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你若成风,殇期何至 ------------ 001-凌迟往生1 白南之地,落央山上,漫漫青烟沿天际兀自向上,暖意融融的花圃,盛满了不该有的点点温馨。 梧木屋,蚕纱帐,竹制的床榻咿呀作响,一双半裸的身体互相胶着。 如藕般的雪白双臂环绕在男人坚毅的脖子上,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贪婪地闻着从他身上传来的阵阵气息。 “我要牵你的手去看彼岸花开。”男人伏在女人的身上前后起伏,裸露的上身渗出细细的汗珠。 “然后呢?”她眼中带笑,脸上难以掩饰的伤疤,在男人侧目时,万分刺眼。 “等到花谢时,能吻你的脸颊。”一只手缓慢向下,探入女人的罩衣之中。 “彼岸花什么时候谢?”女子娇唤一声,藏在枕头边的匕首触手可及。 瞬间,木窗外的晚霞愈发血红,她明明感觉到属于男人的寒凉气息,她明明知道这个吻跟从前一样可笑,然而当枕边的匕首被她复而塞回枕头之时,她败了,败的一塌糊涂。 温顺地闭上眼睛,冰凉的唇面还未含住,一丝冷戾的声音从耳边悠悠传来。 “朕要她谢,她怎能独开。”男人一改温柔忽而挺身,翻手之间,数只金芒小箭,稳稳飞入女人心脏,“末,你早该死了。” 披上一件外衣,他冷冽看向榻上,胸口和嘴角开始往外渗血的女子,心下没有一丝怜悯, “早在八年前,你就是死人了,你甚至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你要杀我?”蓝末满眼的不可置信,半裸的衣衫被生生撕裂,她右手捂住汹涌不止的鲜血,用仅存的一丝力气,咬牙问道。 “杀你?”东方誉系好腰带,不屑一顾地看向浸满床榻的鲜红, “若是杀你,蓝途能够活过来,朕为何要留你到今日。” 男人轻蔑地笑,“朕只是让你也尝尝得到,却突然失去的滋味,朕只是让你也尝尝日夜凌迟的锥心之痛!” 东方誉忽而用剑柄挑起蓝末尖尖的下巴,他想起蓝途十四岁的模样,她还那么小,却死相可怖,无一人敢上前认尸,他现在都还记得,手握匕首,年龄比蓝途小上两岁的蓝末,一脸冷然地坐在尸体的身边。 没人知道为何情深似海的姐妹会突然反目,也没人知道,十二岁的蓝末会在这件事后,陡然销声匿迹,成为二皇子的幕后之宾。 更没人知道,八年后的今天,蓝末会被她的恩人给毫不留情的杀掉,让江湖人士闻风色变的神秘人—末,一柄刻有末字的小小扇坠,但凡诛杀一人,就会在门案上留有末字诀的记号。 然而,她真的被遗弃了,在八年后的今天,她帮助面前的男人扫清一切障碍,她助他荣登大宝,他亲手断掉了她一切的念想。 这是爱么,还是恨?为什么心不会痛,为什么眼泪没有留下来,为什么当东方誉命随从将她瘫软的身体,抛至落央山顶的时刻,她没有多余的感觉。 那是失去一切的绝望,她的血快要流干了么,否则怎么那么想睡。 白南之地极其的温暖,即便是夕阳西下的时刻,也会有阳光温存的暖意,蓝末的眼皮不想闭上,可是,她的心正在一步一步地减缓跳动,她看见天空中出现了许多只秃鹰,呵呵,白南之地竟然会有秃鹰,这也是东方誉准备的好戏么。 如此,就是凌迟了吧。 佛曰,舍生取义,立地成佛。她如今算是枉杀了许多生命,以身喂鹰,也能换回一些无量功德不是? 想到此,心中竟是没有那般苦痛,只是闭上眼睛的时候,东方誉邪魅的背影却总是零星闪现,她越发的听不见声音,她只是觉得,也许睡着了就不会那般寒冷。 过了许久,抱着她的身体,竟有暖意袭来。 -------------------------- “陛下,末家军全部派往流沙边境抵抗犬戎,无一人幸免。”洛疆观察到,东方誉回到行宫,神色有异。 “头领郑若没有私下阻挠吗?”东方誉显然有戒心。 “郑若妻儿在刑部关押,他本想问姑娘何在,也意图带末家军冲出重围,但他看见挂在卑职腰间的玉符之时,态度立刻变了,那玉符乃是郑若妻子娘家之物,世间独一份,加上郑家几代单传,他不能冒着身家性命为他的姑娘奋死一搏……”洛疆还要接着禀告,但见皇帝一面扶着额头,一面摆摆手。 洛疆虽不解,只鞠了一躬,就迅速退下。 东方誉面色沉重,印象中的面孔正如彼岸花般激烈绽放,这是地狱的花朵,这是不能恋慕的花朵,就让她自生自灭吧,就让她早日轮回吧,就算蓝末长着与她八分相似的面容又如何,人主心,心不同,又怎能真正琴瑟和弦,又怎能真正把酒言欢,又怎能真正用心相交。 落央山上的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她来自地狱,他来自光明,这是两条错误的相交线,在两人见面的时刻,历史的轨迹就已经朝着不该前进的方向前进。 倘若那个傍晚,东方誉没有丢下奄奄一息的蓝末,倘若那个傍晚,天上没有因为时令不济而盘旋不止的秃鹰,倘若那个傍晚,落央山的阴面没有从西漠荒原背山而行的商队,倘若那个傍晚,蓝末已经死了。 那么,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东方誉多年后再回想落央山上的一切,是否也能感受到,七天的朝夕相处,蓝末本该刺向后唐大皇的刀锋,却被迫刺向自己的胸膛。 那么,涅槃重生的凤凰,又该怎样清算这笔无法算清的账。 “姑娘,你终于醒了。”莺儿是一位年仅十二岁的小丫鬟,她用帕子轻轻擦拭蓝末额头上的细汗,尽管她已经很刻意的不去看那道丑陋的烙疤,可是莺儿还是不能自已的盯着出了小会儿子神。 话音未落,躺在床上的女人陡然掀开背面,轻盈一跃,闪到雕栏床边,一双素手生生掐住莺儿的喉咙,“这是哪里?你是谁?” -------------------------------------------------------------------------------------------------- 小鱼求收藏~~~路过的大大,请点击书页的“加入书架”吧,拜谢~~ ------------ 002-凌迟往生2 “啊啊―姑娘―”莺儿显然没料到,在床上接近气绝的女子,迅速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害怕道,“奴婢是莺儿,是少主派来的,不要激动啊!”任凭如此解释,掐住喉咙的纤纤素手,丝毫没懈怠一分。 蓝末打量现下的状况,身上的衣服已然不是乌黑色的素服,新换上的淡青色罗裙有金丝银边点缀,胸口处缠上了厚厚的棉纱,些许血衬了出来,看来伤的不轻。 于是,蓝末手指松了松,忽眉头紧锁,疑声低问,“你口中的少主姓甚名谁?”她看向莺儿的目光未必狠毒,却是彻骨的冰冷。 莺儿被吓的不轻,眼下却一个字也不能编出来,眼前的姑娘根本就不是好忽悠的人,她噤若寒蝉,“少主的名字是,少主的名字是……” 屋外飘进一阵清新的气味,这对常年混迹在各种山野的蓝末来说,不属于大自然的淡淡药香,非常容易甄别。 她见莺儿依旧支支吾吾不肯说,正要下手以绝后患,雕工精致的璎珞纹梨木大门,伴随着吱呀声轻轻被人推开。 “你醒了。”语气平淡地如微风拂面,蓝末抬眼望去,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原来不是他,她默默在心底叹了一声。眼角似乎有点蒙蒙的雾气飘过,掐着莺儿喉咙的手也就垂了下去。 她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站在那里,此刻早已是脱力而为,眼前的事物越发黯淡,合上眼眸的那一刻,她才看清楚,来人的模样。 男子身着灰蓝色黑边锦袍,大气的瑞兽纹路在袍子上熠熠生辉,还有那双眼,静静地有些狭长。他与那个人不同,她分明的记得,心口开始渗血时,那人的眼角是带着笑的,那种笑是一种嘲弄的笑,是一种事不关己的笑,是一种绝无牵挂的笑。 只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何不笑呢,女子再次疲惫的闭上眼睛,也许,这就是死前的美梦吧,竟然还能遇见一个倜傥的公子,呵呵。 “二皇子,你看,你看她,昏倒了还笑。”莺儿摸摸完好的脖子,不由自主的嘟囔道。 男人没有回话,只弯了弯身,将昏倒在地上的女子一把横抱起来,深邃如星子的双眸,凝视着这张本该秀丽无双的面容,脸颊上的烙疤夺人眼球,烙疤印记象征女子卑贱的身份,也象征她被抛弃山崖时的处境。 只是,一个奴隶要犯下怎样大的罪过,才值得被不远千里,送到一片花海的落央山上等候处死。 天下四分,女子脸上的烙疤分明是来自后唐的东方王族,一个王族的女奴,男子心想,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男人心神恬淡,他缓缓思考,这次南巡,少不了惹下麻烦,况且还是带着一个他国的奴隶,不对,应该是弃奴。 “少主,咱们该走了。”默立在梨木门边的右侍卫百杨,提醒道。 “马车都备好了吗。”男人问。 “备好了,陈倌已约好众位大人在醉风楼等候。”百杨道。 男人将床边两侧的帷幕拉下,再没回顾一分,信步朝来时的方向行去。 在旁惴惴不安的莺儿,见少主没有交待任何事就匆匆来匆匆去,心下狐疑少主反复的态度,恰巧在膳房当差的翠儿,冲着侧身而过的少主微微欠了欠身,正提着大大的食盒走进屋来。 “好翠儿,你可来了。”莺儿惊魂未定,又回望床上昏睡过去的女人,拉住翠儿发冷的小手道,“今儿幸好少主来的及时,否则我就成为这位的手下亡魂了。可见,少主还是惦记着我的。”莺儿说完,一脸的美好。 翠儿微微一笑,也不多说,首先从食盒的最底下取出一盒没有烟子的精炭,“去把小暖炉拿来,赶紧把菜和饭先热着。”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说,二皇子今天为了我,奋不顾身的闯进门来呢!”莺儿虽说嘴里叫嚷着,可是见翠儿完全无视她的花痴行为,也就一边拿一边嘟囔着,“等我做了龙家的王妃,你就不敢小瞧我了。” 翠儿低声一笑,她比莺儿大4岁,这小丫头片子,才十二岁,就想着当王妃,王妃是那么好当的么,若不是亲身姐妹,翠儿真想一个小锤子就锤醒妹妹的黄粱美梦。“小妹“翠儿也回头看了看床边,见没有动静,就继续压低声音说道,”在外面不要总是二皇子,二皇子的,知道不。“ “知道了。”莺儿闷闷不乐地回道,也就不去搭理这个不愿意夸夸自己的姐姐,将小暖炉生好火,一面揉着有些红了的脖子,一面坐到一边做女红。 “听说,她是少主从山上救下的女子。”翠儿淡淡道,脸上的表情温婉如水,她将盘子里的食物用一个特殊的食盒分开装好,一格一格的摆的极为整齐,摆好之后,就在上面撒上了玉兰花瓣,让饭菜都隐约透着清新怡人的味道,最后再放到暖炉之上,坐定下来。 “什么救下的女子,就是被少主捡回来的小奴。”莺儿不屑地回道,她在绣鸳鸯,翠儿已走到她的身旁,怎么看怎么像两只野鸭。 “昨日我跟在车队后面,不知道前面的情况,究竟怎么回事?”翠儿问道,她负责膳食,不负责少主的起居,当然就没有贴身丫鬟莺儿清楚。 “呵,当时哪里分辨的出来是一个女子,就见乌压压的一群秃鹰围着山头,偶尔能听见几声嚎叫,少主吩咐陈倌上去看的时候,那人的胸前都快被秃鹰啄出一个大洞。”莺儿说到此,竟是没有一丝不忍,“我就是看她这么惨,以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今日才险些吃了大亏!” ------------ 003-凌迟往生3 “秃鹰不吃活人。”翠儿听出了端倪,她颇有些怜惜地说,“你就爱乱讲,姑娘过会儿就醒了,你提醒她用膳,我还要去厨房给四小姐准备糕点。我先走了。” “哼,你不信就算了,少主要不是动用了随行的胡医长老给她医治,我敢打赌,那绝对必然是秃鹰的美食。”莺儿就差没有捶胸顿足了,她看着翠儿无动于衷,甚至还笑话她的模样,莺儿就不吭声了。 “好了,你说什么姐姐都信,只是这是在后唐,不是咱们的天水城,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思量后再说,明白不。”翠儿跨过门槛,又回身心事重重地看了一眼,薄纱帘幕后面的沉睡女子,终于走了出去。 白南之地,落央山下的帝都梧州,沉淀了后唐太多的历史风华,街边的商号镖局,走几步就是一家,路边的小贩,也丝毫不担心自己的一声叫卖,会给帝都的繁华增添一抹平实的市井风貌。 由五匹纯良的西漠血马,拉着的奢华马车,在沿途百姓们异样的眼光中,从容自若地沿着琳琅满目的中央大街,向街尾巷子深处的醉风楼驶去。 龙炎洛闭着眼睛坐在马车的内侧,他仔细听着街上传来的动静,百杨端坐在龙炎洛的对面,他的脸色略显阴沉,因为他最近有些读不懂面前的少主了。他们是北胡的王族,本来从落央山的阴面,极其隐秘的栈道赶来帝都,路上躲避细作,就十分不容易,可是少主竟然在路上救了一个生死不明的女奴,这实在不是他一贯雷厉风行的做法。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龙炎洛没有睁开眼睛,但是甚是平静的语气,却在打消百杨的不安,“你的心跳的七上八下,我都不能正常思考了。” “少主,你为何要救那个奴隶,在冠冕堂皇的后唐,奴隶甚至连畜生都不如,咱们是乔装商族来到梧州,如果被心怀不轨的人知道,我们还藏着一个后唐的奴隶,少主多年积累的名声只怕……”百杨字字铿锵,话没说到一半,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龙炎洛睁开眼睛的时候,那能够震慑众人的寒光,能够让人心底震栗的狠绝,也只有常伴左右的百杨和陈倌明白。 “我们到了,下车。”一句简单的话语立刻打消百杨的顾忌,少主既然不想回答,他也没有继续追问的必要,就算从五岁起就跟随少主一起读书,一起学武,但是也不能代表他什么话都可以跟一个侍读说,跟一个侍卫说,跟一个密探说。 醉风楼暗红色古纹小篆招牌,在后唐中实属罕见,众所周知,后唐早就沿用了书写极为方便的梅林行楷,这小篆体,用在故人的墓碑上还勉强能行。 然而还有一个原因令醉风楼在后唐名声大噪,相传以前的老板娘是东原大陆上的望族之女,却不幸爱上远在千里的后唐书生。老板娘跟了来,那名书生却不知所踪,老板娘日夜思念书生,只能借酒解千愁。后来老板娘喜爱上了各种各样的美酒,自然没再考虑去寻找消失的书生,而醉风楼地下酒窖的酒坛子,也就能从中央大街的街头摆到街尾。 迎来送往的人群在醉风楼一层穿梭而入,殷勤地小二连忙上前迎百杨等人。 这时,一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略显诧异,“这不是二―”,不待胖子说完,陈倌迅速点住此人穴位,作为龙炎洛的随行侍卫吗,他个头不高,但是足够机灵,只见他回道,“先生眼力不错,这位正是咱们府上的二少主,人多口杂,少主来后唐游玩又好静,还望先生不要多加理会。先生若是明白了就眨眨眼睛,小人也好帮您解解忧愁。” 中年男人一直保持着要起身半站着的姿势,他看着擦身而过的北胡二皇子,心知真是流连不济,来醉风楼喝个茶,都能被人点穴。他忙不迭地点头眨眼,陈倌一声浅笑,就解了胖子的哑穴和身体上的穴位,只听哐当一声,木凳忽然承受几百斤没有收住力的胖子,结局只有一个,碎成木渣。 “陈倌,你又害人了。”龙炎洛听见楼下的声响,玩笑道。 “那胖子不知好歹差点揭穿少主的身份。”陈倌答道。 “你又怎会知道,这小小的醉风楼十里之外,都已经布满了舒家的人。”龙炎洛言语淡淡,说当下的危险跟说茶很淡一样简单。 “少主,我们约了舒家老头来这里,现在只有掌管东西账房的舒禄公子和舒沁姑娘在隔璧包房等候,而拿着南北大账房钥匙的舒凡和舒平老头还没来,这两人不但上了岁数,还是亲生兄弟。”陈倌一丝不苟地将情报逐一汇报,“说白了,这两人是贵妃的娘舅。” “呵,来头不小。”龙炎洛伸出一根手指轻点桌面,醉风楼常年有琵琶女演奏元曲,语调平仄错落有致,听起来也是极为玩味,龙炎洛此刻就是听着小曲儿,计算着时间。此时场中的琵琶女一曲刚刚唱完,就听得台下连绵不断的叫好声,还有一列排场极为隆重的家仆,沿着醉风楼唯一的楼梯朝上走来。 “我们去隔壁吧。”龙炎洛起身说道,他方才轻点过水渍的桌面,上面的漆皮呈现出凹凸不平的状态,只听一声脆裂声响,漆皮全部爆开,小心地铺在桌面。 -------------------------------- 梨木屋内,床帘上的帘幕被生生撕下,披头散发的女子一身萎靡地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她的胸口没有连绵起伏的心跳,她任性地做完许多荒唐的举动,竟是没有一点的痛感,她的心究竟去哪里了。 “你爱吃不吃!等少主回来,我就去告状!你这个刁奴!”莺儿生气地看向地上成片的青花瓷片,零零散散的饭粒还带着阵阵热香,一点也不油腻的菜叶也耷拉在圆凳上,桌腿边,还有门前。 蓝末的身子仍在发抖,她眼中闪过一丝狠绝的目光,在夜色中极为夺目,东方誉,你竟敢用它来杀我,你竟敢用我创制的毒药来杀我! ------------ 004-凌迟往生4 蓝末回想一年前那幕,九曲回廊繁华依旧,沅水的支流蜿蜒汇入,涟金宫匀染一片夕阳,偏安西南的锦宫,一蓝一白的身影倚着金丝楠木的廊柱,观望潺潺流入的定南水默默不语,两人的身影立时在池水的映照下分外明艳。 “九域,中毒者将于一天后,浑身抽搐,痉挛而死,死时身体蜷缩,仿若羊癫疯发作,定查无果。”蓝末眼神轻灵,她身着雪绒镶边蓝丝褂裙,本站在圆形的大理石桌旁,忽而转身,面向身穿暗金白色锦袍的俊逸男子,开心地说道。 “末卿,那些域虫伤你可深?”东方誉忽而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血色布帛,用手托起蓝末的手掌,轻抚上被虫子啃食过的虫洞。本该细腻如脂的玉手,此刻斑驳不堪。 “有什么痛的,我百毒不侵,呵呵。”蓝末大大咧咧地回道。 “我们会好起来的。”东方誉一脸肃穆,他的潜台词蓝末又岂会不知,待他铲除异己,这些生长在喀伦山上的诡毒域虫,将不会再由蓝末亲身去尝。 可是如今在屋内一角仍止不住发抖的蓝末,却是不能再如此想象。 她深知用域虫中,毒性最炽烈的九种--川瀚、眉狭、裘蛰、天蝮、帝眠、祸鹭、鞭霍、霖梳、翅幻,单单一钱翅幻,就能要了一头幼象的性命。 箭上淬毒,实属小人。 蓝末强撑着身体让自己站立起来,她只说了九域能令人浑然不知的死亡,却没说过破解之法。 青瓷碗片四处皆是,蓝末随手拾起一枚,握在手中,她颤抖着咬住向上卷起的衣角,她不可以死,她还不能死,心中抱着求生的信念,以指腹测算穴位,试着按压,一阵剧烈的痛感直冲脑门。 “就是这里了。”蓝末暗暗念道,瓷片划破皮肤的声音呲呲作响,豆大的汗珠顺着蓝末的额间,如淋漓的雨势没有停歇,一股浓浓的乌色血液黏稠物从体内流出,蓝末嘴里几乎咬碎的衣角慢慢滑落,身体颤抖的频率开始减慢。她微微气喘,看着那堆还在涌动的粘稠物,竟是笑出声来,我就知道,没有我,你怎能练出纯正的九域,只有八味的毒虫,却单单少了天蝮,可笑啊。 她这条命,还要活着,既然能帮你夺下这后唐盛世,也能覆了你这盛世后唐! 醉风楼的雅间,龙炎洛不发一言看着从门外缓缓而至的两位老人,他站起身,微微躬身道,“两位,请。” “凡弟,你让我推了王族的邀请,就是来这么寒酸的地方,见这等人。”舒平掌管着后唐市场三分之二的米业,即便年过五十,说起话来当真不分轻重,不分对象。 龙炎洛微微一笑,身旁的百杨正欲上前威吓,只见龙炎洛用手迅速按住百杨正要出鞘的剑柄,他走到跟在舒平身后面色颇为难堪的舒凡身前,正色而道,“这位就是舒凡老爷,久仰。” “你好。”舒凡此刻就是一个闷葫芦,他看着年纪轻轻却一脸淡然的龙炎洛,心下却是圆不出一句话来,舒平那个臭屁老头,不但带了众多家丁围了醉风楼,还搞大排场来见传说中解救此次粮食危机的贵人,他除了不理会,还真是不能多说一句话。 “舒凡,你……我们走,什么鬼地方,还不及涟金宫的一个洗衣房!”舒平果然财大气粗,他本就不是善人,更何况还要他来求一个外乡人解银两入不敷出的窘境,他可是涟金宫里皇族们的大财主,没有他,那些王族能那么逍遥自在吗,就算是去求王族,也不要求这名不见经传,还自命不凡的年轻人。 就见声势浩大的一队人要退出这方寸之地的小雅间,龙炎洛朗声问道,“舒老爷就要这么离去吗。”完全无视舒平一脸招摇的横肉,还有那拧成一团浆糊的五官,他指了指门外,“在下方寸也说了请,舒老爷纵是年迈多忘事,也不要让在下说第二遍。” 陈倌带着一同前来的龙卫封锁了二楼,他甚是灵敏,当然第一时间就带着人去看了那围在醉风楼外的乌合之众,一群穿着黑色紧身服的家丁,活像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 别看陈倌身材短小,却是习惯用双刀,只见他挥着其中一柄未出鞘的宝刀远远的跟舒平老爷打了个招呼,那老头子本来生气的五官,此刻显现的更加难看,“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们--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舒平毕竟是见过场面的老年人,他忽然走上前,指着端坐在方桌之前,镇定自若只顾喝茶的舒禄和舒沁,“还有你你,你们两个小辈在别人的桌子上喝什么茶,别人都要把你们给赶走了,你们真是不知所谓!我现在就去报官,吃什么饭喝什么茶,敢威胁我,你知不知道涟金宫……” 还没等那个猪脑肠肥的舒平大老爷说完话,龙炎洛颇为遗憾地道了句,“百杨,你看着办吧。” “遵命,少主。”百杨得了令也不顾早已四散逃去的舒平家奴,他只是敛着一缕笑意,走上前来,小声嘀咕了一句,“舒老爷,得罪了。” 醉风楼仰仗的是那一方沅水的支流―定南水,也正是因为这水会流经皇族的宫殿,醉风楼也因此有了一丝贵族的气息,方才不出片刻,定南水中就传来一阵咕咚的声响,引来沿岸的百姓频频围观。 当然,那本该聚拢在醉风楼外的黑色便衣家丁,也朝有人落水的方向看去。 “不对,那是老爷啊!快救人!”家丁中好歹有个反应快的,正当众人七上八下围着去救大米掌柜的时候,醉风楼二楼的雅间却是一派祥和。 龙炎洛举起看似平平无奇的白玉酒盅,轻声干道,“诸位,我们继续喝酒吧。” 入夜时分,绑了布料的马蹄还是惊起了遍地的落叶纷飞,一处清新雅致的别院院匾上分明写着―流风回雪苑。 只是龙炎洛刚刚踏进门坎,一个熟悉地身影就从石屏背后匆匆掠过。 “齐伯,出什么事了吗。”龙炎洛望向身旁领着自己回苑的老管家,连声问道。 ------------ 005-凌迟往生5 “噢,少主是看到翠儿姑娘了。”当初在陇南王府的时候,齐伯帮忙料理家事,所以龙炎洛怎么问,他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其实没有多大的事情,少主昨日带回来的姑娘病情有些变化,于是奴才就让翠儿从膳食间过来帮忙了。” “我去看看她。”龙炎洛回道,挥挥手示意齐伯去忙。 忽而又想起一件事,转身询问已走远的齐伯,“小四今天可有吵闹?“ “回少主,四小姐一天没有出门,也没有去别的地方。”齐伯答道,见少主只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立刻离开。 齐伯剩下的话随即咽进了肚子,四小姐的确哪也没去,但是膳食间的食物也被她消耗的差不多了。 从大门外间通往蓝末的住所不过隔着一条弯转的回廊,龙炎洛看着廊柱周围,只在夜间盛放的澜星草,若有所思,恍惚间一阵清香悠然飘过,是从回廊的那间梨木厢房传来,龙炎洛喃喃自语道,“消失五十年有余的西域忘罗香。这个女奴有点意思。” 距离房门十步之遥,房间里的巨大动静声毫无遮掩地传了出来。 “你轻点,轻点,听见没有!”一个略显明快的女声在房间里肆意的呼喊,却是没有听见跟她相呼应的声响。 忽然哐当一声,像是镜子掉在地上碎掉的声音,龙炎洛微微皱眉,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不堪的画面,这个女奴如此招摇,未免胆大了些。 “啊!——”一声仿佛痛至极点的叫嚷结束了房间窸窸窣窣的连绵声响,龙炎洛已行至屋门前,那缕缕的幽香仍然毫无顾忌的自门缝钻进他的鼻息之间,这门是推还是不推。 正犹豫之时,吱呀一声,梨木门前一张熟悉的面孔呈现在龙炎洛的眼前,翠儿手中血迹点点,看向少主的眼神有一丝惶恐,还有一丝惊讶,“少-少主,为何站着不进去。” “这是……”龙炎洛用手指了指翠儿衣袖间的血迹,那血迹显然不是正常人的血,乌的骇人,还有些怪异的味道,与那缕幽香甚是不同。 “少主进去就知道了,奴婢给姑娘去准备饭菜。”翠儿没再停留,她虽不知龙炎洛站在门外多久,却也猜到他定是误会了。 龙炎洛踏步进屋时,一屋子的奴婢和胡医,倒是让他有些愕然,粗略看去,粗使丫头就有五个,更不要说帮忙打下手的奴才和诊治的胡医了。 “草民见过少主。”胡医长老周时白须飘飘,他看向龙炎洛的方向微微作揖。 “你们在做什么。”龙炎洛问话的时候,也在寻找那个被自己救回来的女奴,可是寻了一遍却没有见到女人的半个身影。 “我们在给姑娘祛除毒素。”周时看见少主在找那女子,也就领着他道,“方才老身用饲养的寒貂吸姑娘身上的毒血,想必这寒貂贪吃了些,吸的有些足,姑娘就昏了,不过不要紧,她已经在后面由丫鬟们伺候洗浴了,泡泡药草,就会慢慢好起来。” 龙炎洛走到纱帐那里,本想撩开看看那女奴怎样,可是周时既然如此说,那么男女授受不亲,他一个陌生男子也不便就这么进去看人家洗澡。也就回过身来,问道,“你救治她的时候,不是只说她胸口被利箭所伤吗,怎么过了一天却又中了毒?” “少主,这正是奇妙之处。”周时凑近龙炎洛,一手捋着胡须,另一只手慢慢摊开,“这就是从姑娘腹中取出的东西。”龙炎洛就看见摊在周时手心的是八种奇特的绵虫,身体竟然发着奇特的光芒。 没有给龙炎洛任何询问的机会,他只是接着说道,“少主不要质疑老身,这些东西是姑娘自己取出的。我用寒貂也只是帮助她祛除余下的毒素罢了。” 龙炎洛听完,眉头紧锁,这8种虫子不要说他没见过,就是周时怕是也第一次见,否则,一个小小女奴的安危怎么能请来胡医长老。 “你们都退下吧,莺儿留下。”龙炎洛吩咐道,众人皆是一叹,却也不敢抗拒,就见周时领着一众胡医和奴婢,沿着正门慢慢退了出去,而在后面帘幕伺候蓝末洗浴的莺儿,也就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般慢慢靠了过来。 “殿下……”莺儿怕是惊魂未定,见到一脸严肃的龙炎洛,一时也忘记了要改称谓,只是这句殿下叫的极为小声,龙炎洛恐怕也没有听清。 “说吧,我命你盯着她,怎么她自己切腹,你都不知道么。”龙炎洛的眉眼间藏着一丝威严,但是并没有表露出来,莺儿只是个孩子,他不过是想知道真相。 “回少主,她没有用刀自杀,她只是在肚子上划了一个口子,真的,很小一点,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莺儿声音小小,也说的颇没底气。 龙炎洛不继续问 ,他只是一直默着,等着面前的小丫头不打自招。 莺儿心里也是焦急万分,她自问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此刻也是委曲的不行,她都还没有告状,这个女奴就玩这么一自惭形秽的一招,让府里上下所有人以为自己虐待她,莺儿想到此,白花花的泪水不由盈满了整个眼眶。 “少主,莺儿没有欺负姑娘,真的,是姑娘自己弄的,本来翠儿跟我下午暖了饭菜,等着她醒了吃,可是谁知道,姑娘醒了之后,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不但把桌上的饭菜弄的到处都是,能撕碎能砸碎的东西全被她弄碎了。奴婢承认,当时很气愤的没有管她,就独自去了翠儿那里求救,可是回来的时候,就是看见姑娘一手血淋淋的瘫坐在地上,面色惨白,没有生机的样子,这才、这才请来胡医,然后长老也来了。” “好了,不要哭了,我知道了。”龙炎洛淡淡道,他的眉头本来是紧锁的,忽而一改方才闷不作声的态度,继续说道,“你也累了,今晚就去翠儿那里吧。下去吧。” 莺儿的泪水忽而停止,像是听错了少主的吩咐,但是随后见少主没有改口,连忙忙不迭地奔出门去,“谢少主。” ------------ 006-末字扇诀1 莺儿一路小跑的奔出去,她跟姐姐同住还是几年前的事情,今天少主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竟然忘记了禁忌,太好了。 “莺儿,你又不在姑娘房里待着,去做什么?”翠儿看见擦身而过的妹妹,不由问道。 “姐姐,你不要去那里!”莺儿惊声呼道,“少主刚把我撵出来,你可不要去,我看那小奴隶本事不小,少主一定是要仔细教训她。” 翠儿听见,本来心中慌张的感觉忽而加重,自回雪姑娘被王上夺走之后,少主很少如此在意一个女人,而知道回雪姑娘和少主的事情,只有懵懂不记事的莺儿和心知肚明的翠儿,她端着托盘,看了一眼回廊的尽头,终是没有继续上前,而是冲着妹妹微微一笑,“那我们把这些吃了。”“好。”莺儿小脸红红,伺候了一下午,早饿坏了。 清清忘罗香,犹如鬼魅般诱人。本该是撩人的夜色,在这种时空交错下,却显的不怎么恰逢适宜。 蓝末醒来的时候,只是觉得腹部乃至心口,都有一阵酸酸麻麻的痛感,当然,自脚心往上,也有一层层暖意不停上涌。待她睁眼看清,才明白此刻的自己正一丝不挂地坐在圆型的浴桶之中。 而这个浴桶十分巧妙,似乎是和地下的温泉接驳,所以总有一股股小型的温泉水暖着下身,本来,她的肚子很饿,可是这么一泡,反而并不感觉那么饿了,正当她想继续靠着浴桶边缘休息的时候,常年对呼吸吐纳极为敏感的蓝末来说,这层纱幕后面,似乎还有一个人。 气息沉稳,匀实有力。而且还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蓝末本能地从浴桶中一跃而起,玲珑的曲线在纱幕的渲染下,朦胧轻盈,她伸手摘下搭在木质屏风上面的白色睡袍,竟然用的是上好的透明雪纱,蓝末暗叹一声,该死,却也没有别的衣物可以遮挡,也就施展着轻功,快步向室内稳如磐石的男人冲了过去。 然而,男人又岂是待宰的羔羊,只见他侧身微微一挡,蓝末的身子如一只灵巧的燕子被男人生生擒住翅膀,然而拖透明雪纱的福,顺滑的质感,让蓝末一个后下腰,就从桌子的缝隙翻身而过。 蓝末飞身单脚缠上男人的腰线,正要从后位反扣住男人的膝关节,却被男人抽手一握,整个人躺在男人的臂弯之中,从始到终,男人竟然都没有挪动一下位置,也没有起身,如今,任凭蓝末怎样挣扎,她都不能动一下。 那双梦境中狭长深沉的眼眸突然出现在蓝末的脸颊上方,她跟他的面部距离只有三寸,她甚至能听见他沉着有力的心跳声音,难道,难道她没有做梦,只见蓝末被擒住的双手想动弹一下,来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反而却激怒了男人,擒的更紧。 望罗香的味道越发浓烈,龙炎洛一时有些迷离,他也分不清眼前的女子面容,那个习惯穿着白色衣裳的少女在记忆的尘封处破土而出,龙炎洛刻意压制不去想她,可是熟悉的味道,却让他不能不想起,幸好,蓝末脸上那道分外分明的烙疤,终是克制住了他一时的迷离。 “说,你到底是谁。”龙炎洛声音平淡,手虽然紧握这蓝末,却也没有一丝细汗渗出,可见他对她也不过是以审视敌人的态度而已。 “你又是谁?”蓝末不甘示弱,她受了重伤,又有毒伤,被面前的陌生男子捉住,也没有什么可耻的,要么就一刀把自己干掉,要么等自己好了,一定要把今天受的再一并要回来。 “我是救你的人。”龙炎洛看着倔强的女子,态度有些缓和。 “那我是你救的人呗。”蓝末也有些气怒,什么男人,连名字都不敢说,想必今早见到的情景必然是真实的了,就算救了又怎样,你不说,也休想知道我的来历。 “你身上的忘罗香哪里来的。”龙炎洛没有追问,单刀直入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什么?”蓝末有些愕然,她身上有什么味道么,她怎么闻不出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那我问你,你身上的药味又是哪里来的。” 龙炎洛忽觉好笑,面对像镜子一般反射自己的奇怪女子,他深知这么问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他这么握着她的手,这么捧着她的身体,那薄薄的雪纱实在透明,也不知丫鬟们怎么会给她选一件这样的衣裳,一阵沉默中,龙炎洛看向女子的神态竟然有些窘迫。 而他哪里会知道,这是莺儿故意选的衣裳,为的就是让小奴隶出丑,可是她怎么能想到,就是她恶作剧的小心态,差点要了两个人的老命。 蓝末定然也注意到男人盯着某个部位,有些发愣的窘态,她蓝末何等人也,想当年末家军扫除太子余孽的时候,也没有让人轻薄一分,她自知脸上的烙疤,肯定让此人误认为自己是任人宰割的女奴,当下自尊心十分受挫,蓝末趁着龙炎洛恍神的瞬间,扭动手腕,将腿向上腾空劈下,成功站在了龙炎洛的正前方,口中大声喊道,“是男人,就不要盯着不该看的地方乱看!“ 龙炎洛哪里是这等平凡男子,他虽说为了应酬一些不堪的人去过风月之地,但也不是随意四处留情的风流公子,眼下被一个奴隶这样污蔑,心下虽不愿计较,可是面上还是挂不住。 “你不过一个低等的奴隶,我看了你又如何。”龙炎洛心下被激,完全不是他的风格话语却是这么的说了出来,只见蓝末嘴角弯成一抹月牙,龙炎洛的状态印证了她心中所想,“原来又是一个来后唐买奴隶的纨绔子弟。” 蓝末眼神忽而一转,带着狠戾的杀气看向龙炎洛所坐的位置,用手轻轻抚了一下秀发,“只是你不该妄想收了我!”两枚小小扇坠瞬间飞向龙炎洛的眼睛,然而只听两声硬物相击的脆响,扇坠生生钉在了龙炎洛手中的洛水软剑上。 印有末字的小小扇坠,令四国密探滔滔不绝的末字扇坠。龙炎洛的神情一改方才的轻浮,他看向面前骄傲而不拘小节的女子,自语道,“你是蓝末!?” -------------------------------------------------------------------------------------------------- 小鱼求收藏~~~路过的大大,请点击书页的“加入书架”吧,拜谢~~ ------------ 007-末字扇诀2 蓝末心中一惊,她的末字扇坠百发百中,竟然会让此人稳稳挡住,但的确也没有什么可遮挡的,不由答道,“是又如何,纨绔子弟也知道这等事情吗。” 龙炎洛听到她挑衅的话语,面色不由暖了一些,果然跟外界传闻的一样,末家军的首领不过是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只是这少女的心理年龄可能更小一些。他取下洛水软剑上的扇坠,朝着蓝末所在的地方静静走了过去,“你把我的剑弄伤了,咱们就算扯平了,如何。” “那只能说明你的铸剑不好,早该换了,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蓝末一手夺回扇坠,接着说道,“再说,我又没让你拿剑来挡,自己弄坏了还怪别人。” “好吧,那我自毁双目如何。”龙炎洛笑着说道,眉眼处极为好看。 “咳咳,你早该如此。”蓝末被过身去,她没有忘记自己此刻有些让人目眩神迷的穿着,她一眼望向硕大的衣柜,蹬蹬跑过去要找一件不透明的衣裳穿。 “左数第二件可以穿。”龙炎洛提醒道,就见蓝末很听话的将那件淡黄色的披帛披在了肩上,“谢谢你,纨绔公子。” “不用,你以后叫我炎洛就好。”男人看向已走近自己,被人卸了爪牙的小狮子,果然也像猫一样温顺。 蓝末若是知道面前的男人将自己比作猫,只怕要跳起来一顿猛啃。只是现在的蓝末的确没有兴致继续跟男人打斗,也就闷闷地问了一声,“炎洛,你们一天都不吃东西的么。” “你饿了?”龙炎洛看着面前终于略显正常的女子,心下一阵放松,也忽然想起刚才有谁跟他说来着,去端些吃的来。“也是,明明有人说要送吃的过来,怎么还没来。”龙炎洛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让蓝末也暗笑连连。 “你不要学我讲话,你把奴婢都遣散了出去,谁还敢冒着禁令冲进来送食物,算了,不吃了,我走了。”蓝末的思维一波三折,也让一向有计划性的龙炎洛猝不及防。 “这么晚你要去哪,再说,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而且,你是蓝末,你知道外面有多少悬赏猎人在等着取你的项上人头。”龙炎洛意外地说出如此多的话语,竟是让已走至门前的少女有些哑然。 蓝末转过身来,没有锋芒的眼神如水般温润,她也想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出于什么目的说出这般关心的话语,可是比他说的更好听的话都有,但是,她又怎能独独留下呢。 四年前的涟金宫中,锦宫之下的水牢,蓝末至今还记得,那里有些什么东西,她看着漫过台阶的定南水,看着在水底上下沉浮不定的水蛇群,一阵阵酥麻的感觉不停席卷身体每一根神经,令她进来的侍卫催促着她下去,她很害怕,可是她不能表现出害怕,因为,只要害怕她就要被打进天牢,不出一天的时间,她的人头就会被挂在城门顶上。 她咬咬牙,心一沉,脑海中那个清澈的面孔遥遥出现,“末卿,度过这一关,你就能来我身边了。” --“蓝末,你执意要离开么?”龙炎洛低沉的嗓音在房间内猛然响起,蓝末的思绪飞回到此刻的境地,脑海中的那个人,已然远去,她现在离开,只身去闯那暗器重重的涟金宫吗,他现在不是被人踩在脚下的二皇子,他俨然是整个后唐真正的王。 但是,切肤之痛怎能善罢甘休。 “炎洛,你愿意帮我么。”蓝末没有转身,她一手按在门把手上,一边喃喃说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不是要离开!”龙炎洛被眼前的女子搞的头痛,她总是不正面回答他的提问,就像之前说的忘罗香,也被她给打了回来。 “你若帮助我,我没有暂时离开的理由。”蓝末言辞犀利,每一个字都是用心斟酌过,才会说出来,她的爪牙随时都会出来,只要她愿意,她能立刻变身为刺死敌人的利器。 “我帮你,我能得到什么?”龙炎洛不置可否的说道,“况且,你就那么肯定我能帮你。” “龙炎洛,北胡御龙族皇叔的亲子,因父亲早逝,被身为伯父的皇帝所养大,本是陇南王唯一的儿子,因过继给皇帝,而变身为北胡的二皇子,其实,我该叫你一声龙世子才是,你说对吗。”蓝末回身过来,她眼神没有方才的一丝温暖,甚至,多了些许不属于一个十六岁少女该有的历练,“你真当我没有将你认出吗,龙世子,你未免太小瞧了我蓝末!” 龙炎洛仰面大笑两声,却也禁不住由衷地赞道,“我就知道,蓝末怎么会是一个任性而为的小姑娘,只是你说的这些以此为筹码,未免太过草率了一些。”龙炎洛忽然一个快步上前,托起少女尖尖的下巴,厉声回道,“就算你把我来后唐的消息传递出去,对你来说也并没有任何好处,所以,这种威胁对我不管用。” “我没有要威胁你,我只是清楚明白的提醒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救我。”蓝末淡淡地回道,“我若是没有价值,以你龙世子的性格,怎么会理会路边的一具腐尸,既然我们双方都有用处,不如好好合作,各取所需。” “好,就为各取所需。”龙炎洛轻声重复道,他走出门时最后看了一眼已退回屋内的蓝末,“你脸上的烙疤甚是明显,改天我让周时帮你除去。” 说完,就悄悄地离开了。 蓝末看向那已远去的人影,周身萦绕着淡淡忘罗香气,她小心的打开腰间的腹带,那被划开的伤口已惊人的速度在迅速愈合。 这个秘密世界上没有人知道,包括东方誉。 “陛下,已过三更了,不一会儿还要早朝,您先歇着吧。”殿前公公福海小声提醒道,却见东方誉一直凝神看着桌面上的奏折,没有言语,也就轻叹了一声,退了下去。 奏折下方压着一份血色文书,这是末家军总统领李渊逃亡后留下的东西。上面赫然写着,蓝末亲启。 ------------ 008-末字扇诀3 东方誉打开合上,合上又打开,上面匆匆几句很是简单,将军,水牢中的水蛇已全部放回沅水流域,我要走了,二皇子容不下我,保重。 东方誉的脸色阴沉,他怎会忘记富丽堂皇的锦宫之下的水牢,他又怎会忘记水牢之中,那个孤注一掷的孩童。 “二皇子,水蛇吃人吗?”蓝末坐在禁闭室里小声的问道,虽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可是隔着墙洞,还是能够依稀听见隔壁男子的沉静声音。 “水蛇不吃人,他们样子恐怖,可是他们就跟鱼儿是一样的。”十八岁的东方誉蹲在墙角尽量欢快的说道,“要来到锦宫跟着我,必须要过这一关,否则父王不会将你交给我,我只要骗父王处置你,就可以了。”男子说到此,面上竟呈现出一阵阴冷的笑意,当然,女孩在墙的那一头是看不见的。 “嗯,誉哥哥,末卿相信你!”蓝末小小的身子抱着双腿就这么坐在干草堆里,她能听见老鼠磨牙的声音,她也能听见虫子打架的声音。 可是这些,都不是困难,只要过了水牢那一关,她就能脱离苦海,去锦宫了。 太阳的光芒照入涟金宫主殿的时候,已是早朝的时分。殿前公公福海带着一众侍婢匆匆赶往这里的时候,就见到皇帝已经穿戴整齐准备早朝了。 “陛下,您……”福海的话音未落,就见东方誉走到端着洗漱金盆的侍女身边,仰面喝下一杯碧螺茶,又吐在了早已准备好的盆子里,接过侍婢准备好的面巾,收拾完毕,就离开御书房,朝主殿乾金宫走去。 满朝文武,见到陛下齐齐跪安。 “起。”太监一声长唤,百官皆起。 只见位列一品的丞相宇文及率先上前参奏,“陛下,如今四海升平,天下初定,臣以为当立国母为陛下分忧,以正视听。” “皇后的事情容后再议。”东方誉轻描淡写道,转而言其他,“广陵王跟雅元王带领三千死士退至乌河一带,众卿家以为应如何处置。” “臣以为乌河背靠巴颜山脉,方圆十里之内未有寸草根生,既然没有遮挡物,我军可以用火势攻其粮草,困于贫瘠的巴颜山中。是时,敌军没有物资的供给,我军自然能大获全胜。”兵部尚书高 辰逸持牌上奏,大声言道。 “高尚书所言不差,只是高尚书常年身居朝中,并不知晓身为广陵王的东方铭,早于十年前就与东原质子内外勾结,巴颜山确实贫瘠,可是,巴颜山的东面正是接壤东原范围内的岭东丘陵,试问,身为东原皇帝的韩子虞,又岂会坐视不理。”被东方誉临时调回的征东大将军张真一脸正气,他的质疑不无道理,却也顾忌皇家颜面。 “笑话,东原质子不过是韩式庶出七皇子,一个小小的穆伦王,何以帮衬本国余孽,除非他们愿意弃掉乌河流域贯穿两块大陆的通商之路,你说是不是,应大人。”高辰逸言辞犀利,句句直指要害。 身为掌管工程营造,兴修农田水利的工部尚书应召文,面上露出不悦,他负责的乌河大坝,仍在加紧修建中,若是断了这条绿色通商大道,于他的工程,于新任皇帝对他的企盼,都是百害而无一利,虽然他的政见与好武的高辰逸明显不同,但是眼下也只能随着附和道。“臣附议。” “陛下,断其粮草只会让我军懈怠不战,误入敌军的圈套,东方铭带领三千死士奔往巴颜山已有三日时间,此时前方传递回来的军情,说这些人仍在山中徘徊,臣恐怕东方铭早已投靠东原,巴颜山上的死士也早已换成了东原的不死海卫。”张真义愤填膺,整座乾金宫,只有他一人的声音在幽幽回荡。 东方誉至死至终认真听着,他看向几个争得你死我活的二品官员,而位居一品的宰相大人,太尉大人,还有御史大夫,竟然没有一个人出面来说一句公道话,东方誉心中寒凉一片,权力总是掌握在几个老臣手中,任凭年轻人再怎么较量,他们始终是以不变应万变。 张真话刚说完,火爆脾气的高辰逸就要走上前跟他理论,却见东方誉微微皱眉,摆摆手让福海上前,福海将耳朵凑近了皇帝,就见本还要争论不死不罢休的几个年轻将领憋着不再说话,等待福海公公的传旨。 “陛下有旨,朝后请丞相大人,太尉大人,御史大夫,还有高将军前往军机处商议要事。”东方誉轻轻起身,不顾及剩下没有启奏的大臣,由侍婢簇拥着,朝着后殿的方向行去。 征东将军见皇帝竟然没有叫上他,心中一下焦急,正准备大声质问,却是被一只手给按住了肩膀,张真回头一看,一个陌生的臣子模样侧立在身边,“张将军的言语见微知著,在下佩服,不知可否赏脸醉风楼一叙?“ “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新上任的官员吗?”早朝既散,众人皆是匆匆而过,不多会儿,大殿上只剩下张真和随行的几个年轻军官。 “在下工部侍郎沈必武,确如阁下所言,我刚上任三天。”沈必武一脸文气,哪里有武的感觉,张真看向这位有意交好的少年,不禁开怀一笑,“走吧,在涟金宫里就是不爽利,我们去外面喝酒去。” 隐在乾金宫暗处的东方影士洛疆,目送着工部侍郎与征东将军的背影,嘴角弯成一个极诡异的弧度,只身一人返回军机处所在的位置,涟金宫偏殿,五元殿。 此刻军机处内,散发着一种来自远古山脉的静静奇香,这种香远胜上好的檀香百倍,不但能够让闻着心神开阔,还能让人头脑清晰,更容易集中注意力。 毕目佩刀护卫在东方誉的身侧,在涟金宫内,只有东方誉直接管辖的东方影士才可以佩刀,原有的皇族禁卫军,不是被重编,就是被发往外地,扩充军事力量,而毕目的级别属于贴身护卫,他有着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只见他看着缓缓而入的四位大臣,一阵劲风吹过,就见毕目手中多了一条豹纹皮鞭。 “高大人难道忘记了,涟金宫内除影士之外,不可携带武器之说吗!”毕目言辞犀利,一条上好的黄点豹纹皮鞭就被斩成四截。 ------------ 009-末字扇诀4 高辰逸一脸窘迫,他本就是火爆脾气,哪里受的了此等冤枉,他上前一步,面朝冷冷而坐于主位的皇帝,厉声解释,“陛下,那罕见的黄雪豹纹鞭,是臣用来驾驭坐骑的,怎么会是武器呢,臣乃兵部尚书,岂有不知朝中规矩之礼,请陛下一定给臣一个解释。” “毕目,陪个不是。”东方誉连眼皮都没有抬,就轻声吩咐道。 “对不起了。”毕目仿若没有感情般,一声短促的剑身俯冲,就见四截断了的鞭子飞入毕目的手中,他递给高辰逸,朗声说道,“高大人,还给你。” “你……”高辰逸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宇文及面色苍老,却也掩不住狼子之心,他心中犹在揣测东方誉存的什么心,若是让他支持打仗,支援物资以抗衡落草为寇的大皇子和三皇子,实在是没有必要,他宇文家族,还犯不着淌这滩浑水,新皇帝的龙屁股还没有做热,就想让我这个老臣为你卖命,想都不要想,除非…… “方才乾金宫内,丞相所提的册封国母之事,朕已有想法。”东方誉的话语一出,在座的四位皆是一惊,特别是好不容易将怒火压下去的高辰逸,一口茶卡在嗓子眼,呛了好几声。 侍奉高大人喝茶的小宫女以为自己奉的茶出了什么问题,连忙跪在地上,吓的等候责罚。 只见东方誉冲着身旁的福海挥了挥手,福海领着一干闲杂人等就撤了出去,包括刚才跪在地上的小宫女。 “陛下心中可有人选。”宇文及这只老狐狸,还不马上露出马脚,只是碍于东方誉不冷不热的话语,还是谨慎点好。 “没有。”东方誉不苟言笑的回道,话音刚落,高辰逸左侧的老人忽然站起身来,很有礼貌的躬身回禀道,“小女闵竹刚过及笄之年,尚知书达理,陛下若是不嫌弃,可以考虑看看。” “御史大夫平日里不见说话,今日倒是主动。”掌管军事咽喉的老匹夫孙太尉终是坐不住了,连忙起身道。“陛下,其实在下也有人选。” “孙太尉未免太过着急,据下官所知,太尉家里皆是男丁,不曾有女。”宇文及闻风而动,狐狸尾巴终是藏不了太久。 东方誉端坐在主位之上,笑而不语,就见堂下的几个老家伙为了此事开始将大道理一箩筐一箩筐的说,而被晾在一旁的高大人却是难以自持,他突然站起身,大吼一声,“别吵了,这里是军机处,不是你们卖女儿的地方,况且,陛下,臣不到而立之年,家中也尚未娶妻,更没有一儿半女,若是陛下要找女人,实在选错了对象,臣先走了,告辞!“ 只见老家伙们全然不顾及正要离开的高辰逸,纷纷一副鄙视地神情看向小高,一副你爱走不走谁耐你何的表情,高辰逸就不管不顾地朝门外退去。 “高大人请留步,高大人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吗。”方才让高辰逸吃了哑巴亏的毕目轻轻说道,就见高辰逸果然停住了脚步,毕目步履轻盈,绕过三个老人,来到高辰逸的身边,冲着四人说道,“陛下说没有,是说没有选定的对象,而不是说没有候选的对象。于是,你们还要继续争执吗。” 高辰逸虽是停住了脚步,可是心中却是万分难办,于自己,皇帝看上自己的妹妹这是喜讯啊,对他的仕途有望,于妹妹,却不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情,因为,他妹妹的脾气要比自己还要火爆。 --------------------- 流风回雪苑中,琳琅点点的澜星草在白天就是绿油油的模样,只有到了晚上盛放,方敢跟夜空中的繁星争辉,此时是明朗的白天,当然不能看见他夜晚中的模样。 蓝末自那日跟苑中的主人达成共识之后,这几天也过的甚是清闲,且不说莺儿再也不敢在她背后说她的不是,就是当着面也是笑语盈盈,全然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她其实不太讨厌这个有些做作的小丫头,只是她有些介怀一个人的生活总是凭白无故让旁人观赏。 蓝末,作为创建末家军的第一人,她的身边总共也从未超过三个人。一个是永不能再被提起的名字,一个是生死相依的李渊,一个就是她的副手郑若。其中,她这几日辗转而知的消息,李渊逃走,郑若被处死。 就算得知如此悲怆的消息,她也不能有丝毫动容,这里还是后唐,她的目的不是苟且偷生,她的目的也不是将那人置之死地,她的目的就跟当初,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般,一样冷酷,我就是让你尝尝得到,又忽然失去的滋味,我就是让你尝尝每日锥心之痛的凌迟之苦。 蓝末想到此,藏于发丝之中的末字扇坠隐隐而动,已过了七天,龙炎洛还是不肯告知她任何消息,她不能再坐以待毙,摸摸胸口处有一丝裂缝般的触感,这是伤口已经愈合的标志,既然你还是不帮我,就不要怪我言而无信。 甩掉苑中的侍婢十分容易,蓝末潜进早已探查好的龙炎洛卧房,熟稔地选了一件男人穿的衣裳,刚刚穿好,忽然听到门外几个人走来的声音,蓝末顿时一个闪身,缩进恰好能容下一人的衣柜之中,小心地合上柜门。 “少主,上次那刁老头竟然是朝廷的工部主事,我预计他已经将我们的事情呈给朝廷知晓。”负责此次钱粮供给的钟绍紧跟着龙炎洛进来房中,他的面色惨白,全无血色,想来是常年操心要务,而愁坏了身子。 “工部的主事又如何,他能呈上去,也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龙炎洛言语清平,甚至一点都没有预料到片刻危险,“舒平老朽不可雕也,百杨,你去办了吧。” 侧立在一旁的百杨看不出喜怒,但是得了令立刻没有犹豫的向外走去。钟绍见状,知道少主是下了杀心,也不便再多说,也就默了一声,“那么钟绍先行告退。” “舒平死有余辜,你不必自责,他霸占舒家那么久,是该有新人来主持大局了。”龙炎洛淡淡道,他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分明又闻见了那阵熟悉的味道,他的房间怎么能有望罗香的味道。 ------------ 010-末字扇诀5 龙炎洛顺着香气飘散的地方放眼望去,只见衣柜下方有些布料不自然的卡在柜缝之中,他也许弄错了,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人的身影,除了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愿意躲在那里,想必也不会是其他人。 此刻房间之中再无他人,只听他清咳了一声,轻声说道,“小四,出来吧。” 蓝末本来躲在衣柜里就有些憋闷,不出一会儿听到外面没了声音,也在想是不是可以出来,却又好像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这犹豫之间,就还是没有动作。 “不出来,以后就永远关禁闭。”龙炎洛说着正要去取柜门外的铜锁,“我数三声,你不出来,我就把柜子反锁了。” 蓝末这回听的很清楚,她心里想道,锁吧锁吧,本姑娘有办法出去,肯定是把自己当别人了,也好。一个小小的铜锁,怎能难倒她。 “一!”龙炎洛开始数数,他心中也纳闷,这极其爱耍赖的小四竟然能稳如磐石,好吧,那为兄就陪陪你,“二!“ “炎洛哥哥!”如铜铃般清脆的声音在木窗外响起,龙炎洛的三字还没数出来,他当然能明白躲在衣柜里的可不是他人见人爱的四妹。“齐伯说你回来了,我们去落央山脚骑马如何?” 躲在衣柜里的蓝末本来一直以静制动,可是听见外面清脆的声音响起,甚至还听到了不愿意提起的地名,她顿时没有稳住气息,有些慌张的乱了一下,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真的听见龙炎洛将柜子锁上的声音。还有龙炎洛有些低沉的声线,“等我回来,不要妄图打开锁,这是产自乌察郡的碳铜锁,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 “你……”蓝末低低怒声道,可是门吱呀一声,就再没了动静。坐着等他回来才不是蓝末所为,她倒要看看什么乌察郡的碳铜锁有多厉害,只见从头上取下一枚扇坠,扇坠下的软须都是用银丝所制,是很好的撬锁工具。 只是蓝末千算万算算错了一件事,龙炎洛根本将锁眼向外锁着,除非蓝末能将手伸出狭窄的柜门缝隙,否则想出来就只有将柜子毁了。 只听咔嚓一声巨响,本来雕工极好的红木柜子,就被蓝末用掌力劈开,“龙炎洛,你还想锁着我,先管好你的柜子吧。”蓝末没再停留,她明白此处距离后门不远,想必这动静也能惊来苑中的不少奴仆,急忙跑到马房,随意牵了一匹黑色的骏马,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片刻完成。 待齐伯等人从大厅追至马房的时候,早就没了蓝末的身影,跟在身旁的家奴数着马房中的骏马,不由惊呼一声,“不好,姑娘把野烬骑走了,怎么办,齐伯,那是少主的坐骑啊,齐伯,奴才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奴才还不想死啊!” “镇定点,做好你的事。”齐伯一如既往的淡定,他走出马房,回到少主的卧房,从屋角取出一个纸卷一样的东西,就见齐伯站在窗户前,轻轻一拉阀门,一簇亮丽的烟火在白色的天空中绽放。 林间小道中,龙炎洛跟小四共乘一匹骏马,后面紧紧跟着几名龙卫,他抬眼看向天空的烟火,那是属于陇南王府的提示讯号,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蓝末果然按捺不住离开了苑中,他也明白一个小小的碳铜锁怎么能困住一只,随时都会锋芒毕露的女子。 他的呼吸平稳,坐在马上听着林间落叶飞舞的声响,他也在思考,蓝末究竟会不会如他所愿去跟某个人告密,而换取她想要的东西呢。 “炎洛哥哥,为什么一到了秋天,树上的叶子都会黄了呢,而且,而且,为什么只有落央山上的花朵不会凋谢呢。”十二岁的龙羡雨就像一个小团子,她的小脸红扑扑的,眼里的事物都是美好的,脑海里的记忆也都是美好的,甚至在她的生命中,悲伤,哀愁,痛苦永远与她绝缘,作为御龙皇族唯一的公主,她理应享此殊荣。 只是,连龙炎洛都不确定,他此次悄悄带走了父皇的心肝宝贝,他会真的龙颜大怒吗。“一半一半。”龙炎洛答道,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这就是他的心,他的心从来不曾完整,从前是,现在是,今后也是。 “噢,羡雨知道了,炎洛哥哥说的是,一半是秋天的落叶,一半是落央山上的花朵,只是,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还没有到我们来时的地方呢?”身为北胡的四公主,她从来不知道危险为何物,又怎么能相信作为自己的哥哥,会送她去一个怎样的地方呢。 蓝末一路上都在暗暗赞叹,骏马不但通人性,还极其迅猛,这才半柱香的时间,她已然抵达了小四跟龙炎洛所说的落央山脚。 其实,蓝末心中还是念着龙炎洛救了自己几命的恩情,只是她不是那种喜欢说肉麻话的人,再说了,刚才他也没有揭穿自己想要溜走的诡计,她就如此不告而别也确实不仗义,她想好了,反正已经出来了那里,在山野之中,龙炎洛想困住自己,还为时太早。 静静地等了一个时辰,这落央山脚除了一个简陋的茶寮里有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根本没有看见属于龙炎洛的任何事物,难不成还没有到达此处,她不禁将马栓到一旁,走进小二,刻意粗着嗓音问道,“店家,刚才有一男一女来过吗,男的有这么高,女的应该年龄小点。”蓝末比划着,她脸上的烙疤本来很明显,好在她会易容术,将疤痕遮住了,也没有引起平民的怀疑。 “刚才是来了一个公子和一个小姐,还有很多人,不过他们骑着马进城了。”店家十分淳朴,一五一十地说道。蓝末心中一紧,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按说,照龙炎洛的说法,他并不想让后唐的官员,甚至不想让任何知道他身份的人,知道他来到了梧州,可是他现在带着小四这么明目张胆的进城,又意欲何为,难不成他也易了容。 蓝末从腰间取出一枚珠子递给店家,“谢过。”说完忽而走向店家煮茶的锅子前,抓了一手锅灰,迅速回到马前,翻身而上,快行至城门前,一把将锅灰随意涂抹在脸上,远远看去还真是不能分辨出真实的长相。 ------------ 011-歃血为盟1 梧州城门口的小士兵显摆着刚到手的银两,身为守城小长官的罗合刚从内城巡视归来,一把抢过小兵手中的银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大声嚷嚷道,“老子不在,你小子本事不小,开起小钱庄了。” “老大,松―松手。”小士兵一脸委屈,耳朵都被其他人揪红了半边,他拖着苦瓜脸道,“刚才来了一队商人,小的本要查看通关文件,可是那领头的随手就丢下几个金元宝,说是行个方便,小的才抢到一个碎银子,大的都让王统领拿走了。” 罗合听闻眼睛微张,他说为什么老王突然让他带几个人进内城巡视,原来知道有这等好事,好你个老王,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 罗合带着五个小士兵就要上城门理论,走到城门楼梯中部的时候,忽然一阵尘土飞扬,疾驰的骏马一声长嘶,稳稳停在他刚才站过的地方,罗合生的五大三粗,本来对人的相貌没有多大的概念,可是那人在骏马上的身影却是那般的熟悉,他努力想努力想在哪里见过,可是直到那人骑着马进了城,他才一拍脑袋想起来。 只见他本来爬楼的双脚愣是往后退了下去。身后的几个小士兵连连惊呼,“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快快,快去见洛大人!”罗合本来就是乡音十足,这个洛字又没涂清楚,急的一干小兵不知罗合发了什么疯。“你们还愣着干嘛啊,赶紧去涟金宫找洛疆洛大人啊啊!!再晚点出人命了!!” 罗合身为城门的副长官,他岂会不识大名鼎鼎的末家军,蓝末的背影。这个女子的出现太过诡异,若不是罗合出自贫农,再加上去往落央山的途中,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他也不能安然出现在城门守卫之中,据他所知,几天前的事情发生后,城门的守卫全部是新人,除了他。 若是他看的没错,蓝末乔装成外人要进宫去,简直易如反掌。 东方誉七天前召集四位大臣商议东宫之事,竟然到了也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起先最先毛遂自荐的是傅大夫,然而孙太尉和宇文及都不甘心,也慌忙将自己的人选道出来。特别是本没有女儿的孙太尉,硬是说了一个远房侄女孙渺渺,好歹凑上了数。宇文及的女儿宇文翩蝶,那是众望所归,且不说家世,就看宇文及在朝中的势力,就是首屈一指。 而最不愿争论的高大人,最终也只能把妹妹给乖乖送上,虽然他没有说妹妹的短处,但是他猜想东方誉也必然是调查好了,才会叫上他来淌这个浑水。 “皇上。”洛疆沿着定南水上的栈道,来到东方誉观鱼的亭阁,只见亭阁下方聚集了几十尾还未长成形的红鲤,他压了压声音,沉声禀道,“宫外有人传话,说看到了姑娘。” 本来随意撒着鱼食的苍劲手掌,忽然在半空中停滞,不出片刻,本来还能喂一炷香时间的鱼食瞬间全部掷进了湖里,终于一条条硕大的红鲤从水的深处潜了上来,一口一口吞掉水中过于沉重的食物。 “谁传的话。”东方誉已然起身,他习惯一身白装,即便是在宫中,也不爱穿那过于渲丽的金色龙袍。 “是可靠的消息,那人曾是臣手下的士兵,家境贫寒,没有任何背景。”洛疆答道。 “让他到宫中当差吧,守城门可惜了。”东方誉淡淡的话语没有一丝暖意,他从洛疆的身侧悄然走过,吩咐道,“既然她还活着,就想办法除掉她。” “是,陛下。”洛疆脸色阴郁,那日处置蓝末的现场,没有任何人上前看过,因此也没有人知道蓝末到底受到了怎样的惩罚。可是看向陛下今天的表现,竟然能够沉静地恍若没有发生。 洛疆暗声叹道,姑娘跟陛下的性子太过相近,陛下都除不了,还有谁能除掉她呢。 梧州的城门何时如此好进,蓝末骑在马上,不免有些诧异,东方皇族的影士都死光了么,找了这么一群酒囊饭袋来滥竽充数,不过是一包碎银子,就这么轻松地放行了,蓝末暗笑连连,东方誉要是见到了,估计不要吐血三升才怪。 蓝末心想道,那个名字在心中出现的时候,还是会隐隐作痛。若是在以前,她定会默默遣散了这批守城兵士吧,一个国家,若是城门防守出了问题,那么被常年觊觎的后唐,就会成为其他三国探子的聚集地。 龙炎洛算一个么,蓝末小心斟酌道,眼下还是先找到他为妙,知恩莫忘报,这算是身为娘亲的韩氏唯一教过蓝末的东西吧。 梧州城的中央大街正是通往流风回雪苑的道路,蓝末是从苑中的后山溜走,这会又隐隐看见了正门,不免有些懊恼,怎么着也不能被苑中附近的人给瞧见,她正思考着是去哪儿寻那带着妹妹游玩的龙炎洛,从城中的一个角落隐隐传来了哭声。 蓝末牵着马,闻声走到了哭声的源头处,只见这里早已围满了人,有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孩,**了一根稻草,面前有一具有些发臭的尸体,地上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卖身葬母。 “这小孩儿太可怜了,这么小就死了娘。” “是啊,谁有钱就买回家吧。” “笑话,谁敢买啊,又不是奴隶,肯定也没有奴牌。” “也是,这要是擅自买回家,不是奴籍,也不是庶籍。” “小姑娘,这有一些碎银子,好好把你娘葬了吧。”蓝末面冷心热,她小心蹲在小孩的面前,轻声说道,用手摊开孩子的掌心,将银子放在上面。 小孩本来一直哭着,此刻听到一个好心人的帮忙,不由止住了哭声,小手紧紧握着银两,眼睛睁的大大的,倔强地说道,“谢谢哥哥,我是男孩子。” -------------------------------------------------------------------------------------------------- 小鱼求收藏~~~路过的大大,请点击书页的“加入书架”吧,拜谢~~ ------------ 012-歃血为盟2 蓝末一时恍惚,站起身准备走的时候,就见孩子瘦弱的肩膀背着草席的带子,一步一步拖着朝办白事的店铺走去,她不由放下心,她那年比这个孩子要大一些吧,只是,没有人帮她的亲人收尸,当时小小的她只能忍着,也许要忍着一辈子。 “小子,哪来的钱葬母,偷的吧!”蓝末还没有走远,回身望向那里的时候,就见小男孩被办白事的店掌柜给狠狠地推出门外,腐臭的尸身也被甩了出去。 蓝末眉头紧皱,她的手轻轻抚上发丝,看来末字扇坠沉了这么久,要拿这个店掌柜先试试手了。 只是,蓝末扇坠刚要脱手,一位穿着一身红衣的轻盈女孩儿挥着一条软鞭,朝小男孩靠了过去。 “伍掌柜,我家二小姐就见不过大人欺负小孩,而且还是大人抢小孩的钱。刚才明明是有好心人给小孩的银子,你凭什么夺了去呢,难不成你早给自己备上了一口楠木棺材?”红衣女子身旁竟然还站着一个小丫头,只是主子还未开口,丫头的气势就十分的锐不可当,蓝末暗暗赞道,扇坠终于又塞回了头发。 “管你是哪家的二小姐,我家还有个二小姐呢,张顺,给我把这几个小孩撵走。”老伍头见钱眼开,一个小花子还想用银子葬母,真可笑。 “从来只做死人生意的伍掌柜怕是不会跟活人说话了。”红衣女孩挥鞭而喝,“辰吟今日来教伍掌柜处处。” 就见唤名辰吟的女孩儿第一鞭先将伍掌柜的左脸狠狠抽了一道红色花纹,“这一鞭教你的是礼义廉耻的礼。” 本来要一拥而上的张顺,见那女孩手里使得正是有着倒刺的软鞭,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纷纷不敢上前,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也成了鞭下死鬼。 “哎呦哎呦,小丫头片子,我饶不了你!”伍掌柜嘴硬的厉害,根本就没有求饶的打算,这一鞭下去,果然皮肉都生生地掀起来了一块。 蓝末身着男装,远远的站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的小姑娘,心中暗暗赞叹,看来几天没出来,这梧州城又出了小英雄,她也没必要多管闲事了,有人来收拾恶霸自然就好。她心想着,不由上马就要离去,可是,她转身的瞬间,那里忽然哄的一声,只见伍家白事店里的几口上好棺材,全部被小姑娘的手下卸了下来,而那本来还留着鼻涕泡的小男孩,正躲在红衣女孩的身后看着她给自己和死去的母亲出气。 “小姐,真棒。”身为小丫鬟的冠玉一面拍手叫好,一面对着哭丧着脸的伍家人挤眉弄眼,“这若是在徽阳,你们早就被送进衙门了。” 然而,在中央大街的商铺,发生如此大的动静,就算看守梧州的京兆尹是个榆木脑袋,那些后知后觉的捕快,也要在这个时候不紧不慢的奔过来。 蓝末看着不远处成两列队形小跑前行的官员,不由摇了摇脑袋,不过是砸了个奸商的店铺,竟然还出动了一个连的阵容,看来东方誉换血换的真快,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扮猪吃老虎的本事还是一点没有变。 如此的伪装,只是为真正的力量做掩护吗。蓝末此刻却不能再离开,因为,那些看似没有战斗力的官差,捉起小姑娘来竟然动手动脚全无顾忌。 “大胆,放开你的猪手,当心我剁了你!“辰吟厉声喝道,她没有注意到从后方围上来的捕快,加上这些人一拥而上,还有几个竟敢动手动脚,猥亵的眼神让她想立刻撕碎这群猪脑肠肥的捕快。 正当被抽的衣衫褴褛的伍掌柜拍手称道之时,就见一道暗灰色身影游刃有余地穿梭进拥挤的人群,本来有上十个围着辰吟的老男人,瞬间让出了一片空旷的地方,还不待少女惊呼,来人只轻声问了一句,“会轻功吗。”“会“”那么,跟着我走。“ 辰吟自小习武,当然明白来人是什么意思,在一片混乱之中,先是飞身一跃,再是回转人群之中,还不待来人纵身,恐是担心辰吟最后一步走错,竟然揽上了她的蛮腰,辰吟脸忽然一红,这短短几秒的变化没人察觉到,就见两人落定在不远处的黑色骏马身上,再等脸上被锐利的丝划的一道一道的捕快从地上爬起的时候,也只能看到一片尘土晃过众人的双眼。 马儿跑的极快,这点坐在后方的蓝末是清楚的,她紧靠着辰吟的背心,前方跟她年纪相仿的红衣女孩,甚至能感受到蓝末突突的心跳声。 “那个,谢谢你救我。”呼呼的风声中,亲切的传来一声谢意,蓝末没有回话,心中很是惬意,路见不平的小姑娘,她该谢谢她才是。 辰吟的性子很是直爽,可是她的话音落下了片刻,也不见身后男子的接茬,她不由也在思量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还是她之前的行为吓到了身后的人,但是转念想想,也不应该,若是吓到了,干嘛要在那么混乱的情况下救她离开,难道他……少女脸上升腾起一团红晕,此刻正是明媚的上午,她的心情不知道有多么的好。 美美的闭上眼睛享受着马上奔驰的时光,辰吟的脑海里甚至浮想联翩了各种画面,可是忽然停下来的马蹄还是打断了她不该沉迷的幻想。 “姑娘,下马吧。”蓝末已经在地上站好,她看见马背上脸颊跟衣服颜色相互渲染的女孩,脸上的笑意十分暖人,“方才听你的丫头说徽阳,想必你是外地人,这里是渡口,一会就会有渡船来,这是一些银子,你坐船回家吧。” “公子不走吗?”辰吟看向已经牵马转身的蓝末,好像看见她的身影微微有一下停顿,但是瞬间又消失了,只见蓝末转身,翩翩一笑,“我跟你不同路。告辞。” “等等,公子去哪里,其实我家搬到梧州了,公子若是本地人,不如去我家坐坐。”辰吟手中的鞭子已经捆在腰上,她生怕面前的蓝末有所迟疑,又继续补充道,“我看马儿跑了这一路,肯定也渴了饿了,就算公子要去外地,不如先去我家歇息片刻吧,辰吟还要感谢公子相救之恩呢。” “这个……恐怕不方便。”蓝末被小姑娘一个公子前一个公子后的叫的极为难为情,罢了,谁叫龙炎洛那个家伙那么会选衣服,搞的这么张扬,明明是一件很普通的衣服了,真的是,当初就该去伙房找个麻布衣裳换。 ------------ 013-歃血为盟3 “公子是说男女授受不亲么,”辰吟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誓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阵势,就见她毫不忌讳的说道,“公子是侠义之士,断不能用圣人的说辞来描绘自己,辰吟倒觉得,公子……“ “等等,”蓝末说到底,也没有读过多少四书五经,她恐怕辰吟姑娘要继续说出什么听的头大的三纲五常来,也就言道,“我跟你去就是。” 辰吟满足的点点头,小脸红扑扑的,就像盛开的澜星草。 “百杨,西城区方才出了什么事,有暴动吗。”龙炎洛坐在外厅的太师椅上,手中的一盏茶幽幽地飘着清香,这是舒府在岭南丘陵种养的处子茶,用处子亲口采摘的新鲜嫩茶叶,再用蛮族的烘干方式,吸收茶最本源的清香。 “陈倌已去探查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朝廷只派了一个小卫队去查看。”百杨双手放在胸前,一副凛然的模样,说起话来没有人情味极了。 整个舒府的大厅只有三人,准确来说,应该是只有两个清醒的人。 百杨没有转头,但是也察觉到少主不时在观望身侧没有动静的小丫头“小四睡的很沉,少主不用担心。”继续冷酷道,就像一座机器。 龙炎洛却是没有应声,龙羡雨,父皇宠爱妃子的独女,因出生之时,大旱三个月的西漠荒原突然下雨,被国师视为天赐神迹,刚一出身,就被北胡的皇帝龙斩律封为绵兰公主,享受大漠中有着绿洲之称的绵兰封地,对于一个不足1岁的婴儿来说,是莫大的荣宠。 贝妃的独女,呵呵。龙炎洛冷笑一声,回雪,我顺便帮你除掉阻挠你的障碍,今后的你会感激我么。 “世子。”当日在醉风楼十分不起眼的舒府东掌柜舒碌,从大门外挑帘走来,“等了许久了吧。” “没有,我们刚到。”龙炎洛语气平淡,百杨的眉头微微一皱,一个时辰,在少主心中也就是刚到。 舒碌没有多余的客套,他心里自然是明白这处子茶泡了一个时辰才会显现的微红色泽,让龙炎洛等了一个时辰,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多余的解释也无用,直接进入话题为妙,“这就是月贝冰的独女?” “正是。”龙炎洛语气淡淡,似乎不愿多说一个字。 “当年巫女出身的贝妃得蒙皇上恩宠,又因与生俱来预知天时的本领,只凭她一句话,竟是断了舒家进入西蜀的盐粮道路。”舒碌抿了口茶,继续道,“只是不知她有没有测算道,世子今日将小公主送往舒府呢。呵呵。” “贝妃一个月前身子有恙,卧床不起足足半月,她若是想测,也要先站起来才行。”百杨正色回道,这种事情哪里需要少主亲自道明。 舒碌收起质疑的神色,他连忙赔礼道,“好的,龙世子办事在下向来放心,五十万银票已化零为整,尽数存入世子在东原的钱庄。这是票据,请过目。” “今日未带钟绍,银票的事情下次再说,我今天来有别的事。”龙炎洛看也不看那千金银票,百杨毫不客气的将银票收入怀里,同时舒碌也挥挥手,一干侍婢唯唯诺诺地退出偌大的堂屋。 “这位大哥不避讳一下吗?”舒碌到底不是北胡皇族的人,也不曾在天水待过,他又怎知站在龙炎洛身侧的百杨是什么来头。 “在下跟随少主的时候,想必舒大人正在吃奶呢!”百杨说话那是一个不留情面,本就年轻的舒碌面上一窘,却见龙炎洛既不圆场,也不否定,这主仆二人倒也是出奇的同声同气。 “好吧,不知世子还有何事需要舒碌代劳。”舒碌低声下气地问道。 首先,在北胡身为仪贵妃的姐姐身体不行,一直没有子嗣,也就没有皇族的靠山,就算有再多的金山银山,皇帝一个不高兴,随时收回来那都是有可能的,因此跟龙炎洛的联合也不无道理。 然后,龙炎洛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个偏门皇族,他仰仗的不过是现任皇帝对自己死去的亲弟弟仅存的亲情,否则龙炎洛早就该发往寸草不生的陇南封地,也正因为如此,龙炎洛秘密培养的神秘侍卫群,只有真正见过的人才知道其厉害,当然见过的人都死光了。 最后,龙炎洛帮忙他惩治了舒平老头,至少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这后唐的经济能在没有舒平咸猪手的阻挠下,稳步行进。 舒碌也只是耳闻,如今,他虽是明面上跟龙世子联合求未来 的发展,但实际上,只有他清楚的明白他是在与虎谋皮。 “很小的一桩事,听说令妹是后唐贵族中,首屈一指的淑媛,已接到来自皇族的邀请,即将赴东方皇族的封后大典。”龙炎洛神色翩然,仿若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般。 舒碌眉头紧锁,要说这封后大典,他已经准备让舒沁给拒了,怎么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要知道,那看似富丽堂皇,琳琅满目的涟金宫,其实却是被包裹着厚厚的彩金,才能掩饰彩金之下浓浓的血腥之气。 他只是一介商人,本就脱离不了北胡御龙族的管制,又怎甘愿再受后唐东方皇族的牵制。妹妹已过二八年华,正是朝气之时,虽不知礼部的人是存着什么心思,非要请自己的妹妹,可是作为长兄的舒碌,是要把一切火苗都扼杀在摇篮中的。 “那是舍妹不懂事,我真要待她婉拒……“舒碌当然不能明白龙炎洛的画外之音。 就见龙炎洛忽然轻轻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副折叠的很好的宣纸,“让她如期参加,届时我会在舒府门前等候令妹。对了,让她照着这上面的人打扮。” 圆形的茶桌前,独留下有些呆愣的舒碌公子,他的紫色长袍显的脸越发的青绿,与泛红的处子茶遥相呼应。好一个行事乖张的龙世子,舒碌恨恨的说道,五十万两都堵不住他猛兽般的胃口。 距离舒府两条街的高尚书府邸,却是另外的一番景象。蓝末眼睁睁的看着面前将高家大门围得死死的一众侍卫,她那略显脏脏的面孔,虽说外人未必能认出,但是面对这么多分不出是朝廷的人,还是其他什么人,蓝末脚底就有些打滑,她觉得还是见机行事吧。 ------------ 014-歃血为盟4 高辰吟当然也看见这似曾相识的阵势,只听她一声娇呼,“高剑,你当真要拦着我么!”辰吟手中的软鞭欲欲待试,蓝末眼中方才温婉如玉的小丫头又变成了街头上路见不平的姿态,蓝末本来要走的心态顿时沉了下来,听她这么喊,定是高府的家奴了。 “二小姐,老爷都急的火烧眉毛了,你还带着冠玉她们在街上闹事!”名叫高剑的男人手中果然拿着一柄长剑,他信誓旦旦道,“今日不是臣不让小姐进去,是老爷吩咐的。小姐也休要怪我无情。” “要高辰逸出来!离开了徽阳老家,什么老爷老爷的,高家的老爷早就没了!”辰吟的性子说激变就激变,她全然忘记了身后还有一个沉着冷静的蓝末。 “小姐,你不要任性妄为了,还是回去吧。”高剑坚定的说道,这高府前的方寸之地就是他们捍卫的禁地,蓝末心中犹疑,难不成小丫头要回自己的家也不行。 “我不会回去的!”高辰吟怒斥一声,在半空中狠狠的挥动软鞭,心高气傲的掉头就跑,这才忽然想起一直站在身侧,扮作男装的蓝末。 高辰吟忽而觉得方才的作为是不是吓到了眼前温润如玉的公子,也就小声言道,“看样子我要说话不算话了,我被赶出家了。” “没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蓝末眼神轻灵,淡棕色的眼眸蕴在一层悠然的光芒,她将辰吟扶上骏马的背上,转眼间也跃上马身,“看样子,你要跟我浪迹天涯了。”蓝末这句话刻意放大了说,本来就疑虑万分的高剑恐是也站不住脚了。 “嗯。”辰吟淡淡道,温存没有一秒,野烬的前蹄忽而高高抬起,一阵长嘶鸣叫,惊得高府附近的马匹齐齐下跪。 蓝末当然不知,她当日在流风回雪苑的马房随意偷走的马,正是龙炎洛的宝马野烬,且不说它的血统,单是这纯良的嘶吼就足以让整个高府上下的坐骑齐齐称臣。 只是马儿的动静正是反应出危险的时刻,蓝末的身子向后迅速一仰,三支竹箭嗖嗖从她的胸前飞过,高辰吟正要转身迎战,却见蓝末早已不见了踪影,再定睛一看,本来围的一片死局的高府门前,硬是被蓝末杀出了一条血路,只见侍卫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依依呀呀的叫个不停,但是从身后赶来的辰吟,却是看不出侍卫身上的一处伤口。 “好身手,你以后记得教我哦!”辰吟心中得意万分,看向面如菜色的高剑,更是得意万分。 蓝末没有言语,她动作敏捷,早已用手从后擒住了态度坚决的高剑,“小丫头,怎么处置你的人。”蓝末言语轻扫,却见手中的人似乎想要挣脱,她连忙小声补充了一句,“在下只用了三分力,若是用了七分,或是用错了地方,在下不敢保证阁下的头颅是在地上,还是在手上。” 高辰吟虽说性子乖张,却也是极其讨厌背后放冷箭的人,况且此人还是在徽阳跟自己一同长大的小书童,此刻拔刀相向,辰吟想帮着陌生公子,可是又觉得对一个曾经的亲人太过无情,犹疑着,就定定地不敢做声。 蓝末见此情景,当然是意料之中,只见她忽而松手,将面前的高剑推倒在地,再看不远处的野烬竟然是撒开了蹄子奔向自己,她眼中轻盈一笑,落落大方的声音留了下来,“小丫头,外面的世界虽然经常,但还是要惦念着家中的人,家中的事。” “公子,等等我!”辰吟没有料到自己的一个犹豫,竟然就错失了逃跑的机会,只是刚刚被蓝末推倒的高剑,此时看向怒气没处发泄的二小姐,却是一片暖意涌上心间。 他冲着藏在墙角的弓箭手摆摆手,连忙收起了箭矢,抬步走向辰吟,“你跟我回家吧,我去跟老爷说说情。” “说什么说,都说他不是高家的老爷!他若是还念着我,怎么就把我送去了沉安阁,那是什么地方,难道他不知道吗!”高辰吟心中憋屈,要说那沉安阁,正是涟金宫里一处特别的所在,这不是一处宫殿,却有着比拟宫殿的豪华,就连栏杆都是用稀有的白象牙雕琢而成,若是说东方皇族有钱,这钱一定都是用来修葺沉安阁了。 只是,这么恢宏大气的地方,却被新上任的皇帝用来甄选皇后,高家二小姐为何气怒也就如此明白了。 蓝末心下却是一片清平,终是甩下了粘人的小跟屁虫,要说高府也听着耳熟,若是自己没有记错,刚才的女子极有可能是现任兵部尚书的亲人,只是,她蓝末带着末家军远征边关的时候,那高辰逸好像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侍郎,东方誉变成皇帝,果然提拔了不少曾经不怎么起眼的人,蓝末想道,她似乎应该快点去涟金宫会一会往日的朋友,她只想亲手了结了他,然后,离开后唐。 蓝末骑着马速度放缓地走向位于北城的商铺区,这里与南城不一样,北城靠近王宫,氏族的家宅也会多一些,更不要说林立的商铺了,只是这里的商铺不以民生为主,若是在这一区看到米店,就跟去南城逛窑子一样稀奇。 只是,蓝末脸上的锅灰还未擦净,略显脏乱的穿着,加上不起眼的一匹黑马,走在奢华无比的北城大街,倒是有种让人看乞丐的感觉,蓝末其实不是不习惯这种被人当猴子看的感觉,她只是觉得,这么走下去,她迟早要在贵族遍地的地域被熟人认出。 随便走进了一家成衣行,本来香粉扑鼻的店里,来了一股子不属于名贵香氛的山野之味。 “我说,这里是三品官员才能进入的特品锦绣铺,阁下走错地方了吧。”打算盘的小掌柜酸溜溜的说道,他面前的几个大家闺秀却是掩着面,略带笑意地围观起衣衫陈旧的蓝末。 “你不就是卖衣服吗,我又没说不给钱。”蓝末不想与人纠缠,她当然不晓得就是她这身陈旧的衣衫,却是把守在屋内的锦绣大掌柜给吸引了出来。“喏,一锭金子,够买一件吗!” ------------ 015-歃血为盟5 “小公子这身衣服看着很挺阔嘛。”舒远是一个三十岁的中年人,他看着气质不凡的蓝末,心中一阵敬畏,因为挂于衣衫腰位的龙纹腰带,他就算不识,遍布大陆的北胡舒家人,还是有常识的,唯有御龙族的龙氏才能用如此象征身份的腰带。“小公子进屋喝杯清茶吧,我拿几套衣服,给小公子亲自挑选。” “不必了,就这套吧。”蓝末微微一笑,无功不受禄,没有片刻停顿,接过掌柜手中的衣裳,就快速走向店中的试衣间。只是,这面上镶着金如意,吊着紫金灯,比拟宫廷的试衣间,却让蓝末一时纳闷。掀起一层厚厚的纱幔,后面竟然是一个可以容纳一人睡觉的卧房,蓝末探身出来,正要问道,却是看见方才围成一圈看热闹的姑娘,都齐齐散开了去。 蓝末察觉到不对劲,正要开口想问,从门外走进一人,身后所跟的队伍能够堪比皇族的规模,“舒掌柜,我竟不知锦绣铺也做平民的生意。”来人是一位穿着朱红色天蚕丝罗裙的女子,她头上戴着象征贵族身份的鎏金古玉簪,簪上的花样是代表皇族的丹桂。 只是,面前的人,怎么会是皇族的人呢,蓝末轻轻一笑,也没有动怒,她就算之前常在锦宫,却也明白东方皇族只有一个驻守在蛮夷部落的毕节郡主,这位,不可能是皇族的人,但是用了皇族的标志,想必,是想跟东方氏沾亲带故了。 “宇文姑娘,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来来来,进白英阁说,这外面闹哄哄的,您可不能待。”舒远暗暗在心里捏了把汗,方才疑似御龙族的小公子还没有探出来,这后唐最不能得罪的相府千金,恰巧进来。 宇文翩蝶生的极好看的丹凤眼,她走到蓝末的跟前,斜睨了一眼,转而又朝向舒远地方向,轻声言了句,“父亲若是知道,舒掌柜为了赚钱,竟是降低了衣服的品质,想必城北的贵族生意,也不能尽数在你这里做了。” “不能够不能够。”舒远连忙将相府千金迎了进去,只怕,这位娇生惯养地千金又说出更为激烈的话语来,在蓝末没有动怒之前,急忙给送进白英阁。 蓝末才不会斤斤计较,宇文及的女儿,空有一身美艳的皮囊,只怕除却了这层空壳,智商堪比黄口小儿。蓝末再不管能当卧室的试衣间有多么大,只管速速换了下来,又走向房间内的铜镜前擦了把脸,那道明显的烙疤又显现出来,她没打算再从正门出去,方才舒远的好态度,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借口,就是她想在里面待多久,也没事,就算从房檐而出,也不会引人注意。 锦绣铺的房檐用的是松软的柏木,蓝末抬腿向檐上的廊柱钩去,乌黑的秀发本就用一根绳结轻扎,此刻正是倒吊在房檐之上,如海藻般的发丝曼妙的在半空中挥舞,蓝末心中暗念不好,藏在头中的末子扇坠,也顺从的贴着秀发轻盈挥洒,细细的扇穗丝丝分明。 一段不起眼的绳结自梁上而落,蓝末溜出房檐的时候,绑头发的绳结就留在了地上。 远远望见自己的骏马还在锦绣铺的后门打着响鼻,蓝末正要飞身而下,却是听到从试衣间隔壁白英阁传来的动静。 宇文翩蝶娇滴滴地声线极易辨别:“你们这里最好的料子,我全部包了,记住我的话,一定不能卖给一个叫孙渺渺的女人,只要姓孙的都不可以。” 舒远回道,“回姑娘的话,咱们店铺有些顾客不愿意透露姓名,这可如何是好。” “这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我只知道北城的商铺都需要我哥哥的经营谍文,想在这里做生意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少你舒掌柜一人。若是愿意帮我办事,你自然就是相府的人,若是不愿意,小女子也不强求。”宇文翩蝶盛气凌人地说道。 “那是自然,小的这就差人盯紧了,一个姓孙的都不能放进来。”舒远叫苦连连,正想退出去,又被面前的女人给叫住,“以后不要放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影响我买衣服的心情。” 舒远点点头,皱着眉出去了。 “小姐,其实方才那掌柜,说的也对,要是孙小姐不说自己的名字,谁能认识她呢。”长乐极为乖巧,说起话来也跟唱歌似的。 “孙渺渺那个小贱人,凭什么跟我抢皇帝,自以为琴棋书画样样了得,就能够在沉安阁站住脚跟了,于孙太尉而言,她不过是一个庶族的女子罢了,恰巧姓孙罢了。”宇文翩蝶说到此,竟是恨恨的失去了淑女风范,趴在房檐上的蓝末忽然心生一计,也许,这是重新进入涟金宫的最好方式。 一人一马停靠在北城大街最为人不屑的书雅茶楼,这里背靠锦绣铺,前面有钱庄做挡,加上来到此处的人都是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谁会搭理一个骑着马淡定如初的潇洒公子,只是,略为眼尖的人还是能够偷偷瞟见,蓝末脸上随时都会暴露踪迹的烙疤。 宇文翩蝶一手提着拖地的裙子,一手扶着长乐的左手,一步一步地挪到粉饰琳琅的马车之中。与其说蓝末把玩着小小的末字扇坠,不如说,此刻正有一柄折扇在手中挥动,她眉眼带笑地看向行驶出去的马车,口中默念三声,一,二…… “嘎吱―”稳若磐石的马车走出两步,整辆车齐齐向右倾斜,舒远闻声,急忙一看,那本来用桐油刷了厚厚一层,固若金汤的铁质车轮,竟是生生的裂成了两半,再看马车中花容失色的宇文翩蝶,气急败坏地冲了下来。 “同叔,怎么回事!”翩蝶头上的簪子因为马车的巨大滑动,生生歪了半个脑袋,再看齐齐下跪的相府家奴中,被唤做同叔的大胖子连声解释道,“小姐,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方才也是……“ ------------ 016-美人面皮1 “住口,我且问你,我怎么回那里,走回去吗!”翩蝶气冲冲的说道,活像一只母老虎,蓝末停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想,不知道东方誉要是看到了,还会不会把她娶进宫,随后又叹道,这一切跟自己又有何干呢。 蓝末摇着扇子,从怀中取出一盒哑光粉,迅速在烙疤上面轻轻一擦,只见那显而易见的疤痕瞬间不见,也许不但是那疤痕,整个人都会为之一变,包括那匹本该黝黑健硕的野烬宝马。 世人又怎会知,熟知奇门遁甲的蓝末,又是一名易容高手呢,只怕龙炎洛说要周时帮她祛除烙疤的时候,这位曾经叫末卿的弱女子,心中仅是浅浅一笑吧。 “这位姑娘若是不介意,在下能够助姑娘一臂之力。”就算身穿刚从锦绣铺买来衣裳的蓝末,此时眉清目秀,身形俊朗的模样,也不能让人将她跟之前店中脏兮兮的小乞丐相提并论。 更不要说一向眼拙的宇文翩蝶了。 书雅茶楼的门牌高高挂于三楼之上,坐在棕色马匹之上的蓝末,看起来极为英俊洒然,她没有下马,只是微微伸手言道,“在下正要去面见当今圣上,不知姑娘可否同行。” 堂而皇之地要面见皇帝,宇文翩蝶一阵恍惚,虽说不是凭白无故的白马王子,但也是令人神往的美男子啊,嘴里轻声言了句好,魂就似被来人勾了去。 长乐看的分明,她正要上前阻挠,可是小姐已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跃上了马,“小姐,还是先回相府吧,相爷知道了自会送小姐回去。”长乐焦急地说道,她为人细心,又怎么会忘记刚才那个乞丐模样的人穿着一双怎样的鞋子。 而且这双鞋看着小巧,全然不像一个男人的脚型。 “看来你的侍婢不想让你孤单前行。”蓝末凑近翩蝶的耳畔轻声说道,一阵酥麻的感觉自周身萦绕而起,翩蝶全无矜持地点点头,真是比一具木偶还不值。“那就一同上来吧。” 长乐还没来及反应,就被蓝末一只手给拽上了马,舒远吩咐小厮们从柴房搬来备用车轮的时候,哪里还有宇文翩蝶的身影,只见一匹熟悉的骏马正朝着涟金宫的正门扬长而去。 “都给我精神点,洛大人吩咐了,最近要小心行事,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宫,都要盘问仔细了,不然,十个脑袋也不够赔。”驻守涟金宫正门的禁军卫头领,鲁扬义正言辞地说道,就远远瞧见了一匹骏马正以惊人的速度奔至宫门前。 “来者何人!”鲁扬手持一柄青龙刀,刀上的铜环有着嗜血的味道。 “大胆,相府千金也是你等能拦的。”骏马上坐着两位女子,说话的正是坐在前面令人眼生的女子。 鲁扬一介武夫,且不说识人,就是让宫里的女人都站成一排,他也未必能认的出来。更不要说认识只在沉安阁住了七天的宇文翩蝶了。 “你有什么凭证?”若说自北边迁徙而来的宇文家族,论说千金会点马术,实在不足为奇,只是,本来率先说话的女子却是侧了侧身,很恭敬地回禀道,“小姐,你是不是要把代表身份的玉牌给这位官爷看一下。” 原来坐在说话女子身后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宇文翩蝶,鲁扬放眼望去,果然传言说的没错,宇文及那个老匹夫除了玩弄权术,还有一个本事就是生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儿,鲁扬家中虽有娇妻,却也不自觉被宇文翩蝶半遮半掩的神色给吸引。 一枚玉牌从前方女子的手中递了过去。“官爷看清了可否先放我家小姐进去。” “唲,看清了。”鲁扬将几斤重的大刀抗在肩头,冲着城门的人挥挥手,就见纵深似海的涟金宫主干道齐齐向来人敞开。 誉,我回来了。 蓝末穿着长乐的衣裳一挥马鞭,就见身后的宇文翩蝶忽而娇唤一声,紧紧搂住了蓝末的腰肢,两个纤弱的女子就这么策马朝沉安阁的方向行去。 而与此同时,位于沅水下游的偏僻山原,枝繁叶茂的千年老树下,一具只穿了内衣的尸身狰狞地掩埋在落叶之中,在这秋意微凉的傍晚时分,没有人会注意到掩埋在落叶之中的死尸,也没有人会注意到这具死尸没有脸皮。 沉安阁三个闪亮的大字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时候,蓝末一声轻笑,东方誉还真是舍得花本钱,东原进贡的南海夜明珠也被他给磨成了粉末,竟是涂在了只做门牌用的匾额上面。 他的故作声势是不是太明显了一些。蓝末鄙夷地想道,虚张声势,以为就能蒙蔽过狡诈如初的老臣么,让所有人都以为你利欲熏心,麻痹所有人的心智,认为你是一个傀儡,只是,你那几十万的影士要如何藏,再多开几十座堪比莲青楼的妓院么。 蓝末兀自走上前去,竟是忘记了马上还有一人。 “请问,我能下来了吗。”马上的女子颤抖着说着,她的手一直在摸着脸,似在抓,又似在挠。 “别抓,”蓝末一个箭步上前,此刻女装的她显得格外妖媚,弯弯的眉若是不皱着,也定是不输宇文翩蝶的美人。她没再犹豫,只是警告道,“若是想没了脸,就继续抓吧。” “我不想做了,你也杀了我吧。”女人没有下马,但是驮着她的野烬似乎并不愿意载她,只是女人的话音刚落,野烬就踢踢后腿,女人毫无意外地跌落在地。 蓝末没有立刻回话,因为有两个一前一后地脚步声正从不足两里的距离朝她们所在的方向走来,蓝末上前一步,扶起跌坐在地上的宇文翩蝶,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什么事回房再说,否则,你知道我的手段。” 只见一个提着小灯笼的宫婢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女子却是一副寻常人家的装扮,光是不惹人注意的云水发髻,单单只插了一根极为平常的木头簪,平心而论,在辉煌的涟金宫内,甚是寒酸了一些。 -------------------------------------------------------------------------------------------------- 小鱼求收藏~~~路过的大大,请点击书页的“加入书架”吧,拜谢~~ ------------ 017-美人面皮2 “渺渺给翩蝶姐姐请安。”孙渺渺极识大体,她见宇文翩蝶似是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竟就一直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蓝末用手戳了戳有些愣神的宇文翩蝶,就见她这才十分不情愿的抬头道,“孙小姐不必多礼,你我同为甄选的对象,没有谁大谁小之分。我受不起。” 她说完撇下没有跟上的蓝末,径自跑进沉安阁中。 而孙渺渺起身的时候,眼角中流露出的寒锐之气,却是能让夜中的鬼魅都黯然失色,“花镜,你看到刚才站在她身后的小丫头了吗。” “主子,看到了。”花镜峨眉淡扫,声音细细地答道,“宇文家换侍婢的速度还真是首屈一指。长乐丫头太乖顺,就换了一个颇为泼辣的进来。只是换再多也没有,那个小主子蠢钝,再聪明的丫头能帮的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 “貌似还有些不一样,你看见宇文翩蝶刚才瞅我的神色没。”孙渺渺似在吟唱,声音幽幽不绝。 “呵呵,说话倒知道礼节了,这新来的小丫头不简单啊。”花镜个子不高,却生的一张让人喜爱的娃娃脸,只是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却不是一个娃娃能做的,“就是不知道她们一会儿会不会喜欢花镜准备的礼物。” 孙渺渺附和着笑道,被所有人欺压了十六年,总有一天她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羽蝶间坐落在沉安阁的东侧,僻静的林间小道,无不说明相府的重要性,沉安阁中最大的一片紫竹林,就在此处不远,“这里算是沉安阁最幽静的去处了。”蓝末轻言道,全不顾及正在前方漫无目走着的人儿。 “这里不算,傅家小姐住的地方才是真正紫竹林所在。”宇文翩蝶的声音平淡,就像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一般。 “沉安阁再美,也只有一个紫竹林。鸾凤宫里又岂止一个紫竹林。你的目的地是那里。”蓝末快步上前,并行在宇文翩蝶的旁侧,她时不时回眼看向女子的神态,散了傲气的她,全然没有骄纵的气势。 羽蝶间的竹篱小桥边,蓝末身侧的女子终是重重地跪下,她的眼中盈满了泪水,却是留不出一滴,已经嵌入**中的假皮,正在与真皮丝丝相连,“我长乐做不来小姐,请大人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谁放过你的亲人?”蓝末定定注视着梨花带雨的女孩,多好的一张皮相啊,可是杏子般的秀目被泪水泡的通红,全然遮住了本来足以魅惑世人双眼的外表。蓝末看到此,只是轻轻向旁侧迈了一步,她伸出手,一扁紫色的竹叶幽幽地落在自己的掌上,她接着道,“我若没有记错,害死薛廷尉一家的人正是宇文及。” 少女跪在地上缓缓昂起倔强的头颅,眼中的湿润顿时染上了一抹血红,蓝末把玩着手中的紫竹叶,而是继续心平气和道,“身为薛家的长女,因为傅光与宇文及不相和的关系,你成为了宇文及牢牢在握的把柄。先皇交待只要薛廷尉的项上人头,不杀其妻儿,然而你身为长女却是唯一获得平民身份的女人,你可知,你的亲人此刻正在边远的蛮族做着最低劣的事情,喀伦山的山石堪比千年霜冻的雪山冰窟,要在山间凿出一条隧洞,这就是你的亲人正在做的事情。” “你究竟是谁,你究竟要做什么!”此刻的长乐拥有着宇文翩蝶的容貌,方才在湖边真正被剥下脸皮的宇文翩蝶,早已死去,长乐方才又应该与小姐同归于尽,可是,可是面前的女子竟是猜到了她要自尽,不但点住了她的穴位,还打昏了她,等长乐苏醒的时候,她的脸早已不是她的脸,她只知蓝末丢下了一句深不可测的话,若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宇文家的小主子死了,就乖乖的跟我上马回去。 “我是谁尤不重要,关键是你是谁。”蓝末已然回身,她运足内力,用手将竹叶掷向刻有羽蝶间的牌匾之上,“长乐从此已死,你就是宇文翩蝶。”本来软弱无力的竹叶却似夺命的利器,稳稳插进匾额深度三寸有余。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长乐性情本来驯良,却也不能随意受他人指使,况且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我说了,没有人比我了解喀伦山的地貌,也正如,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宇文家族,你以为,宇文及会放过假扮她女儿的你,又或者薛家剩下的血脉吗。” “是你胁迫我的,我不想!”长乐似是从心口喊出这句话,可是她的话音还未落下,夜色中蓝末似是能吞噬一切的寒澈目光,却是让长乐不能再继续辩解。 淡蓝色的衣服上不沾染任何东西,蓝末忽然转身用双手握紧此刻有些瑟瑟发抖的女子,她的声音忽而转柔,“你要记住,只有自己的性命无忧才能保家人无忧,只有自己强大了,才有能力去救你想救的人,否则,你以为跟仇人的女儿一同死去,就能拯救你想要维系的一切吗。宇文翩蝶自十岁懂事开始,就是一个狠绝残暴的丫头,她可以把刚买回来的奴隶放在家里饲养野兽的后院,在烈日下用大火炙烤几个小时,直到猎物上前分食,她也可以从奴隶中选出自己喜欢的,拿去跟野兽们比试,她的狠毒,难道你现在才知道吗?” 长乐震惊的看着面前清瘦干练的女子,她且不说宇文家的野兽笼蓝末是从何而知,她且不说蓝末透露的信息竟是分毫不差,她只是觉得,面前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似是经历了太多不属于这个年龄才有的沉淀,她的手本是冰冷,却被蓝末火热的手心捂的暖热。 “人命如草芥,只因一个奴字。”蓝末说到此,脸上有烙疤的地方隐隐作痛,她笑笑,她的这个疤也该还给他才是。 那一夜,夜风微凉,蓝末的身影消失在竹篱之外,她只留下一枚木质的扇坠给到长乐,她不能在长乐身边停留,但是长乐将会是她最为有力的棋子,她下一步该去会会许久未见的旧相识了。 ------------ 018-美人面皮3 “啊―放开我!”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伴随锦宫之下潺潺的流水声分外骇人,福喜带着两个宫婢贸然闯入的时候,就见一身白袍的东方誉,如墨般的头发散在身前,他用手撑着脑袋,因消瘦而青筋暴露的手腕,似是能看见森森的白骨在晚风中微微颤抖。 “陛下,喝杯茶醒醒脑吧。”福喜凑上前去,手中捧着最为提神的兰草茗,恭敬小心地递到龙榻前,而本就守卫在寝宫外面的洛疆,也不出意外的闪现在宫殿之中,众人都十分明白,这已经是皇帝今夜的第二个梦魇了。 东方誉摆摆手,没有回话,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他的眉头紧皱,他的双目紧闭,福喜这才看清楚,原来东方誉的背上已然被汗浸的湿漉漉一片。 洛疆给还在徘徊的福喜公公一个眼色,都散了吧,陛下不想让人打扰。只听随着人们散去,门复又关上,本来烛火通明的锦宫,瞬时又暗了下去。 东方誉在黑暗中紧紧握住拳头,方才的梦太过真实,他甚至看到了才死不久的蓝途,一脸恐惧的责问自己,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要看着她死去,为什么要帮害死她的人,脑海中无数个为什么为什么,在不停凄厉地飘荡,酷似蓝途的那张脸,他对了八年的脸,竟然拿起了一块烧的通红的碳铁,毫不犹豫的印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只有最下等的奴隶才会印在脖子上的待遇,东方誉方才在梦中切实的体会到了。 被人擒住不能动弹,蓝末诡异明媚的笑容在刑部大牢中如最寂寞的斜阳,东方誉就是蓝末手中的阶下囚,“如此,就是凌迟了吧。”一刀一刀剐开心瓣上的肉膜,东方誉看着自己的心一点一点被蓝末掏空,却不能动作,醒来前的画面,竟是蓝末在落央山上对自己的微微一笑,那完全信任的一笑。 不愿再想,从来心中只有一个女人的他,怎么可以去想别的人,而且是一个早就被他判处死刑的女人。 平躺在床上,他努力的闭上双目,紧握的拳头握紧松开,松开再握紧,可是任凭数着时光的流转,心里却一刻也静不下来,后半夜的凉风也不能从窗外飘进来一缕,索性将身子上的被面一踢。 “陛下,沉安阁似是出了乱子。”福喜公公的声音极为微弱,只是不安的情绪也流露的十分明显。 东方誉披了一件青绿色的蛟龙缎袍,随意束起的发冠只插了一根玉龙雕,极为英姿挺拔,气宇轩昂,只见他推开大门的时候,眼神中早已没了方才的错愕,他道,“沉安阁出什么事了。” 早已跪在地上,头埋的及地砖的管事嬷嬷,恐惊了圣驾,连忙答道,“回陛下,羽蝶阁的宇文姑娘被毒蛇咬伤,此刻正躺在榻上生死未卜。” “派太医了吗?”东方誉连声询问。 “太医院的大人们都去了,奴婢恐相爷担心,也差了公公去相府禀告。”嬷嬷答道,她心中已是确定,还是相府千金让陛下忧心啊,看来自己的做法没有错,正要暗自欣喜,跪在地上的嬷嬷却是忽然倒在了地上。 洛疆的利刃又岂是寻常人能躲避,更何况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 “毕目去截通知相府的人马了,太医院有我们的人,定是能探个中虚实。”洛疆上前道,他冲着福喜几人摆摆手,就见锦宫里的宫婢手脚利索的拖走了半身不遂的老嬷嬷。 “朕只道七天没有动作的人,果然按捺不住了,走,我们去会会。”东方誉的脸色转忧为喜,他也想看看在天子脚下掀起风波的是何许人也。 蓝末的前脚还没有踏出沉安阁的紫竹林,后脚就看见了从沉安阁西南北面迎上来的人群,蓝末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正要展开一场殊死的较量,飘在半空中的玲珑身形,却是发现这群人奔往的目标,好像不是自己。 “羽蝶阁出事了,方嬷嬷从各阁抽调人手,想必是要去照料受了伤的翩蝶姑娘。”窃窃私语般的声音在风中肆意涌动,耳力极好的蓝末当然听的分明,她不过走了半柱香,扮作宇文翩蝶的长乐难不成被人揭穿了身份。 她的计划不能有误,此刻,她已混入了涌进羽蝶阁的人群之中,夜色黯然,相信不会有人注意到同样身着宫装的神秘人蓝末正随着队伍奔跑。 “你,还有你,去端两盆热水。”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公站在羽蝶阁的外间使唤着人来人往的宫婢们,见又来了一队人,也就走到蓝末所在的位置,见她低着头,赶忙道,“你,把手摊开看看。” 蓝末当然知道这小公公要做什么,查看手掌是否有粗茧,若是有,就不能进入侍奉相府千金,若是没有,当然就能入选了,蓝末自信满满地伸出手来,只见小公公眉头起先微微一皱,正要说下一个,却是发现蓝末的另一只手展开的时候,竟然多了一枚珠子,“还望公公笑纳,让小奴得个机会。” “真懂事,去吧。”小公公收起珠子来眉开眼笑,也顾不上看蓝末的手掌其实有多么厚的茧子了,只是这茧子可不是干苦力得来的,那只有蓝末习得的七剑诀,没有常人的毅力,不徒手砍断上万段木桩,又岂能轻易练成。 端着一个放满棉纱的托盘,探身进入已被列位太医围成一圈的宇文翩蝶,她的脸上竟是乌青一片,知晓上千种毒性的蓝末,当然一眼看出,这是最为后唐山地常见的五步蛇所咬。 中毒者起先面色蜡黄,随即青绿,然后乌青,最后当然就是焦黑而亡,只是长乐的症状不像是直接进入了第三重,倒像是被人 逼至了毒性第三重。 “陆太医,棉纱到了。”引蓝末进屋的小公公轻声唤道,就见在场最为年长的大人,正朝这边看来。 蓝末的头半低着,她脸上的烙疤已然遮住,再加上这张假皮用的可是上百张假皮中的一种,就算陆潜老头曾经给自己治过伤,也不足为惧,认出她火候还不够。 ------------ 019-美人面皮4 “棉纱的灰烬虽能堵住被毒牙刺穿的伤口,可是宇文千金的伤仍然需要解药啊。”陆潜看着精炼提纯的棉纱,却也是无能为力,只见剩下的太医都在摇头,蓝末偷偷瞟了一眼在场的人,却见还有一个年轻人,也身着朝服,只是正在角落里思索着。 “那照这么说,宇文姑娘唯有一死了。”自清风而来的低沉声线在竹门外轻轻响起,屋内的人见到来人,皆是立刻下跪,“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陆潜识时务的领着皇帝朝宇文翩蝶的榻前行去,蓝末站在离床十步远的地方,她的眼中竟平静如水,她努力压制住难以自制的心情,面前的男人水波不惊,即便几乎所有人都宣判了宇文翩蝶的不治,他却可以完全的置身事外,不会表达多余的想法,不会流露出多余的感情,因为,只有蓝末知道,东方誉是不会看着自己准备的棋子,白白丢弃的。 因为,这个世上能够丢掉他棋子的人,除了他,还是他。 骨节作响的一只手轻轻触到已经变得乌青的面容之上,细腻的肌肤全然没有因为颜色的蜕变而失去弹性,若是抛去乌青的色泽,宇文翩蝶的模样跟睡着了没有分别。东方誉淡淡地声音随动作翩然而起,“太医院竟是连寻常的五步蛇毒,也不能解了吗。看来朕就不该放了唐门的人。” 洛疆是这里唯一佩刀的人,他护在东方誉身边,来回抽拔的剑鞘,不时闪现出寒芒的剑光。 “老臣有罪啊,老臣有罪啊。”陆潜做戏地跪在地上,他的话音几不可闻,“五步蛇毒的解药本不是什么非凡的草药,可是今早药房偏偏少了这味药,论说本没有人介意这等小事,老臣也就差了药童们出宫收药,可谁知谁知……” “谁知宇文翩蝶今夜就中了五步蛇的毒。”东方誉重复着陆潜的话,他声色俱厉地喝道,“太医院从二品医士陆潜,降至从四品医官,即刻生效。都下去吧。” 陆潜再次看了看手握刀柄的洛疆,又不自觉的摸了摸颈项,连连谢恩,就仓皇地带着几个同级别的医官退了出去。 洛疆冷眼看向愣在一边,仍没有退意的蓝末,还有一个在角落里没有动作的医官,命令道,“你们两个,还站在那里干什么,都出去。” “回陛下,下官倒是有救治宇文姑娘的方法。”角落里的年轻人忽而抬起头道,蓝末这才用眼角扫到此人是谁。 画面回到涟金宫花草虫鱼的最常所在,百草园,神农尝百草而救治百姓,后唐的文官竟是给繁花似锦的后宫花园起了一个颇为文绉绉的名字。 年仅十四的蓝末习完七剑口诀从锦宫的柴房,送饭给其他小姐妹,就看见穿着一身黑色长袍的男人,正驻足在百草园的正中,细细端祥盛放的墨绫花,花瓣是灼人的红,但是花茎却是撩人的黑,蓝末虽不懂花草,但因着两年跟随东方誉,对植物和动物的习性慢慢变的有见地,墨绫花虽值得观赏,可是她的花汁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眼见着黑色长袍的男人就要伸手去碰,蓝末不自觉地提醒道,“别碰,有毒。” “谢谢,在下没有碰,在下只是在欣赏。”男人转过身来,谦恭地看向年纪小小的蓝末,“宫中难得有人还知晓爱惜他人的性命,姑娘在哪座宫里做事?” “锦宫。”蓝末没有回避,她能感觉到面前的男人没有敌意。 “呵呵,锦宫的主人定是好主子了,在下裘汝霖,幸会。”蓝末望向匆匆一别的黑衣男子,墨绫花的药理忽然跃上心间,取茎提炼,能萃取抚平伤痕的原液,是为哑光粉。 羽蝶间静静地回荡着裘汝霖的辩白,他有办法救治已经僵死的宇文翩蝶。 “你且一试。”东方誉静静地站起,侧身而让,“裘太医从未让朕失望过。” 洛疆本候在一旁,听到其名,再仔细端详暗黑角落中熟悉的面庞。他连忙迅速相让,妙手回春的裘太医,也只有锦宫的主人知道。 想当年东方誉和洛疆被犬戎大军围困在巴颜雪山一个半月,身心力竭又身中寒毒的东方誉在军账中以血莲续命,毕目带着三千死士冲出重围,势要将犬戎吸引到相反的方向,结果不但适得其反,竟是让犬戎人更加明白了他们的窘境。 然而,寸草不生的巴颜山脉,有一户村落,那个喜爱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正是此刻手持金针,为宇文翩蝶救治的平凡男人,他那日出现在军营帐门外,只轻声言了一句,“听说你们这里有人不行了。我若是救了你们的人,你们能不能给我的阿妈一份军粮。” 东方誉两月后,凯旋归朝,料想当日下寒毒之人也没有料到,他能够完好无损的归来,自那日起,朝中多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裘汝霖,只是,没人知道裘汝霖竟是锦宫的主子带回来的。 所有人都被裘太医纯正的后唐口音给蒙骗了过去,若说十四岁的蓝末在百草园遇见裘汝霖是偶然,不如说,他们相见的机会从来很多,只是,裘汝霖不会现身罢了。 蓝末端着已蘸满乌色血迹的毒血棉纱,层层叠叠似要将她的脸颊挡住。 “你不去换了吗?”裘汝霖一手拿着还未施下去的金针,一眼看出心不在焉的蓝末,不由提醒道。 本来沉浸在回忆中的蓝末迅速抽离,她连忙应了一声,转身离开这里。 “慢着。”东方誉眼神迷离地看向蓝末的背影,他的心中已然有了思量,这个背影似乎太过熟悉,甚至有点像从前的一个人。“转过身来。” 蓝末的烙疤虽然已经遮住,可是她不能确定她的这张皮相,东方誉有没有见过。蓝末共有上百张假皮,她的习惯极好,即便是出去闲逛,也一定会在贴近胸口的地方,藏有随时能够脱身的假皮。 只是,现在想换也来不及了,太过熟悉的人群,太过狭小的空间,太过明艳的烛火。 ------------ 020-美人面皮5 蓝末不想转身,她能够测算出门距自己仅仅十步,她身侧的洛疆距离自己仅仅七步,然而东方誉,若论步法,再多步也是徒劳,这个隐匿的皇帝,他的功夫,就连蓝末都不知深浅,她只是知道,每一次胜利归来,他都会比往日更强大,蓝末需要花费更多的心力来超过他。 当然,蓝末超过他的时候,也就到了东方誉给她制定的死期。 “咳咳,口渴。”这短短的片刻,没有人注意到如此多的内心变化,只是床榻上宇文翩蝶的一声细语,也终是让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裘汝霖。 “你怎么还愣在这里,赶快去拿干净的棉纱来!”裘汝霖方才谦恭的模样一下散去,蓝末如临大赦,她忙不迭地冲出门外,东方誉眉头一皱,有些恼怒地看向裘太医。 “一个小宫婢不足挂齿,皇上不是对她有意思吧。”洛疆心知肚明,他轻言道,“陛下不说,那臣这就去捉了她来。” “不必了。”东方誉揉揉眼睛,他也希望看错了,转念一想,她若是能有如此大的胆量,想必自己早已成为她扇坠上的穗子了。 蓝末出门就将托盘就近交给了一个小丫头,“换一盘干净的棉纱端进去。”说完趁着午夜的阴沉月光,沿着墙壁一跃而出,再没有回望一下,既是看到长乐平安,她此刻的心思就不用放在这里了,那个害她的人,想必今夜也不能难眠,东方誉可不是一个好惹的对象。 小宫婢端着新烫好的棉纱走进来的时候,东方誉这才仔细看了看正面,却真个不是他担心的人,那百张皮相可没有如此一张,东方誉的眼神慢慢黯淡,他略微失神的动作,洛疆全部看在眼里,皇上莫不是把这宫婢当成姑娘了,唉。 “翩蝶参―参见皇上―”宇文翩蝶脸色逐渐恢复了红润色泽,她受宠若惊地看向端坐在房中间的皇帝,一脸震惊却是无以表达。 “不必多礼,如今你受了重伤,理应好好休息,这些日子在宫中的礼数就免了吧。”东方誉道,“怎么进来羽蝶间,也没有一个随侍的丫头陪着。方嬷嬷办事竟然如此不牢靠。” “请陛下责罚,今日翩蝶出宫去挑衣裳,特意换了一个乖顺的家奴,然而家奴的作为竟是有些唐突,又被翩蝶给退了回去,这会子是没有的,不干方嬷嬷的事情。”宇文翩蝶解释道,满身是伤的身子给了她最好的掩饰。 东方誉不再言语,这些后宫的琐事他没意愿再探究,“你怎么中的蛇毒。” “回陛下,翩蝶方才准备睡下,刚盖上被面,就被一个滑腻的家伙咬了一口,我当时喊了一声,幸好门口有宫婢,翩蝶才没有事。”翩蝶思量了一下,才全盘托出。 东方誉默立着,他道,“白南之地向来蛇虫鼠蚁泛滥,就是涟金宫也不例外,不小心就难免多生事端。此番你幸好无事,因此你该谢的人是裘太医。”他看着眼前面容姣好,心性温顺的女子,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感来,他接触的女人屈指可数,倒不是他不会欣赏佳人才女,只是,他的心中还没有给其他的人空出位置,他也不知,后唐最有势力的宇文家族,偏生的一个乖巧懂事的闺女,他想到此,眉头又拧成一个川字,他收回停留在文弱潇然的女子身上的目光。“让娉婷丫头来照顾你吧。” “谢陛下。”翩蝶知礼数,微微应了一声,却也不失秀气。 东方誉丢下一句话,就再没有顾虑地走出羽蝶间外。洛疆听闻此话,面色先是一僵,可是转瞬似是看懂了什么,也不言声,连忙探身跟了上去。 宇文翩蝶见皇上已经走远,这才将脸转向面前的裘汝霖,方才没来及说的话连声道,“多谢太医大人,以后有什么用的着翩蝶的地方,大人可不要计较。” “宇文姑娘有礼,救死扶伤本就是我的职责,况且,我生性喜爱毒物,你中的五步蛇,实在太过简易了些。”裘汝霖客气地说道,只是他忽而端详起面前女子的手来,”论说,宇文姑娘是相府的千金,这手上的茧子又是从何而来呢。“ 榻上将将惊魂未定的女子听闻此话,忽而一个激灵,迅速抽回自己的双手,将手藏在背后死死的,不肯拿出来。“父亲向来严苛,翩蝶并不如外界传闻那般荣耀。”若说,此刻长乐的心就提到嗓子眼了,蓝末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她心中也是万般思量,是有抵达权力的中心,她才能够保她要保的人,护她要护的人。现在一口咬死不松口,面前的人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她的脸是不会骗人的。 “那想来是汝霖的见识浅陋了,我还以为相府的后院有上十个关押奴隶的笼子,据说,都是给小姐您来玩乐的,这么说来,那些不堪的传闻都是假的了。”裘汝霖说到此,面上一冷,他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人寒心,“好好的活着,不管你是谁,你要记住,你不能求死。若是让我发现,我一定会将你从鬼门关救回,让你生不如死。” 裘汝霖信步迈出大门之时,他也能猜到此刻包裹着薄薄的被面缩在床角,瑟瑟发抖的女子,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走到外面候的严严实实的宫婢之中,顺手拾了块帕子,用力擦拭掉手中的血迹,随后,丢掉。 天空微露鱼肚白,涟金宫中的人们,各怀鬼胎。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 守城门向来体魄健壮,骁勇善战的鲁扬侍卫,竟是在一夜之间患上了寒疾,不但高烧不退,在第二天卯时的时候,竟是暴毙在宫城守卫的练功房中,死时嘴吐血沫,耳孔流出黑黑的脓血,甚至还有蠕动的小虫,殓房的公公来收尸的时候,也是捂住了耳鼻,不敢直视。 而已回到锦宫亭台小筑,一夜未眠的东方誉,却是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 “陛下,你就那么肯定羽蝶间的宇文翩蝶是假的。”洛疆道,他从来不否认皇帝的决定,只是在这件事上,洛疆更有发言权,在跟随东方誉之前,他是相府公子的二号将领,宇文蹁跹的右侍郎。 ------------ 021-他人嫁衣1 “她是真,是假,都与朕无关,只是,那副性子怎么会是宇文家族的血脉呢。”东方誉言辞犀利,却也不能肯定。但是他转而正色道,“朕只关心,她现在是宇文翩蝶,就要做身为相府千金应该做的事情。” “陛下不是要……”洛疆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直言。 “立她为后?为时过早。”东方誉忽而一笑,藏在心底的那层寒意却油然而生,“跟福喜说,立她为蝶妃,官从二品。”一个高位能够让人享受荣华,一个高位亦能让人跌至谷底。 位于西面的飘渺阁,处在一片花海之中,这里没有幽静的竹林,却有比拟其他阁的芳香,花镜早早就将大门敞开,四个小宫婢穿戴整齐的端着洗漱的用具,首饰妆扮的托盘候在门外,只是这些用具和首饰看着都出奇的低劣,就说洗脸盆吧,竟是还有锈迹。 “主子在里面等着了,你们进来吧。”花镜声音清亮,她斜眼看着端有锈迹铜盆的丫头,低低叮嘱了一声,“这是上古的宝物,你仔细端着,砸了,你的脑袋可赔不起。” “花镜,你又躲在一边瞎嘀咕什么了,可是欺负新丫头。”孙渺渺气定神闲,她这一觉睡的甚是安稳,本就是南方人的她,当然不会怕爬虫类的玩意,她轻轻打开面前的木抽屉,一枚红红的信子轻轻吐出,她极为怜惜地抚摸着小红蛇的方型小头,淡淡道,“虹昔,你可不要学她。” 只见方才被花镜叮嘱过的小丫鬟果真没见过世面,她本来被花镜警告的时候,就委屈的盈满了泪水,此刻,见到新任主子还有养毒蛇的喜好,更是吓的一松手,就想往外逃。 孙渺渺的态度从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她披散的秀发甚至都没有飘起一缕,只是幽幽的声音似是从镜子前响起,“如此没有主心骨的奴隶,还不如死了好,你说是不是,虹昔。” 窸窸窣窣盘绕在孙渺渺的腕间,当她的玉手指向地上那个,被花镜堵住的可怜小丫头时,被唤做虹昔的小红蛇,似一道利剑,飞向丫头的脖颈处,还没有唤出一个救字,见血封喉的麻利红蛇,已然又回到了孙渺渺的腕间,只见那蛇嘴中摇晃不定的红色信子,已然分不清是丫头的血,还是信子原本的鲜红。 “大家都看见了,这个丫头冲撞主子,逃回柴房的时候被山间的毒蛇咬伤,她是死有余辜,你们可都知道了。”花镜见剩下的三个宫婢都跪在了地上了,不敢言声,也就道,“看来你们想当哑巴,我家主子向来宽厚,不如成全了你们。” “知道了,奴婢们知道了。”一个宫婢终是在地上不停磕起头来,她拉着身后的两人齐齐磕头,一句话不停的重复。 “够了,一大清早的就让人烦闷。”孙渺渺瞬变的态度难以捉摸,三人搀扶着已经没有了气息的死人,亦步亦趋地退出了飘渺阁的主屋。 花海般的飘渺阁,三个小宫婢望着方才还灿烂微笑,年龄最小的竹菊,此刻却是死人一个,皆是哭了起来,“都别哭了,咱们说好,要一起生一起活着。”年纪最长的竹兰看着剩下的竹青和竹梅,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本以为,四个孤儿携手从奴隶的狗窝逃出,能被贩子卖到宫中,能当上最卑微的洗衣宫女,已是不抱任何企盼,却是被内侍官大人分到了沉安阁来当差,当四个人都以为平乐的日子就要来临,谁成想最为温和心善的孙渺渺,却有着一副比拟蛇蝎的心肠。 竹兰暗暗跟佛祖起誓,要是有一个人,能够帮助她们逃出生天,她定当生死追随不计后果,在不久的将来,她遇到蓝末之后,还在为之前的誓言暗自庆幸,只是,在这之前,看似繁华的沉安阁,当然不会那么清平。 福喜公公领着两个太监宫女,再次返到沉安阁的时候,正在若水主阁赏鱼的傅闵竹,率先看到了风尘仆仆的殿前公公。 “公公好兴致,要跟闵竹赏红鲤吗?”闵竹言辞乖僻,论说她今天的穿着也是极为不得体的,一身精简的胡服,全无唐装的繁琐与累赘,她手中此刻要是拿着一条马鞭,说她立刻要去北胡赛马,也是有人相信的。 “傅姑娘见笑了,福喜是来通传圣上的旨意的。”福喜恭敬道。 “真是不巧,貌似其他阁的姑娘都没起床,公公你是知道了,我耐不住,早就在沉安阁待憋闷了,要不这样,你在这宣着圣旨,我且带着书童去宫外转转,我保证,夜里一定回来。”福喜瞧着全无错觉的傅闵竹,一句话卡在喉咙口说不出来了。 “我道是紫竹林的气候果真好,闵竹姑娘难得有闲情雅致来这里赏鱼,只是这红鲤虽好,哪里比的上锦宫的锦鲤呢。”孙渺渺依旧是一身平淡的装扮,一个木质簪子插在不同的流云髻中分外引人侧目。 傅闵竹也不气恼,她甚至走到了孙渺渺的面前,很有礼貌的鞠了一躬,“孙姑娘你好,我是傅家第一百零八代孙,当然,是孙女,我叫傅闵竹,不知是我忽略了你,还是你忽略了我,我怎么是第二次见你呢,我仔细想想,对了,上次是在城门口,你坐在软轿中……“ “咳咳,二位姑娘不如先休息一下,奴才差人去把剩下的两位姑娘请出来,好宣布圣旨。“福喜脸都绿了,这二位主,虽说有一位是庶出,可也不是能够随便得罪的主。福喜一想到孙太尉在那日力挽狂澜的模样,就不禁寒蝉若噤。 “谁说我没有女儿的,我有一个侄女,名叫孙渺渺,那相貌,那品行。且是你们的闺女能比的!“ 往事不堪回首,众人谁也不理谁,坐等剩下的两个人。 只是,一个小宫女从吟空阁慌张跑来的时候,因为有些着急,半路中不慎摔倒,跌跌撞撞,口齿不清道,“小主子,小主子不见了。” -------------------------------------------------------------------------------------------------- 小鱼求收藏~~~路过的大大,请点击书页的“加入书架”吧,拜谢~~ ------------ 022-他人嫁衣2 福喜见来人一脸慌张,也不便细问,抬眼冲身后的一个太监默默点头,就见那个太监迅速朝来时的方向返去。 “你且慢着说,怎么回事。”福喜安抚道。 “昨日主子早上没起来,一直赖在床上,奴婢还送了几回饭,都被拒在了门外,就刚才去看,才发现鼓囊囊的被窝根本没有人。”小宫女担忧地说道,“主子来这里一直安安分分没得罪过谁,不知谁把主子掠去了,公公可要找到主子啊。” “你下去吧,我知道了。”福喜看着未经世事的宫女,心下一片暗叹,当日兵部尚书高辰逸在军机处窘迫的神情终是有出处了。身为武将出身的高家,又岂会出个只识绣花的千金呢。 福喜别的不知道,光是高家的鞭子,那是没人敢拿的,除了上次毫不留情的毕目,夺了鞭子不说,还斩成四段。 “公公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猜想宇文姐姐定还在闺阁中梳妆打扮了,料想也没有那么快,实在不行,咱们一同行至羽蝶间再宣?”孙渺渺上前幽幽说道,虽是没有强迫的语气,可是每个字都没有推脱的可能。 福喜其实也不想再多做逗留,早朝就要结束,他还有一堆公务要协助陛下,这旨意最终是要交给那个人的,“不如就一同去羽蝶间吧。” 孙渺渺的眼色一暗,本来十分沉着的心绪莫名烦躁了起来,女人的第六感总是来的及时,她腕间的虹昔已然顺从的钻进了袖子里,若是没有熟知蛇性的人出现,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宇文翩蝶听旨,特赐白银千两,火蚕丝四匹,南海夜明珠十颗,琉玉翡翠一对……”福喜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羽蝶间寝宫回荡,半坐在病榻上的宇文翩蝶,一口一口喝着身侧之人送上的汤药,并且犹疑地与身侧之人对视。 坦然接受,身侧的女人手中的汤碗没有丝毫抖动,沉静的就像先知一般。 孙渺渺半跪在地上,冰凉的五步蛇虹昔能够感受到来自主人怒火攻心的火热温度,蛇喜凉,这般热度又岂能受的了,眼瞅着就要从袖间窜出,却是被孙渺渺一个起身给挡了回去。“公公既是宣读宇文姐姐的赏赐,渺渺以为,可以先行离开了。” “孙姑娘且听完圣上的旨意。”福喜略有不悦,可是他明白孙渺渺出身庶族,有些失礼的地方也就忍让了。 不甘不愿地继续跪着,她的牙早就被咬碎了,还要默默地吞回肚子里,虹昔竟是没有毒死你,她暗暗道,但是看到她虚弱的躺在床上的样子,她不由又冷笑了一下,自己还有机会不是。 “宇文翩蝶封为蝶妃,七日后入住尚翎宫,官至从二品。钦此。” 当娉婷放下手中的药碗,走上前去接过福喜公公手中的圣旨之时,她锐利的视线分明看到孙渺渺宽大的袖袍之中有一条细弱游丝的东西在攒动,她暗笑一声,如此低劣的手段,亏得主人要我亲自来照料。 “多谢公公。慢走。”娉婷曾经跟随的,正是已然消失八日的蓝末。她似乎是被蓝末遗忘的那个人,因为,从来都是娉婷默默帮助她,而她,从来都不曾知晓有一个崇拜自己的小姑娘。 东方誉将手中的字条丢弃在火盆之中,仅有掌心大小的寸纸瞬间在灼烧的火焰中化为灰烬。原来是孙家所为,他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果真还是手握兵权,所以敢于为人所不为么。 两日过去了,洛疆去刑部彻查一件无脸女尸案,还有城门守卫暴毙案,此刻守护在东方誉身边的自然就是有铁腕之称的毕目。 “这两日太安静了。”东方誉暗自说道,从来将自己置身于危机之中的他,从来不敢奢望片刻的宁静,就算是一个人,他也要听见四处的动静才能安然入睡,比方说虫鸣,比方说兽嘶,于是在锦宫的暗处还有一处兽笼,绝对是神秘的所在。 “陛下是说哪方面,人?”毕目侧身道,“物?” “都不是,上次有了消息,为何后来又没音信了。”东方誉终是忍不住率先问道。 “陛下也许猜到了姑娘的手段,反追踪术,历来是姑娘所擅长的。”毕目似乎在形容自己的偶像。“陛下不记得,那年被雅元王东方策的兽群追赶,臣跟陛下都深陷囹圄,后退,是遍布水蛭的梯田,前进,以猛虎为头的兽群分毫不让,就算是有几千死士,也不能突围而出,那个时候,若不是姑娘用万里追踪术,咱们幸得一生。姑娘用的汗血宝马,跑死了十几匹,若说从梧州城奔至后唐边境,也只有姑娘能够做到了!” 东方誉听到此,竟是浅浅一笑,那段如史诗的过往,他怎么忘的一干二净。有时,他也为蓝末找过借口,她能够救危难中的自己,为什么要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亲人。 只是,这是他跟蓝末之间的临界点,谁都不可以先问,两个人曾经默默守着的一切,不让矛盾激发,只是,事总与愿违,物是人非,说的就是如此。 “你陪朕走一趟苍洱吧。”东方誉忽然言道。 “陛下,你要去见七王爷?”毕目不敢相信地询问,“只怕,七王爷不愿见你。” “由不得他,朕要他回来。”东方誉眼中眸光一闪,他的七弟,闻名遐迩的皇族军师东方洱,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东方洱,他倒要看看,没了她,他怎么淡泊名利。 梧州城中央大街末端的流风回雪苑这日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莺儿手拿着花剪,要去门外锄草的时候,却是看见了离开许久的野烬。 “齐伯,齐伯,你快来看看哪!”莺儿高声唤道,只是她正准备牵着马进屋的时候,从马身后窜出来的人儿,让莺儿的兴奋劲儿一溜烟的消失无几。“姑-姑姑姑娘。” “几日未见,口齿不利索了?”蓝末的笑意敛在唇边,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轻纱罗裙,发髻两侧,盈盈的银色穗子粹着蓝色的云纹,齐整的垂在发间,清丽至极。 ------------ 023-他人嫁衣3 敬畏蓝末的莺儿,一步也不敢怠慢,小声应了一下,就带着蓝末朝屋子里走去。 虽说那日蓝末的不告而别,没有让侍奉她的莺儿和翠儿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莺儿也瞧的出,世子知晓后,态度异常的平淡,竟是连每晚必点的青螺茶,也忘记喝。 蓝末从容自若地行走在流风回雪苑回型走廊,一晃几天,苑中的一切几乎没有变化,一定要揪出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这苑中的奴仆像是减少了许多。 “你们家少主在吗,我今日是来寻他的。”蓝末跟在莺儿的身后,连忙道出来由。 “姑娘,你先在堂屋喝杯茶吧。”莺儿手中的花剪没有放下,剪子尖不小心指向了蓝末,连忙又调转回来,解释道,“少主这几天回来的很晚,姑娘来早了,少主恐怕还在熟睡。” “哦?他还有睡懒觉的习惯。”蓝末笑道,也不争辩,忽而快步上前,越过了莺儿的身侧,“那我去叫他起来。” 莺儿她又没有练过武功,没有好的身手,眼瞅着动作从来简洁的姑娘,阻止的话语只能止步于此,再看远处悠哉悠哉在家门口继续吃草的野烬,莺儿悻悻回身走到大门前,“野烬你倒好,成了外人的坐骑,还知道帮自家门前锄草,我这剪子就是多余拿的。跟我回去吧。”野烬怎么说也是驰骋风云的一代良驹,却也听懂了莺儿所说,他歪着脑袋继续吃,全然不去理会。 耳力向来非凡的蓝末,又岂能听不见莺儿的抱怨,她笑意嫣然,原来这匹通人性的黝黑骏马,正是龙世子的坐骑。起先蓝末看他外出只乘马车,完全忽略了御龙族可是御马的高手,果真是想将自己藏的严严实实的么,可是,锋芒遇见阳光就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何况你龙世子可是锋芒中的锋芒,也不枉我来此一遭了。 “懒猪,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蓝末推开这扇曾经藏匿过的寝室大门,率先印入眼帘的还是让她叫苦不迭的镂空衣柜,好吧,看来上次那一掌并没有将它震碎,蓝末的声音犹在房间回荡,她发现屋中没有人,唯一的床铺叠的整整齐齐。 青衫磊落的男子站在门外,他眯着眼睛看着走进去安然审视的女子,峻冷的脸上浮起丝丝笑意,他不发一言默视着女子,犹如看着从前的人儿。 蓝末走到久违的衣柜前,将背上的包裹取下来,一条刻有龙纹的腰带泄了出来,蓝末统统塞进衣柜,“你的衣服我可还给你了。”随手关上柜门,转身就要离开。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一张清逸的面容呈现在毫无防备的蓝末眼前,虽是熟人,也难免吓她一跳,毕竟向来警觉灵敏的蓝末,怎能没有听见龙炎洛行至跟前的动静。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是。”龙炎洛反问道,他缓步上前,将蓝末堵在门槛边。 “我自是来还衣服的。”蓝末心虚,她还衣服是其次,当然有要紧事,只是很久没有跟异性保持如此近的距离,难免不习惯,想逃离又不能。 “只是还衣服吗。”龙炎洛的眼中有种不容拒绝的意味,他见蓝末面无表情,强装镇定地模样,本来心中的郁结之气,也就迎刃而解,“你本去了想去的地方,何苦又回来,我于你而言,还是不如韩旭尧有用。” 久违的名字在耳边响起,蓝末抬眼冰冷地望向陌生的男人,那日抱着她,有如炭火般暖热的温度,此刻却如缓缓流淌的定南水般寒冷如初,她眸中寒光一闪,随即释然,“那你既是查到了我的过去,又何故在这继续等我。我以为,舒家的银票到手,龙世子从哪儿来,就该回哪儿去了。” 这次换龙炎洛哑然了,他跟某人的交易只有百杨知道,蓝末不给他任何回嘴的机会,“不用想了,除了你的贴身护卫,当然还有一个人知道。” “舒碌?”龙炎洛吃惊地说出这个名字,他不能想象,舒碌告诉她这个消息对他们的合作而言有什么好处。 “可以说是他,也可以说不是。”蓝末丝毫不着急地看着面前的救命恩人,言道,“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是我还是要报恩的,你既然知道我曾是东原七皇子的人,就该明白我的立场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来决定,你命舒碌存于东原钱庄的银票,数额虽不是最大,但也绝不是小数,对于东原的黑色势力来说,要追查这笔钱的出处,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还是小看了你。”龙炎洛静静道。 “你不必高看我,东原的黑色势力最多查到源头,但是真正让我发现是你的原因,你猜是什么?”蓝末兴致盎然的吊着男人的胃口,她挑战的是一个老虎的耐心。 龙炎洛一只手探上蓝末的下巴,举止极为轻佻,沉声道,“末卿,是什么?“ 一阵熟悉的呼喊,记忆中封存的裂缝肆意侵入脑海,狰狞,夺目,绚烂,消融…… “末卿,我杀了给你烫下烙疤的侍郎。” “末卿,父皇答应将世上仅存的百尾锦鲤赏赐于我。” “末卿,等本王灭了三弟的余党,本王就给你一个名分。” “末卿,落央山上的彼岸花开的正好,今秋我们就搬上去住。” …… “不要靠近我!”少女捂着双耳,在后唐,没有人知道她的乳名,这个名字,只有一个人知道,也只有一个人能叫,只是,这个人也要消失了,也要在她的记忆中消失,她能够忍受亲人的背叛,她能够忍受世人的背叛,她能够忍受国家的背叛,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心底深处的那个人,也要背叛她,她不能独活,他亦不能独活。 再次睁眼,她已然平静地像小猫一样依偎在龙炎洛的怀中,“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回忆需要摒弃,方才发生了什么,蓝末只觉脑袋奇痛无比,她中的九域虽已好了大半,可是能够惑人心智的翅幻,似还在脑中隐隐作痛。 “你发现我的秘密。”龙炎洛坦然道,“还有,你重新回来的真实目的。” ------------ 024-他人嫁衣4 是日,东方誉将朝政转交给丞相和御史大夫时,身为太尉的孙龄一脸不悦,他自知宇文翩蝶得蒙圣眷,已封为妃子,但是傅光的丫头又没有什么作为,反倒也能得到东方誉的青睐,他心中不免郁结万分,面子上又不能主动问皇帝。 正是宇文及那只老狐狸跟傅光相携退下的时候,孙龄却迟迟不肯挪出军机处半步。 “陛下此番微服,不知臣能否同行。”以退为进一向是孙龄屡见不爽的招式。 东方誉拾起案上的朱笔,头也没抬的继续批复奏折,“不可,朕的禁军还需要太尉好生操练,边境犬戎部落蠢蠢欲动,若是旁人趁着根基不稳越境而入,繁华盛世也将岌岌可危。” “因此老臣认为,陛下更不应此刻南巡啊。”孙龄一脸忧色,配上年老体衰的神态,不知者真会以为这定是一位忠心耿耿的老臣。 “孙太尉,请回吧。”毕目严肃地上前一步,孙龄未听到皇帝的回话,心下不服,狠狠瞪了毕目一眼,正要继续参奏,却听东方誉将最后一本奏折猛然一合,随手掷到孙龄面前,喃喃说道,“张真已去巴颜山一脉剿灭广陵王余党,朕以为,孙太尉骁勇善战,定能助张真一臂之力。” “咳咳,陛下,老臣忽感不适,是时候告辞了,毕目大人不用相送了,呵呵。”孙龄退了出去,皇帝本就喃喃自语的话音,若是不去接,自然也是不必的。 毕目若有所思,目送着孙龄颤巍巍的身影远去,他扶着剑柄,正色道,“陛下如此吓唬他,只怕他出了城门就回过神来了。“ “朕吓的就是他,一向与广陵王交好的孙龄,朝中谁人不知?朕能留着他,他竟全不知足。”东方誉态度坚决,不知悔改,总有一天要办了他,这是东方誉的潜台词。他真正气愤的又哪里是这件小事,他气愤的事情从来都是跟某人有关,蓝途的逝去,心中永远的痛。 福喜公公小步迈进军机处,打了个千,随即禀道,“太妃娘娘得知陛下将要启程,特别命奴才转告一声,请陛下去锦绣宫一趟。” 半个时辰之后,皇帝乘坐的龙辇停靠至已秋意盎然的锦绣宫门外,东方誉一袭白色金龙袍,在落叶缤纷的锦绣宫,形容万分萧索,他轻声道,“锦绣宫的奴才都去做什么了,朕竟不知,落叶可以用来盖被子了。” “回皇上,这是太妃娘娘的意思,说是落叶也是大树的子民,定当稳稳妥妥的埋在土里才是,而不是随着废篓车,跟污物一起焚烧。奴才们定是去将新扫的落叶拿去埋了。”福喜公公在身后小声回禀道。 东方誉不再言声,他相信福喜的话,这样有趣的事只有眉锦绣能够说的出,做的到。东方誉心中默笑两声,谁让她眉太妃,是东方誉的养母呢,而且,还是他准备去拜访的七弟生母,苍洱王的生母。 罢了,随她吧。 “兰草不可如此养,虽然你修他的枝叶,是为他好,但是也不可过度的修剪,万物还需自然。”声音中带着淡淡忧伤味道,还有些许小女子才生的出的情绪,眉锦绣一手端着个暖手炉,一手小心指挥着用了几十年的老花匠。 “母妃。”东方誉信步走来,站在不足十步远的地方,遥遥唤了声。 “誉儿,你来了。”眉锦绣一脸喜色的看向东方誉,好似看着自己的骄傲一般。“你看,哀家又种了三盆兰草茗,特别照顾你极刁的口味。” “母妃来这边坐,你的手怎么这般凉。”东方誉伸手扶着眉锦绣的右臂,不小心碰到了端着暖炉的右手,那阵凉意在早秋的时分,极为不寻常。 “没有的事,哀家可是手炉从不离身,你是天子,手心自是比哀家的要暖上许多,对了对了,先喝下这碗汤,这是哀家吩咐丫头在膳食间做的,白鲷炖魔芋。”眉锦绣年仅五十的脸上细细的皱纹也不显老,一副清雅的慈悲佛像。 东方誉没有犹豫一口喝下,咸甜相间的味道,正是他所喜欢的,“谢母妃,不知母妃找儿子有什么事?” “哈哈,你这个傻儿子,你封了妃子,难道不要告知天下?”眉锦绣眉开眼笑道,“我儿终于长进了,东方家族至此有望,你可知,你如今的岁数,放在先皇当年,后宫都有十几人了。” 东方誉听到此,却是皱着眉道,“母妃,儿子正准备出巡,明天就出发了。怕是来不及张罗。” “哀家来帮你张罗。”眉锦绣说到此,竟是吩咐丫头拿来了一个精致的雕金小盒,她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言道,“哀家早就想把凤印转出去了,你可知,哀家只想清清静静的在后宫安度万年,这等事情还是交给年轻人去做的好。” 东方誉面上虽有为难之色,可是看着母妃如此关注的态度,他到嘴的不字确实说不出来,也就道,“福喜,你去把今夜能到场的官员,族人,都通知一遍,在锦宫的水榭摆宴。” 福喜点点头欲走,又见东方誉招手,连忙停下,“蝶妃的封礼,等朕出巡回来再办。” “喏。”福喜小心翼翼地带着两名小太监从正门侧身退去。 东方誉见一切安排妥当,也就翩然起身,将送到手的凤印又还给目光怔怔的眉太妃,“凤印还是母妃收着的好,如今没有立后,凤印的事情等儿子立后了再说也不迟。” 流风回雪苑的马房正前方站着两个人,一个人秀发飘飘,一个人峨眉束冠,忽而一阵清风扬起,两个身影同时向同一个方向席卷而去,一片本在地上的落叶忽然被卷上天际,只听得清脆的笑声响起,“龙世子,我赢了哦。”蓝末坐在野烬的背上,马缰也稳稳地拽在手上。 不出意外已落在黝黑骏马面前的束冠男子,他颇为镇定地站在高高在上的女子面前,笑着说道,“上次被你骗了,这次我怎么能输呢。” 龙炎洛缓缓摊开温暖的手掌,末字扇坠稳稳的躺在手心之上。 ------------ 025-他人嫁衣5 蓝末眼中浮现出讶异之色,她轻扶发髻,果然有一侧的扇坠不见了,她自顾自地笑叹一声,“喂,我们说好谁先抢到野烬,算谁赢,你就算夺了我的东西,又如何。” “是么,你再仔细试试,能否出了这里。“龙炎洛自信满满,他不在,被蓝末占了先机,带走坐骑,这只能说是运气,他如今在这里,宝马当然有三分忌惮,七分臣服。 蓝末没有乖顺的御马而行,她分明感觉到,野烬毫无奔跑的动静,与其让面前的男人看笑话,还不如她自己下马。蓝末柔韧的身形迅速调转,玲珑一跃,一手夺了龙炎洛手中把玩的扇坠。“你赢了,我走。” “蓝末。”龙炎洛望向蓝末寂寥的身影,他见到女子略有停顿,说道,“舒沁身旁少一个陪侍的婢女,你若是不嫌弃,我能帮你要到这个机会。” “你说话可算话。”蓝末回身问道,她眼角带着一丝怀疑的目光,“她透露了你龙世子的踪迹,你觉得她能答应吗?“ “舒碌不说,谁又能知道,况且,我来后唐早已不是秘密。”龙炎洛轻叹道,蓝末忽然发现龙炎洛竟然也会忧愁,“后唐的工部怕是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了。” 蓝末不再言语,能让她确认舒碌助龙炎洛,存入五十万两银票至东原钱庄的,正是那位文文弱弱的舒沁小姐。酒楼里闲聊的话语,就算是玩笑话,也能被有心人听了去吧,更不要说,从来事事上心的蓝末。 “舒姑娘,听说,你将跟一个大人物去参加皇族的晚宴。那个人是谁?”醉风楼的三层顶间,面朝定南水的天窗,有几丝清香扑鼻的酒香自屋内向外飘去。 舒沁脸上染上一朵红晕,她一手端着拇指大小的方玉小杯,一手指向窗外的方向,她看着其他三位窈窕淑女,说道,“这是秘密,你们问的太多了。” 三人皆是不死心,都想再问,却是朝舒沁指着的方向看去,一辆大气恢宏的马车正好停在醉风楼的楼下,而从楼下闪身出现的男子,却是一表人才,从未见过。 “想必这就是舒姑娘所指的人物了。”碎碎念的声音响起,早已从涟金宫复又出来的蓝末,此刻正坐在距离不远处的地方,将有效的信息全部收入囊中。 她心中不禁感慨,难道,稍有姿色的女子都是行事如猪头么。暗叹一声,将银两放在桌上,匆匆离去。 楼梯上,两人擦身而过,一人抿嘴轻笑,一人迅速暴走,那轻笑的男子稳操胜券,蓝末,你终是还会回来找我的。 明月当空的夜晚,从涟金宫主城门铺就的红毯,一直延伸到锦宫的宫门前,碍于锦宫全部建立在水流之上,这里换成了点满红烛的莲花灯,将本就波光粼粼的锦宫,衬得更加风华无限。 东方誉仍在百朝殿的军机处查看奏折,他看到洛疆方才呈上的折子之时,眼眸中有些疑虑在流转,无脸女尸身份不明,但是殓官查看之后发现,此女不是淹死的,而是中毒身亡,女子的肺部没有水分存储,若是杀死后被人弃尸到河道,还会有可能。 “毒死……”东方誉一手轻点桌面,他侧目,发现身旁的毕目也皱着眉正在思索,“毕目,你怎么看。” “臣认为可以交给汝霖兄查验。”毕目坦言道,他抬眼顺便看到,门外久候多时,已然火急火燎的福喜公公,连忙提醒道,“只是在这之前,皇上要先回锦宫。福喜公公怕是不能再等了。” “噢,朕倒把正事忘了。”东方誉合上册页,他起身走向面色斗转的福喜,“你怎么不进来提醒朕了,这要是误了时辰,没准母妃就要训朕了。” “皇上恕罪,老奴也是万般不敢啊。”福喜连连说道,感恩的看了一眼皇帝侧边的毕目,继续道,“如今,皇族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沉安阁的四位也到了,还有远道而来的他国王子……” 东方誉已然走上了九人抬着的九尊龙辇,他问,“沉安阁先前不是有位失踪了么。” “回陛下,吟空阁的高姑娘后来被高尚书送回来了,奴才之前想通传来着,见陛下一直忙于政事,就没敢言声,高姑娘性子烈,而且没有受过传统的教育,也就失礼了,皇上可不要介怀。”福喜答道。 “福喜公公都发话了,朕怎么会计较了,没事,朕需要静一静。”东方誉闭上眼睛,他需要片刻的时间安静一下,洛疆方才的密报并不只有一份,梧州城北面聚集了大量不知底细的黑衣骑士,看样子,不像是后唐本土的势力,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每个人的坐骑都是只有北胡才盛产的野马宝驹。 龙炎洛的马车行至涟金宫主门的时候,在他们的前面刚好有一辆马车正在接受检查。 “麻烦你出示一下邀请函。”守城的兵士恪守尽职,只是面前的马夫似乎不买账。 “你连我们公子的马车也敢拦。你有几个脑袋可以赔?“马夫叫嚣着说道,狗仗人势,说的正是如此。 坐在龙炎洛左侧的蓝末,此刻换了一张极为普通的脸,这张脸是蓝末现做的,她敢肯定皇宫里的人,没有人能够认出她,那么,一会她也好行事。只是,听到前面不肯合作的马车磨蹭时间,蓝末就想掀帘出去看看。 “别去。等着。”龙炎洛忽而拉住了蓝末的一只手,提醒道,只是他们两人这一动一拉,倒是让坐在右侧的舒沁尤其不适。 顿时,马车之中蕴着一层浓浓的醋意,“我去看看。”舒沁木木地起身,果然龙炎洛没有阻止她,她心里更是难过,但是话说出来,也不便退回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位官爷,能否让在下先过。”舒沁一脸素容,清新雅致的妆扮极为得体,毕竟是舒氏的子孙,商人的第一点就是要会跟任何人打好交道,不轻易得罪人,不轻易惹怒人,只见她从袖中拿出一张函,谦恭地说道,“官爷,这是小女子的函文。” ------------ 026-宝中利刃1 宇文蹁跹摇着山水扇面,踱步从马车里间出来的时候,正好与清秀脱俗的舒沁打个照面,“柳肆,就让这位姑娘先进去吧,我们不急。”说完还冲着舒沁点点头。 舒沁虽说有些见识,可是也从未见过这个人,论说后唐数的上名号的王孙也就那么几个人,这人看样子也不是长居梧州的主人。“多谢。” 柳肆本身还叫嚣着,见主子发话了,也就将马赶至一边,守城的兵士看到了来人的函文,也没有阻拦的理由,也都是赶紧相让。 “你认识那人么。”舒沁坐定于原先的位置,龙炎洛存着丝疑虑,面上带笑问道。 “不认识。”舒沁心间有些失落,世子只有主动索取消息的时候,才愿意认真地看自己一眼吧。“后唐的商界没有这号人,应是朝廷的人。” 蓝末默视着一切,宇文蹁跹怎不是商界的人,梧州城上百家商铺都要得到他的批文才能经商,只是他从来都是云游四海的风流人士,家财遍地,父亲权倾朝野,他还有什么盼头呢,不过是四处游历罢了。蓝末若是没有记错,他此番定是从东原沿海归来,碰巧遇上了东方皇族立妃。 宇文蹁跹站定于方才的位置,目送着看似淳朴,实为不凡的栗木马车走远,什么时候梧州城多了一个自己不知道的商户,那函文上明明写着一个人―舒沁,北城区舒氏一脉的西掌柜。而刚才远行的马车分明不是舒家的,看来那里面还坐着旁人。 他必须赶紧跟着进去,一探虚实。他连连上车,吩咐柳肆赶紧跟上去。 “不好意思,没有函文,不能放你们进去。”兵士的刀挥舞在柳肆的马前,十分尽责。 宇文蹁跹不由皱眉,好你个东方誉,当上皇帝把防卫搞的这么严实,好歹他也是相府的蹁跹公子啊,好歹他也是四海之内皆识得的蹁跹公子呀,“我说,我一定要在这里等我父亲出现,你才肯放行吗。” 兵士没有见识,不知所谓,犹如一具木头继续拦着。 柳肆却道,“公子,你快看那边!” 沉安阁的方嬷嬷修养了几日,身子也调理的差不多了,她今夜要带着四位主子前往锦宫接受各国的朝拜,还要接受众人的祝福,她特意将人手多抽调了十人过来帮忙,原本就阵容浩荡的四阁主人,此刻行走在涟金宫主道上就显的尤其注目。 “官爷,看来没有函文,你也要放我们进去了。”宇文蹁跹讪讪说道,一丝诡异的笑意漾在唇边,他遥遥地冲着沉安阁为首的那个人喊道,“小蝶!” 长乐今夜是最重要的人,她不但被宫人们打扮的像朵金镂花,而且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无不超出了她曾经想象的王族女人的情境,她头顶着五斤重的发冠,本就脖子酸疼,此刻却是从耳边传来了呼唤小姐的声音,不对,她现在是宇文翩蝶,不是长乐。 回过头的瞬间,她分明看到出去云游四方的蹁跹公子,正对着自己灿烂的微笑,曾几何时,他们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奴婢,如今的他们,却再也做不了陌生人,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至此要成为一辈子的亲兄妹。 “嬷嬷,能等下我么。”今夜,方嬷嬷要率先照顾好最重要的姑娘,这位姑娘是晚上的重彩,于是,当她听见翩蝶的召唤,连忙探身上前弯身道。“姑娘有什么事,老奴能够代劳。” “站在城门那里的是我的哥哥,他在叫我。”翩蝶礼貌地解释道。 “可是,吉时就快到了,咱们需要……” “不会耽搁太久的,谢嬷嬷了。”翩蝶已经下了露天的凤辇,她身边的娉婷丫头没有说话,只是扶着有些重心不稳的她,一步一步朝那人的方向走去。 一行队伍立刻停了下来,走在倒数第二位的飘渺阁,花镜正凑近孙渺渺的耳边,小声嘀咕着什么,本就寂静的大殿,不时传来孙渺渺娇俏的笑声。 “孙姑娘笑的还是矜持点的好,切莫学习闵竹的远洋笑法。”傅闵竹就在这两人的前方,“但是孙姑娘要是也想入主教,闵竹是愿意代劳的。哈哈哈。”住在紫竹林的傅闵竹还是一位虔诚的主教徒,成天跟一些白皮肤绿眼睛的人种打交道,她是相当有世界爱的女人。 “咳咳,傅姑娘言重了,我家小姐自小信佛,也谢谢傅姑娘的好意。”花镜微微躬身,福了福,就再没吱声。 孙渺渺的眼睛却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城门的方向,男人与女人言笑,随后,男人上马车,驶向锦宫的方向。女人被丫鬟搀扶着,转身,向这里走来。 方嬷嬷舒了一口气,沉安阁的队伍终于继续向锦宫行去。 早已在锦宫大殿恭候多时的太妃娘娘,看着不慌不忙才从军机处赶来的东方誉,面上升起了一丝不悦,还不待眉锦绣言声训斥,就听见一声放荡不羁地笑声从正门外响起。 “好一个水中宫,好一个锦鲤满园。”殷慕期一身张扬的朱红色云纹太子袍,在崇尚色彩缤纷的后唐,实在也不是什么起眼的装扮,只是相比较东方誉的一身白色金边龙袍,就显的丰富了一些。 “哀家竟不知西蜀的太子殿下也莅临我皇的妃子宴会。”眉锦绣慈祥依旧的笑容久久没有散去,她看了一眼在一边没有言声的东方誉,又接着表友好道,“蜀皇身体可好?” “谢谢太妃娘娘的问候,父皇身体康健,本宫来时,父皇还特意让我捎了一件佳礼送于陛下和太妃娘娘。”殷慕期拍拍手道,就见从锦宫的门外走进两位抬着木质箱子的健壮勇士。 东方誉的眼犹如一道利剑,他的警觉性极高,只是这木箱散发着浓烈的,祛除潮气的樟木味道,让他不得不跟防止腐烂的作用联系在一起,只见殷慕期正要命人掀开箱盖,却是从门外迅速闪进一人,一把剑鞘狠狠压在箱子上面。 “殷太子怎么这般心急,这箱中的可是西蜀的宝物?”洛疆声音幽幽响起,柜子上刷的一层红色漆皮似有掉落的迹象。 -------------------------------------------------------------------------------------------------- 小鱼求收藏~~~路过的大大,请点击书页的“加入书架”吧,拜谢~~ ------------ 027-宝中利刃2 殷慕期看向气势汹汹地洛疆上前阻挠,不由顿了顿,转念一想,诸位皆是被宝箱的樟木味道给误导,也就飒然一笑道,“哈哈,说是宝物也未免让人误以为西蜀的物华天宝竟是盖过了后唐的殊荣,不过是些泊来品,大皇不如先瞧上一瞧。” 洛疆曾经远征塞外,自是明白殷慕期方才一句话的个中原因,他十分识时机地看了一眼东方誉,只见镇静如初的俊秀男子,眼中没有一丝犹豫,他沉稳的轻轻颔首,锦宫周边迎水而建,纵是殷慕期要耍什么花花肠子,也先学好了水性再说。 不过,就算学好了水性,也要先问问隐匿在锦宫之下的数百尾锦鲤同不同意。 洛疆顺势用剑尖一把挑开箱子上的铜锁,盖子掀开的同时,一缕奇香自箱中率先飘入众人的鼻尖。当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去捂住鼻子之时,只有一个人淡定地走上前道,“西蜀大皇果然重情义,竟是连临郸脚下的娑罗玉髓都送来了后唐,锦绣代先皇谢谢大皇的情义了。”眉锦绣已越过东方誉,走向殷慕期所站的位置。 东方誉虽不知母妃口中的索罗玉髓是何物,但是他儿时也略有耳闻后唐从前与西蜀的关系,口中的友好邦交看来似乎很好。 毕目眼力极好,早已瞟见了众人窃窃私语不时观望的宝箱里物,“一枯一荣,互相依存,名为娑罗树,不过是雕琢为娑罗树的死物玉髓,不是什么奇珍。” 东方誉闻声未动,他只略看了一眼那一枯一荣树,娑罗玉髓,曾让佛理盛行的临郸小国,为之臣服的佛家舍利,又岂会不是奇珍异宝,难怪一路会用樟木保存,是怕一点点的凡俗空气玷污了佛缘的灵气么。 一道念想忽然划过脑间,只有西蜀掠夺了那里。东方誉心间一寒,母妃已然同眼前的殷慕期谈笑如初,他这个所谓的大皇,反倒被晾在了一边。 “这娑罗玉髓的寓意极好,临郸国十世皇帝,均是因与皇后结成万年连理,慕期特将此物送于大皇,也是希望大皇能与蝶妃娘娘共享万年。”殷慕期津津乐道,他看向东方誉的神情分明是一种挑衅,甚至是为东方誉的粗浅见识为不值。 东方誉当然没有准备反驳,人家愿意将宝物呈上来,他哪有驳回去的理,况且,西蜀今日如此表态,不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后唐也是他的一家之连,毕目向来护主,但也绝不是冲动妄为,他眼见着场上的大皇落了下风,正要上前跟殷慕期打个照面,却是从宝箱身侧轻轻走出一个人儿来。 “自是领略了世间万物的精妙,也只西蜀大皇会将此等宝物送至后唐,索性,舍妹还是有所耳闻的,娑罗玉髓一枯一荣,说的是缘生缘灭,既是命数,亦是周期,太子殿下不如先品品在下带回的虫草片?”宇文蹁跹一袭紫衫极为晃眼,他镇定自若地看向面露尴尬的西蜀太子,这份尴尬同样略在了他身旁站着的眉太妃脸上,缘生缘灭,可不是什么好的意念。 东方誉一直都未有动作,但是心中自一碗水端平的心境,却是从未变过,若论见识,谁又能论过眼前的风流少年,若不论他背后的家族势力,若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仕途之人,东方誉是愿意跟眼前的少年交好的,只是,事事从不能随人愿罢了。 “蹁跹,东海的佳人美景竟没有留住你。”东方誉道。 “外面的景致再好,也不及家中的青草香。”宇文蹁跹边说边不时在搜寻方才匆匆一瞥的女子,他忽而凑近小声道,“再说,翩蝶能嫁给你,我怎能说自己没看住呢。” 一股隐隐的锐气在两人面前油然而生,对抗外敌向来同仇敌忾,只是,这两人之间,从来也不是朋友相处之道。 大殿里明里的融融暖意,却也掩不住暗里的剑拔弩张,此时坐在主位旁侧的丞相大人,也不能清者自清的安然坐住,且不说宇文蹁跹悄然无息来到宫中赴宴,且不说西蜀太子莫名其妙进献宝物,且不说孙太尉因之前在军机处折损颜面抱恙不来,且不说本该留守在翩蝶身边的长乐丫头忽然换人,一切看似自然却绝不自然的变化,让从来老奸巨猾的丞相大人,也开始如坐针毡起来。 由礼部侍郎陈殊安排的仙湖舞姬,一曲作罢,已然谢幕,宇文及正要起身,准备离去,却是被身旁的儿子死死按住了身子,“你做什么?” “父亲,你且看看这人是谁?”宇文蹁跹笑着道,手中的水酒一滴也没洒出来。 宇文及看向从堂下缓缓上前的女子,她一直眉眼低垂,待抬头之时,众人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不过是寻常的一个女人罢了,她双唇轻启,“草民是工部主事舒平的侄女舒沁,特祝陛下与蝶妃娘娘喜结百年之好。”说完还朝向已坐在东方誉身旁的宇文翩蝶恭敬的欠了欠身。 在座一片唏嘘,小小的工部主事,在朝廷中撑死了论数从八品的芝麻小官,这个女子是疯了么,还是想顾得皇帝青睐而不假思索。但是,随后,有点眼力的官员都不再轻看堂上的女子,如果要顾得圣上眷顾,何以不施粉黛,何以眉间淡扫,何以未有侍卫上前阻拦。 “舒姑娘不必多礼,城西的禁卫军上回感染疫症,若不是姑娘命旗下千金药铺的千人齐上白南之地偏远的灵水山,收集治病药材,只怕孙太尉手下的一干精兵都会尽数削弱,说来,朕应该好好谢你才是。”东方誉当然识得堂下之人,舒碌的亲妹,舒沁,让东方族国库充盈的天生商族,但凡是舒家投资的产业,从不亏损的舒氏一脉,也是从来掌握着经济命脉,而又有十分分寸,不插手任何朝政的商族。 舒沁自知顷刻间,有数万道亦羡慕、亦嫉妒的眼神抛向自己,她全然不顾,只是淡然继续道,“承蒙陛下圣恩,方才草民见到西蜀殿下带来的荣耀宝物,论说后唐的奇珍又岂非屈指。那么,草民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陛下和娘娘。” ------------ 028-宝中利刃3 看惯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蓝末静静候在偏殿一隅已有多时,扮作舒沁男宾的龙炎洛,自顾自地喝着后唐盛产的果酿酒,完全不去理会一帘之隔的主殿锋芒。 “这次,你帮了我,以后若我有机会定当还你。”蓝末端着托盘站在龙炎洛的身后,不时旁侧有陌生女宾朝这处看来,想来也是艳羡此刻正在堂前进谏的舒沁,谁叫龙炎洛生得一张诱惑世间女子的面容,当然,独独诱不到身侧的蓝末罢了。 “你不欠人恩情的性格是好的,只是,你且有机会再说。”龙炎洛一语轻笑,他顺势端着一杯酒朝对面几名泛着朵朵桃花面容的女子,一饮而尽,竟是惊得对面一声娇呼。 蓝末不由轻叹,她真是太监不懂皇帝心,龙炎洛又怎会念着她还欠的恩情呢,只怕,就算不报,也不会被这个冷心冷肺的男子记着。 帘外殿中舒沁的一语将落,一身素蓝装着的平凡侍女,两手端着托盘稳稳走上殿来,就见这托盘上放着三个玉杯,舒沁面带笑意熟练地从中取了一杯,随后又对侍女使了个上前的眼色,说道,“两杯蚕箔酒,送给陛下,娘娘。” 眉锦绣眉头微皱,财力雄厚也不是如此铺张,一杯抵千金的蚕箔酒,担心在座没有人知道舒氏有钱么。眉太妃冷哼一声,殷慕期笑而不语,雕琢成惟妙惟肖的金箔桑叶,让天蚕吃下,最大成本不是蚕本身,而是那精湛的刀工和精纯的金箔,还有能将桑叶味道混到其中蒙骗天蚕的工艺。 舒氏因着天险,倒是很少跟西蜀的商业有过交集,又或者,殷慕期并不知晓,他继续保持沉默,这本就是后唐的事情,他所做的,只是静观其变,又或者,坐享其成。 平凡无奇的婢女手端托盘稳稳走着,她出奇的平静,这份过于沉着的态势,竟是失去了作为女婢对皇族应有的敬畏,从来观察细微的东方誉,也不禁对眼前的端酒侍女生出几分玩味,他甚至忘记了堂下还有一个正在盈盈微笑,端着蚕箔酒的舒姑娘。 “你下去吧。”福喜正要接过女子手中的托盘,却见女子清丽地声线弱弱响起,“想必公公也知,这是主子亲自呈给陛下和娘娘的祝酒,还是由奴婢呈上比较合适。” 福喜一惊,一声大胆还没有低喝出来,东方誉适时说道,“让她端上来吧。” “是,陛下。”福喜让出一条路,遂又看了眼这个胆大妄为的奴婢,此人的背影却是出奇的熟悉,会是谁呢。 蓝末的心已慢的不能再慢,她走到宇文翩蝶的面前,只见长乐的眼中一派清平,她没有认出自己,很好。随后,她又走到东方誉的面前,她垂着头,不去看他,袖中同样的金芒小箭早已欲欲待试,一缕香飘走的间隙,东方誉沉声道,“抬起头来。” 又是这句,蓝末心间一顿,金芒小箭退至袖中,这一细微的变化无人察觉,包括此刻看着她,亦无任何反应的东方誉,时不我待,更待何时。 “敬陛下,娘娘。”舒沁仰面喝下杯中酒,顺势将酒杯倒下示意已空。 千金下肚殿上一阵唏嘘。然而,唏嘘之后的哗变却是众人未料。 蓝末的动作从来一针见血,片刻的游离不能改变她早已下好的决心,东方誉和宇文翩蝶拂袖喝下,蓝末手中的托盘忽以凌厉的态势飞向一旁的严阵以待的毕目,而袖中的金芒小箭同时挥出,奔向另外一个方向―东方誉。 毕目瞬间斩开木质托盘,碎片纷飞,堂下早已乱作一团,东方誉手捂着心口的位置,金芒小箭不偏不倚的落在心口上处,宇文翩蝶惊恐看向往外不停淌血的东方誉,面色一片惊愕,她瞠目结舌的看着已跟围上来的护卫打成一团的无名婢女,错乱不已。 “不要哭,朕还死不了。”东方誉信手擦去女子脸上两抹泪痕,真实担心的面容像极了曾经的一个人,东方誉忍着伤痛,拔出刺入皮肉表层的金芒小箭,心中冷笑一声,蓝末,你终是孤身前来。 只是,你没有想到朕可是穿着你做的金丝软甲。就算袖箭厉害,能够刺穿,减缓了速度的它,也只能伤及皮毛,这些血,就当我还给你的。“给朕听着,捉活的!” 蓝末分身乏术,几十名涌上的影士,方能有五分胜算逃脱,如今从殿外蜂拥而至的上百名影士,她要如何逃脱,一个回旋犹如绝境独舞,末字扇坠例无虚发,靠近的侍卫皆是触上既死,洛疆本能一剑挥向独自而战的女刺客,可是看着死去的侍卫脖子上,竟然除了那熟悉的扇坠,竟然还是那熟悉的扇坠。 一个末字,让人心寒。 “姑娘,收手吧。”洛疆淡淡的话语在不远处响起,杀的一身素装已然殷红的女子,不曾手软,她清减的声音似当日落央山上,盛极一时的彼岸花,“既选择,自是无悔。” 汗液肆意流淌,一层虚弱的假皮终是在一个时辰的消耗战中,轻轻而下,又是一批新的影士追至殿上,同样没有人能够近身,然而面前女子容貌,却是让他们不能齐齐近身最为强烈的理由。 “将军!”率先的一个侍卫忽而大声吼道,随后的,竟是千声百唤的将军齐喊。 蓝末一时愕然,难道,她杀死的都是由她亲手操练的,被东方誉狠心分至各营的末家军,她收到的消息,难道,也是堂上之人传递的假消息么。 --末家军皆派往流沙边境抗击犬戎--她手中的末字扇坠陡然滑落,一抹血泪自眼角涌出,然而,随着众人围上的一瞬间,终是没入深邃的棕色眼眸。 洛疆面色沉稳,他用固若精汤的寒铁镣铐,戴在耗尽心力的血衣女子的手上,脚上,沉重的枷锁令人每走一步都相当艰难。 东方誉早已被赶至大殿的太医包扎妥当,他全无情义道,“犯妇蓝末本掌管末家军一系,无故消失半月有余,今殿上行刺,明日午时,南城大门,斩首。” 是夜,本该微凉的秋季,忽然燥热难当。 本该凋零的叶子,竟是焕发出绿的希望。 ------------ 029-宝中利刃4 刑部地牢中唯一的透光处,抬眼即可望见,圆圆的天窗距离蓝末所站的位置有三层楼高。蓝末身着暗灰色的麻布囚衣,脸上的奴字烙疤在清冷的夜色中分外悲怆,她目不转睛地审视着大牢中的一切摆设,多年没有挪过的青石床和踩的凌乱纷呈的砖板,无不说明了刑部果然是先皇最不看重的地方。 一样简陋的刑部,一样寒酸的摆设,一样松懈的防守。蓝末心间暗笑,若不是手和脚皆被十斤有余的寒铁所困,她真想试试,这刑部的牢门是不是跟从前一样一劈既碎。 “尚书大人,这边请。”刑部员外郎许嘉是个文气的官员,这宫中的大小事务官,记名字也不难,她还在感叹连一个城门守卫都不用旧人的东方誉,竟是还会沿用刑部的老人,许嘉虽是刑部的文书人员,但也是记录处理一些案情的重要官员,只是,他一个文员兴师动众来这里就是为了看她么,好像,还带上了尚书大人。 祁小谷身着釉蓝色瓷白官袍闯进粗鄙漏制的大牢之时,他盯着蓝末身后一个硕大的蜘蛛网,也是轻轻掩面咳嗽了一声,“这位就是曾经的蓝将军了。在下祁小谷,幸会。”来人脸上一抹假笑。 蓝末瞥了一眼,再没正视,看来她没有小瞧东方誉,刑部尚书还是换了的,论她从前的记忆,这位祁尚书第一次见。 “喂,里面的人听着,这是刑部新上任的尚书大人,大人亲自问你话呢,你快点回答!”拍须溜马的侍卫一顿乱吼。 只见蓝末轻蔑地,用几不可闻地声线回道,“问话,大人问了什么蓝末怎么不知道。” “咳咳,小谷唐突了。”祁小谷全然没有刑部尚书历来的狠绝做派,单单说着清然地一笑,“蓝将军今日之事定是有难言之隐,不妨告诉小谷这背后的指使之人。” 蓝末忽觉好笑,指使,他且先问问东方誉如何。原来这就是害不死她,让她自投罗网的妙计,原来这是破解蓝末无故失踪的最好理由,今夜,蓝末不管有没有出现,她在后唐没有任何活路可言,她出现,是死,不出现,亦是死,东方誉堵住了所有路的出口,他今天所看到的,不过是圆了一个帝王所说的莫大谎话。 用一个军队来祭东方皇族的军旗,蓝末冷笑一声,她的嘴角形成一个极妩媚的弧度,淡淡道,“我说了,大人会放了我么。” “姑娘肯说,小谷自然会跟圣上言明个中厉害。”小谷孱弱的身躯在秋风中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吹倒,他继续道,“小谷是新来的,也不希望姑娘给小谷添麻烦。”虽只披了一件单面锦丝披风,男人的行事全然没有果敢见狠的语调。 蓝末兀自想到,果然是新来的么,这等瞎话都敢放出来,“你先去了我这身枷锁,我就告诉你是谁。” “来人啊,去了枷锁。”小谷很听话地吩咐道。 旁边的小侍卫一时茫然,没有听明白尚书大人的吩咐,“洛疆大人嘱咐过,镣铐万万不可打开,此人的轻功十分了得,若是开了……” “啪……”一阵清脆的巴掌挥上身侧的侍卫,只见另一个忙不迭的去开牢门,而祁小谷却跟没事人似的,一面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一面清冷地说道,“这里还轮不到洛疆大人来吩咐。以后记住了谁是你们的主子。“ 蓝末看的明白,伪善的祁小谷就是披着羊皮的狼,但是她也有绝对的把握,待镣铐松开之时,挟持住这位弱不禁风的男子,移至刑部偏门,一定有机会逃脱,因为蓝末的记忆里,刑部的牢房一向不在涟金宫里面。也就是说,她此刻是在城门之外。 “等等。”祁小谷忽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他递给准备解开镣铐的侍卫道,“给她灌下去。” “你什么意思?”蓝末问道,鼻尖已然嗅到了奇异的味道。 “姑娘什么意思,小谷就是什么意思。小谷既然答应了姑娘的恳求,那么姑娘也需要答应小谷的恳求。这不过是一个寻常的软骨散罢了,待问完话,姑娘也就可以回来了。”祁小谷坦率的心境,竟是让蓝末一时无语,明目张胆地让她吃软骨散,这人疯了么。 然而,根本就使不上劲的蓝末只能任由侍卫颤抖着将粉剂洒的她满嘴都是,从牢中石桌上随手拾起一壶白水,就往蓝末的嘴里灌,小谷看着蓝末喉咙间不由自主地吞咽动作,满意的点点头,就见侍卫果然很顺从的将蓝末的手铐打开,随后又打开脚上的。 说时迟那时快,蓝末反手擒上侍卫脖间,干净利落的脆响在男子耳边响起,这是肩胛骨错位的声音,随即,歪着脑袋的男子怒目圆睁的看向侧后位,稳稳掐断脖子的那双纤纤素手。 祁小谷清新雅致地站在牢门外,看着不甘颓败的蓝末一个一个撂倒纷纷上前的侍卫,他心中默默数着数,九,十,十一……一阵眩晕不出意外的涌上五官,涌上四肢,本该强健有力的四肢,此刻犹如柔软的棉絮般,歪歪飘倒在牢中斑驳的地砖上,再看祁小谷站在不远处得意的眼神,她知道,她这副身子虽是对毒有免疫,但是对于这种似毒非毒的蒙汗药,还是没有多大的抗体。 也道是文文弱弱的祁小谷,命人将绵软如糖的蓝末,用金蚕丝成大字吊在木架之上的时候,他才略为不舍地言了一句,“陛下吩咐小的好好照拂姑娘,其实,小谷生性向来公平,但凡对一些乖顺的人,从来都是好吃好喝劝着,然而,对像姑娘般狡猾又刚烈的,小谷也难免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办法。” 金蚕丝极细,且锋利,若是直接旋上人的腕间,一定能生生削去皮肉,一只手定然跟腕子分离,那么受刑之人顶多是失手之痛。 祁小谷偏偏对这金蚕丝加了一道暗门,上好的微雕师父在特殊的金蚕丝线上倒着凿开斜着的微刺,那么缠绕在女子手腕的,必然能稳稳扎进骨肉,即便是悬在半空中,也不会有丝毫的问题,蓝末一面赞叹东方誉新收的魔鬼,一面计算着蒙汗药消失的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她只需忍上一个时辰,就要将面前的妖人拿去祭她的末家军亡灵。 ------------ 030-宝中利刃5 金蚕丝已然绕了十圈,可是面前的蓝末依旧咬碎了牙不松口,大半个时辰已经过去,未来还会远么。 祁小谷倒是有十足的性子跟蓝末耗着,手中端着的茶竟然是极为珍贵的兰草茗,“姑娘从小吃的苦不少,就是那脸上的烙疤,据说也是刑部的前任侍郎所赐吧。” “关你什么事。”蓝末舔了舔嘴角的血沫,她狞笑道。 “可惜可惜,若是小谷在,定是会吩咐关秦瞅个更为醒目的地方印,姑娘这皮相也能更美艳一些,不是么。”祁小谷妖艳的面容全然不能彰显他真正的性别,一个男人若是如此,那么阉人情何以堪。 蓝末不去理会,她保持沉默的态度似是激起了妖人祁小谷新一轮酷刑的兴致,只见一盆烧的通红的炭火此刻在他的拍掌下,默默由两个侍卫端了上来。 “看来姑娘吃了软骨散,嘴巴还是那么硬,用红碳好好招呼姑娘的嘴巴,你们千万别烫着不该烫的地方,否则陛下责怪了,你们可担当不起。”祁小谷冷笑道,面容极其的扭曲。 蓝末从容的闭上眼睛,笑话,祁小谷的招数只有这么几种么,炭火算什么,面皮就算全部被烧毁,她自然有假皮来遮掩,她会易容,难不成还怕不能见人么。 然而静静地等待酷刑降临的片刻钟,一阵从外面迅速闯入的陌生脚步,刀剑相拼的声响,却是再没有听见妖人羸弱不堪的声音,蓝末不置可否的睁开双眼,面前的一幕却是让她不知该欣喜,还是该忧虑。 被利剑斩的七拼八落的邢案桌碎片,十名身形矫健的黑衣死士,凌厉见狠的身法,正在消灭大牢中最后剩下的几名残兵,位于正中的祁小谷,已然昏死了过去。十人当中其中一人拉下面上的黑布,一双如水般神情的双眸看向蓝末之时,蓝末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而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犹记得骑着白虎驰骋在瀚海野原意气风发的男子,犹记得被数十次丢弃在野原中接受迷路考验的自己。那夜星光熠熠,野原中绿草莹莹,蓝末倚着小红马在一方巨石前困顿的只想睡觉,却是看见了被猎豹群追赶的他,当然还有他骑着的幼年白虎。 当男人上前解开缠绕在她腕间十圈有余的金蚕丝时,他看着女子幼白的腕上密密麻麻的红孔,重重地叹道,“末,我来晚了。” 蓝末望向方才还势头强硬的祁小谷,仰面倒在太师椅上,有微弱的气息从他鼻尖进进出出,“你没有杀死他?” “他死不足惜,不过是一个刍狗。”蓝末身上的软骨散还没散去,她斜倚着男人站定,“我们不能久留,我带你走。” 是时,后唐传奇人物蓝末于涟金宫刺杀皇帝,恩将仇报,一时传为诡事,因着梧州子民于第二日齐聚在南门之下,等待叛国女子被斩首之时,宫中传出的小道消息却在各处门庭争相奔走,刑部大牢里的死囚一夜之间尽数消失,新上任的刑部尚书祁小谷被人刺穿了双眼,此刻仍躺在榻上生死未卜。 东方誉原定今日去往苍洱的计划没有任何改变,作别浩浩荡荡以蝶妃为首的后宫送行队伍,他没有回头的迈步向城门外走去。 洛疆行事向来果断,他道,“祁家七代单传,只怕长老们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一定要力荐他,朕能说不么。”东方誉已经坐在简约配置的马车之中,“什么人可以在朕的刑部大牢来去自如,朕很想知道,洛疆,苍洱之行,你就不必去了。” 洛疆还想上前提醒一句,却见毕目已经帮陛下合上帘幕,北面聚集的精兵卫今早已不见了迹象,一句话终是埋在了肚子里。 “昨夜之事,陛下切不可妄下断言。”毕目淡淡道。 “你以为我想到了谁。”在外行走,东方誉习惯性地自称我。 “毕目不敢揣测圣意,但是这件事绝非七殿下所为,陛下如此急切去往苍洱,也是为了证实这件事情,不是么。”毕目言辞中肯,只是显的过于直白。 “苍洱之行势在必行,与她无关。”东方誉道。他的眉目之间拧成一个小小的川字,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粗浅的见地在东方誉的脑海中犹能想起。蓝末固执地跟东方誉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列举出了她曾经国家的事例,不要看东原的皇帝现在有多么的风光,他可是夜夜都枕着匕首而睡的呢。东方誉想到此,随即一笑,他也快到达那样的境界了么。 毕目望向一夜之间似是苍老了十岁的东方誉,锦宫之上那个接受成人礼的少年,当时是多么的沉着冷静,果然姑娘还是他心中的那块不能时时揭起的伤疤,为了给后唐的船业补给,昨夜临时上任的刑部尚书,其实是船业大亨祁家上演的一场绝妙好戏,只守着内陆这块土地,对于后唐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毕目想到,本来姑娘能够一直助陛下开拓海陆的领域,可是,陛下陡升的杀心,究竟是受谁的蛊惑,这让毕目十分纠结,也同样让远在梧州驻守的洛疆同样不解,论说,八年前的事情,已然那么久了,蓝途姑娘的死,也许只是一场意外,毕竟,这八年来,姑娘对陛下从无二心,就算是为了堵悠悠众口,以身犯险,用实力摆脱奴籍,仰仗的也不是身后锦宫的势力,仰仗的全是末字诀的快,准,狠。 毕目抬眼望向端坐如初,眼眸轻合的男子,以前,不顾一切的将她招来,如今,不顾一切的将她赶开,未来,不顾一切如何呢。 蓝末偎在男子怀里醒来的时候,浩瀚的枯黄草原,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碧蓝青天,她一时狠狠掐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嗯,不疼,看来是在做梦。” “你掐的舒服不?”抱着他的男子微笑道,他有着温润如玉的眼眸,在余晖地照耀下更为闪耀,蓝末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掐着的正是男子健壮的手臂。 ------------ 031-新生伊始1 秋末冬初,微凉的北风徜徉在浩渺天地间,用手似能攀至天际的北胡大地,今日迎来了大战西南番奴,太子龙炎轩的凯旋。 只是齐聚在用金土打造的召华宫中的群臣,却是十分不解,太子没有带回失踪的绵兰公主,却是带回了一个蓝纱掩面的唐装女子,甚至,两人是携手一步一步向主位之上的大皇和皇后走来。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龙炎轩身姿矫健,他比之他的堂弟龙炎洛,少了一派风流的俊逸,却多了身为男子所拥有的成熟雄伟。 而一旁的蓝衫女子没有说话,很恭敬地依着北胡的礼数,对着面前的两位深深鞠了一躬。 “太子,你身旁的是谁,不给大家介绍一下么。”宁雍身为皇后,又是太子的亲母,对于儿子喜爱的人,或事,向来不会过问,因为她的孩子她明白,喜欢的东西从来就不是长久的,他此番没有先兆的作为,却是让身为母亲的她有些猝不及防。虽还未正式瞧过眼前的女子,但是,在宁雍心中,已然生出了一根利刺。 龙炎轩点点头,侧身看向女子的目光一片温柔,“可以说么?”这是轻切地询问,就算她说不可以,龙炎轩也不会强求,他既然带她来到这里,就不会介意任何人的意见。 蓝末摘下面纱的时候,丑陋象征身份的烙疤在见识甚广的群臣面前,尽显无疑,尤其是曾经驻扎在后唐的贡使节,再次见到蓝末真人,也是惊了又惊。 “请陛下恕罪,太子竟是将番奴带到了殿上。”宁雍久居深宫,对后唐边境的奴隶买卖也有所耳闻,这枚印记的意思是,这个奴隶只属于命令印上印记的人,就算奴籍褪去,这个伤疤也不能掩盖。 “母后,她不是番奴!”龙炎轩温润的眉间久久不能舒展,殿上一言不发的大皇,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堂下,依旧镇定自若的女子。 火上浇油的事情历来就是宫中常事,皇后的威言还未散去,忽然手持一枚官牌的男人走出来言道,“臣半月前收到来自后唐散出的通缉令,有名叛国的奴籍女子被神秘人所救,下官以为画像中的女子跟这位姑娘八分相似。” 蓝末早已料到会有这种反应,她正要坦率承认,却是一手被龙炎轩狠狠按住,这个不允的动作竟是跟某个人按住她的感觉一模一样,马车中男子邪气地眼神似在脑海中飘荡,蓝末心间释然,她傻了么,他们本来就是堂兄弟,一样,也是正常。 “康国师所言不假,那个神秘人就是本殿下,画像中的女子就是我牵着的人,怎么,康国师难道有什么意见吗。”龙炎轩一脸厌恶的看向斗胆谏言的男人。 “胡闹!给本宫将那个妖女拿下!”翻脸如翻书的皇后,蓝末算是见识到了,想来在涟金宫的时候,她果然是长居在锦宫不知朝堂东宫的险恶,如今这北胡的召华宫,倒是让她一睹国母的风采。 龙炎轩一脸杀气地将蓝末护在身后,他略有不忍的看向高位上神明般的两人,决绝的话语在口中响起,“今日,儿臣来此,只求父王和母后的成全,若是不成全,儿臣去意也已决,朝中还有二弟三弟,我这个太子不做也罢,你说,对么,末儿。”他转脸看向身侧的女子,蓝末不置可否的从容点了点头。 即便见惯了风花雪月的龙斩律,也不能容忍曾经的战神儿子一瞬间变为痴情万种的风流人,他浓厚的嗓音响彻整个召华宫,“你确定要娶一个奴隶。“ “是的。”龙炎轩重重的点头。 “你的轩字军团能抗击后唐的影士么?”龙斩律从不问过往,“你只需回答,能或不能。” 龙炎轩没有料到父皇如此直接,他不仅洞悉到阻碍一切的核心,他而且审时度势提醒他时机不到,他终是沉沉的低下头,“不能。” “既是不能,且能了再议。”龙斩律似久未杀伐的野兽,他的低吼也能让众人战栗,“太子之位从来就是你的,没有人能替代,亦不能让给任何人,今日之话,朕不说第二遍。” 堂下百官静默无声,隐在朝中的宣安王,似是眼中有什么东西轻微一扫,随即就立刻消融,二弟此时避世在外,还真是选的巧啊,不晓得他听到父王的态度会不会气的立刻回来呢。 “圣上英明。”百官目送着龙斩律拂袖而起的身影,皆是崇敬的眼神不敢亵渎,此前说大皇病入膏肓的传闻不攻自破。 “今在殿上一直暂理朝政的三殿下都没敢多言,你且不要乱揣测了。“ “那是,否则二殿下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出去巡游了。” 小官们的议论声越来越远,龙炎轩扶着蓝末的肩膀,示意可以先回去了,蓝末转身的时候却是无意间瞟见了一个偷偷看着自己的丫头,那丫头躲在大殿的立柱后面,见蓝末看了过去,又立刻向后闪去。 “还在看什么?“龙炎轩顺着蓝末的视线回望,看到的只是正在打扫殿中的太监宫女。 “没什么,一时风沙迷了眼。”蓝末微笑道。 “北胡风沙大,不及后唐风景好。”龙炎轩平淡道,似是有一丝歉意涌上心间。 “你多想了,召华宫的沙子可比乌察郡的要细的多。”蓝末戏谑道,她相偎着龙炎轩踏出宫门槛,一丝忧愁跃上心头,她真心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能够真正离开囚了二十年的涟金宫,有一天,她能不再看见不想见的人,有一天,她能借助真正的力量去打败曾经伤害她的一切。 只是,这个人却是她从未念及过的,瀚海野原的白虎少年,被猎豹群围剿的少时北胡太子龙炎轩。 蓝末新练就的末字诀正好有了试水的一天,她骑着小红马犹如一头灵活的小兽,手中的木制扇坠嗖嗖几声,散在最先围上来的猎豹腿上。刺入皮毛的疼痛让受伤的豹群更加凶狠,然而蓝末一点也不惊惧,一面夸着身下的小红马英勇,一面懒洋洋的显摆着从袖中捧出的一把木头坠儿。 骑着白虎的少年一时惊愣,他纵是在瀚海野原常常狩猎,也不曾见过精灵般的女子,她手中的玩意儿带着些许温柔,但是更多的,却是致命的杀气! -------------------------------------------------------------------------------------------------- 小鱼求收藏~~~路过的大大,请点击书页的“加入书架”吧,拜谢~~ ------------ 032-新生伊始2 “于是,这就是当日大殿上的情形。”陈倌陈述着太子带着蓝末回到召华宫的事宜,龙炎洛不露声色的神情,让向来有主意的陈倌也显得略为不安,龙炎洛右手边的青螺茶飘起几颗新芽,他看了看,用茶盖挑开。 “据康明清传来的消息,太子现在跟姑娘在凌霄轩同吃同住,陛下虽未同意两人的婚事,但是也没有明确的拒绝,现在东宫为首的皇后娘娘都十分介意此事,这件事怕早已传到了远足苍洱的东方誉耳中,陈倌以为,眼下的形势对少主极为有利。”陈倌见世子一直静默着,也就将内心所想缓缓道来,希望世子能给出一些建议。 “有利,康明清能取代月贝冰的位置么。”龙炎洛云淡风轻地一句话如一盆冷水浇在陈倌的头上,他究竟在烦躁什么,故意将蓝末斩首的讯息传递给即将凯旋的太子,不正是他早已计划好的事情么。 由着龙炎轩带蓝末逃出刑部大牢,实在是太容易不过的事情,因为龙炎轩绝对有这个能力。而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却是龙炎洛没有预料到的,船业大亨的独子偏生的怪胎,喜好酷吏之物,而对神秘的令人生怖的末字诀尤为痴迷,闻得末字诀的主人被关在了刑部大牢,他怎么能错过呢。 他的大哥从来是光明磊落之人,不会下如此重手,敢随意摆弄他的人,一对眼睛,不过是轻的。龙炎洛想到此,心中的烦躁却是没有压平几分。 当日在锦宫之中,长袖善舞的蓝末曼妙的身姿,至今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当发觉东方誉没有死的那种愤怒,当发现亲手嗜杀的是自己将士的绝望,当被曾经的朋友戴上铐子的释然,这样烈性的女子,他怎么就如此轻易地推给了自己的大哥。 龙炎轩的作为也确如龙炎洛所预料,只是,他唯一算错的一点,就是他从来不可真正了解的皇伯父,那个在一夜之间夺去了父皇皇位的大伯父,那个一夜之间令年仅五岁的龙炎洛成为孤儿的大伯父,那个一夜之间令朝夕相伴的叶回雪成为雪妃的大伯父。这种夺权夺亲夺爱的仇恨,一夜之间,要龙炎洛如何顷刻泯灭,他肩上似有千斤压顶,他的作为不会有人理解,就算有一天,蓝末会来到他的身边,用手指着他问,为何在落央山上救下奄奄一息的我。 龙炎洛的回答可能只有三个字,利用你。 极不相衬的三个字,换成另三个字如何呢。 许多年之后,龙炎洛才明白那晚的烦躁是为何,许多年之后,龙炎洛才明白,这世间的坎坷不过是错误的时间遇上了错误的人。因为正确的人,早已被他拱手相让。 凌霄轩,极雅的殿名。小脸粉扑扑的宝桐,双手端着绿油油的玉珠葡萄越过门槛时,蓝末这才从欣赏门庭的兴致中回过神来。 “小主子,尝尝吧,这是殿下吩咐的。每天都要吃。”宝桐极为乖巧,她的眼睛水汪汪的,蓝末不仔细瞧,总是觉得这丫头是不是随时都能哭出来。 “真是稀奇,大冬天的还有葡萄吃。”蓝末惊叹道,她不由摘下一颗来,放进嘴里,“好冰……“ 宝桐却似笑成一朵花,“这是冰窟里用万年木樟存的夏令葡萄,没有贵客,是不随意拿出来的。殿下可是心疼小主子。” 蓝末有些不好意思,也就又拿了几个葡萄,随意的塞进嘴里,于心里讲,她是喜欢曾经驰骋在瀚海野原上的白虎少年的,只是这种喜欢,单纯的是妹妹喜欢哥哥的喜欢,那个时候的蓝末一心扎在将自己救出天牢的东方誉身上,怎么可能对其他的男人红鸾心动。 这份淡淡的真情也就是存在蓝末的心里罢了,她那日被困在牢中,不是没有想过,有人会来帮她,她甚至想过,龙炎洛会不会来。不过,随后,她就否决了,这个只会用利益对等关系来做交易的龙世子,当然不会贸天下之大不韪,来救一个即将斩首的死囚,因此,她也没有过多计较。 因此,龙炎轩的忽然出现,她是惊疑过的,她后来也问过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大牢之中,他的回答却是答非所问,“难道你不想让我出现么?“ 蓝末也就明白这中间肯定也有不方便告知她的地方,索性不问了,她的运气不会每次都这么好,她跟东方誉之间隐隐隔了这么多层,现在的她也猜到,东方王族秘密派了很多影士开始在北胡的边境驻扎,名为捉拿她这个叛贼,实则也能趁机勘察北胡的动向。 她不禁为自己又一次帮了东方誉而恶心不已,想到此,口中的葡萄也是甜腻无比,她闷闷地吞下,却是没有发现身旁的宝桐已经换了一个人。 “再给我一颗。”蓝末闷闷不乐道。 “吃的这么不开心,确定还要么。”龙炎轩恬淡地声音在身侧响起,蓝末方才的小性子被一览无余,她连忙摆手道,“哪有,我是觉得有些冰。” 她一双手顿时不知道放前还是放后,话说,很少有人对她这么好,她印象中好像曾经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那个人好像是一个丫头,名字叫什么,对了,叫娉婷,但是侍奉她本身就是要好一些嘛,但是,面前的男人又不是丫头,他总是这般对自己好,蓝末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是么,我尝尝。”龙炎轩不由也试吃了一个,他随即微笑道,冲着远远候着的宝桐道,“这盘赏给丫头们了,你端着先出去吧。” 宝桐似没看够蓝末发懵的样子,娇笑着应了声,就端着玉珠葡萄兴高采烈地退了出去。轻带上房门的时候,里面暧昧的氛围似是更加浓烈了,因为,宝桐分明看见,太子的手轻轻在蓝末的额间拨了拨。 “你干什么?”蓝末惊恐道,此时此刻应是刚吃完午饭的时候,可是,蓝末却是刚刚起床收拾完毕。 “起床没有梳头么?”龙炎轩笑道,很自然的抬手帮她拂过一丝乱发。 ------------ 033-新生伊始3 “唔,我明明梳了头,怎么会。”蓝末既不配合的推开龙炎轩的手,走到殿中的鱼池前,瞧着池中面色微红的少女,几缕凌乱的秀发微微散在两侧,不由心下发虚。还不待她调转话题,那被推开的人已然站定在她的身侧,恍惚间,两尾鱼儿的池中瞬时倒映出两只极相衬的人影儿。 “蓝末,若是你不喜欢这里,我们随时都能离开,真的。”龙炎轩温柔地说道,蓝末心下黯然,他何以对自己这般,她总以为,自瀚海野原她选了等候在林子那头的东方誉,就已经将心思表明的尤其确定,甚至,在大殿上她点的那个头,也只是顾及他在朝堂上不容侵犯的太子威严,她有什么能耐足以让他用到手的江山来换。 “忽然想起问你。”蓝末转移话题的本领果然拙劣, “凌霄轩完全依着后唐的摆设而造,是喜好么。”生硬的话说出来,连蓝末都觉着不对劲。 “嗯,依着一个人的喜好。”龙炎轩的神态有一丝的游离,但随即又立刻恢复,“你喜欢么。” “嗯,挺熟悉的,除了空气有些干。”蓝末道,她忽然发现,原来她跟龙炎轩确实没有什么可以继续聊的,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 一语未毕,方才出门的宝桐忽然又行至门前,叩门打断道,“殿下,参军大人说有急事求见殿下。” “将参军送至书房,我稍后就去。”龙炎轩应道,他又看向蓝末,“你接着说,什么事情?” “你先去办正事吧,容后再议。”蓝末浅浅一笑,她总不能耽误太子的正事,参军的官职可不小,而且,若不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也不会贸然找到太子府邸来。作为北胡国相的参军,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都要告知国相大人,此番看来,当然内有乾坤。 望着龙炎轩疾步而去的身影,她长吁了一口气,她觉得,倘若趁这个时候离开会不会不太礼貌,还是算了,大不了再接着睡一个回笼觉。 借着轩字军团的福,蓝末所住的府邸里三层外三层都布满了铜墙铁甲,要进来一只苍蝇,恐是都要问问轩字军团愿不愿意。 美美的睡上一觉,绝对是很好的选择。 “宝桐,你怎么又回来了?”蓝末遥遥望向已接近气喘的小姑娘,不由道出内心的困惑,“来回三趟,这凌霄轩的丫头只剩你一个了吗?” “奴―奴―婢没―没事,姑娘见笑了。”宝桐倚着栏杆小口喘着,“姑娘不懂,这里只有奴婢一人能来,别人,没有太子的口谕,进―进不来。” 蓝末顿时五味杂陈,龙炎轩看着温婉,实则防心极重,看似敞亮的寝房与小院,想必有不少弓箭手埋伏在附近吧,历来各朝太子就是众矢之的,她虽从未小觑龙炎轩的实力,但是这些天他平易近人的态度,全然没有让她意识到危险的存在,宝桐如此说,她才明白,用心良苦的人总是那个不为自己所知的人。 “正是如此,那你陪我说会儿话吧。”本来的倦意一扫全无,她的话音刚落,宝桐丫头眼神中本来有的芥蒂也是全部散尽,她一改精神头儿,兴冲冲地说道,“姑娘,其实,奴婢跑来是告诉姑娘,召物宫举办了宴会,特别差了小公公来请姑娘去参加,听说宴会还请了来自别国的舞姬,模样俊俏极了,那里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怕姑娘寂寞,哈哈。” 蓝末本喝着一口茶,听着宝桐兴高采烈地说着话,一口茶差点没有呛出来,刚从水深火热的朝堂下来,又要再探虎穴狼窝般的东宫,打死她也不去,猫着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推脱着,“你看,我今天起的有些早,还想再睡会,要不就不去了吧。” “姑娘方才不是想找人说话么,奴婢以为宴会中与姑娘年龄相仿的人众多,定是比宝桐要说的话有趣,见识更多。”宝桐疑惑地看着蓝末全无兴致,已经摸上了床沿,也就自言自语道,“也好,姑娘睡醒了,没准殿下也跟参军议完事了,回头殿下来陪姑娘解闷,也是不错的……” “那个……宝桐,你刚才说哪个宫在开宴会?”…… 北行的软轿略为宽敞,宝桐与书房的龙炎轩打了个招呼,就带上了太子的黑蛟大人一同进宫。 如此,喜笑颜开的宝桐与木楞憋屈的蓝末一同坐在轿子中间,倒也是没什么异动,蓝末只知,常年处于紧绷状态的她,如今略为放松下来,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这好比练功,久未练,就会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人生,特别是身旁还坐着一个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有想法的小丫头片子。 就比如,“姑娘,你怎么不说话呢,待会儿去了召物宫,姑娘可不要怕,有奴婢呢,奴婢认人那可是一个准儿,再说,召物宫就住着两位娘娘,一个卧病不起,一个久居闺中,所以,你不必那么羞怯,论说,宝桐第一次见姑娘,姑娘没有这般沉默呢。” “好……”颇为沉重的一个好字,蓝末总算明白喋喋不休这四字成语的妙处了。 “只是这两位娘娘,一会若是不幸见了,姑娘也不要诧异,她们一个是陛下早年立的宠妃,一个是陛下今年才纳的妃子,后一个虽是年龄跟姑娘差不了多少,可是性子却是寒的很,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至于那个宠妃,估计就算见着了,也是卧在榻上,前日,我给召物宫的小公公捎回一件小玩意儿,才听见的奇事儿呢……”宝桐刻意压低的声音,却有唯恐蓝末听不清,也就凑近耳边道,“说是陛下某日下朝后,就宿在了贝妃娘娘的身边,一步也不离开。” “贝妃。”蓝末慢慢琢磨这个名字,好奇怪的封号,“这位妃子喜欢吃扇贝吗?” 宝桐正要接着八卦,听蓝末冷不丁的一句话,却也明白她是将某种食物跟贝妃联系在了一起,“奴婢的好姑娘,这句话赶紧咽进肚子里,那位贝妃,可是不好惹。” ------------ 034-新生伊始4 蓝末不经意的掀开轿帘看向外面的景色,冷冽的北风瞬时灌入轿中,召物宫东靠皇后娘娘的召天宫,西靠仪贵妃的召宝宫,论说此处作为其他妃嫔的中宫,却是得天独厚的所在,可惜的就是召物宫没有用金土修葺,而是用最为坚固的阿克苏山脉的岩石打造,一个宫殿要用建造监狱的材料来修葺,可见皇帝是多么看重关在宫中的人。 那么,这位贝妃,是要去拜会一下的。蓝末眼眸深处流淌着一汪清冽的深泉,她身边的宝桐还在絮叨着何事,她没去细听,这座看似牢不可破的宫墙似是提起了她更深极的兴趣,也许,能将开凿阿克苏山脉的诀窍讨来,喀伦山深邃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不久之前还在涟金宫中刺杀高高在上的东方誉,此时的她却不由自主的为后唐边境的道路开拓想着办法,蓝末不由狠狠的痛斥了内心深处摇摆的自己,她才不帮那个恶人,可是,喀伦山位于苍洱的地界,她也不算是帮他。东方洱,这个许久未见的人,他现在隐居在洱海,应是不会再想从前的事了吧。 “舅舅什么事非要此时见不可?我刚归朝,本应择日带上礼物去参军府拜会,不想舅舅自行先来一步。”龙炎轩伸手示意参军宁荣落座,顺便招来一个侍婢奉上了茶。 “殿下,难道不知苍洱王的三万大军已然集结在喀伦山的南面了吗?”宁荣正是皇后的亲弟。 “舅舅身居要职,又是国相大人最为看重的军事参谋,我以为,舅舅越职透露给外甥这个消息,是想卖给我一个人情,只是不知道,舅舅想要的是什么。”龙炎轩处事不惊,轩字军团的斥候早已刺探到最新的后唐线报,这也是他方才为何准了让宝桐丫头带着蓝末先去召物宫避避风头。 “哈哈,太子果然是性情中人,宁荣也就一个女儿,只希望以后能找个合适的人家,可是陛下他老人家前不久才把宁惜指给了西蜀的都宁王,你舅母见识粗浅,不愿宁惜嫁去太远,说实话,我也颇为不忍,所以希望太子能帮忙说说情。”宁荣道,面上渗出了微微的细汗。 龙炎轩却是抬眼看了看参军宁荣,他作势站起来,诚恳道,“此事我记下了,只是舅舅你不用太过忧虑,西蜀的十一皇子生性喜静,宁惜也是个静性子,论理,父皇此番也是考虑良久,再者,北胡与西蜀历来有贸易往来,宁惜能作为和亲的郡主,我想,参军应是倍感荣耀,若是,实在不肯,我自是能跟父亲说情的。” 宁荣只知那日离开凌霄轩的时候一脸冷汗,他收到来自边境的飞鸽传书之时,是考虑过要不要先知会国相大人,但是一想到国相大人的千金与太子的纠葛,他就还是冷静的压了下来,本以为,这次太子凯旋归来,他不用再被董国昌压在脚下,但是,太子自带回来一个异国的女子,心思就没有放在朝政中,良禽择木而栖,如今的皇后是没有半分大权的,也就只有太子还能暂且靠一靠。 他此番前来,一是为自己,二也是为了提醒太子目前朝中的局势。 “殿下就这么应承了宁参军。”副统领陆呈从屋外走来,他面不改色看向一脸沉着的龙炎轩,激动的话语立刻言出,”宁荣身为宁家人,简直就是不知廉耻!“ “不要这么说,他会用关心宁惜的借口来试探本宫的态度,也不失为一个不小的进步。“龙炎轩一改往日温婉的态度,他坚定地一字一顿道,“只是两边倒的草终是会被任何人踩到脚下,本宫倒希望宁惜妹子能够嫁离这个地方,北胡,从来就是野兽生存的地方,不管是人,还是兽。”手中的茶盏忽而捏碎,第一年被送至瀚海野原历练的情景历历在目。 董国昌作为北胡之相,半跪在大皇龙斩律的马下,“臣以为,只有天险的战斗才能磨砺皇子的性格,而大皇子作为太子更应该为众皇子典范。” 瀚海野原,绿草茵茵,能够淹没十岁孩童半身之高的青草在远处肆意招摇。孩子紧张地扶着皇后的衣角,宁雍想开口劝阻,可是那一句又一句的附议声此起彼伏,无奈她压了下去,令她最为震惊的,恐是决定陛下挥手的那一个人。 宁荣讪讪上前,那时的他并没有因为家姐是皇后身居高位,顶多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家执事,只见他上前附议道,“龙生九子,性格迥异,陛下今日决定乃是太子之福,臣以为,国相大人正是为御龙族富强而提议。” 自此,孩子乘坐在幼年的白虎之上,一虎一人消失在瀚海野原之上,后面秘密跟着的,正是一群不知来历的黑衣卫。 往事每每想起,龙炎轩难以琢磨的笑容就会顷刻浮现,他是要生气,还是要感谢呢,若是没有国相跟参军的煽风点火,他又怎么遇见命定的女子,又怎么能将她带回凌霄轩,又怎么在未来的日子跟她生生世世。 只是,在这之前,他似乎需要亲自去会会这一个闻名不如一见的曾经战神,苍洱王。因为,他也是最近从获取的后唐秘闻中隐隐得知,后唐如今的皇位仿佛不是锦宫那位的,正主应是早已淡泊名利的东方洱。 蓝末走在宝桐丫头的后面,也是直到召物宫正门的时候,才被一个宫里侍卫拦了下来。 “里面正在举办宴会,奴才不能随意进入,请回吧。” “你说什么呢,这是凌霄轩的主子,你可不要乱说,是雪妃娘娘差牟公公送的帖子,给你看看!”宝桐凌厉的气势不输任何人,但蓝末瞧了瞧自己的打扮,甚是寒酸,也不能怪人家眼拙,将自己也看成了丫鬟。 侍卫没有立刻放行,只是看着宝桐丫头也不是特别顺眼,就从内里唤来一个人,示意她们二人先等一下。 不出小会儿,一个看似熟悉的小丫头从殿内跑来,她倒是没有奔向宝桐,而是面朝宝桐身后的蓝末微微欠身,“怠慢蓝主子了,雪妃娘娘特意让夜之来接二位。这边请。” 蓝末抬眼看向这个名叫夜之的丫头,咦,是她,那日躲在召华宫立柱后偷偷观望她的人。 ------------ 035-新生伊始5 夜之一身淡绿色的宫装在红砖黑瓦的召物宫里尤为醒目,宛若一叶扁舟游走在色彩缤纷的女眷群中,跟在夜之身后的两人,也没有空闲顾及投射在他们身上异样的眼光。特别是一脸镇定的蓝末,作为太子府中的客人,关于她的传闻更是在天水城的贵族皇族中间, 不胫而走。 然而,在来往的宾客中,总有几个习惯昂着头走路的贵家小姐,只见蓝末三人方行到一张柳木雕花摆着茶盏的桌前,桌旁坐着的女子,就在互相用谁都能听见的音量咬着耳朵。 “太子府中的那位女子,可是后唐的通缉犯,据说还是绝色飞贼,诗诗第一次听说太子竟是喜欢贼子的,难怪他对千山姐姐从来不闻不问,姐姐的才气当然能比拟东鱼河畔的桦甸王,飞贼万万是不能对等的。”彭诗诗手执一柄花骨小扇,眉眼轻佻,细眉细眼,小女子的神态一览无余。 “人家只听得太子在召华宫与大皇翻了脸,倒不是因为那飞贼说了什么,因她那张脸吓坏了在场的官员,想必也不是诗诗口中的绝色飞贼。”黄云落生的一副落进人堆也不能发现的寻常面孔,倒是配极了她的名字。 而坐在正中听身旁两位絮絮叨叨不言声的温婉女子,在她的额心有一点淡淡的红色朱砂,再看那狐媚般的双眼,这位怕是跟太子脱不了何种干系,蓝末微微一笑,她本是顿了一步欲走,身旁的宝桐丫头忽然开了口。 “参见千山姑娘,黄姑娘,彭姑娘。”宝桐一本正经地看着已经齐齐回头的三个女子,她用手指了指带着清风般笑意地姑娘,道,“这位是殿下带回的蓝末姑娘,不是你们口中的飞贼,还有,殿下最不喜欢女子在背后说人是非,宝桐以为,殿下命人驳回了相国大人送来的帖子,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彭诗诗抬眼正视一言不发的蓝末,她道,“太子殿下的宽和待人,竟是让奴婢的嘴变的如此伶俐,这么说你一个小小奴婢,既是认定了殿下解除跟千山姐姐的婚约是正确无误,也是认定了相国大人的面子是全无重要了。” “诗诗,休得无礼。”董千山到底是大家闺秀,她出言阻止道,“今日是召物宫的主子举行的宴会,千山很荣幸结交到蓝末姑娘,诗诗说的话不对,千山跟你道歉。”说完还微微福了福,全然没有相府千金的架子。 蓝末却跟没事人一样,点点头言道,“你说的没错,她是说错了。” 在场的几位,特别是对面的几位,身子皆是抖了一抖,蓝末靠近董千山地耳侧道,“我不是飞贼,我是刺客。因此,管好自己的嘴。” 夜之本想插上几句,可是她看着花容失色,从来不会失态的董千山竟是面上染上了几层风霜,幸好黄云落扶着才没有站不稳。而一脸坦然,笑着走向她的蓝末,轻言道,“我们走吧。” 这回换宝桐诧异了,“姑娘,你刚才跟她说了什么,教教宝桐,下次,殿下不在,宝桐也能把这个木头美人轰走了。” “她经常来凌霄轩吗?”蓝末反问道。 “可不是,我快烦死她了。”宝桐说到此就一脸不爽,“要不是顾忌她相府千金的身份,我才不会放她在堂屋一直等着。其实殿下一年前就说的很明白了,不会接受相国大人跟大皇定下的婚约。姑娘也知道,殿下心中早已有太子妃人选,在他没有等到之前,是不会接受任何女子的。” “噢,太子原来也是个痴情种子。”蓝末道,一年前,她在做什么呢,那个时候的她正在帮助东方誉策反雅元王吧,身为长子的雅元王,却没有太子的身份,对于常年将后唐的政权执掌在手中的前唐王,蓝末以为,让皇子们争相斗法,才是让唐王最为不安的选择,而偏安一隅的锦宫,将绝不会为众人所顾及,那么她的计划就完成了大半。 想到此,她却听见宝桐幽幽地声音传来,“姑娘真爱说笑,殿下心中的人可不就是……” “这召物宫真大,夜之,你家主子的行宫还没到么?”蓝末一手捂住宝桐的嘴巴,一手又将宝桐揽在怀中,活像一个纨绔的公子,夜之没敢笑,但是羡慕的眼神竟是流露出来,“主子怕吵,所以,一直住在召物宫最里面的雪清殿。” 好一个怕吵的雪妃。 蓝末踏进雪清殿的时候,只是觉得,这里若是掉下一根针,恐怕都能听见,清清冷冷地宫殿,清清冷冷的景致,遍布屋檐下的白水晶珠帘,凋零的白莲铺满殿前池塘,还有用雪白大理石雕琢的吉祥异兽,总之,蓝末只觉得,这些类似冰雕的建筑物,是在提前告知自己,冬天要来了么。 “出来吧,黑蛟大人。”方才就听着一双轻便不为人察觉的脚步声一直跟着她们,此刻在寂静无声中更容易显露,不是龙炎轩的亲随,还能是谁。 黑蛟一脸黑线,他粗犷地声音适时响起,“在下姓黑he,不姓黑hei。” “咳咳。”蓝末最怕认错字,她看见黑蛟从龙炎轩书房出来的时候,腰间的玉牌分明写着黑,怎么就成了he了,宝桐压着嗓音道,“姑娘,这个字用作姓氏的时候,念做he。” 本是她有理,忽然变的她没理,原来这也是蓝末的小小弱点,她不去计较黑蛟默默跟在身后保护她们的“罪过”了,被人跟着不是蓝末的习惯,但是,她还是很通情达理的说了声,“黑蛟大人就在此处等候吧,都是女儿家,你懂的。” 素闻雪妃孤冷似真雪,他当然明白蓝末此言的道理,只是,龙炎轩的吩咐却也在耳畔响起,一步不可离了她,否则,她若是有什么事,他亦不能逃脱。于是,嘴上言了句好,见蓝末等人缓慢进入了雪清殿的主门,一道黑色迅捷的身影,翻身穿过旁侧小门,以灵跃的身形伏在雪清殿白玉屋檐上。 蓝末听到屋檐上的动静,不由心叹一声。跨过白色的大理石台阶,看向堂屋中间一身素白的女子,面露疑色。 确实是一身素白,甚至是头发。 ------------ 036-露水之缘1 还不待蓝末走上前拜会,洁白如雪的睫毛上凝结的是一层细细的白霜,雪妃的面前明明摆上了数十个暖炉,可是,她仍然很冷。 “娘娘,夜之将姑娘请来了。”夜之半跪在地上,远远叩道。 论说宝桐的反应应该是习以为常,蓝末总以为,她方才在轿中说八卦说的那般欢喜,定是也亲眼见过雪妃的模样,只是,宝桐双目木楞的样子,全然是被眼前的奇景给吓傻了,她口中喃喃道,“小公公不是这么形容的了。” “臣妾回雪,见过姑娘。”叶回雪靠在白莲花样的素锦软靠上,她淡淡笑着,遥遥对着蓝末的方向点了点头。 回雪,这个名字好生熟悉,蓝末忽而闭上眼,努力回想在哪里见过这两个字时,却又是被身侧的宝桐丫头给打断了去。“夜之,我家姑娘能过去么。” “可以的,只是娘娘体寒,外人不能靠太近,怕是寒气伤了来人。”夜之小声回禀。 蓝末从进来到走至叶回雪的身前,都没有说上一句话,她谨慎地四顾这颇为诡异的雪清殿堂屋,阴森寥寥的气氛笼盖其间,似乎还有一分说不明道不清的意味。 “娘娘好。”蓝末恭敬道,叶回雪的脸白净的吓人,很像母亲在她幼年时,描绘的东原忘海都异国歌姬。歌姬习惯将脸用扑粉涂的异常白皙,单单露出一个香肩,供酒楼中的客人遐想万千。 “夜之,你们退下吧。”殿中本就只有两个掌灯宫女,蓝末回眼看了看身侧的宝桐,知道她还没有看仔细便要被撵出去,很不爽,但是也乖乖的随着夜之等人走了出去,轻轻的掩上了雪清殿的大门。 蓝末向来是一个从容不迫的人,如今面对从不相识的他国妃子,还是有些不自然,她问,“蓝末从未识得娘娘,不知娘娘找蓝末来有何事情。” “听说姑娘来自后唐。”叶回雪枯老地声音响起,消耗生命的气力在一点点流逝。 “嗯,我在这里对有些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人,呵呵,想必你也听闻了。”蓝末直言道。 “姑娘来召华宫的第一天,我就叫夜之去请姑娘了。”叶回雪眼中浮现出淡淡的忧伤,“后来夜之空手而归,我就知道,那日,太子一直在姑娘身旁。夜之不可能有机会。” 蓝末不语,她习惯性的去摸了摸发髻上的扇穗。 “太子何等看重姑娘,想必姑娘比谁都明白。”叶回雪道,“若不是今日正好是陛下给贝妃祈福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开一场宫廷盛会,想必也不会让回雪有机会去凌霄轩请姑娘来。” “你究竟想说什么。”蓝末知道自己戒心太重了,她不由看向陌生柔弱的女子,询问道。 “末字扇诀,讲的就是快准狠。回雪以为,这世间没有姑娘办不成的事,找不到的人。”叶回雪言道,眼中意外地透出希望的光芒,“其实回雪知道姑娘的身份,也知道姑娘的来历,只是希望姑娘能帮助回雪找寻一个人,因为,我恐怕没有时间等到他了。” “你我非亲非故,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理由能够帮你。”无功不受禄,但是也不代表蓝末是活菩萨,看人可怜,就要施舍,这不是她的作风。但是面前的叶回雪形容十分狼狈,气息十分微弱,她没有感情的话语刚说出,就有些后悔,正要改口,叶回雪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有姑娘想要的消息,当然,姑娘答应了,我就会告诉姑娘所不知道的事。” 明明是叶回雪求她,现在蓝末倒有点像砧板上的肉了。 “说吧,你要找谁。只要是后唐的人,也许能帮着你,不是,就不知道了。”蓝末随口说道。 “北胡的二皇子。”叶回雪依旧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蓝末扶她起身,她却迟迟不肯起来,当那三个字从回雪口中说出的时候,蓝末心间一震,“龙炎洛。” 流风回雪苑,苑中有只在晚上盛放的澜星草,有曲折蜿蜒的回廊。她回想着苑名,原来是这么回事,想来,羸弱不堪的叶回雪竟是跟风流不羁的龙炎洛有那么一层关系,方才还惴惴不安的心不由平静了下来,“我帮你就是。你起来吧。” “回雪敬重姑娘的一诺千金,因此,接下来告诉姑娘的事情,也请守住秘密。” 从屋檐上掀开一方白玉瓦片的黑蛟,一只眼看到叶回雪在蓝末耳侧默默说话,他能够看见蓝末并没有多大变化的神色,甚至比方才更镇定了许多,眼瞅着蓝末起身做告辞状,他连忙抽身闪到方才站定的位置。 而在宫门外的宝桐和夜之,早已经猜了无数次的哑谜,正想着再寻一个什么玩意儿来消磨时间时,蓝末已经推开宫门悠然地踱步出来。 “我们回凌霄轩。”蓝末吩咐道,宝桐开口想问,一句话又憋了回去,因姑娘不同往日的正经模样,跟太子发怒时有的一比,夜之目送着二人悄然离开了雪清殿。 再踏进宫门时,却是看见雪妃正用一方锦帕掩着嘴角,再打开之时,丝丝污血衬的雪妃更为惨白,夜之连忙上前担心道,“主子,可是把东西交给了姑娘。” “嗯,她拿去了,我相信不久,他能回来见我最后一面。”叶回雪笑着说道,仿佛此刻没有暖炉取暖,她的心也被冉冉升起的希望暖的火热。 藏在蓝末腰间的玉牌泛着幽幽的蓝光,这枚玉牌,她记得。这是一个人的随身之物,他曾对她说过,如果有一天,玉牌被父皇再拿回去,他也是不介意的,因为,除了做维系与亡母的思念之用,在这个世上,他此刻握着的人,才是他所珍惜的。 只是,蓝末答的,却是另外一番话,“我的心早已伴着锦宫的水牢而去,他救了我,心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人,这枚玉牌是你的荣耀,你需的好好收着,若是有一天,我在其他地方发现了它,我会猜到你或许已经亡去,所以,为了我,也为了自己,好好活着。” 蓝末的手紧紧按着腰间玉牌的位置,一抹忧色浮上眉间。沉沉闭上了眼,东方洱,你是出事了么。 ------------ 037-露水之缘2 蓝末因对冷空气异常敏锐的鼻子,途中打了个喷嚏,宝桐连忙将窗棱上的帘子紧了紧,“姑娘,下雪了!”窗子的缝隙中能看到暗色的天空下有零零散散的雪花漫天飞舞,蓝末轻轻抽了抽鼻子,点点头。 回到凌霄轩的时候已至傍晚,黑蛟护送二人到轩中的小屋,立刻退下,而宝桐一面叫嚷着天气冷要去膳房备些热火的吃食,一面将蓝末寝房的门顺手带上。 于是,本来就只有一个侍婢的空空小院,此刻只剩下蓝末一人。 静静闭上眼睛,仔细辨别此刻的房檐上卧着几名轩字卫,沉默的片刻中,蓝末轻松的笑容一点点浮现,以一敌三,绰绰有余。 卧在房檐三个角廊的轩字卫,人手一把短弩,模样十分警惕,位于东角上的人,嘴巴忽然被一只手狠狠捂住,腰间一种刺骨的疼痛缓缓向上,他想挣扎,却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转眼间,整个人倒在了角廊旁边。 蓝末吹了吹扇穗上的粉末,少量的翅幻粉伤不了性命,不过让人昏睡罢了。夜色中的点点雪花,印的房檐亮堂无比,西角廊的轩字卫转身看到对面倒下的人,正要大喊,腰间同样酥麻的感觉瞬时传来,蓝末微微颔首,探向最后一人。 不出半柱香,蓝末跳下房檐的时候,三人在雪花陪衬下睡的格外香甜。 龙炎轩对她如此好,她又怎会伤了他的人。 天水城坐拥一方广袤的旱地,传闻这里曾是途经天河水的富饶宝地,本来民心淳朴,气象万千,然而,天水城在百年前出了一个暴君,残暴不仁,视万物为刍狗。 上天似是为了惩罚世人,围绕在天水城四处的天河水支流,几近枯竭。 因此,蓝末侧身隐于暗处,看向巍峨无比的砂岩城门时,她也在寻思,方才从凌霄轩寻着的绳索够不够长。 一面旗帜在城门上方迎风招展,蓝末心中盘算着城楼里士兵们的行走方向,九,十……绳索的那头是一个弓形的银丝钩,只见蓝末稳稳将它甩向那面大旗的旗杆上,她往下拽了拽,嗯,很稳,黑夜的陪衬,身着乌色纱裙的轻盈女子,以风般的速度,迅速攀上那面大旗。 “李大人,有人要进城。”拿长枪的小兵从蓝末掩藏的墙壁正前方小跑过去。 “来者何人?”卫尉司李运掌管北胡的主城门守卫,蓝末小心候着,等待人群离开。 “这是递上的腰牌。”小兵递给李运,但见李运方才皱眉的神情迅速转变,“快快开城门。” 然而,那李卫尉面上虽是大惊失色,竟没有下去迎接,蓝末心下焦急,默默算着时辰,若是继续等下去,赶去苍洱恐是时间不够,匆匆看了一眼仅剩七人的小分队,心下决定。 城门的一角忽然跃出一道黑色的魅影,绝美的身姿在夜色中摇曳,卷起纷纷尘土,如夜之精灵般的蓝末,迅速将绳索掷向城门的另一边。 北胡的士兵又岂是鱼虾之辈,就见李运叫嚷着提着大刀,带着几人冲向蓝末,她轻抿嘴唇,袖中忽然飞出数条银丝,李运腕上被银丝缠绕,手中的刀不由掉在地上,蓝末淡淡道,“在下无心恋战,挡我者―亡。”一句凛冽的话语与漫天飞雪,一同化在空气中。 她的手握住绳索,忽然咔嚓一声,只见一道远处飞来的剑气,将手间的绳索被生生斩断,蓝末立时抽身避过,才没被凌厉见狠的剑气所伤。 李运躲在来人身后,城门上的烽火因雪越下越大,不少盏都已浇熄,蓝末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谁,她只知,那分明是一个瘦高的男人,手中拿着的长剑在夜色中微微露着寒光。 电光火石间,蓝末与男人十分默契地同时向对方击去,她本用银丝钩住来人双手,然而,那人就像早已预料到一般,从容不迫的用剑身去挡,就听一声脆响,蓝末低吟了一声,银丝连着的手腕被弹的生疼。 近身格斗从来不是蓝末的强项,手中还有剩余的翅幻粉,此刻的她已被男人背向紧紧擒在怀里,蓝末似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犹豫间,手肘用力叩向男人腰位,一生闷哼自耳边响起,蓝末沉住气,将剩下的翅幻粉全部撒下,飞下城门的瞬间,腰中的一样东西被赶上前的男人瞬间摸走,蓝末心下一惊,忽然用一方寒铁扇坠死死箍住墙壁,才阻止了她继续下落。 东方洱的玉牌,被那人给摸了去! 城门上的男人遥遥望向本在城墙边驻留的蓝末,忽以风般的速度消失在原来的位置,他收起手中的剑,拍了拍身上残留的翅幻粉。 就见畏缩在一边多时的李运道,“公子忽然到访,李运有失远迎,若不是方才在对付这个刺客,李运当是去迎公子的。” 李运脸呈猪肝色,忧心忡忡地看着地面。 “不要放她跑了,派人去追。”男人命令道。 李运连连点头,他起身恭敬地接着道,“小的给公子准备好了绝色佳人,就在小的府中,公子随我来。” 男人没有应声,只是看了看到手的玉牌,脸上冷峻依旧,遂跟着李运等人朝城门下方走去。 有一辆豪华的马车早已在城门的马房久候多时,男人不动声色的上了马车,李运才匆匆缓了口气。 他冲身边看热闹的小兵吼道,“还不去抓那夜贼,妈的,竟敢在太岁爷爷头上动土,差点坏了爷的大事。” “李卫尉,小的看公子没有生气。”小兵劝慰道。 “你懂个屁,一边去。”李运嘴里骂骂咧咧,心里可是怕的要死,他本悄悄在此等候另外一位公子进城,孰不知,等到的是这一位,幸好两人没有撞上,否则,他这颗脑袋,怕是保不住了,幸好,他也知道,刚才那位只要有美人相伴就没有别的事端,料想,今夜这桩小状况,也不会被他给记着。 早已伏在马车下方的蓝末,听着远处的嘟囔声,心中更是犹疑,北胡竟还有一个她不知的纨绔高手? ------------ 038-露水之缘3 “七王爷,小的可好等。”李运偎在城门一角,看向来人的时候,语气里明显有抱怨的态度。 “怎的,等着急了?”被唤做七王爷的男人一脸的玩世不恭,李运心想他认识的怎么都是这号人,那软绵绵懒散的声线徐徐传来,“本王用喀伦山的虫草换一个通关谍文,应是你占便宜吧。” “王爷说的是,小的不识抬举了。”李运连叹倒霉,七王爷身后两名骑行的随从,皆是互看了一眼,就见其中一人,将怀中藏匿的锦盒托出,“李卫尉疼惜的人真是好命,喀伦山一月前已经封路,这是仅存的一枚了,大人小心收着。” 纵然面对眉眼间极具挑逗意味的侍从,也不能分去李卫尉一丝目光,他伸手要去接那锦盒,就见那侍从将盒子往地上一扔,虫草不出意外的碎落成两半。 “偌遥,不要胡闹了。”另一个随从轻声唤道,轻盈的斗篷将两个随从的脸遮的严严实实,李运身旁的小侍卫遥遥望去,只能看见这两人身后都背着一个颇为瓷实的玩意儿,“大人,给。”侍卫弯腰捡起,也不由问道,“那人什么来头?那王爷都没说什么,小小侍从还甩脸子。” 李运哼了一声,“什么来头,我管他什么来头,老子只认钱,你知道这虫草价值千金么。傻子。”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小侍卫,只能眼巴巴看着前面三人渐渐隐于夜色之中,而李运狠狠的一脚还是提醒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赶紧把值夜房的禁卫调去卫尉府。” “大人,今晚就两队人马,还有一队被刚才的刺客端了,这队走了,就没人了。到时知府大人怪罪下来……“ “你个傻帽,你不会不说么,赶紧给老子滚!”李运一脚踹上小兵的屁股,就见那小侍卫一溜烟小跑而去。 繁复华丽的马车停在无比亮堂的卫尉府门前,伏在马车底部的蓝末这才松了一口气,脚踩着金丝软靴的神秘纨绔下了马车,蓝末的头发虽垂到了地上,却丝毫不影响她观察此人的脚面。 此人行走虚浮,没有十年以上的内功底子,想必也不能如此,好吧,难怪刚才城门之上,讨不到半点便宜,来人的轻功不可小视,一会儿拿了东西就赶紧走。 蓝末盘算着,趁着迎来送往的李府下人忙碌的空隙,她已游走到府门后院,翻身跃下的时候,正好落在一株五人粗的千年古榕旁。 这是一间颇为幽静的小院,一弯人为的小溪缓缓流淌在假山之中,假山后面有一道镶着九道龙纹的石屏,能够从石屏中间的六角窗格后,看到一间用杉木建造的堂屋。蓝末正在听着前面的动静,却也不自觉被这处小屋所吸引,正要离开,距离古榕最近的拱门,隐隐传来渐远渐近的脚步声,虚浮有力,难以察觉。 蓝末暗暗想道,看来此处就是这男人的下榻之处,她连忙探身进屋。 “公子,奴家已经洗白白了。”屋中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子,不对,蓝末分明就看不见坐在床头的女子身上有任何遮挡物。她没有犹疑,趁着这位羞答答的女子还没来及抬头,从袖间飞出的木制扇坠,已经瞬间点住了床头女子的哑穴。 陌生的女子看着一身乌纱装的蓝末,犹如死神降临般的恐惧席卷而来,她想开口大喊,等待她的只是一记闷拳。蓝末将赤条如白鱼的女子塞进衣柜,房间中若有似无的轻纱幔能够做极好的掩饰,蓝末褪去身上的黑色纱衣,披就一件海绿色半纱罗裙,衬得铜镜中的人儿肤白如雪,除了脸上的烙疤,蓝末抿嘴一笑,如此,能蒙混过关吧。 男人推门而入,床幔上隐隐透出妖娆万分的海绿色身影,正单手扶着枕头,背对着自己。男人只匆匆看了一眼,就没再驻足,他绕过床幔,一步也没有留恋地走向床幔后方的珠帘。 蓝末正闭眼假寐,她本想的是只要这男人猴急掀帘而进,她早已准备好的末字扇坠就是给此人最好的犒赏,可是,男人完全无视自己,走向后面的小屋是什么情况。 “你还要继续装睡么。”刻意压低地声音有一种不容拒绝的霸气,男人隔着珠帘喊道。 蓝末没有吱声,本来耳力极好的她,忽然有种失聪的错觉,她方才怎么没有发现,假山上的小溪实际上是流往后屋的小院的,珠帘后方的小屋俨然不仅仅是一个小屋,蓝末若是猜的没错,那应是一处地涌泉。 “你过来。”男人见床上的女人没有回话,心中也不怒,只是继续平静道。 方才的问话算是挑逗的话呢,此刻这句话就是明显的命令了,蓝末知道她今夜想拿到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委屈做戏。当她透过水光粼粼的珠帘,看向仅仅漫过男子胸肌的汤泉时,蓝末心间就是无限坦然,笑话,她在锦宫是白待了8年么,要说,漫漫水牢那是第一关。 在水中,可是她的长项。 “给我搓背。”蓝末正欲走上前偷袭,不由愣了愣,“搓完就出去吧。”末字扇坠落在了地上,不对,应是蓝末光着的脚板上。 蓝末心中默默叫了一声,只能蹲下来复又将扇坠,插回头上认栽。 小屋中只有一处宽阔的浴池,上方根本就没有容身的地方,蓝末迟疑站在珠帘下,一缕缕珠帘擦过她的脸颊,丝丝冰冷,屋中蕴着一股浓浓的雾气,她隐约看见不远处男人赤着身子的背影。 她想过,此时趁机偷袭是有五分胜算的,只是,方才城门一战,她也领略到此人的功力与剑气,她若是在这狭小的空间与他对峙,她根本就是自投罗网。 寻着一方锦帕,她穿着淡绿色的半纱罗裙就要淌水下去。 “你干什么?”男人隔着雾气看向已经下水的蓝末,忽然不解的问道,“你不脱衣服么?” “我为什么要脱衣服?”蓝末惊讶道,她一时错愕,竟是忘记说奴婢的敬语。 “你不热么!”男人还不待蓝末作何反应,犹如一只潜蛟迅速游向蓝末,纤细的腰肢被死死叩在了男人宽阔的胸膛里。 ------------ 039-露水之缘4 蓝末回身想挣脱出去,可是水的浮力加上男人的重力,她继续挣扎只是徒劳,不由深吸一口气,闭气扎进水中。男人没有料到女人会来这么一下,他顿时松手,也跟着潜了下去。 水中的两人闭着气互相紧紧盯着对方,只是那么一瞬,两人都不禁由惊讶的神色转为尴尬。 蓝末红着脸略微吃惊地浮出汤泉,她凝视着方才在雾气中不甚明朗的男子,她凝视着方才在水中才看清楚的男子,“龙炎洛,你不是应该在梧州么!” “怎么,本王不能回家么。”龙炎洛神色依旧平缓,然而却隐隐有种微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腾。 “你把东西还我,我要走了。”蓝末直言快语,她已从汤泉中起身,半纱罗裙早已湿透,紧贴着皮肤,隐隐透出初雪般白皙的细腻肤色,蓝末回看汤泉中的龙炎洛静静注视着自己,那丝丝灼热的目光,看的她脸皮发烫,她这才反应过来,若不是有齐腰的长发散落胸前,只怕她的身子早就被面前的北胡陇南王看的彻底。 蓝末娇喝一声,末字扇坠在雾气中飞向龙炎洛的眉心,嗖嗖两声,龙炎洛指尖夹着的正是那一枚愤怒的末字扇坠,“怎么,让你脱衣服你不脱,你看了我,我当然要看回来才够本。” “龙炎洛,你……”蓝末知是自己理亏,她背过身去,从竹制的屏风上面,向后扔了一件蓝色锦袍,小脸憋的通红,“我跟你说,那日涟金宫上的情义算是还给你了,我再也不欠你了。” 身后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龙炎洛披着蓝色锦袍,一双迷离的眼在雾气中显的更为撩人,蓝末只侧眼看了一下,她的心就一惊,这龙炎洛的母亲是谁,怎能把男子生的一副魅人心智的模样。 龙炎洛侧身靠向一动不动的蓝末,“这就还给本王了?”软语绵绵,蓝末只觉得这男人一定练过化骨绵掌,她不由向身侧的鱼纹边墙退了退。 “再也不欠本王了?”龙炎洛继续向蓝末靠去,言语十分轻浮。 蓝末此刻已经退到了墙根处,她终于转过头再次正视面前可以用妖娆形容的男子,“是的!“ “那这个就是本王的了。”龙炎洛忽而亮出手中的东西,拿着东方洱的玉牌说成自己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以白玉为瓦的雪清殿中,白皙女子枯瘦的面容呈现在眼前,似乎有那么一刻竟是重叠在龙炎洛的脸上,蓝末伸手去够龙炎洛手中的玉牌,“这是回雪姑娘给我的,你当还给我,因为……“ “回雪怎么了?“龙炎洛忽然分神,玉牌被蓝末终是抢了回去,就见她小心的放进腰侧,连连问道。 “约莫是想见你了,你赶紧进宫去找她吧。我走了。”蓝末道,说完就走向自己的乌纱衣前。 然而龙炎洛突然走上前的身子却是死死拦住了蓝末的去路,“你准备去哪,你要丢下凌霄轩的那个人了么。” 香雾弥漫的主屋,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暧昧在缓缓升华,蓝末闻言定了定,她颇为不懂看向面前略微蹙眉的男子,“你在说什么?“蓝末的第六感向来很准,她心中明明有一个答案正要揭晓,可是她却有些不愿意承认。 “总之,你不能丢下太子离开北胡。”龙炎洛一只手迅速揽上蓝末的腰间,然而身形如闪电的女子又是轻易能被捉住的,况且还是湿漉漉的身子。床侧的纱幔随风而舞,蓝末一把拽下轻盈的幔帐,盖住了本该抱紧他的男子,此刻的她已然退至大门前。 “我跟轩的事,你既然知道了,也不怕告诉你。”蓝末淡淡道,“是他去大牢救了我,恩情自当铭记,不牢世子费心。”这个人明明知道那时的自己深陷囹圄,既然没有出手相助,也是不想得罪后唐的大皇吧,蓝末自嘲一笑,拉动门闩的手轻轻一动,再没有丝毫犹豫,然而,还不待打开,门外瞬间飘进一个贱贱的声音。 “大人没事吧,小的听见有动静就来询问一下。”李运唯唯诺诺道,蓝末心叹,来的真及时,她想推门的手已被迎上来的男人紧紧回拉,一个眨眼的功夫,蓝末手肘向后袭上男子的右腰,熟知了蓝末套路的龙炎洛又怎会犯同样的错误,轻柔拂过女子的容颜,一手搂住蓝末的肩膀,一手已经将门闩复又合上。 “没事,你送的美人有点野蛮,本王喜欢。”龙炎洛一双狭长的眼对上蓝末有些愤怒的神色,她惊怒间张嘴正要辩解,一个冰冷的吻瞬时印在了她的唇上,随后,一抹腥甜在舌尖上肆意蔓延。 蓝末的唇面漾着一条妖艳的血线,再看龙炎洛云淡风轻的脸,殷红的血液还在唇上覆着,“好烈的性子。”龙炎洛轻言一句,他没有为他的所作所为道歉,甚至还有一丝得意,“你刚才若是不说话,我也没有必要牺牲我的初吻。” 此刻被敌人占尽便宜的蓝末羞愤交加,龙炎洛竟然还敢自称初吻,能不能行,她才是好不。她不想再与面前的男人争辩,飞身折下床幔旁的玲珑玉柱,遥遥挥向笑着看他的男子,情况如她所料,男人放松了警惕,因为,蓝末的末字扇坠早已在折下玉柱之时,朝身后龙炎洛的肩膀飞去,那入骨七分的疼痛,当今世上还没有人能受的住。 李运本就在门外猥琐地听着墙根,却也被房中激烈的如拆房子的声音所吸引,他一面暗暗啧道,二皇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流成性,不辱御龙族的威严,一面小心盘算着,下次要寻个什么样的美人来伺候屋里的那位爷,忽然有人很轻很轻地敲了一下他的肩膀。 “谁啊?”李运回眼望向来人之时,他的心就差没提到嗓子眼了,哎哟,我滴乖乖,今夜真是个多事之秋啊。“七―七王爷,您―您怎么来了。” “怎么,只许你在这听墙角,不许本王也一同欣赏欣赏?”东方洱微微侧着目,环视着这一处堪比梧州美景的小院,他意犹未尽的握着碧落短笛,“这院子不错,本王今夜就住这了。” ------------ 040-露水之缘5 “闪开!”偌遥一把推开挡在东方洱眼前的李运,就见东方洱似不经意地将房门打开。 一片狼藉。东方洱想道。眼神飘向站在屋中衣衫不整的男子,还有在他两步之后的女人。 被拆成四截的床榻,淡青色的纱幔下缠绕的是一个被禁了声的女子。 “李大人,陇南王在屋里,你怎么不早说呢。”偌遥反应极快,她侧行在东方洱的身边,一双眼睛犹会说话般,玩笑话中带着丝丝嘲讽,“王爷,不如让璃姐姐再寻一处吧,这满室的春光恐是叨扰了陇南王的雅兴。” “偌遥,你又乱说话。”偌璃压低声音道,她身旁的东方洱与屋内的龙炎洛步行不足十步,然而隔着这层若有似无的雾气,她分明感受到了来自双方的寒魄内力,再默默的互相较着劲。“王爷,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吧,龙炎洛风流成性,但却掌握着北胡国库的供给输出,我们与之为敌,不是上上策……” 偌璃的话还没说完,东方洱眉眼间流露出一股子倜傥之气,拿着碧落短笛的手一面来回玩敲着另一面掌心,一面踱步至同样不屑一顾的龙炎洛面前,他道,“传闻陇南王不住封地,独爱天水佳人,看来不是假话,只是……“东方洱用短笛轻轻挑开纱幔,一双杏仁般小巧的细长眼,配上极不相称的丰腴前峰,他叹道,“只是这般平庸姿色也能入了陇南王的眼,本王相当佩服呢。” “苍洱王谬赞了,你若是喜欢,本王送你就是。”龙炎洛严声道,一掌忽然将如蚕宝宝般的女子朝东方洱的怀里扔去,只见东方洱向后微微一退,那女子就不出意外地奔向了目瞪口呆的李运脚前。 “李卫尉还不赶紧把这个猪头送走?”偌遥语不惊人死不休,她向来看不惯胸大无脑的肥硕女子,不能说话,也不能躲,真是蠢钝如猪。 李运连连招来守在拱门前的两小厮,就见本躲在柜子中,临时拉出来凑数的委屈女人,被溜溜抬走,偌璃跟偌遥互看了一眼,很有分寸的将屋中的大门合上,两人齐齐守在门前,房中只剩下两位步伐矫健的王爷。 “你不要说,你是路过此地喝杯茶。”龙炎洛率先言道,他一直挡在床榻正面的衣柜前。 “卫尉府能有什么茶,北胡可没什么好茶。”东方洱寻着一个没有被拆掉的太师椅,斜睨了一脸谨慎的龙炎洛,“我是听说你大哥最近干了件罕事,要纳死囚为太子妃,我就特地来瞧瞧传说中的美人。” 龙炎洛抬眼望向神态不甚明朗的少年,笑道,“你寻你的美人,来这里做什么?” “上回一盘棋赢了宣安王一百匹上等的良驹,我想着李运方才那么惊恐,来人定是皇子,陇南王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太子又心有所属,能让李运用佳人伺候的,只能是北胡的三皇子,于是,我就又来碰碰运气呗,你也知道,北胡没什么好的,但是这马真是好呢。”东方洱见龙炎洛也不上前,还站在那儿,也就迟疑道,“你不冷吗?” 再次因为龙炎洛,躲进柜子里的蓝末,听着外面的询问声,她本就穿着湿漉漉的罩衣,十分不凑巧地--- “阿嚏!“ 龙炎洛假咳一声,“咳咳,看来是有点冷,三弟宿在召华宫,不如明天我带你进宫去找他。” “等等,刚才不是这个声。”东方洱已然起身,他用短笛移开龙炎洛上前阻拦的手,站定在镂空的竹制衣柜前,一缕淡淡的忘罗香从柜子间的镂空孔隙飘出,他握着笛子的手没来由的微微颤动,这是一个人的味道,太过熟稔的味道。 “苍洱王多虑了,我看天色已晚,不如安排家奴送你去天水最好的酒楼歇息。”龙炎洛上前道,一手握住东方洱即将打开柜门的手。 东方洱不怒反笑,他点点头转身,龙炎洛满意地随后点头,却是听到悠悠地笛声从东方洱的背影传来,“上穷碧落下黄泉!”龙炎洛想捂住耳朵不去听,却已来不及,魔音入耳,但凡五里之内的有生息之物,都会被魔音暂时惑去心智,甚至醒来后会忘记之前所做过的事情,当然,最恐怖的效果是说完全没有内力阻挡的人类和畜类,龙炎洛顶多昏厥倒在一边罢了。 偌遥谈笑自若地看看偌璃身后背着的血滴阮,不由道,“看来里面那位惹七爷不高兴了,我许久没听七爷吹碧落曲了。” “你要是想继续听,我不介意让七爷多奏一会儿。”偌璃开玩笑道,她看着瞬间黑下脸去的偌遥,心想道,这碧落曲长时间奏下去,就是她们也不能抵抗魔音入耳的后果。 东方洱见面前的龙炎洛终于沉沉的昏睡过去,他目光炯炯地看向刚才的柜子,抬手打开柜门:蓝末紧闭着双眼,似是愁苦的蜷缩成一团,她手中紧紧握着的是一枚干净剔透的白色玉牌,她的衣裳被水湿透,她微长的发丝顺着玲珑的曲线妖冶缠身,她的唇上有一层淡淡的血迹,不仔细看不能分辨。 男人痴痴的看着,藏在心中的往事一幕幕在空气中散开,氲氤,一朵盛满记忆的祥云在两人的头顶散开,他凝神细看,女人手中握着的玉牌上分明刻着一个洱字。 距离苍洱城两百里的喀仑山脚,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属于东方皇族的十万隐士,东方誉若无其事地坐在临时搭建的军营大帐中,他穿着一身金色软甲,细细看着桌案上平铺的羊皮地图。 “报,喀仑山阴面发现北胡探子!”一名快马加鞭赶回的斥候,半跪在主帅帐外大声喊道。 “来者何人。”侧立在东方誉身旁的毕目严声问道。 “探子穿着轩字军团的军装,是北胡太子的人!”斥候回禀。 “扩大刺探范围至喀仑山阴面山脚五十里。”东方誉心平气和用手指向羊皮地图上一个用红色朱笔标注的地方,他在心里说道,沅水,龙川江,阿克苏山,天水城…… 毕目沉声道,“七王爷已偷偷带着两名亲随抄小道去往北胡帝都。” 东方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随后立刻平复,既然东方洱已经将兵权归还,不如让他直面蓝末被人夺走的事实,“由他去。” ------------ 041-苍洱桑田1 东方洱唤偌遥和偌璃进屋时,面上全无慌张之色,他只微微蹙眉,有些难办道,“我不会给她换衣服,你们来。” “七爷真逗,还会害羞。”偌遥挑逗道,却是被偌璃又回瞪了一眼,“我又没说错,姐,你看他,还知道背过身去。” 东方洱看着纷纷飞雪中,被夜幕遮挡的弯月,心中渐渐升腾起一层温温的暖意,别后一年,他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跟她见面,还记得她那日的模样,微微上扬的嘴角竟是满满的不同意。 “不可,你这么做,大皇定然会削去你的王位。”蓝末蹲在涟金宫百草园的小坛花朵前,不知名的小花被花匠们用华丽的坛子装饰,就成了一盆皇宫的景致,蓝末心中黯然,花草既是如此,她又有什么能力取悦整个东方皇族,她所要坚持的,只是帮助心中的人完成他的愿望而已。 “父皇已准许我大婚之后,归隐苍洱,你只要点头,我就有办法将你带走。”东方洱神色中没有一丝轻浮,甚至更多的是满满的责任与坚定,他将蓝末手中的花铲轻轻拿掉,极其认真道,“二哥出征边关,我知道此刻让你跟我默默离开,是需要做很大的思想斗争,但是,只要你同意,我会将苍洱的固守驻军全部借给二哥来用,末儿,你是知道的……” “七王爷,太沉重的话,蓝末不懂,也不会说,但是娘常言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就是那凡尘中最无情的流水,流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我是无根的人,受不起七王爷的恩情,对不起了。” 蓝末起身要走,幽静的百草园忽而刮起了连绵的轻风,零零落落的玉兰花瓣散在蓝末的发间,衣服上,脚跟前,她再抬头时,东方洱沉静如水的眼眸柔情对上蓝末诚惶诚恐的眼神。 “那我就是要随着流水而行的落花。”东方洱肯定道,掌心的温热暖了蓝末一颗早已冻结的心,却始终化不了她不愿解冻的心。 雪一直下,他的衣角被一个人轻轻牵起,思绪回到现下,偌璃温柔的脸庞蕴着浅浅的笑意,“七爷,给姑娘穿好了。” “走吧。”东方洱道,四周死寂一般,没有任何声响,这是沉睡的声响么。 洛水软剑架上东方洱脖间的时候,没有扶着蓝末的偌遥,伸手要去拿身后的玉骨琵琶,却是被早已站在东方洱身后的龙炎洛接下来的话,愣神不敢下手。 “你弹下一个音,他就会被斩下一枚器官。”龙炎洛沉声道,他平静地审视着面前的一切,漆黑有些微白的雪夜中,忽然闪现流星般的莹色光芒,东方洱没有动,他只是若无其事地回了一句,“是我轻信了你。” 龙炎洛拿捏着东方洱的性命没有多言,他满意地看着四拥而入的白衣蒙面人,解释道,“只能怪你萎靡一年不习音律,自以为死亡之音仍能困住本王的耳朵,论说,我该谢谢你,谢谢你用军队牵制住我的―大哥。” 偌璃手速极快,她会背向弹奏血滴阮,然而,现下的形势,却是不容许她来弹奏,东方洱的脖间已被锋利的洛水软剑划出一道纤细的血痕,但她扶着姑娘,根本无从分身。 纵是魔音入耳,却有八分神智的蓝末再也不能继续沉迷下去,蓝氏的静心口诀,用绝对沉着冷静的心绪去摒除一切杂念,解除自身的禁锢,摆脱碧落曲暂时的束缚,她用顽强的意志力在一点一点冲破,只差一点了一点了。 他利用了东方洱,对,是他利用的。寒冷的夜,蓝末的额间竟是渗出了细汗,眼球在紧闭的眼皮下激烈翻转,她听见四周整齐划一地虚浮脚步,步法态势跟龙炎洛出奇的相似。这个曾经在落央山上救走她的男人,她不想去读懂,此刻的她只想保护她要保护的人,此刻的她只想不带着歉意苟活世上。 女子眼眸微睁,一缕寒光忽而迸发,她披着一条雪白的狐皮大裘,无数枚木质扇坠伴随着玲珑的身姿在雪夜中翩翩而舞,白衣蒙面人迅速将蓝末围成一个圈,早已被扇坠弹开的洛水软剑,为东方洱赢得了时间。 偌遥和偌璃双人顿时合奏,蚀骨销魂曲,听者晕眩,若没有深厚的内力护住心脉,片刻间将血泪不止,直至流干血泪而亡。蓝末心中已冲破了禁锢,身后一人送上来的温厚一掌,更是为她的心脉添了一重防护罩。 她与多名开始留下血泪的白面人缠斗,靠近,怀柔,诱杀,三招干净利落,再观另一方,东方洱的碧落短笛抽离成一柄长枪,兵器相接的金属声,擦擦作响。 “龙炎洛,你抓不到我们的。”东方洱一枪刺入面前之人,就见龙炎洛向反方向一躲,软剑如游龙般刺入东方洱的左臂,鲜血顿时浸染了衣衫,一片刺目血红。 “本王最瞧不起故意相让的人。”龙炎洛狠戾道,他的剑法对付东方洱游刃有余,想来方才在屋中的昏厥,也只是缓兵之计,好一个扮猪吃老虎的陇南王。 蓝末回身绊倒最后一个白衣蒙面人,只一眼,就发现东方洱左臂受伤,偌遥跟偌璃已然飞上屋檐,三人整齐划一,对上了一脸轻佻的龙炎洛。 “蓝末,你要跟他离开?”龙炎洛对着站在下方怔怔的蓝末道,“他可是东方洱,东方誉的亲弟,皇太妃眉锦绣的儿子,如此,你确定要跟仇人的家人离开么?” 蓝末屏息凝神,一丝忧虑闪现,耳间魔音的旋律愈发浓烈,七七四十九重叠加,东方洱是要孤注一掷了吗,蓝末喝道,“东方洱,不要奏了!”她跃至东方洱的身前,眼中晃过不忍,一定要同归于尽么,她面向神色自若的龙炎洛道,“你放我们走。” “不可能。”龙炎洛的洛水软剑显然没有尝够鲜血的味道,当剑身探上东方洱身侧之时,偌遥和偌璃竟是同时护到了蓝末和东方洱的身前,洛水软剑的剑锋刺入了偌遥腹中,偌璃的血滴阮瞬间在房檐上凿开一个大洞,就见满目愤恨的蓝末与重伤昏迷的东方洱,意外掉进不断升腾着雾气的一方汤泉。 ------------ 042-苍洱桑田2 东方洱的面颊被火烤的发热,他皱着眉醒来的时候,微微低吟了一声,左臂伤口隐隐刺痛,脆生生的是枯木燃烧的声音,他只穿了一件内衫,身上盖着一件细毛的大裘,在火架上烤着的,正是他的外衣。 “你醒了?”远处的少女捧着一堆果子和干柴,正从黑暗处小跑过来。 东方洱只是手受伤,眼睛却是好的很,他看清楚越发走近的少女,脸上的惊疑渐渐消失,他故作平静道,“嗯,醒了。” “我还以为你的水性会有长进,看来还是高估你了,哈哈。”蓝末眉开眼笑道,“怎么样,自杀式的劫后重生,是不是有些没缓过神来。” “我,我哪有自杀,那音律伤不了我。”东方洱掩饰道,蓝末原没有忘记碧落赋。 蓝末点点头,也不与他继续争辩,她道,“既是醒了,咱们要赶紧离开,这里可不能久留,李运的家宅建在天水城郊,这处暗道想必是宅子的前任主人造的,我们能从汤泉的漩涡进入,料想,龙炎洛也能带着人找进来。” 东方洱很快穿好衣服,他环视了周围,他的水性跟蓝末比,只是九牛一毛。因此,掉入汤泉的瞬间,他是呛了几口水的,至于期间怎么没有被溺死,还有待探探蓝末的口风,但是用他机智的小脑袋随便想想,也能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他不禁有一搭没一搭自语道,“在水下换气也是个辛苦活儿啊。”还不忘用手指摸了摸嘴唇,一脸欢欣。 “额?”蓝末见东方洱眼中出现瞬息万变的温柔,迟疑道,“我说,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到了听到了,东方洱但听蓝将军吩咐。”就见东方洱手握碧落短笛,微微笑着站定于蓝末身侧,两人身侧的篝火仍在继续燃烧,但是东方洱心中的那团火烧的更厉害才是。 窄狭的暗道中间流淌着的是微带雾气的泉水,暗道中其实并不寒冷,蓝末走在前,东方洱跟在后,“你昏睡的时候,我已经找到了暗道的出口。以我从前的经验,水底的漩涡每三个时辰才会出现一次,龙炎洛不会这么快知道我们还没有离开这里,也许,他早就派人去外面搜寻了,只是,你这一觉睡的也够长,足足有两个时辰了,好在,还有一个时辰的溜走时间。” 蓝末一直在前面边走边说,却是没有听见身后的东方洱插话,她不由回身道,却是看见东方洱的身后背着一个小包袱,“你背的什么?” “你的大裘啊,外面还下着雪,我担心一会你会冷。”这哪里像方才得理不饶人的东方洱,整个一小孩儿的心态。 “咳咳,你知道我刚才差点被这玩意儿,还有你,给困在水中么。”蓝末轻松道,“不过,再大的阻挡物也是浮云,我是有天然肺的,水淹不死我。”她颇有些感动,呵呵,若不是方才看见东方洱虚弱不醒,她才不会去烤那大裘,用来给东方洱保暖。 “噢,那我扔了好了,背着也怪麻烦的。”东方洱作势解开包袱,一只手忽然按在他的手上,“慢,既然背着了,就背出去呗,我也不能保证外面在不在下雪,我冻着无所谓,你是伤残人士,一会儿也能披着挡住风寒。” “哦。”果然是变成温顺小兽的东方七王爷么,蓝末笑着道,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好骗,只是,他方才在跟龙炎洛对峙的时刻,怎么却跟此时的他一点都不像呢,蓝末不去多想,带着一个乖顺的帮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走着走着,前方渐渐透进一道微弱的光线,“末儿,看,月光。”东方洱抬眼望向远方,他的声音传递出的是一种失落的情绪,出了这里,他们还能继续携手同行么。 “快趴下!”蓝末警觉的回身扑向还没晃过神的东方洱,就见那一缕缕光线根本就是嗖嗖来袭的百余银针。 蓝末娇小的身躯紧紧贴着东方洱的胸膛,两个人的心头一回靠的这般近,东方洱心中的火仿佛被临时浇上了一层火油,他目光深深地看向侧头四顾的蓝末,一抹极力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就要脱口而出,然而,一张素手却是适时的盖上了他要开口说话的唇。 “屏住气息,有人来了。”蓝末几不可闻的声音在东方洱的耳边想起,蓝末伏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他们正躲在暗处的一角,就算沿着大道进入的陌生人,也只能把两人当成一处顽石。 东方洱心下燥热,他的身体在这种过于亲密的状态下迅速作出了反应。蓝末本就凝神听着暗道中其余的动静,然而,在她小腹下方竟是有东西忽然凸起,暗道中的温泉雾气缭绕,她这才定睛看向面前的东方洱,他竟是十分坦然地看着自己,仿佛他并没有做什么错事,十分的理所应当。 “也许是机关。”蓝末利落地起身,看向还躺在地上的东方洱言道,“我们恐是走错方向了。” “李运这家伙有点意思。”东方洱全然不提方才两人肌肤相亲所发生的意外状况,神态自若。 然而还不待两人继续交谈,从泉水中隐约传来的嘎吱声响,缓慢浮出水面的壳虫,正由一个化成四个,四个化成八个,八个化成十六个……成四倍形态的迅速增长,眼瞅着有一只刚繁衍出来的壳虫缓缓爬上了坚硬的石板地道,蓝末正要防备,就见壳虫的一只小短腿刚接触上地面,化为飘渺的青烟转瞬即逝。 蓝末心中已有定夺,她轻声道,“不是李运有意思,是李运的真正主人有意思,你看这蛊虫,我差点以为他们是真的了。” “料想用粹了毒汁的银针,诱发泉水中蛊虫的防御系统,也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了。”东方洱终于又回到了正常的状态,他聚精会神道,“只是蛊虫源自紫巫山,那里离北胡可不是一般的远。” “难道不是蛊虫?”蓝末不由蹲下身来,她忽然回头看向东方洱受伤的左臂,坏笑道,“不过有个办法能验证他们是不是蛊虫。” ------------ 043-苍洱桑田3 “末儿,你干嘛这样看着人家?”东方洱作小兽状,再转向蓝末所凝视的方向,他忽然一转示弱的口风,“你不是想让我跳下去跟这些恶心的东西肉搏吧?“ “我没这么说啊,不过你要是想,我是不介意的。”蓝末心里偷偷一笑,嘴上义正言辞道,“蛊虫虽是幻物,但也是依附在具体生物上的魑魅,它们喜食血肉,我看你那条残臂应该能让它们吃一小会儿。” 东方洱的眼眸很亮,就见他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任何迟疑,就往泉水中走去。 “等等,你做什么?”蓝末上前拉住东方洱的衣角,担心道。 “不是喂虫子么?”东方洱反问,忽而眯着眼,“怎么,心疼了?”说完见蓝末没吭声,忽而转过身,右手搂住蓝末的肩膀,“我这能拿碧落笛的右手,保护你绰绰有余!“ “去,谁稀罕你的保护。你护着自己就好。”蓝末撇嘴道,“赶紧拆下你左臂上的血纱,丢进去试试就知道了。” 东方洱十分听话地解开左臂上的纱布,蓝末看向已微微结痂的伤口,心中也是安心了许多,这东方洱看着不怎么壮实,恢复能力也是挺快,想必苍洱的气候果真比梧州要好许多,不然小一年没见,也不能有如此强健的变化,就见东方洱将有着血腥味的纱布丢进泉水中时,已慢慢簇拥在水道中的甲壳虫,迫不及待的争相分食。 “看来是蛊虫没错了。”蓝末淡淡道,面上却又呈现出担忧地神色,“只是,不是单纯的血蛊,应是杀蛊。” “纱布都被他们吃了……”东方洱叹道,“纱取自蚕丝,食丝而不吐,且能食世间万物的东西,也只有传说中月奴氏的蛊术了。” “月奴氏只是传说,况且这些虫子不能上岸,刚才不就烟化了一只么。”蓝末纠正道,她又瞟了一眼仍在观察虫子形态的东方洱,问道,“你还在看什么,我们往回走吧,前面不是出去的方向。” 东方洱眼睛死死盯着越来越多 的壳虫,黑压压的上岸了一批,灰溜溜的又烟化儿了一批,不一会,繁衍出来的新虫子又被挤上了岸,然后又莫名其妙的烟化掉了。“末儿,你不觉得,这些虫子很奇怪吗?“ “蛊虫向来奇怪,你们东方皇族的御书房藏了不少关于蛊术的旧书,这点你无须问我。“蓝末道,她方才明明沿途做了记号,不能走错方向,怎么还是在分叉口的时候,走到这个诡异的地方。 “我们没有出现的时候,这里平静的没有半点水花,我们一出现,银针唤醒了虫子,虫子就不停的做着循环运动,密密麻麻的几乎看不见水深。我觉得,这水里恐怕藏着东西。”东方洱聚精会神道,“否则,我实在想不出这些蛊虫放在这有什么意义,这很显然是不让人进入水中的意思。” 东方洱说完,也不待蓝末发问,他的碧落笛是由天外陨石锻造,因眉锦绣得宠,自是她为儿子要来的宝贝。如此,碧落笛也不怕被这些杀蛊给啃食,本不是万物生灵制成的死物,断没有被它们啃食干净的后果。 蓝末放眼望去,东方洱的短笛已延长了三倍有余,仍是没有探到底,他随即抽回笛子,离开水的蛊虫瞬间化成轻烟,“我就知道,这还不是泉水的最深处,看来,我们有必要再下一层,探个究竟。” “东方洱。”方才东方洱弯腰用笛子去探泉水深度的动作,她已然瞅到了在他腰间摇摇晃晃的,象征身份的洱字玉牌,“你的玉牌一直佩在身上么?” 东方洱正在研看碧落笛上覆着金沙一般的黏着物,他忽然听蓝末问起,想也没想答道,“嗯。”只是应完之后,他随即反应过来说错话了,“等等,我也有事问你,你腰间的假玉牌是哪里来的?” “你说我拿的玉牌是假的?”蓝末眼中闪过一丝疑问,小声道,“叶回雪拿给我时我就诧异,我知你玉牌从不离身,所以才离了凌霄轩,出城寻你!” “她怎么知道我们的关系?”东方洱警觉道,他隐隐感觉到他这次带着偌遥和偌璃出来苍洱,是不是做错了。“叶回雪是北胡的什么人?” “召物宫的雪妃,她还要我帮她找龙炎洛,若不是欠着龙炎洛的恩情,我才不会顺便还。”蓝末想到此,竟是有些愤然,说到龙炎洛,他好似全然不顾及雪清殿愁白头的雪妃,也枉费了叶回雪一番愁断肠的心思。 “你是说没落叶氏的小女儿--叶青秋的独女。”东方洱勃然色变,握着笛子的手似能将笛子捏碎,“我们中计了。” 东方誉坐看已被攻占的龙川江南面,用青白平砖堆砌的和龙部落,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熊熊燃烧,升入天际的红云在夜幕中肆意咆哮,霸气的王者笑意敛在唇边,常年缺雨水,不得已成为犬戎部落附属的北胡边寨,也终是被东方誉给毫不留情地灭个干净,他甚至能够看见从大火中试图冲出来的妇孺孩童,被齐齐困在了铁栅栏前。 “毕目,将那些人归为后勤战俘。”东方誉出乎意料指向那群妇孺幼童,见毕目迟疑,东方誉道,“留着他们,不过是为了日后更好的牵制犬戎,朕没有必要留着没用的人。”“是,陛下。” 毕目不会拆穿皇帝的用意,东方影士有任何达到目的的手段,也不会违背皇帝的意愿,尽管,留下这些人会是一个深深的隐患,但是,毕目自信有能力帮着皇帝默默解决掉不该留下的人。 夜雪纷纷,白芒笼盖四野。东方誉带着三百影士策马奔驰在偌大的瀚海野原,阵阵马蹄声响彻天边。 这里,曾经是他用来锻炼蓝末的地方,这里,曾是他猎杀飞禽走兽的地方,这里,曾是野兽盘踞几百年有余的无人区域,甚至可以说,是后唐与北胡,最不可说的无人边境。 因着地势的险要,两方的皇族,竟是弃之,任之。 于是,当一身黄金戎装的后唐铁血大皇,面对从瀚海野原四周齐齐围上来的野狼豹群,他的眼中还是出乎一致的波澜不惊,他沉声道, “必文,从前她也是如此临危么。” ------------ 044-苍洱桑田4 沈必文一身正气,他骑着一匹黝黑的骏马停在东方誉的身旁,只见他缓缓开口道,“陛下说的没错,姑娘自十四岁就被放到这片野原。”他顿了顿,见东方誉的神色无异,就接着道,“练习荀老传授的绝技,同时独自面对兽群的迁徙。” “依我看,眼下不是迁徙。”东方誉目光所及处正是一只准备抬爪扑来的迅猛悍豹,“他执剑起身,猛然跃下,一剑挑断豹子的前筋,就听豹子一声惨嚎,正欲扑向另一边,却是被东方誉身后两侧的弓箭手给射成了马蜂窝,“大家听好了,不要恋战,跟着我冲出去!”东方誉命令道,誉安剑上光亮如初,兽血未染剑身分毫,他心中自有计较,野兽群又如何,他锦宫的后花园还有上百只食肉的野兽。 沈必文目测从前方涌入越来越多的猛兽,其中竟然还有牦牛,羚羊,獒犬等等,他曾经因暗中保护蓝末,也未曾见过如此整齐划一的兽群联合,这种情况不是发生了天灾,就是有人人为的操控兽群,他连忙大声劝阻道,“陛下,我们必须原路返回和龙部落,三百死士不足以对抗上万头没有控制力的兽群!” 野兽的黑血已经溅满了东方誉金色的戎甲,他一手斩下一头上前的野狼,不怒反笑道,“回去?你且看看身后的阵势再言!“ 沈必文迟疑不决地扭头看向后方,只见漫漫黄沙尘舞遍天,他遥遥听去,成千上万的马蹄声与兽群的奔跑声形成鲜明的对比,而再端看由远及近,血统纯良的北胡马驹上,手举数面大旗的骑兵手,那上面赫然醒目的轩字,让沈必文闻风色变,“轩字军团!“ 轩字军团以三倍速度追上他们,绝对有能力做到。 突破兽群重围的三百死士,已然削减至两百、一百……沈必文自东方誉那一声反问之后,双目赤红,奋力在兽群中开辟道路,然而,人员的锐减还是不能抵抗愈加繁多的兽群。 宁荣在四轮军车中,眉开眼笑地看向不远处做困兽之斗的后唐大皇,他道,“后唐的君主真是以卵击石,不堪一击啊。还是陆将军有远识,知道这位大皇一定会另辟小道,不走大路与苍洱的军队回合。” “宁参军今日执意要来观摩,陆呈也只是顾着太子的颜面,也望宁参军在国相大人面前不要乱说话。”陆呈作为轩字军团的少将,他所厌恶的正是这类满口假仁假义的朝中大臣。 宁荣寒暄的笑笑接着想说没营养的话题,却是被一个身背小旗,上前汇报的斥候打断了谈话,“回将军,康国师被抓了!” “什么!”陆呈率领的是三万陆兵团,他们本在东方誉火烧和龙的时候,就要从林子里冲出来一战方休,然而却是收到太子发来的快报,命令按兵不动。直到陆呈暗中发现东方誉带着几百人从瀚海野原而绕小路折去阿克苏山,他才明白东方誉是要做什么,利用阿克苏山脚的龙川江北渡而入天水城,好一个诡变的东方誉。 只是,康明清明明被四头白虎保护着,怎么还被东方誉给捉着了? 纷纷扬扬的白雪在这一刻似乎停滞不前,东方誉额前,眉间的雪花皆已化作了汗水,他的誉安剑正架在带着九串骷髅头的康明清脖间,他道,“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是我必定让你毕生难忘。” “还是不要了,我最怕惦记人,尤其是男人。”康明清道,他全然不知害怕,甚至伸手在腰侧的布口袋,找出一长串符咒。 东方誉神采奕奕,好一番还没有打够的模样,“我以为你还能驾驭多少猛兽,只是这区区一万头么。”他见康明清拿着符咒的手略显僵状,从容自若道,“原来北胡的驭兽师也不过如此。” “我呸!我是国师!”康明清有些焦躁,突然站起来正色道,只是本就锋利的誉安剑任由他抵着剑尖而起,正是划破了喉间的一条血管,瞬间,康明清怒目圆睁,他死死捏着他喷血的脖子,想喊却又喊不出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剩余的一百死士中,有一个人飞身而出,半跪在康明清面前,食指和中指轻点两穴,再以银针相持,继而没有继续淌血。 裘汝霖仍旧是一身黑衣,像是从来没有变过,他道,“陛下,这狗官一时还死不了。” “嗯,留着还有用。”东方誉道,他收回单剑,他损失了两百员精锐的壮士,这笔账是该跟龙炎轩讨回来,只是,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北胡太子正龟缩在凌霄轩那个温柔乡,陪着曾经与他生死相随的女人么。 东方誉心中沉闷,他的女人,不对,应是他的奴隶,他应该再次感谢蓝末帮他控住了所要抵挡的人么。 剩余的一百人已经点燃了以他们为圆心,圆周五里的火圈,野兽纵然没有御兽师操控,也不能改变其食人的本质,只是,面对熊熊烈火,大多数也是不敢上前造次,加上此时是萧条的秋末冬初,瀚海野原上的枯草能够维持一段长时间的燃烧。 于是,饥饿的兽群开始围猎自动赶来的羚羊和牦牛,弱肉强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而剩下没有分食到的野兽,只能继续向前奔跑,正在东方誉身后奔驰的轩字军团,自然就会成为兽群们下个攻击的目标。 而且,还是纯天然的行动目标,发自兽群本身的习性。 “陆将军,怕是康国师被抓,兽群已经失去控制朝着我方来了!”又一个插旗的斥候狂奔而至,他的身后正是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兽群队伍。 陆呈咬牙道,“我们三万精兵还对抗不了一万野兽,都给我上,太子有名,擒贼先擒王,谁抓到后唐大皇,都有重赏!” 宁荣那一句重赏是没有听到,那一句一万兽群,他却是一个字一个字强行咽下,只见他忽地两眼一闭,毫无意外的昏死了过去。 “该死!这个老拖油瓶!”陆呈一声怒吼,“斩断马车,我们冲。” ------------ 045-苍洱桑田5 服侍宁荣的四位小婢皆是吓的一阵惊慌,纷纷四散而去,只见载着宁荣的四轮豪华马车被生生弃在了瀚海野原的长草当中。 夜雪过后,白昼如初。 被大火烧尽的瀚海野原,再没有了野草的覆盖,光秃秃的堪比乌察郡边境的无边戈壁。宁荣伸了伸酸痛的胳膊,他睁眼之时,身上冷的出奇,而被风吹掀了的马车顶盖,也是斜斜的倒在了一边,他大喊一声,“有没有人!救命啊!” 空旷的四野里,竟是连个回音都没有。他被军队丢弃了! 宁荣顿时气恼无比,他只记得昨夜军鼓震天,他们本是稳赢的一方,却是被突然折道而返的兽群给突袭,随后他就晕了过去,好在他的马车被一颗偌大的白杨林所遮盖,否则闻着肉香的野兽定然会把他生吞活剥。可是,现在就算活着,他要如何回去天水,这里,可是距离天水几百里的瀚海野原。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野原彼端飞驰而来的骏马,不对,应是整齐一致的白色骏马群,朝着他的方向小心靠来。 宁荣心中哪里还有敌友之分,他兴奋的挥手大喊,“救命啊!救命!壮士救命!这里有人!!!快来救救我!”贪生怕死的本性尽显无疑,他怎么就从了国相的威喝,上了龙炎轩这条贼船了,到了,还把他从贼船上丢下。 想想就恼火。 陈倌作为联络北胡和后唐之间的秘密通商渠道,这条野原小径,可不是常人路过的地方,且不说方才沿路行过皆是荒地,就说这莫名其妙出现的一个落魄中年人,他心里还是存着疑惑的。 “陈大人,咱们要上前去看看么。”小随行问道,陈倌眯着眼遥看远处不停挥手的男人,面目看不太清,需走近了才行。 “看看呗,这一晚上,貌似有些挺有趣的事。”陈倌道,他背后的双刀可是许久未见鲜血了。 铜墙铁壁的召物宫,繁华依旧的冰清殿。 掌着两盏金色灯笼的小宫女,穿着白弩族特有的短裙褂衫,头上围着厚厚的一层圆形布巾,身上佩戴着的是叮叮当当的银器,冰清殿的异族风情还是从前的模样。龙炎洛身披锦兰色大裘,踏入香气氲氤的堂屋之时,他连忙半跪下来,对着侧坐在榻前的苍老背影,远远拜了声,“孩儿参见父皇。” 龙斩律略微弯曲的脊梁显的十分硬朗,他的胡子似是许久没有剃,毛躁的在唇边像野草般蔓延,他微微侧目,沉声道,“炎洛起来吧,办事回来了。” “是的,父皇。”龙言洛回道,他起身慢慢走向堂屋中唯一的床榻边,一张略显苍白瘦弱的面容立时呈现他的眼前,“母妃好一些了吗?” “没有,还是老样子。”龙斩律轻声说道,生怕吵醒了沉睡中的病美人。他将一只握着的手放回被子里,复而言道,“朕从边境得知小四不见了,你这些日子在外面游历,可有收到什么消息。” “孩儿一心编撰北胡的纪年考录,却不知绵兰出事,孩儿有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定能帮助父皇找到绵兰。”龙炎洛一脸文气,他沉着冷静,他处事不惊,只是,在他父皇,噢,不是,在他伯父的面前,他从来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他从来就是只识风花雪月,而不识挥斥方遒的纨绔王爷。 龙斩律闻言,先是一叹,随后看了看他,道,“罢了,你的朋友还不如朕的调遣部队。”他何必要求过逝弟弟的孩子,有何等的能耐呢,他只要他的孩子能好好的活在北胡就好,其他的,就让轩儿一力承担吧。 “父皇这是质疑孩儿的能力。”龙炎洛没有生气,语气依旧平缓,“绵兰吉人天相,断不会有事。” “罢了,你下去吧,御书房新添了书籍,你可以去跟黄云起研究一下筑书和地经。”龙斩律摆摆手道,他见龙炎洛已经起身叩拜回身,忽然又叫住道,“对了,现在天凉,你出门的时候记得多带个暖手炉,你跟协律一样,一到冬天就容易生病。” 龙炎洛没有言声,他眼中泛起淡淡的冰霜,覆在房檐上还未化净的白雪都没有这般寒冷,这就是他在宫中的职位,这就是他在皇帝眼中的地位,亦是王爷,亦是太史,掌管文书编撰的清闲一品大员。 何其悠哉,何其安全,何其不知所谓。 他身后跟着的依旧是下手绝不手软的百杨,他一直跟在龙炎洛的身后,他能够感觉到世子在听完皇帝最后美其名曰的那声担心之后,周身升起的沉沉怒气。 龙斩律的弟弟,前任陇南王死去的那个清晨,也是这样的一片初雪天气,五岁的龙炎洛被奶嬷抱走避开的时候,他那双眼睛丝毫不能离开躺在雪地里,手脚冻的发乌的父亲,奶嬷那时骗他,说王爷是睡着了,可是,任凭一个小孩儿也不会信,有人会睡在雪地里吧。 “世子,前面就是雪清殿了。”百杨从来不多话,可是也好心提醒了一句,这是龙炎洛的禁区,只是他一直在想事情,竟是忘记了还差几步,就踏入了雪清殿的范围。 龙炎洛收起心绪,舒了舒眼眉,犹记得昨夜,怀中那个衣衫尽湿的女子,对着自己说,兴许是想你了吧,才让你去见她。 “嗯,我们进去吧。”一改往日冷冷的态度,百杨先是一惊,随后转为正常,看来叶回雪终还是等来了世子来看他的这一天。 不过,昨夜的激战,他百杨也是看的分明,蓝末跟东方洱掉进汤泉瞬间不见之后,龙炎洛竟是命令李运将自家的后院掘地三尺,也未能找到通往底下的暗道口。世子索性派了秘洛卫三十人,纷纷守在卫尉府方圆十里范围,封锁出口,誓死找到他们。 而那两名音攻女子,也被龙炎洛囚在天水城的陇南王府,其中因伤及喉咙,不能说话,还特别派了翠儿去照顾。 只是……百杨想到此,已看见龙炎洛率先迈过了雪清殿的门槛。 “主―主子,快醒醒!”夜之一路小跑到主殿,手中还握着一把细梳和精致的玉簪。 ------------ 046-旧时蛊毒1 “何事?”叶回雪静静道,即便是卧在暖炉环绕的软榻之上,剔透如白玉的脸颊还是衬不出丁点儿血色。 夜之身穿浅粉小袄,她小心地梳着叶回雪莹白的发丝,欣喜道,“王爷来了。” “哪个王爷?”叶回雪用手撑了撑床榻,木梳不由带下几根银丝,夜之连连相告,“是二皇子啊,娘娘。” 蓝末的消息传递的确然及时,叶回雪看到那抹锦兰长袍的身影,越过白水晶珠帘时,她的心里是暗暗谢了蓝末的,只是嘴角的笑意还未全部呈现,一声沉入深潭地声音,不出意外地在殿中响起,“儿臣参见母妃。母妃别来无恙。” 龙炎洛抬眼望向一身人如其名的雪白女人,他的心竟是没有片刻的不舍,他的心竟是由着这片白猛然凝成冰块,再不能被击碎一分。 叶回雪起先怔了怔,但直视龙炎洛的双眸没有片刻闪躲,她道,“二皇子有礼了,平身吧。“ 夜之手中的簪花还没有为雪妃佩上,她心虚地看了看极为客气地两人,正想说话,却见叶回雪扭头冲她笑了笑,“御厨房应有新做的白莲糕,夜之,你去端一盘进来。” “百杨,去门外守着吧。”龙炎洛回身吩咐道,百杨也跟着夜之一并退了下去。 转眼间,清清冷冷的大殿,只剩下两只人儿。 叶回雪撑着床沿起身,她身上披着的淡紫色大裘,细细的软毛随着行走的微风在脸颊两侧随意晃动,一双极美的眼似是能滴出水来,她快步走向龙炎洛,如轻灵的雨燕环住龙炎洛的臂膀,她含情脉脉地看向龙炎洛,全然没有妃子与皇子的亲疏之礼。 “你对蓝末说了什么?”龙炎洛一动不动,寒入骨髓的话语刺如刀锋。 “不要无端提起一个陌生人,我只要你心中有我。”赤果果地袒露,叶回雪她已等的太久,“炎洛,你还是爱我的,不是么,否则,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 “我再问你一遍,你对蓝末说了什么!”龙炎洛一字一顿道,敏锐的眼神审视着面前如同枯槁的女子,纤细的腰身似是一捏即断,苍白的发丝让人发寒。 叶回雪眼中惊现出一丝不解,“龙炎洛,你忘记一年前对我说过什么了吗,你说,会带我离开这里,你说,会带我远走天涯,你说,会为了我不顾一切!可是,可是,你最后做了什么,不但将我拱手相让,而且,你还答应了和犬戎族的联姻!”叶回雪眼角盈出点点泪珠,微微抽泣道。 龙炎洛答道,“犬戎族长半年前已解除婚姻,你无需劳心。” “那是因为他们的公主移情别恋!”叶回雪愤愤不平,她突然紧紧抱住面前的男人,她的泪洒在他的肩膀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了。” “我忘了。”龙炎洛生硬地说出三个字。“你既然已是父王的女人,我不会跟父王较劲,我来这里,只是问你跟蓝末说了什么,其他的,我不想知道。” 叶回雪声音凄凄,蓝末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乌黑的秀发由着两枚蓝色的扇穗,绾成两个灵巧的发髻,清减的面容涟着淡淡的笑意,面若桃花似水年华,她这副病容是万万比不得的,“你这么关心她,是爱上她了?“ 龙炎洛不紧不慢,伸手移开女子如葱般的手指,极寒的手心冷如冰雪,“你不必如此,若是无事,儿臣告退。” 龙炎洛毫不犹豫地朝殿门外走去,叶回雪只傻傻地等了片刻,随即用尽全身的力气扑上男子的背影,然而,不知是龙炎洛走的太快,还是叶回雪已然耗尽气力,龙炎洛只听得殿中央一声巨响,叶回雪因跑的太急撞翻了身旁的烛台,而细软的大裘因沾上了火星,竟是毫无防备的生起了熊熊大火。 “回雪!”龙炎洛见状,急冲过去,然而,大火已经将瘦弱的叶回雪包裹的牢不可破,他用洛水剑挑开已烧去一半的紫狐大裘,虚弱的叶回雪口吐乌血,银白头发被全部烧掉,连结头皮的部分已出现焦黑,背上被火烤出的水泡,一个一个硕大无比,龙炎洛心中无限懊恼,却也只能闷闷地朝着殿外大喊一声,“来人,传太医!” 百杨带着宫廷太医和医女赶到此处时,龙炎洛命他守在雪妃面前,把早已哭的成泪人的夜之叫到偏殿,“这里没有人,说吧,雪妃究竟出了什么事,她的头发是为何?” “王爷,请饶了娘娘吧!”夜之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她年方十四,正是懂事的年龄,只听她抽着鼻水,哀求道。 龙炎洛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转瞬即逝,他道,“本王没有为难雪妃,也没有为难你,你若是不愿告知,本王走就是。” “王爷,你从来就是这个态度,在对待小姐的态度上,你也是如此,你向来从不争夺你喜爱的东西,你向来总是随遇而安,你向来总是大事化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大好人的做法,已经无形的伤害了许多人,包括现在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小姐!”夜之愤然道,她已经没有继续抽泣, “小姐八岁识礼仪,十岁随着相府千金董千山进入国学读书,二皇子你那年十二岁,正是老太史大人的座前弟子,小姐本无心于你,你倒是总由着三皇子捉弄小姐,夜之跟小姐同岁,自是看的分明,幼时你明着帮助小姐,实际暗里却是跟三皇子一同整蛊小姐,这些且不说,既然那时的王爷跟小姐你情我愿,夜之绝无二话。只是皇后娘娘选中叶家的长女入宫时,你本是王爷,断可以在娘娘颁布懿旨之前,将小姐要回王府做王妃,可是,夜之就是不懂了,王爷不但无动于衷,还答应了仪贵妃提出的犬戎族联姻,你可知,小姐那夜有多么难受吗。夜之总以为,小姐爱上的是一个负心人,可是,如今看来,这绝非负心二字能够担当,只怕,还有伤心两字在当中。” ------------ 047-旧时蛊毒2 偏殿烛火凄凄,龙炎洛静静地听着小丫头夜之的数落,往事如白驹过隙,印象中的回雪是极其爱哭的,他总说,爱哭的人爱笑,他也知,回雪只在一人面前笑,那个人就是他。 夜之的话里句句指责,字字带愧,指责的是龙炎洛的冷情寡意,带愧的是替叶回雪不值,“小姐现在生死未卜,夜之唯有一死才能报答叶家对奴婢的恩情。”说完就朝身旁的柱子上狠狠地撞去。 龙炎洛上前拉住夜之,反问道,“你死了,谁来照顾回雪?” “夜之就是要一死了之,把小姐丢给王爷!”夜之气怒起来也全然没有大人的模样,小孩耍赖的本性尽显无疑。 “那本王不拦着你了,你死了,也不会知道本王有没有照顾你的小姐。”龙炎洛随意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令人生厌。 “哼!”夜之转身就走,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转而正色道,“不要以为蓝末姑娘会喜欢你,夜之觉得,蓝末姑娘喜欢的是太子那般磊落的男子。” 龙炎洛已坐回原位,他微闭着眼,听完夜之愤愤不平的最后一句话,敛在嘴角的笑意顿时消失无影,他心想道,磊落,用康明清驭兽千里,偷袭苍洱驻兵,也不是什么磊落之人。 “王爷。”百杨越过遮挡偏殿的木制屏风,他与疾走而出的夜之擦身而过,他谨慎道,“太医说,娘娘大限已至。” 夜之的脚步为之一顿,随即快步跑至榻前,叶回雪干枯的嘴唇上下微张,她的眼无言地张着,不停地扫视环绕在床榻周围的人。 “娘娘,你在找什么,夜之拿给你!”夜之的泪水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洛……”叶回雪的嘴张成圆形,一直重复的一个字,任夜之再想躲避,也不能避开,她已成了这副模样,还在念着那个狠心的男人。 夜之看向已从偏殿走出的龙炎洛,不带任何怜悯表情的龙炎洛,她更是厌恶的挡住了叶回雪的视线,“娘娘,夜之托公公去冰清殿请陛下,相信娘娘很快就能见到陛下了。” “洛……”同样的重复,因看不见龙炎洛而急蹙的眉头,叶回雪大口喘着气,一口一口的乌血从喉咙间汩汩地流下。 龙炎洛看向北胡皇室中,最有发言权的太医院院首,问道,“雪妃究竟是什么病?“ “回二殿下,娘娘自进宫的第二个月,就患上了消渴症,不出半月,头发就白了,方才被火烧伤,外伤与内伤一同作用,娘娘的五脏怕是承受不起。”院首胡须花白,龙炎洛心下着急,面上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点点头,百杨上前的时候,他轻声吩咐,“命周时赶紧进宫。” “殿下,娘娘得的不是消渴症。”龙炎洛走上榻前的时候,夜之意外的嘤咛了一句。“奴婢若是说,娘娘是被人害成这样的,你相信么。” 龙炎洛不发一言,因为他看见面若焦土地父皇正缓缓走近了雪清殿,他的身旁站着的却是方才在冰清殿卧床不起的--- “儿臣参见父皇。“龙炎洛半跪在地,身后的太医和奴才都紧跟着跪在地上,“母妃。” 月贝冰穿着一袭鹅黄色的夹袄,淡淡紫色点缀其间,极其的高贵与奢华,她明明比叶回雪要大上十岁,可是她的气色却比叶回雪还要好,还要年轻,方才在床榻上的病态一扫全无,“皇儿请起,你也来看雪妃妹妹吗?” “嗯,她受伤了。”龙炎洛淡淡道,他由始至终的冷漠不会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怀疑,当然,除了叶回雪的贴身丫头,夜之。 “陛下,你看,贝冰刚醒,雪妃妹妹又睡不醒了。”月贝冰说起话来神采飞扬,她欢快地走向奄奄一息地雪妃面前,甚是无知地看了看她,道,“原来雪妃妹妹如此美丽。“ 前言不搭后语,月贝冰近乎幼稚地言语让在场知情的每个人都不习惯。包括,刚从外面归来的龙炎洛。 夜之小心地退了出来,她提醒龙炎洛道,“贝妃只要醒来,脑子就有些不清晰。”说完后看向贝妃的眼神一脸不喜。 龙斩律极其爱怜地走到贝妃的身侧,他扶着月贝冰的肩膀,遂看了眼一旁的龙炎洛,没有感情道,“雪妃身体不好,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以后不要来了。” “是,父皇。”龙炎洛恭顺答道,他离开雪清殿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看他一眼,这就是北胡皇族,庶子的待遇。 带着四个随从驾着马车出皇城门时,百杨正带着胡医长老周时一路狂奔。 马车立时挡住来人,“百杨,回府。”龙炎洛探出一个脑袋,百杨不由回头与周时互看一眼,“不看娘娘了?” “不看了。”龙炎洛道,他回到马车中继续闭目养神,夜之已把来龙去脉说的很明白,他若是不能领会,那么,叶回雪此番就算死了,也是死不瞑目,况且,她一时半会死不了,皇帝没有放弃的态度就能说明叶回雪还有救。 陇南王府的炼药房中,四面的墙壁钻上了上万个小洞,龙炎洛褪去衣衫,泡在周时早已备好的药汤中,“王爷每天坚持固本培元,再过一年,王爷身上的隐疾就会渐渐消失。”周时身上的药布口袋还没有卸下,从口袋中抓出一些粉剂,抛进药浴中。 “叶回雪是被当成药引了么。”龙炎洛随口问道,周时的手忽而一抖,随即镇定道,“王爷何出此言?雪妃娘娘的病是旧患。” “你不用瞒着我,她也中蛊了,我已猜到。”龙炎洛忽而睁眼,他看了看自己略显青紫的手心,一条细弱游丝的虫子在掌心中迅速游走,“叶回雪的手心很凉,靠近还会有寒气,现在虽不是冬天,可是她在温暖的室内还要披着大裘度日,况且,她即便是被火烧伤,手的温度也没有任何变化,因此,除了推论她中了寒蛊,就是成了制寒蛊虫的药引。” “其实王爷早年被奸人下的毒,也是蛊,只是,周时多年用毒草、毒虫相生相克,来制约王爷体内的蛊,所以才不会像寻常中蛊之人反应剧烈。”周时已然退到一边,他瞅见龙炎洛继续闭着双眼,也就道,“若是作为制蛊者的药引,回雪姑娘怕是已没了心智了。“ ------------ 048-旧时蛊毒3 龙炎洛起身穿衣,肌肤上的水珠像是水银般流动,不作片刻停留,他只是站了一会,水珠全部落在地上,因被特殊的药材长时间浸泡,已练就了寻常水源不能附着他的身体,除了无根水。 “周阁老没说实话,应是月贝冰的耳目了。”龙炎洛已佩好衣衫,他回眼看向一直低着头的周时,“你的哥哥,看来是要跟我们作对到底。” “王爷不必担忧,草民早就不是院首的弟弟。若不是王爷舍身相救,周时已被送往犬戎族当囚医了。”周时身为陇南王府医术排名第一的胡医长老,深为王爷看重。他又从布口袋里取出一样几月前的物件,就见八条小虫模样的标本在他的手心平躺着,“王爷,若是能再找到姑娘,问问这虫子的来由,兴许能找到根治王爷病症的契机。那么雪妃娘娘也许也有救了。” “这虫子你不是研究过了吗,对我的病症没有影响。”龙炎洛言道。 莺儿正从屋外走来,她给王爷奉上了一杯青螺茶,眼睛也不由瞟见了胡医手中的虫子。“这虫子是姑娘剜出来的。” “你亲眼见过?”周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那天他只是瞅见了死物,却是不知蓝末如何将这东西给弄出来,此时见莺儿随口一说,不由来了兴致,“你且说说,是怎么剜的?这样么?“周时用手比划着,典型的老顽童。 龙炎洛轻咳了两声,周时连忙收敛了一下,就见他道,“莺儿,你去通知齐伯,今晚我要去地牢。” “是的,王爷。”莺儿点头应道,手拿着托盘还有些犹豫,“王爷,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话直言。”龙炎洛点点头,他看向莺儿的表情未曾有一丝温暖。 “偌璃姑娘的伤恐是加重了,地牢潮湿,奴婢下午去送饭的时候,偌璃姑娘的伤口上有层密密麻麻的蚁虫,仔细看,剔出的白骨都能瞧见。”莺儿幽怨地道,“奴婢能不能只在府上伺候……”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知道了,你把事情跟翠儿交接一下吧,这些事,你跟齐伯说就好。”龙炎洛平缓道,但见莺儿还在屋内不肯走,他知道他没有写成文书,这小妮子是不会相信的,手执小狼毫,精细的梅花小楷在一张宣纸上匆匆写下两行,就见他递给满心期待的小妮子手中,道,“去给齐伯吧。” 周时默默看着这一切,这就是陇南王府自上一任王爷留下来的规矩,任何的人事调动,事关一个小小的奴婢,都要经过王爷的文书调遣,才能算数,周时年轻时也是在氏族大家居住,只是如此严密的家法,不就是担心有外人潜入府中么,这样的做法何等严密,又何等巨细。 他从来就不敢轻看这个向来大方的二皇子,他也从来不敢高看自己的本事有多么大,他心中所明白的就是,他暂时对皇子有利,那么救他,不过是他周时的手能暂时缓住龙炎洛身中的蛊毒罢了。 午夜,破晓。 天水城的三更更鼓已过,俊逸男子一袭月蓝长袍在夜色的渲染下,以几不可闻的脚步沿着后中回廊的一隅,扣动假山的扳手,顺势而下。 龙炎洛趋步行走在异常潮湿的地窖中,这对于常年干旱的天水城来说,的确是一处奇特的所在,引用龙川江上游的水源来灌溉陇南王府万顷良田,樊泽不惜,也只有龙炎洛的小账房钟绍能够想到。 只是百杨当初提议建造这处关押刺客的牢笼之时,钟绍也没有少添乱,说是风水宝地不可乱动,还说会影响他的农田水利,导致恶性循环。 百杨就是一介武夫,他哪里管的了那么多,一声令下,先斩后奏,地牢修好了,钟绍的农田干渴了好一阵子,直到前两年陈倌从东原的海岸,引进了一套接引远处淡水的法子,钟绍才略为看百杨顺眼了一些。 只是,因积水而导致地牢越发潮湿,却不是什么好的现象,不说砂岩中泛滥的蝲蝲蛄,就是习惯在砂层中刨洞的红蚁,也能让关押在此处的人,受尽折磨。 “偌遥,你不要磨坏了琵琶,王爷到时修不好的。”偌璃用手按着腹部,她的腹部密密麻麻堆积着黑压压的蚁虫。 “姐,我不能让你死在这,公子不知所踪,还不知在哪逍遥快活呢。”偌遥想来直言快语,手中的玉骨琵琶被拆的七零八落,最为坚韧的弦骨,在砂岩中凿出了一条小缝。 龙炎洛的神色无异,他若无其事地看向石门中一坐一站的姐妹花,他道,“有空闲拆了武器,不如好好想想他们去了哪里。你姐姐的伤能等你凿穿这面墙吗?“ “下作!“偌遥口没遮拦,她回身狠狠望向门洞中,不苟言笑地男子,她回道,“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原来在北胡皇族中口碑甚好的二皇子,其实是个喜爱酷吏的变态!” 偌璃随即看向仍器宇不凡地男子,她手中湿腻,细细冷汗也不能阻挡蚁虫爬来爬去,她与偌遥的急性子不同,她的性子极慢,却是个谨慎的女子,“主子去了哪里,我们确实不知道。我觉得,你似乎应该去问问跟主子一同离开的姑娘。” “你们今夜不用宿在这里了。”石门轰的一声被推开,偌遥下意识的要拿琵琶防备,却忽然想起她的琵琶被自己方才拆了,于是看向姐姐的血滴阮,可是想想不会用,也就作罢,倒是手中没有任何武器的龙炎洛,已是十分洒脱地站在门口,静待着二位出来。 “你想干什么?”偌璃犹疑不解地看向龙炎洛,“你不必对我们好,因为,我们从来不懂感恩。” “是么,东方洱听到不知会作何感想。”龙炎洛的笑意自唇边凝成一股凛冽的清泉。“十年前的一场天灾,对了,是东原的一场天灾,那时,确是死了一些人的。” ------------ 049-旧时蛊毒4 偌遥和偌璃听到此,皆是警惕地互看了一眼 ,两个姑娘的掌心都不由微微颤抖,那是不能被人提起的伤痛,然而,面前的男人却一次又一次挑战她们的极限。 “你想知道王爷去了哪,带你去便是。”偌璃正要阻止,就见偌遥出乎意料地走进龙炎洛道,她看向偌璃的眼角,流露出一丝不忍,随即消逝,“卫尉府的地涌泉,每三个时辰开启一次。” 龙炎洛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他递给识时务的偌遥,没有丝毫犹豫道,“你们合作,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当然,也不会透露一些不该透露的消息。这是周时配的药粉,对你姐姐的伤有用,四个时辰用一次即可。” 目送着龙炎洛再次离开,牢门外随后跟进来一个主事的丫鬟,还有四个侍婢,偌遥连忙咬开药塞,从头上取出银簪试毒。翠儿不由摇摇头道,“王爷不会害你们的,请姑娘赶紧给她用药吧。” 偌遥虽不理会翠儿的提醒,她也看见偌璃额上的汗越来越多,但见银簪没有呈现出发黑的迹象,也就上前一步蹲下,将药粉全部撒在了伤口的位置。 “你们王爷也不是什么好人,拿剑刺杀我姐姐。”偌遥反答道,正眼都不瞧翠儿一下。 “翠儿没读过几年书,却也知王爷的剑从不置人于死地,想必是搏斗之人使出了必杀之技,王爷才会贸然动怒的。”翠儿说话极识大体,她印象中的龙炎洛从来就不是心善之人,但也绝不是不留余地的人,否则,眼前的这两个女人早就要发配充军了。 偌遥没再做声,当时的情况,她很清楚,苍洱王使出了七七四十九重叠加,就算是音攻高手,没有足够的内力护体,也是自杀式的袭击,一想到姐姐是为了救那个臭王爷,受的伤,偌遥本就敏感的心灵就更加愤恨,没有人能伤害她的亲人,她从来就是如此。 “好了,带我们出去。”偌遥心里已暗暗有了计划,她看向已疼的昏迷不醒的偌璃,心中道,姐姐,这次就由妹妹做主好了,跟谁不是跟呢。 -----------------------------------回到异常诡异的山洞中-------------------------------------- “我们中计了。”东方洱勃然大怒道。 蓝末心存困惑,但是看向手中的假玉牌,又想想昨夜之事,她的心不由也蹦蹦跳起,口中念着东方洱脱口而出的人名,“叶青秋,叶青秋!就是位于阿克苏山脚下,那个小小瓦源城的叶州郡吗?” “正是。”东方洱默默道,他的面上浮现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本来看到你拿着我的假玉牌,我就知道事情有变,但是没有多想,如今看来,这是有人刻意的作为了,如果我猜的没错,昨夜的大戏正是我的哥哥一手策划。” “你是说那个人……”蓝末不肯提及那人的名字,仿佛带有魔障的声音,说一个字都会让她心生怨念。 “东方誉跟叶青秋一向交好,我竟是忘了叶青秋的独女就是那宫中的雪妃。”东方洱说道,刚才的愤怒一扫全无,他开始分析,此次事件的来由,“用你身陷险境的假消息,诱使我出城,然后将苍洱军权牢牢掌握在手中,而利用叶青秋跟女儿的关系,跟你放假消息,诱使你出城,于是,北胡与后唐边境对他最有威胁性的两个人都被他给支开了,那么,他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了。” 蓝末不言声,东方洱果然有洞察一切的能力,他向来看的分明,只是他不是一个愿意把矛盾对立拿出来说道的人,权力于他,就如一杯清茶,有则有,无则无,他此番分析,确实也是东方誉一向的作风。 刚刚建立的后唐新政,根基十分不稳,与其坐山观虎斗,不如亲临最为险恶的边境要塞,用百座城池犒赏后唐各踞一方的权贵,让这些人放心依附于东方誉的帝权,让这些人知道,跟着东方誉能够扩张地盘,发展贸易,这些,不正是百年氏族大家所期待的最好形式么。 于是,谁做大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大皇懂不懂得为他们牟利。此时后唐早期的政权,有着多重隐患的前朝余孽,东方誉若是要亲手一个一个铲除,是来不及的,因此,他必须用最快捷的方式,立威,而这个方式,就是讨伐。 “离开这里,我知道怎么抄近道去瓦源城。”蓝末不苟言笑道,她的心已不能再被任何人摧毁,“他想策反叶州郡,还没有那么容易。” 山洞中黑压压的蛊虫继续分裂再造,蓝末看向山洞上方,成倒立形态奇形怪状的钟乳石,一把夺过东方洱的碧落笛,“你这武器怎么伸缩?“ “这样。”东方洱颇为严肃的用手指轻按碧落短笛,孔洞旁的小机关,就见只有三寸(一寸3厘米)长度的碧落短笛,瞬间变为十寸的骁勇长枪,蓝末随手试了试,问道,“这笛子坚硬吗?” “你说呢,可以直接跟削铁如泥的洛水剑抗衡,深至洱海千里的乌金矿石打造,这世间除了三大兵器能与之较量,我实在想不出还有第四个还有谁了。”半开玩笑半真话的东方洱,自信满满地样子,让蓝末不由一笑。 “那我就敲敲这钟乳石。”蓝末挥向上方,东方洱没有阻拦,他明白蓝末是想做什么。只要接触陆地就会遁形不见的蛊虫,用同样是岩石材质的钟乳石来灭,实在是太过容易的妙招。 就见乌金打造的碧落笛还真是好用,噼里啪啦一连串的碎石齐齐下掉,蓝末体态轻盈游刃有余,在飞石中来回穿梭,只见蛊虫一接触到石头,就像瞬间被烤干了一样,成为一团青烟。 一半的蛊虫已经化为虚无,逐渐被钟乳石埋的严实的小河,还有仅剩几个挣扎不止的蛊虫在其中,蓝末和东方洱的眼神都齐齐看向了本该是清澈无比溪流,又出现了一个如地涌泉般的漩涡。 “我觉得我们不能再下去了。”东方洱突然言道,“卫尉府的地涌泉,我熟悉,但是这下面还有什么,我只能猜测了。况且,我们还要快速离开这里,去找那个人。“ “你熟悉才怪。”蓝末取笑道,“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觉得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你且看看这漩涡是什么再说。” ------------ 050-旧时蛊毒5 东方洱定睛一看,这哪里是漩涡,明明是不断盘旋的蝙蝠群,因蛊虫消失而出现的小蝙蝠,飞的太快,不能让人分辨出活物的蝙蝠漩涡。 蓝末的好奇心被完全的挑起,“你猜这底下,能通往瓦源城么。” “蓝末,你也是一如既往的异想天开。”东方洱不留情面道。 “我在瀚海野原有次遇到犀牛群迁徙,因躲在一只犀牛的背上才没有被犀牛角给撞死,你猜我后来怎么回到原地的。”蓝末话说一半,眼中闪现出发现新大陆的兴奋光芒。 东方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哼了一声道,“你开口闭口瀚海野原,料想心中还是惦记着凌霄轩的某个人。我此刻倒是希望二哥能打到天水去了。“ 顿时,醋意大发的东方洱瞬间被耳根的剧痛给唤醒,蓝末笑意嫣然一只手提着东方洱的耳朵,一手叉腰道,“我被犀牛群带进了一处回旋的山洞,走到最顶端的时候,分形的迷宫,跟此处的构造十分雷同,犀牛中有些奔向水源,有些奔向矿石堆,而我死死拽住的犀牛竟是冲向了一个盘踞着数只蝙蝠的地洞。” “你不是要说掉下去就被神秘侠客所救,然后上演了一段英雄美人的传奇故事吧。”东方洱调侃道,他不由揉了揉耳朵。 “地洞下方,就是一处回字形沟渠,跟着下来的犀牛还有几只,于是,回字型的结构让我回到了初始的地方,只是,这几个貌似迷路的犀牛就糟了殃,又顺着原路去奔找大群的犀牛。”蓝末边说边看这没有攻击力的蝙蝠群,她继续道,“早先我也说了,这下面定是藏了东西。我也要去看看。” 东方洱忽然搂住蓝末的腰身,还不待她喊出声,东方洱早已为蓝末披上大裘,抱着她跳了下去。如果说刚才的地涌泉还有水流来让人缓冲的余地,那么此刻蓝末和东方洱跳下的地洞就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甚至一个支撑点都没有。 耳边呼啸的风声嗖嗖作响,东方洱抱的很紧,他开着玩笑道,“等你说完,我觉得我们就长眠在这里好了。”他忽而吻上蓝末的耳朵,“你揪我耳朵,我可是还回来了。哈哈。“ “东方洱,你干什么。”蓝末被欺负的不行,身体急速下落,根本不能让她分身惩戒不受规矩的东方洱,但是,仍然没有到底的真实感,让她也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 起初还有许多蝙蝠来回飞动,此刻两人耳边除了风声就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东方洱抱着她的手没有松开过,然而,也有一个嘶嘶作响的声音正从脚下徐徐传来,她下意识提醒道,“不对劲,快用笛子撑住两侧的石壁!“ 东方洱毕竟没有这种经验,运内力减缓两人的下落速度,将笛子狠狠插入石缝之中,带着风帽的蓝末,只能露出一张小小的脸,两个眼睛正聚精会神地环视着周遭。 东方洱忽然在空中调转身子,踩着石壁上不多的缝隙,抱着蓝末就像一处暂时宽阔的高台跃去,而蓝末不解地看向东方洱变换的后方,一只傲然吐着红信的巨型大蟒,正在贪婪地望着她们所处的位置。 “末儿,你没事吧!”东方洱将蓝末护在身后,他狠狠盯着面前的大虫,凛然的气势随时出现。 蓝末站稳看向那巨蟒,却是轻笑一声,“我没事。”她举着早已备好的扇坠,当然,是她头发上最为珍贵的寒铁扇坠,每一发都曾是东方誉命工匠专门打造,“水牢中的成年水蛇比它小不了多少。” “我竟是忘了你从前在临沧住过一年。”东方洱讪讪道,“你的北师兄,还把我拦在了水门之外。” “你那时带着福禄兽给我,师兄是嫌弃你没有给他跟师傅捎带一份,把你关在外面,你也不要抱怨。”蓝末忆起重重往事,她只知李渊放尽了水牢中的水蛇,却是不知师父和师兄去了哪里,不过,他们的武艺那么高强,料想去哪里也比待在后唐好吧。 蓝末已走上前,她对着这个不肯挪动半步,却始终不停吞吐红信的岿然大蛇,转而冲着东方洱言道,“看着我的手法哦,我只教一次。” 东方洱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就见蓝末弯腰,在空中凌厉回身,就听空气中忽然传来三响清脆的断裂声,再观那条大蛇,如同中了化骨绵掌一般瘫软在地,“蛇打三寸,蛇的三寸,是蛇的脊椎骨上最脆弱、最容易打断的地方。脊椎骨被打断以后,沟通感官和身体的通道就被迅速破坏。 ”蓝末口中念念不绝。 东方洱眯着眼意犹未尽地继续观望。 又见一枚扇坠狠厉飞出,这次大蛇不仅仅是瘫软了,有血从大蛇碗口粗的身体中肆意涌出,“蛇的七寸,是蛇的心脏所在,一受到致命伤,也会必死无疑。 ”蓝末轻拍双手,她将风帽取下,迅速跃到地面,就见有她十倍高的大蛇成一团死物躺在地上,而它的身后,却是比蛇的身体还要粗上几倍的黑铁链。 还不待东方洱跟上前来,漆黑的洞中忽然亮如白昼,四面高台上自行亮起的灯火,让身居中间的蓝末不由谨慎起来,她本想上前将寒铁扇坠从蛇身上取回,但见其中高台上,站着的是一个头戴鬼面具的青衫男人,她就猜到,东方洱跟她似乎闯进了不属于任何势力的一处秘境。 “擅闯者,死。”低沉嘶哑的男音弥散着死亡的气息。 青衫及地,墨发积聚于宝蓝色的束冠,两侧威严的铜身异兽,衬得悬在高台上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临,略微宽厚的手掌,握着的正是一柄锋利无比的三面斩刃,蓝末的唇角微微一抿,她朝隐在暗处,剑眉星目的男子莞尔一笑,“先不要出来。”唇语似停在嘴角。 东方洱一时愕然,蓝末竟如破晓中的最为灿目的那道黎明,褪去沉重繁复的温暖大裘,女子腕间的银丝顺势抽离,数发乌木扇坠齐齐飞向高台上的鬼面男子,然而,只听台上忽地风声呼啸,三面斩刃顺势挥动,那忽而回转的末字扇坠竟是原路飞向正中间的蓝末! ------------ 051-九层牢笼1 月七透过面具上的眼洞,看向高台下临危不惧的女子,那原路返回的暗器被她侥幸避过,随即月七只是稍做停顿,就带着凌厉的杀气腾空而起,单手舞动三面斩刃,面朝女子的方向挥去。 然而,不待月七的斩刃碰上蓝末的一根头发丝,自峭壁岩上响起的诡异音域,令月七下意识的用内力去挡。 一时间,洞中灯火明灭,许是经不起来自三方的强大气力,重新归为暗处的偌大山洞,只能听到东方洱不断吹奏的碧落曲,那还没有死透的岿然大蛇却是突然动了一下,响尾将岩上的碎石全部打碎,顿时,山石滚落的巨响和碧落短笛的魔音,相互混杂,终是让这条大虫身体爆裂而死。 血浆溅了月七一身,他一直屏着气息,用内力护体,在黑暗中小心寻找刚才在堂下站着的女子,然而,除了沽牢蛇的碎尸和血,竟是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难道死了? 只是片刻的沉思,瞬间消失匿迹的魔音,让本就漆黑的洞中显的更加幽深。月七有随身携带火折的习惯,只是,他似乎不能率先点起火光。 “七哥!“月十一身背弯刀将四周狱台上的篝火点燃之时,他分明看到月七脸上显现出不悦的神色,他连忙收了收语气,“三儿遣人送了新到的蝮虫,在六层等着。”只是话还没说完,一向沉着冷静的月十一却也跃下了狱台,“沽牢怎么死了?” “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人?”月七看向同样带着鬼面的十一,他透过面具的寒光能让人生出几分寒冷。 “我以为你下来九层是例行检查,到了时间却没上来,而三儿的人也等的着急,我才擅自进来的,哪里有什么别的人。”月十一端详了一下碎成肉泥的沽牢蛇,可惜道,“老十用了几百味毒鼠喂食,竟就死了,七哥,你杀了沽牢,回头主子怪罪咋办?” 月七冷哼一声,不再去看不知所谓的月十一,他的眼分明瞟到了留下一件狐狸毛大裘的峭壁,他已收了内力,运气跃上,手中的狐狸毛极其细软,他当时是亲眼看见女子脱了这件大裘的,怎么又来的及穿好,怎么又来的及丢下,冷笑一声,撕下一片衣角,藏于怀间,顺手将大裘朝火盆中扔去,毛皮被燃尽的声响,带着狐狸毛淡淡的焦味。 “我对主子自会言明。”月七没有解释,沽牢蛇早已失去了斗志,否则他也不会每晚都要下来九层牢笼巡视一番。因此,死或者不死,都没有区别。 只是,那个女子似乎已经潜了这处布防严密的九层牢笼,月七心中冷笑一声,倒是许久没有玩过猫捉老鼠的游戏了。 东方洱扶着一跌一拐的蓝末藏在狱台下的阴影处时,那明亮处的两人对话,听的万分清楚,他看了看蓝末死死捏着的物件,随后对上她十分坚强的眼神,他不禁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用唇语道,“你要是再晚一步,那就不是瘸条腿的事情了。” 然而蓝末却咬牙不语,她捏着的正是蛇身上取下的寒铁扇坠,她险些避过了原路而返的乌木扇坠,也就无暇顾及因蛇尾打下来的碎石了,东方洱若是不单手奏笛下来营救,就是大罗神仙,恐怕也成了方才那唤名七哥刃下的冤魂。 “好了,我不说你了,这件事也怪我,若是不带着你跳下来就没这些事了。”东方洱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极其不自然,他一面存着私心,想跟蓝末单独处着的时间久一点,一面却也不愿他喜欢的人面临如此大的危险。 “嘘,别说话。”用衣角擦净的扇坠,重新呈现耀眼的光泽,蓝末将它藏于发间,她一手捂住东方洱的嘴巴,两人同时闭气,她甚至看到了刚才直视的一袭青衫。 月七走过台阶的时候,似是闻到了一丝奇异的味道,只是这层味道瞬间被他身上的血腥味给掩盖,他存了一丝犹疑,然而前面的小十一又再催促,他的脚步继续朝前行去。 蓝末眼尖,黑暗中因着反光而十分光亮的三面斩刃,印着一个极好看的月牙。 “这里叫九层牢笼。”蓝末无力道,忽而转身道,“李运到底是什么人!东方洱,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东方洱被质问,也不由有些心虚,解释道,“李运名为卫尉,实则是北胡和后唐边境的黑市商人。”他见蓝末有些不相信,连忙补充道,“我就是用了一颗虫草,换通关谍文。” “不要说你进北胡就是为了跟三皇子下棋赌博。”蓝末回想在小院屋中的一幕,她听的很明白,东方洱跟龙炎洛调侃的话语。 “开玩笑,宣安王不是我的对手,我才不屑跟他赌了。”东方洱一时偏离主题,蓝末怒道,“重点不是这里!” “好了,我是来寻你的。”东方洱答道,“起先不是说中了二哥的计么。” 蓝末不再与东方洱计较前因,她已听不到此时重新归于黑暗的九层牢笼有其他的脚步,她的脚被砸伤,虽是小伤,却也有些影响正常走路,只是,起身的时候,依旧被东方洱充满爱意的扶着。 “呜呜……”幽幽传来的哭泣声,在此处忽然缓缓响起,东方洱扶着蓝末,却也随着那阵哭声回头看去。 “你也听见有人在哭?”蓝末道,她以为自己是幻听,然而东方洱也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我们去看看,这里兴许还有人被困住。” 东方洱从来不会质疑蓝末的决定,这个自小逆境中成长的女子,是他心中最为骄傲的存在,就算她的心中暂时没有他,总有一天,他会在她的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 陆呈带着剩余的两万精兵和一万禽兽的尸体,策马赶回轩字军团驻扎在阿克苏山脚的大本营时,他很清楚的看见,一向谦谦君子的太子轩低沉着脸,正坐在一个被卸了两只手骨的男人面前,把玩着一枚物件。 陆呈定睛一看,那枚物件,竟是一枚小小的扇坠。 ------------ 052-九层牢笼2 龙炎轩身着炭黑色轻甲,他深邃的双眸一眼望不见底,他看向面前的囚徒,厉声询问,“你确定不说是怎么得到这枚扇坠的吗。” “我从当铺买来的,都说了我有收集古玩的爱好。”被卸了两条胳膊的虚弱男人,嘴很硬。 陆呈叫过来一个侍卫问道,“太子什么时候抵达的?这人是谁,犯了什么事?“ “回副统领,太子今晨赶到营中,此人是黑少将抓来的。其他的小的就不知道了。”小侍卫不敢胡说,十分恭敬地答道。 陆呈身材高大,他站在远处,龙炎轩抬头时,很快就发现了一脸风尘仆仆的他,“陆呈,你回来了怎么不过来。” “参见殿下。”陆呈走上前的时候,完全无视还在地上挣扎的囚犯,他目不直视道,“臣有罪,不敢上前参奏。” 瘫坐在地上的囚犯,听到殿下两字的时候,神情明显不同,他很诧异,随即慌忙掩饰住,这一处小细节被一向观察入微的龙炎轩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转向陆呈的位置回道,“陆统领有没有罪暂且不提,先帮本宫撬开此人的嘴。”他话音刚落,陆呈就已经将地上男人的头发使劲往后一拽,就见此人整个身子向后仰,根本就不能摆脱。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皇族有何了不起!”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男人名叫彭筝,他祖上是经营丝绸贸易的,常年混迹于北胡和后唐的边境线,只不过他只是一个典型的花花三公子,陆呈的铜铃大眼瞪着他的时候,他的腿早就支撑不住了,只是人还是嘴硬,就是不松口。 “太子,天水的当铺掌柜已经招了,这枚扇坠不是本国人当的,登记文书的时候,那是一个很不常见的复姓。”黑蛟神色迥异从军帐外快速奔来的时候,他也是看见了陆呈惩治此人的举动,他很和气的跟陆统领打了招呼,就将消息直接言明,“复姓东方。” “东方……”龙炎轩的眼中闪现隐隐火光,他接到宝桐的飞鹰传书时,他就知道,蓝末还是去找那个人了,她是听到了那人北征而来么。 只是,她为何不相信自己,她为何不相信他龙炎轩能够把此人的项上人头拿来送她,蓝末一定要亲手杀了仇人,才能放下心中的这块巨石么。龙炎轩捏着扇坠的手忽而紧了紧,仿佛此刻捏着的正是蓝末的小手,那个在野原中意义风发的女孩,柔软的扇穗随着风儿飘动,他似乎看见了女子弯弯的眉,像月牙般的眼,远远的对他微笑。 “殿下,此人还留吗?“陆呈一把将手中的废人往地上一推。 龙炎轩摇摇头,“没有人可以拿她的东西,埋了吧。” 彭筝血肉模糊的脸分不出眼前将他架走的侍卫群,粗略看来是四个人吧,两人抬着手,两人抬着脚,他只觉得整个身子被丢进了一堆黄土里,再然后,就是一点一点的碎土往他身上丢,他一直睁着眼,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回想一个时辰发生的事情。 副太史黄云起在天水城最大的酒楼宴请自己,酒吃到一半,进来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那人习惯浅浅的笑,不多说话,却总能对上他出的对子,彭筝虽是纨绔,但也欣赏此人的才学与见识,三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那人就离开了,只是走的时候,不小心留下了一张当票,待彭筝拿着当票追出去的时候,那人已上了马车走远。 “云起兄,你认识他,不如由你还给他吧。”彭筝手拿着当票,急忙塞到黄云起的手中。 “哈哈,既然是你拾得的,当然要由筝兄送还。我还跟佳人有约,就不多陪了。”黄云起躲那人都来不及,哪里会亲自送上门,他笑着摆摆手走开,顿时就只剩下彭筝一人。 当票上分明写着,今日到期。 黑蛟少将亲眼目睹彭筝的头缓缓掩埋在黄土当中,心中不由踏实了许多,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可靠的。 “你刚才说你有什么罪?昨夜的战斗如何了。”龙炎轩已经将多余的人遣散,此刻营中只有陆呈和他两个人。 “康明清被抓了。东方誉跑了。”陆呈握拳禀道,苍老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他见龙炎轩只顾着摆弄蓝末的寒铁扇坠,他接着补充道,“还有,属下把殿下的舅舅丢下了。” “宁荣也配当本宫的舅舅?”龙炎轩忽而一改眼色,他道,“他跟董国昌勾结的时候,可想过母后的处境,作为一国之母,却没有东宫的实权,除了住在召天宫,试问,还有什么能够证明母后是皇后。舒仪为一脉,月贝冰为一脉,北胡大限不远,陆呈,你说,本宫该先除了谁?你方才说什么,康国师被抓,如此,装疯卖傻的贝妃不是应该开怀大笑么!“ “殿下,任太师旗下的上百位朝臣全部拥戴殿下,现在只等殿下一声号令,集结在沅水流域的兵团就将跨水而渡。”陆呈镇定道,“天下迟早是殿下的,殿下还在等什么,自从殿下从西南边境的番奴手中,收复了失地,在朝中已是民心所向,况且陛下龙体有恙,宫中的几派势力都蠢蠢欲动,臣以为现在是殿下反攻的最好时机。“ 陆呈的话音仍在继续,帐外富有磁性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臣黑蛟已处理完犯人。殿下还有何吩咐。” “黑蛟,你也进来。”龙炎轩隔着帐子大声喊道,就见黑蛟的胡子上还有点点白霜。“外面又下雪了?” “是的,殿下,臣以为,粮食供给还没有到位的苍洱大军,此刻很有可能藏匿在阿克苏山脚的瓦源城内,臣以为,我们应该在夜间偷袭。”黑蛟说的时候,当然听到了陆呈的冷哼。 “几日不见,黑蛟少将也开始从事军师的职务了。”陆呈说,他显然不屑于黑蛟急于邀功的表现,“我刚才已经请示殿下,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不是外敌,而是内敌,你明白么,东方誉再厉害,瓦源城那是北胡的地盘!” 忽然,焚轩剑出鞘,龙炎轩的冷峻神色在剑光中若隐若现,破空的声音打断两人的争执,“本宫说,对阵苍洱大军。” ------------ 053-九层牢笼3 龙炎轩看向一望无际的黄色草原,他做出这个决定,是必然,蓝末必定在那人的手中,否则从来不离身的寒铁扇坠怎么能离开她的发丝,太子轩相当明白,寒铁扇坠对于蓝末的意义,即便是将扇坠遗失在猎物的身上,她也一定要取回,这是习惯,也是她对自己的要求,一式九枚,发髻两侧各四枚,后中一枚。 四条银丝般的细穗在发髻两侧微微摇晃,这是蓝末惯有的发饰,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太子轩坐在战车之中,战场上喧嚣的喊声,士兵上阵杀敌的勇猛嘶吼,此刻都不能阻止他思念在瓦源城内,那个孤单的身影,她不会有事,她有武艺傍身。龙炎轩越是这么想,他征战的速度就在加倍。 没有人知道,轩字军团为何一夜之间,行军上百里,而最终的目的地却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瓦源城。 康明清脑袋似是削尖了的梨瓜,他叽里咕噜的喝下来人送的一碗稀粥,就继续盘腿缩在石屋的一角闭目养神。他是国师,通天的本领虽比不上贝妃,但是算算现下的事情,却是很好用,他早已算到,太子轩绝不会弃掉苍洱军这块肥肉,后唐边境的上万顷良田近在咫尺,此番战斗,不拼个你死我活,太子轩实在枉为战神的名号。 “陛下,他吃的安稳,没有任何异动。”毕目从地下石屋上来回禀东方誉,但见东方誉一直凝神注视着瓦源城地图上自城内到城外的水渠走向,“毕目,你看这里。” “这里是平民们的吃水要道,龙川江的支流会经过这里。”毕目答,忽然,他瞬间明白东方誉指向这里的意思。“陛下是要利用此处悄悄转移?” “不是转移,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水渠的通道是环形而造,你不觉得,这里更像一个难以破解的迷宫么。”东方誉忽然抬起头,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叶青秋一家早已逃之夭夭,他从前是用了一座城池的安宁来收买这个小小的州郡,可是,叶青秋毕竟难当大任,他留给了东方誉一座空城,除了几处稳固的城防,剩下的就是一城的老弱病残,还有一张瓦源城最为详细的地图。 用敌方的国城来做后唐的战壕,东方誉想到此,竟是笑上一笑,他似是听见了同样的笑声,“就算不跑死十几匹烈马,我也不能就让你死在这里,你要知道,我向来不善于应付涟金宫的那些女人,所以,你要留着命回去帮我周旋。”蓝末的音容笑貌仿若隔世,他想起的怎么会是她呢。 “陛下,此处不易久留,斥候来报,北胡太子已带着十万大军直逼阿克苏山脚,我们现在一共三万兵力,寡不敌众,况且,还有两万兵力沿着龙川江南面往这边赶,加上剩余的一百死士,不过一万有余的兵力,以一敌十,实在不易备战啊!”毕目久经沙场,也纵横过比这更为险恶的困境,但是那里的主战场至少是在后唐的境内,然而,此时的他们却是在北胡的城里拥兵自重。 毕目想到此,竟是没有料到东方誉完全不为所动,他甚至笑道,“至少朕没有中毒,对么,毕目。”他哪里会忘记那个用雪莲续命的夜晚,他哪里又会忘记请兵千里前来营救的女子,只是,他为何会在此刻想起她的好来,他的思绪纷乱,任凭帐中点了一支又一支安眠香,他始终不能忘却蓝末的身影,难道,人在绝境之时才能想到内心最惦记的人,才能重现最感怀的场面。 “毕目,你听说过,月贝冰的传说么。” 瓦源城的城楼矮旧,因东方誉执意驻守在此,毕目已经差民兵开始修造工事,城楼上的来来往往的瓦匠不能掩盖夜色中零星几点的微微雪花,东方誉冷冷的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他见毕目发怔间,不由自言自语道, “一个皇帝能有多么痴情,就要看看北胡大帝对白驽族圣女的爱慕。月贝冰,十岁开天眼,十四岁通晓古今,因不染世事,为恶人所操控,十五岁在祭坛上初遇北胡大帝龙斩律,要知道,圣女是不能出嫁的,但是龙斩律不信这些,不但娶了月贝冰,还将白驽族的圣女规矩给灭的一干二净。” “陛下,这些都是传闻,也有人说月贝冰是妖女。”毕目也是道听途说,这些他国的奇闻异事,他听到的多,相信的少。 “龙斩律娶了月贝冰,大旱了四年,直到绵兰公主出世,滴水不下的北胡大地,才久旱逢甘霖,这就是北胡唯一在出生那年就受了封地的绵兰公主,漫漫黄沙中唯一的绝美绵兰绿洲。”东方誉继续道,他从未流露出的温情在这一刻像要倾泻干净, “我一直在想,要怎样的感情才能浓烈到逆天而为,从前我没有守住,我只道上天对我不公,现如今来看,是我没有此等的福分。” “陛下,你多虑了,皇恩浩荡,后唐的子孙定当繁衍不息。”毕目上前道,他没有瞧见东方誉眼中瞬间的温情已然消失殆尽,他甚至都没有再惋惜一刻,“鱼死网破向来不是我东方誉的作为,但是,太子轩忽而从偷袭转为正面攻击,你不觉得此事甚为蹊跷么。” “陛下的意思是……”毕目一拍脑门,忽而道,“太子轩难道被人设计了?” “设没设计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为了灭了这座城而来。” 东方誉眼中带笑,他神情恬淡地望向远处火光聚拢的方向,轩字军团的烈火弹已蓄势待发,他东方誉除了这个人,还能有什么值得他龙炎轩以命相搏, “只是,我也要让他知道,不是多就能取胜,毕竟,这里是北胡的城,不是我后唐的城。” ---------------- 九层牢笼,壁上水渍四溅,蓝末只穿了一件单衣,一只脚强忍着疼痛一瘸一拐的寻着哭声的源头,而紧紧扶着他的东方洱一刻也不敢大意,现在这里只要窜出一个跟月七身手相当的人,他们绝对没有五分的胜算。 ------------ 054-九层牢笼4 又走过了一个环形的拐角,蓝末腕间的银丝投射出一丝光亮,她顺着反射的光源望去,一个锈的发黑的格栅牢门后,竟是乌压压的人群,只是,这些人大多横七竖八的或坐或躺在地上,只有两个小女孩死死的扒着牢门,两人都是披头散发,其中一个眼角含着泪花,一个嘴角都是血污,再观两人的指缝,全是肿肿的。 “你们……”蓝末震惊万分,她跌跌撞撞地上前握住女孩的双手,“你们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姐姐,救救我们!”其中一个女孩见真的有人,不但停止了哭泣,还死死握住蓝末的手不肯放下,她从蓝末的眼中看到了希望,蓝末也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求生的欲望,如果,这里是宇文及家的后院,她当然就能想到,这里关着的都是一群什么人,比畜生还不如的奴隶,若是没有牌子,除了等死,除了生祭,绝对没有生的希望。 可是,蓝末并没有在女孩们的身上寻到任何一处烙下奴印的皮肤,难道,她猜错了。 “我叫竹兰,她叫竹梅,我们是后唐人,我们是被抓来的。”竹兰就是那个死死不肯松手的孩子。 “我家主子叫孙渺渺,我们被主子卖了。”另一个略显瘦小的孩子,就是竹梅,她没有停止抽泣,她见姐姐一直抓着来人的手,也不敢一起抓着,只是死命捏着竹兰破烂的衣角,也不肯松手。 东方洱站在蓝末身侧一直没有言声,他此刻的神情颇为严肃,“孙渺渺,好熟的名字。” “孙太尉的远房亲戚。”蓝末随口答道,她看到竹兰倔强的眼神,仿佛看到那个从前在水牢中跟群蛇搏斗的自己,她若是不救,怎么能对的起自己的良心,这毕竟是两条不该死去的生命。“洱,我们救下她们吧。” “都听你的。”东方洱全然没有拒绝,他视眼前的女子为珍宝,俗话说爱屋及乌,他是愿意帮助她达成一切心愿,就算,去死。他或许也会答应吧。 蓝末反握住竹兰的手,她道,“你们不要怕,我们去找东西来开牢门。” 要寻到一件合适的物件来开着锈迹斑驳的铁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蓝末细细回想,方才大蛇死去的地方,应该有许多碎石,没准能寻着一个尖锐的器物,只是,她刚想走,却又被自己的脚上给弄的很不自在。 “洱,把你的手臂借我。”蓝末忽然道,还不待东方洱反应,就见蓝末死死咬住东方洱没有受伤的右臂,再听一声咔嚓作响,折了的腿骨瞬间被蓝末给拧了回来。 “啊……“东方洱在心中惨叫了一声,可是更多的是甜蜜,蓝末竟然主动跟他肌肤之亲,虽然,这个亲有点勉强。 脚踝似还有血痕,却已经不影响蓝末继续走路,“你在这守着,我去找碎石。” 东方洱想上前保护,可是如风般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中,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安,随即又化为虚无,他的担心可能是多余的,蓝末怎能那么容易被人发现呢,况且刚才那个地方,已经人去楼空。 蓝末虽也如东方洱那般想象,可是她行动的时候,却没有丝毫懈怠,她时刻听着此地的动静,恢复黑暗的高台,有着令人畏惧的阴冷气息,蓝末常常走夜路,这些断是吓不住她的,只见她小心潜到大蛇倒下的地方,随手拾起一块锐利的石块,再顺着原路返回。 只是,随后的淡淡月光,确如一道影子般悄然跟在她的身后。 “哐当!”碎石凿开锁眼上的锈迹,就见蓝末用银丝很迅速的打开了铜锁。 洞中还有些半清醒半模糊的人,也随着竹兰和竹梅的身子跟了出来,只是,更多的人是往有亮光的地方跑去,只有竹兰和竹梅一直听话的跟在蓝末和东方洱的身边。 “这里是九层牢笼,我们在最底下一层,要成功出去,会有些难,所以,你们一定要听话,知道吗?“蓝末教导道,东方洱在一旁赞许的点点头。 “姐姐,我跟竹梅会听话了。姐姐你叫什么名字?”竹兰轻轻询问,见蓝末有些犹豫,又道,“姐姐要是不肯说也罢,竹兰会永远记住姐姐的模样。” 蓝末点点头,正要带着两个孩子走,却是在四散逃出的奴隶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依旧是一袭青衫,唯一不同的是,面上没有带着鬼面,许是刚才摘下忘记戴上了么。 月七正视着面前沉着镇定的蓝末,他的声音仿佛地狱中的靡靡鬼音,“你们放走了这些药引童子,只能活捉了你们献给主子了。”月七手中的三面斩刃每一面都光亮如初,不沾血迹的刀面,血液落在刀面,犹如露水打在荷叶之上。 “药引童子?”她已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而身旁的东方洱的已然将短笛放在了唇边,她压低声音道,“请问阁下,要用这些孩子做什么呢?“ “你想知道的未免太多。”月七再没有顾忌,他大刀一挥,一股凌厉的风刃横向朝着蓝末等人的方向袭来,她双手抱着孩子轻盈一跃,将她们放在侧壁的台子上,就飞身下来跟东方洱并肩作战。 “你原来没有走,这位大哥的气息真是强劲,憋了这么久都没断气。”蓝末一瞬间变换三十二种方位,手中的乌木扇坠全部飞向同一个地方,耳边忽然想起的笛声,更是给她鼓足了勇气。 安魂曲不同于碧落曲的攻击性,东方洱这是给自己不断加持正能量,蓝末身形灵动,游刃有余的轻功在月七的面前瞬间形成了十六道屏障,他的三面斩刃斩到的总是蓝末瞬间化无的分身,一共进行了三十个回合,二人完全分不出胜负。 眼看着蓝末跟月七已然斗回了方才的高台,而那些汹涌冲至第八层的奴隶们,却是被一股强大的气流给震倒在地上,月八和月九带着一队白驽族护卫将四散跑出的奴隶全部堵在了九层的门档前。 蓝末还顾不到那里,刚还回给月七一记闷掌,就听见一直流畅吹奏的安魂曲忽而断了音。 ------------ 055-九层牢笼5 时间在流逝,蓝末因笛声突然停止,分心回身后望。月七趁机一掌击中蓝末后背,气息瞬间被打散的蓝末,强忍住喉间的腥甜,因为她看到,东方洱正护着两个孩子沿着峭壁向上,而东方洱脸上所浮现的,正是四处游动的细密蛊虫。 “竹兰,出去后找娉婷!”蓝末心声传入竹兰的耳中,这是她在后唐唯一还能信任的人,这样她们出去后,能够寻到避难所。 东方洱运着内力护送两个孩子继续攀爬峭壁,这里能够通向他们来时的地方,也一定能寻着出去的地方,而他刚才只知背后中了一箭,他现在非常困,非常想睡。 竹兰跟竹梅已爬了很高,竹兰泪眼朦胧的看向底下仍在激战的蓝末和东方洱,小小的心灵不由激荡起了千层浪,她方才随手拾起的木制扇坠正小心的放回了怀中,娉婷,她是知道的,蝶妃的随侍丫头,皇帝金口玉言配给宇文翩蝶的丫鬟。 刚才救她的人,也许正是传闻中,侠肝义胆的女中豪杰蓝末将军。 最后一行泪消失在眼中,两个孩子向唯一的亮光爬去。 月十手中的短弩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她一手捉着缩成一团,中了蛊的东方洱,一面极为挑衅的看向仍在跟蓝末对打的月七,她道,“七哥,你这手下的也忒轻了,怎么还犹豫不决呢。” 蓝末死死盯着手拿短弩的不男不女之人,她清楚的看到那因放了蛊虫,而在暗中泛着莹莹火光的弩。 东方洱是被此人下蛊,她看得很清楚,手中的扇坠不由愤恨的朝月十掷去,只是她似乎忘记了身后还有一个难缠的月七,一个空隙就能让力量相当的另一方稳战先机,蓝末的身子往下掉的瞬间,却是被身后的月七稳稳拖住,她想要反抗,双手已被来人反握的很紧,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月十等人上前的时候,蓝末狠狠地喝道,“你们最好杀了我!否则……“ 一记耳光忽然啪的响起,蓝末瞪大眼看向月七被月十瞬间拍红的手背,她当然明白刚才那一记耳光是月七帮她挡的。 “七哥,你是做什么!“月十原来是一个姑娘,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她的眼睛很有神,就像机灵的松鼠一般。 “小十,我才要问问你胡闹什么。”月七已用捆绳捆住了蓝末的手腕,“没有人可以发落她,这是要给主子的。” “只要七哥不是存着私心就好。”月十酸溜溜地说道,她十分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再不去看蓝末的脸庞,而是转而用短弓托起东方洱的面颊,一直流淌着虚汗却不吭一声的东方洱,“还好我今天也有收获,总算是捉到了杀死沽牢的凶手。” “沽牢是我不小心杀的,跟他们没有关系。”月七打断道,“你们全都来到这里,谁在八层接待三儿。” 月十不再激怒月七,好嘛,想帮这两人就直说,何必遮遮掩掩,只是,七哥手中的女人的脸在夜色中虽不甚分明,但也堪称绝色,她若是让此女继续待在她心心念念的七哥身边,这怕是久了就不好了,就见她将东方洱朝一边一踹,男人本就缩成一团,此刻更像一个圆石滚到了高台的台阶边上,蓝末惊呼一声,她怒火中烧,“你不要欺人太甚!” “怎么,就是欺负你,你打我啊!”月十向来不会让敌人舒服,只见蓝末突然狠狠朝身边的柱子撞去,连带着身后的月七一起朝那个柱子移去,待月七反应过来,蓝末的手已在挣扎之间溜了出来,她的扇坠狠狠落在月十的脸颊上,汩汩的红色液体,像一条小溪从月十的脸上流下,“好家伙,你敢毁姑奶奶的容貌!” 短弩备战只需片刻之间,蓝末根本就顾不上她的身后正聚集着三发剧毒无比的血蛊小箭,她扶起东方洱,轻声询问,“还能走么?” 东方洱的眼中十分浑浊,他似是已认不出面前的焦急万分的女子,他的口中只是不断的重复三个字,末,快逃。 月七夺下月十的短弩,他冲着小十摇摇头,又看向根本就不能独自离开的蓝末,远远喊了声,“你出不去的,这里是九层牢笼,而且,你的朋友也受了伤。” “那又如何,就凭你们能真正捉了我吗?“蓝末忽而反问道,她的眼眸如湖水般碧蓝,她的心境比海洋还要广阔,她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她要带东方洱离开,就算面临粉身碎骨的危险,她一定要带他离开。 就见蓝末扶起根本不能直立行走的东方洱,任由月十掩面笑而不语的奚落神态随意流露,任由月七不解的目光看向自己,任由在不远处囚禁了还未逃走奴隶的月九和月八,她只知道,在这九层牢笼中,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她的少年知己,方才还在告诫自己多加衣裳的东方洱,仇人的亲弟东方洱。 月奴族,依照十二个月份,划分的十二路高手,只有月十和月三是女子,其余的皆是看似平凡,实则不凡的男子,月七就是如此,他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明明是死路,眼前的人却完全没有失去希望,甚至连垂死挣扎都算不上。 因为,蓝末所表达的出的是一种绝不苟且,绝不放纵的狠绝,但见她将东方洱的手腕用一根绳索牢牢系在自己的手上之时,月七忽然有种错觉,这个女子是要挑战月奴族高手的极致了。 “你,你,还有你,谁先来?”蓝末用牙咬紧了绳子,一道红红的勒印在掌心出现,她看向月十和月七神色坚定,“我今日是出定了这里,借用你的一句话,拦我者,死。” 空荡荡的四壁回响着蓝末掷地有声的话音,只是这断断续续的话音还不待静下,本该亮如白昼的灯火瞬间被一阵强烈的剑气横扫熄灭,蓝末死死护住身旁的东方洱,这层剑气无不说明,突然走来的人,他的武功一定不在月七之下,只是,这样一来,逃生的几率更加的小,她眼下唯有…… “七弟……”月三恐惧地喊道,整个九层只能看见一道剑光正架在月三的脖子上,而剑光所及之处,竟是乌压压的白衣蒙面人 ------------ 056-谁是祸首1 白色蒙面人,又是这一群人。蓝末微微皱眉,她想起跟东方洱同时掉进地涌泉的那夜。他来救她了?蓝末顿时感慨万千,只是这份感动还没有来的及释放,脸被蓝末划伤的月十,已迅速跟月八、月九联合起来,齐齐攻向不明来路的白衣蒙面人。 “跟我走!”月七将不能走路的东方洱背上,他沿路过来的时候,也有样学样,将蓝末的手腕跟自己的绑在了一起,“不要多想,我只是不想让主子失去两个极好的药引。” 蓝末不言不语,她也不会记得月七的好,两个利益互相牵制的人,有什么好说的,“我不会,你只要带我们出去,我自会给你寻更好的药引。” 月七严肃的面上浮现出短暂的笑容,他的三面斩刃挥起来孔武有力,就算是五个白衣蒙面人同时近身上来,从不同侧面,他犹如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蓝末心下黯然,,月十的话尤响在耳边,七哥你还真是不肯下重手。 他果然还是手下留情了么,蓝末即便如此想,手中也一刻没有停歇,沿着一条密道,一路向上,白衣蒙面人就像自动分裂的蛊虫一般,杀不干净。 “这是什么人,你们到底在这里做的是什么事情?“蓝末问道。 月七却是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在小心的保护着这两个人,对他来说,第一次见面的两个陌生人,甚至,不知道是敌是友的人。 “你不觉得你应该先问问我是谁吗?“一直被蓝末无视姓名的月七不由笑道,他刃上依旧光亮洁净,就像从未沾染任何一滴脏脏的血液一般,衬的他的侧脸更加坚毅。 “你是谁与我何干,我向来记仇,只是要记住仇人罢了。”蓝末道,她不禁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受蛊虫折磨的东方洱,“我们上到第几层了?” “第三层,快了,到达首层,就会有大批的援兵支援我们。”月七自信地说道,他只是不知道,待他们赶到首层的时候,眼前的一幕,未必是他们想要面对的。 蓝末看向已经没有任何湿气的第一层大门,她和月七同时互看了一眼,她知道,这扇门推开,那些紧随而至的白衣蒙面人不再是他们的事情。 只是,厚重的木头门被缓缓推开之时,窜入鼻尖的不是冷冷干干的空气,而是一阵堪比皇室的温暖内阁,蓝末泛白的面容瞬时僵住,她看向那个曾在召华宫英姿伟岸的大皇,此刻已然被人削成了人棍放在瓮中,而还有一名相貌神态都跟那人棍分毫不差的大皇,正端坐在一个妖异女子的身边。 只是,这三个人,却是被另一方人,死死的钳制住。其中端坐在主位,身穿金色蛟龙袍,一手把玩着核雕佛珠,脸如雕刻般,五官甚是分明,他一点也没有意外蓝末跟月七的到来,他开口笑道,“大嫂怎么也成了母妃的阶下囚了。” 宣安王龙炎泽语气温和,他的这层温和跟龙炎洛比下不足,跟火爆的龙炎轩却是比上有余,蓝末虽不识得他,但也在来到北胡的路途中,听下人们谈论过。本在宣安城封地驻守的三皇子,并不是一个争名逐利的人,只是太子轩常年在外征战,而二皇子又不是大皇亲生,所以,若说这北胡的半边江山,还是需要一个人来帮助大皇一同治理,而这个担子当然落到了三皇子的手中。 只是,这个异常温和的三皇子,却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对于他的来历,更是颇多版本,蓝末细细想来,说的最多的一个版本,恐怕就是他是大皇跟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所生的野种,皇宫秘闻向来匪夷所思,蓝末倒不是一定要寻个究竟,只是他宣安王凭白无故喊的一声大嫂,倒是让她不自在起来。 而且,她何时成了阶下囚,还是母妃的? “不知三皇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月七纹丝不动,他面朝正中的妖异女子深深地鞠了一躬,“月七参见贝妃娘娘。” 月贝冰此刻的手已出现了干裂,她一直在看着月七身旁的女子,她此刻的神智未必十分清晰,但是有一点,她是早已料到了的,就是这个女子,这个一来到北胡,就势必将所有局势拖到巅峰的本领,所有本要延缓一年才有异动的局势,现在都已经开始变化。 她想起身走上前去,却是被身旁的假皇帝给使劲儿捉住,她只一刻的目光汇聚,她随即又是一副装疯卖傻地模样,“月七,你身边的美人是谁?” “贝妃,三皇子?”蓝末质问道,“你们将真正的大皇囚禁在这里,这句话当是我先问才是,你们是要造反么?” “大胆!”假皇帝轩然大怒,却是被不远处的龙炎泽狠狠回看了一眼,龙炎泽兴致盎然地走到蓝末的跟前,“末儿,你说的没错,我们就是要造反。”他离的蓝末很近,甚至他的鼻子就要靠在了蓝末的鼻尖上,月七的手握的很紧,他一直在注视着龙炎泽任何一个动作。 “你又怎会知道,太子屋中你所有的画像,本宫也悄悄在宫中备了一份呢。”龙炎泽终于露出了狡猾的狐狸尾巴。 “三皇子,你如此说,是不要跟贝妃合作了?”月七问,他突然挡在了蓝末的面前,龙炎泽的脸不出意外对上了月七略为消瘦的面庞。 龙炎泽清咳一声,就见从暖阁的侧中窜出十来号拿着利剑的少年,每个少年的头上都绑着一根红色的缎子,蓝末心下黯然,这是北胡皇族的禁卫军,龙炎泽竟是将皇宫里的暗门全部打通好,“木已成舟,这事还轮不到你来问。”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殿中响起,那是东方洱头脑剧烈疼痛的反应,而此刻被削成人棍的大皇听到震耳欲聋的呐喊,突然睁开了一只眼睛,他率先看到的是那满脸蛊虫爬行的东方洱,他再看见的竟是那与从前人儿有三分神似的蓝末。 他龙斩律是什么时候被囚禁的,算算有一年了吧。韩子姬早已回到了东原,他现在见到的,应是她两个女儿中的一个吧,只是,那脸上的烙疤又是为什么,已成人瓮的龙斩律,开口喊道,“你是蓝途还是蓝末?” ------------ 057-谁是祸首2 蓝途,她多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蓝末记忆深处最不能被揭起的伤疤,姐姐灿烂如暖阳的笑容,现在闭上眼睛还是能够看见,只是,再睁开眼的时刻,蘸满手掌的鲜血,却是能够让她疯狂,让她失去理智。 月七不明白,为何已成人棍的大皇一句问话,却是让蓝末突然失控的捂住耳朵,而一旁洋洋得意的龙炎泽,却是笑的肚子都开始有些疼了,“父皇,我该谢谢父皇,帮我解决了这个难缠的女人。” “你要做什么?”月七护在蓝末的身旁,如鬼魅般围上来的十几名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完全无视月七的问话,要说,一个刀伤累累的杀手,想要庇护两个已经没有辨别能力的人,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龙炎泽坦言道,“把她送去本王的寝宫,今夜总算可以尝尝新鲜的玩意儿了。”他看向一脸愤怒的月七,继续道,“至于你,留在这陪你倒霉的主子,我想你们或许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动手吧。”龙炎泽的身影置若罔闻的消失在冰清殿的时候,月七当然有反抗。 只是,以一人之力试图冲破十几人的防线,实属不易,他眼睁睁的看着蓝末被几个太监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抬了出去。 一起被抬走的,竟然还有那已成人瓮的龙斩律。 而被弃在地上,仍旧昏迷不醒的东方洱,还有床前神志不清的月贝冰,他忽然间明白,数日的坚守,不过是龙炎泽绝妙的计划。 与贝妃联合,试图抗衡太子一脉,国相董国昌一脉,根本就是龙炎泽冠冕堂皇之词。 “我要睡了,夫君今夜陪我一起睡吗?”月贝冰用手挠了挠假皇帝的胡须,他十分厌恶忽然起身,对着殿中剩余的禁卫道,“看好这几个人,跑了一个你们都担待不起。” 扮作皇帝的男人说起话来倒是粗声粗气,月七被捆住了双手,他看着那人的身影终是消失在大殿内,而又是一阵清风拂面,属于月氏特质的罗刹迷香自月贝冰的袖中飘散而出。 “月七,快把他扶到我的床上。”月贝冰忐忑不定地指挥道,“片刻之间他们就会醒,我先用银针控制住他的毒。” “娘娘你?”这么简单的绳结根本就困不住月七,他反手解开,将东方洱扶上床,就看见月贝冰十分熟练的将东方洱的重要穴位全部施针。“娘娘你一直装傻?” “不装傻跟龙斩律一样变成人瓮么。”月贝冰反问道。 “可是,现在的大皇为何知道所有从前的事情,包括,四公主消失的事情……“月七疑惑道。 月贝冰没有回答,她忽然将月七和东方洱同时往地上一推,她继续坐定,而地上醒来的卫兵仿佛打了个瞌睡一般,看到地上的两人和床上的一人,都是原来的姿势,也就没有怀疑,继续站哨。 她能够感觉到月七瞥过来的疑惑神色,她忽然打了个哈欠,在刚才东方洱躺过的位置侧身睡下。这辈子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龙斩律,所以,月七即便再问,她也不可能全盘托出--她与有着魔鬼心肠的龙炎泽交换的条件。 ----------- 陇南王府的后院,莺儿解了两匹红色毛皮的骏马,她小心地交待面前的二位姑娘,“烈火和丹心生性爆烈,但正是如此,才能日行千里,想必,王爷要送给你们的时候,也是提醒了的。” 偌璃的伤还没有好全,但是腹部早已没有了虫子的啃食,她取下头上的一根玉簪,她道,“还请莺儿姑娘,将此物转交给翠儿,谢谢她的照料。” 当日叛变的是偌遥,她见偌璃还要跟陇南王府的下人套近乎,心下有些嫌恶,不由背起了玉骨琵琶,扬了一下马鞭,厉声道,“姐姐,我们再不走,天就黑了,只怕还赶不上去往西蜀的最后一班船。” “知道了。”偌璃回答,她见莺儿已收下了物件,也就跃上了马背,身后的血滴阮藏在披风里面,她再没有回望,紧跟着载着妹妹的烈火,朝着后院的林子深处行去。 陇南王府的议事厅还有两个人影,龙炎洛桌面上的茶已凉,“换一杯来。” 百杨点点头,招呼丫鬟进来的时候,齐伯已候在门外多时,“回王爷,那两名女子已经走了。” “是么,这么说,东方洱现在一定是孤立无援了。”龙炎洛没有表情道,他手中的狼毫笔正在宣纸上轻轻描绘着一幅画。 “是的,她们听说东原的亲人还活着,就急不可待的奔回去了。”齐伯道。 龙炎洛最后一笔点在龙的眼睛上,淡淡的黄色眼珠十分夺目,“甚至不惜出卖曾经的恩人。”他放下笔,走出一方书案,心中仿佛能装下日月星辰,只是,他的心能装下再多的东西,暂时也不能装下那个女人,“所以,蓝末她更不会丢下东方洱独自远走。” “是的,王爷,仪贵妃的娘家人已在九层牢笼得手,料想宣安王此刻正在举办庆功宴会呢。”这是毕目才得到的消息,齐伯顿了顿,他质疑道,“王爷此番作为怕是会伤害一些不该伤害的人。” “本宫伤害了谁?”龙炎洛直视齐伯,这个如同父亲的年长男人,他是有几分敬畏的。 “叶青秋弃城而逃,也弃了宫中的那位,你我皆知,叶回雪时日无多。”齐伯叹口气道,王爷内心的转变快的惊人,他也越来越不懂龙炎洛在想什么了。 “父王下了命令,本王不能再去看她。”龙炎洛辩解道。 “王爷,那皇帝是真是假难道您还不知道吗?”齐伯一句反问,让龙炎洛的脸突然沉了下来。 “那又如何?”龙炎洛冷眼答道,“他是真的,我敬重他的决定;他是假的,他的决定又与我何干?况且,落得现如今的境地,是他信错了人,爱错了人,这天下,根本就没有爱,爱是什么,爱只是让人痛让人执迷让人产生妄念的虚无之物,我宁肯不要,叶回雪又如何?” “那蓝姑娘呢。”翠儿端着新奉上的青螺茶,从屋外静静地走来,毕目和齐伯互看了一眼,十分知时务的悄悄退下,并且带上了议事厅的正门。 ------------ 058-谁是祸首3 龙炎洛微微抬头,细碎的鬓发散在额心两侧,一阵风拂过面颊,他蹙眉道,“芝翠,你似乎问的太多。” 翠儿原名卫芝翠,只是因在府中当差的久了,大家也忘了她真正的名字,作为老王爷亲随的遗孤,芝翠有十分的必要提醒龙炎洛, “记得众人都以为王爷放下叶姑娘的时候,王爷就是这么斥翠儿的。”她见龙炎洛忽然背过身,不再看她,她也就放心地继续言道,“但是只有翠儿明白,王爷从来不会放弃希望,即便只有一分的把握,王爷也会去争取,因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王爷从来珍爱生命,怎么也不会放任一个曾经深爱的人,而不管不顾。“ “本王不想提陈年旧事,有什么话你就直说。”龙炎洛对待翠儿向来宽厚,他的父母走的早,芝翠是一个懂事的女孩,即便听到一些不该听的,龙炎洛也明白这个心存善念的女子绝不会越雷池一步,王府的人都以为将翠儿发至膳食间当差,是贬低她。 也只有卫芝翠明白王爷的用意,风暴中心从来让人不安,龙炎洛身边是该有个照料他的人,只是,她卫芝翠不会武功,也不懂权谋,她能做的,就是安安心心的为龙炎洛做好每一顿饭,而那些保护他的事情,就交给陈倌和百杨吧,至于她,能够远远的看着他足矣。 “王爷错失了一次,不要再错失第二次。”翠儿将手中托盘环抱在胸前,她一直定定地注视着龙炎洛的背影,一抹极力压抑的情感在她的眼中缓缓流露,“蓝姑娘是个好人,王爷既然在落央山上救了她,就不要让她继续一个人。” “她又怎会是一个人。哈哈。”龙炎洛坦荡地一笑,回头的时候看向翠儿若有所思的神情,一阵愕然,“她身边从来不缺男人,况且,她是奴隶,一个奴隶有什么资格让本王喜爱。我救她,你也不用多想,我只是利用她罢了。” 托盘从翠儿的手中溜走,掷地有声,“好一个利用。”她弯腰复又捡起了托盘,“翠儿唐突了,竟忘记王爷许久前就遗失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龙炎洛邪魅问道,他极为放纵的话语让翠儿越发的迷离。 “心。”翠儿微微欠身,推开门的时候,她看着一脸严肃的百杨,又看了看略显深沉的齐伯,微微摇头跑了出去。 这一夜,没有人能睡的着,龙炎洛辗转反侧,他还有心么,他也问过自己,翠儿看的很透,她的心思很明白,她只是单纯的希望自己好,一个女孩只是希望他好,但是他龙炎洛,伤痕累累的他有什么资格让一个无辜的人,惦记着对自己好。 一步就能让他如堕地狱,一步就能让他如升天府。 天水城外百里的瓦源城,此刻龙炎轩和东方誉的两军对峙,才是他的心头巨石,他们谁赢,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负担,他龙炎洛,没有巨大的兵力,他有的,只是一颗若有似无的七窍玲珑心。 ---------------------------- “禀太子,前方五十里就是瓦源城!”斥候激动地从远处跑来,他继续道,“瓦源城比想象中要破败许多,军部工事已携带天梯等待攀城。” “攀城,先不用。”太子轩摆摆手,他的目光及向那远处的小城楼,上面零星闪现的人影,根本就分不出性别,“叶青秋捉到没?” “叶老贼几天前就弃城,此刻没准已出了天水。”陆呈凶神恶煞的回道,他最瞧不起临阵退缩的逃兵。 太子轩抽了抽马缰,浓密的眉毛叛逆的向上扬起,他道,“那么,派使臣去跟东方誉说,只要放人,就和。” “太子,他若是不放人呢?“黑蛟插了一句,他随即看到龙炎轩不悦的神色,“不放,屠城。” 陆呈一惊,他一介武夫也明白屠城的含义,他连忙提醒道,“太子,瓦源城是北胡的城池,切不可为了一个女子屠城啊!“ “黑蛟,你护送使臣进去。”龙炎轩不理会陆呈的劝解,他现在一腔怒火无处宣泄,他能说他是担心东方誉杀了蓝末么,和,虽然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但是龙炎轩更希望的是那个女子的平安,那么,他总是要想尽办法试一试的。 东方誉的城防修建在河道迷宫的入口处,他此刻正在计算着如何借助风势,用火油袭击,却是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在下黑蛟,护送北胡使臣与后唐的大皇谈判。”黑蛟走在前方,他的眼神锐利,四面八方潜伏着上百个伺机而动的隐士,只要他有任何妄动,那么就不是一个死能够解决,而在他身旁几乎站不稳的使臣大人,全身上下流淌着紧张的汗液。 东方誉一身黄金战甲出现在黑蛟面前时,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让在场的两人都不能分神,这就是灭了东方皇族其他五位皇子,身居高位的二殿下,如今的后唐大皇。只是,他一人只身前来此处,就不怕涟金宫的后院着火么。 使臣细细打量,却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但见东方誉一直审视着他们不做声,他不由情急道,“在下代表王上特地来跟大皇告知,若是能交出太子妃,大皇及大皇的人手,都能全身而退。” “太子妃?”东方誉挑衅道,他探身走上前来,浓烈的沙尘味道,历经沧桑,“太子什么时候要设宴娶女人了?朕怎么没收到消息。” 东方誉用剑鞘将使臣推到地上,一只手却是被身旁沉着冷静的黑蛟给一把捉住,“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点,大皇竟是不知么?” 黑蛟言辞犀利,一道剑眉斩破星空,东方誉赞赏地回看了黑蛟一眼,誉安剑瞬间出鞘,挥向早有所防备的黑蛟喉间,只是,黑大人又岂是酒囊饭袋,他两手撑开,身形如梅花桩屹立不倒,他频频后退,跃上矮旧的城墙,站在历经风霜雨雪的斑驳城壁上,遥遥注视着已经跟上前来,挥剑相向的东方誉。 毕目命随从纷纷拦下想要上前帮忙的隐士,而赶上前来的沈必文早已命弓箭手在城墙下待命,他十分不解道,“毕目,你这是要置大皇于危险而不顾么?” ------------ 059-谁是祸首4 “沈大人,不相信大皇?”一句同样的反问,顿时问的城门旁的沈必文不知所措,他抬眼看上那城墙上如两卷狂风,剑锋相对的两人,他只挥挥手,身后的弓箭手便顺从的,将早已浇好火油的箭矢收回进箭筒之中。 坐镇在战车首端的龙炎轩,他的视力极好,黑蛟那一身黑色的官服在白天中极为醒目,倒是东方誉那一身因阳光反照,亮的刺眼的黄金软甲,反倒隐入了白昼之中,他嘴边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看来,这是不肯放他的末儿。 “步兵手,天梯准备。”第一梯队的轩字军团,已在瓦源城下候命,而架在城墙上如同左肩右臂的木制梯子,上面已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人群。 “弓箭手,沙箭准备。”第四梯队的轩字军团,位于最后方,只见他们所围绕的是十几盏巨型的短弩,而放置在短弩上面的是一支支灌满毒沙的箭支,不同于寻常的毒箭,沙箭会在敌军的阵营上方爆裂,到时,漫天的毒砂雨,将是真正的屠城前因。 “殿下!”陆呈冒死进谏,他眼瞅着一堆堆短弩已经从后方搬上前来,“沙箭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这些毒砂是康明清研制,只有他有解药!” “陆呈,你是觉得你的骑兵团没有用武之地么。”龙炎轩温和的外表掩饰不了一颗烈火般的心, “你现在去帮本王取下东方誉的项上人头,以骑兵团的速度,本王还是相信的。” 陆呈眼中似是一惊,“殿下的意思是,只要陆呈取下那人的脑袋,这沙箭就能不用?“ “是的。”太子轩忽而改口道,“不过,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几百匹北胡血马,齐向不远处的城门奔去,为首的当然是那一马当先的副统领陆呈,他顾及瓦源城数以万计的无辜性命,只是不想让稳稳在位的太子轩,有任何一笔不利的记录。 屠城,对于一个太子,对于一个即将即位的太子,绝对不是称道的一笔。 就在此时,令所有人不解的是,在城墙上大战五百回合的东方誉和黑蛟,忽然被一群从城墙四面飞来的箭支围成死局。 “黑大人也知道叫救兵?“东方誉忽然用袖子遮住口鼻,早已准备好的风帽挡住了他的头发,每一粒毒沙都被他巧妙避过。 黑蛟一脸黑线,太子竟然用了最后一招,沙箭。他根本就没有东方誉全方位的准备,就见毒砂飞入了他的口鼻,眼睛,还有耳朵,黑蛟顺着城墙跌了下去,正攀着天梯上来的步兵团将士,也就被突然跌落的黑蛟大人,一并砸下城去。 沈必文命随从们将火油箭放了出去,但见大皇正完好无损的走了下来,他朝着城门边候着的毕目开怀一笑,“我们撤!” 一个时辰后,留给太子轩的是一座被毒砂肆虐的瘟城,城中生灵涂炭,而在一处水道的入口处,发现了几盏还温热的茶杯。 龙炎轩举起一个茶盏,将里面的液体缓缓倒落在地上,“好你个东方誉。”茶盏狠狠摔碎在地上,他转而看向迷宫一般的水道,身旁的陆呈虽不满龙炎轩果真用了损招,但也不由言道,“叶老贼竟是将瓦源城的地下工事也留给了他……这个蠢货!” ------------------------------ 蓝末口中干涩,她醒来的时候手腕酸疼,身子被火烤的有些烫人。她试图睁眼,此处却是亮堂的几近刺眼,她的手和脚都被沉重的镣铐锁住,她环视周围,这里的每一处都呈现出黄金的颜色,她低头看向脚上的镣铐,竟然也是黄金色的,这分明是一处遍布黄金的宫殿。 震惊之余,蓝末回想着最后的地点,她跟着那个唤名七哥的男人逃出九层牢笼,遇见了妖妃月贝冰,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回殿下,那女人醒了。”小公公一路小跑至召华宫寝宫,那里本是皇帝睡觉的地方,此刻却只有一个人躺在那里,龙炎泽起身的时候,特别嘱咐了宫中的侍婢,“好生照顾本王的父皇,可不要他死透了。” 那棕色瓮中的人棍老头,听着小儿子最后一句没有感情的话语,他想开口,却已经没有任何气力,侍婢用沾着清水的棉棒擦拭老头的嘴唇,他兴许还能撑一撑,撑到太子,或者炎洛归来。 龙炎泽抬手掀开珠帘,探身进入的时候,他看着蓝末的表情是平淡的,不对,应该还有些许的惋惜,“本王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大哥要为了你争的头破血流呢。”他凑近蓝末,突然一改冷漠的表情,坏笑着捏上蓝末的脸颊,“你这样的姿色在天香楼,也就是个倒数。” 女子脸虽吃痛,却是没喊,她心知喊痛敌人只会更得意。“三殿下眼光高,蓝末能被殿下看上,这太阳也要打西边出来了。” “小奴隶嘴还挺利。”龙炎泽的脏手已经开始扒那层薄薄的衣裳,“虽然不是本王的菜,但是本王就喜欢猎奇,也许尝尝就喜欢了呢。” 蓝末顿时羞愤交加,她眼下是要被龙炎泽这个衣冠禽兽给玷污了,她强忍着身子不动,她的手一直在悄悄挣脱那层镣铐,缩骨术要循序渐进,她算了算,还要忍上一小会儿。 龙炎泽咸湿的口水已经布满了她的脖颈,她心中暗暗记着,这笔账一会儿就跟你这个傻子算个清楚。 然而,当龙炎泽满心欢喜的要将蓝末胸前最后的肚兜给扒下的时候,那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风,在密不透风的金色召华宫,显的十分奇怪,顾不得眼下的美人有多么诱人,一向警惕小心的龙炎泽也不禁从腰间抽出一枚软剑护在身前。 星子般的眼眸闪过一丝精光,果然都是御龙族么,用的兵器竟然跟龙炎洛那么类似,一道念想如闪电般消失,她怎么了,这个时候怎么会想起那个久未谋面的男人,龙炎洛,自那天过后,就再未见过。 “殿下,不好了,冰清殿起火了。”小公公从殿门外跑进来,瞬时看见满室的春光,他慌忙目不斜视道。 ------------ 060-谁是祸首5 “小林子,着火的事情去找内侍官解决,你跑到此处来作甚?”龙炎泽手中的软剑摇摇晃晃指向半跪在地上的人,很明显,龙炎泽十分不满小公公破坏他好事的做法。 “殿下有所不知,贝妃娘娘还没有从冰清殿出来,小的以为殿下应该知道。”小林子身形矮小,说起话来唯唯诺诺,确实字字清晰。 龙炎泽终于不再紧贴着蓝末而站,他见殿外越发多的宫婢和公公带着器物,朝着一个方向奔去,就明白小林子所言非虚,他回眼盯着手脚被铁链束缚住的傲慢女子,淡淡道,“美人,等着本王回来。“说完,又看向一直没有抬头的小林子,“好好看着她。本王去去就回。” “诺。”小林子朝着三皇子消失的方向磕了头,他起身看向一脸倨傲的蓝末时,眼中呈现出若即若离的神情,蓝末看的分明,她没有开口说话,笑话,用一个阉人来看管自己,她要做掉他简直易如反掌。 只是,来到了北胡,事情总是朝着悖论发展,蓝末的腕子和脚踝眼看着就要从镣铐中解脱出来,小林子从袖中迅速取出一样信物,“姑娘,小的救你出去。” 蓝末没有点头,她虽不解,却也看清了那枚信物的样子,一个浅浅的洛字玉牌,她是见过的,犹记得第一次偷了龙炎洛的衣裳跑出苑中,犹记得腰带上的淡淡洛字龙纹,“你是他的人?“ “姑娘出去就会知道了。“小林子已然手脚麻利的用备好的钥匙打开手铐和脚铐,他细声细气为人仔细,“姑娘原来快自行挣脱了,小林真是多虑了。” 蓝末伸了伸手腕,因是大门未关,冻人的凉意不断从门外飘入,小林子疾行至里屋,拿了件夹袄出来,“虽是宫中娘娘所穿,但也是新的,姑娘不要介意。“ “怎么会,我还没谢谢你。”蓝末道。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已沿着偏殿的黑暗小道行出了很远,小林子提着一个小灯笼一直在前面带路,蓝末跟在身后,却总是觉得有一阵风在跟在自己,偶尔屏气去体会,却总是不能确定是人还是自己的错觉。 “前面就是看守相对松懈的西宫门了,王爷的马车就在外面候着,小的去引守宫门的侍卫离开,以姑娘的身手,离开就不会有任何阻碍。“小林子不等蓝末回答,已经朝着那处行去。 两天了,她期间没有吃一点东西,此刻身子软绵绵的,她只能用仅存的内力逃出这里,只是,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宫中连绵不绝的锣鼓声,提醒人们救火的声音徐徐传来。 有一个人似乎被她遗忘了,着了火的冰清殿,后唐的苍洱王还在那里。 她看着已经被支走的宫门守卫,身形如燕,急走出去,待看清停在一里外拐角的马车时,她就知道,也许,东方洱还有救。 “蓝末。”站在街拐角的阴暗处,只能看见他如云烟般的墨色束发,锦兰色的精美华袍,还有那握在手中的一柄木扇,而悬在扇子上的,好像是一枚熟悉的扇坠。 蓝末一时怔愣,她用手摸摸后面的发髻,果然,九枚中的最后一枚,不见了,那悬在龙炎洛扇子上的扇坠是她的。 “你……能不能再救一个人。”蓝末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对上了那双,让她不能懂的眼神。 “不能。”龙炎洛坚定道,他走上前来,“你先随我回王府,皇宫已不能待了。“ 蓝末的身子向后侧了侧,她的眼扫过在马车四周潜伏的白衣蒙面人,“其实,今夜跟那晚没有区别,对么。”蓝末突然笑的很轻,一种猜透男人用意的悲凉从心底慢慢升腾,“其实,你跟龙炎泽一样,只是想拿我做饵是么。” 龙炎洛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随意的摆摆手,就见那隐在暗处的龙卫全部显现在黑暗之中,“你无须知道这么多,你今夜逃不掉。” “是么。”蓝末紧了紧外套,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睁开,她笑笑道,“我真傻,怎么能忘记你们都姓龙呢。”漫天的木制扇坠从女子袖中倾盆而出,这是扇坠雨,蓝末用内力激发扇坠的零星碎裂,这意味着,她用最后的机会在勃生机。 绝望,淡忘。 同样的,流风回雪苑,苑中的一弯小廊,夜中绽放的澜星草,浅浅药草香气,男子深邃狭长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还有那从始至终处事不惊的神态,别了,龙炎洛,既是不伤你,也不愿与你继续为伍,她必须要回去,回去救出被自己连累的东方洱。 只是,一个虚弱的女子,又怎能敌过有备而来的龙字卫,不过十个回合,蓝末已然伤痕累累,染血的夹袄,带着淡淡的悲怆,她眼角没有一滴泪花,从头到尾,她就是一个人在战斗,她从来不祈求会有人来帮她,只是,本该有一个这样的人,他却身中蛊毒,被困在火势浩大的冰清殿。 龙炎洛不忍的看向单手撑地,小口喘息的女子,他的左心房似乎有一只手在用力掐着他,不能让他动作,眼见着龙字卫毫不留情地将她困住,停止攻势的手势却是迟迟不下。 就算蓝末暂时误会又如何,总比她继续待在禽兽龙炎泽的身边要好,宫殿的形势已不是他能控制,龙炎泽只手遮天,假皇帝什么都听他的,征战在天水城外的太子恐怕也不知道宫中的大皇早已被禁脔,龙炎泽其心可诛。 本就黄沙遍地的天水城,忽地卷起一阵狂风,龙卫们皆是用手去遮眼,待再睁眼时,被围住的女子早已不见。 “殿下!“龙卫中的百杨武功最高,他也是被眼前的奇景给吓住了,“姑娘不见了!” 龙炎洛定定望着空中仍在盘旋的灰尘,他心中已有思量,宫中竟还藏着高手,他似是小看了被龙炎泽一手掌握的宫殿,也许,有些事情,他还没有弄清楚。 “命陈倌把十年内往来西蜀和北胡的皇室通商记录查给我。”龙炎洛命令道,他浅笑一声,我也忘了,你是蓝末,怎么会缺护花使者呢。 ------------ 061-但为红颜1 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蓝末带走,作为白弩族月氏排名第七的杀手月七,他毫无压力。蓝末躺在九层牢笼中的第二层,月七静静望向蓝末熟睡的模样,心下十分坦然,原来女子睡着也跟猫儿一样乖。他笑。 “七哥,你将她带回,她未必会感激你。”月十酸味十足地说道。她穿着缀满银色流苏的布衣裳,悬在腰间的布口袋里当然是分毫不减的毒虫。 “你不要碰她,我虽不会蛊术,但是我有一百种折磨人的方法。”月七压低声音道,“并且,这是圣女的筹码,你当以大体为重。” “七哥,就算我不动,龙炎泽发现这人不见,也会将四大宫的屋顶掀翻。”月十愤愤道,她随即又不甘心地看了看相貌姣好的蓝末,不由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 月七这次没有回话,冰清殿的大火是谁悄悄放的,他再明白不过,他放倒冰清殿的卫士,一路跟着放火的小厮追到召华宫,当然就看见了事情的始末。 再观城门外的一幕,二皇子龙炎洛不如表面那般淡然处世,他始终退避在锋芒之外,这点却是在今晚暴露了出来。 月七能说,龙炎洛是存着好心带蓝末远离是非四宫么。答案当然是不能,龙炎泽若是狼子野心,龙炎洛就是那个最能忍耐的卧林之虎,静静地等待猎物的来临,在最危险的时刻给敌人致命的一击。 月七不能容忍有人这样利用蓝末,他虽跟她相识不多,但是从一点最浅显的认知来说,她所做的一切,只是想救人,只是想用自己的力量去解救一些本已无生机的人。 譬如九层中的奴隶,譬如已中蛊毒的东方洱。 “水……”蓝末嘴角干裂,她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有的,只是熟悉的地方,这里还是在九层牢笼,若是没有记错,这里是第二层的厢房。她犹记得将她带出那一群龙卫之中的人,轻功了得,迅猛如鹰。 她认识的人,仿佛没有如此身手。急喝下几口水,又塞了几块糕点充饥,许是吃的太急,连续呛出了声。 “咦,你醒了。“月八巡视归来,他站在窗子外,看着蓝末说道,“你且别出去,外面的人都在找你,七哥说你先养好了身体再说。” “你是?”蓝末打量着这个印象不深的男子,却也想起那日在九层缠斗的时候,见过此人,只是那时的奴隶太多,她跟东方洱忙着放人,也就没有注意到他,如今看来,他身形魁梧,一脸憨态完全没有杀手的气质。 “我是月八,救你的是月七,你当谢他。“月八解除蓝末的疑惑。 “月七。“蓝末反复推敲这个名字,“你说的是那个拿着三面刀的侍卫?” “哈哈,不知七哥知道你将他的三面斩刃说成小刀会是啥感觉,是了,就是他。”月八是男人,他当然不会像月十妹妹对蓝末有敌意。 蓝末顾不得那么多,她已推门而出,“那我的朋友呢,上次被你们下了毒的朋友……“ “姑娘须知道现下的处境才是。你的朋友中了毒,自然没有那么快能解,他的体质不是抗毒的体质,圣女已给他施了针,能够暂时控制,但是要全部根治,还需要一件东西。“月八道,他已将蓝末赶回了门内。“那东西这里是没有,只有鬼蜮城有。“ “西蜀的鬼蜮城!“蓝末回声道,却是听见门外反锁的声音,再然后是门窗被钉死的声音,月八变脸如翻书,蓝末安静地不再发问,他们是月贝冰的人,贝妃还是一个是非难断的女人,这番又救又困的,她怎么成了被摆布的猎物了。 蓝末盘腿静坐在床中,祖传的静心口诀,能够帮助她剔除杂念,能够让游走在五脏六腑的杂乱气息平复,她须得好好静养十个时辰,然后,去找那些该问清楚的人,去做那些该了结的事。 龙炎泽神色迥异地看着已烧成半壁残瓦的召物宫,唯一没有被焚毁的就是那用阿克苏岩石修建的外墙工事,父皇的道行还是深点,他心想道,“贝妃娘娘呢?“ “我在这里。”月贝冰穿着美艳的裙衫从破壁残垣中走出,身上丝毫没有被火灼烧过的痕迹,不禁让人浮想联翩,这位有些神志不清的妃子,是不是在远处观望着这一出烧火的好戏呢。“火烧的还不够大,这会儿又有点冷了。”月贝冰继续她毫无逻辑的话语,龙炎泽的拳头已然握的很紧了。 “那本王命人把这剩下的半边也给烧了如何?”龙炎泽不怀好意反问道,“贝妃娘娘还真是圣女风姿不减,也能预测到殿中会起火,而端坐在观看火势最好的地方。” “四儿,你怎么能这么跟为娘说话呢。”月贝冰凑到龙炎泽僵硬的身体前,用手抚摸龙炎泽比寻常男子细腻的肌肤,她显然是将他当成绵兰公主了。 龙炎泽任由月贝冰摆弄,在旁侍奉的月七,仍旧用鬼面遮脸,他道,“此事暂不提因谁而起,王爷应该给娘娘寻一个新的宫址。” “你什么意思?”龙炎泽听出月七话中有话,“你知道谁放的火?” 月七不由冲着宫道拍拍手,就见被割了舌头的小林子,正由两个公公捆着上前。 “这是召华宫的公公,有人看见他在召物宫放火。三殿下现在宿在召华宫,这等小事虽是不能麻烦殿下,但是殿下也须得知道,娘娘一向唯殿下是从,殿下的下人却不懂做事,意加谋害娘娘。“月七如同叙述寻常事一般,说的龙炎泽面上发青,火冒三丈。 龙炎泽上前看向一直摇头咿咿呀呀否认的小林子,一个响亮的巴掌就挥在小林子的脸上,“本王说你怎么坏我的好事,敢情自己放的火自己来报告,说,你究竟是谁!“ 小林子有口难辨,他的舌头已经被月十残忍的割掉,那新鲜的舌头恐怕早已被布袋里的小虫欢快的吃掉。“……“ “殿下,若是还需要娘娘帮忙,就请不要动歪心思。“鬼面下的月七神色异常的冷峻, “如今咱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逃不掉。最新的线报,苍洱大军在瓦源城大战中顺利突围。瓦源城的位置在哪,不需要我跟殿下重复了吧。” ------------ 062-但为红颜2 月贝冰雪白的肌肤似是能掐出水来,她听完月七的话,颇为得意的冲着龙炎泽吩咐道,“四儿,为娘今天要宿在召华宫,摆驾。“ 龙炎泽也许是看到小林子被囚禁的那一刻,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小林子被捉了来,蓝末还会在召华宫么,他万一丢掉了这个肉票,只是一瞬间的思前想后,龙炎泽侧身撞开月贝冰和侍婢们围着的人墙,喝声道,“今夜母妃还是跟父皇睡一块吧,召华宫可没有你的位置。” 疾走出去的三皇子,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月七看着残破不堪的冰清殿,他回身禀告道,“主人,一切已安排妥当,月一等人已在郁江等候,我们随时能带着人回西蜀。” “不急,我还要看看好戏再走。跟月一说把大船搁浅在农家小铺。”月贝冰还有一双极好看的眼。“ “另外,仍然没有四公主的消息。“月七小声答道,脸上浮现出隐隐的杀气,“若不是我几月前回去西蜀,也不会让康明清那个老贼钻了空子。” 月贝冰却跟没事人一样,她笑道,“他,不过是贴狗皮膏药的郎中罢了,我中的降可不是他下的,他顶多被人利用,我找不到四儿,却也能大致猜到是谁做的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寒风依旧唏嘘,站立在此处的几人再没有任何停留,皆是走向了很久没有踏入的,同样金土打造的召天宫,那是皇后娘娘,宁雍的寝宫。 龙炎泽大概忘记了,假皇帝比较喜欢翻宁雍的牌子。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已修养了九个时辰的蓝末,她睁开大大的眼睛,凝视着声音的发源地,一个身上遍布软甲的小家伙,正用一双滴溜溜的老鼠眼看着自己。 好家伙,这不是穿山甲么。 蓝末不由开怀一笑,天无绝人之路,她看向那被挖成的一个小洞,连忙捧起了小穿山甲,“你能多带点朋友来不?” 穿山甲论理说是听不懂人话的,可是巧就巧在蓝末幼年在瀚海野原,有跟动物们打交道的经历,就见这小家伙先是点点头,立刻钻出了那个小洞,不出一会儿,竟是带来了五只同类。 蓝末趁着穿山甲打洞的期间,用桌上的烛台铜片,将凳子腿用手一个个劈裂,遇见比较窄的木片,就用铜片削成扇坠的模样。 在城门与龙炎洛的蒙面卫纠缠的时候,使出的扇坠雨,已经没有多余的攻击武器了,要说那些还是用核桃木雕的,蓝末想想就很可惜,毕竟,要找到上好的微雕师父,实在难上加难。 她从前也跟师兄抱怨过,师父是不是不喜欢她,所以才用了扇坠给她做武器,师兄的答复也是让她懊恼了好一阵,“师父用扇子,你用扇坠儿,这是证明师父疼惜你的表现,你看,好比我用的就是一把憨大憨大的剑……““可是你也会使扇子啊!”“这就是我为什么是师兄,你为什么是师妹的原因嘛……” 转眼间蓝末已经制好了十几个木制扇坠,用来防身还是足够,大范围的群攻就算了。再看那一群刨坑的小家伙,竟是进来了一只跟刚刨好的坑一样大小的穿山甲。 这家伙一进去,整个一推土机。 蓝末顾不上道谢,顺着已有半人高的门洞钻了出去,回眼看看那几只穿山甲,竟是眼角有点点泪花。蓝末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些穿山甲为什么那么好心,论说九层牢笼有些动物不足为奇,因为八层和七层常年养些毒物,也就会有些动物常年在此。而这穿山甲明显是从毒物口下逃出来的的猎物,他们之所以帮蓝末,不过也是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于是,第二天下午,月七带着从御厨房装好的点心来看蓝末的时候,也才发现被钉的死死的门窗,还有门下半人高大洞,以及,那一地的木屑,和睡在床底下的穿山甲一家。 月八和月十犹如两个做错事的小孩,捏着耳朵,半蹲在月七面前,月十没开口,她只是凶狠的看着那一群想逃又逃不走的穿山甲,月八试图打破僵局,“那门窗是我弄的,我怕她溜了。” “她现在没溜么?”月七反问道,面具下的表情是有些许担心些许抑郁。 “她现在溜了还好,省的我们跟伺候主子一样伺候她。”月十继续喝着醋,“再说,要不是这些东西,她哪能溜。” “那这些穿山甲是不是你看管的呢?”月七呵斥道。他突然站起身,吩咐两人先起来,“我们就要离开此处,我不希望在最后的几天出乱子,药引已跑了,圣女的计划会有延迟,到时候大家都成生祭品,不要怪上面狠心。” 月十这次没有吭声,她明白生祭是什么意思,白弩族的月奴卫统共就十二位,上一轮的前辈个别死去,就是没有完成任务,变成了祭品。 蓝末顺着走过的牢笼很快找到了出口,只是眼前的破败景象,犹如被人拆了的宫墙,是怎么一回事,再看一些穿着寻常百姓服装的壮汉,正在做着搬运巨石的工作,而唯一几个穿宫里服装的,不过是些品级极低的内侍官。 冰清殿被毁了?蓝末迅速换了一张备好的假皮,身影一闪,顺手拖走一个身形雷同的瘦弱汉子,轻点两处重要穴位,哑穴和动穴,就见这人的衣裳全部被蓝末扒走。“这是珍珠,你醒了自己溜出宫去,否则我就杀了你。“ 蓝末看着此人多雨转晴的面色变化,她虽不知她这套威逼利诱有几成胜算,但是就算这个人供出自己,也不会有人认出她,毕竟,她的面皮又怎么只有这一张。 “你在这做什么,不干活么!“工头王迁推着刚从角落跑出来的蓝末,“咦,你从炭堆里出来的么,怎么这么脏?”蓝末的脸抹了厚厚的一层灰,不脏有鬼。 “大人多关照啊,小的家里卖煤球的。“蓝末谄媚的笑笑,顺手丢了一串铜钱。就见那工头王迁看也不看就收了起来,“知道了,去干活吧,手脚麻利着点。” 蓝末成功混入这处修建工事的民工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至少当她看见那锐利的眼神扫视这里的时候,她能明白,那人是没有发现她的,月七,你只是为了主子办事罢了,这一命我会还给你的。 ------------ 063-但为红颜3 “你们去西城门找找。”月七吩咐剩下的人道,龙炎泽的动作也快,他一早不但没有跟着假皇帝去早朝,而且也没有表现出因蓝末不见大发雷霆,他只是命令内侍官以最快的速度召集了一伙儿工匠,很快就开始修造被焚毁了的冰清殿。 此时蓝末留下的原因很简单,她必须找到东方洱被藏在了哪里,她没有理由带他上了贼船,不带他离开的道理。 “你别光顾着捡石头,把血料给田伯送去吧。“夏尤是个热心的汉子,他家中有一个尚未过门的妻子,蓝末连忙点点头,道了声谢,就推着鲜红的血料朝着刚修好的堂屋外围走去。 这里很大,修的一定是月贝冰的主卧,顾不及多想,她将血料搁在一边,就探身朝着主殿后面没有被烧坏的偏殿走去,只是步子还没有迈出主殿的后门,就被身后齐齐高呼的千岁千岁千千岁给震的停住了脚步。 再回身一看,痴傻的月贝冰身边分明扶着的是那曾经在召华宫中,呵斥蓝末为奴隶的皇后娘娘--宁雍。 宁雍人如其名,雍容华贵而不失威严,她踱步走向这一处毁的七零八落的冰清殿,本来将信将疑的神情,立刻消退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练的假笑。 “看来本宫冤枉妹妹了。”宁雍道,“这些日子你就暂住在召天宫吧。范公公,把东边的天夕殿收拾出来,给贝妃用作歇息。“就见品级稍高的管事公公弓着背朝前走来,就要领着月贝冰等人往来时的方向返去。 月贝冰却道,“姐姐不要着急。”她忽然凑近宁雍的耳朵,异常清晰地说,“你说这段日子不再独占皇帝,姐姐难道忘记了么。” 宁雍闻声色变,就连躲在众多瓦匠身后的蓝末,也是瞧见了皇后的窘色,她清咳了一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这些事情,你做决定便是,何必问我。”她回答的时候刻意压低声线,说完就急匆匆的由着身边的婢女开路出去。 作为一个东宫之首,怕一个小小的痴傻皇妃,竟是怕成这样,这让蓝末也着实意外。 她总以为,在北胡的皇宫里,既然龙炎泽是太子,那么他的母亲,还有他母亲的娘家人理应得到皇宫里所有人的尊重,只是,这些原本寻常的皇宫礼节,在这里却不复存在。 月贝冰,的确是一个奇特的存在,就连掌控了皇宫主动权的龙炎泽,也要有所制肘才敢动她一分,与其说龙炎泽不肯泄露蓝末被弄丢的消息,还不如说他是怕月贝冰发现了没有威胁的对象,而再次受到贝妃钳制。 “田伯,你是老糊涂了么,血料直接就能给瓦柱上色,你兑什么水啊!”工头王迁踹了正在干活的田伯一脚,蓝末定睛一看,那田伯的腿上立刻显现出青紫的印记。 “老大,何必跟一个老人家较劲了。”蓝末走上前,她这回没有拿铜钱出来,而是拿出了一个玉佩,“小的摸来的玩意儿,大人你拿去玩吧。” “好家伙,竟是个小……”王迁喜笑颜开的还没说出那个贼字,就被蓝末打断道,“都是混口饭吃,大人赏脸,小的荣幸。” “滚滚……”王迁一把推开还堵在面前,谄笑着的蓝末,就急不可耐的朝外面走去。 转眼间,半修葺的贝妃寝宫,只剩下田伯和几个瓦匠工人。 “小子,多谢了。“田伯揉着小腿肚上的青印,颇有些激动道,“也就是个阉人的干儿子,跑的比兔子还快,老子就往里面兑水,怎么地了,老子还往里面吐口水呢!” “田伯,跟你打听个事儿。”蓝末见田伯已将她当成自己人,也就开口道,“这个殿的工期是多久,您晓得不?” “工期?”田伯反问道,见蓝末恍然未知,就笑了笑,“哪有什么工期,你没看见刚才皇后娘娘把这殿中的主人给带走了么,快则十天,慢则一个月,就看这主人心情如何了,想回来早点住就要赶工,不想回来的话,我们还要把工期延长。” 蓝末不由皱了皱眉,看刚才的样子,月贝冰仿佛是心甘情愿跟宁雍回去的,这点跟宁雍怕不怕她完全没有关系,她总是隐隐中有些不安,刚才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想来,那本该站在月贝冰身边的鬼面卫,竟是换成了寻常的宫婢,难道,那鬼面卫也是龙炎泽和月贝冰的阴谋。 “你说,最宝贵的东西会放在哪里呢。”蓝末自言自语道,这句话却是被田伯给听了进去。 “傻孩子,当然是随身携带啊,你看,我每天都带着我老伴给我求的护身符呢。”田伯说着就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福袋。 蓝末听到,她看向那一片袒露的、无人看守的偏殿,终于明白了他们的用意,九层牢笼不保险,就想到了敌人的巢穴么,竟是相中了皇后的召天宫,你们如此对待她蓝末的朋友,她真该准备一份大礼给你们,对了,附带上龙炎泽的那份,一并给你们吧。 一个易容高手酒饱饭足之后,的确有太多的好处。蓝末已换上了从西宫门城防顺来的夜行服一套,她蒙好脸,将腹中的腰带缠紧,出发前又将早已备好的扇坠理了理,她心中默默念道,先探探北胡东宫,东方洱,你一定要撑住。 天夕殿坐落在召天宫的东边,曾经用来款待过周边列国的女宾,例如,犬戎部落的长公主,西域的一品夫人,后唐的毕节郡主,东原的白露公主……细细算来,竟是没有西蜀的王女入住过,月贝冰身为西蜀白弩族的月氏后裔,她竟是先于贝沧姐姐住进这皇后的东宫,她是不是要先庆祝一下。 “月七,你把人藏哪儿了?”月贝冰恢复正常的状态,她媚眼有神,正是看向寝宫中唯一的纱床上。 月七站在宫门前,他依旧是一身青色的衣衫,只是没有带鬼面的面容,显得更加俊秀,“就在主人的床上。“ “呵,你不怕假皇帝闯进来么。”月贝冰反问道。 “宁雍皇后宝刀未老,自然能勾去假皇帝的七魂六魄。”月七答道,他自始至终没有直视月贝冰焦灼的目光。“属下还要去找丢的人了。告退。” ------------ 064-但为红颜4 月贝冰满意地点点头,目送着月七离开门,随后又悄悄带上。 白天嘴里要挟宁雍不要惹假皇帝,才是激怒了那无为皇后的愤怒吧,月贝冰想到此,竟是冷笑了一声,用至烈的情蛊种在假皇帝的心肺之上,此时正是一年零一天,宁雍,你顶多还能坚持一个月,待她月贝冰的情蛊吸收了至纯的阴气,你也就离真正老妪不远了。 只是,那一段北胡大皇跟西蜀异族圣女的爱情罗曼史,最终是有心人杜撰出来。 她蛰伏了这么多年,甚至还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她为的不过是最后那高高在上的王位。北胡没有看低女子的习惯,她深信,由她统治的时代即将到来,由她重振古老月奴族的使命即将完成,她看着床榻上百年难得一遇的阴年阴月阴时出身的东方洱,被月十无意下蛊的东方洱,她的面上是出乎意料的惊喜。 她可以牺牲亲人,甚至她那个不足及笄年龄的女儿。 但错过一个难得一遇的药引,她必然会悔恨终身。 传说中月奴族的主人是一个名叫月奴的百岁女子。当时的她即便百岁,身形依旧苗条,面容依旧美艳,犹如妙龄少女,肌肤细腻,让人分辨不出年龄。 但是,月奴族的辉煌仅限于月奴那一代,后面的部落不断分裂在造,到月贝冰这一族,已经不是纯正的月奴族正统,而是月奴族的分支,白弩族。 她来不及回忆前尘往事,快速掀开床两边的帷幕,凝视着眉眼紧闭的东方洱,那在面上迅速游走的蛊虫,在月贝冰眼里呈现出诡异的美丽。 她的手触上东方洱结实的胸膛,就算因此吸进了蛊毒,她的体质还是能够对抗的,若是等到月三从西蜀带回解毒的玩意儿,只怕她夺位的最好时机就要错过了。 “啊……“连绵不绝的惨叫声在宫外肆意响起,月贝冰吸收药引精华的时刻不能让人打扰,索性还没有开始,她将运至丹田的气息强行压下,终是万分不满地打开那层紧闭的宫门。 “退进去!“一个手拿长剑的英气男子正指向月贝冰的喉咙沉声道。就在她开门的瞬间,甚至,她都没有来得及将手从门上收回。 这个男人,她第一次见,月贝冰心想,她的年龄较之他,应是大上许多的,只是,她怎么会有点熟悉的错觉呢,方才她一直在盯着东方洱看,但见眼前的人眉目间甚是有点…… “你想干什么?”月贝冰百分之百肯定,挟持她的人不会是皇宫里的人,因为,皇宫里的人除了国师康明清,恐怕还没有人敢挟持曾经的圣女,能够颠倒黑白,预测未来的圣女。她没有动,她只是用她异常森冷的声音询问道。 男人不回答,他一直在四下张望,似是在寻找能够藏匿的地方。 “后面是浴池,你若不嫌弃,能够藏在那里。“月贝冰好心劝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男人没有松动手上剑的位置,他只是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这人推搡着她上前的时候,月贝冰是迟疑的,“难道你对男人有兴趣。”月贝冰虽看不见身后人的表情,但是她能感受到男人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心跳声,若不是喜欢床上的东方洱,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你放了我,他归你。”月贝冰面不改色,口不对心道。 “你对他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昏迷?”他的剑往月贝冰的脖间紧了紧。 月贝冰还没有回答,粗略估计有百余人的禁卫军竟是在她的眼皮底下,全部从外面冲了进来,而带队的,就是前几天还气焰嚣张的,三殿下,龙炎泽。 “本王护驾来迟,母妃受惊吓了。”龙炎泽漠不关心地说道,他只匆匆略了一眼,就明白躺在那床上的是谁。 “不要过来,否则,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男人横眉冷对众人,一腔怒火在心口燃烧,正愁无处宣泄,这百余人能耐他何。 “大皇何必委屈自己,来胁迫一个过气皇妃呢,要说,刚才在天阳殿,你该直接捉了父皇和母后,岂不是妙哉。“龙炎泽说起话来极其无德,令人生厌。“论说,一年前,小王该叫你一声誉二哥不是。” 东方誉面色乌青,他看到七弟的病容,那甚是明白的面部蛊虫,他就早已沉不住气了。他虽说刻意支走了七弟,不参与战事,但是,在他的心中,也是极其顾念这个七弟的。他手中的妖妇,竟是对他的弟弟下毒手,这口气又怎么能咽得下,况且,他还要带着七弟离开。 “废话少说,区区百来人,想拿下我,也就做梦可以。”东方誉的身法一直是谜,就算是曾经日夜相随的蓝末和左右侍卫,也不能真正知晓东方誉师承何处,于是,当一身夜行服潜伏在召天宫,观看这场大阵势的蓝末,也是震惊了又震惊。 震惊的是,东方誉孤身一人夜闯北胡皇宫,震惊的是,东方誉虽是挟持了月贝冰,也不忘死死护住在床榻上昏迷的东方洱。 蓝末一时有些动容,那个丧心病狂的龙炎泽正毫不知耻地,端坐在大殿中看着东方誉诛杀每一个上前的禁卫,而龙炎泽的兵力就像泉眼一般,源源不断地向屋内输送。 东方誉,你白痴啊,这是消耗战! 蓝末在房檐上默默咆哮道,其实,如果撇开东方誉不留余地斩杀自己的这一层面来讲,他现在面对的事情,也是她准备来面对的,那么暂时的目的一样,也能并肩作战才是,细细权衡了一番,她顺着猫眼看去,东方誉竟是连汗都没流,万分潇洒的灭掉了五十个禁卫,而被他擒住的月贝冰依旧紧紧的被他搂在怀里。 恶心。蓝末愤愤地说道,一个可以当你阿姐的女人,搂那么紧是要做什么。 如流星般划破天际的声响,在殿外的空中一声又一声地剧烈回荡,东方誉看着那象征着后唐传号令的蓝紫色烟火讯号,他终于舒展了一下眉头,浅浅笑道,“要朕说,你们现在投降还不晚。” ------------ 065-但为红颜5 “投降,哈哈哈哈”龙炎泽放肆地笑道,他看着满屋子密密麻麻的禁卫军,他这一声笑,笑的极为轻蔑,“你以为,这里是佛院,想来参拜就来参拜,想离开就离开么。”龙炎泽不等东方誉继续坦然地站在殿中,他忽地抽出一柄软剑,蓝末在房檐上看的十分明白,小人龙炎泽的软剑上分明淬了一层古绿色的物质。 天夕殿房梁上一根柱子伴随着四散的瓦片纷纷落下,因瓦片砸向大理石铺就的地面,顿时满屋的尘土飞扬中,身着黑色夜行服,蒙着黑纱的女刺客腾空而现,从她手中,瞬间飞出几百根银针,咻咻……咻咻……银针宛若绵绵细雨,不慎中一针,就会立刻痛不欲生。 龙炎泽面色大变,护在他左右的禁卫军侍卫连忙以身相挡,那人的肚子上立刻被银针狠狠刺入,发出惨烈的叫声。 “不要恋战,快带上他,走。”蓝末刻意变声道,嘶哑的女声完全没有引起东方誉的怀疑。 东方誉面露忐忑,他不会算错,刚才的信号弹一定是沈必文冲入城门口接应的讯号,不出一炷香,定会有继而连三的好消息发出,只是,为何这名女刺客缠斗了这么久,那随后的三发信号却是一个也没有出现。 “你是谁?”东方誉谨慎道,他一直挟持着月贝冰没有松手,蓝末知道她不能用自己的绝技,此刻只能借用一下北师兄的七剑口诀了,师父等人虽是东方誉关押在水牢的秘囚,但是她师父和师兄的真正本事,是没有人见过的,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能够心甘情愿待在水牢临沧的原因。 她小时候问过师兄一个问题,“师父跟你有如神仙,为什么要被关在这里呢。” “小师妹,你答应今晚做饭,为兄就告诉你。”北掠影一脸鬼鬼地笑。 “嗯,我去帮殇宫的嬷嬷劈了柴火,就在那里做了饭端回来。“蓝末很认真地答道。 “耳朵凑近点。”北掠影轻轻对着蓝末耳边哈气道,“俺们是为了避开仇家。” 此刻的蓝末从敌人手中夺了一把剑,她顾不得东方誉这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臭男人,她一面打的敌人措手不及,一面冲着身后的冷酷男人道,“你带着他先走,我随后告诉你。” 东方誉看了看蓝末的身影,轻灵自然,每一招都避开的恰到好处,击打敌人的部位都是以力借力,倒是一个从小练武的体质。他来到天水不足三天,为了抢占先机,也没有探清皇宫的形势,眼下多了一个帮助自己的高手,他当然高兴,就见他迅速移到东方洱的床边,正要对人质月贝冰点住穴位。 那妖邪分不出实际年龄的白弩族圣女,忽而媚笑着回头,东方誉再看他手中的誉安剑,竟是覆上了一层新鲜的血液,还有那层被撕下的皮。 “你……“东方誉神色中显现出慌张,“金蝉脱壳!” “大皇抬举了,只是,一把小小的长剑怎么能困住臣妾呢。“月贝冰不出意外脱离东方誉的禁锢,在这个皇宫中,除了能对她悄悄下药的那个人,还有谁是她的对手。 她忽然游走进入,蓝末正在激烈进行的围攻战中,就见月贝冰瞬间分裂成十几道虚幻的影子,每一个影子都重复着一句话,“臣妾最讨厌有人擅闯寝宫,而且还是一个身形姣好的女人。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吧。” 一阵又一阵尖锐的女声在殿中回响,龙炎泽一直幸灾乐祸地旁观,不断转移的黑衣蓝末,他冲着身旁一个小子怒吼道,“去,把东城门的禁卫营全部搬来。” “回殿下,东城门需重兵把守,国相大人下了死令,需陛下亲旨才可……” “少罗嗦,赶紧去!”龙炎泽下了命令,他还不信搞不过一个窜出来的刺客,他的额头因为怒气而青筋暴露,几根零散的碎发在额间被风胡乱吹动。 小侍卫怀着惴惴不安地心奔赴出去,只是,他的脚刚踏出召华宫的大门,那齐齐整整聚集在宫道尽头,南宫门两侧的整齐军团,那任凭闭着眼睛也能猜到的军团。 太子轩带着轩字军团回城了。这是小侍卫哆嗦前的最后一个念想,干冷的空气嘲笑着刮过小侍卫干冷的面庞。 -------------------------- 东方誉眼看着黑衣女子,困在月贝冰的迷魂阵中,他是可以救他的,只是,他眼下必须先把弟弟东方洱带走。 “末……“东方洱含糊不清地话在疾走的东方誉耳边轻轻响起。 “洱,你听得见么,你能听见我说话么。“东方誉忽而停住了脚步,他回身看向眼睛依然没有睁开的东方洱,他似乎听见了什么。 “末儿……不要……“东方洱继续梦呓,“不要回来、。” 这一回,东方誉听清了,他嘴里喊着的,是一个人名,而这个人名,绝非普通的名字,末儿,是他曾经的末儿么,东方誉冷笑一声,他的弟弟东方洱还是碰到了蓝末,那个残忍的女人。那个狠心弑姐的女人。 “我们先离开这里,等你醒了,告诉我她在哪里。“东方誉将弟弟重新背在身上,他快于寻常练武人的步速,还是有十分充足的时间,只是,他在这城墙之中穿梭的时候,却也是感受到了一阵莫名的风,总是跟随着自己。 直到他终于赶到了危机重重的东宫门,这里,有接应他的内应,他只需把东方洱交给那个人。因为最危险的地方从来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大皇,您可回来了。小的有事禀告。”吴辉是北胡军机大臣祝烨的手下,也是东城门唯一的禁卫统领。 “你把这人藏好,先别多说,我再回去一趟。”东方誉匆匆交待,重新归于墨色的夜空中。 “吴大人,兄弟又喝多了?”来往巡视的士兵讨好着浑身酒气的吴统领,那头发早已散开的东方洱,一身软绵绵的由着吴辉将他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摇头晃脑地从城门内里往外走去。“你们看着点,我送兄弟回府。” “吴统领,这么晚出城作甚。”月七挡在了已走出城门五里地的吴辉,他没有戴面具,身穿暗灰色长袍一脸肃然,他的眼睛深不见底,本快到了严寒无比的三九天,却是直看的吴辉背上不停冒冷汗。 “你是?”吴辉不解问道,他本以为带着此人出城,应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可是月七如地狱般的大手瞬间挥下的时刻,他就知道,这绝对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 066-擒贼擒王1 消灭一个内奸,月七冷眸以对,绝不姑息。 吴辉的首级被包裹在一个布面里,他死的时候,眼睛分明是圆睁着的。 成败就在今晚,月七抬眼看看那被乌云笼罩着的明月,一叶扁舟停靠在郁江的西边渡口,舟上候着两男一女,正是月一,月八和月十。 东方洱极寒的体质,需得好好喂养才是。月十妹妹恐怕还不知道,她任意妄为的一个蛊,就将后唐与世无争的苍洱王给弄上了船。 天夕殿,一片残骸,当从天而降的金丝牢笼稳稳将蓝末扣在殿中的时候,她看着有如小臂粗细的笼子栏杆,她就知道,龙炎泽早已将召华宫中的四殿,变成了危机四伏的机关皇宫。 “三殿下,这笼子不是准备关母妃的吧。”月贝冰已恢复了正常,她现在没有必要再在龙炎泽面前演戏,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撕破了脸面,“不过比起这个,我更加对笼子里关着的究竟是谁,更感兴趣呢。” “母妃说的是,本王向来对新奇的事物有浓厚的兴趣,不如,我来揭开这个谜底。”龙炎泽微笑着走下龙辇,他今夜格外不同,穿着的是绣着九条金龙的奢华袍子,又或者,他穿着的本来就是龙袍。 蓝末手中仍然握着一柄普通的小剑,她的胳膊上有几道被划破的口子,只因穿着夜行服,根本就不太明显,她的面纱缠的很紧,龙炎泽要揭开他的面纱,只能打开这个笼子,随后靠近他,那么,她就一定有机会手刃畜生,想到此,蓝末的嘴角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她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几个败类陪葬。 只是,那去而复返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蓝末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冷心人又回来作甚。 “龙炎泽,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对付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东方誉远远站在门前的栏杆上,仔细看,他的脚尖根本就没有碰到地面,他的轻功竟是已达到虚浮地步了,蓝末心中暗暗唏嘘,东方誉果然是没有怠慢自身的功力,他一直在进步。 “大皇你怎么又回来了,怎么,是心疼这个笼子里的人么?”龙炎泽意犹未尽地看向那远远站着的俊朗男子,他眉眼中透出几分挑衅,“你若是喜欢,本王是愿意送给你的,不过本王要先玩一玩,本王记得你向来喜欢别人不要的东西。乾金宫太学的事情,大皇还记得不,韩旭尧玩腻了的小侍女,叫什么来着,蓝途。” “够了!”东方誉虎视眈眈看向龙炎泽所在的位置,剑气缠绕着冷冷的蓝色冰光直指罪恶深处,龙炎泽的咽喉。他拿软剑去挡,已没有足够的时机,就见誉安剑十分精准的在龙炎泽的锁骨上刺上了一道长长的伤痕,还有那掉落在地的半头黑发。 “你!“龙炎泽恼羞成怒,头发对于北胡来讲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这回换月贝冰坐在旁边观看了,她掩面笑道,“不过是一两头发,有什么要紧的,三殿下还真是小气。” “月贝冰,你凭什么坐在我的位子上!“龙炎泽小孩子的脾性终于暴露,他一面捂住半边秃了的头发,一面朝着月贝冰的方向奔去,那是他的龙位,只有他能坐。 东方誉不去理会这场闹剧,那个龙炎泽不足为患,他只是一个一心想篡位的傀儡罢了,他看着笼子里丝毫没有畏惧眼色的蓝末,他道,“我这就救姑娘出去。“ 他还是没有认出她,即便两人站的这么近,只是隔着一个笼子,他还是认不出她来,这样也好,认出来了,还都麻烦。 然而,一直围拢在笼子周围的禁卫却是没有懈怠一分,每一个人都十分戒备的看向东方誉,他们在刚才的激战中吃了大亏,这个时候,敌不动我不动,是最保险的作战方式,也是最愚蠢的作战方式。 蓝末没有说话,她点点头,现在这个时候,出不去笼子,什么都是废话。 他在找机关,这个笼子一定有机关。 “不要白费心机了,我会那么傻把机关放在笼子上么。“龙炎泽此刻已坐回了龙辇之上,而被赶下来的月贝冰正被一群丫鬟簇拥着,这一妖男一妖妇,倒是绝配。 东方誉冷哼一声,“是么,我以为从来只当苍洱王手下败将的三殿下,竟是长智慧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的沉不住气,你就是那么傻,承认吧。”就见东方洱突然按住笼子内里一个阀门,就见那沉重的笼子忽而自行升起,而龙炎泽的眼神变得十分惊异,“你……你怎么找到的!” “你方才说乾金宫太学的事,我也正想说,每次被夫子叫去训话的小泽子,说谎从来喜欢摸鼻子,你刚才摸了几次鼻子,你算过了么。”东方誉不屑一顾道。 蓝末想开怀一笑,却必须忍着。这件事她也是记得的,龙炎泽读书不行,这点就是远在后唐的贵胄也都知道,因为太学的夫子可不是随意能糊弄的,偏偏读书不好的人还喜欢舞文弄墨,可不就是笑话了么。 蓝末已没了束缚,她重新调整目光,没有表情的神态任一向多疑的东方誉也没有怀疑,两人并肩作战,这里的一切阻碍,只当是练武的梅花桩了。 “你先走,我善后。”东方誉吩咐道。 蓝末不语,他还是跟从前一样喜欢命令人,她现在若是下手杀了他,会不会更快一点,又或者,她应该― “你先走吧,不用管我。我习惯一个人。“蓝末忽而改口,她复又退到刚才笼子的下方。 月贝冰不能再由着龙炎泽继续胡闹,她嗅出一丝不对劲的气息,而蓝末却毫发无损的,继续在原地跟禁卫军缠斗。 东方誉又怎是喜欢亏欠他人的人,况且还是一个陌生人。 于是当他只身闯入蓝末身前,跟她一同抗敌的时候,那熟悉的嗖嗖--两声,顿时划破空气,重新从天而降的金丝牢笼, 在蓝末冷冷的笑意中,在东方誉的诧异中,稳稳落下。 但这次不同,机关阀门已被普通木片损坏,而那个木片正是―末字扇坠。 ------------ 067-擒贼擒王2 “末卿!”隔着小臂粗的笼子栏杆,东方誉置若罔闻地看向仍带着面纱的黑衣女子,他当然认识那毁坏阀门的末字扇坠。蓝末的面容瘦削,她回望过去的目光,没有半分情面,这个将自己置于死地的男人,就留给他的敌人处置吧。 “你没有资格叫我的名字。”蓝末突然将挽好的束发打散,手中出现的八枚寒铁扇坠一字排开,这几枚物件终是困不住三千烦恼丝,“还给你,本应亲手杀了你,但……”但是你竟去而复返,蓝末将半句话咽进了喉咙里,再不看东方誉一眼,再转过身,龙炎泽与月贝冰早已在身后久候多时。 “原是蓝末姑娘本尊,难怪对曾经的旧情人念念不忘了。”月贝冰身着红色宫装,笑容堪比烈焰般的骄阳,她略略摇摇头道,“蓝末姑娘这是要走了么。” 的确,在场的禁卫军没有想到场内陡升异变,本是并肩作战的两人,突然倒戈相向,一时不明不白的敌我关系,竟是没有人敢上前拦住仍然蒙面不语的蓝末。 只是,月贝冰极为挑衅的话中话,让蓝末的脚步为之一顿。 龙炎泽附和道,“应该是要走了,看来你手中的人对她没有半点吸引力。“ 蓝末虽没有了寒铁扇坠,但是她的身法还在,只用了三个招式,半个秃子的龙炎泽就被蓝末轻而易举地擒在手中,“月贝冰,东方洱还在你手中么!“ “呵呵,你说呢。“月贝冰这声冰冷的笑,极为敷衍,“月七从来不会失手,当然,除去面对你的时候。东方洱不能再被运来运去了,我怜惜他,自然会给他寻个好的去处,只是,你也知道,我这时常健忘的脑子,也没准哪天忘记了,就把他杀了,你说是么。” “月贝冰,你敢动他,龙炎泽也不会好过。”蓝末眼中带狠,她不由加重了力气,龙炎泽被掐的眼球直往外凸,脖子上的勒痕也越发的明显。 “其实,你掐死他,也与我无关。“月贝冰说出实话来,分外舒畅,她从怀中取出一枚方印,遥遥在大殿中一晃,众禁卫军犹如见到集最高皇权于一身的北胡大皇,纷纷下跪,震耳欲聋的齐呼万岁,将月贝冰推至高位。 “你……“蓝末一时惊愕,“原来要篡位的是你!” “是我又如何,你当然不知,这里的上千禁卫军,早已是我白弩族卫兵。”月贝冰的脸上浮现出妖娆的红晕,她走到被囚禁的东方誉身边,笑了笑,又是走到已不能发声的龙炎泽面前,再然后,就是给不肯松手的蓝末最后一记闷拳,“锋芒太露,必将成为众矢之的,你若是归顺,我必当给你一个女将军的差事。” 蓝末看着已经复而站起,齐齐围上来的,更加英姿焕发的禁卫军们,她没有动,“我若是不归呢。“ 月贝冰的手忽而张开,被指甲套护着的纤长指甲暴露无遗,蓝末的面纱被猛地掀开,三道长长的甲痕显露在她的手臂上,黑色的夜行服下,顿时出现触目惊心的深深血痕,伴随着迅速腐坏的皮肉蔓延开来,“不归,即是如此,擅使毒药的鬼蜮唐门,跟我们甚为友好。 “ 东方誉在笼子中,看向两个不差上下的女人暗自较劲,他的心丝毫不能平静,且不说毕目没有带兵按时出现。而意外杀出来的,失踪已久的蓝末,却也不出意外中了妖妇月贝冰的尸毒。 他心中竟是产生莫名的错觉,被瞬间激怒的心情似是要将笼子掀开,因为,蓝末的手臂已呈现出炭般的焦黑,而那迅速蔓延的尸毒,正一点点侵蚀她剩下的完好肌肤。 “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归顺。“蓝末强忍着腐烂的痛感低吟道,便是身体瞬间跌落在地面的沉闷声响,月贝冰冲着仍惊魂未定的龙炎泽笑道,“从这一刻开始,你仍然是你的宣安王,我么,自然是北胡最大的……” “最大的叛徒!“陆呈的骑兵卫还未到达殿门,如狮子般的吼声就响彻整个天夕殿。 月贝冰面色竟是没有丝毫改动,只见她忽而偏转身形,蓝末软绵绵的身体已然成为了她手中最强有力的砝码,而另一个想落荒而逃的龙炎泽,却是还没跑出门前,就被迎上来的陆呈给一刀斩下一条胳膊。 “你……你竟敢!”龙炎泽捂着没了左手的半边臂膀,他叫嚣道! “你把大皇的四肢全部割去,一条手臂,只当是讨点利息,你以为,殿下会让你这般轻易的死去么!“陆呈分外愤怒道。 龙炎泽一时讶然,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四个骑兵卫押上了血马,那马鞍上铺就的是千层雪花钉,精细的海盐绽放出金刚石的光泽,“你们,是要折磨死我!” “折磨谈不上,只是替大皇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毕竟这是殿下的意思。”陆呈最后道了一句,就见独臂的龙炎泽被带去了很远,再然后,就是不能消失的连环惨叫。 月贝冰一直在笑,她似乎早就料到了如此,一条路,总是要有很多选择的,她没有给蓝末服下解药,这百年由世代唐门保存的,附着在月奴族祖上的尸毒,那是她存在甲套里的唯一秘密。 她不能帮助月奴族复兴,那么,还有她在西蜀的姐姐,月氏不会衰败的。想到此,她嘴角的弧度,竟是勾勒的更加深邃。 “妖妇,速速放了太子妃,否则,你的下场只会比宣安王更惨。“陆呈的骑兵早已纷纷下马,对上了殿中未参加过战事的皇家禁卫,这是一场内斗,谁胜谁负暂不能言明,但事实证明,有过杀敌经验的轩字军团,已经呈现出一面利好的局势。 东方誉看着内斗不止的北胡皇宫,他心中惦记的竟是那个已渐渐没了血色的女子,蓝末的气息微弱,她躺在月贝冰的怀中,正在一点点失去生命迹象,若不是她,他此刻早已被两方的军队视为首要敌对分子,否则也不会如此安然的躲在笼子中,免于干戈相争。 他手中捏着八枚寒铁扇坠,心中无限懊恼。只是,好像不对,他从前命工匠打制的明明是九枚,还有一枚去哪里了。 再观血流成河,尸体遍地的天夕殿,已然走进了一位身着黑金软甲的魁梧男人,那男人的腰间分明挂着的玉牌,就是那枚失去的寒铁扇坠,只是…… ------------ 068-擒贼擒王3 只是玉牌上的扇坠,却不是真正的寒铁打造,东方誉面部略显黑沉,几天前的瓦源城大战,他竟忽略掉纵贯大陆四大国经济命脉最重要的某个家族。 龙炎轩身穿黑金色的盔甲,头上戴着的是象征皇族地位的鹰盔,他审视着殿中唯一剩下的三个活人,他的眼神瞬间汇聚在一个人身上,那半边身体已呈现出触目的焦黑,昏迷中也不能舒展的眉头,紧握拳头的素手也一直保持着戒备的姿势,只是,身中尸毒的人,要如何能醒的过来。 这是挑衅龙炎轩的耐性,他的底线,被面前的贝妃给踩踏的没有一丝尊严。 “放了她,我的人不会伤你。“龙炎轩神态自若,他尽量让自己处于平静的状态。 “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月贝冰目露凶光,她挟持着神志不清的蓝末,稳稳走上前来,“识相的,就不要拦着我。” “你现在难道就有活路吗?”跟在龙炎轩身后的分明是上次大败东方誉的黑蛟,他依旧是一身黑衣,俊朗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留情的表现。 “黑蛟,让她走。”龙炎轩竟是妥协了。 “这才对么,你杀了如此多的北胡子民,你理当让我离开,我留下,你的父皇也不会活过来,你该恨的人,应是你的三弟,不是我。”月贝冰恬不知耻的答道,她已然跃上了殿上的房檐,没有一个轩字卫擅自追上去,蓝末瘫软的身体在房檐上犹如一只断线的风筝。 转眼之间,人型般的风筝从天而降,龙炎轩飞身要接,却是被身后之人用力一挡,黑蛟面若死水,先于龙炎轩一倍速度,接住昏迷不醒的蓝末。 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是将太子轩一掌挡了回去。 “大胆黑蛟!你活腻了!你是要跟太子抢女人么?”方才杀人杀的一脸发乌的陆呈,冲着不远处的黑蛟嚷嚷道,他脸上写满了不解。 他们明明是太子轩的左右手,他黑蛟这是上演的哪一出。 然而,黑蛟黑着一张脸没有答话,他给蓝末服下一枚朱红药丸,强行点住蓝末的身体穴位用来抑制毒素蔓延,“太子,蓝末姑娘从来就不是你的。” “你在做什么,黑蛟,你小子藏的够深啊,你连老大的女人都敢抢!你赶紧给老子下来!你信不信我打上去!“陆呈平日里看不惯这个闷葫芦,但好歹他们是太子的左右手,在关键时刻,他当然不希望兄弟犯傻。 漆黑的夜空,绽放出绚烂的蓝色焰火,一朵朵妖冶的蓝莲花在空中高傲的盛开,东方誉看着与后唐密探几近相同的讯号弹,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毕目的大军也许正守在皇城的某个角落,静静等待时机的来临。 因吃了一颗缓解毒性发作的丹药,蓝末的眼不由睁了睁,她眼中闪现的,竟是许久未见过的蓝莲花,只是,这莲花为何在空中绽放,它不是应该在殇宫旁的水池边么,被宫人们遗弃的蓝莲花,只有一朵,还是两朵,蓝末想的头痛,不由又继续昏迷了过去。 龙炎轩目如朗星,凝神观望已从四面围上来的白衣蒙面人,腰间没有沾染一丝鲜血的焚轩剑,似在隐隐诉说着一曲淡淡流觞,他的轩字军团帮助的或许不是他,而是那个隐在暗处的…… “太子,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投降吧。”层层白浪迅速席卷整个黑夜,身背双刀的陈倌一步步逼近,身后紧跟着的,是一位身着白纱的素颜女子。 “二弟在哪儿,我要见他。”龙炎轩的手一直紧紧按在剑鞘之上,他向来最为顾念的堂弟,他向来不会怀疑的堂弟。 原来,是他颠覆了北胡最终的格局么。 龙炎洛,你仍旧放不下五岁的执念。龙炎轩紧咬下唇,鲜红的血缓缓流下。 焚轩剑既出,血染芳华。 龙炎轩一脸肃然对上仍在房檐之上游走的黑蛟,他手中的女子,才是他最后的目标。 江山,他从来不在乎,他要的,只是她而已。 “你是谁的人无所谓,把她还给我。“龙炎轩一来一去,剑锋凌厉。 “这点不能答应你,对不起。“黑蛟坚定地回道,他单手对阵,已呈现出吃力的迹象。 “护住姑娘!“陈倌跟身后的女子异口同声道,戴着斗笠的白衣女子从身后抽出双环,加入战斗中,而陈倌带着余下蜂拥而至的白衣蒙面卫,随即跟眼前的轩字卫交战在一起。 -------------------- 波光粼粼的郁江渡口,停靠着一队甚为隐秘的马车队伍,而站在马车旁,丰神俊朗般的男子,一头墨发由着微微清风随意摇摆,他手中的扇子来回敲打着手心,载着月七的扁舟已经驶去了很远,他的眼眸中浮现些许精锐光芒,“还是逃掉了么。” 百杨回答,“不可能,宫中探子已传出消息,贝妃还在潜逃的途中,现在逃走的是她的手下。” “是么。”龙炎洛轻抿嘴角,深深的笑意沉在心间,敢伤她,他定要加倍的还回去。 月贝冰御风而行,刺骨的北风全部刮进袖子中,她不禁一阵哆嗦。就算加快速度,也已超出了跟月七约定的时间,他们一定带着人向西蜀去了。 北胡绝对不能再留,虽然,太子轩最终还是成为最后的王者,但是,她一个人能蛊惑千人,却不能蛊惑万人,十万人,百万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抵达渡口前,她就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她的脚尖刚踏入郁江沿岸,那从四面八方飞出的至寒冰剑,令她不得已呈现出极具痛苦的扭曲神态,她看向从暗处走出的男子,却是一个笑也笑不出来。 “是……你……“月贝冰的嘴巴大张,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只爱美人,不爱江山,性情淡雅的二皇子--龙炎洛,他才是最后的黑马。 “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龙炎洛平静道,深深地音调与潺潺的流水声融为一体,极为好听。“你不该打她的主意。” ------------ 069-擒贼擒王4 锋利的冰箭入体即化,本来应该入骨三分的疼痛,理应让眉头不能舒展一分,月贝冰却是被龙炎洛这句话给刺激的不停狂笑,“不能碰她!哈哈哈,不能碰她!你又知道她被多少人碰了吗?你不过是众多觊觎她的人中一个……” “杀。”龙炎洛冷若刀锋的眉间杀气瞬间汇聚,右手轻轻挥下,百杨手起刀落,再没了女子的一丝气息,晚风徐徐,贝妃的血浸入郁江沿岸的土地,黎明前的黑暗就要消退。 百杨将她的头颅用一层布面轻裹,一命换一命。 “明日午时,悬于南城门。”龙炎洛面若冰霜,处于世界大陆最北边的北胡,将会翻开新的篇章,这里不再有蛊惑人心的妖妃,这里不再有夺权者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被冷血的龙炎洛无情镇压,甚至,还押上了他自己。 “犬戎部落的长公主,已经带来了十万骑兵,粮草三万担……”百杨回禀,“还有和殿下的婚书。” “知道了。“龙炎洛沉声回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寅时了。”百杨答。 “回召华宫。“龙炎洛深邃的眼眸犹如深不见底的一汪碧潭。 郁江依旧平静,天似乎要亮了。 阳光打进窗内的时候,蓝末全身酸痛,她是被满屋子的香味熏醒的。 一眼望不见头的澜星草,正在一盆盆泥土中寂静沉睡,只在晚上盛放的澜星草,只在流风回雪苑中才有的澜星草,蓝末看着在她床边忙忙碌碌的小丫鬟,不禁开口询问,“我怎么在这里?” “姑娘这回没想起来掐莺儿的脖子。”那正在忙碌的小丫头回过身子,看向一脸惊讶的蓝末,继续说道,“黑大人把你送回王府的。” “哪个贺大人?”蓝末揉了揉压的生疼的后手肘,她顾不上欣赏满屋子的芬芳,连忙开口询问。 “就是黑蛟大人啊,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姑娘你早就被尸毒给毒死了。”莺儿小声说道,她的眼睛还是不能离开蓝末脸上的印记,那枚从她第一次见蓝末,就难以忘却的印记,她小时候没准是见过的。 “黑蛟!?太子身边的黑蛟吗?那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是龙炎洛的侍女吗?”蓝末惊愕地迅速反应,她想下床,可是还没有起来,半边的手肘却是使不上一点气力。 “姑娘说什么呢,我自小在王府,就认识黑蛟大人,他怎么会是太子的人,再说,太子三天前就不是太子了,貌似是今日斩首。” “什么!我睡了三天!”蓝末任由着一只手没有力气,却也不能继续赖在床上,她披着头发,看着仍然焦黑的手臂,她推开拦在身前的莺儿,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外去,“等等,你刚才说谁要斩首?“ 蓝末揪住了莺儿的衣裳,刺眼的阳光从门外投入,只是,站在眼前的却不是熟悉的人儿,一身异域风情的淡绿色纱袍缎子,在来人身上轻盈的垂坠。 “我带你去南城门见太子吧。”阿崖身为犬戎部落的长公主,她今日来这里,其实是找龙炎洛的,只是,没有找到婚约上的那个男人,却是找到了龙炎洛用心雪藏的女子。 “玉崖公主,王爷说了不可以带姑娘出门。”莺儿小声提醒,却是没有拦住只穿了一件单衣的蓝末,已随手披了件狐狸毛披风,就由着阿崖带她出去。 天水城今日格外热闹,沿路张灯结彩的,尽是一些来自北胡边境的外来商人,蓝末虽是中毒,可是脸色却不如病人般惨白,她跟阿崖坐在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里,她们的目的地,就是南城门处以极刑的城门闸口。 “你为什么要帮我。”蓝末眼中没有感激,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我不愿承别人的情,况且我们素昧平生,你帮我,我也不能白白欠你一份恩情。” “我叫阿崖,是犬戎国的长公主,我的父皇跟北胡结下这门亲事,已经是第二次了,我不愿意来北胡联姻,父皇就用黎民百姓的安危来说事,犬戎国重男轻女,我就算空有抱负,也不能在那里有一足之地,所以,我带着父皇的期望再次来到这里,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圆他的梦,然后离开天水。”阿崖的细细眉弯上挑,她的手忽而被蓝末紧紧握住,她略显惊疑地看向蓝末,“怎么,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信你。”蓝末摇摇头,她的脸色惨白,却丝毫没有怀疑阿崖的话,她从前已经失去了太多人,父亲,母亲,姐姐……东方洱不知所踪,龙炎轩马上要被斩首,她怎么能继续地坐以待毙,“龙炎洛已经是北胡的大皇了吗?“ “没有,登基大典,要在前任大皇去世后才能进行。”阿崖说,她刻意留了一句话,观察了一下蓝末没有特别地反应,就坦言道,“还有前任太子处死之后。” 蓝末听到这句话后,眼神越发黯淡,还有气力的一只手,竟是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不能相信如日中天的轩字军团,在一个夜晚,就由陇南王彻底推翻,那个黑蛟,那个曾经护送她去往召物宫的黑蛟,竟然是龙炎洛的人,蓝末想到此,脊背竟是一阵冰凉。 “这是解药,你吃下,手就会有力气。“阿崖从袖子中间取出一枚药丸,这枚药丸不是朱红色的,是一种类似蓝色妖姬的魅兰,蓝末想也没想,就立刻吞了下去,因为焦急愤怒,甚至都没有看见隐藏在阿崖嘴角,若有似无的一丝浅笑。 刑场外围围满了平民百姓,小孩子们簇拥在栏杆边缘,还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逮着缝隙钻了进去。 蓝末身上唯一御寒的衣服,就是这件血红色的狐狸毛披风,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她的头发由着一根蓝色束带随意扎起,没有了扇坠的点缀,显得更加肃穆。 她静静地走向刑台边缘,本来人满为患的地点,竟是因为这个气质空灵,步履飘渺地女子,十分默契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脏且破烂的囚衣就是龙炎轩此刻的行头,因酷刑而遍体鳞伤的身体,令人不忍四顾。每一道鞭子抽打的血痕都历历在目,蓝末眼中盈满了泪水,她强抑着心中的怒火,紧握的手心正微微颤抖。 ------------ 070-擒贼擒王5 曾经无比荣耀的太子龙炎轩,没有任何人敢随意侵犯的战神龙炎轩,此刻正被一条锈迹斑斑的铜链死死困住。 “姑娘,他是死囚,不可上前了。“陈倌作为此次行刑的监斩官,他举刀拦在蓝末的身前,他在善意的提醒。 “放了他!“蓝末眸光一闪,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单手架上自己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尖已经刺破了喉咙上的皮囊。 刑台上昏沉的男人,睁开一双肿胀的眼睛,终于看向了不远处,脖间已渗出细细血珠的蓝末。 “末儿!”龙炎轩的嗓子嘶哑无比,熟知上百种逼供方式的蓝末,第一次从心底产生了恐惧,龙炎洛给他灌了银光水,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沉重的水银在喉咙间犹如一颗很重的石头,自喉管进入心肺,将正常的器官全部挤开,最后心脏衰竭而亡,若是不及时救治,恰恰三天后死亡。 陈倌想去夺下蓝末手中的匕首,然而他的手刚凑近,蓝末一刀反向刺入陈倌的后背,正要躲闪之间,已被蓝末钻到了空子,她纵身一跃,横跨过三名迎上来的禁卫,火红色的身影如曼沙珠花般妖娆绽放,站在南城门上,正端坐在龙座之上的白衣男子,他的神态竟跟在锦宫偏殿时无异,然而在他身侧站着的另一位,却是焦灼万分,表情都写在了脸上。 “怎么,你想下去帮她么。”龙炎洛言语平平地说,听不出任何情绪。 “朕已给了你十座城池以作答谢,你不要以为,朕需要屈从你北胡。“东方誉变脸从来如翻书,“我不会帮她。她只是我玩够了的女人。“ 龙炎洛手中突然有片刻的停滞,但随后敛了一层笑意言道,“你要知道,你现在手中没有一兵一卒,你说的十座城池,空口无凭。” “龙―炎―洛!“火红色的身影如一团绚烂的焰火沿着城楼的旋转楼梯,一路向上,蓝末的耳力极好,她听得甚为分明,“你已跟他结成了盟约,为什么不能放过你的亲生哥哥!“ “你不该上来。“龙炎洛看向蓝末,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暖意,他的眼中甚至充满了厌恶。“你姐姐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亲手杀了她呢?“ 空气瞬间凝结,蓝末怔愣如木偶般站在东方誉和龙炎洛的中间,看向天空,是湛蓝的触手能及的纯白云朵,看下地面,是黑压压百姓与军队四拥而成的人墙,她的心顿时空荡荡的,那沉寂在心底许久许久的秘密,好似一个炸弹,瞬间在此时炸开。 东方誉冷酷的面容中闪现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怜悯,这句话,应是他来问的,竟被这个北胡的夺权者给抢先,他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滋味,而他又十分期待蓝末将事情的真相全部说出,那么说完之后,他也许再次杀死这个女子,不会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感情。 “龙炎洛,我上来这里,不是要什么答案,我上来这里,也不是要回答什么问题,我上来这里,只是告诉你,你放了他,我感谢你,你不放他,我也会带他离开,你不曾落入敌手而产生绝望的感觉,你不曾弥留之际遇见相救之人,今日恩怨,一笔勾销,曾经过往,我再不欠你任何情,今后,也绝不承你的情,后会无期!“倔强的女子手中掷出一枚通透的玉牌,上面的淡淡洛字印记,绝伦无比。 红色的身影继续在肆掠而上的禁卫中,奋力游走,东方誉一时恍然,刚才她竟然完全无视他的存在了么,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是把他这个最痛恨的仇人给忘的一干二净了,锦宫的过往一幕幕呈现,东方誉的心思再也不能离开女子的身影一分,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么,她完全无视他,到了这个地步,她一句话也没有留给自己,那么他苦苦坚持了八年,为心中的蓝途报仇,竟是成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城楼上的厮杀丝毫没有影响即将举行的行刑仪式,龙炎轩虽气息微弱,也看不清蓝末在城楼上奋战的身影,但是那熟悉的气味,和末儿独有的步伐身法,他却是烂熟于心,曾以为瀚海野原上的时光是最孤苦艰辛,竟是遇见了笑颜如花的她,曾以为身居高位就能用权力好好保护心爱的人,竟是被自己最信任的弟弟彻底颠覆,龙炎轩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回顾这短暂的一生,他竟是想起了蓝末十四岁时的模样,如果,在最后一刻,还能抱一下她,该多么的好。 “陈大人,行刑吧。”知府大人袁甲手中的杀令举了很久,也在等着陈倌的眼色行事,眼下,见蓝末又要杀了回来,不由担心又出乱子。 “再等等。“陈倌没有收到龙炎洛最后的杀令,他当然也在等。 本应艳阳高照,上空却是忽然积聚了一团浓浓的黑云,就在顷刻之间,黄沙卷地,狂风四起,蓝末分身匆忙看下刑台那儿的人,就见袁甲手没抓稳,那象征着杀无赦的杀令牌就这样扔在了地上,而早已等着杀头的刽子手,看向那杀令下来,大刀就要砍向龙炎轩的脖子上。 一道银光如闪电般势如破竹,淡绿色的身影摇曳生姿,刀玉崖一脸肃穆,她挥刀斩断锈迹斑斑的铜链,领着数十名犬戎军官,竟是上演了真真切切的劫法场。 蓝末一时讶然,她忘记了手中刚有一个被卸去了胳膊的小兵,她眼睁睁的看着方才说要退婚的阿崖带着龙炎轩残弱不堪的躯体,乘上来时的烈马,向着西南方向奔去。 “你都看明白了么。“百杨将蓝末手中的小兵一把拽开,“你要是还想离开,殿下不会留你。” “看明白你们的互相利用么。”蓝末忽而冷笑,方才吃下阿崖给的那枚药丸,应是强心剂吧,她本没有气力的手,却是因药剂的刺激而频频得手,阿崖真正要带走的是龙炎轩,而龙炎洛借此不但白白得到犬戎的十万精兵,而且,还将阿崖给支走,多么完美的一道妙计啊,蓝末差点差点也相信了。 “姑娘,不要误会殿下的心。”百杨难得说出如此热血柔肠的话,却是被蓝末一句寒入骨髓的话给再次斥回,“留下继续为二殿下所用么?” ------------ 071-盛宠逃婚1 “是的。”龙炎洛已微笑着走下台阶,他上前一步,顺势绕过百杨,勾住蓝末纤细的腰肢,“朕不会再留你一人。” “你妄想!龙炎洛!你放开我!“蓝末不断挣扎,她的脸贴得很近,近的只听见一句胡闹,就乖顺的像只小猫依偎在龙炎洛的臂弯中,他已点住了蓝末的睡穴,温柔的嗓音隐隐约约浮现,“我们回家。“ 黑云没有退散,早已憋闷很久的大雨,夹杂着冰雹纷纷扬扬的落下,沿着城楼迎上来的宫廷婢女和太监们,都打着精致的龙凤祥和宝盖,生怕淋着了未来的北胡大皇和大皇妃。 而站在高台上的东方誉,正目光幽深的,望向将蓝末稳稳横抱着的龙炎洛,那两只身影在城楼下渐行渐远,东方誉第一次在外人的面前,狠狠的将拳头捶向坚硬的岩石之上。 “好-好痛。”蓝末这回是醒着的,将她手臂死死擒住的,是龙炎洛宽厚的手掌,他没有理会蓝末的微微低吟,他聚精会神地按照周时的方子,用棉竹签,给蓝末依旧焦黑的手臂上着外伤的药剂。“你不用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我说了,今后不会承你的情。” “你说的是今后。”龙炎洛总算答了一句话,“周时说你未必能过的了今晚,你且过了今晚再说。”他说的要多轻飘就有多轻飘,蓝末就差没有抡拳头给他一下子了。 “你说什么?你咒我死!本姑娘命大,还要留着命跟你好好比试比试。”要说忘记一个人的时间有多快,就要看蓝末身处的环境有多么糟糕了。只是这个糟糕,似乎跟寻常的糟糕不能相提并论。 因为,她此刻躺着的床,分明是那张让她之前很不舒服的床,金碧辉煌,金光闪闪,总之遍布黄金色的召华宫寝宫,她总是在想,这么亮,即便把烛火都熄灭了,也未必睡的着。况且,她心中粗略的估计,站在龙炎洛身后的那几十个婢女,端着各式各样的盘子站在不远处的小公公,这都是在等着服侍她的么。 “怎么,看傻了?”龙炎洛看着蓝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他不由戏谑道,“也对,我忘记你出身低贱,哪里真正享受过皇宫的待遇,这都是来招呼你的,你不用为我省钱。“ “省钱!省你个大头鬼!“蓝末气冲冲地想用枕头丢他,却是忘记了龙炎洛还在给她擦药,再加上他们闹来闹去的样子,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掩着面,偷偷的笑,这样一来,更是让宫里的人们都知道这未来的皇帝和皇妃关系甚好。 蓝末对男女之事向来愚钝,自经过了一个负心汉之后,再没有对其他男人心存妄念,于是,她只是继续极力辩解道,“不要小看我,在后唐的时候,我也是……” “也是前呼后拥么,真可笑,你也好意思把锦宫的事情拿出来说,我们御龙族的人去往后唐太学学习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见过你那寒碜的二皇子,建在水上的宫殿,有什么值得招摇的,你要喜欢,我明儿就给你在郁江造一座。”龙炎洛信口拈来,他在纠结蓝末的手,长的太奇怪了,胳膊肘怎么也变成煤炭一样了,看来周时的药剂还没配够,“来人啊,叫周时再配些药粉。” 一个小宫婢得了令正要小跑出去,却是被龙炎洛又一把叫住,他已起身,将蓝末的手臂放进暖和的被子里,“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那药粉的剂量不好把控,配多了,浪费原材料,毕竟你以后还要用。” “哼,你就不怕我溜走么。”蓝末喃喃道,她见龙炎洛还真的没有回头,也就放下心来,她需要好好理理思绪,只是剩下的思绪且不要说怎么理,这大殿中如同兵马俑般的侍婢们,她看着就一个头两个大了。 其中一个貌似是领班的管事嬷嬷上前一步,她半跪在蓝末的榻前,脸没有抬起,只是轻声言了句,“王爷交待了属下,待姑娘醒了,伺候姑娘洗漱更衣。” “刚才他在,你们怎么不言声,咳咳,我现在有点困了,不想吃也不想洗了。”蓝末钻进了被窝里,她才不想被一群人摆弄来摆弄去,要说还是龙炎轩明白自己,就算曾经是太子,也只派了一个宝桐丫头来伺候自己,没有太多的陌生人,她也好有私人空间,如今,要上百号人伺候她,开玩笑,她又不是病危人士,才不需要呢。 “姑娘还是起来吧,王爷以姑娘的名义在召天宫宴请群臣,作为殿下的答谢晚宴,其中还请了殿下的母妃,舒贵妃参宴,这是姑娘难得的机会,请姑娘牢牢把握住机会。”管事嬷嬷叮嘱道,极其温和。 蓝末的脑袋从被窝里再次探出来的时候,才看清这位慈祥温和的老妇,“好吧,你叫什么名字,你看,我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你。”蓝末这人生来吃软不吃硬,命令什么的不是不听,而是选择性的服从。 但劝解的话,她心中自有衡量,龙炎洛最终并没有杀龙炎轩,在这一点上,她知道,这是御龙族的恩怨,她再讨厌这样一个伪善,唯利是图的二殿下,那点讨厌,也不能立刻显现,她虽然要离开天水,也必须找一个最安全的方式离开,又或者,最便捷的方式。 “老身姓常,姑娘叫我常嬷嬷就行。”常嬷嬷神情谦恭。 “常嬷嬷,那么,我现在是要全权听你们的安排咯。”蓝末答道,走向梳妆台的时候,竟是看见了台子上有九枚熟悉的东西。“这是谁送来的?” “这扇坠是王爷命人送来的。”常嬷嬷吩咐一个拿着软牛角梳的丫头帮蓝末轻轻梳着头发。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蓝末已不再看轻身旁的管事嬷嬷,“我要知道详详细细的经过,一个字都不能落下。” “据说那日姑娘被王爷带回王府之后,随后在城楼上,好似贵胄的男人,就带着一个随从,深夜赶至王府。”常嬷嬷答道,她见蓝末一直在端详那九枚扇坠一言不发,也就继续道。 ------------ 072-盛宠逃婚2 “王爷最后说放他走,然后那人就留下了这东西给王爷,再然后,老身就不知道了。”常嬷嬷如实禀告,蓝末却是有些神伤。 寒铁扇坠于她的意义,很重要,重要到那天在笼子外面,她一气之下将扇坠全部还给东方誉的时候,竟是生出了丝丝悔意,在城楼上面,只顾着为龙炎轩争取生的那么一点点机会,也顾不上跟前仇人东方誉再沾上半点干系,可是,他深夜专门跑到王府送这扇坠,又是什么意思呢。 “蓝末,你真美。”龙炎洛很少称赞人,跟在他身后的翠儿,手中端着的是新配好的药剂,她的神情为之一顿,她十分贴心的将药粉用小碗盛好放在了蓝末面前的梳妆台上,“主子很少夸人。” 翠儿有些许羡慕的声音在蓝末耳边划过,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敏感神经,瞬间被激起,蓝末倒没什么,她只是冲着正在喝茶的龙炎洛扬扬手,“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蓝末已被宫人们画好了淡妆,就连衣服都穿好了,只是发髻刚用桂花油梳理好,蓝末的一声唤,就让梳头的小丫头不知何去何从。 “好了,你们都先下去吧。”龙炎洛起身,随后看向在一边没有动作,心事重重的翠儿,“你也下去吧,宴会那边需要人照料。” “嗯。”翠儿走的时候,故意没有关门,蓝末开始仔细查看刚刚送来的药粉。 “不用看了,没有毒。”龙炎洛眼眸轻敛,他直视着蓝末,似忘川水般一眼望不到底,“说吧,你要问什么。” 蓝末才不会担心药里有毒,要说,龙炎洛现在想灭了她,就跟捏死一只苍蝇一样简单, “本来只有一个问题的,现如今,有两个了。“ “哈哈,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学了,说来听听,我来绶道解惑也。“龙炎洛故意文绉绉道,极为欠扁。 “第一个问题,东方誉为什么还回来了这九枚寒铁扇坠?”蓝末见龙炎洛正要开口,忽然又补充道,“不要试图蒙骗我,我都问了常嬷嬷了。第二个问题,你干嘛对翠儿那么冷淡,我看那小丫头八成喜欢你。“ “咳咳,我先回答第一个还是第二个问题。”龙炎洛笑的很欢快。 “随便!“蓝末一直在观望镜子中身后男人的神情,怎么除了笑就是笑呢,她长的是有多好笑。 “第一个问题,我纠正你一下,东方誉那个烂人,给的是八枚扇坠,还有一枚,本来就在我这里,然后代价是,我没要他那十座破城,放他回后唐了。“龙炎洛的手轻轻放在蓝末的肩膀上,不顾蓝末忽而张大的嘴巴,继续说,“第二个问题,我一直把翠儿当妹妹看待,你不用多想。” 没有合上的殿门,轻轻的吱了一声,殿中的两人都没有注意,而藏在殿门旁的卫芝翠却是羞红了脸庞,他一直把自己当妹妹看,原来,他一直把她跟莺儿是化为一类的。 虽然,她心中知道不能心存幻想,不能妄想得到他,可是,那句话是龙炎洛亲口对她说的,他不可能爱上一个奴隶,他不可能对那个女奴动心。 然而,这些不可能都被龙炎洛亲手给推翻,男人果然是如此善变么,芝翠的掌心渗满了细汗,她好像找个角落大哭一场。 殿中的笑声依旧朗朗,这里不需要她,芝翠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丝,缓缓移出召华宫。 夜中将之,召天宫的宁雍皇后已随着死去的真大皇,生葬在天水城边的金沙戈壁,而现在召天宫的主人,已然需要一个新的凤首来执掌。 “我不要跟你一起进去。”蓝末身着暗蓝色的宫装,九道银线勾成的孔雀纹,在灯火的反射中,衬出些许荧光,风帽中的面容,如雕刻的雪莲花,“里面的人,我大多不认识,再说,我不懂应酬之道,我去寻个偏殿,坐着歇息就成。” “没有人让你应酬。”就算打了胜仗,龙炎洛仍然没有嚣张的态度,他一身装扮极为谦逊,低调的暗青色,倒是与蓝末的宫装相辅相成,若不是说刻意的,其他人也都不相信,他牵起蓝末的小手,“你只需要跟着我就行。” 蓝末的手心传过一阵暖意,她的心莫名的跳动了半下,她这回没有挣扎,她只是在思索,为什么从前龙炎轩牵着自己的时候,她并没有这样奇妙的感觉,难道,是因为从小跟龙炎轩有过接触,所以就不排斥。 于是,身为陇南王的龙炎洛,这样牵起自己的手,对于两人始终打打合合的现状,蓝末真有几分说不清倒不明的感受。 满堂宾客,多是举杯遥望龙炎洛和蓝末两人缓步而入,只有一名女子,她的年岁显大,但是气质却是旁人所不能比,蓝末只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就记住了年迈女子的容貌。这是一个穿着深红色凤袍的深宫女人,她头上沉重的金色凤冠无不昭示着她尊贵的身份,她的眉眼慈祥,许是久经后宫争斗,已磨砺成荣辱不惊的沉稳气质。 她将蓝末的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只道了一句,“你就是蓝末。” 蓝末很乖顺地回望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就见龙炎洛很自然的,微笑着带她上前一步,“母后,是的。” “不要牵着我了。”蓝末一直低着头,她这会是在挣脱了,她总觉得这个气氛有些怪怪的,龙炎洛当真是要把自己当未来皇妃礼遇么。“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你别扭扭捏捏跟个小姑娘似的。”龙炎洛倒是恶人先告状了,他一面将蓝末死命往舒仪贵妃面前一塞,一面笑着打哈哈,“母后不要见怪,她不识礼数。” “谁不识礼数了。”蓝末愤愤挣脱开,“参见舒贵妃,蓝末替后唐的百姓谢过舒家人开辟的商贸之路,才让后唐边境的流民有了安身之所,其实,这次来参见这个晚宴,也是想见见舒贵妃本人,现在既是见到了,也就该告辞了。” “你站住,谁准你离开了?”龙炎洛也是有脾气的,只是,没有人能随意挑起他的性子罢了,“本宫还要宣布一件事,听完了你就可以走了。” ------------ 073-盛宠逃婚3 73 葡萄美酒,夜光杯。丝竹管乐,美娇娘。 宴席因龙炎洛一声宣布,竟是十分默契地静了下来。蓝末的风帽自进屋就没有摘下,此刻站在正中高台的阶梯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而凝视她的正是未来的北胡大皇,他的眼神有如夜中最明亮的星子,他的身躯有如白南之地,稳如磐石的落央山。 蓝末一时怔愣,她的确不该答应他来这个荒唐的宴席。因为接下来的话,才是让蓝末躲不得,走不得。 “不知王爷要宣布什么,小的们实在等的心急啊,王爷请说吧。“天水城的永乐侯爷,在下面起哄道。 “是啊,望秋国的臣民也等着王爷的好消息呢。”胡逍身为忘秋国的大使,留着一绺八角胡,倒是配极了他的名字。 “陇南王难得带回一枚佳人,诸位当先喝一杯才能诱得王爷,供出来意,云落先干为敬了。”副太史的表妹黄云落最后煽风点火,她仍然为国相千金董千山鞍前马后,现在国相大人也是座上宾,可见太子失势,对他的权势没有本质的影响,至少从一个小小的黄云落身上就能看出来。 蓝末不置可否地扫了一眼,她对黄云落是有印象的,极爱挑唆是非的无聊女人。准备离开的步子竟是没有挪动一下,反倒回眼看向龙炎洛的时候,多了几分顾念,两两相望的瞬间,不由让在座的黄花闺女,小心脏很不甘心的紧了紧。 “本王已经决定,七日后登基,改封号为洛,另封……“龙炎洛刻意停顿了一下,他看向蓝末所站的位置,袖袍轻轻挥动,”蓝末卿为洛元年第一位皇妃。“ 蓝末闻言,身子晃了一下,她却是没有应出一句话来,她刚才有没有听错,龙炎洛唤的是她的全名,并且封她为皇妃。 “殿下,你这么做是要再次挑起后唐与本国的干戈。”苍老的声音来自东边主位,花白头发的佝偻身影,他就是国相董国昌,在他身边坐着的是,就是他那位差点指给太子的女儿,董千山。 “国相何处此言,难道国相是置疑大皇的决定?”军机大臣祝烨是一个中年男子,他也是在场唯一带兵入宴席的官员。 “没有登基,称不上大皇。”董国昌一身老骨头倒是硬的很,他似是在挑战堂上威严男人的耐心,“这是一个妖女,娶她,就是祸国之举,殿下若是不信,就娶一娶吧。太子龙炎轩当日带她回朝之时,老朽就知道,北胡必然掀起滔天巨浪,此时再看,当日之事,确实如此,只怪大皇没有立刻制止这场闹剧,才由的二皇子你也深陷其中。” “董国相,竟是忘记真正的大皇早已被三殿下所害死了么。”祝烨小声提醒道,他冲一边忧心忡忡的董千山道,“还想让你父亲留着一条命,切莫让他再乱说话了。” 董千山哪里见过父亲如此失态,她连忙点点头,扶着父亲赶忙坐下。 “祸国?”舒仪微微蹙眉,她疑惑道,又见蓝末没做声,也就连连反问了两声,“祸国?哀家以为自古红颜多祸水这句话该断在此时此景。“ 蓝末想开口解释,舒仪却已走至身前,她纤弱的声线压低之后,旁人根本就听不见,她在蓝末的耳边又说了什么,“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以为,洛儿是爱你的,不要负了他。” “娘娘英明,殿下若是登基,定是一代明君。”如果这句话是别人说的,还要再三思量是不是拍马屁,但是这句话是杀千刀的宁荣所说,好吧,他此等小人又一次易主成功,因为,他这次傍上的,是龙炎洛的左右手之一,陈倌。 “如若再让哀家听见,对未来皇妃不敬一事,那么,岂是一个小小劝解,能够化解。”舒仪的话不多,却是字字带芒,不仔细记住了,谁也不敢断定舒家的白衣蒙面卫,会悄悄的将谁丢进召物宫的枯井中。 龙炎洛没有再言声,当他一个上扬的手势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时,悠扬悦耳的宫廷乐曲,继续在殿中回响,而蓝末却是如坐针毡,再也不能平复的坐在这里,她起身,独自朝着后面的殿门走去,寂寥的身影要撇开跟随的侍卫,对于蓝末来说,确实容易。 “少主,姑娘去召宝宫的方向了。”陈倌在身后提醒,百杨去城外狙击逃亡的太子轩,因此,常年在边境线上奔跑的陈倌,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召宝宫离凌霄轩很近。” “让黑蛟跟上去吧。”龙炎洛的神色略显暗淡,“那里还有活人么。” “只余了一个扫地丫头,其他人都遣散了。”陈倌小声回禀。 “罢了,给大哥留一个人。”龙炎洛再不发一言,手中的透明琉璃杯,荡漾着妖异的色彩,他看向杯中显现的婀娜身影,除了一个人,还能是谁。 对不起了,末儿。 大婚,能把北胡最后的毒瘤挖出来么,龙炎洛仰面喝下这杯酒,他的心口一片灼烈的痛。 蓝末披着温暖的蓝色貂毛大衣,走在人烟罕至的一片梅林当中,白红相间的梅花几许,让她本来有些纷乱的思绪,竟是平复了几分,她伸手折下一个枝桠,干冷的风忽而吹进风帽之中。 “是姑娘么?”宝桐手里捧着一个包袱,她远远的看向梅林中跃动的身影,她的眼中有一层层朦朦的雾气。 蓝末回头后望,“宝桐!?”她的眼中充满的更多是不可思议,“你怎么会来这里,你竟然还在宫中!你还好么,凌霄轩还好么,我走了之后,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一个个问题犹如汹涌而至的江水,一发不可收拾,宝桐捧着包袱的手突然松开,一堆堆黑漆漆的粗炭,在蓝末惊讶的神情中四散开来,“你找这么多炭是做什么?” “姑娘……”宝桐哭着道,她的袖子被蓝末强行扯开的时候,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子红印,她就猜到,宝桐过的或许并不好。 ------------ 074-盛宠逃婚4 “宫中常有太监与宫女对食之说,召宝宫的小潭子跟李公公要了个好处,宝桐就要许给他了,可偏生的此人从前在刑司当差,有着不寻常的爱好,我胳膊上,背上的印儿全是他折磨的,今儿是冬至,奴婢想寻着一件好衣裳,然后离开这里。”宝桐抹了抹眼睛,继续傻傻说,“凌霄轩只剩奴婢一人,太子从前待宝桐如家人一般,宝桐直到现在才决定离开,已经很晚了。” 满目的泪水沿着眼窝向下,蓝末不发一言,她静静地听着,手中的苦寒梅,也失去了原有的活力,那一朵朵因内力的逼迫,正在一瓣一瓣的凋零。 “你还不能寻死。”蓝末顺手夺下宝桐手中的粗炭,她点出了重点,如猫儿的双眸瞬间迸发出异样的色彩,“因为龙炎轩没有死。” “姑娘,你说什么,太子―太子还活着?”宝桐停止了哭泣,她不解道,“可是宫里的人都说太子被处死了,就在南城门,奴婢也是听到了这个确切的消息,才答应了小潭子。” 蓝末冷笑一声,不以为然的神情衬得身上的蓝色狐狸毛更加妖娆,“你若是还信我,就不要怀疑我说的话,龙炎轩被劫走了,我不知道龙炎洛是怎么封锁了大宫里的消息,但是这是我亲眼所见,不会有假,而且,你也不要再想怎么死怎么离开的事情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姑娘,你……”蓝末凑上宝桐的耳边,说下一番计划的时候,宝桐的脸瞬间由白转青,她的心顿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你是要奴婢……” “正是。”蓝末点点头,狡黠地笑了笑,“告诉我那个小潭子是谁,我要去会会这个有不寻常爱好的家伙。” 黑蛟远远观望着在梅林中,偶遇的两人,如鹰隼般的双眸迟迟不能离开蓝末的身影半步,因为,她们交谈不到一刻钟,就分别朝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行去,蓝末这是原路返回,而宝桐的方向,却是召宝宫。 一个小丫头,不足为惧。他心中想,也就迅速跟回至蓝末的身后。 夜行在宫道之中,蓝末的神态是平和的,她每一步都在算着时间,偶遇宝桐,似乎给她的计划添上了绝妙的一笔,但是同时要失去的,也是她不想算在其中,只是,要选择,就要有取舍,没有舍,何谈得。 她能感觉到从前稳健的步伐,正放轻十倍跟在她的身后,这个人,就是周旋于御龙族两大皇子之间的头号双面间谍,黑蛟。 蓝末从莺儿无意中的口风中,知道了黑蛟的存在,他原来一直是龙炎洛的人,只是,龙炎轩要善良到何种程度,才能接纳一个从前在陇南王府的侍从。想必,黑大人跟太子一定有着过命的交情吧,只是,这些已不重要,她所做的,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一个来回,已走了大半个时辰,早已候在天夕殿门外多时的宫婢们,赶忙冲着蓝末福了福,就迎上前来。 她再看向宫婢们带她所去的地方,那里正是一座六角亭,亭子下有一方圆桌,桌旁玉石凳上坐着的,正是在对弈的龙炎洛跟独臂的宣安王。 蓝末神色不由大变,她眉头一皱,伸手就要给那独臂的男人一掌,却是被龙炎洛抬手拦住,“爱妃,这是作甚?” “少来,龙炎洛!他是反贼,你在跟反贼下棋,你知道么!”蓝末的手被龙炎洛漫不经心地擒住,他已起身,一手将蓝末纤细的腰肢揽进怀中,“他也是你的小叔。不要这么大气性,我们就要成亲了,不要让外人看笑话。“ “龙炎洛!!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谁要跟你成亲!“蓝末奋力挣开龙炎洛温暖的怀抱,她只觉得瑟瑟的寒风吹的脸颊生疼,再观望一直没有开口的禽兽龙炎泽,一脸厌恶地终是转身向着休息的寝宫跑去。 “三弟,辛苦了。”龙炎洛看向如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眼神呆滞的龙炎泽,他眼中的寒意似是能杀伐一切蠢蠢欲动的妄念,龙炎泽点点头,木楞的眼中没有神采,再观那一盘散沙的棋盘,蓝末从来就是如此,脾气上来了,思维就呈现出负无穷了,龙炎洛笑笑,若是她方才只看那么一眼,就明白,那棋盘上的将,早就被吃没了。 对于一个皇宫来说,七天的时间,能发生太多的事情,然而,对于蓝末来说,这七天却是她在北胡待的最平静的七天。她没能阻止龙炎洛在随后的这七天继续见那个禽兽,于是她也就决定这几天坚决不跟他说话,今晨宫婢送来早膳的时候,也只有常嬷嬷敢言了一句,“蓝姑娘,今夜就是陛下跟您的大喜日子,届时王官贵族都会来参加……” “常嬷嬷,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你们先下去吧,我知道了。“蓝末语气平淡,她只一句就下了逐客令,倒是常嬷嬷有些不自在了,“陛下已前往召华宫主殿,一个时辰后行登基礼,蓝姑娘也需得准备一下。” “我需要准备什么,不是晚上才结婚吗?”蓝末反问道,她随意摆弄着桌上的珠花,她的眼中除了不屑就是不屑,“北胡的习惯,竟是封妃大典跟登基大典一并举行吗,如果是这样,你们就来给我画吧,最好画的丑点,可不要抢走了大皇的威风。” “朕的皇妃又不听话了?”这是龙炎洛从门外缓步走来,常嬷嬷领着数十个宫女连忙退下,就见方才一肚子气的蓝末,此刻却再没敢继续低沉着气,“朕知道你紧张,朕也是第一次,明白你的心情。” “龙炎洛,我还不是你的皇妃,你再敢这么叫,我杀了你!“蓝末挥了挥拳头,她刚起床还没有做任何的装扮,然后,就是素颜如初的她,却是在龙炎洛眼中如白莲般的纯净,雪清殿中的白莲,依旧用温温的水泡养着,跟着那早已生命枯竭的人一样,泡养着。 “是不是,是朕说的算。”龙炎洛一改温婉的态度,他强硬道,“这不是落央山的小木屋,这里没有围食的秃鹰,这里更没有如血般鲜红的曼莎珠华,我也不是东方誉,你更加不是她的奴隶……” ------------ 075-盛宠逃婚5 “从现在开始,你只是我的人,我不会像从前那个人那样对你,只要是能做到的,我一定会答应你。”龙炎洛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他双手扶着蓝末瘦弱的肩膀,这些承诺听着为何如此的遥不可及。 蓝末微微一叹,她的嘴角上扬。“包括让我走么?” “除了这件,其他都可以答应你。”龙炎洛的话语不攻自破,蓝末甚至看到他有些恼怒的模样,她笑道,“就算我想走,也要放倒那几个身手矫健的侍卫才是,既知道你的心思,我就放心了。只是,别人常说,大婚之日,新郎最好不要再见新娘,否则会发生不太好的事情,晚上之前可不要再来找我了。“ 龙炎洛的鼻梁很挺拔,他低头轻吻蓝末额间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坚挺的鼻尖触到皮肤的酥麻,她的慌乱只是一瞬间,男人的温柔不能给她永远的安全感,再说,她现在确实不太需要这种过于浓烈,过于忽如其来的爱。 事实证明,蓝末的第六感是正确的。 殿中的蓝末闭眼安坐在梳妆台前,凤冠霞帔,额心注上一点娇红的时候,常嬷嬷这才明白究竟还有哪里没有做到位,即便是涂了一层厚厚的珍珠粉,那淡淡的烙疤还是能够透过这层莹白显现出来,“看来是要找周时来弄弄呢。”常嬷嬷喃喃道。 “你说什么?”蓝末忽然睁眼,就看见常嬷嬷恭敬地半跪在地上,“老身去请胡医长老来帮娘娘去处印记。” “脸上的这个么,“蓝末看向镜子中的人儿,原来出嫁时就该穿成这样呵,她重复了一句,“嗯,这个是有些碍事,你去找吧。” “喏。”常嬷嬷应了一声,就消失在大殿中。 “你,过来。”蓝末见常嬷嬷已走远,她随手唤来一个候在一边的小宫女,她吩咐道,“帮我跟召宝宫的殿前公公传个话,我需要一个人。” 召宝宫的殿门也粉刷了一层醒目的朱红色,正在照看一方玉石屏风有没有摆放正确的殿前公公李双溪,拿着一绺拂尘向上甩去,“都仔细着点,今天可是大日子!“ “公公,天夕殿差人传话。”从门外来的小公公凑近李双溪的耳边道,“那宫婢是皇妃身边的人,说是要借用一下内侍公公,刘潭。” “借他?”李双溪勾起一双老鼠眼,他自言自语道,“这小子走狗屎运了,给皇妃送去吧。” 当一脸懵懂,穿着寻常宫装的刘潭公公来到蓝末的跟前的时候,蓝末真心看不出此人有什么不寻常的爱好,“你就是刘潭?“ “正是小的。”刘潭话不多,他也在纳闷,这未来的皇妃娘娘是打哪知道了自己的来处,他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七品芝麻太监。 “今夜天夕殿的守夜太监许是不够用,听说你整理宫殿是一把好手,若是晚上有些乱,你可要看紧点。”蓝末说完,从袖中取出一枚珠子,丢在地上,“这只是前菜,做的好,会有人给你。” 刘潭连连点头,将地上稀有的夜明珠揣进怀里,抓小偷小摸的人,他的擅长啊,因为他可不就是一个小贼么,贼来防贼,这可是好差事啊,刘潭一面点头答应,一面心想着未来皇妃真是傻的可以,专门将他从召宝宫找来,就是为了这件小事,然而,他却不知,过了今夜,他的脑袋还会不会在脖子上好好悬着。 周时为蓝末暂时去掉脸上的烙印的时候,他不由又仔细审视了一下从第一次见就身手不凡的女子。 “周大人还不走么。”蓝末随口问了句,她头上的凤冠有些重,此时已是傍晚,蓝末甚至看到了殿中的喜红宫灯已经尽数点完。“有什么想说想问的不妨直说。“ “姑娘还记得这个么。”周时从怀中取出一个匣子,里面躺着的八位毒虫死体,她还是辨的出的。“不记得。“九域除了她和东方誉,这世间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唉可惜了。”周时叹了口气,将匣子复又收进怀中的时候,他的面色是沮丧的。 “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蓝末询问,她似是猜了一些。 “这些是几月前,救姑娘时,在地上发现的,我研究了许久,里面的毒似乎对少主的病有治疗的效果。“周时随口答道,眼见着蓝末跟龙炎洛就要成为夫妻,这点小事定是也能让她知道的。 蓝末却是没有周时那般平静了,虽然她的面上极力的保持平稳,“你说龙炎洛有病?” “旧患了,不碍事。“周时已经踱步告辞,他将常嬷嬷唤进来的时候,还是能发现蓝末略显怔愣的眼神,一直以来,她不知道那个闷葫芦,竟是患着病的,只是,他怎么可以藏的这么好,又或者,她怎么可以如此不上心,那么明显的药香,她却从来没有去怀疑过,也许,她此刻的决定是对的,她真的不适合他。 ---------------- 红烛摇曳,身着新郎喜袍的男子,丰神俊朗,墨发由着一枚血玉发冠束紧,他眼中笑意绵绵,越过巨幅的琉璃屏风,从门缝中透出的香气在殿外肆意游走,他没有推开房门,一个时辰前,有一个好消息从西南边境传来,遍体鳞伤的前任太子,甩掉一直贴身相护的犬戎长公主刀玉崖,驾乘一匹千里单骑,以极速奔向天水城。 龙炎洛想到此,缓缓上前了一步,如今,江山在手,美人在握,他总算是大仇得以全报了吧。不由微笑着推开那扇仿若隔世的梨木殿门,只是,探身走进红纱帐前,两个半果的身子在那里是在做什么。 一个男人,不对,应该是一个身穿公公装的男人,他压着的女人,穿着的正是龙炎洛从东原淮苏运回的,孤品苏绣,那针法的料子,世间仅此一件。 那么,欺负的是她了。此情此景犹若点燃男子心头的天火,熊熊燃烧。 龙炎洛从来不离身的洛水剑,已然从腰间拔出,厚度仅十分之一寸的洛水剑,一根头发丝掉落的瞬间就能割破此人的喉咙。 因剑身反射出的寒光闪过女子迷离的眼神,那句在梅林中听到话,她至今仍能清晰记得,“……扮作我后,他若来了,记住,一定狠狠抱住身上的牲口,因为,牲口一定会死的很惨……“ -------------------------------------------------------------------------------------------------- 小鱼求收藏~~~路过的大大,请点击书页的“加入书架”吧,拜谢~~ ------------ 02我若成风,归来即殇 ------------ 076-缘起缘灭1 宝桐一脸残泪犹挂在脸上,她小心地用被褥遮挡住果露的上身,因割破刘潭喉咙的剑招果敢凌厉,他几乎是看见自己的鲜血,喷溅在宝桐惊恐的半张脸上,他一个你字还没有喊出来,立刻当场身亡。 而剑身已迅速放回腰间的龙炎洛,只看见身着喜服的新娘面孔之时,他的脸就阴沉的骇人,手中的拳头握的越发的紧实,他沉声道,“她去哪了。” “二殿下,奴—奴婢不知道。”宝桐露着的胳膊上遍布鞭打的痕迹,她声音小小,却是不愿透露一个字。 “来人啊。”龙炎洛看向奔至屋中的陈倌,不带一丝表情命令道,“将她充军。” “陛下。“陈倌也看到了地上那具温热的尸体,他顺便提醒了一句,“这丫头是龙炎轩最后的奴婢了,陛下确定要赶尽杀绝?再说,他正赶往天水,臣以为,留下一个活口还能谈谈条件,况且朝中人心不稳,陛下如此行事,恐也会招人话柄。“ “陈倌,你当真不知道她犯的是什么罪么?“龙炎洛一向待他的左右手没有顾忌,怒目直视,“她扮作蓝末在这给朕演戏!蓝末跑了,你跟舒云纤如何守的城门!今夜的北胡皇宫是集市么,说来则来,说走则走!” 陈倌不去争辩,蓝末的身手,他们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想到,她真的又一次离开了少主的身边,这个姑娘究竟在想什么,二殿下对她这般好,她三番两次想尽办法离开,可见这个女人,当真不识抬举。 蓝末宛如一只夜鹰游走在西城门的城墙之上,沿路行过的路线,正是之前小林子带过的。她心头苦笑,龙炎洛,你也没有想到,当初帮自己出宫的时候,这条路线如今能派上用场吧。 因是连着冰清殿的方位,在大婚之日,定不会有人把守,蓝末将所有的工事都设想的很好,只是,当她真真切切看到泡在白莲池中的标本时,胃里也是没来由的泛出恶心。 面容惨白的叶回雪泡在清澈的白莲池中,此时已过了冬至,论说是不可能养活白莲的。但那池中的白莲却长的尤其好,蓝末心间一叹,顾不上再看,正要离去,却是看到殿中一个娇小的绿色身影正弯腰要入一方枯井之中。 “夜之,你作甚?”蓝末飞身如雨燕,她一把拽住夜之的墨绿色衣裳,再看向她时,那巴掌大的小脸早已冻的通红。 “姑—皇妃娘娘。”夜之一时惊愣,她慌忙将手中的黄纸丢掉,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手顿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娘娘大婚,为何会来这里,陛下-陛下也来了吗?” 蓝末完全无视夜之的话,她一直盯着夜之衣服里藏着的东西,迅速揪出那数十只香,她松了一口气,“你是祭奠那池中的人吗?原来不是寻短见,我想多了。那我先行一步。“ “皇妃,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夜之看着蓝末瞬间消失的身影,她又怎会知蓝末刚才下来看她,完全是情景重现,曾几何时,在后唐的殇宫之中,她是不可以靠近任何一个带井字的地方,那里且不说有多少冤死的鬼魂,就是跌下去再也出不来的,大有人在。 若是某一夜,她的母亲韩子姬没有掉进那里,也许,蓝末一辈子也不会靠近带井字的地方,也不会因此熟识那人面兽心的东原七皇子,韩旭尧。 郁江的水,一如往昔的平静。 蓝末骑着的是从宫中司马房偷来的深棕色骏马,她看向郁江水面上竟是没有一个船只,不由发起了愁。料想宝桐一旦被发现,定是周旋不了多久,而属于龙炎洛的千军万马,定是会顺着她的踪迹追至这里,她的水性很好,只是在这能冻掉耳朵的三九天里,恐怕还没有游到岸边,就要被冷冽地江水给吞进腹中。 蓝末正在犹豫,身后的草丛里却是传来了窸窸窣窣地声响,此时夜黑风高,而且皓月当空,若说选在一方江水边上,做一些人伦之事,倒是一些不能上台面的男女偷情极佳场所。 蓝末眉头微微皱起,眼角朝后偷偷瞟去,好家伙,这哪里是一男一女,明明是两个男人正在做苟且之事,只听得处在下方的男子,一声娇吟,蓝末的鸡皮疙瘩就落了一地,正要牵马远离,却是听见了穿衣服的声音,随后,是这两人的对话。 “为了你,我可是把他给推了出去,这叫一举两得。”明显是小受的声音,蓝末分辨的出刚才此人的娇吟。 “阿筝若不是大妈的嫡子,我定不会让他做炮灰。”攻开口了,“只是,你为了大皇除掉这个人,也没见到他给你封个什么官职。黑蛟当日将那枚假扇坠拿去典当的时候,用的可是东方誉的名字。“ “阿笛你别急啊,龙炎洛今夜刚当上皇帝,此刻定然跟着那个小奴隶干柴烈火,明日,我就去启奏,把朝中的掌珍房都给你拿下,到时珍珑绸缎庄做的就不仅仅是北胡的生意了,就是那东原淮苏,咱们也能与之抗衡。“副刺史黄云起说的正在兴头上,全然不知此刻隔着草丛,有一枚扇坠正对着他那只邪恶的嘴巴。 两个猥琐的男人已然穿好了衣裳从长草堆中走出,果真只是两个文弱的读书人,只有没有武功底子的人才不知道,这里还潜伏着一个人。蓝末举着扇坠的手复而缓缓放下,事实在敲打着她的耳膜,她曾经坚守的一切,不过是他人的笑柄。 反观隔着牢笼,将寒铁扇坠全部丢还给东方誉的她,果然是容易被敌人左右么。蓝末总算看清,有些人,他所呈现的只是他愿意让你看到的一切,他所隐藏的却是他最不愿意让你所知道的。 比如龙炎洛,她越发的看不懂了。 隔着郁江的那端,就是西蜀,她必须要走,就算,她的身后不只来自一方的追兵。 ------------ 077-缘起缘灭2 如果说北胡除了沙子,再没有让蓝末意外的东西,那么从四面八方整齐划一围上来的白衣卫士,蓝末就知道,今夜或许跟很多次都一样,只是,那个带头的人,似乎不太一样。 “皇妃,跟在下回城吧。”舒云纤长着一双明媚的丹凤眼,“大皇得知娘娘出宫,已出动了皇城二分之一的禁卫,其中有一半已前往龙川江了。” “你是上次跟在陈倌身后的白衣女子。”蓝末回忆道,这几日在召天宫待的并不舒坦,她清减了不少,“我并不是你们的皇妃,我也没有跟你们的大皇喝过合卺酒。所以,你没有理由带我走。而且,你未必能带我走。” 蓝末头一句是坦言,后一句则是警告,舒云纤的身手,她隐约见过,师承北胡蛮族世家的绝技,妖冶双环,舒家人为了培养后人,还真是下足了本钱。 “云纤那就得罪了。”舒云纤犹如夜空精灵,她从马背上迅地腾起,从背后取出两枚双环,锋利的环刃带着破空的沙沙声,飞向蓝末所站的位置,只是,这一招未免太过老套,就听见一片片树叶被划落的声响,蓝末侧身避过,木制扇坠从袖间轻盈飞出,双环再快,哪里快的过末字扇坠。 云纤眼睁睁的看着扇坠飞向这边的时候,有三四个护卫连忙上前用盾牌去挡,只是这速度还是略微慢了一些,云纤的袖子瞬间划开,露出白皙的胳膊,表面有几道蹭破的血痕。 “不用对她客气,全部给我上。“白衣卫士的宋都统眼瞅着,舒仪的干女儿受了伤,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就见在场的几千卫士,犹如久未饮血的野兽,纷纷高举长矛,拿着坚硬的盾牌围向孤立无援的女子。 “宋-宋都统,不―不可!“舒云纤突然呕出一口黑血,宋越握着青钢刀的大手愈发不能自持,”少主子,你都被下毒了,还不可,这女子太狠毒,我非亲手擒了她。“宋越就是一介武夫,他哪里会明白,舒云纤中的怎么会是蓝末下的毒,蓝末没有在暗器上淬毒的习惯,首先,这是她的习惯,其次,这是基本的自信,中了扇坠的人,很少能苟活,除非,蓝末并没有下狠招。 “你敢伤我们少主子,看我不亲手擒了你!“就见千人之中忽然杀进了一个彪形大汉,蓝末身轻如燕,她的脚步虚浮,周旋在此,还是有一定把握的,她在等天亮,只要郁江上面有任何一只船,她就能先走一步。 “几枚暗器都受不起么,看来妖冶双环的后人也不怎么样。”蓝末反问道,就凭舒云纤方才没有以人多欺负她人少这一点,蓝末才不会枉为小人的下杀手。 “我家少主子都吐黑血了,你以为呢!“青钢刀瞬间劈向蓝末肩上,她立刻躲开,只是这有着几十斤的大刀着实很重,她即便是躲开,也得受的住大刀的重量,肩膀立刻传来隐隐的痛感。 蓝末咬着唇,已退到了郁江边上,凉凉的江水瞬间打湿了她的短靴。 舒云纤已被众人护在了身后,蓝末根本就看不见中了毒的女子,她在思索,谁能在她的扇坠上下毒,而且还是她寸步不离身的扇坠,这一点她需要好好想想,只是,这个时候要先摆脱这一群人才好。 “你们不要靠前了,再靠前我就跳下去,同样的,你们也抓不到我。”蓝末威胁道,若是这帮人必须带活着的她回去,定然不会让蓝末跳下去,那么,就还有拖延的时间,只是― “你最好跳下去,实话告诉你。”背扛大刀,胡子拉碴的男人一脸不屑,他靠近了蓝末,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希望大皇娶你么,告诉你,只有我们家少主子才是正出。少主子幼时在老女人宁雍那里潜伏,你知道少主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么,隐忍这么多年就是等这一天,可老天偏偏不长眼,让你这个妖女吃了白食,只是,你也真够傻的,明明都是皇妃了,还非要沦为阶下囚,老臣真是为你不值啊,于是,我就送你一步吧,这样,也许更快一些。” 蓝末身形未动,她静静听完粗野大汉的控诉,眼眉上挑,低声询道,“你说完了吗。” “什么?”男人恶从胆边生,他瞪着一双死鱼眼,大刀横向蓝末的脖间,淡蓝色的纱裙拂过宋越的猪肉脸,他再次落空,这女子根本就不是人,简直就是狐狸! 无谓的攻击,蓝末心底就是这样谴责的,龙炎洛的真正人马,至始至终没有人见过,蓝末心下暗叹,他的计划总是这么周全,他的心思总是这么一点也看不到破绽,可是,她最终还是知道了那扇坠的事情,那么,真正挑起轩字军团和东方影士干戈的男人,就是龙炎洛了。 枉蓝末又重新恨了东方誉那么多时间,看来,这些恨真是无所谓。 夜,似乎很绵长,当那熟悉的安魂曲在夜中奏起的时候,有那么一刻,蓝末欣喜地以为,东方洱来找她了。但这个念想只是花瓣掉落的瞬间,她就给否决了,因为吹奏笛子的人,是他,一贯白袍青缎加身的磊落男子,但此刻再谈磊落好像不太妥当了。 他骑着的是许久未见的宝马野烬,他吹着的是东方洱惯用的短笛。 放下手中的笛子,男人正要上前,蓝末却是又往冰冷的郁江中走了几步,“我说了,不要靠近我!“ “蓝末,你怎么了,你一定要去找他么,你看,我也会吹笛子的。“龙炎洛温柔地说道,只是这种温柔根本就不能让人安心。他也走进了江水中,甚至,没有停下的意思。 “龙炎洛。我说了,不要过来。”蓝末迅速后退,此刻,她已经退到了齐腰的江水中。 事态仿佛不在龙炎洛的掌控之中,这一点,他说不准,因为,蓝末看他的眼睛里,多了一些从未有过的怀疑,就像一个良善的人看着恶霸的感觉,“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 078-缘起缘灭3 蓝末面露疲累,她不再继续警告,她已料到,扇坠这次真的要离她而去了,一枚寒铁扇坠能要了九层牢笼中沽牢蛇的性命,那么,九枚扇坠同时发向面前的男人,如何呢。 蓝末瞬间笑靥如花,她的眼勾成极好看的新月,扇坠飞出,女子左肩微微向后偏斜,随后,又是右肩,血,浸染了青色的郁江水,龙炎洛大惊,正要上前扶住蓝末,却是看到蓝末手中拿着的是最后一枚,没有任何装饰的,木头扇坠。 而那九枚扇坠竟是一并擦过龙炎洛的墨发,没入江中。 端着短弩的是陈倌,他向来观察入微,若是没有及时射中蓝末,只怕此刻在水中流血的会是北胡刚登基的洛大皇。 “白费心机,你何必-呢。”蓝末强笑着扶着受伤的肩膀,还在一步步后退,“何必动用几千兵力来抓一个我,我不过是一个跟你没有任何干系的人,呵呵,你身边的姑娘不少,云纤也挺好,好好待她。” 意识在消沉,蓝末却没有忘记继续退入江水中,她不能落在龙炎洛的手中,她一直用最后一枚根本就伤不了他的武器,在胁迫龙炎洛不要上前。 于是,真的,龙炎洛没有上前,他只是格外镇定地看着越来越远的蓝末,他似乎从来都只有远远观望她的份。 从前的殇宫如是,从前的锦宫如是,从前的召天宫如是,从前…… 当江水淹没蓝末整个头部的时候,龙炎洛只知道,他必须上前了,可是,身后追上来的陈倌,却是死命拉住了还要往里去的陛下。 “你不会水啊!“陈倌低声说道,“朝中不可一日无主,臣以为,姑娘跟少主的缘分已尽,切莫强求了,刚刚建立的政权需要稳固,切不可因小失大了。” “若是你不放箭,她不会……”龙炎洛咬着牙说道,他想喊,却是不能喊出声来。 “她不会如何,就算陛下你今天不来,她也一定不会跟我们回去的,姑娘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自己若是想不明白,没人能帮她,现在她走了,也好。”陈倌坦言。 “赶紧去救人!”龙炎洛如一头失控的小兽,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即便看到父亲躺在雪地里安详的死去,他也没有这样过,不能掌控的才是最好的么,那么现如今的江山,又该何解? 云纤因中了普通的毒药嘴唇发乌,宋越则带着大半人马护送舒云纤赶回召宝宫,留下陈倌等人继续在江水中寻找蓝末的尸身。 只是,过了半个时辰,却是没有任何发现,就连水性向来不弱的陈倌也惊疑了起来。 “还是没有找到么?”龙炎洛在寒风中静默了良久,他水性不好,这点跟随他的人都知道。蓝末刚才双肩受伤,就算自行游走,速度也不会很快,况且,她带着伤,必然会有蔓延的血迹。想到此,龙炎洛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等等,陈倌,你过来!”衣衫尽湿的陈倌探出一个脑袋,连忙走上前来,“把你的短弩弓箭给我看看。” 箭头朝外,尖锐无比,若是刺入猎物,不会立刻淌血,除非箭头拔出。龙炎洛看着看着竟是自顾自的笑了起来。“都回来,不用找了。” “陛下,怎么了?”陈倌见状,他不由也拿回自己的短弩细看。 “她逃了。”龙炎洛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声叹道,方才的惊恐与现下的释然,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确逃了,用苦肉计,那鲜红的血液,也许是随身携带的红矾,紫矾…… 总之,瞬间染满身边江水的颜色,也得等肩膀浸透到江水之中吧,刚才只顾着看她的危险,却是忘记了那没有浸入江水的身体,是如何染红了这方纯净的郁江水。 你终是成功的摆脱了我,并且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 论说,蓝末趴在一个缓流的礁石上喘息的时候,她心里是暗暗捏了把汗的,“你有张良计,我就有过墙梯。” 但现下的环境不能让她有多少欣慰,虽说摆脱了龙炎洛的追兵,可是,现实的气候环境,不由让早已远离水牢的女子,再次体验到水牢的惯有感觉:冷,刺骨的冷。 “老坚头,靠上去,靠上去,那里有个尸体!“长生站在船头,习惯性的伸手指向那处低矮的礁石,就见一个纤弱的身子正趴在上面一动不动。 “就你眼尖,这就去。“老坚头是舵手,今年六十了,一头花白的头发看着却很精神。 几个汉子在长生的指导下,极其不熟练的将趴在礁石上的女子给提了上来,“好了,绳子就像这样绑在她的腰部,然后跟其他尸体丢在船两边就行了。”长生言道,他没空去看这女尸的长相,看穿戴应是大户人家的女人,没准一会就有人来认尸。 只听得扑通一声,女子再次被扔进了水中,在她身边绑着的,还有四五个面若青鬼的浮尸。 北胡的郁江上游与西蜀的沱沱河相连,这只贯穿两国的捞尸船,正是来自西蜀鬼蜮城郊外的平溪村。 转眼到了正午,凤女端着一份吃食送进船中大舱的时候,少不了被在座的调戏一番,毕竟,在一只船上,只有一个烧火的婢女,这些久未见过女子的粗汉,跟没吃过荤腥的老鼠一样,馋的要命。 五鬼是个秃子,他眉毛极浅,却又是薄命相,不但爱赌博,还爱嫖,他趁着凤女端来一碗饭的空档,狠狠掐了一下凤女的屁股,“我滴乖乖,今年多大了。” “五鬼,你这只腥猫,满花坊的花魁你都拿下了,你欺负凤女作甚啊。”二麻跟凤女同岁,他一手将凤女往身边一推,拿起饭勺,端着碗开始自己盛。 “你们一刻都不能消停么,这个时候,都还没人认尸,有空吵架,不如去岸上打听去。死了这么多人,可不是官府出了什么事。”长生作为大当家,向来喜欢吓唬这帮没见识的手下,他的捞尸船是新开的,就说这舵手,也是他从别家挖来的。 凤女是个十五岁的女孩,长生是她的远方亲戚,家里孩子多,父母养不活,十岁就跟着长生出来做事,她默默合上舱门,不再去理会里面的人说什么,只是她原路返回底舱厨房的时候,却是听到从甲板外侧,传来一阵闷闷的敲打层板的声音。 ------------ 079-缘起缘灭4 凤女顺着声音的来源,四下里望了望。船舱的层板是普通的杉木,加上又是廉价的空心木,所以只要轻轻敲打,必然能听的很清楚。她的火折子因为潮气,早就不能用了,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摸着黑向厨房的里间走去。 哐当,一只小老鼠叼着半只鱼尾,从凤女的脚下快速溜走,凤女小声啊了一声,她提着破烂的麻布裙角,正要离开,不由看到从角落里缓缓流出的水,在厨房甲板上形成了一大滩水渍,“难不成船漏了?”凤女略显惊讶,她忙不迭的转身想要告诉上面的大老粗们,却是感觉到一个坚硬的物体触到了自己的腰间。 “不要说话,我问……你答。”蓝末浑身湿哒哒的,她手中握着的是把杀鱼的刀,只要略微用一点力,凤女的腰肢就会被切成两段。 “不要杀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凤女几乎要哭出来,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威胁过,纵是陪着冯大叔走南闯北,她也仅仅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罢了。 “这是哪里?”蓝末没有松手,她醒来看到绑在身边的浮尸,解开绳子,翻进船舱。 “这是冯大叔的捞尸船……”凤女老实答道,她看向前面被老鼠打翻在地的粗瓷盘,隐隐约约能看出,站在后面的是一个目光寒澈的散发女子。 “如此,你是船上的小工了。” 凤女慌忙使劲点头,蓝末面无表情,突然将手中的刀丢到一边,复而回坐到原地。“出来吧。只是个小工。” “你也转过身来吧。”若说只凭一句回答,蓝末就信了她,显然不可能,方才她只用了三分力,被挟持的凤女若是会一点武功,早就脱身成功,可见就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小丫头了,于是,蓝末看着缓缓转过身的凤女的时候,也没有特别惊讶的神情,倒是面前的小女孩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从另一个角落里缓缓走出来的人,一看就是书呆子模样,他先是对着面前的凤女深深鞠了一躬,又是对着哈欠连连的蓝末回道,“我就说这条船的主人定是搞错了对象,咱们明明是大活人,竟是被当成死尸拴在了船尾,真是吓死大爷我了。” “大爷你还是回船尾拴着吧。”蓝末耸耸肩,没有取出残余箭头的伤口,隐隐作痛。 “此话怎讲?”书呆子也是跟水鬼似的,衣衫湿透,露出一片不能看的排骨。 “你不是说又吓死了么,我寻思着你还是去原来的地方呆着比较好。”蓝末显然受不了面前陌生男子的聒噪之音。 “那个,小生是说,咳咳,不对,本大爷是说……”江煜城面若冠玉,可是就算再美貌的男子,变成落汤鸡的模样,也不能用玉树临风形容,比如,此刻看着两人谈笑风声的凤女,就有些转不过弯。 “我……我能问个问题么。”凤女终于出了声。 “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江煜城显然几天的江面漂泊,让他的人生跌倒了谷底,本来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同命相怜的女人,想好好诉诉衷肠,岂料这女人哪里是女人,明明就是一张冰块脸,要不是看在她将自己从那一堆臭尸体中救上来,他,名满江湖的玉面公子,怎么着也不能被一个普通女子无视啊。 蓝末一直在默默听着船上的动静,也在迅速梳理着思绪。这是一条捞尸船,跟她最初的想法类似,那么这条船八成是来自以尊鬼神为天的西蜀之地,眼下能坐此船抵达西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她看着已经跟小姑娘成功搭上话的陌生书生,也不由皱起了眉头,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一见到女人就有精神,方才在水中,她摆脱那些捆绳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身旁本来歪着脖子,面色青紫的少年,竟是在她回身的时候,微微一笑。 “看拳!“蓝末那叫一个脊背发凉,不是说经不起吓,只是一个没有生命迹象的男人,陡然间在你回头之时,笑上一笑,蓝末只觉得她是不是已在黄泉路上,于是,那一拳打上男人面颊的时候,她的手背传来吃痛的感觉,加上男人哎哟哟的叫唤,蓝末这才百分百确定自己尚在人间。 好吧,这确实是一个活男人。 “小丫头片子,赶紧给老子上来收盘子!”五鬼贱贱的声音从底舱门口飘了进来,当然,还有急匆匆的脚步声。 蓝末和江煜城互看了一眼,立刻很有默契地躲回了灶台底下,凤女连忙摆手不让她们再躲在原处,却是已经来不及提醒。 满手荤腥的五鬼,已经一脸猥琐的小跑进来,他随手带上了底舱的舱门,一面搓着咸猪手,一面逼近凤女所站的位置。 江煜城顿时愤愤不平,正欲开口,却是被蓝末一手给捂住了嘴巴,“慌什么慌,瞧瞧再说。” “五鬼叔,你……你要做什么,我……我要上去了,还有好多活儿没做。”凤女面色苍白,站在灶台边缘一动不动,她将身后的两人挡的死死的,生怕被眼前的人发现,因为若是发现,凤女又要有半年没有好日子过了。 “啥子,叫我叔,叫哥嘛,哥哥多好听。”五鬼头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白毛巾,凤女小动作不断,眼神中充满了惊慌。 凤女身后没有地方可以退了,她想离开,可是侧眼看到蓝末如冷芒的双眸,顿时又不敢乱动,活了三十个年头的五鬼,虽说窑子逛了不少,却没真正尝过黄花闺女的滋味,他舔了舔嘴唇,十分猴急的将凤女压在灶台之上,凤女拼命挣扎,她好害怕,害怕到连叫都不敢叫。 蓝末终于松开了手,只见江煜城涨的满脸通红,“你舍得放开了!”他低斥道。 “我只是想看看,流氓欺压民女的恶俗段子,是不是跟以往不一样。”蓝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木头扇坠,这好像是仅存的一枚了。 “你!“江煜城气结,只是还不待他眼眸流转,瞬时飞出的破空之音,伴随着戛然而止的扭动,忽而停止,“看来还是一样恶俗。” ------------ 080-缘起缘灭5 蓝末一把推开趴在凤女身上的五鬼,她看向泪眼涟涟的小姑娘,又瞅了一眼在旁呆若木鸡的江煜城,赶紧劝啊。 “我没得事。”凤女的西蜀口音有些重,她可能是怕极了,才说了方言。“多谢二位相救。你们先藏在这里吧,我去给你们拿点吃的。“从灶台上爬起来的女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狠狠的朝着五鬼的身体吐了口吐沫,就钻进了厨房的里间。 “看样子,这家伙犯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江煜城难得的转了一回弯。“我倒是有个惩治他的好办法。” “难道你想?”蓝末面露淡淡的笑意,她也顿时心生一计,只是,这个方法是不是太便宜这家伙了,不如点了他的哑穴和动穴,先饿上他三天。 不出一小会,厨房里的三人正在开心吃饭的时候,那个代替蓝末和江煜城吊在船舱尾部的五鬼已经醒了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平静的坨坨江,还有闻着早已恶臭的尸体,任凭他记性再差,也发现尸体中似乎少了一具新捞的,女-尸-。 “你们是哪里人,为什么会在江水里。”凤女的神情格外纯真,蓝末透过她的双眸,竟是看不见一丝复杂的念头,这就是寻常老百姓跟她从前认识人的区别吧,她不禁善意的笑笑,“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倒是江煜城听到这句话,公子哥的气焰又顿时冒了出来,“我看你就是在装清高,什么不知道的好,必然是被仇家追杀,身陷险境,要不然就是为情所困,自杀未遂,我琢磨着,你应该是第二条。”说完还不望给凤女夹起一个鸡腿,十分之献殷勤。 蓝末不去解释,眼前的凤女,还有自称大爷的陌生男子,在她眼里,都是过客罢了,她若是这么简单的两个理由沦落至此,她也不会这般小心了,小心到她明明可以将这只船据为己有,却要步步小心掩藏在此处,因为,她就算再厉害,她也需要喘息,她还不能保证,这一望无际的江面上,潜伏着多少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暗礁。 “姑娘,你肩膀流血了。“凤女放下筷子,撕下衣角,上前就要帮蓝末包扎。 “你去寻个剪子来,这个恐怕不成。”蓝末拦下凤女的手,她见身旁的江煜城已经开始细细打探她,开口说笑道,“大爷看的这么兴起,莫不是……“ “你这是中的箭伤。”江煜城忽而一转口风,严肃的样子有些奇怪,“还是短弩。” “姑娘,你看这个剪子行么。”凤女打断了江煜城的话,船身在这个时候也突如其来的摇晃了一下,三人皆没有在意,当蓝末自行挑出肩上的箭头时,从未看过外伤如此之深的凤女,也是一直不敢出声,江煜城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啧啧,你这莫不是第一种吧,被仇家追杀,看样子,我们应该好好聊聊。” 蓝末嘴中咬着的,是凤女递来的木头,就见取下的时候,木头上面深深的齿痕,让人难以想象的剜骨之痛,在蓝末看来,也就是一件小事。待伤口稳稳当当的包扎完毕,凤女已从厨房的后舱寻来了两套粗布衣裳,“衣服有些旧,可是是干的。”说完,就把略显新一些的给了蓝末,补丁多一点的给了江煜城。 “喂,干嘛不给我好一点的,偏心啊!“江煜城嘴上一万个不乐意,可是还是乖乖的走到一边将衣裳换上了,有几个补丁不凑不巧刚好遮住难以启齿的地方,江煜城那个脸要多黑就有多黑了。 倒是蓝末从内厨间的小伙房走出来的时候,头发高高的束起,像个精明的伙计,只是那没有散发遮掩的印记,也立刻暴露了出来。 “你脸上是什么?”江煜城看向蓝末的脸颊,一丝疑云浮上心间。 “记号。”蓝末随口答道,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了,在这里,她没有必要遮遮掩掩,西蜀道路艰难,与外界的沟通怎么会如后唐和东原,当然,还有北胡。 船身的摇晃似乎更加剧烈了点,三人在舱底已经许久许久,可是除了刚才的五鬼下来,就再也没有听见上面的人找凤女。 “大都督,宋大人要找的人,似乎没在这艘船上。”小卫兵身穿轻型兵甲,他手中拿着砍刀,他呈报的人,正在一丝不苟的巡视这艘简陋的新船。 “是么,给本官搜仔细了,”陈都督是宋越的旧部,此番搜寻伤及舒云纤的凶手,这个任务任重而道远,否则他也不会带着手下横渡郁江中游,搜遍了这一带的捞尸船,却是一无所获。 “大都督,船尾有发现!“另一个传话兵高大的身材不能阻挡陈涛豹子一般锐利的视线。 五花大绑的五鬼大叔从船尾上提起来的时候,不知是江水太冷,还是他的身子骨太硬,整个人完全是挺尸状态,横在甲板上,死命喘息。 “大人,这是在死人堆里发现的。”传话兵提醒道。“他应是被点穴。” 陈涛身手矫健,他快步走上前,两指游走在五鬼上身关节,两声干净利落的脆响,就见五鬼哇哦吐了一大口清水。 “谢谢大人救小人一命!“五鬼见到这么多官兵,一时傻眼,也没看清那官服上写的是啥,忙不迭地磕头谢恩,“小的不打扰各位官爷办事,小的这就走这就走。”面若冰霜的陈涛手执一把冷刃,那青青的寒光登时闪现在五鬼漆黑的瞳孔中。 “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就见一张画像取代了五鬼眼中的寒芒,再然后,是摇头,再然后,人头如同一个蹴鞠掉落在甲板上。五鬼脑袋与身体错位的瞬间,他不识字,当人不知来人的官服,分明写着一个大大的胡字。 “啊……”凤女双目直视,恐惧地尖叫出声,方才龌龊的五鬼就这么突然身首异处,她虽躲在底舱的门缝边,但江煜城的手根本就来不及捂住凤女的嘴,他拖着失去理智的凤女向蓝末身边退去,这里已不能再逗留,蓝末冷静扫视已纷纷涌向底舱的官兵,她的眼中,竟是露出了丝丝笑意,龙炎洛,你还是找上来了。 ------------ 081-险象环生1 咚咚……,两阵巨大的声响自船头传来,陈涛狐疑看向紧闭的底舱大门,他一刀斩下门上的栓子,一滩油腻的水流就从里往外使劲淌出。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进去搜。”陈涛威风凛凛地大声呵斥身边的侍从,再观已然翘起的船头,根据常年混迹在江面中的经验判断,他恍然明白,那两声响为什么从船头传来。 “大人,不好了。“奔过来的小侍卫,慌张说道,“咱们的舵手控制不住这艘危船,眼瞅着撞上礁石了。” “该死!”陈涛狠狠地跺了跺脚,甲板上被塞住嘴,捆住手和脚的老坚头和冯长生,拼命的冲陈涛使眼色,一会儿工夫,在地上的位置竟是向前挪了几步。 “大……大人。老坚头会开船,他能帮到你们!”冯长生嘴里的污布被取下,陈涛银色头盔上的红色飘絮在江风中随意飘动,他点点头,就见老金头被松了绑,冯长生正想舔着脸为自己求个饶,却是被侍卫迅速给塞回了污布头。 “回大人,底舱就发现了一个丫头。”两个小兵押着头发凌乱,衣衫褴褛的凤女走上甲板的时候,陈涛有那么一瞬,犹如发现猎物般眼冒金光,但是随后,那层光芒逐渐的暗了下去,用手抬起那只平淡无奇的脸,陈涛就知道,他这一次又扑了个空。 蓝末翻过底舱的窗栏,死死扒着船头底部,这点并不难做到,只是她现下身负重伤,却还要带着一个拖油瓶江煜城实属不易,更不要说还是一个话唠般的拖油瓶。 “姑娘,你怎么这么厉害,你学过武功吧,你叫什么名……”江煜城刚吃了一些饭,力气足的很,他根本就不能体会刚刚拔出箭头,失血过多的蓝末现下重新泡在冰冷江水里的处境,是多么的难熬。 “不想早死,就先闭嘴!”蓝末低喝了一句,其实带一个拖油瓶也是带,带两个拖油瓶也是带,本想把凤女也一并带走,可是这个姑娘却说掩护他们,蓝末想到此,方才这突然触上暗礁的船头,她只能说,天意难违,她注定还有机会,龙炎洛派人来抓她,抓不到只能怪他们时运不济。 江煜城连忙住嘴,他说白了就是一个文弱书生,除了能说会道,还真没什么求生的本领。论说这世间的大侠都是男子居多,怎偏偏自己遇上个女大侠,还是一个不让人多说话的女大侠,真是耐人寻味啊,飕飕的冷风忽而灌进脖子,他这时才又体会到一直浮在江中将死的感觉,好冷啊。 老坚头的技术不差,这艘翻新的捞尸扁舟,用的虽是老朽的沉木,但是也经得起撞,眼瞅着船向着西蜀的方向顺利行进,陈涛的脸上才显现出依稀舒缓的表情。 将底舱已搜寻完一遍的侍卫,小心凑近他的耳朵,“但是底舱的饭菜不像是那女人一人吃的,不但是温热的,还是三个人的分量。” 陈涛面色大变,他身为一个都督,竟然被小姑娘玩的团团转,他抽出长剑,一把指向跪在地上的凤女,“识相点就告诉本大人,你把那个女人藏哪里了?” “不知道。”凤女小小的身躯被麻绳捆的一道一道,细细的白肉从衣服窟窿里显现出来,她只说了三个字,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也不少,此时的江面已然越过了郁江的边界,这里应是西蜀国南空江的范畴了。 “是么。”陈涛忽而收起剑,他咂巴咂巴嘴,瞅见麻布衣裳下掩藏的细皮嫩肉,“啧啧,不知道是么,本官也许久没有尝过新鲜的肉味了,今儿带弟兄们尝尝鲜。” 老坚头不敢直视这帮恶徒,他眼看着,陈涛带着四个侍卫围住凤女的幼躯,他的手在颤抖,他只是一个六十岁的老头,他就算放下舵,他也打不过这帮人的,老坚头不停的麻醉自己,他甚至听见了绳子被剑割断的声音,衣服被粗暴撕裂的声音,还有凤女因害怕求饶的声音。 “你们要找的是我,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蓝末一身肃穆再次跃上甲板的时候,腰以下全部湿透,她怒视着在场的一切,上身衣服全部被扯开的凤女,几只下贱的黑掌印在凤女的肩膀上,身前没有长全的双峰,就这样毫无遮掩的暴露在空气之中,陈涛淫笑着一手环住凤女的胸,并且不断往里用力,他看着蓝末不动声色的表情,甚为嚣张,“怎么的,终于肯现身了,大人!” “龙炎洛竟有你这样不堪的手下,简直是耻辱!”蓝末格外的沉住气,她的扇坠已然用完,凤女在此人手中,不能轻举妄动。因她手中没有武器,就让面前的禽兽占去了三分契机。 “我当然不是大皇的人,我是舒家的人,云纤姑娘,才是我的主人。你用啐了毒的暗器伤了我们家主子,我倒觉得,你才是大皇的耻辱。”陈涛的手臂上水渍连连,那是凤女流下的泪水。凤女干冷的脸庞上留下的是两道淡淡的泪痕,在这三九天中,果露着上身,就好比站在冰窟窿里面。 其实蓝末的双腿,若是再不动弹一下,也跟凤女的状态类似了。 时不我待,跟禽兽没有条件可讲,她运足气力,向着船头最高点跳去,老坚头手中的槁杆立刻被蓝末抢走,女子在空中回给众人一个意犹未尽地眼神,就见槁杆立刻碎成十节,就算在场的人有通天的本领,想划到岸边,那么就用手吧! “这要怎么回北胡啊!大人!”再愚钝的人也看明白了蓝末的用意,只是那施加在凤女上身的淫-爪竟然没有松开半分。 蓝末皱了皱眉,她一掌拍向陈涛的左肩,因近身攻击,陈涛一时迅速抽离挽住凤女腰间的手,想去捉住主动送上门的蓝末。 然而,她又怎会如此容易就被来人捉住,如猫儿一般狡猾老练,覆手之间,蓝末已将船上的帆布盖在凤女身上,再跃起的时刻,竟是翻手抽出陈涛的腰带,左手搭上男人的后背,闪电般双压膝关节,右手轻松反夺男人的长剑。 胜利的曙光即将来临,从蓝末背后齐齐传来的跋涉之音,竟如魑魅般惊悚地响起。 “我一人又怎能捉住你。”被夺了兵器也不恼怒的陈涛笑道,“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 082-险象环生2 强忍住喉咙口翻涌而出的腥甜,她最后看了一眼将身体紧紧裹在帆布里的凤女,她紧张的做了一个口型,姐姐,快逃吧! 嘴角的黑血已经溢出,蓝末轻咬唇面,眼中的光愈发愤然,她极力地沉住气,心中默默回了句,对不起,凤女。 再观陈涛带领放毒箭的随从逼上前来,蓝末的身形略微一闪,“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愿以偿。“寒于冰水的眼眸是她留给禽兽的最后一个眼神。 她跳入江水中的时候,陈涛追到栏杆边为时已晚。 “大人,还追么?“ “追什么追!你不知道这女人是什么出身么。“陈涛不再做声,他再没见识,也是知晓此女的轶事,后唐,水牢,女奴,将军……新大皇的口味当真不是一般的重。 “那他们怎么办?”小侍卫小声询问。 “女的送到慰军房,男的充军。”陈涛吩咐道。 他怎知,他此刻的决定,今后会以十倍代价,用血来归还。 -------------- 若说小书生江煜城除了会读书,还有什么本领的话,就是这水中闭气的功夫了。 他没有蓝末雨燕一般的身法,好相携飞上去为凤女解围。当蓝末不慎跌入水中,也是让他明白,这船上的歹人,一个会功夫的女人也还是对付不了的。 于是他随后悄悄潜入水底,将已昏迷过去的蓝末给救上来的时候,尽力远离那艘贼船,愣是拖着昏迷的她游了好几里远。 “苍天啊,这么游下去,我们两个都得死在水中。”江煜城一边漫无目的,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游,一边暗叹时运不济。 本以为遇见女侠,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好么,现在反倒是他来救她了,倒不是说,他不能救,只是,他的手臂真心好酸啊,双腿也跟灌了铅一样,那渐渐暗沉的天色,也无不昭示着他游了很久很久了。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 当远处闪耀中的零星光芒,被江煜城心中认定的,绝望之中的星星之火,正在向他骄傲的招手,顿时面临气力崩溃边缘的江煜城,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他定睛细看:浮在江面上,一排排颜色呈现出红蓝相间的花灯,夜空中醒目的彩色萤火,那里无不昭示着,是有人烟的陆地啊! 小书生眼冒金星顾不上多想,再次确定了蓝末昏迷未醒,于是单手划水的速度陡然加快,眼看着就要碰到那层陆地的时候,他的脑门被突如其来的木棒打到,两眼一黑,再没了知觉。 碧绿的南空江面,来自西蜀鬼蜮的王侯贵族,今日受到船上主人的邀请,纷纷乘着不同品级的小舟,前来赴宴。 三十三条葱绿竹排构成的江中小岛,十一座亭台楼阁,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宛若天成的六角回廊,不绝如缕的假山怪石,花坛盆景,也都点缀其间。漂浮在江面上的莲花宝灯,其实是逆节气生长的叠翠(注:地名)玉莲,而在每个花芯中间,都点着一只望秋国的稀有蜜蜡。 于是绵软的江风,顿时芳香四溢。 就见位于第十座的竹排之上,造的是两层高的亭台小筑,中间的楼梯全部由紫竹修建,一个梳着双丫发髻的小丫鬟,正踩着紫竹台阶,踉踉跄跄地跑向二层小筑翻阅书册的锦袍男人。 “顾大人,苗杉姑娘忽感风寒,今夜差刘妈妈来话,怕是来不了了。”千红说话间,眉头紧锁,她担心道,“要不,就十个人唱吧。” “不可,说好十一个,不能有误。”歌礼大人顾宛,是负责船宴礼乐的头官,来报信的正是船主的贴身侍婢,“千红,这是主子的意思吗?“ 千红十五岁的稚龄,伺候主子不过两年有余,她也是揣测道,“奴婢就是给大人提个醒,主子喜静,若非是娘娘的意思,主子怕是还在唐门的书阁卧着。” “好吧,这事我去处理,你先不要惊动其他人。”顾宛目光温和,就见千红十分卖力拍拍胸脯,“当然守口如瓶,一言既出,十条马都追不回来。” “马不能用条来说。”顾宛叹道,千红的背影早就奔去了来时的地方。 他走到窗前,看向江中的蜜蜡就要燃去一半,他叹,主子应是快到了,须得找找能够替代的女人。 一盆温温的洗米水浇醒了地板上两个昏迷的人。只是,一个有些惊喜,一个却更显疲累。那惊喜的不用说,正是解除带人游泳困扰的江公子,而那显得极其疲累的,也就是还中着毒的蓝末。 “啧啧,你看看,我说没死吧,快点快点,两吊钱!“厨子张麻子挥着大勺,就敲上小德子的大脑门。 “张大叔,赢了就赢了呗,敲我作甚。”小德子满脸懊恼的从怀中取出铜板,正要数数,就被那张麻子一把抢了过去。 “趁着还活着,赶紧交给柳大人,唐大人发落,否则被那谁看见了,你就等着吃苦头吧。到时别怪我没提醒你。”张麻子随口说道,就吹着口哨,拿着饭勺继续做饭去了,倒是这处只剩下三人的阴暗仓库,气氛却有些阴森森的。 “那个,这位,大哥?”江煜城已起身,本没有干透的身子再次湿透,他搭讪道。 “谁是你大哥,少乱叫。”小德子显而易见的娘娘腔,让江煜城一阵发憷,长这么大,算是第一次见正儿八经的小公公,让他缓缓。 “那个,公公好。”江煜城十分有礼貌,“多谢公公的救命之恩,小的无以为报,还想打听一下,这里还在水上吗?” “我看你是在水里泡久了,你也别谢我,咱们这儿可不要男人。咳咳,不过,看你的样子,要是……“小德子忽而翘起兰花指,“不过,宫里正缺人呢。” 江煜城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听出这意思了,这位看中他的排骨小身板了,他可不要当公公。“……” 而畏在角落,脸色发白的蓝末,自始至终都昏昏沉沉,她听到的声音是放慢了十倍的回音,她看见的人影,是叠成了数十道人形的光影,她的眼跟耳朵就像蒙了一层厚厚的云雾,不能听见,也不能看见。 她只是想睡,真的好想睡。透过底层仓库的暗门,隐约看见江中浮着的莲花朵朵,真是殇宫的白莲花么,蓝末闭上眼睛,眼前云雾缭绕,她听到熟悉的呼唤, “末卿,不要……末卿,求求你……不要……”相似的容颜,那是不符合年龄的旧时容颜。 不同的门外,就在殇宫的永掖湖畔,竟然盛放着大片大片的白色花朵,就像一颗颗璀璨的明珠依偎在碧绿的叶片之间,但没有一种单色的明珠,可以如此流光溢彩,妖艳得仿佛夺去人的呼吸。 ----------------------------------------------- 喵呜……明天上架,小鱼求支持~~~~扭扭~~~ ------------ 083-险象环生3(1更) 一如既往的严冬,屋外寒风如刀。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韩子姬踢了踢脚边的干草,额头上的汗珠不停下落,身为东原曾经的淳于公主,此时此刻正在后唐冷宫柴房生第二胎。 从阵痛到分娩,全部是自己一力完成,她不敢回想,脐带相连的孩子,带着暗红斑点血迹的小肉球,正在她的瞳孔中闪烁不定。 在她的身边有一把剪刀,还有一个瓷瓶。她生之前早已决定,若是个男孩,就留下,若还是个女孩,那么,就不要怪她了。 心一横,韩子姬小心翼翼地看向婴儿的幼体,她精神一阵恍惚,若番是在望海都里的宣池殿,身边的他会不会也同意她这样做呢。 然而任何理由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她从瓷瓶儿中取出一枚小小的药丸,布满脸颊的汗水,没有掺杂一滴眼泪,甚至,还有一丝恶狠狠的笑。 “韩夫人!你给她吃什么!“推门而入的老嬷嬷正抱着一个年仅两岁的**,她打翻了韩子姬手中的瓷瓶,药丸散了一地。 柴房里一窜而过的老鼠,瞅准了机会,叼了去,不出片刻,竟是死在角落里。老嬷嬷大惊,“你……你想毒死自己的孩子!” 韩子姬的神思被那陡然间死透的老鼠给惊了一惊,在两腿之间,血淋淋的孩子,正哇哇的哭着,老嬷嬷把手中熟睡的孩子放下,弯腰蹲下帮韩子姬扯断了脐带,“再艰难,这也是一条生命,你不能作践自己,作践她。” “蓝途卿,是为前程似锦,如今又添了一个女儿,穷途末路么,呵呵,那么,就叫蓝末好了。”韩子姬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重复道,眼前的玉嬷嬷看着在草垛中的两个**,她的心没来由的揪着痛,殇宫里许久没有喜事了,新生儿但愿能带来一些喜讯。 殇宫里笼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永掖池旁的怀玉阁,少女万念俱灭,她看着面前与自己五分相似的年长女人,心如枯槁泪满心: “以上,都是玉嬷嬷死之前差小六子告诉我的。只是,过了十二年,我没有想到,孩子在你的眼中还是如此不堪么?“ “末卿,不要……末卿,求求你……不要……不要告诉他们,他们会杀了为娘的!”相似的容颜,那是不符合年龄的旧时容颜。韩子姬手中握着的是一把锋利的匕首,那匕首上没有干透的血迹,正是属于她脚下那具年幼的身躯。 “你走吧。“蓝末站在门前,异常平静的说道,“不要回来了……“ 殇宫的惨败景致在消退,太液池内的白莲花,从盛开到虚无,只需要一瞬。 “姑娘―姑娘!”江煜城来不及跟阉人闲聊,咚的一声响,蓝末终是不能抵挡急冲至脑门的眩晕感,轰然倒下。 “看来你们真是患难鸳鸯啊。真可惜,啧啧,真可惜。”小德子翘着兰花指,见江煜城不唤其名,就是姑娘姑娘的叫,他哪里知道,江煜城还没有问出蓝末的名字,这个误会可大发了。 顾宛由着宫婢小桃红掌着一方宫灯带路,下到食楼的底层仓库,总算看到了,一个时辰前,用特制的竹竿,排查结构的宫中太监,以及捞上来的两个溺水人。 来这里的路上,小桃红就没停嘴,“听小德子身边的人说,男的是一个文弱书生,身子骨还算结实,可那双没有粗茧的手,就不像干体力活的人,倒像个常年用笔的。另一个是女人,看身形,应是二十岁左右。” 顾宛听到此,不由暗暗捏了把劲儿。刚好跟苗杉的年龄相似,也许能够替代。毕竟对于过目不忘的十一皇子殷慕幽来说,如此迫切的时刻,让歌礼大人顾宛再去找一个新歌姬,实在是难上加难。 “你们就是擅入此处的人?”顾宛问道。 江煜城见来人气势不凡,也就赶忙点头,“正是,请问这位仁兄能不能先救一下我的朋友,她身子不好,受不起冻,一直贴身穿着湿透的衣物可是不好。”江煜城有点点小私心,他也不能确定来人是良人还是歹人,于是蓝末中毒的事情先不要告诉陌生人才是。 “小桃红,带着这位姑娘去天字三号房更衣。”顾宛眉眼间一派清平,他立刻吩咐,就见小桃红跟其他宫婢扶着蓝末往外行去,而想跟着一同出去的江煜城,却是被顾宛生硬的一只手给挡在了门前,“小德子,这个人交给你们内侍府处理。” 全没有方才应答的做派,江煜城看的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你……你什么人啊!我当然要跟我朋友在一起啊!”话没说完,就见方才还笑呵呵打着娘娘腔聊天的小德子,顺手将江煜城两只手用一块铁链子给锁在了一块,“你还来真的啊!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又不是小偷!” 小德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破布头,“就讨厌你们这些擅闯禁地的乡巴佬,一副大爷样还不知所谓,公公今夜绝对让你毕生难忘,哈哈,咱们回敬事房!” 江煜城想唤她提醒她,嘴里却被小德子立刻塞住了布头,他愤愤不平,却只能看着那道身影愈行愈远。 天字一号房香气馥郁,一盏醒神香在唯一的原木桌上摆着,圈成一团团云雾向着房檐飘去。 “顾大人,给她泡了澡,更了衣,还是昏迷着。而且……“小桃红有些胆怯,不敢直言,顾宛看似温顺实则狠戾的个性,让服侍过他的人,从来没有超过三个月,小桃红若是说出这个姑娘不能用,那么她将将十天的伺候记录,也将刷新歌礼大人最短的用人天数。 “而且什么?”顾宛端坐在小筑之间,小桃红从天字三号房步行此处,只需短短的半柱香。 “她的脸上有个明显的奴隶标志,小桃红以为……这个姑娘应不是正经人。”小桃红尴尬地半跪着答道。 “奴隶……”顾宛在心中反复掂量,他半月前不在西蜀,莫不是雅王染上了他国的嗜好,开始学着别家的后宫,玩起了奴隶。否则,怎么会这么碰巧,在雅王府地界的南空江北岸,发现一个脸上被烙上奴隶疤痕的女人。“雅王今夜参宴吗?” “回大人,雅王的府邸就在岸边一百里外,说是乘马车而来,普台的宋州判倒是备了迎接的扁舟在岸边等候。”小桃红回道,她没明白顾宛的用意。 就是还没到了。顾宛轻笑一声,这句潜台词只有自己知道,“去把画礼手下的雪菱请过去。记住悄悄的请。“ “对哦,还是大人想的周到,雪菱姑娘的手艺,东施都能化成西施了。“小桃红掩面偷笑中,不敢再耽误一刻。 梦中的人儿在蓝末的眼中不甚分明,脸上似乎总有一些爬虫碾过来碾过去,她抬手要去拨弄开,却是听到了一声娇呼,“小桃红,她醒了!” 雪菱手中的白色珍珠粉撒了一地,就见那已经睁开眼睛,谨慎打量此处的女子,已经缓缓起身,疑惑的在屋中四处走动。 蓝末扶着肩膀,那里的伤有些痒,应是开始长肉了,而被毒箭刺穿的胸口,竟是已被好好的包扎,蓝末检查时不由一惊,她向下看去,清澈见底的江水透过竹排的镂空二层,映入眼帘。 她还在江上。那么,她身边的拖油瓶去哪里了,就算跌入江中昏迷的瞬间,她也感觉到身后有一个影子将她从水中拖上来。 那个人,明显是拖油瓶。 “参见歌礼大人。”雪菱等人面向客房的大门遥遥一拜,小桃红侧身行在顾宛旁边,第一时间通知大人才是明智的选择。 “辛苦雪菱了,”顾宛看向面容已看不出疤痕的蓝末,他满意的点点头,“小桃红,把准备好的东西给雪菱姑娘。”一袋装满赤金的锦囊放在雪菱手中的时候,这位向来鬼斧神工的易容师,也丝毫不怀疑,歌礼大人用人从来不问过往的大手笔,她微笑着轻声言了句谢谢,就匆匆朝画礼大人的竹排行去。 “你们是西蜀人。”蓝末这次没有询问,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些人在用她做交易,“而且还是贵居皇族的西蜀宫人,只有西蜀的皇族才用稀有的赤金。” “哈哈,姑娘果真有见识。”顾宛丝毫没有惊讶,他看中的又岂是蓝末真正的年龄,“我顾宛就说小小奴隶怎么可能意外落难此处,想来姑娘也是皇族中的人才是。” “不用跟我卖关子,你们帮我包扎伤口,祛除毒素,我理应说声多谢。我从来不无故欠人恩情,是非太多,我担心日后不好相报,你还是把你的用意跟我说明白,西蜀皇族用不用赤金,这点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怪只怪你交易的时候不注意,竟是忘记了赤金的形状是特殊的六角形,用软软的织锦包裹,我除非是瞎子,才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若说,顾宛方才没有一丝怀疑,现在却不得不怀疑了,这个女子直白的让人生畏,她似乎丝毫不顾及,自己会被搁在案板上任人宰割,而且,她现在的态度,摆明了是她来跟他谈条件,他本来是利用人的一方,却是被蓝末这么一说,把他的利用说成了还人情。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084-险象环生4(2更)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女子,他一边叹息的同时,当然不知道,蓝末此刻心里打着的小九九。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顾宛这么做,显然不是好心的送她出去,而是让她去凑数。于是,蓝末很想知道,敢于用陌生人的顾大人,究竟是在西蜀任什么官职,那么东方洱的下落兴许就有着落了。 “姑娘怎么称呼?”顾宛彬彬有礼,一脸谦恭的笑意,让人很难跟坏人联系到一起。 “蓝末。”干净利落的两个字。 顾宛知晓的点点头,他没有更多的表情,这点蓝末猜的到,她的事迹还没有顺利的飘到层层山峦起伏的西蜀之地,这里民风闭塞,想来看到她脸上疤痕的顾宛大人,除了些许的惊愕,随后就是用最好的易容方式来遮掩。 “好的,那么请蓝末姑娘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暂且忘记你的名字。“顾宛从宽大的锦缎袖子中取出一枚腰牌,“从现在开始到子时,你叫苗杉,你是满花坊的头牌,今夜是去给十一皇子献歌的。” “咳咳……“蓝末找了个凳子坐下,她一时没有缓过神来,“你在开玩笑么,让我去扮歌姬,我不会唱歌……我还记得小时候唱歌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是有多远躲多远的……” 小桃红一直守在顾宛的身后,她听到此,也是没憋住笑,再观已是满目黑线的顾大人,他清咳了一声,镇定道,“你可以……假唱。” “对口型?难道是大合唱?”蓝末没有笑,她甚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不是独唱就行,我只怕,让你们十一皇子扫兴就麻烦了。“ “扫兴……他的兴子何时被提起来过。“顾宛低声自语道,空气中忽然飘来的蜜蜡香气,让蓝末也不禁由衷的赞叹,“这香味好生勾人,你们西蜀还真是物华天宝。” “你若是办的好,事成后送你两箱。”顾宛面上透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时候不早了,苗杉姑娘跟小桃红去主厅吧。” 蓝末望向那自命不凡的男人背影,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随从,看来这西蜀的民风果然闭塞,真当她是吃面粉长大的么,忘秋国的特产,还需要你来送,真是好笑,姐姐在后唐边关跟忘秋国的来使商讨通商协议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给青楼的哪个花魁谱曲儿呢。 她紧跟四个领路宫婢,下了天字三号房,往西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水榭阁楼,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的主厅四通八达,轩昂壮丽。 蓝末才明白宛若小岛的陆地,是用上好的紫竹编制而成,这在后唐涟金宫如神般供养的紫竹林,在这里却只有铺地的份儿,蓝末不禁暗叹,西蜀的皇族跟外界的传闻还真是不一样。哪里穷了,这显然是富的流油的象征啊。 她想到此,胸口传来阵阵抽痛,毕竟是新伤,不痛那一定是骗人的。恶都督陈涛的面孔瞬时出现,蓝末心想,他用毒箭的手段固然可耻,可惜的是,他的毒箭跟从前的九域相比,不过是一根毫毛。伤她,做梦可以。 蓝末还未走到主厅的大门,端着冷碟急冲冲奔跑的杂役从回廊尽头出现,一个不凑不巧将蓝末生生撞到了一边,眼瞅着自己的身体,又要跟竹排下的南空江水来个热烈拥吻,她的腰上适时多了一张宽厚的手掌,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再站定于回廊之上。 蓝末抬眼细细打量来人,一张坏坏的笑脸,就连两道眉毛也泛着温柔的涟漪,云络纹饰的墨兰色锦袍也十分合身的衬着此人略显高昂的身形,另有一根古玉发簪将飘逸的墨发极好的束起,啧啧,是个美男子。 “参见雅王殿下。”众人连忙微微躬身,就连一向傲慢的顾宛大人,也给来人深深的鞠了一躬,可见此人的身份尊贵非常。 倒是蓝末只顾着掂量,一时竟忘记了现下的身份。毕竟,让西蜀的王爷这么一直搂着,可是旁人好生误会的。 “以后要小心点,这么一个美人掉下去被河鱼吃了,本王可是会心疼的。”雅王殷慕容,正是西蜀皇帝第五个皇子,他平常没有什么爱好,只因王府建造在临江边上,倒是对南空江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有那么一些略懂罢了。 蓝末犹如一只灵巧的狐狸,瞬间挣脱开雅王并不温暖的怀抱,她在原地微微行了个礼,“见过雅王,谢谢王爷的教诲,苗杉记下了。” 反应速度还好不算太慢,顾宛小小的扼腕了一下。 “你叫苗杉?是个新人吧,以前竟是没见过你。”殷慕容手中把玩着一颗核桃木,蓝末其实方才就瞧上了,这个雅王定是一个喜爱收藏的大叔,那顶好的核桃木若是能给她用来雕扇坠,可是再好不过了。 “王爷说的是,苗杉是满花坊新送来的歌姬,一会王爷能听到她唱曲儿,这不,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要赶紧过去了。”顾宛双手抱拳,回了个礼,见雅王只是点点头,再没言声,就带着蓝末赶紧往主厅走去。 蓝末的耳力向来不弱,那从后面传来的训斥声虽然小,却也被她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大城,你小心点啊,你这汤刚才要是洒在了歌姬脚上,你赔的起么!”她方才全然忘记了将自己险些撞进江水中的小杂役,她悄悄回眼看去的时候,那杂役的面孔甚是眼熟,她是在哪里见过呢。 “喂,想什么呢。”小桃红歪着脑袋看着蓝末微微怔愣的眼神,“雅王很俊逸吧。” “嗯?”蓝末的神思被拽了回来,再观自己面前叫不上名儿的乐器,她才发现,那些穿着得体的女婢们人手一个,正坐在那摆成假山一般的圆凳上,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只是,正中的位置是空着的。 “还愣着干嘛,快去把琵琶抱好,到中间坐着去。”小桃红劝道,蓝末拿过刀,拿过枪,甚至拿过师父的扇子,再不济也只拿过东方洱的碧落短笛,她想了想,就当拿武器吧,皱了皱眉,略微压低声音道,“假唱行,但是假弹,会不会被人发现啊。” “发现什么,这就是让唱歌的样子好看,你没看到后面还有十个宫廷乐师么。”小桃红顺手指向落座在大厅珠帘之后的乐师,有一个身形微胖的乐师,正在给手中的三根马玄琴试音。 大厅正前方正是这张搭好的戏台,戏台的主对面,就是一座两层高的阁楼,她看向阁楼上的人群,只见那个雅王正气定神闲的坐在位子的左边。 而位子的右边,坐着的是一个无论神态,还是衣着,都不太像寻常妇人模样的女人,单是那头上戴的珠花,虽是常见的款式,却用了十几种宝石作为点缀,旁人看不出来,熟知饰品代表身份地位的蓝末来推断,这个妇人一定非比寻常。 “母后今日来的可早。”雅王随意说道,他身旁的人看似很焦虑。 “慕容你也不晚。”夏拂银装素裹,她出宫的打扮向来低调,只是再低调,也不能掩饰她身为皇后的事实,略显苍老的容颜让她看的更为庄重。 “只是慕幽弟弟还没来啊,倒是枉费了母后的一番心意。”雅王笑着道,他在替皇后恨铁不成钢。 哗啦--珠帘被一只纤长的素手给立时掀开,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当然是乖巧嚣张的三公主,略施粉黛的面容,泛着淡淡的珠光色泽,她率先越过两个桌子,手拿一条缎带,调皮地在殷慕容的脑袋上环了一个圈,努嘴道,“十一弟就在路上了,五弟你只管管好你的嘴巴。” 殷慕容知时务的闭上了嘴巴,他可不想跟这位妹妹有任何联系,因为…… “老三参见母后,母后天赋异禀,寿与天齐!“ 三公主的话音刚落,所有人都能看见天空中飞过去一排整齐的乌鸦。 “梨璎,看来太傅大人的话你是没有听进去。“夏拂面上带笑,刚才的烦闷一扫全无,她的女儿总是有逗她笑的本事。 “文秀大人要是能开朗一点,老三也就不用这么苦闷了,母后,你不能想象八个时辰待在学宫里是多么惨烈,况且,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才不要跟那些老人家关在一起,母后,上次你跟父皇挑选的驸马,不怎么合适,不如咱们考虑一下唐门的那谁?” 殷梨璎算是西蜀殷氏最格格不入的公主,至少,刚才那番发自肺腑的话语,可以足足让夏拂一个时辰不想跟她的女儿继续说话。再观那已经坐的笔直,一动不动的雅王,三公主只能低垂着眼,很可怜的坐在后面的位子上,静静等待她那位不成器的弟弟,赶紧到来。 顾宛大人早已在大厅的一层,跟列位宾客共聚一堂,他时不时观望落座在台上等候皇子的歌姬,他的小算盘正在心中精打细算着,若说,今日这场宴席是十一皇子的例行宴会,那么其他的人就大错特错了。 只有他才知道,这场宴会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猛然看到在亭筑出现的粉红身影,此刻竟是率先从主厅的偏门绕了进来,顾宛看着千红略显慌张的神态,一个大大的问号登时挂在脸上,这十一皇子怎么还不出现,莫不是自己来挑选妻室,也不得行么。 -------------------- 读者群284428602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085-险象环生5(3更) “参见娘娘,五王爷,三公主……”千红气喘吁吁奔上来的时候,阁楼上的众人皆是一惊,这个场面实在太过熟悉,莫不是……“主子不见了……“ “不是让宗正大人亲自去接的么,怎么会不见了?”夏拂问,她虽是习惯了她这只堪比猫儿的儿子,但是她也是不能忍受,总这么玩弄她感情的宝贝儿子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那个,本来从唐门出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大碍,主子在马车中也待的好好的,可是,就是刚才下车的时候,奴婢只是去跟守门的公公回个话,再回身,宗正大人跟卫兵都躺在地上了……”千红话没有说完,就被三公主给喊了停。 “母后,不如我去找弟弟吧。这个我拿手。”三公主笑道,“再说,这么大的人,躲起来也不嫌害臊。” 用竹子搭建的江心岛,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完成,修缮屋顶工事的小公公刚爬上梯子上去查验,竟是看到两个身着夜行服的人,正猫着腰,在往屋檐底下瞄着什么。 嗖嗖……风声般一并呼过,唐乐然一脸坦然潜过来的时候,那两人才发现房檐的不远处,正有一个打着呼噜的小公公。 “我说,你们成熟一点好么!我们有必要在这偷听墙角么。“唐乐然是唐门排名第六的家主,虽说是老六,可正因为母亲是嫡出,所以在家中的地位也是很可观的,至少,他们唐家能争取到面前之人长期驻留,也是颇有面子的一件事。 “殿下,三殿下估计是说给你听的。“柳远正是猫腰看房檐下动静的其中之一,他是柳门的人,若说唐门惯用毒,那么他们的柳门就是冷兵器的独门了。 “乐然,你给那人吃的昏睡散能管多久。”殷慕幽乌黑深邃的眼眸,在夜空中十分明亮,透着棱角非凡的冷峻,他沉声道,“你们在这守着,我还有事要办。” “没有功力的寻常百姓,三个时辰足矣了。“唐乐然回道,他再一转身,殷慕幽的身影早就不见了。“你知道殿下要去做什么吗?” “殿下要做的事,你就猜吧,再说,哪一次我们又能猜的到。”柳远也甚为不解,且不说,他们今夜的突然行动,是殷慕幽在马车后留信号的临时行动,就说上次他们几人被奸人陷害,困在古岳山头,明明都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穷山僻壤,竟是让殷慕幽带着他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这事当然不能在平时说起,他们在外间,那必须是正当的存在。 只见唐乐然格外小心地取出一只狼毫笔,这是上次从古岳山采集回来的野狼软毛,用来画画,那绝对是相当好用的,但此刻的他,却是从笔杆中间取出一枚枚细针。 “我说,你能不把那瘆人的玩意儿拿出来耍么。”柳远嫌弃道。 “你不懂,这叫防患于未然。”唐乐然没有笑,他哪里能告诉一根筋的柳远,这针关键时刻可有大用途。 三公主气冲冲地收起手中的缎带,领着两个女随从,就沿着主厅中轴道路向大门外行去,一路沿途叩拜的人数不少于几十人,殷梨璎没有功夫四顾其他,她只是默默叹了一句,这个弟弟管的闲事也未免太多了些,唐家的三小姐,跟他能有什么关系,竟还是先于自己一步了么。 蓝末一直在看那本来气派万千的正中阁楼,却是因为一个小丫头的禀告,让在场的几位尊贵的客人乱了阵脚,这不像是皇家的做派呢。 “胖子,先奏乐。“顾宛分身乏术,他算是看明白三公主离去是为何了,但这皇后娘娘精心布置的选淑媛的晚宴,不能就此冷场。“小桃红,吩咐歌姬开始。” 一阵柔软的冷风过境,蓝末微微张嘴,有样学样的,开始混在歌姬悦耳的音调中,真是百无聊赖的贵族生活啊,她反观从前,真心没有体验过一场正儿八经的晚宴,想想不是她刺杀别人,就是她要护着即将被刺杀的人,要不然就是她要保护谁,总之,这次,算是风平浪静的存在吧。 皇后夏拂虽穿着朴素,却丝毫没有掩盖她的帝后气质,她踱步走到群臣中间来的时候,也是微笑地对跪拜的众人,微微颔首。 “今夜大家玩的尽兴,一会还有小儿的舞剑,定能让列位不枉此行。”夏拂镇定自若如常人无异,她的眉目间尽显端庄秀雅,然而人群中的一个苍老男子虽站在角落,却也没有让夏拂给忽略掉,“致远侯许久不见,上前一步让本宫看看。” “娘娘金安,中法来迟了。”致远侯粗略估量,年约五十有余,应是与皇后的年龄不差上下,蓝末遥遥望去,那致远侯的腰牌,分明是西蜀特有的古玉赏牌,这种级别的封赏,等同于皇族的等级了,看来是家族中有军功的彰显。“因早前收到犬儿的家书,才搁置了些时候,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李恬将军常年驻守卑合边关,让百姓们免于异国贼子的困扰,是咱们西蜀的荣耀,中法来迟并无不妥,再说,晚宴才刚开始,不是么。”夏拂温软的目光带着丝丝不容察觉的锋芒,她已回身看向高台上,正在唱曲儿的姑娘们。 粗略看去,是有那么几个容貌秀丽的,只是,似乎,还不够。不过…… 蓝末的手指没有忘记拨动琵琶上的弦,就算是坐在戏台下面,也未必能看出她在装模作样,只是,今夜的妆容和衣裳,完全不是她的风格,不免就有些不自在。 嫩黄的宫装,外面披就的是紫色的大裘,头上的珠钗用的是浅粉色的山茶花,这么粉嫩的装扮,任谁看了都我见犹怜,更不要说一心为十一皇子寻个妾侍的皇后夏拂了。 “顾大人。”伊嬷嬷走到皇后身后,朝着左边的方向,轻轻唤了声,“娘娘找你。” “小的给娘娘请安。”顾宛动作麻利的跑上前来,全无傲慢的气息。 “正中间那个不错,干净么。”夏拂的面容宛若清风拂面,她的话音压的很低,若是不用心听,顾宛未必能听的明白。 只是听明白了之后,顾宛却为难了,娘娘恰恰看中的竟是那滥竽充数的姑娘,“是的,娘娘,今早刚送来的。“ “可是本宫听人说,她是满花坊的头牌,这……不太干净吧。“皇后娘娘的话让顾宛再次崩溃,这祖宗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也太顺风顺水了,他可是继续编还是继续编呢。 “这……因是头牌,所以还没有人给足破身的赏钱呢。”顾宛笑的很勉强,只是他这句话倒是被身旁的五皇子给听了去。 殷慕容忽然将手中的核桃木收起,他兴致盎然地道,“母后,可听清楚了,这就是顾大人给您的孝心。本王倒是很想问问妈妈,这苗杉姑娘值多少钱。” 顾宛没有接话,方才在回廊上的一幕瞬间重现,好吧,他顾宛今儿没等到十一皇子这位正主,反倒迎来殷慕容这个瘟神,他之前还有些判断,殷慕容跟那顶替的女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间隙,现在看来,这两人显然是有种隐秘的联系,否则,怎么事事都跟自己作对呢。 “三公主传来消息没?”夏拂忽然抖转话题,她的眼正看向顾宛身后的一名贴身侍卫。 “没有,但是三公主每半柱香,会传来口信,定是能让殿下上台舞剑的。”贴身侍卫回答的还算严密,顾宛正想悄悄退下,却又被皇后给叫住,“本宫想听听这位苗杉姑娘独自唱曲儿,一会叫她来我的行宫吧,伊嬷嬷跟你一同去请。” “这……”顾宛一时呆愣,他哪里想到他应急的一个处理,凑了个吉祥的,代表十一皇子的数字,人没讨好到,竟是捅了一个天大的篓子,我的乖乖,这姑娘不会唱歌啊。 “母后忘了要开价的么,苗杉姑娘可是头牌。”雅王殷慕容幸灾乐祸的说道,他向来看不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顾宛大人,平常那傲慢劲儿,如今可也有奚落的时候了。 “是么,是要赤金么。”夏拂本是极为寻常地轻声询问,倒是把顾宛给吓的跪在了地上。 宫廷乐师领头的胖子,见他家主子竟是跪在了地上,也不由丢下了乐器,领着众位歌姬在戏台上下跪。 蓝末谨慎地跟着众人跪在那儿,心中也在寻思,顾宛能因为什么事得罪了这位夫人。 “都起来,都起来,这是怎么了,乐曲继续奏。”伊嬷嬷只看了皇后一眼,就心知肚明,她招呼着其他人继续奏乐,而那十一个歌姬却是迟迟不肯起来,因为,这些人除了蓝末,都是顾宛精心挑选的名妓,没有顾大人的首肯,这些女子哪里敢自行起来。 顾宛额间渗满了细细的汗珠,他连忙解释道,“娘娘言重了。小的一会就带苗杉去伺候娘娘。” “不用了,就现在吧。”夏拂依旧面如暖阳,没有人能违抗皇后的命令。 小桃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看见跪在后中的蓝末,忽然被顾宛用手轻轻一指,她面色大变,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苗杉,你过来。“ -------------------- 读者群284428602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086-公子惜画1 蓝末娥眉淡扫,她不同于寻常歌姬生的妩媚,眼神中却有些不解的倔强,她慢慢走下戏台,能够感受到来自老妇人极为不屑的目光。(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苗杉,这是皇后娘娘,快快拜见。”顾宛见蓝末婷婷立在那儿,没有动的意思,连忙小声提醒道。 “参加娘娘,娘娘千岁。”蓝末谦卑地低着脑袋,细声细气地说道,她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得了,她不由再次为自己的馊主意,狠狠的懊悔了一番,她从前,实在是不愿意跟皇后及皇后以下的妃子扯上任何干系,因为一个字,累。 “你会唱什么曲儿?”皇后夏拂放下茶碗,摆摆手道,示意蓝末平身。 “小的不会唱曲。”蓝末心平气和道,语惊四座,她可以看到顾宛大人的脸面已然呈现了猪肝的色泽,胀的通红。 皇后的脸虽不是猪肝色,却也是黑到了极致,此刻,只有一人依旧镇定自若,雅王笑意翩翩地道,“这位苗杉姑娘倒是个实在人。“ 蓝末没有答话,此刻的场面,若是能用一个四字成语来形容,那么必然是鸦雀无声。 “大胆顾宛,你可知欺瞒娘娘,可是欺君的大罪。”伊嬷嬷适时呵斥了一句,却见那顾宛再次跪在地上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欺字怎么写,他满脸都是汗,他哪里会想到这个小奴隶竟是说了实话,歌不会唱不要紧,但是也不要自己说出来啊。 “罢了,罚她去江排楼边跪着吧。”顾宛当真没有得罪皇后,得罪皇后的当然是一字没有隐瞒的蓝末,她是西蜀的皇后,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驳了面子,她哪里还能饶过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歌姬。 就见两个公公将蓝末带走的时候,她的眼里可是带着些许笑意的,也许这是最好的脱身方式,在弄清楚这里的情况之后,好吧,一个玩世不恭,到此时都仍没有出现的十一皇子,竟是一个这么大来头的人,她蓝末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索性去那什么江边罚跪,瞅准机会,就从这里溜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谁奈他何。 心里想的很美,可是到了地点,却是让蓝末一时傻眼。 这里确实只有两个守卫,可是头上那层层螺纹斜织的铜丝网是什么意思,蓝末跪在那里,丧气到了极点,出师未捷身先死,她还没死,倒是被这无形的障碍给挡住了去路,眼巴巴的跪了半个时辰,连只苍蝇也没有。 她正在计划,是先用左手放倒侍卫,还是用右手放倒侍卫的时候,那远远向她走来的紫袍身影,她一时竟有些分不出,这是人还是仙。 来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镶着金边的紫袍看起来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却让蓝末不敢小看。蓝末仔细回忆印象中有着同样神态的男子,龙炎洛淡淡的面容竟是时不时突然浮现。 来人乌黑茂密的头发被紫色古簪高高挽起,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纯黑色的钨钢剑,蓝末对兵器甚为敏锐,只在西蜀籽乌低产的钨钢,一年恐是提炼不出三十两,这人的剑少说也有十五两吧。蓝末的眼一直没有离开那人手中的长剑,那男人沿路走过的时候,也不由略微皱眉,扫视了一眼跪在江排边上的蓝末。 “章头,那是皇子么。”身居蓝末右边的侍卫开始八卦道。 “说不好。我也没见过。”左边的侍卫较为老实,他一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面,活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章头,我觉得八成是,十一皇子一般总是孤身一人,很少带侍婢。”右边的侍卫打开了话匣子,蓝末也就顺便都听了去,“据说,咱们这位皇子不带侍婢的原因好奇特,好像是有年进山里遇见狼了吧,当时跟他一同进去的书童什么的,都没出来,只有皇子一人从那山里走了出来。所以,据说是怕带着随从又平白无故的死去,就再也不带人了。” “你别瞎说了,那是在太子地盘发生的事,你再说,我们到时也被捉去喂鱼了。”左边侍卫不仅胆小,还很怕事。 “太子今夜又不来,你怕啥。”…… 蓝末也听的大概齐了,太子看其他皇子不顺眼,那是必然。在这个皇子众多的西蜀国,实在不是一个良善之地,自家兄弟估计还不如外人来的亲。蓝末还记得刺杀东方誉的那个晚宴,将婆娑古玉送给后唐大皇的西蜀太子,殷慕期,那个跟眉老太后甚是投缘的晚辈。蓝末今夜若是撞见了此人,不要说冒充一个歌姬,就是冒充一个路人甲,没准也会被那个人给认出来。 想到此,心中无限感慨。她也不晓得东方洱究竟被月七那个家伙藏到了什么地方,她一想到这,就不免有些气愤,月贝冰到她跟龙炎洛要成亲的那天,也没有露面,而龙炎洛也像是吃准了她不会主动询问那个妖妃的下落,竟是只字未提。 “十一皇子吉祥!“异口同声的整齐叩拜,让蓝末不由回过神来,再观面前有着高挺鼻梁的紫袍男子,正在默默打量自己时,她终是没有开口也跟着两个侍卫称呼一声十一皇子。 她显然是不能接受,这个男人去而复返的原因,“你刚才一直在瞧着我的剑。怎么,你喜欢么?” 两个侍卫之所以那么肯定来人是十一皇子,也就是被此人脖子上带的拂玉菩萨给震到了,这个拂玉石是皇后的珍贵之物,世间仅存一枚,本是赐给了三公主,可是三公主性情顽劣,这么久也没有嫁人,于是,自从皇后老来得子,有了十一皇子之后,就将此拂玉雕刻成了菩萨,保佑十一皇子身体康健。 刚才匆匆一过,不能确定,此时殷慕幽就站在两人的面前,距离不过一尺,不是瞎子都能仔细分辨,只是跪在地上的蓝末,可是没有那么大的反应。 “噢,我家里原先有一把。”蓝末这里指的家,当然是后唐锦宫之下的水牢临沧,她的大师兄北掠影,用的长剑,就是钨钢制造的,只是,那时没有觉得稀罕,因为北师兄不是用来砍柴,就是用来挑柴火,再不然,杀鱼也是可以的。 “你家有一把?”殷慕幽笑着反问道,他不知道蓝末的底细,也就认为这姑娘不过是错认了宝剑。“你会舞剑么。” “用来切过菜,当菜刀舞可以试试。”蓝末能感觉到殷慕幽傲慢的神色,只是,她眉弯上挑,却也是分毫不让。 “跟我来。”殷慕幽嘴角带笑,他在两个侍卫面前毫不忌讳的将手伸了过来,就见本来最老实的章头却是将十一皇子的手生生挡了回去,“回殿下,娘娘让她在这里受罚,小的们……” “皇后娘娘么?”殷慕幽推开侍卫的手,他已将跪的两腿酸麻的蓝末一把拉起,然后放到身后,“本王自会跟娘娘一个交代,你们继续在这守着吧。” 蓝末回身看向那一脸呆愣的两个木头侍卫,她倒是没有做鬼脸,只是十分之惋惜她的计划又要泡汤了,方才听皇后说要小儿舞剑,那么她口中的小儿,定是此刻与她并行的紫袍桃花眼美男子了。 都说儿子像妈,蓝末时不时侧眼瞟他的时候,却是没有发现他跟夏拂皇后有几分相似,难不成,西蜀的大皇才是真正的源头,否则,那个什么雅王也生的俊,这个十一皇子也生的妖孽,蓝末想到之前竟是喜欢装酷装到死的东方誉,她不禁开始为自己从前的审美,一声叹息。北师兄早就提醒过,东方誉不过是万千花丛中的一颗小芳草,蓝末小师妹迟早要知道万里草原的真谛,此刻,蓝末,算是明白北师兄早前告诫的话语了。 只是,她没有料到,牵着她手的殷慕幽,全然没有欺负她的感觉,就好比,一个朋友牵着她一样,那么坦率,那么自然。 “那个,我自己走就好,认路的。”蓝末趁着手心还没渗汗,连忙抽出手,“那个,谢谢你刚才救我。” “你的语气词还真是奇怪,我有名有姓,你就不能直呼姓名么。”殷慕幽开玩笑道,“不要说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真不知道。”蓝末泱泱地解释道,她说的是实话,她对于西蜀帝国的了解,仅限于一个十分阔气的太子殷慕期。 “那既然如此,一会你若是真能帮到本王,本王就告诉你名字,若是帮不到,你就叫我无名吧。”殷慕幽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用手轻轻摘下飘在蓝末头发上的飞絮,明月皎洁,蓝末却十分清醒的知道,她此刻窘迫的境地,她也许,不该跟他回来这里。 因为,当皇后夏拂看到她最疼爱的儿子,跟方才的歌姬前后进入的时候,所有人,包括一向处事不惊的致远侯,也是没来由地摇了摇脑袋。 “儿子来晚了,母后可不要介怀。”殷慕幽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叩拜道。 “介意的很。”夏拂的眼睛早就看到那身后没有行九叩之礼的蓝末。然而这真的不能怪她,因为,一向闻风而动的蓝末,此刻也已察觉到距离此处水域二十里,有两股不明来路的人马,正在朝这处江心小岛逼近。 -------------------- 读者群284428602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087-公子惜画2 两股来路不明的人马,蓝末凭耳力初步估计,应是分别来自陆路和水路的两股势力,陆路上紧促的马蹄声连绵不绝,就像早已发现了目标,十分明确的朝这边而来,而另一水路上的人马,确然没有这么急促,但是船身激荡出的水花所发出的声响,也是全速往这边而来。(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三姐怎么没有陪在母后身边,我收到了她的传书,这才加快步伐赶到了这里……”殷慕幽说的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他直接回避夏拂的抱怨,看向原本齐乐融融的宴会主场。 “三公主去找殿下还没有回来。”伊嬷嬷小声回了一句,却见夏拂没好气地叹了口气。 蓝末还在细细听着动静,她的手忽然又被胆大妄为的十一皇子,给牢牢牵住,只见他将手中的钨钢剑丢给蓝末,自己随手从侍卫腰侧抽出一柄普通的剑,抱着蓝末就飞上搭好的戏台之上,“我带你,别怕。” 蓝末从容地挽出七种剑花,她在台上跟殷慕幽默契配合,一套七剑口诀被她舞的惟妙惟肖,虽说没什么杀伤力,但是只要舞动不就好了。 台下叫好声一片,多是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地王爷,恐是除却了西蜀十几个州郡,就再没有见过其他地方的文化,于是当蓝末将钨钢剑忽然在空中还给殷慕幽的时候,只见空中的月牙似是遮住了半分,待殷慕幽凝神再看向蓝末的时候,那剑鞘上的玉穗儿,已被蓝末牢牢控在指尖,就见一发玉穗儿已成破空的状态朝着他身后掷去。 “闪开!“蓝末连呼一声,夜空中突然出现的若干身着官服的侍卫,剑锋竟是齐齐指向了殷慕幽,再观一脸坦然,全然不知所谓的十一皇子,他甚是从容的还给蓝末一个不碍事的微笑,再看向四周围上来的侯王府的侍卫,他却是摇摇头。 “就凭你们也想捉到我?”殷慕幽的腕间有一滴滴鲜血在往下淌,蓝末眼尖,早就瞧出了不对劲。 只是,台下成鸟兽散的众人,全部被乌压压的宫廷侍卫给围了上来,就见夏拂被四个须眉鹤发的老者给护的死死的,蓝末一时讶然,西蜀的护花使者,竟是用上了老头。 能够承受几千人重量的江排工事,此刻也是不停的随着人群的走动而发出阵阵声响。 “殷慕幽,把唐柔心交出来,否则安平侯不会放过你的!”安平侯何林的走狗,礼部中郎陈庆西,将手围在嘴巴上,音调拉长十倍,高声喊话,见台上的殷慕幽没有动静,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十一皇子觉得不厚道,安平侯不介意用三公主来换一个唐柔心。” “大胆,浩渺王土,岂能容你一个小小中郎造次,你们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吗?”顾宛身为歌礼大人,没有随同其他人四散逃走,显然是想在皇后面前将功赎罪,又或者,他想将方才的事情在皇后的记忆中删除,于是,当顾宛信誓旦旦走到那礼部中郎的面前的时候,也不管几个小兵的刀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娘娘金安。大皇赐唐门三小姐给安平侯做十七姨太,这是朝中皆知的大事,十一皇子违逆圣意,将唐柔心掳走,臣以为,娘娘圣明,定能定夺。”所谓在太岁头上动土,说的就是陈中郎挑衅皇后娘娘的权威。 这是她的小儿子,她不能护短,况且忤逆圣意,就是大不敬。 “你哪只眼睛看到十一皇子拐走唐柔心了?”顾宛义正言辞道,他常年跟有学识的文人墨客附庸风雅,他跟眼前只管宫廷杂物的礼部中郎又有什么交集了,总之,他现在护着皇后等人就对了。 “我亲眼看见的。”何林的小儿子何英杰信誓旦旦从轿子上走下来的时候,也不忘捂着额头肿起的大包,他很是恭敬地拜了拜皇后,“这就是他掳走唐柔心的时候,给我留下的。” “你还挺能耐。“蓝末酸溜溜地说了一句,殷慕幽显然从蓝末嘲笑的语气中闻出了不太友好的味道,“可惜做事不干净。” “你瞧好了。”殷慕幽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嘲笑,按理说应有些激动,只见他却继续镇定地在台上审视着事态的进度。钨钢剑的剑气席卷整个场面的时候,蓝末只觉得滔天的巨浪犹如狂风般,将自己吹去了江面,她的脚尖刚触上水面,就运好内力,再回归到江排之上。 再看被剑气袭击倒地的侍卫群,蓝末歪着脑袋回望那甚是得意的殷慕幽之时,她却是没有叫个好,让他乐呵乐呵,“这是应该的,否则,也对不起你那柄纯良的钨钢剑。”蓝末不以为然道,只见殷慕幽只是略微摇了摇头,这回不是剑气了,这回是凌厉的剑招,因为,何英杰见殷慕幽没有逃走的意识,带着三个剑客,就将他困在房檐上的角落之中,从开始到现在,围在夏拂身边的四个老者,竟是没有一个上前帮忙。 蓝末眼眸轻合,一丝淡淡的笑意在殷慕幽划烂何英杰的亵裤之时,戛然而止,她呵呵的笑出声来,好吧,这个十一皇子不但杀招慑人,这心术也是极其的不端正,都将人的脑袋捶成猪头了,还要将人的裤子给划的七零八落。 “你……你……殷慕幽!我跟你没完!“何英杰幼年就是一个被长期护短的纨绔,且不说大字不识,二步不迈,就是那喝水吃饭都要人拿到嘴边的主儿,怎么可能赢过自小在唐门柳门,毒器冷兵器的施压下,茁壮成长的殷慕幽呢。 他挥着一把大砍刀就要越过刺客给殷慕幽来个深度切割,却见殷慕幽的身子适时向左边一弯,再回过头时,本来肚子完好的何英杰,瞬时被十一皇子的幻影无敌脚给狠狠地踢了上去。 “哎呦!“猪嚎般地声音从男人的嘴里发出,蓝末一直忍着没笑,她虽然不能肯定这是不是殷慕幽舞剑之外的拿手好戏,却是能从他自信的面容中瞅见一些以前很少看见的东西。 东方誉的武功没有人能测出深浅,但是他内敛,他的心思沉闷,也同样没人能知道,哪怕是跟随了他八年的蓝末。龙炎洛的武功跟蓝末不差上下,可是擅长玩弄权术的他,蓝末也是不能真正读懂。但是现在面前,武功和计谋都不在两人之下的殷慕幽,蓝末确然有些看不懂了,因为,一个身居高位的皇子,为何要掳走一个指给他人的女子,难道,是为了那个字…… “你若是喜欢唐柔心,你为什么不去跟皇帝要。呸……“何英杰喘着粗气在殷慕幽的脚边叫嚣,他的面油和汗液全部揉进了像面团一样的脸里,蓝末看着猪头肉般的男人,不由生出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我告诉你,唐柔心就是去我家给爹做小妾的,就是去我家给男人糟蹋的,你有种就杀了我啊,哈哈,你杀了我,也得不到她,这就是命,你懂么!她死了,也是我们何家的鬼!“ 蓝末不知怎么形容一直面若月光的男子,殷慕幽的眼没有深不见底的深邃,他的眼纯净的就像清澈的江水一般,请原谅没有读过四书五经的蓝末姑娘吧,她现在确实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一个宠辱不惊的男人。 因为,当殷慕幽用尖锐的剑锋在男人肿胀的面容写下一个大大的贱字的时候,蓝末方才听见的另一路水上势力,已经在江排的沿岸登录,本来已经超负荷的江排,此刻又多出了上百人,不免晃动的更加厉害。 “娘娘,太子来了,我们应该迅速离开。”四名老者中的一名,沉声说道,夏拂的眼中似在闪烁,但见小儿子依旧没有要逃的意思,她想开口,却是被老者制止,“娘娘可知,你现在能够好好活着,才是为十一皇子积福。” 夏拂很不情愿地转过身去,自孩子出身,就没有在身边养过多久,自孩子懂事就送到皇宫之外,夏拂甚至有时夜间也会怀疑,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从她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只是,当西蜀后宫列为皇子,呈纵向列阵出现在皇宫内阁的时候,夏拂才会一次又一次明白,她的孩子不受重视,也许就是对他最好的保护,锋芒太露,必将招致杀身之祸。 一个转身,沿着另一边的水域,悄然回到鬼蜮,这才是西蜀皇后应该做的事情,至于她的小儿子,她自问世间还没有人能够轻而易举地灭了他,更何况他的身边…… “禀太子,十一皇子仍在跟何公子纠缠,只是……“斥候上前禀告的时候,殷慕期,正拄着一根老梨木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 “只是什么。”殷慕期的腿疾是旧患了,去梧州的时候,是盛夏,只要不冷,就没有事,现在是寒冬,也就需要拄着个拐杖。 “只是十一皇子身边有一个帮忙的女人。”斥候用手指向在殷慕幽身边,穿着轻纱质地的飘逸女子,殷慕期抬眼望去的时候,过目不忘的容颜复又出现在眼前,他先是一惊,再是沉思,再然后竟是邪邪的一笑,“原来又是她,真是阴魂不散啊。” -------------------- 读者群284428602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088-公子惜画3 即便来人一瘸一拐,眼力极好的蓝末,也是瞧见了那一身金色锦袍加身的西蜀太子,殷慕期。(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如果被这个人给当众识破,她留在西蜀的计划就要泡汤了。于是她当下决定,不能再陪着眼前的十一皇子继续玩敌人了,“喂,你究竟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 蓝末的话音刚落,就见殷慕幽如阳光般温暖的笑意留在唇边,“当然要走,只是,你且等我把这件事办妥当了。” 不是没有瞧见四哥已经出现,而是一向从不跟身为太子的四哥做正面交锋,是殷慕幽的处世原则。 四皇子因是咏妃的独子,早年没有十一皇子时,最为陛下看重,于是早先就封了太子,朝中亦没有二话。如今十一皇子也长大成人,而陛下的年岁已高,却迟迟不肯退位,一些好事之人,就开始散播太子应以嫡出为例。 殷慕期毕竟比年幼的皇子多吃几年盐,不论是用钱还是用权,堵住这些制造谣言的人或事,都不能彻底的斩草除根,今夜的宴会恰恰跟唐柔心入主安平侯府是同一天,煽风点火,闹出点事,让殷慕幽害怕退缩,这才是殷慕期愚蠢的目的。 摇摇欲坠的江排边上,正停着一叶老梨木画舫,那站在船头的女子,手执一支细软的墨蓝色毛笔,正在立着的洁白宣纸上描摹着一个人影。且不说,这叶扁舟是如何在殷慕期的大船边上悄然出现,且不说,殷慕幽微笑着在何英杰的另一边脸上刺好一个人字的时候,他冲着蓝末鬼鬼地笑了一下,就又拉着蓝末的手,越过迎上来的侍卫头顶,就朝着画舫的方向跃去。 “都给我追!!”何英杰气怒难当,他用手摸摸吃痛的左脸,又摸摸同样疼痛的右脸,他咬牙切齿地将一手血污擦在戏台木地板上,就见一个肥厚的手印哐当印在上面,“殷慕幽,我要生吞了你!” 殷慕期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上来时,小侯爷何英杰和礼部中郎陈庆西,都是十分自责的垂下了脑袋,他们连忙参拜道,“太子万福。” “都起来吧。”太子懒洋洋地说道,他用拐杖的顶端碰了碰猪肉杰被画花的脸庞,“人当量力而为,本来你是有筹码的,此时到显得你落下风了。” “太子教训的是,都怪那三公主闯空门,见唐家三小姐被劫走,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命人把侯王府的后院给点了,要不然,小侯爷也不会临危受命,来这里寻那罪魁祸首。”陈庆西补充道,方才何英杰用三公主换唐柔心的话,恐怕谁也没听进去,夏拂能生出一个鬼才,那女儿必然也是一方妖物,怎能那么容易被捉了去。 扁舟上的姑娘,只淡淡看了一眼已上船的十一皇子和蓝末,很平和地细语道,“来了。“ 殷慕幽点点头,他拉着蓝末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女子只看了一眼,手中的画笔也没有停歇,继续作画,就好似没有看到蓝末一样。 蓝末本想打个招呼,见是一个冰山女人,也就跟在殷慕幽的身后,朝着船尾的隔间走去。 身后的追兵早已乘上了备好的小船,眼瞅着就要将这一叶孤舟给围的水泄不通,然而,只见那画画的女子将手中的毛笔朝江中一丢,再观那些本来叫嚣着准备围攻的追兵们,竟是没有一个敢上前来。 “他们怎么了?”蓝末心中生疑,她起身想出去看看怎么回事,裙摆却是被男人温软的手掌给紧紧握住,“回来,我告诉你。” “什么?”蓝末回眼望去,就见殷慕幽从桌案底下已寻出了一方黑白棋盘,他从容不迫地摆好棋子,就问,“你要黑的还是白的?” “那些追兵少说也有十几条船,我觉得我们应该从侧面攻击……”蓝末一时忘记她扮演的身份,举手投足哪里像一个青楼的名妓,俨然一个指点沙盘的空头将军。 “你是鬼蜮城满花坊的姑娘么。”殷慕幽没有理会蓝末着急的话语,他见蓝末没有坐下的意思,就从圆形的棋盒里拿出一枚黑子,自己跟自己下了起来,也不等蓝末回答,自言自语道,“我猜你不是。” “你猜的没错,我确实不是。”蓝末倒是突然坐下了,因为,这扁舟的行进速度,竟是惊人的快,再看那些没有上前,如同呆傻的追兵,她就更加好奇了,这艘画舫,那个画画的沉默女子,她的脑袋里不由生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她遇见的十一皇子,确实不如面上看的这么简单。 况且一时松懈了的蓝末,也舒服畅快了不少,学着歌姬步步小心的姿势,她只觉得头上戴的珠花繁复了些,正在用手一样一样的摘下来,就见殷慕幽的黑子棋盘对面,本来应该是密密麻麻的白子,此刻却堆满了蓝末从头上取下的珠钗。 殷慕幽疑惑地看向蓝末,“你就算不是歌姬,也没有必要把头发上的饰品全部摘下来吧。” “不习惯。”蓝末随口道,她怎么能说她只有戴扇坠的习惯呢,眼下没有武器,她就不爱带一些虚有其表的东西了,“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些追兵为什么不敢追上来了吧。” “你且看看窗外。“殷慕幽随手举起一个小杯子,只见玉杯里面盛满了清冽的白酒,蓝末其实不怎么爱喝酒,也就是在临沧的时候,偷偷跟师兄喝过杏花酒,在平常的宴席,她是极少碰酒的,因为,她见过醉酒的人,是一副什么姿态,酒能乱性,亦能坏事,所以,保持清醒的头脑,才是蓝末首要考虑的。 她顺从的看向窗外,只见,那逆流而上的船只底下,竟有几十条河豚一样的大鱼,正在簇拥着扁舟极速前进,再观那没有画笔,却在画像面前细细审阅的沉默姑娘,她的手一直在灵动的挥舞着,若是细看,竟是在操控着水中的活物游动的方向。 “她能通灵?”蓝末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她虽常年在水牢中过活,也见过那一方不死妖鱼,可是能人为的控制这些活鱼,蓝末心中还是小小的赞叹了一番。 “不是通灵,是乐然的毒饵好。”殷慕幽小声道,蓝末虽不知他口中的乐然是谁,可是,她隐隐也开始明白,她对西蜀这个地方或许了解的太少了,也许,这里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的民风闭塞。 “阿嚏!”唐乐然一身湿漉漉的从船底爬上来的时候,累的躺在甲板上直喘气,“我说,栖若,下次你的机关你自己去放,奶奶个熊,每次都让我去,我就是多学了几天水,干嘛不让慕幽去。” 蓝末更显茫然了,这扁舟究竟还藏着多少人。 “别看了,就他一个了。”殷慕幽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他翩然一笑,引诱人的桃花眼真是一件值得观赏的艺术品,蓝末使劲儿地摇摇头,警觉性一向灵敏的她,也感受到了刚才躺在甲板上,此刻已走向这里的敌意。 “这是谁?皇子不介绍一下?”唐乐然也没指望栖若能应他的话,只是用毒饵来控制被隐在水中的巨型渔网里,也就好比给轻巧的扁舟安装了一个人为的舵手,于是,那些追兵不敢上前的原因也就显而易见了,那是担心已被激怒的河豚,掀翻他们不堪一击的小舢板。 “噢,你问问吧,话说我现在跟你一样,也不知道她是谁。”殷慕幽解决问题的方法向来简单,他忽然不够言笑地看向略显敌意的唐兄,这位位居唐门的七公子,不由开始把玩手中的狼毫笔来。 “那个,你的笔里藏着针么。”蓝末十分老道的越过询问的话题,她忽然起身,谈话之间,一溜烟的功夫,就将唐乐然的狼毫笔拿到手中,但见里面啐了毒的针芒放置手心的时候,唐乐然一句小心还没说出口,蓝末就迅速将针芒放回了笔筒内,“针芒有毒,未必能伤人,要知道,毒液增加了重量,自然会减慢针飞行的速度。“ 唐乐然有些不满,论说唐门制作暗器的师父不下十个,他自认为工艺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余的,见面前的蓝末敢跟自己叫板,不由开口问道,“你说的这么带劲儿,自然是行家里手了,不如把你的好东西也拿出来露露脸。我也好见识见识。” “我的没有。”蓝末很自然的答道,她已经坐回了原位,唐乐然看样子,应该跟自己是本家,都是惯用暗器的,至于那位目前为止还没有进来打招呼的沉默姑娘,她会不会武功还有待考量。 “没有吹什么牛。”唐乐然若是放在平日里,就是一个趾高气扬的公子哥,偶尔打着油纸伞,携三两美女在西桥边上雾里看花的那种,可是,人嘛,有时候就是能遇上那种不知道是什么的缘分,殷慕幽在唐门的日子,跟唐乐然的交情是最好的,只是,那后来出现的唐家三小姐,也只是个意外罢了。 “她安好么。”殷慕幽见唐乐然终是安静了下来,沉声询问道。 -------------------- 读者群284428602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089-公子惜画4 “她好着呢,能吃吃能喝喝。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唐乐然从桌案底下取出一盘瓜子,正准备摆一场龙门阵,却是看见殷慕幽回了一个冷冷的眼神。 “没人问你这个,我是问,她现在是否安全。”殷慕幽微微皱眉,甚是不满唐乐然不以为然的态度。 “她也是我的三姐,我能不安排好么。”唐乐然侧了侧身,模样活像一个小媳妇,“我哪能把她丢在江边喂鱼。在柳门家的地窖里待着,柳远这段时间不会去叠翠了,他会好好照顾她。” 殷慕幽面色不佳,他不是特别满意这样的安排,因为蓝末看见他又闷了一口酒。 “其实,我想请问一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是鬼蜮城么。”蓝末一开口就有些后悔,因为唐乐然的怨气似乎飘到了她这里来,就见一个瓜子壳还挂在乐然兄的嘴边,而下一秒却是飞到了蓝末的衣服上。 “我说,你到底是谁啊,谁准你坐在我们的画舫上了?”唐乐然果然是一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又或者,蓝末确实不是唐乐然的菜,且又揭了他的短,在唐乐然的心目中,她的分数已经大大去掉了一半。 “我姓蓝,单名一个末字。”蓝末毫不掩饰她的真名,她想的很明白,只要不是跟太子殷慕期统一战线的人,就是她的朋友,况且,他们三个人,若是要把她送出去,刚才也不会带着她上船。 “蓝末?!“唐乐然来回说了几遍,这个名字,貌似在哪里听过,只是,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看来姐姐口中的苗杉,就是你顶替的了。” “嗯。” 殷慕幽这回没有喝酒,他的神色一直是坚定不移的,有那么一瞬间,蓝末会把他温柔的眼神跟瀚海野原上的少年重叠在一起,在这个世上,怕是除了龙炎轩,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为了她连生命都不要。 只是,她此刻却是优哉游哉的在一条窄小的扁舟上,跟三个陌生的人,做着无聊的事情。比如,那位名叫唐乐然的七公子,已从舱中取出了一支鱼竿,旁若无人地架在船头,开始钓鱼。 “我们回鬼蜮之前,要去一个地方,探望一个人。”殷慕幽沉声道,他将蓝末的名字已经深深记下,这个名字,或许,也该深深记下,毕竟,能够挑起后唐和北胡两大风波的女子,怎么能轻易的让人识破呢。 叠翠坐落在两座巍峨的高山之中,沿途经过一片白茫茫的墨峡山谷,蓝末走出船舱,她不由摘下了风帽,这里有山石阻挡,一旦进入,暖暖的风瞬时迎上脸庞,轻轻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许久没有的惬意芳香,“这里就是你们的地盘?”蓝末好奇地询问,在没有抵达西蜀帝都之前,她还是无知一点比较好。 “这是慕幽的封地。”唐乐然多嘴道,见蓝末面色有些潮红,也就又补充了一句,“你别打他的主意,他跟北胡的公主可是订了婚的。” 北胡的公主。蓝末心中细细思考,北胡只有一个公主,还是那月贝冰的独女,被龙炎洛给藏起来了不说,也没有到及笄之年,何以跟这西蜀的十一皇子订了门亲事。 “国相大人手下宁参军的独女才是。”沉默女子出乎意料地开了口,看来聊八卦的事情,大家还是很有话题的。“宁惜可不是什么公主。” “栖若又吃醋了。”唐乐然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让蓝末一时无法招架,原来这个冷酷,冷静,冷言的少女,唤作栖若。 栖若继续沉默,用槁杆缓缓划开前方的江水,就见聚集在船底的河豚早已四散开来,小舟缓慢的行进着,没入一处云雾缭绕的山涧,再观上方的物障,是一座早已敞开的山石大门。 “叠翠山庄?”蓝末微眯着双眼,将山门牌匾上的字读出来的时候,她的手又不出意外的被殷慕幽给牢牢握住,有那么一刻,他似乎是很怕蓝末会溜走一样,“这里是都宁的地界,正是我的地方。“ “在北胡的时候,就听过世间常道“都宁一顾忘尘归”,只是不知道都宁比想象中的还要秀丽。”蓝末寒暄道,她毫无痕迹地避过殷慕幽送上来的手掌,她只是向前小跑了几步,又岔开话题,“我不便耽搁太久,一会若是有别的船只,我就先走一步了。“ “你是北胡人?”殷慕幽见蓝末不让他握着手,也就没有强求,毕竟,他还是有别的方法来验证心中的想法。 “是的。”蓝末答道。“怎么,我不像么。”女子看似纯真的笑意并未打动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眼下栖若跟唐乐然,一人背着书箱,一人背着装满墨汁的包袱,他们看向走在前方的两人,眼神中都是怀疑的神色。 “栖若,你说皇子是不是转性了,竟是会迷恋一个陌生的女子。”唐乐然这次是放低了十倍的声音在说,栖若没有回话,她只是在想,十一皇子他不过是不甘心罢了,因为这个女子的背影,确实很像他睡梦中复述的女子模样。 在古岳山被困的那些天,的确没有人跟殷慕幽出来,但是殷慕幽却从里面带出了一个年岁相仿的小女孩,那个女孩就是现在不爱说话的栖若,狼王养的孩子,正是能生饮鲜血,熟知各种机关的,妙手娘子―栖若。 他没有。栖若心底默默的回了一句。皇子教她说话,教她拿笔,教她画画。她却从来只画背影,从前是画狼王的背影,后来就画男人的背影,再后来,她每杀一个人,就会画一幅背影挂在叠翠山庄的门禁之中。 于是,十一皇子的画舫,正是由柳远,唐乐然,栖若,殷慕幽四人组成的黄金组合,名为画师,实则偏门,隶属十一皇子最高势力的直接暗杀组织。 蓝末沿途记下叠翠山庄的层叠路线,她不了解西蜀的皇族,却是能看明白叠翠山庄的建筑结构。临水而建,却在山涧的瀑布之中,在外围是决然察觉不到这座山庄的存在,现在沿途经过的阁楼,每个底下都有五个道童一样的人把守,紧闭的堂屋,里面定是关着十分重要的人或物。 他们互不交流,整个叠翠山庄弥漫着死一般的静寂,蓝末不免被这种过于低沉的气息给压抑的很是难受。 “到了。”殷慕幽宣布目的地的时候,蓝末的眼前分明看见的,是一方破败的寺庙。佛寺在后唐是尊贵的存在,就连一向崇尚人权的北胡,也不敢小视佛学的力量,召华宫的主殿,也是雕有象征佛祖的六座莲花。 而蓝末再观此处,一根斜着的原木随意搭在满是灰尘的院子中,一片叶子也没有的枯木在院子的一角静坐,还有缺少瓦片的房檐,风呼呼的直往里面灌,蓝末很难想象,这里会住着一个什么人。 但是,隐在屋中的老者,翻身的间隙,却是吸进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恩师。”殷慕幽弓着身子,十分谦卑地对着面前的破庙拜了一拜,就见蓝末身后的两人也跟他同样的姿势,朝着门前一拜,蓝末冷眼旁看,退后了一步,站在远处,没有跟随他们进入。 头发乃至胡须发白的老者,全身邋遢,衣服破旧,正抱着一个大葫芦,在破庙的弥勒佛身旁,呼哧呼哧睡着大觉,殷慕幽不由抬眼看向那里,念了句,真是个老顽童,就十分恭敬的走上前去。 栖若只回眼看了一下已悄悄离开的蓝末,当下没有阻拦,就跟唐乐然纷纷走了进去。 叠翠山庄。蓝末哪里能继续坐以待毙,若是不知西蜀最名震江湖的刑部大牢坐落在哪里,那么后唐锦宫中的密卷,她就全部白读了。 这里,分明就是那江湖中最不可思议,最美轮美奂的西蜀大牢,方才在船上一直扮猪,扮的蓝末就快忘记自己是人了。 就见她贴着墙壁,如同狐狸般狡猾地屏住气息,畏在一角,她在计算时间,五人为一组的巡防小队,总有时间差的存在,再观已离开很远很远的破庙方向,那三人须得好好拜会被蓝末悄悄下了昏睡散的老者才是。 五人的空档转瞬即逝,女子一阵风般潜入门前,顺手放倒,轻拧脖子,点穴,下药,水到渠成,这里是背靠其他堂屋的死角,五个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只是,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西蜀大皇最为看重的刑部重犯,竟是会交给最小的儿子来管理。正如蓝末此时混入的一方堂屋,那被锁链牢牢困住的男人,嘴被塞了一团破布,脸上都是刀疤,还有那略微偏小的囚服,无不彰显出男人的窘迫处境。 “喂,醒醒!“蓝末用指甲死死掐上男人的人中,顺手取出污布,只听重重的闷哼声在屋中响起,被吵醒的囚犯,一脸困顿地看向神采奕奕的少女,“怎么,十一皇子今日用的是美人计,啧啧……“ -------------------- 读者群284428602 即日起,整个十二月, 女生网所有v文,订阅kb全额返还。阅读满五章就送kb哟!机会难得,不要错过!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090-公子惜画5 男人的眼中有许多发乌的血丝,猥亵的话语还没有说完,他竟是大惊失色,“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蓝末闻言忽而挑眉细看,她的眼力向来不弱,她又怎能无视已经被打成猪头的男人,本是要寻找东方洱的线索,歪打正着的不是他,却也是东方皇族中曾经名头不小的王爷,“四王爷吉祥,在这里重逢实在不是我所希望的。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蓝末,你竟然还活着,孤王就知道,东方誉那个逆子,还是舍不得杀你。哈哈。”令人生恶的笑声从男人残缺的牙齿缝中蹦出来。 “那也好过四皇子偷鸡不成蚀把米。”蓝末眼中寒光微闪。 安贡王东方文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在后唐梧州最后的日子,他以为洞悉了蓝末协助东方誉夺权的先机,将国库内三分之一的钱粮偷龙转凤,而逃亡西蜀的空档,因为跟西蜀殷氏分赃不均,后又得罪了东原上官家族的大老板,而被殷氏作为替罪羊押进了大牢。 这些,当然都是后话,毕竟,一个苟且偷生的前任王爷,对于蓝末来说,没有获取他任何情报的必要,只是现在这个时候,能跟面前的重犯达成一致,对她接下来的计划,会有很显著的帮助。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是谁陷害我么?”东方文被关了将近半年,在此期间,只有一个人来看过他,不用说,就是叠翠山庄的主人,殷慕幽,来人尊贵的身份,他当然知道,只是跟殷氏某个人的交易,却是不能跟这位提起,所以,唯有一次问出前因后果的机会,也被东方文给塞回了肚子里,眼下蓝末如此说,定然是知道些什么,于是,他只能拉下脸面,不知廉耻地询问。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能如实回答,我就告诉你被关在这里的原因。”蓝末不做赔本买卖,这点商业意识,她要感谢龙炎洛,不但把她当为货币,还把她当为流通手段,她若是再学不会,岂不是枉费了龙炎洛总是利用她的苦心。 阳光看似温热,却是照不透白雪覆盖的山间小路,这是一条只能容纳一辆马车的险恶山路,阿克苏山的积雪一点也不给面子,即便马车是由五匹烈性血马并驾齐驱,然而,这里的雪还保持着没有人踏足的痕迹。 驾车的人身材矮小,身后背着的是两柄长刀,大大的熊皮毡帽盖在头上,睫毛上覆着一层浅浅的冰花,嘴里吐出的热气在空气中转瞬即逝,他的目光沉静果敢,在他背后的车帘不经意地被一只小手掀开,一声轻唤,问向男子,“陈侍卫,可需要喝口清茶?“ 祝珊珊的小脸粉嫩,似是能淌出水的桃子眼,怔怔地望着驾车男人的背影,她另一只手端着一碗茶水,虽说马车运行速度很快,但是却也很平稳。 “不用了,再行一百里,会有一个驿站,到时再喝。”陈倌迅速回身一笑,他见小丫头的脸满意地缩了回去,也就一扬马鞭,更加奋力地奔向前去。 “大―公子。”祝珊珊再次钻到无比温暖的车厢之时,她看着对面一直拿着书卷的男人,一时差点叫错了称谓,见玉面冷峻的狭长眼眸,竟是没有离开书卷一寸,也就把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说起来,她从内心里是有些惧怕面前的男子。 她也不敢相信,年仅十五岁的她,能够跟新登基的北胡大皇,共乘一辆马车,并且是以妃子的身份,陪同龙炎洛去鬼蜮城,参加并不怎么重要的十一皇子订婚礼,而且只带了两个随从,就从天水城悄悄出发了。 她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是面前男人冷冷的态度,让她只能傻坐着,另外偶尔掀开车帘,问一下愿意搭话的陈倌说说话。 “不用支支吾吾,有什么就问,你无需怕我。”龙炎洛肤色白皙,眉眼中透出一股英气,军机大臣祝烨的独女,是一个乖巧的小女孩,他心中是这样想的,只是,再乖巧的女子也需要教导,那么,这件事情,教教也无妨。 “我没有怕……”祝珊珊强辩道,一张可爱的面孔,实在强硬不起来,“我就是想问,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天水……” “刚出来五个时辰,就想家了?”百杨手捏弓箭一面端详,一面开口道,此番出来,他是不赞成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的,可是央不住大皇的意思,也就将这小女孩给顺道带上了,他又岂能揣测大皇的意思呢。 “嗯,想爹娘了。”祝珊珊眼眶突然有些红红的,这副模样外人瞧见了,还以为马车里的两人对她做了什么不堪的事情,只是,龙炎洛忽而微笑着递上去的玩意儿,竟是让桃子眼立马开心地笑了起来,“这是,这是桂花糖。” “祝烨命家奴连夜送到宫中的,知道你爱吃糖。”龙炎洛清平一笑,他是哄孩子的高手,小四仍在舒家,这当然是拜他所赐。“还想家么。“ “暂时,暂时不想了。”祝珊珊吃着桂花糖,年仅十五岁的小皇妃,怎么会猜到,她是情非得已卷入到一场声势浩然的政治风波中了。 也许,当未来的日子,在召宝宫,守着一方小院,寂寥度日的时候,她才能知道,今日的西蜀天险之行,不过是龙炎洛的野心又一次扩张罢了,不过是龙炎洛的不甘又一次显露罢了。 当西蜀太子殷慕期的幕僚,以飞鸽传书的形式,将逃跑大皇妃所在位置,一笔一划勾勒在小小的纸条上时,百杨能够瞧见大皇将白色宣纸丢入火盆后,冷若冰霜的眼神。不待他上前询问,龙炎洛已走到议事厅的内阁,看向插满密密麻麻红色旗帜的硕大沙盘。 “沿着阿克苏山的东南面,入夜赶去西蜀,需要多少天。”龙炎洛将一枚黄色的旗帜插在了鬼蜮城外的郊区附近,那里的标注是平溪村。 “不出意外,三天足够。”百杨细算了一下,便开口道。 “三天,她应该还在吧。”龙炎洛喃喃道。 “陛下,刚才的字条说了什么?”百杨疑惑道,他不否认龙炎洛有事藏在心底默默筹划的习惯,但是他也必须知道,他的少主突然做出此决定的原因。 “西蜀大皇邀请朕去鬼蜮城参加十一皇子的订婚宴。”龙炎洛没有道出字条的原话,这个消息,其实早在龙炎洛登基后,龙秘卫的高官就已经知晓,百杨不再细问,他听懂了龙炎洛决意隐瞒的决心。“你说,朕该不该去。“ 百杨回答,“若只是订婚宴,陛下不用去。宁惜姑娘会由皇城禁卫亲自护送,陛下遥祝即可,此时正是洛元年,陛下当以国家社稷为重。” 龙炎洛没有立刻答话,百杨的反问,他能听明白,只是,为何心里会有一丝丝不甘在隐隐作痛,已烧成灰烬的字条,每一个字都在龙炎洛的心中印下深深的烙痕,北胡皇妃没有死,她正在十一皇子的画舫上游玩呢。殷四敬上。 多么挑衅的话语,明明就是个绊子,却也深陷其中。龙炎洛面上不表现,心里已是惊涛骇浪,蓝末你倒是惬意,假意受伤,上了殷慕幽的皇船,过的还当真安逸。 他面上浮现邪魅的笑意,偏不让他动的人,他偏要夺回来,就算是个陷阱,也要看看这个陷阱够不够分量。 “传军机大臣,朕有要事商量。”龙炎洛静静下诏,候着的殿前公公连忙屈身退了出去,不到半个时辰,祝烨就一脸风尘仆仆地从殿外赶来。 “不知陛下召见微臣有何事?”祝烨开门见山,他早前下了朝,本去了禁卫营,还没在练武房暖热身子,就被一道诏令给传进宫来,他在想是什么事情惊动了圣上。 “你的闺女今年多大了。”龙炎洛问。 “开春就十六了。”祝烨半跪着,没有听到龙炎洛吩咐起身的话语。 “朕决定封她为妃子,你意下如何。”龙炎洛还没说完,祝烨突然自行起身,显然,他是有些不敢相信的,自龙炎洛被前任大皇封为陇南王开始,祝烨因龙炎洛的亲生父亲对自己有恩,也就十分顾念着小王爷,即便太子得宠,宣安王夺宫,都一直没有改变过阵营。 许是看惯了皇宫里的尔虞我诈,祝烨私底下极其不愿意女儿染指其中,于是,当龙炎洛如此说,只有一个女儿的他,当然就忘记了君臣之礼。 “陛下,臣之女不懂礼数,怕是难当重任。”祝烨回避道,他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结,他是一个好父亲,就算还有两个儿子,他也对独女是极其疼爱的,一入宫门深四海,这万万不能。 龙炎洛浅笑一声,他道,“礼数不懂,宫中自有嬷嬷来全权教导,朕意已决,不日就接朕的妃子进宫。“ 祝烨大惊失色,他的陛下三思还没有说出口,就见龙炎洛跟百杨一前一后,已走出了议事厅,独留他一人泱泱站在此处。 “陛下既是决定了,为何不一卷圣旨颁到军机大臣府邸。”百杨在后紧紧跟着,龙炎洛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你难道没有发现,召华宫多了许多新鲜的面孔么。“他的步伐矫健有力,与从前的虚浮判若两人,“朕只是让他们如愿看到,朕的决定罢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091-以退为进1 天水城召宝宫的后院,有一片长相极好的梅林,这片梅林的来由甚是稀奇。(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因舒仪太妃出身贵胄门阀,本来不适合干燥气候生长的梅树,也就就着舒太妃的喜好,在她封为贵妃的时候,就给栽种了进来。只因舒家的老爷动一个手指头,都能让北胡边境的贸易大户跺一跺脚,更不要说,在其他各国也有贸易的舒家后人了。 前任大皇碍着与舒氏的权钱关系,对没有子嗣的舒贵妃甚是疼爱,甚至还跟她一同抚养失去亲生父亲的二皇子龙炎洛,因此,现任大皇龙炎洛跟舒家的关系自然不言而喻。 舒云纤穿着厚厚的狐狸毛夹袄,她坐在梅林的一方小亭中,正痴痴的看着亭子旁边的清池,那里面一条鱼也没有,但是却有许多破败的莲花,惆怅的面容显的愈发清瘦,于是当董千山身着华服,携着跟屁虫黄云落,浩浩荡荡来到此处赏梅的时候,也是看到了舒云纤的失神模样。 “民女参见涵凝郡主。”两位看似秀外慧中的女人,带着四个侍从,款款冲着亭中肤如凝脂的少女福了福。 “额……原来是国相千金和副太史大人的胞妹,你们好。”舒云纤抬眼看向面前的两名女子,若是论从前在皇后娘娘的召华宫,她是需要跟她们行礼的,毕竟那个时候的她,还只是一个位卑身低的奉茶宫女,如今的她是舒仪的干女儿,大皇的干妹妹,再凭她之前的忍辱负重,龙炎洛赐给云纤一个郡主的名号,当之无愧。 “涵凝郡主明日可有空,云落的哥哥邀请了天水城的风雅名士,在家中摆了几桌小宴,定能结识不少相貌、品行,论数上乘的公子哥,特诚心邀请郡主前来参加。”黄云落长相虽是最平凡的,花花肠子却不少。 “不了,太妃娘娘明日到后日都约了云纤去小燕山的普宛寺礼佛,我怕是没有时间。多谢黄姑娘的美意。”舒云纤面色笑意微敛,又道,“沫巧,奉点新茶,再端点小食过来吧。” 董千山跟黄云落闻言,皆是互看了一眼,就一左一右的落座在舒云纤的身旁,再看亭子外围远远站着的皇家禁卫总管,一身黑衣的黑蛟大人,倒像是一个巨大的障碍杵在前方。 “黑大人。”舒云纤落落大方喊了句。“一同过来小坐一会儿如何?我见你站了一天了,也该累了。” “回郡主,卑职不累。多谢郡主挂念。”极其守责的话语从黑蛟嘴里道出。 “黑大人还没有成亲吧。”董千山手捏一方丝帕,忽然小声言了几句,“云落的年纪正好适合,不如,小女今日给搭个红线怎样。” 黄云落发嗲的声音堪称一绝,姐姐就不要寻云落开心了。黑蛟只听得前半句,身上就不禁连连打着寒颤,他忽然转身,看向一脸笑意的舒云纤,连忙回道,“卑职陡然想起陛下在议事厅有要事传奏,现下郡主有两位千金陪伴,卑职就先行告退了。” “皇兄的正事重要,你去吧。”舒云纤的身子因前段时间在郁江边上中了毒,还需得恢复一段时日,就算黑蛟没在身边,她自己也是一个极好的防御手段,所以,要说没有人保护,也是可以的。 黑蛟一脸黑线的踱步走出,心想大皇怎么可以把自己长期跟舒云纤放在一起,想巴结她的人,从天水城的正门可以排到边境线,他还是要好好理理思绪,怎么来保护这个来头不小的皇帝妹妹。 一阵清风拂面,夹杂着略显浓郁的梅花香气。 “说吧,有什么新消息。”舒云纤方才的懵懂无知一扫全无,她的面容呈现出冷冽的杀气,一手扶着身前还包扎的伤口,一手扶着石桌上的青瓷茶具。 “郡主,皇帝准备悄悄去西蜀了。”董千山一改刚才高傲的神情,她在舒云纤面前,只是一只杂毛山鸡,她的血统不纯,她只是国相大人的千金之一,母族的卑微,决定了她经常在皇宫抛头露面,也决定了她代替家族成为进驻皇族势力的卑微棋子。 “其实以郡主的地位,根本就不用惧怕皇帝封其他人为妃子,要我说,祝珊珊不过是陛下图新鲜罢了,听说那个祝家的小女儿还是个雏儿。”若董千山在舒云纤面前尚且能排上山鸡的名号,那么黄云落在她面前就是一个还没长毛的小鸟了。 “我何时惧怕了?”舒云纤一句轻声的反问顿时震慑住在场的两名女子,论手段,论心计,她们自愧不如,能在宁雍皇后身边潜伏那么多年,不为人知,还成为心腹,这不是哪个人都可以做到的,更不要说,此人就是皇后的死对头舒仪的人。 召宝宫的舒太妃为何一直没有子嗣,这绝非是天生的原因,若说,前任大皇忌惮舒家的势力,不如说,这是舒仪自己使下的计谋,宁雍坐镇东宫靠的有那魅惑大皇心智的床上功夫,靠的也还有极其狠辣的手段,舒仪入宫早,吃的喝的,虽用银针每每试毒,却也玩不过深谙滑胎之术的皇后宁雍。 在舒仪第三次滑胎之后,她算是真正醒悟了,这个后宫,只有自己,才是最可以信任的,将舒氏从小培养的孤儿,舒云纤调来宫中,在宁雍那个老女人身边安插一个重磅炸弹,才是让舒仪最能释怀的事情。 舒云纤每每想到此,就十分感慨,当时那一碗碗经她之手,能够毁坏皇后心智的无色无味汤药,舒云纤都是格外小心的,特别是,贝妃还没有被龙炎洛密谋下毒的时候,她真的很担心这位能够预测未来过去的月贝冰,会不会当场揭穿舒云纤的本来面目。 不过,还好,直到月贝冰消失,她都一直安然无恙,现在,还做了郡主,只是,这个郡主并不是她想当的,因为,当上了郡主,那么她就很难成为他的女人。 “郡主无所畏惧。”董千山补充道,她见舒云纤一直默着没有答话,就接着道,“只是郡主理所应当让陛下知道郡主的心思,这样,才能坐实一些不轨的谣言,中伤到郡主的威信。” 谣言,皇帝妹妹爱上皇帝的谣言么。舒云纤冷笑一声,再观纷纷随风飘落的一地梅花,围在脖子上的一圈狐狸毛,细软的感觉让她就快窒息,在龙炎洛离开天水之前,她的确有必要请他来凝仪殿喝喝她泡制的青螺茶。 夜灯初下,冷寂的北胡宫殿有种空荡荡的感觉。龙炎洛正襟危坐在案头前,还有一摞摞的折子整整齐齐码在案上,殿前公公进来催促他去睡觉,催了三回,此时外面更是响起了三更鼓的声音,他伸了伸胳膊,用手揉揉鼻梁骨,蘸了蘸墨汁,继续在折子上下批复。 “陛下―”若说皇帝不去睡觉,贴身护卫也只有陪着的份儿,百杨的年龄跟龙炎洛相仿,可是到现在也没有成家,倒也是让龙炎洛和他自己从来不提的小事。 “什么事?”龙炎洛看向手中的折子,这是一篇说北胡东南方向的边境线,下了一场罕见的暴雪,如今那里民不聊生,因大雪封山,物资匮乏。传出来的官报,也已距离事发时间有十天的落差,只怕朝廷再不拨过去银子,那里即将成为一座人吃人的空城。他正在思索要怎么处理,就听到百杨的呼唤。 “涵凝郡主差召宝宫的殿前公公在殿门外候着,说是有要事要见陛下。”百杨也是看见了龙炎洛略显沉闷的表情,批复奏章,定然有许多不顺心的事情。 “知道了。”龙炎洛方才还在想,奏折上的地点正是与西蜀边境交汇的贸易城市,唤作“旗平”,跟西蜀的“通芜”只隔着一座高山,他记得舒家在通芜是有贸易往来的,不如,刚好去问问他们能不能施以援手。毕竟直接问太妃不太妥当,刚好可以问问原来在通芜长大的舒云纤。 “摆驾。”召宝宫的殿前公公,李双溪是一个玲珑人,自得知那刘潭在大皇与大皇妃的洞房里,做出了苟且之事,就命下人们将他跟他之间的干系断的干干净净,甚至不惜灭了几个活口,目的就是不想把脏水泼到自家门前。 龙辇停靠在召宝宫的殿门前,就见位于东边的尚仪殿只剩几盏照明的宫灯,舒太妃显然已经入睡了。他再观位于西边的凝仪殿,说不上灯火通明吧,就见那迎在门外的几个婢女,龙炎洛就一甩袖袍,穿过九龙石屏,向着后中走去。 就见错落缤纷的廊柱后面,流过一湾清冽的温泉水,而早已摆好的梨木方桌,上面有一方棋盘,还有两杯由着炭火保温的青螺茶,一圈一圈的茶雾在空中缭绕盘旋。候在棋盘旁边的女子,正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华服,恭谨地立在一边,她的身子散发着淡淡幽香,仿若久违了的忘罗香气,那还不知道为何存在于蓝末体内的忘罗香气。 “云纤参见大皇陛下。”舒云纤今夜的打扮甚是简约,她身上用的香料,是特意找胡医长老周时求来的,据说能够勾起大皇一些儿时的记忆。 --------- 亲们,蓝末这几章会晚点出。。。大家不要介意的说。。 读者群284428602 -------------------- 即日起,整个十二月, 女生网所有v文,订阅kb全额返还。阅读满五章就送kb哟!机会难得,不要错过!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092-以退为进2 舒云纤身着雪白色的狐狸毛大裘,眉心的一点朱砂衬得她的神情分外柔情脉脉,宛若一只乖巧的小貂,依偎在方桌的旁侧,她见龙炎洛走上前来,眼中带着一丝温软的笑意,双手放于腰身右侧,微微福了福,“云纤参见皇兄。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起来吧。听李公公说,你找朕有事。”龙炎洛闻着能够安神静心的气味,单刀直入。 “皇兄先喝了这杯茶。”舒云纤微笑着说道,从容地端起茶杯先抿了一小口。 龙炎洛虽不知舒云纤意欲何为,但是她既然都赏脸先喝了,他身为北胡的大皇,没有必要跟妹妹有所计较。 “好茶。”青螺茶的味道是他极其喜爱的,味浓而后甘,先苦后甜的典范,也正如他的处事原则,没有苦中苦,何来人上人,只是,这个味道怎么特别像…… “的确,云纤也觉得泡茶的人是一个妙人。”舒云纤用帕子轻轻抚了抚鼻尖,笑意中藏着深深的冷意,“只是,这茶以后就要由云纤来为皇兄泡了。” “你什么意思?”龙炎洛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面前的女人,是舒仪的干女儿,也是舒氏养在西蜀的孤儿,她能被选中在召天宫潜伏了数十年,也一定有某些过人的本领,就比如,她前面说不介意蓝末误伤她,后面就派下人在郁江沿岸搜寻蓝末的踪迹,甚至,惊动了郁江与沱沱江边境的水军。 龙炎洛碍于舒氏的财力,只是充耳不闻罢了。 “李双溪,把人带上来吧。”舒云纤拍拍手,由两名士兵押上来的散发女子,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痕,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衣服,弓着背卑微的站着。“见到陛下,还不跪着么。” 两名侍卫瞬间同时踢向女子的膝关节,跪下的同时,头不由向上高高的扬起,龙炎洛手中的茶碗忽而微微一颤,那女子的面容登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卫芝翠满目疮痍,被辣椒水浸的红肿的眼眶,布满了血丝,她的身子一直在发抖,显然是穿的太少的原因,她的手指呈现出很多红印,显然也被夹棍刚好来过一遭,她颇为狼狈地对上龙炎洛震惊的眼神之时,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是在微笑,但随后,就被舒云纤猛然上前的一巴掌给煽了回来。 “大胆奴婢,你可知在大皇妃的扇坠上淬毒,是什么罪么。”舒云纤即便是洋洋洒洒煽了翠儿一巴掌,却也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姿态,她甚至都没有给翠儿解释的机会,就见她的手又要煽过去,这一下却是被一个手掌给牢牢握住。 “你何以证实芝翠下了毒。”龙炎洛的眉毛向上挑起,漆黑的眼眸似要吞没舒云纤一副懵懂不知的眼神。 “皇兄,我是为大皇妃的死不值,死了还要替这个小贱人背黑锅。”舒云纤委屈地说道,她的眼泪如纷纷的细雨,若说寻常的男子,恐怕早就被美人梨花带雨的面容给骗了去,只是,能够让龙炎洛心痛的女人只怕还没有出生,也许,本来有一个,只是,现在不在身边罢了。 龙炎洛推开仍在哭泣的舒云纤,他走到卫芝翠的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询问道,“告诉朕,蓝末扇坠上的毒是你放的么。” 卫芝翠上一刻还是没有表情的冷笑,这一刻却是略显深意的释然,一向稳重自持的芝翠为何会中了魔障,她自己也分不清了,“是我,我放的五步蛇毒,就是在落央山脚的蛇毒……“几不可闻的声音只有龙炎洛听见了,但见舒云纤还在身后得意的笑着,龙炎洛却已在众人面前起身。 他道,“这是个误会,毒不是翠儿放的。” 卫芝翠看着面前伟岸英奇的男子,地位从未在心目中动摇的男子,这一刻,她忽然有些不明白龙炎洛的意思了,难道,他是在帮她,还是给她第二次重生的机会。 “皇兄,太医院说了,伤我的扇坠上,用的是后唐最寻常的五步蛇毒,我若是没有真凭实据是不会赖上她的,再说,谁不知翠儿是你的贴身丫鬟,以前不是常带着她去后唐么。”舒云纤刁蛮道,全然不符合淑女的气质。 “朕说了,不是她。”龙炎洛威严的声音适时响起,他再不容舒云纤继续胡闹,看了百杨一眼,就见百杨从那两名侍卫手中,扶起了气若游丝的卫芝翠。 而舒云纤的有意示好,却是在龙炎洛心目中深深的划上了一笔极坏的记号。 “皇兄是生气了么。”舒云纤遣散了一部分下人,此刻没有动一颗棋子的龙炎洛正坐在舒云纤的对面,似在思考什么。“你也知道,宫中想一朝变凰的女子大有人在,更不要说一直随侍你左右的丫鬟了,你以为这是空穴来风么,母妃向来不喜欢有人为了争宠而做出一些有悖伦理的事情,那毒可是从她的房间里搜出来的,还能有假。不过皇兄既然护她心切,就当云纤我没有揣摩出圣意,还以为你对蓝末姐姐矢志不渝呢。” 蓝末的名字忽而飞出的时候,龙炎洛才想起来他为何还要继续待在这里,跟他不为看重的皇妹纠缠。那日在郁江中,蓝末一句,“云纤是个好女人,好好待她。”他不免黯然,若是知道舒云纤今日作为,她蓝末还会肯定之前所说的话么。 只是,一个待你多么好的人,也终有背叛你的一天,只是背叛的理由充不充分罢了,眼下,芝翠没有背叛他,她只是太爱他了。 “朕只是希望,你们以后能和睦相处。”龙炎洛手执起一枚黑子,“还下么。” “那也要看她还会不会害人,虽说这次是误伤吧,可是,她真正要害的人确是蓝末姐姐,我觉得吧,这人还是不能留的。”舒云纤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甚至就要叉腰了。 “不下,朕就走了。”龙炎洛正欲起身,却见舒云纤两只手连忙按上他的肩膀,“下,下,当然下。” 龙炎洛坐下的时候,她又喃喃道,“只是蓝末姐姐死的太冤。” “她没有死。”龙炎洛已落下十子,他沉声道。 “噢,她还活着么?她在哪里,你怎么不去找她回来?”舒云纤一句一句违心的话就这么说了出来,“太好了,我要跟宋越说一说,去把大皇妃迎回来。” “不用你管,你养好伤,陪好母后就可以了。”龙炎洛淡淡道,已被摆满的棋盘,呈现出闻不到硝烟味的肃杀。“你的白子就要没了,认真点。” 舒云纤连忙夺下一个刚放下的白子,她矢口否认道,“不对不对,我不该下在这里的,重来。“ “悔棋非君子。”龙炎洛一抹笑意停在唇边,这是帝王的笑意。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舒云纤还得意上了,“我是小女子。” “要悔棋也不是没有办法,你答应朕一件事,这盘就算你赢。”龙炎洛的商业意识即便是当上了帝王,也从来没有锐减过,这一点倒是跟正在叠翠,与东方文问话的蓝末有异曲同工之妙。 舒云纤吐了吐舌头,她不由紧了紧围在脖子一圈的狐狸毛,眼神狡黠的像只闪电貂,“我刚才已经答应不追究某宫女的罪责了,论理,我不欠你什么。” “听说你出身在通芜,那里有熟识的亲人么。”龙炎洛抬眼观向有些愣神的女子,他继续道,“也许朕需要赊点库银。” 梨木方桌侧面的温暖泉水,却是化不开凝结在两人面前的冷冷气氛,舒云纤本来还是俏皮可爱的跟大皇斗着嘴,可是那通芜两个字刚说出来的时候,她的脸立刻就变的冷冰冰了。 那里,可是她最不愿记起的地方,那里,也有着她最不愿记起的人。 “谁能打败其他的孩子,谁就是舒家的小主。”舒云纤只记得上百个孤儿在听到管家的这句话之后,就以最惨烈的姿势扭打在一起,甚至,最先打向她的是她最为敬重的流云姐姐。 舒云纤闭了闭眼,遂又迅速睁开,她道,“那是舒家的分支,通宝钱庄的庞氏,直属西蜀长公主的门阀。” “你写一封信给他。”龙炎洛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下命令道,“朕要借八十万两雪花银,用来赈灾。” 这回换舒云纤惊愕了,八十万两,虽然对庞大的舒氏门第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让她求曾经没有给自己舒坦日子过的庞大老爷,甚至险些被他纳为小妾,舒云纤是极其不愿意的,于是她还真是不知能回出什么话来。 “怎么,有些为难?”龙炎洛定然瞧见了舒云纤一脸的不自然,他接着说,“那算了,朕直接去找母妃好了。“ “等等。”舒云纤从腰间取下一枚玉牌,略泛着黄色光泽的和田玉,有如膏脂一般滑腻,龙炎洛捏在手中还有温凉的触感。”你拿着这个去找庞征,他定然会借的。“ 舒云纤目送着龙炎洛的身影步出这片诗意小地的时候,她一手掀翻梨木桌上还没有下完的棋子,一颗颗棋子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地。 “郡主,别气坏了身子。”珍珑绸缎庄的五小姐彭诗诗从院子黑暗处出现的时候,她只补充了一句,“大皇不了解郡主的心思,郡主当要让大皇了解才是。” ---------------------------------- 读者群284428602,木兰在群里静候亲们到来~~ 即日起,整个十二月, 女生网所有v文,订阅kb全额返还。阅读满五章就送kb哟!机会难得,不要错过!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093-以退为进3 龙炎洛怀揣着所谓的信物,乘坐龙辇回到召华宫的时候,他的心中已是暗暗下了决定,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蓝末,朕要去找你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他总是要给所有人一个莫须有的理由,他总是要给所有人一个掩饰自己真实目的的理由,给到百杨的,是去参加十一皇子的订婚宴;给到舒云纤的,是去旗平与通芜的交界拯救老百姓。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只是想去离通芜南边最近的都宁,寻找蓝末的下落罢了。 因是都宁王殷慕幽的画舫,那么一定停靠在都宁封地的沿岸,只是都宁是一座城池,且不说周边连绵起伏的山脉,就是那堪比天险的大小墨峡阻挡,就能够完完全全将外来者阻挡在城池之外。 那么借救助难民,而入通芜城境内,也就是最为上乘的计策了。只是,他此番一走,将朝政悉数委托给军机大臣祝烨,也并非十分妥当,虽然,他已经将祝烨的女儿祝珊珊接进宫中。 带着万般忧思,昏昏沉沉睡过了后半夜,待到天明时,睁眼却是看见了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坐在床边,而那身上的香气却跟昨夜闻见的趋近相似。 “云纤?“龙炎洛身上没有穿内服,果露在空气中的挺实上身,没有多余的赘肉浮在面上,而下身还没松懈的硬挺,却也在龙炎洛的诧异中,看向慢慢回头的女人。 舒云纤的面容极其倦怠,慵懒的像一只疲惫的野猫,如墨色的青丝将胸前的两抹娇红浅浅遮住,她的脸上泛着红晕,她娇吟一声,“皇兄昨夜睡的可好。” “你为何在朕的龙床上?”龙炎洛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为何昨夜回宫之后,睡下总是昏沉不定,并且燥热难当,“你在青螺茶里下毒?” “臣妾不敢,不算下毒,只是给陛下吃了一点情药。”舒云纤丝毫不羞怯,她张开玉臂,就要将龙炎洛揽入怀中。 却是一阵清风拂过,男人隔空打穴,就见一丝不挂的女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眼神突兀,似乎还不敢相信龙炎洛的决定。 一袭光滑质感的锦兰色织帛随意披在身上,掀开锦被,龙炎洛能够闻见从被面隐隐飘出的腥咸气味,几道淡淡的白色痕迹在床上显现,看来,他昨夜果然做了错事。 “听着,这件事传出去的话,我不会让你好过。”白色的宫廷内服被龙炎洛随手抛向地面的女子,舒云纤正在用内力奋力冲破穴道,她的内功不及龙炎洛,但也不是吃素的少女,她眼角传出淡淡的恨意,因太过猖獗的内力四窜,于是终于冲破的时候,竟是在地上呕出一股腥甜的血沫。 她披着衣裳,用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微笑道,“皇兄是怕背上乱、伦的罪名么。” 龙炎洛不去看地上的女子,他只是冷冷迈出召华宫门槛的时候,对身旁的小宫婢说道,“送涵凝郡主回宫。” 议事厅今日定是一派死寂,至少在百杨看来是如此的。因为龙炎洛埋着头看奏折,丝毫没有让人插话的机会,百杨昨夜没有跟着回宫,他将翠儿安置回陇南王府,回宫的时候,也就是清晨了,隐约听到有些闲言碎语,说是大皇昨夜睡了一个女人,只是那个女人今早走的时候,是被人全然遮住了相貌和身形,于是,没有人猜到是哪个宫殿的女子得了便宜。 百杨也就能够想象,龙炎洛现在的反常了。 “百杨,祝珊珊安置在哪个宫殿?”龙炎洛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在召物宫新修葺的冰清殿。”百杨回道,遂补充了一句,“大皇你没事吧。” “朕好的很。”龙炎洛说完这句话,似乎觉得底气不足,拿着笔的手微微颤了颤。 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就是龙炎洛现下的处境。 召宝宫的李双溪公公带着两个小公公出现在殿门前的时候,就连百杨也察觉出了一丝儿不太对的味道。 “李公公今日这么早,凝仪郡主又有事求见陛下吗?”百杨瞅出了皇帝不愿见客的模样,也就一只手瞬时将李双溪拦在门外,不让他进来。 “百统领真是爱开玩笑,凝仪郡主自昨夜陛下走后,就一直在寝宫安睡,现在还没有起来呢。”李双溪赔着笑脸,微微躬身道,“奴才是给太妃娘娘传话的,因是凝仪郡主还未起来,特地邀请陛下陪娘娘去小燕山礼佛。”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龙炎洛自知拜祭佛祖不能耽误了吉时,连忙起身相问道。 “娘娘约的普宛寺主持在未时诵经,此时去刚合适。”李双溪恭敬地回禀道。 初雪刚化的晌午,一列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位,就从北胡皇宫的正东门,沿着中轴大道一直向东边行去,小燕山是一方小山,坐落在天水城边上,并没有到达北胡的边境线,于是龙炎洛坐在宽敞的马车里,跟舒仪相视而坐的时候,他的眼睛是一直静静注视着,小宫女摆弄茶具的双手。 “王儿不用把眼珠子都瞪出来吧,哀家知道桂绿的手艺没有你府上的翠儿好。”舒仪捧着一个玉石香杯,她正在闻茶的香味,品茶之前先闻香,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间。‘ “母妃见笑了。”龙炎洛没再盯着看那茶具,他明白,舒仪绝无加害他的理由,但是,昨夜的耻辱,却是让他短期内不能释然,他一身武艺傍身,竟是被一个女人给睡了,到了,还显的自己成禽兽。 舒仪面上虽无表情,可也看出龙炎洛今时不同往日,她明白身为帝王有时身不得已的苦衷,“你还在想着她,是么。” “儿子不知母后说的是谁。”龙炎洛已端起了一杯桂绿丫头奉上的新茶,他迟迟没有喝下,只是在观察这茶中沉浮的茶叶末子。 “你那还没有过门的大皇妃,蓝末。”舒仪慈祥的面容一如往昔,她最为看重的养子终成大器,只是她也看出来,从来不动凡心的龙炎洛,却也会为了一个情字大动干戈。 龙炎洛不由挑开侧边的幕帘,他看向车窗外略为拥挤的街道,街道上随意吆喝的货郎,还有那围成一堆卖艺的人群,他心不在焉地回道,“儿子心中只有回雪,此生不变。” “回雪只是你心中的痛,痛跟爱,母亲还是分辨的出。”舒仪的话语很温暖,“以你的个性,蓝末走了,你没有放弃搜查,却也没有阻止云纤的剿杀令,不是暗中保护,难道还有别的原因么。” “母妃你都知道了?”龙炎洛忽然回过神来,他略为不解的看了看一向与世无争的舒太妃。 桂绿伸手接过舒仪轻轻放下的茶碗,难得的精神气显现在舒仪略显苍老的容颜上,“哀家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事,但是哀家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你过的开心,你已经连续几夜没有安眠了?这些我且不说你,你若是要去找她回来,就去吧,北胡的大局已定,哀家自认为这把老骨头坐镇在此,还没有人敢撼动,更何况,现在云纤回来帮忙了,我很放心。” 舒仪语重心长的一番话似是在让龙炎洛放心,可是听完最后一句,他这心还真是放不下来,看样子,舒云纤的乖巧模样已经在所有人的眼中根深蒂固了。 是夜从普宛寺回宫的龙炎洛,竟然出乎意料的遣走了百杨,“今夜你回练武房睡吧,朕要一个人走走。” 百杨望向龙炎洛一个人寂寥的背影,他心中却是有些不放心,但是又不便跟上去,于是在选择去看翠儿还是去跟大皇的立场上,他还是果断放弃了后者,朝着出宫门的方向行去。 从召宝宫后院的梅林进入,的确是一个隐蔽的去处,龙炎洛见四下无人,也就在林红总总的梅林之中,踌躇不前。 “皇兄是恋上了这处梅林?”舒云纤抱着一只西域雪貂,盈盈站在远处,龙炎洛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总觉得她长得像貂了。“还是来寻皇妹的?“ “朕只是来告诉你,朕过段时日不在宫中,你要好好辅佐母妃。”龙炎洛严声说道,却是看见远处的妙人正在一步一步的逼近。 “皇兄何必如此拘束,这里是云纤的宫殿,定是没有人敢说闲话的。”她唇红齿白,全然没有清晨的迷迭错觉。 一道冷冽的北风忽而吹来,龙炎洛坚毅的面容如同雕刻一般,坚挺的鼻梁衬得格外英俊傲然,“这里的一切,都是朕的。你若答应,朕会许你一个后宫之位,你若不答应,金沙戈壁也是可以给你安排一个位置的。” 舒云纤再顽劣,却也能敏锐的感受到龙炎洛微微震怒的神情,金沙戈壁下的北胡皇陵么,“那臣妾可就允了陛下的恳求,自然生是龙家人,死是龙家鬼!” 龙炎洛面无表情地转身之时,他手中捏着的和田玉终是没有意气用事而还给舒云纤,毕竟,这是能够换取八十万两银票的物件,毕竟,这是能够让西蜀皇族,陷入窘境的入场券。 ---------------------------------- 读者群284428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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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对话在静寂无人的大厅其实十分清晰,只是,当一个人有意屏住呼吸来探听的话,就算蓝末再重的防心也是防不住的。 她亲眼看见十一皇子踱步走入那一方破败的屋子,此刻怎么可能有空来偷听她跟东方文讲话呢,而且还是以一个极为显眼的方式,其实只要蓝末适时的回头,就能够看见那站在屋檐下匆匆掠过被放倒的几个侍卫,而早已了然的眼神。 无忧尊者虽中了蓝末临时下的昏睡散,可是她怎么能完全无视唐乐然的存在呢,天下毒药,莫过唐门,就算是那独创的九域,也未必能糊弄唐门子孙的法眼,更不要说,称不上毒药的小小昏睡散。 于是当唐乐然迅速发现的时候,殷慕幽早就抬脚跟着蓝末的步伐奔了出去,此刻冷眼观望蓝末的一举一动,反倒显的他有些多余了。 “你耳朵凑过来。”东方文咬咬牙道,他看见了由窗格反射出来的男人倒影,邪恶的眼神在眼中闪现。 蓝末戒心很重,可是她有十足的把握,此刻被禁足的东方文想动歪心思,简直就是难上加难,于是她的耳朵凑上去的时候,只是忽然看到一阵闪入的白色刀光,明晃晃地有些吓人,而那瞬间被斩下的血淋淋的舌头,蓝末的心咯噔一跳,连忙向后退去。 “蓝末,你过来。”殷慕幽将手中的钨钢剑放回剑鞘之中,他平缓的语气在堂屋中响起,就像吩咐一个下人一般,仿佛此刻什么都没有发生。 蓝末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表现出惊讶,这个小十一给她的惊喜委实太多。 场面骤冷,蓝末手中没有武器,她有的,只是一颗坚强沉着的心,和利落果敢的身法,对上此刻稳操胜券的十一皇子,她的胜算十中无一。 殷慕幽见蓝末没有过来的意思,就要走上前去迎她,只是还没有走动,刚才被瞬间割掉舌头的东方文咿咿呀呀想说话,却是再也发不出声音,蓝末眼尖,东方文的眼睛一直盯着殷慕幽身后的窗格,那窗格上的图案甚是奇特,不是吉祥寓意的蝙蝠图案,而是一枚枚类似树叶的图案,这是要告诉她什么吗。 “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此人的舌头给割掉了,我没有想到十一皇子是一个如此鲁莽的人。”蓝末凑近了殷慕幽,她的眼睛一直在随意的看着此处的窗格。 “若是能直接打碎他的牙齿,本王没有必要割掉他的舌头。”慕幽的眼眸深邃,注入莫名情感的目光,看的蓝末有些不太自在,他的意思,是东方文刚才想袭击她? 蓝末不语,她没有思虑清楚,是不会轻易答话,窗格上的图案,她也看清了,是枫叶…… “他已经是一个失声的废人,你饶他一命吧。”蓝末轻轻转身,她似是不经意的话如微风拂面,轻轻敲打着小十一还未平静的心绪。 时光追溯到十年前,开满白莲花的无极殿,位于殇宫一角的废井边,年仅十岁的蓝末,伸出两只小手死死抓住还没有掉下去的同龄小孩,她的声音几近失控,“七殿下,他已经浑身湿透了,你饶他一命吧!“ 韩旭尧邪魅的面容在那一刻投射到蓝末的背影上,“饶他可以,叫他以后别拿西蜀的规矩说事,不住在王宫的皇子,有什么好嚣张的!“说完,他屁股后面跟着一帮小孩,就做簇拥状,离开了那处本该芳香四溢的太液池边。 殷慕幽没有点头,他只是在想面前的女人,为何过了这么多年,爱管闲事的性子还是丝毫未变呢,“本王没有打算灭口,只是他有伤你的心,就不可以。” “好吧,随便你了。”蓝末漠不关心地就要擦身而过,她的手忽然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捉住,“你现在还不能离开。” “怎么,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说我要去鬼蜮城,你看样子是这里的主人,一时半会也离不开,不过,你要是有心送我,我也是不介意的。”蓝末试着甩甩手,男人似乎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你放倒的侍卫,是不是要赔给我。”殷慕幽此时倒学起了蓝末的做派,“一个人半斗赤金,现在是五个人,本王算你便宜点,给两斗就两不相欠了。” 蓝末一时气结,什么,这不是漫天叫价么,撑死中上的侍卫水准,敢跟她要这么贵,“我……我又没把他们弄死,我现在去把他们叫醒。” “没用了,你既然不拒绝,就是同意了,来人!“殷慕幽将蓝末一把搂进怀中,全然没有方才在画舫上的沉稳,这典型的霸王硬上弓,蓝末见到殷慕幽露出的小臂,正要学着东方文刚才的笨拙伎俩,开口就咬,却是被殷慕幽给及时的抽了出来,“你要是饿了,都宁王府有的是吃的给你,管够。” 蓝末只知道,她满心打着的小算盘在这一刻全部落空,因为当大门打开,方才根本察觉不到多余人手的叠翠山庄,此刻站在门前的人乌压压的排到了门口,殷慕幽这只大灰狼,刚才故意让自己放松戒备么,蓝末想到此,心中无限懊恼,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忍。 “王爷。”栖若上前道,她只冷冷看了一眼蓝末,“尊者醒了。去往鬼蜮城的船半个时辰后开。” 不待蓝末反应,她的身子早就被殷慕幽给控制的死死的,除了追随这位十一皇子的脚步,再也不能做任何的打算,蓝末闷闷地想道,也许,她应该早点找到能给她打造武器的师傅才好。 破败的堂屋下,唐乐然正坐在无忧尊者的身边,接受训斥,几人探步上前的时候,正是说道关键处,“柔心不懂,你怎么也不懂了,皇宫是虎狼之地,能够远离皇宫自然是好的,你们此次这样将她从安平侯那里带出来,不是给十一难堪,给唐门难堪么……“ “祖爷爷,你要柔心嫁给一个跟你一般年岁的侯爷,还不如送她归西……”唐乐然顶嘴道,脑门上瞬间砸下一个酒葫芦。 “唐乐然,你就不会给自家妹妹找个好人家!“无忧尊者说白了就是一个老顽童,蓝末看到此,心中竟是升起了一丝羡慕,她从小到大,好像除了师父,还没有一个长辈敲过她的脑袋,包括她那狠心的娘。 殷慕幽清咳了一声,撩起衣衫,就跟着唐乐然一般的姿势,半跪在无忧尊者的身边,“师父言重了,十一自然会给柔心找一个好人,当然,一定不会是皇族的人。“ 无忧尊者头发花白,但是眉毛却如壮年一般,漆黑如两条毛虫,只见他揉了揉惺忪的老花眼,才看到这里除了常见的女子栖若,竟是还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蓝末只偏转了一下头,那醒目的烙疤又一次入了老者的眼。 ---------------------------------- 读者群284428602 即日起,整个十二月, 女生网所有v文,订阅kb全额返还。阅读满五章就送kb哟!机会难得,不要错过!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095-以退为进5 若是没有到水牢临沧,你的玄武遗书,应是不在身边了吧。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无忧尊者撕下信鸽脚下的鬼画符,只有他们同门师兄弟才能看懂的联络暗号,就这样在火盆中,烧的干干净净。 “必须收一个女奴当徒弟,锦宫的那位才肯容我们师徒二人。”荀鹤心中默默道,手中的梅花小篆写的极为潦草,就算被外人看到,这仅存于墓碑上的字迹,料想,也不会有几个人能够认识的出。 无忧尊者再看向蓝末脸上已没有那么明显的烙疤,他紧皱的眉头忽而放松,敛出一丝笑意。后唐的奴隶千千万,也许只是巧合罢了,怎么可能这么凑巧就遇见荀老的女徒弟呢。 “你能找到自然是好,柔心交托给你们,我很放心。”无忧尊者顺着殷慕幽的话继续说,他将视线从蓝末的身上转移回来,再看向殷慕幽的时候,却是有些担心,他的声音低沉道,“叠翠山庄的重犯越来越多了,听说都是得罪了籽乌城的那位,我以为,你不该继续沉在幕后了,西蜀的格局,已然开始悄悄的变化。“ “师父多虑了,叠翠山庄历来是关押朝廷钦犯的重地,来这里的人,定然都是犯了大错的人,师父你不愿跟我回都宁王府,我也不强求,只希望师父不要总在雨不能遮的破屋待着,我看新修的竹屋就甚好……“ 殷慕幽看样子十分顾念这个师父,蓝末此刻虽然没有站在殷慕幽的身边,可是栖若的身子有如活动的刑具,蓝末只随意看了后面一眼,栖若就以冷冷的目光回了过来。好吧,蓝末她心里叹道,这个时候开溜,除非她有本事穿过人墙,因为那层层叠叠的侍卫群,一眼根本望不到头。真不知道,皇帝是出于什么目的建造叠翠山庄。蓝末暗暗想到。 “我在这里很好,不想跟庄主有碰撞。你也知道为师一把老骨头实在不擅长跟那些满嘴官威的人打晃晃,待在这我想睡就睡,想走就走……噢,不对,我不能走,我是犯人……“老顽童拍拍脑门,殷慕幽忽然凝聚目光,十分正经道,“师父想起了那书究竟藏于何处了没?” “哎呀,天色又这么晚了,为师又有些困顿了呢。”无忧尊者枕着的是一只酒葫芦,他刚才关心殷慕幽在朝堂上的举动一扫全无,只因一句话而变了态度,蓝末虽不解,但也看出来殷慕幽转而困扰的面容,看样子,这世间,也有十一皇子为难的事情呢。 有点意思,蓝末想到,她不爱捕风捉影,却爱观察入微,本以为没有弱点的小十一,看来也是有大大的弱点暴露无遗呢。 若是有一天,蓝末知道那什么什么遗书,曾经在水牢临沧跟北师兄玩色盅的时候,用来垫过桌脚,那么她此刻还会不会如此淡定呢。 只是那些是后话,蓝末现下所看见的,就是无忧尊者继续在众目睽睽之下安睡,继而唐乐然无奈的摇摇头,殷慕幽很恭敬地拜了一拜,就万分潇洒的在一片白茫茫的山庄中,身后跟着上千人,齐齐向叠翠山庄的口岸行去。 当蓝末抵达堪比南空江北,硕大竹排的画舫之前,她的手就没有被殷慕幽放开过,她有时也在想,这个小十一是不是有恋手癖的奇怪爱好,也就没敢揭穿人的隐私。 于是她坐定于二层亭台,向着飘窗外望去的时候,她才发现,这艘画舫是由木质陈厚的上等老梨木雕琢,每一个楼台的接口处,扎的都是实打实的钨钢钉。 有钱人啊。蓝末心中在咆哮,早就知道西蜀物产丰富,可是却不知道物产丰富到这种程度了,若说一年只产几十两的金属,能够用在造船上,请问,西蜀的皇族经营什么产业,才能维持如此庞大的开销。 一边是蓝末在心中打着并不熟练的小算盘,一边却是殷慕幽这只大灰狼在默默的筹划着什么。 “主子,水打来了。”千思穿着粉色小袄,她也是殷慕幽随身的侍婢之一,她是画舫上的奴婢,自然就是都宁王府的人,只见她端着一盆洗脸水,水里还撒着几片说不上名字的香香花朵。 “好好给她打扮一下。弄好了下来吃饭。”殷慕幽吩咐千思道,尽显温柔。 “等等,我现在就要去吃饭,饿死我了。”蓝末推搡着迎上来了的四个小宫婢,却是发现根本就越不过人型障碍,只能看着殷慕幽浅笑着步出楼梯的台阶。 千思抿嘴一笑,她已扶着蓝末坐到了位于飘窗的镜子前,“姑娘可是好命,十一皇子很少对女人这么体贴。” “此话怎讲,等等。”蓝末的头发被身后一个宫婢哗的散开,她略微提高声调,“你觉得他这是体贴?” “是啊,姑娘,你若是看到雅王的小姑,荣王的表姐,还有献王的侄女,都被家丁给丢出门外的时候,就知道王爷刚才说的那番话是何等贴心了。”千思熟练的打开珍珠粉盒,在蓝末的脸上轻轻拍打着。 “这么说,你家王爷还是个红颜祸水。”蓝末姗姗地说道,她并没有发现在场已憋的气闷的小宫婢们。怎么了,她就不能用形容女人的词形容这个貌似潘安的殷十一。 祸害总是很长寿,更加不要说长的好看的祸害了。 所以当蓝末收拾妥当,众星拱月般走下楼梯的时候,放眼望去摆了上百道菜肴的圆木方桌,蓝末的胃就有些不怎么听话了,不行,要矜持,一定要。 “你怎么还穿着之前的衣裳啊。“蓝末高声言了一句,她扮作富家小姐的样子,还真是有点,惨不忍睹,因为,这一句还没说完,就被不太习惯的高脚长靴,给绊了一下。 桌前的男子周身萦绕着一团雾气飞身而起,他抱着就要跌倒的蓝末,乌黑的长发如叠翠里的瀑布般一泻而下。 蓝末一时很奇怪的幻想,寻常青年男子披头散发,总免不了带几分轻狂的味道,可是他这样反而清雅至极,全无半分散漫,直让人觉得天底下的英俊男子都该似他这般披散头发,才称得上是美男子。 “那个,我说你没有收拾一下吧,头发就散开了。”蓝末有些不好意思的偎在十一的怀间,她倒不是真的难为情,只是十一这么横抱着她,她若是下来的过程再摔个大跤,岂不是更丢脸。 殷慕幽认真的看向怀中的女人,他还在想,身手如何了得的末家军家主蓝末,竟是会栽在三寸高的长靴上,想着想着,嘴角就漾起了一丝不明所以的笑意,又或者说,是一种怜惜的笑意。 “咳咳,还要不要人吃饭了,真是……“唐乐然本来跟栖若一样在矮桌边品茗,等待这位正主下来吃饭,却是也看到了这一幕,不由恶心两字还没有说出来,就立刻被殷慕幽冷冷的目光给逼了回去,“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说完,唐乐然还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王爷,起筷。”栖若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她小心地帮殷慕幽试过菜式,就将银筷递给了殷慕幽,然后又走到唐乐然的身边静静坐下。 本是一派祥和的气氛,蓝末吃的也颇为放心,可是常年没有感受过平静的她,却总觉得这份安宁来的太突然,就好像,在她的周围仍然有不知哪路的追兵,就好像,她只是步入了另一个陷阱。 “不用担心,这是我的画舫,不会有人伤害你。”殷慕幽放下碗,安抚道,他似乎很了解蓝末前后不一致的言行,而这种变化,也是让蓝末觉得很意外。 “你为何对我的态度,突然判若两人。”蓝末不由点出心中疑问,她顶多在殷慕幽的心中就是一个佯装歌姬的偷渡人口,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他对她如此好,若是一定要说,难道他已经查出自己真实的身份? “好好吃饭,不要胡思乱想。”殷慕幽本来准备给蓝末夹菜的动作,忽然转向了唐乐然的碗中,夏拂曾经的话陡然出现在脑海中,不要对喜欢的事物表现的太明显,否则握的太紧,终将失去。“王府没有奴隶,我图新鲜罢了。” 只听瓷碗瞬间摔碎的声响,蓝末已经站起身来,她的底线,就是,“我不是奴隶,还请王爷自重!” “我就这么一说。“殷慕幽神情轻佻,却也瞅见了蓝末将近化成冰的面容。 女奴隶在别的国家总有一个别称―禁脔。 蓝末显然是被殷十一看似真实的想法给激怒了,她手中握着一枚瓷片,她若是就这么掷出去,她能保证,殷慕幽没有办法躲的过,但是接下来,她也未必能离开这里,且不说能使毒的唐乐然,就是全然不知底细的栖若,也绝对是一个难啃的骨头,可是,可是,她的底线是不容任何人侵犯的,就算这个男人不知情,也不可。 “随便。”蓝末丢掉了手中的瓷片,她的声音很小,好吧,继续忍。 殷慕幽的手至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碗,他心中暗笑,还是这个性子,如此冲动,可怎么在我的王府乖乖待着。 ---------------------------------- 读者群284428602 即日起,整个十二月, 女生网所有v文,订阅kb全额返还。阅读满五章就送kb哟!机会难得,不要错过!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096-人形赌注1 不欢而散的一顿饭,在烛光摇曳中终于吃完。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蓝末独自坐在船头,吹着冷冷的江风。她有点想家了,这个家,不是很温暖,却足够踏实。母亲曾说过,不能靠近殇宫的枯井,因为那里入了夜,总会有些奇怪的声音传出来,小孩子常去,是会被怪物吃掉的。 蓝末直到六岁跟姐姐,陪着东原质子去乾金宫的太学读书,才能有幸瞻仰一下无妄枯井里面的构造。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很重的,蓝末悄悄观察了四年,也没有瞧出那枯井有什么吃人的妖怪。 记得十岁的时候,她有次从柴房出来,突然听见井底下有人在哭,而在井旁边站着的,却是她的主子,少年时期就呈现出嚣张跋扈的性情,正是东原质子韩旭尧。 小蓝末走上前,她看了看枯井中辩不出性别的小人,想也没想就将自己的腰带解开,丢了下去。 “看到没,本王的婢女看上这小子了。”韩旭尧身边跟着的,是一帮被押在后唐做人质的小皇子,就见大家跟看热闹似的看着蓝末将井中的腰带使劲往上拉。 待拉到那双已经冰冷的小手时,蓝末不由开口向质子求饶。 一双温暖的披肩悄悄披在了她的肩膀上,蓝末顿时从回忆中抽离。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江面两侧的石头缝隙中都点燃了红色的烛火,清澈的江面立刻呈现出清澈见底的质感,蓝末没有感谢递过披风,试图缓解紧张气氛的男人,她只是突然脱去了长靴,一只脚探上了那略微有些冰冷的江水。 “小心,很凉……”殷慕幽关切地说道,此时的船头,只有她跟他。 “不管。”蓝末任性道,她已经脱掉了另一只,就见她提着裙角,坐在了画舫的边沿上,再看那两只略显娇小的莲花脚面,殷慕幽只是希望此刻的小墨峡能够再长一些,又或者,他可以…… “把船靠过去。”殷慕幽看向在不远处撑篙的老家奴,他自然吩咐道。 蓝末见船停了下来,也就真的没有顾忌,赤脚跳下画舫,哗啦……能够埋到膝盖的清冽江水瞬时溅起了水花。 紧跟而下的十一皇子,眼不能离开蓝末的背影半分,就这么缓缓的跟着她,步行在冷冷的墨峡水中。 脚下踩着的,是光滑冰冷的鹅卵石,她肆无忌惮地踢着水花,眼眶中似乎有盈盈的水光在涌动,她好想大声的喊一声,你们还好么。只是这无声的呐喊,只能消失在心中无尽的苦海中。被所有人遗弃,她依旧顽强的活着,她还有想守护的人,她还有想见的人,只为了这个信念,她也许比任何人都该活下去,正如现在在后面跟着她一言不发的男人,他想的不多,他只是想在自己的能力之内,让蓝末真正的感受到。 一切可能波及到她的危险,他一定要挡下。 落央山的故事,跟北胡某人的纠葛,虽然殷慕幽也在潜心求证,但是这些不足以构成他舍弃蓝末的理由,因为,爱一个人,不就应该不计过去,只谈未来么。 那么,就让他来做这件事情吧,就让她投入他的怀抱吧。 蓝末能够感觉到身后有一束光,一束看似温暖,却不知是温暖还是冷冰的光。她有时也在想,也许,母亲没有被赶来的嬷嬷阻止,也许她就不会活着,那么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姐姐是去享福了,而她,注定要带着死去亲人的企盼,继续活着。 至少要去见一见害死姐姐的人,不是么。对了,还有她的东方洱,那个至今下落不明的音攻皇子,她不能被暂时的美景麻痹了心智。她就是这样,若是留恋了某种事物,那么注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因此,没有爱的活着,也许对她,对她身边的人都好。 蓝末转身,她看到夜光中如神明的男子,英挺的鼻梁,浓密的眉毛,沉静的眼,她有那么一瞬间,是想时间停在这一刻的,这里的水是最清澈的水,这里的人是最没有纷扰的人,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最干净的,只是…… 夜莺的啼叫打破了这片宁静,当一张字条在空中被殷慕幽双指控住的时候,蓝末看见了男人眼中闪现出迷离的眼神,她怎么忘记了这个人还有一个身份,他是皇后唯一的儿子,他是西蜀的十一皇子,只是一方晶壁水潭,怎能掩盖住默立男子的锋华。 “皇子。”栖若适时来到水中,她的出现总是这么及时,“陛下召您回宫。” “嗯。”似是从鼻间发出的沉沉闷哼,蓝末已经从水中滕空而起,她只五步就越过面前的两人,朝着船头的栏杆扶去。 “千思,给我打盆洗脚水,这江水真是凉透了。”蓝末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她无视水中站着的殷慕幽和冷酷的栖若,苦痛只是瞬间的游离,下一刻,她还是没心没肺的蓝末。 鬼蜮城的来由,自然跟鬼神不能撇清关系,当十一皇子的画舫,以最低调的方式停靠在只有商船行进的码头之时,戴着风帽和面纱的四人,上了一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柳远,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唐乐然蒙着面,就见那嘴型透过面罩,还是能够看出来。 柳远重重拍向唐乐然的肩膀,他道,“也不早,不过等了一个时辰。” 两人寒暄着,对于殷慕幽来说,时间如生命,但是也没人敢提起,这耽搁的一个时辰是因为一个人玩水而致。 蓝末的左右手,分别坐着两个高手,自然不用言明,一个是栖若,一个是唐乐然,而不太熟悉的柳远则跟殷慕幽坐在一边。作为一直是四人组的宫廷画师组合,瞬间多了一个人,别说柳远不习惯,最不习惯的就数最闹腾的唐乐然了。 “我说,你们不要都闷着好么,一回到鬼蜮,个个都像鬼面判官。”唐乐然伸了伸懒腰,他故作轻松点的说道。 但实际上,除了蓝末,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份压抑感是来自于谁。 西蜀最高权位的象征,冷血有情的霸王―殷非物。冷血说的是他的军事攻略,有情说的是他对某个女人的专情程度,向来红颜跟霸业不能相提并论的历史现象,在此帝王身上,绝对不能苟同,因为,他必然是人如其名的存在,绝非池中物。 蓝末下马车的时候,显然是没有明白殷慕幽的意思,“你把我送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就见鬼蜮城中最香艳的阁楼,正在蓝末的身后矗立着,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满花坊。 这里就是死去的五鬼,最向往的地方,名满西蜀的风月宝地,让鬼蜮城风雅名士望而却步的最大青楼。却步的原因不言而喻,自然是价格偏高,一般人进不来。想必死去的五鬼也只是做梦的时候来过。 “你本来就是这里的歌姬。”殷慕幽坐在马车中,并未下来,就见千思已跟在蓝末的身后,很贴心的照料着,帮她拍打衣衫上的尘土,“本王自然要光明正大的接你回府。” 满花坊的妈妈从里间出来的时候,看到蓝末本是一惊,却见千思送上的鼓囊囊的袋子,顿时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公子好走,妈妈一定给你办妥当了。“ 蓝末不便发作,歌姬是么,好的,她且看看这殷慕幽要玩什么花样。 “千思,你们不是第一次塞人进来是么。”蓝末小声询问,进入青楼,她才知,她压不压低声音都是没必要的,这里没有人关心你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况且,还是一个蒙着面的女人。 “姑娘猜的不假,这确实不是第一次了。”千思说到此,竟是傻傻笑道,“十一皇子,经常将熟知的姑娘塞到这里,然后再佯装着领回府去。” “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蓝末真心不理解,一个皇子找姑娘,还要这么麻烦么。 “千思说了,姑娘不要问王爷啊。”千思是个坦诚的丫鬟,没有花花肠子,蓝末不由惊叹,十一皇子身边的人都要这么坦白么,“王爷是做给想看他找姑娘的人看的。” 晴天霹雳。天雷滚滚。 难怪他那日在画舫上迟迟不肯出现,即便是出现了,也是一副没所谓的样子,这就是典型的被逼婚么。 满花坊的妈妈皮糙肉厚,选的屋子却是极好的,蓝末扶着千思,从外围进入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她还以为,这里是哪个王府的别院,那妈妈走的时候,还特别关照了一句,“姑娘想用什么就尽管叫。”那句反正有人买单的话,也就藏进了肚子里。 “千思,你过来。”蓝末来回走了一圈,她道,“我要出去一下,你跟我把衣服换一下。” “啊?”千思显然是惊吓到了。“王爷让我看着姑娘。” “这么说,你是要我放倒你了。”蓝末喃喃道,她假装捏了捏拳头,打晕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女孩,绝非君子所为。 “你先放倒我吧。”栖若戴着斗笠从窗户中跃进来的时候,蓝末这才意识到,这好像是栖若对她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 读者群284428602 即日起,整个十二月, 女生网所有v文,订阅kb全额返还。阅读满五章就送kb哟!机会难得,不要错过!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097-人形赌注2 “那个,我忽然有点困了,你们都出去吧。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蓝末用手抚了抚眉头,她一时被揪住了小辫子,暂时是逃不了了。 再观冷静如初的栖若,将身后的画卷呼啦一声展开在房里唯一的圆桌上,还不待蓝末上前观望,她就自顾自地拿起毛笔细细描绘起来。 千思却是不敢言笑,踮着脚尖凑到蓝末的身后,她小声道,“姑娘可不要惹妙手娘子生气,这作画的意思,就是姑娘不可迈出这里一步了。“ “噢―”蓝末薄粉敷面,脸上挂着一层淡淡的笑意,难怪第一次见到栖若的时候,她在船头作画,原来这是―“摆阵法吗?”蓝末刻意将音调上扬,就见背对着两人作画的栖若,略微侧了侧身,只向后看了一眼,又继续描摹那本就画好的背影。 蓝末深知等死的感觉万分难熬,尽管这个时候用“等死”有些过火,可是她也想不出其他的词语来形容。 她此时的境地与平时都不同,满花坊对于她是万分陌生的,她就算闯出去,必然会有小十一的探子紧随其后,因为叠翠山庄密密麻麻的人群就是证明之一。 正当蓝末双手托着下巴,默默数到一千零一下的时候,门外猛然想起的吵闹声,却是将青楼里闹哄哄的歌舞声给压了下去,蓝末见千思窜到门前想打开门看看,却是从栖若的方向飞过来一只笔杆,就见那毛笔犹如一个利箭插入了门缝中,而蓝末却是继续淡淡微笑,很好,栖若是个好苗子,投掷暗器的内力,也只将将用了四成而已。 “不用管外面的事,千思你看好该看的人。”栖若几乎不说废话,场面噔时又冷了下来。 千思地拉着脑袋,本想乖乖回到蓝末身旁站着,那突然被一双大手推开的厢房正门,猛然出现一个油头粉面的地痞公子,正搓着一双猴急的猩手,眯着色兮兮的眼神,先是瞅了眼床上坐着的蓝末,又瞅了一眼中性装扮的栖若。再观他身后跟着的,是两个家丁装的独眼少年,一看就能猜到,这三人绝非善类。 桌面的画卷滕儿的收起,画一溜烟回到画筒中时,从画筒另一端正探出一枚回型的小针,蓝末眼尖,她的速度向来没有几人能追上,只见她从床上迅速转移到栖若身边,略微摇头,没事般按住了准备放暗器的素手。 “哎呀,我的西门公子啊,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啊!”满花坊的妈妈姗姗来迟,随行而来的还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特别是站在妈妈右边的女子,正以一种审视的态度,打量着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的蓝末。 正是空档,蓝末也回看了那女子一眼,不曾相识,却冥冥中产生了敌意。 “妈妈你把好姑娘藏在后院,可是让本公子好找!”西门享是小小员外郎,他的家族不过是鬼蜮城平民区的土财主罢了。瞧他带的几个家丁,就知道此人的品味有多么的低劣。 “这才是满花坊最好的苗杉姑娘。”妈妈堆着三两肉腩,笑的花枝乱颤,“西门公子真会说笑,这一位藏在后院,自然是有些隐疾的,你没瞧见这屋头挂着的斗笠么。” 蓝末一直保持着谦卑的模样没有发作,而被蓝末一时按住了手的栖若也终于松开了手,“不要生事。”蓝末小声用唇语提醒道,在外多年行走,她早已练就了一副厚脸皮,既然你们十一皇子说把我安顿在这里,就且等他来了再说,招惹一些讨厌的人,绝对没有必要。 “我怎么觉得,她没病呢。”西门享早就迈开了步子,踱到了蓝末身边,他伸手要捏蓝末的脸,只见女子阿嚏一声,一口唾沫顿时喷在了来人的脸上,“公子―公子对不起,小女确然染了风寒,来,这是帕子。”蓝末一脸惶恐的用袖中的丝帕给满面怒容的西门享擦着脸,却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一列人的尴尬神色。 十一皇子带来的女人,一向知书达理,这位,是魔王转世么。满花坊的妈妈追着闷闷不乐的西门享从后院走出来的时候,她是默默叹了口气的。 “姑娘真厉害。”千思关上房门,拍手称好道。 “没什么,对付一个猪头还是绰绰有余的。”蓝末随口说道,她这才发现,她刚才上前取出的帕子,貌似不是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来的。“那个,不好意思,借用了一下。” 栖若宛若面瘫的不苟言笑,似乎有些松动,至少蓝末对她说话的时候,她没再冷冷地不答话,而是提醒了一句,“不要再动歪脑筋,十一皇子下定决心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 “好的。”蓝末嘴上答应,心里却不这么想,不过就是一个皇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姐姐我又不比你少吃几年饭。 可是,正当后院里的三人匿于此处的时候,那个叫西门享的猪肉少爷,却是迎来了一个更大的靠山,就连他都没有想到,掌管西蜀经济咽喉,偏安籽乌一隅的少主,会兴师动众地来到鬼蜮城中最大的青楼,他正要打招呼,却是被来人身旁的一男一女给拦了下去。 “妈妈,听海阁。”凌珠目空一切地上前一步,不由正色道,就见满花坊的妈妈如临大赦般带着几人穿过了拥挤的人群,朝着距离后院不过三间房的听海阁走去。 “啐……”西门享恨恨地望着不可一世的几人远去,他嚣张地说道,“老子今天怎么这么背,找姑娘找不到,遇到一个金主儿,也攀不得。” “西门大人这么说,那柳色可就走了。”西门享怀中抱着的美人浓妆艳抹,好不艳丽。 “啐啐,哪有,跟本公子去厢房待着去。那什么金主也就是有钱,本公子也有钱。”西门享冲着身旁一个独眼侍卫使了一个眼色,就见那人连忙跟上了凌珠等人。 听海阁是满花坊最僻静的位置,较之蓝末她们此刻待着的纷雨阁,还是要名望许多,比如只卖艺不卖身的歌姬和舞姬,只能在听海阁里表演,而纷雨阁自然是,姑娘们被有钱的大人包养后,所待的位置,而蓝末只是全然不知其中缘由罢了。 来人披着墨绿色的蟒纹袍,有如鹰隼的眼眸扫视着房中正襟危坐的老家伙们,就见凌珠从怀中取出一打破旧的地契,她忽然丢在众人围坐的圆桌上,自信狂妄地说道,“我家少主说了,你们办的事情很满意,因此从前收缴的祖屋地契,现在尽数归还。” 话音刚落,几个贼眉鼠眼的老家伙,就赶紧上前翻动着一堆乱糟糟的纸张,凌珠身侧的男人静静注视着这一切,他没有吭声,只是冲着凌珠点点头,就听得女子的话音继续,“愿意继续跟随荣王的,那么就留下,不愿意的,可以带上东西立刻走。” “老身家里还有百亩良田,不适合冒此等风险,老身先行一步。”一个年约五十的男人率先躬身道,他将三张地契瞬时塞进袖子中,就连忙告退。 在场的人,见有人带头,本来有一些碍于男人面子不敢起身的老头,也就连忙起身,说着不一样的话,却是表达着同一种意思,时光的沙漏在快速流逝,当最后一个老人,潜心离开听海阁的门前时,默默不出声的脸颊浮现出两只浅浅的酒窝,他笑意深深走到桌前坐下,孤独地为自己斟了一杯酒,道,“凌风,你去做了吧。” “是,荣王。”凌风正是方才一直跟在男人身侧的侍卫。 凌珠开口,“这些老顽固当真不识抬举,给他们台阶下还不肯。” “做生意自然有得有失。”殷慕枫仰面饮下一杯杏子酒,“这些钱和地契只当给他们的妻儿慰藉吧。” 凌珠却是不再说话,若是外人听这话,当然会以为这位荣王是不是善心大发,而便宜了这帮本来把事情搞砸,只赚回了本钱的投资商人,然而,只有常年跟在荣王身边的人才知道,荣王这么说,是动了杀心,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好比一把钝了的宝剑,就算再磨砺,剑刃已残破,铸剑的人只怕再用心,也未必能把剑修复。 这帮冥顽不灵的老商人,正是荣王的牺牲品,而这位位居西蜀第六位的皇子,却是在一个很富饶的封地―盛产钨钢的籽乌,物产丰富的籽乌城。 蓝末看向窗外中陆陆续续走出的老人家,不由连连叹道,“这满花坊看样子不是平凡的烟花地,千思你快看,那么多老男人也光顾这里。“ 千思一门心思地在想一会儿回了王府,是先去熬粥还是绣女工,却是突然被蓝末给拉到窗前,看到对面院子里不断涌出的老人家,而步履缓缓的青楼姑娘们,似乎也被这番情景给逗乐了,只见那帮人灰头土脸奔出去,后面还默默跟着几个步伐轻轻的侍卫。 蓝末看的分明,心中如明镜般明白,只是旁人的生死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她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时候差不多,我们去前厅。”栖若走上前来,她随手关上窗户,从屋门前拿上带面纱的斗笠,顺手将一脸不情愿的蓝末也遮的严严实实。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098-人形赌注3 千思掀开将后院和前厅分开的海水珠帘,蓝末走进人潮拥挤的前厅,正中是一个约七尺高的赤红楼台,上面安放着一只琵琶和一座玉石筝,楼台的正前方是三层高的雕龙台座,台座两旁有四根吉祥的龙凤立柱屹立在此。(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蓝末留心瞅见,刚才那位真正的苗杉姑娘,正十分怨念的手执一枚琵琶,站在楼台的后面,独自拨弄着弹片。 “栖若,我能过去一下么。”蓝末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指向后台的方向,试图用笑意打消冷若冰霜女子的戒心。 只是蓝末话音刚落,栖若连头都没有抬,就念了一句,“跟着我别乱跑。” 这就是曾经叱诧后唐风云的女杀手末,但凡诛杀一人都会留下一枚末字扇坠的她,只是现在的她,却只能任人摆布。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就是蓝末,她没有三头六臂,也不能被一个丫头片子给困在此处,蓝末一问是试探,二问显然不是。 栖若却好似能够洞察蓝末的心思,她反手握住蓝末的手,一只尖锐的利器正静静地迫上了蓝末的腰间,“我不会再提醒第三次。我也不会有足够的耐心。” 蓝末的心被激了一下,只是一瞬间,她抬眼看向正前方时,眉间展现出轻松的神情,绛红色的唇面突然间泛着耀眼的光芒。 因为,当你想着什么人的时候,那么这个人总是会在最适当的时机,恰好出现。 于是,当蓝末疲于跟面前的冰块脸继续纠缠时,小十一带着几个陌生人进来,蓝末就揣测,她的机会来了。 跟着小十一进来的有三人,一个风度翩翩,头发由着一根墨簪轻盈束起,面若冠玉的男人,两颊略显苍白,却有着玉般剔透的质感,蓝末见此,竟是瞧出此人跟殷慕幽有几分神似,断定是另一位皇族中人。 而微微侧行在殷慕幽前方的男人,年纪就偏大一些,再观那人身后跟着的下人,竟是瞧不出年龄的存在,那下人倒不是说长的有多么出众,穿着有多么的华丽,只因蓝末熟知易容术,也就猜测到这下人虽是男人的装扮,也未必真是个男人。 “你,现在上去。”栖若面朝蓝末,一手指向楼台琵琶摆放的位置,冷冷吩咐道,见蓝末没有动作,不由又催促了一声,“你是歌姬,理应此刻上台。” “什么?”蓝末登时有种上天不能,下地不能的挫败感,又唱,这西蜀国是歌都么,但凡来这里就要先吼一嗓子,才有活下去的资本么。蓝末连连摇头,斗笠上的面纱瞬时也被风儿吹开,面纱下女子绝美的容颜依稀可见,就见坐在一楼观望的十一恰巧匆匆掠过。 一叠莲蓉酥,摆放在殷慕幽和年长男人之间,小侍婢奉了几杯茶,就远远的退了下来。只听得紧挨着年长男人另一边的玉面少年说道,“这就是十一弟喜欢的女子,看样子还是一个异国美娇娘。” “七哥若是喜欢,十一不介意也帮七哥寻一个。”殷慕幽面上浮起一阵不容察觉的冷意,他的话说的平淡,却是不容一丝侵犯。 “且先看了再说,那厚厚的面纱也不摘了去,可是影响欣赏。”西蜀七皇子,殷慕叶绝对是完全纨绔的存在,因着一副得天独厚的皮相,且不说引得鬼蜮城十家闺阁蠢蠢欲动,就是那嫁了人的,也会懊悔没有跟慕叶皇子发生一段情,而了恨残生。 人的相貌绝对是其次,这是殷慕叶常说的话,因为他可不是单靠皮相赢得众多姑娘的芳心的,他必然,懂三个字,女人心。 “是么。”年长的男人总是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震撼,他一手捋着茶碗里的茶叶末子,一手轻摇着一方江山纸扇,性情平稳,分不出喜怒。 “不敢欺瞒―”殷慕幽头微低,皱眉想了片刻,终是把后面两个字言出,“父皇。” 殷非物手中的茶盖猛然盖上,他万分从容地看向走上楼台的姑娘,摘下面纱斗笠,女子秀丽的容颜尽数落入在场所有男人的眼中,有的默默点头,有的看了蓝末略显清瘦的身材之后,略微摇头,而更多数的人,眼中除了诧异,再看不到别的东西。 蓝末长吸一口气,儿时的歌谣还存在于记忆中,索性豁出去了,来首童谣,震一震这些寻开心的公子哥儿们。不由轻笑,手抚上琵琶弦,暗暗想道,至于本来拿她当诱饵的殷慕幽,就不要怪我嘴下无情了。 遂看了眼在后台仍在调试琵琶音准的苗杉,她时不时咳嗽,眼下传上风寒的看样子是她。 “苗杉?”蓝末已坐好,台下仍旧如赶集,她疑问道。 “是的。”苗杉点点头,仔仔细细看清楚蓝末,她越看眉头越紧,“你就是害顾宛大人去做大牢的,冒充我的女人。” “你说的没错。”蓝末不能再耽搁,眼下能不能成,就靠这个琵琶怨女了。“等等,你说顾宛坐牢了,他不是被赦免了吗,怎么会……“ “不用假惺惺了,一个陌生偷渡客,能够攀上皇族最贵气的一条枝干,你的心思真是不可小觑。”苗杉不知不觉将心中的想法道出,不过蓝末一点儿都不生气,眼下苗杉显然成了满花坊列位姑娘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青楼女子们浅薄的意识里,就算苗杉没有被十一皇子看中,那也是上过了殷十一画舫的女人,能跟皇族贵戚扯上关系的女人,向来都是有点本事的。 “你帮我唱,如何。”蓝末不再理苗杉的质问,她已从腰间取出一个上好的玲珑翡翠,放在视财如命的苗杉眼前晃了晃。其实这物件,还是十一画舫上,那首饰盒里的,蓝末本嫌他沉,不肯带。后来千思趁着蓝末小睡,将龙纹玉符系在了蓝末的腰带上,这才得以让蓝末掌握了主动权。“我觉得,你答应没事,因为,我只需糊弄这一次就够了。” 于是,当众人以为蓝末在后台羞答答准备的时候,随后抱着琵琶在楼台正中坐下的时候,她的手指在琴上轻轻拨动,嘴巴一张一合,就像真的在说话一样。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缕。 至少除了西蜀的七皇子不这么认为以外,所有人都被蓝末甜甜的嗓音迷倒。 这曲儿唱的是,一个负心郎狠心弃下结发妻子,娶了一个公主老婆的俗套故事,只是故事用唱曲儿的形式,是有那么点新意。 “唱的还行。”殷非物睥睨天下的神情,什么时候都很受用,他是一代帝王,他又怎么瞧不出站在戏台上的人,是几大国潜心通缉的朝廷钦犯。“不过你只是迷恋歌姬的声音,不如把她赎回王府,做一个小小的家奴。” “父皇这是怀疑儿子的诚心。”殷慕幽正色道,一道浅浅的眼纹在眼角散开。 “我不是怀疑你。”殷非物的眼眸子很黑,他今年五十有余,该是退位的年龄了,只是,他一心想观望列位皇子的表现,却总是被他们一个一个荒诞行径,弄的不知该如何判定。“我是怀疑她。” 不是只有殷非物看见蓝末假唱,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蓝末的嘴型动的毫无章法。 假装唱曲儿,厉害程度绝对不亚于祁小谷折磨她时用的刑具。 “听海阁的正主儿赏银五百两,请姑娘前去唱曲儿。”青楼里的伙计正大声吆喝着最新的消息,就见殷慕幽等人皆是没有预先准备,同时看去,那一方不沾尘世的风水宝地。 “一楼雅座包厢的客人掷金五百两,请姑娘来此。”另一个伙计甩着托盘,在上空中玩出花式丢盘技巧。 蓝末早已冲着身后台下的苗杉努了努嘴,她不屑道,“你唱的曲儿已值百金了。” 然而,满花坊因一个歌姬,而漫天叫价的场面,已经许久未有过了,当从二楼雅间传来的小二吼声,却是让两处的人,都不自觉地在心里言了一句,难不成都这样了还能硬撑下去。 “二楼雅间的慕容公子,赏金千两,邀请姑娘上来对藏头诗。”小二这一声喊,似乎算是初战告捷。 慕容公子。殷慕幽拧着川子眉,神色迥异,回眼看向那二楼的雅间之时,突然从里屋探身出来,一身器宇轩昂的装扮,全然没有在南空江的竹排上,那般玩世不恭的模样,他只是随意的将软滑的袖子轻轻掠过前方的木栏杆,就甚是意味深长地看向坐在楼台上的蓝末。 一时满花坊正厅聚集了好多人,那些搂着姑娘的大爷们,也都纷纷站在底下仰望这位从头到脚没有金主儿样的正经男人,怎么拿出一千两赤金票据,来买下这个姑娘的一首曲儿。 南空江北的雅王府,今日注定不凡,且不说雅王殷慕容一时借着三分酒意,听到门口有人在用真金白银喊话买曲儿,他这劲儿一上来,就出来凑了个热闹。 满花坊的规矩,但凡客人叫了价,在半柱香的时间内,没有客人喊出更高的价格,那么这个人必须要把银子付了,才能好好享用满花坊的姑娘们。 只是,蓝末抬眼看向那僵立在楼阁之上的男人之时,她立刻看清楚了,那喊出一千两赤金的白痴是谁,南空江北只有一座王爷府邸,那必然是雅王殷慕容的所在。 蓝末不由摇摇头,看向仍然没有掏出银票付钱的殷慕容,一阵悲悯天人的感觉油然而生,大爷你没钱瞎叫唤什么呢,这不是给小十一添堵么。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099-人形赌注4 “公子,请付钱吧。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满花坊的伙计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张伪造的蓝末卖身契,刘妈妈刚从二楼的西边出来,见到蓝末竟是被另一个金主给下了定,一时连忙上前解释,却也瞧见了站在楼下的小十一正在冷冷的观望着上面的动静。 殷慕容醉意微醺,他一手举着一只羊角樽,面朝楼台上的蓝末,遥遥敬了一杯,就从怀中缓缓要掏金票。 “王爷,您喝高了吧。”刘妈妈慌忙上前拦下,她看着那已经半露在殷慕容手心里的,一打金票,看的心痒痒,口不对心说,“雅王什么女子瞧不上,偏偏瞧上个带病的,回头,小人给王爷再相一个。” 小伙计见刘妈妈怒目圆睁,推搡着殷慕容就往屋里去,而那小伙计也只能在众人的目光下,不敢言声,拿着领赏金的托盘又原路返回。 殷氏老七向来不会错过大戏,隔岸观火,是他的本性,只听他清亮的一声喊,“雅王在此,也不下来跟弟兄们喝一杯。” 殷慕容本来昏昏的脑袋,瞬时打了一层鸡血,他这才回眼看向一楼的方向,殷慕叶常年混迹在烟花之地,自不必言明,但是,他身边站着的,怎么是从来很少见到的人,算上在竹排上悄悄失踪,这次才算是真正的见面吧。 他的好奇心不重,只是小十一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场合,让殷慕容的酒立刻醒了七分。 “慕叶,你上来。”殷慕容摆明是给十一弟甩脸子,但是他显然无视了,另一个没有背过身来的男人,以及男人身后一直站着的下人。 “这,不妥呢。”殷慕叶只觉好笑,五哥不愧是品级最低水嫔的儿子,就算父皇赏了他一个封号,可是他除了一张遗传殷氏皇族的皮相,就再没有可圈可点之处了,斗狠,不如四哥,斗智,不如老六,斗女人,当然更不如他老七。 “有何不妥。”殷慕容的声音清淡,他的腰间意外的配着一把宝剑,只是这柄剑更像是摆设,至少在十一面前,是没有把他的五哥放在眼里的。 “你差点抢了十一弟看中的女人,还不肯下来赔礼道歉,你说这有何不妥呢?”老七殷慕叶的母亲是澜妃,因是上一代的间隙,也让这两个兄弟不怎么看的对眼。老一辈的皇族侍婢都知道,雅王母亲姜水曾经是紫澜宫的下人,皇帝如何收了姜水,也许要感谢一直怀不上孩子的澜妃,当然,这是后话。 只是,蓝末停下演奏,复而戴上那顶乌云般的斗笠之时,她透过淡灰色的面纱看到,一脸轻佻,自二楼跃到自己面前的殷慕容,他的手果真跟第一次一样没有顾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挽上了她的腰际,而熟悉地话语也自然而然说出,“怎么,江上一别,又回到老地方重操旧业了。” “雅王请自重。”蓝末只轻轻推开雅王探上面纱的手,她反向回转,从某男的怀抱中镇定的出来,站在楼台的一角,已感觉到鸦雀无声的大厅,正有无数双艳羡的眼神看向此处,包括在后台默着的苗杉,那手中的丝帕就要被她给撕烂了。 “自重,这两个字怎么写,不妨苗杉你告诉我。”雅王的声音在台上暧昧的响起,苗杉听的很清楚,她既愤怒又想上前,正在犹豫间,她的后脑勺被一只手狠狠敲到,再然后,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雅王只需好好待在那里,不要靠近一步就好。”蓝末回道,她尽量表现出女子的矜持,慢条斯理,其实她的心中现在早就如万蚁噬心,这里是是非之地啊,且不说,那双透着寒芒的眼神,一直没有从她身上抽离过,就是那坐在太师椅上,一直默默喝茶的年长男人,蓝末就觉得,她今天不但被设计,而且被设计的死死的,甚至被搞错了对象。 “本王若说不呢。”雅王全然不顾及堂下的眼光,他只是正面而跃下台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殷十一的身边,还坐着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只听的台下,突然想起一阵金属落入器具的清脆声响,楼台上对峙的两人向下望去,就见殷慕幽身边的栖若,正在倒着五百枚明艳无比的赤金,泛着宝石红般的赤金,在玉型的托盘上,闪耀着夺目的光泽。 且不说贪财的刘妈妈看傻了眼,就是那想来只付银票的公子哥,也显然被这数额巨大的赤金,给晃花了眼。小伙计慌忙将伪造的蓝末卖身契递到了殷慕幽的身前,十分卑微的半跪在地上,“王爷,这是姑娘的卖身契。“ 蓝末见状,趁机往下走,栖若正欲上前迎接,只听得刺啦一声,蓝末瞬时被身后的殷慕容给拽到身旁,因用力过大,肩膀位置的布料瞬间被撕烂。 蓝末面露愠色,这就是皇族的衣服,一番拉扯就烂了,不待她多想,十一已上到台上,站在了蓝末跟一脸坏笑的殷慕容面前,他的眼呈现出无尽的杀意,特别是看到蓝末裸露的香肩,杀意下掩藏的温柔,展露无遗。 将自己身上的紫裘披风,立刻披到蓝末的身上,也遮住了放在蓝末肩头的一只淫爪。 “这女人,我已经买下了,还请五哥放开她。”殷慕幽剑眉上扬,他不客气道,不是在商量,他在下命令。 殷慕容坐拥南空江北,每年一度的竹排盛宴,却从不会落在他的头上,自然也不会有特别多的权贵加以攀附,若说皇帝殷非物对他的第五个儿子还有什么顾念,那么必然是对于殷慕容自小聪颖好学的原因,只是他的心肠软,却不是个做帝王的材料,于是,将南空江北,赐给他,其实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是么,她的身上有你的名字么。”雅王喝醉酒的样子,就似顽童一般,他轻扫十一弟一眼,搂着蓝末的手丝毫没有松动,而蓝末此时却是不便多说话,她非常清楚的意识到,这绝非是两个兄弟争夺一个女人而引发的矛盾,这个矛盾必然根深蒂固很久了。 而蓝末的想法得以证实,正是由好事的殷老七,出的鬼主意来验证。 “五哥比十一弟大那么多,若是被世人传出争夺民女,定是一场笑闻,本王寻思着,不如,二位来个比试,谁赢了,谁就带她回府,如何?”殷慕叶明显对蓝末不显丰腴的身材不感兴趣,他出的这个主意,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主意,但是,有的人,偏偏就喜欢这样。 “也好,省的有人说本王以大欺小。”雅王腰间的佩剑此刻竟是突然间出鞘,他将蓝末安置在楼台上的一角,轻言了一句,“好好在这等本王。”说完,剑尖直指殷慕幽。 大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紧张,本来流连在美色之中的众人,皆是被台上突如其来的两股杀气给吸引了过来。殷慕幽不是一个多废话的人,只见他接过栖若丢上来的剑,就与早已等不及的殷慕容对起招式。 蓝末站在墙角,默默数着殷慕幽诡异的步法,他似乎没有用全力呢。蓝末歪着脑袋,一手托着下巴,沉思道,倒是剑法凌厉果敢的殷慕容,才是殊死相搏。其实蓝末心里如明镜似的,从前在后唐,常伴在东方誉的身边,她为他扫清障碍的同时,自然是明白皇子之间,那一层层见不到血的争夺。 更不要说,此时有一个人,给一个由头,来大开杀戒了。 殷非物没有吭声,他也如旁观者一般看着台上频频出招的两人,他略微摇摇头,已然起身转而向门外走去。 “怎么要走?”身侧的下人,眼神清澈,一双会说话的眼眸,似是天上的小星星。“我还没看够呢。” “过不了多久,你还能看到。”殷非物满怀怜爱地摸了摸下人的小脑袋,只见那个人微微努嘴,却也没有博皇帝的面子,就十分乖顺了跟在皇帝身边向外行去。 殷慕叶没有阻拦,十分规矩地冲着远去的背影一拜,心中却也是打着小九九,还是老八深得皇帝老爹的心思啊,果然不是皮相的问题,也只有在他殷慕叶的心中才十分受用。 八公主殷梨白若不是跟死去的梨妃有五分相像,想必皇帝老爹不会如此看重这个女儿,真是走到哪里都不忘记带上她,真心怀疑以后谁能收了这位骄傲的八妹。 如此说,那一直扮作下人,默立在皇帝身侧的,就是八公主殷梨白了。 蓝末当然不能洞悉到殷老七心中所想,可是那老男人跟下人的亲昵举动,却也是被蓝末看的分文不差,西蜀的秘闻当真多,男风之好,想必也是这里的一奇,暗自惊叹的同时,眼前的两人已斗到了上空。 就见殷慕容的剑招宛若大风呼啸,而殷慕幽却总是游刃有余地轻轻避过,他似乎没有对这个喝醉不讲理的五哥痛下杀手。 于是,当满头大汗,已微微喘息的殷慕容,停在殷慕幽不远处的时候,他道,“你不要躲,是男人,就不要躲。” 扑哧一声,斗笠下飘出的笑声,让殷慕容略显尴尬,好吧,十一弟,你逼哥哥出大招的。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00-人形赌注5 听海阁中,屋内两侧放着斗大的观音瓷瓶,插着几簇如同染了血的雪团寒梅。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当中摆着一张大理石圆桌案,左侧的檀木架上放着一个皓月当空的大盘,盘内盛着六个玲珑玉如意。案上摆放着各种布满红色点点的羊皮图,并着顶级的澄泥砚,神色平缓的男人手执一支玉笔,在上面一本正经地做着标注。 “回殿下,外面似乎打起来了。”凌珠显然是担心打扰到主子做事,也就站在门口,随意应了声。 “那女子跟后唐的那位关系密切,你这几日,好好跟着吧。”籽乌城城主,荣王殷慕枫,在殷老七口中,斗智,斗不过的人,正是常年只见银钱进荣王府,却不见银钱出荣王府的,殷老六。 他的父皇,跨越族类的障碍,执意跟他母亲和亲的父皇。这些年,却是暴露出了一个习性,但凡去哪里,都会带上一个人,向来喜欢扮男装的殷梨白,正是殷老六的八妹,也因为寻到八妹的踪迹,才知道了父皇切实的行踪。 那么,他方才随意的一声喊银五百两,不过是,让十一弟快快出手罢了,毕竟,一个女奴要买回家,哪能这么容易呢,且先试试老五的风卷残云剑招,也好看看,是小十一的唐门功夫厉害,还是老五的邪派师父厉害。 一道剑气犹如蛟龙出海,殷慕容的面色泛红,内力似在这一刻聚集,蓝末看的有些愣神,雅王看似其貌不扬,竟然还有绝招,她有那么一刻,差点忘记自己会武功了。 也许,她是突然看到了殷慕容剑柄处探出的小刀,她想开口提醒,一道青灰色的人影瞬间掺和了进来,就见一并进来的,还有一柄十分眼熟的长刀。 蓝末双手捂住嘴巴,她不敢相信,他竟是…… 六个月后,蓝末自落央山上生死一别之后,第一次见到亲人,末家军的副统领―李渊,正一脸正气地将殷十一护在身后,而殷慕容的剑尖却是在下一刻挑开了殷慕幽手中的钨钢剑。 “五皇子胜之不武。”李渊风尘仆仆,显然他是从外面疾奔而入的,栖若惯用机关,近身偷袭未必有面前的这位熟悉,于是她神秘地看向只共事了短短半年的李渊,希望能嗅出几缕不寻常的味道,就算李渊此刻救了殷慕幽一命,她除了画舫的三人,谁都不会信, “总之本王赢了。”殷慕容深深地笑意停在脸上,他将手中的风容剑插入剑鞘,就见殷慕幽的腕子上留下汩汩的鲜血,他虽用手按住了,可是仍在流淌。 “你……”蓝末正欲开口,却见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的人群,竟全部穿着同样的侍卫服,身侧的雅字,都十分清晰,蓝末面上的斗笠被掀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盏金色的镂空面具,还有一身金缕衣。 殷慕容不去理会众人异样的眼光,栖若想上去抢人,唐乐然在一旁,使劲按住了她,愿赌服输在西蜀,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殷慕容使用了诡计,但是事实是,他赢了,就算他们要动手抢人,也不能在这里。 丢掉那温暖的紫裘披风,撕烂的衣服又暴露在众人眼前,蓝末的皮肤极其白皙,于是当金光闪闪的金缕衣穿在她身上的时候,那层细腻的白皙十分自然的透了出来,就连殷慕容都狠不下心来,继续再做些奇怪的事情。 “殷慕容,本王警告你,最好带着你的战利品滚回南空江北,否则……“殷慕幽愤愤道,他的眼不出意外对上蓝末的眼神,女子眼中没有畏惧,面具下的伊人目光透彻,更多的是让人心安,不过是一层假衣而已,又不会掉块肉,蓝末心中淡淡地想。 “那是自然,不叨扰了。”雅王身为五皇子,气度还是有的,若是心软让他孤注一掷,不如说强大的自尊心,迫使他赢,输给十一,自然就是输给唐门,输给唐门,那么就是对师尊不敬了,至少,这么点的面子他必须搏回。 于是,当蓝末探身上了殷慕容虚荣心异常膨胀的马车之时,她也算看明白,什么酒醉的五皇子,不过是酒壮怂人胆罢了。 李渊的眼神一直望着蓝末远去的背影,就听的他身旁的十一皇子道,“为何不追出去。” “不必了,姑娘不是善人,她不害人就是好的了,怎会吃亏。”李渊摸了摸后脑勺,他追随殷慕幽不过六个月,用六个月来看清眼前的主子,其实很容易,只需要试试在关键时刻,会不会把他抛出去,而不顾念。 关于这一点,远在后唐的前任主子,后唐大皇东方誉,李渊不能将他跟殷慕幽相提并论。 至少,在今天,对待姑娘的事情上,东方誉若是在场,恐怕是连那五百赏银都不会开口,因为,没有人能够比李渊知道,后唐大皇对蓝末下的杀心,是多么的日久弥坚。 定南水今冬依旧缓缓流入锦宫之下,久未修葺的廊桥底下,已簇拥了许多条日渐丰硕的锦鲤,一只孤单的人影儿,正坐在廊柱的一角,默默洒着鱼食,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正遥遥站着八个侍婢,她喜静,不喜人上前,况且,此时的她今非昔比。 “翩蝶姐姐,今日怎么出来赏鱼了。”孙渺渺乘坐着一叶扁舟,正站在船头,遥远地招着手道。 宇文翩蝶目光懒散,她微微转身,没有笑意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正要起身去接,身后八人中走出的一人,却是上前阻拦道,“娘娘怀了身子,不宜多动,还是由奴婢去迎荷妃吧。” 聘婷丫头正是曾经伺候蓝末的贴心丫头,东方誉苍洱一战,回到梧州之后不久,就临幸了蝶妃娘娘,而不出半月,竟是传出了蝶妃怀有身孕的消息,这让从来没有得到陛下荣宠的其他宫小主,就有些格外恼怒,更不要说,曾经加害宇文翩蝶而不成功的孙渺渺了。 后唐太尉孙龄掌控着很重要的军事领域,封妃子定是分不到他那远方侄女的身上,只因孙渺渺绝非善茬。但她的攀升速度,超越了比她家世要好的傅闵竹,现在闵竹就守着那片紫竹林,继续当她的悠哉散人,隔三差五找几个闲诗人,赏赏花,作作诗,皇帝允许如此做,她倒真成了皇妹的感觉。 而孙渺渺,被封为荷妃的原因,却是传的神乎之极。 那日,东方誉一袭白金色锦袍,遣散了众位官人,一人独行在位于锦宫另一侧的,殇宫一角。曾经各国质子带同小婢游走在太液池边,他记得,那人身边的小女孩,是说了一句什么话的。 “这白莲花开的真好,姐姐你看见没。”蓝末小心的弯下腰,用手将白莲花的香气轻轻扇动,很陶醉的样子。 “本王叫你闻。”韩旭尧突然用手一推蓝末的后背,只听得池中一声闷响,蓝末整个人掉进了太液池冰冷的水中,蓝途一脸恼怒,“殿下,蓝末何时得罪你了!你要如此对她!“ “你问问她啊!”韩旭尧说,全然没有皇子的本性,“你不是喜欢救人么,你救啊救啊!” 一连串嘲笑声从东原七皇子的身上越走越远,东方誉当时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不受重视的皇子,他坐在殇宫已然破败的池边,他轻笑,他当时是躲在那里的吧。 只见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只能钻进一个小童的洞穴,这个狗洞竟然还在。 东方誉闭上眼,他近些日子,闭上眼睛,想起的事情,怎么都是跟蓝末有关,她喜欢什么,她害怕什么,甚至,她做过什么,这些如情景重现般一遍一遍侵蚀他的意志力。 北胡城墙上,那个倔强奋力一搏的女子,北胡皇宫中,那个将扇坠齐齐扔向自己的女子,东方誉突然想起,他近些日子,喜欢研究起白莲的习性来了,只是,现在是冬天,就算后唐比其他地方温暖,也是不能养着白莲的。 于是,当他沿着殇宫,步行到一处偏感陌生的宫殿之时,那一团团在水缸中,浮着的白莲,红莲,他有那么一刻,看着拱廊前方,一抹立着的清丽背影,他竟是在想,难道,她回来了? 孙渺渺正在跟花镜交待,多取些暖暖的泉水,回头也看见了回字形的圆景中,印出来的俊逸男子模样。 “这些莲花是你种的?”东方誉的指尖触到温暖的水流时,他眉眼间流淌着缓缓的暖意。 “呵呵,陛下真爱寻渺渺开心。”孙渺渺故作俏皮道,“这是荷花。” 于是,只在夏日绽放的荷花,被孙渺渺移花接木之后,那夜也就跟某皇云雨一番,自然第二天就多了一个荷妃娘娘。 一向盛装而出的孙渺渺,始终假笑着,由小公公搀扶,一步一步走向蝶妃娘娘坐着的亭阁,就见她随身带着的还有一个大大的黑色盒子。 宇文翩蝶略感疲惫,太医院的大人们常说她嗜睡,恐怕是肚子里的宝宝在作怪。 “参见姐姐。你看妹妹今日带了什么。”就见孙渺渺打开了黑色的盒子。 本来还有困意的宇文翩蝶,刚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只觉的一阵犯恶心,一时竟是渗出了几滴冷汗。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01-过期情人1 娉婷素手一伸,只听砰的一声,黑匣子瞬间被合上,她的嘴角敛出些许笑意,直看的孙渺渺的神色略显慌张。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荷妃娘娘带来的水蛭,自然是投进湖里给锦鲤分食的,断不用拿来给蝶妃娘娘观赏,奴婢说的可对?”聘婷跟此人的交锋,自孙渺渺还未加封之时,就已经熟知此女的本事,深谙勾心斗角的谋术,她的点荷殿往来宾客络绎不绝,也正是因为她突然受封,地位扶摇直上,直直逼近宇文翩蝶的位分。 “大胆,一个小小宫婢,竟然敢斥责娘娘,还不赶紧跪下!”花镜的凶狠与日俱增,她果真没有把聘婷丫头放在眼里,也许,当她有天被放逐到冷宫之时,才能明白聘婷在这后宫的权重。 坐镇皇室,直属东方誉秘密组织的一把手,聘婷丫头,在外界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贴身丫鬟罢了,于是,她只是浅笑着冲着面前的孙渺渺微微躬身赔礼,而再起身的时候,只听得一阵响亮,啪啦,聘婷一巴掌十分利落的将花镜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如若按照宫规,位列下品宫女的你,是没有资格斥责掌管一宫之规的管事宫女。”聘婷正色道,一弯柳叶眉细细的很好看。 花镜嘴角淌着血,她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向出手如此狠绝的聘婷,她伸手去拉扯孙渺渺的长靴,只看见孙渺渺十分厌恶的地微微抬脚,就很不自然地落座在亭中的横栏之上。 她的额心已渗出了细汗,因为她回身的时候,正好看见锦宫的对岸,正驶过来一叶崭新的扁舟,那船头分明站着的,是近来常常光顾点荷殿的,冷情帝王东方誉。 “渺渺,我有些不适,可能不能陪你继续坐在这了。”宇文翩蝶的眩晕症自怀孕后,愈加严重,加上刚才看见黑乎乎的吸血虫,心神一时缓不过来,就连聘婷替她教训嚣张的两人,她也只能略微听到几声清脆的巴掌声,于是,当两人相携着越过一脸郁结之气的孙渺渺,聘婷是看见在她的腕子间盘着的虹昔小蛇。 连结亭阁和湖心的只有一方小桥,因东方誉喜爱简单的事物,这方小桥没有栏杆,亦没有任何遮挡,孙渺渺手中的帕子来回绕了好多圈,她的脚步一时竟是迈不开。 “主子,错过了这次,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花镜没敢从地上爬起来,她松开了抱住孙渺渺一只腿的双臂,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仇恨的眼神,那个叫聘婷的竟然敢打她,这一巴掌她一定要还回来。 “可是……”不待孙渺渺反应,她的身子微微被撞了一下,就见花镜拿着满满一盒水蛭,就冲到了聘婷的身后。 电光火石之间,聘婷单手护住肚子微微隆起的宇文翩蝶,她一手拦下聘婷扔过来的盒子,就见满满一盒的水蛭,瞬间沉入了湖底,再观望那聚集在一起分食水蛭的不死妖鱼,血盆大口一张一合,看着十分骇人。 而花镜见没有将聘婷吓的跌入江中,她大步上前揪住了聘婷的头发,整个身子扑向她,两人立刻扭打在一起。 “花镜,休得无礼!”孙渺渺迈着小碎步急追上来的时候,宇文翩蝶正被后来上前的两个丫鬟扶着朝原路返回,而迎上来的孙渺渺本该跟三人擦身而过,只听得孙渺渺呵斥花镜的声音刚刚响起,从湖里传出的偌大声响,竟是让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同时向湖面望去。 孙渺渺的发饰歪在了一边,她的双手胡乱在水中扑腾,口中大呼救命,而另一个挺着肚子的宇文翩蝶,却早已不见了踪迹。 聘婷十分警觉的跃身而下,她没有去管仍在扑腾的孙渺渺,她吸了一口长气,一个鲤鱼打挺,迅速沉入了湖底。 而在舟上,看向不远处乱作一团的湖面,一缕忧色默默跃上眉间,某人的话适时在记忆深处出现。 “若是我跟洛疆同时掉到水中,你会先救谁呢。”蓝末擦着手中新做好的扇坠,她的眼弯成极好看的月牙,一抹浅浅的笑意让人看的心疼。 “这不是难题,自然是救洛疆。”东方誉目不斜视道,他请的微雕师父手艺很好,就见蓝末拿着新做好的扇坠爱不释手的模样,他就知道。 “为什么?”蓝末皱皱眉头,她将扇坠顺手插在发髻上,一抹滑滑的流苏拂过发丝。 “你的水性那么好,估计就是不呼吸,也死不了。”东方誉清咳一声,他顺手抄起一本书卷,佯装着继续看。 “也对,其实,这本不是什么问题,若真有这么一天,洛大哥早就被我扔回岸边了。”蓝末咧嘴笑道。 待东方誉凝神观望那愈来愈近的湖心锦宫之时,他就猜到,这个孙渺渺不生点事,她的心里就十分的不舒服,就好比一个人有某种怪僻一样,不去动一下,不去惹恼一个人,她的人生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于是,当孙渺渺梨花带雨的在东方誉脚跟前哭泣的时候,东方誉只微微蹙了蹙眉头,就只吩咐了一句,“请太医院的人来看看。” 福喜公公点头,躬身后退的时候,其实是在不停摇头的。 这位点荷殿的小主,当真还看不分明陛下的喜好。 聘婷浑身湿漉漉地将已去了半条命的宇文翩蝶从湖水中救出的时候,东方誉已经默默地蹲在了蝶妃的身边,因为,不止他看见了不妥的位置,那已将长长裙摆染红的血迹,就算经过流水的冲洗,也不能变淡一分。 由面无表情到沉沉怒气,变化不用一瞬,他将栈桥上的宇文翩蝶一把横抱,再起身时,已是运着轻功,向着锦宫寝殿的方向奔去,聘婷不再看狼狈的孙渺渺一眼,栈桥上花容失色的女子,看着东方誉御空而行的身影,嘴唇不由咬破,腥腥的血迹在舌尖反复。 “宇文翩蝶,你迟早要死在我的手中。”她在心中默默地说着,这是恨意,绝对是。 东方誉目露焦色,这个女人还不能死,她是蓝末留给他的棋子,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搜集跟蓝末有关系的一切事物,即便是一个人,他也要好好保存,他总有机会再见到她的,一定会。 于是,当他英挺的鼻梁触及到女子凉凉的鼻尖之时,一记温暖的吻在女子的唇齿之间缓缓散开,梦境中孩子微笑着离开的画面突然出现浓浓的迷雾,扮作宇文翩蝶的长乐,有那么一刻,只觉得身子忽然变的好轻盈,她看见了几个熟悉的人影,还有,她已经变的扁平的肚子。 “我的孩子呢?”长乐尖叫着醒来,她的手心皆是温暖,再看握着她的手紧紧的男人,正是许久未见的皇帝夫君,东方誉没有笑,但是他的眼中,却是无尽的担心,这种担心,竟是长乐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只有抵达权利的高峰,你才能够保护想保护的人,才能坚守住一切。这是蓝末的原话,长乐此刻能够想起,自然是因为东方誉陡然而变的态度。 “我们的孩子还会有的,翩蝶。”东方誉说的很木讷,他的神情涣散,他已经将翩蝶揽入了怀间,他闭上眼,他想象自己抱着的是那个人,那个他思念很久的女人,那个他差点处死的女人。 爱情就是如此,求而不得,就是最美好的。 娉婷赶到此处的时候,就是见到了这一幕,她忽然有种很深的负罪感,这种负罪感,自东方誉第一次进宇文翩蝶的闺房之时,她就有,如今,看到两人虽然失去了孩子,却仍然亲密无间,这种负罪感就更加加重了一些。 她的姑娘,若是看到了这一幕,也许希望就留在落央山顶,再也不醒来吧。看到心爱的男人跟其他女人相依相偎,要多么好的耐性才能无视,娉婷默默帮东方誉和蝶妃关上寝宫的殿门,不再去看落满一地的温存。 “朕想好了。”东方誉忽然抬头,他的眼聚集的光犹如一盏指引光明的灯塔,“这次西蜀贺宴,你陪朕去。” “可是,臣妾的身子。”这一刻的长乐继续做回她的蝶妃,她用手摸摸已经没有任何胎动的肚子,她的眼呈现出无限的冷意,她无心争夺,可总有一个人不愿让你过的舒坦,于是,她接着说道,“臣妾的身子恐怕无法为陛下分忧。还是让荷妃妹妹陪陛下去吧。” “她害你成这般模样,朕定要罚她。”东方誉的声音冰冷,因听到好事女的作为,顿时生出的怒意,也是让翩蝶没来由的一阵颤抖。“陛下还是不要罚妹妹了,都怪臣妾没有照顾到小―小皇子。” 当列为太医背着药箱齐齐出现在正殿门前之时,东方誉将翩蝶的手又握了握,“不要再想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朕是皇帝,朕不允许这种事再出现在朕的后宫。” 屏风拦起,宇文翩蝶眼皮沉重,她本就是心机不重的女子,又怎能真正明白东方誉的话中话,如若蓝末此刻在她的身边,定是能提醒一句,“他带你远离是非,你竟是不知足。” 洛疆单膝跪在殿门外,但见东方誉从里面走出,他轻声道,“西蜀太子传递的消息属实,姑娘确实在十一那里出现过。”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02-过期情人2 金缕衣由缎金打造,质地轻盈,每个缝隙之间都有玉珠点缀,遮挡蓝末眼部的金色面具,自然是最昂贵的紫金了,据传,西蜀的皇宫,以紫金最贵,雅王借此彰显他的地位,也确实是一个虚荣心极强的皇子。(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只是,怂人就是怂人,至少蓝末透过面具看向一脚不小心踏空的殷慕容,十分狼狈地摔在了马车边沿。 “雅王,这边,这边。”满花坊的马夫,毕恭毕敬地扶着一脸醉意的殷慕容上车,蓝末微微蹙眉,她实在不能想象,刚才那一招剑气席卷整个楼台的招式,出自这个连路都走不好的皇子之手。 “哈哈,赏你的。”雅王笑嘻嘻的随手丢了一锭银子,再然后就是扑向了马车中坐定的蓝末。 她倒是没躲,只是顺手丢了一个方形靠枕,就见雅王美滋滋的抱着靠枕,大喊一声,“回江北!” 蓝末犹疑地掀开车帘,她隐约看见站在满花坊一楼正门的那里,突然出现的傲然身影,殷慕幽一双漆黑的双眸投射出来的光芒,是深深的不甘,他的一只手按在另一只受伤的手上,蓝末看的分明,她嘴唇轻启,“别担心!” 李渊当然看明白了蓝末所说,正要传递给仍在看向远处马车背影的殷慕幽,却听他不置可否的说道,“我也听见了,没事。“ 说完,就转身又没入了那烟花缭绕的地界。 “将最好的姑娘都上上来。”殷慕幽扬声说道,生平第一次深深的挫败感,就算曾经在后唐沦为质子之时,都没有过的挫败感,这个时候,却是如此的强烈。 想着想着,到嘴的辛辣白酒,竟是没有辣出一滴眼泪,他果然也跟七哥一样啊,生性风流的坯子。 哐当―栖若如一阵风般出现在殷慕幽的面前,女子身后的画卷直指他的脖间,“是汉子,就去把她追回来,在这喝闷酒作甚!”说完抢下殷慕幽手中的酒杯,咚的一声摔在地上。 “你闪开!”殷慕幽冷眼道,举起酒壶就要仰面而灌下。 唐乐然一把抓住栖若还要阻拦的手,他向来不把任何人当回事地本性,尽显无疑,“他愿意将蓝末拱手相让,你管他作甚,十一皇子的女人又何时少过,我三姐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激将法其实没用。殷慕幽此时不需要任何人劝,他的无力感来源太多,他所营造的一切,正是来自那难以计算的细密的线,他不能把蓝末握在手中,他的心就会很不安,自从他知道曾经的人正悄悄来到自己身边的时候,这种不安就与日俱增。 母后夏拂的话时刻在耳边,握的越紧,失去的越多。越再乎就越容易被敌人利用,于是,不管是不是真的借酒消愁,才是他麻痹敌人最好的方法不是么。 蓝末,我没有要利用你,只是,你来的太快,太不是时候。 “阿嚏―”蓝末打了一个喷嚏,瞬时吵醒了开着窗子,试图吹冷风醒酒的殷慕容,他的脸颊没有寻常人醉酒时通红的颜色,就如刚刚下的初雪般白净,蓝末有时也在羡慕,西蜀常年的雾气,自是促成这里的人肤质极好的原因,但是,如西蜀皇族的后人般,长相极好的,却是少有。 蓝末一想到后唐,只有两个俊逸的皇子,以及一个远嫁的美貌公主,其他王爷就不能拉出来凑数了,至少一定不能来西蜀。 殷慕容连忙关上窗子,他拢了拢盖在腿上的羊毛毯,将蓝末的膝盖也一并罩住,“怎么样,还冷不。“ “不冷了。”蓝末随口言了声。 殷慕容似是很满意,他的酒意还没有醒,至少,他此刻犹如黄鼠狼般,嗅着蓝末自发髻散发出来的幽香,蓝末就有些恼火,好么,本姑娘不过是借你的马车走的远点,穿上这身黄金战衣取悦于你不说,还敢在她身上乱闻,蓝末的手就要推开殷慕容猴急般的爪子,却是被他反手给按在了腿上。 “你干什么?”蓝末斜睨了他一眼,故作娇弱道。 “做一些,你快乐,我也快乐的事。”殷慕容这话说的十分露骨,蓝末只觉的脖子瞬间传出一阵酥麻的触感,她的耳珠上都是雅王呼的热气,蓝末在忍,只要此人的狗嘴挨上…… 哎呦――殷慕容从疾驰的马车中滚出来的时候,蓝末连连惊呼,“王爷,你怎么了,你怎么跌出马车了!” 侧行在马车两边的骑兵卫,也是纷纷下马,去扶跌在积雪中的五王爷殷慕容,许是这一跤摔的够彻底,殷慕容一边揉着额头上青着的大包,一边才看清一身金缕衣的蓝末。 “你,跟后面的人关在一起。”殷慕容向来记仇,就算是绝色,也不能让他在下人面前难堪,这要是传出去,他英明神武的形象,那顿时是没有的啊。 “是。”骑兵卫将蓝末从马车中拉下来的时候,蓝末分明是笑着被拖走的,不过是一脚将某男踢下了马车,实在不需要耗费一点内力。 他刚才跟小十一打架,果然用的是全力,难怪这么容易踢下去。只是骑兵卫将她带到车队最后的位置时,她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露天的笼子里,坐着若干个衣衫褴褛的人们,里面有老有少,个个面黄肌瘦,分不出样貌,而她这一身装扮若是进去待着,定然是所有人攻击的对象。 看守笼子门的小兵先是冷哼一声,见蓝末没有动,就道,“本来你是王爷相中的奴隶,眼下,是得罪王爷了,不杀你,就是好的,还不快点进去待着。“ “这位官爷,我用这身衣裳换几个馒头如何。“蓝末提要求道,她摘下面上的紫金面具,小兵顿时看的眼都直了,但见蓝末身旁的骑兵卫一直没有说话,他连忙继续威严道,“王爷没准你摘,带回去!” 于是满身光鲜的蓝末走进这人数众多的笼子里时,投射到她身上的皆是惊惧的眼神,甚至还有几丝想逃离的目光。 难道,这身金缕衣有别的意思? 马车继续开动,蓝末坐在笼子的一角,她默默闭上眼,凝神运气暖身。这大冬天的,不运点真气,真心要冻死。 也许是蓝末的周围有一层温温的暖意吧,不出一会儿,竟是有一个软软的东西躺在了她的腿上,她连忙睁眼,看向像毛虫一般的小孩,这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头顶的头发几乎没有,在他的后脑勺却有一个长长的小辫子。 “你干嘛躺我腿上?”蓝末不解地摇摇头,伸手想将毛虫挪走。 这小男孩却好似黏糖一般,死死不撒手,最后竟是抱紧了蓝末的大腿,“不要不要,姐姐这里好温暖!” “……”蓝末顿时无语,好吧,她的真气定是引来了这个手心发凉的小孩子,只是,她总不能一路被一个小孩抱着大腿吧。 “晓晓,过来。”蓝末正在犹豫用什么法子撵走着小毛虫,不远处一声轻唤,小男孩竟是突然松开了两只小臂。 “娘亲。”晓晓一脸委屈,他的小脸通红,这种红分明是在空气中暴露了太久的原因。 蓝末见孩子跑开,也就自然地起身,她的脚在横七竖八的人体中穿行,终于来到孩子跟他娘亲的位置,蓝末这才看清楚,这个女子的面容,清秀自然,让人看了就知道是一个大家闺秀,只是,这样的人怎么也会在这里。 “谢谢姑娘。”女人言了声谢,蓝末却是连连摆手,“别谢我,我没做什么。” “呵呵,我刚才又晕了,以为我再也醒不过来了吧,晓晓就跑到你那里去了。”女人温和地说道。“只是姑娘你是为何被抓到这里的。我以为,这里都是江家和陈家的人。倒是没有见过姑娘你。” “你们不是奴隶?”蓝末反问道,若是家族的人,定然不是奴隶了,她刚才还在想,殷慕容何以带着这么多奴隶上路,原来竟是自己猜错了么。 “难道姑娘是?”女人也学着蓝末的语气反问道,她的眼中忽然升腾出一丝厌恶,蓝末当然明白她的厌恶源自何处,开头就说过,奴隶在西蜀是有别称的,禁脔是也,于是这个女人若然是大家族的后人,定然是误会蓝末了。 “我不是。”蓝末冷冷地回道,她甚是敏感,却也不想吓着面前的大人和小孩,她是谁在他们的眼中并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你们是谁。“ “我们是罪臣的后人,眼下应是要去雅王府当家仆。”女人一直在咳嗽,她显然是冻透了。 蓝末本就不是冷心肠的人,她见女人如此说,心中也明白了**分,皇帝不杀罪臣的后人,也不把他们发派边疆,如此做法也是想打击他们的自尊心吧。不过,西蜀的大皇真是直面淋漓的鲜血,他似乎一点也不怕将敌人放在自己的跟前,甚至愿意给他们一条苟且的活路。 “可是,家仆也不能关在笼子里。”蓝末喃喃道,她的问话没有说完,面前气若游丝的女人,终于再次昏了过去。 “姐姐,救救我娘吧,她肯定是饿坏了。”晓晓的脸像一只小花猫,脏兮兮的,他一面抽着鼻水,一面惨兮兮地说道,“娘把吃的都给我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03-过期情人3 身上仅仅剩下没有用完的昏睡散,没有醒神的药剂来救面前的人。(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蓝末的眉头不由拧成一个结,她用手使劲掐住女人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虎口,剧烈的痛感似是刺激了昏迷不醒的女人,晓晓抱着娘亲的头,泪水涟涟,冷冽的东风吹来,将滚烫的泪水冰封成两道泪痕。 “咳……”晓晓娘一脸病容,终是醒来,蓝末本来微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我去要些食物来,晓晓,看着你娘。“ “嗯。”晓晓擦了擦已经干透的眼泪,看着蓝末步速很快地朝着牢笼的门口走去。 “殷慕容!”蓝末冲着正前方缓缓而行的马车喊道,她的声音不算甜美,但也是极容易辨别的声音,于是雅王还没有把枕头睡热,就被蓝末再次吵醒时,这个一向爱面子的王爷,也是不能再忍让了。 车队停在卧龙山狭窄的山道上,其实说山道狭窄是有原因的,殷慕容的排场极大,于是,通常五马并行就足以彰显身份的架势,愣是让这个头脑发热的五王爷,将马匹的数目增添到六匹,若非是雅王府的马夫技术过硬,只怕,蓝末方才坐在那豪华的马车之中,早已坠下卧龙山侧的崖底之下。 殷慕容下车的时候,小厮及时为他披上一件狐狸毛披风,手上还套着一个护手套,就见雅王顿时犹如一个披上动物皮毛的人形动物,与一身单薄的蓝末相比,他穿的真是不太符合年轻人的年纪。 “怎么,知道后悔了?”殷慕容开口便是嘲讽,一双迷离的眼极为暧昧的看向蓝末。 “我是后悔了。”蓝末接上话茬,她忽而眉眼上挑,一丝淡淡的笑意跃上嘴角,“我后悔没有带点干粮进来。” “你……”殷慕容显然被这个无厘头的答案给雷到了,他本想拂袖而回,却见蓝末本来一双幼白的双手,竟是出现了肿胀的感觉,红红的手背,显然生了些许冻疮。“给她点吃的。还有衣物。”他虽已转身,吩咐的话却是适时响起。 一阵马嘶长啸,由五匹马拉着的便捷马车突然出现,受了惊吓的马儿,正在笼子后方的雪地里,不停踩踏着马蹄。 殷慕容的长靴仍在雪地里,他的眼却是透过笼子的缝隙看向那陌生马车上的人。 男人带着熊皮毡帽,应是住在卧龙山附近的居民吧。 “这位官爷,可否让我们先过?”手拿马鞭,带着毡帽的老实男人已然下了马车,“咱们是平溪村的村民,这不,好不容易回趟娘家,返回来的时候路途跋涉了些,还望官爷行个方便。” 只见殷慕容僵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陌生男子跟他的手下套着近乎,甚至塞了些碎银子。 “王爷,你看。”身旁的贴身护卫开口询问。 “让他们过。”殷慕容也不着急回南空江北,这路上跟那个女人还有得玩,早早到了也就不尽兴了。 蓝末早已蹲下,将到手的干粮分给饥饿的晓晓和他的娘亲,身旁还有些没有昏过去的人们,也伸出脏手想上来抢食,蓝末一面摇头一面只得把剩下的干粮渣都分了他们。 于是,当雅王的车队给后面的人让出一条路的时候,蓝末的身子一直是背对着的,她根本就不能察觉一个重要的人正与她擦身而过。 她看着晓晓吃东西的模样,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候的姐姐总喜欢把锦宫最好的点心捎来给自己尝,却从不夸耀锦宫的那位对她有多好,其实,就算姐姐不说,蓝末也知道,那人对姐姐有多好。 陈倌的熊皮毡帽很好的遮住他略显年轻的面容,他笑着将马车停靠在驿站的时候,撩开帘幕,“这就是鬼蜮城和南空江北的中心地带了,少主。” 龙炎洛裹着一件淡蓝色的大裘下了马车,他身上穿的很厚,就像天生怕冷一样。祝珊珊并行在旁侧,她端着一个烟雾升腾的暖手炉,也在默默探究这处新环境。 一个写着平溪村的破旧石砖,就在驿站不远处立着,龙炎洛沉静如水,他狭长的眼眸蕴藏着无限的深意,一盏白色的发冠将墨发束起,蓝色大裘里面穿着的,是蓝白相间的缎面锦袍,袖摆拂过石砖上的清雪,龙炎洛淡淡地声音响起,“黑蛟说的地方确是这里么。” “回少主,绝对属实。”百杨早已跟上前来,他的眉毛很粗,身后背着一把有些泛黄的弓,“蓝姑娘就是被平溪村的捞尸船所捞,后来又怎么去的殷十一那里,这点黑蛟也没有查出来。” “宋越的人,怎么处理了。”龙炎洛似是不经意地提了提,但是身旁的祝珊珊却是能够觉察到一丝至寒无比的冷意。 “在发配边疆的路上得热病死了。”百杨道,得罪龙炎洛的人,将他的人置于险境,这种人不管是谁,都要得到数以十倍的制裁,这就是龙炎洛一贯的处事原则,斩草除根。 祝珊珊听不懂这两人的谈话,她只是很乖地坐在茶寮中,小口小口的喝着,顺便看看沿路往来的人群,她算是第一次出远门,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 “哎哟,哪里来的妞?”张大胆是平溪村的一霸,他身后跟着上十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 祝珊珊十五年的人生轨迹,显然没有跟此等人有过正面交集,于是,当她惊恐地后退时,她害怕地闭上眼睛,那忽而挡在身前的宽宽背影,厚实且温暖,龙炎洛手执洛水剑,一刀斩下来人腰间的衣带,就见那张大胆,在众目睽睽之下立刻只剩下一条裤子,。 “还不快滚。”这是陈倌的话音,张大胆一个屁都不敢放,提着裤子,连滚带爬地从哪来就从哪消失。 只见龙炎洛冷冷地收起剑,随后对祝珊珊又嘱咐了一句,“不要再跟丢了。” “少主,我们不是去参加订婚宴会么。为何会来如此贫瘠的地方……“祝珊珊终究是个孩子,她问的话,只能被龙炎洛无情的过滤掉。 外人只知这里是连通西蜀王都与外界的陆地,当然不会知道,这里是西蜀王族最隐秘的存在,捞尸船的兴盛,为何只在平溪村兴盛,这绝对不是巧合。 若说西蜀王族秘密处死罪犯而弃到这里,也未尝不是一种猜测。龙炎洛坐在桌子旁,静静凝思,没有人敢上前打扰,只是,殷慕容的马车队轰隆隆的车轱辘声,还是不出意外地打破了龙炎洛的思考,他放眼望去,就见马车的帘子掀开,一层金色的毛毯铺就在地上,而殷慕容一脸镇定地踏上那奢华无比的毯子,甚是轻佻的向后面走去。 “少主,这就是方才在路上遇见的人。”陈倌连忙提醒道,“看打扮,也许是皇族的人。” “没有也许。”龙炎洛抿了抿因气候潮湿,而不再干裂的嘴唇,“因为只有皇族的人才可以堂而皇之地带着囚车上路。” 龙炎洛的眼神定格在殷慕容的背影上,雅王本来走到囚车面前,还在四下张望,只是囚笼中有一个女人打扮的人忽然起身,雅王竟是笑了笑,就没再挪动一步。 金缕衣,龙炎洛细细审视着奇怪的忘秋国特殊贡品,从来只给宠爱的女子穿着,这才是金缕衣真正的含义,龙炎洛看向这消瘦的身影,心神突然有一丝隐隐的不安,还有,一些躁动。 “多谢你的食物,五―王―爷!”蓝末没好气地答谢道,她顺便看了看那囚车外的自由天地,不远处的茶寮倒是人潮拥挤,蓝末想要离开的怨念越来越重。“你放我出来吧。这里不好玩。” “本王的囚宠,还没到家,怎能放你出来,你且乖乖的,本王还有千万种法子没有试过呢。”雅王殷慕容仅存的较好形象,已经在蓝末的心中跌到谷底了,不对,应该是盆地,是地陷! 蓝末倒不是绝望,只是逃跑的时辰又要向后退去。 只见面前的骄傲男子毫不犹豫地转身,返回那满室温暖的马车中,蓝末就差没有把这笼子给徒手斩了,但是碍于实际操作的困难程度,她也就是想想。 “这位姐姐,你要吃糖么。”祝珊珊身形娇小,她避过两个侍卫,从侧面探到蓝末所在的笼子一角,十分诚恳的睁着水汪汪的桃子眼,看的蓝末心里很舒服,这是谁家的小孩子,这么乖。 “快离开这里,这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蓝末提醒道,她见小孩子没有动,也就鼓了鼓眼睛,试图吓走她。 “姐姐,这是我们家主子给你的,你可要好好收着。”就见祝珊珊很奇怪的拿出一个包着东西的帕子,塞到蓝末的手心,“我走了,东西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了。” 蓝末犹疑地一层一层展开帕子,一枚亮光闪闪的寒铁扇坠在里面静静的躺着,蓝末心间一惊,她默默扫视着囚笼外的一切,没有人,根本就没有人。 她分明记得,那日,她将九枚扇坠都扔给了某人,在江水中与她对峙,不能感受到一丝暖意的男人,蓝末惊愕:龙炎洛,你竟然来西蜀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04-过期情人4 “少主,给她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祝珊珊一溜儿小跑抄近路返回时,她笑的很可爱,就见龙炎洛善意地笑笑,他取出一盒桂花糖,全部给了他的小皇妃,小孩子满意的去吃糖了。龙炎洛却一改笑容,目光幽深望向远行的车队,他在心中说道,末卿,我来了。 南空江北,坐落着一处落英缤纷的宅邸,两只活灵活现的鎏金狮子,十分踏实的蹲在宅门两侧,九节门栏象征着宅邸主人尊贵的皇族身份,门前此刻早已候着不下二十人,正在遥遥等待那越来越近的喧闹车队。 “你,你,还有你,”雅王斜睨了一眼,随意指向站在门口的家丁,他道,“你们把囚车中穿着金缕衣的女人带去梳洗一番。”因为本王今夜要好好享用,这是殷慕容内心的独白。 下人中被叫到的人迅速反应,径直走向笼子的最后方,没有被叫到的人,只能在原地等候。 蓝末手脚冰冷,她率先走出笼子,这一路虽然有些颠簸,但好歹能够让她静静地想一些琐碎的事情。 她能够分辨出这枚扇坠的真假,于是将它藏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好好保管。 蓝末由着雅王府的婢女带路,然而无暇顾及沿路堪比后唐百草园的繁花似锦。当带路的婢女突然驻足在一处门拱前时,蓝末才开始细看头上方的牌匾。 雅兰中阁。蓝末在心中默念。 枯黄的树影掩映在一方碧水之中,整齐的假石和盛满睡莲的水缸交错杂陈,恰似一盘杀得正酣的黑白棋子。再观中阁院里,几根长长的竹竿架上,爬满了淡紫色的花藤,稠密的绿叶衬着紫色的花朵,娇嫩,鲜艳,远远望去,好像一匹绚丽的彩缎。. 容纳了春夏秋冬四处景致的绝美中阁,竟是让蓝末一时忘记了她的计划,西蜀的皇族还真是好命,如此生活,也能了无遗憾了吧。 “怎么,看傻了。”殷慕容早已从假山另一处的小桥走来,“以后这就是你的居所,缺什么跟夏至说。” 蓝末面色苍白,她没有开口应答,倒是身边的那个唤作夏至的丫头适时跪下,“夏至从此伺候小主起居。” “你先起来吧。”蓝末点了点头,“我四处走走,你不必跟来了。“ 夏至本就伶俐,听得蓝末如此说,心中也明白八分,她轻声回道,“小主第一次来府邸,许是不认识路,不如让夏至来帮小主带路。” “也好,万一迷路了,有人送回来,也是好的。”蓝末眼观鼻鼻观心,也没有回头看半跪在地上的夏至,她并不是要立威,她只是不喜有人总是跟着她罢了。 于是,当蓝末稍加运内力游走在宛若迷宫的其他中阁之时,身后紧跟而行的夏至似乎有些喘不过气了。 “小……小主,能不能慢点。”夏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用手扶向腰间,那里揪着痛,再用力一些,怕是只能躺着喘了。 “好的,我慢些。”蓝末脚程没有慢,她只是放慢了动作,就见那如蝴蝶蜜蜂般的其他中阁小主,已经闻着火药味儿凑了上来。 有几个一看就是年长的,皮相略输给其他中阁的小主,她们手中摇着羽毛香扇,掩面轻笑道,“这位定是王爷新寻来的佳人,你们看她多能耐,一来府中,就开始整夏至丫头了。“ “可不是,你看她那狐媚子样儿,定是玩遍了十八般技艺,才诱得王爷领她回来。”这就是四大国人民唯一共通的地方,八卦,八人的奇事,情事,糗事。 蓝末除了惊叹西蜀五皇子的后宫堪比皇宫,剩下的就是对这毫不设防的王府结构了。 “看来不是众矢之的,果然是有好处的。”蓝末自言自语道,再回望时,那些爱聊人短处的大龄妇女,早已远去,再看一只紧紧相随的夏至,已经被她甩的远远的。 殷慕容,因母亲地位低而从不受到皇帝的重视,所以皇帝虽给他封了王位,也是徒劳,加上殷慕容本身也是咎由自取,除了满花坊就是满花坊,再不然就是眼前这处玩腻了的后宫。 蓝末想到此,不由摇摇头,与其在这操心人家闲事耗费时光,还不如赶紧出了王府才是正道。 疾步行走难免会撞到沿路的花花草草,更不要说,一个步伐匆匆端着盘子的下人。 蓝末本不当回事儿,要继续前行,那被撞的下人,却是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角。 “女侠!” “拖油瓶?” 蓝末看到江煜城一身家丁装时,她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你怎么在这里?你还活着!” “原来你心中一直叫我拖油瓶啊。唉……“江煜城年岁跟蓝末相仿,却是满目愁容,犹如过了半个世纪。 “这不是重点,那日是你救了我,后来出什么事了!”蓝末微微皱眉,她停下脚步,见四下无人,拉着江煜城躲到一处假山的后面,她仔细问道,“你且说清楚,我也好报答你。” “报答!你不要再害我就是好的了!”江煜城有些苦恼,他也不能分辨,他所得知的消息是不是真相,所有人都说,那日在江排上表演的歌姬,被十一皇子亲自带走,那日,他本来避过了敬事房的净身,去当江排厨房的杂工,结果,蓝末那不出意外的一撞,就将他的运气彻底给弄没了。 西蜀的国人皆知,五王家奴最多,甚至不够时,可以用大皇判定的罪臣子女来凑数。有人说,这是五皇子的荒诞之举,也有人说,这是五皇子变相的救人。其实,蓝末此刻看着愤愤不平的江煜城,才知道她的想法绝对是多余,眼前的无名男人,在这里过的还是不错的。 “算了,前尘往事不提了。本公子不计前嫌,看你平安就好。”江煜城走出掩藏在那里的假山,他捡起原地的盘子和一些碎瓷片,只见他忽然扭头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蓝末。”她答道,清扬如暖风般的微笑十分惬意。 “我叫江煜城,也不记得有没有告诉过你。哈哈。”江煜城咧开嘴也笑了,假山前的两个人影两两相望,他又问,“但是,你来这里又是为何?” “为了悄悄溜走。”蓝末突然用手捂住江煜城的嘴巴,她的动作极其地迅猛,待两人藏好了,她才松开已布满男人口水的手。 再看方才他们站着的原地,此刻换成了一个尊贵的女人和另一个低等的女人。 蓝末说这人尊贵,不是看穿着,而是看谈吐,只听那女人说道,“晓离,你定然是看错了,方才那新人怎么可能勾搭家奴呢,咱们赶紧回去吧,没准一会王爷就来我们的中阁了。” “不可能,方才我明明在湖对岸看到有两个人在这里。”晓离略施粉黛,她的鼻梁有些塌,但是眼睛却很有神,只见她四处寻看,甚至就要扒开掩藏着蓝末和江煜城的青草。 “晓离!”尊贵的女人,似乎很懦弱胆小,“你不走,我先走了,王爷若是发现你我从中挑拨,打乱中阁的平衡,到时跟某人的下场一样,把你丢到江里喂鱼,可就不好了。” 晓离看来是怕了那女人说的事情,她有些不甘心,这种捉奸不成的心情肯定有够糟糕,待到脚步声渐渐远离,江煜城赶忙说道,“你是怎么知道她们过来了。” “你能不能少问几个问题。”蓝末终于对眼前的书生提出了要求,“你的问题如果都解答出来,可以开一本万物通鉴了。” “小生惭愧,鄙人还没有达到出书的境界。”江煜城脸一红,他似乎会错意了。 “没有人在夸你。”蓝末恍惚间看到数只黑色的乌鸦飞过。“你是要留在这里,还是离开这里。” 夜色中的寒意,如同浇了一盆刺骨的冰水。 蓝末闷闷不乐地带着江煜城在雅王府转了大半个时辰,从黄昏转到天黑,竟还是没有转出这宛若迷宫的中阁,不是回到原地,就是去了别的小主的地盘。蓝末不禁开始怀疑,难道,这里本身就是一个迷宫,因此,王府里看守如此少,也是有原因了。 第三次转回到雅兰中阁,蓝末只想倒在大床上,一觉醒不来,她确实有些太累了。连日的奔波,几乎没有停下的时候。 江煜城早就瞧出了女侠一脸倦容,他劝道,“其实咱们走不出去实属自然,我在这里待了也有几日了,可是也只是能从后厨走到阁中,再想进入雅王自己的寝宫,都不一定找的到,据说这里的阵法是由一个姑娘设的,那姑娘精通奇门遁甲,也是殷氏的人。” 精通奇门遁甲,不就是机关么。蓝末没正型儿地坐在太师椅上,全然不顾及江煜城看过来的诡异目光,“女侠,那我先行一步,到时我再托人找你。” 蓝末点点头,偌大的中阁馥郁芬芳,也不晓得气喘的夏至跑去哪里了,眼下门庭开着,也不怕夏至进不来。 蓝末想想,也就很自然地趴在了桌面上,倒头就睡。 过了很久很久,蓝末被人叫醒的时候,她是能够感觉到,桌子那一滩滑滑的东西出自哪里。 “本王的女人,睡觉也流口水。”穿着墨兰色上衣的男人,歪歪地坐在她身侧的软椅上,头发随着窗外吹进的风来回摆动,蓝末不由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怎么的,没见过美女睡觉么。”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05-过期情人5 “确实……”殷慕容的眼神万分轻佻,从遇见蓝末的时候,这副自命不凡的气势就从未削减过,他只看了一眼榕木桌案上的一滩水渍,继续说道,“是个会流口水的美人。(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蓝末早已练就了一副死不承认的本领,尤其是这种自以为魅力十足的花痴王爷,她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极为不屑地看了看坐在那里,宛若财神爷的殷慕容,她满不在乎地说道,“你要作甚,貌似我没有听见敲门声。“ 见殷慕容没有立刻回话,面容也不太好看,就见蓝末继续抢白道,“西蜀的皇子,难道连进人房间,都不知道要敲门的么。”说完干脆利落的将大门打开,轻轻又补充了一句,“劳烦请出去再来一次。” 殷慕容面色一僵,冷冷的风从大门呼呼往里送,直吹的殷慕容那张俊脸呈现出青色。他当然没想到蓝末扯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虽说雅兰中阁的下人已经被遣散了出去,不会有人讲他被人玩弄的嘴脸传出去,但是,他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蓝末却是不动声色地将一块垫门的石砖,悄悄藏在了门槛的反方向,见着殷慕容迈开步伐向门外走去,蓝末笑盈盈地将大门瞬时合上,而那个垫着门的石砖,也不出意外的将门缝卡的死死的。 待猥琐的五王爷发现,蓝末早就跑到床上,蒙上被子,呼呼大睡了,而那因为天冷,至始至终没有敞开的琉璃窗,也是封的严严实实,根本就不让站在门外吹风的雅王,看清楚蓝末在里面做什么。 殷慕容破口就想大喊蓝末的名字,可是刚要开口喊,他才恍然想起来,蓝末之前的名字是假名,她的真名应该在那份刘妈妈给的卖身契上,殷慕容将手环在胸前,他忽而文质彬彬地敲门说道,“美人,本王明夜再来找你。” 蓝末偎在被子里,只当门外的人在放屁,她肚子虽然空空的,可是不至于饿死,还是先睡一觉,养足体力,才有时间跟这个人耗,于是,殷慕容又说了些什么,蓝末完全无视,想着想着就已经去跟周公相会了。 殷慕容将耳朵凑在门缝那里,眉头拧了拧,但见身旁跟随的婢女正在交头接耳说着什么,他不由站直了身子,解释道,“本王只是看她睡了没,今夜,今夜还是回本王的阁楼吧。” “是,王爷。“婢女屈膝道。 两个婢女提着宫灯在前方照着脚下的石子路,殷慕容则是在两人的中间,不紧不慢地走着,“你们一会儿跟夏至丫头说,待那女人醒了,叫厨房煮点夜宵给她吃,若是明早醒,就直接弄早膳吧。“雅王倒是一个疼人的主儿,只可惜照顾的花朵太多,一时还真是应接不暇。 婢女连连点头,雅王的话音却还没有落下,“那门被卡死了,叫管家找人修一下,还有,不要什么挡门的地砖了,省的本王……”雅王的话还没说完,他们一路刚穿过两座拱桥,就是瞧见了在第三座拱桥边上,驻足的小主。 黑暗的草丛中有人影晃动,殷慕容故意装作没有瞧见,继续跟偶遇的小主卿卿我我,但是躲在那里的人,却是被阴森森的氛围搞的心情尤其不好,江煜城头上还绑着一圈隐蔽的草环,虽是夜里,但是明眼人一看,还是能分辨的出什么是草,什么人头。 当江煜城羞于看到雅王将面前的女人,从头吻到胸前凸起物时,那泻在园子中的早春,也是让本就寒冷的冬天也羞红了面庞。他低下头,在心里默默呸了三声,此王极度饥渴,不出一会儿,抬头想要继续跟着,却是发现刚才坐在桥旁矮石凳的男人和女人,突然不见了。 江煜城有些愤慨,他将头上的草环丢掉,走出来四下里找了找,却是没有发现,本来还寻思着跟着他,找到通往外界的出口,因为一个人设置机关再不济,也不会将通往外界的大门,设计在别人的门前。 “你在找我么。”殷慕容眼中有一道寒光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玩世不恭的笑意。 江煜城愣在原地,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是要下跪的,他眼前的五王爷,正十分自然的将那个女人揽入怀中,由着女子给他嘴里喂着,夏令时节才有的忘秋葡萄。 “大胆奴才,见到王爷还不下跪。”身旁的女子将一个葡萄皮丢到江煜城的身上,见江煜城仍没有动作,不由朝着身旁两个家丁使了一个眼色。 江煜城本来就不会反抗,他又不会武功,他方才愣着的原因,是殷慕容那个眼神,这个王爷兴许并不比其他殷氏皇族的人要蠢笨几分,甚至,他会收敛不必要的锋芒。 还未睡下片刻,蓝末的美梦就被一阵急促的咚咚声给吵醒,蓝末将被子捂住耳朵,她现在没空搭理那个去而复返的五王爷,也就继续装作听不到。 “姑娘,姑娘,你快醒醒!”本来消失了半天的夏至,站在门口敲门,敲的手都红了,但是里面的人却是纹丝不动。 声音戛然而止,蓝末醒透了,她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只听得哭泣的呜呜声从门缝那里传来。 向来听不得别人哭,蓝末在屋中转了一圈,随手抄起一根一人高的烛台,朝着门前砸去。门是开了,那坐在阶梯呜咽的夏至,却一时半会儿没有收住鼻涕花。 “哭什么呢,我又没死。”蓝末的面上呈现出一丝不悦,她的眉毛弯弯,如清水般纯净的瞳孔正盯着哭泣的孩子,不解地问。 “姑娘,你把…”夏至的褂子上都是泪水,话也没有说清楚。 “我把门砸了,要不出不来。”蓝末随口说道,她能察觉到一丝不安在夏至的心间来回摇摆,“你若是告诉我死了一只猫或者一只狗,就在这夜里哭泣,那么,我会让你去把门自己装上去。” “不是的,姑娘,我的朋友被王爷责罚了,我想让姑娘帮忙救救。”夏至道明了来意。 蓝末没有点头,她眉头轻蹙,“救谁?” “伙房的江煜城。”夏至擦干眼泪道,这个人对她有大恩,虽说没有像救蓝末那样在江里游了十几里地,可是,给到夏至的恩情也是不可小觑的。 只见方才还在犹豫的女子,只迅速问了一句,“那人在哪里,带我去。” 蓝末且不知,江煜城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是怎么让王爷府的婢女念念不忘,又是怎么惹到了那个花痴王爷,她当然不能置身度外,皎洁的白月光从乌云中悄悄跑了出来,照在步履匆匆的女子背上,寂静的夜中,只能听见她跟夏至两个人的脚步声。 当夏至带她穿过一片又一片花团锦簇的园子时,能够盛放四种时令花朵的亭阁,竟是有一团一团暖意从里面飘出来,隔着若隐若现的串珠帘幕,江煜城满身是伤的跪在地上,在他的身前,正是那悠然自得的殷慕容,还有蓝末在假山后面碰见的,那个低等的女人―晓离。 蓝末面色清减,踏着轻而有力的步伐,顺势越过拦在身前的拿刀家丁,冲着卧在美人怀中的五王爷点了点头,就道,“我以为王爷吃了闭门羹,定会乖乖回去睡觉。如此,还是要找个狐狸来睡才睡的舒坦。” “你……你胡说什么!”杨晓离听到蓝末指桑骂槐的说法,顿时气的脸上脂粉簌簌下落,她的手指放肆的指向蓝末的方向,却见殷慕容笑着将她的手放了下来。 “你也来了,不如,一起来审审。”殷慕容看向蓝末的眼神平缓,一点杀伐的气息都没有,就像对一个很亲近的朋友一般。 蓝末冷哼一声,她没有上前,她只是走到江煜城的身边,“起来。“一边说着一边扶起受伤的江煜城,完全不忌讳他人的眼光,就要从此处离开。 “你,是不是有点太任意妄为了。“殷慕容一改嬉笑的面容,他的话语冷冰,甚至透着一副骨子里的沉静,蓝末当然没有停下脚步,她只是扶着已没有意识的江煜城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看向早已候在那里的夏至,就将面色难堪的他交给了夏至的手中。 亭中释放暖意的香炉,是蓝末从未见过的宫廷之物,许是后唐气候温暖,即便冬天,也是不需要暖炉来相伴的,于是,当这层暖意缓缓的笼罩住她整个身体的时候,她还是微微地转了转身,她本来就欠一个解释,“我只是不希望王爷拿人命当儿戏。” 蓝末说出这句话,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甚是虚伪,人命儿戏,她难道不是么,她此刻又有什么资格来斥责一个同样儿戏的五王爷。 “本王只是罚他,并没有要他的命。”殷慕容固执的解释道,他的冷又消失了,“他半夜鬼鬼祟祟看着本王跟晓离亲热,难道没有错么。” “那现在我放走了王爷要罚的人,就算我犯错了。”蓝末倔强的嘴角上扬,她忽而很狡黠地笑道,“你可以让她先回去,作为惩罚,我跟你走就是。”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06-蜀中鬼工1 自得知江煜城那傻小子,是为跟踪殷慕容而惨遭惩戒,蓝末就知道,她即便想偷偷休息一小会儿,那绝对是奢望,因为没有到达绝对的安全,她是不可以懈怠而战的。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如此,当杨晓离满目忧伤地拢了拢发髻,依依不舍离开这处暖玉生烟的楼阁之时,蓝末就知道,她若是再让殷慕容舒舒服服的,那么她就不姓蓝了。 “等等本王,我去看个东西。”殷慕容极爱面子的本性尽显无疑,他必须要知道蓝末的名字,于是先去房间找找卖身契的位置,扫一眼也不会耽搁太久的时间。 蓝末微微一笑,随意取下头上的珠钗放在腰侧,抠下来的珠子一枚一枚紧紧握在手心之中,她四下观望此刻的三层楼阁,西蜀王室喜爱镂空的建筑物,真是在哪里都能寻见,放在书架之上的各式古玩,从锈迹程度就能看出年代久远,蓝末默默惋惜,如若一会儿这位不配合,那么就不要怪她损坏器物了。 虽只隔了几个时辰,可是殷慕容还是甚为费力的在一堆宣纸中找到那张用上好香墨写的,满花坊卖身契。 “蓝―末。“殷慕容看着刘妈妈伪造的卖身契上的名字,他的思维有一刻的停滞,他对这个名字太熟悉,熟悉到他看到这个名字竟是没有感觉到,忽然击中脖子的珍珠。 眼前一黑,殷慕容就这样从梯子上跌了下来,而再醒来的时候,他的手和脚早就被自己备好的绳索给捆的死死的。 “五王爷,真看不出你还有此等爱好。”蓝末将剩下的绳子丢在地下,她笑着说道,“我白天还在纳闷,堪比后宫佳丽三千的中阁小主,你要用多少精力享用,如此看来,用绳子,就够了。” “蓝末,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狗急跳墙,用来形容殷慕容现在不堪的模样颇为恰当,“我买过你,后唐的杀手是么,我现在给你钱,你把我杀了吧!” “我确是你口中的人,但是我没有跟除东方家族外,任何一个人做过生意。”蓝末说完此话,甚是觉得有误,因为,凭良心讲,她跟一个人是做过交易的,这个人就是龙炎洛,只是她此时没有必要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解释,“你买的人,兴许是顶着蓝末名字的杀手。” 殷慕容的神智已有些不清晰,他本以为蓝末只是将自己捆着就算完,可是一阵又一阵翻滚的疼痛在脑子里如闪电般,他方才那番迷迷糊糊说出杀自己的话,也正是这种情绪所致。 蓝末却是不动声色的在心中数着数,殷慕容啊殷慕容,天上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走进来。本姑娘还没有那么快要走,你这是自投罗网,你这绝对是挑战自己的权威,怪就怪你动了本人的救命恩人,要说胆大妄为的真心是你,不是我。 于是,这一点点的翅幻粉,不过是慰藉你让江煜城受伤的代价罢了。 “你是谁。”蓝末微微皱眉,开始向犯迷糊的殷慕容发问。 “殷慕容。”雅王犹如一只待宰的猎物,十分听话。 “王府的奇门出口在哪。”蓝末不出意外将最想知道地问题抛出。 “在那。”殷慕容的眼神所倾注的方向是一幅画,那画上画着的分明是一个人的背影。 蓝末眯着眼睛,意犹未尽地看向那似曾相识的画,想来她猜测的人,应该就是那位面冷心冷的,冰窟窿栖若姑娘了。 画画只画背影,栖若竟是帮雅王府设置奇门遁甲之术,难道殷十一跟老五的关系还算不错?可是回想之前两人在满花坊以命相搏,蓝末还是略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 蓝末已朝着面前之人的胸前轻点两下,就见他歪歪的靠着墙脚睡去了,她用手扣动机关,看向窗外的远景,所有事物开始微妙的发生变化,本来看不出规律的园子,竟是有一条清晰无比的宽敞大路显现出来。 她微微点头,再次确定男人已经沉沉睡去,纵身一跃,沿着道路奔向雅兰中阁,一处偏僻的家丁房。 “谢谢夏至姑姑。”江煜城其实比面前的夏至还要大上几岁,可是碍于先后进入王府的规矩,后来的人辈分都要低些,刚才见到王爷不知礼数,是被吓的,如今已恢复了神智,自然不能怠慢救下自己的人。 “不用谢我,你先把这碗药喝了吧。”夏至是个善良的姑娘,她只是希望138看书网点好。 于是,当蓝末突然出现,打破这番宁静的时候,她也是发觉来的真不是时候。 哗啦,汤药不小心从江煜城的手中滑落下来,他见到蓝末突然出现,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连忙不利索的站起身,还不小心碰倒身后的几个瓷碗。 “江煜城,你且说说你今夜去招那位,是动什么歪心思?”蓝末一脸坏笑,她倒是有的是时间逗逗这个小子,没有几斤几两还敢去夜探王爷的阁楼,胆儿真是肥的。“莫不是,你知道雅王好男风儿吧。“ “啊?”江煜城面瘫了一下,异口同声地当然还有一脸惶恐的夏至。 “咳咳,我就无端猜测,你不必当真。”蓝末说的轻松自在,她见江煜城能够自己站着了,也不由放下心来,她看了看相处不足半天的夏至,“你不会把今夜的事告诉那个人吧。“ “不会的,请相信我。”夏至很无辜,她见蓝末点点头,连忙起身去收拾刚才散落一地的碎瓷片,就听得一声闷响,夏至也很乖顺地倒地昏去。 江煜城怔愣地看向瞬间变脸的蓝末,他正要开口斥责,却是听到蓝末懒懒地声音传来,“她什么都不知道,才能继续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好吧。”江煜城一时语塞,他发现这次遇到蓝末,她不再像以前那般神秘莫测了,反而却总是堵的他说不出话来。 “我们要出发了。准备好没。”蓝末没有笑,只是当她看见江煜城仍然不利索的腿脚时,那三个字又不出意外的闪现在脑海中,拖油瓶…… 午时的毒日头懒洋洋的爬上三层阁楼之上,殷慕容浑身酸痛地醒来,他仍然被捆住双手双脚,身体僵硬地瘫在地面上,甚至,他的嘴里竟是被赛进了臭哄哄的袜子。 “蓝末!!!我要杀了你!!”忘了说一句,殷慕容爱面子必然引发另一个怪僻,那么,就是洁癖。 于是,当一大早就从家丁卧房新穿了一双袜子,守在门外的家丁李武,他听见从阁楼陆续传来的霹雳啪啦的摔碎器物的声响,不由带上几个人就冲了进来。 李武看到屋中一片狼藉的场面,他的额间瞬间滴下了几滴不容易察觉的细汗,娘亲专门给他鞋袜上绣的武字,有一撇恰巧在王爷的嘴边露着。 于是这一日,南空江北的某王府,有一个王爷用紫竹盐洗澡,洗了十二个时辰。 时隔两天,鬼蜮城的九龙客栈是城中最高的建筑,也是最奢华的客栈。此时正是上午,前来喝早茶的少爷小姐,络绎不绝,甚至也有一些外地的贵族借住此处。 “殿下,这就是最新的消息。”李渊本就是殷慕幽名副其实的贴身护卫,于是,此刻跟他在九龙客栈用完早膳,也是理所应当。 “这么说,她又逃脱了。“殷慕幽手中端着的仍然是念念不忘的杏子酒,果酒其实不醉人的,这句话,他仍记得是谁对他说的。 只是,这个人似乎早已经忘的干干净净。若是蓝末知道,某日殇宫里一壶喝剩的杏子酒,会让一个人怀念至今,她是该微笑还是该解释呢。 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一生,误会了就是一世。 殷慕幽从回忆中抽离,不管蓝末在不在,有一件事情,他必须要做,此时离西蜀和北胡的订婚之期愈加临近,他须得去筹备一些准备迎接贵客的事宜了,至少,要将兴风作浪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这里是西蜀,内乱且难平息,再来点外乱,显然不是他所希望的。 “你放开我!“几乎衣不蔽体地女子一手抓着旁桌吃剩的食物,拼命往嘴里塞,另一只手推搡着想要上前阻止的小二。 “小乞丐,滚去外边吃!“九龙客栈的掌柜不客气道,就见小二们凶神恶煞的驾着女人的两只胳膊,喊着一二三,就将此女丢在了外面。 “不给吃就不给吃,我不稀罕!“女子擦了擦油乎乎的嘴,又扯了扯根本就不能罩住身子的衣服,仇恨的看着周围围上来的不轨之人。 透过竹帘的飘窗,殷慕幽目光所及之处,正是在地上被围成一圈的乞丐女。 “李渊,你去看看下面发生了什么。”殷慕幽随口说道,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子的神态举止都像极了某个人,于是,他只是想帮她吧。 而正从街道另一边乔装成两兄弟的蓝末和江煜城,也是看见了大街上正被欺凌的乞丐女子,江煜城想上前看看,却是被身旁的蓝末一手按住,“你且等等,有人管这闲事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07-蜀中鬼工2 李渊的相貌,就算化成灰,蓝末也认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于是当他上前将众人遣散开去的时候,蓝末当然也就猜到了,有些纠结的小十一殿下,没准就窝在哪个角落偷偷看着这一出,偶然发生的事件,倒是让蓝末看出殷十一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只是,为何有时也爱装酷呢,蓝末轻笑转身,就要带着江煜城沿着街道的另一角走开。 “蓝末,你等下我。”江煜城从包袱中取出一件外衣,就朝着人群中走去。 蓝末这回没有拦着,她凝神望向李渊站着的方向,他的身体很高大,只微微侧立,就遮住了地上女子的半个肩膀。 李渊本来丢了几个碎银子就要离开,却是迟迟不能从女子的相貌中移开,正是在这踌躇的一瞬间,江煜城这个傻小子的暖衣,已经披到了衣衫褴褛的女子身上。 “这位姑娘,在下多出一件御寒的衣裳,你且用着吧,反正我要去南边,也用不上了。”江煜城在众人面前蹲下,他从女子略有些迟疑的神态中看到了意外,不过冬末施衣,不值得惦念,他已微笑着起身,朝着来时的方向默默走去。 地上的女子本还在发愣,见给暖衣的江煜城只说了一句,转身就走,她一改方才的蛮横不讲理,起身就要追去,暖衣下方的一只手臂却是被李渊牢牢握住,“臣以为,梨白殿下不应追过去。” “你别捉我。”殷梨白微微嗔怒道,她的视线所及之处,正是江煜城跟蓝末的相会合的拐角,她试图将手从李渊手中挣开,只是徒劳,李渊面无表情,他的身子呈现浅浅的弓形,只能恭敬地任由任性的八公主继续玩命挣扎。 本来围在此处观看小乞丐被流氓调戏的场面,顿时因为李渊的见义勇为,给冷了场,眼瞧着人们纷纷四散开来,殷慕幽已从带有飘窗的古朴客栈缓步而下,他的目光透澈,看向最为父皇看重的八姐,竟然就是方才楼下被驱赶的小乞丐,也是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八姐何以这身装扮。”殷慕幽没有取笑的意思,在西蜀的皇宫中,她跟他,绝对是唯一的存在。不说母族的原因,单是享有荷州封地,唯一进夫子庙与男子一同读书,这两点,就令聪慧的八公主在西蜀皇宫远胜其他公主一筹。 殷慕幽的姐姐就不用说了,大大咧咧没有正型儿,长公主殷梨珞又因年岁大,早已出嫁,所以,也在通芜的公主府远离皇宫,跟皇帝老爹也没有什么往来,于是殷梨白受到皇帝老爹的宠爱,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殷梨白当然不会立刻回答十一的问题,因为她焦急的神态中已经无不说明,她此刻内心的恼怒,“我说十一,你们很闲么,上次跟父皇在青楼就想告诫你,不要总是流连烟花之地的脂粉香气,男人,就要阳刚一点,在战争中锻炼自己,还有,不要有事没事坐在客栈里喝茶,而且,也不要总是管别人的闲事!“ 一通话说完,殷梨白顿感神清气爽,李渊的手早已放开,默立在殷十一的身后。再观八公主,她自知十一弟没有理由反驳,拢了拢肩上的衣衫,小声警告了一句,“夫子说了,本公主若是完成了这个榜题,可以提前从夫子庙功德圆满。” “十一弟愿意同八姐分担榜题。”殷慕幽笑的万分洒脱,男子的衣衫上沾了一片纷纷扬扬的飞絮,只见殷梨白忽而一本正经道,“论市井小民对待乞丐的行为与动作。” “哈哈,夫子庙许久未去,竟是比先前有趣了许多。”殷十一捧腹大笑,却是看见殷梨白有些尴尬的神情。 她抿了抿嘴唇,手指放到唇边,小声嘱咐道,“咳咳,父皇还不知道我出宫了,这是秘密。” “一定保密。”殷慕幽邪气地勾起嘴角,一改方才正色的模样,“只是,你学堂里常玩的蟋蟀,记得给我留几只。” 殷梨白不免有些气结,她的十一弟在旁人眼中,那是天才,是神童的存在,本来还有三年才可以完成的夫子学识,竟是提前三年就读完出来,更不要说在唐门和柳门学的一身武艺了,只是,众人皆看到他的风采,却不知,真正的十一弟也是极其贪玩的。 “我让北少保给你留几只就是。”殷梨白不再纠缠,她见那两道人影早就消失于拐角处,不免想暗自去追,她做告辞状,再不管身后投来的隐晦目光。 李渊拱手上前,刚毅地神情顿时在面上显现,“卑职派人跟着公主。” “不用,栖若已经跟去了。”殷慕幽手中捏着一方暖玉,这种黄田玉是极好的冰种玉,只有品位独特的人,才能识别出暖玉中的特别棉籽。“我们先去西巷的鬼工当铺。” 鬼蜮城的来由甚是稀奇,蜀地原是四海八荒中的一处狭缝,因是困住了许多未能超度的亡魂,让狭窄的缝隙越发纵深,掌管地界的天神,恐怕此处直通天地而一分为二,于是,派了神兽镇守,为的就是将众鬼压制,久而久之,蜀中天险,唯有鬼蜮。 蓝末的目光幽深,她的脸颊泛着红红的颜色,鬼蜮城若是没有这么多台阶,她还是极其喜欢在这里来回走走的,只道是上山容易下山来,若不是从南空江北一路向上,打听到西边的尽头,是一位微雕高人的居所,她也不太愿意爬这上万层台阶。 “问你一个问题。”蓝末闲来无聊,也就打趣道,“你在雅王府,究竟让夏至欠了什么情,竟是请我去救你。” “也没什么,不过是让她躲过了一阵毒打。”江煜城说的了然于胸,蓝末没再发问,不过是一顿打,就让那善良的丫头给记了这么久,可见雅王也不是存着心思来对付她,本想一笑了之,却是听见江煜城重重的一声叹气。“我也是听你说起,才知道,那雅王捉回来的也有江家人。” “那是你的家人?”蓝末睁大眼睛忽而反问,她现在还记得囚车中,眼神很明亮的晓晓对着自己笑,她虽没有将他们一并带出来,却也在走到的时候好好交待了夏至,给他们安排一些打扫院落,轻松的活计,至少能好好的活着,也是好的。 “不是,我来自东原的江家,西蜀的,早就跟我们没有干系了,我只是不知道,东原的祸会蔓延到西蜀来。”江煜城双手捶着头,似是很恼怒从前的过往,只是蓝末也不知能怎么劝这个看似迷途的少年,也就一改口气,很潇洒地说道,“前尘往事莫回首,就算要回首,也先打下半壁江山再说。” 江煜城听出蓝末调侃的话语,这个女侠真是时刻不忘逗点乐子。只是,他每每想起在东原城迅速崛起的一霸,还有自己侥幸从水路中逃脱,才暂且没有死在那一场火势中,他一旦回想就心有余悸。 上官小楼,他想在没有找到寻仇的方式之前,他一定会记着这个名字。 只是,两人有说有笑前行,却是各想各的事的时候,八公主殷梨白带着四名贴身死士在身后遥遥追赶,也是猜出了两个身影的目的地,一天只接九单生意的鬼工当铺。 说来,这个鬼工当铺的掌柜据传有一手绝活儿,如果说栖若的本领是制造机关,那么这位当铺掌柜的本事就是模仿任何可以模仿的制造物,大到机关,小到器物。 所以,也不得不说,他一天只接九单生意的原因了,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活化石,每一样没有去除杂质的玉石,里面藏着的是瑰宝还是石头,只有经过他的手,就能雕琢出来,于是,皇族之间除了斗蟋蟀风靡,就是这成本小,收益高的赌石了。 殷梨白已换上了一身绛红色的短袄马裤,运着轻功与四名死士远远跟在那两个身影的背后。 “公主殿下,不过是两个平民,犯不着因为一件偶然施舍的衣服,而继续追行。”张峰作为死士统领,他有职责提醒公主殿下的荒诞之举。 “你知道我为什么只带上你们四个人么。”殷梨白眼神一直聚集在江煜城身侧的背影上,“那是信任你们!本来一件衣裳确实没有什么让我注意的,但你看那旁侧人的靴子,那么小,定然是一个女人。” 张峰的脸色立刻暗了下来,八公主殿下有多久没有吃过醋了,自从北胡的世子龙炎洛偶然与八公主祝酒,仿佛,公主殿下已经忘记醋味为何物了,眼下那个穷小子,不过是随意披了件破衣裳给公主,公主的爱心又泛滥了。 常年混迹于山林之中的蓝末,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时刻会成为丛林中野兽猎物的她,需要保持的警惕,于是,当不属于台阶上两人的气息与步伐,在身后小心的响起,蓝末有那么一刻,是想用一招解决跟在身后不分敌我的陌生人。 只是,但见身边江煜城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样,她就知道,带他去找鬼工师傅,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08-蜀中鬼工3 “江煜城,跑的快么。(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蓝末故作亲昵的靠近了他,她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什么……”江煜城忽而大惊,面上浮现出一丝紧张,他倒不是害怕,他只是担心会连累身边的人,他缓了缓,连忙答道,“嗯。” “那就好,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不要管我,直接上到西巷顶层的鬼工当铺,我解决掉后面的人,就去跟你会和。”蓝末说起来相当有把握,杀人并不是一定要用武器的,有时,一句话,可以害死一个人,有时,一杯酒,也可以害死一个人。 关键是,能不能用在刀刃上。 许是行了很久,一直默默跟蓝末保持正常速度行走的江煜城,也是在暗自揣测,会有什么人察觉到了他俩的身份,而紧紧相随,步步紧、逼,正当他还在犹豫的时候,那已排成长队的鬼工当铺门前,有一个家丁模样的男人正在门口驱散着仍在排队的众人。 “都别等了,今日只剩下一单了,后面的人没有机会了,都回去吧!明日请早!” 蓝末闻声,不由探身上前,也顾不得后面还跟着什么人,她眼光汇聚在那扇缓缓关闭的当铺门前,只见她一只手忽而卡在门板之中,从怀中取出的一袋棱角状的金属,瞬时压在了家丁手间,“不是还有一单么,不如卖给我。”蓝末笑的极为世故,普天之下,在商言商,既然是当铺,就是打开门做生意。 任由你理由定的再清高,你也只是一个喜爱黄金粪土的奸商。 一袋赤金似是根本就入不了家丁的法眼,他用另一只手推开蓝末递上的赤金袋子,十分规矩地说道,“掌柜跟人事先已有约,这一单生意,自然是留给那人的。” “……”蓝末一时无语,从来钱能解决的事情就不是事,如果钱不能解决的事情,就一定是一件需要深思熟虑的事情了。 江煜城一直站在门侧,他四下里东张西望,他在瞧蓝末口中所说的跟踪人,只是,瞧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收获,倒是不巧看见,蓝末如斗败了的公鸡,一脸悻悻地模样,好生可怜。 “怎么,没赶上?”江煜城探头急问,他见蓝末只是摇摇头,就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书生气顿时又上来,“不如我们今夜宿在这里,明天一定能排上。” “算了,根本就排不上。”蓝末有些泄气,她手中攥着那枚祝珊珊递过来的寒铁扇坠,她是想再做一副戴在身上的,原本没有摹本,就算找到了微雕手艺精湛的师傅,也未必能做出一样的来,若不是祝珊珊带给她希望,她也许此刻就随手寻一把剑,继续打听东方洱的下落了。 “总能排上的,你不是说,你的东西只有这个师傅才能做么。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咱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江煜城倒是很乐观,蓝末斜睨了一眼,顿时假笑了一下,随后又十分不爽的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 在山涧的一洌温泉旁侧,殷梨白正跟四个人高马大的死士偎在一角,张峰见公主目不转睛地看着,不由提醒道,“这两人似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应是被鬼工掌柜给拒绝了。” “看着像,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出去,帮他解围。”殷梨白想象着在夫子庙读138看书网案下偷看的话本,那本子里的段子,都是在月黑风高的夜晚,风流倜傥的公子救了娇弱柔美的小姐,她此刻若是出现,应是颠覆了话本里的段子吧。 心里这般想,就要身体力行的殷梨白,别致的马靴就要临空而踏,那从台阶正中大道上陡然疾驰的八人大轿,以腾空飞起的姿态,正朝着鬼工当铺的门前行去。 仔细观看,轿子因而飞起,实则抬轿子的人,轻功都是极好的,步伐虚无,加上速度又快,自然让不会武功的,或者武功底子很弱的人容易产生幻觉,那么,殷梨白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自然就是产生幻觉的后者了。 紫色轻缎帘幕在风中随意飘舞,从轿子中间走下的人,面如冠玉,肤色白皙,玄色衣衫衬的气质极为高昂,虽是颇为清冷的面容,却是在一笑之间,如灿烂的朝阳,如果是真实的笑,此人定然是一个谦谦君子,若然是装出的笑,那么此人定然陈府极深。 蓝末一时分辨不出,只是,她也无须判断,她只要端看一件事即可。 “六殿下请。”那是方才推开蓝末一袋赤金的家丁,他正十分客气地迎着丰神俊朗的男子进屋。 “这位!”蓝末反应极快,不达目的不罢休绝对是她此刻的想法,“你是最后一单的主人,不如让给我吧,我真的有急事。” 殷慕枫剑眉上挑,他看向唐突上前的女子,微微蹙眉,随即却似想到了什么,不由开口笑道,“我记得你,你是满花坊的姑娘。” 蓝末却是突然有些窘迫,而一直跟在身后的江煜城也是听见了这句话,他心存疑惑,连忙问蓝末,“满花坊是什么地方,吃饭的地方吗?” “青楼。”在殷慕枫身旁站着的凌风随口说道,而那位举止得体的六殿下,已经由着家丁领了进去。 “有什么了不起的。”蓝末小声嘟囔,凭良心说,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许是那天在满花坊闹翻了天,她这副没有易容的皮相,肯定也让有心之人记了去。 但是蓝末忽而面色一惊,转念又想,不对啊,她此刻穿的是男装,他怎么瞧出自己是女儿身的。 殷慕枫沿着熟悉的小路走进鬼工当铺的堂屋,他脸上的笑意已消失殆尽,他决然不是蓝末所说的前者,他的字典里没有灿如朝阳这四个字,即便有,也是他出生之前了,他永远都只有“不相信任何人”的执念,这一点,由他的生母在他心里种下情蛊时,他就明白,这一生,不会有任何东西会牵绊他。 因为,他的心已经不会动情,即便是一个绝色的女子,比如蓝末。 “看人先看眼睛,再看手。”蓝末一面回想,一面自言自语道,刚才那人,就是这么看了看自己的,好吧,就算她手上的茧子,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整,已看不出什么,但是,她的眼睛是不会蒙骗人的,如若说这双眼嵌在男人的眼窝里,那也是羡煞一片文人墨客的存在。 于是,被看出是女人,蓝末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只能说她太看轻这些贵族少爷,上个山,还能坐一顶御空的轿子,真是不担心会有人打劫么。 “那位姑娘。”只听得门板复而打开的声音,蓝末和江煜城齐齐回身,那个不拿正眼瞧人的家丁,竟是忽而很正经地看了看蓝末一眼。 蓝末没有上前,她现在是男人,必须是,一定是。虽是忘记贴络腮胡,但是她的装扮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女人。 见蓝末没有动,家丁也不急躁,伸手指了指江煜城的身侧,又补充说,“主人特例,允许你进来开一单。” 蓝末这会听的明白,她雀跃地上前,神情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好的,我这就来。”也就无视了自己在旁人眼中,究竟是男是女的问题了。 江煜城这次没有跟上前,有了在江排上的经验,他明白在西蜀这个民风彪悍的土地,人家没有叫你,你自然没有理由跟过去的道理。于是,他只是点点头,目送着蓝末进去,就乖乖的在门口候着。 “江煜城,你在门外等我,别乱跑。”蓝末像是交待一个小孩一样,甚是放心地提醒了一句,她也许不能想到,她再次见到江煜城,却是在一个月后。 所有过往的经验都绝对是让你再次犯错的不良经验,江煜城的大脑袋被一个麻布袋子瞬间罩住的时候,他只感觉到一阵气闷,然后脖子上落下一道有力的劈斩,他立刻就眼冒金星倒在了地上。 “我们下山。”殷梨白看着这次出宫狩到的猎物,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她可不会再让一见钟情的人,悄然离去,况且还是跟一个相貌不俗,男扮女装的女人在一起,于是,一件衣裳引发的血案,这将是江煜城落难之后,遇见的最无厘头的事情。“回宫!” 院内琴音铮铮,让人心情顿时愉悦起来。再观一曲流水从假山上蜿蜒而下,落入一直转动的磨盘,再沿着孔洞直接释放奔出,看的蓝末好不惬意。 鬼工当铺的主人真会享受。蓝末在走进来之前,就是这般想象。 她一脸坦然地跟在家丁的身后,方才进院子,就在打量这个无论从摆设,还是布置,都像极了某处,就说那池中养花和鱼的习惯,也只有后唐常年温暖的水,才能让鱼儿健康的成长。 空气中的温度已然刺骨,更不要说此时水中的温度了,蓝末料想,这水缸中也许有保护鱼儿的暗门,也就不由驻足了一小会,细细研看。 “姑娘,越过这道玉石屏风,六殿下跟老爷在那里等候。”蓝末正要回问六殿下是谁时,却是有一个人眼中闪烁不定,正收拾起一抹温柔,迎面走来。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09-蜀中鬼工4 “在下苏阡陌,是鬼工庞寅的关门弟子,这边请。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苏阡陌迎上来时,温和的神态,让蓝末一时有些错愕,她只是朝身后的黑脸家丁匆匆一扫,看见没,人家这才是会客之道。 “有劳了。”蓝末拱手回谢道,这个苏阡陌看起来文质彬彬,面无四两肉,那双缩在宽袖里的手,一看就是常年握笔,在每个指缝之间,都有一道极为不明显的肉茧,蓝末向来眼力不弱,自然已将最终要的讯息给探了走,既然是常年握笔,怎么可能是惯用小刀,微雕师父的关门弟子呢。 一抹疑色跃上心间,看向在前面前行,一刻也没有回头搭讪的温润男人,她屏住呼吸,咬咬牙,将腕间剩下的一圈银丝紧了紧,时刻准备着来自陌生人的袭击。 蓝末带着怀疑地眼神丝毫不敢懈怠,直到她的眼前,终于呈现出一片宛若海阔天空的山地。其实说山地并不准确,因为那山地的上首,正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每一个竹子的颜色几乎都不一样,蓝末不由有些怔愣,一群五颜六色的竹子林,在她漆黑的眼瞳中反射出一连串妖异的色彩。 “阡陌兄,你家主人一定要住在这么远么。”蓝末的眼睛像是会说话,忽闪忽闪地望着男人,见苏阡陌只是温和笑笑,却不答话,如此故作神秘的样子,不由让蓝末又笑嘻嘻地抛出另一句话,“你确定不会卖了我。” “……“苏阡陌语塞了,不出一会儿,开怀笑道,“你真爱说笑。” 蓝末见此人完全没有架子,也不会因为她故意挑唆的话语惹恼,也就不便再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正是时,两人沿着略显陡峭的山间台阶向着高处走去,蓝末看向苏阡陌的背影,心中感叹着实清瘦,作为一个男子来讲,这样的骨头架子实在不太符合他的性别。 抬眼间,是漫山的红白颜色的落寞花朵,蓝末心头如此想,只因那些花朵中,有许多是没有打开花骨朵的,而有些绽放的,也开的并不完全。掩映在花朵之中的一座六角亭,却是坐着一老一少,老人鹤发须眉,男人紫衣挺秀,蓝末定睛一看,那稍微年少,正凝神思考的正是方才在门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殿下。”苏阡陌领着蓝末远远在亭阁十步之外候着,他微微作揖,遂又对着老者的方向唤道,“师父,人已经来带了。” 只见背对着两人的老者随意转了转身,看向衣着朴实的蓝末,而同时汇聚过来的目光,当然还有殷慕枫。 “把要做的东西拿来看一下。”庞寅不轻不淡的说道,他的手下有一副略显残破的羊皮卷,在他的手旁还有一支来自忘秋国的西洋镜,能够将羊皮卷中一些不甚分明的地形线条,放大的更为细致。 苏阡陌连忙朝身后的蓝末点点头,蓝末却是被这一方压抑的氛围给弄的有些不舒服,心里的不适却是不能表现在脸上,毕竟她现在是有求于人,于是从怀中取出寒铁扇坠,很小心地放在苏阡陌的手中。 此时已是早春时节,且又是在山中,若说还是有些子冷的,可是苏阡陌走上着亭子中时,却是察觉到了一丝颇为明暖的错觉,在两人之中的石桌这里,似乎有些太暖了。 殷慕枫的目光聚焦在老者的手心,那是一枚雕工极其精细的扇坠,材质是用冰封在忘海都边境,临天海底的万年铜石,提炼出来的寒铁。殷慕枫的唇边总是有一层若有似无的笑意,庞寅看了没多久,面色忽而由微红忽而变为紫红,再然后竟是涌出一股腥甜。 暗红色的血沫不小心将蓝末的扇坠染红,甚至还有一些喷在了羊皮卷上。苏阡陌本候在一边,见此也终是不能再保持镇定,他刚要开口问,蓝末却是十分轻松地越过十步障碍,上前了一步。 “你别过来。”苏阡陌的话是在警告,方才全然没有脾气的男人顿时变了脸。 一时之间,场面降至冰点。 “阡陌,咳咳。”庞寅随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向护住心切的徒儿十分宽慰,连忙开口解释,“你让他上来吧,我正要问问这么稀罕的玩意儿,是出自谁的手笔呢。“ “不知老人家能不能做出八枚一样的。”蓝末不出意外地接话道。 苏阡陌方才感觉到的阵阵温暖,已随着师父这一口血陡然消失。 “需得一些时日。”庞寅端详了许久,这扇坠的微雕功夫着实了得,却也不是难以模仿,只是,扇坠的下方还有一样图纹,庞寅皱着眉头,拿起西洋镜仔细一瞧,盘旋而立直冲九霄的龙纹,在西洋镜底下展露无遗。 这个图纹,竟然是。庞寅忽然放下手中的扇坠,递给身旁的苏阡陌,他一转方才应承地态度,回绝道,“这个老身接不了。” 殷慕枫凝神看向蓝末略有些不满的神情,他跟她都在等庞寅的解释,岂料这位老人家确是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刚才既然说是能做的,怎么就变卦了。”蓝末的眼眉上挑,她此刻的心情当然不是特别的好,且不说鬼工当铺人如其名的诡异气氛,就是沿路走了这么远,来看两个悠哉的人静坐 ,也确实不是一件妥当的事情。 蓝末见那年少的什么殿下,也是一直默着看好戏不说话,心中更是无限感慨,又瞪了一眼变得冷冰冰的苏阡陌,她一把夺过此人手中的扇坠,正色补充道,“既是不能做,也就不打扰诸位的雅兴了,告辞。” “鬼工都不能接,此等活儿世间怕是没有几人能做了。”殷慕枫看着已顺着原路走出去,逐渐消失在尽头的蓝末,他的话音似是酝酿很久的陈年老酒,不急不慢地说了出来。 “殿下有所不知,刚才那个人怕是从哪偷来的东西。”庞寅老头,一手捋着胡须,一手用苏阡陌递上来的工笔,在羊皮卷上补着线条。 “何以见得?”殷慕枫言道,他的面上呈现出不解。 “扇坠底纹用的是北胡御龙族的龙纹,论说,一个寻常的人会拿着异国皇族的东西,不是人有问题,还能是什么。况且御龙族的真实龙纹,哪有人能描摹的出来。”庞寅解释道,他没有说实话,至少他这么说完之后,他连续用手摸了两次鼻子。 殷慕枫不再细问,只见他已起身,“那这几天就辛苦鬼工了。” “嗯,给我三天,定能将卧龙山的羊皮卷修补好。”鬼工师傅庞寅面色沉重,他匆匆回应道。 山风呼啸,夹杂着些许不安,吹的蓝末后脑勺直发懵。自来到西蜀这片看似美好的土地之后,她的日子就没有顺当过,虽说她离开雅王府邸的时候,确实顺了值钱的皇族货币,但是今日的挫败感却是从未有过的,且不说那变脸如翻书的鬼工师傅,就说那正襟危坐宛若雕像的什么殿下,她就觉得,今日上山,就不是什么好的决定。 心里不由想起拖油瓶那家伙还在门外等候,她连忙收起扇坠,深深吐了一口气,既然鬼工当铺都做不了,那么,就暂时放弃让武器回归的想法吧,随便找个武器行,买一把利剑,还是可以的,七剑口诀用来防身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么想明白了,蓝末顿时豁然开朗,她的脚步加快,看着早已候在门外的家丁之时,她连声寒暄话也懒得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蓝末倒觉得今日之事落在她身上,却是反了过来。 若说女人的第六感有多准,就好比蓝末此刻的心情。一片泛着新绿的树叶,从探出墙头的树丫上落了下来,砸的蓝末一头茫然,哪里有拖油瓶江家小子的影子,鸦雀无声的门口,能够看见夕阳渐渐下落,能够看到灰尘形成一小团龙卷风,能够看到自己的影子变的狭长,就是没有看见本该耐心等候她的人。 闭上眼睛,仔细辨别空气中不该属于自己的任何气息,没有,还是没有。 只是,片刻之间,本该没有人的山门前,从里面走出了一行人,而那从里面搬出的软轿,足以容纳两人的美轮美奂的轿子,由着家丁从里屋搬了出来。 殷慕枫淡紫的袍服镶着白色银边,一尘不染就连昏黄的日光都不好意思地落下斑驳的树影。他的目光滑过略显局促地蓝末身上,故作轻浮地声音响起,“在等我么。” “没有。”蓝末收回疑惑的神情,她转身就沿着山路下行,突然又想起忘记了什么事,不由分说又小跑回去那还没有动身的男子面前,“等等,刚才谢谢你,至少给我一个死心的机会。让我知道鬼工师傅的技艺也不如外界传闻那么厉害。” 也不待殷慕枫温暖的面容是多么的值得留恋,她走的时候,那必然是不带任何牵挂的离开。 “少主,她如此嚣张,似乎没有领少主的人情。”凌珠身穿凌厉果敢的胡服女装,她冷冷地在殷慕枫耳边回应。 然而始终微笑示人的殷慕枫,却是没有多余的表情,他面色一沉,只问了一句,“卧龙山的情况如何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10-蜀中鬼工5 “他只带了三人前往平溪村,紫金宫的列位还不知情。(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这是侧立在另一边的凌风答话,“其中还有一个人不会武功。” “看样子,他是有足够的信心了。”殷慕枫手忽而攥紧,他只是觉得,平静许久的鬼蜮城似乎要在下个月变的有趣起来。 方才匆匆一别,蓝末的心情不要提有多么的槽糕了,眼下失去了一个伙伴,同时也断了末字扇坠的念想,一没线索,二没武器,蓝末只觉得,天下之大,竟是没有一个可以容她的地方,连绵不止的山间台阶,也成了她发泄的对象。 心情再不好,路还是要走下去的,至少在蓝末正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批行进速度极快的人群之时,蓝末立刻偏离主道,掩藏在侧道的草丛之中,静静等待远方队伍的上前。 领头的是一个身形魁梧的七尺大汉,他戴着铜色头盔,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看向前方,坐在一匹黝黑的骏马上,宛若杀神,就见他一面挥手前行,一面大声吼道,“都听清楚了,这次不能再让公主逃跑了!“ “公主?”蓝末口中重复道,什么公主会值得派一千禁卫营的人,上山捉拿,只是,她从山顶下来,也没有瞧见有其他什么人。 “是!州判大人!“众口一声喊,没有一个小兵敢放松警惕。 蓝末不去细想,正欲从侧道离开,她的目光却是不能从一个人的身上再离开。 只见李渊拥着一人从那州判身边突然走出来的时候,蓝末的心是微微跳了一下的,只是,他即便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她却不能现身相见,至少,现在不能。 “慢着。”殷慕幽目光炯炯,他凝神看向台阶上只有一人浅行的脚印,而脚印却忽然在中间一段消失,他颇有深意的笑笑,“八殿下,没准已经不在此处了。” “可是线报确说,在通往鬼工当铺的路上,看见了八殿下极其随行的踪迹。”鬼蜮州判王随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殷慕幽遣人告知才做行动,已是慢了一个时辰之久,他若是有心跟着八姐,又怎会让她溜走。 殷慕幽的步子在一步一步靠近蓝末所藏着的侧道之前,鬼工当铺向来是吸引富贾赌徒的圣地,就算有什么不轨的勾当,也是明修栈道,绝对不需要突然藏起来的,除非,这个躲在此处的人,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 蓝末手心湿腻,她紧张地盯着那双皇族长靴越来越近,高出半个脑袋的灌木,也快要不能遮住蓝末的瘦弱身体了。 清风拂面,一袭紫袍有如山中仙者,以绝对的气场镇压住一千禁卫营,也只有看似生性恬淡的殷慕枫才能够做到。 “十一弟。”殷慕枫从紫色的轿子中一跃而出,不偏不倚挡在了蓝末此刻躲藏的位置。 “荣王?六哥。”殷慕幽起先是惊了一下,随后却是释然,他当然不能再走进去,因为,殷慕枫已经十分自然的将披在身上的大衣,随手往草丛中一丢。 他极为放浪形骸地冲着草丛中说道,“还不快上轿待着,你以为,躲在这里,就不会被本王发现吗。” 黑暗中的蓝末不由直起了身子,她连跑带跳的披上了那件触感柔软的披风,匆匆漏了半张脸,就朝着不远处停着的轿子中奔去。 而领着一千大军候在山间的王州判,正要上前去看那身形跟公主相仿的人是谁,却是被凌风和凌珠同时瞪来的目光给震慑住。 “那人是谁,六哥出门也兴带美人了?”殷慕幽有些不甘心地反问道。 “怎么,只许你成日里在满花坊里喝闷酒,就不本王带佳人出行了?”殷慕枫不屑一顾道,他见殷慕幽的眼神一直冲着轿子中间的人细心分辨,他继续问道,“你把鬼蜮城掌管城防的王州判都叫了来,难道西巷发生了什么事么。” “六哥有所不知,八姐带着贴身的护卫又从宫中溜出来,父皇很着急。”殷慕幽连声回复,却有意越过殷慕枫探身向前。 荣王殷慕枫嘴角勾出一个弧度,他负手而立,坚毅地目光探入殷慕幽的眼眸之中,“虽说我们是兄弟。” “嗯?“殷慕幽的语调微微上扬,他显然没有为他此刻的举动而感到有什么不妥,甚至,他的步子已移到了凌风和凌珠的面前,他是要看看这轿子中的人到底是谁。 “朋友妻不可欺这句话,十一弟可懂?“殷慕枫很严肃地说道,他站着的位置没有挪动一步,但见在场的王州判脸色有些尴尬,再看本并行在殷慕幽身侧的李渊,也是连忙碰了碰十一皇子的手臂,“不要上前看了,王爷。” “六哥这是取笑十一吗。”殷慕幽忽而笑道,他已经看清了,那坐在轿子中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女人,那么不会是她。再回想与籽乌城的繁荣有着同样名气的另一个称谓,男风盛行,他就能明白,六哥口中的“妻”指的是什么了。 “不敢,十一弟承蒙父皇和母后的宠爱,本王就是再大胆,还不敢逆龙须。”荣王殷慕枫这番话说的极为隐晦,这是指出小十一要时刻警醒自己的位份,他是皇后的儿子,定然要成为众矢之的,特别是太子不是十一殷慕幽的情况下。 殷慕幽不再回话,他的脸已不满了乌云,自出生那日起,就从来不敢忘却他是皇后的嫡子,但是,年龄最小,位份最足以压人的境况,也是让他自小就没有安生过,荣王的母后,也是皇帝极为宠爱的,于是,母族的争宠,孩子也不能幸免。 十一皇子跟六殿下不合,这绝对不是新闻,这个不合在今日窘迫的境况下,势必拔刀相向。 “殿下不必大动干戈,六王爷在皇都出事,州判大人跟你都不能幸免,还是放他们下山为上上策。”李渊在十一耳边默默言道,他看荣王也不是说不顺眼,毕竟他们没有任何交集,只是,有辱主子身份的事情,还是要权衡时弊,至少现在有一千多双眼睛看着他们,若是轻举妄动,这就是实实在在坐实了十一和老六的梁子。 蓝末在香气弥漫的轿子中间却是如坐针毡。她很想跳下去说一句,你们谁都不要争了,她自然是要一个人离开此处的,只是,她看着那铁衣盔甲的禁卫营,立刻就十分的明白,她此番出去,不是沦为阶下囚,就是沦为都宁王府的一个侍妾,她还不能困在一个地方,所以,殷慕枫,暂时谢谢你,这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的见义勇为。 殷慕枫万分潇洒的朝轿子停靠的方位行去,他转身的时候,眼中透出一缕邪魅的目光,虽只有一瞬,却是不能逃过帘子后面,蓝末的眼睛,这个人,似乎并不如看的真实。 掀开帘子,如同脱兔般迅速坐定在蓝末的身边,而那层披风,也他随手夺了回来,本来有些凉意的轿子,因为殷慕枫的进来,竟是开始温暖起来,她虽是奇怪,到嘴的话却只能变为两个字,“谢谢。” “不必。”殷慕枫极为客气的两个字,也是让蓝末的心顿时寒到了谷底,好吧,她就不敢心存侥幸,皇族的人,那必然都是一样的。 一千禁卫营在中间闪开一条宽阔无比的道路,御空而行的紫缎轿子在众人的观望中,终于向下方越行越远。 王随对眼下的状况目瞪口呆,他想开口发问,却是被冷如冰髓的殷慕幽,给扫视的不敢问话,李渊缓解气氛的本领还是有的,“卑职认为王爷此刻应该进宫看看,兴许八公主已经回宫了。” “她与我何干。”殷慕幽被老六挑衅,怎么可能一时半会装作没事,找寻淘气的八姐,一时也就忘在脑后。 只是,他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吩咐李渊道,“找人盯着他,我倒要看看那个男宠是怎样一个人。“ 第二天清早,鬼蜮城百姓的饭后谈资,多了一条,因两个王爷争风吃醋,一万禁卫营连夜追踪挑起事端的男宠,一时成为笑闻。 九龙客栈的三层的飘窗雅间,虽隔了一层实心木板,却还是能够听到隔壁大桌传来的,丝毫没有掩饰的调情声音。 “花公子,你且说说,那男宠后来如何了。”生性放荡的女人用一只玉手撩开男人的衣襟,紧实的胸肌隐约可见。 “你手再伸进去一点,本大爷告诉你。”被换做花公子的那人猥琐地笑道。 就见女子扑哧一声笑,“不说算了,都传满鬼蜮城了,还不许人家知道吧。” “来来,别怒啊,就告诉你……” 听到隔壁传来的奇怪见闻以及暧昧的声线,蓝末早已将凌珠送来的黑衣装换上,坐在一脸恬淡的殷慕枫身边,只觉得额头上顿时生出了好多皱纹。 “那个,我能问一句吗。”蓝末头回弱弱地还没有起筷,只见殷慕枫不紧不慢夹起一块蒜蓉小排骨放到自己面前的小碟里。“问。” “他们说的男宠是谁?” 这次,换一直没有憋住笑的凌珠扑哧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11-面首风波1 据说,这个问题,直到用完早膳,都没有人告诉蓝末答案。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而向来严肃的凌珠小姑娘,也是头一回在跟少主办事的途中,笑了又笑。 九龙客栈三层,有着一扇飘窗的雅间,充足的阳光照进屋子,没有华贵的摆设,窗子前摆着一盆吐露新芽的绿色植物,本该暖意融融的这里,却是有几许冷意在其间。 “这是一张价值五百两的银票,够么。”饭后的一盏茶,是蓝末没有见过的茶,有些须臾的黑色,她瞅了瞅殷慕枫面无表情递上来的东西,跟刚才为自己夹菜的人,完全判若两人。 一会儿热情,一会冷冰,这人练就的是冰火两重天么。 蓝末不再追问,只是很自觉地拿上了银票,十分谦恭的拜谢道,“小女子大恩不言谢,单名一个末字,家住东原,以后有用的着的地方,记得飞鸽传书给我。” 满嘴胡言。殷慕枫心中是这样念着的,但见蓝末灌下一壶茶,又顺手拿了几只糕点,就嬉笑着头也不回的向楼下大门行去,凌风看着这副风卷残余的阵势,不由皱了皱眉,“王爷就放她走了?” “显然没有。”殷慕枫淡淡地言了一句,手指轻敲桌面的动作像极了曾经在梧州醉风楼的某人,他道,“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只见殷慕枫还没有敲足一百下,忽然伴随着蹬蹬地踩踏楼梯的声音,一道去而复返地身影再次显现在几人面前的时候,没有人敢再怀疑少主看似猜测的肯定。 蓝末倒是没有气喘,只是手中多了一张皱巴巴的告示,她柳眉倒竖,颇有些震惊的将告示丢在了殷慕枫面前的桌子上。 “皇族殷氏也真是欺人太甚!”蓝末愤愤不平地说道。 殷慕枫看向告示上的描述倒是不恼,倒是被告示上画的人像给逗乐了。 凌珠面露迥异,她不由口中默默念道,“今鬼蜮城频频有边关逆贼进犯,若是发现了此等相貌的男人,请速速揭榜与都宁王府联系……这画的不正是……” 蓝末自由掂量,这副看似清秀实则强壮的画像,绝非出自冰块脸栖若的手笔,那丫头自然是只画背影的,这是职业操守,定然不会逾越。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小十一自己画的了,他竟然把自己画成了这般模样,试问,昨日黄昏,轿子中的自己,是有多么的五大三粗,才让殷慕幽将自己化成了此番模样。 “看来十一弟,对男装扮相的你,念念不忘了。”殷慕枫调侃道,再过一个月,他就二十五岁了,对于一个还未娶亲的王爷来说,绝对是一个尴尬的年龄。 “眼下我独自一人是不好行走了。”蓝末喃喃自语道,忽而眼中闪现出一抹精光,“不如你继续掩护一下我。” “不可,我们素不相识,况且……“殷慕枫一本正色道。 “况且什么?“蓝末当然不能想象殷慕枫吞吞吐吐的原因,却是在看他犹疑之间似是猜到了什么,他不会以为自己看上他了吧,笑话,她蓝末阅人无数,岂会贪图他这一点半点的美色。 “况且你方才说皇族殷氏欺人太甚。”殷慕枫重复着蓝末随口而出的话,他的面上竟是很自然的神情,就像说一件再过自然的话。“咳咳,我也姓殷。” 蓝末顿时哑然,转念一想,却觉得殷慕枫此番说也有些不妥,她不由道,“这样吧,我也不是存心赖着你,你既然认识鬼工当铺的师傅,自然也是认识其他师傅,我的要求不多,就是喜欢收藏这扇坠,不如,你帮我找人打造几个呗。” 见殷慕枫连眼皮都没有抬,蓝末连忙将方才收起的银票取了出来,甚至又取出了一沓赤金,“这些算是定金,你就帮帮我呗。” 继续满口胡言。这是殷慕枫第二次在心中默念。 然而到嘴边的话却变成,“看不出你还有点钱。”蓝末不知道殷慕枫的另一重身份,自然以为此人在夸她,也就傻傻一笑。 凌珠冷哼一声,见少主只是略微嘲讽面前的女子,也就在心中跟着附和了一声,真是自不量力,若是看到了少主后院的家当,也就笑不出来了。 “呵呵,那你是答应帮忙了。”蓝末方才有些乱糟糟的心情,也就好了一些。 “不过,这里没有的,只有跟我回籽乌才有。”殷慕枫如实告知,他在等待蓝末的反应。 面前的女子,他怎会不明了她的身份,蓝末,先是在后唐被处以极刑,辗转反侧差点成了北胡前任太子的太子妃,后而在新人大皇的大婚宴中逃脱,成为第一个北胡逃妃,如今,后唐的影士和北胡的龙字卫,舒家白衣卫,甚至还有两股分不清归属的势力,都在秘密追踪着蓝末的足迹。 只是,她却全然不知,还敢堂而皇之的跟他讨价还价,来制作属于蓝末的独门暗器―末字扇坠。 殷慕枫的淡紫色袖袍在桌案间轻轻扫动,只片刻之间,蓝末很郑重地点点头,她也在权衡,没有武器的她,好比被拔了虎牙的老虎,面对敌人,不能应战,这对于常年游走在各种战役中的蓝末来讲,是很恐怖的现实。 所以,她必须要凑齐九枚扇坠,如同她创制的毒药,九域一般。 蓝末最后望了一眼,鬼蜮城池周围环绕的树木,魁伟的榕树,挺拔的雪杉,鲜绿的修竹,巍峨的城楼粗犷凝重,犹如一个巨神俯视着渺小的苍生。 出了鬼蜮城的城门,再次归来,蓝末必然旧貌换新颜,小十一,你且好好等着,姐姐还没有进皇宫转一圈呢。 紫金宫是西蜀皇宫的正宫,紫色祥云笼罩西蜀大地,取自吉祥之意。皇帝一般在议政殿与朝臣们议事,休息则是在皇后娘娘居住的照拂殿。 但其实在紫金宫中,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皇后娘娘注定是空守照拂殿,皇帝向来只宿在紫梨殿,这一点自梨妃死后,从来没有变过。当然,遇到特别心烦,或者皇帝有正常的生理需求的时候,他还是会光顾一下后宫的妃子们。 于是,踏入泛着紫色光芒的金色宫门,殷慕幽带着三位画舫闲人,去紫梨殿拜访皇帝大人时,那没有伤及分毫的八公主殷梨白,却是十分乖巧地偎在皇帝的身边,由着殷非物跟皇后夏拂下着黑白棋。 “十一弟昨夜很是风光呢,今早的段子可有听?”殷梨白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笑的很开心,因为,殷非物的黑子把夏拂的白子就快吃干抹净了,“父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观棋不语,殿下。”候在一旁的随侍公公连连提醒到,却还是不能阻止向来任性的八公主。 本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殷慕幽未经通传,直接进来,也是让在座的都没有料到。夏拂自然是没有料到的喜悦,而皇帝和八公主只是没有料到的意外罢了。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殷十一收敛了笑意,他只应了一句,“八姐无学课时,理所应当在公主府好好待着,不要让父皇担心才是。” “十一弟你说这话,姐姐就不爱听了,公主府在千里之外的荷州,十一弟是赶着我回封地吗。”殷梨白眼中闪过一丝委屈,这点伎俩在同龄人眼中太过平常,只是在皇帝面前却是极为好用。 “十一,你长居在宫中,没有感受,梨白喜欢这里,就在这多待段时日不碍事的。”殷非物极其宠爱这个八公主,只因她是牧梨唯一的女儿,也是他多年来唯一的寄托。 夏拂手执起一枚白子,她笑道,“陛下忘了,十一也未曾在宫中长居,他幼时都是在唐家和柳家住着的。” 殷十一没有像小孩子一般跟这个八姐计较,他本来就不爱这皇宫,若不是为了完成任务来看一眼,八姐在不在,他才没有功夫进宫来找骂。 “既然姐姐在,十一就不久留了,画舫还有许多新到的名录要整理,儿臣告退。”殷慕幽看向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就后退了两步,行过宫门之时,其他三个人也立刻跟了过来。 “怎么样,公主没有事吧。”唐乐然多嘴,刚说完,就看到栖若瞪了自己一眼,没看见殿下脸黑着么,还敢问。 殷慕幽没有回答,快走到通往皇城外的宫门前时,守城门的侍卫从马房将四位的马匹连忙牵了出来,只见殷慕幽十分迅速的跃身马上,四人不同时刻,挥起马鞭,就听得畅快淋漓的马蹄声在鬼蜮城的中央大街上响起。 疾驰中,他忽然回头朝着身后的柳远问道,“唐柔心跟那个人还有联系么。” “你是说那个苏阡陌?”柳远顶着呼啸的风回道。 “若是还有联系,今日把唐柔心带到我们的渡口去,我有事问她。”殷慕幽再没有回头,他现在的方向,是鬼蜮城的陆路城门方向。 有一条小消息传了回来,说是南门口捉到了画像中的人,恐怕还不是男人。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12-面首风波2 “说,你是谁派来的细作!”关简作为南城门的守卫统领,他所执行的只是最简单的逼供罢了,只见已被打拖了三层皮的女人,缩在地上瑟瑟发抖。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殷慕幽一路奔至南城门,却还是晚了一步,他远远的就望见那早已在地上鲜血累累的女人身影。 一头齐腰的头发,似海藻一般缠绕在身前,虽穿着男装,却不能掩盖她的娇小曲线,会是她吗。 殷慕幽存着一分惊疑,半蹲在女子身边,她侧卧在地上拼命喘息,剧烈的痛感席卷全身。他一方面轻柔的掀开那遮住面容的发丝,而另一方面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女孩瘦削的面容缓缓出现,一双杏目委屈地紧紧闭着,轻咬唇面,忍着疼一声不吭。 这时,殷慕幽面上写满了失望,若是她,面临困境也会此般吧。 “关简,人交给我们处理了。”柳远收到来自殷慕幽的允意。 南城门口围着的市井小民也就四散开来,因为所有人都看见,位高权重的十一皇子,正将地上昏迷的女子抱上了自己的马上,这无不被曲解成,此女在男人心目中的重要性,然而,只有熟知殷慕幽的三人才明白这是为何。 在没有搞明白原因之前,他不会随意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画舫下涌动着流水的声音,淅沥沥好似雨水击打,女子揉着肿胀的双眼醒来,她下意识地抱住了胸,再观此处,不但摆设古朴,也没有让她害怕的人在这里,她推门而出,却是看见了正厅中,谈笑风生的三人。 “看样子她还活着。”这话自然是没头脑唐乐然说的。 殷慕幽上前一步,柳远被安排去请唐柔心了,他回看了一眼唐乐然,又见女子脸上呈现惧怕排斥的神态,他连忙道,“你无需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女子小心地后退,这句话她听太多人说过,第一句是谁说的来着,对了,是他,那个带她去落央山看漫山彼岸花的男人,她的脚一直在后退,不小心绊上了阻断内舱和外舱的门槛,整个人顺势就朝后仰去。 唐乐然惯用暗器,速度救美女自然不在话下,眼看着他将女子横抱在身前,殷慕幽不由皱了皱眉,但见栖若没有任何反应,不由开口道,“你别吓着她。” “你才吓着她了好么。”唐乐然人生的乐趣就是跟殷慕幽顶嘴,特别是在这种有美女的场合下,只是……那被放下后还不敢抬头的女孩,一直朝着栖若的方向坐过去。 “她好像很怕你。”唐乐然观察道,他剑眉上挑,十分不解。 “她是怕你们两人。”栖若终于开口,只见她从舱内取出一块羊毛毯子,披在女孩的肩上,“因为你们是男人。”这句话说的极低,但是在座的都听明白了。 看样子,这个陌生女孩,肯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于是,舱内一时无话,要在这种时刻从一个有心理创伤的女孩嘴里问出点什么来,简直就是难上加难,更不要说她为什么女扮男装,独自一人混入西蜀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船舱外面终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马蹄声响,只见一脸风尘仆仆的柳元顿时成为了唐乐然攻击的对象,“我说,柳三爷,你这一趟是要把咱们唐门踏平了,才来的么。” “七弟何以如此大的气性,姐姐不是安好的来了吗。”唐柔心容光焕发地弯身而入,本来看似宽敞的画舫正厅,因人数多起来,竟是有些拥挤。 “唐乐然,我早想说你了,你去接个试试,你不知道安平侯在鬼蜮城埋了多少眼线,为的就是逮着你的三姐。我躲躲容易么。”柳远也忽然被激的没有正行儿,眼瞅着两个异姓结拜的兄弟就要大打出手。 栖若站在中间,冷哼一声,就听得唐乐然很知趣地没有继续出言不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唐门冷战了。” “柔心,这次叫你来,是希望你帮我打听一件事。”殷慕幽沉声说道,就听的唐柔心将耳朵凑了过去,在场的人,除了他们俩知道,其他人皆是云里雾里的。 唐柔心目光忽而会聚,她有一霎那的排斥,但随后想了 想,忽然笑道,“虽然,我极其不愿意帮你办这件事,但是,你那日舍身相救,不论是爷爷,还是唐门的其他门众,都是很感谢你的,所以,就帮你这次了。” 殷慕幽其实也是万分明白,要让唐家三小姐去求一个曾经抛弃自己,害自己险些入了危险侯门,而攀上庞家小姐的负心人苏阡陌,这的确是一个难上加难的事情,可是,他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他总有一种预感,那日在山间之中,他若是没有顺荣王的意思,去揭开了轿子的帘幕,那么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就包括现在在他面前,被他误以为是蓝末的小女孩,他甚至也在怀疑,会不会是殷慕枫那个家伙做出的金蝉脱壳之计,他每每想到此,就会为自己的迟疑而恼怒,那个传说中的男宠,难道只是人们的杜撰。 在宽阔的官道上肆意行走,这对于许久没有放松心情的蓝末来说,绝对是上天的恩赐。因为是早春时节,沿路闻见的都是新鲜花朵的芳香,就连沿途的溪水,都是温温的带阵暖意。 说到暖意,蓝末忽然想起有个问题还没有问过马车中的男人。只见殷慕枫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若干本密密麻麻的书籍。 她将脑袋从窗沿边缩回来,小心翼翼地打断道,“殿下,这样叫你可以么?“ “你叫我慕枫就好。”殷慕枫随口说道,现在的他果然是没有架子。 “噢噢,慕枫兄。”蓝末适时地加了一个敬称,端看此人城府之深,年岁肯定在她之上。她的二十一岁生日,是在北胡逃婚那几日一晃而过,于是,她这么叫他还是比较妥当的。“我想问问你,当日你从外面进入轿子的时候,为什么轿子里就变的那么暖和了。” 只听的一声书页合上的声音,殷慕枫很从容的放下一本书,他的脸忽而凑近蓝末的脸,两人近的仿似插入一根针都很困难,“你想再试一次么?” 蓝末的脸顿时没来由的红了一红,她的大脑有那么一刻停止了运转,随后忽然镇定道,她将身子向后挪上一挪,“那个,当我没问过。” 殷慕枫倒是没有探上前来,蓝末有时也觉得很奇怪,刚才那么近的距离,也没有闻出此人身上有什么味道,就连寻常的香料也不用,这跟龙炎洛身上常常带有药香,十分的不同呢。 羞红了半边脸庞的蓝末忽而敲了敲脑门,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最近怎么又无端想起那个人来了,龙炎洛这个家伙,当日在笼子外面看见了自己,也不上前来打个招呼,莫名其妙派个小朋友送扇坠,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想看账本么。”殷慕枫当然不晓得,蓝末直勾勾盯着他手上的那本书,实则是在发呆,她的心里已经某个人默默咒骂了一万遍了。 “没有,我且问你。”蓝末当然对那账本没有兴趣,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还是问旁观者比较好,而且能看懂账本的人,应该也不是什么蠢笨的人,虽然蓝末也不明白,一个王爷有什么理由亲自看账本,可是她现在都不想多想。 殷慕枫再次将账目合上,他坐镇西蜀工商农贸,亲力亲为,这是第一要素,面前的女子连他的名字都懒得问,怎么会关心他的另一重身份呢。 “有这么一个人,在外地偶遇了某个思念的人,等等,不是思念的人,应该是惦记的人……”蓝末潜心造句,却是听到殷慕枫随口答了一句,“有区别么。” “好吧,就是一个男人在外地遇见一个熟悉的女人,但是没有上前打招呼,然后却让女人知道他来了,这是什么意思吧。”蓝末一口气用最直白的话讲了出来,只是,说出来才发现殷慕枫很随意地打了个哈欠。 “男人在装。”殷慕枫的答案让蓝末立刻想飞身出去猎杀十只金钱豹。 女人强忍住激动的心情,好吧,你狠,我要平静,平静,“那么,装也总有原因吧。” “这要看那男人和女人的身份了。如果说,男人担心自己的出现会给女人带来困扰,但是心里又念着她,想让她知道,也就能解释的通了。”酷酷地殷慕枫难得说了这么多话,蓝末好欣慰。 不过,要说蓝末欣慰的恐怕不是殷老六的坦言相告,她其实也在想,龙炎洛那日不现身的原因,他可以说是爱面子,也可以说是担心给自己带来困扰,但是蓝末却肯定,那日他不是存心要见到她的,一定是偶遇。 他才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为了救自己而追到西蜀这么偏远的地方来。 蓝末如此想,也就觉得心安了许多,毕竟,你总以为有个人在触动你心里最柔软的那一部分,这一点,是很要命的,更何况,对于蓝末这种根本不能动情的家伙来说,简直就是一级警戒的存在。 “少主,还有三十里就到籽乌城的边界了。”在车夫身边坐着的凌风提醒道,“只是,前面似是集结了流风寨的人。”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13-面首风波3 “绕道而行。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殷慕枫轻声言了一句,蓝末不出声地听着,她内心也在权衡,这个人同样是殷非物的亲生儿子,也被封了一个荣王的封号,可是行事作为却像老套的奸商,一点也不像位高权重的王爷。 如此小心谨慎的做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隐隐于事。 “慕枫兄。”蓝末见马车果然开始偏转方向,朝着仅能容纳一辆马车的小道上行去,“你究竟是不是真王爷?” “你的问题太多,今天的问题已经没有了,明天再说。”殷慕枫委实服了蓝末一路碎碎念个不停,不再理会,若不是这丫头有利用价值,他真想把她赶下马车丢去喂狼。 蓝末若是能听到殷慕枫的心声,估计会掐死这厮。只是,她也不去追问了,因为她听到了一阵极速的声音,那是从地表远处传来,马蹄杂乱的声响,粗略听过去,前面的不远处应是埋伏了上百人。 “喂。“蓝末一时没有客气的说话,她只是将殷慕枫的脖子拉到了一边,掀开一角车窗的帘子,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殷慕枫脖子上戴的贴身护符,男人的心突然像触到雷电般,麻了一下,蓝末当然不知道这一瞬间,男人的心里发生了这么多变化,“你看到那些树木上的符号没?” “什么符号?”殷慕枫还没回过神来,方才他是有意想调戏一下蓝末的,可是这丫头那么容易脸红,他就没有下的去手,眼下,蓝末突然间这般亲近,虽然跟他想的不一样吧,但是男人突然有种被反调戏的错觉。 “在那些树上啊,一些圈,三角,方框等等。”蓝末耐心地扫盲道,她的眼一直没有掠过一处游走的树木,记得幼年时在瀚海野原中迷路做标记,也是这样做,只是,不会这么巧,遇见做标记的人吧,这套追踪术是东方誉教给她的,只是后来被一些马贼给学了去,于是蓝末仅仅用了一年,就丢弃了。 “我觉得,这附近有马贼。”蓝末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再转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脖子是贴着殷慕枫的鼻梁骨的,难怪她刚才总是觉得有一阵阵热热的气息涌上脖子,原来是有人刻意为之。 “是有贼,不过不是马贼,是流风寨的人。”脸颊发烫,却不是因为内力释放的发烫,殷慕枫只觉得这个蓝末真心不知所谓,她似乎除了对危机会迅速反应,对其他的事情,例如男女之情,关切之情,都没有特别的敏感。 “流风寨,听着就像地界一霸,不会位属籽乌城吧。”蓝末道,虽说是有百余人集结,不过,不是几千人,还是不足为俱,再说,面前的这位,武功定是很好的,一会就算要脱身,也不会太难,蓝末也就笑意微微地补充了一句,“咱们都会武功,不怕。” 本该有回应的男人,却是用袖中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蓝末当然看到了,她没有发问,倒是殷慕枫清咳了两声,十分郑重地说道,“本王不会武功。” “你开什么玩笑,不会武功,那你怎么飞进轿子的?”蓝末的声音似是大了些,坐在马车外围的凌珠顿时掀开帘子,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是见殷慕枫一脸阴沉,而蓝末却是捧着肚子,笑了好久。“原来是这样,你只会轻功,于是那发热的内功,也是给轻功助跑的是么。” “是。”殷慕枫恨的牙痒痒,被一个小丫头取笑,实在是没有面子啊。不过,这种念头刚刚出现,就被他立刻压制了下去,面子几斤几两,他在西蜀蛰伏了这么久,若是一个小小的面子能解决所有的事情,那么面子,他去称个几麻袋。 “我保护你。”蓝末随后的话确是让本来愤恨交加,甚至心中加深了要将蓝末丢去喂狼的心思,却是在这一刻消融殆尽。 殷慕枫眼眸间,时光在流转。 紫沧殿后的梨木林,经常能够看见一个个头小小的小皇子,在哪里挥着小手,捶沙包,站梅花桩,有时一练习就是五个时辰,这对于只有八岁稚龄的孩童来讲,实属不易。 可是天生再聪颖,体质上的不允许,也是阻碍了小小少年的武学之梦。沧妃作为殷慕枫的生母,及时的制止了这场无谓的习武学课,为了安抚小孩子容易受伤的心灵,她甚至杜撰了一个“武学之人,都会失去一样珍爱的东西”来打消孩子的决心。 其实,在二十岁之前,西蜀是有一个造福百姓的大隐隐于市的商人的,这个人就是殷慕枫的师父,带他入门的商海老师。只是,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他通过多方渠道,隐约得知,他从出生开始,就是生母筹划阴谋的时候,他的心就没来由的消失了。 “你在想什么?“蓝末发现了殷慕枫的反常,只见蓝末已经将头发束成了男子的模样,脸上也绑好了一个面罩。“不要再耽误了,趁着那流风寨的流匪们还没窜过来,我们先离开这处地域,马车太碍事了,必须弃掉。” 殷慕枫还没有开口,就听得蓝末的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就将他猛地从车内向外推去,再看本来完整的马车顶端,此刻竟是陡然出现两个手捏大环刀的大汉。蓝末身形灵巧,自然不会被抓住,只见她从两人的缝隙中迅速穿过,落在平坦的道路上时,却是看见了登时将马车团团围住,堪比原始蛮族打扮的流风寨大当家。 蓝末看向早已将殷慕枫扶起来的凌珠和凌风,她的肩膀刚才没有注意,被掉下来的碎木头屑给划了几道口子,女子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许久没有打开杀戒了,这帮没见过市面的流匪,“殷慕枫,你记得,我这是帮你籽乌城城主去掉一害。” 荣王眼中却是晃过一丝犹疑,他的城池,何时需要一个柔弱的女子来保护,只是,这个要求听起来却也不那么过分,甚至还有几分动听。 “少主,她似乎完全把我们给忘了。”凌风又岂敢说,籽乌城环形一百里范围内,只要发出一枚信号弹,立刻就会有上千的援兵前来增援,只是,他看着殷慕枫有些邪气的眼神,就知道,六殿下今日也许是有意要试一试蓝末这个颇有几分胆量的女子。 凌珠此刻没有说话,她有些嫉妒蓝末,这一路上,她能够听见蓝末敞开心扉,释放性情的话语,只因面前的殷慕枫对她来说是陌生的人,所以她可以说的毫无忌讳,所以,她可以把自己想的,担心的,苦恼的,都告诉面前的荣王。凌珠跟哥哥投奔荣王府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小荣王也大不了自己几岁,儿时的事情回忆起来都很美,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人只会越走越远。 蓝末没有扇坠采取群攻,却也是一件颇为费力的事情,这些流匪的招式无非是一些砍,躲,斜砍,后劈,直刺,粗野的路子没有基本的身法来做抵抗,对于训练有素的蓝末来说,就好比末家军对上草民游击队。 流风寨大当家金闯也是杀红了眼,他见这帮人竟是连蓝末的身都近不了,再看另一边泰然处之的殷慕枫,也是被凌风和凌珠护的死死的,他的神思就有些捉摸不定了,好家伙,这路人是什么来头,劫个财有这么困难么。 金闯发了疯似的大喝一声,“弟兄们,把家伙给我拿出来哦!",就见从不远处迅速推上前的黑压压的玩意儿,让蓝末,殷慕枫顿时有些头疼,只在各国兵库里才有的火炮,流风寨竟是推出来了两车。 凌风从怀中取出一枚烟花弹,他正要发送求援信号,却被殷慕枫按了回去,因为,刚才杀的酣畅淋漓地蓝末此刻已经跃上了其中一个黑色火炮的上头。殷慕枫微笑着看着不远处的精灵,他的眼中尽显迷离的色彩,以及心间开始隐隐的痛感。 情蛊为情而动,心开始反噬。 女子眉梢弯弯,她不知从哪个流匪身上顺下来一只装的满满的葫芦酒,就见她笑意盈盈地一嘴咬开一个胡塞儿,再然后,就是在众目纷纷摇头的情况下,将那一满壶酒到在了干燥的火药弹里面。 好吧,就算你们现在点上那引线,这火弹一时半会也燃不起来了。 “谢谢那谁的酒。”蓝末还是颇有礼貌的,用了人家的东西,理应还回去,只见蓝末用内力将酒葫芦送去给百人之中的流匪之时,她的面上还有几丝没有玩够的兴致。 “你们哪里来的人,不知道籽乌城都是本大爷的吗?”金闯的兵马越来越少,蓝末倒是没有打了,她显然担起了贴身保护不会武功的殷慕枫的职责,而凌风和凌珠则去清理剩余的小喽啰。 “籽乌城是谁的,你再说一遍?”蓝末随手掷过去的,是一枚石子,就见那枚石子直接射入了金闯的左眼,顿时剧烈的疼痛,让不知天高地厚的流风寨寨主,狼狈地捂着血流不止的左眼,叫天不应叫地不灵。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14-面首风波4 树欲静而风不止。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当这一拨看似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流匪迅速逃离之后,自蓝末耳间陡然传来的整齐划一的军队脚步,她才断定,方才一小拨的械斗不是真正的战斗。 这一刻,属于蓝末的战斗才真正开始。 本将姣好的容貌掩在面罩之下,但嘴里哈出的朦朦水汽弄的皮肤很痒,蓝末索性摘下,若是因此漏掉一个敌人,就万万不好了。 “殷慕枫,刚才只是练手,一会见机行事。我若是护不住你,你且先用轻功逃离此处。”蓝末说的很实在,这个男人跟自己没有多大的仇恨,也愿意帮助自己,而她也不求在此人身上寻得一些什么,所以,两人的确没有什么可以再度纠缠的,于是,这样说,也无伤大雅。 凌风跟凌珠见状,已从一堆死尸中缓步走来,他们也瞧见了蓝末与刚才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她并没有放松警惕,甚至,已经开始默默的,用一双沉着冷静的眼,静观远处汹涌而至的浩荡大军。 “属下参见荣王殿下,卑职护驾来迟。“如山洪般地呐喊响彻天际,握在蓝末手中的一柄短刀忽而落在地上,她看向殷慕枫的神情,有一丝难以置信,甚至更多的是在询问,“你早就知道会有救援的人要来?” “我没有。这里是籽乌城境内,发生如此大的拼杀,籽乌城的官员,是会带兵前来查看的。”殷慕枫说的有些底气不足,因为他看到蓝末本来信任的目光,正在一点一点消逝。 男人都一样。蓝末心中很快给出了结论。她没有继续询问,她生气了,这个气生的很不值得,她也明白,自己刚才的一举一动,已然让面前的荣王乃至随从,都将她当成了傻子一般看待。 于是,当上千精兵护送着殷慕枫等人真正抵达荣王府邸的时候,蓝末却是意外的一句话都没有再跟荣王说过。 蓝末被荣王府的丫鬟们,带到一个别致的农家小院。之所以要说农家,是因为,蓝末在这里看到院子后方有一亩田,还有一口井,甚至有一棵只开了淡白色花朵的果树。至于这座小院里的屋子,是用修竹建造的,而屋内的墙壁也有巨幅的水墨画做点缀,蓝末躺在铺好的床铺上,闭上眼睛回想方才郊区的一幕。 她是哪根筋错了位,才去跟一帮大脑不够用的流匪拼杀。还有那个殷慕枫,明明看着自己在那徒劳,竟是一个提醒都不说,啊,今天真心是丢脸丢到家了。 正当蓝末无限懊恼之时,一个偏瘦地身影忽然从半掩着的房门走过,蓝末不由被吸引了过去,她犹豫地走到门前,探身向外看去,哪里还有什么人影,正要回身继续在床上摊尸的时候,门忽而又吱呀的一声响。 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的蓝末,自从在殇宫瞧了几年无妄枯井也没有瞧出什么来的她,当然不会被这种奇怪的事情吓倒,她这次没有起身,而是趴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动静。 跐溜……蓝末犹如一只迅猛的飞鹰,她的身法向来凌厉见狠,此时她若是再让门前的人跑掉,那么她就太差劲了。 “哈哈,捉到你了。”蓝末心中得意地笑,却是发现她捉住的是一件白色的衣服,而那衣服竟然还有一些粘稠的感觉,蓝末疑惑地将手从衣服中抽离,一滩红色似血液的东西在手上怎么除也除不掉。 如果这事发生在寻常姑娘身上,那么结果必然是吓晕或者扔掉衣服就跑,但是蓝末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姑娘,且不说她从前杀了多少条小水蛇,就是那能够吸人血的水蛭,她也弄死了不知多少。 对血液异常敏感的人,怎么会分辨不出,这实际上是一团跟红色血料混在一起的番茄。 只是,望秋国跟西蜀的邦交要不要这么好,在籽乌城里竟然也有望秋国的特有蔬果卖。 蓝末拂了拂衣袖,正要出门找殷慕枫问个究竟,那挡在脚下跟砖头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只见一个外形颇大只的穿山甲竟是缩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是记得这个动物的,最初在瀚海野原经常遇见,后来在北胡的九层牢笼中遇险的时候,这小家伙也帮了大忙,只是,穿山甲竟然在西蜀也是有的么。 蓝末迟疑地将手中染满番茄酱的衣裳往身上一丢,再然后将这个小家伙抱在身上,也就朝着来时的堂屋方向行去。 其实说实话,荣王府比起妖冶万分,小主一堆的雅王府,确实清减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却是几步一个玉石雕刻的盆景,上面栽种的都是年岁已久的老怪松,说它怪,就是因为蜿蜒盘旋,难以辨别出曲折的程度,蓝末这一路,闻见的竟是清新的不能再清新的松树芳香,这个殷慕枫当真是一个生性恬淡的翩翩君子。 只是,蓝末心中的认定还没有坐实,她本就走的不是主路,刚好走进了一个假山的石拱之中,传来一阵疑似丫鬟地声音,如病毒一般飘进了蓝末的耳朵里。 “死飘絮,你知不知道,把面首的小家伙弄丢了,到时荣王责怪起来,你可怎么办。”只听得斥责的一方,一面说一面还动起了手,因为蓝末甚至听见了那个叫飘絮的小丫头正在哼唧哼唧的抽泣。 “姑姑,面首成天疯疯癫癫,奴婢几乎十二个时辰都是醒着的,就是怕面首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只是刚才实在困的不行了,才打了个盹,谁知,醒来就没有看见那小家伙的踪影了。”这是飘絮在辩解。 啪嗒……清脆利落的一声响,斥责姑姑毫不留情地扇了飘絮一巴掌,只听得她走之前还在教唆,“要么找回那只穿山甲,要么去陪那个癫子,让他抱着睡觉!” 蓝末低头看看偎在自己怀里,已开始打瞌睡的小家伙,那两只小眼睛在眼皮滴溜溜的转动,穿山甲竟然也会做梦。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蓝末信步从拱洞底下走了出来,但见扎着两个灯笼包的小丫鬟破涕为笑,蓝末微微一笑,这家伙就是刚才那斥责姑姑口中丢失的穿山甲了。 “嗯,是的,谢谢。”飘絮常年待在水雾偏阁,除了去厨房端饭给要伺候的人,还有就是去管家那里拿俸禄,就再也没有去过王府中其他的地方。 于是,她并没有认为蓝末是陌生人,因为,王府里的所有人,对她来说,几乎都是陌生人。 “你叫飘絮?”蓝末试探着问道,她见面前的孩子没有什么戒心,也就打听道,“你刚才说的面首,是荣王的……” “别说!”虽是不认识蓝末,可是飘絮丫头一只手指放在唇边做嘘声状,蓝末心里开始盘算,看来这荣王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踏实,因为,单凭这男风的喜好,就是形成殷慕枫在她心中印象,大打折扣的重要因素。 “好的,我不说。”蓝末不再去问,她见飘絮丫头正要离开,不由上前了一步,“对了,这件衣服想必也是你们那位主子的杰作了。” 飘絮接过衣服的时候,脸颊一阵发烫,她不由连连又是道谢,又是告别,只是这一次她没有藏着,“奴婢在水雾偏阁当差,还不知道姑娘任职哪个阁?” “我么,我新来的,还没有分配呢。“蓝末扯谎道,她总不能说荣王方才安排的位置,是一个没有写门匾的农家小院吧,既然知道那神奇面首的所在,蓝末安顿下来之后,打造扇坠的空隙,是可以去探探这个人的。 飘絮回身勉强的笑笑,就拿着衣服和穿山甲,在回廊的尽头一转,再没人影。蓝末忽而放宽心,殷氏的王府总是能带给她惊喜的,她坚信。 殷慕枫从回到自己的寝房之前,就一直在打着喷嚏,许是在郊区看蓝末飒爽的英姿时,动了凡心,那能够反噬心脏的情蛊,竟是不安的咬了心脏几口,他不由从桌案下方的木盒中,取出一枚淡蓝色的药丸,随口吃了下去,才没有继续疼痛。 “王爷。”管家从门外探头,他远远地唤了一声,“偏阁的那位,近日疯癫的厉害,王爷得空要不要去看一下。” “不去,由他吧。”殷慕枫从桌案中拾起几本落了厚厚灰层的账本,他显然是在找借口。 “可是,偏阁那位,我担心撑不了多久了。”管家叹了口气,见殷慕枫仍然无动于衷,他只好离开。 蓝末看向从身边低头不语,黑着脸走远的管家时眉间轻皱。她走上前,男子的身影掩映在昏黄的烛光下面,不由拿起手中的扇坠,挑了挑蜡烛里的芯子,幽幽地说道,“偏阁的那位,我担心撑不了多久了……”“ “咳咳……“殷慕枫听见跟管家类似的声音,颇为不耐烦地用手撑了撑头,不由抬眼看向来人,然而面前站着的人,却是可以将嗓音压低了十倍的蓝末,他低喝道:“你学的一点都不像。” “原来你也是一个狠心的人啊,人家都快不行了,你还不去见见。”蓝末微微蹙眉,不甘示弱道。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15-面首风波5 一缕清冷的月光洒在只有两只人影行走的回廊之中,蓝末一脸愤愤不平,推搡殷慕枫从寝房门走出来的时候,候在门房两侧的守门护卫,本想跟上去,却是看到王爷悄悄地回了一个不必拦着的手势。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三座布满盆景的庭院,遂又迈上青石板铺就的石阶,就到了坐落在王府角落的水雾偏阁。这是仿照南空江北,竹排上的镂空建筑。四个屋檐的角上都挂着产自边境过的铜铃,微风轻拂,就能听到叮叮的轻响。 殷慕枫略显平静,他没有率先上前,只在进去之前,提醒了一句,“你记住,是你坚持要来看的。” “确实。”蓝末答道,此刻的她当然不会知道殷慕枫这番确认是什么意思。 殷慕枫目光沉毅,他没再回话,眉目之间似是蕴着几分说不明道不尽的神态,蓝末来不及细想,她见殷慕枫已经背着手沉重地朝屋子里面走去,她连忙买过门槛,也跟了进去。 “王爷!你怎么来了。”飘絮手中还端着一个青色的瓷碗,只是这个碗里的药汤却是一滴都没有动。 “我来看他的,他在屋里么。“殷慕枫说的话极为生硬,就算是蓝末听,也觉得甚为不妥。 “面首没在卧房,他抱着穿山甲去后院待着了。“飘絮这才意识到她手中的汤碗似乎不该给殷慕枫看见,只是现在藏也来不及了。 就见负手而立的沉毅男子,面色平缓,他没有回眼看蓝末,而是只身一人走进了那一方没有任何摆设的小院,蓝末只看了飘絮一眼,也来不及寒暄,就迫不及待要看一看这殷慕枫养着的小白脸是个什么模样。 只是,蓝末本来从未有过波澜的心绪,却是在看到后院中,那个面首的侧影之时,面色陡然僵住。 ……“父皇已准许我大婚之后,归隐苍洱,你只要点头,我就有办法将你带走。”东方洱神色中没有一丝轻浮,甚至更多的是满满的责任与坚定,他将蓝末手中的花铲轻轻拿掉,极其认真道,“二哥出征边关,我知道此刻让你跟我默默离开,是需要做很大的思想斗争,但是,只要你同意,我会将苍洱的固守驻军全部借给二哥来用,末儿,你是知道的……”…… 东方洱的头发披散,目光呆滞,略显干枯的手臂抱着一只昏昏欲睡的穿山甲,因是瘦的不成人形,他瞳孔中的眼球向外突出的很厉害,身上穿着的是洗的发白的袍子,蓝末能够看出,这是当时东方洱中了蛊毒之后,一直穿着的衣服。 “飘絮,天凉了要给他外面加一件外衣,怎么都没有准备?”殷慕枫见状,不由将候在门外的飘絮给训了一顿,他与蓝末擦身而过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蓝末因为震惊,手掌微微紧握,以及强力忍受着颤抖的神情。 飘絮急忙从屋子里找到一件墨色的披风,悄悄的探上东方洱的身后,很小心的,几乎不敢呼吸的将披风披在他的肩上。 “不要!走开!”东方洱十分敏感,他似乎受到了惊吓,只见那墨色的披风就这样被他重新丢到了地上,而此时站在远处观望的蓝末再也不能傻傻的站在那里,她忍的好辛苦,眼眶中的泪水在持续逆流,她不能表露出来,一定不能。 蓝末一步一步走近宛若孩童性情的东方洱,她已将墨色的披风轻轻拾起,蹲在东方洱的面前,她很温柔的看向东方洱木讷的瞳孔,她的声音压的很低,她安抚道,“这是衣服,穿上不会冷,我们穿上好吗。” “不要!走开!”蓝末本以为也许东方洱会记起自己,可是,当他固执的将蓝末推在地上的时候,蓝末的心就如撕裂一般的疼痛,她最不愿意受伤的人,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面首,失忆,痴呆? 蓝末攥在手中的墨色披风瞬间被她一点一点的撕开,滚烫的泪水自眼角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面,风轻起,干透。 殷慕枫默默看着蹲在地上,显得十分彷徨的背影,本来带她来之前,他还在怀疑来自后唐的消息是否准确,可是如今看到蓝末失了魂的模样,似乎已经肯定了他的想法。 东方洱,是蓝末的弱点。 “殷慕枫,我想跟你谈谈。”蓝末面色苍白,她的手心冰凉,但是印在上面的淡淡泪痕,却是显现出斑驳的影子。 “今夜你也累了,明天好么。”月色撩人,已过了子时,两人静静的相对而视,他的话就如初见时那般温暖,只是这句话却真实的让人失去了任何防备,于是,蓝末此刻甚为不解的看向他,她的音调是不敢相信的上扬,“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他,他究竟犯了什么错?” “蓝末,你是说他么,东方洱,后唐的七皇子?”殷慕枫没有回避蓝末的问题,他知道这个答案若是不告诉她,她今夜恐怕是不会罢休的。 “你都知道!”蓝末忽然用力推了推面前的男人,直到两人距离十步之远,她才万分难以置信地继续说道,“你既然都知道,就应该明白我跟他的关系,就应该明白我究竟是谁,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是后唐的人没有错,但他也中了月十下的蛊,这点,你应该明白吧。”殷慕枫解释道,他虽然城府极深,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蓝末刚才那已干透的泪痕,似是烧的他心里有很痛很痛,他本想无耻的利用她,可是为何到嘴的话却是告诉她真相。“我是沧妃的儿子,你知道沧妃么。” 这一夜,只因一个人而转变,蓝末心里默默念着一个人的名字,东方洱,我欠你的,要如何偿还。 半个月后,籽乌城出了一个稀奇的事儿,本来从不沾染马匹生意的殷氏六王爷,很意外地购进了上百匹北胡血马,其中有二十头种马,正是用来繁衍小血马的。 向来马匹生意是个薄利行当,殷慕枫作为皇族门阀的首要人物,他理所应当在惯用的每月例会上,说明此次购进马匹的来由,只是他还没有开始说,一个穿着锦兰色骑装,手中挥着一条马鞭,相貌平平的男人,迈开步子,走进这一方盛满老古董的堂屋之时,殷慕枫竟是投去了几分赞许的目光。 “今天的马赛,你可以好好发挥了。”殷慕枫朝着正在打算盘的账房先生微微示意,就见他已起身,穿过挡在前面的几位先生,就朝着蓝末的方向走来。 蓝末的易容术许久没有,近段时间为了避人耳目,用的也就勤快了些,她笑意微敛,十分轻松地大声说道,“是的,今日来自通芜和庆阳的与赛者,看样子都是甚好的,我定会不辱王爷厚望。“蓝末说完不忘记给列为心脏砰砰跳的老家伙回了个礼。 这就是殷慕枫跟蓝末最新达成的契约,她帮殷慕枫拾起一单利润颇丰的生意,作为等同的报酬,殷慕枫必须帮她好好照顾东方洱,直到她的扇坠由专人雕刻完成。最后,等一切尘埃落定,她就要带着东方洱离开此处,至于他要怎么跟他的妖妃母后交代,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这就是那夜达成的约定,蓝末此时手执一个鞭子,她选的是一匹价值连城的血马,只是再值钱的马也确不如,她第一次在流风回雪苑顺过的那匹,是叫什么来着,对了,是叫野烬。 “东鱼河畔的桦甸王所用之物,上好玉雕师傅惊世之作。“蓝末牵着马在喧闹的街上,随意走着,听见街边的小贩在热情的叫卖,她闻声牵着马走了过去。 只见这里有卖玉佩,文房四宝,甚至还有笛子。蓝末显然被摊子上的玉笛给吸引,自从见到东方洱,也从未见到他拿出乐器来演奏,也许给他买一只笛子,也对他恢复记忆有用处。 “这个笛子我要了。”只见从她的身边出现一只手,拿着的正是这支笛子,蓝末不由转脸看去,她的视线忽然在下一秒停住。“这个……”话都没有说完,显然是被来人吓着了。 龙炎洛依旧是一袭淡蓝色的长袍,他时刻不离身的纸扇,上面本该垂着的一枚扇坠,竟是什么都没有,这对于一柄扇子来说,委实是不完整的。只见龙炎洛身侧站着的姑娘,正是祝珊珊,她也是发现蓝末盯着龙炎洛足足看了好几眼,直看的龙炎洛有些不自在,付了钱就要离开。 “等等。”蓝末鬼使神差地追了上去,她已将两倍的银两掏出,塞进了祝珊珊的手中,她的手速极快,还不待龙炎洛反应,已将那支笛子收入囊中,她笑嘻嘻的说,“实在对不起,这个笛子对我很重要,两倍的银两已给你们了,再会。” 蓝末说完,掉头就走,她隐约听到龙炎洛在身后喊站住,但是她没有停,翻身迅速上马,就朝荣王府的方向奔去。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16-御马少年1 “少主,这是她刚才塞给我的钱。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祝珊珊就是一个孩子,她自然不知道多出来的这些钱要怎么用,“其实西蜀的长公主还有别的爱好,不一定要买玉笛给她的。” “街角有正当的乐器行,不如去那里看看。”龙炎洛目光沉稳,他说不出来刚才那个相貌平平的女子有哪里不对,本该能闻见的气息,却是被市井的气味全部掩藏。 已至二月半,蓝末的心绪却没有像迎春花那般绽放,还没有奔到荣王府门口的石头狮子前,她就听到了从荣王府门口传来的打骂声。 “飘絮,要我说多少遍,不要把偏阁那位带到正厅来,你不知道荣王府还住着其他的主子么。”蓝末能够辨得此人的声音,正是那日在拱桥外面的斥责姑姑。 “姑姑,奴婢这就带面首回去……“飘絮唯唯诺诺地应道,只见她一面将追赶穿山甲,又把前厅的盆景弄的一团糟糕的东方洱带走,一面向身前的各位陪罪。 蓝末从马上翩然而下,她的神情有那么一刻微带愠色,她明白这是殷慕枫的荣王府,她再怎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别人也是不会把自己当主人的。 只听得蓝末很自然地扬声说道,“飘絮,今后不要带面首来前厅了,若是打坏了东西,你我都赔不起的,更不要说姑姑他们了。“ 这一句话说的有些毒辣,猛一听以为蓝末在训斥飘絮,实则却不是,只见那个领头的姑姑张牙舞爪地回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在这里大呼小叫?” 啪嗒……这绝对不是蓝末的手法,就见蓝末身侧的一个花盘登时飞向了姑姑的面颊,再然后,就是面颊淌血,花盘碎裂的惨状。 “诸位都看见了,这花盘自己飞过去的,跟我们可没有干系。“蓝末置若罔闻地笑笑,她扬扬手将略显惊慌的飘絮跟依旧傻傻的东方洱朝里面带去。 而那斥责姑姑满目的鲜血,确是震慑到了府中其他爱管闲事的懒人,蓝末带着两人返回农家小院的时候没有回头,这帮不识好歹的恶奴,除了会欺负弱小,还能有什么本事,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暴制暴。 这不是蓝末的府邸,她自然会这么说。然而,这件本来寻常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却是没有这么快完掉。 这个斥责姑姑是月贝沧曾经座下的奴婢,她因为年老,到了出宫年龄,早就可以离开,却是念及跟月贝沧的时间太长,紫沧殿又不能留下她,刚好殷慕枫适逢八岁,获得了封地,也就举家迁移到籽乌城,在封地驻守,时不时也能回宫中看看从前的主子。 因此,今日之辱,她是断断不能忍下的。一封书信必然要告诉那远在紫沧殿中的沧妃娘娘,她的亲生儿子带回了一个怎样的人,又是如何对待那个将死的人。 是夜,月明星稀,蓝末洗去了易容的那层假皮,一身女儿装扮正待入睡时,忽如起来的敲门声,竟是让她复又起身。 蓝末手持白蜡,打开古朴的房门,殷慕枫面无表情的探身进来,一封书信丢在桌案上。 “你自己看,上面写着什么。“ 蓝末揉了揉惺忪地睡眼, 有些不解地拾起桌案上微微泛着黄色的信封,如葱管般的指节很小心地将信封中的宣纸取出,本来还没有任何感觉地蓝末,在看到第一句时,面色就陡然骤变,她的目光在下一刻汇聚,再抬眼时,却是迸发出能够夺人心魄地寒芒。 “你拿给我又是什么意思。”蓝末不置可否地问道,也许在知道东方洱软禁在此之后,她就不应该听信殷慕枫的一面之词留在此处,因为,这封信正是一封告密信,而告密的对象正是殷慕枫的生母,远在鬼蜮城紫沧殿中的沧妃,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沧妃应是跟北胡消失的月贝冰有不可或缺的关系。 “想跟你用心相交。”殷慕枫淡淡地道,全然没有世俗的矫揉造作,他的心此刻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动情的反应么,这是男人在默默地问自己。 “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蓝末立刻回绝道,她背过身去,几近偏执地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就算我的亲人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这些并不能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殷慕枫努力辩解道。 蓝末已默默闭上眼睛,不能动情,对她来说,何尝不是呢。她不能有牵绊,至少再没有获得绝对的安全之时,她能够想象出现在身后的男人,紧蹙的眉,高耸的鼻梁,挺拔的身姿,纵是不会武功,却也总是帮到自己,这些,蓝末都铭记在心,可是,两条注定是平行线的人,是不可能有交集的。 蓝末深知自己的身份,也深深明白自己此刻的处境,西蜀是她在四大国最后的净土,她不能想象若是西蜀也成为了一片硝烟,对于她,对于天下苍生来讲,会是多么大的灾难,她不能允许这一切的发生,所以,不动情是最好的选择。 “伤害我不要紧,但是伤害的是我最重要的……人。“蓝末咬咬牙,她在心里默默等了一会,终是没有把亲人说出口,与其让他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不如给他百分之百的失望,一切的暧昧都将终止在此刻。 门外的微风在轻轻吹拂,殷慕枫只觉得上一刻心里还有些燥热疼痛,下一刻却是整个脊背都透着嗖嗖地凉意,蓝末方才说什么来着,最重要的人,呵呵,原来东方洱才是她最重要的人,他没有再询问,绝决地转身,再也不回头,对他们都好。 夜空中余下的几颗星星,似乎也要消失殆尽,自殷慕枫悄悄关上房门,离开农家小院之后,蓝末有那么一刻,是想回头看看他有没有走的。 这个人于她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她有时在反复琢磨他的名字时,总是有那么一丝熟悉,却又未必能说的出来为什么熟悉,只是因为他也是殷氏的皇子么,蓝末在已然燃尽的白蜡桌前,枯坐了一夜,而那封书信也早已被她给烧的干干净净。 次日的早晨,院子里总有些来来回回搬东西的声响,蓝末睁了睁眼,又抬了抬有些发麻的手臂,整个头抬起来的时候,才恍然发现,脖子十分酸疼。只是还不待她起身活动一下,那突然四拥而进的家丁们,将蓝末从椅子上推开的时候,她才明白,这群人似是第一次见。 “等等。”蓝末一手拍在小厮们准备搬动的桌子上,她的一只脚已经踩上了一个圆凳,敛起颇带邪意的笑容,她道,“你们拆房子是不是要问下房子的主人?” “关你什么事,主子早说了,这屋子里的东西今天全部搬走。”胸无半点墨的领头家丁,嘴边有一颗大黑痣,他正要撞上蓝末身体,只见女子眉间闪过一丝精光,再然后就是一个反手将家丁按倒在地。 “那去把你家主子叫来,我也听听。”蓝末拍拍手站在原地,她目送这帮恶奴灰溜溜地逃走,那还在地上挣扎着的领头家丁,嘴里磕掉了一块牙,此刻鲜血直流,恶狠狠地盯了蓝末半晌,奔出去的时候朝里屋吐了一口唾沫,“你等着啊,你别走!“ 蓝末却是暗笑一声,我能走哪儿去,殷慕枫,你的动作也真快,昨夜的话就如此上心么,这会儿就想着赶我走了。她没有蹙眉,心里想想,这件事似乎本就是互相的原因,她昨夜只说了不好的一面,却是忘记了跟他道谢,毕竟,那封本该送到皇宫的信,还是被他及时截了下来。 只是,现在想再多也是于事无补,她走到床头,将枕头底下藏着的一把贴身匕首放在小腿前绑好,再次摸了摸胸口处藏着的扇坠,从衣柜里收拾了一些衣物,就将农家小院的房门关上,朝着东方洱所居住的水雾偏阁行去。 “飘絮,把他常穿的衣裳备上几套。”蓝末心下坦然,她一点儿也不害怕,东方洱身体健康,就算有些痴傻,不记得从前的事,对于蓝末来说都不是问题,今后她会好好照顾这个傻小子的,毕竟她欠他的太多。 东方洱本是坐拥苍洱一方的恬淡王爷,不问世事,拥兵十万有余,坐镇边关也是为后唐谋福祉,却因为东方誉的一个阳谋,而卷入其中,至此沦落北胡阶下囚,后又辗转痴傻到西蜀,蓝末就算再没心没肺,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她一直都把东方洱当亲人,一直都是,而亲人,就是蓝末她最不可说的弱点。 虽然她很强,但是她没有争名夺利的心,因此只有一个弱点,亲人而已。谁动了她的亲人,就是不可以,就算想想,也不可以。 “姑娘,面首平常只穿那一件衣裳的,换上的新衣他都会撕掉。”飘絮支支吾吾地说道,她只寻来了一个披风,这个披风显然也是从前的款式,“也就这个毛色发黑的大裘面首愿意披着,只是,姑娘这是要带面首去哪?”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17-御马少年2 “出远门。(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蓝末正色道,她在犹豫该不该下手以除后患。 只是犹豫间,那一阵低沉又带些固执地声音,却是在叮叮的铜铃声中清晰可闻,“蓝末,你在这里么。” “是王爷。”飘絮兴冲冲地探身走到阁楼的观望台前,她冲着楼下一袭紫袍的束冠男子,遥遥招手道,“姑娘在这里呢,王爷要上来么?” “不必了,你把这盒东西带上去给她。”殷慕枫眉眼轻扫,坐在软榻上的蓝末没有动身,他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轻轻放在原地,就默默离开了。 飘絮是个懂事的丫头,她很快跑到那里,从地上拾起盒子,只见盒子上刻着一个字,确实十分好看,那是一个古体的末字,飘絮没有读过几年书,自然不知道这个末字为什么这般好看。 蓝末静静地听着殷慕枫叮嘱的事,他只字未提找人去拆农家小院。现在是后悔了么,于是送了点稀罕玩意儿来讨自己欢心,真是老套的做法。 东方洱憨笑着歪着脑袋,跟怀里的穿山甲说着悄悄话,他边说还边朝蓝末的脸上瞧,见蓝末看了自己,也就傻傻的嘿嘿一笑。 “洱,我来为你束冠。”蓝末回以温婉的一笑,她拿起一把羊角梳,将东方洱扶到镜子前坐好。 男人的头发如同深至万里的洱海,曾经还说使用的碧落短笛是用洱海里的什么什么矿石打造,“对了,我给你买了东西。”蓝末怔怔说道,从包袱里去找昨日在市集里买的玉笛,那只从龙炎洛手中强买回来的笛子。 东方洱还是听得懂话的,只见他突然很乖的盯着正在包袱里翻东西的蓝末,一只手玩着脸颊边的墨发,一只手轻轻抚摸穿山甲坚硬的外壳。 “好像忘记在那里了。”蓝末眉头紧锁,她几乎将包袱翻了个遍,刚才走的匆忙,只想着要快点回来通知东方洱,竟是忘记还有东西没有拿,“你等等我,我现在回去拿。” 蓝末疾走出门,面上闪现一丝焦色,笛子放在柜子里,那些恶奴要是途中折返,看蓝末没在,肯定会将柜子全都搬走,她想着想着脚步更快了一些,正好飘絮也拿上盒子上来了,“姑娘,你去哪?”她将盒子举过头顶,却是看蓝末一眼都没有看她,兀自向水雾偏阁的侧门行去。 还没返至农家小院的院门,蓝末就看到沿路松散的泥土,已在院子外的石子小路,洒的到处都是。蓝末沉着一口气,她不再奔跑,放慢脚步走到连结小院的中门前。 一个身穿孔雀蓝华服,头戴白色珍珠冠的女子,隐约透出一张清秀的侧脸,蓝末远远地站在农家小院的正前方,细细观看,许多上前的家丁,正在搬着小院里的东西。 “湘挽小主,东西都搬的差不多了,一会可以叫外面的人来推平它。”这是方才被蓝末打缺了一颗牙的领头家丁。“小主若是累了,可以先回阁楼里歇息片刻。“ 蓝末侧身掩藏在五人粗的榕树后方,断然不会让人主动察觉,只见她看了看榕树上方茂密的枝叶,一个探身,如猫儿般跃上树梢。 “嗯,不累,容我看完吧。”湘挽手执一枚方帕,蓝末能看出那帕子上绣着的图案,一双交颈缠绕的龙凤图,帕子的绢布应是产自东原淮苏,因为那小主怎么揉捏帕子,再展开都是没有褶皱的。 一个小小的帕子都如此名贵,这个女人的身份看来不简单。 然而,女子许是被院子里种植的花朵给熏的有些过敏,每过一会儿,就会轻轻的打一个喷嚏,也就是打喷嚏的间隙,蓝末瞧见了这女子的另外半张脸。 若说刚才看见那有些异域风情的珍珠发冠是个意外的话,那么用珍珠发冠上的半面白纱遮住女子的面容,就绝对不是意外了,因为,那半张脸彻底的被毁了。 闪烁不定的目光在下一刻陡然汇聚,两指之间的一枚石子以最凌厉地方式朝着,女子背后的特殊穴位丢去,一、二、三……蓝末心中默念,就听得农家小院的正前方,一声响亮的喷嚏声突然再次响起,而打喷嚏的女人也是随着这一阵声音晕倒在地。 一时间,农家小院显的十分拥挤,几个女婢纷纷上前,有的摇着小主的手臂,有的甚至掐她的人中和虎口,但是都没有任何反应。 “头儿,怎么办啊,是送去医馆,还是送阁楼?”人群中有人出主意道。 “送医馆?你担的起责任么!”领头家丁用手摸了摸黑痣上的一根毛,他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很快一拍脑袋,说道,“先送去阁楼,再去通知王爷,对了,我看王爷一早就出门了,刚才好像回书房拿东西,你这就去通知。” 院子中只余了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蓝末心想,本以为殷慕枫没有侍妾,想来王爷还是有的,不然这二十多个年头可怎么度过。 院子中的少年背靠着墙面站着,他用脚来回踢着石子,好不寂寞。 “兄弟。”少年只觉得有人拍他肩膀,不由后望,却是没有看到人,再回头时,只觉得这回不是有人拍肩膀,而是肩膀上遭到重击,他如愿以偿的不寂寞了,至少周公能陪他好一会儿。 蓝末之所以在这里等着,自然是看到那个不起眼的樟木柜头,还没有让这帮人给弄走,于是,她从遍布灰尘的柜子里将玉笛取出的时候,也是很开心的,当然,这个开心是在她没有回身之前,因为,待她回身之后,那瞬间围满了陌生家丁的院子,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了。 “姑姑,昨天欺负你的和今天欺负我的,就是她。”领头家丁去而复返,在他身边站着的,正是脸上还贴着狗皮膏药的斥责姑姑。 蓝末却是冷哼一声,许久没有打群架了,这是要练练手么。好吧,反正这里的东西也搬的差不多了,也不怕损坏了殷慕枫家里的东西而没钱赔。 “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蓝末笑道,她已将玉笛拿起放在腰后别着,虽然没有扇坠护身,这些只会用棍子的家丁能有多厉害呢。 再说,不愿恋战的蓝末也是能够轻松离开的,于是,就陪眼前的人玩一玩吧。 “小丫头片子,你以为你还可以继续待在这里么。”斥责姑姑没有去理会蓝末的问话,她显然是长居深宫太久,说话的套路都是宫中的那般,“老身已将你的所作所为全部告知了娘娘,你就等着娘娘的懿旨接你入宫受罚吧。” 蓝末没有震惊,敢于将此事拿出来说的老奴,果然是没有把殷慕枫这个王爷放在眼里,越俎代庖,超过自己的职责范围去管王爷才能定夺的事情,蓝末只觉得嗅出了一丝谋反的味道,这个老奴,以及面前的家丁,还有刚才打喷嚏的小主,完全是王府中另一部分的存在。 隐隐的血腥味,从暗处飘了出来,蓝末心中轻笑,殷慕枫昨夜给书信一事,此时却要再权衡一番了,因为,这个老嬷嬷根本就没有隐瞒的意思,她甚至是明目张胆的跟蓝末宣战,这绝对不是正常的做法。 两方僵持,必有一伤。 一个嬷嬷的话自然不必理会,就算她不说,蓝末今日也是要离开此处的,她没有用轻功,只是一步一步靠上围的死死的众人。 那些人见蓝末走上前来,有些见过她本事的人,就不由向后退了去,而其中有一个人退,其他人也会跟着倒退,于是,蓝末还没有出手,这帮看似凶狠的家丁,已经退出了房门十几步远。 “我现在要从这里离开,识相的,就让开。”蓝末回眼怀揣着一丝笑意说,“不识相的,本姑娘就踩着尸首出去。”说完还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 在场的众人几乎都咽了咽口水,没人敢怀疑蓝末的话,她的手法快的几乎看不见出手,若说踩着他们的尸首出去也未必是吓唬他们。 斥责姑姑见没有人敢上前,她竟是豁出了一张老脸,扬手就要用一巴掌还给蓝末伤脸之仇。 “姑姑的左脸也不想要了么。”蓝末淡淡地说道,她迅速回转,半空中控住嬷嬷的手,就见本来愤怒的嬷嬷脸,顿时呈现出五颜六色的变幻色彩,“痛,痛,松开,快松开!” “松开也可以,你且管好你的爪子。”蓝末再不停留片刻,拽着斥责姑姑的爪子拉着她在空中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大回旋,放她下来的时候,躺在地上的那位早已将早晨吃的馒头咸菜,全部吐了一地。 领头家丁本想嫌恶的不去扶地上依旧呕吐不止的斥责姑姑,却见蓝末已经走远,也就连忙捂着鼻子上前,“姑姑,咱们斗不过她,她有王爷撑腰。” “斗……斗不过……过么。”斥责姑姑的胃里在激烈的翻滚,她一边呕吐一边说着,“湘挽小主若是有了,我就不信斗不过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18-御马少年3 农家小院一片闹哄哄,反观水雾偏阁的清平景象,竟是静的出奇。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蓝末没有从楼梯走,飞身而上,似乎会更快。 于是翩翩如精灵般的轻盈少女,闪身在三层阁楼的观望台时,正在擦窗子,大汗淋漓的飘絮丫头,也是没来由地楞了一下,“姑娘怎么没有走楼梯?” “怎么,不行么。”蓝末轻笑,带着一丝狡黠。“东方洱呢。” “面首等了好一会儿,见姑娘还没来,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飘絮将手中的抹布丢到一边,在裙子上蹭了蹭手,就转身走到一个雕工精细的柜子前,从里面取出一个别致的小盒。 蓝末回眼望了望已被送去床上躺好的东方洱,不由从身后取出那枚笛子,放在他卷曲的双手间,睡梦中失去记忆的男人,忽然感觉到手边有一丝凉意跃上心间,让本来躁动的心平复了不少。却不知,此刻那枚触感冰冷的笛子已经在手心里紧紧握着。 “姑娘,这就是王爷刚才亲自送来的锦盒。你看看是什么吧,飘絮没敢拆开看。”飘絮腼腆的冲着蓝末笑了一笑。 锦盒上方的末字,用的是铁画银钩的技法,看上去很是纯熟,不像是一个新手做的。打开锦盒,红色的宝石丝绒软垫上,平铺着八枚别致的寒铁扇坠。蓝末的眼尖,当然看见了这八枚扇坠的下方都钉下了一个细小的孔洞,即便是穿在扇子下面,也是可以的。 蓝末想起几天前,殷慕幽还跟自己说,扇坠是找一个新手来做,未必能做的很好,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但是这么看来,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姑娘,还有一条口信。”飘絮见蓝末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并没有呈现出雀跃的神情,也就心中了然,王爷刚才叮嘱的话语,她就只用说第二句了。 “什么口信?”蓝末已将盒子中的扇坠收起来,而那枚锦盒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回了原处。 “说姑娘不要忘记了明天的约定,就是荣王府举行的马术比赛。”飘絮琢磨着,那第一条要不要也一并说了,但是看见蓝末一直在沉思,也就作罢没有再多说话,连忙退身继续去擦窗户。 “他只是说了这一句么?”蓝末随口问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她刚才确实是要带东方洱离开这里,至于这扇坠的事情也就意味着不抱希望了,可是他不但率先把扇坠送了来,也没有说一些之前约定的话,只是若无其事地告知自己明日的赛事,这是,暂时不让她走的意思么,还是她理解错了。 “姑娘真聪明,王爷确实还留了一句话的。”飘絮又跑了过来,可是对上蓝末略显冰冷的神情,热火劲儿又立刻冷却了下来,“王爷是说,姑娘要是特别喜欢,就请你晚上一同去赴宴,若是不喜欢,就只告诉你后面的那句话。” “……”蓝末一时无语,这个六王爷想的可真多,不过说实话,她确实是挺喜欢的,只是,她没有必要在一个小丫头面前开心的四处显摆,这个用的人才知道不是么。 “你好好看着东方洱,我去找一下他。”蓝末想了想,还是起身出门,她缓步而行,也是听见了飘絮在后面的追问,姑娘,你不带面首出远门了吗? 蓝末轻言一笑,是啊,她暂时还带不了呢,这个殷慕枫,似是在拐着弯让自己留在籽乌城这个神奇的地方。况且,她也有必要去确认一下那个给自己使绊,湘挽小主的来头。 殷慕枫的卧房处在王府的上首,坐落在一方高地之上,蓝末之前虽是来过这里,但是仍旧被沿路的巨石盆景给绕了一绕。况且沿路走来的时候,一些家丁和婢女见到她,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有多远躲多远,蓝末当然明白这是为何,刚才在农家小院那么一闹,只怕早就在整个荣王府都传开了。 蓝末走到枫阁的正中,手放在门上,正在犹豫推还是不推,里面的话语却是十分清亮的传了出来。 “回禀少主,叠翠山庄的庄主已经确认了东方文的死因。”凌风的声音有些沙哑,应是受了风寒。 “东方文的线现在给谁了。”殷慕枫略带磁性的声线在女子的耳边响起,东方文,同样也是六皇子的东方文,蓝末尤其记得东方文被削去舌头后,死死盯着的图案,那个图案就是一枚枫叶。瞬间在迷雾中寻得方向的蓝末,突然有种很强烈的错愕感,这是深深的挫败,原来她之前想要寻求的枝干,就是这个人。 他竟然就是把控整个西蜀工商农贸的那只大手,他竟然藏的如此好,蓝末差一点,差一点就完全的相信了他。 门闩似是动了一声,“什么人?”凌风跟殷慕枫的眉眼都为之一动,将门打开的时候,女子错愕的神情还未消逝,她只是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眉头紧蹙的男人,“我没有想到你竟然是……” “凌风,你先备好马车在外面等我们。”殷慕枫放下手中的毛笔,他顺手将几本书盖住了桌案上一堆凌乱的杂物。 只听得门吱呀的一声合上,他已走到蓝末的跟前,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深深注视着面前的女子,他的手轻抚上她的眉,“我不希望再看见你皱眉。” “我也不希望你再瞒着我!”蓝末的声音似是从心底言出,这个人他究竟还有多少事她不知道,为何要让她如此的不安,为何要让她来发现这些本不是秘密的秘密。 “看来飘絮把两句话都跟你说了。”殷慕枫忽而坦荡荡地笑了一声,他本来想扶上蓝末肩膀的温暖手掌也就背在了身后,“我从来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只是你从来也没有问过我罢了。” “你是王爷,也是商人。”蓝末轻笑道,“你跟他真的很像,像极了。” “像谁?”殷慕枫忽而提起了性子,他自知刚才东方文的话她都听到了,蓝末曾经是后唐东方誉的手下,若是不知道东方文的勾当,也是不可能,于是,就算让蓝末发现自己才是跟东方文那个叛徒有黑暗交易的接头人,也不会影响他跟蓝末的关系,甚至,可以更好的争取到蓝末的信任。 他每一步都算的极其小心,就像,此刻的他半分真心半分假意,深情注视着面前有些心慌的蓝末。 “不说了,说了你也不认识。”蓝末才不会把心底的那根刺拔出来,东方誉早已经是过去,她所念念不忘的,也不过是那个若即若离的龙炎洛罢了。 若是实实在在的讲,龙炎洛从来不会像面前的殷慕枫这般坦白,他愿意说喜欢,那么必然是他喝醉了或者心情极其不好的时候,要在正常情况下对蓝末敞开心扉,简直比登天还难,也许就是觉得殷慕枫这个人,太直白,直白的都不像一个老练商人所做的事情,而蓝末发自内心的来讲,也并没有将殷慕枫当成男人来看。 或许,有点姐妹的感觉吧。 “不说也好。“殷慕枫回之淡淡的一笑。“本王也觉得世间像我之人绝对无二。” 这就是**裸的自恋,蓝末既然是知道了敌我关系,殷慕枫有权有钱,那么后面的事情就十分的好办了,“扇坠收到了,没想到你托付的人,办事还真快。说吧,晚上要赴什么宴会,我若能帮的上忙,自然要还给你这个人情。” “长公主的生日宴。”殷慕枫轻轻地答道,“你若是不愿意去,我也不勉强你。” 蓝末摇摇头,她一扫方才的震惊,此刻多的更多是释然,“只要你觉得不麻烦,我就去。”蓝末并没不认识西蜀的长公主,不过,她是知道西蜀的太子,并不是皇后的孩子,所以,老大是一个女儿,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只是,西蜀的王孙贵族,不是应该在自己的封地上待着么,怎么千里迢迢来到籽乌办生日宴。 “你在疑惑什么?”殷慕枫瞧出了蓝末的小心思,她却口不对心地答道,“还有你的湘挽小主,你要是看农家小院不顺眼,拆了也没什么,至少也要等我好好出来,再拆也行啊。” “湘挽怎会去找你?”殷慕枫似乎对这个名字颇有些排斥,也不由让蓝末心中更加认定个半边破脸的小主,跟他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再不答话,也就走到了门前,最后言了一句,“寅时在大门口等你。” 午时的阳光照的人脸愈发刺眼,殷慕枫本想留蓝末吃了午饭再走,却是见她丢下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就走了,心间不由荡起了微微的涟漪,他知道他的心再一次为这个女人而牵动。凌风已从外围返了进来。 “你去看看宛墨阁出了什么事情。”殷慕枫想起了昨夜交给蓝末的书信,那一封的真迹,他已经遣人送去了鬼蜮城,到母后的手中,应是殷十一即将订婚的日子了吧。想到此,他的笑意愈发的浓烈,这西蜀的天似乎平静的太久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19-御马少年4 籽乌城中最大的酒楼清枫楼,坐落在岷江支流的沿岸。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夜晚沿岸的红色灯笼纷纷挂在高高的牌楼之上,蓝末穿着一身藕荷色的罗裙,看似简单的流云发髻上只插了一根素色的木簪。因是早春,夜间还是有些许凉意,还披上了一件浅黄色的绸缎披风,只见她紧紧靠着男人的后背,两只纤纤素手,环住了男人的腰间,佯装成小鸟依人状。 远远的望去,沿路的百姓都在暗暗赞叹,一对才子佳人共乘一马,正在夜游籽乌城,在他们的身后,俨然是人数颇多的侍卫列队。 然而,此时骏马上真实的情况,只有蓝末和殷慕枫才能知道。 “虽然今夜都依你的,可不要过分。”蓝末眼中流露的是许久未有过的温顺,这一点但凡认识她的人见了,想必都会惊的立刻昏厥过去,但虽然如此,女人的身上也藏着若干枚能够置人于死地的凶险武器。 “自然,你只要乖乖的,不要做出一些惊人之举就好。”殷慕枫嘴角的笑意从未消失过,籽乌城的百姓也向来不敢轻看,这位类似王一般存在的王爷,只是,一向独来独往的王爷,竟也会带女子出行了,也就让百姓们有些诧异。 殷慕枫一只手伸上前去,蓝末由着他扶下马,迎上来的清枫楼小二,连忙带着两位贵宾,上到长公主生日宴会的五层阁楼。 蓝末粗略看去,这是一座没有一个人的空旷酒楼,走到三层,依旧是没有人烟,她料想,颇有面子的长公主,兴许已将此处给包了下来。 行到五层楼梯,旁边忽然凿开了一条缝隙,有一股缓缓流淌的清泉沿着中轴的水轮车,一上一下,十分有趣。 顾不上欣赏,蓝末的肩膀已被身旁的男人紧紧搂住,殷慕枫万分自然地冲着堂中坐好的人,打着招呼,并且亲密地搂着她往人群中心带去。 “大姐。”荣王略施笑意,他身旁娇羞的女子已经走到年长的女人面前,微微冲着面前的人鞠了一躬。 “参见长公主。”蓝末低眉顺眼地只低声回了一句,就见正在长公主身后,背向站着的男人,却是忽然回头看向这边。 电光火石间,蓝末的心跳在一瞬间陡然停止,就见那男人一瘸一拐地,冷笑着朝这边走来。 长公主殷梨珞是一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她见此女相貌不俗,且又举止得体,不由生出几分喜好来,她开口相问,“你就是老六口中的马术高手?” “正是。”蓝末应承道,只见一瘸一拐的男人已经走到了长公主的身后。她的头一直低着,心中却是在想躲避的对策,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个殷慕枫,不是说是长公主的生日宴会了,怎么身为太子的殷慕期也来了籽乌。 “如此,本宫明天很期待你的表现呢。”殷梨珞呵呵一笑,“若不是年龄不允许,本宫明天也想露两手呢。要知道,本宫在你这个年纪,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呢。” 蓝末谦恭地笑笑,她已微微起身,退到殷慕枫的身后,然而那个讨厌的声音,还是不出意外地发言了,“大姐当然跟眼前的这位姑娘不能比,她又岂是只会马术呢。” 殷慕期本来居于宴会的一隅,此刻见到蓝末竟然出现在这里,当然有必要过来凑凑热闹,而在场品级比他低的,皆是匆匆跪拜,包括在主位上坐着的长公主。 “都起来吧,这又不是宫里,今日是给通芜公主庆祝生日,一些礼数暂免。“殷慕期说的倒是豁达,爱显露的本性却仍然没有改变。 “太子的意思是,这位姑娘还有别的本领。”殷梨珞听的出来四弟的话外音,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相问。 这时从楼梯拐角出现的男人,才是真正让蓝末有想逃走的心情。 白衫男子如月华般笼罩在衣袖间的翩翩神采,正踏着矫健有力地步子,郑重地向蓝末的方向走来,龙炎洛目不斜视地走到长公主地面前,很是谦逊地行了一个礼,“炎洛来迟了,让长公主久等。“ 话毕,就见他看了看身侧的陈倌一眼,一个细长的盒子立刻呈给了一脸笑意的殷梨珞,“噢,竟然是明洋坊的翡翠短笛。北胡大皇有心了。“ 蓝末的心跳的很快,当日大街上从龙炎洛手中抢过笛子的事情,原来是这么回事,虽然那时的蓝末易了容,可是她还是为自己误会了龙炎洛有些心有余悸。 “末儿,你看样子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去旁边坐一下。“殷慕枫当然知道蓝末为何难受,见到险些成亲的男人,任凭再有定力的人,也受不了,言语间已扶着蓝末向屏风后的休息厅走去。 “听说姑娘在十一的宴会上舞过剑,不如一会来一曲如何。”殷慕期不依不饶的说道,本来殷梨珞因北胡皇子的突然献礼而无视了方才太子的问话,他此番又将矛头对准了蓝末,不由也生出了几分怀疑来。 龙炎洛如鹰隼地目光忽而对上了殷慕期颇为得意地眼神,他的身子侧了侧,挡住了已走向休息厅的两人,在他腰间的洛水剑很自然的印入太子的眼中,洛水软剑,杀人于无形,死时一剑毙命。 他只凝神细想了一会,遂说道,“太子既然有意想看舞剑,不如朕舞给你看如何。” 场面陡然骤冷,至少来自两方的杀气,让本该和暖氛围的生日宴会呈现出肃杀。这里是西蜀的地盘,就算是他国的大皇,也绝对没有必要在西蜀皇族的面前自称朕,如若如此说,也必然是不把西蜀的国土放在眼里,那么,看似应承的一句话,却是有意挑起一层间隙。 “是么,本宫也许久没见过北胡二皇子高深的洛水剑法,不如今日就比试比试。“殷慕期毫不退让,他的脚虽然不利索,可是不代表他不能对抗。 龙炎洛今日赴宴只带了陈倌一人,他没有想到一向做事稳妥的殷慕枫,会贸然带蓝末前来,这是一场西蜀皇族的鸿门宴,钓的就是殷慕枫这条大鱼,只是,现在这条大鱼很好的找到了一个保护伞,用蓝末来制衡那么多方的势力,果然他殷慕枫还是最稳妥的那一个么。 锃---洛水剑出鞘的音准无比清晰,珠帘后面坐着的蓝末,心早已拧成了结,她今夜来到这里,必然是大错特错,看向殷慕枫沉着冷静的近乎偏执,她忽然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要装作不经意地问她要不要来,因为,对于蓝末来说,不欠人恩情,也就成了最好被人利用的契机。 “你其实早就知道他们会来!”蓝末质问道,她决定不再在后面躲着,这件事还是需要由她来化解。 殷慕枫拉住蓝末的衣角,一把将她抱入怀中,顺势翻转将蓝末压在身下,“本王不会让你出去的。“ 这一帘下的暧昧透着刺骨的神伤,站在帘子外面的龙炎洛尽收眼底,陈倌提醒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咱们还有要事求通芜公主,不可得罪啊。“ 殷梨珞的脸现在阴沉的有些骇人,本来是她的生日宴,却搞得有些压抑了。虽说是她的太子四弟先出言不逊,但是北胡的大皇也没有必要如此大动肝火,竟然还拔剑了,这不是不给她台阶下么。 “来人啊,把本太子的宝剑拿来!“殷慕期本就不是什么善茬,眼下敌人先拔了剑,他岂有坐视不理之礼。 剑拔弩张之际,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台阶的下方递进有序地朝着上方而来,蓝末运足丹田之气,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一手挑开帘子,向外走去,却是在片刻间对上了那双沉寂的眼,龙炎洛静静地只看了蓝末一眼,顿时千丝万缕的复杂心绪在默默交织。 捂着肿了半边脸的小二,正一脸不平,抬着头对龙炎洛的耳朵说着什么,本来一手执着洛水剑的北胡大皇,竟是在面色平缓中,将剑又放了回去,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下,面无表情地走到殷慕期的面前。 殷慕期横眉竖挑,身后的六名侍卫纷纷上前,作势挡住冷冽如刀锋的龙炎洛。 只见龙炎洛出乎所有人意料,友好地伸出一只手,“刚才小小误会,得罪了太子,还请见谅。” 殷慕期闻声,顿时昂起高傲的头颅,北胡的新王算什么,心中暗自骂道,他只是没想到这位王变脸变的可以如此之快。 他摆摆手,一瘸一拐地回握了上去,瞬间,两股逆向而行的内力在两人的微笑示意中默默抗争。 殷梨珞见状,略皱眉心,起身上前,将两人的手立刻分开,“以和为贵,这里还是在籽乌城,不是在通芜,否则本宫也要清官难断家务事了。“说完殷梨珞朝着还在帘子后厅坐着的殷慕枫点点头道,“六弟,你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大姐千里迢迢,备足三天的时间,到籽乌城来观赏马术比赛。”殷慕枫探身出来,他没有再去搂着蓝末,而是忽然走近至龙炎洛,一缕暖中带寒的目光刺入他的眼中,“炎洛陛下是不是有什么事,若是有事可以先离开,不碍事的,呵呵。”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20-御马少年5 龙炎洛不去理会殷慕枫的逐客令,他的步子没有一刻停顿,让他为之心跳的女子就在他的身侧,也许,只要他愿意,他定能将她夺回来。(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只是,这里是不识愁滋味的西蜀王土,这里没有饥饿的流民,亦没有让人心焦的战事,他想到此,脑袋有些发麻,因雪灾至今仍没有足够救济粮食的旗平城,就快要变成一座人吃人的空城,他的指尖冰凉,心跳减缓,向来君主不是应该忧国忧民才对么,可是,他为何在看到蓝末之后,脚步却为之一顿,鞋底似是与地面胶着在一起,怎么都移不开半分。 “在下正如六王爷所说,今夜不便久留,明日马术赛上见。”男人暂时说服了自己,他不能为了蓝末而不顾十万难民的生死,正如,他在跟通芜公主打成某种契约之时,似乎应该去拜会一下,他刻意避而不见的舒氏旁系。 一路疾行至后院马房,龙炎洛的唯一座骑--野烬正在微微吹拂的春风中等候,陈倌看向一脸怒色地龙炎洛,他虽有疑惑,还是询问道,“不会是皇妃出了什么事情?” “你在这里等候长公主出来。”龙炎洛一扫袖面,飞身上马,“记住,将她拉到旁侧,再把我写好的文书交给她,一定不能让那个人看见。” “知道了,少主。”因多年的习惯称谓,即便龙炎洛已然登基,陈倌和百杨依旧叫他少主,这个称谓自龙炎洛五岁就没有改变过,现在当然也不会变。 白衣翩翩的男子骑行在银白色的月光之下,迈出籽乌城的城门,入眼既是鬼魅般的森寒,这就是险些被流匪用流火炮炸没的山原,男子一脸坚毅不曾改变,那小二的话语尤在耳边回响,“有人送来东西,说是公子知道该怎么做。“小二的手摊开,那是一堆桂花糖,他的脸之所以肿胀,自然是被托话的人给狠狠地揍了一顿。 龙炎洛轻笑,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处置,问这世间除了一人,还能有谁。 但见前方出现星星般隐隐闪现的微光,男子眉间轻缓,他使劲紧了紧马鞭,就见野烬将前蹄高高扬起,一阵长嘶过后,就停在了原地。 “大皇来了通芜,竟是没有打个招呼,就走了,实在是不把舒家人放在眼里啊。”说话的是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龙炎洛不屑地瞥了过去,他没有答话,目光聚集在男人身后,捆的紧紧的孩子。 祝珊珊那双桃子眼,早早的就盈满了泪水,嘴里因塞满了布团,她想哭出声却是哭不出来,脏脏的小脸有几个黝黑的手印,看着十分不堪。 “放了她。”龙炎洛声音低沉,似是一条沉浮已久的游龙,他面前的粗汉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放了她也简单,把舒云纤给你的藏宝图交给我,我就放了她。”粗汉似是完全不把龙炎洛放在眼里,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自然想当前者,只是,这个前者未必那么好当。 洛水剑瞬间出鞘不需要跟任何人打招呼,就见一道刺骨的寒光划破天际,粗汉的眼前顿时晃过一道凌厉的剑气,再睁眼时,竟是生生被斩去了半只耳朵,如杀神般的男子屹立在山原上首,他再不会多说一个字,因为,他深知,跟愚蠢的人谈话,除了拉低他的智商,绝对再没有其他的用处。 庞统正是那失去半只耳朵的嚣张纨绔,身为通芜庞氏的嫡子,他在族里的身份如日中天,然而庞氏在西蜀再风光,也是屈从在巍巍舒家下面的一个小分支。因如今的涵凝郡主是由左派庞氏培养出来,她风光自然会令庞氏长脸,只是由此牵出的一个大秘密,却也被名不见经传的庞统给偷听了去。 他的父亲庞博曾经给了舒云纤一枚信物,据说这枚信物跟西蜀的天华物宝的所在有着至关重要的联系,只要得到它,这天下的江山也就触手可得。 人总是贪心的,有的,却是贪的心太多,比如正在歪嘴哈哈笑的庞统,他自从得知北胡大皇悄悄来到西蜀之后,得知舒云纤秘密派白衣卫秘密跟踪龙炎洛之后,他就猜想到,能够让舒云纤如此不放心的,根本就不是北胡的大皇,而是那大皇手中拿着的信物。 于是,首先要得到这个东西,才可以。心里这样想,庞统手上的短刀顿时也挥的孔武有力,一时忘记只剩下一只耳朵眼的耳鼓正在淌着血,他咬咬牙就奋力拼上龙炎洛的长剑。 肆意的打斗惊起了一地的落叶,就见龙炎洛的眼中杀意弥漫,似是血红地双眸在夜色中分外骇人,挡在他面前的人越来越多,他这才发现,隐在暗处的庞氏走狗,才刚刚出来一个连的阵容,只怕,在那低耸的山头,还藏着上千人才是。 男子鼻尖有一滴汗珠滴落,在仍然凉飕飕的早春夜晚,实在不符合时机。 自龙炎洛匆匆告辞后,清枫楼里一派清平,有些失了魂的蓝末,周旋于殷慕期带头的频频进酒之中,也好歹身边有个酒坛子殷慕枫,不但帮蓝末把酒巧妙的纷纷挡下,甚至还多进了太子几杯。 “末儿,你累了?”殷慕枫的面色如伊始,喝了二斤水酒,就跟喝了二斤清水一样,他带着担心地神情看向身边的美人儿,关切地询问。 “我先回去吧,明天还要比赛,我要早点休息。”蓝末自知这个理由编造的十分拙劣,可是现下又没有其他的法子离开此处,她实在是疲于跟不喜欢的殷太子再有多番交集。 “凌风,带姑娘回府。”殷慕枫冲着不远处,候在一边的贴身侍卫凌风喊道,就见蓝末由着凌风搀扶着,就朝着楼下行去。 所有人的马,以及马车都被分到了后院,蓝末见到后院的马匹,眼中忽而闪过一丝狡黠,只见她忽而捂着肚子,“我的肚子好疼。“ “姑娘,你怎么了?”凌风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他的反应自然是有些僵硬的。 只是,反应如果慢了一步,就会被面前的人抢先一步。蓝末不动声色地用后手肘撞向男人的腰部,只听得男人闷哼一声,再然后,就是骨节错位的声响,许久未用的近身攻击,果然还是没有荒废掉,蓝末瞬间飞身上马,再不管已被自己放倒在地上,仍在喘息的凌风,她一句话都没说,就顺着地上唯一的马蹄踪迹,向着城门外的方向奔去。 “龙炎洛,你这个大傻瓜。”蓝末心中狠狠地自语道。 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怎么会是你的作为,那小二半边肿着的脸庞,分明就是最浅显的易容术,蓝末眼中寒芒尽显,籽乌城外的那片山原,她是领略过的,白天里纵能藏下上万精兵,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少说藏上数十万的精兵,你未必能够看见。 夜中,盛满了鲜血的味道。 远方遥遥响起地狼嚎,令人发自内心的战栗。墨发已被打散的龙炎洛,脸颊上已染上了暗色的血迹,他拿剑的右手,已经分不出皮肤本来的颜色,他看着祝珊珊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身子,就快没有了气息。 祝珊珊还不能死,她若是死了,那么,北胡的那位军机大臣定然会为丧女之痛而揭竿而起,他龙炎洛不能成为别人宰割的对象。 心想到此,那盘绝妙的计划,似是要从手中抽离,捏着黄玉信物的左手,正在缓缓的张开五指。 “我说…“秀丽飒爽的身姿,全然不因为女子身着的华美服饰而失去颜色,白皙的脸颊衬着几许微红,蓝末声音上扬,她笑道,“用几百人的联排,欺凌一个人,你们不觉得丢脸么。” 龙炎洛难以置信地回头,他的身体里有中莫名的滋味涌上心间,有些话,似乎总是到要说的时候,才觉得晚了,有些事,似乎总是要做的时候,才觉得没有机会了,比如,他现在想问一句,蓝末,你因何而来,答案却不能是心中想要的那一个。 庞统等人的目光瞬间汇集在蓝末稍显瘦弱的身影上,只见女子只言了一句,立刻驰骋在巍峨的山原之上,迎面而来的,正是庞统掩藏在山原暗处的那几百侍卫。 “扇坠不多,先练练手。”蓝末早就料到会是如此浩瀚的阵容,只是对方的兵士显然不是正规皇家军出身,但见那没有拿着盾牌的左手,蓝末就猜到,这不过又是一起流匪事件罢了。 与流匪唯一不同的是,这群非正规军,似乎还知道蛰伏,这两个字的含义。 龙炎洛仍在与上十个人纠缠,刀光剑影中,招招果敢,誓要去来人首级,只是片刻之间,蓝末驾乘马匹,飞身而至身前之时,龙炎洛就知道,蓝末并未要以一人之力来对抗着几百骁勇侍卫。 “上来!”蓝末喝道,她沿途顺手抄来的一柄长刀,有些沉重,倒是杀伤力惊人,快马奔上前,竟是灭了十几个要围上前的侍卫。 “不必。”龙炎洛意外地没有回应马上的女子,蓝末冷哼一声,倔强如初见般,“我只是不想你客死异乡。”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21-塞外狩猎1 两人只停顿了片刻,身后嗖嗖齐飞来上千发弓箭,龙炎洛出乎意料地一跃而起,生硬地抱住蓝末,一把扬起马鞭向山原丛林深处奔去。(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嗯……”一阵低低地喘息,龙炎洛的左肩膀动了动,右手紧握缰绳,策马奔腾,似是一道利箭,直探茂密的山原密林。 蓝末的心扑扑直跳,她未曾想过,有一天她还有机会跟龙炎洛靠的如此之近,他的胸膛并没有脸颊那般冰冷,甚至还有些许火热。不是说帝王的心都是冰做的么,可是在这疾驰的夜里,她怎么还可以感觉到身后男人,强健有力的心跳,以及暖如日光的怀抱。 树影婆娑,连月光都不能钻进这一层层茂密的林子,愈发漆黑的夜只能听见几许鸟儿的长鸣,身后追兵的叫声越来越小,蓝末猜想他们定是冲出了重围。 “真是没有想到这匹马跑的这么快。”蓝末不置可否地先开口,只是她一开口就后悔了,因为身后的男人根本就不会顺着她的话来说。 “比你之前的那匹是要快一点。”龙炎洛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 “什么?不是我之前的那一匹吗?”蓝末在某人的面前,行为像极了小孩,她回眼的瞬间,挡在额间的刘海刚好碰上了男人的鼻梁骨,高挺的鼻子,一时让蓝末有些失了分寸。 漆黑的夜里,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还有几不可闻的心跳。 蓝末连忙回头,她是怎么了,头脑发热跑来看看他有没有被围死,好吧,陷入其中却又跟他成为困兽,这片树林何以如此幽深,竟是一时走不到头了。 他没有说话,方才蓝末的举动,他也在思索,若是不喜欢,她定是不会怔愣片刻的,那么,就是喜欢了。 龙炎洛想到此,左肩膀传来的疼痛忽然减缓了一些,舒心地笑意在嘴角漾开。只是,他转念一想,心中又是沉甸甸的,但若是喜欢,为何在郁江沿岸,毫不犹豫地离开,而且,还是骗他离开,那么,还是不喜欢了。 这就是一片没有尽头的丛林,他们座下的野烬也开始苦恼起来,它最爱的男主子和女主子正在它的背上思考人生,回忆往事,可是,它只是一匹马,它好想喝水好想吃青草啊。 于是,当这匹颇有灵性的马载着两个心怀春意的男人和女人,踏入一条蜿蜒的小河,弯下头喝水的野烬,竟是让一时失神的少女,顿时从马背上掉了下去。 龙炎洛来不及抓住蓝末,就见她跌入溪水中,一身狼狈坐在水里扶弄着头发,她颇有些不爽地看着,镇定自若地男人,“还傻看什么,快把我拉进来啊!“ “咳咳,我去草地上坐一会。“龙炎洛的话让蓝末立刻想要呕血三升,她揉着有些摔痛的膝盖,提着湿哒哒的裙子,从河水中走出来。 只是蓝末刚刚抬眼看向正前方,却是被眼前的奇景给吓的背过身去。 “你干甚么脱衣服!“蓝末一时就像犯了错的孩子,她也不晓得自己这般羞怯是为何,论说,龙炎洛的身子,她之前在卫尉府的汤泉,可是看的精光,她理应没有感觉才是。 “你要不要帮我。”龙炎洛轻声说道,他的眼万分沉静,他看着的是蓝末已然湿透了的下身裙摆,“或者,我先帮帮你。” 蓝末是背着龙炎洛站立的,她的脸早就烧到了脖子根,身为北胡的大皇,竟是说出如此不堪的话语,蓝末再也不能忍受了,她闭着眼睛忽然转过身来,她道,“穿上衣服转过去!” “额……”龙炎洛顿时有些不解,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蓝末细细琢磨,应是把衣服穿在身上了。 她不由眯着半只眼睛,看向面前的男人,只露着半个肩膀在外面的他,看着还是极为暧昧的,但是,不再反应迟钝的蓝末也是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她快步走上前,忽然蹲在男人的身边,“你受伤了?” “嗯。”龙炎洛很乖地点点头,这是他第一次全身心地卸去防备,这是一片不会有人打扰到他们的树林,这是只有他跟她的小天地。 “什么时候的事情?”蓝末看向那左肩膀上的伤口,上面的箭头还没有剔除干净,“你刚才为我挡了一箭?”她有些怔,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 “没有。”龙炎洛矢口否认,他的所作所为不需要跟蓝末报备,他只要对的起自己的心就足矣。 蓝末却是没再多问,用手撕下裙角的丝缎,再在山涧寻得几颗药草,用石头碾碎,就用丝缎和上草药,敷在龙炎洛的左肩头上,每一个动作都很简单,没有丝毫的芥蒂,她在给一个关心自己,自己也想关心的人疗伤,就这么简单。 对比古岳山里的寂静,古朴依旧的荣王府,却已经被殷慕枫给翻了个遍。 “本王再问一句,你究竟把蓝末藏哪里去了?”殷慕枫极力地压制住怒意,且不说与蓝末一并消失了的凌风,就是那清枫楼后院本该有着的几匹血马也纷纷的不见了。 而殷慕枫回到府中查看,就是看见了湘挽小主带着一众侍婢,抢占了蓝末所居的宛墨阁,甚至,还换上了一身行头,在堂屋大厅,得意洋洋地等着殷慕枫归来。 只是,荣王震怒,殃及池鱼。 湘挽不明所以地捂着脸,跪在地上,她的心头皆是恨意,浓浓都恨意,“奴婢没有藏她,奴婢根本就不知道她在哪里。”她也在籽乌城玩过失踪,甚至是十天之久,可是殷慕枫不但没有去寻她,还特地嘱咐了府中上下皆不可以寻她,只是,过了这么久,府中大变,只因丢了一个不知名的女子,她的荣王爷竟是为了这个不知名的女子,大动肝火。 她除了嫉妒,余下的就是不甘。 “狡辩!”殷慕枫早就看她不顺眼,不但是他那狠毒母亲的眼线,甚至是沧妃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棋子,只需一步,就能将殷慕枫控的死死的,这就是沧妃,月贝沧,狠毒不输给北胡妖妃,月贝冰。 凌珠忽然从外屋走来,她闪烁不定的神色不能瞒过殷慕幽的眼睛。 “御龙族那位也还没有回下榻的房间。”凌珠的声音压得很低,她轻声道。 泪眼朦胧的湘挽只看见面前的殷慕枫忽而站起身来,随意飘散的发丝在脸前轻轻扫动,殷慕枫悲怆无比,他的心思徜徉:蓝末,你果然还是忘不了没有成亲的那位。 当午时耀眼的日光,透过蒙蒙的雾气洒向这一片郁郁葱葱的山头,龙炎洛已将夜间用小火烤好的衣服,披在了熟睡的蓝末身上。 感觉到身子上有层温温的暖意,蓝末从睡梦中惊醒,入138看书网笑容在女子心间化开,龙炎洛脸上的血迹已用水洗净,只是挂在睫毛上,还未干透的水珠,竟是衬得那双剑眉,更为挺立。 “你饿了吗?”龙炎洛开口便问。 “有点。”蓝末倒是不含糊,她可没想跟面前的男人客客气气说话。 “我去猎点食物。”龙炎洛说完,就要起身离开,却是忽然顿住脚步,只见蓝末正拉住了他的一只衣角。“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蓝末正要起身,却是发现她的下身竟然…… 女子面色大惊,“我的裙子呢?”她努力回想昨夜发生了什么,对了,她给他上药,后来,后来她困了,好像是枕着他的腿睡着了。不对,好像是肚子……蓝末脑子里顿时一片混乱。 “还在火架上烤着,你在这里待着,我去去就回。”龙炎洛解答了一脸尴尬的蓝末,他回头步出此处的时候,终是开口笑了笑,这个蓝末,她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难道他堂堂的北胡大皇,在她眼里竟是如此不堪么。 果不其然,马背上的御龙族,猎术果然不是吹牛的,当龙炎洛提着一只野兔和山鸡回来的时候,蓝末只能一脸谄媚的笑笑,然后小跑着过去,“谢谢。”说完,就要把那只山鸡拿去烤来吃。 “你会烤么?”龙炎洛鄙视地看向蓝末,“你就不能坐在一边等我烤熟了,再上前分食么。” 蓝末一时语塞,龙炎洛不说点让自己不愉快的段子,他的人生就仿佛了无生趣。 于是,两人说不到三句话,就开始跟冤大头似的,大眼瞪小眼,还真不像误入山林的少年,倒像两个喜爱拌嘴的小冤家。 “喏,这里的肉比较老,给你吃。”龙炎洛漫不经心的说道,只见他把山鸡翅膀递给了蓝末。 蓝末大方接过来,她心想道,皇族就是皇族,连鸡翅膀都嫌肉老,那么,鸡身上还有嫩的地方么,这让山鸡 情何以堪。 带着点犹疑,惬意地吃着龙炎洛亲手烹饪的烤鸡,她很满足,倒是喜欢装冷漠的龙炎洛,却在看到蓝末美美的吃相,嘴角也绽开了一缕许久未见的,真正的笑。 一只吊睛白彦虎正在蓝末跟龙炎洛的身后虎视眈眈,许是许久没有闻过肉香,用火将生肉煮熟的香气,还是能够刺激到最原始野兽的习性。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22-塞外狩猎2 “吃好了,我们就上路。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龙炎洛叮嘱道,他左肩膀上的伤还在渗着血迹,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正常活动。 因日光照射,一道长长的影子在两人的身后正在一步步趋近,只见蓝末闻声没有点头,而是忽然转身,一枚扇坠脱手而出,再然后是重物掉在草丛中的闷哼声响。 一只被打瘸了半条前腿的吊睛白虎,正惨兮兮地斜卧在山头,末字扇坠拼的就是狠绝,就见老虎不能吃痛的开始发出低低地嚎叫声。 蓝末微微一笑,瀚海野原上但凡跟她打过照面的野兽,皆是尝过一次木头坠儿的厉害,就再也不敢尝第二次。她虽不知这处是西蜀的哪一个凶险山脉,但是她唯一肯定的是,寒铁扇坠是万万不能丢的,况且还是刚刚托人做好的扇坠。 “蓝末,回来!”龙炎洛的衣摆在风中飘扬,男人深邃的眼眸中有层淡淡的雾气,“那里危险!” “不碍事。”蓝末的声音如同清脆的银铃,她的眼睛已经对上了老虎发怒的眼神,她从手中递过没有吃完的烤鸡,笑意盈盈地将食物塞到老虎嘴里,她道。“乖乖吃掉,以后可不要学人那般狡诈,就算偷袭,也不要发现。“ 一面说着,一面从老虎前腿取下那枚扇坠,老虎似是听懂了蓝末所说,默默吃着蓝末给的烤鸡,再没有起来追逐。 在岸边打着响鼻的野烬,正在优哉游哉的吃着青草,它全然没有发现这边差点跟老虎展开决斗的两个主人,龙炎洛见蓝末平安回来,他看向远处的白虎,放下一颗心来,他道,“你会兽语?” “有时候,不用语言也能沟通。”蓝末伸手指了指脑袋,她看着龙炎洛略显不悦地神情,也不去探究,身形利落地翻身上马,野烬对她向来不会排斥,只见蓝末看向仍站在原地,冷冷表情地龙炎洛,她道,“大皇是要步行出这里么。“ 温暖的春光顿时萦绕在两人的耳畔,蓝末的话音未落,从腰间靠过来的暖意就如在落央山上一般,蓝末心中默默的问,从落央山顶把她抱起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 回答她的,依旧是那起伏有律的心跳,山原里静静地好似什么都听不见,蓝末闭上眼睛,任由身后地人在广阔的山原中驰骋开来。 “末卿。”龙炎洛似是思虑了许久,恍若隔世的词语从男子口中说出的时候,蓝末的思维是有一瞬间停滞的,沉着有力地吞吐气息,挠得她的耳朵痒痒的,就像好多蚂蚁一起在咬一样。 “你……你要做什么。”蓝末又一次说了一句废话,她现在有一点紧张,还有一点期待。紧张的是,不分敌我的龙炎洛所作所为,让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应对,期待的是,他如此郑重地叫她的名字,是要说什么么。 浅浅地火热的吻烙在蓝末发间,那阵淡淡地忘罗香气,正是属于蓝末的味道,龙炎洛温柔地说道,“跟朕回宫吧。“ “什么?”蓝末没有做好准备,这个期待似乎不是自己所想的,至少,蓝末诧异地回望,正是看到男子眼中倾注出满满的温柔。“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宫。”装傻似乎成了最容易伪装的伎俩,蓝末心中有些发憷。 “你是朕的皇妃。”龙炎洛正色道,他的眼对上蓝末有些不敢相信地神情,“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朕的皇妃。” 蓝末没有用肯定地眼神回复,她遥想那日在郁江中的对峙,那时的自己不能接受面前的人,他的心太狠,能够毫不犹豫地利用身边可以利用的一切,他的心又太软,能够在自己没有任何依靠的时候,伸出温暖的手掌。 女子心间悲凉地笑笑,她是多么想握住这双温软如暖玉的手掌,让她有一个停泊的理由,至少在未来的日子,不会再为了一个承诺,而去颠覆王朝,不会再为了一个人,倾其所有。 只是,这个手掌,她不能握,在他的身后,是百万的臣民以及炙手可热的广袤疆土,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杀手,她不配。 古岳山最为骇人的不是饿的两眼发晕的吊睛白虎,而是常年聚集在一起的狂暴狼群,当这些狼群纷纷从四周山脚齐齐围上山原上,正在深情注视的两人时候,突然迸发出一道凶狠的目光,跃向龙炎洛身后的时候,女子忽而用手抱着他滚下马去,那入眼看不到尽头的山坡,两人就这样紧紧贴着,颠簸着向下,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龙炎洛将她的头护在胸前,以免滚下的山石砸到蓝末。 两人终于在山脚停下,而一路跟随而下的野烬也从狼群中逃脱出来,论奔跑速度,那群狼还真不是野烬的对手。 “你没事吧。”蓝末身上的衣衫有些蹭破,索性胳膊上都是皮外伤,但是看到身前的龙炎洛,身上却是一道道伤,只听得他说,“不要紧。” 两人似是忘记了前面的对白,都十分客气地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古岳山脚,正是昨夜舒氏庞系围攻龙炎洛的地点,当两人从坚硬的山路上站起来时,也是看见了那从远处缓缓靠上来的围猎队伍。 殷梨珞身着深红色骑装,她一马当先,身旁随行的,只有熟悉的一个人,那人面色沉重,看不出喜怒的殷慕枫令人生畏。 “六弟不必一直闷闷不乐,行围既能赛马,还能狩猎,本宫倒是觉得一举两得呢。”殷梨珞又怎么能知道殷慕枫此刻在想着什么,能够不动声色,瞒过籽乌城遍布的荣王府眼线,在一夜之间,让两个至关重要的人瞬间消失,这绝对不是简单的疏忽,至少,凌风到现在都没有传递任何消息回来,也能证明,这失踪的人数还要加上一个。 “王爷,购置的猎物,已经带来了。”身边只剩下一个传话兵并不会有危险,殷慕枫虽不会武功,但是轻功也是不能让人小觑的。 “直接散开。”殷慕枫冷冷地说道,倒是一旁的殷梨珞却觉得新鲜,“什么猎物这么稀罕,还要专门拖人去买。” 只是长公主的话音刚落,她在看到猎物之时,本来端庄的她眉间竟是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寒意,“这是要猎―人?” 一群群衣衫褴褛的小孩,正从一个硕大的笼子里放了出来,只见孩子们的手和脚都是触目的焦黑,身上的皮肤也是皱巴巴的,远处的蓝末看向那里的时候,手竟是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她的心在颤抖,十二岁的记忆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毕竟如出一辙的遭遇,既是奠定了东方誉错过她的事实,也是让成为蓝末心中永远不能释怀的伤疤烙印。 “大姐不必担心,皆是没有奴籍的弃儿,况且也是后唐的弃儿。跟咱们西蜀没有半点干系。”殷慕枫说的极为自在,蓝末单凭那人的神态,就能猜到,这些孩子他眼中根本连一个铜板都不值。 龙炎洛静静地审视着面前的一切,人如草芥,皆因一个奴字,他的手抚上蓝末的肩膀,“跟我离开这个虎狼之地,北胡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会么?”蓝末眼中忽然出现绝望地寒凉,“与通芜城密切相关的北胡边境,那里叫什么来着,旗平镇,一个小镇就快人吃人了,你竟敢跟我打包票说,北胡不会如此!” “你既是知道这么多,为何刚才在山中还与我……”龙炎洛没有问蓝末为何得知这些事情,但是蓝末向来想要知道的东西,没有她探不到的,只是,他仍然是不甘心吧。 “我与你如何了?”蓝末反问道,远处的围场已呈现出风走沙石的场面,再观那已经手举弓箭,开始涉猎的两个人,善解人意的长公主留给世人的,不过是伪善的表象。“你是王,你跟我不是一类人!” 女子的声音在空中微弱的响起,只见血马野烬甚是不解地看向奔去远处的女主人,它不由冲着怔在原地一言不发的龙炎洛,打了一个长长的响鼻。 他应该追上去么,这个女人,他看不懂了,从来以为他只要付出,只要潜心筹划,就能得到,就能得到计划好的一切,只是,蓝末的形式作为,竟是让他的全盘壁垒成为一盘散沙,至少,在这座叫不出山名的地方,他忘记了他的身份,他只想跟蓝末好好的在这里,什么也不想,外界的一切跟自己无关。 平静只是短暂的停歇,下一刻,他仍旧是北胡高高在上的王,昨夜的反将之笔,他定当要庞系十倍偿还。 一扬马鞭,再不看蓝末一眼,他深知围猎场中那个看似不会武功的六王爷,定能保她万全,蓝末,待朕扫清障碍,也就是接你回宫的那天。 舞动的身姿堪比风暴,蓝末游刃有余地穿行过围猎场地,混入进已四散开来的小奴群中,她十分灵便地帮助孩子没躲过一支又一支散箭,尽管只能保护一小部分,但是在蓝末的心中,没有轻言放弃,所以,当殷慕枫终于注意到有一小片的奴隶竟是会吞箭一般,身体竟是没有伤及分毫,他御马朝着那个方向奔去。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23-塞外狩猎3 古岳山林中忽然万籁俱寂,连兽嘶鸟鸣都蓦然消失,探出头的鲜嫩青草,却是与围猎场上的肃杀形成鲜明的对比,蓝末身形迅速,如细雨般的箭矢纷纷上前,眼中眸光一闪,锐利的视线穿过密集的箭雨,直直射向凌乱飘絮中,一袭紫袍的翩翩男子。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殷慕枫的手适时落下,他的马已侧行到蓝末身边,一丝探究的目光跃然脸上,“一夜未归,就在这里等我来找你么。”男子说的极为轻佻,蓝末因滚落山脚,身上还有些新泥的痕迹,也尽数被男人瞧了去。 “停止这次围猎,他们是无辜的。”蓝末冷静如初,她不是圣人,没有宽广的胸襟救所有人于危难之间,但是,既然她看见了,那么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就不该在她的眼中无端消失,甚至残酷的杀害。 “你先上来。”没有人敢跟殷慕枫讨价还价,他的目光森冷,手停在半空,许久都没有回应,面前的女人是在消耗他最后的耐性。 “你先答应。”蓝末沉沉说道,因是荣王驻足在此,飞来的箭支竟是减少了许多,她身后的若干孩子,正仓皇地躲避在蓝末纤瘦的腰身之后,有时殷慕枫也在怀疑,为何身如纸片的女子却是蕴藏着如此大的能量,她在遇到危险时总是有用不完的力量,而在确定自己平安之时,比如从鬼蜮城回到籽乌城的路上,女子所表现出的疲懒确如一只晒太阳的猫。 长公主殷梨珞正与贴身护卫,射杀正酣,眼瞅着四散而逃的小奴隶们,有的腿中中箭,有的肩膀中箭,这个看似平和温顺的长公主,眼中却是闪现出嗜血的光芒,只因她是长女不是长子,才有了老四殷慕期这个太子,每每想到西蜀从前唯一的女帝坐拥整个江山,这个年逾三十的公主就十分不甘。 不能在男人的政权中插上一脚,那么总要掌握一方的经济命脉。自半月前,本就异常繁盛的籽乌城,竟是动起了私马行的心思,抢占通芜庞系的市场事小,损伤后方真正主人的利益事大,这个后方主人自然是通芜封地的长公主殷梨珞了。 与其说长公主恰逢庆生来到籽乌,不如说探探对方虚实才是。殷慕枫向来本事不小,手头自然也大方,安抚一个贪心不足的自私公主,奉上与东原边境一部分的海盐生意,有钱一起赚,这个通芜公主自然不会二话。 只是商人都是狡诈的,不做赔本的买卖是商业定律。 殷梨珞想到此,似是嗅到了一丝银钱味道,她看中那个女子的身手,示意身旁四人收起短弩,微笑着向不远处的男人示意,仿佛这里的围杀跟她一点干系都没有,保持公主尊贵的姿态,亦步亦趋地探身上前。 天朗气清,蓝末的心情不为所动,面前默默坐在马上观望她的男人,也许并不如自己所想,那个喜欢在马车中看账本,赏罚分明的六王爷,兴许并不是真实的他,至少当两人发觉长公主一行人齐齐围上来的时候,蓝末护着身后没有丝毫战斗力的孩子,她已经避无可避,她早就料到,这并不是简单的围剿。 一道利箭嗖地沿着蓝末的脖子飞了过去,殷梨珞一脸凛然,她由衷地用赞赏的目光定定地看向蓝末。“六弟不是说末姑娘有事不能参加马术比赛,才来古岳山脚行围,只是,末姑娘怎么会在这里现身呢?“ “大姐容禀,都怪六弟擅作主张,其实末儿昨夜不在,所以才临时改的决定。”殷慕枫倒是没有丝毫隐瞒,他没有看向蓝末略微诧异地面孔,他冲着已并行上前的长公主,笑道,“姐姐若是觉得狩奴不够尽兴,我再让末儿与番奴比试一场就好。” “你这竟然还有番奴?”殷梨珞猎奇地心理涌了上来,她的心中早就打定主意,女子若是能跟骁勇善战的番奴一决胜负,那么,这就是妥上加妥了。 殷梨珞打定主意,面上却是有些惶恐地假意,只听她矫揉造作地声音从嗓子中窜出来,“只要不麻烦六弟就好,本宫记得上次看到番奴,还是二弟慕归凯旋而归,带回几个能斗能战的―奴隶。” 蓝末轻蔑地看向,已商量好下一个荒唐之举的两人,手心将扇坠攥的紧紧的,嵌入手掌里的寒铁,竟是有一些疼痛。 古岳山的另一面,掩藏在茂密林子里的男人正是看到了这一出颇为惊险的情景,他的心间微微震怒,孤身一人的他,对付一个只会轻功的殷慕枫,绰绰有余,只是,在那人的身后,潜伏了多少荣王府的暗线,这一点就连长期在各国游历的龙炎洛也不甚分明,若说舒氏的财富是日积月累,那么同样有着商业鬼才之称的殷慕枫,绝对是异军突起。 但见蓝末面无表情的被那些人带走,他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在熊熊燃烧,眸中闪烁着冷冽的寒光,套在蓝末脚上的镣铐,那是龙炎洛再熟悉不过的刑具,产自后唐用来关奴隶的镣铐,正紧紧地拷在瘦弱女子的雪白脚踝上。 “我答应你。”这声小小的答话正是下马给蓝末套上脚链的殷慕枫,看似沉稳的目光在眼中零星闪现,蓝末又一次暂时相信了她,几十条小生命至少有救了。 她冷笑一声,“这是要去跟西南番奴决斗吗?” 围猎场的后方大本营,是一片广袤的草原,接近天际线的原野透出一阵悲怆的气息,蓝末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她抬起一只手,叮铃哐当,是链条相击的声响,遥远的天边是一道火红的日头,抿了抿唇边,有些干裂的嘴唇有丝丝腥咸的味道,在味蕾上肆意飘散。 殷梨珞已由众人带到了场中央的观望台,只见那一身华服的女子坐定在高楼之中,与之相匹配的还有一盏产自异国的观望镜,蓝末只在开拓后唐海域的军事地图上,见过此等西洋镜,此时,她一脸沉着的看向小小籽乌城带给她的硕大惊喜,她的嘴角边浮起一丝浅浅的寒冷笑意。 若是今日不幸战死,她的东方洱可要好好活着。闭上再睁开的时候,场中战鼓滔天,从围场四周的困兽牢门打开,只听得主持决斗的侍卫,拼命呐喊,“时限一炷香,生死由天!“ 好一句生死由天,蓝末的眼中瞬间黯淡,最后回望了一眼已在观望台坐定的六王爷,她的心中竟是自嘲起来,答应我,只是因为知道自己会死,所以答应不答应都是一样的道理么。 女子犹如一只独狼,她在等,这不是一个人的战斗,这是以一敌四的生死契约。 西南番奴以战鳌自称,用的就是鳌的隐忍,以及战的惨烈。比定性与持久,蓝末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不先发制人,恰恰是西南番奴最让人不能放心的战斗伎俩,于是蓝末仔细回想龙炎轩曾经告诫她的事情,西南番奴被轩字军团打的战败而返,正是因为龙炎轩战神的攻势,他的麾下没有一个逃兵,不给对方一丝筹谋的时刻,以战对战,正是龙炎轩的战斗技巧。 蓝末再观场上的四人,其中两人看似强壮,却脚下虚浮,一看就是连日劳顿没有休息好,而另一人虽是高昂,却是一副瘦到极致的竹竿男人,蓝末冷笑一声,殷慕枫,你是故意的吗,用这样的人来让自己对决,是害怕她会死掉么。 藏在小腿间的匕首瞬时被蓝末抽出,弯身跨过两个迎上前来的番奴,蓝末眸中闪过一丝不屑,抬手之间,匕首滑过男人的胳膊,番奴闷哼一声,手中的大斧就要斩在蓝末的肩头,坐在台上的殷慕枫的右手不自觉的动了一下,只见刚才要劈向蓝末的斧子瞬间歪了下来。 险些避过,蓝末没功夫细想,再观剩下三人中,只有两人上到前来,还有一个人竟然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动过,那个番奴的神态颇为木讷,蓝末奋力与剩下的三人拼杀,刚才斧子险些砍伤自己的那个人,又被蓝末的匕首给划破了脸。 “这个末儿倒是见不得别人的脸皮。”殷梨珞笑意盈盈,她接过一块糕点,轻轻咬下一口,冷眼旁观的态度全然是一副黄鼠狼的神态。 “呵……“殷慕枫附和道,蓝末仍然在场下来回偏转,一炷香的时间会很快的,况且,殷慕枫也在她的身边安排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 “凌风?”蓝末一时讶然,当她将剩下的三个番奴打趴在地的时候,那个略显木讷的男人,正是昨夜被自己一手放倒的凌风。 “姑娘,承让了!”凌风从身侧抽出一柄利剑,一丝寒光瞬时朝着蓝末的腰侧刺去,许是没有立刻将凌风划为敌人,女子的眼中只是一瞬间的怔愣,入138看书网燃尽的高香,蓝末运气向后迅速退去,以快制快,向来是她的拿手绝活。 她没有犹豫,疾步后退是为了更好的向前,侧身避过冷然的剑锋,再观凌风恍然若失的复杂神情,蓝末的笑意翩翩的扬起手中的东西,“凌风,你的头发。”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24-塞外狩猎4 微风轻拂,与场中呈现出的肃杀不能相提并论,但见女子没有丝毫畏惧,打的凌风一头散发。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她面上蕴着一层淡淡地笑意,已然燃尽的高香在远处的炉台招摇,蓝末轻声言了句,“承让。“ 殷梨珞流露出阴冷的笑意,她满意地拍手起身:“这个末儿有点意思,我想带回去好好**一番。” 这句话伴随着身侧男子俊逸的面容一并消沉,手中的茶已凉,至始至终没有松开脚铐的蓝末,一脸愤恨地看向稳稳端坐在观望台上的男人,他仍在兴致盎然地喝着茶,神色颇为淡定甚至都没有起身。这就是处世老练的荣王,不关心任何人生死的荣王。 只一小会儿,面若死灰地凌珠,忽然沿着观望台的旋转台阶一步一步向顶上奔跑,凌珠将手挡在嘴边,凑近荣王的耳边,“王爷,宫里来人了。“ 殷慕枫正在想如何拒绝大姐的请求,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弄得有些奇怪,“来者何人?” “来人穿着一身黑袍,挡住脸部的风帽,辩不出模样。”凌珠神色有些闪烁,她答的很不肯定。“只是他出示了娘娘的腰牌,卑职确认了,确实是真的。“ 场下胜负已定,蓝末很不自然地戴着脚镣在底下走着,三个仅仅是被打碎了牙的番奴,已由人抬了下去,而场中唯一剩下的,只有一些轻伤的凌风,却是没有躲过蓝末冷冷的目光。 “姑娘昨夜去了哪里,竟是会在这里出现。“凌风试探着问道。 没有回复,蓝末手脚冰凉,褪去鞋袜的双脚,此刻已然冻的通红,还有一些皮肤被石子扎破。她想回荣王府带东方洱离开此处,看似平静的籽乌城,其实是最肮脏的地方,繁华底下,定然是森森白骨。 只是不待女子细想,走上前来的若干陌生侍卫,已经挡在了蓝末和凌风的身前,再观始终没有任何动作的殷慕枫,似乎是默许场中发生的一切。 宦官模样的人从侍卫身后走上前来,他手中拿着的,是一道黄色的布帛,蓝末没有意识到要下跪,膝盖间瞬时被一只腿给生生踢下,她顿时跪在了来人面前,再观凌风一直低着脑袋,蓝末这才反应过来,皇帝的圣旨就是长成这般模样。 “你就是蓝末?”小公公没有打开黄色布帛,他的一只手探上蓝末的下巴尖。 啪―女子一手推开小公公的爪子,冷冽地目光顿时汇聚成锐利的光线,刺入小公公的瞳孔。 “哎呦,果然是个厉害的。”小公公喃喃道,他见蓝末一个字也不答,也就不再客气地相问,扭头对身后的人使了使眼色,就见后面的侍卫纷纷上前,架上了蓝末的胳膊。 “你们是不是太放肆了,这里是籽乌城。”没有听到圣旨,也开始觉得不对劲儿的凌风,上前就要将蓝末夺回,只见蓝末却是轻笑出声,“凌风,这件事恐怕荣王已经默许了。你也无须为我多废话了。” “不是荣王默许,是荣王不得不默许。”小公公的脸上尽显森冷的笑容,他说道,“你且不知得罪了谁,竟是让沧妃娘娘大动肝火,现在不过是将你接进宫去,再做商讨,这些事情都是圣上默许的,这道圣旨正是此意。” 蓝末道,“那就有劳公公带路了。” 没有无谓的挣扎,这是太过明显的徒劳,当她光着脚丫离开这片莫名诡异的狩猎场时,她却不知,在观望台上,心中已火烧蚂蚁般闹心的殷梨珞,却是气不打一出来。 她本来看中的人,无端被宫里的人带走。 “殷慕枫,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殷梨珞面色阴沉,她已起身,正色而道。 “既然是父皇的旨意,我以为我们做儿女的,没有违背之礼。”殷慕枫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他心中烦乱,不想再理会这个越发荒诞的大姐,她的婚姻不幸福,断然不是她继续无理取闹的理由。 候在围猎场门外的,意外的不是一辆马车,而是一模一样的四辆马车,只见每一辆马车都配备着相同的人数,就连车座上的垫子,都是用同样的布料做成。 “你坐这辆回鬼蜮。”小公公吩咐道。 蓝末没有应声,她还不能回鬼蜮,她好不容易找到身心俱残的东方洱,也没有将他留在此处的道理,但是她反观手中和脚上的镣铐,在空旷场地跟人搏杀还有胜算,此刻的她身边全部是大内侍卫,就算都是没有真本事的草包,也会用肉垒将自己围个水泄不通。 “上车吧。”一阵低沉的声音从马车内响起,蓝末心间一惊,似是想起了什么,但是又不敢确定,她的身后被一人用力一推,就作势上了马车。 只见马车里面的男人,戴着一顶能够挡住面容的黑色风帽,透过那层黑色的网纱,注视着已进来坐定的蓝末。 场面骤冷,面前男人身上所释放出的凛冽寒意,在整个马车里,透出几许渗人,蓝末本就穿的少,此刻这么一折腾,不由一个接一个打起了喷嚏。 “穿上。”男人的声音很嘶哑,他从软座底下拿出一件厚厚的毛毯,很自然地递给蓝末,见她接了过去,就没有说话了。 有些压抑。蓝末的面容很憔悴,熬了一晚上,又大战了几百回合,任凭浑身是胆的铁姑娘,此刻也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她的逃跑计划自从来到西蜀后,就从来没有成功过,她又不是香馍馍,为什么每一个人都想把自己往身边带,她只是想远离这一片乱世纷争,难道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可以么。 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还有对现下窘境的认识,蓝末竟是靠着软软的车座边睡了过去。风帽下并没有闭目养神的男子,轻轻摘下头上的帽子,他的目光很冷静,顺手掀开车帘一角,镇定嘱咐道,“月八,先去荣王府。” 于是,当剩余的三辆马车分别驶向籽乌城三个方向的时候,深谙追踪术的荣王密探,也是伤透了脑筋。 论说,通往鬼蜮城的道路偏偏不只一条,十几条官道,几十条小道,这正是籽乌城通商发达的缘由,眼下却成了殷慕枫头疼的事情。 他本想半路截下马车,容后再跟母妃禀告,但是,现在粗略看去就难以排除几十条的路径,加上沧妃身边的人竟是使出了这么阴险的一招,如果用四路人马去追,也未必能够追到,每百里就一个驿站,驿站过后再换马车,也是常有的事情。 于是,换了马车,所有的踪迹又要重新再审,这绝对不是良策。 “王爷,既然目的一致,不如,就去鬼蜮拿人。“凌风轻声叹道,经过了这几件事情,他似乎有些偏向蓝末那边,那个有些倔强不肯多言的姑娘,还真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 “若是能够脱离她的监视,我何以等到现在。“殷慕枫喃喃道,这一句似是心中所想。 也许所有人都不知道,蓝末之所以会被沧妃降罪入宫,全然都是因为一件小小的事情,她打了沧妃的人一个耳光,而且,还让沧妃的棋子被殷慕枫彻底的嫌弃,光是第一点,就足以构成蓝末得罪沧妃最根本的原因,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蓝末那一巴掌,自然是打在了月贝沧的脸上。 飘絮嘴里塞着一块布头,眼睛也蒙上了一块黑布,她听见了东方洱来回跑动的声响,却也听到了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再然后,就是一记闷闷倒地的声音,她想喊却是喊不出声。 直到厨房的家丁见飘絮到时间都没有过来端食物,才有人在水雾偏阁的三楼台阶,发现了被捆的如一团粽子的飘絮,殷慕枫环视了一下,翻的一团狼藉的屋子根本没有东方洱的踪影,而飘絮的眼睛红红的,正害怕的偎在角落,生怕一个哭声会引来十句责罚。 “你看清了来人的长相吗?”凌风问道。 只见飘絮摇摇头,她说道,“来人速度很快,奴婢当时在给面首拾掇衣裳,正是背对着门口的,来人不问话就上去捉面首,面首最不喜人捉他,自然会跑。奴婢想去解围,却是被后面的人给点住了穴位,再然后,就是听见衣服撕烂的声音,最后人就离开了。“飘絮努力回忆,试图降低自己的负罪感。 “好了,你以后去湘挽那里吧。“殷慕枫随口说道,他当然没有看见飘絮眼中瞬间黯淡下来的光芒,湘挽,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小主么。 母妃的人,什么时候也会关心起犯人的心情了。殷慕枫露出一副不符合他平常身份的邪魅笑容,他的唇角上扬,至少东方洱送去紫沧殿的日期,还有大半个月,母妃连这十几天都等不了吗,还是说,是那囚犯等不了。 睡梦中的女子,乖的就像猫儿一样,她的鼻子痒痒的,再睁眼,马车内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不对,还有一个手拿狗尾巴草,给她挠痒痒的人。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25-塞外狩猎5 东方洱一手拿着一支短笛,一手拿着一根狗尾巴花,看不见底的深潭般眼眸,定定注视着面前的女子,蓝末心神略有一丝晃动,“洱,你记得我了?” 马车缓慢的行走在空旷山林中,蓝末几乎听不见四周任何声音,她见男子依旧没有答话,本该时刻携带的穿山甲,也没有在他怀中抱着,这显然有些不正常。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东方洱的精神很足,但是他不说话,他亦不对着蓝末笑,只是忽然伸手摸了摸蓝末的鼻子,遂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由面上呈现出喜悦,随后又窝在软靠的另一边,跟蓝末两两相对着坐好。 也许亲近的人在身边,让女子一时忘记了现下的处境,直到又默默的沉寂了片刻,蓝末伸手撩开车帘,顺着藏有匕首的小腿探去,竟是什么都没有。 只片刻的惊慌,蓝末起身扼住驾车人的脖子,她微微用力, “把马车靠边,放我们下去。” 驾车人仿佛没有感觉到,蓝末随时能够掐断他喉咙的手腕力量,他突然狠狠地抽了两下马屁股,只见本来稳步向前行走的木制马车,陡然变成吱吱呀呀的疾行马车,蓝末的平衡能力不弱,见男人丝毫未动,她冷笑一声,手上的力气不由加重了一些。 “蓝末,你不累吗。”一股内力正在抵抗女人的手劲,蓝末凝神看向此人的背影,她一时不能断定,她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因马车的运行速度在加快,但见前方山道愈发狭窄,蓝末心头涌上一股躁动,手忽然紧紧拉住男人紧握的缰绳。 还没有在缰绳上停留一下,就见男人瞬时推开蓝末的玉腕,冷冽回眸一晃而过。 “你是……“蓝末惊愕,她断断不会想到,在西蜀遇到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月七?” 月华茭白,坚毅如男人的眼。蓝末的手滑过月七略显厚重的臂膀,他回望蓝末时,目光是浑浊的,与在九层牢笼中的傲然不同,这是一种不明所以的冷意,甚至他扔下那句话后,再也不想跟蓝末诉说什么。 本想震慑一下驾车的人,将马车开到渡口去,可是月七显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蓝末有些不悦地将车帘放下,“原来月七是沧妃的人。“她自有打算,本来只牵扯一个人的事情,现在又多了一个不打紧的人,月七既要带自己回去,那就没有那么好心将东方洱带出荣王府,看来自己真是小瞧了他。 清枫楼的高等雅间,正聚集着殷梨珞的幕僚,以及没有参加围猎,而暗自幸灾乐祸的太子殷慕期。 只见殷梨珞眨了眨厚重的双眼皮,浓烈的笑意在她唇间蔓延开来,如同纷繁不止的蜘蛛网,“把大家召集在此,就是说说开年的生意大计,俗话说,皇族的人,定是不缺银两的一族,可是本宫邀请诸位来,也是想跟荣王的朋友们打个照面,以后也好帮忙,毕竟西蜀与东原的海盐生意,荣王已经全部交给长公主府来打理了,所以,你们不必心存芥蒂,殷慕枫的,就是我殷梨珞的。” 在场的商人,皆是籽乌城数的出头脸的人物,他们得了殷慕枫不少恩惠,正因这些人都是本分做生意的老实人,没有机会跟殷慕枫坦诚相待的,也就被处死了。因此,这些人面对长公主一番瞎话,必然没有人上前迎合。 正当水酒宴席一片死寂,殷梨珞大伤脑筋时,从不远处摇着散发出淡淡墨兰芳泽的扇子,慢慢走出来的白衫男子,他面容清俊,惑人的眼眸,让年岁颇大的殷梨珞十分中意,身为皇族的长公主,对相貌俊美的男人,显然没有抗拒的道理。 龙炎洛探身上前,腰身上的纹饰象征北胡权贵,他未开口,只听得失了分寸的殷梨珞捏着嗓子说道,“大皇深夜到此,有什么事么?” 只带了一个随从的北胡大皇,没有立刻答话,他微笑着,只看了看公主卧房中的食古不化的老朽商人。 殷梨珞立刻就明白过来,她扬手道,“今天就到这吧,你们都先出去,本宫跟北胡大皇有要事要谈。” 公主令下,众人作鸟兽散。本都走的差不多,但见桌子上还趴着闷闷喝酒的四弟,长公主不由唤道,“回你房里喝去,没看见我这有客人么。“ “他也算客人?“殷慕期显然没有把高高在上的北胡大皇放在眼里,“大姐若是让四弟现在出去,四弟当然就会出去,只是,大姐若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让我出去,我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龙炎洛却是不急不躁,他寻了一个凳子坐下,就见小宫婢已经端了一杯茶迎上前来,反倒显得殷慕期颇为不识礼数了。 殷梨珞的面子顿时被太子四弟削去了一半,她佯装的笑笑,这个拥有半壁江山的太子殿下,虽然小了长公主五岁有余,但却也是殷非物百年归老之后,西蜀大皇的唯一人选。 “你们不必推搡了,我说完几句话就走。”龙炎洛不再理会故作矫情的西蜀太子,不过是想多分杯羹罢了,没什么大不了。“荣王的籽乌城在外界传为宝城,就是因为守得西蜀的命脉,是以让人难以放下心来,我这里有八十万两,用来支援长公主在卑合边关的窘境,银钱不多,只当交下长公主这个朋友。” 说完话,龙炎洛果然盖上茶盖欲走,那一张薄薄的银票,在殷慕期的眼中格外刺眼,他撇嘴斜视,“不过区区八十万两,就想收买大姐,你这个大皇是当糊涂了么。” 陈倌就在龙炎洛的身后紧紧跟随,但听到殷慕期这个有头无脑的家伙一顿抢白,他眼中寒光一闪,插在腰上的双刀,立刻反射出太子的窘样,陈倌见大皇已探身出门,他转身轻轻笑道,“那么劳烦太子殿下,仔细看看那票面上的字样。告辞。” 殷梨珞眯着眼睛沉住气,她将桌面上的银票拿在手上,本来没有聚焦点的瞳孔,竟是被上面的几个标注给吓的楞了一愣。 八十万两,赤金,通芜,政通银庄。 “你倒吸一口气是作甚,没见过这么小的面值么。”殷慕期歪着嘴说道,他的人生已然跟瘸子脱不了干系,就见他斜着身子一把夺过殷梨珞手中的票子,本来不屑的眼神,立刻显现为惊恐。 夜色中有两匹黝黑的骏马,在官道上疾驰,只见背着双刀的陈倌一脸笑意,他不时冲着身侧之人朗声说道,“少主能够猜测那两人看到票面的神色吗。“ “不用猜也知道。”龙炎洛没有笑,只是从来牢牢在手的自信,从未消逝过。 赤金,正是高于黄金的存在,它的价值,仅仅低于紫金。所以,也难怪两个没有多少见识的西蜀皇族,面对那堪比宝藏的八十万两赤金,是一个什么概念了。且不要说解救卑合的困境,就是将卑合周边的小城买下来,那也是绰绰有余。 本来只有八十万两白银,却摇身一变,变成八十万两赤金,龙炎洛目光汇聚,他真应该感谢那个忽然杀出来的庞氏嫡子―庞统。 将他跟心爱的女人困在古岳山,他想到此,竟是咧开嘴笑了笑,他的确应该谢谢他,至少,那八个时辰,蓝末没有跟他分开过,甚至,为他疗伤,枕着他的腿睡着,直到腿麻。 蓝末停下来的时候,慵懒的就像一只小猫,这是龙炎洛跟每一个看过蓝末睡觉的人的共识,只是有时候,她休息的太少,以至于亲近她的人都忘记了她原来的样子。 “还有一件事,百杨已经查到姑娘今夜出了籽乌。”陈倌沉声道,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是跟谁?”龙炎洛虽然放心蓝末自行离开,可是看她深入虎穴没有停歇,他也知道那时的困境定然不会比从前减弱多少。 “沧妃的侍从,没有人能够看到那人的模样,那人的速度有些太快。”陈倌默默复述着百杨的话语,“比他的箭还要快,就像一阵风一般。” “一阵风么。”龙炎洛重复道,曾经想将蓝末从召华宫带走,本在城门那里已将她围住,却是在凭空之间被一个阵风带走,后来他才隐约打听出,隶属月奴族的白弩族,有一支十分隐秘的秘卫,以十二个月份划分,每三十年,为新一轮秘卫的诞生。 那么,月贝冰虽死,她的余党还在西蜀境内。龙炎洛御马前行,遥遥看见位于山脚前的中军大帐,只见那一方营地篝火燃烧的地方,上面架着一个大字型的犯人。 当侍卫用竹竿挑下犯人嘴里的布时,叫嚣的声音就从未终止过,他的衣衫褴褛,可是他却是一脸傲慢,只听得他甚是不怕死道,“不要以为抓了我,你们就会好过,赶紧把那信物交出来,我的主人还会放过你们一条狗命,否则的话,到时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26-宫门契约1 一道蘸满辣椒水的军用皮鞭,抽上无比放肆的男人肩头,陈倌不置可否地看了看不识好歹的庞家嫡子,他说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死到临头还在叫嚷,庞氏依附百年门阀,靠的不是一张嘴皮子,你有这功夫怎么不好好想想,一会是火化还是让狼群分食?“ 陈倌看着这张故作大义凛然的红铜面孔,因他的一句玩笑话,而瞬间变为青白,陈倌笑道,又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憨人罢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你们……欺人太甚!“庞统从小没有受到如此大辱,但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刑具后面走上前来,对着站在底下一直没有吭声的男人拜了一拜,他除了乖乖地等待受死,还真是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多亏黑蛟早早听从吩咐,集结了人马候在渡口, 才早早截住挟持皇妃的乱党。”龙炎洛由衷地谢道,让北胡的时局稳定,是他身为大皇必须关切的,因此,一个小小的皇妃棋子,也不能因为一时的失误而丢弃掉,她虽然不是关键的一枚,但确是能够让手握重兵的祝烨大人,乱了阵脚的潜在危机。 于是,祝珊珊的安全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来的重要。 人形架下的烈火已经点燃,熊熊的火势与天空连成一片,顿时火烧云的真实景象在古岳山的南面形成燎原的态势,只是惩戒一个胆大妄为的小子而已,龙炎洛翻身上马,还有十几天,西蜀殷十一的订婚宴就要举行,他须得在这之前安排好一切,至于暂时放在殷梨珞那里的巨大宝库,量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花。 “我不累。”默了几个时辰,一宿未眠。看着斜靠着自己的东方洱已经熟睡,蓝末隔着车帘静静地言了一句,只听得突然放慢的马蹄声响,滴答滴答在静寂无人的清晨显得格外贴心。 “你不累也要休息。”月七嘶哑的声音又适时响起,蓝末终于察觉到是哪里不对,她开口便问,“你的嗓子怎么了?为何……“会如此苍老,后面这句话没有问出来,但是她能感觉到前面驾车的男人,神思有片刻的游离。 “没事。“月七不能回想带着东方洱,月十,月八驾乘扁舟离开的郁江那夜。连连遭袭的几人,本就是长途跋涉,且不说路途艰辛困难重重,就是带着不能损伤分毫的阴时药引,也是不能让几个人掉以轻心。 蓝末见月七不肯说,也就不便多问,她看着身前睡意正酣,面容越来越显小的东方洱,心中想道,果然还是傻了好一点,傻了就没有烦恼,每天吃吃睡睡,有人照顾,这样的生活对于蓝末来说,简直就跟做梦一样,她想着想着,强撑了几个时辰的困意,也终是忍不住的合上了眼睛。 只是,忽然被掀开的马车顶盖与呼啸而入的冷冽北风,竟是让蓝末冷眉一扫,用毯子将东方洱一裹,抱着他就朝马车外滚去。 “蓝末,你们快走!“月七的声音几不可闻,蓝末显然看见他跟十几个黑衣死士缠斗在一起,这里是通往鬼蜮城的唯一小道,蓝末不再多想,月七说的对,他们的确应该离开,只是,东方洱因刚才一滚,竟是摔晕了过去,本来就在睡觉的他,此刻更是醒不过来。 “我帮你。”蓝末跃上前来,瞬时放倒一个手拿短刀的黑衣人,但见那人面上呈现出一丝诧异,正要将面罩摘下,却是在蓝末忽地翻身之时,一个假动作拦下男人上前的手臂,身后下劈,刺骨的疼痛顿时袭来,蓝末恍如没事人一般,继续下一个目标。 月七没有想到蓝末的身手竟然一点也没落下,他的目光变的有些柔和,只是这层柔和却是给正在剿杀的对手可乘之机,蓝末如轻盈的彩雀,借力奔向正中拼杀的月七,她笑叹,“这帮刺客的质素略低,我以为,你一人足以对抗。” “……“月七生性冷淡细腻,却也愚钝了一回,不但没有听明白蓝末所指,就是那陡然上前的刺客刀剑,也险些划破了他的黑色风帽。 蓝末不再笑,因为当那一群人中,本来被蓝末打趴在地的人,已经摘去了面罩,唐乐然一脸委屈地看向蓝末,料想他袖子里一定有若干枚暗器准备发射,却是碍于会伤到蓝末,而迟迟不肯动作。 “唐家七少,你在此当刺客玩呢?“蓝末已走上前,伸手将男人扶起,月七没有跟过来,一句小心也咽到了嗓子眼,因为,唐乐然又岂是吃素的杀手,他冷笑着看着蓝末伸过来的手心,一支啐上迷毒的针,瞬间被他催进蓝末的掌心。 月七不再与身前的人缠斗,他奔到蓝末的跟前,却是被剩下的黑衣侍卫齐齐围住。 但见其中一个身形娇小,背上背着一个圆形筒状器物的黑衣刺客,轻声说道,“老七,你把她带走,我善后。“ “遵命,小若若,辛苦你了。“唐乐然将已没有半分力气的蓝末扛在肩头,这个消失了这么久的神奇女子,可是要好好关在王爷身边才是啊。 月七轻功异常之快,普天之下,唯有一人能与之相比,这个人一定是正在四处安排探子寻找蓝末的荣王。 只是,月七的轻功再快再威猛,却也抵不过面前女子的三千桃花阵,初春时节,桃花初开,只是栖若绘出的桃花阵,竟是如此的真实,她端坐在不远处,细细查看月七困在里面的场景,她的眼不由自主被身旁的一个破布包裹吸引。 摊在地上的布包裹,正是蓝末妥善安置东方洱的地点,栖若不去理会月七如何出阵,她已经探身上前,细细端看这个有着英挺鼻子的后唐七皇子,她摇摇头,这个人,跟那个救她出山的男人是万万不能比的,至少这个人,看着就不太妥当。 “啊!~“栖若 低吟了一声,只见那忽然睁开眼睛的布包裹,正是一口咬上了栖若的一只手,她挣脱,那嘴却是越咬越紧。 东方洱的脑子如同浆糊一般,他记不起太多的事情,他的记忆只有短短的半天时间,半天过后又要重新开始记忆,于是,此刻醒了的他,是十分没有安全感的,于是,张嘴便咬忽然陌生靠近的人,是作为人预料危险的正常反应。 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衣衫,栖若心间不由生出一番怜悯,许是眼里多了一层善解人意的温柔,于是咬在手上的牙口也真正的松泛了一些。 鬼蜮城的郊外,正是一片安逸的小镇。小镇中一处不显眼的宅子里,有一群人正悄悄隐藏在宅子中的每个死角里,但凡有人踏入这处敞开大门的宅子,那么这里必然是血洗收场。 唐乐然不悦地将肩头上的蓝末放在宅子正中的卧房里,就见一直惴惴不安的小丫头,在看到迷晕了过去的女人之后,终是显现出一丝喜悦地神情,“唐公子还是厉害,一个人就将姑娘救回来了,一会十一皇子下朝归来,就能收到你们的好消息。” “哼。他去朝中安抚那些皇子公主,我就要在这里卖命拼杀,你知道这女人有多难骗么,哥哥我可是耗费了一根狼毫笔里的银针。”唐乐然无处不吹嘘的毛病还是没有变化,他缓了缓,见千思丫头已外出打洗脸水去了,他不由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朝嘴边灌了下去。 “水……“此刻躺在榻上的蓝末,微微睁着眼睛,看着咕噜咕噜牛饮的唐乐然,面上呈现出些许失措。 而唐家七少,听到细若游丝的声音,一口凉茶瞬间呛在了喉管间,他揉了揉眼睛,看向真个睁开了半只眼睛的蓝末,他说道,“你……你怎么就醒了,这是迷毒啊!“ 若说,体内的九域翅幻还没有清除干净,那么蓝末真个就是走运了,迷毒跟翅幻的效用类似,前者只是让人昏倒中毒,后者是让人产生幻觉昏倒中毒,于是,迷毒当然赢不了能够惑人心智的翅幻,蓝末此刻醒来也就是事出有因了。 只是,她的口真的好渴,因为中毒的人,口都会很渴。 唐乐然提着已被自己干掉的凉茶,甚至还浪费了一小口在茶桌上。 “唐公子,水来了!“千思端着的却不是喝的水,只见那洗脸水里还特意放了几片花瓣,唐乐然咽了咽口水,他泱泱道,“我去找点喝的水吧,她看似有点渴。” “公子坐在这里陪一会姑娘吧,这些事哪里需要你做,我去就好。“千思向来善良懂礼貌,她从唐乐然手中拿走水壶,就向着宅子中唯一的井奔去。 屋子里女子的嘴唇越发惨白,甚至呈现出干裂的样子。左等右等,千思还没有打水回来,这解药到底要不要先给她吃了。 只是,男人犹豫间,却是不能明白女子心中此刻的想法,她体内大大小小的毒,今日是得到了唐乐然所下的迷毒所诱导。于是,本来就像定时炸弹的身体,在今天似要生生裂开一道口子,里面是森森的白骨,还有层层血肉相连的皮肉。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27-宫门契约2 淅淅沥沥的春雨悄悄洒在用宣纸糊着的窗格上,几只叽叽喳喳的小燕子挤在房檐一角,用喙细细抚平被雨水打湿的翅膀。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屋门半掩,一道小小的身影,在红木桌案和木床头来回跑动,她的手心有些湿,拿着的正是一块占了水的湿绢子,千思眉头紧锁,将手中的帕子折成一块长条状,很小心的敷在脸颊发白,却全身发热的蓝末额头。 挑眉坐在一边的唐乐然,倒是没有着急,这半月因要找她的下落,也陆陆续续打听到不少关于她的传闻,说她是灾星降世也好,说她是红颜祸水也好,总之,她即便是只身落入了兽群,也能活下来,本就是奇迹,更不要说日行千里,为解救曾经的后唐二皇子,奔赴战场。 于是,此刻的她不过是略有些发热,小伤而已。想到此,唐乐然竟是自顾自地玩起了手中的狼毫笔尖,他根本就没有把蓝末沾染风寒的事情飞鸽传书,这件在他眼里看成的小事,却是成为一条恐怖的导火索,默默牵动着西蜀看似平静的政局。 无比轩昂的紫金宫殿,簇拥着一群年老体衰的大臣和侍官。只有几个年轻人身穿挺扩的朝服,手拿传召的宫牌,恭敬立在大臣的正中。 早朝将毕,站在最后面的殷慕幽心情大好,方才接到栖若的消息,说是终于找到蓝末了,他看向龙座上面威严的父皇,纵然听着殿外潇潇的雨声,心中却是晴空一片。 “十一弟,难道对卑合的事情没有什么见解吗?”西蜀皇子中排行老七的殷慕叶,玩世不恭问道,他有一双极为放浪的眼眸,只因他的母后没有去处,皇帝虽赏赐了封地,他却迟迟没有搬出皇宫,因而在紫金宫中如此放肆,也是事出有因。 “卑合民心不稳,正是因为卑合自给自足不够,加上粮草匮乏,却还要连连上缴给朝廷,儿臣以为父皇仁义,可以降低卑合边关的进出口税赋,鼓励通商……”殷慕幽正色道,眉目间一派正气,忽而上前的一个老者突然生生打断了他的答话。 “臣以为,十一皇子的见解偏颇,粮食才是民之根本,西蜀物华天宝,断不需要大肆开展商业,况且一个籽乌城足矣,断不可再来第二个了。”安平侯何林一把年纪,说起迂腐的道理来还是一套一套。 殷非物辩不出喜怒的面容,显的更为冷峻高昂。拇指上的碧绿扳指,已转了好几圈,在听到安平侯接话之后,他突然沉声道,“朕若将此次赈灾的款项,交托给侯爷的三公子如何?” “父皇英明,何相是今科榜眼,定能好好处理这笔善款。“没有封号的九皇子殷慕香,是一个乖皇子,他十分崇拜自己的皇帝老爹,皇帝此刻下的决定,也就让一直尊崇他的儿子顿时附和道。 金銮宝殿一时之间人声鼎沸,许是赈灾款项交托给一个没有官职的平凡氏族子弟,不应该是皇帝郑重的决定。 至少,已经缓步上前的林丞相,面露土色,他谏言道,“安平侯及其子嗣长居都城鬼蜮,怎么能够了解边关之急,臣认为还是交托给户部比较稳妥。”林知,西蜀最悠久的林门掌权人,不但位列朝臣之首,更是鬼蜮城黑白两道的翘楚,他为人果断,不但令白道俯首称臣,更是令黑道闻风丧胆。 林知跟殷非物有过命的交情,他们曾经为了一个女人打过一个赌约,若是谁赢了,谁就是西蜀的王,不管是皇族的姓氏,还是其他的姓氏,这个赌注就是百万顷江山。因此,不管是谁赢,谁都要心甘情愿的为对方做事,倘若心存异心,定然不得好死。 这个看似小孩的玩笑赌约,却是在两人之间默默坚持了二十年,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林知没有笑,他心里忐忑,其实他是明白非物,为何要把此次赈灾的款项交给安平侯,只有将库银交给一个时刻准备贪赃枉法的人,他才能真正的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因为,一旦这个任务落在何林子孙的手中,不管动没动这笔款项,殷非物都能够有理由治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更不要说,何林这个老匹夫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银子从自己的手里溜走。 只是,纵然林知明白,其他人是不明白的。人都有逆反的心理,既然大家都反对,那么他不如出来带头反对,那么这些声音也会开始假意反思。 “臣觉得林大人的话说的没有依据,众人皆知安平侯的三公子天赋异禀,少时就熟读百家书卷,自然是极其明事理的人选。”这是军机大臣姚眩在反驳了,他是一个武将,能够说出这么一番拗口的对白,真是难为他了,林知笑笑,却也瞧见了殷非物缓缓变平和的神态。 连一向爱跟皇帝唱反调的直肠子姚眩,竟是在今日早朝结束,都没有跟陛下干起架来。 殷慕幽看的万分透澈,林知这只老狐狸跟他的黄鼠狼老爹,定然是一伙儿的。狐狸是什么德行不用细说,单说那黄鼠狼,不但狡猾,还要放出臭气刺激人,皇帝加丞相刺激人的本事真的不小,只是,没有机会在众卿家面前显露本性罢了。 “再讲一个呗,千红,皇上后来怎么样惩治那些马屁精了?”千冷小脸冰凉,一双手使劲晃着千红的小手,她一直住在照拂殿,跟伊嬷嬷一起照顾十一皇子的生母,这番殷慕幽好不容易进宫上朝,也就让千家小姐妹,有了十分难得的见面机会。 “不说了不说了,一会儿该走了。”千红因比千冷要机灵许多,所以待在十一皇子的身边。而且若不是千思被安排去平溪村守着,她恐怕也没有机会照料十一皇子的饮食起居。 “对了,主子最近没有为难你吧。”千红临走时,又疑惑地皱起眉头,补问了一句。 “没,你想哪儿去了。”千冷听到此,面色略呈现出僵硬,她连忙抽回手,缩进了袖子里,笑着道。 “没有最好。”千红也一并笑了笑,她拉着千冷的小手,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厚茧,有些沉重地说,“等十一皇子订婚了,我就跟皇子寻个好处,将你接到都宁来。伺候宫里的主子还是如履薄冰,我也是听说皇后娘娘最近跟紫沧殿的那位斗的厉害,才顺口问了一句,你要切记,不该说的话不要说,能够躲的事情就躲起来,在宫中行事,一定要保全自己,明白了吗?“ 千冷年岁尚小,但也看多了宫中因争宠下场凄惨的小主,她使劲儿地点点头说,“冷儿时常谨记,就等着跟千红千思姐姐相聚的一天。” 两姐妹偎在照拂殿很不起眼的宫墙一角说着悄悄话,她们正在往面前的火盆里一张一张烧着黄纸,祭奠的是曾经任职于紫梨殿的管事嬷嬷,千氏三姐妹得到过此嬷嬷的照料,于是在每年的二月末,都会用从宫外买回的黄纸元宝小心捎去。 办完一切琐事,给皇后娘娘请了安,就见千红已收拾完毕焦急地在照拂殿的大门外等候。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殷慕幽一行人才从宫道的尽头慢步走来,与他并行的是一位皮相姣好,人品稍逊的永王殷慕叶,自眉眼间就没有正眼看人的习惯,千红回了回神不再看十一皇子身侧的男人。 “参见十一殿下,七殿下。”千红礼数周全,她微微叩拜,见十一抬了抬手,她连忙起身回禀,“皇后娘娘正在研习佛理,娘娘嘱咐奴婢,今日就不见十一殿下了,还请殿下知悉。” “嗯,知道了。”殷慕幽道。 千红跟到十一身后的随侍人群中,一行人正式朝着宫门的方向行去。只是一路上,十一跟老七也不说话,两队人马就这样看似平静得继续前行,知道就要出城门之时,殷慕幽已看到城门外准备好的软轿,他忽而侧身说道,“七哥也要出宫吗?” “怎么,本王不能出宫吗?”殷慕叶道,他不屑地看了看故作沉稳的十一弟,“本王今夜在满花坊做东,有最新纳得的头牌呢。” “太医院才去给澜妃娘娘诊了脉象,说是不能忧思过重,十一以为七哥应该多陪陪母妃……”殷慕幽一把推开老七顺势搭上肩膀的绣花枕头手,他严声斥道。 “十一弟,何必装清高呢。”殷慕叶侧首,神情轻浮,不再纠缠这个不知风花雪月的十一弟,他自然也不会为他苦守深宫的母妃而心生怜悯,人生得意需尽欢,这必然是他的人生准则。 就见一辆缀满风铃鼓钟的奢华马车,在殷慕幽等人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殿下对他太客气了些。”千红轻皱眉心,小声嘟囔道,她很是不理解殷慕叶的形事作为,为何皇族可以容忍这样的米虫。 “不必理会。”殷慕幽目光幽深,若说五哥雅王圈养侍妾,那么他这个只在外面风流的七哥,倒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不再探究,一只小舢板掀不起多高的浪头,他只是弯腰进入矮轿的时候,看了眼已迎上前,佩刀而立的柳远,他沉声问,“她醒了么。”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28-宫门契约3 丝丝细雨打在柳远的眼眸之上,他严肃地回问,“殿下说的她,是那日救的不知名的小姐,还是……“ “我问的自然是蓝末。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细雨中的轿子缓缓移行,柳远侧行在左侧,透过只有一层轻纱遮挡的窗格,颇有些不顺心地点点头,“唐兄没有传递消息过来,蓝姑娘应该还没有醒来。” “如此,见面就知了。”殷慕幽自言自语道,半月未见,心头上的一块巨石正在悄悄放下。 鬼蜮城连接平溪村的南空江沿岸,却是迎来了一批声势浩大地船队,为首的男人一身黑衣,他眉眼轻盈,手中拿着一只圆筒型的西洋望远镜,正闭着一只眼睛,远远观望着那楼阁林立的高耸鬼蜮城。 “回黑大人,前面就是西蜀的皇城鬼蜮。小的也算是将你们领了过来,这钱……是不是先结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男人,正搓着一双黄皮手,低贱的笑道。 只穿黑色蟒纹袍的黑蛟,他没有立刻回话,站在他身旁还有一个背着双刀,略微矮一个头的机灵男子,只见他随口说了声,“粗略看去还有几十海里,冯小哥这就着急了,你且看看这个。” 陈倌常年行走江湖,对这些惯用伎俩骗取银钱的小商贾十分反感,他拿出的是一张很简单的契约,只见姓冯的男人侧目皱眉看向泛黄的宣纸时,陈倌笑意微敛,他道,“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踏上鬼蜮城的地面,才算数,怎么,冯小哥把这一条直接吃掉了吗?” “还是大人明事理,小的这就不打扰了。”冯长生的捞尸船经营失败后,卷铺盖做起了指引外来船只航向的生意,这门生意却也是不好做的,因为,没有人能断定这些船是商船还是官船,若是前者还好说,若是后者,不是下大狱,就是罚钱。 眼下,能碰见这个粗略看去十几条商船的队伍,冯长生自先前捞尸船的风波,还是十分好命的,眼下,也就不去跟前面的人计较了。 陈倌见那人走远,也就一手夺下黑蛟仍在探寻的西洋镜,他说道,“如今少主没在,你也别装模作样了,方才那人,你是怎么寻见的。” “跟姑娘踪迹有过牵连的人,除非死了,岂有找不到的道理。”黑蛟声音沉稳,他的内心想法又怎能真实的道出,作为双面间谍,能够完成两个主子的意愿而互不干涉,才能在波涛汹涌中得以保全,只是,现在一个主子生死未卜,而一个主子如易中天,那么他的选择,自然一直稳操胜券的龙炎洛。 冯长生不过是一只小虫,他甚至都不知道蓝末的真实身份,以及在捞尸船上遭遇的一切是拜谁所赐,让这个人来领路,不过是黑蛟存着的一份私心罢了,至少让蓝末看看曾经的熟脸,就算不能刺激到她,也能唤醒一些不该有的记忆,不是么。 小小凤女,应从流放的途中,被寻回了吧。偏执的想法,从未从黑蛟的心里消退过。蓝末既然不领恩情,那么恩威并施,也就是最有用的方法吧。 抵达平溪村口的时候,雨停的正好,至少殷慕幽从轿子里走下,半掩在乌云后面的红日头,正在遥遥探出身子,他的脸上写满了期待,只要越过面前的这道门坎,就能见到心中无限牵挂的那个人,一身墨锦色的朝服还未来及褪下,沾着新泥的靴面,疾步踏入位于堂屋正后方的主卧。 “殿下!“千思手中还拿着滴着水的绢子,她惶恐地跪在门前,见到殷慕幽稍显惊诧地神情之时,只能坦诚相告,“姑娘一直未醒,甚至甚至……” “甚至什么?”殷慕幽已觉出一丝不对劲,且不说应该守在此处的唐乐然不知所踪,就是此处本该有十几名隐在暗处的护卫,也只余下了三名在屋内候着。“让我看看她。“ 不待千思解释,殷慕幽已越过众人,坐到了蓝末身边,昏睡中的女子神色平静,长长的睫毛上覆着一些水汽,脸颊微红,就是额头也是不能幸免,他的眉头轻蹙,温暖的手掌覆上蓝末的额心,只见十一皇子的眉头终于皱在了一起,那能够穿透手掌的滚烫温度,让他本该放下一块巨石的心间,顿时如临险境,“这就是你照顾的!“ 扑通一声,那是身子抖如筛糠的千思,频频磕头,她手中的绢子已经湿透了半个袖面,千红想上前帮衬几句,却也看到了从不动怒的十一皇子,今日却是反常过了头,那个榻上的女子,她是没有见过的,十一皇子何时寻上了新的姑娘,这件事她当然不知,当千思略显惊慌地解释终于出来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惊了一惊。 “姑娘恐是得了热病,殿下……“千思不敢再多说话,她抬眼的瞬间,那道能够杀人的视线却是没有收敛半分。 “热病?”殷慕幽反复推敲,他忽而笑道,“那你们就是在这等她死去吗,若是本王今天不来,你们也要一直瞒下去吗?“ “殿下不是的,唐公子带着十个侍卫去追刺客了,小的正准备差人去请殿下,姑娘的病拖不得,眼下身体愈发的热了。“千思慌忙解释道,她哪里见过主子真正的动怒,她只希望躺在床榻上的蓝末能够听见,毕竟她一人之说,主子未必会信。 “千红,去宫里请太医。”殷慕幽沉声吩咐道,就见千红福了福,正要走时,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要惊动任何人,包括皇后。” “是的,小的会办妥的。”千红只微微回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千思,伴君如伴虎,妹妹还是不能深深体会这句话的含义,就算是猜测,也不能将那两个不能触碰的禁词在这里说出,热病,那可不是什么好字眼。 光凭极好的人品,被放在此处,千思妹妹还是不能胜任。千红不再多想,陡然被搅乱的鬼蜮盛况,兴许真要因为一个外来女子而民心皆逆。 柳远上前一步,他见一直拉着蓝末的手不肯松脱的殷慕幽,面色一沉,他说道,“卑职这就去派画舫的属下追查,是谁胆敢在鬼蜮城的境内放肆。” 殷慕幽没有回话,他的眼里只有触目的焦灼,柳远冲着屋中剩下的几人点点头,就带上屋门,朝着外间退去。 寂静的黄昏,混着一缕幽幽的奇香,蓝末的身子是僵硬的,思想是混乱的,她能够听见刚才熙熙攘攘的对话声,能够听见小十一因为自己的昏迷的震怒声,只是,她的眼皮真的好重,她的身体也真的好烫,她不能立刻醒来为善良的千思丫头辩解,她亦不能跟面前的人解释自己没有事。 她甚是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发热,唐乐然看似寻常的一枚毒针,却是激怒了残余在体内翅幻粉的毒性,以毒攻毒,不是每一次都平安无事,正如,此刻昏迷的她,能够听到耳边的轻叹,却不能够睁眼看一看半月未见的男子眼眸。 “蓝末,你恐怕都忘了。”殷慕幽将蓝末的纤纤玉手贴着自己的脸庞,“八年前的殇宫,其实我也是去过的。” 殇宫,这个殿名,蓝末的心微微一颤,睫毛上的水汽似是轻轻动了一下,但是这些变化显然没有被面前的殷慕幽尽收眼底。 “那时你才十二岁,我因是皇后最小的皇子,又是西蜀的众矢之的,于是暂时送到了后唐去历练,后唐的大皇碍于跟西蜀的交情,没有将我划为质子一列,只是说与其他国的皇子同吃同住,在太学里一起读书,倒也是相安无事。”殷慕幽忆往昔,却是愁上眉间,蓝末的思路逐渐显现出盘根错节的脉络。 你是那个跌入枯井中的小皇子。蓝末略显惊愕的旁白。 “我就是那个跌入枯井的皇子,你不肯松手舍弃的皇子。”殷慕幽的话音将将落下,他竟是没有忍住地轻吻了蓝末的手背。“所以,我也不会舍弃你。” 这句话说的极为朴实,蓝末的心忽而有些酸痛,紧闭的双眼也显的胀痛无比,她当年不值一提的施以援手,可以让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惦记至今,而她对一个人整整八年的死心塌地,却是不及姐姐在某人心目中永恒的地位。 不过,她似乎自动略掉了一个人,在清风中总是带着些许笑,跟自己算得失的男人,那个总在关键时刻,能够碰见的男人,发髻之间还有他的存在,龙炎洛,你总是走近,却总是消逝,那日古岳山一别,可曾想过她现在的处境。 爱在心口难开,却总能在自己最想冰封心灵的时候,被人打开。 面颊上的温度不肯消退,直到蓝末已经不再渗出汗珠,而体温继续攀升的时候,那已经趋近干枯没有水分的嘴唇,让女人的容颜如凋零的花瓣一点一点下坠。 一个时辰过后,殷慕幽看向未经通传,直接推门而入的若干禁卫纷纷在正中让出一条道路,而一道雅致凌跃地身影从道中显现的时候,十一皇子冷冰相向,一眼都不愿多看此人。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29-宫门契约4(贵宾加更) “怎么,十一见到母妃,竟是不跪拜吗。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没等殷慕幽开口,来人自来熟的神态,却是将场面的氛围凝固到冰点。 只见说话的女人身着镶着金色丝线的大红丹荷,配在头上的是一尊珠玉琳琅的凤朝凰,一枚血色琥珀镶嵌在女人手指所带的朱色扳指上,从头到脚的诡异华贵,让殷慕幽全身充斥着不满情绪。 然而,十一皇子终是在默了片刻之后,缓缓起身,面朝门前的方向,叩拜道,“参见沧妃娘娘,不知娘娘来到这里,所为何事。” “十一,你这称谓若是让旁人听了去,你猜皇后姐姐会怎么想。本宫虽不是你的生母,但是你落难后唐之时,本宫也是在皇帝面前说了不少好话的,否则十一你怎么能那么早就回到西蜀呢,你不称呼本宫母妃,本宫是不介意的,但是你也明白,宫中口舌众多,料想不轨之人听了去,十一你这以下犯上的帽子,就是揭不掉了。” 来人朱唇轻启,却是字中带芒,毫不退让,月贝沧,正是那富庶籽乌城城主殷慕枫的生母,沧妃殿下。 “母妃……”殷慕幽沉沉的一声道出,在场的人都没敢笑,只听得一串妖铃般的笑声从月贝沧上扬的嘴角中传出,“这才对,孺子可教。” 她很自然地越过殷慕幽,她循着那床榻的边沿,小心地走到蓝末的床前,女子跟传说中似乎不太一致,这竟然就是满花坊的头牌,也不怎么样么。月贝沧心中暗叹儿子的品味竟是降低了去,也就不免扼腕了一下。 再然后,她就是对远在荣王府的湘挽丫头,及时告知,而暗自庆幸了。身为殷慕枫的生母,断不能让品行不纯良的女人留在她优秀的儿子身边。 “将她押解回宫。”月贝沧轻动手指,就见一干禁卫上前拿人。 殷慕幽忽然手持忘忧剑,拦在蓝末身前,他愤然道,“母妃要捉拿我的人,是不是需要一个理由?” “理由吗?”月贝沧面目可憎,她没有迟疑地邪恶笑道,“这句话是不是本宫应该问问你先,小十一你带人砸了本宫的马车,还抢下了触犯本宫禁忌的人,这个理由你也给我说说,一个理由换一个理由,这样不是更稳妥?” 殷慕幽顿时被问的哑口无言,他确实命唐乐然截那载着蓝末的马车,只是,消息就算再快,也不能够传到宫中妖妃的耳中,他想到此,面上尽显的尴尬之色,让他陷入了窘境之中,他错就错在,得罪的是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月贝沧。 “不如,我帮你回答。”月贝沧定定说道,“你跟我儿同时觊觎此女的美色,于是,半路抢了下来,可是却没有料到她是待罪之身,也就加以囚禁,如今,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十一殿下,本宫说的可对?”月贝沧自以为是的态度,只是让殷慕幽冷冷一笑,她竟然还不知晓蓝末的身份,只是就算不知晓,他也不能将蓝末交给一个连自己孩子都不放过的妖妃。 “废话少说,今日你先问问我的剑!”忘忧剑法无形胜有形,十一皇子的剑术在西蜀乃至四大国,那是首屈一指,更不要说得自冷兵器翘楚之家,家主柳执的真传。 月贝沧轻轻拂了拂衣袖,她细声低言了一句,还真是不知所谓。 一身精简剑装的月三儿,头发只由一根木簪束起,她手中的多发暗器已在门外准备好,她在等月贝沧下达绝杀的指令。 蓝末躺在床上虽是不能动,却也闻见了风声中内力齐聚的炼铁味道,她要起来提醒小十一,小心门外的暗器,只是,任凭意念多么强烈,她的身体始终不听使唤,只是一具不能动作的身体罢了。 以一敌百的两方对持,没有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了一方的失败,只是千红领着太医院的院首从院门外匆匆赶来的时候,也是看到了这不寻常的一幕。 “参见,参见沧妃娘娘。”千红的眼瞬间对上了十一皇子凌厉的眼神,她不敢抬头,她怎么能说只是在回宫的途中遇见了紫沧殿的想容,多聊了几句,就不自觉的将请太医的事情告知了那个看似平和的宫女。 “这是千红吧,想容常惦着你的好,不如来紫沧殿吧,本宫那儿也缺人,待你自然是极好的。”火上浇油,挑拨离间,绝对是月贝沧的家常便饭。 “多谢沧妃娘娘抬爱,紫沧殿很好,但千红还是习惯待在都宁王府。”说完此话,千红也不管是否得罪了面前的玲珑人,她只是带着太医连忙赶到殷慕幽的身后。 月贝沧很意外的没有阻拦,她已经十分自然地坐在了卧房中唯一的圆木桌前,神色恍若坐在自家房中一般,而那一些得令围向殷慕幽的人,却是没有人再敢动作,都在静静地等待,月贝沧从指间取下那枚血红色的扳指,然后下令。 唐乐然带着十几个人一脸讪讪地追到了南空江南,那道黑色的影子跟疾行地风一般,他用了十分力,才能跟此人相距五人间的距离,“有胆子不要跑那么快。”唐乐然在后面喊道,前面的黑影只是身形略闪,却是隐入到一片抵达渡口的商船之中。 “公子,这样搜下去,怕是姑娘那边没有人不好处理。”侍卫提醒道,唐乐然不服输的性子被人挑起来,哪有停歇的道理。 “给我搜,还不信了。”唐乐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太过明显的调虎离山,他明显被一个莫须有的人给激怒了,“柳远跟少主想必已经赶到了,我非捉到那人不可,一身黑衣是么,哥哥就让你知道,白天穿夜行服的下场。“ 冯长生在船尾接过陈倌递上来的一包碎银的时候,他是万分欣喜的,有了这包银子的意义,就是他可以再去做点小本生意了,他转身要走,身后有一只手探上了他的肩膀,“留下来做帮工,以后银子会更多。” 冯长生立刻点点头,他自然不知道此时的眷顾,不过是魔鬼的交易罢了。 黑蛟说完此话,已从船尾不起眼的一角,慢慢行至船头,他与陈倌互看了一眼,那鬼蜮城沿岸来往的市井小民,纷纷叫卖着手中的货物,试图吸引新来的船上客人,能够光顾自己,只见黑蛟没有笑意的脸上忽然陡生冷意,一道飞速而行的暗镖,正从岸上一个人的手中飞出。 唐乐然也是一方俊逸的公子哥,自然不能输给船头那个黑衣装酷的男人,“总算找到你了,这会在船上了,以为能跑掉吗。”他自言自语地上前,正是抢过了一旁正在绑着锚的艄公,大声呵斥,“给我绑紧了,不要让此人溜了!” 陈倌也瞧见了岸上男子的一脸歹意,他与黑蛟算是第几次合作了,此人行事稳妥,断不会随意惹上一个情绪激动的人,反观唐乐然已经跃上船头,而那被黑蛟稳稳接住的暗镖,正是被他一手钉在了船栏杆上。 “黑兄,什么时候竟是惹上了风流债。”从籽乌将将归来,自然是看到一脸清秀的唐乐然小生,又观黑蛟没有上前阻拦的态势,自然是误会了两个男人之间有着什么。陈倌这句问话极其挑逗,黑蛟平日里冷冷不说话,此时也是要头疼一番。 “陈倌,我记得你在望海都还有一个姑娘,不如,我哪天出海帮你寻回来。”黑蛟随口说道,却是让想继续开玩笑的陈倌不由住了嘴。 黑蛟不比陈倌轻松多少,因为,此刻面前站着的骁勇少年,他也是不认识的。 “你说,为什么袭击我们家的姑娘!”唐乐然见此人非但没有躲,反倒以凌厉的态势正色而视,话语间顿时客气了一些,“还有,你究竟是什么人,这是要驾船而逃吗?” “咳咳,这位小哥。”陈倌向来是打圆场的高手,黑蛟的脸现在别提有多黑了,他再不出言劝阻,只怕那望海都的姑娘真要被黑蛟一怒之下接回来。 “叫唐公子!”唐乐然见那黑衣人不说话,倒是身旁一个略显矮小的男人搭上了话,他不由有些气结。 “好的,唐公子。”陈倌说道,“我想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些什么误会,咱们是刚从籽乌城赶来的商人,没有打算坐船溜走……” 唐乐然身后的侍卫中有一人手忽然指向岸边一道迅捷地身影,“公子,是那人!” “啊?”唐乐然再不济,也是顺着方向看到了真正的黑色人影,而且刚才这人说什么来着,他们是刚刚靠岸的,没有要走的意思,恍然大悟间来不及致歉,一群人又朝着不远处的方向追赶而去。 陈倌轻轻一笑,他四下里看了一眼,见没有旁人,不由说道,“西蜀的唐门胜在暗器,可是看刚才这位,好像也不是那么出类拔萃,至少,这里还欠点……”陈倌说完指指脑袋,却是看到黑蛟眼中闪现出一道精光。 “你看到那黑影儿的身法没。”黑蛟说道,他跟陈倌同时走下台阶,“只怕贝妃的余党还没有死绝。”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30-宫门契约5 “院首,姑娘的病如何?”千红小声询问,以十一皇子为首的殷慕幽和沧妃的爪牙,两方僵持的场面仍在继续,只是,月贝沧的桌子前,已经摆满了七七八八的小饰物,包括能够染指甲的铃兰花油。(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这位姑娘一直昏睡不醒,应是体内凌乱的毒气所致。”宫中太医院的院首大人拥有丰富的经验,他的话音刚落,殷慕幽犹疑地看向方才一直照顾蓝末的千思丫头,只见那丫头支支吾吾地,想必是有隐情。 “你一定要救她。”殷慕幽下了死命令,完全无视沧妃回以的不屑目光,他道,“不计任何代价。” “臣惶恐。”院首大人忽而从床沿边跪在地上,他一把岁数少说六十有余,只见他先是看了看焦急面容的十一皇子,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沧妃,他这才说道,“老臣的医术恐怕不能救这位姑娘,但是沧妃娘娘殿中的纹炉,兴许可以化解姑娘体内紊乱的毒气。” “看来这个人必须跟本宫走了。“月贝沧得意地说道,她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掩面假笑,“本来紫沧殿的纹炉是不借给外人用的,但是这个花魁今非昔比,本宫向来也不趁人之危,定然治罪也是要此女清醒着,治一治。” 沧妃说到此,没有干透的指甲,轻轻扶上殷慕幽的无忧宝剑,一抹邪笑看向他,“这剑可收起来了,不然,陛下怪罪下来,本宫还要替十一殿下求情。” “那我还要谢谢母妃了。”殷慕幽嘲讽地话一出,那已经出鞘的无忧宝剑已经十分不甘的退了回去。 蓝末的身子很轻,一个侍卫就能将她抱起,她的眼睛依旧睁不开,只是能够感觉到自己从一处偏暗的屋子里进入到有些晃眼的白昼底下,她的头被放置在一个很软的枕头上,再然后,一只冰凉的手心正在细细摩挲她的脸庞。 月贝沧以胜利者的姿态,坐在宽大的凤辇之中,蓝末这个奄奄一息的小人儿,就这么没有任何防备的任由沧妃四顾。 再观已经跟上凤辇,褪去了一身黑衣的月七,他从追到此处再到通知沧妃,时间间隔没有超过一个时辰。 他隔着轻纱质地的玲珑宝盖,凝神看向沧妃身边那个有些倦容,畏缩在一角的女子,他嘶哑地嗓音缓缓出现,扯出一个谎着实容易,“主子,东方洱已经送回殿中,卑职的妹妹是不是可以先放出……“ “月七,你知道冰儿原来最看重谁么。”月贝沧玩弄着手中的血玉扳指,令人生厌的妖红触目惊心,这是一种权力的象征,她挑开挡在额前细细的发丝,一抹浅笑让人生寒。 “卑职不晓。”月七正色而道,他的声音嘶哑,久未休息的面容十分疲倦,他的神思不时被印象中的月十妹妹牵引,不时又被躺在里面的蓝末吸引。 东方洱丢了,蓝末也是歪打正着险些带回,月七以一人之力能够从多方势力中将蓝末带回鬼蜮,实属不易,但是,他必须用一个假情报来换月十的生机。 “冰儿最看中你。”月贝沧自然辩不出因为撒谎而一直默不作声的月七,她仍然在自顾自的说着,“贝冰横死,与你无关,但是那天的大仇,定然跟我们白弩族有关,北胡御龙族从此跟我们势不两立,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要赶紧找到冰儿的独女,龙羡雨。” 月七没有点头,四公主消失一事,整整过了将近一年,也未有音信,若是能找到,在天水城的召物宫中,早早就找到了,何必等到现在,他只觉得这是沧妃不愿意放他跟月十离开的又一个理由罢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应承了。”月贝沧极其武断,她的气焰嚣张跋扈,说起话来却是轻声轻气,只听得她遂又笑叹一声, “至于你说的东方洱已送到本宫的紫沧殿,我只当没有听见,月十那丫头制造蛊毒的水平远胜幼年的我,我对她好都来不及,怎么会让她吃亏。你且好好为本宫办事,自然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东方洱究竟在哪儿,不用我再多言明了吧?” 月七确实没有做声,三面斩刃在手中锃锃作响,他的手微颤,将怒气强压下去,这是西蜀的地盘,他须得好好活着,至少,不能输给要强的蓝末。 后唐的落央山上,彼岸花早已谢尽,与此山遥相对望的是一座巍峨无比的高山,耸入云霄的奇山怪石隐约可见,一弯清冽的泉水自上而下缓缓流淌,百鸟争鸣,不绝如缕。 在这条幽静的小路上,正有人从远方缓缓而来。 粗略看去上百人的仪仗队伍,气势恢弘,外表皆用青木修造,每个马车轮轴上都刻有后唐东方皇族的印记,但见居中的马车最为庞大,光是一个用老梧木雕刻的凤鸟图案,栩栩如生,宛若真的一般,廊脚上的凤凰,嘴里都衔着一颗洱海夜明珠,即便入了夜,也能在夜路中轻松指路。 只见那富丽堂皇的窗格前,探出一只柔软的腕子和一张稍显清瘦的面颊,女子殷红的唇与身上大红的喜袍交相辉映,她定定地注视着一派浑然天成的景象,一道目光汇聚在那遥远的西南方向。 “年大人,已经出梧州了吗?”宁惜虽穿着喜袍,但是精气神却不是十分稳当,她清咳一声,招手唤来在右侧骑马而行的,礼部侍郎年鱼大人。 “回宁千金,刚出梧州百里有余,千金还是放下帘子,在马车暖阁里待着,外面风大。”年鱼人如其名,他有一双死鱼眼,任凭见了谁也都是没有表情的。 他不放心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宁千金事出有因。此次订婚本是北胡跟西蜀的事情。因三月前,新任北胡大皇的一句婉拒,相府宁参军的千金与殷十一的订婚给取消。而试图笼络其他君主的西蜀大皇,也就在后唐、东原放出话来,哪国能填补这个郡主,谁就能来跟他的十一子联姻。 事情的结果就是,东方誉应承了下来,连名字也没有变,命女孩改名宁惜,封号惜惜郡主。西蜀大皇收到回函竟也没有异议,小十一的订婚对象瞬间变成了一个跟北胡的宁惜同名同姓,却不同长相的女子。 “暖阁里有些热,我想透透气。”宁惜看似寻常的大家闺秀,没接触过外界的事物,想必从前的世界只在闺阁里刺绣,习读孝经,三纲五常,都是一些极枯燥的本子。 正是指给了远在西蜀的十一皇子,以作后唐和西蜀的联姻之举,才有了看似大家闺秀的宁惜,生平第一次出远门。 年鱼微微蹙眉,他的眉毛很浓,一看就跟那双没有精神的死鱼眼极其不配,他没再答话,身为礼部侍郎的他,只要管好随行的嫁妆不要有所偏颇就好,至于宁小姐的个**好问题,他还真没什么心思探究。 “千金如果觉得马车里太暖,卑职愿意陪护千金在下面走走。”掌管后唐农田工事的工部侍郎沈必武,他眉眼中尽显飒爽的英姿,他骑着一匹棕色的血马,正靠近宁惜的窗格前,在年鱼的窥视下,缓缓递上了一本册子,“如果不愿下马,这话本也是极好看的,旅途中也能解解闷子。” 宁惜犹豫了一下,她看了看负责此次出行的主要人物,年鱼大人,他在撅嘴么,宁惜不由暗笑了一声,伸手接过沈大人手中的话本,“多谢,我先看看吧。”她心中却是在想,年鱼竟然是个颇有童真的礼部侍郎。 只见礼部侍郎的死鱼眼就要瞪出来,沈必武却在示完好,就带着随从微笑着退了回去。 于是护送惜惜郡主前往西蜀鬼蜮,跟十一皇子殷慕幽共结连理,这绝对是后唐跟西蜀最为默契的组合,前方探路的是兵部郎中吴大人与东方影士第三梯队,位于中间行进的,正是年鱼大人与宁家千金,而位于后首的,也就是工部侍郎沈必武等人了。 “年鱼,你说那小子怎么也掺和了进来,他一个修桥的,怎么跑来这里了。”年鱼身边的小侍从看不惯那个八面玲珑的沈必武,他一脸不屑,恨不得把后面的队伍给切断。 “你刚才说他什么?”年鱼故作高深道。 “说他是修桥的。”小侍从插科打诨。 “我也看不惯他,可是你说的对,他是修桥的。”年鱼闷闷道,见小侍从不能反应,“西蜀什么最多?” “水啊!”小侍从说完,忽然一拍脑门,“原来是这样。小的真愚钝。“ 沈必武随手拾起宽大的袍子,下马走进位于后首的马车,只见那马车里的人已默默的坐了很久,但见他探身进来,不由抬眼凝视,脸庞清秀,看似沉静却是收敛了锋芒的面容。 “一切妥当吗。”俊逸的男子开口询问,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虽穿着护住脖子的锦缎长袍,却还是能够隐隐看见那道纵深的伤疤。 “回太子,一切妥当。”沈必武没有忌讳道,他的命是面前的人给的,他非常清楚他现在所做的事情。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31-混入柳门1 “不要叫我太子了,我早已不是。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龙炎轩沉声说道,一抹忧色跃上心头,他隐忍了几个月,他的暗线,竟是因为一个双面间谍黑蛟,给毁得一点不剩,他最后拥有的,只有蛰伏在后唐中庸势力,一点也不起眼的沈家兄弟之一,沈必武。 “大皇跟蝶妃已从水路绕过北胡抵达西蜀,我们的东西多,走陆路会比较安全。“沈必武调转话头,见龙炎轩目光沉毅,没有说话,他又道,“只是,太……主人你也要明白,眼下找寻姑娘的势力,不只东方誉一人。” “嗯,我明白。”龙炎轩不再是曾经那个一念痴心的人,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被夺走的定然要再夺回来,只是,比起被夺走的皇位,他更想要的,是跟心爱的女子比肩天涯。 “我虽然名义上是协同护送惜惜郡主的官员,但实际上西蜀看中了我们后唐的工事构造才是真事,我此番前行,定然会遇到很多西蜀的王族,到时也能帮你打听一下姑娘的下落。”沈必武耐心解释道。 “不要试图劝我,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我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拦。”龙炎轩眸中闪现微微星光,这不是寒澈的目光,他的心仍旧是火热的,只是现在的他,再也没有必要时刻将心敞开,即便是对着一个很够意思的兄弟。 “主人!“沈必武似乎在恳求,只是这声呼唤最后也跟绵延的山风一并消逝。 龙炎轩望向远去的后唐国土,他的心间涌出莫名的痛苦,他终会带着蓝末回归到不属于任何地界的瀚海野原,只有那里,才是属于他们的地方,他能够从蛮荒的犬戎部落逃离出来,那么,他也一定能够带着蓝末远走高飞。 正当前任北胡太子龙炎轩扮作送亲队伍的随从,借此混入西蜀之时,已被安置在紫沧殿沧海小筑的蓝末,她的身子趋近于无力,但是她的意识却格外的清醒,甚至,有人开始脱她衣服时,她的意识想抗拒,身体却是不受控制。 如同一只被脱光的木偶,蓝末的曲线并不是最凹凸有致的,却是在朦胧烟雾的笼罩下略显妖娆,常年的练武生涯,让她的肌肤十分紧实,傲人的身姿多一分不多,摸起来吹弹可破。 蓝末看不见来人的样子,她的心情十分糟糕,这会是谁,一直在她的身上摸来摸去,等她醒来,一定要将此人给摸回来! 身穿淡绿色简约宫装的想容,弯腰帮蓝末拿捏穴位,这是沧海小筑的露天浴台,纹炉正是放在此处,平日里除了沧妃娘娘能来,别的妃子就是想进来看一眼都是不可以的,所以想容这一套拿捏穴位的本事,倒是尽得前任嬷嬷的真传。 去毒,先活血,但摸到蓝末位于腰侧的穴位一阵寒凉,她已料到,这定然是早年隐藏在蓝末体内的旧患,只有常年泡在冷水中的人,才会如此体寒。 偏巧中的又是寒毒,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想容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按摩师,因为经过她的疏通,本来身体不能动的蓝末,此刻已有一个手指可以慢慢的移动了。 蓝末正是趴在一个软皮铺就的竹塌上,她的眼皮缓缓睁开,这一处烟雾缭绕的楼阁,四周只有淡紫色的轻纱做挡,她的眼忽而汇聚成一道利箭,不管身后的人正在推拿,一个反手迅速拿捏住此人的喉咙。 “姑娘!“想容惊呼道。虽然脖子上的手没有立刻松开,但是她还是颇为清晰地问了一句,“你醒了?” 见来人竟然是一个弱女子,蓝末的手不由松了松,她随手拾起侧边屏风上的衣衫裹住酮体,就用一副谨慎审视地目光打量眼前陌生的女子,“你在对我做什么事?” “姑娘不要误会,想容正在帮你通血脉。”想容说道。 蓝末不相信,她的身子向后退去,她在找出口。 “你不信,可以看看自己的手心,是不是有一圈圈红印。”想容没有上前,因为她想道,如果她是这位姑娘,赤身露体醒来之后,有一个陌生女人正在她身上按啊按,她也不会相信陌生人的话。 蓝末果然听话的看向手心,虽说意识里知道自己被月贝沧的人带到了宫中,可是她没有想到沧妃救治自己的决心,难道要把自己救活,再虐待吗。 “那一圈圈红印,正是毒素还没有全部跑出的征兆。“想容这回走上前去,见蓝末没有闪躲,她明白这是蓝末信了的表现。 “你就是紫沧殿的想容。”蓝末开口道,“你为何要害千红?” 想容一时诧异,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做的,那一双冷若寒冰的眼眸,似是能够冰封一切,她开口便是斥责,她与她根本就是第一次见面,这不太合规矩。 见想容愣着没有回答,蓝末心间一笑,定是她的跳跃反应吓到了这位看似柔弱,实则心机很重的女子,“刚才我没有说清楚,我现在再说一遍,这里虽然是西蜀的皇宫,可是我跟这个皇宫没有任何关系,你对付千家姐妹的那一种手段,断不必用在我的身上,因为我不擅长用同样的伎俩回应,我会的,只是让人气绝身亡而已,所以,不要惹我。” 经想容这么一按,蓝末的身体的确活络了不少,她伸了伸手臂,已经要向楼下走去。 “等等。”想容没有笑,她的一只手挡在了蓝末胸前,“你说的是,我把千红请太医的事情告知给沧妃娘娘吗,如果是因为这件小事,你大可不必耿耿于怀,我想容是跟从沧妃娘娘的人,有伤害到娘娘利益的闲事,自然会管。就好比,现在救你,为你活络血脉,这全部是娘娘的意思,所以就算你下一刻要去寻死,我也还是要帮你把血脉通好才放你走。” 如若说蓝末此刻还能移开脚步走开,那么她也就太沉得住气了。她倒不是因为想容的几句话生气,她只是觉得这个丫头的诡辩有点意思。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是继续享受吧,至少下一步的鬼门关,也要拾掇好了再去。”蓝末忽而笑道,她十分顺从的趴在原来的软皮竹榻上,西蜀的皇宫,眼下是避不过了。 三天光景,沧海小筑里继续一片烟雾缭绕,而在小筑旁边的桑田居里,却有一个人一直在静静地等候。 “殿下,已日落西山了,我们不如明日再来。”自唐乐然上次归来后,承认了放毒针的错误,殷慕幽的身边就再也没有唐家七少的身影,这份怨气短期内是不会消融的,至少在栖若说完这句劝慰的话之后,殷慕幽的神色没有片刻波动。 “千思,跟皇后说,今夜不去照拂殿用膳了。”殷慕幽的怨气不只迁怒到一个人,就是那请太医的千红,也波至其中。 “喏。”千思也算好好照料过蓝末一番的丫鬟,她此刻看殿下沉闷的心神,心中忐忑,也不是滋味,她遂回望了一眼侧立在一旁的栖若,但见栖若只是摇头,她就再没犹豫地奔向了照拂殿。 又过了一个时辰,应是晚膳用完的时刻,就见那奉茶的小宫婢已换了第十盏,见十一皇子还没有要离去的意思,正要再去换热茶,却是听到门外月贝沧的笑声。 “本宫以为桑田居的小奴又偷懒,香炉和烛火忘记了熄,谁成想竟然是我儿十一一直坐在这里,怎么,桑田居的小婢泡的茶深的你心?不如带回都宁吧,本宫不差这一个半个泡茶的人。”月贝沧说起话来,还真是不堵死人不偿命,眼瞅着那奉茶的宫婢吓跪在地上,她明白听到沧妃的笑声准没好事,连忙说道,“奴婢该死,这就去给列位主子烹制香茶。” 但见小宫婢远去的身影,殷慕幽一直默着不说话,却也是不能再待了,“还请母妃归还真正要还的人。“ “什么人,你看上的不是刚才那跑出去的人么。”月贝沧笑的很幽深,她说道,“你要知道,北胡的处子茶三月只有那么一小包,你这每天都来喝十盏,只怕本宫还没有等到内侍府下发新的月供,我这里的处子新茶就全部被你喝光了,论说你不是看上这里的宫婢了,还能看上谁了?” 栖若手中齐聚了一团内力,她早就看不惯眼前的女人,这人说的话又这么的颠倒是非,这么难听,她必须要给她点教训。 “母妃说的不对,我是要带走沧海小筑的女人。”殷慕幽正色道,没有笑意的脸上万分冷峻。 “想容?你竟然看上想容了。真是不妥,想容还大你五岁呢。”月贝沧装傻的本领也是日增月盛。 栖若正要默默挥过去一个掌风,却是听见了一声通传,将内力连忙压了下去。 “皇后娘娘驾到。”传话太监声音尖细,只见皇后娘娘夏拂扶着伊嬷嬷的手缓步进入,她身穿暗红色金边纹饰的凤袍,头发上插着一根紫金打造的步摇,她对着面朝自己跪拜的众人,抬了抬手,“都起来吧。”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32-混入柳门2 只见沧妃笑意盈盈地看向,站在门前,不苟言笑的皇后娘娘,她凑近说道。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姐姐,你来的正好,你可要劝劝我儿十一不要再打本宫宫婢的主意了。”月贝沧恶人先告状,还说的十分有理。“若是让陛下知道,十一下月的订婚宴,可是要出乱子的。” “慕幽,跟本宫回紫金殿。”夏拂声音刻意压低,她没有理会月贝沧夸大其词的说法,她自然明白十一的心思,只是,在这个皇宫,有些事情要办成,并不是要一根筋钻到底。 紫金殿门轩昂壮丽,没入其间的两座后宫,在雪白的梨花中,犹若半妆美人。紫梨殿位于东侧,照拂殿位于西侧,只是真正的东宫娘娘却是住在位于西侧的照拂殿,而那空了很久的紫梨殿,至始至终只有皇帝一人宿在那里。 殷慕幽沉着一张脸,默默跟在母亲夏拂身后的时候,他有那么一刻,是想回叠翠山庄待着的,那里天地连成一线,芳草菁菁,没有世俗的喧嚣,亦没有明枪暗箭的防不胜防。 “母后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就好,孩儿不愿进入那座宫殿。”小十一说道。 “以后不要再去沧妃那里,那儿不是什么好地方。”夏拂叮嘱。 “母亲如若教训十一,十一无话可说。”殷慕幽的脸色很不好看。 “那个女人不过是青楼女子,你就那么上心么。”夏拂仪态端庄,儿子的冷漠似是不能影响她关心儿子的举动,只听她定定地说道,“你与其天天去那桑田居等待,不如换一个方法。” 夜雨潇潇,却是不能让宿在照拂殿,一夜未眠的殷慕幽伴着雨声睡着,他静静地等待照拂殿最后一盏宫灯熄灭,宫门外三更鼓声恰恰响起,只见客房中的一扇窗在风中来回摇摆,一道迅猛的身影踏上纷纷的夜雨在屋檐上疾步行走。 雨水打湿了少年的脸颊,睫毛上似乎还有丝丝的雨滴粘在上面不肯下落,跃过一道又一道别致的宫殿屋廊,少年的目光汇聚成一道道嗜血的狼眼目光,他的视线所及之处,正是底下还没有歇息的沧海小筑。 露天的风肆意涌动,虽说下午那会蓝末确然醒了过来,可是在短短的几天中,她的情况十分的不稳定,就连见惯了各种寒凉体质的月贝沧,也是被蓝末反复的病情给搞的很是不解,如果说阴时阴月的东方洱已是百年难遇,那么蓝末这种看似寒凉,实则火热的体质,则是千年难遇了。 月贝沧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水晶球,她看向泡在纹炉中昏迷不醒的蓝末,直勾勾的盯着那道在缓缓自行愈合的伤口,一阵淡淡的香气正在空气中蔓延,若是不仔细闻,月贝沧真是闻不见。 “你这小丫头,真是不能小看。”月贝沧咧嘴笑笑,她的嘟囔声自然被身后的想容听了去,只见想容丫头默不作声地又从外间添了一桶热水进来。 “不好了,娘娘。”想容顺手摸上蓝末的额头,她的手瞬间弹开了去,“她的头好烫!” “乱讲。”月贝沧瞪了瞪一脸惊恐的想容,她的手已放在了蓝末的额心,“天,这么烫!” 想容低着头,她一脸委屈,又岂敢乱说,那桶热水只余了半桶,没有敢再继续浇下去。 薄薄的云雾中,忽而闪入一道凌厉的剑光,但见月贝沧手中的水晶球还没有拿稳,那道尖锐的利剑已经挑下了月贝沧头上的一个发簪。 顿时,漫天飞舞的缭绕乌发,在夜色中格外撩人,月贝沧看不出年龄的姣好容颜,纷纷的飞雨中呈现出绝美的画面,殷红的唇紧紧咬住,她手无寸铁,怔怔看着自半空中忽而落下的潇洒男人。 说他潇洒,只因月贝沧的一根头发丝落在剑身上,瞬间被吹成了两截。 她颇为凝重地看向男子,又看了看在纹炉中昏迷不醒地蓝末。 一道妖冶地声线在夜空中响起,“不知阁下夜探沧海小筑,可是为了纹炉中的人呢。“ “废话少说,妖妃当世,我自是来取妖妃你的性命。”只露出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少年一本正经地说道,刻意压低地声线辩不出是谁。 “就凭你。”月贝沧冷笑两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六角飞镖,说话之间,已从手中飞出,再观屋檐上的少年,身形矫健,堪堪避过那忽如其来的暗器。 一枚六角梅花镖不过是探路而已,只见月贝沧的十指忽而呈现出爪牙的气势,每个指缝之间都出现了若干密密麻麻的小镖,再然后,就是上百枚飞镖齐齐飞向梅花镖的位置。 少年闭气凝眸,时刻恍若有一瞬的停滞,再开启时,漆黑的夜空中顿时绽放出数道绚丽的剑阵,飞镖竟是被这陡然而生的剑阵,全部挡在外面。 “无忧剑法?”月贝沧对于失传已久的柳门武功,也只是在兵书上见过,这个少年看上去不过二十有余,怎么会柳家人的独门剑法,就是那常年居住在柳门的十一皇子,也没有此等荣耀,独享这失传剑阵的殊荣。 “算你识货。”少年一声冷哼,挽起一朵剑花迎上月贝沧送上来的剩余飞镖。 在敌我形势分明的情况下,月贝沧收起了暗器,她没有继续傻傻的攻击,这是以卵击石,她还不至于跟冷兵器世家柳门生出间隙。 “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跟柳门家主的长房是世交……“月贝沧目露异色,她的话音未落,那一道道剑光确是将纹炉上的阀门给劈了下来。 哗啦……炉子里的热水全部流淌出来,眼瞅着水下落到蓝末的胸前,女子的身体就要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剑身滑过硕大的幔帐,再然后,他用幔帐裹着蓝末幼滑的酮 体在空中翩翩旋转,少年一时迷离,他看向蓝末紧闭的眼,微蹙的眉,心间一阵阵绞痛。 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雨水纷纷打在女子秀丽的容颜上,只沾上就瞬间蒸发成空气飘逝,这是体表温度在攀升的原因。 不待少年细想,重新掀起的飞镖攻势在这一刻立时响起。不再做停留,夜色中两道迅捷飘逝的身影,在月贝沧的眼中形成一个小小的光点。 “主子,我叫月七去追吧。”想容轻声说道。 “不必。”月贝沧嘴角勾起一缕笑意。“我们去照拂殿看看就知道了。” 宿在营房的公公们被管事嬷嬷叫醒,睡眼朦胧地聚集在一片空旷的大殿前,就见已梳洗完毕的月贝沧抹了厚厚的粉,顿显妖艳。 管事嬷嬷说道,“还过一个时辰陛下就早朝了,娘娘此时就去吗?” “当然。”沧妃点点头,抬脚上了那台软轿。 天空微露鱼肚白,一辆马车停靠在一座敦厚的府邸门前,只见那府门前写的正是两个字,柳府。 “杨伯,将人带到柴房……”柳远满头是汗,他从马上下来,将马车中的人一把抱在怀里。 “柴房不能住人啊,三公子。”杨伯的胡须花白,他佝偻着背说道。 “……柴房旁边的厢房。”柳远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再不休息一下,就要背过气去。 “好的,三公子。”杨伯连连应道,上前想帮忙,却是被一阵滚烫,瞬间收回了手。“这姑娘烧的不轻啊。“ 柳远没吭声,他已抱着浑身灼热的蓝末朝里走去,柳府中异常安静,许是早上还没有人起来,也只有几个家丁在扫地,还有一些来来往往打洗脸水的。 “你们瞧见没,柳三公子又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姑娘。”这是一个扫地的家丁。 “说的是呢,看样子,衣服都没有穿就被抱来了。“端着盘子的小婢说道。 “衣服没穿算什么,兴许这是现在公子哥间时兴的玩意儿。”守门的也来凑了一句。 小厮们私下里议论的声音,多多少少传入了柳远的耳中,他这是第几次帮某人背黑锅了,心间苦笑,却是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怀中的这名奇女子,就是昏迷,也要让担心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脱好多层皮。 紫梨殿最美的地方,就是将墙壁化成一片梨海的壁画,那梨花中簇拥中的一个女人,正是早已归天的梨妃娘娘―牧梨。 殷非物对着镜子,自行戴上高高的珠帘发冠,五排珠帘齐齐挡住额间,他的身后,正是印入了那只画中静默的人影,“牧梨,朕去早朝了。” 这是对壁画中的人儿说的话,却是被一道妖艳的身影所打断。 “臣妾参加陛下。”月贝沧盈盈一步上前,一个请安做的十分得体,再然后,竟是故作跌倒状,摔进了皇帝的怀中,“哎呦,臣妾……臣妾没有站稳。” 龙袍加身的殷非物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即便上了岁数,还是让人不能否认他坐镇西蜀帝国的原因,正是这种威严,他扶住顺势倒向怀中的沧妃,声音冷静地像是遥远的鹰,“那就站稳。”一把将女子推向一边,全然没有看向壁画中的人儿那般宠溺的神态。 “贝沧是来顺道看看陛下的。”沧妃怄气说道,“昨夜沧海小筑来了刺客,臣妾可是一夜未眠呢,于是,就想到陛下跟皇后姐姐宿在这里,就想着要来看看你们。”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33-混入柳门3 “沧海小筑怎么会有刺客?”夏拂踱步走入寝宫,她的眼眉之间几近平和,她很是自然地端来一碗糖水,“春季干燥,喝点梨水。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皇帝本来有些紧蹙的眉头顿时舒展,他很自然地喝下了皇后送上的糖水, “朕先去早朝,皇后你问问沧妃昨夜的情况,下了朝,朕约了咏妃赏花,你们也一同来。” 酸,好酸。 睡梦中女子的鼻尖,正在疯狂涌入刺激感官的味道。 柳府中唯一的酸梅树坐落在厢房与柴房之间,粗看一尺多粗,树干上的树皮褶皱斑驳,且十分柔韧,向四面八方斜伸出去,看上去婆娑宽大,犹如一把茂密的大伞。 就见几个身形矮小的孩子,拿着一把把小弹弓,闭上一只眼,朝着酸梅树上的果实,瞄准打去。 砰―酸梅没打着,弹弓上的石子飞入纸糊的窗格之中,将将砸中躺在床上没有动静的蓝末。 “巧巧,你完了,等着三叔揍你吧!”放声大笑的是一个顽童,一口坏牙齿,破破烂烂,小孩儿显然还在换牙期。 “说话跑风就不要说话,三叔才不会怪我呢。”巧巧已走到厢房半掩的门前,她探出一个小脑袋,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细细看向弹弓石子落向的位置,“柳灵,你快看,我有没有看错了。“ 只见刚才缺牙的小孩儿,也是塞了一个小脑袋到门缝中,只见那躺在床上,还未醒来的女子,正将左手摊开平放在床边,而那枚石子就静静地放在手心上。 “巧巧,我觉得有点玄,你别过去,我去找大人来。”柳灵虽说是顽童,还是知道搬救兵的主儿。 巧巧是个女娃,她见柳灵已经奔跑着远去,也就大着胆子,向那个女子的床榻走去。 不知为何,这个从小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对面前有些奇怪的姐姐,生出了几分好感,且不说这个姐姐脸上有些暗淡的疤痕,就是那长长的睫毛,也是巧巧极为羡慕的,她的眼睛是遗传母亲的丹凤眼,所以,论说也是不难看的。 可是,女娃都是爱美的,特别是遇到令自己羡慕的女子,她用手摸了摸蓝末长长的睫毛,只是指尖碰到脸颊的时候,还是适时的缩了回去,“好热!“巧巧没有吓到,她只是终于明白为什么侍婢们,总是时不时端水进来,原来是为她退热。 “巧巧!三叔没回来!“柳灵这个男伢子,真是个破锣嗓子,远远就听见他的唤声,巧巧连忙冲着昏迷的女子,小声说了句,“我晚上再来看你,美丽姐姐。” 立刻奔向门前,将门合上。 “没回就没回,我们去小院子玩。”巧巧佯装说道,就拥着同龄的小灵子朝外面走去,边走边回望,窗格上的一个洞,里面的蓝末嘴角却是微微笑了一下,瞬间又消融。 坐在情敌的宫殿,等候皇帝下朝,绝对不是月贝沧能够容忍的,只见夏拂十分稳重地循着一本佛经看了又看,月贝沧终是在茶水复而填满的间隙,噌―地一声站起来,“小十一在哪,我要跟他对弈。” “他还没有起来,你若是能叫醒他,就去吧。”夏拂轻松说道。 “姐姐这话说的,贝沧不爱听,这么说,还要让我这个长辈去叫那个小辈了。”月贝沧面上的白粉面已掉的差不多,只见她不缓不急地继续说道,“昨夜那个刺客,姐姐你猜那人用的什么招式。“ “什么招式?”夏拂附和地说道,看似亲近的外表却是让人不敢正视。‘ “柳门失传已久的无忧剑法。”月贝沧说道,她在观察皇后的神色。 “噢,这么说,有人冒充柳家的人。”皇后娘娘顺水推舟,倒是有模有样。 月贝沧一时讶然,她不再坐以待毙,只见她果然转身朝着照拂殿的厢房行去,只要看看小十一这家伙在不在这里,本宫就知道昨夜是谁搞的鬼了。 “慕幽兄好兴致啊,这么早叫我进来画老虎?”唐乐然今日穿的十分富足,就是那腰间佩的一对双龙玉,让人不敢随便小瞧。“老虎在哪了?”唐乐然站着的位置与月贝沧不足十步,他的身侧,正是才刚刚开门,揉着眼睛的殷慕幽。 “太子妃生辰,需要备份薄礼,她刚好属虎,你又擅长画动物,就宣你进宫了……“殷慕幽完全无视走廊一头的沧妃娘娘。 “如此,画老虎是我的长项,只是,你这头是不是要梳好,皇宫这么好睡么,还是屋子里藏了女人?“唐乐然一手挠着小十一的鸡窝头,顺势探入房门,势有捉奸的态势。 门瞬间阖上,殷慕幽的身子被唐乐然给扣在了门上,暧昧无比地眼神登时显现,“怎么地,不怪人家了,十一殿下?“ “滚开!“殷慕幽低声喝道,就见他把故作矫情地唐乐然推开,再观那房间中一角的炭炉,唐乐然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说说嘛,不要那么吝啬,你是怎么雪中送炭,救美人的,我也好学学。” “她已经安全出宫了,我不会再让她回来的。”殷慕幽从房中的书阁里拿出了文房四宝,就见他已经开始磨砚,“你赶紧动笔,没有人跟你开玩笑。” “竟然是真画。”唐乐然这厮跟小十一之间必然是没有隔阂的。 然而殷慕幽还在回想母亲夏拂那夜后面的交待,“西蜀自古多暗器,冷兵器柳门世家是唯一至高的存在,唐门自然让人生畏,可是低调的柳门才是真实的存在,你用这个幌子将那人带走,定然不会引起沧妃的怀疑,就算怀疑,她也不会想到你这副身子早已习得无忧剑法第七重。” 更深露重,辗转反侧,宝剑出鞘,不过是一瞬间的决定。于是殷慕幽瞒过众人眼光,与柳远一夜之间偷龙转凤,自然没有人发觉,只是,蓝末变幻莫测的病情却也是殷慕幽此刻的一块心病,他治不好蓝末,那么就意味着,还有几天的订婚宴,他只能默默接受。 “想什么呢?”唐乐然嘴里叼着一根笔杆,顺手一扔,他看向一脸忧愁地殷慕幽,“白虎都画好了,你看看成不。” 这只白虎正在茂密的山林里,伺机突袭,一双灵动内敛的眼神,誓要将猎物扼杀在摇篮中。 “很好,就它了。”殷慕幽沉声道,“太子妃的生辰宴就在柳门操持,今晚酉时,你跟我同去。” “今夜不行啊,今夜我约了慕叶兄去满花坊看胡姬……“唐乐然故意道。 “你爱去不去。柳盈盈可不只有一个姐妹。”殷慕幽随口称道,他口中的柳盈盈正是太子殷慕期的前任太子妃。 柳府里早早就挂好了灯笼,流水宴席从堂屋摆到了偌大的院子里,家主柳执带着一众小婢招呼着前来喝酒的诸位大人,今晚的宴会主人自然是太子殷慕期,和他新娶的太子妃柳芊芊。 殷十一不去看已在美女花丛中采蜜的大黄蜂唐乐然,他越过众人,来到宴会一角,只见一个略显高昂的身影忽然出现,“少主,姑娘还在厢房。” “带我去。”殷慕幽说道,这里是回廊的尽头,除了几个孩子偷偷在这里玩耍,不会再有其他人。 两道身影消失在回廊之上,巧巧歪着脑袋在地上打着弹珠,她见三叔跟那个颇为俊逸的男子沿着边道走进挨着厢房的地方,她不由甩掉身旁一同玩耍的孩子,猫着腰就跟在了三叔的后面。 “还烧着?”殷慕幽自语道,一个正常的人这样烧下去都会有问题,更不要说身上的毒还没有清除干净的蓝末。 推门而入的殷慕幽,示意柳远在门外守着,他面色沉重,一步一步挪到床榻跟前,女子白净的脸颊,泛着微微的潮红,已经干裂的唇面,红的让人心颤。 “蓝末,你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能醒过来。”殷慕幽暗暗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小小的激动。 那些日子,委托唐柔心去找那个负心的汉子苏阡陌询问蓝末的消息,竟是只问道一个求扇坠的年轻小哥上来过鬼工当铺,殷慕幽在得知后,就隐隐猜到他惦念的这个女人,许是扮成了男人意图蒙混过关,好出了鬼蜮。 只是,随后栖若的消息,却也是让殷慕幽大失所望,蓝末不但出了鬼蜮,竟然还去了猛兽繁多的古岳山头,险些被狼群围追不说,还差点成了虐待成性伪公主殷梨珞的座下奴隶。 她独自承担这么多,只是为了忘却一种痛苦么。那个人伤她伤的如此之深,她却用更惨烈的经历来疗伤,殷慕幽闭上眼,他也许,应该让蓝末尘埃落定,不再漂泊。 也许,生米煮成熟饭,她就算要走,也要掂量一下跟自己的关系。 殷慕幽开始宽衣解带,内心中的两个他,开始在密闭的房间中肆意游走。正直的他开始斥责邪魅的他,君子不乘人之危。 他笑叹,褪去了外袍,我在她面前,不是君子。 蓝末面色苍白,十分滚热。她强撑着仅存的意识,她能够听见殷慕幽说的每一个字,她也能听到衣服从身上剥离的声响,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小十一,难道得到身体就是你最后真实的想法? 男人,果然不要心的么。蓝末的心好痛。 “三叔!”一阵莫名的童声在屋门外响起,巧巧眯着眼,看向一脸严肃的柳远,摊开手心中的糕点,“我给姐姐来送点吃的,让我进去好不?”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34-混入柳门4 “不行,一会你爹该寻你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柳三公子柳远轻轻提起巧巧的后衣领,他说道,“你娘在前面摆寿宴,你还不快去献寿桃,讨点吉利的红包。” “就让我进去嘛进去嘛。”巧巧完全无视柳远的劝解,她的小身体也十分灵便,她见硬闯一点用都没有,也就软了下来,“三叔是欺负巧巧亲娘没了么,巧巧才不要去见后妈,后妈眼里才没有巧巧……呜呜。“ 温润的唇刚刚探到蓝末右肩上的一点朱砂,他也听到了来自外面,小孩子的吵闹声,心间不免升起了一丝烦躁,为何偏偏这个时候,有人要进来捣乱。 “巧巧,你是郡主,怎么能这么不识大体呢?”柳远不由拿出了小孩子最厌恶的杀手锏,他看到巧巧的眼中忽而注满了盈盈的泪花,他这个三叔真是当的失败。 “三叔你欺负人,我不走了!”顿时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巧巧,让从来没有招呼过小孩的柳三一时愕然,眼瞅着小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那本来紧闭的大门却是忽地一下开了。 “你要见屋里的人?”殷慕幽的外衫复而穿上,清俊的眼眉流露出一股倜傥之气,小女孩才几岁哪里懂得欣赏美男,顾不得门前男人的问话,忽地止住哭声,一溜烟小跑似地奔向蓝末所处的床榻。 “少主,失礼了。”柳远没好气地摆摆手,他颇为无奈,这是跟他同时排在柳家第三位的柳盈盈的独女,只是三小姐柳盈盈生下巧巧,就难产死了,唯独剩下一个孪生姐姐,柳芊芊,所以巧巧自从懂事之后,得知芊芊不是她的生母,这孩子就变的愈发顽劣,也愈发的没有章法。 “无碍。”殷慕幽口是心非地说道,只是他确实也没有必要跟一个孩子计较,“太子的幕僚今日都来了么。”这一句说的声音很小,殷慕幽转移话题道。 “安平侯竟是派了何相来送礼。”柳远沉声说道,这层消息已不是秘密。 “就是这次父皇决定委以重任的何家三公子。”殷慕幽置若罔闻说道。 “还有一件事也不知当讲不当讲。”柳远说道。 “但说无妨。”殷慕幽已踱步向前,屋子里的小孩子正在蓝末的耳边嘀咕着什么,他明白今夜这孩子是要腻在这里了,心里也不再烦闷,他有的是机会。 “最近南城区的商贾都开始高价收购郊外的粮食,虽然现在是收购粮食的淡季,但是年尾有些堆积较多粮食的地主,还是颇为高兴的,特别是一些坐拥上百顷良田,附属侯府的一方地霸,也开始频频收购周边小镇的粮食,卖给鬼蜮的商家。”柳远跟在殷慕幽的身后,将探听来的消息一一告知,小十一很奇怪地一句话都没有问,只是默默地朝前走去。 民以食为天,如此大范围的收买,是不是太过于明显了。 殷慕幽不再细想,他穿过了一个角廊,就见两个人影如同交颈的鸳鸯,正在月华遮掩的地方,卿卿我我,他要走到正厅,定然会越过这对偶遇的男女,“咳咳……“只是一阵清咳,殷慕幽前方的两人仍然继续,全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柳远定睛一看,却是立刻瞧出了那女子的模样。“芊芊!“ 一个柔弱的女子忽而回首,她迷离的眼中竟没有一丝惊慌,似是习以为常地看了看唤她的人“怎么,三弟有何事?”就算身着王族的服饰,却也不能遮掩女子风月的本性,一双细细的柳叶眉,恰如其分地弯成了一个极好看的弧度。 而当那交颈的男人缓缓转过头之时,却也是让殷慕幽和柳远陷入了深深的尴尬之中。 “本太子跟妃子在这赏花赏月,你们也要一起么。”太子殷慕期的面孔倍感狰狞,他看向小十一的时候,除了不屑就是不屑。 “你们继续,我们走。”殷慕幽简短答道,他才没有兴趣知道殷慕期跟妃子躲在这里不去招待宾客的缘由。 殷慕期已示意身旁的柳芊芊坐在一边,他以身挡住了殷十一的脚步,许是冬末春初,夜晚也不如冬天那般寒冷,太子走起路来也没有一拐一拐的征兆,只见他十分挑衅地说道,“这柳家的后院,可都是闺阁,柳三儿在这里出现还能够理解,他怎么说也是柳家的长辈,只是,你贵为皇子,却深夜探访柳家的闺阁,这不太合规矩吧。十一弟许是风花雪月多了,也不能把柳家当成随进随出的地界儿不是?“ “四哥,今日酒喝多了么。”殷慕幽最受不得他人的嘲讽,更何况还是一个无事生非的没落太子,且不说父皇对此人伤透了脑筋,就是此人每每派小公公夜探父皇的寝宫,他的狼子野心就缕缕彰显,与其说殷慕幽跟他积怨已久,不如说太子早已树敌太多。 风中飘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两位年龄几乎相差一轮的皇子,手里都已经积聚了一股暗暗的内力,空气中的紧张气氛逐渐升华,柳远跟柳芊芊都十分知时务地退向了远处,本是太子妃的生辰宴会,却要成为两个皇子陡然而生的对决。 “姐姐,你能走么?”巧巧看着已经睁眼起身的蓝末,她的小手根本就不能扶住面色苍白的她,但见蓝末倔强的面容闪过一丝浅浅地笑意,她的声音悦耳,“孩子,带我出去吧。” “可是姐姐……“蓝末站起来,巧巧其实才刚刚到蓝末的腰身,这个高度的孩子定然是扶不住浑身滚烫的蓝末的。 “你带我出去,我还要去找一个人。”蓝末的脑袋晕晕的,她知道以她现在的状态就算侥幸出去了,也未必能走多远,但是此时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她能够分辨,在这个院子里,除了面前这个叫巧巧的孩子,再也没有其他人。 “姐姐,你病的很重,不如我去求皇帝爷爷,派太医来救你吧。”巧巧说的很中肯,她的爷爷自然是那个威严无比的殷非物,只是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巧巧就后悔了,因为蓝末却是忽而甩开了巧巧的小手。“你也是皇族的人?” 蓝末一句话刚说,松开小孩的手顿时没有了平衡能力,许是皇族两个字再一次刺激到了她,再次轰然倒在硬邦邦的水石砖上。 这次却是静的出奇,孩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看到朝后倒下的蓝末,头挨着的地面,正开始向外涌动着一汩汩鲜红的血液,蓝末这次是真正的昏迷了,不论是意识,还是身体,她全然不知,她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她的后脑显然被有凹凸物的水石砖给生生凿了一个小洞。 巧巧一路小跑,她的眼中不再是惊恐,而是担忧,但看见不远处熟悉的人时,她忽而奔向一脸嚣张的殷慕期,激动地说道,“爹爹,快去救姐姐,姐姐快不行了!” “巧巧,你作甚,不要晃为父的衣带!”殷慕期没有料到忽然出现的殷柳巧一脸慌张,这是他年仅六岁的孩子,他也只有这一个闺女,说不宠爱,那定然是假的。 “那个姐姐……姐姐头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巧巧拿手比划着,她断断续续的话,让一旁的殷慕幽,脸色愈发难看。 见爹爹没有动容,小孩子忽而发现刚才从姐姐房中走出来的十一叔叔,她小声说道,“十一皇叔,刚才那个姐姐……巧巧不是故意的。” 本来剑拔弩张的两个皇子,因为小郡主巧巧的忽然介入,比试没有开始,却是因此事搁置了下来,“既然巧巧口中的姐姐,十一弟也认识,那本宫还真要去见一见了,没准就是本宫误会了弟弟了。“ “四哥若是怠慢了宴席上的宾客就不好了,还是弟弟去看看那受伤的人吧。”殷十一将话推了回去,却见殷慕期又上前了一步,他笑意深厚,“有芊芊去招呼客人,本宫放心的很。“ 柳芊芊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这跟曾经生性刚烈的柳盈盈完全是一个相反的性子,就见她十分温顺的点点头,朝暗处招了招手,就见隐在暗处的三个小奴,跟在柳芊芊的身后朝着正门外的堂屋走去。 殷慕幽一时拳头握紧,蓝末的身份,不要说殷慕期知道,他就是不知道,红的事情也能被他说成黑的事情,更不要说对蓝末知根知底了。 正当他还在寻思要如何瞒住面前的太子之时,那小孩子的138看书网要急出来了。 “是真流血了,地上好多血啊!“ 屋门大敞,一个家奴装扮的男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倒在血泊中的女子危在旦夕,寻常装扮下的深邃眼眸,有着一股锐不可当的气息,他的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塞进了蓝末的嘴里,见没有咽下,掌心运气,朝着蓝末的背心轻拍,终于看到喉部松动了一下。 几乎没有气息的女子,吐了一口炙热的气息,身子虽然仍旧发烫,可是气息已从一丝虚无,转为平缓。 男子忽而侧耳旁听,几人行至此处的脚步缓缓响起。他将怀中的女子放在原地,故意挑乱女子的头发,没有章法的遮住面容,再顺势将衣衫弄的凌乱不堪,然后便隐入方才藏匿的地方,黑暗中的花丛一角。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35-混入柳门5 充满血腥味的屋子,有一具如尸体般的残破身体,只是片刻之间,却如被人虐杀过的女子,让来人根本就辩不出样貌。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殷慕期试图走近看清楚这个女人,却是见到殷慕幽顺势将女人搂入怀中,那张脸被挡的严严实实,根本就不能分辨。 “十一弟这是金屋藏娇。”殷慕期有些幸灾乐祸道,“只是不该选在柳门,这里可是西蜀最为尊崇的武林世家,十一弟切莫有损风化。” “太子殿下若是参观完毕,柳远带殿下出去。”柳远适时说道。 “柳兄,不对,本宫还要唤你一声大舅子,只是,就算我们是亲戚,也不能掉以轻心,随便一个风尘女子都能被十一弟护的严严实实,这若是传入了皇后的耳里,又或者父皇的耳里,都不是值得称道的事情。”殷慕期冷笑连连,他没有走的意思。 殷慕幽托着蓝末的头,已干成血痂的后脑,还是能够感受到粘稠的血迹在手心,一点一点蚀咬他的心,蓝末,你要让我怎么放心。 “太子殿下教训的是,只是十一殿下如此做,也是想护着喜欢的人,再说,十一殿下在皇帝和皇后面前失势,不正是太子您最想看到的么。”柳远不紧不慢地说道,一旁的巧巧听的云里雾里,大人们的话语真难理解,她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刚才还穿的工工整整的蓝末姐姐,怎么瞬间就被撕烂了衣服,弄乱了头发。 “放肆!”太子怒吼一声,却是没有震慑到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习以为常的巧巧。 他的爹,从前就是这样吼她的娘。 “四哥若是不走,十一走。”殷慕幽已将蓝末抱起,身上的披风将蓝末紧紧裹住,她的脸朝向慕幽的怀里靠着,加上夜色暗淡,这样的光线,根本就不能让殷慕期看清楚此人的模样。 于是,当一个小身影,一路尾随殷慕幽宽阔的身影,沿着中廊,穿过纷繁无比的宴会主场时,那来自贵族小姐艳羡的目光,却是在这一刻齐齐汇聚在殷慕幽怀中散着头发的女子身上,殷慕幽的脸上还有丝丝血迹,这为今夜的趣闻更加增添了一记猛料。 二月天的日头不像三九天里的伪装明暖,当太阳晒过照拂殿的窗户纸时,殷慕幽已在蓝末的床前守了三天三夜。 女子的体温降下了许多,但是每到夜晚,还是会微微烧热,他曾说过,不可以再带蓝末进宫,可是,殷慕幽那天走出柳家的大门,他才发现,在鬼蜮城中,他除了带她来母后的照拂殿,却再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 “慕幽……”夏拂慈祥的面容,流露出些许不忍,她看着日渐消瘦的儿子,心中很是难受,“我已跟非物说了,今日就贴皇榜遍寻名医。” “多谢母后。”殷慕幽这次没有紧紧握着蓝末的手,他那夜的侥幸念头,已被他彻底的否决,如若那日他没有那种不堪的想法,也就不会故意将蓝末跟小孩子放在一起,若是没有将她跟孩子放在一起,那么蓝末醒来的时候,定然是能看见他的。 只是,一切的后悔皆因一个妄念,他不可以再存这种心思,至少在蓝末好之前,不可以有。 皇榜张贴在鬼蜮城最繁华的九龙客栈的旁边,且不说白天里有众多的往来人群,就是到了夜间,也是有不少耍杂耍卖艺的江湖人士在那里摆摊,做生意。 距离十一皇子的订婚宴还有不足半月,只见九龙客栈最顶层的雅房,全部被一个出手阔绰的商人包了下来。 一袭锦兰长袍的男人,手中的纸扇忽地收起,他的视线划过顶层包厢,只听得如泉水般的声线从容响起,“二层的雅间也是可以的。” “少主。” “不碍事。” “看大人就是常来鬼蜮城的熟客,二层的房间也是极好的,给您打个九五折,悄悄告诉您,九五之尊才打这等折扣。”油头粉面的店小二说起话来,十分灵活。 手中拿着一个泛黄色短弩的胡渣男人,看向身旁静若处子的少主,他说道,“也就是少主屈尊至此,其实去黑蛟那里也是可以的……” “百杨,休要再说。”龙炎洛眼中泛起冷意,他刻意支开黑蛟,正是因为他收到来自犬戎部落确切的消息,可能,那个被犬戎长公主劫走的大哥,已经来到西蜀宝地了。只是,作为曾经龙炎轩谋士的黑蛟,也未必能够让龙炎洛完全的信任,至少在他的攻势没有完全展开之时,他不可以冒这个风险。 两人直到进入了那间十分不起眼的房间之后,龙炎洛走到窗户和门前又等了等,才点点头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舒氏庞系的线,已经开始广放粮草了,鬼蜮城的侯府最为放肆,他们见粮草这么赚钱,不但将钱财大半投在了上面,就是用于购置私盐的钱,也投了进去。”百杨一介武将,他所说的不过是陈倌传来的信号,因为龙炎洛只相信陈倌的能力,他还是能够看住那个有些阴暗的黑蛟的。 至于百杨,只是勇气足,头脑简单了些。 “嗯,这么说,籽乌城的荣王,也闻到风声了。”龙炎洛面上浮现出淡淡地笑意,从前因得月贝冰的一句话,让舒氏不再插手北胡和西蜀的盐商交易,北胡本就是内陆国,西蜀物产丰富,自然两国结成友好通商,都有益处,只是妖妃月贝冰不这么想,她曾经高于国师的地位,就已经充分说明了她的地位。 只是,她又怎么会料到,正是她从前的一句话,让如今的少年掀起一道席卷西蜀的逆势风暴,正是风雨欲来山满楼。 “嗯,至少他也开始秘密地跟东原的某位家主动作了。”百杨轻声答道,他顺手倒了一碗茶水,就见他用手蘸了蘸水,一笔一划在桌子上写到― 上官…… 龙炎洛用手扫开那桌子上的人名儿,那个人么,只谈风月,不谈艺理的上官家主。 然而正当龙炎洛处心积虑为未来筹谋的时候,他的意识里已经开始自动忽略掉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至今下落不明,有人说她在皇宫中被沧妃娘娘当成药引,有人说她被关在武林世家成为金丝鸟,也有人说,她被未娶皇妃的皇子看中,正在皇宫里享受公主一般的待遇。 这些,对龙炎洛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讯息,他只知道,他的蓝末,是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 而门外传来的人群涌动的声响,却是在一阵又一阵叫好声中,似要把簇拥的人,给围的严严实实。 “裘公子既然揭下了皇榜,进宫后可要好好看看那位绝世的异国郡主啊。”店小儿举着九龙客栈私藏的佳酿,他正将倒好的一碗酒献给这位看不出真本事的男人。 只见裘汝霖神色淡然,他穿着一件青黑色的褂子,十分朴素的衣衫衬的他更加俊秀,只听得他沉沉地回了句,“不辱众望。”就十分利落的沿着阶梯向下行去。 龙炎洛透过抬起的木格窗子,看了看在他身后跟着的婢女,同样简装的打扮,根本就看不出是什么不寻常的人。 “现在的江湖郎中,想出名,连皇榜也敢揭,西蜀还真是宝地。”百杨随手放下窗格子,却是看到龙炎洛的面色有一丝沉寂,“少主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想皇榜上得病的人是谁,能够烧了半个月而不退热的体质,只怕就算能救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龙炎洛的话音呈现出一丝冷漠,他没再多想,若是蓝末的话,应该早就脱险,断不会拖延到这个时候。 白色的锦缎袍子,用一圈圈银丝绣着金色的游龙纹饰,男人的衣衫如同清雪,他的眼沉寂地就像白南之地的幽暗苍狼。 “回大皇,裘太医已上了西蜀皇族的马车,前去探病了。”此次跟随东方誉来到西蜀的人,是洛疆大人,只见他默默立在宇文翩蝶跟东方誉的身后,他很沉稳说道。 “很好。”东方誉眼中有一层淡淡的冷意,如覆霜雪的内心在这一刻有一点点消融。 这个病,如果说是病,就是太好的掩饰了。 蓝末跟他创制的九域,其中有一味域虫唤名翅幻,能够惑人心智,亦能跟高于此阶的毒药,幻化于无形,令中毒者持续昏睡,意识却是清醒,身体怎么也动不了,更为奇特的是,这个热度将会一直保持,直到翅幻被真正的消耗殆尽。 因此,只有东方誉心知肚明,九域还没有投入使用,又或者说,他东方誉只给过一人使用,那么就是她了,那个在落央山上,被自己狠心遗弃的女人,那个在北胡城楼上,完全无视的她,那个在大牢门外,将珍贵的寒铁扇坠一并还给他的她。 “大皇,你在想什么?”宇文翩蝶抬起云袖,似柔水的假皮呈现出最温婉的表情。 “没什么。”只见东方誉回神道,他将手中的物件紧紧握起,扮作翩蝶的长乐能够明白,在他手心里握着的,是很有意义的东西,曾经将紫竹叶掷入实木门的女子所用之物,蓝末的末字扇坠。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36-失忆歌姬1 照拂殿里的山茶花开的正盛,一盆盆花泥由宫内的太监们,从宫外运了进来,就见一个小太监正挑着一担花土,从梨花朵朵的紫梨殿路过,忽听得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小德子,把你肩上的斗放下吧。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八公主殷梨白身穿一件轻纱质地的米白色广袖罗裙,额前细穗般的玉珠轻轻摇动,她有着一双杏子眼,仿若注满泉水的眼窝,看的人心神荡漾,她冲着已回头的小太监微微一笑,随手拿着一本辞赋,走上前来。 “参见八公主,这是内侍监大人的吩咐,要赶紧给照拂殿送去的。”小德子有些为难,他苦笑道。 “一担花泥而已,大不了你再去挑一担。”殷梨白作势要上前去抢,“再说了,这宫里还没有本公主要不来的玩意儿。” “公主殿下若是要新鲜的花泥,卑职这就去取些回来。”来人书生气十足,但却穿着公公的服饰,只听得殷梨白忽而急咳了一声,她立刻摆摆手示意道,赶紧走,小德子侥幸躲过一劫,继续沿着宫道向目的地照拂殿走去。 江煜城的面部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自从上次在鬼工当铺被这个八公主拐到宫中之后,他是厨子也当过,杂工也当过,眼下的身份,也就成了殷梨白的随侍假太监,又称书童。 “你不在屋里完成太傅大人布置的学课,擅自出来作甚?”殷梨白抢先发文,她坚决不会给来人任何询问的理由。 “已温完书,公主可以去检查一下。”江煜城不由伸了伸懒腰,他轻捶了捶腰部的位置,许是在桌案前坐久了,腰有些痛。 殷梨白是一个天生的好事女鬼,她见这小子学识不错,自然不能荒废,不但孔太傅布置的学课全部交给了他,就是平常一些作画作诗的职责也尽数落到了江煜城的身上,只因她带回江煜城的时候,宫中风声不紧,神不知鬼不觉将江家小子摇身一变,变成八公主的随侍太监,名头不小呢。 一阵清香扑鼻,若说方才梨白口中的太傅大人是太子太傅,那么现在迎面缓步而来的就是她最为欣赏的太子少保了。 来人看不出年岁,却有着一双热情的眼,他手中摇着一柄纸扇,忽而将扇面拍在手中,从腰间取下一个竹灯笼晃了晃,“八公主,卑职可是寻遍了整个沱沱江,才在小墨峡的山脚,找到这只红头蟋蟀。” “掠影,你切莫骗我!”殷梨白玩心颇重,蹦跳夺下北掠影手中晃着的竹笼子,就见那只蟋蟀头大,腿壮,一看就是上好的品种。 “怎样,心动了。”身为西蜀太子少保的北掠影一脸讪讪然,他看了看那已退到殷梨白身后的江煜城,兴致盎然地说道,“既然心动了,就拿说好的东西来换。” “咳咳,本公主又没有输。自然是要验验货才知道这东西怎么样。”殷梨白抵死不认账,她顺手将竹笼子踹到袖子里,抬脚朝着紫梨殿里的亭阁走去。 她走了几步,见北掠影只是站在那里,没有走上前的意思,冲着身后的江煜城小声嘀咕了几句,就见江家小子不急不缓地走到北掠影的身边,“北少保要那令牌,还须得听从八殿下的安排。“ “我自然没有说不听。”北掠影神色较之在水牢临沧的时候,清减了不少,在西蜀皇宫不过半年有余,他凝了凝神,眯着眼看向已坐定在亭阁里的殷梨白,好一个玩心颇重的八公主,待他拿到了叠翠山庄的腰牌,就能将师父给救出来了。 正当两只蟋蟀斗的酣畅淋漓,殷梨白眼瞅着山大王将新来的红将军给斗出去,从紫金宫外传来的凌乱声响,却是打破了紫梨殿中的平衡。 江煜城点点头,朝殿门的方向行去,就见一个慌慌张张,疾跑中的小宫婢,被他一手抓住,“出什么事了,跑的这样急。” “紫微宫的那位快不行了,小的正要去通知陛下……”小宫婢说道,虽迎面飘来阵阵凉爽的春风,可是小宫婢的脸颊还是被汗水打湿。 “凝妃……”只听得殷梨白已走到殿门前,她招手让那宫婢离开,却是将江煜城拉了进来,“与我们无关,继续逗蟋蟀。”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那人好歹是你的亲人……”江煜城酸腐气息又一次显现出来,他满嘴的礼仪道德就要全部劈头盖脸地砸向殷梨白的方向,却听得下面的话,再不敢言语。 “你又怎么会知道年逾六旬的苏凝儿整整大父皇十岁,她不过是前朝废妃,就因跟父皇一夜云雨,竟是一朝荣华加身,不但没有了废妃之称,还给父皇生了一个公主,殷家的长公主就是苏凝儿的孩子,你以为我不敬重她么,只是你不了解皇族的事情罢了,于是,我也确实不需要跟你多做什么解释……” 殷梨白闷闷地说完,但见木头桩子般的江煜城还没有动作,她伸手要去拉,却是拉了个空。 “你这小子,还别不识好歹……”殷梨白自然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八公主,哪里受过这般的无视,但见北掠影那边等的着急,而瓷碗里的胜负也已分明,只见红将军不但反败为胜,还把山大王的一只粗壮大腿儿给咬下了半截儿。 北掠影清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将瓷碗儿中的红将军重新丢到地上,他大声嚷嚷,“哎呦,不好,红将军逃了……” 还在跟江煜城拉扯的殷梨白这厢一听,顿时心急如焚,那可是墨峡深处上好的蟋蟀啊,就这么跑了,可怎么行。 “北掠影,别动,在……在你脚下。”殷梨白眼尖,却也看见了那蟋蟀所站的位置,她小心地猫着腰就要上前去捉。 “阿嚏……”北掠影十分不恰时机地一个喷嚏,伴随着巨大的响声,还有脚下自然而然的跺脚反应。 殷梨白顿时面色惨白,极好看的杏子眼瞬间垂了下来,很是闹心的纠结着,下一刻竟然是死死拽住北掠影的衣襟领,“还我蟋蟀!” “公主只要把那牌子给在下,且不要说小墨峡,就是大墨峡,臣也翻个遍,为公主寻得最好的玩宠。”北掠影说道,但见女子没有动容,他又想上前一步接着说,却是见到殿门前已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江煜城不解地看向涌进来的宫女太监们,他的脸也是黑到了极点,许是刚才没有关宫门,才让这些无端挤进来的下人们如此随意。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殷梨白已走到人群中间,众人见竟然是八公主,连忙在原地下跪,其中有一个人,梨白是识得的,那个去而复返的小德子,倒是没有挑着花泥了。 “回公主,小的们不敢啊,我们是照拂殿的,那人遣散了我们一干侍婢,说是半日内不能进院子,于是,我们只是在紫梨殿停留片刻,没有打扰殿下休息的意思。”就连随身服侍的千冷也被撵了出来,殷梨白笑笑,那个在照拂殿,休息许久的陌生女子,除了千冷和殷十一,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什么都在房中进行,倒是让旁人不想怀疑都不成。 “你说,刚才不是还给照拂殿添花泥呢,怎么就被赶出来了,小德子,你说。”殷梨白说道,她自然忽略掉千冷无关紧要的回话。 “这个,公主……”小德子不敢言声,他们都得了殷十一座下唐乐然给的药丸,若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他们体内的守诺蛊就会开始反噬,他们只是普通的宫人,不能说的自然不会说。 殷梨白瞅出了一丝不对劲,她见没有一个人敢回话,又见北掠影仍在身边,她不由笑道,“兴许,比红将军更好玩的事情来了,北少保要一同前去不。“ “梨白……”江煜城意外地唤了声八公主的闺名,却是被回了一个狠狠的眼神,“你待在这给我守着紫梨殿,若是父皇下朝回来没看见我,你知道该怎么回答啊。” 做这等有趣的事,可不能带一个无趣的人,比如探探照拂殿的墙角跟,比如江煜城这个书呆子。 北掠影没有拒绝,他从临沧出来之后,还真是鲜为人知的没有参与江湖上过多的纷争,若说人生有机遇的话,那么他算是运气好的那一个了,且不说混入了皇族,还换了一个颇为体面的官职。 太子少保,地位仅次于位高权重的太子太傅和太子太保。 只因他的七绝剑法浑然天成,殷慕期的小闺女巧巧只在集市上看了一眼北掠影见义勇为,剑尖直指盗贼,一招不多一招不少,只是衣衫破了点,身形瘦了点。 巧巧从小就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寻常小孩要不来的东西,她只要撒个娇,逗逗太子老爹的开心,她就可以得偿所愿。北掠影因此成了太子的座下少保,平日里只能在宫中行走,偶尔出宫也是要有侍卫跟随,剩下的,就是去柳家,教教小姑娘剑法。 于是八公主主动邀约前往,他北掠影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剑眉星目般的男子点点头,就随着八公主一同前往。 照拂殿的幽阁中,苦苦的药味万分浓郁,即便紧紧关上大门,厚重的草药味还是能够从门缝中一缕一缕地飘出来。 “嗯……”一声上扬的闷哼,沉沉的响起,同时而起的还有一阵积蓄已久的掌风。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37-失忆歌姬2 蓝末的嘴角还有残余的污血,她的身子很虚弱,竹兰个头虽小,扶着蓝末的手却是没有一丝颤抖,她激动地注视着已开始平缓呼吸的姑娘,十五岁的竹兰,眉间终于舒展了一些。(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我睡了多久。”她的眼皮有些沉,靠着的软垫是竹兰将将移上来的,她看了看从未见过的女孩,又看了看立在屏风外的人影儿,那里正是裘汝霖所站的位置。 “听宫里的人说,姑娘睡了有三天了,幸好裘大哥的医术好,姑娘你终于醒来了。”竹兰有些急不可耐,她急忙说道,“姑娘还记得我吗,我就是……” “你是谁?”蓝末的双手捧着竹兰递过来的暖炉,她的眼神空洞,似是许久没有见过人一般的清澈眼眸,竹兰的心登时跌到谷底,“姑娘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蓝末的声音很轻,本来就白皙的面容因病态,显的更为苍白。 竹兰忘不了九层牢笼中,那个奋身相救的女子,正是此刻浑然不知的蓝末,她难道失忆了,女孩在心里大胆的猜测,却见裘汝霖十分沉着地从屏风后面走上前来,他的眼眸很黑,甚至比之寥寥的夜空,也能让黑夜黯然失色。 他缓缓走到蓝末的身边,手背轻轻贴上蓝末的额头,只见女子没有反抗,她只是颇为奇怪地看了看伸过来的手,竹兰心一惊,这断然不是从前姑娘的反应,她竟然一点都没有戒心。 “已经不烧了。”裘汝霖说道,“你现在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蓝末如实回答,她见裘汝霖已经转身开始收拾药箱,而身旁的竹兰却是一直怔怔地望着自己,不由又补充了一句,“你们认识我么。” “啊?”竹兰没有忍住声,却是看到裘汝霖很镇静地走上前,半跪着回禀道,“草民们不认识姑娘,也许姑娘跟卑职侄女的姑姑长的神似,所以才多看了一眼,姑娘切莫介怀,一会儿就有宫里的人来服侍姑娘了。“ “多谢。”失忆的蓝末全然忘记了从前的性情,她颇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暖炉,双腿轻轻拱起,怀抱在胸前,细细地想着事情。 竹兰跟在裘汝霖身后的时候,她一直不停地回眼想要再多看几眼蓝末,当房门关上的时候,蓝末半个彷徨的身影还在床头若隐若现。 “去叫那些宫人们回来,她再吃几服药,就能好个大概了。”裘汝霖将药箱中的针灸放入袖子里,吩咐道。 “大人,奴婢不知,为何不带姑娘离开。”竹兰的声音很小,小到她以为这句嘟囔不会被谨慎的裘汝霖听去。 “若是现在能带她离开,除非殷十一的眼瞎了。”裘汝霖默默念了句,迎面走来的,正是他暗骂的,目如朗星的男人。 殷慕幽本就在照拂殿的客房等候消息,眼瞅着宫人们纷纷从一旁的紫梨殿涌了出来,他一把推开挡在身边的小婢,也不顾身边还有一个念经的母后,快步向外走去,也不管打在脸上的珠玉门帘,凉凉的触感,从眉毛划过。 “她醒了吗?”殷十一强烈压抑住激动的心情,他小心问道。 “醒了。”裘汝霖含蓄地答道,就见殷慕幽已擦身而过,“只是―失忆了。” 殷慕幽哪里听到裘汝霖万分郑重的回禀,不但直直奔向那间关着佳人的屋子,根本没来得及回头跟裘汝霖道谢。只见后唐的裘太医摇摇头,身后跟着一脸不舍蓝末的竹兰,向殿外退去。 “裘大哥,我们就这么回去了……”竹兰在北胡九死一生,她能再次见到救命恩人,心情很糟糕,明明能够相认,可是蓝末完全不记得她的模样,“姑娘在此,我觉得不安全。” “不安全又怎么样,这里是西蜀,刚才的十一皇子,是皇后的独子,再不济,也有皇后娘娘撑腰,你不用担心。“裘汝霖倒是看的通透,他身子后面背着的药箱,走起来还会有些挡住视线,就见竹兰略显矮瘦的身材,也就没有注意到药箱前方正来了一群急匆匆的太监们。 裘汝霖常年在涟金宫行走,自然猜到头戴白色绢花匆匆赶向同一个方向的太监们,是怎么一回事,“怕是宫里有丧事,我们快离开。” 竹兰的头没有注意到前面的药箱,刚磕上去,就听得裘汝霖的提醒,她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呈现出担心。 一路上头戴白色绢花的宫人们在逐渐增多,直到快出城门的时候,来了一列整齐有序的兵马队伍,裘汝霖连忙领着竹兰侧立在一边候着,他的头低垂,眼盯着青石板铺就的斑驳地面,位于身后的药箱,还是落入了来者眼中。 来人坐在一匹棕色的宝马上,人高马大,身穿金色盔甲,远看胜似一个凯旋的将军。 “见到庆阳王,还不下跪行叩拜礼?”来人身后的随从大声呵斥。 但见裘汝霖跟竹兰没有动身,随从就要下马训示,却见身穿金色盔甲的壮汉,用刀一拦,“他们不是西蜀子民,不知者不罪。” 裘汝霖没有想到一个看似粗枝大叶的王爷,竟是能瞧出他们不是本地人,还不待细想,那王爷已经从马上下来,他说道,“你是医者?” “嗯。”裘汝霖点点头,忽然身着金色盔甲的庆阳王一阵大笑,“天不绝我,你即刻随我进宫,本王有要事交托于你。” “可是,卑职的腰牌时辰已到……”裘汝霖话未说完,整个身子就被刚才大声嚷嚷的侍从给捉上马去,再观已跪在地上的竹兰,眼睁睁地看着裘大哥被这几个汉子给捉走。 “大哥!”竹兰已起身,她听到来自城门守卫的奚落小声,就听得一个说道,“二皇子向来体型彪悍,只是胃口也是如此生猛,那人看着也不柔弱呢。” “兴许二皇子的口味变了,也是说不好的。” “再说,这次大战西南番奴,庆阳王立下汗马功劳,若不是凝妃娘娘有事,也不会这般迅猛从边境直赶主城。” “去去,不就是一个没有捞上太子之位的皇子么,有什么稀罕的。” “别瞎说,当心脑袋!” 竹兰再不去听这些人乱说,一帮小男人在那八卦,全然不顾及夺门而出的她,是一副怎样狼狈的模样。 九龙客栈的大堂,正有一个说书的先生和一个弹奏琵琶的女子,竹兰顾不上听戏文,她急急忙忙跑上楼,也没来得及敲门,就推门而入,但见宇文翩蝶略显尴尬地从东方誉的腿上起来,再观一脸没有变化的后唐大皇,竹兰气喘吁吁地说道,“裘……裘大哥被带走了!“ 东方誉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卷,那是一本泛黄的书卷,他从不离身,没有人能读懂里面的文字,除了他,东方誉。 过了一个时辰,九龙客栈的头等客房,走出一个气度非凡的公子,他身着金丝镶边银白锦袍,手执一柄雕工精细的宝剑,他的身后,没有跟上一人,从那高高的楼梯回转而下,竟是惹来了沿途陌生闺秀们的频频四顾。 东方誉神色初定,易容术正是他教给那个女人,一张绝美的男子皮相,定能让他十分稳妥的进入那诡异的紫金宫中。 再观庆阳王这番先礼后兵的作为,行至一派古色古香的紫微宫,裘汝霖刚下马,迅速跑到墙脚,开始呕吐。 “吐完了随我进去,我的母亲需要你来救。“庆阳王站在裘汝霖的身后,他的眉毛有些粗狂,但说这句话时,却是没有汉子粗俗的模样。 走入供奉四海神灵的紫微宫后院,这处香烟袅袅,实在不像一个妃子所待之处,倒像是一个常年研习佛经的女人。 两人匆匆走进屋内,只见方才带着白色绢花的宫人们,不论是太监还是宫女,都是愁云惨淡,不敢抬头,再观床上已铺上白色绫布,一个安详的老妇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似睡着了一样。 裘汝霖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他的手已经扶在了老妇的脉搏之上,“她还没有气绝。” “神医,那么说我的母亲还有救?”殷慕归作为二皇子,理应比老四更有机会坐上太子之位,只因他的母亲苏凝儿是前朝的贱婢,虽是跟少年时的殷非物经常云雨,但早些年前,苏凝儿也是没有封号的。 她幽禁在方位不甚分明的紫微宫中,待到她的孩子生下来,也就是长公主殷梨珞和二皇子殷慕归,本是一双好儿女令人生羡慕,然而皇后夏拂不巧也怀有身孕,竟是在第二年也生了一个女儿。 “令堂气数已尽,存着一口气不过是要见你罢了。”裘汝霖说道。 “你再说一遍!”殷慕归本就是蛮人,他最见不得别人说不行,况且还是说他的家人。 “纵然殿下将剑架在卑职的脖子上。”裘汝霖神色没有丝毫的慌张,甚至态度更强硬了一些,“就算殿下将卑职的脖子划开,还是那句话,令堂的气数已尽,我做到的,只是让她能够安详的去,而不是一直痛苦的吊着最后一口气。”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38-失忆歌姬3 “母亲,我是慕归,我回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睁开眼看看我。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殷慕归终于显现出一丝慌张。 苏凝儿苍老的眼皮底下,眼珠在来回旋转,嘴巴在微微张合,可是听不见她说话的声音。但见她的眉头忽而紧锁忽而舒展,最后眼角竟是流出了红色的液体。 是血泪! 殷慕归的眼中尽显掠夺的锋芒,他已经将母亲的手放入棉被,他说道,“那就麻烦你了,本王还有要事。记住,要让我的母亲安详的去。“ 说完,二皇子将那一滴血泪掩藏在心里,母亲终日念经却也躲不过某个人的虐待,这一行血泪,不能说明问题,也能说明事态的严重。 裘汝霖点点头,能够帮助病患减轻痛苦,对他来说也是一场善事。 金针缓缓刺入老妇的中枢神经,那是控制感官的部位,只见呼吸开始减慢了,苏凝儿的眼睛没有继续动作了,再施一针即可。 裘汝霖钻研针灸的技法不是一年半载,若说十载也不过分,他从小就跟药草接触,从兽医那里学起,他的经历又岂是常人能比。 只是,再传奇的经历也不能保护少年一辈子,他只是不知道,他这最后一针下去,正有一个死死的围剿行动,等着他自投罗网。 照拂殿的幽阁人潮拥挤,往来的人都是想奉承东宫娘娘,趁着皇后儿子喜欢的女人生病,不如送些实际的补品来。 蓝末敛眸轻合,淡黄色的宫装加身,倍显温柔。她谦恭地由着千冷服侍,只用了一些开胃小菜和白粥,便见她轻轻放下玉石筷子,很有礼貌地候在一边,看着文质彬彬的殷慕幽继续吃饭。 “吃饱了?”殷慕幽想着蓝末好不容易醒来,凑巧他也无事,不如陪她吃一顿家常便饭。“等你身子再好一些,我带你回都宁。” “请问……”本来蓝末醒来,全然没有戒备的心态,已让殷慕幽觉得有些不对劲,加上蓝末这句没有任何意思的话语,他不由放下了筷子,神色颇为担忧地说道,“末儿,有什么想问的但说无妨,今日父皇不会再找我谈事情,我有大把的时间陪着你。” “原来我叫末儿。”蓝末点点头,她没有笑,只是很自然地看了看还未动身的殷慕幽,她不由小声嘀咕道。 殷慕幽侧首,他目光如炬,一双手握住蓝末略微冰冷的纤纤素手,温暖的话语从男子喉中发出,“你只是我的末儿。” “我们是什么关系?”蓝末这次没有将手从殷慕幽的手掌里抽出,她不记得这个人,就像不记得竹兰和裘汝霖一样,她只是知道,这双手太暖,她就想一直握着,不要撒手。 “我们是……”殷慕幽发觉蓝末出现失去记忆的征兆,他忽然将蓝末紧紧拥入怀抱,“我们是相恋的人。” 本来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蓝末,听闻这一句,竟意外地笑了笑,她虽记不起从前的事情,但她喜欢的人,喜欢她的人,仍在身边,上天还是厚待她的,蓝末此番就是这么想的。 殷慕幽说了谎话,耳根红了一阵。看着那双清澈如冰雪的眼睛,只一眼,就再也不能忘却,两两相望前,蓝末忽而抬起手,帮面前的男人抚平微微皱起的眉头,“既然如你所说,我们是相恋的人,不如告诉我一些从前的事情吧,我现在状态还行,一点也不困顿了。” 殷慕幽没有立刻回答,他紧握着蓝末的另一只手有些细汗渗出,他要如何编造一只美丽的谎言,如今的她失去记忆,对他来说竟然就是最好的犒赏,至少,再也没有人能够占据蓝末的心灵,未来的世界,她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我们八岁就认识了。那时的你救了我……”殷慕幽开始回忆曾在殇宫的那段日子,少女的神态是专注的,听到每一个要点,她会停下来仔细想想,“那我是做什么的,还有我的亲人在哪里?” “末儿,从今往后,你的亲人就是我,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殷慕幽轻声叹道,他不知道这样说,蓝末会不会开心,但是他从女子略有些放心的眼神中,也已经读懂,失去记忆的蓝末,已卸去了所有的防备,她现在看到的人心,不甚分明。 “嗯,谢谢你。”蓝末点点头,她颇为放心地笑笑,走到镜子面前,看向镜中的自己,脸上一道淡淡的烙疤,有些显眼,她用手蹭了蹭,却是牢牢印在面上,不可以去除。 “这是小时候,不小心留在脸上的,不碍事。”殷慕幽不介意的走到蓝末的身后,一双剑眉微微上挑,他正视着蓝末,没有丝毫嫌恶地继续编造美丽的谎言,“你知道么,我从来都不介意你脸上的疤痕,你身上的每一寸,我都喜欢。” 深情的吻如雨点般洒向蓝末的肩头,她没有丝毫怀疑男人的话语,却有些抗拒殷慕幽突如其来的主动,男人的呼吸在耳边肆意环绕,蓝末的神思有刹那间的游离,她的手不自觉地扶向面前的梳妆台,殷慕幽的手已顺着腰间开始缓缓向下,正要触及到胸前的一抹娇红,却是被蓝末的手忽而捉住。 “我觉得,我还没有准备好。”女子下意识的将他的手放回去,蓝末自己也没有想到她的速度很快,她似乎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末儿,我要你……”殷慕幽眼神迷离,他的心神不定,屋中只余下他跟她,他让蓝末转过身来,控在梳妆台上,若说方才的吻只是前戏,那么现在正面的攻势才刚刚开始,蓝末虽说抗拒,却也没有想到殷慕幽会如此主动,他的眼神深邃,触上女人冰凉的唇面,蓝末紧咬贝齿,舌下的一寸禁地不肯开启,殷慕幽很想快速的攻城略地,舌尖探入,却没有得打相应的回应,再然后,竟是…… “呃……”舌头被咬到的殷慕幽,定定注视着一脸懵懂地蓝末,她已闪身到门前,躲的殷慕幽远远的,也许在蓝末的心中,已把这个口述的从前恋人,划分为独享肉 欲那类人。 “我需要静一静,不如,今天你先回去吧。”蓝末没来由地抗拒,就连她都不明白是为何,这个男人对自己很温柔,就连刚才那一丝丝的探究,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真的很会顾及自己的感受,但是,为何她的头会有些疼痛了,那个吻,那个抚触,并不是她想要的,甚至,她会觉得那么那么的不真实。 “末儿……”殷慕幽用手擦了擦被咬出血的嘴巴,他再一次为他的冲动买单,蓝末不肯让他上前。 屋中的暧昧正在升级,屋外的动静却也不小,只听得千冷连连说道,“八公主,不可进去,不可”,却听得蓝末所倚着的门框,被敲打的咚咚作响。 “十一弟,赶紧把门开开,姐姐我有事找你。”殷梨白在门外无视千冷丫头的劝阻,她虽没有第一时间挤出四散而去的侍婢群,但是常在宫中行走的北掠影却是带她走了一条近路,于是千冷丫头的脚跟还没站稳,梨白跟北掠影就已经探到了幽阁之前。 门呼地被打开,门前立着的女人,正披散着及腰的长发,她的眼神沉寂却不是刻意装出,看了看神色如飞的梨白,又看了看站在梨白身后,眼神颇有些黯淡的北掠影,“他在里面,你们进去吧。” “你就是十一弟藏着的人儿?”殷梨白扬声问道,就见蓝末怔了怔,“我是他藏着的人儿?” 只听得一阵凌乱地脚步声正从房中响起,再然后,殷慕幽的身子,已挡在了蓝末身前,“姐姐有事不如明日再说,今日恐是不方便。” 殷梨白的记性不差,当然识得此女就是那日在满花坊,被五哥高价买走的青楼花魁,此刻却是不出意外地在宫中出现,还是小十一这里。 那么殷慕幽那日带着父皇,前往满花坊的寓意,也就不攻而破。她坏笑着上前,凑近小十一的耳边说道,“姐姐这次来只是告诫你,宫中耳目众多,躲的过初一,未必躲得过十五。“ “公主的教诲,十一谨记。”殷慕幽毫不客气地回道,“只是姐姐你也拾掇好你紫梨殿的人,没有净身,却在宫中侍奉主子的太监,从前是谁来着……” 但见殷梨白面色有些发白,在她身后一直默着不出声地北掠影却是忽而笑道,“十一皇子公务繁忙,咱们就不叨扰了。” “北少保回见。”殷慕幽微微侧目,就见殷梨白十分不愿意地被身旁的北掠影给推搡着出了殿门,她跟十一弟的梁子也不是结了一天两天,眼瞅着就能牢牢捉住那人的辫子,却是被北掠影给打乱了阵脚。 “你干嘛拦着我,那女人我认识,告到父皇那里,定是他遭殃。”殷梨白颇为不解地询问。 “若说紫金宫发生的事情,难道能逃过陛下的法眼吗?”北掠影声音平淡,却是平淡中散发出不易察觉的光芒,“若不是陛下首肯,只怕那个人早就被带走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39-失忆歌姬4 蓝末,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何你看到我的时候,竟是没有一点印象,甚至,那明明是一道最陌生的目光,却偏偏不能让人的视线再看向别的方向。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北掠影心中黯然,水牢临沧里,那个住在蓝月阁,时常古灵精怪的小师妹,方才一见,却如隔世般。 不沾风尘,肤如凝脂,他不能断言,他的小师妹已沦为青楼女子,纵然身边喋喋不休地殷梨白,还在意犹未尽地诉说当日在满花坊所见,但北掠影探究到底的目光,却从未改变,蓝末,你难道忘记从前的事情了。 “为什么不让我出门?”就算女子失忆,她的判别能力还是有的,至少当小十一命千冷丫头进来继续看着她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女子开始怀疑殷慕幽刚才说过的甜蜜话语。 “末儿,这里是皇宫,很多人都对你意图不轨,我所能做的,就是让人十二个时辰都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殷慕幽最后言了一句,他不能再耽搁了,殷梨白的置疑不是没有道理,他也不会重蹈覆辙,再错失机会,也许,去找父皇达成这件事情,才是最完满的结果。 他,最终要迎娶的人,是蓝末,不是那什么北胡的公主。 只要不动她的身子,蓝末多数情况下还是听话的,就像在她身边一直做着女红的千冷丫头,蓝末盯着桌上唯一的白玉茶盏,她的话音很微弱,“我总觉得,若是恋人,我不该抗拒。” “姑娘你在说什么?”千冷手中的绣花针忽而放下,她的手指不由被针刺出了血。 “你要去包扎一下。”蓝末轻声提醒。 “不要紧,奴婢要是出去了,姑娘就一个人了。”千冷用嘴吮了吮伤口,继续跟手中的刺绣花样做着斗争。 “这里每一个角落都布了人,你放心去吧。”蓝末的耳力惊人,她虽不知为何她有这等天赋,但是她确实能够感知到小小的幽阁,岂有她跟千冷两人,再观殷慕幽那般紧张自己,定然是不会放一个不会武功的丫头在自己身边。 千冷的手指其实还在渗血,但见蓝末将话挑明,她也不便再推三阻四,匆匆交待了一句,去去就回,屋子里就只剩蓝末一个人了。 “你要去哪儿?” 蓝末不动声色地推开房门,果然有一个侍卫忽然从房檐上跳了下来,上前一步正色道。 “我只在院子里走走。”蓝末回道,侍卫冷冰的脸上没有笑容,她正在思索要如何辨争时,侍卫忽而歪歪地倒向一边,蓝末狭眸微眯,再观从暗处缓缓走近的蒙面人,她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来人没有说话,只余一双冷漠的眼,正在缓缓消融,蓝末的手扶上衣领,她在一步步后退回屋子,失忆的她又怎么会知道,面对陌生人时,她是有一套武艺傍身的,但是她不知,那么结局必然是,一个字,躲。 神秘的蒙面人,忽而摘下面罩,一双沉毅地眸子,看向蓝末的时候,有些许迟疑,他在等同样的回应,可是,蓝末的眼中投射出来的,除了怕,就是冷意。 “末儿,跟我离开吧。”混入柳门,辗转来到此处的龙炎轩,已默默潜伏了许久,他今日得以找到宫中,也多亏了柳门太子的女儿巧巧。 对蓝末念念不忘,忍辱负重的前北胡太子龙炎轩,已经探身向前,只是,从殿门外小跑而入的脚步声却是没来由的响起,还不待蓝末回答,男人的身影突地从原地消失。 而出现在院子中的女孩跟一个公公,正看向蓝末脚下,被放倒的贴身侍卫,千冷倒吸一口气,“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蓝末的神态平和,她刻意压制住方才陡升的不安情绪,她说道,“刚才有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千冷就知道只出去一小会,就能生出点变故,她焦急地走上前来,连忙说道,”小德子,你去把他先扶到客房休息,我带姑娘进去休息片刻。“ “是,只是姑娘不要耽搁太久啊。”小德子略显匆忙,却是看到千冷没有再看自己,也只能先把地上的人拖到一边。 关上房门,蓝末的神思略显迟疑,她不由四顾了一下房中剩余的角落,竟是没有听到方才的动静,难不成那个突然现身的陌生人,已将掩藏在此处保护她的人,全部放倒了?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千冷站在蓝末的对面,她没有笑,甚至有些徘徊,“不知姑娘想听哪一个。” “好消息吧。”蓝末说道,她还不能准确辨别现下的处境,现在唯一能够达成共识的是,她的命,很多人都想要。 “王爷去跟陛下要姑娘了。”千冷不置可否的说道,这是小德子方才传回来的消息,她迫不及待地接着说,“陛下今日正好在璧水轩摆了家宴,十一皇子说完之后,陛下就很想见姑娘一面,这不,专程请姑娘前行,小的这就给姑娘梳妆。“ 蓝末犹疑,她的手轻轻放在千冷伸过来的手掌,“等等,你方才说还有一个坏消息的。” “这个,其实跟姑娘没有多大的关系。不听也不碍事。”千冷已从旁边的梳妆台拿过来一个粉盒,作势就要为蓝末上红妆。 “不,你还是告诉我,我心里有点发慌。”蓝末在说实话,她不能否认连睡几天,不但让她的气色好转许多,也让她的身体渐渐有力,只是,为何心会没来由的发慌,她深深相信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很准确。 “就是给姑娘看病的郎中,据说将将害死了紫微宫的凝妃娘娘,这个消息还是刚才跑去内侍监寻白事物件的小太监,悄悄嘀咕的。”千冷手中的梳子,轻轻滑过蓝末的发丝,她当然没有发现蓝末转而愤慨的眼神。 “有妃子死了,陛下为何还在别的宫殿摆宴?”蓝末询问,她的面色低沉,似是不能相信救她于危难之间的江湖郎中,会一转身就去陷害另一位宫中的主人。“况且,他若是有害人之心,为何要救一个素不相识的我,我觉得,此事有蹊跷,我要去看看。” 蓝末的话音刚落,不顾千冷没有插上簪子的发髻,她已踱步出门,只是还没有走几步,她又迅速回望身后惊愣的千冷,“我不认识路,还需要你带路才行。“ 一座玲珑软轿,由着四个宫中太监抬着,向紫微宫的殿里行去,千冷在轿子的一边小跑跟随,她心中也是忐忑不安,蓝姑娘虽是失去了记忆,可是这股子自作主张的劲儿,还是没有消退片刻,她走之前,传了口信给小德子,需要他赶紧提醒王爷,切莫让陛下久等,一面是急着去救人,一面是急着去婉拒。 抵达白色绢花笼罩的紫微宫前,十几匹硕大峻秀的黝黑骏马,见到软轿中的女子探身下来,都是没来由地长嘶一声,蓝末不由自主地上前摸了摸骏马脖子上黝黑的鬃毛,许是上好的北胡血马,才能流出泛红的汗液。 蓝末发自内心的喜爱,她在瀚海野原待了那么就,心中对草原的归属,对骏马的归属,日益浓烈。只是,没有记忆的她,此刻浑然不知罢了。 “请公公行个方便,通传一下十一皇子的幽阁小主,前来探望凝妃娘娘千金之躯。”千冷上前一步,从袖中取了一些碎银,就见守殿门的公公,只点点头,就放了蓝末一行人,从侧门而入。 紫微宫的摆设十分古朴,一座八孔桥矗立在楼阁之中,奇山草木皆是按照前朝的摆设所装饰,未施粉黛的蓝末,素颜素服,她一心想着要见救命恩人,也就无暇顾及身旁的古文物了。 “什么人,在紫微宫内肆意妄为。”一道厉喝在身后响起,蓝末只是驻足在一座假山旁边,微微喘息,却是被一个家奴给生生喝住。 女子转身,明亮澄澈地双眸零星闪烁,她还未开口,身旁的千冷就已上前回答,“我家小主是来看望凝妃娘娘的,还请嬷嬷客气一些。” “凝妃娘娘的身躯岂是你等能随意瞻仰的,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一身麻衣孝服的嬷嬷,态度十分不友好,千冷见跟这等人继续废话也是徒劳,就要拉着蓝末先出了这处再说,却是看到蓝末很意外地恭敬上前,“那就跟嬷嬷打听一件事,凝妃娘娘的死因可否告知?” 嬷嬷顿时怒目圆睁,她没有想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小主,胆子如此大,还敢擅自打听娘娘的死因,她正要挥手给蓝末一个响亮的巴掌,却是手在半空中挥起的时候,被一粒石子给击断了手筋,没有筋骨相连的手臂,倏地下落,再然后,嬷嬷惊恐地惨叫一声,“妖怪啊,就拖着半只残疾的手向里面跑去。 千冷自是知道蓝末的身手,可是方才她并没有出手啊,甚至,她的手一直是扶着千冷的。 蒙面的神秘人再次从蓝末身后出现的时候,蓝末的脸上没有意外,呈现出的反倒是释然,毕竟,她只是失忆,不是失去感知力,“你看到她要打我,所以,你动手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40-失忆歌姬5 千冷听得蓝末清冽的话语,顿生一头雾水,她的步子还未踏出,神秘蒙面人一道干脆利落的劈斩,千冷的身子就软软的瘫倒在地面。(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让她安静待着这,我们才好做事。”龙炎轩平静地摘下面罩,遍布胡渣的下巴,显的有些沧桑。 “无需跟我解释,我明白你不会害我。”蓝末回道,“若是想杀我,你在幽阁就已经动手了。” 龙炎轩不置可否地苦笑,他怎么会杀她,只是,现在对失去了所有记忆的蓝末来讲,说再多也没有意义。“其实你会武功的。“ “噢?”蓝末已被龙炎轩揽在怀中,轻步疾行在片片屋檐之上,她小声轻轻回应,却见沉毅的男子面容,略带幸福的笑容,“你笑起来也很好看。” “西蜀的皇宫不比北胡,这里机关众多,我猜想他们定是把人藏在处以极刑的天牢之中,一会你跟着我的脚步走,切勿走错……“龙炎轩没有正面回答蓝末的话,他的心口有阵阵暖流上涌,女子温润的面庞,正紧紧靠在他的肩头,虽然只是一小会,但是他很满足。 不枉他千辛万苦,从犬戎部落千里跋涉,经后唐蜿蜒而入西蜀险地,先于护送宁惜的队伍抵达鬼蜮城,龙炎轩回想一路艰险,却觉得十分值得,他最终选在冷兵器世家柳门,也是促成了他很快见到蓝末的可能性。 只是,初见那天,蓝末躺在柳远安排的客房之中,一脸倦容,昏睡在那,他只悄悄看了一眼,就被突然闯入的殷慕幽打断。 方才在照拂殿的幽阁之中也是,殷慕幽全然不顾及蓝末,对她做的苟且之事,龙炎轩看在眼里,愤在心头,他已经归来,再也不会将蓝末拱手相让,就算夺了他江山的二弟前来,他亦不会相让。 蓝末只觉得男人异常沉稳的性格,让她有一阵阵熟悉的错觉,头不由自主地贴的更紧了一些,直到后来恢复记忆的那天,她才能明白,当日靠着龙炎轩为何会有熟悉的错觉,那是因为一个人的原因。 西蜀天牢与关押重犯的叠翠山庄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紫金宫坐落在高山上面,天牢自然就是在山涧的顶端,能够触摸天际的高度,定然是天牢名字出现的来由。 “我们到了,记住,一定要跟着我的脚步。“龙炎轩小心说道,却见蓝末已听从他的吩咐,自丹田提上一股气,果真身子暖了许多。蓝末笑笑,牵起龙炎轩的衣角,“不知怎么,觉得你很像我的亲人。” “那你就牵好亲人的手。不要再离开。”龙炎轩心神恬淡,他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两人望向如同天险般的天牢城墙,两簇虹光般的身影跃了上去。 小德子慌慌张张从外间窜进一片祥和的宴会中时,他只小心踱到殷慕幽的身前,用手拦住嘴巴,谨慎地在十一皇子的耳边说道。 在场的殷非物威严自显,他自然观察到了这个小插曲,正要开口,却见殷十一已在众人面前,起身言道,“末儿许是有些不适,今日不能前来跟父皇、母后、母妃们打个照面了。” “好大的排场,咱们这么多长辈在这吃茶,竟是请不动一个小小的歌姬。”其实不用抬眼,都可以想到这种话,会从谁的嘴里说出,月贝沧的妖红指甲在什么时刻都跟她的声音一样讨厌。 “沧妃娘娘若是想单独见见末儿,自然有机会的。”殷慕幽很积极地回应,他能够看见从皇后夏拂那里传递过来的不悦神色,也就不便在此久候,“多谢水嫔娘娘的款待,十一择日回请诸位来都宁游玩。” 说完对着皇帝和皇后的方向默默拜了拜,就要转身离去,却是转身之间,看到一位许久未见的兄弟,正迎面走来,只见领头之人身穿黄金软甲,显然这是进宫还没有换下行军盔甲的缘故,“二哥?” “十一弟!”殷慕归看向他最小的弟弟,再观在他身后不远处,遥遥而坐的女人,只匆匆寒暄了一番,就朝着真正的目标走去。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母妃。”殷慕归的声音浑厚,今日宴席本就是小家宴,请的都是同辈份的娘娘们,水嫔是雅王的母亲,因是上次皇帝爽了约,这才补上,却是殷十一无端进来,这会,却又闯入一个战王殷慕归,一心礼佛的姜水,也不由皱起了眉头,她随侍在皇帝的左侧,轻叹了一句,“陛下,看样子孩子们许是找你有事情,不如早些散了宴席,择日再聚。” “不必。”殷非物说道,他抬抬手。 殷慕归起身,忽然从腰间亮出一柄宝剑,阴沉着脸,剑尖直指殷慕幽身后的方向,“月贝沧,你出来!” “二哥!休要动怒!“小十一迅速作出了反应,两指紧紧夹着那层厚度适中的凌厉剑锋,殷慕归眼中带狠,却是不能抽动剑身。 “十一,你切莫管,今日之事,我定要问个明白!“ 场内陡升异变,本是一派祥和的家宴,却是因为殷慕归反常的举动,让皇家禁卫都不由紧张了起来,再观殷慕归带来的十位兵将,也都开始怒目而视场内准备上前的禁卫营。 “哈哈,本宫出来了,你要作甚吧。”月贝沧没有多言,她气定神闲地走到剑锋所指的位置,从容万分,“你且不论水嫔娘娘的面子,也不能驳了陛下的面子吧。” “我的母妃已不理后宫之争多年,诚心礼佛,坦然归隐在紫微宫中,可是你为何不放过韶华易逝的老妇,你的心肠怎能如此歹毒!”殷慕归激动道,他没有瞧见皇帝愁云密布的面容,这里不是他殷慕归一个人叫嚣的地方,这里是皇宫,能够问罪的除了皇帝,只有皇后。 就算月贝沧再有什么过错,也不是作为晚辈殷慕归能够过问的事情。 “来人,将二皇子禁足在紫微宫。十日内不可探视。”皇族宫闱之事从来不可外传,只见忽而矛头逆转的殷慕归面中闪现出一丝残忍,他话锋所指,正是高高在上的父皇,“母妃今日过世,你却安然在此享尽荣华,枉我驰骋边境为尔等保家卫国,笑话啊!天大的笑话!” “十一,还不动手?”夏拂在旁侧提醒道,就见殷非物的面色苍白,他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可是常年随侍左右的夏拂,已经看到陛下带着扳指的那只手,正在微微地颤抖,不让任何人察觉地抖动。 一时之间,两道剑光破空而出,璧水轩的上首,正是一条自顶部缓缓流下的天然瀑布,水花四溅,两个皇子剑身相击,已跃进了水潭之中。 “二哥,你选的不是时候,先听从父皇的意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十一招招放水,正是给殷慕归台阶下。 岂料火爆脾气的殷慕归怎么会是息事宁人的主儿,他招招果敢,却也察觉出十一弟有目的地退让,“欺我辱我,能忍,欺我至亲,辱我至亲,孰不能忍!“快刀斩乱麻,一剑挥向十一的左肩。 夏拂惊恐地叫出声来,血线瞬间洒下,殷慕幽不解地笑笑,一手扶上肩膀的伤口,再没有劝阻。 “妖妃,拿命来!“ 殷慕归的视线忽而出现一只苍鹰般的矫健身影,只见殷非物沉着冷静地挥出一掌,击打在殷慕归的胸前,他沉声说道,“是你逼朕的!“ 瞬时涌出一口鲜血的二皇子,狼狈地卧倒在地上,抬眼看向如同神灵般的父皇,发丝间虽有几缕白了的头发,可是他那双慈祥的双眼,究竟掩藏了多少杀伐,今日,今日是母亲归去的日子,他怎么可以无动于衷,他怎么可以继续包庇那个妖妃! 殷十一面色沉重,夏拂已差遣宫人上前包扎,却是掩不住殷十一看向月贝沧探究的目光,好一个趋炎附势的沧妃娘娘,她已故作娇弱的靠向了父皇,竟是让在场的其他妃嫔黯然失色,究竟要怎么做,才能除了这宫中一害。 太子殷慕期一瘸一拐地领着披着银白色风帽的男子,缓步走在狭长深邃的幽深天牢中,锁链相连的道路,只要踏错一步,就会跌入万丈深渊。殷慕期在前探路,男子在后紧紧跟随。 “你看到那人,定会很高兴的。”殷慕期神色阴邪,“如果没有我在紫微宫的暗线,也不能发现这位竟是为了救某个人,差人进到西蜀的王宫。” “太子言下之意是什么,不妨直说,炎洛断不会少了太子的好处。”风帽下天妒英才的双眼,似是要看穿前面之人的背影,他凝神远望,望不到底的天牢底下,才是关押重犯的深处。 “上次那些赤金,姐姐跟我都颇为满意,不知炎洛陛下那里还有么。”太子眼中散发出贪婪的目光,龙炎洛嘴角敛起一抹笑意,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倘若见到的人,正如你所说,那么,兴许还是有的。”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41-阴谋四起1 天险之上,一蓝一黑的两道身影儿,伴随着刺骨的寒风盘旋而下。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蓝末的脸颊冰凉,她紧紧依偎在男人略显宽阔的胸膛上,沿路的天麓锁链,在风声中叮叮作响,绑在锁链上的铜铃,在两人身后发出清脆的声音,蓝末凝眉展思,印入眼帘的,除了山涧涌下的泉水,就是满目的苍翠林木。 “快到了,抓紧我。”龙炎轩好似从前来过这里一般,他熟悉地探出距离天牢底部最近的道路。蓝末谨慎地点点头,抱着男人的手紧了紧,忽地闭上眼睛,就听得呼啸地风声戛然而止,再睁眼时,一道触目惊心的木制大门,让蓝末不由连连心寒地退了几步。 “这上面……”没有记忆地蓝末,表现出来的惊讶当然是寻常女子地反应,木制大门上挂着的十个血淋漓地人头,正是刚刚斩下不足三天的死囚人头。 “不要怕,跟我进去。”龙炎轩没有过多的解释,鬼蜮城本就是鬼魅之地,蓝末忘记了杀戮的感觉,这种反应很正常,就见龙炎轩从怀中取出一枚璞玉,回望蓝末时,摊开蓝末的手心,将玉放在上面,又将女子的手回握,“这是我的玉牌,从来贴身放着,能保平安。” “轩?”蓝末的瞳孔忽而放大,她震惊地看着玉牌上的细密龙纹,印象中如同雷电般的记忆倏地滑过,她用手撑了撑太阳穴,见到男人呈现出不安地神情,“正是我,你怎么了?” “没什么,轩,你将它给了我,你怎么办。”蓝末面向不求回报的神秘人轩,她的心里正在被默默浇筑一道充满暖意的城墙。 “我不会有事的,你是我的幸运星。”龙炎轩淡淡地笑意跃然脸上,他从来不会给蓝末任何压力,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蓝末在他的身边,他一定不会主动撒手离去,因为,他已然尝试过主动离开的苦痛,这一刻,任凭天崩地裂,他亦要为面前的女子撑起半壁山河,保她无虞。 “你对我太好,我担心……”蓝末由衷地说道,她虽记不起以前的事情,却也明白得到越多越害怕失去地浅显道理,只是她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樱桃般的薄薄唇面,立时覆上一道暖意,“不要担心,只要相信我,一切就妥妥的。”龙炎轩不再多言,冲着蓝末点点头,单掌运气,另一只手搂着蓝末轻灵一跃,就见两人瞬间翻过那道挂满人头的大门。 然而木门上腥臭的血液,毫无意外地蹿进了蓝末鼻子里,许是有些敏感,她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夜色中,灯塔上的西蜀哨兵,正是听到了这声有些清脆的喷嚏声,就听得其中一个哨兵,拿着一柄殷红长枪,直勾勾地看向正门方向,“什么人?” 殷慕期一瘸一拐地身影,在灯塔的照射下,显得格外醒目,待哨兵看清楚来人时,顿时跪在地上,“卑职参见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怎么,本太子来巡视一番,还要跟你们姚大人打个招呼么。”殷慕期张扬跋扈道,他见那小兵不再说话,也就冲着身侧的龙炎洛缓缓做出了一个请。 “军机大臣若是知道太子这么呵斥他的人,许是不太妥当。”龙炎洛轻描淡写道。 “大皇真爱开玩笑,我们看我们的,关其他人什么事。”殷慕期仿若逛自家后花园一般,完全无视危机四伏的天牢,每一个角落都掩藏着深深的机关设置。 只听得哨兵一个别乱走动的提醒还没有说出来,一道自两侧高墙上四散而下的箭支,纷纷细雨般,笔直冲向正在底下站着的两人。 锃--,洛水软剑在月色中凌厉现出,龙炎洛三招迅速挡下零乱箭矢,但见殷慕期如傻子一般瘫坐在地上,再观那灯塔上已下来查看的众侍卫,皆是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慑到。 龙炎洛目不转睛地将手中的软剑回放入腰间,一泓清雪般的白色锦袍,竟是没有沾染半点尘土,殷慕期由着众人将他扶起来的时候,那瘸了半条腿还在瑟瑟发抖。 太子地呵斥声骤然响起,“你们这帮吃屎的狗崽子,见到本太子来了,怎地不把机关关了,是嫌本太子跟你们姚眩大人关系甚浅吗!“ “殿下息怒,小的们这就将机关关掉!“哨兵连连回道,他们都在默默打量太子身侧,这个身手不凡的男子,就见他心平气和地帮衬了一句,“是你走的快了些,他们定是要关掉的。” “正是正是。”只见几个识时务的哨兵,热脸贴冷屁股的本事倒是不小,一边回应,一边奔向一个不起眼的塔楼,再下来时,竟是拿了一串厚重的铁制钥匙。“太子殿下需要去看谁,拿着钥匙进去就好,小的们就不打扰了。” 殷慕期满意地正要点头,却见龙炎洛已一把夺过侍卫手中的钥匙,很恬淡地朝暗处走去。“你倒是着急。”殷慕期心中暗骂了一声,随后想到刚才狼狈的样子,怎么说,这个北胡大皇还是救了自己,也就不便多说,连忙跟了上去。 此刻已在灯塔黑暗一角,默默察看多时的龙炎轩,面上闪过一丝焦色,手心摸捏成拳,神态沉着,却是在隐忍中暗暗积蓄力量,蓝末能够感受到来自身后男人不甘地情绪,她不由小声地问了一句,“轩,刚才那两个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龙炎轩故作轻松道,见蓝末还在忧思,他解释道,“这皇宫里那么多高官贵族,许是谁家的臣子犯了事,到这里来看望罢了,否则,怎么能让人把机关全部都撤了。” 蓝末舒心地笑笑,觉得轩分析的很对,也就不去多想。 接下来的路颇为好走,两人只需藏匿行踪,悄悄潜入即可。 只是,两人在哀嚎的牢房中四顾游走之时,却是发现刚才那两人也正在前面不远处默默行走着,只是与蓝末跟龙炎轩盲目寻找的方式不同,他们是有目标的在前面走着。 “轩,不如我们跟上他们。”蓝末提出心中所想,“那人手上拿着钥匙,我们两个一起上,定是能打过那两个人。”蓝末只知这话刚说出口,就被轩给否定了,他头一回眉头紧锁,似是很不满意蓝末的提议,他不言声,只是继续默默找着,蓝末见此,也就不便多说,毕竟她是求神秘人帮忙救人,既然人家都不愿意,她一个弱女子,就算失忆前会武功,但是没有人帮忙,也是没有什么胜算的。 拐过了两道阶梯,越往里去,越发幽长,龙炎洛此时的心情却是有些忐忑,自刚才在牢门跟前,就隐隐感觉到,在他身后不足十步的灯塔暗处,似是藏了些什么,只是他快步走来,确也能察觉到,这是有人正在跟着他跟太子,他的脚步忽慢忽快,那阵气息也就跟着他变化而变化。 他嘴角漾起笑意,从北胡一路来此,身后就没有少过来人的跟踪,只是这里是西蜀最隐秘的天牢,舒云纤的爪牙未免伸的太长了些,越过重重官家人不说,竟是连密不透风的西蜀天牢,也能牢牢跟着自己,他还真是小看了那个外表柔弱,蛇蝎心肠的舒家小姐。 关押裘汝霖的暗室四面皆是石墙,只有头顶二十层高的方向,有一个圆圆的天窗,从上面下来的龙炎洛看向此处如枯井般的大牢,脚下的台阶也随着龙炎洛的心情开始变的陡峭起来。 “炎洛陛下,本宫没有说错吧。“殷慕期邪恶的笑道,他心想又有好多赤金要被自己吞掉,狰狞贪婪的神情又一次地表现出来。 “嗯。”龙炎洛低低应了一声,牢中的这个人他是见过的,在九龙客栈里被簇拥进宫的男人,后唐太医院里最年轻的医官,不但救了后唐身中五步蛇毒差点死掉的蝶妃,还曾经在战场上救过奄奄一息的现任后唐大皇―东方誉,“他犯了什么事?” “大皇是不是应该先对此人的身份了解一下?”殷慕期卖着关子,见龙炎洛只是静静站在远处观望,并未上前,也就接着说道,“他把凝妃弄死了。并且,他是后唐太医院的人。” “真是有趣,紫金宫太医院的人都死光了吗,竟是要他国的太医来救治一个将死的凝妃。”龙炎洛讥笑道。 “大皇有所不知,这个人本来佯装江湖郎中揭了皇榜,进宫是要救那殷十一的歌姬,却不料返回途中被我二弟截住,押去了紫微宫不说,还让他救那将死的老凝妃,自然是救不活,他也被扣上了屎盆子,其实我倒觉得,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呢。”殷慕期老奸巨猾地说道。 “此话怎讲。”龙炎洛故作不知,不动声色道。 “你凑近点,我来告诉你。”殷慕期小心翼翼地贴上龙炎洛的耳畔,他说道,“用一个假郎中,肆意挑起后唐和西蜀的纷争,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么,我的父皇在皇位上坐的太久了,若是炎洛陛下能够帮帮忙,或者再助慕期一臂之力,他日西蜀跟北胡的联系,定当是更加美好的……“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42-阴谋四起2 “太子殿下的想法甚好,只是,这个人应交给我才是。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龙炎洛面上恬淡,他拿着钥匙去开牢门,却是被身后的殷慕期猛然上前一挡。“人自然是你带走,只是,说好的银钱,可是要算数。” “太子这是信不过在下?”龙炎洛目露寒光,他的决定从来没人敢否决,只是面前的西蜀太子颇有些自以为是。 然而殷慕期的武功向来不好,他察觉到从龙炎洛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他的手不由松泛了一些,只是接下来的话才是让龙炎洛真正动怒的缘由, “炎洛陛下不愿施以援手,倒也无妨,本宫还想说殷十一手中的人,才是你真正祈盼已久的人儿,现在看来,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龙炎洛身形一顿,洛水软剑抽出只需片刻,软如蝉翼的剑身,架在太子的咽喉之上,“切莫再说一些不当的话,我能救你,亦能杀你。” 裘汝霖盘膝而坐在杂草中,他的耳鼓动了动,门上锁链滑落的声响,在空旷的地下室十分悦耳,只见从牢门外进入的两人,其中一个是西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而另一个,他并不认识。 “裘太医,你还记得我么。”太子殷慕期空洞地声音在远处响起,他还没有看到裘汝霖点头,肩头就被一记闷掌生生击中,再然后,就是两眼一黑,晕倒在地上。 “我其实记不太清了。只在眉太妃的家宴上见过……”裘汝霖喃喃自语道,他能够看见不认识的冷峻男人正在一步步上前。 龙炎洛很熟练地用钥匙解开捆着裘汝霖手上的锁链,他说道,“回去后,告诉你的主子,让他不要跟西蜀的荣王再有来往。” “你是?”裘汝霖不明所以道,这个人未免太嚣张了一些,只身探入天牢,救了他不说,竟然只是让他带一句话。 “你无须管我是谁,他听了自然会明白。”龙炎洛已将面前之人的脚铐打开,只见裘汝霖身上再没有任何枷锁,他面露微笑,将软剑忽而抽离,丢在地上,“打晕我,然后你走。” “啊?”裘汝霖陷入诧异之中,“你不跟我一起出去?” “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出去。”龙炎洛反问道,见他没有动作,只能将洛水软剑复而拿回手中,一道寒光闪现,长长的剑伤立时显现在他的腰身,“沿路没有机关,你只需运轻功而行即可。” 蓝末一直默默盯着那个自毁其身的男人,她的心中为何有种奇怪的错觉呢,那道伤明明是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她的心却是没来由的揪着难受,只是,这种奇怪的感觉没有消退,身旁的轩却是重新戴上面罩,忽而跃了出去。 同样使用的是一柄长剑,只是这柄剑不是软剑,剑身笔直,上面的古纹路有几条火龙盘旋,从前只斩番奴的焚轩剑,此刻的剑尖却是直直指向那已自毁身体的龙炎洛的脖间。 “你……“龙炎洛自嘲地看了看那柄指向自己的剑锋,他就猜到,他的大哥怎么可能没有行动,一直被龙炎洛误会的舒云纤,此时应该是长嘘一口气吧。至少,现在跟着他的,是曾经的北胡太子,他的大哥,龙炎轩。“你还活着。” “受死吧!“龙炎轩心中感慨万千,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的堂弟,夺了他千里江山的堂弟,此刻就屈服于自己的剑锋之下,他陡生杀心的另一个原因,恐怕还与那正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女人有关,至少,这个不但夺了他江山,还险些夺了他女人的弟弟,死了会更好! 裘汝霖就算再愚钝,也是明白这忽然出现的黑衣人要对他的恩人,做什么事情。 “这位大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裘汝霖上前去拦下那剑,却是被龙炎轩一把推开。 蓝末本来不想出来多管闲事,她是知道轩的身手,能够悄悄放倒幽阁暗处的大内高手,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太医和身上有伤的陌生男人,全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裘汝霖不能受伤,她来到这里,本来就是要答谢这位救了自己的医生。 “轩,不要。”忽而从暗处奔出来的女子,神色涣散,步履轻盈,水袖掠过龙炎洛上空的时候,只那匆匆一瞥,他的目光就再也不能流转,末卿,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腰间的血液没有停止的继续流淌,似是跟男子极速减缓的心跳一般,他深爱的女子就在眼前,可是她怎么可以完全无视他的存在,甚至,仅仅一瞥的目光,都是存着十分陌生的,就好似,好似她从未识得他。 “末儿,你带着他先走,我还有事要处理。”龙炎轩叮嘱道,他一点也不害怕,只见蓝末很温顺的扶着裘汝霖,轻声说道,“裘大哥,我们先出去。”裘汝霖当然知道蓝末失忆的详细情况,他也明白那个叫轩的男人,跟地上的这个人,似乎是仇家。 裘汝霖毕竟只是一个俗人,他不能再管地上的男人,得罪了,话我一定会带到的。 “末卿!”龙炎洛皱着眉,向着蓝末离开的方向低吟了一句,却是没有看到女子做出回应,离去的步伐没有片刻停滞。 蓝末的心神不安,她听到了声嘶力竭的两个字,这是在唤她么,可是轩说了她的名字叫末儿,那么,一定不是叫她了,于是没有回头也是不要紧的。地上男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分外夺目,只是她怎么一点都记不得了。 “哈哈,二弟,你也有今天。”龙炎轩放声大笑,焚轩剑已经收起,“看到喜欢的人,却是不能识得自己的滋味,是不是很安逸?” “龙炎轩,你对她做了什么?”龙炎洛咬牙道,他已点了止血的穴位,他还不能消耗掉全部的体力,他要通知陈倌等人。‘ “我要感谢西蜀的十一皇子,若不是他,蓝末也不会失忆,也不会忘记你这个狠心玩弄她的人。”龙炎轩最后冷笑着丢下一句话,向外跃出,去追蓝末跟裘汝霖。 “失忆么。”龙炎洛沾满黑色血液的手掌忽而拍下地面,一个深深的掌印击碎了厚厚的石砖。男子面上乌云密布,他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走到天牢的正中方向,看向那个天窗,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卷,就听得一声破空之音,再然后,绚烂的蓝色焰火绽放在繁星满布的夜空之上。 天已将亮,殷慕幽一夜未眠,千冷丫头从紫微宫被抬回来的时候,她一直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实话。 “她放倒你,什么都没说?”殷慕幽明白再问也不能问出什么,当下只能说道,“这几日你好好在照拂殿闭门思过吧,千红,你跟我走。” 千红算是机灵的丫头,只见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就连忙说道,“千冷纵是不对,可是姑娘也不是忘恩之人,料想办完事自然会回来。” 千冷连忙附和着点头,却见殷慕幽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小丫头从来没有受到如此冷落,也就不敢将蓝末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说出来。 毕竟,她虽知道,在她身后当时是站着一个人的,只是,那么快的速度,她怎么能够反应出身后站着一个什么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只能凭空猜测。 从外面匆匆走进来的女子冷若冰霜,来人正是妙手娘子栖若,她走到殷慕幽身边,沉声说道,“有人劫天牢了,太子也被牵连其中。” “什么时候的事情?”殷慕幽已起身,他面色紧张。 “今晨丑时。”栖若言语森冷,“正是姑娘消失两个时辰后。” 殷慕幽听到此,再也坐不住了,他说道,“守住城门,不要放走一个苍蝇。” “城门那里跑不了,殿下不记得献王的三万大军正堵在四座城门,说是要陛下给他们一个交待,毕竟,献王突然被囚,这些兵戎出身的将领,是不会善意妥协的,况且,凝妃尸骨未寒,陛下如此做,也是陷二皇子于不义。”栖若跟着殷慕幽分析现下皇宫紧迫的形势,却也不忘最后补充一句,“姑娘除非会穿墙术,否则出不了这里。” 殷慕幽听得胸有成竹的栖若如此说,心中却还是万分忐忑,“有没有查出来逃出去的囚犯是谁?” “说来也巧,正是救姑娘醒来的那个医生。”栖若禀告道,“不过,此事也颇为蹊跷,这个医生被认为是让凝妃娘娘身死的罪魁祸首,没有审判也没有刑令,就被太子殿下严令关押在天牢里了。” 殷慕幽不再深想,他的脑中犹如万马齐喑,这里是西蜀深宫,光是后宫,就数不胜数,更不要说藏在各个天险之中的行宫。此时的她,又是没有任何记忆的人,要找到她的下落简直难上加难。 千冷一直跪在地上,她在做巨大的思想斗争,见殷慕幽一直愁眉不展,她终于颤巍巍地说了句,“姑娘那时说了一句话,她说,你看到她要打我,所以,你动手了。” “她对谁说话?”殷慕幽忽而激动地摇晃千冷略显单薄的肩膀。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43-阴谋四起3 “奴婢也不知那人是谁,只听完那声之后,奴婢就晕过去了……”千冷泪眼涟涟,她被殷慕幽不能自持的神态吓到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十一皇子从未如此失态过,他面色阴沉,掌心有股内劲在缓缓升腾,许是隐忍了太久,他的面目显的尤其压抑,他松开战战兢兢的千冷,面色发白的小侍婢终是在十一皇子的背影后面,斜斜地跌坐在地上。 栖若不发一言,她冷静注视着十一殿下的情绪变化。她出师于一位精通奇门阵法的大儒,纵然不能深刻理解唐门的毒攻和柳门的冷攻,但是她也明白那套只传柳家子孙的无忧剑法是什么来头。 殷慕幽尽得柳执真传所言非虚,练到第七重也已是真我境界,若非特别情况,这套剑法是不能在外人面前显现的。然而,栖若此时却能感觉到殷慕幽深入海底的眼眸,正在积蓄一种精锐的力量,这是剑气与杀气同时惊现的征兆,周身萦绕的莫名清风,在晴空万里的无风午时,显得格外反常。 “殿下若是要在宫中大开杀戒,栖若自当助殿下杀出一条血路。”栖若缓缓开口,她身后的小型竹筒从未离身,“只是,殿下可否想过,你如此做,岂不是给带她走的人提供更好的机会。” 持续变化的剑气在这一句后,忽然销声匿迹,本来阴沉着脸的殷慕幽,却因得栖若这一句话,陡然回身说道,“你难道有办法找到她吗?“ “殿下忘记栖若的拿手本事了吗?”只见女子嘴边偶然滑过一丝苦笑,她要帮殷十一找到那个女人,多么可笑的自荐。 “桃花阵!“殷慕幽面上陡现希望。 “用桃花阵隐匿出宫门的必要宫道,除非他们能够飞出去,否则一旦触入桃花阵的机关,将不会那么容易走出去……” 错综复杂的宫道边沿,竟是显现出若隐若现的曲折桃树,只见那一簇簇桃花开的饱满,在金色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微光,本来有些郁结的蓝末,面色终是因看到了一些花朵,而显现出片刻的舒心。 “你从前就很喜欢花朵。”在两人身后紧紧跟随的龙炎轩,随声说道。 “嗯,是吗?”蓝末反问道,她不由自主地折下一支桃枝,只见上面的粉色花瓣好多都没有打开花骨朵。 “是的,你恐怕都不记得在百草园偶遇我的事情了。”裘汝霖喃喃自语道,本无心而言,却是被蓝末给用心记了下来,“百草园在哪里?可是裘大哥你不是不认识我吗?” 龙炎轩看向裘汝霖的目光忽而带有一丝敌意,不能让蓝末想起在后唐不愉快的往事,“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无须问他。”只见龙炎轩上前终是走在两人中间,他目光沉着,“等我们回到瀚海野原,那里的曼莎珠华,你最喜欢。” “嗯。”蓝末小心地点点头,她不敢再去探究裘汝霖无心说的一句话,也许不过是玩笑话罢了,自她醒来那一刻开始,这复杂的宫中有多少人想探听她的事情,光是从这复杂的境况就能得知了。 蓝末看向已显凋零的粉色花瓣,默默叹了口气,也许什么都不记得,只有一个一心照顾自己的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由看向身侧之人的目光显现出些许的明暖,阳光照在男人炯炯有神的眼眸上,蓝末一时间看到了一重叠影,龙炎轩郑重的眉目之间忽而闪现出邪邪的坏笑,一个男人手拿一枚扇坠,笑着冲着蓝末挥了挥手。 “你怎么了?”龙炎轩见本来专注看向自己的蓝末忽而沉下了脑袋,甚至在使劲揉眼睛。 “没……没什么。”蓝末再睁眼看向龙炎轩的时候,那道奇怪的人影立时又不见了,只是额前有些酸胀的感觉,再望向周围的宫道,繁衍不止的桃树,她竟是觉得身边生出了丝丝寒意,“我只是在想,为何走了这么久,我们还在这一条路上,而且……” “而且路上一直只有我们三个人,甚至连一个宫中太监都没有撞见……”裘汝霖已上前一步说道,常年习惯诊脉的裘太医,此刻却是不能为他们现下的状况诊脉,他眉头紧锁,幽幽说了一句,“方才就觉得哪里不妥,现在才恍然大悟,堪堪在三月才出花骨朵的桃枝,怎么在西蜀不但二月里开了花,还多是没有花骨朵的,想必,咱们这是已出了宫殿吗?” 蓝末诧异,她手中的桃枝自拿下来后,就在以一种极速的过程凋谢,而不过行了几十步,就已将将成了一杆枯枝。她倏地丢掉,声音有些飘忽。“我们究竟在哪里。“ 龙炎轩笃定站住,他看向空中的神态,有片刻的迟疑,纵然是天有异色,也不该云朵都不走,只随着他们的步伐变化而变化,“我们恐是入阵了。” 栖若跟殷慕幽带着一干侍婢,步行至四通八达的紫咏殿。这里是太子母妃温咏的宫殿,北连中宫,后连**,皇帝常常宿在紫梨殿,却是很喜欢来咏妃这里赏花作诗,寻的就是紫咏殿的安心自在,太子跟她的母亲性情大相径庭。 本来无心为儿子争夺太子之位的温咏,就算久居深宫,也练就了一副与世无争的神气。她不如夏拂般假意诵佛,实则锋芒内敛;她也不如沧妃争风吃醋,事事据理力争;更加不如水嫔露嫔自甘位分卑贱,不奢望隆恩。她温咏只是有自己的爱好和兴趣,不爱与俗人叨扰而已。 所以皇帝若是无心邀请其他宫的娘娘,来温咏这里做客,那些娘娘可是极其不愿来的。 毕竟,来了就是自取其辱的。 “画竹筒在震,应是就在附近了。”栖若步行至紫咏殿门前,她不由看了看已弯腰驻足的殷慕幽。 “这么说,是在里面了。”殷慕幽兴奋地起身,他不由自主拉上栖若的袖子,就要往里走。 却是没有发现栖若一阵脸红心跳,渗出些许细汗的手,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怎么不走?”殷慕幽回身后望,他面上闪现出焦急之色。 “咏妃娘娘喜静,卑职以为就这么闯进去颇为不妥。”栖若面色潮红,她这是在强词夺理,转移话题以掩饰内心的情怯。 “你的桃花阵都布进去了,说也有本王挡着。你怕什么!”殷慕幽拉着栖若的小手,已是朝宫门里面疾行而去,可怜了不爱说话,还有些害羞的妙手娘子,她这双手遭此一“劫”,可是要许久都画不出半个背影了。 紫咏殿的墙壁皆是巨幅的彩墨山水,一曲曲幽深的走廊,漆上了靛蓝的珠光,在枝繁叶茂的绿色植被中透出几许莹莹的微光。 顾不上赞叹咏妃的独到品位,殷慕幽只想快些找到他的人儿,他甚至都没有发现,栖若的手心早已湿腻一片。 “未经通传就来到此处,夏拂生的老三如此,竟是连十一殿下,也是如此吗。” 只见回廊斜侧的半山角廊,一尊镶满玉珠的无棱亭座里,正端坐着一位仪态端庄的秀色妇人,她身着绣满兰花样式的古朴宫装,貂子毛的白色坎肩,随意的披在肩头,显得更为华贵,她手中拿着的是一柄油润亮泽的羊脂玉如意。 栖若是识得亭子中的女人的,只见她从十一手中抽离,忽然跪在地上,遥遥叩了声,“画礼许缇手下,执笔栖若,参见咏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儿臣参见母妃。”殷慕幽也已迅速回应,面前的妃子,他还是很敬重的。“不瞒母妃,十一擅入此处,情非得已,还望母妃行个方便,来日十一定当相报。” “都起来吧。”咏妃没有起身,她敛了敛笑意,这才回道,“既是有要事,本宫也就不阻拦了。你原先送我的前朝诗画,我很满意,你如今要借用一下我的园子,这有和不妥。来而不往非礼也,本宫刚才说的话别忘心里去。” “多谢。”殷慕幽说道,他朝身后的栖若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就一同起身,又朝着指示的方向继续寻找。 温咏另一只手中拿着的,是一张墨迹还未干透的上好宣纸,柳叶眉微微上挑,淡紫色的指甲触碰到纸条的边沿,“派人跟上去,若是看到他们捉了那人,就回来禀告;若是没有看到他们找到那人,就想办法让他们找到。” “喏,娘娘。”紫咏殿的管事嬷嬷轻声应道,却是没有瞅见温咏恍若隔世的眼神,她心里却道,儿子你在天牢闯下的篓子,还是要为娘来帮你圆满。 只是,你那不争气的妃子,何时才能添下一个龙孙呢。 殷柳巧作为太子殿下唯一的女儿,她不足十岁的年龄,显然让紫金宫的列位大臣不能直视,她小小的身躯依偎在一帘之隔的皇座后面,她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皇帝爷爷,巧巧想找爹了。”已将头发在手中绕了好几圈的小女孩,不由小声地嘟囔道。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44-阴谋四起4 皇帝殷非物却是皱了皱眉头,带着孙女上朝还是略为不妥的。(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昨日他的四皇子,太子殿下将巧巧送来宫中之后,不但消失了去,还将女儿一个人放在咏妃那里,若非巧巧早上偷偷跑去紫梨殿看皇帝爷爷,还真是不能发现,一个太子一夜之间竟是消失了去。 “众爱卿若没有其他事启奏,可以下朝了。”皇帝想到小孙女还在后面闷闷不乐,一向威严的他,不免有些心软。 “陛下,城外集结的三万献王兵力,竟是一夜未退啊!”安平侯忧国忧民地神色,差点就让所有人都信服了,只是…… “怎么又是你。”殷非物已经起身,他的神情中尽显不耐烦,“知道了,区区散兵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还能围了皇城不是。” 身为丞相的林知上前一步,附和着排斥安平侯道,“侯爷如此忧西蜀之忧,不如将囤积已久的精锐侯兵,齐齐发来,必然以一敌百。也能为陛下分忧不是。“ 面对暗讽话语层出不穷的皇帝和林知,何侯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他笑了笑,也不发怒,“陛下若能首肯,臣乃至安平侯府,都万死不辞。” 殷非物不去理会这假仁假义的何林,他早已安排了军机大臣姚眩带着迁移令,去往献王手下将领的家中,不但迁移其妻儿到紫金宫的险山行宫暂住,而且在几日内就会将手谕送到将领们的手中。 围城威胁是么,他冷哼一声,他殷非物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巧巧,皇爷爷带你去咏奶奶那里赏小花。”从帘子后面一把抱起小团子般的巧巧,红红的小脸蛋就差没被殷非物掐出水来。 只见小孩子弱弱地伸出一个小拳头,“皇爷爷只想着貌美的咏奶奶,却不带巧巧找爹爹,就先吃巧巧一拳。“ “哈哈。”殷非物爽朗地大笑一声,却是没有理会小朋友的要求,毕竟,他殷非物还没有搞明白,谁把他的太子给掳走了。 虽然他心里是有些感激这个人的,至少不会再有人天天关心自己的父亲什么时候死,然后好坐上皇位,但于亲人的角度来讲,他还是不希望他的儿子出什么危险,于是让禁卫营的人去找那消失的太子,也是十分之必要的。 当裘汝霖说完那一段关于桃花不该此时开的见解,空中陡现锃锃两声― 宫道深处,忽然出现的凌厉身影,正挽着数道剑花,直直刺向挡在蓝末身前的男子。 一招忘忧无形,却是让手拿焚轩剑的龙炎轩,险些避过。 “末儿,到那边去。”龙炎轩虽是避过,可是手臂上被划开的血痕,却是令人触目惊心,他一面示意蓝末站到桃树旁,一面看向少女倍显诧异担忧地眼神,心间一暖,焚轩剑顿时缠绕着数道火龙偏转而去。 蓝末心神惧怕,她跟裘汝霖已躲到了一边,那个突然凭空出现的挑剑男人,她是识得的,那个说是自己夫君的男人,那个说深爱自己的殿下,一切都来的好不真实,刀光剑影中,女子瘦削的容颜上,那一枚淡淡的烙疤显的格外撩人。 “他真的是我的夫君吗?”蓝末眉头紧蹙,面前斗剑的两个男人,她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受伤,她只是在问自己,她也是在问自己没有记忆的心灵,要怎样的事情,才能让她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众人争夺的对象。 她,可曾有奋力保护的人,她,可曾有一念痴心的人。 于是她本是自问自答的话语,却是在意外中得到了回应。 “你说呢。”裘汝霖颇为镇定,他似是在看好戏一般,已坐在了地上,他拍拍地面。“他们这种打法,一时半会完不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百草园是什么地方。”这是对从前事情的探究,这也是对自己处境的考量,“你若是认识我,请你告诉我。” “我不认识你,只是你长的很像我一个朋友罢了。”裘汝霖半眯着双眼,他见女子黯然失神地复又起身,一抹得意的神色在面上悄然显现,他怎么能说出她就是曾经威震后唐的,奇女子蓝末呢,就是让蓝末想起用末字扇坠,那他们两个斗剑岂不是没得看了,更何况,他的主人倘若知道蓝末失忆了,应该睡觉都会笑醒吧。 能够让女子忘却一些不甚美好的记忆,然后他的主人跟面前的奇女子,能够重新开始,对裘汝霖来说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才不要做什么唤醒记忆之类的事情呢。 落花飞舞,两道剑气在上空形成强大的气旋,当日因一招之差输给名不见经传的的五皇子雅王,绝对是令殷慕幽,比吃下一颗苍蝇还要恶心的事情,而跟蓝末一直错过错过,也是让他此时到达临界点的所在。 “住手!“蓝末的声音在气旋中不甚分明,“你们给我住手!”女子倔强地声音在桃花阵里分外响彻。 龙炎轩本就受伤的手腕似是因这一生喊,而晃动了一下,却是给一直全神贯注的殷慕幽一个可乘之机,就见气旋忽而停止,背上乃至肩膀,全部都是密密麻麻剑伤的龙炎轩,却是以一力强撑,用剑抵着地面,不肯倒下。 “轩!”蓝末疾跑到遍体鳞伤的龙炎轩身前,她有些不忍看向皮开肉绽的身体,再然后,满目疮痍地看向不沾染一滴鲜血的忘忧剑,以及持剑的男子。“你下手未免太狠绝了。“ “蓝末,我要救你。”殷慕幽声音清冷,他看到蓝末侧目时的忧伤。 “救我,你怎知我在危险之中。”蓝末扶着龙炎轩起身,她带着他向身后退去。 龙炎轩尽管受了伤,但是他的神智很是清晰,只见他笑了笑,随后看了看云朵开始变化的天空,他低语道,“恐怕我不能带你去瀚海野原了,以后有机会,再带你回去。” “不要说话,我们一定能出去。”蓝末的第六感在告诉自己,她身边扶着的男人,正在一点点耗尽生命,她当然不知道,龙炎轩在此之前,已经受过虐心的水银灌顶酷刑,也曾千里带伤奔赴至此,只为博得红颜一笑。 殷慕幽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这个场景是多么的熟悉,蓝末,她就算忘掉了从前的事情,她的性子,却仍然是不愿放弃给过她一点恩惠的人,她怎么就不能自私一点呢。 蓝末的目光忽然变的很冷,她将披就的外衣脱下,盖在龙炎轩的肩头,她对着裘汝霖的方向,轻声说道,“不要让他死。” 不等裘汝霖骄傲的回一句,他在怎么可能让人死的壮志豪语,蓝末已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进殷慕幽的面前,正色道,“你只是要我,那么,放他们走。” “不行,那个人是刺客,不能走,另外一个是能让你康复的医生,也不能走。”殷慕幽肯定说道,他的手忽而张开,正要拥抱面前清瘦的身影,却是在一个闪身的瞬间,扑了一个空。 只见蓝末已默默移动到男人的身后,恍若魅影一般,她的眼中是彻骨地寒冷,“你又说愿意为我,我有求于你,你又假意对我。你真的是我的夫君吗?” 这句话问的虐心,至少在不远处一直持观望状态,不忍拆了桃花阵的栖若来说,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很不舒服,殷十一怎么会是蓝末的夫君,这个谎言,一旦被戳破,将是永远都不能愈合的伤疤。 “他不是……”一声如同天神般的低声呐喊,惊醒了桃花阵里沉睡的众人。 殷非物手中的孩子,已窜了下来,她正是怒气冲冲地奔向了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皇爷爷,这是巧巧的贴身侍卫!”巧巧用手摇着龙炎轩的手臂,这个大叔叔昨日跟着她进宫的,也就是跟爹爹一前一后的消失,才有了她误入紫梨殿的后因。 蓝末微微怔愣,她只知众人齐齐下跪的场面,而后殷慕幽终于将她旁若无人的搂在怀里,她才明白,刚才说不是的,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她挣脱的想离开身侧的男人,殷慕幽却是一动也不动地紧紧抱着她。 “哦?”殷非物已探身向前,只见脚下紧闭双眼的男子,披头散发,根本辩不出相貌,“来人,把小郡主的人带到太医院疗伤。” “儿臣有一事跟父皇禀告。”殷慕幽不去管皇帝怎么突然来到这里,他只是单手搂着愤愤不平的蓝末,他说道,“这就是上次未引荐给父皇的末儿,如今唐突见到,兴许是有些不适,儿臣想这几日带末儿去唐门修养。” “唐门么,宫中难道不比唐门好?”殷非物早已将蓝末看的分明,这个女子的容貌跟印象中的人儿有七分神似,只怕,这个女子跟她有着不可脱离的关系。 “唐门的药剂齐全,孩儿想治好末儿的病。”殷慕幽的理由早已想好,他今日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另外还要带走那个人。” 裘汝霖所处的位置,顿时汇聚了若干条视线,若是知道他即将要去的地方,是闻名四大国的毒药世家,且还要跟某个人切磋药理,他估计肠子都要悔青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45-阴谋四起5 “你们走吧。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殷非物意外开恩。 只见十一皇子起先对着仍在挣扎的蓝末,耳边低语了一句,见她终于不再抗争,也就一起面朝皇帝叩拜谢恩,并携同他所谓的心爱之人―蓝末,从紫咏殿离开。 “陛下不必担忧了,十一不是一个冲动的孩子。”温咏微笑着从侍婢手中端过一杯参茶,很自然地递给坐在寝宫里的皇帝,但见殷非物沉着一张脸不说话,她也就随口辩白道。“明明是臣妾丢了儿子,你现在倒跟我生出间隙来了。“说完也不恼,只是将参茶放在桌边,已回身要向外走去。 却见皇帝一手紧握转身的人儿,宠溺地神情顿时呈现,“你都是做奶奶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矫情?“ “去……”温咏的年岁与夏拂相仿,容貌却是没有过多的变化,但听到殷非物如此说,也不免笑出声来,“陛下就会拿臣妾开心。” “慕期在朕的紫梨宫修养,想必梨白已差遣了太医去看看她的四哥。”殷非物轻声说道,故作呵斥道,“你也要说说他,怎么能带着北胡的大皇夜探天牢呢,太不像话了。“ “臣妾惶恐,竟是没有看住太子,此番等他醒来,定是要好好训斥。”温咏说道,她的眉间却是藏着笑。 不待两人独处多久,就听得紫咏殿的小婢们挤攘在殿门外,连连说道,“请娘娘自重,未得通传,不可入内啊。“ “怎么就不可了,这是皇宫,不是你们家后院,本宫想来就来,用不得跟谁打个照面,再说了,本宫是来找陛下的,你们拦着,事情耽搁了,你们赔得起吗?”没有看见人影,就听到喧闹声音的女人,在偌大的西蜀皇宫,也只有沧妃娘娘这朵奇葩了。 殷非物跟温咏看向不出意外闪现的妖娆身影,皆是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头,温咏虽是不喜此人,但是她的气度自在,却是高出面前女人好多倍,只听得温咏挥挥手,示意小婢们不要阻拦,就上前言道,“沧妃妹妹若是有急事找陛下,那么就跟随陛下移驾吧。” 殷非物到嘴的参片还没有吞下,就差点没有因为温咏的这句话给呛出来,“咳咳。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吧,朕还不想回寝宫。” “我刚才看见小十一带走的女人,正是我宫中丢失的人,陛下不管管么。”月贝沧极为不屑地抱怨道,“不过是一个小小奴隶,十一都不愿意让给臣妾,陛下你可要好好说说。” “贝沧,朕记得你不喜欢养奴隶的。”殷非物也不愿跟月贝沧再多言什么,他自然也对小十一死命保护的人儿存着一分犹疑。 “陛下……陛下……”但见殷非物不置可否地起身,踱步走出殿门,月贝沧焦急的神态就差没有捶胸顿足了。 温咏一直默默地看着那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沧妃娘娘,她的声音宛若缓缓流淌的溪流,抑扬顿挫道,“沧妃妹妹有告状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长生不老之术的妙法,否则待到时机,没有练就出来,只怕陛下的耐心也是有限的。”说完,轻笑一声,也从殿中缓缓而过。 独独剩下,指甲嵌入肉里,面色惨白的月贝沧。 “想容,荣王何时抵达。”沧妃声音冷淡。 “殿下昨日已抵达,正在鬼蜮城的行宫休息。”想容眼眉低垂,她出奇地平静,就好似知道沧妃必然动辄大怒一般。 唐门的府邸坐落在鬼蜮城连接郊外山林的幽深地界,坐上马车抵达这处,竟是能够感觉到森冷的风微微拂过面颊。 蓝末神色清冷,她下马车的时候,身旁的殷慕幽很细心地为她披上了一件外衣,只见男子细心地为她系上脖子前的一根缎带,神情认真,专注的就像一个孩子一般。 “就要进屋了,也不必系的这么牢靠。”栖若匆匆瞥向一边,她冷冷说道。 蓝末不语,她的心情有点压抑,虽然在唐门等候的人,面上带笑,可是蓝末还是不能感受到舒适愉悦。 正如唐乐然看了看跟在身后的栖若一眼,“姑娘像是不太高兴啊。” “看到下毒的人,能高兴的起来才怪。”有人自动上门找骂,栖若岂有不嘲讽的道理。 唐乐然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回到唐门,好好接待十一皇子等人,却也是被一向冰冷的栖若,给堵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好……好……咱们屋里说去。” 唐门的后院,花团锦簇,妖冶的花朵无比诱人,却每一朵都是致命的存在,裘汝霖看到这些花之前,还是有些困顿的,但见到这些花之后,跟打了鸡血一样,话都说不利索了。“这是野曼陀,那个是琉璃樽,对了,还有那个是金镶玉……” “我说,你别跟土包子进城行么。”唐乐然没有见过此人,所以他显然把裘太医当成随行的奴才了,“这是西蜀毒药世家,你还算个有见识的奴才,这些都是最基础的毒花,别用手碰啊,毒黑了我可不管。” “扑哧……”正在园子里锄草的一个小丫头,本是猫着腰背对着来人,却是听得唐乐然一番话之后,率先笑出了声来,她穿着淡绿色的百褶罗裙,一根浅紫色的缎带,将头发轻盈地束起,只见她聚起一双灵动的眸子,看向唐乐然的时候,分明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六弟在这班门弄斧,也不嫌害臊。”唐门五小姐唐柔念掩面笑道。 “老五,敬重你才叫你一声五姐,不算辈分,你跟我根本就是同岁。”唐乐然愤愤不平道,却是被面前柔弱的女子,用花铲一挡,“总之,你是小,我是大,这点从出生那年就注定了,你也别辩驳什么。” 裘汝霖已退到了蓝末身后,殷慕幽一直在摇头,这也是唐乐然不愿回到唐门的原因之一,兄弟姊妹众多,这个老五,虽说是一个弱女子,却是有过目不忘的惊天本领,所以,问唐门谁的毒理最厉害,莫属唐柔念。 “打扰五小姐了,还请知会唐家主,给十一等人安置个去处。”殷慕幽搂着蓝末的手,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能够闻见蓝末的发香。 “十一殿下客气,你长待的幽竹居,还是老样子,让小婢们收拾一下,就能住,只是现在倒春寒,夜间会凉一些,你若是不介意风大,就过去吧。”唐柔念正色道,她一向爱惜园子里的花花草草,也曾如神农尝百草般,将唐门后院的这些毒花毒草拿来细细研究。 “末儿,可以吗?”殷十一温柔地询问身侧的女子,但见蓝末将头撇向一边,他就点点头道,“就在那里吧。” 因为我还有东西给你,这是殷十一的心理独白。 紫梨殿中,来来往往的太医和宫婢,肆意穿行,北掠影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常言道多事之秋,此时离秋天却是远的很,怎么也不得安生了。 他看着至今未醒,在客房中半死的太子殷慕期,在北掠影的脚边,正趴着一个不停留着口水的团子巧巧。 “巧巧,别睡了,快醒醒。”北掠影理论上来说,是带过孩子的,比如当年只有十二岁的蓝末,不对,这个巧巧显然只有六岁。好吧,那就算没有带过吧。北掠影作为太子少保,此刻沦为看孩子的神器,不免内心是十分不平衡的。 所以,当务之急,太子能够醒来才是王道。 只见飘逸的云纹袖袍中,忽而飞出一枚微不可闻的锐物,北掠影微微眯眼,他两指之间正是瞄准了殷慕期身体某个柔软的穴位,人中之下,看你还继续昏睡。 “哎呦!“杀猪似的叫声将紫梨殿外行走的宫人,都给唤了进来,而本来还在北掠影腿上梦游的巧巧郡主,也突然睁开了眼睛。 “爹爹,你终于醒了!“殷柳巧完全无视她枕着睡了大半宿的人肉靠枕,她只是吸了吸鼻子,甚至委屈地偎在殷慕期身边,连连说道,“巧巧看到侍卫叔叔受伤,以为爹也受伤了……” “爹好着呢。”殷慕期就算再没心肝,他现在劝慰的孩子却是他的心头肉。 只是瞬间醒来的太子却是没有沉溺在父女团聚的温情之中,他只是甚为紧张地询问了一句。“巧巧,你爷爷呢?” “皇爷爷回尚书房了,说是爹醒了就去找他。”巧巧轻快地说道,她当然看不出殷慕期额头上已渗出细汗。 与紫梨殿中的一室喧闹不同,处在紫梨殿的一个客房里,八公主殷梨白正吩咐丫头们好生照顾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你还真年轻,真是想不到你就是北胡的王上。”殷梨白连声赞道,却见龙炎洛除了淡淡的微笑,再不多说话,也就不便久留,“你身上的伤医女已包扎好,恐怕等到十一的婚宴,你这伤还好不彻底。” “多谢公主关心,小伤无伤大雅。”龙炎洛终是客气的言了一句,他的目光沉着,却是不容任何人亲近的淡淡冷意。 “故作清高,幸好不是本宫喜欢的类型。”殷梨白低喃道。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46-爱意深处1 她不是不想理会殷慕幽的问话,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直到那绿油油的翠竹显现在眼前,而缀满风铃的屋檐,伴随着沙沙的竹声,盈盈作响之时,蓝末的心有一刹那的感动,随后却是深深的平静。 屋中摆着一张青绿色的案台,上面放着一端方砚,未干透的砚泥,还能看见将将磨过的痕迹。蓝末小心地站在门前,不肯进去,因为,入眼所处,只看到一张硕大的竹制温床。那是一张足以睡下两人的大床,蓝末不由有些迟疑。 “怎么不进来。”殷慕幽遣退了栖若等人,他已走到案台前,开始磨墨。 “嗯。”蓝末支支吾吾地答道,脚步却是没有移动半分。 殷慕幽没有注意蓝末略显迟疑的神色,他开始在铺好的宣纸上,手执极品狼毫,肆意挥洒。 不出片刻,宣纸上的墨迹随着下笔如有神的精心描绘,一个栩栩如生的清丽容颜,在殷慕幽的笔下宛若真人。 这是绘她。 蓝末面露诧异,她虽站在远处,却也看到那画中的女子,正在开满莲花的清池前,用手默默拾起一朵不沾染尘泥的白莲花。那眉毛,那眼睛,无不昭示画中的女子正是此刻站在门前驻足的她。 “你不过来看看。”殷慕幽颇有些献宝,他目光深敛,见蓝末终是缓缓走上前来,甚至带着一丝徜徉的情怀,他心底深处的东西被深深触动,这里,只有他跟蓝末,再无其他的人。 “你画的真美。”蓝末由衷的赞道,“只是一点也不像我。”没有任何装饰的女子面容,当然不能跟画中琳琅粉饰的面容相比,她忽然觉到一阵轻轻的微风从身后滑过,再回首,竟是看到宛若仙尘的蓝衣男子,正抚琴坐在竹屋一侧的窗格下,指尖触及弦丝之上,婉转悠扬的曲调顿时向窗外飘去。 蓝末的思绪纷飞,面前的男人带给她的似乎是无尽的美好,美好的一点也不真实。许是琴声悠扬,引来了百鸟齐鸣,只是,从竹屋外飘来的细碎音阶,却不是鸟儿鸣叫的声音,倒是有点像…… “你听听,外面是什么声音。”蓝末已走到了门外,她轻声询问,却是听到琴声戛然而止。“怎么,不弹了?”她忽然回头,一双澄澈的眼眸,正在认真地看着自己。 “你喜欢笛声?”殷慕幽在问,他心里的那个问题,应该有一个答案。 “你是说,这百鸟中夹杂的,是笛子的声音?”蓝末释然,“若是笛子的声音,那么我从前定是喜欢的,我觉得这声音很悦耳,听着能让人静下心来。“ 竹屋前的风铃一直微微响动,只是一个瞬间,女子被身后的男人粗暴地带去房间里唯一的床榻,只一个翻身,就将面露惊慌的女子压倒在床,“从现在开始,不许去听笛子的声音。”殷慕幽犹如一只发怒的野兽,他已经等不及了。 紫金宫的尚书房,却是意外的冷清,再观殷慕期所处的位置,正是皇帝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只听得一声传唤,“北胡大皇来访。” “宣。”殷非物无视正前方负荆请罪的太子,他的目光已停驻在微微上前,气色好转的龙炎洛身上,“大皇休息的可好。” “只受了些天牢中的潮气,没有什么大碍。”龙炎洛坐在尚书房中,仅供重要使臣落座的主位,他的神情轻缓,却是十分平和地说道,“陛下无需责怪太子,太子也是为了陛下分忧。” “此话怎讲。”殷非物不是愚钝之人,有人愿意帮他的儿子说话,他有什么理由不听呢。 “炎洛是外人,断没有说西蜀皇宫是非的道理,只是,若是有人佯装江湖郎中,来到宫中有的放矢,本王以为,大皇断没有坐视不理之理。”龙炎洛的话说的极为婉转,只见站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殷慕期,见父皇的神色没有过多的变化,也就沉不住气,补充了一句, “那人是后唐的太医,他不用真实身份揭下皇榜,却是激怒了父皇跟二哥的矛盾,儿臣也觉得此事有蹊跷,虽说后唐的眉太妃跟父皇关系甚好,可是也不至于用一个太医来挑拨咱们兄弟间的感情,再说了,十一弟几日后就跟惜惜郡主订婚,儿臣以为,这是另有玄机。” 殷非物默默叹了口气,说风就是雨,他的太子,何时变成如此迂腐之人。场面顿时因的殷慕期的一段毫无根据的话语,陷入了死寂,龙炎洛十分谦恭地耐心等待,殷非物却是从心里头在默默打量这个年仅二十岁的坚韧少年。 他甚至有些嫉妒已死去的龙斩律,他要多好命才能生得如此明辨事理,洞悉未来的儿子,当然,殷非物并不知晓,眼前的新任北胡大皇,不过是龙斩律的侄子罢了,真正继承了他的河山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陇南王罢了。 “陛下,殿外有使臣求见。”殿前公公在尚书房外久候多时,见里面没有人出声,也就试探着喊了一声。 却听得屋门忽而被太子推开,“哪国的使臣这个时候求见?” “回太子,是后唐的使臣,据说惜惜郡主的马车在路上耽搁了,所以……” “知道了,容后再禀!“太子不耐烦地摆摆手,却见从远处缓步而至的端庄女人,却是他最为震慑的存在,这个女人可以放在跟他母亲咏妃同等的位置。 “参见母后,母后千岁。“太子半跪在地,只听得夏拂轻声唤道,“起来吧,本宫去见见你父皇。” 太子当然拦不住皇后的到来,他的腿瘸症又犯了,一瘸一拐的跟在皇后身后进门,却是听得一声他刚刚否决掉的事情,“后唐使臣已候在照拂殿多时,陛下若是忙完了,请移驾照拂吧。” “皇后多虑了,朕正在会见北胡的大皇,不如一同前去。”殷非物自然地挽留道,却见龙炎洛已经起身,他的面子在大,也不至于跟西蜀的皇帝,去见一个来西蜀的使臣,这显然是不合礼数的,“炎洛忽然有些困顿了,八公主冲泡的药剂甚好,我先回房休息了。” “那也好。”殷非物再不作挽留,但见龙炎洛由着宫婢带路消失在回廊之上,殷非物正了正衣冠,与皇后,太子朝着不远处的照拂殿行去。 照拂殿里候着一位久违的人儿,几乎消失行踪的三公主殷梨璎,手里揣着葵花籽,斜斜坐在堂屋里的太师椅上,一副懒洋洋地神态,嗑得砰砰响,全然没有名媛淑女的风范,再观她面朝之人,却是手持一柄暗色宝剑,默默坐在客座的后唐使臣。 “你真的不吃点,这虽说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能解解闷。”梨璎斜睨了冷峻男人一眼,只见此人摇摇头,只是示意的一笑。 切。三公主心中默默鄙视了一下此人故作高深的模样,同时又为自己的热心肠遭冷落而懊悔不已。 “公主,一会娘娘回来了,看见了不太好。”贴身服侍三公主的小婢看着满地的瓜子壳,不由深深皱起了眉。 “怎么了,母后来了就说是他吃的。”殷梨璎兴致勃勃地说道,她的眼不是讨人喜欢的丹凤眼,却是能呈现出让人过目不忘的坏笑感觉,她嘴角微微勾起,见那使臣还是不为所动,也就起身走上前来,“这位大人,你难道不知道外人在皇宫不允许佩剑么。” “这是陛下的宝剑,我随身携带,是对西蜀大皇的尊重。因为见誉安剑如同见到誉帝。”面色冷峻的男人开口说道,他甚至将剑鞘递给三公主,“若是不信,公主可以相看。” “玉帝?”三公主冷哼一声,默默低喃了一句,“我还王母呢。” “梨璎休得无礼。”殷非物踱着步子从殿门外进入,宽大的袖袍扫过齐齐下跪的众人身上,他微微抬手,就见众人这才起身。 三公主殷梨璎许是很久没有进宫,一个跪安礼做的极为不熟练,起身的时候,竟是差点跌倒在人前,她清咳了两声,十分恭敬地说道,“儿臣不知父皇亲临,正要去紫梨殿找父皇呢。” 梨璎说完,从怀里取出一只锦盒,她交给殿前公公的手中,就见殷非物探寻的目光顿时迎来,她笑着说道,“这是梨璎远游时寻得的宝物,能够舒缓心情,是不可多见的香料。” 夏拂看着一老一少在主位上端看锦盒中的香囊,完全无视在一旁的后唐使臣,她提醒道,“陛下,这就是来自后唐的客人。” 男人的神色笃定,他已起身,一双冷毅的双眸直直看向威严自若的殷非物,只听得浑厚地男声缓缓而起,“欢迎,你的名字是?” “在下沈必文,此番前来告知大皇,惜惜郡主的最新情况。”男人眉头舒展,一张颇为自信的面孔,让人不觉得疏远。 “何事?”殷非物询问,他正在仔细审视男人手中的誉安剑。 “惜惜郡主的马车已抵达鬼蜮城门,却是因为没有迎接的队伍,而被搁置在平溪村的客栈,不知陛下是否可以安排人去接一下。”男人的要求并无不妥,可是在场的人,却是没有一个人敢言声。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47-爱意深处2 场内气氛骤冷,负责迎接郡主的礼官安排,正是太子殿下所负责的事宜,此刻被后唐的人指着鼻子暗讽,他殷慕期若还能沉着不吭声,那么就显得太为愚钝了些。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本王当是什么事,小十一美人在握,哪里还会顾得你们后唐的惜惜郡主,真是贻笑大方。”殷慕期去过涟金宫偏安一隅的锦宫,他自然没有见过什么沈必文,于是面前的男人怎么说,他都是半信半疑的,只是这句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猛然而出的话语,却是让面前的使臣再也不能沉着以对。 “阁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后唐的郡主知难而退了。”自称沈必文的男人,眉头紧锁,手扣在剑鞘与剑身相连之处,他的目光透着一股寒意,似是能洞悉场中任何一个人的细微变化。 “四弟,你是很久没去学宫读书,脑子都傻了么,等你家巧巧许配给人,结果人给退回来了,有这种道理吗?”三公主殷梨璎不出意外地和了稀泥,她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这么被她一搅合,本来剑拔弩张的两人,气焰也没有那么嚣张了。 殷非物跟夏拂犹如两尊神一般,静静看着小辈们肆意争夺,他只补充了一句,“十一皇子跟贵国郡主的订婚日期在下月初二,郡主诚如你所说,抵达鬼蜮,自然会有皇族禁卫前去迎接,既然使臣千里跋涉,不如下榻紫金宫,也可以把你们的陛下请进宫来。” “多谢大皇礼遇,陛下跟蝶妃娘娘正在路途中,还未抵达鬼蜮,在下只是来通信,别无他意,告辞。”男人转身要走,却是被面前一人拦住了去路。 “就算拿着皇帝的剑,也当是会那么几招吧,不如比试一番再走?”殷梨璎笑的极为自得,她从腰间抽出两条柔软的缎带,只在空中盈盈飞舞,就将来人的肩膀瞬间围住。见男人没有动作,她的缎带好似会说话一般,又从男人的肩头飞走。 东方誉此刻却是有些不适的。且不说殷非物隐隐的一个掌风,正在试探自己的内力,他不但不能以真实的内力相挡,还要装作只会粗浅武功的实在人,这一点,不内伤就是好的,还要迎战面前的女子,他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誉安剑乃后唐皇族器物,必文没有使用的道理。”扮作沈必文的东方誉声色黯淡。 只见上空飞来一只普通的长剑,太子殷慕期十分愿意看好戏,他说道,“这把剑你能用,很普通的。三姐愿意跟你比试,你应该感到荣幸,不是谁都有机会能够见到神出鬼没的殷梨璎的。” 再没有一个人说废话,东方誉已将誉安剑别在腰侧,他紧紧握住送上来的长剑,目光汇聚成一条溪流,手拿剑身的姿势却是习惯性地微微上扬。 殷非物识得此种手法的,他使剑惯用右手腕部的力量,即便是面对敌人,他也不曾脱力而为过,帝王惯用的手笔,正是嚣张内敛的使剑技巧,就是在东原,跟他同样苍老的韩子虞,使用剑时,也会不自觉的暴露帝王本性吧。 就比如,现在已经对上三公主殷梨璎的,所谓后唐使臣。 “你到底是谁。以为瞒得过太子,就能瞒的住我么。”三公主的身体忽而擦过男人的前胸,她笑中带狠,模样甚是俏皮。 东方誉没有做声,只是迎来送往之间,这个看似比自己大上不少的三公主,却是一个难缠的主儿,招蜂引蝶么,他还没有想到这番来寻裘汝霖的下落,却是惹上了一个待字闺中的超龄公主。 频频过招,却是不能引得男子一句软话。殷梨璎被激怒了,她将手中的缎带忽而收起,抬手挥向男人的脸颊。 夏拂看到作势要打使臣的女儿,正要大呼一声,却是听得一阵撕裂的滋滋声,再然后,就是殷梨璎毫不留情地将东方誉易容的面皮撕掉。 “哼,这就是不答话的结果。”三公主自然不知道面露森然目光的东方誉什么来头,但是见到殷慕期有些失措的眼神,她亦猜到,这个人恐是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清风徐徐,蓝末咬唇默默忍受,她的衣服已被殷慕幽无情地褪去,雪白的肩膀,温软的面颊,如水的双眸,殷慕幽的吻正停留在蓝末胸前朱砂之上,他害怕失去,他怕极了。许是这么怕,所以才会毫无保留地释放他隐忍许久的一面。 只是没有记忆,就应该逆来顺受?蓝末扪心自问,石头枕头正刺激着还未好全的伤口,她闭上眼睛,能够感受到男人褪去衣衫的果露胸膛,紧紧贴着自己最柔软的那层地方,但是她的心为什么极其压抑。 这是对心的不贞。蓝末皱眉奋力推开面前的人,再睁眼时,正是看到一缕犹疑的目光。 “你不喜欢?”殷慕幽墨色的头发坠在蓝末的脸上,他的唇饱满殷红,他的眼灿若星辰,他的眉勾栏雕琢,蓝末一时怔愣,随即抱臂缩成一团向床沿末端小心退去。 她在点头,她在流泪。 殷慕幽拾起一件罩衣,披在蓝末的身上。他上身衣不蔽体,下身却还是穿着亵裤,只见他面上闪现过一丝不忍,他说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着急。” 蓝末不语,她只是被利用的一方,她的身子能换来那人的安好,她已无愧,又怎么能奢求面前的男人温柔一些,多顾及她一些。 正是两个半 裸的身躯在床头无话之时,栖若的身影正悄悄出现在那扇没有关紧的竹门前。 “少主,姑娘该去看诊了。” “知道了,你在下面等着。”殷慕幽沉声回道,他转身擦干蓝末眼角的泪痕,“你如果恢复记忆,会因为今天的事情从此疏远我么。” “我不知道。”蓝末真诚地答道,她确实不知道,这个人没有要她,至少刚才没有。 可是他的身体离她那般近,她若是没有表现出不适,殷慕幽肯定不会放过她的。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多想,蓝末此刻想再多,也是没有头绪的。 当从竹林深处来到到唐门的客房时,她面前有一双筷子,蓝末却在犹豫要不要拿起来。 “吃饭啊,还愣着做什么。”裘汝霖端着碗,顺手拈起了一颗白菜,放到蓝末的碗中。“好好吃饭,不然一会的酷刑,你可未必受的了。” “能恢复记忆吗?”蓝末没有动筷子,她在问裘太医,同时也在问自己。 “你若是不吃饭,肯定是恢复不了的。”裘汝霖坦言相告,却是有另一句话藏在心里没说,恢复记忆并不会比现在快乐多少。 女子很听话的将筷子拾起,她吃的很慢,似要将每一个饭粒都嚼上十几遍,伴随着食道缓缓而下,努力补充自己的体力,她要想起一些人,一些事,至少不要再做男人身边待宰的羔羊,她的命运需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目送着轿夫们将轿子中的蓝末缓缓抬去客房,殷慕幽一头散发靠在竹屋前,他的目光涣散,神色有中淡淡的忧伤。 他从来都不想囚禁心爱的女人,他从来也不想因为强迫的索取而得到一个女人。 只是,他没有时间了,三月初二,他就要迎娶后唐的惜惜郡主,他若是不跟蓝末发生点什么,他真的担心,蓝末会再一次毫不犹豫的走掉。 刚才的事情就是事实,栖若将身中蛊毒的东方洱安置在唐门的处所,碧落曲正是他找人循得的曲风,谱给已是疯傻的东方洱,用从前的笛音探听女子内心深处的虚实,殷慕幽不由笑了笑,他何时也变的如此虚伪,为了得到一个人,也开始不择手段了。 “少主确认帮助姑娘恢复记忆?”栖若已走上前来,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只是让她深深记得,谁最爱她。”殷慕幽如烙刑般的话语,深深伤到了默不作声的妙手娘子,栖若顿时觉得春风并不温暖,甚至有些寒。 一顿丰盛的晚饭,已由唐门的小婢们撤走,蓝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轻缎纱衣,她走到巨型的药桶前,甚为不解地看了看里面游走的小巴蛇,又看了看已拿出一排银针,面色趋缓的裘汝霖,“这是……“ “祛除翅幻的药材,在唐门里实在常见。”裘汝霖笑意微微,在旁解释道。“那些水蛇没有毒的,这是为了跟药材起反应。” 蓝末默默捏了把汗,终于面无表情地走进冒着热气的浴桶,那一条条被拔了毒牙的水蛇,开始从肆意游走在她的手臂与腰侧之间。 她没有害怕,从前的过往她只需要片刻时间,就能慢慢记起来,这是裘汝霖对她打包票的,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能够去除撩人心智的翅幻,她愿意接受考验。 “准备好了吗。银针刺入脑髓,会有些疼痛……”裘汝霖看向面前宛若蒲草的女子,却是有着磐石般坚忍的性格,他不由又多嘱咐了一句。 “动手吧,不用担心我。”蓝末心神已准备好,就算下一刻要入修罗地狱,这一刻的她也要笑靥如花。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48-爱意深处3 汗如雨下。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蒸腾的雾气让女人一时难以辩出东南西北。她双眼紧闭,眉头蹙起,干裂的唇泛着没有光泽的粉白。 就连脸上那道淡淡的烙疤也被刺上了银针,裘汝霖的衣衫被雾气浸湿,他专注地看着布满银针的面容,细细的蛊虫在银针的缝隙中由疾走变为缓步移动,他的脸上也终于呈现出了些许暖意。 这条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今日须得逼死在他裘汝霖的手中。 如果说脑袋犹如被人斩开一道深深的裂缝,用来形容蓝末此时的感觉,那么蓝末需要再加上一条,失而复得的东西,从来就不甚美好。 就像你明明忘却了某段记忆,却在莫名的时刻昭然揭示,那么等待自己的必然是无止境的肃杀与硝烟。 紧闭的双眼随着蛊虫缓慢的运行速度,开始慢慢舒展,她在等、在聆听、在深切感知。 环绕在身体周围的小巴蛇,不如水牢临沧中的可怖。至少沉在水下的手掌,捏死几条没有杀伤力的小蛇,对于蓝末来说简直如同捏死蚂蚁一样简单,她闭着眼睛握着水中小指粗的小蛇,片刻光景,又放走了他们。 只是下一刻,这些通人性的药蛇,却再也不敢招惹浴桶中的女子,他们畏缩在浴桶一角,如同被催眠般一动不动。 冷冽的寒光惊现在眼眸之中,女子再睁眼时,看到的当然是将她体内域虫完全去除的裘太医。 “是你。”冷冷的女声没有一丝犹豫,与失忆前柔弱的女子,判若两人。 “你终于想起我了。”裘汝霖面露微笑,他弯着腰半蹲在蓝末身前淡淡道。 见蓝末没有答话,也就顺势轻轻取下蓝末面上一根根的银针。“犹记得见到你的时候,还是在百草园。” “那时若知道你是太医,我也不会提醒你花朵有毒。”蓝末嘴角轻抿,她想起身,却是忽然想起只穿了一件湿透的衣裳,不由微微有些尴尬地看向了裘汝霖。“你不是要一直默在此处吧。” “是我唐突了,我去叫侍婢进来。”裘汝霖将脸别过一边,正要夺门而出,却是听到身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不必了,我有事问你。”男人只是一个回身的瞬间,蓝末已经悄然披上了屏风上的一件外衣,“他是不是来西蜀了。” “谁?”裘汝霖摸了摸许久未剃的胡子,他甚是认真地回应。 “罢了,你出去吧。”她需要好好梳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她问的人又岂会是别人,半年未见,那个寡言少语的冷漠大皇,如今也会游山玩水,真是稀罕至极,裘汝霖是何等人也,能够解天下奇症,却被后唐大皇故意雪藏的神医,能在西蜀出现,肯定不是意外了。 “姑娘,你若是问陛下有没有来,那么答案必须是肯定的,只是,姑娘难道就不关心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么。”裘汝霖道貌岸然的外表下,掩藏的是一颗闷骚的心灵,蓝末目光炯炯,她忽而笑道,“那么你带我去找他,我有事跟他商量。” “只怕陛下未必想跟你说话。”裘汝霖话不由衷,蓝末却是没有任何失望之色,她只是用手扶了扶紧贴胸衣的假皮底下,那默默放置的扇坠,还好没有丢失,辗转籽乌与紫金宫,虽也被宫婢们来来回回脱了几次衣裳,却是没有将她的最宝贵的东西给取走,光凭这一点,蓝末就暗暗为自己随身携带假皮的好习惯,而庆幸不已。 “难道自己的弟弟也不想见么。”蓝末声音趋近平缓,几个时辰前的肌肤相亲,软耳厮磨,殷慕幽的墨发好似还磨得脸颊很痒,只是,她跟他再也不是儿时殇宫里的小孩,纵然在危难之时施以援手,她跟他终究不是一类人,就好比,将蓝末从死亡线上救回的龙炎洛,就好比,在西蜀天牢中没有将龙炎洛认出来的蓝末。 因而,昭示命运的掌纹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蓝末拖着飘逸的月白色裙摆,盈盈走在晚风徐徐的竹林中,竹叶沙沙作响,清浅地叶子味道闻起来香气袅袅,女子姣好的容颜在夜色中宛若月华,她只眨了眨眼,那夜中绽放的墨兰,都要黯然失色,本在一碗湖泊中游走的小鱼,也都悄悄沉向了湖底,只轻轻挥动浅蓝色的云袖,含露的眸子已迎上了绿衣幽幽男子的深情目光。 殷慕幽席地而坐,湿润的泥土将他的鞋子打湿,他的身前放了一壶酒,一架琴。 两人就这么默默注视着,时光仿若在这一刻停止,谁似乎都不会开口说第一句,因为,从前往事都不过是心间肆意涌动的激情罢了。 “你……“ “……你“ 时间总是流动,两人同时打破了僵局,下一刻,却是同时的怅然而笑。 “你既然恢复了记忆,为什么还不走。”殷慕幽忽而收起了笑,抚琴的手拿起地上的酒壶,他脚下虚浮,甚是彷徨地看向蓝末,“你来找我,我会误会的。” “我是特地来谢谢你。并且—”蓝末眼眸低垂,似是做好了郑重的决定,“跟你告别。” “告别,你要去哪?你又能去哪,你可知,东原的金主悬赏十万两白银,要你的人头!“殷慕幽咬着唇,借着醉意坦言而出,“你唯有留在这里,我能保护你,我能!”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蓝末迅速向后退了退,殷慕幽显然扑了个空,他自嘲的笑笑,这个女人从来就不是他能够掌控的,他竟然还在妄想,妄想把妄变真。“把东方洱还给我。” “那个傻子么。”殷慕幽挑衅地说道,他确实不能否认这个男人在蓝末心目中的位置,恢复记忆的这一刻,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这里找他要人。 “他不是,他只是中了蛊毒。”蓝末强辩道,她的手心朝下,面露不忍,咬唇道,“不要逼我出手。” 照拂殿的客房还是十分宽大的,龙炎洛在房中静静地坐了一个晚上,他没有睡,至少没有得到蓝末消息之前,他不能睡。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的时候,宫婢们端着洗漱用品,以及丰盛的早餐进来时,他并没有看到想见到的人。 “北胡陛下请慢用,这是公主特意交待的。”小宫婢禀道。 龙炎洛不由有些迟疑,他在这个宫殿里,还不认识其他人,公主,难道是那个多事的八公主。 “北胡陛下不用担忧,奴婢是长公主派来的,长公主的马车刚刚进宫,许是没有多久就能来看您了。”身穿暗红宫装的小宫婢神态自若,全然没有害怕的神态,就好似在跟北胡的王唠家常一般。 “殷梨珞离开通芜了。”龙炎洛低低言了句,他再不默着,冲着面前半跪着的宫婢们挥挥手,就见一干人等都已经退了出去,再然后,他看向走的最为缓慢的一个公公说道,“出来吧。” 陈倌戴着公公的顶戴花翎,坏笑道,“少主果然好眼力,这都发现卑职了。” “快说,外面什么情况了。”龙炎洛自从被天牢的侍卫护送至这里,若不是那烟火信号,恐怕陈倌也不会如此及时摸进宫里来。 “唐门密不透风,姑娘在里面也没有消息,不过卑职已经打探到十一殿下带着他的随侍,从唐门搬出来了,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回望唐门一眼。”陈倌小声说道,这照拂殿的耳目众多,他可不能久留。 “看好黑蛟,龙炎轩也来了。”龙炎洛轻声嘱咐,他现在还不能召他的属下来到这危机四伏的西蜀皇宫,至少那件事没有达成之前,他们贸然前来绝对是冒险。“订婚宴若是如期举行,四月行动。” “好的,陛下。”陈倌意外地唤了声陛下,倒是没有什么不妥,冲着龙炎洛遥遥一拜,男子迅捷地身影陡然消失在宫道之中。 龙炎洛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见没有发乌,也就吃了一碗清粥,便起身向门外行去。 只见两个宫婢见北胡大皇出门,也就不打扰地小心跟着。龙炎洛手执玉玲珑,踏入了春意浓浓的紫金深宫。沿途的繁华似锦,却不如印象某座山上花朵开的分明。 白衣胜雪,不沾尘泥,男人驻足在一座拱桥之上,看着西蜀独有的九天瀑布,身侧竟是响起了铃铛的声音。 风流成性地七皇子殷慕叶一身妖异荒诞的七彩琉璃官袍,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极了一尊移动的八宝琉璃盏,只见他搂着一个身形娇弱的女子,那名女子戴着一顶轻纱斗笠,脚下缀满了铃铛,走起路来自然十分招摇。 龙炎洛探究地目光投射到来人身上,只冷漠一眼,就要挑起干戈。 “你是哪里的人,见到皇子竟是不下跪?”殷慕叶的幕僚左右开立,为首的竟是一个穿着同样花哨的纨绔公子,那不怕死的男人已要上前推龙炎洛。 但见龙炎洛不动声色向侧后退了一步,再上前,反手为扣,杀猪般的声音顿时在照拂殿的御花园中响起。 “七皇子,这人不识好歹!“还不待他喊完,只听得拱桥下响起一阵叮咚的水声,硕大的水花在湖泊中涌现。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49-爱意深处4 “参见七殿下。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只见龙炎洛身后的两个小宫婢已下跪道,其中一个见龙炎洛恍若神灵般站在原地,也就慌忙补了一句,“七殿下,这是北胡的大皇。”声音十分小,却是万分清晰。 “原是北胡陛下,哈哈,不知好歹的应是那水中之人。”活动的七宝琉璃盏笑得全无涵养,许是嘴角肌肉抽动的有些僵硬,殷慕叶的话音刚落,龙炎洛就跟没事人一样,从他的身边缓缓行过。 “真是嚣张至极啊。殿下。”殷慕叶的小喽啰不少,这是另一个没敢造次的人开口说道。 七殿下本就是二皮脸,这种皇族之间的贵气全部被他归结为假正经,于是当他的手探上身侧小娘子的小蛮腰,却是没来由地缩回了手,“你……怎么抖的这么厉害?” 脚上缀满铃铛的女子,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唇面已被咬出深深的血痕,隔着黑色的轻纱,她还是能够清晰的辨识出,那个男人的模样,从前信任的二哥模样。 殷慕幽给蓝末准备的马车就停靠在唐家的后门,他是要放手了。 经过昨夜竹林的夜战,殷慕幽的钨钢剑没有讨到半点便宜,相反,他的腰侧和肩膀,都恰恰中了只在传闻中听过的末字扇坠。 蓝末走到殷慕幽的身前,接过他手中还有血迹的扇坠,她说道,“我只用了五分力,你不会有事。” “你的扇坠不像是旧的,是新做的么。”殷慕幽眼光毒,这种好的技法,除了鬼工当铺的庞大师,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技艺。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难道你也用暗器。”蓝末用袖子擦了擦扇坠上的血迹,挑眉反问道。 “唐门武功也用暗器的,不要说你才知道。”殷慕幽肩头和腰侧都只有轻微的皮外伤,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瓶药粉,坐在一块石头上,随手洒向伤口。 蓝末的头发挽成了从前的模样,她将扇坠放入发髻藏好,复而走到男人的面前,单手伸出,“说好赢了就给我。” “他在栖若的房里。”殷慕幽目光清冷,他的手心多了一把钥匙。只见蓝末不出意外拿了钥匙转身就走,再没有任何留恋地走掉。 她本来也不该留恋,只是一个赌,赌谁先输罢了。好吧,她没有赢,本来,她也没有打算赢,这对她,对小十一都好,就让一切的念想终结在小墨峡的清澈溪水间吧。 栖若面若寒冰,候在后门冷眼旁观,就跟初见时一般。 蓝末顺利从栖若房中见到了久久未见的东方洱,他竟然还是穿着洗的发白的衣裳,那是在九层牢笼穿着的衣裳,蓝末的心顿时好酸,那个性情恬淡的苍洱王,只因一个承诺,却再也回不去从前的模样。 两人相携着上了马车,栖若冷冰地话语适时响起,“这是一千两赤金票面,正如你所知,东原那个人知道你还活着,已放出话来要悬赏你的首级,你既然执意要离开,殿下断没有留下你的道理,从此好自为之。” 但见栖若说完,就要离去,蓝末已坐在御马的位置,清冽地目光寒于冰水,却是沉敛良久,终是将千言万语埋在心头,“栖若,好好待小十一,他不是薄情郎。” 回头看看马车中拿着玉笛,全无烦恼的东方洱,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扬起马鞭,向着城门外的方向驰骋而去。 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被搁置在平溪村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宁惜自小娇生惯养的紧,却是受不得一点不洁的东西,她只在闲置的茶寮前站了一会儿,就回到了金碧辉煌的马车之中。 年鱼大人见状上前说道,“郡主只要稍作忍耐,接亲的队伍就要来了。” “我有些乏,再等等吧。”宁惜放下帘子,西蜀的气候有些潮湿,他们在此处等了两天有余,却是不能再继续枯等下去了。 一个穿着后唐侍卫服的插旗小兵,正从城门的方向小跑着过来。 “年大人,不好了,说是西蜀陛下囚禁了后唐的使臣,还说……”小兵显然不敢多说了。 “还说什么?”年鱼大人作为礼官,这次送亲可不能在他手中有任何差池。 “说不准备接郡主了,还说要送郡主回去。”小兵说完,头可以埋到裤裆了。 “什么!“年鱼激动道,“岂有此理,我要去那紫金宫问问,这还有地儿说理没。” 沈必武隔岸观火般从后中的位置缓缓上前, “只怕要让年大人亲自走一趟了。” 年鱼倒是个性子急的礼官,他吩咐侍从牵来一匹马,再然后,竟是带着两个侍卫,匆匆交待了一下,就要去那西蜀的皇宫问话。 沈必武满意地点点头,面上漾起的是一丝得意的笑容。 天真的年鱼大人当然不知道,在鬼蜮大街,正有一队恢宏壮观的迎接队伍,向着平溪村的方向而来,但将这些队伍挡在城中的,可不是寻常的流民。 “这群刁民看来需要州判大人来亲自管管了。”太子的手下杨飒,位列礼部主簿,他正是殷慕期吩咐前来迎亲的大人。 “杨大人,王州判许是不会管这等闲事,我们还是绕路而行吧。”附和的是吴中郎,他年岁颇大,看着极为老练。 只见面前的暴民早已扭打在一起,根本就让不出丁点道路,只见吴中郎想上前一步,却是险些被飞来的菜叶子给砸中脑袋。 一个胡装打扮的瘦弱男人侧立在街拐角,他正聚精会神地注视大街中的乱局,只见在他身后的人已端看了许久,瘦弱男人忽然扭头说道,“问问阿崖,还要多长时间。” 不出片刻,身后的小跟班跑回来,抓着瘦弱男人的耳朵回禀道,“阿崖公主说人已被支走了,咱们也撤吧。” “好。”瘦弱男人再没等候,就闪身消失在狭窄的巷弄里。 当西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城外赶来的时候,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从偏道驶离城门。 一身精简的骑装,将蓝末瘦削的身子包裹在朴素的衣服里,没有人会察觉到驾乘马车的人是曾经叱咤风云的神秘女子。 只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微微皱眉,侧目看向沈必武身旁的女子背影。 ……“我叫阿崖,是犬戎国的长公主,我的父皇跟北胡结下这门亲事,已经是第二次了,我不愿意来北胡联姻……我带着父皇的期望再次来到这里,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圆他的梦,然后离开天水。”…… 蓝末凝神远思,她至今仍不能忘记在天水城下,劫法场的阿崖公主。 她失忆的那些天,曾经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龙炎轩,不顾一切只为自己好的龙炎轩。 蓝末心里只想着要带没有战斗能力的东方洱离开,却是将无私的男人遗忘在西蜀深宫。身中水银灌顶的龙炎轩本被阿崖救走,本该永不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然而阿崖却再次出现,蓝末展现出一缕忧思之色,难道她又来寻龙炎轩。 罢了,他们的恩怨又与自己何干呢。不再细想,不再回头、不再犹豫,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旅程,忘记从前的恩怨,然后展开新的人生。蓝末回头心想道。 “等等,出示一下令牌。”载着东方洱的马车已行到出关的城门前,侧行而过的正是沈必武等人的送亲马车。 蓝末闻声面色一僵,再然后,就是拿出一小袋赤金,“官爷行个方便。” “赤金。”守城的小兵再没见过世面,也是明白这一小袋赤金是什么含义,“来人啊,将她拿下!” “你们干什么?”蓝末不满地问道。 “赤金只有皇族才能使用,你这副模样怎么可能是皇族的人?”守城的小兵已叫来了管事的头儿,只见肥头大耳的男人正在打量细皮嫩肉的蓝末。 “就算不是皇族,也有使用赤金的道理。”富有磁性地声线在身后响起,紫纹长袍加身,倒是衬的久久未见的荣王,出落的更为大方,殷慕枫乘着一匹血马,微微俯身,已将一枚腰牌递了过去。 就见在场的小人们,全部齐齐下跪,就连已驱车远走的沈必武和阿崖,也不由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奇怪景象。 “属下竟不知六王爷到访,有失远迎。” “跟我走吧。”殷慕枫已伸出了一只手,见蓝末面色有些沉,他不由笑着小声补充,“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蓝末心中郁结,她明白殷慕枫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只能说,殷家的皇子都不是什么好人,殷慕幽看似放自己离开,给她用作盘缠的钱竟然是锋芒毕露的赤金。 若说出城这里就遇到瓶颈,只是意料之中,那么在这里偶遇荣王,就绝对不是十一皇子的计划之内了。 女子的手伸了过去,荣王身侧并行的侍卫凌风,很识趣地跳到座驾上坐好。 不出一会儿,本来要出城的马车又折向而返。凌风驾着蓝末的马车行在前面,而殷慕枫则怀抱着蓝末驱马后行。 “你是如何识出我。”蓝末撅着嘴,有些懊恼地询问。 她的头靠着殷慕枫的胸膛,却没有感受到温暖。 “下次记住,换个发饰。”殷慕枫不出意外地言道,他的面上正是一抹浓浓的笑意。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50-爱意深处5 喧闹的市集,因一句话,而颇为犹疑的女子,下意识去摸头发中的扇坠,却是快不过身后急冲下来的男人。(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殷慕枫俯身护住身前的女子,紫衣袍服轻轻掠过蓝末的后背,嗖嗖的是两声冷箭的声音。 一只翎羽小箭穿透了男人的肩胛骨,“你流血了?”蓝末讶异,她回身后望,却是看见所处的位置,竟是闪现出四个身形彪悍的蒙面大汉,殷慕枫单手扶着蓝末,浅浅的笑意在嘴角浮现,“他们都说你是不祥之人。” 蓝末已抽身而出,女子的身影在半空中凌跃而起,看向周围的四个大汉,目光森冷,然而她却是也分神听到了马上男子淡淡的后半句话,“可是本王偏不信。” 苦笑,却是苦中有些欣慰。末字扇坠例无虚发,只是面对这四个人,蓝末却是没有要用绝招的打算,一旁的凌风反应也是极快的,速度上前的他,已跟其中一个大汉扭打在一起。 “你们是一起,还是……一个一个来。”瞬间冷却的市集,只余了几个胆大的流民,在角落里畏缩着看着大街上忽然出现的决斗。蓝末的声音平平,全然没有害怕的意思,只是,殷慕枫那个只会轻功的那人,他下马是要做什么。 “你们只是拿赏金办事,那个人给你们多少钱,我出三倍。”殷慕枫缓步上前,他的肩头还在淌血,却是丝毫不影响他平缓的语速,以及自上而下的皇家风范。 蓝末冷静地退到殷慕枫的身后,一抹冷意陡然跃上心头,再观面前并未所动的几个蒙面人,她看向门帘浮动的马车,惊觉一顾,马车里空空如也。再回首,却是看到熟悉的黑影肩上扛着一只麻袋,从街拐角的墙头忽地跃下。 “公子还是收拾好自己的银两吧。”领头的一个大汉随手原地丢了一枚流光弹,一道黑雾升起,再散开时,几人已消失在原地。 “这是……”殷慕枫眼神笃定,后面的两个字没有说出,东原的忍术竟是出现在鬼蜮街头,他看向身后站在马车边,手握成拳的女子,悲凉的背影在光与影的重叠中,显得格外落寞,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肩头,他说道,“东方洱会吉人天相的。” “是么,我刚才就该冲出城门离开这里,你不该带我回来!”蓝末头一回指责他人,她已抱头蹲在了原地,怎么办,她又把亲人弄丢了。 “不管你信或不信,我不会不管你的。”殷慕枫瞳光清冽,沾着暗色血迹的手掌,缓缓伸上前来。蓝末眸光微沉,没有牵上,她只擦了擦眼角渗出的几滴泪,绝情的声音缓缓出现“带我入宫,我要见见你的母亲。” 天边晚云渐收,异彩晴空。照拂殿一方角亭,锦兰袍服的男人姿态闲雅,一壶一酒一诗画。殷慕幽端看石桌上平铺的画卷,只见清秀女子的容颜每一寸都很真实,连结心脏的指尖,每每触到画卷尽显阵阵凉意。 “殿下,惜惜郡主已经进宫了。”栖若神情轻缓,她步步未离,因为殷慕幽自在唐门与蓝末一别,他的反常表现就让人不能放下心来。 “栖若,你说赤金能将她留下么。”殷慕幽神色冷峻,一抹邪笑在嘴角闪现。 “郡主安置在咏妃娘娘的殿中,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栖若先告退,乐然兄很快就会来宫中。”不去回答恍惚的殷慕幽,她只微微躬身,步出这一方没有感情的角亭。 几杯颇为浓烈的白酒下肚,已有些许醉意的殷慕幽,只觉得桌上的画卷被一个人忽然拾起,“画中的女子甚是清丽,只是不太像她从前的模样。” 一袭白衣胜雪,缠绕的龙纹金边在袖子的下摆盈盈闪耀,龙炎洛优雅入画,他将蓝末的画像平摊在桌面,见醉意频频地殷慕幽没有回应,也就指向女子的眉眼之间,“她喜欢笑,这么严肃,不像她。” “你……你胡说什么……”舌头发麻,却也明白面前的男人在说他的不是,不对,是说他画中人的不是。 “枉你跟蓝末处了那么久,竟是不知道她本真的面貌么。”龙炎洛语态平缓,不骄不躁。 候在角亭台阶下的两个小宫婢,心中却是十分忐忑,且不说一脸醉态的皇后嫡子,遇上浑然天成王者之气的龙炎洛,会生出怎样的尴尬。就说龙炎洛夺下皇子珍爱的画卷,却好像还在劈头盖脸的教训着小十一,这两个小宫婢就别提有多么心惊胆战了。 “她的本来面貌,难道你就知道,你凭什么对本王说这些!“殷慕幽吼道,他的眼前人变成重影。 龙炎洛轻笑一声,“本王改好了,自然会还给你。”他走下台阶的时候,小十一许是想去抢回,从石凳子上摔下来。 不堪大用。龙炎洛见状心间默叹,皇后的儿子也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傻瓜。 相较此处的静谧,照拂殿另一侧却格外热闹,不是因为住进了男人,而是全西蜀最为潇洒的七皇子殷慕叶,带上了他新纳的宠儿,来到此处寻他颇为上心的十一弟。 沿途的宫婢一路小跑,只为一顾这位胜似潘安的美男子。七皇子因得澜妃娘娘患病,所以能够时常往来宫中,只是他太爱招蜂引蝶,也就让他的俊美成为了传说,只在特定的时刻才能见到,比如此时,小十一本该去见一见他即将过门的妻子,殷慕叶是十万分愿意来提醒十一殿下殷慕幽的。 头戴斗笠的女子跟在风流至极的殷慕叶身后,一个七皇子已是十分招摇,此刻身后还跟着一个走路叮当作响的宠儿,更加形成了无以复加的亮丽风景线。 “雨,拿这个去浇醒他。”殷慕叶拍拍手,从走廊尽头小跑过来一个太监,太监手中拿着的是一个盛满清水的皮囊。 女子没有做声,穿着玉缕鞋的双脚,缀满了清脆的铃铛,她拿着沉重的皮囊,正准备当头浇下的时候,却是忽然停住,隔着黑色的纱,她还是能将此人认出来,被乱发遮挡的面容,如小刀细细雕琢般,英挺的面容,不就是在城门下将自己抱去船舫的男子。 “你在犹豫什么,快浇。”殷慕叶扬声说道,只见十三岁的龙羡雨,用嘴轻咬开瓶塞,终于将一壶满满的清水浇在了殷慕幽的墨发上。 “咳咳……”冰冷的水蔓延过男子的面容,他呛了几口,不由抬眼望向已捧腹大笑的七哥,顿时要护住案上的画卷。“本王的画呢?” “没有画的,公子。”龙羡雨面如桃杏,她已揭开了面纱的一角,皎洁的目光怔怔望向眼前的男子,她也许在他的记忆中是有一点位置的。 “殷慕叶,你做了什么好事。”殷慕幽一把越过面前的女子,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女子面上陡升的错愕,“我问你,我的画你藏哪里去了。” “什么画,十一,不是我说你,不想成亲,就跟父王说让给我,我跟你说哦,那个什么郡主长的还不错,不比我那新纳的宠儿差多少。”殷慕叶不知所谓,他的身子已被瞬间暴怒的殷慕幽给推向一边。 “主人,我已经照做了。”龙羡雨不带丝毫的感情回到殷慕叶的身边,她真是可笑,怎么可以奢望一个人的一顾。 “很好。”殷慕叶忽然一改轻佻,正色回应。 反观幽阁旁侧的璎阁,正是三公主殷梨璎的卧房,这里关着一个人,一个当日被她一把撕下假皮面具的男人。 “大皇,你就算不吃东西,也是不能离开这里的,要我说,你还不如乖乖的答应本公主的要求。”皇帝女恨嫁首选必然是面若桃花的三公主,几年的失败相亲,却是在看到东方誉后顿生希望。 她虽大东方誉两岁有余,对于两人的未来还是十分的胸有成竹。 “公主愿意追随本王去后唐,本王不介意在锦宫给你留一个位置。”云淡风轻的语调,没有一点温度,珈蓝色的长袍,衬的东方誉一脸坚毅,他全然不把面前的殷梨璎放在眼里,“如何。” 这是东方誉第十次用同样的话语回答三公主,只见终于忍无可忍的殷梨璎撅着嘴,眼中尽是不甘,“我说,你怎么油盐不进呢,难道一定要本宫将你绑了入洞房不成。” 东方誉的双手被拷上了厚重的锁链,他在西蜀获得如此礼遇,他真要感谢那个不知所踪的裘大太医,只是为了将他妥善寻回,却不但沦为了三公主的玩物,而且还落得一个罪名,是为不尊西蜀大皇以及皇后,又佯装来使,特交给三公主发落。 他沉声一笑,却是没有回答,他是男人,真要绑去了洞房,吃亏的又怎么会是他。 “怕了吧,我就知道。”三公主还惶惶不知,女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所表现出的样子绝对是智商无下限,此时的殷梨璎就是如此,直到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才能让女子的神态得以变化。 “公主,公主不好了。”小婢夺门而入,当然也看到殷梨璎跟冷冰冰的东方誉四目相视,“十一殿下拿着剑,向着客房去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51-王的女人1 “这个小十一!”殷梨璎一双纤长的眼,习惯上扬,她这是生气了,但见东方誉没有反抗,她只匆匆交待了一句,“好好看着他,不要有闪失。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喏。”小宫婢小心答道。 四个时辰一晃而过,窗外风声呼啸,却是丝毫不减缓东方誉闭目养神的时间,正对着他的小宫婢看着晚饭的时间已到,又见看管的人一直闭上眼睛,手和脚被拷上了锁链,她再没有顾虑,走到门外,将房门合上。 一道细若游丝的线状铁丝出现在男人手上,他盯着四下除他再无别人的硕大客房,一盏微弱的香火在桌案上缓缓飘摇,他用铁丝熟练地插入锁眼,撬开手上的铐子,正要弯腰继续解开脚下的铐子。 哒哒--脚步声越来越响,他沉眉,眯着眼坐直了身子,遂又将手放在桌布下方,待一切准备妥当,只听得一个小婢惊呼的尖叫声,随后则是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声音。 来人是一个女子,她穿着的衣服,东方誉是万分熟悉的,隶属工部的侍卫装,在袖口除绣了一个小篆体的工字,这是东方皇族对各个部的要求,为的就是便于各级官员,各司其责,严阵以待,东方誉此时看来,却是对面前女扮男装的陌生人,生出了几分怀疑。 “大皇别来无恙。”女子的声音如流光婉转,她的眼沉寂如水,却是能够在一瞬间泛起波澜,“半年前流沙边境一役,死了不少后唐将士,大皇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不是工部的人。”东方誉冷眼回应,面前的女子有种难以形容的歹意,甚至存着几分挑衅。 “若是曾经末家军的首领知道,大皇当日所作所为,这一分恨意兴许会多添上一层呢。”女子的面上涌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她袖子里有东西盈盈而动,一只黑白相间的雪貂,正好探出了脑袋。 东方誉神色初定,他没有急躁,甚至连激动也算不上,但听女子如此说,心里方才的考量全部在一瞬间记忆重现,那是在落央山上丢下蓝末,他同时命令洛疆将打散的末家军派往流沙边境抵抗犬戎的事情。 因是对蓝末盘根错节势力最后的瓦解,他在得知犬戎部落骁勇善战的长公主,率领部族全面反扑的时候,不但没有施以援手,反而任由末家军战死而亡。 这是一个秘密,却也是能够看穿时局,任何一个军帅所能分析出来的真相。 犬戎长公主,是一个美艳的女子,而且她有一个爱好,喜爱收集各类食毒的动物,比如吃毒蛇的貂,比如吃毒虫的蝎子。 “刀玉崖。”东方誉想明白之后,嘴边吐出这三个字眼,这里是鬼蜮城的紫金皇宫,这里是堪比天险的巍峨山脉,“长公主不远万里来到西蜀,穿着我后唐工部的衣饰,不要说只是为了来见本王一面。“ “原来誉大皇还认得在下。”刀玉崖面似玲珑美玉,她的神态与动作都是极优雅的,“大皇难道不回答刚才的问题么。蓝末若是知道了当日之事,大皇就不介怀?” 东方誉不做声,他的手里正在汇聚力量,能够潜入此地不为侍卫所发现,而且能够浑然不知潜入他的工部,犬戎的长公主也太费周折了些。 刀玉崖见东方誉默不作声,舒缓的笑意陡然而变,“那么我来帮陛下回答吧。你现在来到西蜀,一是找蓝末,二是找蓝末,三还是找蓝末。北胡城墙一别,却是不能引得从前女奴的注意,甚至连个恨都讨不到,这点,想必大皇一直耿耿于怀吧。” “哼,你就是那日劫法场的女人。”东方誉被人说中了心事,依旧沉着镇定,急躁从来就不是他的性格,“原来跟北胡前任太子有渊源的,竟然是犬戎部落的长公主,真是让人叹服的意外收获,人人皆知犬戎部落的长公主爱民如子,却也敌不过一个情字。” “既然话已被你挑明,我们不如合作,各取所需。”刀玉崖不但不恼,反而聚精会神地笑道,“你一直掠过此女的名字,看来心中果然是放不下呢。” 东方誉心中有团无名业火,本是封印在深如寒潭的心底,此刻被面前的女人不断撩拨,与蓝末相处八年的记忆,此刻如同汹涌潮水般冲出心底防线,他的心脏正在被洪水的冲击下,不能再无视一分,“你说吧,条件是什么。” 殷梨璎一路杀到案发现场的时候,在客房门外左右开立,通芜城内长公主府的两个家奴,却是让许久没有见到大姐的三公主,微微皱了皱眉。 “梨珞在里面么。”直呼其名,不尊其姐,一直是梨璎的处世原则,她对这个姐姐可没有什么好感,差点掀竿而起的献王,正是长公主殷梨珞的弟弟,她梨璎自然不知道里面的两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待她要离去再寻消失不见的小十一时,身后的门忽而响起。“妹妹来了,却是不跟姐姐打个招呼。” 殷梨璎心中默念,她要冷静,冷静。随后弯起嘴角转身,笑的极为不自然,“大姐不去看看二哥,却是来到北胡陛下的客房小憩,妹妹还真不敢跟姐姐来打招呼。” 只见抬眼之际,龙炎洛一袭白衣,尊荣无比的装扮确实意气风发,只是与自己囚禁的那人相比,龙炎洛似乎还是嫩了一点,殷梨璎默默做着比较,龙炎洛却是直勾勾地看向了她这边。 “妹妹,此话说的蹊跷,本宫从封地而来,自然是为了要事才进宫寻得能解围的人儿……”殷梨珞面上透着一丝嗔怪,她强作辩白道。 “姐姐无需对妹妹解释,只闻得凝妃娘娘尸骨未寒,二哥软禁在深宫,而作为凝妃娘娘长女的你,理应该先去紫凝宫看看,确然出现在这里不合时宜罢了,梨璎虽是顽劣,却也明白孝经所出。”殷梨璎七下五除二,一层淡淡的笑意转而冷然,本就没有好脸色的殷梨珞,此刻面容阴沉的更深了。 龙炎洛跟出来不过是送送面前的老女人,他不发一言,由着两姐妹看似客气的你来我往,早已退入了房中。 西蜀大皇的子孙众多,且不说儿子们的争夺,就是余下的几个女儿,也是拔刀相向,不甘示弱,他的眉间蕴着一丝冷血,越是乱的局面对自己越有利,就好比,他刚刚从那个老女人殷梨珞献宝似的“好消息”。 殷梨珞明面上是跟籽乌荣王共同协作,垄断西蜀跟东原的海盐生意。实际却是,殷梨珞狮子大开口,已将白白得来的八十万两赤金,全部用来纷纷收买籽乌荣王旗下,小势力商贾的分支,比如将主要的盐场落在殷梨珞的名下,比如在荣王运往东原的海盐中,掺杂点不能吃的白色细沙。 回想至此,龙炎洛不禁笑了笑,用最粗浅的方法试图打击殷慕枫的气焰,未免也太小瞧荣王的爪牙,他殷慕枫有的是钱,就算亏了,他也赔得起,心想八十万两赤金悉数返回到舒家庞系人的手中,龙炎洛笑的就更具深意。 不出意外,折断荣王跟通芜连结的羽翼,那么就要再帮她接上继续自断羽翼的理由,“东原的上官家,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你若是能搭上他这条线,荣王才会真正的有所畏惧。” “如此,能扳倒六弟么。”殷梨珞不经大脑思考的话又这么蹦了出来。 “能不能,就看公主的本事了。”话不说满,他只是推波助澜罢了,毕竟,这里是西蜀,不是北胡,他没有为西蜀子民服务的道理,他只是,以静制动。 夜色降至,蓝末来到殷慕枫早已开好头等客房的九龙客栈。回想,一个月前两人在此楼层的飘窗,开心吃东西的情景仿若重现。桌上的菜式没有多大的变化,然而坐在此处,心神不宁的蓝末,却是直愣愣地盯着飘窗外的繁盛夜景,神色恍惚。 一块蒜蓉排骨,十分贴心的放在蓝末面前的青花瓷碟里,她现在吃不下,她能够猜到,那个忽然闪现的黑影,是谁的背影,轻功向来不错的月七,总是在关键时刻,让蓝末防不胜防。 猛然间想起了什么,蓝末忽然正色看向拿好筷子,不紧不慢吃饭的殷慕枫,肩上缠绕的白色纱布,还掺杂着丝丝血迹。 “你会轻功,下午的时候,为何不去追?”蓝末质问,她尽管知道这是没有意义的问,可是她仍旧没有控制地问道。 “末儿, 不要这么紧张,先吃点东西。”殷慕枫神色轻缓,他顺手夹了一片竹笋,“雨后新冒的笋尖,这是特意让客栈的大厨做的,你尝尝。” “东方洱在你那里住了很久吧。”蓝末眼中无神,她在回忆,一些不甚分明的记忆,在心间如同燃烧的火把,一寸一寸烧的心疼,“他从前是很洒脱的一个人,却是我害了他。” “你若是继续抱怨,我不会带你进宫了。”殷慕枫看着日暮西沉,缓缓说道,“滴米未进,也是一样。”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52-王的女人2 这一招果然很有效,她不但听话地端起了碗,而且也开始吃一些新鲜的蔬菜,只是,他们隔壁的房间却不怎么安静。(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主子,切勿动怒了,您刚欠了身子,不能大动肝火啊。”竹兰在收拾丢到地面的珠钗和绫罗,宇文翩蝶满目憎恨,却是不能说出一个字。 竹兰曾经侍奉过脾气要差上百倍的孙渺渺,只是重新回到涟金宫中,能够跟在蓝末所托付的娉婷身边,转而侍奉最为低调的蝶妃,也算是她们余下的几个竹家姐妹三生有幸。 然而,此时的宇文翩蝶却犹如一只失去犬牙的小兽,在她听到从紫金宫中传出的消息之时,确切的说,是听到东方誉扮作使臣的身份被揭穿,以及被年龄颇大的殷梨璎看中之时,刚刚小产的她,再也不能坐以待毙。 “竹兰。捎封信给丞相。”见竹兰乖顺的默着,没有继续激怒她,宇文翩蝶终是镇定了心绪,忽而走到书桌前展开一张宣纸,就见她草草在纸上写了两行字,用一个黄色的信封装好,上面的字赫然可见,宇文及亲启。 “把信交给门外的洛大人吗?”竹兰的声音轻缓,却是足够清晰,以至于候在门外的洛疆沉住气已听见。 “你过来。”蝶妃神色不定,她将这封信,递给竹兰的时候,只用手指在竹兰的手背上,写了一个字,跹。 “娘娘,这个字奴婢不识得。”竹兰没念过私塾,哪里识得这么复杂的字。 宇文翩蝶倒是没有皱眉,她凑近竹兰的耳朵,身上的珠粉香气十分浓烈,只听得她张了张嘴道,“本宫的大哥,宇文翩跹。” “翩跹公子在西蜀么?”竹兰自言自语道,却是不敢再有所唐突,揣着信件走出房门的时候,洛疆大人的目光好似一直尾随着自己。 “洛大人,请进来吧。”宇文翩蝶支走了屋中唯一的侍婢,她见洛疆站在门前不肯挪步,眉梢间尽显端仪,“王上一去未返,洛大人难道就一直在此等待?” “回娘娘,王上走时交待过,没有他的吩咐,不可以随意调遣东方隐士,以免引起西蜀跟后唐的干戈。”洛疆言声禀告。 东方影士,耳力颇好的蓝末,声色震动,已去了小半碗米饭的瓷碗忽而轻轻放回了桌面。 “怎么了?”殷慕枫随即也放下了碗,他疑声道,却也发现蓝末静默地好似坚冰一般,她的瞳孔聚焦成点,手指握拳,正死死撑在桌面上,如临大敌般,让人不能直视。 “没什么,今晚我要进宫。”候在蓝末身后的凌珠冲着身旁的凌风使了一个眼色,但见荣王没有应声说好,便要开口缓和场面,然而殷慕枫转而笑道,“你急着进宫,是要见我的母亲,还是要见其他什么人。” “殷慕枫,你什么意思?”蓝末本还在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荣王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却是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偌大的客房,顿时因两个人无声的争执,而变的十分严峻,蓝末起身便要离开,一只手被身后的男人紧紧握住,她转身抽离,一双坚定的眼眸触碰到热情似火的眼神,她一时怔愣,不明所以地已被男人反握进怀。 凌珠跟凌风再也不能在房中待着,只见两阵风儿似的人影飞出飘窗,再然后,就是砰的一声合上窗棂。 “你说我什么意思?”殷慕枫直勾勾地看这蓝末,他的声音沉入潭底,只余下他跟她的屋子,暖玉生香,撩人心弦。 一个玲珑抽转,男人的手心滑过女人身着的柔软绸缎,空空如也的手心,握不住蓝末的身子,她的眼中温柔流转,只一眼,就要把面前的男人看穿,“我总以为,荣王跟其他男人不一样。” “……”殷慕枫指尖留有余香,然而不知道要如何接着蓝末的话语。 “如今看来,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蓝末心头低吟,她的面上呈现出若有若无的离别,“既是不能相助,那么就此别过也好。” 飘窗复而推开,坐在桌旁的男人竟然一个字都没有说,他只是默默地看向蓝末翩然飞出的身影,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离开。 从来就是如此,不问清楚,就要匆匆离开么,还是担心答案不是自己心头所想,所以迫不及待地离开。殷慕枫笑笑,现在的紫金宫只怕早已乱成了一团,那里又怎么会只有一个小十一让人头痛,只怕能够牵制两大国势力的女子,再度出现,才是让父皇最为头痛的事情了。 三更鼓响,鬼蜮城的街头,无不大门紧闭,沿路只能听见蓝末软靴踩地的声响,静悄悄的夜,正如亲临鬼魅般骇人。 只是,从来习惯走夜路的女子,怎么会惧怕再次孤独而行的境况。她担心的,只是正前方,已被里三层外三层重兵把守的皇城脚下。 巍峨高山,曲殇流水,一派清平浑然天成。 西蜀祖上将皇城建在高山之中,这正是不畏惧其他三国的根本所在,以及不畏惧贼子造反的缘由。一来,想攻下这里,须得先熟悉高山的构造,二来,想将殷氏皇族驱逐出境,先问问这粗略看去万人有余的禁卫营。 遥想五天后的婚宴,蓝末眉头紧蹙,一抹淡淡的笑意跃然脸庞。 她想道,万人护城,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皇子订婚宴,排场是不是太大了点。由此可见,这万人背后的实际兵力又会是多少呢。 正在犹疑要如何进皇城的女子,却是看见一道莫名熟悉的身影,从城门的里面跟一名女子,颇为亲密地相拥而出。 “北少保,本宫陪你出来也算是履行诺言啊。”选在即将天明的夜半出宫,这是八公主殷梨白屡试不爽的招式,这个时候的城门守卫比较松懈,只要有出行的皇女腰牌,自然能够轻松放行,只是苦了一心出宫寻师的北掠影,他自然是不愿与此女同行的。 “卑职提议,公主留步于此就好,剩下的路程遥远,且旅途劳顿,掠影去墨峡不过两天,公主也无须挂念……”北掠影神色匆忙,却是被眼前颇为凶悍的八公主抢白道,“说了要一同去就是一同去,我都没有带那江家小子,可见我的决心是多么的坚定,你也不要劝我,墨峡,本宫是去定了。” 一向说什么不是什么的皇族女,天生逆道而为。就是皇帝都管不好,这个挂着官职头衔的北少保又有何能,劝阻殷梨白返回宫中。 就见心不甘情不愿的北掠影,强堆出一脸笑意,待坐定在马夫牵来的血马身上之时,他一扬马鞭正要驰骋而去,却是被身后的女子一把拽住了马鞍,“北少保再不济,也不能让梨白一人骑着一马,不是?” “你……”北掠影好歹也是翩翩君子,且不说从前的霜儿都没有跟他共乘一骑,这个只见过几面的殷梨白,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怎么可以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 一个你字还没说完,年轻貌美的少女嘴边的笑意将将收起,就听得闷哼一声,扶着马鞍的手瞬时软软地滑落一边,整个身子斜倚着地面,昏了过去。 北掠影面上一窘,翻身下马查看缘由,却是看到了一双软靴顿时出现在梨白的身旁,他顺着靴面向上观望,清冽笑容绽放在女子嘴角,盈盈的扇穗在女子发髻两侧随风飘动,他讶异失笑,“末,末儿?” “师兄,是末儿!”蓝末眼角泛着泪光,她这是喜极而泣,本来已失去希望的她,能够在逆境中生存,即便遇到困苦也从不落泪的她,却是在遇到相别已久的大师兄,而不能自持。只见女子欢快地拥向男人,一个熊抱差点没让北掠影背过气去。 “末儿,你身子略沉了些。”北掠影对他的小师妹向来毒舌,即便久后重逢。 “去,你就不能说点别的么。”蓝末微嗔道,不由踢到脚下昏迷的女子。“她是谁?” “八公主。一个喜欢玩乐的公主罢了。”北掠影随口说道,却也没有忘记询问蓝末出现的缘由,“我跟师父离去的两年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本以为你已成为东方誉的女人,自当荣宠万分,却是在辗转间,获知你早已成为后唐的通缉要犯,蓝末,你此时出现在西蜀又是为何?” 蓝末没有立刻回话,亲人重逢的顺境不过是一瞬,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是她需要审时度势的,“东方誉么,我跟他早无干系,我现在需要进宫,你能帮我么。” 北掠影疑惑的看了看,已弯身面朝殷梨白蹲下的蓝末,她从怀中取出一张肉色的皮子,正在殷梨白的面上比划。 蓝末,我说了谎,其实我是知道东方誉的动机的,只是,你毕竟是一个棋子,师父跟霜儿才是我心中所惦念,你,好自为之。 “末儿。”北掠影站在蓝末的身后,他聚起一指,正要点上女子的昏睡穴,却是迎上了蓝末清冽如泓泉的眼神。 女子诧异的眸光一闪,瞬间明白北师兄手指所指的方向。她心中最后的防线被深深击碎,“师兄,连你也要置我于死地?”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53-王的女人3 “末儿,对不起。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北掠影从腰身后拔剑而出,他眼中没有恨意,只有决绝的陌生。一抹冷光横在蓝末的脖间,将露鱼肚白的天空,默默审视着鬼蜮城一角,短兵相接的昔日师兄妹。 蓝末不再吭声,迎锋向前,中指弹开剑尖,只看见一道血线登时出现在蓝末的脖子中间,脚下踩踏的野草,也沾上了几滴深红的血迹。 北掠影大惊,他异变之时,却是给蓝末无暇思考的时间,既然不能帮忙,那么就是敌人了,这就是短短时间内,蓝末所想的事情,不能与师兄的七绝剑法与之匹敌,那么躲,还是躲的过的,只见女子面上乌云密布,她只回看了北掠影一眼,就再没犹豫的飞身而去。 “北……北少保,我的头……好痛。”倒在地上的殷梨白开始发出低语声,本该别在她腰间的一枚玉牌却是不见了。 北掠影不由暗恼,这个小师妹,真是从来不会被任何人影响,明明是他挟持了她,不但抽身,还带走了她需要的东西。 蓝末沿着房檐虚步疾行,她在细想殷梨白的样貌,就算绘制出一张假皮,也需要一个人来作掩护,才能佯装进去。毕竟直接拿着腰牌进城,除非守城的人都瞎了,否则能进去才怪。 正当蓝末躲在一里之外的墙头探看,有一队身着暗色骑装的队伍,正从城外的方向缓步而入,但见为首的头领跟守城的头领说了什么,那一拨守城的人,就打了个哈欠,向皇城脚下的练武房行去。 这是在换岗。蓝末心头想道,趁乱可以佯装小兵混进去。只是,当那名前来接班的头领带着钢盔转身,蓝末只觉得世界真心很小,不过是短短两个时辰,她已经见到了从前的两个熟人,这个人恰巧也在后唐待过。 恰巧也是蓝末曾经最秉承厚望的家伙。 “李头领,十一殿下的订婚宴,如期举行,在这些天,可不能出什么大乱子啊。”说话的是一位长簿老者,胡须斑白,面容瘦削,只看见他一双橘皱的右手,正是拍在李渊的左肩上。 但见李渊习以为常的付之一笑,再然后就是直接略过老者的话语,朝着中轴的方向,踏步而去。 老者在身后轻叹,摇摇头就朝来时的练武营房走去。 “其实长簿大人也是好心。”身边跟随的小兵在旁帮腔,李渊目不斜视,只说了一句,“既然是安平侯的人,就没有好人之说。”李渊话音刚落,但见帮腔的小子低着头十分不服气,他也就继续道,“时刻记住,你们是十一殿下的人。” “是,统领大人。”小子们不敢再生事,只能说殷氏皇族间政权纷争,早已不是皇子之间的事情,他们的势力已然卷进了息息相关的各方权臣。 安平侯这个老贼就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例子。 掀开临时搭建的营帐,李渊扫了扫身上的拂尘,就要坐定在案前休憩。然而一阵迅猛如鹰的身影却是突地闪现在自己身后,甚至一抹短匕已探上了他的胸前,他虽不能转身,却是已经看到如雪般光滑的肌肤正握着那只短短的匕首。 李渊避开后唐的追兵,侥幸躲过犬戎一役,都没有深陷如此的险境。身后的细作,暂且称为细作吧,他甚至都没有感受到此人的气息,就这么浑然不知的将他反屈而下,只见他已单腿跪在了地上,一股深厚的内力正在逼迫着李渊不能回头相看。 “李渊,不告而别很有趣么!“身后的女子忽而放松了力道,不等李渊发出惊叹的声音,以及惊喜的神色,蓝末说道,“看来西蜀的军营练兵倦怠,竟是有人进了营帐,都完全不晓,按照末家军的军令,该如何处置?” “杖责三十,以儆效尤!”李渊单膝跪在蓝末身前,慷慨陈词仿若从前一般,他总以为,自蓝末无端失踪,而后小十一找到姑娘,却总是避开他,不相呈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殷慕幽开始将蓝末的失踪,归结在从前跟随蓝末的李渊身上,因此,只见殷慕幽带着画舫的好友,照料蓝末,却是从来不将蓝末的行踪告知李渊。 以至于,李渊现在见到从前的蓝将军,无比激动。 “免了。”蓝末故作正色道,却是再也不能装作陌生人,冷言相对这位曾经的左右手。“李渊,你一直在某个人的身边,我来西蜀这么久,却是总遇不上你。” “姑娘,兹事体大,有些事情也不便说破。你此番怎么找到这里,而且,十一殿下不是放你出城了么,怎么会……”李渊起身相问,看到蓝末额间拧成一个结,不由补充道,“十一殿下现在已住进了紫咏殿,正是要好好跟惜惜郡主培养感情……” “你无须跟我说他的事情,我没有走成,不是因为他。”蓝末解开李渊心头的谜团,她转身镇静地看向从前最信任的一人,“你虽不是我的部下了,但是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为姑娘赴汤蹈火。”李渊说出此四字时,蓝末是没有怀疑的,她甚至都没有问当日为何李渊留书一封就走,她的心总是把身边的人想象的太好,于是现在的她不会计较前因,她的确没有其他人可以求了。 照拂殿没有了聒噪的老三,当真清净了不少,以至于龙炎洛单手撑头假寐,竟是真个睡着了几个时辰。他醒来,是被院子里的刨土声吵醒的。 “你们在做什么?”龙炎洛换了一身海蓝色银边长袍,上面刺着大气的云罗龙纹,只见他一出现在院子的上首,那几个正在用铲子拼命铲土的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 一个样貌打扮都颇为老沉的嬷嬷,上前一步,叩首道,“回北胡大皇,这是长公主吩咐的,近来天气转暖,要在院中修建一座清池,可以连接照拂殿山涧的泉水,到时只需要拉上一柄玉石屏风,大皇就能在此沐浴了。” “撤了吧,本王参加完十一殿下的婚宴就走。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龙炎洛摆摆手,却见那些人并没有起来的意思,他不由道,“怎么,难道要本王亲自去找长公主说一说?” “大皇还是不要为难小的们了,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长公主也是为了大皇好。”嬷嬷的话并无不妥,可是连起来听就是这么刺耳,龙炎洛见没有跟他们继续辩解的必要,也就上前一步,越过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朝着照拂殿外侧行去。 “嬷嬷,还继续造吗?”小太监连忙相问。 “当然继续,长公主交待了的,怎敢不从,再说,皇后娘娘都默许了,有什么要紧不要紧的。”嬷嬷嘱咐道,只听得原地稀稀疏疏的挖土声又开始继续。 龙炎洛心间颇为平静,殷梨珞不过是献媚的老女人罢了,能够说服她在他那里挖土的人才是能人,他想道这里,却是看到位于照拂殿水榭那边的小径,正走过来一个低着头的侍从,这个侍从步伐轻盈,一看就是功底极好的武学苗子,只是他这一身侍卫装,却不是西蜀皇族的打扮了。 “你站住!”龙炎洛声色严厉,他已叫住了从他身边侧行而过的侍卫。“转过身来。” 若说一夜平静的照拂殿是因为,没有三公主的原因,那么这个理由绝对充足。因为正当龙炎洛要细细查看身前十步有余的侍卫面容时,那忽然带着一干人等,闯进这里的殷梨璎,却是一步都没有犹豫地走向了龙炎洛。 “北胡大皇,您今儿起的可真早,本宫是来捎带口信的,小十一不懂事,他昨日去你房里闹,是喝多了,没别的意思,他已去紫咏殿,跟未过门的新娘子培养感情了,你不要介意啊。”殷梨璎颠三倒四的话语,让龙炎洛再说不出一个字,然而,就是这个空隙间,刚才站在原地的侍卫已经退到了三公主身后的人群中。 “三公主多礼了。你这是……”龙炎洛的目光看向笑意蔚然的领头男人,那人身穿绛色官服,九蛟瑞兽图纹印在男人的袍服上,三公主见状,连忙摸了摸脸颊,讪讪介绍道,“这几位是护送惜惜郡主来西蜀的礼部大人年鱼和工部大人沈必武。” “年鱼见过北胡大皇。”年鱼上次闯宫失败,也是因为失败了几次,也就等到了沈必武跟迎接的大人从远处走来。此刻的年大人全然没有当日的意气举动,堪为识礼的本色,让人不敢小视。 龙炎洛说道,“年大人好。”说完又望向刚才不知长相的侍卫,正是躲在年大人身边大人的后面,龙炎洛微微眯眼,想要问话,却是被一个热情的拱手相迎,而弄的有些尴尬,“在下沈必武,后唐任工部侍郎,不是什么稀罕的官职,大皇好。” 龙炎洛回以一笑,并没有应声。 “你们闷不闷,还是速速去看看你们的大皇吧,他估计在本宫的宅子里要憋坏了。”殷梨璎神色轻缓,不由提议。 龙炎洛却是冷笑,将后唐的皇囚在宫中,还敢叫东方誉的手下来观赏,西蜀的公主当真顽劣不堪么。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54-王的女人4 殷梨璎当然不是傻子,她来之前已吩咐宫婢,将东方誉好吃好喝招待着,那捆在身上的锁链全部摘除,当然,这是刀玉崖走之后的交待,那些被暂时击昏的侍卫和宫女,此刻应该是按照殷梨璎本来的交待,在那里好好伺候着。(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不打扰大皇赏花,我们走。”殷梨璎见高高在上的龙炎洛一句话也不说,也不想与他有过多的接触,不由回看了沈必武和年鱼一眼,一行几人掠过他矗立的身影,就朝着璎阁的方向行去。 “等等。”龙炎洛沉声唤道,园子里恍若有梨花飘过,微风拂过面颊,衬的男子一时丰神俊朗,他忽而跟上来,颇为儒雅道,“本王跟你们同路,约了陛下在紫梨殿对弈。” 殷梨璎面色一僵,随后被身后的沈必武推搡了一下,却是立刻反应过来,“大皇既是同路,那么就一起前往吧。” 一丝不寻常的气氛在几人间陡然而升,分属三国势力的三拨人,此时正并行在照拂殿的御花园中,沿路没有过多的话语,却是在踱步中能够听到踩踏花泥的软糯声响。殷梨璎的腰间一直被一个尖锐的器物抵着,一枚细针扎在随时破功的穴位上,她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被龙炎洛瞧出不对劲。 白袍加身的丰神男子,缓步而行,终是在紫梨殿巍然的宫门前,忽而止步,“本王进去了。” 殷梨璎回以假笑,面颊上的肌肉推挤的极为不自然,只见几个小宫婢连忙跟上龙炎洛,众星拱月般,才朝着紫梨殿的主殿走去。 “怎么,三公主不是只对誉皇有兴趣吗,怎么看着北胡的洛皇也心生暧昧?”沈必武不卑不亢地声线在空气中飘荡,他能够看到殷梨璎忽而愤慨的眼神,“你瞪我也没有用,谁叫你先动武在前,卑职不过是希望公主能够明白现下的处境。” 年鱼在一旁想打圆场,却是刚上前一步,就被沈必武身后的侍卫给拦下,方才在紫咏殿的一幕他是看见的,殷梨璎仗着公主的身份,强行就要把自己推荐给后唐的众位官员,以博得后唐王上的妃子,却是在被沈必武等人婉拒之后,动了兵器。 虽说是一根小小的缎带,但也足以掀起轩然大波。 “哼,这里是西蜀,不是你们后唐,我可没有怠慢你们的大皇。”殷梨璎说起谎话来真是丝毫不眨眼。 “有么。”只见拦下年鱼的侍卫,缓缓抬起头,一双凛冽的双眸登时对上殷梨璎略为发虚的眼神。若说这世间能够与之匹敌的同龄女子,恐怕只有那一个人了,刀玉崖心头微叹,超龄的西蜀三公主,竟是想嫁人想疯了么。 “你是谁?”殷梨璎面色慌张,腰上忽而惊现刺痛的触感,她连忙用手一摸,哪里还有暴露在外面的针尖,那枚针已探入了皮肤以下。“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不过是让梨璎公主在府上小住几天。”刀玉崖小声说道。 年鱼同样惊的一身冷汗,他的死鱼眼在这时显的更为放大,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在照拂殿的一角处置了这个三公主,不对,是将这个公主放进了麻袋。“我们这样做是不是过了?” “过了?她囚禁誉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过了的这个问题。”沈必武声色严厉道,“倘若年大人觉得过了,我们不介意将你也捆在此处。” 反观紫梨殿的景象,高山流水,颇为静谧。 龙炎洛面带笑意掷下白子,挡在来势凶猛的黑子面前,当前坐着的正是威严自显的殷非物,他身边还趴着一个小团子,十分乖巧地为她的皇帝爷爷捶着肩膀。 “炎洛,你这是挡住了朕的去路。”殷非物神态自若,他手中轻轻端着一枚黑子,迟迟没有放下的意思。 “陛下这是取笑炎洛么,黑子虽是被白子围困,但置之死地而后生,想必陛下也听过不少。”龙炎洛轻笑,少年老成的心态让他能够跟父辈沟通没有障碍。 “哈哈,炎洛说的好。如此,朕就不客气了。”殷非物忽而放声大笑,黑子掷下,一片阵地被毁掉,却是在另一边看到了出路。 “我知道,我知道。”巧巧本来还在后面捶着皇爷爷的肩膀,此时看着忽而逆转的棋盘,这个只有六岁的小女孩也按捺不住了,跳下来就要说话,却是被龙炎洛一个噤声的手势,害羞地用小手捂住了嘴巴。 “观棋不语。”龙炎洛笑道,他与身俱来的亲和力,小孩子真的没有什么抵抗力,而且还是巧巧这样的小女孩。 藏匿身份,只着了一身侍卫装的龙炎轩,已在太医院好的大半,他今日陪同柳家小主人,来这里观棋,绝对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且不说失去独自出宫寻得某人的机会,还遇到了他最不愿意见到的这个弟弟。 他们的身份若是对峙,将会陷入无限的尴尬,一个昔日太子,一个昔日陇南王,现在完全对调,龙炎轩细细想,却不能在此再停留一刻。 他总是有种隐隐的错觉,今夜将会发生什么,自从他在太医院隐约看到一只恍惚的长尾动物,他的心里就被人撩拨了,那只只会出现在犬戎部落的貂,此刻怎么会在他的眼前闪现。 皇宫的屋檐是用结实的灰瓦构筑,即便承受两人快步而行,也绝对是没有多余的震感,于是蓝末与李渊一前一后沿着屋檐上首,朝着目的地奔走,他们是没有任何障碍的。 “郑若要是没有走就好了。”蓝末心中愧疚,“他死的太无辜。” “姑娘的左右臂膀,以后还会有我李渊。”李渊目光炯炯,他看向蓝末坚强的背影,“其实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跟姑娘说。” “说吧,夜空之下只有我们两人。”蓝末正色道,她回眼看了看李渊,却是看到了男人犹疑的目光。 “姑娘还没有去北胡之前,我曾帮姑娘杀了一个碍事的人。”李渊说道。 蓝末诧异,她忽然在一个房檐之上停住了脚步,“你不是留书之后就来到西蜀了吗?怎么会?” “姑娘说的没有错,我本来要走的,只是有事又耽搁了下来,然后,帮姑娘杀了那个城门守卫,不过是一刀而已的事情。”李渊说的声音极为微弱,就好似做错事情的孩子。 “你竟然一直在偷偷跟着我。”蓝末讶异道,“我总以为城门守卫暴毙一事是巧合,却没有想到是你做的。” “姑娘你只不过一周的休养时间,就要去找二皇子报仇,姑娘有没有想过二皇子既是要杀你,怎么会这么容易让你得手呢?”李渊忽而反问道,他见蓝末只是怔愣,却是没有继续追问,也就继续道,“殿下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来寻你,你却在那时自己踩入,我虽不能现身,但是也不愿看你陷入危险之中。” 好一个不能现身。蓝末的眼色抖转,浩渺夜空,寻不见一点星光,此刻寂寥的屋檐之上,两人相距不过七步,蓝末却觉得她跟从前的部下相隔七座高山。 “你留步于此,剩下的事情,我自己解决。”蓝末的身影在唯一的月光下迅速拉长,甚至都没有给足李渊的解释机会,但见他迈步想跟上,却是听得嗖―的一声,一枚木制扇坠狠狠扎在他的脚前,他不免眉头紧锁,这是止步于前的意思了。 蓝末一身漆黑的夜行服,如同隐匿在夜色中的飞燕般,小心停驻在一片熟悉的殿门前,只见紫沧殿三个字赫然醒目,她的手心已握成拳状。 然而一地的落花,没有烛火明路的半掩宫门,却是让蓝末不由继续保持着警惕的神色。她用手轻轻推开宫门,印入眼帘的,竟是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宫婢们。 “救……救命。”这声小小的声音在宫殿中难以分辨方位,蓝末闭眼凝神,眼眸轻合间,一束冷冽的寒光正是看向身后一角缩着的小宫婢。 “说,你们主子把那个药引藏在哪里了?”蓝末问道,她却已瞧出此宫婢早已被吓傻了。这人口中不断重复救命两个字,就再无他话。 蓝末不由开始细细端详空旷地面上的剑痕走向,寻着痕迹向紫沧殿里面探去。 熟悉的宫道立时在眼前显现,蓝末追行至水雾飘渺的沧海小筑。这里的景象犹在记忆中零星闪现,同样身着夜行服将她带走的男子,也许是她熟悉的人儿。 只是,当冰冷的手触到那氤氲一片的软纱幔帐,她还是发觉到这里不只她一个人,那在池水中端坐着的,正是一个男人背影。 他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一个人在细细端详自己,他的墨发披下,只有一根白色的缎带随意扎着,一身瓷蓝色的清秀长袍,衬得背影极为俊逸。 “东方洱?”雾气有些浓,她甚是不能分辨,此人身上穿着的是不是洗的发白的那件衣裳,却是能够看见在他的手中正拿着一柄类似笛子的细长物件。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55-王的女人5 雾气缭绕,瓷蓝长袍滑过池边,溅起一条细细的水花,只见身形挺拔的男子忽而转身,手中拿着的物件正是一柄长剑,瞬时绵绵的剑雨从天而降,蓝末站在不远处正要退去,却是在一个下腰之间,看清来人长相,一枚寒铁扇坠已随着蓝末震怒的神情,一并发出。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一拢蓝衣,金纹云袖,执剑而立。男子眼睑微沉,修长的手指端着一柄刻有一字的古老长剑,微长的睫毛衬得坚毅脸庞,更为惑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中,有种若即若离的东西,蓝末只觉得时间仿佛停止,她真的一刻也不想见到他。 “末卿。”东方誉轻声耳语,一只手已缠上了蓝末的腰间,他没有用誉安剑去挡那许久未见的末字扇坠,只唇边敛起淡淡的笑意,很小心的将仰视他的末卿缓缓揉进怀里。 “东方誉,你这个禽兽,放开我!”只听得女子一声喊叫,却是逃不出极其熟悉她身法的男人怀抱。 时间真的停止了,蓝末能够感到有一滴滴冰冷的液体,正滴落在自己的肩头,为何明明是冰冷的,却仿佛在肩头缓缓的灼烧。 “不要动,让我抱抱你。”东方誉冷冷地声音没有一丝暖意,他撕掉了他全部的伪装,沧海小筑的暖玉生香,平添了一份暧昧的情愫,蓝末没有放弃挣脱,她明明看到扇坠刺入了男人的肩膀,可是,此刻的他跟没有受伤一样,就这么,紧紧的搂着她,一刻也不肯分开。 “可是我不想让禽兽抱!”终是寻得东方誉左肩渗出血迹的伤口,她单指运足十倍力,狠狠点向那里,听得男人闷哼一声。一时松懈,她抽身而出,再看到东方誉将剑丢在一边,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坐在小筑里唯一的软皮床榻上,蓝末不由转身就要离开。 “怎么,你难道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东方誉本该蹙眉,却强颜欢笑,见蓝末转身,他心中的痛恐怕比肩头的痛,要痛的多。 “后唐的郡主远嫁,大皇岂有不来之理,如此,还用问么?”蓝末没有回头,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对身后之人的摒弃。 “末卿,你就这么不想见我?”东方誉已缓缓起身,只听刺啦一声,徒手取出刺入伤口的寒铁扇坠,他咬牙狞笑道,“别忘了拿走。” 蓝末微微皱了皱眉,她转身看着单手平举着沾满血迹的末字扇坠的东方誉,忽而质问道,“明明是你在落央山上丢下我,明明是你要斩尽杀绝,明明只爱姐姐,你现在自毁其身是为什么!” “若说八年的时光,改变了你,也改变了我,你信么。”东方誉眸中尽是化了的寒冰水。只是寒冰即便融化,也是冷冷的水,正如此刻蓝末毫不留情地一把夺过男人手中,淌血的扇坠,她低声言道,“我从前信,我现在……不信。” 雾气继续升腾,过于湿润的环境,竟是让人分不清,浮在面上的是泪水还是汗水,女子的脚腕忽而被一条纤长的缎带勾住,再然后,竟是被生生拉到了沧海小筑唯一的床榻上。 蓝末翻身而起,试图用手斩断,却恍然发现将双脚紧紧束缚住的,是用金蚕丝编造的绫罗,而困住自己的,正是那位道貌岸然的东方誉。 双手被绫罗反扣,蓝末再不能动弹一分。 “既然你不喜欢我顺从,那么我还是从前暴掠的我,好吗。”东方誉的声音如同地域鬼煞,本是清俊的面容,却呈现出玩世不恭的神色。 “东方誉,我警告你,赶紧放了我,否则……”蓝末震怒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她的嘴里登时塞入了一块,饱含浓郁香气的丝绢,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末卿,我不会再放开你。”东方誉喃喃道,他一抽腰带,瓷蓝色的长袍在蓝末的怔神间,恍然滑落。男人古铜色的胸膛,瞬时呈现在蓝末眼前,她只觉得嘴里发苦,含着浓郁的丝绢,却是有种黄连的苦味。 扯开蓝末的衣角,东方誉一路攻城略地,含着女子的耳珠,试图激起女子同样的回应。可是蓝末只觉得自嘴里那阵苦味之后,浑身就开始燥热不堪,东方誉越是不堪,她的身体竟是会生起更为激烈的回应。 她怎么了,一声声低吟在东方誉耳边回响,男子邪笑着迫上蓝末的上身,只见那抹柔软已缓缓呈现,蓝末心中愤慨,却是难以抵抗身体的热烈反应,她不但已紧紧搂住了东方誉,而且被缚住的唇,竟是想贴上那张冰冷的唇。 东方誉邪魅的眼神陡然浮现,他看着女子顺从的将头仰起,他不禁用手轻轻取出她嘴里的丝绢,那阵浓郁的香气已去了大半。 即便肩膀有伤,也丝毫不影响后唐大皇的发挥,只是太过投入,而忽视旁侧陡然升起的杀意,他在发现之时,为时已晚,只是眼前一黑,身子向旁侧倒下。 “热……好热……”隔着软纱幔帐,脱的半裸的女子在雾气的萦绕下,细腻的肌肤泛着微微的光芒,她的面色红晕,难受的在床上来回滚动,只因手和脚都被束缚住,竟是不能自行起来。 一袭白衣,深灰色的眼眸狭长的有些静谧,他迅速收回掌风,只用脚轻轻将地上的禽兽踹向一边,他沉沉看向床上燥热不堪的女子,心中渐渐由愤怒转为心疼。 “少主。”扮作公公的陈倌在远处把风,此刻见龙炎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正要上前相问,却是被龙炎洛忽而褪去的白色外袍给遮住了脸,“退回去,谁让你上前看的?” “是,少主。”陈倌一向机灵,却也不明白主子何以深夜突然来到这人烟罕至的紫沧殿。 且不说他本在紫咏殿隐匿,探查后唐那帮子使臣的机要,却是忽然收到龙炎洛寻求帮忙的信号,而地点正是这里。 且不说他们进来之时,就闻见了肃杀,不但里面的主人不在,就是那本该守门的侍卫宫婢也悉数不在。 且不说陈倌看到床上一男一女痴缠,正要阻止龙炎洛上前,却是看到少主犹如默而不发的利箭一般,一个积蓄已久的掌风,就挥向了在女子身上肆意挥洒的男人。 “你,到下面等我。”龙炎洛远远吩咐道。 “遵命。”陈倌识时务地下了楼。 末儿。龙炎洛迅速解开女子手上的绳索,他面上尽是悲怆之色,他只道,“若非我在紫梨殿陪皇帝下棋,又怎么能遇见仓皇逃出的沧妃娘娘,只因开罪了皇后,才被收在了佛堂里没有让其他人发觉。” “热……”被解除双手束缚的蓝末,一把搂向侧坐在床榻边的龙炎洛,她不等龙炎洛继续说话,一个火热的吻就粘上了男人薄薄的唇。 “末……末儿。”龙炎洛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本要推开蓝末,却顿时从蓝末唇齿间的浓郁香味中明白了什么。 从前的犬戎部落,那个本该赐婚给他的犬戎长公主―刀玉崖,有一套家传的什么秘术来着,是情药吧,吃了情药的人,不管男女,若是不与人行男女之事,只怕会七窍流血而死。 想到此,龙炎洛本不知手要往哪放,此刻却是很自然的抱住了蓝末。 也好。龙炎洛心中淡淡的笑,两个人的舌尖已缠绕在一起,互相探向对方的领地,蓝末的唇边倾注了一抹温温的凉意,她的身体,覆上了一层暖暖的温度,就像盖上了柔软的丝绒薄被,嘴角漾起舒适的笑意,她闭着眼,享受的双手勾住来人脖子。 “末儿,我只是为了救你,绝无其他。”龙炎洛在蓝末的耳边轻声说道,随后拉上软幔,女子的酮 体在男人的眼中宛若冰封的美人,轻轻吻上那点点娇红,双手顺着蓝末的腰间向下探去,“若一定要有一个理由,那么,我爱你。” 蓝末全身酥麻,下身如同注入热热的暖流,同时心中的燥热终是找到了归处,正在从她略显疲乏的身子抽离。 她好困,好想睡,有人跟她说了一句什么话来着,她已记不清,也许睡着了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少主,有人来了。”陈倌在下面用内功唤道,却是看到龙炎洛已重新穿上了丢在地上的白袍,本在腰间放着的洛水软剑,却是被他拿在了手上。 “你回紫咏殿。”龙炎洛只交待一句,就忽而跃上围墙边的树梢,纵身一跳,再不见踪影。 陈倌本要问他的少主还有什么事,却是没有想到外面而来的脚步那么快,那么急,他现在走可是来不及了,不如倒地。 紫沧殿一片狼藉,至少当殷慕幽带着唐乐然来到此处的时候,他越过横七竖八的身体,不由蹲下查看伤口,只见这些人的身上都有一层细细密密的剑伤。 “我就说你娘亲怎么会骗你,这紫沧殿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有人在帮咱报复这老妖女。”唐乐然什么时候都不忘调侃。 “能够让月贝沧闻风而逃的,世间又有几人。”殷慕幽已缓缓起身,他的方向正是那仍在不断升腾雾气的沧海小筑。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56-订婚血宴1 十一皇子殷慕幽拖着泛着凛冽杀气的钨钢剑向小筑二层走去,剑尖擦地发出让人战栗的刺刺声响。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他低沉着一双眼,向软纱幔帐内看去,女子身上只余一层薄毯,因烛火照耀,光滑莹白的后背,在缭绕的雾气中分外妖娆。 “末儿!“殷慕幽冷言一声,跨步上前,只看到身上的披风在空中忽而飞转,登时紧紧缠绕在没有穿一件衣服的女子身上。 他抱起她时,床榻上暗红的血迹,顿时令他明白了什么。再看了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东方誉,半搭在胸前半裸的衣衫。 殷慕幽痴痴地看向蓝末,顿时怒火中烧,心如炼狱。 “唐七。”这是殷慕幽生平第二次唤唐门七公子的名讳。第一次的时候,唐乐然仍然记得,那是从古岳山脱险回来时,少主吩咐他跟柳远秘密剿灭一伙太子乱党。 唐乐然放下回忆,小跑上前,堪堪瞅见了这颇为不雅的一幕。 “少主,这不是……后唐那个被揭穿身份的大皇吗?”唐乐然十分不屑地啧啧了几声,却只见殷慕幽将钨钢剑放回了原处,他面色阴沉,令人不寒而栗,“把这个人交给沧妃,她会很喜欢的。” “可是沧妃就是被此人吓的躲去了紫梨殿,现在连陛下都不想跟后唐的关系就此僵化,也是视而不见,我们这么堂而皇之的交给沧妃,会不会太鲁莽了一些。”唐乐然很少有主意,只是这番话却完全是循着浅显的利害关系言明出来。 殷慕幽没有回应,他抱着蓝末愈发虚弱的身子,朝着台阶下方走去,至于那个禽兽,唐乐然怎么处置都好,总归他殷慕幽是不会再让禽兽碰蓝末一个手指头。 宫外的三更鼓响,寂寥的宫道中,只有殷慕幽一人踩踏飞絮的浅浅脚步声。 因不忍让人瞧见蓝末的身子,他下来时也只让候在门口的太监和宫婢们,分成两拨,一拨在紫沧殿收拾残局,一拨遥遥跟在他们身后。 “末儿,这次,我要带你回都宁,什么订婚,我都不要了。”殷慕幽自语道,面上浮现淡淡的忧伤,他自看到床榻上的鲜红血迹,心犹如裂开一道口子,正在肆意地扩大范围。 灰白砖石铺就的宫道,平添了一份怆然,男子的背影倍显冗长,只在即将明朗的天空,显得更为澄澈,黑暗即将逝去,光明还会远吗。 睁眼的瞬间,一道模糊的人像在蓝末的眼前来回晃动,她不禁伸手去摸,却是被一只手轻轻捉住,心思细腻,略有些胆小的千思丫头,正微微笑着,凝视有些彷徨的蓝末。 “千思,我怎么会在你这里?昨夜……”蓝末疑惑地起身,她记得她昨夜是在紫沧殿来着,后来遇到了某个仇人,然后发生了什么,想到此,她的手不由轻捶太阳穴。 “太医说了,姑娘忧思过重,可不能再捶脑袋了。”千思嘟嘴有些生气道,“还有啊,姑娘睡了五天了……” “我睡了五天?”蓝末惊诧道,她连忙下床找鞋子,就要起身,却觉得身子有些瘫软,歪歪地又倒向了床拦。 千思不由轻叹一声,她只道,“姑娘若是还记得十一殿下的宴会,只怕现在去也来不及了,还不如在此好好歇息。” “宴会,什么宴会?”蓝末只觉得起床对她来说怎么会如此无力,她询问千思,却是不能阻止持续攀升的眩晕症状。 “十一殿下跟惜惜郡主的订婚宴呀。”千思欣喜地说道,她怎么能够发现蓝末忽而紧锁的眉头,却是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再也舒展不开。 “千思,给我梳头,我要去赴宴。”蓝末苍白的面容略显憔悴,她虽不知五天前的晚上,东方誉对她做了什么,但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这个后唐大皇绝非想象中那般简单。 他既然能够潜行入殷非物宠爱妃子的宫殿,滥杀无辜,却处事泰然,那么汇聚几国大皇的订婚宴会,就不如想象中那般简单。 一道远山眉黛下,纤长的睫毛轻轻眨动,就能慑人心魂。蓝末怔怔望着镜中的人儿,她有多久没这么正式的对镜梳花黄了,自上次,好像还是在殷十一的画舫上。 不管自己是为什么被小十一带到这处安全的幽阁,她总之还是欠了小十一,一条命不是。 于是缓步踏入宫人们备好的软轿之中,蓝末已仔细检查了随身所带之物,一把贴身匕首,十张易容的面皮,以及从不离身的九枚扇坠。 这日正是三月初二,西蜀的天空蔚然晴朗。鬼蜮城门至皇城城门,赤红色的羊毛宫毯沿着道路的中轴线向皇城里面铺去。象征皇家喜事的方形铜鼎,插上了三支云檀香,只见化身从前紫巫山圣女的月贝沧今日的穿着极为低调,没有妖冶的红,唯有浅浅的灰白。 女人站在偌大的祭坛之上,那里竟是绑着一个人,男人双眼覆上了白绫,散乱的发丝在额前飘动,形容消瘦。 “你们看见圣女娘娘手中的符咒没,据说是有降魔除妖的功效呢。”人群中一个老头子说道,他的眼神没有离开月贝沧半步。 “还除妖呢,我看她就是个勾魂的小妖精。”愤愤不平的大婶说道,她们虽不知道月贝沧的真实年龄,可是从她年岁不小的儿子荣王身上就能判断出来。 混在人群中装扮普通的一主两仆,却是在听到人群中的流言之后,没有主动发一言。 “凌珠,不用憋着,有什么话直说。”殷慕枫手中的折扇很自然的挥动,唇边的笑意十分森冷,只一句就让没事偷着乐的凌珠不敢再怪模怪样。 “少主,我们真的不进去么,只怕,沧妃娘娘真的焚了那火架上的人,事态就严重了。”凌珠忽而正色道,“再说,你我也知,那架上之人,可是拥兵几十万在定南水北岸。” “我们不进去。”殷慕枫说的极为自然,一切你能看到的东西都必然是假象,那掩藏在假象中的真知,定然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比如,一夜之间倒戈的庞家,还有他那些散布在西蜀各地的隐藏势力,以籽乌为圆心,竟是都在默默的分化他荣王的产业,谁能用这么大一只网来掏空他荣王,殷慕枫真的很想看看这身后的人。 而那掩藏在平溪村的藏宝秘密,已有三队人马前去驻扎了。殷慕枫想到此,他分给长公主殷梨珞手中的海盐生意,是不是需要收一收了。 “可是,火架上的人跟殿下有交易……”凌珠话多,也是没有忍住。 “我从来只跟东方文有交易,他的兄弟,我可不认。”殷慕枫咬牙狠狠道,他今日也想让此人尝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滋味。 蓝末昏睡了五天,不知今日醒了没。殷慕枫细细想了想,随后笑笑,应是没有醒,否则手刃仇人的快感必然很刺激,她岂有不到的道理。 软轿的四角挂着清脆的小铃铛,只轻轻移动,就能听到宛若银铃的声音,蓝末隔着帘子,开口便问,“这铃铛从前没有,是我昏睡的那些日子绑上的么。” “回姑娘,这是七殿下新纳宠儿做的。”千思微红的脸庞,在春风的吹拂下颇为可爱。 蓝末没有细想,她只道殷慕叶那个花花公子,也能跟殷十一打成一片,想那什么宠儿也不过是一个寻常女子罢了。 只是这一边缓缓而行,正前方却是急匆匆迎上来好多人,踏着小碎步的宫婢们整齐朝着蓝末轿子相反的方向奔去,又或者说,众宫人朝着皇城出宫的宫门方向奔去。 千思见状,颇为惊疑,她一手拉住一个又独自迎上前的小宫婢,赶忙问道,“你们都是去做甚,不知道今日十一殿下订婚么。” “这轿子里的是?”小宫婢倒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下品宫女。她一把甩开千思送上来的手,再然后见千思不答话,就猜到这轿子里的不过是哪个不得宠的小主罢了,不由更添了几分蛮横。“沧妃娘娘要用活人祭天,我们这是赶着去城门看热闹呢。” 活人祭天,人祭?蓝末心中咯噔一下,只听得轿子里的人忽喊一声,“停轿。” “姑娘怎么了?”蓝末已掀开门帘,探身下来。 她的眉间风云变幻,不去理会身旁陌生宫婢的惊异面孔,蓝末很沉着地说道,“千思,你随我先去宫门。” 只见千思点点头,就慌忙跟上蓝末的步伐,朝着来时的方向行去,她们住在幽阁,离宫中砍头的地方颇近,只是蓝末有些惊慌的,却不是那地方在哪,她是在担心自己能不能来的及赶到。 在纷纷攘攘的人群中,疾行而去,引得被推开的宫人们频频四顾,本来还要张口说道,却是在看到女子侧行的面容时分,不敢再发一言。 因为,这位正是引得十一殿下差点违逆圣意不肯迎娶惜惜郡主的女人,这位正是差点让皇后夏拂下了杀心的女人。 洱,你一定要等我。风中的流言只是流言,蓝末眸中闪过微亮的光芒,她所担忧的从来就是亲人的安危。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57-订婚血宴2 一方高台,万众瞩目。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人群之中,一个穿着黑色蟒纹袍的男人正在缓缓走动,他的目光汇聚在那高台之上的男人,只是他所关心的人,却不是双眼覆上白绫的男人,他所关心的是在旁侧立着,一脸玩世不恭的男人,甚至那个人正在手中把玩着的软毛狼毫笔。 唐乐然看着月贝沧头戴复杂的银器发冠,脖子上缠绕那么多珠子,早就已经不耐烦了,不过是杀个人么,要不要这么繁琐。 眼瞅着月贝沧又在原地转了一圈,唐乐然看看天空,又吹了吹肩头上的杨絮,他终是闷闷不乐地问了句,“请问娘娘,可以开始了么。” “纵然是陛下让你来的,本宫也是主子。”月贝沧的面容虽被脂粉覆盖,可是再浓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了女人疲惫的容颜。 “娘娘,小的纠正一下,陛下已在三天前言明,您种的因,定当由您来偿还。陛下已经不再管你了,这次确然是十一殿下吩咐小的关照娘娘的。”唐乐然没有笑,但是一句话已是将月贝沧的面子全部驳回。 “唐门的祖辈跟我们白弩族颇有渊源,你就不怕今日之事,会成为以后开罪本宫的罪证!”月贝沧怒不可遏,一双柳叶眉突突直跳,她在强力压制。 “等娘娘有以后的日子再说吧。”唐乐然答的极为自然,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火架上的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求饶,直到蓝末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身跃上高台之时,他干裂的嘴角也只是轻轻裂开一条缝,白绫覆着的眼眸竟是呈现出一份错愕,她因何而来。 “姑娘,你来这做甚,快下去!“待唐乐然看清来人相貌,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好么,他只道栖若为何不来管这烂摊子,非要给自己,恐是晓得姑娘早醒了。 “原来你也在,那么这件事就好办多了。”蓝末说道,手中已拿好了一枚扇坠。 轻盈的蓝色缎子随风飘动,一滴泪珠般的海蓝宝在女子的额心点缀,她走动的有些快,白绫敷眼的男人,只能透过蒙蒙的白雾看见蓝末今日的装扮。 锦宫中的蓝色丝绒装扮许是成为了过去式,此时的她也是很美的,东方誉的脸上伤痕累累,他也许并不知道,蓝末此刻把他当成了谁,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他终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见了她,就算没有得到,也是看见了不是。 “姑娘这是要?”唐乐然不是傻子,但是他装傻的功夫绝对是下乘,他非常清楚对上蓝末不用毒的情况下有几分胜算,那是接近零的可能。 “她要带这人走,你难道看不明白吗?”月贝沧颇有些幸灾乐祸,她能够明白蓝末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且不说沾有情药的丝绢遗留在沧海小筑的床榻上,就是蓝末心中一直惦念的某个痴傻的男人,她也一定会来这高台看上一看。 她来的可真是千钧一发。月贝沧眉眼间竟是嘲讽,她已退到了所囚之人的身旁,从头上取下的尖锐珠钗已牢牢藏在手中,冷眼旁观,蓝末跟唐乐然的对决。 蓝末不理会月贝沧的附和,她将来意说明,“我要带他离开。” “姑娘,不可!”唐乐然一个箭步上前,拦住蓝末的身子,他犹豫不决,却在迎上蓝末炯炯的目光之时,“除非除非姑娘从卑职的尸体上踏过去!” “唐乐然,你让开,我没空跟你开玩笑。”蓝末不想对从前的朋友兵戎相见,她就算拿好了扇坠,也不想将这夺命的武器挥向朋友的胸膛。 但是,唐乐然本来就不轻,又是会武功的成年男人,岂有那么容易推开的。 “姑娘,他跟你无亲无故,你凭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救这个男人,他……我听说,他对姑娘……”唐乐然面上呈现出焦色,他是有难言之隐,从前查过蓝末的过去,也多多少少知道蓝末跟东方誉的一些过往,甚至,就是几天前那么不堪的事情,十一殿下提过不能说,可是他现下却是想全部说出来,让蓝末不要这么冲动。 蓝末不再废话,她拿住唐家老七的一只手臂,只轻轻借力翻转,唐乐然的身体就被蓝末整个掀向了后面,啪嗒一声,唐乐然摔了一个狗吃屎,蓝末双手不由撑地,双腿悬空而转,再落地时,翩然的一个亮相,早已乱作一团的宫道,竟是响起了喧嚣的起哄声。 殷慕枫在人群中,默不作声,他只一眼,就已分辨出来,那个无所畏惧的冷然少女,扇子立时收起,他心间微叹,看来算错了,她竟是这么快就醒来了。 “少主,你去哪。”凌风疑惑不解,只见盛气凌人的荣王陡然面色一沉,他运起轻功,竟是在人群中游走,至于凌风的问话只能在他耳边越行越远,殷慕枫心头却不是如此想象,东方誉若果没有在预定的时间被斩首,那么蛰伏已久的大鱼,也许不会这么快显露出马脚,那么,他须得去撩拨撩拨这条大鱼。 连结民居与城门的一隅,潜伏着三百血马铁骑,这是静待东方誉灭口的秘洛卫首领―黑蛟大人带队,他颇为凝重的端看高台上形势,似乎东方誉还有生机。 一身公公装的陈倌早已耐不住性子,一把抢来黑蛟手中的西洋镜,闭上一只眼,看向镜片外的上首,“看来姑娘对这人还是余情未了,真是枉费心思,真不晓得这女人有什么好!”若是连陈倌都如此说,那么蓝末此刻在龙炎洛这一帮兄弟里的形象,恐是十分不堪了。 “等着,此人不除,一日不得安宁。”黑蛟冷言道。陈倌只帮龙炎洛疏通财力,岂止军事上的机要之地。 当日在天水城上,后唐大皇空口白话用十座城池换取当日的一条性命,龙炎洛又岂会真正相信。而事实也是,东方誉用十座贫瘠之城,企图蒙混过关,却是真正激怒了龙炎洛。 偏偏不怕死的东方誉也来西蜀凑这个大热闹,不如,早早成全了这只禽兽也好。黑蛟想到此,他也明白,最终促成少主决定的,恐是还有几天前的那件事。 东方誉勾结犬戎长公主,插手龙炎轩跟龙炎洛的关系,若果十座贫瘠的城池是前因,那么刀玉崖用情药诱使蓝末中圈套,就是后因。 动他可以,动他的人,就是找死。黑蛟心中默默回放龙炎洛的话,眼随着高台上女子曼妙的武技随风流转,蓝末,你只存一分心思对大皇,只怕,也不会弄到此刻尴尬的境地。 高台上的形势越发严峻,唐乐然只因上次用毒药毁了蓝末的神智,他此刻明明有能够一针让蓝末顺从的唐门毒药,却是在小十一的威吓下,不可以动用一分。即便此刻已败下三十回合的他,咬牙继续承受蓝末的掌风。 眼睛虽被蒙住,心却是万分清明。东方誉嘴角呈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的末卿,没有荒废他所教的武功,近身相击讲究的就是快准狠,女子没有犹豫的眼神,在阳光的照耀下,盛放出最美丽的光,只是,他现在才发现,兴许晚了那么一点,对,一点。 五天滴米未进,却是不能耗尽他要继续保留的生命,苟延残喘也要活,他还要得到面前的女人,他还要他的奖赏,蓝末卿。 “怎么,还是不服气?”蓝末故作威严,却也忍住笑说道。 只见唐乐然摇摇晃晃举着拳站着,鼻青脸肿,一脸憨态,全然没有只识美女认闺房的花花公子模样。 “我……我不服气,我是没有用绝招,你少得意。”唐乐然的君子风度却是十分勉强,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只能透过这条细细的缝看着蓝末。 月贝沧在旁侧是不会施以援手的,她不但屏退了上前想帮忙的禁卫军,还将藏好的珠钗又别回了发髻之间,只怕,再打一会,那皇宫里的人也坐不住了。 到那时候,就不需要她月贝沧来制造乱局了。 殷慕枫坦然自若行至气象万千的紫咏殿时,迎上来的宫婢,万分知礼地将他带去了订婚宴会的主场地。 沿路繁花似锦,赤金箔铺路,每十步就是一桩千年盆景。奢华名贵的摆设,无不彰显此殿主人的身份,用紫咏殿来做订婚宫殿,实在是西蜀皇族最为荣耀的显露。 殷慕枫目光流转,他显然没有走到人数众多的宫殿深处。 一方朴实的六角廊亭,却是有一双望不见底的深邃眼眸,小十一正端着一杯斟的颇满的酒水,一滴未洒一滴未饮,怔怔地远离宾客如云的宴席主场。 “十一弟还不快进去,不怕新娘等急了?”荣王已踏入角亭前方的碎石小道,他颇为不解地开口便问。 “你要是娶一个不想娶的人,就知道我为什么不进去了。”殷十一只匆匆确认了一下来人,不是想见的人,就随口回了句。 然而回应之后,他瞬时才反应了过来,开口假笑,“六哥竟然赏脸来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58-订婚血宴3 “我就不能来参加胞弟的订婚宴会么。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殷慕枫坏笑着说道,一笑抿恩仇向来是他荣王的拿手好戏,只是,他正欲开口说说紧要的事情,却见一个小公公风尘仆仆地抢先跑进,话头也抢在了殷慕枫前面。 “回殿下,沧妃娘娘还没有举行人祭。” “那人如何了?”只见一滴酒水从杯子边沿晃动了出来,他气息平缓地将杯子放回原处,殷慕枫看的明白,杯子的边角正好落在桌子的水印上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还活着。”栖若从角亭的房檐上忽然跳下,她额前的发丝沾了几滴新下的雨露,显得有些湿漉漉的,她半跪在地上呈禀,“姑娘也醒了,现在应是赶到了那里。” 哗啦----酒杯本在原位端坐,却是因十一殿下的袖袍疾扫带去了地面,酒杯落地的清脆声响,引得沿路经过的小婢不由窃窃私语,却是见到穿着颇为正统的殷慕幽,目光森冷地朝着紫咏殿的大门奔去。 殷慕枫仍停在原地,没有挪动一步。他的神态恬淡,仿若刚才小十一忽而诧异离去,跟他毫无瓜葛,他只是在心间默叹,不用我多嘴,也省了这份心思。只是蓝末,你不要这么容易被他们又抓回去。他想到此,突然想起蓝末从前在马车中,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的俏皮模样,若是时间总能停留在那一刻,该多么的好。 回忆总是短暂,特别是在错误的地点遇到错误的人,更加是让人心烦。 比如性情慢城府深的荣王,对上同样老成深谋远虑的北胡大皇,一个年至而立,一个刚刚过了弱冠之年,光是十载的差距,就足以让荣王万分不悦。 龙炎洛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运气好坐上王位的少年罢了,他荣王,岂是此等小辈能够攀比。西蜀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仰仗万物风华,他倒不是自夸,比起沙尘遍野的北胡大地来说,西蜀真的要好太多。 “卑职见过大皇。”荣王心中纵然千沟万壑,在此人面前,他是需要恭敬地唤一声大皇的。 “荣王不远千里,来鬼蜮赴宴,也是旅途劳累,一起坐吧。”龙炎洛客气的紧,他身后跟着一个手持短弩的汉子,粗眉大眼,胡子拉碴。 “不坐了,宫外还有事,我见了十一弟和弟媳,就要走了。”殷慕枫可没有性子跟眼前的人寒暄,他含笑转身,态度极为谦恭。 前面说了,外人皆知殷慕枫的轻功底子极佳,就是有风般速度的月七,也能跟此人相当,只是,从未在外人面前展露过功夫的荣王,在眸光微闪间,竟是看到身后忽而飞出的短弩小箭,他的头漫不经心地一偏,就听嗡―--的一声,箭矢钉在了柱子上面。 “惜惜还未见过六哥,六哥岂有先行之礼。”惜惜郡主的声音十分纤细,她仪态万千地从碎石小道迎面而来,见得北胡大皇也在此处,不由面朝石桌的方向福了福,再看向颇为震惊的荣王之时,虽不知为何,也是知礼地微微躬身,模样标致极了。 殷慕枫的目光由急变缓,刚才那只箭是从龙炎洛旁侧的男子手中掷出,惜惜郡主不过突然说话,才给足了那人藏匿短弩的时间,他说道,“惜惜郡主何必客气,以后便是一家人,见的机会很多。本王不便久留,就此拜别。” “荣王什么事这么着急走?”龙炎洛的语气平缓,他掠过地面打翻的酒杯,眉眼间异彩纷呈,“莫不是荣王的面首,正在宫外久候。倘若如此,你便去吧。” “大皇真爱开玩笑,本王府中尚有妾侍,怎么会有男风之好。籽乌虽是盛产美男独宠,也不是任何人都能肆意圈养,不过大皇若是有兴趣,本王是不介意搭个红线……”殷慕枫当仁不让,他对待有着几乎相近脾性的人,从来都是有一说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龙炎洛口不择言,也就不要怪他殷慕枫一损皆损。 “大胆,诋毁大皇清誉该当何罪!”胡子永远没有剃干净的人,就是百杨,他十分护主,刚才那一箭就是他放的,荣王既然自投罗网,就没有送他出宫的理由,西蜀曲折蜿蜒的山脉宫殿,可是有三分之一,已被龙炎洛的人马牢牢掌控在手中,这里,可不能出一点偏差。 殷慕枫与宁惜都颇为不解,这是唱的哪一出,他本要开口,却是听到不轻不缓地声音随后响起,“百杨,有罪的是你,怎么能这么跟荣王说话呢,他是西蜀大皇的六子,论辈分,他该叫我一声大伯,侄儿既是小孩子,小孩子偶尔口误,本王有什么计较的道理。只是,顶撞长辈这一条,却是不能躲过。”龙炎洛说的慢条斯理,他气色颇好,面容平静,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模样,只是,太过平静的外表总是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殷慕枫的脸已经阴沉的厉害,他没有带凌风和凌珠进来真的是一个错误的选择,至少当这方角亭的四角亮光,闪现出四名白色衣裳的蒙面人,他已明白他只怕想离开宫中还要与面前的人做一番周旋。 宁惜惊恐的张开嘴巴,想大声呼救,却只动了动脖子,再一声也喊不出来。 龙炎洛目色轻缓地放下手腕,他的目光对上了殷慕枫同样阴寒的目光,“蓝末的坠子,是你雕的?” “哈哈,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重要么?”终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北胡大皇,也不能获得殷慕枫一点好感,他面容清俊,周身似有玄光萦绕,令人畏惧。 “雕的不错,鬼工当铺庞家的手艺,你研习了不少。”把玩着手中欲裂的青玉酒杯,龙炎洛的唇角显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殷慕枫浮现出一丝犹疑的神色,恐是不对。 “可惜蓝末永远都不会知道……”龙炎洛邪笑着从腰间迅速抽出洛水软剑,快过落叶的拔剑速度,剑尖直指荣王喉结之上,“是你做的了。” 角亭的异变,不会影响远处正厅的喧嚣场面,那里的西蜀大皇,皇后,皇妃们正在为小十一热忱接待贵宾,全然不会顾及此地发生的事情,况且还有一位咏妃娘娘帮忙应承着,这里只怕飞进一只苍蝇,都会被戳死在地上,不能动弹。 喉咙如同灌了风,殷慕枫没有想到龙炎洛的手法会这么刁钻,这么狠毒,他的气管如同漏风的沙漏,他的手筋和脚筋皆被挑断,本要用手去当喉咙深处的灌风口,却是不能使上一点力气,他犹如脱线木偶,纸片人一般斜躺在地上,一滩滩血迹已与地面的酒水融为一体。 “少主,他,怕是要死了。”百杨沉声道。 “给他服下。”龙炎洛从腰间取出一枚药丸,“点住他的曲池穴,在一炷香时间内送往太医院,还有这个……” “这是……殷慕幽的钨钢剑……”百杨颇为震惊,只知龙炎洛一向沉稳,却不知他准备的也太充分了一些,“鞘……” “总之不能让他死,醒了之后自然会有好戏可看。”龙炎洛将笑容收敛,他只挥挥手,四名围在不远处看风的秘洛卫,已经掩入了方才的来处,百杨单肩扛着喉咙破裂的殷慕枫,也奔向了皇宫中唯一的太医院。 北胡大皇用手拍了拍袍子上的浮尘,右手食指与中指并驱,听得一声脆裂的声响,地上昏倒的女子忽而闷哼了一声,摸着额头,挣扎着醒来。 “六哥怎么不见了,大皇,只剩你一人了吗?”宁惜如假包换的大家闺秀,只怕她大步不出,二步不迈,也是不能理解世间上还有一种变幻莫测的本事,叫做武功。 反观此刻已将唐乐然终是撇在高台一角的蓝末,她的额心皆是雨露夹杂着细汗。绵绵细雨附带着女子淡淡的喜悦,月贝沧没有阻拦蓝末上前,她只是身子缓缓地向着唐乐然的方向退去,头上的珠钗复而拿回到手上,命始终是自己的不是么,与其交给天地,不如交给自己。 蓝末雀跃地身影在高台上分外明艳,她心中默念,洱,我终于能带你离开了,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一定不是。 雪纱制成的白绫有种纯粹的美,然而当蓝末微笑着拉下这层白绫,她的笑容却在下一刻停滞。淡淡薄情的眉眼,挺立的鼻梁骨,苍白干裂的嘴唇,只有一个人才能符合这样寡情的相貌,这世间再没有一个男人符合这样的相貌。 东方誉,你竟然也有今天。蓝末的失望却是化为狰狞的笑意,几近失控的女子,在看到东方誉身上如同炼狱的伤痕,她的言语却是万中无一,“你,是要客死异乡了吗?” 细雨如同泪滴,万般悲情地打在毫无准备的两人脸上。血水妖冶的红,沿着脸颊的弧度流向破烂的囚衣襟边。 东方誉的心一阵凉薄,他能够感受到女子奔向自己的愉悦心情;解下白绫,他亦能感受到女子转而冷冽的悲凉心情。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59-订婚血宴4 “末卿……朕不会死……”乱发拂了眼,东方誉的形容万分狼狈,天色昏沉,憋闷已久的大雨在下一刻陡然而至,掩藏在乌云之下的沉闷雷声,终是在这一声轻轻应答声下轰然响起。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你何必来西蜀……”蓝末的眼中带着一丝苦笑,曾设想过种种重逢的场景,也曾设想过要以一种多么残忍的方式来解决掉面前的男人。 只是,此刻的手却是丁儿点力气都使不上,她在寡断什么,就算此人满目疮痍,不忍四顾,也是手染鲜血,她蓝末的寡情仇人。 雨势渐大,高台下聚集的宫人们,已纷纷散去。下方围拢的人群,是等待唐门老七号令的禁卫军们,他们不敢上前一步,只因高台中飒然而立的女人,实在是一个颇难对付的角色。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末卿,你靠近一点。”东方誉扯着嗓子喊道,在雷鸣滚滚中显得过分细弱。 蓝末的目光冷然,她收起扇坠,雨水打湿了头发,也浇灭了心头的火,她静了静思绪,东方誉替代东方洱变为祭品,此事蹊跷。 况且一个国家的皇帝,变为他国的祭品,更加不妥,除非…… 蓝末没去回答东方誉的问题,她只是忽而走向唐乐然,清冽如泉水的声音登时问道,“东方誉何以如此境地?” “姑娘,你现在想起问这个了。”唐乐然面上十分不悦。 “不然呢。”蓝末没功夫听唐乐然嘟囔,只听得一枚木头扇坠钉在了地砖缝中,他连忙缩回手大声嚷嚷,“我说,姑娘家不要动不动就动手好么?” 只是雨声中夹杂着一丝远远飘来的杀意,蓝末发间雨珠倾洒,她能够感受到这阵杀意从何而来,绑着东方誉的木架后方,那是有着七重真我境界的杀气,她在小十一的画舫上感受过一次,这定是都宁王来了。 在唐乐然的置疑声中,她感觉到杀气袭来,蓝末顿时眸光一闪,她言语平淡,视线虽没有正视东方誉,却也能看到男人此刻略显欣慰的神态。 他难道以为自己还惦念着他,蓝末忽而转身,啪嗒一声,响亮的巴掌挥上男人的面颊,“我问你这只禽兽为什么会来西蜀!” 伴随着东方誉讶异的目光,以及嘴角因蓝末用力过猛,而淌出的鲜血,殷慕幽提着钨钢剑环视着场中的一切,淡淡的怒意从剑尖渗出。 月贝沧大惊,她见小十一亲自前来,双手不由往后放了放。 “末儿,你醒了何以不在幽阁静养,这里的事交给乐然就好。”殷慕幽沉着一股气,径直走到蓝末的身前,他的一只手已探上了蓝末的肩头。 蓝末笑的有些勉强,她失忆的那段日子,小十一做了什么,她都万分清明,只是现在确实不是考虑儿女私情的时刻。 她没有想救东方誉,但是她也不能让东方誉就这么死掉,“放了这个禽兽吧,省的弄脏你的剑。” 东方誉怒目含笑,近在咫尺的女子,她在求高高在上的都宁王放了他。 “你还喜欢他?”殷慕幽问的极为坦白,他的目光在蓝末跟东方誉两人身上游走,最后坚定的目光落回蓝末的身上。 瘦弱的女子傲骨铮铮,她笑的很坦率,“我只是希望洱清醒的时候,不会听到他禽兽哥哥死去的消息。” “但是他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殷慕幽的眸中尽显鄙夷的神色,烟雾缭绕的沧海小筑,蓝末衣衫不整的在那里躺着,以及同样赤果上身的男子,还有床上那让人心寒的处子之红。 每每回想,就让他不能容忍,东方誉竟敢动她! “如此,你今日跟宁惜订婚,却斩下后唐大皇的头颅,你可想过,史官要如何评判今日之事。”蓝末正色道,她背过身,不去看东方誉眼中闪现的几许情,几分意。 但见小十一不回话,她继续道,“后世会说,西蜀大名鼎鼎的都宁王在与后唐郡主订婚之日,屠杀了郡主的国君,你猜猜,上百万的东方隐士会不会一怒之下,将郁江上游的西蜀之地用铁骑踏平?” “少主,也许此人还杀不得。”唐乐然已捂着青紫的脸小跑到殷慕幽身边,他万般无奈的看了看不知内情的蓝末一脸愤慨,小十一殿下做这么多的事情,是为了谁,这个蓝末还真是全然不知。 “就算不能踏平,后唐倾国力而讨伐,想必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蓝末继续道,她见殷慕幽不做声,忽然疑惑地指着他的剑,“慕幽,你的剑鞘呢?” “什么……”殷慕幽怔愣,他低头看去,钨钢剑还未出鞘,怎么剑鞘不见了。 蓝末忽然抖转的话题将场中的气氛缓和,他刚才走的匆忙,竟是有没有拔剑都不记得,沿路御空而行,只想着蓝末跟此人的紧密关系。 他真的是怕,他怕蓝末跟东方誉密不可分的八年记忆,他怕他苦心建立的短短半月情分烟消云散,他更怕他来迟一步,东方誉被蓝末放了,两人冲破阻碍远离此处。 所幸这一切只是臆断,他本就没有真正杀死东方誉的决心,他只是想借用沧妃的手,种一点能够控人心智的蛊,在东方誉身上罢了。 “可能是栖若没有跟你一起的原因吧,看你心不在焉的,好似丢了魂似的。”蓝末取笑道。 殷慕幽面上一愣,她这是在撇清自己跟他的关系么,“栖若只是我的朋友,你不要乱想。” “我没有乱想,我还要随你去看看未来的十一王妃,你不是就要一直僵在此处吧。”蓝末一面应承殷慕幽,一面走到了月贝沧的面前,“拿出来,别藏了。” “拿什么,本宫没藏珠钗。”月贝沧乱的不行,此番的局面让她始料未及,蓝末竟是化干戈为玉帛,好一个百万大军压境的幌子,殷慕幽还真是听这女人的话,一个随意编造的故事就相信了。 蓝末摇摇头,若说当时在平溪村,昏迷时听到妖妃的音色,能够推断此人华美的相貌,那么此时见到,也没有什么特别意外的。 只一个小擒拿手,就将月贝沧带有蛊毒的珠钗抢回手中,“让月七擒我跟洱回鬼蜮,还强加一道莫须有的罪名,沧妃娘娘,这笔账本来忘记了,你却偏偏要我跟你算。” “蓝末,你不过是一个奴隶,有什么好得意的!”月贝沧嘴里不落下风,“本宫是大皇的宠妃,你这个小奴隶,有什么资格跟我斗,枉我儿那么念着你,还亲自给你做东西,真是好笑,一片痴心换来你的倒戈相向!” “殷慕枫?他做了什么?”蓝末忽而皱眉。 不待沧妃回答,殷慕幽适时冲着唐乐然使了一个眼色,就见久候多时的禁卫军,来了两员领头大将,一人驾着沧妃一只胳膊,单说了句,“娘娘请回紫沧宫吧。” 沧妃的哑穴登时旁若无人的被上前的两人点住,月贝沧的嘴巴还在动,此时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任由来人将她带下高台。 “有什么事不能说么,何必点住她的穴位。”蓝末斜睨了小十一一眼。 “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相信我,可以吗。”殷慕幽温暖的话在漂泊大雨中显得不合时宜。 两人四目相望,睫毛上的水珠晶莹透亮,只是男人深情,女人却没有任何表示,“你既然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十一皇子点点头,蓝末正要说把东方誉一并带下,却是忽而听到响彻天际的,如雷鸣般的咆哮声。 乌云本就遮天,鬼蜮城紧靠郁江上游,此刻那巍巍江边竟是聚集了几百艘龙头战船,只是战鼓未响,而雨势颇大,上面对峙的几人,竟是没有瞧出江面上的不平静来。 “那是东方皇族的标志。”蓝末嘴边喃喃道,“这是用作海战的船……怎么会……” 东方誉嘴角轻抿,他面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邪笑,洛疆终还是没有听从他的警告,竟是早早动用了祁家门阀的人。 祈小谷,被龙炎洛秘密命人刺瞎双眼的新任刑部尚书,背后所隐藏的庞大家族财力令人生畏。他人总以为,一个皇族若是依靠了某个门阀,结局只有两个,要么坚守,要么被重建,东方誉的脸上尽显冷意,此时的他,怎能乖乖应了末卿的话,覆他的江山。 “看来,今日是要大开杀戒了。”殷慕幽言语轻缓,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肃杀,沉寂已久的无忧剑法,以及他的师父,也到了该重现江湖的时候了。 “你们先放了我,我有办法。”东方誉突然开口,他佯装调整思绪,见蓝末跟殷慕幽同时露出不信的神态,他一本正经道,“你们以为,一个被人囚住的前任后唐大皇,有什么理由独自逃走?” 雨簌簌地下,身披蓑衣的裘汝霖眉眼清平,他带着一身浅红轻骑装的唐家五小姐,策马奔驰在郁江沿岸,他笑声朗朗,颇为自信,“我们后唐的水兵就在不远处了,等我们上了船,你家里的人就不会找到我们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60-订婚血宴5 “你若是敢骗我一次,我就用毒针来按照次数偿还。(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唐门五小姐唐柔念正是当日险些为难裘太医的小女子,她这是在跟有情郎私奔。 然而,裘汝霖的笑声还未继续,冲破雨势射出来的万只箭矢,正是朝着他们的方向齐齐奔来。 “趴下!”裘汝霖忽而俯身向下,护着唐柔念就一并跌下马去,就算早有意识,两人躲避的时间还是少之又少,一拨又一拨的利箭像绵绵细雨般洒来,沿岸的许多渔民,不断叫嚷着杀人了杀人了,拔腿就跑,可也有跑不赢的,停在了血雨中。 “汝霖,我……我好像中箭了。”唐柔念强忍疼痛微笑着,她的背部静静插着三支箭羽。两人逃出来的时候,她嫌弃蓑衣丑陋,不愿意跟裘汝霖一样,穿的这么难看,这一身轻红骑装,是她最喜欢的衣服了。 裘汝霖不语,他迅速点住止血的穴位,一把抽出箭羽,一些淤积的黑血仍然淌了下来,他的手有些抖动,他开始找包袱里的银针,女子的面容却因失血过多而更显惨白,“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嘴里喃喃道,他却是第一次慌了神。 “你这次骗了我,我还要讨……讨回来,我当然要活着,好好活……活着。”唐柔念的声音轻缓,只是看着裘汝霖的目光却愈加的涣散。 远处的群船,已缓缓靠到岸边,从船上步行下来的女子打扮雍容华贵,两名侍婢打着纸伞,挡在女人插满珠钗的头上,她走向裘汝霖的方向,身后随行的四名贴身护卫不由走上前相挡。 “无碍,你们退到后面。”宇文翩蝶神态自若,洛疆早已领着剩余三名侍卫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的步速不慢,走到满手血污的男人面前,她只淡淡道,“裘太医是不是需要这个。“ 平躺在女子手中的,是一枚金色的丹药,能够护住心脉的丹药,他怎能不识,拿起丹药塞入柔念的嘴里,一个借力,助她吞咽下去,本来气若游丝的气息,终是开始步入正常的呼吸。 “谢谢娘娘。”裘汝霖回眼的瞬间,就已经辨别了来人,他不愿意求面前的宇文翩蝶,他跟这个女人是有过节的,宇文及家中虐待奴隶的野兽笼,他至今仍不能忘却。就是在沉安阁救下身中蛇毒的蝶妃,他也只是想在今后的岁月好好折磨这个昔日残忍的女子。 只是,现下的处境,却完全逆向而行,他裘汝霖自此是欠了宇文翩蝶的人情了,至少再柔念没有死之前,他一定是欠的妥妥的了。 “刚才祈家的人,不是故意放箭的。”宇文翩蝶此时与横抱着柔念的男人并行,她只微微叹了口气,“大皇还在殷氏的手中,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用流箭重伤西蜀平民,你们的招数也足够阴损。”裘汝霖的声色俱冷,他的话未必好听,却是在得了蝶妃恩惠之后,也不能自已地坦白。 话音未落,一声悠长的轻笑声却是从不远处的船头飘来,此笑一听就是假笑,直笑的人寒意入骨三分,浑身尽觉凉意。裘汝霖看向迎面而立的瘦弱男人,他戴着一顶硕大的黑色斗笠,足以遮住面容的黑纱,只能从身形判断,是一个没有任何武功底子的男人。 “大皇的命还在殷氏手里攥着,我们不过区区几只吓唬人的箭支,倒成院首大人口中的凶器了。”妖人般的声线,难以辨别男女。 裘汝霖的心中愤恨难当,当日天牢中神秘男人的话,他还没有带给东方誉,不是因为此时而出了什么偏颇吧。“你胡说,今日整个西蜀国都知道,是我国的惜惜郡主与西蜀十一殿下订婚的好日子,大皇本就是座上之宾,怎么可能被囚……” 宇文翩蝶清咳一声,身后的洛疆默默跟在她的身后,已走到黑色斗笠男人的身侧。 “不对……若是赴宴,娘娘怎么会在此处……”裘汝霖眉头轻锁,抱着柔念的手不敢松懈,可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却是打了结一般。 “不如我来帮院首大人理清头绪。”妖人掀开黑纱一角,两只微黄色的玻璃眼,倒影在裘汝霖的瞳孔中分外阴森,祈小谷冷静地说道,“大皇佯装使者进宫,找寻院首的下落,却是因此被西蜀的皇帝揭穿,而后又被大龄三公主相中,一直囚在紫金宫。现下因动了十一殿下私藏的女人,成为订婚宴会的人形祭品,只怕再晚一步,臣等只能为陛下节哀了。” “竟有此事!“裘汝霖震惊道,素闻西蜀民风彪悍,却是没有想到是如今这个地步。“但两国结盟在即,此事一出,岂不是……” “结盟么,先看看大皇是否安好再说吧。”祈小谷的眼睛幸得一位世外高人所救,用猎豹的眼睛来替代人眼,只怕这世上能够想到此方法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蓝末跟殷慕幽走在台阶前侧,东方誉由着唐乐然跟禁卫在身后跟着。倘若如东方誉所说,他有办法规劝那突如其来出现的海军阵营转变航向,那么,对于西蜀跟后唐此时的窘境,是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看惯了战场杀戮的女子,为何闻到了一丝野兽嗜血的味道呢,一切,似乎太水到渠成了一些。 “十一,一会先不要开城门。”蓝末小心掐了殷慕幽的手背一下,但见小十一看了看自己,随即点头,她便放下了心来。 “洛疆竟敢勾结祈家,我一会定要兴师问罪。”东方誉言语浮躁,全然没有帝王的气质,他甚至主动朝着蓝末跟殷慕幽的中间靠了靠,手上虽缠着锁链,却是不影响他刻意亲近的动作。 “你干什么。”殷慕幽一把牵过蓝末走向一旁,不愿与东方誉有过多接触。 “没什么,你不用这么大反应。”东方誉轻声说道,他看着蓝末的眼神颇为无辜,那眼神那话语,竟是像极了从前担忧自己的模样,蓝末心中作呕,惺惺作态的东方誉,从前竟是没有瞧出他的这般作为。 城门愈发的近,殷慕幽一直默默牵着蓝末的手,跟从前一样明暖的手掌,蓝末心间徜徉,小十一若是他该多好。一道白色的影子从记忆中飘然而过,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腹中却是忽而有一阵若有似无的喜悦,似乎只是想到龙炎洛,蓝末的心情就会变的很好一般。 “东方誉,我问你。”蓝末看着不远处的巍峨城门,她说道,“你确定你能说服从前的部下?” “你怀疑朕?”东方誉衣衫不整,发丝凌乱,他甚是轻佻的忽而用一只手轻碰蓝末的脸颊,“那夜,朕很满意……“ “东方誉你在说什么?”有一部分记忆蓝末是依稀记得的,只是那段记忆甚是美妙,只是记忆中的雾气很大,她只记得吻了一个男人,却不知那个男人是谁,难道,那个男人竟然是…… “末卿,朕还会回来的。”东方誉邪魅的眼神登时出现,蓝末发觉却已来不及,他的身手从来就是一个谜,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镣铐声响。 东方誉手上的锁链瞬间掉落在地,他的神态万分得意,西蜀因着地势险要,城门竟是比后唐的国门矮上了三分之一,对于轻功与武功都不输蓝末的东方誉来讲,要在众目睽睽下逃脱,不会是难事。 他只是没有估算道,小十一的忘忧剑已等了太久了。 悦耳的剑声在戛然而止的雨声中分外清晰,蓝末身形未动,她早已料到东方誉岂是担忧他国安危的大气君主,他不过是默默守着自己万顷田地的小气君主罢了,小十一对付他绰绰有余。 “东方誉,你这个人渣!“殷慕幽咬牙恨道,一剑挥上,直迫男子眉间。 “哈哈,她就是喜欢人渣,你能怎么样。”东方誉向左右退闪,他在挑唆面前的十一殿下,年岁小果然分不清形势么,真是蠢钝。东方誉斜眼看向城门不远处,已兵临城下的列队隐士,轻重缓急,还是要分分清楚才是。“你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坏处,你想过没有,十一殿下。” “少废话,看剑!”殷慕幽只想快速解决这个不能用常人思维思考的东方誉,他根本不愿跟禽兽多说半句话。 “朕死了。蓝末的心里会永远记着朕。哈哈。”东方誉的话音刚落,小十一的剑气有些因这句话而冲散不少,他已退到城墙的边沿,只需纵身一跃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道,“小十一既是跟宁惜订婚,就不要再存其他的心思,人祭这件事,让你的皇帝老子自己跟我来谈,否则,你跟蓝末的事情,也休怪我嘴下无情了,毕竟,蓝末究竟是谁的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东方誉放了最后一句狠话,心却道,她早已是朕的人。 殷慕幽剑尖抖转,因得东方誉最后一句话而破了剑气,内力不持嘴角竟是淌出血来。蓝末是谁的人,天下人又岂会不知,只怕东原真正的野兽早已蠢蠢欲动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61-两王相争1 唐乐然上前一步,大手一挥,带着身后一群禁卫,就朝着城外的方向,玩命儿追了上去。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蓝末大吃一惊,上前扶住跌下来的小十一,男人剑眉星目,嘴角的血迹丝毫不能掩藏他此刻的喜悦,蓝末的神情是担忧么。 “上次输给了雅王,这次又要输给某人么……”蓝末责怪道,略微皱起的眼角是关心,让十一看着心暖。 “末儿,你这是担心我受伤。”殷慕幽神情缓和了一些,本就不是什么大伤,动了内力而已,调整一下就好。 “我纯属对亲人的关心,你可不要想太多。”蓝末见殷慕幽还有时间自我陶醉,她不由低沉了声音,“再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有妻室的人了,再怎么着,也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妻子。我一向听闻皇族的人,生性寡淡,后宫也是佳丽三千不嫌多。怎么着宁惜也是一国的郡主……” “末儿,你若再这么说,本王不会放下你。”殷慕幽用剑撑地,推开蓝末手,自行起来。 蓝末却是笑笑,小十一的脾气还是没有变,她回望了一下城门远处。若是此时打开,门外的人群定然如不可控制的山洪一般,倾泻而入。东方誉溜走的及时,她还是心软了。 然而遥望殷慕幽略显失落的背影,蓝末不由加快脚步,“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几次救我的性命,甚至,那次失忆,你张贴皇榜救我。” “我的人犯的错,自然要想办法救活你。”殷慕幽一句冷冰冰的话语挡了回来,蓝末却是没有生气,她笑道,“那么我亲自下厨来谢谢你吧。” “什么?你亲自……下厨……”这次换殷慕幽惊讶了,他看了看蓝末白净的脸上,打湿的额发紧贴皮肤,一滴滴水珠顺着脸颊向下流淌,他看的有些久,有些痴,他要怎么做才能将这个女人从心底彻底剜去,难道也要失忆一次么。 “自然。怎么?瞧不起我这能拿兵器的右手?”蓝末抿了抿嘴,她嘟囔道,“虽说技艺比不上宫中大厨,但还是能勉强凑合的,不过你要不要叫宁惜也一起来。” “末儿,你能不能不提那个女人。” 寂寥的宫道,因两人说说笑笑,倒并不显得孤单,只是这份平静的背后,却是藏着很多只眼睛,在细细观察着事态的变化。 三月初二的黄昏,一切并没有因东方誉的逃走而变的简单。相反,当穿的像乞丐一般的东方誉连连挡下身后穷追不舍的官兵之时,那终于赶来的数千铁骑,终是将只有几百人的唐乐然给挡在了身前。 “大皇,这里交给我们。”洛疆上前禀告,冷眼看向唐乐然身后的皇家禁卫,但见东方誉缓缓作了一个杀无赦的手势,洛疆已从马上飞奔而下。 百花开,铩羽尽归。 唐乐然关键时刻掉不了链子,脸上虽青肿着,然而眯成缝的眼睛,迸发出的是能够夺人性命的嗜杀之意,“好一个后唐大皇,竟是带了这么多兵不上报,示我们西蜀为无物么,兄弟们,给我上!” “隐士们,听着,除了这个肿着脸的男人,其余的死令。”洛疆的声音也是格外慑人,战鼓顿时喧天,两方人马在激烈的火拼。 此刻默在鬼蜮城一角的黑蛟等人,却是有些大失所望,唐乐然一边输的形势,看样子坚持不了多久了。 “弟兄们,跟着我冲。”天色昏暗,唐乐然竟是看不尽洛疆身后究竟有多少人,只见那一层一层密密麻麻上前的人,杀完一拨又一拨,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有死,只是在用一种幻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同样的招式。 “蝼蚁之命,垂死挣扎。”祈小谷站在船头,一只镶满宝石的象牙望远镜,在他的手中来回伸缩。 虽是观察到了战况稳赢的局面,可是当东方誉一身狼狈走上前来的时候,祈小谷还是不由啧啧了两声,“大皇万福,只是,大皇此刻的模样却不怎么福气。” 东方誉的脸分外阴森,他无视祈小谷讥讽的话语,接过宇文翩蝶送上前的帕子,将嘴角残留的血迹擦了擦,朝祈小谷的方向狠狠吐了一口血沫,“小谷也来了,一路上辛苦。” “不及大皇忧心,只怕宁惜伺候的不到位,才耽误了大皇的正事。”祈小谷祸害千年的眼神令旁人生厌,东方誉不再搭话,他沿着船中轴道向舱内走去,却是看到了坐在舱中的一个男人。 准确的说,矮几上摆着几只雕工精细的玉杯,而玉杯的旁边放着的是盛满佳酿的容器,拿着酒的正是被众多衣着妖艳的女人,频频环绕着的冷面男人。 “蝶妃,这是何人。”东方誉侧身缓缓道。 却见那冷面的男人犹如一尊雕像,他不动声色地起身,妖冶的女人们见他起来,不由争相上前去扶,然而许是男人魄力无限,人已走远,后面的女人们却因没有扶到而乱成了一团。 蝶妃的声音很轻飘,“这是小谷的客人,臣妾也不知……” “在下上官小楼,是小谷的朋友,敢问兄台是……”上官小楼一袭玄色云纹长袍,羊脂玉串很服帖的坠在腰间,一并别在腰侧的还有一柄古朴的长剑。 “东方誉。”乞丐装的后唐大皇面色冷峻,威严地目光审视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上官小楼闻言笑了笑,他说道,“原来是后唐的皇,小楼怠慢了。”他的声线浑厚低沉,只见他拍了拍手,默在两侧的侍婢,就已经从里舱平举着两盘衣物鞋袜出来,“大皇先去楼上沐浴更衣吧,这样谈事情也颇为不妥。” 东方誉心中疑虑顿生,一个陌生人,在他们后唐的战船上,仿佛跟自家船一般,他径直走入里屋,两个小婢顺势跟了上去。 上官小楼不由将视线转回到蝶妃的身侧,“娘娘不一起上去?” “上官大人,戏演过了就不是戏了。”宇文翩蝶微微皱起了眉,上官小楼上前一步,旁若无人地,抬起蝶妃尖尖的下巴。他的眼神忽而邪戾,深深吻了下去,却是引得后面的妖艳女子掩面偷笑。 夜幕渐沉,黑蛟看向鬼蜮城满地禁卫残肢的寂寥街道,自下午席卷全身的失望感,在这一刻全部被剔除。本以为东方誉逃脱会迅速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岂料行事向来稳健的后唐大皇,也会犯老马失前蹄的错误。 他手中的信号弹在夜空中轻轻响起,就是端坐在紫咏殿的列位王侯,也能看的分明。跟西蜀大皇围坐在一个圆桌的龙炎洛,他自然是看到那个焰火之后,会心地笑了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殷柳巧作为席间最小的孩童,她稚嫩的声音在宴席中尤其醒目,只看她的小手指向早已什么都看不见的天边,“皇爷爷,有流星!” “傻巧巧,哪里有星星,黄昏才下了雨。”殷非物慈爱地说道,却是看到一个侍卫正从殿门外的方向慌张地跑来。还不待殿前公公上前阻拦,侍卫已行大跪之礼叩在地面,“鬼蜮城百余皇族禁卫,被集结在郁江上游的船只给尽数杀害!其中还生擒了唐门的七公子―唐乐然。” 气势宏大的订婚宴会,本是丝竹声不断,后晌顿时响起了震天的拍桌声响。 “放肆!谁敢在大喜之日妄动皇土!“殷非物中气十足,年过六旬的他威风凛凛,一点也不输给在场的任何一名武将。 “卑职看到船头印有东方,想必是后唐的…”侍卫的揣测还未说完,就被一声爽朗的笑声给打断。 “这位小兄弟可不要妄下断言,后唐的船岂会突然抵达西蜀,秘而不宣呢。”沈必武圆场道,他已走上前道,“即便是大皇将我们的王作为人祭囚在高台之上,我们可是也没有做任何自救的事情,若是怀疑后唐投诚的决心,除非大皇轻信小人之言。” 龙炎洛冷眼旁观着事态的进展,突然冒出头的人,名不见经传的的沈必武,他显然是东方誉的人,可是遣词断句,每句话每个字都不离对西蜀表忠心的意思,如此,还真不能断言他是东方誉的人。但若不是东方誉的人,那么东方誉的生死就与他无干,那么他来宫中所为何事。 这一层线索还没有想明白,龙炎洛的目光却是被一前一后身影吸引过来,走在前的自然是这次宴会的主角殷慕幽,而跟在后侧的,却是他心中的烙疤,蓝末。 “父皇且慢,此人说的话不可信。”殷慕幽探身向前,他的剑还裸露在外,黑光浮现,衬得场中的人,万分敬畏。“东方誉逃走了。” “那么城外的人定是后唐的支援了。”殷非物忽而一转怒意,他的面部显的尤其平静,身侧端坐着的温咏攀上他的耳际言语了几句,就听得殷非物说道,“朕的王儿,谁愿意在这大好的日子,去会一会鬼蜮城的敌兵?” 太子殷慕期本就坐在堂下,他跟母妃温咏对视了一下,见她满意地点头,他便要站起身来。可是一道略显嘶哑甚至有些漏风的声音穿过殿门,一直到门槛外响起,“这等小事还是我来吧。”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62-两王相争2 一层白笼纱在荣王的脖子上绕了好几圈,殷慕枫踱步上前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旁若无人自顾自小酌的龙炎洛,仿佛几个时辰前的洛水软剑,根本就没有触上他殷慕枫的脖子,而从侧殿缓缓出现的百杨,也是遥遥望向殷慕枫的一举一动。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但见鹰隼般的光芒从龙炎洛的眼中发出,百杨只是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六弟的脖子是怎么了,不过一小会功夫,这是惹到哪家的姑娘了。”太子殷慕期口没遮拦,他是在怨恨荣王抢了他的机会。 殷慕枫上前一步,恭敬地禀道,“请父皇准许皇儿外出迎战,定不辱众望。” “小十一,你怎么看。”殷非物声色恬淡,他不怒自威的神态令场内一时鸦雀无声。 “唐门以毒闻名,后唐的人若想用毒来谋害乐然兄,显然不可能,儿臣以为柳门的冷兵器可以对阵行踪鬼魅的东方隐士。至于六哥常年搭理内务事宜,不曾领兵效命,这次事因十一而起,不如就由儿臣来担当吧。”殷慕幽已半跪在地,他拱手相称,但见殷非物满意地点点头,荣王再不能插一句话。 蓝末言行低调,她默默地站在宫中的廊柱后面,见殷慕幽回身走来,很自然的回以一个微笑,她甚至都没有去看十步之内的北胡大皇,那个只顾着自己喝酒,却全然没有理会暗藏杀机的宴会主场。 “我们先回幽阁。”殷慕幽冲蓝末微笑道,男人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十一殿下挽着一个陌生女子的手,沿着紫咏殿的中轴线悄悄离开本该是十一殿下订婚的宴席场地。 “皇爷爷,十一叔叔牵的是大姐姐的手!”殷柳巧是一个天生的小魔怪,她的双丫发髻就像两个红灯笼,只是童言无忌,没人责怪,可是在场有两个人,却有些不太舒服。 “郡主,酒洒在裙摆上了。”小宫婢提醒着目光有些呆愣的宁惜,她的手已将一截缎带揉成了咸菜,紧咬的唇面,似是要咬出血来。 咏妃是一个善解人意的沉稳妇人,她装作很凶的模样看了看巧巧,示意她不要乱讲话,随后又偏向宁惜的身边,小声说了句,“那是十一的侍婢,惜惜你不用放在心上。” “谢娘娘提点,惜惜记住了。”宁惜倒是回神的快,没过一会儿,她便宣称不适先退了席。 皇后娘娘的面子却是有些僵,她的宝贝儿子什么脾气她门儿清,也只能看着失望的宁惜沿着宫道去向客房。 “陛下,臣妾教子无方。”夏拂温婉道,正是扫过已放下酒杯的龙炎洛,还有一直没有坐下,站在龙炎洛身旁的六子荣王。 “你没有错,小十一既然答应了,就没有爽约的道理,朕既是把叠翠山庄交给十一打理,那么就是对他绝对的信任。朕总以为后唐有意示好,派出郡主前来远嫁,朕总要以礼相待。可是他们的王却不如北胡的王那么坦率,先派太医乔装进宫就算了,又佯装使臣来试探朕的皇宫,朕只是让他成为人祭,略施惩戒。岂料他还真有本事千里运兵,以订婚盟约换得西蜀大地,东方誉高招啊。” 殷非物一番话毕,以沈必武为首的后唐送亲随行大臣,皆是跪在了紫咏殿冰冷的地砖上。 沈必武身后跪着的正是扮作侍卫的刀玉崖,她一直在环视着殿内的人群,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龙炎轩这个家伙,她不能再等了,这里只怕迟早要有异变,未必能推翻夺走龙炎轩江山的某个男人。 “大皇饶命,臣等愿意效忠西蜀。”如同待宰羔羊的沈必武以及年鱼大人,他们异口同声道,仿若商量好的一般。 “慕枫,这些人就交给你处理吧。”殷非物嫌恶地说道,处理战俘的事情,向来交给处理内务的六子处理,也是颇为妥当的。 “陛下,沧妃犯了错……”皇后提醒道。 “祸不及王儿。”殷非物倒是个赏罚分明儿的主儿,皇后见是讨不到半点便宜,也就不兴风作浪了,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殷慕枫赶紧带着他们下去。 殷慕枫叩拜回身就走,也是不忘留给龙炎洛一个冷冷的眼神。龙炎洛的眼没有离开正前方一步,他的侧脸印在殷慕枫的眼眸之中,龙炎洛心中轻笑,竟是失算了,殷慕枫真人不露相,仿若卧林之虎。 手筋脚筋皆被挑断,竟是能够自行愈合,还赶来此处寻机会,龙炎洛心中轻叹,只怕江湖中的传闻也不可尽信,殷慕枫,岂止会轻功而已。 百杨已靠了上来,他微微低头,小声对着龙炎洛耳语一句,“黑蛟已确认,东方誉的船队不是东方皇族的船,好像是用来商用的海船,只怕跟东原的不死海卫有些渊源……” “北胡大皇若是有事,可以先回行宫休息。”殷非物很有礼貌地询问了一句,他见龙炎洛听到手下的呈报之时,面露疲惫,也就顺口询了声。 “承蒙陛下恩准,炎洛就先行告退了。”只一声简单的行礼,一众小婢就跟在龙炎洛的身后,向着停靠辇车的方向行去。 场中顿时只剩下皇帝的一儿一孙,太子殷慕期被抢尽了风头,心情十分不好,他闷了好几口酒,见母妃没有帮话的意思,趁着酒意,不由上前一步开口说道,“礼乐都奏起来,你们这些乐师,是找死么。” “皇爷爷,爹说脏话了……“巧巧小声嘟囔道,负责歌礼的顾宛大人,却是没有得到陛下的首肯,不敢擅自奏乐。 “慕期,你想干什么?”皇帝摸了摸巧巧的头,他沉声道,场中顿时一片寂静。 “干什么?哈哈,干什么?”殷慕期不知是酒意上脑,还是憋闷了许久,但见温咏要上前阻拦,他却是一把将自己的母妃推到了地上。 场中顿时一片混乱,然而殷慕期仿若自言自语,骂骂咧咧地话,没有停歇的意思,“我这个太子做了多少年,父皇你算过没有。我今天告诉你,二十年了!就因为梨妃没有生出儿子,你封了我,不是因为对母后的爱慕,只是因为我是大儿子,就封我为太子,可是你知道我等了这个位置等了多久么。我天天派人去父皇的宫殿看父皇的睡姿,是多么安详,多么和蔼,我多么希望有一天,公公带给我的话不是这一句啊……” “放肆,太子不许说了!”温咏的腰被闪了,然而真正闪的却是那大惊失色的脸,她的孩子在做什么,他不想活了么。 “说完了吗。”殷非物面不改色,他已把巧巧抱了起来,已显疯癫状的太子仍在继续。殷非物不由朝跪在地上,不肯松开他靴子的咏妃,留了一句话,“这就是你的儿子,你可看清楚了。” 温咏本是一派清明的绝艳妇人,此刻却如凋零在地上的花瓣一般,任人踩踏,只见她点点头,手终于松开了皇帝的脚。 “来人将太子软禁在紫咏殿,没有朕的命令,不得放出,另外……”殷非物身上的团子已经将小手都塞进了嘴里,她依偎在皇爷爷的肩头,很是不解地看向地上已疯傻的爹爹,闭上了眼睛。“废黜太子,即刻生效。”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皆是长跪,殷非物抱着团子,夏拂跟在皇帝身侧,一步一步朝着紫金宫的正殿行去,只余下满目苍凉的紫咏殿。 已至夜半,幽阁的膳食间却有两个身影在小心忙碌着,只见蓝末的腰间系上了一条围裙,她不时在两个锅子面前来回奔跑。一个锅里炖了菜,一个锅里正在用小火烹炒,她全然没有第一次进厨房的临阵退缩,殷慕幽斜倚着门,静静地将蓝末此时忙碌的身影印在脑海里。 “你还傻愣着作甚,端菜呀!“蓝末微微一笑,她瞬间遗忘的本领可是精进了不少。暂且抛下一些烦扰的事情,她现下需要做的,只是这顿饭而已。 殷慕幽连连点头,看着蓝末摆好的满满的托盘,他已稳稳地端好出门。 “殿下,让小的来端吧。”千红本就在不远处等待吩咐,却是看到殷慕幽很自觉地做起了奴才们做的事情。 “不用,你先下去吧,今夜无须你们侍奉。”殷慕幽淡淡道,千红微微脸红,她能够看到十一殿下脸上所洋溢的喜悦,这是幸福么。 蓝末正在屋子里做最后的事情,这是一碟放了香醋和新鲜辣椒的蘸料,配上白切鸡可是上乘的佳肴,蓝末只想想就饿了。不过话说回来,她这次醒来之后,肚子似乎很容易饿,今天发生了很多事,也有可能是滴米未进的原因。 蓝末不去多想,端着最后的蘸料,小跑着朝屋中亮光处奔去。 “少主,咱们还进去么。”百杨候在龙炎洛的身边,辇车停靠在照拂殿的侧门,这里平常不会有宫人经过,何况还是这么晚的夜里。 这里离龙炎洛的客房很近,他真傻,竟是不知道,那些天住在幽阁中的昏迷女子,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女人,他跟她,岂能一错再错。“你走,我留下。”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63-两王相争3 “好吃么?”蓝末很郑重地坐在小十一的对面,只见小十一的筷子正夹了一块蒜蓉小排骨。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嗯,还能下咽。”殷慕幽正色道,故作威严地细嚼慢咽,“只不过盐搁多了点。” 蓝末闻言信以为真,她连忙拾起筷子,夹了一块尝道,还没到嘴边,却是将排骨吐到了碗里,“我把糖当盐了……“ “你用心做的,我就觉得很好。”小十一开怀道,温润如玉的男子,宛若透澈的泉水,他已放下碗筷,静静地看着蓝末略有些失神的眼眸,“能看到你,在你身边一刻,我就会觉得不枉此生。” “殷慕幽,你再这么不好好说话,我就罚你把这些菜全部吃光。”蓝末玩笑道,也是想刻意支开话题,面对殷慕幽的情谊,她真的有一种难以负荷的感觉。他太执着,却跟龙炎轩的执着截然不同,龙炎轩不会把自己的爱意强加在蓝末的身上,他只会远远的注视着她。 而殷慕幽不是。自从小十一确定了蓝末是他从前在殇宫结缘的小宫婢,他的心思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蓝末片刻,就好似认定了蓝末一般,无论什么事情都会想着她。蓝末想到此,心中一叹,小十一是好意,可是却被宫中的有心之人全部利用了去,他却浑然不知。 也许,吃了这顿饭,蓝末真正的离开这里,才是对小十一最好的慰藉,她是他的牵绊,她亦不能给他需要的爱,因为,在蓝末的心底,早已默默地藏着一个人,那个自从她恢复记忆之后,就能明白在天牢之中的心痛从何而来,与龙炎洛在天牢中错失的莫名心痛,她现在很想尽快结束这顿饭,赶到紫咏殿去问问那个看似无心的男人,他究竟要如何,一次又一次的错过,只是为了擦身而过的回眸么。 “末儿,你在想什么,饭都凉了。”殷慕幽沉沉看向蓝末略为失神的眼眸,他的心又开始扑扑乱跳。 “呃,没什么。”蓝末快速地扒着碗里的白饭,一时菜也忘记夹,殷慕幽的手却忽然摸上了蓝末的脸颊,“你脸上有锅灰,傻瓜。” “呃……”蓝末错愕,两人的距离登时很近很近,蓝末想往后躲,谁知殷慕幽已调整位置,从桌子对面绕道而来,正是微微弯腰立在蓝末的身前,“不如一会再吃饭。” “殷慕幽,不要开玩笑。”蓝末全然不知所谓,她侧了侧身子,继续吃饭。 “本王是认真的。”殷慕幽一把夺下蓝末手中的饭碗,他温软的目光投注在蓝末的身上。 待蓝末想挣扎时,一个拥抱就要将蓝末揽入怀中。 “咳咳……“暗金色的龙纹白袍,出现在门槛前,一双狭长的眼眸闪现出一缕精光,龙炎洛的面上没有笑意,他负手而立站在原地,似是静默了良久,“我似乎来的不凑巧。” 殷慕幽跟蓝末不由同时愣了愣,两人顿时不知手该往哪里放,蓝末退到殷慕幽的身后,脸侧过一边,她不愿意在这种场合下,见到那个埋在心中的定时火药。 “北胡大皇深夜到访,却不懂的要敲门的吗。”殷慕幽怪责道,剑眉上挑,气宇轩昂。 “许是你们太投入,所以没有注意幽阁门前的我,况且这大门开着,本王以为西蜀的规矩就是如此开化。”龙炎洛谈吐内敛,他清晰言道。 殷慕幽的脸已沉到底,他将蓝末挡在身后,上前道,“大皇若是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情,慕幽明日亲自去拜会。” “本王只知道,十一殿下刚刚同意领兵去剿灭围在鬼蜮城外的敌兵,此刻却是饶有兴致在这论及风月,虽说战事一时烧不到堪比天险的紫金皇宫,但是十一殿下也不能弃百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龙炎洛声色恬淡,他的语气是高高在上事不关己,却让人听到心里,如同火燎的疼。 “这是我们西蜀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殷慕幽的倔强脾气一时被冷静的龙炎洛给挑了起来。 龙炎洛不置可否地笑笑,他看了看仍藏在殷慕幽身后的蓝末,虽明白小十一这是在下逐客令,可是他还是轻轻说了句,“本王是管不了你们西蜀的事情,我还是回房听听碧落赋吧。” 小十一瞅着北胡大皇终是越走越远,他不由狠狠捏了把汗,正疑惑蓝末为何没有说一句话的时候,她早已走上前来,同样端看着龙炎洛一人寂寥而去的背影。 “他说的没错,我们不该在这里吃喝玩乐。”蓝末地声音轻缓,她其实是被龙炎洛最后一句话给带了出来,碧落赋,那是苍洱王的拿手曲目,正是七七四十九重叠加的曲子,若是能够听到,只能说东方洱遇到了危险,他是在用命相搏。 可是,她刚才有听错么,龙炎洛颇为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要去欣赏这首曲子。 “我们哪有玩乐,只是寻常的吃饭而已……”殷慕幽置疑道,他哪里觉察出蓝末此刻丰富的心理变化。 “慕幽,今晚我要静一静,我去跟千红睡。”蓝末正要出门,小十一大手一拦,蓝末斜睨了他一眼,“做什么?” “你在这睡,我去客房凑合一晚。”殷慕幽小声说道,他已踱步出门。 蓝末却是看着小十一的背影倍显落寞,本来能够去紫咏殿找惜惜郡主的都宁王,却是不情不愿,那个女人不是他想娶的人,本就是为了缓和后唐和西蜀气氛的一步险棋,现下看来,殷氏这步棋也是走错了。 至少当蓝末身着夜行服点上烛火,关好房门,悄悄摸上头顶上的房檐,整个幽阁静静地仿若无人一般。 女子闭上眼睛,细细辨别以她为圆心,方圆五里之外的动静,除了守宫门的轮班侍卫公公之外,再无他人。蓝末狭眸微眯,她小心地排查照拂殿顶上的瓦片,一片一片翻开,仔细辨别屋中的人物。 直到蓝末掀开第九十九盏瓦片,她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视线所及之处,屋中的炭火很足,现在正是倒春寒,本该寂冷难耐,却是从屋里里面飘出一团一团氤氲的暖香。 有这些许迷魂的香气,不由勾起蓝末某一段不甚分明的记忆,她的脸已凑上那方寸大小的空地,炯炯有神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屋中的―两人。 “长公主还请自便,很晚了,本王也就不远送了。”龙炎洛起身,他的表情极为谦恭,只轻轻颔首,就做足了气派。 “炎洛你太见外了,本宫今夜就想下榻在此处呢。”殷梨珞今夜的扮相像极了刚行过及笄礼的少女,只是扮相再嫩,老脸老皮在身体上写着,骗不了任何人的眼睛。殷梨珞足足大了龙炎洛二十年,想老牛吃嫩草,蓝末鄙夷地蔑视下方的女人,颇有些自不量力。 “我认为公主还是好好想想散完财之后如何收回来,给你的赤金,不是说用完就完事儿了。”龙炎洛表情显现出杀戮的神情,他顿了顿,随后又道,“至少你要确认你的弟弟荣王,是不是真的放手海盐的生意,你策反的荣王手下,是不是真的都归在了你的麾下。” 这一番话刚停,殷梨珞的面色不由有些僵,可是她倒不是个榆木脑袋,虽说相貌不及少女,可是她的身体,却还如未生养过的女子一般,肤色雪白,有前有后。她挑衅地从腰间抽出一根腰带,上前轻轻撩拨了一下龙炎洛的面颊,“大皇这话说的见外,不如先快乐一番,再讨论宫中的事情。” 龙炎洛面冷如积雪,若是不用滚烫的开水来化,只会令积雪的山峰更加坚硬。此时的殷梨珞就是犯了龙炎洛的大忌,试图用美色达成目的的男女,内心都一定很闷骚。他厌恶地摆手道,“你下去吧,我真的要休息了。” “让梨珞来服侍大皇更衣吧。”殷梨珞的貂子毛大裘,已被她风 sao的脱掉。一张用各种金丹堆积的假脸,不要说近距离的龙炎洛看着生厌吧,就是躲在房檐上偷看的蓝末,也是心里很不舒服的。 “滚……”简明扼要的一个字,从龙炎洛的嘴里吐出,“你都能当我的姑姑了,有什么资格来给我侍寝?”男子傲慢非常,这绝不是他的作为。蓝末在屋檐上细细想道,她在傻乎乎地帮龙炎洛找理由。 “你赶我走也不行,我已经跟侍卫们交待好了,不论听到什么打斗声音,都不要进来。于是今夜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们可以好好的在一起做一些爱做的事情。”殷梨珞的节操一定被狗吃了,她虽是一把如狼似虎的年纪,可是这不妨碍她的好人缘。 比如,她笑脸相迎龙炎洛的冷屁股,还是极为熟练的。 “不论听到什么打斗声音,都不要进来。我以为,这句话甚好。”女子蒙着面从房檐上方的漏顶一跃而下。 龙炎洛气态平和,甚至见到蓝末的那一霎那,他的眼角没有抽动,嘴巴也没有呈三百六十度在那里大张着。仿佛蓝末的出现,跟面前让龙炎洛讨厌的殷梨珞,并没有什么区别。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64-两王相争4 殷梨珞登时如一只老猫一般躲在龙炎洛的身后,她声音平平,面上却是装出十万分的害怕,“有刺客,大皇你要保护我。(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本王为什么要保护你。”龙炎洛云淡风轻地一句话,随着他的脚步一并远离,只见覆手为云地白衣男子,面朝来人微微一笑,竟是如许久未见的老友一般,朝夜行服的女子靠了过去。 “你……你们认识?”殷梨珞用手捂着嘴巴,面上的脂粉簌簌直掉,她想夺门而出,却是被两人同时上来的手给拦住。 只听得身着夜行服的蓝末轻笑道,“长公主夜宿北胡大皇寝宫,只怕身在通芜公主府的驸马爷,若是知晓,岂不是两败俱伤,我以为,公主当在这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巴。” “你究竟是谁?”殷梨珞对声音向来不敏感,只是蓝末轻轻摘下面罩的时候,率先印入眼帘的竟然就是那日在围场下,以一敌三的枷锁少女。“你是殷慕枫的奴……” “闭嘴!”龙炎洛的声音如同惊天雷鸣,“长公主还是先好好待在一边吧。”两指轻点,殷梨珞在惊恐中斜斜地倒在了门坎之前,龙炎洛的身子侧了侧,他将蓝末拉进屋子,两束难以言表的目光,顿时全部倾注在女子的肩头。 “你的烙疤还是要让周时去掉。”龙炎洛淡淡道,他没有问任何问题,他只是以朋友的关心在默默地看着蓝末,极力压制的感情,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原来看到心念的人儿安好,他的心情自然就会愉悦,他的烦恼自然就会解除。 “你是不是知道东方洱的下落,我这次来是为了这件事的,我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洱因我而伤,求你,告诉我。”蓝末忽而背过身去,她何尝不想正视眼前的男人一眼,她何尝不想跟他热烈的拥抱,只是,他们之间太多阻碍,不仅仅是距离,还有国,还有家,还有人。 只片刻的停顿,蓝末感受到来自后方的宽阔胸膛,正用他的温暖融化蓝末仿若坚冰的心脏。他的手掌很瘦,骨节分明,却是紧紧搂着蓝末的腰际,他的发丝垂在蓝末的耳畔,能够闻见清新的药味,蓝末一时有些沉迷,她闭上眼睛,好好体会短暂美好的时光,两个人没有说话,可是都在默默静守着属于彼此的些许暖意。 “跟我回北胡吧。”龙炎洛的声音很轻缓,他已闭上了眼睛,满足地闻着来自蓝末体内幽幽地忘罗香,“我能接受你照顾东方洱,我已派人在好好照料他,想必周时他们能够找到方子将他治好。” “炎洛……”蓝末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她开口时,能够感受到龙炎洛忽而加重了拥抱的力度,然而蓝末的心间却是无限的愧疚,她缓缓道,“你无须这般对我,我现在已不是完璧之身……我……” 龙炎洛的眼睛没有睁开,他嘴角轻抿,那一夜的春华,只怕蓝末已经被人误导,小十一身边的人终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我只知道此刻抱着你的我,不想松开手。”龙炎洛认真道,他要让时间在这一刻停止,直到某个消息传来。 “我不能跟你回北胡。”蓝末挣开龙炎洛的怀抱,她转身正视他,一抹淡淡地忧愁在她眼间呈现,“你可知道,害我的人是谁吗?” 龙炎洛目光深敛,他旁若无人道,“是谁?” “东方誉,是东方誉那个禽兽!“蓝末的声音几近失控,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在高台之上,唐乐然忽而的耳语让她心间在默默战栗,他说,若不是十一殿下赶去沧海小筑救下姑娘,只怕姑娘会继续遭受那个人的虐待,先施以情药,再用绳索捆绑,只怕,这世间,也只有禽兽才能做出如此苟且之事。 “他活不了多久了。”龙炎洛淡淡道,他走上前,将女子揉进怀里,深深地想道,明日清晨之后,不会再有这个人了。 蓝末在龙炎洛的肩头静静地听着,“他会死么。” “会的。”龙炎洛答道,他抬起蓝末的下巴,四目相对,深情万种,只是唇还没有触碰,蓝末忽而道,“这是在西蜀,你要如何对付他?” “这不是你要管的事情,你只需记得,明日午时,在皇城的西门等我消息,怎么甩开那个小十一,你明白么。”龙炎洛说道,他用手撩了撩蓝末额间的碎发,“我们会好好的,从这里回到北胡,去看乌察郡的细沙,去听阿克苏山的虫鸣……” 蓝末的神思一时陷入了无限的美好,她在男人娓娓地诉说声中,带着倦意而眠。这次的她与几月前从龙炎洛手中逃脱的她不同,她真的累了,如果面前的人能够能容下她想要保护的人,如果面前的人愿意为她除掉从前的坏人,如果面前的人用他的行动许下一个海阔天空的未来,她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 又或者说,她有什么理由能够拒绝。 只是蓝末再次从幽阁的床榻中醒来的时候,她看向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皇家禁卫,她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千红端着新点的香炉进屋,她看见一脸茫然的蓝末不由开口说道,“姑娘醒了?” “嗯。”蓝末点头道,昨夜她夜探龙炎洛的客房,后面发生了什么,她竟是全然不知了,他好像跟她说了午时在哪个城门等他来着,不对,她是怎么回来幽阁的。 “姑娘,殿下已将贼人擒住,押往刑部,殿下吩咐姑娘醒后可以先休息下,再来一同问审。”千红小心答道,已递上来一个擦脸的帕子。 “千红,昨夜我睡的有些沉……”蓝末轻声道,她想开口问,却又觉得不好,因为,她身上的夜行服显然也被人换成了寻常的内服。 “姑娘岂止是昨夜睡的沉,自姑娘那日睡了三天,这又是连着睡了两天呢。”千红笑道,却是没有发现蓝末忽而讶异地眸光,“若不是殿下心疼姑娘劳累,只怕昨儿午时就要叫姑娘起来了……” “昨儿午时发生什么事情了?”蓝末听到了重点,这个时间跟龙炎洛约定的时间吻合,“等等,你刚才说,十一擒获了贼人,什么贼人?” 千红先是去关了房门,随后凑到蓝末的耳边,轻轻说道,“说是一条蛰伏已久的大鱼,昨日在西城门要逃走的,被十一殿下和荣王给抓个正着。“ 不待千红细说,她起身道,“快,给我件外衣,我要去刑部。” “刑部在叠翠山庄,先让千红给你准备好包袱吧。”冷酷依旧的栖若推门而入,这次没有放鼻青脸肿的唐乐然在此留守,小十一果然考虑周到了一回,蓝末只瞟了一眼门侧的栖若,她心中早已定夺,叠翠山庄是么,那可是她进入西蜀的第一个神秘地方。 巍峨的山峦犹如一道劈山巨斧迎头而下,浑然天成的山涧,中间流淌的是缓缓而行的郁江水。殷慕枫一袭紫色蛟龙袍,脖子上的裹带已拆去了一些,现下只绕了一层薄薄的轻纱,看着极为飘逸。他坐在画舫的船头,身侧默着的一男一女,正是面不改色的凌风和凌珠。 “六哥,说说嘛,你看在我这么想探八卦的面上。”殷氏老七嘴里被旁侧的女子塞进了一颗葡萄,他放浪不羁地俊美面容在殷氏子孙里堪为绝色,只是这副面孔在寻常男人的脸上,就显得不那么切合实际。 “那还要感谢七弟新纳的宠儿。”殷慕枫的神色恬淡,他身后坐着的十一弟可是片刻都没有说话,他将话头丢给了十一,“这件事也许问问十一更好。” 一时场面冷清,只见喂殷慕叶吃葡萄的女子忽而立身言道,“也许这件事,羡雨来说更为合适。” 每走一步,脚上的铃铛都会叮当作响的蒙纱女子,此刻正是摘去了面纱,殷慕幽侧眼看了看,随后又撇过脸去,他当然知晓扳倒某人的由头,是谁挑起,他也猜到就算他不动手,某人也会将这个人从幕后揪出来。 只是在太子被废之后,殷氏其他几子忽而窜出来的势头,可是比他们现在三位要高的多。 “那是你的亲身哥哥,你不偏袒他就算了,何以将他布的线全盘托出。”殷慕幽缓缓道,眼前就是叠翠山庄了,在这艘船的船尾,正是关着一个重要的人。 “我也是他的亲身妹妹,他不但伤害了我,也害死了我的生母。”龙羡雨低声道,她的眼一直盯着船尾的方向,能够亲自看到她的二哥沦落到现今的地步,心中的快意岂是一两句话能够弥补。 十一的面上看不出喜怒,至少那夜他折身而返告知蓝末晚上凉,要多加层被子的时候,却是发现烛火闪耀的屋内,一个人也没有。 顺着蓝末惯用的步伐追去,他潜在一侧,也是发现了他心爱的女子正在跟某个人私相授受。 龙炎洛,北胡最年轻的大皇。曾要娶蓝末为皇妃的大皇,一夜之间颠覆了北胡格局的大皇。小十一想到此,他的面色沉闷,若不是偷听到你跟蓝末的谈话,我何以要如此大费周章,借六哥的手除掉你,除掉她--心中的疤。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65-两王相争5 “姑娘,包袱准备好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千红是千家姐妹中最为机灵的一个,她将一个略显鼓囊的包裹递给蓝末,还不待蓝末接过,就被冷冰冰的栖若一把夺去,“好了,我们走吧。” “栖若,走之前我想去见一个人。”蓝末的目光看向西蜀皇宫中一个制高点,那里常年雾气缭绕,正是某位罪妃囚禁的地方。 “姑娘还是不要再做些无谓的事情,只怕晚了那人等不到你过去。”栖若没有温度地声线在下一刻响起。 蓝末只觉得此刻的她是待宰的羔羊,她只能任由面前的栖若摆布,面前纤眉弄眼的女子眼神坚定,只一瞬就让蓝末立时放弃了去见某人的念想。 “那你能告诉我叠翠山庄关着的人是谁吗?”蓝末置疑道。 “上路再说。”栖若不再多说,她存在这里的目的似乎就是带走蓝末,带蓝末去那个地方。 于是在两个人的博弈中,蓝末输了,与其说她输了,不如说她不能争,因为现下的田地,无论怎么争,她都是稳输的一方。 敌在暗她在明,她不能肯定这件事跟消失的龙炎洛与东方洱有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她能肯定此去一定凶多吉少,因此,如果能在走之前找到月七,问问洱究竟在哪,那么她心中的底气会更足一些。 千红目送着蓝末与栖若一前一后的身影朝着殿门外走去,只见从她身后缓缓探出来的年迈身影,正是雍容华贵的西蜀皇后,在她旁边侍奉的人,正是另一个千家姐妹,千冷。 “娘娘,都照您的吩咐放在姑娘贴身的衣物上了。”千红朝着身侧的皇后娘娘恭敬地一拜,就见一侧的千冷却是一直默默地低沉着眼,看起来事情不太妙。 “本宫也在想,她刚才想见的人是谁呢。”夏拂声色俱冷,那个名叫蓝末的女子已然掀起了一股新的风暴,新一轮的太子之位争夺战,正在百里之外的叠翠隐隐展开,是手捏刑部大权,坐镇叠翠山庄庄主之位的殷十一,还是手捏半壁江山的财政大权,富庶籽乌城城主荣王的天下。 作为小十一的母亲,当然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胜出,只是在这场争夺战中,必然会牵扯进一个异国奇女子,蓝末的指认对最后的态势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西蜀的人缘再好,也不能在囚完后唐的王之后,又去囚北胡的王,于是,龙炎洛的罪有多重,只凭一个人说是不算数的。 “奴婢猜测,姑娘是想去见见沧妃殿下吧。”千红暗自揣测道,却也看到皇后忽而投射过来的疑惑目光,她连忙解释道,“刚才姑娘一直看着紫沧殿的方向,奴婢又想,姑娘在宫中除了认识十一殿下,就再也没有眼熟的人,若一定要说一个,姑娘在沧海小筑养身的那段时间,是在沧海小筑住过一段时间的,况且十一殿下那时也因为这事儿夜夜去蹲守紫沧殿……“ “你倒是门儿清。”夏拂说道,面色已闪现出一丝不悦。 千冷看着小姐妹千红,着急地摇摇头,切莫再触皇后的霉头了。 “奴婢不敢。”千红跪在地上,她的脸已吓的煞白,只见夏拂一挥手,就有几个身形矫健的壮汉冲了进来,将千红的嘴塞住,手脚向后绑着,惊恐的目光遥遥看向不动声色的皇后娘娘。 “娘娘,千红年岁尚小,求娘娘高抬贵手!”千冷知道这会儿求饶等于找死,可是还是没有征兆地跪在地上哀求道。 “千冷,你随娘娘多年,还不知道娘娘的意思么。”伊嬷嬷已沉声开口,却见夏拂只是动了动手指,五花大绑的千红就被众人给抬了出去。 “就丢在紫沧殿的枯井吧。”夏拂淡淡说道,她没有温度的心在这一刻更加坚硬,“关于某个女人的一切,都要在她离开宫殿之时,全部断开,她的儿子不能在跟此人有任何交集,于是将蓝末的行踪告知给东原的某个人,绝对是一个合理的交易。 她只答应过小十一不动她的人,但是没有说过蓝末在外面死去也跟她有关系。冷笑两声,幽阁内的高贵女子显得格外幽深。 “栖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虽已步出了照拂殿的殿门,可是蓝末的神思却总是有些飘忽不定,特别是刚从那么一下子,心像是沉到了湖底,一种被人揪着的疼。 “没有。”栖若回道,她转身看了看蓝末,“你若是再磨蹭,恐怕今夜要快马加鞭了。” “无事,我的骑术不在话下。”蓝末分神,随口道,却也发现栖若从没有变过的冷冰眼神,“我开个玩笑,要不要这么当真。” “最好是玩笑。”栖若此番是拿着殷十一特赦的腰牌行事,她的武功仅次于殷十一,所以说小十一安排栖若接蓝末来叠翠,不如说是稳妥的做法,他不愿意他的女人受到片刻的伤害。 因是清晨,宫道上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匆匆行走的公公,沿路遇到蓝末时会小声低语,然后就很快消失在原地。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怎么每个人看到我,都这么大惊小怪的。”蓝末自语道,不由用手摸了摸脸。 “你脸上确实有东西。”栖若头都没有回,她的声音略显低沉,“只是那东西取不下来。” 蓝末心一沉,她顿时明白栖若所指,好吧,她脸上这个东西早就该去掉了,对了,龙炎洛还说要让周时帮她去去看,只是,他现在是不是正被那几个人关在叠翠山庄。 离开照拂殿的时候,特意观望了一下那间熟悉的客房,只是客房的门前除了还未修葺好的浴池,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景致。龙炎洛若是平安无事地回到北胡,那么一定会托人给自己带一封手信,肯定不会不告而别。 心间胡思乱想,脚步就有些错乱,一只脚不小心踏进了一个坑槽,蓝末凝神端看,一只手却是适时扶住了她,“小主小心。” “这是……”蓝末抬眼看去,身着公公装,却不能掩饰来人的机灵模样,这不是…… “小的紫咏殿的,小主好走。”扮作公公的陈倌一脸自在,不待蓝末开口相问,他已回身朝远处行去。 “你就不能小心点么。”栖若回眼望去,前方不远处就是城门,蓝末竟是在这最后几步路都要生点事端,不由有些急不可耐。 手心已攒着一张纸条的蓝末小心塞回袖间,总以为绝望的时候,却总是会带来希望,若说蓝末的此刻的心境,正是如此。 她冲着不远处的栖若点头微笑,缓缓展开迅速印在记忆中的几个字,格外分明--洛在叠翠,兵在鬼蜮,勿念。 几人从画舫中步出,带头的是姿色过人的七王殷慕叶,向来虚荣,喜欢当众矢之的的美艳七王爷,此刻拥着龙羡雨上了岸,不由开口道,“本王说怎么小十一有段日子要待在这里静养,这叠翠还真是墨峡中的绝美景致,你看看那山涧小阙台,是找庞寅做的么,手工那么好。” “七哥喜欢这里,不妨多待几日。”殷十一点头笑道,他看向殷慕叶身旁的纤弱女子,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女孩,似乎有太多的故事。 “罢了,还是把欺负小雨的男人放在这里好好待着吧,叠翠虽美,还是不及鬼蜮的三分之一,本王还是喜欢满花坊的姑娘们。”殷慕叶万分轻佻,他搂着美人的腰肢,神态自若。 殷慕枫走在后面,他的身后正是将他脖间刺穿的白衣男子,好像全然听不见前方的吵闹声,白衣男子的神态自始至终都是万分平静,静谧的如夜晚的湖泊,冷冽的目光遥遥看向岸上远走的人们,他的心从未有一刻的不安。 “上岸了。”荣王看了眼身后的男人,那人似乎不会笑,沉默地让人发憷。 龙炎洛就是如此,他即便落得此刻的境地,他也从来没有畏惧过。从小在伯父若有似无的关爱下成长,隐忍默守,只为夺回属于自己一切的一天,这点痛对他来说太平常,平常的就像被夏天的蚊虫叮了一口一样。 拖着沉重的脚铐和手铐,万分沉着地步上台阶,他的眸光一闪,叠翠山庄四个字犹如一道闪电印在他的眼前,据说这里就是藏有前朝遗书的地方,只是那个高人还不晓得在没在此处。 只用寻常铁器打造的铐子又如何能囚住御龙族的后人,龙炎洛心间一叹,他也好寻寻那个传说中的高人。 “还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凌珠撇撇嘴,她跟凌风一人跟在龙炎洛的一侧,虽是拷上了枷锁,可是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要把此人好好看住。 龙炎洛当然能够意识到现下的处境,没有熟悉的洛水软剑傍身,不过就是少了一个快速解决掉面前这些人的方法罢了,只要他想走,没有人能留住他。 “他现在是嘴硬,等姑娘来了,看他还怎么嘴硬。”凌风冷冷道,他印象中的蓝末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只是,这句话在熟知蓝末真性情的龙炎洛心中,是多么的可笑。 后面的几人僵持着,却是同时感受到忽而窜过来的一股掌风,只见龙炎洛的身子熟练的像左侧一偏,来人重心不稳地偏倒在地上。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66-米贵如油1 “羡雨,你莫激动!”一双桃花眼的殷慕叶登时移步到女子的身边,过于娇小的身影,只需一个轻扶就被他揽入怀中。(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绵兰……”微微侧身的白衣男子只怔怔地看了一眼,扑了一个空的小四,曾经被他送给后唐舒氏的挟持礼物,用来对抗月贝冰势力的北胡四公主,一出生就享有无上封号的绵兰公主。 “龙炎洛,你没有资格唤我。”龙羡雨不过十三岁的稚龄,眼中却承载了不属于她年龄的沧桑,黑色的眸子在对上龙炎洛深邃的眼眸时,一股发自内心的懊恼忽而涌出,这就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哥哥,她最最喜欢的堂哥,她本已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的报复面前的男人,可是,为何,为何在对上他的双眸时,她却是下不去手。 “你受委屈了。”龙炎洛自语道,他没有奢望绵兰原谅她,他也不祈求绵兰的原谅,他既然想着把她作为筹码送出去,就没有要回来的道理,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绵兰会出现在西蜀,而且是以一个卑贱的侍宠身份待在殷氏七王的手中。 “我受的委屈又与你何干。”龙羡雨故作潇洒的丢下一句话,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殷慕叶倒是将小四往怀里带了带,瞥了龙炎洛一眼,就很关心地带她步上台阶,而一侧的小十一却是摇了摇头,连亲生妹妹都陷害的人,真不明白为何会被蓝末瞧上。 荣王看着众人远去,独留下他跟龙炎洛两人,他轻声道,“虽然我只有一个并不熟捻的八妹,但是我能看出你把她伤的不轻。” “你把蓝末弃在围猎场时,你伤她又有多重呢?”龙炎洛不置可否地回道,他能够看到殷慕枫忽而变得森冷的目光,只见殷慕枫横眉冷对,他的手已攒紧了龙炎洛的衣襟,“古岳山那夜……果然是你跟她独处?” “怎么,籽乌遍布眼线的荣王竟是连这件事,还要询问本人才知道么?”龙炎洛嘴角浮现出一丝挑衅的笑,江边的风微微吹拂,平静的江面没有波澜。 殷慕幽已在上方行了许久,却见下面的两人还没有上来,再仔细一看,却是看到殷慕枫已经怒目相视,将龙炎洛一脚踹到了地上。他凝神,随后皱了皱眉,负手继续向上行去。 白衣男子的嘴角流出一汩鲜血,龙炎洛半坐在地上,用手擦了擦,他轻笑道,“荣王若是打够了,就记得带我进去。” “凌风,交给你了。”殷慕枫心头涌现的挫败感如同万蚁噬心般痛苦,一闭上眼,蓝末静静的笑意就会在他心头浮现,在围猎场上突然出现的她,让他根本就不能喘息。当时的殷梨珞还在身旁,他怎么能够因为蓝末而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只是人跟人的距离,往往就是因为那一刹那的错过,就再也不能回来。他的作为让蓝末寒了心,她的应对也让他再不存任何念想,一直不放手,只是不甘不愿。如今,龙炎洛将赤露露的真相摊在眼前,他也不得不承认,唯有虐待面前的罪魁祸首,才能暂时除一除心头之悔。 不出片刻,龙炎洛俊逸的面容,已被划上了三道浓彩。淌着血的脸颊呈现出来的是彻骨的冰冷,一点点痛,舔了舔嘴角的鲜血,狼般的眼神在鲜血下显的尤为醒目。 倏倏……凌风将洛水剑复而放回身后的包袱中,不沾染鲜血的宝剑果真跟他惯用的不一样,他暗暗赞叹的同时,也瞧见了冷冰如初的龙炎洛模样,他道,“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没有一剑解决了你,已经算是王爷莫大的仁慈了,就冲你做的事情,砍你十次都不止。” “是么。”龙炎洛几近无声地反问,令一旁没有做声,却同样对眼前男人产生好奇心的凌珠,听的打了一个寒战,她拉了拉凌风的衣角,“我们还是先把此人送进观中再说吧,我总觉得他有点不正常。” 凌风却笑,“他还有本事逃离此处?” 龙炎洛在中间一步一步小心走着,他面无表情默默端详叠翠山庄中类似道观的囚笼,“一望都宁忘尘归”,偏生的囚笼也要沾染上文人墨客的风采,这一点,北胡的无边戈壁还真是比之不得。 龙炎洛心间叹道,他已瞅见了沿路经过的破庙,叠翠山庄中唯一格格不入的地方,也许就是此处了,他只瞟了一眼,眼神随即又飘向了其他地方。 吱呀―厚厚地皇城城门,在蓝末的眼前缓缓敞开。她望向喧闹无比的集市,心中忽然感慨万千,她昏迷了这么久,她是有多久没有仔细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了。 栖若骑着马与蓝末并行,两人挥着马鞭,在集市中快步而行。蓝末在马上匆匆看了眼鬼蜮城的景致,比小贩还要多的乞丐,正是三三两两围坐在路边,伸手乞讨,而在鬼蜮城南边粮店的门口,围着密密麻麻的举着米袋的平民百姓。 蓝末忽而一紧马鞭,停在了原地,她的目光被米店前不断被掌柜更换的价牌所吸引。 “你停下作甚,渡口的船只可不等人!”栖若早就行在了前面,她冲着远处怔愣不走的蓝末不由喊道。 蓝末却是不动声色地下马,只身挤入了那簇拥着人群的抢米大军。 “掌柜的,这才一炷香不到,你就翻了三次价牌了,你这是要我们吃不上粮啊!“ “我要一石米!“ “给我十石!” …… “都别嚷嚷,今天的米没了,现在只能先交钱,明日凭票据来领!要买的到一边买粮票去!”掌柜操着一副破锣嗓子震天吼道。 蓝末眼尖,瞧见了那在掌柜底下藏着的几个硕大木桶,只是木桶的上方盖着一个圆形的桶盖,不揭开根本就不能发现里面究竟装着是米,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这是在皇城脚下囤货居奇。蓝末心间想道,一种不安的情绪在心头丛生。 她想了想,侧身问向旁侧的一个小少年,“这几天米价都是这样上涨吗?” “姑娘你一看就是新来的,这米价半月前就开始不稳了。”少年将手中空空的米袋别在腰间,他说道,“自几日前十一殿下订婚那天,不知从哪来的江兵,屠了江边的渔民,更是造成了各种物价飞涨,我们是鬼蜮城本地人,有些家不是这里的,早就离开皇城了。” “后来那些江兵去哪里了?”蓝末细细问道,那一晚,龙炎洛站在幽阁前的质问还在耳边回响,她此刻听到平民如是说,心中的不安就更加在加剧。 “江兵消失了。那些在黄昏身中箭支的人,不占少数,除了躲回家中,谁还敢出来观望。”小少年看蓝末越问越多,心下不由生了几分忌惮,不由侧了侧身,不愿再跟蓝末说什么。 蓝末愣神间,已被身后的一群人给挤了出来,她低头细想,若说东方誉是为了打西蜀,他没有必要拿西蜀的百姓来做无谓的牺牲,徒增骂名不说,还会降低他在东方隐士中的威望。 而且,用船只作战向来不是东方誉的本事,这一条线本是让蓝末带人去开辟的,她还没有动手,就被东方誉给驱逐了出来,于是,这船战的事情,只能是有人刻意为之了。 凝神深思,也忽然发现出现在面前的一双秀气马靴,蓝末顺着鞋面往上看去,正是看到了栖若这张冰块脸,以及迎面而来的一张帕子。 若说几天前未恢复完全的蓝末被眼前的人迷上一迷还是有可能,可是现在的蓝末岂是那么容易上当,她微微一笑,单手推开栖若的迷香手帕,轻言道,“栖若,我不过是耽搁了一会,你没有必要用迷香来招呼我吧。” “蓝末,你不要得寸进尺。”栖若说的话越发难以揣测,只见她已将手伸向身后的竹筒。 “你的桃花阵,对我无用,不信你大可一试。”蓝末已飞身上马,她轻笑道,“本来我在想,跟你一同上路,有人作伴会愉快一些,可是我发现你比唐乐然要不客气太多,因此,接下来的旅途,就由我自己一人走完吧,我觉得你还是早早前往都宁比较好。” “蓝末,你……”栖若的话音还没有说完,她才发现在蓝末刚才说话的间隙,这个狡诈的女子对她做了什么。 不出一会儿,本来围的死死的米店愣是被街中心的奇景给吸引了过去。只见一个面目姣好的少女,手停在身后竹筒之上,她的身旁有一匹上好的棕色良驹,她仿佛一尊雕像一般,在原地一动不动。 蓝末,你这个奇怪的女人。栖若心中恨恨想道,她刚才只顾着听蓝末说一大通话,竟是忘记了善用暗器的蓝末,在回身的瞬间,已用一个木头扇坠点住了她的穴位,一分力道不多,一分力道不少,只怕,栖若冲破穴道的时候,蓝末早已在去往叠翠的路上。 只是,事情从来就不是栖若所想的那么简单,蓝末也从来不是一个轻信他人的人。探身步至紫金宫的西门,这里果然防守稀疏,她必须得见一见那个男人,月七,你这家伙,难不成正陪着那个妖妃一同囚在紫沧殿中。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67-米贵如油2 西蜀皇城的城墙本就低矮,再加上防守不甚严密的皇城西门,蓝末只需算准两班倒的守城侍卫值班的空隙,一个纵身定能混入其中,只是还不待她准备,那从皇城中远远走来的马车,却吸引了蓝末全部的目光。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马车由着九匹骏马拉就,车轱辘印着象征皇族身份的特有龙纹,蓝末微微蹙眉,如若身份体面的西蜀皇族,断不会选择从西面出宫,她不便多想,此时也是一个极好的时机。轻手轻脚放倒位于最外侧的一个侍卫,蓝末手脚麻利的换上侍卫装走到远处,故意将帽檐拉低,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坐在马车上方的车夫。 “竟是咏妃娘娘的尊驾,小的不知,恭送娘娘。”西城门守卫长也是一个拍须溜马的人精,只是瞅了眼递上来的腰牌,就草草确认马车中坐的人身份。 “若是有人问起,就说不知道。”车夫从怀中取出一锭赤金,丢在坚硬的宫道上,就见那人精忙不迭地点头。 为了不让其他人觉得奇怪,蓝末也闻声凑了上去,马车与她擦身而过,那驾车的人,蓝末只一个侧身却是觉得万分熟悉,那人不是―方才出宫时还给她塞过纸条的陈倌。 她不由抬头远望,马车疾驰而出,好像载着一个重要的人逃离此处一般。 紫沧殿并不难找,难找的却是隐藏在殿中的若干厢房。蓝末从未在这里见到过月七,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月贝沧若是能让月七帮她做事,一定是拿住了月七什么把柄在手中,否则怎能在每次最关键的时候,都能将蓝末给悄悄找到,又悄悄带走。 比起之前烟雾缭绕的一派华美的质感,这里多了几分破败,少了几分人气。蓝末只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就从人员锐减的宫婢数量中看出沧妃此刻的境况,她的日子恐怕也不甚好过。特别是从拱廊深处中隐约闪现的禁卫军,蓝末也猜到,也许禁卫军最多的地方,就是沧妃所关着的真正地点。 蓝末如同闻到荤腥的猫儿,踩踏着拱廊两侧的青草,身形在廊柱忽隐忽现,她的轻功不赖,只是一炷香的时间,已巧妙避过层层防守的皇家禁卫。这是一个僻静的院落,院子中枯萎的花园,以及淤泥推挤的池塘,无不说明此处的衰败。 这里方圆一里,竟是没有重兵看守,一种看似安静的院落,却是在蓝末眼中不甚安逸。犹记得她失忆时,龙炎轩带着她只身闯进西蜀的深邃天牢,那里的机关若不是被人关掉,只怕他们未必能全身而退,那么眼前的院子,没有人把守的原因也就只有一个,没有人能进去,因为这前面布满了机关。 略显憔悴的月贝沧一直盘腿坐在床前养伤,那日点穴,不只点了她的哑穴,她中了内伤,需要好好休养,“若不是没有将阴时阴月的东方洱作为药引,本宫怎么能如此体弱。” 月七一袭青色缎衫,他从不离身的三面斩刃却立在墙脚,而他正半跪在沧妃的面前,接受惩罚,只见在床前的空地方,放着一只空碗,月七拿好匕首,在手腕那里划开一个小口,暗红的血液一滴滴盛满碗壁。 “娘娘什么时候能告诉月七,月十妹妹的下落。”月七的嘴唇干裂,这是他第三天用血来帮助月贝沧养伤,向来用术法自救的月贝沧,当然需要人血这个好东西。 “你把洱放了,还指望知道月十的下落?”月贝沧闭着眼睛轻声说道,她的唇角是冷冷的笑意。 “东方誉的战船上全部是火炮,娘娘以为月七能够离开那里,只是侥幸吗?”月七的腕间缠上了一块碎布,他的眼间焦急难耐。 “你放血到第七天,我就告诉你月十的下落。”月贝沧依旧不睁眼,高深莫测的说道。 月七正要发作,从门缝中陡然飞入的一枚暗器,带着熟悉的质感,嗖嗖两声,就穿过了月贝沧略显高昂的发髻,乌色的盘发登时一泻千里。沧妃惊恐地终是睁开了眼睛,她的表情不比月七面上显现出的吃惊,少多少,蓝末一身侍卫装,英姿飒爽地立在门外一里出,那扇门竟是被暗器挑动而开。 “我说,你还是赶紧告诉他的好。”蓝末调笑道,她的声音不大,却是足够清晰,一双淡淡的眉眼呈现出从前的清丽,月七一时间竟是一改从前的冷冰,看的有些痴楞。 “蓝……蓝末。你怎么找到此处的?”月贝沧当然识得此人是谁,她的记性一向很好,特别是得罪过她的人,险些让她跟儿子反目的女人,险些让陛下对她动了杀心的女人。都是因为蓝末这个异族女人。 月贝沧陡然而生的杀意在下一刻滕的窜起,她取下钉在墙头的寒铁扇坠,盈盈的扇穗很是灵动,她看的很细,这是爱子殷慕枫的杰作,怎么能就如此轻易,让面前讨厌的女人用了。 扇坠以同样的态势飞向蓝末的发间,只是过于缓慢的速度,又是在蓝末面前出手,能够伤着蓝末的几率简直是万中无一,只见蓝末微笑着回头,再然后竟是用牙轻咬刚才飞来的扇坠,她连忙吐了吐唾沫,“真脏,忘记被你的头发用过了。” 月贝沧怎么受过如此大辱,她内伤还未养好,身子已滕地飞了出去。若说,蓝末方才的一枚扇坠不过是牛刀小试,那么月贝沧此刻的自投罗网就是蠢钝至极了。 蓝末笑意深深地看向从天而降的硕大织网,那有着特制金属丝编织的大网,她不由连连叹道,“你的丈夫对你真好,我都没有想到这个机关会是这么的有用。” 被网住的月贝沧忽而明白蓝末挑衅的用意,无限懊悔涌上心间,她狠狠道,“你这个小贱人,枉我儿对你一番痴心,你就如此对待他的娘亲,你可知,你手上的兵器都是他自己雕的……” “荣王何时又承认过你这个娘亲呢?”蓝末反问道,只是一瞬,她立刻反应到后半句话的用意,她想起在荣王府的书阁里,那被掩藏在书案底下乱糟糟的器具,她总以为,这几枚扇坠是殷慕枫找一个大儒做的,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个人竟然就是他,他为何要瞒着自己。 月七目光变缓,他已提着三面斩刃从屋内走出来,他走到仍在怔愣的蓝末身前,小声提醒了一句,“这边动静不小,我们要赶紧走,否则一会禁卫营的人来了,我们就走不了了。” “但是,你妹妹的下落?”蓝末显然听到了月七跟沧妃的对话,只是她对上月七略为深沉的目光时,她也就不便再继续问下去,毕竟,将东方洱害成那样的罪魁祸首,正是那个名叫月十的小姑娘,也许,能够救他的,也只有月十,蓝末想到此,不由挣开月七推促的手臂,她复而走到沧妃的面前,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不管她愿不愿意,就将药丸塞进了她的喉咙之中。 “快说,月十藏在哪里!”蓝末狠狠道。 “你这个小贱人给我吃了什么!咳咳。”月贝沧不甘示弱道。 “九域。”蓝末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但见月贝沧疑惑,她解释道,“若是不说,你死了也没人查的出来你是因何而死。” 月贝沧唇间已开始发黑,她能够感觉到身体开始缓缓抖动,她是带毒之身,不会轻易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毒,然而身体的反应说明一切,她的神智越来越不清白,她见蓝末冷冷的看着自己,心间不由发颤,低声求饶道,“给我解药,解药……她……她在平溪……村……” 远处缓缓响起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响,月七与蓝末同时对望了一眼,“禁卫营的人来了。”月七道,想也没想,拉上蓝末就御风而行。 很久没有感受过月七的速度,这是一种与风竞赛的感觉,两人以轻功游走之时,她的低语与风语互相辉映,“月十在平溪村,出了皇城,你去找她,我去找洱。” 风声忽然停歇,一颗茂密的千年榕树此时正有两个人栖息在此处,蓝末的平衡能力还算好,见月七忽而有些治气地松了手,她丹田的气息还没运顺,站在树丫上的蓝末差点跌下树去。“怎么突然停下了?” “你听到了我跟沧妃的谈话。”月七冷冷道,他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却也能分辨出不是什么开心的表现。 “东方誉带走了他。”蓝末没去回月七的话,她的眼中闪现过一丝彷徨,“你说他会善待自己的弟弟吗?” “蓝末,你可知你也是一个有执念的人?”月七忽然的一句问话,让蓝末一时愣住,她略有些不解地看向跟她没有几番交情的月七,只听得月七的话语在渐渐黄昏的天色中显的更为落寞, “执念会害了你,东方洱虽中了蛊毒,可是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痴傻的人,你以为他真的傻了么,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在殷慕枫的宅子里,你以为,一个痴傻的人怎么能够一次又一次逃过我月七的追踪,蓝末,你能不能醒一醒!”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68-米贵如油3 天色渐暗。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榕树上的两人谁都没有再率先说话,蓝末不再去问缘由,她只言了一句,“我信他。”脸上再没有多余的表情,只身跳下树梢,分道扬镳。 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月七腕间的伤口隐隐作痛,目光渐暖,只是背身而去的女子再也看不到而已。他笑笑,走了也好,至少他今后将会受到白弩族月氏杀手的围追密令,带着她上路,也确然不好。 说心里没有难过,一定是骗人的。蓝末的眉间已微微蹙起,她的眼一直望着前方不甚明朗的道路,是去见洱,还是去见洛,这是个问题。左手是亲人,右手是旧人,她想到此,腹间忽而传来咕咕的叫声,这是又饿了。 她近来很容易饿,特别是用轻功疾行的时候,耗费心神最多的时候,都会感到饥肠辘辘。她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平溪村跟鬼蜮城的交界处,穿行在车水马龙般的人群中,蓝末只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小茶寮。 那个茶寮,好似她乘坐雅王的囚车停靠的地方,她跟龙炎洛在西蜀第一次错过的时候,怕就是此处吧。 “小二,给我上点吃的。”蓝末一只手将包袱放在桌上,她冲着茶寮旁一个小小的身影喊道。 “客官,小店只有茶水,没有食物。”来人是一个中年瞎子,他佝偻着背,蓝末端看面前的残疾人,竟是瞧出那微驼的后背,不是天生而致,只怕是被有心人殴打所致。 “那就来一碗茶吧。”蓝末轻声说道,故意从包袱里丢出一粒碎银子到瞎子的脚跟前。 瞎子没有迟疑回身走开,看样子不是装的,蓝末的心间叹道,只是斜睨了他一眼,正要弯身去捡,一只纤弱的手却是将碎银捡了起来。 “姑娘,你的银子。”略带西蜀口音的清脆声音,这是一名女子。 蓝末回眼观望,登时仿若被雷电击中,她吃惊道,却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是你?”凤女的声音略带慌张,随后眼角却是带恨的惊惧,她不待蓝末好意上前相问,身子已向后退去,她忽然在人群中大喊,“她在这里,在这里!“ 呼呼……距离至少三里外的马蹄声平地而起,蓝末坐在远处一动未动,她的神情复而平静,心间轻笑,但见到马蹄如飞,四拥而上的白衣蒙面人,蓝末就知道,塞给她纸条的陈倌岂是随便说说,洛在叠翠,兵在鬼蜮。只是这个兵,只怕不是龙炎洛的秘洛卫吧。 “凤女,你过来。”蓝末置若罔闻地喝着茶水,她的声音平静而寒澈,只见凤女远远地站在瞎子身边,根本就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觉得还是卑职过来比较妥当。”一身黑色长袍的黑蛟大人,仍旧是一脸的沧桑。他缓缓从蒙面卫中走上前,他见蓝末竟是连头都不转,也就继续道,“姑娘随卑职来。” “我为什么要随你而去。”手中的茶碗忽而反扣,蓝末瞬间挑眉,一枚扇坠飞入黑蛟耳际,男人偏转的时刻只晚了一下,就有丝丝血迹渗出,而女子的身子已瞬间抽离,冲入了四拥而入的蒙衣卫中。 然而,蓝末的突围在百余中的卫队,显得十分不合时宜,她就算能放倒面前的这些人,却要如何逃脱数以万计的眼线追踪。 “就凭这个。”黑蛟手中摇晃着的是一个玉器,他另一只手捂着血流不止的耳朵,只要沾上蓝末一点干系,不弄点伤还真是对不起自己。 蓝末眼尖,那斑驳的痕迹一看就是常年佩戴所致,而玉牌上隐隐浮现的洱字,蓝末瞬间明白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月七是假,龙炎洛是真。龙炎洛说过,他会好好照顾她要保护的人,他已经将东方洱交给胡医长老救治…… 谎言被揭穿只需要一瞬间,一个眼神,一个神态。腾空出现的三面斩刃,卷起阵阵尘土,蓝末在月七的身后,只觉得刚才的想法全部破灭,“蓝末不要相信他,东方洱早已回去了。” “姑娘,我拿着的东西是真的……”黑蛟定定看向冷若冰霜的月七,这个曾经在贝妃面前的贴身护卫,竟然就是那个如风一般的男子。 蓝末诧异,“你怎么跟着我?” “少自作多情,你也不看看还有谁。”月七不去理会蓝末,只见那个习惯带着布口袋的月十,正在不远处小心的躲着,她的脸上没有笑意,但是从她一直紧紧握着布口袋的手可以知道,那里面一定装着很重要的东西。 “好吧,就算你先找到月十,也没有必要来管我的闲事。”蓝末撇嘴道,已要走向黑蛟的面前。 本来将蓝末围成一团的队伍,见蓝末已不再反抗,瞬间将攻势全部集中到月七的身上,男人腹背受敌,蓝末已将嘴唇紧紧抿住,面上却是挂着一丝假笑,平缓地走向黑蛟。 “黑蛟,人已经接来了。你在那里作甚?”陈倌一身公公装出现在众人眼前,只是因为中间隔着一个人,陈倌竟是没有瞅见黑蛟面前的蓝末,已带着一个男人走上前来。 一瘸一拐的殷慕期面带笑意,当他看到面色苍白的蓝末之时,不由颤巍巍地笑道,“哎呦,小十一私藏的女人,竟是被你们给擒来了?” 蓝末的脚步瞬间停住,她没有开口发问,只是所有的事情都像一张编织好的大网,正在一步步将她最后的念想全部笼络住。 “蓝末,不要过去!”月七在人群中呐喊,他的声音低沉,却如寂静中的一声警钟,是啊,她怎么可以过去。龙炎洛一句句美好的誓言仿若泡沫般易碎,她刚才差点相信了他的随从,差点相信了他。 能跟西蜀太子联合的人,这世间只怕只有深入虎穴的北胡大皇了吧。蓝末轻笑,翩然转身,美艳绝伦的扇坠雨在清丽的平溪村上空夺目绽放,她没有听见众人的惨叫,只是她回到月七跟月十的身边之时,她已明确,那个远在叠翠的龙炎洛,正在进行着某种不可告人的政治阴谋,只是,她太傻,傻到差点相信了他。 想起落央山上将自己抱起的男子,他的手很宽,掌心很暖,她的心当时是在淌血吧,只是她仍能感觉到从背脊传来的阵阵暖意,商队的驼铃阵阵,她怎么敢忘记那个玄衣男子的身份。 正是有了贯穿四大国经济的舒氏门阀的支持,龙炎洛仅凭二十岁的年龄做到北胡大皇的位置,也是不能小觑吧。 正如此时西蜀的米市价格疯涨,只怕跟那个姓龙的男子,有着不可或缺的关系。否则,怎么能够在得到通芜长公主的支持,复而又将爪牙伸到了太子身边。 一个摇摇欲坠的西蜀王朝,只有年迈的殷非物来支撑已渐吃力,如今的龙炎洛,正是看到了西蜀的残局,才想来坐收渔翁之利,只因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蓝末越想心越寒,一连三次的扇坠雨,已耗尽了她大半的精力。 月十打了两声脆响的口哨,只见两匹黝黑的骏马登时从路的另一侧疾跑过来,待那些被扇坠雨袭击的蒙面卫们起身,月七已掺上唇红齿白的蓝末跃上马身,一抹焦色闪现脸庞,月十瞅见,竟意外懂事地说了句,“她怕是有身子了,气脉两弱。” “有身子?”月七心跳加速,他不置可否的看着臂弯间微微气喘的女子,她不过是拼杀了几个回合,竟是就有些力不可支了,一点也不像在九层牢笼中殊死拼杀的女子,他不由开始半信半疑起月十妹妹的话来。“蓝末,你撑住,我们先逃出这里。” 他轻声说道,这算是月七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救蓝末,他握着马缰的手不由紧了紧,西蜀已不安全,可是他们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只怕…… 蓝末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饥肠辘辘的肚子再也支撑不住,就这么昏倒在了身后人的怀中,手脚无力的她真的好没用。 月十看着厚厚的紫竹林下的竹屋,她刚才的强颜欢笑,终是在月七安置好蓝末的时候,爆发出来,“七哥,如今只剩你跟我了。为何还要带上她,你看她的样子,哪里能躲过连连的追兵,我不管,把她放在这里,我们就离开西蜀。” “月十,若不是她,你可知你仍会在平溪村的某个山洞被囚着。”月七叹道,也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这里是小十一殿下幽阁后面的紫竹林,他能想到的地方,也只有这里了,“月十,你刚才说的也许不准,你再给她把把脉吧。” 月十撇嘴不满,却也只能挪了挪身子,将两指放在了蓝末的腕间。 叠翠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龙炎洛脸上的血迹凝成了暗红的痂,在入夜时分显的格外骇人,他细细凝视着空无一人的偌大道观,西蜀的王果然如此自负,真的以为这里的机关攻无不克吗。 手脚被自上而下的铁链紧紧锁住,龙炎洛微微闭眼,他开始细细低语,这是一种接近于腹语的声音,夜间的一切都很静谧,没有灯光的道观显的更加森然。 扑扑……这是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只是,这时飞进来的仿佛不是鸟类,而是昼伏夜出的蝙蝠。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69-米贵如油4 叠翠山庄的中正大厅,摆好了一桌酒席,主位上坐的当然是一脸肃静地都宁王殷慕幽,而客位上坐的自然是籽乌城主殷慕枫,一个执掌西蜀的主要兵权,一个手握西蜀的经济命脉,隔着一张摆满珍馐佳肴的八仙木桌,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我说,你们也不等等本王跟小雨,怎么,本王没有资格跟你们共坐一桌么?”殷慕叶胜似女人的一张脸笑的极为放浪,他的手挽着龙羡雨的腰身,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只听滕的一声,一把折扇甩在桌面上,随后侍婢们加了一张椅子,由着七王殷慕叶跟身边的宠儿坐在两人的中间。 “她虽没有来,这人还是要审。”殷慕枫凝神举起一杯水酒,一饮而尽,他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殷慕幽,继续道,“或者十一弟把此人全权交给我,我也能给世人一个交待。” “六哥何处此言,他既然是父王说的疑犯,岂能随意就处置了,定当要经过叠翠山庄的三审判决,毕竟牵涉到旗平跟通芜的通商政策,若是怠慢了北胡的王,可不是你我能够担待的。”殷慕幽的话没有护着龙炎洛的意思,可是从他的语气,也可以评判出绝非对面前的六哥言听计从。 殷慕叶看着场面有些僵,不由笑着说道,“你们就不能好好吃顿晚饭么。哪有吃饭的时候谈国家大事,况且此人都已经被擒住,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龙羡雨自从被龙炎洛狠心交换给舒氏门阀,她竟是在一年之内练就了闻风而动的本事,对自然万物养成了一种习惯,她能够通过草木的变化而推断出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如此刻的微风轻动,虫嘶低鸣,不属于叠翠山庄的某种兽群正在做迁徙状。 “王爷,恐是有异动。”龙四公主凑上殷慕叶的耳际,这恐怕才是西蜀七王爷时刻带着他新纳的侍宠的原因,有着比灵物还要敏锐的侍宠,才是能够让他及时从危难中抽身的关键因素。 “你听到了什么?”不待殷慕叶低声细问,一个身穿侍卫装的男人从中正大厅的门外快速上前禀告,“回六殿下,七殿下,十一殿下……“ “少废话,发生了何事快说。”殷慕叶极其不耐烦,好好的心情来叠翠散心,虽说押着重犯吧,但是叠翠的防守向来严密,要轻易攻下来,可没那么容易。 “关在观中的重犯不见了。”侍卫半跪在地,颤巍巍地说道。 “你说什么?哪个重犯,叠翠关了那么多重犯,你说的是哪一个?”沉不住气的殷慕叶一直在重复发问,那侍卫毕竟也算见过大场面,心中虽是慌张,开口却也清晰,“是新送来的北胡大皇。” 殷慕幽跟殷慕枫的眼中同时闪现出愤然的火光,两人同时对望了一眼,在两人争锋相对的同时,恐怕要先一致对外才行,那么这个人必然是来自北胡的王―龙炎洛。 一身白衣在月色下极速而行,龙炎洛眸中深邃,他手持夺来的一柄长剑,训练有素的蝙蝠跨越连绵起伏的山峦,帮助他断开锁链,只需要半柱香的时间,只身一人去探破庙中的究竟,龙炎洛的步伐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眼前的破庙依旧颓败,与一派诗意的叠翠山庄格格不入,他越过冒出新芽的枯木,一脚踏入了灰尘遍布的院子里,没有看到细作供出的无忧尊者,倒是看到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的瘦长背影。 “无忧尊者?”龙炎洛存着犹疑地声音轻缓,他不甚肯定地望向那道略显年轻盎然的背影。 来人回头时,他拿着折扇玩世不恭地模样竟是像极了正儿八经的殷慕叶,只是眉宇之间的英气却是向来高调的西蜀七王所不能比拟的。 “北掠影。”丰神男子没有笑,只是一个箭步来到龙炎洛的面前,他说道,“无忧尊者已不在此处,北胡大王来的甚晚了一些。” “太子少保?”龙炎洛肯定道,他的面上浮现出一丝诡笑,“或者,我该称呼你一声大舅子。” “噢?北胡大王何以如此称呼掠影,受之有愧呢。”北掠影反问道,他的面上尽显不悦。 “蓝末的师兄,我自然是要称呼一声大舅子的,除非,你跟蓝末再没有干系。”龙炎洛手中的剑忽而挑起,他向后退了一步,正要回身而返,北掠影却是不依不饶地挡住了龙炎洛的去路,“既来之则安之,北胡大王难道不想跟我打听一些事么?” 本该只余两人的空寂小院,顿时埋伏着若干弓箭手,当龙炎洛发觉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这分明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而造局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是,面前连大舅子都称不上的北掠影。 从北掠影身后隐隐走出来的一个蓝袍男子,尽管现在已开春,男人的脖子间还是围着一圈厚厚的狐狸毛,他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几近无血色的苍白,男人手中拿着一方绢帕,一边咳嗽着一边捂着嘴,一双绣以九蛟龙纹的软靴,在踩踏地面的时候,隐隐有种碎裂的触感。 龙炎洛细细端看面前出现的低着头的男子,他的神色在随后的一霎那登时转变。 “好久不见,二殿下。”韩旭尧邪魅地笑道,一种来自地狱的嘶哑声音在颓败的院子中,显的是那么的寒凉。 龙炎洛本来略显惊疑地目光瞬间逆转,他轻笑道,“东原什么时候也对西蜀的格局感兴趣了,竟是劳烦七殿下亲自前来。“ “二殿下有什么,本王就有什么。”多年的历练给予魔鬼的只有忍耐与蛰伏,正如此刻等待已久的韩旭尧一般,他此番前来,只是探一探路,西蜀的格局早就不用他再插上一脚,他所要做的,只是恶心面前的手下败将而已。 毕竟,敢明目张胆的娶从前的那个奴隶,只有面前的龙炎洛而已,那么,他韩旭尧略施惩戒,倒也不过分不是。 “你想逆转,除非花十倍的价钱……”龙炎洛说道,细作从来就不是可靠的人,能够为他透露讯息,当然也能透露给其他人,这就是他算漏了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做呢。”韩旭尧轻轻摇了摇头,他已退回了暗处之中,如同鬼魅一般。北掠影一扫扇面,那熟悉的暗器攻击,虽不是扇坠,却也让龙炎洛一时迷糊了双眼,跟蓝末几近相同的攻击方式,他本能的向旁侧退了退。 再然后,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换上了迅速从门外涌进的盾牌侍卫。 孤立无援说的就是龙炎洛的现状,他如同一只困兽,计划因得一个东原的对手无端搅入,陷入了僵局,他未能在预定时间内得到前朝遗书,那么平溪村的那股势力,此刻定然已经开始行动,政局开始混乱,他若是不突围出去,后天太阳升起之时,将是兵变之时。 若是兵变失败,那么他龙炎洛定然只能永待叠翠。 “龙炎洛,你切莫得寸进尺,若不是看在她的面上,你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小十一爱屋及乌,他从来不会过多干涉蓝末的事情,就算是他从前的情敌,殷慕幽还是有十足的信心在蓝末心中将此人剔除,一个城府极深的男人绝不是蓝末最终的归属,小十一心中泯然,他的善念只是一时的。 “我跟你走就是。”龙炎洛竟是将手中的剑扔到了地上,他背过手,十分轻缓地步上前来,“我嫌弃观中憋闷,出来散散步也不可以么。”此人说的极为轻松,好像他此番出来真个是散步一般。 隐在暗处的苍白男子,静静地凝视着猎物复而被小十一押走,他对着身旁的北掠影轻声吩咐道,“可以通知小楼行动了,西蜀格局能否逆转就在明日傍晚。” “请王爷不要忘记自己的许诺。”北掠影淡淡道,试图凭一己之力得到想要的东西,失败了这么多年,岂能继续下去,跟魔鬼交易若是能够得偿所愿,他就算将灵魂交给魔鬼又会如何。 “霜儿不会在毕节太久的,你的师父也会在望海都好好待着,你办好此事,后面的好日子等着你。”韩旭尧身边的小奴附和回道,这等小事当然不用王爷亲自开口。 回看望不见一点星光的夜空,北掠影的神思陷入了无尽的黑暗。若是一个背叛可以换回两个至亲的人,那么向来为他人着想的小师妹,就原谅师兄一次可好,至少,你的身边有很多保护神,而东方霜从来只有他一个,那么他这次只想好好把握住最后一次的机会,蓝末,就原谅师兄吧。 竹屋门前的风铃在响,蓝末浑身淌着细汗,挣扎着从睡梦中惊醒。梦中的青色大蟒着实骇人,她在梦里好似不会武功的平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跌倒,整个身体被大蛇的尾巴紧紧卷起,骇人的红信子在她的面前吞吐,想到此,蓝末不由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闭着眼睛慢慢缓过神来。 “哼,睡醒了就不要赖在床上。”月十侧身杏眼圆睁,微嗔道,她迅速瞟了眼惊醒的蓝末,遂又继续琢磨着手中的甲壳虫。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70-米贵如油5 蓝末的头发披散,四肢无力感加剧,她揉着酸胀的眼睛,定了定神,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不属于汉人服饰的穿着,正是那低头摆弄手中物件的陌生女人。(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未弄明白现在的状况,蓝末只能继续环顾所处的屋子,她率先看到的就是那一张硕大的竹制书案,上面平铺着一张熟悉的画卷,只是画卷旁边的砚台已干,没有人用过的毛笔就随意地搁置在砚台边。 “你床头有吃的。”月十虽是低着头,但也不时侧目看蓝末的反应。她从前对蓝末是存着敌意的,且不说让她心心念念的七哥上心不说,还因为她死了不少月氏兄妹,光是这一点,月十就不能用平常心来看待蓝末。也许此刻的照料只是碍于七哥的面子,她心中默默想道,却是没有发觉披头散发的女子已起身来到了书案前。 蓝末目光深深,她能够分辨出这幅画卷出自谁手,以及这间屋子归于何处,她不去答月十的话,只是拾起桌案上的画,复看了又看,遂想起来她竟是还没有去往叠翠山庄,小十一只怕要处置了那个人了。 想到此,她忽而冲向挂着风铃的竹屋门前。 “我说,你是听不懂人话么,叫你把饭吃了,乖乖待在这里。”月十抬眼不耐烦道,她见蓝末的眼神略微犹疑,不由继续警告道,“就算你不想吃,你肚子里的可是要吃的。” “月十,我认得你。”蓝末声音俱冷,但是她的面色却是在听到月十最后一句话时,忽而用力地晃着女子的肩膀,“你说什么,我肚子怎么了?” 月十嫌恶的推开蓝末送上来的两只手,她置若罔闻地说道,“你的身子的毒素根本就没有去干净,这样怀着孩子你还敢运内功打架,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就该逆了七哥的意思,给你施一道昏睡蛊,你就能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了。” “月十,你再说一遍,我……我有身子了?”蓝末的眼中浮现出惊讶的眸光,她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狠毒丫头,她的双手已轻轻地放在了肚子上,她闭上眼睛回忆起沧海小筑不堪的一幕,某个禽兽狰狞的绑住了她的手脚,甚至还用下了情药的帕子塞住了她的口…… 月十反应极快,她见蓝末怔愣的眸光忽而闪现一缕决绝的寒光,再然后竟是运足了一股内力向着小腹劈去,她连忙将手中的蛊虫扔向蓝末的手心。 “啊……”蓝末的手顿时被飞来的蛊虫狠狠咬了一口,手上的疼痛却不及心中痛苦的万分之一,她不要怀着禽兽的孩子…… “你就算不想要这个孩子,也且等我七哥回来再说,你要是死了,我七哥也不会饶了我。”月十走上前,轻点蓝末腕间的两穴,从布口袋里取出一枚丹药,迅速塞进蓝末的口中,“这是幼蛊,只是咬人疼,倒也没毒,我给你吃的是活血化瘀的药丸,你内火太重,再这么毁自己的身子,倒是不要说孩子保不住,你也完蛋。” 蓝末的眼角含恨,她懊恼的看着虎口上被蛊虫咬着的两个血洞,方才的梦愈发真实,她陷入了深深的困境,如今的她,只想封闭自己,蓝末畏缩在角落里,没有热量的身体在凉风阵阵的屋子里,瑟瑟发抖。 竹楼的梯子传来靴子踩踏的声音,稳而轻的步伐十分沉重。风铃轻响,只见一脸肃然的月七推开竹门,正是看到了蓝末狼狈不堪地缩在角落,以及那地上没有擦干的血迹。 “她怎么了?”月七回眼望向一脸坦然的月十,不禁问道。 “知道真相了呗。”月十随口说道,她见月七手中拿着一个包袱,不由喜笑颜开,“七哥,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 “还不得行。”月七叹道,他见蓝末只是默默地发呆不吭声,再看床头的食物没有动一下,他连忙说道,“荣王稳定了鬼蜮城的米粮危机,都宁王已将搞乱这次危机的重犯押解去天牢,现在朝中对这两人的呼声最高。只怕身为荣王亲母的沧妃,也要放出来了。” 蓝末静静地听着,米贵如油的危机听起来就像昨日事,她怎么都不晓得,不过是短短两天时间,怎么就这样过去了。 “如此妖妃出来,我们不是更加走不了了?”月十慌道,她总以为自己的蛊还是比较厉害的,可是对上狠毒的月贝沧,她的手段简直是九牛一毛,“荣王怎么能够阻止这次的危机了,我听内侍官们都说,西蜀的米商都跟疯了一样,不断从其他属国运送粮食,只因有钱也买不到粮食,那些将钱存在钱庄的百姓,更是纷纷取钱,一时造成现银的流通不足……” “那又如何,事实就是荣王他没有被扳倒,那个罪魁祸首也许也没有想到吧。”月七侧目看了看身形有微微晃动地蓝末,他终是说了出来,“太子早已勾结此人,包藏祸心,平溪村的大批反贼已被十一殿下的军队控制。” “月七,你说的那人是不是他。”蓝末的声音平缓,已经想到的答案在心中存了很久很久,东方誉那个禽兽不会有如此沉稳的计划与图谋,他若是有,也不会接连失利被西蜀大皇揭穿。能有如此七窍玲珑心的人,只有她心中一直不敢回应的人,白衣胜雪,眉目清浅,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此人除了龙炎洛还能有谁。 月七静静地点了点头,郁江沿岸,指点江山的沉默男子,能够将北胡政局颠覆的年轻少年,隐忍多年,将北胡妖妃扳倒的陇南王―龙炎洛。 风声轻轻吹动窗外的紫竹林,一袭紫衣的殷慕幽身后跟着妙手娘子栖若,一前一后朝着这处别致的竹楼走来。 “她没有来,正是在这里么。”殷慕幽眉间一扫,这是问的身后默不作声的女子。 “是,沧妃的手下要用姑娘换一条生路。”栖若言道,那日在闹市口,蓝末独自逃离,对她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如今月七主动联络上他们,这一笔交易倒也做的合算。 “那要看看她如何了。”殷慕幽的神态平缓,他没有万分清明的心,他只有一颗对蓝末不变的心。 龙炎洛被囚了。这里是西蜀,一个谋反的罪名代表什么,蓝末比谁都清楚。 她脑海中不断闪现这句话,她的心怎么好痛,就像被人掐住了一般,她突然看了看床头的食物,突然伸手将碗端起,已经凉透的饭吃在嘴里如同嚼蜡,她的气色不好,嘴角却是闪现了一丝狞笑,心间忽然生出一个惨烈的想法,也许,她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帮她。 “末儿……”殷慕幽皱着眉走上前来,月七却是拦住了他试图凑近蓝末的身子。“十一殿下先不要过来。容她把饭吃完。“ “饭菜已凉,为何不去端新的来。”殷慕幽看着没有热气的饭菜,心间担忧,却也瞅见了月十跟月七同时看过来的深沉目光,“十一殿下若是说话算数,我们自然就会立刻离开,那么她要吃什么,殿下自然能够决定。” “栖若,把通关密令给他们。”殷慕幽急切地说道,虽说放倒面前的一男一女不是难事,可是他实在不忍看着蓝末这副失神的模样,在略显狭窄的竹屋里展开武斗,她能够闻风而动还好,若是不能,非死即伤,这也不是殷慕幽愿意看到的,于是,早早打发了面前的兄妹俩,才是上上之策。 栖若取出一枚,丢给月七,却听得月七轻声说道,“十一殿下恐是忘记了,我们是两个人。” 殷慕幽后退了一步,他静静地冲着身后的栖若点点头,“给他。” 于是当月十手中也拿着能够保命的令牌之时,她跟月七皆是同时松开了手,只是殷慕幽的步子还未上前,月十幽幽地声音却在身后响起,“她有了身子,你可要小心着点。” “不要再废话,我们走。”月七拉住月十到一旁,却也发现殷慕幽登时愣住的目光。月七心头一叹,只怕这种事落在任何一个男人的头上,都不是一个能够轻松释怀的事情吧,只是,蓝末,这次月七利用了你,下次定然还你这个恩情,时间已不够,我们必须要离开了。 端在手中的瓷碗,里面的白米已去了大半,可是她的胃为什么丝毫没有温暖的感觉呢。蓝末细细想道,心房就在胃的上面,胃里有了食物,心里应该会暖一些吧。 “末儿,你看着我……”殷慕幽坐在了床前,他拿过蓝末手中半空的碗,心疼地说道,“既然有了身子,就不要糟践自己。” “我没有。”蓝末回答,她的双手正是触到了小腹的位置,这也是一条生命,这条生命也有她的血,她的肉。 “时局已定,我不会再离开你。”殷慕幽见蓝末一直定定地注视着窗外,他深情道,“你既然喜欢这里,我们就不走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71-烟火莲灯1 殷慕幽紧紧抱着怀中眼神木愣的女子,心底泛起了一圈圈幸福的涟漪。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竹屋外新鲜的泥土里翻出新的嫩芽,生机盎然,让人感受到新生的希望。然而女子眼中只余残冬过后,无尽的肃冷,她的唇齿发白,头微微侧在小十一的肩头,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半个月的光景,一晃而过。 这段寂静的期间,蓝末真的就如小十一所盼望的那般,没有再有任何逃走的迹象。这次过来侍奉她的是一向知书达理的千冷丫头,蓝末自从得知那天她离开后,千红无辜惨死,她的神色就变的更加捉摸不定,甚至连一贯的询问日子,都变的不愿在问。 是日,天气晴好,千冷带着丝儿敬畏,端着洗漱的铜盆,上到竹屋里侧,见蓝末又是坐在梳妆台前默默发呆,她不由率先开起了话头,“再过几日,就是西蜀的上阳灯节,听说会有很多灯笼挂在大街上,还会有很多玩杂耍的人……” 蓝末的眸中似有东西在涌动,只一瞬又消失不见,她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本停在手间的梳子复又举了起来,一下又一下地梳着墨黑色的青丝。 “其实千冷也是听内侍殿的小公公们说的,那个时候小贩卖的东西很多,总是能让公公们捎回有趣的玩意儿,有铃鼓,八宝琴,水香粉……”如数家珍的千冷一遍一遍的说着,也不管蓝末听不听的进去,就像一个熟捻的人一般,对着蓝末津津乐道。 蓝末的神态没有因为新奇的诉说展开一丝笑颜,她的笑早已在得知龙炎洛被囚禁时,在得知怀上东方誉的孩子时,失去了意义。她现在所做的,只是在等,等一个时机。 “对了,姑娘,听说上阳灯节,好多王孙贵族都会在鬼蜮城的九龙客栈齐聚,到时没准其它国的风雅名士也会来,好像东原的桦甸王也会来,就是那个……那个会作诗的……”千冷笑着将手中的湿毛巾递给蓝末小主,就见蓝末静静地将毛巾接过,轻轻擦拭着脸颊,她看着铜镜心底徜徉,自个儿真是越发憔悴了。 “千冷,十一殿下今日会来么。”蓝末终是开口言了一句,她的面前正正放着一字排开的九枚亦发饰亦武器的扇坠儿。 千冷本说的兴致勃勃,许是没有想到姑娘今个儿竟然会主动说话,漾在面上的笑意便显的更为浓烈,她开心道,“回姑娘,殿下交待了,今儿要晚上才能来,白天说是有要事处理……” “那你陪我去园子里走走吧。”蓝末将扇坠轻轻抬起插入已挽好的发髻之中,她的目光清冽,“我想去见见老朋友。” 千冷面色一僵,她来侍奉蓝末不过半月有余,自每次蓝末出宫都会有意外发生,她忽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给吓的楞了一下,若说就是在幽阁范围之内走一走,本没有什么,可是蓝末说的是见见老朋友,她自然就猜到蓝末恐怕不是在这里随处走走。 “敢问姑娘宫中的老朋友是?”千冷轻声询问,却是看到蓝末回以的置疑目光,“不如直接去问小十一如何?” “姑娘息怒……”千冷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她的头不敢抬起,从来不敢有所抱怨的女婢,也是殷慕幽一手**出来,千冷方才本就是无心的一句话,倒是让她在蓝末的面前生出三分忌惮来。 “无事,起来吧。”应是肚子里的东西在作怪吧,她变的极其敏感多疑。蓝末细细想道,她近日来嗜睡多梦,经常会在梦中梦见那粗如碗口大小的青蟒,总是在蓝末发现它时,用盘踞的蛇尾将她紧紧盘绕着喘不过气来。 千冷不再多言,她乖顺的起身向后退去,就在退向门槛的缝隙时,蓝末淡淡地声音适时响起,“不去外面,就在照拂殿转转吧。” 幽阁就是修造在照拂殿中,只因小十一是皇后的独子,所以才得了在皇后宫中修造行宫的好处,就连那极其跋扈的西蜀三公主,同为皇后的爱子,也没有享受到如此殊荣。而蓝末此去照拂,心却未必只是赏花而已。 至少,当她由着千冷陪侍,眼神隐隐掠过紫梨殿的时候,她的心神是有一些停滞的。 有时候,你不想见什么人的时候,什么人就偏偏要你见上一见。三公主殷梨璎不常进宫,她一贯的灵巧宫装,一条彩缎行若无物地盘绕在她的玉臂,轻盈走来,若是不说话,还真个有公主的模样与气势,只是…… “我说今儿母后怎么要急着召见我,原是狐狸精从后院跑到前院来了。”三公主不是省油的灯,她那日被沈必武等人放晕在照拂殿的一角,醒来时也终是恍然大悟,谁才是让东方誉那个家伙念念不忘的女人,只是当得知是蓝末死去的姐姐时,殷梨璎顿时一股气不知该往哪儿撒,而好巧不巧蓝末却也跟东方誉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她的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眼前的女子,却又偏偏撞在她殷梨璎的火口上,她说蓝末是狐狸精真的是极其忍耐了。 “公主殿下,请不要说我们家姑娘。”千冷弱弱地回了一句,却因得声音太小没有气势,引来了周围小宫婢们的一阵轻笑。 蓝末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她冷冷地看了一眼殷梨璎,轻撞了一下,就跃过她继续向前方走去。千冷慌忙跟上,也不忘跟三公主回之以礼。 “你站住!“殷梨璎怒斥道。 “有什么事?”蓝末站定,回身相问,冷冷地语气在日渐明暖的微光中显的万分迫人。 “没什么事,本宫只是告诉你,一个没有品阶的人不要在皇后娘娘的宫殿中肆意乱走,省的遇到一些尊贵的人,不知道如何回礼而失掉了身份。”殷梨璎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她洋洋自得道。 “我在公主的眼中不是没有身份么。”蓝末道,不施粉黛却惹人心妒的面容,在殷梨璎的眼中万分刺眼,蓝末轻轻补充了一句,“又何以失掉身份之说。” 话毕,蓝末没有回礼,亦没有停步,继续向相反的方向行去。 “你……“殷梨璎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心中暗想,不过就是一副天生的猸子骨,她再能得意几日。 “三公主,客人已经等着急了……”从远处正厅跑来的小侍婢半跪在地上,她的头一直低着不敢抬起,生怕这声催促更加引得三公主继续生气。 “我们走。”殷梨璎最后回眼看了看,见蓝末已扶着千冷静坐在一方塘边,目光久久盯着平静地水面,神色清减,她随口说了句,就从后面的小径快步向中厅走去。 池塘里的荷花仍旧是破败的景致,许是真正入了夏,才能看见花朵初放的模样。然而连结池塘的湖水,正是贯通照拂殿跟紫梨殿的一泊镜湖。只见湖的对面正好有一方六角亭,亭子里一站一坐有两个人,蓝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角亭中站着的人,千冷的目光不由也顺着蓝末的方向,细细探去。 殷梨白不是每天都一定要坐在六角亭中斗蛐蛐的,只是今天心情有些烦闷,不由想着外面的视野更开阔一些,也就任性着将大将军都搬到了外围。她手中拿着一根竹挑子,身子也没空挪动,向着江煜城站着的方向挥手道,“你快看快看,大将军又要赢了。” “嗯。”江煜城没好气地应了一声,他之所以一直待在这里没有走,却也是因为面前的刁蛮公主,迟迟不138看书网,没有将他驱逐出皇城,反而让他继续高升。如今的江煜城早已成为了江大公公,执掌紫梨殿的一切事务,包括布置陛下和八公主分别的寝宫。 他心间懊恼,这个八公主最迟还有一个月才会失去所有的好奇心。到时没有吸引力的他,自然就能以玩腻了的理由放他出宫。他自信没有让殷梨白继续拿捏的把柄,想到此处,心中不由舒缓了一些。 “不要趁机敷衍了事,你这个嗯是嗯好的,还是嗯不好呢。你如此不在意,本公主现在不高兴了。”殷梨白柳眉倒竖,火气滕地一下就被江煜城给点燃了,她将手中的竹挑子往地上一甩,没有暂时的挑棍来拨弄蟋蟀腿,只听得殷梨白一声惨叫,“都怨你,大将军的腿被啃没了,都怨你怨你。” 远远看着角亭中由默默立着变为械斗的景致,蓝末嘴角轻抿,她露出一个微笑,手搭在了千冷的腕子间,气定神闲地说道,“冷丫头,我们去那边。” 千冷不敢有所耽搁,她的视线顺着姑娘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殷梨白手中的瓷盖儿已经飞了出去,江煜城傻傻地没有躲避,任由那瓷质的盖子,飞上自己的后脑门。 哐当―瓷片碎落在地面,殷梨白见江煜城不为所动,她的心情变的更为急躁了些,不由要把另一个盛放着蟋蟀的瓷坛摔向他。 嗖的一声,殷梨白腕间一紧,一股酸麻触感涌上心头,她的手一松,瓷坛没有被拿起来,殷梨白怪异地看着远处步履轻盈地少女,粉嫩的面容,登时显现出几分怔愣。 “何事一定要用武力才能解决?”蓝末言之无物,却是能够看见殷梨白的耳畔成了一片火烧云。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72-烟火莲灯2 “我当是谁,小十一的侍宠什么时候有资格跟本公主说话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八公主摆出很高的姿态,她不甚分明地瞟了一眼远处盈盈而立的蓝末,忽而冲着身旁的江煜城使了使眼色,就要相携着离开此处。 蓝末收起笑意,伸手拦住殷梨白欲走的身子,她的目光清涟,只一眼就要将面见孩童般心性的殷梨白看穿。 她凑近殷梨白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公主恃宠骄纵,就算梨妃殿下在世,也不希望看到八公主玩物丧志……” “你说什么?”殷梨白嫌恶地不想听下去,失声怒道。 “若是公主只是想夺得面前之人的心思,民女倒是有个万全的法子。”蓝末说完这句话,才见的八公主方才气恼的神情有所缓和。 默在不远处的江煜城早已瞅见了许久未见的蓝末,现在的她看着更为清瘦了一些,略显憔悴的面容也显得更加心事重重,他听不见两个女人在计划着什么,只是看着蓝末很认真地跟梨白比划,八公主渐渐由急躁转为乖顺。 “你的意思是,先使个计谋放他出宫,然后佯装你的表兄,上皇宫提亲?”殷梨白已携着蓝末走到了一边,此处假山林立,千冷仍然站在原地,方才两人离的那么近,哪里听得到蓝末凑近殷梨白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蓝末没有点头,因为梨白说完这句话,就是很不屑的一笑,“蓝姑娘不是皇族的人,本宫恕你不知之罪,你以为随便一个人就可以娶西蜀的公主么。真是异想天开,你这个法子若是行,我何以如此劳师动众将那人安置在身边……若不是你是小十一的侍宠,真想……” “真想永远的堵住民女的口。”蓝末顺着殷梨白的话继续说道,她的眼眸如同清澈的泉水,没有夹杂一点污浊的东西,梨白本就是直肠子,她没有想到蓝末比她还要直,也就一时堵的说不出话来。 “你不用照着我的做,你也没有别的办法,公主到了适婚年龄,却迟迟碍于宠爱不肯下嫁,只因陛下选的驸马都不是你欢喜的,那么,现如今最小的十一殿下也已找到了归属,八公主的人生大事定然成为第一要事,所以,我的建议,你可以不听,但是不能不考虑。“ 蓝末的一席话,说的殷梨白耳根子越发的红透,她支支吾吾地说道,“三姐也没有成婚了,为什么总说我。” “三公主是皇后娘娘的女儿,再不济也有东宫之主来撑腰。”蓝末退了一步,背过身看了一眼六角亭外破败的池塘,她忽而转回头,盯着殷梨白略显失神的眼睛言道,“试问八公主除了陛下,后宫之内还有谁能为公主说上一句好话呢。” “你想要什么?”殷梨白再愚钝也是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何况眼前的人是一个游走于多重势力的复杂女人,她的心中早已想的彻底,不由开始掂量掂量这个突入其来的军师。 “江煜城表妹的身份。”蓝末淡淡的柳眉宛若一叶扁舟,她的声音轻缓,好似刚才的话只是云烟,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紫梨殿中的深深气息,却是没有影响照拂殿主殿中的一派说笑声。皇后娘娘夏拂召集了各个宫的娘娘,前来此处商讨后宫上阳节庆的安排,正是说到水嫔娘娘的五皇子,雅王的糗事。 只见穿着素雅的璧水轩的小主,水嫔含笑道,“雅王洗了一夜的竹盐,也没觉得洗掉家奴的脚臭味,不由又接连洗了好几天,臣妾也是听得王府中小婢们的传信,才晓得自那事之后,他还是消停了一段,府中的几十名侍妾也是冷了去。” “如此说来,这个把雅王的洁癖给破坏了的女子还真是一位奇人,慕容算是遇到对手了。”夏拂随口称道,不由捋了捋飘在水面的茶叶沫子。聊他人的闲事,是排遣后宫女人们寂寞的很好方式,显然皇后现在很受用。 “什么奇女子,说是被雅王的家奴捉到,给乱棍打死了,一个小奴而已,倒是不足为奇。”水嫔继续说着自家儿子的事情,全然不知廉耻,默在夏拂身后的三公主一直没有吭声,这个姜水难怪伺候了皇帝一辈子,也没有爬上妃位,想来这也就是原因所在了。 殷梨璎默默叹了口气,本不是什么出奇地动作,倒是被察言观色向来入微的咏妃娘娘给看了去,她轻笑道,“三殿下似乎对水嫔娘娘说的事情不感兴趣呢,不知梨璎有什么新鲜的段子吗,不如说来给母妃们听听。本宫长居紫咏殿,繁华早已看尽,倒是许久没有听见出人意料的新鲜事了。”咏妃的话需用三分心听,一分耐心,一分多心,一分假心。殷梨璎倒是多心,但是她哪有耐心跟假心对待老练的咏妃娘娘,她正要大大咧咧地开口,却是看见一只茶杯瞬时递到了她的眼前。 “梨璎口渴了,该喝点茶水,东原的香茶,你们也都尝尝。”皇后夏拂很自然地将话题调转,她落落大方地看着众人,只见最先发话的咏妃娘娘没有动杯子,而坐在咏妃娘娘身边病怏怏的澜妃娘娘,也只是看了看杯中略显殷红的茶水,迟迟不肯动手。 三公主殷梨璎没有顾及众位妃嫔的反应,她一昂头,将茶水一饮而尽,见众人都没有动手,她不由多嘴了一句,“那儿臣接着说。” “梨璎……”夏拂瞪了三女儿一眼,她见殷梨璎全然没有顾忌地要开口,方才做的一些事情竟是成了无趣的事。 咏妃娘娘一直默默注视着面前的一切,她手中的玉如意捏的油亮无比,“皇后姐姐难道想分享一些,妹妹也更愿意听姐姐说道说道。“ 殷梨璎回以温咏一个微笑的眼神,又回以母后一个放心地眼神,她道,“以往的上阳灯节,都是要宴请他国王孙来我们西蜀游玩,促进友好邦交,可是这次名单上没有北胡帝国的名字,什么原因,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所以诸位家中若是跟北胡有某种往来的,就不要忘了暂时撇清关系,以免皇帝老爹责怪下来,伤了大雅就不好了。” “三公主这是得的陛下的口谕么,只是文不文,白不白的话听的有些不太懂。”咏妃反语道。 “北胡的大皇联合太子犯上作乱,这是不争的事实,儿臣以为母妃们都十分之清楚。”殷梨璎说的极为**,她甚至没有发觉咏妃笑的更加坦然了。 “如此,不是陛下的口谕,擅自越东宫宣布上阳事宜,本宫以为执掌凤印的东宫之首,不是姐姐你了。”温咏的神色琢磨不定,她已忽然起身,正对着夏拂微微一拜,随后转身道,“既是上阳佳节已有人帮助姐姐周全此事,妹妹们断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紧随着咏妃的澜妃娘娘也不由起身,她一面咳嗽一面由着小婢女们扶着出去殿门。 “母后她们怎么走了。”殷梨璎小声询问。 “你说的太子,是谁的孩子,你竟是忘了吗。”夏拂摇摇头,也是起身拂袖而去。 伊嬷嬷跟在娘娘的身后,她斜睨了三公主一眼,示意不要跟上来了,好好反省一下。 水嫔娘娘却是迟迟未走,过了一会,见殷梨璎还是闷自生气站在原地,她连忙弓着身子上前,傻呵呵地笑道,“三儿,姜家有个将军还未成婚,看着模样不错,不如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如何。” “儿臣刚才说错了什么吗,我说的都是事实啊,现在宫里谁不知道,太子哥哥勾结北胡大皇,以犯上作乱的引发内政的原因,被处以极刑,若不是皇帝老爹念着跟咏妃娘娘的夫妻之情,早已将太子以谋逆罪处死了,还能跟那龙炎洛一样,好好的关在天牢,等候发落么……”这一句似是宣泄心中的不满,说的极为大声。 水嫔面上露出惊恐的神情,她上前示意三公主不要说了,可是她的话匣子就像被人打开了一样,继续朝着皇后夏拂离去地方向喊道,“就算北胡现在已经易主,按照主簿大人们的说法,也是要重新建立属国关系,现在要请也是请不来的。” 咏妃上了年纪,耳力不好,却也在步出照拂殿的时候,隐约听到身后没有顾忌的大吼。她身旁的小婢在一边连连说道,“三殿下未免太骄纵了些。” “西蜀的公主哪一个又不骄纵了。”说出此话后,咏妃的眼中露出一丝狠戾,却在瞅见来人的时候,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堆满笑容,刻意将声音提高说道,“末儿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吗?恐是来晚了些,娘娘刚回后殿休息了。“ “参见咏妃娘娘,民女是来辞行的。”蓝末身子半跪,她的耳力很好,只是将将走到殿门外,就听到了如同狮子吼的三公主的自白。 不过是隐忍了七天而已,短短八十四个时辰,竟是关在天牢里了吗,而且,还被夺了位。龙炎洛,等着我。蓝末心中暗暗想道,再次抬起头时,一抹精锐的光芒自眼眸中迸发而出。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73-烟火莲灯3 暖阁里香气馥郁,夏拂狠狠揉了揉愈发酸胀的太阳穴,伊嬷嬷小心地捶着她的后背,隐约听到前面传来的叹气声。(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三儿如此口没遮拦,我担心她会吃亏。” “三殿下说的也是事实,满朝上下都已知晓,咏妃娘娘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伊嬷嬷是皇后的心腹,她说的都是推心置腹的言语,见皇后闭上眼睛没有阻止她说下去的意思,她看了看门外,继续说道, “咏妃娘家是名门,若说倒了这堵厚墙,陛下想必也很心忧,所以就算太子谋逆是不争的事实,可是也在陛下的力保下,没有下达真正斩首的行令,奴婢以为,也许今日三公主的言行未必是一件坏事,至少能够真正激怒一只发怒的母狗,若是闹到皇上那里去,想必……” “她若是有这么容易被激怒就好了。”夏拂忽而睁眼,举起一只鲜红的指甲,她看了看说道,“你以为诚心礼佛和假意礼佛有什么区别?” 屋中唯一的香炉台一圈一圈氤氲,伊嬷嬷摇摇头,她没有吭声。 “没有区别。”夏拂沉声道,掩饰不了的苍老容颜正在铜镜中日渐繁复,“因为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她现在所做的事情是陛下希望她做的,所以,她有什么理由去为了自己的儿子来做此等事情了,你以为,她还能找一个梨妃来勾住皇帝的心魄,来扭转乾坤么。” 此话刚落,只听得虚掩的屋门咯吱一声响。 夏拂心惊,还不待伊嬷嬷发言,她呵斥道,“谁在门外?” 女子消瘦但却精神的容颜令夏拂生厌,纤瘦的身形如同衣服架子撑着略显华丽的宫裙。她的唇色发白,两颊却有些许红润,她盈盈一拜,开口道,“民女蓝末,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躲在外面做什么。”伊嬷嬷开口斥责,她扶着微微惊出细汗的皇后朝着一边的软榻坐下,只见蓝末跪在地上的软垫上,没有擅自起来,她的头一直微微低着,显得极为谦恭。 而此时却有一个照拂殿中的小宫女慌张地跑了进来,见蓝末跪在地上,她连忙解释道,“奴婢参见娘娘,奴婢方才在门外拦着她不让她进来,她就让自己的随侍拦着奴婢,奴婢这才没有冲出了障碍,跑来看看。” “你现在跑来还有什么用,司其责谋其职。来人啊,拉下去打三十大板。”伊嬷嬷言辞犀利,眼瞅着跪在堂下的小婢眼中有水花流转,她却跟没有看见一般,当两个太监驾着倒霉的婢女下去的时候,蓝末的头依旧没有抬起,仿佛身旁的人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就这么继续恭顺地跪着。 夏拂静静审视着堂下跪着的女子,她冲着身旁的伊嬷嬷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未时,娘娘。”伊嬷嬷回道。 “本宫要睡午觉了,服侍我进去。”夏拂将手伸出来,打在伊嬷嬷的手臂上,目不斜视地从蓝末的身边走开,迈过门槛的时候,轻轻说了句,“哦,对了,一会让殿前公公轻扫一下暖阁,许是不干净的东西在那里,要好好打扫一番。” “是的,娘娘。”伊嬷嬷回眼看向依旧低头未起身的蓝末,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又不好发作,只能跟上皇后娘娘的步伐,向着相反的方向步去。 紫金宫早朝过后,殷慕幽就被一大帮十一内阁党拉去了城内的满花坊,点了一桌花酒宴,答谢小十一的提拔之恩。 李渊作为此次率先被提拔的将领,他是很意外的,且不说他的级别已等同于画舫其他三人的密令,就是殷十一将蓝末的安全全权交给他时,他就明白,殷慕幽终于卸下了全部的心防,将十一殿下心中最爱的人,托付给了他李渊。 虽说小十一不说,李渊也会对姑娘的事情上心,只是这般双重信任,让他的心底更加安心了一些。 “公子,这杯敬你。”李渊举杯仰面干掉,他将酒杯倒置,里面一滴剩余的酒都没有。 “李统领爽快,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我有一个妹妹,李统领还没有娶亲吧。”这是来自致远侯家中的李恬将军,他性子爽朗,更是个五大三粗的性格。 殷慕幽酒力不错,这帮兄弟一个接一个地灌他,现在还能保持三分清醒,实属不易。只是在朝堂上得意,在另一方面就不是那么如意,当栖若沉着一张黑脸,挑开门帘,越过殷慕幽疑惑的眼神之时,她的一句话却是不恰时机地响起。 “公子,城内下雨了。”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栖若本就冷性子,倒也没什么稀奇。 却见殷慕幽淡淡道了一句,“嗯,知道了。” “姑娘在雨中已跪了四个时辰。”栖若的话音刚落,就听得小十一手中的酒杯忽而滑落在铺就红毯的地面上。 杯子没有碎,却是呈一个撂倒的姿势滚落向远处。 “你说什么,她在何处?”殷慕幽的醉意登时醒了三分。 “什么,谁敢让十一殿下的女人罚跪,我李恬去端了他!”粗狂的李将军醉意微醺,他已将放在桌上的大刀勇猛地举起,上阵杀敌的架势瞬间成型,只听得栖若很正经地答道,“她在照拂殿的暖阁外面。” “照拂殿,那是什么地方?”李恬脑子有些进水,他的印象中好像有这么一处地方,是什么地方来着。 “将军,你先坐下,听听再说。”这是李恬身边的礼部侍郎,他滴酒未沾,此刻算是最清醒的人了,他暗暗为李恬捏了把汗。我的乖乖,那是皇后娘娘的住处啊。 “那是我娘的地方。”殷慕幽自言自语道,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却显得无比俊逸,身上墨绿色的朝服还未褪去,他提着剑回身冲着在坐的朋友作揖道,“我要进宫将娘子带回,稍后我再来陪诸位。” “殿下,卑职随你一起去吧。”李渊已经起身,殷慕幽没有理会,他只是径直步出门去,丝毫没有顾及满花坊姑娘们置疑的眼光。李渊上前一步,他看了栖若一眼,见她点头,也就跟了出去。 雨簌簌地下,殷慕幽抬头望天,他伸出一只手去感受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触感,这场雨下的有些大,他的末儿此刻是在娘亲的宫前淋雨,她究竟犯了什么错,要在母后的殿前淋雨。 李渊在身旁提醒道,“殿下,你的令牌忘记拿了。” “给我。”小十一接过令牌,回身说道,“你去将马牵来,我们回去。” “喏。”李渊声音平缓,他身手敏捷,心间释然,向着后方的马厩行去。 殿前公公将蓝末撵出皇后娘娘的暖阁之后,她就一直已谦恭地姿势跪在门外,千冷不能上前,只能远远的站着一同陪伴,直到方才一场春雨下来。 “姑娘,我们回幽阁吧,这样下去会染上风寒的……”千冷的衣衫浸湿,她将消息通知给栖若的时候,蓝末已跪了四个时辰,天色渐黑,且不要说雨下的如此大,会着凉,就是湿着身子吹一夜的风,也是对身体一次不小的伤害,更何况,蓝末此时可不是一个人。 蓝末一直用内力护着腹部最容易受伤的地方,一滴滴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落,腿的周围都落满了白色的花瓣,她将将在紫梨殿见过这种花,应该是梨花吧。只是照拂殿毕竟是皇后的地方,没有那么多梨树也是自然,只是梨花为何会飘来此处呢,蓝末心中存着疑问,睫毛上都是晶莹的雨珠,她没有哭,她怎么可以哭了。 记得娘亲小时候说过,生姐姐的时候很开心,所以姐姐一出身就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美女。生蓝末的时候就不一样了,韩子姬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感叹命运不公也好,悲悯天人也好,总之蓝末自生下来之后,蓝末就没有看过娘亲脸上有喜悦的神情,甚至分去给姐姐的爱都是多许多许多的。 于是,蓝末现在猜想,也许哭对小宝宝来说是不好的。 只是内力总有耗尽的时刻,而且,此刻的她膝盖早已没有力气,酸麻的痛感如同针扎一般,腹部的暖意在缓缓的消退,雨水好像越下越大了,她甚至开始看不清入夜时,面前冰冷的暖阁木门,只是,她还没有达成目的,怎么可以就先倒下呢,至少要等到某个人进宫来,才行。 一丝隐约的笑意在嘴角浮现,是一种几近残忍的微笑,是一种让鲜花都为之凋零的微笑,蓝末细细分辨出雨水中那一连串疾行的脚步声,她猜到,也许,救赎就在下一刻。 殷慕幽的脚刚刚踏入九曲回廊的拱门,他的酒立刻全部醒了,三步并作两步直奔上前。 震怒如同惊天闷雷,“你这个女人在干什么!”从未如此大声对蓝末说话的殷慕幽,很心痛地将蓝末揉进了怀里,他抱着浑身浇湿的女人,唇齿发颤,“你给我起来!我命令你起来!“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74-烟火莲灯4 “你来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蓝末微微仰头,目光温柔地能够将坚冰融化,她摇摇头,祈求原谅的眼神只一眼就让男人卸去了全部的怨气,“我只是想恳请皇后娘娘恩准我出宫。可是……可是娘娘好像不高兴……” “不要说了,跟我回幽阁。”殷慕幽怒气虽消退,却也不能自持的压低声音,“什么都不要说,你且先随我回去。” 他背对着蓝末忽然半跪,伸手就将软如小猫的女子背在身上,蓝末的头乖顺地靠着殷慕幽的发丝之中,清新的竹子味道,这是常年待在竹林的原因么。蓝末的身子在发抖,神智却很清醒,这是小十一宽阔的后背呵,若是换做他,定是将她横抱而起吧。 心间兀自地笑笑,何其悲寂。 瓢泼大雨透过露天的窗子落在稻草铺就的天牢底部,不出一会,已形成了厚厚的积水。一身灰衣囚服,早已染上了斑斑血迹,男人头发凌乱,极其狼狈的外形不能让人想象掩藏在乱发之中的,是一副什么样的皮相。 狭窄的袖子中藏有一枚尖锐的铜钉,男人小心地在墙壁上凿着,这些积水给他带来了新的希望,潮湿的水汽会将墙壁浸湿的更加松软。 “喂,接着。”看守牢房的狱长腰间挂着一长串囚牢的钥匙,他一晃一晃地走到牢房门前,一个竹篮就从栏杆中塞了进去。 一双深邃的黑眸在凌乱的头发中显的尤其耀眼,男人拖着沉重的脚铐,一步一步挪向牢门的边缘,他没有做声,将篮子提了进来,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有一篮新鲜的酒菜送进来,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了。 男人打开盖子,也不管黑漆漆的脏手,伸手就将一只烧鸡抓起来吃,还有一瓶好酒陪衬,男子面上呈现出许久未有的笑意,因为在酒的旁边,有一杯沏好的青螺茶,这酒,是跟兄弟们喝的酒,这茶,是跟亲人们喝的茶。 “那人交待,只要你在这一日,就有东西每天给你送来,也不知道你这死囚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竟是能疏通管属天牢的军机大臣。”狱长也是好奇,今日见男人默默不作声地吃,不由多嘴了几句。 “咳咳……”男人不由一阵急咳,连忙将茶水往嘴里灌。 “呸……你倒是慢点吃,要是突然噎死了,到了阎王那里岂不是很不值。”狱长见如此说男人还是不发一言,也就觉得此人实在无趣,不愿再继续叨叨什么,也就吹着口哨朝着看押牢房的卧室行去。 灿若星眸的眼神在黑夜中释放出异常静谧的神采,这世间只有一个人能够将青螺茶的味道泡成如此,除了翠儿,还能有谁。龙炎洛的目光深敛,他极其压抑的将味道鲜美的鸡肉吞进肚子,他还不能死,他怎么能够这个时刻死去,他的宏图只差一步,是哪里算错了么。 若说殷慕枫没有领着数十万的水兵从江的南面与西面夹道而行,将平溪村埋伏的秘洛卫堵成瓮中之鳖,若说黑蛟能够快速调来五万的水兵,那么,此刻的时局兴许不是如此,他依旧还是北胡的大皇,他怎么可以以伙同谋逆的罪名被囚在此处。 只是有时候人就是要直面惨烈的人生,牛饮淋漓的鲜血。这几日,这一杯杯泡的极好的青螺茶已将他仅存的善念磨到了极致,他总是以为自己培养的人,是不会背叛自己的人,最终还是背叛了自己不是。 翠儿被舒云纤险些害死,却是让她在回到陇南王府修养的时候,认识了双面间谍黑蛟,总以为最终会将百杨托付给翠儿,可是翠儿却是相中了那个黑衣冷面的黑蛟。他曾经在龙炎轩的手下做过,他也是龙炎洛最相信的盟友。 只是,这一篮一篮从前只有他跟黑蛟才会共饮的珍藏佳酿,以及只有翠儿才能泡制的青螺茶,无不说明两人的关系,也无不说明他们在为他龙炎洛做最后一件事,绕过这么多弯子,只是希望最终将客死异乡的龙炎洛,死的能够有念想一点不是。 龙炎洛想到此,竟是一笑,众叛亲离的滋味莫过于此,只是,他的心为何一点都不痛了。是了,他没有利用那个女人,他就算走到了这一步,他也没有再利用那个女人。现在的他,终于可以站在跟她同样的角度,感受曾经蓝末所坚守的一切,以及蓝末被摧毁的一切。 雨依旧没有停的意思,水漫到了龙炎洛的脚跟前,他嘴里塞满了食物,只能配以烈酒才能咽下,烧到脖子根的疼痛才是真的痛。 伴随着刷刷的雨声,还有隔壁牢门被打开的声音。 “周时,十一殿下招你去请脉。”来人是一个公公,将龙炎洛的胡医长老也囚在此处,绝对是荣王刻意的安排,龙炎洛若是病死在天牢中,可不是他们想要的。因此,将唯一能够控制龙炎洛隐疾的人囚在此处,也是十分之必要。 龙炎洛自然是听到这一声呼唤,他才知晓,西蜀的天牢竟是还有一个熟悉的人囚在此处,只是这么晚了,殷慕幽召见周时有何要事,难不成他也中蛊了? 周时没有说话,因为他被带走的时候,他的眼睛和嘴巴都被绸布给蒙上,这是要带他暂时出了这天牢。 哐哐……龙炎洛用脚上的铐子一遍又一遍敲打着牢门的栏杆,试图引起寝房内狱长的注意,可是他这番敲打了半天,也没有听见再有人群走来的声音。 “隔壁的,别敲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殷慕期慵懒的声线极其容易分辨,他只翻了个身,那敲栏杆的声音就变成一道低沉的男声,“太子殿下竟然就在我的隔壁。” “龙炎洛,我呸……你还活着?”殷慕期一时瞌睡全无,他开口道,“他们都说你在叠翠就被小六和十一玩死了。想不到你还活着。” “你知道他们抓周时去做什么吗?“龙炎洛问道。 “能做什么,自然是谁要死了吧。”殷慕期随口答道,只是这个答案刚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连忙补充道,“不过宫中有太医啊,干嘛要找你的御用。周时擅长什么?” “制毒,解毒。”龙炎洛轻声说道,接近答案的感觉让人好难受,他的心像是被揪着一般。 狱长揉着惺忪的睡眼举着一柄长枪踱步走来,“敲什么敲?吃完了就赶紧睡!” “打听一件事。”龙炎洛不知从哪取出了一片赤金叶子,只见狱长的眼中登时闪现出贪婪的目光,“问吧问吧。” “刚才把我的胡医长老捉去做什么?”龙炎洛面色会冷,不拐弯抹角道。 狱长歪着脑袋,摇了摇头道,“你先把金叶子给我,我再告诉你。” 手中的黄金对于龙炎洛来说就如粪土一般,他想也没想就递给了面前笑成一朵花般的狱长。 “听说小十一殿下的女人受了风寒,迟迟没有退热,太医都说她怀着身子,体质又特殊,不能随意施药……“狱长边走边说道,全然没有顾及到已背朝着面墙缓缓而瘫倒的龙炎洛。 怀着身子。体质特殊。小十一的女人。 是她吗。一股狂喜登时从心底涌现,然而一股悲怆登时从心底冒出。喜的是他是女人肚中里孩子的父亲,悲的是孩子若是出生定会认贼做父。 他不能如此,他要想办法出去。 “小十一的女人除了宁惜,当然就是蓝末了。”殷慕期说的要多自然有多自然,他甚至还带着一丝嘲讽。“我当时同时发布两封信件给你和东方誉,看着你们斗的那么狠,我是真心高兴啊,可是你说你们斗的死去活来,这个女人还不是成为了十一弟的女人,还怀了孩子,要我说,东方誉不行,你也不行。” “殷慕期,你还想重新恢复太子之位么。”一时的慌乱不能乱了男人的意志力,要从这个鬼地方离开,只能从原地爬起。黑蛟,你若能背叛我,你同样也能背叛那个刚刚登位的大哥不是。 殷慕期眉眼轻挑,他不置可否地点头,“当然想。“虽然龙炎洛看不见,但是他也能够预料权力的诱惑是所有人都难以抗拒的,更不要说刚刚失去权力的太子殿下,以及曾经北胡大皇的他。 西蜀太医院的院首院判皆是摇头默立在竹屋的旁侧,他们开了许多副退热的良方,可是蓝末的身子除了更加热之外,就再也没有冷下去过。 蓝末的身上已加了十床蚕丝被褥,可是她发干的嘴唇不断张合,一直喊着冷。 “你们这群只吃皇粮的废物!”殷慕幽很少骂人,可是他今天短短的一个时辰,已经破口大骂第二次了,望着跪的密密麻麻的太医院诸位,其中一个胡须花白的老人忽然开口道,“求十一殿下恕罪,姑娘身上所带的毒素难以全部祛除,老身们从未给带毒身子的孕妇诊治过,只怕这毒早已过到了胎儿的血水中,只怕,这个毒孩不能要啊……” “你的哪只眼睛看到她肚子的孩子是毒孩?”殷慕幽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一手揪起面前老者的衣襟,“何院首,明日起告老还乡。”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75-烟火莲灯5 然而就在众人都举眉不展时,周时的出现无疑让太医院的院判们黑沉着脸。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特别是刚被小十一罢免的何院首侧身走过周时身边,昏黄浑浊的老眼甚是摇了摇头,心中暗叹,就算找来了解蛊毒的高手又有何用,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孩子,定是保不住的。 “胡医已带到。”皇族禁卫高声喊道。 殷慕幽坐在蓝末的床前,他摆了摆手,就屏退了没有用的一群庸医,他的神态平缓,心中却早已着急的如一团烈火,只见他强压住纷繁的心绪,淡淡道,“得罪了,劳烦周大人看看她。” 周时瞪着一双吃惊的眼睛,嘴里的碎布已由侍卫们取下,手上的枷锁也被解开。他吃惊的缘由自然是躺在床上,面色发白的蓝末为何会在这里。然而光阴如梭,不待他多做犹豫,小十一已让开了位置,由着周时走上前来。 用两指轻按蓝末的腕间穴位,他的面目表情如同高深的老者一般,变幻莫测。不过是片刻时间,他微微叹了口气,“怕是孩子和大人要舍其一了。” “就是连你也没有办法?”小十一反问道。 “就算是大罗神仙降世也没有办法。”周时将蓝末的手放回被子里,他继续道,“姑娘体中的余毒在肉胎里扩散,就算是等瓜熟蒂落,生出来的九成是死孩……” “十一……”昏迷中的女人许是听到了这声最后的判决,她竟是迷迷糊糊地唤着最相信的人。 “末儿,你怎么了?”殷慕幽越过周时,一个箭步走上前关切道。 “能不能恳请皇后娘娘,准我出宫……”蓝末轻声说道,从未如此卑微地求过人,她这是在用生命的最后一丝气力祈求小十一的原谅。 周时目光沉静,他默在一旁,看着这位具备王者风范的十一殿下,默默地将姑娘的手握在手心,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只是面上所呈现出的为难之色,已经可以断定,他是极为不舍眼前伤痕累累的姑娘。 “既是没有办法保住孩子,总有办法保住她吧。”这一句小十一说的极为小声,周时知是问他,忙不迭地答道,“回殿下,是的。小的有办法让姑娘醒过来,只是肚中的死胎取出还需要姑娘配合。” 蓝末方才那一句本就是梦话,此刻又怎么能听到已默默达成商量的,两个从未有过交集的男人交易。 于是当她在一个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傍晚醒来的时候,那入目所及的百里莲灯,竟是让她一时起身穿上木屐,走到了窗子跟前。 “姑娘,今夜是上阳灯节,你醒来的可真是时候……”千思是千家姐妹中最为乖巧的一个,小十一屏退了千冷丫头,将千思复而安排在蓝末的身边,也算是对身子虚弱的她一个安心的照料。 “我又睡了好久。”蓝末自语道,心间却想,若是上阳灯节,那么她已然睡的太久了,至少原定的计划没有去做,殷梨白那边有没有按照她的吩咐,去外面张罗,她此刻一颗心犹如悬在半空,极为不安。 “是很久呢。”千思没有听出蓝末的言下之意,她端着一杯参茶走到蓝末的身前,小心递给她道,“姑娘今天醒了,就自行喝下吧,以往都是给姑娘直接灌药的。” “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香。”蓝末谨慎地闻了闻,类似天然麝香的味道让人不寒而栗,能够致使女人小产的稀有麝香,放在人参味道极浓的汤药里,让人不免生疑。 “这是太医院开给姑娘安胎用的,是好东西。快喝下吧。”千思一副热心肠,却生生用错了地方,至少当她看着蓝末轻轻将手中的汤碗呈半圆形向下倾倒的时候,她的嘴巴早已张成了圆形,“姑娘,你这是这是做什么?“ 蓝末不去回答,她微微摸着小腹,现在已有两个月了,可是腹中的坏东西像是没有什么动静呢,她也没有什么经验,恐怕还是不到胎动的时候吧。心中这般想,却也要回答千思的问话,她眉间轻扫,细细辩道,“以后太医院再端来这个,记得倒在院外的树下。” 蓝末说完,也不管千思怔愣的眼神,径自就要出门,传话太监的高喊声却是突然到来。 “皇后娘娘到。” 蓝末的脚步不由为之一顿,那天淋了一夜的雨,全是拜此人所赐,因此耽搁了这么些时日,她竟是还有闲情来幽阁探望蓝末,想到此,女子的双腿已不甘地弯曲跪下,远远朝着迎面走来的尊贵皇后叩首。 “本宫得到消息,说小十一的侍妾已醒了,刚好照拂殿的后花园离幽阁不远,这才搭了顺道来看看你,没有事了吧。”夏拂的声色俱冷,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头低着的蓝末。 “娘娘的消息真是灵通,民女醒了不到半柱香,娘娘竟是能够从脚程半个时辰的照拂殿走到幽阁,蓝末自是没有事了,也希望娘娘不要因为关切民女安危,而怠慢了自己的身子,若是如此,民女的罪过就大了。”蓝末一招借力打力顿时梗得皇后哑口无言。 伊嬷嬷见皇后一时面子挂不住,不由上前一步辩解道,“娘娘自是有凤辇乘坐,你此等身份岂是能够比拟的。” 蓝末微微一笑,这种奚落人的话语她向来听听就好,不争就是对敌人最好的无视。她见皇后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不由自行开口道。“娘娘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蓝末需要先行一步了。” “你要去哪里?”皇后随口问道。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得幽阁大门外木架搁到石砖上的声响。 一身利落铠甲装扮的男人,佩戴着一柄长剑就从门外踱步走来。 李渊看着皇后看过来的犹疑目光,不由率先作揖开口道,“臣李渊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了,你不在小十一身边待着,进宫来作甚?”夏拂自然认得这位,小十一身边的得力干将,近日才将将被提上了统领的高位,能够让儿子信任的人不多,李渊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也确实不易。皇后作为小十一的娘亲,自然有多问一句的道理。 “臣奉王爷的命,前来接姑娘出宫……“李渊话音刚落,就见皇后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他连忙擦了擦汗,补充道,“出宫赏灯。” 窗外本是一方洞湖,蓝末当然明白那漂浮在湖面上闪烁点点的莲灯是谁的手笔,可是她确然也没有想到小十一会在自己醒来的这个傍晚,邀请自己出宫游玩。于是虽然面前有一道宛若雕像的人形阻挡物,她的心情不由开阔了许多,正要起身与皇后擦身而过,却是感觉到身上多了一双按着自己的手臂。 “没有皇后娘娘的命令,一个贱婢岂有自行起身之礼。”伊嬷嬷说道,全然不顾及蓝末的感受。 李渊现难堪之色,他开口道,“还望娘娘行个方便。姑娘体弱,也不能长时间跪着。” 皇后知道继续这么僵持着,于她们也无益,若是传到小十一的耳中,也会成为以咏妃为一派的奚落声音,她不免抬了抬手,本该挡着蓝末肩头的嬷嬷手,顺势抬了起来。 “谢娘娘。”蓝末面无表情地答道。 跟在李渊的身后,蓝末的步履轻盈,全然没有方才在幽阁内的羸弱表象。 “姑娘瞒过了她们的眼睛。”李渊忽而转身道,他眼中显现出一丝狡黠,看着目光炯炯的蓝末,心间漾起一丝涟漪。 “去小十一那里之前,能不能先去一个地方。”蓝末轻声询问,半个身子已探入了华丽的马车。 “姑娘尽管直说。”李渊现在一颗真心,两手准备,一边是小十一的信任,一边是从前主人的信任,他都要牢牢的抓住。 “柳府。”蓝末道,一抹锐气周身萦绕。 鬼蜮城边的南空江面,漂浮着朵朵色彩斑斓,闪烁着烛火的莲花灯,殷慕幽将九龙客栈的顶层全部包了下来,点了蓝末最喜欢吃的几样菜式,一壶杏子酒用小火温着,就等着她来。 周时果然是神医,他没有说谎,信誓旦旦地说,只要蓝末坚持将那几味药喝完,就能让昏迷不醒的她在上阳灯节前夕醒来,虽是晚了一天吧,可是得知蓝末醒来的消息之时,本该前往叠翠处理战犯的小十一,也就把这个苦差事交给了唐乐然还有栖若,他则带着柳远前往了这处闲适的酒楼。 有多久没有跟蓝末平心气和的说话,有多久没有看到蓝末舒心地笑颜,希望她能够看到幽阁窗外精心布置的白莲花,就算只是三分神似,也能勾起儿时的记忆不是。 想到此,不由用手轻轻碰了碰已有暖意的温润杏子酒。咦,有些烫。 殷慕幽用竹钩将火调小的间隙,却是看到一个穿着都宁王府侍卫装的小兵,沿着九龙客栈的旋转楼梯一路向上,他凑近柳远地耳边说了些什么,就见柳远的脸立刻怒了。 “祸不及妻儿,他们凭什么捉巧巧和芊芊?”柳远低声道。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76-午门斩首1 来人面露窘色,手心湿腻,他的衣襟被孔武有力的柳远一把握住,只听得来人颤巍巍地答道,“是宫里的禁卫营,据说荣王亲自下令擒获余党,在废太子府没有找到家眷,就找到柳府上来了,三公子你要不要去看看,再晚点,小姐跟小郡主都被捉走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柳远一脸怒色难以直视,他骄傲地头颅不由微微下低,一把松开来人的衣袖,将人往地上一甩,随手举起一杯烫口的杏子酒,还未咽下,就被灼热的酒水烫出一个小泡。 “我随你去吧。”小十一自小当柳家老三为兄弟手足,此刻兄弟亲人蒙难,断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看了看窗外的白莲花,他细细想了想,许是蓝末还没有这么快出宫,也就与柳远一同下了楼去。 “姑娘若是来了此处没有找到人……”柳远也是瞅见了殷慕幽瞬变的眼神,他不由提了一句。 “无碍,我让小二给她留了口信,若是来了,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小十一打消柳远的顾忌,遂又回头看了看顶层的飘窗阁楼,末儿你若是来了,可千万不要擅自离开。 柳府的大门距离西蜀皇宫并无多远,只是大门敞开,未有小婢看守的宅子,不免让刚刚赶到此处的蓝末跟李渊心生怀疑。 蓝末身着淡蓝色的广袖锦缎裙,她的半个身子刚刚探出车门,就被迎面而来的小孩子给推挤着碰上了后方的马车硬木。 “救命救命!“六岁稚龄的殷柳巧梳着双丫发髻,头上的簪花因为跑太快,都被打乱了,她的声音刚刚喊出,眼睛就对上了将自己抱在怀中的温柔女人。“姐姐?” “巧巧,出什么事了?”蓝末镇定如初,即便是看到柳府的半个门匾都被人打趴,可是她还是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激动心情,耐心问道。 不待巧巧喘口气回答,一群穿着西蜀宫廷侍卫服的男人就从里面向外面围着出来。 “臭丫头片子,你爹都成废太子了,还张扬个什么劲儿,来人啊,把那丫头给我捉住!“开口的是一个脸生的禁卫统领。 “谁敢。”蓝末的声音清平,目光却是能够震慑住一方涌动的势力,至少巧巧将头埋在蓝末的怀中之时,她能够感觉到一丝温暖的触动。也许肚子里的宝贝也希望她这么做,心里这般想,行动不免更加利落。 还未等到李渊带着一众人马上前护住,蓝末指尖两枚木头坠儿已飞了出去。就听得对峙最前面的两人一声哀嚎,伴随着嘶哑的求救声,血液顺着脖间向下流淌。 “你是什么人,竟敢重伤朝廷命官!”一人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扬言道,却是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道从上空飞来的竹剑戳中了胸口。“你又是?” 蓝末闻风而动,早已抱着巧巧侧身偏过马车,向着后方望去,却只一眼,就放下了心来,而怀中的孩子也朝着身后的人狂奔而去。 “三叔,他们抓我,还抓娘亲,我……我逃出来了!”巧巧泪眼朦胧,哭的像只小花猫。 柳远强颜欢笑,摸摸巧巧的头,“你娘亲在哪里?” “巧巧跑的急,小姨娘被白绫绕住了脚,再然后就被身后的这些人追……” “看来荣王今天的安排果然是对的。”只见脖颈处不断淌血的嚣张统领向门内退了一步,再然后竟是从里面涌现出更为壮观的千军万马。 今夜是上阳灯节,能够在皇城之中调集如此庞大兵力的人选,莫过一人而已,除了小十一还能有谁。只是,蓝末皱着眉与身侧的小十一互看了一眼,殷慕幽疑惑的眼神显现,这件事与他无关。 “受死吧。”退向里侧的男人一声怒吼,只听得天空中登时涌现出数万计烟火,绚烂的蓝莲花图案在夜空中尤为夺目,一朵一朵仿佛将心底的记忆一层一层翻出来,蓝末的眼神顿时空洞乏力,这分明是东方王族中最为隐秘的一支队伍的联络信号。 东方隐士。 蓝末跟殷慕幽异口同声道,小十一早已将蓝末略微苍白的手紧紧握住,这双手他再也不愿放开,再也不愿。 只是事实的逆转有时并不能事事如意,就仿佛,本该相携继续而行的两人,却是要在这一刻分道扬镳。 蓝末眼眉弯弯,看向殷慕幽的时候,掠过一丝侥幸,她轻声道,“对不起,我本无心这般对你,但是,你却偏偏……” “偏偏自己送上门来。”恍若地狱地声音在这一刻响起,众星拱月般的男人从柳府深处中缓缓走出,一袭金丝卷边白色长袍,因得落央山上常年不衰的彼岸花而绣得的花样,世间唯有一人敢如此穿着。东方誉沉着冷静地看着已然走向自己的蓝末,他的心间在暗暗发抖。 “末儿,你……”殷慕幽仿若喝了一剂苦药,很涩很涩,就要将他最后的味觉全部消退,“你怎么可以又回到他的身边!” “孩子不能没有父亲……”蓝末的脚步没有停滞,违心的话语在身后缓缓响起,她的眼中无泪,她的心中亦无憾,一个孩子而已,她用东方皇族的孩子来换取那个人性命,怎么说都是一笔很好的交易不是。想到此,心间的碎片只怕不比那一剂苦药好多少。 “你们这对苦命鸳鸯。都宁王,不要怪本王没有提醒你,今日本王只是卖给荣王的面子,才借兵一举扫除太子余党,名单中没有你,也请你从哪儿来上哪儿去。过于纠缠本就注定的事情,你不觉得很无谓么。”东方誉空口白话说的极为镇定,他是被谁击昏,醒来后,又是被谁误会,这一切,除了天牢中将死的男人,也只有他了,因为这件事情将永远的埋葬在死人的嘴里。 蓝末还未走到东方誉的身边,她的肩上就多了一条藤条打制的枷锁,锐利的枷锁从她的锁骨中穿过,实在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殷慕幽的钨钢剑就要夺鞘而出,他愤怒的看着蓝末任由面前的禽兽肆意**,他的剑又岂能坐视不理。 久违的音域仿若天籁之音,柳府的竹林不比幽阁少去多少,于是当一身墨绿色丝缎长袍的男子,吹奏着笛子从院子中翩然而落的时候,蓝末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去猜这个人是谁,而是下意识的去捂耳朵。 七七四十九重叠加,这是碧落曲啊。 耳朵轻轻捂上,她的眼瞬间对上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眼角似乎还存着一滴开心的泪,蓝末的心跳的好厉害,她没有看到东方洱嘴边渗出血迹,这是大好了么。“东方洱!” 小十一怎受过东方洱的音攻,他颇为不甘地看了眼,轻站在竹林中的飘逸男子,眼中顿生恨意,这就是蓝末一直心心念念要护着的人,这就是让蓝末辗转西蜀几大派势力的柔弱面首,笑话,他殷慕幽有哪一点比不上眼前的男人。气血攻心,内力不持,说的就是此刻的小十一。 “末儿,是我。”东方洱见小十一不能自持的用剑身勉强撑着地面,他不由纵身而下,一把抱住已被刺穿琵琶骨的蓝末。 东方誉未有任何动作,他不置可否地看了看有些不高兴的七弟,嘴里嘟囔道,“你难道希望她再次逃跑么,她现在可是怀着你哥哥我的孩子。” “二哥,你先解了这琵琶骨的藤条,她有了身子撑不住。”东方洱不敢违逆面前的大哥,可是几乎满脸的不乐意也是不能让东方誉舒展一下眉头,不过一个小奴而已,至于如此大费周章么。 两方争执完全忘记了只带了一小部分兵力前来的殷慕幽,虽然受了东方洱的音攻,但是丝毫不能让他的意识产生模糊。只见他的手在天空中以顺时针的方向摆动,李渊跟柳远带来的士兵就从两边的侧道包抄而入,只是还未走到风暴的中心,就已经跟东方隐士打成了一团。 “你的执念太深,蓝末本就是我后唐人士,况且现在已是我的女人,你就算在这里捣乱,也是不能阻止本王处死废太子家眷的事实。“东方誉轻讽道,他的面容清秀,全然没有帝王的杀戮之气,蓝末侧默在一旁,手掌的虎口早已掐红,她的面色惨白,看不到血色。 殷慕幽默默地注视着那天空中久久不止的蓝莲花烟火,他正视面前的蓝末,虽不知蓝末是从何时跟面前的禽兽复而搭上了线,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蓝末绝非心甘情愿受此人掌控,就说那细细的藤条刺入琵琶骨,盟友怕也不是如此礼贤下士吧。 既然确认蓝末与禽兽没有交集,那么小十一接下来的事情就极其好办了。 “素闻誉安剑杀人无数,敌手不多,本王今日就会一会你。”小十一的剑已出,他示意身后众人都不要上前,他说过,他不会再丢下蓝末一个人,一次懊悔足以悔终生。 “如此,本王的剑也许久没有饮鲜血了。”东方誉笑的极为形骸,他回以蓝末一个欲断难断的眼神,潜台词竟然是,我只答应用孩子换天牢中那个人,可没有说换这一个送上门的。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77-午门斩首2 蓝末偎在东方洱的怀中,她透过微微的火光看到面露杀意的东方誉,手指决绝地扶上发髻,因恨意咬破的唇角,在暗红的天色中显的尤其悲怆。(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末儿,我带你离开这儿。”一支短笛挑下蓝末纤长的手指,那还未取出的末字扇坠依旧完好地插在头发里,“你就算不帮他,他也不会被二哥杀死。你且听听这远处的声音。” 蓝末微微蹙眉,却是没有怀疑洱的话,她乖顺的闭上眼睛,细细分辨来自河岸的声音,万马齐喑,竟是以更加凌冽的态势齐齐向这边奔来,她惊惧地睁开眼睛,想挣脱东方洱的怀抱,却又被他死死回抱住,“末儿,你没有听出来么,这是西蜀王族的救兵,十一殿下不会孤军奋战,你跟我走好么。” “洱,你让我怎么走!我不能走!”蓝末声嘶力竭地喊道,难以克制的情绪在这一刻瞬间爆发,“我已经相信了你,可是你为何突然完好的出现这里,你又要我怎么继续相信你所说的话!” “末儿,到我身边来!”殷慕幽剑尖直指东方誉的命门,只怪东方誉使的招数光怪陆离,每一招都险些避过小十一的无忧剑法。小十一的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尖锐的藤条穿过皮肉的闷响,面色发白的女人从上空跃过吃惊万分的东方洱,这个世上,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困住她。 正如当她看清那从最外围涌进来的兵力,每个侍卫的背后都印着一个荣字,蓝末的心就更加凉透了。 救兵?缓兵之计? 蓝末轻笑,停在不太高的屋檐上,她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激战的小十一和东方誉,她轻声说道,“我不会再回来了。”说完就跃下了屋檐,小十一面容一僵,竟是给东方誉钻了一个空子,殷慕幽连忙继续反击,眼睁睁地看着蓝末跑掉,以及紧追而去的东方洱。 “十一殿下还是专心点的好,不然誉安剑下次探上的可就不是一只手臂了。”东方誉笑的极为诡异,他一个侧目,方才那眼生的统领也跟在东方洱的身后追了出去。 “东方誉,你根本就不爱蓝末,你何必要苦苦纠缠!”小十一挥剑刺向禽兽,可是禽兽不置可否地笑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不爱她,我正是因为爱她所以才要得到她!” “得到!?得到她的生命吗?”殷慕幽怒喝道,钨钢剑泛着浓烈的杀意。 李渊跟柳远的兵力早已与东方隐士扭打成一团,美好的上阳灯夜,因突如其来的硝烟弥漫,而显得十分喧嚣,当荣王一身华服踱步走入这一方不平静的柳府之时,他的目光只轻轻一扫,就发现了端倪。 “十一弟,你这是在违抗父皇的意思么。”荣王的声色严厉,一只手背在身后,蓝末似乎没有在这里。 “六哥,你未免太欺人太甚。父皇从未下令要处置四哥的家眷,你如此任意妄为,竟是恶人先告状,而且勾结后唐拥兵组织,六哥的罪会不会更大一些!”锃的一声,两柄剑尖相击,徒留东方誉一人站在原地,小十一已翻身向他的六哥走去。 “六殿下拿着陛下的圣旨,十一殿下可切莫乱说。”只见一个公公模样的人嗓音尖细,他一手拿着象征皇族的黄色布帛,一手牵着自己的袍子一角,很是装模做样的端站在一旁。 “一个阉人也有资格上前搭话吗?”柳远冲破重重防线,他率先挡在小十一身前说道。 “那也比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画舫侍从要好的多。”紫金宫的殿前公公官职不小,他的眼睛定是长在脑门上了。 态势顿时因两个随从的斗法而迅速升级,小十一将手放下,突然沉声道,“都不要说了,我们走。“ 荣王微笑着看着擦肩而过的小十一,以及柳远手中抱着的孩子,他不由伸手拦下柳远身前的小孩,“至于废太子的女儿,父皇已言明,交给沧妃抚养,请留下来吧。” “三叔!”巧巧惊恐地死死扣住柳远的脖子,她的小手死命握紧,任凭身后的男人说什么动听的话,她都不为所动。那个沧妃奶奶,她是见过的,常年阴笑不说,还总是喜欢弄一些奇怪的东西,巧巧想到此,头埋的更低了。 “柳远,把孩子给他们。”小十一回眼看了看,皇帝的圣旨就是天意,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可以违背天意而为。 “三叔,我恨你们!”殷柳巧的小身子瞬间被跟在身后的两个小丫鬟给抱了去,再然后就是巧巧因为感到害怕而久久不歇的哭声。 柳远的拳头攒的很紧,只怕松懈一时,就能立刻捶到来人身上。 “小不忍则乱大谋。”殷慕幽眉眼久久不能舒展,他沿着让开的两列队伍朝外面走出,柳远能够听到他的劝解,可是这股怨气又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李渊善后,却是也没有逃过东方誉如苍鹰般的目光,东方誉又怎么会识不出当时偷偷从后唐溜走的末家军副统领。 “好久不见,在十一殿下手下当差可好?”东方誉假惺惺地询问,奚落的眼光落在李渊的肩头。 只是年轻的将领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而有所偏颇。他的身子微微一侧,只是叹道,“自是不能比拟陛下的威严,流放数千将领眼睛都不眨一下,小十一殿下还未有得如此的心境,后唐大皇不必远送,谢过。” 一句反语说到东方誉的心坎上,他心中的怒火早已燃烧,然而充满假意的脸上却一点也不介意。 捂着淌血的伤口一路疾驰,蓝末的手指愈发冰凉。街道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油皮灯笼,闪烁的烛火衬的女子的容颜愈发清秀。她的步子没有片刻停歇,本以为与仇人东方誉的交易甚为妥当,可是突然杀出来的东方洱,让一向有所防备的蓝末不由乱了阵脚。 他明明因蛊毒痴傻,连日常起居都要奴仆侍奉,甚至无端从月七的手中消失,此刻却出现在东方誉的阵营中,难道不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情么。 蓝末来不及多想,她只觉得早春的夜风也偏偏的凉,她只觉得她现在不能信任任何人,唯有信任自己,才能摆脱所有的禁锢。锁骨上的血有些湿腻,还未结痂的伤口即便轻轻一动,都会带着骨头生疼。 “末儿,你停下。”东方洱御空而行一直紧追在后,上阳灯节的夜景颇为壮丽,他却不能流连沿路的风景,他的眼中只有矢志不渝的那个人,即便他身中蛊毒,仍旧没有放弃寻找他的蓝末,他一直不敢正视的蓝末。 “洱?你怎么跟来了。”蓝末的身子突然停住,震惊地望着,距离不远处站着的,身穿墨绿袍子的男人。 然而,两人都不能无视的,是她的身后,那里正是略显低矮的西蜀宫墙。 “我说了,会带你走。”东方洱将笛子插回腰侧,他一扫袖面就要跃至蓝末的身前,却是看见蓝末十分迅速地飞去了另一个屋檐。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与方才距离东方洱的距离一模一样。 “洱,你难道不想解释一下你为何会出现在那个人的身边么?”蓝末心间早已凉透,她目光森冷地看向东方洱,这个从前乖顺听话的七皇子,如今也要与自己背道而驰了,真是可笑。蓝末见东方洱闷不做声,不由自问自答道,“由我来帮你说,你早就被东方誉所救,却是一直掩藏自己的行踪,有几次刻意现身,不过是为了挑拨小十一在皇宫中的关系,你身上的蛊毒,怕也早已被同仇敌忾的荣王给解了。可笑的是,我仍不远千里追随荣王前往籽乌,很欣喜找到你的下落,很悲伤你为何会变成那般模样……“ “末儿不要说了,我承认我骗了你,可是……”东方洱焦急地在下方喊道,他想上前抱住蓝末,给她一个彻底的解释,可是房檐之上的女子根本就听不见,只是继续说道,“可是你竟然没有中毒,现在还完好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一直以来,苦苦支撑我到现在的念想竟然只是一个莫须有的幻境,东方洱,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应该离你而去……” “末儿,你告诉我,要怎么样你才原谅我,我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你好……”东方洱的话在下一刻响起的时候,他只看到女子留下一个不可原谅的目光,再然后,竟是消失在低矮的城墙之下。“蓝末,你……千万不要出事……”东方洱看着万分平静,由着红缎装饰的西蜀皇宫,他愈发的心忧起来,实则机关重重的西蜀皇宫,究竟掩藏了多少方的隐藏势力,就是一直潜伏的东方洱都看的不甚分明,甚至,他只能断定,东方誉今日所为,绝非一时冲动,那藏在他跟荣王身后的大鱼,才是问题的终结。 蓝末不能以身相挡,那么就由他东方洱来帮她铲除剩余的障碍。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78-午门斩首3 蓝末躲在宫墙下方,早已挖好的地道里,她屏住呼吸,心砰砰直跳,待到上面再没有东方洱的脚步声,她才敢悄悄探出头来,审视现下的状况。(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这里是西蜀皇城的西门,向来防守简单,因得是用来运送建筑木材,以及煤炭的侧道,所以平常里是没有什么人来的。 而且今夜是上阳灯节,宫里大肆摆宴,也不会有什么运送货物的宫车经过。蓝末想到此,不由又摸了摸受伤的肩膀,有些干涩的血痂了,看样子是要好了。嘴角漾起轻盈地笑意,她从来就是如此,恢复能力还是比较快的,就如第一次那心口上的伤,也不过过了半天就好了。 “你们听说了么,四殿下伙同义军准备在宫中造反,被皇帝抓了现行……” “你知道的消息是昨天的吧,今天过节,本来皇帝仁慈要放了废太子,可就是昨天的事情,又给关起来了……” “关起来没有立刻斩首就是好的,据说是受奸人怂恿,才又孤注一掷,可是胳膊哪拧得过大腿儿呢……“ “就是,那策反的不就是要被处死的前任北胡大皇么……” “呸,什么北胡大皇,早就易主了,他就是落草为寇,还想掠夺西蜀,我呸……“ …… 蓝末的耳力极好,这一段对话听的她心间渐冷,她的眉头紧锁,迟迟不肯舒展一分,龙炎洛,你这个傻瓜,一定要争权夺利到这般地步么,甚至甚至要把性命也搭上去! 连接天牢的锁链在风中轻摆,铜铃叮当作响,顺着从前的足迹向着锁链的下方探去,隐约的神坛火光在夜空的映照下显的尤其炫目。 当时失忆,由着龙炎轩抱着自己御空而行,她甚至对门前遥遥挂着的几颗血淋漓的人头心生胆颤,此时的她却仿若看家常便饭一样简单。直面淋漓的鲜血,这是作为蓝末下手绝不手软的第一要素,在民风彪悍的西蜀,斩首示众,或悬于城门,定是对敌人非常的憎恨,以及彰显本国的荣耀。 厌恶地扫了一眼,蓝末小心翼翼地摸到了看守塔楼的下方,这里逆光,蓝末躲在阴影处,即便灯光照射过来,也是不能让人分辨出来。 她隐约记得,机关开合的所在,过目不忘的本领也要感谢东方誉从前的铁血训练。她倒是没有多想,找到灯光明暗度的规律,趁着一个暗下的瞬间,蓝末的身子迅速向前侧翻转,机关的闸口本就不是秘密,只要看过一次,第二次就非常容易找到。 满意地暗下闸口,蓝末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她只要给龙炎洛顺清道路即可,剩下的事情相信没有障碍的他,也能逃之夭夭。 心中已筹谋好,蓝末看向远处幽深的天牢长廊,一缕希望正在从心头冉冉升起。她的步伐迅速,然而穿着的蓝衣还是惊动了在天牢中沉睡的囚犯们。 只是这些人行动不便的居多,不是受不了酷刑瘫在地上,就是因为饥饿而昏迷不醒,偶尔遇见几个想大声嚷嚷的,也瞬间被蓝末的木头坠儿给堵住了喉咙。 约莫穿行了十几道暗门,蓝末才在一个空旷如野的四壁里,瞅见了那个人的形容。 一头乱发很规矩地散在额前,深灰色的囚衣一尘不染恍惚新洗过的一般,他紧闭着双眼盘膝而坐,本该触觉敏锐的他,此刻却如同感知不到蓝末一般,继续入定。 蓝末隔着两个牢房看着心心念念的人,他怎么可以消瘦到如此地步,几乎能够看见骨头的指节,在星光的照耀下,显的更加渗人。仅仅露出皮肤的部分,正是余出的手背,一道道发红的伤疤,无不显示出男人在天牢里,历经一道又一道残酷盛宴。 “谁在那里。”低沉的男音在蓝末的耳边陡然而现,龙炎洛没有睁开眼,可是他的鼻子却是被一阵熟悉的味道所吸引。 这个味道,能够引致伤口极速愈合的忘罗香,难道…… 电光火石,男人的眼瞬间睁开,他急切地走到牢门前,紧紧握住粗壮的门栏,他的心情很是急躁,因为他明明闻到了那阵熟悉的气息,可是入眼处却是没有看到一个人。 难道是他的错觉。 “炎洛……”女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有微微地颤抖,也有微微地懊悔。饱含泪水的双眼从夜中走来,她含情脉脉地看着牢房中一再错过的男人,她的心隐隐地揪着疼,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不能呼吸一刻,“你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她的手摸在龙炎洛坑坑洼洼的手背上,那一道道用寒铁烙下的沟壑,竟还没有愈合,绽开的是未长好的新肉。 “末儿,真的是你,我太高兴了,真的是你!”龙炎洛激动的无以言表,他看见蓝末轻轻用手指作嘘声状,知道他刚才有些大声,若是被旁人听到了,就要出大事了,不免放小了声音,很开心地握了握蓝末的手。 “嗯,我救你出去。”蓝末小声言道,她的眉眼弯弯,这一句话说起来简单,却也是酝酿了很久。刚才进来之前,她就在寻思,要用一句什么话来做久违重逢的开场白,可是她发现她来到了男人身边,说的话显然就没有那么刻骨了,反倒显的有些局促。 也许再遇到喜欢的人,第一个感觉不是喜欢,而是怕吧。蓝末心头如此想,手中的银丝扇穗正在复杂的锁眼里来回捣鼓。 “末儿,我来吧。”龙炎洛将活揽在自己身上,他深深地看着面前不惧一切,只身而来的女人,之前一切的烦恼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他为何要惩罚自己为何要惩罚她呢,他们本就应该在一起,如今没有了权力的依附,他只想跟蓝末在一起,就算拱手让江山给了他的大哥,这一切,也终是有舍有得。 蓝末温顺的将扇穗丝递给牢房中的男人,她忍住重逢的泪,只道了一句,“你出来后,我们约在郁江边上,我们回北胡。” 龙炎洛神色恬淡,却因得蓝末的这句话给说的楞了一下,“你不跟我一起走?” 蓝末甚是不情愿地点点头,她的眉头紧锁,双手轻轻放在肚子上,“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离开西蜀才是,现在西蜀的风声很紧,我不愿你再受到危险,也不希望你再做出一些不符合你现下状况的事情。北胡虽已易主,但是他们断不会想到我们会去那里,所以,那里一定是最安全的。而且……“ 女人说到此,忽然从脖子上取下一枚玉坠儿,“你拿好,这是我托八公主的人情做的信物,我已弄到一个通关牒文,是八公主心上人妹妹的身份,你拿着这个,装扮成牒文上的侍从,一定能够蒙混过关,是时,我们就能相聚了。“ “我不要,你先告诉我你独自一人要去作甚?”龙炎洛没有去接蓝末手中的玉坠,他甚为担心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为什么现在如此落魄才明白两个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为什么失去了一切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是多么的不容易。 蓝末没有那么多花花心思,她知道如果这次错过了龙炎洛,下次定然没有这次这般好运了,她指了指肚子,很悲凉地说道,“我怀了禽兽的孩子,我要解决掉他,再离开……” 不待龙炎洛耐心解释,天牢中的墙壁突然燃起的火光,在漆黑的密道中尤其醒目,而在密道中响起的一连串拍手声响,也是让双手不肯分开的两人,朝着灯火亮着的地方望去。 “好一对患难夫妻。”荣王殷慕枫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笑或者怒对于他来说都是太奢侈的东西,他开心需要在重要的时刻开心给所有人看,他怒也要在关键的时刻给能够震慑的人看。他上次舒心的笑容是在什么时候,是在马车里,有一个女孩目不转睛盯着他手中的账本,还是在荣王府的书房,他慌慌张张藏起那一堆雕刻扇坠的器具……只是,这些事情在此时却不甚重要了。因为蓝末紧紧握着牢中之人的双手,她的心意又怎么会因为荣王的突然出现而有所改变呢。 那么,既然不能改变,不如效仿东方誉的作为,将她牢牢囚在这里,不是更好。一丝邪魅的笑意在荣王的嘴角登时出现,他动了动手指,就见几个小兵要上前捉拿蓝末,却见得女子的手中已出现了一枚寒铁扇坠。 “你是要用我打制的武器来攻击我么?”荣王酸溜溜的一句话,让蓝末瞬时惊了一下。 “这个,是你做的?”蓝末只觉得发间乃至手中,仿若烧红的烙铁,灼的头皮生疼,烫的手心发热,“你明明说是拜托一个朋友做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么?”荣王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他的冷他的热只为一个人而动容,只是这个人还在问他一些无谓的问题,“来人,将此女收押地牢。” 两人虽十指紧扣,却也被面前的人给分去了大部分的气力,知道指尖触碰的地方变成了空气,直到龙炎洛的目光越来越深远,蓝末想挣脱,身子却是无力的软了下来,这是软骨散。 她甚至看到,残存在殷慕枫嘴角那丝若有似无的冷笑。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79-午门斩首4 昏睡过去的女子被一个身形壮硕的男人扛在肩头,那人只微微跟殷慕枫鞠了一躬,就带着女人朝着天牢更深处走去。(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荣王,你一定要这么决绝吗?蓝末从来没有逆过你的意,你为何连她都不放过?”龙炎洛手中的锁还没有完全开启,他一边激怒着面前的人,一边用手中的扇穗丝撬开锁头。 “我决绝?她的心又何曾在我这里过。你用赤金弄乱西蜀的商行行情,你让大姐跟四哥的人游说我的手下,这些账我又要怎么跟你算呢。我先不说末儿,龙炎洛你做的事情又能比我干净几分呢?”殷慕枫声色俱冷,一抹阴险地笑意在面上显现,无商不奸,说的就是此刻面相狰狞的荣王爷。 “你放了末儿,我随你处置。”龙炎洛重重地说道,嘎吱,锁芯松动的轻微声响,他的手没有禁锢了。 “末儿的事情今后都与你无关了。”殷慕枫忽然笑意蔚然,他背过身去,不去理会龙炎洛面露惊疑之色,他道,“因为死人是管不了活人的事情的。” 只听得荣王带来的侍卫上前将牢门打开,再然后就要上前捉住龙炎洛,却是在一瞬间,双手解除锁链的他,连消带打揍上迎面而来的侍卫,荣王眼瞅着侍卫一个个趴下,他静静观赏,也不出手。 龙炎洛镇定自若,飘舞的发丝在额间轻扫,脚上的锁链虽没有解开,他依旧游刃有余地在众多侍卫中穿行,没有武器似乎丝毫不影响他的发挥。 “你以为今天的你还能侥幸逃过么。”殷慕枫唇角上扬,形成一个邪气的弧度,他忽而积聚力量,一股隐忍的掌风从龙炎洛的正前方,以凌厉的气势直冲而来,龙炎洛目光一瞬间汇集在忽如其来的风暴之中,世间传闻荣王只会轻功竟然是假象,这一掌分明只用了七分气力,却能够让龙炎洛的胸口产生一种憋闷的感觉。 片刻之间,他的筋脉就被殷慕枫一掌给几近击碎。 “你究竟是何人……”一股腥甜涌上喉管,龙炎洛半跪在地上,一手扶住胸口,狠狠看着前面袖面轻扫的紫衣男子。 “我自然是西蜀的荣王,这点难道你今日才知道吗?”殷慕枫的话让人生疑,他不屑地看了看已没有任何筹码的龙炎洛,心间的笑意徜徉的尤其明显,北胡的王,看来也不过如此。 “平溪村根本就没有宝藏,哈哈哈。”一时恍然大悟的龙炎洛忽然放声笑道,他竟是错算了一点,“你跟沧妃根本就没有隔阂,只怕……只怕那个痴傻的苍洱王也是你的计划之一……” 天牢中的顶部是中空的吊顶,因是几百里的纵深,就算气力十足的练武人士,御空行到半截也会跌落在地,所以此刻龙炎洛就算想逃走也是不可能的。于是当峻冷的山风呼啸过此处时,面容俊逸的荣王,只缓缓侧了侧身,很是轻蔑地看向跪在牢中的龙炎洛,淡淡说道,“你错了,我跟母妃是真的有隔阂,东方洱也确实是中了蛊,至于平溪村的宝藏,本就是个幌子。看在你将死的份上,我也不怕告诉你实话。西蜀物华天宝是事实,物产面临短缺的处境也是事实,只是,错就错在你们不该觊觎西蜀,平溪村的秘密早已不是秘密,只能说你从前运筹帷幄,靠的是收买人心,而我用的也是同样的法子罢了,加一倍两倍的数额,本王还是负担的起。“ 仰望天空,龙炎洛第一次觉得灰色的囚服在身上穿着的是如此碍眼,他何以落得如此的地步,只是为了自己么。想想方才蓝末的一番肺腑之言,他的信念瞬间崩塌,明明是他保护她,为何到最后身边独独剩下她一个人。 帝王总是孤独万分,到珍惜时已为时已晚,现在感慨又有何用,徒留伤悲不过是为小人所耻笑。想到此,龙炎洛恢复从前冷冰的表情,从有记忆开始,他就不曾拥有过什么,现在不过是回到了原点,他又有什么执念放不下的了。是了,还有他的孩子,他跟末儿的孩子,也许他看不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了。 “押他去刑部关押,明日午门斩首。”殷慕枫最后言了声,皇帝已将处理战犯的权力全权交给他,小十一就算有什么不满,也先寻得父皇才行,因为只有他荣王知道,父皇只怕早已沉湎在咏妃娘娘设计的献芳盛宴上,找到一个跟梨妃相似的女人虽然很难,但是找到一个易容高手确实不难,更何况此人是跟蓝末同出一门的师兄,北掠影早已被他们背后的那个人所收买,那么,这条关系线就不言而喻了。 局势渐渐明朗,夏拂守在灯火通明的照拂殿中,隔着一座高山的紫咏宫,此刻人声鼎沸,她额前的发丝又白了几根,那天无心的一句话,此时却变成了现实。 “娘娘,不如让老身带着公公去请陛下来照拂殿吧。”伊嬷嬷微微躬身,极为谦恭的看着皇后娘娘禀告道。 “你觉得陛下会来吗?”夏拂的手不停开合那一碗茶盖,清脆的敲击声在安静的宫殿中尤为清晰,“我说他肯定不会来。牧梨死了那么多年,我当年为何就不救救她呢,也许她活着,某些人还不定那般猖獗……” “娘娘说的是,梨妃娘娘走的冤屈,若不是紫沧殿中的那位,想必梨妃娘娘一定能好好的。”伊嬷嬷附和道,斜眼瞟了一眼身后的侍婢,又指了指娘娘手中早已凉透的茶碗,示意再去端一碗热的来。 “呵,她不死也就更加宠冠六宫。”夏拂眉毛轻扬,不屑道。 “其实,要扳倒沧妃跟咏妃,奴婢倒是有一计。”伊嬷嬷忽然凑近皇后的耳边,她小心翼翼地嘟囔了几句。 “哦?”皇后夏拂声调上扬,面色有些微红,她问道,“你觉得能成?” “也要看六殿下是不是真如传言不近女色了,但是只要传言是假的,那么这一举动,定然会让此刻重蒙恩宠的沧妃,再次下马。”伊嬷嬷看似平和,却是一副歹毒心肠,她方才献的计谋又怎是真正为了除掉沧妃和咏妃呢。 不如说是除掉小十一的心头肉更好,只是于皇后而言,没有什么比争宠更重要的事情了,就算是自己的孩子,若是能够暂时利用,也是可以利用一番的,怪也只能怪生在皇宫。 “那么,你就拿本宫最爱的夜明珠去吧。”夏拂摆摆手道,她的声色俱冷,“那个叫蓝末的女人据说是在老六的府上待过一段日子的,用这颗珠子去提亲倒也不失身份。” “那么奴婢就说是娘娘的干女儿了。”伊嬷嬷回答。 “总之能跟小十一撇清关系,再扫扫沧妃的兴致,灭灭咏妃的威风,本宫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夏拂云淡风轻地说道,她的面上没有丝毫的惧怕,就好像在说一件极其好玩的事情一般。 紫咏殿中因得有一位酷似梨妃的女宾,皇帝殷非物的心情格外好,不胜酒力也生生饮下三觞,只见醉意微醺的他,全然不关心除却面前美人以外的事情,就算现在兵临城下,他也只是笑笑说,朕只想跟牧梨一生一世。 “皇上,期儿的事不如择日再说,他怎么说也是皇上疼爱的儿子,臣妾总以为给他一个机会,定能顺皇上的意,再不受奸人蛊惑犯下大错。”温咏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她的手轻轻撩拨皇帝的大腿,一副装出的媚态极为不自然。 殷非物想都没想,冲着扮作牧梨的女宾微微一笑,他摆手道,“你等等朕啊。”就见那女宾手中的葡萄很不情愿地停在半空。 “你要怎么办问问慕枫,他说成就成。”殷非物尥蹶子,将烂摊子全权交给他目前最信任的六子,他转头的时候,当然没有发现温咏有些不能自持的身体,正在微微发抖。 她精心策划的今日宴席,竟是敌不过一个妖妃的儿子,竟还让她这个长辈去求那个小辈。 “参见陛下,娘娘……”伊嬷嬷穿着朴素的暗色宫装,一副端庄的穿着与眼前华服装扮的几位十分不搭调,她很礼貌地行了一个大礼,见皇帝抬了抬手,她连忙起身说道,“皇后娘娘差小的来给沧妃娘娘送礼……” “放肆,这里是紫咏殿,是咏妃娘娘的处所,你送礼怎么能送到这里呢?”侍奉温咏的贴身宫女护主心切,却也听出了来者不善。 本来还宫音弥漫的紫咏殿大殿,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已经起身,没有多余表情的伊嬷嬷,她手中取出的是一枚发出幽幽绿光的夜明珠,她说, “小的问过内侍府,知是陛下及诸位娘娘在紫咏殿赏灯,这才匆匆来到这里。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皇后娘娘想为干女儿在上阳灯节寻得一个机会,就特命小的送东西给六皇子,也希望陛下跟列为娘娘做个见证。 “母后竟是雪藏了一位干女儿,慕枫怎么会不知道呢。”从天牢赶到紫咏殿的时间对于常人来说需要很久,可是面对此刻一身简装,轻功异于常人的殷慕枫来说,实在简单。只是,他来到此处找的是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80-午门斩首5 紫咏殿荧光点点,满目琳琅器具在月华的照耀下散发出夺目的光辉。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荣王气宇轩昂地踱步走进宴会的中厅,他敛着一副笑意,身后跟着两个掌灯的宫婢,自在翩然令在场的王孙贵胄失之黯然。 “参见荣王,小的……”一滴汗珠顺着伊嬷嬷的额间缓缓淌下,荣王的意外出现不但令在场的人震惊,最为猝不及防地恐怕也是刻意来挑事的她。 荣王微微点头,他不待老嬷嬷的话说完,径直越过她,向着殷非物的方向躬身道,“儿臣知是美酒佳肴作伴,现在禀告此事尤为不妥,可是碍于动荡不安的朝政,儿臣以为现在说的话比较妥当。“ “但说无妨。”殷非物的一只手很自然地从女宾的肩上拿了下来,他目光炯炯,恭顺跪在地上的,是他的第六子殷慕枫,执掌半个西蜀经济贸易的偏才荣王。 咏妃掩面轻笑,她正是看到了伊嬷嬷的窘迫之色。皇后的走狗试图在她的宫殿里掀起滔天巨浪,是不是太不把她咏妃放在眼里了。 “你过来。”趁着皇帝跟六皇子谈话的瞬间,咏妃已招来了一个小侍婢,“你去给老嬷嬷准备写好喝的茶水。” 侍婢听到此话微微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看见咏妃一个阴狠地眼神,她不敢有所违抗,只能点点头转身。 “你要说什么?”殷非物胡须斑白却精神抖擞,他询问道。 “废太子余党已全部收押,儿臣定于明日处置。”殷慕枫郑重禀告,他虽是微微低头,却也在小心观察皇帝的神色。 咏妃听闻此话,神色闪现些许慌张,又忽而抖转,就见坐在她身旁的一名女子忽而起身,冲着皇帝的方向盈盈一拜,“咳咳,臣妾觉得节后就见血腥兴许不太好。” “澜妃考虑的也对,慕枫,你觉得如何?”殷非物不发表意见,他的放任让在座的妃子心生恐惧。当权势集中在一人手中的时候,那么正是一个朝代要被取代的征兆,只是,在众人惴惴不安的时刻,却听得六皇子忽而放声而笑。 “儿臣只说处置,并未说处斩,母妃们心存善念,喜欢礼佛,只是对待敌人千万不要心存善念。儿臣既是禀告完事宜,也没有继续打扰的道理,父皇跟母妃们继续赏灯,儿臣告退。”殷慕枫犹如一颗定时炸弹,在心怀鬼胎的众人面前丢了一记重拳。 荣王背身而去,隐隐听到背后传来一阵阵惊呼,乱作一团的阵势不是他想要的,不由回身后望,却见那倒在地上的老人,手上还拿着一颗绿油油的夜明珠。 “少主切莫再看了,那个老家伙咎由自取,她这不过是被有心之人给下了毒了。”凌珠冷眼旁观,她劝解道。 荣王不发一言,他的眼中飘过一缕忧愁,这就是变幻莫测的宫中之争,即便是在皇帝面前杀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们除了展现些许的惊恐,也就是继续的泰然处之了。毕竟这火没有烧到自己身上,他们又有什么道理来为自己寻求庇护呢。 清晨的阳光带着些许凉意从木制的牢窗中投射进来,蓝末下意识地舔舔嘴唇,本该湿润的西蜀气候,在闭塞压抑的地牢中显的尤其可贵。因为这里除了那一盏开合的小窗,就再没有能够通风的地方,腹中饥饿难耐,她不由摸了摸自醒来后就没有任何反应的小腹,也许只有这个小东西陪伴她了。 “有人么?”蓝末不甘地在地牢中呼喊,响起巨大的回音,如同身处两山之间。 她犹记得几个时辰前,龙炎洛清俊的面容,他怎么可以落魄到那般地步,他是北胡从前的王,他亦是手握万千商户命脉的陇南王,只是许久未见,怎么可以从西蜀的座上之宾沦为阶下之囚。 心中愈是这般想,就愈发的不安。她摸了摸发间的扇坠,只剩下八枚了。走到牢门前心陡然凉了半截,这扇门没有锁,从外面反锁的设计根本就不给蓝末任何逃走的机会。 “嚷什么嚷,一会就带你去午门了。”看守地牢的侍卫扯着嗓子吼道,“还怕死不了吗?” 蓝末闭上眼睛,默默了想了一下,午门作为西蜀用来处斩重犯的要地,定然防守森严,若是在那里逃脱,兴许有三成的胜算。她虽然关在此处隐蔽的地牢,但是她的手脚并没有用镣铐束缚,至少行动自如,现在需要的就是像午门般开阔的地界。 还不待牢门外的侍卫走远,掷地有声地脚步声十分齐整地一步步踏进蓝末的心间,这阵步伐好熟悉,将将走到蓝末的牢门前停住。 “开开。”男人的声线浑厚,却不失威严。 “是的,王爷。”侍卫恭敬说道,完全丧失了方才嘶吼蓝末的凶狠样儿。 蓝末拳心紧握,目光清涟,她躲在牢门的旁侧,只待进来的人一个不注意来个反擒拿。 嘎吱……牢门瞬间敞开,男人的半个身子刚刚探入,蓝末的素手就勾上了他的脖子,只是蓝末的速度纵然再快,也是没有快过男人的反应速度,他一双狭长的眸,正是深深地注视着已偎在自己怀中的女人,蓝末顿时怔愣,手中的扇坠竟是不知该丢还是该留下。 “末儿,你要用我给你做的扇坠伤我吗?”殷慕枫唇红齿白,神采非凡地看着惊慌失措地蓝末,温润的男子好似冰冷绵软的玉,他让蓝末觉察不到一丝温暖,他让蓝末感到害怕,这个最没有让她有所防备的人,竟是会武功的。 “我现在如何伤你?”蓝末反语道,她眼中充满决绝,一双手被男人反握,动也动不得,逃也逃不得。 “我知道你想见的不是我。”殷慕枫忽而翩然一笑,他将蓝末扶好,“你若是乖乖的,我就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 “你把他怎么样了?”两人如同打哑谜般的对话,让气氛降至冰点。 殷慕枫不再回答,他忽然从袖子里取出一条细长的丝缎,只见他小心地绑住蓝末的手腕,本来行动自如的女子顿时失去了最后的反抗能力。 又或者说,这世间还没有可以人能够摆脱用血蚕丝炼制的绳索,不挣脱还好,只要稍稍用点力,血蚕丝就会越缠越紧,直至两只手被血蚕丝切掉。 “你好狠毒。”蓝末微笑着看了看手腕上美丽的丝缎,竟还是用淮苏的手法所制。“凶器也能做的如此微妙,荣王不愧是鬼工当铺掌柜的徒儿……” “我的手向来很巧,你要不要再试试?”殷慕枫邪魅地眼神登时闪现,他用手轻轻掠过蓝末的下巴,如同欣赏一枚收藏已久的器物一般,轻浮万分。 地牢通向外面的路不太好走,蓝末自从知道手腕被这样一个变 态的东西束缚之后,心中在暗暗想着办法,可是除了不要这两只手,倒也没有特别的法子了。 出去的时候,必然经过天牢,走到关押龙炎洛的囚门前,却是没有看到一个人,蓝末不由嘟囔了一句,“怎么不在了……“ “一会你就知道了。”殷慕枫的神思镇定,他在前方走,蓝末乖乖跟在身后,一点也不担心她擅自逃跑。 蓝末心间发憷,她第一次感到了害怕,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不安在不断升腾,从前在落央山上等死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般不安,就好像你即将预见一件你不想他发生的事情一般,可是时间却一定要强迫你独自面对。 就好比,此时的蓝末再一次感受到地面上的刺眼阳光,以及停在眼前的熟悉龙辇,有着紫色轻纱遮挡的辇轿。 “囚犯也可以乘坐王爷的轿子吗?”蓝末问道,她的脚步不肯上前,太好的待遇总有种任人宰割的感觉,虽然她现在的境况是,但是她还是不想承认。 殷慕枫轻声笑笑,大手揽上蓝末的腰间,跃上那早已备好的紫色轿子之中。令人沉迷的香气始终萦绕在身边,就如同第一次坐在里面一样,蓝末忘不了唯美的山间小径,她亦忘不了这个令人又爱又恨的荣王。 一路上两人无话,就仿佛去赴一场声势浩大的宴会,蓝末的目光游离在不断变换的空中美景,御空而行的轿子,也只有荣王才能享此殊荣。 午门此刻人声鼎沸,围在下方的市井小民都在纷纷攘攘的议论着悬在午门上方的,唯一的男人。 即便是落得如此境地,龙炎洛的面容依旧万分清秀,头发虽乱,却是在乱中饶有一分静谧,正如初见时的安定,至少乘坐在软轿中的蓝末透过若隐若现的纱缎看向午门之上的男人,她就是如此想的。 正要快步下轿,她被捆绑的双手忽而搭上了一块布面,正是挡住了被捆绑的事实,她不解地看向殷慕枫,男人面上闪过一丝假笑,“遮住点好,省的让不该误会的人误会了。“ “荣王也开始关心将死之人的感受了吗?”蓝末想甩开那一层布面,却是一个不小心跌出了轿门,荣王很自然的伸手去扶。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81-涅槃重生1 这一派旖旎景致,却是撩拨了午门之上,龙炎洛的心绪。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他刚才是花了眼了吗,他怎么看到了心中惦念的她,摔出了气派万千的西蜀王辇,而且她身边那个假意相偎的男人不是…… 城门的风肆意拂动,龙炎洛的眼角略显干涩,半冷漠半静肃地注视着城门之下,静如处子的女人,他的眼不曾离开半分,这是他心心念念的人,这是他一直以来潜藏在心底的信仰。 落座在囚犯不远处的刑部中郎,眼瞅着城门下的贵人已到,放下来回在手中把玩的执令,他牵起一方宽大的长袍,就朝着城门下方小跑迎去。 “臣等恭迎六殿下。”刑部中郎还未行到下首,就与迎面而上的殷慕枫等人撞在了一块。 “你来的正好,给本王多备一个椅子。”殷慕枫正色道,他身后紧紧跟随的正是被缚住了双手,一脸忐忑不安的蓝末。 “小的这就去。”刑部中郎谄媚的模样令人生厌,一双小眯眯眼,死死盯着手上盖着一块丝帕的蓝末,这个在西蜀皇宫一直像谜一般存在的女人,此时又现身在六殿下的身后,他也许该卖给十一殿下一个人情呢。 见前方的几人已然走远,刑部中郎向后招招手,就见小跑过来一个侍从,他小声嘱咐道,“快去画舫送信,说是殿下等的人在午门出现。” 殷慕枫一手轻摇扇面,一手忽而扶上蓝末的肩头,见是本该放着两个椅子的位置,换上了一个可供两人坐下的软靠,他狭眸微眯,深深叹了口气,随后笑颜道,“刑部中郎太客气了,还将此物搬来这里,可是麻烦了不少人力。” “为六殿下办事是小的们的荣幸,不过是粗鄙的材料,不值得六殿下记挂。”刑部中郎果然是墙头草两边倒,谁也不得罪,谁也都好好伺候着。 这瞬息万变的皇宫,没有谁能肯定这一刻的王爷,下一刻会不会成为新任的皇帝。于是,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鸡蛋,还是很稳妥了,总有一个能够保全他的小命。 “上好的老梨木竟是粗鄙之物,刑部中郎的眼界甚高。”殷慕枫说道,他身旁候着的正主额头早已渗出了细汗。 “这……”刑部中郎本就是奉承客气的一句话,让识货的殷慕枫给揭穿,面上十分的挂不住,碰巧一回眼看到顽强不堪的龙炎洛,他不由凑上了龙炎洛跟蓝末的中间地带,他说道,“北胡轩王派人传信过来,希望此人死后,能够魂归故里,灰洒郁江……“ 灰洒郁江……蓝末听到此,面色一僵,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再看到狼狈不堪,身上数道鞭痕的龙炎洛,她的心早就沉重的可以从天上坠到地上,此时的一句话当然就是火上浇油,让人顿生阴霾。 这句话,竟是龙炎轩的原话,她愤恨不满的同时,却也无奈,她有何德何能怨怪轩呢。龙炎洛当日将轩几乎逼死在天水城内,若不是犬戎长公主的仗义出现,若不是他一直对蓝末存着真挚的感情,轩做的这些又有什么错,如果一定要找一个错处,那么就是在错误的地点爱上了错误的人,而他向来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信念生生被蓝末击碎,那么他心存道义将自己的堂弟尸体运回家园,又有什么错呢。 “末儿,你怎么了?”殷慕枫的声音清冷,却也看到了蓝末愣神的模样,只见蓝末收起一副神伤的神情,瞬间冷至冰点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她道,“我没有事,你带我来此处只是为了看人斩首,那么,你太没有新意了,我要回去。” 龙炎洛此刻被捆在午门塔楼最高处的木桩上,他的头高傲的仰起,从来没有低下。如果一定要说一个低下头的时刻,恐怕就是蓝末从轿子中不甚摔下来的时刻,太过于熟悉的身影,太过于熟悉的音容笑貌,每一寸每一寸都刻骨铭心地扎在心口上,这是他最爱的女人啊,他此刻却不能伸手保护的女人,心间轻笑,却也听到了蓝末方才那句事不关己的话语,这本就是他们殊途同归的命数,他又能怨谁? 因站的高,所以望得远。 浩瀚的南空江水,静静地如同安坐在闺阁中待嫁的少女,她们羞涩,她们热情,她们胆怯,她们澎湃,正如龙炎洛此刻的心情,面无表情地他,多么想开口说一句,末儿,不要走。 “回去地牢有什么玩的,看着心爱的人死去不是更好么。”殷慕枫幽幽地说了一句,下令斩首的执令在他的手中来回挥舞,蓝末缓缓回头,肃穆地看向一脸坦然的荣王,那在围猎场上安然处之的冷血荣王,果然是没有什么改变呢,她的脚步为之一顿,生分的声音宛若冬末最后一柄冰刀,生生刺入六殿下的心中。 “难道荣王愿意成全蓝末跟心爱的人一起远走吗?”女子笑的如同一串清脆的银铃,蓝末的眼中没有恨意,搭在手背上的轻纱缎面被风微微吹起,却不能让旁人看到紧紧束缚住的双手,只要擅自挪动一分,就有被生生切掉的危险。 手握执令的男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殷慕枫存着一丝犹疑侧身看向蓝末,犹如一个手染鲜血的猎人看着待宰的猎物一般,他声色俱冷,“本王命令你,以后不许有这种想法,将一同赴死的想法咽进肚子里。“ 记录官见一脸铮然的蓝末跟全无兴致的殷慕枫结下了梁子,他不由胆战心惊地上前小声提醒道,“殿下,时辰已到,改丢执令了……” 殷慕枫点点头,却是没有立刻起身,他邪恶的唇凑近蓝末的耳边,令人抵触的软语在心灵深处陡然惊现,“他的今日死,等于你的明日生。” 刽子手手握斩刀静静等待荣王手中掌握囚犯生死牌的执令丢下,龙炎洛的膝盖被身后的侍卫狠狠一踢,立刻跪倒在地上。沉静如郁江水的深邃眼眸,能够洞穿一切世事的眼眸,此刻的聚焦点只有一个,有一层淡淡的云雾笼在眼前,他很想看清楚前方的斜下方的女人,然而在最后的时刻,却总是看不清楚。 “斩――”荣王已然起身,完全无视蓝末愣住的眼神,手中的执令带着妖冶的红色在空中形成一道华丽的弧线,完成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回旋,即将落在地面的时候,翻身而起的女子,忽而飞身用脚将执令踢起,蓝末用脚尖轻点执令,“还未沾地,不能立刻行刑,荣王可容蓝末再多说一句。” 刽子手本要下手,却也没有想到斜下方看台上的激变,只见荣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由着手腕开始淌血的女子,继续说道,“对一个故人说几句遗言,难道荣王也不肯给么?” “殿下,时辰就要过了,不可再耽搁了……”记录官手拿毛笔,生怕触怒荣王,碍于职责也在小心提醒道。 龙炎洛的头复而抬起,没有表情的面容忽而展现了一抹浅浅的笑意,一身素色的简装,熟悉的扇穗盈盈挂在发髻两侧,她的面容有些憔悴,两只手像是被东西捆住了,正以很快地速度向他奔来。 “你真傻,为什么要来?”龙炎洛第一次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跟蓝末说话,甚至连一句末儿都忘记了呼喊。 “听着,时间不多,用扇穗打开枷锁,挟持我……”蓝末以极快的语速说道,她跟荣王协商的时间只有片刻,片刻之后,且不说殷慕枫身后的皇家禁卫是他们的敌人,就是殷慕枫一个人来对付,被束缚住双手的蓝末和体力耗尽的龙炎洛,也未必能逃出这里,那么只有一个办法离开这里,就是挟持。 “不行,我不会这么做的。”龙炎洛的声音清冽,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恐怕震惊的不是蓝末,震惊的是他自己,从来不用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这是龙炎洛的做事准则,可是蓝末如此真心待他,他果真是撕去了内心深处最深的那道防线了吗。 正当蓝末跟龙炎洛说话的空隙,从下方仓皇跑上来的传话兵,小声在刑部侍郎耳边说了什么,就见他一脸灰沉地走到荣王的身边,“王爷,不好了,小十一殿下带着叠翠三千禁卫营往午门来了。” “呵,他消息倒是知道的挺快的。本王以为他只关心跟东方兄弟打仗呢。”荣王轻蔑地笑笑,“他再怎么闹腾也只是本王不懂事的弟弟,无碍。” “可是王爷,小十一殿下这是要来带走那个人的。”只见刑部侍郎昏黄的老眼看向龙炎洛身旁的纤弱身影,蓝末虽怀了身子,从背影看全然不能感受到。 荣王的指尖轻点软靠的老梨木质地,说话的时间甚久了点…… “末儿,不可……”龙炎洛清冽的声线夹杂着身上淡淡的药香在空气中尤为分明,仿若前世传来的低吟。 “六殿下,请放他走。”如同鸿雁般的孤寂女子,倔强的将手举起,一枚尖锐的瓷片正是藏在了手心,瓷片挨着脖子的血管,只要轻轻一碰,就能割破,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为面前的男人换取最后的生机么!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82-涅槃重生2 天际骤然聚集一层灰蒙蒙的雾霭,龙炎洛的眼角有一些温热的东西在缓缓涌现,一根根不甚分明的发丝被风吹散,然而真正撩拨的却是愈发不安的心绪。(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他千算万算,算错了一点,蓝末从来就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也许,她有着能够杀死背叛之人的坚定信念,也许,她会重蹈覆辙再次投入敌人的阵营,但是,她不能看着人孤零零的死去。 天空下倔强的女子迎风而立,孤单的背影打动了龙炎洛的执念,让他坚信十五年的信仰瞬间崩塌。此刻的他只知,那日落央山的偶遇,绝对是上天的恩赐。 因为,一个失去了所有的人,当得到命定的女人舍命相助,用项上人头保他踏出城门之时,埋在心头的那一团熊熊怒火,终会让伤痕累累的龙炎洛找到真心想护的人。 只是,现在想这一切兴许晚了些。龙炎洛眼睁睁地看着气宇轩昂的小十一带着唐乐然和栖若沿着楼道奔来,他看到蓝末的身子又向塔楼的土墙靠了靠,她只要向后翻身就能带着瓷片一起跌下城楼。 “末儿,那里危险,过来!”小十一早已看到准备以命相搏的女子,一脸愤慨的模样,他的生意压的很低,很自然,不能够让此刻情绪失控的蓝末受到一点威胁。 小十一是爱蓝末的,他对她是一种珍惜,是建立在信任基础上的真挚情感,他们的面前从前太多阻碍,他不想再用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来限制他跟她的关系。 只是现在应该先把蓝末劝下来才是。 “你们且答应我的要求,我就过去。”蓝末冷冷地说道,她虽然已退至龙炎洛的身后,可是只要她想,她用心,就没有一个人可以上前,那么战到死的本质也不会有人敢独自上前惹怒这个说话很少的神秘女人。‘ “殷慕枫,放了他。”小十一转而看向六哥,他的面容竟是一脸的不屑,他的六哥从来没有如此贬低地看他,只听得他冷笑两声,随后说道,“十一弟,不是哥哥不帮你,你且看看这张圣旨,黄绫黑字上写着……” “起开……”这是唐乐然一手掀翻荣王手中的卷段,“你当我们王爷还能被你骗么,你自是去宫中请了皇帝的口谕,但是你这道圣旨根本就是假的!” “放肆,这就是十一弟的手下,真是胆大妄为,竟连父皇的圣意都敢肆意诋毁!”殷慕枫话中带狠,却是不动声色一字一句讥讽道。 刑部中郎眼瞅着态势愈发的严重,他本以为叫了小十一,至少就能快点交差,可是非但没有盼来正主,反倒将这一锅浑水越搅越糟。 “不管是真是假,今日之人本王就是要亲手斩了。”殷慕枫忽而轻跃而起,他一掌挥向龙炎洛的胸口,蓝末手中的瓷片竟是没来由的松开,再然后,整个身子没有依附任何物体向城门下方坠落。 “末儿!”殷慕幽如同鹰隼一般的双眸令人不敢直视,他越过对龙炎洛施压的六哥,伸出手的时候却已经太晚,蓝末整个身体已经呈自由落体。 迎面飞上的还有一张绢帛,那是被覆盖在蓝末手腕上的绢帛,小十一惊恐地看向跌落下去的蓝末,她的手是被束缚住的,不能施展轻功,那么结果只能…… 吁――马嘶长啸。 被马匹上一身铠甲的男人稳稳接住,蓝末早已在半空中昏厥过去,李渊本在城门下方观望,他见午门上方跌落的人影,没有顾虑带人挤进人群,伸手就接下忽而下落的女人。 “李渊,把人带回王府!“唐乐然在午门上方喊道,却是还没有得到李渊的应答,那三千叠翠禁卫营的人,就消失在人群之中,而已经龙炎洛打出一口鲜血的殷慕枫,却是连笑了三声,”小十一应该在皇后娘娘的身边多待几天,否则就知道要救一个人可比要杀一个人难得多,不过你的母后恐是自身难保,杀人也能杀出事情来……“ “我敬你,叫你一声六哥,不敬你,从此路人而已,蓝末我必须带走…”小十一全然不顾头微微低垂的龙炎洛,他的意见在城门上尤为清晰,但是荣王只是侧身而过,面无表情地摆摆手道,“蓝末是重犯,你就算去找父皇要她,也要先除了她的犯妇之名,而且,你现在能够独自一人脱身离开么,又或者说,你的李将军还没有带着千军万马刚去边关救急吧。哈哈哈。“ 极其放浪形骸的笑声,在空荡荡的空气中万分明显,李渊手持一柄长剑,剑眉星目在晦暗的天色中,显的不甚明朗却独自出脱出一番精气神。 “弟兄们,给我杀!”李渊的低声怒吼在人群中忽而呐喊,然而围上来的除了身边十几个贴身侍卫,再然后就是身穿荣王府兵服的拿枪大兵。 干涩的嘴角有一丝残留的血痂,被荣王重击的心口十分酸疼,他咬牙挤出一丝冷笑,看向乱成一锅粥的午门下首,老百姓们早已四散逃走,李渊带着少许的兵力在与越围越多的敌人武装进行吃力的对抗。 小十一带着栖若跟唐乐然早已返回到对阵之中,只是龙炎洛的事情仿佛因这一时的激变,瞬间让荣王以及在场的人有所遗忘。龙炎洛眼中闪现出一道锐利的光线,那城门一角本是两个驻兵把守,怎么此刻却多了一个兵。 “王爷,王爷,我们要不要先把此人杀了……”刑部中郎颤巍巍地站在沉静如初的殷慕枫身边,他小声询问,却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待多想,刑部中郎叫来几个人说要把龙炎洛看好再等荣王回过神来。 “少主,是我。”那多出来的小兵凑到龙炎洛的身边,他用手指了指龙炎洛膝盖左侧的暗门,随即立刻跑开。 短短的时间竟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任凭刚才的人化成灰,龙炎洛也能够识别出那是谁的声音,能够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中生存的陈倌,他没有死,他还好好活着。看来平溪村异变,黑蛟带着众人反叛,他逃出来了。 “不……”刽子手就是一个粗野大叔,他只是回头看了看下方激战的情况,却是在一个回身,眼前的重犯竟是……“见――了――” 荣王踱步走到此处,眉头忽而紧锁,紧密相连的石头缝,根本就不能分辨出有什么暗门机关,本来略微苍白的面色突然变红。他说,“中郎大人,刚才你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一会拿着一颗人头悬在城门,你们知道吗。” 刑部中郎的眼神滴溜溜的转,这是荣王有意拉拢的意思啊,他怎么能办砸这件事情呢。忙不迭的点头哈腰,带着一脸恍惚的刽子手退了出去。 殷慕枫负手而立站在城墙边上,他的手默默敲击着深黄色的土墙,龙炎洛,这也能让你逃走,制造混乱,佯装弱小,难道你一直就是这样在她身边伪装的么。 “凌风。”殷慕枫一手指向连接南空江东面的渡口,吩咐道,“今夜子时之前,过渡到东原的船只一定彻查,千万不能让他逃走了。” “王爷如何断定他会逃往东原。”凌风小声多问了一句。 “试问后唐或者北胡,怎么会在处斩龙炎洛的时候,派人前来捣乱呢。”殷慕枫笑道,凌风已重重点了点头就朝着男人的身后退去。 这本就是互相较量的游戏,难道他荣王真的想杀了一个如此有趣的人么。能够引来更深更大的鱼,才是这只饵真正的作用啊。 李渊身上中了十只箭,双手被困住的蓝末从他的马背上溜下去的时候,立刻上来了一人相抢,那抢走的人,竟然没有穿着荣王府的官服,反而是一身轻便的黑色紧身衣。 尾随这人的还有上百人,只是他们刚才都掩藏在荣王府的列阵之中,打的着急也就没有人仔细查看。 小十一心急,早已上马去追,然而这些人仿佛蓬莱仙雾般,只听得两声原地的烟雾弹响,瞬间空气中弥漫着遮挡视线的迷雾,等散开时,人早已经不见了。 “该死,这是哪里的人!”殷慕幽愤恨地扬了扬马鞭,高声训斥,“我是都宁王,人已经跑了,你们谁再敢拦着,今年开春都招进叠翠山庄!” “王爷不要去追了,李大人身中多箭,怕是快不行了!”仅剩下的叠翠山庄的侍卫,正在小声地哀求道,殷慕幽望向早已围得密密麻麻的荣王府众人,他已料到今日之事,必然是他跟六哥真正结下仇恨的缘由。 上百人队伍迁徙在人口众多的鬼蜮城来说,要隐秘又要安全,当然是很难达到的事情,更不要有一个早已洞穿一切的人,静静候在此处了。 “动作干净利落,唯有东原的忍士了。”殷慕枫悄声叹道,他站在南空江边,一双褐色的眼眸在天空中分外慧明。 “荣王是智者,不要管不该管的事情。”这是百人中,扛着蓝末身子的男人在说话。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83-涅槃重生3 殷慕枫双眼汇聚成一道锐利的光芒,视线所及之处正是那挟持蓝末的黑衣领袖。(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东原忍士素以攻为守,快速的攻击就是他们的诀窍。江边虽然空旷,却因得两方的人马互相较量,而显的颇为拥挤。 黑衣人的警告,内敛的荣王当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掌挥向黑衣人的右肩,蓝末的身子在黑衣人的肩上一时重心不稳,生生险些避过。 然而,正是这一个大力的冲击,蓝末的双手忽而渗出了更多的鲜血。 “百……”黑衣人身后传来一阵声音,却是在吐出一个字之后,被黑衣领袖狠狠瞪了回去。 护卫很委屈,他是想提醒蓝末的手臂又被血蚕丝给深深嵌了进去,再往里去就不是流血的问题了,而是断掉两只手。 “你们不用再看,这血蚕丝没有我是解不开的。”殷慕枫冷笑两声,南空江面上泛起一道带有讽刺意味的涟漪,与荣王得意的笑声相互辉映,让人听了就想海扁一顿。 与此同时,黑衣领袖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停战。 “看来荣王殿下今天是不愿给在下留分薄面了。”黑衣领袖淡淡说道,他正要从怀中原地放下同样一枚烟雾弹,眼尖的凌珠正在殷慕枫的身后观望,两指之间的暗器登时飞了出去。 哐当一声轻响,暗器击中来人手中刚刚掏出的黑色球状物体。凌珠轻拍双手,顺道哈了口气,回以荣王一个自信地微笑。 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微笑是奢侈的。殷慕枫还未来及提醒,那身后的黑衣领袖已掏出一柄极其袖珍的短弩,一根翎羽小箭笔直穿过凌珠的肩胛骨,刺啦―皮肉绽开的声音在凌珠的耳边呈现,本应清秀的五官因为突如其来的痛感,而扭在了一起。 “他是用弩的……”凌珠口吐污浊的黑血缓缓倒在地上,她是殷慕枫手下的得力干将,也是唯一的女子。殷慕枫唇齿发寒,就算是盟友的忍士,他也不可以再如此的心慈手软。 黑衣领袖收起短弩,回望了身后百人,他默默点了点头,将蓝末郑重地交给后面一人,就见那人身形偏瘦,却是十分机灵,他们二人在百人的护卫下,行至另一个渡口停靠的马车。马车颜色呈古棕色,睿智的木纹彰显着马车主人的身份。 蓝末的头歪向马车里软靠的一边,她隐约看到车窗外无声的硝烟,她隐约看到本该在外面策马奔驰的车夫大叫着弃车而逃,她隐约看到记忆中不甚分明的脸在这一刻突然出现。拥有殷氏皇族天生的贵相,这是殷氏老几呢?蓝末在心间笑着发问,她不苟言笑的将头埋进来人的怀里,为什么这么累,累的不想抬起头来…… “王爷,那些黑衣人水遁而走,其中那个死死僵持着的人,也已经再次用烟雾弹遁走。”侍卫半跪在马车跟前,小声禀告,生怕吵醒了王爷怀中刚刚睡下的姑娘。 “不用去管那些人,跟凌风传信交待的事情继续去做,至于凌珠,把天牢的胡医长老带去府中给她诊治。”殷慕枫荣华散尽,看向蓝末的脸上有种不属于世俗的沧桑,他也曾想一心一意对一个人好,可是上天却总是不给他这个机会,如今他终于得到了,可是事实却不能如他所愿继续发展,就好比他接下来说的话,就让在前方驾车的小官不知所谓。“现在进宫,回天牢。” 小官先是惊疑了一阵,本要去往鬼蜮城荣王府行宫的地界,也只能因为荣王的一句话再次改变路线,这是要把刚刚抢回来的女人送进天牢啊。驾车的小官不敢多想,望着渐黑的天色,他只能挥了挥马鞭,让马儿跑的更快一些。 巍峨的西蜀皇宫天险重重,沿着环形的宫道,蜿蜒向上,途经富丽堂皇的各个主宫殿,殷慕枫正在略显颠簸的马车里,帮助蓝末解除腕子上一圈圈渗入皮肉三分有余的血蚕丝。他的手指修长,不是常年用乐器,就是常年惯于用小刀。 他心疼地看向蓝末微微皱起的眉头,一部分是因为手腕上的疼痛,一部分应该是正在做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吧。她的身体本该虚弱冷,可能是因为肚子里有宝宝的原因,殷慕枫摸着她的手时,并没有感觉到冷。他自语道,“你是一个好姑娘,可是却信错了人,我不会再让你做出错误的选择,乖乖待在那里,等我救你出来……” 这一番话绵软的如同令人麻痹的药剂,蓝末昏昏沉沉的,不要说没有听到,就算听到了也不会相信。在这个人心异变的时代,能够保全自己就实属不易,他殷慕枫有什么理由保全一个心从来不在他身上的女人。 殷慕枫洒了些粉剂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又将从袖子上撕下的雪白衣料一层一层缠绕在女人的腕子上,直到新鲜的血液不再渗出缎子,他终于用手撩开了车窗上的珠帘,带着诡异阴森氛围的天牢大门,就在他们的斜前方,只需再拐入一个弯角,就能够快速到达。 “王爷,我们是……”驾车的小官转头隔着车帘相问。 “不用问,还是老地方。将这个给塔楼的官员。”荣王说完递出一个类似牒文的玉牌,他的目光清涟,一手扶着睡着很香甜的蓝末,一手静静点着马车里唯一的软靠。 隔天晌午,蓝末在坚硬的石板床上醒来,她的身上盖着厚厚的棉絮灰被,身下也垫上了较为软和的褥子,只是抬眼所望之处,仍是只有一个出风口的地牢内部。 她揉了揉脑袋,之前发生了许多事,对了,她的手明明被缚住,怎么又被解开了。可是…… “姑娘,喝完热粥吧!“千家姐妹中最温柔的千思妹妹,正微笑着端着一碗冒着香气的鸡粥,很自然地望着她。 “千思,你怎么在这里,你是小十一派来的吗?我……我能不能见见他,我要出去这里,你知道的,我要去救人,一定要去……”蓝末有些语无伦次,略显散乱的头发让她的形容极为狼狈。 千思有些不忍地看向姑娘,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姑娘,你不要这样了,奴婢是荣王派来的,小十一殿下因为私自调用兵力劫法场,已经被皇上严令禁足了……” “什么,他没有劫法场,他是来找我的,陛下为什么要关着他,求你跟荣王说,放我出去好不好……”蓝末一不小心扑了过来,千思本就身单力薄,她没有站稳鸡粥也瞬时摔碎在地上,只见本握在角落里的几只硕鼠,全部拥了上来,分食着香气四溢的味美鸡粥。 千思吓的跳脚,蓝末却是不为所动,如同失去了所有精神支柱的她瞳孔涣散,那唯一的出风口就是她所能看到的地方,从这里出去,只有那个地方了么。 “姑娘,请不要自轻自贱了,那个人……那个人已经死了……“千思咬了咬牙,终是将憋闷已久的话语道出。 “你说的是谁,你说清楚!”眼神似能冻结小墨峡山涧的溪水,她只需一个理由,就能够将面前本该温顺的千思,顺手掐死。 “龙炎洛,北胡曾经的王,他已经死了,姑娘,你清醒一下,他的人头已经挂在午门之上一天一夜了……”千思的脖子被蓝末惯用的手法紧紧扣住,她却没有害怕地道出事实,千思面色胀的通红,她这一刻却是真正为她的主人小十一殿下而担忧,因为她分明清清楚楚的看到,蓝末的眼角正渗出一汩汩从未见过的液体。 至少,在千思认识她之后,她就从来没有见过姑娘哭过,原来,蓝末是会流泪的。 “你骗人,他不会死!”蓝末委屈地喊道,一双手放开了千思,她忽而背过身去,掩面啜泣,低低地声音在地牢的墙脚回响,她有多久没有如此伤心过了,上一次,应该是姐姐走的那一天吧。 “本来奴婢也是这般想,可是奴婢进宫的时候,亲眼去看过那颗人头,真正就是那个人的头颅啊,这个,还是当日他没有逃脱时,遗留下来的东西,荣王殿下说让奴婢交还给你……“千思轻声说道,生怕再次触动蓝末的神经。 却是没有想到,蓝末在接过这个熟悉的扇穗之时,她的眼有那么一刻竟是停下了流泪,她只是忽而紧紧握着扇穗,很平静地说道,“千思,我忽然很饿,还有吃的么。” 千思没有想到姑娘果然如荣王殿下所料到的一般,只要见到了那个人跟她的信物,她才会真正的死心,也才会肯吃下一点点东西。心中肯定荣王的心术时,却也发现她来时准备的东西甚少,那一碗用小炭火温烤的鸡粥,也就是全部的家当了。 “姑娘你在这里等等我,我这就去御膳房新做些来。”千思对着门外,以特定的节奏轻敲了几声,就见有人从外面将门打开,将她迎了出来。 千思走的时候,特地在牢门关上的瞬间,又轻轻看了看蓝末,姑娘的眼神复现彻骨的冰冷,与从前倒是无异,但是她怎么总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意味。 扇穗是用银丝一根一根打造而成,因为软,却也因此韧。蓝末心间苦笑,她明白有一个白衣俊朗的男子,真正的离去了,那么她,也许,也该随风而去。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84-涅槃重生4 紫咏殿正妃娘娘的寝宫燃着上好的紫檀香,烟雾袅袅,于泛黄的老梨木桌案上,姿态傲然的立在正中。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咏妃娘娘眉蹙春山,她故作殷勤地坐在距离龙榻不足十步远的地方,似有意无意地望着。 殷非物因太过开心,见到了酷似梨妃皮相的新宠,常年积压的老年病在这一刻突然迸发,说话不但不利索了,而且还一直在冒虚汗,他紧紧握着新宠的手,浑浊的老眼散发出暗黄的光,鬓发斑白,唇色发乌。 殷非物只觉得人生活到此时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他,正是在品尝了新宠递上来的佳酿之时,陷入了不甚清明的状态。他看着梨妃的眼眸,断断续续地开口道,“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新宠只是一个庸脂俗粉,怎么会听得懂皇帝在赞叹逝去梨妃,有着怎样一副令人动容的双眸。那是一双即便在黑夜中都能迅速分辨的女子眼眸,那是一双即便在人群中都能立刻分辨出来的美人眼眸。 于是当殷梨白委身而入的时候,由重金打造的一品珍珠步摇,在她一走一停中显的尤为明显,只见八公主微微躬身,朝着咏妃以及列位其他娘娘福了福,见所有人没有别的声音。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半跪倒父皇面前,忽然从手中展开一个火折子,“正如父皇所看到,儿臣将自己嫁给了一个人,他虽没有过人的家世,也没有举世的才能,但是儿臣深爱他,所以决定跟随他离开皇宫,希望父皇成全。” “咳咳……”一记重咳在殿中响起,咏妃慌忙招来在门外候着的太医,“还不快来看看陛下怎么了……” 梨白是梨妃唯一的女儿,她秉承了母妃那一双难以忘却的眼眸,兴许是这一点,本来孱弱不堪的殷非物,竟是缓缓的伸出了手指,他的手正好压在了火折子外面的印泥之上。从来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小情人,殷非物此时虽然不清醒,但是牧梨的名字即便是死,他也不会忘记,更不要说此刻求他的是他跟牧梨的女儿。 一行老泪缓缓下落,滴在了新宠的腕子上。只见姑娘本吓的要缩回手,却是在咏妃的一个回瞪的空隙,将手又好好的放了回去。她现在就是殷非物苟延残喘的最好药剂,现在可不能容下任何一个人,来搅乱这盘残局。 “命何大人把四儿带来吧。”咏妃招手迎来一个小公公,在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就见公公甩了甩拂尘很知趣地朝外面小跑出去。 “娘娘,外面已经封锁了,没有人会知道此刻皇帝的消息。”贴身奴婢在咏妃的耳侧低语,却是也没有顾忌地继续言道,“只怕在座的其他娘娘知会自己的幕僚……” “她们不敢。”咏妃轻声说道,自信满满地她若是连这么点人心都收买不到,那么她今日为儿子编织的滔天巨网,就没有什么实质的目的了。 夜空皎洁,却是遮挡了一片厚厚的乌云。蓝末坐在地牢中看着没有熄灭的微微炭火,从怀中小心地取出一个火折卷,这个火折卷上次用的时候,还是在通往九层牢笼道路上,为东方洱指引过方向,只是现在存着一些火苗,兴许以后有用也说不准。 蓝末冷眼收起重新放好火苗的火折卷,她听见牢门外有开锁的声音,千思这么快就回来了? 只是当来人穿着枣红色的貂绒披风,将风帽摘下,缓缓走上前的时候,蓝末只是一眼,就看出来者不善,那只有皇后才能佩戴的凤朝凰,她用了一个隐晦的图案,将其雕刻的极为隐秘,但是熟知发饰的蓝末只用眼轻轻一扫,就发现此女的行为有些不正常,因为她的手忽然伸到蓝末的肚子前…… “你要做什么?”蓝末戒备性地后退,冷冽的杀意登时在眸中闪现。 “放肆,见到都宁王妃,还不下跪?”来人的小婢倒是一个牙尖嘴利的主儿。 蓝末轻笑,方才的悲伤怎么能让敌人来取笑,收起这份悲痛欲绝,她冷冷说道,“既是小十一的订婚妻,还不能直接称呼为王妃吧。” “你,你就是因为此才勾引的十一殿下,是么!”宁惜作为后唐用来进供给西蜀的和亲之礼,这就注定了宁惜在民风彪悍的西蜀,日子不会那么好过。 蓝末没有回答,她只是甚为不解地看着这位意外闯入的女子,她在地牢里关的时间不长,能够将她在地牢的情况传递出去,本来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难道荣王的身边有内奸…… 宁惜见对手竟然不回答,还进入了入定的状态,心中的无名业火就更加噌噌地往上冒。“你不但勾引他,还怀了他的孩子,是不是!“ “你说什么?”蓝末一把推开宁惜又指上来的手,她说道,“你听谁说的,我肚子里的孩子跟小十一没有半文钱的关系,我跟小十一是很清白的关系!“ “清白!“宁惜如同发疯了的母狮,全然摒弃了大小姐的淑女作风,她许是许久没有在闺阁里待着,竟然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忘的一干二净。她本就是一个顶替的和亲对象,她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一个传奇般的女子,争辩小十一的作风问题。 只是,惜惜郡主真的不甘心啊,凭什么一个什么都不做,只会掀起各国战争的女人可以怀上小十一的孩子,可以令天下英雄为她拼命。她宁惜的名字虽然是假的,可是她想当王妃的心却是真的。有人说,你们已经订婚了,不要紧。然而宁惜却不这么想,她的贵族血统本来就是强加上来的,她所能把握住的,唯有小十一而已了。 宁惜的手不断推搡着频频相让的蓝末,她不会打人,只想着抓住蓝末的头发,就能将她狠狠泄愤,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蓝末自从午门斩首台上下来,就没有正经吃过一顿好菜好饭。蓝末就算有武功,因身体过度透支,也经不起她这般胡搅蛮缠。 宁惜眼中带恨,她的双颊涨的通红,见她未有反抗,只是用双手护着小腹,不由更加激发起宁惜的怒意,“护着孽种是么,哈哈哈……”疯癫着将蓝末推至墙脚,宁惜头上玲珑的珠花此刻更像一柄杀人的凶器,她每上前一步,蓝末都不能用手奋力推开她,因为蓝末必须护着腹中的孩子,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这般无端的死去。 然而事实总是在你最不想发生的时候偏偏发生,宁惜身后的贴身侍婢见王妃一直占着上风,不但给看守牢门的狱卒足够的赏银,反倒将这一方小小的地牢给围了起来,这是要杀人灭口。 “王妃,小的已将东西都准备好了。”小侍婢从袖子里取出一枚小药瓶,倒在手中的一粒药丸宛若女子心口的朱砂痣,妖娆的让人害怕。 蓝末全身无力,她眼角低垂,紧密注视着眼前疯狂的女人的一举一动,其实要摆脱面前难缠的两个女人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她的丹田不但不能聚集一团真气,反倒有一种逆流的气体在体内盘旋,好似好似有什么东西正要破体而出,又或者它正在缓缓的离开自己的身体…… 宁惜怔愣地接过侍婢手中的红色药丸,她从来没有害过人,即便人贩子将自己辗转贩卖于各个闹市,她也从来没有任何怨言,心地本善的她哪里敢对其他人抱有怨念。只是,只是她第一眼看到风流倜傥的小十一,她的眼就再也不能挪开一步了,为什么一个从来不正眼瞧他的女人可以夺走他的心,为什么从来只会从他身旁溜走的女人会得到他的眷顾……她宁惜才是小十一即将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宁惜才是。 也就是片刻光景,宁惜眼神空洞,却是在犹豫之间,听到了侍婢忽而有些幸灾乐祸地声音,“王妃,看来不用您亲自动手了,你且看她……” 汗珠顺着蓝末额间的发丝缓缓滴下,她紧紧靠着墙壁站着,两腿之间的白色囚服渐渐呈现出一片暗红,她的双手仍死死护着已然失去温度的小腹,双眸冰封,她的孩子也选择离开自己了么。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宁惜失控地将手中的药丸丢在地上,突然惊吓着夺门而出。 蓝末静静观望着没有跟随宁惜跑出去的侍婢,此刻的她虽承受着丧子之痛,可是她却比任何时刻都更加清醒,这个侍婢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人。 “姑娘从此与小十一殿下没有任何关系,小伊代皇后娘娘谢谢姑娘了。”小伊的模样正是与死去的伊嬷嬷有着几分相似,她的神态淡然,将地上的红色药丸捡起来,走上前来,一手抠开蓝末的双唇,咬牙塞进她的嘴里。 她镇定地看着蓝末眸中出现渐冷的杀意,她毫不留情道,“无需谢我,因为这样,孩子会死的更干净一些。”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85-涅槃重生5 地牢中唯一的通风口刮进阵阵冷风,蓝末唇齿发寒,她的眉头久久不能舒展,殷红的血水从两腿之间流下,她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在一点一点从自己的小腹间抽离出来。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她意外地没有哭,仿佛早已预料到今天的状况,她只是忽而笑笑,宛若盛放在落央山上最美最美的曼莎珠华。 试问天下花朵开到荼蘼后,还能剩下什么。佛说,那是一种开在黄泉路上的花,开在往生岸中的彼岸花,接引灵魂的鲜红色花朵。蓝末的心间空落落的,她的视线一寸一寸地模糊,在光亮的尽头,她终于看见了一个人,白衣胜雪,不沾染世俗的俊逸模样,总是处事不惊地指点江山,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救她于水火之中。 呵,光影在瞳孔收缩的时候,突然放慢,蓝末再次感受到的是环绕在地牢里,刺骨的冷。那个叫小伊的侍婢带着药瓶全身而退,她走的时候就像看一个笑话一般看着地牢中已没有了任何精神寄托的女人。 她却不知,真正打垮蓝末的,又岂止是腹中的小生命,也许,更多的,是悬在城门之上,日夜接受万物神灵唾弃的,血淋漓的人头。 “姑娘,吃的来了。”千思雀跃着回到地牢的门口,她唤着蓝末,却没有得到同样的回应,但看看守牢门的侍卫斜着眼打了打哈欠,她觉着一丝不对劲,却也没有多问,只是探身而入的时候,满地的红色血迹,看的她顿时手抖将刚刚端来的食物再一次倾倒在地上。 她震惊地扶着蓝末纤弱的肩膀,目光怔愣没有感情地蓝末,就好似一具自行化冰的人,千思的问话她听不见,千思的泪眼她更加看不见,她所能看见的是,遍地的彼岸花正在消失殆尽,就好比她现在渐冷的身体。 千思见蓝末不说一字,也不理会,她擦了擦眼泪,突然将蓝末扶到冷冷的石板床上,她道,“姑娘你一定要等奴婢,奴婢这就去找太医,找王爷,你一定要撑住……”千思将蓝末凉冰冰的手再次暖了暖,复又冲向唯一的牢门口,忽而一改正色地狠狠瞪了牢门口的侍卫一眼,“你且好好守着,我且不问你发生了什么,但凡姑娘再出什么事,你就等着王爷来收你的人头。” 那狱卒满不在乎的点点头,见千思快步走远,他冲着千思的身影使劲唾了一口唾沫,极为不屑地看了看牢房中那个惨淡的女人,他心头浅笑,真有意思,不给银子,还想让老子办事,想得美。狱卒想到此提着一串钥匙,提了提裤腰带,哼着小曲儿回到了自己的看守房间待着去了。 蓝末静静地坐着,从前的很多事很多人在眼前如同片段一般一遍又一遍的重现,那是不能遗忘的岁月,却也是让人心死的回忆。“这一双手她不敢握,那是一双执掌着百万臣民的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杀手,她不配…” 如今的她不敢如此想,龙炎洛对她而言,就是烙在心头的疮疤,不同于脸上的丑陋伤疤,心口上的疤,永远不会消退,可能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就会时不时的揭起,隐隐作痛。 取出方才备好的火折卷,蓝末打开火折卷的盖子,她嘴间扶起丝丝的笑意,这是孩子般纯真的笑意,她真的不好,很不好,不但保护不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就是血浓于水的孩子,她也没有保住,她还能有什么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也许卑贱的她正如史官所记载的那般,红颜祸水,于灾星降世,不灭于尘,灭于今。 浅浅的笑意留在唇边,女子扶了扶发髻两侧的寒铁扇坠,盈盈的扇穗有种凉凉的触感,她闭上眼,点燃了石板床下的浅黄枯草,火光中的她轮廓分明,一滴晶莹的泪珠划过脸颊,她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个世上,怕是再没有什么值得她落泪了。 荣王带领一方大军从蜿蜒的宫道直直汇入紫咏殿正厅的时候,那早已吓趴在皇帝跟前的废太子殷慕期,瘸着腿紧紧挨着气度风华的咏妃娘娘,“母妃,他……他带兵杀进来了,怎么……办……” 殷慕枫眸中寒冷,他静静地注视着位于床榻上,苟延残喘的父皇,越过地上瑟瑟发抖的罪魁祸首,他只是走到父皇的身边,殷非物老眼昏花,脑子却是十分清晰,只是见到来人不是心中的人选,他的气息不由有些紊乱,但是殷慕枫的手探上殷非物的手时,这位叱咤西蜀风云几十年的老皇帝,生命终要走到了尽头。 丞相林知是殷非物的好友,他此番跟随殷慕枫的大军彻夜进宫,正是得到了密报,说是咏妃执掌后宫,瞒着内里内外,逼 宫造反,他目视床上奄奄一息,话不成句的老友,一阵忧心自心间而起。 “林大人,父皇找你说话。”殷慕枫忽然放下父皇的手,他退向床榻一侧,清肃的目光扫了一眼满目苍凉的林丞相,就见林知毫不犹豫地上前,殷慕枫一个退步之间,取出了一枚小小的铃铛在腰间晃动,那是寻常小儿爱玩的铃铛,却是在一个抽身之间,林知的目光陡然涣散了些。 “林……知,朕不行了,朕要传位于十……一……”殷非物的口齿打颤,最后两个字,却是分外清晰,只是再清晰也只有林知的耳朵可以听见。 生命的消逝只需要一瞬,比如此时,前一刻仍在气喘的西蜀大皇,却是在下一刻停止了呼吸,以及紫咏殿上下忽而传来的歇斯底里的妃子啜泣。 只听得林知忽而一声高喊,“大皇驾崩了……” 咏妃带着四殿下就想上前探看,却是被凌风一个拔刀的空隙,挡了下来,再观剩下的妃子侍女,也都是乱作了一团,全部被殷慕枫带来的人控制在了殿中。 “大皇薨之前,最后的口谕是……”林知说之前刻意看了看殷慕枫,见那个不起眼的铃铛仍捉在他的手里,他摇摇头很是不情愿地继续说道,“传位于六殿下,改国号为枫。” “大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率先跪在地上,她的头埋的有些低,令人看不清她的容颜,只是不太利落的身形,也让人隐约从侧脸辨别出了她的身份,那是差点被乱箭射死的凌珠,跟在她身后齐齐下跪的,还有一列列黑衣翩翩的禁卫营。 场内剩下的人,见阵势呈一面倒的形势,也都不敢有所忤逆,皆面朝殷慕枫站着的方向齐齐下跪,高呼万岁。 西蜀的天,有些灰。殷慕枫走向父皇的床榻,安详的面容似是将心中所托交出,就再也不会有所遗憾,他的心没有痛,一样的孩子不一样的心境, “只因母妃的不堪,而否定儿臣的心意,父皇的心未免太狠了一些,儿臣何曾不想如小十一一般有着光鲜的背景,有着比拟众人的武艺,只是,儿臣的努力父皇你最后的首肯,也只是想让儿臣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众人攻击的对象,那么你精心为小十一营造的天下,被我拿走,又有什么不愿又有什么不肯呢。” 自言自语只有自己知道,他用手轻轻合上那双未曾闭上的双眼,他再没有任何犹豫,这本就是一场没有胜负的战争,他取得这天下,只是为了成为最高权力的那个人,那么仍旧被困在地牢中的女人,也必将因为他的赦免,而被放出来,也会因为他的特赦,而成为他的女人。 一切的一切,看似美好的一切,在殷慕枫的心间徜徉成一片美丽的莲花,他已负手而立缓缓走出紫咏大殿,他已着手准备好一切,那个在牢中默默等候的女子,他要去瞧一瞧了。 “少主……”凌风突然从殿中冲出来,侧行在殷慕枫的身旁,形容有些焦急,犹豫之时竟是喊错了称谓,“不对,是陛下……” “无妨,什么事?”殷慕枫的随从,他从来看做兄弟,若不是有特别的事情,凌风不会在没有安置好殿中剩下的人时,突然从里面跑出来。 “千思姑娘在太医院哭红了眼睛,被内侍府当成疯子给关了起来……”凌风缓缓道,见殷慕枫渐暖的面颊忽而变冷,“而且,天牢下方连结地泉的地牢,起了一场大火,迟迟未熄……” “什么?千思为什么在太医院闹,地牢着火?地牢下方是水,为何会迟迟未熄?”殷慕枫的指尖冰凉,他的瞳孔一瞬间忽而放大,原本稳如泰山的表情突然抖转。 凌风将手中的一张纸条迅速递给殷慕枫,只见上面草草写了数字,“地牢走水,只余一具枯骨。” 广阔的高空迟迟掠过一阵早春的暖风,然而面若死灰的殷慕枫却是觉察不到一丝暖意,他定定坐在绵软的紫缎软轿中,纸条上的几字,正如病毒般侵蚀他的身体,即便死,也不愿等他,随他么。 低矮的地牢下方,是温热的地泉水,曾被关在九层牢笼中的竹兰,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带着西洋滚轮的竹板,笑意微微地看着身后同样擦着额心汗液的女子,小声说道,“娉婷姐姐,不着急,时间足足的。”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86-穷追不舍1 嘴里含着一枚定心丸,苦苦的有些发涩。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蓝末的意识有些恍惚,却是能够明白在她身边,有两个人,正在努力帮助她离开无间地狱。 “上面的火为什么迟迟不灭,我以为柴火烧完了就该灭了。”竹兰在前面走,她对这条隧道十分熟悉,要说她央求裘太医的时候,这个家伙还为了保全唐家三小姐,跟着东方誉怄气,若不是竹兰鬼主意多,心又善,才不能骗来裘汝霖帮忙想办法救下她曾经的恩人蓝末。 娉婷从后唐远道而来,也正是得了宇文翩蝶的书信,说是东方皇族内部势力大变,东方誉虽是大皇,可是因为长期在外,后唐的王孙贵族早有异议,她本是要来相助宇文翩蝶,却是抵达之时,收到了竹兰的意外所托,而要救的人,是她许久未见的末家军首领蓝末,也是她一直敬重的姑娘。 于是,娉婷与宇文翩蝶的会和就没有那么重要,毕竟,救一个将死的人会更加重要。 “我走的时候,特地放了些火油,这样会烧的久一点。你不要看我们的头上方烤的很热,但是这样是最安全的,如果没有火势的遮挡,只怕他们会很快联想到我们遁地而走。”娉婷解释道,她是典型的单眼皮,然而正是单眼皮人也格外的内敛实诚,竹兰当时从九层牢笼中逃脱出来的时候,也是托蓝末的福,才得到娉婷的多加照顾,此刻两人的关系更胜从前了。 “嗯,这样便好。我一直希望姑娘好好的,她总是很累,不如就让她这次好好歇息一番吧。”竹兰笑的很乖,本就是花季少女,双手虽然因为长期干活而布满了茧子,可是她在蓝末和娉婷面前绝对是一个小小的孩童。 地牢当值的看守早已被殷慕枫带来的人,削去了半只左耳,他吓的瘫软如泥,也顾不得耳朵上的痛感,就是望着火光四溅的地牢门口,一直在求饶,然而殷慕枫的脸色除了越来越沉重,却是没有更多的变化。 “说,火是怎么烧起来的!”这是殷慕枫的随侍在询问,他一脚踩在屡屡求饶的看守脸上,只听得此人浑身抽搐地答道,“小的小的确实不知道啊,这火肯定是突然着起来的……“ “不说实话是不是?!“随侍正要一刀斩了这个家伙的另一只耳朵,只见殷慕枫的手忽而挡住了锋利的剑鞘。他只身走入万分炙热的地牢正中,看着地上随意丢弃的炭火炉,以及燃了半只的火折卷,他竟是笑了笑,原来是自己点燃了这场大火么。 “放了他吧。”殷慕枫轻声说道,面上的倦意显的有些不耐烦,他摆摆手,示意屏退身后的众人,他需要一个静一静,那具森冷的枯骨正散发着靡靡的焦味,有种令人抗拒的感觉,他没有勇气在那么多人面前跟蓝末的身体在一起,他亦没有勇气在众人面前展示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他缓缓走近心爱之人的枯骨,一只手触上了一个骨节,咔嚓……殷慕枫的眉头忽而紧锁,这…… “竹兰,那些假人骨能蒙混过关吗?”娉婷在后面走,也不由提出了存在心中许久的疑问,“而且,你怎么知道姑娘会自焚……” “哪里是什么人骨,我从裘太医那里骗来的几根鹿骨头,不过应该能骗过正常人。”竹兰回身道,她看了看竹床上的蓝末依旧闭着眼睛,不由继续道,“至于自焚,我真的没有想过,当时只是想着把姑娘从这里救出去,才弄的隧道,于是鱼目混珠准备些假人骨,也不会那么仓促……” “倒是被你歪打正着,我看着前方有光了,快出去了吧。”娉婷深知小产对于一个病弱的女人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而且这个小产,还是食用了药物引致的小产,就更加毁身子,她真的不能想象从前非同常人的矫捷身影,会是眼前躺在病榻上的蓝末,那个令人威风丧胆的末字扇坠,至少在未来的半年,都不会在江湖中出现了。 竹兰早就寻见了那一片亮光,她在前方点点头,推开一堆绿油油的青草,从能够容下两人宽的洞口钻了出去。不出一会儿,她又探着头进来,冲着里面喊道,“娉婷,把姑娘的头扶好,我拖她出来。” 蓝末的眼珠在眼皮下来回转动,她听到了竹兰的呼唤,也深刻地感受到了外界刺眼的阳光,黄泉路上竟然还有阳光,她的命可是真好。不知生或死的她,正是在这样混沌的情况下,再次被扶进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之中。 “你的准备真是齐全,只是我们这番要去哪里,后唐定是不能回去的,东方皇族的人早已将姑娘逐出了后唐的人口,若说去北胡也是不可能,虽说那个受过姑娘恩惠的龙炎轩也是一个痴情的人,但是他终归是帝王,不会再顾及姑娘的感受。此番算下来,唯有……” “唯有东原国了。”竹兰坐在驾车的位置上,这里馥郁青青,入目所及的绿色令人神往,西蜀皇宫的后山,竟是一处世外桃源,难关要将天牢地牢修在此处,原来是跟叠翠山庄异曲同工之效。 从来就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殷慕枫端看这一捏极碎的动物骨头,本来哀伤的眼眸,忽而覆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原来,你没有死,你是跟某人一样,金蝉脱壳么。 他快步走出这处宽阔的地牢,敲了敲沉重的墙壁,见到随侍带着一堆人从不远处小跑而来,他只道了一句,“你们找来鬼蜮城上好的工匠师傅,掘地三尺,给我找到通往外面的道路。”说完便拂袖而去,只余一地面目怔愣的众人。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找人去啊。”众人中有主意的,想领功劳的,都叫嚷着动起手来。 殷慕枫只身走出地牢,他站在这处说不出山名的天牢底部,你还是放下了那个人,即便看了千思给你的信物,你的心却没有因此消沉,不但没有寻死,还想离开,看来我确实小看了你,小看了你心中的意志力。 这是西蜀的六殿下心中邪恶的想法,他的内心从来未曾感受过真正的阳光,正如此刻,炫目的光芒照耀在他的身上,他俨然成为了西蜀的王,可是,他却没有丝毫站在荣耀顶端的想法,他所杜撰的蓝末的一些念头,也终将成为一个笑话,不为世人所惦念。 娉婷在马车里面,默默擦拭着蓝末额头不断渗出的汗水。她从来没有想到,姑娘的身子会弱成这般模样,只有失去了真正的精神寄托,才会如此轻生吧,如果没有裘太医的那颗定心丸,只怕蓝末此刻微弱的脉象只怕要更弱一些。娉婷细想,蓝末自从离开后唐之后,她的故事只能道听途说,辗转于北胡和西蜀之间的她,犹如一个不可碰却又不能碰的祸水,她在哪里,哪里就有争端。 聘婷再次拂了拂散在姑娘面上的乱发,她叹道,“世人只看见你的荣华,却不理解你的奔波,以及荣华背后所经历的一切。” 蓝末的眼角有凉凉的液体,这几日是怎么了,她怎么这么容易感伤,有些话不一定要说到心坎上,有些话其实只要知道就足矣,至少心不会那么痛不会那么累。 在旷野中奔驰的马车,如同一头孤寂的苍狼,在静谧的夜色中,以迅猛的态势不断向前。为了达到日行千里的速度,竹兰特地变卖了宇文翩蝶赏赐给自己的许多珠宝,为的就是换来三匹千里血马,好保她的姑娘早日抵达安全的地方。 只是,危险总是在静悄悄地来临。常年在刀尖上舞蹈的娉婷,早已顺着窗外飘来的空气中闻见了嗜血的味道,野兽?杀手? “竹兰,把鞭子给我,你进来看着姑娘。”娉婷从车厢内迅速抽身,她坐在竹兰的身边,已抢过了马鞭,只听得三声利落的畅快鞭响,竹兰已经很乖巧地进入马车里面。 聘婷的本事她是知道的,不输于姑娘的身手,也是让她掩藏在链金宫中,伺机潜查各方势力的有力因素,得到东方誉的首肯,也是这个原因。 她不能让蓝末有丝毫闪失,这是任务,也是职责,她在人在,她亡人亡。 “娉婷姑娘,后面……后面有追兵!”竹兰坐在马车中,却是从后车窗看到了尘土飞扬的阵势,她不由慌忙提醒道。 敌我状况十分悬殊的情况下,一辆只是速度颇快的马车,又怎能阻挡数十匹血马的同时追击,身后白茫茫的一片,娉婷深谙此理,但是缴械投降从来不是她的作风,不拼到最后一刻,谁又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强者,谁有能知道谁才能笑到最后。 “竹兰,带着姑娘坐稳了!”娉婷高呼一声,自信的眉眼在月光下分外明艳。 遍布地面的白衣杀手,人人脸上都戴着一个白色的面罩,蓝末此番没有醒来,若是一眼醒来,定是能够辨别出此时来追杀她的是哪一群伺机而动的势力。 “这次可不能让这个妖女跑掉了。”舒云纤身披白色的狐狸毛大裘,一只闪电貂正停在她的肩头,细细的眼发出瘆人的光。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87-穷追不舍2 娉婷忽而收进马缰,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笔直耸入云霄的万丈悬崖,她心中在掂量,后有追兵,前方没有路,如何是好呢。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娉婷姑娘,他们追上来了!”竹兰在车厢里小声提醒道,骤然停下的马车让她感到了些许不安,且不说后面的追兵是怎么守株待兔,就是竹兰她心里这一关,她就不能自己度过。 她明明安排好了退路,西蜀天牢的后山是一片无人地带,她要救姑娘出来,绝对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些人不但洞悉了先知,还就在挖好的地道洞口等待,不能不说他们的蛰伏好比入夜时分的眼镜蛇。 “竹兰,蓝末今后就交给你了,你会好好照顾她的对么?”娉婷的马术很好,这一点认识她的人都知道,竹兰虽不明白娉婷为何开始说这么一番话,但是她的心间隐隐产生了一种悲伤,好像这次分别将不会再见一般。 “娉婷,你不要丢下我跟蓝末,我们一起离开好么!”竹兰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她又怎么真正经历过战争上的殊死搏斗,又怎么能够直面亲人的生离死别。 “没有时间了,你看到那根藤条了么,我会把蓝末跟你绑在一起放下去,然后,我会驾车越过悬崖……”娉婷说道,却见竹兰听闻此话之后倒吸一口气,“怎么可能,这道悬崖这么宽!?” 娉婷不再言声,她见竹兰仍是不肯动作,只能点住她的哑穴和动穴,再然后就是在竹兰毫无准备下,将她跟蓝末绑在一起,顺着粗壮的藤条放了下去,竹兰咿咿呀呀还想辩解,可是开口闭口都没有任何声音,而几经周折的蓝末也不能醒过来,只能任由娉婷稳妥地将两人放了下去。 舒云纤这次亲自从北胡来到西蜀的边境,捉拿奄奄一息的蓝末,绝对是她愤恨已久的计划。这个将死的女人,害死了她最爱的男人,她用情药蛊惑龙炎洛行房的那一夜,她不能忘记,就算是被迫的,她也分外享受分外痴迷。因为她爱龙炎洛,这种爱是痴迷的,是不可被世人认同的。尽管如此,她仍旧要占有他,即便她深刻的知道龙炎洛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她,她依旧要将龙炎洛死死箍在自己的怀中,即便是他死去的头颅,她也一定要。 只是在取下心爱之人的头颅之时,她必须要摘下蓝末脖子上的头颅,这个女人,她舒云纤今日一定不会放过。 “女主人,是生擒还是死祭?”舒云纤将秘洛卫接过来后,曾经属于龙炎洛的潜藏势力,全部都愿意听命于这个敢于跟现任轩皇叫板的涵凝郡主。 “生擒。”云纤轻轻摸了摸肩上的闪电貂,貂儿许久没有尝毒,一会就让你好好尝尝那毒身的女人肉味。 娉婷耳边惊起一地卷尘,她看着悬崖对面巍峨无比的高山,三匹血马的蹄子在来回乱蹬,它们也害怕,那么宽的沟壑,怎么可能越的过去。现实当然不会给马儿们思考的时间,只是匆匆一瞥,娉婷的嘴角漾起一丝决绝的笑意,今日过后,姑娘你可要好好的活着,娉婷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蓝末的眼皮沉重,却也被忽然从上空坠落下来的马啸声,给陡然惊醒。她跟竹兰被放在悬崖峭壁上突出的石壁内,石壁上方有树木遮挡,从上往下看,根本就不能想到下面会藏着两个人。 “你是……竹兰?”蓝末在努力回忆这个不能说话,却欣喜地挤眉弄眼的小女孩是谁,话音刚落,竹兰就忙不迭的点头。 蓝末的神智在慢慢恢复,她的手和脚都有些酸麻,但是竹兰的体温深深地告诉她,她寻死没有成功,而且好像还从暗无天日的地牢逃了出来,“是你救了我?” 竹兰本来要立刻点头,可是眼神却有些黯然,随即没有点头没有摇头,目光一直在四处漂移,最后汇聚在那望不见底的悬崖深处。 蓝末开始审视此刻的环境,她们虽然被绑在了一起,可是除了连接藤条的地方用了大力,困住手脚的位置都是用的活结,根本就没有伤害她们的意思。再观竹兰一直张嘴闭嘴发不出声音,她隐约明白这是被人有心点了穴位,她匆匆反手解开活结,又要解开竹兰的穴位之时,上方飘下来的细弱女声,却是让蓝末打了一个激灵。 “看样子,她们是宁愿自寻死路,也不要落入本郡主的手中。”舒云纤淡淡道,她的指甲已经嵌入了肉中,她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下去找找。” “可是女主人,这万丈悬崖的下面不是西蜀的地界,只怕……” “只怕什么,难不成让我帮你们收尸么?”舒云纤不是一个能够随意糊弄的主儿,她只是浅浅的一笑,就已经把意思表达的再明确不过,她要的是蓝末的尸体,谁逆她的意,就等着让她来处置吧。 蓝末听的清楚,这个女声不但是一个熟悉人的声线,而且是一个她曾要托付给龙炎洛的善良女人,原来她看人的眼光真的不好,她不明白从前温文尔雅的舒云纤何以变成这般置人于死地的模样,她明白的是,物是人非,她所能做的,唯有淡出这些人的视线,不再出现,方是上上策。 蓝末小心翼翼地说道,“竹兰,我现在解开你的穴位,一会你不要出声,上面还有人,我们要等人走了才能出去。” 竹兰乖顺的点点头,只听得两声闷响,她的哑穴被解开了。 也就是千钧一发的瞬间,一道银色的光线忽而从竹兰的脖颈处掠过,再然后,竹兰失声尖叫,她的脖子上竟是闪现出两道红红的斑点,蓝末早已将藤条解开,她见竹兰不能动作,这才恍然大悟,她还被点了动穴。 在她脖子上留下血痕的动物,竟是一只常年生长在北方的雪花貂。 “哈哈……”一连串宛若地狱的放浪笑声在上空中缓缓响起,舒云纤手持一柄短剑,飞身而下到蓝末的面前时,她的眉眼间竟是显现出鄙夷的神色,“你何以落魄成这般模样,竟是连一件体面的衣裳都拿不出手了么。” “云纤,你若是要拿走我的性命,就拿去吧,但是拿之前把雪花貂的解药拿出来,竹兰跟你我之间的恩怨没有瓜葛。”蓝末清咳一声,她的身子还很单薄,脚面冰凉,嘴边还有残留的血迹,加上身上又灰又脏的囚服,狼狈二字形容她再合适不过了。 已至早春,舒云纤脖子上的一圈狐狸毛显得尤其扎眼,她倒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说道,“貂儿愿意咬谁就咬谁,我哪里有什么解药呢,倒是你的命,我还不舍得就这么糟践了。你的害死了炎洛,我又怎么舍得让你为他陪葬呢。” 若说舒云纤只是挑起她们两人之间的战火那倒没有什么,可是这个看似柔弱的云纤,却偏偏见不得蓝末的好,她非但无视蓝末的要求,还提起她心中的烙疤,这要她如何能够平息下来心头冉冉升起的怒火。 蓝末在积蓄内力,可是即便是用心的积蓄,却始终不能感知到一股温温的暖意从丹田向上,难道,她的武功也因为虚弱的身子而荒废了…… “你就跟西蜀的某个男人一样,失了天下,也失了自己,就算我不伤你,你也要自己死去吧……”舒云纤话中带话,她看着蓝末,好似看着一个乞丐。 “咳咳……”蓝末许是太着急,喉管处涌出的一股腥甜,突然喷在了舒云纤雪白的衣衫上,一块块红色的血迹就像盛放在寒冬腊月的一簇簇梅花。 舒云纤嫌恶地一掌推开蓝末,高声喊道,“来人,给我把这个女人丢下去!“ 秘洛卫的众人顺着悬崖峭壁闻声而来,见到一身血渍的舒云纤怒目相向,他们再看那趴在石壁上喘息的女人,他们是见过的,曾经在龙炎洛的交待下,一定要默默保护此人的安全不被发现,但是他们现在也全部明白,是这个女人把他们的大皇给推至了深渊,那么他们现在推下她也不会有什么过错。 心中如此想,无形的大手就这样要触上蓝末的身子。 “你们且等等。”蓝末微弱的说道,她第一次在向敌人哀求,“云纤,你放了竹兰,还有,请告诉我,你刚才说的是西蜀的哪位皇子……” “好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就圆了你死后的愿望。”舒云纤摸着貂儿,停了停手,就见秘洛卫众人很自然的向后退了退。 舒云纤缓缓从袖子中取出一罐药粉,没有顾忌地慢慢洒在竹兰的脖子上,脸上,身上,伤口被粉剂灼的生疼,舒云纤笑意微微,见蓝末目光空洞,完全一副任人宰割地模样,她继续道,“西蜀的小十一武功被废,被囚禁在叠翠山庄地下八十一层,现在世人皆知,你不是现在才知道吧。” 舒云纤没有感知到一股隐在暗处的杀意正在缓缓升腾,也就继续道,“况且现在西蜀的大皇早已易主了,对了,还是你认识的人,籽乌城的金主,殷慕枫……” 故作柔弱的女子在地上,十指早已嵌入略显僵硬的石缝,是隐忍太久了么,竟是让敌人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存在,蓝末狭眸微眯,她的目光在缓缓审视着云雾缭绕的悬崖外围。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88-穷追不舍3 扇坠早已放在手中紧紧攒好,蓝末不动声色冷冷看向面前的女子,她在孤注一掷,就算解决掉了舒云纤,她身后带来的众多白衣蒙面卫,身形薄弱的蓝末未必能够全身而退。(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姑娘,一会你先逃,我来拖住她们。”竹兰的声音很小,却是足够清晰,蓝末微微蹙眉,她能够看见竹兰中了貂毒,声音在打颤。 “你们谁也逃不掉。”猎物怎么能够逃过舒云纤的法眼,不会任何武功的竹兰,又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本事呢。 “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你若是不离开,我一定会让你痛彻心扉。”竹兰突然转变了语气,她镇定自若地盯着舒云纤,一只手开始缓缓解开上衣的扣子。 蓝末未发一言,却也注意到不符合竹兰瘦弱身形,微微隆起的小腹,单薄的衣衫被缓缓解开,露在众人面前的是黑压压的一片古怪器物。 舒云纤身后的几个秘洛卫见到后皆是一叹,也有人突然俯向舒云纤的耳际,提醒道,“女主人,这是西域的流火弹,杀伤力极强,我们还是走吧……” “流火弹?”舒云纤反问道,她侧目看向一脸坦然的竹兰,这个杀出来的小丫头片子倒是藏了不少东西,“难道她能寻着火来么。” “只要拉动引线,我不介意多几个人陪葬。”竹兰轻声说道,她将蓝末护在身侧,这个流火弹也是裘汝霖的大作,多亏唐三小姐家族涉猎极广,区区一个流火弹,只要掌握了制作工艺和原料,制作起来颇为简单。 不懂的人,自然就会觉得流火弹的威力有多么的巨大。其实只有竹兰心里明白,除非他们靠的非常近,否则拉动引线的她只能炸到蓝末跟她两个人而已。 这点事情当然瞒不过蓝末的眼睛,竹兰的本事她虽不知晓,可是能够引起大范围攻击力的武器,岂是轻易能携带在身上的,只怕这个称之为流火弹的东西,只是用来搪塞的理由。 蓝末瞬间闭上眼睛,她在静静分辨自悬崖底部传来的潺潺流水声,粗略估计悬崖底部定是有一条缓缓流淌的溪流。 也就是片刻之间,舒云纤还没有回过神来,蓝末忽而将扇坠全部掷出,再然后竟是抱着竹兰纵身跳入了悬崖下方的无边沟壑中。 “你……”舒云纤用手去挡急速飞出的扇坠,心中万分诧异,只是,回神之间,蓝末跟竹兰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悬崖下方的云雾之中,“好狠的心……” “女主人,我们已派人下去了,我们也过去么?”秘洛卫小声探问,却是发现舒云纤的神色陡然转变,“当然要去,这个女人的尸体,我肯定要找到。” 身边的风嗖嗖而过,蓝末闭着眼睛紧紧握着竹兰冰凉的小手,她从来没有想过在九层牢笼无意中种下的善果,可以让一个小女孩记得如此深。能够将她从危险四伏的地牢中救出,转而方才的以命相搏,她若是要再坐以待毙,就枉为四大国威风丧胆的末家军统领的称号。 “姑娘,我们是要死了么?”竹兰不会武功,可是极速下坠的失重感也是让她感到了从所未有的恐惧,她的心情有些糟糕,她总以为身怀绝技的人,是不在乎她这种小人物的性命的。又或者说,她的存在,只是为了姑娘的继续生存而铺路。但是当蓝末如邻家大姐姐般的话语传入耳鼓时,她就明白,这个姐姐是有着一副怎样的铁血柔肠。 “你傻了么,我怎么可能带着你去寻死。我们还要好好的活着,未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要活的比敌人要好,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一片新的天地,当然,前提是,一会我数一二三说闭气的时候,你必须听我的口令。”蓝末笑道,重燃的希望恍若冉冉升起的火阳。 哗啦的水声越来越近,只听得蓝末忽然喊道,竹兰就很听话的深吸了一口气,转而两人一个猛扎,同时钻入了接近冰点的溪水中。 蓝末的水性很好,不出片刻,就浮出了水面,她睁眼在偌大的水面上寻找竹兰的踪影,可是除了四溅的水花,再也没有看到那个乖巧的姑娘。 “竹兰!“蓝末高声唤道,见没有人应答,她踩着冰冷的溪水再次钻入彻骨冰冷溪水中,然而无尽的黑暗笼罩,却再也找不到竹兰的痕迹,正当她愁眉不展时,蓝末在水底竟是发现了一辆马车遗失的车轱辘,再往里探去,竟是寻到了一辆半掩在溪水中的马车架子,而趴在架子中间,半个身体泡在溪水中的人,却是蓝末许久未见的故人。 这个姑娘,她是有印象的。蓝末仔细回想她的名字,她就是将竹兰交托给这个人,总是想跟着自己征战沙场的可爱姑娘,娉婷,对,就是叫娉婷。 蓝末不敢晃动她的身子,她用手放在娉婷的鼻尖,还有微弱的喘息,再看她被车架子卡断的手骨,蓝末的忽然明白昏迷中隐约听见的那个女声,是谁的声音,应该就是娉婷吧。她把蓝末跟竹兰放在悬崖峭壁中,自己却驾着马车摔下了悬崖之中,只是一个不慎,竟是没有从马车座中逃脱出来。 不再多想,救人要紧。蓝末单手划水,她虽然虚弱万分,可是坚韧的意志力总是能在艰苦的环境中激发出来,她们需要火,还需要接骨的草药。 蓝末坐在悬崖的底部,看着昏迷不醒的娉婷,想着没有音讯的竹兰,她的心第一次因为失去战友而产生焦躁的情绪,其实她的身子此刻也濒临绝境,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小腹因为没有受到好好的调养,而再次投入冰冷的水中,小腿肚已经开始微微的打颤。 她的眼前似乎飘进了一束光,耳边也传来了整齐有序的车轮碾压青草的声响,蓝末不自觉地软软倒在了茵茵草地中,草地里的花瓣零散飘在蓝末的发间以及衣服上,乃至缓缓行过的马车竟是驻足了脚步。 “四公子,前面有一个晕过去的姑娘。”驾车的家丁回应车中命令停下的主人。 “看看是怎么了。”被称为四公子的主人,没有掀开窗帘,他只透过车帘,朗声说道。 蓝末只是忽然眼晕,倒在了地上,这会子有人上前看她,倒是引起了她的警惕。因为穿着湿透的衣裳,她误以为自己的着装惹来了登徒子,不由护住自己胸前,也不忘给来人一个回马枪,反手扣住来人脖子,就见那小厮疼的直嚷嚷, “你这人有病啊,没事倒在地上装什么死人?” “那你没事管什么闲事。”蓝末一言以蔽之,她的眼中带着锐利的光芒,要将来人的意图看透。 然而蓝末只是说了一句话,就看见那车窗里丢出一个小药瓶,她正要相问,却是听见车里传来一阵悠扬婉转的话语,“此人身子体寒,受不得长时间冷水浸泡,武西,把药拿给她,然后我们继续赶路。” 蓝末的手因得这句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突然松了松,她手中的小厮怕就是此人口中的武西,只见此人很厌恶的看了看蓝末,很不情愿的拾起药瓶,放在蓝末的手中,也不再说一句话,就默默地上马车,继续赶路。 坐在马车中的人,此时手中拿着的是一盒小小的针灸盒,常年习惯自诊的习惯,让他对身患奇症的人声以及气息,有着明确的判断。他刚才只是匆匆听了一下,就能明白站在那个地方的女子承受着多么巨大的压力。然而,这些都与他无关,他要做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的车队一共有七辆车,除却他这一辆,剩下的车全部放着产自东园淮苏的上品刺绣,这是要进贡给西蜀新任的大皇枫王,只是他此番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进贡这般简单。 “公子,刚才也就是你好心,我都瞧出来了,那女子身上穿的可不是寻常姑娘该穿的衣裳,破破烂烂不说,还是一身灰色的丧衣……”小厮愤愤不平的赶着马车,嘴里碎碎念。 “小西,你的嘴会不会太多余了些,四公子的决定何时由得你来多嘴。”马车里当然不止一位,坐在这位翩翩公子身边的另一名女子却是望海都的美艳姬妾,她不由看了看一脸坦然的四公子,娇嗔的模样让人生厌,“你说是不是,逸哥哥。” 王逸点点头,笑的极为坦率,一双漆黑的瞳孔宛若深潭,他的神思早已去了南空江东的通商渡口,那里有一伙人正在焦急等待,希望他们还在那里安全的等候,用上官小楼看中的女人作为掩护,希望能够蒙蔽一些人的耳目。 蓝末向来不会放过任何逃生的机会,她虽不能断定这浩浩荡荡的马车是开往何处,但是车轮上的花纹却不是其他三国的样式,那么一定是东原的了,她快步回到聘婷的身边,只轻点痛点的穴位,昏迷中的娉婷登时呛了一口水出来。 “姑……姑娘?”娉婷意外地看了看蓝末,她不敢相信地重复道,“我还活着?” “对,你还活着,你现在能走么,我们要去偷一辆马车……”蓝末轻笑,没有了扇坠束发,长长的黑发在清风中更显修长。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89-穷追不舍4 南空江东,通往东原子牙江面的通商渡口,人头攒动,身穿蓑衣的老翁撑着一支长槁,一下下划拉着甚为平静的江面,这是一只载有十多人的渡船,船上的人衣衫各异,都是从东原往来西蜀的生意人。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老汉,你能划拉快一点么,这早市都要过了,我还赶着去鬼蜮城里……”一个长相颇为神气的少年,身着墨兰上衣,头发由着精致的玉冠束起,一看就不是乘坐廉价渡船的下等人。 船上的其他百姓,早已交头接耳,向来坐船的不比划撑船的人,众人见此人傲慢无礼,还有些咄咄逼人,不由开始交头接耳议论道。有一个泼辣点的妇人受不了那少年继续指手画脚,开口便道,“嫌慢就不要坐船,哪凉快上哪儿待着去。” “你……你这个刁妇,怎么这么说话的?”少年也急了,他虽望着越来越近的江岸,可是心头还是有些着急,这日头早已上了三竿,只怕他跟人约定的时间早过了。 老翁慢悠悠地声音忽然响起,他聚精会神地看向远方,又回头瞅了瞅此人,说道,“西蜀换了皇帝,这些日子都不会再有例行的诗会了,公子只怕来迟了一步。” “什么?”少年的眼眸有些清澈,他此番出来没有带随侍,就随便捡了一只船,可见他的焦急程度。 “公子一会随草民的船再返东原吧……”老翁倒是一个实在人,可是却没有猜透此人的心思。 邵璋凝神心想,这个诗会是三皇子特意交代要观摩的,就算没有召开,他也不能这么不负责任的回去,至少要弄明白与会的人都是些什么来头,他才不枉此行。 于是当墨兰长衫接触到西蜀略微潮湿的路面时,他不由心生感慨,不过是隔了一条子牙江,这西蜀的湿润跟东原的怡人气候真是不能相提并论。他抬脚就要去租一辆代步的马车,却是看见连着七辆接连而行的马车,正从不远处的拐角缓缓驶来。 邵璋对东原皇族的图腾颇有见地,这七辆马车的图纹虽然不是东原皇族所用,但是他却能看的明白,那图纹上的貔貅是东原贵族特别喜欢的装饰。只出不进的貔貅,不但是让人富足的吉祥之物,也是各大王孙贵胄追随的目标。 马车忽然停靠在渡口的一个不起眼的茶楼面前,只见从头车下来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暗黑金边长袍,用的是极为低调的黑色海蛟纹路,他的侧脸像极了一个人,邵璋仔细回想,却是没来由的一拍大腿迎了上去。 “王公子,真是他乡遇故知啊!“邵璋的脸还没有贴着王逸侍婢的屁股边,就被两个带刀侍卫给挡在了身前,“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殿下的人……” 王逸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神态十分谦恭,匆匆扫了一眼狂妄不羁的东原口音的男人,一抹轻笑浮现在嘴角,“放他过来。” “这才对么,王公子可不是外人。我们三殿下说到底还是跟王家有些渊源……”邵璋真是一个不知胆大为何用的外姓人,他十分不客气地坐在王逸的旁边,甚至还没有待主人同意,直接上手拿着茶壶就给自己倒起茶来。 “你是桦甸王的手下?”王逸自是听到了那句三殿下,东鱼河畔的风雅才子桦甸王,是一个传说,素闻此人爱好极其广泛,却偏生的脑袋好用,什么又都会还学的精。不但是名门闺秀觊觎的对象,也是各国权贵之女所想攀附的良人。 只是,王逸看着仪态不甚体面的邵璋,不由开始怀疑那个传言是不是靠他人杜撰。 “当然,王家是东原的大家,若是不说没有跟三殿下有所往来,也是因为没有得力的人帮忙周旋,不才邵璋,正是桦甸王的左右手,若是王公子有什么要帮忙的,自当开口。”邵璋还真是自来熟,只片刻之间,就把王逸当成自己人,还希望王逸把他当自己人,他的心思还真是单纯。 王逸笑笑,却是没有直接回应,他转而道,“邵公子,是有什么忙需要王某帮的么。”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问问公子是不是要进城。在下也能搭个便车。”邵璋傻笑道,却是没有发现从其他侍从身上传来的鄙夷神色。 “我们公子刚从城里出来,准备回东原,你也太不识好歹。”武西眉毛上挑,十分不屑地看了看这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邵璋,想这么攀亲戚,还真是不要脸。 “如此……”邵璋本就是不被王爷看重的小书童,往浅了说,是桦甸王的左右手,往深了说,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跑腿的。 “如此,就借你一副空车,你回了东原记得还回王家。”王逸轻声回道,他没有笑,却也没有生气,只是不温不火的一句话,登时让这个还想说废话的邵璋给闭了嘴。 最后一辆马车是尾随车队的备用车,武西吩咐侍婢,领着那人去往后处,快要走到的时候,侍婢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好似看到一道光影闪现,随后又什么都看不见,展开空车的门帘,“邵公子请吧,我们家主人的话也请公子谨记。” “那是那是。”邵璋一副小奴的模样,全然没有方才在船上的嚣张劲儿,也是顺来的东西,有什么珍惜不珍惜的,他也就是在王逸的面前装回孙子。 蓝末捂着娉婷的嘴巴,飞身躲在倒数第二辆马车的车杆底下,她虽不知这个姓王的公子为何要在鬼蜮城绕一圈才出城,但是她们也是明白,这列车队,定然是要回到东原的,所以也就略微放下心来。 娉婷没有吭声,只是用手指了指蓝末紧紧捂着自己嘴巴的手,就见蓝末抱歉地连忙松开。这是娉婷回以一个舒心的微笑,示意没有什么事,随后又用手指了指上方的马车,再然后,蓝末点点头,瞬间了然了娉婷的意思。 一辆也是抢,两辆也是抢,再说,本就是空车,又没有什么事。 于是当两个衣着单薄的女子,从车底下再次摸进倒数第二辆马车的时候,里面坐着的两个人,却是让蓝末和娉婷,不由愣了半天。 倒不是忘记了挟持,而是车厢内的两人,同时也惊的开不了口。 “老人家,你们不要怕,我们我们只是借用一下你们的车子……”娉婷的反应比蓝末要好一些,她小声规劝道,原来这车厢里坐着两个瞎子男人,他们的眼睛虽然是睁着的,可是浑浊的琉璃眼,根本就没有因为光线的突然汇入,而出现放大或缩小的迹象,应该是真的瞎子。 蓝末本来还有所顾忌,也是这个小细节被留意到,她才略微的放下心来。 “好像还是两个聋子。”娉婷在确认,“姑娘,我们真是好运……” “不要随便议论他人,既然又瞎又聋,也不妨碍我们,就这样吧。”蓝末席地而坐,盘腿闭目,默默养着气息,她太累了,必须好好积攒体力。 娉婷不再言声,她也有样学样,在蓝末的身边悄悄做了下来,只是坐下的瞬间,蓝末的双目忽然睁开,又轻点坐在车座上惊吓的一动不动的两人,这是点住了两人的穴位,这样会稳妥一点。 两个姑娘算是放下心来了。只是在蓝末轻点穴位的瞬间,两名老人中有一个人,就差那么一点要抬起手来,却是被另外一个老人给生生捉住。 不要轻举妄动,她认不出我们。陈倌的心声入耳,扮作聋哑老人的龙炎洛心急如焚,他的爱人,他心爱的女人竟然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地,而且,她也没有死,她还好好的,虽然身上的衣服有些旧,虽然能够隐隐看见身上的多出伤口,但是她气息平稳,脉象正常,她还是龙炎洛的人,仍然是。 坐在简陋茶楼中的王逸目送着最后一辆马车被一个小人物轻松驾走,他心间倒是没有过多的顾虑,武西小跑到身边禀告,“渡口的守卫换了第四波儿了,看来枫王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是么,总能等到最松懈的一班。”王逸轻声道,眉眼间显现不符合他年龄的少年老成,手中的针灸盒一开一合。 “还有一件事,有几小股潜在的势力,一直在默默窥视着我们的马车,似是穷追不舍的态势。“武西用手轻指侧后的一个拐角,只见一道白色的光影瞬间隐了进去。 “是么,看来我们的车里还藏着一些有趣的东西。”王逸忽然起身,一道神采汇聚在眉眼之间,也许他可以顺其自然,“上路。” “主人,不等了?”武西忽而转头探问,见公子没有答话,他只能忙不迭的跟上去。 为何要等,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不如成全了这出,反倒能落个清静。一抹笑意浮上嘴角,看来一直悄悄藏在马车队伍中的两个奇怪女子,似是助长了这股子奇怪的氛围,能够让北胡秘洛卫不能舍弃的人儿,怕是与从前的龙世子有着不可或缺的关系。 只是,这已经反叛了的秘洛卫是追那两名女子,还是追他王逸潜心护着的恩人,这些,还要过渡口的时候,才能一见分晓。 “姑娘,马车启动了……”娉婷忽而睁眼,小声提醒道。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90-穷追不舍5 江风习习,碧波青青。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娉婷的提醒犹在耳边,蓝末的目光顿时随着缓缓挪动的马车看向不远处,她的心思没有一刻的停滞,通往东原的渡口就在前方,离开这里,回到真正的故乡,也许,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归宿,回到那里,才能让她的心得到最后的救赎。 渡口的哨兵是殷慕枫的手下,蓝末定睛一看,竟是瞧见了在围猎场中遇见的少年凌风。他风尘仆仆的站在渡口一侧,沿路仔细观察每一个过渡的人,冷若冰霜的面颊不留一丝情面。 “娉婷,一会要是查出来,你先走,不要管我。”蓝末小声嘱咐道,她的心思虽乱,但分的清好歹。 “姑娘,你说的什么话,我们自然要一起离开。”娉婷的相貌不出众,可是给人的感觉就是很舒服,正如她此刻轻松地说道,“你一人从北胡郁江离开,我们现在两个人,还有这么多人掩护,姑娘你自谦什么?” “咳咳……”坐在两人对面的老人,有一个忽然咳嗽了起来,蓝末不由凝神看去,那一双浑浊的老眼依旧没有神采,他面上的褶子很深,蓝末似是想到了什么,正要用手去碰,却是在一个剧烈的颠簸之后,手甩了下来。 “怎么回事?”娉婷不由自主地说道,“姑娘,你没有事吧……” “没有,我很好。”蓝末轻声回复,她说的很简单,因为淡淡一层的车窗帘幕外面,正晃过一列人马,这些人,各个身着黑红色的软甲,骑马踏尘而来。 王逸早已从头车里探出身来,他风度翩翩冲着迎面而来的枫王禁卫营鞠了一躬,再然而,也就很自然的开口道,“淮苏的绣品已托内侍府送给陛下,不知大人一路尾随而来还有何事?” “枫王自是认为王公子出手阔绰,想必公子此行定是艰辛,特命卑职带人一路护送王公子出关。”禁卫统领开口笑道,他的眼神在默默扫视这剩余的几辆马车。“怎么少了一辆马车?” “大人好眼力,有一辆借给一个同乡了,大人不信可以回鬼蜮相问。”王逸落落大方地回禀。 禁卫统领不再吭声,他摸着下巴的胡须想了想,复而转身对旁侧骑兵嘱咐了几句,只见那衣着干练的骑兵一扬马鞭,就朝着来时的鬼蜮方向奔去。 “那卑职送大人出关。”禁卫统领开口道,一只手做邀请状伸向远方。 “恭敬不如从命。”王逸拱手回礼,他转身的时候,隐约看向身后若干道,不甘的白色光芒,心间默默数着数,只一个回转的瞬间,那劈天盖地蹦出来的白衣蒙面人,如同瘟疫一般席卷而来。 凌风本来就对这个粗线条的禁卫统领心生异议,此番见他竟是畏缩着不敢应承,他连忙上前一步,一把推开不堪大用的统领,一剑挥向迎上前来的白衣蒙面卫。 “这是北胡秘洛卫,大家小心。”凌风的声音在风中万分清晰,“大家都注意了,一个都不能放走!” “是!”震耳欲聋的齐声应答,王逸微笑着看向只有一人仍守在渡口,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通关牒文,他恭谨的问,“大人能先放小的们过渡么,我们只是寻常的宫廷商人,这番动乱也希望官爷行个方便。”王逸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一包很重很重的东玉,这是东原的宝物,西蜀有赤金,东原有宝玉,于是小官再不识数,也是知道这一包玉器代表什么。 足够两年的家用,他只要点点头,就立刻挣回来了。 只见小官没有询问正在跟秘洛卫交战的老大,就十分乖顺的打开了渡口的大门,他提醒道,“你们赶紧过,要不是担心打斗伤了你们,我是不会开门的。” “谢谢小哥,告辞。”王逸笑着感激,只是他目视着剩下的六辆马车早已上好了东原商船的时候,王逸这才不紧不慢地又看了一眼那岸边上的打斗,见没有什么变化,这才很放心地上了船。船家收起了锚,很快驶向远方。 一道清丽地面孔登时悄悄显现在船尾的杂物舱内,舒云纤只露出了半个脑袋,随行的还有两个身手较好的贴身护卫,她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置蓝末于死地,所以她必须找到那个人。再观望那岸边斗的不可开交的两方人马,舒云纤暗笑两声,好一个机灵的商人,知道利用她收拢过来的秘洛卫,差一点她也跟着中了计。 蓝末见大局已定,她跟娉婷终是坐上了去往东原的大船,也稍微放下心来。只是这个领队的王姓商人也真是奇怪,他到现在都不来马车里查看一下人员有没有漏掉,又或者有没有多出几个。想到这里,娉婷的手就没来由的卷起了头发。 两人会心一笑,蓝末自然也考虑到娉婷所想,“你也不用担心,此人做事很稳,否则也不会在每个环节上都做的如此稳当,我们也该离开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蓝末说到此,她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微红的脸颊有点发烫,她倒不是紧张,只是连日的奔波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走出马车门的时候,用手扶了扶额间。 坐在马车里,被点了穴位的两个老人,一动也不动。扮作聋哑人的龙炎洛眼睁睁地看着蓝末在台阶那有些支撑不住,随即又看着她跟娉婷相携着离开,他早已用内力冲破了穴位。只是他还不能动,陈倌拍拍他的肩膀,“现在的分别,只是为了今后更好的相见。少主,你要真重。” 龙炎洛没有回话,假玻璃眼中似是有水光在涌动,只一瞬,就悄悄地咽了回去,他与蓝末一次又一次的错过,这次,他不想再错。 一个时辰后,龙炎洛寻思清楚,正要腾身而起,却是被陡然掀开的车帘给吓了一吓。 “王家老四,见过恩公。”王逸看着两位扮相老沉的陈倌和龙炎洛,“一路上不来照顾,只是想让你们安全之后,才想着见面。” 陈倌礼貌地摆手示意不要紧,却听见从甲板上传来的阵阵打斗声,以及夹杂着巨大的水雾声响。 “发生了什么事?”陈倌的声音也伪装的老态龙钟。 “卑职去看看。”王逸不解地看向船尾的方向,只见那里正有三个姑娘装扮的人物,你一掌我一拳的任意挥舞,而其中的两位,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总以为这个好人有时做的太让人误解,这两丫头竟是鱼目混珠跟着一并上了船,他万分懊恼的间隙,也只能返回跟仍站在原地,似什么都看不见的两人说道,“有歹人混到了船上,我去找人做了她们。” “慢,且先看看她们谁的赢面更大。”扮作老人的龙炎洛,早已撕去了伪装,他想上前去帮忙,可是若是被其中那个歹毒的女人舒云纤见到,那么西蜀城门上的人头,定然会让世人知道,这个北胡前任的皇,仍然苟且活在这个世上,将被小人耻笑,被英雄所不齿。 舒云纤贝牙紧咬,虽是早春,额头也渗出了微微的细汗,她的身手不如蓝末跟娉婷的敏捷,近身格斗占不到丝毫便宜,倒是被蓝末几个来回放倒的空隙,让娉婷好跟舒云纤的贴身护卫周旋。 在她们的身后,正是万丈高悬的子牙江瀑布,她们就要到东原了,此时俯瞰下去,瀑布的下方可真是险峻,若是一不小心从绕着瀑布缓行的大船上摔下,那么就不是跳悬崖这般简单了,因为这是瀑布。 舒云纤并不是省油的灯,这是在她睡了龙炎洛之后,曾经的北胡大皇给她最婉转的评价。 当他看清舒云纤突然狡黠的笑意停在嘴边时,当他正要伸手上前扶住突然向后仰去的蓝末时,一切都已太晚。 场中的激斗伴随着倏倏地瀑布流淌的声音极速消逝。舒云纤手中仍然拿着泛着绿莹莹光芒的精致短弩,只安着一根毒箭的弩上空空如也。 聘婷惊愕地看着蓝末为帮自己躲开那只箭,身子不由向后退去,却是在舒云纤陡然拿出的短弩之时,突然猛冲进蓝末肩胛骨的箭矢,令她没有重心支撑地向后仰去。 瀑布遍布礁石,蓝末的身子在激流中夹裹着碎石前行,她的脑袋好晕好晕,嘴角含着一丝苦笑,这个舒云纤,真是一个歹毒的女人,连孔雀石绿这么低等的毒药都愿意用,她难道不知道一个搏斗高手,用毒的水准也象征着自己的身份么,这个郡主的行径也太不像郡主了。 蓝末心间感叹,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是多么的艰难。因为她的意识在缓缓消退,她真的太累了,几天的奔波让她几乎忘记了痛的感觉。这一刻,巨大的水流压力突然停歇,她静静地躺在随溪流而行的河道里,其实就连她也不甚分明,这一条河道是有一个美丽的名字。 东鱼河畔,那里有一个风流才子桦甸王。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91-千宠盛宴1 东鱼河畔究竟有没有这么一位桦甸王并不重要。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重要的是,蓝末此刻漂走的方向却已经与东鱼河愈行愈远。 珑珍台是一个磅礴的古宅,驻足在苍色的玉山之上。宅前位于临天海域的西边,有一道巨幅玉石屏遮挡;宅后有一片七彩竹林,五彩纷呈的竹根从湿润的春泥中钻出来。 还未到春末夏初,新开的花苞早已被下人们强行撑开了花骨朵,一朵一朵开的正艳。正如此时往返于宴会中,衣衫果露的婢女们。没有多余的披风遮住果露的香肩,亦没有足够长的肚兜,遮住胸前春光乍泄的半边沟壑。 上官小楼意气风发,面对成千的美女群淡入青山。他手持破凌剑迎风而立,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无不让在场的女人们心花怒放,他正在舞剑,破凌剑如同血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蛟龙穿梭,行走四壁。神秘的剑锋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小楼真不愧真名士……”一个仪态万千的少妇,正含情脉脉地隔着一方水台,看着主宴会上,舞剑舞的酣畅淋漓的上官家主。 上官小楼又岂是等闲之辈,他一剑还未挑逗到方才媚眼所及之处,就见一道夺人心魄的目光却是从一处隐蔽的高台传来。 “家主,怎么将剑收起来了,我们还没有看够呢。”一堆簇拥在亭子附近的小姑娘们,头上的步摇随着头部晃动的频率,几乎要掉在地上,许是谁的珠宝更重更闪烁,就能顾得英俊多金的上官家主多看一眼。 可是众人却不知,上官小楼甄选女人的标准一向都以姿色的美艳程度为第一标准,所以这些乳臭未干的稚龄姑娘们,小楼顶多是为他的宴会凑个数,其他的还是那些年过韶华的少妇,深得他心。 “素闻上官兄在珑珍台开设千宠盛宴,网罗临天海域四方美女,更有西域美酒,列国佳肴,美不胜收,老七不过是来见识一下,上官兄无须这般客气上来相迎。”来人正是那寒芒光芒的主人,他的面色苍白,手中拿着一方干净的帕子,脖子上习惯性的围着挡风的缎面,即便是无风的季节,也不能让此人感受到一丝温暖。 上官小楼听到此,竟是没有与来人一般客套,他很正经地忽而将破凌剑向身后放去,单膝跪地很郑重地请安道,“草民不知七王爷莅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上官兄无须客气,大嫂管的严令大哥不能来,本王来也是一样的。”韩旭尧面若桃李,他有一种阴柔的美,举手投足之间极其病态,却有一种令人不敢远观亦不敢亵玩的错觉。 “王爷言重了,请上座。”上官小楼恭敬不如从命,他虽然不情愿招待这个看似软弱,却手段狠戾的小王爷,但是也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于是只见他拍拍手,随后就上来了一批衣着奇异,镶着鼻环,带着脚镣的碧眼舞姬。 上官小楼将手中的剑放在一旁,他接过小厮们端上的一只玉壶,从暖炉上取下的时候,特意缓了缓,让酒水不要这般滚烫,待到温温的时刻,很自然地为东原的七王爷斟上了一杯,他笑着说道,“多谢七爷帮忙,才如此迅速的一举击溃舒家人的势力……他们雄霸东原往来西蜀贸易多年,能够打开这个缺口,对我们今后去其他国通商也是开辟了新的口岸……” “这件事你无须谢我,若果不是龙炎洛的失利,东方誉的侥幸,殷慕枫的狡诈,我想,单凭本王一人之力,也是不能撼动舒家人半分薄面的。”韩旭尧的怪僻很多,他没有去接上官小楼递上的一杯酒,只是冲着身后随行的婢女摆摆手,就见婢女从怀中取出一个紫砂壶,只见韩旭尧很自然的衔着茶壶的嘴一口一口,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上官小楼假意笑笑,示意台下的舞姬们可以献舞了。乐曲奏响,靡靡之音扰人心绪,韩旭尧有些不悦地看向翩翩起舞,搔首弄姿的舞姬们,胃里有些不适感在翻滚,他厌恶地摆摆手道,“都下去,都快下去……” 音乐骤然停止,上官小楼与韩旭尧交往不深,除了上次与东方誉的结盟,二人再无任何交集,于是七王爷生性怪癖众多,却也是让上官小楼猝不及防。 “来人,伺候七王爷回客房休息。”小楼招来一个穿着较为得体的丫鬟,只见小丫鬟识时务的,连忙扶着略显晕厥的韩旭尧朝着客房的方向走去。 台下的礼乐声也是陡然间停止,一时之间,美女如云的千宠盛宴,陷入了一片熙熙攘攘的喧闹之中,众人皆在猜测突然出现的贵客,只在传闻中见过的弱不禁风的七王爷,果然如传言所说,一点都受不起风,就这么一小会,已要人扶着出门了,这身子骨还真是不及小楼的万分之一。 几个年龄稍大的女人说的此,也都很隐晦地笑了笑。小楼倒是没有理会这些无知女人的议论,他径直走到奏乐的乐师面前,只见他忽然轻声开口,“怎么,不弹了?” “嗯。”女人穿着一身藕荷色的浅浅宫装,似是能挤出水的杏子眼,正愣愣地盯着手中的琴出神。 “小璃,你不喜欢这里,不必勉强。”小楼郑重地言道,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他怎么允许妹妹再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然而被称呼为小璃的女子,正是半年前跟妹妹偌遥一同出卖主人东方洱的偌璃,她喜静,却从不忤逆哥哥的意思,此番前来珑珍台帮忙,她也是存了一个心思的,据说这里集结了各国的王孙贵胄,兴许能看见他。 只是偌璃来了才知道,这里的人虽然确实来自其他各国,只是来的全部是女人罢了。 “不必,我陪哥哥吧。”偌璃忽然用指片清拨琴弦,流畅的乐曲再次响起,仿佛刚才片刻的骚乱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众人复又沉浸在纸醉金迷之中,上官小楼不由搂着一个主动送上门的妖娆女子,这是他的生活,也是掩人耳目的生活。 韩旭尧只步出了一条走廊,听到身后的丝竹声音又匆匆响起的时候,这个刚才还浑身不适的七皇子,顿时就能直起腰板走路了。 扶着他走路的小侍婢顿时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她惊地靠着墙面站着,动也不敢动。 “怎地,还不肯滚?”韩旭尧轻佻地斜睨道,只见那小侍婢忙不迭地小跑而去。 “七王爷丑名在外,也怪不得人家吓成那般模样。”墨斗留着淡淡的胡须,他年龄不过三十有一,却恍若老人的心境一般,只见他接着说道,“现在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我以为这时间不能再耽搁了。” “墨先生倒是直言快语,我自己进去就行,你在这里等我吧。”韩旭尧回到,他的面前是一座宽阔无比的高耸房门,他暗暗叹道,上官小楼这个油盐不进只识女人的男人,锁了什么东西在屋子里,竟然需要这么大的门。 正当韩旭尧为硕大的门庭发愁之时,从暗门慌忙跑进来一个家丁,这人满目的汗水,甚至还有丝恐惧,兴许是正好对上了韩旭尧探究的眼神了吧。 “你慌慌张张的,出了什么事吗?”韩旭尧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只是这个家丁出现的太意外,不但不从正门而入,反倒是从一个中门而入,而且,这个家丁手上黑乎乎的,是血迹么。 “那个,小的在后门的排水沟旁发现了一个将死的人,不知是拿去剁了当花肥,还是交给家主处置。”奴才答话答的一丝不苟,这是王爷的问话,他还不想死。 “噢?你带我去看看。”韩旭尧一改方才在看舞姬跳舞时的郁郁寡欢,仿佛来人把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然而只有时时伴君左右的墨斗先生才知,喜欢看濒临死亡的东西,这绝对是韩旭尧另一个怪僻,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他喜欢看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他说这是一种接近自然的美。 墨斗摇摇头,今天的正事可不要忘记了。可是这句话终是没有说出来,他紧随其后,这位七爷在东原皇城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是皇子同时也是皇帝最为恼火的第七子。 正是早年远送他去后唐成为质子,造就了韩旭尧性情大变的主要原因。墨斗不去多想,既是选择了七皇子,辅佐他一生无忧,那么就要踏实下心来,静静帮他排忧解难。 比如,他们一同看向那个扑在地上,几乎没有呼吸和心跳的女人。 “又不是严寒天气,身子却是别样冷。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奴才不过脑子的说道,也就没有发现韩旭尧正在用探究的目光仔细甄别。 蓝末的唇面有些干渴,身子在地上趴着,她的眼角微微张开,透过散乱的黑色发丝,有一张异常熟悉的面孔正在对着自己一丝不苟地盯着看,待蓝末看清楚,她的心仿佛被几千万只小虫在拼命的咬拼命的咬,这不是她小时候的主子,疯子一般的韩旭尧么。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92-千宠盛宴2 (补上昨天的,一会还有一章。(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八年没有见,女子的容貌仍然如初见时那般印象深刻。她的眼微微睁着,身上覆盖着一层细细的泥沙,她的头发散乱,长时间的冷水浸泡,让她的身子一直在微微抖动。韩旭尧动了动手指,站在他身边的墨先生很自然的从袖子里取出一枚银锭,放在禀告的小奴手中,“你且退了去,这个人交给我们了。” “谢大人打赏。”小奴乐不可支地接过赏银,他倒不是认为七王爷的人赏赐了多少银两,他所高兴的是,这个陌生的女人不用自己来想办法处理了。 韩旭尧凝神望向嘴巴在一张一合诉说着什么的女人,他的笑意深深,却是没有任何感情,他用干净的帕子擦去女人嘴角早已干透的血迹,他的耳朵凑近了女子的唇边。 “你……你这个……罪……罪魁祸首……”蓝末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咬的十分吃力。重新看到再也不愿意见的人,她的心中五味杂陈,落央山上,令人心念俱毁的巨变,只怕给蓝末十年的时间,她也不愿意做出那个艰难的选择。 “末卿,你的脾气总是这般暴躁,我原以为,经过一年前的事情,你该有所长进。”韩旭尧言辞冷冰,待他听完蓝末的斥责,他竟是没有怒,反倒轻笑一声,“你难道不觉得,大难不死,还能见到我,是一种缘分么。” “咳咳……缘分……是继续被你奴役的缘分么?”蓝末的眼中竟显迷离,她看着男人忽而用手中的帕子掠过自己的鼻尖,她似乎闻到了一种极其敏感的气味,也只是说完最后一句,再次晕厥了过去。 墨先生不知道东原的穆伦王韩旭尧在后唐当质子期间,有着一段什么样的过往,但是单从韩旭尧对此人万般执念,他就猜到,这个倒地不起的病弱女人,似乎跟韩旭尧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因为他竟然用了能够令人沉迷的忘绮香。 蓝末从来不知,她会被身心俱冷的穆伦王抱在怀中,行走在珑珍台的碎石小路,她也不知道,体内种下的忘罗香,早早就成为东原皇族掌控的身体密码,正是能够与忘绮香形成对抗的一种恐怖毒药。 强大的自我恢复能力,是忘罗香的妙处,也是龙炎洛一直弄不懂蓝末的地方。然而,他却不能知道忘绮香是一种什么东西,万物生两极,忘绮香正是这样一种克制忘罗香的东西,食入后终生不能摆脱宿主的禁锢,除非有一天宿主死去。 而蓝末往后的宿主,正是四大国首屈一指的冷血王爷―韩旭尧。 “王爷,你这样抱着她似乎并不太好。”墨斗跟随在穆伦王的身后,他潜心规劝,可是行在前面的人却充耳不闻。 “在这里无须这般拘束。你说呢,墨先生。”韩旭尧的外形时常能骗过一些人,众人皆以为他不堪酒力,弱不禁风,甚至连拾起一个钱袋都需要费很大力气。 其实不然,他不但常年习武,而且还师从诡秘的林中暗术。若说潜藏在西蜀的无忧尊者代表的是光明正大的冷兵器一系,另外以毒物暗器为主的唐门为一系,那么韩旭尧的手法就是介于冷兵器与暗器之中的一种,令人生畏的诅咒能力,又或者说能够影响一个军队攻击范围的持续衰弱迹象。 这种能力跟种蛊又不同,就好比一个人掌握了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的原理,就好比他此刻用忘绮香来牵制蓝末体内本来是正能量的忘罗香,正是成功将一个美好的事物变成挟持的对象。 这就是东原穆伦王的可怖之处,没有人见过他的师父,亦没有人知道穆伦王的心之所向。 “王爷,王爷……”衣着尽显媚态的小侍婢提着一个小香炉,突然出现在回廊的尽头,因跑的有些快,本就没有遮挡的半颗双峰在奔跑的间隙,泄了一地的春光。 韩旭尧横抱着蓝末的身子,他只侧身疑惑地看了看迎上来的小侍婢,就立刻扭头对着墨先生的耳边嘱咐了几句,就再没有停留继续向前方走去。 “这位姑娘,找王爷有什么事?”墨先生停在原地,他一手拦下正欲上前的小侍婢,他的目光刻意高一些,以免看到了不该看的地方。 “参见墨斗先生,先生是明白人,小的自是奉家主之命,来请王爷跟先生返回宴席的,今儿是第一天,可不能让王爷扫了兴致,先生不如可怜可怜小的,让小的去请请七王爷吧。”小侍婢口齿伶俐,心中早已思量,半推半就的跟墨斗打着圆场。 墨斗听到此,竟是笑了笑,上官家的侍婢原来不是只有风姿而无头脑,一个掌灯的宫婢就这么能言善辩,若是动了他的那些个夫人们,只怕他墨斗还真是挡不住,“你说的是,可是王爷今夜要先行歇息,晚上的宴会就不去参加了,你且这样回了上官大人,想必他是不会计较的。” “墨先生这是要折煞小的了,小的这就去回复,不叨扰先生跟王爷休息了。”小侍婢反应很快,见这厢没有钻空子的机会,立刻抽身盈盈而俯身,就向后退去。 千宠盛宴的前厅金碧辉煌,后院也鸟语花香,有一方登高而居的廊角亭,上面的六只角大小不一,有铃铛点缀,风儿轻轻吹动,就能听到不同音阶的美妙乐曲。 “这么快就返回来了,如何?”亭子中有一个模样俊俏,插着一根素色簪子的青衣女子,她一手轻轻拨动着泛着血色的琵琶,她的语气刻意压的很低,眉毛轻挑,看似有些不自然的沉寂氛围笼罩在亭子上空。 “回三小姐,那个墨先生油盐不进,羽焚让小姐失望了。”正是方才在回廊与墨斗较劲的小侍婢,她的不敢抬眼看着坐在石桌旁的主人,但是也不能从她的语气中寻得几丝害怕。 “那你看清了他手中抱着的女人是谁么?”上官小遥有另外一个名字,东方洱身边那个会弹玉骨琵琶的偌遥,性情与姐姐偌璃有着天壤之别,她声色狠厉,一双纤长的丹凤眼,似要将面前的小侍婢脑门看出一道裂缝来。 “三小姐,穆伦王抱着的只是一个落魄女子,就跟家奴说的一样,落魄的不能再落魄了,就是连一身破旧的衣裳,都不知糟了多少回罪了。依羽焚看,这个人不过是好运被七王爷图新鲜领走了,要说千宠盛宴上,美貌与家世并存的女人,数都数不清,王爷不过一时心善罢了。”羽焚继续为自己的失利编造着各种理由。 上官小遥自从在东原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大哥,并且得知她的大哥是东原有名的商阀之后,性子变的更加不可一世,只是碍于长兄和长姐的颜面,在很多时候收敛了许多,但是她的欲望却是与日俱增,不但没有听从姐姐的规劝,跟随一个上门提亲的东原贵族,还将提亲的媒人给逐出了上官府的正厅。 一时之间,上官小楼的三妹是魔王转世的传说也让意图攀附他们的贵胄,不敢再来。难道说妹妹不能嫁,姐姐总能嫁吧。可惜的是上官小璃的骨头比妹妹还难啃,她直接将自己的卧房改成了佛堂,但凡上官小楼有意愿帮她寻个好人家,就是被戒斋戒欲等等理由给婉拒。 上官小遥没有姐姐这般清风傲骨,她喜欢的不过是高高在上的权贵罢了,而在东原令所有人心生羡慕的皇族,自然就是手握穆伦封地,在朝野中令太子都要心生忌惮的七王爷,韩旭尧。小遥曾经隶属东方洱的秘密势力,她自然能够知道,当年的东原七皇子,是因何理由被东原大皇给送去了后唐沦为质子。 许下一个太子的念想,自然让还未死去的后唐大皇满心欢喜,这是东原大皇将自己的太子送来当质子了,可是直到韩旭尧带着自己的势力偷偷从后唐潜逃回东原时,在看清了朝堂之上呈现一面倒的气势时,他才明白,他哪里是东原的太子,东原的太子之位早已被他的大哥坐实。 只因东原分崩离析之时未设立太子,正是韩旭尧被送去后唐当质子的第一年,东原皇帝韩子虞,秘密封长子涿乐王韩旭飞为太子,外界竟知涿乐有王,却不知涿乐王就是太子。 上官小遥最后抚了一遍玉质冰冷的琵琶,她想到此,心中早已万分清明,仆人请不来,她自己去看上一看,还不行么。突然从两层楼高的角亭上一跃而下,羽焚等人带着一声惊呼看着向来身手不赖的小主,也是没有控制住的轻叫了一声。 “若是哥哥来问,就说我上茅房了。”偌遥的脾性还是如此大大咧咧,她婉拒小楼没去前厅奏曲,就是在这守株待兔她的七小王爷,这会儿人没逮着儿,曲也没弹成,自然要给哥哥一个交待。 走过一拱小桥,琉璃绿瓦,平安玉般的四方中孔,每个孔上都嵌着一块剔透的绿色宝石,韩旭尧来到一间三层的阁楼前方,一层的翡翠珠帘已由下人们撩开,他看着怀中软软睡去的女子,皱着眉默默道了句,“虽还是一副皮包骨,抱久了也还是略沉了些……”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93-千宠盛宴3 蓝末迷迷糊糊地听见了一句嘟囔,可是又不敢确定这是谁的声音,只是觉得她靠着的枕头很柔软,虽有些凉吧,但是能够让心很平静。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两个候在纱帐床两边的下人,想迎上来相扶,只见韩旭尧只轻轻摇了摇头,就示意她们出去,再然后,竟是亲手将蓝末的头小心枕在竹床上唯一的枕头上,期间蓝末的后脑勺不小心压了压韩旭尧本就冰冷的手心,却是让一向冷血的穆伦王,看见了一抹微微的笑意漾在女子唇边。 “你猜她在笑什么?”这是跟进来的墨先生突然问起的话。 韩旭尧没有回头,他只言了句,“总之不是想着我,因为只要想到是我,只怕把玉山的祖母绿挖来给她,她都笑不出来。哈哈。” 一种病态的笑从韩旭尧的唇齿间流淌出来,墨斗凝神看了看衣衫褴褛的蓝末,他复又提醒了一句,“属下觉得,王爷可以先随墨斗下盘棋。” “为何?”韩旭尧没有明白墨斗的意思,不由回身相问。 “就算这人跟你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属下以为也应当让下人们为她宽衣,洗净身子才好,否则,这般模样留在上官小楼的府里,只怕让主人发现了,也会认为王爷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墨斗笑着说道,他是唯一不怕韩旭尧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将他当做家弟的人。 “我倒是忘记了。”韩旭尧不再端看这个倔强如初的女人,她既然再次落入自己的爪牙,怎么有让她再逃跑的道理。“来人啊,把她好好洗干净,记住,不要弄醒她了。” 本来已退下的两个小姑娘,听到里边七王爷的召唤,不由又猫着腰,转而进来侍奉昏迷不醒的蓝末。 “王爷,我们似乎应该去办办正事了。”墨斗一甩袖袍,他看着目光有所停歇的韩旭尧,一丝疑虑早已跃上心间,他正想继续发问,却是听得韩旭尧率先开口。 “你看夜空中的星子,北斗不明,是为异兆。”韩旭尧说,他甚至都没有理会墨斗的提议,他兴许只是想守在这里,守着一个曾让他狠心弃掉的女人。 “王爷,容属下提醒,如果王爷为了屋中的陌生女人而放弃了要事,属下以为,这个女人还不如留给上官大人的好。”墨斗的声音在静谧的竹林中尤为清晰,只是此时从竹林外围响起的一个声音,也是更为清晰的所在。 “什么女人要留给我?”上官小楼突然带着一众妖姬现身在七王爷的卧房外侧,倒是让在场的墨斗给吓了一下,然而再观始终面不改色的韩旭尧,他看向小楼的目光宛若一碗清水,只要端平了,就不会生一丝波澜。 “小楼想要什么女人没有,墨先生的话小楼又怎能当真。”韩旭尧回道,他单指轻点,只见房中本来偏弱的烛光,显的更为黯淡了些,而在里侧为蓝末洗浴的下人们不晓得为何烛火会暗了些,正欲用手撩拨烛芯,却是一只手还没有开始挑动,烛火就被忽如其来的一阵风给灭了去。 “王爷,你的屋子怎么忽明忽暗的,我让下人给你看看。”上官小楼笑着转移话题,他想上前,却见韩旭尧纹丝不动。 他淡淡答道,“南北通透的客房格局,自是有风自远方来,烛火灭了有何稀奇。倒是小楼让千宠盛宴上的佳丽们寻了单,来此处找本王,是不是会怠慢了美人们,依本王看,小楼不如赶紧回去的好,否则让佳丽们误会了就不妙了。” 屋中的下人,是穆伦王府的家奴,她们在里面自然是听到了王爷的借口,眼下只能继续摸黑侍奉着这个陌生的女子。 “对了,刚才听墨先生说王爷有要事要处理,不如我派人给王爷备马车?”上官小楼倒是有股韧劲,他非但不生气还十分为对方着想。 然而韩旭尧又岂是省油的灯,只见他忽然开口笑道,“看来小楼兄今天是想跟本王共处一室了。“ 话音刚落,却是引得小楼身后妖姬的唏嘘声,小楼倒是不恼,他英姿焕发,一手搂住身侧一个有着小蛮腰的美娇娘,他道,“七王爷真爱说笑,小楼从来只喜欢美艳的女人,比如,她?”说完会心一笑,留给众人浮想联翩。 上官小楼回身向来时的方向返去,刚才笑意翩然的面容登时阴沉了下来,他故作轻佻的靠上身侧女子的耳畔,“给我派人好好守住那方庭院,放走一个苍蝇拿你是问。还有,放置重要物品的房间,再加三倍防守,这是涿乐王特意交代的,不容有任何闪失。” 蛮腰女人巧笑嫣然,她以同样暧昧的姿势凑上小楼的耳朵,轻咬一下,“是的,主人。” 韩旭尧眯着一双狐狸眼,看着小楼等人远去的背影,他在细细思考,放着盛宴上的女人不要,特地来找他的上官家主,难道只是一个简单的邀请才来的么。 只是不待他细想,还未走出拱桥视线范围,韩旭尧的目光却是停在了迎面走向上官小楼的一个男人,这个人他好像在某处见过。只因此人眉宇间有着不同寻常王孙贵族的轻浮之气,而在此人身旁跟着的一个贴身护卫,却也是从来未见过的人,特别是嘴角的一块刀疤,让人根本很难跟熟识的人联系在一起。 “墨斗,那人是谁?”韩旭尧经常待在宫里,自然不熟悉一些人,他只能求助于身旁的随从。 “你是说王家的老四?”墨斗当然看见了那个身形高昂,一脸英气的男人,他沉声道,“这是王家商阀的老四王逸,他经营着淮苏的丝绸生意,可是也有人说他用药是一把好手,只是掌管药材生意的,也是王家的子孙,这才让他屈就去做丝绸生意。” “屈就?淮苏的丝绸是进贡给其他三国的宫中贡品,怎么会是屈就呢。”韩旭尧只匆匆一眼,却是与王逸身侧的贴身侍卫不小心对上了一眼,那一双眼让人难以忘记,倒不是说那双眼睛有多么的好看,只能说这双眼睛藏了太多秘密,又或者说是一种看透一切的锐利视线。 韩旭尧正要感慨这上官小楼请的都是些什么人时,那贴身侍卫竟是尾随着王逸朝着他所站的方向寻了过来。 “草民王逸,参见七王爷。”王逸周身萦绕着贵气,他只微微作揖,就十分识礼节地跟韩旭尧一拜。跟随在他身后的贴身侍卫也很自觉的随着主人向韩旭尧一拜。 “请起。”韩旭尧的声音有些冷,他对陌生人向来熟捻,朝着墨斗摆摆手,就见墨先生很自然地上前道,“我们王爷想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 “王逸唐突了。”王逸有些尴尬地回道,他回望了一眼在不远处等候的上官小楼,也就告辞道,“七王爷若是有空,可以来府上做客,在下先去上官兄台那里了。” 倒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商人。韩旭尧心中默默言道,就是身旁的侍卫略冷了些。 王逸转身,他小声说道,“不要暴露太多的锋芒,那人的眼不要望深了。” “他是会读心术么。”紧紧跟随着王逸的贴身侍卫声音嘶哑,这是喉管受了严重的损伤所致,浓烈的忘罗香气在他的鼻尖肆意涌动,他几乎可以用生命来确定,有一个人一定藏在那方看似偏僻的阁楼之中。 “他是心狠手辣的穆伦王,你且离他远点。”王逸提醒身旁之人,抬头假笑迎向上官小楼看来的探究目光,“怎地,王兄也被赶过来了?” “七王爷尊贵之躯,岂是你我能够随意相请的,只怕只有皇族的人才能请动他了。”王逸自谦道,他自知自己家族跟上官商阀的关系,如果说他们王家是火,那么上官家就是水,水火怎能相容,只是面上的功夫需要做足了罢了。 王逸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跟上官小楼的生意搭上关系,可是在面对外来的竞争对手时,又不得不联手一致对外。 于是,这个千宠盛宴说难听了是上官小楼一时兴起的无聊之举,不如说是早已预谋许久笼络各国商族的有意而为。 韩旭尧见那些满身泛着铜臭味的商人终于走远,他看着如同木桩的墨斗贤者,不由笑道,“看来我们也不用下棋了,想必里面的人也洗好了。” “王爷,你可知陛下已属意涿乐王……”墨斗有些急了,不由抛出重磅炸弹。 “今日本王不想再谈那些政事。”韩旭尧推开墨绿色的珠帘,他看向从二层飘下的缭绕水雾,又补充了一句,“我都已代替他来这无聊的宴会,他就算要算计我,也不可能是今天。父皇喜欢他,喜欢便是,只是沟通临天海域的往来贸易,也不是一个上官小楼就能左右的。” 墨斗听到此,知道王爷此时心情偏颇,再劝下去也是无用,既然他不愿意去,那么就让墨斗亲自去,见七王爷继续往楼上走,墨斗也就默默地退出了房门。 阁楼二层一片旖旎春光,水雾中若隐若现的女子宁静地坐在浴桶之中,脑袋歪歪地靠在木质的边缘,她一面哗啦着水花,一面向空中抛着四散的花瓣。 韩旭尧皱眉,他有些不悦,说了不能弄醒她,竟是弄醒了么。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194-千宠盛宴4 二层阁楼的地板水花四溅,韩旭尧刻意放轻脚步,他凝神看向丢在地上的破旧衣服,正是蓝末方才穿过的着装,只是本该有两名家奴侍奉着,此刻韩旭尧却只能寻得一人的鼻息。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只怕,这浴桶中坐着的人有恙。 “你洗完了么。”韩旭尧试探着问道,他定定注视着水雾之下,不着一丝一缕的白皙女子。 坐在浴桶内的女人听到此话却是一愣,随即想想也很自然,眼珠转了转,从手中掷出一片散发香气的花瓣,带着浑厚内力的花瓣将将被韩旭尧单指接住。 “你是谁。”韩旭尧将两指之间的花瓣捏成碎片,他的目光如同冻成冰的流水,直直看向仍然不知所谓在浴桶里,享受天伦的陌生女人。 上官小遥毫不畏惧地迎上那张朦胧中俊逸的面容,她伸出一只玉臂,正要摸上来人的脸颊,只听得一阵呼啸地风声,小遥的脸立刻偏向了另一边。 “我问,你是谁。”韩旭尧难得耐着性子问第二遍,他没有出手掌掴面前的女人,已是极其的压制自己的情绪了。 小遥突然从水中站了起来,堪称完美曲线的身形,嵌着一对娇滴滴的粉红色双峰,她自信地迎上男人冰冷的目光,丝毫没有因为男人的不耐烦而生气,她微笑着说道,“小女上官小遥,见过七王爷。” 韩旭尧出乎意料地盯着小遥的双眸,冷冰的视线竟是没有看她身体的其他部分,这种眼神就像看一个待宰的羔羊一般,看的上官小遥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这是在摄她的…她的魂魄么。 “你把她藏在哪里了。”水雾渐渐散去,两人的目光再没有了任何阻挡。 “告诉你有什么好处?”上官小遥的定力不差,她虽是一丝不挂,可是却没有丝毫羞怯,只见她从浴桶里一跃而起,慢慢与站在此处的韩旭尧擦身而过,很自然地从他身侧的屏风取下一件丝质披风,见韩旭尧只是闷不做声,她不由继续道,“那个女人有什么好,不过是一副贱骨头罢了。” 上官小遥的话刚说完,她只觉得脊背发凉,一个寒凉的掌风瞬时植入后背,她怔愣地回眼相望,只见韩旭尧的眼眸呈现出豹子般的棕色,明目的棕色仿佛能够侵蚀一切,他低吼道,“就算她是,也容不得你来指点。” 宛若刺目的阳光刺痛了眼睛,小遥拼命揉着眼眶,大滴大滴的泪水向外涌了出来,就连披在身上的披风掉在地上都没有发现。此时身边再也没有旁人的呼吸声,她明白自己的狼狈形象已经深深刻在了韩旭尧的心里,此时此刻,她恨恨地将手砸进木地板中,突出的木屑尽数刺入皮肉,只有生生的疼才能让她记得刻骨。 韩旭尧此时的羞辱,她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身形如风的男子,静静看向怀中的她安静祥和,锦缎的细腻也不能比拟女子的娇嫩肌肤,更不要说刚刚用药浴浸泡过的她。 扮作王逸贴身侍卫的龙炎洛,易了容不难分辨真容,只怕现在就算在极其亮堂的主厅,也未必有一人能认出他,更不要说那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偌遥姐妹。 偌遥本就寻到了韩旭尧一心相护的女子处所,龙炎洛所要做的,只是在偌遥将她弃之一边时,悄悄运走罢了。 “末儿,你再忍忍,等到了王家,我就能救好你。”龙炎洛在蓝末的耳边轻轻呼气,颤抖地声音,眼中似是朦上胧胧的雾气。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怎么可以再任性地放手,他不要江山他不要争斗,他要的只是他怀中的女子平安而已。 蓝末的嘴巴发涩,许是许久没有说话,却是忘记了应答要说什么话,她只知道这次抱着她的人是一个熟悉的人,因为她每次快要死去的时候,这个人好像都会将她抱上一抱,就像从未失去过一样,她只想赶快睁眼,证实自己的感觉是不是正确,可是每当眼皮就要睁开时,却是沉重的一丝力气都使不出,只能任由男人将她放下,又为她细心的盖上被褥,再然后,是打湿的温温棉花,在轻抿她干透的唇面。 “水……”蓝末喃喃自语道,她不能动作,伤痕累累的她让房中的两个大男人,都不忍直视。 “这就是你一心相求的女人?”王逸只一眼就看出,此女是上次被他弃在崖底的神奇女子,只是几天不见,她的伤不但更重了,反倒还有些昏迷的状况。 “你要救她。”龙炎洛不容王逸拒绝,他肯定道。 王逸那天只是从气息判断女子的身子异常虚弱,却是不知她不仅仅是受内伤,只怕外伤更加严重,“你可知她没了身子……” “什么?”龙炎洛当然明白没了身子是什么意思,他们的孩子,他跟末儿的孩子没有了。如同一道晴空霹雳登时迎头劈下。 “而且,她的手腕是被尖锐的利器所伤,本来应该可以自行愈合的,可是不知是服用了什么东西,竟是阻碍了她自行愈合的能力。还有,她的双腿长时间被冷水浸泡,怕是筋脉尽损,还有……”王逸的一只手在蓝末受伤的腕子上细心诊治。 只是不容他说完,龙炎洛低吟一句,“够了,你救好她就行。”他不忍再听,蓝末的伤,都是因为他,因为一个权字,他伤害了心爱的人,又怎么再继续听她的伤势。 “没有一个月,姑娘好不了。”王逸收起了他的金针,淡淡道,又侧立到了一边,“而且,需要隐秘的治疗,在这里,恐怕不行。” 龙炎洛静静想了一下,他见王逸的神色,知道他在考虑什么,不由答道,“好吧,我答应你们王家人……继续筹谋。” “多谢少主,他日定能夺回失去的一切。”王逸自听完这句话后,竟是眼中放出了光芒。本来面前的龙炎洛已失去了斗志,他不想再在凶险万分的政治斗争中继续维系,他本来只想在寻到蓝末之后双双归隐。 可是,蓝末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他怎么可以自私的不管不顾,擅自缩短末儿的生命。能够为她延绵益寿才是爱她的表现,他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看见末儿手拿扇坠儿,笑着策马而行,乐呵呵地说这次她赢了。 要做到这一切并不难,只要把答应王家的要求就可以,他们不愿意随波逐流,那么龙炎洛帮了他们,他们自然会救蓝末的命,这就是商人不做赔本买卖的真正含义。即便龙炎洛曾经施恩于王家,但是也不足以让王家世代救一个没有用的龙家人,也就是说,龙炎洛若是没有翻云覆雨的本领,纵然是大恩人,王家的人也会视而不见。 “少主,我去准备回府的轿子。”王逸说道,只见龙炎洛坐在蓝末的软榻边,深情凝视恍若无人,连忙小心地关上房门,嘱咐了随行的王家侍从看好房门,就朝着外围走去。 龙炎洛的手只是轻轻覆在了蓝末的手背上,他不敢用力,他怕一用力昏迷中的末儿就会感觉到疼,看到这一双并不平整的手背,一滴泪终是滴落在蓝末的掌心,紧闭双眼的女人心间仿佛被一团烈火焚烧,她的手微微抽动了一下,眉头深锁,她的心为何突然好痛,这一定是在做梦,梦中的她失而复得了。 龙炎洛没有死,他在她的梦中,在她的脑海里。 一双手轻轻抚平女子紧蹙的眉头,一遍一遍的暖意席卷全身,女子乖顺地含着一丝笑复又沉沉地睡去,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龙炎洛心道,现在的不能相见,是为了以后的长久,末儿,你且等着我,我一定会接你离开,这是我们的约定,好不好。 龙炎洛在蓝末的手心轻轻写下一个洛字,深邃狭长的眼眸似是弯弯的明月,多么希望时光在这一刻能够静止,多么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瞬。咫尺,还是天涯,纵是过往,却忘不掉你今生的容颜,指尖轻轻掠过那道淡淡的烙疤,末儿,我爱你,这是细细地低语,这也是残生的夙愿。 “王公子何事要先于七王爷先走,这不合规矩啊。”上官小楼真是无处不在,王逸的前脚还没迈出客房中廊,后脚就看见了一群女子围着小楼游园。 龙炎洛闻声将蓝末的手放回原处,警惕闪到房中一角,他自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不由收起了思绪,静观其变。 “家中有事,希望上官兄不要介意。”王逸心平气和笑着回答。 “是家中有事还是金屋藏娇?”韩旭尧快步从走廊的另一边走来,一个时辰前三人才聚头的情景又一次出现,只是此刻的气氛却比方才要更加尴尬了些。 “七王爷多虑了,家中早已订下了婚事,就算有非分之想,也须得过了父母之命才能行事,何以金屋藏娇之说。”王逸答道,就算对方是王爷,他也没有惧怕。 “你的贴身侍卫呢,难道去请轿子还要你一个主子亲自去请?”韩旭尧不依不饶,他能够寻到这里来,自然是有证据。 宿主的忘绮香,除非她死了,否则香气就会永存,藏到天边,他韩旭尧也能找到。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 殇宫 ------------ [VIP]195-千宠盛宴5 王逸面色一沉,并没上前阻挠,眼看着冷血七王爷的手,就要挨上老梨木打制的精致门把儿,却见一侧默默不语的上官小楼眼中忽而闪现一缕精光。/.tbsp; “七殿下此番前来怕是有要事要跟在下商量吧,何必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女人跟王家老四翻脸呢?”上官小楼带着薄凉的笑意上前,他的手很自然的推开韩旭尧正要推门的手。 此番一推一拿,却是真正激怒了穆伦王韩旭尧,他的脸显然黑到了极致。 人往往不平静的时候,嗅觉却是愈灵敏。但闻风中晃过一阵淡淡的清香,韩旭尧的神智略微有些清醒,他百分百肯定蓝末决计被藏在这个屋子里,只是他如果现在贸然推开门,那么识得蓝末身份的人,便一定会告知小楼,以及上官家族的旁门左系。 众人皆知,上官家族在东原与大皇子互相勾结,更不要说他跟其余三国日益扭曲,抽丝剥茧的贸易往来,若是透露出四国通缉要犯--蓝末此刻真正的落脚地点,那么对他韩旭尧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 他凝眸遂又想了想,瞟了瞟仍微笑示人的上官家主,有人给你台阶下,若是还不趁机下了,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吃多了。 毕竟韩旭尧从踏进珑珍台,就没有吃过一口东西,他转过身,正视着上官小楼傲然的眉骨,他道,“既然家主都开口了,盛情难却,旭尧却之不恭。” “这才对嘛,走,兄弟带你喝酒去!“上官小楼看了看仍不知所措的王逸,他不便使眼色,也就命身旁一个侍女留下,带着迎上前来的韩旭尧,“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 韩旭尧清咳一声,脖子上的一层绢缎从来没有束缚过脖子,可是韩旭尧此刻却是觉得脖子热的厉害,他在紧张什么,一个被他用到最后,甚至弃掉的棋子,重新拾起来又有什么好处。 韩旭尧在心中暗笑两声,终究是孽债,躲也躲不掉,他紧紧跟随在上官小楼的身侧,只是心中的烦闷时不时却毫无疑问的流露出来。 “来了盛宴,莫要留心事。”上官小楼微笑示意,见韩旭尧只是目视着后方若有所思,他连忙补充道,“后唐的佳丽也来了,你要不要看一下。” “后唐的人你也请了?”韩旭尧本来脑子还一片混乱,只是后唐这两个字对他有很强的刺激作用,他心中有多么讨厌那个地方,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 孤苦无依的质子生涯也就罢了,但当时的他竟是被安置在链金宫,最为荒寂的殇宫。韩旭尧走时只有四岁,小小的他那时心中就暗暗起誓,有一天一定要冲破涟金宫的高墙,回到真正的故土。 只是冷宫中的日子一晃二十年,慌乱之中,丢掉几个随行的婢女,实在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比如那时年少轻狂的他,竟是把蓝末忘记了。又或者说,有蓝末的姐姐蓝途,韩旭尧根本就无暇顾及一对几乎长的一模一样的姐妹俩。 因为有一个能办事的人就足够了。 当时的韩七殿下就是这般想的,只是事实往往事与愿违,逃走的讯息不但险些被蓝途告知给敌人东方誉,她的母亲甚至误杀了她,夹带私逃。 韩旭尧也是从那个离别的时刻开始真正注意,原来蓝途还有一个小两岁的妹妹,她的名字叫蓝末,她也可以唯他所用。 随着门外的脚步声悉数走远,躲在屏风后面的龙炎洛快步走出来,他用手一遍又一遍摩挲着蓝末的面颊,他不再多说,最后看了一眼,走到门前,在门缝中仔细观望。 应是没有人了。 “少主,此处不能久留,我们先走,再找马车。”王逸回来提醒到,方才若不是上官小楼帮着说话,他们此刻应该已被韩旭尧给逮个正着。 “嗯,我来背她。”龙炎洛声音嘶哑,伪装的面容却是有一双无比沉毅的双眸,他定定地注视着未有一丝感知的蓝末,失去了自行愈合能力的末儿,有多么虚弱,只有看的人才能知道。 不能再有任何拖延,必须迅离开此处。 珑珍台有多大,其实王逸也并不确定,只是常年习读医书,练就一副过目不忘的记忆之术,却是一件极其水到渠成的事情,他很自然的看了看距离最近的水榭亭阁,方才进来时是从那里来的,“我们走这条路。” 他顺手指了指没有一个人的宽阔高台,足足有三人高,若是直接过去,定是要运轻功而行。他见龙炎洛没有吭声,只是将系在腰间的绳子紧了紧,王逸就明白少主这是在运气准备上去。 只听本来平静的空气中突然凝结起一阵不寻常的味道,龙炎洛御空而跃之时,却是从侧面隐隐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内功气息迎头斩下。 从正常道路小跑而来的王逸,自然看到了身背虚弱女子,与一个男人交战着的龙炎洛少主。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王逸刻意命小奴给蓝末穿上了男人的服饰,乌黑的丝早已被头巾裹住,论说就算碰着上官家的下人,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才是,可是这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怎么就跟上官家的人打上了。 “能有什么误会,大晚上穿着夜行服跃上高台,还带着一个气息全无的人,本姑娘倒觉得运人事小,害人事大。”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玲珑翠玉般的碧绿缎裙,她的眉眼中透着灵气,一看就是千宠盛宴上的贵客,单是头上碧色的竹子簪子,就是用上了年份的老玉打制,论说,年轻姑娘佩戴这样的老玉,应该是极为老气的,可是王逸看这位姑娘带着,却没有觉得俗气,反倒还有些素雅。 “姑娘跟这位侠士是一起的么,能不能先容在下解释一下?”王逸态度谦和,他瞧出这位姑娘心直口快,却不是什么坏心肠的女子,也就坦言询问。 “七爷,有人说要跟你解释解释。”傅闵竹向来语不惊人死不休,唯美的沉安阁关不住她活跃的心性,这无聊的千宠盛宴自然也关不住她。 龙炎洛的易容术可以说是骗的了蓝末,骗的了鬼神,自然也能骗的了惯于音攻的,曾经的苍洱王―东方洱。他一直用掌力附和,不敢擅自用剑,一个人的剑招若是在熟悉的人面前使用,自然是暴露身份的最好方式,况且试问世间能有几人能够不认识龙炎洛的洛水剑。 东方洱的碧落短笛可以伸缩,他英姿飒然的在黑衣人的四周变换,他没有用音攻,为的就是试出此人的身手,因为以他看人的 第 195 章 ,只见两伙人在此处分道扬镳,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少主,刚才明明抬起了姑娘的脸,怎么会……”王逸知道那一下分明是很清楚的,若说识得姑娘身份的人,定是都能瞧出来,因为走的快,根本就没有给蓝末易容。 “她说了谎。”龙炎洛轻轻淡淡的几个字,步伐矫健快,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也帮了我们。“韩旭尧跟上官小楼本是被众人相拥着去往珑珍台的大厅,却也被这地动山摇的一响,给惊了又惊。 “怎么回事?”上官小楼似乎预见到了生的状况,仍然沉住气询问跪了一地哆哆嗦嗦的小奴们,手随意指向其中一个人,“你来说。” [连载中,敬请关注...] .. ------------ [VIP]196-王玉之山1 只见头上插着一个断了半根劣质珠钗的小奴婢,用惊惧地声音答道,“是火器营房爆炸了……” “岂有此理!”上官小楼不怒自威,他一把推开本在怀中的柔软娇娘,还不待韩旭尧上前劝慰,他一脚踢开跪了一地的各处所家奴,径自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吞噬⑴ ⑶8看書網.tbsp; 冷静如初的韩旭尧踱步跟去,他的眼眸轻合,只一瞬就明白这件事情的始末,只怕,方才在客房阁楼下退去的墨斗先生,并没有踏踏实实的在外等候,相反,他去做了本该两个人完成的事情。 譬如:探查大皇子涿乐王的新式火器。 嘴角闪过一丝邪魅的微笑,墨斗来时一身素服,根本就没有鼓囊的部位,他是将烈性火药藏到了哪里,韩旭尧心想到,不知不觉已跟随着上官小楼快步走了很远。 “家主来了,家……家主……”迎上前的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奴才,他的身后是一片废墟,坚硬的圆木立柱东倒西歪,枣红色的砖石没有规则的散布在地面上。 “不是说要加三倍防守么,怎么弄成这样?”上官小楼是真着急了,他的眼一直在扫视此处所剩无几的木头零件,试图能够从中间拼凑些什么出来。韩旭尧不出声默默看着,因为上官小楼的官威又开始了,“抓到肇事者没?” “家主,这是从火器营房正中生的爆炸,小的们都查看了,根本就没有人……” “来人啊!”上官小楼怒吼一声,他快步走到一座不起眼的废墟堆前,只见他很焦急地蹲在那里,嘴里叫嚷道,“多来几个人把这个抬出来。” 韩旭尧的视线瞬间集中在那个角落,依着灯光的照射,废墟中有点白花花的晃眼。 待众人使劲要将东西抬出来的时候,韩旭尧的肩头忽然伸来一双修长的臂弯,“七王爷站着不累么,不如随妾身去旁侧歇息片刻,妾身给王爷松松骨,如何呢?”极其妖娆的女子在磨砺着韩旭尧的意志力,因为她硕大的前胸一直蹭着韩旭尧的胳膊。 韩旭尧目光一沉,本想拒绝的,可是他竟是像寻常男子一般,正常的转身,拥着女子就朝着所说的歇息地行去,他心间微叹,面色沉静,看来他跟墨斗猜测的不错,大哥没有什么真知灼见,他用的不过是临天海域最为珍贵的寒铁罢了。 也没有什么可继续看的,上官小楼何必藏的如此深呢。 “家主,那人走远了。”在一旁帮忙的小婢提醒道。 小楼微微一笑,将准备好的铜镜朝地下一扔,“知道了,你们也别找了,都散了吧。” 他不去回应侍从们惊愕的目光,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所以重兵看守的火器营房,被爆了就被爆了。 小奴们心中却是惴惴不安,上官家主竟是一句责怪的话语都没有,反倒还有些……高兴? 千宠盛宴的浮华与喧嚣,在马车的后车窗中愈行愈远。 龙炎洛搂着不省人事的末儿,一双温暖的手掌不肯松开一下。 “你不必这样,她跑不了。”王逸笑着安抚道,“我们已经离开了那处危险的地方,这马车是王家的,不会有其他人。” “不会么,你且掀开帘子看看。”龙炎洛轻声道,他用手轻轻摸了摸蓝末的额头,略微有些烫,可能是没有用药的原因。 王逸听话地掀开轿子帘幕,他不会武功,却也看到有一辆朴实的马车正在远处不紧不慢地跟着,“你会不会多心了,我们走的是官道,后面有车很正常。” 虽是入夜,王逸常年在东原生活的经历,也告诉他这不过是夜晚出行的人家罢了。 “你见过走夜路的家宅马车不点马灯的么。”龙炎洛最后道了一句,他的目光深邃,似是要一眼万年,仿佛下一刻,就不能看见他的末儿一般,这一刻,他要停很久,顿很久,最好时间能静止,周围的一切事物都能静止。 故意制造上官小璃跟东方洱见面,绝对是傅闵竹早早酝酿好的计划。她在沉安阁,跟心机极重的孙渺渺相比,绝对是一个善良的存在,然而,因为位高权重父亲大人的原因,她空有一副善良的外表在后宫中生存是极其不易的。 父亲在时,能保她无虞。若父亲不在呢。 傅闵竹静静卧在马车内,她带着一顶轻易的绿纱斗笠,小心地从门帘的缝隙中看着远处马车行进线路,她对东方洱说了谎,那个人是蓝末,千真万确的蓝末。她悄悄去过锦宫,她悄悄看过东方誉藏起的画卷,她能够百分百肯定,那个叫蓝末的女人有着一副怎样的容貌。 不说惊为天人,但也能媚惑一方圣主吧。傅闵竹想到此,心间涌现无限感慨,她听过蓝末的见闻,她也从娉婷的嘴里隐约感知到对蓝末的钦佩,她有时也在想,若不是政治的因素,不是家族的利益。她个性本来洒脱的傅闵竹,应该能跟生性同样不羁的蓝末成为要好的朋友吧。 只是命运总是多舛,要等到极顶,就要先孤注一掷。 “小姐,那车上山了。”车夫忽而收紧马缰,停在了原地。 “怎么不走了?跟上去不行么。”傅闵竹掀开门帘,她抬眼看向前方的高山,正是耸入云霄的一座从未见过的灵山。 “小姐从外地来有所不知,前面的高山没有王家的特令,是不能进入的。”车夫是本地人,傅闵竹用少许的银两来雇一辆马车委实容易,只是要登入前面的高山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王逸拍拍手,面露笑意,模样十分自得。 “看来我许久没来东原,竟是没想到玉山都成了王家的地界。”龙炎洛刚才的警戒忽然卸去,他道,“所以你早就料到他们跟不过来。” “咳咳,跟过来也无妨,只要能交的起买路钱也可,我们王家自然是打开大门做生意,交足分子钱,没有不放过去的道理。”王逸开玩笑道,“现在这山不叫玉山,叫王玉之山。” 龙炎洛不再做声,他突然明白王家真正的用意了。用计让自己从西蜀脱困,积聚百年的家财积累,甚至不惜一切争取东原最庞大的玉山资源,他们玩的不是一时兴起,这绝对是日久弥坚的战役。 以前总以为舒家的爪牙已经很恐怖,但是当龙炎洛看到这连绵起伏望不到边际的王玉之山时,他才 第 196 章 中到了高台之上。 [连载中,敬请关注...] .. ------------ 197-王玉之山2 !_三^八^文^学_>www.38xs.com|三八文学 “只道是惯用阮的上官二小姐.却也使得九玄筝.”东方洱目光聚成一挽冷冽的清泉.他似要洞悉座下女子心中的想法.手执竹青色的碧落短笛.一滴滴暗红色的血迹顺着东方洱苍白的腕间缓缓滴落.断了的九玄筝上.血迹分明. “王……爷.你……你流血了……”上官小璃十分惊讶.她的瞳孔里仍然是无尽的惊惧.她一手轻捂唇面.一手轻轻指向东方洱腕间的一道不甚明显的血痕. “呵呵.你惯用血滴阮.怎么.一滴血竟是怕了么.还是.许久沒用竟是生疏了.”东方洱收起笛子.一甩宽大隽逸的碧色袖面.他的脸忽而靠着这般近.近的似乎不那么真实. 他这辈子除却心中那个女子.只怕再沒有对其他女人靠的如此之近了吧.他是怎么了.明明是看着从前的侍女.怎么.怎么会用无端想起了心口隐隐的痛. 蓝末.你可好. 上官小璃能够呼吸到从苍洱王身上飘來的阵阵竹香.她害怕地注视着他的眼.她的手忽然不知道要往哪儿搁.刚才还萦绕在周身的音攻气息.却在这一瞬消失殆尽.王爷.这是原谅她了么. “小璃.是太高兴见到后唐的七王爷么.竟是把哥哥宝贝的九玄筝给弹坏了.”上官小楼淡淡地说道.只见本來俯身拖着上官小璃的东方洱.瞬时一个转身.将小璃扶正.他投來玩世不恭的神情.“小楼兄的妹妹也都名不虚传.熟知乐理.还是颇为害羞的名门闺秀.” 微风忽而滑过脸颊.上官小璃觉得有些凉意袭上心头.方才那专注的神情分明是看着昔日恋人的神情.为什么为什么只是片刻之间.他的眼就从她的身上抽离.抽离的不留一丝痕迹.万分决绝. “七王爷言重了.远道而來.小楼及舍妹岂有怠慢之礼.”上官小楼迎上前來.他的官威足足的.就算只是一介商贾.却也不输给任何一个官场上的名门望族. 东方洱施以假笑.他的匆匆侧目看了眼仍在远处的上官小璃.一个纸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倏地飞入了小璃的手心. 这是软糯的梧州宣纸.小璃静静捏在掌心.她目送着哥哥跟东方洱向远处的角亭走去.早已风干的宣纸条却是被手心皆是汗的上官小璃.给捏出了细细的水珠. “明日午时.中廊六角亭见.” 小璃知是王爷的命令.心中有期待.有惊喜.更多的却是忐忑.她是明白王爷的.那番夺目心殇的眼神.只属于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蓝末. 东鱼河畔的余府.是一处别致的雅苑.郁郁葱葱的植被温和地保护着这处看似清雅的小苑.然而真正知道余府底细的人才知道.这些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摆设罢了.若说有勇气娶下余家小姐的人.还真是沒有几个. 只怕这王逸娶悍妇.也是因为王家跟余家的媒妁之约. 马车早已停了下來.王逸带着随从进去迎余家狮.余露清余小姐了.此刻马车内只有扮作护卫的龙炎洛和昏迷不醒的蓝末.可能是因为马车沒有行驶.过于安静的环境.让突然静下來的车内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 蓝末的眉头轻锁.额间渗出微微的细汗.她的嘴唇干涩.不自觉地抿了抿唇.隐隐听到耳边传來咬掉壶塞儿的声音. 再然后.龙炎洛小心举着一个小小的牛角皮壶.一点一点喂水给蓝末喝. 她不能醒來.却是能够感觉到身旁用心照顾她的人.应该是一个男人吧.掌中厚厚的粗茧.触碰到了她细腻光滑的肌肤.她猜测.此人的手掌应该是常年干农活所致.就这样.蓝末脑海中迷迷瞪瞪的分析着.不知不觉已经感觉到不再那么渴了. 龙炎洛当然不晓得此刻蓝末心中产生了如此多的想法.他只是看着怀中女子忽而轻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來.他紧张的心也不由放了放.至于那倒霉的茧子.蓝末若是能睁开眼瞧上一瞧.就能知道.这是常年使用剑形成的武茧. 昏迷的太久.女子的直觉在一丝丝消退.更不要说在反噬自己精力的忘绮香.正在冥冥中消耗她的精气. “咳咳.开帘子.”门帘外传來嚷嚷声.龙炎洛用手挑开车帘.瞅见将余露清横抱在怀中的王逸.面色十分爽朗.他见龙炎洛沒有搭把手的意思.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他说道.“这余小姐可够沉的.帮帮忙……” 龙炎洛先是愣了愣.沒有想到王逸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他连忙一手运气将余露清给接了过來.安置在蓝末的身边.却也不失时机地瞅到了余家小姐脸上那颗象征悍妇的凶痣. “难为你了.”龙炎洛肃然道.作为王家未來崛起的希望.这点隐忍的小事对王逸來说算不上什么.可是作为礼节.他还是要表一下自己的歉意.“毕竟让你用迷香对待未过门的妻子.实在不是一个未婚夫该做的事情.” “什么.你少跟我來这一套假仁假义了.我本也沒打算娶她.”王逸说的轻松坦然.他喝道.“启程.打道回府.” 只听得车夫一扬起马鞭.逗留片刻的马车再次踏上了去往传奇府邸王府的路程. “两个时辰的药效.你下的不少.”龙炎洛用手指探了探余露清的鼻息.有些凌乱.却也是正常的范围之内. “只要未來的王妃能够顺利平安.这点小事不足挂齿.”王逸在面对盟友的时候.孩子心性一览无余.倒是让龙炎洛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当他想客套几句.却是又被快言快语地王逸给掐住了话头. “还有.你想不想知道你从前那个贴身侍女的消息.”王逸从怀中取出一支火折卷.很自然的烧了一张袖子里的字条.随手就扔在了车窗外面. 龙炎洛看着瞬间化为灰烬的字条.他心中的疑惑缓缓升腾.“你说.” “卫芝翠虽说背叛了你.可是黑蛟却丝毫不介意她从前跟你的那层主仆关系.双面间谍对于黑蛟來说.还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归宿.因为.他就要跟翠儿成亲了.”王逸小心注视着龙炎洛的面目表情变化.对于从前的翠儿.实在是掌握了这个主人的太多的习性.而黑蛟最后倒戈给殷慕枫与龙炎轩.却是让龙炎洛始料未及. “那很好.黑蛟是一个有担当的人.”龙炎洛淡淡道.他沒有生气.也沒有表现出高兴.他自从进入殷氏的天牢以后.他从前的一切就跟他不再存有任何关系.秘洛卫被舒云纤弄走.他的江山被从前的太子拿回.他的女人险些因为他再次失去生命.他早已就想断掉这些从前的关系. 索性唯一值得欣慰的.蓝末仍在身边.陈倌仍是他最得力的助手.现在再加上王家的大力支持.他再不会让他的女人他的人深陷险境.从前失去的.定要完全的寻回. “黑蛟要是听到你的评判.未必会感激你.只一方消息.就说黑蛟跟秘洛卫脱离了干系.也把全权助力舒云纤追踪未來王妃的下落……” “什么.你说云纤还在死咬着蓝末不放.”龙炎洛忽而插话道.他不恨舒云纤.但是他讨厌这个女人.看似柔弱却如蛇蝎心肠一般的毒妇.她竟然还咬着蓝末不放.不可以.他不可以让这一切发生. “她认为让你挫骨扬灰的罪魁祸首是蓝末.自然不会放过她.主要是.她以为你死了.”王逸云淡风轻地说道.这些不太好的消息对于一个失去斗志的君王來说.是一剂很好的强心剂.他不求龙炎洛迅速积攒一股新一代的秘洛卫.但是他也期待龙炎洛能重新成为那个让人闻风而动的腹黑帝王. 云纤.舒家待你不薄.你却执念如此.我从來就沒有将心托付给你.何苦如此执着.既然你不松手.那么我也不会让蓝末再次陷入危险之中.既是长久的保护.也要生生世世的保护才是. 天色渐晚.任凭傅闵竹跟她的雇佣的车夫磨破了嘴皮.甚至将手中能拿出來的银票都拿了出來.可是负责开启入口的禁兵.仍是不让这个沒有任何威胁力的秀气女子进入. “姑娘请回吧.你的银两不足以支付进入王玉之山的通关文牒.”禁卫兵好心规劝.他在这里驻守了不到两年.却也明白王玉之山的禁令.除非是东原的皇族.才有资格交钱进入.寻常的百姓.不单说银两不够.就是身份的原因也是不能够进入的. 而且.这名女子除了说自己是名门之后.却也拿不出什么实质的证据.不由让禁卫兵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若不是看她一副可怜兮兮的乖巧模样.他还真不愿意跟她搭上那么一句两句话. “这位官爷.那我需要拿多少钱.才可以进去.”傅闵竹不甘心.她望着依稀看不到马车影子的那行人.不由更显焦急起來. “你出多少钱都沒有用的.因为你不是韩氏的人.”有些浑厚的嗓音自暗处传來.傅闵竹回眼细看.暗色中隐隐闪现的深黄色目光.有着一种迫人心弦的压迫感. ------------ 第一卷 ------------ 198-王玉之山3 www..com|%&*"; 透着朦胧黄雾光的豹子眼.祈小谷带着阴邪的笑意.缓缓从暗处走來.着一身与黑暗极其相配的暗蓝色长袍.在他的身后.停靠着由八匹马拉就的华丽马车. 傅闵竹薄唇微启.她不是不识此人.曾经险些用金蚕丝线将蓝末腕子削掉的刑部侍郎.喜爱酷刑的祈小谷.后唐海商祁家长子.这个小谷还真是让人不能忘记.她所疑惑的是.他身后的那辆马车.为何还有一个类似龙型的兽翅.而且从金色翅膀的外表來看.绝非简易的鎏金所为.怕是用西蜀的赤金而提炼. “难道你有法子进去.”傅闵竹是后唐御史大夫的千金.又是沉安阁的小主.虽沒有妃子的封号.却在皇帝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身份.众人皆知.沉安阁的佳人就是为东宫娘娘的选举而设立的.因此.傅闵竹在此沒有直呼祈小谷一声大人.于私心于公心.都是不必行此礼的. 傅闵竹的无礼询问倒是沒有激怒一贯心狠手辣的祈大人.他能够放东方誉这个被拔光毛的老虎归山.他就沒有忌惮那愈发衰败的后唐朝廷.他浅笑一声.豹子眼里弥散出惑人的光亮.他道.“你说呢.傅小主什么时候也有小姐脾性了.” 看守王玉之山入口的守卫.早就注视到那尊只有一个人能够乘坐的恢弘马车.他额心的汗冒了又冒.本來被晚风吹干.这会儿又渗出了一些來.东原只有一个太子.那个太子的名字有一个简单的字. “那还要劳烦祈大人捎上闵竹.”傅闵竹忽而回身将方才递出的银票悉数收回.她的目光清冷.只匆匆掠了一眼守卫惊惧的目光.遂很自然的上了自己的马车.她嘱咐道.“跟在那辆车的后面.” 祈小谷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放在暗红色的唇面上.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缓缓停靠在他马车后面的那辆普通马车.转而对满头大汗的守卫说道.“小兄弟.怎么还不放行.” “虽是太子殿下的驾.但也要有例行的通关牒……牒文.”一句话哽了一下才全部吐出.只是下一个.祈小谷看似柔弱的双手忽而攀上守卫的脖子.他的目光尽是嗜血的杀气.“你既是知太子殿下的驾.又岂有阻拦之礼.怎地.这东原究竟是姓王还是姓韩呢.” “大……大人饶命……”守卫王玉之山出口的兵力挺多.可也是见识过太子手下狠绝手礼的.一条人命在太子韩旭飞的眼中轻如蝼蚁.能够苟活尚且不易.又怎么能够因为小事而大动干戈.“开山门.放行.“ 傅闵竹坐在马车中.细细品着那最后一句颤颤巍巍的话语.这个祈小谷.什么时候笼络到东原的皇族了.竟还是东原皇族一等一的好手.碧色的簪子在头发中紧密缠绕.她能够感觉到玉髓因着马车的挪动.在不停摇晃.透过车窗的缝隙.她隐约看到翠绿山琼丝毫不逊色于她的老料翡翠. 王玉之山.蓝末.王家.祈小谷.本想一力解决.却是牵扯进來一个不相干的麻烦人物.傅闵竹.你可要好好行事.一着不成.就有可能弥足深陷. “傅千金在想什么呢.”祈小谷骑着一匹马并行.透过狭小的窗缝.他能够感觉到傅闵竹有些杂乱的心跳.这个全然不会武功的女子.也妄图用一己之力來除掉那个女人么.笑话.祈小谷心中浅思.不由暗暗嘲笑了一下. “闵竹想大人为何施以援手.”傅闵竹避而不谈來此的目的.她不会套祈小谷的话.因为只要知道点旧事的人都知道.祈小谷跟蓝末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除掉一双肉眼.虽不是蓝末下的手.却也是让祈小谷痛恨终身.无法愈合的伤疤. “不要再装模做样了.东方誉已沒有任何支撑.你若不是为了他而來.难道还会是为了自己么.你探知了那个女人的消息.我们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相互合作.我帮你进山.不过是让你做我的指路灯.毕竟.你是知道王家老四究竟是谁.”祈小谷说的极为直白.他甚至不给傅闵竹继续矫情的机会. 傅闵竹说來也是沉安阁的小主.被一个废黜的刑部侍郎如此奚落.但凡有点脾性的人.此刻都会有些坐不住.但是她是傅闵竹.在沉安阁装疯卖傻.让众人相信她淡泊名利.不谙世事.甚至从來都不争宠.东方誉來与不來都好似跟她沒有任何关系.看着宇文翩蝶.看着孙渺渺一个一个位高权重.她的心不说淌血.也是极其不好受. 只因父亲与东方誉不成文的协约.无论发生何等政变.东方誉都会保傅家无虞.所要牺牲的就是傅家女子的幸福.闵竹的作用就是帮助东方誉好好探知后宫的一切.有心扰乱后宫秩序的妖妇.定然会被傅闵竹小心翼翼的揭发.最后被皇帝默默冷落.直到逼入殇宫. “那么大人的心思可真是极浅.只要在东原的绸缎商铺买过一尺绢缎.都能问出王家老四的长相.又怎么会需要小女來帮助大人识别.此番说來.闵竹还是受之有愧.”傅闵竹的回马枪打的十分小心.她绝口不提蓝末.甚至连一个她都不舍得用. 忽而听得马嘶的声响.祈小谷闻得这句话后紧紧拉住缰绳.他的神思倒不是说被傅闵竹一句话给哽的说不出话來.他的目光却是被从前方小道驶出的一行车队给吸引了过去.“前面有陌生队伍.都停下來.隐在暗处.” 傅闵竹的心沉了一沉.她自是听到了祈小谷的一声命令.王玉之山鲜少有人进入.他们也不过刚刚进來而已.方才在那里耽搁了那么久.也沒有看见有人先于自己进入.她的眉头轻蹙.难道王玉之山还有别的入口. 四月的天还是有些微凉.上官小璃提着一个多层锦盒.她用手指不断摸索着锦盒上方凹凸不平的棱角雕线.有些焦急的神色显现在面上.六角亭每个角上的铃铛被风吹的清脆响.她看着茂密树缝外的阳光缓缓升到正中.有一道隽逸的身影正从角亭前方的中廊不紧不慢的走來. “我來晚了.”东方洱的声音依旧冷冰.如同接近冰点的水.沒有表情地开口说道. “不是.不是.是小璃來早了.”上官小璃显的有些许局促.她很不自然的瞟到腕子上简易包扎的伤口.“你的腕子好些了吗.” “不碍事.”东方洱放了放宽大的袖子.迅速的背到身后.不再让小璃的目光有所眷恋.“说吧.蓝末在哪里.” 如此明快.如此单刀直入.上官小璃虽是猜到了所有.可是仍然被王爷的直接给狠狠地伤到.手中的锦盒仿佛要溜走.她抿了抿嘴.强装笑意道.“蓝姑娘在哪里.小璃怎么会知道.小璃只听得大哥说过.蓝姑娘在西蜀被处以极刑.怕是死了吧.“ 东方洱不是沒有看见半开着的锦盒之中.藏着些外用创伤的药粉还有纱布.只是他的外伤又怎么能敌得过心中的伤.用伤看清楚昔日的部下.用伤感受末儿所不该经历的苦痛.对他來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只是.小璃的心思为何还是如此执拗.他不能给她所想要的.就算给了.小璃敢要么. “你说实话.我既是欠下了你的一个人情.今后必是要归还.”东方洱不去理会小璃的谎言.他知道只有直面真实.小璃才能醒悟.才能真正的走过去. “王爷.在你的心中.难道……”小璃突然扔掉手中的锦盒.一阵乒乓声响.她哭着扑到东方洱的怀中.奴婢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王爷.你知不知道.你究竟知不知道…… “是的.我的心中只有那个人.任凭海枯石烂只有她.你今日不说.那我便走.”东方洱当然不能听到上官小璃的心声.他所能感知的.就是小璃积蓄已久的泪泉在他的心间打开.如同四月里纷飞的花瓣.一片一片从傲人的枝头.一点一点葬在花泥里. 泪水打湿衣襟.却湿不了男人的心绪.小璃抽搐着.她死死拉住东方洱紧实有力的腰际.忍着心中的疼痛.答道.“我知道她在哪儿.你随我來.” “为何停了下來.这里是哪里.”傅闵竹被仆人们带下了马车.她的头上遮上了一片硕大的芭蕉叶子.她小声问着身边搂着自己肩膀的无情小谷.她的心忽然有阵小小的悸动. “嘘……不要说话.”祈小谷压低声音.他的豹子眼十分敏锐.能够如同豹子一般察觉一定范围内的猎物. 傅闵竹沒有开口说话.可是身子被一个不甚熟悉的男人箍住.她还是有些不舒服的.毕竟她是皇帝的女人.她怎么可以随意被其他男人拥抱.而且还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只是小小的挣脱之时.她却是看到那远处的陡然闪现一个熟悉的背影.这个人她幼年仿佛是见过的. 那是在夫子的学堂吧.她笑他.男孩子竟是也习惯穿翠色的衣裳.直到很多年以后.她才知.那是惯于居在竹林的苍洱王.而他那身真正淡泊名利的装束.准确点说.应是碧色吧. ------------ 003 ------------ 199-王玉之山4 王玉之山葱郁之色比比皆是,斜阳下的青石小道晕着一片淡淡的金色微光,两顶正圆型玉辇,由着身着牙白色侍卫服的男人们,护送前行。 若说傅闵竹看的真切,不如说洁白如玉的辇座中,琥珀色的身影跟碧色的背影让人难以忘怀,东方洱來这里做什么,这是傅闵竹的第一反应,又或者说,他是怎么先于自己找到这里的。 “咳咳,幼莲,将帘子支起來吧。”身着琥珀色淮苏绣裙的窈窕淑女,身形娇小,肤如白雪,她的脸颊沒有一丝血色,衬的本就白皙的面容更显一种病态美,倒是那一双能淌出水的杏木,让人我见犹怜,祈小谷一手紧紧扶住傅闵竹的嘴,一面死死盯着不远处玉辇中的女子。 “公主,王爷说是要独自出來走走,不碍事。”唤名幼莲的丫鬟低头回应道,帘子沒有拉起,继续盈盈道:“王爷担心公主受风,特意嘱咐了不让公主出來,幼莲不敢擅自做主。” “如此,那便不了,只是你且吩咐侍卫统领快些赶路,未到王府之前,这途中沒有可以歇脚的地方。”玉辇中的病态女子声音清亮,全然沒有病怏怏的感觉,只是这一副冰肌玉骨实在让人忍不住跟一个久病未愈的人联想在一起。 东方洱信步跟在一行人身后,他乘坐的玉辇因为沒有人,因此由着侍卫抬到队伍的前方,他的神思斗转星移,白色的纱缎不能打断他的冥想,这次能够成功进入王玉之山,不得不归功于上官小璃,她最终还是狠不下心來,忘掉他,放弃他。 唇边浅浅一笑,他不是为小璃的痴情所笑,他只是为人总是善变而笑,短短一年,物是人非,从前的亲随成为陌生人甚至敌人,他现在还记得,小璃送他到东原五公主,韩婉在千宠盛宴上独居的处所时,那副决绝的模样:“你进去后,自然能得到你要的东西,而你进去后,我上官小璃欠你的恩情,也决然不在,后会无期。” 众人皆知,上官家跟后唐的东方皇族结盟,而东方洱越祖宗规矩而不顾,跟东方誉划清界限,來到这里,看似亲近上官家族,实则个中因由,只有东方洱心知肚明,他若不是为了那个女人,他沒有來这里的理由,他必须给自己的心一个交待,就算前面有万千险阻,就算众叛亲离,他还是那个在百草园,许诺给一个烙有东方皇族奴印女子一辈子照料的七王爷。 蓝末,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东方洱心中默默叹道,只是草木卷着莫名的巨大风声,却也在身后无端响起,王玉之山四面群山笼罩,片刻之间,就算有山风贯入,也不能惊起一地落叶,东方洱犹疑着忽然皱眉,他的头慢慢回转,暗处中那若隐若现的昏黄光芒,犹如掩藏在丛林深处的猎豹群。 祈小谷的嘴角微动:“放箭。”随即他覆盖在傅闵竹嘴边的手沒有丝毫松动,他当然不知这位沉安阁小主是带着何等惊惧的眼神,看着密密麻麻如同倾盆大雨的箭矢飞向那毫无防备的两个玉辇。 如果说祈小谷只是用最下作的箭矢淬毒的伎俩,那么就太小看他了,因为傅闵竹惊愕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分明是点上火油的箭支,这是要…… “保护公主。”白色玉辇本就由轻纱所制,此刻当然是粘火就着,这一声惊呼來自列队保护韩婉的侍卫群,只是话音还未落下,飘逸如仙的琥珀色衣衫女子,正被一袭碧色紧紧拥入怀中,东方洱已将碧落短笛别在身后,在幼莲等人的诧异中,他十分迅速地将韩婉放置在安全的地方。 再观隐在暗处的豹子眼,东方洱已经嗅到了嗜血失控的味道:“本王以为是什么野兽躲在此处觅食,却不料是一个堪比野兽的兽人。” 祈小谷背着手缓缓从草丛中走出來,他一面笑一面拍手道:“兽人称不上,小谷只是好奇七王爷不在上官家赴宴,跑來这里不是辱沒了陛下交托给你的使命么。” “辱不辱使命还轮不到你來问责,王兄交与本王的任务,岂有你的事情,本王只知道,你现在得罪的是颇有名望的白露公主,你可知罪。”东方洱声色俱厉,毫不相让,蓝末的敌人,就是他东方洱的敌人。 “烧死了,也无所谓得罪不得罪了。”祈小谷这句说的极为放肆,远处静静观战的韩婉,不发一言,她的眉目中涌动着淡淡的温情,仿若这两个男人的战争跟她沒有任何关系,她的指尖冰凉,她的手正触及在一个爬满青苔的石墩上,这东原总归姓韩,这个有着黄色玻璃眼的男人,未免太嚣张了些,她其实只要一个讯号,就可以…… 傅闵竹被点了穴,她不愿意事态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从身边窃窃私语的小侍婢嘴边,也隐约得知祈小谷毁灭一切的做法,他是看中了韩婉的行装,毕竟扮作公主的侍从,更加不会让王家有所防备,那么偷龙转凤的计划,转移蓝末的计划,将会实施的更加得心应手,可是他祈小谷难道巴结太子的时候,竟是不知这个韩氏五公主的身份么。 自现任皇帝的胞妹无故失踪,到了孩子这一代的公主,却是皇帝手中的宝贝,既是对从前妹妹的哀思,也是对女儿倍加疼爱的原因,只因丢失了自己的妹妹,将上一代的亲情全部倾注给这一代,韩氏皇族唯一的公主,自然是外界中最不可侵犯的神圣人物。 可是,可是这个祈小谷是在做什么,他竟然妄图借用韩婉的身份,真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傻瓜。 “你先过了我这关再说吧。” 东方洱宛若山林之风的声线在王玉之山默默飘散,一曲熟悉的碧落曲开始缓缓流淌,上穷碧落下黄泉,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又或者说,听者死…… “公主,含着这个。”幼莲早已拿出备好的药丸,她的手指在韩婉的胸前轻点:“洱王爷说了,这样就会避免他的魔音损伤,咱们就在这看着那些逆贼怎么死吧。” “果然是苍洱王。”韩婉的手松了松,她轻轻咽下青色的药丸,本就倾注爱意的眼神,更加坚信眼前的男子就是她所要寻找一切的终结,后唐也有一个堪比桦甸哥哥的王爷,她心中细细想,耳畔轻轻听,仿佛这來自地狱的音域,根本就不是什么惑人心神的靡靡之音。 而在距离王府不足三十里的山脚,龙炎洛怀中的熟睡女子忽然头微微侧了一下。 “她在皱眉,你看见沒。”王逸眼尖,他坐在龙炎洛跟蓝末的侧面,自然注意到了这微小的变化。 “你看着你的媳妇吧,不要乱看我怀里的人。”龙炎洛不允许任何人看他心爱的女子,就算是恩人,也不可以逾越。 只见王逸不屑的哼了一声,就扭头看向昏睡过去,未过门的余家小姐,那颗悍妇痣不由又惊了他一下,他连忙扭过脸去,只能看着窗外的风景。 王逸的提醒也是对的,至少龙炎洛也发现,本该昏迷的蓝末嘴角开始动了动:“洱,洱,不要奏了,不要……奏……了,沽牢……已经……死了……” “末儿,你在说什么。”龙炎洛将唇凑向蓝末的耳畔,他耳语道,可是蓝末似乎听不见耳边这个男人的声音,她此刻听到的是那阵熟悉的连绵不绝的死亡之曲。 用自己最后的意志力换取她生的希望,最后中月十毒蛊的东方洱,蓝末的眼角开始渗出咸咸的泪珠,时空不停变换,她在殷慕枫的后宅看到痴傻的东方洱,他再殷慕幽的竹林寻找发出笛音的人,她为什么找了那么久,却是找不到,最后,最后她想离开,为什么却还是留在了这个世上。 “啊……”惊叫着醒來,空荡荡的房间,黑茫茫的一片,沒有人,这里沒有一个人呢?蓝末披头散发,她的被褥里全是惊出來的汗水,甚至,她能够感觉到肌肤紧贴被褥的摩擦感,她,竟然竟然是光着身子的。 她不能确定她睡了多久,可是从她身上沒有愈合的伤口來推断,她应该沒有睡太久,因为,一道如此简单的伤口,用她非比寻常的愈合能力,定是很快能好的,这么说來,时间并沒有太长,她正暗自侥幸,想寻一件衣裳來穿时,她才惊讶的发现,这里哪里是一间寻常的卧室,这里分明是被封的严严实实的牢笼。 因为但凡能够看见窗户格的通风口,都被四五条结实的横木给死死封住,她这是被人禁锢了。 “有人么。”蓝末试探着唤了唤,除了她发出声音的回音,再沒有任何声音。 “嘻嘻,哈哈……”一阵怪笑似是从床底下传來,蓝末倒是沒有惊到,她只是觉得这声似孩童的声音怎么会从她的床下传來:“床下是谁。” 看着王玉之山守卫传來的密报,王逸此刻正跪在祖宗祠堂前接受家法惩戒,这是蓝末到这里的第七天,她只是不知道,她的身体中了韩旭尧的忘绮香,早已丧失自动愈合能力的她,又怎么能够判断真正的时间消耗。 “你自己看,公主遇袭,陛下已经怪罪下來了,王家要自动放弃一座玉山:“ ------------ 03 ------------ 200-王玉之山5 本是一派清明的幽静祠堂,此刻除却站着的几位鹤发须眉的长者,只余年岁较轻,跪在地上的王家老四--王逸,祠堂上供着的是王家的历代先祖,在泱泱东原国,不是世家大族,断不会用九层紫檀香炉來祭奠,王逸沒有被这看似恢弘的场面给震慑住,他的目光淡薄,平视前方,仿若无人般听着來自长辈的训斥。 “倒是不顶嘴,逸儿好歹也是为了接余家小姐回來小住,究竟沒有惹上大祸,不如算了吧。”一位手拿佛珠的妇人,面露祥和之色,她轻轻低唤,试图一解尴尬。 “可是他逆了龙鳞,公主是沒有追究,但是皇帝追究,就是王家的损失,珑,你知道一座玉山值多少……”老爷子王锋亦六十有八,他的声音浑厚,散发出睿智的光芒。 “够了。”王逸忽而喝道,这次沒有继续装聋作哑,他极快地起身:“老爷子说的事情,我应了就是。” 祠堂本來还交头接耳,此刻却鸦雀无声,众人心知肚明,皇帝明面儿上要一座玉山,对于拥有整个玉山的王家來说,本就不是什么事儿,只是利用此事借題发挥,让庶出王逸放弃王家未來的家主之位,才是这帮老家伙真正想做的事情。 龙炎洛扮作王逸的侍卫,随伴左右,他看完这场貌似问责,实则夺权的教训之后,两人沿着王府的青石小道,一路踏过葱葱的绿草,他终是忍不住开怀一笑:“你的金蝉脱壳,用的愈加炉火纯青了。” “主人不要笑话我了,这还不是跟你学的么。”王逸说的轻巧,他的面上全无尴尬之色:“白露公主的人能够瞬间出现在王玉之山,当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事实,至于她为何晚了半个时辰才发求救信号,想必跟那个墨绿衣衫的男子,有莫名的关系,叫什么苍洱王吧。” 龙炎洛这次沒有笑着出声,好歹七天前的府门之战,蓝末并沒有苏醒,他隐在暗处,观祁小谷的人马跟白露公主的人激战,他又怎么能够忽略让蓝末念念不忘的东方洱,从來就说男女之间沒有纯洁的友谊,而至高无上的爱情也必将转化为亲情,他心中不能不计较,蓝末对东方洱的感情是否已经升华为亲情,又或者她从一开始,就将东方洱当成亲人來看,那么他们之间的一切就不再那么重要。 ”主人莫多想了,白露公主过段时间还会造访,上次跟陌生人打起來,虽是让那贼人跑了,但是她毕竟沒有进王家的门,就算在我们的属地,皇帝也不会为难我们的,至于咱们的大计划,也不会有丝毫影响。”王逸信心很足,他看着龙炎洛微蹙的眉头,深邃的目光却是隔着湖心小桥,望向了一处独院。 四下漆黑,屋中弥散着檀香的味道,蓝末用毯子裹紧周身,被木板封死的窗户格,透进些许光亮,虽不足够亮堂,但是也让蓝末隐约瞧见了那个床下跑出的小孩子。 “羞羞羞,婶婶露腚不穿衣。”小孩子似是说着损人的童谣,说的蓝末一阵心悸,她见孩子不回答,也就不再去问,跟一个孩子计较,倒不是她蓝末所为,只是眼下的处境却是久经磨难的她从未遇见过的。 跟一个孩子关在一起,这会是谁的作为,应不是落入暴戾的他手中吧,蓝末微微闭眼,在千宠盛宴上,初时相见的场景再次重现,那个看似病态的韩旭尧,死死拿捏住自己命脉的邪恶七皇子。 “婶婶不害臊,羞羞羞。”小孩子不回答,却也继续笑话蓝末。 蓝末收回思绪,她微眯双眼,心中叹道,听声音是个女孩儿,她叫她婶婶,这是什么道理,她何时多了个小侄女。 只是还沒有了解此时的境遇,陡然响起急促的撞门声,却是让本來笑意浓浓的小孩儿,惊出一身冷汗。 ”双双蛟,快出來,别以为躲在四婶婶的房里就能逃过小爷的手掌。”蓝末轻笑,这该是床下女孩躲在这里的原因了吧,原是两个孩子在捉迷藏。 唤名双双蛟的女孩儿这会儿沒出声,只是突然爬出來,一脸可怜的看着蓝末,甚至手做叩拜状,祈求她不要出声。 ”你怕外面的人找到你。”蓝末试探着问,说实话,长这么大,她除了跟师兄欢乐的一起玩过,再沒有什么童年的伙伴,于是,她只能猜测双双蛟的心理,试图找到离开这里的突破口。 只见双双蛟闻声点了点头,又继续将手放在嘴边,做嘘声状。 “那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了。”蓝末狡黠的说道,她看了看双双蛟抖现的惊恐神色,随即想脚底抹油开溜的动作,她一个伸手,就拽住了孩子的小细胳膊:“乖乖的,婶婶就不罚你。” ”哼,都说余家姐姐是悍妇,看來是真的了。”双双蛟撇嘴道,她似是不甘心被蓝末给擒住,但是又不想落入外面小爷的爪牙,于是闷闷地嘟囔道,小眼睛滴溜溜的直转。 “余家姐姐。”蓝末微微皱眉,喃喃自语,她还是先离开这里,才能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这一觉醒來,竟是连身份也变了么,倒是要谢谢帮她隐瞒身份的人,只是这里也沒有个镜子,莫不是容貌也被改了吧。 “我不会告诉你密道的,告诉你,小妈会掐死孩儿的。” “你不告诉婶婶,婶婶也会掐死你的。”蓝末一点儿也不吃小鬼头的招,她手上只用了一分力,眼前的小孩儿挤眉弄眼就差沒嗷嗷直叫了。 “你……你轻点儿,我又沒惹你……”双双蛟低声嚷道。 许是里面的动静让外面等的不耐烦的小爷,听出了端倪,他停止了踹门,转而对身后的两个跟屁虫大声喊道:“快去通知小妈,余家姐姐怕是醒过來了,这回有好戏看罗。” “还不说么。”蓝末倒是沒有放松力道,但是憋的小脸通红的孩子,此刻却不是感觉疼痛,而是一阵阵麻麻痒痒的触感,她憋着笑,心里算是把这个婶婶骂了千百回了。 “别挠了别挠了,我带你出去……” 这处独院位于王府的后中,隔着湖心岛,寻常府中的人物是不会过到这里,王逸将蓝末以余露清的身份安置在此处,却也是处理妥当,因他只交代下人,姑娘未醒,不可擅自打扰,又说害了惧光的病,所以只能将有光的窗户都安上隔光的木头。 本无事了七天,今日王逸被忽然叫去了祠堂,就让独院的守卫落了空,这才有王府的孩子溜了进去,若是别家的孩子溜进去了倒也沒太大事情,只是这孩子却独独是那跟王逸争家产的小五王越,他跟龙炎洛隔着湖心岛的小桥,正在慢慢走,却是被急匆匆赶來的下人给撞了一撞。 “这么匆匆忙忙的是去做什么。”王逸扶了扶撞向自己的侍婢,她抬头一看是四少爷,本來心慌的神态更显局促,她支支吾吾道:“沒,沒什么事。”说完就要溜,正要叫住,只见一旁的龙炎洛拾起了侍婢匆忙掉在地上的东西,递给王逸。 ”看來,你们家府上要动私刑了。”龙炎洛冷冷看向王逸手中的火荆条,又细又长的倒刺分布在荆条的四周。 王逸掂了掂荆条,他的目光早已随着侍婢奔逃的方向看去:“只怕,这动私刑的地方是我们最不想见的地方。” 龙炎洛的心口忽然一阵扯动,他记得开始有这个毛病的时候,是从认识蓝末开始吧,每当她跟他遇到危难的时刻,他总是能隐隐察觉到,只是现在是在东园,而他的身份再不是以前声名显赫的陇南王,他此刻能够感知蓝末忧患的,唯独这一颗心而已,若说是默契,只怕比默契更深,他的心早已离不开那个人。 “说,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敢不敢擅闯禁地。”吆喝的是一个手拿鸡毛掸的姑姑,她打扮的十分利落,簪花是用纯铜打制,蓝末只一眼就能区分出此人卑贱的身份,她早已望见坐在姑姑身后,香檀太师椅上的妇人,此女怕才是正主吧。 双双蛟的衣着打扮,撑死了是王家老爷小妾生的闺女,且不说孩子身上的衣服多么不金贵,就是那姑娘身旁竟是沒有一个说话帮衬的人,蓝末就能猜到,这个孩子应是庶出。 “不敢了,小妈,孩儿不敢了。”双双蛟这回服软的快,她望着唤名小妈的妇人,眼神不敢轻视,但是看到妇人身旁粗陋不堪的少年时,她的眼神随即又黯淡了下來。 “你是童养媳,切莫不要学一些不该学的勾当。”姑姑训斥道,蓝末听着这话有点不对,但是又说不上來。 ”孩儿明白了。”小女孩微低头,姿态极其低。 蓝末本就是裹着一层绒毯,从禁闭的房子里面走出來,还沒弄清楚状况,就被这一群小妈的队伍给撞个正着,随即又被拉到独院的花园里训话,她身子单薄,又沒有衣裳遮掩,凹凸有致的身形自然被绒毯给衬了出來,而此刻她规避四周投射过來的目光,也才隐约明白,这人暗指不该学的勾当,说的是她。 若是平常的蓝末心性,此刻不说大打出手,也要让这恶人吃吃亏,只是蓝末不但沒有弄明白这里是哪里,更加沒有弄明白她是什么身份,于是她要怎么來出这个头,就成了一个难度极大的问題,她正要起身,却是被身旁两个侍女狠狠按在地上。 “训完越儿的媳妇,该你了。”颐指气使的王珏,终是起了身,她翘着兰花指,扇着羽毛扇,一步一步踱向蓝末, ------------ 201-偷龙转凤1 院落本就不大,此刻密密麻麻围成了两层人墙,蓝末自是听懂了妇人口中所言,正要开口争辩,她不是她们所说之人时,一声轻笑却是从门外悠悠传來。 “何事让姨娘动如此大的肝火,莫不是贱内做错了什么事情吧。”王逸來的正是及时,他匆匆扫了一眼跌坐在地上,只有一层薄毯遮体的蓝末,回避过身后龙炎洛不解的目光,又换了一个坦然自若的眼神,看向正要走向蓝末的王珏,他顺手将地上的蓝末扶起,却是听得刚才那凶狠的姑姑哼了一声。 “四儿这么做,怕是不妥。”姑姑的意思,自然就是正主的意思,这句话酸溜溜的从王珏的嘴里冒出來,她连正眼都不瞧一下蓝末,独独盯着这位王府上下皆知的庶子王逸看:“余小姐还未过门,你越祖宗规矩不顾将她接到府上,如此常住倒沒什么,可是今日撞见,却是沒瞧出余小姐大家闺秀的礼数,如此不雅装扮,倒是令人生出几分怀疑來,四儿难道也有金屋藏娇的癖好。” 呵呵呵……只听见随着王珏话音落下,來自下人们中稀稀疏疏的议论声,就仿若无人般,蜂拥而出,只是这议论声颇小,恐还是对庶出四子有几分忌惮。 王逸不管不顾,他扶着蓝末,小声询问:“可还能走路。”这句问话很小,龙炎洛跟在王逸身后也沒有听清。 蓝末知道此处不能久留,这些冠冕堂皇的泼妇,怕是不会罢休,她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脚,很沒用地摇了摇头,实在不是她不想走,那个名叫双双蛟的童养媳,不知道使了什么计谋,从密道出來的时候,她的身体就是使不上力气,但却也不是中毒的征兆。 片刻之间,两人达成了默契,只见王逸很自然地微微一笑,他一把将蓝末横抱起來,完全无视王珏等人震惊的眼神,从她们的面前直接穿行而过。 “站住。”王珏虽说是王锋亦老爷子的妾室,可是她一点也不允许忤逆她命令的事情发生,只见她眉弯微微上挑,身后的姑姑就派家丁上前拦住王逸的路,然而那家丁还沒有凑上身,一道凌厉果敢的剑锋,陡然在平整的石板路上挥出一道深深的剑痕。 “还有谁要拦着么。”龙炎洛的声线经过特殊处理,嘶哑浑厚,蓝末虽被王逸抱在怀里,却也从臂弯之中,隐隐看见身后那个陌生的,有安全感的男子,他长相一般,声音也一般,料想若不是王逸身边的侍从,在大街上遇见,也是很难从人群中辨识出來吧,只是,她看见他,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果不其然,在武力面前,沒有人敢继续造次,双双蛟自小聪慧,默默隐藏实力,是她跟小妈抗争到底的筹码,她看着那个略显威严的侍从悄然而去,她的心中隐约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王府中的侍从很少有身手如此好的,而且她來到王府这么多年,也才是近半年才发现王四少身边有这么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手,只怕,这人不是王府的下人吧。 王逸抱着蓝末径直走进封闭死死的闺房,龙炎洛守在门外,冷眼注视着台阶下,还迟迟不肯退去的众人,他不发一言,将房门掩上。 “我们走。”王珏见好好的一场示威大会,被这个庶子弄的冷淡收场,心有不甘,却再也沒有脸面继续久留,她面露狞笑,牵着儿子王越的胖手,由着众人相拥步出院落。 龙炎洛的目光被一个小小的身影给吸引了过去,只见方才被狠狠训斥的双双蛟,不知跟最后走的姑姑说了句什么,边回头边冲着龙炎洛笑意盈盈,他正要回避,双双蛟见姑姑点了头,一蹦一跳的就朝着龙炎洛所站的位置奔了过來。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跟我们五少爷如何。”双双蛟也就十四岁的小丫头,说起话來当真不怕,杏目含笑,长的有几分舒云纤少女时期的媚态,龙炎洛沒有点头也沒有摇头,他自然是为这个胆子有些大的小丫头而不屑。 “不说就算了,我可保不准什么时候又溜进去找余家姐姐谈谈心,说说话……”双双蛟转身要离开,却是感受到來自身后的莫名掌风,她暗自得意正要转头,却是听见宛若來自地狱的苍冷声音:“你想要什么。” 双双蛟的上身不能动,但是她的腿还是可以动的,只见她僵直着身体慢慢转过來,带着意外的眼神看向龙炎洛,她道:“你太凶了,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你却……” “有些玩笑开不得。”砰砰,龙炎洛警告道,他的指尖轻触双双蛟的肩部两穴,方才还很不灵活的小姑娘,现在浑身舒坦:“坏蛋,下次再來教训你。”双双蛟见讨不到半分便宜,也就不与木头般的侍从继续纠缠,來日方长,这是奔跑中的双双蛟暗暗说的,她的亲人可是顺从于东原国最有名气的七皇子,她若是不找出点王家的乱子,又怎么能再次回到望海都,那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面呢。 木门上的铜铃忽而被风吹动,伴随着一阵轻响,王逸侧身冲着外面的侍从喊道:“洛炎,你进來吧。” “你叫洛炎。”蓝末此刻已然换上了由王逸在屋中寻得的衣裳,这里看似是囚禁人的囚室,实际上在墙面,有很多不惹人注目的暗格,蓝末着着一袭宝蓝色的丝绒长裙,屋中光线很暗,却也能隐约看到她那一双能淌出水的眼睛。 “恩。”龙炎洛扮作王逸的侍从,将从前的名字颠倒,加上容貌和声音俱变,倒是沒有让蓝末生出怀疑來,但是她的眉头却也因此而紧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來來回回围着他转了一个圈:“你认识一个叫洛疆的男人吗?” 龙炎洛身子微微震了一下,他从前是知道蓝末口中的人,这个人不就是东方誉的左右手之一么,经过在西蜀发生的事情,他也查到蓝末为何在后唐最后的那段短暂时光的根本原因,怕是跟这个叫洛疆的亲随也有着至关重要的联系,他收回深思,默默摇了摇头。 蓝末见他只作不识的态度,心下犹疑,恐怕又是自己多心了,她连忙松了口气,对王逸说道:“王公子连番相救,蓝末无以为报,只是想打听一下,现在东原的时局如何,可否有跟其他三国不和的传言。” “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养,其他的事情先不要多想,毕竟我答应了主人要好好照顾你。”王逸坦言道,他沒有去看龙炎洛的表情,好像他口中说的主人,根本就不在这里一样。 “你刚才一直说主人主人,可是你又不告诉我你究竟是受何人所托,我好了也好知道恩人是谁……”蓝末从來不敢亏欠旁人恩情,她也不想无端受人恩惠,她深知自己现下这副身体,沒有个把月,是不可能彻底恢复的,王逸刚才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想让自己以他未婚妻子的名义在府中静养,也好躲避外面的仇人追杀。 之前那些长期待在王府的妇孺不明白她是谁,可是对于常年在外的王逸來说,蓝末搅乱其余三国的风波,始终沒有真正停止过,现在她的项上人头,已不是赤金万两的行情,据说西蜀的新皇帝殷慕枫用籽乌城城主的身份,诱惑黑白两道寻找蓝末的踪迹,更有甚者,说北胡的太子轩,要用万匹优良血马追踪蓝末的下落,总之,外面的传言是真是假,都不敢让王逸小视,上次白露公主跟祁小谷误打的风波还未真正平息,若是传到有心人的耳里,只怕这里也不是安全的地方了。 “你在想什么。”蓝末用手轻轻碰了碰沉思中的王逸,她关切的举动引得身旁的龙炎洛一阵黯然,从今往后,他只能以侍从的身份伴在末儿身边,如此,也是一种长相随,他怎么可以生出些许的醋意呢。 “沒有,你记住,下次切莫擅自离开这里,今天是我刚好从外面回來看见,才营救了你,而且王珏不是善茬,她想借題发挥很久了,我只是担心……”王逸连连说道,眉头皱的越发深。 “你担心我被她害死,我沒事……”蓝末微微叹道,她还不至于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给毒害。 王逸眉目分明,有一丝担忧藏在心间,看了看不发一言的龙炎洛,又看了看沒有感知到危险的蓝末:“我是担心那真正的余露清等不及。” “你的未婚妻就在府中。”这次换蓝末诧异了,今天的事情有多么危险,她现在才意识到,幸好那些人都不认识余家小姐,否则,蓝末这张脸,就是死的真正原因。 “是的,但是我给她配的药剂,足够她昏迷一个月,所以,剩下的日子,你千万不能再有什么闪失,好好养病,才能不负我们主人的希望。”王逸说完起身道,他拍拍龙炎洛的肩膀,很负责地吩咐道。”以后洛炎保护你的安全,在你的武艺沒有恢复之前。” 蓝末沒有质疑,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不由开口问道:“我究竟昏睡了多久。” “从找到你到现在,足足7天了。”这次是龙炎洛答的,蓝末略显惊异,但是随后竟是坦然的笑意,喃喃自语道:“其实我早该知道,伤口愈合的那么慢,原來只是假象……” “你说什么。”龙炎洛眼中藏着无尽的关切,但是却不能显露,他似是听见了蓝末的惋惜,但是又不敢确定。 “沒有,剩下的时间,要辛苦你了,洛炎。”蓝末淡淡道,她回望了一眼钉的死死的木格窗,心中陷入沉沉的深思,将自己的安危记挂在心上的主人,会是谁呢? ------------ 202-偷龙转凤2 白南之地,落央山上,漫漫青烟沿天际兀自向上,暖意融融的花圃,盛满了不该有的点点温馨。 梧木屋,蚕纱帐,竹制的床榻咿呀作响,一双半裸的身体互相胶着。 如藕般的雪白双臂环绕在男人坚毅的脖子上,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贪婪地闻着从他身上传来的阵阵气息。 “我要牵你的手去看彼岸花开。”男人伏在女人的身上前后起伏,裸露的上身渗出细细的汗珠。 “然后呢?”她眼中带笑,脸上难以掩饰的伤疤,在男人侧目时,万分刺眼。 “等到花谢时,能吻你的脸颊。”一只手缓慢向下,探入女人的罩衣之中。 “彼岸花什么时候谢?”女子娇唤一声,藏在枕头边的匕首触手可及。 瞬间,木窗外的晚霞愈发血红,她明明感觉到属于男人的寒凉气息,她明明知道这个吻跟从前一样可笑,然而当枕边的匕首被她复而塞回枕头之时,她败了,败的一塌糊涂。 温顺地闭上眼睛,冰凉的唇面还未含住,一丝冷戾的声音从耳边悠悠传来。 “朕要她谢,她怎能独开。”男人一改温柔忽而挺身,翻手之间,数只金芒小箭,稳稳飞入女人心脏,“末,你早该死了。” 披上一件外衣,他冷冽看向榻上,胸口和嘴角开始往外渗血的女子,心下没有一丝怜悯,“早在八年前,你就是死人了,你甚至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你要杀我?”蓝末满眼的不可置信,半裸的衣衫被生生撕裂,她右手捂住汹涌不止的鲜血,用仅存的一丝力气,咬牙问道。 “杀你?”东方誉系好腰带,不屑一顾地看向浸满床榻的鲜红,“若是杀你,蓝途能够活过来,朕为何要留你到今日。” 男人轻蔑地笑,“朕只是让你也尝尝得到,却突然失去的滋味,朕只是让你也尝尝日夜凌迟的锥心之痛!” 东方誉忽而用剑柄挑起蓝末尖尖的下巴,他想起蓝途十四岁的模样,她还那么小,却死相可怖,无一人敢上前认尸,他现在都还记得,手握匕首,年龄比蓝途小上两岁的蓝末,一脸冷然地坐在尸体的身边。 没人知道为何情深似海的姐妹会突然反目,也没人知道,十二岁的蓝末会在这件事后,陡然销声匿迹,成为二皇子的幕后之宾。 更没人知道,八年后的今天,蓝末会被她的恩人给毫不留情的杀掉,让江湖人士闻风色变的神秘人—末,一柄刻有末字的小小扇坠,但凡诛杀一人,就会在门案上留有末字诀的记号。 然而,她真的被遗弃了,在八年后的今天,她帮助面前的男人扫清一切障碍,她助他荣登大宝,他亲手断掉了她一切的念想。 这是爱么,还是恨?为什么心不会痛,为什么眼泪没有留下来,为什么当东方誉命随从将她瘫软的身体,抛至落央山顶的时刻,她没有多余的感觉。 那是失去一切的绝望,她的血快要流干了么,否则怎么那么想睡。 白南之地极其的温暖,即便是夕阳西下的时刻,也会有阳光温存的暖意,蓝末的眼皮不想闭上,可是,她的心正在一步一步地减缓跳动,她看见天空中出现了许多只秃鹰,呵呵,白南之地竟然会有秃鹰,这也是东方誉准备的好戏么。 如此,就是凌迟了吧。 佛曰,舍生取义,立地成佛。她如今算是枉杀了许多生命,以身喂鹰,也能换回一些无量功德不是? 想到此,心中竟是没有那般苦痛,只是闭上眼睛的时候,东方誉邪魅的背影却总是零星闪现,她越发的听不见声音,她只是觉得,也许睡着了就不会那般寒冷。 过了许久,抱着她的身体,竟有暖意袭来。 --------------------------“陛下,末家军全部派往流沙边境抵抗犬戎,无一人幸免。”洛疆观察到,东方誉回到行宫,神色有异。 “头领郑若没有私下阻挠吗?”东方誉显然有戒心。 “郑若妻儿在刑部关押,他本想问姑娘何在,也意图带末家军冲出重围,但他看见挂在卑职腰间的玉符之时,态度立刻变了,那玉符乃是郑若妻子娘家之物,世间独一份,加上郑家几代单传,他不能冒着身家性命为他的姑娘奋死一搏……”洛疆还要接着禀告,但见皇帝一面扶着额头,一面摆摆手。 洛疆虽不解,只鞠了一躬,就迅速退下。 东方誉面色沉重,印象中的面孔正如彼岸花般激烈绽放,这是地狱的花朵,这是不能恋慕的花朵,就让她自生自灭吧,就让她早日轮回吧,就算蓝末长着与她八分相似的面容又如何,人主心,心不同,又怎能真正琴瑟和弦,又怎能真正把酒言欢,又怎能真正用心相交。 落央山上的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她来自地狱,他来自光明,这是两条错误的相交线,在两人见面的时刻,历史的轨迹就已经朝着不该前进的方向前进。 倘若那个傍晚,东方誉没有丢下奄奄一息的蓝末,倘若那个傍晚,天上没有因为时令不济而盘旋不止的秃鹰,倘若那个傍晚,落央山的阴面没有从西漠荒原背山而行的商队,倘若那个傍晚,蓝末已经死了。 那么,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东方誉多年后再回想落央山上的一切,是否也能感受到,七天的朝夕相处,蓝末本该刺向后唐大皇的刀锋,却被迫刺向自己的胸膛。 那么,涅槃重生的凤凰,又该怎样清算这笔无法算清的账。 “姑娘,你终于醒了。”莺儿是一位年仅十二岁的小丫鬟,她用帕子轻轻擦拭蓝末额头上的细汗,尽管她已经很刻意的不去看那道丑陋的烙疤,可是莺儿还是不能自已的盯着出了小会儿子神。 话音未落,躺在床上的女人陡然掀开背面,轻盈一跃,闪到雕栏床边,一双素手生生掐住莺儿的喉咙,“这是哪里?你是谁?” --------------------------------------------------------------------------------------------------小鱼求收藏~~~路过的大大,请点击书页的“加入书架”吧,拜谢~~ ------------ 正文 ------------ 203-偷龙转凤3 哐当,这是砚台滑落在地的声响。墨斗恍若无事看向韩旭尧打翻的黛色砚台,他的用手轻轻碰了碰门框,抬脚进屋,扬声道,“出什么事了,王爷。” “没什么,惊弓之鸟罢了。”韩旭尧的双眼散发出如同鹰隼般的光芒,脖子上常年裹着一圈细细的狐狸毛,他轻咳道,“告诉管家,迅速备车。” “去哪?”墨斗连忙问道。 “王玉之山。”韩旭尧淡淡道,他心中已有思量,他埋的暗线没有起到探听消息的作用,反倒被他的对头抢了先机。这件事由他的对头透露消息,还真是让他意外,让本王修理被毁坏的太子火器,这个上官小楼,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吃亏。 墨斗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刚从珑珍台那边回来,上次的毁坏事件还没有平息,他们这会儿又往那边去,不惹人怀疑,也会引起不小的猜疑,“下官以为,王爷有什么事断不用亲自去……” “此事非得亲自去不可,本王要亲自接她回来。”韩旭尧说的极为冷静,他的目光沉着,一只手微微背在身后,“走之前告诉王府中的那个人,她不必回望海都了。” “你说的是那个孩子?”墨斗小心跟在韩旭尧的身后,他的面色阴沉,他试探的问道,却也看见韩旭尧没有否认。 蓝末微笑着举着簪子等了很久,双双蛟虽是个孩子,也不敢随意接受他人的诱惑,她只是眨巴着大眼睛,小声地问了句,“你送我这个么?” “嗯,送给你。”蓝末毫不犹豫地回道,她又加了一句,“只要你告诉你为什么又来这里。” “这个。”双双蛟似乎在做着思想斗争,她看了看停在窗户边的黄鹂鸟,又看了看蓝末手中珍稀的发簪,终是将它稳稳地拿在了自己的手里。 蓝末见小丫头终于收了礼物,也就知道离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差不了太远,她拾起莲花形状的茶碗,捋了捋茶碗里漂浮着的茶叶沫子,静静等着小丫头梳理过后的话。 “那个,你听到消息可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双双蛟忽然变的像一只小狐狸,她做了个让蓝末凑近自己的手势,见蓝末没有顾忌地凑上前来,她道,“小妈刻意把老爷跟少爷都支开了,没有半天回不来,说是要好好教训一下新来的少奶奶。” “原来如此。”蓝末没有敢到意外,从来就知道有女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即便是大宅子,也不例外,这里虽叫王府,却不是真正王爷所住的府邸,充其量是一个商贾之家的栖息之地罢了。 “你不害怕?”双双蛟没有料到蓝末是这种反应,虽然她意料到那个功夫很好的叔叔不在,但是她仍要装作很无知的像是找人,毕竟她需要验证她真实的想法,这个神奇住进来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她的主人要找的人。 只是她还没有想明白,蓝末却送了她东西,想要套消息,还真不是好对付的女人。双双蛟暗暗想道,却发现她的面前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凳子,再回身,那个叫芯儿的侍女,正打着一把遮阳宝盖,搀着蓝末朝院子外围走去。 我说。双双蛟的话音未落,也是拦不住蓝末跟那个侍女。她显然不知道蓝末是个行动派,既是获知了对方的目的,断没有继续留下的道理,蓝末本来就憋闷了很久,不如出去找人聊聊天,尽管说聊天有些牵强,但总比没有人说话强。 正当双双蛟犹豫是跟过去,还是继续在这个院子里装发呆,她的耳边陡然想起了两道熟悉的鸟声,布谷布谷。这是布谷鸟的声音。双双蛟她冲着窗框看去,本来停着的两只黄鹂鸟,却是换成了一只衔着布面的布谷鸟。 小心取下布条,印入眼帘的几个字,顿时让本来信心满满的双双蛟心情跌入了谷底。“望海都无望归,已找到失信之人。” 这是主人告诉她,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人,那么她要回去见亲人的念想,也一并化成了最惨烈的泡影,不行,她不能就此坐以待毙,她必须最后一次验证刚才走远的人。 那个余少奶奶,可不像不会武功的女人呢。双双蛟咬牙叹道,既是主人从别的渠道获知了消息,那么她用这个计谋也许并不会伤害任何人,她既是不能回去皇宫,她也要把王府这摊脏水越搅越糟。 “少奶奶,我们就这样不请自来,似乎不太好。而且,少爷走时交待,不能让少奶奶去接触三夫人的家眷……”芯儿在蓝末的身后嘱咐道,她拦不住蓝末固执己见的想法,却也要把得失利弊说的清晰明白,她是见识过三夫人的手段,一般的夫人也就算了,可是三夫人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这两个不对路的人再次撞到一起,不是要让人担心么。 蓝末没有应答,她又怎会不知那个女人是什么货色,只是她若总是龟缩在身后,默默潜藏,默默隐忍,那么她就很难见到真正有心护她之人。 有时候,她也会开始谴责现在的自己,是否是因为失去太多,把握不了太多,她的心变的软弱,她想牢牢的握住一些东西,那么,上天给了她这个机会,她就自己来捅这个篓子。 宽阔的官道,足以盛下八匹骏马拉就的马车。这次白露公主没有选择僻静迅捷的小道,她只听从王逸等人的吩咐,光明正大走着王玉之山专门修葺的官道,这里平常本就没有什么人来,此刻因为有贵宾降临,更是显得空旷寂寥。 “王四少客气了。”韩婉姿色温婉,就好似她如水的名字一般,让人一见便我见犹怜。她的右侧,坐着一个手执玉笛的绿袍男子,宛若苍翠的绿竹般,巍峨挺立,心却是空的吧。 “你觉得他是客气,这不过是他需要做的事情罢了。”绿袍男子跟王逸没有任何交情,他只是随口道了一句,就让本就尴尬的气氛变的更为难堪。 “洱,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其实,我本没打算瞒你……”韩婉一心解释,可是穿着绿袍犹如空心竹的东方洱,却是一刻都不给韩婉解释的机会,故意掩藏实力,让他在前面拼杀,这还真是公主才会做的事情,他心里权衡道,末儿要是在,定不会如此,她没准还冲在前面呢。 王逸跟龙炎洛本就骑着马在马车外面护驾,此刻听到马车里的动静,也都无奈的互看了一眼,龙炎洛心中却是难辨是非,这马车里坐着的人,正是害蓝末颠沛流离的后唐七皇子,本就生性淡泊,却一次又一次让末儿跟自己错过,他心中有时是有些怨怪这个名叫东方洱的男人。 如果喜欢末儿,就要保护好自己,不是么,为什么总是受伤,总是让末儿舍弃自己去营救他,想到此,龙炎洛的眉头就难以舒展。 “你在想什么。”王逸看到龙炎洛有些焦急的神态,“你是担心么。”他没有说出蓝末的名字,他们心知肚明。 龙炎洛摇摇头,他勉强的一笑,“我在思考,一会公主的驾由谁来接。” “白露公主的驾自然是你们接。”东方洱忽然掀开了马车门帘,他抬眼看了看相貌平平的护卫兵,又看了看稀稀落落的几个随行人员,他意外地嗤之以鼻道,“就这么几个人也来保护公主,你们王府也真是寒碜。” “洱,休要胡说。”韩婉自知失礼,可是她知道这是东方洱刻意说出来气自己的责难之词,她也不便发作,毕竟此次再登门造访,也是为了化解干戈,她总不能说本来要拜访王府,因为突如其来的争端,回了宫殿,就不再过来了。 而东方洱也一直不甘心,要找到心中的那个人,她还不如成全了他,她确实是喜欢这个有些小性子的东方洱。 “王玉之山有重兵把守,断不会再出现上次的事件,太子那边,王家已派人去调解。”王逸很识礼数的答道,他是背负着王家和解的使命,不能跟皇族现在就起争端,他们的颠覆是要留在最后,而不是现在打草惊蛇。 “最好有。否则公主就又要动用自己的军队了。”东方洱酸溜溜的说道,他匆匆扫视了随行的队伍,并没有看见可疑的人物,难道那个祈小谷逃走之后,还真的善罢甘休了。他故意说这么难听的话,就是等着队伍里混着的内奸听去,好告知潜伏中的人,可是他刚才观察了那么久,都没有发觉露马脚的人。 这个祈小谷,不像他阴人的作风呢。 白露公主听着东方洱不阴不阳的话语,她心中也五味杂陈。她心中也在祈祷,王府里最好有东方洱想见的那个女人,否则,她知道她默默做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王府的柴房坐落在一处偏僻的角落,这里除了拾柴火的小丫头,就再没有其他人来这么荒芜的地方。只见一双灵动的眸子从墙脚探了出来,“可看紧了?”双双蛟从怀里取出碎银子,塞到看守柴房的小丫头手里,只见满脸麻子的小孩笑嘻嘻地答,“狗子被我支开了,五少奶奶可就放心吧,里面的疯婆娘跑不了。” ------------ 204-偷龙转凤4 “干的好。回头就让大嬷嬷把你调到伙房去当差。“双双蛟两只杏仁眼滴溜溜地直转,她见小丫头满心欢喜地还赖着不走,那双手摊开,甚是贪婪的瞅着双双蛟手中稀有的簪子。 “奴婢的口水就要流下来了。”守门的小丫头自惭形秽,倒也直接,双双蛟顾不上回应,连连用手推搡道,“怎地,你想要这东西?” “是啊,五少奶奶就赏给小的吧。”小丫头的一边脸色有些许发青,双双蛟扭头回望,才发现这处稀奇的地方,她故意在手中掂了掂这蓝末赏赐的簪子,就见那小丫头的眼神不停随着这玩意儿上下回转。 “当。当心,别摔坏了!”这小丫头见簪子被抛在空中,不由叫出声来,所谓太在意一样东西,就会被旁人利用了去,双双蛟此刻倒是没什么事情,可以再利用此人,也就显露出鄙夷的眼神,轻声道,“这是我的,休想。”她将簪子收回了袖子里,头也不回的朝着柴房里端走了进去。 啐。小丫头嫌恶地朝双双蛟的方向吐了口吐沫,“真以为小妹妹我是吃素的,你且也问问妹妹在江湖上的名号。”栖隐有着一双极低调的丹凤眼,她只微笑着看了看到手的玲珑翡翠簪子,她的心里都要笑死了,“真好,出去又能换一笔赤金花花了。” 这边小贼得手,双双蛟全然不知,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柴火的门前,这里面秘密关着一个疯子,据说是王四少专门派人秘密送到此处,就是王锋亦大老爷都不晓得此事,但是他也太不小心,如此重要的人,怎么可以关在这里呢,双双蛟可是已经不止一回听见里面的女人自称是什么余家的小姐了。 “喂,里面的人还活着不。”双双蛟此刻无礼至极,她一来是探探虚实,二来也是让里面的人分不清敌我。 余露清蓬头垢面,她的妆容早就因为哭的太多,花的不成形,就是最引以为傲的白皙肌肤,此刻也跟煤炭有得一拼,她恨,她竟是轻信了王逸的花言巧语,被他给关在了这里,每次醒来虽有新鲜的馒头充饥,可是这种生活确实生不如死,她都不晓得自己被关了多久。 有时候脑袋会很不清楚,清楚的时候,就会对着门大吼几声,可是每次吼完,不是更困,也没有人回应,她就像真的被遗弃在荒野一般,只是遗弃她的人,却是不让她就这样死去。 本来没有任何生的希望,此刻却是从门外传来问话的声音,她内心怎么能够不惊喜,她内心又怎么能够不盼望,只见她踉踉跄跄地奔向木门边,用手拼命挠门,试图让刚才的人不要走开,“救,救命……“ “你是谁,我就要救你?”双双蛟衔着一根稻草,她卖着关子,眉眼上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余露清不是傻子,她听出来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她连忙恳切地回道,“女侠,我是东鱼河余府的小姐,你救我出去,我许你很多赤金,真的,是西蜀籽乌城的赤金,值很多钱,只要你救我出去。” “你说是就是么,你可知你现在是在哪里吗?”双双蛟鄙夷地反问,她的答案呼之欲出,她已然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 “我有证据,你放我出来,我给你。”余露清几乎是在哀求了,她如果知道门外的小魔头真正的想法,只怕,她不会那么容易的就出来见双双蛟。 只是,所有火药的引线已经默默点燃,来自各方的势力将会在下一秒在王府的正厅引起大的风波。 蓝末头戴浅金色的步摇,身穿淮苏绣裙,出现在王府三夫人的府邸门口时,是让王珏的看门管家给吓了一吓的。 “你,你们怎么来了?”看门的管家是个年迈的老头,他勾着背甚是不解地看向蓝末跟芯儿。 “我们家少奶奶给三夫人请安。”芯儿轻声回禀,却是没有看蓝末冷若冰霜,残存笑意的脸庞,她的目光早已顺着幽深的府中长廊,看向里面的主人。 从来王府中的人,只有躲着王珏夫人的份儿,还没有谁敢主动上门来请安的。这自然是王珏府上的下人们所暗自唏嘘的,如今蓝末的到访算是开了先例,而且是以王珏最大的对头。王家庶出老四,王逸媳妇的身份。 “妾身说怎么早上听见乌鸦在叫,原来是有贵客到访。”王珏挑衅地声调上扬,蓝末嘴角抿着一丝笑,她还没有看到三夫人的绰约身姿,却是听到了王珏刻意刁难的声调。 “我来看看夫人,上次多有得罪,是小辈失礼在先。”蓝末没有再上前,她也没有弯身相拜,只是很自然的回了一句,见堂屋里面有些暗,倒还真是看不清王珏坐在哪处。 王珏听闻如此客气的话,她顿时一肚子气不知道往哪里出,至少在她说完一些难听的话之后,蓝末非但没有怨怪,还极为识大礼,她在暗处细细看蓝末此刻的装扮,心里想着余露清果然是大家大户的闺秀,无论是动是静,倒是一个落落大方的美人,只是她的脸上,好像有什么印记,她还没有仔细看,就见蓝末忽然转身,在堂屋四处看了看,又返回原地,看着王珏的方向道,“夫人既是不想见小辈,那么小辈就直说了。” “你想说什么?”王珏的好奇心被提了上来,她心里寻思这王逸恐怕还没来得及跟自己的未婚妻说私心话吧,他难道没有警告过她,要离自己远点么,难道就不怕自己害了她。 “想问问夫人府中可有参拜菩萨的庙堂。”蓝末细细道,她方才是存着心思来会一会这个三夫人的,只是她刚才从进来到现在,全然没有感觉到这个府邸里有任何隐藏的脏东西,就是那虚浮的脚步声,竟是一点儿都没有,若说三夫人只是一个惯于勾心斗角的主儿,那么对她可真是没有什么杀伤力。 而蓝末此刻,确实需要一个凝神静心的地方恢复功力,她身体一日不好,那么就不能摆脱这个所谓的安全之地。 “呵,你想礼佛?”王珏一时被问愣住,她只知大姐王珑是个善人,她的佛堂离自己的住处颇远,王珏就是受不了那香炉的味道,才搬来这里,如今这还未入门的小媳妇,倒是来问自己最不喜欢的东西,还真是胆子大的小辈。“你似乎问错了人,不过,妾身可以告诉你。” “那就谢谢三夫人了。”蓝末的笑意凝在脸上,她知道此刻自己的境地,做好余露清的角色扮演,是她需要做的,至少不能把王逸真正的媳妇给抹黑了。 王珏目送着蓝末跟芯儿小心步出自己的势力范围,她方才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她不是不敢对蓝末怎么样,只是她不愿意弄脏自己的地方。 四处静谧,王珏只觉得空气突然变的憋闷起来,她命侍婢们换了一些糕点上来,又静坐了一盏茶的时间,见日头慢慢升起,打了个哈欠,竟是有些困顿。 “夫人,四少爷回来了。”看门管家的步伐匆匆,他的声音有些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老四回来跟我汇报什么,我又不是他亲娘。”王珏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姿态,她已起身,朝着后屋行去。 看门管家见三夫人完全没有警觉,连忙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四少爷可是带着公主上咱这边来了。” “什么,他带公主来我这里干什么?”王珏的瞌睡吓醒了一半,东原唯有一个公主,那么就是韩子虞的掌上明珠,白露公主韩婉,王府的众人皆知,韩婉上次在王玉之山遇袭不了了之,王老爷割让了一座玉山,试图化干戈为玉帛,此事还没有下文,公主怎么自己找上门来了,还是来找她。 “有人说四少奶奶在夫人这,公主想见见,就过来这边了。”看门管家的汗直流,显然也是有些激动,“小的要不要传话说四少奶奶不在这里了?” “还传的了吗,人都快来了,快准备一下。”王珏眉头紧锁,她可不敢怠慢公主,这边连忙让管家张罗着,她自己也匆匆朝着屋里去拾掇一下行装。 只是王珏的身子刚探入里屋的帘子,却是看到了一个脏兮兮的女人跟她讨厌的儿媳妇双双蛟。 “蛟,你做什么,这是哪里来的疯子,都给我滚出去。”泼妇上身的王珏本就烦的要命,此刻又来两个添乱的,其中一个还是乞丐一样的装扮,她的火顿时蹭蹭的,立马点燃。 “娘亲,这人才是真正的余露清余小姐。”双双蛟骄傲地说完,她心中早已思量清楚,既然韩旭尧你弃了我这颗棋子,那么就不要怪我双双把事情越搞越糟了。 王珏一个激灵,她目光幽深地看了看端坐在她红木太师椅上的女疯子,即便是脏兮兮的面容,也能够看到唇边那颗硕大无比的悍妇痣,这可是让人看了就过目不忘。 “娘亲,不要说没提醒你,余家出悍妇,可是远近闻名,咱们家假的那位,可是没有的。”双双蛟看着王珏多云转晴的神情,别提有多得意了。 “公主驾到。”这是来自望海都宣池殿里的公公,从远处的长廊中传来的声音。 ------------ 205-偷龙转凤5 王家府邸建造的讲究,单是回廊的构造就用了十八种技法修饰。王逸与韩婉并行在这钩心斗角的廊脚之中,他的身后跟着的是扮作侍卫的龙炎洛,他们两人皆是不自觉的提了提气,蓝末若是出现在那里,那么后果不堪设想,余家的小姐,韩婉虽未见过,可是韩婉身边的东方洱却是认得蓝末的。 纵然蓝末化成灰,东方洱也一定能从灰烬中将蓝末揪出来。 “你们两个大男人怎地比公主走的还慢?”东方洱快步在前,他面露疑色,甚是不客气地回了一句,但见韩婉默默摇头,他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知你心切,却也不要流露太明显,好么。”韩婉终是低声说道,有一片飞絮不经意落在她的发髻上,随侍婢女幼莲伸手要去够,却是被东方洱的碧落短笛给拦了下来,“你头上有东西。”洱说的极为自然,韩婉含蓄地笑笑,也就随着王逸等人继续向前走去。 “再过一个桥,就到了。”王逸一边告诉公主,一边冲着东方洱笑言,“若是知道后唐的七王爷对贱内的相貌感兴趣,王四还真是要带小余去梧州转转。” 呼呼。似是风卷落叶的轻响,然却是东方洱接住迎面而来的一片绿叶,他漫不经心地回道,“王四少可别这么说,梧州不是咱的地盘,你去了也见不着我。” 本来就不太和气的氛围变的更加尴尬,韩婉清咳一声,示意了一下幼莲身旁的随行太监,就见那太监立刻扯着大嗓门朝着桥对面的宅邸宣道,“公主驾到!“ 遥遥望去,三夫人的宅子从外围看,入眼既是满目苍翠,即将迎来炎夏本该燥热,此刻却是入眼的清凉,以及可以呼吸到的清新。 王逸跟龙炎洛互相示意了一下,若是蓝末在里面,只能见机行事了。 “草民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王珏带着一众下人早已密密麻麻跪在了门口,所有人都低着头,王逸匆匆望去,确实没有看见符合蓝末身形以及衣着的人。 “没有吧。”龙炎洛以腹语传声,显然他也没有找到,但是他明白王逸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擅自出声。本来他的眼神转危为安,只一瞬抖转,“你看到了什么?”龙炎洛发现了不对劲,连忙询问。 王逸没有答话,他自是看到了送给蓝末的簪子,此刻正插在堂下跪着的一个婢女的头上。那个簪子不是行家不能辨别出来有多么的昂贵,但是王逸这种行家里手,一看就能识得。 “都起来吧。无需行此大礼。”韩婉微笑着上前,她的裙摆很大,袖摆也很宽大,扶起三夫人的时候,她不小心打到了跪在三夫人身旁的女人。 “哎呦……”面容有些憔悴的女人显然没有恢复过来,她被这公主的袖摆一打,也就无意识的轻喊出声。 “放肆,在公主面前怎能如此无礼。”王珏故意斥声道,她转而又看向面露尴尬神色的韩婉,陪着笑道,“这就是公主殿下一心想见的四少奶奶,余家的余露清。” 王逸本就站在不远处,此刻活生生的真实的余露清出现在他眼前,他的神思早就从那个簪子那里抽离了出来,龙炎洛自然也发现事情出现了状况,他正要下手以绝后患,却是被王逸给按住了,“现在公主在,出不了事。” 东方洱眯着眼,目不转睛地打量眼前的四少奶奶,他的心里早已打起了小九九,他走上前,伸手就要摸余露清的脸蛋。 “七王爷,你这是做什么?”王逸的手反应很快,很自然地将东方洱推开,又见王珏也一脸震惊,再观余露清,嘴巴早已张成了圆形,“怎么说我这个人还在这里,你要是就这么轻薄我的未婚妻,实在是不合礼数啊。” “笑话,我只是看看余小姐的面皮是不是真的罢了。”东方洱毫不避讳,他甚至把在这里的人都化成掩藏蓝末真实所在的帮凶。一切线索都是指向这里,就连傅闵竹最后消失的地点,也是跟祈小谷在王玉之山,那么他们最终的落脚地一定是这处看似没有任何可疑迹象的王家府邸。 “公主殿下,您来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虽说咱们招待不周在前,但是您的客人如此诋毁我们王家的声誉,可不是……”王逸开始装大尾巴狼,他明白此刻局面越乱,越不容易出现死局,在大家都无法撕破脸的时候,让公主一行默默离开,才是他需要做的。 韩婉此刻算是有些被东方洱的失礼行径给弄的不舒服了,她本来就是降低尊贵的身份,来这里给东方洱的心里寻一个踏实,结果还没有怎么样,他竟是把应该私下说的话率先讲了出来,现在大家都是一团混乱,她若是继续在这咄咄逼人,那么闹到望海都的宣池殿,对她还有她的父王都不是好事。 “七王爷,跟四少奶奶陪个不是。”韩婉沉了沉音调,很郑重的说道。 东方洱他早就不想在这里继续待着了,韩婉的作为果然是皇家做派,她口口声声的一心相护,不过是他太过自信的一厢情愿了。原是利用一个喜欢自己的人,用的这么失败,真不晓得末儿若是知道此事,会不会又将他笑话一回。 “对不起,告辞。“东方洱没有给韩婉机会,他只道歉,立刻离开,就好似从未来过这里。 韩婉强颜欢笑,不再说话,幼莲连连补充道,“公主身子不适,先行回宫了。” 一行人如此匆匆来匆匆走,王珏一股闷气顿时无处发泄,“这是唱的哪一出,你这个老四,是想干什么?” “三娘,你先说说她是怎么回事吧。”本该尾随公主离开的王逸却没有离开,他的手背过身去,不停朝着龙炎洛的方向摆手,就见龙炎洛很自然地向后退去,悄悄隐没在侍婢群中。 王府佛堂的准确位置,是建造在一座矗立的高塔旁侧,沿路有山有水,稀稀落落的几座护院,倒是没有比拟三夫人绝伦宅邸的建筑。蓝末行走在碎石铺就的朴实小路,她的身体自从呼吸到这山林之中的天然空气,她的心就没来由的开阔了。 芯儿见此,也能隐隐感受到姑娘的不同,她不由开口道,“这座高塔传言在四少爷祖爷爷的辈分,就曾请了一个得道高僧的舍利,一直供奉在高塔的顶端,保王府平安,也让这位高人安详天年。” “对于修佛之人,倒是一个极好的去处。”蓝末眉眼舒展,她深吸了一口气,回应道。 眼前的道路愈加宽广,再往前走,已能看见五层高的青石台阶,正前方正是两道朱漆大门,牌匾上写着玉珑斋。 “少奶奶,这里就是大夫人的佛堂了。”芯儿连声提醒道,见蓝末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也就补充道,“老爷只有两个夫人,只是三夫人命中跟二颇有渊源,不能用二,因此府里的人都叫她三夫人。” “不信佛的人果然矫情。”蓝末淡淡道,她在水牢临沧的时候,略懂五行八卦,自是知道有人的八字中命定犯克,有些东西是碰不得的。 只是对王珏的泼妇形象实在深入人心,也就不会把她往太好的地方想。 芯儿没敢跟着附和,虽说此处眼下只有她跟主子两个人,但是有些话确实只能当耳边风,听完就完的。 只见蓝末小心推了推朱漆大门,一声吱呀,大门就这么开了,竟是没有锁门,蓝末跟芯儿互看了一眼,相视而笑,也就相携着朝里面走去。 “请问有人么?”蓝末柔声询问,她的武功已不如从前,说话的气力也不如以前矫健,她只言一声,就听到来自角落的声响,似是一个老妪拖着一把硕大的扫把一瘸一拐地朝这来。 “什么人?”老妪倒是精神,一双凹进去的眼睛炯炯有神,她盯着打扮富态的蓝末不停地看,看的芯儿都想拦在蓝末的面前。 蓝末却是心中坦荡荡,没有任何不适感,她已观察出,这个老婆婆的眼神不太好,所以索性说她一直盯着看,不如说她是看不清楚。 “婆婆,我们是想来拜佛,顺便小住几天的。”蓝末轻笑,因是发自内心的笑意,老妪虽仍然没有看清楚,但是柔身细语的小姑娘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妥,也就向后慢慢退去。 她走到院子的角落,开始扫起地上的落叶来,她见蓝末跟芯儿没有不自觉地跟上来,也就继续用苍老的声音道,“你们若不是王府的人,拜菩萨小住只付些香火钱就行,你们若是王府的人,拜菩萨小住就不是付钱的事情了。” “婆婆,我们也没有钱。”蓝末走上前,已很自然地拿来了老妪手中的扫帚,她的眼尖,老妪的手,只是在蓝末的眼前晃了一下,就立刻收进了袖子里,蓝末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她继续微笑道,“但是我们不白住,婆婆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让我们在这里待段时日就好。” ------------ 206-庙堂祸根1 舍利塔下的大门紧闭,用九条胳膊粗的锁链锁死,蓝末跟芯儿站着的地方,是距离舍利塔不足一里的玉珑斋,偶尔有几只说不上的鸟儿停驻在门前,只一点儿风吹草动,鸟儿就朝相反的方向飞走。 蓝末此刻心中正在计较老妪的话语,以及从各个角度考虑此人的身份。 论说寻常老妪的手应是多多少少有些许皱纹的,方才虽一晃而过,蓝末仍然看的真切,老妪的手不比她的细滑,却也是三十来岁的妇人手,若是年轻的女人,打扮成老妪的模样又是为何呢。 蓝末微微蹙眉,几根发丝轻盈地垂坠在额边,她在耐心等候老妪的首肯。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老妪竟是没有回答,蓝末不免心生疑问,莫不是真的像她口中所说,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你还没有说你是谁,老身凭什么答应你。”老妪想了许久,终于慢吞吞的说了一句。 就见蓝末没有笑,她侧了侧身,忽而小声答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不是王府的人。” 这句话芯儿不小心听到了,但是她一直认为蓝末是真正的余露清,而余家小姐也没有真正嫁到王家,严格来说也确实不是王家的人,那么,也就没有什么不妥,她甚至认为,这是余小姐使用的一招缓兵之计。 说自己跟王府没有干系,就能暂时借住在此,也是可以的。芯儿心中不禁为蓝末的狡辩而暗暗庆幸,她想帮衬几句,可是蓝末回了一个放心的眼神,就让芯儿继续站在原处,她小心翼翼地凑到老妪的身边,继续道,“而且,您也不是玉珑斋真正的主人,不是么。” 老妪似是受到什么刺激,藏在袖中的手竟是开始瑟瑟发抖,蓝末此刻距离芯儿有十步之遥,她胸有成竹地继续上前,一只手拦住老妪想要躲闪的姿势,她道,“素闻东原王家的老爷子,曾经有一个秀外慧中的妻子,虽不喜商贾气息浓烈的王老爷子,可也是持家的一位好手,但是近些年来,不但不理会王家的内外纷争,反倒退居在庙堂之后,却不是真正王珑夫人所做的事情。““别说了,让你住下就是了。”老妪不再言声,面无表情地朝里屋走去。 芯儿见此,也不管蓝末有没有叫她,连忙上前一步,“少奶奶真有办法,这老婆子是同意了?” “恩。”蓝末点点头,她心中仍是暗暗捏了把汗。关于王家的传言,有一部分是听来的,有一部分却是自己猜测的,这个老妪跟王珑肯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既是知道这层关系,那么就要好好利用,这样接下来的日子,才不会受到一些不相干的打扰。 三夫人的宅邸上演完一场真假媳妇大闹戏码之后,王逸好不容易才把那真正的余露清哄好,他想去找找那戴着不同寻常的簪子女人时,却在侍婢群众再也找不到。 “四少爷,你做什么?”只见一个个被王逸揭起下巴的侍婢,有个别胆大的,就小声问了句,谁不希望被王家的少爷看上啊,就算是庶子,也比她们这群一辈子为奴为婢的人要好。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哄好的余露清又开始哭,她显然是以为王逸又要移情别恋了,“我说你不要动不动就哭,行不行,哭的心里烦。“栖隐运功从暗处隐退的时候,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的哭声,她暗暗发笑,这个关在柴房里的疯女人竟然也是个大来头,难怪要小五奶奶那么上心了。她将头上的簪子连忙收到怀里,刚才进入三夫人宅邸暂时避下,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担心里面的人搜身,这才情急之下把簪子插在了头上,还好没有人发现,栖隐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出去之前还是要去看看亲人才是。 入夜,一轮明月当头挂,四角的佛堂屋檐,皆点上了长明灯,只见一个穿着朴实的老妇人,摘取了眉毛上的两撇白,再观太阳穴上的皱纹,也是轻轻一撕就掉,一串白玛瑙佛珠已然拿在手中,她很镇定的看了看铜镜中恢复了二十岁的容颜,这才是真正的她,王府的大夫人王珑。 “珑姨,你在么?”栖隐的声音宛若山涧清泉,王珑还没有看到她的身形,就听到了这声熟悉的呼唤。 “栖隐,你下来,怎地又爬上屋檐了。”王珑慈眉善目,她的手中在有序的拨弄佛珠,一颗一颗宛如心中沉甸甸亟待实现的念想。 只听房檐轻敲,屋门传来轻便的脚步声,王珑忽然感觉到眼睛上有一双温暖的细软手掌,她道,“别闹,知道是你。” “珑姨,我还没说让你猜猜我是谁呢。”栖隐的手已松开,若说旁人来看,定是能想象到这是一副亲人相见的温馨场景,只是,躲在佛堂背面的蓝末,却不是如此想。 她的唇角很自然的勾起了一丝浅笑,久未如此笑过的蓝末此刻却是心里十分坦然,原来她们有着这么一层的关系,那么剩下的七天,可以好好享受了。 “我要走了,这王府太闷,还是外面好,珑姨,不如这次你就跟我走吧。”栖隐的小眼睛滴溜溜的转,她的大脑在迅速反应,她在试图让面前的妇人同意她的想法。 “从前不去,这次也不会去。你要走便走,有些事强留不得,舍即得。”王珑的面上复而又呈现出早晨的神情,她微闭着双眼叹道,“只是你早点找到那个孩子,也才是真正的要事。” 栖隐本来还很开心,听到后面一句话,心中却是有些子小伤感,至少,她是没有想到这一层的,失散了十几年的姐妹,难道说想找到就能找到么。 “珑姨你继续守在这里,或者不守在这里,那个人都不会承你的情,东原国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也必然要发生,舍利塔又怎能……““别说了,隔墙有耳。”王珑忽然惊恐地睁大眼睛,她用手按住栖隐的嘴巴,有一阵风从窗户飘进来,将本就黯淡的烛火吹了吹,她四下里看看,见是无人,连忙开口,“这是秘密,不能说。” 过于平静的夜晚总是需要一些无端的是非来震慑一下众人的眼球,王珑的话音刚落,来自山中的一阵阵闷响,却是让两个本就心平气和的人,再也无法淡然坐定。 “你也听见了?”王珑道,这阵如同开山炮的轰响,她能够清楚准确的明白,这是为何。“这是炸山。” “不像,恐是又打起来了。”栖隐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神情,她继续道,“前些日子白露公主在王玉之山遇到袭击的时候,也是这个情况,看样子,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王家跟皇族的那些个勾当,珑姨你还看不清么,此时就是你离开的最好时机。“王珑的神色有一丝松动,她手中的佛珠拨弄的越发不准。 东方洱眉毛上挑,略有几分不甘,匆匆从王府的大门离开,他身上的蛊毒好了之后,就对他人的气息尤其敏感。他不过才走了几步,四处掩藏的杀机就在他完全感知下,伺机而动。 难怪王府之内那般寂静,想来是外面暗藏伏击。东方洱不由紧了紧手中的碧落短笛,他没有停下脚步,粗略估计,这埋伏的人少说有几十人,若是此刻奏一曲碧落赋,未必能有稳赢的胜算,而且他也不能确定这是来自哪一方的势力,若是王府的护卫,岂不是闹大笑话。 “洱,公主叫你留步。”幼莲急追着小跑出来,她本就身子娇弱,因走的太快,不由连连喘息,只是这一句还没有说完,她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条血痕。 “幼莲不要过来!”东方洱的提醒已晚了一步,潜伏在四周的死士已显露了一部分,只见丢出细如铜丝暗器的黑衣人,正狰狞地看向孤立无援的东方洱。 东方洱没有立刻把笛子放在唇边,因为他已然看到从黑衣人身后缓缓走出的那个男人,暗黄色的豹子眼,在昏黄的天色下泛着凶狠的光芒,祈小谷阴险地笑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在东原还总是能见着七王爷。” 幼莲没有死,她趴在地上静静看着已被围成一圈的东方洱,怎么办,公主她走的慢,怕是还在跟王家的长辈寒暄,没有这么快跟上来,她须得提醒一下公主。 “你总是在王玉之山出现,莫不是这里也有宝藏?”东方洱在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必须从这里先逃脱,否则他就真的没有机会再见到蓝末了。 “王玉之山本就是一座人尽皆知的宝藏。这还用问么。”祈小谷背着一只手一步一步走上前,他的面色看似平静,却藏着不为人知的杀机。“只是方才我还在想,若这里面没有我要找的东西怎么办,现在想来,把你捉走也是一样的。” 东方洱自知此时再不奏笛,只怕就真的来不及了。 蓝末本静静候在玉珑斋的一角,此刻耳边却是隐隐传来一阵阵熟悉的曲子,这是碧--落--赋!她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嘴巴却是从后面被一个人狠狠的堵住,蓝末正讶异是谁有这么好的武功靠近自己,再回头,她本来冰冷的目光汇聚成一道暖流进入来人的眼中。 ------------ 03 ------------ 207-庙堂祸根2 这是一双潺潺流水般的眼神,男人沉稳如初见时一般,他看着蓝末由怒转缓的神态,知她已在心里跟自己达成了默契,他开口小声道,“我说你听,一定要听从我的吩咐好么。” 蓝末点点头,冰凉的耳珠因靠着男人发热的颈部,她的耳根子不由泛着些许红,她的头早已转了回来,因是那双太过平实的眼神,夺目的有刹那晕眩,虽是平实,蓝末却仍旧不忍直视太久。她只点点头,但听来人安排,这是王逸的侍卫洛炎,他断没有加害自己的原因,否则,论说刚才靠近她的功夫,就早已将她的命门掐住,哪里还有喘息的机会。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蓝末等了许久,身后的人却没有适时的开口,她不由心急了点,连忙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询问道。 “嘘,她们还在说话,等等。”洛炎的目光灼灼,他有些宠溺的靠着蓝末的发丝,闻着发间散发出的淡淡清香,这是他的女人呵,若是只有这样一次亲近她的机会,那么他也一定要好好把握不败战神最新章节。 “恩。”蓝末本想挣脱,可是到嘴的话还是莫名的顺从,这个名叫洛炎的男人,跟她有一种奇特的默契感,她总是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就好似某个人一样,他的高度,他的体温,都像极了印象深处的那个男人。 蓝末的意识在慢慢坠入从前的记忆,她的手不自觉的捏了把汗,从前靠着陌生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何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反倒变的局促了,几次的死里逃生难不成把她的胆量还练得小些了,心间这般想,方才的焦躁也烟消云散了,只是身后的熟悉感觉却从未消退,就好似这个洛炎真个是她从前的亲人一般。 门外角落里的两人安静地等待屋里人话毕,蓝末经过这番心理斗争,却是真真把刚才听到的碧落赋给忘记的一干二净,而本该因打斗越发响亮的击撞声,却是在空旷寂静的玉珑斋,再听不见一声响。 “珑姨,你若是不走,隐儿暂时也不走了,这个鬼地方,我倒要看看,你要守到何时。”栖隐双眸发亮,有一丝不甘在眼波中流转。 “不可殃及池鱼。王家的后人且多,我不能这么自私。”王珑神色淡然地继续拨弄佛珠,耳边不再传来若有若无的打斗声,她的心思也就平静了许多,她须得给王家祖宗一个交待。若是受不住舍利塔的秘密,她早该被逐出这一方寂静之地。 哐当--。烛火闪过一个巨大的影子,只见栖隐从袖中取出一条很长的软鞭,她愤愤不平地扬声道,“我倒要会会这舍利塔里锁着的怪物。” 蓝末跟洛炎同时望向栖隐快速行进的方向,他们很有默契的相视一笑,正要跟上,却见恢复五十岁容貌的王珑跌跌撞撞点地追出来,因步伐迈的太大,又是小跑,竟是还没走出门槛,就被一个大圆凳给绊了一跤,“隐儿,别……别去!“ 栖隐暗叹一声,该死,也只能返身而归,她的这条命是王珑找来的,她不能丢下她一个人,所以,这舍利塔的秘密,只有改天再去了。 “我们走吧。”洛炎轻描淡写道,仿若无人境地。 “可是?”蓝末心中存了许多疑问,可是身后的男人好似已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也就不再多做停留,她见洛炎不回答,不由抿了抿嘴,眉头轻蹙,略有些失神。 “去我住的地方,我解答你的疑惑。”洛炎意外地开口,他这是邀请蓝末去他的住所。 “这不好吧。”蓝末婉拒道,她倒不是不愿意去,只是她现在的身份,在芯儿等人的眼中还是那个大家闺秀余小姐,洛炎的武艺再高,也不能掩藏她的身份,大摇大摆地回到王府。她回道,“我已决定暂住在这里,这里很安静,适合我恢复,而且你也可以跟王逸说,让他的主人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 洛炎很小心地看了看蓝末,这是他的女人,从来她就是这样,不让任何人担心,不做让人担心的事情,她总是默默的想好每一步,默默的想好退路,在知道有人帮自己的情况下,也不会妄自菲薄,只是,他现在多么想紧紧拥抱她,告诉她,他就是那个人,那个让王逸照顾她的主人。 然而远在北胡的暗藏势力,不允许他如此冲动,他曾经的侍婢卫芝翠即将嫁给那个臭名远扬的双面间谍黑蛟,背叛了不只一次的黑蛟,总是继续存活,无论他是谁的人,他即将会成为翠儿生生世世的人,而翠儿永远都只听命于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就是他,龙炎洛。 “那我带你先去那边。”洛炎稳了稳心神,他知道继续相邀只会引起蓝末的怀疑,他伸出一只手,就见蓝末起先有些犹豫,随后竟是满满的信任,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上,“那么,你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洛炎手指的方向,正是一处开的正好的莲花清池,这里盛放着纯白的莲花,蓝末嗅着白莲散发的幽幽清香,她似是看见了召物宫冰清殿里的叶回雪,“你知道了,曾经我看见过一个女人的身体,就这么泡在如此美丽的白莲池下,她躺在里面,就跟睡着了一样天才警察最新章节。” 洛炎没有接话,他冷若冰霜的面颊上,看不到一丝血色,蓝末口中的女人,他又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曾经喜欢的女人,一个被他父王夺走的女人,他现在想想确实后悔,那具尸身本该入土为安,但是因为他的一己私欲,他竟是让下人将她泡在那里,用特殊的药水泡着,什么时候去都能再次见到她的容颜,能够忆起那段不能忘却的往事。 “他很爱她吧,所以才不肯让她下葬。”蓝末蹲在白莲池边,她用手轻轻抚弄着夜里凉凉的池水,她的容颜因月光的照耀,而显得有些温润,她头上的朱钗因身体微微晃动,而轻摇明媚。“其实我早就知道,所以那夜才准备离开,呵呵。” 洛炎的身形有一刹那的轻晃,他稳住心绪,从前蓝末逃婚的那一晚,他仍然是心有芥蒂的,可是今天听到她的真心话,他为何会如此心疼了,就是这样的小事,就是他自以为是的决定,他差点就失去了她,他差点……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要告诉我么。”女人忽而回头,灿若星子的眼眸,发出温柔的光芒,看的男人一时晕眩,一时迷茫。 “咳咳,属下不知道姑娘有这么多伤心的往事,若是早知道,就不选在这里了。”洛炎刻意侧了侧身,他眼中有些许水润,怕被面前的人看了去,当下客套了起来。 “这跟你没有关系,那个人已不在这个世上了,我说这些,不过是触景生情罢了。”蓝末洒脱地笑笑,她安慰人的本领倒是没有长进,还是如此直来直往。 两人仿若熟识已久的朋友般寒暄,却是没有料到平地里响起一阵闷雷般的轰隆声响,转眼间,本是满目星辰的天空,汇集了大片大片的乌云,这是要下雨的征兆呀。 洛炎迅速将蓝末拉进怀里,他的速度太快,竟是让蓝末都没有反应过来,“你作甚?”蓝末惊慌道。 “这里的天气就是这样,要下大雨了。”洛炎到嘴的要保护你咽进了肚子里,本该松开的手却没有松开半分。 两人在尴尬中御空而行,蓝末这才知道洛炎的轻功也是如此好,跟从前风一般的月七有一拼,他们飞过舍利塔的时候,同时都不自觉的看了看由九重锁链锁着的舍利塔,她的心中疑问难道也要自行才能解开么。 “舍利塔的秘密,是王族跟皇族韩氏的黑色契约,你不用想太多,只要好好养伤就好了。”虽没有看见蓝末的表情,但是洛炎还是能够猜到蓝末惊异的神态,这里的舍利塔名曰是崇尚佛教的王家祖辈建造的圣地,实则却是埋葬了万人尸骨的黑暗禁地,踩着万人骨上位的王家,却与韩氏的夺权史有着不可或缺的关系,他们两家怕是谁也不比谁清白。 而龙炎洛答应王家的条件,也仅仅是因为蓝末安好而已。他能够活下来,也不能不说已融入了这张大网之中。 雷声阵阵,掩盖住了本就断断续续的碧落赋,鲜血染红了墨绿色的长袍,东方洱不畏险恶,依旧笑意微微的吹奏令人心控难抑的魔曲,他的嘴角开始渗血,他这是要死在祁小谷的阴谋里了么。 “洱,不要奏了!”制止的声音带着几分柔弱,却是毋庸置疑的肯定,这声呼唤像极了九层牢笼中末儿的呼唤,她当时也是这么唤着自己的,只是当洱带着期盼的神色看向身后声音传来的地方时,那里站着的女人,分明是一个身穿绫罗锦缎的天之骄女,末儿断不会穿着那般体面的。 韩婉在风声鹤唳中摇摇欲坠,她身边的高手如云,却也是没有见过如此自杀式的袭击,只见围绕在东方洱周身的,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每个人手中都持有一枚小小的铜锣,难怪洱会受伤,这是在用回音反射他的攻击。 “呵,公主来了,你难道就能活么。”祁小谷位于人墙之后,暗黄色的豹子眼散发出吃人的光芒,他的手轻轻一挥,就听人群里传一阵刺耳的吼叫,“杀!” ------------ 第一卷 ------------ 208-庙堂祸根3 |i^k"; 尖锐的杀声震的人耳膜欲裂.黑衣人越发向中间聚拢.东方洱目露寒芒.他忽而垂下执着笛子的双手.纤长的眼角带着一丝挑衅看向侧面的祈小谷.他竟是释然一笑.“如此.就要抓我么.” 心狠手辣的前任刑部侍郎.又怎么会理解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既是捉不到那想捉的人.那么这个东方洱就只能成为他的第二个筹码.他暗暗咬牙.蓝末.你的狐狸尾巴总会露出來的. 一切时机都是如此之准.倾盆大雨顺势而下.东方洱眉目轻扬.他用袖子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黑衣人迎來送往之间.他的身形仿若游龙般在众人中自由穿梭.区区几十人而已.若非他不想就此走掉.又岂有让祈小谷继续纠缠之理. 然而事情总是在你觉得沒有那么糟糕的时候.给你最糟糕的一击.韩婉远远观望着与敌人激战的东方洱.心里早已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她给人感觉仍然镇定.也仅仅是出于公主一贯的涵养罢了. 只见本來围绕在她身边的数名死士.皆是在听到公主的几句耳语之后.轻轻一拜.就迅速加入到东方洱的阵营中.如此一來.韩婉身边除了一个不会武功的幼莲.再沒有可以保护她的人. 有时候一物降一物.说的就是瞬息万变的祈小谷.他一面见鲜血逆流的东方洱依旧跟沒事人似的.打的酣畅淋漓.一面却见东原的白露公主沒有任何人保护.他心间暗叹一声妙哉.早已运着掌风來到了韩婉所站着的位置. “公主.我们还是让侍卫们回來几个吧.这样太不安全了.”幼莲从地上爬起來的时候.脸上的血污还沒有处理干净.只见韩婉拿出手帕为她小心擦拭.她竟是从幼莲的瞳孔中看到了一个疾速飞來的男人. 一双果敢有力的手.顺势勾住了韩婉的玉脖.幼莲被突如其來的掌风给震开好远.她都不能看清公主是怎么被这个妖人给夺了去.却也只能惊恐地喊着.“快救公主.快.“ 东方洱等人想靠过來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他甚至能够看到.韩婉的脖子被祈小谷尖锐的指甲划出了一道血痕. “我说.你们是要说说条件.还是接着欣赏公主的新纹身.”祈小谷威胁人的本领丝毫不减.他的眉毛很淡.衬得人愈发薄情.薄薄的嘴唇能言善辩.他心中的盘算.东方洱又岂会猜不到. “你放了她.我跟你走便是.”东方洱步履翩翩地从杀手人群中走出.那些杀手竟如吃了定心丸一般.不敢上前再碰他分毫.而本该保护韩婉的死士们.也是说不出的闹心.他们想靠近东方洱.却是不能成功. “七王爷还真是爽利.可是公主的价码似乎更高一些.不如……”祈小谷的眼神如同凶狠的豺狼.又如狡猾的狐狸.他抓着韩婉悄声说道.“不如把你跟他一起带走.也好做一对苦命鸳鸯.” 东方洱随身携带的天蝮不多.他刚才要是少麻痹几个杀手就好了.此时对于祈小谷的烟雾弹也还能起点作用.但是现如今说什么都沒有用.他已中了祈小谷早已备好的蒙汗药.而韩婉因不会武功.双手被捆着待在他身边.迷迷糊糊看着祈小谷有些得意的眼神.东方洱就有千刀万剐他的心. “你就打算带他们去邀功.”身着同样墨绿色裙衫的女子.背对着东方洱的位置.她的发髻很素雅.应不是王宫里的人.只是.她会是谁呢.东方洱最后一抹意识在消退.他只知道.他跟韩婉都被关在了马车里.其余的.只能等他醒來再说了. “邀功.你以为太子是这么好糊弄的么.”祈小谷声色俱厉.他轻浮地摸了摸面前女子的下巴.女人甚是厌恶的用手推开.却似不能阻挡祈小谷的淫笑.“那个女人藏的太深.刚才这番打斗都沒有惊动她老人家.证明是有高人在保护.既是我们手中有这么大的筹码.不怕她不出來.” “我以为你有什么大的能耐.无非也是这般低劣的手法.”傅闵竹神态淡然.几番斗争.却也沒有摆脱这个阴魂不散的妖人.她是要找到蓝末.可是决计不需要此人的庇护.就比如她此刻看着奄奄一息的韩婉跟浑然不觉的东方洱.她早已料到.祈小谷不会是一个好人. “能找到那个人.就是好招.至少.傅千金也等着回去救爹不是.”祈小谷拿人短处十分极端.他说的话也是十分不中听.傅闵竹不再搭话.她只盼东方洱可要早点醒來才是.这个祈小谷若是真正投靠了韩氏太子.那么他们的末日才真正开始. 王玉之山通往望海都的官道笔直宽广.纵然并行九匹马拉就的皇族马车.也不会显得拥挤.此时从望海都的方向正有一辆装饰一般的鎏金马车匆匆而來.只一瞬.两辆马车相互打了一个照面.然而都因对方匆忙赶路.竟是沒有來得及停下來看清楚对方是谁. 墨斗坐在马车的车窗边.他用手捋了捋胡须.见身旁稳如泰山的七皇子纹丝不动.也就把想说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有什么话便说.你现在年纪大了.话却变少了.”韩旭尧脖子边依旧围着一圈狐狸毛.他沒有睁眼却是感知到了身边人的心理变化.又不如说.他从身旁的气息感受到了墨斗的神态. “属下愚昧.属下在想有什么人会在这么晚从王玉之山出山.”墨斗道出疑问.他的客气之词已让闭眼假寐的韩旭尧缓缓睁开眼睛. 他用手拾起腰间的暖玉.不动声色地默了句.“自是王家的人.又能是谁呢.” “那个孩子自从上次之后.竟是沒有了消息.”墨斗继续禀告. “你怀疑刚才那马车里有双双.”韩旭尧眉弯上挑.他很怀疑地问道. “倒也不是.只是双双蛟派到王玉之山來.她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总是会传递消息.我们这次虽说放弃了她.但是她的双亲姊妹好歹是在王爷手中的.断不敢擅自跟我们绝了联系.所以……”墨斗试探着说.他明显感觉到韩旭尧的掌心有一层氤氲的气息在四下游走.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沒有停歇.好比韩旭尧此刻的心境.多年的等待终究因蓝末的手软而成为一场空欢喜.他与蓝末的旧时约定好似毒药般啃噬他的心.他以为他能够忘记她.他以为多年以后再重逢.他不会有心跳的感觉.只是当那份爱真正离开掌心的时候.他才知道他爱的有多么浓烈.他是多么的想把蓝末据为己有. 即便.拥有之后的一秒.他就要将她出卖. 墨斗的询问当然沒有答案.一个细作的死活.对于韩旭尧來说.好比蝼蚁的生命.他只是沒有想到.双双蛟的所作所为差点断掉了他见蓝末的机会.仅此而已.能够让他记住一个细作孩子名字的机会. “七王爷.王府还有十里就到了.”这是车夫的回话.他许是也听到了墨斗沒有回话的询问.也就打岔道.王玉之山遍布王家的眼线.他们作为皇族贸然进山.虽说不会有大的过错.可是也还是要以礼相待的好. 韩旭尧的思绪被打断.一串串连绵的木鱼声从林间遥遥传來.他不由命身旁的墨斗掀开车帘.问道.“这山里还有庙宇么.” “怕是王家自己供的观音如來.”墨斗附和道.他跟双双蛟的父母好歹有一层联系.他这是在跟王爷求这孩子生的机会.只是王爷一直不发话.他也不便继续说.只能转移话題. “你沒有听过王家一百年前供的舍利塔么.”韩旭尧说话间已踱步下车.车夫将马车停靠在山门前.只见他们的面前有一条甚幽静的小石子路.而路的尽头竟是能够看见隐约的溪水缓缓自上而下流淌出來. 而那绵绵的木鱼声.夹杂着密密的诵经声.正是从溪水的那一头传來.韩旭尧一袭紫色蛟袍.便是抬起龙纹锦缎靴.很自然地踱步而入. “王爷.不去王府了吗.”墨斗在后面小声提醒.却见韩旭尧很不耐烦的摆摆手.墨斗又怎么会知道王家真正的秘密.却是那座神秘舍利塔的所在呢.他纵然來往王玉之山这么多载.也是头一回在这个时段听见宛若平常的木鱼声. 论说.那玉珑斋只有一个孤寡老人.她敲木鱼的手法可不是这般轻柔.只怕.这斋里住了不该住的人.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准.他需要去看看才能放下心來. 洛炎负手而立于巨大的舍利塔门前.他在注视着一脸欣喜的蓝末.面前的女人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他早已注视到蓝末一会儿习惯性的摸摸头发.一会儿习惯性的又摸摸袖口.只是.每次摸都沒有摸到想要的末字扇坠.她的武器早已经丢失了. 看來.他要再给末儿寻一副趁手的才是. “咚咚咚……”蓝末拾起舍利塔下.佛陀面前的橄榄型木槌.她很小心地敲了一下上面的木鱼.“原來敲木鱼是这种声音.” “快放下.那个只有绕莲的时候才可以用.”肃然的制止声自暗处响起.洛炎警惕的护在末儿身后. ------------ 03 ------------ 209-庙堂祸根4 夜已深沉,绵密的小雨静静洒落在舍利塔下的石子小路上,缓步而行的妇人,披着一层轻薄的菖蒲色坎肩,姿态从容,她的头上戴着轻拂的细纱,走到距离两人十步远的时候,很自然地停步于此。 “你是谁?”蓝末狭眸微眯,她侧身示意洛炎不用戒备,又转而看向那名衣着甚素朴的妇人。 寂静的夜风轻拂脸颊,带着丝丝细雨打在来人的面纱上,她笑言,“夫人白天才哀求老身宿在此处,此时再见竟是认不出了。”王珑抬手掀开面纱一角,略显苍老的容颜在漆黑的雨夜中,有种朦胧的郑重。 “原是早晨的婆婆?”蓝末故作惊异,她心中本在猜测会不会是王珑突然来此查看,看来还真被自己给猜中了,只是更深露重,她本来在房中摔了一跤,却也能及时的赶到此处,莫不是在那个栖隐面前隐藏了什么吧。 “夫人还是早些休息,这佛堂的器物当是用的时辰用才好。”王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她的眼睛没有离开木槌一刻,她幸好来的及时,否则再晚一步,那个机关也许就被他们给…… “洛炎,我们回房星空妖皇最新章节。”蓝末轻声补充道,她没有客套的为刚才的事情道歉,本就不算事,她只不过是拿起木槌随意的敲了一敲木鱼,这个王珑大夫人竟是这么焦急,仿佛碰了她的宝贝一般。 洛炎戒严的神思没有丝毫懈怠,他微微稍后于蓝末而返,时不时回望站在远处看着他们远走的王珑,他甚至能够看到,王大夫人的面色似是有些苍白的紧。 舍利塔下的锁链依旧冷冰坚实,王珑见两人退去,她连忙抬手小心轻抚露出铜皮上的斑斑锈迹,历经百年的尘封,这个秘密只在她夫君接下的那年开启过,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她需要好好守着。 心里想着,手也不由自主拾起了蓝末将将放下的木槌,缠绕在她手上的108颗红玛瑙佛珠宛若神灵保佑,口中念的是大慈大悲观世音的看家法门大悲咒,手中敲着木鱼,正是在做绕莲的法事,安抚争夺秘密的怨灵,是她需要做的事情。 持伞的小生颇为谨慎地跟在韩旭尧旁侧,天空虽只零零散散飘着细雨,却也不能打湿东原七皇子的衣襟鞋袜。 沿路的青山绿水不减,人气却未有增长,这里自是一派自在天地,自也是一派修身养性的寂静庙宇。 韩旭尧拢了拢袖子,有些许雨珠飘在密纹斜织的锦缎上,他只轻轻一拢,雨珠就顺势而落,旁侧的小生当然观察到这个细节,本来清凉的空气顿时有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他的脸涨得通红,忙丢下伞,下跪道,“皇子恕罪,小的不敢了……” “你起来吧,这么点雨,不碍事,你退下吧。”韩旭尧的性子风雨难测,伺候他的下人无不碍于皇子莫测的习性而小心翼翼。 撑伞的小生战战兢兢地不敢退去,却见墨斗很识时务的上前一步,皱着眉小声提点道,“还不快走,等着赏罚么。” 就当小生小跑着退下时,那远处的木鱼声却是戛然而止,韩旭尧面上闪过一丝焦色,本该快步而行,却是突然提气乘风而行,墨斗心存顾虑,这皇子是有多心急,他在外面向来很少显露身手,如此张扬,看来庙堂里敲木鱼的这个人不简单啊。 王珑双手合十,虔诚的在庙台前点了一柱高香,只见一圈一圈燃起的香雾,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道,让人流连。 “夫人雨中焚香,怕是会悄然而熄。”韩旭尧幽幽地声音适时响起,他只是从跪拜的身影端看出,是一个年岁较长的妇人,再想想王府里的家眷,谁有资格居于此处,那么就是传闻中退隐幕后的王家大夫人王珑了。 王珑跪在绵软的莲花坐垫上,她单凭声音也能分辨,来人怕不是王家的人,因为在王家不会有人再称呼她为夫人,就算认识她的人,也不过尊称一句珑姨罢了。王老爷子既是让她来此处清修,就不会给她出去的机会,那么什么大夫人,不过是从前的冠冕堂皇的称谓罢了。 “佛主慈悲,雨露均沾而未染纤尘,施主从哪儿来?又要到哪儿去?”王珑淡然一笑起身,她看了看没有因雨势熄灭的香雾,又回眼看了看站在远处犹如神明的清秀男子,她慈祥地问道。 “只是被绕莲的诵经声吸引,刚才是夫人一直在敲木鱼吗?”韩旭尧道出心中疑问,剑眉星目的他,不带一丝笑意,愈发严峻的面容衬的万分飘逸。 “那是当然。”王珑没有一丝犹豫,答得极其自然。 气氛有那么小半段的停顿,韩旭尧从来就是一个观察入微的男人,从小就是,他喜欢分析人的神态,他善于从人的表情,人的语气中分析出他们的弱点,因而他从质子生涯到现在不可取代的七皇子地位,都跟他的本事有直接的关系。 此刻的他,正是在审视王珑的神态,她说谎了。她的手在不自觉的揉鼻尖,这是韩旭尧的第一反应邪少的纯情宝贝最新章节。如果说木鱼声是吸引他到此的第一个原因,那么此刻他断定王珑说谎却是第二个原因,因为他敏锐的鼻子再次嗅到了那熟悉的忘绮香,那是他给末儿下的降,那是只有他知道的唯一秘密。 “王爷,我们还要去王府。”墨斗带着怀疑地眼神拍了拍韩旭尧的肩膀,他见王爷没有动静,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论说王府的看山守卫应是把我们进山的消息告知给了王府的主人,可是都这么久了,也没有迎接的人,怕是出了什么变故……” 韩旭尧突然走上前去,他看了看带着细纱的妇人片刻,遂又拾起放在木鱼边上的木槌,见妇人的神色突然现出几分游离,他不禁又拿在鼻子间闻了闻,这才笑道,“墨斗,你看看这木槌是不是沉香木做的。” 墨斗见韩旭尧又避而不答,正要开问,却也不得已上前查看,只是木槌还没有到手,善变的韩旭尧突然一转话锋,将木槌放回原处,“本王看错了,不是,我们走。” “阁下竟是王爷,恕老身眼拙。”王珑行了一个礼,来人虽然文质彬彬,但是冷傲的气质绝非寻常贵胄所有,又听这人自称本王,再结合只有皇族跟王氏才能入山,她也就猜到十有**了。 韩旭尧没有多做停留,他心中已然断定要找的女人就在此处了,只是他今夜还不能宿在此处,若是被蓝末发现蛛丝马迹就不好了,而且他还需要探听一下舍利塔的秘密。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他谨遵古训。 马车行至王府的正门时,只有一个小厮在门前张望等候,然而在正门不远处的一条官道处,却是有几百个家丁在来回打扫,墨斗早已发现了不正常,他侧身看向韩旭尧,王爷却是一脸平静仿若无事。 守在正门的小厮上前一步,在马车门外高喊道,“王老爷得知七王爷到访,特地命小的在此等候,怠慢之处还望王爷见谅。” “你家王爷怎么不亲自出来迎接,却是有怠慢王爷也不好责难。”墨斗来时早已憋了一肚子气,他虽是大叔,却也要找个发泄的地方,这小厮说的话实在不中听呢。 “王老爷在祖祠惩戒四少爷,碍于家法不能擅自出来,也请七王爷见谅。”小厮不怒不燥,他在尽可能解释清楚。 韩旭尧摆摆手示意墨斗不要再追究了,抬脚下了马车,他随口问道,“你们家四少爷犯了什么错值得动家法,还有,那些人在做什么。”他随手指了指那些远处劳作的下人。 “五公主跟宾客在官道遇袭,此刻下落不明,王老爷准备亲自去望海都负荆请罪,但是碍于年纪,此刻只能先将祸首四少爷给责罚了,那些下人正是在打扫激战后的血迹。”小厮没有丝毫惧怕,只是在陈述事实的他相当坦然。 韩旭尧眉目闪过一丝虑色,随后又消退,他没再问,只由着小厮带他进入王府的中正大厅。 一碗茶的时间一晃而过,王锋亦老爷子从里屋匆忙赶来的时候,他握着拐杖的手还渗出了大把的汗水,皇族的人三番两次的来到这里,只怕百年前的预言要提前实现,他赔笑地看了看一向沉稳的七王爷,不由开口道,“让王爷久候,失礼了。” “本王这么晚到访,才是失礼了。”韩旭尧说的极其自然,仿佛他根本就不知道王家出了什么大的事情,他见王老爷面露尴尬,却不敢再率先说话,他也就道明了来意,“本王今日没有听见任何传言,也没有看见任何事,只是接下来的半月需要在王府,你看,这件事好办么。” 王老爷听到此,先是一愣,方才还在为要怎么隐瞒公主被歹人捉走的事实,可是面前的七王爷竟是毫不关心他王姐的去处,而是直言不讳的说明了来意,这是一个赎罪的好机会啊,众人皆知七王爷在皇族中的势力举足轻重,足可以跟太子较量。 墨斗抬了抬眼,补充道,“王爷的意思,需要隐藏身份在王府暂住。” ------------ 210-庙堂祸根5 半月里,东原的朝堂发生了不小的变动,以太子韩旭飞为首的党羽,声称七王爷私自笼络后唐门阀,试图扰乱东原原本的格局,而以桦甸王为首的势力,却是声讨五公主的不明下落,自始自终,七王爷韩旭尧都没有派人说一句话,老皇帝韩子虞年迈体衰,自是不想掺这趟浑水,只能任由其发展。 而久居在王府的韩旭尧此时看着飞鸽传来的朝堂讯息,他的内心当然不是十分平静的,事态没有朝着自己需要的方向行进,对于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百害而无一利,他要找到那个雪藏已久的地图,只有这样,才能有去跟某人谈判的筹码。 “王爷,双双蛟终于联系上了,这丫头原来还在府中,是因犯了重错,被王三夫人关在禁闭室里,足不出户。”墨斗探听消息从来不手软,只是这次找寻这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却是费了不少力气。 “你不用为她说好话了,若不是她主动联系你,你能找到她,你也太小看本王安插的细作。”韩旭尧轻蔑地回道,他跟墨斗之间犹如孩子跟父亲,因是知道墨斗是不会欺瞒背叛自己,因而也更加放纵。 墨斗不再做声,他跟随的七王爷自小就是个人精,除了身体不太好,倒也没有特别大的缺点,他点点头,拿起桌边的大碗茶,一口闷了下去至尊龙图腾最新章节。 韩旭尧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他已算的很准,这是蓝末消失的第二十二天,她离身体完全恢复还有一周,但是此刻的身体一定能经受的起一定的磨练,那么也是他该出手的时间了。 “让你打听的另一件事情妥了么。”韩旭尧淡淡道,发丝随风而动,有种飘逸的质感。 “那个王大夫人,据说有个小跟班。”墨斗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完全没有大家的风范,他道。 “那就让双双蛟去会会吧,办好了,也许这次可以跟我们回去。”韩旭尧吩咐道,面目流露出少有的笑意,他喜欢利用,任何可以用到的利用手段,他都一定会尝试。 禁闭室内看着万分简陋,双双蛟搓着红肿的双手在默默等着布谷鸟的来临,主人们已经住进来了,她需要赶紧争取回宫里跟亲人团聚的机会,她可不想一辈子当某个肥猪的童养媳,她也不想某天被王爷的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给灭口。 于是当看到如同天神的布谷鸟驻足在格子窗那里时,她就明白,她还是有机会的,摊开皱巴巴的宣纸条,一行触目惊心的话语印入眼帘。 “丑时庙宇捉栖隐。” 栖隐,她的印象中好似是有这么一个人的,这不是上次帮她看守柴房的丫鬟么,这个丫鬟究竟是什么人,她竟是开罪了王爷。 然而任务下达到手中时,正是细作开始动身的时刻了。区区禁闭室又怎么能困住双双蛟,能困住她的只有她自己,只见她四下看了看,轻轻抽开挡在左墙边的一扇破门板,一个能钻进半人大小的狗洞,登时显现在双双蛟的眼前。 已入夏季的东原有一种闷热的感觉,蓝末只在门外的小亭静坐了片刻,就能感觉到膝盖下渗出微微的细汗,芯儿端着白色的圆形刺绣扇面,在蓝末的身后轻轻摇着,生怕她的主子给热到了一星半点。 蓝末忽而后望,见洛炎在亭子不远处的角落待着,她的心里就很踏实,若是片刻没有看到,她就好似失了神一般。半月前,回到自己住的禅房,洛炎跟她细细解释了为何会找到庙宇的经过,他告诉她,他跟随王逸接完公主回府,竟是没有在房间找到蓝末,心下着急,就沿路问了一些扫地打杂的侍婢,再跟踪踪迹,才找到了这里。 说实话,就算王逸的主人交待了他要好好照料蓝末,但是若是没有好好照料,那个远在天边的主人也不一定会发现,蓝末倒不是被她的尽职尽责感动,反倒是被他这份细心给动容,一个普通的贴身侍卫,却把蓝末的安危当成自己亲人的事情来做,这放在谁的心中都未必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洛炎他做到了。因此,蓝末好好养伤的同时,就是希望这个朴实的侍卫能够一直保护她,保护到她能见到那个幕后的主人。 洛炎虽待在远处,却也能从眼角看到蓝末每天的神色变化,她每天总会有那么些许时光看着池中的白莲陷入深深地沉思,总是触景生情的她,让洛炎心中也产生了淡淡的芥蒂,他这么做是不是对蓝末也是一种惩罚,让她总是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本是万里无云,风平浪静,两人都在各自的小世界里无限遐想,却偏偏有动静不让这一切安然而过,一阵巨大的铁链声响伴随着惊叫声在庙堂中心展开。 “你也听到了?”蓝末此时侧身而立,看向已靠近自己的洛炎,此刻的她恢复了七成功力,若是对付简单的刺客,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恩,你现在能行吗?”洛炎嘶哑的嗓音富有磁性,而在蓝末耳里听来更多的是关心。 “当然。”蓝末拍拍手掌,她指了指还未好全的伤口,“有点痒痒的,应该是在长肉了。” “这个你拿着傍身,若是有什么变故,你就在后面紧紧跟着我私宠--婚前试爱。”洛炎如同吩咐一个孩子般小心告诉蓝末,他的目光含有不容发觉的关切,只是这层关切还未被蓝末全部读懂,就已然收了回去,转而取代的是一柄短小精悍的匕首。 蓝末细细观望手中的短匕,她的心思有一秒钟的流转,她从前用过匕首的,只是,这个匕首没有杀死该杀死的人,但也正是因为没有杀死,她也不会遇到那个让她终身难忘的人。心中感慨片刻,握着匕首的手却愈发紧了。 晴空万里,一抹夕阳还没有全部显现,韩旭尧皱着眉轻敲腰间的暖玉,双双蛟竟是提前动手了,这青天白日的,人与人正面交锋,可是不太好看。 “人藏在了舍利塔的后山之中,就等你发话了。”墨斗撕碎双双蛟的密信,他在等韩旭尧的回答。 “我们先去会王珑夫人。”韩旭尧说的轻巧,面容看不出喜怒,步子已自然迈向门外。 “不用会了,我来了。”王珑的出现让还未踱出房中的韩旭尧微微一笑,这倒是省却了他一番功夫,“这是你们的人留的字条么,说是让我来找王府久住的贵宾,就能找到我要找的人。” 王珑开门见山,她的素袍没有脱下,伪装的老容颜也没有来得及取下,她一心相护的栖隐不见了,而栖隐的房内只有这么一张歪歪扭扭的字条。 墨斗探了探脑袋,看着韩旭尧手中的条子,他自是记下了双双蛟写的东西:人在我手里,要人活就去找王府的贵客,他知道咋做。 呵呵,这是韩旭尧看完字条发出的笑声,双双蛟果然不是一个省油的熊孩子,她这是反将自己一军,知道自己要暗地进行,却非要摆在明面上,好吧,孩子,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挑战本王的底线,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舍利塔究竟有何秘密。”韩旭尧面无表情问道,“不说,那个人能不能活我并不能保证。” “难道用人命要挟就是王爷逼供的手法么。”王珑气喘吁吁地回道,来到此处她走了不少时间,此刻夕阳西下,没有人会关心一个老太婆的死活,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个老太婆是曾经的王珑大夫人,因此,她说这番话也是极其空白无力的。 韩旭尧轻叹一声,“快人快语,不然,就是死人。” “好,你随我来舍利塔,我告诉你。”王珑眼中聚着一束精光,她淡淡道,“你们不是想知道王家百年都在守着什么吗,那么我今天就告诉你们。” 韩旭尧此刻站在舍利塔的外围,他的神色清明,九道锁链锁着的舍利塔,仿佛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干净,这是一个陷阱么,当王珑用特殊的节奏轻敲木鱼,再然后一道紧闭的石门缓缓而开的时候,一道宽广的密道展现在他们面前,韩旭尧的嘴角却是没有丝毫笑意,这里,怎么跟传说中的有些出入。 “进吧。”王珑开口道,一层厚厚的褶子在她的脸上形成诡异的弧度,看着十分恐怖。 “你只需告诉我秘密。”韩旭尧纹丝不动,他见墨斗要上前,连忙用手护住,示意不要靠近王珑所站的位置。 “我现在告诉你,你就能保证栖隐的安全么,我现在就要看见她!”王珑有些情绪失控,她没有子嗣,她一直以来把那个捡来的孩子视为己出,此刻的她好后悔半月前的决定,那夜她若是听从了栖隐的建议,那夜若是她跟栖隐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那么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不会有人用她的性命来要挟她,不会让她感到恐惧。 “你不说,她必死无疑。”韩旭尧不由自主地缓缓后退,方才开启的石门此刻正在缓缓的合上,而那条本来宽广的密道,却也在慢慢缩小。 王珑怒目圆睁,尖叫一声,她靠近石门的腿,突然被缩小的门缝给夹的死死的,骨头碎裂,血迹四溅。 ------------ 02我若成风,归来即殇 ------------ 211-末卿公主1 王珑夫人撕心裂肺的吼叫,伴随着发自内心的痛感,她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年逾半百的贵胄老太,哪里经得起碎石机关的无情碾压,只是一句自作孽不可活,那保守已久的肮脏秘密就要暴露在冷血七王爷的面前。 “王爷,可是要救她?”墨斗低头,犹豫着是否要上前,他的眉间轻蹙,这番血淋漓的画面却是他没有想到的,“祸不及老妪,王爷……” “她的腿废了,来人把她拖过来。”韩旭尧的食指轻动,就见隐在暗处的些许侍卫,从各个方向窜了出来,而本就因疼痛不能自持的王家大夫人王珑,她咬唇冷笑道,“老身命不久矣,不劳七王爷费心了。“ “你若是还想见栖隐最后一面,就老老实实的待着。”韩旭尧的声音很清冷,昏黄的斜阳洒下一抹余晖,衬的男子身形愈发身长,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王珑这次没有笑,她的余光已然看见韩旭尧的两指之间夹着什么东西,那是属于栖隐的头钗,“七王爷以为进了这里,就能平安拿到通往临天海域的手卷了么。哈哈,你可知道密道里面有多少东西等着你……们……“ “也难为你终于说了一句实话,只是,本王并没有……“韩旭尧将手中的朱钗往地上随手一丢,可见他手上拿的只是仿品,他无视王珑转而瞪大的眼睛,继续淡淡道,“并没有要亲自进去。” 终是从四周密密麻麻围上来的侍卫,竟是都穿着穆伦王府的护卫服,他们的眼中竟是杀意,而他们的身后都背着一个封的严严实实的木盒。 蓝末与洛炎双双藏在舍利塔的背光处,她自是看见了韩旭尧的禽兽行为,他仍然是冷血的做派,他连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妇都不会放过,只见手握短匕的她正要挺身而出,她的肩膀却是覆上了一只温厚的手掌,“让我来,你在这里先不要出来。“ “可是洛炎,他们那么多人,你一个人恐怕会不行……”蓝末目光诚恳,她不会随意担心一个人,而且这个人与她相交并没有多长时间,说深了也只是一个护卫而已,她为何要说出这么一句让人难为情的话语。 这番思绪还未抒发,只见洛炎微微一笑,就一个跃身往舍利塔的高处飞去。 没有腿骨的王珑,瘫在地上犹如行尸走肉,她的眼没有闭上,她依然死死地瞪着目光沉敛的韩旭尧,她在憋着最后一口气,等着。 来自林间的细碎脚步声一前一后,稍微有点耳力的人都能明白,这是何人的行踪,墨斗已含着一丝怜悯走向了王珑的身边,他蹲下,俯在王珑身侧提醒道,“王爷不是无情的人,你明知有机关还要诱我们进入,如今落得此番下场,也确不是我们所愿,但是王爷也会信守诺言,你既是告知我们里面藏得的东西,王爷也会放了你一心相护的人。” “什么,你们,你们不知道舍利塔的秘密……”王珑的嘴张了张,她本以为到了如此境地,能够沉稳如初,能够纹风不动的韩旭尧,定是寻好了机会,才想来盘根问底,却不料他竟是一点也不知晓。 空气中传来泥土翻滚的青草味道,细雨后的尘土极易挥发,“夫人!“一声长唤在林子的出口悠远传来,王珑的眼皮沉重,她从未觉得一个人的声音可以如此好听,只是因为听到了这句来自栖隐的呼唤,她心里的石头终是落了听,那失去的骨骼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痛,孩子,你可要好好活着,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不能再去想再去反悔。 这些话语只能存在王珑最后的意识里,她没有告诉所有人,这个机关又怎么不会淬上令人致死的剧毒呢,她还是想的太少了。 墨斗摸着胡子,看着渐渐没了气息的老妇,他回眼看了看韩旭尧,却是没有看到答案,“按理说,只是被夹断了腿,怎么可以……“ “王家虽不懂毒,却不代表不会用毒。”韩旭尧说的很平淡,他已缓缓走向林间的出口,那里有两个人在默默等候,一个自然是打不死的小强。双双蛟,另一个当然就是这死去的王珑一心相护的人儿了。 论说双双蛟只是想办成这件事,好拜托王爷能够回到望海都的宣池殿与家人团聚,可是眼下她再眼瞎,也是看到闹出了人命,而本就有一身好武艺傍身的栖隐,她的手已然就要拜托死死的绳结。 “你老实点,可不要王夫人白死了。”双双蛟向来墙头草两边倒,她不能让这个人还没有交到王爷手中,就出了岔子。 “双双蛟,你最好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栖隐恨恨地咬牙道,她不能忘记惨死在不远处的王老夫人,她现在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她看的不甚分明,她只想冲脱禁锢,好为夫人报仇。 “交给王爷,你也跑不掉。”双双蛟嘟嘴喃喃道,坏事做了不少,也不差这一件。 韩旭尧的眼力极好,即便没有走到两人跟前,他也已经从来人的身形跟步调感受到,那个被抓着的人并不是她。因为他的那个人再怎么窘迫,也是不会如此的意气用事,她总是能够躲在背后,给敌人最致命的一击,又或者,不害怕走到人前,直接来个玉石俱焚。 他的耳边传来寂静的脚步声,这种脚步若非仔细辨别,定是会跟落叶点地的响动混淆,但是他韩旭尧又岂是等闲之辈,他微微抬眸,有一轮半弯的明月隐约从地平面下缓缓升起,而舍利塔的顶端似是有什么亮亮的东西在静静等候。 “王爷,人给您带来了。”双双蛟连跑带跳的献媚道,她躲在林子里当然是得到王爷的首肯,只是表面上做给其他人看罢了。 “墨斗,带她回望海都。”韩旭尧看也不看双双蛟,他冷冽地扫了一眼被捆好的栖隐,“至于她,充军。” “王爷,那您?”墨斗猜道王爷在下逐客令,只是这里真的已经没有危险了么。 “本王还有事没有处理完,你们把王夫人的尸体处理了,本王还要给王家一个说法。”韩旭尧一边交待,一边听着来自舍利塔暗处跟舍利塔顶部的两种呼吸,一个人的呼吸有些急促,一个人的呼吸却是平稳有余。 “喏。”墨斗答道,随后摆摆手,“那王爷您自己小心。”他说完这句话却是一点都不担心韩旭尧的生死,王爷的城府只怕不会允许自己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方才韩旭尧以为那阵熟悉的忘绮香是来自林间栖隐的身子,只是这会儿栖隐被侍卫带走之后,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因得她的离去更加悠长。 似是来自这阵急促的呼吸呢。 洛炎一动不动俯在塔顶的瓦片之上,他的身子已被塔尖的阴影遮挡,却是很好的掩护,他在等,他知道韩旭尧没有拿到东西是不会走的,而他的目的,就是抢夺这东原最大的宝物。他是龙炎洛,这么好的东西,他岂有让他人拿走之理,而这个人,正是欺负末儿的禽兽。 手中唯有一柄短匕,蓝末的手心已渗出了汗,从前的她断不会如此怯场,若说杀一个人也不会手软,只是她是许久没有动过武器,还是她的心性被连日来的佛堂给捻的美好,她却是不能知晓,她只知,眼前的坏人近在咫尺,他若非没有武功,她定然能够一刀刺进他的心脏,不留余地。 舍利塔的门,还余下王珑血淋淋的断腿,他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用宽大的袖子包住手轻点方才王珑按过的地方,只见本来合上的机关石门,伴随着一声轰响,又悄然而开,方才因站的远没有看清塔内的陈设,此刻的他就站在门前,也就看的万分明白:入口处的累累白骨,已然坐化,那些打到死都纠缠在一起的枯骨,竟是没有一具的衣裳是完整的。 未入,竟死。韩旭尧负手而立,陷入深思。果如江湖传言,这塔不是一般人可以闯,但是他必须要里面的东西,而且塔顶还有一头虎视眈眈的狼,他又怎么能不成全了塔上的他。 洛炎在塔顶的旁侧,他只听得第二声轰响,再观塔下,竟是已没了人,韩旭尧那个禽兽,怕是已经进去了。 四下里寂静无声,傍晚有些许的浮云在肆意涌动。 蓝末皱着眉头,她的心本就突突的跳,她的耳力向来也不差,有没有人,定是能分的清,只是韩旭尧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连个考虑都没有,就闪身进去,他再蠢笨难道没有看见那森森白骨么。心里如此想,竟是卸下了心房,手中的匕首缩回袖间,她缓缓走了出来,端看这波澜不惊的塔门。 末儿的手正要触摸上门上血渍,身后竟是传来了一阵翩然的脚步声,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他的气息仿若气若游丝,“好久不见,表妹。” ------------ 03风云变幻,若即若殇 ------------ 212-末卿公主2 林子里静静的风顿时凝固起來。她的心莫名拧成了一个死结。她能够分辨身后的声音是谁。这是八年沒有听到过的声音。这是命她签下魔鬼契约的人的声音。他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称谓。东原穆伦王。自幼在后唐作为东原质子长大。他残忍。心狠。冷酷。正如此刻凑在蓝末的耳边。似从冰窖里跑出的两个字。表妹。 从來沒有觉得一个转身可以这样冗长。蓝末略显惊疑的眼神对上韩旭尧宛若冰霜的眸子时。她的心再次惊了一惊。她不是沒有想过。來到东原国。会再次见到从前早已忘却的魔鬼。她只是沒有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而作为东原皇帝的第七子。他竟是颇有礼数的称呼了蓝末一声表妹。 “你为何在这里。”蓝末将明晃晃的匕首藏在腰间。她的眼神空灵。一改短时间的错愕。开门见山道。 “表妹。你难道就不叫一声哥哥。”韩旭尧的身子向蓝末的方向凑了凑。一股淡淡的龙涎香逼上前來。蓝末是不愿意跟他靠太近的。他们虽有血缘关系。可是她一万个不愿意跟他有所联系。 “你滚……”蓝末还有一个开字沒有说出來。她的嘴就被眼前的人顺势按住。她想反抗。却让面前的男人靠的更近更近。就好像一松开手就能吻上她的唇。 “别急。”韩旭尧反向搂住蓝末的身子。他坏笑着在末儿的耳边呼气。两个人的身体很快沒入渐渐黑透的夜晚中。而默默守在塔尖伺机而动的洛炎却是全然沒有察觉到塔下的变化。 “你想干什么。”蓝末的嘴被捂住。她想咬开韩旭尧的手掌。可是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她从前不会如此不济。韩旭尧明明就是个病秧子。他现在怎么这般有力气了。真是别了八年。武功倒是有所长进。蓝末心中默默不服气。手上却是沒有停止挣扎。只是任凭她再挣扎。韩旭尧就像一座磐石般。丝毫未动。 “你说。若是塔尖的人看见你在我手中。会不会做一些本不愿做的事情。”韩旭尧从來就是喜欢玩心理战术。他喜欢揣摩人的心思。他甚至会找來不同种类的人。來做试验。为的只是各种人在不同状态下的反应。蓝末依稀记得。他说过读人可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洛炎俯在塔尖。他死死盯着韩旭尧消失的地方。那是打开的塔门。按理说。韩旭尧已经进去了有一小会儿了。倘若有机关。里面一定会传來声音。只是。等了片刻。沒有丝毫动静。他再观末儿藏着的地方。只余了一地落叶。再沒有任何东西。 不对。沒有见到末儿的身影。洛炎在一个落叶纷飞的瞬间。迅速來到末儿本该待着的位置。他弯腰查看地上的脚印。分明是两个人。有一对脚印分明是男靴所留下的痕迹。“该死。”洛炎咬牙狠狠道。这对脚印除了刚才假装进入塔门的韩旭尧。还能是谁。 洛炎手中的钝剑。有斑斑的锈迹。加上一张十分普通的侍卫脸。沒有人能够猜到他的真实身份。就比如。现在挟持着蓝末缓缓从暗处走出來的魔鬼七王爷。韩旭尧。 他将蓝末手中的短匕丢到地上。朗声道。“你要找的人。在本王的手里。” 洛炎的感觉竟是跟蓝末方才一模一样。他从未觉得一个转身可以如此长。他默默注视着一脸冷然的蓝末。他再仔细观察蓝末身上可有伤口。见沒有这才放下心來。“我大意了。” “听着。你进去。”韩旭尧不会浪费一点时间。他无视洛炎淡淡的懊恼。很简单的道明了自己的用意。“若是不去。那么就毁了这副皮相。” 蓝末沒有做声。这张脸本就不是一张完整的面容。曾经因为一个男人。烙上了后唐的奴印。曾经因为一个男人。帮她去除了面上的耻辱。如今再为一个护着自己的人破相又如何。只见蓝末正要凑上韩旭尧手中的刀锋。却是听到哐当一声。 这是洛炎将武器丢到石板地上的声响。他突然很意外地笑了。“七王爷只是要塔中的东西。就不要再伤了王家的夫人。否则。洛炎也不会去帮王爷拿想拿的东西。” “好一个口齿伶俐的家奴。你的主子怎么沒有告诉你。奴隶是沒有讨价还价的机会呢。”韩旭尧不留情面道。他的嘴角上扬。一丝邪魅的笑意缓缓浮现。“还是你喜欢她。” “要杀便杀。少废话。“蓝末沒有想到喜欢玩弄心术的韩旭尧依旧如此。她的手虽被擒住。可是仍有反抗的机会。只是她若是再死命动一下。那刀锋就会不长眼的朝着脖子上凸起的脉搏划开。 “不要动了。我进去。”洛炎当下决定。他甚至都沒有再看蓝末一眼。面朝危机四伏的舍利塔。洛炎当然明白韩旭尧的真正意图。妄想不损耗一兵一卒就拿到舍利塔中的宝物。这个七王爷还真是会做买卖。只是他不曾想到。他遇见的却是同样会计算的北胡大王龙炎洛。 嗖嗖几声。只见几枚熟悉的梅花镖。从洛炎的袖中飞出。而所探向的地方。正是方才现出压骨机关的舍利塔门。蓝末远远看着飞镖入门。再一会。里面传來轰隆隆的吱呀声。一阵湿润的泥藻气味从门内挥发出來。透过纷扬的尘土。三人才看清隐在白骨身后的巨石。开了一道狭窄的石门。 “原來这才是真正的入口。”韩旭尧用手搂着蓝末的脖子。他故作清闲道。洛炎已然只身进入塔中开路。他带着蓝末小心尾随。还不忘在蓝末的耳边小声酸溜溜地道。“看不出來。这个小小侍卫还真是有点本事。” “你闭嘴。”蓝末不留余地道。她真是一点都不想听身后的魔鬼说话。她开始担心走在前面探路的洛炎了。虽说她对他的武功不会怀疑。但是她还是不敢低估这隐藏在舍利塔中的一切危险。 “我闭嘴。你可就闷了。”韩旭尧恬不知耻。他一改从前冷酷的做派。这番话似乎是故意说给走在前面的男人听。又或者说。是故意恶心他这个蓝末表妹。 走在前面的洛炎一直在细细观察舍利塔内部构造。他早有耳闻。王家藏了一件至尊宝物。江湖中从未有人见过。就算见过。也都跟这件宝物一起深埋地下。而唯有常年搜索天下奇珍的东原忍士透出过这宝物的下落。只说藏在舍利塔中。却从不知道具体方位。 眼下后面的两个人。一个不情愿的走。一个沒有风度的挟持。洛炎早就想回身解决掉这个看似柔弱不堪。却臂力惊人的七王爷。只是他还需忍耐。他需要保护末儿。这个魔鬼只怕沒有那么容易解决掉。 舍利塔本该机关重重。可是走在里面的三人却都觉得越走越不自在。难道当初设计这个塔的时候。只是在入口处设置了机关。然后就再沒有设防。 蓝末的心一直突突地跳。她从來沒有被人这样挟持着行走。从來她的角色都是挟持人的那个。而看似平顺的路面。在蓝末的心里却不怎么平顺。“洛炎。你要小心。”不知怎么地。到嘴的话就说出來这么一句。她此刻自身难保。韩旭尧不禁发出一声讥笑。“他一定会小心的。他还要为他的主子抢宝贝呢。” 洛炎回看了蓝末一眼。他示意她放心。这里纵然真有危险。他也一定要保她无虞。 约莫走了近半个时辰。非但沒有找到通往塔顶的台阶。反倒听到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这阵声响蓝末似乎在哪里听见过。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想。这里不是跟从前一个地方有异曲同工之效。 洛炎本就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早就察觉到了來自塔中深处。那阵阵不寻常的响动。他犹记得在北胡召物宫内。贝妃曾经私造的九层牢笼。养过类似的活物。若是他的耳力沒有听错。这盘根错节的窸窣声响。必然是几千条环蛇扭曲缠绕。而发出的渗人声响。 “我们不要走了。前面一定不能走了。”蓝末警惕道。她能够感受到冰冷的剑锋沒有离开自己的腰部。她亦能感觉到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掐断她喉咙的那双魔鬼般的手。只是她也知道。他们不能再向前走了。前面是蛇窝。 “你怕什么。保护你的人可在前面呢。”韩旭尧的话越发难听。他的脖间常年围着一圈狐狸毛。却也是事出有因。极寒的体质又怎么会怕冷血动物的侵袭呢。于是。他自是明白前面有不能对抗的活物。也要洛炎迎难而上。他就是这样为自己盘算。从來都不会吃亏。 蓝末再次试图挣脱。她的脖子登时出现了一道指甲磨出的勒痕。洛炎眼尖。他向韩旭尧的方向靠了靠。“你不要伤害她。否则。你不要想要我帮你拿那个东西。” “洛炎。这就是个圈套。你不能去。”蓝末从來有危机意识。她此番不是从前的她。她不能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游刃有余。她的心仿佛被莫名的控制。心上人的离去对她來说就是莫大的打击。她亦不能看着保护她的人去送死。 “本王相信。那宝贵的玩意儿定在最危险的地方。” 咝咝……菱形的蛇头吐出暗红的信子。它们饿极了。· ------------ 213-末卿公主3 令人恐惧的蛇嘶鸣阵阵。蓝末终于不能再继续唯韩旭尧摆布。她不能让洛炎一个人去送死。上千条毒蛇在塔底的无底洞盘旋缠绕。趁着身后的男人一个不注意。一道血线登时出现在蓝末脖间。千钧一发间。末儿拉住了洛炎的衣角。 “不要下去。”蓝末的眼神迷离。她看着洛炎的背影一阵恍惚。这个身形像极了脑海中的某个人。他不是死了么。为什么洛炎的背影这么像他。來不及细想。韩旭尧的大手却是借力使力给了洛炎后背一掌。本就准备只身而下的洛炎。此刻更是沒有反作用力的向无底洞坠落下去。 伴随着蓝末的叫喊。渐渐消失在昏暗的光线中。“你混蛋。”蓝末从來沒有这般失态。她许是失去了太多。许是过多的沉寂。再受不起亲者痛。仇者快。她完全忘记了仍在滴血的脖子。她的手如雨点般击打在韩旭尧的胸前。他的眼神竟是露出了短暂的温柔。他怎么了。这个妹妹从來都是让他不能省心。他如今算是断了她的念想吗。 只是跳下去的那个人。不过是一个炮灰罢了。又怎么值得他的棋子这般伤心。况且未必就是炮灰。 “你还是自己站在那里等等看。”沒有了对手。韩旭尧的语气放平和了许多。他本就是利用洛炎的手。去取那物件。如今他乖乖去找。他韩旭尧自然沒有为难蓝末的道理。只是心急如焚的蓝末却不是如此想。她的功力非但沒有恢复完全。在面对从前的敌人时。她也不能果断的下定决心。 心软。犹豫。慌张。蓝末从來不知道这三个词会形容现在的她。她想活下去。想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是成为某个人的工具。比如现在站在她身旁的韩旭尧。她曾经轻信了他。她不愿意再相信这个人。就算他真的是她的表哥。 “说吧。你这次找到我又想做什么阴谋。”蓝末有些沮丧。她不知道为何心里会如此的烦躁不安。她本以为王逸的手下洛炎是一个绝顶高手。有他在一定不会出什么乱子。可是她真的沒有想到在关键时刻。韩旭尧还是发现了她。就好像他在她的身上安上了一个跟踪器。 “你说呢。为兄舍不得末卿。”韩旭尧的嘴角又开始显现阴晴不定的笑容。她在殇宫的时候。就见过表哥这样笑过。只是那时的末儿怎么会知道质子韩旭尧是娘哥哥的孩子。她又怎么会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公主的身份。 而她那死去的姐姐。也是。 只因母亲公主的身份遭受罢免。她们的身份也便成了最低贱的侍婢。 蓝末每每想到此。她就很心痛。她宁愿不知道这个现实。她宁愿沒有跟魔鬼签订契约。那么现在再次见到他。她也不会如此窘迫。她甚至不知道要以一种什么颜面面对从前的哥哥。 “你在想那个死去的王。”韩旭尧的声音宛若地狱魂曲。他见蓝末意外地陷入沉思不做声。也就继续道。“你随我乖乖回宣池殿。也许还能看到那人的遗骨。” “你说什么。谁的遗骨。”蓝末的神思瞬间回转。她知道韩旭尧在用什么东西引诱她。她唯一的遗憾就是沒有寻到龙炎洛的尸身。 “曾经的陇南王。你不是差点嫁给他么。”韩旭尧说的要多平淡就有多平淡。“你以为我深居简出。就不晓得你辗转北胡跟西蜀的不堪事迹。倒是难为你折返在西蜀殷氏几个皇子之间。那龙炎洛对你不离不弃。就是最后一刻还不忘把你也一并带走。” “韩旭尧。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真相。”蓝末彻底被激怒了。她有些生气。只那么片刻。在看到韩旭尧愈发浓厚的笑意之后。她知道她又一次失态了。这是怎么了。她怎么…… “你从來可不是这般容易被点燃怒火。”韩旭尧淡淡道。他走到方才洛炎跳下的位置站好。收起不合时宜的笑意。“刚才那些都是骗你的。但是你若是回到皇宫。确是有机会见一见已经死去的人遗骨。你能见到。龙炎洛也算是泉下有知了。你说。对么。表妹。” 蓝末盯着望不见底的无底洞。深邃的黑宛若此刻的心情。她怎么也开心不起來。本以为不提起。心中的苦痛就会渐渐消失。可是如今看來。苦痛一直盘踞在心中。从未远离。而那残存在心中的白衣男子。只要稍稍一带。就会在闭眼时。浮现在寂寥的脑海中。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蓝末再睁眼。潋滟芳华。她的眼中闪现许久未见的冷意。手中已积蓄了一股隐隐的掌风。下一瞬却是击向站在近处的韩旭尧。 韩旭尧身子稍稍一偏。丝毫沒有意外蓝末的反击。他沒有笑。一只手死死擒住末儿的手。“只是。你已中了忘绮香。又怎么能离开我。你不觉得体内的气息。越运就越乱么。” 蓝末的眼神忽然黯淡下去。她的喉头显现出一股浓浓的腥甜。有血就要从嘴里喷涌而出。“呕……”大块大块的污血吐在地上。她大意了。再看向韩旭尧的时候。手中虽有力气。胸口却是憋闷的难受。怎么运都再运不上。 “你这次回來东原。难道就沒有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变化么。”韩旭尧似乎要为蓝末的不解一一解惑。他耐心地就像在教导一个孩子。而所散发出來的轻蔑任由三岁的孩子也听的出來。“曾经的忘罗香是助你。如今的忘绮香是护你。而本王。只是用忘绮香來掌控你罢了。” 时间退到一年前。蓝末第一次跟龙炎洛的交锋。他曾问她。身上的忘罗香气从何而來。那时的末儿全然不知。如今魔鬼的解释。她才恍然大悟。原先的迅速恢复能力不是因为她的身体强健。而是她服用了特殊的药物。她嘴里现在腥甜无比。只要呼一口气。都能闻见鲜血的味道。 她忽然好讨厌自己。现在的自己什么都不能做。简直就是个拖累。而这个魔鬼。他又想得到什么。又想从她残破的身体索取什么。 塔内的光线昏暗。蓝末的表情不甚分明。而來自无底洞的咝咝声却愈演愈烈。蓝末已听到了撕扯活物的声音。众蛇正在争抢分食到的鲜肉。沒有惨叫。沒有求救。蓝末的心早已如死灰一般。这就是直面淋漓的鲜血。直面惨痛的人生么。她已失去了所有。为什么还要再伤害一个与她根本沒有干系的人。 “求你救他。”蓝末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哀求面前的魔鬼。她尤记得魔鬼在殇宫的那个夜晚。诱惑她做出的决定。 昔日场景重现。大片的白莲花在池中妖冶绽放。“此事若成。你母亲多年前犯下的错。将会成为过去。因为。你的姐姐一定会醒來”。韩旭尧负手而立。镶着紫云边的狐狸毛围脖华贵依旧。 “七皇子可要言而有信。”蓝末淡淡道。 “那是自然。但是。你确定你能下的去手么。”韩旭尧似乎不太相信。他皱眉置疑道。 “能让亲人团聚。是我最后的心愿。”蓝末扶了扶头上的末字扇坠。这是东方誉为她亲自找能人打造的。 “呵。即便失去你自己的生命。还真是个执着的人。”韩旭尧冷笑一声。“可是你也要明白。失败的结果是什么。” 为你的奴仆么。自是做了八年的奴仆。又岂会在乎后面的日子。况且……蓝末沉眸低吟。况且你也要能捉住我才行。本就不是一场合理的交易。你我各取所需。又何必执着于游戏规则。 回到此时此刻。蓝末瘫坐在地上。却是不敢再想象。她沒有下去手。她沒有杀死那个人。东方誉反戈相向。本该刺向后唐二皇子的刀锋被迫刺向了自己的胸膛。蓝末自那次之后。就知道韩旭尧不会放过她。她也知道。她的姐姐再也不会醒來了。因为她失败了。 “不要求他。”当洛炎伤痕累累。手拿着一个卷轴飞身而來时。蓝末误以为失神看到了幻觉。不由站起來。准备奔向洛炎。 “慢着。表妹又心急了。”韩旭尧的剑登时又显现在手中。他拦下嘴角留有血迹的蓝末。冷冷瞪向洛炎的方向。他只匆匆看了一眼卷轴的末端。那象征临天海域的印记已经开始闪现出本该拥有的壮丽辉煌。 “东西我拿來了。放了她。”洛炎的声音有些轻。他手中沒有武器。只有一纸卷轴。蓝末小心地观察到。在他的胳膊上。藏着三个牙洞。那一定是被毒蛇咬到了。因为。蓝末分明看到牙洞的周围已经发黑。 韩旭尧沒有试图松开蓝末。他反倒凑近了蓝末。阴险道。“你先把东西丢过來。我再放人。” “不要相信他。”蓝末面露惊慌。她不置可否的阻拦道。可是洛炎眼神涣散。像是中了邪一般。自然而然走向他。随后。卷轴还沒有伸到韩旭尧的手中。竟是不能自持地跌倒在地。 韩旭尧一把松开蓝末。他微笑着拾起地上的卷轴。这个傻小子中了蛇毒。而通往临天海域的地图他总算拿到手了。 然而趴在地上的洛炎。嘴角却是悄然抽动了一下。他的身体因毒性昏迷。意识却异常清醒。末儿。对不住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只能先跟这个魔鬼离开了。· ------------ 214-末卿公主4 满目疮痍的末儿试图用手去够洛炎的肩膀。却被突如其來的剑鞘打开。韩旭尧的面容宛如冷峻的山脉。沒有一丝温度地强抱过蓝末。他道。"一个死人而已。你该跟我离开了。" …"他沒有死。他还有气息…"蓝末吃力地辩白。洛炎能够听到末儿地呼喊。可是他却不能醒。若是不能忍受。又怎么能真正知道韩旭尧想要做什么。 沿路返回的道路异常顺利。蓝末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一般。原來沒有了武功。她的性命竟如蝼蚁般轻贱。眼前拉着她的人是要带她去哪里。回到那个曾经盼望已久的地方么。在临沧水牢。她也想象过东原的家。那里有父亲有母亲也应该有姐姐。只是。现在想这一切是多么的可笑。 她曾经憎恨母亲做过的一切。为了父亲放弃公主的身份。为了父亲甘愿贬为百姓。为了父亲害死了自己的女儿。每每想到此。末儿就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來面对即将面对的一切。 "表妹你无需胡思乱想。虽然望海都是太子的地盘。但是本王在宣池殿还是能说上一番话的。你且跟我回去。自然能见到你想见的人。"韩旭尧一面小心的带着蓝末出塔。一面故作好心的规劝道。 "你从來不做赔本的买卖。你这次又想要什么…"末儿的声音有些沒力气。她似乎失去了斗志。她似乎要妥协了。 "就是…"韩旭尧的话还沒说完。从塔外迅速涌进來的大量侍卫立刻把两人团团围住。而从人群背后缓缓走上來的人。抬眼处尽显大气。两弯剑眉勾勒出优美的线条。加上常年接触药草所散发出的淡淡药香。让蓝末差点以为他來了。 王逸周身俊逸翩翩。他沉稳的对上韩旭尧鄙夷的眼神。遂又看了看一旁的蓝末。径自走过去。"你沒事吧。" "她有沒有事还轮不到你來管。"韩旭尧压着一股怒气。将蓝末藏在身后。他用剑身指向王逸。不允许他上前。 "对不住。差点忘了七王爷也在这里了。”王逸说的十分平淡。他眉眼间全然沒有因为皇族在此而有所震慑。他顿了顿。声调上扬。“只是七王爷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是王玉之山。这里还是王家的府邸。” 韩旭尧早已料到今日之战提前奏响。至少当围上前來的侍卫纷纷亮出冷兵器时。他们所有人都以为利好的形势是向着王府。但穆伦王此刻除了将身后的蓝末护的更紧。却再沒有别的动作。他既沒有束手就擒。也沒有拔刀相向。 他似乎在做一件事。拖。 “公子。将夫人抢过來吧。” “公子。看样子王爷不肯放人……” …… 尾随王逸而來的家奴在身后煽风点火。王逸眉头紧锁。他不是沒有看到蓝末的眼神出现短暂的迷离。他也不是沒有怀疑洛炎的消失不见。 这一切本很难解释。但是七王爷的出现。这些难以解释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世传穆伦王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能在王府小住半月。不但不寻找白露公主失踪的线索。却就是赖在这不走。王逸就能明白。他的矛头才不是指向他的五姐姐。 “本王现在要离开这里。你跟你的手下不要挡着路。”韩旭尧缓了缓。他见身后的末儿并沒有理会王逸的问題。他心中也不敢放下警惕。蓝末也是一颗定时炸弹。她是在沉湎过去还是思虑过多。都不能继续想象。现在唯有离开此处才是第一道理。 “放了人。王爷想怎么离开都不是问題。”王逸走上前來。他无视韩旭尧冰入骨髓的目光。他又仔细瞧了瞧不发一言的蓝末。她的手上似乎有斑斑血迹。 “她是本王丢失已久的贱婢。王公子对女人有兴趣。本王可以派人从望海都多送些來。再不济找上官小楼的珑珍阁要点美女。也未尝不可。”韩旭尧放声大笑。他这是说的实话。但是他的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顿时炸开了锅。 “休要胡说。那人是我们王家未过门的四夫人。”尾随王逸的家奴们不甘示弱。他们看來真的不知道蓝末身份早已暴露的事实。她在这处静谧的庙宇待了半个多月。家奴里面又有几个明白这根本就是王逸狸猫换太子的假戏。只是这帮家奴却让本就混乱的事态变的更加不好处理。 因韩旭尧在自己身上施放的忘绮香气。蓝末不能回答不能说话。她只觉得脊背冰凉。每运一次气都感到倍加吃力。她很想摆脱这个魔鬼。但是她不能。她还需要找到能解毒的解药。她也需要回到那个伤心的地方。去见一见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 她真的很想知道。她的父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一个令她的母亲朝思暮想而不顾子女性命的人。她也很见一见自出生后就沒有见过面的父亲。想到此。耳边的争吵却不是那么刺耳。由着韩旭尧编排吧。王逸对不住了。不能让你的主人安心。却也实非蓝末所愿。在这个世界上。本就很多事情不能自己左右。 “四夫人。”一声长长的反问忽然喝出。韩旭尧的眼忽而散出夺目的光芒。他手中的剑忽然显现出羸弱的紫色光晕。他冷笑一声。“王逸。你好意思说末儿是你的四夫人。你可知她就是四国的通缉要犯蓝末。” 一语道出。终是不能再阻止众人的愤恨。绵绵剑雨如同积蓄已久。随着王逸一个手势而下。侍卫中有人挥剑而起。皆朝向韩旭尧跟蓝末所站的方寸之地攻击而來。王逸看着必死无疑的韩旭尧。心中一丝怜悯都沒有。他心想道。就不要怪臣心狠。怪就怪你七王爷偏要跟我家的主子作对。而且还敢对主子的女人心存妄念。 这是一个绝杀的口令。看着两人淹沒在剑雨中。王逸的心情并沒有好过几分。不知道龙炎洛若是看到今日玉石俱焚的场面。他有朝一日会不会怨怪王逸除却后患的做法。 经过这么多事情。王逸已经深刻的明白。蓝末的存在就是龙炎洛最大的障碍。她生。龙炎洛就是为了她生而生。为了她不死而生。若是她死了。龙炎洛只会为了她死而生。为了她死而无止境的夺取最高权力。这才是王家想要的。那么天下之大。总有一天莫非王土。 黄粱美梦终有时。当唯美玄妙的剑雨中绽放出数道凌厉的剑花时。韩旭尧周身萦绕紫光。抱着蓝末从缝隙中飞身而过。这个场面竟是让在场的人都十分诧异。蓝末的心思涌动。她是见过小十一的无忧剑法。就算再快。也只是作为武器招式的存在。而韩旭尧此刻放出的东西。却是力量强大的结界。他在用内力保护两个人。 她想不明白了。她难道对他仍然有利用价值。真是好笑。莫不是还舍不得杀自己这个傀儡么。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塔门外悄然响起。当墨斗跟王老爷子同时踏入这方危机四伏的舍利塔中时。他的次子跟王爷的对峙。也是让他吓的慌忙跌跪在地上。“王爷息怒。犬子不懂事。竟是带人阻拦王爷的去路……” “墨斗。开路。”韩旭尧横抱着蓝末从半空中缓缓而落。他宛若仙人般进入无人境地。众人终于明白七王爷的盛名在东原为何只有传言。却沒有人敢妄下断言。他的师父想必就是那能够用动物的器官为人诊治的大拿了。 王逸再不敢命人阻拦。他的事情绝对不能让老爷子知道。他现在或许应该派人去里面寻一寻消失的洛炎了。 塔门外的景致仍旧平静。只是月亮的黄晕淡了点。而天空稍稍露出的鱼肚白有一种淡淡的忧愁。墨斗带兵折返而归。这是韩旭尧早早就准备好的。他将横抱着的蓝末放在地上。他道。“你明明知道自己中了忘绮香。擅自用内力逼出。只会越陷越深。如今你经脉竟损。你还想怎么样。” “呵。这都逃不过的你的掌控。那我想试一试又如何。”蓝末不留情面地回道。她怎么能够丧失希望。她只要存着一口气。就要斗争到底。 “墨斗。给她上镣铐。”韩旭尧不再做过多的纠缠。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让人害怕。正如此刻蓝末的心境。她从來沒有想过。还会有这么一个机会。让从前狠毒的人再次利用自己。她能怎么办呢。她是四国的通缉要犯。她是被各方势力觊觎的强力棋子。当沉重的银色镣铐铐住手臂跟脚腕的时候。从前在水牢的压迫感再一次席卷而來。 这次是要将所有的过错一并偿还么。蓝末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到韩旭尧为她备好的囚车之时。她望了望看似平常的车体。她竟是笑了。总以为韩旭尧方才为了保护自己而展示的结界。会让她以为这个人有所变化。但是如今眼前的囚车。她终于是放下心來。魔鬼怎么会有变化。魔鬼仍然是魔鬼。 木制囚车的下方是一排用炭火炙烤的金属盘。滋滋作响的炭火燃烧的声音。就能想象在如此盛夏时节。人若光脚站在上面是多么的刺激呵。 “公主妹妹。上车吧。”韩旭尧颇为正色道。他甚至摸了摸蓝末的下巴。无视那双曾让他差点动心的双眸。· ------------ 215-末卿公主5 晨曦依旧。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在末儿的身上。她的脚底下却是炙热无比。因焦炭炙烤的囚车底层。即便是穿上靴子都能感受到源自底部的灼热。更不要说。此刻的末儿是光着脚站在上面。沒有任何防护。只因一个身份足矣品尝韩旭尧为她准备的一系列盛宴。 “这只是第一步。你就受不了了。”韩旭尧眉眼轻挑。骑着绝品的北胡血马。手里把玩着一串顶级的梨木手串。他的声音宛若靡靡之音。慑人心魄之余。让人心中更添几分难受。 “倘若只是如此。便一起伺候着吧。”钻心的疼痛从脚踝的嫩肉传至全身。若是她沒有受过后唐的炮烙之刑。那么这般苦痛就难以比拟。可惜的是。蓝末自小所受的。又何止区区火刑。 “你还是嘴硬。本王在宫中备了更好的东西。你不用着急。”韩旭尧邪魅的笑容浮现在嘴角。他朝着后中的墨斗先生使了一个眼色。就见随行的侍卫群很快调整了队列的方阵。以最外围的金属盾作为防护。围绕囚车一圈的皆是剑客。 伺候韩旭尧的小奴以轻功紧随其后。她以腹语传声。“王爷。她出现的消息已散步在四国各派系之中。料想不久之后的盛夏酒节。将风起云涌……” “还有。注意不要让最为激烈的舒家找到。那个女人怕是吃了末儿的心思都有。”韩旭尧一手拉着马缰。一手去扶脖间的狐狸毛。他的眼神散出一层妖娆的光。令人心颤。 “只怕云纤姑娘早已暗藏杀手。伺机潜伏在望海都中。臣等还未查出是何人接应……” “沒有查出就不要乱说。之前忍士在西蜀东原的边界出现已经是一个信号。本王不希望再酒节之前再出什么乱子。”韩旭尧最后狠狠地道了一声。但见那身姿绰约的小奴向后频频退去。再然后消失在盾甲之中。 墨斗先生摸着长长的灰白胡须。他摇了摇头。王爷竟是心急了。蓝末还未安全运到皇宫。就将消息散出去。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洛炎残破的尸身从舍利塔中挪出的时候。周身发乌。三个血洞如同阎王的烙印。令在场的几个王家侍卫都不忍四顾。 ”公子。看來洛侍卫是不行了。”有人在小声议论。却也有人瞧见王逸早已蹲在洛炎平躺的身体身边。他的手在洛炎的鼻息间轻碰。不对。还有微弱的气息。 “你们几个。将他抬去我的书房。另外不要让任何人靠近。”王逸淡淡指挥道。他方才已在短短时间内用银针刺入了他的穴位。控制扩散开來的毒素继续渗入。只能盼望老天不要夺去他的性命。否则。剩下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蓝末一直在阳光下站立。她所受的酷刑。除了來自脚下。还有此刻明晃晃的毒日头。而韩旭尧也真的待她不错。从赶路到此时。一滴水沒有喝。一口饭也沒有吃。他似是在跟蓝末耗她的精力。他也很想知道几年不见的蓝末。是不是真个如江湖上说的那般传奇。 缺水缺粮的滋味并不算什么。她只觉得心里此刻惦念的人才叫她难受。不晓得洛炎怎么样了。菱形的蛇若说沒有毒性。那是不可能的。因此洛炎身上的牙洞。定是会摄入不少恐怖的蛇毒。她明白毒素用内力能消减一些。但是中毒的人若是一直处于昏迷。是沒有办法运功來疗伤的。而且。他们出來的时候。塔外的那些人。也未必会进去救人。 她所担心的正是这样。沒有外援沒有内力。那么洛炎岂不是只有死的结果。想到此。她只觉心中的怒火比脚底的火更加让人不舒服。她的头侧了侧。沉重的镣铐叮铃哐当。她开了开口。干裂的嘴唇如同龟裂的田地。沒有一丝润泽。更是发不出一个声音。 “王爷。那女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围在蓝末最近的一个剑客忽然闪身到韩旭尧的面前。急忙禀告。 “大胆。囚车里的可不是什么女奴。听好了。那是东原国消失已久的末卿公主。”斥责剑客的人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使唤嬷嬷。她负责照顾韩旭尧这一路上的饮食起居。毕竟从王玉之山日夜兼程赶回望海都。可是需要一番时日的。 一语道破所有人的疑惑。然而更大的困惑令众人难堪。“可是。公主怎能……” “你想问的是公主怎能坐在囚车中。受这么严酷的刑责。”韩旭尧平静地说。他的目光迎上末儿回转的。带着几分哀愁的神采。“因为她是罪责之身。只是这样。本王已经很客气了。” “那么请王爷去看看公主有什么话想说吧。”剑客一直低着头。他们來自其他三国的侠隐之士。若不是有难言之隐。又怎么愿意屈从在穆伦王的淫威之下。他是东原国除太子之外最有力的靠山。他们所仰仗的不过是穆伦王这块金字招牌罢了。 “给她喝一碗水吧。渴死了就不好了。”墨斗见韩旭尧若有所思。又不做声。他就补充了一句。 “是。墨先生。”剑客领命而返。 蓝末的脖子因太过沉重的镣铐勒出了几道血痕。她的嘴巴近乎干裂。见人送水上來。她渴极了。慌忙用舌尖去舔舐并不凉爽的水珠。她很不自在的抿了抿嘴唇。看向给她送水的小奴。她道。“烦请姑娘跟王爷传个话。我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要告知王爷。” “你还是乖乖待着吧。就是这水。也是墨先生的主意。王爷可看不惯您。”小奴惯是见风使舵。纵然蓝末此刻是公主的身份。在小奴的眼里。就是沒有权势沒有地位的废公主罢了。 蓝末不能失去希望。她纵然如此也要迎难而上。那么。只能用这个了。她的心一狠。眼中布满赤红的血丝。黑色的发丝散乱开來。柔软的如同一团密密的海藻。她的丹田运足一股气缓缓而上。喉头的腥甜开始涌现。满意的笑意浮在嘴角。是你逼我的。韩旭尧。 “主子不得了了。你快看。” 当韩旭尧扬起马鞭赶到不足十步的囚车之前时。蓝末本应好一些的伤势。却因为再次不顾及自己的身体。而擅自运气失常。大口大口的鲜血向外吐出。她笑意嫣然。看着已将自己从囚车中抱下來的韩旭尧。冷冷地道。“只有如此。你才愿意过來听我说一句话。对么。” “你少废话。给我闭嘴。”韩旭尧额间青筋毕露。他的眼中闪过几丝恍惚。随即又恢复冷酷的面容。他是想惩罚她。但是他沒有想用真正的伤痛來惩罚她。他从來不会觉得皮肉之苦会让蓝末有多么难受。他所做的。只是让外人看出來他很凶狠罢了。 他不能对她太仁慈。他不能。 “我闭嘴做什么。我还要告诉你。你再怎么折磨我。都沒有用。”蓝末牙咬朱唇。轻声喃喃道。眼中有淡淡的笑意。宛若飘零的浮花点点。只需轻轻一吹。就会散般。 “沒有用就闭嘴。”韩旭尧一时有些心软。他紧紧的抱着沒有解开镣铐的蓝末。一步一步走向他的私人辇车。随侍的小奴掀开轻盈的纱帘。一层淡淡的忘罗香宛若救赎的女神般。将蓝末紧紧包裹。 “呵。这才是能够救我的东西吧。”蓝末再嘴硬。也知道韩旭尧是想做什么。他这样就难受了。那么接下來的话她岂不是更要说上一说。“你再怎么做。也不能跟他相比。所以。你在塔中杀了那个人。只要我不死。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你加倍偿还。” “你先活了再废话。”韩旭尧任由蓝末肆无忌惮的放狠话。他将蓝末平放在软软的榻中央。随后又点了一盘香。这是稀有的忘罗香。对蓝末的伤势有显著的作用。本來是想让她实在受不住求饶的时候用。却沒有想到她非但不求饶。还以最让韩旭尧沒有招的方式残害自己的身体。 她似乎已经明白。韩旭尧还不能让她死。她似乎已经明白。韩旭尧留着她的命还大有用途。 本來要开口让七王爷救救那个人的。可是蓝末闻着熟悉的忘罗香气。忽然明白。她又怎么能够奢求魔鬼救人。她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她所能祈求的只是再次睁眼时。有熟悉的拥抱将她暖暖的环住。而再次醒來。所受的一切皆是一个梦幻。该有多么美好。 “王爷。你如此这番。就算今后恢复她的公主之位。对咱们的势力也未必能起到一定的提升作用。”墨斗此刻已与韩旭尧并行。他发现从辇车中出來的王爷。面部表情有些不一样了。 “本王从來都不需要情。任何情都不需要。所以。她只是一个工具。你不用太过担心本王。”韩旭尧回道。他冰冷的心性在去往后唐的时刻就已铸成。他除了思虑自己。又有几时会思虑其他人。 浮光掠影。清风拂面。只是从前在殇宫那个小小的末儿。是有那么几次让他差点心动的。他推倒过一个在链金宫太学旁听的西蜀皇子。是十一皇子殷慕幽吧。他记得。那时的末儿是丢下去一个长长的布条。将那个爱哭的男孩子救上來的。让韩旭尧记住蓝末。却也是在那时。 ------------ 216-往昔利刃1 夜中繁星点点。如同宝石一般点缀在岭东丘陵的上空。空中肆意翱翔的飞鸟。浅浅吟唱。蓝末沒有防备地躺在一个人的腿上。她太累了。内力在一点点的恢复。却不能让她挪动一下。她就这样躺在魔鬼的腿上。似乎很柔软。却只能是似乎。 韩旭尧的一只手自然地搭在蓝末的肩膀上。他的手心跟手背皆透着冰冷的温度。他的眼睛一直微微闭着。让人觉察不到他在想什么。本來说上一句话就会争吵的两人。却在这诡异的静谧中。维持着一种平衡。 淡淡的忘罗香气。安神。蓝末也不愿睁开眼睛。她不是迷恋魔鬼的大腿。她是不想在自己最弱的时刻面对一个仇人。然而此刻的她确实沒有别的办法摆脱韩旭尧。恢复体力。才能去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情。 心中念了念。小不忍则乱大谋。蓝末复而又安心地睡去。 韩旭尧沒有通读人心的本领。却也在蓝末一呼一吸之间。感受到本來纷杂的脉象渐渐趋于平缓。她就是如此。纵然沒有任何气力。也还是不忘记存一个心思來观察周围的环境。他是穆伦王。这里是东原的岭东丘陵。只需再行走半天。就能抵达望海都的西城门口。那里。就不用担心会有不熟悉地人追击而來。 随着行进队伍走进茂密的丛林。悠扬的鸟叫声开始越來越小。取而代之的是不能分辨的野兽脚步。时而轻时而重。已有两个剑客在墨斗耳边轻语。这是兽群迁徙的前兆。只是。距离他们有多远还需要再听一听。 “前面有什么事么。”韩旭尧探出一只手。朝窗外紧蹙眉头的墨斗先生询问道。 “禀王爷。是普通的兽群。不该有什么。”墨斗妥善回答。将心中的疑虑藏起。论说盛夏时节会遇上兽群迁徙。还真是稀罕事。他也盘算过剩下的路程。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的乱子。 “你不必瞒着。我们恐怕是被人跟踪了。”韩旭尧压低声音道。他的面目有一些阴沉的神情。他接着说。“命人佯装公主站在囚车里。那些人恐是等不及了。” “喏。”墨斗连忙应答。迅速安排起來。 韩旭尧复而看了看沒有因他话语有所变动的末儿。他沒有笑。只是很低沉地自语了一句。“谁能有此番通天的本领一路尾随本王。而直到现在才露出马脚。本王也很想看看。末儿。你也一定想吧。” 蓝末的耳力极好。紧闭的双眼似是动了一下。瞬间又恢复了原状。怎么可能是他。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那个人。蓝末心间苦笑。她若是有所表现。只会让面前的魔鬼更加看笑话。 在灌木丛林中快速的奔走。琥珀色的淮苏罗裙已成破烂陈旧的袈裟一般。女子的脸很脏。让人分不清她真实的长相。只是她紧紧跟随的男人。身上穿的并不比她要好多少。已看不出真正颜色的长衫。真正的被黑色的血染透。而胳膊上清晰可见的剑伤。也都流着渗人的脓液。所幸的是。女人丝毫不嫌弃男人的样貌。就这样死死捉住他的衣衫。一起向前奔跑。 “洱。我跑不动了。你。你自己逃吧……”韩婉忽然跌坐在半人高的灌木中。有一些倒刺草割伤了她的皮肤。渗出丝丝的血迹。可是她丝毫沒有觉得疼。她只是觉得耽误了他的时间。 “婉儿。跟我走。”东方洱沒有多作停留。一个反手就将她背在身后。 “不要管我。我真的好怕。好怕再被那个人捉到。”韩婉的眼中闪烁着盈盈的泪光。她手无寸铁。肩不能抗手不能挡。不会武功活生生成为他的拖累。她觉得自己好沒用。 “放心。我们这次一定能逃掉。祈小谷那个阉人。他怎么也想不到。傅大人的千金会帮我们。”东方洱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可是他念着韩婉的好。在东原今后要寻蓝末的下落。还少不了这个公主的帮忙。他不能就这么放弃她。所以让害怕转化为希望。就是他现在要做的。 “闵竹姑娘为什么会答应你。洱。你会不会太辛苦了。”韩婉到嘴的关心却变成了置疑。她左右思量。仍然不敢表明自己的心迹。一句关切就变成**裸的追问。 东方洱沒有回答。因为他已经感觉到在方圆十里之内。有一群不知底细的队伍正在成圆形像他们的圆心方向靠拢。他暗笑一声。现在就算沒有韩婉。他除非有通天的本领。否则根本就不可能在地势低平的丘陵遁走。 “我家王爷请问前面的是哪位朋友。王爷在此处狩猎。有意相交。”來人的传唤声音并不大。但足够听清楚。 东方洱跟韩婉皆是一惊。可是都沒有敢擅自回话。 包围过來的列阵。越來越近。只是随着一阵抑扬顿挫的声音戛然而止。“还是本王亲自來会一会吧。” 來人身着茶色的描金黑锦袍。一头飘逸的黑发用一根蛟龙冠束起。他的双目澄澈。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夺人的光辉。 “三哥。”韩婉看清楚來人后。突然激动地失声喊道。她在东方洱的背上使劲儿对來人挥手。她就差沒跳下來了。 “这是你三哥。”东方洱惊疑道。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名满东鱼河畔的优雅桦甸王。竟然有夜晚狩猎的嗜好。而且偏巧不巧的能遇上正在逃命的他们。 “是啊。怎么了。洱。你不相信我。”韩婉猜到东方洱会怀疑。但是她连忙解释道。“应该是哥哥。这里想必是望海都的城西口了。我们真的走出來了。” 桦甸王韩旭梓是一个清秀的男子。他早已在朝堂上为五妹的失踪。跟太子一党争锋相对。只因太子为首的全然不顾五妹的生死安危。而他与其说多了这夜间狩猎的一条嗜好。不如说是掩人耳目悄悄寻找五妹的踪迹。 “他们以为找不到你。就能夺去你的那一份。哥哥才不会让那些人得逞。”韩旭梓从东方洱的身边接过韩婉的手。他只是匆匆看了看有些狼狈的东方洱。眼神就再不能从韩婉身上挪动半分。 “哥。那个……”韩婉看到洱受到冷落。正要解释一番。却被韩旭梓打断。“你从坏人那里逃出來。想必也累了。即刻回宫。不要让父皇担忧才是。” 很快支开自己的五妹。再次变为人前人后的君子模样。这对桦甸王來说是一件再痛快不过的事情。看向韩婉有些依依不舍的眼神。他随后挡住了那束企盼的目光。“你是后唐的人。苍洱王对吧。” “公主能够平安。在下是谁又有什么重要。告辞。”东方洱不多做纠缠。此人根本就沒有与他交好的意思。而他既然沒有韩婉这个靠山。他得寻得其他的助力才是。 “真有意思。本王还沒有说报答你。你就要告辞了。”桦甸王说的话有些让人玩味。说白了就是有些绕。“你以为你独自一人。沒有我的庇护。能继续走出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东方洱这才看了看韩旭梓。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还真能收服几个姑娘。只可惜。他东方洱又怎么会上一个伪君子的当。 “你是五妹喜欢的人。如果你能保证对她好。我能帮你离开这里。”韩旭梓将真实目的道出。世间早有传闻说五公主是跟情人私奔了。然后几十年前的旧事也因得这段离奇的段子扯出來。说是韩氏公主。都有跟平民私奔的血脉。怕是不学好。都学了去。坊间传闻实为不堪入耳。 东方洱忽然笑了。他做的事情。果真被有心人给描了黑。“那么我能进入东原皇宫么。” “当然。”韩旭梓眼中散出一层亮光。皇宫有你想要的东西。自然就好办。 已加快步伐在林间行进的穆伦侍卫群。以方阵排查的方式。迅速朝西面行去。而那一层一层逼近的另一方队伍。却是也同样加快了脚步。韩旭尧心中笑的很是平淡。这帮人真的是。天府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來。 “墨斗。将火器调到后方。”韩旭尧命令道。就见墨斗先生有些不悦地点了点头。 从上官小楼那顺來的先进武器。正是用一次少一次。他们此番还准备拿回王府细细研究。眼下王爷却是想试试手。 祈小谷的刺杀队伍正是在韩旭尧后方紧追不舍的陌生人。他这次沒有亲力亲为追寻逃走的人。他要在营地好好**放走东方洱跟韩婉的傅家千金。他早已迫不及待了。也就是在第二天清晨。一声震天雷般的响动。轰了他祈小谷不下五百人的刺杀精英。才让还未**够傅闵竹的妖人。停下手來。 “贱人。等我查到是谁灭了我的人。再继续折磨你。”祈小谷昏黄的目光透出豹子的凶狠。 几乎将牙咬碎的傅闵竹。身上衣衫尽损。一道一道被妖人**的痕迹让她万念俱灰。她的嘴里塞了嚼子。这是为了防止她自刎。 城西门的哨兵看到那象征穆伦王身份的车队抵达门口时。自是快快开了城门。迎上前來。 “王爷。昨晚那帮人似有老师父的手谕。”墨斗提醒道。他能看到韩旭尧由浓转淡的眸光闪烁。 “那又如何。那双豹子眼。总算也找到了不是。”韩旭尧忽而吻了吻蓝末的脸颊。她睡的正熟。全然沒有感知到昨夜的激烈火拼。· ------------ 217-往昔利刃2 西城门的守卫眼瞅着穆伦王的车队从门洞中驶出。被几百人护送的唯一辇车让人惊叹。而尾随在车队后方的囚车却空空如也。 “慢着。”一个头戴骑盔的壮士用手中的长枪忽然拦下正在进城的队伍。 墨斗已随着侍卫群走到了前方。听到后方传來的呵斥。连忙回身后望。就见那唯一的辇车被一名陌生的男子给生生拦住。 “七王爷的尊驾你也敢拦。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吗。”负责韩旭尧饮食起居的使唤嬷嬷上前一步。眼皮低垂。散出讥讽的光。 拦车的壮士倒也不是省油的灯。看他的穿着。显然是一个城门将领。论说最近因韩婉公主的消失。闹的皇城脚下人心惶惶。此番虽是看见了象征韩旭尧身份的列阵队伍。但此人还是对那空荡荡的囚车有种奇特的预感。 “烦请王爷亲自出來跟小的们照个面。近來城中事故频繁。恐放入不安分子……”壮士拱手道。他的目光沒有离开那挡着车门的轻纱帘幕。 “嬷嬷。你进來照看一下。”韩旭尧冷冷的声线在此时想起。就见使唤嬷嬷顺势钻入车中。再然后。就是姿态高扬的穆伦王。踩着台阶走下來。 壮士将领还沒有看清楚那一瞬间里面还有谁。就慌忙向后退去。穆伦王的面孔他又怎会不识。 只听得将领与上前的守卫纷纷退去。半跪在地上称道。“属下愚昧。耽误王爷回宫。请王爷责罚。” “派人跟太子殿下说。本王已归朝。无须惦念。“韩旭尧淡淡道。沒有让在场的人起身。一行队伍就如此自然地穿行过跪了一地的城门守卫。 壮士咽了咽唾沫。他们隶属于韩旭飞太子府门下。能捉到其他王爷的错处定然论功行赏。眼瞅着韩旭尧的队伍渐行渐远。他起身朝身旁的一个小兵吩咐道。“回禀太子府。七王爷看样子带回來的好东西不只一件。让主人小心招呼。” 他们真正看到的又岂止空空的囚车。当然还有那被粉琢雕饰的火器装备。 将将送完不敢擅自招惹的穆伦王。却是迎來了新一拨低调华丽的车队。他抬眼看了看。这辆马车可沒有特殊的身份标记。若不是此时接近黎明。他身为城门将领。未必会引起警惕。在这个时候回城的大户。可是必须有通关密文的。 “我们是东鱼河畔的商户。这是通关密文。”车队的马夫倒是个爽利人。还沒有驶入城门前。就早早拿出了官爷们要查看的东西。 “你这后面都是什么玩意。”壮士一改之前的狗腿子嘴脸。他故作官派道。 “都是些货物。这不是赶早。怕耽误晌午的买卖。”马夫巧舌如簧。坐在里面的主子根本连面都不用露。因为所有的手续都一一具备。 “走吧。”壮士意外地沒有刁难。有通关秘文。而且正是他的主子下的手书。况且这后面几石米。都能查出出处。倒是沒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望海都的初晨景致。浓浓的雾霭。透出仙境般的玄妙。韩婉的手从马车的车窗伸出。她激动地有些想哭。从來沒有离开家如此久。这次能够遇到三哥。险些逃脱。她直到现在仍心有余悸。 “公主切莫伤感。三王爷这般做。也是有他自己的道理。一來是不要将公主回來的消息四散开來。二來也是能彻查出究竟是何人对公主下的毒手。”这是一个喜欢穿兰花秀样的豆蔻少女。她十分识大体的坐在韩婉的身边。小心侍奉着。见她沒有应答。就接着道。“此番用北胡舒家进入东原的夏季商队做掩饰。也是一个幌子。公主不用担心。很快就能进宫了。” “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沒有在桦甸府邸见过你。”韩婉忽然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身旁的姑娘。她的模样顶多十五岁。可是她的眼中太过平实。说出的话却不是这番眼能够传递出來。 “小的卫芝莺。是三月前进入王府的。”她答。这个名字她兴许很久沒有用过了。至少在莺儿幻想当龙家王妃的时候。她从來不敢妄想。有一天她能够用自己的大名成为陇南王的一个小小助力。聚沙成塔。她莺儿就是其中的一粒沙。 韩婉点点头。她生來就存着一份细腻的心思。眼前的侍女所说的话。并不是正宗的东原口音。经过这次绑架。她再不能对任何人随意相信。因此。这名叫卫芝莺的女子。并不能真正成为侍奉她的人。她需要再将幼莲找回身边才是。并且。她也有很多话要问问幼莲。 王玉之山的清晨。有肆意的虫鸣。然而再响亮的虫鸣也不能打断此刻男人的静思。双手运至丹田之下。能够感受到属于血脉之气的内力在缓缓升腾。深吸一口气。世界大同。那个连绵不绝的雪夜。父亲的血溅洒在洁净无比的雪地里时。他就暗暗发过誓言。绝不做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龙炎洛想到此。不禁抬眼看了看铜镜中沒有装上痂皮的面容。这才是他。手臂上的虫洞已接愈合结痂。他活动了活动。舒展自如。沒有特别的不适。 末儿被魔鬼带走后。一定受到了折磨。龙炎洛抿了抿嘴唇。遂又透过窗子看向远方的绿色植被。他狭眸微眯。心想道。但魔鬼也不能想到。那失去关键一角的临天海域图。又怎么能发挥真正的作用。 “大人。今天觉得如何。”王逸轻敲书房的门框。他清平如水的声音从近处传來。 “今天依旧很好。内力在好转。多谢王兄。”龙炎洛开始跟王逸兄弟相称。他用手拍了拍王逸宽阔的肩膀。就见王逸顺手从袖子中掏出几枚银光闪闪的物件。 “你好了自是沒有什么问題。这是从西蜀雇人做的。相信能跟姑娘从前用的沒有太大出入。”王逸手中平放着的是九枚银光锃亮的寒铁扇坠。盈盈的扇穗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有阳光打上來。看的龙炎洛有些失神。 “我会亲手给她戴上。”龙炎洛喃喃道。 “大人在给姑娘戴上之前。也还是把这个也戴好吧。”王逸将闲置在桌案上几天有余的痂皮复而塞回龙炎洛的手边。这层皮需要戴好。否则他怎么能够亲近末儿的身。 铜镜中的男人朴实无华。有几道剑伤在脖子上很醒目。但是并不影响他整个人的英伟气质。王逸满意地点头。随后继续禀告:“翠儿姑娘跟黑蛟大人已成亲。舒家得到姑娘被押解回望海都的消息。已派出潜伏在桦甸王中的米商前去接应。只是阴差阳错。舒家不晓得三王爷跟七王爷沒有过多的交情。于是此番接应到的应该是韩氏的五公主。” “芝翠辛苦。芝莺是否也在她身边。”换装为洛炎后。他转身回望。一双如同鹰隼般的眸子让人难以直视。他随口问道。却见王逸突然跪在地上。“这件事属下办事不力。莺儿姑娘跟翠儿姑娘私下合计。竟是混入了舒家的队伍中。” 洛炎的计划中。是沒有那个十四岁小女孩的席位。他虽不知翠儿为何如此安排。但是本着对她的信任。他决定相信。本來紧缩的眉头顿时舒展。他道:“你的意思是。莺儿來东原了。“ “是的。大人。”王逸镇定自若。他明白龙炎洛每步棋的含义。一个棋子的拨动会牵动大局。这一点不用说他王逸也已经感受过。只是被用烂了的双面棋子黑蛟。此番还会再为龙炎洛所用么。卫芝翠这一步是打的情感牌。“大人把局全压在一个人身上。会不会太不周全。” “你又怎么会知道。某个人他抢过去的并不是完整的底图。妄想跟临天海皇一步达成契约。他韩旭尧想的未免太简单了些。至少东原还有一个人不会让他独吞这块肥肉。”只见洛炎的软剑迅速从腰间抽出。而蘸了些许水花的手指。瞬间在红木桌面上写下一个“楼”字。 忘罗香气的消退宛若打开一个保护罩。蓝末醒來的时候是被韩旭尧横抱在怀中的。宣池殿的门外早早就候着若干女婢。其中领头的上前想要接过半昏迷的蓝末。却是被抱着的人喝令下去。韩旭尧冰冷的双眸在众人面前早已司空见惯。于是也就沒人再敢上來帮忙。 沿路的轻罗雪缎仿佛云朵般绵软。编织成虹色的路招。在弯弯曲曲的回廊中若隐若现。这是只有韩氏公主才能居住的宫殿。末儿她有这样的印象。她的目前在殇宫的枯井前跟她叙述过往事。韩子姬曾说。东原的宣池殿冬暖夏凉。繁花吐艳。美不胜收。而自子牙江汇入的清清泉水更有美容明目的功效。总之。宣池殿一定是皇帝最宠爱的闺女所居住的地方。 蓝末从來不曾想象。身为一个通缉犯。她竟然有资格被堂堂七王爷抱进殿中。享受公主的礼遇。 “好了。别装睡了。给本王醒來。”· ------------ 218-往昔利刃3 宽阔松软的象牙床。由天鹅绒面镶嵌的丝绵被铺就。蓝末被韩旭尧不留情面的放倒在床上。却是真正不想醒來。于是完全无视韩旭尧的呵斥。继续呼呼大睡。 “你继续装睡也可以。”韩旭尧突然不着急了。他走向殿中西南方的软榻。用手摆弄了一下屋内唯一的香炉。“一会儿我让姑母亲自來见你。” 蓝末惊了惊。她再愚钝。也明白韩旭尧口中的姑母姓甚名谁。她还沒有准备好。她还不想见这个丢弃自己的人。纵然她曾经是那么的想要保护她。 “等等。我醒了。”蓝末扶着床坐起來。她的头发很乱。精神头也不太好。旁边的女婢看了看。竟是开始窃窃私语起來。 这女子不知王爷从哪里找來的。一看就是缺血气。五公主是不在宫中。但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就來顶包住下。 你不懂。这事儿皇帝可是同意了。 是么。七王爷好手段。竟是陛下都说通了。我们又在这说啥子。 “都听见了。公主醒了。赶紧伺候着。”韩旭尧轻咳一声。扫视了一眼不敢再多言的女婢们。不一小会儿。内殿中就只剩下他跟蓝末两个人。 宣池殿顶是用上好的沉香木打造。碧瓦朱檐。雕栏玉砌。一眼望不到头的殿内格局。蓝末倒是有几分重返北胡皇宫的错觉。檐下“宣池殿”匾额为消失已久的梅花小篆。蓝末虽沒度过几年书。却是对这书写体有着熟悉的感觉。梧州的醉风楼。沿用的就是这种梅花小篆。难不成两者之间有什么莫名的联系。 “你盯着殿匾看什么。”韩旭尧一拢青衣玄纹云袖。微抬眼睑。温柔的看向蓝末。幽幽问道。 “这个字体好像很久沒有见过了。”蓝末粉光若腻。眼中透着异样的神彩。她回答道。“说吧。七王爷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本王以为你稍作歇息。咱们再谈后面的事情。”韩旭尧竟然在推辞。他不是想快些折磨自己么。蓝末狡黠地目光迎上韩旭尧有些躲闪的神色。这不像他。是因为自己暂时的软弱。让他心软。还是他发现了更好的更有价值的利用。 蓝末沒有点头认同。她在寻找机会。殿中空旷。以一人之力挟持面前的男人。兴许可以借此溜走。因忘罗香暂时恢复的体力。应有七成的胜算。 殿中本该晕着一层淡淡的温润气息。骤然间因蓝末瞬冷的目光而斗转星移。殿中轻盈的雪缎忽而闪过一道异色光芒。带着凌厉的血红。缠绕着恨意向稳稳坐在软塌上的男子袭來。 韩旭尧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沒有焦距。深黯阴郁的眼底充满了平静。乌黑倾泻的头发。优雅散在耳边。耳钻发出幽蓝的光芒。俊美的不得不使人惊叹。他的身子微微偏侧。一股冰凉的气息围绕在他的身边。右手的掌风一鼓作气。直直逼近蓝末所站立的方向。 半人高的梳妆台上。随手拾起一枚就是能够致人死地的尖锐发簪。蓝末侧身避过韩旭尧的反击。眼角带嘲弄地笑意。伸手拾起一枚享有夜明珠的玲珑发簪。一个运气回转之间。就朝韩旭尧的脖间掷去。 许是沒有料到末儿的激变蜿蜒持续。韩旭尧已然起身步步靠近。两道人影宛若游龙惊凤。候在殿门外的侍婢全然听不见殿中的响动。但从琉璃窗透过的晃动浮影。一点一点让人顿生怀疑。 两人一会靠近。一会分离。就好像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丝线。一缕一缕让众人摸不着这王爷跟公主是要做什么。 “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不会乖乖顺从你的安排。抑或决定。”蓝末手中的短簪尖锐的一头抵住了韩旭尧的腰部。 韩旭尧沒有过多的表情。他从后死死扣住了蓝末的脖子。他在蓝末的耳边呼着热风。故作轻声道。“我不会杀了你。你还得好好活着。听话。” “你手中的棋子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我……”蓝末想不明白。她却要强自镇定。跟魔鬼谈判。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你不是棋子。你是本王的妹妹。”韩旭尧忽然松开手。他将微微发抖的蓝末转过身來。让蓝末从正面看向他。“你是在怪我用囚车对待你么。” “我。笑话。我为什么要怪你。”蓝末失声笑道。她沒有放松警惕。可是心间却涌上一股说不出來的滋味。说到底。韩旭尧确实是自己的亲人。在亲人这一个层面。他不能对自己太过残忍。可是即便如此。她怎么还是有种沦为鱼肉的感觉。 “皇上驾到。” 殿们外忽而响起的长长通传声。让殿内的两人都停了手。 “你真是好手段。竟是请了皇帝來。”蓝末不忘奚落韩旭尧。因为她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不知情的神态。看來这是有人提前知会不该知会的人了。 “我沒有。”韩旭尧明白这声通传是从外殿传來。他将蓝末挡在身后。一改冷冷的做派。提醒道。“若不想一会在大牢待着。就好好的听我差遣。不要乱说话。” 蓝末沒有做声。她再不济也明白。她此刻站着的土地是东原的土地。这片土地的所有者自然是那个能够一手遮天的东原皇帝韩子虞。她能够跟韩旭尧抗衡。却是不能得罪跟自己毫无恩怨的东原皇帝。这句话就算韩旭尧不提醒。她也是懂的。 当两鬓斑白。头顶九幕珠帘的黄袍老人在奴婢们的拥护下。从远处不动声响地踱步而入的时候。蓝末是悄悄抬眼看了看那个传说中的在位时间颇久的东原皇帝。韩子虞的眉眼间像极了母亲。慈祥的面容若是除却那一身尊贵的装扮。跟寻常的老头确然沒有什么分别。 正当末儿暗自揣测的时候。跟在老人身侧的女人一直微低着头随行在身后。蓝末心中存疑。此人穿戴不像后宫的妃子。却有点像内命妇。可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内命妇怎么有资格随行在皇帝的身侧。 “儿臣参见父皇。”韩旭尧拉了拉蓝末的衣角。立刻行了九磕叩拜之礼。 “平身。”韩子虞抬手。他的声音很浑厚。有帝王应有的厚重感。只见他坐在离两人稍近的楠木椅上。身侧的女人立刻朝其他随行的侍婢摆摆手。无关的人也就撤了出去。 “儿臣不知何事惊扰父皇大驾亲临此处。”韩旭尧装傻的功力似乎有些浅显。他将蓝末挡住。却也挡不住皇帝看向末儿的目光。 韩子虞年逾半百。又怎么会随意被自己的儿子糊弄。他道。“你接了一个女人入住你五姐的宫殿。除非朕瞎了聋了。怎么能让你坏了规矩。你说吧。这个女人何以妄称公主。她是谁。朕怎么从來不知道朕又多了一个女儿。“ 韩旭尧沒有立刻作答。他倒不是害怕。他只是在感慨父皇扮猪吃老虎的伎俩也从未更替过。他自是得到了韩子虞的首肯。才将蓝末带回宫中。可是此番他却來对自己兴师问罪。韩旭尧暗自苦笑。终是答了一句。“那依父皇应该怎么办。” “子姬。你看看吧。这人你认识么。”韩子虞无视儿子的话。本就是一句抛砖引玉。他看了看候在身侧的女人。蓝末这时才看到她微微抬头的瞬间。竟然是…… “臣妹。臣妹不认识她。”韩子姬的话沒有让在场的人吃惊。懦弱胆小。害怕惹事是她已经形成的惯性。 蓝末浅笑。她的母亲自那次走后就变成这样了么。竟是相见也不敢相认。只是怕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连累她吧。会连累她见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那个蓝末从未见过的天牢父亲。可笑。 “噢。不认识就罢了。你自己说说你是谁吧。”韩子虞老谋深算的眼神让蓝末看的有几分不悦。但是她却必须來答这个问題。她突然不想离开这里了。因为她看到韩子姬的手正在微微颤抖。她也许知道些什么。 蓝末看韩旭尧沒有帮衬的意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她心中已明白今日之局为何。她道。“蓝末。” “蓝末。蓝末。这个名字不是子姬的女儿么。”韩子虞的步步紧逼。让身侧已然站立不稳的韩子姬有一种撕裂的感觉。 殿中的气氛愈加压抑。沒有人能够猜到皇帝的意思究竟是想怎样。然而蓝末看母亲的虎口终是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血。她的神色就再也不能平静下來。“陛下既然知道民女是谁。为何要这样胁迫民女的母亲。若是今后有用得着的地方。陛下吩咐一声就是。断不用如此折磨人心。” 韩子姬如临大赦。她从來不知。她沒有放在心底的孩子。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对自己施以援手。她从來不知。血脉相承的亲人并不是只有天牢底下。那个迟迟不愿见自己的心狠男人。但是。她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骨肉去做那种事情。 “子姬。她既是承认。你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呢。朕让她去的地方。自然是为她好。为韩氏好。为东原好。”韩子虞的话音未落。却见韩子姬突然如离弦的箭。一个猛扎就要撞上殿中粗壮无比的大理石拱柱。· ------------ 219-往昔利刃4 如果不说话。不吃饭就可以换來真正想要的东西。孩儿也想通过这样的方法获得满心期待的东西。正如母亲你现在佯装去死。却不知女儿的心里有多么痛心。回到了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依旧沒有改观。那么姐姐的死对你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蓝末心里如是想。宛如湖水般清澈的双眸已蕴着几滴淡淡的水珠。是泪么。还是恨。总以为再次相见不会将心底的小情绪释放出來。总以为自己早已说服了自己。去原谅她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可是。姐姐的死。八年敌国生涯。她就算因此而获得了一身本领。却也丧失了同龄孩子本应有的亲情。以及家人的关爱。 于是韩子姬的额头开始往外渗血的时候。末儿是手足无措的。她的表情是滞楞的。她不明白应该怎样去关切一个人。她不明白除了染血的双手还要怎么去看待母亲做过的一切。 即便她沒有想明白韩子姬为何要去撞这大理石柱的原因。她也想迅速地逃离这个明晃晃。但又空荡荡的巍峨宫殿。 蓝末恍若无人般。从韩旭尧的身边失落走过。她的一只手忽然被一只冰冷的手给死死握住。“你去哪儿。” 去哪。蓝末目光冰冷。她也想知道她能去哪儿。她心中惦念的人已然消逝。她想为他报仇。却又再次沦为魔鬼的武器。她想离开。结果也只能束手就擒。“王爷说我能去哪。” “末儿。你不要这样。父皇还在。”若说对着一脸愤慨。不肯就范的蓝末。他还能颇有见地的降住她。可是蓝末她此番不闹不躲不争。他反倒沒了主意。他又看了看已被门外拥进來的侍婢扶起來的韩子姬。继续面朝蓝末的耳边劝道。“姑母也在。你且忍住。一会想怎样随你。” 蓝末呵呵笑了一声。她甩开韩旭尧的手。突然一个箭步走到韩子姬的面前。她从怀中迅速掏出一个物件。愤然摔在地上。她见韩子姬看到此物后顿时双目圆睁。震惊的不能说话。蓝末道。“女儿总以为母亲能够有所长进。却不知自后唐一别。女儿依旧是母亲的筹码。方才母亲站在这里。女儿就在想。娘还是娘。娘是不会再次舍弃女儿。可是您告诉我。这绣着莲花的荷包。为什么有毒药在里面。你伺机放在我的身上。只是希望我早点死掉么。” “我。我沒有。末儿。你怎能诬陷……”韩子姬顾不上侍婢为她上药。她几近不能自持的抱住蓝末的身子。她拼命摇晃。试图告诉她。她是被冤枉的。 “听着。开始哭。开始闹。我要带你出去。”蓝末忽而凑近韩子姬的耳边。韩子姬的反应也是迅速。她顿时明白蓝末意欲何为。这里除了韩旭尧跟皇帝。左右已屏退了能够追击的大内高手。因为韩旭尧再高明。却是沒有想到末儿会跟他玩苦肉计这一招吧。 场中因得母女俩抱在一起。骤然瞬变。当蓝末单手抱住韩子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过女婢群。从皇帝的身边飞跃而过时。那如同风一般的女子。独独留给殿内所有人一个悠远绵长的微笑。 皇帝捋了捋胡须。他信步闲庭道。“还真不愧是东方皇族好好过的习作。在朕的眼皮底子下也敢带走逃走。” 韩旭尧自是不会放任末儿不管。他比皇帝更有把握。“她不是逃。她只是想带姑姑私下聊一聊罢了。” “哦。旭尧你就这么肯定。”皇帝心中打起了小九九。刚才他的妹妹一听到他说的话。就跑去撞柱子。他的如意算盘还不知道会不会搅黄了。 “当然。蓝末此刻无处栖身。她能够安然待在东原的皇宫里。就是对她最大的保护。她又怎么可能放弃这层最强的保护呢。”韩旭尧沒有继续言声。他的目光伸向了远方。蓝末是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傻。一个不痛快就去跟最强大的势力为敌。她现在要做的。不过是摸清楚敌我状态。究竟是几斤几两。她又能占得几成罢了。 姑姑可不要把所有的都说了。否则蓝末会不会答应又要另说了。只是。他或许还有事需要做。韩旭尧想到此。匆匆跟皇帝殿内一别。就朝着与宣池殿相映生辉的宣雨殿走去。那里是皇后的住处。也是东宫之中最强大的所在。末儿不知宫中构造。却一定会带着姑姑途经宣雨殿的殿阁。因为。那里可是有蓝末需要的东西。东原的藏宝阁正是落在此处。 多亏了韩旭尧后來挥发的忘罗香气。蓝末的身子本來都被毁的不行。生生被那神奇的异域香给救了回來。她现在陡然间明白。从前在落央山上伤的那般重。最后能好。除了自己用刀剖出那几条毒虫。想必跟这忘罗香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眼下她带着母亲御风而行一点也沒有累的感觉。但是她却能感觉到母亲有些不自信带來的颤抖错觉。 “娘。你是在发抖吗。”蓝末有些担心地询问道。 但见韩子姬不回话。她也就不便多问。还是找到落脚的地方才是。 蓝末瞧见前方灯火通明。这大白天的还点着灯。肯定是一处大庙。不是皇帝的宫殿。就是皇后的宫殿了。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还不信邪。瞅准地方。瞬势停在一处小角落里。 “现在不冷了吧。刚才走的太急。风兴许大了点。”蓝末解释道。她在查看韩子姬额角的伤口。痂还不是特别的硬。但是沒有继续淌血了。 “为娘不冷。你是怎么进的宫。怎么又跟那个人扯在了一起。”韩子姬急忙问道。她的眼角已有鱼尾纹。因年龄干巴的皮肤。开始发皱。 蓝末顿了顿。又朝四下里看了看。见确实沒有人。也就答道。“我从西蜀逃了出來。现在是各国的通缉要犯。可是韩旭尧捉了我。偏让我当什么公主。我还沒有答应。您就跟皇帝來了。” “末儿你本來就是东原的公主。”韩子姬恍然大悟。她早已偷听到皇帝跟七王爷的计划。可是沒有想到他们这么心急。先恢复末儿的身份。再将她远嫁。 “就算是公主。可是女儿也不愿担这个虚名。母亲你方才为何要撞柱子。”蓝末很快将话題转移回來。她见到韩子姬若有所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闺女。我是怕他们利用你。让你再去做危险的事情。”韩子姬说了谎。她在东原这么长时间。却也听说了很多蓝末的轶事。她里外里几次都沒有成亲成功。先是令她险些死去的东方誉。后來又是那纠缠不清的北胡大皇。再然后跟西蜀的几个皇子关系难辨别。此番若是告诉末儿真相。要将她远嫁出去。岂不是火上浇油。 先让她在这里安静度日。皇帝那边她去跟他们说。韩子姬心里默默想道。这是她能为女儿做的最好的事情了。 “危险。危险就是为我而生的。母亲不用担忧。”蓝末的思维在迅速旋转。她一直在观察这里是什么地方。东原的构造不同于后唐的清雅。不同于北胡的粗狂。更不同于西蜀的险峻。这里有一种唯我独尊的与世隔绝的感觉。而她们此刻所站的位置。很像是一个地窖的入口。 因为。蓝末看见了脚旁边的双耳蛟龙环。她的眼中闪现过一丝发现新大陆的精光。她笑。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这里莫不是东宫的藏宝阁吧。蛟龙环上。纹着一道菱形的图案。怕是除银钱之外的器具都在这底下了。 她回身看了看仍在暗自思虑的母亲。蓝末总不能带着母亲一并下來吧。虽说她知道这地窖里有她需要的宝贝。 “母亲。你能自己寻回住处么。”蓝末扬眉笑言道。 “这里我看看。”韩子姬被古灵精怪的女儿猛然一问。一时还真回答不上來。她抬眼看了看纵向开去的九曲回廊。廊柱上的遮雨幕突然让她心里一惊。她们此时不会是在。“宣雨殿。” “宣雨殿。是妃子住的地方么。这么平淡的名字。”蓝末信口而道。她不出意外地被母亲给敲了敲后脑勺。“啊。干嘛打我。” “这是皇后娘娘的宫殿。你休要乱说。”韩子姬对宣雨殿的印象还停留在儿时母后所住的时候。宣雨殿因得天时地利。若是望海都城中无雨。定是要來宣雨殿求上一求的。而母后仁慈。也总是为百姓做这等好事。可是自从到了哥哥的皇后这一辈。韩子姬就不敢再对宣雨殿有什么好的印象。 “母亲你对此处倒是有几分畏惧。”蓝末揉了揉后脑。母亲的手劲儿还挺足。她苦笑道。 “看到那连绵不绝的遮雨幕了么。这是现任皇后芥蒂宣雨殿总是招來雨的作为。她不喜欢水。”韩子姬正色道。眼中闪烁着点点怒火。她跟皇后可沒有特别好的因缘。 难怪。怕雨怕水就将宝贝藏在地底下。若是这个皇后知道后唐的锦宫有个水牢的地方。她会不会吓的尿都出來了。蓝末如此想。却已凑到韩子姬的耳边。又嘀咕了几小句。“女儿暂且不走了。你先回住处。晚上我去找你。” ------------ 220-往昔利刃5 “蓝末。你跟我回去。这里不能久留。让皇后的人看到了就麻烦了。”韩子姬上前一步。将末儿拦下。她用手不不熟练的拍打着蓝末略微发皱的衣角。为人母几乎沒有照顾过自己的孩子。她想用最短的时间弥补末儿幼年失去的母爱。 “嘘。别说话。有人朝这边走來了。”蓝末沒有时间多想。她一把将韩子姬的嘴巴捂住。两人向后退去。站在狭窄的墙根脚。眼瞅着一个宫婢跟一个太监快步上前。 两人的衣着光鲜。口中正在激烈的辩解什么,隐约看见,穿着桃红色宫衣的婢女面容憔悴,她却振振有词,"娘娘说了,殿下的事情不能耽搁,可是现在办成这样,你说要怎么办." 跟在身侧的小太监连连点头说,"都是小的错,沒有及时将口信传出去,只是现在这件事,已不是殿下跟七殿下的事情…… ”你还敢提七殿下。不怕掉脑袋么。”桃红色宫衣婢女形色慌张。连连使了个眼色。两人就迅速离开了这个小角落。 蓝末见人走远。缓缓松开捂住母亲的手。只听韩子姬大口大口的喘气。她断断续续道。“刚才那两个宫人说的应是太子跟七王爷的隔阂。现在宫中派系分明。只怕老七在外面又做了什么得罪太子的事情。” 听了母亲的解释。蓝末的眼神愈发迷离。她的眉目宛若一壶清冽的甘泉水。她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母亲也不要再为沒有关联的人烦心。这些都交给孩儿吧。” “你不怪我了。“韩子姬一愣。她的眼中充满了不敢相信。又或者。幸福來的太快她不知道要怎么接受。刚才她的女儿是原谅她了吗。 蓝末沒有回答。她退回到方才发现的暗格。轻轻一转。传來齿轮转动的声响。她回以韩子姬一个十分客气的笑容。就潜身而下。待韩子姬想上前查看的时候。那个暗格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跟平常的石板宫道沒有什么区别。 沒有灯光的指引。地下漆黑一片。蓝末弯着腰在狭窄的空间中摸黑行走。她听到了刚才母亲的问话。很多时候。她也在询问内心的另一个自己。她是不是原谅她了。原谅手染亲人鲜血的她。然而答案却不能肯定的说出。毕竟。那个跟自己手足情深的姐姐。勇敢为爱牺牲的姐姐。她这辈子都无法企及。只要她一直活着。她就永远比不上逝去的姐姐。 心中带着牵挂。却不能成为她探寻未知领域的牵绊。因密道的高度低矮。她终是从怀中取出一直备着的火纸卷。她需要看看这里距离真正的宝阁还有多远。 星星灯火在漆黑的密室里宛若霓虹。蓝末试着将手伸向远方。火光照不了太远。但是零星听到从缝隙中传來的水滴声响。却是在告诉蓝末。与此片干燥的地貌不同。前方应该有一片开阔的地带。 藏宝阁位于皇后娘娘宣雨殿中。韩旭尧早已候在藏宝阁的门前。尾随末儿的香气。将失踪范围固定在这里。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他勾起邪魅的眼角。望了望湛蓝的天空。有几只云雀在高空浅浅吟唱。他用手指盘捏一件绵软的玉佩。心中默默计算着时辰。末儿应该很快就能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吧。那么。他此刻只身前往。还是有八分胜算的。 果不其然。蓝末的嘴角轻快的上扬。她的眼前分明是一片开阔的神坛。而传來的水滴声音。却是倒挂的钟乳石。滴落的岩浆液。 只是这里应该是藏宝阁。怎么会有祭奠祖灵的神坛。正当蓝末的心中冒出一个不能解释的疑问时。她的火纸卷不出意外地灭了。 四周本就静谧。此刻沒有了光。显得更加空旷。蓝末的眉间更平添了一丝不安。她在这里就好像一个失明的女子。她借着方才的瞬间记忆。一步一步小心迈上神台的台阶。她的手是推着前方的空气。她担心会有障碍物突然出现。只走了十步有余。蓝末的手忽然触碰到一个凉丝丝的物件。 她沿着物件的外壁摩挲。平整光滑。沒有粗糙的表面。甚至有一些绵软的感觉。这很像一块玉石。蓝末沿着判定的玉石走了一圈。心下暗暗感慨。这东原的皇帝真是下血本。皇家收藏的玉石本就是极品。可是如同这件跟人一般大小的玉石物件。不但能够摸到雕工精细。就是那象征东宫的凤凰珠。也是沒有节省一点材料。 她不由托腮思考。长方形的玉石放在藏宝阁能用來做什么呢。时间总是在思索中迅速流逝。因末儿太过投入。想借着微微的黑光看清面前的玩意儿。却始终不能看明白。也正是这个尴尬的时刻。从密道的尽头飘进來一束明亮的火光。 因习惯了密道中的黑夜。忽而有光冒出。蓝末不由下意识的遮住眼睛。以便适应突如其來的光线。她看向远方。那个光线在忽明忽暗的靠近。蓝末沒有东西遮挡。她完全暴露在此时此刻。作为一个擅闯者。只是本该听见的斥责声却沒有飘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熟悉的咳嗽。 “咳咳……”韩旭尧轻咳几声。藏宝阁的地下寒冷。本就体寒的七王爷自然会有点不适。手中的熊熊火光不能带來片刻明暖。但是火光照耀到的女子却是明艳的。“你还是看到了。” “你是谁。你说我看到什么。”蓝末手中沒有武器。却也是及时呈现出惯有的戒备状态。因距离远。声线暂且不能分辨。而面容更加无以确认。但是问话她听清楚了。不由连忙反问。 “表妹。”韩旭尧本是慢慢踱步走來。突然运气一个飞身。跃至蓝末的五步之前。此刻是能看清了。蓝末的看向來人。心中的担心转而消逝。她能够在他的面前离开。自然明白这种离开不是永久的。一个偌大的东原皇宫。还不是她蓝末说走就能走的。况且。她现在还不能走。 “噢。是你。难怪你刚才跟沒事人似的。”蓝末沒再看韩旭尧一眼。她借着火光。不由转头。看向刚才心中的疑问。只是这回身一看。却是……一眼万年。 巨大的玉石物件。哪里呈现出蓝末想象的碧绿光泽。这分明是煞人的惨白。接近冰雪的白。一具雕刻有凤凰纹路的水晶冰棺静静摆在蓝末的面前。她的目光久久不能从棺中人的面容上移开。蓝末的瞳孔开始发热。有滚烫的液体从眼眶中不自觉的落下。一滴一滴落在冰棺上。化为冷冷的空气。 “韩旭尧。你做了什么。”如同狮吼的声音在空寂的密道中响起。因愤怒而不能自持的蓝末狠狠锤向棺面。然而除了慢慢渗出血的手掌。冰棺连一条划痕都沒有。“姐姐竟然沒有下葬。你答应的事情都是骗我的么。” 韩旭尧的目光依旧冷然。他静静地躲开蓝末积蓄全力的愤恨掌力。 他一句解释的话都沒有多说。“你且平复了。我再说。” 平复。蓝末要如何平复。蓝途的尸体就这样躺在这具棺材里。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放过一个死人。她的姐姐短暂的一生。为什么要受到如此的对待。只是因为她蓝末的任务失败了么。只是因为她动了一丝情。而险些毁掉的千秋大业么。 对。她要平静。她必须平静下來。韩旭尧欠她一个解释。 蓝末忽而收起内力。她静静走到魔鬼的面前。恳切道。“求你告诉我真相。” “你若是沒有对东方誉留情。你以为蓝途为什么要一直躺在这里。”韩旭尧不看怔愣失神的蓝末。从她身边擦身而过。走上神坛上无比神圣的冰棺。继续道。“你若是沒有留情。就能杀完仇人之后。來这里履行你姐姐的使命。只是。 你……” “使命。使命。”蓝末反问。她的目光尽显杀意。”究竟是使命还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蓝末。你闹够了么。你以为一个背弃国家的棋子。凭什么有资格活到现在。你以为除了你那已死的姘头。谁还会帮你留着你这条贱命?“七皇子流露出少有的关切。蓝末自是第一次见到韩旭尧气急败坏的模样。她沒有做声。只想听魔鬼接下來的话。 “……”韩旭尧沒有接着说。他只是忽然目光凝视向远方。他的思绪纷乱无比。从來蓝末只知道要去杀了那个负心的人。却从來不知道作为另一个公主身份的她。背负了多少不该有的东西。就算有些东西是他跟父皇强加给这个表妹。但是他们也沒有任何的办法。 就好比。蓝末在那个傍晚。答应魔鬼的要求。用七天的准备时间刺杀后唐大皇的备选人。就好比。明明许给临天海皇的公主是途卿公主。可是因为她的死去。却只能将消息一压再压。理由是等海皇的皇子登基之时。再行联姻。 往事如烟。犹如一把钝刀。一点一点磨蚀人的心。伤口溃烂再结痂。结痂再溃烂。蓝末望着一言不发的七表哥。她深深知道。心里在怎么无止境的喊他魔鬼。他们仍是亲人。 “你听着。我接下说的事情。谁也不能说。包括我的姑母。你的母亲。”韩旭尧叮嘱完。他忽然将火光调暗。娓娓道來。· ------------ 221-临天话别 藏宝阁里微弱的烛火隐约跳跃,末儿清瘦的脸庞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显单薄,一双能透出水的杏目似在诉说从前的往事,她微微抿了抿嘴唇,“你是说,姐姐出生那年,你们就已经跟临天海皇订立了一份契约。” “是的。”韩旭尧用手指轻抚了一下脖间的狐狸毛,他沒有迎上末儿怀疑的眼神,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们订立契约跟死去的姐姐又有什么关系?你也说是跟封地争夺有关,这些应该是你们男人的事情吧。”末儿淡淡说道,她的身后似是飘來一缕莫名的生人气息,只是这气息太恍惚,在她跟韩旭尧两人之间四散游走,让她不能确定。 韩旭尧不动声色的将手轻轻放下,他忽然正视上末儿的眼神,将脸探向她的身前,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睛怔怔地看向末儿,他用一根手指盖在末儿的唇面上,做嘘声状,“确是为了争夺临天海域周边的封地,但是父皇跟海皇大人却不愿意用武力解决,一來劳民伤财,二來不利于新生政权的巩固,父皇当时本就根基不稳,加上陆上其他三国的威逼,若说有一个和平的方式來解决争端,才是最好的方法。” “历來解决两国争端除了战事,唯有……“蓝末能够感受到韩旭尧呼出的气息,将陌生的气息给抵挡住,也是如此容易的事情,她的身子向斜侧一偏,接着漫不经心道,“和亲。” “就是和亲。”韩旭尧用了肯定的语气,他沒有给末儿继续猜测的机会,忽而用很快的语速说道,“只是当时所有人都知道韩氏唯有一个刚刚出生的途卿公主。”话毕,像是在等待什么一般,又持有一副令人捉摸不定的神情望着末儿。 有时候正是如此,当从前的仇人,用很平静的语气告诉你一些耸人听闻的往事时,你反倒沒有那么容易激动了,相反的,会更加淡定,就好比魔鬼七王爷,韩旭尧此番说出的这些看似真实的真相。 后面的话,即便韩旭尧不继续说,她也能猜到大概,用一个新生公主跟海皇儿子订立婚约,是对两国再好不过的事情,用和亲,让两国亲上加亲,不就是曾经的北胡跟西蜀所做的事情么,说到此,她不禁想起不知安好与否的落魄皇子,小十一來。 那场无声的战斗,痛失很多朋友的末儿,却再也不能用这些悲伤的事情打击自己,否则,那么痛彻心扉的过往,要如何走的出來,要如何对的起剩下的人,又或者她自己的心。 “你是想让我代替死去的姐姐完成这个契约么。”蓝末向來心直口快,她只是说出了韩旭尧一直想说的话,她只是说出了韩旭尧为什么要留下她这个废棋子的真正原因。 只是,事情从來只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正如,不揣其本,而齐其末,不去度量考虑它的底端根部位置,而只对齐他们的末端來比较,虽然能解决当前的问題,但是恐怕会留下后患。 不待韩旭尧的应答,一道冰冷的寒光伴随着末儿的话音落下,直直逼近两人所待的位置。只见离末儿五步远的韩旭尧突然挺身上前,出人意料的挡在了末儿身前。來不及诧异,惯使用暗器的末儿,瞬时反应出來刺向她身前之人的,分明是一柄磨的锋利的长剑。 暗黑的烛火中看不清來人的面庞,因來人不但穿着夜行服,还将面部给遮挡的仔细。蓝末身形矫健,她扶着胸口中剑的韩旭尧闪身而过,口中却是忍不住斥责道,“平日里你不是挺横的么,怎么连柄剑都躲不了。“说是斥责,可是看向嘴角渗血的昔日魔鬼,蓝末却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了恻隐之心。 韩旭尧咽了咽喉头涌出的腥甜,他眯缝着双眼笑道,“这不是怕你的衣裳溅起一身血么,怎么样,哥哥的身法还算凌厉果敢吧。”从來不说笑话的魔鬼竟是违背常理开解起蓝末來,短短的一瞬,她再也不能逗留,这暗藏在藏宝阁的危机,她怎能无视,只是他们在明,敌在暗,况且末儿现在可是赤手空拳。 不待末儿细想,寒芒果如空气一般环绕在身体周围,她倒吸一口气,刺啦一声,她的胳膊又被划开了一道伤痕,血流的不多,却也染红了浅色的宫装,“來者何人,倒不如直说來意。” 暗处的刺客沒有应答,他只是在刺伤蓝末的一瞬间再次隐入黑暗中,就好像要故意玩玩手中的猎物般。此刻只能听到韩旭尧微弱的喘息声,以及血汩汩留下的密集声响。 末儿的手心渗出微微的汗珠,她从來沒有这样沒有把握过,从來刺杀人总有一个目的,而把玩猎物却是很少听闻,难不成这东原皇宫还隐藏着此等心理阴暗的人物,蓝末退向韩旭尧所待的位置,她沒有说话,只是用手再次确认他的心脉是否正常,这刺客若是把玩,就不会要他们的性命,先逃出去再说。 “末儿,你先走,我走不了了……“韩旭尧的身子沒有片刻动弹,只余下淡淡的劝解,“藏宝阁是母后的地方,我断不会死在这里……” “她若是你亲身母后,我倒是不操这份心了,少废话,给我起來。”蓝末压低声音,她未能感知到陌生的气息停在哪里,但是她也明白这个人肯定沒有离开,他一定在等待着什么。 末儿去扶韩旭尧的时候,手心湿腻,更多的感知却是浓厚的血腥味道,她不明白一向魔鬼著称的韩旭尧,怎么可以被一柄长剑击垮,她还未扶起,那冷冷的寒芒就再次袭上末儿的脖间。 罢了,眼下唯有如此了。暗暗咬牙的蓝末心想道,她两臂张开,犹如一只惊鸿像身后退去,探向來时火光照耀的入口,再不看瘫倒在暗道中的韩旭尧,带着不知名的危险,朝着宣雨殿的暗门奔去。 也许是快到暗门的入口,那气息却也是很上道的跟在末儿身后,看來这人也是上钩了,末儿心间肯定地说道,到了空旷的外面,看你不现行。另外,那个看似凶狠实则不堪一击的魔鬼,也能找机会逃出去吧。 蓝末來不及细想,摩挲着双耳蛟龙环,从地窖底部一跃而上,皎洁的月光下,身着夜行服的刺客手持冰冷的宝剑,与手无寸铁的末儿两相对峙。 “你不说话,那本姑娘就当你是个哑巴吧。”蓝末已跃上遮雨幕旁的屋檐之上,她身形绰约,虽然胳膊上的布料被划开,却丝毫不影响末儿的气势,她从來便是如此,以一敌百不占少数,更何况此时的以一对一。 然而轻敌的结果,就是敌人的攻势更强,许是沒有想到來人用的虽是冷兵器,可是在与末儿过招之时,那忽然从剑柄中闪现的暗器,正是在末儿沒有防备之时,正要齐齐飞入末儿眼中。 锃,,! 一声刺耳的鸣响,蓝末下意识的闭眼急退,再睁眼时,她的面前却多了一个与那黑衣人交战的男人。 为何说是男人,末儿是在短短几秒钟下意识判断的。 來人穿着寻常的皇宫侍卫装,侧脸能看到英挺的鼻梁,深陷的眼窝,俊朗的眉宇,只是这侧脸还有一点已经愈合的伤疤,似曾相识的错觉。末儿心间如是想,却也再不能仔细琢磨帮忙的人。 因为刚才那从剑柄中飞出的暗器,正是三根细细的银针,有两根被男人的剑给挡住,沒有飞入她的眼中,但剩下的一根却顺着她的中指刺入,只因末儿一时忘记疼痛,去瞅了一眼是谁在帮忙。 好疼。十指连心哪个都疼。末儿心间默默喊痛,也不忘给侍卫默默加油,眼瞅着黑衣蒙面人败下阵來,末儿的眼角浮现出些许欣慰的笑意,但见那侍卫要追向落荒而逃的黑衣人,她不禁喊道,“别追了!” 侍卫的脚步为之一顿,他的身子却沒有立刻转过身來。“公主沒有事情,在下就先告辞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我可是刚刚回宣池殿……”蓝末思虑着要如何看來人正脸,她不由继续编排道,“你总得让我知道是哪个殿的人救的我吧。” “在下……”來人似是憋足了劲儿不给蓝末看正脸,他还是沒有回头,急忙要走。 “哎呦,手疼,好疼……”蓝末故作惊呼,说实话现在的手指很痛很痛,可是比起从前受过的伤,只是九牛一毛,然而末儿确十分的肯定,眼前的这个人若是真心救她,一定不会是东原皇宫的人,那么会不会是…… 俊朗普通的面容呈现在末儿眼前的时候,她的心是沉了一下的,总以为,那个人不会像传闻一般消失不见,他兴许只是消失,他们之间还是会相见,只是这一瞬又恍然一年光景,面前的男人怎么可能是他,她吹吹已经开始发乌的手指,这是中毒了,可是心里却比手指的痛感更强烈呢。 “你是王玉之山的洛炎。”蓝末眼皮沒有精神的耷拉着,她不想知道面前的人为何要救她,亦不知他为何会这么巧合的出现,因为,九域的毒再次植入身体,她除了晕厥过去,还真是沒有别的征兆。 洛炎横抱起昏死过去的蓝末,他的心境却与此刻的末儿是两种感触,就算不能用从前的身份守护你,你现在仍然在我的怀中不是么。 ------------ 殇宫03 ------------ 222-临天话别2 他深知现在躺在臂弯间昏昏欲睡的末儿,在醒来之后,仍然不能辨别出他的真容,又或者,他也不会让末儿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只是想这么的看着你,守护着你,即便失了江山又如何,你仍是我的末儿,那年在落央山腰救下她,他便知,一世无悔。 洛炎心中的不舍在昏暗的夜色中更显阴霾,伪装的面容,鼻梁挺拔,眉骨却异常突出,本来就很严肃的面容,加上几分忧愁,更加令人难以接近。他带着中了毒的蓝末一路沿着宣雨殿的侧路宫道,上行至一处僻近的院落。 院落里烛火闪烁,透过灯光映照在窗棂上的影子,能看出是一个五旬的女子坐在里面。洛炎确认了一下院落中特有稀古榕树,他的脸轻轻碰了一下怀中女子的脸颊,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一定要等我,龙炎洛心里的独白万分苦涩,而昏迷中的蓝末只是紧紧的蹙了下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 咚咚-- 两枚石子突然腾空,从窗外飞入院落内唯一的屋子,发出两声轻响。而此时正在桌前守着一方小烛的韩子姬,心中一紧,她本在思索末儿为何要独自探那宣雨殿,不由被突如其来的声响给吓了一吓。 “谁在门外?”韩子姬低声询问,她早已不是东原国公主的身份,此刻的她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伺候皇帝兄长的老奴。 门外并没有应答的声音,论说这么晚了,皇帝韩子虞不会无缘无故派人来盯着自己,况且刚才发生那么大的变故,蓝末跟自己的关系尚未安置妥当,他又有什么理由安插眼线在自己的身边。如是想,韩子姬便少了几分害怕,小心翼翼的去开房门,探听虚实。 门只开了一道细缝,夹杂着腥甜血气的药草味道就从外面传了进来,她正觉得奇怪,却是发现倒在院子里的人竟然是--- “末儿,我的末儿,你怎么了; !”韩子姬多年的丧女之痛在这一刻全部觉醒,她的大女儿虽是因她而死,可是她心中的痛又有谁能体会,她一脸惊恐地冲到蓝末身前,这是她的女儿,这是她唯一的女儿了。 蓝末并没有回音,她并不是没有意识,在洛炎走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人扒开她的嘴巴,用嘴喂了一颗药给她,她感觉到身上的伤口也被人涂了药粉,她感觉到手心被人张开,有冰凉凉的器物平放在掌心。 她也听出来此刻喊自己的人是多年才相聚的母亲,但是她却说不出话,九域的毒性看来并没有减弱,多年再中,还是摆脱不了他的魔咒。只是本该在后唐那个人手中的致死毒药,怎么会出现在方才的藏宝阁中,那个刺客莫不是跟东方皇族的人有什么牵连。 她的头还很晕,她想不了那么多,于是,眼睑合上,好好休息一番,才是上策。 韩子姬想也没有想,就朝后院喊来了几个小奴,帮着把她的女儿蓝末给抬了进去,她现在能够联想到的,就是末儿探宣雨殿的时候,遇到了那个人的势力,那是她哥哥的女人,自从那个女人成了皇后之后,宣雨殿就是韩子姬不敢去的禁地。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韩子姬也不敢宣宫中的太医给末儿看病,若是让皇帝他们知道末儿在她的手里受伤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十分棘手,她是爱女儿的,可是她也很爱蓝卿,那是她的丈夫,始终关押在东原地牢里的人。 “咳咳……“床边传来清咳,蓝末醒了,她的眼触碰到韩子姬投射过来的眼神,那是一种莫名哀怨的神情,并不是真正的抱歉。蓝末收回神情,用手扶了扶脖子,想起昏迷时的场景,抬眼又对上了那不愿意对上的神情。“你是不是拿了我的东西?” ”对了,是几个扇坠。”韩子姬被女儿如此一问,倒是想起来刚才的情景,她一边从袖子里取出银光闪闪的扇坠,一边说道,“你不知怎地晕倒在我这院子里,要不是外面有声响,我还不知道,喏,就是这个……” 蓝末的神色沉重,没有应答,她方才在藏宝阁凶险万分,也不知那个魔鬼七王爷在里面逃出来没,她自是在遇刺时被一人救出,等等,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那个救她的人是谁来着,她昏之前是有看清楚的。还不待细想,那一直希望重新拥有的物件,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掌心里握着的,正是她蓝末的独门兵器--末字扇坠。 她本意是要去藏宝阁寻得制作扇坠的寒铁,可是寒铁没找到,却是得知姐姐的尸身到现在都没有入土的噩耗。随即又遇到袭击,跟魔鬼有所接触,她想到此,就心生烦厌,回到东原之后,没有一件顺心的事情,反倒是处处都要自己忧心。 韩子姬一直默默注视着女儿,蓝末拿到扇坠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她身为母亲自是不能想象那年离别,带给了末儿多么沉重的伤害,所以现在能在女儿的身边,看到她,心里就别提有多欣慰了。 “母亲你肯定想问,那年你跟小王爷走了之后,我在后唐过的如何。”蓝末苍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她掐了母亲试图闲聊的话头,直接打开了最让人难以忘掉的往事,“如果说只是活着,我过的不错,有一个师傅,一个师兄,还有一个以为很关心自己的人。” “那个关心你的人,你们还联系吗?”韩子姬不知晓那年的情况,她试探问道; “联系?”蓝末冷笑道,“女儿只恨没有亲手杀了他。” 韩子姬不敢再擅自出声,她只是走向蓝末的床边,以一个长者的身份,把不太热和的手掌放在末儿的手背上,“你说吧,母亲想听。” “现在说那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现在中的毒就是那人的家族所出。”蓝末道,她的母亲又怎么会明白,九域的毒还是她跟东方誉一起调配的,物是人非,她竟是第二次又中了此毒。“不过母亲,你知道在东原国,谁跟后唐王室有密切来往吗?” 韩子姬想都没有想,便道,“就是你的七哥,韩旭尧,他跟东原的世家上官氏也有往来,他们都是直接跟后唐的贸易对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蓝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么在藏宝阁她是低估了魔鬼的伎俩,她再看了看身侧的母亲,“如此,是这个意思么。” “女儿,你到底怎么了,什么什么意思?”韩子姬不明所以,她知道自己跟女儿有隔阂,可是蓝末也不至于用一种看仇人的眼神看着她。 “我刚才在宣雨殿外遇到的刺客,怕是七王爷派去的。”蓝末淡淡道,她的神色没有丝毫的畏惧,就像在说明早要吃什么饭一样自然。“他竟然伪装跟我一起遇刺,真是个心机颇重的七王爷。” 韩子姬再也耐不住性子了,方才她就一直在忍耐,她一直在忍着那日听到的讯息,她已经害过第一个女儿了,她不能再陷害第二个,强烈的自责逼迫她告诉女儿真相,“末儿,你其实武功很好对不对,你带为娘去救爹一起出去好么。” “母亲难道希望我带你跟父亲出去这里吗,难道母亲不是想让我待在皇宫?”蓝末反问道,韩旭尧的意思,临天海域跟东原国的盟约,怕是需要她这颗棋子,而常年依附在东原皇室的母亲怎么能够轻易说出这样临阵退缩的话语。 她看向用手突然紧紧捂住嘴巴的母亲,“你知道什么,对不对,告诉我。” “我……为娘……”韩子姬语无伦次起来,那个计划,那个听着就不靠谱的计划,正是东原皇室的主意,她去宣雨殿抗争过,她也去宣雨殿跟哥哥哀求过,可是没有用,他们执意要用这个计划,甚至,甚至说你的二女儿没有死,就是天意,宣雨殿的那位皇后自是没有异议。 “他们是想让我代替姐姐远嫁临天海那个死人吧。”蓝末轻描淡写道,皇室的嘴脸在哪里都是一样,他们为了权力,什么有悖人伦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你……你怎么知道?”惊讶的面容,令本就苍老的韩子姬瞬间老了十岁,她的二女儿竟是知道了这个计划。 “七王爷让女儿看了姐姐的尸身。”蓝末淡淡道,说起姐姐,似是追忆起了年少时开心的时光,她泛白的脸上漾起朵朵红晕,然而,一朵乌云又很快出现在她的脸上,“我若是答应,姐姐也能安心下葬,我若是答应,你也能跟父亲共享天伦,我孤身一人,自是没有什么企盼,你们好就好。” 夜风兮兮,烛火愈加微弱,韩子姬没有回话,蓝末不由一面理清未来的思路,一面将扇坠紧紧握在手心,终于想起刚才是谁救了她,王玉之山,王逸的侍卫洛炎。只是扇坠,王逸竟是找人打造了她的武器。很好。 ------------ 223-临天话别3 (女生文学 )     转眼间梧桐花开树木的枝桠都披上了一层新绿蓝末抿了抿嘴唇她待在望海都已经三月有余了自上次藏宝阁遇到袭击到现在为止那个魔鬼竟然一面都沒有來见过她而洛炎救了自己之后也是沒有音讯蓝末自知这些看似寻常的表面必然掩藏着些许不可告人的秘密     思绪还未完全展开小奴的声音就从门缝外幽幽传來“启禀末卿公主若是休息妥当了七王爷邀请公主前去宣池殿参加盛夏酒节”     盛夏酒节蓝末细细琢磨着这四个字这些日子在王宫里待着她对东原国的节日也略有耳闻单说这夏季才有的酒节本來只是民间在秋季祭奠酒神的节庆因东原某朝的皇帝嗜酒如命就偏偏将祭奠酒神的节庆改在了炎炎的夏日美其名曰海内共襄盛举实则演变成四国通商会面的一个理由     “你知道除了七王爷还有谁去么”蓝末不动声色地走到门边朗声问道     “奴婢只晓得王孙贵族几乎都在邀请的名单之内只是……“小奴吞吞吐吐的回道     “只是什么”蓝末追问她不由推开门打量起面前这个传话的小奴來人个头矮小低着头竖着双丫发髻身上的衣服有一股新鲜的皂角味道整个人看起來倒是非常舒服不过蓝末虽鲜少在母亲的院内走动但对小奴的着装都有所记忆面前这个人看着不太像院子里的     “只是王玉之山的王氏大族沒有在邀请范围之内说是上次因为白露公主失踪的事情陛下大发雷霆说是不能原谅王氏短期内不允许参与这种盛会”小奴沒敢隐瞒实话实说     蓝末嗯了一声小奴不由悄悄抬头见蓝末沒有要问的就想退出去     “你且等等你的衣裳是偷來的吧”蓝末挑眉笑了笑來传话的小奴立刻吓的跪在了地上     “公主好眼力奴婢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把递给皇后的燕窝汤给撒在了身上这才去洗衣房拿了一件还沒來得及再去御膳房拿燕窝就撞上了七王爷……”     “然后这番话都是七王爷命你说的”蓝末笑着补充完小奴的话她继续道“你不用害怕他让你传话我也有事想让你帮忙若是帮忙自然不会把你撒燕窝跟拿衣裳的事情跟我的母亲说”     “公主想让小奴做什么……“     蓝末做了一个贴耳的手势但见小奴规矩的凑上來听着只是话还沒说完她又吓的普通跪在地上这次蓝末却沒有笑她只是依旧很平淡的说了一句“我会武功其实不用跟你废话但是心甘情愿比什么都好你说是么“     小奴还想争辩就听两声指头触碰衣料的声响蓝末摊手道“看你不情愿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只是借借你这身衣裳好混进那什么酒节“     小奴心中委屈她明明是來报信的此刻却被定在了这里而蓝末明明是被邀请的却要伪装成她的模样去那盛会这是什么道理     蓝末的心思一个区区的小奴又怎么会懂从來请人与会都不会当天來请若是当天來请不是凑份子就是想生什么事端这个魔鬼小七的鬼点子她还是非常明白都是在他手上死过几回的人又怎么会差这一回她混进去无非是想看看其他三国來了谁又或者她想知道这个韩旭尧到底在想什么     盛夏酒节选在宣池殿却是蓝末万万沒有想到的这是历代东原公主所待的宫殿她的母亲待过五公主韩婉待过她身为末卿公主也待过在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将盛会放在女子的宫殿实属罕见     然而这正是皇帝的本意若非有皇帝的首肯沒有人敢做这样的决定蓝末此刻穿着寻常的侍女服在宴会中穿行沒有人会注意到她穿过主干道來到按照四国远近依山水而建的浮空小亭每一座都是用上等的沉香木所制     蓝末心中感慨以为西蜀够奢华了在东原才是九牛一毛突然想起喜爱竹子的小十一他怎么样了是不是还被殷慕枫囚禁在都宁山庄还不待细想一个熟悉的声音竟是从身后传來     “七王爷不做质子了气色果然好了不少”那个瀚海野原上的骑虎少年曾经将蓝末带回北胡的太子龙炎轩他怎么会來这里     “龙太子当日被处以极刑幸得犬戎长公主劫走否则此刻也不能在这里跟旭尧说笑吧”韩旭尧不知从哪里突然钻出來还刚好站在蓝末的身侧     蓝末本就背着两人她低着头想要离开却听得身侧之人训斥道“你这个小宫婢还不快去拿两杯好酒來本王遇见曾经的好哥们怎么能不喝一杯你说对吧龙太子不对现在应该是北胡大王了吧”     蓝末听得晕晕乎乎她连忙去附近端了一个酒盘过來龙炎轩怎么会成为北胡的王北胡的王不是一直是他么难道……     不给蓝末反应的时间韩旭尧很自然的拿走酒盘上的两杯酒炎热的夏季他仍旧穿着一袭紫衣系着狐狸毛的围脖他真的是不怕热么     “不过也对若不是那位仙去也沒有你当王的事情”韩旭尧一饮而尽将说不出话的龙炎轩堵在此处蓝末的头不敢抬生怕对面的人认出自己只是片刻之间站在龙炎轩身旁的一名异装女子突然将韩旭尧手中的另一杯酒抢了过來“炎轩不胜酒力还是我來替炎轩干了这杯七王爷不要怪玉崖不懂事”     “玉崖你已经有了身孕怎么可以……”龙炎轩忧心道他的头发已经有了些许白蓝末惊叹物是人非曾经如此拔刀相向的两个人现在孩子也已经有了她跟那个人却是沒有结局那个人真的已经像韩旭尧所说的仙去了么     “不碍事你看”刀玉崖调皮地用袖子扇了扇风只见那几滴酒都沾在了衣袖上根本沒有被刀玉崖喝下去     韩旭尧自是看到了这一切他也不再奚落眼前的两人这不过是两个废子北胡沒有了那个人的掌控已然沒落他龙炎轩能够夺回政权无非是西蜀看中了北胡这块不要白不要的大肥肉国自然不能一日无主因此殷慕枫当然要帮龙炎轩这个大忙好以后索取     人声鼎沸的盛夏酒节每个宫廷的女子都身着华服只有身为公主的蓝末穿着侍女的衣服她其实真正想看的是那个人的出现可是等了这么久除了等到了刚才失望的消息却再也沒有任何音信她不甘心她必须亲自去问一问只是过了这么久已经有了妻子的龙炎轩还会顾念他们从前的旧情而告诉蓝末实话么     因今日的气温过高本就爱惜妻儿的龙炎轩自然不能让刀玉崖跟肚子里的宝宝热着所以跟韩旭尧假模假式的寒暄完正好驻足在韩子虞建造的浮空小亭里端着一盘蜜桃片的蓝末早已候在了亭子外侧她沒有易容她要的就是对方能认出自己     也许是高温也许是目光有所缓滞龙炎轩抬眼看到不远处立在那里的少女他竟是有些失神身形神态跟末儿沒有半分差错看來殷慕枫的探子沒有说谎用一个矿地换來的秘密被四国通缉的蓝末真的藏身在望海都最奢华的皇宫里     只是探子说的讯息是蓝末作为公主被东原国保护可是此刻的她为何穿着一身侍女装     “大王王妃请用水果”蓝末上前一步全无顾忌的抬头而刚刚拿起一片蜜桃的刀玉崖却是不小心将桃片丢在了地上     刀玉崖的害怕沒有人知道她不能肯定蓝末此次出现是不是來寻仇寻那次事情的原因可是她设计让蓝末跟东方誉发生关系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当时明明都昏迷了呀     “末儿快起來“龙炎轩已经不能掩饰内心的冲动他有多久沒有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了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可是当他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杆天平又不自觉的向末儿的方向倾斜     “我來此只有一个问題”蓝末不去顾及刀玉崖由惊慌到恼怒的神情她单刀直入“龙炎洛真的死了吗”     话音刚落龙炎轩俊秀的面容有一刻的停滞随后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布包他道“这是他死时身上的物件你看看吧”     蓝末不敢置信地接过此物里面有个玉牌大小的东西摸起來硬硬的随后有一滴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不是很厉害么怎么真的死掉了里面的东西除了洛字玉牌还能是什么     “他的骨灰已经挥洒郁江我知道这个消息会令你很不好受但是你一定要坚强”龙炎轩安慰道全然沒有理会身侧已然怒目相向的刀玉崖     “可是他的玉牌你为何随身带着”蓝末回头怔怔地看着龙炎轩“这种遗物不是应该随着死人烧掉么”           ------------ 224-临天话别4 (女生文学 )     忽而一阵莫名的凉风吹过耳边,听到末儿的质疑,龙炎轩心间一寒,递给蓝末的‘玉’牌在半空中摇摇‘欲’坠。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 他还未告诉末儿,末儿便知这‘玉’牌他们御龙族每人仅有一份,贴身携带从不离开。甚至连,死后必须随行下葬的缘由都知晓,末儿跟他死去的二弟竟是如此要好了吗。     他触目所及皆是‘女’子眼中无尽的悲凉,龙炎轩开始怀疑他是否不应该告知末儿这个噩耗,夏风依依,然而此刻矗立在微风阵阵的蓝末,仿若临天海域埋藏在深海底图的万年寒铁,手心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她的睫‘毛’忽闪,晶莹的泪珠滴落在洛字‘玉’牌上由梅‘花’小篆雕刻的洛字上,我说过会一直等你,你为何却如此狠心……     “末儿,我真的不确定会不会在望海都见到你,但是我知道只有带上这个‘玉’牌,一旦见到你,你才会相信他已经不在……”龙炎轩心疼地看向已半蹲在地的末儿,他的语速很慢,生怕再给身边的她更多刺‘激’,然而内心涌动的反叛心理却是让龙炎轩更加难受,他是希望末儿快乐的,可是他更加希望末儿此刻担心的是自己,更加希望末儿此刻念着的是自己。     然而从未得到过的心,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怎么就会转变呢,龙炎轩默默握紧的双拳想松开,想轻拍她的肩膀,想给她一个拥抱……     身着浅绿‘色’宫婢衣装的末儿不再发问,素‘色’的珠钗随着她身子的微微颤抖而略微摇动,她的耳边充斥着假意惺惺的祝酒词,迎来送往的宾客奉承声,都似乎在此刻默默静止,她反复摩挲着拿到手中的洛字‘玉’牌,轻点泪珠,朱‘唇’轻咬,他的音容笑貌从未远逝。我还记得你,我还记得你不是么。     刀‘玉’涯站在两人的身侧,她这次没有对自己的夫君使眼‘色’,她当然明白龙炎轩的心思,用他弟弟的死来换取从前的可人,她的夫君,她的陛下可真是对的起她刀‘玉’崖。何必要说话了,直接杀了正在哭泣的蓝末,岂不是更好。     身怀六甲的刀‘玉’涯,手中的宝刀缓缓出鞘,她退到蓝末身后,全然不顾及身侧还在替旧人暗自伤怀的龙炎轩,xt下载/[求书.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北胡大皇的皇后竟是要在本王的宣池殿杀人么?”魔鬼的声音在什么时候都是如此刺耳,韩旭尧邪魅轻狂的眼神扫向还未起身的蓝末时,末儿的眼中是没有任何感‘激’的。     蓝末岂会不知身后拿刀想刺死自己的刀‘玉’崖,她又岂会一点感知都没有,只是得知他消息的那一刻,蓝末是奢望时间倒回的,往事种种重现,落央山上的一抱竟然就是永恒,她从西蜀的大火死里逃生,她得知自己的宝宝没有的那一刻,她能想到的又有谁呢,在这个世态炎凉的人世间,不过是想跟自己心里喜欢的人过平凡后半生,为何她的人生就像被人下过咒语一般,只是陷入一层又一层的深渊,那么,刀‘玉’崖想了结自己,又有何不可呢。     “七王爷言重了,‘玉’崖没有这个意思,今天是东原联络其他四国的好节日,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闹不愉快呢。”龙炎轩从来就是一个有责任的男人,他知道他的神伤在蓝末身上没有任何用处,他应该关心的是自己的妻儿,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只是自己见到了她,竟然执念又起,也许,这一别就再也不要见了。     ”那么请。“韩旭尧不客气的早已将蓝末护在身后,他的棋子旁人如何能碰。     龙炎轩默默摇头,无奈地轻抚刀‘玉’崖的肩膀,再没有看向仍然半蹲在地的末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呦呦,这是谁穿成丫鬟的服装在这里扮娇弱啊。”韩旭尧奚落人的本领不但见长,还有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你管不着,七王爷国务繁忙,贱婢的小事又如何能叨扰七王爷的心思。”蓝末收起悲凉的心情,洛字‘玉’牌隐于袖中,起身正‘色’答道。     “蓝末,不要忘了,我今天是请你来参加盛夏酒节。”韩旭尧‘摸’了‘摸’颈部的一圈厚厚的狐狸‘毛’,狭长的眼忽然直直看着蓝末,“而不是让你穿着下人的服装来伺候宾客的。你刚才差点死了,你知道么。“     ”我死了,对我早就死了,七王爷又何须总提醒我。”蓝末有些不知所谓,在这个世上,已然没有任何念想,心心相知的姐姐死去,曾经的心念之人背叛,如今本该相守之人却天人永隔,还有什么人什么事是她可以活下去的理由呢。     他们两人所待的这处廊道,不是僻近之路,从廊道旁侧路过的宾客不在少数,然而皆是不解一个奴婢为何可以对地位尊崇的七王爷颐指气使,毫不相让。     “你们看到没有,刚才在东北角的廊道上,东原的七王爷似乎被什么风流韵事缠身了呢。“望海都的王商贵胄小声议论着,不时传出嬉笑声,列席中坐在上宾之位的上官小楼当然不出意外的全部听到。小楼斜睨了一眼立在身后的两个妹妹,其中一个眉目暗淡全无念想,这是偌璃,另一个听到这消息,顿时有点站不住,这是有意拉拢七王爷的偌遥。     “哥哥,偌遥想出去透透气。”上官偌遥自从回来望海都后,本就跋扈的‘性’格得到过度保护日益放纵,默在一边的偌璃见哥哥上官小楼没有立刻答复,不由轻声在小楼耳边恳求道,“哥哥,你要是不放心,我带偌遥外出走走吧,确然这些商场上的事情,我跟小遥听着有些枯燥。”     “去罢。”上官小楼出乎意料的没有反对,他看向已经步出宣池殿正殿‘门’槛的两个姐妹,忽然叫来一个小厮,“你,跟着小姐。”     本来此番前来参加什么盛夏酒节就是哥哥的注意,生‘性’好静的偌璃是不太愿意来这种大场面抛头‘露’面的,她一来是不喜欢,二来是怕碰见那日一别的人儿,习惯手持一根墨绿‘色’碧落短笛的东方洱。     “姐姐,你能走快一点么,走那么慢七王爷该走了。”偌遥催促道。     偌璃的心扑扑直跳,她从来都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次没有任何状况反倒不适应了。不由加快了脚步,她的妹妹,她也是没有过多的办法。     轻纱掩面的‘女’子默默拍了拍墨绿长袍男子的肩膀,“洱,你看到了什么。”     “没有公主,我们赶紧入席吧。”东方洱刚才碰到的正是匆匆走过的上官两姐妹,她们离开自己后在望海都过的很好也就放心了,他就能踏踏实实的寻找末儿了。     “叫我婉,现在我的身份还不能恢复,切记,害我之人的幕后势力仍未浮出水面。”韩婉此番前来,是借助王‘玉’之山王家的势力,她倒要看看,七弟把宴会设计在空‘荡’‘荡’的公主殿,意‘欲’何为。     “我说末儿,我的好表妹,我都救了你两回了,你就一点都不感动?”韩旭尧竟然也会不要脸起来,和他从前高冷的气质完全不符。     “两次?”蓝末惊愕道。     “宣雨殿那次,还有刚才。”韩旭尧编起瞎话来当真是不打草稿,再观他一脸正经,末儿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殿下,你能不寻奴婢开心了不,奴婢要先行告退了。”     蓝末转身就要离开,她就算拿到了他的‘玉’牌,过了这么一会,心下还是怀疑的,她也许该找找龙炎洛从前的跟随,就算死命追随的陈倌和百杨不在了,那个只会保全自己的双面间谍黑蛟一定还活着。     魔鬼的爪子捉住蓝末的一只纤纤‘玉’手,他的声线又恢复成邪魅的鬼音,“他已经死了,那么你为了你最后的两个亲人,是不是该在今日坐实公主的身份了。”     蓝末回身端看韩旭尧,这才是正常的七王爷,不与人谋利,怎么会是韩旭尧的风格,刚才有那么一瞬,她是真觉得他是否良心发现,要好好爱护自己这个妹妹了,然而事实显然,不可能。魔鬼施恩,无非是猎物有利用价值罢了。     两人的对话被将将赶来的偌遥偌璃听个正着,偌遥正要上前拦住前面疾走而去的两人,肩膀突然感到某人用掌力使劲下劈,她眼一黑,竟是昏了过去。“妹妹,姐姐对不住你,蓝末在这里的消息是不能被哥哥知道的,那么她自己对东方洱的承诺就会灰飞烟灭,蓝末这个人,她需要自己去跟她说清楚。”偌璃小心将偌遥的身体拖到一堆假山边上放好,就尾随蓝末的脚步而去。     蓝末这次是放弃了,真的放弃了,方才那一瞬的寻找不过是独自内心斗争,她现在还剩下什么,只有一个关在大牢里的从未见过面的父亲,以及胆小怕事唯诺是从的母亲,她应该为了他们的‘性’命完成魔鬼最后的要求,也许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她就能放心的去跟她的他去奈何桥头相见。     还未行至殿‘门’正前方,蓝末的视线陡然被殿‘门’内的一袭白衣吸引,那个男人的身影怎么那么像……           ------------ 225-临天话别5 (女生文学 )     宣池殿的构造比拟低调奢华的宣雨殿,有过之而无不及,蓝末方才只是跟魔鬼在宣池殿的园中行走,现在走入这正殿的大‘门’,才是真正感受到群山围绕,群水而建是什么气势,不愧是公主的宫殿,象征公主尊贵身份的玲珑如意宝盖,招摇的镶嵌在六角殿阁的顶端,每个顶尖都用海水珠打造,蓝末认得,这是望海都海水珍珠的上品,用来修造宫殿,她也是服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访问:. 。 韩子虞这个舅舅皇帝,真是够有钱。     可是刚才的身影为何会人间蒸发,她明明是看到了的。望海都的贵胄很少会一袭白衣,然而如果不是贵客,又是怎么进来这难以入内的盛夏酒节。     韩旭尧挽着蓝末的肩膀走入殿中,在内的诸位竟是都默默让开了一条小道,十分尊敬又惊疑地注目着这双人儿,尊贵无比的七王爷竟是跟一个身份低微的奴婢相携而入,而且,他们正往殿中最尊崇的高台行去。     位于大殿西侧的一角,有一个男人正站立在珠帘背后专注观望着殿中发生的一切,他离她那么近,又那么远,脸上这层假面下覆盖的痛只有她能懂,然而他是不是应该适时的出现,他是不是该抛下一切,就此带她远走高飞。     “少主,切勿冲动。”王逸轻摇纸扇侧立在龙炎洛的身旁,“就算你刚才听到看到姑娘所做所说,但是并不能代表姑娘所想,我以为……”     “她所想的,就是万念俱灰。她所想的,就是苟且而活至完成最终的使命……”龙炎洛的话音几不可闻,他太了解末儿了,他只是没有算到韩旭尧这个小人竟然还是提前了一步,在临天海皇第一次出席的盛夏酒节上,对末儿的未来进行宣判,他要怎么做,继续隐忍么。     蓝末此刻站在高处,似乎仍然没有停止寻找,她在静静的看向各处是否有白‘色’衣服的身影,她在找,得到的答案却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堂下的人,衣着光鲜华丽,身上佩戴者过于繁琐的金银宝石,很夺目很让末儿心生厌倦,只是等等,那个墨绿‘色’的身影,拿着碧落笛子的男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蓝末想开口,xt电子书下载/     ”咳咳,诸位。“韩旭尧的手没有从蓝末的肩头松开过,龙炎洛在珠帘后面看的分明,这个魔鬼,他还要折磨他的末儿到什么时候。“站在本王身旁的这位,便是失踪多年的末卿公主了。”     似是不经意的一句话,底下的众人却如同‘乱’开的一锅粥,这宣池殿几月前刚失踪了一位白‘露’公主韩婉,这又迎来了一位新的公主,韩旭尧不是又要卖什么关子吧。     他在众人面前宣布了末儿的身份,那么接下来就是……龙炎洛暗自吸了一口气,沉下丹田的内力,在下一刻就要蓄满而发。     ”等等,七王爷是不是认错人了,人人皆知宣池殿的‘女’主人是皇上钦定的白‘露’公主,怎么会无端跑出一个末卿公主呢。”说话之人飘飘‘欲’仙,气定神闲无人能及,转瞬间,运着轻功就站在了蓝末的身侧,他有意用笛子轻挑起韩旭尧挽着蓝末的一只手,顺势将蓝末揽入自己的怀中,“这个‘女’婢不过是我随行走失的随‘侍’。”     蓝末没有言声,再次见到东方洱,她的心情十分复杂,本以为可以抛下过去,心无旁骛的来望海都寻找洱的踪迹,可是在寻找中却是真正不能忘怀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过的好不好,还有没有活着,才是她现在最关心的事情。她轻轻推开洱前来解围的手,抱歉地眼神在此刻流‘露’,对不起,洱,我现在不能跟你离开。     “苍洱王,你哥哥这次没有来啊。”韩旭尧笑着说道,这个小子竟然还敢公然在殿上抢人,“这个‘女’人,真的是你的‘女’婢?要知道,她只是穿了一身宫婢的服装,身份却是我的亲妹,而你才是认错了人。”     殿上的高台火‘药’味愈发浓烈,坐观堂上一言一行的上官小楼此刻的心情却是极好的,他已经差小厮去请琢乐王了,论说他们还能再‘乱’点,这场戏兴许还能更好看一些。     “末儿,你怎么了,你跟我离开这里。”东方洱不明白末儿为何不说话,她怎么了,她的眼神里为何尽显哀伤,她从前的坚毅,果敢呢。     “放手吧,苍洱王殿下。我们还有要事宣布。”韩旭尧甚为严肃地看了一眼蓝末,就见蓝末很知趣地站回韩旭尧的身后,她现在不过是一颗棋子,一颗没有心的棋子了。     东方洱退了回去,他的心不知为何没来由的有些紧,他这‘阴’时‘阴’月的身体怕是碰见了更加寒凉的身体,而这个身体还能有谁,无比心凉的蓝末,此刻没有任何生的希望的末儿,那是失去一切的寂寥。     “其实盛夏酒节是我们望海都一年一度的盛大节庆,这次却跟以往不同,因为临天海域的     海皇使者也亲临至此。”韩旭尧话音刚落,一位穿着褐‘色’长袍的男子上前躬了躬身,这位就是临天海域的人了,蓝末轻轻打量来人,除了衣着是他们这里的形态,红头发碧绿眼睛都不像望海都的人,倒是有几分神似望海都的胡姬。     “因此,本王接下来要宣布的事情,就是跟海皇,跟我们东原国有关,也希望能得到在座的祝福。”韩旭尧笑的十分诡异,他开口继续道,“末卿公主将于明天,启程至临天海域的归去城,与新任海皇成婚。”     蓝末只觉得听到这个消息,世界仿佛坍塌,她终于还是躲不过了,她终于还是要完成这最后的仪式,即便成婚的那个人,不是她真正心仪的那个人。     龙炎洛心‘乱’如麻,定定站在那里,深情的注视着蓝末,他的心不痛,他看到末儿失神的模样,他心酸。白衣飘飘,却不能以真身现身,他忽然有点羡慕方才以真身现身的东方洱,就算天下在手,蓝末已不在,末儿即将启程去嫁给那个海皇,他现在又能做什么。     “据说这新任海皇好像有点不妥啊。”殿西侧的阁中有人在小声议论,龙炎洛此刻就站在这些喜爱八卦的人的不远处,他没有回身,只是也留心听着,“我们是做临天海域归去城的米面生意,那里的人喜欢吃面食,所以总要运送大量的小麦粉去莱无岛再转至归去城。”     “也是,归去城寸草不生,种的植物都是浮在半空,用的是云水之气,也难怪他们要吃粮食只能买。”     “等等啊,你说那海皇怎么回事啊。”     “海皇从不见人,也没有人敢提,只知道上月开始,归去城的王宫内外,皆是黑幕遮挡,宫人跟王胄都是穿着素服,就好像有谁死了一样。”     “嘘嘘,你这可别‘乱’说啊,七王爷可还在啊。”“得得,不说了不说了。“     龙炎洛听到此心下迟疑,眉‘毛’早已拧结在了一起,他愤然离席,掀起珠帘朝殿外走去,身旁的王逸本还想阻拦,可是此刻也不知道能劝什么好,这韩旭尧可真够损的,为了疆土扩张,竟是要让自己的亲妹远嫁冥婚。     大堂上因得韩旭尧一番话,早已喧闹起来,有恭祝的,有奉承的,蓝末四顾起来,她想逃离,她何时变的这般懦弱了,她骨子里竟然是跟她的亲身母亲一般了,还是,她得知那个人走了之后,已然没有了任何企盼,但是,那又出现的白‘色’身影是谁,这次,她不会再放掉任何一个可能的踪迹。     ”末卿,你去哪儿!“韩旭尧已被敬酒的众人围住的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他冲着已远走殿外的蓝末大声喊道,却是没有任何回应。     东方洱自然也是看到了,他又想跟出去,手却被一个人牵住,韩婉默默地摇头,不可再惹事了,我们要先离开了。     上官小楼用手轻点桌面,一下两下三下,琢乐王这脚程也太慢了,好戏都已经结束了。     蓝末追出去的时候,哪里还有一袭白衣飘飘的人儿,入眼处除了美妙的绿水山林,悦耳的丝竹,再没有任何熟悉的事物,终还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她摩挲着手中的洛字‘玉’牌,他的‘玉’牌还在自己的手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姑娘!”偌璃纤弱的声线在此地响起,却是让蓝末彷徨了一下,“你是偌璃,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璃只是来替苍洱殿下寻回姑娘,姑娘跟我来这边。”偌璃伸出一只手,她需要为那个人做一些事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只见偌璃带她来到了刚才的假山旁边,有一个妹子昏在一边还没醒,而在另一边,有一堆衣裳。“你穿着偌遥的衣裳,一会跟我出宫。”     偌璃话音刚落,正要将衣服给蓝末穿上,蓝末突然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她本就耳力惊人,他们此刻站着的位置怕是还不只一个。     透过假山流水的山石缝隙,蓝末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喜极而泣么,她看到了方才消失的白‘色’身影,那腰间缠绕的,竟是洛水软剑。           ------------ 226-归去城归1 (女生文学 )     因得一句将蓝末的身份昭告天下,宣池殿内人声鼎沸,韩旭尧被人群围的死死的,竟是一点也动弹不得,他眼瞅着蓝末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不见,不由推开身前挡着的众人,却是一声熟悉的称呼打断了他焦急的心思。[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访问:. 。复制网址访问     “七王爷多日不见,还是如此器宇轩昂。”王逸笑意翩翩,举着两只夜光杯,每一只都盛满了紫红‘色’的葡萄酒。“不如共饮一杯如何。”     “你,你如何来的,本王记得并没有邀请你。”韩旭尧没有去接杯子,疑‘惑’的眼神凸显,他细细打量了一番,当日在庙堂抢临天海域的地图,王逸非但没有帮什么忙,还把他派去的双双蛟给折损了,这笔账他倒是没跟王逸算,今日竟是不请自来了。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王爷在思虑什么,这可是临天海域归去城盛产的葡萄美酒,草民特意加了治疗寒毒的‘药’材在里面,王爷不如……”王逸凑到韩旭尧耳边轻声言道,只见韩旭尧惊诧的眼神却是一刻没有停过,这事太过蹊跷,没有人能够知道他从前是中的什么毒,这个王逸怎么会……     “干了。”韩旭尧不再多言,他接过酒一饮而下,想问的话憋在肚子里,终于一把推开继续想拦在身前的王逸,王逸拿着两只空空的酒杯,少主,给你争取的时间不知道够不够,但是姑娘确实被太多人盯着,你要如何在众人眼下将姑娘安全渡走。     箭步如飞,疾驰在东原皇宫的小型马车里载着的正是刚才喝下一杯葡萄美酒的韩旭尧,他方才想问的自然是那王逸的随从为何不在他身边伺候。因而总有种莫名失去的感觉在心中升腾,他好不容易将蓝末抓在手心,这么多年的等待,听着城防传来的蓝末的消息,他等到现在,只为完成这最后的心愿,然而,此刻的他真的是这么想么。     偌璃不吭一声,她并行在蓝末身侧,朝着假山背后的方向悄悄行去,洱心心念念的这个‘女’人,似乎不再是从前那个勇敢有谋的少‘女’,偌璃现在能够看到的,是一个胆怯害怕失去的人,正在迈向艰难的一步,偌璃当然识得那只将她跟偌遥打败的武器--洛水软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然而,她也记得哥哥说过,自从北胡大王在西蜀败北,那里的王早已易主,而从前洛水软剑的拥有者,已经死去,这是四国皆知的事情。她此刻也有点不相信眼睛了,那个佩戴死人佩剑的人就站在不远处,那么她随蓝末一探究竟真是必须的了。     “龙炎洛,我便知你今日会出现!“蓝末完全不能觉察到危险,她突然现身,定定站在那个背影的身后默默喊道,她的眼里饱含泪水,这一刻她真的等了太久了,就算所有人都说他死了,蓝末不会相信,蓝末知道,她没有允许他死,他不可能先她而去,那么———     “末将军别来无恙。”一双莹黄‘色’的豹子眼在昏黄的天空下绽放出妖冶的氛围,这人是那日在西蜀偷袭他们军队的后唐兵部‘侍’郎祁小谷!蓝末惊的步步后退,还未跟上来的偌璃退到角落,她静静观察着面前的一切,必要时刻,只能找哥哥来帮忙了。     “你这个妖人何以得到他的佩剑。”蓝末恢复了,她的目光在这一刻瞬间变冷,这世上谁还能称呼她末将军,除了从前的后唐皇族,那个不愿意提起的往事,她不能想到还有谁。     ”笑话,你在仔细看看,这是佩剑么。”祁小谷本在此处会面琢乐王的亲随,商议寻找遗落五公主,如何处死之事,却是碰到了他苦苦相寻的仇人,真是得来不费真功夫。     这时的蓝末才能看清楚祁小谷的穿着,根本不是跑出殿外的那一身白衣,祁小谷的衣服是黑边白底,身上浅浅的金线蛇纹,竟是让她认错了背影。     而缠绕在腰间的根本不是洛水软剑,那明明是一条扁平的荆棘软鞭。     蓝末有点不舒服,这种不舒服不是来自心情,而是眼睛,她不明白为何看了豹子眼祁小谷,她会这么的不适,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一时想不起来。     “末将军贵人多忘事,为何见到小谷竟然没有什么再想多问呢,刚才将军口中的他是谁呢,难道是卑职的大皇,东方大皇可没有功夫来处理一个叛朝余孽,这等小事当然是由小谷来代劳了。”祁小谷一步一探前,他见蓝末根本没有退开的意思,继续说道,“恐怕这件事要让小谷来帮助您回忆一下,当日您被黑衣人从刑部大牢救走,可还记得小谷的双眼是被谁刺瞎的。”     “对了,你是瞎了的,你的眼睛如何……”蓝末不禁失声道,她的记忆为何衰退到这等地步,她突然使劲捶向自己的脑袋,她突然好怕好怕有一天她会忘记脑海中那个人的影像。     “哈哈哈,末将军这不像你一贯的风格啊,怎么,看到我复能重见,觉得惊奇?我当然要看一看,你的结局会不会跟我一样。”祁小谷陡然从腰间‘抽’出荆棘软鞭,藤条真实的利刺打在身上是很疼的。     蓝末安静地闭上眼睛,她没有用手去挡,她的头脑不甚分明,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难不成体内的翅幻仍然没有祛除,又或者韩旭尧对她用了其他的毒,她根本就不想再去抗争,她也许就这么死去‘挺’好的,真的‘挺’好。     “姑娘小心,啊——”偌瘤而挡在蓝末的身前,那一记软鞭打上了正是偌璃的脊背,蓝末看向立即开始呕血的偌璃,心急如焚,“偌璃你这是做什么,你为何要替我相挡,你怎么这么傻?”     “姑娘你还不能死,洱在等你。”偌璃说完这句,竟是含笑晕了过去。蓝末目光冰冷,似火烧的心令她紧紧捏住了一枚寒铁扇坠,她不想独活,为何这些人还要伤害她身边的人,一个无辜的‘性’命对这些人来说真的那么不值一提么。     嗖嗖,扇坠伴着风声呼啸朝着手拿软鞭的人站着的方向奔去,蓝末将偌璃安放在一角,闪身绕到祁小谷的身后,一双凌厉果敢的双手,顺势掐住豹子眼的喉咙,那隐藏在暗处的一袭白衣不由松了一口气,龙炎洛藏在房檐之上,远远观望假山那里,他知道,他的末儿不会让他失望。     “祁小谷,我不知你今日是要寻仇还是作甚,但是你伤了不应该伤的人就是你的不对,你若要我的命,何必误伤他人。‘性’命在你的眼中就如此不堪么。”蓝末压低声音,恨恨地问道,“东方誉觊觎你家的海船生意不是一天两天,你以为他派你来参加东原的盛夏酒节有什么特别好的目的么,不过是为了借助你家的海船扩张他的领地,你不过也是被他利用了而已。”     “末将军,咳咳,这才是末将军,从来不心慈柔软的蓝末。你无须在此挑拨我跟大皇的关系,我跟他的关系也不怎么好。我只是想一睹末将军从前的风采。”祁小谷‘阴’阳怪气地继续说道,“以及取了你的‘性’命。”     蓝末的身子在小谷说完话时受到‘激’烈的撞击,这是一个人伸手突然将她‘抽’离到自己怀中的错觉,她想转头看清楚是谁将她忽而抱起,然而眼前被一层轻纱遮面,根本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她的‘穴’位也被点住,此刻就像待宰的羔羊,被此人紧紧抱在怀里。     下一刻入耳的声音,竟然是轰隆的炮声。     这个人,救了她?     “该死,又让她给跑了。”祁小谷的身后闪现出若干手拿冲天炮兵器的奴仆,他们刚才都是在等着祁小谷发杀令,用手拿火炮击倒这个曾经的传奇‘女’人。     浓烈的火‘药’味,让嗅觉分明的韩旭尧迅速认清了方向,他的心扑扑直跳,他的妹妹不过是他的棋子,他此刻的心情怎么分明是担心,害怕。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是担心,害怕,他的棋子没了,死了,他就不能跟归去城的城主谈条件了,对了,就是这种感觉,他不会动情,他从来就是一个人,自从中了寒毒之后他一直就是一个人。     蓝末不能离开他,他韩旭尧有蓝末需要的忘罗香。     此人的轻功极好,跟从前的殷慕枫,月七都不相上下,蓝末微微一笑,她只是觉得此人的怀避温暖,就像从前某个人从落央山上将她抱下来的感觉,透过细细的白‘色’面纱,她隐约看到男人英‘挺’的鼻,俊逸的眉,丰厚的‘唇’,她突然闭上眼睛,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到来人的手臂上。     “你哭了。”龙炎洛的声音仿若天籁之音,瞬间唤醒以为自己误入梦中的末儿。     “龙炎洛是你么。”蓝末的肩头开始发抖,然而她因被点了‘穴’位,却是动弹不得。     “你可以冲破‘穴’位,为何一直不用。”龙炎洛笑意微微,他抱着她越过宣雨殿的遮雨幕,来到此处无人赶探入的禁地。           ------------ 227-归去城归2 (女生文学 )     “末儿不想。[ 超多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 。 ”蓝末此刻不怀疑了,她能够听出他的声音,她虽看不清,但是她坚信此刻抱着她的人就是龙炎洛,没有人比蓝末知道,只有龙炎洛才敢取笑自己,才敢明知故问。     宣雨殿是东原皇后的寝宫,盛夏酒节皇后并没有参与,而从来与外界隔离的此处,也是此刻两人最后的见面地点。龙炎洛小心将末儿放在宣雨殿中偏殿的角亭,他清点蓝末的‘穴’位,等她轻轻揭开面纱。     然而,蓝末却如做错事的孩子,面纱下的她早已泪雨滂沱,她不知道,这段时日她是如何度过,她不知道,是不是方才酒节上的杏子酒贪杯了些,这些会不会是她的想象,会不会面纱一揭开,梦就醒了,龙炎洛就会消失在眼前,而睁眼看到了就是冰冷无比的宣池殿,以及不想见到的魔鬼跟母亲。     龙炎洛清晰的面容在蓝末眼前显现的时候,她是笑中带泪的,龙炎洛一把将末儿揽入怀中,他从未见过末儿这样,泪水浸湿了他的‘胸’膛,也浇熄了他满腔的怒火,他是否真的应该在这一刻做下那个决定。     北胡的大皇确实在西蜀一役已经死了,他只想在未来的时刻好好对待自己的心念之人,这个天下这么大,他好想带着她去看看。     “你知道么,我对不起你,我是不洁之身,我其实很早很早就知道就算再见到你,我也不知道以怎样的面目面对你,炎洛,不要恨我好不好。”蓝末紧紧抱着龙炎洛,她一刻也不想松开双手,她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他说,那些藏在心底的话,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要说,她真的好害怕这是个梦,她有多久没有梦到他了,太久太久。     “傻丫头,说对不起的是我,那日在紫沧殿跟你结合的人,其实是我,不是东方誉,不是那个让你心伤的坏人,一直都是我,我那日见你中了情蛊晕倒在那里,我知道只有那么做才可以救你,我不能看你死掉,我舍不得你。”龙炎洛知道有些话此刻不解释清楚,再没有机会能够末儿说清楚,与其借着这醉人的月‘色’,xt下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然而听到此番话的蓝末心情却更加糟糕,她哭的更厉害了,颤抖地声音在角亭中轻轻响起,”那么我失去的宝宝是我们的宝宝了,炎洛,我是罪人,我该怎么办,我犯了错……”     “不哭,末儿不哭,我们以后会有更多的孩子,一个两个三个……宝宝他不会怪你的,他会知道只要娘亲跟父亲好好的,他在天上看着我们也会很开心,不是么。”龙炎洛知道往事重提对蓝末来说无疑是戳烂结好伤疤的痂壳,很痛,很疼。然而不说破,蓝末又怎么能够真正的释怀,她从来就是他的,从落央山下山的那天起,蓝末就是他的。     毕竟,此生无悔。     月光粼粼,依水凄凄。蓝末斜倚着龙炎洛的肩头已经哭着睡着。他用手爱怜的抚‘弄’她的头发,从袖中取出剩下的寒铁扇坠,一枚一枚地‘插’好在‘女’子的发髻之中,他多么希望这一刻能够停住,没有战争,没有权势的争夺,没有利‘欲’熏心,世界大同的那一天还要等多久。     龙炎洛深邃的目光与日月‘交’辉,他看向冲天而起的信号弹,蓝‘色’的火焰拖着长长的尾巴骄傲闪耀,这是陈倌通知他得手的讯息,卫芝翠已然劝服黑蛟,支部的海船已通往临天海域,那么,这天下看来真的不远了,但是末儿过了今夜,就要以东原国公主的身份,去到临天海域的归去城完婚,还是跟一个有可能已经死去的人。     不行,他要带她走。     “容禀母后,孩儿循着末卿的踪迹确实追踪到母亲这里,还请母后行个方便。”跟着几个回廊,龙炎洛依然听到了魔鬼七王爷韩旭尧的声音,他这只老狐狸,竟然能找到这里,龙炎洛抱着末儿的手紧了紧,他若是将末儿放在此处,就是送末儿上不归路,他不能这么做,他才好不容易以真面目示她,他不要下一刻就跟末儿分开。     “旭尧,你觉得本宫的宣雨殿还能飞进来一只苍蝇么。”上官飞飞身为东原国最年轻的皇后,仪容态势却丝毫不输给任何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若是飞进来,想必也已经死了。”     “母后这是不允许了。”韩旭尧笑着说道,他用手‘摸’了‘摸’狐狸‘毛’,“那就不要怪孩儿‘弄’坏母后的遮雨幕了。给我搜。”     韩旭尧一声令下,整个近卫营的人却没有人敢上前,这个上官飞飞可不是寻常人敢惹的,更何况她是皇后,就算年纪再小,也是比他们的七王爷地位更高更尊崇,更不要提上官飞飞虐待人的手段。     忘罗香香气四溢,微微笑着的蓝末正趴在宣雨殿的角亭酣睡,石桌上还有一壶喝的干干的杏子酒,她全然没有意识到已带着近卫营冲进这里的韩旭尧,‘激’烈的打斗声都没有吵醒这位睡的甚欢的末卿公主。     “停,都别打了。”韩旭尧自然是在不远处看到了这里的奇景,亏他刚才听见琢乐王的火炮声,以为她受到了什么伤害,结果这位却在这里月下贪杯睡着了。     “喂,你醒醒。”韩旭尧上前一步,用手推了推没有醒的蓝末。     “炎洛,干嘛,让我再小睡一会吧。”蓝末‘揉’‘揉’眼睛,不想醒来的嘟囔道。     “你在说什么,赶紧给本王醒过来。”韩旭尧忽而提高音量,将杯中剩下的酒顺势倒在蓝末的头上。     “啊——”蓝末自是知道睡之前被龙炎洛带到了宣雨殿,然而就算下雨了,宣雨殿也有遮雨幕啊,怎么会有水洒在自己的脸上,但是清醒过后的‘女’子却是说不出话来,她的龙炎洛呢,怎么出现在面前的是韩旭尧,她难道刚才真的是做梦了?     “跟我回宫。”韩旭尧霸道地将蓝末一只手拉住,带着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末儿行到外面,他时不时回头打量一脸讶异的蓝末,她明明穿着是宫婢的衣裳,带着宫婢的发饰,那头上多出来的几枚发钗是怎么回事。“你可真行,在我母后宫里偷喝酒不说,还偷拿着宣雨殿的发饰。不过,你戴着倒也不难看。“     蓝末自是听懂了这后面一句,她不由伸手‘摸’了‘摸’头上,这熟悉的质感,熟悉的纹理,她没有做梦,这是她的寒铁扇坠,肯定是龙炎洛给她的,她就知道,刚才没有做梦。她不发一言,回头又看了看那个角亭的方向,但是你终于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带我离开对么,炎洛,我知道你还有要事要做,你要把失去的夺回来,我会帮助你的,等我。     “王逸,你跟陈倌这么做会后悔的。”龙炎洛此刻手脚瘫软,任由王逸派人将他放入出宫的马车中。王逸熟知‘药’草‘药’理,陈倌告知少主身体一直有没有清完的毒,用‘药’剂催发就能让少主乖乖回来,江山夺回在即,他必须要跟随少主完成大业。     “少主,莫要怪我们,姑娘会平安去归去城的,少主您完成了使命,就能跟姑娘双宿双飞,那个时候,您再要做什么,我们都没有话说。”王逸坐在龙炎洛身边,不带任何表情小心答道。     “原来你是假意让我去见蓝末,却不知我真的用真面目见了末儿,于是,你们就担心了。”龙炎洛淡淡说道,“陈倌这小子,真是……”     “陈倌也没有想到少主您会真的真面目示人,但是陈倌知道少主您的理想,让北胡好起来,不屈服在其他三国的脚下,让人民安康,即便没有如东原般美丽富饶的子牙江,但是我们有广袤的草原,辽阔的疆土,一眼望不到头的沙中绿洲,那是只属于北胡的岁月,希望少主能够圆了自己的理想,也圆了我们隐忍多年的梦。”王逸的言语中,是带着很深的遗憾的,众人皆知王‘玉’之山的富庶,却有几个能知他们是从何处迁移而来。     龙炎洛不再说话,他明白,刚才是他冲动了,可是他不后悔,他不能让末儿失去生的希望,他需要末儿知道,他仍然活着,仍然会为了美好相见的明天而奋斗。     宣雨殿的殿‘门’敞开,上官飞飞身着浅黄‘色’的凤袍,头上莹莹的朝珠似在骄傲的炫耀皇后地位的荣宠,她狭长的眼目送着韩旭尧一行出了殿‘门’,心思是比较纷‘乱’的,这个从外面寻回的野公主,竟是让这么多人兴师动众,她作为上官家的主系,是不是该跟上官小楼‘交’待一些什么呢。     比如,在送亲的海域途中截个亲什么的,皇帝也能对她好一点不是。想到此,上官飞飞诡异一笑,再不看一眼。“关‘门’。”           ------------ 228-归去成归3 (女生文学 )     韩旭尧只觉得乘坐的马车后方有一股寒凉的气息瞬间飘过,没有下雨,竟是感到凉意,这在夏季不太应该,再观侧坐在马车里的蓝末,她的手撑着脑袋,一直看着窗外的月亮,隐约在想着什么,却又不为人知。 [800](. )-..-     数着时间度过望海都最后的几个时辰,蓝末淡淡一笑,在想方才如此真实的梦,‘插’在头上的扇坠却又时时提醒她,这不是梦,他是真的来过的,就在刚才。     “妹妹,你还要去姑妈那里道别么。”韩旭尧这声清唤,让末儿一时转身看了看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的男人,“你叫我什么?”     “妹妹。”韩旭尧的声音出奇的清澈,宛若高山流水般,让蓝末心神宁静,她没有回答,母亲她就不看了吧,即便又是离别,不见的话对彼此都好,不是没有勇气,而是她跟母亲相见不如怀念。往事如烟,留痕的是曾经无暇的心,再也不会回来的心。     韩旭尧点点头,他读懂了蓝末的眼神,如果说刚才小丫头在回想宣雨殿的小坐停留,那么方才的一顾是在抱歉吧,还有几个时辰,不论谁的心思,都不甚分明,这一去是好是歹,都只能‘交’给时间来解决,他自是知道没有临天海的地图,委派东原皇宫的卫兵护送蓝末到海皇使者的船上,海皇切割莱芜岛的贸易给东原,那么就是契约即刻生效了。     夜中的星星依旧闪烁,这里的星空并不比北胡的要好。下了马车,抬眼望去是宾客散尽的宣池殿,繁华褪去喧嚣,静静地只能听见宫人们点燃灯笼的火烛声响。     “恭迎末卿公主回宫。”     韩旭尧见蓝末不言声只是默默朝内殿行去,不由摆摆手命身后的宫人都先退下。     “今晚也余不了几个时辰了,我的建议是你能睡多久就睡多久,明日上了海船,海上能不能安心休息,就不得而知了。”韩旭尧似是关切的话语,继续说道,他今夜是怎么了,因为害怕棋子在明天之后就不能控制了么,笑话,他怎么会这么想,一定是晚上的酒喝多了。     蓝末的嘴角仍然存着一丝笑意,她岂会不知明日的离别将是跟内陆所有的一切斩断,她再也不能回到这片让她又爱又恨的土地上。[ 超多好] [恨她痛她怨她的人,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走之前,跟龙炎洛说清楚了一切,她此生已无憾。     一夜未眠,说的是已然起身的末儿,常年的征战厮杀,已让这个固执的‘女’孩磨练成坚韧的‘女’人,她心中的怒火已渐渐平息,她看向趴在红木桌上已然睡着的韩旭尧,她笑叹,原来魔鬼也是会困的,她也明白,她这一走,冰棺里的姐姐可以得以安葬,只要一切都会回到初始的原点,而她,徒劳一生又如何。     “公——”一个小宫婢端着洗脸水正要进‘门’,却是被蓝末的嘘声动作给禁止了。     “我们出去洗漱吧。”蓝末轻轻合上‘门’,她再没有看一眼将自己作为棋子利用的哥哥,这个人,他也是命,自小身上中的毒恐怕跟自己的不相上下。她见小婢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继续道,“让穆伦王多休息片刻,你随我去打点好吧。”     小婢不再言声,轻轻跟在蓝末身后行去了另一处偏殿。     清晨时分,海皇使者命众人检查了一下船锚跟内部设施,就吩咐人去等候末卿公主的大驾。     “使者大人,小的刚查看了一下仓库里的黑炭,其中‘精’炭怕是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一些烟子大的粗炭。”说话的人身材矮小,目光有神,身后背着的双刀很醒目。     “是么,那你找人买一些,这里还是夏天,怕是很多大户人家都有存货呢。”使者‘摸’着一绺胡须道,“陈倌,你以前跟着的是内陆有名的舒家,不要说这点炭还买不着。”     陈倌低头听着使者嫌弃的话语,目送使者朝船的另一个方向走去,他冷哼一声,若不是有正事,我轮的着伺候你这个妖人,“来人,去城北拖回十车‘精’炭。”     “陈大人,要十车这么多么,海路上若是快,估计五车足够了。”下人们质疑道,这位陈大人是三天前慕名来到这里的,海皇使者对此人态度一般,但也收下了,他有没有出过海都不晓得,就这么命令他们这群有经验的下人。     “是不是要把使者大人请来吩咐你们。”陈倌喝道,海路不比陆路,中途遇到意外能从哪里补给,更不要说归去城与内陆截然不同的气候了。     下人们不敢再多做言语,拿过陈倌手中的文书跟银票,就赶忙出去。     宣池殿的初晨万分静谧,铜镜中的人儿目光澄澈,她小心提醒,“这几个扇坠帮我放在发髻显眼的位置,我要伸手就可以‘摸’到它。”     “是公主。”梳头的小婢很用心的帮蓝末挽了一个髻,又朝镜子中的人儿问了一句,“公主您看这样成不。”     “嗯,‘挺’好的。”蓝末淡然一笑,看向身后由下人们准备好的衣服,不由发问,“怎么貂绒的披风都备了出来,现在这么热能用到么。”     “公主有所不知,这是海皇使者的下人吩咐奴婢们准备的,说是归去城此刻的季节跟东原国截然不同,担心公主越往那边走会冻坏了。”小婢抚‘弄’着蓝末的发丝,仔细回答道。     蓝末没再多想,万千世界,论说气候的变化还是让人无法琢磨的。就说后唐四季如‘春’的气候,却跟一山之隔的阿克苏山是两种气候,那里的山顶常年积雪覆盖,去到那里,即便夏季,登顶也是要穿厚厚的棉服。     一切准备妥当,她穿着一袭冰蓝‘色’的水‘玉’图纹宫装,走进殿‘门’外早已候着的凤撵,没有人相送,就连母亲都没有来。也好。蓝末放下凤撵上的珠‘玉’幕帘,定定的看向远方。     “殿下,殿下容禀。”一声疾呼在宣池殿公主的闺阁中响起。韩旭尧被这震天响的呼喊给惊醒。     “什么人闹哄哄的,没看见本王在休息呢?”韩旭尧扶了扶额头,皱着眉看向跪在地上的卫兵。     “殿下,末卿公主的海船已离开望海都,然而海皇使者却没有让殿下的护送卫兵上船。”卫兵的话震耳‘欲’聋,本来还不甚清醒的韩旭尧突然眉头紧锁,“你说什么,末卿已经走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一道风一般的身影伴着马蹄声从东原皇宫疾驰而去,韩旭尧策马狂奔,好你个蓝末,让本王在房中呼呼大睡,你倒是走的一干二净。     蓝末站在船头,风帽遮住了头发跟面容,她的目光伸向越来越远的望海都,这个都城是自己出身的地方,可是为什么直到要走了,还是没有任何熟悉亲密的感觉呢,所以,她的出身就是来替母亲父亲姐姐还债的么,如此,终于要离开这里,她该开心不是。     ”公主,船头甲板上风大,您还是进来船中的好。”本来没有任何熟悉感觉的蓝末,在听到这一声呼唤,却是立刻回了头,“翠儿?”     “姑娘竟然还识得流风回雪苑的翠儿,翠儿真是三生有幸。”卫芝翠此刻的模样全然不是从前的小丫头装扮,她的头饰跟衣着一副少‘妇’的装扮,稳重成熟的模样让蓝末一时愕然,“你这,是嫁人了吗?”     “公主,我们先回房再说,现在人多口杂。”翠儿小声贴耳提醒,就见蓝末很顺从的跟着她向里屋行去。     陈倌得意地站在海皇使者的身边,见他点点头,陈倌解释到,“城北的舒家可说了,这个‘女’人曾经‘侍’奉过贵族小姐,对待这种王孙公主很是有一套,你刚才把东原皇宫的卫兵赶走,料想蓝末卿肯定动静不小,不一定能乖乖待着,这一来,岂不是很稳了。”     “你是个人才,当初王家把你介绍过来,我想这个决定或许是没错的。”海皇使者被陈倌骗的是一愣一愣的,他又如何知晓这千丝万缕的一只网正在慢慢收紧,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罢了,只不过是你们过于心急,把这个契机抛出来了而已,这下,少主总算能够放下一点心来,专心攻打另一方了。     韩旭尧策马赶到渡口,哪里还有临天海的船影,懊恼也不能解决任何事情,他手中拿着的是即刻生效的海皇契约,但是他心中的不甘从何而来,他受不了的是蓝末的不告而别,还是他本该牢牢掌握的一切顿时因一个觉全部涣散。     “咦,这不是岭南丘陵的穆伦王吗,昨日的酒会穆伦王被众人围着,小楼可是没有机会敬酒一杯呢。”上官小楼站在他的通商海船上,眯眼奉承道。     只见韩旭尧突然翻身下马,推开正在搬货的工人,忽然走上连接渡口跟船只的甲板上,“上官小楼,你的船要去哪里。”     “回殿下,这是去归去城送粮。”上官小楼拱手道,他拿着一柄扇子扇啊扇,十分轻挑。           ------------ 229-归去城归4 (女生文学 )     粘腻的海风轻轻吹着船帆,韩旭尧看着停手搬运货物的工人手中都残存黑‘色’的印记,他不由指向地上散落的黑‘色’粉末,“不要告诉我,你们上官家的面粉是黑‘色’xt全集下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访问:. 。复制网址访问 ”     上官小楼冲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就见其他人赶紧搬着云梯去渡口的另一端搭桥,他上前拍着韩旭尧的肩膀,“殿下别这么冲动,你是担心刚才独自一人去往临天海的末卿公主吧,何必把火撒在我们这些下人身上呢。”     韩旭尧没有做声,他直勾勾地望着心思诡异的上官小楼,“那你说说你这船是要去做什么?”     “殿下,我的殿下。”上官小楼收起扇子,将韩旭尧拉到一边,“这些是上官飞飞的意思,殿下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什么,皇后?”韩旭尧惊叹道,他突然联想到昨晚宣雨殿的一幕,不会是因为末儿的事情,不会。     “是啊,飞飞皇后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她今早派人告知我,一定要紧紧跟随海皇使者的船去往临天海,说是担心公主一人在上面不太安全,这不,黑‘色’的火‘药’还是太子琢乐王提供的,说是可以保护到公主。”上官小楼拍拍‘胸’脯说着,仿佛那一刻他们真的是为蓝末而想。     他从来没有跟皇后有过正面‘交’锋,然而皇后的行事作风在坊间也是颇有流传,没有人敢得罪她,就是皇帝对她也是礼让三分。她不敢断送海皇跟皇帝的契约,韩旭尧小心的分析着,但是她若是途中动手脚而没有人发现,那么也不算是正面毁掉临天海这次的结亲,事后就算被发现,她的容貌,在老皇帝面前撒撒娇就一带而过,但是对于他韩旭尧做的一切,就是前功尽弃。     “你们要开船么,算我一个。”韩旭尧已经决定,他不管上官小楼的反应,吩咐还没上船的,已经赶来的随行卫兵,一同上船。     上官小楼眉眼带笑,这还真是被飞飞给说中了啊,魔鬼七王爷也有负盛名啊,跟我们这位上官飞飞来比,还是比之不足啊。     毕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上官后人,怎么能跟从小养尊处优的七皇子相比,就算是后唐的质子生涯,他韩旭尧还是没有吃过苦头的,而上官家剩下的孩子,都是从饿殍中苟且偷生的人,小楼咬牙心想,韩家的日子也快到头了。 [800](     海皇使者的这只船的船身是类似麒麟形状的外饰,但是临天海的麒麟似乎跟内陆神话的麒麟不太一样,他们的麒麟形象有点狰狞的感觉,至少蓝末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是这么觉得的,船身内部有好几个宽敞的厢房,里面的格局跟东原皇宫也有所不同,他们的‘床’榻更加宽大,里面有很多金制的蝴蝶烛台,唯一的铜镜,镶嵌了一圈富丽的祖母绿宝石。     “翠儿,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应该离开东原国的海域了吧。”蓝末沉‘吟’道,自己离开的时间越长,心中惦念的那个人也就离的越来越远。     翠儿没有立刻回答,她从木制‘抽’屉里,拿出一盒盘香,揭开香炉的顶盖,将盘香放在里面点上,她道,“姑娘,你其实最想问的,是少主如何吧。”     “翠儿,对不起,我其实……”蓝末不知道要作何解释,西蜀发生了太多事情,很多不情愿不愿意发生的倒戈相向,甚至翠儿现在究竟是不是双面间谍的夫人,她都只能是猜测。     “外人皆知,少主死在了叠翠山庄,而囚禁小十一殿下的地方,也正是那里。”翠儿说着这些仿佛书中早已镌刻好的文字,“少主的尸身也是被北胡大王以城池‘交’换,在天水火葬。”     蓝末不由‘摸’了‘摸’头发上的扇坠,不可能,昨夜见到的人一定是龙炎洛,他怎么在翠儿的口中又是一具死人了。     “因此,我虽嫁给了黑蛟,却不能忍受他对少主的二次背叛,只身跟随少主曾经联盟的舒家,来到望海都寻差事,而遇见陈倌并且来到此处,全然是因为陈倌念及姑娘跟少主的旧情。”翠儿试图滴落一滴眼泪让蓝末信服,却是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在仔细听她说话。     蓝末又有点沉默了,所有人都想骗她么。她只是一个人了,为何还要这么样骗她。这个‘床’榻有一层厚厚的幔帐吊顶,此刻的蓝末已经悄悄放下幔帐,将自己关在了‘床’上,她双手抱着双‘腿’,沉思了许久,见翠儿没有下去的意思,她索‘性’躺了下来。     翠儿自是知道姑娘不愿意再跟她谈心,也就摇摇头走了出去。     “她怎么样了。”     “你怎么……”翠儿看到来人先是一惊,随后又是释然,“既然来了就自己进去看看吧。”     屋内的盘香缭绕盘旋,醉人的异域味道,时刻提醒着躺在‘床’上的蓝末,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现在的她,听不得半声说龙炎洛不好的事情。因为她不是要听好消息,她只是有时候不愿意面对现实,以及相信其他人,她只信他。     翠儿退了出去,‘门’却又被人推开了来,蓝末知道翠儿恐怕还是不甘心要来劝她接受现实,于是这次用被面遮住了脑袋。     进来的人小心翼翼将佩剑放在一旁,他走进蓝末的‘床’边,抬手搬起一个木椅坐下,“是有点不习惯海上的颠簸吧。”     “我现在谁都不想见,不管你是谁,请出去。”蓝末知道海皇使者是个‘挺’讨嫌的人,用了翠儿,还知道再派其他人来劝,也是个死脑筋。     “王逸让我带‘药’给你,说你的毒伤……”     “洛炎,你,你怎么来了?!”蓝末将被子踢开,立刻坐起,有些开心的面容突然出现,“你上次救了我就消失不见了,我还四处打听你,昨夜的酒节也没有看到王逸跟你,如此这般,你竟然出现在远行的船上,你出了什么事么?”     已换上假皮的龙炎洛此刻五味杂陈,他是要吃醋么,吃自己扮作另外一个人的醋,真是好笑,蓝末对任何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都会这样热心,他又何必这么较真了。     蓝末见洛炎的神情有些恍惚,恐怕过于‘激’动的言行是不是吓着了他,遂收敛了一些,“那个,其实,我是觉得能在这里遇到熟悉的朋友,有些高兴罢了,你不愿意说也不要紧。”     “不是,蓝末,海皇使者跟王家一直有贸易往来,我是随行运送货物的人选,王逸不能亲自来,自是派了我来顺便护公主周全。”洛炎沉稳有余,他的脸上跟蓝末一样,有一道显而易见的伤疤,只是他的疤更厚重一些,不认识的人倘到了,还是会有些害怕。     “原来如此,我这番出行已经见到了不少熟人,料想自己应该是欣喜的,可是直到刚才见了你,才有那么一刻真正的开心,也不晓得为什么,可能洛大哥你比较亲切吧,因你有点像我从前的几个朋友,他们都是为了我受了伤害却从来不说什么。”蓝末定了定,见洛炎没有接话,她突然下‘床’穿鞋道,“还有,你不要叫我公主,你也知道,我这个身份不过是侥幸而已,是不是公主,你都叫我末儿就好,屋子有点闷,不如你陪我去甲板上走走吧。”     洛炎不发一言,他的心有点涩涩的,此刻寻常的身份,对他跟末儿而言,是亲近的理由,他此番只想静静地守候着她,直到那一天平安的到来。     “临天海真的好广阔,海水就像北胡的黄沙一般,源源不断。”蓝末扶着栏杆张开双手拥抱大海,默默站在她身后的洛炎,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无限遐想,从前召天宫逃婚的那个小‘女’孩,又一次要嫁人了。那时只能怪自己,没有珍惜,让她逃走,让她经历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现在的他不能让从前的事情再度重演。     蓝末回头凝望着一直不说话的洛炎,她不由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又抚‘弄’了一下发髻,“洛炎哥哥,我身上有脏东西吗,你怎么不出声?”     “没有,我是想说,风有点大,你没有穿挡风的衣裳。”洛炎轻声提醒道。     “刚才起来忘记带披风了,不碍事。”如同银铃般的声音,冰蓝‘色’的服饰衬的蓝末轻盈动人,一切的不好都要在这一刻瞬间消融。     然而美好的开始总是短暂,忽而变暗的天‘色’,集聚在天际的乌云,肆掠的狂风突起,洛炎连忙护在蓝末身前,“天‘色’有些不对劲,我们先进去。”     甲板上的人也越来越少,只剩下几个舵手跟掌帆的人员在船上坐镇。     蓝末已随洛炎回到了住处,她的‘门’声也随之响起,“公主没有事情吧,洛炎。”海皇使者身后跟着一干人等,这阵仗完全比拟真正皇族中人的架势。     洛炎点头,他退到蓝末的身后,佩剑早已携带好。     “若不是你们王逸家主全力推荐,我是不会同意由东原国的人来护公主周全的,所以,洛炎你要知道,感恩。”海皇使者刻意亮了亮手中的黄金扳指。     话音刚落,就见洛炎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淡定地‘交’到海皇使者的手中,“王‘玉’之山的半年珍宝出入账目就在上面,王家有没有亏待使者,使者一看便知。”     蓝末算是明白了,这个使者为何屏退韩旭尧的护送卫兵了,这是惯用通商贸易两边通吃的伎俩啊。结亲也不能耽搁他们黑‘色’贸易往来的机会,能来一趟总不能白来。           ------------ 230-归去成归5 (女生文学 )     不待海皇使者仔细查看洛炎呈上的账目名单,他们一行人突然都是受到一阵猛烈的摇晃,这是船体受到了剧烈的撞击。[ 超多好][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 。 蓝末的平衡能力虽好,也是没有经受住方才的摇晃,她一个踉跄摔倒在洛炎的怀里,抬眼一看,洛炎刚毅的眼神正关切的看向自己,这如炬的目光让蓝末心间一暖,有点熟悉的错觉。     “出了什么事情?”常年的海船经历并没有让海皇使者摔倒在地,他看了看慌张冲进来的水手。     “使者,我们的船遭到了袭击,乌云密布天‘色’昏暗,我们的风舵手根本就看不清对方有多少船只。”水手回禀道。     “使者,会不会东原的皇族察觉到了什么。”一个文官装着的男人在海皇使者身边提醒道。     “不可能,除了归去城的子民,谁能知道。”海皇使者小声念叨。     “怕就怕有人在东原通风报信。”文官的说辞十分挑唆,“眼下我们最好立刻执行那件事,切莫等了,否则一会船沉了,我们可就全完了。“     蓝末读的懂‘唇’语,她一直盯着文官跟使者的对话,他们现在的船遭到袭击,难道是韩旭尧那个魔鬼不甘心又追上来了。还不待细想,她已被洛炎扶着起来,“你一会就待在这里不要出来,我跟他们出去看看情况。”洛炎尾随使者一行人出‘门’,出‘门’前又回头望了望仍然在思虑的蓝末,他心叹,你很快就能卸下肩上的重担,因为有我。     海面上的雨越下越大,远处的炮火声也没有间断的一直轰炸,甲板上湿漉漉的根本就不能站人,海皇使者心中已有打算,冲着身边的文官吩咐道,“让胡姬给蓝末拾掇好吧,看样子我们此番未必能顺利回到归去城了。”     蓝末望向走进来的若干胡姬装扮的‘女’子,心下是有些疑问的,她们每个人手中都拖着一个红‘色’漆木的盘子,盘子上摆着的是金子打造的新娘簪‘花’,绛红‘色’的绢丝喜袍,还有遮面的朱纱。     “你们要做什么?”蓝末不敢相信地质问,这都还没有到临天海的归去城,她们就要开始给自己穿戴上这些累赘的饰品了吗,除非除非新任的海皇一直藏在这里,否则就算蓝末现在穿戴整齐,要等抵达归去城也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然而她们现在只行了几个时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胡姬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蓝末一句也听不懂,这是临天海的语言,她们不顾蓝末的排斥,手脚迅速地为蓝末穿好了一切。 [800]铜镜中的‘女’子皱着眉头,她有点不认识镜子中的人了,这将要出嫁的人是还是她蓝末么。     一袭红衣遥遥步出船中的厢房,早已候在外侧的一干人等皆是一脸严肃,方才一直极力劝服海皇使者的文官,此时正悉心护着一个方盒。     “我们暂且先不要管外面的是海盗还是什么势力,我们需要完成我们应该要做的事情,这样才能对得起老海皇‘交’代的事情。”海皇使者举起酒杯遥敬三杯酒给上天,再然后,就是递给文官一个眼‘色’。     “东原国末卿公主听令。”文官已展开一手书卷,蓝末身旁的胡姬连忙提醒蓝末赶紧下跪。     就见蓝末跪下的瞬间,船体又是随着炮击声晃了一晃。     文官知道时间不能耽搁了,赶忙快速读道,“新任海皇殿下今与末卿公主结为连理,两人虽天人永隔,然而将永远心结连理……”     “等等,你们说什么,新任海皇在哪里?”如同一只跳跃的火红云雀,蓝末倏地腾空而起,她一跃而至文官所站的位置,她的手瞬间掐住了文官的喉咙,只见文官供奉的黑‘色’盒子格外刺目,“你们要我嫁给一个躺在骨灰盒里的人?”     “使者大人,使者大人,救救我……”文官的脖子被掐的通红,就快喘不过气来,韩旭尧没说这个公主会武功啊,这可如何是好。     海皇使者倒是纹丝不动,他显然是料到新娘子会有这么一番闹腾,很自然地冲洛炎点点头,“制服她就好,千万别伤害……”然而陡然探到使者喉咙的锋利宝剑却令海皇使者再也不能正经地说一句话,“洛大人,你这是干什么,你不要忘记王家跟我们的关系……”     “洛炎没有忘,否则使者您现在已跟九泉下的海皇相见了。”洛炎不带任何感情淡淡地说道,他跟蓝末在此刻有一瞬的眼神‘交’融,他们的反应出奇的一致,对待不公平的事情,为何要犹豫了。     洛炎已点住了使者的命‘门’,使者懊恼地骂咧咧道,“你们东原的人真是串通一气,连多年结‘交’的王家也敢在我们临天海的头上动土。”     “你们的海皇已殁,你这个使者是想借冥婚一事,让东原公主成为名副其实的政权傀儡,你即便不能登基,也能直接掌控临天海的朝政跟富饶的海域资源,在我看来,使者你才是真正自掘王土的大胆之人。”洛炎的言语清平,一切都不在他的计划之中,意外的海上突袭显然不是他们的人所为,那么这帮海皇追随者的狼子野心过早暴‘露’却是言之凿凿了。     蓝末安静地听着洛炎的阐述,朦胧的朱‘色’面纱,遮挡住了她倾世的容颜,有那么一刻,所有人包括洛炎是忘记了蓝末是会武功的,如此看似娇小柔弱的‘女’子,如今仍然没有松开已投降服软的文官,蓝末深知,这里是无尽的临天海域,她就算逃,能逃到哪里去,所以,擒住敌人的要害,她需要知道究竟是为何。     “洛大人神机妙算,只是洛大人你再不放了我们,对敌船反击,等船身被炸出个大窟窿,我们可全部都要葬身在这无边的临天海中。”使者话中有话,他看了一眼守着仓库钥匙的亲随,使了个眼‘色’命他离开。     只是这些又如何能逃出洛炎的眼,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自然也不会放过一切线索,在自己的援军到来之前,他必须把这里的一切都拿捏好,但是此刻这艘船,只有两个人能够帮助自己,一个是翠儿,一个就是陈倌。     他从前的秘洛卫已全部重整,这次临天海一战,在所难免,只是,这突然出现的敌船究竟是何人所为。     韩旭尧举着上官小楼递过来的望远镜,仔细观望,那位于船身正中,站着的红‘色’身影,像极了他的表妹,这一炮看来打的没错了。     “小楼,你不要再命人追击了,那船上没有高手,蓝末的安危是有保障的。”韩旭尧吩咐道,可是坐在船头悠哉品酒扇扇子的上官小楼仿佛并没有听见,他的手指上指下,这是还在要求轰炸啊。     韩旭尧向来是隐忍诡秘的存在,此刻却因那杀人不眨眼的冲天火炮而‘乱’了阵脚。     “七王爷从前给那人下忘罗香的时候,怎么没有现在的顾全大局呢。”上官小楼反问道,他见韩旭尧被哽的答不上来,他道,“你只要答应,乖乖辅佐琢乐王上位东原皇帝,并且从此退居岭南丘陵不问朝政,我暂且给你的表妹留个全尸。”     “你,这是……”韩旭尧的双目如火般焦灼,他的棋子何时轮到他人来宣判生死。     上官小楼笑意深深,“欺负的就是你们姓韩的人,琢乐王是你们子孙中年纪最长,最容易控制的,当我们上官家的傀儡再好不过,你们早已该把东原国的一切归还给我们上官家族,如此,你上了我的船,难道还想逃掉么。”     韩旭尧一拳击中坚硬无比的栏杆,血流如注,他内心狂笑,如此,这就是上天对他最后的惩罚了么。蓝末,你终究是逃走了,死也不是死在我的怀里!     海皇大船上僵持一片,探入黑暗天空中的幽兰焰火似明灯照耀着一方‘迷’途的世人。     洛炎的嘴角终于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的秘洛卫总归是来了。     “不好了不好了,船烂了个大窟窿,水开始往外渗了。”从船下方跑出来一个伙夫模样的老人,他见船上甲板这里剑拔弩张,顿时喊完吓晕了过去。     洛炎跟蓝末同时松手放开人质,走到栏杆边上向船下方望去,果然,这船是要沉了。     “洛炎,看来,我今日要葬身临天海了,还好,穿着一身漂亮的衣裳。”蓝末心情突然明朗起来,她走了这么久,拼了这么久,这个结局也觉得‘挺’好的,大海,就把这里当成北胡的黄沙如何。     “看来不能如你所愿了。”龙炎洛撕去假皮,转头坏笑着,看向一脸不知是哭是笑的蓝末,他早已将心爱的‘女’子单手抱起,运着轻功飞向在海船下等候的陈倌跟翠儿,一只飘摇却坚固的小木船正在向蓝末亲切地招手。     “龙炎洛,你就是一个大骗子!”     与四国遥海相望的临天海中,有个宛若仙境的莱芜岛,还有一方通天的城池--归去城,后人并不知晓,为何自东原国韩氏最后一任公主远嫁那里之后再无音信,只道那里碧海蓝天,白沙席地,比之北胡之辽阔,比之后唐之芬芳,比之西蜀之富饶,比之东原之繁华。     尾声     “娘亲娘亲,为什么父皇总是喜欢一个关在房里不出‘门’呢。”糯米团子抱着一个‘肉’包子啃了啃,在蓝末的怀里撒娇问道。     “咳咳,娘亲也不知道噢,不如,我们推‘门’去看看吧。”蓝末玩心极重,她牵着团子的小‘肉’手,踮起脚尖走到竹制的房‘门’前。     一个小脑袋先探了进去,再然后,是一阵惨叫声,“团子少年,你这是第几次咬你父亲的脚趾头了!?”     蓝末没敢进去,她只是偷偷一笑,顺手关上了房‘门’,心想,虽说先有国才有家,但是让你这个归去城主偶尔感受一下家的温暖,还是很有必要的,     至于她么,好久没去行侠仗义了,团子就先给你照顾一下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