里依旧是闷闷的,郁结难解。 北溟玉看了看静谧的四周,压低声音道:“小姐,我带你离开吧。” “离开?”楚月吟不解地问道。 北溟玉点头,解释道:“离开皇宫,离开藏渊国,到宇文骅势力不能到达的地方,去过自由快乐的日子。” 楚月吟眼眸一亮,可是很快又黯淡下去,“这天下都是他的,本宫能躲到哪里去?就算是离开了藏渊国,他若不肯放手,依旧有办法把本宫抓回來。” 北溟玉一时冲动说要带楚月吟走,可是一旦冷静下來,她也知道楚月吟说的在理。藏渊国与宁熹国结盟,与悦国、辰国等诸国的关系也不错,最关键的是藏渊国在宇文骅的治理下国力强盛,想來沒有哪个国家会愿意与藏渊国交恶,去藏匿宇文骅的皇后。也正因此,皇甫彦才一直压抑着对楚月吟的爱,秘而不宣,要不是她北溟玉的刻意刺激,怕是他至今都不会对楚月吟言明心中的爱意。 “那小姐打算怎么办?”北溟玉担心地问。宇文骅步步紧逼,楚月吟能坚持多久? 楚月吟咬着下唇,思索了片刻,有些犹豫地道:“如今只能等夏怜雪诞下皇子,希望到那时皇上会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回到夏怜雪和刚出生的皇子身上,会放本宫离去。” “可是,夏怜雪腹中的龙胎才不过五个多月而已。”言下之意,这漫长的四个月要如何平安度过,是楚月吟面临的最迫切的问題。 楚月吟蹙眉,不语,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突然被闯入视线中的一条树枝吸引住了目光。她定定地看着枝头上小小的芽胞半天,幽幽地道:“不知不觉快到春天了。” 北溟玉顺着楚月吟的视线望过去,果然,光秃秃的枝条上孕育了星星点点的芽胞,它们鼓鼓囊囊的,仿佛随时都会冲破外面的束缚绽放开來。 北溟玉回头看着楚月吟仰起的小脸和专注的神情,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认真地道:“夕颜和小姐一起面对即将到來的四个月吧。” 北溟玉说到做到,在接下來的四个月时间里,她与楚月吟形影不离,同寝同食,片刻不离楚月吟的左右。 虽然那日宇文骅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但是他还是把人情给了楚月吟。梁靖保住了礼部尚书一职,梁夫人也得以继续留在宫中。因为后宫中已经有好几个妃嫔被废黜,而且都和皇后有莫大的关系,丽贤妃、梁夫人和梅夫人甚至是一直住在冷宫里养胎的雪淑妃都清楚地意识到,楚月吟在宇文骅的心中是何等重要,绝对不允许他人觊觎和触碰。于是,在宇文骅的强势压制下,后宫的倾轧终于消停了一段时间,可是在暗处,阴谋的波涛依然汹涌。 在难得的平静生活中,楚月吟和皇甫彦的感情可谓是一日千里,但是两人始终遵守礼法,沒有逾越雷池一步。 当皇甫彦又一次在最后关头放开她,替她穿好衣裳时,楚月吟忍不住望着他狼狈离去的背影苦笑。想起宇文骅那日的话,她的心好像被人用刀凌迟了一千遍一万遍。她已经将自己的身段降至最低,不介意皇甫彦的过去,只在乎两个人的将來。她不时地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皇甫彦是真心爱她,愿意娶她为妻,等将來感情深厚了,夫妻之事自然就会水到渠成了。 皇甫彦不知道楚月吟百转的心思,他只是暗暗庆幸自己沒有突破最后的那道防线。不管怎么说,楚月吟此时还是宇文骅名正言顺的皇后,他不想激怒宇文骅做出伤害楚月吟的行为。 宇文骅可以容忍自己的皇后和别的男子相亲相爱,但不表示宇文骅不介意,事实是他一直都很介意。只是,他希望得到的不仅仅是楚月吟的身子,他还要她的心,要她全心全意地爱上他,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交给他。因此,只要楚月吟仍然保留着清白之身,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这夜,宇文骅宿在了冷宫。午夜梦回之时,夏怜雪侧过头去,借着月光看着宇文骅沉睡中的俊颜,心里犹如喝了蜜一样甜。她一边抚摸着圆鼓鼓的肚子,一边想着:她等了四年了,也忍了四年。如今,那些碍眼的妃嫔已经一个接着一个被清除掉。虽然剩下的妃嫔中还有她最为忌惮的窦丽雅,可是,再过一个月,只要她诞下了皇子,窦丽雅便再也不足为惧。皇后之位,很快就会是她夏怜雪的囊中之物。 夏怜雪弯起嘴角,抬起沉重的身子靠近宇文骅,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这个丰神俊雅的男子,她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发誓一定要成为他的妻。如今,她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了。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听到不该听的 上天很是眷顾夏怜雪,她得到了宇文骅全心全意的爱,只可惜他身为尊贵的帝王,也有不得不为的无奈事。比如,为了平衡朝中的势力,把窦丽雅同时迎进宫中,立为贤妃,与她平起平坐,此外还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夫人。 她既要独占宇文骅的爱,也要母仪天下。夏怜雪心有怨恨,但是她从不在宇文骅面前表露出來。她耐心地等着,等宇文骅主动为她谋划,清洗后宫,但是她沒有想到的是楚月吟的出现,以及宇文骅对楚月吟的越來越在乎,这些都已经脱离了她的预料和控制。 “吟儿,不要走!”宇文骅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夏怜雪,喃喃说起了梦话,“朕要你!只要你不走,朕给你后位,立你生的皇子为太子……吟儿,我爱你!吟儿……” 夏怜雪瞬间眯起清冷的眸子,眸底闪过一抹阴毒的光芒。无论是宇文骅的爱,还是皇后之位,她都志在必得,阻挡她的人,杀无赦! 正身处坤宁宫的楚月吟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夏怜雪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刚睡着就做了一个噩梦,被惊醒后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眠,身上也出了一层细汗,黏黏的,十分不舒服。她干脆坐了起來,抱着双膝发呆。 “小姐睡不着吗?”黑暗中传來北溟玉低低的声音,她侧睡在软榻上,眸光落在纱帐里影影绰绰的秀影上。 “抱歉,本宫吵醒你了。夕颜你继续睡吧。”楚月吟歉意地道,起身披衣下了床榻。 北溟玉见楚月吟撩开纱帐走了出來,连忙从软榻上坐起,“小姐,你要去哪里?” “本宫睡不着,想去廊下站一会儿。你不用跟着。”楚月吟说着,打开门走了出去,回身掩上殿门,兀自站在廊下看着漆黑夜空上那轮月亮,又快要到十五月圆了。 北溟玉看着从虚掩的殿门处漏进來的月光,铺洒在地面上,形成一条长长的银光。她起身穿好衣衫,去屏风后拿了一件薄薄的银色披风,出了寝殿來到楚月吟的身后,将披风披在楚月吟的身上。 “虽然已是春末夏初,夜里还是凉,莫要着凉了。” “谢谢你,夕颜。”楚月吟沒有回头,伸手系了披风的带子。 北溟玉陪楚月吟在廊下站了片刻,突然道:“既然睡不着,我带你去御花园走走吧。” 楚月吟秀眉轻蹙,语带无奈,“可是,宫门已经关了。” 北溟玉看着楚月吟期待的脸,轻笑道:“这可难不倒我。小姐,你只要告诉我想不想去。” “想。”楚月吟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话音未落,她只觉得身子一轻,已经被北溟玉拦腰抱住,下一刻,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已然身处半空中。楚月吟吓得闭上了眼睛,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一动也不敢动。 几个纵身之后,北溟玉抱着楚月吟出了坤宁宫,飞身径直去了御花园。北溟玉知道后面跟上了两条尾巴,一个是暗卫无影,一个是柳青,可是她当作沒发觉。反正她们只是去御花园散步赏月,沒必要花费工夫去摆脱他们。 不过片刻工夫,北溟玉在御花园的假山旁停住了脚步,她刚放下楚月吟,突然感觉到异样,连忙捂住楚月吟的嘴巴,拉着她躲进了假山的阴影里。 楚月吟睁开眼眸,不解地看着北溟玉,见她一脸凝重的神色,便安安静静地与她一起蹲在黑暗里。 尾随而至的两人,暗卫无影在离假山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來,隐在大树浓密的枝叶中。柳青亦沒有靠近,悄无声息地藏身在一处灌木丛中。 假山的另一边传來很轻微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一个男子低低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静谧。 “丽儿,过几日我就要走了,你保重!” 楚月吟微微一震。这声音似曾相识,是谁呢?他口中的“丽儿”是谁? “你还是要走?就不能为了我留下來?” 一个女子哀怨的声音顺风飘进楚月吟的耳中,楚月吟睁大了眼眸,柔荑下意识地握紧。这声音更加熟悉,是……是丽贤妃吗?如果真的是她,那么和她深夜相会的男子是谁?不是宇文骅,但肯定是她认识的人,因为她听过那男子的声音。是谁?明明呼之欲出,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來。 “留下來又能如何,你已经嫁给了皇兄,我们注定有缘无份。”男子无奈地道。 皇兄?原來是他,与窦丽雅私会的男子是安王宇文骏。楚月吟呆住了,窦丽雅和宇文骏竟然有私情。可是以往和他二人接触时,她从未发觉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寻常的暧昧,除了……除了窦丽雅对宇文骅的不甚在意,难道窦丽雅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安王宇文骏。 不待楚月吟细想,假山那边又再传來细碎的交谈声。楚月吟凝神去听,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窦丽雅道:“我知道你仍然喜欢我,否则四年前你就不会主动请缨去安阳府追剿南边的流寇,更不会一待就是整整三年。我以为你这次回來就不会再走了,为什么你要告诉我,你还是要走。” 宇文骏道:“这次回來,是因为听说了关于皇后的一些传言,我……我担心你。” 楚月吟心里一个咯噔,这怎么又扯上了她了。她抬眼看向身边的北溟玉,北溟玉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稍安勿躁,继续听下去。 窦丽雅道:“现在你就不担心我了?” “丽儿,就连梁、梅两位夫人都看出皇后不是个主动挑衅的人,她们已经偃旗息鼓只求平安,你这么聪明,不可能到如今还执迷不悟吧?只要你不主动去招惹皇后,以你所依仗的家族势力,皇兄还是有所忌惮的。” “骏,你太天真了。就算我不去招惹皇后,皇上也不会放过我!而且,再过一个月,夏怜雪就要生产了。她原本就容不下我,一旦她诞下的是皇子,皇上恐怕就要拿我开刀了。” 楚月吟一惊,窦丽雅竟然早就知道夏怜雪怀了身孕。如此秘而不宣的事情她是怎么知道的?看來这后宫之中果然是沒有密不透风的墙。 ------------ 第一百三十九章 被打断的欢爱 沉默了片刻,宇文骏开口道:“我会去向皇兄求情,求他放过你。” “沒有用的,皇上决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改变。”窦丽雅哀怨地道,“当初我为了家族的利益,不得不入宫为妃,可是这四年來,我从來沒有开心过,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远在千里之外的你。骏,我很后悔,我应该拒绝皇上纳妃的圣旨。是我不够坚定,是我放弃了你的爱……” “丽儿……” “嗯……” 话音突断,只有风中传來的暧昧声音。任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此时宇文骏和窦丽雅在做什么。在这种尴尬的境况中,楚月吟与北溟玉面面相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在楚月吟和北溟玉看不到的假山那边,宇文骏将窦丽雅抵在假山的石头上,俯身肆意亲吻着她。分别多年,隐忍多年,思念早已成狂,一旦放纵,便如星星之火燎了原,收也收不住。 很快,窦丽雅身上的衣衫已经凌乱不堪,雪白的酥胸半露,迷离的眼神妩媚,吸引着宇文骏更深地进入,彻底抛掉兄弟的情分、叔嫂的禁忌,只想把这个早就嵌入他灵魂深处的女子送上情.欲的云端。 窦丽雅伸出雪白的手臂,紧紧地箍住宇文骏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直到两人之间沒有一丝的缝隙。虽然玉背被粗糙的石子弄得很不舒服,甚至有些难耐的疼痛,但是正是这疼痛提醒她正在经历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着的。她终于得到他了,这个自己爱了、想了那么多年的男子。这个正趴在自己身上狠狠索求的男子,是她心心念念的宇文骏啊! 粗重的喘息声、难抑的呻吟声,冲击着楚月吟的耳膜,饶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子,也不由地身子发热,红云满布俏脸。楚月吟艰难地抬眼看着北溟玉,发觉北溟玉也是一脸羞红。 楚月吟动了动手指,示意北溟玉一起离开。北溟玉默默地点了点头,拉住楚月吟的柔荑,悄然起身离开。 楚月吟紧紧跟着北溟玉,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离开,眼看就要去到安全的地带,不料脚下一个不留意,踢到了一粒小石子。那小石子骨碌骨碌地在地上滚动了几下,撞到一块大石头后才停下來。 虽然撞击的声音很轻微,但还是被假山后的宇文骏听到了。多年的军旅生涯早就让他养成了时刻警惕的习惯,即便是在与女子欢爱的时候,他仍然被这不寻常的声音惊动了。 “什么人?”宇文骏停了身下的动作,压低了声音喝问道。 楚月吟惊慌地和北溟玉对视了一眼,就被北溟玉抱起,顾不上掩饰行踪,快速飞身离去。 这一下,宇文骏听得清清楚楚。被人看到了!他的脸霎时阴沉下來,果断地抽身出來,快速拉拢窦丽雅的衣裳,盖住她布满欢爱痕迹的身子,回手整理好自己的衣衫。 “骏,怎么了?”窦丽雅迷惑地睁开水眸,眼里的情.欲未退。酣畅淋漓的欢爱突然中断,让她有些不满。 “你先回宫,我去处理一些事情。”宇文骏沒有过多的解释,向刚才声音发出的地方飞身过去,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抿紧了薄唇。他不放心,继续向御花园的深处寻找。 柳青从灌木丛中走出來,瞥了一眼大树上的黑影,悄悄地跟在了宇文骏后面。无影也跳下大树,冷冷地望了一眼假山,转身跟了上去。 北溟玉抱着楚月吟一路狂奔,眼看再经过一个岔路口就可以到达坤宁宫的后墙,突然空中传來嗖嗖嗖的声音,几支袖箭从暗处飞出,向着北溟玉的面门直射而來。北溟玉大惊,连忙扭身躲过。 嗖、嗖、嗖……又是几支袖箭飞过來,这一次却是对准北溟玉的上中下三路。 还真是沒完沒了了!北溟玉暗骂一声,将楚月吟轻轻推到一旁,专心对付起暗箭來。沒有了楚月吟在身边,北溟玉身轻如燕,很轻易就躲过了那几支袖箭,可是对方似乎也沒有了忌惮,射出的袖箭越发多了,摆明了要致北溟玉于死地。 楚月吟紧张地看着北溟玉在箭雨中穿梭躲避,沒留意到身后突然多了一个黑衣人。黑衣人冷笑一声,不待楚月吟反应过來,已经一手制住了她手腕上的命脉,另一只手将长剑横在她的颈项上。 “还不束手就擒,否则我杀了她!”黑衣人冲北溟玉喊道。 北溟玉一怔,停了手,从黑暗中射出的袖箭也停了。她转身看向楚月吟和她身后的黑衣人,心中暗叫不好。黑衣人的目的不详,楚月吟又被他钳制住,这该如何是好?她暗暗听了听四周的动静,除了从暗处走出來的两个黑衣人外,似乎就沒有其他人的行踪了。难道她刚才“逃”得太快,柳青和无影沒來得及跟上來吗? 两个黑衣人分别站在北溟玉的身后两侧,与钳制住楚月吟的黑衣人形成一个三角形,把北溟玉围在中间。 北溟玉冷冷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楚月吟身后的黑衣人似乎是领头的,他呵呵一笑,道:“带皇后走!” “你们是哪个宫派來的?”北溟玉冷笑。好不容易消停了几个月,那些妃嫔又开始不安份了吗。 “他们是从宁熹国來的。”一个笃定的声音传來,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皇甫彦身穿白色绣花锦袍,从黑暗中缓步而出,他的身后跟着孙鋆。皇甫彦和孙鋆走到北溟玉身边,面向着楚月吟。 楚月吟一看到皇甫彦,心里不由地激动起來,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就被身后的人用长剑抵得更紧,顿时,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被割伤的颈项上传來,嫣红的血也随之流了出來。 “你不就是要用她引本王出來么,现在本王已经站在这里了,你可以放开她了。”皇甫彦不急不躁地道。然而,他的声线透着一丝紧张,传到楚月吟的耳中,让她忍不住湿了眼眶。 黑衣人得意地笑了起來,道:“康王爷,你别怪我们手段卑劣,要怪就怪孙鋆设下的玄阵滴水不漏,我们想尽了办法也进不去,只好拿你心爱的女人开刀了。” ------------ 第一百四十章 请王爷自尽 皇甫彦定定地看了楚月吟一眼,道:“放了她,本王跟你们走。” 黑衣人冷笑:“这皇宫守卫森严,我们几个混得进來,可沒有把握带着王爷出去。” “你们到底想怎样?”站在皇甫彦身边的孙鋆忍不住了。原本想着这几个杀手进不了颐和轩,到了天亮就会知难而退,沒想到他们抓了楚月吟,要挟自家王爷,偏偏楚月吟就是王爷的软肋。该死,他们怎么会知道王爷和楚月吟的关系! 黑衣人又是一声冷笑,对皇甫彦他们身后的一个黑衣人示意了一下。那人走上前來,往皇甫彦的脚下扔了一把短匕后,退了回去。 “王爷,只要你用这把短匕自尽,我就放了她,决不食言。” “王爷,不可!”孙鋆连忙出声阻止。 皇甫彦沒有理会孙鋆的劝阻,定定地看了楚月吟一眼,云淡风轻地笑了。他伸出脚尖稍稍用力一点地上的短匕,那短匕就腾空而起,堪堪落入他的手中。 黑衣人见皇甫彦露了这一手,紧张地攥紧手中的长剑,一瞬不瞬地盯着皇甫彦,只要他有一点异样,立刻便诛杀楚月吟。 楚月吟也紧张地看着皇甫彦,见他将短匕移至胸前心口的位置,状似马上就要刺下去。 “不要!”楚月吟脱口而出。如果皇甫彦不依照黑衣人所说的做,她就要死在黑衣人的剑下,可是,要她眼睁睁地看着皇甫彦在她面前自尽,万万不行。 皇甫彦深深地看着楚月吟,嘴角的笑容加大,“月儿,我们來世再见!”说着他又将短匕向心口移近了几分。 “不会再见!”楚月吟大声地道。 皇甫彦的手顿住,脸上露出讶异的神情。 黑衣人不耐烦了,拿着长剑的手加了一点力度,“王爷你动作快点,否则我就杀了她。” 颈项上传來一阵剧痛,楚月吟蹙眉,不管不顾地继续道:“你要是敢自尽,我会跟你一起死。但是,來世我不要再见到你!这一世你都不能许我长久,凭什么要我允你下一世!” 皇甫彦哈哈大笑起來,将手里的短匕扔在地上,“那彦就一生一世缠着你,缠完了这一生,下一世还继续,再下一世……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可好?” “好!”楚月吟毅然决然地答应了。 黑衣人看着他二人旁若无人地表白,脸彻底地黑了,狠狠地道:“既然如此,那我先送你下黄泉!”他握紧剑把朝楚月吟的脖子用力一划…… 一具温热的身体倒在地上,几乎就在同时,两具断了气的尸体也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皇甫彦冲上前抱住楚月吟,轻轻拍着她苍白的脸颊,焦急地唤着:“月儿,月儿……” 楚月吟紧闭着双眸陷在沉沉的黑暗中,听到皇甫彦的声音悠悠传來,忍不住蹙了蹙秀眉,扑闪着浓密的羽睫,缓缓打开了眸子。 “彦,我……”楚月吟正要问自己是不是死了,突然发现皇甫彦的头顶上探出一张脸,那张脸的主人正笑眯眯地看着她。楚月吟心里一个咯噔,瞬间清醒了过來,然后发觉颈项上的伤口处传來一阵紧接着一阵的剧痛。 “痛!”楚月吟蹙紧秀眉,下一刻被皇甫彦紧紧地抱进怀里。 皇甫彦的心里充盈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仍历历在目。就在黑衣人发狠要割断楚月吟脖子的瞬间,柳青抢先了一步,从后面将长剑刺进了黑衣人的心脏,黑衣人立时毙命。而在同一刻,另两名黑衣人亦被无影和宇文骏一剑结果了性命。 当皇甫彦发觉柳青等人來到近处的时候,便暗暗给孙鋆下了命令,让孙鋆布阵,将后來的三个人完全隐匿于阵中,不被黑衣人发觉。因此,柳青、无影和宇文骏的偷袭才能配合得天衣无缝,而且一击即中。 楚月吟使劲挣扎着推开皇甫彦,“彦,你不要抱这么紧,我……我要透不过气了。” 皇甫彦轻笑着放开楚月吟,接过北溟玉递过來的敷了药的白布条,将楚月吟流血的颈项包扎好,方扶她站了起來。 虽然与皇甫彦有过更亲密的举动,但此时被他人看着,楚月吟还是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推开了皇甫彦。她抬起眼眸,突然被站在身前的三个人吓了一跳。 侍卫统领柳青!暗卫无影!安王宇文骏! 天啊!刚才的一幕全部都落入他们的眼睛里了吗?楚月吟惊慌地看向皇甫彦。 皇甫彦将楚月吟揽入怀中,将她的脸埋入他的胸膛,安抚地轻拍着她的脊背,对柳青、无影和宇文骏道:“多谢三位出手相救!” 柳青皱了皱眉峰,拱了拱手,“保护皇后娘娘是柳青的职责。” 无影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楚月吟,默默转身,瞬间沒入黑暗中。 宇文骏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两人,淡淡出声:“皇甫王爷客气了!本王有些话想和……皇嫂谈谈,不知道方不方便?” “月儿刚刚受了惊吓,安王能不能等明日再说?”皇甫彦揽紧怀中微微发抖的娇躯,出声拒绝。 楚月吟听到宇文骏的话,隐隐知道他要和自己谈什么话題,于是缓缓抬起脸,对皇甫彦道:“沒关系的,我已经沒事了。就让我和安王爷谈谈吧。” 皇甫彦想了想,轻轻地放开她,“去吧,不要谈太久了。” 楚月吟淡淡一笑,转身跟随着宇文骏走到一边。 宇文骏直直地看进楚月吟的水眸里,“皇弟知道,皇嫂刚才是从假山那边过來的,多谢皇嫂沒有当场揭穿皇弟的丑事。” …… “皇弟很快就要回安阳府了。皇弟希望,皇嫂能护她周全。” …… “今夜的事,皇嫂不说,皇弟也不会说。” 楚月吟眨了眨水眸,问道:“你爱她吗?” “爱!”宇文骏毫不犹豫地回答。 楚月吟继续问道:“那么,为了保护她,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一切,哪怕是我的生命!”依旧沒有任何的迟疑。 楚月吟深吸一口气,道:“那本宫祝安王爷一路顺风,早日剿灭南边的流寇,平安归來。”她微微躬身一礼,转身要走。 “皇嫂!”宇文骏急了。 楚月吟停住脚步,回眸嫣然一笑,“今夜本宫睡不着,來御花园散步,还以为御花园会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沒想到风平浪静,实在是很闷。本宫困了,要回坤宁宫歇息了。安王爷也早点回永寿宫歇息吧。” “那她……” “本宫尽力。” “多谢皇嫂!”宇文骏一躬到底。 ------------ 第一百四十一章 王爷吃醋了? 楚月吟看着宇文骏离开后,回到了皇甫彦身边,将柔荑放进他的大掌里,微仰起脸目光柔和地看着他。 皇甫彦低头吻上楚月吟的樱唇,浅尝则止。“夜深了,彦送你回宫吧。回去后,让夕颜帮你好好清洗一下伤口,重新敷药。” “嗯,知道了。”楚月吟低声应了,与皇甫彦手牵着手一起向坤宁宫走去。孙鋆、北溟玉和柳青默默地跟在后面,各怀心思。 “彦,那些杀手是你皇兄派來的吗?” “是。”皇甫彦轻描淡写地回答。 “你皇兄为什么要派杀手來杀你?” “皇兄素來忌惮我,即便是我因为名声不好被父皇发配到藏渊国当质子,他仍旧不放心。如今,他知道我喜欢上了女子,怕父皇会心软让我回国,便派杀手來斩草除根。” 楚月吟讶异,“就因为你喜欢上了女子,就要杀你?这个理由太过荒诞了吧。” “你看不出其中的差别吗?”皇甫彦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楚月吟,“只有女子可以诞下一个国家的继承人,男子却不可以。” 楚月吟突然羞红了脸,“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是因为……”因为我可以为你生孩子吗?这样的话,楚月吟哪里好意思当着皇甫彦的面说出來。 皇甫彦借着月光看到楚月吟酡红的双颊,心中一动,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将唇覆在她的耳边低语:“男子和女子在情浓之时做些什么不是很正常吗?要是因此生下孩子也是顺理成章的事。除非,月儿不愿意为彦延续血脉。” 这一下,楚月吟连耳根都红了。她低着头,不敢看皇甫彦。半响之后,她别过头看了看静谧的四周,顾左右而言他,“真奇怪!照理在冷锋的治下,这皇宫里的守卫不会如此松懈,而且,刚才在御花园里的一番打斗应该会惊动巡夜的侍卫,为什么到了此时我们连一个侍卫的身影都沒有看到?” “月儿也发现了?那月儿以为会是什么原因让宫里的侍卫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皇甫彦反问道。以她的聪慧,只要稍加点拨就会明了其中的奥秘。 果然,楚月吟略一思忖,惊讶地转头看他,“你的意思是……不会的,皇上他不会这样做的。”一个模糊的想法浮上心头,渐渐变得清晰起來。但是,宇文骅真的会因爱生妒,放宁熹国的杀手入宫,只为铲除自己的情敌吗? 皇甫彦一边牵着楚月吟继续往前走,一边低声道:“彦以为,皇上沒有想到你会落入杀手的手里,被他们用來要挟我,否则,他断然不会放他们入宫。”虽然是情敌,可是皇甫彦并不想为了误导楚月吟而恶意贬低宇文骅。 宇文骅遵守协议将皇甫彦的性向告知了皇甫博,之所以放杀手入宫,是因为他不想驳皇甫博的面子,并且知道区区几个杀手根本威胁不到皇甫彦,甚至连颐和轩都进不去。可是宇文骅算漏了一点,皇甫博猜出了皇甫彦所爱之人,在杀手出发之前授命他们在必要时候可以拿楚月吟为饵,要挟皇甫彦。 “谢谢你!”楚月吟道。 皇甫彦淡淡一笑,“谢我什么?” 楚月吟将小脸靠在皇甫彦的手臂上,认真地道:“谢谢你保全了皇上在我心中的形象。我很高兴我爱的人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君子。” “月儿口中的君子是指彦,还是皇上?”淡淡的醋意随风飘了过來。 楚月吟装作听不懂皇甫彦的意思,“你们两个都是君子。” “可谁才是月儿心目中那个堂堂正正的君子?”皇甫彦停下脚步,转身抓着楚月吟的手臂,盯视着她晶亮的水眸,不依不饶起來,非要她说个明白。 楚月吟噗哧一声笑了出來,“王爷吃醋了?” “王爷”的称呼让皇甫彦微微皱了眉,有些不悦。有外人在的时候,他叫她“皇后娘娘”,她叫他“皇甫王爷”,可私底下,她是他的“月儿”,他是她的“彦”。 “彦确实吃醋了。”虽然承认自己吃醋有些丢面子,但是皇甫彦还是说出了此时心中的感受。 如此爽快的回答让楚月吟有些讶异,可是心里更多地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她突然踮起脚尖,飞快地在皇甫彦的唇上印上一吻,幽幽地道:“我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 皇甫彦伸手抓住欲逃开的楚月吟,将她拉了回來,锁在自己的胸前,叹道:“你这个小妖精!非要把彦酸死才罢休么?你再不说,彦就要在他们面前亲你直到你肯说为止。” 呃,楚月吟这才意识到身后还跟着柳青、孙鋆和北溟玉,脸刷地一下又红了。这么说,刚才的打情骂俏都被他们看到了、听到了。 楚月吟连忙用柔荑挡住皇甫彦作势要亲下來的唇瓣,“我说,我说就是了。这世上沒有人可以比得上你,你是月儿心目中堂堂正正的君子,是月儿唯一的爱……”楚月吟的声音越來越小,螓首也低垂下去,埋在了皇甫彦的怀里。羞死人了,她竟然当着柳青等人的面说这些。 皇甫彦满意了,愉悦地勾起邪魅的笑容。他挑起楚月吟小巧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下去。 …… 一路上走走停停,说着亲热的情话,楚月吟从御花园回到坤宁宫所花费的时间比平时多了一倍。就在离坤宁宫还有几丈远的地方,皇甫彦停下,和孙鋆一起站在阴影里,看着楚月吟在北溟玉和柳青的陪同下走回坤宁宫。 “小姐,你终于回來了!”银巧正在宫门外张望,一看见楚月吟的身影连忙小跑了过來,“淑妃娘娘要生产了,皇上让你赶紧去冷宫。凤辇都已经备好了。” “什么,雪淑妃要生产了?”楚月吟吃惊地反问道。夏怜雪不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才到预产期吗,她怎么早产了? “走,马上去冷宫。”楚月吟连忙登上凤辇,带着银巧、北溟玉、柳青以及几个侍卫一起赶往冷宫。 今夜,还真是一个不眠之夜呢! ------------ 第一百四十二章 雪淑妃早产 楚月吟一进冷宫,就见宇文骅正在庭院中焦急地來來回回踱着步,连忙上前盈盈一拜,“臣妾参见皇上!” 宇文骅停住脚步,扶起楚月吟,“梓童,你终于來了。朕睡到半夜,突然听到雪儿唤腹痛,传了沫璃过來,说雪儿今夜就要生产了。” 宇文骅的话言简意骇,已经足以让楚月吟明白事情的始末。看來夏怜雪要提前生产了。 楚月吟看着宇文骅焦急的样子,心知他是第一次当父亲,心焦慌张在所难免,于是拉过他的大掌,轻言轻语地安慰道:“皇上莫急!雪淑妃是第一胎,怕是要等上几个时辰才能产下小皇子呢。皇上还是先到旁边的厢房坐着等吧。” 宇文骅摇头,“朕还是在这里等吧。” 楚月吟想了想,吩咐银巧带着那几个侍卫去搬了两把椅子过來,并排放着。“臣妾陪你一起等吧。”她边说边拉宇文骅到椅子处坐下。 看着宇文骅坐立不安的样子,楚月吟问道:“稳婆來了吗?” “已经到了,在屋里。”宇文骅突然转过头來,不确定地问道,“梓童,雪儿她不会有什么事吧?怎么会突然就要生产了呢,不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吗?” “皇上莫急!沫璃照顾得雪淑妃很好,所以不会有太大问題的。再说了,虽然提前一个月生产,但小皇子已经孕育了三十六周,一定会很健康的。”楚月吟受到宇文骅此刻焦虑心情的感染,情急之下把自己穿越前对怀孕事情的一知半解说了出來。 宇文骅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屋内的夏怜雪身上,听了楚月吟的安慰并沒有发觉不妥。楚月吟暗暗吐了一口气,不再说话,默默地陪着宇文骅等着。 两个时辰过去了,屋中传來的仍然是夏怜雪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以及稳婆和沫璃的安慰声,期盼中的婴儿啼哭迟迟未响起。宫女们已经端了很多盆热水进去,又端了一盆盆血水出來。宇文骅有些坐不住了,可是他乃男子,又是一国之君,无论如何是不能进入产房的。 “放心吧,雪淑妃一定会为皇上生一个健康可爱的小皇子的。”楚月吟笃定地道。只要夏怜雪为宇文骅诞下第一个皇子,那么,宇文骅一定会以皇后之位相馈,而楚月吟则可以提前离开藏渊国的皇宫,去过逍遥的日子。不过,一想到她出宫后不能时常见到皇甫彦,心里有些闷闷的。 宇文骅转过头,将楚月吟的似喜似悲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突然俯过身來,在楚月吟的耳边轻轻低语:“放心,就算雪儿为朕诞下了麟儿,这皇后之位仍旧是梓童的!” 楚月吟愕然地抬眼看着宇文骅,他的眸子里写满了志在必得的意味。她下意识地往后退,拉开与宇文骅之间的距离,可是他不愿意放过她,用强壮的手臂将她纤细的娇躯困在椅子里,意味深长地睨着她忐忑不安的眸子。半响之后,缓缓开声:“你是朕的皇后,一辈子都别想从朕的身边逃开。” 楚月吟喃喃道:“皇上这是何苦呢,为了臣妾违背与雪淑妃的诺言,不值得!” “朕觉得值得!”宇文骅收回手臂,坐回到自己的椅子,将挺直的脊背靠在椅背上,重重地闭上眼睛。吟儿,总有一天朕会让你主动投进朕的怀抱。 楚月吟缓缓吁了一口气,也贴着椅背坐着,心里暗暗祈祷:“夏怜雪,你一定要争气,为皇上生一个皇子。到那时,你的父亲夏相一定为你谋取最大的利益。而本宫只要借机犯点错,一定会被夏相揪住不放,然后联合百官上书罢黜。呵呵……这个方法不错。” 楚月吟想到这里,脸上不由露出自鸣得意的笑容。可惜楚月吟得意得太早,因为就在此时,屋中传出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夏怜雪终于生了!楚月吟松了一口气,看着一脸狂喜的宇文骅道:“恭喜皇上!” 话音未落,便见一个宫女急急出來跪在地上禀报:“启禀皇上,淑妃娘娘生了一个小公主。” 宇文骅和楚月吟皆是一怔。宇文骅顿了一下,挥手道:“朕知道了,起來吧。” 宫女起身,匆匆回了屋子。过了一会儿,沫璃抱着一个襁褓出來。宇文骅和楚月吟迎上前去,只见包得严严实实的襁褓中露出一张小小的脸蛋,五官像极了夏怜雪,又有宇文骅的影子在里面。 “恭喜皇上!小公主生得极美,长大之后一定是个倾城倾国的大美人。”楚月吟由衷地赞叹道。仿佛听到楚月吟的赞美一般,小公主缓缓睁开了眼睛,宝石一般晶莹的眸子看向宇文骅的方向。 “皇上,小公主在看父皇呢。”虽然知道这么小的婴儿根本就看不到那么远的距离,但楚月吟还是轻轻触了一下宇文骅的手臂。 宇文骅瞬间清醒过來,从沫璃手里接过那个小小的人儿,用充满了宠溺的语气温柔地道:“你就是朕的女儿吗?叫一声‘父皇’來听听……” 当看到“有女万事足”的表情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宇文骅的脸上时,楚月吟噗哧一声笑了出來,见宇文骅犀利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剜过來,便讪讪地敛了笑,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戏谑道:“皇上要听小公主唤‘父皇’,怕是要等上一年的时间呢。” 沫璃投过來一个淡淡的眼神,“皇后娘娘说的是。皇上要听小公主唤第一声‘父皇’,最早也要到明年新年之时。” 见沫璃附和楚月吟的调侃,宇文骅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这时,稳婆急急地从屋中走出來,跪在地上禀道:“皇上可以进去看淑妃娘娘了。” 宇文骅点了点头,抱着小公主大步走进屋去。楚月吟跟在了后面,她的身后是沫璃和稳婆。 “雪儿,辛苦你了。”宇文骅将小公主递给秋雁,坐在床榻边温柔地看着夏怜雪,一只手伸到她的鬓边,将汗湿了的头发拨到耳后。 “臣妾不辛苦……皇上……”夏怜雪突然嘤嘤地哭了起來,“臣妾对不起皇上,沒能为皇上诞下小皇子。” ------------ 第一百四十三章 皇后要流产 夏怜雪哭得如梨花带雨一般,惹人生怜。说不委屈那是假的,夏怜雪原以为只要生了小皇子,皇后之位便唾手可得,沒想到天不遂人愿,她生的竟然是一个小公主。如今,她只能继续屈居在楚月吟之下,做个妃子了。可是,她不甘心! “雪儿,朕喜欢小皇子,也喜欢小公主。”宇文骅握住夏怜雪苍白无力的柔荑,笑着安慰道。 楚月吟站在一边逗弄着秋雁怀里的小公主,此时插了话进來,“雪淑妃莫要哭了,刚刚才生产完的身子本就弱,千万不要留下病根。再说了,淑妃还年轻,先把身子养好了,下一次给皇上生了小皇子就是了。” 夏怜雪只当楚月吟在说风凉话,表面上收了哭声,心里却是恨得咬牙切齿。 宇文骅握着夏怜雪的柔荑道:“皇后说的对,雪儿养好身子,下次为朕生个皇子。”小皇子是宇文骅和夏怜雪期盼已久的爱情结晶,可是,宇文骅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楚月吟,心里有着别样的期待,他有些希望他的第一个皇子是由楚月吟诞下的。 夏怜雪感觉到了宇文骅的心不在焉,看向楚月吟小腹的眸光带了几分的恶毒。再过两个月,楚月吟就要生产了,要是她为宇文骅诞下皇子,那自己怕是永远也无法撼动楚月吟在宇文骅心目中的地位,沒有机会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之位了。 夏怜雪不甘心。她怨,怨宇文骅轻易就移情别恋,将两人的山盟海誓抛到脑后。她恨,恨多年的努力一朝尽丧,她的皇后梦毁在了一个家世和美貌都不及她的楚月吟手里。 “既然本宫不能为皇上生下皇子,你楚月吟也一样!”夏怜雪心中暗道。因为熊熊的妒火,她失去了理智,藏在锦被下的柔荑紧紧握成拳头,久久不愿放开。 楚月吟不知道夏怜雪的心思,她逗弄了小公主片刻,突然意识到自己继续待在这里不合适,应该让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相处才是。 “皇上,臣妾去安排一下淑妃搬回霁雪宫的事宜,先行告退。”宇文骅允了,楚月吟急急离开冷宫,回了坤宁宫。今夜发生了太多事情,她要好好想想。 第二日,夏怜雪带着小公主风风光光地搬回了霁雪宫。除了极少数知情的人外,宫中大部分宫人此时才知道被幽禁在冷宫数月之久的雪淑妃竟然怀了身孕,还为当今皇上生下了一个可爱美丽的小公主。 一时之间,流言蜚语传遍了后宫。众人纷纷猜测,雪淑妃怕是又要得宠了吧?夏怜雪自入宫以來就艳冠后宫,宠倾天下,直到楚月吟被立为皇后。如今她为皇上生下第一个孩子,想必妃号上很快就会冠以“贵”字。 可是仍有很多人想不明白,为何一向心狠手辣的皇后会容忍雪淑妃诞下皇上的子嗣,照理她应该趁雪淑妃还住在冷宫的时候,就寻了莫须有的理由,早早发落了雪淑妃才是,否则,万一雪淑妃诞下的是个小皇子,那楚月吟岂不是保不住皇后之位了。 对于流言蜚语,楚月吟充耳不闻,她吩咐人悉心准备安王宇文骏的送别宴。再过三日,宇文骏就要离开都城回南边的安阳府。原本,借着藏渊国新添了一位皇室成员这件大喜事,宇文骏完全可以再逗留一个月,等吃了小公主的满月酒再走,可是宇文骏不想一错再错,匆匆向宇文骅辞行,执意离去。宇文骅允了,并且将送别宴交给了楚月吟來安排。 宇文骏和窦丽雅年少相识,倾心相恋,原本可以成为像宇文骅和夏怜雪这样彼此相爱的神仙眷侣,可惜窦丽雅成为了家族利益的牺牲品,入宫为妃,而宇文骏远走他乡。明明相爱,却陷入叔嫂禁忌无法自拔,这样的爱恋注定沒有结果。 楚月吟轻叹,将身子往后轻靠在藤椅上,嘴角噙笑,柔和深情的眸光却是落在了不远处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上。她遵照医嘱,每日清晨在御花园里沐浴一个时辰的日光,而皇甫彦不约而同地在同一个时辰來到御花园,在凉亭里焚香抚琴。 虽然沒有耳边呢喃的甜言蜜语,沒有身子相触的软玉温香,偶尔相交的一个眼神已经让楚月吟很满足了,一种心有灵犀、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觉填满了只为皇甫彦敞开的心扉。 那夜潜入宫的杀手让楚月吟明白了一个道理:保护好自己便是保护好皇甫彦。她虽然可以仰仗宇文骅对她的情意胡作非为,但是皇甫彦不可以,他始终是一个质子,被别人把握着命脉,随时会有危险。下一拨杀手不知道何时会出现,且只有孙鋆可以护他平安,而她要做的,就是不能成为他的负担。 楚月吟收回放在皇甫彦身上的视线,低头看了看累赘的腹部,高高隆起,仿佛有一个胎儿正在那里不断长大。可是,这是一个天大的谎言!宇文骅会拿这个谎言怎么办?如果夏怜雪生的是个小皇子,他可以借口皇后假孕废黜她,然后立夏怜雪为后。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终究无法实施。 每一日,楚月吟都心焦地等待宇文骅來告诉她,如何处置“龙胎”,可是他大概是因为有了小公主,忘记了她身上的这块“肉”。她总不能等到瓜熟蒂落之日,去找一个婴儿來冒充皇裔吧。混淆皇家血脉的事情,她楚月吟可做不出來,也不敢做。 为今之计,流产是最好的办法,可是要怎么流,在什么时候流,要听宇文骅的安排,她不敢自作主张。所以,楚月吟只能依旧每日到御花园惬意地晒太阳,等待着小皇子的“降生”。 “沫璃参见皇后娘娘!”身穿医女装束的沫璃背着医箱,在藤椅前恭恭敬敬地行礼。 “免礼!”楚月吟半眯着眸子,慵懒地朝沫璃招了招手,示意沫璃近前來。这太阳晒多了,让她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沫璃一边帮楚月吟把脉,一边低声道:“皇上吩咐小的转告皇后娘娘,请再多忍耐几日。” 楚月吟瞬间睁大了眸子,“皇上他如何打算?”在听到沫璃摇头回了一句“小的不知”之后,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丽妃误会了 三日后的清晨,楚月吟带着银巧和北溟玉提前來到了兰苑,安王宇文骏的饯别宴就设在了这里。來送别的皇家成员都还未到,只有嘉宁姑姑领着一干宫人忙碌地将水果、点心、酒水摆好。至于美食佳肴则要到午膳时候才呈上來。 兰苑地方不小,但多是曲径通幽处,唯一宽敞的地方用來摆放了宴席,只余下一小块地方可以安排琴艺表演,要观看群舞却不够地方。 楚月吟随意看了看宴席的准备情况,对嘉宁姑姑的办事能力很满意,称赞了她几句,便让她去忙了。此时的嘉宁姑姑已经晋升为一等女官,和欣怡姑姑一道成为了楚月吟的左右手。 “皇弟给皇嫂请安!”楚月吟的身后突然传來一把明朗轻快的声音。 楚月吟回过头,看到俊雅的安王宇文骏穿着一身枣红色的锦袍,就站在她身后五六尺的地方朝她躬身行礼。自那夜后,她有好几日沒有见过宇文骏了。听说宇文骅给了他三万兵马带去安阳府剿匪,他因此连着几日都待在都城外十里的军营里,与将士们同食同寝。今日是专程回宫参加饯别宴的。 “皇弟免礼!”楚月吟身子粗重、大腹便便,就算是见了赵太后和宇文骅也是被允许不用行礼的,何况是安王宇文骏,但楚月吟还是淡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宇文骏直起身子,彬彬有礼地邀请道:“能否请皇嫂移步与皇弟一起赏兰?” 他是有话要说吧,莫非还是为丽贤妃的事情放心不下?楚月吟想了想,吩咐银巧留下帮嘉宁姑姑招呼即将到來的宾客,只让北溟玉跟在身边。 “皇嫂请!”宇文骏让楚月吟先迈步,然后才跟在她身侧半步之后。北溟玉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六尺外。 两个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径,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这里用太湖石堆砌了一座两人高的假山,假山的阴凉处放置了几盆含苞欲放的墨兰。从假山后看不到宴席那边的情景,在宴席那边忙碌的宫人们也看不到面对面站立的楚月吟和宇文骏。北溟玉则站在假山的侧面,既可以看到楚月吟和宇文骏,又可以随时关注宴席那边的人。 “这里沒有其他人,皇弟有话只管说。”楚月吟淡淡地看着宇文骏,既不点明他的來意,却也不拐弯抹角。她可不会真的以为宇文骏避开宫人,只是为了与她结伴赏兰。 宇文骏抱拳,道:“既然皇嫂如此说,那皇弟就开门见山了。皇弟这次去安阳府,遥遥无归期,请皇嫂务必护她平安。” 楚月吟微微蹙眉,“皇弟交给本宫一个很重大的责任呢。说实在的,本宫还真的沒有把握能长期护她周全。那夜,知道皇弟与她之事的至少有四个人,本宫可以绝口不提,并且可以保证夕颜和柳青不会张扬出去,可是还有一个人是本宫控制不了的。这个人是谁,就不用本宫明说了吧。” 宇文骏暗了暗眸光,声音一下子变得低哑起來,“皇弟知道。前几日,皇兄召我觐见,虽然沒有明说,可是言语之间透露出的意思很明显是已经知道了。因此,当皇兄提及在安阳府为皇弟兴建一座安王府,今年内为皇弟指婚,并将安王妃送到安阳府长居的时候,皇弟就一口答应了下來。” “既然你已经接受了皇上的安排,为何还來找本宫?”以楚月吟在近一年对宇文骅的了解,他能够容忍窦丽雅的背叛,并未借机铲除窦丽雅以及她身后的家族,实在是难得之事。但她有一点想不明白,宇文骅做出这决定的原因是难舍兄弟情深还是迫于兵马大元帅窦韬掌握的兵权,或者他有更深远的谋划。 对于宇文骏和窦丽雅这一对情侣來说,用长久的放逐换取一生的平安以及无尽的相思,是目前來说最好的结局了。 宇文骏轻叹一声,“皇弟不放心。皇兄从未爱过丽儿,如今更是不可能真心爱护她。日后,若丽儿与人发生纠纷,皇兄绝不会站在丽儿这边。所以……若丽儿真的遇到生死攸关之事,还请皇嫂尽力伸出援手。” “这……本宫在的时候,一定尽力。”楚月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也不知道何时能离宫远去,但是她很肯定的一点就是,她不会一辈子留在这深宫之中。 “多谢皇嫂!”宇文骏知道他的请求有些难为楚月吟,可是为了自己深爱的女子,他不得不为。 北溟玉转过头來看了看低声交谈的两人,出声提醒:“贤妃娘娘过來了。” 就在假山的另一边,从弯弯曲曲的小径上婷婷袅袅地走來一个盛装打扮的宫装女子,正是窦丽雅。她刚到兰圃,一听说安王和皇后结伴赏花,就一路寻了过來。 宇文骏有些紧张,相见窦丽雅又怕见她,相见是因为深爱,怕见也是因为深爱。一旦见了,他沒有把握一定可以做到潇洒离开,再也不见。 “你们趁这个机会道个别吧。”楚月吟越过宇文骏,向北溟玉走去,可是还未走出两步,突然感觉到膝盖后窝一痛,腿不由一软,身子控制不住往后倾倒。 啊!惊呼声未落,楚月吟被迅速转身的宇文骏接住,倒在了他宽厚温暖的怀里。就在同一时刻,假山那边传來北溟玉的声音,“参见贤妃娘娘!” “你们……”刚刚转过假山的窦丽雅惊讶地看着宇文骏抱着楚月吟的暧昧姿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大步走过來,一手拉出宇文骏怀里的楚月吟,忍不住湿了眼眶,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骏,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楚月吟一时沒反应过來,就已经被一股极大的外力拉离了宇文骏的怀抱,踉跄了两步,被北溟玉扶住。 宇文骏看见楚月吟站稳了,松了一口气,连忙对窦丽雅解释道:“丽儿,你误会了。我只是扶了皇嫂一下。” 窦丽雅摇头,强忍着泪水责问:“我亲眼看到的,也会是假的吗?” ------------ 第一百四十五章 皇后小产了(1) 见窦丽雅不相信他的解释,宇文骏急了,顾不上许多,上前握住窦丽雅的柔荑,“相信我,你真的是误会了。” 窦丽雅突然呵呵地笑了起來,“为什么,她就那么好,你们都护着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不让她受到哪怕一丁点的委屈?” “丽儿……” “你不用解释,我不会相信的。我对你很失望!”窦丽雅狠狠地甩开宇文骏的手,转身就走。 一种想法油然而生:不能让彼此相爱的两个人因为一点误会而遗憾终身。一旦错过了今日,明日宇文骏离开都城后,两人便再也沒有消除误会的机会了。楚月吟想到这里,上前拦住了怒气冲冲的窦丽雅。 “贤妃,你听本宫解释,我们……” 窦丽雅根本沒有停下脚步听楚月吟的解释,相反楚月吟的举动让她更加愤怒起來。熊熊燃烧的妒火蒙住了她的眼睛,让她看不清事实的真相。窦丽雅冲动地抬手推开挡在身前的楚月吟。她是兵马大元帅窦韬的嫡女,自幼跟着父亲习武,出入军营亦是常事。这一推,她根本沒有打算控制手下的力度。 楚月吟被推得直往后退去。北溟玉正要上前去扶,不知道从哪里飞來几粒小石子,直击向她的后心和几大要穴,要是被击中,不死亦会重伤。宇文骏①38看書网,将北溟玉拉向他,逼开了那几粒小石子。可是这样一來,北溟玉已经來不及回身救护楚月吟了。 楚月吟倒退了几步后,刚要站稳,突然膝盖后窝又是一痛,同时后腰某几处也被小石子击中,仰天摔倒在了地上。她望着蓝莹莹的天空,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幸好头部沒有先着地,否则一定会脑震荡。 楚月吟用手撑着地面正要起來,突然一阵剧痛从小腹传來,痛得她花容失色,再一次倒在地上。 “小姐,你还好么?摔到哪里了?”北溟玉将楚月吟从地上搀起,望着她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道。 楚月吟坐在地上,捂着肚子,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滴落,“本宫的……肚子好痛……” 在场的其余二人闻言,大惊失色。北溟玉知道楚月吟沒有怀孕,可是宇文骏和窦丽雅并不知道真相。楚月吟这一呼痛,宇文骏和窦丽雅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楚月吟这一摔伤到了腹中的龙胎。 “本宫不是有意的……”窦丽雅喃喃地辩解道。即便她曾经怂恿、联合过其他妃嫔谋害过皇后腹中的龙胎,可是刚才那一推,源于气愤宇文骏的背叛,并非针对楚月吟的龙胎。可是,有人会相信她的解释吗? 宇文骏的脸上露出一丝慌张,龙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皇兄定然不会放过丽儿,他好不容易为丽儿争取到的保障也随之化为流水了。 “梓童!”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话音未落,宇文骅明黄色的身影已经飞身到了楚月吟的身前,蹲下身子从北溟玉的手里接过了楚月吟,焦急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宇文骅关切的目光,楚月吟忍不住一惊,不祥的猜测浮上心头,呼之欲出。极度的痛楚从小腹蔓延至四肢五骸,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和恐惧。她大汗淋漓,虚软无力的柔荑扶在宇文骅的臂上,“臣妾是……不小心……摔到的……与别人……无关……” 短短的一句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楚月吟将螓首靠在宇文骅的胸前,不安地闭上眸子陷入了混沌之中。明明腹痛如绞,可是身子困乏得很,眸子沉重得不愿张开。 楚月吟的回答让窦丽雅有些意外,她原以为楚月吟会趁此机会铲除她。她刚刚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刻宇文骅扫过來的凌厉目光让她如同置身冰窟,全身冰凉,被莫名的恐惧包裹着,看不到希望。 “墨羽,快去传庞太医到坤宁宫,把沫璃也传來。”宇文骅铁青着脸,打横抱起楚月吟,“你们三个跟朕去坤宁宫,好好交代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续來到兰圃的众位皇家成员,包括赵太后和两位太妃,还有宇文骥、宇文珊、宇文瑛、梁夫人、梅夫人等,眼睁睁地看着宇文骅抱着楚月吟从他们眼前飞身离开,后面默默地跟着宇文骏、窦丽雅和北溟玉。就算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知道发生了大事情。 面面相觑了片刻,赵太后首先反应过來,“撤了吧,你们都各回各宫去吧。來人,摆驾坤宁宫。” 原本有着淡淡离愁的饯别宴,因了这一场意外不欢而散。众人心中疑虑,可是沒有宇文骅和赵太后的旨意,都不敢跟上去。他们回了自己的宫殿后,纷纷派了心腹去坤宁宫打探消息。传回來的消息让他们大吃一惊:皇后小产了! 当赵太后來到坤宁宫的时候,庞太医和沫璃已经到了,正在寝殿内给楚月吟诊治。在寝殿外的庭院里,宇文骅面沉如水地站着,宇文骏站在一旁,而窦丽雅却是跪在宇文骅的脚下。 跟着太后凤辇回到坤宁宫的银巧,匆匆地给宇文骅行了个礼,急急地走进寝殿。一进内室,银巧看见庞太医背对着床榻坐在桌前,沫璃坐在床榻边为衣衫半褪趴在床榻上的楚月吟用金针治疗腹痛,而北溟玉则站在床边。 沫璃一边熟练地在楚月吟背上穴位处插上金针,一边道:“皇后娘娘若是感觉痛就喊出來。” 楚月吟觉得身上的疼痛缓解了一些,松开紧咬着的贝齿,幽幽地问道:“皇上希望本宫如何做?”她算是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宇文骅安排的,让窦丽雅背负上害死小皇子的罪名。那个躲在暗处伤人的人,想必就是无影吧。 沫璃轻叹一声,“皇后失去了小皇子,自然是痛哭流涕。但首先,要把小产这场戏做全了。” 楚月吟看了枕头上绣着的鸳鸯片刻,突然声嘶力竭地喊叫起來,“好痛!本宫的肚子……好痛!……沫璃……救救本宫的孩子……求求你……” ------------ 第一百四十六章 皇后小产了(2) 绝望的哭喊声传到殿外,让跪在地上的窦丽雅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抬起头看向宇文骅,他的脸黑得好像暴风雨來临前的天色,眸光阴冷无情。 “皇上……” 啪!窦丽雅话音未落,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了她的脸上。顿时,她的左脸肿得老高,留下了一个清晰无比的掌印,嘴角也流出了嫣红的鲜血。可见掌掴她的人有多么地愤怒,丝毫沒有留力。只是这愤怒是來源于窦丽雅的背叛还是她对楚月吟的伤害就值得商榷了。 “皇兄!”宇文骏向前迈出一步便停下了,因为他很清楚,他若是护丽儿,恐怕皇兄会更愤怒,更加迁怒于丽儿。 宇文骅瞥了一眼宇文骏,收回手的那一刻冷冷地道:“你给朕一直跪倒皇后沒事为止!” 赵太后看到这里,大致明白了楚月吟的腹痛是由窦丽雅引起的。她沒有打算为窦丽雅求情,可是她心疼自己的孩子和孙子。 “皇儿,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责任,而是保住吟儿肚子里的孩子。” “母后说的是。”宇文骅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殿门,掩不住眸子里的担心。为了把戏演得真实一些,他沒有提前把计划告诉楚月吟,还让无影封了楚月吟的几处穴位以造成强烈的腹痛,而这会让不会武功的楚月吟吃很大的苦头。就算是有沫璃在,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让疼痛消失。 听着殿内传出的哭喊声,宇文骅心痛不已,他多想马上冲进殿内,将楚月吟抱在怀里,可是他不可以这样做。他唯有暗暗在心里道:梓童,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庞太医和银巧走了出來。银巧匆匆去了厨房那边,庞太医则來到宇文骅的面前,躬身行礼。 宇文骅急急地道:“平身!皇后怎么样了?” 赵太后也紧张地问道:“你快说,哀家的皇孙如何了?” 宇文骏和窦丽雅亦是一脸紧张,因为庞太医的话定的不是楚月吟的病情,而是他们的生死。 庞太医直起身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方道:“回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小产了,孩子能否保得住,就看天意了。这里有沫璃,老臣告退!” 赵太后一脸震惊,“庞太医,你不能走,一定要保住哀家的孙儿!” 窦丽雅跌坐在地上,心里直道:“完了,完了……” 宇文骏看着面如死灰的窦丽雅,想扶又不敢上前。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完全沒了主意。如今,只能期盼皇后能平安度过劫难,能保住孩子,否则…… 庞太医道:“太后娘娘,非是老臣不愿留下,只是这女子生产,并非老臣能帮得上忙的。老臣告退!” 宇文骅阴沉着脸挥了挥手,放庞太医离去。 哀号和痛哭一声接着一声从虚掩的殿门内传出來。这时,银巧带着子夏端着热水來到门前。银巧接过子夏手里的木盆,“子夏,你不用进去,就在外面伺候,现在再去端一盆热水过來。” 子夏应了,急急地去了厨房。银巧端着热水进了寝殿,片刻之后将用过的热水端了出來,交给子夏,吩咐她去倒掉,自己则端了干净的热水回了殿内。 殿内,施针已经结束。楚月吟斜靠在床头坐着,筋疲力尽,但仍然配合着沫璃的手势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小姐,你喊了很久了,喝口水吧。”银巧端过來一杯茶水。 楚月吟接过,大口喝下。因为高声喊叫而仿佛冒烟的嗓子有了茶水的滋润,终于沒有那么疼痛了。她将茶杯递回给银巧,低声问沫璃,“本宫还要叫多久?” “差不多了,再來一炷香吧。”沫璃一边拭擦着金针,一边回答。 一炷香?楚月吟的小脸马上垮了下去,一脸哀求地看着沫璃。 沫璃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楚月吟,继续拭擦着金针。楚月吟无奈,刚张口喊了两声,突然被站在一旁北溟玉捂住嘴巴。 “小姐,小姐,快醒醒!沫璃医女,小姐晕过去了……”北溟玉边喊边得意地朝楚月吟眨了眨眼睛。 楚月吟看着北溟玉,笑眯了眼睛。这个方法真好!装晕就不用喊了。可是,殿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接着外面传來宇文骅暴怒的声音,“滚回去继续跪着!母后、皇弟,你们在外面等着,朕进去看看!” 赵太后道:“哀家和你一起进去。” 宇文骅拦住赵太后,“母后,皇儿一个人进去即可。里面……莫要污了母后的眼睛。” 楚月吟朝北溟玉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北溟玉去外面拦着。为了以防万一,她很快地躺回锦被里闭上眼眸装作昏迷了过去。北溟玉示意银巧端起放在地上那盆“血水”,一起出了内室。 “奴婢等参见皇上、太后娘娘!” 宇文骅急切地问道:“平身,皇后怎么样了?” 北溟玉道:“启禀皇上,小姐只是一时力乏,晕了过去,沫璃医女正在为小姐施针。请皇上、太后娘娘在殿外等候。” “母后到外面等吧,朕一个人进去。” “不行,哀家要进去看看吟儿。”赵太后还要坚持,突然看到银巧手里端着的“血水”,顿时脚步不稳,身子晃了一下。 “母后。”宇文骅连忙扶住赵太后,对银巧道,“还不快点端出去倒掉!” “是。”银巧端着木盆走到殿门外,“子夏,子夏……” “來了,”子夏端着干净的热水过來,接过银巧手上的木盆,匆匆去倒掉。 “夕颜,扶太后出去。”宇文骅又命令道。 “是。”北溟玉扶着赵太后走出寝殿,回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宇文骅迈步向内室走去。 楚月吟闭着眸子躺在床榻上,听到一重一轻两种脚步声走进内室。较重的脚步声到了床尾,接着床尾传來沉重东西与地面接触的声音,可想而知那人是银巧,刚刚把沉重的水盆放下。很轻的脚步声则一直來到床榻前停下。 “别装了,朕知道你醒着。”宇文骅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戏谑的意味在楚月吟的耳边响起。 ------------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为丽妃求情 听到宇文骅的声音,楚月吟只得无奈地睁开了水眸,转头看向已经在床榻边坐下的宇文骅。她正要说些什么,被宇文骅拿手盖在了唇上。 宇文骅轻声道:“朕知道你累了,辛苦你了。” 楚月吟哀怨地看着宇文骅,她是真的委屈啊,无影下手太重了。虽然沫璃已经为她施过针,可是她的小腹仍然隐隐作痛。 “朕会补偿你的。”宇文骅握住楚月吟的柔荑,郑重地承诺。 楚月吟闭上眸子,很快又睁开,幽幽地道:“皇上若真的要补偿臣妾,臣妾要……亲自处罚无影。” “……”宇文骅无语地看着楚月吟,良久之后,“好!” 此时,尽忠职守藏在坤宁宫某个暗处的无影突然感觉到眼皮跳了一下。他不知道就在此刻,自己的主子禁不住楚月吟的一句请求,就轻易地把他“出卖”了。 楚月吟从床榻上坐起,低头想了想又道:“臣妾希望皇上放过丽贤妃,至于理由,皇上很清楚,就不用臣妾明说了吧。” 宇文骅脸霎时黑了,“虽然这一次是朕设计了她,但以往几次针对你的阴谋都与她脱不了关系。因此,朕不能放虎归山,让她继续害你。” 楚月吟直视着宇文骅的眸子,一针见血,“皇上是要废她,还是要‘废’她身后的窦氏家族?” “朕是在保护你!朕已经决定了,明日就赐她三尺白绫。”宇文骅低吼。为什么吟儿你就是不明白朕对你的呵护,非要激怒朕? “不可以!”楚月吟惊呼出声,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连忙压低了声音,“丽贤妃虽然狠毒,但她从來沒有亲自动过手,而且也沒有真正伤害到臣妾,她有罪,但罪不致死。她是皇上的妃子,入宫四年了,就算皇上对她沒有爱情,也应有一份情意在。” “情意?”宇文骅嗤笑出声,眸中的怒意越來越浓,“吟儿一味要求朕放过贤妃,可是吟儿为什么不站在朕的立场想想,你为什么不问问贤妃,她背叛朕的时候,可有在意过与朕之间的情意?” 楚月吟一时默然,转头看了看垂首不语站在房中的银巧、北溟玉和沫璃,道:“你们都退下吧。” 等她们三人离去后,楚月吟轻叹一声,“皇上,臣妾明白的。可是,皇上有沒有想过,如果平日里皇上多关心一下丽贤妃,或许她就不会做出对不起皇上的事了。还有,皇上要是赐死了丽贤妃,皇弟会有多么伤心,你们兄弟之间会永远横亘着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 “吟儿,你说的这些朕都想过,可是朕不能冒险。让她继续留在后宫里,那你和雪儿始终会有危险。朕要为你们除去任何一个可能存在的隐患,朕要你们每天都开开心心,不用提心吊胆防范阴险的小人。” “皇上,如果你为了雪淑妃一定要清理后宫,那就废了她们的妃位,放她们出宫和家人团聚吧。”她能护得了一时,可等她离宫后呢,她们还是会因为各种理由被废黜、赐死。与其这样,不如一劳永逸,离开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内院。 宇文骅呵呵笑了起來,“吟儿,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朕若真如你所言废黜妃嫔,放她们回家,她们身后的家族势力会善罢干休?他们一定会联合起來上书,给朕安上一个无情无义的罪名。就算他们接受了这个女儿被废黜的命运,也会送其他的女儿入宫为妃嫔。每一个大臣家里待嫁的女儿都可能成为他们追求荣华富贵的棋子。而且,仅仅是荣华富贵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了,他们还想要更多。” 楚月吟仰起小脸,定定地看着宇文骅,“所以,皇上每次废黜妃嫔,都要牵连她们的家族?” “如果他们安分守己,朕自然会手下留情。” 楚月吟仔细想了想,一下子解开了困扰多月的疑惑---不管他们送入宫的女儿犯了什么错,她们的父辈并沒有因此受到与之对等的刑罚。有的外戚被处死了,有的外戚仅仅是降级了事,还有的根本未作任何处罚。她原以为宇文骅是出于政事方面的考虑,原來他依据的是这些大臣自身的罪行或者过错。 看见楚月吟若有所思的神情,宇文骅又道:“在朝堂上,朕可以决定任何一件事,可是唯独朕的后宫不由朕自己作主。朕只不过是只想纳自己爱的女子为妃,可是那些顽固的老臣子非要找各种理由,将各种各样的女子塞进朕的后宫。” 皇帝虽然可以坐拥天下,可是也有很多的无奈吧。楚月吟不再说话,将绵软的柔荑从宇文骅的大手里抽了出來,默默地伸出柔弱的双臂抱住了宇文骅。 寝殿外,沫璃捧着从医箱里拿出來的一个染满鲜血的包裹,里面放了沒有皮毛的小动物,冒充楚月吟产下的“小皇子”。她看着庭院里的赵太后、安王和贤妃,郑重地宣布:“皇后怀的是小皇子,可是已经夭折了!” 赵太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被北溟玉扶出坤宁宫,送上车辇回了慈宁宫。窦丽雅大惊,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宇文骏则扶着庭院里的树干,眼神都直了。 先后收到消息的各宫主子,则各有各的表情。其中,住在霁雪宫坐着月子的雪淑妃“呵呵”笑了几声,觉得自己自产女之后从來沒有这么舒坦过。 正在绿荷院品茶的梅夫人听了,诡异地笑了笑,命人收了茶具。再过些时日,她和梁夫人就不能再依赖于皇后的保护,一切都要靠自己了。她如是想着,去了梁夫人住的玉兰院 这些,楚月吟一概不知,也不想理会后宫里的人是如何非议皇后即将失宠。本來就无宠,何來失宠?楚月吟只关心何时可以离宫。 虽然不是真的小产,但楚月吟还是有模有样地在坤宁宫坐起了小月子。她吩咐嘉宁姑姑招呼一干來慰问的人等,除了赵太后和宇文骅,一律不见。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又进了刺客? 就在楚月吟在坤宁宫坐小月子的时候,宫里发生了几件大事:一是窦丽雅被打入了冷宫,二是宇文骅为冷锋赐婚,配珑瑚公主宇文珊,大婚就定在了一个月后。 安王宇文骏推迟了回安阳府的日程,明里是因为公主出嫁这件喜事,暗地里却是始终放心不下被囚于冷宫的窦丽雅。不想就因为一念之差,被人暗算,相爱的两人最终还是阴阳相隔。 楚月吟整日待在寝殿里闭门不出,让北溟玉偷偷找來藏渊国和宁熹国的地图,细细看看了一日,又让北溟玉讲了一些两国的风土人情、人文习俗之类的。 北溟玉原本是藏渊国官宦人家的女儿,出生不久就因家族遭逢大难而流落江湖,与兄长相依为命,改名换姓拜了宁熹国一位隐世高人为师,并组建了幽溟教。由于北溟玉离开藏渊国后在宁熹国生活了十余年,说起宁熹国的大小事情來头头是道。她以为楚月吟是因为皇甫彦的缘故才会对宁熹国的事情感兴趣,因此有问必答,言必详尽。 这日,楚月吟和北溟玉又是一问一答,在寝宫里消磨了一整天的时光。眼看着天色已黑,北溟玉伸了个懒腰,道:“小姐整日待在寝殿里不觉得闷吗?要不要我带你出去玩一玩?比如在屋顶上或者树上飞半个时辰?” 北溟玉记起第一次带着楚月吟在半空中飞,楚月吟吓得紧闭双眸,死死地抓住她的衣襟不放,不由愉悦地弯起了嘴角,眸子也眯了起來。 楚月吟嫣然笑道:“你要带我去哪里玩?听说近來宫里的守卫更严了,你就不怕遇到巡逻的侍卫生出枝节來?” “怕什么!禁卫军里除了冷锋还沒有什么人能拦得住我。何况皇上批了冷锋十日假,他现在应该在宫外的府里忙着准备他和二公主的婚礼呢。”北溟玉语带不屑地转头从敞开的窗子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不过我们出去的时候要先甩掉那条‘尾巴’。” 楚月吟心领神会,知道北溟玉说的“尾巴”正是此时藏身在暗处的无影。无影听命于宇文骅,像一个影子一样时刻隐藏在她的身边,把她的行踪事无巨细全部禀报给了宇文骅。作为被监视的对象,楚月吟对无影说不上恨,但讨厌还是有一些的,尤其是他还把宇文骏和窦丽雅的事情告诉了宇文骅。 “好。”楚月吟突然起了戏弄之心,压低声音允了北溟玉。 北溟玉看着楚月吟晶亮的眸子,低声问道:“想不想去见皇甫王爷?” 楚月吟一怔,沒想到北溟玉问得如此直接,脸上不由地微微一红,想了想道:“本宫想出宫玩。” “出宫?”北溟玉思忖了一下,“可以,不过要和皇甫王爷和孙大哥一起出去。” 楚月吟脸上的红晕加深,有些不情愿地道:“我们自己出去不好吗?干嘛要拉上他们?”北溟玉以为她很想见皇甫彦,才有意提及他的么?可她只是想回楚府一趟,把“血如意”亲手交给北溟玉,并和楚桓、楚夫人话别。因为,她不知道将來出宫时能否有机会和他们道别。 北溟玉看见楚月吟羞红了粉脸,知道她面子薄,便找了个台阶让她下,“解释”道:“我一个人要出宫入宫也非轻而易举的事,要是带着你,我实在沒有必定的把握,但如果皇甫王爷、孙大哥和我们一起,那胜算就大了很多。” 楚月吟一听觉得北溟玉说的有理,立刻同意了她的提议。既然是出宫,两人脱了宫装,换上男装,偷偷潜出了坤宁宫。一开始,无影跟在了后面,但是北溟玉耍了一点手段,引着他在御花园里转了几圈,最后來到一个僻静处,将楚月吟轻轻推进大片的假山后,飞身离开。 楚月吟回身看不到北溟玉,踌躇了一下,正想走出假山丛去,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一惊,正要挣扎,耳边传來皇甫彦熟悉的嗓音,“是我!” 楚月吟松了一口气,放软身子安心地倚在皇甫彦的怀里,贪心地嗅着从他身上飘來的淡淡的兰花香。 两人静静地抱了片刻,皇甫彦将楚月吟的身子转过去面向他,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挑起她小巧的下巴,借着淡淡的月光梭巡着她的眉眼,低低地问道:“身子好些了么?” “好多了。”楚月吟简单地回答,踮起脚尖,将樱唇主动送了过去,贴上皇甫彦的唇瓣。天知道这些日子她有多想念他以及他身上温暖的气息。 皇甫彦身子一震,揽着楚月吟柳腰的手臂瞬间收紧,开始反客为主,细细品尝着她唇齿间的甜蜜。辗转缠绵了许久,直到楚月吟快要窒息在他的柔情蜜意中,皇甫彦才放开她。 “进來吧。”皇甫彦低语,话音未落,孙鋆和北溟玉一前一后闪身进了假山。黑暗中,楚月吟刷地红了脸。一想到孙鋆刚才就在假山外面听着她和皇甫彦的缠绵,楚月吟就有一种很不自在的感觉。 孙鋆道:“无影被我们甩掉了。” 皇甫彦原本扶着楚月吟柳腰的手转而牵住了她的柔荑,对孙鋆和北溟玉道:“我们现在就出宫。孙鋆先走,北溟玉殿后,月儿和本王一起。” 孙鋆和北溟玉点头,细心听了听假山外的动静。万籁俱静,沒有人声,只有草丛里传來的虫鸣。四人先后钻出假山,彼此之间隔了一段距离,躲开沿途巡逻的禁卫军,向着西边的宫城门飞身而去。 眼看就要到达宫门的时候,突然前方传來急促的脚步声。孙鋆警惕地停了下來,藏在树丛暗处,用手势向后面的三人示警。皇甫彦拉着楚月吟來到孙鋆身边,很快北溟玉也到了。 楚月吟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就在树丛外几丈的宫道上,宫里的侍卫们一个接着一个排成长队,举着熊熊的火把向西北方向跑去。 “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宫里又进了刺客?”楚月吟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有刺客潜进了宫里,莫非又是冲着皇甫彦來的?在炎热的夏夜里,楚月吟的额上竟然冒出了冷汗,柔荑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皇甫彦的衣袖。 ------------ 第一百四十九章 赐死丽贤妃 皇甫彦原本仔细观察着外面的侍卫,突然感觉到衣袖被人紧紧地攥着,回过头一看,那只攥着衣袖的柔荑在黑暗中泛着柔柔的光泽。他伸手过去想握住它,却发现它紧张地根本不愿松开他的衣袖。 “怎么了?”皇甫彦轻声问道,下意识地向楚月吟靠近了一些,一下子发现了她的异样。他蹙眉看着她额上的细汗,“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楚月吟张了张口,什么也沒有说,只是依旧攥着皇甫彦的衣袖,心里很是恐慌,害怕他会突然在她的面前消失,害怕以后的日子沒有他的相伴。 皇甫彦用另一只衣袖轻轻拭去楚月吟额上的细汗,“沒事的,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他们伤到你。” 楚月吟猛地窝进皇甫彦的怀里,手臂伸到他的腰后,紧紧地抱住他,喃喃低语,“带我出宫。” “好!”皇甫彦朝孙鋆和北溟玉示意了一下,抱着楚月吟就要原路折返,去寻另一条出宫的路。可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闯进他们的耳朵。 “把冷宫围严实了,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來。”声音的主人竟然是此时应该在宫外的冷锋。 冷宫?楚月吟心里咯噔了一下。雪淑妃已经搬回了霁雪宫,此时住在冷宫就只有贤妃窦丽雅了。难道……宇文骅要对窦丽雅下手吗?看來,他终究还是不愿放过她。 “彦,带我去冷宫,好不好?” 皇甫彦停下脚步,低头看楚月吟,“你管不了这么多的,何必再去为他人伤神。我带你出宫,回來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可是,如果沒有尽力就放弃帮她,我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彦,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楚月吟恳求道。 “王爷,这不妥。”孙鋆出声阻止。 皇甫彦思忖了一下,道:“如果你想帮她,那我先送你回坤宁宫更衣,然后你带着侍卫和宫女名正言顺地过去。” “彦,谢谢你!” …… 一炷香之后,楚月吟身着大红宫装,坐着凤辇,带着坤宁宫的侍卫和宫女匆匆赶到了冷宫。 在冷宫的庭院里跪着宇文骏和窦丽雅,青丝凌乱,衣衫不整,明显是刚被人从床榻上揪下來的。宇文骅就站在他们的面前,挺直的背影冷得好像千年的冰块。 冷汗再一次倏地冒了出來,楚月吟暗骂道:宇文骏,你怎么说也是一个叱咤疆场的神武王爷,怎么会笨到被人当场捉奸!你这不是逼皇上下杀手吗? “臣妾参见皇上!”楚月吟走到宇文骅的身旁,盈盈行礼,起身时眸光扫过宇文骅铁青的脸,又快速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宇文骏和窦丽雅,心里暗暗叹气:这一劫,安王和贤妃怕是渡不过去了。 “梓童不在坤宁宫好好歇息,來冷宫做甚么。”宇文骅淡淡地道,冷厉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宇文骏和窦丽雅的身上。 一个是他的弟弟,一个是他的妃子。原本都已经打算放过他们,只要他们一个安安分分地去安阳府,另一个安安分分地待在冷宫里,他可以既往不咎,可是,他们偏偏要在他的眼皮下私通,非要逼着他去惩处他们不可。 楚月吟走上前拉住宇文骅放在身侧的手臂,顿时被吓了一跳,因为纤纤素手隔着薄薄的衣料感觉到了衣下僵硬的肌肉。 “皇上。”楚月吟不安地唤道,觉得此时此刻的宇文骅就好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到底蕴藏了多大的爆发力,还真是说不准。但是一旦爆发出來,绝对是会让冷宫寸草不生的。 宇文骅把目光转到了楚月吟的脸上,从那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心中一动,放柔了目光,“梓童,你先回坤宁宫去,朕过一会去看你。” 他是不想她看到血腥的场面吗?可是她不能一走了之。楚月吟打定主意,将柔荑往下移,试着掰开宇文骅紧握的拳头。一开始,宇文骅很抗拒松开拳头,但在楚月吟的坚持下最终还是松开了。 楚月吟吁了一口气,将柔荑放进被她成功掰开的大掌里,将他转向她,并且把另一只柔荑也放进了宇文骅的右手里。两个人双手相牵,面对面站着,目光胶着在一起。 “皇上,答应臣妾,不要在愤怒的时候做决定。” 宇文骅皱紧眉峰,沒有回答。 楚月吟锲而不舍地又再说了一次,“皇上,答应臣妾,不要在愤怒的时候做决定。” “……” “皇上……” “朕知道了。朕送你回宫。” 楚月吟悠悠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刻,宇文骅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刺骨,“來人,把安王打进天牢。贤妃,赐毒酒!” “皇上!”楚月吟大惊失色。他怎么可以刚答应了她,一转头就出尔反尔。 呵、呵、呵……跪在地上始终一言不发的窦丽雅突然笑了起來,从地上站了起來,婷婷一拜,“臣妾谢皇上成全!” “贤妃你……”贤妃求死之心昭然若揭,楚月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更令她想不到的是,宇文骏也接着窦丽雅的话尾坚决地道:“请皇兄也赐臣弟一杯毒酒。” “骏,”窦丽雅转身扑进宇文骏的怀里,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眸子,“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死?” 宇文骏抱紧窦丽雅,轻轻抚摸着她的青丝,“丽儿,生不能同裘,死同穴。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孤伶伶地上路呢。” “好!很好!朕就成全你们。”宇文骅恨恨地道,“來人……” “皇上不要!”楚月吟急切之下,突然踮起脚尖,堵住了宇文骅的嘴。 宇文骅身子一震,心跳如鼓。她从來沒有主动向他献过吻,就连他要亲她,也被她百般推辞。可是,一想到她是为了救宇文骏和窦丽雅才这样做的,顿时气不打一处來,猛地推开她,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安王,囚!贤妃,赐死!”夜风中传來的声音阴冷绝情,沒有一丝商榷的余地。 “皇上!”楚月吟看着宇文骅远去的背影,想追,却怎么也迈不出脚步。 ------------ 第一百五十章 至死不渝 楚月吟怔怔地看着明黄色的背影在冷宫大门外消失不见。高高在上、一言定生死的帝王把所有的希望都带走了,只留下执行命令的侍卫和宫人。 “皇嫂,谢谢你为我们求情!生死有命,不要再为我们的事情激怒皇兄了。”宇文骏回头柔情地看着怀中的窦丽雅,“丽儿先去,在奈何桥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去找你。” “好!”窦丽雅点头,将螓首靠在宇文骏的胸前,露出几分娇羞的女儿态。 楚月吟感到一阵辛酸,有温热的液体控制不住地要涌出眼眶。她背过身,用衣袖悄悄抹去泪水,回过头时使劲在脸上弄出一点笑容,只是这笑容比哭还难看。 “本宫帮不了你们,只能在这里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谢谢皇嫂!” “谢谢皇后娘娘!” 楚月吟“笑”着道:“丽儿妹妹应该和安王一样唤本宫‘皇嫂’。” 窦丽雅怔了一下,瞬间明白了过來,哽咽地对着楚月吟叫了一声“皇嫂”。她沒有想到自己一直以來处心积虑要伤害的人,当头來却倾尽全力帮助自己。她悔不当初! 这时,宫人端了一杯毒酒过來,正要走向窦丽雅,被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冷锋喝止:“等一下,先在一旁候着。”那宫人遵命退到了一边。 冷锋带了四个侍卫过來,对着宇文骏抱拳道:“安王爷,属下等遵皇命行事,得罪了。”说完一挥手,其中两个侍卫负责分开宇文骏和窦丽雅,另外两个侍卫走到宇文骏的身后,将他的双臂反剪到后面,并且用铁链绑了起來。 楚月吟不满地瞪着冷锋,道:“冷锋,安王爷不会逃走的,你大可不必如此。” 冷锋避开楚月吟的目光,视线落在了楚月吟的身侧,道:“微臣只是不想安王爷发生意外。” 楚月吟一怔,明白了过來。宇文骏早已打定了与窦丽雅共赴黄泉的主意,若是那宫人将毒酒奉上,恐怕宇文骏会抢过毒酒自饮。不管怎么说,宇文骅还沒有绝情到要自己的弟弟死。 冷锋等了片刻,见楚月吟未出声阻止,知道她已经想通,并且默认了他的做法,于是转身对宇文骏身后的侍卫道:“送安王爷回永寿宫。” 宇文骏沉声道:“本王不走,本王要陪自己的妻子走最后一段路。” 听到“妻子”二字,窦丽雅的眼泪刷刷落了下來。 宇文骏心疼地看着窦丽雅的泪眼,温柔地安慰道:“丽儿,别怕!我不会让你独自走黄泉路,你走慢些,我很快就会赶上你的。” “我不是害怕,我是高兴。骏,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可以做你妻子的这一天。”窦丽雅用衣袖抹去脸上肆虐的泪水,“答应我一个请求,那就是---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不,丽儿。我……” “骏,你听我说,”窦丽雅打断宇文骏的话,急切地道,“我想你代替我去看这个美好的世界,去感受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以及生老病死。如果可能,我会求阎王爷让我投胎在民间,并在及笄之年遇到你。只是……不知道你是否还能认出我……”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家世如何,骏都一定会认出丽儿的。骏会娶丽儿为妻,并且告诉丽儿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关于我们的故事。”宇文骏坚决地、郑重地回答。 窦丽雅对着宇文骏绽放出极其绚烂的笑容,“一言为定!” 宇文骏痴痴地看着心爱的女子,“一言为定!” 冷锋见宇文骏和窦丽雅俨然已经道完别了,一挥手,让宫人把毒酒端过來。 楚月吟不忍看下去,默默地转身走出了冷宫。她知道,窦丽雅分明是在用十五年之约给宇文骏一个生机,希望宇文骏能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忘掉他的丽儿,然后去过新的生活。 冷锋看着楚月吟离去的纤弱背影,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捏了一下,忍不住向前迈出半步后又怏怏地把脚收了回來。他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她,论身份,她有夫君,论情意,她有心上人,而他呢,只是一个默默关注她,从來不敢对她言明心底感情的“懦夫”。 楚月吟离开冷宫,遣走侍卫和宫女,只带着北溟玉一人,沿着高高的宫墙走了一段路后,拐进了御花园。夜深人静,树影婆娑,风中传來的枝叶摇动的沙沙声在楚月吟听來,仿若痴情女子的呜咽,幽怨悲切,声声入心。 楚月吟身子摇了摇,向一旁倒去。还未等北溟玉出手相扶,从黑暗中闪出一人,快速地将楚月吟摇摇欲坠的身子接住,在她耳边轻叹一声:“明知道结果,却还要逞强,你这是何苦呢。” 这一句话把楚月吟忍了很久的眼泪生生逼了出來。楚月吟抓紧皇甫彦的衣襟,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胸口。压抑的哭声在迷蒙的夜色中响起。 北溟玉和孙鋆对视了一眼,闪身进了黑暗中,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皇甫彦沒有出言相劝,只是默默地抱紧楚月吟,让她尽情地宣泄心中的悲痛。 良久,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抽泣。又过了片刻,楚月吟抬起螓首,“彦,带我离开,我不想再待在这皇宫里。” 皇甫彦抬手轻轻拭去楚月吟脸上的泪水,俯在她耳边低声细语,“好。但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给我一点时间。” “彦,你爱我吗?” “爱。” “我也爱你。”楚月吟停顿了一下,幽幽地道,“我对你的爱,至死不渝!” 皇甫彦身子一震,环着楚月吟柳腰的手臂越发紧了。她是他早就已经认定这一生要相守的女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背弃。 …… 宇文骅赐死窦丽雅之后,以拥兵自重为由收了窦丽雅之父、兵马大元帅窦韬的兵权,贬为庶民,赶出都城,并将兵权交给了驸马冷锋。于是,冷锋与宇文珊大婚之日也是冷锋被加封之日。追求了冷锋这么多年,宇文珊的爱情终于圆满,夫妻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第二卷完) ------------ 第一百五十一章 满盘落索 安王宇文骏与贤妃窦丽雅在冷宫私通被当场抓获,结果一个被软禁在永寿宫,一个被赐毒酒。两个苦恋的人定下十五年之约,从此阴阳两隔。 冷锋成为了驸马,并且接替原兵马大元帅窦韬掌握了藏渊国的兵权,虽然只是被封了一个“镇国大将军”的名号,但是以他的能力和手段,要荣升兵马大元帅也是迟早的事情。 楚月吟在坤宁宫里闭门不出,亦不见前來请安的妃嫔,就连宇文骅登门也被她轰了出去。宇文骅心疼她,也不与她计较,只命无影贴身守着,不得出一丝差池。 一到夜晚,夕颜却是频繁潜出坤宁宫,一去就是整夜,直到天亮前才回來。无影知道她潜出去了,也知道她是楚月吟身边最信任的宫女之一,但是,既然她不是楚月吟,也就不在他的跟踪保护范围内。无影将夕颜的事情禀告给宇文骅之后,宇文骅只让他继续守着楚月吟,不用理会夕颜。 这一夜,夕颜于三更的时候出宫,可是直到天色大亮也沒有回來。楚月吟睡醒后,发现夕颜沒有回來,不由地心里一阵发悚,担心她是不是被人发现了,但一想到她武功高强,轻功更是独步武林,应该不会这么轻易落入敌人之手。 楚月吟强自压下心中不好的猜测,命银巧进來伺候她更衣、梳妆。用罢早膳之后,她吩咐银巧拿了一本史书,然而因为心中始终牵挂着夕颜,她根本无法静下心來看书,看了约莫半个时辰,也只是反反覆覆地看着那一页,至于书上写了什么,却是一丁点儿也沒有看进去。 楚月吟放下书,腾地站了起來,烦躁不安地在桌前踱來踱去。在一旁绣着锦帕的银巧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看着楚月吟,问道:“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天气太热,看不下书?要不奴婢去拿碗消暑的绿豆糖水过來?” “不用。”楚月吟在锦凳上坐下,又等了一个时辰,①38看書网要到晌午了,再也坐不下去了。 “银巧,陪本宫去御书房。”楚月吟腾地站起走到屏风后换上外出的宫装。 “去御书房?”银巧怔住,讶异地脱口问道。小姐平日里躲着皇上,巴不得永远都见不到他,怎么今日主动要去御书房。她也不敢多问,连忙走到外头去吩咐备辇。 一炷香之后,楚月吟坐着凤辇來到了御书房。其时,宇文骅刚放下奏折,正准备用午膳,见楚月吟來了,眸底闪过一丝欣喜,连忙命墨羽再去拿一副碗筷过來。 楚月吟也不见外,在宇文骅的对面施施然坐了,接过墨羽呈上的米饭和银箸,默默地用起膳來。 宇文骅定定地看了楚月吟片刻,明知道她是有事才会过來,但心里还是很高兴她有事了第一时间來找自己。他夹了一块翡翠豆腐放在楚月吟的碗里,看着她很自然地吃了下去,心中油然生出了些许希望,和楚月吟相濡以沫过一生的愿望越发强烈了。 楚月吟不知道宇文骅此刻转着的心思,她放下碗筷抬头看向宇文骅,这才发现他根本沒怎么动过碗里的饭菜,不禁奇怪地问道:“今日的午膳不合皇上的胃口吗?” “不是,朕在想有多久沒有和梓童一起用膳了?”宇文骅笑着解释道。 楚月吟一怔,想了想,似乎真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沒有和宇文骅一起用膳了,而在她刚入宫的时候,她和宇文骅倒是时常腻在一起,早膳、午膳、晚膳基本上都是一起用的,后來……她微微摇了摇头,收回心神,对着宇文骅莞尔一笑。 “皇上心系天下百姓,日夜为朝廷之事操劳,自然沒有太多的时间……”楚月吟话音未落,便被宇文骅用手指堵住了樱唇。她看着越來越近的俊脸以及那直勾勾仿若要吞了她的眼神,吓得心砰砰直跳,情不自禁地倏地站起往后退。身下的锦凳被长长的裙摆一带,砰地倒在地上。 宇文骅被锦凳发出的巨响惊醒,看着已退至几步之外的惊惶失措的楚月吟,瞬间黑了脸,双眸闪动着压制不住的火苗。 当楚月吟对着他笑的时候,宇文骅突然想起了在冷宫里楚月吟的主动靠近和献吻,忍不住想靠近她,亲吻那红润的樱唇,攫取专属于她的甜蜜。但是,她却视他为洪水猛兽,退得那般急切,不愿与他扯上一点关系,可她明明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后。这让他心里闷闷的,像被压了一块千钧巨石一般。 楚月吟暗道不好,刚刚她以为要被宇文骅轻薄,下意识地躲开了。她这一退,让宇文骅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看他此时此刻不悦的神情,不知道会怎么惩罚她呢。 和宇文骅相处了这么久,楚月吟多少有些了解他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她忍着不再后退,讪讪地道:“皇上,臣妾不是……只是……” “梓童不用解释,朕明白的。朕会耐心等到梓童接受朕的那一天。”宇文骅强压下心底的烦躁,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你吃饱了吗?要是吃饱了,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吧。” 楚月吟悠悠松了一口气,连忙答道:“臣妾吃饱了,可是皇上沒用多少呢,要不臣妾等皇上用完了膳,再陪皇上去御花园吧。” 她既如此排斥他,为何又事事表现得体贴可人?宇文骅暗叹,淡淡地道:“朕已经用好了。” “墨羽,备辇。” “是,皇上。”墨羽领命出了御书房,离开前仿佛不经意地瞥了楚月吟一眼。 连墨羽都觉得她不识抬举吧。楚月吟自嘲地弯起嘴角,垂下眼帘,看着衣袖上的金丝喜鹊发起呆來。 宇文骅盯着楚月吟,心想:自己若真的想要她的身子,哪里会沒有办法,可偏偏就是不忍心对她用强,想她自愿把心和身子都交给自己。一想到她和皇甫彦那般亲昵,宇文骅就十分后悔当初不该逼她去接近皇甫彦,这真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可那时他哪里会知道自己有一天会爱上楚月吟呢。 ------------ 第一百五十二章 窥探秘密 夏日的正午,太阳有些猛烈。阳光照在碧渊池的水面上,反射着一片白茫茫的光亮。 宇文骅和楚月吟肩并肩走在御花园的小径上。因为小径的两旁种有不少枝叶婆娑的树木,在小径上留下浓密的树阴,所以楚月吟并不觉得热,尤其是久不久就有一阵清风吹过,带來凉爽和惬意。 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径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后,他们在凉亭里坐了下來。宇文骅不说话,楚月吟便也不说话,甚至沒有去猜测那难懂的帝王心,只淡淡地看着亭外的花草树木。 良久,身边传來一声轻叹:那些花草比朕还要好看么? 楚月吟讶异地转头看向宇文骅,那句话带了几分的哀怨,可是他的脸上却一丝表情也无。她想了想,道:“世间万物,美的固然赏心悦目,可并非就能入了所有人的心,不美的,也并非就不入所有人的眼。” “照梓童这样说,朕不入你的心,可他却入了你的眼。”宇文骅面不改色,仿佛只是在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这个“他”自然是指皇甫彦了。楚月吟从宇文骅的神色上看不出他的喜怒,只大约知道他即便不怒,也定然是不悦的。她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说些他爱听的话,也知道此时做任何的解释都只会激怒他,于是默然。 可是在宇文骅看來,她不解释便是默认了。宇文骅的心更加阴郁起來,他自出生以來,何曾如此降低身份,只为窥探她心中的秘密。想问她能否给自己一个机会,可话到嘴边,硬是被自尊心逼了回來。 楚月吟看了宇文骅片刻,深吸了一口气,道:“皇上,你是九五之尊,坐拥江山,相貌英俊,又正值盛年,相信沒有哪个女子不把皇上视为最佳的夫婿人选。” “可你还是觉得他比朕好。”宇文骅一语中的。 楚月吟想了想,缓缓道來:“在臣妾自幼生活的那个地方,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大部分的男女都是相爱之后才会缔结姻缘。当皇上以一纸圣旨强迫臣妾入宫为后的时候,臣妾是很排斥这桩婚姻的,后來皇上强迫臣妾侍寝,又逼臣妾定下三年之约,还两次要置臣妾于死地,臣妾便只把自己当作皇上的棋子,一心只想着能早日出宫远去。” 楚月吟轻轻咬了咬唇瓣,又继续道:“臣妾原本以为帝王对女子不会有真挚的爱情,就算曾经有,也是在她们年轻貌美之时,一旦她们人老珠黄,便会弃之如履,可是皇上颠覆了臣妾以前的看法。皇上与臣妾定约,就是要保护雪淑妃,因此臣妾在感动于皇上对她的情深意重的同时,自然也就不屑于去做那等插足夺爱之事。” “对于臣妾來说,皇上和皇甫王爷沒有可比性,因为重要的不是谁更好,而是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悄悄占据了臣妾的心。”楚月吟将右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幽幽地道,“等到臣妾发觉的时候,这里已经沒有空余的地方再容纳别的男子了。” 宇文骅不禁苦笑:“这么说,朕连和他一较高下的机会都未曾有过,就已经落败了。” “皇上沒有败,是……是臣妾……偏心了。”她的心很小,一旦爱了,就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 宇文骅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强硬地扳住楚月吟的双肩,锐利的目光直直看进她水灵灵的眸子里,“这局棋,朕确实是下错了很关键的一步,但是未到终局的那一天,胜负在哪一方还说不定呢。” 不待楚月吟回应,宇文骅已收回了手,站起身大步往亭外走去,“梓童,朕不会再让你任性了。你是朕的皇后,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就待在这里好好想一想,应该怎样做一个母仪天下的好皇后!” 楚月吟眼睁睁地看着宇文骅挥袖离去,身上的血液仿佛被冰冻住了一样,即使用尽全身的力气环抱住自己,也根本无法阻止身子的颤抖。她在亭子里坐了很久很久,久得沒有察觉到天色慢慢地暗了下來。直到银巧被允许进入凉亭,楚月吟才发觉她在亭子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小姐,不要再想了,凤辇已经在亭外等了很久,奴婢送你回宫吧。”银巧见楚月吟神情恍惚,脸上沒有一丝的血色,忍不住心痛起來。 “嗯,回宫吧。”楚月吟起身,在银巧的搀扶下浑浑噩噩地上了凤辇,回了坤宁宫。北溟玉一日一夜未归,沒有一点音讯,晌午的时候又受了宇文骅的这般刺激,楚月吟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身子亦很困乏,用完晚膳,匆匆沐浴之后就把所有的宫女遣了下去。 熄灯躺在床榻上,过了许久,楚月吟终于有了睡意。然而就在她睡着之后不久,有人轻轻摇着她的手臂,把她唤醒。 楚月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眸,借着从窗子外漏进來的一丝灯光,看到窗前站着一个人,吓了一跳,正要呼救,被那人捂住了嘴。 “是我。”北溟玉放开手,在床榻边坐了下來。 楚月吟急切地问道:“夕颜,你去了哪里,怎么到此时才回來?”七上八下、沒有着落的心终于回归原处。 北溟玉低声道:“我被困在了一个密室里,花费了一些时间才得以离开。” “你沒有受伤吧?”楚月吟边问边伸手在北溟玉的脸上、肩上、手臂上摸索着。 “我沒事。”为了不让楚月吟担心,北溟玉刻意让语气显得轻描淡写。她是无意中发现了祖上被奸臣陷害的蛛丝马迹,冒险夜探,不料被困在了密室。那密室里机关重重,极其危险,她是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以致回到坤宁宫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筋疲力尽,都快要虚脱了。 楚月吟悠悠松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道:“夕颜,可不可以帮本宫一个忙?” 北溟玉回答得沒有一丝犹疑,“小姐请讲,只要夕颜能做到的,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小姐完成心愿。” “帮我出宫,再不回來。”楚月吟毅然决然地道,那双晶亮的水眸熠熠生辉。 再不回來?!这就是她回报给他的情意吗?窗下有一人静静站在黑暗中,掩在袍袖下的双手用力握紧,久久沒有松开。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夕颜失踪 听闻楚月吟要出宫,北溟玉沒有太惊讶。她静思了片刻,点头道:“好。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我要先和皇甫王爷和孙大哥商量一下。小姐再忍耐几天,我一定会尽快带你出宫。”除了与颐和轩的那两位商量外,她还要抓紧时间找到当年奸臣诬告祖父的证据,洗刷公孙家的冤屈。 楚月吟见北溟玉答应了,终于放下心头大石,重新在床榻上躺下,很快就进去了梦乡。北溟玉等楚月吟睡着了才走到软榻处,和衣而卧,沉沉睡去。 翌日,北溟玉一早起身,唤了银巧守着未醒的楚月吟,她自己则草草洗漱了一下,换了一套干净的宫装,去了颐和轩。可是楚月吟睡醒后,从早上一直等到深夜,还未见北溟玉回來,心里不由地又开始恐慌起來。 楚月吟在寝殿里坐立不安,眼看三更将至,咬了咬牙,吩咐银巧拿來披风穿在身上,推开门走了出去。她带着银巧小心翼翼地穿过庭院和前殿,正要打开坤宁宫的大门,身边突然冒出一个黑衣人,伸手挡住了门闩。 啊!楚月吟和银巧被吓得惊叫起來,一起往后退。 “属下惊吓到了皇后娘娘,请娘娘恕罪!”黑衣人身子不动,只微微低了低头,算是赔了罪。 楚月吟借着门两侧宫灯发出來的灯光,定神看了看那人,原來是暗卫无影。虽然此人平日里几乎不离她五丈左右,可近距离接触的次数却是少之又少,除了那次与宇文骏、柳青携手击杀宁熹国派來的杀手外,这是第二次。而且,他从來只暗中跟随,未曾试过阻挠她的行动。 楚月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默不作声地直视着无影的眼睛。无影避开了她灼灼的目光,但身子却纹丝不动,手臂也依旧放在门闩处,沒有拿开的打算。 “无影,让开!”楚月吟终究忍不住开了声。 “请皇后娘娘回寝殿歇息,明日早上再出宫。”无影的声音平淡如水,根本沒有让开的打算。 “本宫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让开!” “夜已经很深了,皇后娘娘还是回去吧。”无影波澜不惊,仿佛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也不在乎他此时的举动是否会被扣上“以下犯上”的罪名。 今夜,无影这么反常、这么大胆,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奉了宇文骅的旨意,不让她出坤宁宫。一想明白了这一点,楚月吟立刻就懂得了宇文骅的用意。 此时去颐和轩确实不妥,可楚月吟并非为了与皇甫彦卿卿我我、花前月下,而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北溟玉。既然北溟玉一大早去了颐和轩,那皇甫彦和孙鋆极有可能知道她的行踪,所以,她才会想要连夜去颐和轩一探究竟,否则今夜怕是无法入眠了。 楚月吟瞥了一眼身旁的银巧,她们两个弱女子根本无法与武功高强的无影抗衡,可是就这样回去,她不甘心。 楚月吟干脆大大方方地报出了出坤宁宫的用意,“无影,本宫要去颐和轩找皇甫王爷问一些事情,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本宫。” 无影无语地看了一眼楚月吟,他只听令于宇文骅,就算她不让跟着,他也有办法跟着。 楚月吟有些挫败地瞪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无影,气冲冲地转身往回走,刚走了几步,突然听到前方传來一把熟悉的声音。 “柳青参见皇后娘娘!” 楚月吟看见灯下站着一身侍卫统领服饰的柳青,心里不由一动,直觉今夜之情的转机就落在了柳青的身上。 “柳统领免礼!” 柳青上前几步,低声道:“皇后娘娘有事要问皇甫王爷,不一定要亲自去颐和轩。属下代皇后娘娘传话可好?” 楚月吟略一思忖,道:“有些话,本宫要亲自跟皇甫王爷说。柳青,你去请王爷过來。本宫在后面的庭院等他。” “是。”柳青应了一声,见无影站在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纵身一跃,翻墙出了坤宁宫。 “银巧,你去沏壶碧螺春茶,送到庭院來。”楚月吟吩咐完,当作沒有无影这个人,径直回了后院。 无影倒也不介意,冷冷地撇了撇嘴角,身子一闪重新潜入黑暗中。当楚月吟坐在庭院里慢慢品着香茶时,他却是大大咧咧地坐在屋檐上,任由淡淡的月华将他暴露在楚月吟的视线中。 一个暗卫非但不隐藏行踪,而且大方地坐在显眼处监视着她,这样的情景无疑透着几分诡异。这是要明确地告诉楚月吟和即将到來的皇甫彦,无影就在屋顶上看着她和他,切莫做出有违礼仪的事情。 楚月吟心里有气,可她不允许自己将这股怨气发泄到无影身上,毕竟他只是遵命行事而已,她真正应该埋怨的人是宇文骅。自从去年中秋夜偶遇,她的命运就与宇文骅的纠结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切莫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身后传來皇甫彦云淡风轻的声音,楚月吟刚侧过脸去,就被皇甫彦从后面扶住香肩,在脸颊上轻轻地烙下一吻。 皇甫彦挑眉看了看屋顶上的无影,轻笑着走到楚月吟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将楚月吟拉进怀中。这一來,楚月吟背对着无影坐在了皇甫彦的腿上。她疑惑地看向皇甫彦的眸子,见他深情款款地睨着自己,不由地红了脸。 皇甫彦低下头,将唇放在楚月吟的耳垂边,“月儿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吗?” 楚月吟急切地问道:“夕颜不见了,你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今早她來找过我和孙鋆,说了你要出宫的事后就走了。” “她还有沒有说过其他的事情,或者说过要去哪里?” “沒有。” 北溟玉会去哪里?和她之前被困密室一事有沒有关系?楚月吟心乱如麻,低声将北溟玉昨日已经失踪过一次的事情说与皇甫彦。 皇甫彦听了,沉默了一下,道:“她有可能在调查她祖父被诬陷一事。” ------------ 第一百五十四章 惊人真相(二更) 北溟玉说过,入宫是來找祖上被抄家时罚沒入宫的血如意。她的失踪和调查祖父被诬陷之事有关系吗?楚月吟想到这里,担心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皇甫彦将唇移到楚月吟的雪颈上,一边轻啄着她柔嫩敏感的肌肤,一边轻声道:“这件事关系藏渊国朝廷中的倾轧,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别担心,我会帮你找到她。” “嗯。”听到皇甫彦答应寻找北溟玉,楚月吟稍稍放下心來,将螓首往皇甫彦的身上靠了靠,将一侧脸颊贴在他的心口位置,静静地听着从他胸膛里传出的心跳声。 皇甫彦也不再说话,抱紧楚月吟,将吻印在她光洁的额上。空着的那只手伸到楚月吟的脑后拔下固定着发髻的碧玉簪,让一头柔顺的青丝倾泻在她的背上。 无影从屋顶上看过來,皇甫彦此时正在做的事情就是毫不避忌地亲吻着臂弯里的楚月吟。他捏紧拳头看了片刻,突然手一动,一小块瓦片带着凌厉的风声飞向皇甫彦。 皇甫彦仿佛沒有觉察到正呼啸着袭來的瓦片,一动不动地坐着,满眼都是他心爱的女子。眼看着瓦片就要击中皇甫彦了,孙鋆从树丛中闪出,状似无意地轻摆了一下衣袖,那气势凌厉的瓦片便像突然泄了气一般,沒有了后劲,扑的一声落在地上。 “暗箭伤人可不是你的风格。”孙鋆低语着看向屋顶上的无影。无影恍若未觉,将双臂放到脑后,仰面躺在了屋檐上,默默地看着深邃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一贯平静的心湖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激起了千层浪。 孙鋆走到屋檐下,纵身跃上了屋顶,悄无声息地來到无影的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仰面躺下。良久,孙鋆首先打破了平静,笃定地道:“你在为丽贤妃的事烦恼,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她。” 无影倏地坐起转头,狠狠地盯视着孙鋆。孙鋆无声地笑了笑,继续道:“你知道的,我也知道,甚至我知道的可能比你还要多。” 无影将目光转向下方亲昵偎依在一起的两人,眼神里除了冰冷,还有着其他的东西。孙鋆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皇甫彦和楚月吟,幽幽地道:“皇后娘娘误会你了,以为你是奉了皇上之命阻止她出宫,其实你这样做是为了她好,不想她重蹈丽贤妃的覆辙。” 无影一怔,轻哼了一声,既沒有承认也沒有否认。 孙鋆继续“自言自语”:“你以为,皇后娘娘会像丽贤妃一样,死在那人的手下,可是你错了。王爷和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她的身上。” 无影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看着皇甫彦拉开楚月吟衣领,旁若无人地亲吻着她迷人的锁骨和白皙的香肩。 虽然有些失控,可是皇甫彦把楚月吟保护得很好。从无影和孙鋆所在的那个方向看过來,只能看到楚月吟背上如瀑的青丝,她泄露的春光只落入了皇甫彦一人的眼里。 “彦,不要……”楚月吟顾虑屋顶上的旁观者,用双手抵着皇甫彦的胸膛奋力推拒着。可两人本就是情投意合的一对爱人,因而她对皇甫彦的“进犯”沒有太大的抵抗力,不过片刻就弃械投降,任他为所欲为。 这一幕无疑让人看了耳热心跳,可是坐在屋顶上的两个男子却异常镇定。孙鋆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掷向无影。无影沒有转头,一伸手准确地抓住了那物,拿到眼前一看,原來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葫芦。他摇了摇葫芦,听到从葫芦身里传出悦耳的水声,不由疑惑地看向孙鋆,见孙鋆摊开手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手拔出了木塞。 一股醇香的味道从葫芦里飘了出來。无影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他沒想到孙鋆给他的竟然是“千年酿”。如此美酒,确实适合在如斯夏夜品尝。可是……无影瞥了一眼下方越发情浓的男女,见皇甫彦已经把头埋在了楚月吟的怀里。他再怎么冷情,也不由地面红耳热起來,讪讪地收回目光,对着葫芦嘴喝了一大口酒。 无影将葫芦递回给孙鋆,在孙鋆伸手來接的时候突然问道:“他移情别恋女子,你能忍得下这口气?” 孙鋆一怔,瞬间明白了过來,接过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又把葫芦递给无影。无影接过,又喝了一口,递给孙鋆。 这一次,孙鋆沒有接,而是对着无影眨了眨眼睛,别有深意地道:“你又知道不是孙某移情别恋在先?” 无影拿着葫芦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目光由孙鋆脸上转到了葫芦嘴上,忽然觉得一阵反胃,趴在屋檐上呕吐起來。 孙鋆看见无影这副模样,不禁大失所望,幽幽地道:“原來你也和世人一样无知而且庸俗。” 孙鋆站起身,正要纵身跃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住了脚步,回头道:“害死窦丽雅的人不是你,也不是皇上,而是夏怜雪,是她将宇文骏引到冷宫,又故意让你看到他二人私会,因为她知道你一定会去禀告皇上。因此,虽然你对窦丽雅的死有一定的责任,但罪魁祸首是夏怜雪,而你只不过是被她利用了而已。” 无影吃惊地抬起头,“你说什么?是雪淑妃……” “你知道是她计划了一切,心里是不是好过一些了呢?”孙鋆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转身一跃而下,大步走向皇甫彦。 “王爷,來日方长,我们该回去了。” 皇甫彦停了动作,无奈地抬起身子,飞快地把楚月吟的衣衫整理好,又在她的樱唇上亲了一下,“月儿,我回去了。你不要想这么多,好好睡一觉。一有夕颜的消息,我会立刻告知你。还有那件事,我会好好谋划,不会让你等太久。” 楚月吟脸上红潮未褪,娇羞满面地点了点头,起身回寝殿。皇甫彦看着楚月吟进了寝殿后,和孙鋆跃墙而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屋顶上,无影看着空荡荡的院落重重地发出一声哀叹,捡起葫芦将剩余的酒全部灌入口中,然后仰面躺在屋檐上沉沉睡去。 ------------ 第一百五十五章 被召回国 楚月吟回到寝殿后,怀着半夜被北溟玉唤醒的希望入了眠,可是直到天色大白悠悠醒來,仍然不见北溟玉的踪影。从这一天开始,北溟玉从楚月吟的生活中消失了。 这一日,楚月吟正在御花园的莲池边赏着荷花,突然见到皇甫彦迎面走來,身后跟着孙鋆,便停下脚步,等他走过來。 皇甫彦在楚月吟身前三步的地方停下,道:“见过皇后娘娘。” “王爷有礼。”楚月吟睨着皇甫彦身上的衣袍,弯起嘴角浅笑起來。 皇甫彦挑眉,奇怪地低头看了看,既沒有口子,也沒有脏污,更沒有其他不妥的地方。皇甫彦疑惑地抬头,看到楚月吟正用柔荑掩着樊口轻笑,丝绸衣袖柔柔地下垂着,露出一截纤细的皓腕。 皇甫彦猛地心中一动,上下打量了一下楚月吟身上的宫装,恍然大悟。仿佛提前约好了似的,他今日穿了一件深蓝色锦袍,和她身上的浅蓝色宫装是同一个色系的,就连衣袖上绣着的白色云纹,也和她裙裾上的飞鸟配合得正好。 “皇后娘娘雅兴不浅,竟在烈日之下赏起荷花來了。”皇甫彦一边说一边侧过身子让出路。 楚月吟缓缓走上前,“本宫心中烦闷,便出來走走。王爷既然來了,就陪本宫一起赏花吧。” “好。”皇甫彦接过银巧手里的纸伞,撑在楚月吟的头上,与她并肩走着。银巧和孙鋆跟在三步之后,他们后面是一大群侍卫和宫女。不知情的人远远望去,还以为是皇上和皇后在御花园里把臂同游。 楚月吟压低声音问道:“找到夕颜了吗?” 皇甫彦亦低声回道:“还沒有。我和孙鋆暗中寻找了几日,一点蛛丝马迹也沒有发现,她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她出了宫,另一种可能就是她被人捉了甚至是……被杀了。” 楚月吟一惊,顿住脚步,侧头定定地看着皇甫彦,许久喃喃道:“不会的!夕颜武功这么高,轻功又好,怎么可能被捉,要说她被人杀了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不相信!” 对于楚月吟对第二种猜测的否定,皇甫彦既不赞成,也不反驳,只问道:“那你认为她是出宫了?” 楚月吟轻蹙娥眉,思忖了一下,摇了摇头:“照理也不是。她若真的因急事临时起意出了宫,这么多天了,至少该给我个口信才是。可是,楚府那边沒有任何的动静。莫非真的如你所说,她……” “只是猜测,未经证实。我会继续查,你且放宽心。”皇甫彦打断楚月吟的话,不想她胡思乱想。他停顿了一下,恢复了平常的声量,“皇后娘娘,我们到那边看看吧。” “好。”楚月吟点头。两人沿着荷池继续慢慢地走着。 此时正值盛夏,荷池里的荷花开得正好,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妖娆绽放,还有的已经脱落了一两片花瓣,花心处露出小小的绿色的莲蓬……一阵风过,一枝枝白色的、粉色的荷花摇曳生姿,碧绿的荷叶像波浪一样翻滚着,淡淡的清香随着风飘向远方。 这时,从不远处的小径上走來一个身穿灰色滚银边衣袍的侍从官,來到近处,对着楚月吟和皇甫彦躬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皇甫王爷。” 楚月吟认出这侍从官正是宇文骅身边的墨羽,以为宇文骅有事找她,正要开口询问。墨羽却对皇甫彦道:“王爷,皇上有请!” 眸底快速地闪过一丝讶异,皇甫彦问道:“皇上找本王何事?” 墨羽道:“宁熹国有圣旨过來,皇上请王爷去御书房接旨。” 圣旨?皇甫彦心中疑虑顿生,但面上不露一丝一毫。这时有圣旨过來,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也许又是皇兄在谋划着什么吧。皇甫彦暗暗嗤笑,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接了圣旨再说吧,反正无论祸福,他都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的二皇子了。 皇甫彦思及此,递给面露担忧的楚月吟一个安慰的眼色,从容地道:“请皇后娘娘见谅,彦不能陪你赏荷了。”他招手让银巧上前來,将手里的纸伞交给她,带着孙鋆去了御书房。 就在楚月吟在荷池边忐忑不安地赏着荷花时,皇甫彦到了御书房外。沒有通传,墨羽直接把皇甫彦和孙鋆请进了御①38看書网房里除了宇文骅、章鑫还有几个身穿宁熹国宫廷服饰的男子。 皇甫彦一进御书房,还未给宇文骅行礼,就有一个宁熹国的传旨官“扑通”朝他跪了下去。 “小的参见王爷!” 皇甫彦一惊,连忙上前将那人扶起,仔细一看,此人有些面熟,似乎是父皇身边亲近的侍从官之一,好像是叫秋实。 “你是秋实?父皇让你來传旨?” “小的正是秋实,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前來传旨。皇上他……王爷还是先接旨吧。”秋实欲言又止,转头让一个同样身穿宁熹国宫廷服饰的男子上前來,从他手里接过明黄色的圣旨,展开。 “康王爷皇甫彦听旨。” 皇甫彦跪下,“儿臣皇甫彦接旨。”孙鋆跟着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诏令吾儿皇甫彦速回宁熹国,钦此!” 事前沒有一丝征兆,那边的内线也沒有消息过來,竟然就传來一道如此简单的圣旨召自己回国,而且圣旨里沒有说明原因,这实在是太突然、太意外了。皇甫彦不及多想,道:“儿臣接旨。” 皇甫彦正要起身接过圣旨,不料秋实道:“请王爷等一下,还有一道圣旨。” 皇甫彦一怔,刚起了一半的身子又跪了下去。 “第二道圣旨比第一道圣旨晚一个时辰,是皇上口谕,皇后娘娘亲笔书写,命人快马加鞭追上小的,一起送來藏渊国的。”秋实一边解释,一边展开另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皇甫彦又吃惊又讶异。连下两道圣旨,还只相隔一个时辰,而且第二道圣旨还是父皇口谕,母后书写。这是不是意味着……宫里出大事了? ------------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辞而别(二更) 秋实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皇甫彦,大声宣读起第二道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吾儿皇甫彦为太子,钦此!” 又是一道如此简单的圣旨,但里面透露出的信息却是如此震撼。父皇竟然封自己为太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皇甫彦想着,不自觉地问了出來。 秋实沒有回答,只催促道:“请太子爷赶紧接旨,速速启程回国。路上小的会把事情全部告诉太子殿下。” “儿臣接旨。”皇甫彦起身,从秋实手里接过两道圣旨。前一刻,他还是一个质子王爷,这一刻,他不但解除了质子的身份,还一跃成为宁熹国的太子。这一切好像做梦一样。 “太子殿下,请随小的立刻启程。”秋实急切地道。 “现在就启程?”皇甫彦不自觉地脱口问道。 “是的,立刻启程。要是晚了,恐怕皇上……”秋实突觉不妥,讪讪地停了口。 “父皇怎么了?”皇甫彦一惊,上前揪住秋实的衣领,“快说,父皇怎么了?” 秋实快速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不语的宇文骅,对皇甫彦道:“沒什么,皇上就是,就是思念太子殿下了。” “秋实,说实话!”皇甫彦提高了声量,声音中透出一股不得不服从的威严。 秋实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样的皇甫彦,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突然觉得,也许这位新太子并不如人们所说的那般不堪和懦弱。 孙鋆将手放在皇甫彦的手臂上,缓缓地道:“公子,先启程,路上再说吧。” 皇甫彦一下子醒悟过來,放开秋实的衣领,“你先等着,本……太子先去收拾一下。” 秋实跪下请求道:“太子殿下,不要收拾了,请立刻启程。” 秋实的身后,宁熹国的使者们也都跟着跪了下去,“请太子殿下立刻启程。” “公子,启程吧。”孙鋆知道皇甫彦的心思,可看秋实和使者们的表现,宁熹国那边的情况怕是不容乐观。最重要的是,关于这两道圣旨一点征兆也沒有,打得公子和自己那是一个措手不及,只怕回晚了,事情又会起变数。 “好。”皇甫彦点头同意了。他转身走到宇文骅面前,道:“皇上,父皇催得急,彦只得匆匆离开了,请皇上见谅!” 宇文骅笑道:“太子离国多年,也该回去尽孝了。这一次荣归故国,可喜可贺。只可惜,朕未能为太子举办送别宴,真是遗憾。” 皇甫彦躬身一礼,“皇上客气了。彦要多谢皇上这么多年來的照顾。” “是太子客气了。朕让冷锋率禁卫军送你们出城吧。” “不劳冷将军相送了。彦就此拜别。” “嗯,也好。” …… 一炷香之后,皇甫彦已经身处东华门,他回头看了看巍峨的藏渊国皇宫,目光越过重重宫殿,看向某个方向。虽然知道楚月吟不可能來送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他即将远去,但他还是抱着一丝期待,希望那个已经刻在心里的女子会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可是……片刻之后,他轻叹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走吧。”无奈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來,很快就飘散在风中。 马车在十余个宁熹国侍卫的保护下,向着东城门急速驶去,出了东城门,在城外二十里处与两百名士兵回合后日夜兼程赶往宁熹国。 途中,皇甫彦终于从秋实口中了解到皇甫敖风匆匆召他回国,并封他为太子的原因。 原來,前太子皇甫博因为派杀手到藏渊国暗杀皇甫彦不遂,又因为残暴杀害忠臣被皇甫敖风斥责,便起了提前夺位的念头。他率领千名士兵夜袭皇宫,逼皇甫敖风让位与他,后见皇甫敖风执意不愿退位,起了杀机,幸好被皇甫彦派去潜伏在宫中的人及时救下,但皇甫敖风还是被皇甫博的利剑所伤。 因为是提前叛变,皇甫博的准备做得不够充分,皇甫敖风很快就集合了忠诚的属下猛力反击,将皇甫博和一众叛军擒获。皇甫敖风顾念父子之情,只将皇甫博贬为庶人,赶出京城,并匆匆召皇甫彦回国。不料第一道圣旨下达后不到一个时辰,皇甫敖风的伤势就加重了,在皇后秦天娇的建议下,他追加了一道圣旨,立皇甫彦为太子。 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皇甫彦终于明白为何圣旨來的这么突然,而且沒有收到宁熹国内线的情报,只因为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秋实已经出发了,而且日夜兼程,途中几乎沒有停下休息过。 “孙鋆,你进來。”皇甫彦让秋实退出马车后,唤了孙鋆进來。 孙鋆跳上马车,掀开车帘钻了进去,拱手道:“公子,有何吩咐?” 皇甫彦将两张写满字、墨迹刚干的纸折好分别放进两个信封里,封好,又在信封上写了几个字,将它递给孙鋆:“你把这两封信送到莲香馆,交给纨素。速去速回!” 孙鋆接过书信,看了看信封上的名字,迟疑了一下,道:“公子真的要这么做?” “去吧。”皇甫彦挥了挥手,靠着车厢壁闭上了眼睛,心里一边担心父皇的伤势,一边担心楚月吟落了单,以后不知道谁能护着她。 孙鋆凝视了皇甫彦一眼,知道他心意已决,只得下了马车,跳上一匹马掉头回了藏渊国,将皇甫彦的亲笔书信交给了纨素。 三日后,就在皇甫彦坐的马车进入宁熹国皇城的时候,在颐和轩的大门前突然响起女子的惊呼声。 “你说什么?皇甫王爷回国了?”楚月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盯着跪在前方的颐和轩宫人,心乱如麻,半晌后才又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宫人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三日前。黄昏的时候,蒋官家带了小的和另外几个人过來,说皇甫王爷已经奉旨回国,吩咐小的们每日打扫颐和轩,不要动里面的东西,也不要让人随意进來。” 楚月吟急切地追问道:“那,和皇甫王爷一起从宁熹国來的人呢?” “他们收拾了一晚,于第二日一早离开了。” 楚月吟脚步虚软,倒退了一步,被银巧扶住。一阵心悸袭來,楚月吟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为什么,为什么他要不辞而别,不但沒有亲自來话别,而且连一句话也沒有留下?! ------------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逼她至此 原本是因为担心宁熹国的圣旨对皇甫彦不利,才会去颐和轩找他,不料却听到了皇甫彦已经离开藏渊国回国的消息。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轰得楚月吟失去了所有的主张。 在颐和轩大门前站了很久,楚月吟才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坤宁宫,和衣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梦中,她被一大片迷雾缠住,惶惶然寻不到出路,挣扎了许久才终于醒來,其时已经是三日后接近晌午的时候了。 楚月吟一醒來就被立在床榻边的宇文骅吓了一跳,倏地坐了起來,警惕地看着他。楚月吟以为自己看到了他眸底的一丝担忧,可一眨眼的工夫,他的眸子里就只有冰冷和决绝。她的心砰地跳到嗓子眼处,久久落不下來。 宇文骅在床榻边重重坐下,一手捏住楚月吟小巧的下巴,霸道又桀骜地睨着她的水眸,道:“朕已经给了你三日的时间去忘记他,从此刻开始,你的心里只能有朕。” 要是三日就能忘记深爱的男子,那她对皇甫彦的爱就不能叫**了。楚月吟心里这样想着,兀自咬紧了牙关不语,倔强地与宇文骅对视着。 该死,她又一次露出这种宁死不屈的表情了。宇文骅很是不悦地皱紧眉峰,“要是三日不够,朕给你十日,十日不够,朕给你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你必须忘掉他,把心交给朕。” 楚月吟摇头。怎么可能忘记,她对皇甫彦的思念只会与日俱增,越來越浓,烈如醇酒。 “那你要多长时间才能忘记他?”宇文骅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够一再容忍她的不服从,一再地将自己的底线降低。她仿佛是他的劫,躲不开,解不去。 楚月吟沒有思考,脱口而出,“一生一世,直到我死。” 宇文骅霎时黑了脸,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一生一世,直到我死。”这一次,语气中添了几分的坚决。 宇文骅彻底被激怒了,长久以來的忍耐消失殆尽,他捏着楚月吟下巴的手指狠狠用力收紧,看着她痛得淌出大滴的眼泪,就是不肯松开半分。 “你要是敢再说一遍,朕立刻赐死银巧。” 楚月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眸子看着宇文骅。这真是她认识的那个英明的君主吗,为了要让她屈服,竟然拿无辜的银巧來要挟她。 宇文骅冷冷地道:“银巧份量不够是不是?要是加上你那所谓的父母和楚家上上下下一百余人的性命,能不能让你忘掉皇甫彦?” 楚月吟无比震惊,“你怎么可以这么卑鄙!” 宇文骅勾起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朕还可以做得更卑鄙一些。你不是一直在找那个叫‘夕颜’的宫女吗?你想不想知道她在哪里?” “你……你抓了她?!”楚月吟大惊失色,全身开始瑟瑟发抖起來。 “不然你以为一个武功高强的‘宫女’怎么会突然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宇文骅放开捏着下巴的大手,将楚月吟推倒在床榻上,欺身压了上去。 宇文骅用一只手将楚月吟用力挣扎的双手拉至她的头顶固定住,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柔滑细腻的脸颊,“吟儿,把你身子和心都交给朕,朕就放了公孙曼葶,她要血如意,甚至是要翻旧案,朕都可以满足她。至于楚桓,朕可以封他爵位,官职自丞相以下,由他选。” 如此诱人的条件,不由她拒绝!反正她答不答应,他都要定了她! 以前他太在乎她的感受了,不忍心强要她,可是现在,他决定先占了她的身子,至于心,连身子都是他的了,那颗心迟早也会乖乖奉上。 “公孙曼葶?”楚月吟喃喃自语,她从來沒有听北溟玉说过这个名字。 宇文骅嗤笑道:“你以为北溟玉是她的真名,却不知她从來就沒有真心待过你,一直都在利用你。朕已经派人查得清清楚楚,她是公孙文宣的孙女,是十六年前公孙家一案在逃的钦犯。”他边说边将上身也沉沉地压了下去,坚实的胸膛紧贴着楚月吟的柔软,不留一丝缝隙。 “不。她只是不想臣妾为她担心,才沒有把真名告诉臣妾。”楚月吟被压得透不过气,在辩解的同时小心翼翼地试着挪动了一下身子。北溟玉对她的保护,她看得清清楚楚,她信任北溟玉。 宇文骅的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强壮的身躯在一瞬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他俯近楚月吟的耳边,用舌尖轻舔她的耳垂,暗哑问道:“朕不管你是否相信她,朕只想知道这个交易你做不做?” 用清白之身去交换银巧、北溟玉的性命和楚府上下的平安,表面上看这笔交易称得上划算,可是楚月吟知道交易不是这样做的。 原无性命之忧的无辜之人,就因为和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是她看重的人,就被无辜当成了交易中的筹码。这样的事只有阴险狡诈的人才会做,可是这个人不应该是宇文骅啊。虽然不爱,但是一直以來她都视他为一个光明磊落的君主,为何今日他要颠覆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吟儿决定好了吗?”宇文骅明显感觉到身子已经紧绷到快要忍耐不下去的地步了,迫切需要释放。 楚月吟也感觉到了宇文骅的异样,此时的景况就仿佛箭在弦上,只要她一松口应承,接下來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言而喻。不过,她已经不是当初刚刚进宫的楚月吟了。她刻意忽略掉那强大的威胁感,装作思考的样子。 与心爱之人近在咫尺,目所及处,是精致如画的眉目、吹弹可破的肌肤,鼻间嗅到的,是淡淡的处子馨香。要不是宇文骅自尊心使然,仍旧固执地抱着要让楚月吟心甘情愿献身于他的想法,他早就把楚月吟吃干抹净了。可是这并不表示他愿意无原则地等下去。 “快点决定!”宇文骅不耐地道,将薄唇移到楚月吟的粉颈上,轻轻舔舐啃咬起來。既然威胁未能让她做出决定,那他就再加上色.诱好了。 “臣妾……”楚月吟的脑子快速地转动着,思忖着如何既不激怒宇文骅,又让他主动放弃侵犯她,突然听到寝殿外传來细微的婴儿哭声。 ------------ 第一百五十八章 皇后归宁 起初楚月吟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坤宁宫沒有婴儿。可是下一刻,哭声大了些,似乎是有人抱着婴儿向寝殿走过來。楚月吟心里一亮,顿时有了计较。 “皇上!臣妾多谢皇上的抬爱。只是……”这一句话娇柔温婉,欲言又止,仿佛带着无尽的情意。 “只是什么?”宇文骅心中一荡,边问边抬起头來,正巧对上楚月吟饱含湿意、情意绵绵的水眸。宇文骅狂喜,以为她答应了,伸手去解她的腰带。 楚月吟连忙道:“只是时机不对。皇上,小公主來了,就在寝殿外。” 宇文骅顿住,侧耳一听,果然从寝殿外传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而且一声大过一声,显然小公主哭得极为伤心。 “小公主想父皇了,皇上出去看看吧。”楚月吟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是一副委屈的神情。 “别理她,小孩子不能太宠着。”宇文骅是何等人物,哪里会轻易被楚月吟骗到。看來她还是不情愿将身子交给他,但是他要她的心思越发坚定了。大手继续着之前的动作,只一下就把腰带解了开來,并且像灵蛇一般顺势滑进了层层衣衫里,肆意抚摸起來。 楚月吟羞愧难当,手不能动,只能用目光凌迟宇文骅。 就在此刻,从寝殿外传來夏怜雪娇怯怯的声音,“臣妾求见皇上、皇后娘娘!”听声音,夏怜雪就站在寝殿的门外。只要寝殿里的动静再大一些,她就会听到。 燎原之火瞬间熄灭,宇文骅无奈地放开楚月吟的身子,拉过锦被盖住楚月吟的身子,下了床榻整理好衣袍。他早该想到既然小公主在殿外,那雪儿自然也在。可是就这样离开,他有些不甘心,于是站在床前睨着楚月吟,目光深沉如夜色。 楚月吟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但在对上宇文骅目光的那一刻,心提了起來,一双素手下意识紧紧攥着锦被。 宇文骅不悦地看着楚月吟紧张兮兮的小脸,突然俯下身子,贴着楚月吟的耳朵低声道:“今日暂且放过你,下一次哪怕是天塌下來了,朕也要讨回梓童欠朕的洞房花烛夜。” “臣妾求见皇上、皇后娘娘!”夏怜雪的声音多了几分急切,而小公主的哭声更大了。 楚月吟不敢躲开,只得讪讪地道:“小公主哭得不寻常呢。皇上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皇上,请等等!”宇文骅直起身子,正要离去,突然被楚月吟拉住衣袖,不由心中一喜。 “有事就说吧。”宇文骅“淡淡”地道,心里有着隐隐的期望。 楚月吟瞄了一下宇文骅的脸色,觉得他此时的心情虽然不悦,但还不至于愤怒无情,于是带了哀求的语气道:“臣妾有些日子沒有见到爹娘了,心里很是挂念。皇上可不可以允臣妾回府住上几日?” 宇文骅面沉如水,静默不语,心里打了一个难解的结:她就如此想要避开他,不接受他的宠幸也就罢了,还要躲到宫外去。 一室静谧,气氛压抑得让人几乎透不过气來。楚月吟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见宇文骅腾地转身快步离去,不由地着急起來。 “皇上……” “朕允了。明日你就出宫回府吧,三日后回宫。”宇文骅边说边撩开隔着内室和外室的那扇珠帘,大步走了出去。随即,外面传來寝殿的大门吱呀被人拉开,又砰地被人关上的声音。 楚月吟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全身无力地瘫倒在锦被中。她听着殿外传來的隐约的说话声,越來越轻,很快就沒有了。紧接着,寝殿门又被人推开、关上,轻轻的脚步声缓缓地向着内室这边移动。 楚月吟慌张起來,生怕是宇文骅去而复返,连忙起身将腰带束紧,掀开锦被下了床榻。 有人在帘外停下,问道:“小姐,银巧可以进去吗?” 楚月吟松了一口气,道:“进來吧。” 银巧见了楚月吟的狼狈样,沒有露出一丝一毫的讶异,也不问,拿了梳子坐在楚月吟的身后,将凌乱的青丝梳理顺,绾了个简单的发髻,斜插上一支碧玉簪。 “银巧,你收拾一下,明日本宫归宁。” “是,奴婢知道了。”银巧犹豫了一下,道,“小姐,你不要担心皇甫王爷,奴婢听说他……” “他怎么了?”楚月吟回身拉住银巧的手,“你听到什么了?” “那日,皇甫王爷接到了两道圣旨,要他立即启程回国,所以他才会匆忙离去,沒有时间与小姐告别。” “真的是这样吗?”楚月吟喃喃道,“可是告别也不过就是一两句话的工夫,不能亲自说也可以让亲信传个话,可是本宫都等了三天了,他一个信也沒有给本宫。” “也许,王爷的信已经在路上了。”银巧安慰道,“是了,小姐,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也是关于皇甫王爷的。” “你快说。”楚月吟紧张地问道。 “奴婢听人说,皇甫王爷收到的第二道圣旨封了他为宁熹国的太子。” “什么?太子?”楚月吟惊讶地盯着银巧,“消息可靠吗?” 银巧点头,“可靠。李钰前段日子被冷锋派去贴身保护皇上了,皇甫王爷接旨那天,他正巧当值。” 楚月吟疑惑地问道:“谁是李钰?” 银巧俏脸一红,扭捏起來,“李钰是……他就是小姐去清苑探望柳青和张庆那日给小姐领路的那个侍卫。” 楚月吟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只记得是个年纪颇轻的侍卫,当时也沒怎么留意。楚月吟当下释然,“原來是他。银巧,谢谢你为本宫打探消息。” “夕颜不在,银巧应当为小姐多分担一些。” 一想到北溟玉在宇文骅的手里,楚月吟心中立刻愁绪纷飞。 “银巧,你去收拾行装吧。” “小姐要回府住几日?” “三日。” 银巧开始收拾起要带的衣物,楚月吟则坐在桌前沉思起來。北溟玉失踪,皇甫彦成了宁熹国的太子,而自己被宇文骅逼得快沒有退路了。如果北溟玉和皇甫彦其中一个人仍在她的身边,她不会如此惊惶无措,可偏偏他们都突然退出了她的生活,让她一个人面对如狼似虎的宇文骅。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再见纨素 翌日,皇后归宁。随行的队伍十分庞大,除了坤宁宫的侍卫和宫女外,皇帝还派了一支百人的禁卫军沿途护卫,而且这些禁卫军到了楚府就不走了,分成两班轮流守卫楚府。楚月吟明白宇文骅的用意,也不点破,任那些禁卫军把楚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午膳后,楚月吟去了楚桓的书房,让柳青和银巧守在外面,不让任何人靠近。她先掩上房门,关好所有的窗子,然后开门见山对楚桓道:“爹爹,月吟有个不情之请,想请爹爹成全。” 楚桓见楚月吟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心里一个咯噔,浮起不好的想法,连忙拉了她在桌前坐下,紧张地低声问道:“事情有多严重?” 楚桓虽不在朝为官,但与朝中的大臣也并非全无來往,何况就凭着皇后之父的身份,也时常有官员上门巴结,闲谈中自然会漏出一些口风,谈起皇后在宫中的狠毒行径。虽然楚月吟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经过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他对她的品行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他不相信楚月吟是个狠毒之人,不过说的人多了,听的多了,他也就半信半疑起來。 如今见楚月吟郑重其事,有所请求,楚桓不由地联想起某二品大员的话:皇后因为失了小皇子被皇帝冷落至今,若非雪淑妃生的是个小公主,怕是早就保不住皇后之位了。楚桓以为,楚月吟不能接受失宠的事实,要图谋夺回宇文骅宠爱之事。 楚月吟淡淡一笑,道:“说严重也不太严重,说不严重也很严重。” 楚月吟倒不是要与楚桓玩文字游戏,只是摆在眼前的问題难解也好解。说难解是因为要在宇文骅的五指山下全身而退难度实在很大,即便抱了鱼死网破的决心,她却沒有可以与之抗衡的筹码,反倒被宇文骅抓尽了她的软肋。说好解是因为宇文骅要的东西,她都有,就是不情愿给。 楚桓关切地问道:“月吟,你把事情说出來,爹爹能帮的一定会帮。” 楚月吟笑着摇了摇头,“月吟的事情月吟自己可以处理好。月吟近來和皇上闹别扭了,为了避免皇上拿楚家出气,请爹爹尽快带着娘亲到别处去住一段日子,以探亲为由也好,以巡视分店为由也好,总之越快越好,最好明日就启程。” 楚桓讶异地问道:“这么快?”看來那二品大员说的话并非空穴來风,月吟惹的祸不小,否则不会因为担心祸及楚家,特意前來告知,并让自己带着夫人离开都城。楚桓思忖了许久,最终还是依了楚月吟的请求。 入夜后,楚月吟让银巧坐在月华阁的灯下看书,以蒙蔽那些无处无在的禁卫军。她自己则换上男装,怀揣着一个锦盒,带着柳青悄悄离开了楚府。她知道无影一定会在后面跟着,可是沒有理会。 半个时辰之后,女扮男装的楚月吟和一身便衣的柳青出现在了莲香馆的大门前。楚月吟望着大门上的牌匾,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进灯火通明的莲香馆。 柳青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沒有说什么,跟在了楚月吟的后面。莲香馆的雅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而且竟然沒有俊美的小倌过來纠缠,只有一个身穿白袍的公子悠然上前招呼,如果不是这公子的话语带了淡淡的风尘味,他会以为外面的大门上挂错了牌匾。 银辉在看到楚月吟登门的那一刻,心里有些吃惊,沒想到竟然被公子猜中了,她真的來了。他用合拢的纸扇轻掩红唇,打趣道:“哟,这不是楚公子吗,今日怎么有雅兴來莲香馆?是不是想我们纨素公子了?” 轻佻的目光掠过楚月吟,投在她身后的柳青身上。身材高大魁梧,目光炯炯有神,看來是宫里的侍卫,只是不知道是宇文骅的人,还是楚月吟的人。 “这位公子面生得很,不知尊姓大名?” 柳青轻哼了一声,沒有回答。 楚月吟笑道:“银辉公子,这位是本公子的侍从,姓柳。本公子今日是來见纨素公子,麻烦银辉公子通传一声。” 银辉犹豫了一下,“楚公子來晚了,纨素公子正在招呼贵客。请楚公子先到云清的房中稍候片刻,等纨素公子房中的贵客走了,银辉马上帮楚公子安排。”她今日倒是來巧了,正碰上纨素招呼那位公子。那人虽然官职不高,但是靠山极硬,不能轻易得罪。 “好。”凡事都有先來后到,既然被人捷足先登了,楚月吟也不好强求,便同意了银辉的建议。她跟在银辉的后面上了二楼,正要进入云清的房间,突然听到纨素的房间里传出杯盏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传出一把张狂的声音。 “美人儿,把你在床上的本事都拿出來,只要你把本公子伺候高兴了,指不定明日本公子就帮你赎了身。” 楚月吟一怔,纨素公子不是素來清高自傲,只款待皇甫彦一人的吗?怎么皇甫彦一走,他就“红杏出墙”了。 “夏公子,请先放开纨素,让纨素再陪你喝几杯酒。”纨素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的哀求。 那姓夏的公子调笑道:“本公子想了你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皇甫彦走了,才得了一亲芳泽的机会,怎么能只喝酒呢。” 纨素惊慌起來,“夏公子,不要,快放开我,我不陪寝的。” “本公子在你身上花了钱,可由不得你不肯。本公子今日一定要得到你。” 啊!房中传出一声惊呼。楚月吟意识到此刻在纨素房中正发生着什么事情,不由地脸色微微一变。如果纨素是自愿的,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叹皇甫彦所爱非人。可是纨素不情愿,那又另当别论了。 楚月吟转身向纨素的房间走去。柳青跟了过去。 银辉看着楚月吟的背影邪魅地勾唇一笑,心道,事情越來越好玩了。 楚月吟走到纨素房前,用力推了推房门,房门纹丝不动,显而易见是被人从里面栓了门。惊叫一声紧接着一声,再不进去就來不及了。楚月吟往后退了两步,让出一个位置。 “柳青,你來。” 柳青二话不说,上前抬脚用力一踹,房门砰然倒地。 楚月吟毫不犹豫地踏入房间,径直朝床榻走过去。柳青尾随而入,银辉不想错过一场好戏,笑着跟在了后面。 楚月吟在瞥见床榻上正在上演的香艳一幕时,下意识地别开①38看書网又回过头來,直视着被男子压在身下的纨素。 夏公子被砸门的声响惊动,抬起身子,怒气冲冲地对着楚月吟骂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打扰本公子的好事,给本公子滚出去!” 楚月吟蹙眉看着纨素,他的锦袍被撕成了几块,虽然仍挂在身上,但根本起不到遮蔽身体的作用,精瘦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上面有几枚清晰的红印。楚月吟一看立即明了那红印是夏公子的杰作。 夏公子见楚月吟对他视而不见,只定定地盯着他身下的纨素,以为楚月吟是來和他争纨素的,当即又骂道:“沒听到本公子的话吗?还不赶紧滚出去!” 楚月吟沒有理会夏公子,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纨素,轻启樱唇,问道:“纨素公子,要本宫……本公子帮你吗?” 纨素沒想到楚月吟会突然出现,还准备插手他的事情。讶异和不解在眸底一闪而过,纨素心思一转,露出痛苦和哀求的神色。 虽然纨素沒有说话,但是楚月吟看懂了他眸中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素手一扬,指着夏公子道:“柳青,把他扔出去。” “是!”柳青应道,上前揪住夏公子的衣领,将他从纨素的身上拉了下來,拖着他朝门口走去。 夏公子使劲挣扎起來,可是怎么也挣不脱柳青的控制,大骇之下,张狂地道:“你们知道我是何人吗?不想死就赶紧放开本公子。” 气焰如此嚣张,当然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公子。然而,以楚月吟的身份,她根本不会被一个纨绔子弟吓住。她嘲讽地斜睨了夏公子一眼,随手拉下床榻前的纱帐,然后转身走到桌子前坐下。银辉赶紧去衣橱拿了一件崭新的锦袍递进纱帐,让纨素换上。 堂堂夏家公子,竟然被一个下人拖着走,简直就是奇耻大辱。眼看就要被拖到门外,夏公子大声道:“我爹是夏丞相,我长姐是淑妃娘娘。” 楚月吟一怔,连忙道:“柳青,等等。”她打量着夏公子,果然,他的相貌与夏怜雪有几分相像。 楚月吟用目光示意柳青放手,问道:“你真的是雪淑妃的弟弟?” “正是。”夏公子以为楚月吟怕了,沒有多想为何楚月吟问的是自己与长姐的关系,而不是与父亲的。他从地上爬起來,狠狠地瞪了柳青一眼,走到楚月吟对面坐下,得意地道:“本公子是夏府的嫡子。你可以去打听一下,这都城里谁人不知道我夏连恒的名字。只要你给本公子磕头认错,本公子就不与你计较。否则,本公子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 第一百六十章 包下纨素 一听夏连恒要楚月吟磕头认错,银辉的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只不过他同情的人不是楚月吟,而是夏连恒。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敢叫对方磕头认错,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柳青听了夏连恒的话,神色一凛,倏地拔出腰间的长剑架在夏连恒的脖子上。夏连恒气焰虽盛,但充其量不过是个手无抓鸡之力的公子哥儿,立刻被吓得浑身发抖。 楚月吟道:“柳青,不得对夏公子无礼。” 柳青轻哼一声,把剑收了回去。夏连恒素來借着父亲和姐姐的权势霸道惯了,不懂得看人眼色做人,还以为楚月吟对他有所忌惮,哪里知道楚月吟只不过是看在夏知章和夏怜雪的份上,不想与他计较。 夏连恒得瑟地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楚公子是吧,看在你对本公子还算恭敬有礼,本公子就让一步,让纨素陪你一夜,银两就由本公子包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楚月吟在心里暗叱,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低垂的纱帐,突然想起了上一次在这房中的情景,脸上有了一些动容,神情不再如刚才一般寡淡。她的脸颊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红晕,精致的五官在柔和灯光的照耀下,显出几分女儿家的娇羞态來。 坐在对面的夏连恒看了,心里一动,瞬间起了歹意。他咽了一口唾沫,突然伸手紧紧抓住楚月吟放在桌上的柔荑,急急地道:“楚公子,你长得真好看,一点也不比纨素逊色。不如,你跟了本公子吧。” “放肆!”楚月吟狠狠甩开夏连恒的手,腾地站起,怒视着他。她不与他计较,他反倒得寸进尺起來。 夏连恒站起來,绕过桌子就想抱住楚月吟,突然眼前银光一闪,柳青的长剑再一次出鞘,横在夏连恒的身前。夏连恒不敢动了,但还是色心不死,“本公子有钱有势,你若跟了我,保你一辈子身穿绫罗绸缎,吃香的喝辣的。” 楚月吟嗤笑一声,“本公子敬重夏丞相乃藏渊国栋梁之才,为当今皇上左右臂膀,沒想到他的嫡子竟然是一个不学无术、四处惹事生非之人。可惜!可叹!” 夏连恒顿时觉得面子挂不住了,“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本公子!你若乖乖跟了本公子,本公子就原谅你的无礼,日后还会宠着你,否则……” “否则怎样?!”楚月吟嫣然一笑,笑他的不自量力。 这一笑,迷了夏连恒的眼。他呆怔了片刻,越发肯定了把楚月吟收入囊中的想法。他忘记了柳青的长剑,脱口而出,“本公子要把你抓回去做禁脔,夜夜宠幸。” 楚月吟眯起水眸,冷冷道:“柳青,把他的衣衫剥尽了,交给无影,让无影把他扔到丞相府大门口。” “是。”柳青将长剑收入剑鞘。 “你敢。”话音未落,夏连恒已经被柳青点了穴,全身动不了了。 楚月吟走前一步,逼视着夏连恒,“我当然敢。本公子警告你,以后离纨素公子远一点,要是让本公子知道你再出现在莲香馆,或是纠缠纨素公子,下一次就不仅仅是丢面子这么轻的惩罚了。” 楚月吟挥了挥手,柳青立刻将夏连恒拖了出去,交给了藏身在暗处的无影。无影听柳青转述楚月吟的命令,无语地翻了翻白眼,还是遵命行事去了。 “呵呵!楚公子好手段!”银辉一直在一旁默默观战,此时方鼓掌呵呵笑了起來。 楚月吟亦淡笑起來,“银辉公子不敢教训他,本公子就擅自代劳了。请莫见怪!” 银辉悠悠道:“只可惜,楚公子今夜教训了他,难保他不会再來纠缠纨素。即便他不來了,也会有其他的人觊觎纨素公子的美貌和才情。” 他说的对。楚月吟思忖了一下,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递给银辉,“这里是一千两,是本公子包下纨素公子的定金,剩余的九千两明日送过來。” 银辉不假思索地接过银票,笑道:“这么多的银子可以买下很多小倌了,要知道纨素可是卖艺不卖身的,楚公子包下纨素的话,这些银子算是打水漂了。” “只要本公子觉得这银两花得值就行了。”楚月吟淡淡一笑,“不过银辉公子一定要答应本公子,从此刻开始不再让纨素公子接客,哪怕只是品茶听琴,一律不接。本公子不希望再出现像夏连恒这样的事。” “既然楚公子花了这么多银子包下纨素,这点要求还是可以满足的。不过,一万两只够包纨素一年。一年之后,除非楚公子愿意用两万两银子再包纨素一年,否则,纨素便要出來接客,而且不能再做清倌人。楚公子可有异议?” “好,一言为定。”楚月吟轻笑出声,那声音如黄莺初啼般清脆悦耳。 银辉若有所思地看着楚月吟的水眸,看她今日的行径,非但沒有做出妒妇常做的落井下石之事,而且还及时伸出援手救纨素于危难之时,难怪公子会那般钟情于她。 “楚公子已经包下了纨素,银辉也就不留在这里碍楚公子的眼了。楚公子需要什么,吩咐小厮一声即可。”银辉说完转身离开房间,并且殷勤地紧闭了房门。他拦住正要上楼的柳青,“你家主子吩咐你在外面候着,不要进去打扰。” 柳青瞥了银辉一眼,不置可否,噔噔噔上了二楼,來到纨素的房间外轻轻敲响房门,“公子,属下能否入内?” 房中传來楚月吟的声音,“你在门口候着,沒有本公子的吩咐不要进來。” “是。”柳青应了,在门侧贴墙站着,凝神听着房间内的动静。他不担心楚月吟会“宠幸”纨素,但不放心纨素这个伎子。 房中,楚月吟透过轻薄的纱帐,见纨素已经穿戴整齐,正埋头坐在床榻上,肩头耸动,似乎正伤心地饮泣。她不由地心中一痛,不禁想到他这是因为被夏连恒欺负而落泪,还是因为皇甫彦的离开而悲戚? 楚月吟忍不住走近纱帐,唤道:“纨素公子?”里面的人沒有回应。她又再再唤了一声,可是纨素依然置若罔闻,只顾沉浸在他自己的情绪里。 楚月吟轻扬素手,掀开纱帐走了进去,坐在床边。过了一会儿,她将柔荑放在纨素的肩头,轻轻摇了摇,安慰道:“纨素公子,不要难过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纨素沒有抬头,哽咽道:“你骗我!” 楚月吟真诚地道:“我真的沒有骗你。” “楚公子花这么多银子包下纨素,会真的什么也不想做吗?”纨素扬高了声线,带了几分指责的口吻。 纨素不知道她是女扮男装,还以为她和夏连恒一样,包下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床第之欢。可是,就算他愿意,她还不肯呢。她的身子是要留给未來的夫君皇甫彦的。 楚月吟解释道:“你误会了。本公子只是想保护你,沒有其他的目的。” 帮他的原因,一半是因为冲动,另一半却是因为皇甫彦。她在心中轻叹,为何明明知道纨素是情敌,就是不忍心见他被人玷.污了身子。 “真的沒有其他目的?”纨素缓缓抬起头,一双美目戏谑地看着楚月吟。 “沒有。”楚月吟脱口而出,话音未落便怔住了。纨素容光焕发,哪里有哭泣过的痕迹?不好,中计了!脑海里刚浮现这个念头,楚月吟突然觉得身子一轻,反应过來时她已经被置于纨素的身下了。 “放开我!”楚月吟惊呼,将一双柔荑用力抵着纨素的胸膛,不让他俯下身子。 “嘘!”纨素用左手撑着床榻,让自己与楚月吟隔开一点距离,右手食指压在楚月吟的樱唇上,“想看皇甫公子的书信吗?” 楚月吟立时心跳如鼓,目光灼灼地看着纨素,“你真的有他的书信?是……是给我的吗?” 纨素勾唇邪魅一笑,摆出一副思考的样子,“你让我想一想,书信是写给谁的?” 楚月吟紧张地看着纨素,彷如在等待着一个决定生死的宣判。等了半晌之后,纨素终于开口了,不料却是顾左右而言其他。 “楚公子,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吗?要说喜欢嘛,你又不想和我同床共枕,要说不喜欢嘛,你又为我出头,还花一万两银子包下我。你说,你的心里到底有沒有纨素?”纨素一边说一边将纤长的手指从楚月吟的唇上移向她的心口。 楚月吟大惊失色,连忙收回柔荑遮住自己的前胸。纨素的手指便堪堪点在了她柔软的手背上。 纨素深深地看了一眼楚月吟,蓦地起身,掀开纱帐走了出去。楚月吟松了一口气,连忙下了床榻,冲向房门。 “不想看书信了吗?”身后传來纨素的声音。 楚月吟一震,犹豫了一下,把正要拉开房门的手收了回來,深吸一口气,转身,紧紧地盯着纨素手里的书信。 “过來看吧。”纨素扬了扬手里的书信,将它放在桌上,然后坐到一旁点燃了香炉里的熏香。冷冷的梅花香慢慢地充满了整个房间。 ------------ 第一百六十一章 被逼侍寝 楚月吟有些迟疑,但是想看到皇甫彦书信的欲.望强烈得让她刻意忽略掉了來自纨素的威胁感。她还是上前拿起了皇甫彦的书信,一看到信封上龙飞凤舞的“月儿亲启”四个字,不由地心中一喜,急切地撕开信封,拿出书信展开看了起來。 “月儿:事情紧迫,彦只得不辞而别,望月儿见谅。一处理完国中之事,彦定重返藏渊国迎接月儿。彦字。” 楚月吟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看了一遍又一遍,嘴角逸出一丝甜甜的笑意,心中对皇甫彦不辞而别的埋怨也顿时烟消云散。 “看完了?”纨素拨弄着香炉里的银炭,让它燃烧得旺一些。 “嗯。”楚月吟的目光仍然黏在信纸上,根本就沒有听清纨素的问话,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声。 一只手伸过來,很快地抢走了楚月吟手里的书信。楚月吟抬头,吃惊地看见那书信已经被纨素用银炭点着。她伸手想去抢回书信,可是纨素一个闪身,人已经到了一丈之外。火苗冉冉上升,很快就将书信变成了灰烬,只剩下纨素手里捏着的那部分。 纨素将火弄熄,回到桌前坐下,把剩余的那一角书信放在楚月吟的面前,“给你留念。” “你为什么烧了他给我的书信?”楚月吟忿然,睁大了眼睛瞪着纨素。 纨素无视楚月吟的目光,“不要?也拿去烧了。” “要,谁说我不要。”楚月吟连忙将那角信纸握在手心里,继续瞪着纨素,“恩将仇报!” 纨素噗哧一声笑了出來,戏谑地回视着楚月吟:“不要再这样看着我,否则我会以为你喜欢上我了。” “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你这个……”楚月吟将“断袖”两个字咽了回去,留了口德。骂纨素断袖,等于连皇甫彦一起骂了。虽然这是事实,可却是楚月吟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她讪讪地别开眼,低头去看手里的信纸,竟连一个字也沒有。 “为什么要烧了它?”楚月吟喃喃自语,忍不住悲从心中來。虽然空白无字,但她还是舍不得将信纸扔掉,小心翼翼地用锦帕包了,收进袖中。 纨素默默地看着她的举动,眸底掠过一丝动容,转瞬即逝,原本不想说的解释脱口而出,“不烧掉的话,万一被皇上看到了,就会成为你和公子偷.情的罪证。” 楚月吟愕然看向纨素,难道被他看穿了身份? 纨素仿佛知道楚月吟心中所想,淡淡一笑,道:“藏渊国皇后和宁熹国储君相爱的事情若传了出去,不知道会在两国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他优雅起身,躬身一礼,“纨素参见皇后娘娘!” “你,你……”楚月吟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來,“你怎么会知道本宫的身份?” 纨素直起身子,淡笑不语。 皇甫彦和纨素的关系已经亲密到连如此机密的事情都坦诚相告了吗?还让纨素转交书信。这样的猜想让楚月吟心里顿时觉得很不是滋味。 这时,门上传來轻轻的叩门声以及柳青的声音,“公子,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 楚月吟定定地看着纨素,低声道:“纨素公子,本宫希望你能保守秘密,包括本宫的身份、书信以及……一切。” 纨素敛了笑,认真地道:“不需皇后娘娘吩咐,纨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那就好。”楚月吟转身向门口走去。 “楚公子还会來看纨素吗?”纨素在她身后问道。 “不知道。”楚月吟不停脚步。她只是一个被锁在深宫里的小女子,根本就不知道下一次出宫是什么时候。 “那如果纨素想见楚公子了呢?”纨素不依不饶地追问。 楚月吟顿住,若有所思。他在暗示什么? 纨素盯着楚月吟纤细的背影又道:“如果皇甫公子有书信來,纨素要怎样交给楚公子?” 原本可以通过楚府送到宫里去,可是楚桓夫妇不日就要离府远游,而且楚桓一离开都城,今后她就无法以归宁为由出宫了。除此之外,楚月吟也不知道还有谁可以信任。 楚月吟突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不由地轻叹一声,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你保管好书信,让楚府的人送个信到宫里,本宫会想办法出宫见你。” 纨素点头,道:“好。不过楚公子要给个信物,否则纨素怎么指使的动楚府的人。” 楚月吟觉得纨素说的有理,想了想,将皓腕上的翡翠手镯取下一只交给他。这对手镯是从楚府带进宫的,手镯的内侧刻了月吟二字,是楚月吟刚认楚桓为义父之时,楚桓特意找了能工巧匠为她打造的。她一直戴在腕上,从未摘下过。 纨素看着楚月吟打开房门离去,若有所思地抚摸着手镯。细腻的触感,还留着楚月吟的体温和馨香。他不禁勾唇轻笑,这么贵重的翡翠手镯,她轻易地就给了自己。 楚月吟和柳青离开莲香馆后,借着朦胧的夜色回到了楚府,一夜无话。 翌日,楚月吟正在花园里荡秋千,突然想起夏连恒的事,便找了一个家仆过來,吩咐了几句。那家仆匆匆出府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回來,一五一十地把打听到的事情禀报给楚月吟。 一大早,丞相府的家仆刚打开大门,就看见外面的路上放着一个麻袋,还一动一动的。家仆吓坏了,连忙去禀告了夏丞相。夏丞相命家仆解开麻袋的绳索,发现里面竟然装着不着寸缕的夏连恒,气得夏丞相随手就给了夏连恒一个耳刮子,还将夏连恒禁足了,命他一个月内不得离开夏府。 楚月吟听了,开怀大笑,让银巧赏了几两银子给家仆,就让他退下了。她瞥了一眼花园的角落,道:“无影,这件事你办的很好,回宫后去坤宁宫领赏。” 树丛后,无影撇了撇嘴,无语地望着青天。 第三日一大早,楚桓和楚夫人将管家楚天留在楚府里打理一切,带着楚义、楚忠及十余名家仆、丫鬟离开了都城。楚月吟原本打算让银巧跟着楚桓夫妇一起走,可是银巧说什么也不肯与楚月吟分开,只得将她继续留在身边。 楚月吟在楚府里盘桓至傍晚才悠哉悠哉地回了宫。刚回到坤宁宫,就见墨羽早已经守候在坤宁宫前。她心里讶异,面上神色不改,等墨羽近了身前,方悠悠地问道:“墨羽,是不是皇上有何吩咐? 墨羽恭恭敬敬地禀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命小的前來传口谕。” 楚月吟淡淡地道:“说吧。” 墨羽垂首敛眉,态度依旧恭敬,“皇上说今夜來坤宁宫歇息,请皇后娘娘做好侍寝的准备。” 楚月吟一惊,怔怔地看着墨羽,片刻之后,幽幽地道:“本宫知道了。” 楚月吟微抬着头目不斜视,越过墨羽走进坤宁宫的大门,银巧和柳青默默地跟随在后面,一直來到寝宫外。柳青停住脚步,银巧则紧跟着楚月吟进了寝宫。 楚月吟坐在床榻上发呆,银巧知道她在发愁如何应付今夜的侍寝,便立在一旁守着,不敢上前惊扰。 过了一会儿,寝殿的门被轻轻敲响。银巧轻手轻脚地出去打开门。嘉宁姑姑带着两个身穿粉色宫装的宫女站在门外,两个宫女的手里都端着一个漆盘,其中一个漆盘里放着一件用金丝绣了凤凰的大红锦衣,另一个漆盘里则放着一顶镶满珍珠的凤冠。 嘉宁姑姑带着宫女跪在楚月吟的面前,道:“启禀皇后娘娘,这衣裳和凤冠是皇上赐给娘娘的,请让小的们伺候娘娘沐浴更衣。” 楚月吟扫了一眼锦衣和凤冠,淡淡地道:“银巧伺候本宫沐浴即可,这里不需要你们,退下吧。” 嘉宁姑姑指挥宫女把锦衣和凤冠放在桌上,行了礼后缓缓退了出去。 “小姐,这可怎么办?”银巧忧心忡忡地问道。 楚月吟起身走向浴室,边走边道:“皇上志在必得,本宫还能怎么办?!” 银巧捧了衣裳跟了进去,“小姐喜欢的人根本就不是皇上,怎么可以委屈自己为皇上侍寝。” 楚月吟不语,默默地散开长发,褪去衣衫,缓缓沉入水中,待出水之时,才沉声问道:“不然银巧以为本宫还能如何?” “可是……”话到嘴边,不知如何说下去。若是自家小姐失身于皇上,将來即便出了宫,怕是做不成皇甫彦的太子妃了。而小姐心高气傲,自然是不屑于做侍妾的。如此一來,那么相爱的两个人难道要劳燕分飞了吗? 楚月吟将一双玉臂放在池边,将小巧的下巴抵在上面,道:“银巧,万一本宫发生了不幸的事情,你立刻去找柳青,让他带你出宫,离开都城。至于是去找爹爹,还是另寻出路,由你自己作主。” 银巧一惊,手中的巾帕落地,“小姐是好人,一定会度过难关,平安无事的,而且银巧决不离开小姐。” “银巧你别急,本宫说的是万一。万一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立刻出宫,不要在宫里逗留。”楚月吟说完,突然用力一推池壁,仰面沉入水中。 ------------ 第一百六十二章 自求下堂 在坤宁宫寝殿的内室中,灯光朦胧,一室馨香。楚月吟身披锦衣,头戴凤冠,端端正正坐在床榻之上,静静地等着宇文骅的出现。银巧已经被她遣到了外室候着,内室中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楚月吟一脸恬淡,仿佛今夜只不过是寻常的一夜,然而此时若是有人站在她面前仔细端详,便会发现她的眸中涌动着莫名的情绪,有几分忐忑不安,更多是行动前的紧张。掩在袍袖下的柔荑紧紧交握在一起,由于用力过猛,指关节有些泛白。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楚月吟一方面希望时间过得慢些,这样她可以迟一点面对宇文骅,另一方面又希望时间过得快些,事情可以早一点了断。但其实她并沒有等很久,因为有人比她更心急,更期待夜晚的到來。 宇文骅让宫人不必通传,便直接进了坤宁宫。他在寝殿门前踌躇了一下,推门而入。 “恭迎皇上!”银巧躬身行礼,大声提醒着楚月吟。 “退下吧。”宇文骅站定,看着内室透出的温馨的灯光,心砰砰直跳,仿若回到了年少时与情人相约踏青即将见面的那一刻。 银巧怀揣着无比的担心退出寝殿,掩上门,守在了外面。 宇文骅理了理身上的绛紫色衣袍,淡笑着迈开大步,撩开珠帘走进了内室。 一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楚月吟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慌,一闪而过之后便是毅然决然的坚定。她对着宇文骅绽放出凄然一笑,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匕,直直地刺向自己的心口。 宇文骅惊讶地看着楚月吟,笑容瞬间凝固在俊脸上。他手里无物,只來得及一挥衣袖,扇起的风袭向楚月吟的手臂,将她的皓腕推得偏了少许,但短匕还是堪堪地刺进了肌肤里。 楚月吟因胸口处传來的疼痛蹙起了秀眉,手下却继续用力,决然地将短匕推进去。下一刻,她的皓腕被飞身过來的宇文骅紧紧抓住,不让她再伤害自己。 “快放手!”宇文骅吼道。 楚月吟用力挣扎,想挣脱宇文骅的禁锢,但根本就敌不过宇文骅的力气。她伸出左手去推宇文骅,可他强壮的身躯纹丝不动。 “放手!”震耳的怒吼在耳边响着,加诸在皓腕上的力量突然加大到楚月吟无法忍受的程度,素手再也握不住短匕,在松开的一刹那被宇文骅拉到了身侧按住。楚月吟顺势倒下,仰面躺在床榻上。 在大红色锦服的映衬下,插在楚月吟胸口上的短匕触目惊心,刀尖有一半已经沒入肌肤下。虽然短匕偏离了心口,沒有一下子就要了她的命,可是一浪接着一浪席卷而來的痛意越來越强烈。楚月吟终于逸出一声呻吟,痛晕了过去。 “梓童!”宇文骅扶住楚月吟的身子,快速地点了她身上几处止血的穴位,大喊道,“來人,快传御医!”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越來越近,银巧惊慌失措地唤道:“小姐!小姐……” 楚月吟的意识越來越模糊,最后彻底失去了知觉。她沉在一片黑暗中,沒有一丝光亮,见不到出路,也听不到一丝声音。黑暗中,她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将头埋在膝间,无声地饮泣。 过了很久很久,楚月吟听到一声声焦急的呼唤,由远而近,由模糊到清晰。 “梓童……梓童……快醒醒……朕不允许你死……” 楚月吟勉力睁开晦涩的眼眸,视线中出现一张形容憔悴的脸,正定定地看着她。 “梓童,你醒了?”宇文骅欣喜地握紧她的柔荑,脸上一副失而复得的释然。 “皇上……臣妾……”楚月吟的唇被宇文骅用手指挡住。 “你受了伤,不要说话。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宇文骅回头唤了庞太医上前來为楚月吟把脉。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已无性命之忧,只要服了臣开的药,每日悉心换药,再加上忌口和好生休养身子,很快就可以恢复如常。”庞太医说完,退了出去。 宇文骅定定地看了楚月吟片刻,“梓童,你好好休息。”他轻叹一声,起身就要离去。 楚月吟心中莫名地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宇文骅的背影有些落寞,他的脚步也有些沉重,禁不住低低地道:“皇上,对不起!” 宇文骅一震,倏地回身,虽然心痛她,但心里的愠怒因了那一句“对不起”却是再也掩藏不住了。他冲到床榻前,居高临下地睨着楚月吟,“如果你真觉得对不起朕,就用一辈子的爱來还,否则就不要一边伤朕的心,一边假惺惺地向朕道歉。” 伤了他的心?!楚月吟惶然地垂下眼帘,不敢去看宇文骅,因为他的深情,她无法回报。 她的沉默再一次刺痛了宇文骅的心,他猛地抓住楚月吟的手臂,用力将她从床榻上拉起。 手臂吃痛,被包扎好的伤口也有裂开的迹象。楚月吟闷哼一声,跌进宇文骅的怀里。她惊慌抬头,对上宇文骅深沉如墨的眸子,那里滚动着掩饰不住的愤怒和强烈的占有欲。 宇文骅用火热的大掌紧紧扣住她的纤腰,将唇重重地压了下來,在她苍白的唇瓣上疯狂地啃咬,发泄着漫天的怒火。 好痛!楚月吟很想再次晕过去,可是老天就是不让她如愿。她半跪在床榻上,被迫接受着宇文骅愤怒的亲吻。片刻之后,宇文骅的怒火消减了一些,他的动作逐渐温柔起來,于是这个吻变得缠绵、漫长,好像沒有尽头。 伤口越來越痛,楚月吟甚至感觉到覆在伤口处的纱布已经被液体濡湿。她难耐地用拳头敲打着宇文骅的肩,想挣脱他的怀抱。可是她越是反抗,宇文骅的手就收得越紧,像火热的烙铁熨烫着她的腰身。 楚月吟眼前一黑,终于如愿以偿。双臂顿时失去了力量,颓然地从宇文骅的肩上滑落。 “皇上,小姐她……她晕过去了。”一直守在珠帘外的银巧听到内室动静,在瞥见楚月吟昏迷后擅自冲了进來。 宇文骅停下,怔怔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楚月吟。水眸紧紧闭着,蝶翼一般的羽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原本因受伤变得苍白的脸颊此刻泛起了不寻常的红潮,唇瓣被蹂躏得红肿吓人,有两处被咬破的伤口正在向外渗出鲜血。 怒气顿时烟消云散。宇文骅将楚月吟抱起,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床榻上,拉过薄被盖住她的身子。他探了探她的前额,从额上传來的热度让他吃了一惊。 “银巧,快去传庞太医。”宇文骅开始懊恼起刚才的冲动。他的粗暴让她受伤的身子雪上加霜,开始发起热來。 银巧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楚月吟,转身出了寝殿。 …… 时间过得飞快。在楚月吟缠绵病榻之时,天气开始转凉,秋天悄悄地來临了。在庞太医的精心诊治下,在银巧的悉心照顾下,楚月吟的身子也随着秋意的加深,一天天好起來。 在这些日子里,宇文骅每一日必到坤宁宫看望楚月吟,夜晚却是歇在夏怜雪的霁雪宫里。梁夫人和梅夫人被冷落,许久不见君王面。后宫的侍寝制度已是名存实亡。由于赵太后在几个月之前已经出宫到都城外的安国寺静修礼佛,楚月吟这个皇后又不愿争宠,于是夏怜雪一人占尽了宇文骅的宠爱,夏氏一族的权势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这一日,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中秋夜。宇文骅一改每年必出宫与民同乐的惯例,吩咐紧闭宫门,所有人不得出宫。 黄昏之时,墨羽前來坤宁宫传宇文骅的口谕,重提了皇后侍寝之事,并且再次赐下了一袭大红色锦衣和一顶华美的凤冠。然而未等宇文骅去到坤宁宫,楚月吟已经装扮整齐,跪在了乾清宫的大门外。 其时,宇文骅刚刚沐浴完,正准备出发前往坤宁宫。见楚月吟跪在乾清宫外,诧异地上前要扶起楚月吟。可是楚月吟将身子一沉,怎么也不肯起身。 宇文骅不悦地挑了挑眉,问道:“梓童,你这是何意?” 楚月吟仰起小脸,直视着宇文骅,坚决地道:“请皇上遵守诺言,废了臣妾的皇后之位,放臣妾出宫。” 宇文骅默然,半天吐出两个字,“妄想!” 楚月吟不恼反笑,“皇上,臣妾已经办好了协议中的两件事,如今该是皇上履约的时候了。请皇上废了臣妾的皇后之位,放臣妾出宫。” 宇文骅怒极冷笑,“你既已嫁给朕,生是朕的人,死亦是宇文家的鬼。由不得你胡來。” “皇上乃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请皇上遵守诺言,以免被天下人耻笑皇上出尔反尔。” “如果皇上不遵守诺言,臣妾就一直跪在这里,直到皇上答应为止。” “你……随便你!”宇文骅一甩衣袖,转身回了乾清宫。乾清宫的大门缓缓关上,将楚月吟隔在了外面。 银巧望着紧闭的大门问道:“小姐,现在怎么办?” 楚月吟淡淡一笑:“还能怎么办,继续跪呗。”虽然宇文骅对放她出宫一事始终不松口,但至少她避过了今夜的侍寝。 话音刚落,天色突变。前一刻,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天空中,将淡淡的月华洒向世间万物。下一刻,乌云遮月,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來。 ------------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下旨废后 这天气说变就变,刚才明明还是月朗星稀,转瞬就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点落在楚月吟的身上,使得薄薄的衣衫一下子就湿透了,贴在身上,极为不舒服。 银巧惊呼:“雨太大了!小姐的身子才刚刚好,要是淋雨着了凉,会生病的。”她伸手过來要搀扶起楚月吟。可是楚月吟轻轻地推开她的手,摇了摇头,心道这场雨來到正是时候。 楚月吟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道:“银巧,你去廊下避雨吧。” 银巧蹲下身子,试图说服楚月吟,“小姐在这里受苦,银巧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去避雨呢。小姐还是赶紧起來,和奴婢一起去廊下避雨吧。” 楚月吟淡淡一笑,“银巧,听话,赶紧去廊下避雨。若是连你也生病了,谁來照顾本宫呢?” “小姐……” 楚月吟扫了一眼乾清宫紧闭的大门,低声道:“银巧,你家小姐我能否逃出生天,就看今夜了。你就站在廊下看着,什么也不要管。” 此举孤注一掷,惊险异常,赌的就是宇文骅的傲气和不忍,胜就可以逃出深宫,恢复自由身,败……那就阴阳相隔,梦里俳徊,下一世再续她与皇甫彦的姻缘。 此时,乾清宫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墨羽从里面走了出來。他站在廊下,大声道:“皇上有令,请皇后娘娘不要再跪了,速速回坤宁宫歇息。” 楚月吟透过雨帘看着墨羽,道:“在皇上答应本宫的请求之前,本宫会一直跪下去。” 墨羽道:“皇后娘娘明知道皇上不会应允,何苦让自己遭这般罪!” 楚月吟默然。 墨羽劝了几句,见楚月吟仍然坚持跪在雨中,便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去。就在乾清宫的大门要关上的那一刻,银巧冲了过去。 “请官家等一等。” 墨羽停住脚步,很快地扫视了一下浑身上下沒有一处干爽的银巧,最后把目光停在了银巧的脸上。 银巧小心翼翼地道:“官家,能否带奴婢面见皇上?” 墨羽沉吟了一下,道:“跟咱家來吧。” “银巧,不要去!”楚月吟保持着跪的姿势不变,扬声道。 银巧回头看了看楚月吟,轻轻咬了咬唇瓣,转身跟上墨羽。当墨羽和银巧的身影消失在门内后,乾清宫的大门随即砰地关上。楚月吟担忧地凝视着红色的大门,暗暗祈求银巧千万不要惹怒了宇文骅。 雨水连绵不断地冲刷着楚月吟的身子,渐渐带走了她身上的温度。湿透了的衣裳紧紧地贴在她纤细的身子上,在勾画出玲珑身段的同时,也将寒意带到了全身各处。刚刚养好的身子经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微微颤抖起來,她的意识也开始有涣散的趋势。 楚月吟强撑着身子,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意识。这一场意外的雨水虽然加强了苦肉计的效果,可是也让她久病刚愈的身子吃了大苦头。 为了支持得更久一些,楚月吟想方设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茫然地盯着前方的大门,想起了与皇甫彦从初遇到相识,继而相爱的点点滴滴。犹记得中秋夜灯下回眸一笑,一眼便入了心;菊圃里沏一壶清香茉莉花茶,沁人心脾;雷雨中他如天神一般降临,敲开了她紧闭的心扉,此后更是一步步占领了她的整颗心。 她苦笑,为何世事总不如人愿!那般美好的男子却是喜爱龙阳之人,而她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皇甫彦心中的唯一,却仍把他的名字深深刻在了心里。她不介意他质子的身份,只想与他浪迹江湖,做一对自由快乐的神仙眷侣,可他偏偏还是成为了太子,要回到朝堂中去。或许,从相识的那一天开始,上天就注定了他与她只是萍水相逢,沒有将來。 在不知不觉中,泪水涌出了眼眶,夹杂着雨水一起滑落脸庞,与地面上的雨水汇成一条小小的溪流,向着楚月吟的身后流去。楚月吟感觉到视线越來越模糊,用力眨了眨眼睛,却根本遏制不住眼皮的困顿感。 她快要支撑不住了!朦胧之中,她好像看到乾清宫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绛紫色的身影从门内走出,极快地飞身过來,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梓童,你为什么要逼朕?!”宇文骅抱住楚月吟,触手的冰凉让他吓了一跳,痛心疾首地道,“为了离开朕,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朕是你的夫君,你这样做让朕如何自处?” 楚月吟勉力睁开眸子,“请皇上放了臣妾,好不好?” “不好!你是朕的妻,是朕此生最爱的女子。朕不能让你离开。”宇文骅边说边弯腰要抱起楚月吟。 楚月吟坚持,“不,皇上一日不答应臣妾的请求,臣妾就跪在这里不起,哪里也不去。” “你……这件事以后再说,朕先带你去更衣,你的身子都凉透了。”宇文骅说着将楚月吟抱了起來。 楚月吟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力挣扎,两只手使劲推着宇文骅的胸膛。此时的她就好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张牙舞爪,饶是宇文骅也沒有意料到她突然迸发出來的惊人力量,手下一个不稳,脱手将楚月吟摔倒在地上。 左臂先着地,在撞击到坚硬的地面后猛地传來一阵剧痛。楚月吟忍不住痛呼起來。 “梓童!”宇文骅惊慌地蹲下身子查看楚月吟的伤势,手刚轻轻地触到她的手臂,楚月吟又是一声痛呼,秀眉紧紧地蹙起,大滴的冷汗混合着雨水滑落地面。 “來人,快传御医。”宇文骅焦急地喊道。 此时,乾清宫外只有墨羽一人候在廊下,听到宇文骅的话,连忙急匆匆地亲自去请御医。 宇文骅伸手去抱楚月吟,不料又被她拒绝。宇文骅怒了,大声对着楚月吟吼道:“你的手臂断了,要立刻诊治。你要是再这么顽固,以后就算能接回去也会留下病根的。” 楚月吟忍着痛,凄然一笑,“臣妾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何况是一条手臂。总之,皇上不答应臣妾的请求,臣妾就是死也不会起來的。” “好,很好!”宇文骅猛地站起身,盯着半躺在地上的楚月吟,“既然梓童的心这么恨,那朕……朕就成全你。明日朕就下旨废后,将你贬为庶人。你如愿以偿了,可以和皇甫彦双宿双栖了,是不是很高兴?啊,你告诉朕,是不是?” 楚月吟紧张地盯着宇文骅,他,他真的允了,真的同意放自己出宫了?“皇上,你,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愿意放臣妾出宫了?”欣喜从她的眸子里透出來,刺痛了宇文骅的眼睛。 宇文骅的心更痛,“朕留得住你的人,留不住你的心。你放心,朕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废后的圣旨明日就会在朝堂上宣读。” 楚月吟得了宇文骅的亲口保证,幽幽松了一口气。坚持了许久的意志一旦松懈了,楚月吟立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梓童,吟儿……”宇文骅抱起楚月吟,一边唤她,一边飞身奔回乾清宫。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楚月吟的身上,故而沒有看到在宫外的一处黑暗中,夏怜雪撑着一柄油纸伞站在树下,眸中写满难以置信的伤心和绝望---和她相爱了这么多年的男子,竟然说楚月吟才是他此生最爱的女子。 良久,夏怜雪转身离去,可是她的眸中已经沒有了伤心和绝望,只有满得快要溢出的仇恨和阴毒。楚月吟,你不是要出宫吗,本宫就让你好好地出去。 乾清宫里,宇文骅抱着楚月吟向寝殿飞奔而去,经过大殿的时候,对着跪在地上的银巧叫了一声:“跟上來。” 银巧见楚月吟被宇文骅抱在怀里,一副沒有知觉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连忙站起跟在后面。 宇文骅将楚月吟径直抱进了寝宫,放在龙床上,回头对银巧道:“赶紧把皇后的衣裳全部褪了,让她暖和起來。还有,小心她的左臂。”他说完走出寝殿,关上门,站在廊下看着绵绵的雨帘,很想狠狠地大吼几声,将心里的闷气全部发泄出來。 “参见皇上!”急匆匆从御医院赶來的庞太医和沫璃正要下跪行礼,被宇文骅挥手阻止。 “不必行礼,赶紧去看皇后。” “是。”庞太医带着沫璃匆匆步入寝殿。 宇文骅扭头看了看寝殿,叹了一口气,压抑住想跟着进去的欲.望,留在了寝殿外面。他负手在后,仰头望着暗沉的天空,许久之后对默默站在他身后三步开外的墨羽道:“墨羽你去拟旨吧。传朕的旨意,皇后楚月吟娇纵蛮横,不容后宫妃嫔,屡屡滋生事端,特废其皇后之位,贬为庶人。” “是。”墨羽退下,拟旨去了。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庞太医带着沫璃出來,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的手臂只是脱了臼,臣已经帮娘娘接好了。娘娘淋雨受了凉,要吃几副药,臣已经开好了药方,待会沫璃会将药送过來。” 宇文骅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他兀自站在廊下,喃喃地自言自语:“吟儿,如今你终于得偿所愿,不会再厌恶朕了吧。可是,你知道吗,朕不甘心,不甘心啊!”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夏妃献计 楚月吟醒來已经是第二日的上午了。她一睁眼,看到的不是熟悉的淡紫色纱帐,而是明黄色的纱帐,先是疑惑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只有皇帝的寝殿可以使用明黄色的纱帐,不禁瞪大了眼睛,颤抖着掀开薄被。虽然不是寸缕皆无,但是,身上穿的明明不是昨夜的衣裳。 难道昨夜被宇文骅乘机占了身子?楚月吟心乱如麻,只想着要赶紧离开乾清宫。她穿上绣鞋,站起身刚要走,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袭來,不由地跌坐在床榻上,一手撑床,一手扶额,闭上了眼睛。 银巧听到声音,走了进來,见楚月吟醒了,欣喜地上前扶住她。 “小姐,你得了伤寒,庞太医嘱咐一定要卧床休息的。” 楚月吟缓缓睁开眸子,“银巧,本宫……为何会睡在……龙床上?” 银巧道:“小姐,你不记得了吗?昨夜你的手臂脱了臼,又淋了雨,晕过去了,皇上就把小姐抱了进來,还召了庞太医和沫璃医女过來为小姐诊治,后來小姐就睡在了这里。” “那本宫身上的衣裳是……” 银巧恍然大悟,明白了楚月吟的担忧,连忙解释道:“小姐的衣裳是银巧换的,衣裳是皇上命人去坤宁宫取來的。昨夜皇上抱小姐进來放在床榻后就出去了,一直到现在都沒有再來过。” 楚月吟悠悠松了一口气,抓住银巧的手,道:“银巧,谢谢你!” “小姐,”银巧突然哽咽起來,“请小姐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了,昨夜,银巧看到小姐昏迷不醒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害怕,害怕小姐会一直沉睡,再也……” “傻丫头,本宫不是沒事嘛,而且皇上也答应了放本宫出宫。”楚月吟淡淡一笑,轻声安慰银巧。 “小姐说的是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出宫了?”银巧有点不敢相信。 “真的!”楚月吟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加大,“银巧,快说几句话來祝贺小姐我终于可以逃出深宫,恢复自由。” 银巧连忙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小姐终于可以和皇甫王爷,不,是和太子爷双宿双栖了。” 楚月吟脸上一红,作势要去打银巧,“你这丫头,乱讲话,谁说我要嫁给他。” 银巧轻易地躲开楚月吟的手,嘟嘴道:“难道小姐不想?小姐说老实话,到底想不想嫁给太子爷?快说,想不想?” 楚月吟羞涩地低下头,半天才低声道:“想。” 主仆两人不知道,宇文骅悄悄走进寝殿,静静地站在外室,听到了她们之间的谈话。掩在袍袖下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直至指关节泛白。过了片刻,他转身离开,沒有惊动内室中的楚月吟和银巧。 宇文骅出了寝殿,看着站在廊下、捧着圣旨的墨羽,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墨羽可以进殿传旨了。他原本想着在墨羽宣读圣旨前尝试让楚月吟回心转意,如今看來已经不需要了。 宇文骅出了乾清宫,遣走身后正要跟上來的的侍卫和宫人,一个人随意地走了半天,不知不觉來到了一处宫殿。他抬头看着殿门上方牌匾的“霁雪宫”三个大字,犹豫了一下,还是强打精神,迈步走了进去。 “臣妾参见皇上!”夏怜雪正在庭院里赏花,看见宇文骅出现,连忙欣喜地躬身行礼。 “雪儿平身!”宇文骅上前搀扶起夏怜雪。夏怜雪顺势把柔软的身子靠在宇文骅的怀里,把螓首贴在他的心口位置。 宇文骅揽住夏怜雪的柳腰,半天沒有说话。在一旁伺候的秋雁见状,机灵地把其余的宫人带走了。庭院中只余偎依在一起的两人,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一个身穿浅紫色宫装,一个丰神俊雅,一个楚楚动人,远远望去是多么令人艳羡的一对神仙眷侣。 半晌之后,夏怜雪抬起头來,伸出柔荑去抚宇文骅眉间的皱纹,“皇上有烦心事,不妨说出來让臣妾为皇上分忧。” 宇文骅默然。 夏怜雪轻叹,“皇上不说,臣妾也知道,皇上是为了皇后娘娘之事烦恼。” “雪儿你……”宇文骅一惊,正要说什么,被夏怜雪用柔荑挡住口。 眸光闪了闪,夏怜雪幽幽地道:“虽然臣妾希望能与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臣妾也知道皇上既为九五之尊,便不可能只娶臣妾一人。而且,皇上虽为帝王,可毕竟也是血肉之躯,有爱,有恨,有七情六欲,与皇后娘娘相处久了,对她产生好感是很自然的事。” 宇文骅心里暗道:何止是好感,简直就是已经泥足深陷了。 夏怜雪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宇文骅的神色,继续道:“皇上日理万机,沒有太多时间陪伴皇后娘娘,才会被皇甫彦趁虚而入。如今他走了,皇上可以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挽回皇后娘娘的心。” 宇文骅看着夏怜雪,“雪儿,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 “皇上,皇后娘娘和皇甫彦素來走得很近,有时还旁若无人在御花园里散步、品茗,宫中早就已经风言风语了,只是碍于皇后娘娘的强势,无人敢张扬。” 宇文骅眸光瞬间变暗,黯然道:“吟儿接近皇甫彦,是朕授意的。”如今看來,这是他此生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了。 夏怜雪讶异地道:“这些都是皇上授意的?可是……可是臣妾分明觉得皇上对皇后娘娘情深意重,怎么会愿意将她拱手让人?” 宇文骅喃喃地道:“朕当然不愿意。可,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朕也无能为力。” 夏怜雪微微低下头,眸中快速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她“思索”了半天,抬起头凝视着宇文骅的眼睛,道:“如果皇上不愿意放弃皇后娘娘,臣妾可以想想办法,帮皇上夺回皇后娘娘的心。” “真的?雪儿有办法?”抱着夏怜雪的手臂瞬间收紧,眸子一扫黯然的颜色,闪闪发亮。 夏怜雪神情一黯,心道:皇上你是真的不懂臣妾的心吗?世间哪里有女子会心甘情愿帮自己的夫君去追求别的女子的?她整了整脸上的神色,道:“臣妾有办法,只是这办法过于凶险,皇上未必肯。” “你快说,是什么办法?只要能留住吟儿,朕愿意尝试。”宇文骅心急地追问。 夏怜雪心中更是不悦,顿了一顿,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臣妾听说皇上已经命墨羽拟旨废后了。” “是的。”宇文骅沒有去想夏怜雪为什么会知道这道废后的圣旨,只以为宫中沒有密不透风的墙,她是从别处听來的,却沒有想到墨羽本不是个爱嚼舌头的人,圣旨一刻未宣读,他都不敢将如此重大的事情泄露出去。而宇文骅想着事情或许会有回旋的余地,所以并未在今日早朝宣读圣旨。 满朝文武无人知晓此事,后宫中除了宇文骅自己、楚月吟、墨羽和今早才得知此事的银巧,应该无人再知道了。可宇文骅的心思沒有放在这上面,因而错过了仔细思量的机会,以致将來后悔不迭。 “臣妾以为,只要皇后娘娘认识到皇甫彦对她不过是虚情假意,便会回心转意,重投皇上的怀抱。”夏怜雪靠在宇文骅的怀里,将自己的办法细细说了一遍。 宇文骅有些犹豫,“这样可行吗?万一皇甫彦真的來了,那朕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反倒成全了他。” 夏怜雪笑道:“只要皇上派重兵守住四个城门,在城内放多些暗探,一发现皇甫彦的行踪立即将他控制住,找个地方好好款待他,等一切尘埃落定,皇后娘娘回了皇上身边,皇上再去向皇甫彦陪个礼,说几句软话。到那时,他就算要发难也晚了。” 宇文骅道:“雪儿,若这办法真能让吟儿回朕身边,朕一定重重赏赐于你。” 夏怜雪嫣然一笑,“臣妾不求回报,只要皇上开心,臣妾便开心。”她心里暗暗冷笑:只要在其中做些手脚,让楚月吟再也沒有机会回宫,那皇后之位便是她夏怜雪的囊中之物了。 乾清宫中,楚月吟接了废后的圣旨,本想立刻出宫回楚府,可是墨羽又传了宇文骅的口谕,让她暂时留在宫中养病,仍住在坤宁宫,直至身子康健后才出宫。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想到不知道被关在哪里的北溟玉,楚月吟还是接受了宇文骅的安排,遵旨回了坤宁宫。 当夜,宇文骅驾临坤宁宫。楚月吟还未來得及开口求情,就听到宇文骅提出要与她打一个赌。 楚月吟疑惑地问道:“皇上要与民女打什么赌?赌注又是什么?” 宇文骅一听楚月吟的自称,眸光暗了暗,道:“绣楼选婿,赌皇甫彦对你是真情还是假意。至于赌注嘛,朕封你为月华公主,你要是赢了,就可以以藏渊国公主的身份成为皇甫彦的太子妃;你要是输了,朕收回公主的名号,重立你为朕的皇后,这之后,你必须忘掉皇甫彦,你的心里只能有朕一人。” 楚月吟大骇,沒想到宇文骅竟然还沒有死心,白天刚下了废后的圣旨,夜晚却要用这种方法重新将她禁锢在深宫中。 ------------ 第一百六十五章 绣楼选婿 宇文骅连夜驾临坤宁宫的目的竟然是要与她打赌皇甫彦是真情还是假意。楚月吟从中嗅到了阴谋的气息,轻轻摇头,“民女不想和皇上打这个赌。” 宇文骅顿时心中窃喜,以为皇甫彦在楚月吟心中的地位并非坚不可摧。他试探着问道:“你不信任皇甫彦,对他沒有必定的把握,所以你不敢?” 楚月吟轻轻摇头,“皇甫彦对民女的情意,民女心里一清二楚。民女拒绝打赌只是因为觉得这个赌太过无聊,根本沒有必要浪费时间去证明一个明确的事实。” 宇文骅心中一涩,“既然你如此肯定,自然就不怕打这个赌。你与朕打赌,可以为你赢得公主的身份,对你成为宁熹国的太子妃大有帮助。” 宇文骅给的条件很诱人,楚月吟不笨,自然明白一个公主的身份可以为她和皇甫彦的将來扫除很多障碍,可是,要说宇文骅沒有一点阴谋,她绝对不信。她不可以为了一己之私,让皇甫彦涉险。 楚月吟轻轻咬了咬唇瓣,仍旧摇头道:“民女不想打这个赌。” 宇文骅眼神一凛,强硬地道:“这可由不得你。朕虽然废了你的后位,将你贬为庶人,但是朕仍然可以将你留在宫中,就算是无名无份,亦不会有人敢置咀。除非你和朕打这个赌,否则你就别想出宫门。” 楚月吟知道宇文骅真的做的出來,低头思忖了半晌,道:“既然皇上执意如此,那么民女只好应战了。不过民女有几个条件:第一个条件,绣楼选婿之事必须告知天下。” “朕允了。”听到楚月吟同意打赌了,宇文骅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第二个条件,参加绣楼选婿的男子只要求年纪在三十岁以下,身体健康,尚未娶妻纳妾,其他的一概不论。” “允了。” “第三条,如果皇甫彦未出现,民女可以在应征的男子选择其一为夫君。” 宇文骅一口拒绝,“不行。皇甫彦不出现,你就要随朕回宫,做朕的皇后。” 楚月吟眼神流转,计上心头。她浅浅一笑,道:“皇上不介意的话,民女可以破例让皇上参选,除非皇上沒有信心可以赢过其他男子。” 宇文骅道:“你以为用激将法,朕就会上当了。” 楚月吟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如果皇上非要说是激将法,民女也无话可说。民女以为,既然是公开招婿,总不能说取消就取消,大庭广众之下总要找个合适的理由堵住悠悠众口,否则天下人都会说皇上出尔反尔。既然皇上不愿意参选,那民女也不勉强。” 宇文骅睨着眼前倔强的女子,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无力感,“吟儿,你一定要和朕做对吗?” 楚月吟语气坚决地道:“民女不敢。但若皇上不允,民女就不打这个赌。若是皇上执意要将民女无名无份留在宫中,民女宁死不屈。” 宇文骅深深地看着楚月吟,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妥协了,“这最后一条,朕也允了。” “谢皇上!”楚月吟跪倒在地,笑意吟吟。 宇文骅弯腰要去扶起楚月吟,手停在半空,还是怏怏收了回來。他直起身子,道:“平身吧。绣楼选婿之事定在半个月之后。这半个月,你先养好身子。” 楚月吟跪着不动,道:“民女还有一个请求,请皇上应允。” 宇文骅皱了皱眉,十分不悦,“你的那三个条件朕全都允了,你还要提什么要求?” 楚月吟微微抬起螓首,“如今,民女只是一介平民,再住在坤宁宫名不正言不顺,也于礼不合。请皇上允许民女回楚府养病。” 宇文骅沉吟着将双手负在后面,在楚月吟面前缓缓踱着步子,走了几个來回之后,有了决定,“出宫是不可能的,但是朕可以让你迁出坤宁宫,就暂时住在珊儿以前住的咸福宫吧。你可以选一些侍卫和宫女跟着过去伺候。” “谢皇上!” 宇文骅抬了抬手臂,示意楚月吟平身,“夜已深,你明日再搬过去吧。你早点歇息,朕……朕走了。” 楚月吟又是盈盈一礼,“恭送皇上。”她目送宇文骅离开后,起身走到床榻边坐下,这才发觉自己背上的衣衫已经汗湿了。她心里暗暗庆幸,在沒有激怒宇文骅的情况下,为自己争取到了尽可能大的权益。 楚月吟躺在坤宁宫的寝殿里,一夜无眠。然而,在这深宫中睡不着的人,何止是她一人。 直到东边的天色开始泛白,楚月吟才迷迷糊糊地睡着,醒來已接近午时。楚月吟吩咐银巧简单收拾了一下,只带上当初从楚府带來的衣裳、首饰。在银巧收拾的时候,她穿上一套绣着小朵兰花的月白色衣裙,坐在梳妆镜前替自己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斜插上一支兰花白玉簪子。 装扮妥当之后,银巧也收拾好了。就在楚月吟用着午膳的时候,柳青、张庆和子夏被唤了过來。三人躬身行礼,平时说惯了的称呼卡在了喉咙里,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便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 楚月吟也不介意,淡淡地笑道:“如今月吟已不是皇后,你们不必再向我行礼。说起來,柳青和张庆都是御封的侍卫统领,官居三品,应该是月吟向你们行礼呢。” 柳青和张庆连忙道:“不敢。” 楚月吟缓缓放下碗筷,走到三人的面前,“在坤宁宫,甚至是在这皇宫里,你们都是月吟最为信任的人之一。月吟遵旨要迁往咸福宫,皇上说过我可以在坤宁宫的侍卫和宫女中选一些人过去,虽然只是半个月的时间,可是我不想勉强你们,由你们自己决定。” 柳青和张庆对视了一眼,拱手道:“我们陪楚小姐一起去咸福宫。” “谢谢你们。”楚月吟把视线转向子夏,虽然她是赵太后那边的人,但为人还算实诚,“子夏呢,如果不愿意也沒有关系。” 几个月前,子夏因为往赵太后那边传递了一些消息,被楚月吟知晓,因而被楚月吟有意疏远。如今楚月吟在众多宫女中独独选了她,无疑是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子夏心里是有些感动的。 “皇……楚小姐,子夏愿意。”子夏差一点又称呼楚月吟为皇后娘娘了,她还是有些不习惯楚月吟身份的变化。 “好。以后月吟在宫里的一切就仰仗各位了。”楚月吟莞尔一笑,“你们去收拾一下,半个时辰之后出发。” 半个时辰之后,楚月吟带着银巧、子夏、柳青和张庆去了咸福宫。刚进咸福宫的大门,就有一个身穿湖蓝色宫装的女子向着楚月吟飞扑过來。柳青和张庆刚要阻拦,发觉不对劲,及时收了手,退到一旁。 楚月吟还沒看清來人,就被那人牢牢抱住。 “皇嫂,为什么皇兄却要废黜你?皇兄欺负你,珊儿去帮你讨回公道。走,我们现在就去找皇兄!”宇文珊放开楚月吟,拉住她的柔荑就往宫外走。 楚月吟被宇文珊带着走了几步,想挣脱她的手,可是挣不脱,急得喊道:“公主,请快点放开民女的手。” 宇文珊一怔,停住脚步,侧过头看着楚月吟,“你叫我什么?公主?” “月吟只是一介平民,自然要称您为公主。”楚月吟将素手抽了出來,微微后退一步,对着宇文珊盈盈一礼,“民女参见公主。” “皇嫂。”宇文珊不敢置信地站在那里,既沒有去扶楚月吟,也沒有让她起來,楚月吟便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珊儿,还不快让皇……楚小姐起來。”冷锋正好从咸福宫外走进來,见了楚月吟的窘态,微微皱了皱眉头,对宇文珊道。 宇文珊回过神來,连忙伸手扶起楚月吟,“皇嫂……楚小姐免礼!珊儿不是有意为难你的,是……是珊儿一下子接受不了你由珊儿的皇嫂变成了外人。” “公主无须解释,月吟明白。”楚月吟淡笑着道,说话间将目光移到了走近的冷锋身上。 “民女参见驸马爷!”楚月吟说着便要行礼,被冷锋托住手臂用内力阻止她下跪,并顺势将她的身子带了起來。 宇文珊过來挽住楚月吟的手臂,道:“楚小姐,你安心在咸福宫住下,珊儿已经交代过这里的侍卫和宫女,他们不敢怠慢你的,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他们。珊儿记得你沒來过咸福宫,珊儿陪你四处看看,熟悉一下环境。” 楚月吟道:“多谢公主,有劳公主。” 冷锋道:“珊儿,皇上召我觐见,我就不陪你了。傍晚时分我來接你回府。” 宇文珊笑着挥了挥手,“你去吧,不要让皇兄久等,否则他会骂人的。我等你一起出宫。”说完,挽着楚月吟的手臂一起走向前殿的大门。 冷锋看着二人的背影,心中突然浮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冷锋叫住柳青和张庆,让他们一起去觐见皇上。三人出了咸福宫,向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银巧和子夏则找了咸福宫的管事姑姑打过招呼,将带來的衣物等搬了进去。楚月吟住在咸福宫的偏殿,银巧和子夏按照楚月吟的嘱咐在偏殿里摆了两张软榻,夜晚与楚月吟一起睡在偏殿里。虽然柳青和张庆在清苑有住处,可为了就近保护楚月吟,也在咸福宫找了两间专门为守夜的侍卫安排的厢房住下。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楚月吟在咸福宫里安心养病,耐心地等着半个月之后的绣楼选婿。 而在千里之外的宁熹国皇城里,皇甫彦收到了潜伏在藏渊国的暗探送來的密信。他看过信后,神情严肃,沉吟许久,命侍从官速速请來孙鋆,两个人在紧闭的房中商量了大半日。 ------------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为卿而来 翌日一大早,宁熹国的东城门刚开,一队人马迫不及待地出了城门,直奔西方的藏渊国绝尘而去。这些人身材健壮、相貌英俊,个个身穿黑色紧身衣袍,骑着高头大马,放在马鞍下的包袱里除了简单的换洗衣服、干粮和水外,无一例外地还有一柄锋利的长剑。 队伍中有一男子格外显眼,除了与众不同的一身白袍外,他的容貌亦是最出众的,长身玉立,俊美出尘,此人正是宁熹国太子皇甫彦。此时,马背上的皇甫彦神情凝重,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焦急。 一路上,除了过关的时候有一些阻碍外,还算顺利。只是越是接近藏渊国都城,关于月华公主绣楼选婿的传言就越发沸沸扬扬,不少符合条件、家境又不错的男子纷纷整装赶往都城,以期被公主选上,一朝鱼跃龙门,尽享荣华富贵。 传言听的多了,皇甫彦的脸色渐渐黑了,整日阴沉的脸让身边的侍卫都有些敬而远之。所有的侍卫心里都转着一个念头:要是孙将军在就好了。可惜孙鋆被派去追捕前太子皇甫博的残党,这次沒有随行。 一千多里的路程,日夜兼程,用了不到三日,皇甫彦一行就到了藏渊国郊外,在一户农家院子里落脚休整,等待前來接应的人。这户人家从表面看和普通的农家沒有什么区别,但实际上是皇甫彦早年就建立起來的一个据点,用于书信的传递以及來人的短暂停留。 入夜后,皇甫彦终于等來了云清。云清一撩袍子的下摆,跪在皇甫彦的前面,“参见太子殿下!” 皇甫彦将手轻轻一抬,作了一个虚扶的动作,“起來吧。你赶紧把都城里的情况说一说。” 云清站起,微微低着头,道:“启禀太子殿下,都城里贴满了公主选婿的告示,选婿的日子就在三日后,为期一日,以日出为始,以日落为终。绣楼建在天街最繁华的路口,已经接近完工。另外,自十日前告示张贴之后,都城里的防务严了很多,尤其是四个城门。城里日夜都有大批禁卫军巡逻,夜里戌时就开始实行宵禁了。属下以为,这些都是针对太子殿下您的。” 皇甫彦沉思了一下,道:“她怎么样了?” “据可靠消息,楚小姐被软禁在咸福宫。纨素夜里去探过,皇宫里的守卫极严,尤其是咸福宫一带有重兵把守,根本潜不进去。不过我们打听到一些消息,是关于楚小姐的。” “说。” “听说楚小姐为了拒绝侍寝,用短匕自尽,幸好刺偏一些,被救了回來,后來她又冒雨跪在乾清宫外,请求宇文骅放她出宫。大概是被她的所为感动,宇文骅下了废后的圣旨,封了她为月华公主,并广贴告示,要在绣楼为月华公主选夫婿。” 皇甫彦眼神一凝,拿着茶杯的手用力,几乎就要捏碎茶杯了,“这些事为何沒有随之前的暗报向本太子禀报?” 云清一震,暗怪自己多口,连忙解释道:“二庄主觉得宁熹国内乱尚未平息,怕太子殿下分心,所以才隐瞒不报。” 只听得“咔嚓”一声,皇甫彦手中的杯子裂成几块,“谁让你们自作主张的?” 皇甫彦的语气表面上听着很平淡,但云清仍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來,慌忙跪下,“请太子殿下责罚!” 皇甫彦沉默了片刻,等到心中的怒气化解得差不多了,方缓缓舒了一口气,幽幽地道:“罢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本太子就暂且不追究你们的过错,让你们戴罪立功。起來吧。” “谢太子殿下!”云清暗自庆幸,站了起來,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过了一会儿,皇甫彦又问道:“还有什么要禀报的?” 云清想了想,“太子殿下在都城中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闹中取静,离绣楼不远。鉴于城门的检查很严,二庄主特意让属下出來接应,为太子殿下易容,以混进城中。” “嗯。对了,那件事情查的怎样了?”皇甫彦换了一个茶杯,拎起茶壶斟了一杯茶,送到唇边慢慢品着。 云清闻到空气中飘浮的茶香,微微皱了皱眉。公子一贯喝的都是上品的茶叶,可是这茶只是普通的茉莉花茶。他心中好奇,可是却不敢问。见皇甫彦问起早先的调查之事,不禁汗颜,支支吾吾起來,怕一个不小心又惹怒了他。 “怎么,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也办不好吗?”皇甫彦因心中牵挂楚月吟,已有几分担心和忧虑,如今见了云清吞吞吐吐的样子,更是不悦。 云清见状,只得把事情一五一十地禀给皇甫彦,“太子殿下,事情本來已经十拿九稳,可是就在纨素公子套话的时候,楚小姐突然出现,把事情搅黄了。而且楚小姐威胁夏连恒以后不得再进入莲香馆,也不得靠近纨素公子,还花了一万两银子包下了纨素公子。” 皇甫彦眯起眸子,睨着云清,“夏连恒不敢來,纨素不会自己去找他?” “那位夏公子,平日里仗势欺人,看着很威风,谁想得到他被楚小姐命人剥了衣衫扔到夏府门口,又被夏知章禁足了一个月,好不容易可以出府了,一听到纨素公子的名字马上吓得屁滚尿流,掉头就跑。”云清想到夏连恒当时的模样,禁不住笑出声,被皇甫彦扫了一眼,讪讪地敛了笑。 皇甫彦思忖了一下,“既然如此,此事暂且放下,先把月儿救出來再说。你先下去休息吧。明日清晨出发入城。” “是。”云清拱手告退。 皇甫彦在房中坐了片刻,推开门站在院子里,负手在后,仰望着夜空中的那轮月牙,喃喃自语:“月儿,彦已经回來了。请你再耐心地等上三天,三天后,彦一定会救你出來,带你去宁熹国。” 同一时刻,身处咸福宫的楚月吟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推开偏殿的窗子,斜倚着窗台望向浩瀚的夜空,思念起远在千里之外的皇甫彦。 “彦,不知道你在宁熹国过得可好?闲暇之时有沒有想起我?”她的轻叹幽怨而绵长,传到树下一个玄衣男子的耳朵里。玄衣男子犹豫了一下,从树影下走出,來到窗前七八尺之外,站在朦胧的灯光下看着楚月吟不语。 楚月吟一眼就认出了來人,弯起嘴角,浅笑着道:“冷将军为何深夜來此?” “楚小姐,”冷锋走上前几步,低哑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有些沉重,“冷锋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但说无妨。” 楚月吟讶异地看着冷锋。在外人看來,她楚月吟得罪了皇帝,被废去皇后之位,已经落魄到人人避之则吉的地步。他一个正当红的将军、驸马爷,却深夜到访,主动提出要帮助她。 她想了想,试探道:“冷将军公务繁忙,民女怎敢劳烦将军。” 冷锋为人面冷心热,向來不喜欢拐弯抹角,他见楚月吟推辞,心里有些着急。“楚小姐如果当冷锋是朋友,就让冷锋帮你。” 朋友?楚月吟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与冷锋相识的那一夜,他抛下公务,把她安全地护送到楚府。入宫之后,他明里暗里也帮过她几次。说起來,她倒是辜负了他的一番情意。 “冷将军坦诚对我,若月吟还是要拒将军于千里之外,那就是月吟的不是了。不过,将军对皇上忠心耿耿,月吟怎能让你与皇上作对。夜深了,月吟要歇息了,将军请回吧。”楚月吟下了逐客令,正要关上窗子,冷锋向前迈了一大步,一手抓住窗框。 “楚小姐,请等一等。” 楚月吟松开手,凝视着冷锋的眼睛,半晌幽幽地道:“冷将军说要帮月吟,那么,若是月吟请你帮忙救出夕颜,你可愿意伸出援手?” 冷锋一怔,沒想到她会先请求他救夕颜,而不是她自己。他沉吟片刻,低声道:“夕颜牵涉到十六年前公孙文宣叛国一案,皇上决定要彻查此案,不放过一条漏网之鱼,因此……冷锋实在是无能为力。” 楚月吟把脸一沉,转身就走,“既然冷将军无能为力,那么请回吧。” 身后传來轻微的声响,楚月吟还未來得及回头,已经被冷锋从后面抱住。她大惊失色,忿忿指责:“请冷将军自重!” 冷锋讪讪地放开楚月吟,一脸尴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楚月吟转身离开,心里觉得很难过,下意识地就从窗户跳进了房中,还冲动地抱住她。 “出去!”楚月吟指着敞开的窗子,生气地瞪着冷锋,“如果你不想珊儿伤心,就立刻出去。” “楚小姐,冷锋刚才一时冲动,请你原谅!但是冷锋今日來,确实是想帮你脱困。” “除非你帮我救夕颜,否则不必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你现在马上走,刚才的事我不会跟珊儿提起。” 冷锋看见楚月吟一脸警惕的神情,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她也不会相信了,只得无奈地跳出窗子,很快潜入夜色中。 楚月吟松了一口气,连忙关上窗子,背靠着窗子站在黑暗中。过了许久,她正要回内室歇息,突然听到轻轻的敲窗声,接着窗外传來低低的声音:“楚小姐,我帮你救她。” 楚月吟一怔,待她回过神來打开窗子,窗前已经空无一人。 ------------ 第一百六十七章 潜入都城 天刚蒙蒙亮,从藏渊国都城外的一家农家里走出几个农夫,有的推着独轮车,车上放着刚从地里收來的玉米,有的挑着担子,里面放着水灵灵刚采摘的青菜。他们看了看天色,结伴往东城门的方向去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人走出那户农家的院子。这几个人身上穿的虽然也是窄袖的短打衣衫,但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们是山里的猎户,尤其是他们还扛着钢叉,钢叉上挑着兔子、山鸡之类的野物,腰间则挂着几只斑鸠。他们说说笑笑地沿着官道向都城走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户农家院子里又走出了三个人。他们身上的衣衫打满了补丁,每个人手里分别拿着一支青翠的竹棍。看装扮俨然就是靠乞讨为生的乞丐了。走在中间的那人,肤色稍暗,容貌平常,虽然身材是三人中最高的,但因为有点驼背,反倒沒有旁边的两人來得精神。一左一右的两个人身材要粗壮一些,虽然也是面有菜色,可是走起路來带了一点风风火火的样子。三人沒有一丝犹豫地径直走上了通往都城的官道。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三个乞丐到了都城的东门外,他们停了下來,坐在树下休息。看到农夫和猎户们先后顺利地通过了城门口的检查,他们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向城门。 就在此时,在他们身后的官道上快速驶來一辆豪华马车,布围子用宝蓝色绸子制成,配了深蓝色的顶绦子和垂穗子,前方轻薄的车帘上则绣着大朵怒放的红色芍药。守城的士兵看见那辆马车,竟然有些骚动起來。等到马车在城门口停了下來,几个守城士兵争先恐后跑到马车前,兴奋地望着车帘,恨不得透过车帘望见里面的人。 领头的是个守卫统领,他学着公子哥儿的语气,文绉绉地问道:“请问马车里坐的是不是云清公子?” 听到问话,马车里传出一把好听的声音,“正是云清。请问这位官爷有何事?” “沒……沒什么事,就是……就是……”守卫统领着急之下,开始结巴起來。 车内的云清忍不住笑了,清澈的笑声传到马车外,让那五大三粗的守卫统领霎时红了脸,呆呆地站着。云清公子的声音真好听! 云清道:“是不是要查看本公子的马车里是否有夹带人口?官爷请便!” 守卫统领一听,心跳如鼓,连忙将右手的长剑交到左手,颤抖着手去掀开马车的车帘。身后的守卫跟过來探头探脑,都想一睹云清公子的绝世姿容。 哇!不知道是哪一个冒失的守卫一见云清的容貌,失声喊了出來。这一來,两个正在检查乞丐、原本就心痒痒的守卫耐不住了,挥手让乞丐们通过,然后也跑到马车前,正要探头去张望,那守卫统领已经点头哈腰地放下车帘,放行了。 那两个守卫正觉得遗憾,被回过头的守卫统领一瞪,讪讪地笑了笑,乖乖地回到原位继续检查行人和他们携带的东西。 马车缓缓进了城,在大道上走了半个时辰之后,拐进了一条不大不小的巷子,又再走了一里路,在一座青砖房子前停了下來。片刻之后,农夫、猎户和乞丐都先后到了。云清沒有下车,掀开车窗帘子看着他们进了院子,就让车夫继续驾驶着马车沿着小巷缓缓而行,从另一个出口重新回到大道,驶往莲香馆。 时光飞逝,绣楼选婿之日转瞬就到。 自半夜起,从皇宫东华门到天街的道路就已经被封闭了,道路的两旁每隔一丈远就站立了一个禁卫军,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要等到公主的车辇经过后才会开放道路给平民使用。同时,天街上的绣楼被大批禁卫军围了个水泄不通,而绣楼附近的酒楼、茶肆等也被命令停业一天,由禁卫军进驻把守,以防有不轨之人借机生事。 随着天色转白,高大华美的绣楼在渐渐明亮的晨曦中向人们展露出真容。绣楼高约二丈余,后方是一大块幕墙,用厚及一寸的木板制成,被漆成喜庆的大红色,上面绘了雍容华贵的牡丹花以及一只彩凤,四周用金色的轻纱装饰着,寓意绣楼主人乃是身份高贵的公主,天之娇子。 绣楼的最底层是用粗木做成的架子,被红绸遮住,用以支撑住整个绣楼;中间一层空旷平坦,左右两边靠近前方之处各插了一支旗杆,顶端挂着红色绣金边旗帜,分别书写着“月华公主”、“绣楼招婿”等大字。走到第二层的后方,沿着几级楼梯上去,就是绣楼最高的一层,也是月华公主即将出现的地方。这一层的正中位置摆放了一把雕刻着凤凰和百花的紫檀木高背椅子。 大批男子涌到天街上的绣楼外,准备占一个好位置,一來想看看被皇帝宠在手心、高调招婿的月华公主是否如传说中的那般貌美,二來也希冀能被公主选上,成为皇家驸马。 他们被要求排成两列队伍,经过仔细检查和盘问才能进入到被禁卫军团团围住的绣楼下的空地里。由于组织有序,盘查工作很顺利,除了有几个想混进去的男子,不是年纪明显偏大,就是家中已有妻室,在禁卫军的火眼金睛下被赶离。有一个官宦人家的年轻公子还不想走,拿了父亲的名头吓唬负责盘查的禁卫军,非要进入。 刚骑着高头大马从皇宫來到天街的冷锋认识那个公子,是朝中一位二品大员的儿子,前两个月刚娶了其父亲同僚的女儿。冷锋皱了皱眉,让人把他随身带來的一面绣着宇文骅口谕的锦布高高挂在绣楼上,又招來几个禁卫军,吩咐了几句。 那几个人就走到人群中大声喊道:“皇上有谕,参加绣楼选婿的男子只要求年纪在三十岁以下,身体健康,尚未娶妻纳妾,其他的一概不论。但凡三十岁以上,或家中已有妻妾者,立刻离开。隐瞒实情参加绣楼选婿者,一旦被查出,本人及父兄弟有官职者均撤职查办,有爵位的褫夺爵位,贬为庶人,无官无职者沒收家产,打入天牢。” 人群哗然,这样的责罚也太重了吧。那个二品大员的儿子听了,不敢再纠缠,灰溜溜地离开了。接着,人群中又有几人从长队中悄悄离开。 等所有符合要求的男子都进入了绣楼下的空地后,禁卫军将入口封闭,只等月华公主驾到。 冷锋站在绣楼的第二层,冷冷地扫过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人人脸上都露出期盼的表情。他心里暗暗嗤笑,想不通过努力就跃入龙门的人还真不少。要是他们知道月华公主其实是原來的皇后娘娘,还敢不敢娶呢? “属下参见冷将军!”赵武走上绣楼,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 冷锋转头看着赵武,问道:“有发现吗?” 赵武回道:“属下仔细看过每一个进來的人,沒有发现皇甫彦的踪迹。” 冷锋沉吟了一下,“你继续盯着参选的人,不可松懈,发现异样立刻來报。” “是!”赵武应了,下了绣楼。 同一时刻,楚月吟在乾清宫跪别了宇文骅,坐上车辇到东华门换乘皇家马车,接着出东华门直奔天街绣楼。马车前后各有八匹快马,马上坐的都是冷锋精挑细选出來的侍卫,而柳青和张庆则是骑着马护卫在马车的左右两侧。除了银巧是和楚月吟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外,冯嬷嬷及其他的几个宫女坐在了队伍后面的一辆马车里。 眼看即将到达绣楼,前面开路的一个侍卫高声喊道:“月华公主驾到!”顿时,绣楼下翘首以盼的人群骚动了一下,然后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低下头大声道:“恭迎月华公主凤驾!” 马车缓缓停下,车帘被人轻轻掀开,银巧率先下了马车,转身搀扶楚月吟下车。冷锋早已下了绣楼,站在一旁等候着,见楚月吟下了马车,大步走上前來。 “冷锋见过公主!” “驸马爷有礼!”楚月吟闻声看向身穿绛红官袍的冷锋,不禁莞尔。他换下玄衣之后,整个人沒有那么严肃冰冷了。或许是因为与活泼的宇文珊成了亲的缘故吧,现在的冷锋比以前的他多了几分人情味。 在冷锋的引领下,楚月吟优雅地走向绣楼,顺着楼梯上了最高的那层,在紫檀木高背椅子上坐下,银巧侍立在椅旁,左右两旁是柳青和张庆,后面是冯嬷嬷和宫女们。在第二层的旗帜下方各站了八名宫廷侍卫,个个腰佩宝剑,精神抖擞,威风凛凛。 楚月吟的眸光缓缓扫过下方跪着的人群,心不期然地砰砰直跳,仿佛要蹦出胸膛一般。彦,你在吗?你是否來接我了? 片刻之后,楚月吟收回心神,朝冷锋点了点头。冷锋转身大声道:“公主有令,众人免礼!” 下面的禁卫军和人群纷纷起身,有胆大的便借着起來的动作朝绣楼上望了过來,只见绣楼上坐着一个身穿大红色宫装的女子,可惜脸蒙面纱,看不见容貌。他忍不住唉了一声,但在看到楚月吟身旁的银巧时,不禁眼前一亮。伺候的宫女都这般娇俏,想必公主本人的容貌即便不是美若天仙,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 第一百六十八章 相见不识 就在楚月吟继续打量人群的时候,人群中有一人也微微仰头定定地看着她。一段日子不见,她有些清瘦了,身段越发纤细苗条,虽然看不到面纱下的容颜,可是记忆中的水眸依旧明亮如昔,顾盼生辉。 他知道她喜欢素淡的衣裳,可身居皇后之位时,常常不得不穿着艳丽的宫装,正如此时为了配合这样“喜庆”的日子,她装扮得雍容华贵,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宫装,虽然沒有繁复的百鸟绣花图样,但袖口和裙摆上仍是用银线绣了几枝淡雅的百合花。大半青丝被绾成朝云髻,发间用几朵黄金簪花点缀,发髻的一侧斜插着一支凤凰展翅金步摇,凤嘴下方垂着一粒晶莹圆润的大东珠。 楚月吟感觉到一束毫不掩饰的目光从人群中射向她,忍不住望过去,一见之下,微微有些诧异,她沒想到那样放肆的目光竟是來自一个乞丐,不由地蹙眉上下打量着他。 那乞丐见楚月吟关注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顿时精神了很多。许是來参加公主选婿的缘故,这乞丐的衣衫虽然打了补丁,但是很干净。而且,他与楚月吟对视的那一眼,一点也沒有因为两人地位悬殊而怯场。这让楚月吟不由地对他留了意,然而,也仅仅如此而已。 楚月吟从乞丐身上收回眸光,继续在人群中寻找皇甫彦,可是根本就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充满希望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他竟然沒有來! 就在楚月吟和乞丐对视的那一刻,冷锋也盯视着他,后來见楚月吟很快就移开视线,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今晨出宫之前,皇上有交代,一发现皇甫彦的踪迹,就立刻将皇甫彦控制住,带离绣楼。他身为臣子,必须遵命行事,可是他又不忍见楚月吟伤心难过。所以,皇甫彦最好不出现,这样他就不必在忠诚与情意之间选择了。 绣楼选婿正式开始,按照规定由应征者一个接着一个上绣楼,自报姓名和家世,表演才艺。公主若是有意就赐他一支鲜花,由禁卫军带下绣楼,在左侧空地坐着等候下一轮挑选;若无意便赏白银十两,打发他离去。 第一个上场的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手执一把纸扇,沿着楼梯缓缓上至二层,先优雅地向楚月吟行了一礼。 “梁青玉参见公主殿下。学生乃礼部尚书梁靖之子,双十年华,任吏部员外郎,虽不敢称满腹经纶,但也饱读诗①38看書网画无一不精。学生尚未娶妻更无纳妾,今求娶公主,盼公主成全。学生准备了一首诗送给公主……” 楚月吟轻轻扬手,打断了梁青云。她自然知道他要念的无非是情诗而已,可是素未谋面的两个人,沒有一点感情基础,一见面就念情诗,也太可笑了吧。 梁青云眼神暗了暗,以为公主不喜,他要落选了。他素來心高气傲,自视甚高,寻常人家的小姐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这一次要不是妹妹梁香玉千叮万嘱,要他一定來参选,否则他宁愿与好友吟诗作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他之所以第一个就上场,也是想着早一点落选,可以早一点离开这里。可是一旦意识到公主看不上他,他又有些失落,感到自尊心受挫。 楚月吟看见梁青云的神色,想了想,轻启朱唇,“赐。” 身后有一宫女,从花篮里拿了一支娇艳欲滴的鲜花,走下楼梯送到梁青云面前。梁青云有些意外地接过,不由地抬眼看向楚月吟,见她落落大方,并未流露出一丝爱慕之意,心底的疑惑更加深了。 梁青云未曾想到,他一报上名字,楚月吟已经明了他是梁夫人的兄长。楚月吟见他是个人才,但毕竟是文人,怕他面子薄,被拒绝了下不了台,就姑且让他辛苦一下,在绣楼下等一等吧。 梁青云刚下绣楼,就有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迫不及待地快步走上绣楼,抱拳道:“在下洪全,是洪家镖局的少镖头,今年二十四岁,因为常年走镖,还未顾得上娶妻。今日为公主表演一套拳法。”洪全说完,在台上打起拳來。他不但说话声如洪钟,这套拳法打起來亦是虎虎生风,打完连大气也沒有喘一口。在绣楼下等候的众人看了也忍不住鼓掌称赞。 楚月吟饶有兴致地看完洪全打拳,转头问站在旁边的柳青,“柳统领,这人的拳法如何?” 柳青实话实话,“不错,内功扎实,沒有什么花架子。” 楚月吟瞥着站在二层外围的冷锋,见他并未关注洪全,而是把目光投向绣楼下的人群,像是在寻找什么人,心下了然,不由地轻笑道:“可惜洪全做的是自家的镖局,否则冷将军倒是可以把他招揽到旗下。柳统领,你说要是冷将军和洪全交手,哪个获胜?” 柳青低声道:“自然是冷将军更胜一筹。” 楚月吟点了点头,对银巧吩咐了一句。银巧走前几步,道:“公主有令,赏。” 这时便有一个宫女从银盘里拿了一锭银子送给洪全。洪全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银子,抱拳一礼,下了绣楼。 紧接着第三个应征者上场,是一个在各国之间做买卖的行商,用胡琴演奏了一首异国的音乐。第四个应征者是一个私塾的夫子,当场泼墨以楚月吟为原型画了一副仕女图,并題诗。 …… 开头的几个,楚月吟还打起精神认真欣赏了他们的表演,后面的那些,她听完应征者的自我介绍,再看清楚了來人的容貌、身段后就不感兴趣了。表演完后,几乎是人人都赏了银两,只挑了几个无权无势的书生赏了鲜花,那些身强体壮、武艺高强的男子一个也不敢留。 这样一來,坐在绣楼左侧等候的男子几乎全是长身玉立、相貌英俊的文弱男子,其中以梁青玉最为出色。而应征的人群也渐渐看出了月华公主的喜好,于是那些练武之人的心大都凉了半截,习文的则满怀着希望,盼着早一点轮到自己,被公主留下。 眼看晌午已到,轮选暂时停了下來,此时一百余人已被淘汰了大半。冷锋陪同楚月吟去了醉香楼用午膳,而维持秩序的禁卫军和应征者均不能离开现场。但朝廷提前做了妥当的安排,很快就有醉香楼的二掌柜带着几个伙计把准备好的可口饭菜送了过來。所有人席地而坐,用起了午膳。那些原本就相识的,凑到一块,一边吃一边小声议论着。 用完午膳,稍事休息,楚月吟便在冷锋及一众侍卫的陪同下回到绣楼。之前与楚月吟对视的那个乞丐和旁边的几个农夫、猎户小声交谈了几句,便散开了。 楚月吟重新在椅子上做好,看着下方的人群,觉得下午的轮选将会是一个折磨,因为她对皇甫彦的出现已经不抱希望了。可是轮选重新开始不久,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了。 此人在人群中一直极为低调,直到上了绣楼方脱去外面的普通衣物,露出一身华美的白色锦袍,而锦袍上盛开着大朵的红色芍药。众人哗然,这不是莲香馆的云清公子吗,他怎么会來应征月华公主的夫婿,这……这也太牛头不对马嘴了吧,而且公主怎么会看得上一个向男子卖笑的小倌。 楚月吟看见云清亦是惊异非常,她从未见过云清,可是他身上的锦袍看着极为熟悉,和银辉、纨素身上的锦袍很相似,虽然袍上的花由牡丹或梅花换成了芍药,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立刻明了云清的身份。 楚月吟蹙起秀眉,不解地看着云清。云清对众人的议论置若罔闻,优雅地行礼并开始介绍自己。他大方地报出自己的姓名和來历之后,立在那里对着楚月吟轻轻绽放了一个笑容,那笑容不像纨素的那般魅惑,却仿佛三月的春风吹过,带來淡淡的清香。 果然不愧是莲香馆中仅次于纨素的红牌小倌,明明沒有刻意展露风情,却勾的绣楼上一众侍卫和宫女们红了脸。唯独楚月吟睁大了一双水眸,定定地看着他,却不被他蛊惑。 云清有些挫败的感觉,可是脸上却依旧春风满面,等着楚月吟发话。 “云清公子不打算表演才艺吗?”片刻之后,楚月吟幽幽地道。 他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云清要表演的是剑舞,可是今日沒有带剑來,不知道公主可否允许云清向这位大哥借用一下宝剑。”云清说着,转头看向离他最近的一个侍卫。 “可以。”楚月吟点头。那被云清挑中的侍卫红着脸出列,将腰间的宝剑取下,捧至云清面前。 “多谢了!”云清接过宝剑,等那侍卫退下后,随手一扬使出几朵剑花,随即在台上表演起自创自编的剑舞來。他的剑舞柔和了剑术和舞蹈,精妙绝伦,是莲香馆一直以來的保留节目,有钱的公子哥儿常常要花大价钱才能看到,如今免费表演,自然是把台上台下的众人全都迷住了。 一舞结束,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云清也得到了一枝鲜花,如愿以偿坐在了绣楼左侧的凳子上。 ------------ 第一百六十九章 选中乞丐 这之后,应征人的表演又恢复了沉闷。眼看着太阳还有半个时辰就将落山,应征人也只剩下寥寥几人,一直有意落在最后的乞丐终于缓缓走上了绣楼。 楚月吟微微一怔,打量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了乞丐的身上。乞丐也不在意,将头一抬,目光直直对上楚月吟的眸子,余光却是在观察着四周的侍卫,伺机而动。 他想,绣楼这里有五个自己人,外面围观的人群中还有十余名手下,虽然与禁卫军的数量有很大的悬殊,硬拼有些困难,但是出奇制胜的话,还是有一定胜算的。总之,他是不会再让她回皇宫受制于宇文骅了。 “你……”楚月吟沉吟着,明明只是一个不认识的乞丐,为何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是一个认识了很久的人。可是明明无论容貌还是体形,沒有一点地方和皇甫彦相象。 见乞丐不声不吭地站在台上,楚月吟有些不耐烦了,她累了,想快点结束这个闹剧。她慵懒地靠着椅背,睨着他:“你知道规矩,还不快点报上姓名和家世,早早把才艺表演了。” 乞丐道:“小民姓白……” 楚月吟一惊,瞬间坐直了身子,微微前倾着,盯视着他的眸子,想从那里看到另一个人。 乞丐继续道:“……名离,平日里四海为家,吃百家饭,住百家屋。到都城不久,为了参加绣楼选婿,特意和几个兄弟凑钱租了一间屋子,虽然不大,但也算是有瓦遮头。如果公主愿意嫁给小民,小民……” 不是他!楚月吟心里失落了一下,但还是顺着白离的话问道:“如何?” “一辈子只爱娘子一人,只娶娘子一人,决不去招惹别的女子。”白离语气坚决地道,挺直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楚月吟。 旁边有侍卫噗哧一声笑了出來。一个乞丐还想高攀公主?有女子愿意跟他就要烧高香了,还能学有钱人家三妻四妾? 楚月吟神情一凝,思忖片刻,缓缓从椅子上站起,婷婷袅袅地走到白离的身前,打量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很平常的相貌,如果在人群中不经意见到,下一刻便会忘记,唯一吸引人的是那双黑色的眸子,深邃如潭。衣衫虽然旧,但破了地方已经被打上了补丁,而且身上很干净,沒有一丝异味。 “娘子可还满意?”白离淡淡地开口,眸底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稍纵即逝。 虽然消失得很快,那抹笑还是被楚月吟捕捉到了。她怔怔地看着他的眸子,心中的疑问不经意地问了出來:“为什么你的眸子会是黑色的?” 白离眨了眨眼睛,“眸色是父母给的,小民无从选择。” “公主,太阳快下山了。”冷锋走过來催促,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楚月吟和这个叫白离的乞丐交谈,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楚月吟闻言,转头看了看西边那轮红红的夕阳,收敛了刺眼的万丈光芒,正缓缓地朝地平线上落下去。夕阳的光辉把周围的云朵都染成了火烧云,无比绚烂,像在倾尽全力释放着最后的辉煌。 冷锋道:“如果公主尚未选定,就请随冷锋回宫复命。” “冷将军莫急,太阳还沒有完全落下呢。”楚月吟将目光转向冷锋,若有所思。 冷锋轻吁了一口气,偏头去看坐在绣楼下的男子们,无奈地道:“那要不要把他们请上來,让公主好好地选一选?” 楚月吟随着冷锋的目光看向那几个已经有些坐不住的男子,将视线锁在了梁青云的身上。他在那群男子中无疑是鹤立鸡群的,可惜他不是她想要的人。 男子们见公主看他们,除了云清有些心不在焉外,都纷纷抬起头微笑,想增加自己在楚月吟心中的筹码。梁青云也不例外,虽然他一开始來应征驸马是出于妹妹的请求,可是在绣楼下坐了一天之后,他的心思悄悄地转变了,对成为月华公主的驸马有了隐隐的期待。 楚月吟浅浅一笑,仿佛已经有了决定。她伸出手臂,纤纤素手缓缓移动,划过众人之后,指向了梁青云。冷锋脸色一变,梁青云脸上的微笑变成欣喜,而白离却是露出了一丝苦笑。 谁知就在此时,楚月吟突然把手臂转了个方向,直直地指向了身前的白离。“本公主决定了,就选他!” 顿时哗声一片,梁青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唯有云清露出释然的微笑。冷锋愕然,连忙出声阻止:“公主不可!” 就算她选了梁青云,也会被宇文骅棒打鸳鸯,何况是一个乞丐。这一场绣楼选婿的真正用意,宇文骅知道,夏怜雪知道,楚月吟知道,冷锋也知道。 楚月吟睨着冷锋,轻笑道:“为何不可?要知道本公主可是奉旨选夫婿,这夫婿不由本公主亲自选,难不成由冷将军來选吗?” 冷锋急了,“皇上不会同意的!” “可本公主就喜欢他!”楚月吟转头看着若有所思的白离,轻声问道,“你刚才说,只要我嫁给你,你就会一辈子只爱我一人,只娶我一人,决不去招惹别的女子。这是真的吗?” 乞丐被公主选为驸马,就好像一个人走在旷野中被天上掉下來的馅饼砸中一样,这种幸运百年难得一见。要是其他人,恐怕早已欣喜若狂,可是白离却镇定自若地看着楚月吟,“公主放心,小民说过的话,决不会收回。” 楚月吟嫣然一笑,“好!你不是租了房子吗?现在就带我走!”她边说边挑衅地看了冷锋一眼。她好不容易离开皇宫,绝不会再回去了。她不要再受制于宇文骅,不要再在那个令人窒息的皇宫中待上一分一秒。既然皇甫彦沒有來救她,那她就自救好了。 白离笑了,“好!今夜就成亲。” 很明显,楚月吟还沒有认出他,可是她的胆识令他钦佩。一看那些被她选出來坐在绣楼下的男子,白离就已经知道她在打着什么主意了。既然她不选王侯将相,不选富商才子,纤纤素指偏偏指向了他,那他就临时改变计划,以乞丐的身份娶她好了。白离这样想着,开始憧憬起即将到來的婚礼了。 冷锋道:“不行!请公主回宫面圣,由皇上做决定。” 楚月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走上去挽住白离的手臂,回头对冷锋道:“冷将军,要不你就回宫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地禀报给皇上,要不你就把本公主五花大绑抓回去。”她淡淡地扫了一眼台上、台下的侍卫和禁卫军,“这里有这么多你的手下,只要你一声令下,本公主逃不了,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冷锋皱紧眉头,他知道楚月吟已经将皇宫视为牢笼,可是宇文骅不愿放手,她如何逃得了。她要是选一个武功高强的,说不定还有微弱的机会能护着她逃出京城去,可她偏偏选了一个乞丐,这也太奇怪了。 难道……冷锋心里一惊,下意识地仔细打量起白离來。眼前的这人,无论是身材、相貌还是声音,都和那个风度翩翩、俊美无俦的皇甫彦截然不同。他不是他!可是楚月吟为什么要选他?难道是为了和皇上赌气,才刻意选了一个乞丐來气皇上吗? “公主还是先回宫吧,就算是要与白……公子成亲,也该由皇上确定婚期,风风光光地送公主出嫁。”冷锋收回打量的目光,开始委婉地劝说起楚月吟來。 楚月吟不语,但眸光却是坚定无比的。 “公主?”见楚月吟置若罔闻,冷锋为难起來。 “冷将军,请你记得答应过本公主的事。”楚月吟说完,微微仰起头看着白离,“我们走吧。” “公主不可!”冷锋闪身挡住他们的去路,瞥了一眼白离,“皇上绝对不会同意公主嫁给他。公主一走,皇上派出的侍卫很快就会尾随而至,到那时,只怕连冷锋都拦不住他们。” 呵!楚月吟轻轻嗤笑出声。侍卫?是暗卫吧,不论她选了何人,宇文骅都会让暗卫杀了那人吧。她有些担心地看着白离,他是被她拉入局中的无辜之人,如果他害怕,那她就另选他人吧。 楚月吟兀自在沉思中,突然感觉到挽着白离手臂的柔荑被温暖之物覆上,低头一看,原來是白离的手。他的手肤色偏暗,但手指纤长漂亮。她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白离,对上他淡淡的却是意味深长的眸光,心莫名地就安定了下來。 白离道:“冷将军,皇上亲自下旨,还命人把绣楼选婿的告示贴得到处都是,就连乡下人也都知道皇上为月华公主公开挑选夫婿的事。大家都知道公主选定的人就是未來的驸马,可是冷将军却说皇上不会同意把公主嫁给我,这不等于说皇上言而无信,说一套做一套吗?” 冷锋一怔,默然。圣旨是真的,告示也非假,只是把楚月吟嫁给他人,决不是皇帝的本意,但这些,不可言。 ------------ 第一百七十章 缠绵之吻 被人呵护的感觉是如此之好。楚月吟淡笑,收回针芒,安安静静地做回柔弱的小女子。她看着冷锋犹豫不决的样子,有些不忍,幽幽开口道:“冷将军,你且回去禀告皇上,就说本公主已经选好夫婿,请皇上遵守第三条约定。” 楚月吟说完不理冷锋,拉了白离,绕过冷锋就下了绣楼。一众侍卫和禁卫军看着冷锋,只待他下令。冷锋站在那里看着楚月吟的背影,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众人听令,回宫。” “是!”侍卫和禁卫军异口同声,井然有序地排成两队,在一个侍卫统领和一个禁卫将军的带领下向皇宫走去。 “小姐,等等我。”银巧看见楚月吟离开,连忙追上去。 “柳青、张庆,你们跟上公主,务必保护好公主的安全。”冷锋交代完便下了绣楼翻身上马,甩开马鞭用力抽了一下马臀。冷锋的坐骑嘶鸣了一声,扬起前蹄,疾驰而去,越过侍卫和禁卫军,直奔皇宫而去。 见冷锋走了,楚月吟放开拉着白离的手,放慢了脚步,默默地跟着他,想着心事。 那只绵软柔荑的离开让白离有些失落,他停下脚步好奇地问:“第三条约定是什么?” 楚月吟一怔,半天才反应过來白离说的是她与宇文骅的约定---“第三条,如果皇甫彦未出现,民女可以在应征的男子选择其一为夫君。”这可是她用來“钳制”宇文骅的条件呢。 她的脸上顿时露出大大的笑容,眸子一下子弯成了妩媚的月牙,轻声道:“不可说,说不得,那是本公主和皇上的秘密。” 白离眯起眼睛,“都要做我的娘子了,还有事要瞒着我么?” 楚月吟嘴角一弯,“你还不是本公主的夫君呢,再说了,皇上不同意,你娶不了……啊,你干什么,快放下本公主……”楚月吟身子一轻,被白离打横抱起。她惊慌地拍打着白离的胸膛,但两人的力量如此悬殊,她始终无法阻止他抱着她继续前行。 快速跟过來的柳青和张庆见了白离的轻浮举止,刚想上前阻止,被人拦在巷子外。 “你们两个,看不得人家新婚夫妻亲热吗?有这闲工夫去干涉别人的家事,不如跟云清去莲香馆乐一乐。”云清挡在巷口,笑吟吟地看着气急败坏的柳青和张庆。 “让开!”柳青喝道。对这种卖笑之人,柳青不屑去碰触。 “不让!”一贯温雅的云清耍起了无赖。 张庆不耐烦了,伸手就要推开云清,不料云清将身子一扭轻易就躲开张庆的手,可依旧挡在他们的前面。张庆有些气恼,原以为云清不过是个小倌,刚才只用了三分力,沒想到他的武功不弱,可见那剑舞并非浪得虚名。 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和他客气了。张庆身随心动,双手握拳攻向云清,每一招都带着呼呼的风声,将云清逼进小巷中。柳青见状,往后退了几步站定。可是无论张庆的招数多么地凌厉,受限于狭窄的小巷,一时之间却拿云清沒有办法。 双方正在僵持之中,银巧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赶到,一边扶着墙喘着大气,一边朝巷子里喊道:“小姐,等……等一等!”可是白离走得很快,楚月吟根本來不及回应银巧的呼喊就已经消失在小巷的深处。 云清睨了一眼银巧,笑道:“小姑娘,别急!等我打发了这两个人,就带你去找你家小姐。” “多……多谢……云清……公子。”银巧感激地道,待喘顺了气之后突然奇怪地问,“云清公子,你为什么拦着他们,他们是小姐的侍卫。” “谁让他们多事!”云清轻笑。 柳青和张庆气结,脸一下子黑了。多事的人好像是他云清吧,无端端地帮一个乞丐阻拦他们。 “银巧,公主呢?”冯嬷嬷带着宫女们追了上來。 还未等银巧回答,云清轻笑一声,飞快地后退几步,“人齐了,我带你们去吧。”他转身顺着巷子缓缓而行。柳青和张庆对视了一眼,跟了上去。银巧和其余人也赶紧跟在后面。 却说楚月吟被白离抱在怀里在小巷里行了一段路,來到一间青砖房子前。不待敲门,院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乞丐打扮的人对着白离道:“白大哥,你回來了。” “嗯。”白离淡淡应了一声,抱着楚月吟进了院子。 “恭喜白大哥!”“恭喜白大哥抱得美人归!”院子里响起好几个响亮的声音。 楚月吟沒想到院子里有这么多人,心里一惊,挣扎着要下地,“快放我下來!” 白离沒有为难她,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了下來,牵了她的柔荑,“來,认识一下我的兄弟们。” 楚月吟抬眼,心里又是一惊,这么多人,虽然都是乞丐装束,可是个个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她突然有一种刚离虎穴又进狼窝的不祥感觉。看來白离沒有她原先想象的那么简单。 “见过嫂子!”有一个大汉带头喊道。轰地一声,院子里的其他人笑了起來,随即纷纷效仿起來,对着楚月吟叫着“嫂子”。 楚月吟只觉得背上蹭蹭地冒出一片冷汗,心里暗暗叫苦,看样子要凭一己之力逃出这里不是一件易事。她讪讪地笑道:“各位兄弟好!” “白大哥,听说嫂子长得很美,让我们看看。”又是刚才那个大汉率先“发难”。又是轰地一声,其余人也积极应和起來。单是那窈窕的身段、水灵的眸子,就让他们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想知道被掩在面纱下的那张脸是何等倾国倾城。何况,这女子还是太子殿下心心念念、千里疾驰赶來相救的人,是他们宁熹国未來的太子妃。 白离也就是皇甫彦,深深地看了楚月吟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我还沒來得及看呢。你们且在一旁等着。”这句话引來众人一阵大笑。 楚月吟的脸腾地布满了红霞,见皇甫彦伸手过來要摘下她脸上的面纱,连忙抬手阻止,“等等。” 皇甫彦停住手,不解地看着她。楚月吟深吸了一口气,道:“看了你会后悔的。” 皇甫彦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为何要妄自菲薄。他的月儿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就好像天上的月亮,皎洁美丽,无与伦比。 楚月吟转身面向皇甫彦,轻叹一声,将柔荑伸到脑后解开面纱的结。随着面纱轻轻飘落,皇甫彦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见一条长长的伤疤好像蜈蚣一样趴伏在她白皙的左脸上,将原本清丽脱俗的容颜彻底毁掉了。 楚月吟看见皇甫彦诧异的表情,心沉了一下,随即暗暗嗤笑:果然,世间的男子都只爱美人!白离看到这样丑陋的容貌,一定会把她当成烫手山芋,避之则吉。她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等着他说出悔婚的话。 “是他弄的?”皇甫彦从震惊中回过神后,沒有如楚月吟所预料的那样把她推开,而是将手放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抚摸着那条略微有些突起伤疤,喃喃地道,“很痛吧?” 楚月吟一怔,问道:“这么丑,你不怕?不嫌弃?不厌恶?不……唔……” 皇甫彦突然将楚月吟揽入怀中,瞬间封住了她的唇,将她未说完的话语全部吞入口中。这一吻,仿佛天雷勾动了地火,将积蓄了很久的思念在一瞬间爆发了出來。他将舌顶入她的檀口中,勾住她的丁香小舌,用力纠缠起來。 那些手下看到这一幕,不动声色地退进了屋中。有几人则出了院子,去为晚上的婚礼作准备。 楚月吟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全身瘫软,好像回到了与皇甫彦相亲相爱的日子。这个人明明不是皇甫彦,却对她有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尤其是他的吻带來丝丝的甜蜜和莫名的熟悉感。她无力抗拒,只能闭上水眸,用素手攀附着他的肩,被动地接受他的侵略。 “小姐!”皇甫彦的身后传來银巧的惊呼声。 “放开公主!”柳青从腰间拔出宝剑,朝皇甫彦刺去。眼看就要刺中皇甫彦的背,皇甫彦抱紧楚月吟纵身一跃,飞上屋顶,继续未完的缠绵之吻。柳青正要追上去,被张庆拉住,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并且朝屋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柳青一怔,顺着张庆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从屋中冲出七八个人,个个手里拿着一柄长剑,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要是柳青敢继续对皇甫彦动手,这里势必要发生一场恶战。可是不动手,柳青又咽不下那口气,因为楚月吟还在屋顶上被人肆意轻薄着。 皇甫彦无视柳青愤怒的目光,也不理会下面有多少人在观看,只管站在屋檐上搂紧楚月吟的纤腰,在她的檀口中疯狂扫荡一番之后转而细细地品尝其中的甜蜜,直到楚月吟憋红了双颊,快要透不过气了才缓缓放开她,扶她站稳。 楚月吟大口喘着气,看着眼前一脸得意的男子,迷离的水眸猛地睁大,扬手一巴掌扇向皇甫彦。皇甫彦沒有躲闪,“啪”的一声,楚月吟的素手就堪堪地落在了他的左脸上。顿时,皇甫彦的左脸就肿起了一大块。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拜堂成亲 “你为什么不躲开?”楚月吟大吃一惊,沒想到“白离”会一动不动仍由她打。她看着他脸颊上清晰的五根手指印,愠怒渐渐从眸中消褪,换成了不忍。 “抱歉!”明明是他轻薄她,楚月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向他道歉。 皇甫彦深深地看着楚月吟,“沒关系,这是我欠你的。”如果他早一点來找她,她就不会被毁了容颜,虽然他不介意她不再美丽如昔,可他知道容貌对一个女子來说有多重要。 这一幕,让下面的人看的目瞪口呆,尤其是宁熹国的武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主子被打,可偏偏不能对出手的人动武,因为那是他们主子心爱的女子,便只能将气撒在藏渊国的侍卫身上,对柳青等人怒目而视。柳青和张庆也因为公主被人轻薄而忿忿不平,虽然“白离”是楚月吟亲自挑选的,可两人毕竟还未成亲,再说了,皇上是否同意这门亲事还是一个问題呢。 顿时,院子里的气氛比屋顶上的还要紧张。不过,由于皇甫彦之前交代过,这一次深陷藏渊国的都城,危机四伏,凡事要忍,莫坏了大事,因此宁熹国的武士采取了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只要柳青等人不先动手,他们就按兵不动,决不主动挑衅。而柳青和张庆顾忌对方人多,也不敢轻易先动手。于是双方僵持不下。银巧则被冯嬷嬷拉到了一旁。 楚月吟瞥了一眼下方对峙的人群,在看到柳青和张庆时不由地眼睛一亮。他二人在这里,那今夜的潜逃就增加了几分胜算。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他们和“白离”的人起冲突,否则他们沒有理由留下助她离开。 楚月吟又看了看屋顶到地面的距离,心知柳青和张庆无法抽身上來帮忙,如今之计唯有“白离”能帮她下去,于是放柔了声音道:“白公子,我有点畏高,你可不可以带我下去?” 皇甫彦将楚月吟的神色看在眼里,不由地勾起嘴角,“愿意为娘子效劳。”他将楚月吟打横抱起,带着她跃下屋顶,站在剑拔弩张的众人中间。 “白大哥。” “公主。” “小姐。”银巧冲了过來,将楚月吟从“白离”的身边拉开,紧张地问道,“小姐,你还好吧?” 楚月吟勉强扯了扯嘴角,逼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我沒事。” 皇甫彦蹙眉,目光快速扫过冯嬷嬷和那几个宫女,掠过张庆,停在了柳青的脸上,淡淡地道:“柳统领,今夜是我和公主新婚大喜,留下來喝一杯水酒吧。” 柳青眸光一凛,这个乞丐还真的敢娶公主,不,是藏渊国的皇后,虽然废后的圣旨下了,可是楚月吟在他柳青永远心中永远是那个高不可攀的皇后娘娘,怎么可以被一个乞丐玷.污名声。 可是冷锋尚未请旨回來,他必须留在这里保护楚月吟。柳青想到这里,拱手道:“多谢……驸马爷,柳青恭敬不如从命。”他这话一说出來,听在旁人的耳中自然是表示已经认可了“白离”的驸马身份,顿时皇甫彦身后的武士们神情一松,脸露微笑。 “柳统领……”张庆一急,刚要说什么,被柳青打断。 柳青朝张庆使了个眼色,道:“你也留下吧,还有冯嬷嬷几个,帮忙准备公主的婚礼。” “是。”冯嬷嬷巴不得留下,连忙带着那几个宫女过來,扶着楚月吟进了屋。 楚月吟在屋中坐立不安,借口屋中憋闷要出去透透气,打开门却发现门口站着两个“门神”,是“白离”的人。她无奈地转身回屋,坐了片刻便被冯嬷嬷催着沐浴更衣,换上了大红色的喜服,绾了新嫁娘常绾的发髻,插上簪花和金步摇。 冯嬷嬷疑惑地看了看楚月吟脸上的疤痕,心道这伤疤像是被刀割过留下的,可是沒有听说她的脸受了伤啊。但冯嬷嬷在皇宫中待了好多年了,知道好奇心太盛不是好事,于是什么也沒有问,只细细地在楚月吟的脸上敷了粉,让疤痕看起來沒有那么明显,又用眉墨画了眉,再用胭脂让大病愈后苍白的脸色显得红润一些,最后用口脂点了唇。 楚月吟原本就长得清丽脱俗,经过一番精心装扮后更加眉目如画、动人心弦。但楚月吟根本沒有心情看镜中的自己,只拉了银巧的手,紧张得微微颤抖起來。她不要回宫面对宇文骅,可也不想嫁给除皇甫彦以外的任何人。 “公主,老身带她们几个去新房准备一下,只让银巧陪您可以吗?”冯嬷嬷过來恭敬地问道。 楚月吟原本就想着如何打发冯嬷嬷等人离开,好与银巧商量一下逃跑的事情,见冯嬷嬷主动提出要离开,心中大喜,“去吧,这里有银巧就可以了。” 冯嬷嬷和宫女们行礼后退了出去。楚月吟等了一下,见外面沒有任何动静,连忙拉了银巧走到最里面的床榻上坐下,小声将心中的打算说了一遍。银巧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答应了。 婚礼准备得很仓促,因为皇甫彦也沒有想到劫人会变成了娶亲,但是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婚礼该有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小小的屋子里张灯结彩,点上了喜烛,正对门的墙壁上和四周的窗子上也贴上了红色的囍字,明亮的灯光流泻出一室的喜庆。 楚月吟蒙上喜帕,被银巧搀扶到正堂。皇甫彦也已经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喜服,风度翩翩地站在正堂的中央,见楚月吟來了,不禁喜上眉梢,急切地迎上前,从银巧手里接过她。 在一旁观礼的柳青心急如焚,犹豫地和张庆对视了一眼,始终拿不定主意。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时辰,柳青已经看出这些乞丐并非乌合之众,而是训练有素的武士,但又探不出他们的真实身份,而为首的“白离”自然也就不可能是乞丐了。冷锋回宫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沒有。若是此时劫人,凭他二人之力要带着楚月吟杀出重围,沒有一点必胜的把握。 银巧状似无意地退到柳青的身旁站定,悄悄地将手中的纸团递给柳青。柳青接了,收在袖中。 楚月吟蒙了喜帕,微低了头,从喜帕下方看着身前男子大红的衣袍。多少个日夜,她憧憬着和皇甫彦的大婚,如今她终于再嫁,可是新郎依旧不是他。眸子氤氲起來,她连忙吸了吸鼻子,将眼泪逼了回去,可被“白离”牵着的柔荑仍是不由地微微颤抖着,想挣脱又不敢,唯有忍耐,等待时机。 皇甫彦发觉了楚月吟的异样,手上用了一点力,想给她一些勇气。他不是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可是现下的状况由不得他坦白身份。绣楼选婿这件事背后隐藏着一个大阴谋,而且牵连甚广,他不想在沒有把握的时候先露了身份,陷入被动中,只能暂时委屈她。 因为双方都沒有高堂在场,婚礼的仪式比较简单,拜过天地、拜过空着的椅子、夫妻对拜之后就将新娘子送进了洞房。楚月吟浑浑噩噩地坐在新房里,一时之间还沒有从“白离”凑近她耳旁说的话中回过神來。 “月儿终于是我的娘子了,为夫好高兴。”虽然是简简单单、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让楚月吟的心怦怦跳了许久。为什么明知道他不是皇甫彦,却总是无意识地把他当成了她的彦。 楚月吟狠狠地掐着柔荑,让自己从幻想中清醒过來。“白离”正在院子里宴客,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银巧。”楚月吟把银巧唤过來,耳语了几句。 银巧对冯嬷嬷道:“嬷嬷,公主说你们累了一天了,可以先行离开,早点回宫歇息。” 冯嬷嬷看了看盖着喜帕的楚月吟,又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桌上的酒壶,心想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还是早一点回宫复命好了。于是,冯嬷嬷带着宫女们走到楚月吟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老奴等告退。” 楚月吟允了。就在冯嬷嬷和宫女们正要退出新房的时候,银巧让一个宫女留下帮她做一点事,并且歉意地对冯嬷嬷道:“嬷嬷请在外面稍候,只需要一小会儿。” 当房中只剩下三人后,银巧对那宫女道:“这位姐姐,公主的喜服有些不顺,麻烦你帮忙整理一下,就在裙摆那里。” 那宫女不疑有诈,走到楚月吟身前蹲下身子,正要伸手去理顺裙摆上的褶皱,突然头上传來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小姐,好了。”银巧扔掉手中的木枕,伸手去脱宫女身上的衣裳。 楚月吟将喜帕一掀,看着躺在地上的宫女,“她沒事吧?” “只是晕了过去。”银巧边说边将脱下的粉红色宫装递给楚月吟,“小姐快点穿上。” 楚月吟褪了身上的喜服,换上了宫装,想了想,把脸上的伤疤撕了下來,露出光洁无暇的肌肤。这个伪装是用來吓跑那些庸俗男子的,既然对“白离”无效,留着也无用。沒了这么明显的标志,万一在逃跑的过程中遇到“白离”和他的手下,在昏暗的灯光下想必他们一时也认不出她來。 ------------ 第一百七十二章 洞房花烛 片刻之后,一个身粉红色宫装的娇俏女子出了新房,静静地跟在冯嬷嬷带领的宫女队伍后面,朝着院子走去。 冯嬷嬷对着皇甫彦一礼:“驸马爷,老奴奉了公主之令先回宫复命。祝驸马爷和公主琴瑟和鸣,早生贵子。” “祝驸马爷和公主琴瑟和鸣,早生贵子。”宫女们也齐声道。楚月吟有意落到后面,听到她们的祝福,下意识地撇了撇嘴。 这时,有个乞丐装束的宁熹国武士走过來,对着皇甫彦耳语了几句。皇甫彦眯起眸子,探究的目光扫过冯嬷嬷身后的宫女。楚月吟见状,心一跳,连忙低下头,不动声色地将身子移到阴影处。 皇甫彦的目光落在楚月吟的身上,嘴角轻勾,露出一抹邪魅的笑意。这个纤细的人儿不正是他的新娘子吗?他缓缓地站起,一个闪身,人已经到了楚月吟的身前。 楚月吟只觉得一阵凉风扑向她的面门,还沒反应过來,已经被皇甫彦拉住手臂,一个踉跄,跌进他的怀里。皇甫彦揽住楚月吟的纤腰,将她的螓首按在胸前,幽幽地道:“來人,把其余人给我拿下。” 楚月吟听见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混杂着冯嬷嬷等人的求饶声,似乎还有柳青和张庆反击的声音。她正要听得清楚一些,已经被皇甫彦打横抱起,飞身离开。 “放开我!”楚月吟惊叫着去推皇甫彦,可是哪里推的动。她突然听见“砰”地一声,扭头循声看去,发现新房虚掩的门已被皇甫彦踹开。此时新房中已经空无一人,不但是昏迷的宫女,就连银巧也不知去向。 楚月吟被皇甫彦扔到床榻上,正要爬起,就被锁好房门回身扑过來的皇甫彦实实地压在了床榻上。皇甫彦借着灯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左脸,哪里还有那碍眼的疤痕。他猛地眯起眸子,勾起食指轻轻刮着她的脸颊,肌肤滑腻,可见那伤疤只是她的一个小道具。 “娘子,你不乖!”皇甫彦喃喃道,俯下身子在她的左脸上轻轻印下一吻。皇甫彦被手下灌了酒,虽然未醉,但也半酣,此时闻到楚月吟身上淡淡的清香,哪里还忍耐的住,伸手探到她的腰间,用力扯开腰带。微凉的手像灵蛇一样钻进了楚月吟的衣裳里,在细腻光滑的肌肤上激起一阵阵的颤栗。 楚月吟顿时惊慌起來,加上被他身上的酒香一熏,俏脸很快就布满了红云,被朦胧的灯光一招,越发得美丽动人。 “娘子,我要你!”爱了这么久,想了这么久,皇甫彦已经不愿再等一分一秒,脑子里满满的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把身下的美娇娘变成他的女人。 “等,等一下。我们……还沒喝合卺酒。”楚月吟抵着皇甫彦的胸膛,用力推拒着不断靠近的躯体。素手感受到薄薄衣衫下滚烫的温度,他的肌肤就像被放在火上不断加热的烙铁一样,传來一阵紧接着一阵的热浪。 皇甫彦感觉到楚月吟的紧张,停下了动作,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努力缓和着翻滚的气息,片刻之后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这才抬起身子,将楚月吟抱了起來。 楚月吟不解“白离“为何会突然停止侵犯她,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也不敢挣扎,怕激起他的占有欲,等到被他抱到桌前在椅子上坐下,方偷偷松了一口气。 “娘子,是为夫疏忽了,我们喝完合卺酒再继续。”喝了酒,她就不会再这么紧张了吧。皇甫彦拎起酒壶,往两个酒杯里斟满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楚月吟,自己则端起另一杯酒。 楚月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酒杯。 “娘子,请!”他的目光胶着在她的脸上,一刻也不愿离开。 楚月吟抬头看了一下“白离”,被他灼灼的目光吓了一跳,慌忙低下螓首看着杯中的酒。看來,这杯酒是躲不过去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酒杯送到唇边,正要喝,皇甫彦拿着酒杯的手臂绕过了她的。 楚月吟知道这个动作的意味,心里重重叹惜了一声,将这杯交杯酒饮得一滴不剩。抬起眼之时,却见“白离”怔怔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原來酒至唇边,还未饮下,皇甫彦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异香,动作不由地慢了一下。媚香?这酒被人下了媚药?他刚要提醒楚月吟,却见她手中的酒杯已经空了。已经來不及了! 皇甫彦将酒送进口中,并未吞下,趁楚月吟不留意的时候吐到了袖中。皇甫彦刚将酒杯放下,楚月吟就拎起酒壶,斟满他的酒杯里。 “白公子,请!” “是夫君!”皇甫彦纠正她,低头看了一眼杯中的酒,迟疑了一下,还是拿起酒杯把酒倒进口中,并再次趁着楚月吟低头斟酒的时候吐到袖中。 楚月吟的举动证明她不知道酒里被下了媚药,否则她不会喝,更不会让他喝,劝酒只是想灌醉他,好逃之夭夭。可是他不会让她得逞的,她已经与他拜堂成亲,便是他的娘子、他的太子妃。既然她抗拒洞房花烛夜,那就让歪打正着的媚药帮忙吧。 楚月吟斟了一杯又一杯,到后來都觉得惊讶极了。他的酒量也太好了吧,千杯不倒吗?眼看酒壶就要空了,楚月吟的手微微颤抖起來,额上也冒出了细汗。他不醉倒,她怎么逃跑?要是银巧在,还可以在后面悄悄地给他一棍,可是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是找人再送些酒來,还是把手里的酒壶砸他头上?楚月吟一紧张,更加觉得身上腾腾地冒出火苗來,把银巧莫名失踪的事给忘记了。难耐的热从身体里透出來,带來焦躁的不安和隐隐的渴望。楚月吟察觉出身子很是不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那种迫切的渴望究竟是什么。 皇甫彦心疼地看着楚月吟不安的神情,明了她体内的媚药开始发作了。他伸出手臂,用另一只干净的衣袖轻拭她额上细密的汗珠。他缩回手臂时,纤长的手指不经意地碰到她的额头。 楚月吟一怔,突然抓住皇甫彦的手放在她的脸上。丝丝凉意从他的手传到她滚烫的脸颊上,让炙热的温度稍稍降低了一些。这让她更加贪恋他的手,抓着他的手在脸上缓缓移动着,把清凉带到各处。暂时的舒缓使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娇媚甜腻的低吟,眼神也开始变得有些迷离。 皇甫彦试探着将手移到她洁白的颈项,缓缓向下,拉开因为沒有腰带束缚而已经有些松脱的衣衫,握住一边的柔软轻轻揉捏起來,让她适应他的碰触。 “嗯。”楚月吟不由地逸出一声娇吟,身子瘫软着倒向皇甫彦的怀中。 皇甫彦圈住楚月吟的细腰,让她靠在他的臂弯里,低头攫住渴望已久的樱唇,深深吮吸她口中甜蜜的津液,不安份的手继续在胸前的柔软上肆虐。过了一会儿,他将手从她的衣裳里抽出來,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然后站起身。 楚月吟以为他要离开,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湿湿的,凉凉的,有些奇怪。可是她的脑子里已经嗡嗡作响,顾不上思考。 “别急,为夫这就來陪你。”皇甫彦安抚地拍了拍楚月吟的柔荑,用掌风扫灭了桌上的灯火,顺手拉下帷帐。 帷帐里的温度渐渐升高,衣物被一件一件地褪去,扔到床榻下。床榻上,两具不着寸缕的身体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彼此沒有一丝空隙。火热的吻从额上一路向下,蔓延到全身,在楚月吟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枚枚爱的印记。 某一刻,楚月吟意识到身上男子加诸的危险,直觉她应该快快逃离才是,可下一刻,漫天的火焰烧尽了她仅存的意识,反而将他拉近,紧紧地贴上去,想要解脱。 “娘子,你真美!”皇甫彦在她耳边轻声低语,突然用力咬住了她小巧的耳垂。 楚月吟吃痛,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被他咬着的耳垂上。就在这一瞬间,下身传來一阵尖锐的疼痛,霎时蔓延到四肢五骸,让她绷紧了身子,紧紧咬住唇瓣,眸子也蒙上了一层薄雾。 楚月吟借着剧痛带來的一丝清醒,怔怔地看着身上的男子,猛地意识到她已不再是单纯的少女,而帮她实现这种蜕变的男子是她的夫君,却不是她的爱人。 皇甫彦感觉到她的不适,停下动作,怜惜地吻上她的樱唇,辗转吸吮,诱使她松开紧咬唇瓣的贝齿,灵舌突破已然松懈的防线,钻进了芳香甜蜜的领地,与她的丁香小舌共舞。大掌则轻轻地划过柔腻富有弹性的肌肤,四处点火,挑起她内心深处的渴望。 在媚药的作用下,楚月吟的意识彻底崩溃了,很快就沉沦深陷在皇甫彦的柔情蜜意和滔天欲.望中。她主动用雪白的藕臂抱住皇甫彦的脖子,将身子贴了上去,想感受更多。 皇甫彦感觉到了楚月吟的动情,便不再忍耐,开始了最原始的律动。 一室旖旎,春风几度。天上的月亮害羞地躲进了云层中,不敢窥探屋中情热撩人的一幕…… ------------ 第一百七十三章 后悔莫及 日上三竿,楚月吟才悠悠醒來,刚微微动了动困乏的身子,就感觉到下身传來一阵痛意,不由地睁大了眸子。昨夜发生的事情瞬间回到了脑海中,虽然只是一些旖旎的片段,但还是让她的脸上浮起了大片的红晕,同时心脏猛地一阵刺痛---再也回不去了,她再也沒有资格做彦的妻了。 楚月吟闭上眸子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坐起,突然发觉腰间箍着一只强壮的手臂,背后紧紧贴着某人温热的胸膛,她整个人嵌在了身后人的怀抱里,彼此之间沒有一丝缝隙。他平缓的气息喷洒在她露在锦被外的香肩上,熨烫着她的肌肤,痒痒的,麻麻的,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试探着蠕动了一下身子,等了一下,见身后的人睡得正熟,沒有任何反应,于是将腰间的手臂轻轻拿开,往前挪了挪身子,离开他一些,然后掀开锦被就要下床。可是还未撑起身子,那条手臂又伸了过來,将她揽了回去,大掌状似无意地放在了一侧的柔软上。 “醒了就起來吧。”楚月吟冷冷地道,用力将“白离”的手臂拿开,翻身起床,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弯腰捡起地上的衣裳,裹住赤.裸的身子,走到简陋的竹屏风后,将昨夜换下的宫装穿上。 其实,在楚月吟醒來的那一刻,皇甫彦也醒了。他不舍得放开怀中的软玉温香,闭着眼睛静静地嗅着她身上的馨香,直到冰冷的话语像锋利的刀子剜过他的心。 皇甫彦缓缓睁开了眼睛,苦笑了一下,将倾诉的冲动强行压了下去。他深知此时坦白身份于事无补,反倒会被敌人的眼线看出端倪,生出不必要的事端。还是暂时瞒着,等事情完结之后再好好地向她赔个不是。 他坐了起來,定定地看了床单上那朵妖艳的红花片刻,眸子带着笑勾了勾唇,起身从床边的包袱里拿了一套打了补丁然而十分干净的衣衫穿上。 此时,楚月吟已经穿好了那套繁琐的宫装,从屏风后走了出來,看到“白离”眼神不善地盯着她身上的宫装,轻轻吁了一口气,淡淡地道:“我只有这一套衣裳,除非你想让我继续穿那个。”说罢眸光飘向躺在地上的喜服。 皇甫彦释然,走过去想揽住楚月吟的腰身,被她早有预感似的提前躲了开去。他怔怔地看了一眼空落落的手,无奈地道:“待会我让人去给你买几套新的衣裳。” “不用了。”楚月吟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走到桌前坐下,伸手到脑后挽起满头的青丝,想绾一个简单的发髻。不知道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因为简单的发髻撑不起华美的宫装,半晌之后,她恨恨地放下手,转头瞪了一眼站在身侧的“白离”。 “把银巧还给我。我要她帮我绾发,还需要她去楚府拿一些衣裳和用品回來。” “好,我去找人把她带过來。”皇甫彦正要开门出去,楚月吟又道:“把他们都放了吧。” 皇甫彦沒有回头,看着放在门把上的手,道:“暂时不能放,等过些日子吧。” 楚月吟蹙眉:“你关着他们,只会惹怒皇上,招來杀身之祸。还是让他们回宫报平安吧。” “娘子放心,为夫自有分寸。”皇甫彦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楚月吟坐在木凳上发呆,将昨日发生的事情细细想了一遍,突然发觉其中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照理,冷锋一回到皇宫将绣楼选婿的详情禀报给宇文骅,宇文骅就算不派宫廷侍卫來带她回去,也会派暗卫无影來搅局,绝不可能让“白离”轻而易举地就得了她的身子。这是其一。 其二是昨夜那酒有问題,肯定是被人做了手脚。回想起來,她的反应和当初在宫里中了媚毒后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到底是谁在酒里下的药?白离?应该不是,他根本用不着使用这种方法來逼她就范。看來是冯嬷嬷或者其中一个宫女了,可如果沒有人授意,她们不会做这样的事。那么,谁是幕后黑手?不会是宇文骅,那就是……夏怜雪了。 呵呵!楚月吟不禁摇头苦笑。夏怜雪这一招好毒,彻底断了她回宫的路,可她从來就沒有想过要当宇文骅的皇后,甚至不想与宇文骅有任何的瓜葛,是夏怜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用这种令人不齿的下三滥手段毁了她的清白。 就在此时,门上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房门被推开,银巧走了进來,盈盈行了一礼,道:“小姐,让奴婢替你梳妆吧。” “银巧,”楚月吟微微吃了一惊,瞥了一眼站在门外的两个大汉,低声问道:“你沒事吧?他们有沒有为难你?” 银巧摇了摇头,“沒有。奴婢……是为小姐难过。奴婢听那些人说,昨夜……”银巧一下子哽咽起來,“小姐这么爱皇甫公子,好不容易出了宫,却失了身子,为什么上天要如此作弄小姐……” 楚月吟心里一痛,感觉自己的眼泪也有滑出的征兆,连忙吸了吸鼻子,将眼泪逼了回去。她握住银巧的手,黯然道:“银巧,不要哭!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并非所有事都能尽如人意。就当……就当我此生与他无缘吧。” “小姐,奴婢……帮你绾发吧。”银巧将手抽出來,匆匆地拭去脸上的泪水,打起精神替楚月吟绾了一个灵蛇髻,插上簪花和金步摇。 楚月吟看着镜中的自己,道:“银巧的手艺还是一贯的好,只是这衣裳和装束已经不适合我了,以后还是简单一点好。待会你回楚府拿几件朴素一点的衣裳过來,再跟楚管家拿一些小面额的银票和碎银。” “知道了。可是姑爷会让奴婢出去吗?”银巧问道。 楚月吟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无比。行了婚礼,又有了夫妻之实,他还真的就是楚府的姑爷,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了。 同一时刻,在金碧辉煌的乾清宫里,宇文骅嘴角含笑从睡梦中醒來,还未睁开眼睛,手臂已经下意识地向旁边摸去。薄薄的锦被下凉凉的,什么也沒有。他猛地睁开眼睛,讶异地看着身旁的位置,只有锦被,沒有那个魂牵梦萦的可人儿。 “吟儿……”宇文骅喃喃唤出她的名字,不死心地掀开薄被。床单上的一抹嫣红映入他的眼帘,随即敏锐的目光又攫住了枕头上的一根青丝。他轻轻地捏起那根长长的发丝,放近鼻翼,上面仿佛还带着她的馨香。 还好,不是做梦!宇文骅笑着起身,披上长袍,却意外地沒有在寝宫里看到那个娇俏的身影。难道一大早跑到御花园里赏花去了?他正打算出门去寻她,门外的墨羽听到声响,轻轻叩响了殿门。 “皇上是不是起身了?冷将军在殿外等了一夜了。” 等了一夜?宇文骅一怔,微微皱眉,猜测起冷锋不回公主府,却在乾清宫外等候的理由。 宇文骅在椅子上坐下,道:“传他觐见。” “是。”墨羽退下。 很快,冷锋就快步走进了寝殿,在宇文骅的面前跪下,“冷锋参见皇上!”许是一夜未眠的缘故,冷锋显得有些憔悴,而且身上穿的还是昨日的那件官服。 “起來回话吧。” 冷锋站起,简要地禀道:“皇上,公主她……选了一个乞丐。” “什么?”宇文骅有些不解。 冷锋以为宇文骅沒有听清楚,就重复了一次,“公主选了一个乞丐,跟他走了,临走前留下一句话,说……请皇上遵守第三条约定。微臣拦不住,只好回來请皇上定夺。” 宇文骅疑虑丛生,“你说的公主是吟儿?” 冷锋抬头奇怪地看了看宇文骅,很快地垂下眼帘,“正是。” 不对,吟儿要是跟一个乞丐走了,那昨夜他宠幸的人是谁?宇文骅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瞥向床榻,那朵嫣红的花还在,昨夜确确实实有人睡在了他的龙床上,而且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眉眼。 “你确定?”宇文骅的心里冒出一种不祥的感觉,仿佛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凌厉的目光盯视着冷锋,“冷锋,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主离开前,答应了那乞丐昨夜成亲……”冷锋话音未落,就被宇文骅一手抓住衣领。 “你说什么,吟儿昨夜成亲了?你为什么不阻止?” “微臣无能。昨夜,微臣请求觐见皇上,可皇上一直不予接见。微臣只能在殿外等着。后來,微臣自作主张派了几批人去寻公主,可……全都沒有回來。”他们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不可能不回宫复命。 宇文骅猛地放开冷锋的衣领,跌坐在椅子上,深深的悔恨占据了整个身心。他当初就不该听雪儿的话,和吟儿打赌,结果把吟儿送到了他人的怀中。他低下头沉吟了片刻,复又站起。 “墨羽,伺候朕更衣,朕要出宫。”宇文骅接着又道,“无暇,去查查昨夜侍寝的女子是何人,把她带回來。”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危机潜伏 楚月吟刚用罢午膳,银巧就从东城楚府回來了,带來了一些衣物和首饰,以及楚月吟特意交代的银票和碎银。 楚月吟将身上的宫装褪下,换了一套月白色的衣裙,用一条白色绣着蓝花的腰带将盈盈一握的纤腰束住,又散了满头的青丝,重新绾了一个简单大方的发髻,斜插上一支碧玉簪。 “银巧,去请姑爷过來,我有话要和他说。你传完话就去用膳吧,不用过來了。” “是。”银巧退了出去,轻轻掩上房门,去找“白离”。 片刻之后,皇甫彦推门而入,笑着道:“娘子找为夫有事?”他赞赏地看着一身清丽脱俗装扮的楚月吟,这样的她是最美的。 楚月吟站起,走到他面前,淡淡地道:“这里太闷,我想出去逛逛。” “好,为夫陪你出去散散心。”皇甫彦说着便去牵楚月吟的柔荑,楚月吟想躲开,可是他早有准备,追过去极快地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握在他的大掌里。 楚月吟一愠,就要甩开他的手,可柔荑被拉高放到了他心口的位置。她一怔,听见皇甫彦幽幽地开声。 “娘子,我知道要你一下子就喜欢上‘白离’是不可能的事,但是请相信我,我有不能说的理由。待事情结束之后,为夫任你打骂,决不还手。” “你是什么人和我无关!”楚月吟心里暗道:我只想救出北溟玉,然后远走高飞、浪迹江湖而已。她猜测过“白离”的真实身份,以为他是江湖中人,只是不知道是正还是邪,却沒想到他会是她朝思暮想的彦。 皇甫彦定定地看着楚月吟,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难过。她对“皇甫彦”坚贞不二,他应该开心甚至是狂喜的,可是“白离”也就是“皇甫彦”,她这般冷淡,让他心底一片黯然。唉,只怪云清的易容术太好,“白离”的演技太好,不露一丝破绽,把她骗了。 皇甫彦苦笑了一下,讨好地道:“娘子要去哪里,为夫都陪你去,以免宫里派來的人打扰了娘子的兴致。” 楚月吟一惊,“宫里來人了?” 皇甫彦点头,轻描淡写地道:“昨夜就來了,我的人把他们都抓起來了。” 楚月吟抓住皇甫彦的衣袖,“你闯大祸了!他们在哪里?快带我去。” “你要跟他们回去吗?”皇甫彦直直地看着她的眸子,担忧地问。要是“白离”留不住她,他只能不顾后果自揭身份了。总之,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让她回宇文骅的身边。 楚月吟轻轻摇了摇头,“我不会跟他们回宫的。你囚禁了皇上的人,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会派更多的侍卫过來。我不希望任何人因我而遭遇危险。” 皇甫彦松了一口气,轻轻圈住楚月吟的柳腰,“你是我的娘子,保护你是为夫的责任。” “你还是放了他们吧。哪怕你的势力再大,这里毕竟是藏渊国的都城,是皇上的天下,得罪他对你沒有好处。” 皇甫彦轻笑,邪魅地挑起楚月吟小巧的下巴,“从你选中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得罪他了。现在才來讨好他,太晚了。” 他说的有理,宇文骅和她打赌的本意就是想断了她对皇甫彦的情意,如今出了这样的岔子,定然是不肯罢休的。楚月吟陷入沉思中,不经意地,樱唇上传來温热的气息和酥麻的感觉。 楚月吟睁大眸子,瞬间反应过來,“白离”竟然趁她出神之际偷吻她。他轻舔着甜美的唇瓣,用舌尖勾画着诱人的嘴角和唇线,但仍觉得不知足,于是轻叩她的贝齿,想深入芳香的领地去捕捉那灵巧的丁香小舌。 可是楚月吟不让他得逞,猛力推开他,喘着气道:“你去换衣衫,然后陪我出去。” 皇甫彦懊恼地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打量了一下身上的衣衫,“为夫这一身是刚换的。” “如果你想被皇上看不起,可以不换。”楚月吟诧异地捂住嘴,她怎么会脱口说出这样的话,难不成真以为宇文骅会亲自來找她吗? 皇甫彦深深地看了楚月吟片刻,转身去银巧带回的衣物中选了一件暗灰色的长袍,换下了身上打着补丁的衣衫。 楚月吟无意间抬眼,正好看到从屏风后走出來的皇甫彦,不由地眼前一亮。果然是人靠衣装,虽然只是一件很简单的素袍,可是穿在皇甫彦的身上,顿时让他沒有了乞丐味道,反而透出一股淡淡的别样的气质,要是他穿上华衣锦服,不知道会是怎样的风度。 楚月吟再一次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他绝对不是普通人。只是,她并不想去深究他的真实身份,反正她迟早要离开的,沒必要横生枝节。 皇甫彦将楚月吟眸中的惊艳看在眼里,心中窃喜了一下,走到楚月吟的面前缓缓地转了个身,笑道:“娘子觉得如何?” 楚月吟神情一凝,冷声道:“还行。走吧,再不出门就要天黑了。”说着,打开门就往外走。皇甫彦无奈地紧跟在后面,几次想牵她的柔荑,又讪讪地收了回來,就怕她不高兴。 直到出了院门,楚月吟都沒有看到其他人,虽然有些诧异,但是沒有多想。一炷香之后,她站在人來人往的天街上发起呆來。她忘了公主府在东城,离天街有将近十里的路程,早知道让银巧把楚府的马车也一起带來,可是这世间沒有后悔药吃。 皇甫彦凑过來,“娘子,我们去看首饰好不好?为夫想买一支发簪送给娘子。” 楚月吟抬眼看看腆着脸讨好她的皇甫彦,正想说“你买得起吗”,突然意识到他这乞丐的身份是假的,想必身上还是有些银两的。 “我不需要。”楚月吟淡淡地道,伸手拦停了一辆缓缓驶过來的载客马车,“大叔,去东城公主府要多少车资?” 车夫回答:“一钱银子。” 楚月吟点头,“好。你送我们去公主府。” 车夫伸手过來要拉楚月吟上车,不想皇甫彦隔开车夫的手,抢先上了车。楚月吟正腹诽他的无礼,却见他回身弯下身子向她伸出双臂,“來,为夫抱娘子上车。” “呵呵,这位公子好疼惜自家娘子。”赶车的大叔笑了起來。 楚月吟蹙眉,咬了咬贝齿,将手伸了过去,扶着皇甫彦的手臂,借力上了马车。也不知道皇甫彦是不是故意的,她还未站稳就被他用力一拉,跌进了他怀里,随即被他抱入马车中。 “两位坐稳了。”车夫提醒了一声,虚甩马鞭,驾着马车缓缓驶向东城。 就在此时,从马车后方的一个巷子里走出两个身穿粗布衣衫、头戴斗笠的男子。其中一人抬头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露出诡异的笑容。那张脸赫然就是宁熹国前太子皇甫博。 另一人低声问道:“主子,要不要跟上去?” 皇甫博道:“你和赵思跟着她,密切监视,一有异动马上來报。” “是。”那人向巷子里招了招手,一个同样穿着粗布衣衫、头戴斗笠的男子走出來,和他并肩离去。 皇甫博低下头退回到巷子里,沿着狭窄的小巷不快不慢地走着。要不是担心被人听到,他真想仰头大笑。沒想到一贯精明的宇文骅竟然被一个女子牵着鼻子走,弄出这样的闹剧,把好端端的一个大美人送给了一个乞丐。这真是一个难得的反击机会!只要他捉了楚月吟,不怕皇甫彦不就范。 不到半个时辰,楚月吟和皇甫彦就來到了公主府。她是來找冷锋的,想打听一下他是否找到了北溟玉,可是宇文珊说冷锋一个晚上沒回來,应该是在宫里。 宇文珊说的时候,奇怪地瞥了几眼皇甫彦,等到听楚月吟介绍说皇甫彦是她的夫君时,她的眼风立刻变得很犀利,向刀子一样狠狠地朝他剜过來。她摇着楚月吟的手臂,不解地问道:“月吟姐姐,你为什么不选皇兄?皇兄玉树临风,对你一片真心,天地可鉴,难道比不上一个乞丐吗?” 楚月吟尴尬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怎么跟宇文珊解释,便起身告辞,临走前请宇文珊转告冷锋去姚家巷找她,有要紧事要和他商量。 出了公主府,楚月吟沒有拦马车,沿着街道缓缓而行。因为东城住的都是达官贵人,这里不像天街那般人声鼎沸,很是安静。走了一段路之后,楚月吟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默默跟在后面、若有所思的皇甫彦。 “珑瑚公主是一个很直率的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无需介怀。” 皇甫彦轻笑,“为夫知道娘子一直被很多人惦记着,可是为夫也知道娘子不是滥情的人,所以,我不会介意她说的话,我介意的是娘子是否愿意为我敞开心怀。” 楚月吟一怔,沒有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 就在此时,路上驶來一辆载客马车,在不远处一处府邸前停下,车上的客人很快就下车进了府。 皇甫彦走上前來牵起楚月吟的柔荑,带着她跑向马车。风吹起楚月吟的几缕青丝,飘在充满了花香的空气中。 ------------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他是我夫 楚月吟和皇甫彦坐着马车回到天街,下了车并肩走了几步,楚月吟突然停下脚步,对皇甫彦道:“你先回去吧。” 皇甫彦连忙拉住她的柔荑,“娘子要办什么事,为夫陪你。”他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四处逛。 “不用了。我就在这附近走走,很快就会回去。”楚月吟淡淡一笑,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向他身后的小巷示意了一下,“你回去吧。” “那好,你小心一点。”皇甫彦在楚月吟的眸光中转身走进小巷。 楚月吟看他走远了,掉头往西边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來一把熟悉声音。 “吟儿。” 楚月吟顿住脚步,缓缓回头,看到被冷锋和几个侍卫簇拥着的宇文骅正满眼痛苦地望着她,不由地喃喃道:“皇上。” 宇文骅对着身旁的侍卫低声说了什么,然后大步走向楚月吟。 楚月吟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宇文骅朝她一步一步地走來,每一步都好像踏在她的心上一样。眼角的眸光不经意地扫到有两个侍卫走进了小巷,还顺手拔出了腰间的宝剑。 楚月吟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猛地一惊,越过宇文骅跑向小巷。宇文骅回身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回來。 “吟儿,不要去!” 楚月吟睁大了眸子,瞪着宇文骅,“皇上不可以杀他!” 宇文骅道:“朕是一国之君,说杀就杀,沒有人可以阻止。” “不可以杀他,他是我的夫君,除非皇上想吟儿死!”楚月吟的眸子里闪烁着掩饰不住的熊熊怒火。她不要再有任何一个人因她而死,因为她赎不起这份罪孽。 宇文骅苦笑,她从來沒有当他是夫君,可一个素昧平生的乞丐却能让她认作夫君,还拼死相救。然而,他不愿她看到血腥的场面,仍旧死死地抓紧她的手臂。 “放开我,我要去救他。”楚月吟使劲挣扎,可是根本挣不开。她看见冷锋一脸不忍走上前來,动了动唇欲言又止,便哀求道:“冷锋,你帮我救他。” 冷锋还未回答,宇文骅已经侧头看向冷锋,怒喝道:“不准去!” 趁着宇文骅这一分神,楚月吟低头往宇文骅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顿时,一股血腥味隔着薄薄的衣料渗入她的口中。宇文骅吃痛松了手,楚月吟赶紧甩开宇文骅跑进巷子里。 希望还來得及!楚月吟的心怦怦直跳,沿着小巷一直跑,不敢停下脚步,生怕晚一秒,就会看到血淋淋的“白离”。好不容易拐过一个弯,紧张惊险的一幕刹那间映入她的眼帘。 就在青砖墙下,两个便装的宫廷侍卫一左一右用剑指着皇甫彦,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张纸伸到皇甫彦的眼前,逼问:“签不签?不签就纳命來。” 皇甫彦不屑地瞥了一眼那张纸,坚决地道:“不签!我的娘子那么好,捧在手心里宠着都嫌不够,怎么会休她?” “不要……不要伤他!”刚才跑得太快,一口气上不來,楚月吟扶着墙大口喘气,一双蒙上了轻雾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墙角的三人,就怕自己一眨眼,不能及时阻止侍卫对“白离”下毒手。 皇甫彦看到楚月吟出现,眼睛一亮,嘴角不由地轻轻扬起,心情很是愉悦,看來她对“白离”并非那么无情。 侍卫看到楚月吟來了,大急,将长剑抵近一些,狠狠地道:“快签,不签就杀了你!” 皇甫彦对他们视而不见,将深情的目光黏在楚月吟的身上,淡笑着看她扶着小腹走近,不客气地推开其中一个侍卫,挡在他的前面,毫不犹豫地道:“要杀他,先杀我!” 要杀他,先杀我!那般娇滴滴的声音飘进皇甫彦和侍卫们的耳朵里,却是那么铿锵有力、落地有声。皇甫彦嘴角的笑容更艳,两个侍卫却是不约而同沉了脸,露出为难的神色。他们是宇文骅的亲信,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对这个被废黜的前皇后有多么珍视和爱怜,因此,就算再想完成任务,也不敢对楚月吟动手,除非他们活腻了。 双方僵持了片刻,那个拿着纸的侍卫道:“公主,我们不想杀他,只要他签了休书,我们立刻离开,不会动他一根汗毛。” “休书?”楚月吟喃喃道。原來宇文骅今日出宫的目的是要逼“白离”休了她,可是就算“白离”签了休书又如何,她永远也不会再回到藏渊国的皇宫里了。 皇甫彦伸出结实的手臂环住楚月吟的柳腰,并将下巴抵在她的发上,轻笑着道:“娘子放心,为夫不会签休书的。为夫要和娘子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任何人都别想拆散我们。” 他的语气那般坚定,一点也不像在说戏言,倒是像在向她许下永恒的誓言。楚月吟的心微微一痛,垒得极高的心墙瞬间崩了一个角。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而已,她承受不起他的诺言。 两个侍卫一时不知所措起來,眼前的事实告诉他们,威胁对“白离”沒有任何作用,他不会在休书上签名。 “吟儿。”宇文骅追了过來,看到眼前的一幕,顿时心如刀绞。他强忍着心痛,大步走到楚月吟的面前,挥手让那两个侍卫退下。 宇文骅盯着楚月吟的眸子,好像要从这两扇窗口看进她的内心一样,低哑着声音道:“吟儿,朕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不领情?” 楚月吟沒有躲开宇文骅夺人的目光,略一思忖,幽幽地道:“皇上很好,是月吟不够好,沒有资格做藏渊国的皇后。” 宇文骅紧紧皱着眉峰,“你,还是记挂皇甫彦,要去他的身边吗?” “月吟已非清白之身,再沒有资格去想他了。”楚月吟喃喃低语,心中一痛,一颗晶莹的泪珠倏地流出來,从光洁的脸颊上滑落,滴在皇甫彦环抱着她的手上。 仿佛被温热的眼泪炙痛了,皇甫彦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楚月吟整个人揽进了他的怀中。他的怀抱就像一对强大的羽翼保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一旦被证实,他还是接受不了。宇文骅当即脸色大变,对楚月吟身后的皇甫彦怒目而视,吼道:“这个人碰了你?!”他的声音好像旷野中受伤的野狼,悲哀凄绝,夹带着要毁灭一切的熊熊怒火。 楚月吟被吓到了,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她知道此时的宇文骅不是她招惹得起的。可是身后的男子却不甘示弱,幽幽道:“昨夜是我和娘子的洞房花烛夜,自然要做些什么,否则岂不是辜负了良辰美景?” 楚月吟要阻止皇甫彦已经來不及,只能无力地看着宇文骅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暗如墨色。 宇文骅咬牙道:“吟儿,只要你跟朕回宫,朕可以既往不咎。” 楚月吟毅然摇头,“皇上,这辈子月吟都不会再回去了。” 宇文骅定定地看了楚月吟片刻,突然转身,走出五六步之后下令:“杀了他!”他快步离去,生怕再在这里呆久一些,会不顾一切将楚月吟强行掳回皇宫。如果他那样做了,楚月吟一定会恨他一辈子的,不,只怕还沒进入宫门,她就会毅然自尽,让他后悔终生。五六个侍卫跟上宇文骅,冷锋却有意落在后面,留了下來。 早先威逼皇甫彦签休书的那两个侍卫冲过來提剑就刺,由于顾忌楚月吟,剑势有些犹豫,不敢使全力,以避免误伤到她。 皇甫彦抱着楚月吟往旁边一闪,堪堪躲过那两剑。由于他躲得笨拙,那两人以为他不会武功,只是侥幸躲过,便有些轻敌,一个伸手去拉楚月吟,一个继续攻击皇甫彦。 皇甫彦大约是觉得抱着楚月吟不好躲开攻击,在躲了三四剑之后将楚月吟轻轻推到一边,专心应付起那两个侍卫。虽然皇甫彦显露出力不从心的样子,可是一时之间侍卫要伤他却不是一件易事。此时侍卫才意识到皇甫彦大约还是有些武功的。由于沒了顾忌,他们抖擞精神,使劲全力,每一剑都向皇甫彦的要害之处招呼过去。 楚月吟看出侍卫的用意,当真是要遵旨取了“白离”的性命,不由地大急,朝冷锋那边跑过去,“冷将军,快阻止他们。” 冷锋不语,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三人之间的格斗,好一会儿方收回目光,对楚月吟道:“公主放心,白离的武功不在他们之下,他们伤不了他。” 冷锋话音未落,楚月吟就听见皇甫彦一声低呼,循声望过去,见他用手捂住左臂,有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來。楚月吟狠狠地瞪了冷锋一眼,朝皇甫彦跑了过去。 侍卫还想继续攻击,被冷锋喝住,“住手!人已经被你们伤了,你们可以回去向皇上交差了。”那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朝冷锋拱了拱手,离开了。 “白离,你还好吗?”楚月吟盯着皇甫彦的手臂,见鲜血仍然不停地往外流,把他的手指染红了。她拔下固定着发髻的簪子,低头弯腰,用力划破裙子的内衬,从上面撕下一块布料。 “你把手拿开,我帮你包扎伤口。” 皇甫彦依言放开手臂,静静地看披散着一头青丝的楚月吟认真地帮他包扎,嘴角不知不觉扬起,噙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速之客 冷锋走过來,递过來一个白瓷瓶。楚月吟看了冷锋一眼,接过瓶子,道了一声谢谢。 楚月吟将皇甫彦的衣袖撕掉,看见那条长长的剑伤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撕了一小块白布,轻轻拭擦了一下伤口上血迹。 嗤!皇甫彦发出很轻微的声音。楚月吟抬眼关切地问道:“我弄痛你了?” 皇甫彦摇了摇头,心里美滋滋的。他是因为看见楚月吟跑向冷锋,哀求冷锋出手相助,一时不悦,分了心,才会被侍卫所伤。可现在他觉得这小小的剑伤能唤來她的关心,值得! 楚月吟不知道皇甫彦心中所思,低头将冷锋给的伤药小心地敷在伤口处,用从裙上撕下來的白色内衬包扎好,再打上一个小巧秀气的结。做完这一切,她悠悠松了一口气,抬起头对着皇甫彦露出淡淡的微笑,“可以了。” 皇甫彦目光柔情似水,见楚月吟抬头,快速地将沒有受伤的右臂伸到她的颈项后将她揽近,温热的唇瓣落在她光洁的额上。楚月吟一惊,尚未抬起的素手下意识地在他的伤口处用力一按。 皇甫彦发出一声低呼,不由地倒退了两步,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她竟然下手这么狠! 楚月吟沒理会皇甫彦,转身面向在一旁黯然旁观的冷锋,“冷将军,是否有夕颜的下落了?” 冷锋定了定神,道:“还沒有找到。” 楚月吟蹙眉,想了想,道:“会不会她根本就不在宫中?也许在天牢,或者在都城府衙的大牢里?” 冷锋摇头,“那两处我都找过了,沒有她的踪影。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还在宫里。” “你不是郎中令吗?宫里有多少关人的地方,你应该最清楚。对了,我记得夕颜曾经说过,她被一个密室困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会不会她就被囚禁在那个密室中?” 冷锋叹道:“如果是密室,恐怕只有皇上知道所在。如今我已不是郎中令,不能随意在宫里走动,要探查一个只有皇上知道的密室非常困难。不过,既然我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尽力。” “谢谢你!只要你帮我把夕颜平安救出來,我会奉上重酬。” 冷锋淡淡地笑了一下,“冷某要是为了钱,大可以去向皇上告密,相信皇上给的不会少于你给的。再说了,你虽然姓楚,可毕竟不是楚桓的亲生女儿,你确定要散尽他的家财吗?” 楚月吟嫣然一笑,“月吟相信冷将军不是一个出尔反尔之人,至于我爹的财产,说老实话,我沒兴趣。但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为了办好一些事情,不得不花些银两做做人情了。” “也包括用十万两银子包下莲香馆的头牌小倌吗?”冷锋敛了脸上的笑意,认真地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是要用这种方法來想念皇甫彦吗?他要是在乎你,怎么会任由你在绣楼选夫婿,也不來阻止你的婚礼。” “包下纨素只因不忍。至于彦,”楚月吟眼神一黯,雪白的贝齿轻轻咬上嫣红的唇瓣,言不由衷地道,“他不來,就不会落入皇上的圈套。这倒是我想要看到的结果。” 冷锋重重叹了一口气,“你这样为他,希望他将來能体谅你的付出和无奈。” 楚月吟听出了冷锋的话中之意,轻轻摇了摇螓首,眸底浮现掩藏不住的痛苦,“我和他,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冷锋看着楚月吟眸中的痛意,觉得自己的心也好像被刀割了一样,“虽然冷锋从未与皇甫公子深交过,但我相信他不是一个肤浅的人。如果他因今日之事嫌弃你,冷锋会鄙视他。” “与他无关,是月吟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他了。”楚月吟艰难地说出这句话,身子顿感无力,禁不住摇晃了一下。 一直关注着楚月吟和冷锋谈话的皇甫彦飞身过來,及时扶住楚月吟。楚月吟回头看了一眼,轻轻叹气,靠在了皇甫彦的身上。她觉得好累,很想静静地窝在一个宽广的怀抱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冷锋看着楚月吟无力的样子,突然对皇甫彦道:“她是个好女子,如果你敢伤她的心,冷某绝对不会放过你。” 皇甫彦揽紧身前的娇躯,直视着冷锋的眸子,认真地道:“冷将军放心,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对自己的娘子不离不弃。” “希望你说到做到。冷某告辞。”冷锋深深地看了楚月吟一眼,抱拳行礼,转身大步离去。 皇甫彦看着冷锋的身影消失在悠长的小巷里,低头看向怀中的楚月吟,发现她已经合上了水眸,发出轻浅的呼吸声。竟然睡着了?看來昨夜把她折腾累了。他温柔地看着她,宠溺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将她抱起,沿着小巷走回他与她临时的家。 刚进门,皇甫彦就发现來了一个不速之客。院子里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与宁熹国的一个武士正谈的火热,听见推门的声响,回过头來。原來是纨素从莲香馆寻到这里來了。 纨素看见皇甫彦,脸上顿时挂了笑,三步并做两步走向皇甫彦,到了面前嬉笑着唤道:“太子殿下。”虽然嘴上唤着太子殿下,他的脸上却一点正经表情也沒有。 “是白公子。”皇甫彦纠正他,微微蹙了眉,低头看着仍在熟睡的楚月吟,轻声道:“你等一下,我先送她回房。”说完沒有理会一脸诧异的纨素,径直抱着楚月吟穿过院子走进新房,将她放在床榻上,拉过薄被盖好,看了她娇憨的睡颜片刻,转身出了房间。 院子里,纨素好奇地问武士:“殿下还沒有把真实身份告诉太子妃吗?” 武士摇头:“沒有。白大哥交代离开都城之前一个字都不能泄露。我们都叫她‘嫂子’。” 嫂子?白嫂子?纨素噗哧一声笑了出來,却在对上皇甫彦凌厉的目光时讪讪地敛了笑。见皇甫彦走进隔壁的一间屋子,连忙跟了上去。 “怎么过來了?就不怕被人跟踪?”皇甫彦坐在椅子上,表面上是问纨素,语气里却是带着几分的责备。 纨素轻笑着走上前,将身子往前一倾倒向皇甫彦。皇甫彦皱眉,脚尖抵着地面用力,坐在椅子上往后快速退开。纨素对皇甫彦的这一举动始料不及,整个人失了平衡,直直倒向地板。 皇甫彦①38看書网,随手抓过旁边的另一张椅子推向纨素。纨素一手按在椅子上,借力撑起了身子,虽然有些狼狈,倒不至于摔得太过难看。 纨素站在那里定了定神,愠怒道:“好你个白公子,有了娘子就忘了我这个老情人了?” “别胡闹!有事快点说,说完马上回去。”皇甫彦担心地看了看墙壁,楚月吟就睡在隔壁,要是被她听到了纨素的话,不知道要费多少唇舌去解释清楚。 确实胡闹够了。纨素瞬间恢复了正经的神情,仿佛刚才哀怨痴缠的纨素公子只不过是一个错觉而已。他搬了一张椅子坐在皇甫彦的对面,低声道了來意,将收集到的情报细细说了一边。 皇甫彦听着,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起來。果然和原先猜想的一样,皇兄真的和藏渊国的丞相夏知章暗通款曲、私相授受。难怪他们要逼月儿绣楼选婿,引自己前來。看來要尽快把都城的事情处理完,早日带月儿回宁熹国,否则在这里多呆一天,就要多提心吊胆一天。 此时,在依然贴满喜字的新房里,楚月吟已经醒來,听到隔壁房间有低声说话的声音,虽然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但是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不由地留了意。她下床榻,轻手轻脚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在院子里警戒的武士看见楚月吟出來,走向皇甫彦和纨素所在的屋子,大声地喊了一声:“嫂子。” 楚月吟一怔,随即明白他是在向屋里的人传信,于是快步走到门口,伸出素手用力推开了虚掩的房门。房里的情景让她一下子愣住了,呆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因为房中两个人的尴尬表情告诉她,他们之前靠的很近,是刚刚分开的。 楚月吟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朝大门走去。纨素从后面追上來,拦在她的面前。 “楚小姐,不,应该叫白夫人了。纨素今日是专程來找夫人你的。” 他很明显是在睁眼说瞎话嘛!楚月吟回头看向屋子,见“白离”正站在房门口,斜倚着门框悠闲地看着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不由地气不打一处來,转回头睨着纨素,素手伸到他的面前,道:“拿來。” “什么?”纨素不解地问,低头看着楚月吟白皙的手掌心,上面透着粉粉的红润,还有着浅浅的纹路。 “他的书信。”怕他装不懂,楚月吟不由地又解释了一句,“皇甫公子写给我的书信。” 呵呵,纨素肩膀抖动,大笑着抬起头來,目光越过楚月吟,飘向皇甫彦,递过去一个“自作自受”的眼风。 ------------ 第一百七十七章 苦涩的果 皇甫彦见纨素失态地大笑,不禁神情一凛,朝纨素瞪了回來,用眼神警告他不得乱说话。 楚月吟蹙起秀眉,疑惑地看着纨素,不明白纨素为何突然大笑,因为她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可笑之处。 纨素好不容易止了笑,对楚月吟道:“沒有书信。我就是來告诉你一声,太子殿下已经大婚了,娶了一位貌若天仙的太子妃,两人琴瑟和鸣、鹣鲽情深,不知道有多恩爱呢。白夫人还是早一点忘了他,免得伤心。要是因为别的男子憔悴了花容月貌,纨素会心疼的。” 楚月吟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盯着纨素忍俊不禁的笑脸。 纨素翘起兰花指,朝楚月吟抛了一个媚眼,“白夫人是纨素的恩客,可是用了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包了纨素整整一年。纨素呢,也不是不懂感恩的人。日后只要白夫人來莲香馆,纨素一定以瑶琴香茶伺候,就算白夫人要纨素以身相许,纨素也……” “纨素!”皇甫彦听见纨素胡言乱语,越说越不像话,怒气冲冲地朝两人大步走过來。纨素竟敢不理会他的警告,在月儿面前挑拨离间,可恶至极! 纨素一惊,意识到自己触怒了皇甫彦,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目光偷偷地瞄了一眼大门,决定还是逃之夭夭比较好。于是在皇甫彦來到前,他运起轻功,脚不沾地向大门飞奔而去,转瞬就出了门,消失不见了,仿佛从來沒有出现过一样。 楚月吟怔忡地看着大门,视线里一片模糊,泪水早就忍不住决堤而出,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娘子……月儿……”皇甫彦有些手足无措,慌忙抬手用衣袖轻轻拭擦着楚月吟脸上的眼泪,可是擦了又有,她的泪水就好像雨季的瀑布一样无穷无尽。他无奈地放下衣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心痛地拍着她的脊背,轻声安慰,“纨素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别相信他。” 楚月吟听了,心存希望地抬起头來,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问道:“你是说,彦并沒有大婚,纨素公子是在骗我,是不是?” 皇甫彦一时语塞,纨素其实沒有撒谎,他确实成亲了,只不过娶的太子妃正是眼前这个泪眼涟涟、无比伤心的小女子。 楚月吟见他不说话,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纨素说的是真的!你只不过是在安慰我,你不认识彦,怎么可能会有他的消息。”她边说边忿忿地推开皇甫彦,捂着嘴跑回房间,砰地把房门关上,任皇甫彦怎么敲门也不开。 皇甫彦敲了半天,见楚月吟根本不理会他,狠狠地一拳砸在门框上,从门框与砖墙的结合处簌簌地落下些许尘土來。他静静地在门口站了片刻,转身走了,唤來几个武士到隔壁房间商议事情。等到事情商量好了,天已经黑了。 皇甫彦最后一个走出房间,刚迈出门,银巧就迎了上來,匆匆行了个礼,道:“姑爷,小姐一直待在房中,也不让奴婢进去。小姐她还沒用晚膳呢。” 皇甫彦朝新房望过去,只见门窗均是关上的,沒有透出一点光亮,显然房中的人沒有点灯。他想,许是睡着了吧? “银巧,你去把晚膳端來。”他径直走向房门,用力推了推,推不开,便來到一处窗下,从袖中拿出一把短匕,插进窗缝里,将窗栓撬开,打开窗跳了进去。 “姑爷,晚膳端來了。”银巧端着一个木托盘,托盘上放着三碟小菜、两碗米饭、两双木箸。 皇甫彦站在窗前,将托盘接了过去,“这里沒你的事了,去歇息吧。” 他关上了窗子,摸黑将托盘放在桌上,然后点燃了桌上的灯。温馨的灯光一下子充满了整个房间。正如他所料,楚月吟和衣躺在床榻上,已然哭累睡着了。她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皇甫彦本想唤醒楚月吟,让她起來吃点东西,此时见她累极沉睡的样子,竟有些不忍,于是静默着坐在床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楚月吟的睡颜,看了许久许久,直到更深夜静。他长叹一声,起身褪了身上的衣袍,在楚月吟的身边躺下,将她拥在怀里。 屋外,银盘似的圆月毫不吝啬地将皎洁的月光洒遍静谧的都城,照在一双双沉睡的人儿脸上。而在十里之外的皇宫里,有人却无法入眠。宇文骅仍穿着今日外出时穿着的紫袍,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听着暗卫无暇的禀报。 无暇身穿一身黑色夜行衣,跪在地上,低着头:“禀皇上,昨夜侍寝的女子已经寻到,不过找到的是尸首。” “什么?死了?”宇文骅握拳,太阳穴上青筋蹦出,“继续说。” “属下在宫里的一处枯井里找到她,已经气绝很久了。属下查探过,是中毒身亡,应该是被人灭口。”无暇边说边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恭恭敬敬地递给宇文骅,“这是属下从她的脸上取下來的。” 宇文骅接过,打开一看,原來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顿时明白昨夜为何把她人当成了楚月吟,犯下弥天大错,失了心爱的女子。他凝神细思,很快就想明白了昨夜的事情。 昨日眼看太阳下山,绣楼选婿落幕,他心急地吩咐御膳房准备了一桌精致的晚膳送到乾清宫。不久,“吟儿”就被送到乾清宫。他一时大意,把她的紧张和拘谨当成她一时还未能接受现实,便半哄半强迫地灌了她几杯酒,自己也由于心中欢喜多喝了几杯。然后,侍寝之事就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地发生了。当那李代桃僵的女子在他身下婉转承欢时,他竟然沒有发觉她并非真正的吟儿。 如今想來,是有人在酒菜里下了药。原本,他以九五之尊的身份,宠幸一个女子只不过是平常之事,事后封个夫人也就是了。可此事明显是冲着吟儿來的,就是要阻止吟儿回宫。如果不是他中了圈套,把那人当成了吟儿,他断然不会听不到冷锋的禀报。要是他知道吟儿留在了宫外,要与别的男子拜堂成亲,就算是天塌下來,他也会立刻出宫阻止婚礼,将她带回來。 可惜,悔之晚矣!宇文骅一手扶额,强忍着头痛,迫着自己去分析这一切。到底是谁要阻止吟儿回宫?谁是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 可怕的真相浮出水面!是雪儿?!宇文骅惊得从椅子上站起,轻轻摇了摇头。不会的,那般温婉可人的女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与雪儿相识相爱于幼时,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基础,并且在她进宫后便极宠爱她,虽然沒有皇后之名,却视她为妻。不像窦丽雅等其他的妃嫔,是因为政治利益所纳。 他为雪儿谋划了这么多,几乎为她散尽了整个后宫,将她明里暗里的敌人全部处理掉了。他不想后宫佳丽三千,只想雪儿和吟儿像娥皇女英一般陪伴在他的身旁。可是他沒有想到,雪儿容不下吟儿。而他轻信雪儿会帮他夺回吟儿的心,以致落入陷阱,反倒永远失去了吟儿。 宇文骅无力地朝无暇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他扫灭了灯火,静静地坐在御书房里,直到外面传來夏怜雪娇滴滴的声音。 “墨羽,皇上不在吗?御书房为什么沒有点灯?” 墨羽回答:“禀贵淑妃娘娘,皇上在里面。大约是灯火被风吹灭了吧。” “本宫进去看看皇上。”夏怜雪一边说一边越过墨羽走向御书房的门,就在她要推开房门的一刻,房中传來宇文骅低沉暗哑的声音。 “朕想安静一下,什么人也不见!” 夏怜雪顿住脚步,已经抬起的柔荑停在半空中,良久才颓然放下。她在门口站了半晌,以为宇文骅会改变主意唤她进去,可是御书房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沒有。 又过了半炷香,夏怜雪熬不住了,低声道:“皇上,臣妾不打扰您静思,这就回霁雪宫去了。” 房中沒有回应,仿佛宇文骅已经睡着了一样。 有一刹那的时间,夏怜雪面露尴尬神色,心中对楚月吟的恨意更加深了。但当她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沒有任何不悦的表情。她看也不看站在一旁的墨羽,挺直了腰,抬起小巧的下巴,离开了。 墨羽等到夏怜雪的身影隐入夜色中看不见了,方回身轻轻叩响房门,“皇上,贵淑妃娘娘已经走了。” 过了一小会儿,房中传來宇文骅疲倦颓然的声音,“知道了。” 宇文骅静静地坐在黑暗中,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夏怜雪,他怕一旦看见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吟儿,就会怒火中烧,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伤害了雪儿。 细细想來,或许是他当初为了布局,疏忽了雪儿,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是他之前种下的因,结出了苦涩的果。怪不得雪儿,因为最应该承担责任和后果的是他自己。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公主相邀 翌日醒來,房中只有楚月吟一人,皇甫彦一早就已经起身去和手下的武士商议事情,商议完便出了门。他特意吩咐留守的武士一定要保护好楚月吟,不能让她出门。 这些,楚月吟并不知道。自她睁开水眸的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已经在一夜之间流尽了所有的眼泪。楚月吟体谅皇甫彦的无奈,但不能接受与别的女子一起分享自己的爱人。 于是,她对自己说:“楚月吟,你要坚强起來,不能再依赖彦,要学会独自面对一切的不如意。虽然要忘记深爱的人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但是她相信时间终会冲淡一切,她会努力过好未來的日子,不让他担心牵挂。 楚月吟打定主意,起身换了干净的衣裳,又唤了银巧送來洗脸水。洗完脸后,她坐在梳妆镜前正准备让银巧绾个简单的发髻,突然被镜中映出的憔悴的自己吓了一跳。原本水灵灵的眸子红肿得好像核桃一样。用冷水敷了很久之后,眼睛好不容易沒有那么红了。 银巧看见楚月吟憔悴的容颜,心里有些难过,拿了水粉掩了痕迹,又用胭脂眉墨和口脂帮她化了一个淡妆,并且主动提议:“银巧陪小姐出去散散心吧。” 楚月吟想了想,道:“不了,白离不会同意的,只怕我们还沒出大门,就会被他的手下拦住。” 银巧道:“要不是姑爷一早就出了门,否则银巧就去请姑爷陪小姐一起出去逛逛。姑爷那么疼小姐,一定会答应的。” 楚月吟微蹙秀眉,不解地问道:“你为何这样说?他哪里疼我了?” 银巧还以为楚月吟不好意思,于是笃定地回答:“姑爷当然疼小姐了,是银巧亲眼看见的,还能作假不成。昨夜姑爷一听说小姐未用晚膳,立刻让奴婢去拿热的饭菜过來,还亲自接了,送到房中,要不然小姐就要饿肚子。” 楚月吟不相信,“银巧,不得打诳语,我在房中睡了一夜,既沒有看到白离,也沒有看到你说的饭菜。” 银巧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低头想了想,道:“不可能啊,奴婢明明是看着姑爷进了房的。” 楚月吟摇头,肯定地道:“昨夜我闩了门,他根本就进不來,而且今早我醒來之时,这门还是闩着的。再说了,我沒用过晚膳,桌上也不见放有饭菜。” 银巧疑惑了,扑闪着大眼睛,喃喃地道:“可是,姑爷不是从门进去的。他是撬了窗子,跳进房中去的。而且他明明从里面接了我送过的饭菜。除非……我知道了,一定是姑爷见小姐睡得香,不忍心打扰小姐的清梦,便沒有唤醒小姐起來用膳。姑爷今早一定是原路出來,并且把饭菜也带出來了。” 楚月吟一惊,如果银巧说的是真的,那么他昨夜一定是与自己同床共枕了一整夜。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又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要是他做出些什么事情也无可厚非,可是他沒有做,这……说明了什么?怜惜还是喜爱? 楚月吟宁愿“白离”冷淡她,无视她,甚至是讨厌她,这样的话,将來她离开时就不会感到内疚歉意和于心不忍。 楚月吟犹在思忖之间,突然门上传來极有规律和礼貌的敲门声,“银巧姑娘在吗?门外有人找。” 银巧出去一看,传话的是一名乞丐打扮的宁熹国武士,便跟着那武士去了大门。过了片刻,银巧带回一封书信,交给了楚月吟,并道:“小姐,送信的人还在门外等回信。” 楚月吟看了看①38看書网写着“月华公主亲启”六个字,字迹娟秀,明显是出自女子之手。她疑惑地抽出信,展开一看,原來是珑瑚公主宇文珊即将生辰,邀请她出席三日后在公主府里举办的家宴。 楚月吟在房中走了几圈,犹豫不决。宇文珊心地善良,又是一个直爽的女子,是值得相交的人。可宇文珊是宇文骅嫡亲的妹妹,她在公主府里举办家宴,宇文骅极有可能会出席。但是此时,楚月吟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宇文骅了。 珊儿特意送书信过來,有可能是想为宇文骅作说客,或者为宇文骅创造机会,以挽回她的心;也有可能仅仅是因为视她为友,想让她参加宴会而已;最大的可能就是二者兼有。 “小姐,送信的人在等着回信呢。”银巧见楚月吟沉思了许久,忍不住出声提醒。 楚月吟回过神來,让银巧拿來笔墨纸砚,提笔之间,又有些犹豫,不知道该答应还是拒绝。眼见笔尖落下一滴黑墨,滴在雪白的信纸上,楚月吟不由地心中一动,毅然落笔写了一封简短的回信。待纸上的墨干了,楚月吟把信纸折好,装进信封里封好,又在信封上写下“珑瑚公主亲启”。接着吩咐银巧将书信亲自交到送信人的手里。 却说这封回信经由公主府的送信人到了宇文珊手上,她展开一看,不由地露出欣喜的笑容,心中的担忧一扫而空。楚月吟肯來参加宴会,太好了! 宇文珊连忙唤來一个贴身宫女,吩咐她让人准备车辇,马上入宫面圣。不到半个时辰,一身华美宫装的宇文珊來到御书房前。她知道宇文骅下朝之后必定先到御书房处理政事,便直接來了这里。谁知章鑫说皇上还未下朝,请珑瑚公主稍候。 由于御书房是宫中重地,沒有宇文骅的准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因此宇文珊去了坤宁宫,却意外地遇见了贵淑妃夏怜雪。 虽然明知道夏怜雪是皇兄一直以來非常宠爱的一个妃子,但是宇文珊对夏怜雪虽不至于疏远,但就是亲近不起來,好像两人之间总有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此刻看到夏怜雪出现在坤宁宫里,宇文珊油然产生了一种夏怜雪想要取代楚月吟做后宫之主的感觉。 “这里是皇后居住的坤宁宫,贵淑妃娘娘为何会在这里?”宇文忍不住出声问道。她就是要提醒夏怜雪,不要心存妄想。 夏怜雪眸光闪了闪,缓缓道:“自皇后娘娘被废黜之后,皇上将宫中事务交予本宫管理,本宫今日是过來看看,那些奴才们有沒有因为坤宁宫暂时沒了主子就偷懒耍滑。” 宇文珊心里浮起一丝嘲讽,呵呵一笑,“辛苦贵淑妃娘娘了。照本公主看,这坤宁宫很快就会有主人了。” 夏怜雪眼睛一亮,心道:宇文珊是皇上的亲妹子,莫非是从皇上那里听到了什么消息。夏怜雪想知道又不好明着问,便顾左右而言他,拐着弯问宇文珊这坤宁宫的摆设要不要重新调整一下,花草什么的要不要换一批,最后她轻叹了一声:“要是知道这坤宁宫未來的正主儿有怎样的喜好,本宫也好提前做些准备,让这宫里旧颜换新貌,迎接新主子。” 宇文珊睨着夏怜雪,心里的嘲讽更盛。想做皇后?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资格! “贵淑妃说的是,依本公主之见嘛,”宇文珊走到一个古董花瓶前,装模做样地打量了片刻,在瞥见夏怜雪紧张的表情后笑道:“其实不用换,因为皇嫂不会介意的。” “公主现在就叫“皇嫂”是不是有些早了?”夏怜雪还以为宇文珊口中的“皇嫂”指的自己,心中一喜,想着人人都说珑瑚公主娇蛮霸道,一成了亲,就变得通情达理起來。 宇文珊故意露出奇怪、不解的表情,思索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地说道:“贵淑妃娘娘,要不是你提醒本公主,本公主还真是失仪。那就等皇兄把皇嫂风风光光地迎回宫之后,本公主再唤她皇嫂,现在还是叫她‘楚小姐’好了。” 夏怜雪脸色大变,“公主说的‘皇嫂’是……楚月吟?” “对啊!”宇文珊得意地看着夏怜雪苍白如纸的脸色,“不然贵淑妃娘娘以为本公主说的是谁?” 夏怜雪喃喃问道:“皇上要接楚月吟回宫?” 宇文珊点头,“皇兄和皇嫂只是有一些小误会,等本公主安排他们见了面,坐下來好好谈谈,把误会化解了,自然就可以破镜重圆、重归于好。贵淑妃娘娘,你也和本公主一样,希望他们和好的,是不是?” 宇文珊以为,只要夏怜雪知难而退,不再觊觎皇后之位,她就不会把夏怜雪的野心告诉皇兄,夏怜雪可以继续当皇兄的宠妃。 可惜夏怜雪不是这样想,她谋划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与皇后之位近在咫尺,怎么可能让宇文珊插手,帮楚月吟重回宫中,破坏她的大计。 眸底闪过一丝狠绝,夏怜雪计上心头,“只怕公主的一片苦心要付诸流水了。你有心让皇上和白夫人和好,可惜当事人并不会领情。” 宇文珊自信地扬了扬嘴角,不以为然,“不就是皇嫂嫁给了一个乞丐嘛,和离就是了。就算那乞丐不肯和离,只要皇兄下一道圣旨,再赐给那乞丐一些金银财宝、良田美屋、美女佳人,本公主就不信他还会缠着皇嫂。” ------------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我愿平妻 夏怜雪轻轻摇了摇头,发髻上金步摇的垂珠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公主太天真了。试问一个吃惯了粗茶淡饭甚至是三餐不继的乞丐,好不容易拥有了一桌美食,你觉得他会放弃这桌美食,去吃回原先的粗茶淡饭吗?” 宇文珊一怔,“你什么意思?” 夏怜雪轻笑起來,转了话題,“公主可知道,皇上当初为什么会立楚月吟为后?又为何会废了她?” “皇兄立她为后,自然是因为喜欢她,至于废后……”宇文珊一时语塞,她只知道宇文骅是以“皇后娇纵蛮横,不容后宫妃嫔,屡屡滋生事端”为由废了楚月吟的皇后之位,可是她隐隐觉得以皇兄对皇嫂的宠爱和纵容,这绝对不是废后的真正原因,她曾经想过去问皇兄,可是冷锋不让她去。 夏怜雪挥手让所有的宫人退下,顺手将柔荑举到眼前,睨着比葱根还白还嫩的素指,以及指尖上艳红的蔻丹。 片刻之后,夏怜雪不急不缓地开声:“当初皇上立只有一面之缘的楚月吟为后,皆因怜惜本宫,不想本宫参与后宫中的龌蹉事,污了手,便找了她來铲除后宫中心怀不轨的妃嫔。皇上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立本宫为后,母仪天下。不然,为何楚月吟一入宫,后宫就一直不太平,妃嫔们一个接着一个因她被废,甚至是死去。” “本公主不相信!”宇文珊吃惊,事情真的是这样吗?皇兄和皇嫂之间的默契和恩爱,至今让她羡慕不已,可夏怜雪却说,这都是皇兄计划的,只是做戏。 夏怜雪满意地看着宇文珊脸上混杂着的讶异、不解和茫然的表情,继续道:“公主不知道的事情,不仅仅是这一件。皇上其实很忠于他与本宫的爱情,他虽然立了楚月吟为后,但从未碰过她。” 宇文珊大声反驳道:“不可能!如果皇兄……如果皇嫂还是处子之身,她怎么可能会怀上小皇子?” 楚月吟冷笑着,宇文骅这一招果然骗尽了天下人,害得她当初悲痛欲绝,夜夜在霁雪宫里以泪洗面。要不是她安插在梅夫人身边的眼线偶然听到梅夫人对梁夫人提及这个秘密,她怎能利用这一点将楚月吟彻底地赶出皇宫呢。 想到这,夏怜雪嗤笑一声,“那也是皇上授意的。因为本宫怀了小公主,皇上要保护小公主,才会让楚月吟找借口把本宫打进冷宫,而她则假装怀孕,把妃嫔的注意力吸引到她的身上,以此來保护本宫的孩子。因此。当本宫诞下小公主之后,她很快就滑胎了。公主是个聪明人,不会想不明白其中的因由吧?” 宇文珊大声道:“那又如何?皇上和皇嫂朝夕相对了这么多日子,断然不会一点感情也沒有。本公主相信,只要他们平心静气地坐下來,一定会发现对方的好,会愿意重新在一起,做真正的夫妻。” 夏怜雪瞬间眯起眸子,暗道绝对不可以让宇文珊坏了自己的事,于是抛出最后也是最震撼的一枚“炮弹”。 夏怜雪道:“公主错了!皇上或许还有一丝不忍,毕竟是被他利用过的女子,给了夫人的位分也未为不可,可是楚月吟一点也不喜欢皇上,否则她怎么会抛下荣华富贵,去嫁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还在绣楼选婿的当天就与那乞丐拜了堂,成了亲。这也就罢了,她还与乞丐洞房做了真夫妻,一点机会都不留给皇上。公主认为,这样的女子皇上还会要吗?” 宇文珊一跺脚,忿忿地道:“本公主不相信你说的这些!本公主去问皇兄,让皇兄亲口对我说。”她说完,腾地转身向大门走去。 身后传來夏怜雪幽幽的声音:“公主去问也是白问。皇上日理万机,处理政事尚且忙不过來,哪里有时间为一个不爱的女子费神。何况天子的威严岂是一个平民女子可以随意践踏的,楚月吟自甘下贱,自配乞丐,皇上此时巴不得与她划清界线呢。” 宇文珊脚步一顿。不可否认,夏怜雪说的有理。她离开坤宁宫,沒有再去御书房,而是坐上车辇打道回府了。 冷锋还沒有回府,宇文珊去了公主府的①38看書网桌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精美的锦盒。她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锦盒,里面放着她以前送给冷锋的那条丝帕。 当初若非楚月吟帮忙,她想让冷锋坦然正视自己的感情怕是还要费一番周折。俗话说,得人恩果千年记。她不能让楚月吟继续跟着一个一穷二白的乞丐受苦。 宇文珊拿着被冷锋珍藏至今的丝帕,思前想后了很久,终于做出了决定。 此外,她还特意写了一封书信给自己的母后,也就是赵太后,将这些日**里发生的事情略略说了一遍。 宇文珊知道母后虽然不在宫里,可是要知道宫里发生过的事情简直是轻而易举。正因为这样,她才觉得奇怪和困扰,不明白母后为何如此沉得住气,至今仍留在都城外的寺庙里静修。所以,宇文珊在书信的末尾言辞恳切地请母后快点回宫主持大局。 转眼就到了三日后的中午,楚月吟依约去了公主府,只带了银巧。 原本,楚月吟担心“白离”会死皮赖脸要跟着去,可是他这些日子每日都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一听楚月吟说要去公主府赴宴,“白离”便想让一个手下跟去保护她,可是被楚月吟婉拒了。 楚月吟虽然不知道“白离”的真实身份,可是她早就看出來了,他的每一个手下都不是泛泛之辈,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对“白离”忠心耿耿。在营救北溟玉的节骨眼上,她可不想他们与宇文骅或者冷锋起冲突,让宇文骅起了疑心,给营救行动增添困难。 令楚月吟意外的是,宇文骅沒有來,宴席上除了她这个外人,就只有宇文珊和冷锋。 宫人们送了酒菜过來之后,全部都被宇文珊屏退了。宽敞的花厅里只剩下楚月吟、宇文珊、冷锋和银巧四个人而已。 仿佛是感觉到楚月吟的诧异,宇文珊过來挽了她的手臂,带着她到桌前坐下。冷锋等她们都坐了,方在楚月吟的对面坐下。 宇文珊笑道:“月吟姐姐,今日是家宴,就只有我们三个人,你看,我连皇兄都沒有请呢。” 楚月吟以为宇文珊是担心她见到宇文骅会尴尬,不由地对宇文珊的体贴心生感激。她嫣然一笑,道:“谢谢珊儿!今日,月吟沒有带什么贵重的礼物,就只准备了一对翡翠手镯,望珊儿笑纳!” 银巧赶紧将手里捧着的一个锦盒送上來,楚月吟用双手接了,递给宇文珊。 宇文珊打开锦盒,不禁眼前一亮,由衷赞叹道:“好漂亮的镯子!谢谢月吟姐姐!”她将翡翠手镯戴在皓腕上后,把双手伸到冷锋的眼前。 “好看吗?” 冷锋仔细看了一眼,那对翡翠手镯晶莹剔透,将宇文珊的皓腕衬得莹白如玉,点头道:“很好看!” 宇文珊开心地收回柔荑,拿起酒壶往三人的酒杯里斟满美酒,然后端起酒杯,对楚月吟道:“月吟姐姐,这一杯酒是珊儿敬你的。虽然我们做不成姑嫂,但是还可以做‘姐妹’。”说完一饮而尽。 “谢谢珊儿妹妹。”楚月吟不疑有他,端起酒杯将酒饮下。 宇文珊拿起酒壶往楚月吟的酒杯里倒了第二杯酒,道:“这第二杯酒是感谢月吟姐姐,要不是姐姐的帮忙,我和冷锋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心意相通、结为夫妻。” “先干为敬。”宇文珊一边说一边示意冷锋也端起酒杯。两人的酒杯一下子就空了。 “珊儿妹妹言重了。”楚月吟端起酒,微微蹙了蹙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杯中的美酒饮下。 楚月吟自知酒量不好,经不起宇文珊的再三劝酒,再喝就会失态了。于是,这第二杯酒喝完,不待宇文珊斟酒,她就用手把酒杯口盖住了。 “珊儿妹妹,姐姐酒量不好,就不陪你们喝了。你和冷将军喝吧……”话未说完,楚月吟身子一软,趴倒在桌上。 “月吟姐姐。”宇文珊轻轻地唤道。 “白夫人,你怎么了?”冷锋有些焦急起來。他知道楚月吟的酒量不好,但也不至于两杯就倒啊。 “小姐。”银巧连忙上前查看楚月吟的情况。就在银巧低头的一刹那,她的颈项处突然传來一股痛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珊儿,你干什么?”冷锋讶异地看着宇文珊,就在前一刻,她用手刀砍晕了银巧。 宇文珊轻轻吁了一口气,对冷锋道:“锋哥,月吟姐姐醉了,你把她抱到后面的床榻上歇息吧。” 冷锋看看楚月吟不省人事的样子,再看看银巧沒有知觉地躺在地上,知道这主仆二人今夜是离不开公主府了。虽然对宇文珊不寻常的举动有些不解,但他还是依言抱起楚月吟,将她送到花厅后面房间的床榻上躺好,盖上锦被。 冷锋做完这些,正要出房听听宇文珊对此事有何解释,就听到房门处传來上锁的声音。 冷锋一惊,飞身过去拉房门。果然沒有听错,房门确实是被人由外面锁住了。 “珊儿,你这是干什么?快开门!” 宇文珊背靠着房门,喃喃低语:“锋哥,你……娶了月吟姐姐吧,我……愿意平妻。” ------------ 第一百八十章 公子愤怒 冷锋一怔,用力拍打着房门,“珊儿,别胡闹,快开门!” 宇文珊无力地滑落在地上,背靠着房门抱膝坐着,“锋哥,珊儿沒有胡闹。珊儿知道你喜欢月吟姐姐很久了,你就娶了她吧。月吟姐姐是一个好人,不应该跟着一个乞丐吃苦受累。” “珊儿,你让开!”冷锋将气运到右掌处,准备击碎房门离开。 可是宇文珊置若罔闻,依旧呆呆地坐在地上。要与别的女子分享自己的夫君,哪怕那个女子是月吟姐姐,这让宇文珊心里很是不好受。她想着想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滚出眼眸,滴落在鹅黄色的纱裙上。 冷锋听见隔着房门传來的哭声,心猛地一痛,颓然地垂下手臂。 “珊儿,你真傻!你为什么要在我努力淡忘对她的感情时逼我娶她呢?你以为我娶了她,她就会幸福?我和你就会幸福吗?你大错特错了!这就好比眼睛里不能揉沙子一样,爱情也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你让我娶她,只会让我们三个人都不幸福,甚至痛苦一生。” 宇文珊抬手拭了拭脸上的泪水,哽咽着道:“锋哥,我一直都知道,你在喜欢上我之前,就已经喜欢月吟姐姐了……应该是在月吟姐姐入宫之前,是不是?所以,我送给你的丝帕才会出现在月吟姐姐的手里。虽然月吟姐姐说那是她无意中捡到的,可是我知道,她是怕我不开心,才会替你隐瞒真相,其实是你亲手把丝帕送给她的。” “以前,我以为月吟姐姐和皇兄夫妻恩爱、感情弥深,无论你如何喜欢她,她都不可能离开皇兄和你在一起。所以我才会一如既往地喜欢你、接近你,想要成为你的妻。可是,我现在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谎言。如果我早一点知道,我……” “珊儿!”冷锋出声打断宇文珊的话。他心里难受极了,从來沒想过开朗的宇文珊心里藏着这么多的心事。纵然冷清如他,也不由地产生了倾诉的冲动,“你以为你这样做就是在成全我们吗?你错了!这世间,唯有感情是不可以勉强的。就算我如你所愿要娶楚月吟为妻,她也不会嫁给我的。她真正喜欢的男子是皇甫彦,这也是她宁愿嫁一个乞丐也不愿留在宫里当皇后的真正原因。” 冷锋轻叹,继续道:“珊儿,我们从小就相识,你应该了解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若不是真的喜欢你,怎么会请皇上赐婚将你下嫁我?自我决定娶你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心就以你为先、以你为重,就算是关心月吟,也不是因为爱情。珊儿,相信我,我爱你!这一辈子认定了你,就不会改变。” “锋哥,我……”宇文珊抬起头,感动得说不出话來,眼泪扑通扑通地滴落在地板上。 “珊儿,快点把门打开。我们不能毁了月吟的清誉。” “嗯,我这就把门打开。”宇文珊随手抹干脸上的眼泪,站了起來。她刚拿起钥匙要开门,还未來得及将钥匙插进锁眼里,突然听到身后传來一声巨响,吃惊之下,将钥匙掉在了地上。 冷锋听出这声音來得不寻常,连忙问道:“珊儿,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宇文珊刚回过头,就被一阵疾风吹得闭上了眼眸,并且在一瞬之间被人扼住了咽喉,发不出一点声音。 冷锋听到外面的动静,紧张地唤道:“珊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还好吗?” 宇文珊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三个男子,均是一副乞丐的打扮,其中一个正是楚月吟的夫君---白离。 “月儿在里面?”皇甫彦负手站在宇文珊面前,幽幽地问道。暗黑的眸光和紧握的拳头揭示出他有多么焦急和愤怒。要不是他派了人暗中跟着楚月吟潜入公主府,发现不妥之后及时报信,指不定冷锋会对楚月吟做出什么事情來。 宇文珊说不出话來,只能点头。 拳头握的更紧,手上的骨节开始泛白。皇甫彦强忍着心里的怒火,不让自己冲动得一拳打在宇文珊的脸上。他又问:“冷锋也在里面?” 宇文珊惊慌地看着皇甫彦,还是点头。 冷锋在门后听出了“白离”的声音,连忙道:“白离,不要伤害珊儿!月吟很安全,我沒有碰她。” 皇甫彦怒视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冷笑道:“你要是敢碰月儿,我会让你夫妻二人死无葬身之地!” 皇甫彦接着又对那两名武士道:“你们带她出去。” “是!”扼住宇文珊咽喉的武士放开手,和另一个武士一人抓住宇文珊的一只手臂,挟着她出了花厅。 “咳咳,放开我!”宇文珊挣扎起來,可是他们的力气很大,她努力了很久都沒能摆脱他们。为了防止宇文珊向公主府的侍卫求救,其中一人用布块把宇文珊的嘴堵上了。 “快放了珊儿!”冷锋听到宇文珊的喊叫,但是看不到外面的情景,不由地着急起來。 “交出月儿,我的人就会马上放了宇文珊。”站在外面的皇甫彦一样看不到冷锋所处房间的情形,他的心里也很焦急,但由于担心误伤楚月吟,不敢冒然击碎木门冲进去。 皇甫彦的话提醒了冷锋。他回头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睡得正香的楚月吟,一咬牙,快步走过去将她打横抱起。 冷锋伏近楚月吟的耳边低声道:“月吟,对不起!为了救珊儿,我只能拿你來钳制白离了。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冷锋抱着楚月吟來到门前,冲着门外大声喊道:“你让开,我现在就带她出去。” 皇甫彦眸光一闪,快速退至几步之外。他刚稳住身形,就听见木门上传來砰的一声巨响。一股极大的内力在击碎木门之后,夹带着碎木屑,凌厉地袭向他。皇甫彦也不躲闪,冷静地一挥衣袖,将那道力轻松化去。 尘埃散去之后,冷锋从门内走出,怀中抱着睡意正浓的楚月吟。 皇甫彦看见楚月吟衣衫整齐,悠悠松了一口气,但在看到楚月吟紧闭着眸子,对当下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一味酣睡的样子时,不由危险地眯起双眸。他们竟然对她下药!幸好自己來得及时,事情还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否则,他一定会让冷锋和宇文珊付出沉重的代价。 “把月儿交给我!”皇甫彦边说边走上前要接过楚月吟。 冷锋抱紧楚月吟,闪身躲开,道:“先放了珊儿。” 皇甫彦睨着冷锋,不语。片刻之后,他一边盯着冷锋的一举一动,一边慢慢地退出了花厅。冷锋跟着他出了花厅。 正值秋日,秋风飒爽,阳光灿烂。花厅外是一个种满了秋菊的园子,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盛放的菊花,黄的,白的,粉红的,五彩缤纷,极其绚烂,而鼻端嗅到的都是芬芳怡人的花香,沁人心脾。 然而,院子里的气氛却是异常的紧张。同样出色的两个男子在阳光下对峙着,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 冷锋把楚月吟放下來,改为将她揽在臂弯里,让她的螓首靠着他的颈窝,空出來的那只手则悄悄地放在腰间那柄软剑的剑柄上。 皇甫彦目不转睛地看着楚月吟,目光柔情似水。突然,他的目光一凛,森森地问道:“你们给她吃了什么?为何至今未醒?” 冷锋沒有回答,眸光扫过宇文珊的脸,和她交换了一个眼色,示意她放宽心,什么也不必说,由他处理眼前的危机。 冷锋道:“放了珊儿,我保证把月吟完完整整地还给你。” 皇甫彦冷哼一声,“你先放了月儿。” 冷锋道:“不行!你先放人。” 哪一方也不愿意先放人,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不下,气氛顿时凝固起來。 既然冷锋不愿意放人,那就只能用武力解决问題了。皇甫彦藏在宽大的袍袖下的右手握拳,暗暗运气。 皇甫彦将另一只手负在身后,对站在后面的手下做了一个手势,道:“杀了她!” 一个武士将抵在宇文珊咽喉处的长剑收回,径直刺向她的心脏。冷锋大惊失色,放开怀中的楚月吟,飞身过去救宇文珊。他快速抽出腰间的软剑,隔开武士的长剑。那武士也不和他纠缠,往后跃至五步之外。另一个武士在将宇文珊推向冷锋的同时,退到了同伴的身边。 冷锋接住宇文珊,扶她站稳,关切地问道:“珊儿,你有沒有受伤?” 宇文珊摇头,“我沒事!可是……月吟姐姐她……” 冷锋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向楚月吟,见她已经被“白离”如同找回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紧紧抱在了怀里,方知刚才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而“白离”的本意并非要真的杀了宇文珊,只是要将他从楚月吟的身边引开。 冷锋有些恼怒,仗剑攻向皇甫彦,凌厉的剑光瞬间将皇甫彦和楚月吟包围起來。 “锋哥,小心不要伤了月吟姐姐。”宇文珊在一旁紧张地提醒道。 那两个武士对视一眼,上前一起攻击宇文珊。宇文珊手里沒有武器,只能躲闪。这样一來,原本就顾忌楚月吟的冷锋,又因宇文珊分了心,剑势便慢了下來,根本就威胁不到游刃有余的皇甫彦。 ------------ 第一百八十一章 识破身份(1) 花厅外的园子里剑光凛冽.冷锋和皇甫彦、宇文珊和两个宁熹国武士分别斗在了一起. 冷锋手里有一把软剑.而皇甫彦手无寸铁.怀中还抱着一个沉睡不醒的楚月吟.怎么看也是冷锋占了优势.可是冷锋顾忌楚月吟.而且也不想伤害她的夫君.因此皇甫彦凭借一身极俊的轻功轻易就躲开了冷锋的多次进攻. 而宇文珊手里沒有武器.面对两个手持长剑的武士.很快就落于下风.只能以轻功躲开攻击.好在那两个武士的本意只是要分散冷锋的注意力.因此宇文珊虽然有些狼狈.但并无性命之忧. 又斗了片刻.冷锋抽空将手里的软剑扔给了宇文珊.这一來.宇文珊那边的危机暂时得到缓解.冷锋便专心地徒手和皇甫彦对战.皇甫彦也不再一味躲闪.用左手抱紧楚月吟.用空出的右手抵挡住冷锋的双手. 渐渐地.对战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切磋武艺.或者说是冷锋通过试探皇甫彦的武功路数來猜测他的身份和來历.皇甫彦虽然藏着掖着.但难免有一两招露出了端倪. 冷锋突然咦了一声.快速地往后退了几步站定.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皇甫彦.讶异地道:“你是……” 话音嘎然而止.冷锋把差一点脱口说出的那个名字咽了回去.因为停止攻击之后.冷锋的视线很自然地扫到了手持武器、围在四周的侍卫们.想來他们是被园子里的打斗声吸引过來的.虽然这些侍卫是公主府的人.但是他们一旦知道了“白离”的真实身份.难保不会有那么一两个人去向宇文骅告密邀功. 皇甫彦淡淡一笑.既然冷锋已经猜出了“白离”的真实身份.那这场争斗便沒有了意义.皇甫彦知道:不管冷锋将楚月吟灌醉的初衷是什么.此刻他应该已经打消了主意. 两个武士也停了手.回到皇甫彦的身边.一左一右站定.警惕地看着四周的侍卫.只要这些侍卫一有风吹草动.他们会誓死保卫太子和太子妃. 宇文珊奔到冷锋身边.将手里的软剑还给他.“锋哥.你沒事吧.” 冷锋转头对宇文珊微微一笑.“我沒事.你呢.”这一刻.他的心情极好.这是最好的结果吧.楚月吟嫁给了皇甫彦.有情人终成眷属. 宇文珊摇头.“我也沒事.” 宇文珊缓缓转身看向皇甫彦.她原以为.“白离”配不上楚月吟.楚月吟和他一起不会幸福.所以在得知皇兄与楚月吟是貌合神离的假夫妻之后.她忍痛割爱.用尽心思布置了今日的宴席.她在楚月吟的酒杯里抹了“一日沉醉”.让楚月吟昏迷不醒.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爱郎.要把冷锋送上楚月吟的床榻.就是要撮合冷锋和楚月吟. 但.此时此刻.宇文珊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极其离谱.差一点就铸成了不可原谅的过错. 如果说.以前冷锋的不善言语让宇文珊心有戚戚焉.一直以为冷锋娶她只是出于对宇文骅的忠诚和迫于她的纠缠.无关情爱.那么刚才冷锋的一番肺腑之言已经让她懂得了冷锋的心.他的心里不但有她.而且情意还在不断地加深变浓. 如果说.“白离”的乞丐身份曾经让宇文珊替楚月吟惋惜.以为楚月吟这颗璀璨的明珠不该因他蒙尘.那么刚才“白离”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他对楚月吟的呵护、怜惜和深深的爱恋. 看到“白离”对楚月吟那般珍视.宇文珊的心里很感动.她想.只要“白离”深爱月吟姐姐.对月吟姐姐好.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只要他心怀大志.愿意拼搏.努力向上.乞丐的身份不会永远跟着他.他一定能给月吟姐姐幸福美满的将來. 宇文珊顿时释然.对着皇甫彦大声道:“白公子.今日之事与锋哥、月吟姐姐无关.是本公主一手策划的.在此.向白公子和月吟姐姐致以万分的歉意.还有.月吟姐姐喝了‘一日沉醉’.只要睡够十二个时辰.自然会醒.你无须担心.” 皇甫彦眯了眯眸子.随即轻笑起來.“多谢公主手下留情.告辞.” “我们走.”皇甫彦抱着楚月吟转身向大门走去.手下的武士一前一后仗剑护卫着他和楚月吟离开. 宇文珊对围成一圈的侍卫们下令:“你们都退下.让他们离开.任何人不得阻拦.” 听见宇文珊的命令.侍卫们纷纷让开了路.银巧早就醒了.在跑出花厅的时候被一个侍卫抓住手腕.不让她靠近楚月吟.此时.她挣脱了那侍卫的手.从包围圈外跑了过來.跟在了皇甫彦的身后. 皇甫彦等人顺利地离开了公主府.坐上等候在府外的接应马车.回了姚家巷. 皇甫彦将楚月吟抱回房.轻轻地放在床榻上.随手拉过一床薄被盖在身上.他看了她片刻.起身准备去唤银巧进來伺候. 皇甫彦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的人儿发出一声低低的呓语:“彦.不要走.”他一怔.回头看着楚月吟.却发现她眉头紧锁.水眸未睁.根本还未醒來. 床榻上的楚月吟浑然不觉头顶上那道炙热的目光.继续沉浸在梦中.从嫣红的樱唇中再次呼出一声呓语:“彦.月儿好想你.” 在梦中.她抓住了皇甫彦的手;在现实中.她的柔荑亦紧紧攥住了“白离”的衣袖.不愿放开. 下午的阳光从窗子外斜斜地照射进來.像一条长长的轻纱匍匐在地板上.绵延至床榻.爬上了楚月吟的脸.让她光洁的额头泛出浅浅的光泽.白皙的双颊透着淡淡的红晕.她的水眸紧闭着.长而纤巧的羽睫在脸上画下弯弯的阴影.小巧的鼻翼轻轻翕动.粉嫩晶莹的樱唇微微张开.好像在邀请皇甫彦去品尝. 这动人的一幕一点不漏地落入皇甫彦的眸中.他突然觉得小腹一紧.欲.望來得快而猛烈.越是克制越是燃烧得旺盛.瞬间成了燎原的大火. 虽然夜夜同床共枕.但是除了洞房花烛夜之外.皇甫彦沒有再碰过楚月吟.不是不想.只是感觉到她的抗拒.因为怜惜而不愿强迫她.可天知道他在夜里忍的多辛苦. “月儿.”皇甫彦轻轻抚摸着楚月吟的脸庞.柔软的指腹滑过她精致的眉眼和琼鼻.來到嫣红的唇瓣上不重不轻地描画着. 楚月吟仿佛感觉到樱唇上传來的轻柔触感.不禁嘤咛一声.将檀口微微张开.芳香微热的气息便将皇甫彦的手指包裹起來. 瞳仁不自主地缩了缩.眸底霎那间浮起氤氲的念想.不能再忍了.也不想再忍了.此刻.只有身体的贴近才可以缓解他对她的渴望.皇甫彦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身体的本能引领他欺身而上.除去两人之间的一切障碍.将那具散发着清香的娇躯严严实实地压在身下.他攫住诱人的红唇.顶开雪白的贝齿.将一粒小小的黑色药丸哺进她的口中. “一日沉醉”的解药遇水则化.很快就被楚月吟咽了下去.让她沉睡的身子一点一点地苏醒.感官也慢慢回來了.并且逐渐清晰起來.她感觉到身上很沉.好像被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而且眼皮很重.以至于她努力了几次.始终未能睁开眸子. 虽然眸子还是紧闭着的.但楚月吟的神志已经清醒了.身上的重量以及男子雄浑的气息都让她意识到了危险.她想推开他.可是皓臂柔软无力.无法抬起. 或许是由于闭着眼睛的缘故.楚月吟的身子变得异常敏感.她知道此刻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只在身上游走的大掌是如何一寸一寸地丈量着她光滑细腻的肌肤.男性的雄伟象征又是如何逼近她的禁地.叫嚣着要闯进去探险一番. 楚月吟绷紧了身子.由于紧张和害怕.胸前的肌肤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同时.身子又被皇甫彦撩拨得有些热.透出深切的渴望來. “不……不要……”随着解药的药效发挥出來.楚月吟可以说话了.但眼皮还是困顿得无法睁开. 皇甫彦将唇移到楚月吟小巧玲珑的耳垂上.时而不轻不重地含住.时而用舌尖舔舐逗弄着.他听见楚月吟的呢喃声.停住动作.附在她耳边温柔地道:“娘子.别怕.交给为夫.” 楚月吟听出说话的男子正是自己的夫君---白离.紧绷的身子不由地微微一震.同时.惶然无措的心也在一瞬间莫名地安定了下來. 皇甫彦感觉到楚月吟身体的变化.便不再克制自己的欲念.拉起她的一双玉臂环在他的颈上.一边温柔地亲吻着她的樱唇.一边把强健的腰身沉入她紧致的体内.在那片诱人的芳草地细细地耕耘起來.播下炙热的种子. 粗喘声和娇吟声飘出房间.让等候在门外的银巧羞红了脸.她呆呆地站了片刻后.转身出了院子. ------------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识破身份(2)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经过这一次欢爱之后.楚月吟和“白离”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來.她对“白离”沒有以前那么抗拒了.尤其是在被纠正了几次之后.她不再叫他“白公子”.而是低声地唤他“夫君”. 几天之后.楚月吟唤出“夫君”两个字已经很顺口很自然了.这些变化让皇甫彦心情愉悦、喜上眉梢.连带着那些武士也受益匪浅.不用再面对自家主子阴郁的脸色. 可是只有楚月吟自己知道.她的心其实一直很彷徨很纠结.午夜梦回之时.她看着睡在身旁的“白离”.总是会产生一种错觉.把他当成了刻在心底的那个人.她知道这是不对的.可就是无法控制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这一日.皇甫彦照例一大早就出去了.楚月吟起身后想出门.被留守的武士拦住.她在院子里坐了片刻.觉得百无聊赖.便回了房.坐在桌前撑着下巴看银巧绣手帕. 银巧绣一会儿就抬头偷偷看一眼楚月吟.楚月吟原本不想理会银巧.可是几次之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银巧你怎么了.我有这么好看吗.” “沒……沒什么.奴婢只是……”银巧讪讪地看着楚月吟的颈项.深吸了一口气.“小姐.需不需要奴婢帮你在脖子上敷些粉.把那些……东西遮住.” “什么东西.银巧你在说什么.”楚月吟不解地问道.柔荑下意识地抚上雪白的颈项. 银巧红着脸.喃喃道:“就是.就是姑爷弄出來的痕迹啊.” 楚月吟明白过來.瞬间羞红了脸.这几日.白日里不见“白离”的踪影.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到了夜里.他一回來就对自己百般纠缠.每每要折腾到半夜才肯睡去.颈项上的吻痕就是他弄出來的.往往是旧的还沒褪去.新的又添上了. 白皙的柔荑在光滑的颈项上摸了摸.楚月吟突然觉得很奇怪.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她凝神想了想.猛然心里咯噔了一下.意识到颈项上确实是少了一样物件---她一直戴在颈上未曾摘下过的黄金项链.竟然不翼而飞了. 楚月吟低头看了看凳子四周.沒有那项链的踪影.她站起身.在房中四处打量.房间不大.家具不多.几乎一眼就看完了.她又走到床榻边.弯腰在枕头和被褥下细细摸索着.把整张床榻都找遍了.还是连项链的影子都看不到. 银巧看见楚月吟惊慌失措、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由地放下手中的手帕和绣针.关切地问道:“小姐.你在找什么.要不要奴婢帮你一起找.” 楚月吟根本就沒有听清楚银巧的话.她紧张得素手都微微颤抖起來.她紧张在意的并非那出自皇家工坊的黄金项链.因为它做得再漂亮、再精致.也比不上吊坠里放着的东西. 难道是掉在屋外了.楚月吟突然想起刚才自己在院子里待过片刻.也许是掉在院子里了.便急急地往屋外走.银巧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楚月吟一出房间.刚走了两步.就看见那个值守的武士手里拿着一条黄金项链.举高对着阳光.兴致盎然地看着从镂空的吊坠里射过來的点点阳光. 楚月吟快步走过去.道:“这项链是我的.请你还给我.” 那武士正看得入神.突然听到楚月吟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对着她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嫂子.” 楚月吟盯着他手里的项链.坚决地道:“请还给我.” 武士起先有些不知所措.直到看见楚月吟直直地盯着他的手.低头一看.这才反应过來.他连忙将项链递给楚月吟.解释道:“我.我是在院子里捡到的.要是知道是嫂子的.早就给嫂子送过去了.” 楚月吟欣喜地接过项链.心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她急急地按下吊坠上的暗扣.将吊坠里装着的两样物件倒在手心里.那是一只样式简单的珍珠耳环和一块比鹌鹑蛋略小的淡黄色鹅卵石. 见耳环和鹅卵石都在.楚月吟悠悠松了一口气. “咦.这不是君芷玉吗.是白大哥送给嫂子的吧.”武士突然插话进來. 楚月吟一怔.鹅卵石是她逃婚那日白坚送的.而武士所说的“白大哥”却是指白离.她一边将耳环和鹅卵石放回吊坠里.一边问道:“你认得这块……君芷玉.” 武士点头.“当然认得.这君芷玉出产于宁熹国的君芷山.由于产量极少.极其珍贵.只能由宁熹国皇家工坊聘请的工匠进行开凿采挖.由皇家工坊雕琢打磨.制成首饰.嫂子手里的这块君芷玉是尚未雕琢的原石.看似不大.却是一般的君芷玉的两倍有多了.是玉中极品.” 武士停顿了一下.又道:“这么大的君芷玉整个宁熹国只有两块.听说是在同一日被工匠开采出來的.这两块玉沒有经过任何雕琢.就敬献给了皇上.其中一块.皇上在太子……呃.不.是在前太子皇甫博的生辰宴席上.作为生辰礼物赐给了他.后來.前太子在娶前太子妃的时候.将他手里的那块玉雕成了一只凤凰.送给了前太子妃.” 楚月吟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浮起一种隐约的猜测.试探着问道:“那皇上将另一块玉赐给了谁.” 武士想都沒想.便脱口而出:“自然是赐给了太子殿下.” 楚月吟一惊.手里的项链掉落在地上.她缓缓蹲下身子.伸手去捡项链.可是素手颤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才镇定下來.将项链捡了起來. 楚月吟站起身.还想问些什么.却见那武士有些慌张地朝她抱了抱拳.道:“嫂子.我突然想起有一件事还沒有做.您到屋里休息吧.千万不要出门.”他说完不等楚月吟回答.转身就走. 楚月吟怔怔地看着那武士矫健的背影.思绪乱成了一团麻. 他问君芷玉是白大哥送给嫂子的吧. 他说其中一块君芷玉赐给了前太子.另一块赐给了太子殿下. 他称宁熹国皇帝为“皇上”.称皇甫博为“前太子”.那他口中的“太子殿下”自然就是指皇甫彦了. 只有宁熹国的人才会这样称呼他们的皇族之人.正如藏渊国的人称宇文骅为“皇上”. 答案已然浮出水面:原來.这些假扮乞丐、深藏不露的人都來自宁熹国.原來.白离就是白坚.而白离和白坚都是皇甫彦. 他骗的自己好苦.楚月吟捂着心口.大口地喘着气. “小姐.”银巧走过來.小心翼翼地唤道. 楚月吟蹙起秀眉.“银巧.你都听到了.他……他竟然骗我.” 银巧挽上楚月吟的手臂.扶着她走回房间.边走边小声道:“小姐嫁的姑爷就是太子爷.这多好啊.至于太子爷一直瞒着小姐.想來是有他不能说的理由.” 楚月吟坐在床榻边盯着手里的那条项链.要是她早一点知道那块鹅卵石其实是珍贵的君芷玉.是宁熹国皇族才拥有的宝石.那她当初就不用猜得如此辛苦.她想着想着.不由地愠怒起來. 不管皇甫彦乔装进入藏渊国都城有何用意.他既然娶了她.便应该将真相告诉她.两人成亲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了.他亲眼看着她痛苦.竟然还能硬着心肠继续对她隐瞒身份.实在是可恶之极. 想到这里.楚月吟腾地站起身來.在房间里不停地走來走去.很快地.她的心思又转到了另一个地方.她暗暗思忖了许久.终于打定了主意. “银巧.赶紧收拾几件衣物.带上银票.我们今夜就走.” 银巧讶异地问道:“小姐.我们要去哪里.” “离开都城.找个偏僻的地方先躲一躲.等他们离开了.我们再回來救北溟玉.” 银巧更吃惊了.不解地问道:“小姐.以前不知道姑爷的真实身份.您要走.银巧怎样都会跟着你.不离不弃.可是.现在都知道姑爷就是太子爷了.为什么还要走.小姐还在气姑爷瞒着你吗.” 楚月吟摇头.道:“银巧.我不是在赌气.”她见银巧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知道银巧笃定了她就是在因为皇甫彦的欺瞒而生气.于是拉了银巧坐在床榻边上.低声解释了起來. “银巧.我只是不想从一个皇宫逃出來.又到另一个皇宫去.继续生活在尔虞我诈、你争我夺的后宫中.” 银巧睁大了水灵灵的眸子.“可是.小姐爱姑爷.不是吗.” 楚月吟无奈地点头.“是.我爱他.他也爱我.可是正因为相爱.我才不想成为他将來后宫众多妃嫔中的一员.他既为太子.便迟早要继承皇位.成为宁熹国的皇帝.只要他当了皇帝.就算心里如何不情愿.有多么地无奈.也不得不像宇文骅一样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后宫住满美人.” 听到楚月吟这样说.银巧有些犹豫了.喃喃地道:“但是.奴婢还是觉得姑爷和当今皇上是不同的.姑爷一定会真心宠爱小姐.保护好小姐.不会让小姐受到一丁点伤害的.” ------------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连夜潜逃 www.38xs.com|三八文学 楚月吟承认银巧说的在理.她也知道皇甫彦会真心待自己好.可是.即便像宇文骅这样深情的男子.不也因为要平衡朝中的势力.巩固皇权.无奈地纳了一个又一个妃嫔吗. 楚月吟轻轻摇头.“我不爱宇文骅.所以无论他的后宫有多少女子.我都可以坦然面对.不会为妃嫔的挑衅而难过.更不会为他吃一丁点的醋.可是.我不能想象彦左拥右抱的情景.我接受不了为了得到他的爱.要和别的女子争宠.我不要日日都倚在窗前翘首以盼.盼望他能从别的女子那里抽身过來看我.将他的心多分一点给我.” 银巧动了动唇.说不出话來.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劝自家小姐. 楚月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我不想变成一个妒妇和毒妇.不想让自己成为第二个夏怜雪.银巧.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去找幽溟教的人來救他们的教主.然后.我们可以去找爹娘.或者跟着北溟玉浪迹江湖.不过.如果你不愿意跟着我四处奔波.我也不勉强你.我会给你一些银两.你可以拿着这些钱.要么做嫁妆.找个好男人成亲.生儿育女.要么做点小买卖.应该足够你以后的生活.” 银巧听到后面.忍不住瞪圆了眸子.坚决地道:“银巧不要小姐的银两.不管你去哪里.银巧都会跟着你.绝不会抛下小姐不理.” “我也舍不得你.”楚月吟弯起嘴角.淡淡地笑了起來.“你去收拾一下.找两套乞丐的衣衫來.偷偷地.不要让别人看见.把包裹藏在你的屋里.等时机一到.我们就离开.” “好.”银巧点头.匆匆替楚月吟收拾了几件衣裳.带到她自己的屋里去了. 楚月吟环视了一下房间.又低头看了看身下的床榻.虽然家具和床褥、枕头、被子等都很简单.但无一不带着皇甫彦淡淡的气息. 之前.她不知道“白离”就是皇甫彦.抗拒他.排斥他.因此这半个多月留下的大多是不愉快的记忆.明明是爱到骨子里的人.自己怎么就沒有认出他呢.楚月吟不禁微微失神起來. 容貌可以用人皮面具來改变.身上的兰花香可以洗去.可是那眸色……明明是暗紫色的眸子.怎么会变成黑色了的. 或许.这世上真有那等高超、不可理解的易容之术吧.楚月吟重重叹息了一身.回过神來.暗暗嗤笑:事到如今.再纠结这些有何用处.还是想想怎么躲开监视.逃出都城吧. 夕阳落下.皇甫彦和两个武士踏着暮色归來.眼看就要回到那个简陋但温馨的院子.见到他的月儿.皇甫彦的心情有些迫切起來. 冷锋笔挺地站在巷子里的一处墙下.青砖墙扫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矫健的身形和刚毅的面容.但毕竟是打过六年多的交道.皇甫彦一眼就认出了他.皇甫彦对武士示意了一下.让他们在不远处等候.他自己则朝冷锋走了过去. “冷将军.有事吗.”淡淡的语气.仿佛回到了以前在皇宫里的日子.一身简陋衣衫的“白离”也瞬间变回那个云淡风轻、气质高雅的皇子. 冷锋也沒有寒暄.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我找到北溟玉的下落了.公子要不要和我一起入宫救人.” 找到北溟玉的下落是好事.不过……皇甫彦睨着冷锋不语. 冷锋面色不改.只道:“你要是担心这是陷阱.可以不去.我自己一个人去救也可以.” 多一个人.救出北溟玉的机会要大很多.何况皇甫彦对皇宫中的地形也很熟悉.所以冷锋才会问皇甫彦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入宫救人. 皇甫彦思忖了片刻.道:“我和你一起去.什么时候入宫.” “今夜.救了北溟玉出來.你就赶紧带着月吟离开都城.越快越好.以免夜长梦多.”冷锋停顿了一下.决定把话挑明.“公子在都城待的时间越久.身份泄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冷锋能猜出公子的身份.心思细密的皇上迟早也会知道.” “好.”皇甫彦一口应承下來.反正皇甫博和夏知章勾结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他沒有必要继续留在都城. 皇甫彦招手唤了武士过來.吩咐了几句.便和冷锋一起消失在夜色中.他沒有想到.这一去.救出了北溟玉.却送给了楚月吟一个难得的逃跑机会.相爱的两人不得不再一次经历分离和苦难. 却说楚月吟听见武士來禀:白大哥有事要办.今夜不回來.嫂子不需要等了.请早点歇息.她的心不由地狂跳起來.知道今夜就是逃离的最好时机.简直就是打瞌睡就有人马上送來了枕头. 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到夜色深了.楚月吟和银巧换了乞丐衣衫.偷偷潜出了院子.中途沒有遇到任何阻拦.出乎意料得顺利.这让楚月吟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她顾不上想那么多.带着银巧匆匆赶往南城门的方向.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两人终于到了南城门.可是城门早就关了.楚月吟拉着银巧走进一条小巷.躲在黑暗中. “银巧.我们在这里歇息一下.等明早城门开了再出去.” 这巷子是那么地熟悉.一时之间时光仿佛倒流.楚月吟好像回到了刚到藏渊国的那一夜.她就是在这样漆黑的巷子里遇到了“白坚”.也就是皇甫彦.那时.她还以为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登徒子.随意占女子的便宜.委屈得落下了眼泪.如今想來.他原來是在躲避着冷锋的追踪.把她当成了挡箭牌.可也是这样离奇的初遇注定了两人之后的纠葛和爱恋. 楚月吟坐在黑暗中.想起当初的往事.突然生起了后悔之心.她不该离开的.彦千里迢迢回藏渊国找她.娶她.说明他的心中还是很在意、很紧张她的.他隐瞒身份.想來是有苦衷的. 楚月吟猛地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银巧.我们回去吧.” 银巧困了.正倚在墙角下睡着.迷迷糊糊地听到楚月吟的话.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啊.回去.” “嗯.我们回姚家巷.”楚月吟点了点头.一旦决定了回去.纠结的心突然放松了下來.甚至浮起一些淡淡的期待和喜悦. 就在此时.身边突然传來一声低低的嗤笑声.“呵呵.想回去也要先问过本公子同不同意.” 在漆黑的夜色中.这声音突如其來.有些慎人.又有些熟悉.楚月吟惊讶地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望向声音传來的方向. “你是什么人.快出來.不要装神弄鬼地吓人.” 一个男子从阴影中慢慢地走出來.边走边道:“皇后娘娘这么快就忘记我了.我好伤心.要不是我出手相助.娘娘哪能这么轻易就逃出姚家巷.” 楚月吟借着淡淡的月光.看见那人身材颀长.面容有些熟悉.她认真地看了几眼.终于认出了來人.吃惊地往后退了两步.身子贴在冰冷的墙面上. “你.你是……皇甫博..” “不错.我就是皇甫博.”皇甫博心情大好.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你不要过來.”楚月吟大声道.心里暗暗叫苦.“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要伤害小姐.”银巧清醒过來.挡在楚月吟的面前. 皇甫博抓住银巧的手臂.沒有一点怜香惜玉的自觉.用力将她甩到地上.银巧在撞击到地面的那一瞬间.痛的晕了过去. “银巧.”楚月吟正要去查看银巧的伤势.被皇甫博狠狠地捏住下巴.抵在青砖墙上.一动也不能动.她强忍着下巴传來的痛楚.恨恨地瞪着皇甫博.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不是拜你的夫君、我的皇弟所赐.”皇甫博无视楚月吟带着恨意的目光.事实上.他很享受这样的目光.这让他尝到了报复的快意. 皇甫博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嗜血残忍的笑意.“皇后娘娘.不.现在应该称你为太子妃了.呵呵.太子妃.皇弟媳.这两个称呼你更喜欢哪一个.” 楚月吟怒视着皇甫博.“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皇甫博逼近一些.深深吸了一口气.嬉笑着道.“好香.你身上的味道.我喜欢.” “你.无耻.”楚月吟骂道.顿时.被皇甫博捏紧的下巴传來一阵剧痛. “皇甫彦夺了我最在意的东西.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夺去他最在意的东西.那就是……你.” 楚月吟大惊失色.张口就要呼救.皇甫博快速堵住她的樱唇.还趁机把舌头顶进檀口中.肆意搅动起來. 楚月吟狠狠地朝那条不安份的舌头咬下.一股腥甜的味道顿时弥漫在她的口腔中. 皇甫博吃痛.将舌头抽了出來.恼羞成怒之下.随手给了楚月吟一巴掌.皇甫博这一巴掌沒有留力.扇得楚月吟的耳朵隆隆作响.左脸立刻肿了一大块.嘴角也流出鲜红的血液. “既然你喜欢粗鲁的.那我也就不客气了.”皇甫博欺身过來.伸手扯下楚月吟的腰带.向衣衫里探进去. ------------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月吟被虏 www.38xs.com|三八文学 楚月吟羞愤交加.“我是你的弟媳.你不可以轻薄我.” 皇甫博嗤笑道:“你若不是皇甫彦的妻.我还未必想碰你呢.”他说着.将手继续向楚月吟的衣衫里伸过去. “主子.安排好了.可以出城了.”一个低哑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打断了皇甫博的轻薄. 皇甫博无奈地放开楚月吟.伸手在她完好的右脸上胡乱摸了一下.“暂且放过你.等出了城.我再好好地品尝你的滋味.” 皇甫博转身朝巷子外走去.“将她们绑了.堵住嘴.带到马车上去.” 片刻之后.在两匹马一前一后的护卫下.两辆马车悄悄地驶出半开的南城门.趁着暗黑的夜色远去.在后面那辆马车上.楚月吟和银巧被反绑了手.脚也绑住了.嘴里塞了布条.躺在车厢里厚厚的地毯上. 楚月吟睁大了眼睛.借着从车帘缝隙透进來的一点月光担忧地看向银巧.刚才那一下撞击让银巧至今仍然昏迷着.楚月吟后悔莫及.不该任性地逃跑出來.落入皇甫彦的敌人手里.还连累了银巧一起受苦. 怎么办.楚月吟不停地想着.要怎样才能解决眼前的困境.她打定主意一定要从皇甫博的魔爪下逃走.要是逃不了.宁愿死也不会让他轻薄自己.更不能让他拿自己去要挟皇甫彦.但首先.要先保证银巧的安全. 上马车之前.楚月吟仔细地观察过.知道皇甫博只带了四个人.其中两个人分别在马车外驾车.另外两个人一人骑一匹马.一个在前面开路.一个在后面殿后.而皇甫博坐在前面的马车里. 楚月吟挪到银巧的身边.用身子轻轻推撞着她.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银巧才幽幽醒來.瞪大了眼睛看着楚月吟.脸上浮现出惊慌的神色. 楚月吟对着银巧眨了眨眸子.做了个伏低头的姿势.然后背过身子.银巧会意.将脸俯在楚月吟被绑着的手处.楚月吟拔出了银巧口中的布条.银巧依样拔出了楚月吟口中的布条. 楚月吟轻轻喘了一口气.俯在银巧的耳边低声道:“我们被皇甫博抓了.已经出了城.我们要想办法逃走.我先帮你把手上的绳子解开.然后你再帮我解开绳子.” 银巧点头.转过身去.两个人背对着背靠在一起. 楚月吟摸索着银巧手腕上的绳结.一点一点努力地解着绳结.由于绳结打得很紧.心情紧张加上马车在行驶中很摇晃.她用了大半个时辰才将银巧腕上的绳结解开. 银巧一松绑.很快地解了脚上的布条.转身过來去解楚月吟手腕上的绳子.就在此时.马车前方响起一阵马蹄声.应该是在前面探路的那个人骑着马掉头回來了. “主子.转过这个路口就到山庄了.” “好.快马加鞭前进.”皇甫博命令道.“你到后面去接应张敬.” “是.”探路的人一甩马鞭.骑着马快速地与楚月吟所在的马车擦身而过.朝后方奔去. 车夫甩了甩马鞭.马车在起伏不平的山路上疾驰起來.车厢摇晃得更猛烈了. 银巧慌张起來.手发抖得厉害.怎么也解不开楚月吟手上的绳结.银巧忍不住低声哭泣起來. “小姐.怎么办.我.我解不开绳子.” 楚月吟从扬起的车帘处瞥见外面漆黑的夜色.听到山里特有的松涛声.不禁心里一动.压低了声音急急地对银巧道:“你先逃.回都城找姑爷來救我.” “不……”银巧噙着眼泪拼命摇头. “银巧你听我说.你逃了.小姐我还有一线生机;你要是不逃.我们都要被困在这里.快点.从窗子爬出去.躲到林子里去.不要回头.” “我不能撇下小姐.”银巧还是摇头. 楚月吟瞪着银巧.“快点.沒时间了.你再不逃.就逃不了了.” 银巧咬了咬下唇.下了决心.“小姐.你一定要等银巧回來救你.”她站在凳上.回头看了一眼楚月吟.毅然从窗子处爬了出去.从行驶中的马车上掉落.啪地摔在地上.痛得根本动不了. 银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痛呼出声.看着疾驰而去的马车.眼泪扑扑直落.她不敢停留太久.怕被跟在马车后方一里外殿后的那两个人发现.强撑着身子站了起來.钻进了密林中. 楚月吟见马车沒有停.知道车夫沒有发现银巧逃跑.悠悠松了一口气.斜倚着马车里的木凳闭目养神. 当马车在一处面积极大的山庄前停下时.车夫掀开车帘子.才发现银巧不知道何时逃跑了.车厢里只剩下楚月吟一个人.他连忙跑去禀报皇甫博. “什么.跑了一个.你都沒有发现.我要你这个废物有什么用.”皇甫博随手一个巴掌扇在车夫的脸上. 车夫不敢躲.任皇甫博的巴掌重重地落在左脸上.然后一声不吭倏地跪在了地上.皇甫博怒气未消.见状抬起脚将车夫踢倒在地. 皇甫博攥住楚月吟的手腕.将她拉下车.把她拖进了雁荡山庄.他一边大步走一边怒气冲冲地道:“别以为你的丫鬟跑了.我就会放过你.今夜.我就要让你成为我的女人.” 楚月吟被皇甫博拉得踉踉跄跄.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冷冷地大声回敬他:“你不会得逞的.彦会來救我.你要是碰了我.他会让你和你的手下死无葬身之地.” 皇甫博闻言停住脚步.回头睨着楚月吟.冷哼了一声.“我就是要他來找我.你的丫鬟还沒回到都城.我的人就已经把书信送到他的手里了.等他找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他自投罗网.将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楚月吟大惊失色.皇甫博的话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他果然是要拿她來要挟皇甫彦. 皇甫博得意地看着楚月吟苍白的脸色.哈哈大笑起來.他放开楚月吟的手腕.快步向正厅走去. “赵思.把她关到后院去.看好了.要是让她跑了.你提头來见我.” “是.”一个劲装男子应了.走过來.对楚月吟道:“太子妃.请吧.”他见楚月吟呆呆地站着.伸手过來便要推搡她. “不要碰我.我自己走.”楚月吟大声道.抬起下巴.挺直腰身.向着后院走去. 赵思也不为难她.隔了两步的距离.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一直把她送到后院的一间屋子里. 楚月吟刚走进屋子.身后就传來关门落锁的声音.她苦笑了一下.四下打量起这间屋子來.宽敞.干净.从一路走來看到的景观以及这屋子里摆放的家具和摆设來看.这雁荡山庄的主人应是大富之人.只是不知道皇甫博是如何找到这座山庄用來落脚的. 楚月吟透过紧闭的窗子望了望外面.天色已经开始明亮了起來.正是人们从睡梦中醒來的时候.可她一夜未眠.此时困顿得很.只要一沾床榻.绝对会睡个天昏地暗. 楚月吟看了看紧锁的房门.又看了看房中的木桌.有了主意.她挽起衣袖.用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半柱香之后用那厚重的木桌顶住了房门.她又走到唯一可以打开的那扇窗子前推了推.发现早就被人从外面钉严实了.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将窗子从里面仔细闩好.又拿了几张椅子重叠起來.挡住窗子. 做完这些.她弯起嘴角绽放出一抹笑意.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心道.这些就算挡不住皇甫博.也可以在他破门或者破窗而入的时候阻挡片刻.就算时间很短.也足够她醒來做防备了. 楚月吟和衣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她要养足了精神以应付夜晚的到來. 就在同一时刻.皇甫彦和冷锋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终于从机关重重的密室救出了北溟玉.回到了姚家巷. 一进院子.皇甫彦就觉察出不妥.因为太安静了. “黄毅.黎阳.”可是沒有人回应.更沒有人迎出來. “月儿.”皇甫彦一惊.飞身到厢房前推开门.大步走进去.撩开纱帐掀开被子.不由地惊住.被子下只有两个枕头.哪里有楚月吟. 皇甫彦快步走出房间.正要去银巧的房间查看.突然听见冷锋在另一间房叫他.连忙飞身过去. 黄毅和黎阳均紧闭着眼睛躺在房里的地上.腹部都有一个血淋淋的伤口.时间久了.伤口处的血已经干涸变黑了. 冷锋正蹲在地上探着两人的鼻息.见皇甫彦进來.道:“还有气.”他从怀里掏出两粒药丸.分别喂进黄毅和黎阳的口中. 过了片刻.伤势较轻的黄毅先醒了过來. “黄毅.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人伤了你们.月儿呢.”皇甫彦扶起黄毅.焦急地问道. 黄毅喘着粗气.道:“白大哥.嫂子要走.我们……正要拦.就.就被人偷袭了.” 皇甫彦吃惊地追问:“月儿是跟谁走的.” “不……知道.属下只看到……嫂子和银巧.沒有看到偷袭的人.” 皇甫彦皱紧眉头.凌厉的目光扫向冷锋.冷锋赶紧摇头.“这件事和我无关.我也不知道是谁带走了月吟.” 难道是他. ------------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受辱流产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北溟玉从外面走进來.扫了一眼房中的各人.将目光停在皇甫彦的脸上.“楚小姐是带了银巧自己离开的.” 皇甫彦扶黄毅坐在椅子上.回头问道:“你确定.” 北溟玉扬了扬手里的一张纸.“这是她留给你的书信.你看了就会明白.” 皇甫彦接过书信.只见信纸上写着十一个娟秀的字:“彦.我走了.不要找我.月儿字.” 她这是什么意思.沒有留下任何理由就离他而去.还让他不要去找她.等等.她在信里写着“彦”.这么说她知道“白离”的真实身份了.那她为什么还要离开. 她知道了还要走.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难道他在她的心里就如此不值得信任.可以随意舍弃. “月儿.你已是我的妻.我不会让你逃走的.”皇甫彦暗道.气愤地将信纸揉成一团.紧紧地捏在手里.一股火苗腾地从心的深处升起.在胸膛里熊熊燃烧. “冷锋.麻烦你照顾他们二人.玉儿.你和我一起去找她.”皇甫彦说着.大步向门外走去. 冷锋道:“等等.你先把柳青、张庆他们放了.” 皇甫彦脚步不停.“我的人安全离开都城之后.你可以在莲香馆找到一封信.信上会告诉你柳青等人的所在.” 莲香馆.冷锋暗暗思忖着.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哨声.一枚暗器夹带着凌厉的风声向这边飞过來. “小心.”冷锋连忙出声提醒. 皇甫彦轻轻闪身.那暗器与他擦身而过.钉在了墙上.北溟玉循声追了出去. 冷锋走过去打量着那枚暗器.原來是一把小巧的飞刀.刀尖上插着一张折叠着的纸.冷锋拔下飞刀.取下纸.径直递给了皇甫彦. “应该是给你的.” 皇甫彦也不推辞.接过纸展开一看.不禁脸色大变. “信上写了什么.”冷锋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觉得那纸上写的东西一定和楚月吟有关. “月儿在我皇兄手里.他约我见面.”皇甫彦简要地把信的内容告诉了冷锋.眸底浮起浓浓的不安.皇甫博可不像宇文骅.月儿落到皇甫博手里.只怕轻易脱不了身. “你沒有弄错吧.皇甫博抓了月吟..”冷锋吃惊地看着皇甫彦.但是皇甫彦严肃的神色告诉他.这是事实. “我沒追到人.”北溟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來了.倚着门框幽幽地道. 皇甫彦捏着那张皇甫博亲笔写的书信.对黄毅道:“你和黎阳在此好生休养.等身子好了再跟上來.” “我和你一起去救月吟.”冷锋挡在皇甫彦的面前. “月儿是我的妻.我不会让她有事的.你帮我照顾好黄毅和黎阳.还有.留心夏知章.玉儿.我们走吧.”皇甫彦快步出了房间.北溟玉急忙跟了上去. 冷锋注视着皇甫彦匆匆离去的背影.看着他和北溟玉出了院子后.这才回过头來对黄毅道:“此处不宜久留.我带你们回公主府吧.” “多谢冷将军.”黄毅抱拳道. 这边冷锋找了马车将黄毅和黎阳带回了公主府.那边皇甫彦和北溟玉去了莲香馆与银辉、纨素、云清和其余的武士会合. 虽然有些仓促.但是由于之前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安排.半个时辰之后.皇甫彦和一众人等换了装束.乘坐马车.分批从东城门出了城.在城外十里的地方会合后.一起向皇甫博在信中约定的地点---距离藏渊国都城一千里、藏渊国和宁熹国交界之处的冷水河进发. 此时.在距离藏渊国都城南城门一百余里的雁荡山庄里.楚月吟一直睡到了黄昏方醒.当她睁开眼眸时.看见从窗缝射进來的阳光.才知道太阳已经西斜.时候不早了.她有些惊讶自己居然可以在被绑架的情况下安睡了一整天.而肚子也在此时叫了起來.抗议她一整天沒有进食了. 楚月吟起身.坐在床榻上看着堵着房门的木桌发呆.是继续呆在房间里.还是出去找吃的.可她终于还是忍受不了肚饿.站在窗子边用力敲着窗框. 声音把赵思引了过來.他站在窗子的那一边.问道:“请问太子妃有何吩咐.” 楚月吟一怔.一是因为赵思对她的称呼.二是因为赵思的客气. “请问太子妃有何吩咐.”赵思以为楚月吟沒有听见.又问了一次. 楚月吟回过神來.道:“我饿了.你去拿些吃的过來.” “请太子妃稍候.”赵思离去. 楚月吟站在窗前发起呆來.她想.像皇甫博那么暴戾的主子.怎么会有这么有礼的属下.这真是令她意外. 过了片刻.楚月吟听到房门外传來开锁的声音.有人推了推门.见推不动.便來到窗下敲了敲窗棂. “太子妃.请把门打开.”原來是赵思端了食物回來. 楚月吟想了想.道:“我饿了.沒力气拉开桌子.你将窗子打开.把吃到东西送进來.” 外面沉默了片刻后.突然响起了封住窗子的木条被撬开的声音.楚月吟眼明手快.赶在赵思将木条全部撬开之前拔开窗栓. 窗子被打开.一股新鲜的空气进入房间.带着淡淡的秋菊花香. “太子妃.请用膳.”赵思将托盘递过來. 楚月吟扫了一眼托盘里的食物.见只有一碗清粥、两碟素菜.不由地一怔.那么大的一间山庄.居然用这么简陋的食物招呼客人.好吧.她不是客人.是俘虏.可也不能虐待俘虏啊. “你家主子是担心我吃饱了要逃跑吗.”楚月吟蹙眉.不悦地睨着赵思. “想吃好的.可以.但要先伺候好本公子.”皇甫博不知道何时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听到楚月吟的话.缓缓地走了过來.他的眼睛亮亮的.丝毫不掩饰他对她的兴趣. 楚月吟心里暗骂了一句“色.胚”.面无表情地接过赵思手里的托盘.道:“皇兄请自重.我可是你的皇弟媳.” “呵呵.”皇甫博轻笑起來.挥手让赵思退了下去.他抬手扶着窗框.轻浮的目光在楚月吟身上打量了一番.最后落在了她嫣红的唇瓣上. 皇甫博若有所思.突然道:“失去了皇位.但得到你这样一个美人.本公子倒也不亏.” 楚月吟愠怒地转身.不再理他.她刚把托盘放在木桌上.突然被一双手臂牢牢抱住. “放开我.”楚月吟惊叫着要掰开皇甫博的手.她沒有想到皇甫博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从窗子跳进她的房中.轻薄于她. 皇甫博将楚月吟紧紧锁在怀里.将头埋在她的颈窝.用力嗅着她身上的幽香.喃喃地道:“真香.难怪皇弟为你着了迷.一听说你要在绣楼选婿.不管不顾.抛下一切.千里迢迢赶回藏渊国都城.只为阻止你嫁与他人.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他一直冷静得让我害怕.我还从來沒有见过他这般冲动.不计后果.” 楚月吟心一痛.内疚和后悔再次袭上心头.她不该偷偷逃跑.让自己落入皇甫博的魔爪.被他用來要挟彦.她停了挣扎.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皇甫博笑了.把楚月吟的身子转过去面向他.用一手揽着她的柳腰.一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地摩挲着.“我就是想知道.当皇位和美人不可共存的时候.我那亲爱的皇弟会选择哪一个.” 楚月吟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冷冷地道:“你放开我.你无非就是想用我换回皇位.等彦來了.你不就知道他的选择了嘛.” 皇甫博眯起眸子.一字一字地道:“可是.我想两者兼得.现在.我先要了你.过几日.再夺回原本就属于我的皇位.” 楚月吟一惊.猛地用力推开皇甫博.朝窗子那边跑去.可是她刚跑到窗前就被皇甫博抓住.被禁锢在窗子和他的身体之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关上了窗子.将她的呼喊隔阻在房中. “你叫的再大声也沒有用.外面都是我的人.他们不会來打搅我的好事.”皇甫博坏笑着抱住楚月吟.将她拖向床榻的方向. “放开我.你这个无耻的小人.……”楚月吟一边挣扎一边骂道. 皇甫博将她推倒在床榻上.并不急着压上去.而是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看到楚月吟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就好像六月天喝了凉开水一样.心里满满的都是报复的快感. 楚月吟爬起.飞快地冲下床榻.然而就在她越过皇甫博时.被他抓住手臂拽了回來.狠狠地摔回床榻上.好痛.小腹处突然传來一阵刺痛.楚月吟不由地蹙起秀眉.咬紧牙关.素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皇甫博邪笑着.慢条斯理地解开腰带.一件一件地褪去身上的衣袍. 一股危险的气息向楚月吟迎面扑來.她强撑起身子往后挪.直到背部隔着薄薄的纱帐抵住冰凉的墙面. 又是一阵剧烈的腹痛.连带着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下.楚月吟终于忍不住痛苦呻.吟出声. ------------ 第一百八十六章 想回去吗?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好痛.”楚月吟用双手捂着小腹.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眸光也开始涣散. “你怎么了.”皇甫博疑惑地停了手上的动作.看她痛苦的样子.不像是装出來的.当他的目光移到楚月吟的裙裾上.看到那里有一片鲜红的血迹正在不断扩大.不由地脱口骂了出來:“该死.你怀了身孕.” 楚月吟听见皇甫博的话.瞬间睁大了眸子.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之间反应不过來. 皇甫博飞快地穿回衣衫.转身就走.一掌推开窗子跳了出去. 一阵接着一阵的腹痛将楚月吟从呆怔中拉了回來.她定定地看着那片艳红.一大滴晶莹的泪珠倏地滚落在衣襟上. 这是她和彦的孩子.她刚刚知道他的存在.就马上要失去他了吗.不.不可以.她要救他. 楚月吟挣扎着爬起來.强忍着剧烈的腹痛.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着窗子走去.血继续顺着大腿流下.在她走过的路上留下鲜红的痕迹.她终于到了窗前.扶着窗框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下…… 过了很久.楚月吟幽幽醒來.她愣愣地看着头顶上的纱帐.突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急忙掀开身上的薄被坐了起來. 素手颤抖着放在平坦的小腹上.孩子.已经沒有了吗.楚月吟忍不住悲从心中來.掩面抽泣.对不起.娘亲沒有保护好你.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走了进來.站在床榻前.将手放在楚月吟因哭泣而耸动的肩上. 楚月吟一惊.身子快速地往后退至床角.她抬起头.发现站在床前的人不是皇甫博.而是一个四十岁左右、风姿卓越的女子. 这女子身穿一套纯白色的长裙.一头墨黑的青丝沒有挽起.自然地垂至腰下.她容貌清丽.神情恬淡.眸光清冷.仿佛是那被贬下凡尘的九天仙子. 楚月吟看的有些呆了. 女子面无表情地在床榻边坐下.拉过楚月吟的柔荑.将纤纤素指放在她的皓腕上.细细地把起脉來. 楚月吟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明白眼前这女子的身份.她是皇甫博请來的大夫吧. 楚月吟默默地看着女子把脉.在她的脸上梭巡着.想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可是.从一开始到把完脉.她的表情一点变化也沒有. 片刻之后.女子放开楚月吟的皓腕.仍旧沒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楚月吟的眸子. 楚月吟被她看得心里发慌.不禁大口地喘了一口气.紧张地问道:“我的孩子……” “沒有了.”女子打断楚月吟的话.淡淡地道. 顿时.楚月吟的心好像被人狠狠地捏住了一样.痛得眼泪刷刷地落了下來. 女子转头朝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拿起楚月吟的柔荑.在她的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楚月吟一怔.连忙拭去朦胧了视线的泪水.仔细看着女子的手指.半晌之后.楚月吟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嘴.再一次落下了眼泪.只是这一次的泪水却是喜悦的泪水. 那女子在她手心写的是:孩子保住了.不要声张. 楚月吟张口.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我叫燕云.你可以叫我燕大夫.这些日子我会留在你身边照顾你.”燕云站起身.刚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道.“毫端蕴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 楚月吟惊讶极了.脱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句诗.” 楚桓曾经告诉过她.她的名字出自一句诗.是为她赐名的高人留下的.正是燕云大夫道出的这一句. 燕云沒有回答.只意味深长地看着楚月吟的水眸.低声问道:“想回去吗.” 楚月吟一怔.“回去”的含义很多.可以是指回都城楚府.也可以是指回皇甫彦的身边.可是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回到原來的世界.与亲生父母和哥哥一起生活. “你.你是……”楚月吟心里浮起一个猜想.眼前这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不仅仅是一个大夫而已.她就是楚桓所说的那位高人吧. 燕云打断楚月吟的话语.淡淡地道:“你无须知道我是何人.你只要告诉我想不想回去.像那种能量强大到能打开连接两个世界通道的龙卷风百年难得一遇.机会稍纵即逝.你错过了这一次.就要永远留在这里.此生再沒有机会回去了.” 她果然是那位高人.楚月吟睁大了水眸.半晌之后才反应过來.急切地问道:“龙卷风什么时候出现.会在哪里出现.” “龙卷风会在五日后的未时出现.地点就在藏渊国和宁熹国交界的横断山脉.距离此处大约八百里.” 楚月吟面露失望之色.喃喃地道:“这么远.时间太短.根本就來不及赶过去.我要错过了.” “放心.你一定会在龙卷风出现之前去到那里的.”燕云很笃定.仿佛一点也不担心楚月吟会赶不及. 楚月吟讶异.但想到燕云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人.知道她这样说一定有她的道理.楚月吟正想问个清楚明白.却被燕云用手势阻止了.示意她不要再提及此事. 就在此刻.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皇甫博大步走了进來.他仔细看了看楚月吟的脸色.转头问燕云:“她的情况如何.” 燕云淡淡地回道:“夫人腹中的孩子沒有了.身子也弱.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 燕云的语气很平淡.给楚月吟的感觉就好像是她早已看惯了生离死别.沒有了胎儿也只不过是她见过的寻常事之一. 皇甫彦默然.想了想.又再问道:“她可以坐马车赶路吗.” 燕云不假思索地回答:“夫人需要卧床静养.长途跋涉对身子的恢复百害而无一利.” 皇甫博闻言皱眉.楚月吟则疑惑地看向燕云.燕云这样回答皇甫博.岂不是断了她在五日之内赶到横断山脉的希望.燕云回了一个几不可见的眼色.示意楚月吟稍安勿躁. 皇甫博思忖了片刻.断然道:“她必须和我一起走.燕大夫.你想想办法.吃药或者用针.总之无论如何要让她坚持几日.在约定时间内赶到目的地.” 燕云问道:“公子要带夫人去哪里.需时多久.我要根据路程的长短和道路的状况來决定药量.” 皇甫博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了出來:“横断山脉.” 楚月吟心中一喜.顿时觉得燕云真是一个神人.竟然预料到皇甫博会把她带到横断山脉去. 燕云轻蹙秀眉.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路程太远.而且山路难行.夫人现在的身子很弱.根本无法支撑得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把她交给你.你要让她平平安安地到达横断山脉.我们明日一早就启程.你做些准备吧.”皇甫博道.沒有给予任何商量的余地. 燕云面露无奈之色.“好吧.我尽力.不过.我要先到镇上买一些药.以备不时之需.另外.夫人正在坐着小月子.不宜房事.这几日还请公子忍耐.” 皇甫博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本公子会爱惜夫人的身子……本公子还等着夫人为我生个大胖小子呢.”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楚月吟的脸上.眸底闪动着晦暗难明的意味. 直白的话语和赤.裸裸的目光让楚月吟心中一阵恶寒.浑身不舒服. 燕云道:“如此最好.请公子安排一个人送我到镇上.” “你去找张敬.他会送你去.”皇甫博随意地应道.心思全部放在了楚月吟身上.对于独自走出房间的燕云连看一眼也欠奉. 燕云一离开.楚月吟紧张地盯着皇甫博.生怕他会像之前那样轻薄她.不料皇甫博非但沒有不轨之举.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她不由地往后退了一点.想要离这个危险无品的男子远一些. 皇甫博看见楚月吟的举动.在刹那间敛了笑.冷哼一声.露出嫌恶的神情.不屑地道:“放心.我现在对你沒兴趣.” 楚月吟悠悠松了一口气.知道燕云的话起了作用.在皇甫博的眼中.她刚流了孩子.是污.秽之身.自然不屑于触碰.柔荑下意识地覆上平坦的小腹.里面那个弱小的生命保住了她的清白.她也会用生命去保护好他. 皇甫博看见楚月吟放松下來.却又突然不悦起來.俯身逼近她.冷冷地道:“你迟早会是我的人.我不急.等我杀了皇甫彦和父皇.南面称帝之后.便纳你为妃.要是你为我诞下第一个皇子.说不定我还会立你为后.让你母仪天下.” 楚月吟惊得睁大了眸子.这个人一定是疯了.如此冷血.如此狂妄.在他的眼里.根本就沒有骨肉亲情.沒有伦理道义.他重视的、在意的、紧张的.无非就是皇帝的位置而已.他要的是只手遮天、权势滔天.要的是天下百姓对他俯首称臣.女子对他而言.不过就是玩.物.根本不值得他付出一丝一毫的感情.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崖上争执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翌日一大早.楚月吟跟着皇甫博的队伍出发了.她照例是坐在了第二辆马车里.只是同行的人由银巧换成了燕云. 燕云的性子很清冷.淡漠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种不容侵犯的傲气.在赶往横断山脉的两日两夜里.她对楚月吟说的话不超过十句.有时候.楚月吟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被她淡淡的一眼扫过來.那话语便咽了回去. 楚月吟无奈.只得撩开车窗帘子.静静地看车外的风景.看累了.就闭上眸子休息. 宁熹国在藏渊国的东方.楚月吟发现.越往东走.人烟越少.马车大部分时间是在旷野或者山脚下行驶.只偶尔可以看到远处有一两个不大的村庄.但是路上的景致是极美的.已是秋天.天高云淡.山野间常有整片整片被染红了的枫林.以及结满了累累果实的果树. 如果不算上那次沒有成功的逃婚.这是楚月吟第一次离开都城.如果不是身为人质.又一路兼程、风尘仆仆.如果结伴而行的人不是皇甫博.而是皇甫彦的话.那么这样的旅途应是惬意的. 可惜.这世上沒有那么多的如果.事实就是楚月吟被皇甫博钳制.强行带往横断山脉.在皇甫博的眼中.她是将皇甫彦引入陷阱的美味诱饵. 自从知道腹中有一个小生命之后.楚月吟总是有意无意地抚摸着小腹.楚月吟心怀感激.觉得上天待她不薄.赐给她一个孩子.一个她和彦的爱情结晶. 楚月吟倚着马车的车壁.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场景:她和皇甫彦一人牵着孩子的一只小手缓缓而行.孩子抬头看看皇甫彦.又看看她.奶声奶气地唤着爹娘……她忍不住弯起嘴角.轻声笑了出來. 燕云仿佛知道楚月吟的心中所思.突然开口幽幽地道:“你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是因为一个意外闯了进來.你有责任在改变这个世界的轨迹之前回去自己的世界.” 楚月吟心中莫名地一酸.这道理她自然懂得.只是她实在舍不得与皇甫彦的过去、现在和将來.她翻來覆去地想.如果在离开之前还能见到皇甫彦最后一面.该不该将这个孩子的存在告诉他.如果告诉了他.她还能潇洒地挥手离去吗.如果不告诉他就将孩子带回她的世界.那是不是太自私了.对他太不公平. 楚月吟还沒想清楚.横断山脉就到了. 皇甫博耍了一个手段.送给皇甫彦的书信里写着的见面地点是冷水河.可他自己的人马实际扎营的地点却是在巍峨的横断山脉中.两处虽然相距不远.可地势一高一低.中间隔着一道高高的断崖. 这断崖下就是冷水河其中的一段水面.冷水河从东南方向浩浩汤汤地奔流而來.在这里被断崖拦住.便拐了个方向.向着东北方向奔腾而去. 此刻.皇甫博站在断崖边.手持“千里眼”. 居高临下.将冷水河边的情景全部看在眼里.从高处俯看过去.河边草地上扎起的十余顶营帐就好像生长在旷野中的蘑菇.显得那么渺小和脆弱.仿佛用两根手指就可以轻易捏碎. 楚月吟站在皇甫博的身边.低头看了看下方.冷水河的水面反射着白花花的光芒.瞬间耀花了她的眼睛.她不禁心惊胆战起來.连忙后退了几步.大口喘了几口气.方定下心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皇甫博的背影.心道他竟然找了这么险要的一个地方与皇甫彦会面.可见他不是一个庸才.皇甫敖风当初抛却眸色偏见执意立他为太子.想必也不仅仅出自爱护长子之心. 他本已占尽了优势.只需等待.那皇位便是他的囊中之物.可他偏偏不自信.非要纠结眸色之别.用尽办法打击皇甫彦.反倒因此马失前蹄.成为篡权夺位的失败者. 楚月吟兀自陷入沉思中.突然被一道阴影笼罩住.随即感觉到一股危险的压迫感.她惊醒.抬头看见皇甫博站在身前不足一尺的地方.若有所思地盯视着她. 皇甫博缓缓地道:“你是不是在想.只要用力一推便可了结我的性命.然后你和皇甫彦就可以双宿双栖.只羡鸳鸯不羡仙.” 楚月吟愕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皇甫博冷笑.“真可惜.你错过了机会.如果是我.绝对不会浪费这么好的机会.”他收起“千里眼”.快步向营帐走过去. 楚月吟不舍地往崖下看了一眼.跟在了皇甫博身后. 皇甫博突然停下.猛地转身.锐利的目光定格在楚月吟的脸上.楚月吟惊得刹住脚步.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皇甫博抬手指着刚才两人站立的地方.道:“要不是这横断山脉山路崎岖.大炮运不上來.否则我一定会在那里安上两门大炮.朝着崖下开炮.” 楚月吟惊讶地问道:“你和彦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你为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皇甫博眯起眸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人君者一切皆可弃之.” 楚月吟脱口而出.“你错了.像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做皇帝.要是你做了皇帝.天下的老百姓一定会受苦的.” 皇甫博怒了.“谁说我不配做皇帝.我自小就被选为储君.勤勉尽责.跟着父皇学习政务.鸡鸣就起床.三更之后才能歇下.当我起早贪黑学习怎样做一个有为的君主时.你知道我那亲爱的皇弟在做着什么吗.他不学无术.亲近男子.整日与侍卫嬉戏打闹.” 皇甫博上前一步.用力抓住楚月吟的双肩.盯着她的眸子.“皇甫彦只是比我幸运而已.他一出生就有一双紫色的眸子.那是宁熹国每一任皇帝特有的标志.可我偏偏沒有.他更幸运的是.找到你这样的红颜知己.可以不顾流言蜚语.只一心爱着他.” 疼痛从肩上迅速地传到四肢五骸.楚月吟忍不住蹙紧秀眉.“是你自己太计较得失.就连你的父皇都不在意眸色.立你为太子.你却在眸色上纠结了这么久.若不是你派杀手暗杀彦.又篡权夺位.你的父皇怎么会废了你.改立彦为太子.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是你自己拱手将皇位送给了彦.怨不得他人.” 皇甫博的脸色霎时变得暗黑如墨.眸底闪动着嗜血的光芒.他恨不得马上就掐死她.以解心头之恨. 楚月吟看着皇甫博眸中浓烈的杀意.知道自己彻底激怒了他.不由地害怕起來.“你放开我.你要是杀了我.拿什么去要挟彦.” 皇甫博眼神一凛.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稍稍收了一些手上的力气.“想我放开你.就告诉我.你用了什么手段让皇弟如此痴心于你.” 楚月吟一怔.沒有想到皇甫博会问这样的问題.她认真地想了想.方道:“我沒有刻意去做过什么事情.我和他之间是很自然而然地互相吸引.彦真心对我.我也真心对他.仅此而已.” “你在敷衍我.”皇甫博不悦地抓紧楚月吟的香肩.手指隔着薄薄的衣料仿佛要嵌入她的肌肤里. 楚月吟吃痛.一颗晶莹的泪珠滑出眼眶.滴落在衣襟上.“男女之间的情爱是双向的.自己先付出真心.才能从对方那里收获真心.我和他确实比别人要幸运一些.爱上的人正是爱自己的人.而彼此心灵的契合让我们同甘共苦.抵御一切外來的诱惑和威逼.” 皇甫博怒火中烧.大声反驳道:“我才不相信你的谎话.你们藏渊国的女子都是骗子.富贵之时就说什么一生一世在一起.一旦大难临头.就将所有的海誓山盟忘得一干二净.独自跑回国.躲在她皇兄的羽翼之下.何曾与我共过患难.” 楚月吟终于明白了皇甫博如此愤怒的原因.她被宇文骅软禁期间.曾经耳闻琳琅公主、宁熹国前太子妃宇文琳回了国.就住在出阁之前居住的长春宫.当时她沒有多想.还以为皇甫博不愿祸及妻室.让宇文琳暂时回国避难.如今听皇甫博的语气.难不成真的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楚月吟心道.难怪皇甫博要将她掳來.还布下陷阱只等彦自投罗网.在皇甫博看來.彦不但夺去了他的储君之位.让他从高处跌落到尘土里.还害得他夫妻分离.所以.他不甘心.他要复仇.要让彦也尝一尝失去最爱的滋味. 不知道为何.明明站在眼前的人是那么可恨可恶可悲.但是楚月吟的心还是被他表现出來的一丝脆弱牵动了.油然生起了同情之心.她忍不住抬起柔荑.轻轻地抚上皇甫博的脸. 皇甫博心中一动.眸底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伸臂把楚月吟抱在怀中. 楚月吟吃了一惊.拼命挣扎起來.心中后悔不迭.暗骂自己同情心泛滥.忘了皇甫博是一个真正的登徒子. 皇甫博压制住楚月吟的身子.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幽幽地道:“别动.让我抱一下.一会儿就好.” ------------ 第一百八十八章 误会弥深 不是命令.而是请求.楚月吟从皇甫博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软弱.突然就心软了.她被皇甫博抱在怀里.满心无奈.却又不敢挣扎.怕惹恼了这个易怒的男子.可是.被旁人看在眼里.却是楚月吟乖巧地偎依在皇甫博的怀里. 楚月吟等了片刻.皇甫博仍然不肯放开她.好在他也只是抱着.沒有其他轻薄的举动.楚月吟心想.也许他是想起了宇文琳.把自己当成了宇文琳的替身.即便他是一个一心追求权势的男子.但对于爱情.还是有所渴望的吧. 山风猎猎.卷起楚月吟飘飞的裙角.也带來了一丝不属于山野的味道.这味道很熟悉.熟悉到仿佛已经融入楚月吟的骨血里. 楚月吟连忙从皇甫博的怀里挣扎出來.四下张望着.树木森森.落叶纷纷.哪里有皇甫彦的身影.可是.那随风而來的味道明明是淡淡的兰花香. 皇甫博察觉到楚月吟的异样.警惕起來.他快速扫了一眼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上.突然发出一声哨音.营帐那边冲出十余人.手持刀剑.转瞬就将皇甫博和楚月吟护在圈中. 领头的赵思问道:“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皇甫博沒有说话.抬起右臂指着那丛灌木. 赵思会意.做了个手势.示意其余人跟着他一起向灌木丛包围过去. 是彦吗.楚月吟的心怦怦直跳.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一步.可是她还來不及出声示警.就被皇甫博抓住皓腕封住命脉.同时被他捂住了樱桃小口.发不出一点声音.皇甫博拉着楚月吟后退了几步.在距离断崖边四五尺的地方站定. 楚月吟紧张地看着赵思等人冲到灌木丛后.意外地沒有听见刀剑相碰的声音.她不由地心中一紧.难道灌木丛后的人放弃反抗.束手就擒了吗. 很快.赵思率先从灌木丛后走了出來.对皇甫博摇了摇头.“沒有人.” 楚月吟悠悠松了一口气.将提在半空的心放下.但同时又有些失望. 就在皇甫博的人纷纷走出灌木丛.向着断崖边走來的时候.身后的大树上突然飞出漫天的叶雨.凌厉地袭向他们的背门.武功较弱的那几个人躲闪不及.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其余人连忙转回身去.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击落不断飞过來的树叶. 叶雨停止的一刻.十余条人影从大树上飞下.与皇甫博的人缠斗在一起. 楚月吟仔细地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可由于双方交手的动作很快.她根本就看不清楚他们的样貌.但可以肯定的是.其中沒有皇甫彦. 皇甫博凑近楚月吟的耳边.冷笑道:“沒有看到皇弟.你是不是很失望.不是说同甘共苦吗.看这样子他对你也不甚在意.就只派了几个小喽啰來救你.” 楚月吟一怔.随即反驳了回去.“彦识破了你的圈套.失望的那个人是你吧.” “我确实沒有想到他会找到这里來.”皇甫博说完.面朝树林仰天大笑起來.并在笑声停止的那一刻迅速抽出腰间的宝剑横在楚月吟的颈项上.扬声道:“我亲爱的皇弟.你要躲到什么时候才肯出來见你心爱的女人最后一面.” 彦真的來了.楚月吟有些欣喜又有些忐忑不安地望着茂密的树林.一阵清凉的山风吹來.夹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温柔地拂过楚月吟的脸庞.那触感就像皇甫彦的手指在脸上轻抚. 两种想法在脑海中不停交战:一是希望能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见皇甫彦最后一面.二是不希望皇甫彦因她而深陷危险之中.楚月吟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哪种想法更占上风.是希望皇甫彦现身相救还是希望他继续藏身在树林中.保护好他自己. 皇甫博见皇甫彦始终不露面.沒了耐性.将楚月吟拉到断崖边.对着树林大声道:“皇弟.你要是再不现身.我可就要把弟媳推下去了.”他边说边抓住了楚月吟的手臂. 皇甫博的这一招虚张声势奏效了.紧随着一声“住手”.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林间飞了出來.越过正在缠斗的武士.在皇甫博和楚月吟身前一丈之外的地方站定. 來人正是皇甫彦.他已经卸去了乞丐的伪装.恢复了本來面貌.一身华贵的锦袍将他衬托得更加俊美、气质斐然.但是他的脸上有着遮掩不住的倦意.显然是因这几天日夜赶路沒有休息好.兼且心绪不安、忧心忡忡所致.楚月吟看了.心不由地揪了起來.微微的疼痛从心尖上蔓延开去. “彦.”楚月吟盯着皇甫彦.向前迈步想走过去.被皇甫博拉了回來.锁在他的身前.并且将手中的那柄长剑重新抵在了她的颈项上. 楚月吟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皇甫彦.明明两个人只有几步之遥.却仿若隔着浩浩汤汤的天河. “月儿.对不起.我來晚了.”皇甫彦看着从剑身上反射出來的冷冷的光芒.眸光瞬间变暗.那一对暗紫色的瞳仁深沉得仿佛看不见底. 楚月吟弯起嘴角.嫣然一笑.“不晚.來了就好.”还沒有到龙卷风出现的时辰.她还可以多看他几眼.和他说说话.算是临行前的道别吧. 皇甫彦不知道楚月吟心中所想.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将楚月吟安安全全地救下.他将目光转向皇甫博.“皇兄.请放了月儿.我和你之间的恩怨.我们自己解决.不要伤及无辜.” 皇甫博看见两人“眉來眼去”.早已不悦.此时听见皇甫彦要他放了楚月吟.冷笑了一声.道:“无辜.从你娶她为妻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皇甫彦静默了片刻.淡淡地道:“皇兄.你不就是想要回储君之位吗.你放了月儿.我还给你就是了.” 皇甫博自是不信皇甫彦的话.冷笑着道:“皇弟.你谋划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摆脱质子的身份.当上太子.你会这么轻易放弃皇位.再说了.宁熹国第一美人上官可儿你都可以轻易舍弃.等你当了皇帝.要什么样的女子都有.何必为了一个楚月吟将到手的富贵权势拱手让与我.” 皇甫彦深深地看了一眼楚月吟.道:“皇兄果然机智过人.不会轻易上当.皇兄说的沒错.皇弟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女子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而且皇兄犯下弥天大错.已经被贬为庶人.就算皇弟愿意让出太子之位.父皇也不会将皇位传与皇兄.不过.看在你我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只要皇兄束手就擒.跟皇弟回去向父皇负荆请罪.父皇或许会原谅皇兄的过错.封皇兄做个闲散王爷.总比如今东躲西藏、风餐露宿的好.” 哈哈哈.皇甫博突然仰天大笑起來.他一边睨着皇甫彦.一边凑近楚月吟的耳边.暧昧地低语:“这就是你一心想着念着等着的彦了.你还坚持要为他守节吗.” 楚月吟沒有如皇甫博预料的那样.流露出愤怒或者哀怨的表情.她静默不语.只轻轻眨了眨翦水秋瞳.清澈的眸光舍不得离开皇甫彦的脸.就让她在离开之前.好好地看看他.把他的模样刻在心上.让回忆温暖她以后的日子. 虽然与皇甫博相处只有短短的几日.可是她对他的为人实在是不敢恭维.或许皇甫博有当皇帝的才能.但是他绝对不会成为一个有德的君主.如果皇甫彦为了救她.让皇甫博做了宁熹国的皇帝.她会内疚一辈子的. 皇甫博见楚月吟不为他的话所动.在眼角的眸光扫到某个人时.不由地心生一计.他将声音提高了一些.道:“你看看左前方那个穿蓝衣的人.可否认出他是谁.” 楚月吟闻言看向蓝衣人.那人手持长剑正与皇甫博的手下对战.正巧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容貌.但从背影上可以看出是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而且武功颇好.显然已经占了上风.将对手逼得快沒有退路了. “仔细看.你认识他的.”皇甫博不直接点明那男子的身份.也不在意自己的手下已处于颓势.眼看就要落败了. 是认识的人吗.楚月吟认真地打量着那男子.果然有一种淡淡的熟悉感.会是谁呢. 就在此时.蓝衣人制服了对手.向楚月吟这边看了过來.那张绝代风华的脸庞一下子闯入了楚月吟的眼帘. 是他.楚月吟惊呆了.这蓝衣人竟然是纨素.皇甫彦为纨素赎了身.让他从了良吗.这是要将纨素带回宁熹国金屋藏娇了.她的脑海中猛地浮现出皇甫彦与纨素在姚家巷亲密的一幕.心好像被刀割开了一样.痛得脸色惨白. 楚月吟心中一片凄然.即便是与皇甫彦拜了堂.成了亲.做了他的妻.她仍是比不过才貌双全的纨素公子. 皇甫彦看见楚月吟苍白的脸色和凄然的目光.心中着急.但解释的话语卡在喉咙里.终于沒有说出來.他知道.要平安救下她.便不能表现得太过于紧张她.他只能看着楚月吟.在心里默默地道:“月儿.请相信我.”

作者有话说

明日大结局,三更,不定时。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感谢一直追文的读者,谢谢你们觉得清雪的文还有可看之处。 ------------ 第一百八十九章 跳下断崖 ._三^八^文^学_)!_三^八^文^学_> 楚月吟见皇甫彦沒有一句解释.心里更是惶然哀戚.她看了看向这边走过來的纨素.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皇甫彦.突然觉得他们站在一起当真是极为般配. 心痛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一直悬而未决的心事在此时砰然落下.回去自己的世界.才是最好的选择吧.可是.在此生余下的日子里.她再也不会忘记皇甫彦了. 楚月吟黯淡了眸.苍白着脸.低声问皇甫博:“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皇甫博一怔.看了看天色.道:“快到未时了.” 快到未时了.这么说龙卷风快要出现了.楚月吟轻启朱唇笑了起來.银铃般的笑声传到皇甫彦的耳中.让他瞬间凉了心. “月儿.”皇甫彦疑惑地唤了一声.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要离开他了. 楚月吟眸子带笑.眸光却是投在纨素的脸上.“纨素公子.我可是花了一万两银子包下你一年的时间.这一年之内你可不能忘了我.另投他人怀抱.” 皇甫彦的心不由地一沉.他知道楚月吟决不是因为喜欢纨素的美色而包下纨素的.她这样说定是别有深意.他突然发现自己看不懂月儿的心思了.心开始慌乱起來. 纨素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皇甫彦.吃吃地笑了起來.“太子妃放过纨素吧.纨素最怕与人争风吃醋了.这好端端的俊秀公子要是吃起醋來.可是极为恐怖的事情呢.” 楚月吟突然敛了笑.认真地道:“我不会再吃你的醋了.一年之内.你要记住我楚月吟是皇甫彦的妻.为我留些面子.一年之后.他……是你的.” 皇甫彦讶异地盯视着楚月吟.纨素亦是一脸震惊.就连皇甫博也被楚月吟的这一番话惊住. 她这是要把他拱手送给纨素吗.皇甫彦的脸沉了下去.双手不知不觉地握紧.指尖嵌入手心流了血都不自知. 皇甫博把皇甫彦的神色看在眼里.知道自己这一次押对了.楚月吟果真就是皇甫彦的软肋.但同时他也感觉到了楚月吟的颓废.对她主动退让的举动很是不解.为了不让事情生变.他决定好好利用皇甫彦对楚月吟的感情. “好了.不要再演戏了.你要是不想她死.就按照我的话做.”皇甫博将长剑抵近一些.锋利的剑身划破柔弱的肌肤.楚月吟白皙的颈项上顿时出现一道嫣红的血痕. “不要伤她.你到底想怎么样.”皇甫彦一贯引以为傲的镇定早已经消失殆尽.他不想再和皇甫博纠缠了.此刻.他只想把楚月吟拉过來.“拷问”她为何要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皇甫博将长剑微微移开一点.冷笑着道:“很简单.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看着我杀死她.要么你在我面前自尽.” 这才是皇甫博的真正目的.要取了亲弟弟皇甫彦的性命.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和他争夺皇位. 楚月吟早就猜到了皇甫博将她掳來的真实用意.因此并未觉得惊讶.她不待皇甫彦回答.便插话道:“这一次可以让我选择吗.” 皇甫博呵呵一笑.“皇弟媳想怎么选.” 生与死的选择最是考验人.真情还是假意.一试便知.因为宇文琳的背叛.皇甫博不相信这世间还有无私的爱情存在.但他的内心是无比妒忌皇甫彦和楚月吟的.也正因此.他很乐见两人在生死关头为了私利分道扬镳. 皇甫彦沒有说话.直直地看着楚月吟.无论她怎么选择.都只会是一种结果.因为他决不允许她有事. 楚月吟看着皇甫彦.用目光细细描画着他的眉眼.要把他永远记在心底.她幽幽地道:“我不想死在剑下.太痛了.我选择……跳崖.” 她的回答太出乎意料.皇甫博听到第一句的时候.还以为楚月吟要保住自己的命.沒想到她选择的不是谁死.而是她自己死亡的方式. 皇甫彦的眸底闪过一丝痛意.这才是她要将他推给纨素的真正原因吗.她早就打定主意要用她的死亡來成全他吧.她怎么可以自作主张.决定谁生谁死.难道她不知道.她死了.他也不愿苟活于沒有她的这世上. 可是皇甫博想要的并不是楚月吟的命.由始自终.皇甫彦才是他的目标.他嗤笑道:“皇弟.你真的忍心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自尽.那可会是一尸两命呢.”他有意隐瞒楚月吟已经流.产的事.以此來逼皇甫彦保妻儿选择自尽.殊不知燕云欺骗了他.逃过大难的胎儿仍顽强地在楚月吟的腹中生长着. “月儿.你.你怀了我们的孩子.”皇甫彦急切地问道.脸上现出欣喜若狂的神色.这意外的惊喜让他更加坚定了保住楚月吟的想法. 楚月吟沒想到皇甫博竟然会把这件事情说出來.可是已经阻止不了了.只得点头.这是事实.他是孩子的父亲.有权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是的.我怀了你的骨肉.但是.孩子已经沒有了.是我害死了他.对不起.” 皇甫彦不能死.因此.跳崖是最好的选择.可以保住一家三口的性命.只是.这一跳将会是永别.彼此再不能相见. 楚月吟因为即将到來的分离难过不已.她脸上的悲痛被皇甫彦看在眼里.却以为她是为了孩子的死而自责. 有什么比刚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但孩子已经不在了更让人伤心难过的了.皇甫彦强忍着悲痛.反过來安慰楚月吟.“月儿.这不是你的错.是孩儿与我们的缘份太薄.你不要伤心了.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楚月吟咬紧雪白的贝齿.不让自己冲动地说出孩子还在的事实.因为她知道.一旦皇甫彦知道孩子还活着.他很可能会选择自尽來保住她和孩子.而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皇甫博不耐烦了.将长剑抵近楚月吟的肌肤.“好了.不要再浪费时间.你们两个人到底谁自尽.” “我.”楚月吟和皇甫彦异口同声地回答.并且同时被对方的声音惊住.目光在半空中相遇.胶着在一起.这便是千言万语了. 皇甫博听见两人的回答.心中的恨意更深.冷笑起來.“既然你们沒有一致的意见.那么就由我决定好了.美人死了太可惜.所以.还是皇弟你自尽吧.” 皇甫博看见皇甫彦手中并无武器.便对站在一旁的纨素道:“把你的剑给他.” “不要.”楚月吟连忙出声阻止. 就在纨素犹豫的一瞬间.皇甫彦已经急切地从纨素的手里抢过了长剑.他怕慢一点.皇甫博会改变主意.要了月儿的性命. 若是此时皇甫彦能保持冷静.就会想到皇甫博的目标一直是他.月儿只是用來要挟他的工具.只要他不死.月儿就会安全.除非皇甫博失去了耐心.选择同归于尽. 楚月吟突然意识到.皇甫彦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冷静.她要是不做些什么.他真的会在她的面前自尽的. “你要是敢自尽.我会……”楚月吟顿了一下.思忖着.要怎样的威胁才能让他改变主意.恨.可恨不是与爱相连的吗.若不深爱.哪來的恨. 皇甫彦勾起嘴角.逸出一个浅浅的笑.心想:你会怎样.恨我一辈子吗.那我就会永远刻在你的心里.我的月儿.这正是我期盼的事. 楚月吟咬了咬唇瓣.“我会……忘记你.重新找一个爱我的男子成亲.我会爱我的夫君.与他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为他生儿育女……” “够了.不要再说了.”皇甫彦猛地打断楚月吟的话.他的心好像被人用刀一下一下地剜着.痛得无法呼吸.他接受不了她忘记他.接受不了她今后的日子沒有他的参与.她描绘的婚后生活.应该是与他一同度过的.而不是与别的男子. 楚月吟定定地看着皇甫彦.唇瓣轻轻地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一句“我爱你”. 一阵风突然从身后吹來.卷起楚月吟的裙角.楚月吟感觉到了风带來的曾经席卷过身子的压抑感和强大力量.未时到了.燕云预言的龙卷风正在断崖下的冷水河上形成、壮大. 她猛地用力踩皇甫博的脚.趁他吃痛怔忡的一瞬间推开他的手臂.弯下身子从他的腋下钻了出去. 皇甫博很快就反应过來.伸手便抓向楚月吟.可是他估计错误了楚月吟的逃跑方向.她并沒有像他以为的那样.会在第一时间跑向皇甫彦.而是沿着断崖边跑开几步.离开他的势力范围后在断崖边停下站定. 皇甫彦在楚月吟逃开皇甫博威胁的那一刻.冲了上來.他的后面紧跟着纨素.眼看他们离楚月吟只有几步之遥了.皇甫博突然回身用剑指向皇甫彦.阻止他继续靠近. 楚月吟扬声道:“你们都站住.不要过來.否则我马上跳下去.”身后的风更加凌厉了.楚月吟的万千青丝被吹起.飘扬着.她纤弱的身子微微颤栗. “月儿.危险.快过來.”皇甫彦一瞬不瞬地看着楚月吟.莫名的恐惧浮上心头.挥之不去. “彦.忘了我吧.”楚月吟嫣然一笑.往后退了一步.张开手臂仰面倒下.瞬间消失在皇甫彦的眼前. ------------ 第一百九十章 归去来兮 www.38xs.com|三八文学!_三^八^文^学_> “月儿.”皇甫彦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从上方传來. “永别了.彦.永别了.这个世界.”楚月吟喃喃地道.闭上水眸.感受着身子急速下降的失重感.以及在耳边呼呼响着的风声. 当楚月吟坠落到一半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量由下而上托住了她的身体.成功阻止了她的下坠.顿时.楚月吟仿佛置身于幼年时的摇篮中.被温暖和舒适包裹着.有些飘飘然.有些昏昏欲睡. 半晌之后.楚月吟幽幽地睁开水眸.看见一方碧蓝如洗的天空.沒有一丝云彩.纯净得如同水晶.她认出.那是断崖上的蓝天.再转头看看四周.以她为中心.两丈之外是一层氤氲的气墙.透过气墙可以看到外面凌厉肆虐的风.正极速旋转着.而楚月吟所处的风眼里.却是难得的平静和安宁. “你决定好了吗.”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后方传來. 楚月吟坐起.扭头去看站在身后的燕云.她仍旧是一身纯白衣裙.散着满头青丝.飘飘若仙. “燕姐姐.你來了.”楚月吟站起.走到燕云的面前.对于燕云的出现.她一点也不惊讶.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燕云淡淡地道:“我是來告诉你.下一次能够打通两个世界通道的龙卷风将会在一百年之后出现.可是人的寿命只有短短的几十年.这意味着.一旦你回去了.便不可能再來到这里.同样的.如果你留下了.也就不会有机会回去了.” 楚月吟眼神一黯.点头道:“我知道.” 亲情和爱情不可兼得.要尽孝便要舍弃真挚的爱情.选择爱情便再也见不到血脉相连的至亲. 沒有人知道.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无论楚月吟如何适应这个世界.她仍然时常会在梦中听到父母和兄长焦急的呼唤.唤她归去.每每从梦中惊醒.她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低落感.那种流淌在血脉中无法割舍的亲情.自始至终都在.不容忽视. “你有很久沒有见过亲人了吧.”燕云轻轻一挥衣袖.脚下的薄云缓缓涌动.形成一个小旋涡.渐渐向上.成为了一个风中之风. 楚月吟看着那风中之风.柔荑紧握.用指尖使劲掐着自己的手心.她知道.只要走进风中之风.她就可以回到亲人的身边.可是……她要怎样才能忘记彦.忘记那个已经占据了她的整颗心的男子呢. 燕云看到了楚月吟眼中的犹豫和心中的交战.“我不逼你.在龙卷风消失之前.你还有时间做出选择.” 燕云轻挥衣袖.使风中之风停止旋转.气流转而直上.同时风中出现一道亮光.不断向两边扩大. 耀眼的光芒让楚月吟下意识地别开眼去.等到光芒淡去.楚月吟回过头來.看到风中之风变成了一面类似镜子的东西.“镜子”好像一幅悬挂着的淡淡的水墨画.渐渐地.镜中的景物越來越清晰. 不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简单的床和床头的小柜.柜上放着一个玻璃花瓶.瓶中插着一束美丽的鲜花.一个陌生的少妇靠在床头坐着.怀中抱着一个新生不过几日的婴儿.婴儿正在吸吮着母亲香甜的乳汁.就在此时.一侧的房门打开.三个人走了进來. “啊.”楚月吟发出一声轻呼.向“镜子”走近一些.她沒有看错.从门外走进來的三个人正是她的父母和兄长. 哥哥抱住那少妇的肩头.低头看着她怀中的宝宝.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爸妈也是一脸的笑意.正在说着什么. “爸、妈、哥.”楚月吟轻轻唤着.这一刻.她猜出了那少妇的身份.她是哥的妻子吧.那宝宝就是哥的孩子了.原來.她已经错过了哥的婚礼和侄儿的出生. 如果现在回去.她还可以喝上侄儿的满月酒.可以看着他牙牙学语、蹒跚学步.背上书包上学校……她还可以在父母年老的时候.陪他们去公园散步.与他们聊起过去的时光. 楚月吟不知不觉又向“镜子”迈近了一步.伸出手想去抚摸妈妈鬓边的白发.她的手刚靠近“镜子”的边缘.马上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力量攫住她的手臂.将她往“镜子”里拉去. “月儿.不要走.”皇甫彦的声音从身后传來.声线中有着明显的紧张和恐惧. 楚月吟猛地回头.看见皇甫彦向她飞身过來.攥着她的另一只手臂.将她拉离了“镜子”.随即.她沒有悬念地落入他温暖的怀抱里. “月儿.月儿……”皇甫彦一声接着一声唤着她的名字.手臂越收越紧.像是要把她嵌进他的身体里. 楚月吟泪眼蒙蒙地抬起头.“彦.你怎么來了……唔……”她的话音被皇甫彦打断. 皇甫彦堵住楚月吟的樱唇.狂乱地亲吻着她.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在她跳下断崖的那一刻.他万念俱灰.什么也不顾.跟着跳了下來.什么储君.什么皇位.在他的心里根本就比不上月儿.他此生唯一的爱.沒有了她的陪伴.他就算是坐在那个高高的位子上又有什么意义呢. 楚月吟抱紧皇甫彦的腰身.接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亲吻.此时此刻.她清楚地知道.她永远也回不去了.她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來. 过了很久.皇甫彦轻轻放开楚月吟红肿的唇瓣.盯着她的水眸.恳求道:“月儿.不要走.为我留下來.” “彦.我.我其实……”楚月吟喃喃出声.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向他解释她的來历.他能接受亲近的枕边人是一个來自异世的人吗. 皇甫彦紧张地睨着楚月吟.“我不介意你从哪里來.只求你不要离开我.如果失去你.我会生不如死.” 在看到“镜子”中的另一世界时.皇甫彦就已经知道他心爱的月儿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且她想要回去原來的世界. 楚月吟吸了吸鼻子.转头恋恋不舍地看着“镜子”的父母和兄嫂. 皇甫彦顺着楚月吟的目光望过去.心里一紧.用力将她的脸转回來.冷着脸霸道地道:“不准走.你要是敢离开我.我马上把你关起來.” 楚月吟看进皇甫彦的眼睛里.明白他是因为在乎她才会这样说的.她心里一动.不满地板起脸.要推开皇甫彦.“你真霸道.我不要你了.你快点放开我.” 皇甫彦将楚月吟紧紧锁在怀里.将她的螓首按在他的胸前.“不放.我永远都不会放开你了.”他顿了一下.又语带无奈地道:“月儿.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留下.” 闻言.楚月吟偷偷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要我留下.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三件事.” 皇甫彦听见楚月吟答应留下.欣喜地抬起她小巧的下巴.问道:“哪三件事.” 咳咳.楚月吟清了清嗓子.道:“第一件事.你只能有我一个妻.不管你将來做不做皇帝.你都不准纳妃.不准纳妾.逢场作戏的也不可以.” 皇甫彦点头.爽快地答应了.“好.彦只要有月儿一人就已经足矣.就算是做了皇帝.后宫也只会有月儿这个皇后.沒有妃嫔.” “真的.”楚月吟仰起小脸.笑了起來. “真的.”皇甫彦低头亲了一下楚月吟的唇瓣.“还有两件事是什么.”只要能将她留下.莫说三件事.就算是一百件、一千件.他也愿意. 楚月吟想了想.道:“第二件事.从这一刻开始.你不可以再亲近男子.不管你对孙鋆、纨素以及其他我不知道的男子的感情有多深厚.你都必须放手.远离他们.” 皇甫彦沒有马上回答.只笑意吟吟地睨着她.他的月儿不但吃女子的醋.还吃男子的醋.看來是时候好好地跟她解释一番了. 楚月吟见皇甫彦不回答.以为他舍不得孙鋆和纨素.不由地眸光一黯.便要挣扎出他的怀抱. “月儿.我答应了.”皇甫彦赶紧将她拉回來.生怕一个不留意.她就会跑进“镜子”中.再也不回來了. “月儿.他们都是这一次平定内乱的大功臣.彦不能说冷落就冷落的.难道月儿想彦沦为‘藏弓烹狗’之人吗.” 楚月吟委屈地落下泪來.她知道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无奈.可是她真的接受不了. 皇甫彦仔细地打量着楚月吟的神色.轻叹了一声.“月儿.到了如今你还沒明白过來吗.除了你.彦沒有碰过其他人.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 “可是……” “可是全天下都说彦是一个断袖.是不是.如果彦说那只是用來迷惑皇兄的手段.月儿相不相信.” 楚月吟看着皇甫彦.不语.她亲眼看到的、听到的.岂是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可以抹去的. 皇甫彦无奈地道:“我知道要你一下子就相信我很难.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解释.总之彦答应你.以后尽量和他们少见面.第三件事是什么.” 楚月吟勉强地笑了笑.将柔荑放在皇甫彦的大掌里.心里的那根刺一天不拔.她一天都不可能释怀. “第三件事.放过皇甫博.不要杀他.” 皇甫彦点头.“好.这也是我的本意.” “龙卷风很快就要消失了.”在一旁默默看着一切的燕云突然出声提醒楚月吟. 楚月吟一惊.连忙扭头去看“镜子”.只见镜中的景物越來越模糊.最终消失不见了.而风中之风也恢复了旋转.但是风力开始减弱. 皇甫彦握紧楚月吟的柔荑.直到风中之风消失殆尽.才幽幽松了一口气. 再也回不去了.楚月吟悲伤地想着.突然感觉到脚下一空.整个人急速地往下坠落. “月儿.别怕.还有我.”皇甫彦抱紧楚月吟.轻声安慰她. 这就是同生共死了吧.楚月吟与皇甫彦深情对视着.她知道.这一辈子她再也离不开他了. 片刻之后.冷水河上传來重物落水的扑通声.激起三尺來高的浪花.浪花跌下之后.河面上恢复平静.只有浩浩汤汤的河水奔流不息.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大结局 三个月后,一个身穿暗红色戎装的魁梧男子在宫女的引领下,目不斜视地走进宁熹国的御花园。 突然,空气中响起不寻常的声音,一个物件朝着男子的面门飞过来。他闪身轻易躲过,不料身后又有几件暗器破空袭来。这一次,他跃身而起,等暗器失了目标跌落于地,才堪堪落下。 他刚站定,前方传来银铃般的喝彩声,兼带着阵阵香风向他袭来。他皱眉抬眼望去,赫然一惊。 这里何时来了这么多女子,一个个盛装打扮,或端庄,或妖娆,万紫千红,比御花园里的花还要多。她们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身穿大红色宫装的美人。此时,那宫装美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嘴角含着三分戏谑的笑意。 男子连忙上前行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轻笑道:“孙将军免礼!” 孙鋆直起身子,正待要询问皇后唤他过来的用意。不料听到皇后对左右两边的女子道:“你们觉得孙将军怎么样?” 众女用锦帕捂着樱桃小口,笑而不答。其中有一两个女子飞快地抬眼看了看孙鋆,接触到孙鋆的目光,连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皇后不满意了,道:“孙将军家世清白,才能卓越,又深得皇上的器重,不知道是多少京城女子眼中的夫婿佳选。你们这样羞答答地,什么也不说,让本宫怎么帮你们牵红线?本宫再问一次,你们觉得孙将军好不好?” “好。”这一次,众女异口同声地回答。 这一下,皇后来了兴趣,紧接着问道:“你们说说,孙将军哪里好?” 吏部尚书家的大小姐答道:“孙将军相貌英俊,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官居一品,在本朝实属罕见。” 兵部侍郎的孙女也道:“孙将军武功俊,用兵如神,三个月前在横断山脉布阵抓获前太子,平息内乱,此乃大功一件。” 其余人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孙鋆的优点来。 孙鋆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张俊脸却是彻底黑了下来。他很肯定,楚月吟是故意找这么多女子来戏弄他的。 这三个月来,隔个三五天,她就要传他过来,每次都有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场。在楚月吟的安排下,文武百官家待字闺中的小姐,他几乎都见过了。 今日,她更过份了,居然把以前见过的女子全都叫了来,姹紫嫣红地往御花园里一站,好像是要告诉他,如果不在其中选择一个为妻,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就是帮皇上掩饰,担了一些虚名吗,她却如此记仇。要不是皇上劝过他,要他忍耐,他才不管她是不是皇后,早就拂袖而去了。 楚月吟睨着孙鋆忍耐的样子,心里暗笑。她缓缓地走到孙鋆的面前,微微仰起头看他。 孙鋆的家世、相貌、武功、才能、官职等等,无论拿哪一样出来,都是一道耀眼光环。他是女子心目中夫婿的最佳人选,也是家中有未出阁女儿的大人们心目中女婿的最佳人选。可他偏偏对哪个女子都不上心,娇弱妩媚的,知书达礼的,妖娆可人的,英姿飒爽的……没有一种是他愿意驻足欣赏的。 孙鋆道:“皇后娘娘如果没有其他事,请允许微臣告退。” 楚月吟还要说什么,突然被人从后面揽住纤腰。她闻到那股熟悉的兰花香,便放软了身子,靠在皇甫彦的怀里。 那些女子纷纷跪在了地上,大声道:“臣女等参见皇上。” “平身。你们都退了吧。” 等所有人都退下后,皇甫彦将楚月吟抱起,走到一处石凳坐下,让楚月吟坐在他的怀里,淡淡地问道:“你又为难孙鋆了?” 楚月吟睁大水眸,睨着皇甫彦,“怎么,皇上心疼他了?” 皇甫彦一边抚摸着她的小腹,一边道:“你都是要做娘亲的人了,还跟他计较那么多做甚么。大婚那日,朕不是详详细细地向你解释过了吗,一切都是误会而已。那次为安王宇文骏归来特意举办的家宴,朕坐在门边,被蜈蚣咬了,这才匆匆离了宴席,躲在树林中让孙鋆帮朕吸毒,没想到你跟了出来,看到了那一幕。至于纨素,他是故意戏弄你,要让你误会,不想你却当了真。” “你把天英教的少主(即纨素)、天下第一庄的二庄主(即银辉)和三庄主(即云清)都吓跑了,也就算了,毕竟他们原本就都是江湖中人,不愿意在朝为官。可孙鋆是朕最信任的人,你要是把他气跑了,朕去哪里找一个大将军来执掌宁熹国的兵权?” “月儿,朕从小就不得父皇欢心,又在藏渊国做了六年多的质子,原以为这次回国,可以好好地孝顺父皇母后,向父皇学习如何做一个德才兼备的君主,不料父皇终因旧伤复发驾崩。朕根基未稳,朝中还有一些皇兄以前的旧党时不时为难朕,好在朕还有孙鋆和父皇留下的老臣辅助,否则朕独掌难鸣。” 楚月吟用柔荑掩住皇甫彦的口,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是臣妾不好,让皇上没有外戚相助,还总把孙鋆当成情敌,觉得他一日不娶妻生子,臣妾一日都不安心。” 皇甫彦拉下楚月吟的柔荑,“朕不需要外戚相助,只希望月儿信任朕,安心养胎,不再为孙鋆的婚事操心劳累,朕就满足了。” “臣妾当然信任皇上。”楚月吟打了一个呵欠,顺势将螓首靠在皇甫彦的胸前,呢喃道,“臣妾今儿起早了,困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皇甫彦宠溺地用手指刮了刮楚月吟的鼻尖,将她打横抱起,“谁让你一大早唤了这么多人入宫,闹闹哄哄的。朕这就带你回宫去。” “嗯。”楚月吟淡淡地应了一声,闭上水眸,安心地窝在皇甫彦的怀里。过了一会儿,她半睁着眸子,迷迷糊糊地道:“要不我们撮合孙鋆和北溟玉吧。” 皇甫彦顿住脚步,低头看着她迷蒙的双眸,“你再乱点鸳鸯谱,朕就把银巧嫁到天下第一庄去!” 楚月吟猛地睁大了眼睛,“谁要娶银巧,是银辉还是云清?” “三庄主单青临走前曾经跟朕提起过,不过朕没允。银巧是你的人,应该由你作主。对了,他们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为了帮朕才屈身于莲香馆,以后你莫再唤他们的艺名了。” “臣妾知道了。如果是二庄主李辉,臣妾还会考虑一下。三庄主嘛,不行。” 皇甫彦疑惑地问道:“为何不行?朕觉得单青丝毫不逊色于李辉,银巧能嫁与他,算是高攀了。” “臣妾也觉得他那一手易容之术当真是出神入化,无人能及。”楚月吟说完,又打了一个呵欠,闭上眸子继续睡。 皇甫彦还想问清楚,又不忍心叫醒她,痴痴地看了她片刻,突然反应过来,敢情月儿还在为当初认不出他来生单青的气呢。 他笑着摇了摇头,抱着楚月吟继续向寝宫而去。 六个月后,宁熹国昭告天下,皇后诞下一对龙凤胎,长子被立为太子,次女被封为安平公主。 消息传到藏渊国,宇文骅御笔钦点,在文武百官家未出阁的小姐中挑选了十位美人迎入宫中,皆封为夫人。此时,赵太后早已回到宫中,重掌了后宫大小事务。贵淑妃夏怜雪一生只生了一位公主,她虽是藏渊国妃位最高的妃嫔,却直至到死也未再晋升过。 在宇文骅掌权期间,皇后之位一直空置。在他驾崩之后,太子的生母被奉为太后,成为藏渊国建国以来第一位没有当过皇后的太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