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1章 新娘怎么是她 元佑十四年冬,明安王府张灯结彩迎娶夜家大小姐。 东楼喜房好似特别冷,正襟端坐的新娘子夜风华瑟瑟发抖。她低着头,喜帕垂到胸前。玉白的双手用力绞着手绢,指甲都泛了白。 “姑娘,趁着王爷还没入房,您先喝了这杯热茶暖暖身子?” 夜风华更紧地捏着手绢,摇头轻声道,“我不渴。” “你渴。”丫环的语气加重了些,顺势将喜帕扯下。 茶杯已抵至唇边,热气瞬间雾了夜风华的眼。她看着面前陌生的丫环,陡然慌张,“不,雪冬呢?我要雪冬!你是夜阑珊派来的?” 丫环冷冷一笑,“就知道你是故意装傻!命够硬的,淹不死你,还毒不死你!”说着,一手死命卡住夜风华的后颈,另一手将毒茶灌进她嘴里。 “唔唔……”夜风华挣扎着,本就柔弱的她哪里敌得过丫环的手劲。热茶在她的呜咽声中,顺着喉咙流进食道。 很快,随着腹中绞痛,口鼻喷血,夜风华软软倒了下去。 “不好啦!不好啦!我们大小姐服毒自尽啦!”丫环探过夜风华鼻息,确定没了气,这才惊慌失措找到战家仆人报信。 东楼乱成一团,前堂高朋满座。以明安王爷战凌云在皇太后和皇上跟前的特殊地位,王公贵族和达官贵人们少不得要来恭贺一番。 此时战凌云正与太子殿下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听到下人耳语急报东楼之事,不由得眯起一双微熏的桃花眼,朝太子殿下行礼告退。 太子殿下关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本宫可随你一同前往。” 战凌云笑笑,本就潋滟的桃花眼更加艳丽,整个人显得英媚逼人,“洞房花烛夜,就不劳太子殿下操心了。”说完轻撩袍角,慢条斯理向着东楼而去。 远远的,一阵嘈杂尖叫声传来。战凌云加快脚步,见着东楼的丫头婆子们像一堆无头苍蝇乱撞,不由得喝斥道,“你们这是见了鬼?” “王爷……”胆小的丫头见王爷来了,立刻靠近些,抖抖索索哭诉,“有鬼!有鬼!新娘子诈尸啦!” 战凌云向来不信神啊鬼的,负手向着喜房走去。 府里的大夫也立刻跟上前低声道,“王爷还是小心为上。老夫探过王妃的脉息,确实已经……可才过了这半会功夫,她竟然又坐了起来……” 战凌云已站在喜房门口,只一眼望过去,便惊得一跳。 喜床上坐着的姑娘十分狼狈,发丝凌乱,从鼻口流出的鲜血糊了半脸,活脱脱像只鬼。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正好奇地东张西望。 但这并不是战凌云心惊肉跳的原因。顾不得男女之防,他几个大步上前,伸手将姑娘脸上发丝彻底拂开,猛地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他明明向皇上提出要娶的是夜家大小姐,那个名满京城的第一美人夜阑珊。 可现在夜阑珊换成了夜风华,怪不得太子殿下一副好整以暇看他笑话的样子!偷梁换柱可是欺君大罪,夜家怎么敢? 被一个唇红齿白的大美男放大版怼到眼前,初来异世的叶凉只觉得嗓子一阵灼痛,捂着胸口咳了好一阵。 再抬头看清面前大美男的长相后,叶凉愣是吓得往喜床里面蹭了一米远。抹一把血糊糊的嘴,哑声喊道:“阿斗!” 玄幻!梦里见过的人,竟然出现了?她揉了揉眼睛,从指缝中再次仔细确认。 那是个很好看的男子。烛光下的脸庞英媚袭人,比女子还精致几分。 他身穿华丽的红色新郎喜服,如绸墨发上束着紫玉金冠。剑眉入鬓,星眸染光,唯那矜冷薄唇如水色淡,却更显疏朗之气。 她不止一次在梦里见过他!看他在赌坊豪赌黄金玉器,也见他在青楼为听一曲豪掷白银万两。总之,旁门左道他在行;一到正事就开溜,活脱脱一个败家子。 每次见他这样,她在梦里便跺足懊恼,骂一句,“扶不起的阿斗”。为此,她还特意去看过心理医生。 眼前的“阿斗”好看又真实,原来不是梦啊。 “嗯?”战凌云没听清对方叫的什么,当然更不知道“阿斗”是哪方神仙。但他终于确定眼前的女子果真是夜风华,不由得眉头紧锁,“你是被夜家逼着顶替夜阑珊出嫁?” 那当然!不然谁会嫁给你这败家子!叶凉抿了抿嘴。没错,她是现代天才医师,因一场意外穿越到刚刚被毒死的夜风华身上。 除了继承原主的身体,同时也继承了记忆。只一刹那,她便如自己亲身经历,有了切肤之痛。 从这一刻起,她就是真正的夜风华。 原主性格软弱,在夜家备受欺凌,连丫环婆子们都不将她放在眼里。甚至很少有外人知道,她才是夜家真正的大小姐。 正因如此,夜家方敢明知明安王爷要娶的是夜阑珊,而生生换成夜风华替嫁。 欺君?不存在的!夜家族谱上,夜风华正是夜家大小姐。 她用手抹一把鼻子上的血,又用喜帕擦去血迹,无奈叹口气,“王爷大人,你被坑了!我千真万确是夜家大小姐。你就算告到皇上那里,夜家也能振振有词,自圆其说。” 夜家那狼窝她回不去,貌美无脑的败家王爷又靠不住。现在只能希望这家伙在互不侵犯的基础上,先收留她一段时间。 片刻,夜风华眉目泛彩,有了主意,卯足劲忽悠,“王爷,你想娶夜阑珊?我帮你!” 战凌云微微挑眉,瞧着血糊一脸的姑娘,明明邋遢,却莫名顺眼。尤其和她那双又圆又亮的眼睛一对视,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不得不承认,战北那小子果然是有点眼光的!只是这姑娘并不如战北嘴里所说像只惊恐的小兔子。她分明就是一只正磨爪的小野猫…… 战凌云清咳一声,挥退下人后,才坐下问,“你要怎么帮?” 夜风华心头冷笑。可惜了这副好皮囊,不过也跟寻常男人一般庸俗罢了。但话不能这么说,得绕个圈子,“我知道夜阑珊一个秘密,只要咱们联手,轮不到她不嫁!” ------------ 第2章 春宵一刻值万金 “秘密!”战凌云听得眼皮一跳,“什么秘密?” 夜风华傲娇白他一眼,“既然是秘密,怎么能随便说出来?总之王爷大人请放心,只要咱们联手,夜阑珊迟早得进你战家的门!” 哼!谁稀罕她进我战家的门! 战凌云忽然想仰天大笑一场。这一整日算是白担忧了,心情舒畅就忍不住逗逗这只鬼,“咱们联手?你可是我拜堂入了洞房的正牌王妃!” 夜风华呲牙嘿嘿一笑,牙上还有血迹,看起来着实像只鬼,“皇上并非指婚,只不过闲来无事顺手保了个媒。如今夜家指鹿为马,王爷你冤情比海深!” 战凌云也觉得自己冤成个大头鬼。 “到时王爷大人就算休了我,皇上也说不得什么!当然,大家认识一场,你要愿意和离,小女子更是感激不尽!” “……”战凌云万万想不到,洞房花烛夜,王妃就要求和离。他真这么差劲,谁也不乐意做他的王妃? 夜风华见战凌云一副不信的样子,捂着胸口又是一阵急咳,情真意切道,“王爷大人,我为你着想,绝不贪图王妃之位。你也看到了,我不是自愿上花轿来骗你。我在家投河,在喜房里服毒。唉,命大,都没死成!” 王爷只觉有股火直往头顶上窜,说话便有些咬牙切齿,“你还投过河?” 偏生夜风华没注意,一时嘴快,火上浇油,“是啊,姑娘我原本也是有心上人的呢!” 她如此说,当然是接收到原主的记忆和感受。 除了这被皇太后宠坏的败家王爷战凌云,战家儿郎个个名声在外。尤其他那小侄儿战北,更是战功赫赫,扬名四方。 夜风华出嫁前被大伯一家哄骗,说她要嫁的是“战家小公子”。 她满心欢喜盼着嫁给战北,谁知出嫁前夜却听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所谓“战家小公子”竟是那个整天招猫逗狗的明安王爷战凌云!这差着一辈的“小公子”,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好吗! 夜风华见战凌云瞬间黑了脸,才意识到自己脑子一热,说话失了分寸。 男人要面子,怎能允许别人嫌弃自己? 这傲娇的败家子!啊呀,本姑娘开局不妙哩,怎么忘了这是男尊女卑的古代? 念及此,夜风华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惨兮兮地搏同情,“总之以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时机一到,我帮你赢得美人归,然后远走天涯给她腾位置,绝不碍你们好事儿!” 战凌云并不因“赢得美人归”的憧憬有丝毫喜悦,依然黑着一张俊脸,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弯。活了将近二十年,这可是头一回栽个大跟斗。 正寻思间,外面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嘈杂声传来,还有人敲锣急喊,“走水啦走水啦!西楼走水啦!” 同一时,急促的拍门声响起,“王爷!王爷!王爷您还好吗?” 门吱吖一声从里打开,心情本就五味杂陈的战凌云气势汹汹,“西楼走水就去灭!是要本王亲自去灭火?” 拍门的是他的贴身随侍战五胜,见到王爷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太子殿下说,怕王爷您大动肝火伤了身子,所以……” “大动肝火?”战凌云抬眼看到太子殿下正率众款款而来,不由额角青筋直跳,感觉肝火是有点大动。 场面颇为壮观,宣永小侯爷张晋安,年国公家的公子年修,顾将军家的公子顾楚风,最年轻的宫中带刀侍卫苏寒凉…… 这随便提拎一个出来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会子还齐齐出动。 再看中间众星捧月的那位太子爷,更是看好戏不嫌事儿大的主,偏偏还满眼含着关切,“好好的,西楼怎么走水了?” 按礼,战凌云本该上前行礼请安。可他是谁?平日的礼数都要看他高不高兴,更何况现在还是他洞房花烛夜的重要时刻。 这堆鸟人竟敢来看他的笑话! 一时轻狂邪妄的性子发作,重拳打在木门上,如一头生气的狮子怒吼,“西楼的火是你们谁放的?借着走水来扰本王兴致!不知道春宵一刻值万金?” “值千金。”战五胜低声提醒。 战凌云傲娇瞪一眼战五胜,又一脚踢得门哐哐响,“赔钱!明儿本王就派人到各位府上要黄金万两去!五胜,记下,这来的都是些谁!敢赖账的,本王就找他们的爹要!” 一众人等目瞪口呆。 太子身边各人心里都暗暗叫苦,深觉不该喝了几杯百年桃花酿就昏头,跟着太子殿下来瞎凑热闹。 战家这小子,人称战十七,最不讲道理。从来都是把自己的猜测当结论禀报给皇上。赶明儿见着皇上,这厮绝对一口咬定是他们放火,趁乱来祸祸他的洞房花烛夜! 春宵一刻不是值千金吗?怎么到了他这就变黄金万两?最可怕的是,这厮绝非随口说说,是真干得出挨家挨户要账的事!要不到账就找人家爹! 场面一度尴尬,就算西楼此起彼伏的救火声,也没能淹没这无形的刀光剑影。 最终还是太子殿下身边的随侍开口打破沉默,“太子殿下刚才见下人神色慌张,怕王府后院出大事,所以才带人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太子殿下负手而立,气宇轩昂颇正气,这才接了话茬,“战十七,本宫一番好意,你何至于口出恶言。还要闹到我父皇跟前去,就不怕事情闹大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哈!笑柄!”战凌云借着酒意更加放肆,“我战十七要在意这个,怕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本宫瞧着,你倒是活得好好的,只是不知你的新娘子呢?”太子皮笑肉不笑,语意不明,眼中的一切波澜隐藏得十分微妙。 王府中一个不起眼的侍卫悄然靠近战五胜,朝他耳语几句,迅速消失。 战五胜纵然震惊,却也掩饰得平静。 趁着给自家主子递茶解酒之际,他低声提醒,“王爷要小心太子,东宫侍卫把咱们王府给围了……” ------------ 第3章 明明是个冒牌货 东宫侍卫围了王府! 战凌云仿似没听见,随意活动一下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接过茶杯将盖揭起,浮了浮茶汤。 他一边品茶一边吊儿郎当笑起来,“呵呵,还是太后说得对,近来东宫闲得很,大半夜竟如此关心本王的新娘!” 太子听战凌云提起太后,手轻轻握起,遂又松开,“本宫只想知道,新娘是否安好!父皇和母后,还有皇祖母都极其看重今日王爷大婚,嘱本宫定要将王府的一花一草都护个周全。” “那就多谢太子殿下派东宫侍卫围我王府。本王还以为太子要抓我回大理寺呢!哈哈哈,看来本王多虑了!” 此话一出,不止太子脸色骤变,连跟着太子同来的一众人等都震惊无比。屋内正清理脸上血迹的夜风华更是心跳加速。 无论是夜家偷梁换柱,还是她因替嫁愤然自尽,都会让明安王爷及整个战家成为南羽国一大笑柄,甚至惹来灾祸。 哪怕皇太后和皇上护着,又怎么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不!竟然连东宫侍卫都出动,岂止是笑柄那么简单? 夜风华想起昨晚无意间听到夜阑珊母女的对话,又联想到今日原主被毒死在喜房,瞬间便想通了其中关键。 今晚太子率众而来,打王爷的脸是其次,更要王爷在大喜的日子背上人命,永世不得翻身。 东楼之外寒风凛冽。 夜风华便是在这样惊心动魄的时刻清咳一声,表明老娘没死,让各位失望,真是不好意思。 声音带了丝沙哑,“臣妇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如剑出鞘,破风而来。 太子心头狂跳,新娘竟然没死? 其实太子殿下和夜家小姐夜阑珊之间早就眉目传情,心意互许。谁知明安王爷横插一杠,在之前的宫宴上非跟皇上闹着要娶夜家大小姐。 太子殿下大为恼火,本欲出手干预。可夜阑珊递了信儿,说请他放宽心,嫁与明安王爷的不是她,而是夜家最不受重视的姑娘夜风华。 他这才不动声色,准备在王爷大婚当天,让其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临到大婚这日清晨,夜阑珊又递了信儿,说夜风华抵死不从,宁可服下“蓝鹇毒”死在洞房也不会跟了明安王爷。信里还说,昨晚三更时分夜风华已投过一次河。 喜宴上,果然见王府下人神色慌张,太子殿下便猜到新娘已经毒发身亡。所以他故意引人过来抓现形,又安排人手在西楼放火裹乱。 东宫侍卫早已悄然围了王府,只待太子一见到新娘尸体,便下令拿下明安王爷,污他不满夜家大小姐换人而怒杀新娘。 一旦明安王爷背上人命,就算皇太后再不舍,也会轻则逼他滚回封地永世不得回京,重则发配边陲,客死他乡。 所以太子殿下此番夜访东楼,必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算盘打得如此精妙,可为何新娘没死? 他不信!不信服下“蓝鹇毒”的人还能活命!一定是战十七这厮搞鬼,让人冒充新娘! 太子殿下刹那间恢复清风朗月之姿,一派从容,“本宫遣东宫侍卫保护王府,也是为解太后之忧。毕竟王爷性子洒脱,平日得罪的人不在少数。” 言罢,他从怀里拿出一块价值连城的千年血玉,是最近西玉国战败求和进贡而来。 为逼王妃现身,太子咬牙忍痛拿出,“今夜前来,其实不为别事,只因受母后之托,来为王爷王妃送上大喜贺礼。王妃现身谢恩吧。” 战凌云是见惯好东西的人,抬眼一瞄,刹那间竟被夜色下幽深迷离的红晕晃得失了神。 这不正是他前阵子央皇太后要的千年血玉吗?后来皇太后说要得迟了,被人捷足先登,又不肯说出是谁,怕他揪住别人祸祸。 搞了半天,千年血玉到了太子手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战凌云对太子眨眨眼,扬声喊道,“来人,快快侍候王妃妆容整齐,出来谢主隆恩!” 太子牙根咬得生疼。这厮轻飘飘一句“谢主隆恩”,就把他情急之下拿出来的千年血玉,归为皇帝皇后的共同赏赐。以后再想取回,几无可能。 在王府丫环的簇拥下,新娘盛装展颜。月色和烛光瞬间淡去,唯身着大红喜服的王妃灼灼夺目。 眉如远山眼似横波,加之刚刚才死而复生,整个人慵懒柔弱,正是女子最让男人心动的模样。尤其那双黑瞳又圆又亮,如同黑暗中的夜明珠,艳绝美绝。 仪态也是那样风华万千,如同她的名字一般。 众人眼前骤然一亮,齐齐震惊。啊!不是夜家大小姐夜阑珊?那这是谁,竟不比夜家大小姐逊色分毫! 太子早前见过夜风华,只是没想到打扮一下如此美艳惊人。 他脸白如纸,几乎站立不住,哪还顾得风度,冷笑嘲讽,“王爷真是荤素不忌,饥不择食。这根本不是夜阑珊小姐,明明就是个冒牌货!” 王爷瞧着太子一副要吃人的憋屈小模样,不由得大乐,挑了挑那双桃花眼,“本王何时说过要娶夜阑珊?自始至终,本王向皇上讨要的也只是‘夜家大小姐’!” “夜阑珊明明才是夜家大小姐!”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开口,还引得众人一阵窃笑,“莫不是夜家以次充好糊弄王爷好说话吧!” 夜风华声音不急不徐,微一欠身,幽幽叹口气,“阑珊妹妹总误以为自己是夜家大小姐,能风光嫁进明安王府。可不曾想平时随口开个玩笑糊弄一下大家就罢了,到关键时刻,还得翻族谱论资排辈。” 太子咬牙切齿。新娘不止没死,还颠倒黑白,变得能言善辩。 “你胡说!”宣永小侯爷张晋安忍不住驳斥,“这京城谁不知道,阑珊姑娘才是夜家大小姐!” 夜风华冷呲一声,“谁才是真的夜家大小姐,本王妃不屑跟你废话。我就不信,你家的族谱能让人信手改动!” 张晋安涨红了脸,也有点怀疑人生。大户人家都有严苛的制度和规矩,谁敢冒着欺君的罪名妄改族谱? 但绝不能在一个女子面前认怂,还得继续往下杠,“阑珊姑娘明明心系太子殿下,何时想嫁给明安王爷了?” ------------ 第4章 心头白月光 夜阑珊心系太子殿下? 夜风华意味深长笑了,这个瓜有点大,“哦?你从哪里听来的闲话平白污了太子殿下!” 小侯爷心里咯噔一声,有点害怕。这种八卦私下开开玩笑无伤大雅,当着太子爷的面说就不太合适了。 夜风华坑了人家一波,眉眼间十分得意。 吹爆彩虹屁更是不在话下,“我家王爷品正貌端,英俊无匹,乃南羽国万里挑一的俊才。正因如此,才被皇太后和皇上如此看重。” 啊呸!众人心头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却无人再敢接话。否则这是笑话皇上母子俩有眼无珠眼瞎吗? 明安王爷喜气洋洋,对这个“品正貌端,英俊无匹,万里挑一”的人设照单全收,一点没有不好意思。 又听他的王妃睁着眼睛幽幽说瞎话,“京城多少待嫁女子,翘首以盼都想嫁给王爷,连我妹妹夜阑珊也在家里偷着哭呢。” 王爷乐坏了,在一旁频频点头同意。 只是他的王妃话锋一转,声音略带冷意,“为嫁王爷,夜阑珊昨夜三更推我下河,可惜我命大福大,到头来还是上了明安王府的大红花轿。” 太子殿下脸色灰败,已不想多费唇舌与一个女子打口水仗。 王爷也蒙,不是你自己投河自尽不成又服毒么? 张晋安却不然,从小就是夜阑珊的迷弟,此刻哪里还有半点小侯爷的贵气,跳脚恨不得撕了这女的,“胡说!你血口喷人!” “我昨夜从河里被救起,整个夜家上下都知道。我有没有胡说,大家问问便知晓。” 夜风华寸步不让怼了回去! 特别是她说话带了哭腔,好一个楚楚可怜,“就在刚才,夜阑珊还派人要毒死我。幸得我家王爷及时赶到,否则现在若是我死了,定有人污我夫君杀人!东宫侍卫就在外面,是要冲进王府拿人吗?” “……”太子的阴谋被人戳中,一张脸彻底黑了。东宫侍卫包围王府已被点明,若是明儿皇上追查下来便是大祸。 此刻太子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逼到进退两难的境地。 与他同来的人也面如蜡色。 尤其听到王妃不依不饶一网打尽,“各位今天是得了谁的消息,专门来围观?看热闹事小,可不要被牵扯到什么阴谋里去才好。” 一番话立时让众人本能向着太子殿下望去。 这才叫现场打脸!夜风华忍住笑,一双晶亮的眸子朝着那泼皮王爷望去,很有点夫唱妇随的味道。 其实她是害怕,这么不管不顾说夜阑珊坏话会惹泼皮王爷不悦。 好在王爷并无不悦,甚至因为她怼了太子而眉飞色舞,喜形于色,似乎完全不在意她把夜阑珊拖下水的样子。 太子殿下勃然大怒,“放肆!”一甩袖,愤然转身离去。 “哈哈哈哈……”战凌云再也绷不住爆笑出声,高声道,“太子殿下请留步!” 太子滞步,扭头,目光迸射出仇恨的火花。 战凌云已拖着夜风华齐齐向着东方一拜,“谢主隆恩!”然后起身抢上一步向着太子伸出手,“本王的千年血玉呢!” 太子恨不得手起刀落,杀了这厮。但他不能再惹更大的麻烦,只得将一直攥在手里的千年血玉缓缓拿出,递给战凌云。 他手捏一半血玉,战凌云手捏另一半。一块小小的血玉,竟被两人活生生扯出惊涛骇浪之感。 两人目光交错,谁也不让半分。 终于随着太子眼神渐渐敛去锋芒,手一松,那块千年血玉落进战凌云之手。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王妃,眸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细碎的光芒。 只是当他转过脸,望着甩袖而去的太子团尽数消失,脸色倏然骤变。 黑夜的尽头,红色灯笼明明灭灭。一个白衣少年直直望着美艳绝伦的新娘,渐渐红了眼眶。 战凌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顾不得新娘在侧,急急向着白衣少年奔去,“战北!” 这声“战北”落在夜风华耳里,莫名心酸。一口腥甜涌上喉头,目光不受控制地追着白衣少年而去。 那是原主心头的白月光啊! 出嫁前夜,她曾那么欢喜,想着即将嫁给“战家小公子”,躲在被窝里都能偷偷笑出声。 她还写了一封书信给边关的大哥夜长风,信上每个字都如春风扬柳般,细诉着少女情怀总是诗。 “王妃,您先进屋暖着吧。外边天冷,小心冻着。”战五胜刚才目睹王妃舌战太子团,很给他家王爷面子,不由得亲近几分。 夜风华点点头正欲进屋,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四处张望道,“雪冬呢?劳烦小哥帮我把雪冬找来。” “回王妃,属下叫战五胜,您唤五胜就行。雪冬是您从夜府带过来的丫头?”战五胜略一回忆,肯定地说,“单子上没有这个名字。” 夜风华心头一沉,已知不妙,“那把跟着我到王府的丫头全数叫来。” 战五胜答应一声,立刻去办。 四个丫头排成排,站在夜风华面前,各自报了名字。 夜风华视线扫过,确定逼她喝下毒茶的丫头并不在列。虽然只见过那丫头一面,但死前一眼的惊恐已深深烙印在脑海。 夜风华心知眼下最紧要的不是追查下毒丫头的下落,而是要尽快找到雪冬。 想起昨夜雪冬拼死惊动夜家老夫人才保住自己性命,想起她在寒冷的黑夜紧紧抱着自己边哭边喊“救命”,直到声嘶力竭,嗓音沙哑。 夜风华回忆起来心疼得很,忍不住气血翻涌,“你们几个跟我进来!” 四个丫头里,红梅和绿荷来自夜阑珊院里,青萝原是夜家主母的心腹。 这夜家主母正是夜阑珊的娘。 最后一个蓝茵则是夜家老夫人房里的人。 几个丫头都是夜府得势的小红人,若非头夜事出突然,主子是断不会将她们派来跟着夜风华。大家这会子心里正窝着火呢。 她们刚才趁乱偷懒,窝在一起嚼舌根,并未瞧见他家姑娘如何霸气怼太子,还以为仍是之前那个受气包,不由得嘟嘟囔囔跟进房去。 却不知很快就要大难临头…… ------------ 第5章 雪冬在哪里 夜风华为找雪冬心急如焚,此刻没心情为难下人,只是吩咐丫头给她更衣。她打算换了身上碍事的喜服,连夜回门去找雪冬。 谁知话没讲完,就被绿荷抢白,“哟,还真把自己当夜家大小姐了?你也不倒盆水瞧瞧自个儿模样……” “啪”! 一声闷响,夜风华扬手打在绿荷脸上,“那就让你看看本姑娘真正的大小姐模样!” 她身体虚弱,劲道不大。可这一耳光还是让四位小红人震惊到不敢相信。 尤其绿荷自小跟在夜阑珊身边,对夜风华欺负惯了,更是捂着脸颊怒不可遏,下意识便要将那一耳光打回来。 夜风华早料到她有此一着,灵巧躲过的同时,高声喊道,“五胜!来人!” 战五胜一直守在门边,听到王妃喊第一声就推门而入,便看到一个丫环竟敢动手打他们王妃。 这还得了!当他们王府没人吗!气急之下出脚,直直将绿荷踢得砸在木柜上才落地。 他是个练家子,腿脚极重。绿荷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被踢晕死过去。 其他几个丫头吓得腿软,齐刷刷跪倒在地。 待战五胜拎着绿荷出去关上门,丫头们一下老实了,抖抖索索围过来帮王妃更衣。 夜风华伸着手让人侍候,十足大小姐派头,“红梅,抬头回话。” 红梅心有不甘抬起头来,眼神仍是倔强地望向别处。 “我问你,雪冬在哪里?” “不晓得。”红梅咬着嘴唇,心里憋气。 “那就自己掌嘴!打到晓得为止。”夜风华目光扫过青萝和蓝茵,将两人反应尽收眼底。 原本她没想从丫头身上入手,在看到蓝茵鬼祟的眼神时,心里有了计较。沉声再喊,“来人!” 战五胜以为自家王妃又被打了,立时推门进来,带起一阵凉风。却傻眼地看见一个丫头哭哭啼啼跪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自己扇自己耳光。 但听王妃吩咐,“她自己打得不好,拖出去,杖责三十!” 红梅一听,吓得一激灵,继而起身往外跑,哭着喊着要回夜家找阑珊姑娘做主。 战五胜只轻轻伸了个腿,就将红梅绊倒在地。 “一!二!三……十五,十六……三十!”一棍棍结实打在红梅身上,阵阵惨叫回荡在明安王府。 三十棍子打下来,红梅已去了大半条命。 “我再问你,雪冬在哪里?”夜风华站在王府灯火通明的院中,身穿黑色披风,面色惨淡,眸底带霜,如同一个杀人如麻的女罗刹。 不等红梅回话,她却猛转向蓝茵,目光如炬,看得人发毛,“她不知道,你应该知道!说!雪冬在哪里?” 蓝茵侍候夜老夫人,在丫头里面品级最高,几时被人如此喝斥。可刚见过红梅被打成那样,不由得说话哆嗦,“我,我真的,真的不知道……” 夜风华似早就预料到答案如此,果断点头,“好!”没有一句废话,只一挥手,便有人上前抓住蓝茵的手脚将她放上杖台。 木棍结结实实如雨落下,只见血从厚厚的袄子渗出,分外惨绝。 夜风华笑了,像是欣赏一副画。视线移到青萝身上,声音轻轻柔柔,略带沙哑,“你叫青萝?” 青萝早吓得不能动弹,机械点点头。本来打红梅的时候,她还抱有幻想,觉得自己是夜家主母房里的,作为夜家姑娘,怎么也得顾着点。 可是看到蓝茵被打得更惨时,她绝望了,身子抖得跟筛子一样,“大,大小姐,我,我错了,我以,以后听,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夜风华伸手温柔抚过她的脸颊,轻声细语哄着,“乖,起来,别跪了,地上凉。” “不,青,青萝该跪。”青萝鼻涕眼泪一起流得满脸,“青萝以前……呜呜呜……欺负过大小姐,求大小姐饶命……” 夜风华仍是温柔的,只是声音在寒风中没有一丝温度,“饶你可以,告诉我,雪冬在哪里!” 青萝微一迟疑,抬眼看看面前的两个血人,全身一软,委顿在地,“雪冬被阑珊小姐毒哑,一早卖给厨房刘婶的傻儿子当媳妇。恐,恐怕这,这时候已,已经圆房……” 夜风华刹那间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热泪冲出眼眶。 想到那个傻丫头平日被人欺负了不敢说,有时候还护在她身前替她挨揍。 昨夜三更,她被夜阑珊推下河,也是雪冬不顾寒冷救她上岸。为防夜阑珊再次下毒手,雪冬声嘶力竭大喊救命,将所有人从梦中惊醒,背着她一步步爬向老夫人的院落。 必是这原因,夜阑珊才将她毒哑,让她再也不能喊出半声。 腥甜再次涌上喉头,夜风华没忍住,一口血喷在雪白的手帕上,将手帕染得鲜红。 战五胜大惊,才想起他们王妃此前就曾中毒,大急,“请王妃进屋歇着,属下这就去请府里大夫来替您诊治。” 夜风华伸手拦住,摇摇头,仍是在问青萝,“你可知刘婶家在哪里?” 青萝生怕自己吐出个“不知道”也挨板子,立时磕头如捣蒜,“奴婢只晓得她家住京城安平近郊,但从未去……” 未等说完,夜风华已打断她的话,向着战五胜果决道,“我现在要回夜家!” 战五胜急得搓手,“王妃身体要紧,不如等王爷回来再定夺?” “再等,雪冬就死了。”夜风华哑着声儿恳求道,“五胜,烦请备轿吧,我处理完私事就回王府。” 战五胜略微一顿,横了心,“好!属下跟王妃一起去。” 只片刻,他安排好软轿,听王妃的吩咐带上青萝。另外还点了黑骑侍卫十二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随行在侧。 此时已是宵禁,唯有明安王府的腰牌畅通无阻。 夜风华靠着现代灵魂磁场,勉强硬撑着这具中毒的虚弱身体。加之穿越过来便是一场接一场的恶斗,体力已到极限。 此时她如一片飘零的叶,软软倒在轿中。迷糊中,她想,如果自己秘制的“九毒”药也能穿越就好了…… ------------ 第6章 我要你们全家的命 九毒非毒,是一种对抗毒的药。 这是夜风华在现代与许多医学天才共同努力研制且不可上市的独门秘药。它曾经在T国发生的生化武器战争中起过重要作用。 此药很全能,不管中了什么毒,只要对着口鼻喷几次,所有毒都能变成身体需要的营养能量。 可惜她穿越了,药没穿越……正想着,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在轿中。她没多想,难受得不想动,轻轻闭上眼睛。 良久,软轿停下。战五胜撩开轿帘,恭敬地将手臂伸出,让王妃扶着下轿。 夜风华微微睁开眼,勉强起身。谁知脚刚落地,身体轰然倒下,就连反应极快的战五胜都没来得及将她扶住。 风吹起轿帘,掠开一角。夜风华在最后无力闭上眼睛的刹那,仿佛看到轿中有瓶“九毒”正向她可爱招手。 瞬间不知哪来的力气,她又睁开眼睛向着轿子伸出手,想叫战五胜给她拿药。奈何身体虚到极致,连话都说不出来。 战五胜是个机灵的,见王妃直勾勾盯着轿子,上前撩开帘幔,发现一个从没见过的东西。 他捡起来,“王妃是要这个?” 夜风华本来空洞的眼神立刻亮了。心头一阵狂喜!天!这不是梦!我的“九毒”也穿越了! “九毒”是特效药,没中毒的人使用会产生副作用。所以药瓶乃特制,需在瓶身输入密码,防止误用。 夜风华抢过药瓶,熟练打开后照着口鼻一阵狂喷。顿觉身体骤然轻巧,喉头的灼痛消失,连原本有些模糊的视力也渐渐清晰起来。 战五胜对那开瓶过程看得新奇不已,想多问几句,又怕越了规矩。 “走吧!”夜风华小心翼翼将“九毒”宝贝似的揣怀里,这才径直上前,抬手就要拍门。 战五胜连忙道,“让属下来。” 夜风华只愣了一下,即知战五胜在给她排面儿呢。立刻退后两步,理了理身上的黑色披风,气势凛然地站在一排侍卫前面。 尚书府门庭宽阔大气,两头石狮子如同门神耸立在两侧。早上,她就是从这里上轿,没想到晚上又杀回来了。 门房探头得知是明安王妃回门,立刻准备关门,说要先去禀报主人。 战五胜快速将手臂拦在门缝间,“我家王妃回娘家也需要禀报?”说完大力推开门,向着王妃低声道,“王妃请!” 夜风华半眼也不看门房,抬头挺胸跨进夜家门槛的一瞬间,心头涌出一阵莫名的冷悸。 这是她的娘家,却欲置她于死地。人在这里,命如草芥。 她眸色凉薄,对畏畏缩缩跟在后面的青萝沉声道,“带路!” 前有战五胜,后有十二黑骑侍卫,青萝吓破了胆,不敢乱跑去找当家主母哭诉。 厨房里很热闹,主人吃剩的食物刚撤下来,下人们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边偷偷打包。 今儿的话题,自然离不开明安王府大婚。 “没想到那个不声不响的风华小姐,竟然是夜家大小姐!” “昨儿还投河呢!大半夜搞得鸡犬不宁。咦,对了,她那丫头是给了刘婶吧?” 刘婶刨口饭,吧唧着嘴,“不是个好的!哑了!留给我儿子用用!” “你儿子会用吗?”有人说了几句荤话,引得一屋子人哈哈大笑。 另一个男人猥琐地瞄一眼刘婶,“儿子不会用有什么打紧?她男人会用就成!” 刘婶恼羞成怒,“王二,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王二笑嘻嘻的,“刘婶,我说中了吧?其实你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如此一来,你男人还不用到楼子里花钱去!” 夜风华在门外听得怒火中烧,脑袋都快气炸,特么的这哪是让雪冬给她儿子当媳妇去,分明就是…… 她一脚踢开门,明眸闪着怒火,“姓刘的,给我出来!” 屋子里所有人都向着门口望过来,齐齐一愣,这不是刚出嫁的风华小姐?平时说话都不敢大声,现在嫁个王爷就变凶了? 聪明的立刻明白过来,找刘婶,当然是为了她的丫头雪冬! 刘婶抹一嘴油,慢腾腾站起身,撇嘴,“哟,风华小姐不在王府待着,这大晚上回娘家也不怕……” “抓起来!”夜风华杀气腾腾。 “啊!放开我!”刘婶急了,奈何挣脱不开侍卫的手,大呼小叫起来,“主母救命啊!老夫人救命!抓人啦!抓人啦!这可是尚书府!还有没有王法!” “你还知道王法!”夜风华黑着冷脸,伸手一巴掌打掉她的哭叫,“立刻带我去找雪冬,若是雪冬遭了罪,我要你全家的命!” 刘婶在夜府不起眼,但有个拐弯抹角的亲戚是主母房里的小管事,时不时会给她一些好处。这雪冬便是小管事得了主母的点头同意,打发给她那傻儿子作媳妇的。 刘婶暗暗呸一口,心里骂一声“扫把星”。早上她见雪冬哑了,又一身的伤,心里并不想要。但又不愿拂亲戚的好意,才勉为其难接受。 现在看着夜大小姐那一脸要吃人的样子,一时后悔起来,也不知道她那傻儿子得手没有。 夜风华抓了人刚走到夜府中庭,就见四面八方涌出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又听到一声,“安静,主母来了!” 一位面相精明的中年美妇在仆从的簇拥下,急急赶到,“大晚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此人正是夜家长子兵部尚书夜庸的正妻,夜府的当家主母罗氏。其膝下育有一子两女,分别是长公子夜子陵,二小姐夜阑珊,八小姐夜梦晴。 除此之外,尚书房里还有三位姨娘,均无所出。可见这位当家主母手段十分厉害。 其实这一整天,罗氏也过得无比煎熬。自夜风华上了王府的大花轿,她就提心吊胆等着夜风华被毒死的消息。 消息迟迟未到,却等来王妃半夜回门拿人。 面前的女子一脸肃杀,令人心惊肉跳。 往日不起眼的丫头身着黑色披风,站在一众侍卫之前,灼灼生辉,目光凌厉。 “夫人救命!”一个人影窜了出来猛扑向罗氏…… ------------ 第7章 雪冬我来得太晚了 一个人影猝不及防扑出来,差点把罗氏扑倒,嘴里哭喊着,“夫人!求夫人救命!” 罗氏气得脸发青,定睛一看,竟是青萝。再看看被侍卫押着的刘婶,哪还有不明白的? 罗氏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见着夜风华还需要向她低头见礼。 到底是尚书夫人,见惯了大场面,越乱的时候越沉稳,微微一福,“王妃夜半回门,必有急事。不如去前厅一坐,看臣妇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夜风华急着救雪冬,不耐与夜家人周旋。 见青萝这蠢东西迫不及待捅破窗户纸,她也开门见山指着刘婶道,“这女人我现在要带走。等找到雪冬,其余事情,本王妃自会回府一一清算。” 罗氏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悄悄发起抖来。此生最后悔的,就是昨夜没直接将夜风华弄死。以为今天洞房时能把这祸患除掉,谁知派去的人还是失了手。 话说京城安平近郊杏花村。木屋内,一个可怜兮兮的哑女对着两个男子磕头求饶,嘴里“咿咿呜呜”,间或伴随着喉咙撕裂的痛苦声音。 三十来岁的男子,人壮实,一脸黄油,看起来很脏。另一个是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流着口水,手指弯曲,走路歪歪倒倒,左眼也斜吊着,是个长相奇丑的傻子。 黄油男子目光落在面前小姑娘身上,带着几分猥琐。 姑娘脸上尽管带伤,却十分标致,就算是整个杏花村也找不出几个。她匍匐在地磕头,一起一伏,身子柔软得很,看得人心痒痒。 黄油男子逗着流口水的傻儿子道,“傻蛋,爹爹脱了她的衣服,咱们一起睡觉好不好?” 傻儿子拍着手笑,“脱!脱衣服!睡觉睡觉!” 姑娘听到这话,眼中惊恐之色更甚,边哭边磕头,“咿咿哇哇哇哇……” 黄油男子哪管这些,上前粗鲁扯开姑娘的外衣裤,直逼得姑娘哭着躲到墙角,那种咿咿哇哇的惨叫声听来格外瘆人。 夜风华带人连夜赶到刘婶家的时候,杏花村正沸腾得厉害。家家户户都挤在村东头老刘家看热闹。 “那女的是个哑巴……” “死啦!肯定是死了,没得救了!一地一床的血,啧啧啧,吓死我了!” “老刘媳妇儿也不知道从哪儿弄回来的姑娘……也是作孽哦……” 夜风华没等马车停稳,便自己跳下地,扒开围观群众往里冲,几乎是带着哭腔在喊,“雪冬!雪冬!雪……” 那个“冬”字卡在喉间,入目处,一片殷红,到处是血。 院子里,床上,地上,墙上,全都是血! 来晚了!来晚了! 雪冬没了! 夜风华捂住嘴,泪流满面。紧赶慢赶,还是没能救回雪冬! 跟在一旁的刘婶也是吓得失了三魂丢了七魄。 想起王妃说过“若是雪冬遭了罪,我要你全家的命”,立刻拍着腿嚎啕开了,“作孽啊!娶个儿媳妇,怎么就搞出了人命!我的傻儿子哟,你怎么不轻着点……” “哎哟,刘嫂,你回来了!快去看看你家……”村人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有人高喊一声,“肃静!肃静!官爷到!” 官爷来是来了,却遇上个熟人,“咦,五胜,你怎么在这?” “哟,苏爷!”战五胜没闲着,立刻指着夜风华道,“这是我们家王妃,来找她的贴身丫环呢。” “哪个王妃?今儿十七爷才娶的那位?”这苏爷,名叫苏青秋,是那位带刀侍卫苏寒凉同父异母的庶出弟弟。今儿下午那会还在王府喝过喜酒,后来忙着回衙门值守就先走了。 战五胜也觉得今天实在荒唐,苦笑一下,“我们明安王府还能有几个王妃?” 此地毕竟不是叙旧的好地方,尤其苏青秋见那位王妃已经不管不顾地冲进凶案现场,立刻上前喊住,“王妃请留步,待下官先查案。” 夜风华泪眼迷离一扭头,对上一个干净整洁年轻男子的眼睛。 男子也是一怔。嗯?不是夜阑珊! 他鬼使神差地没拦着,放任她一起进入屋内。 两人还没来得及查看,听到外面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喊,“我可怜的儿子!当家的呀,你死得好惨!” 只见刘婶发了疯似的冲进屋内,“贱人!你出来!儿子!当家的!你们死得好惨哪!” 夜风华被刘婶喊蒙了,一时忘记抹眼泪,只是跟着苏青秋一起继续顺着血迹往前走。 直到走进那间破烂厨房,才发现死的是两个男子,而刘婶正扑在那哭得死惨。 这下子夜风华好像明白了,心头一热,雪冬没死!死的是刘婶的丈夫和儿子! “雪冬!雪冬!”她扯开喉咙从厨房喊到院子,又从院子喊到那间染满血的卧室,来回转了好几圈都不见人。 正在茫然无绪中,苏青秋走过来,低声道,“请王妃跟下官来,认一认那姑娘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夜风华投去感激的一瞥,匆匆跟着苏青秋去了猪圈。 月色和灯笼齐齐照在猪圈里,南边的角落因为长年不打扫,堆积了许多猪的粪便和闲置的篓子。 篓子堆了三四个,刚巧挡住藏在里面的姑娘。 那姑娘衣衫褴褛,穿的是亵衣亵裤。衣裤上染满鲜血,好几处都被撕扯成条,几乎遮不住姑娘裸露的身体。 她手里拿着一把杀猪刀,横在胸前,眼里充满惊恐和戒备。 直到看见夜风华出现,她才慢慢站起身,发出嗬嗬荷的沙哑吼声,如一只委屈的小狼。 夜风华哽咽到说不出话来,抹一把泪,快速解下身上的黑色披风,大步上前将雪冬娇小的身子整个包住。 再顺势一个拥抱,就在那样脏乱的地方,她紧紧拥抱住这个可怜的姑娘。 “雪冬!我来了!” “雪冬,是我不好,我来得太晚了!” “雪冬,让你受苦,让你害怕了!” 她每说一句,雪冬就在她怀里抖一下,然后嚎啕大哭。 苏青秋静静在一旁看着,甚至伸手拦住同来的差役,让人别去打扰。 只是陡然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这份短暂的安宁和温暖,“抓她!抓住她!杀人啦!王妃的丫环杀人啦!我要你赔我儿子和丈夫的命……” ------------ 第8章 三宗罪 要不是苏青秋等人拦着,刘婶几乎要冲上来撕了雪冬,“官爷,求官爷为我做主!她杀了我的丈夫和儿子!抓她去五马分尸!一命赔一命都不够!” 雪冬听了更加害怕,整个身子缩成一小只,躲在夜风华怀里呜呜咽咽。她想说话,但说不出来。 苏青秋很头疼。案子不复杂,不用找证据都知道凶手是谁。但凶手是王妃的人,更是值得同情的那一位。 这边死者家属又闹得厉害,一旦没处理好,就会落个“官官相护”的名声。 就在他两难之际,听到王妃斩钉截铁说,“官爷,我带雪冬跟你回衙门,我要击鼓鸣冤!我要告他们!” “……”苏青秋第一次听说凶手告死者! “……”战五胜也很难啊,一晚上陪着王妃东奔西跑就算了,这主子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这鼓一敲,明天全京城都知道王妃大喜的日子不在洞房待着,竟然半夜跑去击鼓鸣冤!家里有一个不着调的就够了,竟然又来一个! 裹着黑色披风的雪冬被夜风华搂着正要离开凶案现场,却在能看见尸体的地方远远驻立,扭头望向苏青秋,伸出手指了指,然后“咿咿吖吖”。 苏青秋没听懂,直到同僚来报,“只死了一个,那小的没死”时,一下明白过来。 雪冬还是太善良,只杀了欺负她的成年男人,放过了小的。 县衙门外,急鼓声声,天空下起鹅毛大雪。 击鼓之人身份特殊,既是定远将军夜臻之女,又是兵部尚书夜庸的侄女,更是明安王爷刚娶的王妃。 这哪一个身份是县衙得罪得起的? 县令大人唉声叹气,只得扔下正发高烧的老娘半夜升堂。 县衙外围满杏花村的村民,都想看看县令大人要如何断这“凶手告死者”的案子。 苏青秋将来龙去脉以及在现场收集到的证据,一一报上。 结论无误,就连原告也承认,就是那个叫“雪冬”的姑娘杀死中年男子刘富贵,砍伤少年刘傻蛋。 这都承认了,还告什么?县令大人心里惦着病重的老母亲,只想快快打发闲得没事做的王妃。 碍于身份,雪冬跪在堂下,夜风华则坐在单设的侧座上。 但见夜风华微一弯腰,算作行礼,“大人,本王妃要告刘婶一家三宗罪。第一,她偷我的丫环;第二,她害怕事情暴露,又狠心毒哑我的丫环;第三,她的丈夫及儿子想要奸了我的丫环。” 刘婶一听,急了,“我哪有偷你丫环!” “那本王妃的丫环如何会出现在你家?” “这……”她总不能把自个儿亲戚供出来,尤其后面还牵扯到夜家主母。 她不敢说,只得梗了梗脖子,“丫环是我买下来的!王妃出嫁,丫环没人要,管事的就把她卖给了我。” “哦?那卖身契呢?”夜风华既敢半夜鸣冤,正是想起雪冬那张卖身契早就被她撕毁。 堂下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堂上师爷奋笔疾书,记录在案。 王妃咄咄逼人,“雪冬是本王妃的母亲生前专门买来照顾我起居,与我情同手足,一起长大。本王妃出嫁,她自然是陪嫁丫头,夜家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卖掉她。还说不是你伙同你那屠夫丈夫打晕她掳了去!” 刘婶好慌,连连摇头,“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你说说是谁把她送进你家的?” “……”刘婶不敢说,也不能说。 王妃继续道,“你怕她吵闹惹人起疑,便狠心用药毒哑她!” “她本来就是哑的!” 王妃狠狠一拍案几,“一派胡言!衙门堂上你说过的话都会记录在案,胡说只会罪加一等!昨日夜里,本王妃落水,雪冬还在夜府大声喊‘救命’,全夜府的人都可以作证!你敢污蔑她本来就是哑的?” 刘婶苦啊,明明到她手里的时候,那姑娘就哑了。可她能怎么辩驳?说是夜家谁谁谁毒哑雪冬再扔给她的?她不敢! 至于第三宗奸-淫罪,夜风华已经推测过细节,并问了雪冬,得到雪冬的点头肯定。 这刘富贵是个杀猪为生的屠夫,以教儿子行房事为名,见色起意,想要奸了雪冬。 雪冬求饶无果,额头的伤处血迹斑斑即是证据。 刘富贵强行脱掉雪冬的衣服,欲行不轨。雪冬抵死不从,奋力抵抗,最后跑到厨房。 两父子齐齐逼进厨房,无奈之下,雪冬拿起杀猪刀将刘富贵杀死。在发现少年的本意并不像他爹那样,她及时收了手。 “我丫环雪冬自小宅心仁厚,是个见着蚂蚁都要绕道走的姑娘。要不是被逼急,她又如何忍心挥刀杀人?”王妃口才了得,有理有据,“在这一点上,刘家的儿子没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整个案情十分清楚,雪冬才是受害者。夜风华在来县衙的路上仔细咨询过苏青秋,南羽国的法律里面明确有“正当防卫无过失”的规定。 县令大笔一挥,刘家王氏关押再审,雪冬当场释放。 雪冬拉着自家小姐的手,高兴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咿咿吖吖像个孩子。 围观的杏花村村民一时议论纷纷,很快就散了。 夜风华带着雪冬正准备出县衙,听到有人跟苏青秋嘀咕,“大夫说,刘傻蛋的血一直流,根本止不住。要是再这么下去,恐怕很快没命。” 她停下脚步,将雪冬交给战五胜先带到马车里,自己则走向苏青秋道,“我有止血的药可用,烦请苏爷带我去看看那少年。” 苏青秋十分诧异,“王妃真是心地善良。” “我只是不想后续再把雪冬扯进来。”夜风华实话实说。 她刚才在马车里给雪冬治伤时,曾在心里默念过需要的药。她当时并无把握,药能像“九毒”一样出现,结果心想事成。 她现在对自己这个小小特异功能,有了不少信心。 苏青秋与同僚一起将王妃带去县衙后院,“如今刘傻蛋的爹死了,娘又被关起来,我们大人愁得很。” 夜风华凉凉一笑,“县令老爷是父母官,该管的,自然得……啊” 一只黑猫挥着爪子从夜风华脸旁掠过,爪子带出一道血印。她没站稳,竟直直向苏青秋怀里倒去…… ------------ 第9章 好白菜被猪拱了 这是安平县衙的后院,常有流浪猫夜晚出来觅食。 黑猫窜得太突然,夜风华脚一崴,直直向着身旁的苏青秋倒去。 苏青秋一只手下意识把她接住,另一只手将黑猫推出老远。 黑猫“咪呜”着挥爪挠伤苏青秋,刹那间窜得没影。 苏青秋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还抱在王妃腰上,顿时脸红耳热,烫手般缩回手,“得罪了!” 倒是夜风华丝毫不以为意,站直身体,爽朗的,“多谢!好大的黑猫呢。” “是啊,这里野猫很多,晚上喜欢出来觅食。”苏青秋见对方不扭捏,放下心来。 说话间到了放置刘傻蛋的房里。只见少年昏迷不醒,伤口在手臂上,长长的一条,略深。 大夫在伤口抹上三七粉止血,但显然用处不大。 夜风华查看伤口,“你先出去吧,这里由本王妃来处理。” 苏青秋迟疑片刻,“下官还是留下吧。” 夜风华笑问,“你担心我再给他一刀?” 苏青秋摇摇头,“万一出什么意外,下官也可给王妃作个证。这种事见得多了,下官是担心王妃的好心被误解。” 毕竟,她刚击鼓鸣冤告了刘家。万一刘傻蛋有个好歹,有心人一定会抓住不放。 夜风华赞赏地看一眼面前的年轻公子。这算是她来到异世后,目前看得最顺眼的一个。遂点点头,“好。咦,你手流血了?” 苏青秋低头一瞧,手上果然在流血,忙道,“不碍事。可能是刚才黑猫抓的。” 他本来不敢看夜风华的脸,余光一掠间,竟涌出一丝心疼,“王妃的脸也被黑猫抓伤了。” 夜风华没什么感觉,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指着自己的脸问,“哪里?” 苏青秋的脸又红了,伸手远远指一下,“那里。” 夜风华哪知道古代男子的心思,仍是大大咧咧指着左脸问,“这边?” 苏青秋简直不敢直视,点点头,“眼睛下面一点。” 夜风华终于“噗呲”一下笑出声来,“行了,真是难为你。衣服脱下来!” “啊!”苏青秋脸白了一下。 “啊什么啊!”苏青秋从袖中拿出针管,针管里已经注满液体,“衣服脱掉,把手臂亮出来,我给你打狂犬疫苗。” 苏青秋闻所未闻,只知道摇头。 夜风华正色道,“那猫不是家养的吧?就算是家养的,把人挠破皮,危险系数还是很大。所以一定要打狂犬疫苗,否则狂犬病发作会死人。我言尽于此,打不打随你。” 苏青秋一直在衙门里当差,走街串巷见多识广,确实见过不少人被猫狗咬过,伤口不深却死得极惨。 他诧异王妃小小年纪竟什么都懂,“王妃是说,吃了这个药,就不会有事?” “不是吃,是用针管把药打进你手臂里去。”夜风华有些不耐烦。也许是当医生的通病,见患者不听话,便会连哄带吓还凶恶,“快点,别浪费时间。” 苏青秋莫名被姑娘脸上的认真镇住,全然想不起深更半夜在王妃面前脱衣服,被逮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夜风华按按苏青秋的手臂,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还开个玩笑,“哟,平时锻炼得不错呀,肌肉这么结实。” 说话的时候,手里一点没闲,擦酒精,打针,推针,最后用棉签按在针眼上。 苏青秋被闹个大红脸,跟大姑娘似的。一愣神,针打完了。 再抬起头来时,看到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又明亮。 性子也是那般直率,“好了,两天后来找我打第二针。忌辛辣生冷食物,不要做剧烈运动,多休息。哦,对了,记住,千万不能喝酒。” 苏青秋瞧她叮嘱得十分认真,简直像极了大夫,却又不像普通大夫。他敢肯定,连御医都没见过这种打针的奇怪东西。 夜风华瞧他愣神,知他被自己惊到,微微笑起来,“好了,还不快穿上衣服。” “哦。”苏青秋连忙埋下头,迅速穿好衣服。 他忽然想起战十七,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要让那厮知道自己大晚上在他王妃面前脱衣服,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一时,脸如蜡色。 夜风华只当他害怕打针,安慰道,“不用怕,多打几针就好了。” 说完她又忙开了,从袖子里拿出一堆东西,整齐摆在桌上。 白棉,纱布,手术剪,手术针,消毒液,止血药,应有尽有。 夜风华感觉自己应该弄个医药箱才行。现在她只会把东西用意念拿出来,可拿出来就放不回去,还得到处带着,十分不方便。 她快速给刘傻蛋止血后,伤口缝合非常熟练,手指上下翻飞,动作行云流水。 苏青秋看得呆住,想到夜风华嫁给战十七,莫名生出一种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惆怅。 夜风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明安王府时天已将明,刚安置好雪冬睡下,又给自己也补一针狂犬疫苗,就见战凌云喝得醉眼迷离回来了。 今日大早,新人需给长辈奉茶请安,这是南羽国的规矩。只是大多数新人都跟爹娘在一个府上,不用来回奔波。 但明安王爷不同,他自己居住在单独的王府,而战家的侯府离此还有一段距离。 此时早已有婆子丫环们伺候在侧,为两人梳妆换衣,打扮得体。 马车也已候在府门,一切就绪。 战凌云明显兴致不高,夜风华也同样没精打采。昨晚还同仇敌忾同一阵线,今日却形同陌路,谁都不愿起话题聊两句。 一行人到得康平侯府门前,成排的丫环侍卫,以及战家小辈们早已恭候多时。 两人刚刚下车站稳,便被“恭喜王爷王妃,贺喜王爷王妃”的声音淹没。 小辈儿那一排里,战北赫然在列。 夜风华的眼神投过去时,战北正痴痴望向这头。目光交错只一刹那,战北已将头扭向一边。 战家小辈里的七小姐战小渔,虽生得千娇百媚,却最是利落大方。 她上前挽住夜风华的胳膊,叽叽喳喳,“小婶婶!还好你不是夜阑珊!我都愁坏了!” 说着似乎感觉还不够表达自己对夜阑珊的嫌弃,得抓个同盟。一抓就抓到战北,“九哥,你说是不是?” ------------ 第10章 心爱的姑娘成了小婶婶 战北昨日收到消息,东宫侍卫围了明安王府,立即出门召集人马待命。 谁知却看到那个舌战太子团的小婶婶,竟是他自己想娶的姑娘。 昨日十七叔大婚时,他还跟母亲坦言自己有了喜欢的姑娘。等十七叔这边忙完,就让母亲找人帮他提亲。 母亲当时问他,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性子可好? 他只笑言,母亲应该会喜欢。 可是一转眼,心爱的姑娘成了小婶婶……战北被战小渔问得有些不自在,别过脸,不答话。 战小渔丝毫没觉察出空气的窒息,还在叽叽喳喳,“咱们小婶婶叫什么来着?夜风华是么?哈哈,风华绝代!我喜欢!风华绝代的小婶婶!” 战凌云见此不发一言,脸色更丧,吊儿郎当进得府去,也不管他的王妃跟不跟得上。 战小渔朝十七叔的背影吐吐舌头,转头安慰着,“小婶婶,别理我十七叔,他就那样!” 夜风华本来被陌生人挽着有些不适,见她模样可爱,说话也可爱,倒觉得亲切又有趣,立刻点头同意,“嗯,他就那样!” 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都觉得相逢恨晚。 战小渔道,“小婶婶,不用怕,祖母是好说话的人,长辈们也都不会为难你。” 夜风华闻言,放下心来,但对这个“小婶婶”的称呼实在不适应。想着以后要和离,叫久了会显尴尬,便低声叮嘱,“以后私下里,你叫我风华。” “啊,可以吗?”战小渔大气的,不等对方再回答,“好!风华!你比夜阑珊好看多了。我就瞧不上她那劲儿!” 夜风华笑笑,“我也瞧不上!” 两个姑娘一路笑着来到战老夫人的院子门口,就见战凌云耷拉个脑袋站在石阶下,又听到正屋里面传来阵阵喝斥,“那个混账东西!你问问他昨夜去了什么地方!咱们战家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他是王爷,你是侯爷!注意自己的身份!”那声音必是战家老夫人无疑,慈爱中带了些威严。许是天寒引发小疾,话音尾处间或伴着咳嗽。 “哼!王爷!他那王爷的头衔怎么来的,娘不清楚吗?” “好了!新妇就要到了,你再这么嚷嚷,会吓着孩子的!”老夫人不悦地提醒,岔开话题叮嘱,“一会儿新妇到了,你可不能摆这脸色!那孩子是个好的!昨儿个晚上奔波一夜,今早未歇过就来奉茶请安了。” 夜风华咋舌,老夫人如此耳目灵通。她昨夜事儿闹得大,加之又是新婚洞房夜,估计早在圈里传遍。可是战凌云又去了哪儿? 老夫人房中管事的嬷嬷见众人到齐,进屋回话说人已经都来了。 片刻后,在嬷嬷引领下,战家各位长辈都落了座。 战家老侯爷已去世多年,爵位由长子战惊雷袭承。 战老夫人年事已高,整日礼佛。如今战家早已是战惊雷夫妇主事。战北正是这夫妇二人的小儿子。 除了战老夫人,老侯爷还留下几个妾室,分别是金氏,卫氏,王氏,刑氏。几人虽偶有病痛在身,倒也还算康健。 战老夫人晚年得子,生下战凌云。 是以这位战家的十七爷虽然年龄只比战北长上两岁,辈份却很高。 加之他深得皇太后喜欢,未成年便赐了王爷封号。皇太后又不让他离开京城去封地。久而久之,十七爷就养成这般纨绔的性子。 长辈们一切就绪,夜风华和战凌云双双被请进屋。 待新人给老夫人及各长辈轮番敬过茶,又领了一大堆红包及饰物,夜风华磕头都磕晕了。 其中有人昨日就收到风声,知道新娘子不是夜阑珊。消息闭塞的,今日刚清楚状况,虽然惊讶,却也没有任何人现出嫌弃之色。 紧接着,又一轮跟平辈见礼。 依次是长兄战惊雷夫妇及妾室,四哥战名扬夫妇及妾室,六哥战其佑,七哥战泽修,八哥战晨晔,十五哥战凌月……夜风华一一记下,请安,收礼,进退有度。 战小渔心头欢喜,便没大没小调皮起来,逮着夜风华闹腾。考她这个是战家的谁,叫什么名字;那个又是战家的谁,叫什么名字? 她本意是想让夜风华多熟悉战家人,以后走动起来不尴尬。 谁知夜风华有问必答,技能满点零出错,把战凌云都吓了一跳。 他第一个想法是,“咦,这要上了赌桌,岂非逢赌必赢!” 战老夫人笑得拿拐杖直戳小儿子的腿,“你个没出息的泼皮!” 战凌云嘻皮笑脸一蹦,刚好蹦到卫氏老夫人身边。 卫氏老夫人忙将他拉过来,随手替他揉着腿,生怕细皮嫩肉的小公子被戳疼。 这卫氏老夫人本是战老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贴身婢侍。日子一久,在自家小姐的张罗下,被战老侯爷收来做了通房。 许是为向自家小姐表忠心,一生无所出,处处谨小慎微,却最是对老十七好。其名下大部分老侯爷赏下的田产门面地契,全都在这日给了战凌云做大婚之礼。 战老夫人故作不满地指着卫氏道,“你就惯!惯得这泼皮闯下大祸,到时你去给他收拾烂摊子!” 卫氏微赧一笑,“他还是个孩子,能闯得下什么大祸?” “听听!听听!”战老夫人更是故意瞪一眼战凌云,“这都大婚了,还是个孩子呢!赶明儿他的儿女出生,见爹爹是这般泼皮样儿,不得依样学样?” 众人齐齐跑了偏,“对对对,开枝散叶是大事,最好三年抱俩,儿女成群……” 夜风华脑袋上刷下几根黑线:谁要跟这败家子开枝散叶?一时不禁又有些伤感,赶明儿和离了,要怎么跟战家这么多人交待? 战凌云却是下意识抬头去望战北,不羁的笑容渐渐敛去。感觉这件事要不解决,以后没法在小侄儿跟前混了。 平日里,两人虽行事不同,却出奇要好。小侄儿在外面最是护着他,而他也什么好事都想着小侄儿。 没道理为个姑娘搞得叔侄不和! 战凌云脑海里飘过一句话,是夜风华昨晚跟他说的,“王爷你要愿意和离,小女子更是感激不尽呀。” 对,就这么办……和离! ------------ 第11章 祝百年好合 夜风华原本只想当个工具人,走下过场。可战家风气氛围实在太好,就连黑着一张脸的康平侯爷战惊雷也只是对战凌云瞪眼,对她面露慈色。 夜风华自穿越后,接二连三恶战,夜家更是人心险恶。直到此刻,她才生出一丝家的感觉。 尤其老夫人将她拉到身边,用拇指细细摩挲她脸上昨夜被猫抓伤的痕迹,柔声道,“听说你在夜家过得不算如意……” 夜风华知老夫人误会,解释道,“母亲,这伤是昨夜在安平县衙后院被一只野猫抓伤的。” 老夫人恍然,更加慈爱了些,“原是这样。母亲昨夜听说,你在王府逼问夜家陪嫁丫环,只为寻找你贴身婢子下落。如今可一切妥当了?” “谢母亲关心,我丫环雪冬找回来了。受了点惊吓,好在人没事。”她避重就轻地答话,声音越来越小,“媳妇不孝,大婚之日就在王府里杖责丫环。” 老夫人年轻时候是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人,自不像京城里那些大户老太太们讲究,“事急从权,你也是救人心切。” 夜风华没想到泼皮王爷不怎么样,他家里人还真是个个好。才见上一面,她已生出对这个家的眷恋之情。 一时,又觉得不是好事情。自己终究是要离开的人,何必弄那么多牵挂? 战老夫人原先对这门亲事很不满意,奈何太后和皇上都应允,她也就不再多话。 谁知事情竟有了转机,嫁进来的儿媳妇,不是那个所谓的京城第一美人夜阑珊。 她昨日得知此事后,不知有多高兴。 后来又听人来报,说王妃如何杖责丫头,逼问贴身丫头下落。后来更是连夜杀回尚书府,还击鼓鸣冤,把她那贴身丫头杀人的罪都洗脱了。 更甚者,还听说王妃顺道治了两个人。 一个是欺负她丫环的坏人傻子,另一个是安平县令的母亲。一直忙到天亮,王妃才回王府,是一刻没歇过,就来到战府奉茶。 这姑娘对坏人以德报怨,对自己人又重情重义……再瞧瞧自个儿家那老十七,倒也是忙一宿。在哪儿忙?花满楼听曲儿呢! 一想到这,战老夫人怒儿不争,对媳妇更加怜爱,同时也十分好奇,“你还懂医术?” “媳妇以前在边关的时候,遇到一个游医学了个半调子,当不得真。” 夜风华回话的时候,从袖子里拿出一瓶枇杷止咳糖浆,“刚才听母亲时而咳嗽,先喝点这个。若是不管用,媳妇得空就过来看您,再开些药。咳症最是拖不得的。” 战老夫人心生欢喜,让身旁的赵嬷嬷把枇杷糖浆收好。 她此刻并不知道,现代先进医术对冷兵器时代的真正意义,更不会知道这个媳妇对战家的意义。 她只当那是媳妇的一份心,应好好对待。瞧着面前姑娘圆圆的小脸,双瞳又黑又亮,战老夫人越发喜欢。 她软言软语哄着,“今后呀,老十七若是欺负你,就告诉母亲。不过,这孩子混是混了些,但心是好的。不管你们是什么原因凑成一对儿,今后还得相互扶持。他要是在外没脸,你脸上也无光不是?” 若是往常,战凌云早蹦起老高往母亲身边凑,还会把脸伸过去说,“我有脸我有脸!不信母亲摸摸!” 但此时着实安静得不像那个混不吝,要不怎么说成了亲就是大人了?若知成亲有这效果,战老夫人恐怕早给他定了亲事。 刚歇一会,又轮到小辈们给十七叔和十七婶敬茶祝贺。 于是一番介绍,战这样,战那样。夜风华倒也不是特别注意战北家的几兄弟,只是他们名字太好记了。 大公子战东,四公子战南,七公子战西,九公子战北。大公子战东与七小姐战小渔,以及九公子战北,皆是战家当家主母荣桂英所出。 那战北年少老成,性子沉静,长得又是一副少年得志的清朗英俊模样。 此际正单腿跪地给十七叔和十七婶敬茶,面上不只没半分笑意,似乎还带了些阴沉。 当家主母荣桂英都看不下去,皱眉道,“北儿,笑一个!敬茶有你这么敬的吗?你十七叔倒也算了,自是知道你就这副模样。你小婶婶今日第一次来战家,你可别跟你老子一样吓着她!” 众人见当家主母借着儿子调侃丈夫,都跟着轰堂大笑。 战惊雷不只没生气,也跟着笑,“我可比这小子好多了。” 战北恍若未闻,好似所有话题都跟他无关。 他望着夜风华,想要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奈何眼眶竟渐渐红了,哽着喉头,一字一句,“祝十七叔!十!七!婶……百!年!好!合!” 战凌云默默接过茶,偷偷瞧一眼小侄儿才敷衍喝一口,拿出红包递过去,“喏,给你包了最大的!” 战北赌气不接,一时气氛陷入尴尬。 夜风华只得从战凌云手里拿过红包,加上自己的一份,再次递到战北面前。想说点什么,又无从说起,偏心里隐隐作痛。 她没料到原主对战北用情这么深,哪怕看一眼,都能引发心悸,令她不可控制。 刹那间,夜风华的思绪被拉到许多年前。 那时候她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跟着爹娘在边关生活。 有一天突然来了个小公子,穿着一袭白衣,骑着白马远远向她奔来,问她定远将军的军营怎么走。 她玩得很无趣,就和他讨价还价,“小哥哥,你带我骑马,我就带你找我爹爹。” 少年居高临下看着她,问,“你是定远将军的女儿?” 她忽闪着眼睛点点头,很自豪的,“我可是夜家的大小姐呢!” 少年眉头皱起,老气横秋教训起人来,“以后不许随便暴露身份,不然会被坏人利用!” “那小哥哥你是坏人吗?” “哦,不是。” “那我告诉小哥哥又有什么关系?” 后来,少年拉她上马,她带少年回家找爹爹。 战北此时也忽然想起,当年那个小姑娘的确说过,她是夜家大小姐。 可他怎么也跟别人一样误以为,夜家大小姐是夜阑珊? 当年的小姑娘长大,成了他的小婶婶! 夜风华看着少年的眼睛,又一阵心悸,“战北……” ------------ 第12章 要娶当娶夜大小姐 夜风华喊了战北的名字,自己也是一片茫然。就好像是换了个灵魂不爱你,但身体还是很诚实。 她根本控制不住面对战北的悸动。其实她内心很清楚,自己顶多只当他是个不错的少年。 这声“战北”出口,总要说点什么。 夜风华心里好慌,尤其看到少年发红的眼中满是失落,急得一把将红包塞人家手里,冲口而出,“快拿着,大家都看着呢!” 荣桂英以为儿子见着陌生小婶婶不好意思,便开起了玩笑,“我北儿也有心上人了,就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我只望啊,她能有一半你小婶婶的气度和模样,为娘的就开心了!” 战北被母亲扎心,差点一口血吐出来。握着小婶婶给的红包,转身夺门而出。 战凌云狠狠一闭眼,喊一声“战北”,也追了出去。 “这老九怎么了?”战东看得一头雾水。 荣桂英哪知道儿子的心上人就是她嘴里的“小婶婶”,浑不在意,“小孩子,随他去。” 这大家子人一一认识下来,已是中午时分。夜风华急着回王府看受伤的雪冬,随即向战老夫人和战家其他人提出告辞。 战小渔自告奋勇陪着小婶婶出去,一路介绍侯府的风景。 路经一处茶室,战小渔忽然想起什么,不由分说拉着夜风华进屋,笑着说,“小婶婶,你等等啊,我给你装一包天山的雪茶带回去喝。很稀有的呢,润喉明目,还能解毒。” “这么神奇?”夜风华心里感动,知道对方听说自己昨天被下毒,才这么上心。 可战小渔笑眯眯靠过来,小声的,“刚才十七叔特地交待,叫我给你装一些雪茶。十七叔可算会疼人了。” 夜风华正待接话,却听到茶室后面的竹林隐隐约约有人声传来。 “北公子!北九爷!北祖宗!特么的战小北,给爷站住!喊不听是不是?”分明是战凌云的声音。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动手动脚!”这是九公子战北。 这两句对话让夜风华差点呛到。我去,叔侄俩这么暧昧吗? 都是好奇鬼,她和战小渔轻手轻脚走到茶室里屋,踮脚从木质雕花窗栏往外望去。 啧啧啧,战家儿郎真是好品种!一个清朗如冷月,一个耀眼如炙阳,却都一样英俊无匹。 战凌云长臂伸直,搂着战北的肩。风一吹来,衣袂偏飞。 战凌云苦恼得很,“小北哥,我现在也是进退两难想撞墙,偏偏你还给我脸色看!你是想逼死我小十七?” 战北很生气,哄不好那种,像个小媳妇儿般控诉,“好个进退两难!难得昨晚宿醉青楼到天亮!” 夜风华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康平侯爷发那么大脾气,说这货丢了战家的脸! 原来一夜都耗在青楼里,啧啧,果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又听战凌云低声下气哄着,“北小哥,我这不是为了跟你表清白吗?难道你乐意听到我和你小婶婶洞房的消息?” 提起“小婶婶”几个字,战凌云立时知道嘴快又得罪了北九爷。顺眼一瞧,果然发现人家黑一脸,不由抚额。 屋里的夜风华跟战小渔相视一眼,面面相觑。 战小渔:哇哇哇,十七叔和九哥什么情况? 夜风华:特么这到底谁是谁的第三者? 战凌云心里苦。长这般大,行事狂狷肆意,从来都是别人哄着他,几时如此灰头土脸。 所以他必须向战北解释清楚,不是叔要挖墙脚,叔也是被坑的啊。 事情要从几个月前的一次宫宴说起。 皇上问战凌云可有心上人,若是没有就给他指婚。 “太子那厮坏得很,当即就向皇上举荐白侍郎家的那只叫什么来着的白狐狸精?”战凌云气呼呼的,想起那日场景还咬牙切齿。 “白清音!”战北更没好气。 “对,不管什么精,本王都不想要!” 当时战凌云不能说自己没有心上人,否则婚事会被皇上随意揉捏。 他本爱恶作剧,又见太子小人得意,就想恶心人家一下,便跟皇帝说,要娶当娶夜家大小姐! 当时谁都以为夜家大小姐是夜阑珊,战凌云也不例外。而夜阑珊钟情于太子,太子对夜阑珊一往情深,这在宫里那个除了皇上外的小圈子里不是秘密。 战凌云想着,太子哪怕为了面子也肯定从中作梗,终会求到皇上跟前去,到最后他和夜阑珊便成不了亲。 既然成不了亲,皇帝不止心生愧疚,还不能再乱点鸳鸯谱。到那时,他再提出将夜风华许给他的小侄儿战北为妻,岂不是卖他小侄儿一个超大的面子? “你看,我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战凌云哭丧着脸,委屈地摇了摇战北的肩膀,“北九爷,夜阑珊变成夜风华,我事先也不知情啊!” “成亲之前,会合八字,对庚帖。上面白纸黑字,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夜风华?”战北用发红的眼睛瞪着自己那混蛋十七叔。 “对啊!我也纳闷呢!五胜说,他记得清清楚楚庚帖上面写的就是夜阑珊。可昨个儿我连夜派人去查,结果存案记录在册的,却变成了夜风华!” 战凌云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瞄着小侄儿,“现在想来,一定是太子联手夜家动的手脚,我小十七被人摆了一道!” “我才被你摆了一道!”战北气得胸口发疼。 “北爷,你不知道,成亲前的每一天,我都盼着太子去皇上跟前搅黄这桩婚事。直至昨日接亲,我才真正慌了……” “哼,还有你明安王爷会慌的事儿?” 战凌云面色一红,“九爷就别再笑话我了!当时我打定主意,待大婚一过,寻个由头把夜阑珊给休了!现在换成夜风华,那我跟她和离便是!” “和离?”战北一愣,怒道,“胡闹!你以为她跟你和离了,还能嫁进我们战家?” “为什么不能?谁不知我十七爷洞房花烛夜宿在青楼!”战凌云理直气壮的,“我今儿回去就写和离书!” 砰!脸上挨了一拳。战凌云抚脸气狠狠,“战!小!北!够了啊!是欺负本王打不过你吗?” ------------ 第13章 我一觉醒来就是王爷了 “打得过你就动手!”战北扬扬头,抬手又朝战凌云呼了过去。 夜风华被真相搅得头晕脑胀,见两人打起来,不由得闭了眼睛,觉得没眼看。这阿斗除去逛青楼上赌场还会干什么? 谁知睁开眼时,两个美少年已斗成一团。 寒冬风雪漫飞,绿竹却傲立雪中,不见萎败。天地间盈盈翠色,美不胜收。 但最好看的,还得数战家儿郎。 身着白色披风的战北,眉染风霜,眸色清凉,片刻间已攻出数招。他身轻如燕,白色披风随着他轻盈的步伐摇曳漫舞。 再瞧那身披红色狐裘的战凌云,如一团热烈的火焰在天地间燃烧。即便连连后退,却也见招拆招,游刃有余。 战小渔刚从“和离”的惊愕中回过神,见夜风华新奇的神情,不由得十分自豪,“外间只知我十七叔纨绔成性,不学无术。其实他不过是比旁人天资聪颖些罢了,什么东西一看就会,便失去兴致。” 夜风华若是没亲眼所见自当战小渔吹牛,可眼前的红衣少年一招一式都显得有板有眼。 尤其两个少年斗到最激烈时,竟忽然分开,双双落地,又一起打出同一套拳法。 画面简直好看极了。一红一白,勾拳,踢腿,拳脚一致,腾空而起的高度几乎无异,就连披风飞扬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战小渔道,“你看我们战家的凤翎拳,再没有比他们俩打得更好看的人了。” 夜风华瞧得目不转睛,淡笑道,“小渔,这么急着把你十七叔的秘密告诉我,不怕我传扬出去?你十七叔可是急着与我和离撇清关系呢!” “皇上保的媒,哪有那么容易和离?”战小渔不以为然,“十七叔不过是宽九哥的心罢了。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九哥喜欢的人。” “都过去了。”夜风华不欲多谈原主这段感情,随即转移话题,“若我没猜错,母亲应是下过令,不让人知道你十七叔会功夫是不是?” “小婶婶和十七叔其实天生一对呢,都那么聪明,记性又好,随便一句话都能推断个大概。”战小渔拉着夜风华的手晃了晃,“小婶婶又不是外人,不管以后怎么样,你都是我们战家的人。” 夜风华看着战小渔单纯明亮的眼睛,心头涌出一股暖流,连指尖都暖得发麻。 彼时窗外两个少年已经双双停手。 一个郑重其事,声音沉沉的,“事已至此,你以后对她好点,认真为她搏个好前程!” “前程?”另一个茫然得很,兴趣缺缺,“前程还需要搏吗?我一觉醒来就是王爷了……” 前程无需忧虑,一觉醒来就成了王爷的人果然得宠,连宫里的嬷嬷都追到康平侯府来。 “哎哟,小王爷,可把老奴好找!赶紧收拾一下,带着新妇跟老奴进宫见太后吧。”来人是太后身边的秦嬷嬷,算着这会子新人该在侯府,便直接过来堵人。 秦嬷嬷瞅着唇红齿白的小哥儿一脸惨淡愁云,心疼不已,“哎,昨个儿小王爷大婚出了岔子,老奴都听说了。瞧这小模样哟,都气瘦了!来前,太后说,一定会好好给小王爷您出出这口恶气!” 夜风华没料到,这么快就见到传说中的皇太后。这还是她穿越后见人下跪的第一个真正跪礼。 显然太后眼里只有明安王爷,看也不看旁边的新妇,只叫他坐到自己身边去,好一番嘘寒问暖,跟秦嬷嬷一样的话,“瞧瞧,这小模样,都气瘦了!” 夜华风跪在地上直翻白眼,恶寒得不行:喂!老人家,不要一副你养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样子好吗?我也不想嫁给这败家子呢! 太后吧啦吧啦闲话好一阵,才想起地上还跪着个人,说话的声音从慈爱变得冰冷威严,“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夜风华对着地板又翻个白眼,才抬起那张人畜无害的可怜小脸,“臣妇见过太后!太后吉祥!” 太后没说话,凌厉的冷眸打量地上跪着的女子。但见她一双大眼睛清澈如水,面容干净整洁,脸小微圆,看上去倒是个有福气的。 夜风华不敢盯着太后看,只余光已见一个看不出年岁的女子,容貌极至出众,并不是她印象中的“老人家”。哪怕素衣着身,也掩不住周身散发的上位者气势。 太后眉眼是美的,却也凌厉,“回答哀家,到底谁才是夜家大小姐?” 夜风华恭敬回话,声音带了一丝令人心疼的无奈,“回太后,臣妇确是夜家大小姐,乃定远将军夜臻之长女,兵部尚书夜庸是臣妇的大伯。算起来,阑珊妹妹只比臣妇小四个多月。” “那为何京中无人不晓夜家大小姐是夜阑珊,而不是夜风华?” “回太后,臣妇自幼跟着爹娘驻守百罗重镇,直到九岁才回京。臣妇性子胆小,长相又不及阑珊妹妹出众,回京后闭门不出,就连夜府丫环婆子们也甚少拿我当小姐看待……” 这番话,没有半个字说夜府不好,却勾勒出一个大户人家大小姐的不易和辛酸。 南羽国到这一代,最是重文轻武,自诩文明礼化。尤其为官者,更注重家风家貌。譬如宠妾灭妻,长幼不分,尊卑无序之类,轻则受人唾弃,重则丢官入狱。 夜风华继续道,“阑珊妹妹长得美,才情绝佳,一直以夜家大小姐自居。她不止是京城第一名姝,更是京城第一美人,是以眼光自是比旁人要高一些。京城平常人家的公子,她又怎会看得上眼?” 太后冷冷打断,“明安王府是平常人家?哼!哀家看她是想做太子妃不成!” 夜风华后知后觉般匍匐在地,“太后饶命,是臣妇口拙,不善言辞惹太后不快。” 战凌云忽然笑出声,“太后,您别吓坏她!她胆子小着呢,估计在夜府被欺负狠了,原本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变得战战兢兢!” 太后抬眸望向战凌云,目中透出毫不掩饰的宠溺,“哦?云儿如何知道这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 第14章 本王不娶夜阑珊 战凌云歪歪靠在一旁的软椅上,眉飞色舞说起昨日大婚发生的事。 太子如何出动东宫侍卫包围他王府,如何派人烧他西楼,又如何带人看他笑话种种种种。 说到夜风华连续打脸太子,如何舌战太子团,如何怼得太子印堂发黑脸发青,还赚了一块千年血玉,竟是添油加醋讲了个遍,一点没有要为皇室遮羞的意思。 夜风华暗暗惊奇,这家伙到底靠什么混到现在?就这性子,这情商,分明活不过一集好吗? 要知太子毕竟是太后的亲孙子,就算犯了再大的错,那也是皇家关起门来自个儿的事。 谁知太后静静听完后,端庄美丽的脸上竟染薄怒,“太子如今已这么明目张胆?连哀家的面子也不放在眼里了!” 明安王爷随手拈一粒甜果在嘴里,边吃边笑,“哈,太后不用生气。本王没吃亏,不止得了他那块千年血玉,这丫头半点不输太子团,给本王挣足脸面!” 太后闻言又细细打量一番夜风华。这一看,似乎比刚才顺眼许多,扬了扬手,吩咐道,“扶她起来,赐座。” 秦嬷嬷不动声色瞧一眼姑娘,走过去把人扶到侧座,还悄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夜风华回以浅浅笑容,才起身微一福,“谢太后赐座。” 太后听夜风华给战凌云定位“品正貌端,英俊无匹,万里挑一”的人设十分满意,对秦嬷嬷使个眼色。 片刻,秦嬷嬷捧着个锦盒从寝殿出来。 盒子里是一串项链,珍珠颗颗圆润饱满,大小相同,光泽度极好,配上淳厚炫烂的红色碧玺,实是一吉祥好物。 战凌云眼尖,立时认出那是西玉国最负盛名的“龙湖珍珠”。早前西玉国进贡的物什中,能让他看上的,一件是千年血玉,另一件便是这龙湖珍珠。 看来,这两件好东西都要进他明安王府了。 果然,太后的语气明显温软,“哀家瞧着你也是个乖巧的,懂得护着自己夫君。今日你第一次进宫,哀家将这珍珠碧玺项链赏赐给你。” “臣妇谢太后恩典。”夜华风从秦嬷嬷手里接过锦盒,连忙跪下谢恩,又叹气道,“原本这赏赐应给臣妇的妹妹夜阑珊,可惜她缘薄,没这福分。臣妇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起来说话。”太后听她提起“夜阑珊”几个字,轻皱了一下眉头。 夜风华悄瞄战凌云,使得后者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她顾不得这么多,所谓君子报仇,晚一天都算晚。 这便仍旧跪在太后跟前,恳切道,“太后娘娘,适才臣妇的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于我娘家夜府的名声不好,可臣妇不敢瞒太后,必须实话实说。” “说!” “我那妹妹夜阑珊虽眼高于顶,可她并非对明安王爷无意。臣妇昨日为护夫君说出的那些话也不全是假的。至少,她想杀死我之后替嫁是真,后在喜房派人给我下毒也是真。” 太后沉声问,“真有此事?” “臣妇不敢撒谎。臣妇成亲前一夜,被夜阑珊推入河中。臣妇命大,被贴身侍婢救起。后来在洞房之夜,她又派人欲毒死我。这件事,王爷可以作证。” 战凌云没想到这丫头报仇报到太后跟前来了,不由得暗暗好笑。 瞧在昨日同仇敌忾的份上,他难得正经当一回证人,“回太后,确有其事,本王亲眼目睹她口吐鲜血。当日我府上的大夫也去诊治过,说救不活。不过,她后来又醒过来了……” “哦?”太后讶道,“毒药有问题?” 夜风华把之前糊弄战老夫人的托辞又拿出来说一遍,“回太后的话,臣妇在边关的时候,跟随一个游医学会些保命的本事,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太后平日里没事就喜欢研究面相及运势,瞧着姑娘圆圆的小脸,圆圆的眼睛,十分顺眼,点点头,“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你是想哀家替你出头?” 夜风华一怔,摇摇头,“不,臣妇哪敢拿这些破事儿来烦扰太后。臣妇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此于臣妇娘家的名声也好些。” 太后挑起了眉梢,饶有兴致地喝一口茶,继续听下去。 战凌云莫名感觉此时应该阻止她再往下说,可还是晚了一步。 “太后明鉴,王爷一心喜欢阑珊妹妹,而阑珊妹妹虽做错事,但她不过是想嫁给心上人罢了。臣妇愿意把王妃的位置让给妹妹。只是兹事体大,还请太后做主才不会对王爷的名声有丝毫损害。” 战凌云气得一口血差点直接吐夜风华脸上。 太后也惊讶得不行,“你说你要让位给夜阑珊?” “正是。”夜风华正色道,“王爷想娶的本就是夜阑珊,只是因为‘夜大小姐’的名头而误了终身。试问臣妇又怎么忍心拆散一对真心相爱的男女?” 战凌云听得眼皮一跳,方想起昨日这姑娘说的话,“你想娶夜阑珊?我帮你!” 谁要他娘的帮! 战凌云一拍桌,“别说了!本王不娶夜阑珊!” 夜风华叹气劝道,“王爷大人,您就不要同阑珊妹妹置气了罢。错就错在她比我小四个多月,否则何至于用这么多手段对付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太后和嬷嬷们都吵晕了。 太后摆摆手,“你俩别争了。” 夜风华立时闭嘴,倒是战凌云仍旧气鼓鼓地嚷嚷,“太后,您别听她胡说八道!她多半是脑袋被毒坏了!” 太后沉吟片刻,自有主张,问,“若是她做了王妃,你又怎么办?” “臣妇愿远离京城,身赴异乡。” 太后回味着“远离京城,身赴异乡”,半晌才淡淡道,“王妃的位置岂容儿戏!” “太后圣明!”战凌云瞪一眼夜风华。却又听到太后的后半句话是,“那就许夜阑珊做个侧妃吧!” 战凌云如坠冰窖,脸黑成了锅底。 太后思之不妥,脸上显了厌恶之色,改口道,“侧妃不行,以她所犯下的错,顶多只配做个侍妾!勿需大张旗鼓,搞得人尽皆知。” 妾室!夜风华跪地谢恩。 战凌云气得伸手拎起自家娘子的衣领,想打人…… ------------ 第15章 又是个厉害的小人精儿 明安王爷夫妇离开太后的德寿宫,刚上马车就开始吵架。 战凌云咬牙切齿,恨不得掐死这个害人精,“夜风华!你为什么要害我!” 夜风华心情很好,美目流转,“昨日我不是答应过,要帮王爷得到夜阑珊吗?现在美梦成真,就问你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战凌云气得冷笑,“本王开心得很!惊喜得很!简直乐得要上天!” “恭喜王爷得偿所愿!”夜风华眼中噙着笑。 战凌云不想再看她笑颜如花,气鼓鼓将脸转到一边。隔了一会,终没忍住,委屈的,“你不是已经听到本王娶妃的真相了吗?” “原来王爷大人早就知道我在茶室呢!”夜风华笑够了,才用指尖扯扯战凌云的衣袖,逗他玩,“京城第一名姝,京城第一美人,王爷真的不动心?真的只是跟太子斗着玩?呵呵,我不信!” 战凌云把衣袖从她指间扯出来,回头横她一眼又转过脸去,“爱信不信!别人都说本王嘴里没实话,其实你才是撒谎不眨眼,信口开河!” “哈哈,王爷大人,别这么说我嘛!”夜风华探头过去看他,笑嘻嘻地逗,“阿斗,笑一个!” “什么阿斗?”战凌云蒙圈,这已是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他看着夜风华明亮的眼睛,忽然想起自己正在生气,立刻又扭过脸去。 夜风华哈哈大笑,觉得这样的阿斗十分可爱,忍不住再拉拉他的袖子,狡黠地眨眼,“王爷大人放心,夜阑珊进不了王府。” “太后都发话了,谁挡得住?”他狐疑的,复又觉得面前这只跟小兔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分明就是磨着爪子呲着牙的小野猫。 夜风华笑容淡下去,眸底只余凉薄,“相信我,她进不了王府。” 战凌云这才坐正,“何以如此肯定?” “那我问你,妾室进府前,是否会派人去验她的身?” 战凌云面色一红,“宫里自会派女官查验。” “若是查出她怀有身孕又当如何?” 战凌云这两天眼皮经常跳,“什么?” “即使没了身孕,她也非完璧。试问这样的人,如何进得了王府?除非……”夜风华顿一下,压低声儿,“宫里派去的人依旧能瞒天过海,就如你我的婚事,哪怕在三书六礼如此繁杂的程序下,你竟然在成亲前一点都不知道新娘换了人。” 这是战凌云有生以来的奇耻大辱。气过之后,他也在怀疑,太子和夜家有能力做下这么大的事吗? 想着想着,眼皮又是一跳,难道……他一抬头,见那双黑亮的眸子正望着自己,仿佛在等答案。 夜风华见对方久久不说话,只目光翻腾着惊涛骇浪,便知这阿斗虽然爱玩却还不笨,“王爷也想到了?” “不许乱猜!”战凌云忍不住伸手蒙住夜风华的眼睛,那光太亮,像是能照进自己的心。 可手刚一触到,想起战北,又烫手般缩了回来,吓唬着,“要杀头的!不知天高地厚!” 夜风华狡黠笑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明安王爷也有怕的时候?其实我只是想用夜阑珊钓条大鱼……” 战凌云立时被带跑偏,眼睛亮了,“大鱼?我喜欢!带我玩!” 德寿宫。 秦嬷嬷屏退闲人,正给太后揉着肩颈,“那小王妃倒是个端庄大气的,竟肯把正妃位置让出来。” 太后闭着眼睛,说话极慢,“扮猪吃老虎,又是个厉害的小人精儿!” 秦嬷嬷试探着,“老奴见太后还算喜欢?” “喜欢?也谈不上。”太后继续闭着眼睛,“只是瞧着有几分哀家年轻时候的样子。” 秦嬷嬷笑,“太后说的是,老奴也瞧着她有太后年轻时的机灵劲儿,却又不露锋芒。” 太后不语,心事重重。 秦嬷嬷加重手上的力道,“那您说,这小王妃是什么意思?老奴听了半天,还是不懂。起先,她明明说夜阑珊瞧不上咱们小王爷,后来又说夜阑珊为嫁给小王爷害她两次,这不是前后不符么?” 太后的眉心轻轻皱了起来,“要不怎么说这是个人精儿呢?她是在探哀家的意呢!哀家只不过见她处处维护云儿,才顺着她的意许夜阑珊进王府作妾。” “或者她是要待夜阑珊进了王府,再关起门来报仇?”秦嬷嬷想不明白,“那她为何还要让出正妃的位置?就不怕您一个顺口准了她?” “嬷嬷怎么越活越糊涂了?皇上保的媒能是说散就散的?哼,远离京城,身赴异乡,那是在说反话呢!” “如此说来,果然是个人精儿!” “哀家问你,你瞧着她可有半分心思在云儿身上?” 秦嬷嬷摇摇头,又赶紧点点头,“这个老奴不好猜测。不过咱们小王爷容貌出众,人又聪明,哪个女子见着不爱慕几分?” “话是这么说,但到底是个闲王,手中无权……” “有太后的庇佑,无权胜有权。再说,老奴觉得那小王妃也不是个贪慕虚荣的人。” “你才见她一面,又怎知那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就连哀家,当年不一样有看走眼的时候?”似是想起什么,太后悠悠叹口气。 秦嬷嬷不愿太后心里不快,忙转了个话题,“那太后您觉得,咱们这位小王爷的心思到底又在哪儿?起初,夜阑珊不是他想要的吗?这会子说要给他,您瞧他一副嫌弃的,哪里有半分喜欢的样子?” 太后的头更疼了,眉头紧锁,“唉,这孩子啊!哀家本也瞧不上那夜阑珊。但想着,男儿年少时,哪个不喜欢长得美的姑娘?这便遂了他的愿。如今想来,这孩子怕是在跟太子斗气才抢的夜阑珊!结果夜家的大小姐不是夜阑珊,而是另有其人。” 秦嬷嬷更加不解,“小王爷再是糊涂,他手下的那些人都是闲的?成亲前要八字合婚,对庚帖,三书六礼,怎么就能瞒天过海?” 太后闻言冷笑道,“可说呢!没有咱们这位皇上的默许,光是一个太子一个夜家,又岂能瞒到大婚之日才来给哀家当头一棒!” 秦嬷嬷惊得合不拢嘴,“太后的意思,是皇上他……” ------------ 第16章 我家小姐走路带风 秦嬷嬷不知想到什么,面色骤变,及时止住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只是喃喃的,“那皇上图什么呀?” “图什么?哼,这是打哀家的脸!儿子大了不由娘,自古都一样!”太后终于睁开眼睛,眸底一片寒凉。 “许是咱们想多了。”秦嬷嬷宽慰太后,也是宽慰自己,“小王爷行事多少有些张扬,风头把太子和一众皇子都盖过,自然引人妒忌。大家合起伙来……也未必不可能。” “但愿吧。”太后幽幽道,“是哀家把那孩子宠坏了,做事顾前不顾后。只怕有一天,战家也保不住他。” 秦嬷嬷担心太后伤了神,仍旧说着吉祥话,“老奴瞧着王妃是个有福气的,必能陪着小王爷一生无忧。” 太后这才笑笑,“哀家就是瞧着小丫头面相好,又懂得护着夫君,比夜阑珊的刻薄相好太多。她有什么要求,哀家依着她。只是别让哀家失望才好。” 彼时王爷的马车刚到王府门前,就被等待大半天的安平县令截住。 县令跪在马车前,久久匍匐在地,老泪纵横,“王爷吉祥!王妃吉祥!王妃是下官的恩人哪!” 这真是奇景。要知以前在明安王府门口哭爬打滚的,都是些被王爷搜空腰包回不了家,刮空家当无路可走的人。 家丁随侍们早已练出面对鬼哭狼嚎无动于衷的本事,只是今天,情况有些不一样。 王爷王妃双双下了马车。 王妃十分爽朗,半句废话没有直奔主题,“县令大人的母亲可是烧退了?” “退了退了退了!”县令激动得连连磕头,不穿官服不戴官帽,只一身百姓装束。 昨夜县令的母亲高烧不退,人都烧没了意识。 苏青秋见王妃为刘傻蛋止血缝合,手法娴熟,便顺势求她去瞧瞧县令母亲的病。 当时夜风华本不愿多事,加上刚解完毒就忙活大半夜,身体也虚得不行,便摆摆手拒绝了苏青秋。 但苏青秋一直追着出了衙门,恳求说,县令的母亲是个特别好的人。此次生这场大病,乃因天寒地冻为百姓免费派粥派药才染上风寒。 夜风华虽不爱管闲事,但到底医者仁心,便丑话说前面,“本王妃可以去看一眼,但绝对不保证治好。若是没得治,别怨本王妃就行!” 县令起初听到这番话,原也没抱什么希望。 谁知县令的母亲吃了王妃留下的药,没几个时辰竟退了烧。他记得王妃说过,如果烧退,便立刻去王府寻她,所以这就来了。 夜风华略一沉吟,“县令大人且等片刻,本王妃进去瞧瞧那受伤的丫头就随你走。” 县令感动得语无伦次,连连道,“王妃真是大善人!王爷好福气呀!下官在此等着,等多久都毫无怨言。” 战凌云瞧着稀奇,自己混了一夜青楼,听了一夜曲儿,他家王妃凭着一手从游医那里学来的手艺就四处成了红人儿。 就在他愣神间,王妃已大步走向一旁站立的年轻公子。那不是苏青秋? 苏青秋陪县令一起前来,默默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此时才得以上前行礼。 夜风华笑起来,明眸皓齿,爽朗利落,“苏大人好!” “在下苏青秋,王妃以后可唤下官的名字!” “那你也别下官下官的,我叫夜风华!”王妃走路带风,边进府门边扭头叮嘱,“苏青秋,记得后日来寻我!” 苏青秋顺口答应一声,便知惹祸了。想起昨夜还脱衣裳,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什么情况!这还没和离呢!战凌云炸毛,吊儿郎当走过去,“咦,你们家银两准备好了?是你们送过来,还是本王亲自带人去取啊?” 苏青秋还没从惊魂未定中醒过来,又被新一波冲击搞蒙了圈。 难道是家里的谁又在赌场输给了这位爷?苏家自前年起,就严令各房,禁止跟明安王爷赌钱赌物。 但听王爷一声令下,“五胜,走!带人上苏家要账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苏青秋连忙行礼,恭敬的,“敢问王爷,到底苏家谁欠了您的钱?又欠了多少?” “哈哈!你去问你那好哥哥苏寒凉呀!”他伸手拍拍苏青秋的肩,“放心,没多少!不过黄金万两外加白银万两而已!” 苏青秋:…… 待走远了些,战五胜悄悄问,“王爷,白银万两又是哪来的?” 战凌云白他一眼,“我西楼被烧了,不用修吗?修我西楼不花银子吗?他苏寒凉既敢随太子来看本王的笑话,就应该随个份子!” 我的爷!这份子钱是不是太多了?战五胜抹了抹汗,转念一想,白银万两在他爷这里也不过是毛毛雨啦。 夜风华管不了王爷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匆匆进王府去看雪冬的伤势。 雪冬被安置在东楼。贴身婢侍有单独的屋子,靠近主人房。 她早就醒了,见不到自家小姐惶恐不安,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有人叫她进屋休息,她也咿咿吖吖不听,不断呵气搓手,踮起脚,眼巴巴望着院门口。 这会子雪冬真把小姐盼回来了,却又睁大双眼不敢认。那个走路带风的俏丽女子真是她家小姐? 昨夜天太黑,加之她惊魂未定,没来得及注意到她家小姐的变化。 这会子青天白日,风未停,雪未歇,漫天飞雪中的红衣女子笑容璀璨,眼如星辰眉如月,仿佛能将皑皑白雪融化成水。 说话也比平时大方利落,“雪冬,怎么起来了?多躺会不好吗?” 雪冬没来由鼻子酸酸的,顾不得主仆身份,呜呜一下扑进小姐怀里,仍旧咿咿吖吖一番。 以前都是她护着小姐,现在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只有小姐能护住她的依赖情绪。她想,或许是小姐做了王妃后,气势强大,又变回很久以前的那个小姐。 夜风华爱护雪冬,除了喜她忠心护主,更喜她这次出奇不意的胆识。 她现在需要确认雪冬到底是被毒哑的,还是被开水烫伤了喉咙。胡乱用药,后果不堪设想。 雪冬急得咿咿哇哇半天。 瞧着那张还没完全长开的清秀小脸,夜风华心头升起一股强大的力量,轻拍怀中的丫环安抚着,一字一字承诺,“没事了,伤过咱们的人,谁都跑不了。我会一笔一笔跟他们慢慢算账!” ------------ 第17章 京城第一美人 夜府。 刚嫁出去的夜家大小姐,今日顶着漫天飞雪在暮色将至时又回门了! 她不似昨晚身着黑色披风杀气腾腾。此时一身红色狐裘,裹着内里暗金色裙袄,贵气逼人,光芒灼目。 门房被闪花了眼,哪还敢拒之门外,自家主母见着还矮一头呢。 他使眼色让另一个门房赶紧去给主母禀报,自己则敞开大门跪迎,“王妃吉祥!” 夜风华带着雪冬,身后簇拥着四个相貌端庄的王府丫环。再其后,是四名身挂王府腰牌的黑骑侍卫,个个身形高大魁梧,步伐整齐划一。 她微一抬眸,雪冬便从袋子里拿出碎银赏给门房。 赏银不少,门房笑开了花。 引路婆子也殷勤起来,颠颠跑得比平时快上许多,“大小姐好!”立刻又自己拍嘴说该打,满脸堆笑,“王妃吉祥!” 夜风华没说话,仍是一个眼色,雪冬便又拿出一把碎银赏给引路婆子。 婆子笑得满脸褶子,“不瞒王妃说,当年您进府时,我老婆子就瞧出您是个有大福气的人哪!” 当年进府! 记忆如电影片段闪过脑海。 那时夜风华九岁,刚从边关回来,穿的衣裳罗裙虽不算差,但与京城的料子和款式自不能比。加之那会子姑娘模样正值尴尬期,边关风沙也吹得皮肤黑红黑红。 刚一踏进尚书府,就见一群小孩儿群嘲着边跳边闹,“土包子土包子!想来京城吃大包子!大包子大包子,撑死来京城的土包子!你说是土包子吃了大包子!还是大包子撑死了土包子!” 当时正是这位引路婆子,撇着嘴抖着肥屁股,跟着一起哈哈嘲笑,还故意把她们引进假山石林群就跑了。 夜风华和雪冬在里面迷了路,两人急得抱头直哭。也是因为这样,空让夜老夫人等了两个多时辰。 去回话的人说,风华小姐在边关没见过京城的稀奇玩意儿,于假山石林中流连忘返,还说“让祖母等等怕什么?等我玩够了再去见她”。 这也是初见时,夜老夫人对她印象不佳的最直接原因,觉得孩子在边关养得粗鄙无知,上不得台面。 不管她怎么辩解,夜老夫人都不相信,还觉得她顶嘴没教养。渐渐的,她的话越来越少,在诺大的夜府里,就只跟雪冬一个人说了。 现在想来,这位引路婆子在她人生道路上竟是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 夜风华笑容极淡,说话和气诚恳,“谢嬷嬷吉言!这些年得你照顾,本妃都记在心里呢。” 引路婆子听那话到底心虚,尴尬笑笑。却在王妃接过丫头手里的钱袋,拿出几片金叶子赏来时笑眯了眼,直趴在地上磕头谢恩。 “起!”夜风华余光瞥见雪冬丫头一脸不高兴,佯作不知,继续问道,“忘了嬷嬷姓什么呢。” “回王妃的话,老婆子夫家姓王。” “哦,王嬷嬷。若是我没记错,你丈夫应是二小姐院里小厨房的厨子吧?” “呃……是呢。”王嬷嬷十分谨慎,讪笑道,“王妃好记性。” 夜风华不以为意,“本王妃记得阑珊妹妹最喜吃的狮子头,就是你丈夫做的?” “是是是!”说起这个,王嬷嬷自豪起来,“我夫做的狮子头,连老夫人都赞不绝口。” “那有空给本王妃也做一个。” 王嬷嬷喜滋滋地捏着手里的金叶子,谄媚道,“能为王妃效劳,是我夫的福气。” 闲话间,夜风华已走到杏河边。 杏河是南羽国的母亲河,蜿蜒城内,水质清澈,幽深湍急。此河从京城好几个大户人家的宅子穿过,夜家是其中之一。 夜风华驻足在此,目光眺望远处,“本王妃在夜府住了好几年,竟不知此处风景才是最美。王嬷嬷,烦你去请阑珊小姐过来,本王妃要在此和她好好叙叙旧。” 王嬷嬷得了金叶子,跑腿跑得疯快。 可片刻后回话说,“大小姐说……哦,不是大小姐。阑珊小姐说她病了,正卧床休息,不能前来。” “病了?这么巧!”夜风华好生惋惜,“本王妃要替太后带句话给她。既然她以病推托,那便算了,改日让太后亲自到夜府来一趟吧。” 王嬷嬷一听,吓得赶紧再去传话。 这次,传说中的A货版夜大小姐夜阑珊终于被人簇拥着款款而来。 京城第一名姝! 京城第一美人! 当真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皮肤吹弹可破,眼睫密密眸似水,樱桃小嘴儿红艳艳,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她穿着青葱绿袄,配一件白色狐皮披风,一步一步婀娜多姿。 夜风华就那么笑盈盈地看着美人慢慢走近,白的雪,绿的人儿,真好看。 不禁想,不知这么美的人儿掉到水里会怎样?越想越有趣。 夜家的这段杏河边本修有木质栏杆,那晚夜阑珊推夜风华入河时已被损毁。后来虽有修葺,但并未全部完工。 在王嬷嬷去喊人的时候,夜风华让侍卫将栏杆的钉子弄得松动,那木栏如今只是个摆设。 夜阑珊号称京城第一名姝,平日里最重礼仪。可对着一个自己打心眼里看不起的人,即使如今其贵为王妃,她也不可能低头遵礼,傲慢依旧。 她摇曳着身姿,一副夜家大小姐的做派,拒不见礼,直呼其名,“夜……啊……” 砰!一声闷响,夹杂着夜阑珊的尖叫,场面陡然失控。 所有人都想不到,夜风华一句话没说,上前便将夜阑珊推入河中。 简直不讲武德啊,动手之前不都应该吧啦吧啦放个狠话么? 这青天白日!这大庭广众!这可是天子脚下的尚书府!这可是尚书大人的长千金! 夜府家仆一阵慌乱,平时牙尖嘴利的丫环们只会哭着喊小姐,谁也不敢下河去救人。 河中,夜阑珊在寒冷刺骨的水里哭喊着救命。 河边,夜风华捧着温暖精致的手炉微笑着看向夜阑珊的丫头,“锦秀,没见你家小姐喊救命吗?怎么还不去救人?” 锦秀哭起来,“可,可我不会游水……” “雪冬也不会。”夜风华笑容比寒风更冷冽,声音一沉,“把她给本王妃扔下去!” ------------ 第18章 我就是想要慢慢玩死你们 锦秀吓得面如土色,想说一句“你敢”,自己都觉得可笑。她家小姐都被推河里去了,人家还有什么不敢? 下一刻,她果真被王妃的侍卫扔下河。 一主一仆齐齐在水里扑腾。不知是谁抱住了谁,也不知是谁先扯了谁的头发,谁又先按了谁的脑袋,眼看河水就要将两人冲走。 夜风华凉凉提醒,“河边上有根枯木,不想死就抓紧!” 一个家仆听在耳里,立时机灵起来,脱了袄子跳下水,一手摸到藏在水里的枯木抱紧,另一只手伸长手臂向夜阑珊高喊,“大小姐!大小姐!” 夜阑珊顾不得男女之防,也顾不得平时最瞧不上这些蝼蚁一样的龌龊男子,死命挣脱丫环就向着那手伸去。 尚书夫人罗氏到达现场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娇滴滴的女儿全身湿透贴在家仆身上,双手攀住男子的颈项,脑袋挨着脑袋。 罗氏气得脸色发紫,哪还有平日半点高贵,连吼出的话都破了音,“来人,还不快把小姐拉上来!” 家仆丫环婆子们一涌而上,争先恐后去救他们高贵的大小姐和两个下人。 夜阑珊从小到大娇生惯养,从来都是她明目张胆欺负别人,何时当着下人的面如此跌脸? 刚一捞上来,她面紫唇白,颤着声儿抖着手指跟母亲控诉,“是,是,是这个贱人!这个贱人推我下河!” 罗氏快气疯了,直直逼近夜风华,根本想不起面前这位已不是曾经那个可以任她打骂的可怜虫。 夜风华仍旧笑着,不但不退,反而也向着罗氏靠近。 两人距离近得鼻子都快碰到一起,谁也不肯退让半分。彼此目光如电光火石,在空气里烧灼。 罗氏咬牙切齿,扬手挥向夜风华的脸,但手在空中就被踏前一步的王府侍卫抓住。 “啪”!响亮的耳光,清脆利落。 夜府的下人惊呆了:主母被打了! 夜阑珊惊呆了:我娘被打了 就连罗氏也惊呆了:我被打了! “来人!把这小贱人绑起来扔下河去!”罗氏气急败坏,维护了一辈子的高贵,在这一耳光中尽数全毁。 夜家下人围上来。 王妃的黑骑侍卫虽只有四个,却如铜墙铁壁一般,将王妃牢牢护在中间。 罗氏见步步受阻,抚着红肿的脸颊跳脚破口大骂,“贱人!尊卑不分!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简直目无王法!” 夜风华反辱相讥,寸步不让,“贱人你骂谁!我尊你卑,是谁尊卑不分?光天化日杀人不可,那黑灯瞎火就可以杀人?跟本王妃讲王法!你不配!” 夜阑珊见一向受人尊重的母亲被人如此不敬,忍不住怒火中烧。 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发丝贴在脑门上滴着水,再不复京城第一名姝的仪态,就那么张牙舞爪扑向夜风华。 一柄带鞘长剑破空横出,生生将夜阑珊拦住。 罗氏面青耳赤,捂着胸口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反了!反了反了!竟敢在尚书府里行凶!” 夜风华忍不住发出反派才有的张狂笑声,“哈哈,真要行凶就刀剑出鞘见血封喉了!还轮得到你们叫嚣!杀人,本王妃不屑!我就是想要慢慢玩死你们!” 罗氏搂着夜阑珊止不住全身发抖,瞳孔里已然满是惧意。 夜风华上前一步,带鞘长剑立时被侍卫收了回去。 她再上前一步,逼得母女两人齐齐退后一步。 她笑容凉薄,声音低而缓,“夫人老了,记性也变得不好了吗?本王妃昨晚就说过,等找到雪冬,其余事情自会回府一一清算。” 罗氏的目光从夜风华掠到雪冬脸上,又从雪冬掠到夜风华脸上,眸底翻滚着惊涛骇浪。 “你毒哑我的雪冬,把她卖给刘婶家,你以为本王妃把人找回来就能算了?” 罗氏本能想否认一切,但在对方凌厉的目光下,竟是不能辩解分毫。 她其实并不真的担心这件事,毕竟只是个丫头,还能翻得起什么水花? 最忐忑的,莫过于那晚与女儿的对话,不知道这死蹄子到底听去了多少。 怕什么来什么。听那死蹄子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嘲讽着,“本王妃不如夫人心狠,阑珊妹妹要是一尸两命,我可害怕着呢!” “你!”听到了!她果然听到了这个秘密!罗氏骤然两眼圆瞪,仿佛一下被掐住脖子,指着夜风华说不出话,重重倒下地去。 “主母!” “夫人!” “娘!” 众人惊叫着围在罗氏身旁呼天抢地。 夜阑珊像只落水鬼般跪着哭成泪人,“娘!您怎么了?娘……” 她抬起头,抹掉眼泪,仇恨的目光转到夜风华身上,一字一句,“我娘要有什么好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夜风华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撇撇嘴,“哦哟,说得好像我不惹你,你就能放过我一样!本王妃真的好怕呢!” 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由远而近,“到底出了什么事闹得鸡飞狗跳!” “老夫人来了!” “老爷也来了!” 听到“老爷也来了”,罗氏竟从昏迷中猛然坐起,泪包满眶,悲惨凄厉地喊一声,“老爷……” 夜阑珊扑到夜老夫人脚边,哭泣不止,“祖母,爹爹,你们要给阑珊做主啊!”手一指夜风华,“她推我下河!还气得我娘晕倒!这个贱人存心要把我们夜家搅乱才甘……” 话音未落,尚书大人夜庸扬手打下去,疾言厉色,“口不择言,以下犯上!来人!把二小姐拖下去罚跪祠堂自省三日!” 这一巴掌打得不轻,夜阑珊被吓蒙了,捂着脸不敢出声。 家仆上前要带走夜阑珊,罗氏扑上来挡在她身前,“老爷,你看不见阑珊全身湿透?你不知道女儿被人推下河差点死吗?你不问原由就要罚她跪祠堂!妾身不服!妾身不服!” 夜阑珊见母亲维护自己,忍不住哭得更厉害,“爹爹,祖母,她还动手打了母亲!”这次控诉归控诉,但万万不敢再带出“贱人”两个字。 夜庸眸色一沉,正待向夜风华发难。 却见夜老夫人重重一杵拐杖,“够了!” ------------ 第19章 闹了个寂寞 暮色彻底笼罩夜家祠堂,风雪仍旧肆虐。 “都跪下!”夜老夫人一声令下,自己先跪在祖宗牌位前。 从上到下密密麻麻的黑色金字牌位,肃穆林立。 夜家从当初的小县令走到今日的位高权重,都是先人一路用命拼出来的荣光。 夜老夫人听说,明安王妃从昨日出嫁到此时,总共两日不到,却连着回了两趟夜家,次次闹得鸡犬不宁。 在她印象里,风华这丫头性子怯懦,遇事爱哭,难当大任。像如今这般风风火火闹回娘家,怕是受了前夜落水的刺激,加之又自恃王妃的身份才壮了胆儿。 若袖手旁观,再让事态发展下去,夜家的名声迟早毁于一旦。为了维护夜家的荣光,她今日说什么都得把这势头按下去。 夜庸等人随之跪地;夜风华迟疑片刻,也跪下了。 上香,磕头,礼毕。夜老夫人起身后,被搀扶着坐到软椅上。 她挥退除贴身婢侍吴嬷嬷之外所有闲杂人等,也不叫众人起来,只是威严地问,“说吧,发生了什么事,一家人闹得鸡犬不宁!今儿当着祖宗的面,把事情说清楚。以后再不许提不许闹!” 夜风华心想,真把事情说清楚,夜家祖宗的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 她抬起头,目中平静,“回祖母,是孙女与阑珊妹妹在河边玩耍,一时失手把她推下河去。” 夜阑珊气极,呲道,“谁爱和你玩耍!你明明就是故意推我下河,欲置我于死地!府里那么多人都亲眼所见!” “那本王妃为何要故意推你下河?又为何要置你于死地?啊,我记起来了,这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你今日被推下河的地方,正是前日你推我下河的地方!” 夜老夫人被两个孙女吵得头疼,同时也明白过来,风华丫头就是为前夜落水的事情而来。 没一个省心!她抚着额。 夜庸适时起身,坐到夜老夫人身边,低声问,“母亲可要回房歇息?” 夜老夫人摇摇头,声音平和却严厉,“风华丫头,你都是做王妃的人了,又是姐姐,该让着点妹妹才是,如此方能家和万事兴。” 夜风华认真地看着夜老夫人,“以前孙女也想处处息事宁人,可到头来,家是和了,倒霉的总是我。” 夜老夫人皱眉,心道不是自小养在身边的孩子,真是没教养得很。今日要是不松了她心头那口气,怕是以后三天两头还要回娘家闹。 夜老夫人缓了语气,“都是夜家的女儿,一人落一次水,算是扯平。” “祖母!”夜阑珊还要说什么,被罗氏瞪回去,便噎着声儿,委屈极了,“是!孙女不敢再追究。” 推人下河这事就此打住。你来我往,大家都不吃亏。 夜风华也知自己再闹,会惹夜老夫人厌恶,便闷声不语,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来。 只是小孩子之间的小事好解决,掌掴主母乃是大事。夜庸是一家之主,又是兵部尚书。自个儿夫人被一个小辈打了脸,传出去他还有何面目见人?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府中小辈,挨板子祠堂受罚,那都是轻的。可眼前这位是王妃,是他们夜家一手送进明安王府的王妃。 其实谁都知道明安王爷想娶之人是他兵部尚书之女夜阑珊,奈何女儿哭闹,死活不肯嫁。 夫人也吹枕头风,说算命的术士曾说,阑珊乃凤后之姿,岂能随便嫁人?又提醒他,夜家族谱上真正的大小姐到底是谁? 之后的事他便不再插手,全权交给夫人打理。 说起来,夜风华能成为王妃,还得感谢他的夫人。不知两人怎会闹至这般田地? 他想不通,一脸沉色,“按说,如今风华贵为王妃,我本不能为难于你。但你除了是王妃,还是我夜家的女儿。女儿掌掴当家主母,要是告到皇上跟前,明安王爷也保不住你!” 夜老夫人沉吟,理儿是这个理儿,只是…… 但见夜风华点点头,上纲上线谁不会!这个技能我也满点。 “大伯父,您说得没错。晚辈打长辈,的确天理不容,有违人伦纲常。那若是尚书夫人先要打王妃的脸,是否尊卑不分?就算皇上问及,我也是要这么说的,毕竟我嫁入王府,便是皇家的人。伯母这一巴掌打的可不只是我的脸,还有皇上的脸!” 夜庸和夜老夫人相视一眼,齐齐变了脸色,暗道这丫头好利的嘴,平时竟没看出来。 罗氏暗暗懊悔,怪自己一时冲动没沉住气。再闹下去扯出更大的事情来,最终吃亏的还是自己和女儿。 想及此,她恢复了当家主母的气度,向祖宗牌位磕头道,“媳妇罗氏不孝,不应在芝麻小事上计较。今日之事,是媳妇冲动在先,不怨王妃。媳妇愿意道歉讲和。” 她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恨到了极致。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定会将今日这一耳光变本加厉讨回来。 夜老夫人开祠堂的本意,原也是为让双方讲和。所谓家和万事兴,到了她这把年纪,无非就是为夜家的兴衰操心罢了。 她见媳妇如此懂事,被打还不追究,倒也甚是欣慰,“都起来吧,还跪着做甚?一家人就是要和和气气才好。” 罗氏忙拉着女儿起来,一脸惭愧,“母亲说的是,媳妇以后一定修身养性,不轻易动怒。” 她转向夜风华,诚恳得两眼含泪,“风华,不,王妃。请王妃看在一个护女心切的母亲面上,原谅臣妇的鲁莽。”说着竟跪在地上行大礼。 啧啧啧,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奥斯卡都欠你一个小金人! 人家被打的都道歉了,这打人的还能再蹦跶?一场由夜风华刻意掀起的风暴,竟闹了个寂寞。 夜风华觉得自己也得演技在线才行,不然以后如何能气死人不偿命? 这便含泪踏前一步扶起罗氏,“伯母请起!这可折煞晚辈了。其实我也有错,不该年少轻狂不知轻重。想从前父母不在身边,都是大伯父和大伯母一直照顾,风华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夜风华和罗氏双目对视,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决心。 偏偏两人都很默契地握着对方的手,越握越紧,恨不得握死对方…… ------------ 第20章 不要欺人太甚 面对其乐融融的大团圆结局,夜庸对识大体的妻子十分满意。 最高兴的要数夜老夫人,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招招手,“都乖都乖,来坐!风华丫头,到祖母这来……” 这是夜风华从九岁到现在,第一次能绕膝夜老夫人跟前,而夜老夫人也是第一次对她这般和颜悦色。 夜风华也算明白了,夜老夫人其实就是个实用派。 谁对夜家有用,她就看谁顺眼,站在谁一边。 夜老夫人之前不待见她,必是对她失望。作为夜家名符其实的大小姐,表现上不得台面,让人觉得拿出去丢夜家的脸。 不过夜老夫人就算不待见,不亲近,在明面上也没苛刻过她。旁的孙女有的赏赐,她一样不少。 尤其成亲前那晚,她从水里被雪冬拖上来,若非夜老夫人派人一直守着,恐怕等不到入洞房,她就遭了毒手。 思及此,夜风华乖巧地偎到夜老夫人跟前,还悄悄吐舌头做鬼脸,直把夜阑珊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要知往日,那个位置可是她夜阑珊才有的宠爱。凭什么一夜之间全变了! 夜风华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祖母,您记得孙女刚回夜府那会子么?” 这也是第一次,夜老夫人心平气和与她谈起这件事,“怎么不记得,祖母可足等了你这小丫头片子两个时辰!你小时候最是贪玩,一跑就跑没了影儿。” 夜风华微微一笑,也不辩解,只是道,“孙女那会子小,还不懂事儿。孙女想说的是,千里迢迢从边关回到家,就只有雪冬陪着。从小到大,雪冬对孙女忠心耿耿,无微不至。” 夜老夫人松口气,还真怕这丫头又犟嘴,非说自己迷路,不由温和地笑了,“雪冬丫头是不错。祖母记得后来你伯母又派过几人服侍你,都被你撵走了。” 夜风华并不答此话,只是正色道,“祖母,如果有一天吴嬷嬷被人毒哑,还给卖出去羞辱,您当如何?” 吴嬷嬷脸色微变,似是被戳中了某些往事。 夜老夫人一怔,面色不悦,“好好的,为什么要毒哑吴嬷嬷?” 夜风华眼眶一红,“雪冬对孙女来说,就像吴嬷嬷对祖母您的存在一样。孙女也不想在祖宗面前斤斤计较,可雪冬就是被毒哑后打发出府,差点丢了性命。祖母您说,孙女是该计较还是不该计较?” 这话,问到夜老夫人的心坎上,也让夜庸皱了眉头。 当年夜老夫人以侯爷之女嫁入夜家,算得上下嫁。那时她带了两个贴身陪嫁丫头,一个是站在一旁的吴嬷嬷,另一个则是吴嬷嬷的亲姐姐荷花。 大户人家从来不缺宅斗,夜老夫人也是经历一番腥风血雨才走到今天。 早年,夜老太爷娶了一房妾室,姓宋,是个矫情的。整日里阴阳怪气,惯会做表面功夫,背地里却阴得可怕。 吴嬷嬷的亲姐姐荷花就是被宋氏毒哑后,直接卖给人牙子。待夜老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一直是夜老夫人心里的一根刺,也是吴嬷嬷的伤心事。 夜老夫人心头虽起了波澜,但仍旧不想家里再发生冲突,面上是淡淡的表情,“哦?真有此事?”问的却是罗氏。 罗氏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只是在看到夜老夫人微妙的态度时,心里有了底。一个丫头被毒哑卖掉,在夜老夫人这确实起不来水花。 她正色道,“媳妇也是刚听说,不知哪个胆大的丫环做出这等事来。媳妇回头一定严加惩处,给王妃一个交待。” 夜老夫人点点头,“甚好!” 夜风华红着眼睛,固执的,“好!那请伯母现在就把锦秀和坠儿叫来,一问便知。” 刚缓和的局面,又生风波。 夜老夫人心头不悦,若不是顾忌此时夜风华王妃的身份,早已大发雷霆,而今只是严厉了几分,“这是夜家祠堂,怎好在此处理丫环,脏了祖宗的灵地。” “若丫环是被指使的呢?”夜风华不知死活,寸步不让,“祖母也许还不知道,雪冬其实不叫雪冬,全名叫夜雪冬,是我娘收在膝下的义女。算起来,她还是咱们夜家人呢!” 夜老夫人被夜风华气得有点狠,感觉这丫头不在夜家作出点妖来就过不得。果然上不得台面!一时铁青着脸懒得说话。 场面一度陷入可怕的沉寂。 罗氏生怕再扯出点别的事儿,想起刚才那个“一尸两命”,不由得咬牙道,“母亲不必为难,媳妇这就让人把那两个丫头带来,让她们跪在祠堂门口给王妃请罪。” 夜风华笑笑,“伯母不审审么?我随口说两个名字,您就信了?看来伯母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知道得非常清楚呢。” “夜风华!你不要欺人太甚!”夜阑珊嘴唇发白,面如紫灰。虽换了衣服,头发还滴着水,样子十分狼狈。 “谁欺人谁知道!”打嘴仗谁不会!夜风华今天敢来尚书府砸场子,就没想过息事宁人。 什么鬼家和万事兴!和谁的家?兴谁的事!夜老夫人指望夜家太平,就得拿出点诚意! 夜庸一介朝廷命官,实不宜掺和这后院之事,遂拍了拍衣袍,朝母亲低声道,“此事就由母亲定夺吧。儿子还有事儿,先行告退。” 夜老夫人一瞧,屋子里全是女人,他一个大男人在这也不好参言,便挥挥手让他走。 只是夜庸刚一抬脚,就被一个惊天炸雷炸蒙了脑袋。 那是夜风华的声音,幽幽的,回荡在摆满牌位的祠堂里格外瘆人,“大伯这一走不要紧,只怕改日要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女儿云英未嫁却有了身孕!” 砰!雷终于引爆! “你胡说什么!”夜庸和夜老夫人同时疾言厉色。 罗氏和夜阑珊母女俩更是惊恐万状,全身都抖起来。 罗氏到底是夜家当家主母,刹那间站起身,“王妃休想污我女儿名节!都是夜家的女儿,她名声坏了,夜家所有女儿的名声也得全毁!包括你在内!夜风华!你以为你嫁给王爷就万事大吉?全京城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你!” 夜风华反辱相讥,“伯母当真以为能瞒天过海?你以为你女儿肚子大了,别人都是瞎子看不见!” “放肆!”夜老夫人忍无可忍,扬起拐杖就向夜风华打去…… ------------ 第21章 你们养出来的好女儿 夜老夫人这一拐杖是向着夜风华的方向打去,打到一半拐杖脱手,捂着心口几欲倒地。 几人全乱了,都围过来。 吴嬷嬷一手扶着夜老夫人,一手给她揉着胸口,急得直埋怨,“大夫都叫您遇事别急别生气,您偏不听。” 夜风华问,“祖母这是怎么了?” 吴嬷嬷哀哀的,“大夫说,老夫人有胸痹之症,最是忌讳急怒。” 夜风华刚才见老夫人捂着心口,似是十分痛苦,脸色发青,便已猜出她的毛病。现在听吴嬷嬷这么一说,更加确定无疑。 当下从袖子里拿出一瓶速效救心丸,取出几粒放入夜老夫人舌下。 夜庸问,“这是什么?” “速效救心丸。”夜风话回答十分干脆。 夜阑珊还未从刚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却也不忘插上一句,“谁知道是不是毒药!” “闭嘴!”夜风华和夜庸同时喝斥。 “老爷,快找大夫吧。”吴嬷嬷终究不信长在府里什么也不会的大小姐能救人。 这话提醒了夜庸,“对,对,叫大夫!” 罗氏瑟瑟答应一声,正欲出门。 夜老夫人缓过劲儿来,“不用,你们……不把……老身气死就好了。”她向夜风华伸出手,喘着气问,“华儿,打疼了没有?” 夜风华闷闷的。虽说拐杖没真打实,却也是向着她来的。眼底水漾的委屈,“还好。” 反正你老人家高兴就行。我做错事你打我,别人做错事你也打我。 夜老夫人着实有些后悔,心里竟一下涌出这些年许多往事。似乎总在责备她,总在责罚她。 想起不知哪一年的大年三十团年夜,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这丫头没坐稳,从椅子上摔下去,大家好一顿笑话。吃饭时又不小心打碎碗,十分不吉利。 罗氏罚她在门口站着淋雪,不准吃饭。 夜老夫人现在想起这些小事,一幕幕仿在眼前,清晰可见。有谁会眼瞎不知道椅子是夜阑珊故意叫人后移,谁不知道碗是夜阑珊打碎的? 最后受罚的,一直是夜家这位大小姐。 瞧着那小模样像只兔子,红红的眼睛,噘着小嘴,气呼呼又不反抗,夜老夫人的心莫名疼起来。 不是心绞痛,是心真的疼。她招了招手,“华儿,过来扶着祖母。” 夜风华抬眸望去,竟罕见地从老夫人眼里看到一丝祖母应有的慈爱。眼花了吧! 她走过去捡起拐杖放老夫人手里,再依言扶着老夫人,仍是闷闷的,“这样的情况多吗?”问的是吴嬷嬷。 后者愣神,没听懂。见大小姐瞧着自己,才慌忙回话,“有过好几回了,老夫人总是心绞痛。” 夜风华将老夫人扶到椅子上坐好,把速效救心丸递给吴嬷嬷,“你好生收着,要是再像刚才那般,就赶紧把药给她放舌头底下。” 吴嬷嬷见识过神药的威力,立时像宝贝一般收在袖中。想想不妥,又拿出来收在怀里。 待夜老夫人坐好,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她仍旧拉着夜风华不松手,声音低了许多,生怕被人听去,“华儿,你刚才说你阑珊妹妹的事,不是气话吧?” 旧话重提,那两母女再次瑟瑟发起抖来。 夜风华怕夜老夫人再次气得病发,也不再用尖酸刻薄的话刺激那母女俩,正色道,“祖母,这种事我能胡说吗?你以为夜阑珊大半夜为什么要推我下河?还不是要灭我的口,怕我把她的丑事说出来!” 夜老夫人听得心惊。 原来真是阑珊推风华下河!本以为两个姑娘就是互相嫉妒吵闹,怎么还闹到了要命的地步? 她抬眸瞪一眼儿子夜庸和罗氏,“你们养出来的好女儿!我夜家真是造孽!” 夜庸羞愧难当,一语不发。 罗氏还想辩解,被夜庸一把推倒在地。 夜庸指着夜阑珊道,“滚过来,跪下!当着我夜家祖宗的面,你敢不敢说是风华说谎!” 夜阑珊吓得腿一抖,跪在地上。她很想说是那只疯狗乱咬人!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终究埋着头,不敢再说话,只是嘤嘤哭泣。 再瞧罗氏也是一样,不敢辩解分毫。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再笨的人都看出这事是真的了。 夜老夫人被打击得几乎快直不起腰。 在众多孙女中,她最看重夜阑珊。所以一直以来,纵容她,娇惯她,哪怕目睹她欺负别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夜老夫人听罗氏说,算命术士批的卦,夜阑珊乃凤后之姿。 这话夜老夫人听进去了,更觉得这孙女将来能把夜家荣光推上新台阶。 京城第一名姝,京城第一美人。这些虚名正是夜老夫人一手筹谋,在幕后推波助澜,为的就是今后夜阑珊能一步登天。 前几月,皇上保媒说要将夜家大小姐嫁给明安王爷。当时夜老夫人心急如焚,深觉自家一朵鲜花就要插在牛粪上。 结果还是罗氏聪明,说咱们夜家大小姐又不是阑珊,而是风华啊。 夜老夫人这才想起,原来那个不起眼的野丫头,竟然是夜家的大小姐。 她认真翻看族谱,上面写得明明白白。 这下子,她才真正放下心来。又怕那京城混世魔王早早发现夜大小姐不是他想娶的夜阑珊,甚至不惜暗里帮着罗氏找人,在八字庚帖三书六礼中瞒天过海。 夜老夫人盘算着,家里出了个王妃,到时再出个皇妃或皇后,等皇后再生个太子…… 现在一切都在夜阑珊怀有身孕中泡汤了。 夜老夫人虚弱地问夜阑珊,“说!孩子是谁的?” “是……是……”夜阑珊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说得出口。 夜老夫人坐直身体,颤抖着拿着拐杖打向罗氏,“她不说,你说!” 那一拐杖结结实实打在罗氏背上,痛得她“啊啊”直叫,抹泪哭道,“母亲,媳妇不……” 她想说“不知道”,可泪眼迷离间看到丈夫那沉得要杀人的目光,生生把话卡在喉间,只嘤嘤哭起来。 夜庸心烦到极点,负手来回踱着步,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似抬不起脚。 终于,夜风华打破了沉闷,“我知道孩子是谁的!” ------------ 第22章 天算不如我算 其实夜风华根本不知道夜阑珊肚里孩子是谁的。 成婚前那个晚上,她以为要嫁的人是战北,先是和雪冬兴高采烈地去老夫人院里拜别。 后来又想着,大伯母和夜阑珊虽然针对她,对她苛刻,但终究为她寻了一门好亲事。这即将嫁作人妇,也应懂礼数去和当家主母道个别。 谁知半路上雪冬肚子疼要去净手,夜风华边走边等,最后一个人去了罗氏院里。 许是那会子夜阑珊也去了罗氏屋里,丫头们都去厨房忙活,没人守院子。 进去的时候,四下无人。她本犹豫着要不要擅入,可来都来了,况且只是为了拜别应无妨。 夜风华刚抬手要敲门,就听到里面夜阑珊发脾气的声音,“便宜那死丫头了!明安王爷再不济,也轮不到她嫁过去做王妃呀!” 罗氏安慰着说,“那战十七是个浑的,没大出息,就算有太后庇佑……” 后面说了什么,夜风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觉耳朵嗡嗡作响。 她是到这一刻才知道,自己要嫁的不是战北,而是战家上一辈的“小公子”战凌云。 她全身冰凉着,颤抖着,感觉一切美梦都落空。 虽然她和战北之间并无过深交集,也没有动人誓言,只是儿时相识,又因回京后,他是第一个肯对她展颜一笑的陌生人。 十一岁那年元宵节,他们偶遇在花灯下,彼此远远惊鸿一瞥。 她朝他笑,他也朝她笑了。 彼此都认出对方是曾经共乘一骑的那个人。 十二岁那年的元宵节,他们仍是站在同一个地方,远远相视一笑。 十三岁,十四岁,十五岁…… 夜风华本以为,以后不用在元宵节远远一瞥,可以在家里相对而视,命运却跟她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她不是嫁给他,而是要成为他的小婶婶。 夜风华整个人都恍惚了。 就是在这恍惚中,她听到夜阑珊怀上了孩子。这个消息着实让人震惊,几乎要把她从刚刚的悲痛中扯出来。 又听罗氏说,太子那头是不用想了。本来根基也不稳,加之太子母族又出了那么大事,捂不住,迟早是要连累太子。不如安安心心跟着…… 跟着谁?夜风华没听清,只听到是个皇子。 那会子夜阑珊的贴身婢女锦秀猛喝一声,“谁在那里偷听!” 夜风华想跑,没跑掉。 偷听到这么可怕的秘密,夜阑珊能放过她吗?所以那天夜阑珊直接出手掐住她的脖子,然后在罗氏和锦秀的帮助下,把她拖去扔进了杏河。 此仇不报非君子!夜风华在太后面前撺掇夜阑珊作妾,正是要钓出孩子的爹到底是谁。 她相信第一次是夜阑珊激情杀人,第二次洞房灌毒就是预谋杀人了。 当天逼她喝下毒药的丫环已趁乱逃走,不知所终。 夜风华知道,以夜阑珊和罗氏的人际网,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靠得住又有胆子在王府下毒的人。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这个下毒的丫环,一定是夜阑珊的相好派来的。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本来夜阑珊败坏夜家门风根本不关她夜风华的事。但原主被他们联手杀死,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一定要揪出背后那个男人为原主报仇雪恨! 是以夜风华见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便打破沉默,故意说,“祖母,大伯父,我知道孩子是谁的!” 众人齐齐朝着夜风华看来。 “你说!”夜庸痛心疾首,一字一字,“家门不幸!” 夜老夫人好歹经历了不知多少大风浪,倒是恢复最快的人,点点头,“华儿别怕,你说。” 夜风华瞧着罗氏和夜阑珊的眼睛又红又肿,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赶紧转头避过,小声道,“这有什么不好猜的,孩子当然是太子的!” 她明显感觉那对母女齐齐松了一口气,不禁好笑,心想你俩二货躲得过初一,难道躲得过十五?孩子是谁的,自己没点数么? 孩子是太子的!夜庸的内心是真正五味杂陈。 原先在朝堂上,他很多立场都偏向太子,对女儿跟太子之间互有情愫也略有耳闻。 不过后来有了变化。 据可靠消息,太子的母族孙国舅家里出了两件事。 一是孙国舅贪了今年洪河的巨额救灾银两,因事关重大,此事还被捂着。但明眼人都瞧得清楚,曝出来是迟早的事,就看皇帝什么时候想铲除这门亲家。 二是孙国舅的一个儿子孙瑞霖飞扬跋扈,欺男霸女,在今年去洪河救灾治水的路上,强要了个姑娘。偏偏他运气寸,那姑娘竟是个有后台的,而且后台还不小。 如今国舅爷抓烂了头,倾尽财力想要把这两件事填平。 除此之外,夜庸打心底里看不上太子。 太子为人心胸狭隘,毫无主见,还贪生怕死。要说稍微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吟诗作对了。 只是对于兵部尚书夜庸来讲,光靠吟诗作对护不了江山保不了国。 夜庸如今立场不站太子,而女儿怀了太子的骨肉。 闻言,他很烦躁。但转念一想,怀上太子的骨肉总比旁人的好吧。 其实夜老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尽管她阴沉着脸看不出喜怒,心里却知这已是家门不幸中的万幸。 若是中间打点得好,阑珊丫头尽早嫁入东宫,夜家的荣宠仍旧能盛极一时。 夜风华凉凉地看着一切,感觉好笑得很。她知道现在夜老夫人打的什么算盘,怕是要动用陈年老底,拼死拼活都得把夜阑珊塞进东宫。 可是呀,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我算。夜风华今天要把这堆人的念想全部牢牢堵死。 她强作悲痛,一脸愁云,“大伯母,阑珊妹妹,我无意听到这个秘密。其实你们真的不需要杀我灭口。说来说去,我是夜家的一份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也是懂的。” 夜老夫人十分赞赏,拉着夜风华的手道,“华儿能这么想,实是我夜家的好姑娘。阑珊,以后你要事事向华儿看齐。” 夜阑珊只觉胸腔里奔腾着滔天怒意,恨得指甲掐进肉里,咬牙看向夜风华:贱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 第23章 混世魔王倾国倾城 夜老夫人一夜之间重新对两个孙女有了新的看法。原先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如今很有大局观;另一个寄予厚望的,却是处处小家子气。 她瞧着夜阑珊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里就来气,转瞬把火烧到当家主母身上,“罗氏,你作为一个母亲,作为夜家主母,不好好管教女儿,整日勾心斗角,还干出杀人灭口这样的事情来!” 罗氏下意识磕头辩解,“媳妇……” “闭嘴!”夜庸愤然。 罗氏紧抿了唇,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夜老夫人继续道,“以后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让老三媳妇儿代管。你就在祠堂跪着自省三日,尔后闭门思过,不许出门。” 罗氏大惊,这是夺权啊!她跟老三媳妇儿斗了多少年,才把中馈掌握在手里。 心里又一转念,好在风华那丫头到底没听全,如今只能先稳住,待阑珊找那谁商量到对策再做打算。 总有一天,管理夜家中馈的权利还是会回到她手中。 夜风华几不可察地笑了。罗氏这种人,一生守着几个院子过活,把掌家看得比命还重。 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夺了她当家主母的权利,远比杀了她来得痛快。 夜风华此番就是来诛心的,“祖母,我都差点忘了今天匆匆回夜家的真正目的……” 这一提醒,其他人没什么反应,但夜阑珊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一下子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去杏河边。还不是夜风华差婆子来说,要给太后带句话。 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听夜风华说,“今日风华与王爷去宫里见了太后。太后没想到闹这么大误会,连新娘都换了人。王爷原是要娶阑珊妹妹的,这么一来,太后有些气恼,觉是咱们夜家蒙骗了她。所以……” “所以什么?”连夜老夫人都不淡定了。毕竟她也参与其中。得罪了太后,后果难以设想。 “所以,作妾!”夜风华斩钉截铁地答道,“太后要让阑珊妹妹进明安王府作妾。” 夜阑珊嗖的从地上爬起来,向夜风华扑去,“死丫头!你敢假传太后的话!” 她倒不敢打人,只是摇着夜风华的肩膀,近乎歇斯底里,“你胡说!” 夜庸一只手将夜阑珊拎开,沉声问,“风华,太后果真这般说?” 夜风华楚楚可怜地点点头,“阑珊妹妹污我胡说,大伯父你也不信么?这种事岂是随我信口开河的?恐怕要不了几日,太后就会着人来告知。您也知道,进王府作妾,是不用下懿旨的。” 她声音越说越小,“我这不是担心么?所以才匆匆回门……” “你担心什么?”夜阑珊气极,“你担心你的王妃位置坐不……啊,爹爹!” 一记清脆耳光打断夜阑珊的话。夜庸浑身冰凉,扬在空中的手都忍不住发抖,“我夜家怎么生出你这种不要脸的女儿来!” 夜老夫人也是彻底委顿,“作孽!作孽啊!” 原本老夫人想着,还有时日与东宫商量,怎么把夜阑珊的婚事定下来。哪怕不能做太子妃,做个侧妃也是好的。 至于宫里来人验身,只要和太子联手,自然也能顺利过关。 但现在太后要夜阑珊给明安王爷作妾来泄愤,情势就大不相同。 太后强势介入,打个措手不及,东宫必没时间能提早一步反应。以太子的性格,万万不敢跟太后明着抢人。 到时太后派来女官验身,又岂好糊弄? 一旦查出夜阑珊有身孕,夜家身败名裂都算轻的。若是被人审出夜阑珊怀着太子的骨肉,混淆皇室血统,夜家难逃灭门之罪。 夜老夫人瞬间老了十岁,眼中再无光芒,“吴嬷嬷,把夜阑珊关到离马厩最近的那个院子去。从今日起禁足,不许踏出半步。” 夜阑珊从小长到大这是第一次受罚,更是第一次见祖母对自己疾言厉色。她委屈得眼泪直掉,也没唤起祖母和爹爹丝毫的同情。 吴嬷嬷和夜风华一左一右搀着夜老夫人向祠堂大门走去。 那道门,厚重而肃穆。 夜老夫人站在门前,老泪纵横,“老身无言面对列祖列宗啊。” 门,终于缓缓打开。门外仍旧飞雪漫天,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门外站了很多人。最让夜风华意外的,是那一位,“王爷!您怎么来了?” 那披着火红狐裘的男子,在大雪纷飞的黑夜中如阳光般耀眼,火焰般热烈。 他站在前排的最中间,挺拔傲岸,无一丝平日的浪荡样儿,让人无端生出人中龙凤的感慨。 他笑起来的时候,最是英媚袭人,“本王来接你回家。” 礼数也很到位,微微弯身,“凌云见过祖母,见过大伯父。” 夜老夫人饶是一生见过再多好看的后生,也是此时才发现,京城传闻的混世魔王战十七竟生得这般……倾国倾城。 似乎除了这个词,她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来形容自己心头的震撼。 再看自己那不争气的“第一美人”孙女,瞬间黯淡无光。 倒是身旁身着同样红色披风的夜风华,目光灼灼,与王爷隔空相视而笑。 好一个夫唱妇随!好一对璧人如玉! 夜老夫人忽然意识到,夜家的荣光恐怕需要将宝押在原先这不起眼的孙女身上。 她慈爱的笑容已扬在脸庞,“王爷客气了!应该是老身问王爷的安!”说着也是微微一福。 今夜战凌云表现得尤其好,简直像个正经人,“祖母折煞晚辈!不知晚辈是否可以把风华接回家了?” 一而再,再而三强调“把风华接回家”,是个人都能品出话里的甜蜜。 谁说王爷憋屈了?谁说夜大小姐临阵换人打了王爷的脸? 人家分明你情我愿,夫妻恩爱! 战五胜要不是知道来前王爷各种哀嚎要和离,被九公子战北揍得满府乱跑,一定会觉得他家王爷真的爱上了王妃。 就连夜风华自己也在这样深冷的冬夜,莫名心动了一下。被人宠着原来是这般滋味。 其实阿斗人模狗样的时候,还是不错的呀……她笑着走向明安王爷,将手放进他伸出的手里,“风华这就跟王爷回家去。” ------------ 第24章 孙女才是真狠人 夜风华与战凌云都知道这是在上演恩爱戏码给夜家人看。 可当他伸出手,当她将手放进他的手心时,双双都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是电流通过的触感,是指间的温柔酥了心。深冬寒夜中,仿佛开出千朵万朵春天的花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都放开了彼此的手,只是目光还胶着,眸底还带笑。真正的新婚燕尔,真正的脉脉含情。 也是在这时,夜老夫人忽然看到夜风华藏在披风里面的项链。 那项链她是见过的。 在最近一次太后的宫宴上,太后曾将此物让人传阅观赏,引来皇后皇妃和众多高门贵妇的啧啧赞叹。 传闻那是龙湖珍珠,产量极少,质感致密细腻。白色更是泛有带彩色的银亮光泽,在夜色下若隐若现,神秘而冷艳。 夜老夫人震惊不已,太后竟然把龙湖珍珠赐给了她家的风华丫头。 转瞬间,她微微向明安王爷行了一礼,“按说,王爷王妃刚刚大婚,老身不敢耽误片刻。只是我这孙女最重情谊,两次不合规矩地匆匆回门,皆为一个人……” 说着望向站得稍靠后一点的雪冬,“今日老身一来是为全王妃的心愿,二来也是为还雪冬你一个公道。” 她骤然一凝声,“来人,把锦秀和坠儿带过来。” 夜风华对夜老夫人转向之快佩服得五体投地。 又听她准确说出两个丫环的名字,可见刚才明明听进去那番话,只是因为自己利用价值还不够,便不给做主。 现在因着夜阑珊怀孕,明安王爷亲自给自己排面,使得夜老夫人立刻醒悟过来,这门亲事要抓好。 而抓好的关键就是她这个亲孙女。要让她亲孙女心里舒坦,就得给亲孙女排忧解难。 片刻后,夜阑珊的贴身丫头锦秀和罗氏的丫头坠儿被带到灯火通明的祠堂门口。 两个丫头是见过世面的,本不算太慌,觉得自家主子再怎么也会护着。可到了祠堂门口一瞧,夫人缩在最后面,一脸丧色,再无平日的高高在上。 阑珊小姐更是躲在尚书大人身后不见人。 两个丫头直到此时才真正感觉不妙,腿下一软,齐齐跪倒哭喊,“求老夫人饶命”。 夜老夫人何等精明之人,断不会在王爷面前扯出毒哑雪冬的原因,只是避重就轻地问,“说!你们对雪冬用的什么毒药?” 两个丫头趴在地上痛哭,不敢说话。 夜老夫人一声令下,“打!打到说出来为止!” 风雪肆虐的祠堂庭院中,棍棒加身,哀嚎惨叫。 “我说!我说!求老夫人饶命!”锦秀从杏河里爬起来没多久,本就身体虚弱,哪里扛得住这般打,撕裂嗓音哭着交待,“是,是口蛭毒!” 口蛭毒! 雪冬忍不住面色一白,想起昨日毒药入喉的滋味,便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 夜老夫人和吴嬷嬷几乎同时打了个冷惊。 当年吴嬷嬷的亲姐姐荷花也是被灌了口蛭毒。 据说那毒入喉中,会如蛭虫噬咬人的食道喉管,无药可医。 荷花后来虽被夜老夫人找回来,却因受不了磨人的疼痛数次自尽。 夜老夫人重视感情,始终不曾放弃,遍寻名医,均无人能治。 “好好好!”夜老夫人气得猛点头,“堂堂尚书府竟然用上了口蛭毒!阴毒至此!” 坠儿见状,立时抬起一张惨白的脸哭泣求饶,“求老夫人饶命!小的知道错了!小的也是……” “闭嘴!来人再给我打!”夜老夫人及时打断,不让对方把罗氏和夜阑珊扯出来。 她对吴嬷嬷低声吩咐几句。后者立时雷厉风行带人走了,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瓶子。 锦秀和坠儿对老夫人的行事多少有些了解。 一看吴嬷嬷去她们院里搜出瓶子,还把口蛭毒带过来,哪还有什么不明白?声嘶力竭想要说出是夫人和小姐让她们这么干,否则就是给她们天大的胆儿,也断干不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但为时已晚,毒药入喉。两人倒在院中嘶叫着,如同两条扭曲的蛇吐着信子般阴森恐怖。 雪冬捂住眼睛,感同身受。昨日被灌口蛭毒,如千万只蛭虫撕咬喉间的痛楚再次袭来。 她到底善良,想求小姐饶了这两个人,更觉一向心善的小姐定会求夜老夫人停手。 谁知小姐无动于衷,面色沉静漠然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雪冬深深察觉,小姐是真的变了。 小姐来时就叮嘱过,今日见到任何事情都不许出声。可见小姐早已料到有此一着。 夜华风的确是打算好,自己今日说什么也要为雪冬报仇,不惜一切代价。但绝对算不到夜老夫人会亲自下令动手处置丫环。 夜老夫人也是今夜方知,自家这孙女才是个真狠人。平日看着怕事,见着这么惨烈的场面愣是一声不吭。 最后,这两个丫头,连着罗氏房中那个把雪冬送给刘婶的小管事,一同被夜老夫人打发给人牙子卖出府去。 一切落幕时,已是深夜时分。 鲜血被白雪层层覆盖,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王爷王妃看了场大戏,纷纷退场。只是在跟夜老夫人等人辞行后,有一个人说了一句话,令人惊心动魄。 那个人说的是,“小姐,您冷吗?瞧您的手炉都凉了,一点温度都没有。” 那个人是雪冬! 所有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被灌了口蛭毒的雪冬竟然能说话? 吴嬷嬷顾不得礼仪,激动得追上前去,拽住雪冬的衣角,说话都结结巴巴,“雪,雪冬,你,你好了?” 雪冬扭过头来,肤色均匀,唇色红润,哪有半点昨日中过口蛭毒的样子?不过她似乎十分嫌弃吴嬷嬷拽她,一下把衣服从对方手里扯出来。 说话也清脆洪亮,“啊,吴嬷嬷,我好了。”说完嫣然一笑,踩着小碎步,急急追上她家小姐,生怕跟丢了再次落在这可怕的夜府里。 吴嬷嬷站在雪地里,良久,喃喃的,“好了!雪冬竟然好了!” 夜老夫人望着前方两个火红的背影越走越远,忽然胸口闷得紧,“庸儿,或许娘又做错了……唉!” ------------ 第25章 让战公子失望了 夜庸不明,一时没反应过来,“母亲说的哪件事?” 夜老夫人忍着心悸,缓缓道,“以前娘一心只想着光耀门楣,宠着你的女儿夜阑珊,对她没有严加管教。又对华儿不闻不问,也不知她在你夫人和女儿手里吃过多少苦,流过多少泪。” 夜庸想及妻女的所作所为,心头也是沉得无边,“都是儿子管教无能,怨不得母亲。” 夜老夫人又道,“今日娘对你女儿失望透顶,又恐来日夜家有灭顶之灾,便想着如今华儿贵为王妃,他日总有护着夜家的一日。” 夜庸岂会不知母亲的良苦用心。 又听母亲哀哀道,“娘操之过急,下狠手将两个丫头毒哑,原本是想去了华儿心头那口气。谁知,唉,恐怕华儿今后会对我这个祖母更加不亲近了。” 夜庸对后院处置丫环的手段十分震惊,刚才的残忍画面历历在目。他瞧着后院的腥风血雨一点不比前堂差多少,尤其想到妻女竟要杀人灭口,更是心寒。 夜老夫人很伤心,“华儿一定会想,祖母今日能对别人这样,他日必……能……对她也这样……”连着一阵骤然急咳,一口气没上来,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夜庸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因不久前母亲才发作过一次,他对夜风华的药记忆深刻,立时对吴嬷嬷喊,“药!药!快!” 吴嬷嬷还沉浸在“雪冬会说话”的震惊中,听到老爷喊,立时慌了手脚,赶紧把药拿出来,学着大小姐的样子,把药放入老夫人舌下。 片刻功夫,夜老夫人缓过劲儿,被人抬进玉福院歇息。 待人散去,她把吴嬷嬷叫到床前道,“那丫头是有些本事的。雪冬会说话了,想必有一天荷花也能说话。” 吴嬷嬷垂泪,“姐姐会不会说话倒是其次,这么多年都过了。只是她疼,特别是冬日,天气一冷就疼得嗷嗷惨叫,那声儿跟野狼发出来的一样。” 其实天热的时候更可怕,喉里的浓液粘稠,粘得人窒息。荷花几次忍不住自尽都是在三伏天。 夜老夫人喘着气儿,缓缓道,“华儿今日见你动手毒哑了两个丫头,可能会对你冷淡。你且忍着些,为了荷花,去求求我那贵为王妃的长孙女。” 吴嬷嬷这才如梦初醒,方明白为何雪冬嫌弃自己拽她衣角,原来是嫌她手脏。 她十分难过,看着自己的手,低下头,“老奴这双手,本也不干净,怨不得大小姐嫌弃。” “深宫大户,哪里又有干净的地方?”夜老夫人正色道,“老身一辈子步步为营,铁血手腕,即使染得一身腥,也仍旧活得胆战心惊。就算她不乐意,老身也要教会她怎么在王府立足。” 彼时,夜风华出了尚书府,才发现战凌云带来的一众侍卫里,战北赫然在列。 尚书府门前的石狮子正张大了嘴,吊在门檐下的灯笼照着少年冷白凌然的模样。 他目光里多了几分哀伤,却不似之前“心爱的姑娘变成小婶婶”的惆怅。 夜风华在上马车前停住脚步,扭头扬声喊道,“战北!” 战北迟疑片刻,出列,踏前一步,艰难喊一声,“小婶婶。” 夜风华忍住没来由的心悸,只要被这少年看一眼,就无法控制。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懂读心术一般,“战北,你觉得我残忍?” 战北抿唇不语,目光中分明写着不赞成。 他在战场上见过更残酷更鲜血淋漓的画面,却都不如今日来得震惊。 尤其面前这个在他心目中温良如玉的姑娘,明明可以阻止一切发生,明明只需一开口就能改变两个丫环的命运。 可她没有。 不仅没有,还全程冷血旁观。 这令他的认知顷刻间崩塌。面对站在眼前的姑娘,他第一次感到深深的陌生和失望。 夜风华并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微扬着头,倔强的,“是她们害我雪冬受口蛭毒折磨,那就自己也感受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我错了吗?” “她们只是受人指使!”战北痛心疾首。 “你焉知我不会对付指使她们的人!不过是方法不同罢了!”夜风华傲然一笑,“有仇不报非君子!想叫我受了委屈不吭声,办不到!这一次,怕是要让战公子失望了!” 她说完,再不看战北,头也不回上了马车。 战北呆若木鸡,失望化成沮丧。 他从小在军营历练,就算回到京城,战家一团和气,根本没有机会认识后院的凶残可怖。又怎知正是后院无声无息的争斗和肮脏,要了他心头那个温良如玉姑娘的性命! 而今这个换了芯的女子,正在为他爱着的姑娘报仇!为雪冬报仇!更为这世间本应存在的真正善道杀出一条血路! 战凌云伸手拍拍小侄儿的肩,第一次以小叔才有的口吻道,“她没错!以暴制暴,本为良策!你砍我一刀,我跟你讲道理,讲不通啊,我的北九爷!今次我站她!你好好想想!” 说完伸手一撩袍角,也上了马车。 战凌云那番话,夜风华听得清清楚楚。 她隔着马车帘幔看着少年的脸渐渐模糊,又转眼望向身边如火焰般热烈的男子。 第一次发现,阿斗的眼睛里有星星!特别亮特别亮!亮得她心跳加速,一颗心就快从胸腔蹦出来! 这一刻,脑子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觉得就这么留在王府也挺好。 战家人人拿她当宝,王府也没人管着她。最重要的是,公子如玉,三观相同。就算人家爱赌也是底子厚,图个乐子而已。 至于逛青楼,无非听个曲吧?她在梦里回回看到他逛青楼,都是摇头晃脑听个曲儿,顶多算个音乐爱好者。 夜风华想到这里低下头,眼里噙着笑,“多谢王爷大人今日给本姑娘排面,给足了面子。” 战凌云委屈吧啦,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用谢,本王也是被逼无奈。” “哦?什么人敢逼迫王爷做不愿意做的事?”此话一出,她立时知道答案。除了战北,还有谁能喊得动这位爷? 一时间,空气骤然变得清冷。 战凌云不敢看夜风华的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给你,和离书……” ------------ 第26章 他是本王的爷 和离书! 打脸这么快的吗?夜风华揉一下自己的小圆脸,倒也没有太多失落,自嘲地笑笑,“行吧,给我。” 她干脆利落,接过和离书,当着王爷面就打开,“咦?找人代笔的?” 战凌云怒,傲娇的,“这还用代笔!” 啧啧,人模狗样的王爷大人也不真是草包嘛,字迹俊秀飘逸得很呀。 和离书里写明因阴差阳错,造就这段错误姻缘。需立即纠正,故此和离。两人此后各自嫁娶,互不相欠。 让夜风华意外的是,后面附了一堆赔偿条件。良田铺面,黄金白银,首饰玉器,甚至太后赏下的龙湖珍珠项链也给了她。 不得不说,泼皮王爷阿斗人还挺仗义。 她用手指弹了弹和离书,不客气地收进袖中,“谢了,王爷大人!不过可否容我钓出大鱼再搬离王府?” 战凌云默了。 他细细算过,夜阑珊未出阁就怀有身孕,肯定是太子的血脉。对付一个太子,他这几日就会去办,何须一个女子亲自出马? 太子昨日围他王府,一副恨不得置他于死地的样子。就凭这一点,他也不能让太子好过! 他觉得夜风华有句话说得对,此仇不报非君子!受了委屈不吭声,他办不到! 他目色潋滟,骨节分明的手在腿上打着拍子,“本王不明白,风华为何非要以身犯险钓出大鱼?每天喝喝酒,听听曲儿,日子不逍遥吗?” 果然还是阿斗!夜风华哪知败家王爷另有打算,又不能说自己必须为原主报仇血恨。 一时,圆圆的小脸鼓得像个包子,可怜吧啦,“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 战凌云差点想伸手去捏人家的包子脸,手举到空中划个弧线又收了回去。 和离书一出,她已不是他的王妃。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失落,手心里似乎还残存着一丝温柔,“想住就住吧,谁要赶你走了?我不过是想着日后北九爷会介意。” “关北九爷何事?”夜风华忍不住白他一眼,“你不会真以为我跟你和离以后,转眼还能嫁给战北吧?” 什么脑子! “有何不可!” 夜风华持续翻白眼,混世魔王当真不知人间疾苦,更不知别人的口水能把她淹死。 况且原主喜欢战北,不代表她也非得喜欢战北呀! 原主倒是真符合战北喜欢的小白兔类型。忍气吞声,贤良淑德,哪怕自己死了,丫坏死了,也不埋怨夜家分毫。 换她,早把夜府给掀了,还等得到现在!照今天这场面,她要是和战北凑一对,一天得干八架! 战凌云见她沉默,以为是刚才小侄儿的表现惹了嫌隙,“北九爷平时也那样教训本王。他就是太正直,容易吃亏。本王今日去苏家要债,还被他好一顿数落。数落就数落呗,又不会少块肉,反正本王这债是要定了!” 夜风华噗呲一声笑,“怎么感觉他才是你叔!” “不不不,何止是叔,他是本王的爷!”战凌云丝毫不觉脸红,眉头挑了挑,“他从小就喜欢教训本王,叫本王上进。可有什么用?本王不用上进也成了小王爷。他倒是上进呢,上次拿下洪城一战,也不过升了个从五品的副千户,连正的都不是。” 两人因着一份和离书,反而聊得十分开心投契,不知不觉马车已到王府。 婢子们在东楼候了多时,等着侍候新人就寝。昨夜洞房没完成,今夜可是他们主子的大日子。 战凌云瞧这阵势,与夜风华对视一眼后,立刻恢复了浪荡样儿,“五胜!走!爷带你去万银坊!” 一众人等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王爷要去赌钱,又不洞房了? 雪冬急得直扯自家小姐衣角。一定是昨晚小姐为救自己惹恼了王爷!可刚刚不还好好的么? 谁知她家小姐一点不着急,打个呵欠,朝王爷挥挥手,“去吧,多赢点啊,不到天亮别回来。” 天哪!这是王妃该说的话吗?王府里众人目瞪口呆。 王爷回眸一笑,百媚众生,“赢了还给你加到单子里。” 夜风华哈哈大笑,拍拍手,“好嘞,等王爷大人的好消息。” 这夫妻两个准备靠赌钱发家致富么?众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已见王妃施施然回内室睡觉去了。 夜风华太累了。 自穿越来后就一直忙得脚不沾地,还勾心斗角劳心劳力,连轴转了十二个时辰以上。 她倒在床上,任由雪冬给她擦手洁面,撤去坚硬繁杂的头饰。 雪冬边忙边念叨,“小姐,今天赏了好多银子出去呢,您也不心疼!” 夜风华闭着眼睛回应,“嗯,知道,咱们有银子,很多银子。管家婆,别担心啊。” “您还真指望王爷赢钱回来给咱们?”雪冬想着以前手里紧巴巴的日子就替小姐着急。 但现在不一样,她家小姐真有钱,“雪冬,王爷给了好多好多东西,嘻嘻……管家婆,让我睡会儿,困……” 雪冬还想问干嘛要把银子给那个丧良心的王嬷嬷,抬眼一瞧,她家小姐睡着了。 夜风华秒进梦乡。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梦到自己曾经工作的地方,梦到了那个各种先进设备应有尽有的实验室。 她心头一喜,大步走进去。 熟悉的办公环境,以及试验仪器和器皿;还看到封存的架子上,一排排研制成功却无法上市普及的药。 她是医学天才,从小加入国家天才少年班。 后来经过层层考核,被破格录取,一直从事军医内非常隐秘特殊的医药科研工作,研制的药剂专门用来应对未来大规模生化武器战争。 试验室在某军区医院大楼的最顶层,需要特殊指令才能进入。 她顺着楼梯往下,一层层参观。CT室,核磁共振室,心电图室,彩超室……所有仪器都在,只是没人。 最后来到一楼的药房,里面整整齐齐放着日常疾病所需药品。 她想,如果不用的时候,能把药放回这里就好了,省得一直带着。 心念一动间,手里出现了这两天没用完的药。她顺手放在桌上。 本来还准备走出医院去街上看看,但四周没有门,根本无法出去。 茫然中,夜风华从睡梦里醒过来。她坐在床上捂着脑袋回想片刻,又倒下去继续睡。 再醒来时,已接近中午。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问,“雪冬,你在找什么?” 雪冬纳闷得很,继续翻找,“奇怪,我昨晚明明把药放这里了呀,怎么没有呢?所有药都不见了。” 夜风华眼睛蹭的亮了…… ------------ 第27章 本王妃开挂啦 夜风华记得梦里把那几支用剩的药随手放在药房的桌子上,心念一动,一支云南白药出现在她手里。 她扬了扬,“是这支?” 雪冬扭头一看,笑了,“原来在王妃这里呢。” 夜风华将药打开,果然是开封过的那支。 她似乎有些懂了。 她曾经工作过的那所军区医院已整个被搬到某个空间里,往后可任她使用。只是那些大型医疗器材要怎么拿出来用,她还没弄明白。 夜风华将药递给雪冬,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决定逗一逗这妞,“雪冬,你把药放进那个装首饰的盒子里。” “人家现在就要用呢。”雪冬有点傻萌傻萌。 夜风华拍拍她脑袋,“一会儿再用,看我给你变个魔术。” 雪冬不知道什么是魔术,却也听话地把药放进首饰盒里。 “关上盖子。”夜风华笑嘻嘻的,心念一动,将药移回空间的药房,开口道,“好了,你打开盖子,把药拿出来。” 雪冬打开首饰盒盖,“呀,药哪儿去了?” “再关上!”夜华风玩得好开心,眉眼弯成了月牙儿,“快快快,关上关上!” 雪冬依言关了盒子,再打开,药又出现了。她喜得蹦到夜风华身边,“怎么弄的呀,快教教我!” 夜风华手一指雪冬的额头,“傻子,说了是魔术,哪能告诉你呢!” 雪冬嘟着嘴,看见她家小姐狂得像疯子一样,倒在床上大喊一声,“本王妃开挂啦,谁也莫来惹我!” 其实夜风华开挂的喜事不只一件。 一大早,雪冬寻思着屋里没有王爷,鲜花总该有点。于是去院里采了好些红梅和腊梅插在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花瓶里。 这会儿一屋子梅香,令人心旷神怡。 夜风华在丫环们的侍候下梳洗完毕后,就见雪冬捧着一个小小的鱼缸进来,不禁笑道,“你还养鱼呢。” “王妃,是您的小侄女儿小渔姑娘打发人送来的锦鲤。”她小心翼翼把鱼缸放在桌上,生怕扰了鱼儿的清静,“您快过来看看呀,好可爱。” 夜风华在现代也养过锦鲤,不过经历并不太好。只是不想败了雪冬的兴致,懒心无肠地站起身走过来。 却是在看到那条锦鲤的一刹那,愣住。 那条锦鲤通身雪白,唯头顶上一颗红心,模样好看极了。 夜风华呆了,喃喃的,“比心?”这条鱼竟和她在现代养的那条名叫“比心”的锦鲤一模一样。 她激动地扑到桌前,仔细看那条在水里欢快游来游去的鱼儿,越发确定,“是它!就是它!” 雪冬没听懂,“王妃您说的什么呀?是谁?” 夜风华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神秘一笑,撒谎不眨眼的,“本姑娘前些日子做了个梦,梦到一条长成这样的鱼儿。” 雪冬单纯,立刻就信了,“可说呢,王妃跟它有缘,小渔姑娘有心了。” 夜风华瞧着自家丫头好骗又可爱,也不知是忧是喜。怪不得以前两小只被夜家那帮人欺负得跟狗一样,只会悄悄抱头痛哭。 说话间,有小厮在门外报,夜府吴嬷嬷求见王妃。 夜风华脑子里一段记忆闪过,沉思片刻,对雪冬吩咐,“吴嬷嬷一把年纪,别太难为她。” 雪冬答应着,把人请了进来。 吴嬷嬷原以为见不到王妃,都做好死磕的准备。这会子实则意外,不由得诚心诚意在地上行个大礼,“老奴见过王妃。” 夜风华微微点头,不待对方说出来意,开门见山问,“昨夜府里那两个丫头和管事,都卖给了谁?” 吴嬷嬷一怔,料不到王妃竟打听此事,“回王妃,那是个惯在京城行走的人牙子,老奴只打过两回交道。” “吴嬷嬷,今日你去找他把那三个人要回来。管事的打发回家了事,另两个丫头,给本王妃带回王府。” “是!”吴嬷嬷应声后,实在不明,“王妃这是……要把两个丫头收了?” 夜风华淡淡的,“中了口蛭毒的头两天还不算太难过,待第三日才最痛苦。趁着毒没彻底发作,本王妃给解了吧。她们不过是爪牙,既然罪已受过,也不用赔上一生。” 吴嬷嬷第一次从王妃嘴里真真切切听到毒可解,老泪纵横,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来意,“求王妃救命!求王妃救救老奴的姐姐!” 夜风华在昨日吴嬷嬷拉着雪冬问话时已猜到了,只是不知受口蛭毒折磨的是她姐姐,“中毒多久了?” “二十四年!”吴嬷嬷流着泪道,“老夫人遍寻名医,却都说无药可医。大小姐!老天保佑我的大小姐!您慈悲为怀,连那两个丫头都肯救,求您救救老奴的姐姐!” 夜风华心想,我不是慈悲为怀,是医者仁心。念书的时候老师就教过,患者虐我千百遍,我待患者如初恋。 她想了想,谈条件,“救你姐姐不是问题,但你要帮我办件事。” “老奴哪怕豁出这条命,也必为王妃办妥。” “本王妃不要你的命,你也别答应得那么快。这事,你得替我瞒着祖母。” 吴嬷嬷迟疑着,“还要瞒着老夫人?” “其实瞒不瞒是你的事。我想要你悄悄把夜阑珊放出去。就算祖母知道,她也定不会怪我。” 吴嬷嬷是个机灵的,“您想让她出去找太子?” 夜风华不置可否,“这就得看她造化了。”顿了一下,又道,“若是吴嬷嬷太为难就算了。” “不为难不为难。”吴嬷嬷放下心来。 其实老太太昨晚上还跟她悄悄念叨,如今夜家人都不方便行事,只有夜阑珊自己才能谋出路。 这不止是看造化,更重要的是看这位京城第一美人的手段。 吴嬷嬷正要告退,又听王妃的声音温润地响起,“嬷嬷,不用担心。你就算不替我办事,我也会治好你的姐姐。因为,当初大年三十团年夜上,你是唯一悄悄塞给我馒头的人。” 吴嬷嬷年纪大了,哪还记得那么多,一时竟有些愕然。 夜风华笑笑,“没事了,嬷嬷去吧。” “哎。”吴嬷嬷答应着退出门外,还努力想着塞馒头的事,差点撞上正进门的明安王爷…… ------------ 第28章 他不会看上这姑娘了吧 吴嬷嬷刚走,从赌坊满载而归的明安王爷就掀帘进来。 他接过丫环递来的湿巾子细细擦拭手指,漫不经心的,“本王以为风华真那么狠心,最后还不是得收拾烂摊子。” 夜风华伸着懒腰,“我怕遭天谴!咦,王爷您站门外听很久了?” 偷听到底不是多光荣的事,战凌云脸一红,“也就一小会。本王听五胜说,你有瓶神药解百毒?既能治你自己,还能治雪冬?” 夜风华打个哈哈,“五胜这么八卦,是不是王爷您也中毒了?不用怕,咱有药!”说着拿出那瓶“九毒”得意地晃晃。 战凌云眼睛亮了,骚包作了个请的手势,“你去院外瞧瞧。” 夜风华狐疑地把脑袋伸出去一看,哇,这么多东西,是要给谁办嫁妆咩? 十几个箱子整整齐齐摆在院子里,盖子全都齐刷刷打开,里面绫罗绸缎,白银金砖,衩环首饰,胭脂水粉,简直琳琅满目。 她不解地回头,“这什么意思啊,王爷大人?” “若是能帮本王救一个人,昨晚赢的这些全归你!” 呃,治病归治病,谁敢保证一定能治好?夜风华本着科学的态度,迟疑片刻,嘟着嘴,“那我不要了。” “外加借住王府三个月!”王爷心血来潮,加大筹码。 “成交!”夜风华眼睛亮晶晶,又贪心又怕担责任的模样着实可爱,“我尽力!但不保证能手到病除!” 战凌云其实也只是想试试,毕竟御医们都束手无策。 夜风华十分好奇,“王爷您到底要救谁?下这么大血本。” 王爷忧愁地叹口气,“你总会知道的。” 王爷到底要救谁,始终是个谜。 但王爷态度很认真。为了瞧夜风华到底是不是游医混子,还亲自跟着去看人家给县令母亲治病。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家王妃那袖子简直是个宝库,一会儿拿出个东西,一会儿又拿出个东西。 饶是王爷见惯各国进贡的稀有宝贝,那些东西他也从没见过。 夜风华介绍说,这是体温计,量体温的;这是听诊器,听心音的;这个药是退烧用的,那个药是止咳用的。最奇怪的,还有一个什么量血压的仪器。 简直闻所未闻,大开眼界。 整个过程,他的王妃像个巨大的夜明珠,闪光闪得让人移不开眼。 尤其见苏青秋两眼盯得直勾勾,战凌云老大不爽,几次想伸手挖人家的眼。 夜风华说话的神态也和平时不一样,又认真又专注,还带着让人不可置疑的威严,“县令大人,你母亲的病很严重。据我的经验看,应该是肺炎。除此之外,还有高血压,糖尿病,哮喘,这里面任何一种病都足以致命。” 县令大人听得一脑袋浆糊,直吓得打哆嗦,“求王妃救命!王妃一定要救救我娘,她可不能死!她……” 夜风华正色道,“我说过,我会尽力。现在烧退了,可能会有点反复。只要治疗及时得当,平常多注意饮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县令大人一听,又要往地上跪。 夜风华一把扶起,“行了,少些虚礼,你母亲能好得更快。”她转头找人,一时没想起人家姓什么,只记得名字,便脱口而出,“青秋!” 苏青秋一颤。 战凌云也像是被人重重捶了一下心口,疼得很。这死丫头!当本王死了吗?昨晚才拿到和离书,今天就喊男人喊那么亲热,真是反了天了! 夜风华浑然未觉她家前夫王爷炙热的内心活动,一心专注在治病救人的光辉事业上,“你还记得那天给刘傻蛋吊瓶的那个架子么?去帮我拿来。” 这话是对苏青秋说的。 后者立刻想起来了,跑到县衙后院去把输液架拿过来,比旁人都懂的样子,“王妃这是要给老夫人输液?” 夜风华点头。 这个输液架是前天晚上为了给刘傻蛋挂输液瓶用的。当时她用意念拿出来放在院子里,同时还得糊弄苏青秋,颇费了些周折。 好在那院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多,苏青秋并未起疑。 此时,苏青秋实力碾压在场几位见识少的看官,“那还是得先做皮试吧?” 夜风华都忍不住笑起来,“你懂挺多啊!”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苏青秋虽这么想,但没舍得把女神跟猪放一块说。 只是他嘴快,一下就突噜出原由来,“那天晚上跟着 王妃看了整整一夜,怎么也看懂了。” 那天晚上?还能是哪天晚上!明安王爷掐指一算,可不就是前天晚上他的洞房花烛夜么! 奶奶的!他的大婚!他明安王爷的洞房花烛夜!他的王妃竟然跟这厮待了一整夜! 明安王爷脸上黑一阵红一阵,非常气愤。就好比自己赌了半天,明明赢了,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捞着。 一时,又生气又妒忌。 刹那间竟莫名想起昨夜,她温柔地将手放进他的手里说,风华这就跟王爷回家去。 他记得她是笑着说的。她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极了。 心肝忽然颤了一下。 怎么回事?隔了一夜,还残存着那丝酥而不可名状的感觉,就像喝醉酒,飘飘欲仙。 天!他不会看上这姑娘了吧!人家可是战北的媳妇儿! 手心发烫,脸也发烫,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王爷,”夜风华终于注意到她家王爷的脸红得有些不正常,关切的,“你生病了?发烧了?” “没有。”闷闷的。总不能说老子羡慕嫉妒恨,撬了小侄儿墙角,还后悔给了和离书。 夜风华给老太太做完皮试,直起腰身,抬手就向战凌云的额头摸去。 他身量比她高上许多,她踮起脚才能够到他的额头。 抑或是刚才给县令的母亲做皮试时弯腰弯得太久,这会子有点头晕。一个没站稳,她竟扑到了王爷身上。 软玉温香,抱个满怀。 明安王爷呆若木鸡,一动不敢动,就那么站着让夜风华软软的小手盖住他的额头。 他低头的刹那,能清晰看到她睫毛弯弯,密而长,把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刚好遮住。 第一次知道,姑娘是香的,姑娘是软的,姑娘是捧在手心怕摔碎了她,姑娘是含在嘴里怕咬疼了她…… ------------ 第29章 难道他缺女人 战凌云全身都热起来,脸更红,更烫。 其实只一秒,夜风华已经退后一步,手也收回来。是那种医生特有的面无表情,“正常,没烧。” 明安王爷仿若未闻,一句话没说,掉头跑出门。他抢过一名侍卫的马,翻身跃上,向着城南奔腾而去。 “爷!”战五胜急了,谁又把他主子怎么了?也牵过一匹马,纵身一跃而上,追着就跑了。 黑骑侍卫们一时不知应该继续等王妃,还是追着王爷去。 好在侍卫头子机灵,拨一半人留守,另一半人上马追。 战凌云气得要命,老子就想找个地方静静,你们跟来干嘛! 一勒马绳,掉头,已恢复一贯的浪荡样儿,“走,五胜,咱们上花满楼找姑娘听曲儿去!” 战五胜:…… 花满楼。京城最顶级的销金窟。 姑娘们个个貌美如花,肌肤赛雪,年纪大约都在十六七岁以下。 这里有个规矩,上了十八岁的姑娘,除非才貌特别出众可继续留下外,别的要么卖出去做妾,要么下放到类似金碧楼这种档次稍低的地方去。 总之,这里的姑娘,永远是水嫩的,新鲜的。 就连花满楼的老板娘宫若芙,也不似别地儿那种老鸹老远就喊着,“哟,爷您来了!” 传闻她早年间,还曾教习过公主郡主们礼仪。因性子洒脱不羁,不愿意被宫中规矩束缚,到年纪便出了宫,开了这么一家闻名全京城的花满楼。 她为人处事十分圆滑老道,谈笑间就能把各种各样的客人安排满意。 京城许多大佬都是花满楼的常客,战凌云便是其中之一。 宫若芙并不讶异这位爷大白天跑来,京城早传遍“新娘换了人”,想必苦闷是真的。 平日里这位爷都只听曲,不知往后会不会想在花满楼开个荤呢? 她看得出来,这位爷明显兴致不高,却还是问道,“十七爷,今儿又想听哪位姑娘的曲儿呀?” “随便。”战凌云心情烦躁。转念一想,自己可不就是过来开心的么?对,开心起来。他改口道,“把琵琶精给我叫过来。” 战五胜听到“琵琶精”已见惯不怪,就连宫若芙也只是笑笑,“也就十七爷这么有趣,我家这弹琵琶的姑娘叫鸢儿。” 片刻,鸢儿抱着琵琶进了战凌云的雅室。 这间雅室是他的专属,无人有权享用。 室内格局大气,金碧辉煌,奢华雅致。许多物什都是十七爷自己的宝贝。 光是派人看守这屋子,一年都得交不少银子。可咱十七爷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给得起。 花满楼送上来的茶是顶级云仙茶,一年里本就只出很少的量,又掐的是芽尖儿,实为稀有。 果子也是这季节没有的,属外来之物。传说梨雁国出了一位神人,冬季能种出夏季的作物。 现在十七爷吃的正是从梨雁国运来的一种红色莓果,味道醇甜甘美,香气怡人。 鸢儿那手行云流水的琵琶曲,更堪称一绝。她今日弹的是《云水乐》,或悠然,或缥缈,时而风起云涌,时而小溪潺潺。 战凌云吃着果子喝着茶,在云水乐的背景中,正想事情呢。 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对着那小丫头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在他这个年纪,几乎所有公子哥都成了亲,最不济也有一两个通房丫头。 早前他心思不在这上面,但现在自己总是脸红耳热,只要一想起那丫头,连心都丝丝作痒。 难道……他缺女人? 是不是自己有了女人,就不会惦记小侄儿的媳妇了? 战凌云决定试一试,招了招手,“琵琶精,过来!” 鸢儿指间一顿,琵琶声骤停,娇嗔着,“十七爷,人家叫鸢儿!” 战凌云潋滟一笑,好说话,“行,鸢儿到爷身边来。” 一旁站着的战五胜急呀。爷您可要洁身自好,王府里那位可不是好相与的。到时撒起野来,怕是战老夫人都保不住您啊。 他亲眼见过王妃杖责丫环,又亲眼见过王妃击鼓鸣冤,还亲眼见过王妃面对口蛭毒下喉都不眨一下眼睛。这样的女子,谁惹得起? 鸢儿袅袅起身,向着战凌云碎步走来。 美!十分美! 战凌云眼睛直勾勾的,强迫自己从鸢儿身上看出朵花来,还尽量想让自己的心跳加速。 心跳果然加速! 啊欠! 未等鸢儿近身,战凌云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挥手狂示意,“退后!退后!” 这女子身上弄了什么味道,好刺鼻! 鸢儿好难,快哭了,退退退,退回到刚才的距离,“十七爷,还听曲儿么?” “不听了,把你们这吹笛子吹得最好的那姑娘叫过来。”战凌云有些不耐烦,但觉今天诸事不顺。 “您说的是桃雨姑娘吧?”鸢儿叹口气,这就要出去。 战凌云道,“等等。”手一挥,示意战五胜打赏。 战五胜对这项业务比打人还熟练,立即拿出银票递给姑娘。 战凌云皱眉,“太小气,再加一百两!” 一百两!我的爷!战五胜一口血差点吐鸢儿脸上,但手没停,加了一百两银票递过去。 心头再滴血,也不能跌他爷的面儿不是? 鸢儿转头出门就纳闷了,忙跑去找宫若芙,“十七爷今儿真奇怪。本以为他对我不满意,结果赏了好多银子。” 宫若芙淡笑,“赏给你的,你就好生收着。赶明儿把自己给赎了,也好出去过日子,想那么多干什么?来花满楼的客人心思都千奇百怪。” 须臾,那叫桃雨的姑娘手拿翠笛进了十七爷的雅室,过得一盏茶的功夫,也拿着赏银笑着走出来。 彼时,夜风华刚守着县令家的老母亲把液输完,就有人急急找过来。 正是早上刚来过的吴嬷嬷。她先去王府找人,后来听说王妃来了安平县衙,便又赶到这来,可见事情很紧急。 夜风华把吴嬷嬷领到僻静处,才问道,“可是夜阑珊有动静了?” 吴嬷嬷就知道大小姐不可能单纯让夜阑珊跑出去,定是有甚谋划,点点头道,“她可急了。我刚撤去守她的人,转眼她就不见了。” 同一时刻,有黑骑侍卫来报,“禀告王妃,夜阑珊去了花满楼!” ------------ 第30章 在下叶落凉城特来拜访 夜风华一身男装出现在花满楼时,引来不小的骚动。 她白衣玉面,头顶银冠,真真儿是个俊俏的风流公子哥儿! 但这不是她引人注目的原因。毕竟来得起花满楼的大佬,都是京城数得出名头的人物,谁还没见过点世面? 关键是她一开口便要找人,找的还是京城混世魔王战十七。 她身后跟着个模样端好的小丫头,还有两个侍卫。 宫若芙何等眼力,虽认不得侍卫,却认得侍卫左臂衣服上的标志,一匹奔腾的黑色骏马。 那不是明安王府的黑骑侍卫么? 宫若芙立知这位公子跟楼上十七爷定然关系非浅。一边笑着招呼,一边着人去报。 夜风华第一次来这种地儿,新鲜又刺激。一双眼睛四处张望,也不急着催促。在大堂里坐等的时候问宫若芙,“来你们这地儿的人,得很有钱吗?” 这不是废话!没钱都不敢站花满楼前呼吸这里的空气。 宫若芙笑道,“公子第一次来?好奇得很?” 夜华风眨着眼睛猛点头,“嗯嗯嗯。听我十七哥说,这里的姑娘个个美似天仙,曲唱得好,琴弹得妙。可他不带我玩,哼!” “十七爷过誉了!”宫若芙谦逊的,却把注意力放在了“十七哥”上。 这位到底是谁,才能把那位爷亲热地喊十七哥呢? 宫若芙这样的人,早将重要客人的祖宗十八代摸得一清二楚。现在出来这么一号人,还真把她弄得有点蒙。 但良好的职业素养不允许她有好奇心,叫人沏好茶,上了精致点心,才娓娓询道,“敢问公子贵姓?” 夜风华摇头晃脑,报上名号,“叶落凉城,鄙人姓叶,落叶的叶,单名一个凉字。” 宫若芙在记忆里搜寻一遍,心中讶异,难道是北方叶家的小公子来了京城?十七爷跟叶家也有来往? 她眉眼间掩饰得很好,既不太热情,也不算冷场,“不知叶公子喜欢哪一类乐器?我可安排姑娘给您表演。” 夜风华眼珠子转一转,“我十七哥喜欢什么?” 宫若芙仍旧端着笑,十分耐心,“十七爷爱好广泛,丝竹笛音,琵琶古筝,只要好听,他都喜欢。对了,前阵儿还喜欢看软柳舞……” “哦哦,难道比宫里的歌舞弹唱还好?”夜风华的兴致更浓。 “宫里?” “是啊,我听说……”夜风华靠近宫若芙悄悄道,“有皇子也来花满楼了,是不是真的?” 宫若芙几不可察地皱一下眉,并不正面回话,只是道,“歌舞弦乐的技艺固然重要,但也要看情绪和氛围。或许花满楼正是这一点吸引了公子们?” 尼马问你皇子来没来,到底是几皇子来,你跟我扯情绪和氛围! 夜风华还待再磨嘴皮子,听到小厮来回话,“十七爷请公子上楼。” 她用手指拈了一块甜糕放入嘴里,才拍拍手,“花满楼果然好,连点心都特别好吃。” “叶公子喜欢吃,一会儿我再让人送一份上去。” 夜风华笑眯眯点头,“甚好甚好,多谢姐姐!还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本公子一起送上去吧。反正我十七哥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银子!”说完便跟着小厮大喇喇上楼去。 宫若芙笑起来,觉得叶公子连神态都跟十七爷一模一样,低头对人吩咐道,“把今日在温廷坊专门订制的糕点,每样都选最好的给叶公子送上去,就说这是咱们花满楼送的。” 夜风华跟着小厮一路上到三楼,才发现上面别有洞天。就连楼梯上的地毯也是又厚又软,踩在脚下,好似云中漫步。 房间错落有致,格局十分巧妙隐秘。每个房间都有自己单独进出的楼梯。就好比站在战凌云这个雅室门口,就绝对看不到别的房间。 夜风华被领进去时,将雪冬和侍卫都留在屋外。同时一溜的精致果子糕点一盘盘被送进屋去摆满桌子。 小哥哥们打扮得跟五星级酒店服务员差不多,站姿英挺,训练有素。 带头的扬起一抹职业微笑,“请十七爷和叶公子慢慢享用。宫老板说了,这些果子糕点都是我们花满楼送的,欢迎叶公子常来。” 说完领着一众人齐齐鞠躬,鱼贯而出。 从头到尾,战凌云都没睁开过眼,一直坐在软椅上闭目养神。 唱曲的姑娘也未中断,一把好嗓子唱得人骨头都酥了。 夜风华伸手拍一下战凌云的肩,“嘻嘻,十七哥,在下叶落凉城特来拜访!” 她怕人家乱喊名字,又低声悄然交待一遍,“鄙人姓叶,落叶的叶,单名一个凉字。怎么样,好不好听?” 战凌云懒得搭理。起先就猜到是她。能带着他家黑骑侍卫到处招摇撞骗的还能有谁? 但睁开眼睛看到她玉颜如剪,秋水若潭,心咚的又一阵狂跳。简直阴魂不散!怎么走哪都躲不掉? “你怎么知道本王在这?”没好气的。 “我带着的黑骑侍卫在门口碰上了你带着的黑骑侍卫,所以就知道你在这啰。”夜风华高兴地坐到战凌云身边,一点不避嫌,拉着他的胳膊,悄声道,“喂,有件事帮个忙。” 唱曲儿的姑娘末儿嘎然停止,怕自己影响人家说话。花满楼的姑娘就是这么有眼力见儿,识趣,还不死贴。 夜风华抬起眉眼,“咦,怎么停了?唱,继续唱,好听着呢,鼓掌!” 末儿瞧着那位公子长得好生俊俏,说话又有趣,心里欢喜得很,“公子想听什么?奴家给您唱。” “哇,还能点歌?”夜风华随手一撩,抛了个媚眼 ,“姑娘长得好看,唱什么我都爱听。” 末儿好害羞,低头“嗯”一声,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继续唱着情歌小调。 战凌云看直了眼。这人!竟然当着他的面,调戏青楼女子,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夜风华一边听曲儿,一边又靠近战凌云。为了说话方便,还得贴很近很近很近,“爷!帮个忙可好?” 战凌云快窒息了。 今儿在花满楼换了无数个姑娘,都没让他情绪有丝毫波动。现在她一靠近,他又感觉呼吸困难…… ------------ 第31章 是谁想要本王的命 战凌云一把推开夜风华,俊美脸庞红个透,声音也变得低沉,“没空!” 事情紧急,错过今天,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查出夜阑珊的奸夫是谁。 这是最好的机会。范围缩小在花满楼,只要知道哪个皇子今天出现在此,就能基本锁定。 她急得忍不住抓他的袖子,让人甩都甩不掉那种,“好王爷!好阿斗,你最好啦!帮个忙嘛!” 战凌云的心就随着她的手晃啊晃,晃得全身都软绵绵。再看她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儿,哪还有半点拒绝她的力气。 他挥挥手,示意末儿出去。 末儿好生难过。 夜风华感觉有戏,赶紧抢过战五胜手上的钱袋子,随手翻出几张银票,也不知道有多少,塞给末儿,“乖乖,下次再来听你的曲儿啊。” 末儿拿着银票,眼泪汪汪,“公子,奴家叫末儿!” “好好好,我的小末儿,下次爷亲自来找你。”说完还在人家嫩嫩的脸颊上揪一把,留下个红色印记,像极了亲出来的吻痕。 战五胜:…… 战凌云:…… 待末儿一走,夜风华那张笑颜如花的脸再次对上战凌云,把人家弄得又一阵心儿狂跳。 她并不避着战五胜,收起笑容,直接道明来意,“王爷大人,我需要知道现在有哪个皇子在花满楼出现,你帮我打听打听?” 战凌云懒懒地避开她的目光,慢条斯理,“就这事儿?” 夜风华点点头,“嗯嗯,就这事儿!” “这点小事儿还影响本王听曲儿!闲的!”战凌云抬头一瞧,人家才不闲,一口一块糕点,吃了满嘴。 嘴里还包着一口,呜噜呜噜说话,“王爷大人别墨迹,这对我很重要。咦,这个软糯的是什么?还怪好吃。” 她又吃一块,继续催促道,“你帮我查清楚,我帮你治病。” “本王没病!” 夜风华翻个白眼,不想说话。想着自己在求人,又堆了满脸笑,苹果肌都笑酸了。 战凌云被那眉眼弯弯的笑搞得全无招架之力,只得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帮你可以,但有个条件。” “你说!”她大气的,“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或者你反悔了,给我的那堆东西要摘出来?” 反悔给你和离书!这几个字下意识从战凌云脑子里蹦出来时,把他自己都吓到了。 他现在每个表情都写着嫌弃,烦躁,可眸底却是层层笑意。 在花满楼待了那么久,姑娘换了一个又一个,都不能缓解他堵在胸口的闷气。可跟这丫头斗斗嘴,似乎一下就舒服了。 再舒服,条件还是要谈的,“告诉本王,阿斗是什么意思?” 夜风华呛了一口,还好捂得快没喷出来,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气,“这是你的条件?” “嗯,不许撒谎!否则本王不只不帮你忙,还会把你从花满楼里赶出去!” 夜风华想想,一本正经忽悠人,“我以前总做梦,梦里我是别国人。那里的人吧,把长得好看又聪明的人,统称‘阿斗’。” 怎样?满意不?她真诚地眨着眼睛。 “真的?”战凌云有些不信。京城里个个叫他混世魔王,年长的骂他混不吝,年少有为的背地里笑他是草包。 她竟觉得他聪明? 他有点不信。 可她猛点头,“阿斗阿斗,你听这名字多好听是不是?你人美心善,聪明又仗义,快帮我的忙呀,再不去就来不及……” 话没说完,就见战凌云起身,从身上摸出个什么东西,背对着她,然后把东西从窗户扔了出去。 随后他施施然坐回软椅,表情不以为然,“好了。” “好了?”夜风华转头扑向窗边,见楼下是个院子,整齐堆放着不少干柴和干草,都是一点即燃的物什。 此刻火已点燃,正冒烟呢。哇靠,这么简单粗暴吗?一个火折子就解决的问题? 又听战凌云吩咐,“五胜,把灯油倒下去!” 战五胜得令,立刻将屋里的灯油全数往下倒。 明火熊熊燃烧起来,越烧越旺。顷刻间,铜锣敲起来,哐哐哐哐,“走水啦走水啦!” 战凌云仍是漫不经心,“五胜,你让侍卫们去几个出口守着,看看有谁跑了,给本王抓回来!” “抓回来?”战五胜不明。 “他在我楼下放火,不是想烧死我吗?这还用我教?不抓回来放出去过年?” 战五胜抹了把汗,跟随多年,始终未能真正领悟爷的思想精髓,惭愧啊。 夜风华也是在此时才真正发现阿斗的妙处,不由得笑眯了眼,双手抱拳,“小的佩服!果然是聪明的阿斗!” 战五胜刚出门,就有小厮急奔上楼来喊,“十七爷,叶公子,快下楼吧!后院着火了,火势很大,就快烧到您楼上来了!” 战凌云和夜风华双双下楼时,大堂里已挤满了人。 宫若芙正带人四处安抚,尤其是见到战凌云时,立刻迎上去,语带歉然,“十七爷您可还好?烟熏着了吗?叶公子呢,有没有事?” 夜风华故作虚弱地摇摇头,用手捂着口鼻,眼睛则四处张望。她没有看到乔装改扮过的夜阑珊。 战凌云不理宫若芙的问候,扬声大发雷霆,“好呀,前日围我王府,烧我西楼,今日又追到花满楼来暗害本王!是当本王好欺负吗?” 他撩袍坐下,重重一拍桌子,“来人!” 战五胜早已安排好人,此时从人群中挤出来,“爷,您吩咐!” “带人围了花满楼!”战凌云人模狗样时,还颇霸气横生,“看看是谁想要本王的命!” 一直处事不惊的宫若芙此刻也微微变了脸色。 有小道消息称,东宫侍卫在王爷大婚那晚围了王府,还烧了西楼,令太后大怒。此事已禀告皇上,正秘密彻查。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如今十七爷这么明明白白一嚷嚷,直指东宫,看来八成是真的了。 宫若芙正权衡利弊,听得有人来报,“回王爷,四皇子和六皇子从南门离开,被拦下后,跟咱们的人起了冲突。” 战凌云扭头向身后站着的夜风华微微挑眉一笑,“走,看看去!” 夜风华心里苦,怎么还出来两个啊啊啊啊…… ------------ 第32章 本王喜欢夜风华 四皇子和六皇子被堵在南门,简直急怒攻心。 两人是皇子身份,比不得战凌云不要脸,敢大张旗鼓逛青楼。若是传到他们皇帝老子的耳朵里,少不得要禁足好几月。 两边侍卫动起手来,又都不敢动真格,便成了如今的胶着状态。 一边想走,一边偏不让走。 夜风华跟着战凌云匆匆赶到时,便见两个皇子齐齐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一个说,“老十七,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下次我还怎么带老六出来玩?” 另一个说,“十七哥,快让你的侍卫撤了!我第一次跟四哥出来玩就碰上这倒霉事儿。如果让父皇知道不得了。” 战凌云挥了挥手,令侍卫退到一边,“你们俩怎么在这?本王正抓纵火犯呢!” 其实这几人十分熟识,从小一起玩耍,师从同一个太傅。 战凌云小时候有一阵养在太后身边,直到大一点后才回了战家。 皇子们有的,他都有;皇子们没有的,他也有。这份荣宠使得众皇子们心里又羡又恨,是以关系无比微妙。 夜风华趁着这几位寒暄,四周望了望。她刚已经问过侍卫,都肯定地说,夜阑珊没出过花满楼。 现在楼里两位皇子都出来了,难道还有第三个? 她又向着两个皇子悄悄望去。 自然都是长相不俗的男子,只是两人站在战凌云面前,顿时逊色许多。 夜风华从几人的交谈中,分辩出身穿蓝色长袍,外罩一件纯白色披风的是四皇子。 他很注重细节,乌黑头发梳得光亮整齐,挽成发髻套在蓝玉发冠之中。又从玉冠两旁垂下蓝色丝带,与散落的长发垂在一起。 浓眉大眼自不必说,最让人记忆深刻的,是他嘴唇与鼻子之间有一颗细细的红痣。说话时若隐若现,十分好看。 另一个是六皇子,个子稍矮些,稚气未脱,五官似乎也没真正长开,实在不像逛青楼的人。 两位皇子身后,各跟着一帮人。其中四皇子身边那位贴 身随侍长得尤其出挑,使得夜风华多看了几眼。 对方见她看过来,也端庄不失礼貌地回了一个微微的笑容。 四皇子立刻开起了玩笑,“老十七大婚都不闲着,带着这么俊俏的小公子逛青楼。可别带坏了人家!” 战凌云不乐意他们的目光注视夜风华,将她挡在身后怼过去,“你不带坏老六就不错了!老六别怕,若是回宫受罚,我一定跟太后求情,说是老四逼着你去的。” 四皇子拱手,“行,老十七你狠!这回可以走了吧?” 战凌云挥挥手,“今日我没见过你们!好自为之!” “谢老十七!年节宫里见。” “谢谢十七哥!” 几人带着随侍匆匆离去。 夜风华皱眉问,“会不会楼里还有别的皇子?” 战凌云十分不悦,“你到底在找谁?让我办事,起码也得让我知道你在干什么!” 夜风华抚额,“说来话长!”被一记眼刀砸过来,她才改了口,“回府再跟你慢慢说,行吗?我先带人去搜花满楼。” 战五胜匆匆来报,“爷,北门堵了孙国舅的儿子孙瑞霖!” 战凌云笑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本王今天不刮掉他几层皮,还真是对不起东宫那位爷!” 夜风华倏的被战凌云那个笑砸得心酥透了,赶紧低下头,生怕被人瞧出端倪。 她找战五胜要了几个黑骑侍卫,匆匆进入花满楼,开始地毯式搜索。 最后皇子没搜到,竟然在一处假山的夹缝中把躲在里面瑟瑟发抖的夜阑珊搜了出来。 夜风华挥挥手,示意侍卫们退后。她这才堵在假山口上笑起来,“哈哈,好妹妹,这么巧,大家都逛花满楼呀!” “又是你!”夜阑珊也不是个笨的,刹那间明白过来。面前这位好姐姐那天故意说孩子是太子的,其实只是让她放松警惕,“是你让吴嬷嬷撤走了人,故意放我出来!你就想看看我跟谁见面是不是?” “咦,果然是京城第一名姝呢!脑子转得快,连怀孕都怀得比别人快!” “你!”夜阑珊气得口唇发抖,“夜风华,你是真的要毁了我吗?” “这还用问,当然是!你都几次三番要杀我了,我还不毁了你,留着你过年吗?”夜风华似笑非笑,抱臂胸前,斜斜倚在假山石头上。 夜阑珊却在那笑里看到了冰雪寒霜。 权衡利弊后,她低下头,鼓起天大的勇气,第一次向这位她从来看不起的夜家大小姐认错,“姐姐,我错了!你放过我好吗?” 京城第一美人,真真是美!如今落得那样狼狈,依然还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见夜风华沉默,她深吸一口气,“你也知道,我们都是夜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我真被宫里女官查出来,我爹爹和你爹爹的仕途尽毁。夜家的男子从此再无资格为官,夜家的女子也永远嫁不进高门大户!甚至夜家几代人努力经营的基业一夜之间全没了!” 夜风华知道,夜阑珊说的话不假。 她若是一意孤行,自己的爹爹和哥哥也会受牵连。因为夜阑珊这蠢货并不是单纯苟且,而是混淆皇家血统的大罪。 可自己岂能被她几句话就说服了?就算原主答应,她也不答应。 她冷笑着,“既然你心里什么都清楚,又干嘛管不住自己要与皇子苟且!还真行,又当又立,搞得大局观那么强!你犯的破事,要让大家一起承担!” 夜阑珊见对方语气明显软下来,似乎又忘了前一刻还在认错,听到“苟且”两个字,心里的火突的腾起来。 她威胁着,“你以为你嫁给王爷就可以高枕无忧?王爷本来就不喜欢你,到时正好用这借口休了你!其实最应该担心这件事泄露出去的,不是我,而是你!” 嘿!这狗改不了吃屎的!夜风华气笑了,下意识摸摸怀里那张和离书,“王爷不喜欢我,难道喜欢你?” “他本来喜欢的人就是我!”夜阑珊自信满满,“他想娶的人本来也是我!” “本王喜欢夜风华!”假山另一头,慢慢转出一袭红色身影…… ------------ 第33章 凭实力单身的傻鸟 战凌云和夜风华一头一尾,将夜阑珊堵在假山之中。一抹邪肆狷狂染在他眉间,“笑话!本王何时看上过你这种货色!” 若论毒舌,战凌云排第二,夜风华不敢认第一。 她明知人家正给她排面儿,心还是忍不住小小动了一下。 遥遥隔空望去,那真是个比火焰更热烈更耀眼的美玉少年。 他不说话时,通身透着一种让人心动的矜贵之气;他说话时,嘴角的弧度又总带着坏坏的妖冶,令人毫无防备地沉迷。 夜风华正是发现自己没有预兆的沉迷,立时红了脸,低眸时,也掩不住从心底溢出欢喜。 夜阑珊被王爷现场打脸,又瞧着人家真真儿是郎有情妾有意,并非一个不愿娶一个不愿嫁,简直恨意滔天,无法自拔。 夜风华灵机一动,故意道,“阑珊妹妹,你不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怪不得刚才四皇子说……”她猛的捂嘴,做出一副失言的样子,果然看见夜阑珊陡然变色。 原来害死原主的,还真是四皇子啊! 夜风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不再想管夜阑珊,向着战凌云高高兴兴挥手,嘚瑟的,“王爷大人,咱们回家吧!我不要跟这个女的藏猫猫了,不好玩,没意思得很!搞半天是个战五渣!” 战五胜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王妃,您叫属下?” 夜风华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串清脆如银铃的笑声,慌忙摆手,“不不不,不是!你很厉害的,哪能是战五渣?” 这一次,战五胜也想满足好奇心,“敢问王妃,战五渣是什么意思?” “呃……意思就是,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很菜,菜鸟懂吗?” 战五胜又想问“菜鸟”是什么,估摸不是好话,只得低声道,“王妃见多识广,属下佩服。”说完赶紧遁了。 走出一段距离,战凌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夜风华身后,清咳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那个,刚才本王只是为了给你排面儿,你别多想。” “……”夜风华气死了。这还用你说!老娘能不知道吗? 她从怀里掏出和离书在他面前晃了晃,没好气的,“知道啦,王爷大人!” 真是个凭实力单身的傻鸟!长得再好看也没人要! 她快走几步,扭头,挑眉,“我说跟王爷回家,也是为了配合王爷你,别多想!” “……”战凌云郁闷。因为他刚才的确多想了。听她说“咱们回家吧”,一下就觉得诺大的王府不再空荡荡。 那边花满楼已归于平静,乐声悠悠。火灭得及时,恢复了一贯的热闹,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宫若芙将十七爷等人送走后,让人去收拾十七爷的雅室。她自己也亲自上去站在窗口查看了一番,越看,嘴角的笑意越深。 她又查看了灯台,发现几乎所有灯油都空了。 她笑意更深,没有惊动打扫的小厮,在无人时才默不做声自己去库房拿来灯油添在灯台里。 鸢儿闲时还跟宫若芙嘀咕,“还好有十七爷在,不然咱们花满楼这次损失就大了。国舅爷家的公子咱们怎么惹得起!” 宫若芙沉下脸来,“客人的事不要妄议,况且孙公子已经十倍赔偿了咱们,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 鸢儿“哦”一声,低下头,心想,孙公子平时最爱欺负人,总动手动脚,给的打赏也没眼看。人家十七爷就是好!平日里打赏多不说,还从不占她们便宜。 忽然想起来,“若芙姐姐,您闻闻我身上有什么味道?今儿我一走近十七爷,他就直打喷嚏。” 宫若芙低头一闻,“你不知道十七爷对玉兰香过敏?” “啊……哦……”鸢儿好后悔。平时十七爷从不许她们近身,今日有这机会,竟是因着玉兰香,可见是真的没有缘分。 国舅府。 那个什么也没干的孙公子孙瑞霖,白白赔了五千两银子给花满楼不说,还被十七爷逼着跟宫老板道歉。 他憋着一口恶气回家后越想越气,在家里摔了一地渣渣,还动手打了好几个丫环。 孙国舅闻讯而来,疾言厉色,“你还嫌你老子不够烦,整天惹事生非!你说你没事去放火烧那泼皮战十七干什么?” “爹!我没放火!”孙瑞霖的脸气成了猪肝色,“战十七那厮冤枉我!他说要是不赔钱,就告到太后和皇上那儿去!爹你想,咱们那位太子爷前两天刚围了他王府,烧了他西楼!这根本查都不用查,太后和皇上就会相信那厮说的话!” 孙国舅闻言,默了。 本来他早上还在庆幸王爷大婚那日,自己儿子没跟着太子去掺和。 听说那几个跟去看热闹的,现在家家都被战十七那厮搅得鸡犬不宁。为了息事宁人,都在筹钱准备往明安王府送。 好半晌,孙国舅才叹口气,转身边走边道,“蠢才,你没做还赔钱,就被他坐实了要烧死他的罪名!这点道理你都不懂?” 孙瑞霖咬牙切齿,又狠狠砸了个花瓶,“战凌云!我跟你势不两立!” 明安王府。 那会子战凌云耳朵有点热,总觉得被谁惦记上了。 不过他不在意,活了将近二十年,惦记他的人还少吗?还不是谁都看他不顺眼,却又谁都弄不死他! 他此刻正睁大眼睛吃瓜,“什么?你说夜阑珊怀了老四的孩子?” 夜风华神秘地点点头,“我直觉是他。” “直觉!”战凌云闭了一下眼睛,没好气的,“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夜风华回忆起夜阑珊听到“四皇子”时的微表情,明明就心虚得很。 战凌云不欲多说小伙伴的隐私,只是道,“本王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夜风华不服气地噘噘嘴,泄气扑在桌上,看着“比心”在水里游来游去,不禁打个呵欠,“你除了会逛楼子掷色子,还会干什么!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啦?我才不信!” 战凌云想起今日那通胡闹,觉得不让这姑娘知道实情,怕是还得出大乱子。 他倒不怕乱,只是怕万一他不在时,她会吃亏。 这便站到她身后,抬起纤长白晰的手指弹一下鱼缸,悄悄说出四皇子的秘密…… ------------ 第34章 锦鲤比心 四皇子明瑭不喜女色,好男风。 战凌云以为夜风华听到这个秘密,一定会脸红不好意思。结果人家只怔了一下,淡淡地问,“哦,你确定吗?” 倒是他,因为要神秘地说出秘密便靠她很近,一时搞得心咚咚跳。 他立刻退后,离她远远的,点头,“当然是真的。所以夜阑珊的孩子不可能是他的。” 夜风华仍旧执拗地摇摇头,“那可未必,说不定他男女通吃,不挑食。” 战凌云又脸红了,人家还未经人事好吗?第一次和前妻讨论这么隐私的话题,居然还受到质疑,不由得有些恼怒。 其实那个秘密在夜风华看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古时有钱男子好男色成风,同时根本不耽误娶妻生子。 她再想想当时夜阑珊听到“四皇子”时的表情,明明是毫无准备下被揭穿的惊恐。 她坚持自己的判断,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我觉得就是四皇子!” 战凌云的建议不被采纳,有些不高兴,坐在一旁喝茶喝得气鼓鼓。 夜风华也懒得理他,坐在桌前手托着腮自顾沉思。 她看着比心在水里游来游去,打个呵欠,困得眼皮打架。 战凌云再喝一口茶抬头看时,发现人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闹了好大个没趣! 他站起身,邪恶地悄然走近。 他想到许多小时候的恶作剧。比如拿剪刀剪光她的头发,或者把她头发绑在椅子上,再不然用无数条细线把她脑袋绑在桌子上…… 可当他看到那张瓷白如玉的小脸歪在手臂上被挤成个小包子时,竟然有些舍不得。 于是他拖了个椅子坐在旁边,也趴在桌上,就那么端详睡着了的小姑娘。 她睡着的时候似乎仍在想那个问题,眉心聚得很深,睫毛如蝶翅般微颤。 战凌云忍不住想伸手抚平她眉间的忧虑,手抬到空中又悄悄垂下。 那会子正好看见雪冬掀帘而进,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雪冬点头笑着退了出去,心里喜滋滋的,觉得王爷对她家小姐体贴又温柔。 虽然两人还没圆房,但这不是迟早的事么? 夜风华就那么睡过去,梦到自己又去了花满楼。这一次,她是尾随夜阑珊而去。 果如她所想,夜阑珊没走正门,而是走了另一道小门。 小门里有人上来迎夜阑珊,直接将其带上楼。 夜风华急急跟在夜阑珊身后,也追了上去。 门开,闲杂人等退去。夜阑珊进了屋子,对着一个玄色背影带着哭腔激动地喊一声,“四皇子!” 这一声“四皇子”,令得梦里的夜风华深深松了口气。她没猜错! 就在那背影缓缓转过头时……雪冬把她家小姐摇醒了,“不好了,王妃!不好了!” 夜风华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从睡梦中醒来,一时不知自己到底是在花满楼,还是在明安王府。 雪冬声音有些急促,“王妃,吴嬷嬷来了。她说锦秀和坠儿被烧死了。” “什么?”夜风华一下惊醒过来,“什么时候的事儿?” 雪冬道,“我也不清楚,吴嬷嬷就在屋外,我让她进来回话?” 夜风华点点头。 吴嬷嬷进来正要行跪礼,被夜风华制止了。 “少些虚礼。你说她俩死了?到底怎么回事?” 吴嬷嬷摇摇头,“不是她俩,是十一个女子。除了锦秀和坠儿,还有那个管事的陈氏,全被烧死了。” 早上她从王府出来,便派人去找人牙子。结果派去的人一直没找到,直到傍晚时分才来回话,说人牙子现在正被关在县衙。 夜风华感觉脑袋上青筋直跳,“在哪里被烧死的?” “安平县。” 又是安平县!夜风华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什么时候的事?” “今儿上午。估摸正是您叫我去寻这两个丫头那会子。” 这么算起来,就不是夜阑珊干的了。夜风华再问,“放火的人抓到了吗?” “没有。” “那我大伯母有什么异动?” 吴嬷嬷立时明白大小姐这么问的原因,连忙道,“自昨晚起,主母就被罚跪在祠堂里自省。老夫人派去的人一直守在门外。不可能是主母指使人干的!” 那会是谁干的?刚才那个梦,猛的跳进脑海。夜风华一下子明白过来,四皇子明瑭!一定是四皇子明瑭干的! 夜风华手撑着桌子,抚在额上。 自己真的做错了吗?尤记昨晚战北那双失望的双眸,那样痛心疾首,“她们只是受人指使!” 更记得自己当时掷地有声的话,“有仇不报非君子!想叫我受了委屈不吭声,办不到!” 如今这仇是报得彻彻底底,可她心里毫无快感。 吴嬷嬷知姑娘仍是心善的,否则如何会让她去将丫头们寻回来治伤? 她温言道,“姑娘不必自责。内宅多的是你死我活。要怪,只怪她们自己跟错了主子。或者,这只是个意外?” 夜风华冷笑,“哪有那么多意外!这边刚打发出去,那边就失火被烧死。我不过是偷听几句,就被他们几次三番灭口。那锦秀和坠儿手里不知道捏着他们多少把柄!只是可惜了那些枉死的人!” 吴嬷嬷叹道,“谁说不是呢?听说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两人又叙了一会儿话,夜风华才把雪冬叫来,将那瓶“九毒”交给她,“可记熟了密码?” “记熟了,王妃。”雪冬刚捣鼓会九毒的开瓶技术和用法。 “那你这就跟着吴嬷嬷去救人。” 吴嬷嬷千恩万谢地对着王妃磕了头,带着雪冬走了。 四周安静下来。夜风华有些口渴,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喝下去,喝到最后一口时,猛地怔住! 比心! 她记得前世也是因为有了这只锦鲤比心,才开始做梦。 从那以后,她频频梦到战凌云招猫逗狗听曲儿赌钱,梦到他戏耍皇子世子世家公子们。 更有甚者,她还梦到小时候的战凌云在某次宫宴上,悄悄把软椅挪开,害得皇帝的一个妃子给皇太后请安后,一个没留神往后坐了个空,从此便瘫在床上再也起不来。 如今比心再现!那个梦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她找来一个丫环问,“王爷哪去了?” “回王妃,王爷在正厅会客呢。来的是四皇子。” 四皇子!明瑭!夜风华眸底划过一丝狠厉…… ------------ 第35章 血宴 东楼正厅。 丫环来给王爷传王妃的话,说赶巧今儿是冬至,厨房做了血宴,请四皇子赏脸留下吃顿便饭。 战凌云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感觉自家王妃要搞事情。 那又怎样! 老四这么急着跑来撺掇他跟太子开撕,他也不能让人家太闲。况且自家王妃一口咬定幕后始作俑者是老四,那就静观其变。 这么想着,战凌云有生以来第一次热情挽留明瑭留下用膳。 四皇子明瑭已成年出宫,自行立府,被封为吉亲王。盛情难却下,他便带着随侍跟王爷一起去了东楼的用膳房。 夜风华早已率众等候,见了四皇子明瑭礼数周全。 明瑭在看到夜风华的刹那,总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奈何一时又想不起。 但觉这女子明眸皓齿,肤白如脂,唇绛一抿,嫣如樱丹,颦笑之间,进退有度,并不似传闻中那般胆小怕事。 众人落座后,丫环们开始上菜。 每人面前一口燃着上好木炭的小锅,锅里正煮着羊肉。 明瑭笑道,“老十七,我今儿可是赶上了!咱们从小一起长大,要吃你一顿,比登天还难。” 战凌云面无表情,“那你别吃了,去登天。” 夜风华娇嗔地笑了,“王爷!哪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别把客人吓跑了!” “他不吃我这顿,肯定不会走。”战凌云漫不经心地笑笑,忽然一怔,“咦,那是什么?” 丫环们鱼贯而入,手里端着一溜的餐盘,里面全是红晃晃的东西。 夜风华起身,亲自从丫环们手里接过餐盘,一盘一盘放在各人面前,笑着介绍,“这是羊血,这是猪血……这是鸡血,这是鸭血。” 直到她手拿一盘放到四皇子明瑭面前时,开了个玩笑却并无笑意,“这是人血。” 明瑭心肝一颤。 夜风华这才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四皇子息怒,妾身骗你的,这是鸽子血。咱们今天吃的就是血宴。四皇子请!” 明瑭抹了一把汗,“吓死本王!” 夜风华道,“血煮进火锅里,又嫩又香,四皇子不信可以尝尝。” 说话间,丫环们已开始上手为各位主子们煮菜布菜。 红晃晃的血倒进锅里,随着咕嘟咕嘟的冒泡声,渐渐变成了猪肝色。 众人都开始动筷吃起来。 夜风华好客地问,“还合四皇子的口味么?” 四皇子惊惶未定,“合,还好。” 夜风华想了一下,“是不是觉得有点腥?”不等人家回答,她亲自起身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身后跟着的丫头们,端着几个碗碟,放到三人面前。 夜风华介绍道,“这是蘸料,混着血吃就不会腥了。” 四皇子将信将疑,依言照做,果然如此,“王妃的办法好,赶明儿本王也让府里照着做。” 丫环又倒好甘醇小酿,一一摆在几人面前。 战凌云还没喝,一闻味儿就知是梅花酿,“你倒舍得!” 明瑭也喝出来这是梅花酿中最为稀贵的宫粉绿梅酒。 此酒入口香甜,不止能压住异味,传闻还能使人焕发新颜。太后极爱,每日必不可少。又因稀有,还得省着喝。 “老十七,皇祖母对你是真宠啊!连这稀罕的东西都赏赐给你。” “羡慕?” “谁不羡慕?你去问问太子,他羡不羡慕?”明瑭几杯酒下肚后,明显话多起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年中秋,你和太子打起来……” 战凌云冷呲一声,“那叫打起来吗?明明就是我揍他。他不敢还手,流了鼻血就跑皇上那告状。” “是是是,你揍他!他告状!刚好皇祖母也在父皇那里。听完以后,很生气地说,作为一个太子,哭哭啼啼像什么话!皇祖母说完,一转头看到你也哭了,拉过来好一阵哄,还赏了一堆东西才把你哄好。” 夜风华好奇地问,“咦,王爷大人,你揍了人家,你哭什么?” 战凌云脸一红,“吃你的东西!话多!”他没好意思说自己从小就懂,爱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夜风华瞬间秒懂,捂嘴偷笑,又听明瑭说,“太子从那时候起,就不跟皇祖母亲近了,也一直把你视为眼中钉。” 连夜风华都听出明瑭拙劣的挑拨离间,忽然一下子明白,如果这时候和太子为敌,其实最大受益者不是明安王爷,而是一众皇子,包括明瑭。 夜风华默默想着,一边吃菜,一边喝酒。 战凌云和四皇子之间仍是互怼模式。当然,主要是战凌云喜欢怼人家,而对方似也习惯。 一时间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模样。 战凌云见夜风华默不做声,这顿饭也快吃到尾声,便递话过来,“风华,可是有什么心烦的事?” “没,没有。”夜风华从沉思中惊醒,“王爷不必管我,不过是些小事。” 你不就等着本王问你这点小事儿?小样儿!战凌云不动声色地笑笑,一本正经,“四皇子不是外人。说来听听,指不定老四还能帮你解决解决麻烦。” 四皇子勉为其难点点头,总觉得老十七在给他挖坑。今儿晚上不该贪他这顿血宴,这厮不定在哪憋着坏呢。 只是瞧王妃一脸忧愁的样子,心里倒有几分好奇,只得表明态度,“但说无妨。” 夜风华先是悠悠一声叹息,才短话长说,“这原是家丑不可外扬。昨儿夜家处置了几个下人。毒哑后卖给人牙子……” 听完夜风华吧啦吧啦一大串后,四皇子懂了,“王妃人美心善,是想把毒哑的丫头收了?那不是挺简单,找人牙子给点银子就行。” 你装!夜风华恨不得撕开人家的伪善,面上却一点未显,仍是一脸愁容,“唉,四皇子有所不知。死了!她们都被烧死了!” “啊?”战凌云和四皇子齐齐出声。 夜风华吃不下了,放下筷子,闷闷的,“一个是阑珊妹妹的贴身丫环,还有两个是夜家主母房里侍候的丫环和管事。就算犯了再大的错,也罪不至死不是?” “谁烧死了她们?”战凌云眼睛余光锁住了明瑭…… ------------ 第36章 魂附乌鸦 同一时刻,夜风华眼角的余光也在锁定四皇子明瑭。 回的却是战凌云的话,“人牙子现今还关在安平县衙呢。纵火之人怕是早已逃之夭夭。”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一共烧死了十一个人,另外几个全是十三四岁的姑娘。” 四皇子明瑭看看碗里那几坨变了颜色的血,又看看那些红晃晃水漾漾未煮过的血,莫名被腥味冲得想吐,就算溢着香味的梅花酿都压不住。 他放下筷子,也吃不下了,感觉羊肉竟也变得难以下咽。 夜风华视若无睹,悠悠的,“我听说死不瞑目的人,魂魄是散不去的,会附在乌鸦身上去找害死她们的人报仇。” “别胡说。”战凌云适时搭话。 夜风华立刻接下去,“唉,王爷大人,我刚才看到有乌鸦站在咱们东楼房顶上,好害怕呢。” “那是喜鹊。” “是乌鸦!”夜风华急得两眼发红,“王爷不信,人家这就带你去看看!” 战凌云一时也摸不清自家王妃搞什么鬼,只得软言哄着,“是是是,是乌鸦!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火不是你放的,人不是你烧死的,就算有冤魂也找不到你头上,你怕什么?” 夜风华撇了撇嘴,十分怕事又可怜的样儿,“上次处置丫环的时候,我不是没替她们求情么?指不定就怨上我了!” 一阵凉意袭来,阴风阵阵。 战凌云有些冒火,“谁把窗户打开了!” 丫环颤抖着声儿报,“回王爷,奴婢听王妃说就开窗看看,屋顶真站了只黑鸟!” “看吧看吧!有乌鸦!”夜风华双手合十求道,“冤有头,债有主,谁烧死你们,你们就去找谁!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哩!” 她抬起眼睛时,分明看到四皇子以及他身后随从似乎都齐齐变了脸色。 那随从正是相貌出挑,且在花满楼门口朝她微微一笑的男子。 就连战凌云也看到那种微妙的变化。 接下来,战凌云和夜风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有关鬼魂的问题。 不知为什么,四皇子明瑭有些坐立不安,一直揉着太阳穴,又揉着眼睛。甚至他站起身奔向窗户,往外看去。 窗外白茫茫一片,喜红的灯笼照得王府静谧安详。 他喃喃的,“都这么晚了!今儿是冬至,想必府里的人也在等本王回去用膳呢。” 夜风华抱歉地站起身,“都怪妾身不懂规矩,贸然留下四皇子。” 明瑭捏了捏鼻梁,还使劲摇晃下脑袋,双目浑浊带着血丝,“没想到梅花酿的酒劲这么大。谢过明安王妃的盛情款待,本王这就告辞了。” 夜风华微微欠身,并不挽留,只是看向门外的战五胜。 战五胜略一点头,替王爷送客去了。 东楼庭院宽广,院中两株茂密的参天大树直上云霄。四面挂满喜色灯笼的抄手游廊环绕,阶下石子漫成各条甬路,首尾相衔。 有丫环匆匆追上来,将狐裘披风替王爷和王妃披上。两人一样红得似火,如烟花般炫丽。 丫环捂嘴吃吃笑一声,跑了。想来,今天他们家王爷和王妃总该要洞房了吧? 只是这两人的心思根本不在洞房上。夜风华正得意,似笑非笑,“这下相信了吧?幕后主使就是四皇子!” 战凌云若有所思,“或者,另有隐情?” “嘿!我说,王爷你那么维护四皇子,是不是你俩……” 战凌云顿时黑了脸,“再胡说,信不信本王……” 夜风华笑起来,从怀里掏出和离书扬了扬,凑近,悄声的,“怎样?休了我?嘻嘻,你不是已经这么做了吗?你要不是跟四皇子有一腿,能这么快急着把我踹了么?哈哈哈……” “……”战凌云下意识想把和离书夺回来。 谁知夜风华机敏得很,立时缩手,还转了个圈。 冬至的鹅毛大雪下得尤其密,美不胜收的庭院中,两个红色身影闹作一团。 彼时,四皇子明瑭的马车在官道上奔驰。 明瑭有些醉了,头靠在软垫上昏昏欲睡。猛的,他睁开眼问,“容湘,你看见了吗?有个人!” 容湘正是明瑭那个长相出挑的随从,扶着他笑道,“爷,你越来越不胜酒力了。” “不,不是!真的有个人!”他指着马车里一个角落,使劲抖着手指。 容湘顺着手指看过去,却是什么也没看到。正待说话,马车车身像是被什么东西轻微撞击。 他本以为是马车车轮碾过石子形成的抖动,生气地掀开帘幔,骂一句,“怎么赶的……” 那个“车”字还未出口,一只黑鸟竟从掀起帘幔的马车窗俯冲而入。 刹那间,明瑭骤然酒醒,一掌将黑鸟拍在马车里,定睛一看,与容湘同时喊出声,“乌鸦!” 与此同时,马车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大。 马车夫在得得得的马蹄声中回头去看时,吓得手中的缰绳一松,整个马车歪歪斜斜往前冲去。 马车夫嘴里喊着“王爷小心”,手猛地拉紧缰绳。 只是车身密密麻麻的乌鸦层层将马车粘住,使得马车重心偏移,终于坚持不住,侧翻在官道旁的水渠里。 车夫在惊恐中从水渠里爬起来,挥舞着双手驱赶乌鸦。 过了一会儿,官道上又有两辆马车经过。见此景象,纷纷停下来,不敢再往前。 但见前路密密麻麻的乌鸦,乌央央围着侧翻的马车死命扑腾。 有眼尖的终于认出正在努力挥手拍乌鸦的人,“那不是四皇子家的车夫?天!是四皇子的马车翻了!” “为什么乌鸦要围攻四皇子的马车?” “问那么多废话!先救人哪!” …… 东楼书房的烛灯燃起,晕出一圈暖暖的光亮。 战凌云坐在软椅上,正在追问耷拉着脑袋的战五胜,“你们到底都瞒着本王干了什么?到底谁才是你主子?” 战五胜老实地回答,“王爷是属下的主子。” “知道你还不快说!” 战五胜仍是低着头,“回王爷话,王妃让属下……” 门响了三下,夜风华捧着一盘果子进得屋来,“行了,五胜你出去,我来说吧!今儿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头盘菜……” ------------ 第37章 既可扮虎又可扮猪 这是夜风华反攻的头盘菜。 她从得知四皇子明瑭来到明安王府后,即开始了策划。 先是找来战五胜,了解府里的酒酿。挨个浅尝后,她发现宫粉绿梅酒里有一种东西十分熟悉,跟她以前试验的药里某种成分一样。 于是她将另一种药粉,先与蒜蓉搅拌放在蘸料中,然后给四皇子明瑭倒上宫粉绿梅酒。 光这两种东西混合还不够,需得再加上鸽子血。待四皇子明瑭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蘸有蒜蓉调料的鸽子血,便会慢慢产生幻觉。 再听到夜风华说起烧死的丫头以及鬼魂之说,他的大脑里自然而然就会出现阿飘的幻像。 这就是为何明瑭忽然奔向窗边的原因,因为他看到了阿飘在窗外游荡。 夜风华娓娓道来,隐去试验室里药的部分,只是说游医曾给她留下许多有用的药物。 她坐在战凌云对面,中间隔着一张放有砚台笔墨的长桌。 烛灯柔和的光照在瓷白如玉的粉脸上,她说话的时候,脑袋一歪一歪,十分可爱。 说到得意处,她还会挑起眉毛,那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得意和自信。 战凌云耳朵在听,眼睛在看。 他喜欢这姑娘带着一点狡黠又娇憨的长相,既可扮虎,又可扮猪。 他差点被她骗了,以为她柔弱无助,是一只藏在深闺中的笼中鸟。 起初总听战五胜说王妃威武,他不以为意。觉得一个女子差点被毒死便没了顾忌,又仗着自己王妃的身份,回夜府作威作福并不稀奇。 只是在听了她这一系列神操作后,他有点自惭形秽。感觉自己人生过往中的那些恶作剧简直没眼看,完全是小孩子无聊的把戏。 第一次这么认真看着她。 看她晶亮的眸子闪着璀璨光芒;看她樱丹般的粉唇一张一合;看她时而正经,时而狡黠,时而冷酷,时而天真。 他看得呆了。 有很多很多问题想问,却都没问出口。怕打断她,她就不再说了。 他安静地听着。 她安静地讲述,“我还问了战五胜,这个季节京城有可能出现什么鸟?他说是乌鸦。” 战五胜说京城郊外有一片鸦林。乌鸦常年栖息在林中,怕人,怕热闹,很少会到处乱飞。 朝廷早前派人去毁林,想要把乌鸦赶离京城。 谁知乌鸦是一种有灵性的鸟类,不止会声东击西,还会组织反击。 朝廷几次围捕未果,也就渐渐放弃。 于是夜风华调制了一种可以引来乌鸦的药粉,交给战五胜。 战五胜派侍卫端去好酒好菜款待四皇子的车夫,自己则悄悄将无色无味的透明药粉尽数涂抹在马车车身上。 那种药粉十分特别,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极快。乌鸦又极灵敏,很快便会纠结大部队围攻马车。 正讲得起劲,战五胜敲门进来,说派去跟踪的侍卫回报,四皇子的马车被乌鸦围攻,翻进了水渠。 战凌云拍手哈哈大笑,“老四想撺掇本王与东宫斗个你死我活,好渔人得利,结果自己却先遭了殃。哈哈,本王得趁着消息还未扩散,先把魂附乌鸦的传闻让人口口相传!” 夜风华一怔,随即笑弯了眼,伸手要与王爷击掌,表示合作愉快。 战凌云见状也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与她飞快轻击一掌,随即脸红了。 女子的手软软的,还带着一种冰凉的触感。 他长这么大,只和一个人这样击过掌,那就是战北。 想到战北,他眸色一黯,说声,“走了!”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夜风华当然清楚王爷去了哪里。没有网络的时代,还有什么地方能比赌场和青楼消息传得更快? 王府的丫环侍卫们惊掉了下巴:我的天,我们家王爷又不和王妃洞房吗? 丫环甲:“刚才我在院子里,明明看见王爷和王妃抱在一起笑得可开心了,怎么王爷又走了呢?” 丫环乙:“可不是么,我还看见王妃披风上的带子散了,是王爷帮忙系上的呢。” 嬷嬷甲:“唉,我这床又白铺了!” 嬷嬷乙:“可说呢!咱家小王爷夜夜不归家,小小王爷要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众人闲聊一会子刚散,雪冬就回来了。 她是吴嬷嬷亲自送回来的,一见自家大小姐就眼眶发红。 “怎么了这是?”夜风华本以为雪冬怎么也得明日才能归府,连夜赶回来定是没办妥,“没治好?” 雪冬点点头,带着哭腔,“惨,太惨了!” 吴嬷嬷在一旁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夜风华闻言一细想,立时明白过来。 吴嬷嬷的姐姐受口蛭毒折磨已二十多年,自不似雪冬当日中毒当日解这么简单。想来她口腔和食道里早已腐肉粘腻,根本无法正常将“九毒”吸入。 夜风华当机立断,“雪冬,侍候我更衣,咱们立刻出发。” 吴嬷嬷已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想说今日太晚,也不急这一会。可话到嘴边终究没说出口,只是眼泪汪汪地跟了进去。 她接过雪冬手上的锦袄,亲自替王妃穿上,又按照王妃的意思,为其扎了个简单利落的马尾。 最后她在一排披风里,仍旧挑了一件大红色的为王妃披上,“王妃模样好,皮肤白,穿大红色最为出挑。” 好话谁都爱听。夜风华记得出嫁那天早上,也是吴嬷嬷帮忙梳的头。那会子她就说过,“姑娘生得好,皮肤又白,最适合穿新娘红了。” 想到这,夜风华柔声道,“嬷嬷,不要担心,我总能想到办法治好你姐姐。” 吴嬷嬷边为姑娘系披风的绳结,边垂泪道,“谢王妃挂心。这么多年都过了,其实,其实只要她能减缓些疼痛我便安心了。至于说不说话的,不能强求。” 夜风华向来不善于承诺,只是低低保证,“我会尽力。” 都说风雪夜归人,谁知明安王府的两位主子都走了。 王府顿时炸了锅。 “天呀,咱们王府两位主子是想要把家给拆了么?” “出去了!都出去了!” “一前一后走的!” 一把略带威严的嗓音由远而近,“谁出去了?” 一大帮人簇拥着一个精神健硕的老太太大步而来,不是战老夫人又是谁? ------------ 第38章 没尝过姑娘的滋味 战老夫人带着下人浩浩荡荡进了王府,才知道战凌云和夜风华这俩冤家大晚上又又又出去了。 战老夫人那叫一个气啊!气得捂住胸口喘着气儿喊一句,“这两个小东西要气死老身才好!” 然后!然后就在东楼离喜房不远右边卧房歇下了。 与战老夫人一同前来的,还有卫氏老夫人。她的卧房由战老夫人安排在离喜房不远的左边。 两人一左一右,准备将这两个不肯洞房的小东西夹疯在中间。 卫氏老夫人仍是沿用很早以前的称呼,“小姐,这样行吗?老十七那性子向来是越逼越抗拒。若是逼得狠了,万一……” “万什么一!”战老夫人声如洪钟,胸不闷,气不喘,喝了止咳糖浆连咳嗽都少,“再让这两个小冤家折腾下去,我看王府都可以拆了。一个整夜不归家;另一个更可笑,还求太后把欺负自己的妹妹弄身边来给丈夫做妾!这一个个的,真是要气死老身!” 卫氏老夫人纳闷的,“原先我还想着,老十七成了亲,指不定就不往青楼跑了。这怎么还跑得更勤呢?” 战老夫人心里苦,又不太好说。 昨日晚间,她和媳妇荣桂英散步,无意间听到战小渔跟战北说话,才知道小儿子娶了小孙子喜欢的姑娘。 可是木已成舟,又能有什么办法? 听战小渔话里话外,似乎小儿子为了成全小孙子,还要采取和离的办法。 她知两人感情一向很好,但再好也不能在媳妇问题上谦让啊。也是这时才恍然大悟,为何小儿子大婚那晚都要跑青楼去,搞半天是为着避嫌。 可这怎么行呢? 倒不是她老顽固要偏向小儿子,而是就算和离了,战家也不能再接受夜风华嫁入战家。 这是要被天下人戳破脊梁骨的事儿!到时战家这脸往哪搁? 她愁得啊,昨儿一宿没睡,翻来覆去直到天亮。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后差人来唤,说有些闲话要讲。她去了,方得知她家老十七刚大婚完又要纳妾了,纳的还是那个她最不喜欢的夜阑珊。 想到这,战老夫人确实有些心气不顺,不禁琢磨起来,“老身觉得啊,十七就是没开窍,根本不知道女子的妙处。” “他不是常往花满楼跑吗?”卫氏老夫人问。 “到烟花之地就一定要办那种事儿吗?咱们家的孩子心性纯善,也都是有主意的人。别看他整天跑花满楼,老身都问过宫若芙了,就是听个曲儿,喝个闲酒,且给他派的都是些干净女子。他现在啊,真就是没尝过姑娘的滋味。若这洞房成了,怕是也就再不会出去瞎混了。” 卫氏老夫人欢喜的,“小姐说得对,咱们家小公子自是别人比不得。若能像您说的那样,咱们可要好好找几个教习嬷嬷。” 战老夫人无可奈何地笑了,“这不用咱们操心。明儿宫里的教习嬷嬷就会到王府来,你还怕没人教?” 卫氏老夫人咋舌,“太后也太宠着咱家老十七了吧,连这都管!” 战老夫人默了,没搭这茬话。 次日天还没亮,战凌云带着战五胜回了王府。 府里迎他的人堆成堆,有的彻夜未眠等门,有的起来干早活儿。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王爷,王妃没跟您一块儿回来吗?” “王爷,老夫人来了,歇在咱们王府呢。” “王爷,卫氏老夫人也来了,来了好多人。” 战凌云听得耳朵都炸了,只拣紧要的问,“你们王妃去哪儿了?” 有人正待回话,就听王妃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我回来啦!咦,你们怎么都不睡觉?这是在等门吗?” 这便又有人提醒,“老夫人和卫氏老夫人一起来了,都在王府歇着呢。” 夜风华顿时感觉自己回来得太早,这个点儿要想去补个觉,还得跟战凌云猫在一个房间里。 战凌云也想到这个,颊上飞起一团红云,咳一声,“本王饿了,让厨房弄点好吃的来。” “啊哈,本王妃也饿了。王爷大人,一起一起,吃顿好的!” 两人十分默契地相视而笑。 他的眼睛里有星星。 她的眼睛里也有星星。 一宿没睡,能不冒星星么? 两人猫在膳食堂里等着吃东西。战凌云忽然想起什么来,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往她面前一推,“喏,给你的。” 夜风华狐疑,“什么啊?”她拆开包在外面的纸,露出里面的精致糕点,“哇,凌云哥哥,你人真好哎!去趟花满楼还记得给我带好吃的回来!” 战凌云瞧她欢喜,自己也觉得欢喜,特别是听到那句“凌云哥哥”,心窝窝都酥出一片涟漪。 他看她吃得特别认真,间或还很享受很陶醉的表情,明知故问的,“好吃吗?” “好吃。”她纤白的手指拈起一块杏仁糕递给他,“你也吃一块。” 他摇摇头,“我不爱吃甜的。” “吃一个嘛,多好吃的。”她笑着的时候,梨窝浅浅,隐隐若若。 他被她那个笑晃得头晕目眩,鬼使神差没用手接过她手里的杏仁糕,而是直接用嘴去接。 嘴唇感觉到她手指的柔软,以及冰凉触感。轰!脑袋里一团烟花炸开了! 夜风华倒不以为意,仍旧埋头苦干,最后还留了几块给雪冬。 战老夫人和卫氏老夫人双双来查岗时,便看到这两个小人儿吃上早饭了。 桌上摆满精致小碗,碗里每样一点小菜,就连粥都有好几个种类。 那两人本来正说说笑笑,立刻站起身来,“母亲!卫姨娘!” 战老夫人本想板着脸训人,可看到这情形,也不适合把气氛搞得太紧张,便淡笑着开门见山,“还知道回家啊!你们这洞房准备拖到何时?” 这么直接吗?夜风华的脸红了个透,低下头,想想,决定把王爷给卖了,“这事儿,媳妇不急。咳,当然也得王爷有空才行。” “……”战凌云心道,我天天晚上跑青楼是为什么,你心里没点数? 他用老法子应付,“母亲顾好身体就是,儿子自有分寸。” 噗!夜风华没忍住笑出声来,感觉王爷悄悄开了个车…… ------------ 第39章 王爷王妃正看书呢 战凌云纳闷,“你笑什么?” 夜风华摆摆手,见少年的俊好模样单纯清澈,还学别人逛青楼,其实就是赶潮流看个演唱会,什么也不懂。 她抿嘴,低头不说话。听到战老夫人说,“今儿宫里的教习嬷嬷会来王府,从今天起,你们哪儿都不许去!” 夜风华没听懂教习嬷嬷是个啥,直到人来了,带着那堆东西,把她和王爷堵喜房里一起学习,才恍然大悟。 妈呀 ,床上这点事儿还要教! 啧啧啧,绝了!宫里的春宫图这么露骨吗? 纵然夜风华来自二十一世纪,早已见惯不怪,也一样臊得脸红耳热,羞得无地自容。 关键教习嬷嬷还要帮他们翻图册,带他们看,指着细细讲解。 夜风华一把抢过那本宫里的传世宝贝,努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嬷嬷,这这这,这么好的宝贝我们自己看,您您您先出去可好?” 教习嬷嬷不搭理她,只拿眼神去瞧王爷的意思。 平时混不吝的泼皮王爷现在变成了呆子,手脚都没地儿放。他万万想不到,成亲以后还要和她一起看这玩意儿。 以前不是没看过,但都是好奇偷偷瞄过几眼,再说他赌钱找乐子的心思比这强,也就没当回事。 可现在! 这两天本就不对劲,看夜风华笑也心跳,不笑也心跳,现在还要和她一起看春宫图! 这才想起,她是他的王妃! 又想起,她已不是他的王妃! 战凌云苦着一张脸,内心活动无比炽烈。抬头时,发现夜风华和教习嬷嬷都齐齐望着自己,不由茫然的,“啊?” 呆子阿斗!夜风华心里骂一声,却很亲热地坐到他身边去,手拧一下他的胳膊,“王爷大人,我们自己看好不好?嬷嬷来府上这么久,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怪累人的。不如让嬷嬷去外间歇歇,吃些果子。” 战凌云本能抗拒,身体却很诚实,“嗯。” 教习嬷嬷被打发出去,但喜房还是不清静。 一会子来个丫头端茶倒水,一会子来个丫头扫地抹桌子。 这些丫头一出去就会被叫到战老夫人跟前问话。 “你们王爷和王妃现在有看书吗?” “回老夫人,看着呢看着呢!” “怎么看的?” “回老夫人,王爷趴在床的这头,王妃趴在床的那头,两个人脑袋碰脑袋,指着书吱吱咕咕半天呢!” 战老夫人喜色染面,一拍桌子,“成了!只要他们肯学习,这就成了一半!” 卫氏老夫人也欣慰的,“还得感谢教习嬷嬷带来这么些宝贝。” 战老夫人点点头,“咱们做母亲的,哪好意思给孩子说这个,还得是宫里这些老人,教了一辈子有经验哪。” 喜房里的大床上。 战凌云的确是趴在床的这头,夜风华趴在床的那头。两颗脑袋挨在一起,认真看着那宫里传出来的宝贝图册。 但如果有人走近,就会发现图册上还盖着一张纸,是王府的地图。 地图上打了许多小圈,标记着各个出口,还有无数暗哨明哨的位置。 这张图是夜风华昨夜从战五胜手上搞来的,一直没得空看,现在被逼着学习,正好拿出来研究。 她指着地图问战凌云,谁知人家一问三不知,气得夜风华直骂人,“也不知道王爷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什么都不知道!” 战凌云被骂,也不气恼,还理直气壮,“反正本王有黑骑侍卫,他们跟普通侍卫不一样,很厉害的!” 夜风华知他所言不虚,但这也不能成为他变草包的理由,“那我问你,黑骑侍卫怎么来的?” “太后亲自挑选的!” 夜风华倒抽一口凉气,心道以后在府里行事必须得注意了,否则自己就是个透明人,“五胜也是太后的人?” “我不知道五胜是不是太后的人,反正我知道有危险他会挡我前面,是我的人。”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好像也是太后找来的,先送进战府,后来才跟的本王。” “……”特么你还能再阿斗一点吗?夜风华想起自己居然找战五胜商量怎么一起对付四皇子,就感觉脑袋被门夹了。 自己这点花花肠子,怕是太后都一清二楚了吧? 这么想着,火就有点大,语气相当不好,“笨死!以后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什么都是太后的,那我问你,有没有什么人是你自己的?” 战凌云不解,“有太后的恩宠不好吗?他们个个都怕我!” “那是怕你?是怕太后!”夜风华气得瞪他一眼,“太后的恩宠能享一辈子吗?万一,咳,太后那啥了,以后你怎么办?战家又怎么办?你树敌那么多,别人不整死你才怪。你自己死也没什么,你想过战家上上下下那么大一家子人吗?” 显然,战凌云没想那么多那么远,甚至有“啊?太后还会死吗”的想法。 夜风华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可能话说得重了,“也不怪你,反正你从小就这么过来的。”她忽然好奇,“太后为什么对你好成这样?” 这个答得上。战凌云讲了件他还没出世时的往事。 战老夫人和太后未出阁前就是闺中密友。后来各自嫁人,又成了君臣。 那一年,正好遇上南羽国跟东兴国打仗打得如火如荼。 战老将军亲自领兵出征,战老夫人那会子如果不是因为怀着战凌云,也跟着去了。 太后怕战老夫人挂心前线战事影响胎儿,便邀请她进宫陪伴。这一住,就在宫里住了三个月。 御医们忙前忙后,把战老夫人的身体照顾得很好,胎儿也稳定。可临生产时,出了大事。 那时太后当政,新皇无实权。早有臣子不满太后的所作所为,朝堂上争吵不断,后来越演越烈,竟派杀手混进宫里刺杀太后。 战老夫人挺着大肚子生生为太后挡了一剑,当下血流如注,动了胎气。 待御医赶到的时候,战老夫人已经生了。 太后雷霆震怒,彻查到底,大开杀戒,最后把刺客背后的主使人满门抄斩,铁血手腕震惊朝野。 另一边,她感念战老夫人的救命之恩,不只封战老夫人一品诰命夫人,还为凯旋而归的战老将军庆功封侯。 未等战凌云长大,太后又做主封其为明安王爷。 夜风华心道,怪不得他爹是侯爷,他却是王爷…… ------------ 第40章 注意节制不能沉迷 若不是身份特殊,太后原本还想认战凌云为养子。但太后的养子到底惹眼,也就算了,只是宠爱不少分毫。 小时候的战凌云有一半时间都在太后身边养着,比旁的皇子皇孙都得宠。 太后从不掩饰自己对战凌云的喜欢,常对皇帝说,要饮水思源,心怀德善,方能成就大业。 后来太后把自己宫殿的名字干脆改成了德善宫,正是要让皇帝记得,当年战家人在外拼死杀敌,在内用命来保护皇家人。 皇帝深以为然,敬重太后,又将德善宫改为德寿宫。 夜风华听完点点头,“这么说来,太后还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战凌云挑挑眉,“那当然!” 夜风华想起太后冷艳的模样,莫名打个颤,感觉有些凉。所谓伴君如伴虎,再说太后看重战家,可皇帝心里有什么想法谁知道? 她一直在琢磨,要不是皇帝点头,她和战凌云的这场婚事能瞒得如此滴水不漏? 她不信,感觉这里面有猫腻。 她的视线又被地图吸引,沉吟片刻道,“想来,这宅子也是太后赐下的?” 战凌云点头,“随封赐下的。” 夜风华更加觉得蹊跷,“王府固若金汤,黑骑侍卫本领高强,那请问给我下毒的丫头从哪儿进来的?” 她本以为王府管理松散,那日又是大婚,人多而杂,随意混进来几个人应该是小事。 可在查看王府地图后,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战凌云顺口道,“不是你的陪嫁丫头么?” “不是。”夜风华查过名单,没有这号人,并且连夜府那边也一起彻查过,“我怀疑,她是四皇子带进来的。趁着府里人多眼杂,她再拿个什么腰牌便畅通无阻,或者有人接应也说不定。” 门外有丫环报,“王爷,王妃,看书看一早上,该用午膳……别累坏了啊……” 夜风华和战凌云对视一眼,透过地图看到下面那本春宫图,惊得各自蹦出老远。再一瞅,两人居然趴床上。 他们可是已经和离的人!怎么可以这样! 一时两人都红透了脸。 战老夫人把门打开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凌乱的红床喜被散成一团,帐幔一边垂下,一边撩起。 再看那两人,脸儿红透,都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战老夫人心头那个喜啊,上前拉住两人的手,牵着往外走,边走边道,“这东西呀,要循序渐进,急不得。你们还小,都是个新鲜劲儿,也要注意节制,不能沉迷……” 夜风华一口老血咽下肚,这锅背得好亏呀。 再看膳堂桌上的菜,全是些滋阴补阳之物,什么干贝,山药,何首乌……她瞥了一眼战凌云,心道,这厮啥也没干,吃完还不得流鼻血。 千辛万苦吃完大补席,听教习嬷嬷说下午还要学习,两人吓得脸都白了。 还好雪冬来报,安平县衙的苏大人求见。 夜风华前所未有的高兴,哇卡卡,本姑娘有事儿,就不学习了。她抿唇,笑意都抿不掉,“母亲,我去给苏大人打疫苗,他还欠着几针呢。” 战凌云听到“苏大人求见”,心里就老大不爽,再看夜风华那窃喜的小模样,深深有种放虎归山的感觉。 对,和离书是他给的!但他是为了给小侄儿腾位置,可不是为了便宜苏青秋! 一撩袍角,匆匆追出去,“风华等等我!” 听听,风华!战老夫人十分欣慰,觉得早上的学习没有白费。她家的老十七终于开窍了,懂得紧张自个儿媳妇。 雪花在空中飞扬,飘飘洒洒落在夜风华的红色披风上。她走得极快,生怕战老夫人再抓她进房学习。 听到身后有动静,她回眸看去,立时弯了眉眼,“咦,王爷大人,你不去喜房加强学习,跟着本王妃干嘛?” 战凌云的脸皮其实挺薄,尤其在这种事儿上更不经逗,一时脸红脸白的,也不说话,继续跟着。 他就一个想法,夜风华反正得是我们战家人,不能便宜苏青秋。 那会子,苏青秋在偏厅等着的时候,听那里侍候的丫环顺嘴说战老夫人和明安王爷都在府里,心里十分后悔,准备抬脚开溜。 他给丫环扔下一句话,“请转告王妃,下官有点急事,晚点再来叨扰。”然后匆匆夺门而出。 却不巧,夜风华已经到了,正好拦住他的去路。 最可怕的是,刚来他家要过账的明安王爷也黑着脸跟随其后。 苏青秋结结巴巴,“下,下官,下官现在有点急事需要立,立即去办,所,所以……” 夜风华皱眉,“能有多急?打个针就两分钟的事儿!”她伸手将苏青秋揪着就进厅去了。 战凌云跨前两步,从夜风华手里抢过苏青秋,亲自揪进去。他就想看看,他的王妃到底是怎么给这厮打的针! 这次他来对了。 因为夜风华对着苏青秋熟门熟路地喊一句,“衣服脱了!” 衣服脱了!早上刚进行过学习的战凌云对这话十分敏感,坐在旁边的软椅上,肝儿颤歪了,瞪着苏青秋。 苏青秋深深觉得自己出门前没翻黄历,脑子里想着今日应该找王妃打针就来了,却完全没意识到王妃的家就是王爷的家,王爷的家里就有可能出现王爷! 他在王爷注视下,冷得直淌汗,“今,今日实在忙,就,就不打这一针了。下,下官走,走了。” “回来!”夜风华已将药液注入针管,明晃晃的针尖冒着药水。 她见苏青秋一脑袋汗,说话也结结巴巴,完全不像平时那个稳重健谈的公子。这才发现战凌云坐在旁边,意识到苏青秋可能是因着有人在不好意思,便扭头道,“王爷大人,请回避。” 战凌云不可置信地望着夜风华,“你叫本王回避?” 夜风华认真点头,“我要给……”她一下又不记得人家姓什么,“给青秋打针!” 青秋!青秋!青秋!为了这个青秋,她竟然叫他回避! 战凌云快被气死了,不怒反笑,恢复了往日浪荡公子样儿,“打啊!又没不让你打!本王就是好奇,你要如何给一个男子打针!还敢叫本王回避!” ------------ 第41章 她为个外人威胁他 夜风华自知古代男女之防甚严,女子被男子看了脚都算失身,更何况她还贵为王妃。让一个男子在自己面前脱衣服,的确有些不妥。 但她生平最讨厌无理取闹的人,尤其无理取闹的男人,就算是战凌云也不可以。不把这股歪风邪气刹住,她以后在这王府没法混了。 她走上前,几乎是贴着战凌云的耳朵,将暖暖的气吹进他的耳鼓,“看来王爷是逼本王妃拿和离书去跟母亲道别了!” “!”战凌云气得眼眶渐渐泛红。一瞬间,委屈涌上心头。 他亲自迎娶的新娘,为个外人就要跑了! 他什么都向着她,连去趟花满楼都记得给她带包糕点回来,她却为个外人威胁他! 少年伤心了!眸底满是沮丧和失落。半晌,他起身大步朝外走去,带起一阵瑟瑟凉风。 夜风华的心不知怎的,划过一丝浅浅的痕迹,微疼,却不强烈。 她直起身,转头看见脸色发白的苏青秋,抱歉的,“对不起,让你为难了。是我没考虑周到,下次打针,我会去县衙找你。” 苏青秋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几乎喘不过气,本想夺门而逃,听了这话顿生惭愧。 人家女子光明磊落,为了治病救人,不畏人言。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何须畏首畏尾。 出门前,他特意穿得少,只里外两件,就怕脱衣不便。他默默行个礼,迅速解开衣衫。 夜风华将药液注进他的手臂,又叮嘱了几句。本想问问锦秀等人被烧死的案情,此刻也没了情绪,脑子里总晃荡着红衣少年哀伤离去的背影。 苏青秋告辞。 夜风华让雪冬送其出府门,自己则匆匆跑去找战凌云。 战凌云并没乱跑,只是回卧房躺床上闷闷不乐。他一直注意听着脚步声,看夜风华回来没有。 生平第一次被人威胁被人嫌弃,原来是这么郁闷的滋味。 而这个人,竟是他刚迎娶三天的新娘。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拿着和离书那么轻飘飘威胁他。 一串串脚步声响起,母亲来了,嬷嬷来了,连丫环都来了。 就是没有夜风华! 战凌云又气又急,翻身把背向着外面。 战老夫人看着儿子这模样,惊讶的,“谁惹咱们老十七不开心了?” 战凌云不想回答,把喜被扯来蒙住脑袋。却在这时,听到丫环道,“王妃回来了。” 他赶紧把脑袋更深地埋在被子里,压在心上那块大石似乎刹那间被挪走了。还傲娇地想,你敢不回来!出了这王府,你可什么都不是!没本王爷护着,你还能像螃蟹一样横着走? 他自己乐得快笑出声来,却仍是不想理她。哼,哄不好那种! 只听夜风华道,“母亲,是媳妇惹了王爷不快。您去歇着,媳妇来陪他便是。” 战老夫人欣慰的,“好姑娘,辛苦你了。”这就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还体贴地关上房门,又让人在外面守着,不许人进去。 房里只剩下夜风华和战凌云两人。 战凌云等着夜风华来哄,等啊等啊等,等半天没动静。实在忍不住掀被子一看。 气坏了! 那坏姑娘根本没想过要哄他呢!正坐在桌子前悠哉乐哉边吃鲜果边看鲤鱼。 鲤鱼有什么好看的?能有他好看? 他气得坐起来,就那么委屈地瞪着夜风华。 夜风华似乎刚想起他来,摇了摇手上的果子,抿嘴笑,“王爷大人,可要来一个?” “不要!”恶狠狠的。 “好的。”她又不理他了,将那个要给他吃的果子扔进自己嘴里。 “……”战凌云觉得日子没法过了,跳下床,坐到她身边,闷闷地问,“针打完了?” “打完了。”她嚼着鲜果,酸酸甜甜咯嘣咯嘣脆,“说了就两分钟的事儿,你不搅和,能折腾那么久吗?” “可他是个男子!” “男子怎么了?男子就不生病,不用看医生了?” “那打针打哪里还需要脱衣服?” 夜风华轻描淡写指了指他的手臂,“冬天衣服穿得多,不脱衣服怎么打针?夏天倒好解决,衣袖挽起来就行。” 战凌云想着苏青秋竟然在他媳妇面前把衣服脱成那样,简直气坏了,可又怕她说“看来王爷是逼本王妃拿和离书去跟母亲道别”之类的话。 他气得实在找不到办法宣泄,只得也解衣衫。 夜风华吓一跳,哗啦站起身,声音都变了,“你!你想干什么?” 莫不是看了那些春宫图,这厮憋不住火了吧吧吧! 战凌云瞧着她对自己防备的眼神,更伤心了,觉得自己真的还不如一个外人! 他委屈的声音带着哽咽的腔调,“打针!本王也要打针!” 夜风华哭笑不得,知自己想岔了,“王爷你有毛病吧!没病打什么针?” 天!这完全就是个孩子!还好和离书在手,本姑娘可以分分钟远走天涯。 她坐下,继续吃果子,不想理他,才不惯他的毛病呢。 战凌云站了两秒,一语不发穿上衣衫,大步流星出了门。 夜风华抚额,要不是为了给原主报仇,她真就干得出揣着和离书立刻离开王府的事儿。 这一片大好河山,她带着雪冬边旅行边行医,还怕日子过不下去? 可是为什么心里有一丝难过呢?想着她一走,战家鸡飞狗跳,老夫人不知得多伤心。 唉,终究有了牵绊。 她想着谁,谁也在想着她。老夫人身边的丫环翠羽来请她过去一趟。 夜风华心里咯噔着,难道老夫人知道和离书的事儿了? 她进屋后,翠羽把门关上退下。 战老夫人坐在桌前,一脸慈祥,“好姑娘,快坐。” 听那声亲热的“好姑娘”,夜风华心里酸酸的,“谢母亲。” 战老夫人把桌上一个锦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卷羊皮,“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夜风华狐疑地伸手打开那羊皮卷,心头震惊,“王府地图?” 战老夫人点点头,“你现在是王府当家主母,这个自当交给你保管。可放好了,不能让旁人看见。” 夜风华知这是王府真正的布防图,事关重大,忙推辞,“母亲,我……” ------------ 第42章 用一生守护那个男子 战老夫人见夜风华有推辞的意思,又怎会让她真正说出口? “你既嫁给老十七,就是这王府说一不二的女主人。”她顿了一下,又道,“我明白,十七这孩子毛病很多,但心眼不坏。不是我作母亲的自夸,放眼整个京城,还真找不出像他这么心地纯善的男子。” 还不是自夸!夜风华暗里腹诽,却也不愿戳破老夫人谜一般的梦想。 老夫人又道,“十七小小年纪荣宠加身,自是娇纵些。这些年,也不知道惹了多少人不快。有人想要背地里害他,都被太后出手给拦下了。如今,你成了他的软肋,所以在外定要千万小心。” “是,母亲,我不会给王爷添麻烦。” 老夫人摇摇头,“你误会了,老身不是这意思。老身是希望,你用一生,用自己的性命去护着他!” “……”说好的边旅行边行医呢?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谁会轻易许诺用自己一生去守护另一个人?谁不应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见她没有表态,老夫人急得抓住她的手,“好姑娘,你要答应母亲!老身没有几年活头了,太后在宫里远水解不了近火。只有你!你才是要跟老十七共度一生最亲近的人。” 共度一生!她下意识低头瞄了一下怀里的和离书,一时不知要如何回应老夫人的请求。 终于,老夫人伸手道,“好姑娘,把和离书给母亲!” “!!!”夜风华愕然,老夫人果然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她不动,只是低着头。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仍是固执地摊开掌心,“若老身没猜错,你要这份和离书,并不是想离开十七后,再和北儿牵扯不清,而是要‘远离京城,远赴异乡’。” 夜风华脑子轰然一热,有种被人了解的感动涌上心头。这是她藏在心里的小小秘密,连雪冬都不知道的心思,竟被一个只见过几面的老太太完全看懂。 她眼睛含泪,“母亲见过太后?” 战老夫人点点头,“太后说你为十七求娶夜阑珊为妾。你可知道,一旦她进了门,王府必不得安宁。老身问你,这主意可能改?” 夜风华瞧着老夫人那双锐目,有种被视线切割之感,艰难地点点头,“我也不想王府不安生。” 战老夫人松了口气,温言道,“好姑娘,你想要做什么,就告诉母亲,或者让五胜他们替你办。你自己不要出头,以后像这种大主意,都来跟母亲商量可好?” “知道了。”夜风华本来也只想利用夜阑珊钓出背后的人,如今已知是四皇子,自然不想再乱老夫人的心,“太后也是这意思?” 战老夫人道,“太后说已允了你,自然以你的意思为重。可若是太后跟夜家开了口,就再无转圜的余地。所以老身才来和你商量。” “媳妇听母亲安排。”夜风华乖巧地回答。 战老夫人笑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既然自称媳妇,又叫老身为母亲,那这和离书就交出来吧。十七那孩子犯糊涂,你也跟着犯糊涂?” 夜风华虽不乐意交出自由保命符,可老夫人实在太好了。她在现代是个孤儿,从小羡慕父母双全的孩子。想不到穿越一场,竟在老夫人身上真正找到了家的温暖。 她从怀里掏出和离书,递到老夫人手里,却不肯松手,嘟着嘴,“母亲,我有个请求。” 战老夫人笑眯了眼,“你说。” “您不能让王爷知道和离书被您收了。”夜风华今日用和离书威胁王爷,感觉十分管用。她还想着以后关键时刻再用呢。 战老夫人叹口气,“行,但你也别把十七逼得狠了,小心适得其反。” 夜风华笑,“母亲心疼王爷了。” 战老夫人摇摇头,“老身是心疼你,万一逼得狠了,那浑小子要赶你出府可就收不了场。” “那我就来找母亲做主。”夜风华歪着脑袋笑,手一松,将和离书放入老夫人手里。 她并不知道这一松手的意义,那将是用一生守护那个男子,一生守护战家的誓言。 君子一诺,五岳皆轻。从此,一入战家门,她将永远是战家人。 战老夫人将和离书打开看过,仍是笑道,“老身就说嘛,再也找不到比十七那孩子更纯善的人。他竟给了你这么多家当。赶明儿啊,老身就让人把这些好东西全过户到你名下去。” 夜风华低着头,“我不要了。” “怎么能不要?女子有了财物傍身,腰才挺得直,说话也能大气。”战老夫人将和离书收进那方锦盒,“你这么乖,赶明儿老身再给你添几样好的,全数都给了你。这才能像个当家主母的样子。” 夜风华被宠得心尖尖都发疼,“谢母亲。”她的视线无意间落在那卷被摊开的王府地图上,忽然“咦”了一声,“母亲,王府还有地道?” 战老夫人将羊皮卷收起来,郑重交到她手上,“你自己拿回去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来问我。另外,五胜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他能带你熟悉王府所有地道。” 夜风华喃喃的,“哦,五胜是母亲的人啊?” 战老夫人指了一下她的脑门,“太后说得没错,你就是个小人精儿!这五胜的爹呢,是老侯爷当年的部下,战死沙场后就剩下孤儿寡母。后来他母亲染了风寒,没治好,也去了,就剩个孤苦零丁的孩子。” “后来就被您收了?” 战老夫人摇摇头,“老身是有心收的,可当时太后正在征童子军,要给老十七培养一队黑骑侍卫。” 夜风华明白了,“所以您瞒着太后,不让她知道您和五胜原先是认识的。让五胜自己去应征,结果被太后看中了?” “你是个聪明的!”战老夫人欣慰得很,深觉自己没看错人,“对,太后以为五胜是她的人,其实五胜是我的人,你可懂?” 夜风华点点头,“媳妇明白了!”也深知战老夫人是怕自己防着战五胜,办起事来缩手缩脚。 她想起什么,忽然鼓足勇气道,“母亲,我对战北……” ------------ 第43章 我要打六针 夜风华其实是想起,刚才老夫人说“你要这份和离书,并不是想离开十七后,再和北儿牵扯不清”,即明白对方已知她和战北之间有情愫。 今后终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她想给老夫人一个放心。 战老夫人却摆摆手,“母亲信你。你只要记得,以后你是明安王府的当家主母,战家的儿媳,战北的婶婶。如此才能一家和睦无忧。” “媳妇省得。”夜风华一连两天被两个家族的老夫人寄予厚望,着实压力大增。 两婆媳又叙了会子闲话,夜风华便回了房间。 她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哇靠,战老夫人才是满级王者。三言两语收了她的和离书,搞掉作妖妾室,清除了她和战北之间千丝万缕的牵念,最后还让她交付一生来守候一个泼皮王爷。 我天,亏大了亏大了啊啊啊! 一堆丫环在屋里进进出出,加被子的加被子,打热水的打热水,十分忙碌。 夜风华终于注意到战凌云躺在床上,不由狐疑,“你们王爷怎么了?” “回王妃,王爷喊冷,打摆子呢。” 刚还好好的,打什么摆子?夜风华伸手一摸王爷的额头,不禁皱眉,好烫。 王爷俊美的脸庞变得惨白,嘴唇乌紫,看起来病情很严重。 她赶紧拿出体温计,还是那种对着脑门刷一下就能出数值的体温枪。 40.1! 夜风华慌了,出去叫来五胜,“你们爷干了什么?发烧那么厉害!刚还好好的。” 战五胜耷拉着脑袋,“回王妃,爷泡冷水澡,泡了一个多时辰。属下无能,劝不了王爷。” “那你不会来报老夫人?”夜风华气得头晕。这大雪天泡一个多时辰的冷水澡,吃饱了撑的! “王爷不让报。”战五胜仍旧低垂着头,十分丧气。 夜风华气结,转头欲回房,想起什么凑近战五胜问,“那你把乌鸦的事跟老夫人报了?” 战五胜摇摇头,“没有。” 夜风华放下心来,小声道,“这些小事就不要报给老夫人伤神了,明白?不过,像你家王爷这种泡冷水澡的大事是一定要报的!” “属下明白。”战五胜心头一凛。 他是老夫人放在王爷身边的心腹,表面上又是太后所派。老夫人连这秘密都告诉王妃,可见有多信任。 夜风华再回战凌云身边时,气得用手指戳了戳他脑门,“笨蛋阿斗,你就作!哪天作死了,看看我要不要理你!” 战凌云艰难地睁开眼,脑袋晕晕的,却还固执地记着一件事,“给我打针!” “……”夜风华怔了一瞬,简直想骂娘。敢情他泡澡就为了生病,生病就为了打针! 他抬手拉着她的衣衫,固执又倔强,“打针!本王要打针!” 夜风华被少年的稚气给气笑了,“行,打针!不止打针,还得吃药!” 一针下去,泼皮王爷消停了,吃了药后沉沉睡去。 她坐在他身边,用冷毛巾放在他额头上物理降温。然后用酒精细细擦拭他的耳廓和手心,希望温度能快速降下来。 唉,本来这人就傻,到时烧成个真正的大傻子就麻烦了。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细细地耐心地看他。 模样真好看,尤其睡着的时候当个安静的美男子更让人惊艳。 那五官简直乃神作,脸如桃杏,眉染浅墨,颈项优美似瓷玉,端的是人间绝色。 莫名,心里真的就生出一种要护他一生的豪情。 战老夫人站在门外,瞧着屋内岁月静好,挥挥手,“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卫氏老夫人急了,“回去?十七还病着呢。” “你那媳妇懂医,咱们留在这除了干着急,有什么用?”战老夫人笑着摸了摸怀中的和离书,老神在在,“十七病了好,病了才有人疼。傻小子这次可不傻!” 傻小子的确不傻,自小就知道爱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他身强力壮,又得到及时的治疗,很快就降了体温,脸色也恢复一贯的红润。 但他不乐意起床,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说这疼那疼全身疼。 夜风华倒也没怀疑他装,一直守在床边喂水喂药,还陪他说说话。 话一多,他就露馅了,问苏青秋还打不打针? 夜风华没瞒他,“打,已经打了两针,还有三针!” 他立时气鼓鼓道,“那我要打六针!” “……”夜风华发现这厮纯较劲,白他一眼,起身就要出去。 战凌云忙抓住她的手,央道,“再陪我说说话,屋里怪闷。” “你去花满楼呗,那里不闷。”夜风华不得不重新坐回床边的椅上,想了想,低声道,“我已答应母亲,不让夜阑珊进门了。” “那敢情好!她就算进来,也没好日子过。”他竟似有些讨好的,“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 她轻描淡写,“我要弄死明瑭,你也帮我?” “弄死?”战凌云皱了皱眉头,“今日他便会声名狼藉,你还不满意?” 夜风华咬了咬唇。明瑭害死真正的夜风华!一命赔一命,很合理。 可她应该怎么跟他说?她摇摇头,“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他松了口气,“我说嘛,弄得他日子不好过就行了,何必置人于死地那么惨?” 雪冬那会子抱了一大束腊梅花进来插瓶,边插边道,“咦,小九爷怎么不在?” 战凌云听得脸一白。 夜风华却没反应过来,“哪个小九爷?” 雪冬噗嗤一声笑,“咱们家还有几个小九爷?就是战北九公子啊,她们都叫小九爷。” “战北来过?”两人齐声问。 雪冬停了手,有些发愣,“啊,刚还站门口呢,叫我不要扰了你们。” 战凌云掀开被子,连披风都没穿就跑了。 夜风华没动,苦笑了一下。 两个丫头被毒哑,战北把这账算在她的头上。现在两个丫头连同其他人的命,恐怕也都得算她头上。 刚才她只是随口说要弄死明瑭,这话若是被战北听了去,不知道会把她想成怎样十恶不赦的女魔头? 她不希望在战北心里败坏原主的印象,可又不能放着原主的仇不去报。 世事两难全啊。 “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后悔了吗?”是战北来了,那个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白衣少年带着猎猎寒风来了…… ------------ 第44章 你喜欢的姑娘已经死了 夜风华扭头望向门口的白衣少年。 她信步走去,脸上染着浅浅的笑意,语气淡得仿佛这世上再无人能让她心有起伏,“不知小九爷说的是哪一桩事呢?” 战北抿唇不语,依旧守礼地驻足在门口,并不逾矩半步。 两人终于面对面,四目相对。 他比她高许多,她需要仰望着他。一如当年他在马上俯视,她在马下扬着头。 只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明明咫尺,却是天涯。 良久,战北低低叹息,“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你不说清楚,我怎知你问的什么?”夜风华仍旧扬着头,眸底笑意冷去,只余幽幽凉薄,“人是我毒哑的吗?不是吧。火是我放的吗?也不是吧。请问小九爷,你说我后悔哪一桩?” 战北从不知道,曾经干净温良的小姑娘竟能如此诡辩。 他看不懂这姑娘了。 就在刚才,他骇然听到夜风华正怂恿那单纯的十七叔去杀四皇子。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能把人的生死看得如此轻描淡写?她是想拖着整个战家去为她的一己私欲送死吗? 战北被冰冷的绝望重重包围,这比知道她成为小婶婶更让他痛苦。 仿佛刹那间,曾经的一切美好都崩塌了,幻灭了,不复存在。 他咬牙,“当时你若肯说句话,她们不会被毒哑,不会被卖掉,更不会被烧死!” 夜风华原本昨日惊闻锦秀和坠儿死于火海,也有片刻的懊恼。 可是在听到战北的指责时,她却斩钉截铁,“听着,战北!我不后悔!就算时光倒流,我一样会冷眼旁观。因为那是她们应得的报应!” “简直不可理喻!” 雪冬放下手中的花,从屋子里冲出来挡在自家小姐面前,眼睛红通通的,“小九爷,你不能这么说我们家小姐!其实她……” 她想说,其实小姐只是给个教训,并不真要置人于死地。 可夜风华已经倔强地打断她的话,“雪冬,不要说了!” 夜风华不屑解释,缓缓道,“战九爷说话倒是好轻巧!您是在要求我做一个圣母吧?别人欺我,我应微笑以对;别人杀我,我应该想,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总有一天,杀我者能幡然悔悟!”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战北正色道,“我只是不想你变成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你,本来也不该是那样的人!” “那我应该是哪样的人?”夜风华讥诮着,“所有人都告诉我,做人要宽容,遇事要忍耐。所以我宽容了许多人,忍耐了许多年。最后……” 最后那个温良的姑娘在出嫁当天,被人活活毒死在喜房。 这笔血债,她无论如何都要替那姑娘索讨。 她几乎哽咽了,看到战北那张冷白清俊的脸却骤然笑起来,“战北,我告诉你,曾经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再不可能像她那样懦弱可欺!人敬我一分,我自会敬人十分!人要欺我辱我,我只会十倍奉还!” 战北被面前姑娘张狂的模样吓了一跳。他听到“曾经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已经死了”,以为只是个比喻。谁曾想,那个姑娘是真正死了。 夜风华上前一步,目光瑟瑟。 “战北,我想不通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心狠手辣!我被人瞒着替嫁,你在哪里?我被人推入杏河,你在哪里?我被人下毒,你又在哪里?” 战北面色惨白。 又听姑娘疾声指责,“既然你曾经什么都没做,那我变得恶毒关你什么事!就因为你喜欢过我,我就必须按照你喜欢的样子懦弱下去吗?” “我,我不知道你……”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跑来指责你的小婶婶?真可笑!你倒是善良呢!善良得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护不住,有用吗?” 战北的头慢慢低了下去。 他没护住她! 他是想护的。 他心里也一直惦着要请母亲去夜府提亲,只是因着十七叔都还没娶亲,他觉得自己先娶会有所不妥。 可万万料不到,她在夜府里的日子会如此艰难。在来前,他就真的不知道她被推入杏河吗?真的不知道她被人在喜房下毒吗? 不,他是有所耳闻的。只因她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他便刻意忽略了。 或者他觉得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欢的姑娘竟变成了他不认识的人。 他心痛着,急于想要让她悬崖勒马。 他终于红了眼眶,哽咽着,“对不起。” 夜风华在战北说“明知故问”时,没有流泪;在战北骂她“不可理喻”时,没有流泪;却在战北低低一句“对不起”时,终于泪流满面。 那种心悸蜂拥而至,将她整个人淹没。 夜风华想,这是她允许原主的情愫在这个男子身上停留的最后一次。 自此以后,她便要斩得干干净净。趁此机会,全说清楚吧。 她拭去眼泪,声音因哭过而变得沙哑,“战北,从此你是你,我是我,就当我们不曾认识过。以后碰见,你尊我一声‘小婶婶’也好,你当看不见我也好,都无所谓。” 说完,她微微一福,和雪冬一起进了屋,再不理会。 漫天大雪中,一个红衣少年对一个白衣少年道,“你误会她了。她只是想要给那两个丫环一个教训而已,昨日早上便找来夜府里的嬷嬷去寻人。” “寻人做什么?”白衣少年情绪十分低落。 “治她们中的口蛭毒啊。你小婶……咳,不是,风华她治病很厉害,雪冬就是被她治好的。”红衣少年正努力为自己媳妇儿辩解,“嬷嬷昨日下午才来回话,说人被烧死了。你以为她不难过吗?你怎可那样说她?” 白衣少年咬着牙帮,心里难过得紧。 红衣少年想说,你们现在闹成这样,我和离书给了都没用。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舍得把这个秘密告诉白衣少年了。 他想的是,如果能把和离书偷回来,三个月后,夜风华是不是就可以永远留在明安王府了? 远远的,一个女声在唤红衣少年,“战凌云!你穿那么少在外面晃,冷不死你!是还想发烧到四十度吗?我数三下不回来,你就永远不要回来!” 红衣少年拍拍胸口,好害怕…… ------------ 第45章 阑珊妹妹没那么稀罕 红衣少年做出害怕的样子来,用肩撞一下白衣少年的肩,悄声道,“她很凶的!我走了啊!有空你来玩,不要老和你小婶婶吵架嘛!” 他说完又知自己说错话,面色一白,向着风雪中的红衣少女急奔而去。 白衣少年望着那两个红色背影,泪水迷蒙了双眼。 从此,你是你,我是我,就当不曾认识过……少时情怀如流水,一江东去不复还。可是,为什么心那么疼? 傍晚时分,夜风华趁着战凌云打完针吃完药睡着以后,带着雪冬回了夜府。 这是她大婚后的第三次回门。从进门起,一路的丫头婆子以及府里的仆从,见着她都恭敬地停下手中的活儿行跪礼。 有的喊着,“大小姐好!” 有的喊着,“王妃吉祥!” 雪冬悄悄吐了吐舌头,“我听着以为在叫阑珊小姐呢。” 夜风华笑笑,心道,阑珊小姐的时代过去了。 吴嬷嬷听人来报,说大小姐回门,一溜小跑着迎出来,“哎呀,我的大小姐,今儿这么冷的天,您还回来呢?” “说过要来的,人可接回来了?” “接回来了,在老夫人院里。” 夜风华昨晚连夜去了荷花住处,给她作了一些简单止痛处理。那是老夫人名下的一处房产,在京郊,来回十分不便。 其实老夫人早前就有意要把荷花接回夜府,无奈荷花一直不肯,怕自己晚上发出的惨叫会扰了府里人休息。 如今有人能治,她自是听从安排。 夜风华去看了荷花的情况,仍是做了止痛和消炎处理,又问了吴嬷嬷一些话,才道,“她这个得慢慢治,比不得雪冬。” 吴嬷嬷感激的,“谢大小姐!其实昨夜您治过之后,她今日睡了一整天,刚才醒来。这恐怕是她这二十几年来睡的第一个踏实觉。” “多睡多休息,有利于伤口愈合。过一些时候,我再给她做手术。”其实荷花睡眠变好,是因为夜风华还开了少许安眠药。 夜风华忙完荷花的诊疗,又去了夜老夫人房里。 夜老夫人气色不太好,脸色蜡黄,精神不济。 夜风华用听诊器听了老夫人的心跳,“祖母,您过于操心,这是心痹症的大忌。” 夜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华儿,你肯来看祖母,祖母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夜风华虽然不习惯她的亲昵,却也不忍拂了老人家的意,尤其刚被战北指责“心狠手辣”,心里多少有些难过。 她乖巧的,“孙女会常来看祖母。” 夜老夫人很高兴孙女不计前嫌,一时有些感慨。曾经那双锐目里仅剩下浑浊,看起来也只如普通老太太而已。 她似顺口问道,“华儿,过几日的梅花宫宴你会跟王爷一起前往?” “梅花宫宴?”夜风华这才记起,每年这时候,太后都要在宫里办一场梅花宫宴,宴请官员女眷,以答谢她们稳固后院,能让官员们一心一意为朝廷办事。 但这宴会当然不止有女眷,许多世家公子,亲王郡王,甚至王公贵族乃至皇子们都会参加。 一是为了给太后面子,凑个人气充个数;二来这就是个大型相亲现场。 哪家的姑娘更贤良淑德,宜家宜室。哪家的公子更潇洒风流,前途无量,各家都会在心里有个考量。 夜风华略一沉吟,“去不去,得看王爷的意思。祖母可是有事要吩咐?” 老夫人有些难以启齿,“华儿,夜家的事儿,你要替祖母放在心上啊。” 夜风华低着头,边给老夫人按压变肿的手,边道,“祖母是说夜阑珊作妾的事儿?” 老夫人不再藏着掖着,叹口气,“华儿,不瞒你说,祖母以前对她是有些偏心,积极为她筹谋造势,才导致今日下不来台的局面。若太后点的是楚玉,老身也就……” 她话只说了一半,夜风华却听懂了。 老夫人嘴里的“楚玉”,是三叔夜信的庶出女儿,乃韩姨娘所生,是夜家的六姑娘。 虽然夜风华与夜楚玉早前并无过多交集,但至少夜楚玉因着在夜家的卑微地位,并没为难过她。 如今听老夫人的话,意思是若太后点了夜楚玉去作妾,她便不那么愁了。 夜风华心里有些凉,原本要直接告诉老夫人说夜阑珊做妾的事儿已作罢,现在却不愿说得太早。 既着急,就多着急一会儿吧。都是孙女,总差别对待。谁还能跟这样的祖母亲近? 她不露声色,停下手,只微微点头,“是啊,阑珊妹妹终归是长房嫡女,自是比旁人贵重些。” 夜老夫人摇摇头,“华儿,你误会祖母的本意了。老身是觉得楚玉没有顶着‘京城第一名姝’的头衔,又是庶出,即使嫁给王爷作妾,也算高攀。传出去,夜家不会被人笑话。更重要的是,楚玉乃清白之身啊!可阑珊不同……” 老夫人心急,把夜风华的手都抓痛了,“阑珊有孕,若是被查出来混淆皇室血统,夜家恐临灭门大祸!” 夜风华这才淡淡笑起来,继续为老夫人捏手,“祖母多虑了。其实阑珊妹妹还真没您想的那么稀罕。太后想让她作妾,不过是气恼夜家糊弄自己而已。” 夜老夫人心颤了一下。一步错,步步错啊。 又听孙女说,“王爷当初说要娶夜家大小姐,也只是因为跟太子斗气。如今听太后要把阑珊给他作妾,早在府里闹得不可开交。母亲也不喜阑珊入府,昨日还进宫面见太后,求太后收回成命。” 夜老夫人闻言一时悲,一时喜。 悲的是自己精心培养的孙女,竟遭人如此嫌弃;喜的是,若真能如愿,夜家就能早作打算,先一步将夜阑珊肚子里的孩子处理掉,省得留下把柄。 她长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战老夫人跟太后向来交好,这事若她不点头,想来太后也不至于……唉,祖母这一生,为夜家操碎了心,只愿有一天去了下面,能跟夜家的祖宗有个交待。华儿,今后夜家的荣辱要靠你了。” 夜风华心道,我可没这能耐。 她抬起头无比真诚地看着老夫人,“蒙祖母不弃,孙女愿为夜家尽全力,就只怕大伯母和阑珊妹妹不服……” ------------ 第46章 人生得意须尽欢 夜阑珊服不服,去问问就知道。夜风华带着吴嬷嬷和雪冬去了夜府中离马厩最近的院子。 刚踏进院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摔碗的声音,“出去!出去!饿死我好了!不吃不吃不吃!” 夜风华嗤笑着,“京城第一名姝仪态就是这般?” 夜阑珊原本坐在椅上发飙,闻言霍然站起,几乎要扑上来掐死她,一字一字,“夜!风!华!你别得意太早!” 夜风华长笑一声,“人生得意须尽欢!阑珊妹妹,风水轮流转,早前你得意过,现在轮到我了!” 丫环适时问了个安,“大小姐好!王妃吉祥!” 咦,夜府现在怎的变得如此祥和!还非得在王妃前加个“大小姐好”,是要把这些年遗漏的名头都补给她吗? 夜风华瞧一眼丫头,顺手打赏些碎银,“以后你们阑珊小姐若是不饿,就不必顿顿送饭,省得浪费粮食。本王妃瞧着,一天一顿足够了。若她还是不吃,就饿着吧。” 丫环伏在地上谢赏,听了这番话,本不该答腔,却迫于沉沉压力,鬼使神差回着,“是!奴婢知道了。” 夜阑珊气得全身发抖,“好!好好!夜风华,我就瞧你能得意到几时!” “得意一时算一时!想那么长久做甚?”夜风华坐在椅上,手里拿着丫环端来的茶,用茶盖拂了拂茶汤,一闻,皱眉,“这院子是差了些,空气里总充斥着一股子马粪味道,就连泡出来的茶也有这味。” 她放下茶杯,笑盈盈看着对面夜阑珊已喝了一半的茶,“你说呢,好妹妹?” 夜阑珊怀了身孕,本就对气味敏感,一听这话,只觉胃里翻江倒海,捂嘴跑出去哇哇吐了。 好半晌,她才缓过气来。 平日里惯被侍候的人,顺手找旁边的人要水漱口,要巾子擦嘴。她手伸了半天,也没见动静。歪头一看,气坏了,那粗使丫头竟然没跟出来侍候。 再一听,屋子里发出阵阵说笑声。 听那粗使丫头问,“雪冬姐姐,我记得你,你还记得我吗?” 雪冬笑,“哪能不记得,你不是厨房里烧火的丫头么?我以前半夜总起来找吃的,你看见我都悄悄躲起来,当没看见呢。” “原来雪冬姐姐瞧见我了呀。”小丫头不好意思了。 夜风华倒觉得挺有意思,“你叫什么?” “回王妃,我叫三七,三七粉那个三七。” 夜风华又问,“你为什么躲起来呢?若是抓到雪冬报给阑珊小姐,可是大功一件呢。没准儿,你早就从柴火丫头一跃而上进了阑珊小姐院里。” 三七默了半晌,才低低回话,“我觉得当个柴火丫头挺好的。” 夜风华见她并无一般丫头的谄媚,也没对夜阑珊落丼下石,性子十分纯真。 又见她和雪冬谈得来,便向吴嬷嬷道,“这丫头送我可好?回头你替我禀一声三叔母。” 吴嬷嬷微微一福,“这种小事儿,王妃您自己做主即可。”她想起什么,又道,“王妃差人送回来的绿荷,红梅,还有蓝茵,都被如今当家的三夫人给打发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屋外脚步声传来的同时,一把幽沉好听的嗓音也响起,“听说华儿回来了?嗨,瞧我这记性,如今华儿贵为王妃,我得向她行礼请安喽!” 那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长得浓眉大眼,英姿勃勃,完全看不出她的儿女都已长大成人。 这便是夜家第三子夜信的发妻陈樱樱,跟罗氏斗了将近二十年。 夜家中馈从她手里转到罗氏手里,又从罗氏手里转到她手里,风水轮流转,谁也不服谁。 夜风华见她行礼,忙迎上前扶起道,“三叔母请起。以后在府里不用行这些虚礼。您是长辈,我是晚辈,该是风华向您请安才是。” 说着也是一福。这一福,腰弯得极深,吓得陈樱樱赶紧也将她扶起。 其实夜风华和陈樱樱之间以前见得不多,只逢年过节得以见上一面。 可平日里,尤其陈樱樱掌管夜家中馈那两年,着实照顾过她。从不克扣月例银不说,间或还送来些胭脂香粉,钗环珠子。 夜风华脑子里涌上这段记忆,相比在罗氏那里的经历,简直好太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使得平日萧条的院子顿时热闹起来。 夜阑珊站在一旁瞧着人家根本没拿她当回事,恨得牙痒痒。尤其侍候自己的丫头也被人给收了,更让她气得想杀人。 夜风华那会子正在跟陈樱樱讨人,“我陪嫁过去的那几个丫头用得不顺手,今儿回来看见三七,倒是合我意。不知三叔母可同意我带她回王府侍候?” 陈樱樱是个爽利性子,别说人家现在贵为王妃,就算当初只是夜家不受宠的小姐,她也是没二话。 立时叫过随身嬷嬷,“去把三七的卖身契给王妃找来。” 嬷嬷去了,没一会儿便把三七的卖身契双手奉予王妃。 夜风华承了这份情,收起三七的卖身契,诚恳的,“华儿在此谢过三叔母,他日若有用得上华儿的地方,还请三叔母尽管开口。” 陈樱樱笑起来,就等这句话呢,“王妃莫见笑,我还真等不到他日便有事儿要麻烦你。” 夜风华知她爽快,但没想到这么爽快,竟是毫不遮掩,不由得哑然失笑,“三叔母但说无妨。” 陈樱樱似乎这时才看到站在一边十分多余的夜阑珊,讥诮一笑,“这里人多嘴杂,环境破败,王妃千金贵体还是不要停留此地为好,免得沾上晦气。” 夜风华本就是来看夜阑珊笑话,闻言点头赞同,“可说呢!刚才本王妃还说这里充斥着马粪的味道,实在不宜久留。” 夜阑珊气急败坏,将桌上那杯夜风华没喝过的茶狠狠砸在地上,“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陈樱樱瞧着一地碎渣,也不动怒,只拿人家当个透明人,笑着牵起夜风华的手,“王妃请随我回樱花院,品品我做的樱花糕。” 两人边说笑边走出去,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不由相视而笑。 但夜风华做梦都想不到,她这三叔母不开口则矣,一开口竟是这么一件棘手之事…… ------------ 第47章 万一遇上个如意郎君 这件棘手之事对别人或许不难,但对夜风华来说,简直难于上青天。 原来陈樱樱给自己闺女,也就是夜家的三姑娘夜星辰相中个姑爷。那人好巧不巧,正是战家货真价实的小公子战北。 陈樱樱想要夜风华帮她撮合这桩婚事。 夜风华不好驳了三叔母,当家主母好容易求她一回,这面子总是要给的。可为难啊…… 回王府的路上,雪下得越发密实。马车轮子在地上压出两道深深的印痕。 雪冬见自家小姐闷闷不乐,心里也跟着难过。 她原本就知道小姐心里的人是小九爷,今日听两人吵架,方知小九爷喜欢的人竟也是她家小姐。 如今夜家新任当家主母想要小姐撮合小九爷和三姑娘的婚事,这不是拿刀子扎她家小姐的心么? 她将手炉添了些碳,递到夜风华手里,劝解道,“小姐,您想开些。雪冬觉着王爷那人挺好的,不比小九爷差呢。” 夜风华知她想岔了,不由莞尔,“那你说说,王爷比小九爷好在哪儿?” 雪冬想了想,“王爷俊啊!” “难道小九爷不俊?”夜风华逗着她。 雪冬挠挠头,“也俊,可是不一样!王爷那种俊,雪冬觉得除了小姐能匹配,这世上再无人配得上。” 夜风华噗嗤一声笑出来,“马屁精!这是从哪里学回来的?” 雪冬扬了扬下巴,“人家不是拍马屁,是真心话嘛!我瞧着阑珊小姐号称京城第一美人,其实还不如咱们家王爷好看呢。” 这么一说,夜风华脑子里立时浮现出王爷那张英媚袭人的俊脸来。 她不得不承认,她家阿斗模样长得确实好,尤其带了点京城纨绔子弟那种有钱又坏坏的痞劲,着实让人心动。 雪冬叹口气,“小九爷是好,但小九爷现在是您侄子。再说,雪冬觉得小九爷不如王爷贴心。小九爷总是怨怪小姐,他都不体谅您被欺负时的心情。” 夜风华摇摇头,“小九爷也没错,他为人正直,见不得藏污纳垢的事儿。可是啊……”她自嘲地笑笑,没再往下说。 马车刚到王府门前,就有小厮飞奔着往东楼跑,老远就扯着嗓子喊,“爷!快快快!王妃回来了!王妃的马车已经到府门了!” 战凌云一听,立刻吐了果子,扔了瓜子,飞扑上床,招手,“快快快!” 一时屋里的小厮和丫环们忙成团,拧的拧热毛巾敷头,拧的拧冷毛巾擦手,递的递冰块,还有人在清理战场垃圾。 待夜风华到达东楼主房时,看到的便是一屋子冷清孤寂。还有个哼哼唧唧的家伙,似乎不时说着胡话。 夜风华习惯性地伸手一探战凌云额头,吓一跳!哇,怎么这么烫!明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没道理几个时辰变成这样啊? 她拿出体温计一量,我去,又40度!再摸他的手,凉沁沁的。 她赶紧摇醒他,“怎样?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他似乎很费劲才把眼皮睁开,一副茫然得要死的样子,“你回来了?” 夜风华瞧着那张红红白白的俊脸,心头有些软,柔声的,“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指着脑袋,又指着心口,然后把心肝脾肺肾都指了一遍,“都疼!” 夜风华皱眉,感觉事情有点蹊跷。 又见战凌云拉着她的手,摇了摇,“我要打针!” “……”夜风华怒了,这厮!拍开他的手,掀帘就喊,“五胜!五胜!” 战五胜不知怎的,一听王妃唤,心里就打鼓。感觉他爷露馅了,但账却算在了他们这些可怜属下的头上。 他苦着脸,“王妃,您叫属下?” 夜风华气死了,“下午你们爷是不是又泡冷水澡了?” 战五胜呼出一口气,理直气壮,“没有!我们爷绝对没有再泡冷水澡!” “那他为什么一冷一热还周身疼?” 战五胜的脸苦,心更苦,“属下不知道啊。”您不是懂医么,您问我! 夜风华瞧着战五胜那张诚恳的脸,似乎没什么端倪,略一沉吟,“那你们爷刚才都干了什么?” 战五胜慌得一比,“没,没,没干什么。” 夜风华冷笑一声,“看来这王府里,本王妃说话不顶用啊!那我去把你们战老夫人请过来可好?” 战五胜抹了把汗,正不知所措,就见王爷施施然走了出来。又见王爷朝自己挥个手,立刻如获大赦遁了。 夜风华美目流转,对上王爷那双同样流光溢彩的双眸,不禁得意地笑,“怎么?又不疼了?” 战凌云脸一红,继而昂着头,怄气得很,“你怎就偏对我小气呢?那苏青秋到底有什么好?他哪都不痛,你就整天惦记给他打针!还五针!他凭什么可以打五针!” 夜风华被这家伙吵得脑袋都快炸了,想给他解释一下狂犬疫苗和普通针药不同。可转念一想,这厮就是个被人宠坏的孩子,自己若是样样依着他,以后准没好日子过。 于是她又狡黠一笑,手伸进怀里才想起和离书被收走了。 这便将手负到身后,歪着身子靠近他,以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本姑娘可是有和离书在手的人,说白了,我单身!难道不要到处看看这京城中的青年才俊么?万一遇上个有才有貌的如意郎君,我可是分分钟要奔向幸福的!” 战凌云:…… 他深深觉得,这姑娘很不可爱。 尤其她聪明得有如亲见,令他无所遁形,“我猜,你为了打针,故意在我回来的时候,用热毛巾敷额,用冷毛巾包着冰块擦手,然后倒在床上装病,对不对?” “……”日子没法过了啊!他从小到大只要一闯祸,便用这招博太后和母亲的同情,次次管用。 他想不通,怎么到夜风华这就不灵了呢? 夜风华见他不吭声,知自己猜得没错,气得狠狠捶他两拳,结果把自己的手捶痛了,跳起来吼,“你身上穿了铁甲吗?这么硬!国防身体还装病!以后老娘理你才怪!” 说完气咻咻推开他,走进房间。实在没想通,又调转头回来狠狠踩了他一脚。 这一次,轮到战凌云咆哮开了,“坏姑娘!你踩我!” “踩你就踩你!”夜风华扭头吐了吐舌头,掉头就跑,“有本事你踩回来……” 砰! ------------ 第48章 谁过界谁是小狗 砰!脑袋冒星星!夜风华撞在战凌云身上。 这厮刚才明明在身后,瞬间就移到了前面,是会凌波微步吗? 她揉了揉被撞疼的前额,他也揉了揉她的前额。 甚至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莫名带着一种柔软和娇昵,“好姑娘,苏青秋没那么好,真的。你不要理他了行不行?” 她眼里噙着狡黠的笑,“你说了不算,我觉得他好就行。”说完扬着头进屋去。 战凌云哀哀站了一会儿,越发觉得这坏姑娘不可爱。还是去花满楼听曲吧,起码那里的姑娘不会跟他顶嘴。 可不知为什么,他竟不想出门了。天那么冷,雪那么大,家里有暖和的地龙,还有……那个坏姑娘哩。 他推门进屋,又闹起来,“我要打针!” 屋里传来一句闷怼,“有病!” 他哈哈一笑,“对,我有病,我要打针!” 王府里丫环婆子们又在窃窃私语了。 婆子甲:今儿王爷王妃学习了那么久,想来这回总该洞房了吧? 婆子乙:你没瞧见咱们王爷现在总追着王妃跑?嘿嘿,今夜是肯定要洞房的喽。 丫环甲听得脸红,好害羞:我去准备浴房。 丫环乙:我去准备香熏。 丫环丙:我去准备换洗衣物。 在东楼主房左边那间卧室里歇下的卫氏老夫人,没跟着战老夫人回府,而是主动留在王府继续督促新人洞房。 这会儿她瞧着府里丫环婆子们忙碌的样子,心里又犯嘀咕:老十七还生着病呢,身子弱,可别折腾坏了。 今儿注定是个宁静却不平静的夜。 夜风华想过了,反正她的和离书被战老夫人收走,又和战北闹翻,日后在王府行走少不得被人惦记,不如洞房的事儿做做样子糊弄过去。 晚上用膳的时候,她悄悄把这意思跟战凌云说了。 没想到战凌云比她还像小媳妇儿,脸红通通,神情羞涩。 暮色淡去,黑夜降临。 王府里的每个人都紧张忙碌。战五胜蹲在喜房门口没事做,拿出明晃晃的剑来擦。 管事的婆子人唤魏嬷嬷,早前在战府里就很得老夫人看重。后来把她拨到王府里管事,算是看着王爷长大的人。 今儿个可是王爷的大事。她见战五胜拿出把剑在擦,皱眉道,“五胜,你不回房待着去,在这作甚?” 战五胜继续擦剑,“万一王爷叫我去花满楼或者万银坊……” 魏嬷嬷伸手一指战五胜的脑门,“你哟你哟!能不能盼你们爷点好!” 战五胜向来怕魏嬷嬷,立时耷拉着脑袋,“嬷嬷的意思是,今儿不用候着了?” 魏嬷嬷挥挥手,“你想去就自个儿去,别总拖着你们爷不务正业。” “……”战五胜委屈吧啦拎着明晃晃的剑走了。 魏嬷嬷摇摇头,见王妃已沐浴完,丫环们正簇拥着扶上床塌。 那出水芙蓉的姿容,不施粉黛却更显水嫩瓷玉的小圆脸,那样的明眸皓齿,娇俏可人。 魏嬷嬷瞧着欣慰地笑了,可算有个姑娘配得上他们家小王爷了呀。 她喜滋滋地指挥着丫环们布置好屋子,待同样出水芙蓉般的王爷出浴入房后,安置两人入帐,才带着丫环婆子们出得屋去,亲自锁上门。 紫檀窗棂边梅香浮动。雪停了,皎月洒下的银华格外清透,与帐内夜明珠晕出的光明暗相宜。 夜风华歪头朝害羞的美玉少年看去,啧啧,那真是嫩啊,嫩得她忍不住朝他招了招手,“喂,过来!” “咳!本王……”美玉少年正襟端坐,人生第一次和姑娘这么坐在一床,心扑扑跳。 “就咱们俩在这,别‘本王’了,也不嫌累!”夜风华又招手,“你过来点,我有话跟你说。” 见他仍是没动,她有些恼了,“本姑娘又不吃你!” 她抓住他的手,一把就拖过来,简直身娇手白易推倒。 他扑在床塌上,结结巴巴的,“你,你不是说做做样子?” 她瞪他一眼,“你不靠近点,是想我跟你说话靠吼吗?” 战凌云也不知道是重重松了口气,还是深深失落,垂下眼睑,退了那身痞气,全然是个不谙世事的清纯少年。 夜风华将一条丝线递到他手上,“给,绑在床那头正中间。” 他依言将丝线系在床头正中,见她把另一端也系在那头正中,将一张大床生生一分为二。 被子也分好了,各自一床。这是夜风华特别交待雪冬,说自己怕冷,需要多一床棉被。 夜风华指着床中的那条楚河界线,“从今夜起,你在那边,我在这边。谁要是过界,谁就是小狗,听懂了吗?” 见他点头,她放心了,打个呵欠,用手拍拍张开的嘴,睡了。 睡了! 战凌云还没从羞涩中回过味来,人家已经睡着了。他看着中间那条线,以及线那边安静的姑娘,笑容渐渐从嘴角漾开。 他哪睡得着,这感觉又新鲜又奇妙。甚至他躺进了被窝,视线看不见她,都感觉损失很大。 于是又坐起来,痴痴侧头看过去,有些看不清楚。他咬着嘴唇,咬出一种娇艳欲滴的颜色,伸长脖子再看过去。 她睡颜十分好看,闭着眼睛时,睫毛颤如蝶翅。最主要是,她睡着的时候看起来软绵绵的,不像平时凶巴巴。 他看着看着,朝那边靠过去,想看她看得更清楚更细致些。 一根丝线绷在他如玉的脸上,那是她定下的规矩。 谁要是过界,谁就是小狗! 其实小狗那么可爱,是小狗又有什么关系?他决定将脑袋从线下悄悄钻过去。 战凌云终于钻过去,把那条丝线拱在背上。他一肘撑着身子,一手捂住鼻息,低头凝视。 嗯,还是睡着了好啊。平时这坏姑娘一说话就讨厌,不是威胁他,就是说苏青秋有多好有多好。 再好能有多好?一个庶出的儿子,手里没几个银子,也没个像样的官位和实权,能干什么呀? 他忽然心生怜悯,觉得她以后若是嫁给苏青秋,说不得有多惨。 绝不能让这种惨剧发生!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头,杵在她的额头,没出声,却是做了说话的口型,“大!笨!猪!” “你骂谁是猪!”她忽然睁开眼,一把揪住他…… ------------ 第49章 我终于可以嫁给战北了 夜风华揪人的力道并不大,可耐不住吓人。 战凌云被她那一睁眼吓得肘一软,哗啦扑倒在她身上,下巴正好戳在她锁骨上。 猝不及防间,夜风华吃疼,“啊”的叫出了声。 门外站了好半天的魏嬷嬷原本因听不到动静而感到焦急,此时听到那声“啊”,顿时笑眯了眼,手轻轻一拍,颠颠跑去卫氏老夫人那里报喜,“回卫老夫人,成了!” 卫氏老夫人又欣慰又怅惘,喃喃的,“我家老十七,终于算是长大了啊。” 其实她们家老十七哪里长大,此刻正挨骂呢。 “臭小狗,还不滚下去!”夜风华气死了,用手推他沉重的身体,低哑着嗓子骂人,“占老娘便宜占舒服了是不是?” 战凌云玉脸通红,“不,不是,我动不了了!” “还装!”她咬牙切齿,这厮惯会装! “没装!真的动不了!”战凌云像只八爪鱼般,张牙舞爪地扑在她身上,“疼,疼,我手疼!” 夜风华这才发现他手肘的位置十分别扭,似乎错位了,气得瞪他一眼,费力地撑起他身子。 可撑起一半,她也没力气了,手一松,他又哗啦扑在她身上。 他的脸涨得更红,“我,我不是故意的。” 夜风华气得很,“大半夜不睡觉,越界过来欺负我! “没想欺负你,我就是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好看。” “什么!你敢说我不好看?” “好看好看……” “哼!还说不是想占我便宜!” 两人一边斗着嘴,一边折腾。 夜风华终于找到方法,用双手抱着他,费力把他挪开。看他可怜吧啦的样子,又帮他把骨头复了位。 战凌云可算能动了,活动着手肘手腕,低头悄悄瞄一眼正生气的姑娘,没敢说话。 但见姑娘从枕底翻出一块折叠整齐的白棉布,铺在被子上,面无表情地抬头对他道,“手伸过来!” 战凌云以为夜风华还要给他正一正骨,乖乖把手给她。 谁知下一刻,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利落地割在他手肘上。 他也猝不及防,又疼又惊的“啊”一声,低吼,“你干什么!” “惩罚!”夜风华目色凉薄,看着鲜血从他手肘的伤口滴落在白棉布上。 血一滴下便晕开,仿佛一朵朵红梅绽放。 战凌云想把手抽回去。 夜风华抓得紧紧的,偏不让他把手抽回去。 她又威胁他,“再动,再动把你这只手全砍掉信不信!” 他果然不动了,半晌,才嘟囊道,“你就知道凶我!你有什么事要做,和我商量不就行了?” “不用商量!”她抬眼,傲娇地看着他,“反正你除了听曲赌钱,什么也不懂!” “谁说我不懂!”战凌云的自尊心受到莫大伤害,长这么大,还没谁敢当着他的面儿这么说。 “你懂?”夜风华挑了挑眉,“那你告诉我,现在我在干什么?” 战凌云的脸又红了,“我又不是傻子!” 夜风华噗呲一声笑,“还不是傻子呢!”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傻子,他冲口而出,“你要弄个洞房落红糊弄人,可为什么用我的血?” 夜风华笑得更欢,夜明珠的光晕染得那笑容带了几分妖冶,“糊弄你家的人,不用你的血,难道用我的血?切!” 战凌云:…… 她说着话时,已替他止了血,用一块创可贴把伤口贴好,再把那块染血的白色棉布小心翼翼叠好,放在枕边。 收拾完了,她又瞪他一眼,“再说一次,不许越界。再敢过来欺负我,就不是这么一小刀能解决的事儿了!” 战凌云心肝颤了一下,“你还想谋杀亲夫不成!” 夜风华抛了个挑衅的眼神,想拿和离书出来晃晃,又想起那东西被收走了,“亲夫?不存在的!本姑娘单身!今儿就是陪你演个戏!睡觉!” 她说睡觉,是真的睡觉,片刻就进入梦乡。 这一闹腾,战凌云也再没了别的心思。加之白天生病是真,刚才还吃了药,早该困了。这便乖乖捂着伤口猫进自己那床被子里,不多时也睡着了。 桌上的锦鲤比心,还在鱼缸里游来游去。 战凌云一夜无梦。 可夜风华的梦很长,如同电影一般。 梦里,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骑马风雨兼程赶往京城。他坐在茶馆喝茶的时候与路人聊天,说赶着去参加妹妹的大婚。 男子长得风流标致。夜风华看到那张脸的时候,立刻脱口而出,“哥哥!” 此人正是夜风华的哥哥夜长风。他本来接到信时就有些晚了,一路马不停蹄,希望再快一点能赶上妹妹大婚。 可是路途实在遥远,风雪漫天又阻了行程,便生生错过妹妹的大喜日子。 他本懊恼,可更懊恼的是,在临近京城的芙蓉地界歇脚时,他弄丢了一件重要东西。 为了这件东西,他又调头回去找了好几日。 画面一转,转到了梅花林中。 一群身着盛装的女子,打打闹闹,嘻嘻哈哈,争奇斗艳,引得皇子世子公子们纷纷侧目。 终于,重头戏来了。 一个女子拙劣地故意掉出一封信,被另一个正追着她嬉闹的女子捡起来,当着众人的面念出。 那竟是夜风华在成亲前写给夜长风的家书。信里的幸福都快溢出纸外,字字句句憧憬着与战家小公子的大婚。 其中最可怕的一句大白话是,“哥哥,我终于可以嫁给战北了!”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夜风华爱慕的是战家那位名扬四方的战北小公子! 人群里,战凌云的脸色白得可怕,人生第一次真正面临突如其来的羞辱。 战北也呆若木鸡,没有一丝喜悦。 战家声败名裂,沦为笑柄。这才是真正的笑柄!小婶婶爱上了小侄儿! 所有的皇子世子公子们,曾经被战凌云欺负得有多狠,现在就笑得有多开心。 梦里的夜风华一脸沮丧,不知所措,连一句维护辩解的话都无法出口。 白纸!黑字!她亲手写的书信! 夜长风低着头,哽咽道,“小妹,是我不小心丢了书信!” 夜风华摇摇头,目色凄迷。 很快她就被秦嬷嬷领走,带到太后跟前。 太后又气又恨,字字唾弃,“贱人!不守妇道!”扬手一个耳光打在夜风华脸上…… ------------ 第50章 哥哥救我 夜风华是被太后那一耳光打醒的,抚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坐起来,猛摇了下脑袋。 见鬼了!做个梦还被打! 天刚蒙蒙亮,窗外雪又下大了,月亮隐进厚厚的云层,只余帐内夜明珠的光隐隐若若。 夜风华睡不着了。 梦境实在太真实,她感觉这是比心在预警。如此一想,心便慌了。她掀被而起,惊动了旁边的战凌云。 他睡眼朦胧地问,“天还没亮,怎么就起来了?” “你继续睡吧,我有事。”夜风华一边说着,一边解开横在中间的丝线,收进床边的屉子里。再将白色棉布铺在床上,扯过战凌云身上那床被子,又在上面盖上自己那床被子。 一切妥当,她唤了值早的丫环进来侍候梳洗,又让人去叫雪冬。 战凌云也没了睡意,隔着帐帘问,“风华,你要出去?” “嗯。”夜风华含糊其辞,不欲多言。因为她想去找的人是苏青秋。 她琢磨过,梦里发生的后半部情节,应该就是太后即将举行的梅花宫宴。 如果能提早一步找到哥哥夜长风,防止他掉落信件,或者提早把信捡回来,应该就可以阻止后面的事发生。 而帮她找人的最佳人选,莫过于苏青秋这样走街窜巷的衙门小吏。 时间紧迫,夜风华实在不想再因为苏青秋这个名字惹毛她家阿斗。 天亮时,三七也被夜家的马车送来王府。一番安置后,夜风华带着雪冬和三七风风火火直奔安平县衙。 苏青秋很少回苏家,一直住在县衙后院的空屋里。听明王妃来意,二话不说,便带了几个同僚往芙蓉地界而去。 他见王妃不似早前那般带着侍卫车夫一大堆人,只带了两个丫环出行。又见丫环们轮流兼车夫赶马车,实在辛苦,便自告奋勇帮王妃赶起车来。 芙蓉地界东起远阳,西至长泰,离京城着实还有很长的距离。他们早上出发,到达芙蓉镇时,已过了午时。 夜风华在镇上最好的酒楼请几位官爷吃了一顿饭,下午便开始找人找物。 苏青秋等人并不清楚王妃要做什么,只知道她要找夜长风,或者是一封信。 直到夜幕降临时,一条官道上,从远处奔来一匹骏马。 骏马上的公子显然很着急,并未注意错身而过的马车。 苏青秋也没看清那公子的样子,只是职业嗅觉使然,立时掉头去追,边追边喊,“夜公子!夜公子!” 那人的确是夜长风,隐隐听到喊声,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再仔细听的同时,马速也渐渐缓下来。 只不过因着刚才马速太快,已经跑出老长一段。 他调转马头,向着来时路奔去。 夜风华的马车在苏青秋的驾驭下,也朝着夜长风而去。 眼看两方人马越来越近,却在这时从旁边的竹林中生生杀出两队各十多个黑衣蒙面人,一前一后将马车包围起来。 马儿受惊停下,长嘶几声。 苏青秋面色骤变,跃下马车,未来得及说话,便被人手持长剑攻来。 安平县衙的衙役纷纷拔出兵器迎上,奈何根本不是对手。 敌众我寡,刹那间便处于下风。 同一时间,两个蒙面人拉开马车车门,随手扯掉帘子,将几个女子全拖下来。 他们训练有素,目标明确,径直抓住夜风华就往竹林里退走。 夜风华挣脱不开那两个高大男人的手,只得大叫,“哥哥救我!” 夜长风听出是妹妹的声音,不由大急,纵马奔来。 五六个蒙面人立时转头围住夜长风,只一味缠斗,不下狠手。 一声长啸,蒙面人陡然退走,箭如雨下。 夜长风眼见妹妹落入歹人之手,一跃下马,长剑挥出,迎箭而上。奈何箭雨实在太急,根本寸步难行。 苏青秋等人护着两个丫环,躲到马车一侧。他见夜公子陷入困境,情急之下冲出去与夜长风背靠背而战。 鲜血染红了衣裳,一支箭从夜长风腋下穿透,引得雪冬和三七泪流满面,齐齐叫着“长风少爷”。 待箭雨停止,夜风华已失去踪影,消失在竹林深处。夜长风与苏青秋几乎成了血人。 雪冬和三七哭得跪在地上,肝肠寸断,“大小姐!长风少爷!大小姐!呜呜呜,我的大小姐……呜呜呜……长风少爷!” 一间破庙中,蛛网丝结,空气里充斥着潮湿的霉味。 夜风华但觉身体一轻,陡然被人大力扔在地上,顿时疼得眼冒金星。 她此时害怕极了,也后悔自己大意,竟然不带黑骑侍卫就敢出王府大门。 她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恐惧却从脚心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大脑完全不受控制,一片空白,全身抖如筛糠。 黑夜彻底笼罩大地,似一头猛兽吞噬着一切光明。 嗞的一声,火折子划出一团光。 一个黑衣人在案台上找到一对蜡烛,笑声令夜风华听来毛骨悚然,“这破庙里竟然还有没燃过的蜡烛,这是要让咱们弟兄几个跟这娘们一起拜堂成亲?” 其他两人也发出猥琐淫靡的笑声。其中一个提醒道,“抓紧时间,别误了时辰。” “谁先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道,“大哥先上!按年纪来。” 那位大哥也不推让,哈哈一笑,“行,你俩去门口守着。” 两个黑衣人飞快退出破庙,一把扯落面上的黑布,嘴里淫话连篇。 破庙幽幽烛火中,那个蒙面男人正走向夜风华。 她的心已经彻底崩溃,知在劫难逃。可越是绝望,脑子反而渐渐清晰起来。 在现代时,虽然她格斗擒拿都学过,体能训练也都上过课,可没一项及格,没一样拿得出手。 要不是她在医学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早就被开除军籍踢出试验室了。 她心里明白,拼武力值,没戏。 眼看着黑衣人欺上身来,夜风华脑中灵光一闪,伸出葱白的手指抵在黑衣人胸前,然后勾着指尖似有似无地滑着男人胸口的衣裳,娇娇地昵了一声,“小哥哥……” 黑衣人粗鄙惯了,几时得人这样叫过“小哥哥”,尤其少女的声音娇嗲中带着柔弱,只听得一句,便全身都酥透了…… ------------ 第51章 我要你苏家满门陪葬 男人的脸被黑布蒙着,只露出充满欲望的双眼,低头对上一双盈满泪珠的美目,不由得心里一荡。 那张脸本就美得出奇,在这破庙中更添妖冶和风情。 男人淫笑着,咕咚吞了一口口水。 夜风华的心狂跳不止,藏在身后的手紧握着硫酸瓶,无法控制地颤抖。 另一只手本是撑着男人的身体不让靠近,却皓腕翻动,改成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嘴轻轻一撇,带着哭腔道,“我怕……你轻点可好……” 男人骨头已被酥化,竟从鼻腔里粗粗闷哼一声来应她。于是靠得更近,呼吸变得急促,抬起粗糙的手去解她披风的绳结。 就在男人放下防备之际,她撑在男人身上的手猛然用力,竟将其推出半米远。 同一时间,夜风华扬起另一只手中的瓶子。 硫酸泼洒出来,落在男人身上脸上和手上,冒起一股青烟,可怖的滋滋作响。 男人倒在地上,惨叫划破黑夜的宁静。 夜风华早就想好了站位,立时手持硫酸瓶闪身躲到破庙门后。 门外摘了蒙面巾的两人闻声跨过门槛,冲进破庙,只看见他们所谓的大哥倒在地上嗷嗷直叫唤。 女人已经不见了! 就在他们下意识扭头寻人的刹那,但觉眼前一花,一片水渍洒来。 啊! 啊! 两声惨叫再次划破长空,在空寂的山野中听来尤其瘆人。 硫酸泼在他们脸上身上,皮肤立刻烂掉,衣服被大片大片烧出坑洞来。 幽幽烛火照在两人脸上,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异常可怖。 夜风华颤抖的手仍旧紧紧握住瓶身,由于太用力,指尖泛着白。 她站在庙门口,红色的披风被山风吹得鼓起,如同黑夜中一簇猎猎火焰,要把这座破庙燃烧殆尽。 庙里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整瓶硫酸已倒完,杀伤力可见一斑。 三个男人挣扎爬起来,嘴里野兽般嘶吼着扑向夜风华。 夜风华怕急了,仿佛看到末日丧尸般恐惧,掉头往外跑。却是在踢到门槛跌倒的同时,披风被人抓住,脚也被人抓住。 她被三个男人往回拖,手指在地上划出深深的血印。 她恨极了,心想如果有把枪在手,一定毙了这些歹人。 倏的,手里多了个东西,是一把精致的手枪。 她想起来,试验室里研制过许多医用手枪。 当无法靠近伤员时,为了不延误抢救时间,便可以用这种手枪向病员射去药弹。药弹包括高效止血药,强心剂以及镇静剂和麻醉剂。 而她手上这把,正是最新研制的特效麻醉手枪。 心里有火,手上有枪,还怕什么?夜风华刹那间冷静下来,反身抬腿挣扎着,同时扣动扳机,麻醉药弹连续射出。 歹人应声倒地,松开了拖住她脚的手。 黑夜那么静,耳边风吹过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夜风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睁得大大的,就那么盯着结了蛛网的天花板。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洪荒之力全用在了刚才扣动扳机上。 夜风华动不了,仿佛她才是中了麻醉药弹的那一个。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夜风华终于缓缓从地上坐了起来。 烛火幽幽跳跃着,只燃去了小半。 夜风华看着地上三个知觉全无且周身溃烂的男人,仍旧心有余悸。她挣扎着起身拍拍披风上的灰尘,踉跄着出了庙门。 她依旧害怕得全身颤栗,手脚发软,脚底一滑,摔在了雪地上。 终于,她忍不住嚎啕大哭,边哭边喊,“阿斗!我好害怕!阿斗……呜呜呜……阿斗……阿!” 她忽然哭得卡住。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很不对劲。 想起那几个歹人之前说了一句“抓紧时间,别误了时辰”。这话是什么意思?误了什么时辰?他们又在等什么人来? 五城兵马司况忠良接到一封密信,上书明安王爷新娶的王妃被歹人劫持,如今被困在芙蓉地界龙松沟的一个破庙里。 密信没有署名,直接绑在箭身射在况忠良的府门上。 门房发现以后立时上报。 那会子况忠良跟苏寒凉两人正在府中喝茶议事,看到密信后头皮发麻,齐齐一震,都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况忠良亲自点了人马,带人向着芙蓉地界而去。 苏寒凉则硬着头皮去找明安王爷报信。 这种事,好歹还是先让混世魔王知道一下为好,否则有消息不报,肯定会死得很惨。 待他赶到明安王府时,一下子惊呆了。自己那庶出弟弟苏青秋满身是血,正焦急地和明安王爷说着什么。 明安王爷一脚踢在苏青秋的小腹上,腥红了眼睛,哑声道,“风华若出了什么事,我要你苏家满门陪葬!” 苏青秋倒在地上,被雪冬扶起。 雪冬哭成了泪人,“王爷……” 苏寒凉那会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觉头上悬着一把明晃晃的剑,随时要掉落下来。 他眼尖,忽然看到一个熟人。咦,夜长风回京了?怎的也是一身血? 他立时迎上去,顾不得闲话,对着夜长风一阵耳语。 夜长风脸色苍白,竟一点不感到惊奇,也没回他话,只是向着明安王爷道,“王爷,小妹情况万分危……” “急”字没出口,明安王爷手一挥,打断他的话,“五胜,黑骑侍卫全数集结跟本王走!” 他再不复平日懒散浪荡样儿,一脸冰霜,眉宇间充斥着灼人戾气。 战五胜接过小厮急步送来的黑色披风,为王爷披上。 苏寒凉终还是踏前一步,正色道,“王爷,地点是芙蓉地界龙松沟的一个破庙。” 高头骏马上,战凌云居高临下,如一个战神般威风凛凛,手一抖缰绳,策马而去。 数十个黑骑侍卫跟在其后,马蹄扬起地面白雪,刹那间下起一场雪雨,迷了人眼。 夜长风也翻身上马,追了上去。鲜血染红他的手臂和背上衣裳,却丝毫未觉。 苏寒凉带着弟弟也不敢落后,纷纷向着龙松沟的破庙而去。 战凌云到的时候,况忠良也刚到。 两人心照不宣,一切虚礼在此时都成了多余。只是视线触及破庙时,两边都齐齐停下了行进步伐。 战凌云望着破庙里透出的烛光,胸口如撕裂般疼痛…… ------------ 第52章 若能佑风华无恙 山风狂啸,冬雪漫天。 战凌云有生以来第一次真的想哭。以前他只是顽皮,知道哭能带来好处,每次都哭得满脸是泪。 可这一次不同,他心底在泣血,眼泪却流不出来,眸底聚起越来越腥红的戾气。 心头一个声音在祈求神灵和战家的列祖列宗。 若能佑风华无恙,他愿再不去堵场和青楼; 若能佑风华无恙,他愿能像战北一样,踏踏实实为她博取一个好前程; 若能佑风华无恙,他愿意把无赖讹来的千金万银都散尽! 战凌云勒紧马绳,目中赤红迷了双眼竟不敢踏前一步。 况忠良翻身下马,对着战凌云单膝跪下,“王爷请留步,待下官先行查看。” 他等了片刻,抬起头来,见王爷唇线紧抿,依然直直望着破庙,并不搭理。 这便自行起身,手一扬,挥退属下径直往前走去。却是没走几步,发现明安王爷也已下马跟随而来。 他立时顿了脚步,弯身待明安王爷先行,自己才紧跟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到离破庙不到五米之地,便听到有个声音在空寂的山野中响起,“王爷,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没看到我给你留的信呢!” 那声音充满欢悦,如世上最美妙最轻快的曲儿。 比声音更轻快的,是从庙门里跑出来的火红身影,如同红云漫卷,又像黑夜中的猎猎火焰,刹那间照亮战凌云的整个世界。 那一刻,他眼中的腥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红,酸涩却欣喜若狂。 仿佛黑夜的天空都亮起来,星子璀璨,皎月如银。 少年长腿一迈,向着那火红身影奔去,边跑边扬声回应,“以后若再以身犯险,瞧本王不告了母亲,让她罚你跪祠堂。” 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狗粮的五城兵马总司况忠良蒙了,这这这,什么情况? 再抬眼望向那一对如玉的璧人,在破庙前站出一种天长地久的隽永。 两人双手互楼。 一个低头笑,一个仰头笑,四目对视,痴缠迷离。 况忠良的儿女都已有这么大,站在那里当电灯泡当得好生尴尬。上前打扰不合适,悄然退走更不合适。 但其实,那是他的错觉而已。 那两个一红一黑的身影虽然搂在一起,相视而笑。 对话却是这样的。 战凌云低吼,“你和苏青秋到底在干什么?本王现在只想杀了他喂狗!” 夜风华捏了捏他的胳膊,脸上在笑,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听着。战凌云!有人要毁我清白,让你被人耻笑,让战家被人耻笑。我们被设计了!从现在起,你要配合我!回家我再跟你解释,行不行?” 战凌云也知此时不是纠缠的时候,看到她无恙,早已在心里谢了一遍神灵和战家祖宗庇佑。只是表现出来便是恶狠狠的威胁,“回家你最好跟本王解释清楚,否则我要你好看。” “我本来就好看。”夜风华笑了,安抚般地抱住战凌云,将头抵在他胸口。 虽只一瞬便放开,战凌云还是从那个拥抱中感受到炽烈与颤抖。 她在害怕呢! 经历了什么,她会害怕成这样? 夜风华那时已转头望向况忠良,问的却是战凌云,“不知这位大人是……” 况忠良不等明安王爷回答,主动上前几步,向王妃行礼,报上姓名,“下官况忠良乃五城兵马总司,在此见过明安王妃。” 夜风华看了他几秒,也不让他起身,只是淡淡地问,“你可是接到了王爷的书信,所以亲自赶来,带了多少兵马?” 况忠良又是一头雾水,“王爷的书信?”恍然大悟,从怀里取出那封密报呈上,“王妃说的可是这封?” 夜风华接过,与战凌云一起看后,两人相视一眼,心底都是一沉,却齐齐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 夜风华嗔怪地看着战凌云,“王爷大人,你也不怕这么写损了妾身名节?” 战凌云恢复了一惯的浪荡样儿,“不写得严重一点,五城兵马总司怎会亲自前来?到时派一帮饭桶,你我的筹谋岂非白费?” 夜风华对战凌云的反应是惊艳的,这等配合简直犹如事先说好的一般。 不由得点头附和道,“王爷英名!妾身名节事小,不足挂齿;可天子脚下的京城,若是频频出现民女失踪,报官无门,别说五城兵马司不好看,就是当今圣上的脸面也不好看。” 况忠良脸色一白,愧色满面,被王妃的话狠狠戳中。 今日他和苏寒凉在一起,议的便是这件事。 事情得从顾将军家的小女儿失踪说起。三个月前,驻守西北的顾世骏将军,派人将小女儿顾婉婉送回京城。 谁知刚抵京城,顾婉婉就失踪了。 顾家急疯了,派出大批人马四处搜寻。就连顾将军也连夜从西北边关赶回了京城。 可惜的是,顾婉婉人是找到了,死状却是令人……扼腕。 顾将军震怒,当天带领顾家一众儿男身穿素服,手捧官服官帽跪于皇庭之上,向皇上请辞。 他慷慨激昂,字字血泪,道明顾家儿男在外杀敌,却不能护顾家女儿的清白于天子脚下,实在愧对皇上信任,从此顾家儿男愿卸甲归田以恕罪。 那是求皇上恕罪吗?那是打皇上的脸! 皇上虽对顾家这作法气得咬牙,但不得不大力安抚。 南羽国近年越来越重文轻武,使得吟诗作曲的人才遍地开花,而武将却越来越稀缺。 顾家世代护国,长年坚守西北一界,保得和平安康。 若不给顾家一个交待,顾家儿郎一意孤行,就此撇下西北不管,那简直是南羽国的巨大损失。 于是皇帝亲自下令,让五城兵马总司况忠良放下一切事务要务,又抽调了皇城禁军最年轻的带刀侍卫苏寒凉,以一个月为限,专门调查此案,誓要把杀害顾婉婉的凶手抓出来凌迟处死。 况忠良接手后,虽堪查出不少细节,却仍是一筹莫展。更令人心惊的是,不查不知道,一查简直头皮发麻。 各个县衙交上来的类似案件堆积成山,全是民女失踪,最后查无可查,无疾而终,成了无头案。 那帮作案的贼人似乎闻到了危险气息,竟如同青烟一般消散在空气中,再没出现…… ------------ 第53章 巾帼不让须眉 况忠良听王妃虽没提到顾家,但话里话外已然很明显,刚才弯腰行礼不敢起身,如今更是双膝跪地,“下官无能!惭愧之至!” 夜风华不再为难他,只是道,“起吧!本王妃记得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如今各级衙门的案头堆积了那么多民女失踪案,难道况大人就不急么?” 急!急得很!皇上给的一个月时间就快到期了!况忠良起身抹一把汗,“下官正在追查!” “哼!”夜风华冷笑,“追查!连我家王爷都闲得看不下去了!” 战凌云低声提醒,“可把‘闲得’两字去掉。” 夜风华美目含笑地瞄他一眼,让开路,对况忠良道,“请吧,况大人!你没追查到,本王妃却是查到了!” 况忠良露出一脸将信将疑的神情,对王妃又是拱手一礼,才跨过门槛进入庙内。 甫一进入,立时惊了一跳。 三具尸体躺在地下,身上衣物破损不堪,皮肤也似腐烂,看着惨不忍睹。 况忠良到底是五城兵马总司,大场面见过不少,很快便镇定下来。他走近三具尸体,习惯性地伸手去探鼻息。 夜风华凉声道,“放心,没死,只是被我用药物麻醉了。” 她说得轻巧,况忠良却听得讶然。 麻醉这说法,他曾略有耳闻,从没见过。但在他想来,这东西应和蒙汗药差不离。 夜风华用手帕隔在手指间,将其中一人的衣物翻开,露出男人精赤上身,“大人,你看这个!” 况忠良顺着她所指的地方看过去,心头狂震。 那会子苏寒凉等人正好赶到破庙。 况忠良顾不得各人的惊诧,只对苏寒凉招手道,“苏大人快来看!” 苏寒凉压下心头狐疑,目光从毫发无损的明安王妃身上移到况忠良所指的地方,一下便定住了。 躺在地上男子的锁骨之下,有一处纹身,是三个铜钱拼在一起的样式,像极了一朵三瓣小花。 纹身其实很普通,但拼在一起的三个圈却不普通。因为顾婉婉生前最后用血划在身上的图案所留下的线索正是三个圈。 一直以来,他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如今见到这个纹身,立刻就明白了。 夜风华瞧着两人神情,不由得问道,“可是有古怪之处?” 按说,案件中这样隐秘的细节不宜让外人知晓,尤其事关顾家小姐,更是应当保密。 可歹人是王妃抓到的。王妃以身犯险,智擒歹人,难道连点知情权都没有? 况忠良略一思虑,对王妃施了一礼,“回王妃的话,事关重大,下官明日会亲自上门向王妃详禀。下官也会将王妃的功劳一并禀给皇上知晓。” 夜风华淡淡一笑,并不推辞。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老娘不是被掳,而是以身犯险智擒歹人! 就在两个时辰前,她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想逃离这个鬼地方,却灵光乍现想起歹人说“别误了时辰”。 从这句话可以听出,对方还留有后手。 后手是什么呢?其实不难明白。一个女子被掳失洁,自然是越多人看到越好,最好惊动官府。 待消息传扬出去,就算太后再仁慈,也不会允许她继续坐在明安王妃的位置上给明安王爷脸上抹黑。 谁最希望她落难? 除了夜阑珊和四皇子,她想不出还有谁会如此心思歹毒。 夜风华那时候进退两难。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弱女子落入贼人之手还保得住清白!即使那三个歹人已被她尽数放倒。 所以她不能承认自己被掳。 她忽然想起头天三叔母跟她闲聊的时候,说起京城发生的一桩关于顾家小姐顾婉婉的大案。 夜风华的三叔夜信是刑部侍郎,知道的自然多,偶尔也会跟妻子透露些消息,让女儿们少出门。 当时三叔母还跟她抱怨,说衙门那些官员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眼看那么多起失踪案压着也不主动上报。要不是出了顾婉婉这件大事,京城还不知道有多少女子遭殃。 夜风华想到这些,决定将自己被掳做成一个设计周密以身犯险的形象。 她猜哥哥夜长风和苏青秋一定会将自己被掳的消息告知战凌云。所以她见着战凌云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还以为你没看到我给你留的信呢!” 这说明王爷是知情的。她不是被掳,只是以身犯险怕王爷不允,所以用了留信这种方式。巾帼不让须眉有没有? 她又猜四皇子如果要惊动官府,一定不会自己出面,定然以匿名的方式通知官府。 并且四皇子通知到达现场的官员一定不能是他自己的人,如此才能摆脱嫌疑。 所以来的这个人,必是位高权重且立场中立之人。由其口中传出去的消息,也会让人相信,明安王爷刚娶的王妃确实被掳。 只要“被掳”一坐实,谁会管你到底有没有真的失去清白? 在夜风华亲眼看到那封匿名信时,心里不由得庆幸,还好自己没跑。要是跑掉,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夜风华身子一转,指着满身是血的夜长风和苏青秋道,“况大人,这次引贼出洞,能顺利抓捕贼人,全靠我哥哥夜长风和苏大人,以及安平县衙的几个捕快。还请况大人……” “那是那是!请王妃放心,下官定当如实上禀,决不遗漏。也请王妃将前后筹谋过程告知下官,下官定当好好学习。” 况忠良早就瞧见那两个血人,原本还有些想不通的细节,此时也都一一忽略。既是安平县衙都参与的行动,那还有什么可怀疑? 夜长风和苏青秋忍着疼痛适时过来见礼。 夜长风从外地初归,又是夜风华的兄长,实在不方便发言。 但苏青秋是个机灵的,却可以证实,“安平县衙接到数十起良女失踪之案,始终不能破,终是我辈心中之憾。昨日属下得到消息,贼人会在芙蓉地界出现,便想带人过去寻找。当时王妃正好在县衙给县令的母亲看病,无意听到这一消息,便对属下说,可以引蛇出洞,务必一击击中!整个计划部署,都是王妃所定。属下不敢居功!” 战凌云暗暗磨牙,好你个苏青秋,哪都有你!特么比本王还装得像! ------------ 第54章 南羽巾帼典范 苏青秋乃姨娘所生,于苏家众多兄弟姐妹中并不出色。尤其在兄长苏寒凉的光辉下,更是显得微不足道。 今日突遇王妃在自己面前被劫,本就愧疚难当。心知王妃此劫凶多吉少,悲愤交加下已打定主意,若王妃死了,他便以死谢罪。 若王妃清白被毁,世人难容,他便辞去衙门之职,带着王妃远走他乡,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永远追随她,守护她。 谁知他追着王爷到达破庙时,却发现王妃不只毫发无损,更将歹人放倒,谈笑间还替他讨了功劳。 但觉一生中再也碰不到这样的奇女子。 其实从初见那日起,他便念念不忘,每时每刻脑海中都挥散不去这洒脱不羁的姑娘。看惯太多高门大户中扭捏造作的大家闺秀,更觉她爽朗利落的性子世间少有。 他往日睡觉前,想的都是棘手之案。近几晚睡得虽早,却辗转反侧,终不能眠,被这姑娘将满脑满心都填得再无空隙,容不下别的。 就算姑娘如今贵为王妃,不是他所能肖想,可他并未有丝毫挫败。 因为这只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与她无关。 如今王妃扭转局面,话里话外需要他为她的清白作证。别说是作证,就算要他这条命,他也是肯的。 苏青秋本就正直,从不作假。 苏寒凉最是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之前数次提拔,想让他到自己手下当个副手,都被拒绝。 苏青秋的理由是,不想靠父兄的关系得到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苏寒凉见从不作假的弟弟为王妃作证,虽疑虑尽去,却也微微不悦。 因为昨日他曾问过苏青秋,失踪案有没有什么线索? 苏青秋斩钉截铁说没有。结果今日却和王妃有了部署,还闹出这等大事来。 还好王妃无恙,若是出了偏差,他苏青秋就算有九个脑袋,都担不起这份责任。 怪不得王爷放下狠话,说“风华若出了什么事,我要你苏家满门陪葬”。 苏寒凉感觉到背脊一片寒凉,不由得瞪了一眼苏青秋。 苏青秋头皮发麻也只得硬顶着,一边是哥哥的怨念,一边是王爷的怒火。但想到自己藏在心底的姑娘安然无恙,又觉得一切都值了。 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无比坦荡,只是眼前人影变得越来越模糊。 况忠良不明就里,因着案情有了重大突破,高兴地说了些场面话。又抬眼向明安王爷望去,忽然觉得王爷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果然,家有贤妻的男人会从骨子里蜕变。 他拱手一鞠,“下官恭喜王爷娶得如此贤妻!王妃堪称我南羽巾帼典范!” 明安王爷其实还是那个小肚鸡肠的明安王爷,傲慢又小气,“哼!她解了你的燃眉之急,你当然给她戴高帽!本王说了不准以身犯险,就是不听,还敢偷偷跑出门!以后再如此,就自请罚令去我战家祠堂跪上三天三夜!” 王妃好生害怕,退去刚才的英姿飒爽,娇娇的,“王爷息怒,以后妾身不敢胡来。” 众人哪里听不出这新婚小两口正当众打情骂俏?一时气氛融洽。 却是此时,咚咚两声闷响,竟是夜长风和苏青秋同时倒地。 两人撑着一口气直到现在,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今尘埃落定,那口气一松便晕过去了。 夜风华急忙蹲下检查伤势,简直心惊肉跳。因着庙里烛火幽暗,初时她并未注意到两人苍白的脸色。 此时方才发现,这二人脸白如纸。 伤口只用布条随意做了简单包扎,身上的血衣尚能滴出血水来,已不知流了多少血。再看身上大大小小刀伤箭伤,横七竖八,惨不忍睹。 更让人心惊的是,两人均被利箭穿透,只折去了箭头箭尾,箭支始终留在身体里。 夜风华想到他们不知用了怎样的毅力,去搬来救兵,又追到这里。一时泪盈满眶,心头难过极了。 战凌云目光瑟然,收敛起不悦的神情。他那时想的是,若是风华知道他刚才还用脚踢了苏青秋,不知道会不会揣着和离书离家出走? 他再去看苏青秋被血糊花了的脸,竟然感觉这人眉目俊挺,绝对是个“好人”的长相。 夜风华握了握夜长风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凉,丝毫没有热度,不由得伸手去解自己披风的绳结。 战凌云看出她的意图,上前按住她的手,将自己的黑色披风解下,罩在夜长风身上。 苏寒凉见状,也忙将自己的披风给了弟弟苏青秋。 一时间,整个破庙里只余寂静与难过。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两人应是没救了。 但见王妃从藏在披风里的小荷包中,拿出两个奇怪的东西。 夜风华也不向众人解释,只是深呼吸一口,埋头将针管里的止血剂尽数注入夜长风和苏青秋体内。 山野风雪肆虐。 况忠良派人快马加鞭从芙蓉镇的县衙调来几辆马车,按王妃的吩咐,直接把夜长风和苏青秋送到了明安王府。 那一夜十分忙碌,王府的婆子丫头小厮们全被叫起来帮忙。 血水一盆一盆往外倒,整个王府充斥着血腥味。 夜风华在那样的状况下,竟然坐着打了个盹。 在众人看来,王妃是累得睡着了。其实她是拿了夜长风和苏青秋的血样去空间医院化验,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血型。 待醒转后,她便有了属于两人各自的血浆。 夜风华带着雪冬和三七进房后,将门关起来,把王爷和苏寒凉等人全部关在了外面。 已是三更夜,寒风呼啸,吹得游廊上的灯笼摇摇晃晃。 战凌云就站在屋外的长廊上,负手而立,望着不远处满树银花,和萧瑟的红灯笼交相辉映出一种寂寞之姿。 苏寒凉站得离他靠后一步远,此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到现在都没走,自然也是关心弟弟的生死。 可面前站着的这位爷,是京城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就在头两天还去他们家闹着要过账。 他心里多少有些发怵,但又感觉奇怪,混世魔王好像跟以前不同了。 连说话的腔调都变得深沉,“苏青秋是你第几个弟弟,多大了?” ------------ 第55章 妹夫竟是京城第一大混子 苏寒凉料不到此时此刻王爷竟有闲情雅致关心他弟弟,对着那长身玉立的背影拱手一礼,才应答道,“回王爷的话,青秋是下官第三个弟弟,乃姨娘所生,年方二十。” “可有娶妻?” 战凌云脱口而出这个问题,是因为想起夜风华曾说,“万一遇上个有才有貌的如意郎君,我可是随时要奔向幸福的。” 他竟然莫名心怯了。早前他闹归闹,并不真的在意苏青秋,觉得那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衙役而已,构不成威胁。 直到今晚,他真正意识到夜风华对这个人有多依赖多看重。也是刚刚,他才发现苏青秋几乎是用性命在守护夜风华。 而自己不过是个旁观者而已,连她遇险都要靠外人来通知。这让他极其挫败。 苏寒凉恭恭敬敬答道,“回王爷,家里倒是给他说过几门亲,不过都不甚合适,以至于拖到如今还未娶妻。” “怎么个不合适?” 苏寒凉第一次和明安王爷正正经经对话,显得非常不适。 他默了片刻,答道,“有的嫌弃他乃庶出,有的嫌弃他只是衙役。倒是有好说话的人家愿意结这门亲,姑娘也愿意嫁,可他又拗了,总之这事就这么拖下来。” “这么说,他有自己喜欢的人了?” “没……”苏寒凉忽然打个冷颤,想起自己弟弟看王妃的眼神,分明就是豁出命也要护她周全的样子。 他下意识望向紧闭的门,不由得在深寒的冬夜冒出了冷汗。 他立时改口胡诌道,“有,青秋其实一直在等苏家远房的一个表妹。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那就赶紧把那个表妹接回来成亲。你们苏家也该冲冲喜了。”战凌云回过头来,目光沉静。 苏寒凉很少看到这样的战十七,不禁又感到一片寒凉。 屋外聊的是无关紧要,屋内抢的是一线生死。 夜长风躺在左边的床上,苏青秋躺在右边的床上。两人都挂着输血瓶,正输着符合各自血型的血浆。 床中间隔着一米多远,放了张桌子。桌上瓶瓶罐罐一大堆,纱布棉签剪子消毒水,还有明晃晃的各型号手术刀手术钳。 三七和夜风华接触得少,以为大小姐本事大,有点古怪玩意不稀奇。 可雪冬满脑袋疑问。 她们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大小姐有些什么本事,她非常清楚。甚至大小姐有多少私房钱,她可能比人家自己都了解得多。 偏偏这几日,大小姐层出不穷地翻出些见都没见过的怪东西,令她有些不知所措。这些东西往日都藏在什么地方的呢? 在雪冬狐疑之际,夜风华用消毒液将室内认真喷了几遍,又对床边重点消毒,试图达到无菌手术室标准。 她净手消毒,吩咐三七照做,又扭头唤道,“雪冬,掌烛。” “哎!来了!”雪冬恍过神,端了烛台过来照亮。 夜风华一边拿起剪子剪开夜长风的血衣,一边对三七道,“你看着点,学我这样,去剪开苏大人的衣裳。” 三七瞧着年纪小,却很镇定。 她仔细看了王妃的动作,也顺着苏青秋血衣的口子,细细剪开,避开触目惊心的伤口。 夜风华为两人做了局麻,开始进行伤口清理工作。 苏青秋悠悠醒转,恍惚间看到女子们忙碌的身影。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闭上眼睛,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三七是个机灵的姑娘,看了几次后,也能学着清理一些稍浅的伤口。 间或,夜风华扭头看看,指导几句,纠正一下。三七学得快,没多久便成了熟手。 不过又深又长的伤口,还得夜风华自己来处理缝合。 两个丫头见王妃如同缝衣服一般缝住长条伤口,都暗暗惊奇。 最后,夜风华要为两人取出断箭,才感到有些头疼。 她原本是做医学研究的,并不是外科手术大夫,手术经验少之又少。要不是实习那两年动过几次手,恐怕连缝合都生疏。 那会子夜长风睁开眼睛,看见妹妹一脸汗水,那双黑瞳满是专注,又好看又陌生。 他总觉得妹子哪里不一样了,可那明明就是他的风华小妹妹。 心里有许多疑惑想问,张了张嘴,终究累了,又轻轻闭上眼睛。 他不知道为什么风华成了王妃,信里明明说会嫁给战北。在苏青秋一口一个王妃的时候,他就隐隐感到不妙。 可那时候妹妹被劫,他们身负重伤,情况万分紧急,他根本来不及询问。 夜长风本以为战北也封了王爷,谁知苏青秋去搬救兵,竟然找的是明安王爷。 这人他可知道,京城第一大混子! 他当时站在明安王府门口非常迷惑,又见雪冬一口一个王爷喊得顺嘴,只当战北不在,而明安王爷势大,所以这些人一个个都找明安王爷救命。 直到进了破庙,他才发现,自个儿的妹夫就是这混子……急怒攻心下竟晕死过去。 现在他醒转来时,便想起另一件更可怕的事。 信丢了! 信里白纸黑字写着妹妹喜欢的是战北! 这么重要的信件竟然被他弄丢了!若是被有心人捡到公之于众,后果不堪设想。 一急一怒间,夜长风又晕了过去。 夜风华忙了好几个时辰,才勉强将箭支从两人体内清除干净。 那时天已亮了。 夜风华走出房间,眼前一阵发黑,只得用手撑在门框上,又把额头抵着手肘。 一件紫貂披风拢过她的双肩,将森凉的风阻隔在外。她抬起头,对上一双墨黑瞳孔。 那目光明明审视而懊恼,像是有一千个问题要进行拷问,出口却是,“累了就去歇着,你不在一会儿,死不了人!” 苏寒凉半夜跟着明安王爷站在长廊上吹冷风,受尽身心折磨,见着夜风华便鞠着行了一礼,“多谢王妃救下舍弟!” 夜风华这才越过高大的战凌云,向着苏寒凉看去。 那是个英武清俊的年轻公子,气质十分出众。她想起来了,大婚那天,此人跟着太子来看热闹。搞了半天,竟是苏青秋的哥哥。 她脸色苍白,“不用客气,令弟是个极好的人!” 苏寒凉听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去看王爷…… ------------ 第56章 我家阿斗最可爱 迷离的晨色都无法遮掩明安王爷俊脸上的不悦。苏寒凉这才肯定,王爷真的在吃苏青秋的醋。 他本来一度觉得自己也许想多了。王爷这样的人,难道还缺女子吗? 再说这次大婚明显就是王爷被人摆了一道,王爷又怎么可能珍惜夜家这位不起眼的大小姐? 莫不是在人前做做样子? 他脑子里刚升起这一念头,立刻就打消了。 别说是王爷大婚后与夜家这位大小姐朝夕相处,就是他那一向憨直的弟弟不也一样难掩对她的爱慕之意?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忘得了那日大婚时,这位夜家大小姐身着喜服的惊艳亮相? 她聪明而狡黠,哪怕面对东宫太子也从容不迫。 昨夜况忠良曾扯了他悄悄问,“你真相信王妃一个人能对付三个牛高马大的男人?” 他几乎是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相信!” 这是他第二次见夜家这位大小姐,可是每一次都让他觉得新奇而震撼。 他一个陌生人尚且如此,那王爷又怎么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立刻喜欢上他自己的王妃! 再看面前这位号称京城混世魔王的少年,哪里还有之前的半点痞气和嚣张,如今就算不悦也变得隐忍。 一瞬间,苏寒凉如芒刺背,生怕王妃再说点什么客套话夸他弟弟,使得王爷就此盯上苏家,那可是想想都头疼的事情。 上次他被太子拖去看热闹,被坑了那么多黄金白银,还正在筹集银两呢。 想到这,苏寒凉想要快速逃离明安王府。他忙拱手道,“谢王妃夸奖!在下这就将舍弟接回苏府,不再打扰……” 未等他说完,夜风华摆摆手,哑声道,“你弟弟不能走。他失血性休克,如今昏迷不醒,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苏寒凉就算听不懂失血性休克,但性命之忧却听懂了,“王妃是说舍弟可能会死?” 夜风华点点头,“他失血过多,清理创口的时候已经意识模糊,现在进入了休克期。如今他昏迷不醒,脉搏微弱,就连血压都已经测不出来了。” 苏寒凉心底一阵难过。 他和苏青秋小时候非常要好,经常背着各自的母亲一块儿玩。可后来苏青秋的母亲赵姨娘死了,两人也就渐行渐远。 因为赵姨娘的死,跟苏寒凉的母亲有莫大关系。从此他们就算在同一个屋檐下碰到,都几乎形同陌路。 再大一点,苏青秋便自己悄悄去谋了衙门的捕快之职。 惹得苏老太爷勃然大怒后,他干脆搬出去住,几乎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在苏宅露上一面。 苏寒凉最近借着顾婉婉这案子,与苏青秋见过两面。只是没想到,弟弟如今性命危在旦夕。 他想起王妃赤手斗歹人所用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知自己弟弟的命恐怕太医院的御医都无法可施,只能靠王妃了。 苏寒凉此时哪还顾得上王爷高兴与否,这便单腿跪地,“求王妃救舍弟性命!” 夜风华正要跟王爷商量将苏青秋留在王府里治疗的事儿,就见战五胜从外匆匆赶来,“王爷,苏家抬了十抬箱子进王府,说是给王爷送欠银来了。” 战凌云听到“苏家”二字感觉心里一阵烦,就没个清净的时候。 他现在只想拖着累了一夜的夜风华去补个觉,却是一桩又一桩的事接踵而来。 况且他昨夜刚发过誓,只要风华无恙,他愿意把无赖讹来的千金万银都散尽。 这心思露在面上,便是不耐喝斥,“退回去!全都给本王退回去!” 苏寒凉愕然:王爷上次不是说这账收定了吗? 战五胜也好为难:王爷这话是真是假?这可是真金白银,一旦退回去,再要就难了。 夜风华本就觉得这不义之财实在荒唐,听到王爷现在有觉悟又不要银子了,倒是很高兴。 她并不想四处与人交恶,成为众矢之的;更不想别人一见到王爷就觉得那是个无赖。 夜风华笑着对苏寒凉道,“趁着王爷还没改主意,苏大人把银子带回去吧。至于苏青秋……” 她扯了扯战凌云的袖子,低声问,“王爷大人,你是希望我在王府里救人,还是每日去苏府?” 战凌云眼皮一跳,每日去苏府!想得美! 他瞪一眼苏寒凉,恶狠狠的,“立刻把箱子抬走,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 说完再不看旁人一眼,伸手半拖半拎着夜风华,大步而去。 他人高,挟着娇小的人儿,就像挟个孩子般轻巧。 夜风华累了一夜,哪还有劲挣扎,只象征性地蹬蹬腿,有气无力地喊,“讨厌的阿斗!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啊,那么多人看着哎……” 丫环婆子们想看又不敢看,都低头抿嘴笑:这入过洞房的人啊,就是不一样! 两人回了卧房。 战凌云抬腿踢上门才松开她,随手拎个椅子抵在门边,潇洒撩袍坐下,声音淡淡的,“夜风华!不要以为握着个和离书就能扛着鸡毛当令箭!” 夜风华挑眉,用手捏着刚被他挟疼了的腰,“所以呢?选哪一个?王爷大人,苏青秋是因为我才变成那样的。他如果死了,我这一辈子都不好过。” 战凌云不为所动,却是目光落在她疲惫的脸上,莫名心头一软。 沉默半晌,终做了最大让步,“北楼!让他去北楼。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能每天守在他身边!” 夜风华嘴角缓缓漫出一丝笑来,走近他,微微俯下身,捏了捏美玉少年的下巴,“我家阿斗最可爱!” 战凌云又被自己王妃调戏,脸上一红,却是心头委屈,横她一眼,“你就看我拿你没办法,总欺负我!你和苏青秋都有秘密了,什么事都瞒着我!” 夜风华知这次自己跑出王府实在太大意,差点给王爷和战家带来天大的麻烦,低声道歉,“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你虽然给了我和离书,但毕竟没公开。现在我还是王爷的脸面,确实不宜四处乱跑,是我考虑得不周全。” 哼,知道就好!战凌云顺势朝她伸出手去,“和离书拿来!” ------------ 第57章 这英俊少年谁不喜欢 战凌云想要趁此机会拿回和离书,重新夺回掌控权。 怪就怪当时太年少,竟然会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给了和离书,夜风华就可以和战北在一起,一样是他们战家人。 但事实却和他想的不一样。 战北怪夜风华心狠手辣,母亲又骂自己做事糊涂。 总之他给了和离书,根本不是成全战北,而是给了外人可趁之机。 这当然不行! 夜风华明明就应该是他们战家人! 他朝她伸手,“救人可以!和离书拿来,本王先保管!” 嘿!个个都抢着保管她的和离书呢!夜风华做个鬼脸,转身就走,边走边道,“想也别想!覆水难收懂不懂?” 她走近床榻,侧身和衣倒下。 战凌云跟上来,帮她脱了沾满泥土的布靴。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光鲜外表下,藏着的是她的颤抖和狼狈。 她似乎一点也没把他当王爷供着,那么随意,“快来帮我捶捶腿,又酸又疼呢!” 从来都是别人侍候他,这是他第一次被人使唤。他竟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坐在她身侧,认认真真替她捶腿。 他边捶腿,边喃喃的,“你四处点火救火,又什么时候考虑过本王的脸面?” 夜风华闭着眼睛敷衍着,“不是说了以后注意嘛,男人别小气吧啦的,拿出点王爷该有的气度可好?” 战凌云想说,本王的特点就是小气,全京城都知道。 想到什么,忽然情绪低落,“我觉得你哥哥夜长风不太喜欢我。” 不太喜欢?太客气了啊王爷大人!我哥那是很不喜欢你好吗?夜风华没动,只是忍不住睁开眼逗他,“少年,你长这么大在乎过谁?不喜欢你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止他一个!” 少年沮丧着冲口而出,“可他是你哥哥!” 夜风华愣住了,像是有风吹过心湖,微微荡漾起一层涟漪。 睡了不知多久,丫环在门外报,说苏家四小姐来了,想见见生命垂危的哥哥,可被雪冬拦下,现在想问问王妃关于哥哥的情形。 夜风华惊醒过来,扬声道,“带她去偏厅吧,我一会儿就来。” 病人家属要见病人,这是人之常情。 可她暂时不能让人进去,因为那间屋子原本就达不到无菌室的标准,来来往往的人更容易把细菌带进去引起病人感染。 她从床上坐起来,发现战凌云还在很乖地帮她捶腿,便捉住他的手,柔声的,“我去去就来?” 战凌云冷呲一声,“苏青秋在苏家也就和苏寒凉关系好一些,几时苏玉痕也关心起他来了?我猜,她不过是想来看看你长什么样儿罢了。” “哦?”夜风华好奇地笑,“你真是什么都知道呢!她为何好奇我的样子?难道她喜欢你?” “哼!”战凌云不乐意说出来。 那苏玉痕乃庶出,自知自己做不了明安王府的王妃,便打起了侧妃的主意。 早前,苏玉痕和她母亲就背着苏家人,和战家老四战名扬的一个妾室文氏攀了点拐弯抹角的关系,想让人家帮帮忙,多带着苏玉痕到战家混个脸熟。 文氏抹不开面儿,便在这宴那宴上带了几回苏玉痕去战家,说是自个儿远房亲戚的一个妹妹来窜门。 战家人向来好客,倒也不在意。加之苏家也是京城大户人家,礼仪颇为讲究。 苏玉痕又刻意表现,自是引得个个都夸她人长得好看,又懂礼,是个不错的姑娘。 于是一来二去,文氏也就不隐藏什么,对战老夫人吐了实话。说玉痕妹妹倾慕明安王爷的玉秀之姿,愿嫁与明安王爷为侧妃。 战老夫人是个通达之人,倒也不当众驳文氏的面儿,只是叫来儿子战凌云问他愿意不愿意。 战凌云那会儿才醒悟过来,怪不得那女的一见他就捂嘴笑,也不知道笑个什么劲儿,搞半天是想进他王府裹乱啊。 他当时对所有姑娘都满不在乎,便道,“行啊,那就当个通房丫头呗。” 此话一出,文氏当即脸色就变了。侧妃变通房丫头,这可是打她的脸哪。 更打脸的在后面,战凌云的浪荡劲儿上来,什么话都敢说,“其实苏四小姐还没花满楼的姑娘好看呢!” 战凌云少不得被战老夫人骂几句“混账东西”。但此事也即在文氏的愤怒和苏玉痕的哭泣中算是了结,苏家从头到尾都不知中间还有这么档子过节。 战凌云现在听到这姑娘打着看哥哥的幌子跑来王府,立时就知道人家的来意。 “哈哈,我猜中了?”夜风华见少年表情傲娇,且面色泛红,不由得笑嘻嘻用手勾起他的下巴,再调戏一个,“让本王妃瞧瞧,啧啧,这英俊少年,谁不喜欢呢?” 她说完跳下床,换了双干净布靴出门去。 刚进偏厅,夜风华被那姑娘隆重的服饰和妆容吓了一跳。啧啧,穿成这样是来探病才奇怪了! 又一瞧,我去,这不是梦里读信的姑娘么? 姑娘腰挺得直直的,端着那劲儿,恨不得脑门上刻一排字:我美还是她美? 夜风华昨夜在破庙折腾到半夜,回来又在王府折腾到天亮,此时两眼发青,顶着两只熊猫眼,一脸疲惫。 她那会子想的是,糟糕,老娘又给王爷丢脸跌份儿了! 别管谁美过谁,该有的尊卑礼数还得走起。于是夜风华在丫环的簇拥下走进偏厅,端着一股子高位者的劲儿。 而那姑娘穿得隆重,只是给礼数增加负担,稍稍弯个腰,厚重的腰带就哗啦哗啦往下掉。 她身份低,行的是跪礼,“见过王妃!” 夜风华一般不喜为难人,总说“少些虚礼好办事”,可现在倒觉得有时候虚礼也还是不错的。 她端坐在金丝楠木的贵气软椅上,虽然鬓发凌乱了些,衣裳皱了些,脸上疲惫了些,可依然一派矜贵的当家主母气场。 她感觉手上空得很,便吩咐丫环沏茶待客。 丫环沏好茶端过来,夜风华才淡淡地问,“你是苏家的姑娘?” 王妃不叫起,苏玉痕跪着便不敢起身。 她穿着那身不合时宜的繁复衣裙跪在地上回话,“我叫苏玉痕,是苏家的四姑娘。我想来看看我三哥,听说我三哥他……” ------------ 第58章 还以为娶个天仙呢 直到此时,苏玉痕才敢将头抬起来,向着明安王妃望去。 她想看看,那个顶替京城第一美人嫁进王府的真正夜家大小姐,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她刚一抬头,就忘记要说的话了,卡在那,“听说我三哥他,他,他……” 她终于看清了王妃的长相。小圆脸,眼睛很大,小嘴,胜在皮肤白,顶多也就是中上等之姿的模样。 还以为明安王爷能娶个天仙呢! 苏玉痕简直伤心透顶。 京城里的人提起战凌云,都说他是泼皮无赖的混世魔王,正常父母都不愿把女儿嫁给他。 可是见过这混世魔王的女子们,嘴上虽说着不愿嫁,以显得自己高洁朴实有追求。 其实真实情况恰恰相反,明安王爷绝对是整个京城最俊美的男儿,没有之一。只要见过他的女子们,无不魂牵梦萦,只是没有谁敢挂在嘴上而已。 苏玉痕就是其中一个,但她暗暗付诸了行动。 早前她只远远见过明安王爷一次,即被王爷的美貌吸引,芳心暗许。虽听说他劣迹累累,但她毫不在意。 想着自己一个庶出女儿,若是能进明安王府,哪怕做个侧妃,整日里伴着这么一个俏郎君,都是一件多惬意的事。 可万万想不到,明安王爷竟混蛋到拿她和花满楼的姑娘比长相,还说她不如别人好看。 这深深伤害了姑娘的自尊心,憋着一肚子气要来看明安王爷到底娶了个多美的天仙。 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她这么想的时候,心思便活络起来。原本觉得自己完全没了希望,如今又燃起点点星火。 也许王爷这会子是最苦闷的时候呢? 大婚当夜,新娘换了人,任谁都很气愤吧? 听说王爷连着好几晚都宿在花满楼,想来必是嫌王妃不如花满楼的姑娘好看。 这么一想,连上次被王爷羞辱的事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她若不趁此机会给王爷送点温暖,要待到何时? 这么想着,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落在旁人眼里,还以为她跟她三哥关系多好,正为三哥的性命安危着急呢。 夜风华见姑娘情真意切,不似作假,初时想要为难人家的心思也就淡了。她琢磨着年轻姑娘爱而不得,总有嫉妒的时候,想来跟她比比谁更美,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 她赐了座,让苏玉痕拖着那堆繁复的宫装坐好,才正色道,“你三哥的情况,本王妃已经和苏寒凉大人说过了。” 苏玉痕用丝帕抹着泪,“我大哥说,三哥他有性命之忧。” 夜风华点点头,实事求是,“情况非常严重,失血太多了。最近几日,他得留在王府治病。” 苏玉痕一听,心头大喜,这不是可以正大光明在王府行走么? 她立时站起身,感激地又是一福,“玉痕替整个苏家谢过王妃妙手仁心。我三哥是个有福气的人,一定能吉人天相。” 夜风华淡淡一笑,纤手用茶盖拂过茶汤,轻轻喝了一口,“苏四姑娘和你三哥感情特别好?” 苏玉痕正待点头,又听王妃道,“本王妃怎么听说,你们向来不睦呢?” 苏玉痕急得掉眼泪,“回王妃的话,我和三哥都是庶出,彼此境遇相同,又怎会不睦?我三哥真是太可怜了……嘤嘤嘤……很早就没了母亲,现在又这样……” 夜风华对苏家的事并不了解,见状也不太好多说什么。心里盘算着要怎么以苏玉痕作为突破口,找出另一个姑娘。 她想着如今的状况,要从那么大的芙蓉地界去找小小一封信根本是大海捞针。 只有找到故意把信掉出来的姑娘,才能成功逆转。 她实在不敢想象如果梦境成真,会怎样伤害那个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阿斗。 从这几日相处,她最是知道其实他的心也敏感又多疑。更何况她有一点小小私心,不希望战凌云和战家的人再觉得她对战北还有着情愫。 又想起刚才王爷冲口而出“可他是你哥哥”,不由得心再酥了一下,表情也变得柔和许多。 苏玉痕见状胆子大了起来,试探着问,“玉痕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王妃可否应允?” 夜风华示意她讲。 苏玉痕道,“三哥留在王府治伤已经够给王妃添麻烦的了,不如玉痕回家带两个丫头过来侍候?否则玉痕实在过意不去。” 哦,家属要来亲自照顾。在夜风华眼里,这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她救治的过程要用到很多别人没见过的东西,实在不宜让太多外人知晓。 她沉吟片刻,“倒不用太客气,你们来了也不知从何处入手。不如每日午后过来探病,了解一下病情进展即可。” 苏玉痕有点失望,不过王妃愿意让她每日都来王府,也还是挺让人高兴的。她这便深深一福,“谢……” 还没谢完,就听到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打断了她,“每日都来探病,是你苏府太闲还是我王府太好行走?要治就治,不治赶紧抬走,哪那么多毛病!” 来的不正是说话从不留情面的明安王爷又是谁? 苏玉痕脸色一白,低下头的刹那间,想起自己盛装打扮,应该可以给王爷一点惊艳之色,便抬起盈盈美目,朝王爷侧目看了过去。 谁知王爷一见她就来火,丝毫不给面子,“苏四姑娘嫁了人也到处跑,成何体统?” 苏玉痕十分不解,委屈的,“王爷从哪儿听来的闲话?玉痕云英未嫁,何来嫁人一说?” “没嫁人怎么穿成这样跑王府来?”战凌云沉声斥道,“苏寒凉,本王是太给你们苏家脸了吗?赶紧领回家去,否则休怪本王无情!” 苏寒凉本站在门外,听到点名踏进一步,见苏玉痕还要说话,又见她穿成那副德性,不由得沉下脸来,“玉痕,立刻回家去!” 苏玉痕最怕这个大哥,自己那点小心思仿佛被对方看透一般,立时脸一红,向着王爷行礼告辞。 她正要迈着小碎步离开,谁知脚不知被什么绊住,就那么直直扑进王爷怀里…… ------------ 第59章 做人还是要点脸 眼看着苏玉痕就要对战凌云扑个满怀……夜风华坐在那个位置,对姑娘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那分明就是故意的。 但她并不恼,因为指望战凌云这种人怜香惜玉,那他就愧对“混世魔王”的称号了。 果然,她家阿斗飞快侧过身,躲过苏玉痕娇娇的一扑,表情还十分嫌弃。 苏玉痕“啊”一声摔在地上,顿时又疼又羞。 战凌云终于笑开颜,像个孩子般坐到夜风华旁边,指着人家嘲笑,“摔了个狗吃屎!” 夜风华捂脸,觉得自家王爷的修养真的有待提高。 苏寒凉目中一片寒凉,上前拎起庶妹,草草向王爷夫妇告辞,便大步走出门去。 苏家的脸都被丢尽了! 万万没料到,他苏家的姑娘竟然恬不知耻到这个份上。早前苏玉痕母女背着苏家自己去战家招摇的那堆事,他已从战名扬口中隐晦知晓一二。 战名扬透露给他听的目的,是想让苏玉痕母女不要老去找文氏,搞得人家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 后来苏寒凉打听了一下细节,才知明安王爷羞辱自己庶妹,拿她跟花满楼的姑娘比较。 他念在大家是兄妹的份上,只隐隐点了一下苏玉痕的母亲刘姨娘,并没让苏玉痕太过难堪。 他想着经过这件事,苏玉痕也不至于还要去招惹明安王爷。 谁知刚才他带着那几箱金银回苏家,找苏老太爷说了一下苏青秋的伤情,应是这当口被苏玉痕听了去。 苏寒凉看着苏玉痕一身喜红宫装出现在明安王府就嫌弃得很,怪不得明安王爷说“苏四姑娘嫁了人也到处跑”。 这么看过去,苏玉痕比那新娘子王妃还穿得喜色隆重,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他将苏玉痕扔进马车,阴沉着脸,“自己去领罚,别让我动手!” “大哥……”苏玉痕哭得一脸泪水,“我只是想来照顾三哥,又有什么错!” 不提还好,一提这,苏寒凉更生气,“苏玉痕,你蒙外人也就罢了,难道还来蒙我不成?你和你娘干过几件好事?要不是你们母女总在父亲面前编排青秋的不是,父亲至于对青秋那么生气?” “大哥,我没有……”苏玉痕摇着头。 苏寒凉实在忍无可忍,低声冷然,“苏玉痕,做人还是要点脸!若我再发现你有事没事往明安王爷跟前凑,我就禀明爹爹把你打发回齐州嫁人!” 苏玉痕惊得瞪大了眼睛,一下忘记哭泣。 她的母亲其实是齐州人,当年被为朝廷办事路过齐州的御史大人苏业带回了京城。 她母亲手段了得,哄得苏业娶了自己做小,又生下了她。 娘俩几乎都忘了齐州这个地方,总以为自己是京城人氏。 这也是苏玉痕一心想嫁入明安王府的原因。一来明安王爷长得好看;二来若是她成了侧妃,便扬眉吐气再也不用在苏府看人脸色过日子。 明安王爷虽不上进,也无实权,但有战家和太后护着,一辈子都能享尽荣华富贵。 苏玉痕的目标十分明确,万万不肯回那鸟不生蛋的苍凉齐州。 马车已走出很远,苏玉痕才意识到,自己这位大哥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决定去找好姐妹白清音出出主意,到底接下来要怎么办? 苏寒凉心烦得很,再回到明安王府,发现弟弟苏青秋已被人转移至北楼救治。 他其实没想到明安王爷竟然真有容人之量,还专门拨了北楼让自己弟弟住下。 他被人领到北楼去见王妃的时候,不知为何心跳得无比快,面见圣上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他狠狠压下不适感,终于见到了王妃。 王妃已换了一身衣裳,梳妆后人也变得精神起来,说话那般爽朗,“苏大人好!” 苏寒凉在离她一米开外抱拳行了一礼,“辛苦王妃了!” 夜风华微微颔首,将苏青秋的伤势拣他听得懂的讲了一遍,“若苏大人心有疑虑,我也能理解。苏大人如果想请太医院的太医过来诊治一番,也是可以的。” 苏寒凉听明白了,王妃是怕万一弟弟死在王府,苏家人会过来闹。 他立时道,“全凭王妃做主!下官可保证,无论青秋最后如何,下官乃至整个苏家对王妃只有感激之情,绝无怨言。” 夜风华抬眼打量面前这个宫中最年轻的带刀侍卫,见他方脸锐目,眉间一股正气,不似奸滑之人。不由得生了一层好感,微微笑起来,“有苏大人这句话,我便可以放手一搏了。” 远远走近的明安王爷见自己王妃又笑了,还是对苏寒凉在笑,心里老大不爽。 他最近总觉得自己王妃才是整个京城最好看的姑娘,那些什么京城第一美人之类都滚一边去。 他施施然走过来,“苏寒凉,本王对你苏家可是格外开恩,连北楼都腾出来给你弟弟治病。你最好心里有点数,别让那些阿猫阿狗来给本王的新娘子添堵。” 苏寒凉知明安王爷指的是苏玉痕,连忙拱手道,“下官失职。下官日后定当管好弟妹,还请王爷放心。” 战凌云其实一向对苏寒凉并无恶感,只是大婚那日嫌他跟着太子一起来看热闹,才针对苏家。 现在战凌云准备暂缓对东宫的穷追猛打,自然也就不计较苏寒凉了。 他正想抓着他那铁打的王妃去补补觉,却听人家问,“苏大人,不知案子审得如何了?” 苏寒凉忙家事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管案子? 其实夜风华对苏寒凉的行程也是知道的,于是接下来便道,“不知苏大人可否带本王妃亲自去审那几个犯人?” 苏寒凉和战凌云眼皮同时一跳。 苏寒凉:此女格局好大,心怀国事,不愧为我南羽巾帼典范。 战凌云:还审什么审,你不是都认定老四了吗? 五城兵马司的牢房里,今日来了几位大佬。连他们总司况忠良都成了陪衬。 那几个倒霉催的家伙晨时麻药劲过了,不用上刑,他们自己就疼得嗷嗷叫。 如今整个牢房里都是惨叫声,而牢房衙役还没开始动手。 大家纷纷议论,“是什么毒药能把人弄成这样?” “我就关心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手,能比咱们还狠?” “嘘……听说是个女人……” ------------ 第60章 没见过如此可怕的女人 五城兵马司的监牢里,的确来了个女子。 黑纱遮面,看不清长相。黑色披风裹身,走路不似普通女子那般弱柳扶风,却是十分利落好看。 她由一个矜贵俊美的男子陪同进入牢房。 最让人咋舌的,是为她守在牢房外的两个人。一个是五城兵马总司况忠良,一个是宫中最年轻的带刀侍卫苏寒凉。 牢房内。 战凌云坐在牢房狱卒平时坐的凳子上,冷冷瞧着面前三个皮肤溃烂的歹人。 其中两个的脸被硫酸腐蚀过,已经无法让人看到样子。惨叫时扯动着脸部溃烂的皮肤,十分可怖。 另一个歹人当时因蒙了面,距离又太近,硫酸尽数泼在他身上,是以还保持着完整样貌。可他身上所受到的腐蚀程度却比另两人要惨上好几倍。 歹人们此时四肢呈大字型被吊在牢房中,更是牵动着身上各处的伤。这比在牢里受刑更加惨烈。 夜风华随手扯下蒙在自己脸上的黑纱,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 那几人一见到夜风华的脸,顿时连惨叫都惊咽在喉中,只发出咕咕的声音。 一生中,再也没见过如此可怕的女人! 那个女人似乎思考着什么,在他们三个面前来回踱步。 室内静得出奇,显得他们吞咽口水的声音越发清晰。恐惧蔓延到四肢百骸,充斥着每个细胞,甚至连疼痛都忘记了。 终于,女人抬起头来看向他们,声音很淡,“害怕是吗?害怕得头皮发麻,连指尖都是麻的,对不对?” 几人不答,只是惊恐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杀人如麻的女罗刹。 她手里多了一个瓶子,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啊……啊啊……”又是那个可怕的瓶子!歹人忍不住发出恐惧的叫声。 终于有一个人用尽全身力气骂出了声音,“毒妇!有种就杀了老子!老子就恨没上了……啊!” 惨叫声传到牢房外,使得况忠良和苏寒凉面面相觑。 其实是夜风华见歹人不老实,还敢口出恶言,立刻倒了一点硫酸在他赤着的脚上。 脚背倏地烂出一个洞来。 夜风华手里的硫酸瓶还倾斜着,细线般的硫酸从瓶子里倒在几人面前的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冒起一股青烟。 歹人们再次发出惨烈的叫声,就好像那些硫酸全都倒在了他们身上。 别说是歹人惊恐,就连坐在椅上观看的战凌云也产生了惧意。忽然觉得他家王妃平时虽然凶是凶了点,但对他的确算好的了。以后没事还是不要惹她,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夜风华将瓶子放在地上,抬眼直视几人,声音冷若冰霜,“听着,如果你们不能如实回答问题,我还有很多这样的药,可以全泼你们身上!” …… 惨叫声在牢房里一遍遍回荡,时短时长。终于,明安王爷夫妇从牢房里出来了。 明安王爷不知怎的青白着一张俊脸,默不做声。明安王妃仍旧黑纱遮面,肃穆而神秘。 况忠良透过黑纱看到了一个杀伐果断的女子。 之前他曾给去过破庙的属下下了封口令,当夜所见的任何情形不得外传。 王妃一介女流,传出去手段太狠毒,终究有损德行。 况忠良为官几十年,能坐到这个位置,除了确有本事,最重要的是能把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平衡好。 他早上给皇帝上书的折子里,只说王妃用了特殊药物将几个歹人放倒,与明安王爷一应一合,把歹人抓住,实乃机智过人。 大家的关注点都在明安王爷和王妃“一应一合”上,根本没注意到“特殊药物”几个字。 王爷夫妇智擒歹人智破悬案的事迹已在宫里流传,都说王爷自己聪明过人,娶个王妃也机智勇敢,简直夫唱妇随,令人艳羡。 况忠良着实忙,下了朝堂后还去了一趟顾将军府。 顾将军近日抱恙在身,足不出户。女儿冤情一日没有结果,他就一日好不了。 况忠良来是征求顾将军的意见,问问能不能把“三个铜钱花”的线索告之明安王爷和王妃。 其实他主理的案子自己做主便可,哪还需要征求意见? 可顾将军却对况忠良备生好感,觉得对方把自己放在心里了。后来得知是明安王爷夫妇联手破案,引蛇出洞,便立时允了。 所以这会子况忠良将王爷夫妇请进自己办公的司府,认真把关于顾家小姐临死前留下“三个铜钱花”的线索,一一说给明安王爷夫妇听。 夜风华恍然大悟,怪不得况忠良一见歹人身上的纹身就脸色大变。搞半天,她误打误撞破了个惊天大案。 只是不知道况忠良若是查出幕后主使,敢不敢下令抓人。 夜风华道,“他们的组织叫三铜会,组织成员身上都刻有三个铜钱花的纹身。”这是刚才她在牢里审出来的结果。 “回王妃,下官已下令派人全城搜捕。”况忠良对王妃审理案子的能力十分佩服,便也一五一十把自己的部署说出来。 今日五城兵马司各自都已派出精锐,四处抓捕身上有三个铜钱花纹身的男人。 一时间,整个京城就像是从沉睡中惊醒一般,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搅得人仰马翻。 “不!三个铜钱花纹身不止男人有,女人也有!”夜风华将一张肖像画从袖里拿出来展开,画上是一个作丫环打扮的女子模样。 况忠良和苏寒凉齐齐凑近去看,虽不认识画上之人,两人却都惊讶于作画人的画法。 南羽国重文轻武,诗画类人才辈出。别看两人是武将,对画作仍是颇有研究。 “画像是……王妃亲手所画?”苏寒凉迟疑着问。这并不是仕女图,而是肖像画。可是像这样子的肖像画法他从未见过,简直跟真人一般。 “这是素描。”夜风华并不掩饰,却也不愿多加解释。她在现代,除了喜欢钻研医学,整日捣鼓那些仪器和瓶瓶罐罐,最大爱好就是画画,尤擅长素描。 这画是前两天休息的时候,她怕把毒杀自己的丫环样貌忘记了,凭着记忆所勾勒描绘。 苏寒凉视线再次落到画上,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皮猛的一跳…… ------------ 第61章 王妃气着我家王爷了 苏寒凉并不认识画像上的女子,但职业素养使他对人或物练就了过目不忘的本领。 他想起来了。这不是明安王爷大婚那天,四皇子带进来的随身婢女吗? 只是事关重大,他抿唇不语。 夜风华随意卷起素描画,交给况忠良,“这个女子叫灵姑,身上也有三个铜钱的纹身。她住在中城鼓楼巷的一处民居中。不过我猜,现在可能人已不在那里了。希望对你们有用。” 况忠良接过肖像画顿感羞愧,自己昨夜突审,也没审出这么多细节来。王妃到底是厉害,京城有这号人物,怎的之前从未听人提起过? 同时他又觉王妃一定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否则如何能做出引蛇出洞的部署。 他只默了片刻,立刻叫来属下吩咐下去,全力搜捕画像上的女子。 未等夜风华开口,况忠良主动道,“一有消息,下官定亲自来王府告知王妃。” 夜风华微笑道,“况大人辛苦!” 况忠良汗颜,“若非王爷和王妃出手相助,下官头上的官帽怕是保不住了。” 夜风华来前就听苏寒凉说了皇上以一个月为限要他们查出真相,闻言微微一笑,“况大人尽忠职守,皇上自会知晓大人一片赤诚。” 战凌云见他的小王妃打起官腔来,比那几个老油条还厉害,不由得莞尔。 以前他最讨厌在官场中往来,如今见夜风华谈笑风生,倒也觉得颇有趣。 他琢磨着,以后反正也不去花满楼和万银坊,不如改天找个机会讨个职位,好方便在这五城兵马司走动。 保不齐他的小王妃会高兴高兴,省得每次怼他都说他除了听曲赌钱什么也不懂。 战凌云想,说了要去搏个好前程,也算实现对祖宗的承诺。 只是没过一会儿,战凌云就气得差点吐血。因为夜风华刚回王府就直奔北楼,一直忙得晚饭都没吃。 她带来的两个丫头雪冬和三七,也全都留在北楼忙碌。 后来夜风华还把战五胜找来,说是要封锁北楼,不让人随意进出。 啧啧啧,那苏青秋是有多矜贵吗?瞧她紧张成那样!战凌云越想越生气,也吃不下晚饭。 战五胜知主子怄王妃的气,也不晓得该怎么劝,想来想去,竟脑袋一抽,“爷,要不今晚咱们去万银坊赌一回大的?” 每次王爷只要赌一回大的,赢了就特别高兴。所谓一赌解千愁嘛。 谁知王爷怏怏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不去,赌钱有什么好玩的。” 战五胜忽然眼睛亮了,很神秘,“爷,我今儿听说花满楼来了个会跳‘燕裳’舞的姑娘。燕裳一舞倾天下呢,要不要去看看?” 战凌云想了想,“呃……那就去看看?” “走勒,我的爷!”战五胜开心地忙着去备马车。 结果马车备好,王爷又说不去了。 战五胜越发觉得自家主子被王妃伤了心,连燕裳一舞倾天下的热闹都不去凑。以前听到这种消息,恐怕前五天就预约上了。 他看着王爷灰灰进了卧房,不再出门,便又拿出明晃晃的剑擦起来,想着万一待会王爷改了主意又要去看“燕裳”舞呢。 结果等到半夜,王爷没出房门,王妃倒是回房了。 见战五胜坐在屋门口擦剑,夜风华诧异的,“五胜,你在干嘛呢?” 战五胜闷闷的,“擦剑!”自己没眼睛不会看? 夜风华更不解,“大半夜干嘛不回房擦剑去?” “因为王妃尽顾着苏公子,气着了我家王爷,王爷万一想去花满楼呢?”战五胜不高兴王妃了,“属下就在这擦剑擦到天亮。” 想曾经他家王爷多牛轰轰的一个人,想去哪去哪,想干嘛就干嘛。如今为了个姑娘,悄悄躲在房里黯然神伤,连晚饭都没吃呢。 战五胜想想都心疼。 夜风华累个半死回来,又被自家侍卫嫌弃,不由得揉揉太阳穴,也坐下来。 她一坐下,战五胜像弹簧一样弹起来。 这一弹给弹清醒了。天哪,这可是他们明安王府的当家主母!战老夫人千叮万嘱,叫他好生护着当家主母不受欺负。 夜风华招了招手,“五胜,你坐。” 门外走廊上有长长的椅子,平日里丫环们值夜侍候累了,就坐在这休息等主子们叫。 战五胜低头道,“五胜不敢。” “本王妃是叫不动你了吗?”夜风华沉了声儿,“叫你坐你就坐!” 战五胜顶着压力坐下,仍旧垂着个脑袋,不敢抬头。他今日胆子实在太大了,竟以下犯上,实在该死。 夜风华望着天空的圆月,喃喃的,“五胜,若是有朝一日王爷遭难,你想过如何部署安全撤离吗?” 战五胜的脑子轰然炸了。这问题前几天战老夫人刚问过,王妃是第二个这么问他的人。 他当时面对战老夫人无措极了,结结巴巴地问,“王,王爷那么受太后喜爱,谁,谁还敢让王爷遭,遭难?” 他跟在王爷身边十几年,手里握着一支精锐的黑骑侍卫,从没遇上过真正的危难。 最大的一次危险,也莫过于头几年京城有一家比万银坊字号更响亮的赌场。 当时正是王爷刚迷上赌钱的时候,兴趣浓烈得很,整日泡在里面不肯走,直把赌场老板搞得焦头烂额。 后来老板想了个对策,用出千的方法让王爷知难而退。谁知王爷在赌钱方面实在太有天赋,竟看出对方出千,不依不饶闹了好久。 赌场生意因此一落千丈,后来又遭官府打压,这赌场就此便在京城销声匿迹。 老板哪肯罢休,恨王爷恨得咬牙切齿,于是纠集了道上的人想要弄死王爷。 就这一次,黑骑侍卫才有展示本领的机会,护住王爷,还把对方一网打尽。 从此黑骑侍卫名声大震,皇子们除了羡慕外,也更加不敢再惹战十七。 战五胜从来没想过得天独厚比皇子们还得宠的王爷,会遭什么难,需要部署撤离? 当时战老夫人还说过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对你提出同样的问题,那么这个人是真正对王爷好的人,你一定要誓死相随,一切听他安排。” 战五胜脸色煞白,猛然跪地…… ------------ 第62章 一身本领都学自边关 夜风华沐浴回房,看见战凌云扑在宽大的楠木雕花床上。 她挥退侍候的丫环,悄悄走近。 本以为他睡着了,歪头一瞧,人家眼睛睁得大大的,还白了她一眼。 夜风华笑起来,用手肘碰他,“小气鬼,听说你生我气了?” 战凌云把头偏那边,不看她,鼻子里不满地冷哼一声。 夜风华又用手肘碰他,跟他一起趴在床上,将一副素描摆到他面前,悄声的,“喂,小气鬼,你认识的姑娘多,帮我看看这是谁?” 这是她刚才在北楼忙着治疗夜长风和苏青秋时,忽然想到的办法。 既然能用画去找下毒的丫环,那为何舍近求远,要从苏玉痕那里寻找突破口呢? 她立刻把梦里故意丢信的姑娘勾勒出来,想着战凌云认识的人多,必然能有线索。 战凌云不乐意看,却也舍不得往旁边挪开。 他鼻间闻到她出浴的香味,夹杂着少女特有的体香,莫名心就晃动了一下。 但一想到她回来这么久一直待在北楼陪苏青秋,就气愤得想要撵走她。 他对她那么好呢,凭什么最后吃亏的总是他? 这一次,他不想妥协,说什么都要给她点苦头吃。定要让她知道,苏青秋是外人,他才是每晚跟她同床共枕的那一个! 同床共枕!他想到这个词就有些热血起来。虽然还没共枕,但同床总是有的。 想到这,他偷偷扭头瞄了一眼旁边的小王妃,发现她正含笑盯着他看,不由得恼了,“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 “你好看!阿斗你最好看了!”夜风华逗着他,仍旧用手肘碰碰他,“好看的人要多笑笑,总是气鼓鼓会变丑。乖,笑一个!” 战凌云俊脸如玉,浮起两朵红云,可终究没有笑。又不是小孩子,逗一逗就能当一切没发生吗? 哼!哄不好那种! 夜风华看着从未经历过风雨的王爷大人,像个孩子般单纯。 她一时有些恍惚,莫名心惊肉跳。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着不好的直觉,预感会有灾难发生。 刚才她那样问战五胜,也是因为想尽早为王爷留条后路。这些贴身侍卫若不能应对突发状况,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太后的宠爱固然让王爷极是风光,只是月满则亏。 夜风华始终觉得自己这场大婚蹊跷得很,竟然能瞒天过海,把太后都蒙到最后才发现真相。 皇帝要是不点头,谁又能办到?礼部那些官员若是没接到什么指示,谁敢对太后不敬? 她刚才仔细观察过战五胜的神情,显然是战老夫人跟他说过什么。 还有那张羊皮卷地图……要不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战老夫人又为什么让她熟悉地图?当然是为了危急时刻逃生,能保住王爷的命! 越想越心惊。 夜风华佯作伤心从床上爬起来,唉声叹气,“算了,看来王爷大人是不会原谅小女子了,那何必留在这里碍王爷的眼?王爷大人,您休息吧,我去北楼看看……”说着就要往门口去。 战凌云气得咬牙,翻身跳起,上前拎住她衣领扔上床,“你穿成这样要去北楼?北楼北楼!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它!” 夜风华扑在床上咯咯笑,“你烧的是你自己的东西,威胁得了谁啊!快来快来干正经事,帮我看看这女的是谁?” 她再次把那副素描拿过来,摆在战凌云面前的被子上,“好好看看,认识吗?” 战凌云瞟了一眼画,“帮你认人可以,但你要跟我讲实话。” 夜风华其实知道他要问什么,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忽悠他,便大大方方道,“好,我不骗你就是。” 她漏了一个字,其实是想说,我不少骗你就是。 “你那些稀奇玩意儿从哪里来的?也不见你带着,但想要就能有。今天那个很可怕的东西,根本没法藏在衣服里。”战凌云好奇极了。 果然是这个问题。 夜风华可真诚可真诚地眨了眨眼,“我小时候在边关长大……” 又是边关!战凌云觉得这个答案恐怕跟“游医”差不太多。 “你知道那里有很多奇人异士吧?”夜风华又眨了眨眼。她自小就这毛病,一说谎就容易眨眼睛,“我曾经遇到过一个茅山道士,学过一点隔空取物。” “隔空取物?”战凌云狐疑的,“怎么取?” 夜风华觉得不来点真本事,看来是忽悠不过去了。她顺手递给他一支药膏,像当初逗雪冬一般逗着战凌云。 如此来回几次,战凌云可算相信了,喃喃的,“你还有这本事呢。” 夜风华笑眯了眼,忙点头,“我厉害吗?” “厉害。那你想要金山银山岂不是也能自己随手变?”言下之意,本王再不用搏取什么前程,就靠你发家致富了。 夜风华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道貌岸然正色道,“非也非也!我师父说了,绝对不能将这用在歪门邪道上,否则会遭致反噬,后果不堪设想。其实我只能隔空取点药材药物之类来救人,本领实在有限,见笑见笑。” “那你这素描,也是在边关碰上什么奇人异士学回来的咯?” “聪明!”夜风华一拍爪,“这么想来,在京城什么都没学会,光受欺负了。老娘……咳,本王妃一身本领都学自边关。” “昨天你和苏青秋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和夜长风在一起?你又为什么会落入歹人之手?” 一连串的干什么为什么,把夜风华问得脑袋发麻。 战凌云不等夜风华回答,咬牙切齿的,“昨晚你要是出了事,本王让苏家满门陪葬!” 夜风华从那满嘴胡话中,竟莫名听出一丝五彩斑斓的情意。 他是在乎她的! 但她必须纠正他,“阿斗,你要答应我,以后再不要随便与人交恶。你闲来与人结仇,在你遭殃的时候,没有人会对你伸出援手,所有人都会觉得你活该,对你落井下石。” 战凌云却是一本正经摇摇头,“你说得不对。就算你风光的时候不曾打压欺负过别人,当你落难的时候,人家一样会落井下石。” 夜风华一怔,随即笑了,“你说得都对。不过苏青秋不一样……” 苏青秋不一样!战凌云心里好酸,刚平复的怒火又噌噌往上窜,“夜风华,以后再在本王面前说苏青秋半句好话,信不信本王剁了他喂狗!” 他一抬头,对上夜风华那双闪动着怒火的眼睛,立马怂了,赶紧转移话题,指着素描,“咦,这不是白狐狸精吗?” ------------ 第63章 小王爷对谁都没兴趣 白狐狸精?夜风华没听懂,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求王爷答疑解惑。 “这个女的!”战凌云指着那画嫌弃一瞥,便转开视线,仿似多看一下都污了他的眼。 他顿了一下,抢过画扔床下去,“白侍郎家的嫡长女,叫白清音。你少和她来往,别到时又什么姐姐妹妹相称,给本王领王府来让人心烦。” 哦,白清音!白狐狸精!夜风华觉得名字很熟,似乎在哪儿听过。 忽然想起几日前,在战府茶室中听到战凌云和战北的对话。这下恍然大悟,“太子就是把她举荐给你当王妃是不是?” 战凌云脸一红,“哼!太子不安好心。” 夜风华终于搞清楚梦里这两个女子是谁了。一个是白清音,一个是苏玉痕。 想来白清音要么本倾心于王爷,爱而不得,由爱生恨;要么是因为太子举荐她为王妃人选,却被王爷拒绝,一时恼羞成怒。 她恨王爷,但更恨成为王妃的女子。 所以她故意在梅花宫宴上把信掉出来,让苏玉痕捡到。再经由苏玉痕的口,大声念出信里的内容,既羞辱了王爷,也坏了王妃的名节。 苏玉痕看起来事先应该不知情,是被白清音给利用了。 好一招借刀杀人啊!可白清音是从哪里得来的信呢? 夜风华趴在被子上想得入神,竟睡过去了。 战凌云还等着她说话,歪过头去一瞧,坏姑娘睡着了。 睡着了好,睡着了就不惦记去北楼了。战凌云脑子转了一下,琢磨着把和离书偷过来。 刚要动手,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是卫氏老夫人的贴身丫环怜素,“小王爷,可是歇下了?” 战凌云磨牙,不想搭理。 怜素又轻声道,“老夫人知道小王爷没用晚膳,特地吩咐怜素准备了。若是小王爷没睡,将就着用点吧。” 经这一提醒,战凌云才发现肚子咕咕叫。他看了看熟睡的夜风华,想着她也没吃晚饭,又不舍得叫她起来。 略一思索,有了! 他悄然开门出去,“素儿姐姐,有什么好吃的?” 怜素笑道,“就知道小王爷饿了,走,看看去。老夫人躺下一直睡不着,挂念着小王爷您没吃晚饭,都和我念叨好一阵儿了。” 这怜素其实是卫氏老夫人一个远房表弟的小女儿,从小养在战家,比战凌云大上几月。 因着卫氏老夫人这层关系,她跟别的丫环在身份上略有些不同。尤其得战凌云玩笑似的称一声“素儿姐姐”,在战府中的话语权也如小姐一般。 战凌云满十六岁那年,卫氏老夫人有意让怜素给他做一个通房丫头。 战老夫人也没驳卫氏老夫人的面子,只说了句,“怜素模样好,若是老十七愿意收了她,倒是委屈了她。” 言下之意,以怜素的身份做一个通房丫头已是极限,要想再往上走一步,就不太可能了。 卫氏老夫人将战老夫人的意思说给怜素听,有些惋惜,“怜儿,本想着以你的模样和资质,以后怎么也能抬个妾室。不过既然小姐说通房丫头已是极限,那必然就成了定局。你自己想想清楚吧,若是不愿意也不勉强。我不过是想放个知冷知热的人儿在老十七身边,冬天别凉着,夏天别热着,早晚别饿着……” 怜素道,“表姑母的心,日月可鉴。素儿愿意留在王爷身边侍候。” 众人都以为顺理成章的事儿,结果出了岔子。 战凌云混蛋了十几年,唯独那次清醒得很,义正辞严的,“素儿姐姐看着我长大,等同于是我自己的亲姐姐。你们简直在开玩笑嘛!这事儿以后可不许再提,没得伤了和气!” 他还当着两位老夫人的面儿,给怜素微微作了一揖道,“素儿姐姐,你不必为难。她们这么作贱你,我不答应的!” 后来他还央了卫氏老夫人,一定要给怜素寻个好婆家。 通房丫头那件事后,战老夫人对自家这老十七的印象真正有所改观。 所以总发自内心跟夜风华吹嘘说,“不是母亲自夸,放眼整个京城,还真找不出像他这么心地纯善的男子。” 那茬本应就这么过去,怜素心里却过不去了。原本她没敢妄想什么,自小老老实实守在表姑母身边。 战家风气好,她也没机会作妖。可有那么好的一个机会,她差点就成了小王爷的枕边人。 她当时都想好了,不图荣华富贵,就如表姑母所说,只留在小王爷身边作个知冷知热的人儿。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怜素为此伤怀了好久。 卫氏老夫人果然替她寻过几门亲,只是怜素在心里一拿来和小王爷比较,就真的一点嫁人的兴趣都没了。只说自己舍不得表姑母,想再多陪几年。 一拖,就拖到了小王爷大婚。 她多羡慕王妃啊,可是又嫉妒王妃。 在小王爷夜夜出去逛楼子不回来洞房时,她欣慰过,高兴过,得意过。 瞧吧,小王爷对谁都没兴趣,也不单单是驳了我!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前两日,卫氏老夫人非要留在王府督促王爷夫妇洞房。 丫环们收拾屋子,将印有新娘落红的白棉布呈给卫氏老夫人看时,她才终于泪崩,心疼得似刀割一般。 只是转念一想,或许王爷开荤后,对男女之事便有了兴致,迟早也会纳侧妃,纳妾室,甚至纳通房丫头。 怜素还仔细观察过雪冬,心里的危机感很重。她觉得应该赶在雪冬之前成为王爷的通房丫头。 她将今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首先是王妃一回来就奔北楼找陌生男人去了,晚饭都顾不上吃; 其次王爷被王妃气着了,也饿着肚子回房了。 她唉声叹气把这情形往卫氏老夫人那里一报。 卫氏老夫人急得直拍胸口,“我家老十七哎!怎么能饿得!怎么能气得!这十七的媳妇不是看着挺好个姑娘吗,怎么尽整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回来?就不能安安生生跟老十七在这府里过日子?” 怜素劝解道,“其实王妃是在救人。听说苏家那个公子是为王妃才受的伤,王妃若是不上心,也说不过去啊……” ------------ 第64章 早些打发了罢 卫氏老夫人心里很难受,决定明儿一早就回战府找她小姐商量商量。 再这么下去,老十七得受多少苦?她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人儿,结果被气得饭都不想吃了。 她想来想去不得劲儿,又叫怜素去厨房安排可口饭菜,不管多晚,都去叫老十七起来把饭吃了。 后来怜素又来回报,说这会子可能小王爷夫妇已经歇下了。 卫氏老夫人摇摇头,“歇下了也给我叫起来!不吃饭会饿坏的,唉……” 这会子怜素一路说着卫氏老夫人如何如何担心王爷的身体,又如何如何操心王府的事儿。 战凌云笑道,“素儿姐姐最知姨娘心思,你多劝着她点儿,让她多想些高兴的事儿。” “表姑母最高兴的事儿啊,就是小王爷您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怜素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小王爷,北楼那位苏公子到底是王妃什么人?就这么住进咱们王府,传出去可不好听呢。” 这话戳中了战凌云的心事,令他心烦意乱。可他有个毛病,就是对自己人喜欢护短。 他可以指责王妃,但别人不可以,哪怕当着他面把人家两个放在一起说也不可以。 当即便沉下脸来,不悦道,“本王和王妃自有打算,苏公子原也是本王认识的朋友。以后休要在我王府里传谣!” 说着迈开大步只管向着用膳堂走去,也不管怜素追不追得上。 怜素十分后悔自己心急惹得王爷不快。 自小到大,她都是以心思通透,善解人意著称,这也是卫氏老夫人想让她留在小王爷身边的原因。 今夜不过只试探了两句,就把王爷惹毛了,难道王爷心里竟然真的有了王妃? 用膳堂里的婆子们见王爷果然半夜过来,赶紧把热菜热饭端上桌。 怜素想上前帮忙布菜,被王爷挥手制止。 战凌云对站在一旁的婆子们道,“多拿几个食盒过来,把这几样都装上。”他从中挑了些精致又好看的菜品,估计夜风华会喜欢。 他想了想,又让管事的婆子去倒上几两宫粉绿梅酒。 怜素诧异的,“小王爷不在这儿吃了回房?” 战凌云本冷着脸,却还是回应了,“王妃也没吃,本王带回去跟她一起吃。” 怜素的脸白了一下。她原打算趁着王爷用膳时,跟王爷说说,能不能让她到王府来侍候。 卫氏老夫人明儿天一亮就要回战府,她若是再不想办法留下来,恐怕一两个月才能见上王爷一面。 食盒准备就绪,战凌云拎起就走。 怜素赶紧上前去接食盒,却被战凌云一抬手让开了。 他声音凉薄,“本王自己来。”走到门口时,遇到正赶来的战五胜,便顺手递了过去。 战五胜接过食盒,有些弄不明白。为什么丫环空着手,王爷拎着东西? 怜素直到此时才真正发现,刚才自己随口的一句“北楼那位苏公子到底是王妃什么人?就这么住进咱们王府,传出去可不好听”,是彻底惹怒了王爷。 她咬了咬嘴唇,眼泪汪汪地追上去,“小王爷息怒,是素儿多嘴。素儿只是把老夫人的话听进去了,她这么念叨,是以素儿才这么念叨。” “怜素,你今年多大了?”战凌云停下脚步,略一思量,“应当比本王大上好几岁吧?” 只大了几个月,哪有好几岁?怜素以“素儿”自称,是想唤起王爷幼时对自己的好感,只是她忘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俊秀男子是被人称作“混世魔王”的人。 混世魔王继续道,“女子到了你这个年纪还不嫁人,就总喜欢在家里说三道四,搬弄是非。照本王看,还是早些打发了罢!” 怜素万万想不到,一个普通平凡的夜晚,就决定了她一生的命运。 她只是对着自己喜欢的男子,想要争取一点留在他身边的机会,又有什么错? 她从没想过害谁,就连当初他拒绝她成为通房丫头,她也毫无怨言。 原以为他太年少,什么也不懂。可其实他的心思比常人更敏感,更无情。 怜素的泪水从眼眶滑落。 她等他长大,等了这么多年啊,最后竟换来一句“打发了罢”。 怜素冷得全身发抖,孤独地站在夜色中,看着远去颀长俊秀的背影,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战凌云从战五胜手里接过食盒回到房间里,想要和他的王妃大快朵颐,却气愤地发现,这坏姑娘又不见了! 去北楼了! 一定是又去北楼了! 战凌云想起刚才怜素说的那些话,本不在意,此时却怒火中烧。 他决定一把火烧了那北楼! 猛一撩袍,撸起袖子,大步出门放火去!奶奶的,太气人了!当本王是死的吗? 战凌云一开门,带起猎猎寒风。他出去得急,砰地撞了个人。 那人身材娇小,撞在他身上,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等彼此看清楚时,战凌云错愕地喊,“风华?” 夜风华被撞蒙圈了,额头疼死。 愣了一瞬,哇一下哭起来,用手捶着他的胸口,“呜呜呜……死阿斗!臭阿斗!你死哪儿去了!我到处找你!以为你又生气跑了!哇呜呜呜!讨厌的阿斗!” 战凌云听着那一口一个“死阿斗臭阿斗”,笑容不知不觉从嘴角漫开。 可鼻子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那娇娇的抽气声儿,抽得他心尖尖都是疼的。 他也不去捉她的手,就任她捶,不确定地问,“你出去找我了?” “呜呜呜,大半夜的,不找你找鬼呀!”夜风华气得要死,“做个梦又被人打了,你看我这脸,都被打肿了!结果一惊醒,你又不在!呜呜呜……能过过,不能过就散!滚开!” 她气咻咻地进屋去,想不通,转回来把战凌云往屋外推。推又推不动,一抬头,对上他明亮带笑的黑瞳。 我天!漫天星辰的感觉! 她竟不敢看他的眼睛。刹那间低下头,“阿斗,不许盯着我看!” “你不看我,又怎知我盯着你看?”战凌云带笑的眼眸仍旧看着她,不舍得移开视线。 他心跳得厉害,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摸她的脸,“你说是谁打你了?” ------------ 第65章 我这王妃挡了不少人的道 谁打了夜风华? 事情得从她刚才迷糊入梦讲起。依旧是梅花宫宴,上次被太后打了她就醒了。 其实没完,太后命人把她软禁起来,关在一个小屋里罚跪。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进来一个穿着十分华丽的女子。 那女子看她的时候,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好似她有多么不堪,多么让人厌恶。 那女子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了良久,才冷冷道,“你以为你真有资格坐在明安王妃的宝座上?不知廉耻的贱人!从今天起,太后不会护着你,凌云哥哥也不会再正眼看你!很快,你就会成为一个羞耻的下堂妇!” 说完对她抬手就是一耳光……夜风华又被耳光打醒了。 醒来以后她坐在空旷的床上,想起前世今生;想起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异世,用着别人的躯壳,别人的身份,身负仇恨,处处遇险;还想起被歹人抓走后的无助。 转头茫然一顾,见阿斗不在房里,又跑掉了,还特么哄不好。 她抚着被打得火辣辣的脸,去照铜镜的时候,总感觉脸被打肿了,一时悲从中来。 夜风华跑出去找战凌云,找了一圈没找着人,简直伤心透顶。她在冷风中呜呜哭了半天,回来拿衣服准备去北楼长驻,气死阿斗得了。 结果一回来,正碰上战凌云出门……此时被他伸手摸了脸,顿时羞得耳朵根子都红了。 她立时歪头跳开,抹掉挂在腮上的泪珠,佯作不在意的,“来来来,再帮我认个人!看看是谁在梦里敢打我!” 刚认了个白狐狸精,又认人!战凌云发现夜风华身上越来越多的谜团,哪有人做梦被打了还真疼的? 他觉得很有意思,知道问也问不出个结果,反正她有一堆从边关学回来的本事,不是他这个京城人氏所能懂。 他现在肚子饿了,只想拉着夜风华坐下来喝杯小酒,吃点东西。 就在他打开食盒,把菜品一样一样摆好,又给两人各自斟满酒时,夜风华已用炭笔随意勾勒出一个女子轮廓。 尽管线条简单,可战凌云还是从那传神的画法中一眼认出,画里的女子竟是兰阳公主。 一时间,他表情变得有点古怪,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 “以前喜欢过的姑娘?”这没逃过夜风华的眼睛,第一次看到战凌云迟疑的表情,心里莫名有点酸。不过只片刻就好了,自嘲地开起了玩笑,“看来我这王妃挡了不少人的道啊。” 战凌云的脸色恢复如常,声音很轻,“别胡说,这是兰阳公主。她的母妃是庆嫔娘娘,瘫痪在床好些年了。” 夜风华嘴快,“是那个被你挪了椅子摔倒在地的皇妃?” 战凌云惊异地看过来,“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做梦梦到的啊!但她嘴上却胡诌,“京城的圈子就这么大,你以为人家没当着你面儿议论,就没人知晓?我只是不知道兰阳公主长这模样而已。” “哦。”战凌云望着眼前的姑娘,有些恍惚。瞧她也不过十五六岁,明明跟小渔一般大,却处处透着成熟和神秘。倒是刚才哭泣的样子像个天真的小姑娘。 此时又那般精明起来,“我明白了,王爷大人,你找我给人治病,治的就是这位庆嫔娘娘?” 一猜就中!战凌云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像个透明人,“庆嫔娘娘已经瘫痪六七年了,想来也治不好。我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没看过,倒也未必治不好。”夜风华挑了挑眉,露出满满自信又坏坏的表情,“但她女儿在梦里打我,我却哭着喊着去给她治病,有那么贱吗?不去!打死也不去!” 战凌云将酒递到她面前,哑然失笑,“梦里打人也能作数?” 夜风华将酒一口饮尽,又把杯子往他面前豪放一推,“满上!” 这才摇摇手指,老神在在地说,“非也非也!我问你,如果梦里不作数,那我没见过兰阳公主,为何能准确画出她的样貌?” “或许你以前见过,现在不记得了?”战凌云本来对这事儿也好奇,还帮她分析着,“远的不说,就说梅花宫宴。你作为夜家大小姐,怎么也参加过几次,说不准是那时候见过的?” 王爷的话勾起了夜风华不太好的记忆。 话说哪个姑娘不爱俏呢?谁都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亮个相。尤其是梅花宫宴这样一年一度的盛宴,那可是要热闹三天三夜呢。 那一年,夜风华十三岁。夜家的当家主母还是她的三叔母陈樱樱。 陈樱樱见她父母不在身边,也没个人给她张罗,便派管事的嬷嬷给她送来了花绫雪缎做衣裳。 这花绫雪缎在京城是难求之物,而陈樱樱不知从哪里搞回来的,给自己闺女做了衣裳,剩下的也就刚够给夜风华做一身新裙。 当时夜风华开心得睡不着觉,心想一定不能给夜家和三叔母丢脸,便连夜赶出了要在梅花宫宴上参赛的画作《暗香》。 在参加宫宴的前几日,夜阑珊来了,看到了用花绫雪缎做好的衣裙,还有她那副《暗香》。 夜阑珊一改往日的尖酸刻薄,竟称赞她画作俊秀。 夜风华心思单纯,很少获得称赞,只当人家确实欣赏才情,是以对自己有所改观。她便热情地跟夜阑珊聊了起来。 夜阑珊问什么,她便答什么,总之是有问必答。 例如她所作之画隐藏的寓意,当初如何构思,落笔又有什么讲究,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谁知梅花宫宴的头天晚上,她一整夜闹肚子,到天亮人都虚脱了,根本起不来床。 夜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这个样子就不要去了,省得丢夜家的人!” 夜阑珊当天格外乖巧善良,劝道,“祖母,风华姐姐又不是故意生病不去,求祖母莫要苛责她。” 后来,夜阑珊穿了夜风华的花绫雪缎新裙去参加梅花宫宴,还带了夜风华的《暗香》一起去。 当时夜阑珊说得十分诚恳,“虽然风华你人不到,但我必须要把你的画作带去,让人知道我们夜家还有一位才情出众的大小姐……” ------------ 第66章 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当家主母 就是那一年的梅花宫宴,夜阑珊被人称为夜家大小姐,才情美貌惊艳四座。 后来夜风华听说,夜阑珊穿着花绫雪缎的衣裳站在梅林中,如仙子一般惹人注目。 又听说,夜阑珊凭借一幅画作《暗香》出尽风头,一时无两,连皇帝都亲自为她题词。 那画作的署名已明明白白改成了夜阑珊。 夜风华这才明白自己被算计了,偷偷哭了好几天。是夜阑珊早就盯上她的衣服和她的画,然后再对她下了泻药让她起不来床。 那是第一次,她一定要去祖母面前讨个公道。 夜老夫人也是那会子才知道,那幅光宗耀祖的《暗香》竟是出自这闷声不响的孙女之手。 可是问题来了,欺君是大罪,梅花宫宴又是太后一手操办。 当时夜阑珊出尽风头。若是传出去这画非她所作,而是另有其人,既得罪了太后,又惹怒皇上犯下欺君之罪。夜家不单名声尽毁,还会大难临头。 最后当然是夜老夫人把这件事活生生压下来,为了让夜风华心里舒服,罚了夜阑珊跪祠堂。 转而夜老夫人又对夜风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把里子面子都跟她讲得透透彻彻。 夜风华记得那是她回京城进夜府这么久以来,祖母第一次跟她说那么多话。 从此,她再也别想去梅花宫宴了。但每年夜老夫人都会亲自来督促她作画,让她为夜阑珊作嫁衣。 渐渐的,夜阑珊在夜老夫人的精心打造下成了集才情美貌于一身的“京城第一名姝”…… 夜风华想得冒火,又喝了好几杯闷酒下肚,眼眶渐渐红了。心里想着:梅花宫宴简直跟我犯冲! 苦闷啊,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来来来,满上满上!左一杯,右一杯,不知道喝了多少杯。 战凌云见她喜欢喝酒,又叫丫环到厨房去抱了一坛来。 宫粉绿梅酒也就这么一坛了,喝完不惦记。战凌云觉得今晚的酒特别好喝,月亮也特别圆。 他看着她绯红的脸蛋儿,迷离的眼神,觉得这姑娘格外好看。 其实当初战凌云跟着战北也远远见过夜风华,没觉得有多出挑。只是战北一再说她看起来像只小白兔一样,他也觉得她像小白兔般温顺恬淡。 可是从洞房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当初的印象全是假的,被骗了。 但他喜欢猫一样磨着利爪的姑娘,时而软乎乎装小可怜,时而张牙舞爪扑向敌人。 夜风华就是这样。 尤其此刻她趴在桌上,软乎乎地闭着眼睛喃喃道,“都当我软柿子好捏呢。” 砰! 她手里的酒杯重重放桌上,拿起来再砰的放桌上,反复几次后,才迷糊地一下一下跟着拍子数落,“太后打我!兰阳公主打我!明瑭和夜阑珊要杀了我!大家都嘲笑我!” 酒杯每放下去一次,都震得战凌云的心和眼皮跟着一跳一跳。 “都欺负我!都欺负我!”夜风华把空杯子放到唇边,做出一饮而尽的样子,还咕咕吞了两下,那么神秘,“阿斗,你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战凌云的眼皮又跳了一下,不由自主凑过来,却仍是守礼地跟她保持一定距离。 怕离得太近,她会听到他的心跳声。 可夜风华不干,一把揪住他胸口的衣服扯近,那样的不满,嘟着嘴,酒酿的甘甜混着她香甜的气息喷薄在他脸上,“离那么远干嘛,老娘又不会吃了你!都说了是秘密,怎么可以大声喊!” 她揪他的力道很轻,轻得他本可以轻易挣脱。 但他不舍得再离她远了。 曾经他放弃了她,不顾她的名节将她推离。如果时光倒流,他一定不会脑抽筋地给她和离书。 他琢磨着一会儿趁她酒醉不醒时,好好翻翻她的东西,把和离书偷偷拿回来,省得她整天威胁要离开明安王府。 可在听到夜风华讲的那个秘密时,他失声问,“什么?” 他怀疑自己耳朵听岔了。 于是她又把秘密重讲了一遍。 这一次,还讲得比较详细,“母亲好厉害的,她竟然知道你给了我和离书。那天把我叫到跟前去,三言两语就没收了我的和离书。她还说,京城再也找不到像你这么心地纯善的男子。嘻嘻,王爷大人,你说母亲是不是对心地纯善有什么误解?” 战凌云把那一堆喋喋不休全过滤掉,眼睛里冒星星,闪得人眼花,“和离书真被母亲收走了?” “是啊。”她一手拍了拍迷糊的脑袋,另一手揪着人家胸口的衣服摇啊摇,“好阿斗,你再给我写份和离书备用好不好?” 当我傻吗?再给你写一份和离书!战凌云差点笑出声来,惊喜来得太突然,还有些不确定,便再次确认,“和离书真被母亲收走了?” 她重重点头,“嗯。”继续不依不饶的,“快写一个,写一个好不好?” 战凌云终于半夜笑出猪叫声,母亲大人真是英明啊! 他哄着她,“和离书那东西特别不好,带在身上是个祸害,所以母亲才把它没收的。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念叨和离书了啊,哥哥带你玩,你想玩什么就带你玩什么。” “真的?”她迷离的双眼荡漾着涟漪,唇色红得潋滟,带着一种新奇的期盼,“那咱们有空去花满楼?” “……”战凌云第一次觉得花满楼不是什么好地方,容易玩物丧志。他已经下了决心要洗心革面,再不去青楼赌场,怎能说话不算话? 夜风华见他不回话,又不满地嘟了嘴,“快答应我,末儿还等我听曲儿呢!你要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反正我有的是钱!母亲说了,还要给我添几样好东西让我傍身,这样才有当家主母的样子!” 她忽然挺起腰,端着当家主母的架子,咳了一声,“阿斗,你看我像不像当家主母?” 战凌云但觉人生开启了新篇章,自家媳妇儿多可爱多好玩呢。 他宠溺的笑漫出嘴角,点头,“不是像,你本来就是我明安王府独一无二的当家主母!” 夜风华听得好开心,眯了眯眼睛,感觉王爷整个人都在晃,拿出当家主母的威严来,“你别晃!本当家主母的话都不听了吗?哎哎哎,叫你别晃……哎哟……” 砰!脑袋撞进王爷的怀里…… ------------ 第67章 当家主母好 夜风华一夜宿醉,次日醒来时,脑子疼得快炸了,完全不记得头天晚上发生过什么。 她赶紧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裳,穿得整整齐齐。不由得拍拍胸口,庆幸没有酒后乱性,不然今天就尴尬了。 王爷也不在床上,被子拉开盖到了她这边。 管事的大丫环见王妃起来了,赶紧唤人侍候她起床梳洗。 不知道为什么,夜风华看每个人都觉得人家在憋笑。她在狐疑中梳妆打扮好,准备去北楼看看情况。 刚一开门出去,就听到外面震天齐喊三声,“当家主母好!当家主母好!当家主母好!” 再一看,夜风华快要晕了。这是准备跳广场舞吗? 这日晴朗,积雪渐融。 庭院中整整齐齐站满了人,丫环婆子,小厮侍卫,就连门房和厨子都在列。 树下那美玉少年面如桃杏,身姿颀长秀雅。今日穿着深蓝色锦衣,腰封白玉,真真儿是英媚袭人的艳丽贵公子。 他远远朝她笑着走来,下巴微抬,黑亮的瞳孔中星河璀璨。 夜风华感觉自己被美色蛊惑了,满眼都是他灿烂的笑。不禁诧异,这又是整的哪一出? 房中的卫氏老夫人正要出门去找老十七的媳妇谈谈心,让她多顾着点王爷、王府以及战家的面子,不要弄出什么不好听的闲话来。 才刚踏出房门,就见庭院中乌央央站了一片人,齐喊三声“当家主母好”。 这几声如醍醐灌顶,生生惊醒了卫氏老夫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媳妇是何等尊贵的身份! 明安王府的当家主母! 而自己又是什么身份? 先不说她并非王爷的亲生母亲,也不提她只是一个妾室,只论侯府和王府的显贵高低。 她一个侯府的妾室,有什么资格去找王府的当家主母摆婆母架子? 卫氏一生谨小慎微,生怕落人口实,说她不顾廉耻爬上侯爷的床。 她当年倒不是贪图荣华富贵,而是她的大小姐性子大大咧咧,又常忙于战事。她总担心侯爷的起居饮食无人照顾,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日子久了,大小姐便主动将她推给了侯爷。可她知道大小姐心里很难过,在她和侯爷行完礼后不久便上了战场,一去就是大半年。 后来才发现,大小姐对她已心有芥蒂。她便偷偷找大夫要了避子药,默默吃了多年。等到众人发现的时候,那避子药对身体造成损伤,她已不能正常生育。 大小姐哭得泪流满面,终于与她和好如初,还说以后自己的儿子都是她的儿子。 这么多年,她也真把小姐的儿子当成自己儿子看待。却终究忘记了,这个小儿子的身份到底有多贵重。 卫氏老夫人微笑着走向夜风华。 夜风华赶紧收起对着战凌云才有的戏谑表情,微微躬身道,“姨娘好!”她见对方眼部浮肿,忙关切地问,“姨娘昨夜歇得不好?可是我们胡闹的动静太大,影响了姨娘休息?” 卫氏老夫人笑道,“年纪大了就是睡不着,跟你们没什么关系。王妃没听过一句话么?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 “没吵到姨娘就好,我还真怕怠慢了您,到时母亲知道了会责怪媳妇的。” “怎么会?你母亲心疼你还来不及,又如何会责怪?她总说咱们十七被惯坏了,有时候说话冲撞了,你要多担待。”卫氏老夫人把心态和位置调整好后,又觉得眼前王妃瞧着乖巧顺眼。 怜素在一旁暗暗纳闷,说好的表姑母要和王妃算账呢?怎的两人都显得如此和谐? 她朝王妃偷偷打量。但见女子肤白胜雪,眉目如画,尤其眼睛在朝阳里好似会发光。 她不由自主捏紧指尖,连呼吸都不畅了。 夜风华见旁边女子长相端好,却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不由得也朝她望去。 怜素连忙跪下,行了个大礼,“怜素见过王妃。” 夜风华笑道,“起吧,我们王府不兴这些虚礼。”她手一挥,“还有你们也是,都散了罢!这一大早是听了谁的话在这瞎喊?” 众人对着她又是齐齐喊一声,“是,当家主母。”然后才各自捂嘴憋笑着散去。 夜风华仍旧不清楚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众人都忽然变得这么奇怪。 当家主母到底是什么梗? 卫氏老夫人却在这时牵起怜素的手介绍起来,“她其实是老身的表侄女儿,从小跟在我身边,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儿。王府这边若是需得着,可把她留下,也好让我放心。” 这话信息量简直大得很啊。 这么漂亮个姑娘,还是姨娘的亲戚,又知冷知热。啧啧啧,是知谁的冷,知谁的热呢? 没想到,她家阿斗挺招姑娘爱的嘛! 夜风华暗暗用小本本在心里记下来,排名不分先后:一号白清音,二号苏玉痕,三号怜素,四号兰阳公主……哦哟,可以凑一桌麻将了呀。 她挑了挑眉,“好呀,正巧……” “正巧看下黄历,看看哪天是好日子!”刚走近的战凌云抢了她的话头,“怜素的确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宜室宜家。本王记得上次四嫂给她说下的那门亲事还不错,就定了吧。” 怜素脸色一白,眼里噙着泪,“爷,素儿想在表姑母身边多陪两年,并不想这么早嫁人。” 战凌云白而长的手指轻轻转着手上那枚碧玉扳指,说话也是漫不经心,“你年纪本就大了,再不嫁人,恐怕以后就嫁不出去了。不知真相的人会以为,是我战家不让你嫁人呢,传出去可不好听。” 他讲到这里,已经是对儿时情谊的最大尊重,又抬头对卫氏老夫人道,“姨娘,就下月吧!上回那门亲您看好了便好,看不好就找人再多看几家,务必下月把这事儿办了。” 卫氏老夫人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看着长大的老十七虽然混是混了些,可从小到大都十分尊重她,也护着怜素,从未说过这么重的话。 但今日不同。那不是商量,是命令。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下月若是她们自己选不好亲事,那他就要随便将怜素打发出去…… ------------ 第68章 她儿子不缺知冷知热的人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正僵持不下时,雪冬匆匆来救场,向王爷和卫氏老夫人问了安,才附在夜风华耳边悄悄说明来意。 “醒了?”夜风华黑亮的瞳孔在朝阳的映衬下灼灼发光,“我这就去看看。” 她朝卫氏老夫人行礼告辞,直奔北楼而去。 战凌云仍旧转着手上的碧玉扳指,骤然扬声喊道,“站住!” 夜风华心里一颤,停下脚步。每次不管好事坏事,只要牵扯到苏青秋,王爷都会气得爆血管。 听他语气这么不好,少不得又是一场恶战。 她已经作好了用和离书悄悄威胁人家的准备,回眸一笑百媚生,连阳光都暗了几许,“唤我何事啊,王爷大人?” 那会子卫氏老夫人自己的烦恼还没解决,见王爷管治媳妇儿,心情却是不错的,就那么站着等王爷发飙。 怜素也是同样的心情,自己被打发了,能看看王爷对王妃发火也好。 谁知战凌云在众人猝不及防下,一边笑着走向夜风华,一边道,“苏青秋是本王的朋友!他醒了,本王高兴得很,自是要亲自探望。” 两人美好的背影靠得很近很近,渐渐消失在晨光中,看得怜素眼睛发涩。 卫氏老夫人却是喃喃的,“哦,原来是王爷的朋友,这又另当别论了。”她叹息一声,“素儿,若我猜得不错,你昨夜应是说了你这身份不应说的话,才惹恼了老十七。” 怜素的眼泪终是没包住,抽泣着,“素儿也是为王爷好,想要敲打敲打他……” “糊涂!”卫氏老夫人摇摇头,声音凉了下来,“他那样显贵的身份,由得你敲打?你自小在战府长大,应懂得战府最容不下搬弄是非之人。” 怜素只是哭,眼泪扑扑往下掉。 卫氏老夫人又道,“你当这些年,战府怎的如此平静?那是因为大小姐暗里将留不得的人都赶出了战府。” 她说完这话,自己也是一身冷汗。 就在刚才,要不是那几声震天吼的“当家主母好”震醒了她,此时她也犯了错。 怜素抽泣着,伸手抓住卫氏老夫人的衣角,“表姑母,素儿不想嫁人,您替我想想办法吧。” “办法不是没有,只看你愿不愿意了。”卫氏老夫人沉吟着。 怜素抬起那张布满泪水的脸,“愿意!素儿愿意的!” 卫氏老夫人缓缓道,“你不想嫁人,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行,那便是送你回到你父亲身边去。此后你嫁谁,什么时候嫁人,都由着你父亲做主。战府不会再干涉,老十七也不会再干涉。” 怜素惊呆了,仿似阳光照在身上也能触手成冰。 她冷极了,全身发着抖,“表姑母,素儿自小是您看着长大的,您舍得让素儿回到父亲身边去?” 卫氏老夫人怅然叹口气,“舍得不舍得,老身难道还能留你一辈子?如今你一门心思都在老十七身上,连他都看出来你要在这王府中搅动风雨,我如何能继续留你在身边?” 见怜素没说话,只是耸动着双肩哭泣,卫氏老夫人又道,“今日之事会很快传到大小姐耳里,你若是不及早决定,以后怕是就轮不到我说了算。你自己想清楚,到底是要在这京城嫁一户人家,还是回到你父亲身边去?” 其实这账很好算,怜素也不蠢。自己家里什么情况她是知道的。当年要不是表姑母将她接到身边来,她早被卖去当童养媳了。 若是现在回到家里,不只跟家人不亲近,还少不得被人嫌弃在家吃闲饭。更可能见她有几分姿色,恐怕要将她随意卖给当地什么人做小。 哪能跟京城比呢?有战家作后盾,又得表姑母亲自挑选,就算嫁出去,人家也不敢多给她脸色瞧。 这么一想,当下也就顾不得哭了。怜素擦干眼泪,就那么跪地一拜,“素儿求表姑母做主,一切听表姑母安排。” 卫氏老夫人笑着扶起她,“好孩子,你能想通最好。”这便吩咐人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回到战府以后,无论是卫氏老夫人,又或是怜素,都没敢在战老夫人面前嚼夜风华半个不是。 只是她们不说,不表示战老夫人不知道。但战老夫人的关注点和常人不同。 她这两日见过的人不少,比如太后,五城兵马司况忠良,宫中带刀侍卫苏寒凉,甚至与战家少有来往的顾将军…… 当然,还有战五胜。 听战五胜说,他和王爷赶到破庙的时候,王妃早已用药将歹人制服,未伤分毫。而王妃明明没跟王爷约好,却愣生生将整个过程做成了“一应一合”的局。 战老夫人虽然还不怎么看得懂夜风华,但已被小姑娘的胆识和聪明才智深深折服。 她如今和太后的想法是一致的。战凌云身后必须有一个聪慧而强大,能扛事儿的女子,而不是整日莺莺燕燕围着他撒娇。 还有,她儿子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知冷知热,嘘寒问暖的人。不然要那么些丫环婆子们干嘛使? 战老夫人十分清楚卫氏和怜素的心思,放任到现在,也是想看看夜风华的处置手段。 不过据传回来的消息说,王妃还没来得及表态,就被王爷抢了先。她倒想看看,卫氏接下来要怎么安排她那个表侄女? 彼时,战凌云跟着夜风华去了北楼。刚踏进庭院,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立时用袖子捂住鼻口,皱眉问,“什么怪味?” “叫你别来,你偏来!”夜风华气死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连和离书都威胁不了这坏家伙,“消毒水的味道,你要闻不习惯就回东楼等我。” “哦,我也没说闻不惯。”战凌云说着放下袖子,施施然继续跟着夜风华往最偏僻的一个房间走。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拉住她,“你哥哥夜长风也在里面?” 夜风华莞尔,将他带到另一个房间门口。未等他说话,便扬声喊,“哥哥,你那王爷妹夫要找你说话……” “喂!”战凌云低吼,“我什么时候说要找他说话?” 夜风华白他一眼,“你不找他说话,问那么多做什么?” 说话间,门里传来一个虚弱的男声,“王爷请进……” ------------ 第69章 混世魔王好糊弄 这是战凌云和夜长风的第二次见面。 室内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消毒水味道。 房间整洁干净,看得出是刚腾空里面所有东西,只放置了一张简单的床和一套桌椅。 床边有个木架子,架子上挂着一个装有液体的瓶子。瓶子连着透明的胶管,胶管另一端则连在夜长风手背上。 桌子上放有几页纸,上面写了一堆让人看不懂的东西。例如阿莫西林,青霉素等等。在旁边,有一个白色箱子,箱子上有一个十字符号。 战凌云进去后直接打开了白色箱子,看到里面是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药粒。 “长风给王爷请安!”夜长风挣扎着爬起来,想要下地给王爷行礼。 战凌云伸手制止了他,依然低头仔细看药箱里的东西,淡淡的,“虚礼而已。你是风华的兄长,也就是我战凌云的兄长。往后不必客气。” 咦,明安王爷说话很正常啊,并不像传说中那样颠三倒四。 夜长风再一仔细端详,王爷的样貌倒是和传说中的一样俊美绝伦。 他第一次见战凌云时天色太暗,又加之事态危急,根本没心情认真看对方长相。 他只知道那是京城的第一大混子! 如今一瞧……光看这张脸倒是配得上他妹妹的。但男人岂能只看脸?唉! 夜长风脸色本因失血过多就苍白,此时心里重重叹口气后,脸色更加不好。 不管这张脸如何,反正他是看不上这个人的,觉得他妹妹一朵鲜花插在了王爷这堆牛粪上。 既然王爷说不用客气,他也就真不客气了,继续倒回床上,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说话。 这算得上很不敬了! 要搁以前的战凌云,早把人揪来揍一顿。可现在这位不同,是他小王妃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他本人的大舅子! “咳!”战凌云觉得自己不揍人就是待人很好了,也不必对人家卑躬屈膝,这便单刀直入的,“那个谁!咳,本王问你个事儿,风华说你丢了一封很重要的信,到底是什么信?” “什么?”夜长风震惊,自己还没来得及跟妹妹说不小心把信弄丢了,“她怎么知道我丢了信?” 两人面面相觑。 本王问你呢,你还反问我!战凌云昨晚侍候了夜大小姐一宿,就听她时哭时笑,时而摆当家主母的架子,时而又神叨叨地跟他说秘密。 折腾了个遍之后,她倒在他怀里已神志不清,只一味地念叨,“哥哥把信丢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呀!” “阿斗……呜呜呜,信丢了!白清音拿了,苏玉痕念了,我被太后打了,还被兰阳公主打了……哇呜呜,天下人都会笑你,还会骂我!” “呜呜呜……我要找哥哥,我要找信,结果差点搭上了苏青秋和我哥哥的命!我好气!好气呀!怎么办?梅花宫宴就要到了!” 夜风华就是这般反复念叨那封很重要很重要的信。 待战凌云问她信里的内容时,她就捂着嘴,惊恐地看着他,眼珠子咕噜噜转着,也不知道转出了什么鬼主意。 所以今天战凌云本来就要进北楼找夜长风问个清楚,到底是什么信重要到会让天下人笑话他,还敢骂他的王妃? 可万万没想到,他的大舅子不只没回答,还来问他是怎么知道丢了信! 战凌云火有点大,负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夜长风,“她怎么知道的不是重点,重点是本王也知道了!本王只问你,是谁写的信,内容是什么?” 夜长风一瞬间整理了思绪。他想也许是自己昏迷的时候说出来,被妹妹听到了。 然后王爷又不知怎的从妹妹口中听到“丢信”这回事儿,追问妹妹,妹妹不敢说,所以王爷就问到他这了。 此信的内容,绝对不能让这混世魔王知道,否则会出大事。这么想着的时候,夜长风故作镇定,“哦,没事,就是一封普通书信。” 战凌云在撒谎胡说这方面经验丰富,说过的谎估计比夜长风吃过的饭还多,哪能不知这厮糊弄他。 当下就要翻脸! 可瞧着夜长风长得跟夜风华着实有点像,便又忍下,只是打了个哈哈,“哦,本王就是随口问问。既只是普通书信,丢了就丢了吧,没什么要紧。” 咦,江湖传言不可靠啊!不是传说混世魔王十分难缠,谁要是被他盯上,那得一年半载,甚至一辈子都缓不过劲儿来! 夜长风本来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谁曾想混世魔王这般好糊弄?不由得心情放松下来,看王爷也顺眼许多。 战凌云作势离去,走到门边的时候,似乎才想起要问候大舅子的伤,便顿住脚步,“你伤势可还好?” “多谢王爷关心,长风经由妹妹将箭取出,已经好很多。” “嗯,好好休息,你脸色还是很差。”战凌云接下来又似乎想起什么,“对了,本王听说夜府已派人来探望过你了?” “是,祖母和大伯昨儿下午已派人来探过。风华留了话,说要养好伤才许我出这北楼。所以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战凌云点点头,漫不经心扔出最后一个问题,“所以那封信是风华成亲头几日给你写的家书,让你赶紧回京参加她的大婚?” “是啊!她说她……”夜长风猛然顿住,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 可是战凌云已然变了脸色,大踏步出得门去。 他知道那封信写的什么了! 他曾在大婚后命人查过夜风华落水的真相,顺带查到夜风华是在大婚头天晚上,才清楚自己要嫁的是他明安王爷。 正如他直到进了喜房才发现,新娘不是夜阑珊,而是夜风华一样。 为此,他还专门找来雪冬问过话。 雪冬吱吱唔唔不肯说实话,但他已从她的表情证实了这一点。 所以之前夜风华一直以为自己要嫁的是战北。那么写给兄长的书信里,自然说的便是这件事。 如今书信丢了。 而夜风华已是他明安王府的当家主母,是他明安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 怪不得夜风华昨晚醉成那样还心惊胆颤地哭着说,“完蛋了,王爷大人!天下人都会嘲笑你,都会骂我不守妇道!” 战凌云的心酸涩又疼痛。才几日,他已经这么喜欢他的王妃了吗? 听到她欢天喜地写家书给兄长,说要嫁给战北了,自己就有点受不了。当初是怎么狠心签下那份和离书的? 一个小厮匆匆赶来,“爷,苏大人来找王妃……” 另一个小厮也匆匆赶来,“爷,夜府有个丫头快死了,蹲在咱们王府门口,求着要见王妃……” 一个嬷嬷来报,“爷,宫里的秦嬷嬷来了,说要找王妃……” 另一个嬷嬷来报,“爷,顾将军府派人送信给王爷和王妃……” ------------ 第70章 夜风华的秘密 战凌云感觉头皮发麻,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王妃这么重要了? 他朝战五胜挥挥手,示意去给王妃通传。 片刻后战五胜来回话,说王妃在给苏青秋公子冶伤,一时半会还出不来。 于是苏大人在中楼正厅候着,秦嬷嬷在东楼偏厅候着,那全身是伤的夜府丫环不知被押在哪里看守着。 还是顾将军有良心,好歹提了他一嘴。顾将军府封有火漆的书信送到了王爷手中…… 彼时,朝阳从北楼的一扇雕栏小窗照进房间,仿佛照进一线生机。 如果要定义一下这间房,那应该是重症监护室。 夜风华已对这里彻底消毒,房内摆满了各种现代化仪器,这就是她让战五胜封锁北楼的原因。 因为这是她的秘密。 如今知道这个秘密的,有三个人。一个是雪冬,一个是三七,还有一个是苏青秋。 只是这些仪器从哪里搬来的,对于雪冬和三七依然是个谜。 夜风华昨日下午来到北楼,见苏青秋丝毫不见好转,反而体温直线下降,脉搏也越来越弱,她便再次为苏青秋做了急救。 其实在苏青秋还没转到北楼前就已进行过此类抢救。可是古代没有电,就算她弄来氧气机也无法正常工作。 所以她用了早前试验室研究的特效药,很好地护住苏青秋的脏器和控制他的心跳。 没想到转至北楼,病情又恶化了,苏青秋徘徊在生死边缘。若不是特效药起了作用,争取到抢救时间,恐怕苏青秋已没命了。 夜风华那时就想,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她必须把现代的各种医疗仪器搬到这里来。 于是她寻到这间位置偏僻的房间,让人搬空并清扫干净,然后一个人坐在里面睡了一觉。 进入睡眠状态后,她去了医院大楼查看医疗设备。发现其实所有仪器都配有外接移动电源,以应对突发停电的紧急情况。 只要她在医院大楼把移动电源充满电,一起带到古代去,那么现代医疗设备也能正常使用。 昨天夜风华忘记了晚饭时间,忙到深更半夜才回东楼,还惹了王爷不高兴。 因为她一直在忙着从空间里搬仪器进房,调试得差不多了,才把苏青秋移到这个秘密房间。 有仪器监测血压,脉搏,呼吸,还有鼻导管供氧,甚至危急时,她曾切开过他的气管,使用呼吸机辅助呼吸。 之后她又给苏青秋用了平衡液,以及继续输血。终于在今天早晨,苏青秋恢复了意识。 他躺在床上,脸色仍旧惨白,嘴唇干裂。 雪冬在一旁用棉签蘸水,给他润唇。 于是他苍白的脸,渐渐红了,虚弱的,“多谢雪冬姑娘。” 雪冬这么久寸步不离守在北楼,早已没有了男女之别的想法,大大方方笑道,“你醒了就好。” 夜风华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苏青秋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那是医生惯用的职业笑容,用以鼓励病人和疾病作斗争。 可是看在苏青秋的眼里,那简直比冬天的朝阳更加灼目。 心在此刻沦陷得彻底! 也许心早就沦陷了,只是与她无关。 夜风华从房间里出来,已是午时。雪融化成水,地上到处都是湿的。 有丫环等在北楼外,为她披上披风,“王爷说,别看出了太阳,化雪时分最是冷。” 夜风华确实有些冷。刚才在备了地龙的房间里感觉不到,现在出来才察觉,雪化了,风冷得刺骨。 她也将面临更艰难的抉择。 四皇子杀了原主,还想要毁她清白,此仇不共戴天。 可若是做得不干净,连累了王府和战家,她又怎么对得起战家满门数百条人命? 机会已经摆在她的面前。 梅花宫宴,人多眼杂,这就是她动手的最好机会! 刹那间,她决定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用药毒我,我便用毒药还你! 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 因为秦嬷嬷此次前来找她,正是为了梅花宫宴。 太后传话,梅花宫宴由她亲自主理,另外协理的有两人。 一个是四皇子的母妃颐妃娘娘,另一个就是明安王妃夜风华。 “那怎么使得?风华连梅花宫宴都没参加过,怎有能力做太后的协理?”夜风华嘴上这么说,脑子里已经转过了一百种让四皇子明瑭惨死的方案。 战凌云今日格外安静,坐在一旁听着,并不发表意见,又似在想着别的什么事。 秦嬷嬷等了夜风华多时,但有小王爷陪着说话,倒也不恼,只笑道,“王妃不必紧张,您跟在太后身边,多学多看多记就行。太后也不过是想着以后您需要主理的宴会多,怕您年轻没经验,才要您去跟着学习。” 夜风华微微一笑,“风华谢太后惦念,也请太后放心,风华定当多看多记少说话。” 秦嬷嬷瞧着王妃那双黑亮的眼睛,“倒也不是这意思。太后说了,王妃是个有主意的人。您要有什么好的想法,都可以说出来。” 夜风华迟疑片刻才问,“可是风华没见过颐妃娘娘,不知可好相处?” 秦嬷嬷眼里浮起一丝担忧,“这……老奴不敢妄议。不过颐妃娘娘是皇上特意指派的,太后不好驳了皇上的面儿。你呀,倒也别怕,行得端站得直,她就是想编排你什么,不还有太后给您撑腰吗?” 夜风华露出天真的笑容,“那风华就放心了,明日风华和王爷便起程去梅陇行宫。” 秦嬷嬷心底叹气,王妃到底年纪小,哪知道宫里的争斗,岂是行得端站得直就能独善其身的?只愿王妃多些磨砺,日后遇事才好多护着些王爷。 这一次的梅花宫宴,太后便是要考察夜风华的临场应变能力。若是不合格,太后少不得还要物色些实力强劲的女子送入明安王府。 待秦嬷嬷离开以后,夜风华才问战凌云,“王爷可是有心事?” 战凌云将顾将军的书信递给夜风华,“你看看这个。” 要不是有他的王妃,或许顾将军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他有交集。 夜风华接过信来,打开一看,但觉眼前发黑…… ------------ 第71章 王妃切莫玩火 夜风华看完顾将军的信,蒙了。 信中对王爷夫妇赞誉有加,但暗含的意思却是让他们不要再追查。难道不应该沿着她提供的线索一查到底吗?他就不想为女儿报仇了? 在知道三铜会竟跟顾将军的女儿之死有关时,夜风华特地找战五胜问过相关情况,知道顾将军性情率直,为了女儿还闹上朝堂。 那现在又是什么原因令他改变主意? 战凌云见夜风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以一种旁观者清的姿态提醒着,“他应该是已经知道幕后主使了。” 夜风华捏信的手指泛了白,但觉全身凉透。 丫环适时来报,“王妃,苏大人已在中楼正厅候您多时了。” 中楼正厅,格局大气,奢华显贵,全无朱粉涂饰。 苏寒凉在此等候多时,眉间阴郁之色渐盛。 终于,远远见着那个不着钗环的女子连丫环都没带,径直匆匆而来。 朝阳中雾雪皑皑,将她晕染得像一副美好的仕女画。 她是那样干脆利落,如男子一般,“苏大人好!请问有何急事找我?” 倒是苏寒凉迟疑了半分,单膝跪地,“求王妃恕罪!下官当日因顾及事关重大,没有当场指出画上的女子在王爷王妃大婚那天,曾经跟着四皇子一起进入过明安王府。” 他虽跪在地上,可头却抬起观察着夜风华的表情。 那会子夜风华脑子里还在琢磨顾将军那封信,并未防备太多。她下意识地随口问道,“苏大人在大婚那日亲眼看见了?” 苏寒凉心头一沉。果然,她脸上没有丝毫惊讶。 她早知那是四皇子的人!却把画像给了五城兵马司,让人替她抓画上女子。 王妃图什么?她和四皇子之间有何恩怨? “下官确定,她就是跟着四皇子进的明安王府。”苏寒凉站起来时目光坚定,更坚持自己的想法,“王妃其实早知她是四皇子的人!” 夜风华顿时感到一片寒凉。自己急于报仇,竟暴露了很多不该暴露的东西。 到时四皇子若是在梅花宫宴上出了事,苏寒凉岂非第一个就要怀疑到她头上? 在对方目光如炬的注视下,夜风华有种无所遁形的挫败感。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否认,却无法开口。 苏寒凉锐目中多了几分执着,“下官想知道,王妃是在什么情况下见过此女?跟她又有何种恩怨?现在既知是四皇子的人,王妃下一步到底有什么计划?” 这特么还绕不过去了是怎的?一连串质问把夜风华惹炸毛了,一拍桌子,“苏寒凉,本王妃为救你弟弟苏青秋,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饭还没吃上一口,倒先被你审上了!” 苏寒凉低下头,“王妃息怒,下官不敢审王妃。” 你不敢少审王妃!夜风华怒极反笑,“好,那本王妃倒是要问问苏大人,三铜会是不是况大人和你所办案子要找的人?” 不等苏寒凉回答,她又追问,“三铜会是不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搅得京城惶惶不安?你等为官者不尽力追查,却把心思放在为你们提供线索的人身上?怪不得官场风气不好,我可算找到原因了!” 苏寒凉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却仍是那么固执,“三铜会要抓,犯人也必须要审。可下官仍是想多知道些内情,好为王妃周旋一二。” “周旋一二?”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夜风华可不信苏寒凉那么好心。 年纪轻轻就坐到了他这个位置,没点手段怎么行? 自己若是行差踏错一步,被他拿捏住把柄,此后步步深渊。她想弄死的人可是皇子! 这么一想,她看苏寒凉的时候,就觉得对方眸底一片寒凉,没有一点温度。 这样的人要为她周旋一二,她可受不起! 一时间,夜风华暗暗后悔自己想要通过五城兵马司去抓灵姑。 她忽然想到,说不定况忠良现在已经查出三铜会幕后之人就是四皇子。如今是派苏寒凉来试探,看看自己知晓几分? 她猛地站起,冷声命令,“来人,送客!” 苏寒凉仍旧紧盯着夜风华不为所动。末了,以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王妃切莫玩火!否则战家危矣!下官言尽于此,告辞!” 夜风华望着大步离去的坚定背影,跌坐在椅上许久都没动,手心里全是汗。 苏寒凉察觉了! 苏寒凉到底是敌是友?他那句“战家危矣”是表面意思,还是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她口干舌燥,捧着桌上的茶咕嘟咕嘟喝了好大几口,却还是忍不住颤栗。 复仇好辛苦!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就在一天之内,连着被两个人窥破! 她想起顾将军暗示她别再查下去,耳边又回荡着苏寒凉那句“王妃切莫玩火”,心里沮丧透了。 夜风华低垂着头坐了很久,久到手上捧着的茶都凉了。 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绣制精良的男靴。 一只手按在她的肩头,使她的颤栗渐渐平息。 他的声音也是那样清澈好听,“苏寒凉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害怕?” 她终于抬起头来,与他目光相交,唇角的冰花仿似融了,“没有啊,我只是在想点事情。” “还是丢了的书信?”战凌云眸底一片平静,早已不复起初的不安和嫉妒。 他想,此时她才是最需要安抚的人。 丢了那么重要的信件,她害怕也是正常的。只是害怕中是否也夹杂着对他的一点担心? 担心他被世人嘲笑,娶个王妃,王妃心里的良人却是他的侄子。 战凌云高大的身躯忽然蹲下来,就那么蹲在她的面前,“你把事情说出来,我才好帮你!” “帮我做什么?”夜风华脑袋呜呜直响,感觉自己一夜之间变得很蠢。 王爷怎么知道书信丢了? 她惊了一跳,“我哥哥告诉你的?” 王爷嘴角噙着笑,没点头,也没摇头,重复了一遍,“我可以帮你!你想做的事,我都可以帮你!”声音又沉了几分,“我想知道,那封信是不是在白清音手上?” “……”夜风华捂住可以吞下个鸡蛋的嘴,“你,你也做梦,梦到的?” 战凌云眸子带笑,仍旧没点头也没摇头,“白清音拿了,苏玉痕念了,所以你被太后打了,被兰阳公主打了,是不是?” ------------ 第72章 你要我牺牲美色 等等,战凌云这话怎么那么熟悉!等老娘捋捋。夜风华眨巴着眼睛,像个雕塑般坐在那里。 冷静!要冷静! 不要被苏寒凉吓到,也不要被战凌云迷惑。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她微眯了眼,用手勾起他的下巴,微微歪着头问,“我昨晚喝醉酒说给你听的?” 战凌云抿唇笑,不答。 夜风华又用手指勾得他下颚往上抬了抬,狡黠的笑容漫不经心漾在唇间,“那个‘当家主母’是什么梗?战凌云,你要不要跟我好好说说?” 战凌云忍着笑站起身,拿掉她的魔爪,端着架子,学她的声音,“阿斗,你看我像不像当家主母?” 噗……夜风华捂脸,感觉恍惚中有点印象了。 战凌云又学她歪着脑袋说,“嗯?怎么当家主母的话都不听了吗?” “……”夜风华脑门上刷下一排黑线。脸一红,怒了,“阿斗!你灌我酒喝!” 战凌云笑嘻嘻的,学她刚才的样子,勾起她的下巴,仍旧模仿她的声音,“满上满上!臭阿斗,你抠门死了,酒都不舍得给我喝够!快满上满上!” 夜风华狠狠闭了一下眼睛,想骂他胡说,偏偏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酒品不好还贪杯!醉了就发酒疯,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她觉得那确实是自己干得出来的事儿。 怪不得一大早上,战凌云让一大堆人排成广场舞阵型,齐喊“当家主母好”。 她有些不好意思,扭捏起来,“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做当家主母的。” “你本来就是我明安王府的当家主母。和离书都被母亲没收了,还想赖掉?”战凌云眸底全是笑,无法掩饰的得意。 我天!夜风华倒抽一口凉气,特么这么大的秘密也告诉他了?亏她还郑重其事要求母亲替她保密,谁知最不保密的就是喝了酒的自己啊啊啊。 酒不害人人自害!她决定以后戒酒。既然现在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就不用瞒着战凌云了。 况且她的确想到了一个计策。 站起身,抛了个媚眼,朝他逼近。 他不经逗,立刻退了两步。 退了之后,又想起来,呀!怕什么,这可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连和离书都被母亲收了的新娘子呢! 于是便又踏前一步!这一步刚好迎上她的那一步。 两人撞在一起,似乎又抱在了一起,彼此的心跳都快得出奇。 丫环正好进来收拾茶杯,一瞧这阵势,妈呀,快跑,别打扰了一对新人。跑得有点急,门槛又高,还踩了长裙,啪哒,摔了! 丫环哪敢停留,爬起来继续跑,就像被狗撵了一般。跑出老远,才停下来长喘气儿:吓死了吓死了! 魏嬷嬷正拿了东西往前走,见此情形喝斥道,“见鬼了是怎的?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丫环婆子们平时都怕魏嬷嬷。此时小丫环哪敢回嘴,只得耷拉着脑袋听训。 彼时,屋里的两人被丫环这一摔,惊得赶紧各自退一步。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心跳像打鼓,声音响得谁都听得见。脸红了,耳根红了,就连手指尖尖都红了。 被丫环撞见这种糗事,真是冤枉透了。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结果还被人认为什么都做了。 为了迅速摆脱这种尴尬局面,夜风华故作镇定坐回椅子上,装模作样喝了一口冷茶,强行开话题,“我哥哥有没有跟你说起过,那封信的内容?” 这种话题扔出来,就算心里有十把火也全浇灭了。战凌云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懒懒地翘着大长腿,懒懒地回应,“他没说,但我知道了。” 知道了?夜风华盯着他看了半晌,刚恢复正常的脸,又变得红通通,“你不能怪我,我那会子根本……” 根本还没来! 但战凌云理解的意思却是,她那会子根本不知道嫁的是他这个声名狼藉的明安王爷。 不管是哪种意思,两人出奇默契,都不把窗户纸戳破,给彼此留了面子。 如今两人的目标一致,就是要把信拿回来。 待夜风华讲完想出来的应对之法,战凌云哪还有半点刚才羞答答的样子,立时气得跳脚,一张俊脸都变了形,“什么?为了一封破信,你要我牺牲美色?” “嘘!小声点!”夜风华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悄悄点了个赞。 她现在就是要说服明安王爷作这个饵,“白清音本来就对你有意思。你到时在梅花宫宴上做出偶遇的样子,然后用你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诉说一下你的心意就可以了。至于其他,我会安排人……” 她吧啦吧啦说了一堆,没看见明安王爷有多嫌弃。 会说话的眼睛诉说心意!战凌云唯一的心意就是,白狐狸精有多远滚多远,莫来惹我! 怎么偏偏就是这个白清音?战凌云一阵烦躁。平时躲这女的都躲不快,还要主动来个偶遇! 亏他的王妃想得出来!但他仍然愿意去试试,因为他想确定夜风华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到底是真是假。 一件还没发生的事情,被她描绘得跟真实发生的一样。有可能吗? 战凌云觉得这事儿比听曲赌钱好玩多了。 夜风华见他仍是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的样子,不由得皱眉埋怨起来,“去不去给句话啊,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朋友?我有!不过……战凌云忽然来了兴致,反问道,“你想不想知道苏寒凉和顾婉婉是什么关系?” 夜风华愕然,“他们能有什么关系?”虽然被问得愣了一下,可立时想通了某种关联。 苏寒凉和顾家有着比较深的关系,所以苏寒凉知道三铜会幕后主使是明瑭,顾将军也就顺带知道了。 怪不得这俩同时以不同方式,来阻止她出手对付明瑭。 战凌云没卖关子,“苏寒凉和顾婉婉从小就有婚约在身。” “不对啊!”夜风华完全看不出顾婉婉之死,对苏寒凉有什么致命的打击。 自己的未婚妻死得那么惨,就算感情谈不上好,面子上也很难看吧。啧啧,那苏寒凉还真是寒凉得很呢。 战凌云知道她在想什么,摇摇头,“你想岔了。他们一年前就解除婚约了……” ------------ 第73章 招猫逗狗是幌子 苏顾两家向来交好。 苏寒凉和顾婉婉从小一块长大。两人之间只有兄妹之情,撞不出火花。 眼看婚期在即,再不想办法就来不及了。他们找到各自的长辈说明原因,齐齐要求解除婚约。 “当时他们闹得几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怎么你没听说过?”战凌云十分好奇。 夜风华摇摇头,心想,那时候我的天地就是夜家那方院子,上哪儿听这些火爆八卦去? 又听战凌云道,“皇上为何偏偏派苏寒凉去查顾婉婉的案子?那不过是为了安顾将军的心。” 苏顾两家虽解除婚约,闹了些不愉快,但双方心里都愧疚,也怕因此事让两家从此交恶。于是在事后,反而来往得更勤。 日子久了,大家也就释然了。顾将军常说,苏寒凉算得上他半个儿子。 是以顾婉婉出事后,苏寒凉跑前跑后安抚,只差没跟着顾将军脱下官衣官帽去请辞了。 皇帝被顾家逼得紧,自然也想尽快查出真凶。可又担心顾家认为官府随便找个人出来顶罪,便钦点了苏寒凉全程查办。 如此一来,顾家就再没有借口质疑。 夜风华冲口而出,“那若是查到四皇子头上,苏寒凉敢为了顾婉婉动手吗?” 其实她已经知道答案了。苏寒凉不会动手!不只他不会动手,连顾家也忍气吞声了。 一个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另一个写信暗示不要再追查。 可她从来就不是为了顾婉婉,而是为了真正的夜风华!她要为原主报仇雪恨,否则凭什么占据人家的躯壳? 不期然的,她想起苏寒凉那双锐目,以及那句“王妃切莫玩火,否则战家危矣”,心思渐渐起了变化。 她猛然明白自己错怪别人了!苏寒凉和顾将军不是不动手,是不想她动手连累战家!他们要自己报仇! 战凌云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不管你们谁动手,但绝不能在梅花宫宴上。” “为什么?”夜风华感觉自己满血复活,脑子里转悠出一百种杀死四皇子报仇的方法。丫的,那么多人想杀你,不信你死不了! 战凌云淡淡道,“如今况忠良顺着你给的线索,不知道查到多少。但你别小看他,此人表面上看着谦恭卑顺,实则最是个笑里藏刀的人。如果被他查到幕后主使是老四,而那么巧,老四又在梅花宫宴上死了,那么最大嫌疑人是谁?” “当然是苏顾两家。”夜风华气不过,“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战凌云摇摇头,“你什么时候听过皇子杀人真的偿过命?就算要杀,那也是天家自个儿的事儿。若是苏寒凉和顾将军动了手,赔上的可是两家几百上千条人命。这笔账怎么算,苏寒凉比你清楚。所以我赌他不会在梅花宫宴上动手!” 夜风华愣了一瞬,喃喃的,“哦,他们不动手,所以也不准我动手。因为只要四皇子出事,他们麻烦最大。这么说起来,苏寒凉才是最难堪的人啊,不仅不能杀了四皇子,还要暗中保护他!” 战凌云点点头,“如果我没猜错,今日苏寒凉来找你,定是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 这就是他没有跟着她一起见苏寒凉的原因,而是等到对方离开才进来。有他在,苏寒凉不方便说。 夜风华瞪着战凌云看了许久才道,“搞了半天,你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整日招猫逗狗不过是幌子,你比我想象的聪明多了呢。” 战凌云得媳妇夸奖,耳根子一红,却傲娇的,“那当然,我什么都知道,只是不乐意去做而已。” 说完却又觉得自己媳妇儿才是最厉害的,有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意思。 他不由得偷偷瞥了一眼,发现她也在瞧着自己,又赶紧转了眼神,装模作样的,“都扯哪儿去了,我是想说我有个朋友来着。” “朋友?” “对,朋友!不要老说本王没朋友,本王倒还真有个朋友。” “战北?”夜风华笑起来,说起这个名字,已不似之前空气突然安静的节奏,“你朋友除了他,还能有谁?谁愿意和你这混世魔王做朋友?” 战凌云冷哼一声,“想和本王交朋友的人,可以从城东排到城西。只是本王一眼就瞧出他们不安好心,不爱结交罢了。” “哦?”夜风华好奇起来,“那又是什么人入得了王爷的法眼呢?” 战凌云沉吟片刻,却仍是绕到了顾婉婉身上。 话说顾婉婉与苏寒凉解除婚约之后,各自嫁娶,互不干涉。 后来顾婉婉喜欢上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战凌云除去小侄儿战北之外最好的朋友,平阳侯宫图南。 此人比战凌云还长两岁,却一直未婚娶。原因很简单,平阳侯府他自己说了算。 老侯爷死得早,死前把家里作妖的姨娘和亲戚都清理得干干净净。宫图南袭承爵位时才十四岁,无人管束,一个人过得自由自在。 他势单力薄,又无功名,早前总被人欺负,但每次都能逆风翻盘。有时候是他自己解决,有时候是战凌云暗里相助。 战凌云起初帮他,不是因为看他有多顺眼,而是欺负他的人让战凌云更加不顺眼。 可未等战凌云出手,宫图南便自己解决了。解决的方式很合战凌云胃口,颇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久而久之,二人虽无明面交往,却默契十足,一起做下不少轰动京城的大事。只是战凌云在明,宫图南在暗,本本糊涂账全记在了战凌云头上。 混世魔王的称号由此而来。 宫图南本来打算待顾婉婉从边关归来,就去顾府提亲。 谁知喜欢的姑娘竟出了意外,宫图南伤心欲绝,以至于缺席了战凌云的大婚。 夜风华听得唏嘘不已,一时无话。只是灵感忽至,一下抬起头来,“其实你们也在查顾婉婉的案子,对不对?” 战凌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反应过来,“是,一直在查。可惜的是,什么都查不到。直到……” “直到那天晚上在破庙,你看到三铜会的纹身,才知道顾婉婉临死前所留下的血印是这个意思,才知道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是不是?” 战凌云看着媳妇儿发亮的瞳孔,笑了…… ------------ 第74章 只对你 战凌云眸底的笑容如星河璀璨,点点洒落在夜风华的脸上。 他忽然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快喜欢上这姑娘了。 是大婚那日初见时,她与他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聪颖吸引了他。 她妙语连珠,她从容有度;他说了上句,她便接得住下句。 如同此刻,棋逢对手,无非也就这样了。他提了个开头,她便猜到了结尾。 战凌云除了微微点头,不做别的。 夜风华又道,“但你把所有真相瞒下来,根本没敢告诉宫图南。因为你知道我说得没错,三铜会幕后之人就是明瑭。” 她目光一闪,抬眼望着他,“可你知道瞒不了他多久!” “的确瞒不了多久,所以图南刚刚才来过王府。门房说本王和王妃去了梅陇行宫,他已经追过去了。”战凌云漫不经心的,“图南肯出来见见天日,总比关在他那没几个人的侯府院子里好。” 夜风华狠狠瞪了他一眼,“所以你根本不会让明瑭去梅花宫宴!” 战凌云哑然笑道,“你以为明瑭被你用乌鸦害得声名狼藉,现在他还有脸参加梅花宫宴,不怕丢人吗?如今京城人人都知道乌鸦身上有冤死的鬼魂,被乌鸦缠上的人定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原本皇上有个祭天出风头的美差交给他,这两日也被你搅黄了,换了老五明琅上。你也算暂时报了小仇。” “可是太后给的名单里明明就有明瑭。”刚才秦嬷嬷走的时候,把梅花宫宴参与者的花名册留下了。 夜风华没细看,但记住了好几个重点关注对象,其中明瑭首当其冲,所以她不会记错。 “老四肯定会派容湘去参加。至于他自己,现在已经躲到某个行馆里去了。”战凌云对明瑭的行踪了如指掌。 “就是不甘心放过他!”夜风华咬牙,“我那毒药是被白灌了吗?” 一天不解决这厮,一天睡不好觉。皇子犯法,不能与庶民同罪,这王法不遵也罢。 “容湘从小就跟着明瑭,坏事估计都是他一手安排。”战凌云摩挲着手上的碧玉扳指,“让他代替明瑭受点苦也未尝不可,也可解解你的小馋。” “好办法!”夜风华眼睛一亮,“先拿点利息回来再说。容湘就是明瑭身边长得特别好看的那随侍?” “特别好看?特别!”战凌云可不乐意媳妇儿夸别的男子好看,没好气的,“哼!不知道!本王什么都不知道了!” “……”夜风华笑起来,这狗脾气又犯了? 她抿嘴笑,梨窝浅浅,“这天底下就算是再好看的男子,也抵不上我家王爷一根手指头!行了吧!” 一男的,竟然在乎好看不好看……啧啧啧,果然是阿斗! 可她家的阿斗还不一样,多聪明啊!她第一次从心底里正视这一点,其实他真的是特别聪明的人。 战凌云也笑了,傲娇的,“知道就好!本王除了皮相好,性格也有趣。你要多多了解才是。” 夜风华站起身微微一福,哄道,“是的呢!王爷大人不止有好看的皮囊,连有趣的灵魂也是万里挑一!” 战凌云很满意这个说法,笑容直达眼底。 他叫来丫环沏了一壶热茶,将微烫的杯身轻轻捧在手心里,才道,“容湘的母亲是明瑭的奶妈。因容湘从小就长得秀雅俊俏,深得颐妃娘娘喜爱,就被留在明瑭身边当了书童和伴读。算起来,他俩几乎是一起长大,形影不离。明瑭又信任他,所以基本明瑭犯下的事,容湘都有参与。明瑭不知道的好多事儿,也是容湘做下的。” “明瑭对容湘那么信任吗?不怕人家毁了他清誉?” “都不是好鸟,也谈不上什么清誉不清誉。明瑭偶尔会生气容湘背着自己搞小动作,可又有什么办法?自己宠出来的小人儿,怎么也得护着不是 ?” 夜风华皱眉,“咦,怎么听着这么恶心!”接着即恍然大悟了,“你是说……”我去,原来人家是好基友啊! 战凌云笑而不答。片刻后又道,“不过,老四和夜阑珊这事儿,我始终跟你看法有点不同。我觉得老四不会对夜阑珊有男女方面的心思。” “我说了是他就是他,不许反驳!”夜风华横他一眼,人家可是有金手指的人,你的看法不重要! 她记得清清楚楚,在梦里,夜阑珊确实喊的是“四皇子”,那怎么可能出错? 战凌云也不争辩,只是道,“天晴了,总有雪消冰融的时候。风华不如同本王慢慢欣赏,日子还长着呢。” 是啊,日子还长着,干嘛急于一时。夜风华的心绪渐渐安静下来,才发现窗外和煦的冬阳正照散屋内的阴霾。 她心头一软,柔声的,“王爷大人,那咱们回东楼吧。明日启程去梅陇行宫,还有好多东西要收拾呢。” 战凌云点点头,顺手从丫环手里接过披风为夜风华披上,然后细心地为她系上绳结。 那绳结系得很好看,绕来绕去,跟普通系法不同。他白玉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温柔翻转。 她的小脸热起来,眼睑垂下,一排密睫如颤翅的蝴蝶微微扇动。 终于,她捉住他的手,轻声问,“你曾经对别的姑娘也这般好么?” 他本来想哈哈大笑,说“我要是对别的姑娘这般好,还会有人叫我混世魔王吗”。可他没笑,仍旧低着头,继续认真为她系着绳结。 少年的声线也因着突来的正经变得婉转低沉,“没有。”后面还有一句他没好意思说出口。那三个字是,只对你。 他是个心思简单细腻的人。在没遇到夜风华之前,他觉得一切都可以随意。 就好比谁要给他安排通房丫头,他不拒绝,不排斥,不抗拒。因为大家到了这个年纪似乎都应该有。但收了房,就得看他乐不乐意了。 可是这几日下来,尤其经历了怜素的事儿后,他才真正庆幸自己当初犯浑搅黄了好些个所谓的“通房丫头”。 他如今只是想,日子还长,他总能慢慢让夜风华喜欢上他。 于是他系完绳结,牵过她的手。 雪消冰融时,她的手还很冷。 总有握暖的时候吧。 可惜,她已抽回了手…… ------------ 第75章 貌合神离 梅陇行宫坐落在国富镇的梅岭山上。此地刚入冬时便白雪皑皑,下了一场又一场大雪,比起京城来要寒冷得多。 战凌云一行人的马车从早上天没亮出发,一直到下午才到达。 秦嬷嬷早已等在行宫外望眼欲穿,见到小王爷身姿矫健地从马车里跳下,不由得埋怨起来,“哎哟,我的小王爷,小心摔着了!那五胜也是的,不早早准备马凳让你的爷踩着点。摔出个好歹来,看太后怎么收拾你们这帮当差的!” 战五胜低着头,“五胜愿领罚!” 秦嬷嬷叹口气,实在瞧着战五胜一点机灵劲儿都没有。亏得太后总说这人面相诚实可靠,是个能对小王爷好的人。 可光是对小王爷好有什么用?人得机灵点哪! 战凌云笑起来,“秦嬷嬷,你不要每次都吓唬五胜,他胆儿小。” “你就惯着他!到时惯得你还要去侍候他哩!” 战五胜暗自腹诽,王爷不过是想在王妃面前展示一下青春活力,老人家怎的这多话! 又听战凌云兴高采烈道,“再说是我自己要跳下马车,这不是见着嬷嬷心里高兴么?” 秦嬷嬷被哄得笑眯了眼,“我家小王爷这张嘴哟!咦,王妃呢?” 这才有丫环一左一右上前掀帘,“王妃小心脚下。” 秦嬷嬷瞧着左边丫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竟也被带到了梅陇行宫,不由得疑惑起来。王府是没人了吗?怎么带来的丫环这般不体面? 夜风华从马车里探出个头来,浅浅一笑,梨窝儿若隐若现,声音清脆,“秦嬷嬷好!” 在这漫山遍野白雪中,那马车里的人儿笑颜如花,仿佛一枝春色从帘内蔓延而出。 那张笑脸顿时让秦嬷嬷把对丫环的不悦抛至脑后,不由自主也笑眯了眼,“王妃驾到,老奴欢喜得很。” 夜风华将手放在丫环手里,穿了锦绣云纹靴的脚踩在脚凳上,身姿轻盈灵巧。 她举手投足间虽少了几分庄重,却出奇的英姿飒爽,与她不加掩饰的笑颜完美契合。 秦嬷嬷自认在宫里几十年,看人颇有几分自信。只是在夜风华身上,倒还真栽了个跟斗。 早前她见着王妃的模样,总觉得是个怕事的主,凡事忍让,受了欺负也不敢吭声。 谁知太后说,这是个刚毅,果断,睚眦必报还能扛事儿的姑娘。 她听后虽没驳太后,心里却不信。直到传来王爷王妃“一应一合”联手破了顾姑娘的案子,她才动摇了看法。 但她还是觉得,恐怕这“这一应一合”的主要功劳来自小王爷。 现在再瞧面前的姑娘,便觉她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神秘的气质,透着太后所说的刚毅果敢,的确看着是个能扛事儿的姑娘。 不过……怎的看着不对劲呢?王爷和王妃表面上都挺高兴,却莫名让人感觉貌合神离。 有那么一瞬,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却又很快互相转了视线,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这可不是好现象啊。疑惑间,秦嬷嬷的眼神扫到王妃披风上的绳结。 这绳结的系法少有人会。最初是太后久居宫中实在无聊,便喜欢上了玩绳结,玩着玩着玩出了许多新花样。 这系法便是其中最难的一种。 秦嬷嬷自己就学了很久才学会。倒是小王爷最聪明,看几眼就会了。想来,这绳结该是小王爷替王妃系上的? 小王爷既是替人家系了绳结,感情应该不错啊,怎的这般别扭? 其实这别扭是从昨天牵手开始的。 战凌云替夜风华系好披风绳结时,那会冬阳正暖,风也温柔。 他脑子一热,鬼使神差牵了她的手,当时就傻掉了。 让他更傻的是,她抽回了手!她竟然抽回了手! 夜风华其实那会子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鬼使神差抽回了手。 她并不讨厌战凌云。相反,她偶尔会为他脸红心跳。甚至她看人家俊美如玉,还时不时要去撩人家一把。 可当时很邪门儿,仿似被电到了,电到不知所措下,就只能猛的抽回手去。 夜风华想解释来着,可越解释越描不明白。 她这边话刚一起头,喊一句“王爷大人”,他那边就抬手制止说,“本王都明白,你不必说什么了。” 于是两人从那会一直尴尬到现在。 尽管出门前,战凌云依旧为她披上披风,系上特别好看又复杂的绳结。但很明显,两人都在避免眼神交流。 就连到梅陇行宫这一路,两人不是你假寐,就是我假寐,全程都没正常说过一句话。 他们都是能言善辩之人,却是在这样低压的氛围下无法开口。 秦嬷嬷越看越不对劲,拖战凌云到一边悄悄问,“跟新娘子怄气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战凌云的眉角微挑着,“没有啊,哪有什么气可怄?我们好得不得了呢!”说着目光落在夜风华的脸上,发现她也正在瞧自己。 心有点酸楚,又有点疼,还有点委屈。 他牵自己的王妃,却被嫌弃了。唉,终究她心里的那个人是战北…… 夜风华看到战凌云好容易目光投过来,结果一转眼, 人家又冷漠移开了。 唉,还是摆明了不想理她呗! 牵她的手是一时冲动,其实他并不喜欢她?毕竟他连和离书都发放过,又怎能指望他真的喜欢上她? 在这胡思乱想中,来到梅陇行宫的主殿前。 夜风华抬眼去瞧,那威仪华重的长匾上,竟龙飞凤舞刻着“风华殿”。 这么巧?风华殿! 夜风华眼皮微跳,感觉梅花宫宴此行步步惊心。 她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能迎接太后的考验,以及那些深深浅浅的陷阱。 她跪在太后面前请安,这一次,太后不像初次见面时那样为难她,淡淡一声,“起,赐座。” 她谢完恩,刚和战凌云一左一右坐到太后身边,就听人报,“颐妃娘娘到!兰阳公主到!” 夜风华心头一抖,下意识朝战凌云望去。 那会子,战凌云也正好在看她。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移开视线,而是微微闭了一下眼,示意她平静,才轻轻浅浅漫出一丝笑意。 果然还得有助攻,我家王妃才能想起本王安神的重要性,太不容易了…… ------------ 第76章 皇上好爱我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夜风华心中警铃大作,有人要作妖了! 来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她仇人的母亲颐妃娘娘。此人可了不得,绝对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典范。 另一个是在梦里打了她的兰阳公主明瑶。此女在众多公主中虽不出众,但她有一点很让人羡慕嫉妒恨,那就是明安王爷明里暗里都护着她。 夜风华明知这跟明瑶的母亲庆嫔娘娘有一定关系,心里却仍是不爽得很。她倒想看看,自家的阿斗护这女的能护到什么程度! 若是她和明瑶同时掉到水里,阿斗敢跑去救明瑶,那这婚离定了!不管和离书在谁手上,老娘都不干了! 哼!想到这,她恨恨地瞪了一眼战凌云。 战凌云被瞪得莫名其妙,却又觉得他的王妃瞪起人来也是好看的,便微微一笑回应。 太后眼角余光瞟到二人眉目传情,面上却不动声色。 风华殿里的关系十分微妙。 按礼制,颐妃娘娘和兰阳公主应向太后请安,明安王爷夫妇却应向颐妃娘娘和兰阳公主行礼。 可明安王爷此前得到过太后和皇帝的特许,除了在太后和皇帝面前需要行跪礼,其他人一律可免。 明安王爷有特权,明安王妃自然跟着有特权。早前战凌云就跟夜风华讲得很明白了。 他俩此时虽起身站在太后两侧,却也变相接受了人家的跪拜。 太后端坐正中,气度雍容,一手端着茶盏,一手尾指翘起,动作优雅地捻起盏盖轻轻浮过碧幽清澄的茶汤。 她眼睑微垂,并不抬眼看面前跪着的二人。 这一个是她的儿媳妇颐妃刘盈,另一个是她的孙女儿兰阳公主明瑶。巧得很,这两个她都不喜欢。 不喜欢的原因有许多,其中之一是面相。两人都太瘦,尖脸,柳眉,眉内藏恶痣,乃刻薄之相,最善落井下石。 尤其是颐妃,要不是当年使了些手段,凭她的身份,无论如何都没资格进宫。 太后从始至终对此持反对意见。可皇帝到底是皇帝,连要个女人的权利都没有,还当什么皇帝?最后还是不顾劝阻把颐妃迎进了宫。 梅花宫宴自来由太后主理,一年比一年办得红火,甚至风头盖过了宫中新年宴。 今年皇帝非要塞个人进来协理,美其名曰怕太后太累。太后本就大为光火,结果协理的人竟然还是她最不喜欢的颐妃。 双方碰面,空气陡然紧张,连夜风华都感觉快呼吸不畅了。 太后要给颐妃来个下马威。 可颐妃也不是吃素的,有备而来。 这才刚跪下便抬起头柔声的,“启禀太后,妾身给太后带来了皇上的一点心意,请太后笑纳。” 所谓打脸不能打儿子的脸,况且这个儿子还是皇帝。 太后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都起吧,赐座。皇帝到底是哀家的儿子,忙于国事之余,还惦记着哀家,真是有心了。” “皇上时刻都跟妾身念叨太后您呢!昨儿个晚上还对妾身说,梅陇行宫太冷,定要好好检查风华殿的地龙是否完好,可别把太后冷着。今儿一大早,皇上又叮嘱妾身,到了梅陇行宫定要听太后的话,别惹太后生气。” 这番话讲得好露骨,连夜风华这种平时很大条的人都听出了内涵:皇上好爱我!昨天晚上跟我在一起,今天早上也跟我在一起!恨不得时时刻刻跟我不分离! 颐妃眼里的得意之色一闪而过,面上仍是恭敬得很。她起身后,让贴身宫女献上皇帝给太后带来的琳琅暖手炉。 那暖手炉打造得异常精致,不止可暖手,还能承香。把暖手炉捧在手里,有丝丝香味入鼻,让人心旷神怡。 太后似乎对刚才颐妃那番话并不在意,面上无一丝不悦。 她此时正仔细看暖手炉。颐妃却抬眼去瞧明安王妃。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渐渐从冷漠变得笑里藏刀。 颐妃恨死了明安王爷夫妇! 要不是这两人狼狈为奸暗算她儿明瑭,闹出了乌鸦附魂那事,她儿现在正风光无限,怎会躲到行馆中去? 她若是不为她儿报仇,又怎配当母亲?动不了明安王爷,难道区区一个王妃,她还收拾不了? 颐妃这么想着的时候,笑意更浓,“本宫听说协理太后持办梅花宫宴的另一人,便是明安王妃?” 夜风华微微一福,“回颐妃娘娘,臣妇得太后提携才有此等殊荣,心内甚是惶恐,还请娘娘多多指点。” 颐妃心头冷笑,等哪天太后不在了,就是你明安王府倒霉的时候!看你们还能得意几时! 表情却是那么诚挚,“真是令人羡慕啊!王妃年纪轻轻便有了跟在太后身边学习的机会,本宫可是直到儿子长大才有了这等殊荣呢。” 夜风华四两拨千斤,“是啊,臣妇何德何能为太后分忧?不过是来混吃混喝混个名声罢了。一切还得靠娘娘操持呢。” “王妃谦虚了!”颐妃感觉拳拳打在棉花上,很没劲。 有太后坐镇,她也不敢明目张胆欺负人家,只得转了个身,请太后派发宫宴的准备事宜。 太后正好整以暇看大戏,期待两人更火爆一些,却见她们这么快鸣金收兵,一时怏怏地朝秦嬷嬷点点头。 秦嬷嬷立刻带人进内殿抱了一大堆文册出来。 这是历年来梅花宫宴事记,里面详细记载了每年宫宴上发生的大事趣事。其中包括流程安排,来宾名单,详细到每个宾客带的侍卫丫环。 另外一摞,则是今年梅花宫宴报上来的名单以及各殿的准备情况,还有宴会流程及来宾的座次住宿安排,都详细地记载说明。 夜风华这才发现,提早来行宫果然是来干活,不是来看雪赏梅呢。 她一册册翻着,翻得很快,却已烂熟于心。学霸品质在这时候就体现出优越性来了。 可落在表面上,别人瞧她一脸茫然,只当她看得一头雾水。毕竟她是第一次参加梅花宫宴,以前见都没见过呢。 颐妃本就没读过书,靠着一副玲珑心思争得圣宠,进宫后才慢慢识了几个字。如今一大堆册子摆在案上,不由得脑壳疼。 但她有帮手,不然带明瑶来干嘛,又不是她的女儿…… ------------ 第77章 王爷大人你人设崩了 兰阳公主明瑶在一众公主中只能算中上等样貌,不过其聪颖敏慧弥补了不足。 她琴棋书画样样在行,尤其记性甚好,也算得上出类拔萃。 这是颐妃肯带她先行一步的原因。 不过明瑶提早到达梅陇行宫,可不是真来帮颐妃,而是想快点见到明安王爷,求他在太后面前说情,别让她去大栗国和亲。 她曾经有个小小的心愿,就是下嫁给明安王爷作王妃。可现在美梦破灭,明安王爷已经有了王妃。 但她知道,能救她的只有明安王爷。以王爷在太后面前的得宠地位,想来这不算什么大事。 她想好了,一旦太后将她保下,她愿与现在的王妃做平妻。 她来前就计划过,见到王妃后一定要心平气和,与王妃好好相处。只有与王妃打好关系,以后做了平妻,大家才能和睦。 只要夜风华识趣,她不至于拿公主的身份去压人家一头。 可在见到明安王爷夫妇的那一刻,嫉妒的毒蛇立刻吞噬了她,让她根本想不到此行的目的。 明瑶看到明安王爷全程盯着夜风华看,那种毫不掩饰的爱意从眼睛里溢出,骗不了人。 她此前以为,明安王爷对她算很特别。现在才知道,特别的程度可以到这个份上。 明瑶心不在焉地跟太后寒暄几句后,便被颐妃娘娘叫到一旁去了。 那会子大家已经开始着手梅花宫宴的事宜,殿内摆了好几个案几,案几上成堆的册子。 明瑶和颐妃在一个案几翻阅册子,明安王爷和王妃在离此不远的另一个案几上翻阅。太后离得稍远些,正在指挥宫人布置各殿。 明瑶虽在看宫宴的册子,眼睛余光却瞟到了王爷那一边。 不远处,明安王妃也正低头看册子,明安王爷则坐在案几对面看王妃。 偶尔,王妃抬起头来,不知道是撒娇还是作怪,反正对着王爷撇了撇嘴,还四处望望才悄悄吐舌头做鬼脸。 太后扭头望过来时,那王妃便摆出一副很正经的模样,简直看得明瑶想吐。 这哪里是大家闺秀的行径!简直轻浮又无礼! 偏偏明安王爷还挺吃这一套,对王妃一副瞧不够的样子。 果然男人都爱狐媚子!明安王爷这样不走寻常路的男子也不能免俗。明瑶感到很伤心。 彼时,丫环端上来一盘精致点心。 明安王爷顺手接过,亲自用手拿了一块点心递到王妃嘴边。 结果王妃不领情,将头偏向一侧,还瞪了王爷一眼。 明瑶想,这下有你的苦头吃!明安王爷出了名的讨厌别人瞪他。 听说有一次,明安王爷在鉴文殿听太傅授课时,忽然站起来把张晋安小侯爷揍了一顿,非说人家上课的时候瞪了他。 明瑶此刻多么期望明安王爷拿出点小时候的霸王劲来,挥起拳头把这女的揍一顿。 可她失望了。 明安王爷不只没发火,还起身转到王妃身边去,拿着那块点心非要喂到人家嘴里。 似乎王爷在王妃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王妃又拿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去瞪王爷,还说了两个字。 明瑶从口形上判断出那两个字是:你敢! 于是她听见明安王爷故意尖着嗓音扬声喊,“太后……” 明瑶和王爷他们的案几离得稍近,已经听到他喊“太后”。 可太后离得稍远,又正在和秦嬷嬷交待事儿,根本没听到明安王爷喊。 就在这当口,只见王妃一口咬掉王爷手上的点心,仍旧用那双黑瞳瞪着王爷。 王爷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前额,像揉一只软呼呼的小狗。 王妃怒了,作势要捶王爷。 王爷捉住王妃的手,低笑说着什么。 王妃想挣脱王爷的手,竟挣不脱,涨红了脸,四处张望。 这一望,竟与明瑶的视线隔空相撞。 夜风华被战凌云捉弄得气死了。 人家看个册子,他不只不帮忙,还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给她拖后腿。 不是在冷战吗?不是从昨天就尴尬到现在吗?不是不听解释吗? 怎么这会子他就不能安静些,非要把在闺房里干的事儿拿到这里来表演? 她要吃点心,自己没手吗?谁稀罕他喂了? 她不肯吃,他还威胁说要喊太后来亲自喂。 本以为说着玩,结果这家伙还真叫“太后”,她只能就着他手上的点心一口吃掉。 结果自己这副吃相竟被兰阳公主看个正着! 啊啊啊啊!好气!好气呀!她现在就想揪着战凌云胖揍一顿,太讨厌了!都是他害的! 夜风华重新装模作样埋头看册子,却低声喊,“阿斗,过来点。” 战凌云闹了这一阵,感觉自个儿媳妇总算愿意理他了,心里特别高兴,便探头过去,“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可以问本王。” 夜风华素手指着册子,装作不懂的样子,问出的问题却是这样的,“如果我和兰阳公主同时掉进水里,只能救一个,你救谁?” 战凌云茫然,“你俩怎么会同时掉水里?” “如果!”真掉水里还能是如果吗?笨阿斗!烦人鬼!夜风华仍旧装作认真看册子,继续追问,“说,你救谁?” “我先……” “不能先!只能救一个,另一个就让她死!你救谁!” “救你啊!你不是我媳妇么?她又不是我什么人!”战凌云这回拎清了,“不过看着人家死,会不会不太好?” “没有不过!”夜风华面无表情,“王爷大人,你人设崩了!不是混世魔王吗?不是没有同情心吗?怎的现在看着人家死就不好了?还是说看着兰阳公主死才不好?” 一连串的问句把战凌云砸得头晕。他立刻站起来,指着明瑶扬声道,“让!她!死!” 猝不及防间,夜风华吓一跳。众人也吓一跳,齐齐望向明安王爷。 明瑶见王爷的手指正对着自己,一时不明所以。 本来看人家秀恩爱她就难过得想哭,此时便眼泪汪汪站起身,颤声问,“凌云哥哥,你让我去死?我怎么惹到你了,你就让我去死?” 夜风华捂脸,不知如何应对这种局面,就见战凌云点点头…… ------------ 第78章 今暮话诀别 兰阳公主明瑶和颐妃娘娘的案几正好靠窗,窗外有一棵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积雪层层压在枝头。 战凌云看也不看含泪的明瑶,径直走到窗前,老神在在用手指着窗外,“树上有乌鸦!让它死!它身上有冤魂!快捉住它,让它死!” 夜风华:我家阿斗是来搞笑的吧?反应倒是真快。 明瑶:我会错意了?我白哭了? 颐妃娘娘:够了!乌鸦附魂!乌鸦附魂!不知道你们使了什么巫术害我儿!这个仇,本宫一定要报! 战凌云在窗前装模作样看了好一会儿,转过头来云淡风轻道,“哦,看错了,没有乌鸦。你们不用管我,都忙你们的去吧。” 颐妃娘娘一口血差点吐那堆册子上。 太后招了招手,关切地问,“云儿被吓到了?” 战凌云慢条斯理呼出一口气,点点头,“确实被吓得不轻。最近京中盛传鬼魂之说,我夜夜做恶梦。” 说完他扭头去问颐妃,“颐妃娘娘,吉王可好些?听说他的马车被乌鸦围攻,是怎么回事?” 颐妃恨得指甲把肉掐出血来,咬着牙根一字一字道,“吉王……还好。难道明安王爷也信那些无知刁民的鬼话?” 明安王爷慢慢转着手上的碧玉扳指,眸底的笑似有若无,“我一个闲王,信不信有什么打紧?” 一句话噎得颐妃连辩解的词都找不到,一时怔在那里生气。 宫女适时来报,平阳侯爷在殿外求见明安王爷。 明安王爷眉心微微一跳,与太后低语几句便出了风华殿。 暮色风雪中玉立的宫图南,一身黑色锦袍,腰束黑色玉带,头上束发的带子也是黑色。 他脸色苍白,如同一个地狱使者,表情肃杀,“十七,你也要骗我!” 风吹来,战凌云的墨发飞舞,“我只是没有告诉你而已,何来的骗?” 宫图南斗嘴皮子向来斗不过战凌云,一愣之下,急怒攻心,“好,那你现在告诉我,是不是明瑭?”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战凌云习惯性地玩着手上的碧玉扳指,淡淡道,“杀了他?” “当然!婉婉不能白死!”宫图南腥红着眼睛,“我就让他死在梅花宫宴上谢罪!” “然后呢?”战凌云就地盘腿坐在雪地上。 宫图南也盘腿坐在他对面,声音比雪更冷几分,“然后?婉婉死得那么惨,你觉得我还有什么然后?” 战凌云目光幽沉,就那么静静望着面前男子惨白的面容,“所以你遣散了侯府所有人,连带大你的奶妈也被送到了不知什么地方。你以为孤零零一个人,来去无牵挂,想报什么仇就去报,想杀什么人就去杀?” “难道不是吗?王法既然不能还我公道,那我又何必奉它遵它?”宫图南轻轻闭上眼睛,“你不是我,不懂我的心情,我不怪你!但你是我有生以来最好的朋友,我当来与你告个别。” 今暮话诀别,明朝莫追思。此生纵相逢,来世已成痴。 他取出怀中一块玉佩,“给,你一直想要的,现在送给你。” 那是块做工非常精巧的黄龙玉佩。战凌玉曾经因为这块玉佩注意到宫图南这个人,天天追着人家打玉佩的主意。 当时战凌云把这块玉佩的价格开到了天价,想让宫图南出手。可宫图南就算急着用钱,也偏不肯拿去卖了当了。 如今,他却把宫家的这块传家宝拱手送给了战凌云。 宫图南已做好伏尸二人,血溅五步的准备。 他要当众杀死明瑭,然后自尽于众目睽睽的宫宴上。因为只有这样,顾家才不会卷入明瑭之死的案子中来。 而他自己,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只愿有来生,再遇那个活泼明媚的婉婉姑娘。 战凌云望着求而不得的黄龙玉佩却不接,凉薄道,“本王现在对这块玉佩毫无兴趣,你还是自己保管吧。没准你死了,它还能放你嘴里含着,以去邪气。” 宫图南也凉凉一笑,“那你更要把玉佩收好,到时好替我放进嘴里。” “凭什么?”战凌云仍旧不接黄龙玉佩。 “凭你是我此生唯一的朋友。”宫图南郑重地拉过战凌云的手。 宫图南摊开战凌云的掌心,将黄龙玉佩放入他玉白的掌中,然后将他的手一点一点握紧。 两人相视,骤然大笑。 一个笑得苍凉,一个笑得无奈。笑声中,少年声音已渐渐退去,所剩的是两个成年男子低沉醇厚却冷峻的音色。 战凌云道,“报仇有很多种方法,为何选择最笨的?” “我已经不屑动脑。对付他,无需那么麻烦!”宫图南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轻巧出鞘,明晃晃的利刃在飞雪中闪着寒芒。 战凌云没有告诉宫图南,明瑭根本不会来参加梅花宫宴。因为一旦告知,他根本无法阻止宫图南的执意离去。 他只是用拇指摩挲着那块温润的黄龙玉佩,淡淡地问,“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婉婉姑娘的死跟老四有关,还跟别的人有关?” 宫图南眸色骤然深了一层,“你还查到了什么?” 战凌云摇摇头,“查倒是没查到什么。不过你知道,本王娶了一个冰雪聪明的王妃……” 宫图南喃喃的,“我上哪儿知道去?” 战凌云气得很,“本王现在告诉你,你就知道了!我王妃很聪明的!懂不懂!”还此生唯一的朋友呢,连我王妃都不知道! 宫图南被战凌云突如其来的孩子气吓一跳,旋即露出一抹自顾婉婉死后就再没出现过的温柔笑容,柔和又恭顺,“知道了,明安王爷!” 明安王爷仍是生气的,“没我聪明的王妃,你现在能知道三铜会是什么东西?那几个人可是我王妃冒着生命危险替你抓回来的!” 宫图南只从顾将军处得知,案子破了,抓了几个三铜会的人,幕后主使是明瑭。至于案子是怎么破的,他是真不清楚。 战凌云把自个儿媳妇如何英勇抓获歹人的经过略述了一遍,才对宫图南道,“风华曾问我,顾将军派人护送女儿回家,千里迢迢都平安无恙,那必然派出的皆是高手。为何偏偏到了京城就大意了呢?” ------------ 第79章 我媳妇儿握我手了 宫图南其实是个心思极缜密的人。 尤其老侯爷死后,他一个孩子忽然袭了爵,成为侯府的真正主人,整日提心吊胆过日子。 那些年他处处提防,步步为营,艰难地生存在这京城之内。他只能靠自己,以一己之力守着侯府的空壳。 可心爱的姑娘以极其不堪的姿态骤然离世,令他方寸大乱。 他痛不欲生,甚至觉得这世间再无可留恋之人之物。 宫图南变得迟钝,派出去的人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竟然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为何婉婉姑娘偏偏刚抵京城就出了事?那些护送婉婉姑娘的顾家军到底去哪了?当时在干什么? 战凌云其实已查到一点眉目,但不会这时候告诉宫图南。 只是将那块黄龙玉佩塞入他怀中,用手拍拍他的胸口,“朋友,我劝你想想我聪明的王妃问过的问题,别动不动就血溅五步,刀剑封喉。你若死了,就不会再有人真正替婉婉姑娘报仇了。” 说完,他从地上蹦起来,扬长而去,边走边道,“后日即是梅花宫宴,也许你来,会有答案。” 宫图南咬牙切齿,“战!凌!云!”明明有答案了还不直说! 战凌云已经迈着轻快的步伐跑进风华殿,一边搓手一边嚷嚷,“哇,冻死本王了!风华!风华!快来替本王暖暖手!” 秦嬷嬷本已将手炉捧在手里,准备给小王爷送去,听到这话生生顿住脚步,尴尬地朝太后笑了笑。 太后莞尔,“人家是有媳妇疼的人儿了,你说你急个什么劲儿?” 可人家媳妇不急,一点都不急。 夜风华把头埋在册子堆里正逐个理顺来宾名单。 刚才她接到颐妃娘娘分来的两个任务,一是按照名单排好座次;二是按照名单安排寝殿。 宫宴座次十分讲究,要按照礼制事先排好位置。当然,会有礼部派来的官员辅助完成,寝殿也是如此。 说起来这是个简单活儿,但其实最得罪人。 尤其人员众多,到时漏一两个或者排错位置,遇上位低好说话的人,随便哪里加塞一个便成。 若是遇上位高权重又跋扈的人,那可就惨了。 所以颐妃当时给夜风华戴高帽子的时候这般说,“也就明安王妃能压得住,就算错了漏了又有什么关系?他们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话酸的!夜风华希望太后能帮自己把这活儿推掉,可太后却一点没有要帮她忙的意思。 她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任务,却是心头惶恐得很。 我一个学医的,要是治病救人还能撸起袖子让你们看傻眼。可搞行政不是我长项啊! 此时夜风华正把名单复制粘贴进脑子里,哪有时间理会她家阿斗撒的娇?只差吼一句“老娘没空啊啊啊!” 阿斗撒娇撒了个寂寞,却也不恼,坐到夜风华身边,乖乖地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夜风华面无表情的,“有!” “是什么?” “你闭嘴别说话,坐着别动,不要打扰我,就是帮了最大的忙。” “哦。”战凌云双手交叠扑在桌子上,最后将脑袋也歪在手臂上,默了良久,终没忍住,“我可以说话么?” “不可以。”夜风华头也不抬。 “哦。”战凌云换了个方向,将脑袋放在手臂上枕着,又默了好一会儿,“现在我可以说话了么?” “不可以。” “哦。”战凌云撑起脑袋,用双手捧着下巴,昏昏欲睡,“如果可以说话了,你叫我啊。” “好。”夜风华继续埋头苦干,感觉自己带了个拖油瓶。 想想,这叫什么事儿?活儿是她一个人干的,功劳是明安王府的。连她本人都是明安王府的!她还剩下什么呀? 夜风华想着就抬起眼睛窝火地瞪他一眼。 谁知明明见他睡着了,可被她瞪一眼后,他竟然两眼放光,“做完了吗?我可以说话了吗?” 她哭笑不得,“说吧,想说什么?”她见他双手冻红了,一时没想太多,伸出双手握住他冻红的手,呼呼哈着气。 他本来有满肚子话要说,此时却是脑子一片空白。 脑子里只重复飘过一句话:我媳妇儿握我手了!我媳妇儿握我手了!我媳妇儿握我手了 不远处的明瑶两眼通红,嫉妒如毒蛇般撕扯她的心。 她忘了自己已是和亲人选之一,忘了早来一点是为了求王爷帮忙,更忘了自己想好要和夜风华和睦相处。 她现在只想着,那个贱人怎么有脸当众握着男人的手,还讨好地呵气取暖? 屋里有地龙,桌上有手炉,她呵的那两口气管什么用? 她觉得不管用,但人家明安王爷觉得管用得很。 暖啊,从脚底暖到了头顶,暖了心,暖了五脏六腑,暖得说不出话来。 暖到最后,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媳妇儿,我们以后好好的,行么?” 战凌云说完就脸红了。 第一次当面叫人家“媳妇儿”呢,也是第一次真正在她面前服软,请她好好的,不要动不动生气。 夜风华却在刹那间像是被冻成了冰。 媳妇儿,我们以后好好的,行么?这话多么熟悉,可转眼呢? 她狠狠闭上眼睛,将手收了回去。 再睁开时,眼中一片清澄,声音淡淡的,“刚才你说话了吗?跟我没话说就去陪太后聊聊,我还有一大堆文册要看呢。” “……”战凌云一时也纳闷,刚才自己到底是说了那句话没?难道是在心里打草稿说的,人家根本没听见? 他怏怏的,不再说话,只是眼巴巴瞧着媳妇儿刚才还握着自己的那双手发呆。 一抬头,发现明瑶正直楞楞地瞪着自己。战凌云火大透了,生平最讨厌别人这样瞪着自己。 他起身正要犯浑,忽然想到庆嫔娘娘要不是因为自己,怎会在床上瘫了几年?这便又灰灰坐了下去,继续望着那双玉白的手发呆。 “凌云哥哥,明瑶有事儿想跟你单独说说,可以吗?”明瑶自小就不顾公主身份,总在私下叫战凌云为“凌云哥哥”。 凌云哥哥好无情,头也不抬一下,不正眼瞧她,“没空!” ------------ 第80章 树大招风就把树养大些 转眼间梅花宫宴正式开始。 这日是大寒节气,一年中至冷之日,最适合除旧布新,回味过去展望未来。 夜风华算是弄明白,这梅花宫宴搁现代,叫年会,也就是领导们宴请工作了一年的员工带家属好好热闹一番。 各种繁文缛节,能免则免。 宫宴第一日,梅陇行宫从早上就开始忙碌。 午时过后,行宫门前陆续到达一辆辆马车,有专人引领各家的车夫将马车停进规定的位置。 今年与往年有所不同,增设了一项签到抽奖活动。 各家抵达宫门后,在宫人引领下到达指定位置签到,继而每家可有一次抽奖机会。抽到的签柄上标了数字,到时可凭签领取奖品。 众人反应热烈,都赞今年宫宴有新意,令人多了些期待,又热闹不少。 秦嬷嬷悄悄对太后道,“小王妃提议的抽奖活动果然好,大家都欢喜着呢。” 太后讳莫如深地笑笑,“哀家只想坐着看会戏,看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秦嬷嬷有些心疼,“那小王妃到底才十六岁,不过是个小姑娘。老奴悄悄打听了一下,早前她可是连梅花宫宴都没参加过。在夜府里,那真是没人拿她当大小姐看待,被人欺负了也不言语。您让她跟颐妃斗,那不是等同于送小羊崽儿进狼窝么?” 太后丝毫不为所动,“正好,没参加过梅花宫宴的人,一来就持办了梅花宫宴,多风光!” “树大招风啊,太后!”秦嬷嬷感觉颐妃娘娘每次见到小王妃,都恨不得一口把人家给吞了。 又想到接下来的几天,还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意想不到的事儿。那么小的小姑娘,才刚出阁几天,应付得来么? 太后却悠然自得,“自她嫁入明安王府,本就成了众矢之的。多少人嫉她妒她,都说云儿喜欢的姑娘是夜阑珊,笑话她是个替嫁新娘。哀家不得让人瞧瞧,云儿到底喜欢的是谁么?再说了,树大招风,那就把树养得更大些,风都吹不倒才好呢。” 秦嬷嬷默了。太后毕竟是太后,格局大,看得远。 她忆起太后当年被选入宫中时,其实比小王妃还小一岁呢。 甫一入宫,何尝不是尝尽世间冷暖,步步如履薄冰。若不是那时历练得心狠如铁,后来又如何保护得了她所爱之人?如何能做她想做之事? 秦嬷嬷不由自主抬眼朝那两个白玉一般的人儿看去,感觉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发现小王爷没事就喜欢待在小王妃身边,话多得说个没完。平日里哪是这般模样,懒洋洋的,问他十句,他能应一句就算不错了。 再瞧那姑娘眉宇中隐隐透着神秘和自信,或许正如太后所言,此女堪当大任呢。 彼时,战凌云准备带夜风华去驰骋殿楼上的廊台看看。 那是整个梅陇行宫看得最高最远的楼宇,在那里可看到陆续到达宫门的马车。 战凌云眼睛好,记性也好,能清楚看到来的是谁,便一一给夜风华介绍。 那是谁,那是谁家的谁,那又是谁家的小谁。 夜风华兴趣都不是特别大,只是听,不多问。 直到有一队雍容华贵的马车抵达,排场声势实在过于浩大,才令她多了几分兴致。 白雪飘零中,那队马车在宫门前停留了许久,使得别人的马车都得排着长龙等待。 他们的马车停了一会儿,先是丫头婆子小厮们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紧接着大概有三四个俊美非凡的年轻公子从中间的马车上下来。 然后一堆人都围到前面那辆最豪华的马车旁,一个十分美艳的女子踩在小厮的背上,款款而下。 她一现身,那些围在一旁的人立时簇拥上前,有条不紊地递手炉,递绢子。 女子全身上下服饰都精致华贵得过分,价值连城的头饰首饰叮叮铛铛一大串。 像夜风华这种有医生职业病的,最见不得人身上杂饰太多。可偏偏连她都觉得那女子真是个非常会打扮的人,就算再多的饰物堆在她身上,似乎都不过分。 此女长得也许不算最美的,但论打扮,绝对是独一份。 战凌云介绍说,“韶英长公主来了。” 夜风华这才有了兴趣,“她就是韶英长公主啊?挺好看的。” “她很凶。”战凌云提醒着。 夜风华笑起来,“是的呢,你是京城的男混世魔王,她就是京城的女混世魔王。好害怕!” “你离她远点就是。”战凌云觉得不该吓着自个儿王妃,“只要你不惹她,她不会无故找你麻烦。” 夜风华仍是笑笑,“麻烦这东西,躲是躲不掉的,人家要找上来,你能怎么办?” 战凌云也朗声一笑,“本王怕过谁!真敢惹到本王,别管是谁,打回去就是了。” 夜风华莞尔,却是远远看到了战家马车队,顿时开心起来,“母亲来啦!咱们战家的马车来啦!哈哈,小渔也会来吧?” 战凌云听着心里欢喜。偷眼去瞧媳妇儿,见她真是把战家当成了自己家,欢喜之情闪在那双发亮的瞳孔中。 夜风华已拉住他的手往楼下跑,“走,接母亲去!” 两人双双站在宫门前,迎着战家人。 战家以战老夫人为首,带着一众女眷纷纷下了马车。 夜风华迎上去,挨个见了礼,叫出的称呼都准确无误。 各人都觉得心里舒畅,认为王妃是真把自己放在了心里。 这一次,是战北主动走上前来行礼,“小婶婶好。” 夜风华微微浅笑,露出好看的梨涡儿,“北公子不必客气。” 战老夫人笑道,“什么北公子,都是一家人!你是他小婶婶,叫他小北就行了。” 战老夫人声音哄亮,又英姿飒爽,引来众人侧目。 其中一位长相娇美的女子停下脚步,听到这句话时,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夜风华认出来了,那不是战凌云口中的白狐狸精又是谁? 她品到白清音笑里的深意,和战凌云相视一眼,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该来的人,都来了。那就看看到底谁才能笑到最后…… ------------ 第81章 本宫让你走了吗 夜风华不再留意白清音,而是四周张望了一下才问,“母亲,小渔呢?怎么没看见她?” 战老夫人转头看了一圈,“这丫头刚才不是还在这儿吗?怎的转个眼就不见了?” 有嬷嬷回话,说七小姐刚才跟着一群人进了行宫。 荣桂英佯作不悦道,“这野丫头!定是见了熟人就被带跑了。王妃且别惦记她!” 夜风华摇头笑笑,“她还小,贪玩也是正常的。”她转头又对战凌云道,“王爷大人,外面冻着呢。你先带母亲他们去丛明殿歇息片刻,我找找小渔去。这几日我可是在这跑熟了路呢。” 她其实心里有些狐疑,以战小渔的性格,这么久不见,难道不该第一个跑上来抱着她喊,“小婶婶,我可想你啦!” 竟然!一个招呼都没有,就这么跟着别人跑了! 夜风华不是不失落的,只因早前小渔待她太亲热了。她自己便是从驰骋殿风一般地跑出去迎接战家人。 她一路寻找战小渔的身影,有些患得患失。一时想着小渔是不是从哪里听说了什么,觉得她脚踏两只船,嫁了她十七叔,又撩着她九哥。 夜风华胡思乱想得厉害,一抬眼,看到远处站着的姑娘很像战小渔。她正要喊,那姑娘却已绕进了一处假山石中。 长青殿外的一座假山中,大石边露出一截雪白的绒毛。 夜风华记得似乎战小渔的披风就是雪白绒毛,这便笑着扬声喊,“小渔,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 那截绒毛动了动,却是不肯从里面现身。 夜风华边走近边埋怨,“好呀,小渔,见着小婶婶你都不理了!小没良心的,上回还说相见恨晚,一见如……” “故”字没出口,她就顿住了。 躲在假山石中的人,竟然不是战小渔,而是兰阳公主明瑶。 夜风华没想到在这碰上了冤家对头,却也不想多生是非,礼貌而疏离地露出一抹浅笑,“兰阳公主好,打扰你了,我在找人。” 说完她转身欲走,不愿与此女多待片刻。毕竟算起来,她是臣妇,人家是公主。 明安王爷仗着太后的宠爱,手握特权,早已惹人非议。若是此刻她再和此女生出是非来,总是会让战家难堪。 但事与愿违,她想走,人家偏不让她走。 “等等!”兰阳公主檀口微启,端出公主才有的皇家威严,“本宫让你走了吗?” 话一出口,兰阳公主就后悔了。 她见夜风华终于落单,便一路追着人家过来。又见夜风华似乎在找人,找进了一片假山之中。 她便从另一边先进入假山。 本来她找夜风华是有正事儿要说,结果进了假山后,她又想看看人家到底是和谁在幽会。 最后,就成了这样的局面。 兰阳公主找夜风华,的确有天大的正事儿。 一大早起来时,就有可靠消息传进她的耳朵里,说和亲人选已经定了,正是她这个兰阳公主。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 相对于别的姐姐妹妹,她一向不受父皇重视。之前父皇装模作样还圈了几个人选,但明眼人一瞧便知,要去大栗国和亲的,肯定是兰阳公主。 她母亲的家族本来就不算显贵,母亲又常年瘫在床上,恐怕父皇连她母亲的模样都不记得了。 大栗国又是并不富庶的蛮荒之地,除了她这样背景的公主,还有谁肯去? 兰阳公主原本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明安王爷身上,可一天两天过去,明安王爷夫妇像连体婴儿一样整天不分开。 明安王爷更是根本不拿正眼看她,不管她说什么,人家就是两个字“没空”。 如今逼急了,兰阳公主只能从明安王妃身上下手。 她想好了,先好好说,求明安王妃看在大家都是女子的份上,帮帮她的忙。至少先帮忙当说客,让明安王爷去求求太后。 谁知一开口即不妙,那么不友好的一句,“站住!本宫让你走了吗?” 夜风华本来对明瑶在梦里打了自己一巴掌,就窝一肚子火。 但碍于那只是一个梦,人家在现实里还没对她动手。 她一直以来都保持着你敬我一寸,我敬你一尺的态度。 但你若欺我一分,我必十分打回去。 此时她缓缓转身,微勾了嘴角,扯出一抹冷淡的笑,“兰阳公主,那你现在让不让我走呢?” 兰阳公主暗暗懊恼,公主的架子摆上去了,这要怎么下来?但同时也十分气愤。 面对一个公主,这明安王妃就不能恭敬规矩一点?但凡说个软话,她不就顺着台阶下来了吗? 两人目光中的火,隔空燃烧,谁也不肯低头。 终于,兰阳公主开口了,依然是高高在上的语气,“你也许并不知道本宫和明安王爷的关系,需要本宫慢慢告诉你吗?” 夜风华心道,你是想吃你母亲的人血馒头吧? 虽然她心里清楚,战凌云跟兰阳公主本来就没什么。否则以战凌云的脾气,要真喜欢兰阳公主,早就缠着太后求娶了,何必还等到现在。 但清楚是一回事,心里却是十分不快。 她心里越是不快,就越不中计,摇摇头笑道,“抱歉,我对此还真没兴趣。” 兰阳公主脸色变得白一阵红一阵。 夜风华却悠闲地用手指绕着披风上的绳结玩,“不过,既然兰阳公主不让我走,那我倒是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要说一说。”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兰阳公主,“我家王爷自来随性惯了,逛个青楼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可你一个未出阁的公主,不,一个很快就去和亲的公主,非生拉活扯要跟我们家王爷扯上点关系。你说是你没脸呢,还是要给皇上抹黑?” 兰阳公主几时被人怼得如此难听,又被戳到了“和亲”的痛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陡然,她颤抖着从袖中拿出一粒早已准备好的药丸,流下两行清泪,“夜风华!如果本宫今天死在你面前,是不是就不用去和亲了?” “……”尼妹!你和不和亲关劳资毛线事啊啊啊!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夜风华在冷风中凌乱。 我就出来找个人而已,你就要在我面前死!可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死? 兰阳公主双膝一软,竟跪倒在夜风华面前…… ------------ 第82章 公主范儿端起来才好看 夜风华吓一跳,赶紧侧过身站到一边去。 她可受不起公主的跪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仗着明安王爷把人家怎么了。 其实兰阳公主倒真不是拜她,只是感觉人生无望,双腿发软,便那么扑在了地上。一扑,心就更绝望,眼泪簌簌往下掉。 夜风华其实也是今天早上才从战凌云口中得知,与大栗国和亲的公主已经定了,是兰阳公主明瑶。 这几日,明瑶几次三番找战凌云都被拒了。夜风华看在眼里,也曾问过战凌云,为何不听听她说什么? 战凌云道,“还能是什么事儿?她就是不想和亲!她以为本王能通天呢。皇上做的决定,她想让本王找太后干涉,太后都多少年不管这些闲事儿了。” 后来战凌云又说,“其实也不是我不帮忙,我找过太后,但太后说不该管的别管,省得让人生出别的心思来。” 战凌云一听太后这话便懂了。 他成亲后忽然无师自通,了解到一些女儿家的心思。 以前他明里暗里总护着兰阳公主,本是看在庆嫔娘娘的面上。 可帮忙归帮忙,他从来没想过要和兰阳公主发生点什么。既然太后这般说,那必是瞅到些苗头。 再加上战凌云头两日听王妃说做的梦,梦到被兰阳公主打了一巴掌。 虽说梦这东西作不得准,可只要一想到他的王妃被兰阳公主打,心里就不爽气得很。是以这次见到兰阳公主,他便冷淡了许多。 夜风华对明瑶这几日在战凌云面前遭受的冷遇一清二楚,但怎么也想不到此女贵为公主,竟脆弱到在人前屈膝。 她想伸手去扶一把,却又怕被讹上。那心情跟在现代社会看到老年人摔了,想着要不要去扶是一样的。 犹豫中,她不但没上前,反而向后退了一步,斜斜靠在假山石上,声音清冷的,“坊间传闻,兰阳公主虽样貌不算出众,但其聪颖敏慧可补其不足。今日一见,不过尔尔。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兰阳公主听得一窒,止住哭泣,缓缓抬起头来,“没想到明安王爷娶了你这样一个尖酸刻薄之人。” “是啊,我就是这么尖酸刻薄的人。所以你死在我面前,是指望我给你收尸,还是想让人误以为是我毒死了你?” “……”兰阳公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宫里人说话都只讲三分,隐晦难懂全靠猜。 她是第一次见人这么直白,一切都摆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情急之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药丸,只是想以此逼迫夜风华帮忙而已。毕竟此地只有她们两个人,她若死了,夜风华又怎脱得了干系? 夜风华又何尝不清楚兰阳公主的目的。 你要我做什么你直说,端着公主的架子,墨墨迹迹,扭扭捏捏,还要以死相逼!不就想我问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我吃多了撑的啊,我才不要问你呢。 兰阳公主紧紧捏着那粒药丸,退一步是生,进一步是死。可若嫁去一个蛮荒国度,生死又有什么区别? 夜风华仍旧玩着披风上的绳结,视线从她手上的药丸扫过,懒懒的,“我劝你把药丸收起来,不要动不动寻死。这世上啊,最值钱的是命,最不值钱的也是命!” 兰阳公主狼狈站起身来,以绢拭泪,哭得梨花带雨,“本宫不想和亲,帮帮我,明安王妃,请你帮帮我!”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夜风华沉吟片刻后道,“我能怎么帮你呢?其实你是想找明安王爷去求太后,对吗?” 兰阳公主含泪点头,“只要他肯去求太后,事情必有转圜余地。” 夜风华摇摇头,“如果我说,我家王爷其实已经替你求过情了,你也许不会信吧?” 兰阳公主愕然,“求过情了?”她如同坠入冰窖一般,冻得全身发抖,再无一丝力气,喃喃的,“求过了,竟然求过了……我不信……” 夜风华苦笑一声,“就知道你不信,算了,当我没说吧。” 其实她有办法帮兰阳公主脱困。比如用药先让其过敏毁容,又或是让其脸上长包。总之兰阳公主代表一个国家的形象,只要她丑了,皇帝就不可能让她出去丢脸。 但夜风华不想帮。 她怕农夫和蛇的故事上演,到时暖了蛇,却反被蛇咬一口。 她只是淡淡地提醒,“自己的命运得自己把握,什么都想着靠别人怎么行?最可靠的,其实是自己!” 话都说得这般明白了,若是还不懂,怎么当得起聪颖敏慧? 兰阳公主果然让她失望了,将眼泪擦干,恨恨的,“夜风华,你少说风凉话!你靠的不就是明安王爷吗?没有明安王爷,你以为你是谁?” “……”夜风华无语。瞧瞧这货!值得谁帮?尼马老娘欠你了?还是我八辈祖宗欠你了? 她顺了顺气,慢悠悠的,“是啊,有明安王爷,我就靠明安王爷;没有明安王爷,我就靠我自己。兰阳公主,咱们此前从未见过,更谈不上交情。你在我跟前又哭又寻死的,凭的是什么呢?” 兰阳公主气得嘴唇发紫,根本抓不住重点,只会恨恨地语无伦次,“你根本配不上明安王爷!” “那谁配得上?”夜风华眸色冷下来,“兰阳公主你吗?何苦非要作贱自己,公主范儿还是要端起来才好看。” 言尽于此,再无话可说。 她忽然扬声道,“战小渔,给我出来,再不现身,家法侍候!是不是你小婶婶我说话作不得数啊!” 一个穿着雪白绒毛狐裘的漂亮小姑娘从旁边的山石中慢腾腾走出来,垂头丧气,手里拖着条软鞭,一副做错了事儿的模样,“小婶婶……” 夜风华心情瞬间好起来,璀璨一笑,连白雪都要被那笑容融化,“还知道我是你小婶婶么?一来就躲着我!” 她迎上去,抱抱战小渔,又伸出手搓扁揉圆人家的小嫩脸。 战小渔气都喘不上来了,“咳咳,小婶婶,我错了我错了……” 夜风华欢喜地牵着战小渔的手,再也不看兰阳公主一眼,掉头就走。 兰阳公主被忽略得很彻底,狠狠捏碎手中的药丸,猛然疯了一般扑向夜风华。 刷!一条软鞭卷起千层雪,漫天冰花绽放…… ------------ 第83章 天下最好的小婶婶 战小渔之前为了躲小婶婶,猫进假山之中,全程目睹了兰阳公主不要脸的威胁。 一股怒火在她心头燃烧,于是解下缠在腰上的软鞭,伺机而动。 谁知兰阳公主被她小婶婶碾压得没脸没皮,毫无反抗之力。 战小渔正眉飞色舞,想着回去吹一波,就被小婶婶点了名。 她本以为走就走了,谁知兰阳公主竟没完没了,像一条疯狗一样扑向她的小婶婶。 这还得了! 战小渔想都没想,顺手一鞭子,扬起漫天冰花,以一个优美的弧度隔开了兰阳公主和夜风华。 兰阳公主惨叫一声,跌坐在地,手背上立时现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战小渔蒙了,打完才想起这是公主。 她到底只是个十四的孩子,脑子嗡的一响,知道自己闯祸了,哇的哭出声来。 她这一哭,使得整个局面急转直下。 夜风华心道糟糕,忙将战小渔搂进怀中。 兰阳公主却猛然眼睛亮了。这一鞭打得好啊,打出了她人生的转机。 她缓缓站起身,阴阴笑道,“琴儿,走,咱们今晚就回京找父皇评个理,看看战家姑娘以下犯上应怎么处置!” 那个被唤作“琴儿”的宫女,从假山更深处走出来,盈盈道,“公主,您可是千金之体!有人竟敢鞭打于你,这打的可是皇上的脸啊!” 夜风华心里直骂娘。特么的刚才蠢得一比,现在倒真的聪颖敏慧起来了。 若是战小渔鞭打公主的事情传扬出去,别说天家颜面受损,战家更是会背上“目无尊卑”的罪名。 更甚者,有心人用以挑拨,说战家已经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那会变成皇上心中的一根刺。 况且兰阳公主马上要和亲,正是风头最劲时,添油加醋之下,战小渔说不准会被怎么处置。 就算太后因为明安王爷出面将事拦下来,但战小渔鞭打公主,名声也坏了,有哪个大户人家敢娶这样一个悍妇回家供着? 一瞬间,夜风华理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又抱了抱怀中的战小渔,才抬眼去看作势离去的兰阳公主,声音清冷的,“等一下!” 兰阳公主晃了晃带着血痕的手背,终于露出胜利的笑容,“怎么?明安王妃现在有话要对本宫说?可是怎么办呢,本宫现在急着回京见父皇!” 夜风华郁闷得很,沉沉道,“我答应你!” “答应我什么?”兰阳公主扬眉吐气,一下气儿就顺畅了,“明安王妃可讲得清楚点么?” 夜风华仍旧伸手拍着全身颤栗着抽泣的战小渔,一字一句,咬着牙根道,“我替你想办法,不让你去和亲。” 战小渔急得都忘了哭,这才意识到自己除了给战家惹祸,更是给小婶婶带来了天大的麻烦。 明明刚才都还处于上风,却是因着她那无脑的一鞭,生生打碎了一切。 她看着小婶婶忍辱负重的样子,眼泪哗哗滴落,哭着说,“不,小婶婶,我闯的祸,我自己承担!你不用受她胁迫!我这就去太后面前请罪!” 兰阳公主笑笑,眸底却阴冷得很,“战姑娘说的哪里话?本宫可什么都没说,怎么就胁迫了?” “明明就是你先扑向我小婶婶,我才扬鞭的。” “谁看见了呢?”兰阳公主有恃无恐。 “是啊,谁看见了呢?”战小渔狠狠抹一把泪,“谁看见我用软鞭抽你了?” 琴儿向着战小渔微微一福,“战姑娘,奴婢看见战姑娘用软鞭抽了公主,却没看见公主扑向明安王妃。” “你!”战小渔是个直率的姑娘,甚少跟弯弯肠子打交道,听到琴儿这般颠倒黑白,噎了片刻,只狠狠吐出两个字,“无耻!” 她骂完,眼泪汪汪一头扎进夜风华怀里,又委屈地呜呜哭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狗崽。 夜风华心疼得要死,低声在她耳边道,“小渔,你真棒!打得好!” 战小渔听得心头一窒,呜呜哭得更加伤心。她家小婶婶可真好! 一时愁肠百结,又觉得自己确实打得好,至少护住了她那天下最好的小婶婶。 夜风华抬起头,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卑躬屈膝,“兰阳公主,咱们做个交易吧。你不想和亲,我帮你。小渔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兰阳公主嘴角的笑容渐渐如冰花绽开,却是摇摇头,“不,不止!本宫的确不想和亲,但本宫更想成为明安王妃。不如你为侧妃,咱们和睦相处可好?” 夜风华:哇靠!抢男人抢成你这样也是头一份!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战小渔:臭不要脸!我小婶婶只有一个,你滚一边去! 夜风华不怒反笑,“我家王爷还真是香饽饽!这么多女人扑上来抢,我可得看好……” 她话音未落,但见眼前一花。 软鞭再度扬起,掀起漫天飞雪。战小渔毛了,一甩软鞭朝兰阳公主挥过去。 兰阳公主尖叫一声,“你疯了!战小渔!“ 战小渔扬了扬头,“反正你都要告到皇上那儿去的,我抽一鞭是抽,抽两鞭也是抽!信不信我毁尸灭迹!” 兰阳公主吓得花容失色,刚才还自信满满,现在却躲在了琴儿身后。低头一瞧,另一只手背上,又是一道血痕,疼得钻心。 夜风华和战小渔相视一笑,有种快意江湖的豪气。 片刻后,夜风华冷声道,“兰阳公主若是坚持一意孤行,那就请便吧!不过,我把话撂下,你不想和亲,我帮你!你要想抢我夫君,没门!今日晚宴你若出现,我当你答应了!你若是没出现,那就悉随尊便!” 她说完拉着战小渔的手,轻快的,“小渔,我们走!” 战小渔擦干眼泪,又是一鞭甩在空地上,扬起漫天白雾,高声的,“好啊!小婶婶!走,找我十七叔去!” 走出几步,夜风华才低声问,“为什么躲着我?不喜欢我了?” 战小渔难过死了,红着眼睛摇着头,“不是不是,我可喜欢小婶婶你了呢!” “那为什么要躲着我?” “因为,因为我做错事情了……哇……呜呜……我总是做错事情!风华小婶婶,你打我吧,多打我几下……” ------------ 第84章 纯情少年的奇耻大辱 梅陇行宫景致怡人,战小渔却无心欣赏。 连续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地问,“风华小婶婶,你喜欢我送你的锦鲤小鱼么?” 夜风华想说,小渔,我俩绝对是有缘分的。这条鱼就是我在现代的那条比心,冥冥中自有天意。 可她只是微笑道,“那可是个宝贝!” 战小渔赶紧献宝,“当然,它是我养的所有小鱼里最好看最有灵性的一条。小婶婶,我把它送给你赔罪!” “赔罪?” 战小渔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那个,嗯,那天,我和九哥正在说话。我说十七叔和小婶婶已经成亲,让他别再多想。我还说,若是十七叔真给了小婶婶和离书,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后来,后来没想到被祖母和母亲听见了……所以,所以……所以我赔罪。” 夜风华恍然大悟。怪不得战老夫人什么都知道,还来找她要和离书。 她哑然失笑,“你今天也是因为这个躲着我?” 战小渔低着头,“小渔没脸见小婶婶。” 夜风华心头暖暖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傻瓜,我怎会怪你?我和你九哥已经说清楚,一切都过去了。这事可别再对旁人提,知道吗?” 战小渔赶紧点头,“我知道轻重的。”默了片刻,又道,“可我刚才打了公主……” 夜风华心里也没底,慌得一比。 可她不能在战小渔面前慌,“没事,她现在比咱们更急。和亲迫在眉睫,她告了咱们的状,对她没半点好处。” 战小渔恨恨的,“那个臭不要脸的,还敢肖想我十七叔!” 噗……夜风华忍不住笑出声,“肖想你十七叔的人何止她一个,多的是呢!” 她们所站之处,是行宫之中的一条河边。河对岸,也站着两个女子,正是白清音和苏玉痕。 夜风华道,“你看,对面就有两个呢。” 战小渔咋舌,“小婶婶你好厉害,这么快就掌握了敌情。” “你也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那白清音怪恶心人!” “怎么了?”夜风华不解,“你十七叔一提到白清音,表情就不自在,还一口一个‘白狐狸精’,到底她跟你十七叔有什么关系?” “不不不!她跟我十七叔可没什么关系!”战小渔可爱地摇着双手,“谁要把她和我十七叔放一块说,我十七叔会炸毛的。” 夜风华兴趣更浓,“你说我听听,省得我踩到你十七叔的痛处,惹他不高兴。” 战小渔说八卦的时候,两眼放光,眉飞色舞,全忘了鞭打公主会带来的后果。 话说两年前在月河围场的迎春狩猎宴,原本女眷是不能去的。可那年战家儿郎特别勇猛,连续攻克了四座城池,高唱凯歌回京,正好遇上狩猎宴。 皇上一高兴,算是为战家庆功,特许官员可带家眷入场。 当时白清音第一次参加狩猎,又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明安王爷,惊为天人。 姑娘实在兴奋过头,辗转反侧几天几夜睡不着觉。结果到了最后一天快结束的时候,她实在太累太困,竟靠着一块大石睡过去了。 然后她的不雅睡姿被一大堆人围观。这就一传十,十传百传扬出去。 其实打个盹有什么好传的呢?打个盹是没什么好传,可若是手里抱束花,流着哈喇子,边做梦边喊“凌云,凌云”,那可就太好传太好嗑了。 当时战凌云还被蒙在鼓里,手下人也不敢告诉他,怕他发火。然后他走到哪,哪都瞧着他笑。 还有人在战凌云路过的时候,故意对着天空喊,“白是什么白,白云的白!白是什么白,白小姐的白!” 战凌云听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却仍是一无所觉。 狩猎宴结束,战五胜觉得应该让他爷知道前因后果。可禁口令是他自己下的,都拖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才上报,不得被爷打死啊。 他不敢说,他手下的人更不敢说,于是又瞒了一阵。 后来还是战小渔无意间说漏嘴,才被战凌云知道了真相 当时战凌云就气得七窍生烟,随手抓起鞭子朝战五胜抽去。 战五胜也不躲,生生受下了。后来又被战凌云罚去洗了一个月马厩才算了事。 那是明安王爷生平的奇耻大辱。少年觉得自己被亵渎了,还因此被人笑话,心里的坎就过不去了。 他最后拿一个风头正劲且笑他最狠的王爷开刀,直把对方搞得全家见到他都绕道走的地步,才让那股风刹住。 从此,战凌云只要在外面听到有人把他和白清音放一起说,就会毫不手软修理人家。 战小渔道,“小婶婶,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十七叔那么讨厌太子了吧?他举荐谁不好,偏偏是白清音。这不是触我十七叔的逆鳞么?十七叔气极,又年少气盛,才跟皇上求娶夜阑珊来恶心太子。” 夜风华可算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了。 战小渔拍拍胸口,“还好夜家大小姐是小婶婶你,不然十七叔哪里是坑太子,明明就是坑自己!” 夜风华笑了,用手指宠溺地戳了戳战小渔的额头。然后又问了关于苏玉痕和怜素的事,战小渔也一一告知。 夜风华心道,自己没判断错,她家阿斗果然还是个处!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的纯情少年,还学人家逛青楼。啧啧,整天青楼青楼挂嘴上,其实就真是听个曲儿! 心里有点小开心,感觉自己捡了个宝。虽然这宝她也不见得要用,但干净的宝总是好宝。 夜风华的喜悦从心里直漫到脸上,夸赞道,“小渔你可真是个八卦小能手,什么都知道。” 战小渔脸一红,“小婶婶,你不怪我就好。以后我知道什么都会告诉你。” “真的?”夜风华逗着她,“那咱们家小渔可有心上人?要不要小婶婶帮你看看人品?” “小!婶!婶!”战小渔跺着脚,脸羞得通红,“人家还没长大呢!” “很快就长大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给你提亲。到时啊,不知道是哪家的少年郎能娶了我们家小渔。”夜风华不知怎的,有种“自家有女初长成”,配谁都是被猪拱了好白菜的惆怅。 她暗暗下了决心,定要擦亮眼睛,为小渔找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可不能像她这样随便嫁了。 远处,秦嬷嬷急奔而来,“小王妃,出事儿了……韶英长公主雷霆大怒……” ------------ 第85章 明安王妃丑且悍 韶英长公主雷霆大怒! 夜风华带着秦嬷嬷和战小渔匆匆走进陇行殿时,韶英长公主正在发飚。 起因是韶英长公主的座次席位排漏了。 按礼制,长公主的座位应排在娘娘们之后,众多官员家眷之前,也算是比较靠前且尊贵的席位。 “太后,看来儿臣在南羽国已是毫无地位可言!儿臣这就离开,不碍谁的眼!”韶英长公主向来脾气暴躁,平日无事都要吼三声,更何况是在梅花宫宴上席位排漏这种要面子的大事上。 她已经指责了一圈宫女们办事不力,现在告到了太后跟前。 太后望着这脾气越发骄纵暴躁的女儿,头疼不已。 母女俩早前因为一些往事心有隔阂后,几乎除了一些特定的节庆会碰上一面,平时甚少来往。 梅花宫宴上出的第一桩差错,竟然首当其冲犯在了韶英长公主头上。 在韶英长公主看来,梅花宫宴是太后主理的梅花宫宴。居然把她的席位排漏,那必然是太后说了什么,宫人才有这胆子。 什么人员太多,席位疏漏的解释,在她这根本说不通。 既然太后不想看见她,那她还留在这讨人嫌吗?从此梅花宫宴上,再无韶英长公主此人。 眼见势态发展到如此恶劣程度,颐妃娘娘赶紧上前来做和事佬,“瞧长公主说的,长公主乃我南羽扛刀上阵杀敌第一巾帼,怎能说毫无地位可言?说来说去,都是本宫的错。本宫是太后这次梅花宫宴的协理人……咦,对了……” 她似乎刚发现夜风华来到陇行殿,立时将其推到众目睽睽之下,“明安王妃,你来得正好!席位和住宿安排都是你在负责,你来给韶英长公主解释解释,怎会出现遗漏席位这等事?” 陇行殿非常宏伟巨大,是宫宴主要聚集地,能同时容纳上千人。 来宾陆续到达陇行殿,有的已找到自己席位坐稳,有的还在找位置。此时见前面似有争执,便慢慢聚拢,凑上前去看热闹。 众人目光本来都落在韶英长公主和太后身上,后来见颐妃娘娘出来说话,大家又想看看颐妃娘娘到底要如何安抚性情暴躁的韶英长公主。 谁知颐妃娘娘甩锅甩到了明安王妃头上…… 这明安王妃近日原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自嫁了明安王爷,关于她的传言就一天没停过。 有的说,明安王爷被夜家骗了,娶了个丑八怪。 有的说,明安王爷发现自己娶了个丑八怪,天天夜宿青楼,回家就暴打丑八怪,绝不手软。 也有的说,新娘是个悍妇,出嫁第一天就打回娘家,搞得尚书府鸡犬不宁。 还有的说,新娘乃南羽巾帼典范,大婚之期都不闲着,不畏艰险,愣是破了一件大案要案。 总之,明安王妃丑!且悍! 现在众人就想看看明安王妃到底有多丑,有多悍。 那些已坐在席位上的人也纷纷因着这点好奇心拼命往前挤,一时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宫女们维持秩序都维持不过来了,但她们本来也松懈,谁不想看看这出年度大戏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明安王妃的身上。 那是个光彩夺目的女子。 她身上的服饰没有韶英长公主奢华,脸上的妆容也没有颐妃和太后的精致。可是站在这些南羽国最顶级的美人们面前,她丝毫不逊色。 她年轻!年轻得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肤色是那么晶莹水透,薄薄一层肌肤,吹弹可破。 眼睛如星辰璀璨,又黑又亮,仿佛会说话一般。 她的脸不是时下流行的瘦脸,而是非常有福气的一张小圆脸。嘴儿也是小巧红润的,带着青春的光泽。 明安王妃不但不丑,还非常美丽。这当然是客观正直的评价。不少人暗暗为年轻的明安王妃捏了一把汗。 里面自然夹杂着别有用心之人的心思。这类人不是白清音之流,就是平时跟明安王爷有过节的人。他们等着看明安王妃如何被韶英长公主踩在脚下。 就连秦嬷嬷也担心起来。 毕竟韶英长公主近年暴躁到连太后的话都听不进去了。二人一言不和,即甩袖而去。 就算太后再怎么宠这小王妃,到底那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这种时候胳膊肘是不会往外拐的。 梅花宫宴还没开始,小王妃就遇到了天大的难题,这坎到底要怎么过?也不知道关键时刻明安王爷跑哪儿去了? 就在众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明安王妃身上时,就见她淡淡一笑,就那么朝着怒气冲冲的韶英长公主而去。 在离韶英长公主还有一尺远的距离,她驻足停下,轻轻一福,然后低声对韶英长公主说了几句话。 她说话的时候,微微歪着头,很可爱的模样。脸上挂着不浓不淡的笑容,既不慌张,也不卑微。 众人仍是等着韶英长公主暴跳如雷,让明安王妃当众丢脸。 可奇迹发生了,韶英长公主竟然退去了怒意,而是一脸狐疑地看着明安王妃,檀口轻启,“当真?” 明安王妃这才退后一步,鞠了九十度行个大礼,“韶英长公主息怒,臣妇本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却不想经验不足,弄了一场天大的误会,还望长公主海涵。” 说完,她一挥手,从明安王府带来的丫环们鱼贯而入,抬了四张造型精美雕刻精巧的楠木红桌。 这四张楠木红桌一模一样,看起来无比奢华尊贵。却又莫名觉得怎么造型有些眼熟? 再抬眼一看太后面前的那张桌子,简直跟这四张配成一整套。只是太后那张桌子的雕花图纹是龙凤呈祥,而这四张则是祥云瑞彩。 四张桌子抬进来后,大家才发现,太后面前这一片原先是空着的。 娘娘们的席位全部往后退了两米。 于是格局便成了正中是太后,离太后最近的左边席位是太子,右边席位则是皇上和皇后。 接下来便是这四张刚抬进来的桌子,整整齐齐排在娘娘们之前。 那四张桌上,放着遮盖好的玉制名牌,以及与众不同的精致碗筷和杯子。 玉制名牌旁边放着一个花瓶,瓶里插着一枝香味扑鼻的梅花。 夜风华在众人的注视下,从插着梅花的瓶里取出一张卷好的字条。 她将字条握在手上,又是微笑着一福,“请韶英长公主将您抽签的号码拿来对一下,便知是真是假……” ------------ 第86章 幸运之神降临 韶英长公主见明安王妃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心里已知对方所言属实,怒气去了一大半。 她使了个眼色,便有婢子上前,将来时抽到的运签奉上。 签上刻有“11”的数字。夜风华将自己手中的字条卷儿也缓缓展示在人前,同样是“11”。 众人没见过抽奖的玩法,仍是一头雾水。 只见明安王妃先晾着韶英长公主,又一一从另三张桌子上的花瓶里取出纸条卷儿,依次展开,分别是43,95,186。 她将三张纸条卷儿分别展示给众人看了之后才道,“各位,请抽到这三个数字的人持运签上前来。” 于是,抽到43号的大理寺少卿赵松柏大人的夫人,手持刻有号牌的运签拨开人群上前一步,“明安王妃可是要这个?” 夜风华礼貌地回以微笑,准确叫出对方名字,“正是,恭喜赵夫人。” 又有手持95和186运签的五品翰林院侍讲邢林泽大人的夫人以及正七品城门史刘海桥大人的夫人,纷纷拿着运签上前来。 每上来一个人,颐妃的脸色就难看几分。 等四人到齐,夜风华又准确叫出是谁家夫人,颐妃已彻底呆若木鸡。 但见明安王妃亲自将四张桌上每一个玉制名牌上的锦布拿掉,便显露出名牌上的名字。 11号韶英长公主,43号赵松柏,95号邢林泽,186号刘海桥。 那玉制名牌看得出来是现做的,与普通桌的不同。 明安王妃亲力亲为,在众目睽睽下把一切布置好,才盈盈上前请韶英长公主上座。 韶英长公主看了明安王妃片刻,这才展露出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笑容,走到太后面前,匍匐在地行个大礼,“儿臣鲁莽,不问青红皂白便怀疑太后对儿臣厌恶。都是儿臣的错,求太后责罚。” 太后本来眼花缭乱在看大戏,忽然得了多年不曾好好说话的女儿这盈盈一拜,心头莫名酸涩,眼睛也湿润了。 无论曾经贵为皇后,还是现在贵为太后,她终究只是个母亲。她也希望儿女绕膝,说些体己贴心话。 但她除了是一个母亲,更是一国之母。作为她的女儿,作为长公主,必须是表率,是榜样,否则为何你生来荣光? 除了荣光,长公主还有长公主应该肩负的责任。 于是当年太后坚决不允许韶英长公主与一个侍卫来往。 那侍卫也是个倔强之人,誓要博取个好前程,能配得起心上人,便主动请缨上了战场。 结果这一去便死在战场上,再也回不来。 韶英长公主悲痛欲绝,也提刀上战场杀敌去了。 归来时,正逢南羽和东兴国谈和停战。东兴的太子对韶英长公主一见钟情,提出让韶英长公主和亲。 为了大局考虑,太后只得忍痛把韶英长公主嫁往东兴。 可没过几年,两国在许多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和矛盾,于是又开战了。 两国开战后,最艰难的还是背井离乡的韶英长公主。 她那时候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因着两国战事,不得不扔下孩子回了国。 回国后,太后急于补偿韶英长公主,更要向外界和东兴国证明,我南羽国的韶英长公主仍是很珍贵的。 于是她又下旨,把一个亲王的儿子指婚给了韶英长公主。 那驸马爷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对韶英长公主也是百依百顺。 却没曾想,此人表里不一,暗里干下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还跟府里的婢子们乱搞一气。 这也就罢了,最可耻的是,驸马竟然与韶英长公主的侄女,也就是当今皇上的大公主有染。 韶英长公主撞破奸情后,提刀将驸马砍死在床上,又将侄女五花大绑送到皇上跟前。 太后和皇上本就对韶英长公主心中有愧,如今皇家出了这种丑事,简直无言以对。 于是隔天,对外宣称驸马爷暴毙。 从此韶英长公主性情大变,怼太后,顶撞皇上是常有的事。 就连韶英长公主养面首,太后和皇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不管。 说白了,一切的不幸,都是从韶英长公主心里的那个白月光侍卫开始的。她为了这个国家,一直在做牺牲品。 此时跪在膝下的女儿,难道真是因为一场误会对母亲道歉,请母亲责罚吗? 不,这是一场给彼此台阶下的和解。 韶英长公主已经不年轻了,一生经历过太多的起起伏伏,早就没有真正责怪母亲。却又因着经年累月的怨,放不下面子来与母亲讲和。 是借着这个由头,深深跪于母亲膝下。 太后哽咽着笑了,“我儿……起吧。哪里动不动就责罚!” 明安王妃亲自伸手搀扶韶英长公主起来,将她请到11号桌坐下。继而又陆续邀请赵夫人,邢夫人,刘夫人纷纷入座。 11号桌挨太后最近,如同此刻母女隔阂多年的心一样,从未如此近过。 明安王妃笑道,“太后与韶英长公主母女连着心呢,在这么多的运签中,抽出四个,其中一个就是韶英长公主。”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这四个号是太后抽出来的啊。 赵夫人,邢夫人和刘夫人一听此话,纷纷跪下谢恩,恭祝太后吉祥安康。 若不是太后抽中她们,以她们男人的官运,怕是此生此世都无法坐到娘娘们之前的位置上来。 这是光宗耀祖的大事,足以在族谱上光辉记上一笔。 韶英长公主瞧着这几位的神态不似作假,终于彻底相信明安王妃所说,这不是刻意安排,而是幸运之神降临。 她中奖了! 还是她的亲生母亲太后亲手抽出来的奖! 因为那会子太后也点头承认了,“都是明安王妃办得好,哀家不过是从众多运签中随意抽了四张出来。没想到,竟然有我儿!这是天意啊!” 直到这一刻,韶英长公主才真诚地向着明安王妃抱以微微一笑。 这笑容落在颐妃眼中,简直是巨大讽刺。 她想不通,她让人悄悄移走的四个坐席,为何刚巧就被太后抽中? 名册已被她收走,难不成这明安王妃还能全背下来不成? 没错,老娘就是把名册背下来了!明安王妃朝着颐妃娘娘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与远处微笑着的男子四目相对…… ------------ 第87章 斗法 人群中,四目相对,眼底笑意荡漾着涟漪。这是夜风华和战凌云又一次携手完成的逆袭。 从她穿越过来,就面对一场又一场恶战,却同时也是一次又一次与战凌云并肩作战的默契体验。 这几日,两人都在处处提防颐妃,却一切安然无恙。 直到昨晚,所有事宜安排就绪。夜风华最后还挨个对过名册,检查又检查,确定无误后才上交了册子。 到了半夜,夜风华还是不放心,悄悄把战凌云摇醒,拖着他又来了一趟陇行殿。 这次,他们避开宫人,像小偷一般潜了进去。 查看之后,夜风华发现席位少了四个,正是今日那几个获奖得主。她凭着超强记忆,愣是把那几个姓甚名谁,以及夫家官职全记起来了。 尔后,他们让战五胜连夜回京城赶制玉制名牌。 到了早晨,夜风华当着颐妃娘娘的面,状似随意地向太后提议,说可以增设一个抽签得奖的项目,让大家热闹热闹。 太后自然是同意的,颐妃也并未察觉出哪里不对劲。 等宾客陆续到达并抽完奖,战凌云派自己带来的丫环去特意打听那四个抽到了什么数,继而根据收集回来的情报制作好纸条卷儿放入盒中。 之后,战凌云便捧着这个只能伸进一只手的盒子,让太后抽出中奖运签的数字。 这些举动虽然都在颐妃娘娘的眼皮子底下进行,可颐妃不知道的是,那盒子里本来就只有四张纸条。 太后只是笑,也不戳穿,还十分配合地演了一场戏,感觉像是从盒中无数个纸条中抓出了四张幸运数字。 太后当时并不清楚明安王妃要做什么,只知道颐妃和明安王妃在斗法。 她也很想看看这场大戏到底在演什么。只是万万想不到,这竟然会促成她们母女多年的积怨冰雪消融。 太后端坐高台,近距离看着美丽又高贵的女儿,心头感慨万千。 她再将目光投向明安王妃,但见小姑娘明眸晧齿,说不出的喜庆,正与陇行殿尽头处站着的美貌少年隔空相望。 这便是最好的年纪遇到最好爱情的模样。 太后相信自己一生阅人无数,虽在韶英长公主的婚姻大事上屡屡看走眼,但她自信这一次没看错。 那孩子就是个有福气的! 颐妃娘娘却快被这个有福气的圆脸姑娘气断了肠。 她原本想着趁宾客众多,耍点小计谋就能使明安王妃与韶英长公主交恶。 她知道,韶英长公主与太后不和已久,而太后宠爱明安王爷是路人皆知的事情。 若是引得脾气暴躁的韶英长公主恨上明安王妃,再因此迁怒于太后,那太后也得恨上明安王妃。 这一箭几雕的计,眼看就要成了,怎么就变成团圆大结局了呢? 看起来,韶英长公主不止不恨明安王妃,似乎还有交好的迹象。 颐妃娘娘想着自己儿子被那两口子害得一年一度的盛会都参加不成,不由牙龈咬出血来。 梅花宫宴终于回归了正轨。 太子大病没来,席位空缺;皇上国事繁忙,依照惯例,会在最后一天来露个脸;而皇后因最近母族犯事儿太多,不好现身,是以席位也空缺。 这么算起来,离太后最近的,果然就是韶英长公主。各位前来的娘娘还居于其后。 众人都已入座。 夜风华和战凌云也坐在摆有自己名牌的位置上。 夜风华经过这一战,感觉元气大伤。 她兴致不太高,低声吐槽,“这关我们倒是过了,可取悦了一个韶英长公主,却得罪了一大堆娘娘。咱们亏大了!” 战凌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娘娘们怕太后,韶英长公主可不怕太后。这笔买卖还是合算的。” 夜风华哀哀叹口气,“合算不合算又能如何?反正已经这样了。” 末了,她四处张望着,想看看战小渔坐下了没有。 夜家和战家的席位都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倒是离得不远处有个长得特别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一直拿眼瞅她。 等夜风华抬眼去瞧小姑娘时,人家又赶紧埋下头,一直玩着手上的银筷子。 这是夜风华穿越到异世后,真正从心底认为所见最好看最好看的小美人儿了。 那姑娘长得跟瓷娃娃一般,美好得像个假人。 夜风华觉得一切和美相关的形容词放在她身上,都只能形容其万分之一。 有这么个大美人在,夜阑珊竟然好意思担起“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这到底是她审美有问题,还是南羽国的人审美有问题? 她扯了扯战凌云的袖子,低声问,“喂,对面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小姑娘是谁啊?” 战凌云都不用抬头,就知道她问的是哪一位,“誉亲王的女儿和苏郡主。好看是好看,是个傻子。” “啊?”夜风华明白了,因为是个傻子,所以就算长得好看,也被人忽略。 她忍不住又抬头去看和苏郡主,而和苏郡主也在偷偷看她。 她展颜一笑,还微微朝和苏郡主点了点头。 她本没想过和苏郡主会回应,谁知人家也朝她点头,嫣然一笑。 我天!这哪是笑,这是杀人好吗?夜风华被那笑晃得小心脏都扑腾了好几下。 那笑真是酥得让人死都愿意。不止是她,周围好些人也被那笑容迷住,都在纷纷议论。 人家哪里傻了?夜风华再看过去时,和苏郡主已经低下头,自顾玩着银筷子。 梅花宫宴终于开始。先是太后讲话,然后是颐妃娘娘代表后宫发言,再然后是官员家属代表发言。 场上气氛热烈,最后在一通“皇上圣安,太后吉祥”的赞歌中,开启了梅花宫宴的第一次晚宴。 晚宴自是十分丰盛,酒香怡人。推杯换盏中,场面热闹融洽。 一波又一波的人趁着这时候给太后敬酒,混个脸熟。只有夜风华心不在焉,心事重重。 战凌云是太后跟前的大红人,自然也是被人敬酒的对象。他喝酒喝得头晕晕的,好容易从酒圈子里挣脱出来,便看到夜风华神色不对。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刚刚斗颐妃娘娘的时候夜风华还兴奋着,才这么一会儿,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战凌云觉得媳妇儿有心事。 夜风华其实在等人,等兰阳公主现身。酒宴已过去一半,这人还不出现,难道真去皇上那告状了? 她心有些慌,只得把白天跟兰阳公主发生的冲突简单和战凌云说了一遍。 却在这时,一个宫女悄然走近,福了一福,轻声道,“明安王爷,庆嫔娘娘有请!” ------------ 第88章 我是个公主啊 红色灯笼照在幽静小道上,晕出迷离的光华。 明安王爷醉了,走路踉跄,醉眼惺忪。走到一棵大树前,他便伸手扶着大树干呕起来。 宫女轻声道,“王爷,娘娘备有醒酒汤,您过去喝了该会好些。” 明安王爷摆摆手,“娘娘有心了,不碍事,走吧。” 宫女瞧着灯笼照出明安王爷歪歪斜斜的影子,嘴角不由弯了一下。 坤林殿地处梅陇行宫最偏僻之处。 宫女歉然道,“王爷受累了。我们娘娘担心自己的身体扰了太后的兴致,所以向颐妃娘娘讨来这处偏殿住下。” 明安王爷不搭理她,只一意踉跄向着坤林殿而去。 殿内烛火幽暗,许是地龙的火气太大,平白令人生出几丝不安的燥热。 明安王爷扯了扯紧实的衣扣,醉眼朦胧地扶着桌子,“参,参见庆嫔娘娘……咦,娘娘呢?” 他扭头回去找宫女,哪还有宫女的影子?这才发现整个殿内空空荡荡。 厚重的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合上了,将世间的清明关在门外,只余人性最不堪的欲望与邪恶随着烛火微微跳动。 明安王爷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奈何眼前一片模糊。 他跌坐在椅上,“庆嫔娘娘,你在哪?找凌云所为何事?我还要回,回去喝,喝酒,没,没喝够呢。” 室内一片安静,一个人都没有,唯有一盏幽幽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缥缈,倒映在墙上。 他面如冠玉,酒后更增添了一丝俊美英媚之气,眉目似比女子还精致几分,任谁看了都会心跳加速。 明安王爷确实喝多了,红着脸低喃着,“庆嫔娘娘,你在哪?再不出来我可就走了。我还要回去喝酒呢!”说着他撑着桌沿就要站起来。 明瑶穿着一袭轻纱款款从屏风后走出来,笑语嫣然,又带了几许娇羞,“凌云哥哥,别走。” 明安王爷狠狠闭一下眼睛,又摇了摇头,好似受了惊吓,目中赤红骤盛,“兰阳公主……怎么是你?庆,庆嫔娘娘呢?是,是她叫我来,来的!” 明瑶走近明安王爷,吐气如兰,将气息呼在他的脸上,柔声道,“母妃歇下了,她让本宫来照顾你。” 明安王爷被那气息弄得更加燥热,糊里糊涂伸手解开了衣襟盘扣,但仍是摇头道,“不,不要你照顾,我,我有王妃……” “谁知道王妃这会子在哪呢?”明瑶素手拂上明安王爷的肩头。 距离近了,明安王爷才发现兰阳公主的衣裳竟然是透明薄纱,胴体若隐若现,顿时血脉贲张,气血上涌。 他赶紧侧过一边,用脑中仅剩的一点清明斥道,“出,出去!” “我出哪儿去啊?凌云哥哥,外面好黑,人家害怕。”明瑶说着就将身子硬塞进明安王爷的怀里。 “不可!”明安王爷猛然一推,将明瑶推倒在地,“不要靠近我!呃……我怎么了?好热……” 他站起身,想要往门口走去,奈何全身无力,一下勾到了椅子,扑在地上。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吹熄了室内烛火,顿时殿内陷入一片黑寂,只剩男女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明瑶心中慌乱又兴奋,向着明安王爷的方向爬去。触手抱紧王爷的刹那,她的心也跟着烧灼起来。 但觉王爷的肌肤滚烫,双手那般孔武有力。睡梦中无数次幻想过的拥抱,竟然成为现实。 她不要放开他! 她再也不想放开他。 王爷似乎也沉浸在她娇软的气息中,不再推开她,而是搂紧,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明瑶娇娇地喊一声,“王爷……” 王爷闷声不回应,只是行动上更加热烈。 两人在厚厚的地毯上翻滚,大汗淋漓…… 就在二人只差最后一步时,忽有一个女声响在寂静的黑暗中,“咦,王爷大人,差不多就行了,别弄出个孩子来难以收场啊。” 一个男人的声音带了些少年感,清越中隐隐透出些暗哑,“听到没?荆四,差不多就收手了。实在憋不住就去花满楼,算在爷的账上。” 地上的男子不再动手,仰面倒地笑道,“爷,您这么弄法,要把属下弄出毛病来的!” “滚蛋!有什么荤话都给爷憋肚子里,没见王妃也在这吗?”显然,这才是真正的明安王爷战凌云。 明瑶忽然一下子明白过来,骤然尖叫一声。 在她的尖叫声中,夜风华已点亮了烛灯。 刹那间,殿内亮起来。 夜风华命令道,“阿斗,把眼睛闭起来,不然今晚给我睡院子里去!” 阿斗清朗地笑出声来,乖乖闭眼,“是,王妃!小的闭眼了!” 夜风华扔了件像样的衣服和披风给明瑶,“兰阳公主,穿上吧。” 兰阳公主吓傻了,双手交叉护住胸。愣了半晌,才胡乱将王妃扔过来的衣服套在身上。 她看着地上爬起来的男子,气得全身发抖,“你!你!你怎么敢!就不怕本宫杀了你!” 男子是个老手,起身后熟练地将腰封束好,才苦笑道,“爷,您可要护着属下!今儿这场艳事划不来,属下要是赔上这条命,不值啊。” 那言语中满满都是对公主的不敬,直气得兰阳公主差点喊出一声“来人,给本宫拖出去砍了”。 明安王爷云淡风轻道,“想要你的命,前提是公主想要将这件事宣扬出去。风华,你说她敢吗?” 夜风华摇摇头,“我赌她不敢!下药迷诱王爷这种事传出去,还有脸活吗?” 兰阳公主咬牙切齿,恨得眼睛差点滴出血来,一字一字道,“夜!风!华!你以下犯上!本公主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你敢!”战凌云睁开眼睛,讥诮的目光落在兰阳公主的脸上,“本王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把我的王妃碎尸万段!” 兰阳公主骤然哭出声来,“你们!你们这样毁我!我是个公主!我是个公主啊!” “这会想起你是公主了?”夜风华冷然道,“我早说过,你不想和亲,我帮你!但要抢我男人,没门!怎么就是听不懂话呢?还是觉得本王妃看起来好欺负,随便就能取而代之?” 这时殿外有人高声报:“颐妃娘娘驾到!” 殿内各人脸色骤变…… ------------ 第89章 鱼死网破奉陪到底 颐妃娘娘驾到! 颖妃娘娘驾到! 丽嫔娘娘驾到! 殿门大开,颐妃娘娘在众人的簇拥下高调来到坤林殿。一时间,梅陇行宫最冷清最偏僻的地方陡然热闹起来。 娘娘们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吱吱喳喳吵着要来看看庆嫔娘娘。 平日里彼此的宫殿也就几步路,没见有多殷勤关切,现在弄得好像久别重逢一般。 其实不过是颐妃娘娘见明安王爷跟着庆嫔娘娘的宫女走了,联想起兰阳公主莫名其妙提前好几天跟着她一起来梅陇行宫,就感觉其中有戏。 她不止自己来看,还顺带拖着颖妃娘娘和丽嫔娘娘一起过来看热闹。 不过她失望了。 殿内一片祥和。 明安王爷带着侍卫坐在外殿悠然喝茶;庆嫔娘娘在内殿躺于床榻上,明安王妃正给她看腿疾。 兰阳公主和一个宫女则守在一旁探头看,见颐妃娘娘率众娘娘进来,才赶紧行礼让座,又叫宫女上茶。 颐妃的视线在殿内扫了一遍,每个角落都不肯放过,淡笑道,“庆嫔这腿疾已有多年,每到雨天雪天总叫疼,瞧着都让人觉得难过。明安王妃,听说你医术高明,想必能治好吧?” 夜风华将庆嫔娘娘的腿塞进被子里,又细心掖好,才抬头道,“回颐妃娘娘话,臣妇哪里谈得上医术高明,不过是当年在边关的时候,跟着个游医学了一点皮毛。” 她回完话,便对兰阳公主道,“夜已深,臣妇就告辞了。待臣妇回去细细琢磨一下,看看有无良方调理庆嫔娘娘的病。” 兰阳公主微微点头,“多谢明安王妃深夜前来替本宫的母妃瞧病。本宫也是这几日总听说王妃医术高明,是以心头惦记。是本宫操之过急,考虑不周,扰了明安王爷和王妃的雅兴。本宫这就派人送王爷和王妃回陇行殿。” “公主太客气了。”夜风华轻轻一笑,行了个退礼,“各位娘娘多坐会子,臣妇先行告退。” 兰阳公主直把夜风华送出内殿。到了外殿后,几人间的气氛瞬间又烧灼起来。 兰阳公主先开的口,有种破釜沉舟的味道,“王妃说话可还算话?” 夜风华缓缓抬起头,锐目迎上对方的视线,“哪句?” “帮助本宫!不让本宫和亲!” “我说过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夜风华冷笑,“此一时,彼一时!兰阳公主记住了,自己有筹码在手时,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否则终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兰阳公主咬牙,“你就不怕……” “不怕!”夜风华傲然道,“我战家的姑娘由王爷和我共同守护!我王府的侍卫,也自当由王爷和我共同守护!兰阳公主若是一意孤行,要来个鱼死网破,我不介意奉陪到底!兰阳公主,你已经错过最好的机会!” 她说完,昂首挺胸走出殿去。 明安王爷自始至终不再说话,连正眼都不瞧兰阳公主一下。他拉着王妃的手,消失在黑夜深处。 他怕她冷,于是将自己的披风敞开,将她娇小的身子裹进他怀中,仿似要将这世间的风霜雨雪都阻挡在外。 兰阳公主望着明安王爷的背影泪流满面。 同样是女子,有人得他全心呵护,而自己竟然需要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她也想明媒正娶地嫁给他,也想堂堂正正成为他的王妃。 可是和亲在即,眼看是没有机会了。 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她就得远嫁他乡。终有一天,她也会像韶英长公主一般落到一无所有的境地。 韶英长公主还有母亲替她撑腰和做主,而她有什么?只有一个瘫痪在床一点用都没有的娘。 她提前好几天来到梅陇行宫,当然不单单只是为了尾随颐妃娘娘当跟屁虫。 她必须要为自己搏一把。 这个计划是她早在来梅陇行宫前就定下的,也是所有希望都落空后兵行险着的最后一步。 兰阳公主找宫里信得过的老嬷嬷讨来秘药,又收买了宫女,悄悄将药藏在一把特制的阴阳酒壶中。 宫女给别人斟酒时,倒出的酒是正常的酒。可给明安王爷斟酒时,只需轻轻旋转酒盖,即能倒出下过药的酒。 在梅花宫宴上,绝对不会有人想到,谁的胆子会那么大,敢在太后眼皮子底下下药。 那药是男女间床笫之欢助兴的药。只要战凌云喝了那酒,便会感到周身燥热。 若是看见她穿成那样,自然无法抗拒。 待生米煮成熟饭,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她都会央求王爷去太后跟前讨要了她。 兰阳公主又收买了跟着母妃的一个宫女,让她去请明安王爷。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可为什么到后来变了模样?王爷变成了侍卫! 他们怎么敢! 她可是千金之躯!真正的金枝玉叶! “兰阳公主,其实奴婢刚把王爷送进坤林殿就被人捂住口鼻拖到殿外。”宫女哭泣着说,“那人要将奴婢送到太后跟前去,还说奴婢参与祸乱宫闱,当灭九族。所以奴婢……” 兰阳公主的心痛到麻木,冷冷的,“所以你就把本宫给供出来了。” “公主饶命!”宫女跪倒在地哭泣,“求公主饶命!” 兰阳公主抹一把冰凉的泪水,冰雪落在脸上,雪泪融合,“然后他们让你带路去抬来本宫的母妃?” “是的,公主。” 兰阳公主狠狠闭上眼睛,自己的一切丑态都被母妃看在眼里…… 没错,庆嫔娘娘是在一片漆黑中到达坤林殿的。战五胜让她别出声,先看出戏。 她本也没在意,便配合着没出声。 但万万没想到,自己养大的女儿,那样的金枝玉叶,竟然干出这样的勾当。 等看热闹的众位娘娘离开之后,庆嫔娘娘沉着脸将兰阳公主叫到面前,令其跪下,抬手就是一耳光打过去,“本宫养的好女儿!当真是不知羞耻,胆大妄为!” 兰阳公主被打得脸歪到了一边。 她捂着被打红的脸,缓缓抬起头,恨恨的,“是啊!儿臣不知羞耻!儿臣但凡有个靠得住的母族,用得着自己想办法吗?”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庆嫔娘娘抖着手指,“你告诉本宫,说有不和亲的办法!原来就是给明安王爷下药!” 兰阳公主骤然狂笑一声,“哈!母妃一副鄙夷的样子瞧着儿臣!可至少儿臣不会装瘫痪,装废人!” ------------ 第90章 我就抱一会 夜风华随一行人离开坤林殿时,心里有些疑惑,庆嫔娘娘瘫痪在床好些年,可双腿肌肉却全无萎缩迹象。 难道是烛火不亮,她看错了? 一阵凉风吹来,夜风华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一言不发的战凌云全身都在发抖。 她用手一探战凌云的额头,热得滚烫。 她心软了几分,低声的,“再忍忍,咱们这就回寝殿去。” 战凌云还是一言不发,咬着牙根,连呼吸都重了些许。 夜风华知是自己的药物压不住兰阳公主下的药了。 刚才宫女来请战凌云去坤林殿时,她就多了个心眼,又见战凌云虽神智还算清醒,可眼中的赤红却有异。 她当时分不出是什么,就当他喝酒喝多了,便拿了一种稳定神智且醒脑的药让战凌云悄悄服下。 战凌云跟着宫女走后,她立刻叫来战五胜先行一步去坤林殿查探虚实。 发现情况有异后,战五胜不动声色控制了丫环,审问出兰阳公主的计划。 于是他们与王爷在殿外便商量好进入殿内后怎么做,一步一步将兰阳公主引入圈套。 但夜风华的醒脑药只是暂时压制了战凌云体内的燥热。刚才颐妃娘娘等人来的时候,战凌云已然感到不适,强靠毅力在撑。 此时出了坤林殿,战凌云便已无法自控。尤其夜风华又在身边,少女的芳香如同蚂蚁般咬噬着他的意志。 夜风华当机立断,与荆四架着战凌云回了重华殿。 战凌云倒在床上,闭着眼睛,仿似睡着了一般。可只要一瞧他的手就会发现,他正强力克制,指甲都捏得发了白。 他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喃喃的,喊冤一般,“风华……风华……” 夜风华也是心里慌得一比。 啊啊啊,别喊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的医学领域里,没想过要研究这类药物。她只知道,最快速有效的办法,就是找女人。 问题是找谁?找谁都不合适,也不舍得作贱他。但要她自己上,她又做不到。 她挺喜欢战凌云,可还没喜欢到要上床的地步。 她在现代社会原本已经二十六岁了,现在面对古代小鲜肉,人家才十九岁! 啊啊啊,十九岁!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下不去手! 再说,又不是两情相悦,完全是因为自己要成为解他的那颗药…… 夜风华急得在寝殿内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甚至她站起身,情急之下脑壳发昏,想要去找战老夫人想办法。 “别走!”战凌云见夜风华要扔下自己不管,急得一手抓过她。力道太大,一下子将她扯倒在床上,呢喃着,“别扔下我,我难受……” 夜风华歪倒在他身旁,脑袋碰到了他的脑袋。 啧啧,真真儿是秀色可餐,人间绝色。眉目雅致,轮廓分明。 和这样的美男子滚在一起,还能坐怀不乱?妈呀,我太难了。 夜风华赶紧把视线从战凌云脸上撤走,眼观鼻,鼻观心,最后盯着天花板,命令般哄骗,“赶紧睡觉,睡着就不难受了。” 战凌云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媳妇儿,口干舌燥,狠命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滑动得极快。 他握住她的手,紧了又紧,“风华,我难受……睡着了也难受……” 夜风华心里天人交战,还在想要怎么办,就见战凌云猛然翻身压过来,一把将她抱了个结实,狠狠搂紧。 “喂……”夜风华慌了,心酥透,还莫名头晕,抵抗得软绵无力,“喂,你好重,不能这样……听我说,喂,喂喂……” “我就抱一会。”战凌云哄着,像小狗一样用滚烫的脸颊去蹭她的脸,又蹭她的颈窝,诓着,“我不动,就抱一会儿好不好?” 人家都这样说了,再推拒就有点不近人情了。而且他的脸确实烫!烫得夜风华感觉自己也喝了酒。 他声音低哑磁性,却不是霸道,而是央求,让人无法拒绝的缠绵。 她只得妥协,声音细细的,轻轻的,生怕被人听了去,“那就抱一会儿,别瞎动!” 战凌云不再回应,只是用尽全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不过药这东西若是不上头,能叫药吗?这可不是靠人的毅力就能控制住的。 况且玉人在怀,还是自己喜欢的女子,又是明媒正娶的媳妇,不在今夜把她吃掉,那不是白学习那么些天吗?这想法一出现,图册里的各种姿势就如洪水猛兽般将战凌云淹没。 他的手开始无师自通解她的衣扣。 夜风华快窒息了,又慌又软,最羞耻的是还隐隐有些期待。嘴上说着“不要不要”,手却很诚实地伸出去抱紧对方。 战凌云发现夜风华也伸手抱住自己,顿时得了鼓励。可他又不像老手霸道强横,而是有着少年的生涩和好奇。 第一次! 在男女之事上探索,方知听曲赌钱与这个比起来,简直没意思得很。 情到浓时,名字也像是心里开出的一朵花。他喃喃叫她,“风华……” 她“嗯”了一声。 或是少年在最炽烈时,藏在心中的心思也仍旧顾虑着,想要得到对方的肯定和认同,更想要确定,此时她心里眼里只有他。 于是百忙之中还是忍不住要问,“告诉我,我是谁?”他以为问出了口,其实那只是他心中的一个疑惑而已。 呼吸交织得热烈芬芳,眼看着就要成了…… 可爱要命的战五胜英勇无敌踩着一团祥云来了,哐哐拍着门,又刻意压低了声音表功,“爷!快开门!属下从庆嫔娘娘那里拿到了解药。” 深夜骤凉,寒霜露重。 两人齐齐停了手。 战凌云神志不清下还可以装糊涂,可夜风华装不了。嗖地从战凌云怀里滚出来,面红耳赤地把衣服穿好,一边回应,“好,来了,等着。” …… 战凌云吃完解药清醒了,却十分不开心,想把战五胜扔去喂野狗。 丫环们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当王爷喝醉酒歇了会,就是不明白为什么王爷的脸色那么难看。 偏生战五胜还喜滋滋地觉得自己办了大事,立了大功,在王爷面前转来转去。 直到王爷铁青着脸,低吼一声“滚”…… ------------ 第91章 誉亲王的宝贝疙瘩 战五胜被王爷的怒火喷得灰头土脸,仍不知道哪里做错了,灰溜溜出去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思考了半天,又把剑拿出来擦一擦。 忽然一拍脑门,想到了!王爷有王妃,还需要什么解药? 怪不得王爷火那么大!他赶紧把剑收起来,怕一会儿王爷出来顺手拿剑剁了他喂狗。 夜风华强忍着笑,心里也不知该感激这直男,还是该怨怪他。 她深深觉得,战五胜一定是靠那张诚实朴素的脸入了太后的眼,才当上黑骑侍卫的总领。 不过细细想来,一旦有事,哪次不是战五胜跑前跑后,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这人还挺神奇,情商不在线,但智商绝对是够的。 她走到寝殿外,见战五胜坐在门口发呆,笑着一语双关道,“谢谢你及时拿来解药啊,五胜!” 战五胜红着脸,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下去,半天才张口结舌道,“王,王爷他……” “王爷没事,就是喝了点酒,一会儿就好了。”夜风华想了想,又道,“派几个人去把兰阳公主看好,别让她再作妖。” “已经安排下去了。” “灵姑抓到了吗?” “抓到了。” “白清音那边……” “也安排好了。” 瞧,就是这么靠谱。夜风华挥挥手,“辛苦了,去歇着吧,咱们明天打起精神继续干活儿。” 哪里等得到明天,现在就有活儿干。 秦嬷嬷带着几个宫女提着灯笼急匆匆赶来,一脸歉意,“王妃还没歇着呢?太后吩咐了,若是王妃没歇下,就请跟老奴去瞧瞧和苏郡主。” “和苏郡主怎么了?”夜风华脑海里闪过那个漂亮小姑娘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怎的,和苏郡主忽然喘不上气儿来了。御医说是起了疹子!”秦嬷嬷亲热地拉起她的手就往外拽,忽然又停下脚步,“王妃要跟小王爷说一声么?” 夜风华正觉得不好意思面对战凌云,离开一会儿刚好缓和气氛,忙道,“他喝酒有点醉了,正歇着呢。咱们还是快去看看和苏郡主吧。” 秦嬷嬷也没想太多,毕竟和苏郡主的生死要紧,“那和苏郡主可是誉亲王的宝贝疙瘩,她要是在梅花宫宴上出了事儿,太后心里也不好过。” 她一路跟夜风华介绍起和苏郡主的情况。 从前太后考虑到和苏郡主生来体弱多病,担心她在梅陇行宫身子骨受不住;郡主又是个脑子不清醒的,宫宴上人多嘴杂,怕她受欺负,所以从不让和苏郡主参加梅花宫宴。 谁知今年这和苏郡主偏闹着要来,誉亲王爱女心切,一连去找了太后好几趟,才求得太后同意。” 夜风华道,“是呢,我瞧册子里有十几页都写的是关于和苏郡主这不能吃那不能用的禁忌事项。只是我不知道那么漂亮的小姑娘,会是和苏郡主。” “可不嘛,和苏郡主生下来就长得特别美,当时太后见到四岁的和苏郡主就惊为天人。现在郡主是越发出落得好看,只是……唉,可惜了。”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和苏郡主一家单独住的风梅殿。 里面御医成群,纷纷交头接耳。 一个美妇正在哭泣,“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啊,我儿快不行了!她喘不上气来了!” “誉王妃切莫心急,下官已经命人在熬药了。和苏郡主这是误食了什么东西,或是吸入花粉尘灰一类,都有可能引发疹子。” “熬药熬药,这都多久了!药再不熬好,我儿就快没命了!呜呜呜……早知这样,就不该来参加梅花宫宴!在府里的时候好好的,这才来半天呢!” 那美妇正是誉王妃,瞧着誉王在那来回踱步不吭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就说不来不来,你非要依着珠儿的性子。这下好了……” “哎呀,你就少说两句行不行?”誉王也是一脸不耐烦,“来都来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儿再娇贵,那也得带出来见见世面。谁能想到……唉,这不是药没熬好吗?熬好了,我儿不就有救了?” 两夫妻你一言我一语吵个没完,直到看见明安王妃进殿才闭了嘴。 誉王妃就像抓到根救命稻草般,“明安王妃快来救命!我儿!我儿快没了!” “什么叫我儿快没了!”誉王听得直皱眉头,将誉王妃扯到身后去,才道,“明安王妃见笑了!听说明安王妃医术高超,还请来瞧瞧我儿的病。” 这话一出,御医们超级不爽。 御医们虽对明安王妃态度恭敬,却并不以为然。连他们都查不出和苏郡主到底是什么原因引发疹子,这明安王妃就能查出来? 只是有秦嬷嬷跟在身后,知是太后派来的,御医们言语上才有所收敛。 夜风华走近床榻,撩开帘帐一瞧,和苏郡主好看的脸蛋上起了一块一块红疹。起了红疹是小事,可过敏引起哮喘才最是危险。 此时和苏郡主脸色已涨成猪肝色,眼看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晕死过去。 誉王妃探头一瞧这景象,“哇”一声大哭起来,“我儿啊!你可要撑住……呜呜……”转头怒视着一堆御医,来一通狮子吼,“药呢!药呢!你们熬的药呢!” 我的个娘,熬药需要时间啊!御医们感觉好悲催,都说来梅陇行宫是放松,谁曾想,这些体弱多病的小祖宗们也跟着来了!这不是裹乱嘛! 誉王妃吼了一通转过脸来,却忽然发现,咦,她儿那口气上来了! 和苏郡主那口气的确是上来了。 夜风华先用特效哮喘药控制住病情,再来查验到底是什么引起过敏。 她对和苏郡主那十几页的禁忌事项十分熟悉,抬头四处瞧瞧,很快便排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物品会引发过敏。 除此之外,那就是食物了。 夜风华扭头道,“秦嬷嬷,麻烦你找人给我一份和苏郡主今晚吃过的食物清单。” 秦嬷嬷立时点头去办。 与此同时,御医们都瞪大了眼睛,不屑地看着明安王妃装神弄鬼。 他们一致认为,此女不过运气好,碰巧撞上和苏郡主那口气上来了。 夜风华现在可没时间管御医们的想法,若不赶紧找到过敏源,和苏郡主随时可能再次发病…… ------------ 第92章 我们加起来是夜明珠 “姐姐!珠儿又犯病了?哎哟,我的天哪!现在到底如何了?御医怎么说?可用了药?珠儿好了吗?”一个声音从殿外像炮仗一般炸进来,一连串的问题又把誉王妃惹哭了。 先声夺人的,正是誉王妃的庶出妹妹,也是誉亲王的侧妃莹秀夫人。 她带着自己的女儿明宝风风火火冲进来,一边安慰哭泣的姐姐,一边宽誉亲王的心。 继而又对各位御医一通好夸和深表歉意,最后才对着明安王妃盈盈一福,说了不少好话。 看得出来,这是个长袖善舞的女人。 她身边的女儿明宝迈着小碎步跑来看和苏郡主,当真是姐妹情深,伸手摸着人家脸上一块一块的红疹,伤心得眼泪流下来,“珠儿妹妹,怎么样?你有没有好点?气儿还上得来吗?” 郡主脸上本来已被她自己抓伤,若是伤口感染极是麻烦。夜风华瞧着明宝在郡主脸上到处摸,怕她手上不干净,立时严厉制止,“别碰郡主,会细菌感染。” 明宝一听,立时缩回了手,朝着夜风华深深一福,“谢明安王妃提醒。宝儿什么也不懂,只想看看妹妹有什么需要照顾的地方。” 夜风华这才仔细看这姑娘,也是个美人胚子,与和苏郡主有几分相似。 不知是先入为主的缘故还是怎的,她总觉得明宝看起来有些山寨。美是美,就是不高级,令人看过就算,留不下多深的印象。 和苏郡主不一样,只一眼,夜风华就记住了这姑娘。 秦嬷嬷来了,还带着这次梅花宫宴的总管事,以及厨房管事、膳食管事等等一行人来到明安王妃面前。 众人又要跪下行礼,夜风华抬手制止,“虚礼可免。我要和苏郡主今晚的膳食清单,包括她喝过什么水,我都需要一清二楚。” 誉亲王等人以及一堆御医全围过来了。 膳食管事报了一堆菜名,其中有汤食,煮食,炒食,甜点。管事刚报完,便有宫人奉上菜品和银针,以及筷勺供王妃查验使用。 夜风华一一查验,均未发现糯米和花生。 刚才她用试剂盒对和苏郡主进行了过敏源筛查,已知其对糯米和花生过敏。可这些菜里根本没有糯米和花生,显然也不是食物引起过敏。 她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引得御医各种幸灾乐祸。 夜风华想,难道屋内还有别的过敏源? 风梅殿是她前几日按照那十几页纸的禁忌事项,进行过精心布置,撤走了一切可能引发疾病的东西。为什么还是会发病呢? 正在这时,和苏郡主缓缓挣扎着坐起来,一脸茫然地望着大家。 誉王妃一声惊呼,“我儿!”大鹏展翅般飞扑过去抱住和苏郡主,哭得一脸都是泪水,“可把母亲吓死了!” 和苏郡主脸儿虽红,还被抓破了,可仍旧长得跟个水晶娃娃一般。她抬手抹去母亲的泪水,娇娇地把脑袋埋进母亲怀中,“吃汤圆!饿了!吃汤圆,就好了!” 她声音虽小,可室内极静,夜风华一下子抓到了关键,扬声问,“汤圆?你吃了汤圆?”她又转身问膳食管事,“刚才的清单上为什么没有汤圆?” “这……” 还是厨房管事上来解释,“回禀明安王妃,这汤圆不是咱们宫宴的膳食,是和苏郡主的丫环自己到厨房来做的。” 被点了名的丫环彩霞,是和苏郡主的贴身丫环,立时吓得跪倒在地,“奴婢,奴婢……是郡主想吃汤圆,所以奴婢特意去禀了厨房管事金嬷嬷,借用厨房给我家郡主做了汤圆。” 夜风华眸色微深,面无表情道,“可还有剩余的汤圆?” “没,没有了!”彩霞匍匐在地,脸色通红地磕头,“奴婢见郡主吃好了,还剩下许多……倒了也怪浪费,所以,所以奴婢就自己吃完了。” “汤圆用的什么馅儿?”明安王妃紧追不放。 “郡主自来爱吃玫瑰馅儿,所以包的玫瑰馅儿。”彩霞有问必答,从最初的慌乱渐渐平静下来。 夜风华觉得光是包汤圆的那点糯米,不可能过敏程度那么严重引发哮喘。或许是她想多了? 她不甘心,又问,“汤圆里确定没加花生?” “花生?”彩霞摇摇头,“没加过花生。” 既然没有汤圆拿来验,夜风华只得作罢,对誉亲王交待着,“王爷,刚才我查过郡主的过敏源,发现她对糯米和花生都过敏,特别是花生。以后千万记得别让她沾这两样东西。尤其这两样合在一块,那是会要人命的!” 誉亲王正要言谢,就见女儿扬起手,从母亲怀里探出头来,“珠儿有汤圆!汤圆好吃!汤圆治病,好吃!” 夜风华见和苏郡主的哮喘止住,放了一大半心,又拿了一瓶专治花生过敏引发荨麻疹的药膏递给誉王妃,叮嘱道,“早晚各一次,给她擦在患处即可。” 誉王妃感激之情全写在脸上,“明安王妃的救命之恩,我们誉王府记下了。待回了京城,还请明安王爷和王妃到府上做客。” “誉王妃客气了。”夜风华笑着刮了刮和苏郡主的鼻子,像哄个小孩子,“和苏郡主,记得痒了也不要抓哟,抓破了脸儿会不美的呢。” 和苏郡主有些害羞,大半脑袋埋在母亲怀里,眨巴着眼睛偷瞧明安王妃,然后笑了,伸出手抓住明安王妃的衣袖,“王妃姐姐,你好看,我请你吃汤圆。” 又是汤圆! 夜风华觉得自己有必要严正警告小姑娘不许贪嘴,这便板起了面孔。 可想起战凌云说郡主是个傻子,秦嬷嬷也说郡主脑子不太清醒,想想觉得不妥,又从嘴角漫出一丝温柔的笑来,“和苏郡主,你叫什么名字呀?” 和苏郡主回答,“我叫明珠,你呢?” 瞧,人家哪里傻?夜风华笑着回答,“我叫夜风华。” “夜风华?”和苏郡主歪着脑袋想了想,“那我们加起来岂不是夜明珠?” “……”夜风华愣了一下,才噗呲笑出声,“和苏郡主可真聪明呀!那我们俩算好朋友吗?” 和苏郡主想了半天,点点头,“算吧!” “那郡主可要听好朋友的话哦,你以后不能再吃汤圆,知道了吗?汤圆会让你身上起红疙瘩,好难受呢。” “哦。”和苏郡主忽然从枕边拿出一个装东西的小荷包,啪的一声扔在床上,“听好朋友话,不吃汤圆!” 夜风华一时没反应过来,伸手拿起荷包一看…… ------------ 第93章 奇怪的和苏郡主 夜风华万万想不到,一个那么漂亮精致的荷包里,竟然装着好几个糊了叭唧的汤圆。 汤圆已粘成一团,分不出个数。 可夜风华还是大喜过望,并且找郡主确认,“这就是你吃的汤圆?” 和苏郡主点点头,又指着夜风华道,“好朋友说不吃汤圆,那就不吃汤圆。扔掉!” 扔掉?不能扔!夜风华将荷包拿到鼻子边闻了闻,目光掠过跪在地上的丫环彩霞时,发现对方脸色骤变,心下已有了答案。 同时鼻端传来花生特有的油香味,更证实了她的判断。但她并未立时揭穿,而是将荷包里的汤圆放进盘子里,让膳食管事来评断。 这膳食管事平日里的工作,本就包括菜品营养搭配,新菜研究以及品尝。放到现代,就是美食鉴赏家。那舌头和鼻子值钱得很,随便一闻一尝,便能准确判断出菜里放过什么作料。 现在要膳食管事来瞧瞧这汤圆是用什么做的,简直是扛起大炮打蚊子,根本不叫事儿。 “花生粉!”膳食管事用鼻子一闻,再用指尖一揉捏汤圆软硬程度,立刻得出结论,“花生米烘干磨成粉,然后再与糯米粉揉在一起做成汤圆。” 夜风华眸色冷了几分。 她过来只是想治病救人,没想过要扰谁的好事。可面对这般可爱单纯的姑娘,竟有人要加害,她能无动于衷? 若是丫环无心便罢,可丫环慌张的表情,加上之前说没加过花生,偏偏说明了一切。 夜风华冷沉的目光落在彩霞的脸上,声音淡而冰凉,“说吧,怎么回事?你给郡主吃过几次花生汤圆?”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誉王妃这时才醒悟过来,丫环要害我儿! 老母鸡护崽的架势拿出来,上前狠狠一巴掌打在彩霞的脸上,“竟敢害我儿!好大的胆子!” 彩霞被打得头歪向一边,脸上顿时现出几个手指印,可见这一巴掌打得有多结实。 彩霞哭泣道,“郡主爱吃汤圆,奴婢并不知道她吃了会犯病啊!” 誉王妃本来还要打下去,听到这话手便滞留在空中,觉得此话有理。 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不知道女儿不能吃花生汤圆,一个婢子又怎么会知道呢? 和苏郡主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夜风华,最后视线落在彩霞身上,“嗯,彩霞不知道!上次就给我吃了汤圆。她若是知道,这次就不会给我吃了。” 这话信息量巨大,夜风华追问道,“上次?你什么时候还吃了汤圆?也是花生汤圆?” “就是上次啊!”和苏郡主嘟着嘴,不耐烦回答那么多问题了。 夜风华只得疑惑地望向誉王妃。 倒是誉亲王想起来了,“珠儿是说两个月前那次发病,也是吃了汤圆?” 这一说,誉王妃吓得脸色一白,赶紧走去把女儿搂入怀中,生怕上天要来抢夺她的宝贝,说出的话却是带着哭腔,“我儿啊!也是命大!竟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转回来了!” 誉亲王解释道,“两个月前,我儿犯病,差点……没了!当时王府已在准备白事……” “王爷你别说了!”誉王妃抹着泪,双手合十道,“菩萨保佑,我明家的列祖列宗保佑我儿平平安安!” 夜风华从这一家三口语无伦次的话语中,基本理清了线索。 第一,两个月前,和苏郡主吃了花生汤圆引发性命之忧。 第二,御医束手无策,和苏郡主危在旦夕,誉王府已经在准备后事。 第三,和苏郡主最后又被救活了,结果在梅花宫宴再次吃了花生汤圆犯病。 夜风华正待问几个问题,和苏郡主又开口说话了,“汤圆不好吃,珠儿不喜欢吃汤圆!彩霞说,汤圆能治病,要珠儿吃汤圆。” 她说话的时候,吐字像个孩子。可每句话都是信息,每个信息都在点上。 这字字句句都在说明,和苏郡主并不是自己闹着吃汤圆,而是彩霞诓骗她汤圆能治病逼着她吃的。这彩霞就是害命,害的还是郡主的命! 夜风华抬眸望向誉亲王和誉王妃,“事关重大,誉亲王是和誉王妃回去自己审,还是……” 誉亲王夫妇还未开口,倒是和苏郡主指着夜风华吱吱喳喳的,“好朋友!好朋友!” 知女莫若母,誉王妃立时明白女儿赖上了明安王妃,歉然道,“看来我女儿很喜欢明安王妃你!可因这事让你受累,本王妃又过意不去。” 夜风华与和苏郡主的视线隔空相撞,莫名感觉对方用一种无比哀痛又深切的目光看着自己。 那种目光,令人无端疼痛。她搜遍脑中记忆,确定原主跟和苏郡主并无交集。 她也不知道一个心智欠缺的姑娘,为何这么依赖她。不,这姑娘的心智并无欠缺,逻辑思维之缜密,是常人所不能及。 自打夜风华踏入这间风梅殿,每当有疑惑并卡住时,和苏郡主就会给她递一个线索。 是她想多了?还是巧合? 夜风华仍在犹豫,却听誉亲王的侧妃莹秀夫人道,“这种事当然回王府自己解决,何需劳烦明安王妃?明安王妃刚大婚不久,初为王府主母,这里里外外哪件事不需要她操持?” 那会子和苏郡主已经下了床榻,乖巧地站在明安王妃身边,她的手也搭在明安王妃的手臂上。 听到莹秀夫人如此说,夜风华明显感到和苏郡主的手一抖。似害怕,又似央求。 夜风华本可以不趟这混水,却鬼使神差道,“不碍事,本王妃是梅花宫宴协理人。太后说了,在梅花宫宴上出的任何差错,本王妃都得担责任。是这样么,秦嬷嬷?” 秦嬷嬷朝夜风华福了一福,恭敬又简短,“王妃说的是。” 夜风华清晰地感觉到和苏郡主重重松了口气,不由得拍拍她的手背,凉声道,“来人,把这丫环押下去!” 立时有侍卫上前来,要将彩霞带走。 彩霞慌了,猛地扑到和苏郡主面前,抱住她的腿哭起来,“郡主!求你救救我!彩霞什么都不知道!彩霞从小跟您一起长大,求郡主救命!彩霞是无辜的啊……” 就在夜风华以为和苏郡主不会理睬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和苏郡主摸了摸彩霞的脑袋,像摸一只小狗一般,稚气的,“嗯,一起长大,彩霞是无辜的……” ------------ 第94章 不管是我的谁 夜风华万万想不到,和苏郡主竟然跟丫环搞出个“主仆情深”的人设。 但很快,她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因为和苏郡主此时已指向了明宝小姐,“姐姐!姐姐说,彩霞做汤圆!汤圆给珠儿吃!姐姐变郡主!以后彩霞就跟着姐姐!有良田,有铺子,还有金银珠花!好多好多……” 话是说得不完整,可意思却很完整:明宝让彩霞做花生汤圆给和苏郡主吃。和苏郡主死后,明宝小姐就能被封为郡主,彩霞从此跟着明宝一起享尽荣华富贵。 此语惊起千重浪。 明宝小姐本来见彩霞要被带走,就已经把三分之二的身体缩到了母亲身后。 此时被和苏郡主的手指一指,但觉指剑封喉。再听郡主那段话,句句骇人。 明宝小姐刹那间涨红了脸,转而又惨白着脸,只能用哭来掩饰一切恐惧,“珠儿妹妹,你在说什么呀?你乖啊,别乱说话。姐姐知道错了,姐姐出门的时候不让你戴珠花,你不高兴了是不是?那姐姐把珠花让给你戴,你就乖一点好不好?” 她说着将头上的珠花取下,走到郡主面前,将珠花塞入郡主手里。 那是朵十分精致奢华的蓝玉宝石珠花,也是明宝身上最耀眼的配饰。 和苏郡主正想把珠花扔掉,想了想,又收着了,顺手插在自己头上,像个孩子般赌气,“哼!这本来就是珠儿的珠花!” 明宝小姐向明安王妃露出个尴尬的笑,“我妹妹自小脑子不太好。今日出门前,我们姐妹争这朵珠花戴。她可能生我气了,才乱说一通。是我的错,我应该让着她点。” 誉王妃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冷声道,“我誉王府的嫡长女岂是你一个庶出女儿能品头论足的!我女儿脑子怎么就不好了,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莹秀夫人急忙上前打圆场,“宝儿不是这意思……”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誉王妃虽一向不太通人情世故,但护儿却是从不居于人后,“我儿说得非常清楚,明宝指使彩霞做了花生汤圆诓骗我儿吃下,这已不是第一次!我倒想问问,这件事里,莹秀夫人你参与了没有?” 莹秀夫人面色陡然一白,并不正面回答誉王妃的问话,而是娇娇地喊一声,“王爷,姐姐误会我和宝儿了!怎么能听珠儿随便一句话就当真呢?若是这样,天下岂不大乱,还要王法做什么?谁不知道,妾身对珠儿比对宝儿还好?姐姐这么说,是要寒了妾身的心啊。” 誉亲王虽爱女心切,可涉及到另一个女儿,还关系到自己的侧妃,不由得有些犹豫。 毕竟他女儿明珠的智力比常人要低得多,还停留在五六岁孩子的基础上。 他总不能听信一个孩子的话,就把这种丑事往王府里栽吧。 誉亲王这一迟疑,定了莹秀夫人的心,却寒了誉王妃的心。 但见誉王妃挺了挺背脊,嘴角露出一丝凉薄,“行啊,莹秀夫人要跟本王妃讲王法,那就最好讲到底。” 她昂着头,嘴唇发白,抬眼向着莹秀夫人瞧去,最后紧盯着誉亲王,冷笑着问,“你说呢,王爷?” 誉亲王与誉王妃心有隔阂已不是一天两天。可人就是这样,她越是决绝,他越是心有牵念。 早前誉王妃闹着出家都闹了好几回,要不是有太后压着,恐怕早已带着女儿离开王府。 誉亲王正色道,“若真有人害我儿,别说你不答应,本王也一样不会答应!” “不管是你的谁?” “不管是我的谁!” 誉王妃狠狠点头,仇恨地望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庶出妹妹莹秀夫人。片刻后,她猛转过身竟向着明安王妃盈盈拜了下去。 那不是普通的跪拜,而是双手置地,前额伏在手背上的一种大礼。 她以尊贵的亲王王妃身份,却向着明安王妃跪拜,那表示无比惨烈的决心,“求明安王妃为我儿主持公道!” 她要王法!既然誉王府里关系复杂不好处置,那就找明安王妃作主。明安王妃作不了主,就找太后作主。 不知道为什么,誉王妃抱着女儿颤抖的身体时,莫名感觉女儿正是这想法。 这感觉十分荒唐,女儿有这么聪明吗? 明安王妃也作如是想,这一步步发展,全在和苏郡主的掌控之中。她确定这每一步,都是和苏郡主计划好的。 和苏郡主指哪,全屋的人就打哪。难道和苏郡主卧薪尝胆,从小就装傻子? 夜风华此时来不及再分析别的,看一眼站在一旁脸色灰败的誉亲王,才上前一步,弯腰将誉王妃扶起,声音没有一丝迟疑,“誉王妃折煞妾身!妾身今日定当一查到底,还和苏郡主一个公道!” 誉王妃抑起脸时,已是泪流满面,“谢明安王妃!”又看向女儿时,竟从女儿眼中看到了一闪即逝的光芒。 夜风华原本想着先把彩霞押下去待明日再审,看这情形今晚是拖不过去了。 和苏郡主摆明了要一捶捶到死,而誉王妃也是同样的决心。 至于她这个明安王妃到底是怎么卷进这件事中的,实在让人糊涂。 她现在还云里雾里,只能想是不是这几日风头太劲,名声在外,被和苏郡主盯上了? 幕已拉开,戏已开场。 明安王妃端坐中间的主审位,沉声道,“彩霞,抬起头来!” 被点了名的彩霞瑟瑟发抖,早就崩溃,毫无挣扎之意。抬起一脸泪水的脸,和明安王妃的锐目一触,立时低下头去,哭得更加伤心。 “你可知加害皇族是什么罪吗?”明安王妃顿了一下,不等对方回答,自问自答道,“车裂,株连九族!你若是觉得自己能扛下这罪,本王妃今日便可成全你!” 彩霞被吓得面无人色,连哭都忘了。 明安王妃这才语气稍缓,张弛有度,“不过,你要是能供出事情始末,本王妃可酌情处理。毕竟你只是从犯,并非主使。机会只有一次,就看你会不会把握了。” 彩霞狠狠磕头,“明安王妃饶命……彩霞……彩霞好糊涂……是莹秀夫人和宝儿小姐……” ------------ 第95章 不见棺材不掉泪 整件事要追溯到誉王妃半年前去寺庙上香,求菩萨保佑她女儿明珠平安康健。 誉王妃前脚出门,誉亲王后脚也跟着去了。家里做主的,即是莹秀夫人。 当时有个厨娘刚从家里探亲回到王府,带了些家乡特产社饭,被和苏郡主看到了。 和苏郡主贪吃,哭着吵着要吃社饭。厨娘拗不过,便给了她一碗。 那社饭是由大米、糯米、蒿菜、马葱、腊肉、干豆腐粒以及花生做成,是某些地方祭祀社稷的一种食品。 郡主吃完后当时就不好了,全身起疹子。 但所幸吃得不多,未引发哮喘,加之莹秀夫人怕担责任,立刻找人叫来了御医。 御医来到王府以后,检查了食物,进行挨个排查后,说和苏郡主对糯米和花生起反应,以后一定要避开这两种食物。尤其不能将两者混合给郡主吃,否则严重时会引发哮症,有性命之忧。 当时和苏郡主的贴身丫环除了彩霞,还有一个叫夏初,同时听到御医如是说。 可只隔了一个时辰,莹秀夫人就从夏初房里搜出个玉镯子,说夏初手脚不干净,立时就将其卖给了人牙子。 同时,莹秀夫人还将厨娘也打发出了誉王府。 那天晚上,莹秀夫人把彩霞叫到房里说,希望她以后能跟着明宝小姐,又说明宝小姐过得好,自然也有她的好处。 彩霞那会子对那番话理解得还不是十分透彻。 就算莹秀夫人说,和苏郡主对糯米和花生起反应的事,暂时不要告诉王爷和王妃知道。她也只以为是怕王爷和王妃担心,毕竟他们那么紧张和苏郡主。 直到有一天,莹秀夫人将糯米粉和花生粉一起交到她手里,让她偷偷做成汤圆诓郡主吃下,她才知道莹秀夫人和明宝小姐的真正意图。 那时候,她本来还可以回头。 但莹秀夫人说,一旦事成,明宝小姐就会获封郡主,以后她就是郡主真正的贴身丫环,不会像和苏郡主那样亲夏初,而对她疏离。 这戳到了彩霞的心事,不管自己如何努力,她就是不如夏初跟和苏郡主亲近。 夏初被卖给人牙子以后,和苏郡主还哭闹了好久,害得莹秀夫人被王爷罚跪了祠堂。 莹秀夫人见她被说动,又撺掇女儿明宝给彩霞许诺事成之后,赏她良田铺面,今后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母女俩轮番上阵,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于是彩霞一不做二不休,两眼一闭,做起了花生汤圆。 可和苏郡主不爱吃汤圆,彩霞便按照明宝小姐的说法,诓郡主说汤圆是药,要多吃,吃了身体就好了。 这就是上一次和苏郡主差点死亡的真相。结果和苏郡主命大,没死成…… 夜风华听到这里,及时叫停。 她锐目凌厉扫了一圈御医,“本王妃想知道,上次是谁诊断出和苏郡主对糯米花生起反应?为何刚才都推说不知?那位御医不在风梅殿里吗?” 见众人都闷声不吭,她狠狠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跳了一跳,“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要让丫环指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冷得凝固了一般,众人连呼吸都收紧了,生怕气息稍重会惹明安王妃不快。 终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见棺材不掉泪,竟然没有人肯出来承认。 夜风华凉薄一笑,却是沉声道,“来人!把莹秀夫人和明宝给本王妃抓起来!”她下完令,才缓缓转头对誉亲王道,“誉王爷,您没有意见吧?” 誉亲王咬紧牙根,青筋暴起,“一切任由明安王妃处置!” 莹秀夫人和明宝小姐早已慌乱不堪,还想辩解一番,却是在接触到誉亲王和誉王妃那要杀人的目光时,只得齐齐哭倒在地,一个喊着“王爷”,一个喊着“爹爹”。 不过现在喊什么都不管用,侍卫已将她们押解到一旁,等候明安王妃发落。 夜风华拿下了莹秀夫人母女,才慢条斯理对丫环道,“彩霞,你去指认御医!这是你最后将功补过的机会!” 彩霞早就没了要保谁的想法,立刻伸出手指,指向一排御医中最为年轻俊秀的男子,“是他!魏御医!” 魏御医此时满脸冒汗,低垂着头,始终不言语。 秦嬷嬷见此情形,附在夜风华耳边说了几句话。 夜风华点点头,吩咐下去,“把容怀县主请来。” 一听此话,魏御医顿时双腿一软,竟晕了过去。 不多时,容怀县主到了。 她本来在陇行殿跟太后和娘娘们喝酒打趣儿,被人叫来时,十分不耐。 毕竟明安王妃对她来说,还差点份量。只是碍于太后的面子,加之事关誉亲王家事,这才微醺着用手背打了几个呵欠,懒懒散散来到风梅殿。 可是一来就见自己夫君被一堆御医围着,不禁大惊失色,“魏郎,你怎么了?” 她口中的魏郎在众御医的妙手回春中,无法再装晕死,仍旧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容怀县主此时方察觉殿内气氛有异,不由得狐疑,“你们都盯着我魏郎作甚?他就算治不了和苏郡主,也不至于拿他问罪吧?” 夜风华笑笑,“不,容怀县主理解岔了,魏御医的医术实在高明,对和苏郡主的病情了如指掌。” 容怀县主更加不解,“那这是……” 夜风华叹口气道,“魏御医原本前途无量,又有容怀县主这样的贤妻,为何要自毁前程呢?本王妃万分不解,莹秀夫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使你昧着良心三缄其口?又或者,你有什么短处被莹秀夫人拿捏住了?” 听了明安王妃这话,又有相熟的嬷嬷过来解释一番,容怀县主终于明白自家夫君摊上了人命关天的大事!而这条人命竟然还是和苏郡主! 她不由得也急了,“魏郎,你有什么苦衷就说出来吧,为妻也好在太后跟前为你开脱一二。再拖下去,怕是连我都保不住你。” 她此刻真正酒醒了,看着明安王妃和誉亲王夫妇一脸肃穆沉重的神色,只想如何把她夫君尽快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只是在她知道魏御医刻意隐瞒真相的原因时,气得差点拿刀砍了这没良心的…… ------------ 第96章 有娘生没娘养的小娼妇 明安王妃夜风华给足了容怀县主面子,特许她领着夫君去偏殿私下说话。 结果没过多久,容怀县主便气势汹汹从偏殿出来,冲到莹秀夫人面前,照准面门就是狠狠一巴掌,打得是又干脆又响亮,“有娘生没娘养的小娼妇!你自己尽干不要脸的事儿,还要拖我魏郎下水!” 就在几个月前,魏御医诊断出和苏郡主对糯米和花生起反应后,并未当成一回事就离开了王府。 谁知过了一个月,他竟然在醇福堂给容怀县主买甘草杏子糖的时候偶遇了莹秀夫人。 当时莹秀夫人还带了个娇媚女子,说是自己远房侄女儿。 原本偶遇就偶遇了,各自散去便可。 不料莹秀夫人又说她侄女儿有点小疾,希望魏御医给瞧瞧。 那侄女儿也百般示好,夸魏御医人俊俏,医术高明。 魏御医脑子一热,便跟着她们去了莹秀夫人侄女儿住的宅子,看完病之后喝了点小酒,晕晕乎乎和侄女儿成就了好事。 起初魏御医是害怕的。 因为他出生寒门,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小子。 机缘巧合下,凭着一张俊俏脸得容怀县主青睐,入赘王府,成了上门女婿。 初时,他还为自己寻了个好人户洋洋自得,毕竟从此以后衣食无忧,享尽荣华。 可时间久了,心思就起了变化。 首先是他自己本身也算颇有才华,虽然靠着县主家的人脉才当上御医,但真材实料也是有的。 同僚对他表面上客气有礼,实则打心眼里看不起他,觉得他是个吃软饭的男人。 再加之容怀县主为人颇有些蛮横跋扈,在家说一不二,还动不动爱生气。一生气,什么尖酸刻薄话都往外冒,有时候粗俗得连他这样的寒门男子都听不下去。 如今遇上个娇媚听话的女子对他百般崇敬百般爱慕,要说不上头那是假的。酒是喝了点,但不至于真醉。 他知道莹秀夫人必是有求于他,才安排了此女服侍。这种被人看重的感觉,其实他也乐在其中。 况且莹秀夫人并没让他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只让他保持沉默,三缄其口便成。 这多容易啊!魏御医没多想便答应了,从此踏踏实实做起了莹秀夫人的假侄女婿。 他背着容怀县主,隔三岔五就要去那女子处苟合一番。 他感觉只有在这样温柔可人的女子面前,才像个挺直腰杆的男人。 却不想男人不好做啊,这么快就被揭穿了。 可相对一件事关皇族郡主性命的大案,在外包养女人只能算小事。所以权衡再三,他决定跟容怀县主坦白一切。 容怀县主气疯了,挠得他满脸是血,才冲出来找莹秀夫人的麻烦。 莹秀夫人知大势已去,一切都完了,任凭一个晚辈打也好骂也好,只是痴痴傻傻站着。 可明宝显然还未认清形势,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亲王的女儿,即便是庶出,那也是皇室血统。 她见母亲挨了打,立时挺身而上,挡在母亲前面,“说话就说话,干什么打人!” “打的就是你们母女这对小娼妇!”容怀县主早年因故被寄养在民间,学得一嘴市井之言。 此时急怒攻心,哪还记得家训,在外须得谨言慎语,切莫口出龃龉,惹人笑话。 她现在觉得只有用粗俗谩骂才能泄了心头那股火,一扬手,打在明宝脸上,“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和你娘一样是贱货!你怎么来的,难道在座的不知道吗?也就是誉王妃宅心仁厚不计较,才允了你娘那娼妇入了誉王府!哼,我看现在誉王妃也该后悔了吧!” “够了!”一个威严的声音响在风梅殿。 众人齐齐跪下,“太后吉祥!” “哼!吉什么祥!哀家看你们这一个个都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好好的宫宴这才刚开始,就要拆台吗?”太后在秦嬷嬷和明安王妃的搀扶下,高坐正中椅上。 这才刚落座,一个娇俏的身影就拱进了太后怀里,娇滴滴的,“皇祖母,珠儿难受……嘤嘤……” 妈呀,那两声“嘤嘤”听得夜风华心都化成了一团水,觉得自己要生个这样的姑娘,真的能用命去护她周全。 太后的心也被那“嘤嘤”弄得稀碎稀碎,摸着和苏郡主隐有红痕的小脸蛋,“哎哟,哀家的小珠儿,让你别来你偏来,瞧瞧这小脸儿,小手儿……来,皇祖母给吹吹……” 和苏郡主真的就把脸蛋挨到太后嘴边,让人家给吹吹。 太后边吹,边问夜风华,“听说你在帮誉亲王处理家事?” “回太后,这已经不完全是誉亲王的家事了。”夜风华拣重要的细节大致说了一遍。 她说的时候,看见和苏郡主眉眼弯弯地在太后怀里朝她眨眼。于是她说到结尾处,便问和苏郡主,像逗个小孩子,“郡主,我说得对不对呀?” 和苏郡主伸出手拉了拉她的手,又可爱地眨眨眼睛,“夜明珠!好朋友!” 夜风华莞尔,随即正色道,“太后,人证物证确凿,没有可疑。” 太后摸着和苏郡主的脑袋,一下一下安抚着,沉沉道,“既然冯氏母女残害和苏郡主的证据确凿,那哀家来决断,鸿儿你有没有异议?” 誉亲王立时上前跪在太后跟前道,“儿子全凭太后作主。” 誉王妃跟着跪在一旁道,“妾身也全凭太后作主。” 和苏郡主笑嘻嘻地扯了扯太后,奶声道,“珠儿也全凭皇祖母作主。” 太后慈爱地看了看和苏郡主,继续像摸猫咪一样摸她脑袋。 待将视线投向早已脸色灰白的莹秀夫人母女,眸色又冷了下来,淡淡地问,“冯氏,残害皇族之罪你认吗?” 莹秀夫人姓冯名玲珑,人如其名,有一颗玲珑心。她知一切再无挽回余地,便决定自己认了,保住女儿。 同时她也知太后不会让女儿继续留在誉王府,唯有一个办法才能让她女儿此后过得安稳些,还能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于是她紧了紧女儿明宝的手,咬牙上前一步,匍匐在地,“妾身认罪,妾身该死。一切都是妾身一人所为,与我女儿明宝无关。求太后念在她是王爷的亲生女儿,太后您的亲孙女儿,允她回妾身娘家自省。求太后开恩!” ------------ 第97章 还我夏初 夜风华不了解王妃家的情况,听到莹秀夫人这个请求也没觉得不妥。 在她想来,这件事的主导确实是莹秀夫人没错,明宝说白了就是个提线木偶。 而且明宝若是真回了她母亲娘家,日子恐怕也不好过,毕竟她和她母亲害的是郡主。 可她想错了。 誉王妃此时陡然变了脸色。 只是那会子,太后已经发话,“来人,去把冯大人一家请过来。” 誉王妃的心沉到了谷底,而莹秀夫人则大喜过望。 明宝心里却是不屑。她外祖是正五品官员工部侍郎冯正褀,官位低微。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亲王的女儿很高贵,甚少到外祖家走动,甚至不太喜欢别人提起她外祖,感觉官阶太低很丢人。 不一会儿,工部侍郎冯正褀带着夫人杨氏到场。 他看着场上这几方势成水火的局面,多多少少猜到两姐妹又闹起来了,不由得皱起眉头,向太后见礼。 往日,尽管冯侍郎官阶小,但太后因着亲家的关系,一向礼遇他,不会让他行跪礼行太久。 可今天不同,冯侍郎和杨氏跪下去后,太后就没叫他们起来。 风梅殿里一时冷空气凝结,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越安静,越尴尬;越安静,越恐惧。每个人都感觉像是被凌迟一般。 终于大刀落下…… 太后冷声判决,“冯氏女玲珑,作恶多端,意图残害皇族,罪大恶极,立时拖出去杖毙。” 众人都是齐齐一惊。这可是梅花宫宴! 可转念一想,又忽然明白太后的意图。 这是杀鸡儆猴呢!看以后谁还有胆子暗里干这些偷鸡摸狗残害杀人之事。 莹秀夫人没想到是这结果。此前为母则刚,为了保护明宝,一力扛下,却万万没料到会是当场杖毙! 冯侍郎虽不怎么待见这女儿,可毕竟是亲生的,怎么说都有几分感情,听到太后的决断,一下子蒙了。 倒是那杨氏发了狂,一下扑到太后面前哭着问“为什么”,一下又扑到女儿面前追问原因。 莹秀夫人只是摇头,一直哭,不肯说话。 杨氏只得去问女婿,“誉亲王,我女儿到底怎么了?” 誉亲王冷淡中带了些恨意,“怎么了?你女儿想害死我女儿!她该死!” 只这一句话,精明的杨氏便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错愕之下,她猛扑到誉王妃面前央求着,“笙儿,求你救救你妹妹!求求你!以后我一定管好她,不让她再来惹你生气。” 誉王妃甩开她的手,淡漠的,“姨娘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几人说话间,已有侍卫上前来拖走莹秀夫人。 一时间风梅殿惨烈声起,莹秀夫人哭着喊饶命,明宝追着爬着扯住娘亲的手不让走。 终于,明宝大哭着喊起来,“娘,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总肖想郡主的封号!我不该求您给我想办法!娘,我错了!我错了!” 她眼看母亲被拖走,立时爬到太后的脚下,撕心裂肺地哭着求道,“皇祖母,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想要被封为郡主!我想要珠儿妹妹所有的好东西!我也想像珠儿妹妹那样得到所有人的疼爱!皇祖母,我错了!我错了!求皇祖母饶了我娘亲的性命!”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就连夜风华和誉王妃在内,见这母女俩如此相互袒护,也算是尚存一丝人性。 尤其是誉王妃,本是个心软之人,加之女儿没死,闹了这么一场也够了。 刚才还下决心,无论如何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让那母女俩偿命的心思,顷刻间在明宝感人肺腑护母的磕头中瓦解了。 她想着,只要这对母女从此不再出现在誉王府就算了。 可太后的命令已下,总不能说改就改。 她想了想,便上前问女儿,“珠儿,你说要不要饶了姨娘的性命?”又解释道,“姨娘若死了,你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原以为和苏郡主会天真地回答,“姨娘不要死,不要姨娘死!” 谁知和苏郡主忽然像个孩子般哇哇大哭,“珠儿不要姨娘!她坏!珠儿不要姨娘!珠儿恨姨娘!她!开水!烫夏初的嘴!啊哇哇哇哇……珠儿不要坏姨娘!” 她越哭越伤心,越哭越难过,抽泣得十分厉害。一边扯着太后的袖子擦眼泪鼻涕,一边摇脑袋继续哇哇哭。 明宝却惊得顾不上替娘亲求饶,像看到鬼一般,“你怎么知道夏初被开水烫了嘴?” “我就是知道!我就是知道!你们都是坏人!坏宝儿!还我夏初!还我夏初!你和你娘用开水烫她的嘴……啊啊啊啊啊啊……” 一时间,和苏郡主发了狂,竟站起身向明宝扑过去,狠狠抓住对方的头往地上磕,嘴里仍旧不停歇,“还我夏初来!你们要害我娘!还要害死我!以为我不知道!我知道,我全知道!我全知道……啊啊啊啊,我可怜的夏初……娘,我要夏初……” 夜风华赶紧上前,发现和苏郡主正两眼翻白,似乎因为激动陷入了颠狂。 和苏郡主忽然变得力大无比,死命摇着明宝,就快要把对方弄死过去。 夜风华拿出一针镇静剂,打进和苏郡主身体里。顷刻间,郡主软倒在她怀里,安静下来。 誉王妃搂过女儿柔软的身体,哭泣道,“对不起,是母亲不对。母亲忘记她们母女差点害死你……” 她抬起头望着誉亲王,“你听到了吗?赶紧派人找夏初,珠儿要夏初。” 夜风华的眼皮微微一跳,总感觉这和苏郡主十分诡异。 眼前的场景多么熟悉! 像不像她醒转后当天晚上拷问丫环,雪冬在哪里?雪冬在哪里! 那夜多么惨烈!大婚当晚,明安王府东楼的庭院里遍地是血,只为了问出雪冬的下落。 而如今和苏郡主一句一句撕心裂肺地喊,“珠儿要夏初!珠儿要夏初!” 夜风华陡然想起整件事最诡异的地方,是和苏郡主竟然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花生汤圆是彩霞做的!她知道彩霞是莹秀夫人母女指使的!她知道夏初是被莹秀夫人冤枉的!她知道夏初被莹秀夫人用开水烫哑喉咙封口! 既然什么都知道,那她为何还要吃下花生汤圆?为何还要让一切惨剧发生? 夜风华的眼皮跳了跳,背心惊得全是汗…… ------------ 第98章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夜风华从风梅殿出来时,绵绵大雪在迷离的宫灯夜色中纷纷扬扬。 一个公子在长廊尽头撑伞玉立,见她来了,嘴角的笑容轻轻漫开。 夜风华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但觉一句“公子世无双”形容眼前的男子再合适不过。 他红衣翩翩,在红色灯笼的映衬下艳若桃李,仿佛将夜晚的黑暗都瞬间拂开。 夜风华也不由自主弯起唇角,朝一旁的秦嬷嬷微一点头,“王爷来接我了,嬷嬷您留步吧。” 秦嬷嬷笑道,“咱们小王爷长大喽,会疼媳妇儿了。” 夜风华脸儿红扑扑的,掩不住笑意,碎步小跑着朝战凌云奔去。 她跑进他的伞下,双手负在身后,仰头看他。 两人面对面站着,彼此耀眼又温存的笑容在伞下缓缓流淌。 眸光浮动,似月光星辰。 似乎经历过亲吻拥抱,两人的关系有些不一样了;又似乎早前的尴尬已经烟消云散,谁也不提起,谁也不记得。 夜风华原本以为彼此要逃避许多天才能面对,却没想到他会深夜站在雪中等她。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确定自己是喜欢他的。 若要问为什么,最简单的答案是,长得好看啊。 谁会抗拒这样的美少年呢? 所以才会在战老夫人来收和离书的时候,几乎没怎么挣扎就交出去了。 她抬手将他发端的霜雪拂掉,柔声的,“不是撑伞了么?怎么头上还有雪花?” 少年俊脸一红,没好意思告诉她。荆四出的馊主意,让他淋雪等着王妃演苦情戏,说女人都心软,看了会心疼。 他觉得那样太傻气,可又想试试,所以头上仍有雪花,却不多。 他原以为她还在生气,心里背了一百遍荆四教的那些烂俗句子。 却不料她是笑着跑过来的,如同一只翩飞的小燕子,飞到他的心上,挠得他心里痒痒的,有点疼,又有点酥。 好在她并不深究,仔细拂开雪花,又替他整理了一下如云墨发。 片刻,夜风华从婢子手中接过灯笼,“你们都歇着吧,不用跟着,我跟王爷自己走走。” 婢子答应一声,退了。 夜风华提着灯笼,自觉地挽住战凌云的手臂,向着重华殿走去。 他低头看她一眼,唇角逸出一抹淡笑,从她手上拿过灯笼替她照亮前方。 另一手撑伞举过她头顶,为她遮挡住风雪。而他自己大半身子都在伞外,却也毫不在意。 战凌云问,“听说你刚才帮誉亲王处理了点家事?” 夜风华摇摇头,“我啊,就是个工具人!和苏郡主可不简单。” “她怎么了?不是个傻傻的小孩子么?” 她可不傻呢!夜风华不敢说出自己心里的真实判断,随口聊着,“我没想到誉亲王这么得太后欢心。太后除了对你,恐怕也就对誉亲王跟和苏郡主最好吧?” 战凌云笑道,“我哪能跟誉亲王比?誉亲王不止是太后的亲生儿子,还是曾经的太子。” “什么?”夜风华惊了,压低声音问,“他是太子?皇上那一辈儿的?” 战凌云点点头,给她一路科普。 誉亲王叫明鸿,也是太后的亲生儿子,更曾经是货真价实的太子。 先帝驾崩,死得十分突然。那时南羽国危机四伏,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按理说,当时太子明鸿就该登基以稳定大局。 可明鸿并非帝王之材,且容易心软,还是个儿女情长的多情种。这样的人一旦登上皇位,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的明鸿虽已成年,但耳根子软。太后担心有人会离间他们母子感情,从而使局面更加混乱。 太后当机立断,在先帝灵前跟太子来了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 太后的意思很明确,想让他把皇位让给他的亲弟弟明隆。 那时候明隆还小,太后可把持朝政。 其实明鸿自知不是当皇帝的料,可自古太子没登基的,哪一个有好下场? 他很害怕,也很彷徨。 他把疑虑说出来后,太后当即答应给他免死金牌,并封其为誉亲王。只要南羽国一天还在,他这块免死金牌就有效。 明鸿疑虑尽去后,还提了一个条件,就是迎娶工部主事冯正褀的嫡长女冯笙为妻。 当时情况万分危急,太后根本没有时间去了解冯笙是谁,人品如何,便匆匆答应下来。 明鸿将皇位让给当今皇上,退居亲王之位,从此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也避免了一场皇位之争的祸事。 在太后眼里,这个儿子多少还是与众不同。皇帝更是敬重他,特许他出入皇宫免去一切繁文缛节。 夜风华豁然明白,为何太后那么宠爱和苏郡主,原来是爱屋及乌。 但她更奇怪的是,既然誉王妃是誉亲王用太子之位换来的,那肯定是爱惨了。这才是真正的不爱江山爱美人,那为什么誉亲王又娶了她的妹妹莹秀夫人呢? 她将疑问问出了口。 战凌云默了半晌,才回答,“因为誉王妃当年有婚约在身,且与少年郎青梅竹马。” “哦……”夜风华明白了,“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太后下了旨意,将她指婚给了誉亲王。” 战凌云点点头,心情沉重了几分。不禁想到自己也是莫名其妙插到了战北和夜风华之间,脸上火辣辣的。 但夜风华却完全没想起这一茬,“誉王妃嫁给誉亲王以后,心里还惦记她的小竹马?” “她惦不惦记,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压低了声音,“外面都传言明殊世子不是誉亲王的亲生儿子。” “明殊?和苏郡主的亲哥哥?” 战凌云点点头,“明殊世子才七个月就出生了。” “早产儿七个月出生很正常啊,那怎么就能说明世子不是誉亲王的亲生儿子?” 战凌云耸耸肩,“我怎么知道?反正传言就是传言。而且太后说,誉王妃自嫁入誉王府后就没露过什么笑脸,常年独居在王府最偏僻的院落里。” “然后誉亲王耐不住寂寞,就跟誉王妃的妹妹搞上了呗!”夜风华气咻咻地瞪着王爷大人,“哼!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王爷大人哑然失笑,“你瞪我干什么?” ------------ 第99章 一笑低头意已倾 夜风华横了他一眼,才别过脸去,仍是气鼓鼓的,可又觉得自己矫情可笑,于是忍不住又笑起来,“瞪你便瞪你,还需要什么理由?” 战凌云又将伞移过去些,声音带了一丝宠溺,“你不讲道理。” “你要跟女人讲道理?”夜风华放开他的手臂,倒退着走,“哈哈,阿斗,你是不是活腻歪了?来来,继续讲故事。我其实最想知道誉王妃那小竹马怎样了,就这么放弃了?” 战凌云对誉亲王的过往如此了解,其实还真跟他有点关系。 话说当年冯笙被指婚给了誉亲王后,对其极其冷淡,却又无法反抗命运。后来早产生下明殊世子后,誉王妃便一个人搬至偏僻院落,从此不再搭理誉亲王。 誉亲王对她可谓用情至深,可丝毫得不到回报。尤其明殊世子早产生下来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说长得不像他。 那阵子,誉亲王总是借酒消愁。 或许是出于报复,誉亲王竟然酒后要了冯笙的庶妹冯玲珑,并在其怀上了孩子后直接娶进门,封为侧妃。 其实这个冯玲珑,自小就跟冯笙不和。尤其是后来冯笙的母亲去世后,冯玲珑的母亲杨氏上位,成为冯家的当家主母。 可外人始终都只认冯笙这个正牌嫡长女,而冯玲珑永远都只是庶出身份。 夜风华一下子明白,为什么刚才冯玲珑要求把明宝送回冯家自省,誉王妃会那么生气。 搞了半天,冯家已是冯玲珑的冯家,明宝的日子自然好过。 夜风华更加明白的是,“当年誉亲王破罐子破摔,把莹秀夫人娶进门是为了膈应誉王妃呢!若我是誉王妃,我就要求和离让位,随便他们怎么恩爱!” 又是和离让位!这坏姑娘!战凌云头疼,洞房花烛夜那晚,她就跟他闹着和离让位。 也是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眼前的女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若他有了别的女子,她就会头也不回地走掉! 果然,她的下一句话是,“其实有没有和离书又怎样?不在京城待着,远走他乡,隐姓埋名,谁又能知道她是谁的谁?” 瞧瞧,果然是这般刚烈! 战凌云忙保证,“本王不会的!” “啊?”夜风华正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一怔之下,会过意来,脸一红,“我们!我们不一样!你又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的!”他冲口而出。 其实他想问,“你会喜欢我吗?”但他不敢问,怕她的回答是否定。他只能一再地重复,“反正,我是喜欢你的!” 夜风华那会子正倒退着走路,脚后跟磕到一块小石子,一下往后仰去。 战凌云眼疾手快,扔掉手中的伞,上前一步将夜风华拦腰抱住。 心跳,砰砰砰! 四周那样寂静。 伞孤零零躺在地上,灯笼里的烛火幽幽晃荡。 他抱着她,不肯松手。 她也抱着他,不舍得松手。 但愿耳鬓常厮伴,一笑低头意已倾。 他的嘴唇厮磨在她耳边,沉沉地吹着热气,“我不会。” 他不会有通房丫头,不会有妾室,更不会有侧妃。 以前他觉得一切都可有可无,现在却觉得王妃可以有,别的都不可有。 是因为今晚誉亲王的往事提醒了他,让他更加认清她是一个比誉王妃更坚定的人。 金银玉器留不住她,花言巧语也留不住她。 夜风华的心也荡漾着涟漪,抬起头,正好对上战凌云明亮的眼睛。 她在他的瞳孔中仿佛看到自己羞红了脸的样子,嘟着小嘴想要追问,“你不会有什么?” 可她没真的问出口。 她并不真是十六岁的无知少女,相信男人在一时情动时的保证。 她知道他说的是不会有别的女人。 可谁知道呢?最难测的是人心啊。 只是少年的目光那样温存,那样热烈,她愿意陪伴他一起长大,一起成熟,如果可以,一起老去……陪他风风雨雨,她是愿意的。 她站直了身体,却没有推开他,而是拾起那把孤独的伞,撑过他的头顶,更紧地挽着他的手,扬声道,“少年,等你长大了,再来跟我说喜欢。喜欢一个人可不是随便说说!” “那要怎样?”战凌云茫然。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很生疏的嘛。 她眉眼弯弯,很神秘的样子,“等你长大就懂了。” 她用手肘撞了撞他,“快讲故事。我很好奇莹秀夫人成了誉王妃的侧妃,那誉王妃竟然还肯跟誉亲王生下和苏郡主?这很不合理。” “那是个转折点,还跟我有关。” “啊?和你有关?”夜风华惊了。 战凌云点点头,“你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母亲为太后挡了一剑,才生下我的事吧?” “当然记得。”夜风华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跳到了那件事上去,却隐隐觉得这才是和苏郡主得以生下来的原因。 战凌云道,“当时那个刺客被抓住了,严刑拷打之下,牵出不少大人物……” 太后以雷霆之势,将幕后主使连根拔起,株连九族,全数杀尽,一个不剩。 但其实除了幕后主使,还有几个参与者,都无一幸免。其中一位就是誉王妃那位小竹马的父亲。 此事发生后,誉王妃不能眼睁睁看着小竹马惨死。 可她一个女子,父亲官位又低,说不上话。就算说得上话,那会子谁敢趟这混水。 眼看着小竹马家上百口人就要被处死,誉王妃万般无奈,求到了誉亲王那里,并答应了誉亲王一系列的要求和条件。 至于是什么条件,外人不得而知。 誉亲王也确实是个情种,竟然用免死金牌换了情敌一家的活命。 当时太后答应只杀小竹马的父亲一人,至于其他人全部流放到苦寒之地,算是保全了性命。 于是没过多久,誉王妃便有了誉亲王的掌上明珠和苏郡主。 战凌云特别解释道,“名字是誉亲王亲自取的,正是意为掌上明珠之意。” 夜风华冷笑一声,“意思是还有个掌上明宝呗。切!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不过啊,这个明宝和明宝的外祖母,已经被押送回京,听说过不了几天就要流放。这下子,誉王妃能清净不少。” 战凌云并不意外,“太后定是早就看不得那一家人,趁着这个由头处理了罢。” “唉,哪天若是太后看不得我,要处理我怎么办?” 战凌云笑道,“那就顺便把我也处理了罢。”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重华殿。 门口已有人等候许久,是夜家的吴嬷嬷,远远就行着礼,“王妃终于回来了,老夫人想着您,叫老奴来请您过去一趟……” ------------ 第100章 孙女成了出头鸟 夜风华心里清楚夜老夫人找自己的意图,多少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从下午开始便有流言传出,说明安王妃只看重战家,亲自到行宫门前迎战家车队,却对夜家不闻不问,置之不理。 夜老夫人脸面挂不住,气得晚膳没用好,早早就回了安排好的寝殿。 夜风华和战凌云齐齐出现在德庆殿时,夜老夫人表面上喜怒不显,云淡风轻,心里实则高兴。 德庆殿里除了住着夜家,还有好几户品级相当的官员家眷。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众人都知道明安王爷夫妇深夜来访,亲自看望夜老夫人。 尤其人家刚刚才在风梅殿主持了大局就直奔而来,算是很给面子了。 众人都赞夜老夫人福气好,孙女和孙女婿听话孝顺。 夜老夫人笑眯了眼,一扫刚才灰败之气,脸都红润了几分。 夜风华到底心软,心道老太太曾经虽时有不公,但毕竟是黄土快埋顶的人了,也就没拆穿是她派吴嬷嬷来叫自己,只一力配合老太太应对一众看客,力破“王妃对夜家不闻不问”的不利传闻。 再看传说中的混世魔王明安王爷在夜老夫人面前也是又乖又礼貌,模样还生得好,让人看得眼馋。 刚才夜老夫人依礼朝明安王爷问安时,明安王爷一改魔王本色,彬彬有礼,“祖母别见外,那些个虚礼能免的都免了吧。” 早前大家对这门亲事,多数都持不看好的态度。临到头还出了新娘换人的事儿,众人都觉得混世魔王不定得怎么为难夜家,谁知如此出人意料。 众人眼见明安王爷夫妇簇拥着夜老夫人回了内殿,都不免又妒又羡,说不出的滋味。 夜老夫人年纪大了,怕冷,穿得厚,手里还抱着暖烘烘的炉子,刚坐下就累得气喘吁吁。 夜风华瞧着不禁埋怨,用手给她顺着胸口,“这么晚了,祖母您不歇着,若犯了心疾可不好。有事儿明日再唤我也成啊。” 夜老夫人气得一指她脑门,“你不想我,还不许我想你啊!” 这话莫名听得夜风华心头一热。 纵使过去再如何,这才是祖母对待儿孙该有的态度。就算心里积了再大的怨,此时也消融淡去。 她瞧着老太太那样儿,不由莞尔。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这可不就是了? 这便耐心解释起来,“刚才是想着要来给祖母请安呢,结果秦嬷嬷亲自过来叫我给和苏郡主瞧病去了。” 夜老夫人露出个与有荣焉的笑容,嘴上却是埋怨,“成堆的御医都在干什么?用得着你去瞧病?” 吴嬷嬷轻轻给老夫人揉捏着肩膀,“咱们家大小姐可比御医本事大呢!” 夜风华笑道,“吴嬷嬷这话可不能在外人面前说,省得惹人闲话。我不过是碰巧找到了和苏郡主的病源。” “王妃谦虚了。”吴嬷嬷由衷的心悦诚服,“哪有那么多碰巧,明明就是王妃医术高明。别的不提,就说老夫人这心疾,用了您给的药啊,缓解得多了。老夫人您说是不是?” 夜老夫人点点头,“确实好多了。还有荷花,自从接到府上来养着,用了你给的药后,虽不能说话,但不喊疼了,晚上也睡得好。” “她那喉病确实要多养些时日,才能给她进一步治疗。以后能不能说话,我也不能保证的。” 吴嬷嬷忙着表明态度,“多谢王妃尽心!其实她现在这样,老奴也挺满意了。您是没瞧见她往日的痛楚,日日疼得在地上打滚,早就不想活了。” 闲话一阵后,夜老夫人又转到了风梅殿里的事情上去,“听说誉亲王的侧妃被你让人拖出去杖毙了?” 夜风华皱眉,“这是哪里传来的闲话?我能有权利处置誉亲王的侧妃?” “不是你?”夜老夫人急着叫她过来,正是因为听到有人传明安王妃把誉亲王的侧妃给杖毙了。这对她孙女儿的名声可不好。 夜风华摇摇头,“当然不是我。案子是我断的,可最后是太后下的令。怎么能算是我叫人把她杖毙了呢?” 她忽然惊了一下,抬头对战凌云道,“完蛋!” 战凌云正百无聊赖玩着扳指,“什么又完蛋了?” “刚才太后把容怀县主家的魏御医从御医里除名了,这笔账恐怕也得算我头上吧?”夜风华苦着脸,“太后对我可真好!你说,明儿太后会给我正名的哈?” 战凌云不以为然,“正名不正名有什么打紧?别人若真以为是你做的,只会更加忌惮你,见着你还不得赔着笑脸?” 夜老夫人的手顿了一下,本来担心孙女成出头鸟,可细一琢磨王爷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今儿韶英长公主大闹陇行殿那场,她着实替孙女捏了一把汗。 她这么精明的人,活了一辈子,难道看不出是颐妃娘娘搞鬼害她孙女么? 结果孙女从容不迫地把问题解决了不说,还博了韶英长公主的好。 夜老夫人这便点点头,附和着,“王爷说的对,倒是老身越老活得越小心了。” 战凌云笑道,“祖母是关心则乱。以后风华有什么事,总归有本王兜着便是。” 夜老夫人欣慰地点了一下头,“有王爷这句话,老身便放心了。” 正说话间,丫环端上来两碗蜜枣银耳羹给王爷夫妇。 夜老夫人道,“晚上别喝茶了,喝了睡不着。吃这个养胃。” 夜风华初次参加梅花宫宴,对很多事都不太了解,大晚上哪来的银耳羹? 夜老夫人看出了她的疑问,解释道,“来参加宫宴的各家各户,都带了自家厨子。晚宴散后,总有些人没吃饱,便让自家厨子自行开火。“ 吴嬷嬷接着说,“所以啊,每个殿里最热闹的,永远是厨房,大家都争着用。不过,这两碗蜜枣银耳羹倒不是咱们夜家厨子所做,而是袁大人家的长孙媳妇送过来的。王妃吃吃看,好不好吃?” 一经提醒,夜风华想起来了,怪不得每家报的侍佣名单都特别多,弄得安排住宿的时候非常紧张。往年的册子上,也有记录谁家的厨子和谁家的厨子为了争灶打起来。 只是她吃了一口银耳,便眸色一沉,眉头皱了起来…… ------------ 第101章 又是男人在外面有女人的故事 吴嬷嬷并未注意到夜风华面色有异,自顾自笑道,“老夫人已经吃过一碗,说口感不错,熬得极稠,惦记着要留给王爷和王妃来了吃呢。” 夜风华仍旧皱着眉头,觉得是不是自己搞错了,又吃一口包在嘴里并不下咽。 半晌,她偏身将嘴里的银耳羹吐在丫环捧着给她漱口的盂盅里,才放下碗道,“撤了吧,王爷也别吃了。” 吴嬷嬷笑容僵在脸上,“可是银耳有什么问题?”猛的大惊,“老夫人刚吃下一碗!” 夜风华摇头,“放心,老夫人吃了倒不碍事。”转而追问,“这到底是谁送来的?” “袁大人家的长孙媳妇,姓林。她母亲跟你三叔母自来要好,因着这层关系,她也常来夜府。按理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往年她也总送吃的。” 夜风华沉吟着,“那长孙媳妇现在是不是怀了孩子?” 吴嬷嬷一怔,“王妃怎么知道?”她话一出口就明白了,王妃懂医,自然是这银耳汤吃出了岔子,不由得一头冷汗,“老奴这就去叫主母过来。” 吴嬷嬷出去以后,夜老夫人忍不住问出了好久的疑惑,“华儿,你这一手好医术,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夜风华想了想,微微挑了下眉,“早年在边关时,跟着一个游医学了点皮毛。不过真正往深里学,还是从第一次想要参加梅花宫宴开始。若我当时能像如今这般一闻一尝,就能知道是否有人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便不会吃了夜阑珊下的泻药也不自知……” 尴尬的往事再度提起,尤其还是当着王爷的面。 夜老夫人十分难堪,只因想起当时自己是如何责难于她。 由此更联想到那幅《暗香》,还供在祠堂给老祖宗们看呢,上面署着“夜阑珊”的名。 这是个巨大的讽刺,也是她家这贵为王妃的孙女儿心头一根刺。 这刺若是不给她拔掉,怕是过不安生。 这孙女几时像如今这般,说话夹枪带棒过,即使当着她这祖母的面,也是不留半分情面。 此时夜家当家主母陈樱樱急匆匆来了,与王爷和夜老夫人见过礼后,急问,“华儿,那银耳里到底有什么?” 夜风华回道,“特制过的藏红花,放在银耳里无色无味,但我因为对这药十分熟悉,所以还是吃出来了。若是三叔母您那朋友的女儿正怀着身孕,恐怕……” 陈樱樱气得立时就想去袁家揪出下药之人。可到底是当家主母,考虑事情得周全,想着自己也没有什么身份和立场去管别人家的事,这才又坐下。 她见夜风华眸如古井,波澜不惊,只静静地坐着喝吴嬷嬷新盛上来的暖汤。 那份从容和沉静让陈樱樱不免多了几分依赖,便征询道,“华儿可有应对的好法子?” “三叔母可知是谁下的药?或者说,是谁最不想见到她怀孕?” “这我倒是知道的。”陈樱樱略一思索,“那姑娘叫林雁诗,是个好的,为人良善。可人善被人欺,进府后不多久,她相公就把外头的相好接回了家,抬做了姨娘。” 战凌云坐在那听得脑壳疼,又是男人在外面有女人的故事。她媳妇儿肯定又该冒火了。 果然,夜风华冷哼一声,白了个眼,“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这是战凌云今晚第三次听到“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这句话,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想来不是什么好话就对了。 他抬眼去瞧她,发现她正狠狠瞪他。 他哑然失笑,低头继续玩着自己的碧玉扳指。哼,总有一天他会让她知道,不是每个男子都会在外面拈花惹草。 陈樱樱讲到了关键处,“那姨娘先怀了孕,袁家高兴得很。雁诗的婆婆,也就是袁家那当家主母常挤兑她,说她还不如一个姨娘。谁知雁诗争气,只过了俩月也怀了孕……” “所以姨娘不想让雁诗的孩子生下来?”夜风华听懂了,“一个屋檐下住着,最难防的就是家贼。若是现在揭穿闹起来,恐怕以后雁诗在家里更危险。” 陈樱樱一听,立时点头道,“华儿说得对。那如今应该怎么办呢?” “先把雁诗叫过来,我瞧瞧她身体有无异样。这藏红花放得少,可见那姨娘也不敢一次下猛药。想来必是要一点一点下毒手,到最后让孩儿死在腹中。” 陈樱樱忙让贴身嬷嬷去请林雁诗。 片刻,林雁诗过来了。姑娘模样端好,低眉顺眼,肤色白而细腻,是小家碧玉那一型。 陈樱樱不敢吓着她,只把王爷夫妇给她引荐了一番。 林雁诗胆子小,还害羞,给王爷夫妇见礼时,一点都不敢抬眼看。 夜风华脑子里一直转着“林雁诗”这名字,不知道在哪里听到过。见到姑娘本人时,仍是似曾相识却也不知在哪见过。 她笑着让林雁诗坐下,“深更半夜的,还让林姐姐跑一趟。其实是我想知道怀上孩子后有什么反应。你瞧我这大婚后,婆婆催生催得急,我不是得做好准备么?” 那会子战凌云正在喝汤,听到他媳妇儿张口就能扯出催生,差点把嘴里那口汤给吐出来。 他脸皮薄,见屋子里的女人们谈论生孩子的事,扯了个由头便出去了。 林雁诗也是老实,就不想想人家王妃要知道怀孕后的反应,问问坐在旁边的陈樱樱或者老夫人,哪个不是有实战经验的?还需得着问她一个刚怀孕的女子? 她对这个话题,话还挺多,一五一十把各种反应都跟夜风华描述了一遍。 夜风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问了好些细节,对方也一一作答。 末了,林雁诗跟夜风华已经很熟悉,消除了最初的拘谨。 夜风华正要跟她说注意饮食的时候,就有婢子来报,说袁公子求见。 林雁诗听到相公来了,脸色骤变,立时有些慌张,起身道,“我相公或许看我出来许久没回去,有些担心。” 夜风华见林雁诗听到相公来了,反应这么大,着实奇怪,反而兴趣浓了,“那就把袁公子请进来吧。” 婢子答应一声,去了。 片刻,袁公子在婢子的引领下进了殿内,身后竟还跟着一个妖娆风情的女子…… ------------ 第102章 小家碧玉哪是对手 那妖娆女子实在抢眼,柳眉凤眸,樱桃小口,细腰丰臀,波涛汹涌。即使跟在袁公子身后,也是挡不住艳光四射。 难道这就是那个被抬为姨娘的外室?夜风华眉心微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怪不得男人受不住这款,像林雁诗那样的小家碧玉哪是对手? 男人走一步,这姨娘都要跟着,也是绝了。 夜风华片刻脑补出在袁家定是林雁诗独守空房,袁公子和这姨娘寸步不离。 林雁诗被请到夜家这边,必是有丫环去报了。 袁公子怕老实的正室在外胡说,便急急追过来。他一追过来,那姨娘也就嘤嘤追过来,生怕男人跟正室又对上了眼。 夜风华火大透了。 可人家林雁诗温吞又斯文,一点没火气,真真儿是大家闺秀才有的风范,还端庄地向两人微笑。 笑毛线笑!夜风华怄个半死,在心里翻了一百个白眼。 那两人给夜风华问了安,又向夜老夫人和陈樱樱行了礼。 袁公子道明来意,“夫人怀有身孕,深夜出门,在下有些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林雁诗忙站起身告辞。 袁公子长相不俗,却满满透着油腻感,上前扶着林雁诗,体贴入微的样子,“夫人小心着些”。 那妖娆女子也忙上前相扶,殷勤得很,“姐姐慢点,摔着可了不得!” 陈樱樱与夜风华面面相觑,眼睁睁瞧着那两人把林雁诗带走了。 别人家的家事,她们这些外人又如何插得上手? 夜风华只得把火气给吞了,还得劝人,“三叔母,你也别急,人各有命。这林雁诗性子真是个弱的,你帮得了今天,也帮不了明天。” 陈樱樱点点头,“是这个理儿,可总觉得……” “今儿这事我之所以没捅破,实因没有证据证明确实是那妾室所为。”一切全凭猜,一旦摆上桌面就是个笑话。 这也是她没有直接为难那妾室的原因。她喜欢一捶捶到死,让人翻不得身。像这种全靠猜测,没有把握的事情,她绝不会做。 陈樱樱道,“还是华儿考虑周全。” “如今又是在行宫内,还是少生些是非,闹大了谁都不好看。再说,你也不知道雁诗到底是怎么想的。” 夜风华说到这抬眸去瞧夜老夫人,“祖母,您也早些歇着,孙女且先回重华殿去。” 夜老夫人心事重重,却道,“不忙着走,老身还有些话要问你。” 陈樱樱一听,便识趣地告退了。 待屋里只有祖孙俩时,夜老夫人才叹口气,“刚才亏得你提醒银耳汤里有藏红花,老身赶紧让吴嬷嬷去把阑珊丫头那碗银耳汤拦下。” 她拉住夜风华的手,哀叹一声,“家门不幸,华儿你说,现在阑珊丫头应该如何是好?” 夜风华今儿其实在宫宴上已经看到夜阑珊母女俩了。想必夜老夫人觉得往年夜阑珊都参加了梅花宫宴,偏今年没参加,会让人起疑。 她并不表态,却是反问,“祖母是想留住阑珊肚子里的孩子?” 夜老夫人摇摇头,“那倒未必。老身如今是一点主意都没有,所以才来问问你啊。华儿,她肚里那块肉到底是留得还是留不得?” 夜风华看着老太太这才过了几日就苍老了许多,心头也不是滋味,“阑珊怎么说?” “她?怎由得她!”夜老夫人提起这孙女不由嫌恶,“她倒是死活要保住肚子里的,还深信对方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她这么说的?”夜风华不禁好笑。一个连梅花宫宴都不敢参加的孬种,能有什么行动? 夜老夫人也是可怜,仍旧被蒙在鼓里,“那太子如今萎靡不振,又能如何行动?老身已托人递了几次话,却石沉大海。你说阑珊丫头凭什么就那么相信他?” 人傻呗!夜风华心头冷笑,嘴上却是悠悠道,“祖母,我有个确凿的消息,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都什么时候了!”夜老夫人急得直拍胸口,“华儿,这事儿啊,就像一把剑悬在祖母头上,天天晚上睡不着觉,就怕那剑掉下来,染上的全是咱们夜家的血!” “那我可说了!”夜风华低下头,不敢去看夜老夫人的眼睛,“其实阑珊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太子的……” “啊!”夜老夫人两耳轰鸣,全身发抖,“华儿,你可说的实话?” “实话。”夜风华一手抚着夜老夫人的胸口,一手掐着她的虎口,“祖母,孩子是四皇子的。” 夜老夫人惊了,呆了,却不像之前倒下去。仿佛眼前这孙女有着强大的力量撑着她,喃喃的,“竟然?竟然!” 夜风华平静淡定,“祖母如今知道了真相,又该如何定夺呢?” “定夺?”夜老夫人惨淡一笑,“这混乱局面,老身又能如何定夺?” “那这孩子留是不留?”又回归到最本质的问题上了。 其实夜风华猜到对方没说实话,老太太原是打算留下这孩子的,毕竟以为是太子的骨肉。可现在…… “待宫宴结束,回府就找人处理了罢。”夜老夫人仿似下了决心,“老身不能让她逼着庸儿站队!” “站队?”夜风华不解,里面竟还有这等事? 夜老夫人此时也极需找个人倾诉,“早前,四皇子就找过你大伯父,希望能站他那头,为他在朝堂上说话,但被你大伯父拒绝了。可没想到,他竟然朝阑珊丫头下了手!” 这老太太说得夜阑珊那么无辜!夜风华不以为然。 只是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大伯父拒绝站队四皇子呢?如今四皇子如日中天,他母亲又得宠,哪天顶了太子也不是没可能啊!” 夜老夫人猛拍了一下夜风华的手臂,“你这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天家之事哪里是这么冲口而出的!小心祸从口出!” 夜风华吐了吐舌头,“我不过就是在祖母面前说说罢了!在外人面前谨慎得很呢。” 夜老夫人叹口气,“知道就好。容我再想想……华儿你先回去吧。” 吴嬷嬷直将夜风华送到殿前门口,看到王爷早已等着,不禁笑道,“看来看去,还是大小姐您嫁得好啊。” 夜风华笑着向前方的红衣男子看过去,只希望他别像刚才那男人找个妖艳贱货回来气死她…… ------------ 第103章 美就完事儿了 次日是梅花宫宴的赏梅户外活动。 梅陇行宫有漫山遍野的梅林,各式各样的梅花竞相开放,红的白的黄的粉的,香气扑鼻。 夜风华起得很早,闭着眼睛被丫环们搓圆揉扁各种折腾。等她睁开眼时,铜镜里出现了一个妆容精致的小美人儿。 不过铜镜实在模糊,瞧不清楚。她摸了摸脸儿,心道自己又不是主角,搞那么细致好看做甚。 今日要用美男计,她的王爷大人才是最该打扮的人。 夜风华一声令下,手巧的丫环们就开始在王爷脸上身上下功夫了。 战凌云气得要命,“本王不打扮也好看!” 夜风华眉眼弯弯,将他按回椅上坐好,“那当然!王爷大人貌比潘安……” “潘安是谁!”战凌云冷哼一声。 “……”夜风华感觉沟通困难,却还得狗腿地哄着小祖宗,“在王爷大人您的面前,潘安谁也不是!” 战凌云仍旧哄不好,特别不耐烦,“还没好?都在弄些什么鬼?” 这才坐下来两分钟!夜风华耐心用完了,磨牙,凶相毕露,“战凌云!是不是我求你办点事,还得看你脸色啊!” 这招管用!战凌云安静了,闭上眼睛,一副活死人的模样。 丫环们第一次有幸给王爷打扮,都兴奋得很。梳头的梳头,洁面的洁面,画眉的画眉。 夜风华去挑了件衣裳的功夫,转头回来一瞧,倒抽一口凉气。 我天!这么英俊的帅哥!从画里走出来的吧! 本就出挑的五官,被那么轻轻一描,棱角分明,简直有如刀削斧刻,鬼斧神工。 夜风华眼睛发直,恨不得把他金屋藏娇。 她将选好的衣裳亲手为他穿上。 一拢宝石蓝镶银色玄边的锦袍,云纹水袖,一根白色丝带束着墨发,几分清朗,几分疏狂。 一个特别心灵手巧的丫环叫沐儿,见王爷全身素静,好看是好看,但可以更好看。 于是她又找出一个镶嵌有红宝石的头环给王爷戴上。刹那间,王爷整个人像是会闪光一般。 夜风华捂着胸口,摇头。我去,这妖孽!真是个祸害! 待两人齐齐出现在梅林中时,引来各种议论。 声音大点的,颇有讨好之嫌。 “你瞧你瞧,明安王爷简直有如神仙下凡,娶个王妃也这么美!简直天作之合!” 声音小点的,“明安王爷长得好,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只是那王妃,以前怎么没见过?难道连梅花宫宴都没参加过?” 在肚子里嘀咕,一腔忿然又不敢表现在脸上的:“哼!还不是仗着有太后宠爱,不然早死了八百遍!” “得意什么!有你们哭的时候!” 夜风华习惯了各式各样凌迟般的目光,已经可以从容有度。 她和战凌云去向太后请过安后,就四处寻找白清音,准备制造一场浪漫偶遇,然后盗取对方身上的书信。 其实到了这一刻,战凌云还是很疑惑,“你怎么就确定那封家书一定在她身上?” 夜风华哪里真能确定,还不是摸着石头过河。只是梦里梦到哥哥遗失了家书,现实就真的遗失了家书,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 再说了,梦里那个漂亮的阿斗现在真真实实站在自己面前,还有什么比这更确定? 但她没法跟战凌云说清楚这玄妙之事,只是很坚决地点头,“相信我!信就在她身上!” 战凌云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默了。 他想起那夜她哭着说“白清音拿了,苏玉痕念了”,又说太后因此打了她,兰阳公主也打了她。如今兰阳公主自顾不暇,哪有功夫来管她的闲事? 其实夜风华也在想同一个问题。那个梦里兰阳公主打了她,可那之前,兰阳公主定没遭遇过昨夜那样的事儿。 如果一切都在发生改变,那封家书还会在白清音身上吗?会不会有蝴蝶效应? 夜风华忽然慌了,万一出了差错……一抬头,竟看到白清音和苏玉痕从腊梅林中钻出来。 呃……这两个人粘在一起,可不好动手。 夜风华转眼一瞧,有了!看到个熟人,苏寒凉! 自那日苏寒凉上门告诫后,她再也没见过苏寒凉。此时遇见,分外高兴。 她这就准备去跟苏寒凉打招呼,让他把他妹妹给弄走。 可她兴高采烈的表现落在战凌云眼里,却让人不爽得很。 战凌云猛地拉住她,咬牙,低声的,“你看见苏大人欢喜得很啊!” 夜风华见不得美成这样的美男,怼在自己眼前发怒。哎呀,发怒也那么好看。 秒变花痴,心酥透了。她觉得其实真的可以考虑晚上把他给吃了。 她美目流转,悄声的,“王爷大人,看到没有,那边目标出现,该你上场了。可是她旁边还有个闲杂人等,我得去找苏寒凉把人弄走。”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嘿!王爷在吃醋?苏青秋的醋没吃够,看人家没来,就改吃苏寒凉的醋了? 是不是他也真的喜欢上自己了? “本王会看着办,你不用操心。”战凌云傲娇地瞪她一眼,“你等着就好了!” 夜风华瞧着战凌云那俊美绝伦的脸,竟有些不舍得让他施展美男计,“王爷大人,我知道你跟白清音有点过节。其实你用不着跟白清音眉目传情吸引她的注意力!你站那,美就完事儿了!” 战凌云自来知道自己长得好,不过得媳妇夸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俊脸一红,朝着远处的荆四使个眼色。 荆四是个妙手空空,早己准备就绪。他只知道王妃要他在白清音身上偷一封家书,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儿。 只要王爷吸引住白清音的注意力,他就能手到擒来。 两人朝着宫粉梅林那头走去。 夜风华看那背影都看痴了,心里忽然慌得一比。万一王爷鬼使神差和白清音看对了眼,她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情敌? 一时想,王爷可不是那样的人,定力好着呢。一时又想……已经不能想到什么了。 因为苏寒凉直直向着她走了过来,“王妃,借一步说话……” ------------ 第104章 谁美谁是妖孽 苏寒凉听闻明安王府的黑骑侍卫抓了一个女子,想必正是那画像上的灵姑。 他觉得不能任由明安王爷夫妇不知天高地厚,引火烧身。但他跟明安王爷打交道犯怵,所以准备提醒一下王妃为好。 这才刚刚开了个口,“王妃,借一步说话”,夜风华便高兴地朝苏玉痕招手,扬声喊,“苏四小姐,你哥哥找你!” 苏玉痕不辩真假,就那么朝哥哥和王妃走了过来。 夜风华扔下一句“你们兄妹慢慢聊”就跑走了,跑走了…… 苏玉痕:哥哥,你找我? 苏寒凉:滚蛋! 夜风华:啦啦啦,我好聪明,我好快乐,坐等王爷好消……呀,不对,白清音呢?怎么转眼就不在了?这么急不可待地跟王爷大人浪漫偶遇去了? 这么一想,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啊啊啊啊,见鬼的美男计!夜风华心里十万分不爽,感觉自己的奶酪被人偷吃了。 平时不在意他,嫌弃他!可到关键时刻,忽然记起这是她在古代“明媒正娶”合理合法的老公啊! 尤其她老公今天可是美貌得惊天地,泣鬼神呢!哎哟,好好的,打扮个什么劲?人家不打扮都分分钟秒杀别人! 不行,她得亲自去控制一下尺度。但凡发生了任何不可描述之事,哼哼,这厮死定了! 说干就干,撸起袖子,拎起拖把一样的裙摆,哗啦啦追进了宫粉梅林。 一进梅林,就看到了她家光芒四射的王爷大人正在前面跟荆四说着什么。 再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还好,白清音没到。 夜风华决定趁他们还没偶遇,先排练一番,省得王爷分寸拿捏不好,站位姿势不对,影响发挥。 既要吸引白清音的注意力,又不能让人家从此缠上她家王爷大人。 夜风华这便追在王爷身后喊,“王爷大人,王爷大人……” 战凌云正在跟荆四讲解一会儿要如何如何,就听他媳妇儿扑爬跟斗地追过来了。 他一扭头,瞧着媳妇儿红扑扑的脸,不由得嘴角漫开一丝笑意。瞧,媳妇儿还是在乎他的,怕他被别的姑娘拐跑了? 他让荆四先消失,自己则学着风流公子的样儿,走上前用指尖抬起媳妇儿的下巴,调戏起来,“这是哪家的美娇娘,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处呢?” 夜风华气笑了,拍掉他的手,“本姑娘自东土大唐而来,欲往西天取经,路经此地,捉拿妖孽是也!” 战凌云清朗大笑起来,“说清楚,谁是妖孽!” “谁美谁是妖孽!”夜风华被美色迷得几乎忘了是来干啥的,这会想起来了,老大不爽,“你一会儿就准备这么对白清音?” “不然呢?”战凌云摊开手,一副无辜的样儿,“这身行头是你挑的,美男计是你求我使的。本王若不听你话,你又吵着要和离书远走他乡了!” 她嘟着嘴,生气地看他。 他眸底嘴角全是笑。 夜风华眼睛冒星星,但觉王爷大人的笑容无比刺眼。因为,因为实在太好看了!那唇红齿白的少年啊,笑起来简直就像是冬日消雪的太阳,暖烘烘的。 她叉着腰,“不许笑!” 战凌云一下收住笑容,正经的,“娘子,这样可以吗?” 她伸手揉他的脸,“笑笑笑,把脸上的笑全给我收起来!” “收起来做什么?” “不许笑给白清音看!”夜风华又踮脚去蒙他的眼睛,“还有眼睛!眼睛也不许有笑容!高冷!高冷懂不懂!” 战凌云忽然弯下腰,用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笑容淡去,眸色清冷,“这样?” 夜风华的心扑通跳漏一拍,用手推着他,说话结结巴巴,“离,离我远点!” 他不止不离她远点,还更加近了些,直把她逼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咚的一声,她的背撞在一棵树上。确切地说,她不是撞在了树上,而是隔着战凌云的手撞在了树上。 战凌云眼疾手快,用手搂住她的背,声线低而磁性,在她的耳朵边吹出热热的气,“不是你叫本王使美男计吗?现在又不舍得了?” “谁说不,不舍得?我,我就是,我就是想看看你使得好不好!”夜风华的小心思被揭穿,顿时脸红耳赤,气急败坏地推了人家一把。 战凌云又笑了,放开她,“我帮你把书信拿回来,有什么奖励吗?” 夜风华想了想,“你要什么奖励?” “满足本王一个要求即可。”战凌云眼底满满都是戏谑。 夜风华在那坏坏的笑容中,很容易就想歪了,刹那间耳根都烧起来了,“那不行!” “你都还没听过我的要求是什么,就不行?还是……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些什么?”他是那种天生就小坏的人。 以前心思不在这上面,浑不知男女之事这般让人日思夜想。现在倒好,反正整日里没事做,加之昨夜受了启发,脑子里全是如何把她压在床上狠狠蹂躏的场景。 一想到这些,他的脸也不禁红了,却又还想要逗她。 夜风华在现代都二十六岁了,且有一个差点谈婚论嫁的男朋友,于男女之事上纯熟多了。 只是女孩儿对这事一向矜持,现在穿越到一个十六岁小姑娘身上,被这般一逗,顿时又恼又羞,“我才没想呢!你说说看,要求合理就答应。不合理,想也别想!” “这样啊……”战凌云拖了半长的音,“那就……以后再也不许提和离书的事,也不许闹着远走异乡躲起来。” “这是两件事,你只能提一个要求。”夜风华本以为他会借此占她便宜,看来想多了,不由得重重松了一口气。 可转念,又有些失望!啧啧,这是什么心理?她快要唾弃自己了。 战凌云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便换了个说法,“那以后再也不许想要拿着和离书远走异乡躲起来。” 他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夜风华气结,咬牙,“成交!”扬了扬头,“我也有条件!” “说!”豪气的。 “一会儿碰到白清音,信要拿回来!但不许对她笑,不许眉目传情,不许动手动脚,不许树咚,不许……” 条件还没说完,白清音就款款出现在宫粉梅林尽头处…… ------------ 第105章 我会对你好 梅林中修有各式精致楼台云阁,供人歇脚饮茶,或是登高远望。 战凌云也看到了身穿鹅黄色披风的白清音出现在宫粉梅林尽头。刹那间,他便将夜风华推入了一旁的“云心阁”中。 夜风华本来自己也要躲入阁里,可被战凌云猴急地推进去,又是另一种感受。 心里又委屈又别扭!这可是要当着老婆的面调情的事儿呢!这么急的吗?老娘还没交待完啊啊啊啊! 她拖着那堆繁复的宫装裙摆,躲在楼阁的雕栏背后。从那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战凌云向着白清音而去。 与此同时,白清音也正向着战凌云而来。 虽然两人衣服颜色不搭,一个蓝色,一个鹅黄,可俊男美女同框的画面还是刺痛了夜风华的眼。 心中出奇的酸涩。完了!她竟然这么没出息地爱上了阿斗! 要喜欢上这样一个美男子,真的不是很困难的事。 他们似乎已经互相表白过了?还是没有呢?她忘记了。她只记得他说过,他喜欢她的。 耳鬓厮磨,一意倾心。昨晚差点就擦枪走火。如果不是喜欢,她又怎肯半推半就成为解他的药? 这一刻,她后悔了! 偷信有一万种方法,干嘛要让自己喜欢的人去使美男计? 夜风华几乎想要就那么冲出去,挡在战凌云面前说,“滚一边去,这是老娘的男人!” 只是下一秒,她石化了……尼马,果然是混世魔王!老娘的男人非同凡响! 时间倒退三十秒。 战凌云朝着白清音直直走过去,走过去,走过去。 近了近了近了! 甚至近得白清音以为天上掉馅饼,明安王爷要亲自跟她说话了。她都已准备好展露笑容…… 可明安王爷一句话没说,也没半点笑容,扑克脸,高冷中的高冷,伸手就是一记手刀,砍在她颈项处。 白清音应声而倒,全无知觉。 荆四鬼魅般的出现,顺利从白清音身上搜出家书递给王爷,又停留片刻后,扛着白清音就跑了。 明安王爷悠闲地逛着梅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全程三十秒解决战斗! 夜风华简直要晕死过去,这么简单粗暴吗?亏她还不许这样不许那样! 其实,这才是战凌云的风格。上次在花满楼也如此,她跟他弯弯绕扭了半天,他就扔出去一个火折子解决问题。 今天她还想着要搞个排练,让他拿捏得当。这还需要拿捏个毛线啊! 夜风华正在楼阁里面抚额,进行丰富的内心活动,听到战凌云在外面喊,声音中满是得意,“出来吧,我的明安王妃!” 明安王妃出来了,继续抚额,“这样真的好?” “有什么不好?”战凌云挑眉,露出魔王本质,“是你说,不许对她笑,不许眉目传情,不许什么咚,所以本王都听你的。” “树咚。”夜风华有气无力,仍旧抚额,没眼看,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收场,“那我还叫你不许动手动脚呢。” “……”女人这么不讲道理的?战凌云眨一下眼,笑着伸手抱紧她,“我可没对她这样。” 夜风华冷不丁被抱个满怀,生怕被人瞧见,“喂,放开我,大庭广众的,被人看见不好。” “哦,知道了。”战凌云乖乖退后一步,见她的披风绳结松了,替她认真系上。 仍是那样独一无二的系法,就像他对她的态度,终究是与众不同的。只是说出的话很欠揍,“晚上回去再抱吧,没人看见。” “信不信我揍你!”夜风华哭笑不得,抬手作势打人。 “我早就把宫粉梅林清场了,根本没人能进来。” 夜风华恍然大悟,“你还派人在外诱白清音进来?” “当然,她必须自投罗网。”战凌云傲娇的,“我办事,你放心。还有,答应我的条件可不许赖!” “什么条件?我怎么不知道?”她立马就要耍赖。 却是下一刻,在他的注视中,脸上飞起两团红云,低眉垂目,不敢看他的眼睛,怕沉沦在他璀璨星河中不可自拔。 她闻到他身上传来的特有香味,心一下就乱了。 还听到他温存的声音说,“赖皮的姑娘多不可爱呢!” 一阵风吹来,粉色梅瓣纷纷扬扬洒落在两人头上身上。 战凌云抬起手,从夜风华的发髻里将梅瓣取出来,可又觉得配上去极美,便伸手摘了一朵梅花替她插上。 “你很好看。”他低低的声音,顺着风传进她的耳鼓。 像是错觉。他说话了吗?她抬起头见他眼里满是笑意。 他头上也有好多花瓣,她伸手替他细细摘下,然后朝他摊开掌心,“信呢!还我。” “没收了。”战凌云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退后一步,“放你那儿太危险,我会处理。” “可是……”夜风华私心里并不想战凌云看到那封信,“你看过信了?” “我不看怎么确定有没有拿错?”他脸上的笑容淡去。 “你生气了?”夜风华咬了咬嘴唇,“嗯,那个,那都是一场误会。” “嗯,是一场误会。”战凌云想着措辞,“如果不是我胡闹,也许你们……可是,风华,误会已经造成。我想,嗯,就这样吧。” 夜风华抬眸,心头是热热的暖流在流淌,莫名泛着泪光,“什么就这样?” “嗯,就这样!”他拉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好好做我的王妃,我会对你好。” 战凌云说出这句话时,有种难言的恐惧。 有生以来,他没这样怕过。 信是真的在白清音手上!眼前的女子是与别不同的存在。她能预知未发生的事!那她身上还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让他知道的? 会不会有一天,她倏地就从他眼前消失了!再也不回来! 他想到这些时,再也无法保持一个魔王的品质。竟是这样低低的祈求,低低的承诺。 好好做我的王妃,我会对你好!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夜风华的心砰砰跳得厉害,脱口而出,“我不可以和别的女子分享你!” “哪有别的女子?”他挑眉,更加用力的保证,“我不会犯誉亲王那样的错,也没有袁轩那样的心思……” ------------ 第106章 休怪我不义 夜风华早前就在脑子里由“林雁诗”检索到她相公,乃兵部侍郎袁丛大人的长孙袁轩。 此时听到这名字,她立时想到那个艳光四射的姨娘,不由得翻个白眼,暗自嘀咕,“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战凌云不惯会甜言蜜语,说到这已是极致。只是重复道,“反正你别忘了答应我的条件。信已经取回来了,白清音我也替你出了恶气。走吧,说不定一会儿还有好戏看。” “什么好戏?” “说了就不灵了。” “说嘛说嘛,关于谁的?” 战凌云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坏笑,那表示谁又要倒霉了。 话说礼部白侍郎之女白清音今日是有备而来。 前些日子,白府有个家仆到芙蓉地界去办事,回来的时候捡了一封信,随手揣回了白府。 闲来时,他拿出信问大家,谁认识字,看看这写了什么? 围在一起的家仆没几个认字的,都摇头说看不懂。 好巧不巧,被白清音撞见了。 她原是没兴趣管闲事的,只是家仆把信递到了她的面前,还说大小姐才情出众。 她也推脱不得,便随意瞄了一眼。 这一瞄可不得了,发现竟然是夜家那走了狗屎运的夜风华写给哥哥夜长风的信。 更让她激动不已的是,信里明明白白写着,夜风华喜欢的是战北,并且以为自己马上要嫁给战北了,欣喜之情跃然纸上。 她当即把信给没收了,胡乱糊弄一下家仆们,便据为己有。 白清音自得到这封信,兴奋得好几天夜不能眠。 一时想念明安王爷想成痴,一时恨夜风华恨得咬牙切齿。 自第一眼在围场见过明安王爷以后,她便日思夜想,后来才出了那个笑话。她虽名声扫地,却也因有人时不时把自己跟明安王爷联系在一起而感到甜蜜。 差一点,她就成了明安王妃! 是夜家横插一杠,抢了她的幸福!这是她自来的认知。 明安王爷大婚那日,她在家哭得死去活来,但觉自己的一生都被断送了。 还是苏玉痕来劝她,说做不成王妃,也可做侧妃。只要能跟在明安王爷身边,哪怕做妾也是好的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白清音。以白家的官位和身份,其实她也没真敢觊觎过明安王妃的位置。 只是那日太子举荐了白家,让她莫名觉得王妃之位触手可及,却又一切成空。 她很同意苏玉痕的话,做明安王府的侧妃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可她对苏玉痕并不感激,更不会以为苏玉痕是真心诚意为她好。 苏玉痕私下的小动作,简直恶心得不是一般。白清音只是不去拆穿而已。 她觉得苏玉痕之所以会如此提醒,完全是因为被拒绝了,才想用她铺条路。 万一以后她进明安王府当了侧妃,可在王爷面前吹吹枕边风。到时苏玉痕以姐妹情深来求,她心一软,再把苏玉痕也弄王府去。 白清音可不会这么傻。 她看着信,想到了一个一举几得的法子。 在梅花宫宴上,她准备故意与苏玉痕嘻戏打闹掉落信件,然后让苏玉痕拾起当着大家的面念出来。 到时夜风华会脸面丢尽,明安王爷也会恨死夜风华。甚至太后一气之下说不定会废了明安王妃。 待处理了明安王妃,太后恐怕还会迁怒于苏玉痕,让她永远断了侧妃的念头。 白清音自己大可以推得一干二净,说其实是想把信交还给明安王妃,所以带到宫宴上,只是一直没来得及。 事后明安王爷颓废之际,她再去安慰安慰,多说说信的细节和来源。如此一来二往,总能多见上几面。 只要能见上面,她就有法子收了明安王爷的心。 白清音来前这么打算,来后看到明安王妃各种出风头,更是下定决心。 这天便是她预谋已久的好日子,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好戏开场。 谁曾想有丫环来请她去宫粉梅林,说明安王爷在那等她。 白清音本来心有疑惑,可明安王爷几个字实在太诱人了,她没忍住,还是去了。 结果一句话没说上,就被明安王爷用手劈晕了。 白清音悠悠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鸡窝里。 没错,是鸡窝。 在梅陇行宫最偏僻处,负责打扫修葺的宫人们闲来无事便养了些鸡。 明安王爷那个混世魔王竟然把她扔鸡窝里了! 由于天太冷,周围的鸡都盘着挤着缩在一角。地上到处是鸡屎,气味难闻得要命。 白清音气得快发疯了,只感觉一腔真情错付。 她拖着沾着鸡屎的披风,一路躲躲藏藏回了寝殿,换了干净衣裳。 猛然一惊,信呢? 白清音赶紧找来换下的衣服,一摸,还好,信依然在。 她拿出来,信封还是那信封,用手揉了一下,感觉得出来,信还在里面。 于是她扔旧揣在怀里,胸腔里的火焰简直要炸开了。 明安王爷!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白清音怒气冲冲出现在来凤阁时,那里已聚满了人。没有谁会注意到她的存在,因为太后也在此登高赏梅。 太后与一众娘娘们在阁上迎风赏梅,众人便在来凤阁周围三三两两聊着闲话。 “往年明安王爷这时候一定会跟着太后到阁上登顶赏花。今年有了王妃,两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玩了。” “来了来了,那不是吗?” “哎呀,念谁,谁就来了!还别说,明安王妃模样生得真俊俏。我看啊,不比咱们这京城第一美人差。” 白清音瞧着光芒四射的一对人儿,大庭广众下还挽着扶着走过来……不,不是挽着扶着走过来,分明是明安王爷半拎半搂着王妃过来了。 太后身旁的秦嬷嬷早早就从阁上迎下来,“哎呀,王爷王妃,您们跑哪儿去了?太后念叨半天,快跟老奴上来凤阁吧。那里站得高看得远,整个梅林的景致尽收眼底。” 夜风华有些不好意思,“我脚扭到了,所以来晚了些。” “不要紧不要紧。”秦嬷嬷笑着赶紧安慰,“也没那么急,左右不过是赏花而已。只是太后见不着您们,念得慌。”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是苏家的四小姐,正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封书信大声念起来,“哥哥,近来无恙?身体可安康?小妹我……” 夜风华刚抬起的脚猛地顿住,脸色陡然骤变…… ------------ 第107章 我终于可以嫁给战凌云了 家书! 这是她亲手写的家书!不是王爷拿走了吗?为什么白清音还有?夜风华恐惧地望向战凌云。 战凌云轻抚几下她的手背,示意不要紧张,继续听下去。 苏玉痕还在小碎步跑着,把信举得高高的,生怕白清音抢了去,声音更加大了些,“哥哥,我要告诉你一件特别开心的事。我终于可以嫁给……” 那时候,风停了,空气都凝固成冰。 直到苏玉痕的声音把“战凌云”几个字读出来时,似乎风再起,空气又缓缓流动了。 没错,那句话完整的说应该是,“我终于可以嫁给战凌云了”! 名字是战凌云!明安王爷战凌云! 白纸!黑字! 夜风华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靠在战凌云身上。 白清音石化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战凌云? 她不相信! 她绝对不相信! 她不会看错,因为这封信她看过几十上百遍,怎么会看错? 一定是念错了!一定是!白清音从苏玉痕手里把信狠狠抢过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反复看了好几遍。 战!凌!云! 她将信放在鼻端闻了一下,还有新鲜的墨味。 懂了!她忽然懂了! 她一下子明白,明安王爷为什么要叫她去宫粉梅林。明白明安王爷为什么二话不说就劈晕了她!更明白明安王爷为何要将她扔到鸡窝里去! 现在看到这封重新写过的信,她陡然明白了。 明安王爷在打晕她后,把信换了! 明安王爷知道她的计划,把她扔鸡窝是在惩罚她! 恐惧如暗夜将她包围,白清音只觉两眼发黑。 她从没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任何人,包括苏玉痕。 明安王爷如何知道自己会在宫宴上读这封信?他又是如何知道她手里有这样一封对明安王妃致命的信? 倏的,信被人一把抢走。 正是明安王爷,冷脸,冷眼,“本王的王妃写给哥哥的书信怎么会在你们的手里?从哪里偷来的?” 偷!这是很大的罪! 白清音气得全身发抖,抬眼看明安王爷时,像看到恶鬼一般。 她第一次知道混世魔王到底有多可恶! 战凌云冷冷扬声道,“苏大人,你们苏家就教出这样的女子来吗?” 苏寒凉从妹妹读信起就预感到不好,此时从人群外走进来时,也是黑着脸,斥道,“苏玉痕,信是从哪里来的?今天若是不说清楚,我就立刻做主把你从苏家的族谱上除名!” 苏玉痕吓得腿一软,跪在兄长脚边哭出声来,“是白姐姐身上掉出来的信!我也不知道是明安王妃写给她兄长的家书啊。我若是早知道,绝对不敢嬉闹的。” 苏寒凉这才向着明安王爷拱手一鞠,“明安王爷,您听见了?小妹此前并不知情。但无论如何,我在这代她向王爷和王妃道个歉,请原谅小妹的鲁莽。” 明安王爷慢条斯理道,“这样啊,那本王倒想听听白大人如何解释这起偷窃事件呢?” 他不问白清音,却问了不远处的白侍郎。 那白侍郎只感觉一阵头皮发麻,恨死这不争气的女儿。别人躲都躲不及,怎么女儿又惹了这混世魔王! 早前因为女儿那笑话,这混世魔王没少找麻烦,没少恶作剧。 他都忍了。 这混世魔王见他忍得辛苦,也就算了。只是临了扔下话,“管好你女儿的嘴!” 他确实管好了女儿的嘴,但没管好女儿的手。不由得急怒攻心,一巴掌搁向女儿,“说,信是从哪里得来的?” 白清音被父亲结结实实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一时委屈的泪狂涌而出。 她右颈刚被明安王爷劈过还疼得厉害,现在脸又被打了。最气人的是,她还跟鸡们睡在一起! 那可是鸡窝!是鸡窝呀! 白清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嘤嘤哭。 白侍郎瞧着明安王爷冰雪一般寒着的脸,只得抬手又在女儿脸上打了一巴掌。 他必须要把明安王爷这口气给出了,不然后患无穷。 “说!说啊!”礼部白侍郎平时在外最重礼仪,一直自诩儒雅,此时竟然青筋爆起,面红耳赤,“你要是不说清楚,以后就别说是我白远宏的女儿!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白侍郎的妻子毛氏,也就是白清音的母亲,见事闹大,连忙跪在白侍郎面前道,“你等女儿想想怎么说再打也不迟啊。清音,这信到底从哪来的?你就实话实说吧。” “是,是王大捡的,嘤嘤嘤,是王大捡的啊……”白清音知道自己再不摘清楚,明安王爷一定会揪着自己往死里打压。 她哭着,“王大上次出府办事,捡了这信回来。他不认字,就让女儿帮着看看。我当时一看,这不是明安王妃的家书么?想着事关重大,就没跟任何人讲。又想着马上就要参加梅花宫宴,正好可以把信交还给明安王妃……谁曾想,竟然掉出来了,又被玉痕捡到就念出来……” 白侍郎舒了口气,向明安王爷行礼道,“王爷,您看,小女也是好意。如果王爷对信的来源还有疑义,下官回去之后,定将王大送到明安王府让王爷审个明白。” 明安王爷并不搭理白侍郎,只是向着白清音问,“所以白姑娘是看过了本王王妃的这封家书喽?” 白清音再也不想看明安王爷讨厌又好看的嘴脸,“看过。” “所以……这封本王王妃的亲笔书信,就该物归原主喽。” “清音不敢有异议。”白清音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再看一眼艳绝美绝的男子,咬牙切齿,“清音本也准备物归原主。” 说出这句话,表明今日她在鸡窝里受过的委屈再也别想讨回来。 因为她不会有机会,说出这封信根本已不是原先那封信。 信上明明就写着,“我终于可以嫁给战北”,再也没有了! 就算她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因为是她亲口当众承认这封信就是真正的家书。 若是她再敢传谣言,明安王爷一定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白家。 她咬着牙,发丝凌乱,“请王爷放心!” 放心什么,她不必说出口,明安王爷也必然明白。这是她向明安王爷做的保证,不会把真相传出去…… ------------ 第108章 一直以为自己嫁的是你 若是以前的明安王爷,管你识趣不识趣,追着就是一顿穷追猛打,直到你翻不过身来为止。 可现在不一样,人家是有家室的人了,十分好说话,竟然就这么放过白清音,并且还教训起了白侍郎。 明安王爷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却又严肃的,“白大人,不是本王说你,以后还是不要动不动当众打女儿的好,实在太有伤风雅。尤其是在这样风景怡人的地方……” 白侍郎脸如土色:我不教训,你就要教训,不如我自己来。 苏寒凉脸色也不太好看,却又觉得今天这事儿没这么简单,里面一定有他没弄懂的东西。 那时候,已经有人在拍马屁唱赞歌了。 “王妃对王爷真是一往情深啊!知道自己要嫁给心上人了,赶紧写信给哥哥。” “我猜王爷肯定也是一早就知道新娘是现在这位,根本不存在替嫁的问题。” “这信已经说明了一切……” 太后站在来凤阁上,离得有些远,没搞清楚下面到底聚众发生了什么事。 待好事的上来给太后禀报楼下那封家书引发的前因后果,太后不由得点点头,“哀家就说那孩子是个好的。” 颐妃娘娘冷不丁上前来凑热闹,“太后,您说什么?” 太后没好气,“哀家说,抽奖抽得如此蹊跷,颐妃你就没什么想法?” 颐妃心头巨震,诚惶诚恐,“妾身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没那个能耐,就不要自作聪明,省得贻笑大方。也就那孩子是个新妇,好拿捏。若是换一个呀,哼,哀家看你怎么收场。没事就多看看书,不然像个无知农妇一般。” 这可能是太后近几年跟颐妃说过最多的话了,只是这些话,句句是刺,都在嫌弃她“没文化,真可怕”。 但听身后冷笑一声,是韶英长公主,“本宫就说嘛,这遗漏位置的事儿就是有猫腻。昨夜本宫回去左思右想,倒是想到了一些……呵呵呵,瑭儿没来宫宴是对的,不然也没什么脸待下去。” 颐妃脸色白了又白,还想辩解几句,却见韶英长公主挽着太后向阁台下走去。 韶英长公主撒着娇,“太后,您跟儿臣说实话,那运签到底是不是您亲自抽的?” 太后略带慈爱地瞪一眼女儿,“哀家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可儿臣就是没想通,颐妃娘娘想要让儿臣和明安王妃交恶,明安王妃怎么就能让您恰好抽到儿臣的运签?” “喏,你自己去问她。”太后笑着向前方扬了扬眉。 一瘸一拐沿着宽大的木梯上来的,正是明安王妃夜风华。 她左手被战凌云架着,右手被秦嬷嬷扶着,正努力往上走。看到太后和韶英长公主从上面下来,这就要跪下行礼。 太后赶紧给秦嬷嬷使了个眼色,“都什么时候了,还行跪礼。怎么弄伤了脚啊?不歇着还上来凤阁做甚?” 秦嬷嬷立时将夜风华往上提了一提,阻止她行跪礼。 战凌云笑道,“可说呢,我让她回重华殿歇着,她偏不歇。还说要来陪太后赏花呢。” “这孩子有心了。不过陪哀家赏花的人多的是,你就去歇着吧。”太后居高临下露出美而和善的笑容。 这跟梦里打她一耳光的太后,简直判若两人。 夜风华提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放下。这一关,她算是过了。 韶英长公主道,“明安王妃,能否告诉本宫,那运签是如何让太后准确抽到本宫的?” 夜风华见她提起这茬,心知以韶英长公主的聪慧,想必已经把这其中的关系抽丝剥茧了一番。 不过她并不打算把一切讲得太透彻,大眼睛里满是天真无辜,“那不是太后与韶英长公主母女连心么?母女才有的玄妙,臣妇也猜不透。” 韶英长公主笑起来,明知她张口胡说,可并不讨人厌,与别的奉承话比起来,这个显然高级太多。 她不再深究,保持着长公主才有的矜贵笑容,“都传明安王妃是我南羽巾帼典范,本宫早前并不认同。如今一瞧,果然非同凡响。” 夜风华微微一福,“有韶英长公主上阵杀敌在前,臣妇那点小把式又怎担得起‘巾帼典范’几个字。” 躲在拐角处的颐妃娘娘听得牙齿咬紧,韶英长公主爽朗的笑声,与明安王妃少女般的清脆笑声交织在一起,将她的耳朵刺得嗡嗡作响。 傍晚,宫粉梅林的云心阁笼罩在白茫茫的漫天飞雪中。 战北一目十行地看着夜风华那封真正的家书,然后又逐字逐句认真细读。 字还是那些字,可不知道为什么,仿佛都不认识了一样。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字只认识“我终于可以嫁给战北了”。 一如重锤擂在胸口,刹那间呼吸停滞。全身僵硬着,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疼。 他脑海里一时出现一个又飒又美的女子,走路带风,笑得灿烂无比,声音又脆又清亮,“我终于可以嫁给战北啦。” 一时出现另一个如小白兔一样温良沉静的姑娘,低眉垂目,笑起来也克制得温柔似水,声音那样低,那样低,如花开的声音一般,“我终于可以嫁给战北了”。 每一个她,都刻骨铭心,却又令他痛彻心扉。 战凌云抱紧双臂靠在雕栏上,注视着眼前红了眼眶的少年,“她在大婚前,一直以为自己嫁的是你。” 又一重锤砸在胸口!战北握信的指尖发白,脸色也黯淡了几分。 “就在大婚那日,夜阑珊和……夜阑珊的奸夫联手,派人给她灌了毒药。”战凌云以为自己说这个事情可以云淡风轻。 毕竟事情已经过了,他的风华仍是风华依旧。可是他错了,心头依然惊涛骇浪。 战北更是错愕地抬起头,“灌毒药?” 其实他知道她被人在喜房下毒,可他总以为是下毒未遂。 “是。”战凌云深黑的墨瞳透着细碎的光芒,“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她脸上嘴角全是血。连府里的大夫都说,她已经没救了。” 战北茫然地听着,两耳轰隆…… ------------ 第109章 夜风华归他守护 冷风从战北的耳边呼啸而过。 仿佛听到她哽咽的声音,“战北,我告诉你,曾经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再不可能像她那样懦弱可欺!” “战九爷说话倒是好轻巧,您是在要求我做一个圣母吧?别人欺我,我应微笑以对;别人杀我,我应该想,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总有一天,杀我者能幡然悔悟!” “人敬我一分,我自会敬人十分!人要欺我辱我,我只会十倍奉还!” “我被人瞒着替嫁,你在哪里?我被人下毒,你又在哪里?” 战北忽然感觉一剑穿心,疼得几乎弯下了腰。 战凌云知他难过,却不去扶他分毫。 因为战北曾经力劝他跟随战家军上战场,当时战北这么说,“好男儿当顶天立地!你没流过血,又怎知生命可贵?” 现在该轮到他让战北体验一回,没疼过,又怎知错过一个人有多难过? 战凌云望向远方,目光不知落到何处,淡淡的,“可她终于还是活过来了……我现在想来,那有点像诈尸……” 诈尸,当然只是个比喻。但战北听得惊心动魄。 “她当时连血都没擦干净,跟我商量的第一件正事,便是索要和离书。我想,她当时是真不愿意做明安王妃的。”战凌云低下头,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后来,我给了她和离书……” 战北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这一向浪荡惯了的十七叔,此时他薄唇色淡,目光清澈却坚定。 又听他说,“可我后悔了,北儿!她已经是我的王妃,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无论有没有那份和离书,我都想要从此以后,她能成为真正的明安王妃。” 战北捏着信的手指,几乎快将那封家书戳破,“那你给我看这信是什么意思?” “了结!”战凌云站直了身,从未有过的严肃,“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实情。也想让这件事就此了结。我长这么大,总被你批评说不认真。现在我就是想告诉你,我要认真了。我想认真对待她而已。” 战北苦涩地应道,“早该如此。我想,我从此可以真的当她是小婶婶了。” “那,再好不过。”简短而有力,战凌云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愧疚,在这场开诚布公的对话中渐渐淡去。 战北惨然一笑,认真叠好那封家书。 战凌云却是摇摇头,“北儿,你总说我幼稚,说我对人对事都一塌糊涂。可我觉得你这样做人,又有何乐趣?条条框框那么多,瞻前顾后,又能成什么大事?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敢争取!” 战北被戳了心。他一直都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北儿,我若是你,我必不会因为世俗的眼光放弃心爱的姑娘!哪怕对方是我的小叔,我也要抢回来!” “所以你在鼓励我把风华抢回来?” “不!我要你退出!” “……”战北气得心窝窝都在痛。 战凌云慢条斯理道,“因为……你已经错过了可以争抢的最好时机,是你自己早早就放弃了。我今天只是想开诚布公地告诉你一声,我喜欢上了这个姑娘!任何人都不能从我手里夺走她!” 风吹过来,梅瓣翩翩起舞。 战北看得呆了,第一次注意到梅花纷飞的美景。是啊,他错过了风景,也错过了人。 他如果一早就让母亲去夜家提亲,结果会不一样吧? 可哪有那么多“如果”! 他终于将视线从梅花转移到战凌云身上。忽然发现,他这混不吝的十七叔变了,变得神采奕奕,挺拔坚毅。 他从战凌云的眼睛里,看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笃定。 莫名放心了,风华有了好归宿!可为什么鼻子酸得想哭? 一生,就这么错过了,终究不甘心。可若是她过得幸福,他也应该放心了吧。 战北叮嘱着,“宫宴完了,我就要带兵出征西部沿城。我不在的时候,你莫惹祖母生气。” “知道了知道了!”战凌云不耐烦的,“每次都是这几句。” 战北笑容苦涩,“那就来点新鲜的,她,以后归你守护了!” 他郑重将信归还,“这东西,还是毁了吧。若是被人拾到,会掀起……这信被白清音捡到,然后被你换了?” 战凌云笑笑,“你这脑子果然好用。”但他竟然不愿意跟小侄儿分享秘密了。 因为那是夜风华可以预知未来的秘密。 从此,夜风华归他守护了。那就从守护她的秘密开始吧。 二人相视一笑,忽然心有灵犀双双从云心阁跃下。 风雪中,两个战家儿郎将一套凤翎拳打得好看极了。那是两人从小的默契。 儿时的战北总是像个小大人一样揪着爱睡懒觉的战凌云起床,“十七叔,起床了,我来教你打凤翎拳。” “有什么好学的?看一遍就会了。”战凌云拉过被子把头全部捂住,“战小北!不要吵我睡觉!扰人清梦,相当于谋财害命。” 于是战北将被子全部掀开,把他那穿着亵衣的十七叔拖到庭院里去,“你打给我看!要是出错,罚十遍。” 战凌云便坐在椅子上歪歪打着瞌睡,“北九爷,我服了你!军营没事吗?你天天盯着我!那么多人不够你管?” 战北实在看不惯他十七叔这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样子,便一招攻过来。 战凌云竟然半瞌睡中也能见招拆招,苦着脸,“北九爷,你再逼我动手,我可要认真了!” 但凡他十七叔要认真了,就能有好结果。所以战家能打出最好看又最实用的凤翎拳的,除了战北,还有战凌云。 这次,他的十七叔要对夜风华认真了! 战北欣慰着,漫天风霜迷了眼…… 战凌云回到重华殿时,夜风华正在让丫环用正红花油给自己揉脚踝。 “啊啊啊,轻点轻点,疼疼疼……”夜风华吱哇乱叫着,“沐儿,你下手轻点行不行!你想谋杀主母啊啊啊……” 沐儿认真道,“不用点力,药力进不去。王妃,您忍着点!早前奴婢跟爹爹学过一点治跌打损伤,凑合着能用。” 夜风华忍着疼,“你还学过治跌打损伤?我以为你就妆容化得好呢。” “嗯,那是跟我娘学的。我娘是专给死人化……啊!”沐儿忽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可刚踏进门的战凌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一张俊脸龟裂了。 夜风华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王爷大人吉祥啊!” 沐儿苦着脸跪下,可怜巴巴的,“求王爷饶命!” 一个脸上到处是伤的丫环匆匆进来,也跪在地上,未语先哭,“来,来了!阑珊小姐和夫人都来了……求王妃救命……” ------------ 第110章 你欺人太甚 罗氏母女自打那日与夜风华发生冲突后,一直被禁足在家自省,但这不妨碍她们私底下的频繁活动。 终于盼到了梅花宫宴,她们自由了。 夜老夫人再生气,面子还是看得很重。若是罗氏和夜阑珊没有准时出席梅花宫宴,定会惹人猜疑。 夜家那位从前悄无声息的真正夜家大小姐,如今是如日中天,引得罗氏无比眼热。 从昨日夜风华和韶英长公主的冲突,到夜风华夜审誉王府的案子,杖毙誉亲王侧妃,再到今日一封家书,引起各方人士对明安王爷这段婚事有了最新了解。 这一件件事,像是连环扣,全都围绕着夜风华,简直让她出尽风头。 罗氏觉得这一切,都是夜风华为树立自己威信而自导自演出来的戏码。她以前倒是小看了这闷声不吭的侄女。 今时不同往日,这侄女再也不是她好拿捏的了。她必须先稳住夜风华,才好进行下一步棋。 一切迫在眉睫,罗氏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 她领着夜阑珊从德庆殿一路走向重华殿。 夜阑珊老大不乐意,全程耷拉个脸,“母亲,我真的要去跟那个小贱蹄子下跪吗!可不可以不跪?以后人家怎么做人啊?” 罗氏本来心情就不太好,听女儿这么一嘟囔,用手狠狠一指她脑门,“你哟你哟!别说现在得求着她,就是她现在的王妃身份,咱们见着她也一样须得行礼。” 夜阑珊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若不是我把王妃的位置让给她,这次在梅花宫宴让人艳羡的就是我了!” 罗氏停下脚步,认真看着女儿美丽的脸庞,叹口气,“你还别不服,就昨天韶英长公主那事儿,你就摆不平。要是换作你,恐怕现在韶英长公主已经拿你是问了。” 夜阑珊一想起夜风华在太后面前各种得宠,心里就不是滋味。只恨自己没个分身,既可嫁四皇子,也可嫁明安王爷。 如今连母亲也对其有种艳羡的味儿,她不服气得很,“她那是碰巧罢了!当年我一把巴豆就把她撂翻在床,起都起不来。她又有多大能耐?” 罗氏想想,也觉得是不是自己多想了。以前那侄女真是性子软,还笨。 她摇摇头,不去想太多。 眼看重华殿就要到了,忙叮嘱女儿,“你现在可要看清现实,不要和她作对。等母亲把你嫁给四皇子,成了吉王妃,到那时,她见了你得跪回来。” 夜阑珊将信将疑,“母亲真能顺利把女儿嫁入吉王府?” 罗氏点点头,“所以不能让夜风华从中作梗。你今日定要谦逊诚恳,不管她态度多恶劣,都要忍下来。” 夜阑珊咬咬牙,“我听母亲的。” 罗氏放下心来,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发髻,却是抬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珊儿,你看那人像不像青萝?” 夜阑珊一瞅,怒火中烧,“陈六不是把她活埋了吗?怎的在这?”陡然惊一跳,“重华殿到了?母亲,她进了重华殿,定是夜风华那小蹄子搞的鬼!走,我这就叫人把青萝抓回去!” 罗氏抓住女儿的手,沉吟道,“先别慌!青萝并不知道咱们多少事。我之所以处置她,不过是气她背叛了我,把雪冬那臭丫头的行踪告诉给了夜风华。她可不像锦秀和坠儿知道的秘密多。到时咱们打死不承认处置过青萝,就说她是为了骗王妃才去的。” 夜阑珊点点头,“还是母亲想得周到。这个夜风华!以为得了个青萝,就能威胁咱们……” “不,她不是威胁。她只是要让咱们恶心,害怕而已。”罗氏拍拍女儿的手背,“记得要沉住气,不要发火,一切都先忍下来。以后咱们再收拾她!” 夜阑珊想着自己肚子里的那块肉,万般不情愿地答应下来。 两人经通传后,终于站在夜风华面前。 这位昔日灰头土脸的夜家大小姐,如今真是光彩照人。 许是婚后过得十分滋润,又得相公爱护,曾经并不出彩的五官似乎一下长开了。 棱角分明,眉目如画,肤色红润,令人一见便生出惊艳之感。 尤其她此时华服在身,端坐在重华殿正殿主座上,一派当家主母风范。 两个丫环一左一右在旁侍候着。左边那姑娘脸上有伤,正是青萝。 罗氏和夜阑珊原本就是来服软的,见这气势如山岳压顶,不由自主就行了跪礼。 夜风华端着王妃应有的矜贵范儿,坐姿端庄,令人不敢直视。 她见夜家这位曾经的当家主母,以及那飞扬跋扈的京城第一美人,双双跪于自己脚下,不由微微笑起来。 但她并不作声,用一种鄙视的目光淡淡扫过二人,这才端起桌上茶盏慢慢品起茶来。 茶盏袅袅飘香,与旁侧正点着的沉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名状又让人心旷神怡的味道。 罗氏来前就知夜风华会摆架子,但没想到她真的如此目无尊长,竟敢让她这么长时间跪着,简直是平生之辱。 她父亲曾是吏部侍郎,她也是以高官之女的身份嫁入夜家。 要不是发生了夜阑珊怀孕这件事,她作为母亲难辞其咎,夜老夫人平日都不敢给她脸色看。 更何况夜风华还是她的侄女!一个晚辈!罗氏怒火中烧。 可一想到女儿肚中的那块肉,一想到女儿今后成为吉王妃,定能将今日折辱千百倍还回去,她便渐渐平静下来,一再用手按住女儿不许其轻举妄动。 夜阑珊气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但觉全身血液倒流,连头发丝都在空气中燃烧。 要不是母亲一直按着她的手,她早就跳起来骂人了。 时间在静静流淌,夜风华还在品茶。 茶色淡了,旁侧的丫环又添新茶。如此一盏两盏三盏茶下去,夜风华感觉饿了。 她淡淡吩咐下去,“本王妃饿了,开膳吧。”说完,就这么头也不回地带着两个丫环走了。 夜阑珊终于忍不住,豁然起身,对着那背影吼道,“夜风华!你欺人太甚!” 夜风华这才回眸一笑,故作惊讶且发出反派一般的笑声,“呀,殿里跪了人啊,呵呵呵呵呵……本王妃没看见……”顿了一下,又道,“那就跪着吧,待本王妃用完膳食再来听听你们说什么!” 夜阑珊咬得嘴唇起了血印,“……” ------------ 第111章 老娘会让你生生世世念而不得 罗氏望着轻狂跋扈的夜风华,听她说“呀,殿里跪着人啊,我没看见”,忽然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想起有一年,刚从陈樱樱手里接过夜家当家主母的大权,便总想着摆摆当家主母的威风。 适逢雪冬得了寒疾,夜风华想请个大夫来瞧瞧,便求到她这个当家主母面前。 夜风华当时很着急,哭着跪在她脚边说,“大伯母,雪冬快不行了,烧得都说胡话了,求您找找大夫吧。” 罗氏那时便是这样,任由夜风华长时间跪着。 她端着一杯茶,喝啊喝的,直到喝得肚子饿了,叫人开膳。 她去把晚饭吃了,然后还顺道在河边散了会步回来,才故作惊讶地问,“呀,院里跪着人啊,我没看见。” 最后,罗氏当然还是叫了个便宜大夫来给雪冬瞧病,于是这事儿也没传到夜老夫人耳里去。 这许多日子过去,她几乎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却是在今日,她也有求于夜风华时,终于是还回来了。 罗氏从夜风华冰冷凉薄又轻蔑的笑容中,看到了对方深藏许久的恨意。 其实那一瞬间,夜阑珊也想起了这件往事。 母女俩面面相觑,怒火渐渐熄灭,所剩的只有黑暗和冷意。 看着夜风华离去的背影,夜阑珊想甩手离去,却又被母亲拉拽着跪下来。 她怒气冲冲,“母亲,咱们干嘛非求着她答应什么?若我倒霉了,夜家哪个不得跟着倒霉?” 罗氏轻轻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是平心静气,“若是以前的夜风华,我倒不怕她能出去说个什么。可现在她不同了,你未成亲便有了吉亲王骨肉的消息,一旦传进太后耳里,咱们还有命在么?” 夜阑珊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但仍是不解,“可她自己也姓夜,难道脱得了干系?” 罗氏摇摇头,心仍是慌的,“我就怕,她有办法把自己和夜家摘个干净,最后却把你和我推出去。太后大可以把这事捂着,却暗地里收拾咱们。我是想,她到底是夜家人,咱们只要让她松了那口气,答应袖手旁观就成。我也不求着她干别的。” 一切只有等夜阑珊嫁入吉王府,才能万事大吉。到时她再腾出手来收拾夜风华也不迟。 就算有明安王爷和太后护着,她们母女不能大动干戈,起码也能与如今风光尤盛的夜风华抗衡。 夜风华用完晚膳,还去梅林中散了会儿步,才施施然回来。 那时候暗夜彻底笼罩下来,宫灯一盏一盏亮起,将重华殿的每个角落都照得奢华耀眼。 罗氏瞧得眼热。 梅陇行宫的就寝规格,彼此都是不同的。 明安王爷夫妇独自住在重华殿,里面物什无一不好,尽显奢华。 罗氏更加迫切地要把女儿嫁入吉王府。 颐妃娘娘宠冠六宫,四皇子的风头又盖过了太子,她女儿的风光日子指日可待。 待到下一个梅花宫宴,也许她女儿也能住上这么好的寝殿。 这般憧憬下来,罗氏觉得跪在此地的冷遇似乎不值一提。 夜风华仍是端坐主位,抬手让人赐座。 可母女俩已跪得双腿麻木,哪里还起得来? 夜风华淡淡道,“青萝,站着发什么呆?去扶一扶呀。” 青萝吓得脸色惨白,战战兢兢走过去,扶起罗氏坐下。又想去扶起夜阑珊,谁知反被对方推倒在地。 夜风华道,“既然阑珊妹妹想跪,那就跪着吧,本王妃担得起!” “你!”夜阑珊小声的,却终究将这个“你”字咽下了喉。 夜风华不耐烦看这矫情又没本事的娇小姐,把视线投向了罗氏,“本王妃感念当初大伯母对雪冬的救命之恩。虽然大伯母让我跪得双腿麻木,到底还是请了郎中来给雪冬瞧病。只是那郎中是个半吊子,给药给得不准确。雪冬后来虽是好了,体质却大不如前,时时犯些小疾。” 罗氏就知道这小蹄子记仇,是个睚眦必报的货。 她深深吸了口气,低眉顺眼道,“臣妇自知当日不该为难王妃,在此诚心给王妃道歉。” 她拿出准备好的锦盒,盒子一打开,现出一个打造得光芒四射的金玉琉璃璎珞圈,双手奉上,“请王妃笑纳。” 夜阑珊眼睛都瞪直了,不由自主喊一声,“母亲!” 那可是她母亲陪嫁饰物里最昂贵的首饰,平时节假喜庆日都不舍得拿出来戴,生怕沾染了尘埃。 这么好的东西,母亲竟然送给了这小贱蹄子! 罗氏横一眼女儿,示意她闭嘴。 那边夜风华已让人将金玉琉璃璎珞圈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细细看之,啧啧称赞,“大伯母好生舍得,这可是个宝贝。” 其实她只是顺口胡诌,根本不懂这宝贝的好处和价值。 她只是想,罗氏如今要拿东西封她的口,那必然是下了血本,否则为何生生忍下刚才下跪的折辱,还要给她送礼? 罗氏心疼加肉疼,心里想的是,小贱蹄子,先放你那看几日!待我儿风光嫁入吉王府,定叫你连本带利全给我吐出来。 她的目光如此真诚地看着自家侄女,仿佛在说,以前都是大伯母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再和我一般计较。 夜风华也是一手摸着金玉琉璃璎珞圈,一边目光真诚地看着罗氏。 仿佛在说,想要老娘把收了的东西吐出来,做梦!既送给了我,那就是我的!老娘会让你生生世世念而不得。 双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温和,这便是谈和的意思。 原本夜风华是想谈崩的。 她觉得没什么可跟这对不要脸的母女谈,可她家王爷大人叫她先看看再说。 她此时觉得,王爷大人恐怕就是想要人家的东西。不过好东西真不嫌多,先收着,听听人家说什么。 于是她谈谈道,“大伯母,说吧,找本王妃何事?” 罗氏左右看了几眼丫环们,低声道,“请王妃屏退左右,这件事非同小可。” 夜风华心头冷笑,还不就是你女儿未婚搞大了肚子,说得那么文绉绉,非!同!小!可! 不过,收了人家的东西手短,她现在好说话。挥退了丫环,凉声问,“大伯母是想把阑珊妹妹嫁入吉王府吧?” ------------ 第112章 王妃笑里藏刀 罗氏之前从女儿夜阑珊嘴里听说过,夜风华其实已经猜到那人不是太子,而是四皇子。 此时见夜风华一针见血,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正是。阑珊跟四皇子情投意合,本也是早晚的事。如今当然是事急从权,越快越好。” 啧啧啧,这像个母亲说出来的话?夜风华鄙夷地看着罗氏,这可是古代。就算在现代,女儿奉子成婚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吧。 又听罗氏道,“我这个作母亲的,一是为着女儿幸福考虑;二来,我本也是夜家人。夜家若是败了毁了,我也会落个鸡飞蛋打。您说是吗,王妃?” 这哪是在说自己,分明就是在敲打王妃,提醒她和夜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夜风华慢条斯理地问,“所以你是叫本王妃闭嘴吗?” “不敢!”罗氏抹了一把汗,“还请王妃大人大量,饶过阑珊这一回。毕竟都是姐妹至亲……” “姐妹至亲?”夜风华冷笑,“当时推我入河时,怎么没想起姐妹至亲?在本王妃大喜之日灌我毒药时,怎么没想起姐妹至亲?这会子,你们倒是想起姐妹至亲来了,是当我夜风华好欺负吗?” 罗氏吓得赶紧撩起裙摆跪下道,“王妃息怒。那时阑珊慌张,被您听了这么大的秘密去。她年纪小,实在害怕得很,少不得手脚重了些。可哪里会真的让您去死?” “罗氏,你还真是巧舌如簧呢!我暂且信你这鬼话,可逼我喝下毒药呢?”夜风华猛地将茶杯砸在罗氏面前,“青萝已经把你们干的那些勾当都明明白白告诉本王妃,你以为你这么轻描淡写就想推个一干二净?” 罗氏的汗流出来,十分诧异,“青萝说是臣妇让她下的毒?您的意思是,下毒的人是青萝?” 夜风华见对方一副茫然的样子,反而被问住了,迟疑着故意套话,“难道不是?” 罗氏摇头道,“当然不是。我绝不会丧心病狂至如斯地步,还请王妃明查。” 没错,她和女儿确实知道四皇子要对夜风华下毒。可并非她亲自派人去下毒,现在当然要推个干净。 “别想洗白自己!本王妃没那么好糊弄!四皇子给了灵姑所谓的蓝鹇毒,然后灵姑跟你派去的丫环们里应外合。我说得有错吗?明安王府守卫森严,你以为没有人接应,那下毒的灵姑能来去自如?” 罗氏低低叹口气,“王妃,不管您信与不信,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喜房下毒之事。至于您说的灵姑,我更是不认识。还望王妃别被青萝那丫头骗了。她惯会撒谎,说出的话根本不可信。” 夜风华微眯了眼。 青萝那日浑身是伤跑到王府来找她,说罗氏和夜阑珊怕她把两人所做的坏事说出来,打算灭口,把她交给了一个叫陈六的人。 后来陈六的手下见其模样周正,便起了歹心。 青萝趁着那人想对她下手,故意诓骗对方,说自己能配合其好事,然后求他带自己到避着人的地方去。 那人觉得人家是个姑娘,这点要求合情合理,便将她带至僻静处欲行不轨,结果反被青萝用石头打晕。 青萝逃出来后,一路逃到了王府门口。 她见到夜风华以后,述说了自己遭遇,声泪俱下地求王妃救命。还说自己在王妃大婚那日受罗氏指派,接应灵姑。 她当时先把其他几个丫环从喜房支走,然后才将灵姑带进东楼喜房。 五城兵马司出动那么多人,竟然没搜到灵姑。却是青萝供出了灵姑所在,才让夜风华派出黑骑侍卫抓到了她。 按说,青萝供出灵姑,就已经说明其投诚的诚意。 如今青萝说罗氏指派自己,罗氏说青萝惯会撒谎,而灵姑的供词却奇怪得很,竟说自己是受太子指使,并且三铜会的幕后主使也是太子。 一切的时间点都衔接得天衣无缝。 这边下毒让夜风华死,那边太子就派人围了王府,还带着一帮中立看官过去,见证明安王爷大婚之日将新娘杀死。 这么看起来,确实像是太子的手笔。 要不是苏寒凉亲眼所见,灵姑是跟着四皇子进入王府的,夜风华和王爷差点就相信了。 人算不如天算,四皇子想将祸水东引,让明安王爷去跟东宫太子斗,怕是打错了算盘。 夜风华此次连雪冬和三七都没带到梅花宫宴上来,一是要留两个姑娘照看哥哥和苏青秋,二是她把青萝带在身边,最开始只是想吓吓这对母女。 可到后来,在灵姑指认太子时,一切就发生了转变。 她和战凌云都觉得青萝绝对是故意来卖惨,将他们引向歧途。 这个青萝不简单得很! 夜风华忽然涌出个有趣的决定,微微一笑道,“那我暂且相信大伯母吧,毕竟都是夜家人。说白了,我也不想夜家倒霉。祖母年岁大了,经不起变故。” 罗氏一怔,没想到夜风华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由得欣喜若狂,“谢王妃宽宏大量!” 夜风华又将放在桌上的金玉琉璃璎珞圈拿在手上把玩,微笑道,“本王妃对这件饰物欢喜得很,可惜出来得急,也没带什么拿得出手的回礼……” 罗氏忙道,“王妃不必客气。其实这件饰物按理应是送您的大婚之礼才对。” “不不不,来而不往非礼也!”夜风华仍是沉静而恬淡地微笑着,端庄得很,“我倒是忽然想到一件回礼可送给大伯母。” 罗氏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王妃这笑里藏刀,不是什么好事。 但听王妃一声娇喝,“青萝沐儿你们都进来吧。” 两个丫环双双进入殿内,跪在王妃面前听令。 王妃笑着对罗氏道,“大伯母把青萝带走吧,怎么说她也侍候了您多时,是好和好散,或是要如何处置,但凭大伯母的意思。” 青萝陡然色变。 罗氏和夜阑珊也齐齐惊了,万万想不到这回礼竟是个大活人! 这可是在梅花宫宴上,容不得她们在此处置。可带在身边终究是个祸害。 青萝跪地,用膝盖上前几步,哭着抱夜风华大腿,“求王妃救命!主母会打死我的!王妃救命啊……” ------------ 第113章 你有没有被本王的美貌所迷惑 夜风华居高临下,冷眼笑看青萝。 我救你性命,你却来害我。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 青萝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望向王妃那双透着凉薄笑意的眼睛,心头充满恐惧。 她抱着王妃双腿的手也不由自主一点点松开,有种功亏一篑的绝望。 沐儿上前来将青萝拖开,一脸嫌弃。早就看不顺眼这个外来客,总觉得此人甚阴,会对王妃不利。 此刻见王妃没被蒙蔽,还要将人退回去,欣喜之色全写在脸上,不由得狠狠白了青萝一眼。 夜风华之所以要将青萝还给罗氏,是因为战五胜前几日就查过陈六,发现罗氏找陈六灭口确有其事。 这也是当时她相信了青萝的原因,只是万没想到后来竟峰回路转,矛头全指向太子。 这说明罗氏不再相信青萝,青萝背地里在为四皇子卖命,而四皇子在很多事上都瞒着罗氏母女。 哈哈,这一锅乱炖的粥!夜风华瞧着罗氏母女带着青萝消失在黑夜中,不由自主伸了个懒腰。 那头,罗氏母女带着青萝一回德庆殿,便叫来夜家随侍将青萝押离梅陇行宫,一刻都不敢让她停留。 罗氏今夜有十分重要的人要见,绝不能让任何人坏了她的好事。 成功失败,在此一举。她和她的女儿以后能否摆脱夜风华的掌控,全看今夜…… 夜风华在丫环们侍候下,沐浴完才回到卧室。她刚洗了头,长长的墨发如云,还未干透。 她遣离丫环,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撑着腮帮子发呆,看锦鲤比心在水里游来游去。 没多久,战凌云也沐浴完进来了,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亵衣,披散着长发,真真儿是眉目干净的水嫩少年。 他走近她,坐在她身旁,“青萝打发了?” “还是王爷聪明!要不是你提醒,我差点还想找我大伯母要青萝的身契。”夜风华仍旧撑着腮帮子,耷拉着水雾雾的眼睫,有些不高兴,“唉,差点让人骗了。嗯,江湖险恶,还是经验不够呀。” “你都把青萝还回去了,还不高兴?刚听五胜来报,说那青萝立刻就被押出了行宫,这会子已经在回夜家的路上了。” “我大伯母是怕青萝在行宫里乱嚼舌根。她一个尚书夫人,竟然找人对自己丫环下毒手。万一传出去,德行有亏!她可要脸呢!” “那你还烦恼什么?这会子该烦恼的是她们。”战凌云又用指尖轻弹鱼缸,惹得锦鲤比心在水里摆动着鱼尾,哗啦啦一阵乱游。 “若我没记错,这青萝算是家生子,从小就长在夜府。没道理会背着她主子搭上别人啊?”夜风华揉了揉眉心,有些疲累。 战凌云道,“你也不能证明罗氏就说了真话。说不准,就是罗氏他们一伙想要把咱们引来对付太子,他们得渔翁之利。” 夜风华摇摇头,“我多少还是有些了解大伯母的。她的样子骗不了人。她对喜房下毒这事肯定是知道的,但具体怎么做,我猜她定是不知情,也并未指派过青萝等人在东楼具体怎么接应。四皇子也不必事事都跟她通报。” “你还是认定四皇子?”战凌云总觉得哪里不对。 “罗氏都亲口承认了呀。我说你找我是为了要把阑珊嫁入吉王府吧?她说正是,还说那对狗男女情投意合呢。那模样真真儿的,一点不假。”夜风华抬起眼睑,“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是四皇子做的?” 战凌云只得笑着附和道,“你说是就是吧,反正你连谁身上藏有你的家书都知道,还有什么事不知道?” 夜风华不理他的调侃,仍是喃喃分析着,“早前我就曾审过红梅那几人,所言应该不虚。所以我猜这青萝早已听命于四皇子那边的人……” “你是说,被收买?” 夜风华沉吟许久,一脸茫然,“家生子没那么容易被外人收买,除非……”她想起四皇子身边那个样貌俊秀的随侍,猛然冒出一丝灵感,“咦,会不会是被那随侍的美貌所迷惑,然后帮他们办事?哈哈,不是你说的吗,四皇子很多事都是他随侍办的。” 战凌云忽然走上前,长臂穿过她的腿弯,打横抱起她,俊脸浮起一丝红云,低头哑声道,“那……你有没有被本王的美貌所迷惑?” 夜风华对上那双如星河璀璨的双眸,不由自主将双臂绕过他的颈项,脸也热起来。 昨日预演过一次,今日又表白得那么清楚,他们是明媒正娶合理合法的夫妻,还共同努力学习了那么久,怎么说都该把遗漏的洞房补上……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哪,刚才她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巧不巧地来月事了。 她忍着笑,不敢撩拨,清咳了一声,“王爷大人……” 其实她的王爷大人真就还是个少年,青涩可爱,连鼓足勇气才敢上手的这个公主抱都害羞得很。 他将她放在软软的床上,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就在他起身的刹那,倒是她主动伸手扯住他不放,轻轻将他拉低,低到她口中的热气呼在他耳边,使得他整个耳根子都是红通通的。 尤其她声音那样柔软,“王爷大人,有个事儿要跟你说一下……” 次日天刚亮,战凌云就醒了。 一醒,竟闹了个大红脸。他的手臂上枕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昨晚他是打算不管怎么着都得把欠了许久的洞房给补上,刻意沐浴得香喷喷,还提前在心里演练了许多让人听了脸红的情话。 可怎么都想不到,一切在他媳妇的一句悄悄话中打住。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战凌云是在沮丧中睡着的,这会子醒来发现媳妇离得那么近,一下冲散了所有失望。 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一时手麻也没舍得推开她或是把手从她颈项处抽出来,只是微微调了一下身体的弧度,睁着眼睛仔细看她好看的眉眼。 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一直眉头紧锁。 彼时,夜风华入了梦境。 那是梅陇行宫中的一片梅林。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钻进梅林之中。 从身型来看,应是个女子。 梦里的夜风华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追着这身影一起进了梅林,还跟着她上了冬英阁。 冬英阁里,宫灯亮起,在苍茫风雪中幽幽摇晃。 夜风华终于看清前面那身影正是夜阑珊,也隐隐明白冬英阁上等着的人是谁。 因为夜阑珊已带着哭腔喊起来,“四皇子……” 夜风华纳闷至极,不是说明瑭没来参加梅花宫宴么? ------------ 第114章 死是殿下的鬼 但见那人一身名贵华服,背对着站在雕栏玉砌处,望向黑夜尽头。 银色暗纹如水银般,在黑色刺金的锦袍上流淌。腰间紧束金色祥云锦带,衬得他修长的身材更加挺拔耀眼。 在夜风华看来,如果一定要挑剔此人的穿着打扮,那便是头上的金冠太多余了,有种暴发户的味道。 如此一瞧,四皇子虽是天家之子,品味也不过如此,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身份多高贵似的。 她在心里嫌弃一番的同时,已见夜阑珊忍不住扑到四皇子背上,双手抱着对方的腰,嘤嘤哭起来,“殿下不知阑珊这些日子有多难过,被祖母禁足,还被夜风华那丫头戏耍,我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四皇子轻轻将夜阑珊搂到身前,伸手抱个满怀,低声道,“珊儿,本王知道你受委屈了!再忍耐些日子,本王定会让明安王爷跟东宫太子斗个你死我活!” 夜阑珊诧异地抬起眼睫,美目中仍有泪珠儿滚动,十分惹人怜爱,“怎么斗?上次殿下让阑珊传信于太子,结果太子围了王府,那夜风华却没死,他闹了好大个没趣!如今他连梅花宫宴都以生病为托辞,根本不敢来见太后,殿下又有什么办法让他们斗起来?” 四皇子轻抚夜阑珊的头发,温柔道,“不用急!本王自有办法!你只需好好等待,待本王把一切都处理好,定会禀明母妃娶你为吉王府正妃可好?” “可是珊儿等得,珊儿肚子里的孩儿可等不得!殿下难道不急么?”她紧紧靠在四皇子胸口,用手轻抚对方的领扣。 有一下,没一下的,看起来十分撩拨。 那姿势看得夜风华直嫌弃,感觉对方是不是要上演限制级。 她到底是要继续看下去,还是扭头便走,让这对狗男女不分场合调情苟合? 四皇子果然对夜阑珊上下其手,样子十分老练,一看就是江湖老手。 啧啧啧,这一对比,她家阿斗简直要好上百倍千倍万倍。 夜风华想走,可脚就像生了根一样,竟然走不得。她只得留下,百无聊赖继续看。 四皇子低下头,与夜阑珊亲在一起,边亲,边一语双关含糊着,“急!怎么不急?本王早就急死了……” 不知他的手碰到了夜阑珊哪里,引得她嘤咛一声。 夜风华用手扇着风,把脸鼓成包子。 奶奶的,老娘多睡会不香么?非逼着看不可描述可还行?嘤嘤嘤,尤其昨晚她还扫了她家王爷大人的兴。 她看到王爷的眼睛里全是失落。结果王爷不仅没生气,还哄她睡觉,说等回王府再行商议也是一样。 当时她听到“商议”俩字儿时都笑喷了。后来她认真把“商议”改成了“切磋”,又把他笑喷了。 此刻一想,怎么全是甜蜜? 夜风华不由自主露出个“姨母笑”,捂嘴偷乐。可看到眼前的情景,便乐不起来了。 那夜阑珊简直太太太那啥了,衣服脱掉不冷么?啧啧啧,这寒风萧萧,飞雪飘零…… 夜风华被迫看了一场限制级电影,全程捂着眼,却还是被那两个嘤嘤呜呜搞得脸红耳热。 好气呀好气呀,人家不想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两人终于消停了。 夜阑珊整理好衣服,红着脸儿问,“殿下何时能娶珊儿?珊儿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 夜风华翻个白眼:我看你就是只大头鬼! 四皇子刚办完事儿,声音微哑,低低抚慰,“不是跟你说了么?贸然行事,只会惹得本王的母妃震怒,到时更加不喜你。这件事儿必须从长计议。不如先将孩子……” “不!母亲说了,这孩子不能拿掉!珊儿宁可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留下这个孩子。这不都是为了四皇子殿下您么?” 或许是刚刚亲密过,夜阑珊说话的时候自然而然带出了平日的娇纵和强势。声音里满满透着“我说了算”的意味,只在最后结尾处,才稍稍收敛了些。 四皇子声音骤然冷下来,十分不耐烦,“母亲说!母亲说!是你母亲说了算,还是我母妃说了算!” 夜阑珊似乎很少见到这样发怒的四皇子,眼泪一下冲出眼眶,从其怀中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殿下莫生气,阑珊也是万般无奈,才数次想找殿下商量个万全之法。” 四皇子变得甚是冷淡,“哪有那么多万全之法,要懂得取舍,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若是鲁莽行事,必会万劫不复。” “珊儿知道了。”夜阑珊柔声道,“不过殿下不必着急,我母亲已有了让颐妃娘娘答应的办法。” “什么办法?”四皇子陡然提高了声音,把夜风华吓一跳。 夜阑珊更是被吓得倒退一步,后背撞在栏杆上,显是从未听过四皇子用这样的语调问话,不由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办法。我母亲她,她只是让我,让我静候佳音……” “胡闹!”四皇子气势汹汹,手几乎指上了夜阑珊的鼻子,“为什么如此重要的事,不和本王商量就擅自作主!你们还拿本王当回事吗?” 夜阑珊彻底蒙了,被骂得脑子一片空白。 刚才不是还柔情蜜意么?怎么转瞬间成了这种局面? 越想解释,便越语无伦次,“是,是这样。我母亲今日带我专门去找了夜风华,求她,求她不要将我怀了殿下您的孩子这事传扬出去。所以,所以……嗯,不知道怎么的,那个,那个青萝竟然,竟然在重华殿……最后,夜风华把青萝还,还给我母亲了……” “什么?”四皇子彻底绷不住,一手抓住夜阑珊胸口的衣服,“你说青萝被夜风华退回给你母亲了?那现在青萝人呢?” “四,四皇子殿,殿下,你这么紧张青萝做什么?”夜阑珊恍然大悟,“是你让青萝去接应那个下毒的人?今天夜,夜风华一直在质问我母亲,说是不是她派青萝去接应……” “还说了什么?”四皇子沉声问。 “还,还说……”夜阑珊不敢去看四皇子的眼睛,努力地想,终于想到了,“母亲把她最喜欢的金玉琉璃璎珞圈都送给了夜风华……哦,母亲说青萝惯会撒谎,叫夜风华别信,所以夜……”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夜阑珊脸上…… ------------ 第115章 实锤 四皇子怒不可遏,一巴掌打在夜阑珊的脸上,“蠢货!一切都被你们搞砸了!” 夜阑珊捂着半边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四皇子,“殿下,你打我……” “给本王立刻滚回家去!让你母亲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听到没有!”四皇子说完就要转身离去,却被夜阑珊拉住。 男子侧颜清俊,棱角分明 尽管只是露了个侧脸,夜风华还是忍不住“啊”的一声出口。但她立刻捂住嘴,生生把“啊”字咽下喉去,甚至连呼吸都捂住。 天!太震惊了! 这个所谓的“四皇子殿下”竟然是真正四皇子明瑭那个长得极好看的随侍! 我了个去!夜阑珊是猪脑子吗?找个男人竟然会认错人! 等一下,会不会看错了?夜风华顺了顺胸口的气,把那颗蹦得欢实的心脏按了又按。 冷静!冷静!看清楚一点! 上次因为只看到个背影,听到夜阑珊喊一声“四皇子”,她就一直认定是四皇子。 战凌云一再说不可能不可能,她还觉得人家没有金手指,完全不可信! 夜风华脑子里的活动波动得无限大,看着那英俊侧颜……呃,再怎么好看,假的就是假的! 夜风华等着随侍彻底转过身来,可该死的夜阑珊还在拉拉扯扯。 这死不要脸的!放手啊啊啊,老娘要看清楚你姘头到底是谁是谁是谁! 夜阑珊哭哭啼啼拉住不放,“殿下!殿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殿下告诉珊儿呀!” 男子长袖一挥,竟将夜阑珊推得跌坐在地,“你们干的好事!别跟着本王!以后若本王再发现你和你母亲擅自作主,别怪本王不客气!” 男子彻底转过身来……不是明瑭!千真万确是明瑭身边的随侍! 夜风华就算脸盲认不清人,但明瑭的嘴唇和鼻子之间有一颗红痣,她记得特别清楚。 而这个人玉面无瑕,一颗痣都没有。 实锤!夜阑珊自以为怀了天家的骨肉,其实是……啊哈哈哈哈,四皇子奶妈的孙子! 等有一天夜阑珊知道真相,会不会投河自尽或者饮毒而亡……哇卡卡!太好玩了!这还报个什么仇?等她自己去寻真相呗! 就在夜风华快要笑出猪叫声时,见假四皇子驻足,冷声对夜阑珊命令,“回到德庆殿,乖乖把那几块桂花膏给本王吃下去,否则别怪本王无情!还有你那多事的母亲,若敢去烦本王的母妃,本王一样不留情面!” 说完一甩袖,顺着阁楼的楼梯往下走,再不看夜阑珊一眼。 夜风华那会正是站在楼梯上,见男子朝自己走来,吓个半死。 不过对方似乎看不见她,径直扬长而去。 夜风华忽然懂了,自己是隐形的,别人根本看不到。 她实在太开心了,再也忍不住仰天发出反派才有的笑声…… 对,夜风华是从梦中咯咯笑醒的。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美男放大版的俊颜怼在面前。她不止没被吓到,还欢乐地伸手一把拽过战凌云,猛然抱紧。 边抱边笑,“哈哈哈哈哈……” 战凌云被夜风华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点蒙,他媳妇儿这是抽的什么疯? “王爷大人,你真神了也!”夜风华翻身压到王爷身上,热情地蹂躏人家的俊脸,“哈哈哈哈……你想都想不到!” 我是想不到!战凌云红着一张俊脸暗自嘀咕,不是你自己说什么亲戚来了?这么快,这亲戚又走了? 夜风华管不了自己顶着鸡窝头有多邋遢,只顾着哈哈傻笑,“王爷王爷王爷,我知道个天大的秘密!你要不要听?” “要!”被压着的战凌云乖乖配合,脸上两团红云,心里甜得快要溢出蜜来。 可夜风华实在太嘚瑟了,像个小疯子般在床上滚来滚去,一会儿滚到他身旁,一会儿滚到他身上,偏偏还卖关子,“你猜!” 猜什么?战凌云一头雾水,嘴角却渐渐浮起一丝笑意。 这样的早晨真好,鲜活又温暖,听她吱吱喳喳,看她滚来滚去。那种肆意的笑,他从来没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看到过。 他也笑着搂过她,变被动为主动,将她圈进坚实的臂弯,又拉过被子盖住。 他将她锁在怀里,声音也是直接低低进入她的耳鼓。明明是那样普通的几个字“什么秘密”,却如同柔情蜜意的呢喃。 夜风华的心被酥透了。 轮到她不好意思起来……一个被窝呢!他的手还那么用力地抱着自己,就连她用力挣扎都毫无用处。 可是谁真的要挣扎了?她睡了自己老公也是应该的哇!这么想着,不止不再挣扎,反而伸出手去抱他。 只是她没有心思去细品此时无比暧昧的姿势,实在太想太想分享自己刚知道的秘密,“夜阑珊怀的根本就不是四皇子的孩子!” 他竟然并不意外,“嗯。” “你不想知道那是谁的孩子吗?”夜风华不甘心他的反应竟然这么平淡,“喂,猜猜!猜猜!猜猜是谁的孩子?” 战凌云皱了皱眉头,“容湘?” “容湘是谁?”夜风华一时不能对号入座。 他耐心地解释,“就是你说的那个老四身边长得人模狗样的随侍,老四奶妈的儿子。他叫容湘,之前跟你说过的。” 夜风华想起来了,是说过这个随侍,但她忘了人家叫容湘。 她有些泄气,“你什么脑子呀,怎么一猜就中?” 战凌云这混世魔王在媳妇面前竟然十分谦虚,“我随便猜的。” “啊啊啊,那你早不提醒我!害我一直误以为是四皇子,差点报仇报错了对象!” “……”战凌云感觉好冤,明明自己几次三番提醒过,这种事不太可能是老四做的! 可媳妇一听就不乐意呀,非说自己跟老四有点什么,还口口声声说他维护老四。 他哪有机会多说这茬? 不过夜风华很快就笑颜如花了,抱着战凌云像小狗子一样使劲蹭使劲蹭,顶着鸡窝头,又呵呵笑起来,“王爷王爷王爷,我有个全新报复计划要跟你商议……” 战凌云一听“商议”,忍不住边笑边用下巴碰了碰她的小脑袋,“不如改成切磋,如何?” 夜风华哈哈大笑,“切磋就切磋,怕你不成?” “你说的啊……”他忽然一紧手臂,用柔软的嘴唇堵住了她的笑…… ------------ 第116章 我可没什么好圈圈送给你 天雷勾地火!火星撞地球! 那都是想象。作为一个医生,绝不允许早晨没洗漱就进行这种不靠谱的娱乐活动。 夜风华伸手挡开战凌云的嘴,嘻嘻一笑,“王爷……”正待要说点安慰的话,可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陡然脸色一变,“糟糕!桂花膏!” 她想起容湘在梦里扔下的话,“乖乖把那几块桂花膏给本王吃下去,否则别怪本王无情!” 战凌云不解,“什么桂花膏?” 夜风华火速穿上衣服,扯开喉咙喊,“沐儿,沐儿……”然后才低头回话,“我现在得立刻赶去德庆殿,阻止夜阑珊打掉孩子。说来话长,等我回来再跟你细说。” 她火速梳洗完毕,直奔德庆殿。 战凌云望着媳妇儿火烧火燎跑掉了,倒也没生气,只是揉着眉心哑然失笑。 不然怎么办呢?他媳妇儿天生是干大事儿的人!从他在喜房见到她起,她就没歇过气儿。 整天救猫救狗怼天怼地,连睡觉都不安生。 战凌云起身梳洗的时候,叫来战五胜问,“查得怎样了?” 战五胜回道,“王爷猜得不错,那藏红花确实是容湘给袁轩的。” “这样啊?”战凌云挑了挑眉,“准备一下,咱们走。” “去哪儿啊爷!”战五胜依然不太把握得住他家王爷的跳跃思想精髓。 “当然是去德庆殿,你们王妃在那呢。” “……”战五胜挠头,王妃这才刚走,您就追过去,还不如刚才一起走呢。 德庆殿。 夜风华一大早就在四个丫环的簇拥下过来蹭早饭了。 在得知夜阑珊那边并没传出什么紧急慌乱的事儿时,她优哉游哉坐下,摸摸肚子,“嘿,别说,还真饿了。” 陈樱樱很高兴,忙着张罗,“我这就让人去请你祖母来。这会子啊,你祖母还正睡得香。” “不不,”夜风华边喝着鲜肉粥边摆手,“别去扰祖母清梦,让她睡。不如让人把大伯母和阑珊妹妹叫过来吧。” “啊?”陈樱樱满眼的疑问,以为自己听错了。 夜风华眨眨眼睛,又点点头,表示她没听错,“昨儿大伯母还送了我一个这,你看……” 夜风华将披风朝两边一撩,露出戴在胸前的金玉琉璃璎珞圈,一下吸引住全屋人的视线。 众人被惊艳得啧啧夸赞。 陈樱樱是个识货的人,立知这是难得一见的宝贝,疑惑着,“你大伯母送的?” “嗯呢。”夜风华笑嘻嘻地拿起精致点心塞嘴里,“嘻嘻,好看吧?” “好看!好看得很!”陈樱樱气鼓鼓地抢过她手里的点心,“我看王妃也别吃了,戴着这圈子就饱了。” 夜风华眼见三叔母有些吃大伯母的醋,立时又从人家手里把吃了一半的点心抢回来,“嘻嘻,三叔母别小气嘛!民以食为天,不吃怎么行?” 陈樱樱是真的生气了,坐姿都半侧着,不想面对这侄女儿。 头几天还仇大得很呢!转眼一个圈圈就收买了!真的是……眼界太浅! 夜风华将椅子拖过来离陈樱樱近了许多,摇了摇她的袖子,“三叔母……” 陈樱樱又将自己那把椅子拖远了些,“别叫我,我可是没什么好圈圈要送给你!” 夜风华噗呲笑出声,“三叔母,没看出来啊,你怎么性子跟小孩儿似的?当家主母的威严在哪里?” 陈樱樱这才横了她一眼,“你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的东西没那么好拿的!” 夜风华笑得老谋深算,“非也非也!这次她的东西挺好拿!以后我每次回夜家都得戴着,让她看一次痛一次,那才好呢。” 陈樱樱听她说得幸灾乐祸,知自己误会了侄女,“你可是手里捏了她什么短儿?” 夜风华笑眯眯地点点头,十分得意,“那当然!不然老狐狸能下这么大血本来封我的口吗?” “是……你大婚前听到了什么,夜阑珊才要推你下河灭口吗?”陈樱樱隐隐知道个一丁半点。 夜风华收起了笑容,认真的,“这事儿我不能告诉你,免得给你惹麻烦。总之三叔母你看着吧,她们母女会倒霉的。只是可怜了我那大伯父,娶妻如此,得女如此,那就是他命该如此罢了。” 陈樱樱是个机灵的,情知有些事情搞得太清楚反而不好,拍拍她的手背,“你也悠着点儿,别玩过火。在我看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也别搞得两败俱伤。” “呵呵!”夜风华凉凉一笑,“问题是人家可不这么想。整天就想着怎么压你一头,压不住了就使坏心眼,连坏心眼都不好使了,干脆弄死你。三叔母,你倒是教教,我要怎么跟她井水不犯河水呀?” 陈樱樱怔了半晌,“我就知道,这次主母易位不是那么简单。偏你祖母还说没事,就是你大伯母想落个清闲,不想再掌管中馈。那母女又是禁足又是跪祠堂,你祖母当我瞎呢!” “罗氏恨不得整个夜家都是她的,想清闲!祖母要面子,总不好事事都摆在明面儿上。她把夜家中馈给你掌管着,这不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夜风华说话间已吃下好几块糕点。 陈樱樱点点头,不禁笑起来,转了个话题,“你慢点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王爷饿着你了呢。” 夜风华转了转黑眼珠子,荡起一抹深深的笑意,又塞了一块点心进嘴里,含糊着说话,“是我昨晚在冬英阁看了场戏给看饿了,必须补充点能量才行。” 陈樱樱听不懂侄女这奇奇怪怪的话,伸手拍拍她肩膀,“行吧,你要见你大伯母和你那亲爱的阑珊妹妹,我这就派人去给你请。我呢,就不在这儿杵着了,省得你说话不方便。” 夜风华边吃边点头,竖着大拇指给三叔母点个赞。 忽然又想起件事儿来,忙喊住陈樱樱,“三叔母,等等,我有个消息透露给你,但不知道有没有用。” “什么?”陈樱樱再次坐回椅上,眼睛亮了,“是战家那九公子有消息了?” 夜风华苦着脸,“不过不算好消息,这事儿啊,华儿我没给您办好……” ------------ 第117章 昨晚在冬英阁喝了点西北风 夜风华有负三叔母所托,主要是她身份尴尬,而且战老夫人等都知道她和战北曾经互许心意。 她现在刚嫁进战家几天,就想着把曾经的意中人介绍给别人。这终究是说不出口的事儿。 可三叔母并不知道这层关系,是以她为难了好久,终于想到个办法。 夜风华低声道,“战北从梅花宫宴回去,就要带兵出征西部沿城。所以……” “所以今日是最好的机会?”陈樱樱一听,秒懂,“合不合眼缘,还得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今天去见一面,是这意思么?” 夜风华眨眨眼睛,眸中带笑,“不瞒三叔母说,您上次托我办这事儿,我还真有点为难。” 她细细解释了半天,说战家跟别家有点不同。除了她这桩婚事,是明安王爷胡闹给闹出来的,其余大多数都是儿女自己愿意,父母都不干涉。 所以从长辈那里下手,显然不如从正主那里下手好。 “若是两人互相都看得顺眼,再由九公子去禀了我大嫂来提亲,咱们夜家脸面也好看不是?”夜风华极力游说。 “还是华儿想得周到。到底是成为王妃的人,这眼界就是不同。”陈樱樱并非爱拍马屁,这话可是由衷的,“若是九公子相不中我家星辰,咱也用不着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可说呢!就是这话。咱们星辰妹妹长得好看,性格也好,根本不愁嫁。再说了,强扭的瓜不甜,生拉活扯在一起,过着也不开心。” “华儿活得明白通透。”陈樱樱起身,爽快的,“那行,我这就去问问星辰的意思。” “待我办完这里的事儿,一会儿带星辰去找王爷安排一下。”夜风华笑眯眯的,“三叔母就放心吧。” 陈樱樱叹口气,“华儿能将我的话放心上,我已经感激不尽。这事儿成不成,我都记你这个情。” “那到没这么严重,只是啊……”夜风华拖长了尾音,“以后别动不动抢我手上的点心。你看过狗狗护食吗?那是会咬人滴。” 陈樱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呀!现在变得这么活泼。以前跟个闷葫芦似的,我和你星辰妹妹来找你说话,你也全程低着头,给我弄得尴尬死了,后来也就没怎么过来看你,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 夜风华低垂了眼睑,“我知道三叔母一直是关心我的。” “也做得不够好,”陈樱樱摇摇头,想到什么又笑了,“好在如今咱们能聊到一块去。记住啊,别被那圈圈蒙了眼,否则下次不给你吃点心了。” 陈樱樱笑着走了。 夜风华的心莫名又软了软。别人对她坏,她能炸着毛跟人家拼命。可要是人家对她好,她反而不知所措。 牵挂太多,终究做起事来不能太干脆。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唉! 夜风华一只手托着腮,思虑半晌。 过了不一会儿,罗氏母女来了,见夜风华一个人坐在那胡吃海喝,不由嫌弃地互相望了一眼。 都在想,到底不是从小养在京城,总带着股子边关的野性,上不得台面。成了王妃又如何?还不是不懂规矩! 夜风华像是懂读心术一般,边吃边抬头,带了点坏笑,“昨儿个晚上在冬英阁喝了点西北风,饿了!大伯母和阑珊妹妹别见笑!” 那两人脸色齐齐变得异常难看。 一个知道女儿昨晚约了四皇子在冬英阁见面;另一个心里有鬼,在冬英阁干了丑事怕人看见。 夜风华对此视而不见,继续埋头吃饭,“坐啊!都别站着,一起吃。” 罗氏母女齐齐落座。 丫环们拿来碗筷,又盛了鲜肉粥,摆在两人面前。 罗氏心情好,优雅拿起筷子吃起来。 可夜阑珊丝毫没胃口,并且警惕得很,拒不动筷,就好似粥里有害她的东西一样。 夜风华抬起头,视线落在夜阑珊那张美丽又可怜的脸上,一语双关地问,“阑珊,冷吗?” 夜阑珊很不自在,总觉得这该死的小贱蹄子话里有话。 她现在做什么都没心思,六神无主,心慌得不行。 她一言不发,不愿意回答夜风华的问题,只是默默埋着头,从鼻子里不情不愿地冷哼一声。 昨晚被四皇子训斥后回到德庆殿,听到母亲喜气洋洋跟她说,颐妃娘娘同意了,会想办法找皇上请旨指婚。 她本应高兴的,可一想到四皇子竟然那样凶她,真是好生难过,彻夜未眠。 罗氏挥退了侍候的丫环们,才正色道,“不知王妃这么早过来所为何事?” “大事。”夜风华放下筷子,轻敛了笑意,用旁边的漱口水优雅漱了口,轻轻将嘴里的水吐到旁边的盅里,盖上铜盖。 这才缓缓道,“本王妃收了大伯母这么贵重的礼物,自然是要急大伯母所急,想大伯母所想。否则,受之有愧啊。” 罗氏虽然此时仍对她忌惮,可毕竟颐妃娘娘已经答应,心头大石落下,就不再像昨日那样战战兢兢,“王妃可否明言?” 夜风华不答罗氏,却悠悠地问夜阑珊,“你老实告诉我,桂花膏吃了没有?” 听到“桂花膏”,夜阑珊惊得一下打翻面前的粥碗,下意识按了一下肚子,“你!你怎么知道桂,桂花膏?” “都说了本王妃昨日也在冬英阁,该看的,不该看的,本王妃都看到了。知道个桂花膏有什么稀奇?” “你!”夜阑珊又急又羞,却又无法辩解。 倒是罗氏听得一头雾水,“桂花膏怎么了?四皇子送的那个?” 夜风华云淡风轻地吹一下指甲,翘了翘葱白的兰花指,“桂花膏里有打胎药。” “什么?”罗氏骤然提高了音量,又担心别人听了去,看看夜风华,又看看夜阑珊,“真的有打胎药?” 夜阑珊再也绷不住,用手绢捂住嘴,哇一声哭,骂的却是夜风华,“小贱蹄子!你现在高兴了!我过不好,你也别……” 啪!罗氏气得一巴掌甩过去。 她昨天用了那么大诚意才哄好王妃,可不能让女儿毁了一切。 真真儿是恨铁不成钢!怎么生个女儿这么沉不住气! 夜风华被骂了也没有不高兴,仍是笑笑地看着夜阑珊。她在想…… ------------ 第118章 本王妃乐见其成 夜风华那会在想,哟,又挨了一巴掌,还挺对称。昨晚容湘打你左脸,今日罗氏又打你右脸。 只是她笑归笑,眸底却阴冷异常,令得夜阑珊莫名打了个冷颤,连哭泣都忘了。 罗氏狠狠瞪一眼不知轻重的女儿,赔笑道,“王妃莫见怪!也别和她一般计较!” 夜风华挑着眉儿,阴阳怪气的,“行啊,大伯母都动手了,说什么也得卖个面子。本王妃就把她当个屁给放了!” 罗氏第一次听到这么粗俗的话从一个大家闺秀嘴里蹦出来,简直震惊得无法言表。可偏偏还不敢指责不敢耻笑,甚至得赔着一脸讪笑。 夜阑珊捂着右脸,更是敢怒不敢敢言,却又鄙夷得不行。 夜风华就喜欢瞧着人家一副恨死自己又干不掉自己的悲催样儿,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子,“吃饱喝足了,干点正事吧。咱们来讨论讨论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大事儿。” 罗氏将信将疑,“王妃说那桂花膏里有滑胎药,可确切?” “不确切本王妃能信口开河?”夜风华冷笑一声,“不止我知道,你女儿也是知道的。不信你问她。” 罗氏眉头一凛,“阑珊,到底怎么回事?” 夜阑珊是个没出息的,听到母亲质问,顿时委屈爆棚,又嘤嘤嘤哭起来。 夜风华烦躁了,一拍桌子,“就知道哭!能不能好好说话!” 夜阑珊刹那间收住哭泣声,把最后一声“嘤”生生咽下去,泪眼盈盈又怨念颇深地瞪夜风华一眼,心里简直恨极了,感觉自己一生最难堪的丑相都被夜风华全看了去。 恨意滔天之下,她反而冷静下来。 如今她还不能惹毛夜风华,等到成为吉王妃,她一定要倾尽全力把这贱人弄死。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心里舒服多了,低声道,“母亲,四皇子不想要这个孩子。他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所以……送了桂花膏来,想必,那桂花膏里确实有,有药……” 罗氏的脸色难看异常,“这是他和你商量好的?” 夜阑珊含糊其辞,“桂花膏前日晚上就送过来了,只是女儿胃口不好,才一直没吃。加上碧珠又一直劝我吃银耳羹,我一看到那些糊糊,还有膏状的东西就烦,所以没吃。后来奶奶又派人过来说,那银耳里有东西,不能吃……” 夜风华听了夜阑珊的话,脑中灵光乍现,可又抓不住实际的东西,忽然混乱起来。 难道银耳羹针对的不是林雁诗,而是夜阑珊? 罗氏听得糊里糊涂,“所以你一早并不知道那桂花膏里有滑胎药?” 夜风华沉吟着代答,“我想,在昨晚之前,阑珊都一无所知。四皇子本来想悄悄让孩子流掉就算了,最好不用负什么责任呢。” “不是!不是这样的!”夜阑珊听不得对方幸灾乐祸,立时涨红脸辩解,“四皇子是想负责的,可他碍于颐妃娘娘才有所顾忌!” 夜风华冷冷瞥过去,“你说出来的话,自己信吗?我劝你最好跟你母亲说实话为好,否则酿成大祸。你看看四皇子那样子,听到你说你母亲有办法说服颐妃娘娘时,是什么表现?多气急败坏!” 罗氏看看夜阑珊,又看看夜风华,竟觉得后者更加可信,自己那女儿满嘴没一句实话。这么一想,心里顿时十分窝火。 要知道,为了这个女儿,她已经失去太多东西。 夜家的当家主母位置被人抢了不说,就连她的夫君也对她不理不睬,夜夜歇在几个姨娘的院子里。 她觉得今日夜风华虽然还是冷嘲热讽,但却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如此心头一默,正色道,“王妃尽管直言。” 夜风华凉薄的嘴唇微启,“我若不是看在大家都姓夜的份上,还懒得管这档子事儿呢。四皇子从一开始就不想娶阑珊,所以想尽办法要弄掉这个孩子。” “你胡说!”夜阑珊的自尊心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她可是太子心中的白月光,怎能让人说出“一开始就不想娶”这话? “闭嘴!”夜风华和罗氏从未有过的同步。 夜风华不耐烦地看向夜阑珊,“你是想让我好好描述一下,冬英阁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吗?” 夜阑珊惊恐万状,“你!当时真的也在那?” “不然呢?”夜风华慢条斯理地玩着披风绳结,“需要本王妃给你形容一下当时有多冷吗?” 夜阑珊想到自己为了抓住四皇子的心,在冬英阁里干出那等丢人之事,不禁面色惨白如纸。 夜风华不再理她,而是对罗氏道,“我并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能让颐妃娘娘妥协,但本王妃乐见其成。颐妃娘娘在宫宴上一直针对我,你是看到的。能让她不痛快,我就痛快了。大伯母,我觉得你是应该了解清楚四皇子的态度比较好,否则阑珊会吃大亏。” 罗氏听夜风华如此说,联想起宫宴上诸多细节,尤其是韶英长公主大闹陇行殿,更是记忆深刻。 夜风华和颐妃娘娘之间结仇是肯定的。 那夜风华此时站在她这边就合情合理了,毕竟大家都是夜家人。 罗氏疑虑尽去,点点头,“我的确有让颐妃娘娘妥协的办法,但这是个秘密……” 夜风华摇摇头,“本王妃不想知道任何人的秘密,包括阑珊妹妹的。只是不凑巧,正好听见了而已。” 她把冬英阁里四皇子的态度和讲过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只是厚道地隐去夜阑珊与人不分场合大胆苟合的事情,以及关于青萝的部分。 话说到此,夜阑珊再不怀疑夜风华诈她。 因为那些话,的的确确是四皇子说的。 “回到德庆殿,乖乖把那几块桂花膏给本王吃下去,否则别怪本王无情!还有你那多事的母亲,若敢去烦本王的母妃,本王一样不留情面!” “以后若本王再发现你和你母亲擅自作主,别怪本王不客气!” 罗氏万料不到四皇子对女儿如此绝情,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她已经找了颐妃娘娘摊牌,并且对方也答应促成好事。 她喃喃的,“必须要速战速决,尽快达成此事。若能让皇上下旨指婚就妥了!” “就是这话!”夜风华淡淡一笑,目中俱是真诚,“所以阑珊肚子里的孩子必须保住,还得在梅花宫宴上一锤定音,板上钉钉!” 罗氏觉得金玉琉璃璎珞圈送得很值,因为她看出王妃真是乐见其成的…… ------------ 第119章 岂可让人随意轻薄 罗氏暗自揣摩夜风华的话,此时已不知不觉有些依赖,“王妃可有什么法子?” “法子?”夜风华沉吟片刻,“当然是让阑珊把桂花膏吃了。” “什么?”罗氏和夜阑珊都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量。 夜风华悠悠道,“动动脑子嘛!桂花膏都长得一样,你们就不会来个偷梁换柱?” 罗氏眼睛亮了,“王妃好主意!” 夜风华仍旧云淡风轻玩着绳结,“先稳住四皇子,再暗里催促颐妃娘娘。待一切尘埃落定,四皇子也就不会再有异议。” 夜阑珊却一直低着头,啪哒啪哒掉眼泪,抽泣着赌气,“还没嫁过去,就要用上这些烂主意。那嫁过去也过得不开心,不嫁也罢!” 夜风华翻个白眼,立马怼回去,“那你别嫁好了,就把娃生在夜家,反正咱们夜家有的是银子,养得起!不愁没饭吃。” 罗氏忍不住伸手在夜阑珊嘴角揪了一把,疼得对方直躲,“不嫁也罢?你倒说得轻巧!是谁先干出这种丑事来的?你堂堂尚书之女,竟让他在佛堂占了便宜,如今你说不嫁就不嫁?” 佛堂?夜风华挑了挑眉。口味也够重的,是想让菩萨一掌劈死你们这对狗男女么? 罗氏听闻四皇子态度竟是那般,本就怒火冲天,如今女儿又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来,更是难抑胸口的闷气。 她之所以这般卖力要让女儿成为吉王妃,其实女儿的幸福还在其次。 更重要的是她能成为人上人,不止保住尚书正妻的位置,还要重新把夜家主母的权利夺回来,绝不能让陈樱樱那小人得意太久。 罗氏早已拿定主意,女儿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在她想来,那不过是男人急了以后发火,并不代表什么。 只要颐妃娘娘缠得皇帝指婚,她和她的女儿就能飞上枝头,俯瞰一切,包括拿捏夜风华。 别看现在她依赖夜风华,其实除掉对方的心思一分没少,还增了几分。因为这个女子看到过她和女儿最不堪的一面,随时都有可能倒戈相向,成为拿捏她软肋的人。 一如她昨夜威胁颐妃娘娘…… 夜风华见罗氏眸色反复,知她内心波澜起伏,便提醒道,“刚才你们提到的碧珠,应该是四皇子的人?” 这一提醒,使得罗氏与夜阑珊齐齐一震。这才想起来,四皇子派这个人过来,其实是要对她们不利。 罗氏也不再瞒着,点头道,“夜府最近接连失了好些个近身侍婢,所以四皇子便拨了碧珠过来帮忙。” “那阑珊妹妹可得小心了。”夜风华淡淡道,“滑胎是小事,若就此丢了性命多划不来?” “不,不至于吧?”罗氏背脊发寒。 夜风华嘲讽地一笑,“你说可能吗?若四皇子知道你威胁颐妃娘娘,你敢保证颐妃娘娘不是表面上稳住你,却背地里下毒手?你们死不死,我倒真不关心,不过别殃及池鱼。” 夜阑珊吓得又哭了,“夜风华,你少危言耸听!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夜风华给气笑了,“哈!你有多好?是你左脸不疼,还是冬英阁的风不够大?” 罗氏见夜风华几次三番提到冬英阁冷不冷的问题,到底是过来人,忽然明白,女儿竟不知廉耻在冬英阁干出见不得人的事,关键还被夜风华看了去。 一时急怒攻心,狠狠揪住女儿的耳朵,恨不得拍死她。 夜阑珊被揪得连连惨叫,“母亲!母亲,好疼,啊啊……疼……” 罗氏竟不放手,只是往死里揪,心里又怒又恨,“平时我没教过你要自爱吗?男人一旦得到你,就不会珍惜!你是要过去做正妃的人,岂可让人随意轻薄!” 她忽然深深恐惧,觉得四皇子只是将女儿当成一个信手可得的玩物。 也许正如夜风华所说,四皇子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负责任,而只是……这太可怕了! 罗氏揪住女儿耳朵的手慢慢放开,声音冷沉的,“从今日起,阑珊你不得再私下见四皇子,直到你大婚的那天。一切,我会替你安排。” “母亲!”夜阑珊脸红耳赤,心知母亲也猜到了冬英阁里发生的事,终于低下头抽泣,“女儿听母亲的话。” “你听话最好!”罗氏阴冷凉薄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这令得夜阑珊从心底里慌张。 她从没见过母亲如此态度。自小被母亲宠大,想要什么,只要说出来,母亲都会依着她。 谁不知道她是夜家当家主母的掌上明珠?母亲替她筹谋,又替她解忧。 因着这份纵容和宠溺,她在夜府横行霸道,就连祖母也对她另眼相看。 可是现在,母亲的目光多么冰冷。 她觉得自己只要再说出一丁点让母亲不高兴的话,母亲会毫不犹豫打死她。 但让她更加万念俱灰的,是夜风华说四皇子有可能派碧珠下毒把她毒死。 夜阑珊以前不会这么想,可经过昨夜,她竟然毫无把握。 她当时切切实实从男人的目光中,看到了薄幸和无情。 夜风华伸了个懒腰,“本王妃也只能点到为止,起个提醒的作用。要对付一个丫头,我想夜家曾经的当家主母,手段可高明着呢。” 罗氏表情讪讪的。 夜风华起身准备走了,抬眸轻轻一扫,“不过本王妃认为,一切都以不打草惊蛇为好。你说呢,大伯母!” 罗氏怕的是夜风华在外胡说八道,现在人家还提醒她不要打草惊蛇。 不由得暂时看此女十分顺眼,长出一口气,“王妃说得极是!谢王妃提醒。” “举手之劳。” 罗氏深深一个万福之礼,“事成之后,臣妇再重谢王妃!” “重谢?”夜风华笑了,“好啊,本王妃等着那一天。” 她施施然出了膳食厅堂,在丫环的簇拥下准备去看看夜老夫人。 来都来了,不去打个招呼也说不过去。 夜阑珊瞧着那背影,撇撇嘴,“也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我可不信她会以德报怨,当初咱们可是几次三番想要她的命呢。” 罗氏阴冷的,“我也不信她会那么好心。不过既然她能为你成为吉王正妃出谋划策,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我都承她这份情。” “母亲真要重谢她?” “当然!”罗氏咬牙切齿,“我保证留她个全尸!” 夜阑珊心里一抖…… ------------ 第120章 刀子嘴豆腐心 夜老夫人已起床好一会儿,捂着胸口坐坐躺躺,咳得厉害,气儿一时上不来,又服了几粒速效救心丸。 服下这几粒救心丸,她就想起那忙得脚不沾地的长孙女。 此时她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嘴里忍不住哼哼唧唧,“忙呢忙呢,也不知道来看看我。我这要一口气上不来,她连见我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哼……哎哟,哎哟……” 夜风华在门口都听到了夜老夫人这吐槽声,忍不住嘴角弯了弯。心道,我前日才专门来给你长了面子,你又念叨上了。 丫环本要进屋通传,被夜风华阻止了。 她径直进得屋去,听到吴嬷嬷在夜老夫人面前哄着,“您啊,别说那些丧气话!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以前大小姐在家的时候,咱们看不到她的好。” 她叹口气,接着道,“庆幸的是,那晚上您有先见之明,让老奴多派了些人手,彻夜未眠地守着大小姐,才不至于被……下毒手。” 夜老夫人想着前尘往事,一桩桩,一件件……莫名有些扎心。一扎心,她就感觉疼。 一疼,她就咳个没完。一咳个没完,她又想吃那神药。 吴嬷嬷却不给,抚着她的胸口,“您呀,别老惦记吃药。大小姐说了,这药得到关键时刻吃,能保命。” 夜老夫人有些赌气,“哼,好东西就舍不得给老身多吃。” 吴嬷嬷差点气笑,“我的老祖宗,瞧您说的什么话!这可是药!老奴瞧着大小姐虽然还是不太愿意跟您亲,可她那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然她那日正在气头上,怎么也巴巴地给您留下这神药呢?” 夜老夫人明显地喘着粗气,“唉,她性子像她娘。她娘就是这样,有时沉静,跟个闷葫芦似的;有时又倔得让人难受,和臻儿闹成那样。” 夜风华听到这,才忽然想起件十分重要的事儿。 她自从穿越过来,拥有了原主的一切记忆,可偏偏对她母亲和父亲的部分一片空白。 她只知道,母亲去世了。 可去世的原因,临终前说过什么,甚至她和母亲之间的相处片段都是缺失的。 她明明在边关生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忽然被送进京城回到夜家? 更奇怪的是,女儿出嫁这么重要的大事,她未曾收到父亲的只言片语。换句话说,这女儿嫁了也好,死了也罢,父亲都不闻不问。 吴嬷嬷正扶着夜老夫人再次躺下,一转身看到夜风华,立时笑起来,“大小姐这么早就过来看老夫人了!老奴就说嘛,大小姐刀子嘴豆腐心。再说了,大小姐是办实事的人,跟那些嘴上挂虚的人原本不同。” 夜风华笑道,“我怎么就刀子嘴了?是哪句话惹了祖母不高兴么?” 吴嬷嬷赶紧拍拍自己的嘴,“瞧老奴这不会说话的,大小姐可没惹老夫人不高兴。老夫人就是念您念得紧,说您现在嫁出去了,想着的都是明安王府,少惦记咱们夜家了。” 夜风华走过去,伸手拉过夜老夫人浮肿的手开始按摩起来,仍旧一脸温柔的笑,“祖母,我要是常惦记夜家,有多少人可都不高兴呢。” 夜老夫人被长孙女儿按着手,胸口也感觉不闷了,说话也响亮,“敢!老身看谁敢不高兴!”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朝吴嬷嬷使个眼色。 吴嬷嬷立时会意,从夜老夫人枕边拿出个盒子来。 东西尚未从盒子里取出,夜风华就知道是什么了。 那是一颗夜明珠,却又不是普通的夜明珠。 这得追溯到元历年间,也就是现在这个皇帝的爷爷的爷爷辈在位的时候。 那会子夜家还只是小官宦人户,尤其他们这一脉更是夜家不起眼的旁支。 当年有一个皇子去边关替父皇办事,却落入敌军的包围圈。后来是当地的一个小将领拼死突围,将其成功救出,自己却死在了敌人之手。 后来这个皇子得父皇赏识,替换了太子,最后登基成新皇。 新皇上位后一直惦记那个拼死救他的将领夜林深,便赏赐了这颗夜明珠给夜家后人,并提拔夜林深的儿子入宫为带刀侍卫。 从那以后,夜家的这一脉就开始兴盛起来。而那颗皇上赏赐的夜明珠也作为夜家的传家宝,代代相传。 夜明珠传到夜老夫人手上已有三十年,是她的婆婆临终前交给她的。 等到她作古,这颗夜明珠就应落入当家主母陈樱樱手中。 可现在夜家风雨飘摇,面临灭门之灾的危险。若想要留住夜家的荣光,一切希望当寄托在夜风华身上。 夜老夫人把夜明珠交到夜风华手里,就像是把整个夜家都交到了她手里。 夜风华脸色凝重,“祖母,您真的要把夜明珠给我?” 夜老夫人点点头,拍了拍夜风华的手背,“祖母是想让你知道,只要你能保住夜家,一切,都依着你。” 夜风华看着那光华如月的夜明珠,心思微沉。 夜老夫人又道,“这样的夜明珠,在明安王府不知有多少比这更好的。我知道你不稀罕,可它对我,对夜家,都是不同的。我就一个要求,保住夜家。我这把老骨头没了也就没了,可夜家得在,夜家的子孙得在。” 她前晚得知夜阑珊肚子里孩子的经手人并非是东宫太子,简直大大震惊。 当夜就把罗氏叫到屋里来密谈,让她想办法把孩子拿掉。 可罗氏一口拒绝,口口声声说她女儿是要当王妃的人,绝不能自绝生路。 如今夜老夫人操劳了一辈子,竟然是举步维艰,进退两难。 她把夜明珠交给夜风华,就是想要时时提醒,一旦夜家陷入危机,务必要让长孙女依仗明安王府来拯救夜家。 夜风华岂能不懂,却还是将夜明珠还回去,正色道,“祖母,您不必给我这个,我也会尽力的。” 夜老夫人捧着那宝贝一样的夜明珠,手发着抖。她如今是太了解这个长孙女了,说完那话,必有“但是”。 果然,夜风华的“但是”来了,“但有仇必报,是孙女做人的原则。我不能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我,暗害我,欺辱我!更不能做到以德报怨,祝福她越过越好……” ------------ 第121章 您这一碗水端得平吗 夜风华看着夜老夫人,坚定的,“祖母,我做不到!可我答应您,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阑珊肚子里的孩子毁了整个夜家。” 夜老夫人听得心惊肉跳,又好一阵咳喘,“华儿,告诉祖母,你想怎么做?” 夜风华停下按摩,用手替夜老夫人顺着胸口,“祖母,您别激动。” 夜老夫人在那只手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干脆把半个身子都倚在孙女身上。 夜风华沉吟片刻,示意吴嬷嬷将门口的丫环遣走,好生关了殿门,这才缓缓道,“祖母,您觉得如何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或者换句话说,您觉得夜阑珊如果成为吉王府正妃,对夜家来说算不算风光无限?” 夜老夫人一怔,仔细想了良久,“风光,倒是风光!可终究是兵行险着!若是宫人来验,验出了她乃有孕之身,那可就是大祸。” “祖母若是担心这个,就大可不必。大伯母是个能耐人,有办法让颐妃娘娘买通宫人作假。如此一来,不就万事大吉?”夜风华凉薄地冷笑一声,“我大婚的时候,不也瞒天过海,做得天衣无缝吗?明安王爷那么贼精的人,竟然都吃了大亏。祖母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夜老夫人老脸一红,没敢说自己在里面动过手脚。不过如今细细思之,还是觉得如果没有罗氏的能耐,自己也做不到尽善尽美。 吴嬷嬷知戳到了老夫人心病,讪讪开起了玩笑,“大小姐怎能那么说姑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姑爷可是个会疼人的主。以后大小姐的福份还在后头呢。” “借嬷嬷吉言。”夜风华想起自家王爷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深觉什么混世魔王或者阿斗都是误会。 人家可聪明着呢,一早就说不是明瑭,偏她不信。最后还是被他说中了。 她不由自主笑起来,“错有错着吧,王爷真是个好的。” 夜老夫人听到长孙女亲口夸奖了明安王爷,不似作假,才放下心里那口虚气儿,长长叹一声,“没误华儿终身,老身便放心了。如此说来,华儿也是赞成你阑珊妹妹嫁入吉王府?” 夜风华淡淡一笑,“祖母担心我从中作梗吗?” 夜老夫人轻拍她的手背,“你这丫头,说话能不能不带刺儿?” “难道祖母还担心别的?”夜风华仍旧将夜老夫人放在床榻上平躺着,自己则坐在床边继续低头给她按着浮肿的手背。 夜老夫人伸手摸摸长孙女那圆润可人的小脸儿,“祖母以前到底是忽略了你……如若阑珊真嫁进了吉王府,你和她之间恐怕斗得更厉害。四皇子如日中天,听说还隐有替代太子之势,你就不怕阑珊到时为难你?” 夜风华听到“祖母以前到底是忽略了你”,忍不住鼻子酸酸的。就如一只长年吃不饱的流浪狗,忽然被人收留了,还给了口好吃的,心里暖得不行。 她低低地问,“祖母是担心这个哦?” “当然。”夜老夫人心头的天平终于微微倾斜到长孙女这边来。 或许是老了,总爱回忆以前的事儿。 越回忆,越觉得长孙女这一路走来实在不易。 尤其知道罗氏母女对她连下毒手,真真儿是心惊胆颤。 她轻轻道,“祖母这心也是肉长的。你能在最生气的时候,还想着救祖母的命,祖母知道你是个好的。” 所以当知晓罗氏母女的野心时,她最担心的竟是长孙女此后日子不得安宁。 夜风华柔声道,“祖母不必担忧。”她忽然敞开披风,露出里面的金玉琉璃璎珞圈,“看,这是大伯母送我的。” 夜老夫人抬眼一瞧,眼皮跳了跳,“赶紧摘下来,这东西戴不得。” “怎么?”夜风华不解。 夜老夫人想了想,却又道,“还是戴着吧,你这福份,怕是压得住。罗氏的母亲来夜府做客的时候就说过关于这圈子,若是福份不够的人戴了会减寿。所以你大伯母虽喜欢,却从来不敢戴。如今她把这东西送给了你,怕是……” “她本来看我不顺眼,早就想弄死我。可我偏不死,还要戴着这圈子在她面前晃,气死她。” 夜老夫人被气笑了,“你呀!” “福份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不过是心里设置的一道防线。我不信这个。”夜风华表情淡淡的,“大伯母既对我示好,那我也不想在这事儿上为难她。” 夜老夫人默不做声,看着面前这张沉静如水的脸,有些恍惚。 又听长孙女继续道,“大伯母要把阑珊嫁入吉王府,我不会从中作梗。所以祖母从现在起,不用担心夜家会卷进混淆皇室血脉的大罪里。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大伯父站位的问题,我觉得在形势不明朗之前,不宜有任何偏向。他领的是朝廷俸禄,忠的应是当今皇上。至于别的,最好不要参与。更不能因为女儿嫁进吉王府,就巴巴地站在了四皇子这头。” “华儿格局大,若是个男儿,必有一番大作为啊。”夜老夫人赞赏极了,“老身也是这意思。” “所以只要大伯母摆得平颐妃娘娘,阑珊要嫁就嫁吧。她恨我也不是一天两天。”夜风华忽然认真的,“等阑珊上位成功,若是真有心拿捏我,祖母,我就想问一句,您这一碗水端得平吗?” 夜老夫人有些心酸,感觉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手都变得冰凉。 这长孙女寒过心,伤过心,若是以后再经历同样的事,恐怕就真的会和夜家断绝来往。 夜老夫人郑重道,“祖母只帮有理的那一个。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过老身现在觉得罗氏母女干的那些事儿实在让人……唉!” 夜风华得了夜老夫人的话,放下心来,“只要祖母肯一碗水端平,华儿就心满意足了。我说过,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让着她。她要动我分毫,我必十倍还之,绝不手软。到时祖母可别再用什么‘家和万事兴’来劝我。” 夜老夫人重重叹口气,闷声不吭。 以前这夜府还算太平,只因为一个爱挑事儿,另一个沉默以对,受了欺负不言语。 从今往后,怕是再也不能太平了…… ------------ 第122章 大人这锅背得冤 其实以前就真的太平过吗?夜老夫人想起那些暗流涌动,仍旧有种不堪回首的感叹。 她只望这两姐妹就算窝里斗,也别再把夜家给作得风雨飘摇。 夜老夫人握了握夜风华的手,有一种走过千山万水后的大彻大悟,“老身不管了,也管不动了。如今只望儿孙绕膝。华儿啊,你要经常回家看我,我没几天活头了。” “又来了,祖母!您好着呢!”夜风华想了想,“这样吧,等回了京城,我给您好好做个全身检查,咱们有病就养病,没事儿别总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知道了吗?” 夜老夫人顿时开心起来,“你要来看我?什么时候?可别哄骗祖母。” 正闲话间,殿外传来一阵吵嚷声。 吴嬷嬷去看了,回来说,“不知道隔壁袁家的公子犯了什么事儿,竟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带走了。对了,大小姐,姑爷也在外面看热闹呢。” “啊?王爷来了?”夜风华眼睛亮起来,匆匆起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回头道,“祖母,您先歇着,我去抓了王爷过来给您请安!”说完呲溜就跑没影儿了。 夜老夫人的笑容不由自主浮现在脸上,“唉,你说这人哪!以前她若是这样,老身总会想,到底是在边关养大的,出去没得惹人笑话。可如今瞧着却是比阑珊那些个装出来的文静淑雅看着更顺眼些。” 吴嬷嬷附和着,“可说呢!老奴也瞧着咱们大小姐天真率直,却又是个有想法的。这样的姑娘上哪儿找去?也就是老夫人您福气好,得了这么一个好孙女儿呢。” 夜老夫人点点头,默认了。 只是鼻子发酸,眼睛润了,“这都到了临死之际,才发现这孙女儿的好,唉……往日那么多时日,却见也不想见一面。如今只巴巴盼着她能多来瞧瞧我这黄土都掩了脖子的老太婆……” “呸呸呸,老夫人可不能说这话。”吴嬷嬷提醒着,“刚才大小姐不都说了,没事儿别总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知道了知道了。”夜老夫人又不耐烦起来,“就你老数落我!” 吴嬷嬷笑起来,哄着,“老夫人快笑笑,别气鼓鼓的,一会儿您那长孙女婿可是要来给您请安呢。” “哦,是啊。”夜老夫人起床坐正,“快给老身把头发梳好,可不能丢了我华儿的脸面。” 吴嬷嬷笑着应了,一时只觉春风化雨,一室静好。 夜风华来到德庆殿的正殿,悄悄问王爷,“怎么回事啊?五城兵马司的人来抓袁轩干什么?” 王爷凑到她耳边悄悄道,“被抓的,还有那妾室。正室嘛,也被带走了。” “啊!五城兵马司的人这么闲的吗?还管上别人家后宅妻妾争宠下滑胎药的案子了?”夜风华因为前几日出入五城兵马司,对其倒有所了解。 那管的都是京城的大案要案,这后宅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得到况忠良操心了? 战凌云云淡风轻道,“恐怕没这么简单,等着瞧吧。” 夜风华狐疑的,“我没猜错的话,五城兵马司的人是你叫过来的吧?” “咦,王妃终于穿过茫茫人海看到我了。”战凌云眸中带笑,忍不住开心,仍旧低下头,凑到她耳边,热热的气息吹得她耳朵痒痒的,“我跟你说啊,咱们前日吃的银耳羹里的藏红花,是容湘给袁轩的。” 夜风华眼皮跳了跳,之前的猜测一下冲进脑海,“那这么说来,银耳羹是冲着夜阑珊去的?” 战凌云微微挑眉,“也许。这不是正要审审嘛,多审才能出真相。” 德庆殿乌云密布。 里面住了好几家品级相当,又或是部门相同的官员及家属,此时听到动静,纷纷涌出来看热闹。 但听况忠良站在正殿之中,严肃警告,“众位都听着,今日所见之事,不得外传半句。否则五城兵马司的人随时会上门拿人!” 众人一听,吓得都缩回自己房间去,只余夜风华和战凌云在边上站着窃窃私语。 况忠良走过来,向明安王爷夫妇问了安,才道,“下官公事在身,不宜久留,这便告辞了。” 战凌云问,“容湘可拿下了?” “跑了!刚发出通缉令,全城搜捕!”况忠良瞧着王爷夫妇两人站在一起,画面倒是美,只是总觉得这夫妻俩都鬼精得很。 他顿了一下,又道,“其实不难猜,容湘是四皇子的人,想必现在正赶去找四皇子求救。只是……下官现在连四皇子的踪影都找不到。” 战凌云负手而立,一派闲淡,“这不难,你不知道,本王却是碰巧知道一点线索。” 碰巧?可真巧!况忠良只感觉心跳加快不少。本来还在犹豫这容湘到底是抓得还是抓不得,找不到四皇子便有了托词。 如今被战凌云这么一顶,倒像是他不作为,故意放走嫌犯一般,立时身形一挺,抱拳道,“还请明安王爷明示。” 战凌云笑着跟战五胜打个眼色,“那就赶紧跟况大人明示一下吧。不过……”他拉长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音量,“其实况大人不必这般前怕狼后怕虎。” 况忠良眉心又跳了跳,默不做声。案子牵涉太大,还要扯出皇上的皇子。万一这个皇子是皇上打算培养来当下一个太子,他这不是撞在剑尖上了吗? 再听那明安王爷说,“毕竟容湘做下的事儿,他主子不一定知道。但顾大小姐惨死一事,必须要有个说法,总得有人扛。” 况忠良不由自主点头。 “况大人,你想,西北战乱不断,顾将军窝在京城龟缩不出,皇上急得整日唉声叹气。光本王这种不管事儿的,都已经听过好几回说皇上发怒,指责你们五城兵马司办事拖沓。况大人就甘心吗?其实况大人这锅背得太冤,本王说得有没有道理?” 况忠良头皮发紧,一个混世魔王都要跟人讲道理了,他还敢把案子压着不办吗?这便退后一步抱拳道,“下官这就亲自去捉拿容湘归案!” 战五胜遂将掌握的四皇子行踪告诉给了况忠良。况忠良匆匆而去。 战凌云露出小狐狸般的笑…… ------------ 第123章 你们根本不敢动他 夜风华眨眨眼睛,歪着头问小狐狸似的战凌云,“王爷大人,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你先说,要怎么感谢本王!”战凌云那坏笑着实耀眼,令人看得一阵心跳。 夜风华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又酥又蜜,嘴上却不肯示弱,“王爷大人,做人可别太功利哦!这样很不可爱呢!” “本王又不是孩子,要那么可爱做什么!”战凌云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傲娇地扬着头,“没好处,本王干嘛跟你解释那么多。”末了,还学着她的语气“哼”了一声。 夜风华莞尔,“还说不是孩子!行吧,我的王爷大人,你想我怎么感谢?” “本王还没想好,先留着吧。等有一天本王想好了,你不许耍赖。” 夜风华感觉这就是个坑,正待反驳,却被战凌云所讲的内容所吸引。 原来,五城兵马司倾巢而出,并非没有作用。他们按照纹身,抓到了一个人称金老五的人。 这金老五原名金勇,在东城富阳一带算得上是个小有名气的混混。 起初他还嘴硬,非说他的纹身是看别人纹着好看,自己才照着样子纹在身上,根本不知道什么“三铜会”。 不过,五城兵马司的牢饭没那么好吃,酷刑一个接着一个上,金勇本就扛不住了。 再看到牢里之前被抓的几个人全身皮肤溃烂,流着脓血,样子十分可怖。其中一个连脸都没了,可是那人却认得他,一直喊“金老五”。 金勇内心终于崩溃,承认自己也是三铜会的人。 心理防线一旦被攻破,要坦白的事情就多了。 这个三铜会专以掳走年轻漂亮女子为主要行当,尤其是普通百姓没有背景的人家居多。 掳走以后,会有专门的人来训练她们,使其成为高官富贾们的床伴。不从者,被打死或被威胁灭门,直到乖乖成为三铜会赚钱的工具。 三铜会干此勾当赚了不少肮脏钱,不过因为朝廷不重视,加之其背景深厚,一直干得挺顺当。 他们本来有个规矩,绝不碰官商家的女子,是以这些年顺风顺水。 直到有一天,他们头儿洪三脚接了个私活,出了大事,三铜会才被迫隐匿起来。 据说当时有个人找到洪三脚,出重金让他们劫下一名女子。活儿很简单,劫下后把人奸了,再放走就行,只是普通的劫色。 而且如何劫下来,对方都已经安排好,他们只需要将人带走。 结果刚带走,整个京城就翻了天,各方人马都在挖地三尺找人。 洪三脚这才知道,自己掳走的女子竟是顾将军的女儿顾婉婉。 这下惹祸了! 尤其洪三脚慌乱中,蒙着面的黑巾掉下来,被那女子看到了样貌。这下更加不能让这女子活着离开。 于是他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准备将顾婉婉先奸后杀,伪装成临时见色起意,奸淫杀人的普通案子。 谁料顾婉婉奄奄一息之下,竟作着垂死挣扎,发疯般尖叫撕咬,让几人不能顺利行事。 其中一个叫癞子的人衣服都被扯破了,还被顾婉婉死死咬住不放。他情急之下操起地上的棒子,狠狠一敲。 顾婉婉应声倒下,头上血流如注。 众人见她死了,只得将其衣服剥掉,做出一副被人辱过的样子。 这一点供述,与仵作验尸结果一致。 顾婉婉的死状的确很惨,现场找到的尸体也是光裸着。不过,她死时确实仍是完璧之身。 只是顾婉婉那时候其实还没真死,拼尽全力留下了“三铜会”的纹身标记。 金勇正是这次私活成员之一,直接参与了掳杀顾婉婉的行动。 尔后,五城兵马司又迅速出动,挨个将参与掳杀的人全部抓捕。 其中包括他们所谓的“老大”洪三脚。此人真名洪彪,是个练家子。 传说只要谁不听他话,他上来就踢人三脚,能把人骨头踢碎。 抓捕这人,的确是费了五城兵马司不少兵力,好在最终还是抓住了。 不过,洪三脚根本不配合,起初一概否认,说根本不认识金勇等人。 后来耗了几天,估计同样是被酷刑弄怕了,忽然想起自己也是有背景的人。 于是,他终于被逼得歇斯底里,先是狂笑几声,才道,“我就怕说出三铜会谁是老大,你们根本不敢动他!” 没错,五城兵马司的确按兵不动了好几天。牵涉太大,况忠良一直顶着巨大压力压着此案。 因为他供出的那个人是容湘,而容湘是四皇子的人。如果深究下去,恐怕会把四皇子扯进来。 可问题是,皇上愿不愿意让他把四皇子扯进来呢? 圣意难测啊!别看皇上整天催着办案办案,真的办到他家去,谁的脑袋先掉还不一定。 正在此时,有人密报,说查到某些衙门故意压着此案不查不报,从而收取贿赂。 而这些衙门却是在得到了某个人的暗示,才如此办事。 这个人,正是兵部侍郎袁丛之长孙袁轩。 此人虽未考取功名,也未曾在朝廷有个一官半职,但凭着与容湘交好,混得风生水起。 况忠良不敢明着去拿四皇子的人,但袁轩却是开刀的好对象。 明安王爷又提供了一碗有藏红花的银耳羹,索性就一起审了吧。 夜风华听到这里,不禁要问,“密报哪来的?你提供的?” 战凌云浅淡一笑,“前日你们都在殿内见那林雁诗,我不是自己出来晃了一圈吗?恰巧看到袁轩和容湘鬼鬼祟祟凑在一起……” 这两人自小要好,凑在一起本来也没什么稀奇。 只是当时天太黑,战凌云又站在暗处,本来待两人走远再出来。谁知那两人边走边说话,有几句正好飘入了他的耳朵。 那话是,“又是该死的夜风华!要不是她,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她一来,就吃出了藏红花……” “该死,这贱人!哪儿都有她!” 瞧,都有人骂他家王妃了,他还不还以颜色?若是以他往日的做事风格,必然是跑出来将两人衣服扒了挂在树上示众。 不过,他现在是成了亲的人了,自然不同。做事得稳重,有格调。 所以他立刻就让战五胜去查袁轩这个人平日的行踪,以及做什么营生。 结果一查,发现袁轩也是四皇子的人…… ------------ 第124章 我的王爷大人 战凌云得意洋洋讲述了一番自己的丰功伟绩,本是想博一声媳妇的表扬。 谁知夜风华陡然失声道,“不好!” 战凌云不解,“怎么了?” “五城兵马司审理袁轩的后宅案,恐怕会扯出夜阑珊的孩子。” 夜风华刚才听到罗氏母女的对话时就有了隐隐的猜测。 如今再听战凌云说藏红花是容湘给袁轩的,更加肯定了自己猜测得没错。 容湘想要打掉夜阑珊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夜阑珊却不肯。 于是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借着宫宴的机会,他让丫环碧珠拿来桂花膏哄夜阑珊吃下,好顺利解决孩子。 但他又怕夜阑珊事后知道真相找他闹,于是绕个圈子让袁轩下手。 想必知道袁轩的妻子林雁诗与陈樱樱交好,又都住在德庆殿内,做了什么吃食分享过来也是情理之中。 只要袁轩稍微透露出藏红花可滑胎,必会引得姨娘偷偷将藏红花放进银耳羹里暗害林雁诗。 可这里毕竟是梅陇行宫,姨娘又不敢一次量放太多。姨娘定会想着以后长期一点一点将藏红花放在林雁诗的吃食里,直到对方出事。 夜阑珊若是同时吃了银耳羹和桂花膏而滑胎,容湘便可将事全推在银耳羹上,让袁轩那姨娘背锅。自己仍旧扮深情人设来蛊惑夜阑珊这蠢东西。 万没想到,银耳才刚送过来,夜老夫人就让夜风华吃了。 夜风华吃出了银耳羹里有藏红花,夜阑珊自然不会再吃。 碧珠瞧着银耳羹没吃成,当然不敢贸贸然逼着夜阑珊把桂花膏吃下去。 倒是容湘得知夜阑珊母女所为,沉不住气,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桂花膏的秘密。 因为一切迫在眉睫,容湘假扮四皇子诓骗夜阑珊的事就快要捂不住了。他能不急吗? 尤其容湘听到夜阑珊说“母亲有办法让颐妃娘娘答应”,顿时惊慌失措。 一旦皇上下旨,让四皇子娶夜阑珊入吉王府,简直后果不堪设想。 容湘原本完美的拖延计划,现在算是彻底泡汤。 夜风华却是自昨夜发现仇人根本不是四皇子的时候,就改变了复仇计划。 她这一大早在德庆殿周旋,又是出主意,又是表态度,无非就一个目的,想让夜阑珊顺利带球嫁入王府。 待到洞房花烛夜那晚,夜阑珊激动地掀开盖头一瞧,啊!原来四皇子长这样!妈呀,嫁错人鸟…… 夜风华想想那场景就感觉兴奋不已。复仇的最高境界,不是让一个人死,而是让人生不如死。 尤其四皇子是个偏男色的,又知自个儿新娘肚子里揣了个奶妈儿子的娃,会对她有兴趣才怪。 颐妃娘娘本是被威胁而就范,更不可能对夜阑珊多好。 这往后水深火热的日子,夜阑珊将自顾不暇,哪有功夫来寻她夜风华晦气? 但这心思似乎太坏了点,夜风华一时说不出口,怕战凌云觉得她简直蛇蝎心肠。 可战凌云是什么人,只需微微一点醒,便立知她想什么,不由笑起来,“妙啊!还是风华你想得妙。” 但觉要论整人,还是他家王妃厉害。相比之下,他以前那些整人方式实在都太幼稚,拿不出手。 夜风华却愁起来,“如果五城兵马司审袁轩后宅的案子,把夜阑珊怀上孩子的事情扯出来,计划落空是小事,可夜家就完了。我刚答应祖母,不会让夜阑珊毁了夜家……” “这样啊,”战凌云戏谑道,“原来也有风华担心的事,放心吧,一切包在本王身上。本王会让况忠良就算查出来,也会隐着不报。” “你这么厉害?”夜阑珊有些不相信,“那况大人怎会听你的?” “是人就有软肋,况大人嘛,自然也有。”战凌云伸手揉了揉夜风华的脑袋,“走吧,别愁了,给祖母请安去。” 夜风华笑了,“哈!你怎么知道我是出来抓你去给祖母请安?” “因为你脸上写着啊。”宠溺的眼神不曾移开,战凌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对她的事情特别敏感,特么上心。 以前那样懒散,一个只会听曲儿赌钱的人,如今只要一听到任何关于夜风华的风吹草动,都忍不住要探个究竟。 其实并不是要刻意帮她做什么,而是想以此走进她的世界。 她偷家书,他帮她; 她想让容湘死,他会动用手中的一切力量尽全力促成。 她准备让夜阑珊嫁入吉王府受惩罚,他也会去给太后吹吹耳边风。 反正就是要粘着她,不让她离他的世界太远。 她不过来,他就过去。如此而已。总要有一个先靠近,他很愿意做那个主动的人。 战凌云边走边道,“你对你祖母倒是真好。我本以为你恨夜家所有人呢。” “大婚头夜,祖母派人护过我。这恩我是记得的。”夜风华歪头笑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才能快意人生嘛!我的王爷大人,你说是不是?” 战凌云可喜欢听这句“我的王爷大人”,但觉这称呼从她的樱桃小口中蹦出来,说不出的甜蜜可爱。 又听她说,“其实我三叔母和三妹妹夜星辰人也不错,所以一会儿你能不能让战北,咳,就是那么随便出现一下下。让他跟夜星辰彼此见上一面,混个脸熟就行。” “战北?”战凌云不可置信,“你这是闲的,还想牵红线?不行,我劝你别做这无谓之事。” “不不不,我不是要牵红线!只是你带着他,我带着星辰偶遇一下就行。成不成呀,我的王爷大人!人家很少求你办什么事儿的!你就不能痛快一点么?”她说完还歪着头扯着他的衣袖摇了摇。 又是那句“我的王爷大人”!娇软绵绵的声音跟平时她干净利落的嗓音完全不同,再被那小手摇一摇,战凌云哪里招架得住,闷哼一声,“行!” 夜风华恢复了本来面目,哈哈大笑起来,“呀,王爷大人,搞半天你也吃这套哇!你们男人都吃这套!” 战凌云脸一红,心道,本王只吃你这套而已。 笑闹间,两人进入夜老夫人的寝殿。闲话了一阵,便有宫人来报,说太后还要进行一轮抽奖,让他们齐聚陇行殿…… ------------ 第125章 锦鲤本鲤 这已是梅花宫宴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日狂欢。太后准备在陇行殿进行当众抽奖。 众人谁也没抱太大希望,觉得自己能行大运被太后抽中。 总之在未抽奖前,大家都没当回事,只是懒懒散散说说笑笑,有一句没一句拉着家常。 直到众嫔妃簇拥着太后款款现身,整个陇行殿才安静下来。 这次抽奖十分透明,不像第一次什么都捂着藏着,说你得奖就得奖了,说你没得奖就没得奖。 玩法由女官宣读完毕。 尔后由家属代表现场制作抽奖运签,确保公正公平后,便将运签封存在一个很大的金色盒子里。 奖项设置很多,且很诱人。用太后的话来说,就算是个乐子,既然要搞就搞出个样子来。 夜风华知道,这话是太后在点自己,上次那抽奖搞得太糊弄,已引起众人非议。 是以这次就来个像样的,透明的。 太后当众从金色盒子里抽出第一支运签,交给宫人。又从另一个盒子里抽出奖项等级。 如此一来,每次抽出的号,都会匹配一个对应的奖。 大家屏住呼吸,听宫人唱号,“运签三十二,四等奖!谁是三十二?请手持32号运签上前领奖谢恩!” 东城兵马司指挥魏重的夫人正看热闹,忽然心头一跳,呀!自己家不就是这号吗?遂拿着32号运签喜滋滋上前领奖谢恩。 四等奖是西城繁华闹市西街的两个铺子,很是值钱。 魏夫人领取了铺面房契,小心翼翼举过头顶,跪在地上谢太后恩典。 众人都喧闹起来,这可只是四等奖!太后大手笔啊! 这下把在座的各位搞慌了,都在找运签。那些把签弄丢了的,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抽奖的方式让人想象不到的透明,摈除一切作假的可能。 因为宫人已将那装着所有号牌的金色盒子放在了魏夫人面前,请她抽取下一个得奖运签。 魏夫人紧张极了,比自己得奖还激动。太有参与感了!这可是在梅花宫宴上露脸呢。 她在盒子里刨了半天,闭着眼睛左选右选,终于抽出个63。又在另一个盒子里给这63号配了个末等奖,一百两银子。 那63号心里失落得不行,才一百两银子!跟魏夫人那两间铺面比起来差远了好吗? 不过,63号却给别人抽了个爆的,手气那叫一个燃啊。 宫人唱号,“运签五十七,特等奖!” 哇!全场炸裂! 特等奖到底是什么?众人期待得不行!竟忘了关心五十七号到底是谁? 直到一个美得让人忘了呼吸的女子从位置上像个孩子一样跑出来,大家才惊觉,特么傻人有傻福啊!家里已经那么有钱,竟然还得了个特等奖! 那女子正是和苏郡主,梳着两个可爱的小揪揪,一蹦一跳跑到太后跟前,手里扬了扬“57”号运签,软娇糯糯的声音响在殿内,“珠儿谢皇祖母恩典!” 太后见场内气氛热烈,着实高兴。办这宫宴,无非就是增强朝内凝聚力,以及让人觉得天家还是想着他们的。 不过,她还真没想到自己这亲孙女被抽到了特等奖,不由得摸摸和苏郡主的脑袋,“乖!珠儿行大运了!以后都要好好的!” “借皇祖母吉言!”珠儿又乖巧地磕了个头,才接过特等奖的奖品。 宫人唱道,“特等奖,京城郊外富喜村良田万倾外加黄金万两!”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都在想,这要是给我,这辈子都不愁了啊啊啊啊。 好东西都是别人家的! 越有钱的人,就越有钱! 太后笑道,“众爱卿别急,特等奖设有两个!还有机会!” 一听此话,众人又沸腾了!只等着和苏郡主那小手把自己抽到。 和苏郡主抽号完毕,宫人唱道,“运签一百零一号!一等奖!” 那会子夜风华正在跟战凌云说,“你看你看,和苏郡主才是咱们南羽最好看的姑娘!啊啊啊,太好看了!你们眼瞎吗?看不到南羽第一美人!” 战凌云侧眼望去,见他家王妃瞧着人家和苏郡主就两眼闪金光,心里不是滋味得很,干脆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不许看了!什么南羽第一美人!本王觉得她还不如你好看!” “你眼瞎!” “哦。”战凌云听到宫人唱号“101”,视线一瞟桌上号牌,不正是“101”么? 他赶紧放开捂着她眼睛的手,“快去,到你了!南羽第一美人抽到了你!” “啊?”夜风华在现代的时候,从小到大就没有中奖的好运气。以前买一百块的彩票,充其量中十块就算运气好到爆了。 没想到穿越一回,连运气都穿好了!哈哈哈,夜风华喜不自胜,感觉自己简直就是锦鲤本鲤! 她拿着运签去了,又是谢恩,又是跟和苏郡主眉来眼去,混得如鱼得水。 和苏郡主笑得甜蜜蜜,可可爱爱的,“夜明珠!好朋友!” 夜风华在太后面前装得还是蛮淑雅大方,“谢和苏郡主!” 宫人已经在唱奖了,“一等奖,中城龙凤街的十个铺面!” 夜风华从宫人手中接过房契,又谢了恩。可她对中城龙凤街没什么概念,却是转身发现众人愕然又惊羡的表情,才意识到,啊呀,我发财了? 没错,夜风华发财了。虽然只是十个铺面,可那是中城龙凤街。 中城龙凤街是个什么概念呢? 京城由五城组成,东西南北中。 东城是富贵之地,汇聚了一众顶级达官贵人和大佬。这里的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再就是祖上封荫积德到了这辈儿虽无钱无势,但依然留在东城艰难苟活的人。 明安王府稳居东城最富贵之地,比几个皇子的府邸位置都要好得多。 其次是南城。南城较东城稍次之,但也聚集了不少官吏富商。例如安平侯战府,顾将军府,尚书夜府等都在南城。 紧接着是西城。西城主要汇聚了二三四品大员,苏府便是其中之一。 五城中最差的是北城。此地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无一不有,也是五城兵马司里最难管辖的区域。 最后就剩中城了。中城被东西南北城围在正中,是皇宫所在之地。东宫紧邻皇宫,也属中城管辖地带。 那龙凤街是中城最最繁华的商业街,此地汇集了最顶级的商圈大佬们。 那里的铺面寸土寸金!换句话说,夜风华躺着都有钱赚,银子哗哗的…… ------------ 第126章 本宫从此信了你 夜风华自认是锦鲤本鲤,可她只旺自己,不旺别人,抽到的下一位仅中了一百两银子。 一轮轮往下走,又到了关注点。 有人抽了个6号,第二个特等奖出现了。宫人唱号唱了半天,竟没人上来。 就在宫人宣布六号自动放弃时,坐在最后一排位置上的一个妇人,突然砰一下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出于职业习惯,夜风华立刻起身,大步朝着那个位置走去。 殿内有些乱,众人纷纷站起身向后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太后也派了秦嬷嬷过去一探究竟。 夜风华大步流星走到妇人面前,一看位置上写着七品县令郑书君,便知这是郑夫人。 但见郑夫人脸色惨白,眼球上翻,手下意识捂住心口,不知因什么原因晕厥过去。 这坐着坐着,怎么会晕呢? 夜风华来不及细想,见旁边众人围过来,把新鲜空气都挡完了。 这便扯开医生惯有的嗓门喊,“让让让!让开!都围着干什么!立刻让开!不要围过来!” 旁人从未见过女子如此风风火火,说话这样果断嚣张,就算一品大员也莫名听话地退走开去。 顿时空气舒缓不少,连夜风华都感觉好多了。 她将郑夫人的身体尽量平卧,拿出听诊器听了一下心跳,感觉还好,不算危险,便掐了对方的虎口和人中。 只片刻,郑夫人便苏醒过来,见自己竟躺在地上有辱斯文,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搓着手,十分难堪。 夜风华和颜悦色问道,“郑夫人,您刚才晕过去了,现在还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这声音和刚才赶人时完全大相径庭,让旁人听来如沐春风。仿佛无论谁听到,都感觉她在问自己一般。 郑夫人面露羞愧,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知摇头。 夜风华听过心跳,知道无大碍,便也不再追问,只是往太后跟前去连比带划地讲述了一番。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追着明安王妃跑,仿佛她身上有什么魔力。尤其她刚才用了个什么东西在郑夫人身上比划,看起来十分稀奇。 就爱出风头!苏玉痕之流在心里嘲笑着,却又知道,其实自己真正是羡慕的。羡慕明安王妃在陇行殿中自由来去,穿梭在一众官员和太后之间。 那举手投足的自信,让人妒恨得牙根痒痒。 中间穿插的这么一段小插曲,很快就淹没在大家关心的六号放弃特等奖上。 说来也奇怪,竟没人知道六号是谁。 按理,抽完签以后,相熟的人都会互相问问,你抽的多少,我又抽的多少。 但没人知道这神秘的六号是谁。 六号不出现,抽奖就得断了,但还有好些奖项没抽出来呢。 于是抽签盒又重新回到了太后跟前,由太后再次开启新一轮抽奖。 太后抽出来一看,眼皮微跳,然后就笑了。 宫人开始唱号,“11号!一等奖!请运签11号的……”咦?连宫人都记起这是韶英长公主的号,不禁朝她望去。 韶英长公主穿着叮叮铛铛一身复杂又好看的绝美宫装款款站起,先是美目顾盼一圈,然后与夜风华隔空相望。 彼此都笑了。 一个仿佛笑着说,你瞧,我早说你们母女连心嘛! 另一个仿佛也笑着说,小机灵鬼儿,本宫从此信了你! 女人的友谊似乎就在一瞬间莫名其妙建立起来,那无关乎年纪,只需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能不能成为今后的朋友。 尤其韶英长公主见颐妃娘娘黑着一张脸看向夜风华,不由顽心大起,先谢了太后恩典,然后接过中城龙凤街另十个铺面的房契。 她眉毛挑衅地一扬,将手中房契就那么大喇喇递给了夜风华,“明安王妃,这个送你!” 夜风华吓一跳,刚才她领了奖后,已经在她家王爷的科普下,了解到这十个铺子有多寸土寸金。 现在韶英长公主竟然要将得到的奖转赠给她,顿时令她不知所措。 小富婆夜风华微微一福,“谢韶英长公主恩典!臣妇无功不受禄,断不敢接受。” 韶英长公主英气勃勃,说话也铿锵有力,“今年梅花宫宴因为明安王妃的提议和持办,变得特别有趣。本宫以为,这样的活动,以后每年都可以继续。这就算本宫赏赐给你的,以后要多为太后分忧才好。” 太后很懂女儿这颗争强好胜,还见不得藏污纳垢的心,知她是为了打脸颐妃。 太后自己差点被颐妃摆了一道,要不是夜风华处理极妙,早非如今母慈女孝的场面。恐怕以她女儿的性子,宫宴头天就会直接回转京城。 太后也早看不惯颐妃,一直想着法子要收拾她。如今女儿当众对明安王妃示好,极合她心意。 她见夜风华还愣着,便笑道,“韶英长公主难得这般欢喜一个人,既是她要赏赐予你,那你就收着吧。” 夜风华知自己这次在宫宴上风头出尽,并不是什么好事,容易惹人非议。 可又怎样呢? 她若装怂包蛋,难道就没人要整她了吗?就没有人针对她,嘲笑她了吗? 不,相反!人性之恶,早已有俗语总结得很好,柿子捡着软的捏! 你越怂,就越被人欺。 你风头越劲,越被人妒忌!可别人总得在心里掂量掂量,惹得起这个人吗? 人往往因为感觉惹不起,而只能在心里把别人骂成狗,表面上却做了别人的舔狗。 夜风华扭头望向明安王爷,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见对方也是宠溺满满地点点头,这才准备跪下谢长公主赏赐之恩。 却是跪礼未成,便被长公主一把扶起。 长公主笑道,“明安王妃对本宫是可以不行礼的,以后可记住了?” 夜风华抬起明亮的眼睛望向长公主,嘴角弯起一抹好看又诚挚的笑容,“谢韶英长公主,风华记下了。” 两人再次相视而笑,并肩立在太后身旁,风光无限。 颐妃那张媚气十足的脸差点气变形,只觉胸口更加闷得发慌。 一时呼吸紧促,竟然就那么直直往后倒去,如同刚才那个郑夫人一般。 这一次,夜风华纹丝不动,职业习惯也没了,跟大家一样投去询问的目光。 她见众人都望着自己,不由得一跺脚,“愣着干什么,颐妃娘娘晕啦!太医!太医呢……” ------------ 第127章 王妃实在太狂了 颐妃娘娘忽然晕倒。 一方面是急怒攻心。宫宴全程不顺,无论做什么都功败垂成。本来想让夜风华与韶英长公主交恶,结果却反为两人交好做了嫁衣。 另一方面是装晕。她必须当众晕过去,独自回到寝殿休息。 因为按往常惯例,皇上将在晚上的宫宴现身。她得将自己病倒的消息早点传入皇上耳里,引皇上先来看她。她才有机会提指婚之事。 就在一片兵慌马乱中,御医和宫女将颐妃娘娘抬走了。 颐妃这回是气得不一般。 因为夜风华当众下了她的脸子! 宫宴这几日,传得最盛的是两件事。 一是明安王妃心狠手辣,直接在行宫中令人将誉亲王的侧妃莹秀夫人杖毙。 二是明安王妃医术高明,太医院搞不定的事情,她都能搞定。 是以刚才郑夫人晕倒,夜风华迅速起身去处理,竟无人有异议。 场上坐着那么多太医院的御医,无人敢露出半点不悦。上次他们没瞧好和苏郡主,本也没脸说什么。加之魏御医被除名,也算在夜风华的账上。 总之明安王妃毁誉参半。 此时殿内议论纷纷。既然明安王妃你医术高明,颐妃娘娘当场晕倒,你就应该第一个冲到前面看看人家到底怎么了。 人家颐妃娘娘可是千金贵体,宠冠六宫,是皇上的心头宝贝。现在正是王妃你展现技术的时候,怎么能往后缩? 一时便有人窃窃私语起来,觉得明安王妃实在太狂了,看不上颐妃娘娘的出身。 谣言有时候便是这样开始成为传言。 颐妃娘娘当时也是这么想,所以更是气上加气,急上加急。 她并不稀罕明安王妃来瞧她怎么了。可不稀罕是不稀罕,人家压根不搭理她,这也是让人极度悲愤的事。 韶英长公主见颐妃被抬走,明安王妃却一派闲适,无动于衷,更觉此女甚合自己心意,与那些谄媚之流不同。 她扬声递话过去,“明安王妃,颐妃娘娘晕倒了,你如何不去瞧瞧?” 夜风华惊讶的表情,继而摇头,“不不不,臣妇那点半桶水的医术,哪够资格给颐妃娘娘瞧病?颐妃娘娘千金贵体,万一被臣妇瞧坏了,那可是死罪。再说,不是还有这么多御医在场么?” 言下之意,这么多屁事我都干完了,御医们白领俸禄吗? 众人细想想,确实有道理。咦,明安王妃还挺谦虚。 那颐妃娘娘本就是个无事都要生事的主,这万一要瞧出个好歹来,明安王妃脱不得干系。 颐妃娘娘晕倒也没能阻止众人抽奖的热情。 一轮轮抽奖继续进行着,直到把奖抽完,众人还兴致勃勃议论着神秘的六号到底是谁? 没抽到的,意兴阑珊,但都盼着明年宫宴抽奖继续。 众人散去,宫人已将膳食派送到各殿,让大家中午吃好喝好,养精蓄锐,下午还有好戏登场。 夜风华终于在一片梅林深处找到伤心哭泣的郑夫人。 郑夫人约莫三十几岁,许是操心过多,头上隐有几根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暗示了生活的艰辛。 她身边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正睁着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母亲。 郑夫人见明安王妃忽然而至,顿时手足无措行跪迎大礼,“妾身惊扰了王妃,罪该万死!” 说着她将头抵至手背,深深匍匐在地。不等王妃发话,她抬起头后,又匍匐一次,行第二个大礼,“妾身谢王妃救命之恩。” 夜风华温柔将人扶起来,轻声道,“夫人言重了。你本无碍,只是一时急得晕过去。我猜,你们家应该抽的是六号?” 不提还好,一提这茬,郑夫人忍不住抽泣。 小男孩儿扯扯王妃腰上的挂饰,仰头奶声奶气地说,“姐姐,我咬碎了签签,母亲就扔掉了。所以我们没有签签了……” 郑夫人吓得赶紧又跪下,“孩子无知,不懂礼,还请王妃莫怪。” 夜风华笑道,“你们这动不动就下跪的毛病是要改改,这样我才不会见怪。所谓童言无忌,况且孩子也没说错什么话。” 郑夫人懦懦着不敢言语,甚至连正眼都不敢瞧一下面前这位如日中天的王妃。 太后跟前的红人!韶英长公主都另眼相待的人! 要不是这场梅花宫宴,她一辈子都不会认识这般尊贵的人物。 夜风华想了想,问,“郑大人为什么没和您一起同来?” 其实宫宴上许多大人都亲自来了。只是他们公事繁忙,往往今天到,明天就走,留下家眷继续住在梅陇行宫参加一年一度的盛会。 但像郑大人这样远在外地的七品县令,要么就没来,要么就是来了便和夫人同出同进,不会中途离去。 夜风华记得名册的来宾名单上,确实只有郑夫人以及她的儿子。 这也是为什么郑夫人抽到了六号,却无人知晓。因为她跟别人都不熟,加之性格温良内向,不善交际。 自到达行宫后,她循规蹈矩,自己独处。加之她穿得太过朴素,还比不上宫人的衣饰,又怎么好意思到处与人结交? 只是她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一直在踌躇应该怎么才能将折子送到皇上手里。 如今王妃问她郑大人为什么没来,忽然提醒了她。 郑夫人本已站起身,此时又猛然跪地磕头,“求王妃救命!求王妃救命!” 夜风华没料到有这么一出,柔声的,“你先起来慢慢说,不急。我总要听听是什么事,才知道救什么命呀。” 说完她自己抚额,莫名要当救世主的节奏可还行? 说好来参加梅花宫宴放松放松,谁知这三天感觉过得比一年还长。 每日似乎都有无数件大事压下来。她崴脚后虽然走路没什么问题,可脚踝还青着肿着呢。 但话已出口,总得听个来龙去脉为好。 郑夫人抹了一把泪,尽量使得声音听起来平静,“妾身是鹏城人氏,妾身的夫君郑书君正是鹏城的七品县令。他之所以没来,是因为……因为……鹏城遭了重大雪灾,全城的人都快要冻死了……” 说到尾处,她实在没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妾身的弟弟也死在了这次雪灾上!朝廷再不救救鹏城,那里很快就要灭城了……” ------------ 第128章 路有冻死骨 近年来,南羽国多地出现大旱大涝的天灾,朝廷数次派出官员去各地救灾。 所谓旱涝之后必出极端大雪天气,这在京城也是一样。 夜风华虽然来到异世不久,却也有所耳闻。 连日大雪不断,道路积雪,运输不便,使得京郊的许多地方都粮食稀缺,从而引起米价大幅度波动。 只是明安王府这样的富贵人家,粮食照吃,地龙照开,感觉不到饥寒交迫。 而仅在百里之外的鹏城,情况比京城可怕得多。 夜风华看着郑夫人带来的折子,上面说,自月初始,连续几场大雪加冰雹,使得平地雪深三尺,飞禽走兽冻死不说,牛马猪羊更冻死大半。 几条流经鹏城的河流,河面全部结冰,致使船舶停航。 道路路面连人都无法行走,更何况马车。 如此一来,城中粮食衣物短缺,发生哄抢。百姓缺衣少食,饥寒交迫。 初时每天人死上百,如今已经发展到日以千数。若长此下去,鹏城坚持不到春季,就成了一座尸体堆成山的死城。 夜风华手中握着折子,感觉重如千斤,“郑夫人,如此重大灾情,为什么早不上报?” “报了……”郑夫人眼泪直流,“我夫君早在月初发生灾情后的三天内,就派人进京上报。可消息石沉大海,动静全无……” 起初,郑书君抱着巨大希望等待朝廷送来粮食衣物救灾,一再跟百姓承诺,放心吧,放心吧,朝廷就快派人来了。 这样的承诺一日轻似一日,说到后来,郑县令自己都不相信了。 越期待越无望。他哪还有心思参加一年一度的梅花宫宴? 原本郑书君的确没打算来京参加梅花宫宴,可后来忽然想到,宫宴上那么多管事的京城大官齐聚,还有太后娘娘们,再说皇上也会现身,总有机会将折子呈上。 他自己不能离开鹏城,怕一走,鹏城百姓就慌了乱了。这便让他妻子带着儿子艰辛上路,独自来京。 这一路辛苦煎熬自不必说,郑夫人带着儿子是从鹏城内一路踏雪,跌跌撞撞走出来,直到走进鲲城,才花钱雇了一辆最便宜的马车来到京城。 就在梅陇行宫门前,她因为那辆马车被宫人冷眼看待,不许她进入行宫。 后来她拿出通行文牒,还被人搜了身才准进入。 与她同住的几户官员家眷,虽然各自的夫君品级相当,却也因她穿着寒酸,每每遇之皆掩鼻而过。 郑夫人讲述这些冷遇的时候,隐有傲骨,并无太多悲愤之色。 那张风霜扑面的脸,似乎早已习惯这世间冷暖。 郑夫人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将她手上这封夫君亲手写就的折子上呈给皇上过目。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鹏城百姓最后的希望。 可她人生地不熟,托了好几位大人的夫人。她们不止鄙夷郑夫人是外地人,还让其不要多事,别扰了太后兴致,更吓唬她乱讲话要被杀头。 与被人嫌弃比起来,她更难过的是人心冷漠。满城百姓的性命,不敌太后的雅兴。 夜风华听得十分难过,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京城中这些夫人小姐们,又哪里知道人间疾苦? 除了来梅花宫宴争奇斗艳,结交对自己家有利的人,谁会生事管一个外地七品县令的夫人? 更何况还是雪灾这种让人烦躁的事。为官之道,谁不清楚报喜不报忧才能讨得上级和皇帝的欢心? 郑夫人痛心疾首,“折子递不上去,鹏城危矣!谁知造化弄人,我儿抽了个六号签,竟是特等奖。良田万顷!黄金万两!可那签被我儿玩的时候用牙咬碎了,妾身当时也没在意,就扔掉了。” 她忽然使劲捶着胸口,每一声都砰砰作响,泪流满面,“妾身怎么干出那么蠢的事呢!黄金万两!良田万顷!换成银两可买多少衣食,可救多少百姓!王妃,您能了解妾身的心有多疼吗?” 她捶着胸口,竟似疼得直不起腰来。 夜风华一把扶起,也不禁满面泪痕,“了解!我了解的!” 她没想到一个妇人,得到一大笔钱的第一想法,竟然是买多少衣食,救多少百姓。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郑夫人哭得歇斯底里时的惊人之语,“其实这也不至于让妾身在宫宴上晕倒!妾身那时晕倒是因为……因为……因为想到,京城的日子与我们鹏城天差地别!此地花团锦簇,鹏城已是堆堆白骨!众人喝酒作乐,鹏城连一颗米都没了啊!” 夜风华心头震撼极了,一字一字道,“你是想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再没有一刻,她对这诗句了解得如此透彻,连说出口时都痛彻心扉。 郑夫人却是愕然抬起头呆呆望着明安王妃。 半晌,悲伤至极,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喃喃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王妃好才华,妾身正是想到这一点,才在宫宴上出丑。” “你没有出丑!相反,郑夫人,你美极了!”夜风华擦干眼泪,也为郑夫人抹去眼泪,“若你信我,就把折子给我吧!我来帮你办这事!” 郑夫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确是求了明安王妃半天,可心里却没报多大希望。 因为受过的奚落冷遇太多太多,得到的回应太少太少,已经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肯帮助她的人。 郑夫人退开一步,拉着她的儿子齐齐再行跪礼,“请王妃受下这一拜!这一拜,是妾身代替全鹏城百姓所拜!谢王妃救命之恩!” 眼前这位美丽的王妃,比起那些夫人小姐们,不知要尊贵多少倍!可心地却这般好! 她不知道的是,这位王妃不止心地好,能掀起救鹏城的热潮,还能亲自带队行医救灾。 夜风华将折子郑重收入怀中,只嘱郑夫人先回殿歇息,此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待郑夫人带着儿子走后,才扬声道,“出来吧!还躲着干什么?” 一个清脆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夜明珠!好朋友!” 夜风华缓缓转过身,严肃的,“和苏郡主,你跟踪我,还偷听我!” 和苏郡主如花仙子一般站在花丛中,天真地摆手,“不跟!不偷!嗯,好朋友!” 夜风华没好气的,“别装了,行吗?夜!明!珠!好朋友要坦诚一点!” 和苏郡主终于收起天真的笑颜,徐徐走近,眸光沉静下去…… ------------ 第129章 我们是一样的人 和苏郡主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用粉色丝带装饰成流苏,顺着墨发飘下,那分明就是按照孩子模样打扮。 可当她收敛了笑容款款走近时,眸底深沉如古井,还是让夜风华震惊了。 就那么脱口而出,“原来,你跟我一样!” 和苏郡主看着夜风华,良久,才轻轻一扯嘴角,似乎是苦笑,“我想,一样,也许又不一样。不管如何,是我利用了你。” “哦?”夜风华内心波澜起伏,脸上却浮起温存的笑容,“我知道。” 两个姑娘一人靠着一棵梅树,互相打量着。 一个说,“真正的和苏郡主已经死了!” 另一个说,“就如真正的夜风华死了一样!” 一个说,“莹秀夫人和明宝罪该万死!” 另一个说,“恭喜你大仇得报!我还在努力中。” 两人终于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相互都以为会问对方许多许多问题,可是在这一刻,似乎都不想问了。 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在这世上就不再孤单。彼此伸手互相握着对方,感受到一丝相同的温暖。 夜风华道,“如果我没猜错,就算这次宫宴莹秀夫人没有派人朝你下手,你也会自导自演一出过敏的戏码。” “是啊,好朋友!我知道你会来,还知道你医术高明。所以在发作前,我已经暗示过誉王妃,无论如何都要让人过来找你。” “这么信任我?” “当然,我们是一样的人!”和苏郡主露出一个绝世笑容,美艳不可方物,“冥冥中有一种力量让我关注到你。总之有一天,你需要我,我也会尽全力帮你。” “哈!”夜风华开玩笑,“若是皇上想要砍我的头,你帮得了吗?” 和苏郡主竟一点不笑,甚至脸上原有的笑容都一点一点淡去,半晌没回应。 夜风华一拍她肩膀,“瞧你吓得,我开玩笑呢!” 和苏郡主却是半点没开玩笑的意思,“明年四月之前,不如你和明安王爷悄悄去别国……你别问我什么意思,透露太多,我怕遭天遣。总之你信我就好。” 夜风华心头一窒,早前的担忧和莫名恐惧再次袭上心头,“你也是做梦?梦到了什么?” 和苏郡主含糊其辞,“嗯……嗯!就算是吧。反正,嗯,反正战家四月会有大祸!”她说完赶紧捂住嘴,“真的不能说太多,会倒霉的。我最近喝水都被噎,总是咳,一定是经常搞这种未卜先知。” 夜风华本来想开玩笑说,那是你明知会过敏,还要以身试险留下的后遗症。可听到战家四月会遇险,哪里还有心情,闷闷的,“你要么就别说,要么就说清楚。” 和苏郡主知自己不对,“具体原因和情况,我是真不清楚。”不过很快她情绪又好起来,“现在战家有你,一定不会出事。” “……”这算什么安慰? 夜风华喃喃的,“我只是一名活在隐秘战线上的普通军医而已。除了治病救人,根本无谋无略。” “军……医哦!”和苏郡主眨眨眼睛,“怪不得医术高明。” 两人还欲说点什么,誉王妃已经找过来了。远远就在喊,“珠儿!珠儿!你跑哪儿去了!你想吓死为娘!” 和苏郡主秒变可爱,甜甜一笑,分明还有几分呆萌,根本不是刚才那样沉静的模样,“母亲!珠儿在这儿呢!”,她手一指夜风华,笑嘻嘻,“夜明珠!好朋友!” 夜风华在心里翻了好几个白眼,只是在誉王妃面前也还得装出贤淑静雅的样子,微微一点头,“见过誉王妃!” 誉王妃对夜风华心存感激,一直没找到机会道谢。此时一见,分外高兴,“我要知道珠儿是跟你在一起就不急了,不然别人会欺负她的。” 夜风华心想,誉王妃你想多了,现在她不欺负别人就算好的。却是轻轻一瞥和苏郡主,看她孩子一样纯净又呆萌的眼神,不由得哑然失笑,“誉王妃多虑了,其实和苏郡主非常聪明。我想,假以时日,她定会……” 誉王妃不等对方说完,便急急追问,“明安王妃可有药治我儿?” 夜风华一愣,见和苏郡主朝自己眨眼睛,不由得迟疑着,“这个……嗯,可以有!” 誉王妃大喜,“明安王妃若肯医治我儿,无论什么条件都可以随便提。只要我能做到的,必当尽全力。”她爱女实在心切,咬牙道,“就算做不到,我也必然想方设法做到。” 和苏郡主不由得眼眶红了,依偎进誉王妃怀里,“母亲,我不傻!” “你当然不傻!”誉王妃立时斩钉截铁同意,“我们珠儿是最聪明的。” “嗯嗯!最聪明!”和苏郡主使劲点头,又朝夜风华眨眨眼睛,“珠儿吃药,变聪明!” 夜风华抚额,有点演不下去的感觉。 誉王妃已经向她深深一福,“还请明安王妃成全我这颗做母亲的心!我想让珠儿能健康正常地生活,不再受人歧视。也想有一天,能风风光光把珠儿嫁出去,就像明安王妃你一样,嫁个好婆家。” “嫁什么?本王养一辈子也养得起!”誉亲王大步走来,霸气宣言。 夜风华听过这两人的往事后,不由得认真打量起誉亲王来。凭心而论,这真是一位看起来稳重踏实却又风流倜傥的中年男子。 誉王妃却似乎完全看不到这男子的半点好处,沉着一张脸,“你懂什么!珠儿是我女儿,我……” “珠儿也是我女儿!”誉亲王嘴上也不让,目光却是从未曾从妻子身上离开过,“本王的女儿,谁敢嘲笑!” “嘲笑得还少吗?”誉王妃寸步不让,想说什么狠话,又碍于明安王妃还在旁边,只得把就要出口的话吞下去,而是改成一脸歉意和急迫,“让明安王妃见笑了!还请明安王爷和王妃,后日作客誉王府,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夜风华知她医女心切,想了想,“恭敬不如从命!届时一定上誉王府叨扰。” 誉王妃大喜,连对誉亲王都和颜悦色起来,“王爷,听到没有,明安王妃答应来咱们家做客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是只要人家答应来做客,她女儿就有药了!只要有药,她女儿就变聪明了! 夜风华忍住笑,心想自己这次可算白得了个人情! 几人闲话一阵,那一家三口就要走了。 临走前,和苏郡主扑到夜风华肩上抱着她,样子十分亲昵,却在她耳边打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哑谜…… ------------ 第130章 就知道王爷大人最聪明 和苏郡主附在夜风华耳边打的那个哑谜是:醉阑珊,宿倾城,战死山河断忠魂。 她一副惊恐的样子,像是真的遇到过什么,“我只能说到这里了。不能说不能说,我什么都没说。” 夜风华有些疑惑,难道她理解错了?她想的她们是一样的人,跟和苏郡主说的一样的人,还不是同一种人? 这绕得她有点头晕。 还有那个哑谜,醉阑珊!是什么意思?夜阑珊喝醉了?她喝醉了关我毛线事! 倾城又是个什么?是个地名?住在倾城? 战死山河,这个是懂的!为国家山河而战,死了当然是忠魂! 这又有什么可猜的呢? 夜风华一个人在梅林想了良久,觉得和苏郡主十分不负责任,改天必须找她问清楚。眼下最紧要的是,把鹏城雪灾的折子呈上去。 其实就算折子呈上后,皇帝还要在朝上议事议半天。他们议得,鹏城百姓等得吗?日以千数为计的死亡数字,实在太可怕了。 在古代,盐属于稀缺贵重物质,谁肯拿来撒在地上化雪?更没有飞机可高空投掷衣物粮食。雪地里运输物资,想想就太难了。 要如何把折子呈给皇上,又不至于压案底? 如果在宫宴上递折子,不止不合规矩,还会引发众怒,甚至连太后都会不悦不喜。 夜风华终于体会到郑夫人的左右为难,更感同身受她心急如焚在此呆了三天都没把折子呈上去的焦急。 时间多拖一刻,就会多死几个人。 在宫宴上吃得越好,就越难过。怪不得郑夫人捶胸顿足痛彻心扉。原来她吃的不是美食,而是白骨,是人血。如此又怎么能下咽? 要怎么办呢?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就这么过去。 夜风华决定去找战凌云商量,这个家伙鬼点子比较多。但她又很怕他直接拿着折子找太后,到时由太后发话,皇帝和朝中大人们的脸面就太难看了。 一想到和苏郡主说四月战家有大祸,她就冷汗涔涔。左思右想间,竟见那一身锦袍玉衣的王爷大人远远而来。 那样风流雅致的人物,遭起难来会比平常人都惨吧。她不敢想下去,只感觉冷汗淋漓,连胃都抽痛起来,不由得扶住了树。 “风华,我到处找你!”战凌云大步流星走来,甚至带了些小跑,一把扶住她,“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夜风华摇摇头,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一时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找他帮忙,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我是担心一会儿让我当众表演会出丑。” “你擅长什么?”战凌云十分好奇。 在夜风华记忆之中,前主似乎擅弹古筝。可到了她手里,就不见得了。于是她摇头,“许久不曾弹奏,早已生疏。我感觉自己什么都不会。” 战凌云笑了,“不会就不会,有什么打紧?明安王府的人就是可以什么都不会。” 夜风华被逗笑了,精神没那么紧张,痛感便消失了,“你倒是不当回事。转头人家会说,呀,明安王爷娶的那个王妃简直是个大草包,一无是处呢!” 战凌云宠溺地摸摸她的额头,“本王的王妃若是大草包,旁人怕是没有活路。行了!别想太多,瞧瞧你脸色这般不好,实在不行,咱们就回重华殿睡觉去!本王这一大早起来,一直犯困呢!” 夜风华气笑了,“大白天的你就想着睡觉!” 战凌云一语双关,“嗯,天天想……” 夜风华瞪了他一眼,凶起来,“脑子里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就是睡觉啊!倒是风华……你在想什么?”战凌云戏谑地瞧着她红透的双颊,有种想要亲上去的冲动。 夜风华咬咬嘴唇,板着脸,“以后不许大白天开这种玩笑!” “好,晚上!”战凌云继续笑。 夜风华没忍住,还是被逗笑了,“王爷大人,你是不是跟荆四学坏了?” 战凌云点点头,“荆四那厮的确坏,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每天瞧着你俩在那窃窃私语,我就感觉没好事!”夜风华顺嘴道,“还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人命在旦夕,你却饱暖思淫欲。唉……” “谁命在旦夕?”战凌云就知道夜风华心里有事,否则不会是那愁眉苦脸的模样。 夜风华不再跟他笑闹,还是简要把郑夫人的事儿说了一遍,“王爷大人,你说我这折子要如何呈上去,才能得到重视,又不至于惹得大家的不快?” 战凌云抚额,“你这闲事还真是管得宽!皇上不给你封个官当当都屈了你的才!” “王爷大人!”夜风华摇摇他的袖子,“我都要急死了!” 她想起那个带着孩子如热锅上蚂蚁的郑夫人,人家还眼巴巴指望她拯救万民于冰雪之中呢。 不由自主叹气,“你瞧人家只是一个七品县令的夫人而已,脑子里想的尚且是救鹏城百姓,这京中大人们却压着折子不上呈,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战凌云略一思索,正色道,“朝中事务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国库空虚。这几年大涝大旱,疫灾,虫灾,蝗灾,地震,四处频发。外加战事不断,各国不断紧逼……” “可这难道是官员们压着不上报的理由?”夜风华知自己不懂官场规则,横冲直撞极有可能把事情搞砸,“难道真的没有办法解决?” “办法不是没有……”战凌云沉吟着,却不往下说。 夜风华眼睛亮了,“真有办法?”顿时高兴起来,“我就知道王爷大人最聪明!比那些只拿俸禄不干事儿的官员们好多了。” 战凌云脸一红,没敢说自己才是真正领着高额俸禄却啥事不干的主。人家还要日日上朝,他连朝都不用上,整日不招猫逗狗怎么过? 他倾了倾身,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夜风华如醍醐灌顶,一扫刚才烦闷之气,用崇拜的小眼神望着自家英俊无匹的王爷,用大拇指在人家额头上手动点个赞,“王爷大人简直英明神武,旷世奇才!” 战凌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夜风华如鸡啄米般点头,笑眯眯,“舍得!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我正愁拿着韶英长公主那十个铺面烫手……” ------------ 第131章 有些人就是欠揍 战凌云虽不愿意混官场,却对官场中人非常了解。特别是在表面替皇上分忧的事上,互相攀比的风气尤盛。 他给夜风华出的主意是,找个机会由她牵头,把那抽奖得来的十个铺面捐出来救灾,再把那送的十个铺面以韶英长公主的名义一起捐出来救助鹏城。 如此一来,韶英长公主也很有面子。 再来就是,他自己去太后那把六号签的故事说一遍,再由太后把空着的那个特等奖也一同放出来救灾。 只要太后出面,在场的官员家眷们,必会争先恐后捐财捐物。 这般下来,就算国库空虚,皇上总不好意思救灾全靠官员募捐吧?他多少得拨些款子出来做做样子。 夜风华听得笑眯了眼,像弯弯的月牙。人家说一句,她就点个头,化身小迷妹,崇拜死了自家王爷。 其实她也很肉疼郑夫人那六号特奖领不到,现在王爷要出手,就没有领不到的事儿。 越想越开心,全然没有刚才的沮丧气儿。 也不知道是心情太好,或者是那会子唇红齿白还冰雪聪明的可口少年就在眼前晃啊晃。夜风华实在没忍住,哟嗬一声,扑到人家身上抱个满怀,狠狠在他脸上亲一口,然后拖着那堆可以拖地的宫装哗啦啦跑远。 她边跑边喊,“亲爱的王爷大人,我去准备一下……” 战凌云摸了摸自己被亲了的脸,心脏跳得好欢。这实在太猝不及防了,原来他家王妃喜欢办实事的人哪! 他决定这就帮她办实事去,一路出得梅林,笑意都漾在嘴角。 午时过后,众人吃饱喝足,都歇得神采奕奕后齐聚映梅楼。 映梅楼大而高,共四层,像一座风格雅致古色古香的博物馆,被包围在几片梅林中间。 每层挂满风格迥异的诗词字画,还展示着各种各样的传世古琴,旷世棋局,甚至久远失传的琴谱。 平日里此地设有重兵把守,防止偷窃,可见皇帝对此十分看重。 其中有一层,在夜风华看来特别可笑。里面挂着历年来夺魁作品,其中就有署了夜阑珊名字的好几幅画作。 除了那副《暗香》被夜老夫人求了皇上取回家挂在祠堂光宗耀祖外,还有几幅作品均出自夜风华之手,全都挂在展厅中当宝一样供着。 啧啧,夜阑珊真是好意思呢!今年什么都没有,看看她这“京城第一名姝”要怎么应对? 夜风华带着一众丫环们在映梅楼里匆匆转了一圈,看见郑夫人牵着儿子远远望过来。 那眼神可怜巴巴的,像极了一只渴望被人投食的流浪狗。 夜风华心一软,对着她远远点了个头,这才在丫环们的簇拥下,匆匆去到二层大厅。 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帮才华横溢的才子佳人们在吟诗作对,弹曲下棋,一时好不热闹。 待太后娘娘们悉数到齐,整个厅内挤满了人,却也秩序井然。 片刻后,翰林院学士们手捧一年一度的诗画参赛得奖作品出来,呈给太后过目。 往年夺魁的,必是京城第一美人夜阑珊的画作。可是今年她没参赛。 她不参赛,那就花落别家了。这也是夜老夫人心里耿耿于怀的事。 但因今年家里出了大事,夜老夫人哪还敢让贵为王妃的长孙女再替不成器的夜阑珊作嫁衣? 于是宣读夺魁作品名单时,众人都向夜家投去了异样的目光。 夜老夫人朝着长孙女夜风华看去,发现对方波澜不惊,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在听到“兰阳公主”这个名字后,才忽然抬起头来。 哟,两日来悄无声息的兰阳公主夺魁了!夜风华眉儿微挑,是时候展示才华了啊。 今日兰阳公主的画作《梅痕初雪》夺魁了。 也不知是皇上要给这个和亲公主身上多添点光彩,所以特意内定的,还是没有夜阑珊参赛的诗画比拼太过寂寞。总之兰阳公主的作品在那一众矫情的诗画中脱颖而出。 但兰阳公主没有半点喜悦,因为这和亲是没得跑了,心里正恨夜风华恨入骨髓。 她跪谢了太后及娘娘们的夺魁赏赐后,又发表了获奖感言。言辞恳切,却十分官方,感谢这个那个培养,感谢祖国南羽,一副要出国的样子。 夜风华忍着笑,继续看可乐的古代颁奖典礼。却没曾想,这兰阳公主竟然还没被搞怕,又来挑衅她了。 兰阳公主的结束语大意是说,夜大小姐年年夺魁,今年倒稀奇,为什么会不参赛呢?难道是怕风头压过了真正的夜大小姐,不好交待?没有夜大小姐的参赛,就算她得了头名夺了魁,也感觉魁了个寂寞。 有些人就是欠揍!看来还是前晚没把她搞疼。这一口一个“夜大小姐”,一下子把众人本就八卦的心全扯到了夜阑珊和夜风华身上。 到底是风头太劲,不想参赛再惹争议?还是另有隐情? 夜阑珊本就心虚,如今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就算脸皮再厚,自己那点本事难道心里还没点数吗?一时脸红脸白,手足无措的。 倒是夜风华十分坦然,见大家看着自己,那就让他们看个饱呗。 直到人家看得都没趣了,她也不说话。摆明了不给兰阳公主面子,压根不鸟人家。 其实她现在正在心里找募捐的切入点,琢磨从哪里下手比较好,跟大家的想法步调都不太一致。 直到太后看不下去了,终于开口问夜老夫人,“今年你们夜家怎么没人提交参赛作品?”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夜老夫人感觉心绞疼。正要跪下回话,就见那光芒四射的长孙女来救她于水火了。 夜风华上前行礼,十分娴雅的样子,“回太后,我那阑珊妹妹年年夺魁,实在感觉不好意思了。特别是那些画作,其实都是我们姐妹们在家时的练习之作,并不特别突出。”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姐妹们的练习之作,随便就能夺魁!这说得像话吗? 太后皱眉,也觉得明安王妃实在有点狂妄。要知翰林院的大师们可是水平很高的,由他们评选出来的诗作画作,绝对是佳作。 就算是她再不满意夜阑珊,这几年对其画作还是颇为喜爱,时时感叹人不如画。 可现在经夜风华这般一说,倒显得翰林院那堆人都无能,不懂鉴赏一般。 她淡淡道,“既是练习之作,那明安王妃可否将哀家最喜欢的那幅《暗香》随手画一遍?” ------------ 第132章 暗香袭来 在场之人均以看好戏的心情望着明安王妃,战凌云也听出了太后话里浓浓的不悦。 夜老夫人以及夜阑珊母女却重重松了口气。因为只有她们才知道,《暗香》本来就是夜风华所画。 夜阑珊心情非常复杂,既不忿夜风华露脸,又怕自己被揭穿。 而夜老夫人如今是换了副心思,觉得在不揭穿真相的情况下,又能让长孙女出出风头给夜家争光也是极好的。 她竟十分期待接下来的场面,当下是一脸红光,神采奕奕。 宫人已将笔墨纸砚送来,整齐摆在一张宽大的楠木桌上。 夜风华向太后行了一礼,面上并无露怯的表现,从容走到桌前准备作画。 她自己虽擅素描,但原主的技法也被她继承,只需稍稍熟悉便可。当年构思《暗香》的记忆实在太深刻,小到树上一片树叶,都能全盘复原。 在众目睽睽下,她思索了片刻,便提笔开始现场作画。 几年过去了,真正记得《暗香》的人并不多。 但其中有一人,正是翰林院学士齐居仁,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当年《暗香》就是他发现并举荐的,此作一出,连太后和皇帝都纷纷赞赏。 后来几次夜阑珊交出的作品,其实并不如《暗香》。 甚至在他看来,有许多细节像是故意做的败笔。但仍是一骑绝尘,还是年年夺魁。 《暗香》成了齐居仁心中的白月光,终生不能忘。 在夜家禀了皇上将《暗香》取回家后,齐居仁为再也无法见到这幅画时常懊恼。 后来他凭着记忆对《暗香》进行了千百次临摹,在他的书房里,到处可见此画。 就在一年前,他还因对某些细节不确定,亲自去夜家登门拜访,请求再看一次《暗香》。 对于他这个请求,夜老夫人脸上有光,自然是不吝啬。 今日夜风华现场作画,若是有一点细节不到位,都会在齐居仁的锐目下现形。 众人对齐居仁的偏执和痴狂自然是有所耳闻,都尽量让道给齐居仁。让他站得离夜风华作画的桌子最近,好看个清清楚楚,挑刺也挑得认真点。 其实太后那会子见战凌云眉宇凝重,心里有一丝后悔,觉得不该这么为难夜风华。 那毕竟只是个不到十六岁的孩子呢,这几日来被多少人暗里恨之入骨,又被多少人看衰。 这《暗香》已是好几年前的作品,不记得实属正常。再看齐居仁那双眼睛直直盯得紧,一副鸡蛋里挑骨头的苛刻样子。 但金口一开,太后自己也不好再收回。 众人心思各异间,夜风华已提笔开始作画。 她见齐居仁虎视眈眈盯着自己,一时顽皮心起,故意做出很难复盘的模样。 一时咬嘴,一时凝眉,弄得十分不好下手的样子。 然后起笔竟是从最中间埋在雪地里的一片只露出一半的叶开始,令得看热闹的人兴奋不已,都感觉某人要出丑了。 明安王妃出丑,自然就是明安王爷出丑! 这种谈资可以持续好几年。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混世魔王也有今天,娶个王妃给自己脸上抹黑,简直大快人心。 不过很快,众人的脸色都起了变化,就连太后都坐不住了,从座上由秦嬷嬷搀扶着起来走近夜风华。 那时候,夜风华忽然左右手各持一支笔,从中间那片叶子开始向着左右两边同时蔓延。 速度之快,让人叹为观止。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左右两边并非对称,完全不一样,她竟能做到同时作画。 就好似在家练习贪玩一般,脸上噙着狡黠又明媚的笑,那样光彩丛生,如万千星辰落入她眼眸,闪着灼灼细碎的光芒。 夜风华也是在右手起笔之后,才发现自己似乎可以用左手画画。她只是想试试而已,没想到真的可以。 脑中所想,笔下生花。 千万人画过的梅,千万人画过的叶,千万人画过的雪,却都不如她的梅,她的叶,她的雪。画作上勾出的点点销魂,仿佛让人窒息,令人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齐居仁便是如此,只觉头皮发麻,那画上的梅瓣如同承载着灵魂,要将他紧紧引入画作之中。 但觉自己那一书房的临摹,都不如人家随手起兴。 那真的只是练习之作,左右开工。片刻之间,画已生春,暗香袭来。 夜风华笑着抬起双眸,“从前老师在府里的时候,总说阑珊妹妹画得比我好,每每罚我画上百遍。我便趁着他不注意时,左右开工,如此一来,不就能快点么?早一点完成惩罚,便早一点用膳。嘻嘻,我这人最是饿不得!”最后这句是问夜老夫人的,“您说是不是呀,祖母!” 夜老夫人眼睛润了,但觉自己那长孙女如同踩着祥云一般,嘴上说,“你呀!快别顽皮了,省得惹人笑话!” 心头却是重如千金,尤记当年自己是如何将这长孙女压迫得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只是哭着回话,“风华记住了!风华不会再跟任何人提起《暗香》的事,更不会视夜家的荣光于不顾。风华会听祖母的话。” 答应过祖母的话,夜风华做到了。不管在家如何作天作地,但对外,她用谎言护住了夜家荣光。 哪里来的老师?又哪里来的罚一百遍?不过是为了掩盖夜家当年对她的伤害而已。 齐居仁忽然上前,对着太后行了跪礼,“微臣有个不情之请,望太后成全。” 太后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墨迹未干的《暗香》上,更细看着画角的署名。 上面豁然落款:夜风华! 太后觉得这几个字比夜阑珊顺眼多了,仿佛原就该如此。 半晌,太后才抬眸,淡淡道,“讲!” “微臣愿以黄金千两买下此画!” 齐居仁爱画成痴,众人皆晓。但其俸禄不高,家境一般,要以黄金千两买一幅画,简直属于倾家荡产的疯狂行径。 此言一出,挤在人堆里的齐夫人,顿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维持齐府的用度开支已是举步维艰,她节衣缩食,就连来参加宫宴所穿的衣裳还是多年前所制。 如今一开口黄金千两,竟只是买一幅人家随手画的画! 她不同意!她坚决不同意! 可她没有发言权,只是就那么红了眼睛…… ------------ 第133章 总能踩着人上位 那时没人在意齐夫人的想法,都望着太后,看太后如何表态。 太后高深莫测一笑。 刚才听战凌云跟她说了六号运签的事儿,她也答应把六号的特等奖放出来救灾。可她不愿意由自己牵头来做这事。 皇帝已经十分不满她宠爱战凌云。若是她再干政,必会引发更大的矛盾。 是以她只答应推波助澜,由着明安王妃自己去操办此事。 明安王爷这场婚事本是皇帝一手促成,不管是夜阑珊,还是夜风华,都跟皇帝暗算明安王爷脱不了干系。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便是太后反击的最好办法。 于是太后把齐居仁的请求直接扔给了夜风华,让当事人自己决定。 言下之意是,人家愿以黄金千两买你的练习之作,那这黄金千两便由你自己处置,国家不会收你赋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意图如此明显,夜风华可算找到最好的切入点搞她的救灾活动了。 她向太后轻轻一福,然后才转向齐居仁,先是谦虚了一番,“齐大人起来说话!本王妃的拙作得齐大人赞赏,实在是愧不敢当。” 只是话锋一转,她笑着指了指后面一排的妇人,“不过齐夫人看起来心情却不怎么好,是因为觉得一幅画值不了黄金千两么?” 齐夫人忽然被明安王妃点名,一时手足无措,却泪眼婆娑,“回王妃的话,不是王妃的画不值黄金千两,而是……而是……” 她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夫君的脸面就没了。 夜风华收起那抹恬淡摄人的笑,正色道,“而是粮食物价上涨厉害,齐夫人每日计算着怎么吃饱穿暖,才能把日子过下去。而齐大人却为本王妃一幅随手之作一掷千金,你心疼了,对吗?” 齐居仁一脸愤然,“妇人之见,只知算计,懂什么诗画!” 夜风华转头望向齐居仁,“齐大人此言差矣!人在受饥挨冻时,除了想着怎么吃饱穿暖,哪还有心思欣赏字画,弹曲作诗?” 齐居仁身上有着文人特有的酸腐,挣得少,花得多,还不能摆在桌面上明说。 此时听明安王妃口口声声讥讽他没钱,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顿时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但明安王妃又哪里是讥讽他没钱,人家分明说的是仅百里之外的鹏城,如今雪灾严重,全城百姓性命堪忧。 她用平缓的语调,将鹏城的情况娓娓道来。用词精准,那正是上呈给皇帝所阅的折子上泣血般的陈述。 末了,明安王妃才道,“齐大人真心喜欢本王妃这幅随手拙作,那便黄金百两,银货两讫如何?” 黄金百两跟黄金千两比起来,已经少了很多。尽管齐夫人还是感觉肉疼,但她夫君对此是怎样痴迷,她比谁都清楚。 他可以不吃不喝,对着喜欢的画看几天几夜不睡觉都行。 如今只是黄金百两而已! 齐居仁大喜,立刻忘了刚才的不忿,感觉自己捡到了大便宜。 《暗香》啊!这可是《暗香》啊!自夜家将画收回后,他心里简直日以继夜地思念这幅画。 此刻,他也拥有了《暗香》。 甚至在他看来,这幅《暗香》较原先那幅《暗香》,更有力量,仿佛有种魔力让人情不自禁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齐居仁立时答应下来,深怕明安王妃反悔。 明安王妃继续道,“至于这黄金百两,本王妃愿意拿出来捐给受灾的鹏城。另外,本王妃好运抽到一等奖的十个铺面,也愿意以市价出售,换取银两买粮买衣,助鹏城顺利度过寒冬。” 她说着,又向韶英长公主深深一福,“承长公主抬爱,将您那十个铺面赠予臣妇。如今鹏城危矣,臣妇想求得长公主同意,将那十个铺面变卖,所得银两转赠给鹏城救灾。不知长公主意下如何?” 韶英长公主微微一笑,“说了送给你,那就是你的!本宫绝无异议。另外本宫愿意拿出白银万两帮助鹏城救灾!” 一切终于上了轨道。 不知为何,夜风华泪盈满眶,这比她自己得到一大笔钱更加高兴。 她诚心诚意再深深一福,“谢长公主!风华定当全力以赴,让人好好监管赠灾银两。” 在场的人瞪目结舌,不知怎么就从吟诗作画转到了救灾上。 尤其太后也发话了,“六号的特等奖无人领取,把那良田万顷换成银两,加上黄金万两全部用于赠灾。另外哀家再加黄金万两,万套棉衣棉裤棉鞋,以及万石粮食,全部给哀家马不停蹄送至鹏城!” 郑夫人见此盛况,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鹏城有救了!鹏城百姓有了生的希望! 她带着孩子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太后及明安王妃等人跟前,不断哭着磕头,“谢太后恩典!谢太后恩典!谢太后恩典!” 额头已经磕红,却又如何能表达她的千恩万谢。 她转向明安王妃和韶英长公主,又是一长串谢恩。 早前那些拒她于千里之外的夫人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感觉自己似乎又没蹭到太后的欢心点上。 瞧那明安王妃,总是能踩着人上位。 随手画个画卖金子不说,还要出风头,蹭热度,莫名其妙给自己弄了个好活儿干。 我的天,那么多银子经她手,不得有一半流进她明安王府的银库吗? 一个天真的身影打破了场上的悲情。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和苏郡主也来凑热闹,将刚才自己得的特等奖,也一并交到明安王妃的手里。 她说话很可爱也很好笑,“我的!我们誉王府的!给!夜明珠!好朋友!我的奖也全拿去救鹏城!那里的人快死啦!好可怜呀!再不救,就是一座死城啦!呜呜!好多冤魂要来找!可怕可怕!王爷爹爹!我们再捐一点吧!再来个黄金万两好不好呀?捐了钱,冤魂就不找我们啦!” 誉亲王十分爽快,“誉王府珠儿说了算,你要捐多少就捐多少吧!不过,要不要先问问你母亲?” “母亲母亲!我们要不要……” “再加黄金两万两!”誉王妃宠爱地看着自己那漂亮得出奇的女儿,“出不了力,就多出点银子!我佛慈悲,必能佑我南羽鹏城早日度过难关!” 和苏郡主忽然跳到母亲身后,惊恐万状地指着一个角落喊,“婉婉!婉婉在那里……” ------------ 第134章 婉婉姐姐正骑在你脖子上呢 和苏郡主听到母亲说拿出黄金两万两来支持她好朋友的慈善活动,原本很高兴。 她可爱的小脸蛋上泛着水漾红润的光泽,却是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而变得惨白惨白。 她瑟瑟发抖,扯着誉王妃的衣角,整个身子躲到其身后,只微微探了个脑袋出来,手颤抖着,指着某个方向,“婉婉!婉婉在那里!婉婉……血!血!血……婉婉来了……” 说着竟眼睛一翻,当场晕倒。 骤然的变故,使得誉亲王夫妇齐齐惊呼,“我儿!”然后手足无措地抱住就快倒地的女儿。 夜风华不知和苏郡主这家伙到底要干嘛,忽然来这么一出,生生把她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募捐救灾活动中断了。 她眉心微微一皱,大步上前准备查看一番。 誉亲王夫妇见明安王妃走过来,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巴巴望着人家。 夜风华先探了探和苏郡主的鼻息,一边探,一边向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愣了。 原来,那方向角落里站着的正是一脸愕然的兰阳公主。 夜风华一时不解和苏郡主的意图。难道这家伙看到兰阳公主刚才为难“夜大小姐”,所以要帮自己出气? 那会子兰阳公主被和苏郡主搞惊悚了,也面色惨白,忐忑不安。 她受这种惊吓已不是第一次,前几天就被明安王爷搞了个乌龙,结果今天又被和苏郡主指着喊“婉婉”。 所有人都望着兰阳公主的方向,表情各异,仿佛也看到了死去的顾大小姐。 谁都知道和苏郡主脑子不正常,但也知道她从小就能看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管是不是真的,总之传言是这样。 和苏郡主一向没朋友,但惨死的顾婉婉却是个例外。 顾婉婉生性活泼开朗,心地善良。见大家虽然明面上不敢欺负和苏郡主,却总想尽办法嘲笑郡主脑子笨,诓哄人家干些不好的事。 顾碗碗便挺身而出保护过几回和苏郡主,从此便被这小郡主给缠上了,缠成那种扔都扔不掉的小尾巴。 这次顾婉婉出事,和苏郡主狂性大发,哭天喊地。 誉亲王也是上下奔走。若非他从中协调,顾将军不可能那么顺利得以率众跪到皇庭之上,逼得皇上火速下令追查顾婉婉的惨案。 夜风华一时把不准和苏郡主的真正目的,只让誉亲王夫妇把和苏郡主平放在地上,照例给她掐着虎口和人中,以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喂,你要干什么?事前能不能先通知一声?” 她说完竟看见和苏郡主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向两侧,不由心头一沉,忙用手抚去她的泪珠。 夜风华再侧头去看如丧家犬般的兰阳公主,心知自己对和苏郡主的认知远远不够。 她以为是“一样的人”,也许根本是“不一样的人”。 不过片刻,和苏郡主已然悠悠醒来,一副“我在哪,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要到哪里去”的茫然状态。 誉王妃又哭了,“我儿!我可怜的儿啊……” 她喊完想要去抱女儿,却因刚才紧张过度,两眼发黑,头晕目眩,眼看晃晃悠悠就要倒下,一下被誉亲王拉进了怀里,嘤嘤呜呜一番。 誉亲王踏实地搂着自己媳妇儿,顿时觉得他儿晕得好,嘴上却是十分关切,“我儿到底怎样?别吓你母亲,她最近有心疾,经不住吓。” 夜风华抚额,怎么人人都有心疾!誉王妃明明就是紧张过度,心什么疾! 她低下头,也想看看和苏郡主接下来要做什么。 但见和苏郡主眼神茫然,被夜风华搀扶起来后,仍是直直盯着兰阳公主,良久才颤着声儿问,“瑶儿姐姐,你不觉得脖子很重?” 兰阳公主顿时头皮发麻,全身的血如凝固了一般。 和苏郡主又问,“你是不是感觉脖子都扭不动?因为……因为……婉婉姐姐正骑在你脖子上呢……” 在场的人有胆小的,已经发出了尖叫声。 兰阳公主气得全身发抖,又惊又怕,发了疯一样挥舞着手,想要拍掉脖子上的东西。 她越拍,就越觉得脖子重,重得像真有一个人卡住她的脖子,不让她动。 她大惊失色,目光混乱,一时陷入了某种不可控制的情绪中。 大庭广众之下,兰阳公主仪态尽失。 太后眼见事态不妙,只得沉着脸低喝一声,“来人,把兰阳公主带下去!御医去看看她是不是患了什么隐疾?” 谁知兰阳公主颠狂起来,谁都制不住。 几个宫女上前竟被吓得生生往后退。无奈,太后只得叫了侍卫前来。 带头的,正是宫中带刀侍卫苏寒凉。 他微眯了眼,上前一步,“兰阳公主!下官职责所在,得罪了。”说完使了个眼色,让两个宫女上前半扶半抓住兰阳公主。 见到侍卫,兰阳公主更是不疯魔不成活,手舞足蹈,头发散了,发髻凌乱,面色铁青,嘴里还碎碎念,“不是我不是我!你走开,走开,别找我!走开!你走开啊……” 和苏郡主拨开人群,睁着水漾的大眼睛,直直盯着兰阳公主身后,伸出那只又白又嫩的手,一直招一直招,声音也变得悠悠的,“婉婉,下来了,乖,下来……听说害你的人被抓到了,这事跟兰阳公主有关系吗?我看你这几天都跟着她呢……” 兰阳公主陡然面目狰狞地扑向和苏郡主,“你胡说!你胡说些什么?你这傻子!你这个长不大的蠢货!除了会装神弄鬼,你还会干什么?” 兰阳公主边说边扑向和苏郡主,想要一把抓烂这个傻子的脸,更想要一把掐死她。 可苏寒凉却是早有防备,用刀鞘将她隔开,立时上来两个女侍卫将其制住。 这边未等誉王妃从惊愕中哭出声,誉亲王已走上前,狠狠挥手打歪了兰阳公主的脸,“你骂谁傻子!本王告诉你,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己清楚!我儿不过是比常人灵锐些,她自小就能通灵,这京城皇族圈里谁不知道?” 兰阳公主被打蒙了,也知自己碰了誉亲王的逆鳞,只是捂着自己红肿的脸,懦懦喊一声,“王叔息怒!” 王叔息不了怒,尤其是在王叔母息不了怒的情况下,王叔更是勃然大怒。 却是此时,有人惊声尖叫起来…… ------------ 第135章 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从哪里发出来的惊声尖叫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在一瞬间看到了十分诡异的东西。 兰阳公主那幅夺魁之作《梅痕初雪》上全是鲜红的血。 最初那血是从梅瓣上,一点一点渗透出来,越来越鲜红,令人仿佛闻到一种血腥的味道。 到后来,鲜血似乎从树上滴下来,滴到白雪皑皑的地面上,给人血流成河的错觉。 鲜血蔓延,最后流成了一个形状。 那是一个人形,一个女人的形状。 众人忽然乱了,哭爹喊娘挤在一起。 夜风华揉了揉眼睛,抬眼朝和苏郡主望去。 只见和苏郡主眼睛直直盯着《梅痕初雪》,然后拿起桌上的笔蘸了墨汁,朝着那画走去。 她抬手在鲜血上开始作画,画的是一个圈。 不,应该是一个铜钱。 再一个铜钱,又一个铜钱。 那是三个铜钱组成的花,是三铜会的标志。 在场之人,大部分家眷无人知晓这图案的意思。但苏寒凉和相关官员,一见此图顿时变了脸色。 要知道,目前这个案子牵涉太大,并且还在审理之中,消息根本不宜外泄。三铜会的标志也属高度机密,况忠良一而再,再而三下令严禁外传任何讯息。甚至就连五城兵马司抓人时都以别的借口进行。 苏寒凉不由自主看向明安王妃夜风华,觉得此女与和苏郡主走得很近,最有可能泄密的就是她。 但明安王妃郑重摇摇头,表示不是老娘,信不信由你! 甚至还回以恶狠狠的眼神,意思是,再敢怀疑老娘,信不信我不救你弟! 那时和苏郡主已经画完三铜会的标志,歪头问旁边的空气,“是这样画的吗?” 没有人回答,她却点点头,很郑重地回应,“好,知道了。” 说完她抬笔又在那画上随手游走。 瞬间,黑色遮盖了鲜血,也遮盖了夺魁的《梅痕初雪》。 整幅画变成一片黑色,如同地狱,再无光明。 和苏郡主两腿一软,再也撑不住,便又倒在了地上,甚至她的嘴角还渗出一丝血来。 誉王妃被女儿一波又一波的惊人之举吓得不轻,骤然回过神,发现女儿又晕了,这才哭着喊,“明安王妃!明安王妃快来看我儿!” 其实不用誉王妃喊,夜风华已经急奔过去。不知为什么,她闻到了一种死亡的味道。 其实不止是她,在场许多人都闻到了这种令人恐慌又血腥的味道,甚至由此还仿佛看到积雪内的堆堆尸体。 似乎听到耳边传来阵阵哭喊,“救救我吧!求求你救救我吧!” “我好饿!我好冷!” “你还我儿!求求你……别吃他!他还是个孩子啊……求求你,别吃他的手……啊……啊……”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声音,在众人耳里隐隐回响。 所有人都惊恐着,颤抖着,胆儿小的已有多人直接吓得晕倒在地。 夜风华此时仿佛置身于一个高级实验室。 那里有冰冷可怕却先进的各类仪器,可以将人的脑电波分离出来,再用机器分析人的脑细胞构造,以及提取脑内所储存的知识。 她看到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正在眼前晃动。 那手术刀,她再熟悉不过!开颅用的! 再精细的脑组织,都会被这样的手术刀一点一点切开。 她害怕极了! 想喊,却喊不出口! 是了!他们给她打了麻药! 做这样精密的手术一定会打麻药! 可她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脑子里储存的是国家机密,绝不能让人盗取。 不能!绝不能! 她死了,只是她一人!但她脑内的东西若是被盗取,毁灭的却是人类。 那是会让人类灭种的! 夜风华的心痛苦地揪着,想跑,想哭……直到那把手术刀切开她的头颅…… 她痛楚地弯下了腰,仿佛心被针狠狠一扎…… 夜风华睁开眼睛,看到现场一片狼藉。 她忽然清醒过来,立时猜到映梅楼内一定放有令人神智混乱,引人产生幻觉的药。 她揉了揉眉心,撑着脑内一丝清明,“和苏郡主!珠儿!醒醒!快醒醒!” 这一次她摇不醒和苏郡主了,却从她身上闻到一丝淡淡的香味。 每吸入那香味一点,夜风华的脑子似乎就清醒一点。 她随手翻找了一下,发现香味正是从和苏郡主身上带的香囊中传出来。 再抬眼一望,除了离和苏郡主最近的三个人,她,誉亲王夫妇,其余所有人包括太后在内,都已陷入癫狂状态。 尤其兰阳公主缩在一个角落,使劲摇头哭泣,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正在求饶,“放开我!放开我!顾婉婉!不是我……是顾小柔……顾小柔,她求我……” 夜风华似乎明白过来。人心里越怕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 别人因为刚才听她讲了鹏城雪灾,所以幻想出来的就是成堆的尸体,以及人饿得要吃人的场景。 她自己害怕的,就是临死前的那一幕。 兰阳公主一定是跟顾婉婉的惨死有关,所以幻想到的便是顾婉婉来报仇。 片刻后,兰阳公主又换了个方式自残。她用头撞墙,仿佛要把肩上的什么东西撞下来。 整个现场,各人各异。 许多人已倒在地上,却还在哀嚎,“别扯我,别扯我的腿!我给你银子!给银子!别扯我腿……放开……” 不知过了多久,映梅楼里安静下来,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人。 太后也悠悠醒来,脸色却十分不好看。 她抓住秦嬷嬷的手,声音低而苦涩,“云儿呢?” 秦嬷嬷刚才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也是一脸蜡色,听得太后问起明安王爷,这才起身四处张望。 但见明安王爷眼眶红通通的,拉着明安王妃不撒手。 也不知道明安王妃低声在说什么,还用手安抚着明安王爷的心口,可依然没用。 明安王爷低着头,死死拉着明安王妃不放。 那会子夜风华正好抬眼看到秦嬷嬷望向这头,便扯了扯明安王爷,柔声的,“瞧,太后找你了。她定然有事,快去。” “你跟我一起去。” “可我要看着和苏郡主。” “她有什么好看的!”话一出口,见誉亲王正瞪着自己,才不情愿地改口,“我是说,和苏郡主有她爹妈守着,不缺你一个。” “缺!”誉亲王夫妇异口同声。 战凌云脾气上来了,拽着夜风华就走,扔下一句,“本王也缺……” ------------ 第136章 你要怎样的良配 刚才很多人都看到了自己害怕的画面,内心的恐惧被放大无数倍。 战凌云也是如此。自从悄悄喜欢上夜风华以后,他内心深处一直是恐惧的。 他看到夜风华绝然而去。 没有和离书,她照样远走他乡。抛下他,抛下明安王府,抛下整个战家,只带走了两个丫环。 一个是雪冬,一个是三七。 她说,有没有和离书,对我来说根本毫无区别! 她说,我要找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 她说,战凌云,我不喜欢你!你也不要喜欢我!从此,你是你,我是我!你要娶的从来不是我!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嫁的人是你! 他上去拉住她的手,她却无情地甩开他。 他甚至为了挽留她,连最不想说的话也说了,“你手上的钱财都是明安王府的!你不能带走!” 他其实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只是为了多一个借口好留住她。 可她只是愣了一瞬,忽然笑了,竟然不像别的女子那般跟他理论。只是爽快地点头,说,“好”! 就这一个“好”字,断了他们之间所有念想。 他甚至看到自己孤独终老的景象,一个人守在诺大的明安王府里,对着空荡荡的庭院发呆。 这一生,从没什么时候如此彷徨无助过! 惊醒时,如南柯一梦。那个梦实在太真实太可怕了。 佳人在前,一切都还来得及。再也别信什么来日方长,细水长流。 战凌云拽着夜风华并不向着太后跟前去,而是穿过面色各异的人群,奔出映梅楼,没入梅林深处。 风不停,雪未歇。 霜压枝头,如同他沉甸甸的心情。 他不肯放开她的手,即使已将她冰冷的手拽得通红。怕一松开,她就不见了。 夜风华惊魂未定,又惦记昏迷的和苏郡主。甚至她回头一瞥时,还望见夜老夫人和战老夫人都同时情况有异。 职业习惯令她心急如焚,“喂喂喂,王爷大人等一下!要去哪里?啊啊啊啊,要去哪里……” 战凌云不答,只想带她逃去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 他的想法很简单,想让她的眼中只有他一个。他不许那些闲杂人等总隔在他们之间。 管不完的人和事,她能不能好好管管他? 战凌云扯着夜风华在林中奔跑起来,黑色披风随着他的奔跑飞扬招展。 “王爷大人,你要拖我去哪?”夜风华跑得气喘吁吁,“等等我!人家腿没你长……” 话音刚落,她就小小尖叫了一声。 身子腾空而起,落进他强有力的双臂之中。 他抱着她继续狂奔,仿佛后有恶犬追兵一般。 夜风华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忽然笑了起来,“阿斗!你是要把我抱去埋了吗?这么着急还这么隐秘!” 战凌云仍旧不答,只是面色凝重,仿佛刚刚经历过诀别,踏过了千山万水才相逢。 终于,驻足。 他将她轻轻放在地上,却不等她站稳,就将她的嘴狠狠封住,如一头豹子般强悍。 他的胳膊环绕过来,将她纤细的身体箍在怀中,让她再也逃不掉。 男人对于亲吻和拥抱,总是无师自通。 狂野而热情,那些曾经藏着掩着无法出口的心事,都在这个结结实实的亲吻里表达得彻彻底底。 他年轻的脸庞上,分明写着爱情的喜悦。 他狠狠抢夺她嘴里的空气! 真正意义上的初吻,竟是这样令人心碎,让人心疼。 甚至他间或脆弱地呜咽着,“不许走……听到没有!以后都不许离开我半步!” 夜风华错愕着,“喂……呜……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走……” 她象征性挣扎了几下,脑袋晕晕的。 这亲吻竟该死的让人沉迷! 夜风华心里有个声音在说,管他呢,这是要一辈子相守的人!沉迷一下又能怎样? 另一个声音却在说,终有一天,他会妻妾成群,会笑看一群女人为他在那一方院落中斗得头破血流! 这就是古代男人!千百年来,谁又能例外?谁还能爱你爱一辈子? 她耳边响起一句熟悉的话:媳妇儿,我们以后好好的,行么? 这话战凌云说过,她在现代的未婚夫霍郁鸣也说过。 那个她以为可以爱一辈子的男人! 她以为他们可以结婚生子,直到老死。 可他却在说过那句话后,转身听从家族的安排与名媛相亲。要不是那名媛整日混迹娱乐圈,被狗仔爆出相亲饭局,她根本不会相信他竟背着她见别的女人。 有图有真相!她其实原本可以抽身而退,离那个男人远远的。 可惜她在他的忏悔中相信了他的身不由己。 其实男人背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是她太蠢了!蠢得相信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个,以至于最后被他出卖…… 心倏然像被扎了一下,怒气涌上心头,便是手肘狠狠击向战凌云,“喂!我们并非良配!你想好亲我的后果没有?” 战凌云被她的手肘撞得生疼,却不曾后退半步。 他是太好说话了,太惯着她了。 她明明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还要怎样才是良配?还要想好怎样的后果? 他分明看到她的眼睛里,还有别人的影子! 是战北吧! 明知是战北,心却还是狠狠疼了一下,前所未有的挫败。 他低下头,凝视她的眼睛,沉声问,“你,要怎样的良配?” 夜风华被他凝重的目光看得心慌,侧过头去,一字一句,“喜欢我,尊重我,信任我!最重要的是,他不能有别的女人!这才是我的良配。” “好!我喜欢你,尊重你,信任你!我不要别的女人!”战凌云用双手将她的脸扳正,直视着她像小兔子一样惊惶的眼神,“我就是你的良配。” 她摇摇头,软弱的,“你以为爱情只是说说?等你有一天做不到,跑来告诉我,你喜欢上谁谁谁,要娶进府里让我好好相处,我要怎么办?又或者,你说你身不由己,皇上太后给你指婚谁谁谁是你的侧妃,到那时,你告诉我,我又该怎么办?” 她说完,甩开他,转头就走。 心是疼的,泪流满面。 他却忽然从背后抱住她…… ------------ 第137章 信不信本王妃灭你的口 他那样大力冲上来抱住她,如一个惨绿少年。 他只知道,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这一走,从此真的就失去了。哪怕像曾经那样住在一个屋檐下,睡在一张床上。 那又怎样呢?她要走,还是会走的。 她如今不走,不过是因为仇还没报完。就算今后很长时间不走,也只是因为她对母亲的承诺,以及对战家的责任。 那不是他要的。 他忘了告诉她,其实他也是想要两情相悦,想要天长地久,想要与她耳鬓厮磨,与她朝朝暮暮。 可战凌云知道夜风华不信任自己。 那时候夜风华确实不信任战凌云。 她已经开始对他沉沦,总对自己说,就这样吧,这少年多好。 是啊,这是个少年,根本没定性的少年。 你想让一个少年对着一个女人一成不变到老到死,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外面的花花世界那么大,总有想出去看看的时候。 夜风华冷硬着心肠,不让自己再心软。 她将眼泪擦干,“战凌云,放开我!和苏郡主还晕着,母亲和我祖母似乎都不太好。咱们在这扯这些无聊的,实在太浪费时间。” 战凌云不回话,手也不肯松开。 只是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沉得见不到底。所有人都比他重要!他无论做什么,她都看不到他的好。 他的自尊心隐隐作痛,却又固执地不肯放手。 分明他也感觉到近些日子的某一刻,她对他是情意深厚的。甚至他都感觉不到她还喜欢着战北。那为什么要拒他于千里之外呢? 少年的脸那样惨白,第一次真正被伤得体无完肤。 是她先道歉的,那么官方,“对不起,我承认之前可能让你误会了。我做得不够好,以后我会注意分寸。” 战凌云闻言忽然笑了,在她的耳边带着一丝戏谑,“是哦,我的王妃!明明你总是对我眉目传情,现在随便道个歉就算了?” 夜风华狠狠一闭眼,特么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她怎么忘记了面对的是京城有名的混世魔王呢? 可惜为时已晚。 战凌云一闪身转到了她的身前,眸光荡漾着涟漪,“你当我战凌云是什么?要不要我数数你近日来对我做了些什么?” 夜风华感觉十分不妙,脸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那么心虚,“你!你能数,数出什么来?” 见她急,战凌云反而不急了,说话慢条斯理,“每天晚上你让我给你讲故事,你才睡得着。有这回事吧?” 夜风华美目瞪得溜圆。尼马一男的怎么这样!我跟你客气道个歉,你还当真了! 人家确实当真了,“每天早上你怕冷,醒来都挂我身上。我没胡说吧?” 夜风华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人家不要面子的吗? “还有昨天早上……” “给我闭嘴!有完没完!”夜风华有些恼羞成怒。 战凌云可算找着法子收拾自个儿媳妇,扬了扬头,“没完呢!还有昨天早……呜……” 夜风华上前一步用手捂住人家的嘴,还贼兮兮地向四周看一眼有没有人,才低声威胁,“再说一个字,信不信本王妃灭你的口!” 他抓住她玉白的手,眸中带笑,“想要本王保密也可以……” 他一扯,一拽,将她拉到身前,胸口紧紧抵在一起,“好好当你的王妃,好好做我的媳妇!是不是良配,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那谁说了算?”夜风华在他怀中仰起头,眼中万千星辉灿烂。 “时间说了算!” “呜……”夜风华的声音又被某人吞掉了。 这一次,他如春风细雨般温柔,低下头,缓慢地浅尝她柔软的朱唇。 带着一点试探,一点询问,慢慢与她缠绵。 那是一种蛊惑,带她沉沦。 让她忘记前世今生,只记得,她现在是明安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 是否良配,交给时间来证明。 那还有什么好迟疑的呢?她也不由自主抱紧他的腰,踮起脚尖去回应他…… 风吹过,梅瓣落在二人头上身上,片片滑落。 待二人再次回到映梅楼时,似乎一切已经恢复如常。 除去众人脸色还不太好外,就连兰阳公主那幅《梅痕初雪》都像是从未有过涂痕。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场插曲不止没有中断募捐,反而让所有人对捐款救灾更加踊跃积极。 谁都怕冤魂缠上自己!给钱消灾,心安理得。 待众人散去后,夜风华和宫人们一起处理好捐款后续事宜,才跟战凌云去风华殿找太后复命。 那时候,誉亲王一家正好也在风华殿。 和苏郡主已经醒了,乖乖抱着太后的手臂依偎在侧。她显然是吓得不轻,脸色仍旧惨白,目光呆滞。 誉王妃一见到夜风华,立时大喜,“来了来了,明安王妃一来,我儿就能好了。”又一脸歉意地对战凌云道,“明安王爷,多有得罪!我儿实在是离不得明安王妃。我知道你也缺,可我们更缺……” 战凌云显然心情好得很,不过嘴上却不饶人,“是啊,都缺!可我媳妇儿只有一个,我也离不得,要怎么办呢?” 夜风华听这番语无伦次的话听得哑然失笑,给太后请过安后,才道,“誉王妃不必担忧,我这就给和苏郡主瞧瞧去。” 誉王妃千恩万谢。 和苏郡主乖乖地站起身,像个木头般走向夜风华,目中毫无神采。 夜风华伸手牵着和苏郡主,找秦嬷嬷要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她们走的时候,听到太后问誉亲王,“鸿儿,听你那话,似乎知道点内情?” “什么内情?” 太后没好气,“当然是兰阳公主的内情。你当时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己心里清楚’,那你说说,兰阳公主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 誉亲王不解,“儿臣怎么知道她做了什么亏心事?” “你那话,难道不是知道点什么?”太后抚额。 “是我儿说兰阳公主做了亏心事,儿臣才那么说的。”誉亲王理直气壮。 太后气得不轻,“你儿!你儿!你儿说什么都是对的!你儿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我儿什么情况?我儿被吓着了!反正她说什么都是对的……是不是,笙儿?”这话问的是誉王妃。 誉王妃没敢在太后面前接话,只是默不做声。 夜风华与和苏郡主相视而笑…… ------------ 第138章 你是顾婉婉 夜风华隐隐听到太后母子的对话,深觉誉亲王当年从太子之位主动退下来,绝对是明智之举。 又听太后说,“以后这样盛大的场合,最好还是别让珠儿参加好了。看看这满朝文武百官的家眷们,都被吓成什么样子了。” 誉亲王有些恼怒,“心里若没鬼,又能吓成什么样子?儿臣便没看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堆堆尸体。笙儿,你看到了吗?” 誉王妃也摇摇头,“妾身一门心思都在晕倒的珠儿身上,哪里还能注意得了别的。再说,珠儿也是中邪了。” “对对对!珠儿一定是中邪了!”誉亲王立时附和媳妇,“太后您想想,倘若别人确实有可能耍心眼子。可珠儿那孩子,太后您应该最是清楚。她若不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能胡说得出来么?” 太后默了。一时不语,也不知在沉思什么。 夜风华进了屋,关上门,这才笑着对和苏郡主道,“我发现你爹好萌啊。” 和苏郡主显然没听懂,“萌?” 夜风华更加确定,和苏郡主肯定不是跟她一样从现代穿越而来。 她无奈的,“郡主,你又开始装神弄鬼!”却是一瞥间,立刻沉了笑颜。 她看到和苏郡主面无人色,两眼发青,走这几步,显是撑到了极限。 夜风华赶紧将和苏郡主扶到椅子上,“你真的不舒服啊?我以为你装的呢。” 和苏郡主勉强笑笑,摇摇头,“不要紧,我不知道你今天会为鹏城雪灾募捐。” “还多亏了你!不然他们全都只扫自家门前雪,哪管别人死活。”夜风华说着拿出听诊器听了一会儿心音,测了血压,“你心跳得好弱啊,怎么回事?这样持续多久了?” 和苏郡主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苍凉的笑,没有正面回答,“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几日活头。不过就算死,我也要把兰阳公主和顾小柔碎尸万段。” 夜风华皱眉,“顾小柔?是顾婉婉的什么人?” “妹妹!亲妹妹!”和苏郡主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像是每个字都能咬出血来。 夜风华心惊肉跳,“你是说顾婉婉是顾小柔和兰阳公主联手害死的?” 和苏郡主撑着一口气坐起来,眼里透着深深的恨意,“顾小柔喜欢上了宫图南,可宫图南要娶的是顾婉婉。为了阻止顾婉婉嫁入平阳侯府,她支开顾婉婉的护卫,在兰阳公主的帮助下,顺利劫走顾婉婉,随后交给了洪彪。” 夜风华早前虽已猜了个大概,但听和苏郡主有如亲见般道来,还是深深震惊了。 “那,兰阳公主为何帮助顾小柔?” 和苏郡主冷冷哼一声,“因为她恨宫图南!” 因为恨宫图南,所以要让顾婉婉身败名裂。 原来,兰阳公主一早得到消息,南羽国要和大栗国停战和亲。 她不愿意去,可算来算去,最适龄的是她,最没有背景的也是她!最终和亲的任务必然会落到她头上。 兰阳公主从小就喜欢明安王爷,也一直以为明安王爷对她跟对别人不一样。 她求了母妃庆嫔娘娘召见明安王爷,由庆嫔娘娘跟明安王爷开口,让她下嫁到明安王府。 谁知明安王爷断然拒绝了。 兰阳公主急疯了,便在一次宫宴上给明安王爷下了药。又让人把明安王爷引到了偏僻的殿内,想要生米煮成熟饭。 谁知被宫图南闯进来破坏了她的好事。 宫图南还警告她,以后若再有此心思,他一定会把这事告诉明安王爷。 夜风华听和苏郡主讲这段往事,听得一肚子鬼火。 尼马搞半天那女的已经不是第一次使这手段了啊?是黔驴技穷吗?次次都用一样的手法,都失败过一次了还不知悔改。 她眉儿微微蹙起,“所以明安王爷对这事完全不知情?” “对,不知情。”和苏郡主肯定地点点头,“宫图南曾经斥她为娼妇,所以兰阳公主对宫图南恨之入骨。” 夜风华凉凉一笑,“她本就是个娼妇!一次没荡成,还来第二次!最后折在了侍卫手里。” 她把前几日发生的事跟和苏郡主说了一遍,后者也是凉凉一笑。 “活该!”和苏郡主恨恨的,“什么千金之体,在我看来,不过是烂躯一块。不过最烂的,还是她的这!” 她指了指脑子,“以顾小柔的本事,是绝对没有胆子做下这种事。她只是被兰阳公主利用,做了兰阳公主的爪牙!” 夜风华明白了,“所以今日映梅楼这场戏其实是你专门给兰阳公主准备的。” “我倒是想一网打尽,可顾小柔不是没来嘛。”和苏郡主凉薄的,“既然没来,那就一个一个收拾干净!” “其实你在映梅楼里放了药,使得所有人都产生了幻象。” “说起来,这一招,还是受你乌鸦附魂的启发。”和苏郡主笑了,“风华,你简直太聪明了。装神弄鬼,显然比控诉更有效。” 一个人心里有鬼,你说风,她感觉凉。你说火,她感觉热。你说她脖子上骑了个人,她就感觉脖子重。哼,其实不过是心里有鬼而已。 夜风华听得唏嘘不已,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大。 这和苏郡主为什么如此神通广大,别人的事搞得这么清楚? 她再一次想到,是不是和苏郡主跟自己一样,总做些稀奇古怪的梦,于是就能看到很多事? 她本来想问,却在听到和苏郡主下面这段话时惊呆了。 和苏郡主说的是,“我千里迢迢由顾家军护送回京,一路历经沿城,汾城,翼城,这些哪一个不是战事不绝的地方,我都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却是到了天子脚下,被皇帝的女儿和自己的亲妹妹给谋害了!” 和苏郡主用了“我”!这是第一人称! 夜风华猛然醒悟过来,失声道,“你!你是顾婉婉!” 和苏郡主捂住嘴,呜咽着扑进夜风华怀里,哭得伤心欲绝。 是那种肝肠寸断的哭法。 是死过一次才有的如鬼一般的哭泣声。 隐忍的嚎啕,压抑的悲伤,想说不能说的彷徨。 她那么绝望,“我死得多不堪,死得好惨啊……” ------------ 第139章 因为你活了 和苏郡主竟然是顾婉婉! 夜风华尽管自己是个特殊存在,但知道这个消息还是震惊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扯出了顾婉婉的案子,最后还跟死而复生的顾婉婉成了朋友。 这是多奇妙的缘分! 她用手拍着顾婉婉抽泣得发抖的背心,一边安抚,一边喃喃的,“所以真正的和苏郡主不在了,你是顾婉婉!顾婉婉重生到和苏郡主身上报仇来了!” 顾婉婉第一次听到“重生”这个词,只觉再也没有比这个说法更加贴切。 她悲伤地点头,“是!珠儿她就是因为上次莹秀夫人和明宝给她吃了花生汤圆才惨死的。誉亲王原本已经准备了白事,可我醒过来,就成了和苏郡主!我要替珠儿活下去,我才不会让莹秀夫人母女称心如意!” “可你怎么知道是莹秀夫人母女做的呢?”夜风华还是不太明白。 当初她第一次救和苏郡主的时候,总是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每每线索卡壳时,和苏郡主就会把另一条需要的新线索递到她手上。 这是她一直不太理解的地方。即使是重生,也不可能把别人家的事摸得那么清楚吧? 顾婉婉擦干眼泪道出真相,“我死后,灵魂不能安息,飘了许许多多年。见证过珠儿被害,明安王妃惨死,明安王爷因新婚夜杀死新娘被东宫太子捉拿归案,一直关押到……四月战家满门抄……噗……” 顾婉婉没忍住,一口血吐在身上。 夜风华心头一紧,立时拿了手绢给她擦掉血,关切地问,“你哪里不舒服?” 和苏郡主蔫蔫地闭了眼睛,轻轻摇头,“会反噬的!我说了还没发生的事,就会遭到反噬。风华,只有你能打破那个世界!只有你!” “我?”夜风华一脸茫然,“我不过是一个军医而已,还是一个拳脚功夫不及格的军医。我能干什么?”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打破这个世界的关键!因为你活了!夜风华活了!你懂吗?”顾婉婉也不知道要怎么表述,只是在重复,“你活了,明安王爷依然如日中天,倒霉的却是太子……” 夜风华懂了,喃喃的,“蝴蝶效应吧!可是……” 还没等人家“可是”完,和苏郡主的头已歪在一边。 夜风华先检查了和苏郡主的呼吸情况,仍旧听心音,测血压,判断并无心肺复苏的必要。 顾婉婉其实是困得睡着了。到底有多少天没好好睡过觉,才能困成这样? 睡梦中,和苏郡主也不得安宁。她嘴里一直喃喃呓语。 夜风华俯下身用耳朵去听,只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字,“为……什么……如此……对我……” 她很理解顾婉婉的心情。 自己因原主被一个堂妹害死,尚且恨得牙痒痒,想尽办法复仇。更何况顾婉婉被亲妹妹联同外人害成那样! 就连睡梦中,顾婉婉的眼泪也止不住从眼角滑落。 夜风华心疼极了,不知不觉眼泪如珍珠般落下。 为顾婉婉,为自己,也为不远的四月,战家满门的命运……纷乱的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 她无助又无力。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誉王妃实在没忍住,进来看见女儿睡着了,低声问,“明安王妃,我儿到底如何?她刚才受了很大的惊吓。” 夜风华随口安慰着,“她进来就睡着了,可能是太困。” 誉王妃心头一酸,掩面而泣,“我儿这几月因着她顾姐姐的惨死,一直没睡过好觉。婉婉刚出事那几日,她整日整夜在府里哀嚎,像孩子般嚎啕大哭,一哭便停不下来。就是个好的也哭坏了呀。” 夜风华心想,那时候的和苏郡主仍旧是和苏郡主,知道最好的朋友惨死,当然受不了。 誉王妃坐在旁边,摸着女儿的秀发,轻声道,“后来莹秀夫人母女俩又暗害我儿,我都以为我儿没救了……还好老天保佑,她可算活过来了。” 活过来确实是活过来,可那个和苏郡主已经死了,活过来的是顾婉婉。 夜风华瞧着誉王妃,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同情,温柔地一语双关,“活过来就好!俗话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瞧着和苏郡主以后能好。” 誉王妃听了这话,就像吃了颗定心丸,“明安王妃说能好,那必是能好的。” 誉王妃红了眼睛,“珠儿没什么朋友,大家都拿她当傻子看。只有婉婉姑娘待她好,如今婉婉姑娘竟去了……我看得出来,珠儿喜欢你,希望明安王妃别拿她当傻子看,行吗?” 夜风华温柔地笑笑,“郡主若是傻子,只怕这天下就没个聪明人了。” 誉王妃听得眼睛又是一红,“明安王妃人是真好。我儿本来也不笨,只是比旁人心思单纯些罢了。” 夜风华点点头,微微一笑,含糊着打伏笔,“誉王妃说得对,和苏郡主就是心思单纯。以后我会教她一些方法,让她快快好起来。放心吧,我会和郡主做朋友的。只是到时誉王妃可别烦我日日到府上叨扰。” 誉王妃大喜,连忙摆手,“不会不会,我求之不得。” 这日晚宴,已是梅花宫宴进入尾声的告别宴。 因着白天映梅楼里的一场募捐和一场惊魂,众人又是破财,又是受惊吓,一个个早没了前两日欢声笑语的劲头,都蔫头耷脑。 尤其传言兰阳公主疯了,已被火速送回了京城。 这一消息不胫而走,使得众人联想起“婉婉姐姐骑在你脖子上”,不禁背脊发凉。 有人睡觉落枕,脖子动不了的,也总疑心是有人骑在自己肩上。 终于有宫人来报,圣驾就要到了。 除了太后之外的人,纷纷起身出殿恭迎,远远就高呼,“皇上圣安,千秋万岁。” 其实皇上早前就到了,一直窝在颐妃娘娘殿里。 夜风华猜,这时候颐妃娘娘定是已经说动了皇帝指婚吧。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便悄悄抬起头偷眼去瞧传说中的皇帝。 就那么巧,皇帝也像在人群中找她一般。 两人视线竟对上了…… ------------ 第140章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夜风华吓得心脏扑通乱跳,立时低下头去。 如果说早前她认为明安王爷的大婚,有只幕后黑手在操控一切纯属猜测,在刚听过顾婉婉亲口说的那些话后,一切都变得真实可怖。 明安王妃惨死,明安王爷因新婚夜杀死新娘被东宫太子捉拿归案,一直关押到四月战家满门抄斩。 尽管顾婉婉没说完,但夜风华已经明明白白知道,战家要被皇帝灭门了。 明安王爷的大婚只是拉开这场灭门案的序幕而已。 皇帝对战家起了杀心,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是太后过于宠爱明安王爷导致的,还是因为战家功勋卓著,威名远扬? 功高盖主在哪朝哪代都是禁忌。可战家世代忠心耿耿,为南羽国抛头颅,洒热血,稳的是他明家的江山啊! 夜风华想不通狗皇帝脑子被门夹了还是咋的,竟然要下狠手谋害忠良。 战死山河断忠魂!战家守护南羽的大好河山,却要被灭门。 她心慌意乱,手脚冰凉,那感觉跟前世被人架上手术台开颅一样惊悚。 夜风华嫁入明安王府虽然不到一月,可战家人对她的好,已让她不知不觉中把战家当成了自己的家。 自己的家,就快要没了。 还有身边这个少年,她才刚刚想要试着接受他,想要用时间去证明彼此是对方的良人。可是…… 战凌云似乎察觉到她内心的恐惧,用手盖在她的手背上,扬起唇角微微一笑,低声的,“别怕。” 夜风华抬眸望向少年那明亮的眼睛,璀璨星河,点点碎光。 两人目光胶着,仿佛都望进了彼此的心灵深处。 她终于笑颜绽开,如一朵冰雪中娇艳的寒梅,轻声的,“知道啦!有你在,我就不怕啦!” 战凌云笑着点头,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满眼宠溺,蜜糖一般甜进夜风华心里,令她无所畏惧。 夜风华口干舌燥,好容易挨到迎接仪式完了,重新进殿各就各位,这才悄悄捧着茶杯狠狠喝了好几口茶。 最后一口茶刚包进嘴里,她就被皇帝逮着点名了,“那就是明安王妃?” 夜风华差点一口茶全喷在桌上,赶紧收拾仪态,走出来跪于大殿正中,“臣妇夜氏见过皇上,恭祝吾皇万岁万万岁。” 心里却在吐槽,滚一边去,万岁个屁!你个阴险狡诈的毒辣鬼! “抬起头回话。”一身明黄龙袍加身的皇帝威严端坐。因着这是梅花宫宴,太后坐了主位,皇帝却是屈坐一旁。 夜风华依言抬起头朝皇帝望过去时,才看清这位就快要灭她战家满门的皇帝长得极具迷惑性。 他与誉亲王眉眼间有几分相似,这么看着并不可怕,甚至面上还带了些温和,“听说鹏城县令有十万火急的折子要上呈给朕,竟在你手上?” 温和个蛋!原来是笑里藏刀。夜风华听得一身冷汗。尼马,狗皇帝你敢不敢再乱说一点?这么断章取义真的好? 十万火急的折子送不到你手上能怪我?现在听着怎么像是老子抢了你的折子! 夜风华快要气死了。 最重要的是,她还不能当场辩解。 刚刚搞过一场募捐,在场众人可都是捐过钱物的。她要在此吐出谁拦着不让上呈折子,绝对会惹众怒。 高明啊,狗皇帝!你要用这手段去对付敌国,怕是早就一统好几国了吧。 吐槽归吐槽,态度必须不卑不亢。反正不管说什么,你都会找借口灭老子的门。 夜风华在心里打了个长篇大论的腹稿,才正色道,“回皇上的话,臣妇不知有十万火急的折子需要上呈。臣妇只是从鹏城县令郑书君的夫人嘴里听说,那里雪深三尺,河面结冰,衣食短缺,每日人死上千。” 皇帝脸色微变。颐妃说得对,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伶牙俐齿的丫头还没说完,继续扬声回话,铿锵有力,“至于皇上所要的折子,郑县令早在雪灾发生的三天内就急送抵京,石沉大海后,又多次派人入京。那十万火急的折子到底是压在哪个案头睡着了,还是有的部门认为鹏城雪灾不重要,只需查一查便知折子的去向。臣妇万万不敢截了皇上关心的折子在手!皇上若是不信,可以问问郑夫人便知臣妇所言是真是假。” 皇帝万分恼怒。朕只问了一句,你啪哒啪哒吐了一堆。 可当着京城这帮文武大臣及家眷的面,话还得这么说,语气还得温和,“明安王妃起来回话。朕并非向你兴师问罪,而是对你心系国事感到赞赏。” 心系毛线的国事!要不是你和你的官员们不作为,我能管到募捐的事儿上去?我特么闲的! 夜风华诚惶诚恐,“谢皇上赞誉!臣妇眼界浅,谈不上心系国事。臣妇真正心系的,莫过于夫君今日有否吃饱穿暖,可患了风寒,可凉了脾胃?他开心,臣妇便开心;他不高兴,臣妇也不敢高兴。” 战凌云明知这是媳妇怼皇帝的话,偏偏听得心花怒放,但觉一颗心泡在蜜罐子里一般。 太后忽然笑起来,“行了,皇上你也别吓着那孩子。她是个好的。”其实太后也挺记仇,这时候都不忘在皇帝心上扎一刀,“还是皇上慧眼识人,许了夜家大小姐给明安王爷。哀家看着,是个良配。至于募捐一事,哀家今日甚慰。我南羽众志成城,必能感动上天,佑鹏城度过难关。” 皇帝点点头,又讲了些场面上的屁话,一副我南羽牛逼轰轰要上天的赶脚,可就是不提拨款救灾。 夜风华唾弃的要死,又见场上歌舞升平,舞蹈都选得十分有春晚的即视感,大红大紫,大开大合,歌颂太平盛世的主题。 总之皇帝很受用就对了。 夜风华与郑夫人隔空相望,两人均想到那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宫宴过半时,颐妃娘娘娇滴滴地来到皇帝身边敬酒,还说了些悄悄话。 皇帝似乎这才想起,今儿还有件大喜事要商量。 皇上身边的应公公手一挥,歌舞散去,轰闹的场面立时安静下来。 皇上品着美酒,拥着美人儿,笑道,“太后,朕瞧着您似乎很喜欢夜家姑娘?颐妃提议将兵部尚书夜庸的长女夜阑珊指给瑭儿,您怎么看?” 太后淡淡笑道,“夜家姑娘嘛,哀家并不太了解。不过哀家觉得皇上之前给明安王爷挑的王妃就不错。好眼光啊!” 皇帝用酒杯挡住了嘴角的讪笑…… ------------ 第141章 小心我扶你掉沟里 罗氏和夜阑珊等皇上指婚等了一晚上,全程忐忑不安,食不下咽,曲不入耳。 夜阑珊刚才在映梅楼里本就吓得不轻,竟然看到四皇子对自己拳脚相加的场面。他不止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还指责她,说她是个扫把星。 自来娇纵的大小姐其实已经不似之前那么想嫁入吉王府,却也自知,如果不嫁,夜家容不下她,她母亲罗氏也容不下她。 一个身影如鬼魅般窜到夜家那一桌的后面,挤了个小脑袋过来笑嘻嘻的,“祖母,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夜老夫人刚才的确受了惊吓,吃了救心丸,又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她瞧着这刚怼了皇上的长孙女跑过来,不由得用手作状狠拍一下她,“你哟你哟!胆儿肥的,皇上问你话,你也敢顶嘴!” 夜风华眨眨眼睛,“祖母,我那是回皇上的话,不是顶嘴。您没听刚才皇上都夸奖我了呢!” 夜老夫人无奈地笑笑,“你整天横冲直撞会闯大祸的,要学会处事妥帖。” “孙女记下了。”夜风华乖巧又狡黠,用手扯了扯夜阑珊,“嗨,阑珊妹妹,你很快就要入主吉王府了哦,以后有什么事儿多多担待。” 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大谄媚,使得夜阑珊刚刚还在烦恼嫁过去以后的种种责难,现在却受用得很。 她瞥了一眼夜风华,端着准吉王妃的架子,扬着骄傲的下巴,“好说。” 嘿,给你脸了!夜风华仍旧笑嘻嘻的,丝毫不生气。 罗氏却是在没有真正站稳之前低调多了,比她女儿会做人,“明安王妃客气了!以后阑珊还要仰仗您多多扶持。” “好说好说。”夜风华又把这俩字儿双倍还回去了,气得夜阑珊偷偷翻白眼。不过,她还有句潜台词外加一串反派笑声,小心我扶你掉沟里,哈哈哈哈哈哈…… 夜庸听得心烦,皱着眉头低声斥道,“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一直挂在嘴上,是想惹来杀身之祸吗?” 罗氏最近受够了相公的冷遇,闻言并不示弱,只是闷哼一声,冷冷一笑,便扬起头等待皇上给女儿指婚。 她若没有足够的把握,又怎敢兵行险着,一意孤行? 她相信凭借手里握着的把柄,足够让颐妃娘娘使尽混身解数,求得皇上允婚。 以颐妃娘娘的出身来看,她比夜家更看重荣华富贵,更不想从天上掉到地上,摔个粉身碎骨。 不过,她只猜对了一半。 那会子,皇帝与太后已经商量妥当,以一种非正式又有点正式的方式进行了指婚。 所谓非正式呢,是没有当场下旨。而又有点正式,是皇帝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无法再收回来。 可他指婚的对象并不止是兵部尚书夜庸的长女夜阑珊,还有户部尚书高庭远的长女高凌兰。 两个侧妃,同时嫁入吉王府。 在场的人都咋舌,啧啧,四皇子到底是有多得皇帝喜爱啊!一指指两个,忙得过来吗? 不止罗氏惊讶,连夜风华都惊呆了。 金口已开,一切已成定局。夜老夫人带着夜庸和罗氏以及夜阑珊全体谢恩。 高家也如此,一顿错愕后,上前跪领圣恩。 罗氏恨得咬牙切齿,面上还得露出欣慰的笑容,与颐妃娘娘上演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戏份。 其实算起来,颐妃并没诓罗氏,反倒是罗氏要挟于她。 颐妃娘娘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典型。她出身贫寒,早先并不叫刘盈。 至于到底叫什么,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是因为生得美貌,又机缘巧合得了专人教养,学得一身侍候男人的本事。 她当初低贱时,名为盈儿,被人送给了当时还是吏部尚书的刘忠庆。 刘忠庆是个极爱惜羽毛的人,从来不愿意在男女之事上授人把柄。加之他夫人娘家为他仕途铺路,早年他就答应过不再娶妾室。 可刘忠庆见到盈儿后,却难以自持,遂将其收为干女儿,带入府中,正式取名刘盈。 两人表面情同父女,背地里却是暗通款曲。 不料,没苟合上一两年,刘盈却在刘府中偶遇了皇帝。 刘忠庆那阵病了,连着几日没上朝。皇帝亲自来他家探病,只是微服,并不张扬。 可刘盈还是从皇帝的衣饰上看出这是个非富即贵的男子。加之男子年轻俊朗,自不是刘忠庆那样的老头子可比得。 她是个心思灵活的,立刻抓住机会,又是媚眼横飞,又是媚态撩人,直把个皇帝撩得跟惨绿少年一般火急火燎。 连着几日皇帝都跑来刘忠庆家探病,感动得刘尚书以为自己多入得皇帝的眼。 直到刘盈来跟刘尚书坦白,说她跟此男子已成就好事,望干爹成全。 刘尚书这才知道,皇帝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他给绿了。 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他最担心的却是,自己先染指了这个女人,以后皇帝追究起来,怕是要诛他满门。 刘盈这才知道,那人竟然是当今皇上。不由得大喜过望,“大人,从此以后你就是盈儿真正的干爹。只要你肯保密,再把这府中知情人收拾干净,盈儿自然有办法让皇上以为他才是盈儿的第一个男人。” 刘尚书被刘盈这番话惊呆了,转头就将府里的人大洗底,该杀则杀,该遣则遣,总之来个全换血。 这下子,刘盈便真成了刘尚书的干女儿。 后来刘盈经过千辛万苦终于入了宫。待刘尚书到了退位之龄,皇帝念在他是刘盈的干爹,便封他为少傅。 本来这些往事过去了多年,尘封得颐妃娘娘自己都差点忘记了。 只是总有那么些人要在关键时刻跳出来提醒,她曾经是多么卑微,多么低贱,必须要靠着脸和身子取悦男人才能一步一步往上爬。 这个人便是罗氏。 罗氏的父亲罗祖敬,当年是吏部侍郎,正好在吏部尚书刘忠庆手下当差。 所以罗氏与刘盈本就是故识。两人虽谈不上要好,却也相安无事。 那晚,罗氏约了刘盈见面,第一句话便是,“颐妃娘娘,您还记得有个人叫王成吗?” ------------ 第142章 有个美得不得了的大小姐 王成是谁?颐妃娘娘还真不知道。 罗氏提醒她,“王成是个江湖郎中,别的本事没有,却最擅长给一些高门贵妇或是未婚女子处理棘手之事。” 颐妃娘娘一听,豁然变了脸色。 这本是她的一块心病。 当年她跟着刘忠庆的时候,曾经怀过一个孩子。 为了瞒住刘夫人,刘忠庆费尽心思找来了这个叫王成的江湖郎中。 毕竟游医不定居京城,办完事就打发他离京,这事儿也算神不知鬼不觉。 所以那阵刘盈跟刘夫人扯了个谎,说家里捎信儿来,让回老家一趟。 当时将她收在府里当女儿,刘忠庆本来跟夫人也说这是个老家兄弟的女儿。 刘夫人没起疑,还给她带了许多盘缠。 其实刘盈根本没走多远,就住在京中北城的一处宅子中,尔后顺利打掉了孩子。 经手人就是这个王成。 后来刘盈成了颐妃娘娘,在刘府大洗底之时,也曾找过这游医王成。 只是王成非京城人氏,又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着实不好找。 刘忠庆几次三番派出人马各地寻访,皆无所获。 王成这个人就好像消失了一般,就连当时的中间人也一无所知。 颐妃娘娘抱着侥幸心理,过了这么多年,几乎都忘了这个人。 如今竟然被罗氏提起,可想她有多震惊。 但到底是在宫斗中沉浮的人,哪里会把所有情绪都放在脸上呢? 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淡淡地问,“本宫常年住在宫中,哪里来的机会认识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人。” 罗氏自然是个精明的,笑道,“娘娘说的是,娘娘是个矜贵的,哪里会认识这样的人。看来是臣妇鲁莽了。” 她并不想与颐妃娘娘为敌,只是想要把女儿嫁入吉王府,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还多着呢。 她便讲了个故事给颐妃娘娘听。 这故事讲的是,从前,有个大小姐曾经年少无知随了个先生,结果怀了身孕,又怕父母责怪,便找了个江湖郎中把胎儿打下来了。 后来这个大小姐终于找到了真正喜欢的人,非常怕以前的旧事被翻出来,便四处找这个郎中,想要让郎中永远消失。 可这郎中已从朋友口中得知,这位大小姐所要嫁的是个位高权重的人。 郎中听了如临大敌,连夜逃出京城。他知道,一旦被大小姐抓到,自己就会被灭口。 这位郎中为了保命,从此隐姓埋名,再不干这行当营生,有模有样当起了木匠,还娶了妻,生了子。 从此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竟是位大夫。 罗氏讲到这里,不禁掩嘴笑道,“颐妃娘娘,您说这位郎中也是好笑啊,怎么就那么害怕?其实大小姐生性善良,哪里又会真的灭他的口呢?不过是想给他些银子,叮嘱他少说胡话而已。您说是吗?” 颐妃娘娘掩着难看的面色,轻笑道,“是呢!人命关天,哪能说杀就杀,难道没有王法吗?不过,夜夫人这故事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呢?” 罗氏忙躬身回话,“颐妃娘娘,其实从哪里听来的,并不是那么重要。不过臣妇还有另外一个故事,不知道颐妃娘娘愿不愿意花点时间再听听?” 颐妃那会子哪敢不听,心乱如麻,只是面上不显,仍是坐姿优雅地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拂着茶汤,“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听听吧。” 罗氏便微微一笑,又开始讲起来。 仍是个大小姐,而且还是个美得不得了的大小姐。 这位大小姐与一位少年郎君一见钟情。 结果在一次盛会上,这位郎君喝了酒,又约了那位大小姐见面。谁知一时没忍住,便要了那位大小姐。 没多久,大小姐怀上了身孕。 罗氏哀哀一叹,“大小姐的母亲当时竟然想到了前面那故事里的郎中。结果就那么巧,让她想起来到底在哪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在哪?”颐妃娘娘忍不住问。 罗氏笑道,“娘娘别急啊!但这位母亲又想,与其让女儿这么不明不白毁了身子,干嘛不让她嫁给那位少年郎君呢?” 颐妃娘娘心里一惊,本也是个聪明人,立时醒悟过来,猛然站起身,“你是说瑭儿?” 罗氏吓得嘴唇发白,赶紧跪倒在地,“臣妇若不是走投无路,绝不会来惹娘娘烦心,求娘娘救救臣妇的女儿!” 颐妃失声道,“夜阑珊和瑭儿?那怎么可能?” 罗氏掩面而泣,“阑珊也是我们尚书府养在深闺中规规矩矩的好姑娘,原本太子殿下十分钟意小女,可小女敬重四皇子才貌与为人,早已心生爱意。加之也是四皇子对小女喜欢在先,小女又怎能拒绝这样好的四皇子呢?” 颐妃对这段话倒是认同的,自来就认为她的儿子比东宫那位太子好太多。不由得重新坐下,平复了情绪,缓缓道,“起来说话!” 罗氏却不肯起来,只是那么诚心地跪着,“颐妃娘娘,小女肚子里怀着四皇子的亲生骨肉!若是传出去,我夜家身败名裂自不必说,可四皇子也会染上污点!今后要再想往上迈一步,恐怕朝臣会说三道四,您说是吗?” 颐妃沉吟着,有些恼怒,觉得罗氏在威胁自己。 罗氏却像是看透了对方的心思,“臣妇绝没有一丝一毫想要为难娘娘的意思。臣妇只是觉得,儿女既然都有意,娘娘若是求得皇上指婚,成全了这桩姻缘,也是一件美事。” 至此,罗氏的来意方明明白白摆在了桌面上。 她并不是来威胁颐妃娘娘,而是想让女儿入主吉王府。可如果颐妃娘娘从中作梗,不尽心尽力帮忙,那就只有鱼死网破,谁都讨不了好。 对于颐妃娘娘来说,怎么做最好,应该是清楚的。 罗氏见颐妃娘娘犹豫,更又加了一把火,“若是小女得以顺利嫁入吉王府,臣妇想,臣妇的夫君也就是四皇子的岳父了。如此一来,都是一家人,还谈什么站队与否的问题呢?” 颐妃娘娘眼睛亮了,态度与刚才明显有所不同,竟亲自伸手扶起罗氏,“地上凉,跪着容易患腿疾。咱们以后可还要做亲家呢。” 罗氏大喜,“娘娘这是答应了?” ------------ 第143章 好期待你的洞房花烛夜 没错,颐妃娘娘答应了。 罗氏以为颐妃娘娘是答应夜阑珊入主吉王府为正妃,不然自己为何费那么大周折来求呢? 颐妃娘娘答应的却是,会想尽办法让皇上和太后同意夜阑珊嫁入吉王府,可并不保证一定是正妃。 所以颐妃娘娘一下子弄了两个侧妃进吉王府,也算不得诓骗罗氏。 毕竟上位者最恨的便是授人以柄,被人威胁。 如今皇帝金口一开,罗氏即和颐妃绑在一条绳上。到时罗氏贪心不足,还要以此威胁,谁都讨不了好。 罗氏这个哑巴亏吃得十分扎实,吐都没法吐出去。 她不止不能威胁,还得帮着颐妃娘娘处理那个王成,否则终究是个隐患。 宫宴上一团喜气,已经有人在恭喜夜家和高家。 夜阑珊的脸色却不太好看,这美得不得了的大小姐还不太会掩盖自己的不高兴。 别人的话语悠悠飘过来,“我还以为京城第一美人会入主东宫,成为东宫太子妃呢,竟然被指给了吉王。” “还是个侧妃,哈哈……搞了半天,还不如明安王妃嫁得好,怎么说人家现在也是当家主母。” “不知道吉王正妃的位置给谁留着的。不过两个侧妃同时进府,有得斗喽,吉王府从此不得安宁。” 夜阑珊狠狠在桌子底下捶了一下椅子,拿起酒杯就要喝闷酒。 一只素白玉手拿走了杯子,是一脸笑容的夜风华,“阑珊妹妹,再高兴也不能喝酒哟。” 她凑到人家耳边,低声提醒,“你肚子里怀着的,可是皇族血脉,喝坏了,赔得起么?” 夜阑珊气得怒目圆瞪,“要你管!” “我可不想管,我也没个有本事的娘来管呀!”夜风华见夜家的人都应酬去了,便坐在夜阑珊身旁,笑笑,“侧妃也是妃,别不高兴了。大伯母不知费了多大心思,又挖了多少沉年老窖才哄得颐妃娘娘求了皇上指婚。你就知足吧。” 夜阑珊听了“侧妃也是妃”,一股无名火起,“你是早知这结果来看我笑话是不是?夜风华,我告诉你!这王和王还不一样呢!明安王爷不过是个外姓人,吉王却是天家的儿子,你跟我比不了!” 夜风华掩嘴笑着点头,“是是是,外姓人外姓人!嘻嘻,我的确是跟你比不了呢!”她顽皮地用两根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侧妃娘娘吉祥!冲鸭……” 夜阑珊忍无可忍,恨不得撕烂夜风华那张笑脸,“你够了!我不想看见你,离我远点!” “哟哟哟,这就开始摆谱了呀!不是还没嫁么?瞧这小尾巴翘得,快到天上了呢!”夜风华用手拈了个果子扔进嘴里,仍旧笑咪咪的,“我不走,我不走,咱们姐妹情深,聊点悄悄话可好?” 要不是在宫宴上,夜阑珊就要动手了。 可那么多人瞧着呢,京城第一名姝的名头顶着,她必须得优雅到位。不由得牙齿咬出一排印子来,“夜风华,你是一定要在这里惹我是不是?” 夜风华点点头,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副“打我呀,来打我呀”的模样,“阑珊,你知道吉王去哪了吗?为什么指婚都不到场?” 夜阑珊冷哼一声,心道吉王去哪能跟我说?但这话不能出口,只能说,“吉王心系国事,日理万机,自然是不能像明安王爷那样招猫逗狗,逛青楼混赌坊,整日追在一个女人身后到处跑。” 最近宫宴上另一个传得比较多的小道消息,便是明安王爷一刻都离不得明安王妃。王妃跑哪,王爷追哪,恨不得时刻如胶似漆在一起。 要说夜阑珊不妒忌,那是假的。别管明安王爷是不是个闲王,就说他那万里挑一的皮相,整日守在身边看着,也是一大享受。 竟然被夜风华讨了个便宜! 夜阑珊在心里把明安王爷和吉王暗暗作了比较,竟悲催地发现,吉王比不上人家明安王爷。 尤其那晚吉王露出的狰狞面容,还盘旋在她脑海。这一想,心里更加烦乱,懊悔不已。 甚至觉得嫁入东宫起码还能捞个东宫太子妃,岂能是如今这般憋屈? 早前太子就曾经暗示过,说东宫太子妃的位置会给她留着。可惜她自遇见吉王后,被迷惑得看不到别人。 就连当时听说要嫁给明安王爷,她都觉得自己一朵鲜花要插在牛粪上。 如今竟是千挑万选,选了块生姜,吃不下去,扔了又可惜。 夜阑珊一时悲愤莫名,又听该死的夜风华继续炫耀。 “唉,说起这个也是哦!我家王爷就这点不好,总离不得,就算逛青楼混赌坊也是带着我的。听个小曲儿怡情,赌赌钱嘛图个乐子,没什么不好。你们家吉王不也常出入花满楼么?谁也不比谁高尚多少。所以阑珊妹妹啊,以后捧高踩低的时候,还是带点脑子。不过嘛……嘿嘿……”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连男人是谁都能认错,啧啧啧,这智商是猪智商吗?夜风华见夜阑珊快被气疯了,心头一阵痛快。 以前都是夜阑珊来奚落她,嘲讽她,现在总算轮到她了。 夜阑珊的确是要被气疯了,若是在家,早就开始砸东西了。 只可惜这是宫宴,还是太后办的宫宴,就连一个小杯子,她都得小心翼翼捧着,生怕一个不小心,落人口实。 传到太后耳朵里,就会认为她对天家不满,对皇帝指她为侧妃不高兴。 夜阑珊一口血生生吞下去,暗暗发誓,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夜风华好过。 夜风华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悠悠阴笑,嘴角泛出一丝冷意,“阑珊妹妹不会放过我,这我是知道的。正如我也不会放过阑珊妹妹你一样!今后斗法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可要好生将养着肚子里这块肉,别弄丢了。不然嫁进吉王府,你拿什么跟高家大小姐斗呢?” 夜阑珊不知为什么,瞧着夜风华那笑,就觉得毛骨悚然,总觉得她是笑里藏刀,那刀还滴着血一般。 夜风华如鬼魅般在夜阑珊耳边悄悄吹气,说出的话如此意味深长,“好期待你的洞房花烛夜哦……” ------------ 第144章 就怕你受不起 夜风华的确是万分期待夜阑珊的洞房花烛夜,只怕比新娘子本人更加期待。 想想那场面,盖头一揭,我还是我,你却不是你!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肚子里揣着别人的孩子,坐在吉王的床上。啦啦啦,吉王喜当爹,买一赠一,会不会一高兴,就赏她几个大嘴巴子? 夜阑珊,我不要你一命还一命,我只要你生不如死! 复仇的快感让夜风华暂时忘记了战家灭门的命运。 她胃口大开,坐下开始吃东西,一边吃,一边评论。 “嗯,这个好吃。” “呀,鹿肉吧?咦,鹅掌!” “哇,狮子头,香呢。” 她一边吃一边碎碎念,让夜阑珊嫌弃得不行。实在忍无可忍,“你们明安王府那桌是没吃的吗?还跑我们夜家这边来蹭吃蹭喝。” “啧啧,这也是我的夜家啊!你叫夜阑珊,我叫夜风华,说得谁少了个夜字一样!”夜风华慢条斯理放下筷子,淡淡道,“依礼制,我是夜家大小姐,你见着我得见礼,用膳时得等我先动筷,行路时得等我先行一步。号称京城第一名姝的夜阑珊小姐,你做到了哪一点?” 夜阑珊自知理亏,把头扭向一边,闷闷哼一声,不想答话。可还咽不下那口气,于是又“哼”了一声,“以后遇着,谁见礼还不一定呢!” 夜风华认真点点头,“嗯,你说得对极了,真还不一定。我瞧着那日四皇子去明安王府做客时,对我家王爷客客气气。我家王爷喊他‘老四’,他也没什么异议。你一个侧妃,难道还想我给你行跪礼不成?我跪倒不怕,就怕你受不起。” “你!” “你什么你!”夜风华冷笑,“夜阑珊,斗法有斗法的规则!你来我往才好看。就你这种蠢货,只有被碾压的份,弄得我都没什么兴趣了。咦,我忽然想起来,你院里那个做狮子头的厨师呢?还有他老妻,咱们府里的引路婆子,现如今是不是被你打发了?” 夜阑珊恨了她一眼,不答。 倒是从旁边路过的三姑娘夜星辰听见了,停下来问,“咦,大姐姐怎么知道引路婆子和那厨子被打发了?” 夜风华笑道,“这很好猜。那日我回夜家赏了引路婆子些金叶子,必是那婆子四处吹嘘,说本王妃看上了她丈夫做的狮子头。这话传到你阑珊姐姐耳朵里还有好吗?你阑珊姐姐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清楚,说话做事不过脑,谁要一挑拨,她能把她母亲给休了!哈哈!” 夜星辰听夜风华说话有趣,也轻轻笑出了声。可又不想惹怒夜阑珊这位即将成为吉亲王侧妃的姐姐,便生生收了口,站在一旁抿着嘴。 夜风华淡笑着,“我不过随意使了些离间的手段,阑珊妹妹便把厨子夫妇俩打发了。就这智商,还跟我斗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夜阑珊豁然站起身,见周围投来惊异的目光,又赶紧坐下,面色铁青,“你休想蒙我!你收买那夫妻俩,不过是想给我下毒!以为我不知道!” “哈!下毒?你以为我是你,用得着这么烂的法子!”她忽然想到什么,低声笑起来,“其实据我所知啊,想得出这种烂法子的人,并非四皇子,而是他身边那个叫容湘的,你可听说过?” 不等对方回答,她又自顾自道,“想必你是不清楚的,问你也白问。” 夜阑珊不甘示弱,“我当然是知道的。只要是四皇子身边的人,我都知道。” “哦?”夜风华挑了挑眉,笑得意味深长,“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不然……” 不然什么,她不说了,只是津津有味吃着菜肴。 夜星辰讪笑着要退走,“大姐姐,那我过去了啊。母亲让我过来打个招呼而已。” 夜风华这才忽然想起,自己答应过带夜星辰见战北,连忙抓住她的手,“别,我吃好了。走,我嫁过去这么久,还没带你见过我那个小侄女战小渔,那姑娘可好了。” 她没说是见战北,给人留了好大的面子。 夜星辰感激地颊上飞起两团红云,低低的声音,“全凭大姐姐安排。” 夜阑珊抬头望着夜星辰,悠悠凉笑,“她那么鬼精,小心把你给卖了。” 夜风华也凉薄一笑,“是呢,你最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说不定啊,我哪天把你卖了,你还帮我数钱。” 夜星辰见两个姐姐一直掐架,自己插不上嘴,只得拉起夜风华的手,“大姐姐,我们走吧。一会儿宴会要散了。” 夜风华抬眼一瞧,战家那边正热闹。除了战老夫人等长辈们在应酬,小一辈的都吃着玩着,开心得很。 她顿时也高兴起来,拖着夜星辰老远就喊起来,“小渔小渔,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战小渔自从跟小婶婶坦白了犯下的错又取得原谅后,就好吃好喝好睡到现在,见到小婶婶过来自然是高兴,连忙迎上去,“小婶婶,你可算有空过来了。我们刚还在说呢,小婶婶管天管地,都管到鹏城去了。” “哈哈,”夜风华爽朗笑道,“我准备去鹏城铲雪,小渔,你去不去?” “我?”战小渔眨眨眼睛,迟疑着,“我能去吗?” “你要想去,就跟我一起啊。”夜风华并不认为这有何不妥,不过跟着一起来的夜星辰就觉得惊讶万分。 只觉自己这大姐姐跟以往真是不同了。以前说话做事都是低着头,如今耀眼得很。 听得夜风华介绍说,“这是我三妹妹夜星辰。”又介绍那边说,“这是我小侄女战小渔。” 夜星辰连忙福了一福,“见过小渔姑娘。” 战小渔摸了摸脑袋,“我应该叫你什么呢?你是我小婶婶的妹妹,是我长辈呢。” 夜风华吓一跳,赶紧摆手,“别别别,各是各。”心想你要是给她弄长辈上去,一会儿你哥还得叫她声长辈,我这活儿可就难干了啊。 她笑嘻嘻的,“都差不多大,别把人叫老了。她叫你小渔姑娘,你叫她星辰好了。” 她忽然点名,“嗨,战南,你过来!” 战南指了指自己鼻子,“我?” 夜风华点点头,点完战南,又喊,“战西,战北,你们都过来……” 这下就不露痕迹了吧。嘻嘻,感觉自己棒棒哒。 战南战西战北全都过来了,整整齐齐喊,“小婶婶好!” 夜风华露出一丝小婶婶才有的狡黠的笑…… ------------ 第145章 她生来就该是我们战家人 战家儿郎真好看,站出来个个英姿勃发,周身散发着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干练英气,那样的出类拔萃。 夜风华的目光从他们年轻的脸庞上掠过,骄傲油然而生。 这可是她战家儿郎,是她的家人呢。 战东率兵驻守在汾城,没来参加宫宴,夜风华早前就知道。 战南和战北不日将起程前往沿城;战西却因西北战事猛烈,而顾将军又一直在京城龟缩不出,是以要率兵去支援西北。 哪里有战事,哪里就有战家。 战死山河断忠魂! 这句话猛然从夜风华脑子里跳出来,令她一阵后怕,一阵惊悚,又一阵悲愤交加。 特么的狗皇帝想要灭了我战家,我战家儿郎还在想着帮他守护河山! 夜风华骤然眼睛一红,忽然忘记自己是带夜星辰干嘛来了,自顾豪气冲天道,“小渔,给我酒!” 战小渔“啊”了一声,只一愣,便照做了。 酒樽在手,心在疼,却笑颜漫在美丽的脸庞,爽朗的,“听说你们几个都要各自奔赴战场,小婶婶在此祝你们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几个男子没想到小婶婶会来敬酒,尤其瞧见她美目泛红,眸底说不出的万千波澜,都各自举起自己的酒杯,齐齐正色,“谢小婶婶!” 战北也一饮而尽,酒杯掩去了眸底的不舍和惆怅。仿佛饮了这杯酒,她便永远是他的小婶婶。 这一生,再也不会有别的。 他又倒了一杯酒,敬夜风华,“小婶婶,往日多有得罪,是小侄不明是非。这杯酒,当小侄谢罪。” 夜风华莫名心里疼了一下,眼睛染上雾气,笑了。她也满上一杯,巾帼豪气干云,“不知者不怪!都过去了!我祝北公子从此前程似锦!” 那个前程似锦一出口,她又想到四月祸事将临,战家会满门抄斩,不由得一阵窒息。 为了掩盖自己的慌张,她再倒了一杯酒。光给自己倒不行,还得给战家男儿们都满上。 于是你一杯我一杯,喝得两眼泪汪汪。 其实那会子夜星辰一点也不尴尬,因为战小渔正拉着她的手,在一旁围观呢。 战小渔小声的,“我小婶婶真好。这么多女子中,也就她敢当众举杯向男子敬酒。” 夜星辰也低声应道,“许是她嫁了你十七叔后,你们都对她好,她性格才变得开朗起来。其实她在我们夜家时,最是规矩。” 战小渔骄傲的,“那当然!她生来就该是我们战家人。” 夜星辰也不禁向往起战家来。 这般好的男儿,这般好的战家。 可不像别的府上,一个个阴阳怪气。就说她们自己夜家,罗氏和她母亲陈樱樱就长年互相见不得,一见就各种你来我往的暗掐明讽。 夜风华到底还是将夜星辰拖了出来,却并不单独向战北介绍,只是道,“这是我三妹妹夜星辰,你们不必将她当成长辈,都叫她星辰吧。” “星辰姑娘好!”战家儿郎们真听小婶婶的话。 夜星辰也非扭捏之辈,只是性子自来沉静娴雅,十分大气庄重地与他们见礼,“各位战公子好!” 夜风华瞧着夜星辰,心里生出一丝感慨。 夜家的姑娘在容貌上真是一等一的好。 就五官来讲,夜家这些姐妹里,夜阑珊第一,胜在精致,可败也败在过于精致。加上刻意的妆容,难免显得小气了一点。 夜星辰其实和夜阑珊本在伯仲之间,但其性子大气温雅,加之修养甚好,竟是瞧着比夜阑珊还要耐看些。 夜风华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四月战家灭门”,倒真是愿意看着夜星辰与战北成就好事。 夜星辰这样的姑娘,不正是战北喜欢的类型吗? 可她既然已经知道了,若是再把夜星辰往火坑里拖,就不太厚道了。 如此一想,便只点到为止,像是真的只是把夜星辰这个妹妹带来见见她婆家人而已。 夜星辰也挺自在,连来前的一丝紧张也消失了。 那时候,夜风华已经在和另一个人打起了招呼,“十五哥,你怎么一个人来?寻儿呢?” 那十五哥正是战凌月,年约二十四五左右,早前娶过一妻袁氏。 两人虽算不得感情多深厚,但也举案齐眉,夫妻和睦。只是袁氏命薄,在生孩子时,难产死了。 如今战凌月的儿子战寻已经四岁有余。战凌月至今无心再娶,都传他心里还记挂着袁氏。 战凌月许是心里有事,独自喝着闷酒,忽然听弟妹叫自己,这才赶紧整了整衣袍,站起身走过来,“弟妹好。寻儿还小,带过来太闹腾,就让他在家跟着乳母了。十七哪儿去了,怎么留你一个人在这?” 夜风华笑道,“他呀,刚被皇上和太后叫走了。我在这无聊,就带着三妹妹过来见见咱们战家人。” 她拉过夜星辰,再次介绍起来,“这是我三叔的女儿,也是我们夜家的三姑娘夜星辰。”转头又道,“星辰,这是我十五哥战凌月。” 夜星辰不知是刚才喝了点酒还是怎的,莫名脸上飞起了两团红云,略一低头,“凌月公子好。” 战凌月微微一愣,许是太久没跟女子打过交道,竟有些慌了,“星辰姑娘好。” 两人正不知接下来该说点什么,就见战老夫人回来了。 战老夫人有些累,走一步喘一下。 夜风华和战小渔纷纷上前去扶着让其坐下。战家儿郎也过来围了一圈,都在问,母亲可好?祖母可好? 战老夫人摆摆手,“年纪大了,乏得快。你们不用紧张我,该玩的就玩去。” 她虽累,却也看见个陌生姑娘站在战家人中间,不由得问了出来。 夜风华又介绍了一遍,夜星辰也依礼拜见。 战老夫人上下打量,不由得诧异道,“以前怎么不知夜家姑娘个个瞧着都这么顺眼,老身还以为……” 以为什么,没往下说。可众人都知道她以为夜家姑娘都不怎么样。夜阑珊太过招摇,风评在战老夫人眼里并不好,惹她不喜。 可万万没想到,原来夜家姑娘除了夜风华让人心喜,这夜星辰也很不错。 战老夫人瞧着如花似玉的夜星辰站在一众战家儿郎堆里,跟谁都配一脸,不由得笑眯了眼,“好,好好!” ------------ 第146章 我们生个孩子玩玩吧 好!怎么个好法?当然是战夜两家再结门亲事最好。 夜风华知道战老夫人心里想的什么,连一众战家儿郎似乎也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小婶婶是不是过来做媒的? 战北脸色骤变,视线不由投向了夜风华。 夜风华丝毫不心虚,坦然迎上战北的目光。一是她本来就没想过硬牵线让人难堪;二是因着黑色四月,她不止不愿意把夜星辰卷进来,还想着要怎么把她推出去。 战北放下心来,难免又是一阵愧疚。 他总是误会她。 只要一有不好的事发生,他总会第一个去想是不是她做的。光这一点,他就比不上他那十七叔。 在他十七叔眼里,夜风华做什么都是对的。 这两相一比,高下立判。战北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忽然对十七叔又妒又恨,不过更多的却是宽慰与怅惘。 那会子战老夫人正当着众位战家儿郎的面,赞夜星辰气质出众,说不知以后哪个男子有福,能娶到这样的姑娘为妻。 夜星辰十分不好意思,“谢战老夫人夸奖!”她终究脸皮薄,不敢再留下,深深福了一礼,“星辰告辞了,母亲还在等星辰回去。” 战老夫人点点头,笑道,“以后得空啊,多跟你大姐姐来咱们战家走动走动,都是一家人,别见外。” 夜星辰脸红耳热,头都快垂到胸口了,“星辰记下了。” 待夜星辰走后,夜风华心里好生难过,又陪着战老夫人饮了几杯。 战老夫人并不知道她之前就喝了许多,也就放任着,宠溺着,笑问,“你是不是瞧着我刚才夸你妹妹,心里不高兴啊?” 夜风华泪眼迷离地笑了,撒娇地扯扯战老夫人衣袖,“母亲这都看出来了?是啊,不高兴,风华一点都不高兴!你都不那样夸人家!” “哈哈哈……”战老夫人可喜欢这样撒娇的姑娘了,心里软得跟湖面上的浮萍一般,风一吹就漾起来,“傻孩子啊!你在母亲心里,可比世上最名贵的宝石还要珍贵。” 夜风华咯咯笑起来,泪水却悄然滑落,心里痛得紧,“母亲不必说,风华知道,风华什么都知道……就是因为什么都知道,所以,所以才难过,嗯,难过嘛……” 战老夫人侧头低下一瞧,没瞧见她滑落的泪水,却瞧到她脸颊通红,不由怜爱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还真难过啊?是不是十七欺负你了?说给母亲听,母亲去收拾他。” 夜风华摇摇头,“不,不是!他若是对我不好,倒简单了……母亲若是对我不好,战家若是对我不好,那该多好啊……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唉,我好难过呀……” 她这些话在嘴里呜噜呜噜,断断续续,让人听得并不清楚。 战老夫人只当她小孩子脾气犯了,使了个眼色给战小渔,让她去把战凌云叫来。 战小渔也瞧着小婶婶不对劲,风风火火去了。 夜风华借酒消愁愁更愁,晕晕倒在战老夫人怀里,低低的声音,“如果时间可以停留该多好啊。” 战老夫人以为她留恋梅花宫宴,又宠爱地摸摸她的头,“梅花宫宴年年都有,下次再来就是了。” “可是……如果来不了呢?”夜风华心里疼得很,忽然坐起身握着战老夫人的手,睁着水漾般的大眼睛,期待地问,“母亲,咱们,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她想说,可不可以举家迁往别国?但这分明是傻话。 战家乃南羽国重臣,哪个国家敢收留他们?就算有人收留,战家叛国的罪名也是逃不掉的。 战家几代忠烈,战老夫人又怎肯为了苟活而背上出逃的千古骂名? 只是眼前战家儿郎如此猎猎不凡,生龙活虎。若是到了四月,这些花样年华的少年被押往刑场……她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 她又喝了一杯战老夫人的酒,将脸埋在其肩上,脆弱得像一只小兔子,嘤嘤哭起来,“母亲!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战老夫人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夜风华。 在她眼里,这个儿媳妇实在是她所见过最聪明最从容且最善良的姑娘,行事作风也是果断利落。 此时如一个小姑娘般伏在自己肩上哭泣,方让她想起,这也不过是个不到十六岁的孩子啊。 她又将夜风华轻轻搂进怀里,轻声道,“你是不是听见什么风言风语了?其实不必在意,别人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好了。不管你做什么,我们战家都不会对你有别的看法。” 这几日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其实处处是陷阱,只要一个不小心,便会踩进万丈深渊。 她听到有人说,战家娶了个心狠手辣的媳妇,在宫宴上便下令杖毙誉亲王的侧妃。 夜风华再次摇摇头,闭上眼,“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我只在乎咱们战家好不好。” 战老夫人心头轰然一热,“好孩子,你有这份心,母亲就没白疼你。不过你呀,小小年纪,也别操太多心,和十七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夜风华心想,黑色四月就要到了,我能怎么好好过这日子呢? 她想着想着,又闭眼伸手去取酒杯。 在她准确拿到酒杯后,一只手从她手里抢过。 她睁开眼一瞧,媚眼生花,眸子里本还有泪珠,却因为见到这个人心生欢喜而灼灼发光,“王爷大人你来啦!” 战凌云低头淡笑,“又喝酒了?酒品不好还敢在这喝?” “谁说我酒品不好了?”夜风华又把杯子抢过来,“王爷大人,来来来,咱们喝一杯好不好?” 她拿了一只杯子倒了酒,递给战凌云,“一杯敬明天!” 又倒一杯,“一杯敬四月!” 还倒一杯,“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一杯敬你,一杯敬我,一杯敬山河无恙,一杯敬生死存亡…… 宫宴散去,繁华凋零,只余落寞。 夜风华倒在战凌云怀里,醉得不省人事,却似乎在唱歌,唱着一首谁也没听过的歌。 她是被战凌云连拎带抱地弄回重华殿的。 在丫环们的侍候下,沐浴更衣完,夜风华清醒了不少,见战凌云如出水芙蓉的鲜嫩少年侧卧床榻,顿时妖精般软软扑过去。 说出的话也是那般让人骇然,“王爷大人,要不我们生个孩子玩玩吧……” ------------ 第147章 她根本忘不掉战北 琉璃帐钩在红烛映照的光晕中微微晃动。 夜风华将战凌云实实扑个满怀,身上带着浓烈的酒精味道,把空气染得五颜六色。 她舌头打结,在他耳旁喷薄着醉人的芳香,闭着眼睛神秘地说,“哼,小时候嬷嬷骗我,说孩子是从脚底下爬进肚子里去的。” 说完她睁开迷离的双眼,瞧着润玉般的美少年,嘻嘻一笑,那么骄傲,“我一个医生,能不知道孩子是从哪里进去的?” 战凌云本来有心事,被少女的清香袭得一阵又一阵晕眩,一下就忘记了心里的不快。 又见她杏眼桃腮,眼波风情流转,不由得痴了,顺口问,“那孩子是从哪里进去的?” 夜风华咯咯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不知道!” 她撑起身子,素手一抬,葱白的玉指戳到了他的胸口,指尖如弹琴般从胸口一路往下,直把个惨绿少年戳得快窒息。 手指停在他的腰上,惹得人家一阵颤栗。 战凌云却还是配合着姑娘,认真地问,“就这?” 夜风华咬着鲜红的嘴唇,笑逐颜开,更加神秘地摇摇头,“当然不是!”她凑近他,几乎整个身子都趴到了他身上,“嘘,我告诉你啊,你别说出去!” 她的手从他腰上戳到了肚脐眼,却不趴着了,而是盘腿坐直了身子,像个先生般现场教起学来,“孩子嘛,一般是从肚脐眼放进去的。”她朝手里吹口气,一下捂到战凌云的肚脐上,“别动别动,孩子进去了。” “……”战凌云忽然有种想要把这姑娘揍一顿的冲动。可还没来得及动,对方忽然啪哒一声,又扑了过来,仍旧扑个满怀。 可是扑完就不动了。 他推了推她,“喂!” 没动静。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背,还是没动静。 他只得抱紧她,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竟然,这姑娘就这么睡着了。 那脸儿红扑扑的,粉嫩嫩的,睫毛垂下,轻轻颤动。呼吸里甜甜的酒味儿混和着少女的清新口气,令人心跳加速。 战凌云下意识要去亲吻她的脸,却忽然发现她在哭。 她竟然在哭。 仿佛从梦里发出的叹息和抽泣,那样绵长,那样伤心。 战凌云的心骤然冷下来,连搞怪的心思都没了。 他把她放平在床榻上,再次认真凝视她的脸,确信她是真的睡着了。 他落寞地坐在一旁,轻轻拂开她脸上柔软的发丝,又为她盖好被子。 是什么让她喝醉后哭成这样? 答案很明显。 战北! 她根本忘不掉战北! 这个认知并不让他意外,只是真正确认时,心里还是比想象的苦涩。 他就知道,她把夜三姑娘介绍给战北,是想用这种方式把战北忘记。 可是情根深种后,又岂是自己控制得了的? 就像他自己,若是可以不喜欢她,又何必非要在小侄儿面前宣誓主权呢?那明明就是给叔侄俩的关系划下一道沟壑。 他做不到不喜欢她,就像她做不到不喜欢战北一样。 他抱膝坐了不知多久,手脚都冰凉了。 一只柔软的玉白素手温暖地握住了他的手,声音像是一根羽毛划过他的心间,“王爷大人,你在干什么?咦,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战凌云低下头,看着夜风华睡眼惺忪的样儿,漫开一丝苦涩又温存的笑,“嗯,你睡着了。我守着你呢。” “那你为什么不睡?”她显然已经不记得自己要“生个孩子玩玩”了,只是揉揉眼睛,又倒了下去。 听到他说,“我不困,就坐会儿,想了些事情。” 她用一只手横在自己额头,挡住烛光的照射,迷糊着顺口道,“你还能想什么事儿?” 这让战凌云十分受伤,声音十分冷淡,“连你也觉得我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吗?所以你见战北他们都能带兵上战场,心里很羡慕?” 这是哪儿的话?夜风华按了按有些疼的太阳穴,坐了起来,软声道,“我不过是给将赴战场的战家儿郎们敬个酒,打个气,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敬个酒,打个气,还祝前程似锦吧!”刚才喝酒的时候,他已经听说了她的豪气干云,敬这个敬那个,还祝战北前程似锦。 后来他悄悄问了丫环,丫环说王妃今天有些反常,敬酒的时候红着眼睛,像是想哭。 他是刚刚坐着发呆的时候才想通,她为什么想哭呢?因为心上人就要率兵开拔,一是对其不舍,二是为之骄傲。 这两点中,他战凌云一样都不占。 夜风华一怔,真正酒醒了。 她本来情绪就不好,担心战家担心战凌云,结果还被误会了。 刹那间,委屈如决堤的海将她淹没。 她不怒反笑,“是啊,就是祝前程似锦!我作为一个小婶婶,连祝福一下的资格都没有吗?” “你还知道你是他的小婶婶吗?”战凌云的妒火也烧红了眼,“夜风华,你最好永远记得你的身份。你和战北已经没可能!你现在是我的王妃,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明媒吗?正娶吗?你明明要娶的是夜阑珊,那个京城第一美人!”夜风华的火也蹭蹭上头了,美目又被气红了,就那么瞪着身旁的冷白少年。 “啊哦!我可算知道你发什么火了!是今天皇上把夜阑珊指婚给了四皇子吧!你气着了吧!你妒火中烧了吧!你觉得没面子吧!现在来跟我扯明媒正娶,你明媒的是我夜风华吗?你正娶的是我夜风华吗?” 对八字的时候可是夜阑珊的八字!早期的三书六礼不都是跟夜阑珊配的吗? 是当我夜风华好欺么? 我没来跟你计较,你倒天天跟我提明媒正娶! 夜风华吧啦吧啦吼了一堆,委屈的眼泪哗啦啦流下来。连那些不经大脑吼出来的话,都带着深深的抽噎。 战凌云被吼得大脑缺氧,心也疼起来。 他看着她发红的双目,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起身跳下床榻,就要往殿外而去。 “站住!”夜风华抹了一把眼泪,“你今天踏出这殿外一步,明天我就去找母亲要和离书!” 战凌云生生收住了脚步……可是下一刻,他却看见她如风一般掠出了重华殿…… ------------ 第148章 重华殿动静大得很 夜风华穿着薄薄的外衫冲出重华殿,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觉得比他先冲出来会比较有面子。 不然人家不听她的,难道她还真敢去找战老夫人要和离书?再说上次才答应了人家,不能动不动就提和离书,现在算她违约。 可是冲出来以后就后悔了,外面黑洞瞎火还风雪飘摇,窝在被子里睡觉不香吗? 死阿斗也不说来拽她一下,但凡给个台阶,她不就可以气咻咻回去了么? 昏暗的宫灯燃得有气无力,就像此刻孤零零的她。 沐儿拿了披风出来为夜风华裹好,低声道,“天寒地冻,王妃小心凉着。王爷叫奴婢出来给王妃送披风呢。” 夜风华鼻子有些不通,嗡嗡的,堵着气,“他为什么自己不来?” 沐儿忍着笑,心道这对果然是冤家呢,“王爷说了,王妃不让他出殿,说是出了殿,王妃就要变成个说话不算话的小人。” “哼!他才是小人!”夜风华嘴角微微弯了弯,忍旧冷着脸,“沐儿,本王妃饿了,能找到什么吃的?” 沐儿又笑着回道,“有有有,王爷瞧着您今晚只是喝酒,都没吃几口,早叫奴婢们准备了食盒打包好了膳食。奴婢这就给您热去。” 夜风华瞧着小丫头嘴角噙着笑去了,不由得有些脸红。刚才自己是不是有点过激,被小丫头们看笑话了? 阿斗明显在吃战北的醋,虽然有点无理取闹吧,但总是喜欢她的表现。她怎么就一点就炸呢? 片刻,有人来请她了,“不是饿了吗?还站在外面喝西北风?” 夜风华陡然转过身,眼里含笑,眉儿微挑,“咦,不是不出殿的吗?” 战凌云一袭月白衫子,在昏暗的宫灯下,散发出银白光泽,衬得他越发清峻,“谁说我出殿了?” 夜风华一瞧,他的脚还站在殿内,不由得笑意更浓,踏前一步,跟他走进去。 她刚一进屋,就被他抵在墙壁上。 目光幽深的,声音沉得没边,“你答应过我什么?” 夜风华自知理亏,脸上浮起一丝红云,“我答应你不再提和离书,可是,可是……你以后能不能也别动不动往外跑?这样让人很生气。” 他注视着她,目光温暖的,“我没想跑,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 她抬起头,也望着他,很快又低下头去。 她听到他说,“其实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无所事事,还没告诉你,皇上让我押运灾银前往鹏城,后日便要起程。” 他刚才正是因为想到要跟她分别数日,所以心事重重,情绪低落。他私心里是想她跟他一起去鹏城,可哪有出去公干带个女子在身边? 夜风华却是听到这个消息,莫名心头一紧,“不,你不能去!” 他诧异地看着她,不确定的,“你是舍不得我去?还是……” 还是怕我把事情搞砸?后一句他没说出口 夜风华却是觉得押运灾银最容易出事,若皇帝有心拿住战家的短,这便是最好的机会。 她忽然后悔自己那么积极地搞了一场鹏城救灾,灾是救了,也许会把战家推向深渊。 她更加坚定,“你不能去!” “为什么?”他疑惑着。 “我舍不得你去!”她冲口而出。 他心头一热,却是有些为难,“可我答应了皇上和太后,他们都想让我去。太后说,我已经成亲了,应该要为朝廷分忧,不能像以前那样做个闲王了。” 夜风华更加心惊,“你说太后也想让你去?” 战凌云点点头。 夜风华确信皇帝的用心,否则四月要用什么罪名才来治得了战家的罪? 她更加想不出,是什么样的罪,才能让战家灭门。 夜风华心惊胆颤地用手抓紧他胸口的衣服,口干舌燥地问,“能不能,能不能去找太后说说,就说我们刚行完大婚,还想赶紧要个孩子,就别去了。” “你真舍不得我去?”战凌云凝视着她的脸,“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你是不是做梦又梦到了什么?” 夜风华摇摇头,“我倒宁可你仍然做一个闲王,什么也不管。” 这绝不单单是“舍不得”的问题,战凌云迟疑了半晌,“你要是真不想我去,我有办法推脱。” “真的?”夜风华眼睛亮了,“你想怎么做?” 战凌云挑了挑眉,卖个关子,“你不是饿了么?先吃点东西,总之你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 不知不觉中,夜风华竟然冷汗冒了满额。 她坐到桌前,看到满桌的美食,竟忽然吃不下了,只感觉胃里一阵阵翻腾。 战凌云见她那样子,安慰地淡淡一笑,“其实,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太紧张了。” 她摇摇头,正色道,“战凌云,你就真不愿意好好想想咱们的大婚到底是谁一手安排的?” 战凌云不以为然,“太后也认为是皇上。所以这次让我去鹏城,必是要跟皇上扳回一城。只是没想到,皇上答应得那么爽快。” 事出有异必有妖啊! 夜风华挥挥手,让丫环们把膳食全撤了。 这才哀哀地说,“战凌云,我累了!总之你要想办法把这差事给推掉,维持你‘京城混世魔王’的名头最好。你越闲,咱们就越安全。” 战凌云摸摸她的头,“行啊,闲可以,但你要说话算话才行。” 夜风华不明所以,“我又说什么要算话了?” “不是要孩子吗?” 一声惊呼,夜风华竟被战凌云腾空抱起。她望着四周几个吃吃笑着的小丫环,低吼,“喂!放我下来!大家都看着呢!” “看着就看着吧,我抱我自己的媳妇,也碍不着谁!”战凌云压低声音,悄声的,“你不是问我用什么理由推掉差事吗?” “啊?”夜风华还是不明白,“啊!啊啊……战凌云你轻点……” 风华殿内。 太后摇摇头,对秦嬷嬷皱眉道,“听说重华殿动静大得很,也不知顾及点自个儿的身子。马上就要去鹏城了,要是累着了怎么办?” 秦嬷嬷笑道,“小王爷正值盛年,精力旺盛。只盼着他这么卖力,能让小王妃赶紧怀上个小小王爷就好喽……” ------------ 第149章 小王妃不轻浪 太后这两日一到晚上就犯头疾,总感觉昏昏沉沉的,心情不怎么舒畅,“作为王妃,这般轻浪也不太好。毕竟这行宫中,还住着这么多重臣,传出去成何体统。” 秦嬷嬷察觉出太后的不悦,讪讪收了笑容,闭了嘴,不敢再替小王妃说话。 片刻,有宫人来找秦嬷嬷汇报。 秦嬷嬷听完,嘴角露出了笑容,这才又去给太后汇报,“太后,您这下可以放心了。那小王妃啊,不是轻浪的。她和小王爷在房里切磋武艺呢。” “什么?”太后本来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感觉头更疼了,“大半夜不睡觉,切磋什么武艺?” “小王妃自小长在边关,会些拳脚功夫,太后您是知道的。”秦嬷嬷现在摸不透太后的心思,只得据实以报,“宫人来回,王妃听说王爷要去鹏城,怕他冻着,又怕他树敌太多有危险,就闹着要教王爷功夫。王爷本来想拖着王妃生孩子,可后来想想,命大才是福,就同意了。所以这会子,正跟王妃比划呢。” 太后叹了口气,“那孩子总能出人意料,是个好的。经她这么一说,哀家忽然想起,云儿也没个功夫傍身。虽说有黑骑侍卫在,可到底鹏城比不得明安王府。若真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可说呢,太后。”秦嬷嬷笑道,“那小王妃一听说小王爷要去鹏城,都吓哭了,一直叫他不能去。可王爷接的可是圣旨,又岂有不去的道理?小王妃这才把重华殿动静搞那么大。咱们都误会了。” 太后摇摇头,“哀家急着要让云儿在朝中立些威望,却忘了他得罪了多少人。如今一想,倒是哀家错了。” “太后也是好意,算不得错。”秦嬷嬷叹口气,“不过两相一较,老奴倒希望小王爷和小王妃开开心心在王府里生个小小王爷,好过到那天寒地冻的鹏城受罪。瞧瞧小王爷细皮嫩肉的,到了鹏城,就算捧个火炉子也冷啊。” 太后被秦嬷嬷碎碎念得头更疼了,“唉,也怪哀家以前太宠着他,一直觉得他年纪小,还能再等等。谁知这一等,竟然媳妇儿都娶上了。若是继续这么下去,皇上恐怕很快就要把他撵回封地。到时要见上一面,就难了。” “太后想得太多了。”秦嬷嬷试探着问,“要不等这冬天过了,再给小王爷找些好干又轻松的活儿吧。老奴瞧着小王爷夫妇这新婚燕尔就分开,实在不忍心。” 太后又闭上眼睛,轻轻叹口气,“皇上都下了旨,一宿还没过就违了旨意,你让皇上的脸往哪儿搁?” 秦嬷嬷也叹口气,“太后说的是,老奴眼浅,考虑事情不周到。” 两人正闲话间,有宫人来报,明安王爷骨折了。 太后豁然睁眼,“怎么回事?” 宫人回道,“起初王爷和王妃是在寝殿里过招,王爷嫌殿内太小,不够地方施展,非要和王妃到殿外去比划。他说自己什么都会,还会战家的凤翎拳……结果……结果先是闪了腰;他不服气,又站到椅子上去,说可以从上面翻几个筋斗。一个没站稳,王爷就从椅子上栽了下来,正好崴了脚,所有人都听到咔嚓的骨裂声音。” 太后一听就明白了。 战凌云不愿意被夜风华轻看了去,所以逞能说自己什么都会。 夜风华不信。他急了,便要在殿外去比划几招。估计这凤翎拳他也看熟了,这会子便要展示,结果用力过猛,就成了眼下这个结局。 太后抚额,起身道,“走,看看去,宣御医!” 秦嬷嬷不解,“那小王妃不就通医术么?还要御医做什么?” 太后沉沉一眼,不说话。 秦嬷嬷却立时懂了,这是要御医去见证一下小王爷的骨裂,好正大光明抗旨不去鹏城啊。 重华殿里灯火通明。夜风华和一众丫环们哭得梨花带雨。 听到外面先是唱一句,“太后驾到!” 紧跟着又唱一句,“皇上驾到!” 其实驾到的何止是太后和皇上,还有一堆娘娘们全都来瞧热闹了。 迎驾的,当然只有明安王妃自己。那明安王爷正在里面哎哎哟哟喊得惨烈。 明安王妃抹了抹泪,哭泣着声儿迎驾,“臣妇……呜呜呜……跪迎太后,跪迎皇上……呜呜呜呜……嘤嘤嘤……” 皇上听得心里有点烦躁,觉得明安王妃像是在给自己哭丧,却又不能当众责难一个妇人,只轻声道,“起吧,怎么回事?大晚上的,你们这闹得都传遍了整个梅陇行宫。” 明安王妃一听这话,吓得花颜失色,语无伦次,“都是臣妇的错,是臣妇没有侍候好王爷。臣妇担心王爷去鹏城,会给鹏城添乱,所以臣妇就说王爷平日锦衣玉食,受不来鹏城天寒地冻的苦。谁知王爷太想给皇上分忧,又想安了臣妇的心,便说自己体格好,还会凤翎拳……这不,凤翎拳没练好,就,就,就把脚崴成了骨裂。” 太后适时叹息一声,“他哪会战家的凤翎拳?不过是不想在你跟前失了颜面。这下倒好,骨裂了,还怎么去鹏城?” 明安王妃哭得更加难过,“都是臣妇眼界浅,不懂事儿,还求皇上收回成命。王爷断断是去不了鹏城了……” 所有人都望向皇上。 皇上脸色有些难看。圣旨下了才两个时辰,这明安王爷就要抗旨了。可如果他不肯收回成命,又太不近人情。 尤其御医已进去给明安王爷检查了一番,说确实骨裂。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别说是去鹏城了,就连下床都不行。 皇上沉吟半晌,才望向太后道,“既是这样,那就换苏寒凉去鹏城吧。” 太后不作声地微微点点头,算是默许。 苏寒凉受宠若惊,跪下谢恩。 要知这押运赈灾物资的差事可是一般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差,只要办好了,回京就能升官。 不过成也成在此差,败也败在此差。那孙国舅不就是栽在赈灾银两上的吗? 却听明安王爷在里面吼,“皇上,臣愿去鹏城,臣愿去鹏城啊……等臣好了,立刻就赶去鹏城……” ------------ 第150章 我想尽快给母亲添个孙子 等你好了去鹏城,怕是要等到春暖花开!那时候鹏城柳树都发了芽,朕是请你去赏春色不成?皇帝一肚子火发不出来,朝令夕改实在很没面子。 尤其瞧着夜风华一脸泪水杵在那儿,皇帝心里更是憋着气。 鹏城的折子在他案头确实压了有一阵,因为国库空虚,一时拿不出银两来。 他原本想着最后一日在梅花宫宴上提及此事,让众官员们都想想办法。谁知刚到梅陇行宫,就听说明安王妃掀起了为鹏城雪灾募捐的热潮。 这是抢他活儿干啊!显得他这个皇帝多不关心民生,多不了解灾情! 原本他并不想这么快把夜家姑娘指婚给四子明瑭,可一是架不住颐妃的软磨硬泡;这第二嘛,正是由明安王妃主持的募捐把他惹怒了。 他早就知道这两个姑娘不和,若是指了夜阑珊给明瑭倒是能压夜风华一头。 只是颐妃又不乐意让夜阑珊做吉王府正妃,还偏要把高家姑娘也一起塞给明瑭。 现在到底是谁压了谁一头,还真不好说。 皇帝又想着以明安王爷那混世魔王的性子,见着银子还不得四处挥霍。 私用赈灾银是大罪,到时就算太后偏袒,他也有法子先把明安王爷撵回封地去,再慢慢收拾。 结果竟然骨裂了!裂得还真是时候! 皇帝瞧着太后一脸担心,目光幽沉地转开了。 没有人能想到,明安王爷以这么糗的方式结束了今年的梅花宫宴。 据说那晚明安王爷因为骨裂丢掉了一份油水甚多的差事,气得在殿内哀嚎,很多人都听到他哭着闹着要为皇上分忧。 次日傍晚时分,明安王府的马车到达京城,灰溜溜进了府邸后,便悄无声息关上了大门。 只过得片刻,战家马车也全数进了明安王府。 战老夫人下了马车还没站稳,便风风火火闯进东楼。人未到,声先到,“这一路颠簸,十七的伤势是不是又加重了?” 待走进室内一瞧,她家十七的脚被不知什么东西包着,用布条吊在床梁上,正躺着看话本呢。 夜风华停了手中的活儿,抬头对战老夫人道,“母亲不必担心,我已给王爷打了石膏,正了骨位,只要躺着不动,歇个几月便好了。” 战老夫人叹口气,“昨晚皇上和太后在场,我也没来得及问……”她忽然住了口,把闲人都遣出去,这才道,“你们跟母亲说实话,为什么要弄这么一出?” 夜风华知瞒不过战老夫人,立时要跪下认错,准备大包大揽把责任扛上身,却被战老夫人一把扶起。 战老夫人道,“咱们战家不兴这个,你只要说实话即可。” 这实话要怎么说呢?夜风华总不能说四月战家会被灭门,所以不愿让王爷冒险之类的鬼话。再说,这种话讲出来,除了引发老人家的恐慌,绝无好处。 她想了想,沉吟道,“是媳妇自私,不想让王爷去鹏城。因为……因为……”她忽然脸羞得绯红,“我想尽快给母亲添个孙子。” 战老夫人一怔,忽然笑起来,“那也不用想这招啊。” 战凌云听到那句“尽快给母亲添个孙子”,不由得心头一荡,懒洋洋躺在那,翻着一双桃花眼,“不用这招怎么能抗旨不去鹏城?” 战老夫人和夜风华同时斥道,“你小点声儿!”说完相视而笑。 夜风华拉着战老夫人坐到一旁,低声问,“母亲,您也想让王爷去鹏城?” 战老夫人略一思索,“也不尽然,只是费了太后一番心思。咱们十七到现在都领着高额俸禄,却从来没为朝廷做过事,少不得引人议论。” 夜风华点点头,“他又不是皇家子嗣,这么看来是比较尴尬。” “你也知道,十七得罪的人多。”战老夫人忧心忡忡,“太后也不能护他一辈子呀!早已有人心怀不满,要不是太后早几年的铁血手腕,恐怕上奏的折子早就堆成山了。所以太后跟我的意思是,既然鹏城赈灾是由你牵的头,那由十七押送物资救灾也合情合理。怎的你们还闹出这招来躲圣旨呢?” 夜风华知战老夫人昨夜一定纠结了很久,一直忍到现在才来问个明白。 她心里戚然,只能低声道:“都是媳妇不懂事,光想着自己,却不懂得为王爷的前程着想。” 战老夫人摇摇头,“母亲并没怪你,你这么想也没错。刚嫁进王府的新妇能想着为咱们战家延绵子嗣,光是这份心就是好的。原本母亲也并非那么急着要让十七建功立业,可再这么下去,你们就要回封地去住,不能留在京城了。母亲舍不得你们啊,路途太远,想要见上一面都难。” 夜风华却是听得眼睛一亮,“封地?王爷的封地在哪?” “凉城。” “凉城很远吗?”夜风华想,若是央得战家送他们回封地,然后顺便不让他们回京,过了这四月,会不会逃得过命运? 战老夫人点点头,“远,远得很呐。虽然凉城并不荒凉,但再繁华又怎么比得过京城?” “那可不一定,母亲。”夜风华笑着试探,“不如母亲带着战家老小都随我们回封地可好?您瞧王爷这脾气,把京城这些当官不当官的都得罪了个遍,咱们还不如回凉城呢。” 战老夫人惊讶极了,“你想去凉城?” 哪个京城的姑娘愿意远离天子脚下,远离自己的娘家? 夜风华却是认真地点头,“媳妇愿意去凉城,只要能和王爷,还有战家人在一起就行。” “好孩子!”战老夫人摸摸她的头,“你能这么想,母亲很欣慰。不过,战家不能离开京城,就算战家愿意,皇上也不可能让战家走。” 夜风华咬了咬嘴唇,闷闷的,“那女眷离开也不可以?” 战老夫人心微微一震,探究地望着夜风华的眼睛,“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夜风华泪往心里流,脸上却笑颜如花,“没有没有,媳妇就是怕到一个陌生地方没人撑腰,所以才想靠着战家呢。” 有丫环在屋外报,和苏郡主来了,想要与王妃叙话。 夜风华一听“和苏郡主”几个字,莫名打了个寒颤…… ------------ 第151章 我不信扳不过命运 夜风华对和苏郡主的到来是既盼又怕,盼着能打听点新情况,比如皇帝到底是以什么罪名来灭战家的门;又怕听到一些更可怕的消息,让她措手不及。 她进屋的时候,和苏郡主正被誉王妃哄着吃点心。 誉王妃瞧见夜风华来了,一脸歉意地站起身,“我家珠儿闹着要来明安王府,我也是没办法。唉,我知道王妃你特别忙……” 她说着拿出一个精致盒子来,里面是上好的名贵人参,说是拿给明安王爷补身子。 夜风华瞧着誉王妃为了女儿小心翼翼的样子,想起这其实已不是她的女儿,心里有些发酸,笑道,“来就来了,誉王妃这么客气,倒是折煞我了。” 她将人参塞回誉王妃手里。 誉王妃又将人参塞到夜风华手中,“不是客气,这人参是我让人快马加鞭从王府里拿过来的,你怎么都得收下我这点小小心意。” 不然女儿整天闹着要来王府做客,给明安王妃当小尾巴,她怎么好意思。 和苏郡主睁着大眼睛,眨巴眨巴,“夜明珠,好朋友,别客气呀!母亲给你的,你就收着。反正你要收留我住几天呢。” “……”夜风华在心里翻了好几个白眼。我特么什么时候说过要收留你住几天? 猛的心里一惊,这是要躲在我王府里掩人耳目好行凶吧。她就知道和苏郡主的复仇计划没那么简单。 她手里拿着人参,悄悄瞪了一眼和苏郡主。 和苏郡主又悄悄对她吐了吐舌头。 誉王妃对她俩这点小动作看在眼里,竟欣慰得很,觉得自从女儿认识了明安王妃以后,不止正常了很多,还变得十分俏皮。 她赔上笑脸,一脸的慈爱,“珠儿,你瞧咱们誉王府离明安王府又不远,不如咱们先回家?你想王妃的时候,母亲再带你过来?” “那可不行,母亲!”和苏郡主跑过来,摇着誉王妃的手臂,“珠儿要治病,珠儿要留在王府里治病的呢。” 她说着又来摇夜风华的手臂,“好朋友,你说是不是?” 夜风华被她摇得头晕,挤了个笑在脸上,“誉王妃若是放心把珠儿交给我,那就让她在我家住下吧。府里多的是院子,丫环也还细心,我定会把她照顾好。再说,我配的几副药,也需要我观察着用,万一中途有个什么闪失,我也好施救。” 誉王妃吓得脸色发白,“还,还会,还会有闪失?” 夜风华真是不忍心骗人,尤其是骗这种一腔慈爱的老母亲。 可为了那个烦人的和苏郡主,她还得编下去,“所谓是药三分毒,这世上哪有一点闪失都没有的药呢?” 誉王妃一双美目泛了红,“珠儿,那咱们不治了好不好?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母亲知足了。” 和苏郡主摇摇头,“我傻,别人都笑我!珠儿不要被人笑!” 夜风华忙保证,“誉王妃请放心,我说的那种情况也只是以防万一,其实很安全的。过几天,我就把珠儿还给你……”她扭头去看和苏郡主,用眼神问她,几天够你办事儿了么? 和苏郡主笑眯了眼,“几天!就几天,珠儿好了立刻回王府陪着母亲,哪里都不去,可好?” 说着蹭进了母亲的怀里,那亲昵劲儿倒不似作假。 夜风华送走了誉王妃,把和苏郡主安置在南院,又专门把活泼聪敏的沐儿拨了过去侍候。 两人手拉手进了屋,又让沐儿沏了壶茶过来,才把门关紧。 夜风华笑道,“你可倒好,拿我当挡箭牌。” 和苏郡主也笑,“我就你这么一个知根知底儿的朋友,自然得找你帮忙。” “你想做什么?”夜风华单刀直入。 “我要把那几个人全杀了,一个不留。”顾婉婉腥红着美目,咬牙切齿,“我要用自己的方式,把他们全杀了!” 那些人剥了她的衣服,让她死得那么不堪!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婚,竟然赤身死在天地之间,任由人查验……她只要一想到这些,就有种毁天灭地的恨意。 夜风华思虑片刻,沉吟着,“咱们先看看五城兵马司要怎么处置他们吧?” “不行!”和苏郡主坚决摇头,“他们怎么处置,我不在意!但我要亲手杀了他们!否则我这一生都无法安宁。” 她说这话的时候,分明全身都在颤抖。 夜风华将手盖在她的手背上,淡淡地问,“你有什么计划吗?” “首先,我要见宫图南。”这才是她一定要住在明安王府的原因,“他有一支侍卫队,可以派上用场。” “你要以顾婉婉的身份跟宫图南见面?”夜风华惊得合不拢嘴。 和苏郡主摇摇头,“不,我有我的办法。图南快被仇恨毁掉了,我再不拉他一把,他就要娶顾小柔了。” 她说完这话,一口血没来得及捂住便喷了出来。 夜风华呆了,反噬! 真的会反噬! 她忙拿来巾子替她擦去嘴角的血,“每次都会这样?” 和苏郡主哀哀地点头,又摇头,“大部分时候,偶尔不会。不过我知道是反噬,我曾经看到了太多东西。” “包括战家灭门?”夜风华硬着心肠追问,“皇帝是用什么罪名诛了战家?” “叛国投敌!”和苏郡主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夜风华吓得赶紧扶她到床上躺下,“我的姑奶奶,我不问了,你也别说了!” 她拿出一堆仪器来替和苏郡主检查身体。作为医生,她根本不相信反噬之类的鬼话。 可话又说回来,若是不信这些,那自己穿越就合理吗?顾婉婉重生又合理吗? 夜风华感到无力极了,“你的心音真的很弱,不宜怒,忌激动,你什么都占齐了,身体能好才怪。” 和苏郡主脸上漾出一丝惨淡的笑意,眼泪却从眼角流出来,“只要他好,我就好……” 这个“他”,当然是宫图南。 夜风华想到黑色四月,那个飞扬跋扈的美貌少年就将和战家一起灰飞烟灭,不由得也泪如雨下。 她狠狠一拳打在床沿上,“我不信,扳不过命运!” ------------ 第152章 最好的人 沐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禀王妃,王爷该吃药了。” 夜风华头也不抬,“那么多丫头侍候着,给他吃就是了。” “王爷说,要您亲自喂药才肯吃。” “……”夜风华怄个半死,心道那还是灰飞烟灭算了,省得磨人。 她对沐儿挥了挥手,让其出去。又坐了一会儿,终究是放不下,轻叹一声,低声对和苏郡主道,“我去瞧瞧那冤家,顺便让他叫宫图南过来与你相见。” “谢谢风华。”和苏郡主轻轻闭上美目,“待我大仇得报,就算拼了我这条命,我也必当与你一起保战家平安,度过此劫。只是不知,我还活不活得到到那时候。” 夜风华听了这番话后,忽然豪气干云,一洗刚才颓丧之气,“别的不敢说,但你这条命,我替你守着!你说话算话,帮我护着战家!” 两个姑娘相视一眼,笑了,但觉这世间也没什么是不可战胜。 鸡血打了一拨,暂时稳住了心情。但晚上夜风华照样心绪不宁,醒醒睡睡,睡睡醒醒。 她下意识想要去梦里寻找答案,却始终无法入梦,混混沌沌折腾了战凌云一夜,同时也被战凌云折腾了一夜。 两人几乎到了早晨,才同时睡着。 可没睡多久,丫环来报,苏寒凉大人求见。 战凌云没睡醒,阴沉着脸,“他又来干什么?本王这王府倒成了他来去自如的地儿了。要不要在北楼也给他弄个房间安置他住下?” 夜风华撑起身子,打个呵欠,“别那么小气,是我叫他来的。” 战凌云一下子醒了,“你叫他来给他弟弟收尸吗?” 夜风华笑起来,“损不损呀你,别呲牙了,不好看。” 他拖住她,眉眼生春地盯着她的脸,“那谁好看?苏寒凉? ” 夜风华凑近他,“我的王爷大人,咱们虽然不去鹏城,却不能不尽一份微薄之力。” 正厅里,苏寒凉忐忑不安地徘徊着。 明安王妃昨日早晨离开梅陇行宫时,特地叮嘱他来一趟明安王府。 难道是弟弟……他不敢想下去。 更让他困扰的是,这次押送赈灾物资是个万分艰巨的活儿。天寒地冻,积雪厚重,就算是马车都到达不了。 关于这个问题,他昨夜已经找工部官员商量了许久,都是一筹莫展。 他准备见了王妃以后,继续召集大家想办法,务必拟个万全之策。 正思虑间,苏寒凉一抬头,便看见那个美貌女子笑盈盈地走进来。 她穿着简洁的深蓝锦祅,身上头上均无饰物,看上去干净利落。 说话也是那般快人快语,“苏大人来了!” 苏寒凉立时上前行礼,“明安王妃好!王妃嘱下官来,是不是下官的弟弟……” “不不,你弟弟恢复得不错,不用担心。”夜风华直入主题,“虽然我家王爷骨裂,不能参与鹏城救灾。不过他心系灾情,昨夜整宿未眠,终于想出了一个押运物资的好办法。不知苏大人愿不愿意听听?” 苏寒凉心里咯噔一声,大喜,“王妃是说如何将赈灾物资顺利快速送到鹏城?” “正是,苏大人请看,这是我家王爷连夜所画的草图。”她将画纸徐徐展开,现出雪橇车的造型。 苏寒凉看了半晌,有些疑惑,“这能行?” 他不止是对雪橇车存有疑虑,更是对混世魔王战凌云存有疑虑。 那家伙能想出什么好来? 可王妃却十分肯定,“不要再耽误时间,你把图纸拿走,召集能工巧匠按这个造型先做二十辆运输雪橇车出来,把物资运走一拨再说。” 苏寒凉瞧见王妃笃定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就那么相信一个女子的话。 他双手接过图纸,匆匆应一声,“下官明白了,这就去办,告辞。” 他不敢再看一眼女子水漾的明眸,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控制不住想要拖着她远走天涯。 第一次,有了少年的冲动。 就算在他年少时,也从来不曾这样失态过。 苏寒凉匆匆离去,手里握着那份仍有她温度的图纸,忽然想到这哪里会是混世魔王想得出来的东西。 这分明就是王妃自己想的,她为何懂的东西那么多? 陡然内心的嫉妒如一条狂蟒般将他吞噬。 那战凌云到底有什么好?竟然有福到这个份上?拥有这般好的妻子! 苏寒凉出了王府,看到一个女子带着个孩子站在王府门前张望。 他认出来了,上前道,“郑夫人,你是来找明安王妃的?” 那女子正是鹏城县令郑书君的夫人,深深一个万福,才道,“苏大人,您也来了?妾身,妾身……只是想守在这儿,远远瞧一眼明安王妃。万一她出来了呢,我不打扰她的。” 苏寒凉道,“明安王妃就在府里,不若我去给你通传一声,想必她会见你的。” 郑夫人摆摆手,“不不不,不用。王爷伤着了,王妃自然要忙着照顾。我就是想离开京城时,最后再来王府外感受一下王妃……王妃是妾身见过最好的人。” 感受一下她!最好的人! 这话使得苏寒凉心头一热,却不敢表露在脸上,“郑夫人要先行回鹏城?还是再等等吧!明安王爷已经想到办法如何快速运送物资进入鹏城。” 他忽然知道王妃的用意,为什么要把这份荣光放在明安王爷的头上,不过是为了她的夫君争下好名声罢了。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苏寒凉匆匆回去召集工匠,按照图纸打造雪橇车,并把这份明安王爷的功劳大肆宣扬了一番。 当图纸摆到了御桌上,皇帝左看右看,疑惑的,“这是战凌云那小子捣鼓出来的?他有那么聪明?朕看也不过是迷惑众人的小把式,就这能运送物资入鹏城?哼!耽误了时日,朕拿他问罪!” 工部尚书却拍案叫绝,“好东西!混世魔王还能想得出这好东西来?本官看,他也不止会听曲儿赌银子嘛!” 战凌云拿着图纸看了半天,“风华,边关不错呀,等我脚好了,也去边关逛逛。那边什么好东西都有!” 夜风华淡淡一笑,“边关就算了。等你好了,咱们可以跟皇上提出回凉城封地……” ------------ 第153章 他们到底有没有圆房 叶落凉城!这是她在前世的网名,里面包含了她的名字叶凉。 夜风华觉得凉城既然是王爷的封地,那也应该是她的吉祥地。 既然京城留不得,那便撤一部分人走,总好过全员留在京城。尤其那么多孩子,最好是去凉城的路上,就把孩子们送到各处农家寄养,方能保全战家血脉。 她想到这些,立刻让战五胜去收集关于凉城的所有资料。 午后,御书房里。 皇帝正在赏画,赏的便是那幅明安王妃现场左右开弓的《暗香》。 这幅画被齐居仁以黄金千两买下后,又被皇帝召回,说是借阅。 此时皇帝正细细观赏着这幅所谓的练习之作,啧啧称奇,“想不到啊想不到,夜家还真是才女济济,一个比一个厉害。朕若是知道夜风华……” 后面的话被那抹意味深长的笑给吞没了。 侍候惯了皇帝的应公公,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可落在面上,却半点表情不显,“明安王妃果然是才华出众!” 皇帝又欣赏了许久,才抬起头来,对匍匐在地的人道,“起吧,都发现了什么?” “回皇上,奴婢发现,王妃特别喜欢去的北楼似乎有些问题。里面非常神秘,侍女除了她自己带来的雪冬和三七,谁也不让进。” “哦?”皇帝懒懒地应一声,“还有呢?” “回皇上,还有就是和苏郡主跟明安王妃特别好。她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和苏郡主其实并没有大家看到的那么傻。” 皇帝微眯了眼,“和苏郡主难道真被夜风华治好了?” 应公公躬身道,“老奴听说明安王妃的确有一手好医术。” 皇帝不感兴趣地点点头,“有就有吧,还发现什么?” 跪在地上的人继续道,“回皇上,和苏郡主和明安王妃在一起时非常神秘,讲话都要把房门关上。奴婢没听到什么有用的话,只听到明安王妃说,‘我不信扳不过命运’。” 皇帝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朕让她嫁明安王爷,她便得嫁明安王爷,她还能扳得过什么命运?” “皇上英明!”那人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自从明安王妃来到王府后,奴婢发现不止王爷,还有整个黑骑侍卫都听从王妃的指挥。那战五胜更是唯王妃马首是瞻,惟命是从。” “哦?混世魔王这等听话?倒是奇了。”皇帝收起了笑容,冷冷道,“朕想要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圆房?” 那人将头置于地面,胆颤心惊回答,“奴婢,奴婢不确定。” 皇帝沉声问道,“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怎么能不确定?” 那人道,“大婚最初的时候,王爷每日不是跑万银坊,就是跑花满楼。那王妃也是忙得脚不沾地,三天两头回娘家闹。那会子他们是没有洞房的,可后来战老夫人来了,硬逼着两人同房,太后还派来宫里的教养嬷嬷去了王府,从这以后,他们便住在一起了。” 皇帝淡淡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好,好得很啊!朕是给那混世魔王配了个好姻缘!好!” 说到最后一个“好”字时,他挥挥手,“继续回去盯着。” 那人正要退走,想了想,又回来跪下禀报,“王妃着战五胜打听凉城的情况了,看来王爷对凉城不感兴趣,王妃却兴趣浓厚得很。” “她想去凉城?”皇帝阴沉着脸,目光幽深,“想离开京城,离开天子脚下……朕倒是小看了她。” 那人想到什么,跪安后,满头冒退走,用面纱遮住脸,由应公公从秘道带了出去。 那人问,“应公公,您说皇上那话是什么意思?奴婢应该怎么做?” 应公公幽幽道,“就是你理解的那意思。” 那人惊得捂住了嘴,“皇上他……” 应公公用狠厉的眼神制止,“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就不知道,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那人立时低下头去,应声道,“奴婢明白了,谢公公提醒。” 应公公回到御书房,见皇上仍旧对着那幅《暗香》出神,只得小声提醒道,“皇上,齐大人已经跪在外头等了两个时辰。想必今日不取走此画,怕是不会回去了。” 皇上皱眉,“这人怎的如此小气!” 若不是想到齐居仁正编写南羽发展史,对各朝君王要点评入册,他根本不会理睬。 他爱不释手地抚着画作,淡淡道,“宣!” 齐居仁进来后,看到《暗香》正安安稳稳躺在御书桌上,总算放下心来,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给皇帝请安。 皇帝道,“听说爱卿临摹了一屋子《暗香》?” “微臣不才,曾沉迷模仿过好几年。”齐居仁实话实说,“可相较于不管哪一幅《暗香》来讲,都实在差得很远。” 皇帝将旁边一张桌子赐给了他,“爱卿不必过谦,按照你的想法临摹出来就好。” 皇上都发话了,齐居仁不敢不从。加之他爱画如命,简直如痴如狂。就好像饿了许久的人,忽然吃上了饭一般,立时狼吞虎咽起来。 很快,《暗香》临摹好了。 两幅画放在一起,不仔细看,确实一模一样。 可对爱画之人来说,尤其像皇上这种盯着看了一整天的,哪会分辩不出好坏来。 那真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皇帝赞赏一番后,才道,“爱卿既能临摹,便将临摹的这幅画先带回家去。待朕也像爱卿一般,能随时临摹出来时,便把这幅真正的《暗香》还给爱卿。” “……”齐居仁万万没想到,皇上会对一幅画强取豪夺,满腔愤怒在胸口里窜。 ------------ 第154章 风华绝代 皇帝听到书房外面传来的吵嚷声,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目光痴迷地看着夜风华所作的《暗香》。 他原本对此女并不在意,甚至在心里还暗暗有些愤恨。因为就在前日,此女竟在文武百官及其家眷面前,当众长篇大论对他开怼。 可昨日回宫后,他带着几位娘娘去太后宫里请安时,听到大家讨论起宫宴上的趣事。 其中一件便是在映梅楼里,夜风华左右开弓,飞龙游凤随手画下了一幅比原来那幅《暗香》更完美的新《暗香》。 皇帝其实是位才华横溢的君王,若不是当年顶替了誉亲王上位,如今应该每日里过着吟诗作画,美人在侧的安逸日子。 可造化弄人,太后许是觉得他比誉亲王更好拿捏,才把他推上了位,从此他的才情便淹没在整日堆积成山的折子里。 在听到关于新《暗香》的趣事后,皇帝立刻召来了齐居仁,言明借阅此画。 只是这一借阅,皇帝便深深沦陷了。 昨夜原本要歇在颐妃殿里,他也临时取消,一宿关在御书房里对着《暗香》如痴如醉。 画看得久了,他便自然而然想起夜风华的模样来。 皇帝见过的美人自然很多,各种各样,却唯独没有这般不怕死的姑娘。 他还记得宫宴那宏大的场面,自己威严端坐着说,“抬起头回话!” 一般人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哪还敢真的抬起头回话。 可那姑娘是真的抬起头来,目光还与他对视了片刻,丝毫没有惧意,就好似自己跟普通人毫无区别。 想起那刻对视,皇帝忽然有些兴奋。 坐在高位太久,受人仰视,早已不知道做一个普通人该是什么滋味。 是这一刻回味的时候,方想起,原来这就是普通人的滋味。 那姑娘长篇大论,不卑不亢,明眸皓齿,万千星光在眼里闪烁。 他第一次见到那么亮的眼睛,亮得他竟有些心虚。毕竟那日他是抱着治罪找茬的心情,想要间接给明安王爷一个下马威。 皇帝边赏画,边在心里镌刻起姑娘的模样。 甚至那晚明安王爷骨裂之时,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也一下子冲进了他的脑海。 心头猛地涌出了一丝妒忌。该死的混世魔王,凭什么能娶到这般好的姑娘! 又才想起,竟是他亲手安排大婚之夜换掉新娘,把这姑娘送到了混世魔王的床上! 他活了大半辈子,竟后悔得接连打碎了好几个杯子! 昨夜他无比暴戾,因小宫女做错了点事儿,便被他当场杖毙。 却是后半夜时,他又召了个在宫宴上得力的宫人来问话,问的便是夜风华在映梅楼里,到底是如何左右开弓完成这副画作。 宫人据实以答,最先说的是作画的原因。 “兰阳公主的《梅痕初雪》夺魁后,感叹夜家没有参赛作品,才让自己脱颖而出。太后便问及夜老夫人原因,夜老夫人没来得及答,明安王妃代答了,说夜家年年夺魁实在不好意思,今年就不曾准备。并且特别强调了以前的画作并不突出,只是她们姐妹平时的练习之作而已。” 皇帝听完更加感兴趣了,目光落在《暗香》上,心想若这只是练习之作,那若是用心画还得了? 宫人继续道,“当时太后听了有些不太高兴,觉得明安王妃贬低了翰林院,便给她出了个难题,让她当众画出曾经夜阑珊小姐夺魁的作品《暗香》。” 事实上,这是十分为难人的事情。看得出来,当时太后的确不悦了。 因为那不止是别人的作品,更是几年前的作品。当事人夜阑珊都不一定记得住,更何况是另外的人。 皇帝听到这里,面上也是淡淡一笑,心道他这母亲,从来都是个狠人。就算很满意明安王妃,却仍是会给人难堪。 “谁知这还真难不倒明安王妃……不过,她似乎调皮了一下……” 皇帝的眼睛亮了,“哦?快说与朕听听。那姑娘怎么调皮了?” 不知不觉,他已换了称呼,称“明安王妃”为“那姑娘”。 宫人是个老油条,哪还不知皇帝心思,更是绘声绘色地讲述出当时夜风华作画的情景。 “齐大人一副鸡蛋里挑骨头的样子站在一旁观看,场上所有人忽然都兴奋起来,想看……咳,明安王妃出丑。主要是明安王爷平日树敌太多,得罪的人实在数不胜数。” “哼,那个泼皮!”皇帝不满这时候扯明安王爷。 宫人吊足了胃口,并且机灵地也换了称呼,“夜大小姐见大家这样子看着自己,便故作忘记怎么画的为难模样,一会儿咬嘴唇,一会儿蹙着眉儿……那样儿真是,真是,跟她的名字一样,风华绝代……” 风华绝代! 这四个字冲入皇帝脑中,顿时如少年般热血。那姑娘仿佛最璀璨的星辰一下占据了他整颗心。 就像一个从不识男女滋味的男人,忽然偿到了甜头,心里眼里全是她。 却又不一样,他毕竟于男女之事是老手。那一刻,脑子里想的便是自己如何能狠狠将那姑娘压倒在他的龙床之上,将她占为己有。 宫人见皇帝两眼闪着欲的火,更是将夜风华如何左右开弓画画的场景又细致描绘一番。 后来,皇帝抱着那幅《暗香》便歇在了御书房,一夜都是男女欢爱的好梦。 早上被应公公叫醒以后,他脑子里还是那些让人一想就全身发热的场面。 但他完全不想去后宫找谁泄个火,只是痴痴看着那《暗香》着迷。 皇帝差人悄悄找来安插在明安王府的眼线,其实只为了问一件事,“他们圆房了没有”。 在知道“圆房”了以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更加迫切地想要得到夜风华。 一想到能把战凌云那泼皮的妻子压在身下,让其承欢,那是何等乐事。 想到这,皇帝几乎要笑出声来。 就连那姑娘一幅随手画的画,他都舍不得还给齐居仁了。 他要占为己有! 不管是人,还是画,他都要占为己有! 他叫来应公公,“宣明安王妃来见朕!” ------------ 第155章 皇帝想要霸占老娘 应公公昨天有事出了宫,当值的是他的小徒弟,是以对皇帝一夜之间转变的心思还糊里糊涂。 据他所知,早前皇上对明安王妃可是不悦得很,怎的一下又悦了呢? 侍候了皇上几十年,应公公深知龙心悦有悦的道理。 不过皇上要单独召见明安王妃,这可难到了应公公。 南羽国虽然千疮百孔,但时时自诩讲伦常,重尊卑,文明礼化,跟那些蛮荒国有本质区别。 现在君王脑袋发昏,要单独召见一个臣妇,还是个貌美臣妇,多少让人遐想连翩。 应公公十分为难,略一思虑,向皇帝献策,“皇上,不若奴才去传口谕,宣明安王爷觐见?他骨裂,自然不能来,到时奴才便让明安王妃替他来。” 皇帝一听,才想起单独召见臣妇于他名声有损,不由得点头道,“你去办就是了。” 应公公得令,立时去了明安王府传圣上口谕。 因着明安王爷骨裂,不便亲自出来接旨。 应公公便在明安王妃的引领下,向着东楼卧房而去。 他毕竟干的不是人事儿,并且算计的还是混世魔王,要说不心虚,那是假的。 此刻腿肚子打颤,走一路抖一路,抖得心肝脾肺肾都疼起来。 额头也冒了冷汗,却又生怕被人瞧出破绽,只得用笑容来掩盖,“明安王妃好,好才华呀!老奴,老奴听到好些人都在说王妃那日映梅楼里大,大显身手。” 他由于过度紧张加心虚,说出的话竟然磕磕巴巴。 夜风华本来就防着皇帝使坏,此刻一瞧老油条一样的应公公竟然说话结巴,立时不动声色去观察对方。 这一观察不得了! 应公公不敢看她的眼睛,目光左右游移飘忽,再看他拿着拂尘的手也抖抖索索。 夜风华不动声色,淡淡地问,“应公公很冷?一直在发抖呢。” “啊?”应公公额上冒着冷汗,汗珠子亮晶晶挂着,“啊!是啊,冷!这一路过来,都冷得很啊。” 夜风华笑笑,嘴角漫出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讥诮,“我还以为公公是热着了呢,瞧您额头上全是汗。” 应公公又讪讪抹了一把汗,点点头,“热,是有点热。屋里有地龙,里外温差很大啊。呵呵……呵呵呵……” 呵你妈个头!老娘就知道坏人要来了! 夜风华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笑里藏刀,“公公要注意身体啊,稍不注意,就您这年纪没准……呀,瞧本王妃都说了些什么话!这是当大夫当惯了,见了身体不好的人,都要这么叮嘱几句,公公别见怪。本王妃的意思是,公公若有哪里不太舒服,可以说出来,本王妃正好没事可以瞧瞧……” 老娘没准还能顺便送你上青天!呵呵呵…… 应公公感觉这一路走得异常艰难,耳里听着王妃的絮叨,眼里去瞧身侧的美妃。 这一瞧,许是受了皇上的影响,当真觉得此女艳若桃李,灿如星辰,非寻常美人所能比。 怪不得这才过了一夜,皇上竟醒悟过来,南羽真正的美人竟被他亲手送给了别人,难怪这么懊恼,连一幅画都舍不得给了齐居仁。 早前应公公还纳闷着,觉得不就是一幅练习之作么?让明安王妃随手再画几幅不就行了,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从臣子手里强取豪夺? 是这一刻,应公公忽然明白了帝王君心的执念。 人,是皇上的!画,也是皇上的! 混世魔王若是从中作梗,怕是不得好死。 应公公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王妃说着话,终于看到了躺在床上养病的混世魔王明安王爷。 明安王爷正在看话本,是他家王妃找来给他打发时间的。 无非是什么《君心似我心》《皇帝皇帝爱上我》《公主带球跑》,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东西。 反正没事刷刷,也怪有意思。 比如现在这个故事就挺有趣,男主是个没本事的家伙,女主却太有本事,结果被皇帝一眼相中,一眼万年……此刻战凌云正看到皇帝要把那个没本事的家伙弄死,好霸占人家的妻子,虐待人家的儿子…… “这狗日的皇帝!真特么的不要脸!”明安王爷一拍床榻,床抖三抖! “王爷你骂谁?”应公公的脸阴沉得很,“可知刚才就凭您这句话,皇上就可以处你斩刑。” “啊?”明安王爷从话本里把头抬起来,一头雾水,“哪句话?” 应公公脸色泛青,“您刚刚口吐妄言,辱骂皇上!” 明安王爷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哦,我刚才骂了……哈哈,应公公可误会本王了!本王可不是辱骂皇上,来来来……你来看……” 他对着应公公招了招手,将手中的话本递过去,“你看,这个应该讲的是大栗国皇帝的秘事儿!那狗日的大栗国皇帝忒不要脸,为了霸占臣子的妻子,想方设法害死臣子!咱们的皇帝能跟那种蛮荒国相提并论?” “……”应公公整天跟着皇上在御书房整理折子,多少也认识几个字,随手翻了几页,发现书里写的确实是这么个狗屁倒灶的破烂故事。 只是暗暗心惊,巧了!咱们这位皇上现在也正打这主意。若是传到坊间,恐怕怡笑天下。 他的神色不断变幻,目光又盯着那书看,使得夜风华心里开始嘀咕。 尼马没那么狗血吧?皇帝想要霸占老娘?但她否定了这个想法。 毕竟前几日,皇帝厌恶她的神色还历历在目。不过很快她又凌乱了。 应公公将书还给了明安王爷,才发现其腿上包着不知是什么白色的一大坨,腿脚高高用绳结吊在床梁上。 应公公一瞧这模样,立时露出为难的表情,“皇上派老奴过来给明安王爷传口谕,说有要事相商。可老奴糊涂了,竟忘了了王爷的腿伤,这可如何是好?” 他目光一转,便盯上了站在一旁的明安王妃,上前一步躬身道,“王爷既是腿脚不便,不如让王妃替您前去可好?” 夜风华心里咯噔一声,靠,这套路,难不成这狗日的皇帝真不要脸了? 明安王爷那会子想的也是这个。毕竟刚刚看完那种故事,要不联想岂非是傻子? 其实应公公在看到那话本后,也是被迫强行营业而已。连他自己都觉得借口拙劣得很。 骨裂又不是今天才骨裂!那晚皇帝不是亲眼见到的吗?还传什么有要事相商的口谕?他一个闲王,相商个毛线? 几个人心思各异,却都不显在表面。 尤其往日喜形于色的明安王爷而今真正是成亲后大变样,再也不是那个闹腾得让人头晕的混世魔王。 但见他淡淡一笑,“皇上召见,别说是骨裂,就算是全身瘫痪,那抬也要抬到皇上跟前去。” 有丫环来报,苏大人求见! 夜风华眼珠子一转,顿时笑了,来得这么巧,“请苏大人进来!” ------------ 第156章 阉人想做皇上的主 苏寒凉来得可真是时候。 他本因得了图纸忙着让工匠们赶制雪橇车,尔后又接到明安王妃送来的另一张图纸,说是给王爷做的轮椅。 他见轮椅做好了,便亲自送过来,正好遇上应公公到王府传口谕。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东楼,也是第一次发现明安王妃看到自己能这么高兴。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就连推着木质轮椅的手都微微发颤。 夜风华的确很高兴,“托应公公的福,苏大人这办事效率简直值得赞赏。这下好了,我家王爷不用抬着去见皇上了,坐着这轮椅就能不负圣宠啊。” 她这前言不搭后语,使得应公公僵住了,脸色变得很难看。 别人也许不知道皇帝是什么人,应公公心里可清楚得很。 皇上面上看着温和大度,其实最是个心胸狭窄的人。 这些年很多人都怕应公公,觉得他这个阉人心狠手辣,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连干儿子们都不放过。 其实又有谁知道,那都是皇帝的意思,他不过背锅而已。 今次这事没按皇上预想的进行,恐怕回去遭殃的就是他了。 他挤出了一丝笑,掩饰着内心的慌张,对着轮椅又摸又看,“好啊,好东西!王爷方便了,也不用在床上一直躺着。” 战凌云十分傲娇,“我媳妇儿……咳 本王的王妃怕本王躺着太无聊,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好办法。只是没曾想,皇上会召见我这么个闲王,轮椅正好派上了用场。” 夜风华也道,“还请应公公在外稍等片刻,待我家王爷梳洗一番便可跟公公进宫了。” 应公公笑得跟个假人儿似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尖细着嗓音,“不急,不急……” 他假意走了两步,又调头回来,“其实啊,这天寒地冻的,王爷腿脚又不方便,实在不宜多动,损伤了骨肌。老奴估摸着皇上应该是因为年节的原因,想要从王爷嘴里打听些太后的喜好。” 他见大家都没说话,便求生欲超强地抛出最后的要求,“其实这次宫宴办得如此热闹,深得太后欢心,明安王妃功不可没啊。不如请王妃亲自跟老奴走一趟?” 如果之前夜风华还只是猜测皇帝在打歪主意,听了这段话以后,她基本可以肯定,皇帝定是被怼了,感受到了普通男人的乐趣,想要绿一把明安王爷。 她几乎想跟明安王爷刚才一样爆粗口了:这狗日的皇帝,真特么不要脸! 可咱是王妃,得娴雅淑静,微笑以对,“应公……”称呼没喊完,混世魔王陡然将床头那本《皇帝皇帝好爱我》砸在应公公脸上,“怎么的?你一个阉人就想作皇上的主不成?皇上让你传口谕让本王进宫,你推三阻四想让本王抗旨不遵,还怂恿本王的王妃进宫,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应公公被书砸得生疼,知惹毛了混世魔王,肝儿一颤,立时躬身道,“王爷误会老……” “滚!”战凌云怒气冲天,“老子告诉你,想要暗害老子的人从城东排到城西,你看看有谁成功了吗?你个臭阉人想作皇上的主,时候还早着呢!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干的那些烂事儿,老子能给你贴宫门上去!让满朝文武百官都来看看,这特么的阉人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应公公一时也不清楚战凌云手里掌握了些什么东西,只是那句“阉人想做皇上的主”,便够他倒大霉。 他再不敢说话,只灰溜溜出了东楼,等在外面。 远远的,听到东楼里有砸东西的声音。 间或还传来明安王爷那泼皮的叫嚣声,“狗日的阉人,管天管地管到老子明安王府来了!” 应公公的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起初颤抖的腿脚也渐渐僵硬,背挺得直直的,下巴扬起,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小兔崽子,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这么对杂家! 片刻,苏寒凉也从东楼里出来了,远远朝着应公公抱了抱拳,便匆匆离去。 御书房。 皇上想到很快要见明安王妃夜风华,竟如一个惨绿少年般坐立不安。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情怀了! 这天下的女子,哪个不应该是随他挑随他选?他早已麻木,早就没了望而不得的煎熬感。 有句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恐怕是最能形容他此时的激动心情。 只是应洪生那狗东西带回来了谁? 说好的明安王妃呢?为什么是混世魔王? 尤其那混世魔王满脸怒气,到底是谁召见谁?谁才是皇帝? 但见明安王爷翘着条大长腿,像个大爷一般坐在一架有轮子的椅子上。 看来这是不准备行礼了。皇帝每次一见这厮,就感觉全身不适。 明安王爷很少进御书房,跟皇帝见面最多次数的地方,就是在太后的德寿殿里。 他平时也这么说话,和往日并无不同,“皇上,您十万火急找我何事?” 皇帝端坐在御桌前,已将那幅《暗香》收起来。心里冒火得很,朕哪知道找你何事?朕找你媳妇儿! 应公公躬身上前来,仍是笑着,一点没受刚才的影响,还拼命暗示,“皇上,老奴把明安王爷给您请来了!老奴刚才还在猜,皇上召明安王爷觐见,是不是为了年节的宫宴?” 皇帝眉头微微一挑,“战十七,你最知太后心意,你说今年年节要怎么办才能讨太后欢心?” 应公公放下心来,觉得皇上在这些事儿上真是一点就通。他抬眼去看明安王爷,想用眼神说,瞧,我没骗你吧? 可明安王爷根本不鸟他,鼻孔朝天,很傲慢的样子。 应公公讨了个没趣,安安静静退到一旁。 明安王爷这才悠悠笑道,“皇上就为这事儿召微臣入宫?” 皇帝点点头。 明安王爷用手肘撑了一下轮椅的扶手,坐正坐直坐挺,正色道,“皇上真想听听微臣的主意?” 皇帝很少见明安王爷神色这般凝重。 他到底心虚,龌龊心思只能放在阴暗面,若是被混世魔王这张破嘴宣扬了出去,他这皇帝还如何做人? 他也表情凝重起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但听明安王爷慢条斯理道,“以微臣之见……” ------------ 第157章 朱门酒肉臭 战凌云一改往日吊郎当的样子,义正词严,“微臣的意思是,今年的宫中年节就取消了吧。每年的年节销耗巨大,据微臣所知,受雪灾影响的根本不止鹏城,还有比鹏城更远的玉龙城,清池城,百姓都在遭难,不如用这些银两救灾,远比大家聚在一起过年节来得好。皇上说是吗?” 皇上缓缓抬眼,“看来战十七知道得不少啊。” 战凌云笑笑,“不是战十七知道得不少,而是百姓知道得不少。皇上在这皇宫里坐着,耳目没那么清明。若是去坊间走上一走,就知道现在街头巷尾的百姓到底在议论些什么。我嘛,不过就是路过的时候,听了一嘴……” 皇上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你是说百姓都知道了?” “知道多少不清楚,不过有许多百姓的亲戚都是从玉龙城,清池城逃难来到京城。一路上死孩死娘的多了去了。”战凌云淡淡道,“微臣在坊间听到一句诗,想说与皇上听,皇上便知百姓心中作何想法。” 皇帝直觉不是什么好诗,却又忍不住好奇,黑着脸问,“你说。”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战凌云一字一字,生怕对方听不清楚,戳得皇帝心窝子疼。 皇帝果真黑了脸,却也不知道该找谁的麻烦。只是顺手将桌上的砚台摔下地去。 应公公连忙叫来宫人打扫。 岂料这还没打扫干净,皇帝又把桌上一个杯子正正砸在应公公脑袋上,顿时血流如注。 战凌云冷冷笑道,“皇上英明,砸死这狗奴才算了!皇上明明掀微臣入宫,这狗奴才却推三阻四,不知所谓,还一再想把微臣的妻子带入宫中。这名不正,言不顺,岂不是要坏了皇上的名节?” 皇帝的脸上更加难看,却是顺手又把笔筒砸向应洪生,“这狗奴才办事越办越不像样!传出去朕的名声有损,却更有损明安王妃的名声!” 战凌云点点头,“皇上圣明!微臣就说这狗奴才一心想作皇上的主,他还狡辩!到时坊间来几个无聊的文人,把咱们南羽的皇上也写成这个德性,那可是惹天下人笑话的!” 他说着拿出一本册子,正是刚才躺着无聊时看的那本“大力国皇帝秘史”。 他将册子递给皇帝,“皇上您闲来无事也可看看,千万不能跟大栗国那蛮荒皇帝一样。咱们南羽毕竟是文明礼化之国,岂是大栗国所能比?虽然这文人故意把国家写成了‘大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 皇帝接过册子,瞄了几眼,心跳得突突。不过面上却板得严肃,“你整日就看这些?太后昨日跟朕说,等你腿脚好了,安排你去翰林院。到时你去那多读些有用的书。” “翰林院?我不要去!”战凌云随意玩着手上的扳指,“微臣刚成了亲,哪有心思去翰林院。” 皇帝一听“刚成了亲”,顿时恼火得想揍人,克制住暴怒的脾气,淡淡道,“凡事需懂得节制,否则……” “否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战凌云哈哈一笑,接过皇帝的话茬,打了个呵欠,“皇上,我能走了吗?没准我媳妇儿在宫门口等我了。来前她就说要在宫门口接我回家,担心微臣的腿脚不便。” 皇帝早就不耐烦跟他鬼扯,意兴阑珊地挥挥手。 站在外面的战五胜得了指令,立时进殿跪安了皇帝,推着明安王爷就往外去。 他满头的汗,低声道,“爷,属下要被吓死了。” “胆小鬼!”战凌云一丝冷笑漫出嘴角,“又想当表子,又要立牌坊,什么好事都让他一个人占尽了。” “嘘,小声点,我的爷!”战五胜恨不得腾出一只手来捂住王爷的嘴,“这里处处都有暗卫!” 战凌云就这么沉着脸被推出了宫门。 宫门前,一个女子正站在华丽的马车前,搓着手呵着气,时不时蹦两蹦,然后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宫门。 宫门一开,出来一个坐在轮椅上唇红齿白的少年。 她笑了,朝着他欢喜地跑过去。 十六岁的年纪,正是一生中最明媚的时光,脸上哪怕只微微带着一点笑意,都像是一束暖阳,将周围的白雪都融化掉。 声音也是带着一种明朗的朝气和亲昵,“王爷大人!你总算出来啦!人家等你很久了!呼呼,我好冷!” 战凌云脸上的阴沉,仿佛被这束暖阳瞬间吹散,将她的手一把拉过来,双手捂着呵气,“谁让你不在马车里等着?” ------------ 第158章 不敢对王爷有半分肖想 夜风华在听到齐居仁的遭遇后,心里涌起了一丝难言的荒唐感。 本来猜测皇帝想要给王爷戴绿帽子,纯粹只是觉得四月快要来临,皇帝如果想要发动一场对战家的灭门案,总要搞点事情。 却万万没想到,她自己很可能是引起这场灾难的源头。 一幅随手所作的《暗香》而已,如同儿戏般炫技。 皇帝若是真想要画,只需让应公公带个口谕让她再画一幅即可。何以非得跟一个臣子抢画,吃相那么难看? 她不得不自恋地想到,难道那狗日的皇帝真是吃多了三珍海味,忽然迷上民间小吃了? 夜风华怏怏回到王府,安置王爷睡下后,便钻到了南院去找和苏郡主。 沐儿回禀道,“和苏郡主出去了,那会子誉王妃派人来接郡主,说晚点会把人送回王府。” 夜风华点点头,“那行,等她回来,我再过来。你好生侍候着,别嫌她孩子气。” 沐儿抿嘴笑,“王妃哪里话,沐儿怎敢嫌郡主孩子气?其实在沐儿看来,郡主和常人并无分别,甚至别旁人还要灵上几分。” 夜风华不想透露太多,只叮嘱着,“总之她要什么,有现成的都给她,你找魏嬷嬷支出来就是了。要是没的,你来回我,我想办法。” 沐儿脸上现出由衷的神色,“王妃待郡主是真好。以前明面儿上大家待郡主虽然都恭敬,但其实背地里都嫌她是个傻子。只有王妃您是真心待郡主好。” 听得出来,沐儿那小甜嘴是句句向着她,可不知为什么,她却莫名有些反感。 这种踩低捧高的方式,并不是人人都喜欢。起码她就不适应,幽沉了脸色,淡淡道,“做好自己的活儿,少议论,才是本份。” 沐儿吓得花容失色,立时跪倒在地,“沐儿逾越了,求王妃责罚。” 夜风华这才注意到,沐儿这小丫头长得还挺水灵,不由笑起来,“哪里那么多责罚,起吧,陪本王妃聊几句。” 沐儿仰头望着王妃,确定对方没生气,才缓缓起身,惶恐地问,“王妃您问吧,沐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夜风华仍是淡笑,“就随便聊聊。听你这谈吐不俗啊,还什么都会。在我王府这些丫头里,你算是最出众的一个了。” “谢王妃赏识!”沐儿低着头,不敢居功的实诚样儿,却掩不住她清丽的容貌。 她给王妃沏完茶,又拿来了刚上了碳的手炉。一切做完,便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你是哪年进的王府?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夜风华拿起茶碗,用茶盖拂了拂茶汤,却并不喝,只闻着淡淡的茶香。 “回王妃的话,奴婢来王府已许多年了,具体是哪年,还真记不住。早前沐儿是在康平侯府侍候,后来王爷立府以后,主母见沐儿手脚还算干净勤快,就将沐儿调来了王府。” 夜风华点点头,“怪不得,那也算我王府的老人儿了。” 沐儿忽然想起什么,蓦然脸一红,摇头惶恐道,“王妃别误会,沐儿其实一直在北楼当值,是王爷和王妃大婚后,才被调到东楼侍候。所以王妃千万别以为沐儿有做王爷通房丫头的打算。沐儿自己有心上人,绝不敢对王爷有半分肖想。” 夜风华仍是一抹淡笑漾在嘴角,“沐儿确实是个机灵的丫头,只是你这端好的模样,放在北楼岂不可惜?当时是谁的安排?” 明安王府的北楼除其中几间厢房被夜风华改成了医院住院部外,其它都是王爷的库房。 里面到底有多少珠宝黄金,谁也不清楚。 而且上面那栋楼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好东西全藏在地底。这是夜风华看那卷羊皮地图看到的。 沐儿据实以答,声音充满委屈,“魏嬷嬷安排沐儿去的北楼。她也是看着沐儿模样算是周正,怕沐儿对王爷起了心思,一直防着沐儿。” “那倒未必,”夜风华抿了一口茶,品着嘴里的甘甜滋味儿,“只怕是魏嬷嬷疼惜你,北楼的活儿轻松,赏赐多,只要守本份,还不容易犯错。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沐儿想了想,终于笑道,“王妃人真好,能从好的一面来想问题。沐儿傻,总觉得受了魏嬷嬷的排挤,其实想想,她也没有理由为难沐儿。” “这么想就对了。”夜风华又问了一遍,“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沐儿回答道,“除了我爹娘,上面三个姐姐都嫁人了,下面还有六个弟弟。” 夜风华只是随口一问,“你在王府挣的银子也都全交给家里了吧。” 沐儿点点头,“是呢,家里弟弟们还小,又都在长身体,吃的用的都是银子。沐儿命好,住在王府里吃穿用度都不缺,要银子了没地儿使去。” 夜风华站起身,“行了,好好侍候着和苏郡主。过几天,她的丫环夏初就要来了。到时你还回东楼侍候着。” 沐儿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随王妃安排,沐儿不管在哪儿,都会小心侍候。” 夜风华走出南院,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有点疯。现在她草木皆兵,防着每一个人。 再这么下去,不到四月,她就得心力交瘁而亡,哪里还用得着皇帝来灭门? 一想到皇帝,便想到皇帝的龌龊想法,恨不得弄一管药,直接让那只蠢货死了算了。 迎面战五胜来请了安,便匆匆而过。 夜风华想到什么,朝着那背影喊道,“五胜,王爷睡着了吗?” 战五胜答,“睡着了。奇怪,今天睡得特别安静。” 夜风华笑笑,“睡着了就好。帮我备个马车,我想去趟康平侯府,不若你也跟我同去吧。” 刚才战凌云疼得哼哼唧唧,加上皇帝和齐居仁又给他添堵,他便借机闹腾。 夜风华实在忍不了,便哄着他吃了安眠药,可算安静了。 一想到他睡着以后,变成个安静的美男子,她不由得笑了。 其实她希望他能一直任性妄为却又平安下去。这样爱闹又骄傲的人,若是有一天被皇帝欺了辱了,还活得下去吗? 马车已备好,夜风华在风雪中匆匆去向康平战府。想来想去,她还是觉得应该让战老夫人有点准备…… ------------ 第159章 皇帝是个惯犯 明安王府的马车到达康平侯府时,天已黄昏。 门房见是明安王妃来了,赶紧笑着把门打开。听说明安王妃是来见战老夫人,立刻飞奔而去禀告。 待夜风华见到战老夫人时,丫环连茶和点心以及手炉全都准备好了。 战老夫人房里还坐着卫氏老夫人和刑氏老夫人。 夜风华依照规矩一一问了安,行了礼。她尽管笑容满面,却依然遮不住眼角的风霜,眉间的清寒。 她如此行色匆匆,且没跟十七一起来,分明不止是来跟战老夫人问安那么简单。 卫氏和刑氏都是识趣之人,便都站起身,表示自己还有事忙。 战老夫人也不挽留,一颗心莫名沉下去。 待屋子里只有婆媳二人时,她才道,“风华,是有急事同母亲说?” 夜风华收起了面上勉强残存的笑容,表情变得沉静,忽然直直跪了下去,“母亲,媳妇可能给战家惹祸了,求母亲把王爷那封和离书还我罢。” 战老夫人咳嗽几声,弯腰将夜风华扶起,皱眉道,“怎么回事?” 夜风华顾不得事情有多丢人,随即把发现皇帝有可能对自己打歪主意的事儿说了出来。 战老夫人听得眉头越皱越紧,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也越捏越发白,“你是说,皇上扣了齐大人那幅《暗香》?” 夜风华点点头,“我知道,其实扣了一幅画说明不了什么,可媳妇有种直觉……” “不,皇上也许打的就是这主意。”战老夫人视线落在夜风华那张精致的脸上,感觉有种惊心动魄的美。这样的美人,还画得一手好画,能吸引皇上再正常不过了。 她幽幽道,“皇上强取豪夺不是第一次了。只是那一个,毕竟当年还未出阁。皇上想要的女子,谁又能阻止?” 夜风华听说皇上有前科,不由得心脏紧缩,连瞳孔都放大不少。 她脑子里忽然灵光闪过,陡然失声道,“母亲说的是庆嫔娘娘?” 这下轮到战老夫人吃惊了,“你从哪里听来的?” 这件事在当年都算秘事,更何况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夜风华一个后生小辈又怎会知道? 夜风华从战老夫人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又猜对了。 她摇摇头,“没人跟我说,只是王爷心心念念想治好庆嫔娘娘的腿疾,央了媳妇许久,媳妇便上了心。谁知宫宴头日那晚,媳妇无意间碰上了庆嫔娘娘,还给她瞧了瞧腿疾,可是……” 战老夫人见夜风华眉头紧锁,叹口气,“这十七啊,从小就爱惹祸。当年把庆嫔娘娘害得半身瘫痪,他嘴上不说,心里却难过得很。这些年更是重金寻访名医,却求而不得。再说那宫里也不是谁都能去的,禁忌多得很。好孩子,你要是瞧不好庆嫔娘娘的腿疾,也不用难过。” “不是,母亲。”夜风华刻意压低了声音,凑到战老夫人耳边,悄悄道,“庆嫔娘娘的腿好好的,根本就没有瘫痪。如果要说真有什么毛病,那就是久不下地,在床上椅上坐久了,有些浮肿。” 战老夫人惊了一瞬,却很快反应过来,“当真?” “当真。”夜风华很肯定,“媳妇医术虽然不精,可这点判断还是有的。媳妇只是奇怪,太医院那么多御医,就没人看出是真瘫痪还是假瘫痪?” 战老夫人经这一提醒,想了想,沉吟道,“庆嫔娘娘是因为十七才成那样的,所以咱们战家或多或少也会多关注一下。当年她是因为跳舞惹了祸,让皇上看中了,便非要选其入宫……” 庆嫔娘娘进宫后,很得皇上宠爱。 尤其“燕裳”之舞惊天下,的确是入了皇上的心窝子。庆嫔娘娘常被半夜召入殿为皇上献舞,继而被宠幸。 有那么几年,庆嫔娘娘盛宠加身,无人能及。直到颐妃入宫,才压了她的风头。 战凌云就是在那时,顽皮之下顺手帮颐妃铲掉了最大劲敌。 从此庆嫔瘫在床上,不能起舞,渐渐失了宠爱。 帝王最是薄情,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起初还常派御医去芍喜宫,只是派去的御医都回来说,庆嫔娘娘闹得厉害,根本不让瞧病。 最后是一个姓秦的御医终于用诚心打动了庆嫔娘娘,这才得以对其医治。 不过治了几月,秦御医就回了皇上,说庆嫔娘娘伤及内筋,从此站不起来了。 皇帝惋惜了一阵,也就忘了。 夜风华听战老夫人讲到这,灵光又一闪,“是不是那个叫秦丛简的御医?” 战老夫人点点头,“正是。如果照你所说,庆嫔娘娘假装腿疾,想必是为了躲避皇上的宠爱。而这个秦从简……其实是庆嫔娘娘未出阁前就认识的。” “是她未出阁前就喜欢的人?”夜风华冲口而出。 战老夫人摇摇头,“那倒不是。庆嫔娘娘进宫后,她喜欢的那个人就莫名死了。秦丛简似乎只是庆嫔娘娘的老乡而已。” “哦。”夜风华整理着这堆信息,隐隐觉得日后怕是很有用。 倒是眼前这事儿,她低声道,“这么看来,并非媳妇我多心。那母亲还是把和离书还我吧,如此一来,皇帝就算要找麻烦,也找不到战家头上去。” 战老夫人不悦道,“我战家岂是怕事之辈!你既已嫁进我战家门,那便是我战家人!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咱们战家绝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夜风华心里感动,却是正色道,“母亲有所不知,战家就要大祸临头。我绝不能让皇帝拿我对战家大做文章。” 战老夫人心中一凛,“你说什么?” 夜风华低着头,眼泪忍不住往下掉,“母亲别问我怎么知道!反正战家真的要大祸临头了。若是不早做准备,咱们战家要灭门了啊!” 战老夫人手抖了几下,却坐得比刚才挺直得多。 那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战场所锤炼出来的临危不惧,“风华,你说得再清楚些!” 夜风华不知怎的,被战老夫人那股正气激励得浑身滚烫。 她抹去泪水,声音坚定,“请母亲相信我,有的事我说不明白。其实自从媳妇和王爷大婚以来,母亲难道不是也有所察觉?否则何以要将王府的地图交到媳妇手上?” ------------ 第160章 皇帝心头的一根刺 夜风华的追问,反而使得夜老夫人慌乱的心沉静下来。 第一次这样和儿媳妇坦诚相对,“你们大婚这件事老身查过,你祖母和大伯母都有参与。但就她们的能力,根本办不到天衣无缝。” “我祖母?”夜风华只是略一思虑,就明白了,苦笑道,“让母亲见笑了。我祖母这人……” 战老夫人见她难过,摇摇头,“她有她的考量,老身不怪她。” “母亲也怀疑是皇上所为?”夜风华实在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这样做?单单只是因为太后偏爱王爷?” 战老夫人目色深沉得见不到底,良久才道,“也许吧。想必你也看到过老十七面对皇上的时候,根本没有君臣的样子,说话更是没大没小惯了。” 经战老夫人这一提醒,夜风华倒想起了几个宫宴上的细节。 皇帝赐酒,王爷没下跪谢恩就算了,甚至连口头上的谢都没有一个,单手接过,拿起就喝。 但当时皇帝,包括太后娘甚至大臣们,均无异样,似乎都习以为常。这说明战凌云从小便是这样在皇帝太后跟前没大没小,毫无尊卑长大的。 皇帝竟然忍了战凌云将近二十年,想必也是心头一根刺,日日都想要拔出。只是碍于太后,皇帝才不敢明目张胆。 可作为一个君王,尤其是号称文明礼化重尊卑的南羽国君王,又如何受得下这番屈辱? 但仅是这样,皇帝就想要将一门世代忠良连根拔起,甚至连国土安危都弃之不顾,说得过去吗? 夜风华狠狠摇了摇头,“不管如何,母亲,咱们要早作准备。” 战老夫人沉吟片刻,轻声问,“风华想怎么做?只要不提和离书,别的,都听你的。” 夜风华倒也不再坚持,毕竟有没有她的存在,皇帝都要动战家了。而她有可能只是个导火线而已。 她沉声道,“媳妇想要先把王府和战家的财物换成银票存于其他各国。” “战家值钱的东西不算多,倒也不少。可老十七那里的宝贝却是数不甚数,还有良田铺面不计其数。这要怎么换成银票?” 夜风华显然对“价值连城”没什么概念,从来没当过富婆,如今是真不称手。 她想了想,忽然眼睛亮了,“不如这样,咱们出钱让宫图南以他的名义,从太后手里把六号得奖的良田万顷买出来。咱们再慢慢想办法把好东西全埋那土里去。” 战老夫人对她这反应力十分赞赏。关于宫图南此人,她也是有所了解。不过像这种性命悠关的事,宫图南愿不愿意出面,她也没把握。 她刚把疑虑说出来,夜风华便重重点头,“母亲,信得过。宫图南与和苏郡主都可以相信,他们应该都是愿意的。这两日和苏郡主还在我王府里住着呢。” 战老夫人道,“看来这事你想了已不是一天两天了,风华,告诉母亲,你怎么知道还没发生的事?总不会一切都是你猜的吧。” 夜风华闪烁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母亲,媳妇答应过朋友,不把秘密说出来。” “和苏郡主?”战老夫人到底眼毒,一下就猜到了一点,“你信她的话?” 其实夜风华倒没想过扯和苏郡主出来当挡箭牌,可经战老夫人这一提醒,却是让她醍醐灌顶,“母亲真厉害,一下就猜到是她。” 见战老夫人并没露出普通妇人那种不屑的神色,她才低低道,“母亲,有的事情我们不了解,却不表示它不存在。和苏郡主的事,我不方便告知母亲,可我却信她说战家四月有灭门之祸是真的。再说,咱们早作准备,就算没发生,也不损失呀。可若是发生再来后悔就来不及了。您说是吗?” 战老夫人点点头,“母亲知你一片心都为战家,好孩子,你放手去做,需要什么来告诉母亲即可。” 夜风华呼的松了口气,但觉只要战家肯配合,怎么都能避过这劫。 她道,“母亲,不若趁着年节,让孩子们和孩子们的母亲,全部都回亲戚家过年吧。先远离京城可好?” “全部?”战老夫人凝重地摇摇头,“咱们战家是武将世家,不能随意出京。” “那就是出国更加不可以了。”夜风华没辙了,“好难,怎么办呢?这么多人!” 战老夫人缓缓道,“战家世代忠良,就算死,也不能让人说战家叛逃。如果皇帝未动,战家却先动了,战家将会背上叛逃罪名。” 夜风华脱口而出,“如果战家背上的罪名是叛国投敌呢?” 战老夫人心头一凛,“怎么可能?” “母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夜风华神色异常坚决,“我知道这很荒谬,可真的不是没可能。” 战老夫人喃喃重复,“叛国……投敌……”继而重重咳嗽起来,越咳越烈,完全止不住。 夜风华赶紧给她顺气,却是眼神猛地一沉。 她看见战老夫人用来捂嘴的帕子上全是血。 战老夫人慌忙之中,顺手拿起桌上那杯茶漱口。刚喝了一口,又是一阵咳,一口血吐进了杯中,顿时染红满杯的茶,看着甚是吓人。 战老夫人赶紧用手捂住杯口,不想让夜风华看到,却忘了这个媳妇是懂医的人。 她喘着,“风华,你,先,回去,想,做什么,就做。你把门口的赵嬷嬷给老身叫进来……” 夜风华却没动,只是安静沉稳地慢慢替她顺着气,“母亲,呕血的情况多久了?为什么一直没告诉我?” 战老夫人摇摇头,“告诉你又有什么用?这是痨病,治不好的。” 痨病,在现代叫肺结核,在古代就是等死的绝症。怪不得战老夫人根本不愿意让她知道。 她叹口气,柔声道,“母亲,我能治好您的病。从今天起,您住到王府北楼里去吧。” 战老夫人摇摇头,“母亲怎好去打扰你们?” 夜风华强势的医生属性又上线了,“这不叫打扰,这是必须隔离治疗。肺结核会传染,母亲也不想让战家上下老小全得了这病吧。不用皇帝动手,咱们自己就先灭了……” ------------ 第161章 母亲中毒了 战老夫人是住进明安王府的北楼以后,才真正知道这儿媳妇奇妙本事的冰山一角。 与别的大夫探脉不同,夜风华对她进行了查血查痰一系列见所未见的检查。 最后,夜风华还带她来到一个秘密房间里。 房内放置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用黑色的布搭掩着。 黑布揭开,那是个拍胸片的机器。 夜老夫人震惊异常,再是有见识有魄力的人,终于有了古代人应有的惶恐表情,“风,风华,这这是什么?” 夜风华安慰地拍拍战老夫人的手背,柔声回话,“母亲别怕,这是用来检查您到底有没有痨病的仪器。” 她扶着战夫人躺上去。 战老夫人还想问什么,动了动嘴皮,却不知从何问起。 尤其她这时候看夜风华,有一种很奇秒的感觉。 人还是那个人,可又似乎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她看见夜风华从柜子里取出一件白色的衣服套在身上,又拿出个白色的布罩蒙在脸上,然后才开始埋头写写画画,调整仪器。 声音听起来也是那样平静,“母亲跟着口令进行呼吸,不要紧张,全身放松。” 战老夫人又新奇又忐忑,不由自主按照夜风华所说,将全身的肌肉都放下来。 仪器里出现一个冰冷的声音,“呼……吸……” 战老夫人便跟着那声音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如此反复几下,才听夜风华说“好了”。 她几乎是飞奔过来,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母亲,还好吧?累不累?” 战老夫人坐起身,“你说实话,母亲还有几天活头?” “母亲你安心在北楼住下,我现在先确定你到底是不是肺结核,就是你们所说的痨病。就算是,我也有把握治好。” “真的?”战老夫人欣喜极了。其实人越到老越想活,说不怕死是假的。只是因着心生无望,才会做出一种视死如归的样子来。 如今夜风华说能治,她莫名涌出一股信任。 仿佛她说能治,就一定能治。就好似她说战家四月有祸,就一定有祸。 一时悲喜交加,忧虑中又透着无尽的希望。至少现在准备,还一切都来得及。 这么一想,就连气儿都顺了不少。 夜风华更是极力安慰,“母亲这病要乐观,少操心,多想些好事。心宽才能养好病。您身体底子好,只要严格按我的方法来治疗,就肯定没问题。” “一切都听你的。”这也不过是生病的老太太见着医生应有的样子。 夜风华找来雪冬,“房间收拾出来了吗?” 雪冬点点头,也穿着白大卦,佩戴口罩,“王妃,一切都按您的要求布置好了。”她现在十分熟悉医院配置,几下就把房间消毒好,并且摆上了床位及其他需要的设施。 战老太太被带去房间里,左看看右看看,这摸摸那摸摸,欣奇得很,“风华,你不能让赵嬷嬷和翠羽过来照顾我?” 夜风华想了想,“翠羽年轻,倒是可以……不过……” “你是担心翠羽不可靠,看到你屋子里的东西?”战老夫人一下就明白对方所担心的问题,“放心,翠羽可靠的,不会乱说话。” 夜风华略一沉思,点点头,答应下来。毕竟雪冬和三七要照顾夜长风和苏青秋,有时候忙不过来。 再说老太太平时有人侍候惯了,住在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是难受。 夜风华去找来翠羽,交待吃的用的,身体各方面的注意事项。 翠羽只是哭,“老夫人到底怎么了?她她她……平素就咳血……嘤嘤嘤……都瞒了好一阵了……” 夜风华等她哭够了,才平静叮嘱,“你要是一直这么哭,那还是回侯府去吧。我会安排别的人来照顾老夫人。” 翠羽一听,慌了,“不不不,翠羽要照顾老夫人。” 夜风华淡淡道,“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照顾老夫人。” 她本来想着赵嬷嬷年纪大了,抵抗力弱,万一也染上肺结核,那可是很麻烦。 但她看着一旁站着的赵嬷嬷,尽管眼里有泪光,却仍是微笑着等待王妃发话。看起来倒是真比一旁哭个没完的翠羽要靠谱得多。 这一两相比较,她果断道,“赵嬷嬷,您若是能好好听进去我的嘱咐,你就去照顾老夫人。” 赵嬷嬷立时跪地,“一切听王妃吩咐。” 夜风华将翠羽遣回了侯府,后者少不得又是一阵啼哭。 ------------ 第162章 本王妃偏要看看你是人是鬼 千真万确,战老夫人中毒了。 对于夜风华来说,中毒并不可怕,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才真正可怕。 她见到战家当家主母荣桂英时,如同在海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沉声重复,“大嫂,母亲中毒,事关重大!” 荣桂英见夜风华脸色苍白,全无人色,在北楼被拦下的一丝不快立时烟消云散。 她扶着夜风华,坐到北楼入口庭院处一个亭中的石凳上。 两人顾不得寒冷,神色都异常紧张。 荣桂英沉默半晌,显然是在仔细思考。待她开口时,问的却是,“听说你把翠羽赶回侯府了?为什么?” 夜风华被这冷不丁一问,一时有些错愕,“赶回侯府?她并不适合留下侍候母亲,所以我留了赵嬷嬷,自然就要送她回侯府。” 荣桂英凉凉一笑,“那丫头说是你把她赶回侯府的。” “大嫂你信吗?”夜风华不明白一向拎得清的大嫂为什么在听到母亲中毒后,还能扯这些闲事,“我只能说,我没有赶走她。” 荣桂英摆摆手,继续问道,“翠羽一向心细如发,侍候母亲侍候得极好,为何你会觉得她不合适?” “母亲除了中毒,确实有痨病。这痨病是有传染性的,当时我的确先考虑的是翠羽。因为她年轻,身体抵抗力好。可她一个劲儿哭,嘤嘤呜呜,我听得很烦,而且根本不利于母亲养病,所以我就让她回侯府了。” “她回侯府去跟我说,是你把她赶出王府的。”荣桂英淡淡道。 夜风华这才发现荣桂英并非是责问自己,心头一凛,“大嫂怀疑下毒的人是翠羽?” “她今天行为十分反常,明知侯府最忌搬弄是非,却一再暗示我,说你把母亲软禁起来。原本我还不知道她何以今日会如此不谨慎,作为老夫人房里的贴身丫环,是不该犯这样的错。” 经荣桂英这一提醒,翠羽的表情和说过的话也都一一浮现在夜风华的脑海。 她想起来了,刚才她只是交待翠羽要注意些什么,并未提到老夫人是什么病。 翠羽却压根听不进去注意事项,只反复强调“老夫人平素就咳血”。 这分明是慌乱之下的掩饰。夜风华心头沉甸甸的,“若是母亲房里的丫头下的毒,那就太可怕了。” 要知能进主屋,尤其是做到老太太的贴身丫环,那是需要本事的。 尤其翠羽还这么小,如果不是有着特殊原因,是肯定无法近老夫人的身。 荣桂英看出了她的想法,点点头,“我记得翠羽是前年进的府,出身清白。在进府之前,就有专人查探过。这丫头心灵手巧,绣花描眉,梳最复杂的宫花头,都特别拿手,无一不出类拔萃。” “所以就被选进了母亲的院里?” 荣桂英摇摇头,“哪里那么容易?去年母亲在云佛寺被毒蛇咬了,一堆人吓得束手无策,只有翠羽冷静,将母亲的裤腿撕开,用嘴一口一口把毒血吸出来。为此翠羽昏迷了四天才醒过来。大夫也说,若不是蛇毒吸得及时,母亲性命难保。” 夜风华明白了。 怪不得战老夫人刚才还说“放心,翠羽可靠的”,想必就是这场救命之恩带来的信任。 可细思及恐,如果战老夫人去云佛寺的行踪泄露,事先有人放了有灵性的毒蛇,只咬战老夫人一个。 否则如何是那么多人一起,偏偏蛇就认得战老夫人? 待战老夫人被咬后,翠羽在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吸了战老夫人腿上的蛇毒。 如此,方能获取信任。 荣桂英见夜风华眸色变幻莫测,知她已经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不由得喃喃道,“翠羽会是谁派来的?” 夜风华的思绪却飘远了,总觉得翠羽这样的人在自己府里也有一个相同的类型,骤然失声道,“沐儿!” 一个轻盈的身影从亭柱后转出来,猛地跪倒在地,“王,王妃,您,您叫我!” 夜风华脸色雪白,惊魂未定。 她其实并不知道亭柱后有人,只是因着翠羽,联想到自己府中也有一个所谓“心灵手巧,绣花描眉,梳最复杂的宫花头,都特别拿手,无一不出类拔萃”的丫头。 她嘴比脑快,便失声喊了出来。 却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能喊出个真人来。 夜风华想到自己刚刚和荣桂英聊天的内容,被面前这个丫头全听了去,不由得火冒三丈。 她沉声道,“你在这鬼鬼祟祟做什么?是谁让你来偷听的?” 沐儿被吓得泪流满面,嘤嘤呜呜哭起来,“求王妃饶命,奴婢没有偷听。奴婢只是怕王妃冷,来给王妃送披风。不曾想,王妃和战夫人在此聊天。奴婢怕打扰到,所以才在柱后驻了足。” 夜风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嘴角漫出一丝凉意,“是吗?那本王妃的披风又在哪?” 沐儿一愣,再一顿猛磕头,“奴,奴婢一定是心里惦记着王妃冷,匆匆出门,却忘记拿王妃的披风……” “一派胡言!”夜风华狠狠一拍石桌,本就冷红的手更加通红,“看来今日本王妃不下重刑,是得不到一句真话!” 她远远朝着北楼门前的侍卫挥了挥手,待侍卫跑近,冰冷下令,“把这丫头押下去,本王妃偏要看看你是人是鬼!” 沐儿花容失色,只一个劲磕头,“求王妃饶命!求王妃饶命!沐儿早就表明过心迹,不会对王爷有半分肖想!王妃,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冤枉啊……冤枉啊……王妃……” 见沐儿被侍卫拖走,荣桂英猛地豁然开朗,“王妃这是要打草惊蛇?” 夜风华点点头,“对,打草惊蛇!从今日起,我挖地三尺,也要把王府和侯府里隐藏的所有敌人全部清理干净!” 她深深凝视着面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干练女子,声音低沉却郑重,“战家有大祸,罪名很可能是‘叛国投敌’。一旦罪名坐实,战家将是灭门大祸!大嫂,此事迫在眉睫,我无法跟你细说是怎么能预知未发生的一切,但请你信我,信我这一次!” 荣桂英震惊得瞳孔紧缩…… ------------ 第163章 宁可错杀三千 荣桂英做梦都没想到,来王府看一趟母亲,竟看出一场战家灭门的惊天大事。 她也是自小出身武将世家,曾跟随爹娘在边关长大。后来嫁给战惊雷,成为战家当家主母,才慢慢学会用雷霆手段管好一个大家族。 她并非柔弱女子,可听到夜风华说战家会有灭门大祸,罪名是“叛国投敌”,仍是两耳轰鸣,刹那间晕眩。 只是她很快便镇定了,声音干涩地问,“母亲知道吗?” “知道。”夜风华知荣桂英信了自己,心里涌起一丝感激,“不过我想,以后还是别让母亲知道太多。她那病最忌操心,需要安心静养。这一次……是我太心急,才惹得母亲急怒攻心。” 荣桂英从只言片语中,猜出一定是夜风华因战家大祸惶恐不安,去找母亲商量,从而引发了母亲大肆咳血。 她伸手安慰地握了握对方的手,“如果不是你,又怎知母亲不止是生病,还中了毒。” 夜风华强压住一丝无奈的伤感,淡淡扯了扯嘴角,斟酌着措辞,“大嫂,我只知道,战家因为‘叛国投敌’的罪名会被满门抄斩。既是这样,咱们是不是应该先肃清侯府和王府里的奸细?” “奸细?”荣桂英的心又被重锤捶了一下。 夜风华抿了抿唇,低声道,“大嫂,就算皇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起码也得有证据吧?证据会是什么?与敌国的往来书信或是别的什么信物?总不可能是空口白话!” “皇上?”荣桂英又一次受到了震荡,喃喃的,“皇上要灭战家?” 夜风华不敢去看荣桂英的眼睛。 荣桂英红了眼眶,颤抖着声音,“我战家满门忠烈,皇上为何要灭战家?咱们战家祠堂躺着的哪一个儿郎不是为了这片山河,这个国家而丢了性命在所不惜?” 夜风华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毕竟她来这个家没几天,要不是战老夫人待她确实好,她大有办法独善其身。 她更加放低了声音,“大嫂,你镇定一点。你是战家的当家主母,你说的话才有人肯听。万一那些都是我的胡乱猜测,咱们也就只当是临时演练一下。可万一是真的,咱们很幸运,能提前做准备,是不是?” 荣桂英被眼前这个不到十六岁的小姑娘折服,渐渐平静下来。 她看着对方的眼睛,那样黑亮,那样深不见底。表情也是超乎年纪的淡定,忽然有种被安抚的感动,“王妃是个有胆识的人。那就照你说的做,先打草,看看能惊出几条蛇?” 夜风华闻言笑了,放下心来,“大嫂比我有能耐,只是因着突如其来的消息才会束手无策。” 荣桂英摇摇头,“在这事儿上,我是一点警觉性都没有。如今整个战家,男子除了未到年岁的孩子,就只有老十七和老八在家,其余的全部出征。战家各房又有一大半分散在侯府之外,要真出几个奸细,一时半会又怎么肃得清呢?” 夜风华听得头疼,刚才本来就忙得头重脚轻,现在更是觉得工程巨大无法下手。 按她的想法,趁着皇帝还没下手,先带着战家老弱妇孺们逃离京城,再想法让战家的将士们直接在前线反了算了。 显然,这想法如此天真。她对南羽没有归属感,战家却有。 战家老小绝不可能让她胡来。 她长叹一声,“大嫂,我的长项是治病。至于保家卫国,我是一点都没想过。要和皇帝周旋,要查出谁才是害战家的敌人,我是真不拿手。” 所以她才慌慌张张跑到战老夫人跟前想要商量出个法子,见着战家当家主母又和盘托出,可如今仍旧是一筹莫展。 她沮丧极了,咬牙切齿,“那就先从翠羽和沐儿身上下手,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 冷静下来的荣桂英点点头,目光坚定,“刚才你不是要对沐儿下重刑吗?那王妃请吧!我来旁观。” 两个女人互视一眼,均露出一种杀伐果断的凶狠。 御书房中,皇帝对着《暗香》走火入魔地临摹着,一幅又一幅,画到最后,却是画了一幅曼妙的仕女图。 图上画的正是那日梅花宫宴中的夜风华,发髻,衣饰,惟妙惟肖。 应宫宫面色铁青地进来,看见图中仕女,不由得怆惶回报,“禀皇上,宫外传来的消息,说是明安王妃正在对其府中丫环大肆用刑。” 皇帝将仕女图平整放好,视线未移半分,皱眉道,“所为何事?” “听说,听说是明安王爷要收沐儿做通房丫头,被明安王妃知道了。这下惹恼了明安王妃,她二话不说便绑了沐儿,据说现在沐儿的十根手指头已经全被竹简夹断了。” “哦?”皇帝眉毛微微挑了挑,笑道,“还是个小辣椒!朕倒是没看出来,她的嫉妒心这么强。”笑容渐不隐下去,最后收成了一丝凉薄冷意,“还是她太喜欢明安王爷才会这样?” 应宫宫抹了一把汗,不敢接话。却又忍不住提醒,“皇上,那沐儿就是繁花在明安王府的名字。” 皇帝闻言,脸色这才真正沉静下来,不悦道,“哦?简直是废物!朕不是叫她回王府后继续盯着,不要轻举妄动,怎的还惹上了那混世魔王,搞出了风流债?” 应宫宫又抹了把汗。 繁花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如今被皇上斥为“废物”,其实打的是他的脸。 不过他在皇上面前,又有什么脸面可言? 他也不敢为其辩解分毫,因为已经猜到皇帝的意图。 果然,皇帝拿起画笔,在新的白纸上开始临摹《暗香》,笔墨游走得龙飞凤舞,娴熟至极,仿佛每个细节都已刻在脑海。 说出的话,也是那么轻描淡写,“做了她,干净点!只有死人的嘴才最可靠。” 应公公低下头,如一汪无波的井水,习以为常,“老奴这就去安排。” 心头却是哀戚,繁花其实并不知道多少秘密,就算用刑又能说得出多少来呢?一定要杀人灭口吗? 他匆匆出了御书房,召来暗卫,下了对繁花的灭口令。 ------------ 第164章 怦然心动 黑夜中,一双眼睛轻轻睁开,清冷而安静。 身旁没有人,一席空虚。 战凌云第一次认真在想,为什么媳妇总是那么忙,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为什么自己从来找不到事儿干,只能躺着睡觉? 他脑子里纷乱繁杂。 一时想起鹏城大雪每天埋人上千;一时想起这几日战家出征的儿郎已经全部离京,归来能有几人尚不得知;更想起皇帝觊觎他的王妃…… 他脚上隐隐的疼痛忽然让他想起宫宴最后的那个夜晚。 他告诉她,太后给他谋了个好差事,押运赈灾物资前往鹏城。 可她却脸色骤变,脱口而出,“你不能去!” 后来在他的追问下,她又说,“我舍不得你去。” 其实他这几天很没出息地沉浸在这句“我舍不得你去”的话里,每每想起来心里都甜丝丝的。 却是此刻,怎么有种惊心动魄的危机,埋藏在这句所谓的甜言蜜语里。 夜风华不是那种儿女情长的小女儿家,相反,她格局比他大多了。 其实她掀起鹏城救灾时,应是全心全意想要为鹏城百姓出一份力,只是后来起了变化。 是什么原因才引起的这种变化呢? 战凌云猛地翻身坐起。 耳边回荡着夜风华深深的叹息,“战凌云,我累了!总之你要想办法把这差事给推掉,维持你‘京城混世魔王’的名头最好。” 哪一个女子嫁人后,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出人投地,有所作为? 偏她竟然要他当一个悠闲的混子! 她说,你越闲,咱们就越安全。 她还说,你就真不愿意好好想想,咱们的大婚到底是谁一手安排? 战凌云忽然一身冷汗。 他不是不清楚,甚至他比许多人知道的还多。 大婚是罗氏和夜老夫人联手动的手脚,其中牵涉了礼部白大人家,岳大人家,甚至还有邱大人家。 内里错综复杂,如果没有上面的人首肯,这些人绝对做不到齐齐点头。 那么上面的人,难道真是皇帝? 战凌云沉声喊,“五胜。” 荆四进来回话,“爷,侍卫长跟着王妃在处理沐儿。” 战凌云眉头微皱,“哪个沐儿?”屋里丫头太多,名字一堆,他没用心记。 荆四想了想,“就是那个手巧的姑娘,还跟你们去过宫宴。不知怎的,听说王妃嫉恨她要给王爷您做通房丫头,所以对那丫头下了重刑。” 战凌云揉了揉眉心,淡淡笑起来,“通房丫头?”这是趁他睡着了给他安排了什么话本? 他朝荆四招了招手,“既然五胜有事忙,那这件事,你去办。” …… 夜风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时,已是后半夜。 她沐浴完悄悄爬上床,想就着床边歇歇就好,省得把战凌云吵醒。 她身体刚挨了冰冷的床沿,就被他强有力的手臂捞了过去。 她已不会像最初时那样惊呼,而是滚入他温暖的怀里后,低低地问,“我吵醒你了?” 战凌云在黑夜中,闷闷的,“没有,一直没睡着。听说你因为嫉妒本王的通房丫头而大肆动刑?” 夜风华的笑容从嘴角浅浅漫开,“是啊,王爷大人你以后要是敢想着收通房丫头或是娶妾,我本王妃可是心狠手辣之人,绝不手软。” ------------ 第165章 繁花似锦弦月如勾 这已是寒霜露重的后半夜。 一个嘤嘤哭泣的女声带着惊恐的抽噎从角落里传出来,“王妃……饶命……王妃……” 夜风华出来得匆忙,只一件黑色锦袍在身,腰封束得笔挺,身上无一饰物。刚洗得清香柔顺的墨发,用了一条发带高高束在脑后,显得干净利落。 她与荣桂英对视一眼后,才淡淡瞥向全身完好无损的沐儿,“你口口声声喊着‘王妃饶命’,到底是本王妃不饶你,还是你背后的主子不饶你?” 沐儿眼泪涌出,颤抖着用手抱住夜风华的腿,想要开口求王妃救命。可是一想到背后的主子是皇上,又有谁能救得了她的命? 今日下午,她被王妃在王府里高调拿下后,即押进了王府地牢。 王妃扬言,要对她下重刑。 可她被关进来后,就不再有人理她。 她那双巧手根本没被夹断,连皮都没破一下。不止如此,间或还会有人来给她送水喝。 她起初有些得意,以为王妃终究顾忌她是侯府派过来的人。 后来有动静了。 来了几个女子,把她身上的衣裳全换了下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旁边牢房有了响动。稀里哗啦一阵之后,一个声音下令,“上夹!” 沐儿听出来了,那是黑骑侍卫长战五胜的声音。她不由得屏住呼吸,从牢房木板的夹缝看过去。 她震惊了。 被上刑的是一个女子,穿的正是她之前的那身衣服。 女子一声声惨叫,吓得沐儿把茶水都打翻在地。 尔后,各种刑罚轮番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身上脸上已经血肉模糊。 战五胜这才停止用刑,还扬言沐儿手指全部已断,剩下的这口气就是留来交待她幕后之人。 起初沐儿还不太明白为何侍卫长指鹿为马,直到一群黑衣人夜半攻入地牢,长剑刺透那个穿着她衣裳的女子,她才明白,皇帝是真的要杀她灭口了。 她泪眼婆娑,狠狠在王妃面前磕着头,“王妃饶命!王妃救命!沐儿虽是应公公派来的人,却从未真的在侯府和王府干过坏事啊!” 终于,她还是说出来了。 她是应公公的人,应公公是皇上的人,所以她背后之人就是皇上,杀她的人也是皇上。 夜风华鼻子里冷哼一声,“如果你真干了伤天害理的事,你以为我还会留你到现在?” 沐儿仍是匍匐在地,哭泣着表功,试图唤起一点王妃对自己的好感,“沐儿无论在侯府还是在王府,干活儿都从没偷过懒儿……” 夜风华可不是来听她表功的,强势打断,“像你这样的,还有几个在侯府和王府?” 沐儿抹着泪,摇摇头,“沐儿不知道。沐儿只是有一次从应公公说漏嘴时知道一句话,繁华似锦,弦月如勾。我就是繁花,应该还有似锦,弦月,如勾……” 夜风华没好气,“几个小细作,起个名字还这么诗情画意,有毛线用!” 荣桂英本来很沉静,听到夜风华这嘀咕,竟在这深冷的夜笑起来。待笑容落下去,只剩一脸冰寒时,才缓缓道,“这应该不是应公公取的名,听起来倒像是皇上的手笔。几个小小的丫环细作,竟轮得到皇上起名,我看也是闲的。” 夜风华凉凉漫出一丝讥诮,“自以为江山稳如磐石,要不是有战家这样的世代忠良守护河山,我看他还有没有闲情雅致!” 她冰冷的视线扫过沐儿,“你那几个好姐妹现在都是些什么人?用的什么化名?” 沐儿仰起满是泪水的脸,摇摇头,“沐儿是真不知道。沐儿从未见过她们。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由应公公亲自调教。沐儿最拿手的并非监视人,而是做手艺活儿。这您是知道的……” 荣桂英忽然道,“想必翠羽便是你们这几个之一了。” 谁知沐儿摇摇头,“不,她不是。” “你怎么不是?”夜风华和荣桂英异口同声。 沐儿擦干眼泪,深知自己若要想活下去,只能依附王妃,这便恭敬回话,“沐儿曾经也怀疑过翠羽,是以特地引她在甘泉池下过水。沐儿在她脚掌上没看到任何记号。” 她说着顾不得冷,脱了鞋袜,露出足底。她脚心中,果然有一个很小的梅花记号。 “你们那几个人都有?” 沐儿点点头。 夜风华又问,“皇上派你到王府做什么?” “起初应公公派沐儿来侯府,只是每个月例行禀报些战府所发生的大事。如战家与什么人来往密切,信鸽有几只,与何人有书信来往。” 荣桂英倒是听明白了。 这是皇帝对各个官员,尤其是武将世家的监管。怪不得皇帝对几个丫环还这么看重,说白了就是他的眼线。 并且这眼线绝不能是太有经验的人,也不能过于出类拔萃,甚至不能太聪明。 就像沐儿这样的,瞧着老实,手上有活儿,脑子不算笨,却又不够机敏。哪怕被人识破后,其实她也不像许多细作能承受重压,打死都不会说出什么来。 沐儿就是这类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细作,却是不露声色把战家所有情况都掌握在手里。 夜风华细一想,也明白了,淡淡地问,“这么久以来,你都能沉住气,为何今日却仓惶露出马脚?” 沐儿一愣,脸色倏然变了,“王妃你要小心,皇上看上你了。他迟早也是要宣你入宫侍寝的……” 夜风华听得一阵恶心,忍不住口出恶言,“做他娘的春秋大梦,老娘也是他宣想宣的?” 荣桂英才是真正被惊到了,错愕张口,能吞下一个小鸡蛋。 夜风华以为她被自己忽然而至粗鲁吓呆,不由得脸红,“大嫂莫见怪,风华自小边关长大,说话是有些不太好听,您多担待。” 荣桂英摇摇头,半天才捂住胸口道,“她,她说皇帝要宣你入宫侍寝?” 这简直是战家莫大的耻辱! 夜风华瞬间脸色铁青,“不知道皇帝哪根筋搭错了……” ------------ 第166章 你的年少喂了狗 夜风华从地牢出来,安置了荣桂英就寝,才在清冷夜色中慢慢走回东楼。 陪在一旁的,是战五胜。他拎着灯笼,为王妃照亮前路。 远远一望,东楼那边似乎有情况。 两人都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刚进东楼庭院,就被一地狼藉震呆了。 院子里的人,捡的捡东西,扫的扫地,忙得不可开交。 只有那陈三和战凌云,一个站着垂头丧气,一个躺在轮椅上垂头丧气。 夜风华四周看了看,一地的蜡烛被切割得惨不忍睹。她未开口,是战五胜先问的话,“陈三,大晚上的你在这练暗器?” 陈三回话回得蔫蔫的,“回侍卫长,不是陈三要练暗器,是咱的爷要练暗器。” 夜风华瞧着战凌云那没精打采的模样,顿时明白过来。 她柔声安慰着,“你还在养病呢,现在手脚不灵便,暗器练不好是正常的。等你好了,也许……” 陈三这才抬起惊异的目光,忍不住打断王妃,“谁说爷的暗器没练好?他!他!他……他能闭着眼睛用铜钱把一排的蜡烛齐芯切断,分毫不差。” 这话使得夜风华将心将疑,“是……吗?有那么神哦!” 陈三为了证明自己没说假话,拖了个丫环过来,“你看到的对吧?刚才爷是不是手一挥,铜钱出手,把这一整排宫灯的烛芯全部切断了?” 那丫环深深福了一福,“回王妃,陈侍卫的话所言不虚。”她想到了什么,立刻在那一堆垃圾里找出五六支蜡烛呈上,“王妃请看,这都是王爷一挥手的结果。” 夜风华接过蜡烛,挨个认真瞧了瞧。果然,每支蜡烛都是齐灯芯的根切断,整整齐齐。 她抬起美目向着没精打采的战凌云瞧去,“王爷,这真是你弄的?” 战凌云要死不活地回应,“嗯。” “那你干嘛闷闷不乐啊?”夜风华更加不解。原本是想着第一次学暗器,他没学好就闹脾气。却没料到,学好了也闹脾气。 战凌云怏怏的,“不好玩,也没什么可学的。” 这话搁别人听不懂,可战五胜懂。 他想起十岁那年,自己学射箭小有所成,便在战老夫人的要求下亮了一手。 站在百米开外,三支箭同时射中靶心,在场的战家儿郎无不喝彩。 唯有战凌云走过来说,“就这,你还需要练好几年才成?”他二话不说,拉满弓,顺手拿过五支箭,看也不看靶心,随手便齐齐射中。 当时战五胜震惊异常的同时,是满满的挫败感。和现在的陈三一个表情。 果然,王妃转头不解地问陈三,“你们主子暗器使得好,你为什么不高兴,还垂头丧气?” 陈三几乎是带着一把哭腔回话,“属下就是感觉白练了那么多年的时间,爷就随手一挥……”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那么个大男人竟然想哭了。 夜风华只一愣,忽然懂了,爽朗笑起来,“知道了,你的年少喂了狗,爷就那么随手一挥,挥掉了你的青春岁月。” 战凌云直到这时才坐正,清越的笑声在东楼回荡,“练个暗器,还不如本王的王妃说两句话来得好玩!” 夜风华嗔怪地瞄一下王爷棱角分明的眉眼。 夜色中的男子真是英媚袭人,年轻俊朗。即使他随时都表现得很颓,却也掩不住那满脸的自信。 她想,其实王爷只需再打磨一下,也许才会磨砺出锋芒。他天资是那样得天独厚,老天爷也不会瞎了眼,要将战家赶尽杀绝吧。这怎么下得去手? 她推着王爷的轮椅回房去,一路跟他说起今日王府中所发生的大事。 御书房里,皇帝雷霆震怒。 “一群废物!”皇帝一拂袖,将茶杯打翻在桌上,浸染着一幅幅临摹之作,“叫你们去办个女人,都不能解决得干净利落。还死了个人在王府里!” 应公公弯着腰,脸色也是蜡黄,“皇上,沐儿确实是解决了。受伤的那个暗卫,也在王府的地牢里吞药而亡。” “哼!”皇帝气咻咻地坐下,“朕花重金打造的暗卫,竟然不及他的黑骑侍卫!这一试就试出来了。” 这才是他生气的原因。 他堂堂一国之君养出来的暗卫,不如一个王爷的侍卫,传出去还有何脸面? 应公公察言观色,低声道,“皇上息怒!老奴可以慢慢为皇上再寻更好的暗卫。只要死了的那个死得干净,王爷不能闹到太后那里,其实就是万事大吉。” 皇帝横了他一眼,“那死得到底干净吗?十七那小子最是个鬼精,小心他看出点名堂来。” “皇上大可放心。这些暗卫的底子都是洗得干干净净,随便他怎么查都查不到宫里头来。”应公公信心满满,“王爷就是再有能耐,他也不敢硬说是皇上您派去的人吧。就算闹到太后那里,只要皇上一口否认,太后也不会信他。” 皇帝阴沉沉的眼睛,睨了一眼桌上被湿透的画作,只见茶水将墨汁晕染开来,渐渐变幻成明安王妃那倔强又明媚的脸。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仍是她美目流转的模样。那抓心挠肺的感觉快要让他窒息,猛的眼睛一睁开,“去欢泉宫!” 应公公正收拾桌上的茶渍,闻言愣了一下,立刻道,“是!” 欢泉宫里已得到消息,知皇上大半夜要来,所有人都忙成一团。还没收拾出个名堂来,已听到应公公那特有的嗓音已宣唱开来,“皇上驾到!” 宫女嬷嬷跪了一地,齐声喊“皇上万岁万万岁”。 只是这欢泉宫的主子不在迎驾队列中,声音远远从里面传出来,“臣妾腿疾不便,不能恭迎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那正是庆嫔娘娘!兰阳公主的亲娘。 皇帝踏进这欢泉宫,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已有多少年没踏足过这里? 当年,他可是日日下朝后便喜欢留在此处,看她燕裳一舞惊天下,也惊了他的时光。 他还记得她的模样,媚而不俗,艳而清丽,热烈中总带着一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她,也是他曾经强娶而来的女人! 看到她在这后宫里日复一日等他到来,他觉得总有一天夜风华也会如她一样。 想到这,他走进殿去…… ------------ 第167章 天下女子任朕挑选 床榻上披散着长发的女子,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岁月已在她脸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迹。 抑或是常年不见阳光,她皮肤苍白得异常。 她挣扎着起床,声音已不复当年的清脆好听,而是带着沉重的嘶哑感,“臣妾不能亲自迎驾,还请皇上恕罪。臣妾……臣妾……万万想不到,竟在深夜能见到……见到皇上……” 话到尾处,却是激动哽咽得说不下去。 这极大满足了皇帝的虚荣心,尽管再见到这位强抢而来的嫔妃,已激不起他一丁点爱意和欲念。可他从她的神情里,已经看到了想看的东西。 朕想要的一切,没有得不到的;朕想要的女人,终究会如眼前这位一般,只为等他来看一眼。 他的脸上染了浅淡的笑容,声音也温柔,“爱妃不必自责,朕知你心意。” 他挥手将宫人嬷嬷们都打发出去,却并没有要在此就寝的意思,只是坐在床沿边,伸手抚摸着庆嫔的脸,“霜儿,朕记得你入宫之前,是有婚约在身?” 庆嫔名叫严如霜,皇帝当年最爱叫她的闺名霜儿。 此时这声“霜儿”一出口,令人不由自主想起那些年的旖旎情景。 “婚约在身”这几个字,刺得庆嫔的心疼了一下,落在面上却分毫不显。语气是那样淡,“天下王土,都是皇上的。又何况区区女子,哪一个不因着入宫成为皇上的女人而欣喜若狂?臣妾……也不例外。” 皇帝来芍喜宫,正是想要听到这些话。 天下王土,都是朕的! 天下的女子,也都该任朕挑选!不管你是年方十四还是四十,也不管你嫁人与否,只要朕愿意,你都应该予取予求。 他更加爱怜地轻抚庆嫔的发丝,感受到女子激动的颤抖。甚至他在这一刻,身体里涌动着久违的柔情蜜意,要想宠幸一下这个可怜的女子。 不过庆嫔如此善解人意,用手轻轻抵住皇上的胸口,微微泣道,“得皇上怜爱,霜儿此生无憾。只可惜霜儿是个福薄之人,不能好生侍候皇上,恐扫了皇上的兴。” 皇帝只得住了手,轻声道,“这些年冷落了你,朕心头也不好过。” 庆嫔忙摇头,“霜儿都明白。皇上日理万机,忙的都是国家大事。” 皇帝老脸一红,倒也不辩解。 庆嫔忽然伸手轻轻拽住皇上的衣襟,如年轻时那般,“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不知皇上可能应允?” 皇帝的笑容渐渐隐去,手也收了回来,淡漠道,“你说。”他这大半夜跑到芍喜宫,可不是来听她求他办事。 似乎终于发现此女不识趣,所以兴致便淡了。 庆嫔也立刻发现皇帝的情绪变化,可事情迫在眉睫,这又是她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此时,不知这一生还能不能见着这男人! 她必须得把握机会,“皇上,臣妾就瑶儿这一个女儿。她最近得了癔症,皇上您是知道的。她根本不适合远嫁……” 皇帝霍然站起,翻脸无情,与刚才的柔情蜜意判若两人,“别说了!你养的好女儿!她不嫁,是等着顾家来逼朕要人吗?” 庆嫔哭泣道,“皇上您也相信和苏郡主的话?她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分明是在瞎胡闹。” 皇帝听得心烦,甩袖而去,听到庆嫔在身后一声声喊着“皇上”,便驻足回眸,眼神淡漠,“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提。她也是朕的女儿,朕不会害她。” 庆嫔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含泪的眼睛升起了冷意。 一个嬷嬷等皇上带人走远了,才一脸肃然跑进来,轻唤,“娘娘,没事吧?” 庆嫔使了个眼色,让嬷嬷把门关上,这才掀被而起,从床上走下来,森然道,“他害了我一生,还害了……到头来却不肯了却我一个小小的心愿……” “老奴听说,皇上最近迷上了明安王妃在梅花宫宴上的画作《暗香》,整日关在御书房临摹,如痴如醉。”嬷嬷一脸神秘。 庆嫔顿时恍然大悟,冷笑扬在眉间,“怪不得这大晚上跑我芍喜宫来了。还问了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敢情是在本宫这里找霸占民女的理由!明安王妃看来危险了!” 嬷嬷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细一思量,惊得捂住了嘴,压低声音,生怕被人听了去,“不会吧?娘娘您是说皇上看上了明安王妃?” 庆嫔凉薄一扯嘴角,“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咱们这位皇上满嘴仁义道德,私底下又有什么事干不出来?当年……哼!看来他又想故技重施,以为战家那混世魔王是盛家公子好拿捏呢。咱们且坐着看看热闹就好。” 彼时应公公收到一只信鸽,传书说今夜明安王府动静非常大,一力都是王妃作主。王爷一时兴起,跟着侍卫学暗器,不过赌钱他拿手,学暗器却是一塌糊涂。 应公公将飞鸽传书呈给一夜未眠的皇上看,皇上腥红着眼睛瞄了一眼,只是一笑而过,“废物!不足为惧!”顿了一下,忽然来了兴致,“一力都是王妃作主?这么说,跟朕对着干的,倒不是那混世魔王,而是这只小辣椒了。” 应公公附和道,“那战家十七除了听曲赌钱有些本事,又仗着太后的宠爱,战家的后盾,这才敢为所欲为。否则就凭他那点能耐,又怎能狂妄到现在?” 皇帝听到“太后的宠爱,战家的后盾”,眼神幽暗,“是时候该清理清理了。” 明安王府这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夜风华站在王府东灵阁的顶层,望着幽暗的天际,喃喃道,“怪了,这个细作竟然慌报消息,到底是为什么呢?” 战五胜也一时茫然。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拦截到一只信鸽。信鸽飞向哪里不清楚,但信的内容跟实际情况不同。这说明有人正在扰乱谁的视线。 夜风华笑问战五胜,“你如今还觉得王府固若金汤吗?” 战五胜想起自己之前信誓旦旦跟王妃拍胸脯保证,这王府中的人底子都干净。如今不止揪出了一个沐儿,竟然还有别人,是敌是友都分不清。 他不禁汗颜,“属下一定尽快肃清王府里的奸细。” 夜风华正要开口说话,听到楼梯间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不,让这些奸细都留着,有用……” ------------ 第168章 你像个晶莹剔透的水晶包子 从楼梯间转出一个英挺少年,一袭银色长袍,腰束黑色玉带。他头发也用银色丝带扎了起来,看起来干净明媚。 他虽然走路很慢,但似乎并不似想象中严重。 夜风华立时上前一步,伸手去扶住他,皱着眉“王爷大人,你怎么跑这来了?是想成残废吗?” 他扬眉,站得笔直,“我这不是好好的?你那石膏太重,不方便。”他不欲让她的注意力停留在自己脚上,便对战五胜吩咐道,“奸细留着,里面一定还有皇上的人。你要肃清了,他还得想办法往里塞,大家都费心费力。” 夜风华成功被转移了视线,点点头,“王爷说得没错,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咱们打草惊了蛇,各路牛鬼蛇神都坐不住了,总有几个小的会露出马脚。咱们把小的抓了即可,至于藏得深的,慢慢钓,别一次性清完了。” 战凌云点点头,微眯了眼,“弄了半天,本王这王府如此不太平。本王还以为固若金汤呢。” 夜风华看着眼前骤然深沉的男子,似乎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和狂妄,带了几分隐忍,不由得黯然,“王爷大人,其实也没想的那么糟糕。只是战家儿郎们都出征去了,家里就咱们几个,总得护了战家周全。你说是不是?” ------------ 第169章 对王爷的爱慕之心 沐儿被王妃用了大刑,惨死地牢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王府人心惶惶。 都说是王爷看上沐儿,想要收了作通房,而王妃嫉妒成性,痛下杀手。 即使皇帝宠幸了皇后身边的宫女,皇后都还得表现自己有多大度,主动求皇上给宫女抬位,方显出宽容的胸怀。 像明安王妃这般,为个通房丫头把事儿闹大,做事儿这般绝,实属头一份。 一时纷纷扬扬传播开去,成为笑料。都说混世魔王已经够不像话了,娶了房悍妻,更不像话。 “明安王妃看着不像那样的人啊?怎么会打死了丫头?” “怎么就不像了?听说她在梅花宫宴上还当场杖毙了一个王爷的侧妃,啧啧,那手段!” “仗着太后的宠爱,这明安王爷夫妇也太霸道了!一个强抢民女,一个心如蛇蝎,丫环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 荣桂英刚回了趟侯府,便听见大街小巷都在传明安王妃的是非。 昨夜刚发生的事,一大早已经传遍京城,实在很蹊跷。 她又匆匆赶回王府,马车刚到门口,就见大门打开,出来一辆马车。 那正是载着明安王妃夜风华出行的坐驾。 荣桂英立时叫停了马车,同时夜风华也听出了她的声音。 夜风华诧异地撩开马车幔帘,探出张明媚朝气的脸,眼睛也亮晶晶的,“大嫂,你不是回侯府去了吗?” 荣桂英担心人多耳杂,便上了夜风华的马车,压低声音,“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说你坏话,你这出行恐怕得避一避。” 夜风华微微挑了挑眉,“咦,这么快?” 她能猜到对手会引导舆论来泼她脏水,却没想到在古代这种没有网络的时代,也能把消息传播得这般快。 高手啊! 这倒省事儿,不用她亲自给自己泼脏水了。 她张扬大笑,眉目泛彩,夺目生辉,“本王妃处置个把丫头,难道还要上报朝廷,等待批阅?哈哈,笑话!打便打了,杀便杀了,谁能奈我何!” 她声音着实大,也不知道是要说给谁听。 荣桂英见她一改性情,飞扬跋扈,又想到其实沐儿好端端地关押着,恍然明白过来。 明安王妃这是故意让人以为沐儿死了! 她正待开口说话,便见宫里来人了。来的还是两路人马,一路是秦嬷嬷,另一路则是应公公。 两路人马都是来请明安王妃进宫,一边是见太后,一边是面圣。 秦嬷嬷与应公公打了个招呼,“真巧!” 应公公在面上自然也很尊敬这位太后身边的红人,不敢摆一丁点架子,“是啊,巧了。皇上闻听昨夜明安王府出了大事,这便派老奴来传口谕,宣明安王妃见驾。” 秦嬷嬷温温一笑,“消息传得够快的,都传到皇上耳朵里了。不过皇上日理万机,那明安王妃又是个臣妇,依老奴看,还是去见太后为好。毕竟教习女德之类,太后更顺手些。您说是吗?” 应公公心内不悦,面上却是堆满笑容,“秦嬷嬷说的是,皇上跟太后母子连心。重要的是及时止住流言,否则王妃德行有亏,实在有损王室形象。” 秦嬷嬷点点头,仍是温温附和着,“请公公放心,更请皇上放心。太后也是绝不会容忍德行有亏的女子继续给王室抹黑。” 荣桂英和夜风华已齐齐下了马车,见秦嬷嬷和应公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荣桂英第一次见着这阵势,听着两位宫里人的对话,心里莫名紧张,悄悄去拉夜风华的手,低声道,“你别怕,我这就去禀告母亲,让她……” 夜风华笑着摇头打断,也是压低了声音,“这种小事别麻烦母亲,她的病需要养。大嫂,你先回侯府等消息即可。有王爷陪着我就行。” “十七弟?”荣桂英最不放心的就是十七弟陪着,不由脱口而出,“他有腿伤不在府里养着,他去能干什么?” 夜风华哑然失笑,心道她家王爷的风评确实不怎么样。 她只得俏皮地做了个鬼脸,“大嫂,王爷是我夫君,他得去护着我呀!没有王爷,我什么也干不成的。” 荣桂英自知说话损了自家十七弟,却没什么愧疚,还是有些不放心。 可秦嬷嬷已经走过来见礼,仍是依着之前的礼数,恭敬地寒暄一阵,又说明了来意,才缓缓道,“那就请王妃跟老奴走一趟吧。” 她抬头看了一眼正要出门的马车,不由得疑惑,“王妃本来是要准备出门去哪?” 夜风华原先是要去五城兵马司,如今看来,先后顺序得换一换。 或许这样会更好玩也说不定! 她随口扯谎道,“王爷昨夜任性,把腿上的药全弄掉了。我得出门给他配药去。” 这话令秦嬷嬷浮想联翩:王爷想要沐儿当通房丫头,而王妃把沐儿打死了。王爷一气之下,就赌气把腿上的药全弄掉了。所以一大早,王妃又出门去给他配药。 秦嬷嬷抬眼一瞧,哟,这姑娘尽管看起来仍是神采奕奕,风采卓绝!可只要一细看,就会发现眼圈隐隐发黑,可见昨夜一宿未眠。 她想到各宫娘娘们都等着太后发落明安王妃,不由得为这姑娘担心,暗暗捏一把汗。 “王妃有心了。所谓爱之深,痛之切,才使王妃对丫头恨之入骨。只要王妃把这层意思跟太后说清楚,太后也会体谅王妃这颗对王爷的爱慕之心。再说,太后责罚总好过皇上亲自降罪,对不对?” 这话已经提醒得很明显了。太后责罚算家事,皇上降罪是国事。 人家秦嬷嬷连理由都替她想好了:对王爷的爱慕之心。 只要用这一条去打动太后,估计就算责罚也不会太重。 尽管夜风华用不上这些策略,反倒是希望闹得越大越好。可在这人心复杂的宫里,能有人这么偏心她,照拂她,实在是心里感激得很。 她取下手腕上的一个碧玉镯子,悄悄塞到秦嬷嬷手里,“谢谢嬷嬷提醒。” 秦嬷嬷原也不是想要人家东西才帮她,正要推拒,却被夜风华一把按住。 夜风华笑道,“嬷嬷不必拒我,再说这里好多双眼睛,别让人瞧见了。” 秦嬷嬷这才不露声色将镯子悄悄收入袖中,恢复了一贯的神色,“请吧,明安王妃……” ------------ 第170章 你不是说你很暖和吗 夜风华微微一笑,对秦嬷嬷道,“劳烦嬷嬷再等等,还有个人也正要去见太后呢。” 话音刚落,从王府南门出来两匹形体俊美而健壮的马,拉着一辆周身镶金嵌宝的华丽马车。 马车停在夜风华身前,从帘幔里露出战凌云那张惊世绝俗的脸。 那真是盛世美颜,笑起来如同能把白雪融化一般。 他从马车窗里探出手来,重新将夜风华的披风绳结认真打了一遍,声音也是低沉温柔的,“怎么穿这件?不够暖和,小心凉着。” 夜风华仰起明媚如娇阳的小脸,歪头笑,“你不是说你暖和吗?” 小两口这两句调笑,别人听不见,可秦嬷嬷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天哪,甜的! 你不是说你暖和吗?那不就是说,你抱着我,我就不冷了吗? 秦嬷嬷被搞蒙了。 这这这,这哪有一点头夜打死通房丫头给夫妻俩造成隔阂的迹象? 那会子,夜风华已经扭头笑着对秦嬷嬷扬声道,“嬷嬷,您先走着,我乘王爷的马车随后就到。” 秦嬷嬷答应一声,先走了。只剩下应公公站在一旁,审视地瞧着王爷夫妇两人一脸甜蜜状,心里莫名升起一种不安,却又不知那不安到底是什么。 在明安王妃踩着马凳上了马车后,应公公透过马车窗看见王妃偎在王爷怀里笑得一脸灿烂。 他英挺高大,她娇小明艳。 他低着头看她,她仰着头看他。 两人互视得深情隽永,仿佛这世上再也没有谁比面前这个人更好。 应公公忽然顿悟,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暗里冷笑。就装吧!看你们能装到什么时候?故意做出这般恩爱的样子,不就是想让人自乱阵脚吗? 他可不上当。 他笑着站到一旁,眼睁睁瞧着马车从身边过去,这才尖着嗓音喊一声,“回宫!” 战凌云和夜风华到德寿宫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跟开茶话会似的,就连一向不出来见人的庆嫔娘娘也打着给太后请安的幌子来看热闹了。 夜风华的目光漫不经心扫过庆嫔的腿,然后浅浅一笑,意味深长。 庆嫔莫名有种被切割的刺痛感,说不出来的恐惧。她感觉到那双眼睛,已经将她内心的秘密全部穿透。 她沉默着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夜风华。 战凌云被人扶着坐到了一旁的锦椅上,依然是得宠得势的样子。 ------------ 第171章 还娘子一个清白 天下是皇帝的天下,江山是皇帝的江山。皇帝想要的女人,本就应该唾手可得。不然做皇帝有什么乐趣? 此时梦萦魂牵的女子就在眼前,自己却仍就碍这碍那不能拥其入怀。 不止如此,他连看她一眼都只能用了余光。 余光里的她,粉面桃花,冰肌赛雪,真真儿是如花一般娇嫩的人儿。 嫉妒如一条毒蛇撕咬着天子之心。从没有哪一刻,他比现在更想杀了混世魔王。 皇帝淡淡扫一眼跪了一地的人,随口应了声“起”,尔后向着太后恭敬问安后,才正大光明向着明安王妃投去一瞥,目光中却带着严肃的审视。 “刚才朕听到你凭白无故又扯了四皇子进来做甚?”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却引发了颐妃娘娘的委屈。 不等明安王妃回庆,她掩面而泣,好不可怜的模样,“求皇上给臣妾作主!” 皇帝明明已经站在外面好久,对来龙去脉看得清清楚楚,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刚来的样子,“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话既问的是颐妃,又问的是太后,更问的是明安王妃。 太后沉吟着面无情绪,并不表态。 明安王妃似乎也完全不想回答。 倒是颐妃偷眼瞧着端坐在位的皇帝,有条不紊地告起状来。 “刚才臣妾看不过明安王妃对太后不敬,所以出言说了几句。谁知明安王妃根本不把谁放在眼里,直接怼了臣妾,还把她杀害丫头的事扯到我儿身上!如此不重尊卑的女子,实是我南羽一耻!” 短短几句话,说得极致微秒,连消带打把太后都扯了进来。 谁都以为夜风华会急得立刻站出来辩解,岂知场上一片寂静,静得连风吹过的声音都令人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皇帝也正等着夜风华反驳,场上越激烈,他便越能雷霆震怒,如此方有理由侍机降她的罪,将其押下大狱。 只要夜风华被关起来回不了明安王府,他便有的是办法将其改头换面,金屋藏娇,掩人耳目。 却见夜风华与那倚在椅上的病娇王爷深深对视一眼,随即唇角微扬,根本不理颐妃说什么,静静站在一侧,好似跟她全无关系。 眼看场面僵持不下去了,太后正要发话,骤听明安王爷陡然发出一阵少年嘻闹的笑声,“好玩好玩!贼喊捉贼,实在有趣!” 众人暗暗心惊,都觉得明安夫妇这两口子在作死。 今日摆明了太后是要袒护明安王妃的,只是为了不落人口实,才板着面孔。 只要王妃肯痛哭流涕认个错,估计太后也就把这事不痛不痒地遮掩过去。 谁知这两口子一个放肆,一个不知悔改,在皇帝面前还要把事闹大。 颐妃显然已经气极,颤着声儿挑拨道,“皇上,现在当着您的面他们都敢这般,若是您不在……” 夜风华这才淡淡一笑,口齿清楚地打断对方,“颐妃娘娘不必这般自降身份,急急跳出来把自己染得一身黑。皇上是咱们南羽国的圣上,自然是最重人伦纲常,敬老爱幼,体恤百姓,有着这样豁达胸怀的皇上,又岂能受你几句话蛊惑?” ------------ 第172章 这个王妃不简单 沐儿现身! 最先脸色骤变的,不是太后,不是颐妃,也不是各位娘娘,而是皇帝和他身边的应公公。 皇帝此次被迫来到德寿宫,其实有点自降身份。要不是这几日寝食难安,实在想不到要怎么把明安王妃弄到身边来,他又哪里需要做出让人如此猜忌的事。 他已经想方设法让应公公亲自去请了两次,都没请到人,要见明安王妃一面竟然是件难事。 他必须把握住她犯错的机会,一举将其拿下。 可万万没想到,派出去的暗卫不止折损一人,连沐儿都没解决掉。 皇帝内心是仓惶的,这直接影响了他以后处置战家的部署和态度。 太后端坐正首,不怒自威,“抬起头来!” 沐儿依言将头抬起,取下面纱。 太后仔细端详片刻,目光灼人。 姑娘模样是不错,却绝不可能让明安王爷不顾王妃的感受,在大婚不久就闹着弄个通房丫头在身边。 再说了,王爷那人常在宫中行走,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美人见得多了,王爷哪可能这般容易被一个丫头迷住。 实在是荒唐! 颐妃撇撇嘴,“随便带个丫头上来,又能说明什么问题?不是说王府确实死了人吗?死了的那个恐怕才是王爷想要的通房丫头吧。” 颐妃在这些事儿上反应一向很快,只是这已经无法引起皇帝的兴趣。 因为只有皇帝和应公公知道,今天这场局的主动权已经完全掌握在明安王爷夫妇手中。 但颐妃的话得到了太后和其他人的认同。显然大家也是这么想的,可以叫沐儿的丫头不止这一个,跪在眼前的谁知是哪里弄出来糊弄人的?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战凌云和夜风华身上,且听这两人如何巧舌如簧。 往日咋呼惯了的混世魔王战凌云,今日走的却是深沉路线。 他只是凉凉一笑,朝着颐妃看过去,“既然颐妃娘娘这么着急,那就请五城兵马司的况大人来一趟吧。或许他能给娘娘解惑。” 颐妃脸色一白,神情极不自然。 她这几日最听不得五城兵马司,对况忠良更是不满。她前后让人多次接触了况忠良,想让其透露些消息,帮忙把容湘放出来。 结果此人是只老狐狸,嘴上恭敬,也答应得很好,却是嘴风极严,说了跟没说一样,什么有用的消息都不肯透露。 颐妃正想着以后缓一口气,再收拾这人。不曾想,这么快就在德寿宫见到了。 况忠良来得十分匆忙,顶着天大的压力,跪在德寿宫里向皇上和太后请安。 战凌云已重新坐回椅上,而夜风华也安静坐在他的身旁。 战凌云慢条斯理道,“况大人,你把本王今早派人送去的尸体,给大家说说吧。” 况忠良一头冷汗。 就在半个时辰前,王府的黑骑侍卫将两具已经死透的尸体送到五城兵马司。 尸体是一男一女,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被人请来了德寿宫。 战凌云正是不让况忠良有时间仔细琢磨,才以猝不及防的方式令他将所知呈上。 况忠良微微收摄了心神回话。 “今早明安王府派人送来了两具尸首,乃一男一女,其中女子正是数日前,本司下令捉拿归案的‘三铜会’成员之一的灵姑。” 一扯上“三铜会”,颐妃娘娘心知不妙。 她脑子转得快,这会子细细一想明安王爷夫妇踏入德寿宫后的种种表现,以及他们说过的话,蓦的恍然大悟,原来都是为了引出“三铜会”。 一切指向那么明显! 陡然心跳得厉害,想起刚才明安王妃那句话:臣妇做的,自然会认!就不知,若是四皇子做的,会认吗? 瞬间明白过来,明安王妃绝非顺嘴打嘴仗,而是有的放矢。 此时况忠良的呈述还没完,“另外死的那个男子,下官正在查实身份。从送来的兵器看,刀柄大小与男子的虎口痕迹一致,可以断定应属男子惯用。灵姑的伤口,也跟此刀的刀口吻合。所以,此男子杀了灵姑无疑。” 他之所以结论下得这么肯定,当然是心里有了计较。 今早还未出门,便听属下来报,说北城那边有人在散播明安王妃杀人的消息。 很快,明安王府便有了动作,想必正是为着这件事。 况忠良却不知自己这番话,是怎样惊骇了皇帝和应公公的内心。 不过他这番讲述,让太后最先质疑的点在于,灵姑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死在王府?又为什么以讹传讹,谣传明安王妃因妒杀人?这些传谣言的人到底是什么居心? 一个一个问题抛出来,在场的人谁都看出太后得了机会便明目张胆偏袒明安王爷夫妇。 无论是有心还是无心,众人都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了颐妃。 颐妃气得牙后槽出血,脸色铁青,却偏偏不敢在此时出言不逊。 连皇帝都不吭声,她又能当什么跳梁小丑? 夜风华却是再次从椅子上扶起明安王爷,双双来到太后跟前。 他们这次行的大礼,匍匐在地。 待起身时,二人双目泛红,齐齐再次叩首。 是夜风华哽咽着开口,“求太后为臣妇作主!” 太后心神一凛,“起来说话。” 夜风华依言起身,又扶起战凌云,沉声道,“臣妇接下来要说的话,也许牵连甚广。若太后和皇上有顾虑,不如屏退无关人等。” 太后情知不是好事,和皇帝对视一眼,立时点头应允,“闲杂人等,一律退避。” 众人好生懊恼,坐等吃瓜,结果吃不成了。 却听夜风华淡淡叫住正要随人群一起走出去的女子,“颐妃娘娘请留步!” 随即又扬声道,“况大人请留步!” 二人齐齐驻足。 出去的人一步三回头,感觉好大一个瓜没吃成。 只有被人抬出德寿宫的庆嫔娘娘神情寡淡,离了好远,才跟身旁的嬷嬷低声道,“这个明安王妃不简单啊,嬷嬷若是有办法,寻她来同本宫一见。” 彼时德寿宫里,空气骤冷凝固。 夜风华向着太后鞠了一躬,又向着皇帝鞠了一躬,缓缓道,“这件事,要追溯到明安王府大婚的那天晚上……” ------------ 第173章 大鱼要上钩了 追溯到明安王府大婚的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呢?新娘被人下毒,东宫太子命人围了明安王府…… 战凌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场面。他的新娘发丝凌乱,从鼻口流出的鲜血糊了半脸。 他凉薄的双眼扫过皇帝,声音不带一丝少年的轻狂,让人听来低沉冷静,“想必皇上和太后都知道,在大婚之前,我一直以为夜大小姐是夜阑珊,也一直以为自己娶的就是夜阑珊。直到新婚那晚,我才知道换人了。” 这不是什么秘密,在座的人心里都一清二楚。只是这么久以来,大家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从未真正捅破这层微妙的窗户纸。 甚至混世魔王吃了这个暗亏竟然没闹到朝廷大殿上,这也让太后和皇帝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却在猝不及防间,战凌云又把这事儿给翻出来了,“不过,换人我没意见。可要在我大喜之日杀我新娘,冤枉我杀人,我却是不能容忍。” 太后听得稀哩糊涂,眉头蹙了起来。 早前,她知道大婚之夜明安王妃被下了毒药,那不是夜阑珊干的吗?难道现在又不是了? 夜风华微微一颔首,“回太后,当时臣妇与妹妹诸多过节,一直以为是她派人对我下毒药。可后来抓到了这个灵姑,我才发现,事情并不像臣妇想的那般简单。” 太后仍旧蹙着眉。 皇帝脸上也看不出多少表情。 只是他和应公公快速对视的那似有若无的一眼,依旧没逃过夜风华的眼睛。 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说下去,“灵姑就是那个对臣妇下毒的丫环。她以为臣妇死了,随后即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太后的眉头蹙得更深,心惊明安王府竟能让人如此来去自由,是该加强守备了。 又听夜风华娓娓道来,“灵姑逼迫臣妇喝下毒药的样子实在太深刻,臣妇凭记忆将她的容貌画了出来。当时臣妇将画像交给况大人,希望五城兵马司能替臣妇找到她。” 她顿了一下,转个身,朝着况大人轻一点头,“有这回事吧?况大人?” 况忠良忙向在座大佬鞠躬回话,“确有其事。”说完之后,冷意从背上升起。 他忽然意识到,明安王爷之前已经对他不信任了。 果不其然,明安王爷冷冷道,“画像交给五城兵马司以后,抓到的全是不痛不痒的小角色。本王这才派出黑骑侍卫抓人。” 况忠良脸如土色,抱拳低声道,“下官惭愧!” 夜风华淡淡一笑,一样是凉意袭人,“况大人也有况大人的难处,我们都能理解。既然五城兵马司不能还我一个公道,那我们只好自己来。” 况忠良再想辩解,已然插不上话。 明安王爷淡漠的目光扫过,“从‘三铜会’引出顾大小姐的案子,再从此案查到容湘头上。最后会指向谁,难道还需要本王来说吗?况大人左右为难,本王并不责怪。所以本王抓到灵姑后,没有立时送进五城兵马司,而是关押在王府的地牢里。” 颐妃终于气得忍不住,“明安王爷,你说最后会指向谁!没有证据,本宫看你敢不敢胡说!” 夜风华幽幽回敬,“颐妃娘娘,这是办案最基本的推理过程。三铜会是容湘的三铜会,容湘是四皇子的随侍,您要说四皇子跟三铜会一点关系没有,说出去谁信?” 颐妃骤然跪倒在地,向太后和皇帝哭诉着,“我儿清清白白,对什么‘三铜会’毫不知情!求太后明查!求皇上明查!” 明安王爷夫妇也齐齐跪倒在地,异口同声,“求太后明查!求皇上明查!” 一时殿内气氛紧张。 ------------ 第174章 借刀杀人 明安王爷夫妇对况忠良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认真彻查。 查什么呢? 当然是查那具男尸到底是不是三铜会派去的。再从容湘身上往死里查,最好能查到四皇子明瑭身上去,能彻底给顾将军一个交待 况忠良好生惶恐。这个案子其实要真查起来没那么难,难就难在敢不敢查到背后那人身上去。 他更想不通,明安王爷夫妇明明对他已经不信任,却又为何最后仍旧将这大案压他身上? 难道就不怕他徇私枉法? 他抬眼瞧过去,见那一对璧人正意味深长回看着他,似殷切,似信任。 他顶着巨大压力,在太后和皇上跟前,再次正式接下此案。 他得往深里查,往细里查。 一想到这些,况忠良冷汗涔涔。尤其颐妃娘娘的目光像是能射出冷箭飞镖来,更令他站立不安。 太后允了,皇帝也允了,众人各自散去。 大家从德寿宫出来时,五胜带着发抖的沐儿还在外候着。 皇帝和应公公一眼未瞧,便路过了,好似从不曾有过交集。 沐儿却知,自己恐怕已是应公公死亡名单上的人了。 风雪连绵,天色暗沉。 明安王爷的马车刚刚出了宫门,就见五城兵马司的雷大人站在外面东张西望,显然事情紧急。 此人主管司里重要牢房,此前与战凌云等人见过几次面。 战凌云掀帘问,“雷大人在等况大人?” “回明安王爷,正是。”这般冷的天气,雷大人额上竟然在冒汗。 ------------ 第175章 风华对不起 夜风华回到王府东楼倒下就睡着了。 她太累太累,身体透支到了极限。可就算睡着,也并没有睡得太踏实,做些乱七八糟的梦。 一时是在现代社会的超市里,她戴着口罩买东西,然后去了洗手间,被人迷晕拖进轿车,又转了直升机,飞向遥远神秘的异国。 一时又是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上,她看见战家儿郎们一个一个倒下去,利剑穿刺,长刀劈来,竟毫无反抗之力。 她在万千血人中,看到了战北。 那个鲜活的少年,已是血衣湿透,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扛着染满血迹写有“战”字的战旗,策马在人群里奔腾。 他的声音已嘶哑,却仍是喊着,“杀!杀!杀!” 周围的将士慢慢倒下,被敌人乱箭射死,乱刀砍死。 战南正向着战北挥手,示意他调头离开。 但战北不听,依然朝着战南艰难前行。 他骑的战马被射死了!他扛着旗子在死尸堆里一步一步向着战南而去。 终于,一支利箭穿透他的胸口。 他跪倒在地,手中的战旗轰然倒下。他又努力将战旗一点一点竖起,如此反复。 终于,他再也没有力气了。破败凋零的旗子鲜红地覆盖在战北身上,那个“战”字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 夜风华在遍布战场的尸堆里行走,哭着扑向战北。 她将旗子移开,露出战北英俊而年轻的脸庞。 那一刻,她深刻地感受到原主对战北的一往情深。 她跪在地上抱起全身是血的男子,哭喊起来,“战北!战北!你起来!你会没事的!你坚持住,我有药,我给你治伤!给你治伤好不好?” 战北终于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哭成泪人的女子。他张了张嘴,喊道,“小婶婶……” 可没有声音。 他望着血红的天空,血红的尸堆,两行热泪滚落。 或许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他心里那个滚烫的名字脱口而出,“风华,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是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尽管嘶哑,却缠绵,让夜风华听得清清楚楚。 夜风华狠狠点头,眼泪大滴砸落在战北脸上,晕开了他脸上鲜红的血,露出那张清秀英挺的脸。 她哽咽着重复,“战北,你挺住!”她慌忙中拿出止血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救你,我,我会救你!” 他安静地看着她,忽然勉强扯了扯嘴角,干裂的嘴唇渗着血来,“风华,对,对不起!” 她手抖得竟然找不到他的血管,更打不进止血剂,便有些暴躁起来,恶狠狠的,“有什么对不起!你要是死了才是真的对不起我!” 说完也不管他是什么表情,终于将止血剂注入他体内。 可下一秒,他再也没有力气,脑袋轰然垂下,歪倒在她怀里。 她慌了,大声哭喊起来,“战北!战北!你醒醒……” 可战北已然没有呼吸,就那样冷却在她颤抖着的怀中。 夜风华喊着“战北”的名字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此时已是半夜,战凌云竟然不在屋内,不知跑哪里去了。 唯有那条锦鲤“比心”,在桌上的小鱼缸里游来游去。 东楼的屋子是最华丽最暖和的,可夜风华却觉得分外寒冷。 其实和她一样觉得寒冷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战凌云。 不同的是,夜风华忧心着战家存亡,战凌云则是因为睡梦中的夜风华嘴里一直喊着“战北”而黯然神伤。 他独自去了书房,呆坐良久。 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般痛苦的事。 不是原先就知道她心里的人是战北吗?可真正深夜时分从耳畔传来她撕心裂肺哭喊着“战北”名字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仓惶逃离。 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听不见她哭泣的地方。 战凌云将脸深深埋进掌心之中。 放手吗? 不,不可能! 她已经是他的妻子! 他不可能放手! 就算她心里仍旧装着战北,他也不能放手。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随手一挥,飞出一枚铜钱灭了烛灯,一室幽暗。 夜风华找到战凌云的时候,是在黑灯瞎火的书房里,见他一个人呆呆坐在黑暗中。 她亲自点亮了烛灯,诧异地问,“你怎么一个人跑书房坐着?” 他已经不似曾经那个喜怒都挂脸上的少年,就算心再疼,可表情仍是温存的,“我脚疼,怕吵着你睡觉,所以就过来了。” 他生怕她不信,又加了一句,“这样坐着舒服些。” 她不疑有它,走上前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抬起他的腿,放到自己身上。 她轻轻用手按了按几处,抬头问他,“这些地方疼吗?” 他想说“疼”,可瞥见她眼圈发黑,要出口的话立时吞了下去,只云淡风轻地摇摇头,淡淡一笑,“刚才疼,现在不疼了。” 夜风华也不深究,想着战凌云这家伙平日没事都能吵吵出点事儿来,若是真疼,哪有说不疼的? 她放下心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天还没亮,我扶你回房睡会好吗?” 他望着她瓷白的小脸,面容倦怠,不忍拂她好意,点点头,“有劳了。” 夜风华这时才惊愕地停下手,不解地看着他,觉得他变得跟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抬眸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和她轻轻一撞,立刻便移开了,表情有些不自然,“怎么这般看我?” 她仍旧定定地看着他好看的玉颜,想起战北死在自己怀中的惨烈场景,心忽然很疼。 她轻轻偎进他的怀里,叹口气,“抱抱我!我害怕。” 战凌云清楚地感觉到她全身的颤栗,忍不住伸长了双臂,将她圈入怀中,柔声的,“做了害怕的梦?” 话音刚落,他就见她忍不住哭起来。 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王爷大人,我害怕!战家死了好多人,好多好多人!前线的将士尸体堆成山,再也回不来了……还有……还有……” 还有战北,战北死了! 她没说出口,战凌云却懂了。 原来她是因为做了恶梦,才喊“战北”的名字。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便想起白清音的事情来。 战凌云陡然失声脱口而出,“你说什么?咱们战家死了好多人?” ------------ 第176章 本王弄死这些人 夜风华抬起带泪的眉眼,从战凌云怀里默然退出。 她擦干眼泪,吸了口气,望向面前如玉的少年。 原先她是想保护他的。 在她眼里,他其实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任性妄为,随心所欲,爱恶作剧,却仍旧心怀友善。 否则如何是那般内疚,以为自己害了庆嫔便心心念念遍寻名医?本来对兰阳公主无感,却也不忘护了多年。 据她所知,宫图南家里早就败落。而宫图南竟是战凌云最好的朋友。 夜风华纵然嫁他不久,却知他是一个真正内心干净的人。 如果可以,她愿他一世无忧,永远活得肆意潇洒。 所以早前就算知道战家四月灭门,她最慌乱之时,也只是去找老夫人商量对策。 她从未想过要找他。 可现在不同了。战家内忧外患,四面楚歌。 如果战凌云还不能扛事儿,等到战家面临灭门那天,他得有多崩溃? 夜风华不敢想象那场面。 她眸色翻滚着,重重呼了口气,嗓音仿佛在梦里哭哑,带着些许哀伤的撕裂,“我在梦里看见你大哥死了,战南死了,还有,战北也死了……” 倘若是以前,战凌云定然不会相信,还会笑她瞎想。 可经历了这么多,不止是白清音的家书事件,还有她忽然半夜醒来就知道夜阑珊的相好并非四皇子,而是容湘。 这所有奇怪的事加起来,难道还不能说明他娶的妻子异于常人? 他神色无比凝重,“你慢慢说与我听,咱们从长计议。” 烛火幽幽摇曳,将两人的影子融成一个倒映在墙上。 夜风华望着影子发呆,良久,才以从未有过的郑重表情问,“首先你得信我,却不能问我原因,也不能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战凌云点点头…… ------------ 第177章 想不到王爷对沐儿一往情深 尖叫惊恐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顺着飞镖的方向望去。 但见应公公头上的黑色礼帽被飞镖戳飞,藏于其中的束发也散落开来,发中的玉簪哗啦掉在地上断成两截。 应公公蓬头站在风中凌乱着,颤抖着,愤怒至极。 却听明安王爷战凌云恶作剧般的笑声响起,“哈哈,应公公来了!手误手误!本王是想打那个苹果,没想到铜钱飞公公那去了。” 经他这么一说,应公公定睛往地上瞧去,果然是铜钱,并非飞镖。 他一身冷汗,心想这要是飞镖,自己的小命怕是就交待在这了。 再低头一看,地上发丝缕缕。 他伸手一摸脑袋,顿时气得尖声叫道,“咱家的头发!咱家的头发!” 他竟然不止折了玉簪,头发都被削掉了。一时脸色白得青了,青得黑了,黑得红了,红得又白了。 战凌云自己用手滑动那辆轮椅,朝着应公公而去。在对方面前稳稳停下后,才笑得漫不经心道,“应公公,别这么小气,不就是几根头发么?削掉了还会再长出来的喽。” 应公公气得全身发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随意……” 未等他说完,战凌云一阵爆笑打断了应公公的话,用眼神从上到下打量,最后目光停留在这阉人的下身处,“受之父母?那还不是割了!你这割了都没长出来,也没见你歇斯底里。现在掉几根头发,你倒跳脚!应公公,是想要本王给你赔礼道歉?” 他说着说着,目色幽沉下去,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显得十分阴冷。 应公公的怒气压制到了极点,反而笑起来,一脸谄媚,“王爷说的是,咱家这点头发掉了就掉了,算得了什么。王爷您要是喜欢,咱家这颗脑袋不也是您的么?” 战凌云对应公公的识趣,显然很愉悦,手一挥,这次可不是挥出铜钱射人,而是霸气横生的一个字,“赏!” 既然是明安王爷出手,起码不能太小气。 不过赏的既不是金,也不是银,而是一尊玉佛。 玉佛通体晶莹透白,只要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上佳的羊脂白玉。 要知道,皇帝的玉玺就是用此作原材料制造而成。但玉玺才多大点,这玉佛可比玉玺大得多,至少是其四五倍,可见其多名贵。 只是应公公哪里敢受这赏,羊脂白玉不止价格昂贵,且向来是皇家才能用的物品。更甚者,早些时候,羊脂玉佩只有君王才能佩戴。 他一个宦官,哪够资格拥有这般名贵的玉佛! 可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越不能拥有的,就越想拥有。 当他手捧着这尊玉佛,竟生出被佛光照耀的安宁感。 他手上人命不少,跟在皇帝身边,少不得干些见不得光的事。 皇帝形象越光辉,他所做之事就越龌龊。 自上次梅花宫宴后,听闻兰阳公主肩上坐了个人,他便夜不能寐,总觉得自己脖子上也坐了个人,似乎还是个男人,因为重量实在是大得很。 所以这几日他在龙苍寺正出重金请佛,却是这明安王爷如此知他心意,想什么就赏什么。 可他不敢受啊! 战凌云瞧着他扭捏造作的样子,暗暗好笑,“应公公,其实这尊佛不是赏你的,而是让你在年节时候送给皇上。至于公公的佛嘛,本王觉得还是黄龙玉为好。” 说着,他使个眼色,战五胜又开了个精致箱子,里面露出一尊同样尊贵的玉佛。 不过这尊黄龙玉,实不如那尊羊脂玉好。但胜在符合身份,更何况还是应公公心中所想的物什。 应公公在龙苍寺请的佛,到现在也没个音讯呢。 他仔细端详着,爱不释手,一会儿看看这个玉佛,一会儿摸摸那个玉佛。又怕摸坏了,便缩手缩脚。 战凌云让人给应公公梳好了剩下的头发,又将黑色礼帽戴回去。 一切妥当,他才漫不经心道,“本王一向人敬我一分,我敬人半分。应公公突遭惊吓,却还能笑颜以待,可见实在给了本王几分薄面。本王承公公这情。” 应公公被说得差点都信了自己确实是为了给王爷面子才服了软,抹了把冷汗讪笑着,“王爷客气!王爷又不是故意对着咱家来的……” “那如果本王确实是故意的呢?”战凌云吊儿郎当似笑非笑。 “这……”应公公尴尬了一脸,“不能吧?” 战凌云顽劣地朗声大笑起来,“那当然不能!本王要能指哪打哪,还用得着这么练习?” 他指了指满地铜钱,云淡风轻摊摊手,“瞧,一个都没打中!没意思,本王不练了,还不如收个通房丫头,日日房中作乐来得惬意!” 明安王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正对着应公公,冷冷一笑,“是呢,这是铁了心要把沐儿找回来!”说着一扭身进了东楼。 战凌云挑了挑眉,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朝应公公道,“这两尊佛呢,本王都送给你。黄龙玉你自己留着,这羊脂玉嘛……年节就要到了,你把这献给皇上,他肯定龙心大悦。” 应公公十万分惶恐,“让咱家帮您送佛给皇上?” 战凌云慢条斯理摇摇头,“哪能呢?这个礼物,当然是公公自己的心意。不过嘛……公公若能帮本王做件事,一切都好说。” 应公公多机灵的人,脑子转得也快,“王爷您是想让咱家给您把沐儿找回来?” 战凌云盯着应公公良久,才老神在在点点头,“本王一直诧异,公公为何能在皇上身边一待就是十几年,原来心思这般通透。妙啊!” 应公公小心翼翼收起两尊玉佛,低声道,“若是咱家也找不到沐儿,那……” 王爷大气的,“本王也不怪你!不过本王相信,公公是个能人。” 应公公终于露出舒心的笑容,从未看混世魔王这般顺眼过,“王爷放心,咱家一定尽力。想不到王爷对沐儿是这般一往情深的呢。” 战凌云神秘地勾起唇角,摇摇头,“公公想岔了……” ------------ 第178章 什么珠胎暗结 应公公到底怎么想岔了,王爷没说,他也不好再问。不过这不影响他喜滋滋地把佛请回家去。 他宣完圣旨走了之后,便开始着人去寻找沐儿。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尤其现在的明安王爷,毕竟还在势头上。 他从这两尊玉佛,已经估到了明安王府里到底有多少好东西。 他揣度圣意,觉得终有一天会连根拔起这个令皇上不安的存在。到那时,若求得皇上让他带人抄了王府,有多少好东西还不得全进他的口袋。 如此一想,整个人都精神百倍。以至于在宫里遇上黑了一脸的四皇子都没来得及打招呼。 不过四皇子明瑭显然心事重重,也没将他放在眼里,匆匆与之擦身而过。 应公公阴冷地露出个意味深长地笑来。此子自以为是,其实也不过是为人作嫁衣罢了。 四皇子明瑭来到颐妃娘娘的玉溯宫请安,挥退了左右,陡然跪地磕头,“求母妃救救湘儿!三日后他就要被处斩,若是咱们都不救他……” “住口!”颐妃娘娘气得心口起伏难平,“他背着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顾大小姐也是他能惹的吗?如今皇上为了安抚顾将军,不得不处置他!否则……”她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否则受刑的就是瑭儿你!” 明瑭早将“三铜会”的事理了一遍,也知顾大小姐正是三铜会做下的错事。 他辩解着,“可湘儿并不知道手下人抓了顾大小姐一事,他也很冤枉!” 颐妃娘娘摇摇头,“现在说这些毫无用处。如今你只要安心等着迎娶夜阑珊和高凌兰进府,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明瑭猛地站起身,“湘儿受难,儿臣却要大婚!恕儿臣做不到!” 颐妃怒目而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既不想大婚,又如何要珠胎暗结,令本宫进退两难!” 明瑭怔了一下,张口结舌,“母妃,您在说什,什么?什么珠胎暗结?” 颐妃恨铁不成钢,“你自己做下的好事来问本宫!若不是为了你,本宫能被那不要脸的罗氏要挟?” 明瑭还是不明就里,“罗氏?哪个罗氏?” “还有哪个罗氏?”颐妃没好气,“兵部尚书夜庸的夫人,夜阑珊的亲娘!” 明瑭依旧没听懂,一头雾水,“母妃说谁和谁珠胎暗结?” 颐妃被问得呆了一瞬,终于感觉出不对劲来,“你……和夜阑珊,难道不是早就互许心意,成了好事?” 明瑭气得变了脸色,“胡说八道!本王何时与她互许心意?还成就好事!本王一心……哼!母妃您是知道的!” 颐妃惊得几乎站立不住,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跳了一跳,“这个罗氏,好大的胆子,竟敢诓骗本宫!” 她揉了揉眉心,脑子里忽然混乱起来。 瞧着儿子那样子并不似作假,可又想不通罗氏哪来的胆子敢扯这样的弥天大谎。 明瑭好男色,她一清二楚。 不过她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对富贵人家千奇百怪的花样实在是了解得太清楚。所以她对儿子这喜好,也并没有感到多不耻。 再说那容湘长得俊俏,连她有时看着心里都荡漾了几分,又何况儿子整日里都跟那容湘裹一块。 她有一次撞到过两人在一起,也不过是斥了几声,让他们在外人面前注意收敛。 但以她想来,儿子不过是新奇,待知道女子的好,自然也就顺过来了。 是以她在知道夜阑珊怀了儿子的骨肉时,虽然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但尔后却是欣慰的,起码他儿子有后了。 只是现在这状况不对啊…… 明瑭皱着眉头,“儿臣从未与那夜阑珊有过任何苟且。前几日父皇指婚的圣旨到了吉王府,儿臣还诧异得很,不知母妃怎的突然喜欢上夜阑珊,去求得父皇指婚。” 那几天正好又遇上容湘被抓,他连日奔走无果,也没心思进宫来问母妃。 却万万没想到,这指婚里竟然还有惊天秘密。 母子俩双双惊骇的同时,不约而同想到一个人。 明瑭更是踉跄着连拜别母妃的礼仪都忘了,脸色铁青地朝外奔去。 他弃用了出宫的马车,抓过宫门侍卫的一匹马,向着五城兵马司长驰而去。 五城兵马司守备森严,就算是皇子也不能擅闯。 不过斩首令已下,况忠良念在其主仆一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人放了行。 明瑭见到容湘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夕日那个俊美少年已变成如斯模样,衣衫褴褛,全身伤痕,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眼睛也肿得不成样子。 明瑭扑在上了铁锁的木门上,愤怒至极,“容湘,湘儿!他们打你了?他们对你用刑了?是他们逼你承认的对不对?” 容湘歪倒在地,睁开红肿的眼睛,怔了好半天也没反应。 他见是明瑭,仍是呆呆的,良久才张开嘴,喊了两个字,却是声音嘶哑,让人无法听见。 饶是如此,明瑭还是知道那两个字是“四哥”。 从小,在外容湘叫他四爷,在无人的时候,总叫他四哥。 明瑭心如刀绞,跟他解释着,“这几天没来看你,是因为父皇找人围了吉王府,我根本出不去。” 容湘哽咽着点点头,“就知道四哥不会扔下我不管!四哥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想陪着四哥啊!” 明瑭咬牙切齿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明安王爷在搞鬼,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说给我听听,我才有法子救你。” 容湘沉默了。 明瑭想起夜阑珊,更加着急,朝容湘招了招手。 待容湘也费力扑在木门上,两人隔着栏杆,明瑭低声问,“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搞大了夜阑珊的肚子,所以才惹出这许多事来?” 容湘面对自己的四哥,难堪而羞愧。这既是他的四哥,又是他的爱人。 他背叛了他的四哥。 明瑭无比严肃,“现在人命关天,不是扭捏造作的时候。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与我听,我才能想办法救你出去……” ------------ 第179章 要绿了东宫太子 容湘纵是男儿,在明瑭面前却如小女儿一般。 看见他的四哥来了,就像是看见了一片晴朗的天。没有明瑭,他算什么呢? 他只是一个奶妈的儿子。 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也不过是长得比普通小厮好看一点罢了。 他其实不是天生就喜欢男子的。 他喜欢的是姑娘。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发现只有跟着四皇子明瑭的时候,别人才会高看他一眼。 他惹了事,明瑭会帮他收拾烂摊子,甚至还将所有的祸揽到自己身上。 容湘清楚自己一开始的确是因为明瑭对自己好,才会成了他的男宠。 不过因为明瑭是皇子,不敢大张旗鼓公开他的身份。是以虽然正妃侧妃的位置都空着,但偶尔也会收罗些小妾进吉王府作摆设,掩人耳目。 只是那些小妾都被容湘享用了,这明瑭其实也是知道的。 最早明瑭会生气,可慢慢也想通了。觉得容湘爱玩,又是个好女色的,就当那些小妾是赏给他的宠物罢了。 久而久之,容湘便也接受了这种关系。再说跟着四皇子,走哪去都受尊重,干什么事儿都方便。 于是他又慢慢变得狐假虎威起来,甚至有时候还冒充四皇子行事,倒也没被人拆穿过。 毕竟见过四皇子的人也不是太多,谁又知道是真是假?只要四皇子自己不出来打他容湘的脸,他又怕什么呢? 他这辈子最自信的有两件事,一是他的容貌,二是四皇子对他的宠溺。 所以四皇子不止不会打他脸,私下里还经常说荤话,你是想跟我融成一体吧? 总之这种似情人似朋友的关系,使得容湘在外性子跋扈,在内又对四皇子极致依恋。 他对四皇子倒也不是完全索取。 他为其前程筹谋划策,为了登上太子之位,做了许多准备。“三铜会”便是其中之一。 容湘之所以勾搭上夜阑珊,说来说去,还是跟四皇子有关。 太子和四皇子之间早有嫌隙。加之颐妃得宠,四皇子的势头如日中天,太子更是坐立难安。 但太子又没有别的办法可行,只能偶尔在宫宴上用身份压四皇子一头。 那一次,仍是如此。 太子将自己喝过的酒赏给四皇子,逼他当众喝下。 众臣都赞他们兄弟和睦。 只有四皇子笑容满面,心里却是恨极。 那天晚上,四皇子不知喝了多少酒,最后咬牙切齿说,总有一天,这个耻辱会加倍奉还。 容湘感同深受,也恨极了东宫太子,寻思要怎么把这仇给报回去。 结果很快机会就来了。 容湘在云裳坊竟然碰上了夜阑珊。 这可是京城第一美人,他自然不会认错。 而那云裳坊恰巧又是他在京城以别人的名义所开的一家有名的衣饰店。 他一看到夜阑珊,竟想起了东宫太子,顿时计上心头。 这便安排人在云裳坊里演了一出戏,使得夜阑珊信以为真他就是真正的四皇子。 夜阑珊那时候一心记挂着太子,虽惊艳于他的容貌,倒也并没真的动心。 容湘一心拿下夜阑珊,要给东宫太子戴绿帽子,后来便几次三番制造偶遇和险情,又是英雄救美,又是宠溺无度。 夜阑珊哪经得起这种攻势,很快心里防线便瓦解了,真真儿是笑里含春,春心荡漾。 两人除了偷着见面外,还常鸿雁传书,之前那个被烧死的丫头锦秀对他们的事知道得最清楚,还常帮着两人传消息。 后来是颐妃娘娘的义父,贵为少傅的刘忠庆七十大寿,京城为官者大多数都去贺了寿。 ------------ 第180章 不要惹这个女人 夜阑珊那个蠢货本想杀人灭口,却又杀不死。最后让夜风华带着她怀孕的秘密嫁到了明安王府。 容湘是在那日早晨匆匆得到的消息。他也算脑子转得快,当机立断要弄死夜风华。 不止得死,还要死得有价值。这是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 他火速安排了“三铜会”里一个会些功夫的江湖女子灵姑扮成丫环,准备混进明安王府给夜风华下“蓝鹇”之毒。 此毒见血封喉,但凡喝下此毒的人都会立时毒发身亡,无一例外。 那段时日,东宫太子深受“夜大小姐要嫁给明安王爷”的困扰,一直不断从中周旋。 容湘便借此,准备摆东宫太子一道。 他让夜阑珊书信一封,说夜风华抵死不从,宁可服下“蓝鹇毒”死在洞房也不会跟了明安王爷。 太子本就自负,与明安王爷的过节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单是从小在太后跟前争宠没争过,就不知积下了多少怨恨。这次明安王爷明着抢“夜大小姐”,更是使得太子颜面尽失。 太子能放过这种把明安王爷一捶捶到死的机会吗? 他查过“蓝鹇”之毒,知道此毒万无一失。这便琢磨着当场抓个现形,污陷明安王爷不满新娘换人而将其毒杀。 太子实在太急于求成,又自负过人,一时头脑发热,竟派了东宫的人围了明安王府。 最后,明安王妃没死,太子惹了一身骚,到现在还龟缩不出。 可这件事显然没完,夜风华没死!不止没死,还忽然一改往日懦弱性子,当晚就杀回了夜府大闹一场。 尔后夜风华开始复仇,扔夜阑珊下河,掌搁夜府当家主母,最后还在夜老夫人和兵部尚书夜庸面前揭开了夜阑珊怀孕的秘密。 容湘猜夜风华并未听清夜阑珊肚子里孩子的经手人是谁,所以才跟夜家说是太子的种。 这在后来得到证实。他曾派人去花满楼查过,猜测放火的人根本就是明安王爷自己,完全是贼喊捉贼。 那孙国舅家的儿子孙瑞霖背了好大一口锅,却有口难言。只是因为那是太子系,容湘正好看热闹,才没往下追究。 后来细想,容湘才惊觉站在明安王爷身边那俊俏的小哥儿,哪里是什么凉城来的叶凉,分明就是夜风华女扮男装。 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容易解释了,明安王爷两口子是在查探到底哪个皇子才是夜阑珊的相好。 明瑭这时才恍然大悟,“难怪你跟母妃说得那么肯定,说乌鸦附魂的事肯定是明安王爷夫妇搞的鬼。” 容湘低头承认,“是,因为我派人放火烧死了锦秀等人,锦秀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旦她落入明安王爷手里,势必会把所知全部吐出来。” 明瑭并不惊讶容湘犯下的事。从小到大,容湘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不少,他也不过是轻斥几句,最后花银子了结。 只是这次,惹到的是明安王爷罢了。明安王爷,不是容湘能惹得起的人! 容湘低着头,有些哽咽,“四哥,这次我不是有意让你背锅的,但他们一直把目标锁定在你身上。所以我才劝你不能在梅花宫宴上露面……可我没想到,罗氏会去威胁娘娘。四哥,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害了你……” 明瑭一心系着面前这人,眉心紧皱。 他这会想的是,虽然容湘确实害过夜风华,但毕竟夜风华没死,如今还风光得很。 如果许以利诱,肯请得明安夫妇出面,容湘砍头的罪名能不能锋回路转? 他只提了个开头,容湘就狠狠摇头,“不行,不能去找明安王爷。”他顿了一下,又道,“他那王妃有古怪!” “怎么?”明瑭没听明白。 容湘道,“自乌鸦那件事后,我去了一趟龙苍寺。还把夜风华的八字拿去给住持看了。住持大师看完,印堂发黑,直接就倒在地上。醒过来什么都不肯说,只说……不要惹这个女人!” 明瑭听得将信将疑,“是元醒大师?” 容湘点点头,心有余悸,“正是。大师叫我离她远远的……” 但当时容湘没听进去,不信那个邪,后面又进行了一番骚操作,最后才变成这个局面。 首先是他早前没忍住勾搭了传消息的丫头青萝。 所以大婚那晚跟灵姑里应外合,并打掩护让灵姑得以顺利离开王府的,自然也是青萝。 而青萝被罗氏交给了陈六以后,当然也不是她自己所说用石头把陈六的手下打晕,而是容湘悄悄派人去把她给救了。 他让青萝伪装成求救的样子,跑到王府去求明安王妃庇佑。尔后,青萝便顺理成章把灵姑的住所透露出来。 于是黑骑侍卫很快就抓到了人。 灵姑本是江湖女子,得过容湘不少照拂,是时候替他卖命了。 那灵姑在王府受过黑骑侍卫的酷刑,挺过了一关又一关,终于扛不住,便说出自己是受东宫太子的派遣,来下毒杀害明安王妃。 至此,容湘又把东宫太子扯出来,想让明安王爷和太子斗个你死我活,最后让四皇子渔翁得利。 谁知人家根本不上当,还识破了青萝,又将其退回给了罗氏。 容湘是到了这一刻,才发现夜风华的可怕。 也是这一刻,他才想起元醒大师说,不要惹这个女人!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不止如此,夜家那边也开始不可控制。罗氏竟然有办法去找颐妃娘娘求皇上指婚。 与此同时,五城兵马司抓到了杀害顾大小姐的凶手,全部都出自三铜会。 而他的左右手,兵部侍郎袁丛大人的长孙袁轩经不住酷刑,把他给供了出来。 容湘当时本来想把一切都告知明瑭,让他无论如何得把夜阑珊的指婚想办法推掉。 可惜他刚到明瑭居住的驿馆,就被况忠良给抓走了。 容湘被抓走的时候,并不算沮丧。 甚至五城兵马司的人也不敢对他如何,还好吃好喝供着。 他那时候心里充满希望,觉得他的四哥定不会让他在此待得太久。 却不料,形势陡然直下……容湘被宣布三日后闹市斩首。 他哭着问,“四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砍我的头……你救救我啊……” 一个声音冷冷响起,“他拿什么救你?你不死,死的就是他!” ------------ 第181章 难道是误打误撞 四皇子明瑭见到来人,立时跪地行礼,“母妃怎么来了这种地方?” 容湘也惶恐得全身颤栗,嘴里喊着“娘娘吉祥”,正准备跪下,却由于全身疼痛没站稳,一下子摔倒在地。 颐妃居高临下看着夕日俊俏的少年郎,如今成为阶下囚,如蝼蚁般苟活。 她斜睨了一眼,“多的礼数倒是不必了。不过,你也别再求瑭儿救你。他自身难保,只能舍卒保车。” “母妃!”明瑭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却又因在监牢这种地方以防隔墙有耳,不得不压低声音,“儿臣定要救湘儿!儿臣就算不当这皇子,也要救……” 他话没说完,“啪”的一声,就被颐妃打了一耳光。 颐妃冷眉横立,却也刻意压低了声音,“出息!就你这样还想当太子!” “儿臣从未真正想过要当太子!”他被打得半边脸红,猛地双膝跪地,“求母妃成全!只要母妃能尽力救回湘儿,儿臣余生定当竭尽所能达成母妃意愿,绝无怨言。” 颐妃还未开口,容湘却是忍不住哭出声来,“湘儿有四哥疼爱,不负此生。都是湘儿犯了糊涂,都是湘儿的错!” 颐妃双目也渐红,柔声道,“湘儿,你也别怪本宫心狠。本宫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若不死,他就成了众矢之的,必被贬为庶民。其实真成了庶民倒也还好,怕的是皇上要稳固江山,必须给顾将军一个交待,就得将瑭儿的命交出去。” 容湘呆了,没想到自己面临的竟是绝境。听颐妃娘娘那意思,他不死也得死了,一时又惊恐又慌张,却不敢再求四皇子帮忙。 就在这时,沉默良久的明瑭忽然问,“你们说,明安王妃到底认为夜阑珊是跟本王好呢,还是跟湘儿好呢。” 容湘被问得怔了一怔,连眼泪都逼回眶去。 颐妃娘娘也被问住了。其实她更茫然,因为好多前因后果都不太清楚。 她只知道,容湘的三铜会得罪了顾将军,而三铜会是明安王爷夫妇揪出来的。至于更多信息,她只能猜得似是而非。 就在这时,狱卒进来催促他们离开。 四皇子塞了一包银子给狱卒。 狱卒得了银子便退避出去,眼前的这两位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不止他得罪不起,就算他们总司况大人都得罪不起。 此时,牢里的几人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良久,明瑭道,“假设明安王妃认为本王才是夜阑珊的相好,那么她一心要报仇的人应该是本王。就算湘儿死了,她一定还会有后着。母妃,咱们应该从长计议,切勿上当。” 他将容湘与夜风华和夜阑珊之间的恩怨简单对颐妃复述了一遍,把对方惊得瞠目结舌。 颐妃气得狠狠瞪一眼容湘,“你胆大包天过头了!是以为害我瑭儿害得不够吗?那可是兵部尚书的女儿,你也敢随意染指!” 明瑭替容湘辩解道,“母妃,湘儿也是一心为儿臣抱不平,才犯下这糊涂事。不过,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事已至此,最紧要的还是得把湘儿救出去。” 颐妃也知此时此地不能再浪费时间纠缠这些已发生的事,略一思索,恍然大悟,很肯定地说,“怪不得她一心要查到底,一直往瑭儿身上引。不然你父皇怎么会让况忠良定罪定这么快,就是不想瑭儿你有事。如此说来,夜风华当然以为瑭儿你才是夜阑珊喜欢的人。” 明瑭想了想,逻辑是正确的,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很难说出哪里不对。 他在牢里走来走去,喃喃道,“难道是误打误撞?”误打误撞地把仇人杀了,还是本来如此预谋? 颐妃有些不耐烦,“瑭儿,跟本宫出去吧。这面也见了,该问的问题也问了。咱们还要出去从长计议,万一明安王妃揪住不放,也好有个准备。” 明瑭显然陷入了魔障,都没跟容湘道别,就跟着颐妃走了。 直到背影消失,容湘才绝望地醒悟过来,猛地爬到木门边,摇着木门上的铁链哐哐响,哭泣着哑声喊道,“四哥,四哥,湘儿不想死,湘儿不想死,四哥救救我……” 明瑭匆匆出了五城兵马司,仰头一望灰中带黑天空,心情沉重得像是压了块大石在胸口。 颐妃柔声道,“瑭儿,你若不想在这时大婚,本宫去跟你父皇求个情,将大婚吉日推后。夜家这门亲事拖一时算一时,咱们总不能上了这罗氏的当。” 明瑭却一反常态,语气平静的,“不,大婚照常进行,既然吉日已定,那就请母妃多费心,别让夜阑珊有孕之事暴露了。” 颐妃惊得倒抽一口凉气,“你仍是要娶夜阑珊?她不是……天,瑭儿你疯了!你要养湘儿的孩子!” 明瑭郑重道,“在母妃眼里,湘儿可能只是儿臣的一个随侍。可儿臣觉得,他是这个世上陪伴儿臣最多,给过儿臣最多快乐的人。” 他顿了片刻,坚决的,“儿臣会再去求父皇开恩,饶湘儿性命。若是不行,儿臣便向父皇求个偏远的封地去居住,永世不再回京。” 他说着大步走向自己骑来的马匹,一骑绝尘向着城外而去。 颐妃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逆子!逆子!本宫怎的生了这么个逆子!毫无上进心!” 颐妃身旁的亲信严嬷嬷劝慰着,“吉王是个重情之人,从小与那容湘寸步不离。容湘就要处斩了,吉王难免说些气话。” “他那是气话吗?”颐妃怄得脑门冒汗,怏怏着上了自己的马车,渐行渐远。 转角出,出来两个人。 一男一女,都面纱遮颜,让人看不到模样。 一个说, ------------ 第182章 还好吗四皇子殿下 风掀起薄薄的面纱,露出夜风华那张灵动鲜活的少女脸。 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哪怕小巧挺翘的鼻头冻红了,也显得特别可爱。 战凌云没忍住,伸手去捏她的鼻子。 她一歪头,躲过,含笑瞪他,“你干嘛?” 他呵呵一笑,“捏捏!” 她踮起脚尖,将他的面纱也掀了一半。 夜风华本是逗他玩,可掀了一半面纱下的脸,实在太惊艳,令她的心一动。 不是说天天看同一张脸会腻吗?不是说再好看的脸看久了也会觉得很一般? 她却觉得眼前的王爷大人比在大婚那天更让人移不开眼。 褪去了青涩和狂放的少年,眉间隐隐透着忧愁。 一夜之间,长大了。他心里开始装着对家族的责任。 看得出,他是真的听进去了她的话,相信战家灾祸即将来临。 曾经狂妄不羁的少年,也变得草木皆兵。 夜风华心里涌出一丝疼惜。 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眉眼都好看地弯起来,连名带姓地喊,“嘿,战凌云,我好像说过,要和你好好谈一场恋爱?” 被她这突如其来一问,战凌云心脏剧烈跳动,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此刻一心都在想战家的事,对之前那点扭捏的小心思和小猜忌,都心怀愧意。 却是这一刻,心忽然热起来,笑意漾在嘴边,“什么是恋爱?这也是你们边关的说法?” ------------ 第183章 死有余辜 还好吗?四皇子殿下! 此话如惊雷炸响在这狭小潮湿的空间中,让容湘两耳轰鸣。 一切,都到了图穷匕现的时候。 就在刚刚,四皇子明瑭还被这个问题所困扰:明安王妃到底认为夜阑珊是跟本王好呢,还是跟湘儿好呢? 容湘刹那间明白过来。 明安王妃从来就清楚,和夜阑珊相好的,根本就不是四皇子,而是他容湘。 他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 气势立判,云泥之别。 她那样高高在上,而他卑微如蝼蚁。 却在此前,是他数次要杀她,毁她,令她认识到命如草芥。 终于,她笑得那样张扬狂放,“风水轮流转,该我了!” 容湘忽然明白,为何被关进来时好吃好喝,最初也不曾受刑。却是陡然情势急转直下,连个过渡都没有,直接被判处斩。 他艰难地用手撑着地,努力摇摇晃晃站起身。 每摇晃一下,他手上和脚上的铁链就哗啦啦响一串。但他还是努力让自己站得更直,还用破烂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污渍和血迹。 他望着她,“你做了什么,能让况忠良不顾四皇子的面子下令处斩?” 他的表现倒让夜风华刮目相看。 对手的气质,决定胜利的快感。她在这方面就是表率。 此时的明安王妃风姿卓绝,风华绝代。仿佛她一出现,整个黑暗的牢房都明亮起来。 她摇头,“况大人是个讲证据的人!你应该想想,谁才是可以说了算的人!放眼南羽,谁又是老大呢?” 容湘心头大骇,皇上! 怎么可能!有颐妃娘娘在,皇上又怎会听从明安王妃的摆布? 夜风华见容湘不信,嘴角漫出一丝讥诮,“你是挺聪明的,不过聪明用错地方了。” “你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容湘恶狠狠的摇着狱门,眼睛腥红几乎喷出火来,“你干了什么会让皇上下令杀我!” 他得知道!他必须得知道,才能让他的四哥来救他。 他的意图如此明显,谁又看不出呢? 偏偏夜风华就算看出来了,也还是会告诉他,“因为杀灵姑的……是皇上的暗卫!你不死,就会扯出他来。你说说,皇上是愿意杀了你一了百了呢,还是愿意把自己暴露了呢?” 容湘瞳孔骤然放大,“怎么可能!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夜风华自然不可能告诉他原因,只是笑笑,“这个世界上的恩怨,谁知道因果?譬如本王妃根本不认识你,你却几次三番杀我毁我。容湘,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不会变鬼来索你命?” “可你没死!”容湘好容易整理出来的仪容气度瞬间消失,“明安王妃,你没死!你饶过我,好不好?你一定有办法让我活着……” “不,我死了。”夜风华阴阴地收起了笑容,“我死的那天,满脸的血,满嘴的血!中了蓝鹇毒好疼啊,我五脏六腑都绞得好疼。喉咙就像被人掐住,一点气都进不了,无法呼吸……我死了,可我不甘心!我变鬼都不会放过你跟夜阑珊那贱人!” 容湘背脊发冷地看着面前阴笑着的明安王妃,仿佛看到她嘴巴鼻子都流着血,舌头伸出来,翻着白眼。 可再一细看,面前的姑娘明眸皓齿,幽幽淡笑,分明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他惊得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呼着气。脑子里乱得一塌糊涂,眼前仿佛又惊现锦秀被烧死的模样。 一个悠悠的声音传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就是亏心事做得太多,所以……呵呵,死有余辜!你就该千刀万剐!” 死有余辜!千刀万剐!死有余辜!千刀万剐! 容湘耳边不停传来这样的声音,耳膜都快被震破了。他捂住耳朵在地上打滚,不断用脑袋碰撞墙壁。 况忠良听到声音不对劲,迅速带人冲进来保护王妃,“王妃没事吧?” 夜风华端坐在椅上,摇摇头,“疑犯似乎有头痛症,况大人应该将他接到好一点的地方去住才行。这牢房每天人来人往,都快成了菜市场!” 况大人立时抱拳,“明安王妃说得对,下官这就把疑犯转至别处,任何人不得接近!” 容湘骤然停下所有动作,惊恐地往墙边靠,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卡进墙壁里去。 他沙哑着声音嘶吼,“我不去!我不去!我要见我四哥!我要见吉王!我要见四皇子!” 他喊出的每一个名字,都曾是他为非作歹的后盾和依靠。可如今,这个名字也显得无足轻重。 是皇上要他的命! 就算四皇子也无法左右皇上的决定!怪不得颐妃娘娘那般冷绝,原是因为根本无法扭转局面才放弃的啊! 容湘被关在牢里,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他心里清楚,灵姑在明安王爷手上终究是个祸端。 他想过要除掉这个祸端,可没来得及下令,就被抓到这里来与世隔绝。 就在下令处斩他的时候,他才得知是有三铜会的成员去灭灵姑口,被抓个正着。 他以为是手下哪个人干的,却不料竟牵扯出了皇上。 容湘想弄清前因后果,只是已不能够了。就像他不能理解就算是三铜会去灭口,为什么会导致他这么快被处斩! 所有知情人都以为他是为四皇子背锅! 所有知情人都以为皇上是为了保住四皇子而下令速斩容湘! 原来,皇上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暗卫! 容湘看着面前夜风华染毒的笑意,慢慢变成鲜血流到了他的脚下。 他砰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况忠良立刻派人过去探了探鼻息,声音变得沉冷,“速将他押走!” 至于押去哪里,况忠良没说,夜风华也没问。 不过,夜风华临走前给了况忠良一包药粉。那是类似于麻醉舌头。让人不能说话的麻醉药粉。 她道,“行刑前半个时辰,让他服下。” 况忠良肝颤地接过,不敢去看夜风华的眼睛,只默默应下。 夜风华缓缓道,“况大人,切莫节外生枝的好。否则把皇上暗卫的事扯出来,恐要大祸临头。” “……”况忠良抹了抹汗,感觉自己在刀尖上行走。 一个狱卒匆匆而来,“况大人,四皇子去而复返,要见嫌犯容湘……” ------------ 第184章 我随我夫 四皇子去而复返! 有意思!夜风华挑了挑眉,目光望向况忠良。 况忠良不知为何,竟认为得罪此女还不如得罪四皇子,微微一揖,“明安王妃请放心,下官知道怎么做。” 夜风华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况大人为官已久,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自然都有分寸。本王妃没什么不放心。” 说着,她告辞离去,走的并非正门,而是南边的侧门。 出了五城兵马司,早已等在外面的战五胜匆匆迎上来,“王妃,属下已替您备好马车。” 夜风华上了马车,吩咐道,“走,去正门绕一圈。” 战五胜不明王妃意图,却也照做,令人驾着马车绕到了五城兵马司正门。 明安王府的马车向来高调耀眼,可偏偏今儿这辆十分低调,看上去和普通马车差不多。 正门前庭处,四皇子独自徘徊着,身边那匹从侍卫手中抢来的马不时跺跺脚,抖抖毛。 夜风华素手撩起纱幔,露出一张冰冷的脸。投过去的目光也是那般凉薄,像是有着深深的恨意。 四皇子得知容湘已被转去别处,又见不到况忠良,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抬眼对上明安王妃那冷绝的目光,不由得一怔。 其实他对此女并不熟悉,顶多就是冬至那日在明安王府吃过一顿酒,惹来一群乌鸦。 只是万万想不到,当时此女对自己便恨之入骨,还能笑意盈盈同桌用膳。 他忽然想起那顿血宴。 是眼前的女子亲自从丫环手里接过餐盘,一盘一盘放在他面前说,这是羊血,这是猪血,这是鸡血,这是鸭血……这是人血! 原来! 人血不是她开的玩笑! 她以为他曾派人下毒杀她,所以她在报仇! 她以为锦秀等人是他派人放火烧死,所以引乌鸦围攻他。 可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女子,又有多大本事可以引来乌鸦呢? 有多大本事?其实已不用多说,容湘被判斩刑,就很能说明问题。 四皇子明瑭迎上那冰冷目光,手一扬,叫停了明安王妃的马车。 他径直走过去,也是那样冷然,“明安王妃见着本王,难道不应该依着礼数下来见礼?” 明安王妃坐在马车里不动,扬了扬头,“南羽国的礼数真是繁多。不过吉王殿下似乎忘了,我家王爷大人是有特赦令的,除了太后和皇上,他都可以不行礼不问安。我随我夫,自然也不必。” 好一个我随我夫!好一个伶牙俐齿! 明瑭深深看了一眼夜风华,忽然嘴角逸出一丝邪肆的笑意,“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既然王妃对本王恨之入骨,那就一切冲本王来!杀一个侍卫算什么本事?” 夜风华目中冷意骤盛,“你以为我不想杀你而后快?是你先要杀我灭口,又派了三铜会成员想要毁我清白!吉王殿下,现在却来跟本王妃叫嚣冲你来!真有意思!” 明瑭终于确定,对方的确搞错了人,微微放下心来,“冤有头,债有主,王妃不要草菅人命。” 夜风华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容,“那吉王殿下可以去找找况大人,据说况大人是见了皇上以后才痛下决心。想必是皇上为了保住你这个儿子,才让一个侍卫担了责任。” 她说完,立时让战五胜赶着马车走了,再不和四皇子纠缠。 离开老远,夜风华脸上才慢慢浮起一丝笑容。她头枕在马车内柔软的靠背上,缓缓闭了眼睛。 只等行刑斩首,尘埃落定,夜风华就算得上为原主报仇了。 连日的疲累,骤然的轻松,使她在马车里摇摇晃晃睡着了。 梦里没有画面,只是耳边隐隐有人声传来。 “让让!让让!全都让让!”一阵笨重的推车轮子哐哐作响。 “伤的是谁啊?” “特警队的一个女军医!伤得太重了!” “叶凉,赶紧准备!” “我?手术?不不不,我理论研究还行,没法上手啊!”竟然是自己的声音。 夜风华想起来了。 那是一次紧急配合特警队的任务。她其实是去做药物测试,却碰上军医出事。尔后她被赶鸭子上架,亲自做了一台手术。 手术倒是很成功,可人家女军医愣醒不过来。她懊恼了好久。 就在出事前,她还去看过那女军医。 此时耳边的声音又变了。 她听到一个温柔的嗓音喊,“南公子,歇会吧。奴家熬了碗汤,给您补补身子。” “多谢云姑娘!不必为我操劳。” 夜风华听出来了,那是战南的声音。 她正奇怪怎么战南去沿城还带着个女人,就听那“云姑娘”说,“将军救命之恩,云烟没齿难忘。实在不知该为将军做点什么……” “举手之劳,以后不必做这些无谓之事。”战南扬声喊,“来人,送云姑娘回去。” …… 马车回到明安王府,径直从南门进去了。直到停下来,才有丫环在外扬声喊,“王府到了,请王妃下马车。”继而为她放好马凳,掀起马车帘幔。 夜风华一时迷糊,揉了揉眼睛,依言下了马车。 丫环候在一侧,轻扶着她,递过暖手炉子。战五胜也站立在侧。 夜风华在想事情,似乎并没注意到他。待接过炉子后却忽然回头问,“五胜,你们战南少爷成亲多久了?” 战五胜想了想,“约莫三四年总有了吧。” 夜风华“哦”了一声,点点头,顺口喃喃道,“三四年怎么还没个孩子?” 她倒不是要管人家的闲事,就是突然觉得奇怪。按理说,在这古代,成亲过了一年半载,正常的都生了孩子。 战五胜对人家闺房的事一点不关心,倒是身边的丫头插了句话,“听说四少奶奶身子骨弱,一直在进补呢。” “这样啊。”夜风华沉吟片刻,吩咐道,“准备些补品,寻个空儿咱们也瞧瞧她去。战南出征沿城,留她独自在家。我看着那是个不爱言语的人,别闷坏了。” 战五胜恭敬答应下来。 他忽然灵光一闪,直觉他家王妃并不是随口而问。 这段日子中,他跟前跟后,算得上跟着王妃最久的人。王妃是怎样一步一步把容湘算计到处斩这一步,他大致是知道的。 夜风华又扭头凉凉地问,“你们爷还在花满楼耗着呢?这是不准备回府换药了?” ------------ 第185章 你外面有狗了 明安王爷腿疾未好又重操旧业开始逛花满楼了!这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京城。 原因是明安王爷久未现身花满楼,一代新客换旧客,竟有外地富贾不认得这位爷。 结果两人为争一个姑娘大动干戈! 最终占了上风的,自然是这位京城地头蛇,人称混世魔王的明安王爷。 那明安王爷放下的狠话如此张狂:能让老子吃亏的人,还没生出来! …… 夜风华回到东楼卧室,刚把披风解下,就见雪冬匆匆而来。 她将披风随意扔在椅子上,又顺手将头上钗子取下,“雪冬怎么来了?是苏公子和我哥哥出了什么事?” 雪冬气得眼睛都红了,站到小姐身后,为她把剩下的头簪取下放在梳妆台上,气鼓鼓的,“听说王爷又去逛花满楼了!” 夜风华坐在椅子上,对着若隐若现的铜镜笑,“咦,你整天关在北楼里,怎的也知道了?” “小姐!还笑!您还笑!您怎么还笑得出来!”雪冬哽咽着声音,“不是说王爷变好了吗?不是说他再也不逛花满楼了吗?这才几天,老毛病又犯了!” 夜风华反手拍拍她的手背,“雪冬,过来坐着陪我聊会。咱们很久很久没聊过天了。” 雪冬执拗的,用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小姐墨黑的乌发,“不,冬儿就在这儿帮您梳梳头好了。小姐,记得冬儿有多久没侍候过您了吗?” 夜风华心里一暖,笑起来,“瞧你这满满怨言,一会儿不高兴王爷,一会儿不高兴我。” “哪有!”雪冬闷闷的,“小姐是想找更衬手的丫头侍候吗?” 那语气听来特别像“你外面有狗了!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外面那只是什么品种的狗!” 夜风华想到这,忍不住哈哈大笑,顺手抢过梳子,站起身一把抓过雪冬抱住,“傻姑娘,还有谁比你更衬手?你可是我最好的雪冬呢!” 雪冬眼眶红了一圈,连日来憋着的委屈在胸口泛滥,“小姐惯会哄我!” 自从小姐大婚,她被接回王府后一直在北楼忙碌。要说有多心甘情愿还真不可能。 之前她可是一直跟在小姐身边,两人从早到晚相依为命。经历了被毒哑的惊魂事件,她回到王府更是盼着能守在小姐身边。 谁知小姐不止没带着她,还隔山岔五传出新欢。一会儿三七,一会儿青萝,听说青萝还被带去了梅花宫宴。 梅花宫宴呢! 那可是她和小姐以前心心念念好多次的梅花宫宴呢!结果带了青萝去,把她留下了。 雪冬心塞极了。 在北楼里也如此,小姐一直夸赞三七打针技术好,找血管一找就准,学什么都上手快。 如今北楼里都是三七说了算,她充其量就是给三七打个下手。 当然技不如人没得说,她倒也没仗着自己曾是小姐的贴身丫环给三七难堪,但心里真是很难过。 雪冬觉得自己没用,做什么都做不好,小姐也不再喜欢她。 可现在小姐拥抱着她,比以前都热烈得多,又让她觉得小姐还是那个相依为命的小姐。 她心里有一股暖流缓缓流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忍不住伸手反抱着她的小姐。 最开始只是怯怯的试探,到后来紧紧拥抱,但觉整颗飘浮的心落了地,有了依靠。 夜风华心里叹息一声。 她又何尝不知道雪冬的心思。 曾经朝夕相伴,而今一直被冷落,那滋味真不好受。 她其实是刻意避着雪冬的。原因很简单,雪冬是最了解原主的人,随便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能惹雪冬起疑。 她实在不愿在没有解决诸多烦恼前,再分心应付雪冬的追问。 难不成告诉她,你家大小姐大婚那天就被毒死了! 这实在太残忍,夜风华说不出口,也不想把自己置于奇怪的境地。 正巧北楼确实需要细心的看护盯着,她便把重任交给雪冬和三七。 夜风华柔声道,“北楼是我最重要的地方。我的所有秘密全在那里,不派你去看着,我派谁去呢?雪冬,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我……” “不,我不问。“雪冬拼命摇头,“我什么都不想问,我只要跟着小姐就好。” 夜风华闻言,重重松了口气。人家真要问,她还得编故事。 现在倒省事,“好好好,跟着!我们家雪冬当然得跟着我!不过,北楼你还得操心呢,那里可放着我好多宝贝!不能让别人看到,懂了吗?” 在这点上,雪冬一点不含糊。 那间专门放仪器的房间,一直是雪冬管着钥匙。 虽然夜风华经常是用完了仪器就将其放回了空间,但许多常用的,都还摆在那里。 雪冬从来不让任何人接近那间房,包括三七。也只有在这点上,她才感觉自己还是她家大小姐的心腹。 一意识到自己还是大小姐的心腹,雪冬忽然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小姐,王爷怎么又去花满楼,还闹出笑话来了!” 夜风华拉她坐下,低低缓缓道,“王爷闹闹才好,不然怎敢称为京城混世魔王?” 雪冬瞪大了眼睛,“小姐不生气?” “在外面,肯定要装作生气。”夜风华并不瞒着,“不止要生气,还要跟王爷大闹一场。” “所以,这是小姐跟王爷商量好的?”雪冬惊得捂住嘴,喃喃的,“怪不得小姐不急呢。” 夜风华收起笑容,淡然而语,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雪冬,容湘要处斩了。” “容湘是谁?”雪冬对一切事都茫然不知。 夜风华倒也不愿细说,只道,“总之,咱们报大仇了。我被下毒,你被毒哑,跟这个人都有直接关系。他才是咱们最大的仇人。” 雪冬听得糊涂,但小姐说是这个人,那定然不会错了。想起那几日水深火热,仍是心有余悸,“报大仇了,可是阑珊小姐她……” 夜风华凉薄地笑笑,“阑珊小姐?她可好福气呢,马上要嫁进吉王府当吉王侧妃了。” 雪冬到底胆儿小,全忘了自家小姐还是明安王府的正妃,那明安王爷又是个不好惹的,竟吓得哆嗦,“吉,吉王侧,侧妃……” ------------ 第186章 除非我消失 夜风华抬起眼睑,看向瑟瑟发抖的雪冬,“以前是我太懦弱,才会让夜阑珊欺负咱们。现在不会了,雪冬,她再也不敢随意动你一根手指头。” 雪冬见她家大小姐说这话时,目光坚定,语气也坚定。 忽然想及那日大小姐被人掳走后,她万念俱灰,想死的心都有。 最后,大小姐还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她骤然有了信心,“小姐,我觉得您成了亲以后就变得不一样了。” “那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夜风华有些心虚,淡笑着用手替她拢了拢发。 雪冬脱口而出,“当然是变好了!” 也许觉得这样说会让小姐不开心,像是不满以前的小姐一样,又忙改口,“以前总想着要保护小姐,可现在却觉得遇到再大的事,小姐都可以只手遮天!” 只手遮天! 夜风华差点笑喷,“哪有那么厉害?你是说王爷大人吧?” “不,”雪冬认真地摇摇头,“小姐就是只手遮天!本来我以为我杀了人,定不能活命。谁知小姐来救冬儿了!我从来没想过小姐敢在公堂上说出那么多话来!” 这是主仆二人许多天来,第一次开诚布公聊起公堂发生的事。 夜风华瞧着雪冬稚嫩的模样,心里的打算几次话到嘴边都没舍得说出来。 她原想着,雪冬和三七年纪不小了,趁着她手上宽裕,在战家还没落难前先安置了。 嫁人也好,找方院子自己居住再作打算也好,都算她替原主尽了主仆情分。 若是战家能避过这场祸事,王府仍旧风光,待一切稳定下来,再看她们意愿,想回来就接回来,不想回来,自己去看她们都可以。 可如今这情形,她反倒不好提了。 战家和王府所要面临的危险,何必让一个丫头跟着操心? 主仆二人聊得十分欢愉,你一句我一句,有的没的,闲聊一通。 雪冬放下心来,觉得她家大小家外面没狗。 转眼到了容湘行刑之日,夜风华穿戴得喜庆,选了一袭亮眼的红。 丫环给她梳了个浣花头。发髻低垂,髻上镶嵌许多宝石珍珠作饰,是妇人打扮,比少女多了几分成熟雅致,又比真正的妇人添了几许少女稚气。 围了一圈的丫环们吩吩惊呼,“王妃太美了!” 那会子战凌云正一瘸一拐从外面进来,听到欢呼,顺着看过去,即见姑娘如一朵富贵花,开得正艳丽。 今日的妆容比平时重了些许,却也更加令她棱角分明,精致美艳。 她坐在那里,轻一抬头,那目色潋滟水漾得能把人淹没掉。 却是见到战凌云,她的目光凉下来,悠悠的,像极了正在赌气的深闺怨妇,“这是什么风把王爷大人吹来了?今儿不去花满楼找你那江姝妹妹了?” 这两日,王爷夫妇不同桌用膳,不同床睡觉,各过各的,互相不理睬,大家都看在眼里。 战凌云心里有些烦燥。 明知这是他和夜风华商量好的计策,可听她那般语气对自己说话,仍是不太舒服。 他懒懒靠在木雕门框上,“你把沐儿还给本王,本王自然就不去花满楼了。” “你做梦!”夜风华白他一眼,“想要沐儿回府,除非我消失!” “那你就消失!”战凌云凉薄地顶了回去,心里却是疼的。 若依他往日性子,哪需要这般惺惺作态,把所有人全查一遍,找到奸细为止。 如今竟然是为了把沐儿重新安插回府,让其不至于被皇上灭口,又能继续将王府的假像传至皇帝耳里而大费周章。 他听夜风华说,这叫双面间谍。 夜风华豁然起身,抖抖身上的华服,挺了挺小腰儿,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哼,消失就消失!” 就那么走了! 一堆丫环们面面相觑,不敢看脸色阴沉的明安王爷,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滋溜一声全跑光了。 战凌云百无聊赖,伸个懒腰,“五胜,走,陪爷去花满楼!” 战五胜其实不太想去花满楼,觉得荆四更合适。这想法在脑子里转了转,终究没说口,只是蔫蔫答一声,“是。” 谁知战凌云又改了口,“算了,还是让荆四跟本王去吧。你今儿跟着王妃,别有什么闪失。另外,闹市人多,多挑几个黑骑侍卫跟着。” 战五胜立刻来了精神,“爷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战凌云阴阴一声,“这下衬你心合你意了!你早就不想跟着本王去花满楼了吧。” 战五胜低着头,声音很没底气,“王爷令属下去哪里,属下就去哪里。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属下也不皱一下眉头。” “花满楼是刀山火海吗?”战凌云忽然低笑出声,“听曲儿确实很无趣,本王也不想去。” 战五胜望着王爷那双比女人还好看的桃花眼,顿时醒悟过来,“爷跟王妃是假装生气?去花满楼也是幌子?” 他早就猜是这样,可这两人装得太像,以至于令他真的生出一种王爷夫妇闹翻的感觉。 他松了口气,却又陡然打了个冷颤。 能让一向随性的王爷如此行事,可见有十分可怕的原因。难道王府要大祸临头了? 这想法一瞬闪过他的脑海,令他猛然想起王妃曾问过他的一句话:五胜,若是有朝一日王爷遭难,你想过如何部署安全撤离吗? 战五胜头皮发麻,却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见王爷淡笑不语,也不再追问,只低声道,“请王爷放心,属下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会护得王妃周全。” 战凌云点点头,“这就对了。” 战五胜匆匆离去,点了二十四个黑骑侍卫严阵以待,护送王妃去刑场看热闹。 不过看热闹的人不止夜风华,还有一个同样盛装出行的俊俏姑娘,那便是天天赖在王府不肯走的和苏郡主。 明安王府门前,已经聚集了御王府最顶尖的侍卫高手, 个个表情肃穆,如石像一般。 甫一见和苏郡主的马车从王府出来,立刻队形整齐地将马车团团护在中间。 片刻,黑骑侍卫们簇拥着的明安王妃的马车,也同样高调出行。 两辆镶金嵌玉的马车里,各探出个好看的脑袋来…… ------------ 第187章 最后一块遮羞布 一个睁大眼睛打量着对方,“咦,穿这么喜庆!是去赶集呢?” 另一个眉眼弯弯,“啊哈,同喜同喜!今儿个北城的集市绝对热闹,不能错过。” “夜明珠,好朋友!既是同喜,咱们一起赶集看热闹去。哇,闹市行刑,听着就有趣!” “嗯嗯!我也是第一次见,好刺激!” “明安王妃请先行!” “和苏郡主请先行!” 两方的侍卫们都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全都紧张得汗毛竖立。 这俩祖宗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当然!夜风华大仇得报,这是她用自己的方式为原主祭奠。 即使躯壳不能入土为安,灵魂也应安息。 愿其转世投胎时,有爹娘疼爱,兄弟姐妹和谐,有屋舍温暖避风雨,有爱人同心共枕眠。 北城横街一大早暗流涌动。 从昨日下午起,五城兵马司几乎倾巢而动,京城禁军也派出精英协助封锁北城横街。 住在横街的老百姓出入需持户籍证明或者官方路引方能进入,否则所有来历不明的人一律严禁入内。 夜风华与和苏郡主的马车从东城一路浩浩荡荡行向北城,半途中遇上监斩官顾世骏将军的车队。 两人自动避让,让其先行。谁知顾将军也停下来。 不止如此,顾将军还翻身下马,大步行向夜风华的马车。 离马车两尺开外时,他停下来,扬声问,“车内可是明安王爷和王妃?下官顾世骏前来拜谢。” 夜风华没应声,回话的是黑骑侍卫总领战五胜,“回顾将军,王爷有要事在身,并未前来观斩。马车里坐的是明安王妃。” 顾将军点点头,仍旧向着马车方向抱拳,声音洪亮,“顾某在此谢过明安王爷和明安王妃!若非二位,顾某之女死不瞑目,恐难沉冤得雪!” 只听哗啦一声,马车帘幔上卷,从马车里出来一位天仙般美貌的女子。 那是后面那辆马车内的和苏郡主,正款款走向顾将军。 她与顾将军两两相望,中间隔着一尺距离。 姑娘美目泛红,眼中热泪滚动,声音却冷而有力,“难道顾将军真的认为婉婉已经沉冤得雪?” 婉婉! 这个名字如火石从双方心头滚烫而过,令得彼此都有一种震耳欲聋的错觉。 寒风呼啸而过,又将那滚烫的名字裹了一层风霜,仿佛从此可以尘封起来,再也不提。 可一向傻乎乎的和苏郡主再也不傻了,颤抖着声儿,“顾将军若是不忍动手,本郡主不介意替您出手。” 顾将军瞬间被对方的话语击得差点后退半步。他看着面前华丽衣裙着身的姑娘,心神有些恍惚。 他早前见过这姑娘一面,不过那时的和苏郡主痴痴傻傻,喜欢揪着顾婉婉的流苏腰带。 为此,他特意打量过她,还问女儿顾婉婉,“这姑娘怎的这般粘你?” 顾婉婉笑道,“这是我的小尾巴啊。” 和苏郡主便咧嘴笑起来,更紧地揪住人家的流苏腰带,“小尾巴!小尾巴!” 此时判若两人,这哪是和苏郡主,分明目光中透着自己死去女儿顾婉婉的坚定。 一如当初顾婉婉不顾家人反对,坚决要退婚;后来又不顾家人反对,一意孤行要嫁给没落侯爷宫图南。 顾世骏想,一定是念女成魔,看谁都像自己死去的女儿! 可原先和苏郡主的确有些痴傻,跟眼前这位眉间隐隐染着怒气,却穿得极至喜庆的姑娘完全不同。 最可怕的是,对方一针见血,戳进了他的心窝子:难道顾将军真认为婉婉已经沉冤得雪? 杀了容湘,并不代表就真的报了仇,雪了恨。 那时和苏郡主已步步紧逼,踏上前来,以微小的声音在他耳边冷冷道,“就连三铜会那几个动手害了婉婉的人,也是本郡主亲自派人杀的。顾将军,您又做了什么?” 顾将军脸色惨白惨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和苏郡主的眼泪哗然落下,声音哽咽着,“不,顾将军还是做了许多,带着顾家儿男跪于朝堂,以辞官逼得皇上彻查。可是顾将军,您真的以为这样就够吗?” 顾将军被逼得不敢正视和苏郡主的眼睛,“郡主的意思是……” “顾小柔!”顾婉婉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婉婉那个同父同母亲亲的好妹妹!” “你!”顾将军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会知道?” 此言一出,证明他本人对此也已知情。丑陋的真相就那么残忍地被揭开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和苏郡主泪流满面,点点头,一字一顿,心痛如绞,“明白了,顾将军!你什么都知道!你根本什么都知道!” 顾将军想解释点什么,却发现一切借口都显得苍白无力。婉婉死得多惨,多凄凉! 他作为父亲,难道不应该亲手宰了仇人吗?就连皇上也知他心意,让他任监斩官,为女儿报仇。 只是他多么心虚,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顾世骏的另一个女儿。 那个叫“小柔”的女儿,跟她名字一样,性格柔柔弱弱,不争不抢,总躲在婉婉身后,什么好东西都说要让给姐姐。 结果,看起来这样好的女儿竟然把亲姐姐谋害了! 人生最悲惨之事是什么?是爱女惨遭横祸。比这更悲惨的是,自己在最绝望的时刻,竟发现死去的女儿是被另一个爱女谋害致死。 顾将军眸色翻滚,刹那间不知如何应答和苏郡主。 又听对方逼问,“所以梅花宫宴不让顾小柔去,是怕本郡主吃了她吗?保护得这么好。顾将军爱女心切,本郡主理解!可谁来保护婉婉?谁来心疼婉婉!是顾小柔和兰阳公主一起害了婉婉!这您都知道,都知道!可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顾将军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被和苏郡主的质问,一捶重似一捶砸在胸口上。 他要给女儿伸冤,首先就应该把另一个女儿交出去受刑。 可是人到中年,已经历过一次丧女之痛,还要自己往伤口上撒盐? 他喃喃的,仍是重复那句话,“和苏郡主是怎么知道的?” 又一阵马车帘幔卷起的声音,是同样身着喜庆红服的明安王妃。 她在丫环的搀扶下,从马车里下来,一个人向着和苏郡主走去。 她轻轻握住和苏郡主颤抖而冰凉的手,才抬眸望向顾将军,沉声道,“敢问顾将军,您以为本王妃是如何误打误撞抓住这帮凶犯的呢?” ------------ 第188章 囚犯被掉包了 明安王妃如何误打误撞抓住这帮凶犯的呢? 顾将军曾经仔细问过况忠良当日发生的情形,后者叙述得已十分详细。 不过,今天明安王妃的说法有些不同,“顾将军,本王妃之所以那么容易能把害婉婉的凶手引出来,是因为……” 她顿了一下,几乎与和苏郡主异口同声,“婉婉死不瞑目,给我们托梦了。” 这个答案自然是两人早前就商量好的。她们说完这话,也不管顾将军接不接受,转身就往各自的马车去了。 顾将军震惊得在风中凌乱着,有侍卫上前来提醒,说行刑时辰快到了,请将军速往刑场去。 和苏郡主隔着纱帘望着父亲远去的身影,终于忍不住捂嘴哭起来。 北城横街肃穆安静,两步一哨,三步一岗,站满了手握长刀的守卫。 横街外人潮涌动,到处都挤满了人。 为了看清楚些,有的人爬到了树上或者房顶上,就为了看看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如何被斩首。 有个女人挤在人群里嘤嘤哭得好伤心,“峨儿,你在哪儿啊!为什么不查清失踪女子的下落就斩首?这让我上哪儿找我家峨儿去?” 人群里有人嬉笑,“你家峨儿侍候大爷去了,吃香喝辣,甭惦……” 话没说完,那女子忽然发狂,扑上去揪住对方的头发,面容狰狞地嚎啕大哭,“看老娘不撕烂你的嘴!要你胡说!烂心肠的死男人!” 一时场面难控制,几个官差上前来制止,将两人拉开。 那女子抱住官差的腿嚎啕大哭,“求官爷作主啊!派人找找我家峨儿!我家峨儿长得俊俏,定是被三铜会的人抓走了!” 官差这几日听得最多的便是这类哭诉,早已麻木,斥道,“靠边站,靠边站!囚车马上进入北城横街!大家守秩序,不然都得去吃牢饭!” 说是这么说,囚车哪有那么顺利能进入北城横街。 尤其这个犯人如此特殊,连最后一次提刑过堂都省略,直接关押在一个神秘的地方。 囚车游街的路线也是在一个时辰前,由况忠良亲自交待手下,而沿途更是守卫森严。 饶是如此,愤怒的百姓还是用雪渣冰块将囚犯容湘砸得狼狈不堪。 眼看着时辰快到,而囚车却行得缓慢。 一个属下上前道,“况大人,这么走下去,怕是走到天黑也到不了北城横街。不如咱们改走富阳长街,那里虽然狭窄,但人少,还直通横街。” 况忠良沉吟片刻,抬眼望望如潮水般的百姓,简直黑压压一片。 其中鬼哭狼嚎,呼天抢地的不在少数。 他点点头,果断放弃了制定好的游街路线,准备抄近道将囚车速速引入北城横街。 谁也料不到,囚车改道进入富阳长街后,刚到中段,就被一批手持刀剑的蒙面人从人群里冲出来团团围住。 富阳长街因不是游街的主干道,围观的人稀少。蒙面人起初都作普通老百姓打扮,冬天穿得厚,刀剑藏身不易让人发现。 蒙面人冲出来将囚车包围后,纷纷脱掉上衣,露出里面的黑色劲装。而每件黑衣上更是明目张胆打了一个三铜会的标志。 况忠良面色微变,一声令下,五城兵马司的兵卒们立刻上前迎击。 三铜会派出来劫囚车的人自然都不弱,五城兵马司的兵卒们也是挑选过的出类拔萃的精英。 两方你来我往下,在狭长紧窄的街道上竟是谁也没讨到便宜。 此时,况忠良竟也被人缠上了,一时斗得难分难解。 老百姓们哪还敢在街上看热闹,纷纷躲进屋舍。如此一来,那辆囚车反倒被冷落地扔在一旁,无人看管。 渐渐的,三铜会的人终因敌众我寡,败下阵来。 听得领头人一声“撤”,黑衣人们从长街沿伸至四面八方的巷子迅速消失。 况忠良扭头一瞧囚车还在,稳稳停在巷子口,不禁放下心来。 他瞧着囚车里耷拉着脑袋的囚犯,重重吁了口气,“听令,火速将囚犯押往北城横街,不得延误。” “得令!” 忽然有人“咦”了一声,大骇,“况大人,囚犯被掉包了!” 长平街上,一辆普通马车缓缓行进。 行至淮口路段,突然遇上官府设卡,对过往每辆马车和行人进行突击检查。 有人道,“为什么在长平街设卡?今日的大事儿不是在横街吗?关长平街什么事?又关淮口什么事儿?” 另一个说,“检查就检查喽,又没什么大不了。听说官爷们就是走个过场。” 眼见一个个人,一辆辆马车都轻松通过。正如那位路人所说,不过是走个过场。 那辆普通马车便也缓缓驶入排队检查通过的车流之中。 马车中的人凝声道,“吉王殿下,万事小心为妙。依小的之见,还是将容公子藏起来为好。” 没错,这辆普通马车中,被称为“吉王殿下”的正是四皇子明瑭。 他这几日见不到容湘,便奔走于宫中,苦苦哀求要见一面父皇。 谁知皇上以鹏城雪灾死伤无数为由,拒绝见他,还下旨令他立刻随苏寒凉一同赶往鹏城救灾。 苏寒凉昨日即起程,他万般无奈下也只得随之上路。刚走出京城,他便让人假传母妃口谕,令其速回京。 苏寒凉当然管不了,只得任他离开。 明瑭回京后,深知求父皇饶了容湘性命已无可能,便秘密重金请来江湖高手扮成三铜会成员劫囚车。 但江湖高手只是虚晃一枪,吸引兵卒注意,让其不能分身看顾囚车。 他们再将准备好的囚车与容湘那辆掉包,神不知鬼不觉,就这么把容湘从况忠良手里换走了。 明瑭点点头,“小心为妙,按你的意思做吧。” 片刻,几近昏迷的容湘被藏进了马车座位之下。 车流迅速移动,很快就轮到了明瑭。 官爷板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户籍,路引!车上何人,去往哪里,办什么事?” 一只手从马车内伸出来,将符牌和传信递过去。与之同时递出的,还有一大叠银票。 官爷还未伸手去接,就被一个人先抢走了,这人朗声笑道,“老四怎的还给官差行贿?” ------------ 第189章 从此势不两立 四皇子明瑭面色骤变,不用撩开马车帷幕,便知那是该死的明安王爷战十七。 这厮简直无处不在,让人厌恶至极! 尤其那声音里透着一种猫捉老鼠的邪恶感,“老四,出来吧。让官爷们好好搜搜!虽然咱们都是王爷,可该配合的还是要配合!你看,本王的座驾一样被搜了!” 明瑭黑着一张脸,缓缓从马车里出来。他劫了囚车藏了容湘,怎能不心虚? 尤其面对鸡贼的明安王爷,这厮分明就是在这拦他,想破坏他的好事! 他简直咬碎了牙,才忍辱负重笑起来,“明安王爷不在花满楼里待着,跑这做甚?” 明安王爷战凌云负手而立,收摄起吊儿郎当的笑,很有些斯文败类的正经模样。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长袍,银丝滚边,看上去清冷神秘,如同地狱使者般肃杀,“吉王可知劫囚车是死罪?” 明瑭脸色难看至极,“本王劝你莫要多管闲事,否则……” “否则要如何?假传娘娘口谕,劫囚车捞死囚!本王往日也是小看了你,倒是为个男宠什么都敢干!” 两人打嘴仗不要紧,可声音不小,周围几个小官爷都听得面无人色。 妈呀,这随便一个秘密都是要被灭口的呀! 小官爷们呼吸都快停止了,恨不得捂上耳朵,心里盼着两位爷要打嘴仗边上去打,不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 其实不用他们紧张,终究明瑭心虚,一把扯过明安王爷挡在马车前。 以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吼,“战十七!你以为你和你婆娘做下的坏事儿就没人知道了?别把本王惹急了!” 啧啧,堂堂一个皇子,急起来也是满口市井俗语。 偏偏明安王爷听着“婆娘”两个字儿,觉得还挺亲切,一点不反感,只是那笑容渐渐冷下去,声音也冷下去,“老四,账一笔一笔算,谁欠了谁,都别玩赖!” 随即他一挥手,黑骑侍卫蜂拥而至,团团围将过来。 明瑭拔剑相向,利刃明晃晃指向明安王爷的眉间,“欺人太甚!再说一次,谁也别想动本王的马车!” “难道本宫也不可以吗?”随着一声娇斥,颐妃从侧方走出来。 跟在她身后的,是顾将军与况总司。人人脸上都是肃穆之色。 明瑭有种万念俱灰的绝望,知容湘在劫难逃,颤抖的手握不住长剑。 哐当一声,长剑掉落在地。 他踉跄着跪倒在颐妃面前,“母妃,饶过湘儿吧!他都是替儿臣办事,都是……” 颐妃见他在众人面前胡言乱语,尤其还当着顾将军的面,不由狠狠一耳光打在他脸上,“逆子!在顾将军和况大人面前,你就敢这么胡说!” “母妃!”明瑭泪流满面,“儿臣不能让湘儿去刑场,儿臣不让他死。” 颐妃咬得牙后槽都快出血了,狠狠吐出几个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莫说区区一个容湘,就算是你犯了王法,你父皇也一样会杀了你!” 顾将军看着这母子俩表演,手一挥,手下立时将马车里的人统统赶下来,继而一通翻查。 容湘狼狈地被人从椅下拖出来,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直勾勾望向明瑭。 他说不出话来。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喝了牢里送来的断头酒,就成这样了。 他是在那时才明白,夜风华那个女人到底有多狠。 一定是她让况忠良来封他的口,怕他跟吉王说,其实她本来想杀的就是他容湘。 他想用眼神告诉吉王殿下,千万要提防那个可怕的女人!可他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什么也说不出来。 明瑭心都碎了,猛地抬头望向明安王爷,眼里是深深的仇恨。 他在心里发誓,今日容湘若死了,他绝对不会放过战十七夫妇! 明安王爷仍旧负手立在风中,表情淡然,无畏无惧。 他只知道,他的王妃想要报的仇,就一定要报!他的王妃想要杀的人,就一定要杀! 今日战凌云就是算准了明瑭会铤而走险劫囚车,所以早早作了安排,与况忠良联手设置关卡。 最初况忠良认为没有必要。 他觉得吉王为个随侍,再怎么不至于搞出劫囚车这么不理智的事来。 不过,他向来不会违逆他惹不起的人,是以恭敬照办。没想到,真的派上了大用场。 并且他按照明安王爷的指示,早早派人跟着颐妃娘娘的马车,一出状况即能立刻通知颐妃娘娘。 谁知半道又碰上了正去刑场的顾将军,于是大队人马乌央央赶到了淮口。 淮口出去就是码头,码头外便是明瑭安排好的船只。只待将容湘送上船,出去避个几年风头,到时改头换面又能重回吉王身边。 只是这一切幻想,都被明安王爷断送了。 明瑭以泣血的声音低吼,“战十七,从此咱们势不两立!” 明安王爷心道,从大婚之夜容湘毒害我王妃那一刻起,我们便已经势不两立。 但他没说出口,只是笑笑。这很不像他平时爱逞口舌之快的作风,那样的沉默似金,那样的风轻云淡。 此时颐妃正向着两位大人道,“现在本宫把容湘交给你们,希望二位大人……” 况大人道,“颐妃娘娘深明大义,实属难得。下官……并不知今日有劫囚车之事发生。想必顾将军也是这般想?” 顾将军沉吟片刻,点点头,表示同意。他并不想节外生枝,只想速速将容湘处斩。 北城横街。午时三刻已到,天空乌黑一片。 犯人容湘被押赴刑场,验明正身,跪在刑场高台上,如一只惊恐的木偶。 他瞪大眼睛,望着台下人山人海。想起过往富贵如云烟,终究是场梦。 他忽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看到站在最前面的吉王殿下,张了张嘴,终究说不出话。 猛的,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特别奇怪的女人! 那女人长相很陌生,留着短头发,眼睛上架了个黑色的框。她穿得也跟一般女子不同,纯白色的褂子,衣兜里别着一支笔。 那女人笑起来,笑起来,笑起来,竟慢慢变成明安王妃的模样……容湘的瞳孔猛的放大…… ------------ 第190章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容湘的耳边响起元醒大师说过的话,不要惹这个女人! 天!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有古怪! 他眼睛花了。 其实又何止这个女人有古怪,她旁边那个女子同样有古怪! 和苏郡主笑得那样诡异,那样冰冷,如同一个死去的冤魂般。 陡然,和苏郡主也变了,变成了另一个人。 是顾婉婉! 是他手下亲手杀死的顾家大小姐! 他记得第一次听手下说,不小心杀死了顾家大小姐时,曾有一点害怕。 尤其是顾家上下齐齐跪于龙庭之上,要求彻查顾大小姐之死。 容湘慌了,立刻让三铜会所有成员隐匿起来,不许有任何异动。 要不是为了解决夜风华,三铜会又怎么会暴露? 他眼睛一花,顾婉婉消失了!那女子还是和苏郡主的模样。 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汹涌的人潮里,有人喊着“杀!杀了他!杀了他!” 无论官爷怎么喊“肃静”,都无济于事。 人群里有哭声,“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啊!” “丧尽天良!” “千刀万剐!” “不得好死!” “大人!大人!求您先别杀他,我女儿还没找到,别杀他啊……” 容湘脑子里浮现一本账本,可记忆有些模糊了。是三百六十个姑娘?还是三百八十个姑娘? 他忘了。 他只记得这些姑娘都长得颇有姿色,却又背景普通,就算失踪了,也不会引人关注。 他的手下一旦看上这些姑娘后,便顺手掳走。 他们请了最好的风月场所师父来教习其侍候男人的本事。如若不从,或拿她的家人威胁,扬言要灭她满门。或者给她吃下一种毒药,若要苟活下去,便只能老实听话,定期拿解药。 这些女子悄无声息分散在文武百官的府中,不止是京城,还有各县各郡都有。 她们是他笼络官员的法宝。 他本打算,有朝一日他的四哥夺嫡之时,便可以用到这些人。 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早死,再看不到他四哥风光的时候。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个老问题上。他不该惹那个女人! 他看到人群中那个女人笑语嫣然。 他曾求她,“明安王妃,你没死,你饶过我好不好?” 她是这么说的,“不,我死了!我死的那天,满脸的血,满嘴的血!中了蓝鹇毒好疼啊,我五脏六腑都绞得好疼。喉咙就像被人掐住,一点气都进不了,无法呼吸!我死了!” 容湘骤然感觉五脏六腑都疼痛难忍,鼻血流出来,无法呼吸。 一个刽子手的刀高举在空中,另一人揪着他的长发,令其脑袋伸直。只待监斩官那一声令下。 人潮里此起彼伏着吼声哭声,夹杂在“肃静!肃静!”中。 然后是顾将军望向和苏郡主时的垂眸一瞥,声如洪钟吼一声,“斩!” 刀起,人头落地,血溅满地。 “容湘!”明瑭撕心裂肺地喊起来。 一个幽幽的声音飘进他耳中,“吉王殿下,节哀!于你,他是你最亲近的人;于我,于顾大小姐,于那些失踪少女而言,他是仇人!是我们恨不得亲手宰了的仇人!” 明瑭腥红着眼睛看向面前无悲无喜的女子,但觉她身上喜庆的红服如此碍眼,像极了容湘人头落地时的鲜血。 他恨不得拔剑杀了这个女人! 他哽咽着,“你明知是我做的事,却要杀一个无辜的人来泄愤!” 夜风华微微抬起了下巴,看着对方几乎喷火的瞳孔,声音淡淡的,“吉王殿下不必把所有坏事揽上身,是谁做的,本王妃一清二楚。本王妃从头到尾的仇人,都是容湘,跟你吉王无关。” 她说完,便不再看他,带着一众人扬长而去。 明瑭呆在原地,脑子里乱成一团,乱得连容湘已死的悲伤都淡了。 他只觉得这就是一个圈套。 既然明安王妃从头到尾都知道仇人是容湘,为什么她一直误导自己? 不,她不止误导自己,还误导他的母妃和父皇! 她让所有人以为,她正找证据要将他这吉王钉死在三铜会的案子上。 所以他的母妃也急巴巴地盼着容湘死。而他的父皇,不知牵扯了什么暗卫在内,更不许再拖下去。 竟是这么三两日便决定了容湘的生死! 这个女人!简直太可恨也太可怕了!算无遗策,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明瑭怒目而视,望着远去的纤纤背影,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会将这个女人碎尸万段,让她痛不欲生。 他匆匆赶到一辆正要离去的马车前,颤抖着扬声道,“儿臣叩见母妃!儿臣有要事禀报!” “娘娘说了,今日体乏,有什么事改日再议。”这是颐妃的贴身宫女白兰。 明瑭却不依,仍旧坚持,“母妃,儿臣错了!儿臣今后愿一切听从母妃的安排。” 马车里这才传来一个懒懒的声音,“瑭儿既然知错,就上来吧。” 随着这一声“上来吧”,宫女白兰已撩开帷幕,欠了欠身,“吉王殿下请!” 明瑭毫不犹豫跨上,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与母妃同乘一车。 本于理不合,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 此时车里只有他们母子二人,他急急表明心意,“母妃,儿臣知错了。儿臣从今日起,愿一切听从母妃的安排,为取代东宫太子不惜一切代价。” 这话把颐妃惊得脸色刹白,一把捂住儿子的嘴,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就敢乱说话!谨防隔墙有耳!” 明瑭不以为然,“周围不都是母妃自己的人吗?有什么打紧。儿臣就是想来告诉母妃一声,前几日儿臣说的那些混账话,还请母妃不要在意。” 颐妃见儿子如此认真模样,轻轻放开手,用手抚了抚儿子的眉心,“瑭儿,本宫知道你因为容湘的死大受打击。不过,你要记住,容湘是为你而死,所以你更要好好活着。” 明瑭竟不解释,只是应着,“嗯,儿臣不会让湘儿白死。儿臣定会让明安王爷和他的王妃好看!” 颐妃摇摇头,凉薄的,“瑭儿你可别轻举妄动成了出头鸟,忍着,且看好戏。有的是人要对付他们!” 明瑭不解,“母妃可是知道些什么?” 颐妃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无比冷漠,“你父皇看上了明安王妃,正癫狂呢。你说,明安王爷还能有好日子过?依本宫看哪,你只需在一旁添柴加火,再烧旺一点,便能讨你父皇欢心!只要得他欢心,你的太子之位便稳了。” 明瑭恍然大悟,“母妃是说,设计把明安王妃送到父皇榻上?” ------------ 第191章 母亲心里只有明安王妃 颐妃垂眸,用长长的尾指甲轻轻挑了一下玉佩的流苏,仍旧懒懒的声音,“试问,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战十七恨皇上?” 明瑭咬牙,“咱们干脆逼得他反了皇上,到时顺便灭了他战家满门!” “哦?瑭儿野心不小,还想灭战家满门。”颐妃不由得抬眸望向双目腥红的儿子,“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才好。否则什么事也办不成。” 明瑭心神一凛,“谢母妃提醒,儿臣受教。” 颐妃安抚地拍拍儿子的手背,却是道,“你看那战十七,从小什么时候把皇上当过皇上?见到皇上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皇上话还没说完,他倒先抢话。你以为皇上真不介意?不过是碍着太后罢了。太后总说,由着他吧,让他率性而为,那到底是个孩子!” “儿臣还是孩童的时候,皇祖母总是喝斥儿臣要守规矩,出言要谨慎,做事讲分寸。” “宫里哪个皇子不是从小就谨言慎行。唯战十七独一份!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太后的小儿子呢。” 明瑭眼皮一跳,“也不是没可能。” 颐妃摇摇头,“本宫查过,当时战老夫人确实有孕在身,也是挺着大肚子为太后挡了一剑才导致的早产。” 明瑭不死心,“儿臣听说有一种滴血认亲的方法应该可以试一试。” 颐妃仍旧摇摇头,“你能有什么办法让太后和战十七心甘情愿滴血认亲?别白费心机了。” 明瑭陷入了沉思,喃喃道,“儿臣总会想到办法。” “不许做没有把握的事,否则惹来一身骚,想脱身都难。”颐妃嘴角轻轻浅浅一抹凉笑,“除非一锤定音,一锤捶死,让他永世翻不了身!” …… 北城横街路口,一个匆匆的人影闪进混乱涌动的人潮。 夜风华不由自主将帷幔掀高了一些,微眯着眼,喃喃的,“她也来了。” 一旁的和苏郡主也伸长了脑袋,“谁啊?” “夜家的一个丫头,叫青萝。”夜风华揉了揉眉心,淡笑,“这说来就话长了……” 反正闲来无事,便略略将青萝的事说之一二。 和苏郡主道,“这么说来,青萝应该是容湘的人。” “嗯。”夜风华想了想,八卦了一下,“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也是被容湘染指过的。” 早前她只是从少女的体型上观察,有了一丝猜测。不过刚才看到青萝一脸颓色,便知自己所猜八九不离十。 和苏郡主沉吟着,“今日她发现被斩首的是她以为的吉王殿下,不知会不会把实情告知夜阑珊?” “不会。”夜风华笃定的,“不信跟我回夜家看看?” “夜家?”和苏郡主摇摇头,凑到她耳边,“你想回家看你妹妹,其实我也想回家看我妹妹呢。呵呵,谁家没有个想送你上天下地的暖心妹妹呢。” 夜风华转头对上和苏郡主那双阴郁又深邃的眼睛,沉吟半晌才道,“需要我帮忙吗?” 和苏郡主展露一个很郡主的笑容,嬉笑着,“夜明珠,好朋友!”随即笑容隐了下去,冷沉道,“上天让我重活一次,又给了我这么一个身份,若我连一个顾小柔和兰阳公主都不能拿下,岂非对不住上天的眷顾?” 夜风华洒然一笑,“也是,我这穷操心的。我不过是巴结一下和苏郡主,有朝一日指不定得靠你保命呢。” “夜大小姐可说笑了!”和苏郡主又被逗笑,“我的秘密可都掌握在你手里呢。” “我的秘密也掌握在你手里呀,夜明珠,好朋友!”两个好朋友相视大笑,多日的阴霾在这笑声中渐渐散去。 夜府。 明安王妃又回门了!夜家大小姐回娘家了! 这消息传进玉福院,使得正坐着打瞌睡的夜老夫人一下惊醒过来,“快!风华丫头回来了!快快!” 吴嬷嬷急急指挥人准备茶和点心,“老夫人念着念着,咱们家这大小姐就回来了。” 夜老夫人皱着眉头,“回来回来,派人去请她,永远都在忙。我这当祖母的,现在耳背眼瞎,不中意的了。” “谁说我祖母耳背眼瞎啊,瞧瞧这胳膊这腿儿,还有这精神头儿!祖母,你是越活越年轻了呢!”夜风华人未到,喜庆的声儿先到了,如一阵风卷进来,“哈哈,你看,祖母红光满面呢,看来是要过年了!” “这丫头!”夜老夫人板着脸,嘴角却不由自主朝上弯起来。她招了招手,忽然看见夜风华身后那人,“雪冬也来了。” 雪冬今儿也是一直跟着夜风华的马车出行,亲眼瞧着容湘人头落地。 她上前行礼,声音清脆悦耳,“雪冬给老夫人请安。” “好好,”夜老夫人笑道,“听起来,雪冬这嗓子是真好全了。” “回老夫人,雪冬好全了。”雪冬也不瞒着,“全靠大小姐的一手好医术,原本我以为自己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呢,谁知现在不止恢复了,还比原先说话更清脆了。老夫人,您有听出来吗?” 老夫人见原先沉默寡言的雪冬跟着孙女才去了王府不到一个月,说起话来这么利落,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但觉这夜府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她掩住心里的失落,笑道,“当然能听出来,你好全了,老身这心里也好过些。怎么说,都是在咱们这夜府遭的难,是老身没管好府里这些人啊。” 刚到门口的罗氏和夜阑珊听了,互视一眼,趾高气扬地进来。 罗氏看也不看夜老夫人,只居高临下瞧着雪冬,冷笑,“一个丫头,毒哑毒死又算得了什么!” 雪冬刚才还一脸春风的小脸顿时乌云密布,怯怯躲到了夜风华身后。 夜老夫人气得一拍桌子,“这夜府到底还有没有点规矩,这是你一个做媳妇该说的话?” 罗氏丝毫不惧,“母亲也知道我是您的媳妇啊!我以为母亲早就不认我这个媳妇,早就不认阑珊这个孙女呢!母亲心里现在不就只装得下一个明安王妃吗?” 夜老夫人气急,“来人,掌嘴!老身倒要看看这夜家的规矩是废了还是没废!” ------------ 第192章 从头到尾只要容湘的命 夜家的家丁和丫环一瞬间哗啦啦涌进来,将老夫人的院子挤满。 两个带头的拿着家法候在门口,只等老夫人正式下令。毕竟要打的是前当家主母,人家除了是夜家的儿媳,还是堂堂尚书夫人。 谁知没等到老夫人的命令,却听罗氏冷笑,“我今儿还真想看看,谁有这本事掌本夫人的嘴!往小了说,本夫人是尚书夫人;往大了说,本夫人很快就是吉王殿下的岳母。” “之一。”夜风华凉凉补刀。 罗氏气得倒抽一口凉气,怒怼,“之一也是岳母!” 夜老夫人刚才气糊涂了,才会冲动如斯。此刻一细想,确实不宜当着小辈下罗氏的面子。 可她自己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又怎肯在此时低头,只得又拿出老一套法子来应付,一阵急咳,便倒在软椅上。 夜风华立刻走过去扶住夜老夫人,替她顺气。从吴嬷嬷手里接过救心丸压在其舌下,又见夜老夫人眼皮微微跳动,便知其咳是真咳,但不至于咳得晕倒。 她心里好笑,面上却是焦急,“吴嬷嬷,快把祖母扶到榻上去躺着。” 罗氏冷眼瞧着夜老夫人怏怏歪躺在榻上,上前一步,心里有话,不吐不快,“母亲不拿妾身当儿媳,不拿阑珊当孙女也就罢了。可为何夜家那颗夜明珠也给了外嫁的明安王妃?她现在姓战,夜明珠给了她还能是夜家祖传的夜明珠吗?” 原来是为这个来的!夜风华皱了皱眉,“我不是没要夜明珠吗?” 话刚落,她便恍然大悟,怕是罗氏想要那个夜明珠给夜阑珊当嫁妆抬面儿吧。 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云淡风轻看着一脸铁青的罗氏,“大伯母这是兴师问罪来啰。” 罗氏这几日是憋了一肚子气。 眼见吉王和颐妃娘娘被逼得走投无路,她和女儿的日子也不好过。 生怕这桩婚事黄了,女儿没着落。又怕吉王因此遭大难,女儿还得嫁过去一起受罪。 总之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好在最后把罪定在了吉王的随侍身上,如此一来,也算又过一关。 加之就在明安王妃踏进夜府的前一刻,颐妃娘娘才悄悄派人送来几套名贵的头面,以宽她们的心。说不日就会让人定下吉日,迎娶夜阑珊进吉王府。 的确,夜阑珊等得,可她肚子里的孩子等不得,是该早些定下吉日。 罗氏和夜阑珊心上这颗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下地了。这便耀武扬威来报夜老夫人,顺便探探嫁妆虚实。 她女儿夜阑珊的嫁妆,怎么也得比明安王妃的厚一些才像样。怎么才能像样呢?她自然就想到了那颗夜明珠。 这夜明珠的价值绝不在于其名贵与否,而在于它是先帝的先帝御赐的。 若这件宝贝能被夜阑珊带去吉王府,不仅能抬高夜阑珊在夜家的地位,还能在吉王府压那高凌兰一头。 就算是吉王以后不也得看在这夜明珠的份上,对她尊上一二吗? 谁知罗氏一来,便听到夜老夫人为了一个丫头数落起她办的那些事,虽然没点名,可雪冬就是她让人毒哑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想她堂堂一个吉王的未来岳母,就连处置一个丫头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她气不打一处来,这便忘记了此行目的,竟这么闹僵了。 如今一看到夜风华,罗氏不由得冷笑,“兴师问罪怎么敢!明安王妃现在是太后的大红人,惹不得。连吉王殿下都不放在眼里的主,我小小一个尚书夫人,又怎敢兴师问罪!” 夜风华缓缓抬眸,凉意幽幽,“哦?大伯母也知我是太后跟前的大红人吗?大伯母也知我惹不得么?” 她伸手继续顺着夜老夫人胸口的气,慢慢加重了语气,“那试问堂堂尚书夫人现在又在做什么呢?惹不得我,就拿祖母出气?此举不妥吧?是想背负不尊老的名声让人耻笑?还是说你并不在乎会不会影响阑珊的婚事?” “夜风华,你还敢跟我提阑珊的婚事?”罗氏咬牙切齿,“你口口声声说不再干涉阑珊的婚事,其实还不是害怕她嫁进吉王府会踩你一头!否则你何至于苦苦相逼,非要把吉王殿下钉死在三铜会的案子上?” 夜风华手一挥,吴嬷嬷立时会意,后面的话实不宜让太多人听见,便带着雪冬及一众丫环婆子们退了出去。 夜风华缓缓道,“那吉王被钉死了吗?本王妃从头到尾都只是要容湘的命而已!” 罗氏和夜阑珊没听懂为什么对方从头到尾要的都是容湘的命,一时半会也想不到那儿去。 她们以为,夜风华明知动不了吉王殿下,自然就只能拿吉王的随侍开刀。 尤其夜阑珊露出一个傲慢的笑容,眼睛里更是得意之色。似乎在说,孬种,搞不过吉王报不了仇,就拿一个随侍抵命。 夜风华的嘴角也漫出一丝神秘而诡异的笑,“其实我今天过来,也正是要在这么重要的日子,祝阑珊妹妹得偿所愿。” 罗氏见对方话说到这个份上,便不再出言不逊。毕竟女儿还没嫁,若是真把明安王妃惹毛了,吃亏的还是她们。 她缓了缓语气,“有王妃这句话,我便安心了。阑珊荣光,夜家荣光,王妃在王府里才能硬气不是?” 可这话听在夜风华耳里却不怎么顺畅,淡淡一笑,幽幽道,“阑珊的荣光,本王妃就不沾了。毕竟本王妃也是明安王府的当家主母,并没有人敢来指手划脚。阑珊妹妹就不同了,当天高家大小姐一起进门,这吉王殿下到底是歇在哪都还不好说呢。” “你!”夜阑珊气得肚子疼,捂着,咬牙,“夜风华,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说的有错吗?阑珊妹妹,如今你月份大了,吉王殿下不得考虑一下你的肚子?大婚那日,肯定歇在高家大小姐那里了呀,这还用想?” 罗氏被戳中了心事。她觉得夜风华的话刻薄了些,但说得十分有道理。 又听夜风华慢条斯理道,“不过阑珊妹妹也不必着急,依本王妃看,吉王殿下成亲那日应该守在书房,哪儿也不会去。你们猜猜这是为什么?” ------------ 第193章 不想沾你们母女的光 夜风华问这话,自然不指望有人能答得上。 她慢悠悠地自问自答,“你们今天没去北城横街瞧斩首的场面,实在是感人啊。吉王殿下对他那随侍情深意重,试问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大婚,他又能有多少好心情?” 罗氏听夜风华如此说,不由得疑惑,“吉王殿下对那容湘真这么看重?” “那当然。”夜风华凉薄地笑笑,“在我大婚之日要毒死我,不也是他的手笔?引得东宫来围明安王府,一样是他的计谋。这个人啊,啧啧,可真是个祸害。” 罗氏闻言,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想说“往日之事,我们是有错,还请王妃担待”。 可话到嘴边,终究不乐意示这个弱,只得尴尬笑笑,“是,吉王殿下有很多事都交给此人来办,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大伯母这岳母做得可真称职,阑珊还没过门,您就帮着未来女婿说话了。他要是不对阑珊好,还真说不过去。不过嘛,”夜风华卖了个关子,顿了一下才道,“有一点您还真说对了,很多事啊,吉王殿下自己都是不知道的。所以阑珊妹妹好自为之啰。” 平时贼精的母女俩此时只当夜风华斗不过吉王,说些场面话下个台阶而已。 谁都没想到,吉王殿下确实很多事都不知道,包括被容湘顶着名头,染指京城第一美人从而珠胎暗结,都是事后才知晓。 夜风华这趟回夜府的目的,正是想要探知她们到底有没有去过刑场。 连青萝都去了,万一这母女俩心血来潮也去了北城横街,岂非早早就暴露了吉王殿下的真面目? 如今看来,她们到现在仍旧蒙在鼓里。 夜风华放心了,便垂眸不再说话。 这会子夜老夫人缓过劲儿来了,神情却疲惫不堪,“罗氏,老身说句话你别不爱听。阑珊的归宿是你们自己选的,可庸儿的路,却不是你们能选的。这几日,你们吵什么,闹什么,慌什么,老身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当真以为老身眼瞎耳背吗?” “母亲,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罗氏就知道自己相公的立场受这老不死的干涉,不由得鼻子冷哼一声,“难道我还能害了我相公不成?母亲,你看我不顺眼就罢了,却不能拦了我相公的仕途。吉王殿下牵扯进三铜会这么大的案子里,却不过死了个随侍就匆匆了结,听说还是皇上亲自下的速结令。足见吉王殿下有多受皇上器重。” 夜老夫人越听越来火,又是一阵急咳,顺了好一阵气儿才道,“亏你说得出这种话,平日里学的礼义廉耻都学到了狗肚子里去。也只有你,听到吉王跟三铜会有关系,还巴巴将女儿送过去。” 夜老夫人越说越气,用手重重捶着榻边的木围,“那三铜会是做什么的,你难道不清楚吗?这京城里闻风色变,哪个做母亲的不痛恨三铜会?也就你!你!你!好得很呀!以后有你们的苦吃!” 罗氏被骂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但凡有点办法,她也不至于非要吊死在吉王这棵树上。可要怎么办才好呢?她女儿肚子里装的就是吉王的种! 吉王出了这种事,虽然被斩首的是一个小小的随侍。可这京城里的文武百官,哪个心里不跟明镜儿似的? 皇上为救皇子,速斩随侍背锅。 现在大家都在笑夜家和高家,结了这样一门亲! 就连罗氏的父亲也非常气愤,说没脸见人,到时大婚他不会出席。 她相公夜庸更是几天不回家,昨儿一回家就钻进了姨娘的院子里,骂都骂不出来。 她这日子有多苦,谁又能体会? 说来说去,最可恨的还是夜风华。要不是她把三铜会的案子扯出来,吉王殿下至于这般狼狈吗? 不过夜风华这时候竟然在帮吉王殿下说话,倒是稀奇,“祖母,咱们也别道听途说。据我所知,那三铜会或者的确是吉王的三铜会,不过一直是容湘在打理。他在下面做了什么手脚,又怎会一一向吉王禀报?” 夜老夫人不知为何背心凉凉的,总觉得长孙女无故帮吉王说话,内里一定暗藏了什么玄机。 她一时猜不透,只得顺口问,“华儿最知这案子,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当吉王无辜被牵连吧。” 夜阑珊没忍住,爱郎老被冤枉,早就心生忿意,气鼓鼓的,“祖母还说不是偏心!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娘说什么,您一句都听不进!” 夜老夫人挣扎着坐起身,定定看向那愈加圆润明艳的孙女夜阑珊,叹口气,“老身往日若是能一碗水端平,又怎会养出你这么一个家门不幸!” 罗氏和夜阑珊同时脸黑。 “母亲,您这么说话,迟早会后悔的!待我儿飞上枝头,光宗耀祖……” 夜老夫人毫不客气打断,“老身只求你那好女儿别再生出祸端,招惹是非。至于光宗耀祖嘛,老身不强求,也不想沾你们母女的光。” “……”罗氏恨得牙痒痒。你们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又听夜老夫人道,“我知道你是来要夜明珠给阑珊当嫁妆的。不过,这颗夜明珠已不在老身这里,老身已将它交给了最有资格保管的人。” 罗氏母女齐齐将目光投向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夜风华,又被夜老夫人一通臭骂。 “你们别看华儿,夜明珠不在她手上!”夜老夫人摇摇头,意兴阑珊,“最有资格保管夜明珠的,应该是夜家当家主母。除非你们闹着要分家,否则这个家还是三房媳妇说了算。” 罗氏握紧了手,青筋在手背上暴起。她原本准备在女儿大婚之后,用颐妃娘娘做后盾,把夜家当家主母的位置再夺回来。 现在夜明珠都到了人家手上,看来这老不死是认定了三房媳妇,不会再改了。 她怒极反笑,“好啊,母亲做得很好!母亲是想逼我们分家吧!好好好!那就分家!” “我也赞成分家。”一个身影大踏步走进来,正是尚书大人夜庸,“母亲说怎么分,就怎么分吧。” 罗氏万没料到,这个时候相公杀到,一惊之下冷汗直冒,“相,相公,你,你也赞成分,分家?” “赞成。”夜庸淡然而语,“最好分得你们跟这个家一点关系没有才好……” ------------ 第194章 那些谣言你也信 分家?这可就好玩了哟。夜风华坐着吃瓜不言语,一时室内气氛凝固成霜,冷场得很。 她曾了解过,夜家这一支从先帝的先帝御赐夜明珠起就没分过家。就算夜老夫人这辈当年闹得十分厉害,也仍旧没人提分家。 夜老夫人共生三子一女,分别是夜庸,夜臻,夜信,以及一个远嫁他乡的女儿。 除此之外,夜老爷子还娶了三房妾室,分别是袁氏,宋氏,钟氏。其中袁氏所出一子名为夜鹰,钟氏所出一子排名最末名为夜璃。 而其中一人无所出,正是那心狠手辣又不懂规矩的宋氏。也是她毒哑了荷花,后来被夜老夫人赶出夜府,至今生死未卜。 除去夜庸和夜信在京为官,夜家其余几子均为武将,在外守关杀敌。 他们虽然都住在京城外过小日子,但仍在京城夜家占有宅子。这里才是他们的归宿。总的来说,就是夜家不分家。 另外,夜府比较复杂。夜老爷子当年受封为忠勇伯,早年夜府被称为伯爵府。 后来夜老爷子离世以后,袭爵的便是夜风华的父亲夜臻。 按理说,伯爵府仍旧是伯爵府,不过因夜臻甚少回京,少有人提起。又因夜庸在京位高权重,受人尊重。所以大家把夜府又叫作尚书府。 不管怎么说,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身处如今的位置,只有弟兄内外帮衬,官位才坐得稳。 夜庸要没有夜臻等几个兄弟在外的战功扶持,铁定坐不稳兵部尚书的位置。 而在外领兵的兄弟们,也都因京城有人而比普通将领办起事来更得心应手。 这些年兄弟几个聚少离多,都在为着夜家的荣光努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如今夜庸也同意分家了,这使得夜老夫人心里空得紧,更使得罗氏心头陡然一惊。 她这才惊醒过来,刚才自己在胡说些什么?为什么要分家?夜家再怎么也是百年世家,树大好乘凉。分家以后势单力薄,她的阑珊嫁到吉王府去可不得受欺负么? 罗氏想到自己娘家早已不中用,如今还不怎么看好阑珊嫁给吉王。如果这边要是再分家,她可什么都不是了。 尤其在这个阑珊出嫁的节骨眼上,分家会把女儿的嫁妆分薄,太不划算。 再听相公那话,最好分得你们跟这个家一点关系没有才好…… 罗氏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立时泪啼涟涟往夜老夫人榻前一跪,“媳妇知错了,媳妇并不真想分家。媳妇只是因为想求母亲把那颗夜明珠给阑珊作嫁妆,情急之下才说了浑话,求母亲宽恕。” 夜风华抬眸看着眼前端庄美艳的妇人,心道这倒是个聪明人,懂得及时止损。 若真分家,她这大伯家可讨不到半点便宜。 说起来,夜家这壳看着风光,其实早就入不敷出。光靠着朝廷那点俸禄,根本不够开支用度。 早年间,夜府还真拮据过好一阵子,后来情况好转是因为老三夜信不知走了什么好运娶了陈樱樱。 这个陈樱樱在京城不显山不露水,说起来没什么名堂。可要说起江南富贾陈家,没人不知,无人不晓,那简直富可敌国。 而陈樱樱又是她父亲晚年得女得来的宝贝,上面还有八个哥哥,可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还未成年时提亲的媒婆都踏平了陈家的门槛。 那会子夜信意气风发,正好在江南任通判一职。与陈樱樱惊鸿一瞥后,未回京禀明母亲,便私自请媒人向陈家提亲。 这本于理不合,可陈樱樱自己看中了夜信,陈家倒也说不得什么。 陈家最顾虑的是,这夜通判家在京城,以后迟早是要回京城安家。但女儿执意要嫁,他们便也依礼风光嫁女。 据说当年嫁妆的单子都是厚厚一摞,搬家回京时更是出动了大队人马才把他们家搬回夜府。 陈樱樱家底厚实自不必说,本身人也精明。自小长在富贾家,听的都是生意经,脑子比这些官户出身的人灵光多了。 自她来到京城后,夜府紧巴巴的日子得到了很大改善。 否则于情于理,执掌夜家中馈的权利怎么都落不到陈樱樱头上。可就这一层无法说出口的关系,还偏偏让陈樱樱在争夺当家主母之事上占尽上风。 不为别的,这夜家上上下下需要打点维持的关系,哪样不用到陈家的银子? 要不是当年陈樱樱自己做错了事,被罗氏抓了把柄,这当家主母几时能易到罗氏身上去? 尔后陈樱樱这些年虽然没了实权,可人家也没闲着,脑子灵光得很。她跟夜鹰的媳妇和夜璃的媳妇还合伙做了些大买卖,手里银子多得很。 要说分家,最想分家的莫过于陈樱樱。可夜信不提,她自然也不会提。 现在罗氏先提出分家,她还有什么可客气的。 站在外面看了整场戏的陈樱樱,就那么推门而入,悠悠笑道,“大嫂有这想法怕是由来已久。整个夜府上下都仰仗着大哥兵部尚书的名头,使得咱们去哪都有人照应着。上次大嫂不还跟沈夫人说,要不是看在大哥这兵部尚书的面上,谁会理一个穷经商的?” 罗氏见陈樱樱这时候出来落井下石,差点气得背过气去。可脸上却还不能露出半点不悦,“三弟妹说笑了,那些谣言你也信?” “信!当然信!这话是大嫂的风格!”陈樱樱边说边沉下脸来,“我还记得那日艳阳高照,应是韶英长公主请咱们去赏荷。我正好在亭子后面跟袁夫人说话,结果大嫂也不看看地儿,就那么跟沈夫人说这些话。可不是我一个人听到的,还有袁夫人也听到了呢。” “……”罗氏牙都快咬碎了,抬头一望自己相公和婆婆,发现二人的脸色都沉得可怕。她心虚之下又无话可说,只得又是一阵哭泣。 陈樱樱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看了一眼夜风华,坐到了老夫人榻前的椅子上,凉声道,“大嫂也别哭了,都快当上吉王的岳母,还有什么可哭的?分了家,我这穷经商的嘛,自然不会沾您这皇亲国戚的光!至于这家怎么分……” ------------ 第195章 有人处心积虑已久 一个声音打断了陈樱樱的话,“住嘴!这家要不要分,怎么分,轮不到你指手划脚!” 来人正是夜家第三子,刑部侍郎夜信。此人将近四十岁,五官英挺,仪表堂堂。在夜风华看来,这才是一个男人最风华正茂的年纪和状态。 不过对老婆说话这么冲,令得夜风华在心里翻了好几个白眼。自个儿三叔不怎么样啊,当年是怎么把人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陈樱樱骗到手的? 陈樱樱见丈夫进来就指责自己,委屈地咬了咬牙,“分家又不是我提出来的,你责怪我做什么?” 夜信沉着脸,低着头,不理她,只是向着夜老夫人道,“儿子让母亲操心了!” 夜老夫人伤心望着一屋子的家人们,但觉一阵酸楚从胸口涌上眼眶。 她压住泪意,哀哀的,“不,不怪你们闹分家。从我华儿几次三番被人谋害差点至死,老身就在想,我夜家到底是怎么了?” 夜风华没想到夜老夫人忽然提到自己,不由得坐端正了些,只是手上并未停止替老夫人顺着胸口。 又听夜老夫人道,“老身以为,我夜家本是家风纯正的百年世家,应胸怀宽容,为人光明磊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后宅变得如此丑陋凶残?” 她说着,便坐了起来。 尽管背有些驼,却仍是坐姿端正,仪容威严,“是老身的错!是从你们父亲走后,老身一力想要光耀门楣,维持我夜家的荣光。从那时候起,老身开始急功近利,忽略了很多不该忽略的事,犯下了许多不该犯下的错。” 夜庸和夜信一听此话,双双跪下。 夜庸痛心疾首,“母亲一心为夜家操劳,不必苛责自己。是儿子的错,儿子没有管好妻子,更加疏于管教女儿,才犯下如此大错。” 罗氏从相公的脸上,看到了某种决绝,心慌意乱地拉着夜阑珊也跪在其身后,讪讪哭泣,却又不敢哭得太大声。 但见夜老夫人摇摇头,“老身也有错,竟把希望放在一个女儿家身上。老身曾以为,阑珊才华样貌都出众,必能大放异彩。谁曾想,给夜家带来荣光的画竟出自华儿之手。在知道真相后,老身没想过纠正其错误,反倒让华儿受委屈。” 夜风华听得鼻子酸酸的。 原本这事过了就过了,没奢求能在夜家得到公平对待。可是如今被夜老夫人郑重提及,反倒使她不知所措。 她的手被夜老夫人那双手轻轻握住,“华儿啊,最近我老梦到你母亲……那些年,我也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后来,又对不起你……” 说到动情处,夜老夫人的眼泪滴落到夜风华的手背上,那双原本精明的眼睛变得浑浊而茫然,“自你大婚后,老身细细回忆了许多往事,也着人打听了很多事情,更查实了罗氏母女对你的所作所为。是祖母没有保护好你……” 夜风华摇摇头,伸手擦去夜老夫人的眼泪,“祖母别这么说,如果没有祖母,华儿大婚前一晚就死了。是祖母派了吴嬷嬷来守着华儿,华儿才能活到今天……” 罗氏恨得牙痒。就这么屁大点事,要不要翻来覆去讲? 可此时真是一点都迟疑不得,她跪着往前几步,痛哭流涕,“母亲,都是儿媳的错,是儿媳一时想岔了,也是阑珊当时太慌乱,但我们真的不是存心想要华儿的命呀!说到底,华儿也是我亲侄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要是没了,我也会心痛的……” 夜庸眼见媳妇悲切的模样,却是一点都不感动。几十年的夫妻,谁还不知道谁? 她是什么样子的人,难道他不清楚? 他狠狠闭了眼睛,不愿意再多看她一眼。 休妻,不止一次想过!但分家,却是第一次仔细思考。 如果夜阑珊嫁入吉王府,以后还不知会惹出多少祸来。若是分家,倒简单多了,至少不会祸及整个夜家,更不用捆绑着所有兄弟站队吉王。 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分家倒是最好的时机,也让明眼人瞧瞧夜家的态度。 而他是夜阑珊的父亲,无论他站不站队,都会被人归于吉王系。 他是脱不开身了,但至少分家能让夜信等人脱身。 想到这,夜庸狠狠推了一把罗氏,“毒妇,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别在这假惺惺的!家是你闹着分的!我夜家百年不分家,到了我这辈,你竟然闹着要分家!既然如此,分就分了吧!我这就传信让老二老四老五回来!既然要分,就好好分!分清楚一点,省得你事后说三道四!” 罗氏傻眼了,没想到自己心血来潮的一句威胁的话,竟被当了真。 她就是知道夜家不会分家,才会嚷嚷着要分家的呀! “大哥!三思!”夜信瞪了一眼陈樱樱,急急劝道,“大嫂也是一时口误,当不得真!” “三弟……”罗氏第一次觉得这三弟如此顺眼,“我就是随口一说呀!谁会真的想分家?” 夜信冷冷道,“你是随口一说,但有人可是处心积虑已久。” 陈樱樱因为夜家两个男人都跪在地上,自己也不好意思坐着,早就站起来躲到旁边去。结果还是被自己丈夫点着名指桑骂槐,这下子便有些火了。 她本就是火爆脾气,呛声道,“是啊,这些年,我处心积虑把我娘家的东西往夜家搬,我错了吗?我处心积虑为这个家多存点银子以备不时之需,我错了吗?结果呢,大嫂在宝珠阁订下的头面,随便一套也要上千两银子,还都记我帐上,她怎么好意思?我这个当家主母难道是开钱庄的吗?” “别说了!”夜信铁青着脸。 “让她说!”夜庸也铁青着脸。 陈樱樱扬了扬头,回瞪自己丈夫,“这种事,我跟你说了几百次,你都不管,还不许我跟母亲说。你说母亲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些,好,我认了。可凭什么委屈都我一个人来受,好人就你来当!” 她猛地头一转,目光投向罗氏和夜阑珊,“大嫂,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豁出去了。咱们今天就来算算账……” ------------ 第196章 为什么让三叔母一个人委屈 对于罗氏爱占便宜,夜风华早有耳闻。只是听陈樱樱一件件数来,一桩桩道来,还是有些咋舌。 那些鸡零狗碎小便宜暂且不提,远的就说城西那几个铺面。 陈樱樱是个典型生意经,走过路过,想的都是怎么赚上一笔。早年在未经夜老夫人同意下,便悄悄在京城东南西北都买下了好些铺面。 有的铺面地段不好,空置了许多年,可后来城区改造,那些铺面又忽然值钱了。 其中城西的几个铺面就是这种情况。不值钱的时候,陈樱樱用来当仓库便宜出租。 当年罗氏有个远房亲戚来京谋营生,正好需要仓库放置货物。 罗氏便想起陈樱樱手上好像有,便开了口。 那会子陈樱樱嫁进夜家没多久,两人也还没什么矛盾。既然大嫂开口了,那她也没二话,就把城西那四个铺子全以低价租给了罗氏的亲戚。 起初罗氏的亲戚倒是准时交租,渐渐人熟了以后就油了,说生意难做,租金能不能拖后一个月。 毕竟是大嫂的亲戚,陈樱樱还是要给脸的,便同意了。如此一来,拖一个月变成拖两个月,拖两个月变成拖五个月,拖五个月便拖成了以年为单位。 后来偶尔交来的租金也是由罗氏代收,然后再转交。 这本来没有问题,但问题在于,租金越拖越久,陈樱樱倒也不在乎那点钱,时间一长就忘了。 待她想起来的时候派人去收租,人家说租金给了罗氏。 那时候她和罗氏因为争当家主母的位置已闹了嫌隙。她问罗氏租金的事,罗氏便说不是给了吗? 为此还冤枉到了陈樱樱的贴身丫环梦玉身上,罗氏一口咬定自己把银子给了梦玉,而梦玉却说没收到。 此后两人交恶,竟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陈樱樱准备把铺面收回来,却死活找不到人,屋子里又堆满了人家的货。 为这事她没少找罗氏。 可罗氏呢,总是冷冷扔下些伤人的话,“我就是给你牵个线搭个桥,也没拿你一分好处。你赚了钱没记我个好就算了,到头来还怨我!现在找不到人,你来找我,收钱的时候没见你想起我!” 陈樱樱气得不行,想让人撬了门把货物扔出去吧,又嫌麻烦,还怕到时人家来找她索赔货物。 就这么着,房租没收到,便几年过去了。加之她事儿多,怄着怄着似乎也忘了。 结果城西改造,那条街成了安西码头唯一的通道,忽然一下火爆起来。 陈樱樱去看自家铺子时,嘿,发现了奇怪的事儿。铺子竟转租给了别人,出租者收了三年的租金,跑了。 前些日子,陈樱樱为这事没少跑城西,查来查去,发现幕后真正收租的竟是罗氏。 她回家找丈夫商量,准备找婆婆理论。可丈夫不支持,说这么点银子,你就那么在乎?你平日一件衣裳,一套头面,随意买个珠宝脂粉都不止那点。 嘿,这话说的!我有钱,我吃得好我穿得好,那都是我自己挣来的,又不是占人家便宜占来的! 陈樱樱气得不行。 夜信本来对她来京搞了许多生意就有意见,为此没少争吵。要真闹到婆婆那里去,的确会弄得大哥没脸,于是又忍了下来。 事到如今,脸都撕破了,还有什么好忍的。 夜庸站起身,居高临下指着罗氏,“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罗氏面色通红,“不,不是这样……那个,亲,亲戚,他,他其实,跟,跟我也,也不熟。我……” “你哪个亲戚?”夜庸皱眉,“既然不熟,那就直接报官吧。” “报,报官?”罗氏张口结舌,“怎,怎么可以报,报官?” “怎么不可以报官?”夜庸十分不耐烦,“老三,立刻处理,这种事怎么拖了十几年,我一点也不知道。” “大哥,私下解决为好。”夜信真没想到大哥会如此不清醒,“一旦传出那是大嫂的亲戚,骗的还是自己人的房租,那不是惹人笑话吗?对大哥,对夜家的名誉都有损害。” 他转头对陈樱樱道,“你也是,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也拿出来说。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陈樱樱今日敢把这事拿到台面上来说,就已经抱定和丈夫不和的决心。 她声音虽有些哽,表情却平静,“就连大哥也说,这种事怎么拖了十几年。如果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那我倒想问问,什么时候才该说能说并且说了你不责怪我?” “你!”夜信恼怒地瞪了一眼陈樱樱,“净添乱!” 夜风华觉得夜家这两个男人其实问题都很严重,一个出了事只知道埋怨,另一个只会顾全大局,委屈自个儿老婆。 就陈樱樱说的这事,从罗氏的表情判断,应该是八九不离十,根本不会有转折的余地。 瞧着陈樱樱眼泪汪汪的委屈样儿,一个曾经那么被人宠爱的大小姐,竟然变成了这样。夜风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尤其她这三叔明显大男子主义非常严重,一点也不管老婆的想法。 她微扬着脑袋,轻声道,“三叔,我觉得三叔母做得对。这事儿,是得摊开来说。是非曲直摆出来,为什么让三叔母一个人委屈呢?” 她这一开口,惹得夜阑珊气急跳脚,“关你什么事!三叔都不想闹大,你还来添柴加火!” 夜风华不紧不慢,“看不过去,自然就要发表一下意见。我说了,是非曲直,是该摆出来讲讲道理。祖母要正家风,自然第一件事,就得从陈年老窖开始。您说是么,祖母?” 夜老夫人点点头,“家风是该正一正了,否则夜家百年的清誉就要毁在你们母女手上。”她抬头看向夜风华,“华儿,你说除了报官,还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欠债加倍还钱,赔礼道歉总该有吧?”夜风华淡淡一笑,“十几年的钱,加上这几年水涨船高的租子,光是利息也得不少吧。不如三叔母找账房管事来好好算一算,反正要算的还多着呢。” 陈樱樱淡淡一笑,“巧了!今儿正好是对账的日子,账房管事还在我院里呢。要不我让梦玉去把管事叫过来?” ------------ 第197章 别把心思用歪了 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一切都是精心预谋。 夜风华早就知道罗氏坑陈樱樱的铺面,为此还义愤填膺。又见自己三叔窝里横,欺负老婆还不管正事儿,她要不是忙着报仇,也不至于拖到今日才来办。 昨日她便遣了雪冬悄悄来找陈樱樱,让她今天把可靠的账房管事以对账的名义请到府里来。 夜风华原是打定主意由自己之口把事情始末说给夜老夫人听,由老夫人出面,把这事给了结了。 可未曾想,她这还没开始表演,那罗氏便急哈哈地撞上了枪口,趾高气扬朝夜老夫人发难,然后闹出分家的趣事来。 这是夜风华始料未及的,简直不用她扇阴风点鬼火,就自燃起来。 并且全家人一个接一个到场,就跟约好的一样。 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她要是还不能让罗氏在嫁女前把银子吐出来,那就太弱了。 此时账房管事一来,听说是城西那几间铺面,算盘子儿一打,哗啦啦弄出一串数字来,把个罗氏脸都气绿了。 账房管事是个老先生,姓徐,在京城颇有名气,许多老字号的银铺商户都在争挖墙脚。 不过徐先生哪儿也不去,就喜欢帮衬着陈家这位大小姐。原因无他,早年徐先生受过陈家恩惠,有过患难恩情,是再多银子也挖不走的人。 这样的人算出来的账,即使罗氏也不敢当着夜老夫人和她相公的面口出恶语,说账不是这么算。 甚至她都不敢再狡辩说那城西铺子的租金不是她收的。因为她知道,陈樱樱手里有许多证据,早前就摊开来说过。 只是那时她风头正劲,不搭理陈樱樱而已。任你闹破天,我就是不还钱,有本事你找你相公来一起闹啊。 她一直知道夜家老三不会拿这事来烦母亲,十几年都过了,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没错。 有老三压着,陈樱樱翻不出水花。 可现在局面变了。 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 罗氏的视线停留在夜风华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是她!一定是她怂恿陈樱樱! 从刚才那两人一唱一和,再请出账房先生来看,这是一出蓄谋已久的戏。 罗氏挺着背脊,头微微扬起,“好,我认。家和万事兴嘛!我也不想为几个小铺子伤了一家人和气。虽然这件事里面,我确实很冤枉,但算了吧,多说无益。我只希望大家都平心静气一点。” 哟!这漂亮话说得!夜风华的眸色变了变,却始终端庄大气,举止优雅地坐在一旁,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陈樱樱也如此,同样静静站在一旁。只是她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一些,是一种嘲讽的意味。 屋子里静得可怕,竟然无人去接罗氏的话。 这比拿话怼她更让人难受。 夜阑珊忍无可忍,豁然站起,眼里透着满满的怒意,“到底什么意思?我娘都说了愿意给银子,你们还想怎样?” “跪下!”夜庸一声喝斥,“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 夜阑珊咬了咬牙,不情不愿重新跪下去。她暗暗发誓,待嫁入吉王府后,一定要让陈樱樱把今天从她娘手中拿走的银子都吐出来! 她不服地扬起头,不敢去看父亲,就把目光投向了淡然安坐在夜老夫人身旁的夜风华。 夜风华迎上她的视线,柔声道,“阑珊妹妹,你这么看着我,可是有话说与我听?” 夜阑珊恨极,一字一字,“没!有!” 夜风华笑笑,“若是阑珊妹妹没话说,那作为姐姐的我倒是有几句话想要说给妹妹听。” 她说着站起身,款款走近跪地的夜阑珊,居高临下的俯视,“你在家里任性一点,你的父母会包容你,祖母也会包容你。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错,成为家门不幸,他们也只会让你罚罚跪,但更多的,是想办法补救你捅出来的这些大窟窿。” 她说这些话时,是那样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眸色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戾气,“待妹妹嫁进吉王府,遇到的事儿还多着呢,别总琢磨些有的没的。说来说去,只有娘家才是你的后盾。娘家不好,你在吉王府的地位又能高到哪里去?” 此话听在夜老夫人耳里,简直是妙音。 这每字每句,都是她想说的话。可这些天光顾着生气,都没来得及叮嘱这爱闯祸的孙女。 还是自己这长孙女大气,到底是当家主母,讲得出这般懂事的话来。 她边听,边微微点头。 就连夜庸板着的面孔都稍稍缓和许多,第一次对这侄女刮目相看。 都是夜家的女儿,怎么差距这么大? 他握着的拳头冒着青筋,只待女儿口出不逊,便要扬手打过去。 不过这次夜阑珊学乖了,心里虽恨得牙痒,面上却也表现得极为有礼,“姐姐说得对。托姐姐的福,阑珊若嫁进吉王府后,必以姐姐为榜样,一定好好坐稳吉王妃的位置。” 她此时已经想不到别的,只想早早嫁进吉王府,成为高高在上的吉王妃。到时再如夜风华一样,杀回夜府,给这些曾经让她难堪的人好看。 不过她记性不好,夜风华的记性可比她好太多了,一针见血戳破,“妹妹总是记不得,你是吉王侧妃,不是吉王妃。可别忘记了。” “……”夜阑珊怄得腮帮子发疼。 侧侧侧!她现在最讨厌的就是侧字。 又听夜风华讨厌的声音提醒她,“当天跟你同时进门的,还有高家大小姐。我想妹妹需要把脾气稍稍收敛一些,否则妹妹会吃大亏。听说高小姐可是个厉害人物,妹妹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别把心思用歪了。” “王妃说的是。”许久未言语的罗氏低声道,“阑珊以后要多听王妃的建议才好,说来说去,咱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不分家才是一家人!她现在可不想分家得很。 夜老夫人却是淡淡道,“庸儿,你这就禀明皇上,让他们弟兄几个全都回家来吧。” 罗氏听得一慌,怎么还是要分家? “家,该分的,是应该分清楚了。”夜老夫人显然已经下了决心,“只愿家分了,心更齐。” 夜庸点头,“母亲放心,儿子即刻去办。”其实分家之事,昨晚他就和母亲就商量好了…… ------------ 第198章 夜风华相中了陈樱樱 夜老夫人和夜庸昨晚便商量好了要分家。分家的意义,自然在于把夜家分解掉,不用站队吉王。 在夜老夫人敏锐的洞察力下,已经隐隐闻到了危险的意味。 就算容湘被斩首,吉王跟三铜会也一样脱不了干系。这样一个被人质疑的皇子,根本不可能走得太远。 即使一时风光,却隐患重重,迟早会被人当成垫脚石踩过去。这是其一。 其二,颐妃娘娘那样精明的人,竟然莫名听信罗氏。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是什么样的猫腻,夜老夫人猜不透,但以她对罗氏的了解,定然不是什么好手段。 一时拿捏住了颐妃娘娘,这往后颐妃娘娘却是有诸多机会报复回来。 再者夜阑珊是珠胎暗结而进的吉王府,要想过宫人查验那一关得费尽心机。就算以颐妃娘娘的手段,也不见得能天衣无缝。 这事若给有心人挑出来,乃是大祸。当然这也不是分家就能撇得干净的事,只是夜家终归有几子是武将,镇守边关保家卫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就希望看在辛苦护国的份上,不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最后一点尤为重要,那就是夜老夫人和夜庸始终不相信夜风华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夜阑珊。 夜风华斗吉王,是显而易见的事。可是容湘为吉王顶罪了,夜风华能咽得下那口气? 夜老夫人虽然心里越来越喜爱这个长孙女,但总觉得这个长孙女实在心思难测,让人琢磨不透。 如果长孙女咽不下这口气会如何呢?当然是会对夜阑珊下手。 那么最好下手的机会是什么?只能是夜阑珊的大婚! 夜老夫人非常害怕长孙女来个两败俱伤,直接在宫人来验身之时,把夜阑珊怀孕的事泄露出去。 所以分家也算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没起头,那罗氏自己跑来闹分家。如此这般,他们便顺着罗氏的话头往下商量分家之事。 夜庸面无表情,淡淡道,“三弟妹放心,你大嫂欠你的债,到时在分家时直接扣出来还你,不会再拖欠。” 罗氏大惊失色,“扣!扣出来?” “不然呢?”夜庸冷眸扫过罗氏,厌恶之色十分明显,“难不成你还有这么多银子留在手上可以还给三弟妹?” 罗氏其实原想着依然用拖延来解决这事,等到她堂堂正正成为吉王的岳母后,谁还能奈她何?到时指不定陈樱樱还得巴巴给她送银子呢。 谁知她相公竟想出这么个馊主意,非要真金白银还钱。 她硬生生把不甘吞下肚去,强扬起嘴角道,“该还的,是应该还。只是三弟妹为了这么点小事就闹着要分家,实在令人……唉……” 嘿!到底是谁闹着要分家?睁着眼睛还能说瞎话呢!夜风华挑了挑眉头,却不说话。 她以一个小辈的立场,并不适合时时刻刻插话。另外,她想看看陈樱樱的战斗力如何。 没错,夜风华相中了陈樱樱。 她需要一个精明又有战斗力的伙伴,来悄悄帮她转移王府和战家的财产。思来想去,最合适的竟然是她这三叔母陈樱樱。 她觉得陈樱樱身上有着官家女子没有的江湖义气,手里人脉又多,办起事来极为方便。 最重要的是,以陈樱樱的身份,与她走得近,不会让人起疑。 夜风华好整以暇地看着陈樱樱,想要瞧瞧她如何怼回去。 只见陈樱樱落落大方地笑笑,并未理会罗氏,而是十分有礼对着夜庸微微一福,淡淡道,“大哥明事理,弟妇自来佩服。想来大哥也明白,弟妇其实并非为了那点银子,而是要讨个公道而已。” 她又转向夜老夫人,轻盈跪了下去,“母亲,媳妇的本心并不是冲着分家而来,而是受的这份委屈,实在,实在咽不下去……” 夜老夫人瞧着夜老三那张黑得像锅底的脸,知这媳妇日子也并不好过。 她柔声道,“起吧。分家的事,责不在你。”她抬头望向夜信,“老三,这事,你不许责怪你媳妇,听到没有?” 夜信见母亲开了口,闷闷一声,“嗯。”却仍是板着脸,看都不看一眼陈樱樱。 陈樱樱凉凉一笑,与夜风华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分家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只待夜老夫人着人把财产分好。 夜风华去看过荷花的喉咙后,又去了一趟三叔的院子。刚进院子,就见一堆丫环婆子们全站在院子里。 里面传来一阵阵砸东西的声音,哐啷哐啷,把众人吓得都捂着耳朵。 大家见大小姐来了,都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有人欣慰道,“大小姐来了就好了。” 夜风华疾步走去,正好屋里砸出来一个花瓶。 她头一歪,躲过,却没躲全。那花瓶刚好擦过她的发髻,一下把她的发簪刮擦掉了,几缕头发散落下来。 夜风华抬眼一瞧,正是她家三叔扔出来的东西。 她本来心里就有点烦这个三叔,现在被砸了,心里的火腾地冒起来,哪还管什么辈份不辈份,“怎的?刚才在祖母面前怼你媳妇还怼得不够?现在是直接动手家暴了呀!” 夜信一见夜风华来了,怔了片刻,才想起人家除了是他侄女,还是明安王妃! 可不管她是谁,竟然管闲事管到他的家事上来,这就不能容忍了。 他板起脸,清咳一声,“风华,你不要管。这是我们自己院子里的事。” “三叔想要娶那歌姬,其实我作为侄女是真不该管。不过三叔要打我三叔母,正好又被我瞧见了。想让我坐视不理,我还真做不到。” “歌姬?”夜信与陈樱樱同时脸色一白。 夜信咬牙切齿,“陈樱樱,你倒是什么都敢往外说啊!” “我没,没说过啊。”陈樱樱委屈得直掉眼泪。 夜风华凉凉笑道,“别什么事都往三叔母身上怪!你自己做的事儿,难不成还怕人说?我家王爷可是消息灵通的主,你那点事儿还真不够看。” 夜信被一个晚辈如此嘲笑,心里那口气如何咽得下。 正要以长辈的身份教训人,就听他那侄女悠悠道,“三叔知道世界上最恶劣的男子是哪一种吗?” ------------ 第199章 他恨银子也恨陈樱樱 夜风华定定地看着夜信,并没有继续往下说那个答案。 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眸似乎能让人无所遁形,把人的灵魂看透一般,好的坏的,善恶美丑,都一览无余。 她微微一俯首,声音清灵悦耳,“三叔少年得志,是京城有名的神童。三岁诗作震惊京城,四岁进宫为外国使臣作画,七岁参加童子科举成状元,直接被皇上赐进士出身。十八岁便贵为江南通判。别人需要奋斗好几十年,在您这轻而易举。” 夜信不知侄女为何忽然提起这些,如数家珍,一时不知她用意何在。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就连耳根子也红了起来。 夜风华垂眸,不再看她三叔,只是如喃喃自语般,“总以为,我三叔跟大多数男子是不同的。诗如其人,画如其人,三叔曾自比竹菊,高洁雅致。” 她再次抬头的时候,目光变得锐利,“所以三叔对三叔母总喜欢做营生买卖一直反感,觉得她污了您的两袖清风,让您浑身沾满了铜臭味儿。我说得对么?” 夜信的脸色十分难看,却不语,算是默认了。 那会子雪冬已经替大小姐把垂落的发丝重新挽好,使得夜风华恢复了端庄的模样。 夜风华站姿更加挺拔,“三叔更生气的是,三叔母竟背着您给刑部尚书岳大人送了一尊金佛。这使得您觉得脸上无光,就算以后升任了尚书之职,也是三叔母送礼送来的。三叔,我说得可有错?” “谁让她多事!”夜信一脸不屑。 夜风华点点头,“嗯,很符合三叔人淡如菊的人设。不过三叔从来不去想想,当年那么多回京述职的官员,挤破头都想进刑部,为何独独三叔如愿以偿?难道三叔一直以为自己头顶光环,想进哪里就进哪里?” “你想说什么?”夜信沉着脸。 “我想说的,其实三叔都知道,何必要我说得那么明白透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夜风华唇角浅浅勾了个弧度,有些凉薄,“最恶劣的男子,其实不是那些在外拈花惹草的,而是得了便宜,却还嫌便宜太脏的人。我相信,三叔本心并不想做这样的人。” 夜信一向清高,哪能容许侄女这般无礼,终于忍无可忍,“夜风华,看来你果然是在边关长大,毫无规矩!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夜风华也火了,原本看在夜信是三叔的份上,话里话外都给其留了面子。 既然对方不要这面子,她又何必给? 那嘴角凉凉的笑意迅速落下去,一层冰霜覆着脸庞,“在夜大人眼里,文臣一向比武将重要,所以你看不起我爹和几个叔叔在边关保家卫国。你优雅,所以你嫌他们粗鲁,更嫌他们的夫人和孩子粗鲁。” “我从没这么说过。” “是,你从没这么说过,可你一直这么想!包括三叔母在内,你这些年也看不上了。为什么呢?因为她有损你人淡如菊清高的人设啊!”夜风华字字锋利,目光锐利,视线仿佛能直直刺进他的心脏。 他脸白如纸,“胡说八道!” “可是三叔,我要提醒你!你们文臣的附庸风雅是武将在外拼命换来的!你顺利进入刑部,也是因为你的老领导从来就和陈家交好!” 夜信听她说话奇怪,可也没功夫纠缠用词。但觉那些话字字如刀,插入胸腔,令他疼痛不已。 他少时有多喜欢陈樱樱,如今便有多嫌弃陈樱樱。他嫌弃陈家,嫌弃陈樱樱满嘴生意经,更嫌弃她经常出入岳大人家。 闲言碎语,便是从他进入刑部后开始的。都说他娶了房好妻室,沾了人家的光。 谣言四起。 有人说,夜家的底子谁不清楚呢?当然是陈家人脉广。陈家要想安排一个女婿进刑部,那还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也有人说,他夜信哪里是娶妻,分明娶的是金山银山啊!那还领什么朝廷的俸禄,直接躺在家里让陈家养不就行了?陈家的银子,就算给他挥霍三生三世,都是挥霍不完的。 从来没有人看到过他的努力! 自他成年后,再也没人想起,他曾是震惊京城的神童! 他恨银子!恨陈樱樱! 夜风华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一般,冷冷道,“你恨银子!可你吃的用的穿的,甚至你手上那串价值连城的珠串,也全部都是银子堆出来的!只是那上面没刻着一个‘陈’字,所以你理所当然,心安理得了?” 夜信恨得几乎要将手上的珠串扔掉,可目光落在那色泽通透,颗粒饱满的珠子上时,方想起当初陈樱樱送给他这串珠子时,他有多雀跃。 他是识货的。 他早就想有这么一串手串,那是身份的象征。他戴了十年,几乎没取下来过。 每次参加宴会,看到同撩都以无比热切的目光扫过他这珍爱之物时,他都有种高人一等的感觉。 他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手上的珠串似乎也变得暗淡无光。 包括他身上的行头,除去官服,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所用的料子都是京城顶级的。 他那媳妇整天都在琢磨,怎么给他吃好穿好用好。 “三叔好福气啊!”夜风华盯着三叔那张依旧俊朗的脸,嘲讽之意无比明显,“三叔母把你照顾得这般好,所以喽,你就可以明目张胆嫌弃她,还可以理直气壮在外把歌姬当成红颜知己。” 夜风华能知道“歌姬”的存在,是因为这几日荣桂英派了人暗中观察翠羽的行踪,发现其跟仙乐坊的一个歌姬有来往。 可巧的是,这歌姬竟然跟她三叔夜信熟识。不止熟识,似乎还热络得很。 据她家王爷大人的小道消息,她三叔夜信忙着要把这歌姬娶进门,正和三叔母闹得厉害。 原本今日事忙,夜风华还不想扯这摊子事出来。现在碰上了,正好解决,一了百了。 却是听到一阵细碎的哭声,从陈樱樱捂着的嘴里发出,悲切,却带着伤感,“相公,其实当年你进刑部,并非我爹拖的关系找岳大人帮忙。而是岳大人主动找到我爹,说一定要让你进刑部做他的左右手……” ------------ 第200章 请给我一纸休书 岳大人早年曾任江南巡抚,与陈家交好,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原因是当年江南发生百年难遇的洪涝,岳大人上报朝廷,却迟迟未等来赈灾银。 灾情迫在眉睫,他根本无法再等下去。于是他想到一个办法,找当地官员和富贾筹集银两先救灾。 他想到过此事艰难,却没料到难到寸步难行。那些平时满嘴支持江南发展的富贾们,纷纷跟他哭穷。 反正就是一句话,没钱! 就是这个时候,陈家率先站出来,捐钱捐粮捐物资,甚至提供了大量船只和马车运送。 其他富贾们见此情形,怕陈家把风头独占了,于是才纷纷效仿。 那一年江南的灾情过半,几乎都控制住了,朝廷的赈灾银才到。 岳大人凭着辉煌政绩,仕途一路高歌猛进。这些年,岳家和陈家一直来往密切。 当年夜信上陈家提亲,岳大人曾说过,“陈家好福气啊,京城小神童那可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其实真正让陈家放下心来,心甘情愿把自家心肝宝贝陈樱樱远嫁进京,正是因为岳大人这句话。 随后岳大人主动说起,“看来老夫也应把这京城小神童收到我刑部来才好,可以做老夫的左右手。” 这便是事情的始末。 其中有多少是人情,又有多少是真看中夜信的才华,并不好分清。 不过夜信这些年在刑部干得中规中矩,不出彩也不犯错,却是让岳大人始料未及。 为此陈樱樱没少为夫君说话。 至于那尊金佛,却并非陈樱樱为夫君仕途而讨好岳大人送的礼。 岳大人为贺老母亲八十大寿,遍寻坊间手艺人,想要打造一尊与众不同的金佛送给母亲作礼物。 此事被陈家人知道了,陈樱樱的大哥亲自出面请了一位早已隐居的手艺人出山,将其介绍给岳大人。 而陈樱樱正是受了大哥之托,全程尽心尽力负责跟进这件事。最后金佛打成,陈樱樱亲自送进岳府。 结果误被传成她送了尊金佛给岳大人,以保夫君仕途。 陈樱樱一个妇道人家,哪知道谣言已传成这样,更不知道她的枕边人对她如此嫌弃。 不过,她现在知道了。 她的夫君心里有了人,还是个歌姬。人家跟她在一起苦闷得很呢!亏她还整日里为他为这个家忙出忙进,四处张罗。 原来在他眼里,她不过一身铜臭而已。 陈樱樱流着泪解释完来龙去脉,反倒平静下来了。她抬头不再看夜信,只是扬声朝院子里喊,“梦玉,聂嬷嬷,进来一下。” 片刻,人到。 陈樱樱已彻底收起眼底的悲伤,是那种真正当家主母才有的果断冷静,“帮我收拾些东西,我要去东城的宅子住。” “主母!”聂嬷嬷大惊。 “主母!”梦玉眼睛红了。 而夜信似乎不相信陈樱樱会搬出夜家宅子,这意味着什么,他清楚,他觉得她也该清楚。 只有夜风华知道,陈樱樱绝非矫情,故意以搬出夜家宅子来威胁夜信。 想必是在无数个寒夜流着泪等待丈夫的归来中失望了,或是得知丈夫欲娶歌姬进府为妾后的几番挣扎。 今日分家时,她下定决心要讨回公道,十几年的烂账终于清掉了,就像梗在心里的一根刺,拔掉了,舒服了。 她舒服了,而她的丈夫却以此为耻。认为她庸俗,计较,满身铜臭。 是幡然悔悟吧,终将以一种优雅高贵的姿态离开曾经爱过的男子。 夜风华笑了,“三叔母决定了?” 陈樱樱点点头,性子里确是有江湖女子才有的洒脱,“让王妃见笑了。王妃可有空随我去看看我东城的宅子?离你们王府只隔了一条街,很近。” “哦?”夜风华笑意更深,“那是得去看看,今后咱们可有得串门了。” 陈樱樱也笑起来,脸上的泪痕并未全数散去,那笑容却如释重负。 这是一个女人在最好的年纪,作出最后选择的灿烂笑容。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坦然。 她不再将就下去。她已经将就多年,将就到女儿都大了,该找婆家了。 陈樱樱转向夜信,无视对方的震惊,轻轻一福,“夜家主母的信物,我已放在梳妆台上,烦你交还给母亲。改日我会亲自来跟她请罪。” “……”夜信无语。 又听妻子说,“你要娶的妾室,自己拿主意吧。我不再成为你的绊脚石。”她顿了一下,又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在你娶妾室进门之前,请给我一纸休书,送到东城宅子里来。” 她说完转身,目光决绝而平淡,吩咐丫环婆子们利落地收拾了东西,送上备好的马车。 当人去楼空,整个房子里只剩下满院的下人们正收拾一地狼藉,夜信才慢慢走进卧室里,和衣倒在床上。 他睁大眼睛,看着头上华丽的帐幕,鼻息处仍是陈樱樱的芳香气息。 心里不知应是沉重,还是轻松。 就仿佛人生偏离轨道太久,忽然重新又回到了这条熟悉的轨道上来。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雀跃的,新的方向,新的人生。一切还能修正,一切都来得及。 他想跳起来,满身活力回刑部把那些棘手的案件重新翻一遍。 可却不能动,手脚不知道为什么是软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是慌的。 直到有人进来,声音那样轻,“爹爹,祖母让您和娘去她屋里一趟。我到处都找不到娘呢,聂嬷嬷和梦玉也不在。问别的丫环们,都吱吱唔唔。您知道娘去哪里了吗?” 这是他们的女儿夜星辰。 夜信这才翻身坐起看着女儿,第一次发现,女儿长得跟当年的陈樱樱如此之像。 他清咳一声,“你娘说要去东城的宅子住一阵,你知道是哪一栋宅子吗?” “哦,东城啊。”夜星辰笑了,“知道。那可是东城极好的宅邸,娘花了不少心思才买下来呢。我看啊,也就风华姐姐他们家的王府能媲美了。” 夜信对于陈樱樱爱花钱的习惯一向不悦,此时也一样。 又听女儿道,“呀,娘不是说要给爹爹一个惊喜吗?怎的自己跑去住了?爹爹,我也要去。你不反对吧?” 夜信心情不好,不再理会夜星辰,大踏步走出门去。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倒回梳妆台前,拿起陈樱樱留下的锦盒…… ------------ 第201章 我必须未雨绸缪 马车行向东城,来到陈樱樱新买的宅子。 这宅子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太傅府邸,后来因为年老归隐,想要回乡安居乐业,就把宅子卖了。 此宅是真风雅,走进大门,扑面而来雅致书香的味道。 格局,摆饰,游廊环绕,无一不彰显着原主人的高雅风貌和气度。 夜风华随眼一打量,惊了,“我三叔肯定喜欢这宅子啊,不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么?他那么附庸风雅的人。” “原本就是送给他的。” 陈樱樱自嘲地笑笑,“既然他嫌弃,就算了。王妃若是不嫌我这满身铜臭,就常来坐坐好了。” “哈,满身铜臭?”夜风华乐不可支,“谁比得过我家王爷来得满身铜臭?可铜味好闻啊,满满的安全感。” “满满的安全感?”陈樱樱细一琢磨,点头,“是,我自嫁入夜家后,就一直彷徨不安,总想着哪天只能吃粗茶淡饭,所以挖空心思挣钱。可那时候不是我当家,所以我只能拿自己的私房钱去玩玩。” 她们边说边进园子,里面已经集合了一大堆人,交头接耳等着主人的到来。 夜风华一瞧这些个下人,心思微动,知陈樱樱确实费尽心机。 那些下人们,男儿作书童打扮,女子也是一水的清秀灵气,稚气中带了些书卷味儿。 还别说,这读了书的和没读书的,真是能让人一眼瞧得出来。 聂嬷嬷捧着一个木盒子出来,交给陈樱樱,“主母,这是身契。活契二十八,死契二十一。” 一水的童声妙音,“主母好。” 声音齐整,动作整齐划一,衣饰也都是统一的样式。蓝白色搭配,非常好看。 陈樱樱看得赏心悦目,心情也好了很多,“免礼。” 她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让大家散了干活儿去。 这才低头快速翻看各种身契,尔后交给夜风华,“劳烦王妃帮忙查一下出身底细,若是没什么问题,就把他们留下来了。” 夜风华接过盒子,视线扫视了一遍,随口问,“非要找能认字儿的,费了不少心思吧?” “是呢。”陈樱樱黯然神伤,“早前家里的仆从丫头们没几个识字的,相公他不满意,就连晚上夜读,都喜欢待在刑部,很少回家。” “哦……结果待着待着,待到了仙乐坊。”夜风华挑了挑眉,“你想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当家主母的信物和夜明珠都交出去,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么?” “一直想要的东西,那也不过因为那是我的家。”陈樱樱惨淡一笑,“如今已经闹成这个样子,我再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那,你会回江南么?”夜风华眉心一跳,期待地看着陈樱樱。 “回江南?”陈樱樱注意到她的表情有些奇怪,“王妃何以这么问?” “叫我风华吧,王妃王妃,怪别扭。”她挽着陈樱樱进了屋。 待丫环婆子们都一一退下,夜风华才从袖中拿出一个册子来,平静地问,“三叔母,我能信你吧?” 陈樱樱是个精明人,虽知夜风华并非有利可图才与之亲近,却一定有事要开口。 她镇定地点头,“风华但说无妨。能办的,我办。不能办,我想办法去办。” 这话听得夜风华心里一暖。 都说生意人讲究回报,其实她也是想跟陈樱樱做笔买卖的。只是这买卖风险太大,轻则让人倾家荡产,重则赔上性命。 可思来想去,她还真就只信得过陈樱樱。 她将册子递过去,平静地说,“这些名目都是我王府多年来的积蓄,今后或将有大用处。我想转移出京。” 陈樱樱眼皮微跳,一目十行地看着册子上的物什,心跳也加速起来,“这么多?要运到哪里去?” “凉城。”夜风华低声道,“神不知鬼不觉运去凉城,在那会有人接应并安置。只是要把这么多东西弄出京,还不能有丝毫动静,我想来想去,只能求到三叔母跟前来。” 陈樱樱忽然笑起来,眉间挑开一丝少女般的骄傲,“风华,你还别说,若是我都不能帮你把东西运出京,那这京城之内就真没人有这能耐。” 夜风华的心热起来,情急之下,抓住陈樱樱的手,“三叔母,帮帮我。” 陈樱樱将册子合上,淡淡道,“江湖人有个规矩,接活不问事儿。可我不行。风华,你得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儿,我才能帮你。否则……” 这最后两个字缓缓出口,倒真有几分生意人的样子。 她眉目是那样睿智,目光是那样淡定,让人不禁生出几分信任来。 夜风华咬咬牙,低头附到其耳边悄声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皇上盯上了战家,更盯上了王爷。也许,战家会被灭门。我必须未雨绸缪。” 陈樱樱一怔,“消息可确切?” 夜风华点头,“确切。若只是风吹草动,我岂会如此大动干戈?” 陈樱樱抿了口茶,润在喉间,片刻才轻声道,“战家真是好福气,娶了你这房媳妇。若是换作普通女子,早就吓得躲在房间里哭了,哪还能谈笑风生,未雨绸缪?” “三叔母见笑了。”夜风华低眸垂目,“王爷自来锦衣玉食,又娇纵任性。这京城想要他命的不在少数,只要皇上稍微露出点意思来,就会有无数罪名压下。不过这些倒也不在乎,我只怕战家那么多口人,因此全数丧命。” 陈樱樱道,“其实这一天迟早会来。王爷在皇族里是个异类,言行不知得罪过多少人,甚至皇上……你三叔早前就在家里说,明安王爷毫无君臣之分,简直比皇上看着还高出一等。想必皇上早就不安了,难道王爷自己就不自省一番?” “我问过他,他说他自小便这般生活,没觉得有何不妥。”夜风华摇摇头,“希望这次能让他变得……唉,其实变不变的,战家和太后都只要他开心就好。” “他是好命,却苦了你这个媳妇。”陈樱樱伸手撩了一下夜风华垂下的青丝,“好孩子,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想让星辰嫁入战家吧?” ------------ 第202章 君若无心我便休 陈樱樱早前敏感地发现,夜风华对于给女儿和战北牵线并不热络。 她当时想,也许夜风华自己还是新妇,这么快就把自己娘家人往战家送,脸面上多少有些过不去。 却是这时在听了夜风华的话后,深深震撼,也明白了对方的苦心。 夜风华无奈地点点头,“如果我不知道就算了。明知前方是火坑,我还要拖着星辰妹妹一起跳,又怎么忍心?” 陈樱樱十分欣慰,“风华,我没看错你。你是个有想法又有胆识的好姑娘,同时,还有义气。” 夜风华笑了,“我也觉得三叔母是义气之人,所以才冒着风险找上门来。”她将手中那盒身契递还回去,“这个,就不查了。身边清得太干净,反而惹人起疑。你是我三叔母,咱俩又走得近,有心人自然会安放眼线进来。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让人监视,反而安全。只是三叔母进出需得格外注意些才是。” 陈樱樱心头一凛,“王府如今也是这般?” 夜风华点点头,“不瞒三叔母说,战家很有可能背上卖国通敌的罪名。你想想,卖国通敌,一定会有确实的证据。证据怎么来的?定是有人安排……并且我猜,别国细作恐已无孔不入。战家夜家都是武将居多,乃南羽中流砥柱,细作们怕是早就盯上了。” 陈樱樱惊得悟住嘴,“你是说……奸细?夜家也有?” “这说来话长,总之三叔母要小心行事。如果我没猜错,三叔要娶的那个歌姬便是卫国奸细。” “……”陈樱樱两眼发蒙。原以为只是一起桃色事件,没想到还扯上了奸细。 “三叔母也不用太担心。”夜风华沉吟着,眉心微拧,“目前他们应该比我们更小心更害怕。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该打上门去就打上门去,该哭闹就哭闹。” “我没想过打上门去。”陈樱樱负气地低下头,叹口气,“你三叔已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人了。既然他看不上我,我又何必求着他收留?” 夜风华将桌上的茶递到她手里,歪头一笑,“是啊,君若无心我便休,他看不上咱,咱还看不上他呢。” 陈樱樱本以为毕竟是人家的侄女,怎么都会站在叔叔那边,谁曾想,这侄女竟然说出“君若无心我便休”的话来,心头有些发热。 她有些豪气地站起来,忽然点头,“懂了!风华让我哭闹,并不是跟你三叔示弱,而是……” 夜风华笑了,“三叔母真聪明。咱们明面上闹,暗地里……” 两人商量好了对策,走出屋子时,陈樱樱红着眼睛说,“王妃,您看看,这日子真的是过不下去了。你三叔非要往屋里弄个歌姬回来,我这面子,我们陈家的面子放哪?要是哪家好端端的姑娘,我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啊,您来评评理!” 夜风华扬声道,“三叔母,您想开点。我三叔也就是一时迷了心窍,才会醉在那仙乐坊的温柔乡里。您这一搬出主屋,已经摆明态度了呀!没准过两天,我三叔想起您的好,就来接您回去了。” “我才不回去呢!”陈樱樱怒气满满,“我要回江南,回我娘家去!” “哎哟,三叔母!您都嫁进京城了,这一闹着回娘家,您家里人会怎么想啊!” “那我不管,反正我要回娘家!”陈樱樱说着虚抹了一把眼泪,哽着声儿喊,“梦玉!梦玉!去把各庄子的掌柜管事们,全给我叫过来。我有事儿交待。” 夜风华急了,“三叔母,您要三思而后行啊。您看,您还有女儿在这……”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夜星辰来了,老远就在喊,“娘,娘,你在哪儿?梦玉,聂嬷嬷,人呢?” 夜风华招了招手,高声回应,“星辰,快来劝你娘,你娘闹着要回江南呢!” 夜星辰惊了,“啊,回江南?”忽然又想起礼节来,忙行了一礼,“见过王妃。” “王什么妃啊!星辰,你看着点你娘,她正怄你爹爹的气呢。” “我爹爹他……哎!”夜星辰难于启齿。 “你爹爹怎么了?”陈樱樱到底是气到了,“他向你祖母提出娶妾?” “娘,你怎么知道?”夜星辰又一惊,“原来娘真是为了这事儿离家出走住到这来的呢。” “就这么迫不及待?”陈樱樱的心凉透透的,最后一丝残存的温柔也灭了,淡淡地问,“你祖母怎么说?” “祖母气得罚了爹爹跪祠堂。”夜星辰难过地看看娘,又看看自己这个大姐姐,不敢再说话。 却不料夜风华竟煽风点火,“既然我三叔如此心急,我也就不劝您了。三叔母,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随时抽空过来。反正咱们现在住得近。” 陈樱樱眉头紧皱,十分忧虑,“王妃既是这般热心,不若得空就来帮我理理帐吧,顺便有些庄子需要我亲自去走走。我若是回了江南,少不得要让王妃替我操心。” 夜风华爽快地答应下来。 江南之行,似乎已成定局。夜星辰瞠目结舌,立刻赶回家去报给祖母听。 夜老夫人揉着眉心,忧虑重重,“你是说,华儿那丫头站在你母亲一边?你母亲已经决定要回江南?” “是的,祖母。”夜星辰恭敬回话,“我娘跟我说,君若无心我便休,大致是这意思。 明安王府。 东楼正闹得不可开交。 “什么?君若无心我便休?”战凌云气得一脚踢上房门,“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要休,也是我休你!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休就休?” “战凌云,你天天在花满楼闹成那样,你不要脸,我还要呢!你还记得你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吗?你都快把花满楼当成家了!” 战凌云一手搂过娇妻,低头凑到她耳边,问得又心酸又无奈,“我还要去花满楼鬼混几天?你倒是给个数啊!” 夜风华被压在墙上,被他火热的气息烫得脸红,“叫你去花满楼还不好,那里全是好看的姑娘。” “我不要好看的姑娘,”他低头看着她,额头慢慢抵在她的额头上,“我眼前这个姑娘就好看。” 她没忍住,嘤咛一声,把鲜艳的嘴唇凑到他的嘴边…… ------------ 第203章 特么真是狗血宫廷剧 屋外哐当一声,吓得夜风华和战凌云心头皆是一凛,瞬间分开。 夜风华顺手拿起一个茶杯砸在地上,眼睛瞧着门的方向,扬声吼,“战凌云,你给我出去!” 战凌云冷笑一声,“让我出去?也不看看这是谁的王府!夜家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你要是不懂规矩,让本王来亲自教教你!” “你不出去,那我出去总行了吧!”夜风华猛地打开门一瞧,屋外空空荡荡,哪有人,就连值守的丫头也没了踪影。 两人相视一眼,都有种火冒到头顶的杀气。 战凌云生活得一直肆意,几时过得这般窝囊? 夜风华心里想的是,娘的,在自己家里,和自己的老公还搞出了偷情的刺激。 战凌云仍旧扬声道,“本王说不准出去,就不准出去!”说完又准备踢上门。 这时却见从游廊深处快步走出一个丫环,正端着一只做工精致的木盘,盘中放了些宵夜的点心干果以及珍珠汤圆。 这是顶替沐儿来东楼侍候的明月,刚走近门口,还没来得及禀报,就见门豁然拉开。 “谁当值?不想干就全给本王滚出王府!”明安王爷怒不可遏。 明月慌忙将木盘放在门口的木台上,跪下伏首求饶,“王爷息怒,是婢子当值。婢子听说厨房做好了宵夜,便想着去备一些。王妃回府后还没用过膳食。” “那别的人呢?” “自沐儿姐姐走后,魏嬷嬷还没来得及分派太多适合东楼侍候的婢子。这个时辰侍候的,就只有婢子一人。” 明安王爷冷睨一眼趴在地上的明月,“抬起头来!” 明月依言抬头,目中楚楚。 一个声音从屋里面传出来,“哼,王爷这是要从丫环当中再选个沐儿来通房么?” 明安王爷看着明月,恨不得在她脑门上看出“奸细”两个字。 只是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明月心里忐忑不安,一时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害怕。 被俊美无匹的王爷这般目不转睛地瞧着,还是头一回呢。难道真如王妃所言,王爷要收个通房? 可更害怕的是,王妃是个狠人,沐儿都被卖到不知哪去了,她要是被王爷看上了还好得了么? “砰”的一声,门又被王爷踢上,整个东楼抖三抖。 王爷的声音传出来,“既不让收通房,那你倒是侍候好本王啊!” “滚蛋!不要脸……啊!起开!啊!战凌云,你信不信老娘跟你动手……啊!嗷!滚去花满楼!” “你简直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的是你!” “啊!呜!战……凌……” 外头魏嬷嬷已遣了好几个丫头过来值守侍候,正训着话呢,“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不该想的,不想。你们可都是王府里的老人,有的要不了多久身契就到期了。要走,表现好了有赏银。要留,也得看你有没有资格继续在王府里赚这份银子。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丫环们低着头回话。 “你呢?明月?”魏嬷嬷的锐目扫过来,“可有心存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明月吓得一哆嗦,“婢子不敢有妄念。” “那就对了!”魏嬷嬷严厉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若是有了妄念,沐儿就是你们的榜样。她现在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呢。” 众婢子不由自主心儿抖了几抖,又听到房里传出王妃嗷嗷的叫唤声,都面红耳赤,低头垂目,不敢出声,更不敢嬉笑。 若是往日,大家会互相给个会意的眼神,还要议论几句,说王爷太猛了,这么早就关门办事,动静还搞这么大,只怕很快王妃就能怀上个小王爷。 如今众人却是闭口不能言,还要装作听不见。 那俩冤家哪里是在造小人,分明就是互相斗殴斗气。 没看出来王妃的脾气那么不好,动不动就跟王爷死杠,还要卖丫头。 日子不好过喽!只愿王妃的怒火不要烧到自己身上来,都老实点吧。 屋内,夜风华呲牙咧嘴低声吼,外加手脚同时上阵,才微微抵抗住那只大狗一般的男人,“喂,差不多就得了。” “话本要演全套。”少年声已全然退去,带了一丝成年男子暗哑的甜蜜。 夜风华噗呲低笑出声,仍旧用手抵住战凌云,“你还真有心思!” 战凌云一听这话,立时灭了那点火苗,垂头丧气,“把老子惹毛了,掀了这南……” 那“羽”字还没出口,就被夜风华给捂实了。 夜风华只感觉脑壳晕,“这话你也敢瞎说!” “有什么不敢的?”战凌云气得直愣愣盯着帐顶,“还灭我战家!若不是我战家,他现在还坐得稳那把龙椅吗?” 夜风华悠悠叹口气,“你这任性的狗脾气,到什么时候能改改呢?” 战凌云翻身用手肘撑起身子,星光般的眼神就那么直直看着夜风华精致又红润的脸庞,认真地问,“你以为,我若是谨小慎微,就能让皇上放我一马?” 夜风华的心微微一跳,呼吸有些急促,“你想说什么?” 战凌云缓缓低下头,嘴唇从她脸上擦过,热热地在她耳朵边停下,以极神秘的语气说,“我怀疑……” 后面耳语低到几乎没有声音,实在是内容太让人震惊。 夜风华怔得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有切实的证据吗?” “那需要什么证据?”战凌云不以为然,“如果不是这样,太后会对我这般好?” “不,不是因为母亲救了太后么?”夜风华蒙了,目瞪口呆瞧着战凌云那张俊美无匹的脸。 我天,这轮廓也太像太后了! 她不得不放个马后炮,早前她就觉得太后看着眼熟,却不知道为何会眼熟。 搞半天……哎哟,特么真是狗血宫廷剧啊!怪不得皇帝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如芒在背,非要弄死战家不可呢! 夜风华嗷呜一声,把被子蒙到脸上,感觉死期就在眼前。以前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皇帝非要灭战家。如今算是有点明白了。 但作为一个医生,她不能全凭猜测,必须要看到实打实的科学数据。 她豁然坐起身,差点和战凌云撞到头,“明天咱们进宫去一趟……” ------------ 第204章 您是战家的主心骨 进宫之前,夜风华想去套套战老夫人的话。 一大早,王爷照例出门招猫逗狗玩人设去了。夜风华洗漱完毕,进了北楼。 刚踏足北楼游廊,就见赵嬷嬷急匆匆迎面而来,脸上满是焦急。 夜风华忙加快脚步,还未走近,便扬声问,“可是母亲情况有异?” 赵嬷嬷显是很辛苦,这才几日整个人就瘦了一圈,脸色发黄,眼眶发黑。 她匆忙中仍是不忘礼数,先行礼请安,才说正事,“王妃可算来了,老夫人吐了一晚上,又不让我来禀您。” “看看去。”夜风华拎起曳地的裙摆,不似古代女子那般小碎步,而是利落干练,走路带风。 表情虽急切,却十分从容不迫。 徐嬷嬷瞧着姑娘年纪虽不大,竟是行事稳重,令人心安,不由得也宽了心。 她心里已经隐隐知道战家将有大事发生,却不知为何,瞧见姑娘的模样,便无所畏惧了。 她跟在姑娘身后,细细描述了昨夜战老夫人的身体状况。 两人一问一答间,已来到战老夫人的病房,里里外外都充斥着浓烈的消毒水味道。 别人不习惯,夜风华却觉得是天下最好闻的味道了,这代表着病菌无法肆虐。 她正要进入病房,想起什么又顿了足,转个弯,和赵嬷嬷一起来到水房。 她挽起袖子,温和道,“赵嬷嬷,你来,我教你洗手。” 教我洗手?赵嬷嬷脑袋有点蒙,活了一辈子,难道洗个手还需要人教?她不就是干着侍候人的活儿么? 但她没说话,只是忐忑地走近一步,认真仔细看王妃的洗手方法。 夜风华道,“母亲的病有传染性,所以嬷嬷平时一定要注意防护。这个病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需要养,配合用药,还有身边人一定要避免传染。” 赵嬷嬷惊诧得忘了看王妃洗手。都说这病一旦染上就没救了,可是王妃竟说这病说大不大。 她老泪纵横跪倒在地,拼命磕头,“只要王妃把老夫人治好,别说让老奴染病,就是要老奴的命也是肯的。” 夜风华不紧不慢将手擦干,才弯腰扶起她,严肃的,“嬷嬷起来,这是说的什么话?别说老夫人是我母亲,就算不是,我也会尽心治。还有,治好了母亲,却丢了你的性命,这对我而言便是耻辱。” 赵嬷嬷被夜风华的严肃所震慑,一时讷讷说不出话来。 夜风华手里拿着个口罩,替赵嬷嬷戴上,“我之前就把口罩给了你,为什么不戴?” “戴上这个,对老夫人不敬。”越嬷嬷不敢看王妃的眼睛,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夜风华知她为难,柔声道,“以后记得戴上,我会去跟母亲解释。这开不得玩笑。屋子里空气流通不够,到时你也染上病,谁来照顾老夫人呢?你说是不是?” 赵嬷嬷心悦诚服,“王妃说的是,老奴一定谨记。” 夜风华温和地笑笑,拉过赵嬷嬷的手,又仔细说了一遍要如何洗手才能做到真正清洁。 两人都戴着口罩进了战老夫人的病房。 夜风华先把窗户开了半扇通风,才依着战老夫人床边的红木圆凳坐了下来。 战老夫人吐了一宿早就吐得全身无力,这会子昏昏沉沉睡着了。 夜风华凑近,轻轻唤了一声,“母亲,现在哪儿不舒服?” 战老夫人费力睁开眼睛,看见是夜风华,便撑着要坐起来。 夜风华起身弯腰按住,“母亲躺着,跟我说说到底哪不舒服?我好调一下用药。” 战老夫人摇摇头,使了个眼色让赵嬷嬷出去守着房门,这才喘息着道,“如今正值风雨飘摇,你要操心的事太多了。我这把老骨头,你就别管了。” 夜风华正色道,“母亲这话错了。正是因为风雨飘摇,母亲才更要好起来。您是战家的主心骨,没了您,战家就是一盘散沙。咱们这仗,还没打就输了。” 战老夫人闻言,心头一凛,知自己犯了糊涂。活了一把年纪,竟没有一个小姑娘想得通透,仗没开打,便生了退兵之心。 试问,此后战家这一役又要怎么挺过去?难不成还真想把这副重担压在刚嫁入战家都没享过福的新妇身上? 她心生惭愧,“我吃了药头晕,天旋地转的。转得厉害了,就想吐。吃什么吐什么,嘴里也没味儿……” 她又细诉了许多症状,夜风华都一一认真记下。 不止脑子记录,还在桌上铺了纸张笔墨,记录得非常详细。 甚至还制作了病历,之前用的什么药,都记录得十分清楚。 她坐在桌前,细细调整了药品。 尔后回过头来,朝战老夫人温柔笑道,“母亲不必忧虑,媳妇已经重新为您调整了药方。若是这次还有不适,定不要硬挺,不管多晚,您都可以让赵嬷嬷来东楼叫我。又住得不远,何必见外啊。” 战老夫人看着她坚定又温存的眼神,心里暖暖的,“之前是我想岔了。在这种时候,我这身体竟然不中用了,心里难免有些丧气。” “母亲,我不是说了,您这痨病在别人那是绝症,可在我这,就是个小病。所谓小病靠养,您要想开些,才能好得快。母亲可记得了?” “记得了记得了。”战老夫人笑眯了眼,只是片刻,笑容又有些苦涩,“听说十七那小子,又去花满楼惹事儿了?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会管教他。” 夜风华转了转眼珠,一抹狡黠飞在眉目之间,凑到战老夫人面前,或许是嫌口罩实在太碍事,便取了下来,悄悄道,“母亲可以管教,越狠越好,不过那是明面儿上的事。其实那是我让王爷去的,他越是懒散风流,越能显出咱们王府和战家没有准备。” 战老夫人恍然大悟,喃喃的,“我就说嘛,放着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不管,非要跑到那种烟花之地去。搞半天,这是转移别人视线啊?” 夜风华点到即止,不愿跟战老夫人讲太多。 知道得越多,就越不利于战老夫人养病。 她避重就轻的,“母亲,您跟太后以前就这么好吗?听说您还替她挡了一剑,所以才早产了王爷。是这样么?”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使得战老夫人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一层…… ------------ 第205章 王爷不会扔下战家 夜风华一看战老夫人的表情,心里有了底,不由自主握住对方冰凉的手。 她只是那么温柔而安静地看着战老夫人,并不催促。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终于,战老夫人垂下眼睑,低叹一声,“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夜风华的声音几乎滚在喉咙中,“所以,王爷确实是太后的儿子?” 战老夫人本就因生病和中毒的双重影响而迅速消瘦,此时身体如一片薄纸轻轻颤栗起来。 半晌才无力又无声地点点头,算是默认。 夜风华其实抱着侥幸心理而来,希望从战老夫人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却是在战老夫人这一沉重的点头中,似乎一切都已成事实。 夜风华麻着胆儿,问得无比艰难,“那,父亲是谁?” 战凌云出生之时,先帝已经走了一年半,所以先帝不可能是他的亲生父亲。 战老夫人又沉默良久后,郑重道,“你既已猜到事实,老身若再否认,定会影响你对很多事情的判断。可我不能告诉你太多,因为我承诺过会把秘密带进土里,所以绝不能说出口。” 夜风华点点头,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有的人重诺,宁可死也要把秘密烂到肚子里。很显然,战老夫人正是这种人。 夜风华柔声道,“那母亲歇着吧,有事您要及时让赵嬷嬷来唤我,可不能拖延。” 战老夫人见夜风华真的不再追问,懂事得让人心疼,不由愧疚不已。 忽然想到什么,便扬声喊赵嬷嬷的小名,“杏香,你进来一下。” 赵嬷嬷听到喊声,进来屈身一福,“老夫人请吩咐。” “你去把老身备好的东西拿过来。” “是。”赵嬷嬷答应着,进了里屋,片刻捧了个箱子出来放在床边,又退到了门外。 箱子里装了一个玉制令牌,令牌上是一个“战”字。 战老夫人将令牌交到夜风华手中,正色道,“这是我战家令牌,凡我战家人以及战家兵,见此令牌如见家主。” “这,不合适吧?”夜风华感觉肩上担子又加重了。 战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尽人事,听天命。不要太勉强自己。把令牌交给你,是我和战家当家主母一起商量后的决定。她信任你,我也信任你。” 夜风华不知怎的有种泪崩的冲动,心里又惊又暖。 嫁入战家一个月不到啊,战家人竟把家主令牌交给了她。 夜风华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摩挲着令牌上的“战”字,那样威风凛凛又厚重的“战”。 又听得老夫人温柔的声音,“你以后做任何决定,都不需要来禀告我。若是实在拿不定主意,去找你大嫂商量亦可。” “是,母亲。”夜风华深吸口气,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她。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操心。 她忽然偎进战老夫人怀里,抱着她撒娇,“母亲,谢谢你能信我!” “我战家的好姑娘,好媳妇!怎可不信?”战老夫人年轻时常上战场,又大多生的是儿子,几时被人这么又亲又抱的,心头简直化成了水。 但觉这世间可爱的,可留恋的,实在太多太多。 她应该努力留下这条命,来看着孩子们生活得更幸福,更光明。 她听到夜风华迷糊着说,“母亲,我从小无父无母,从来也不知道什么是家庭温暖。可我现在知道了,是被信任,被需要……” 她说话比较模糊。 战老夫人以为她说“无父无母”的意思是父母一直不在身边,在夜府被人欺负了这许多年。 心里是那般柔软,“傻姑娘,那些都不该是你来承担的。你来了我们战家,应是被疼爱,被怜惜。这才是一家人。” 夜风华胡言乱语后已经清醒过来,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不由得脸热起来,低下头去。 可是又想起了什么,便急急表着态,“母亲心疼媳妇,媳妇也把战家当成自己唯一的家。” 她把“唯一”咬得重重的,就像一个比生命还重的承诺。 战老夫人喉咙哽了一下,没出声。 夜风华凑到战老夫人耳边,更加悄悄的,“王爷说了,不管遇到任何事,他都会和战家共进退。” 这是她和战凌云昨夜达成的共识。 战老夫人润了眼眶,泪水在眶里打着转,“好,十七是个好孩子,风华也是好孩子。” 但她话锋一转,却是声音凝重,“好姑娘,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夜风华眼皮微微一跳,“母亲请说。” “如果最后不成了,你答应我,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带十七离开南羽,可听见了?” 夜风华莫名想起那个梦,战家旗帜被毁成了碎片,战家儿郎一个个倒下。最后,战北死在她的怀中。 凄楚和疼痛瞬间席卷而来。 她嘴一撇,眼泪哗然滑落,“母亲,我不走,王爷也不会扔下战家不管。他昨夜跟我说,太后虽对他好,也事事纵容他。可他是吃战家饭长大的,战家人才是他真正的亲人。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战家人,却只会捣乱,给战家抹黑。” 夜老夫人目光怅然,一时不知想起了什么,喃喃的,“我家十七能说出这种话,看来是真长大了啊。十九年,整整十九年了……也不知……唉……” 战老夫人最后是在喃喃自语中睡过去的,夜风华一直守在床边没走。 她就那么坐着,像个木偶一般。心里却在细细理清时间线。 她还在想,要怎么进宫去见一见太后?见了太后,又能怎么才能无污染地弄到太后的头发来验DNA。 她始终有些疑惑,一个杀伐果断又经历过腥风血雨的宫中太后,为什么会这般明目张胆把私生子宠成这样? 难道就从来不怕有人怀疑?连战凌云自己都怀疑的事,皇帝能不怀疑? 难道以太后的宫斗智商,就不会收敛一些,不让自己儿子成为箭靶子?这可是上届冠军得主,是不是也太不谨慎了? 夜风华想得头疼,加之长时间戴口罩,令她呼吸不畅。 她站起身,招来赵嬷嬷,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才慢腾腾离开。 刚走出房门,便听到一个人喊她,“王妃留步……” ------------ 第206章 王爷娶到这么好的姑娘 夜风华扭头一瞧,眼睛微弯,“咦,苏公子,你能起来了?” 苏青秋向她施了一礼,“谢王妃救命之恩。” 他施礼后一抬头,便被姑娘眼中明亮的光灼了一下,脑子轰然一热,心忽然慌乱起来。 眼前姑娘美得让人不可直视,即使他昏迷时常梦到她的样子,却也不及真人万一。 尤其她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平常女子没有的干练和爽朗,“苏公子不必客气。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你!谢谢你那天在况大人面前为我做了掩饰。” “应该的。”苏青秋侧身站着,却又行一礼,“前几日见到我大哥,他说衙内那几个弟兄也都靠着王妃照拂,伤势见好,还得了嘉奖。青秋在此替弟兄们道个谢。” 夜风华见他谢来谢去,也不推却,只是微微一笑,“大家都没事,我就放心了。苏公子这是急着要回家?” “正是。青秋在府上叨扰这么久,听说我妹妹玉痕还来扰了王妃的清静。” “不要紧。”夜风华并不否认,却毫不在意,“苏公子不用放在心上。苏公子可有得力的人侍候着?” “嗯?”苏青秋一时没反应过来。 夜风华的视线落在他伤口的位置,“老实说,你现在虽然恢复不错,但恕我直言,没有一个可靠的护理在你身边侍候,实在不利于恢复。你现在仗着身强力壮能硬撑,万一伤口撕裂,而我正好不在,那要怎么办?” “你要去哪?”这话几乎是冲口而出。 夜风华耸耸肩,笑得老神在在,“人生之事,谁知道明天在哪?我劝苏公子还是继续留下,反正住了这么长时间,要说叨扰也谈不上。有三七和雪冬看着,我比较放心。你说呢?” 苏青秋被姑娘说了一通后面红耳赤,方觉自己矫情过头了,还不如一个姑娘豁达体面。 他答应下来,准备养些日子再走。 夜风华满意地点点头,告辞而去。 他目送姑娘的背影,见她行走如风,身形虽轻盈,却如一棵松柏般挺拔。 她似乎从来都独来独往,很少似普通大家闺秀被丫环们簇拥着。 她是王妃,身份更是显贵。可她出现的时候,几乎每次都独自匆匆,身后从不带丫头随行。 她也很少自称“本王妃”,几乎都是“我”。苏青秋想,明安王爷到底是上辈子做了怎样的好事,才能娶到这么好的姑娘? 苏青秋思量间,一转头,看到长廊尽头正倚在栏杆处的夜长风。 他缓慢走过去行礼,“夜公子怎的在此,不过去跟王妃说几句话?” 夜长风似乎并没注意到他,不知想什么想得入神。 在苏青秋喊了第三声时,才恍过神来,也回应一礼,“苏公子可好些?” “谢夜公子关心,有令妹的神药和她精湛的医术,就算我想多偷会懒假装不好都不行啊。”苏青秋笑着,毫不吝啬赞美,“夜公子长年在边关,见惯不怪。可见我们这些在京城的人才是真正的井底之蛙。” “边关?”夜长风没听明白。 苏青秋向往的目光投向灰暗的天空,“在下多想像夜公子那样,去边关守卫疆土。边关有许多奇人异士,定会让人大开眼界。” 夜长风心道,边关苦得让人想骂娘,你们这些京城公子哥倒好,还以为游山玩水呢。 又听苏青秋道,“令妹的医术已经这般了得,想必她师父更加厉害。不知夜公子有否见过王妃的师父呢?” “师父?”夜长风被弄得更加糊涂。 “是啊,王妃不是说她的医术是跟边关一个游医学的吗?”苏青秋见夜长风眉头紧皱,隐隐感觉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一时两人气氛有点僵,苏青秋忙告辞,回了自己病房。 那会子雪冬还不知道自家大小姐来过北楼,跟三七两人正在完成大小姐分派的扎萝卜任务。 两人各自在萝卜上练习扎针已有好一段日子。萝卜们已被扎得千疮百孔,两人却还是缩手缩脚,不敢真正上手。 早前夜风华离开王府去参加梅花宫宴的时候,针药都必须停,只能输液。而输液也用了留置针,她们所做的,只是把液体配好接入就行。 但三七跃跃欲试,总想像大小姐那样熟练扎针。她便跟雪冬提出来,“雪冬姐姐,要不这样,咱们互相扎好不好?” 雪冬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不行,那多疼。” “我轻点。”三七笑咪咪的,“你随便扎我,但我会小心扎你,行不行?” 雪冬轻轻叹口气,“怪不得大小姐总夸你。比起你来,我还真是没用。” 三七摇了摇雪冬,“姐姐,咱们都是替大小姐做事。你是大小姐最信任的人,我是不能比的。我就想着怎么能多替大小姐分担一些。若是咱们都学会了扎针,她就不用来回奔波,心里总惦记是不是?” 这话说得雪冬心头一热,伸手摸摸三七的脑袋。 三七年纪小,却这般懂事。她想到以前夜府里那些个丫环们不是想对大小姐使坏,就是明里暗里瞧不起。 哪曾想到了今日,还能找到个这般尽心的丫头。 她撸起袖子,把脸侧到一边,笑道,“来吧!” 三七没想到雪冬这么痛快,一怔之下,立刻动起手来,又是拍又是看,把大小姐教过的方法一一在脑袋中过了一遍。 她讨好地笑着,“雪冬姐姐,你忍着点哈,毕竟是第一次……” 雪冬本来就害怕,见她还一张笑脸说些有的没的,便没好气,“能不能废话少说,快……啊!嗷!” “对不起对不起,扎偏了点!”三七苦着脸。 雪冬眼泪花都给扎出来了,吸了吸鼻子,“继续。” “还继续啊?” “嗯,稳着点啊,看清楚再下手。” “好好好,我这次看清楚点,刚才是我手抖。”三七深吸了几口气,心道扎萝卜的时候不是挺稳的嘛。怎么这会子全身都在抖? 她告诉自己,别慌,别慌,把雪冬姐姐的手臂当成一截萝卜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 她又用手拍了拍雪冬的手腕,准确找到血管。这一次没把雪冬扎得哇哇叫,她高兴极了。 却是抬头的刹那,吓一跳,针都没从雪冬手腕抽出来,便慌慌张张地喊,“大,大小姐什么时候来的?” 夜风华上前替她稳稳扶住针筒,笑起来,如一缕冬日阳光照进心房,“我的小丫头们很棒啊!” “那风华又是在什么地方学会的呢?”一个声音自门外响起,令得夜风华倏地转头…… ------------ 第207章 危的是我战家 就在夜风华转头的刹那,一只手直直冲她面门袭来。她“啊”一声叫喊,但觉脸颊被那手捏得生疼。 但那人真的只是捏,并不干啥。 夜风华一惊之下,气得去拍那人的手,跳脚吼起来,“哥哥,你干什么?” 那人正是夜长风,阴沉着一张俊脸,并不说话,手也没松开,仍是在自己妹子脸上捏来捏去,恨不得把人家脸皮给撕下来。 夜风华一脚踢过去,被夜长风轻轻避开。 他喃喃的,一张正经脸,并不觉得刚才做了不雅的事,“看来是真的。风华,你跟我出来。”说完就那么转身出门,留下几个姑娘在屋子里面面相觑。 雪冬“哎哟”一声,惊得三七方想起针还扎在人家手腕上。 她忙不迭把针抽出来,又因为用力过猛,使得雪冬的手腕一下涌出血来。 三七立刻拿来棉签替雪冬止血,忙着道歉。 雪冬倒也不在意,疑惑地问夜风华,“大小姐,长风少爷到底怎么了?” 夜风华知夜长风起疑了,“谁知道,我出去看看。”她正要出门,忽然想起自己去而复返的原因。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把手里拎着的一个篮子放在桌上,“来,给你俩带的好吃的。” 三七掀开盖子一瞧,忍不住欢呼,“哇,是烤鸭!” 雪冬一探头,也瞧到了亮晶晶的肉,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大小姐怎知我昨夜梦到吃烤鸭?” “啊?啊哈哈哈!我要不知道,还能是你的大小姐么?”夜风华笑眯眯地戳了戳俩丫头的脑袋,“本王妃可记得你俩呢,别总想些有的没的,说我把你俩忘记了。” 三七是个孩子心性,一双眼睛一颗心全在那篮子里,一双手正在里面翻东西,“哇哈,还有炒板栗!雪冬姐姐,还有炒板栗呢!嘤嘤嘤,我最喜欢吃炒板栗!可我家没银子,我只能看着别人吃。” 夜风华瞧着三七那率真的模样,心头莫名柔软,“你俩放心吃,吃完我再给你们拿过来。” 三七捧着炒板栗,忽然眼泪就掉下来。又觉得不好意思,便转过身去抽噎。 夜风华用眼神询问雪冬。 雪冬倒是啥都知道,“三七定是想起了阑珊小姐……” 又是夜阑珊! 夜风华挑眉,“三七,阑珊怎么你了?” 三七委屈地转过身,手里仍旧捧着那包冒着热气的板栗,却是摇摇头,“没,没事,是我一时贪嘴……” 雪冬气不过,“什么贪嘴?三七烧柴火,是得尝尝板栗熟了没有嘛。结果被阑珊小姐知道了,说三七偷吃,罚了板子,还逼三七把板栗壳全吃下去。” 夜风华隐隐有些记忆,“你好像给我说过的?” 雪冬点点头,“是啊,那会子咱们自身难保也不敢强出头,大小姐你还为此流过眼泪,说自己没用。” “……”夜风华摸摸自己脑袋,“那时候,我确实没用,弱了点哈。其实人都是逼出来的,要不是阑珊非要弄死我,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豁得出去。所以呢,我的小丫头们,加油丫!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们。” 三七破涕为笑。 雪冬却从那句“我的小丫头们”的称呼中,愣生生听出一种宠溺的味道。 她觉得大小姐说的“小丫头”不是丫环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呢?她也说不清。 就像现在大小姐摸摸她俩的头,像摸小狗崽一样,“你俩赶紧趁热吃完,这是本大小姐布置的任务哟。” 夜风华说完,径直出了门。 落入目中的,是夜长风孤单又寞落的背影。 在记忆中,这个哥哥待她一直很好。小时候在边关,他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刚学会了骑小马驹,晚上便悄悄带她去骑。 她那会子坐都坐不稳,只会骑在马上咯咯笑。全程都是靠哥哥的手扶着,她才不至于从马上摔下来。 边关物资匮乏,入口的食物只能填饱肚子,根本谈不上好吃不好吃,倒是军营里偶尔发放一些食物算得上可口。 每次夜长风总是吃一半,藏一半,偷偷拿回来给小妹妹吃……等等,为什么她总觉得妹妹不止她一个呢? 思绪纷杂又柔软,她躲这个哥哥躲了许久,今日是时候面对了。 她狡黠地勾起唇角,忽然从背后左侧袭击他。 他却稳稳转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说了多少次,偷袭的时候,不要总从左侧。” 她仍是和小时候一样,哈哈大笑,“别人又不知道我是从左侧还是右侧袭击,说来说去也就你知道而已。” 夜长风狭长的凤眸本来冰凉如水,直到此刻才渐渐温和起来,“华儿,刚才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怀疑我什么?”夜风华不解。 夜长风想了想,终于还是下了决心,“走,你跟我进屋去说。” 他走路的时候,伤口仍旧隐隐作痛。 夜风华一把扶住,“哥哥慢点,你伤口深得很。我好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你且得养着呢,可别瞎折腾。” “你什么时候学了这手奇怪的医术?据闻你跟别人都说是边关游医教的。我在边关待了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些好东西?” 夜风华歪头笑,“哥哥也说这是好东西?” “当然。”夜长风心有余悸,“我自己清楚,伤成那样,血又流了那么多,应该是凶多吉少。但你竟然把我救活了,我听你说,那叫手术?” “是,哥哥没听过的东西还多着呢。”夜风华将夜长风扶到圆凳上坐着。 尽管夜长风满身是伤,但坐姿仍旧英挺。只是眉宇间有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懊恼和愧疚。 是啊,他没听过的东西,并不代表他这妹子不会。 如果妹子真是别国奸细,又怎会尽心尽力救他性命? 是他想岔了。 却是听到妹妹俏皮的声音,“哥哥这次来京城,恐怕不止是为了我的大婚吧?其实……是来抓奸细的?” 夜长风只迟疑了一下,便点点头,“我怀疑奸细跟三铜会有关。” “什么?”夜风华大惊失色。 “你以为三铜会就是绑架女子那么简单?”夜长风沉郁的脸上阴云密布,“京城危矣,朝廷危矣!” “……”夜风华却想说,危的是我战家吧哥哥!但这话不能这么说出口,“哥哥这次来是要进宫面见皇上?” ------------ 第208章 洪山关计划 夜长风此次回京是有重大机密要上报给皇上。可刚回京就遇到妹妹被劫,尔后重伤昏迷数日,便耽误至今。 待醒来时,方知劫走妹妹伤了他的,正是密报中的三铜会。 而这三铜会几日之间竟被妹妹一锅端了,最后只剩下四皇子明瑭还无事一身轻。 他瞧着妹妹蕙心兰质的模样,思虑再三,从凳子上站起,将门打开往外看了看,又关上门,才将夜风华拉进里间的窗边,低声道,“爹爹抓到大栗国的一个奸细。严刑拷打下,不止供出大栗国和亲是假,攻打西北是真,还说出了海琉国的洪山关计划。” “洪山关?”夜风华脸色一白。 这个名词她最近并不陌生,因为从和苏郡主口中得知,南羽国最后京城陷落,正是由于顾将军大开洪山关,才使得海琉国敌军长驱直入,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将京城拿下。 当然,前世的顾将军因为丧女之痛被人利用,那今世有顾婉婉的重生,再有她夜风华的努力扭转现状,是否能守住洪山关? 夜长风注意到妹妹的敏感,“你对洪山关很熟悉?” 夜风华摇头,“并不。”尔后很快又点头,“碰巧我也正在查奸细。我这王府,我们战家,都有奸细入侵。这很可能使我战家被灭门。” 她一口一个“我王府,我战家”,令夜长风又心酸又欣慰。 这说明战家对这妹妹是真的好,而他们夜家亏欠她的何止是一点…… 他情不自禁跟着紧张起来,“战家有奸细?你查到多少?”其实这也是海琉国的洪山关计划的一部分。 他本不欲说出来,怕吓着妹妹。却不料这妹妹不止伸伸手指就动了三铜会的根基,连战家有奸细也一清二楚。 但见妹妹狡黠一笑,“那交换啊,哥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夜长风哑然失笑,“你倒是一点不肯吃亏,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所以哥哥为什么怀疑我是奸细?捏我脸,是因为怕我戴了人皮面具?”夜风华笑着,却咄咄逼人。 提到人皮面具,夜长风不知因何缘故,目色忽然变得悲伤。 但只一瞬,他即恢复了镇定,丝毫看不出异样,“我们抓到过戴人皮面具的奸细……她以假乱真,就连最亲的亲人也分辨不出真假。你和以前太不一样,所以我怀疑……” “我只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不同而已。”夜风华说这些话时,心里有点虚,忙笑着掩饰,“所以哥哥怀疑我也是被奸细顶替了身份?” 夜长风退后一步,作了一揖,“是哥哥想岔了。哥哥在这跟你赔个不是。” 夜风华负手在身后,只是笑,“哥哥这些年变化很大呀,我夜家的长风公子怎可随意道歉?记得小时候,你就算做错了,也是死不认账。我跟爹爹告了状,你却把我拖去打一顿,还威胁我说,以后再也不疼我。” 夜长风也笑了,“我那是拖你去打一顿?手刚扬起来,你就哭鼻子,最后还得我哄着你。”他试探着问,“这些事儿,你都记得?” 其实夜风华是在刚刚才想起许多兄妹之间儿时在一起的细节,如此一来,她这个妹妹倒是更加真实。 只是她不明白夜长风的问话,“难道我不该记得?”倏地,她脑中灵光一闪,“是不是我小时候受过什么伤,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夜长风怔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又扯回了最初的话题,声音有些感伤,“海琉国的洪山关计划应该已经实施很多年了。其中一项很重要的内容,就是派出奸细混入南羽文武百官的家中,或是做夫人,做妾室,又或者做了管家。” 夜风华听得心惊胆颤,不由自主揪紧了身上的玉坠子。 夫人!妾室!管家! 这太可怕了! 怪不得战家被定为通敌卖国罪!若是身边人,要制造假证据岂非太容易了? 她的心一阵凉似一阵。 听到哥哥继续说,“这些奸细最可怕的,不是狡诈或凶狠,而是都非常普通且和善。平素正常生活,也有正常的喜怒哀乐,直到最后一击!” 夜风华的心又颤了颤。脑子里掠过一堆人,容桂英,卫氏老夫人,甚至魏嬷嬷……我的妈呀,这还能相信谁啊啊啊啊! 她的小脸白了又白,有点措手不及,如此丧气。 她也不知哪儿来的想法,脱口而出,“所以咱们的娘也是奸细?” 夜长风一哽,半晌不回话。 就在夜风华以为自己猜对了的时候,却见夜长风摇摇头,“不,咱们的娘不是奸细!” 夜风华对他这种大喘气的回话方式十分不满,“哥哥,你是觉得我心跳得不够快吗?这么吓我!” 夜长风咬咬牙,“风华已经长大了,该知道的,应该知道。那我告诉你吧,母亲没死。” 夜风华又惊得一跳,“母亲没死?那为何说母亲死了?到底发生了什……”那“么”没出口,脑袋忽然如炸裂般疼痛。 她捂着脑门,一下子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夜长风焦急地拉着妹妹,忍着伤口的疼痛弯下腰来,“怎么了?又头疼了?” 什么叫又?夜风华忍着头疼,“我以前经常这样?” 夜长风懊恼不已,“怪我,我不该跟你提这些陈年往事。雪冬说,你到了京城以后,几乎没犯过头疼病。我以为你好了,所以……” “雪冬也知道我有头疼病?”夜风华使劲摇摇头,“不,哥哥,你要把全部事实都说出来,我才能好好治自己的头疾。所以,我的确是失去了某些记忆。所以……这些年爹爹对我不闻不问,又对外界声称母亲已故,都是因为这个洪山关计划引起的?” 夜长风默了一默,沉声道,“是!我们的母亲不知所踪,那个疼爱你却又差点害死你的女人,就是海琉国的奸细。她冒充我们的母亲与父亲生了倾城,在很长时间里对你对我都很好。父亲全然不知,他的夫人竟然已换人……” 夜风华的背心凉浸浸,忽然耳边似乎传来一段隐隐的歌声,那是母亲温柔的歌声…… ------------ 第209章 皇帝根本就不是个东西 江边儿明,江边儿暗,发如雪,步蹒跚。 朝渡船,夕渡船,朝夕渡船度朝夕,山雨犹来晚。 明月儿圆,明月儿弯,明月儿何时照君还? …… 唱词越来越清晰,是边关很流行的一首民谣。 写的是妇人在等打仗未归的丈夫,从年轻时等到白发苍苍,却不知等来的是一堆白骨还是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所以问明月,何时照君还? 夜风华用手抚住额头,以此来减轻痛感。 她的耳边依然有温柔的声音响起,是一种喃喃自语,“华儿乖乖的,爹爹今日有捎信来,说再过些时日就回家啦。” 一个小婴儿咿咿吖吖回应着,那便是还在襁褓中的夜风华了。 那时她的父母应是恩爱的吧?否则母亲如何是喃喃自语都带着一种期盼? 声音仍是那声音,母亲的模样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夜风华想起来了。 那是个长相十分标致的女子,即使生活在物资匮乏且风沙又大的边关,举手投足仍是优雅讲究的。 女子待她很好,尤其当着父亲的面时,十分温柔细致。 倒是父亲常常对她板着脸,并不与她亲近。 夜风华脑子乱极了,不知过了多久,抬眸看见夜长风仍是关切地守在跟前。 她勉力笑笑,“哥哥不用担心,我自己能治头疾。” 夜长风放下心来,“想不到你还学得一手好医术。你离开边关的时候,分明连治跌打损伤都不会。” 夜风华不欲多谈这些事,说得越多,越令人起疑。 她转到了正题上,“哥哥进宫是要禀告皇上关于海琉国的洪山关计划?” 夜长风点点头,“爹爹谁也不相信,连随侍都不派给我,连夜让我悄悄抄小道回京。” 夜风华闻言,沉吟半晌,忽然问,“哥哥认为洪山关计划呈上后,皇上应该是什么反应?” 夜长风愣了一下,不明白妹妹何来这一问。 他是臣,皇上是君。臣的职责就是将此绝密消息呈上,至于如何定夺,他又有什么资格过问? 夜风华却又问,“那哥哥认为外忧内患,哪个更可怕?” 夜长风又一愣,仍旧答不上来。 夜风华已不再头疼,晕眩无力感却并没散去。 她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坚定地望着夜长风,“我再问哥哥,如果皇上收到洪山关计划后,却是首先要用此来对付战家,又该如何?” “……”夜长风在这开着地龙的北楼里,竟然感觉很冷。 他艰难地开口,吐出的字都有些结巴,“不,不至于吧,皇,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夜风华凉凉一笑,“这皇帝根本就不是个东西!” 夜长风真正大惊,低声斥道,“你胡说些什么,大不敬,要杀头的!” “你会告发我?”夜风华不以为然。 她是个现代灵魂,只尊值得尊敬的人。要让她接受“君要臣死就不得不死”那套,绝无可能。 原本她大可不必暴露出本心,奈何皇帝要羞辱她,要灭她战家满门。现在还要让她对那鸟皇帝恭恭敬敬,简直痴人说梦。 她虽不要求夜长风必须跟她一样的态度和立场,但她必须让他清楚,如今形势对她非常不利。 甚至于她不敢保证和苏郡主曾经看到的上辈子四月战家灭门,夜长风又在里面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毕竟他的妹妹新婚当晚便死在喜房,尔后王爷却得太后庇护而逃回了封地。 要说夜长风不恨战凌云,她不信。 就似如今这般,她在蜂拥而至的记忆里,记起了这个哥哥曾经是多么疼爱妹妹。 因为疼爱,所以报复。 夜风华深深注视着眼前男子,再次追问,“哥哥会告发我吗?” “说什么傻话!”夜长风正色道,“我是你哥哥,自然不会告发你。你若是在外面说漏了嘴,被皇上的暗卫听到了,是要被杀头的。” 夜风华傲然道,“可皇上的暗卫死在我王府里,他还不敢承认那是他的暗卫。你觉得这样的皇帝能有什么用?” “皇上的暗卫为什么会死在你的王府里?” 夜风华摇摇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皇帝行事不光明,胆小怕事,还道貌岸然!” 夜长风不赞同地看着自己妹妹。 她每说一个形容词,他就心惊肉跳一下。 她却无视他锐利的目光,继续说下去,“倘若皇上的心思不在朝廷,不在国土,不在百姓,你当如何?他的心思在琴棋书画上,在女人身上,在如何灭了忠良满门上,你又当如何?” 夜长风瞠目结舌。 他从来没想过,南羽的皇帝会是这样。当然,他更是从没想过,如果南羽的皇帝真是这样,他要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他不过是小小的一个边关守备而已。他所能做的,只是把打探到的消息呈上去。 可消息呈上去,难道不应该是为了清除海琉国的奸细?难道不是为了南羽更加安全,百姓不受战乱之苦? 夜长风心绪一时乱了,怔怔地看着妹妹,开口说出的话是那般苍白无力,“没有根据的事,不可妄议君王。华儿,你……” “我当然有根据。”在这一刻,夜风华坚定地认为,洪山关计划的密报不可随意呈给皇上,否则让其用此大做文章,她战家更加危在旦夕。 她软了声儿,语重心长,“哥哥,信我。没有根据的事,我不会乱说。皇上他……” 就算是一个现代灵魂,要说出一个年长自己许多的男人的龌龊心思,也一样非常困难。更何况,她现在是大家闺秀,是王妃,是眼前男子的妹妹。 这样怎么开得了口? 却不得不说,“皇帝数次宣我独自进宫,还把我在梅花宫宴上卖给齐大人的画作强行据为己有。哥哥,你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夜长风是成年男子,再怎么没成过亲,没有过女人,可这点心思还是懂的。 他脸色骤变,“当真?”此话出口,又知不妥。难道自己的亲妹妹会拿这种丑事来诓骗他? 夜风华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响声…… ------------ 第210章 唯这十六岁姑娘一人 “哐!”茶杯砸得一地粉碎。 战老夫人上气不接下气,喘得十分痛苦,却仍旧挣扎着斥责,“跪下!” 赵嬷嬷脸色一白,一个哆嗦跪倒在地,“老夫人息怒!老奴……老奴只是……老奴并不是想……” “合着老身刚才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战老夫人摇摇头,一时气儿上不来,又咳了半天。 赵嬷嬷跪着来到床边,眼泪布满脸颊,“您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王妃说了,您气不得。” “那你还来气我?”战老夫人又是伤心又是难过,“老身的话现在是不管用了,你都能左耳进右耳出。这诺大的战家,又有谁肯听一个十六岁小丫头号令?” 赵嬷嬷泪流满面,“是老奴的错,老奴不该去听墙角。其实老奴是见王妃和她兄长夜公子一起进了房间,老奴想给他们拿些点心进去,谁料,谁料……” “谁料听到这般绝密的消息?”夜风华推开门,面色凝重,目染寒霜,“说!你听到多少?” 她说话间进到房内,身后跟着的夜长风也闪身进来,且顺手关了房门。 赵嬷嬷本就害怕,如今见到平素和蔼可亲笑嘻嘻的王妃如同换了一个人,一张冷脸,一双锐目,竟令得她这见惯世面的老太婆瑟瑟发抖。 她匍匐在地,使劲磕头,“王妃饶命”。又转向战老夫人,继续磕头,“老夫人,我追随您二十年,难道您也不信我?” 战老夫人心里生气,但毕竟是跟了自己多年的贴身奴婢,又哪里会真的责怪? 只是她知道,战家如今动荡,正是关键时刻。儿郎们在外拼命杀敌,顾不上家里人。 能真正撑得起战家的,唯这十六岁姑娘一人! 若是这时候她都不能站在夜风华一边,岂非寒了媳妇的心? 人家可是刚嫁进战家不到一个月的光景,一点甜头没吃到,反倒活儿干得不少。 这般想着的时候,她平静了一下心绪,勉力坐起来,深吸了几口气,“刚才赵嬷嬷听到你们兄妹间的对话,知道那个什么计划,所以慌乱中来禀了老身。她这种行为……是不应该。如今风华你当家,你要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不用问老身意见。” 战老夫人说这话时,心里是疼的。 这里面的责任,她也有。她自来要求贴身婢子们一定要耳聪目明,甚至曾暗里请人来教过赵嬷嬷等几个信得过的老奴如何注意府里的动向。 其中一项,便是听墙角。 她们自有听墙角的办法,也有习惯把听来的消息一一报给老夫人听。 这么多年来,战府内宅靠着这点小伎俩着实风平浪静,表面看上去一片祥和之气。 只是她就在刚才把战府令牌交给夜风华的那一刻,便下过令,以后绝不能监视或干涉王妃的任何行动,更不能违背王妃的命令。 战老夫人是希望从她这里做起,让其他战家人不可对王妃执家有异议。 谁知命令刚下一刻钟,赵嬷嬷立刻就犯了事。尤其她听到的是如此骇人的洪山关计划,文武百官家中渗透了各种奸细。 其实就在这一瞬,战老夫人立刻捕捉到一丝信息,那就是洪山关计划绝不能在此时上呈给皇帝。 否则定会让皇帝用此大做文章,打战家一个措手不及。 她忽然庆幸,夜风华的兄长竟是上传密报之人。而她知道,夜风华一定会想办法阻止这一切。 那她还有什么理由阻挠媳妇处罚不知轻重的奴婢?今日若是放过赵嬷嬷,他日各房若再有同类事发生,岂非人人都要打着亲情牌来找夜风华说情? 而夜风华此时也被洪山关计划里提及的奸细搞得失去了判断力。 她看着赵嬷嬷委屈掉眼泪的样子,一时觉得这就是个忠心的奴婢,只是她忠的是战老夫人而已。 一时又觉得高明的奸细,就是会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夜风华并没有急着发落赵嬷嬷,而是在房间里踱着步。沉思后,才让哥哥与她一起落座。 夜长风并不多语,向着战老夫人深深一揖,问过安,才在妹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他也想看看妹妹在听完密报后,要怎么处置一个听墙角的下人。 但见夜风华坐下后,先是随手理了一下裙子的褶皱,才慢条斯理地问,“不知赵嬷嬷是哪年入的战府?身契为活契还是死契?” 赵嬷嬷知现在若是不好好回答,只要留下一丁点疑团,恐怕就会小命难保。 她看了一眼战老夫人,见对方垂着眼睑,完全不再插手的样子。 她报了个年份,至今正好是整整二十个年头。 活契!十七年! 换句话说,她身契到期后并没选择离开战府,又多在老夫人身边干了三年活儿。 赵嬷嬷哭道,“求王妃明察!老奴出身不好,小时候在家饭都吃不饱。成亲后家里孩子多,他爹又没什么本事,挣不了几个子儿,孩子们饿得哇哇叫。正好,那年老奴生了孩子,便到了战府当乳娘。” 夜风华询问的目光向战老夫人看去。 战老夫人点点头,“当时是晨晔出生,他母亲体弱,奶水不足,便着人去找乳娘,杏香就是那会子进的战府。她手脚利索,带孩子带得好,后来……十七出生后,老身便把她要到了身边,专门带十七。” 夜风华听说战凌云是赵嬷嬷一手带大,心里软了软。可一想到那该死的密报,只得硬着心肠问,“活契到了,为何还要留在府中?” 赵嬷嬷仰起满是泪水的脸,“回王妃,若老奴说,老奴是舍不得离开老夫人,您信么?” 夜风华心头一哽,而战老夫人已经把头转向一边。 这样的场面,实在太令人心酸。 夜风华强压住自己就快崩溃的意志,沉声道,“我信。”她顿了一秒,声音更加坚定,“但我今日必须将你押入王府地牢,直到我真正查清你的身份。你可服?” 赵嬷嬷到底在战家见过世面,耳闻目睹过大家族的规矩。像王妃这般客气的,已是少见。 她匍匐在地,“老奴服气,一切全凭王妃作主。” 她又向着战老夫人磕了头,“老奴只愿有一日还能回到老夫人身边侍候。可老奴今日既然听到了不该听到的,那就把不该说的也说了吧……” ------------ 第211章 上天最好的安排 赵嬷嬷那件所谓不该说的事,已经隐瞒了一些时日。 她在战家带过的孩子,除了八公子战晨晔和十七公子明安王爷战凌云,还有小一辈里的大公子战东和四公子战南。 这些年,各公子成了家,立了府,赵嬷嬷也时常四处走动。 因为是乳娘,加之又是战老夫人房里的人,她去到哪儿都很受尊重。 那日,赵嬷嬷便是去了四公子战南府里。 因着战南次日即将奔赴沿城,赵嬷嬷到底放心不下,便亲手做了护膝袄子送过去,以备不时之需。 门房见是赵嬷嬷,竟没通传,就让她进去了。 她是到了主厢房,才发现战南和媳妇吵架吵得十分厉害。 赵嬷嬷进去劝架,把夫妻俩分开。 她虽是乳娘,理应站在战南一头。可战老夫人平素有教,说要让外来的媳妇把战家当成家,那就得把媳妇们的心安了,不能一有矛盾,就责怪媳妇。 她那会子可不就代表老夫人么?所以她独自拉着战南的媳妇秦氏进屋了解事情原委。 其实事情很简单,秦氏嫁进战家两年,一直怀不上孩子。 战南本是庶出,亲身母亲乃赵姨娘。 那赵姨娘盼着抱孙子,催得急。 秦氏心慌,遍寻名医,得了不少偏方。 谁料吃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药以后,她不止没怀上孩子,还使得身体出现了无法说出口的隐疾。 渐渐的,秦氏十分厌恶自己这身子,对房事也失去了兴趣。 她百般躲避拒绝战南,使得战南异常恼火,夫妻感情急剧下降。 秦氏如一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病急乱投医不说,还听了医馆大夫的话,竟然把人家的干女儿魏氏接回府。 医馆大夫说了,他这干女儿魏氏身世可怜,只求有口饭吃,有个栖身之地,愿意把身子和肚子借给秦氏。 魏氏既可替她服侍丈夫,又能替她生孩子,一举两得。至于孩子生出来后,魏氏是走是留,全凭秦氏一句话。 若是秦氏实在不乐意留人,给点钱打发了也行。 这对于秦氏来讲,简直如同天上掉馅饼。她随后就把魏氏领回了府,想要讨丈夫欢心。 谁知欢心没讨着,却惹来丈夫暴跳如雷。 夫妻俩为此没少怄气。可那魏氏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在战南府里住下了。 秦氏当时哭着对赵嬷嬷道,“嬷嬷也知,将士每次上战场,能不能活着回来都得看运气。我就想着,出征前夜,若是相公能与魏氏同房,留下个一儿半女,也全了我这份对战家的心意。否则我有何脸面继续待在战家呢?” 赵嬷嬷在战家二十年,早就习惯了战家儿郎们上战场前给家人书绝笔留遗书,自是不怪秦氏不吉利的多虑。 作为女人,她也深深理解秦氏的苦衷。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秦氏会如此惶恐,也实属正常。 最后,秦氏央求赵嬷嬷不要把此事告诉战老夫人,因为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赵嬷嬷觉得这是小夫妻俩自己的事儿,加之次日战南奔赴沿城,实不宜在此时横添枝节。于是她答应下来,就此略过,没有上禀战老夫人。 夜风华听完,想起梦里战南惨死,不由得心惊肉跳。虽然她并不确定这里面会有什么联系,可还是心神不安起来。 此时赵嬷嬷把隐瞒之事说出来后,便向战老夫人拜别,被早已等在门外的侍卫押入王府地牢。 夜风华见战老夫人面色平静,目中却流露出不经意的悲伤。 “母亲,您且宽心。在身份查明之前,我会善待赵嬷嬷。” 战老夫人拍拍她的手,“没事,人老了,念旧。但有时候仁慈才是自己最凶猛的敌人。你做的任何决定,老身都支持。” 夜风华双手握住战老夫人满是褶皱的手,“母亲放心,媳妇会尽力。” 她瞬间豪情万丈,一时觉得冥冥中有无数好运都在朝自己涌来。 拥有空间可以治病,能做梦预测未发生之事,还有个重生一世的顾大小姐当朋友,如今就连上呈密报的人都是她哥哥夜长风……上天给了她这么多助力,她若是还不能做出点成绩来,岂非对不起老天爷的眷顾? 她展颜一笑,如万千星辰闪耀。声音清脆爽朗,“母亲只管养病,家里有我,别担心!” 战老夫人心情本是无比阴郁,在看到夜风华那笑容后顿时心情好起来。 夜风华没有急着走,而是唤来雪冬和三七轮流贴身照顾战老夫人。 她微微有些歉意,“母亲,您且将就些。我知道您用不顺手,但两个丫头都很细心,照顾您比其他人更合适。再换别人,我倒不放心了。” 战老夫人不是个别扭的,哪会在这当口嫌七嫌八。又见媳妇分明心头有事急着走,却还耐心地留下把一切安排妥帖。 她故作嗔怪,“知道了,啰嗦的丫头!有事赶紧忙去,别让你哥哥久等了。” 夜长风亲眼目睹战家对妹妹的重视和尊重,心里十分感激,手作揖,笑容绽在脸上,“不急,我这妹妹在家可是个毛躁的性子。尤其是在边关那几年,没少闯祸。”话锋一转,却很是骄傲的语气,“只是不料这几年在京城,性子倒是磨砺得稳重沉静。甚好。” 战老夫人哪会不知夜家公子护妹心切,深怕妹妹嫁给京城这混不吝的混世魔王吃了亏。 她并不在意,只是由衷感叹,“也不知我战家几世修来的福报,能娶到这般懂事会持家的媳妇。别的老身不敢保证,但有一点,只要我战家还有风光平安的一天,便决不会让她受了委屈。就算我家十七,也不能欺负了她去!” 夜长风听到战老夫人如此言语,心头那块石头直到此刻才落了地。 他带着妹妹告辞而去,直到把妹妹送到北楼入口的游廊上,才缓缓开口,“华儿,你信里不是说,嫁的是战北?怎的变成了明安王爷?” 夜风华笑得顽皮,顾左右而言他,“王爷肤白貌美大长腿,甚合我心意。哥哥就别操心了。” “可是……” “没有可是。”夜风华眨眨眼睛,可爱地倒退着走,“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哈哈……”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事儿,“对了,哥哥,那封信……” ------------ 第212章 似曾相识 提到那封信,夜长风脸色骤然一白,呼吸也不顺畅起来。 夜风华又欢快地跑近他,凑到他耳边,“哥哥放心,你掉落的信件已经被我找回来啦,以后放心睡安稳觉吧!” 说完她又一阵风跑开了,留下夜长风站在原地呆怔。 信找回来了?怎么找回来的?他到现在还十分疑惑,妹妹到底是怎么知道信丢了? 他揉了柔眉心,要不是亲自验过妹妹的脸,还真觉得她是戴了人皮面具。 雪冬匆匆赶过来,老远就在喊,“长风少爷,该换药了!” 夜长风答应一声,回了房间以后,任由雪冬替自己换药。好半晌,他忽然问,“雪冬,你到京城来一直跟你们小姐在一起?” 雪冬边熟练换药,边答道,“对啊,我不跟着小姐,还能去哪呢?我是夫人买回来的,当时入府的时候就是死契。小姐虽然把身契都还我了,但我没想过要离开小姐。” “那,你们小姐这些药是从哪儿来的?”夜长风不死心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雪冬被问得有点心虚。因为她已经悄悄发现小姐的秘密,只要小姐想有什么药,不需要去哪里取,就能立刻有她所需的药。 但她不敢问,怕问了小姐不高兴。 她稳住心神,从容答话,“小姐早前总怕生病,就屯了些市面上少见的药,还有的是她按照书上写的配方自己配的。” “哦。”原来如此,看来妹妹来京城后是真的学了医。夜长风疑虑尽去,点点头。 却又有另一个问题涌上心头,他眼皮猛跳,忽的抓住雪冬正替自己换药的手,“你刚才说什么?你是夫人买回来的?” 与此同时,夜风华不知为什么,眼皮也猛跳了几下,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 雪冬! 她记得雪冬是所谓的母亲买回来专门侍候和陪伴她的丫头。 算起来,雪冬只比她大一岁。当时被人领回来时,只有七岁,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 如果那时候母亲已换了人,那雪冬……夜风华不敢想下去。 她快被这该死的海琉国洪山关计划搞疯了! 连最应该信任的人都存疑,她以后还能怎么办?况且雪冬知道她最多秘密。 有时候她从空间拿药,都没有刻意避着。那些从空间里拿出来救命的机器,急用又来不及放回去的,全都在雪冬手里保管着。 如果雪冬……夜风华匆匆再回北楼。可刚踏入北楼的游廊,她又停下了脚步。 如果连雪冬都不能信,她还能信谁呢? 雪冬七岁就到了她家,之后一直跟随她左右。两人也许是这个世上相处时间最多的人。 七岁!七岁的奸细?就算雪冬是奸细带回来的,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雪冬可说是与她最亲近,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人。 这样的人都不能信任? 她转身出了游廊,走路飞快,像是以此来证明她对雪冬的信任。 夜风华来到中楼,叫来管事备马车,准备去战南府上会会那心胸宽广的无脑四侄媳妇儿秦氏。 她要了最豪华的马车,点了一堆丫环仆妇簇拥随行,又叫战五胜安排了六个黑骑侍卫护送,这才浩浩荡荡向着战南的府邸而去。 这是侯府外的一处别院。公子们长大成亲后,都会自行立府。 别院跟王府相比而言,自是小太多。不过胜在雅致,满园梅花在冰天雪地中开得正盛。 门房见王妃阵势庞大来访,吓得心肝都在乱颤,立时跑得飞快进去通传。 秦氏听闻王妃这个时候来访,不知为何心里一阵慌乱。尤其她觉得自己身上散发着一种恶臭,实在不宜出去迎接王妃,不由得躲在房里暗暗着急。 她的贴身婢子秋好安慰着,“夫人,其实什么也闻不到的,您不必这么忧心。” 秦氏眉头皱起,差点急哭,“我就说你鼻子有问题吧,你还不信。这么大的味道……我,我……” 她忽然想到了办法,把秋好往外推,“你去迎王妃,就说我病了,起不来床。快去快去!” 她说着竟然和衣躲进了被窝,只露出个愁云惨淡的小脸。 尽管如此,夜风华在见到这张脸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似曾相识!在哪见过呢? 她细细回忆了见战家人的那几次,想来想去,确定没有见过此人。 可为什么总觉得在哪见过呢? 秦氏本来挣扎着爬起来,要准备向王妃请安。可一见到王妃那张眉头紧皱写满嫌弃的脸,她一下又躺了回去,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给王妃请,请安!” 夜风华知自己把对方吓到了,微微缓了声儿,“病着就不必拘……”她本来想说“不必拘礼”,可话没说完,便陡然变了脸色。 她想起来了!想起来战南的媳妇长得像谁了! 她曾经在梦里见过的姑娘,战南叫她“云姑娘”! 这世上竟有长得这般像的人? 人皮面具!这个词猛地闪现在夜风华脑海里,使得她惊出一身冷汗。 声音也变得有些冰冷,“是本王妃不配得到四侄媳妇的迎接吗?什么时候战家的规矩变成了这样?” 秦氏本就胆小怕事,加之心事又沉,最近很长一段日子都处于一种睡不着觉的状态。 这会子被夜风华一吓,竟生生晕了过去。 站在一旁的秋好瞧见此情形,顿时哭着奔了过去,“夫人!夫人!您醒醒……束菊,快请大夫!” 夜风华强势打断,“不必了,本王妃就是大夫!本王妃亲自替她诊治!” 谁知秋好一下子拦在床前,不让夜风华靠近,声音发抖带着哭腔,“求王妃放过我们夫人!求求您放过她!” 这话说得! 她可什么都还没做呢! 秋好慌得不行,想着夫人最怕别人知道自己的隐疾,若是让王妃过来诊上一诊,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岂不是逼着夫人去死吗? 她一下跪倒在地,抱着夜风华的腿,“王妃请先回!婢子们定会照顾好夫人!等夫人好了,再亲自去王府给王妃请安!” 夜风华想也不想,便扬声道,“来人,把她给本王妃拖出去!其余人都退出去,本王妃要给四夫人看个诊。” 待整个房间安静下来,夜风华走近床塌,伸手抚向秦氏的脸颊。 “啊!”的一声…… ------------ 第213章 这单纯的傻白甜哎 秦氏“啊”一声叫起来,吓得夜风华一个哆嗦把手从人家脸上撤回。 咦,感觉是真人脸!又嫩又滑,还软软乎乎。这四侄媳妇儿长得是真水嫩,就是笨了些。 说话也挺软萌,被人捏了脸,还委屈吧啦哭着问,“小婶婶,你干什么?捏得我好疼。” 夜风华哭笑不得,却还得装严肃脸,“四侄儿媳妇,你若还是这样固执隐瞒,本王妃也帮不了你!” 秦氏急得坐起身,抹着泪,“小婶婶……” 这一口一个“小婶婶”,而不是喊“王妃”,令得夜风华对这姑娘好感增加不少。 她坐在床边,看着姑娘憔悴的面容,软声询问,“身体不舒服有多久了?失眠又有多久了?你这是妇科病,小问题,别自己吓自己。” 秦氏一下子坐直身子,“小婶婶,你说这是妇什么病?” 夜风华淡笑,“就是女人病,每个女人都有可能得的。你若是相信我,就把一切都告诉我。病了多久了?去了哪些医馆看过,对方怎么说?事无巨细都得告诉我,这样我才能把你治好。” 秦氏其实早听说王妃医术了得,只是跟人家不熟,根本不敢去王府打扰。加之这病又难于启齿,躲都躲不及,哪还敢妄想王妃给自己治病? 如今王妃都亲自到府上来了,并且一下就知道她患的病症,她哪还敢隐瞒? 要说论起年纪来,秦氏比夜风华还要长上一岁。可辈份在那摆着,她是晚辈,夜风华是长辈。 大家又都是女人,这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住了。 秦氏全名秦桐,是淮州巡抚秦大人的掌上明珠。 其兄长秦梧是战南曾经最聊得来的同僚和战友。因着这层关系,战南对秦桐一见钟情,遂求母亲去秦家下聘,尔后顺利成亲。 这原本是件十分和美的事儿。 两人婚后也情投意合。只是秦桐内向,一向羞于表达,于房事上也非常被动。 婚后半年,她肚子毫无动静。 婆婆赵姨娘常着人来打听,甚至还派人长驻府里听墙角。 在这一点上,夜风华深有体会。想起大婚那几日,战老夫人为了让他们洞房,也是煞费苦心。 她柔声道,“长辈们都是好意。再说,赵姨娘闲来无事,不就寻思个子孙满堂,可以尽享天伦么?” 秦桐点点头,“小婶婶,我理解的。可我怀不上!不管我怎么……”说到这,她脸红透了,声音变得很小,“不管怎么努力,就是怀不上……” 要说这妇科产科上的事儿,夜风华还真不擅长。 可她的目的是过来抓奸细,那思维就不同了。 她第一反应并非秦桐和战南身体上有什么毛病,而是认为会不会府里出了奸细,给秦桐作了手脚,才会导致不孕。 原本她是准备来会会那魏氏,看看是什么路子。所以才搞得阵势庞大,来吓唬人家。 在见到秦桐以后,她发现秦桐和云姑娘的模样如出一辙时,立时改变了方向。 夜风华为了缓和气氛,也拉近与秦桐的距离,便歪着脑袋笑问,“哟,那你是怎么个努力法啊?还‘不管怎么努力’,哈哈哈……” “小婶婶!”秦桐闹了个大红脸,却一下子觉得王妃没那么可怕,娇嗔着嘟囊,“小婶婶笑话人家!” 夜风华见目的达到,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垂发,“我可没笑话你,哪个嫁了人的姑娘不得经历这些是不是?这就是咱们的闺房体己话儿,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没什么不好意思。” 秦桐见小婶婶态度诚恳,也就放下心来。 两人有问有答,说了一些床帷秘事。 夜风华心里有了些底,尔后才不动声色地问,“刚才拦着不让我近你身的丫环,是你从娘家带过来的?” 秦桐只怔了一瞬,便点点头,“你说的是秋好那丫头吧?刚才她是不是冲撞小婶婶您了?这丫头性子急,从小跟我一块长大,您别见怪啊。” 既然是一块长大,那便可以排除奸细的嫌疑了。夜风华觉得海琉国只是想要渗透战家,而正巧战南是战家人,又正巧秦桐是战南的媳妇而已。 夜风华摇摇头,“忠心护主,倒是个好丫头。不过她是你从娘家带过来的人,难免会遭人嫉妒。所以你这做主子的,还得要一碗水端平才能服众不是?” “小婶婶教训得对。”秦桐羞愧于自己比人家还长上一岁,却活得不如人家通透。 她低头回道,“刚进府时,我事事依赖秋好,什么都叫秋好做,使得好些丫头们都心里不服。毕竟秋好是外来人,比不得她们这些从小长在战府的。好在八婶到我府上看出点名堂,便派了个得力的来这边帮忙,倒是管住了丫头们的嘴。” “哦?得力的?叫什么呀?” “她叫束菊,跟秋好两人也挺合得来,平日里都是她俩贴身照顾我的起居。” 原本是说治病,现在不知不觉扯了许多芝麻绿豆的小事出来。秦桐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怎的,竟和小婶婶一见如故,一说就没个完。我话太多了。” “没有没有,我就爱听这些。”夜风华脸上在笑,心里却惊。 秦桐口中的八婶,那不是战晨晔的媳妇吗?难道这也是个奸细? 这个束菊绝不简单! 如果束菊要在秦桐身上动手脚,让人家怀不上孩子,岂非轻而易举? “束菊是咱们战家的家生子?”夜风华不露声色地问,“想必对这京城熟得很吧?看病也是她带你去看的啰?” 秦桐丝毫没想到夜风华的每一个问题,其实都直指将她推向万丈深渊的元凶。 她还以为这就是随口唠家常呢,“束菊好像是八嫂买回来的,活契十年,到了年限就能自由了。她早前就是在一个医馆干活儿,八婶见她手脚麻利,又是个灵醒的,便喜欢得很,收归己用。结果倒便宜了我,八婶这人还真是好。” 这傻白甜哎! 夜风华抬眸看一眼面前单纯的姑娘,有些心疼,“明日你来我府上,我给你好好检查一下,再给你开药。保证要不了多久,你就好好的了。不过,我有个条件……” ------------ 第214章 此前到底有几个男人 只要能把病治好,再多的条件也不算什么。秦桐立刻答应下来。 夜风华见她都不听完就满口答应,可见是个好入坑的,怪不得被一堆奸细骗得团团转。不止把自己身体弄坏了,还收回来几个奸细当菩萨供着。 她沉吟片刻,追问,“你保证一切听我话?” 秦桐眨巴着大眼睛,想也没想就点头。 夜风华一字一顿道,“那,从现在起,你停止吃任何医馆开的药,可又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停药了。” “……”秦桐脑子蒙了片刻,喃喃的,“连秋好都不能知道?” 夜风华点头,心道你那秋好急性子,直脾气,又跟束菊两人好。她知道了,不就等于束菊也知道了?束菊知道了,所有奸细都知道了。 秦桐双手捧着脸,有些犯愁,“那我该怎么才能瞒过秋好呢?” “明天你去王府,也不要跟人说找我看病。你就说去探望祖母,然后顺理成章尽孝心,要留在王府照顾你祖母,让秋好和束菊她们把药熬好了给你送来。” 秦桐果然听话,还喜欢歪楼,根本没明白夜风华的意思,“嗯,我听说祖母病了,早就想去照顾她。可我又怕……” “别怕,你身上没什么味道。” “小婶婶,你怎么也跟秋好一样安慰我?”秦桐难堪地低下头,“大家都说我身上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大家? 夜风华凉凉一笑,“是束菊说的吧?八婶也说过是不是?还有医馆的大夫?” 秦桐仰起一张精致却略显憔悴的小脸,“小婶婶好厉害,什么都知道。” 众口一词,难怪这傻白甜信了。夜风华漫不经心道,“只有秋好说闻不到,而你却嫌她鼻子不灵。” 秦桐至此对面前这小婶婶佩服得五体投地,自是人家说什么,她就按照人家说的去做,没有二话。 接下来,夜风华开门见山要求见魏氏。 提起魏氏,秦桐羞愧得再次低下了头。若是有办法,谁愿意给自己男人找个床伴? 她知定是赵嬷嬷把此事透露出去,这会子恐怕祖母也知道了吧? 这一想,简直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夜风华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别怪赵嬷嬷,有的事,不是她隐瞒了,我们就不知道。你这事做得,怪伤战南的心。” 秦桐眼里泛着泪水,“我也不想,可是相公总上战场,我又一直怀不上。我得想法子给他留点骨血,是不是?万一……唉!” 夜风华轻声道,“自己的孩子自己生,以后别犯傻,凉了你相公的心,要再挽回就不容易了。” 说这话时,她心里莫名一悸。 那位云姑娘酷似秦桐,又出现在最最乏味枯燥的军营。战南若是一时把持不住…… 梦里的将士带着战马不断倒下,喊杀声渐弱,血流成河,战南死了!战北死了! 她忽然有些明白这里面的关键所在,却又把握得并不确定,一时恍如梦中。 “小婶婶!小婶婶!你怎么了?”秦桐摇了摇走神的夜风华,见对方眼中泪光闪动,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 她觉得小婶婶变脸变得十分突然,猛捂住嘴,“是不是前线有消息回来了?相,我相公他……” “没有!”夜风华打断,不欲再增添她的恐惧,淡淡转了话题,“我去会会那魏氏。” 正厅肃穆,王妃端坐正中,秦桐陪坐在侧。秋好和束菊在旁侍候。 黑骑侍卫分站两侧,夜风华带来的丫环仆妇也都簇拥排列。 魏氏被人领来时,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手足无措。 只是她的眼神出卖了她。 夜风华只一眼,就从对方镇定的眼神中看出其浮夸的演技。 这个魏氏,毫无疑问,有大问题! 那是个全身都散发着风情的女子,即使她装得那般仓惶不安,可仍是掩不住眉眼中的媚态。 这女人让夜风华想起袁公子家的妖娆妾室,一样的柳眉凤眸,樱桃小口,细腰丰臀,波涛汹涌。 就连她故意穿戴了普通衣饰,也一样掩不住如出一辙的风情。 夜风华肆无忌惮地细细打量,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冷睨着,淡漠着。 厅里静得掉一根针都听得见。 秦桐想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几次开口都被王妃的目光瞪了回去。 终于,夜风华冷声道,“抬起头来,让本王妃细细看看你的模样。” 魏氏哆嗦着抬起头,与王妃的目光一触,赶紧移开了。 这一次,她是真怯了。 王妃的目光带着上位者才有的傲慢,“模样还行。不过……”她拖长了尾音,“此前有几个男人?” “……”魏氏红了眼眶,小声说了一句话。 “听不见,大声点!”夜风华猛的提高声量,“是我战家没给你吃饱饭吗?” 秦桐被吓得捧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洒在手上。好在水不算烫,秋好立时拿了巾子过来给她擦干。 她们这边忙活着,王妃却权当没看见,只一意盯着跪在地上的魏氏,“既然你要把肚子借给我战府生孩子,本王妃必须查验清楚你的身子干不干净。说,此前到底有几个男人?” 魏氏哭丧着脸,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奴家还是处子之身,何来几个男人?奴家是见秦家姐姐为难,才想着帮帮她的忙。却不想引来王妃诸多不满和猜测。” 秦桐忍不住点点头,表示人家确实是想帮她忙。 夜风华恨不得一茶盖砸过去,生生忍了这傻白甜的猪队友。 她声音更加冷沉,“第一,一个姑娘家随意要借个肚子帮别人生孩子,说明对贞洁看得很淡薄,也就别怪本王妃猜测。第二,秦家姐姐不是你这种身份能叫的,以后若再让本王妃听到,就把你毒哑了卖给人牙子!可听清了?” 魏氏咬牙,“奴家听清了!”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夜风华杀伐果断,“要么你自行离府,本王妃就当没见过你这号人;要么,让本王妃派人来验身。验清白了,留下暂且当个下人,跟婢子们吃一起住一起,等战南回来,收你做个通房。你选哪一个?” ------------ 第215章 奴家早已仰慕战四公子 魏氏惨白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望着战家这位心狠手辣的王妃。 她不说话,只是泪眼汪汪地仰头匍匐在地。 那场面,别提有多让人心酸。坐在正中的王妃活脱脱就是一个欺凌弱小的反派。 傻白甜实在看不下去了,毕竟人是她找回来的。顾不得内心的怯意,斗胆起身上前就要跪下求情。 夜风华厉声斥道,“我战家的媳妇跪要跪得有价值,秦桐,你要是搞不清楚状况就靠边站!没人当你是哑巴!” 秦桐被那声喝斥吓得全身颤栗,屈起准备跪地的腿硬生生收住,以一个可笑的姿势僵着。 秋好赶紧上前扶住自家主子,才解了这层尴尬。 秋好刚才被夜风华的人押在屋外,本来怀恨在心,觉得王妃是个大坏人。 可这会子,心思又起了变化。 原因无它,就在这魏氏身上。 秋好不喜欢魏氏,觉得她长得一副狐媚子样儿,只要上了姑爷的床,定会分走姑爷对小姐的喜爱。 她不止一次阻止小姐把魏氏带回家,可她的小姐不听,铁了心要往家领人。 秋好心里很生气,可又不能责怪自家小姐。她其实一直盼着赵嬷嬷把这事捅到老夫人那里,好派个人下来管管魏氏。 否则这魏氏一旦怀了孩子,迟早有一天要骑到她家小姐头上作威作福。 此刻王妃竟然强势收拾魏氏,正合了秋好的意。 刚才那一腔愤怒全化成崇拜写在她那张喜怒易见的脸上,激动万分:天可怜见,可算有人来收拾这狐猸子了! 咦,刚才觉得王妃长得丑,很不顺眼;现在一瞧,王妃怎么变美了?那眉,那眼,那漂亮的小圆脸,那吹弹可破又白瓷如玉的皮肤,哇,简直是京城大美人呀! “秋好!” 秋好冷不丁打个冷颤,哇,大美人亲自点她名了。 她先扶着小姐坐回座位,才手脚利落地上前施了一礼,“奴婢在,王妃有事请吩咐。” 夜风华瞧着模样周正的小丫头,心里泛着笑,面上却是威严,“你可认得魏氏是哪家医馆的人?” “认得认得,仁修医馆的大夫是魏氏的干爹。” “那好。”夜风华说着,朝黑骑侍卫中领头那位林七使个眼色,“你领几个人跟着秋好去把人带回王府。” “求王妃饶命!”魏氏顿时变了脸色,已不指望秦桐能保住她。 而秦桐那句“王妃不可”几乎就要冲口而出,想到刚才的场景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夜风华冷冷一笑,锐目扫过魏氏,带着一丝讥诮。 魏氏终于哭出声来,“奴家选择自行离府,求王妃放过奴家的干爹。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我自己……” “你自己怎么?”夜风华步步紧逼。 “我……是我自己瞧着战四公子一表人才,所以心生欢喜,早已仰慕战四公子……后来,后来正巧四公子夫人来瞧病,我就……” “哦?”夜风华翘起兰花指,捻着茶盏,细拂茶汤,低头看那悦目的一碧水色,头也不抬道,“也就是说,你是先认识战四公子,然后处心积虑想爬上战四公子的床啰?” 她说完,才慢悠悠抬头去看傻白甜秦大小姐,好似在说,你可真行,人家看上你相公,你还巴巴牵线,把人家往你相公床上引。 秦桐显然没料到事情是这样,睁着水雾的大眼睛,死死盯着魏氏,颤声道,“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就算我相公长得丑,就算我家里不富裕,你也愿意……你那时,不是说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吗?” “她说你就信!”夜风华瞪一眼秦桐,“都不知道是狗是猫,就敢往家里领!还给战南生孩子!难怪战南生你的气!他一生气,出去遇到个合心意的,那还不得回来休妻?以后有你的苦吃!” 夜风华说这些话时,一直注意观察魏氏的微表情,果然在听到“他一生气,出去遇到个合心意的”,那脸色有了细微变化。 这使得夜风华更加肯定,魏氏等人玩的就是个连环套。 那个所谓的“云姑娘”跟他们是一伙的! 一定是云姑娘跟在战南身边动了什么手脚,才会导致战南战北全军覆没。 她坐不住了,豁然起身,边下令边往外走,“来人,先把魏氏给我押进王府地牢!” 魏氏没料到事情迅速发展到如此地步,终于大惊失色,“王妃饶命!不,不是这样的,我,我这么说,只是不想连累干爹……王妃,你听我说,听我说呀……” 可惜王妃走路带风,根本听不到她的哭喊。 倒是秦桐跌跌撞撞拎着及地裙摆,一路跟在身后,急急问,“小婶婶!小婶婶!你,你是说那医馆也有问题?那,那,那药,我还要假装吃吗?我还需要假装去看祖母,找小婶婶您瞧病么?” 夜风华气得倒抽一口凉气,驻足,伸手一指她脑门,“都撕破脸了,还假装个屁!秋好,去收拾几件衣物,带着你家小姐现在就去王府瞧病!” 秋好现在简直就是王妃的小迷妹,看着人家就眼里冒星星那种,“是是是,奴婢这就去!王妃放心,我会照顾好我家小姐,不会给您添麻烦。” “你是个机灵的!你家小姐要是有你这脑子一半灵光,也不至于……唉!” 秦桐哭丧着脸,“我们家秋好从小就聪明呀。” “那你不听她劝?”夜风华很习惯地瞪着秦桐。她完全忘了自己才十六岁,总觉得旁边站着的这妞才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她现在太忙,没空安抚人家受伤的心灵,只能把人家以治病为由接到王府去暂避。 如此一来,那八嫂必定心慌。 说曹操,曹操到。夜风华还未走出战南的府邸,就听仆从来报,八夫人到了。 可见八夫人在这府里的耳目一定不止束菊一人,这束菊可一直在夜风华眼皮子底下,根本不敢异动。 八夫人远远就招呼上了,“我说怎么这般热闹,原来是十七弟妹到这儿来了!” 夜风华皮笑肉不笑,“八嫂赶到得好及时呀!” 八夫人脸上笑容一窒,却是立刻又恢复了平静,“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正有一件重要事儿要跟十七弟妹商量……” ------------ 第216章 照样京城横着走 对于战府的人员关系及其出身家世,夜风华是从那日见了荣桂英后才开始细细了解。 荣桂英给了她一本册子,里面记录了从上到下的人员名单,其中对于八夫人的描述,她自然是记得的。 八夫人名叫陆忆兰,是内阁大学士陆行知之女。 陆行知原本官途亨通,一片坦途,却不知为何得了颠狂症,从此无法上朝,只能待在家里。 皇上感念他对朝廷的贡献,特许他保留官职继续留京。为此,京中人都在盛赞皇上仁义,念旧情。 而陆行知的长女陆忆兰,更是被皇上特封为县主。是以其嫁给战晨晔也算门当户对。 夜风华心里非常奇怪,一个在京城土生土长的高官之女,怎么可能是海琉国奸细? 会不会搞错了?难道海琉国的人皮面具不要成本,全都打批发不成? 夜风华笑颜微展,热络地上前替陆忆兰理了理鬓边垂发,顺便手指掠过对方脸上的皮肤,“什么事儿这般急,瞧八嫂跑得头发都乱了。” 陆忆兰并未躲避,仍是按礼制向她行了一礼。这一礼,自然是因着对方王妃的身份。 她浅浅笑道,“谢十七弟妹关心,我本来也是要去找你的,去的路上听说明安王府的马车往这边来了,我可不就追来了么?” 这解释,倒是合情合理。 今日夜风华阵势是大了些,一路浩浩荡荡行过来,还被人围观了。 若魏氏和束菊跟八夫人无关,她倒觉得今日之遇无碍。只是现在…… 她微笑着,“不如八嫂也跟我回王府说话?” 陆忆兰点点头,“正巧,我也想去看看母亲,听说她老人家生病了。” “无碍,小毛病而已。”夜风华淡淡说着,准备上马车。 那魏氏却扬声喊起来,“王妃饶命啊!民女本清白女子,只为混口饭吃,实在是生活困苦,迫不得已啊……王妃!求王妃明察!放过小女子……” 陆忆兰诧异地问,“十七弟妹,这人是怎么了?” 夜风华凉凉一笑,“怎么了?说话颠三倒四,一会儿只为混口饭吃,一会儿又仰慕战南一表人才。你说,这样的人,我不该带回王府好好审审?” “这能审出个什么来?横竖就是一混子,想混进咱们府上捞点好处而已。抓了她,可别损了王妃的名声。”陆忆兰好言相劝。 夜风华毫不在意,狂妄的,“名声不能拿来当饭吃。再说,本王妃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拿你十七弟来说,混世魔王,名声能有多好?不照样在京城横着走,哈!” 陆忆兰一直觉得夜风华是知书达礼的人,想不到会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来。这才嫁给战十七几日,就被带歪了? 夜风华丝毫不收敛,手一挥,哪还有一丝书香门第,大家闺秀本色,只冷冷一声,“带走!给本王妃好好审,仔细审!我倒要看看,这黑心的医馆到底是什么来路!”她顿了一下,又冷声道,“再叫,就把她的嘴堵上,省得听着烦。” 王妃强势发话,侍卫果断执行。 世界安静了,陆忆兰的笑容僵在脸上。倒是瞧不出到底是被王妃怼了脸色不好,还是另有原因。 夜风华被众仆从簇拥着上了豪华马车,浩浩荡荡穿过大街小巷。 一路上引来议论。 “咦,听说那是明安王府的马车!果然气派啊!” “也不知道马车里坐的是谁?这么招摇,难道是明安王爷?” “不是明安王爷,听说那混世魔王正在青楼跟人打架争风吃醋呢!” 风言风语并未扰了夜风华的清静。 一路上,她闭目养神,在心里盘算着几件目前最为棘手的急事,按先后顺序及轻重缓急排列好。 又默了一遍战府中目前错综复杂的人员关系,哪些人可信,哪些人可疑,都在脑中筛选了一遍。 待马车进了王府后,她让人先安置了秦桐和陆忆兰,便立刻找来战五胜。 “有几件事,需要你亲自,或者你最信得过的人去办。必须万无一失。”夜风华开门见山。 战五胜知事态紧急,立刻肃穆道,“但凭王妃吩咐。” 夜风华话正要出口,却顿住了。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战五胜,直看得对方汗毛全竖立起来。 终于,战五胜站不住了,单腿跪地,“属下有何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王妃指点。” 夜风华摇摇头。 她惯性吩咐战五胜做事,却是在这一刻,竟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 如果是敌,不管对方是哪一方人,她这一吩咐下去,绝对会置战家于危险之中,再也翻不了身那种。 她不能冒险,“起吧,没事了!”她转身欲走。 战五胜鬼魅般闪到她前面,挡住去路,“王妃是不信任五胜,还是觉得五胜担不起大任?” “……”夜风华被问住了,脸上闪过一丝恍惚和矛盾之色。 她当然不是怀疑战五胜是奸细,但如果战五胜是太后或者皇上的人,岂非比奸细更可怕? “王妃请跟属下去看几件东西。”战五胜咬了咬牙,豁然起身。 夜风华狐疑地看了一眼战五胜,心慌得很,愧疚得很,仿佛不该怀疑眼前这个处处为着王府的男子。 她点点头,“好,我跟你走。” 那是一个别有洞天,暗道却并不在战老夫人给的羊皮卷地图上。 早前战五胜曾带她走过几次暗道,在她以为,那就是整个王府最隐秘的地方了。 可竟然还另有一层出路,入口在马厩的石磨下。 顺着那条石梯暗道往下行去,越走越深,越走越暗。 夜风华心想,这个时候战五胜要是朝她动手,她恐怕是没有逃生的机会。 一边想着,一边默念着,手里多了些东西。 战五胜说了声“小心”,扭头望去,见一向爽朗的王妃此时苍白着脸,全身发着抖。 他低声道,“请王妃放心,属下就算死,也必护王爷王妃周全。” 夜风华听了这句话,不知为什么有种泪目的冲动。仿佛天大地大,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 眼前这个人,似乎是用命在保护王府,而她却在怀疑他。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她深吸一口气,笑起来,带了些颤栗,“五胜,你到底要给我看什……啊……这么多!” ------------ 第217章 是因为他吗 地下通道里,墙上每隔一米就燃着一只烛灯,照得四处十分亮堂。 一排排箱子整齐排列,顺着通道往后延伸。箱子的金边,在烛火的照耀下泛出耀眼的光泽。 战五胜将箱子一个一个打开,露出里面整齐摆放的金砖,银锭。全是黄白俗物,却是在任何世界都能令人疯狂的东西。 夜风华倒抽一口凉气。妈呀,这是多有钱! 她走过去,随机打开几个箱子。除了金银,还有琳琅满目的各式珠宝,闪得人眼花。 反正她对珠宝也没多少见识,视线不在意地掠了过去。 她抬起惊讶的眸子,望向战五胜,“这些都是你们王爷的?” “是!”战五胜点头,“这都是从小到大王爷得回来的封赏以及他后来赢回来的,又或是跟人做买卖得来的红利。” 稀奇!王爷还做买卖! “王妃有所不知,王爷和凉城叶家私底下有些生意上的来往。王爷真正的产业,其实全部在凉城。王妃看到的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 冰山一角!没见过钱的夜风华差点一口血吐他脸上。 不过在夜风华想来,像王爷这种不学无术的家伙,收罗在此的,应该全是金银财宝,不会有别的。 谁知她往后随意又打开了几箱,竟发现里面全是比珍宝更稀有的绝世孤本。 这个厉害了!虽然夜风华的现代灵魂并不了解这些东西,可原主是个才情横溢的家伙,只一眼,她心跳就加速到几乎不能呼吸。 手也不自觉伸出去,却在触碰到书籍的那一刻,她又庄而重之把手收回来,拿出巾子将每个手指头都细细擦一遍,才抽出一本名为《离雨清蓬》的册子。 册子已泛黄,甚至页面还有些残缺。可这就是当朝每个作学问的文人所渴望却又得不到的宝贝。 这便是南羽史上最有名的文学大家离生居士的手抄本,上面每个字都是大文毫的亲笔字迹。 这个离生居士可不只是南羽国的骄傲。他生前巡游各国,足迹遍及天下,留下大量歌颂山河的传世之作。 但这个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留下的墨宝十分珍贵。这本《离雨清蓬》是他晚年谢世隐居后的绝笔,一度遭到文人的哄抢。 而哄抢的原因说来好笑,据说是跟离生居士生前找到的一个宝藏有关。 如今这宝藏相关的孤本就在夜风华手上,而她对于这部分记忆自然不会当真,因为原主就只是当个笑话来听听而已。 不过,战五胜接下来的话却是把她吓一跳,“王妃好眼力,这个孤本的真正价值其实并不在于书的价值,而在于……这其实是个宝藏地图,地点已经被我们的人找到了,就在凉城。” “……”夜风华脑子嗡嗡的,“王爷知道这事儿吗?” “知道,这孤本就是王爷自己找回来的。宝藏也是他派人去找的。不过,他了解得不如属下清楚。” “这事还有谁知道?”夜风华心跳得很厉害,忽然感觉她家阿斗不简单。 “王妃放心,为了掩人耳目,我们费了不少功夫。连太后和老夫人都丝毫未察。” 夜风华只感觉脑子里有点乱,终于明白战五胜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 因为这才是王爷的根本,连最根本的东西都在战五胜手里,还有什么是不能信任的呢? 换句话说,早前战五胜给她的那本库房册子,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东西。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愿让她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 她想,不是王爷不信任她,而是不想增添她的心理负担罢了。 夜风华心生歉意,“五胜,对不住啊。我现在脑子很乱,完全不知道该信谁。如今就要大祸临头了,咱们得做点事。” “王妃若是信任属下,尽管吩咐。” 夜风华打消疑虑,果断吩咐道,“第一,你秘密去找几个懂得机关的能工巧匠回来,要可靠的。第二,把府上所有下人近五年内的家境状况调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包括府里干了多年的老人在内,全部筛查一遍,越细越好,整理个名单给我。” 她说一句,战五胜答一句,表情肃穆凝重。 他望着面前这个稳重沉静的女子,不知为何,哪怕明知风雨欲来,心头却十分踏实。 夜风华又道,“第三,给我挑选一队信得过且战力强的侍卫,我要亲自去沿城。” “什么?”战五胜脸色骤变,“王妃要去沿城?那里可是战地!” “我当然知道是战地!”夜风华一提到这个,心头就涌出莫名的彷徨和不安,“不止要去,还必须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去了能干什么,但好似有一种力量牵引着,让她快去,否则晚了便会是梦里血染沿城,战南战北战死沙场的结局。 她声音颤抖而急促,“五胜,你要快!” 战五胜吓得单腿跪地,“王妃万万不可!王妃需要做什么,吩咐下来,属下会去做。” 夜风华无力地摇摇头,“不,我也不知道去了能干什么。所以我必须去一次……” 夜晚,风歇雪停,万物俱寂。唯东楼卧室里,又在砸东西了。 是王爷暴躁的声音,“越来越不像样!” “是!你像样!你天天待在花满楼就像样!”是王妃气得跳脚的声音。 一个大家闺秀生生被混世魔王逼成了市井泼妇!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 然后是茶杯砸在地上哐哐响的声音,夹杂着几声王妃的尖叫,以及王爷恶作剧的笑声。 屋内,战凌云的表情确实乌云密布,声音莫名带着一种受伤的沙哑,“听五胜说,你要亲自去沿城?” 夜风华郑重点点头,鼻子里轻轻“嗯 ”了一声。 就这么小小的一声,却是无比坚定,义无反顾。任谁,都拦不住了! 战凌云忍了半晌,终于红了眼眶,哽着声儿问,“是因为……他吗?” 夜风华被那闪着泪光的眼睛看得无比心酸,努力扬起唇角,“谁?你在说谁?” “战北!”他从喉咙里滚落出千金重的两个字。 她却是仰望着他,仍旧带着笑,点头,“是啊,是因为他……” ------------ 第218章 天知道我娶了个多好的姑娘 战凌云听到夜风华说“是因为他”,一颗心碎了。 这几天,他天天瘸着腿跑花满楼跑得心里本来就烦躁,听那些莺莺燕燕唱曲听得想吐,又跟一堆俗人整日争风吃醋,打架斗殴,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往日觉得有趣的事,竟一件都提不起兴趣。 对于夜风华在府里的奔波和操劳,他虽了解不多,但也是有所耳闻的。 第一次觉得自己招猫逗狗的活儿不好干,还不如陪着媳妇做点正事。比如要如何把密道里的东西转出京城,他心里已有计划。 原本他是要来媳妇面前讨个好的,结果被五胜告知他媳妇竟然异想天开,要带人奔赴沿城。 他脑子嗡的炸了,第一想法就是小媳妇要去找心上人战北。 如今得到证实,夜风华亲口说出“是因为他”,战凌云反而冷静下来,只是心很疼很疼,疼得说不出话,连一点点回应都给不了。 少年没经历过这种疼痛和挫败,眼睛终究忍不住酸涩,眼泪没出息地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夜风华抬手抚去他滚烫的泪水,却没忍住忽然而至的悲伤。 她眼睫一颤,泪珠儿如珍珠落下,哽咽得语不成调,“我去沿城,是因为战北,也是因为战南!他们是战家人,是你的侄子,所以也是我的家人,我的侄子!” 她吐字并不清晰,却字字如针一般扎在他的心上。 疼! 依然疼! 可是疼痛中渐渐渗出一丝蜜,染甜了周围的空气。 战凌云还是说不出话,只是一层水雾重新挡住了他的视线。 水雾中的姑娘,也一样流着泪。 她累坏了吧?那么大的家需要她操持,而他却在外面游手好闲,保持什么“人设”! 心潮澎湃中,他张开双臂,重重将心爱的姑娘拥进怀中。抱得那么紧,怕一松手,她就从他手里飞走。 听到她哽咽着喃喃自语,“流了好多血,战南死了,战北死了,南羽的将士,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那个云姑娘,是个奸细,跟秦桐长得很像……” 这番话比刚才那句“是因为他”,更加震撼战凌云。 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坚持远赴沿城,那里是凶险万分的战地,是男人应该去的战场。 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为了战家竟然要只身犯险! 战凌云含泪笑得怅然,“天知道我娶了个多好的姑娘!让我去吧,好姑娘!我腿都好了,你让我去,需要做什么,我都可以。” 夜风华仍旧摇摇头,“我只知道,八嫂有问题,医馆有问题,束菊和魏氏有问题,还有那个云姑娘也有问题。可他们到底都做了什么,一时半会是审不出来的。” “……”战凌云想不到是这样。早前行事,至少清楚该干什么。如今是去沿城战地碰运气? 夜风华忽然哇一声哭得像个孩子,“呜呜呜……我都不知道能去沿城做些什么……可还是要去,我必须去……阿斗,我真的必须去……” 她呜咽着,心慌着,却是一再下着决心,要去!必须去沿城! “那我们一起去?” 她好容易止住了哭声,低声抽泣着摇头否定,“不行,你目标太大!再说,京城里牛鬼蛇神一大堆。母亲病着,大嫂虽然镇定,可她到底抱着侥幸心理,不会全然信我的话。只有你!王爷大人,只有你可以在家里处理这些事。” 他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 可他怎能放她独自前去沿城犯险!为的还是战家! 她才嫁过来一月不到,整日奔忙,从无停歇之时。他又怎忍心? 只是话到嘴边,他刚说了个,“不行……”却见她脸上满是泪水。 眼睛紧闭着,软软偎进他的怀中。 是长长一声叹息,像是走了很长的路都不曾歇过的那种疲累。 战凌云再也说不下去,抱着她和衣倒上床。却不撒手,用长臂圈紧她娇小的身子。 她真轻盈,像一团云朵,细细的小腰在他手中不盈一握。 瘦了! 战凌云知道这不是错觉。 幽幽烛光照在她瓷白如玉的脸上,泪痕未干,又添新痕。 他轻轻低下头,想要吻去怀中人儿的忧愁,却犹豫又怅惘。 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事都干不了。也是第一次觉得以前真的是不学无术,完全凭着好运气才一路走至今天。 或许也是他的身世,为战家埋了一颗雷,一颗真正惊雷。他有责任保护战家,更有责任保护他所爱的人。 夜风华又困又累,还心力交瘁,偎在战凌云宽大舒服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特有的醇香气息,很快就入眠了。 但她睡得很不安稳,一时感觉自己走在悬崖边上,脚一滑,摔下万丈深渊。 她的脚狠狠蹬了一下,迷糊中惊醒,心砰砰跳。 “没事没事,有我在呢。”熟悉又低沉清越的声音响起来,让她瞬间踏实。 他的手拍在她的背心上,一下又一下,像哄个小娃娃。 夜风华更紧地贴上他的胸膛,缩进他的臂弯,迷迷糊糊笑了,又迷迷糊糊想,呵呵,这是她的男人呢!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她又睡着了,像只八爪鱼粘在他身上。 每次惊醒,都会听到他说,“乖,有我在!不要怕!” 她始终睡在他的怀里,终于像一株千年安静的睡莲,不再惊恐不安。 红鸾帐里,气息交织。 战凌云一夜未眠,大早上黑着一张冷脸,带着几个侍卫又出去招摇了。 王府门口,一个小太监闪身而至,堆了满脸的笑迎上前来,“给明安王爷请安!奴才可算把王爷您盼出门来了。” 战凌云随意撩开马车帷幕,皱眉道,“你是谁?” “奴才名唤小罗子,是应公公新收的干儿子,来替他跟王爷您递个要紧话儿。”小罗子眉清目秀,虽是个新手,却看上去行事十分老道。 明安王爷不耐烦应声道,“鬼鬼祟祟!有什么要紧话非得这么早来递?要说就快说,别影响爷听曲!” “是是是,”小罗子赶紧凑上前,以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应公公已经派人把沐儿找回来了!应公公是想问,您是准备在外头给她藏起来,还是……” ------------ 第219章 爷就是这等好色之徒 明安王爷听到小罗子说“准备在外头给她藏起来”时,眉角微微一挑,一抹潋滟掠过眼底,“应公公想得真周到。” 小罗子以为明安王爷真的要把沐儿金屋藏娇,挤眉弄眼笑得好不猥琐,“明白!王爷您放心嘞!其实啊,沐儿已经给您放在东头海安街的一栋宅子里,离这很近,拐个弯儿就到了。嘿嘿,王爷您现在就可跟奴才过去,沐儿姑娘可是洗香香等着您呢!” 明安王爷邪邪一笑,翻了个好看的白眼,“洗香香!合着在你们这帮狗奴才眼里,爷就是这等好色之徒?” 难道不是?小罗子笑眯了眼,“哪能呢?王爷可不是此般俗人!那沐儿长得甜美,又是个乖巧的,最是一朵可人的解语花。王爷喜欢她,那也是人之常情,怎算得上好色?” 明安王爷讳莫如深地扯了扯嘴角,“解不解语,本王不在乎。不过……本王瞧着王妃吃醋的模样倒是极有趣儿!也别藏着掖着,赶紧把沐儿给本王领王府去。” “……”小罗子的笑容僵在嘴角,眼睛里满是问号。这这这,这差事要黄啊,明安王爷咋不按套路出牌?一会子应公公责怪下来,可如何是好? 他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出来,“王爷可是嫌宅子简陋,才不肯过去?其实那宅子是块风水宝地,隔壁以前住着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太傅,据说后来卖给了一个富贾,好得很呢!” “哦?”战凌云心思动了一下。太傅?富贾?难道是媳妇家那三叔母陈樱樱新买的宅子?他终于来了点兴趣,“房子是谁的?” “是应公公托人买下来的呀。”小罗子见事情有转机,高兴地介绍起房子来,渐渐跑了题。 战凌云笑笑,“去把房契给本王拿来,至于银子嘛,让应公公到王府来取便是。” 小罗子总感觉哪儿不对,却又想不出是哪不对,“这个,这个,房契,房契当然在应公公手上。” “那为何本王的人要安排在他府上?”战凌云不屑地将帷幕重重拉下,“小家子气!” “哎哟,我的王爷!”小罗子哭丧着脸,“您就去一……哎哟……”话没说完,就被踹了。 那可是王爷亲自从马车上下来踢的一脚,好在他腿受伤,踢得并不重。 只是混世魔王的脸色可不好看,“啰哩八嗦!让你把人给本王领王府来,你却千方百计要引爷去那房子!说!那房子里有何古怪,是不是要算计本王?” 小罗子眼神飘忽了一下,立时大喊冤枉,“算天算地,谁敢算计明安王爷您哪!您可是冤枉了奴才!奴才不过是替应公公来递个话而已……应公公那是真心诚意请王爷您去他府上歇歇,这离王府又近,根本就不会让王妃发现您金屋藏娇。如此一来,岂非天下太平!” 明安王爷哈哈笑了两声,笑意却不达眸底,凉凉一抿嘴唇,才轻慢拂了拂身上飘落的雪花,“也许,本王要的就不是太平呢!” “……”小罗子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接话。他今天的任务可是一定要引明安王爷去那宅子的,若是完不成任务,可不知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么结果。 他深吸口气,麻着胆儿走近了些,谄媚着,“王爷,天冷,别凉着您的腿!您还是上马车,跟奴才拐个弯儿去一趟,那沐儿姑娘可真在等您呢。” 明安王爷的眼神凉凉扫过小罗子,半晌才问,“沐儿果真在那宅子里?” “那当然,这还有假!”小罗子弯了眉眼。 明安王爷点点头,“来人,跟小罗子去把沐儿给本王领回来!至于宅子嘛,先给本王收了!” “……”小罗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跟强盗有什么分别?明明有话可以慢慢讲,好好讲,为什么忽然就要强取豪夺? 但他已没有机会再解释,被几个黑骑侍卫架着带走了。他心慌意乱,越临近宅子,越害怕…… 明安王爷负手而立,依旧站在雪地中,望着天空飘落的白雪茫然无措。 有一种无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最后渗进骨髓,让人无法动弹。 “爷,查清楚了。”战五胜不久匆匆赶来,“宅子里有禁军,还有御医,看来是想把您引进去干点什么。” “干点什么?”战凌云喃喃着,“能干什么?不就是滴血验亲?”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皇帝忍了他那么久,终于要动手了。 如果说早前皇帝是因为怀疑他是太后的儿子,而要铲除他,那么现在一定有夜风华的因素在里面。 只要一想到自己媳妇有一天要被带入宫中,被皇帝肆意妄为,战凌云心里那团火就会把心烧灼得滚烫。 他的表情落在战五胜眼里,后者立刻明白他在想什么。 战五胜安慰着,“王爷不必太忧心,以王妃的聪明才智,一切都能化险为夷。” “她,到底是个女子!不应刚嫁进我战家就整日担惊受怕。”他想起她昨晚像个孩子般在他怀里呜咽,心里一阵刺疼。 战五胜却不理解王爷这柔肠百结的心思,“王妃可不是普通女子,她一个人能顶一百个人……” 话没说完,就被他家王爷瞪得收了回去。 王爷白他一眼,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五胜,你今年多大了?” “属下二十有三。”战五胜被问得莫名其妙。 “嗯,”战凌云点点头,“是该给你安排个媳妇了!” “……”战五胜脑子糊了,说王爷您的媳妇,绕我媳妇那干啥?呸呸呸,我没媳妇,女人最麻烦……呃,若是个个女子都如王妃那般聪颖,倒是不错的。 黑骑侍卫林七悄无声息出现在战五胜身后,“回王爷,宅子里的人悄悄撤了。只留了沐儿和几个丫环在宅子里,这会子小罗子也在不知所措。” 战凌云笑笑,“孬种!仗还没开打就撤,这要怎么玩?”他重新上了马车,淡淡吩咐,“那就去看看。” “爷,使不得!万一他们杀个回马枪……” “爷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他们的人厉害,咱们的人就是废物?现在该轮到咱们蹲守那宅子了!哈哈哈……” ------------ 第220章 这小子脑子有病吧 “废物!”一把上好的瓷壶砸向应公公的脑袋,皇帝明隆气极,抬头怒斥,“朕的禁军和暗卫就这么撤了?谁下的令!说!谁下的令!” 应公公不敢捂头,任由血从脑袋上流下来,使了个眼色,让宫女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 这才抖抖索索上前回话,“是,是奴才下的令。那个小罗子办事不力,来的根本不是明安王爷,而是他的黑骑侍卫。” “哼,你就是怕了他的黑骑侍卫!”皇帝一脸怒容,十分不满。但骂归骂,声音明显小很多。 “回皇上,明面上是只来了四个黑骑侍卫,可暗里那个叫林七的,却带人围了宅子。奴才想,若是禁军和御医陷在林七手里落了把柄,再捅到太后跟前去,恐耽误皇上的大事。所以奴才当机立断下令他们撤了。” 皇帝沉默半晌,才道,“去找御医来给你止血。” 应公公松了口气,谄媚笑道,“奴才这颗脑袋就是碎了也不要紧,只要皇上您不忧心,奴才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皇帝面色虽然仍是阴沉,语气却是缓和不少,“那战十七为何不上钩?沐儿也给他找到了!不是你说战十七一心就想收了沐儿吗?” 应公公哪敢说自己判断有误,自然是得把责任推出去,“皇上您是知道的,那战十七一向诡计多端,早前的确是一副不收沐儿不罢休的架势。可今日小罗子回来报,说战十七其实是想利用沐儿姑娘挑起明安王妃……啊,挑起夜大小姐的醋意,才故意这么做的。” “何以见得?”皇帝听得十分不爽。 应公公硬着头皮回道,“因为那战十七今日便把沐儿姑娘领回王府去了,还说‘本王要的就不是太平’。据耳目回报,那夜大小姐这会子跟战十七已经干上架了!” “哼,幼稚!”皇帝不屑地冷哼一声,“你是说他喜欢夜风华,却故意要收了沐儿做小?这小子脑子有病吧!” “皇上英明!”应公公用巾子擦了一把头上的鲜血,“战十七从小不就这样,做的事没一件让人看得懂。奴才觉得,夜大小姐现在跟他是水火不相容,要不了多久,就会求着和离……奴才还听说,早前夜大小姐就闹过和离,战十七竟然同意了。可后来战十七反悔,又想把和离书收回去,谁知那和离书却不翼而飞了。除了夜大小姐本人,恐怕无人知道和离书的去向。” “哦?”皇帝终于听到了一点高兴的消息,“怎么不早点说?” “回皇上的话,是沐儿姑娘刚交待的。” “哼,沐儿沐儿,还真以为自己是沐儿。繁花似锦,弦月如勾。这些个没用的东西,亏你花那么多心思培养。到头来,也不过是些废物!” 应公公自然知道皇上说的是上次为了灭沐儿的口折损了暗卫,最后落了把柄在明安王爷手里。这事梗在皇上心头已不是一日两日。 他陪着笑脸,“正是因为沐儿是废物,战十七和夜大小姐才没怀疑沐儿是皇上的人。上次的确是老奴太过心急,才造成不堪后果,还请皇上责罚。” 他顿了一下,见皇帝并没有责罚的意思,便斗胆献计,“老奴想,既然沐儿又进了王府,不如让她留意那封和离书。若是她找到了,也算大功一件。” “她最好能找到!”皇帝拿起桌上的折子看了几眼,又扔在一旁。 和离书!这可是个好消息!如此一来,就算以后他要纳夜风华为妃,也算不得强抢臣妇。 他想起应公公找来的那堆酷似夜风华的女子,不知为何竟感索然无味。 赝品就是赝品,假的就是假的!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将之收入怀中?这一念头升起时,他感觉四肢都热了,瞬间有了当年小伙子才有的冲动。 皇权之下,作为一个皇帝,想得到一个女子,不应该这么难的,不然做这劳什子皇帝有何用? 有臣求见,急呈关于鹏城雪灾的折子。 “不见!明儿上朝再说。”皇帝怏怏拒了,“不是派了苏寒凉去了吗?又急奏什么?” 又有臣求见,急呈关于西南边锤军情。 皇帝打了个呵欠,挥挥手,“一切事务,明日朝上处理。朕累了,得去歇会。” 说完,他从御书房另一个侧门避着走了。 应公公赶紧让人跟着,自个儿才去回拒跪在殿外的大臣们。 来者都是心急如焚,见不到皇帝也只能愤愤而归,还不能表现在脸上,否则会惹来大祸。 当日,一位德高望重的臣子在院子里挥洒笔墨,隐晦影射当今圣上误国误民,南羽危矣。 后来不知为何,这份墨宝流传出去,引得皇帝明隆震怒,下令将臣子举家流放。男子为奴,女子入教坊司,其家极为悲惨。 当然,这是皇帝作死的后话,也使南羽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那日早晨,夜风华在战凌云出门之后便睡得极不安稳,梦到的便是这位心怀大志的大臣,因一时愤慨而埋下炸雷。 她起床之后,四处找不到战五胜,便画了张画像去问战老夫人。 “母亲,可识得此人?” 战老夫人一瞧,“这不是内阁首辅卫大人吗?” “母亲确定不会记错?” “傻姑娘,母亲虽然病了,可还没老眼昏花。这当然是卫大人。” 夜风华急急道,“求母亲给风华写一封拜帖,风华有急事要见卫大人。” “何事这么急?”战老夫人见媳妇苍白着一张脸,实在让人看了心疼。 夜风华并不隐瞒,“据说卫大人对皇上不满,在家中写了一些东西。媳妇要立刻赶去毁掉,否则落入奸人之手,卫家会出大事。” 战老夫人得知“洪山关计划”后,一直坐卧不安。她让留下来照顾她的秦桐拿来笔墨,立时手书一封拜帖递过去,沉思一瞬,又道,“让你大嫂带你去,就说过几日老身过生日因身体欠佳就免了。” 一个声音在外响起,“母亲,媳妇也识得卫家门,让我陪着十七弟妹去吧。” 此人正是八嫂陆忆兰。那日她说有要紧事找夜风华商量,正是商量怎么给老夫人祝寿。 谁知老夫人以生病为由,拒绝大摆宴席。她这会儿正梗梗于怀。 战老夫人正想拒绝,却听夜风华笑道,“好啊,那就让八嫂陪我走一趟吧。” ------------ 第221章 战家倒了你能好吗 夜风华去卫家走这一趟的意义在哪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可不去又实在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其实就算有了卫老夫人的拜帖,她也不一定能见到卫大人。她不过是女流之辈,顶了天,卫家当家主母能接见她就不错了。 再说,带着个小奸细八嫂,她还能做什么? 一路上她盘算的时候,陆忆兰在一旁说东说西,让人好不心烦。 “十七弟妹,你喜欢孩子吗?母亲盼着抱十七弟的孩子都盼了好久,你可别让她失望啊。” 在陆忆兰抛出这个话题时,夜风华可算接得上话茬了,“还是八嫂好福气,一儿一女凑成个好字。八嫂嫁进战家有五个年头了吧?” “是啊,一晃五年就过去了。”陆忆兰理了理垂发,端庄的脸庞现出一丝笑意。 “八嫂觉得母亲待你如何?” “嗯?”陆忆兰怔了一下,“那当然好。母亲这个人是出了名对媳妇好,十七弟妹不必忧心。” “对这点我倒是不忧心。”夜风华叹口气,“我只忧心若是哪天母亲倒了,咱们这个家……唉!” “十七弟妹不是说母亲的病是小毛病么?” 夜风华摇摇头,叹口气,“唠病这东西,八嫂真认为是小毛病?那不过是为了宽母亲的心而已。再说……母亲何止是唠病这么简单?” 陆忆兰惊道,“那还有什么?” 夜风华认真观察陆忆兰的表情,想要看清楚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真想害得战家满门全灭才开心。 她神秘地低声道,“八嫂有所不知,母亲中毒了!” 陆忆兰惊得捂住嘴,眼睛瞪得老大,“你,你说真的?” “这还有假?”夜风华瞧她一脸惨白之色,不似作假,不由得转了心思,“这事儿你别给我传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陆忆兰仍旧捂着嘴,摇摇头,“事关重大,我怎么敢到处乱说。大嫂知道吗?” 夜风华迟疑了一瞬,才微微点头,“就你我和大嫂知情,我不敢往外多说一个字,你也要保密。” 陆忆兰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那当然,我不说,我嘴严着呢。”顿了一下,她忽然问,“十七弟妹为何要将这般重要的事告知于我?” 夜风华抬眸侧望过去,看着对方的眼睛,“因为……战家要靠我们一起,才能避过这次风雨。八嫂,我只问你,若战家倒了,你能好吗?八哥能好吗?你那两个可爱的孩子还那么小,又当如何?” 陆忆兰被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看得赶紧低下头,喃喃的,“战家倒了?战家怎么会倒?” “战家怎么会倒?”夜风华沉声道,“想必八嫂比我更清楚。” 陆忆兰被这突如其来的逼问弄得手足无措,“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夜风华笑笑,不再看她,“八嫂不知道就算了,不必在意。” 马车里的气氛冷到极致。 仍是夜风华打破了沉默,“有天路过玉仙楼,进去喝茶坐了一会儿。听说书先生讲话本,还怪有意思。” 陆忆兰没接话,却不由自主抬起头,静静倾听。 夜风华的视线不知落到了什么角落,轻轻叹口气,“话本讲的是渝国前朝的一个姓聂的将军,因为莫须有的通敌罪名,被皇帝满门抄斩。总共一百七十四人,上至八十岁老翁,下至八个月稚儿,无一幸免。” 陆忆兰越听脸色越白,唇色也变得苍白,“不,战家不会的,战家不会的……” “八嫂有什么把握保证战家不会如聂家一般满门尽灭?是有人答应过你什么?还是你觉得上苍特别眷顾咱们战家?” 此话已经问得十分露骨,近乎明示。 陆忆兰全身发抖,仿佛被人窥破了心事,握在手里的绢子和手炉也齐齐掉到脚边。 她并不捡,只是呆呆地坐着。 夜风华弯腰将物什拾起,仍旧塞进她的手中,却不再继续追问,只是柔声提醒,“到了,八嫂。” 她先是着人向门房递了拜帖,又明言一定要见到卫大人本人。 门房见是明安王妃,自然不敢怠慢,一人接了拜帖火速去报,另一人便引领着王妃的马车缓缓入了府。 卫府的礼节可谓是很周到,丫环仆妇们都接待得十分细致讲究。 如夜风华所想,来的果然是卫老夫人。这已经是看在战老夫人那份拜帖的面子上,卫老夫人才会亲自来见。 卫老夫人由嬷嬷搀扶着慢步而来,老远就笑道,“王妃莫见怪,老身这腿疾犯了,走得实在太慢。” 夜风华忙站起身迎上前,以王妃的高贵身份却向卫老夫人行了一礼,才歉然道,“是风华打扰了老夫人的清静,实在抱歉。” 卫老夫人丝毫不避忌地上下打量着夜风华,目光并不挑剔,甚至带了几分赞赏,“说来说去,还是云琴有福气,冷不丁得了这么好个媳妇儿。” 云琴是战老夫人的闺名,少有人能叫得出来。而卫老夫人便是战老夫人当年的小姐妹之一。只是后来各自有家要操持,来往得就少了。 夜风华浅浅一笑,“谢卫老夫人夸奖。母亲让我来带个话,她身体抱恙,今年的寿辰就不宴请亲朋了,还望卫大人和卫老夫人别见怪。” “哦?云琴得了什么病?”卫老夫人被人搀扶着坐下后,紧张地问,“身体可要紧?” “是有些要紧,正调理着呢。”夜风华没时间周旋,心急火燎地开门见山问,“敢问卫大人是否在府上?风华想要拜见一下卫大人。” 卫老夫人见夜风华坐立不安的样子,有些奇怪,“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夜风华回头看了一眼失魂落魄又沉默寡言的陆忆兰,沉声回话,“确实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想要请教卫大人,所以才这般冒昧前来。” 卫老夫人皱了皱眉,有些难以开口说明。 却是夜风华一语道破,“卫大人可是心情不好,正在后院挥洒笔墨?” 卫老夫人惊奇地问,“王妃怎知?” 夜风华又回头看了一眼陆忆兰,一语双关道,“风华前日做了个梦……” ------------ 第222章 不敌一枕宵 卫大人惊了! 这位内阁首辅,文官第一人,平日并不关心京城里这些个狗屁倒灶的破事。那混世魔王再翻天,也没惹过他卫家。 即使明安王爷大婚,他也不在意。贺礼都是由夫人挑选并遣人送至王府。甚至因为国事繁忙,大婚那日他也没出现,而是由家人代劳。 但这位明安王妃,他是有印象的。 这印象是从传言中来。 传言的第一件事,是明安王妃以身犯险,引出了三铜会,最后把三铜会的主脑钉死在法场上,从而为顾将军报了仇。 第二件事,则是梅花宫宴上为鹏城义捐,干了件许多拿着朝廷俸禄的官员们该干却没干的壮举。 卫大人对这位明安王妃的评价还是不错的。只是今日实在郁闷,不愿见客。 可明安王妃还是来了,站得离他约有两尺的距离,娓娓以小辈见长辈的方式行礼,“卫伯伯好,风华冒昧打扰。” 从称呼上看,她不是以王妃的身份前来。 当时卫大人怒容未消,显是情绪因国事波动得厉害,却又无法消解,以至于拿着毛笔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甚至指尖上蘸了墨汁而不自知。 他手中的毛笔顿在空中,缓缓转过身来。 眼前的女子面容端庄,表情沉静,举止得体。 卫大人毕竟是长辈,也不好朝着一个小姑娘发火,尽管已经收敛了脾气,却仍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明安王妃到访所为何事?” 夜风华的目光掠过卫大人,视线投到那随意用纸张遮盖的惹祸诗作上。 她用极低沉的声音,轻轻诵道,“十万将士夭,南羽旌旗倒。鹏城鬼哭嚎,不敌一枕宵。” 她每念一个字,卫大人的脸色就变一点。 直到最后那个“宵”字一出,卫大人几乎站立不稳,“你!” 卫大人惊了! 要知道,这首诗是他刚刚因为不满皇上的不作为而信手所作,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任何人见过。 可站在不远处的明安王妃,就那么安静而神秘地婷婷而立。 她眼神中掠过一丝不安,又是深深一福,“卫伯伯可愿将您的诗稿交给风华?” 卫大人还在震惊中,却像是有一种力量在推动着他照她所说的去做。 他不知不觉已将诗作从桌上抽出来,默默递了过去。 夜风华伸手接过,并不打开看一眼,而是从袖中拿出火折将诗稿燃尽,最后变成一缕黑尘落在白色的雪地上。 她微笑着仰头望向天空,“终于放心了,卫大人,风华告退。” 她风姿卓绝又行一福礼,退走之时仍是不忘叮嘱,“卫伯伯,小心耳目!有的话自己心知肚明即可,却不能如今日一般随性所为,恐日后被人利用,殃及家人,满门不幸。” 她来得突然,退走得也突然,留下卫大人在漫天飘雪的后院中,迎着一树盛放的梅花呆呆发怔。 卫老夫人慢步而来,将桌上已染了雪花的纸墨一一收拾整齐。 她低声道,“那姑娘说做了个梦,梦到老爷您身体欠安,所以非要来见一见你。我记得那姑娘跟老爷您并不熟是不是?老爷和夜家也没有多少往来吧?” 卫大人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奇了!此女是个奇人!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若非得那姑娘提醒,今日老夫将会犯下大错。” 卫老夫人没怎么听懂,“老爷何出此言?” 卫大人却不欲多说,只是心有余悸地想着自己随手挥洒笔墨,却差点把家人性命葬送。实在是不应该。 他忽然道,“老夫记得你和战老侯爷夫人当年交情极好?” 卫老夫人笑出声来,“老爷真是只关心国事之人!咱们家一向和战家交好,不都是因为妾身一直和云琴有来往么?” 卫大人摇摇头,揉了揉眉心,“老夫老了,记性越来越不好。你以后要多和战家走动才好,别薄了这情份。” 这次轮到卫老夫人惊了。活了一辈子,她是第一次从丈夫嘴里听到“情份”二字。 丈夫从来只知国事大于家事,大部分时间都扑在了案台上,从来无暇过问人情世故,常得罪人而不自之。 今儿倒是真奇了! 刚才那小姑娘到底对她家老爷说了什么,能起这么大作用? 战家的马车驶出卫家已经半个时辰,夜风华让车夫直接将马车赶至老八战晨晔的府上。 陆忆兰并未察觉,直到马车停在家门口,才后知后觉地惊叫一声,“十七弟妹,怎的送我回来了?” 夜风华笑道,“来前准备了些好吃的梅子和点心,想着孩子们爱吃,就顺道过来了。走,进去瞧瞧我那两个好看的小侄女和小侄儿。” 她说着便在仆妇的搀扶中下了马车,身后跟着的丫环手里捧着食盒及果篮。 陆忆兰也跟着下了马车,一路跟在夜风华身后,倒让人看不出谁才是这府上的女主人。 只是当仆从们一路行礼,喊着“夫人好”,才让陆忆兰惊觉自己应该好好尽地主之谊。 却是夜风华先开的口,“八哥也算是个痴情种了,到现在也没纳妾或收通房。八嫂你省心多了,不像我,成亲一月不到,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要不是母亲总站在我这头数落那混世魔王,我倒是想早早离了府,落个清静。” 这随意的几句话,勾起了过往夫君与她的恩爱之意,陆忆兰莫名眼睛就红了。 “咦,八嫂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雪飘进了眼睛,怎的这般红?”夜风华抿嘴一笑,停了脚步,挥退随身仆从,拿起巾子顺手朝她眼睛抹去。 眼泪瞬间湿了巾子。 夜风华柔声道,“八嫂,有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即使皇上再……咳,可国若是不国,那还能有家吗?” 陆忆兰顺手用夜风华手上的巾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低泣道,“十七弟妹可是什么都知道了?我该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呀?” 夜风华终于开门见山地问,“八嫂,那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了什么才会答应海琉国做他们的奸细?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对不对?你并不想害战家人!可是他们已经把毒手伸向了母亲,你也无动于衷吗?” 漫天飘雪寒彻骨,陆忆兰一字一顿,每个字都似乎要咬出血来,“因为我恨那狗皇帝!” ------------ 第223章 狗皇帝不知廉耻 因为我恨那狗皇帝! 听到陆忆兰咬牙切齿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夜风华并不像一般人那样捂住对方的嘴,却是平静而柔和地问,“跟你母亲的死有关?还有你父亲的疯症也是由此引起的吧?” 完全没有绕弯子,便把一切血淋淋的往事都翻呈而出。她已经没有时间耗在自家人身上。 自发现陆忆兰行为有异,她就让战五胜把陆家往日发生的大事罗列了一遍,从中寻找陆忆兰成为奸细的源头。 在陆忆兰嫁入战家前,陆家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她母亲死了,二是她父亲疯了。 夜风华还了解到,其实战晨晔当年对陆忆兰并不如传说中的钟意,似乎内里还藏着点不可为外人所道的隐情。 但战家教出来的儿郎们似乎都有责任大于天的优良品质,是以战晨晔最后还是娶了陆忆兰,并与之举案齐眉,恩恩爱爱。 如今想来,必是当初陆忆兰算计了战晨晔。 她为何要算计战晨晔?当然是为了名正言顺成为海琉国插入战家的一颗钉子。 此时的陆忆兰被夜风华陡然发问引得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时间过得越久,此恨不减反增。 她的母亲孟芷诗是个多美好的女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出类拔萃。 嫁给陆行知许多年,孟芷诗即使生了三个孩子,却依然活得像个天真的小姑娘。 她从来都是涉世不深的,以为外面的世界跟她的家一样安宁平和,喜乐无忧。 在陆忆兰的记忆中,她的母亲永远都是笑笑的模样,每当傍晚时分,不管在忙什么,都会跑到门口去等父亲回家。 而父亲也许是整个京城最守时的官员,只要一忙完公务,总是最先回家的人。 连他们家的车夫都说,老爷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快些快些,别让夫人等急了。 父亲身边从不曾有过别的女人,妾室通房于他们家而言,统统都是陌生的。 陆忆兰是在这样美好的家庭里长大的。可越是美好,才会显得后来遭遇越是残忍。 皇帝无意之中遇见去庙里求签的孟芷诗,竟魂牵梦萦起了歹意,不知廉耻设计陆行知,引得孟芷诗前去寻夫。 结果不言而喻,她喝了宫女递过来的水便晕了过去。醒来时,已在皇帝的床榻上。 陆忆兰泪流满面,握着的拳头抵在自己胸口,那是因为心太疼太疼了。即使事情过去那么些年,她也长大了,可是恨意依然在胸口涌动,“狗皇帝不知廉耻,霸占了我母亲,不让她回家。我父亲发疯一般寻找,一遍一遍徘徊在宫门口……” “你父亲知道你母亲被接进了宫?”夜风华听得胆颤心惊,想到前些日子应公公非要把自己接进宫时的表情,不由得心有余悸。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陆忆兰咬牙切齿,“当年郑叔叔亲眼看到皇帝派人来诓骗我母亲进宫。他是我父亲好友,自然以实相告。谁知……” “哪个郑叔叔?”夜风华的记忆在滚动,陡然失声,“你说的是郑仓岩将军?” “正是。” 夜风华对这个郑将军之所以有印象,皆因此人当年也曾在边关驻守。 陆忆兰紧紧抓着巾子的手指泛着白,“郑叔叔因此惹来横祸。狗皇帝随便找了个由头把郑叔叔革职查办不说,还冤枉他私通外敌,因此株连九族,满门尽斩于闹市。 夜风华的背脊升起一股寒意,直窜上颈窝。多么熟悉的套路,一个皇帝为了一己之私,随意斩杀国家栋梁,国之忠良。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明白为何陆忆兰成了海琉国的奸细。 陆忆兰一字一句,都是泣血的控诉,“郑叔叔家上至八十岁老母,下至未足月婴儿,无一幸免。” 她捂着眼睛,眼泪从指缝中渗出,“我母亲从此像变了个人,在知道郑叔叔的死跟她有关后,和我父亲撕心裂肺哭了一场。然后趁我父亲醉酒之际,三尺白绫结束了她的一生。我父亲也因为好友灭门及妻子横死被逼疯了……十七弟妹,此仇不共戴天,你说我是该报还是不该报?” 夜风华心潮起伏,狠狠一个字,“该!” 陆忆兰在对方这个“该”字一出口时,骤然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夜风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正要扭头叫人,就见八哥战晨晔从远处急步而来。 “八哥,快来扶一下八嫂!”夜风华喊着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脸上的情绪渐渐淡漠下来,在战晨晔走近时,顺手将陆忆兰交了过去,皱眉道,“八嫂的身子怎么差成这样?我让她带我逛逛园子,她倒好,没走几步就晕了。” 战晨晔是个爽朗男子,快人快语,也没什么心机,“听闻十七弟妹医术了得,来都来了,正好替忆兰诊治一下。” 夜风华凉凉一笑,“八嫂可不见得会想让我医治,八哥还是另请高明吧。本王妃本是想来看看两个孩子,既然八嫂不乐意,那我走便是了。” 说罢她扭头便走,留得战晨晔莫名其妙站在原地发呆。 他身边的小厮道,“王妃是个高傲的人哪!” “不会啊,平时不是大家都说十七弟妹平易近人好相处吗?怎的,今天怪怪的?” “听说头两天就变得奇怪了。”小厮是个包打听,什么都知道,“好像是在南四公子府里的时候,王妃就和夫人起了些冲突。王妃似乎是怪夫人不应该把一个丫头送给南四公子夫人,那丫头把南四公子夫人带去了一个医馆,那医馆的大夫把一个干女儿送给了南四公子夫人,南四公子夫人带回去准备借腹生子,后来……” “得得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讲绕口令呢!”战晨晔打横把晕倒的夫人抱回了房。 小厮还在喋喋不休,“八爷,您可不知道,王妃把医馆的大夫还有他那干女儿全部都抓去王府地牢了!啊,对,还有夫人送给南四公子夫人的丫环束菊,也都抓了。” 战晨晔眉头皱得更紧,“为什么?” “恐是王妃怀疑他们联手算计南四公子夫人,所以全都抓起来了。这不是不给夫人面子么?” 战晨晔终于沉下脸来,吩咐小厮,“少议论主家的事,快去给夫人请大夫!” 小厮得令,匆忙出府。 偷偷守在府外的夜风华已然换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冷沉吩咐,“跟上去!看看他去哪里……” ------------ 第224章 把王妃押进地牢 冰雪寒天,夜风华的马车在铺着厚厚积雪的道路上缓慢而行,车轮碾压出两道深深的印子。 此前跟着她出行的丫环仆妇们都被打发走了,这会只剩下两个车夫而已。 车夫并非普通车夫,是战五胜亲自从战家家兵里挑出来的。 其中一人姓胡,单名一个更字,样子看上去普通,让人过目难留一点印象,却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另一人叫香楚,名字十分花哨,看上去像个读书公子。模样俊好,身形纤柔,弱不禁风,丝毫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压力。 夜风华的马车远远跟着小厮,瞧他东窜西拐进了一条巷子。 胡更观察地形后,立刻停下马车,对香楚叮嘱,“你保护好王妃,我进去探探。” 香楚的声音很细,却不娘,干脆的,“放心。” 坐在马车里的夜风华静静听着,并不出声。她得学会让手下人去办事,否则很快就会心力交瘁而死。 她这些天偶尔会觉得心脏负荷过重,跳得十分不规律,从而引起头晕,恶心。 她知道这是心事太重,压力过大,睡眠不足引起的,在现代有个很专业的名词叫“焦虑症”。 马车外,积雪未消,新雪又落。 时光不会因为她的焦虑停止,黑色四月正如厚重乌云般匆匆逼来。 她用手狠狠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顺其自然就好。 气息渐渐匀了,身体也放松许多。她渐渐昏睡过去,却是不知过了多久,马儿一声长嘶,车身开始猛烈晃动起来。 来了! 香楚低吼一声,“王妃小心了!”随着他这一声提醒,马车急速向前冲去。 夜风华扔了手炉,一骨碌从座椅滚到地上蜷缩起来。马车车身被利箭射得砰砰作响,却愣是射不穿…… 王府地牢,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只有一股潮湿的味道直冲鼻端。 战凌云气得脸都赤了,手一挥,“抓起来!” 林七立刻带人将胡更和香楚五花大绑准备押入地牢。 夜风华手上包着纱布,左脸颊擦了药,右脸颊因刮伤还贴了块创可贴。 平日里高高在上又端庄美丽的王妃,模样有些滑稽,还一脸讪笑,伸手拦住林七的去路,“有话好说,有话好好说!” 林七忍着笑,严肃的,“请王妃不要为难属下。” 夜风华点点头,双手合十,“你们先不要走,等一下,我去求求你们王爷大人有大量,开开恩。” 她说着又安慰起被五花大绑的胡更和香楚,“你们也别多想,计是我想的,你们是被逼着干活儿,不要怕。” 香楚哭笑不得,“王妃,我们不怕。” 战凌云见几个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互相安慰,气得心肝直抽抽。 他原本坐着,一拍桌子,桌上的油灯跳三跳,“混账!” 夜风华缩了缩脖子,笑嘻嘻地走近,“混账你骂谁?” “……”战凌云见自个儿媳妇那可怜又可笑的样儿,心尖尖都在疼。又见她一改往日沉静,嘻皮笑脸得让人心酸。 他深深叹口气,决定不能让她独自去往沿城。 这还没出发,胆子就大成这样。若是到了沿城,岂非尸骨无存? 要去沿城,也得是他去才行。 他心中有了决定,将脸侧到一边,态度更加强硬。 夜风华没想到招猫逗狗的战凌云说变就变,竟然变得如此高冷,非常不好糊弄。 她弯身用手扯了扯他腰上的玉佩,仍旧笑嘻嘻的,“王爷大人,借一步说话。” “不借。”战凌云正在气头上,瞧见她左脸上的淤青,右脸上贴的白布,心疼却更恼,“简直胡闹!” 从小长到大都被人说成“胡闹”的混世魔王,可算把这两字儿转送给他的王妃了。 夜风华感觉非常违和,却不敢笑,正经脸,“王爷大人,你不借一步说话,我可就当着大家的面说了。你别后悔!” “……”战凌云冷睨着,将身子转向另一边,不再看她。 夜风华只得又转到那边去,贴着他的耳朵压低声儿道,“王爷你听我说啊!马车是专门挑的防箭马车,再说香楚是驾驭马车的高手,完全是万无一失,我才设计引奸细出洞的啊。你看,效果十分显著嘛,那个叫迎春的丫环不就被我们逮着了吗?” 原来,从王府出发去卫府前,夜风华就安排好了一切。 她从战五胜给的名册中,挑出几个最可能是奸细的丫环仆妇跟着一起去了卫府,又一起去了八爷战晨晔的府上。 自从她把魏氏、医馆大夫以及束菊全抓起来后,对方就已然坐不住,早已视明安王妃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夜风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真正以身犯险,引蛇出洞,抓住一个是一个。把小喽罗抓了,没有那么多眼线和耳目,又能让幕后大BOSS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一来,就能太平一阵,也为她做事争取点时间。 所以便与胡更、香楚两人商量好了计策,故意作出尾随小厮的样子,其实他们的目标却是先被打发走的那堆丫环和仆妇。 谁会故意脱队出去报信,谁就是奸细。 他们留下的人抓到迎春,又顺着迎春的线找到一个窝点。 不止如此,来袭击的人,也中了他们的埋伏,被一网打尽,简直大获全胜。 “呀呀呀,凌云哥哥,一切很完美啊!我都不明白你气什么!”夜风华说着说着又得意起来,眉飞色舞地讲着这次完美出击。 特么天天被监视,看见谁都觉得是奸细,这日子过得够够的!总算出了口恶气! 这不应该被表扬吗?发个锦旗都不为过啊!怎么还要为难弟兄们呢? 她一抬起头,对上战凌云那双赤红的眼睛,心里咯噔一声,暗呼不妙。 战凌云豁然站起身,冷冷下令,“把王妃也押进地牢,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说完,他一撩袍角,大踏步走出去了……走出去了…… 哇靠!真的要关她地牢啊!她可是来为两个属下求情的呢,求情的一起关啊! 夜风华急了,“喂!喂!喂喂喂!王爷大人!凌云哥哥!死阿斗……” 地牢外,战五胜也急了,“王爷真的要把王妃关在地牢里?” 战凌云淡淡地问,“去凉城的船什么时候起程?” ------------ 第225章 一切有他在 夜风华被带进地牢,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中了战凌云的圈套。 这哪是求情被一起抓,分明就是要把她关起来好吃好睡,啥也不用干。 地牢里那间给她住的屋子,一点都不潮湿阴森。相反,地上铺了厚厚的豪华地毯,墙上还挂了画,甚至桌上的花瓶里还插了花。 地牢里没有地龙,但摆了许多薰笼,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让人一进去就想睡觉。 那床也是软软的,厚实又漂亮的锦被,华丽温暖的帐帘帷幕,甚至那勾帘子的钩子都是精致好看的。 屋子里一溜的夜明珠,明亮朦胧,光线柔和,唯床头那两颗夜明珠特别亮,尤如床头灯一般。 枕旁,是一摞八卦闲话话本,拿给她打发时间的。 这特么是要让她在这好吃好睡挨到四月灭门吗? 夜风华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难过。 欢喜的是战凌云那点小心思。终究这个男子心里是装着她的。 或许他也注意到她的各种小疾已不容忽视,所以才卯足了劲,悄悄弄这么间屋子禁锢她,让她不知外面的烦心事。 只是危险正在逼近,一切都迫在眉睫,她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哪有空在这看话本? 夜风华忍不住打开房门冲出去。 屋外,是林七等人在守着。 夜风华气笑了,“林七,放着正事不干,你在这儿做什么?赶紧让开,本王妃没功夫在这享受。” 林七寸步不让,用手臂拦住她的去路,“还请王妃别让属下难做。属下接到的命令,是不让王妃踏出此地半步。” “去找战凌云来!”夜风华气得心窝窝疼。 “王爷有留话,他说您放心在此休息,别操心,一切有他在。” “……”夜风华抚额。这阿斗! 一切有他在!有他在管屁用啊!他有金手指吗?他能做梦预知未发生的事吗?是要凭他混世魔王的名头来摆平所有? 雪冬捧着精致膳食远远走来,脸上带着笑,“大小姐,用膳了。” “你怎么来了?”夜风华眼皮直跳。 “王爷吩咐我来贴身‘照顾’您啊!”雪冬把“照顾”两字儿咬得很重。 夜风华明白了,雪冬是来管着她的,看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她翻了个白眼,转头进了屋。 雪冬也跟了进来,把精美膳食一样一样摆在桌案上,“大小姐,快来趁热吃,吃完待冬儿侍候您沐浴更衣,便可以上床睡觉了。” “不吃!”夜风华赌气,感觉雪冬也跟王爷一伙的,想想有些不忿,“哼!叛徒!” 雪冬被骂,却不恼,也不急,“是是是,小姐骂得对,我就是个小叛徒!您可不知道,王爷对小姐您可上心了呢!王爷要是能永远对您这么好,我愿意当叛徒当一辈子。” 夜风华心里暖暖的。她家阿斗关心人的方式都跟别人不一样!如果事情不那么紧迫,她也想就这么在这好吃好喝当个懒猪躺一阵。 她累,太累了!随时坐着都能睡着。就像今日,明明知道在马车里会被袭击,却愣是睡着了。 她闻着饭菜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 雪冬望着她,笑得那般宠溺,“我的大小姐,来吧,都是您爱吃的。这每一样,都是王爷吩咐厨房专门给您做的。简直太让人惊讶了,他怎么就知道大小姐您喜欢吃这些呢?” “只要留心,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夜风华脸上忍不住绽出花朵般的笑容,那是被人重视被人放在心里的感觉。 这种感觉暖暖流淌在心里,就连牙齿咬着那可口的菜肴都像是能溢出蜜来。 雪冬仍旧是笑着站在一旁,替她布菜。 夜风华不习惯,扯了扯她,“坐,咱们一起吃。” “那可使不得!”雪冬连连摆手。 “有什么使不得?你忘了以前我俩躺在一个被窝里啃一个玉米的事儿了?” “大小姐记得?”雪冬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曾经怀疑这个大小姐已经不是她那个大小姐,早在长风少爷揪大小姐的脸时,她就怀疑了。 可现在人家连这么隐私的事儿都能知道,当然应该是她家亲亲的大小姐。 疑虑尽去,她安下心来。 夜风华将她扯来坐在自己身旁,为她斟了一小杯酒,“来陪我喝点暖和暖和。” 雪冬忙站起身,接过那杯酒,又重新坐了下来。 是夜风华轻举了杯,去碰了碰雪冬的杯子,然后才一饮而尽,“雪冬,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是你以前的大小姐?” 雪冬一口酒差点呛着,轻咳了好几声,一手捂着嘴,一手连连摆着。 夜风华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喝下肚,才笑道,“你这么想也没错。反正啊,我确实和以前有很大不同。那时候总让你跟着我受欺负,是我错!都是我错!哈哈,从大婚那日,我就告诉自己,我要做一个全新的自己。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 雪冬想起来,大小姐的确是从大婚那天开始变得不同的。 夜风华喝了第三杯后,趴在桌子上,喃喃的,“或许天不灭我,让我……嘻嘻,雪冬,你说,你到底是哪国人啊?” 雪冬手一抖,杯子歪落在桌上,脸色煞白起来,“小,小姐,您,您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夜风华视线有些模糊,看雪冬在面前一晃一晃的,“你别摇晃啊,我好晕!雪冬,我现在不敢相信谁,如果连你都不能相信,我,我,我还有什么盼头?” 雪冬知大小姐一向不胜酒力,今天见到她便喝成这样,怕是早想问这问题了吧。 她低下头,很难过,“小姐,雪冬是……海琉国人。” 夜风华并不惊讶,抬起头认真凝视她的眼睛,摇摇头,再凝视,终于笑起来,“那,海琉国的雪冬,我还能相信你吗?” 她是在笑,声音却带着哭腔。 她好累,好累好累啊!不止是身体的疲惫,更多的是不知道哪个是敌哪个是友,这才是累的根源。 那个死阿斗光把她关在这有毛线用啊!她还是累,累得就想问个究竟,问个清楚。 雪冬双腿一软,跪倒在她的脚边,低声抽泣,“大小姐……我也不知道你应不应信我……因为……因为我……” ------------ 第226章 你竟然下毒害我 雪冬痛哭流涕。 她七岁就到了夜风华家里做小侍女。此前她不是没有记忆,但对家人的印象并不深刻。 她是家里第四个姑娘,属于生下来被骂赔钱货那种。家中兄弟姐妹都饿得跟鬼一样,大家也没什么心思培养感情。 爹娘除了疼儿子,对她们这些姑娘能卖的卖,卖不掉的养大些便送进大户人家为仆。 她便是被卖掉的那一个。那一年,她只有七岁。记忆中被卖掉后最高兴的也无非是以后不用再挨饿,不用再受冻。 但她当时又怎知自己到底是哪国人? 后来听小姐说那里是南羽的边疆,她才知道除了家还有国这一说。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海琉国人,一直以为所有地方都叫南羽。 直到那日被长风少爷一番质问,她还莫名其妙,不知所措。 于是长风少爷让她每日出门几次,佯装去药铺买药。 终于在某日黄昏,有人找上她,准确说出她曾经住过的地方,兄弟姐妹多少人,爹娘姓名。自然也告诉了她,她其实是海琉国人。 雪冬本来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长风少爷在冤枉她,可那一刻如此绝望。 “他们让你做什么?”夜风华将酒杯放置在桌上,坐正了身子,望着泪流满面的雪冬,忍不住拉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对面,“傻丫头,哭什么?我可从来没怀疑过你,不然早就来找你了,是不是?” 这一安慰,使得雪冬哭得更伤心,“长风少爷说我是‘那个女人’带回来的,定是奸细……嘤嘤嘤,为什么夫人带回来的就一定会是奸细呢?” 夜风华默了半晌,轻言细语,“海琉国的奸细从很多年前就渗透到南羽,带你回来的夫人,也就是我娘……嗯,她其实不是我娘,是冒充的。你是她带回来的,我哥哥自然就怀疑到你头上。” 雪冬吓呆了,嘴里能塞得下只鸡蛋,“夫人?冒充?可是……” 她是想着那些年,夫人待小姐还是不错的,只是……她支支吾吾有些说不出口,“那个,那个,倾城小姐,她她……啊,怪不得……” “哪个倾城小姐?”夜风华隐隐听着耳熟,似乎记忆中应该有这么一个人,可她又完全不记得了。 雪冬低下头,“就是那个至今没记入族谱的夜倾城小姐,她……唉,回京之前,老爷千叮万嘱,说小姐已经不记得那段往事,就让我不要在你面前提起,省得你伤神又犯头疾。” 所以这些年,她一个字都没提过。 夜风华听到这个名字,不知为什么眼皮跳得厉害。猛然想起“醉阑珊,宿倾城,战死山河断忠魂”,倾城!阑珊!这么巧?跟夜倾城有什么关系? 她揉了揉眉心,不愿意再想下去,仍旧转到正题上问,“雪冬,你老实告诉我,海琉国的人想要让你做什么?” 雪冬脸上写满愤怒,却是刹那间低下头,“他们要我在你的饭食里下毒,想要你的命。” 夜风华笑起来,拿着筷子夹了菜放进嘴里,“让我猜猜,我家雪冬拿来的膳食里可有毒呢?” 她嘴里如此说,却切切实实吃了下去,以行动证明自己是绝对相信雪冬。 这使得雪冬眼睛又红了,“谢谢小姐肯信冬儿。” “我说过了,连你都不能信,这日子过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夜风华又连吃两口,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是吃到一半,她忽然停下来,望着雪冬,“那你再老实跟我说,他们让你做这些,是用什么威胁你吗?” 雪冬点点头,却并未见太多悲伤,“他们抓了我爹娘,还有几个兄弟姐妹。说我若是不照着他们的话去做,就把我家人全杀了。” 夜风华放下筷子,又斟了酒,一杯放在雪冬面前,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仍旧碰了碰杯,才一饮而尽,“你就不难过吗,雪冬?你选择了我,就说明放弃了他们的性命。” 雪冬低下头,学着小姐的样子,也将酒一饮而尽,这才轻声道,“难过啊,怎么不难过?虽然我对他们一点印象都没了,或者想起他们的时候,就是吃不饱穿不暖,赤足在冰天雪地里走,还要背弟弟回家……可他们到底是我的亲人对不对?” 夜风华点点头,“是啊,不管承不承认,咱们到底是从那个叫‘母亲’的身体里爬出来的。怀胎十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虽然他们当初只是想生个男孩,偏偏咱们又是女孩……” 雪冬没听出夜风华话里的弦外之音,只当小姐为自己说话,“小姐说的是!可要在家人性命和小姐性命当中选一边,我选小姐!” 她原本是悲伤的,说这话时却又特别坚定,就连眼神也变得异常光亮。 仿佛做了这个决定,就算被雷劈死也甘愿。 夜风华伸手理了理雪冬的垂发,温存地笑起来,“雪冬,我的雪冬啊!终究是我的雪冬……” 她扑过去,抱住雪冬。 不知为什么,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或许前世的自己跟眼前这个姑娘的身世太像,又或许天大地大,总有个人是值得信任的。 在家人生死之间,雪冬坚定地选择了她。 其实,她只是要雪冬一个态度而已。 夜风华忽然露出一个奇怪又平淡的笑容,附在她耳边道,“雪冬,如果王爷要打你,你得忍着!听到了吗?” “小姐你说什么?”雪冬没听懂。可当她将大小姐扶正时,看见鲜血从大小姐的鼻子里流出时,刹那间大惊失色,“小姐!小姐,你,你怎么啦?” 夜风华陡然将桌上的菜肴全部掀翻在地,颤抖着声音大声喊叫,“来人!快来人啊!饭菜有毒……” 门哗啦一声从外面被林七踢开,一群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王妃顺手一巴掌打在雪冬脸上。 王妃口鼻都流着血,指着雪冬哭着说,“亏我对你那么好!你竟然害我!你竟然下毒害我!你……好啊,雪冬,你这个奸细……” 雪冬吓慌了,竟想扑到大小姐面前去替她擦血,“大,大小姐,我,我没,没有啊……” 王妃一把推开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抓,抓起来……”然后轰然倒在厚厚的地毯上…… ------------ 第227章 我家阿斗果然聪明 战五胜竟然在书房里把王爷给找到了! 是书房呢! 在书房能干什么?当然是看书。没错,混世魔王此时正在认真看书,看的还是战老侯爷当年的手稿。 那手稿其实是兵书,如何用兵用计,还收罗了各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 他以前不爱看这些,现在却发现老爹写得不错,比那些风花雪月有意思多了。 所以这几日,他需要去花满楼亮相,就随身带着手稿去。找个姑娘弹着曲儿应景,他便坐得远远的看手稿。 今儿听说他的王妃胆儿肥,竟然为了引蛇出洞,置自己于危险之中。 原本他有个计划想和她商量,现在也不想和她商量了,先关起来再说。 这会子闲下来,他便关在书房里继续看手稿看入了迷。 战五胜一脸焦急,觉得王爷是不是有些计划提前了没通知他。 要说主子事先不告诉他,他也没资格指责主子。可主子分明说了这个计划由他负责到底,现在事情出了差错,他怎能不问清楚? 他二话不说,单腿跪地,“求王爷责罚!” 战凌云看手稿正看到精彩处,头也不抬,皱眉道,“什么毛病,动不动就责罚?” 战五胜不肯起来,低着头一脸严肃,“属下是做错了什么吗?还请王爷明示。” 战凌云终于抬起头来,将手稿放在书桌上,“明示什么?起来说话。” 战五胜拗上来,哪肯起来,闷闷的,“爷不明示,小的不敢起。” “德性!不起你就跪着,跟个娘们似的,说话吞吞吐吐,爷是这么教你的?”战凌云说完又拿起手稿,再不看他。 战五胜被晾在一旁,起也不是,跪也不是,十分尴尬。隔了片刻,他发现王爷真的又看书看入迷了,才不得不站起身,走近低头道,“王爷,王妃中毒的事是您安排……” “什么?”战凌云猛抬起头,凌厉的视线投向战五胜,“你再说一遍!谁中毒?” “……”战五胜完全没料到会这样,终于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偏了,“王,王妃中毒,不,不是王爷您……”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他就被王爷重重推开。 王爷大步在前,袍角带风,“立刻带我去看看!” 战五胜紧跟其后,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低声道,“不是王爷安排雪冬提前向王妃下毒?那雪冬……” “抓起来!”战凌云边走边果断下令,“王妃中毒情况怎样了?” 他的王妃自己会解毒,他是知道的。但这仍然让他心急如焚。 他内心里觉得雪冬不应该会毒杀夜风华,可事实摆在眼前,又有什么好说?难不成还是夜风华自己给自己下的毒? 战凌云之前和大舅子夜长风接触过,两人合计让夜风华离开京城,消失在皇帝的视野。 首先他自己拿沐儿故意刺激王妃,导致王妃跟他吵架。然后故意让雪冬对夜风华下毒,对外界称王妃被毒死。如此一来,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先把夜风华送出去,不掺乎他们战家的事。 可这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甚至都还没跟雪冬商量,夜风华就出事了。 王府里人心惶惶,都在传王妃自己带回来的贴身丫环把王妃毒杀了。 “王妃怎样了?” “不知道呢?王妃早前不知道因着什么惹恼了王爷,被关进地牢。结果这一个时辰不到,就被那个叫雪冬的给下毒了。” “天哪,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王妃对雪冬那么好!听说王妃大婚那晚,把一个院子全染满了血,就为了从几个丫头那里套出雪冬的下落。” “结果雪冬这么不是东西,竟然毒杀主母!太可怕了。” “你们是不知道吧!这雪冬跟王妃的故事还多着呢。听说那晚王妃还击鼓鸣冤,就为了给雪冬洗清杀人罪名。” “啧啧啧,怎么下得去手!自家的大小姐!唉!可怜咱们的王妃,这当家主母的位置还没坐热,竟被丫头害了去!” “那丫头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谁知道?难不成是见咱们王爷太俊俏,想取而代之?” 忽然有人急急提醒,“王爷来了!”众人噤声。 战凌云冷声道,“若被本王听到再有人乱嚼舌根,就把舌头割下来喂狗!” 众人吓得纷纷跪在地上,目送负手而行的王爷渐渐远去。大家也不敢再议论,只是互相看看便散了。 北楼。 夜风华倒下去前,对林七吩咐,一定要将她送往北楼。 林七依言而行。 此时夜风华躺在床上,苍白着一张脸,发丝散落在枕上。她鼻口的血已被三七擦拭干净,只是还留了些血丝的痕迹。 三七哭成了泪人,“大小姐!你怎么啦!王妃,您到底怎么了?您告诉三七要做什么,三七照做就是。您一定不能有事啊!” 夜风华微微闭了眼睛,虚弱地摇头,“这个毒,我也解不了。” 三七一听,哇一声哭出来,却又知不成体统,便用手捂住了口鼻,眼泪哗哗往下流。 夜风华轻声道,“三七,去请王爷来,我有话跟他说。”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 “我来了!”一把清冽而沉重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战凌云推开门,生怕寒风跟着灌进来,几乎是立刻关了房门。 他又自己解了黑色披风的绳结,怕披风带着风寒靠近她。 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他心里莫名升起一丝难过,就那么走近,坐在床边,轻握她的手,“你,还好吗?” 这一刻,方知自己语言之匮乏,千百个问题盘旋在脑海,却是出口只问了“你还好吗”这样最普通的一句。 三七识趣地悄悄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战凌云和夜风华两人。 她努力扬起一丝笑,如同大婚那日,眼神狡黠的,“阿斗,你想把我困在地牢里,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战凌云的心酸疼酸疼,不知为何是这种感觉。 他见她面容憔悴,眼神恍惚,不由自主伸手抚向她的脸颊,“是呢,你厉害!所以为什么这么做?你自己给自己下毒,只为了救雪冬家人,从而让雪冬脱身吗?” 夜风华挑了挑眉,仍旧笑,只是说话有些喘,那么欣慰,“我家阿斗果然聪明……” ------------ 第228章 下毒的丫头被活活打死 战凌云听到夜风华这么说,一颗心总算放下来。 既然是她自己下的毒,那她就能解毒。只是看着她那模样,战凌云心疼极了。 早前她是圆脸,这才几日下来,下巴就变得尖了。脸上的肉也掉了,乌黑的眼圈,唯目中光亮仍然狡黠灼人。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战凌云鼻子酸酸的,想到即将到来的别离,少年的心撕裂般疼痛。 眼泪毫无征兆地掉在她仍有血痕的脸上,他哽咽着,“对不起,是我战家连累了你。” 夜风华挑了挑眉,伸手擦去少年脸上的泪痕,温柔地叮嘱,“王爷大人,这是我允许你在我面前最后一次掉眼泪,以后不许哭。大男人,哭什么!我又死不了!” 战凌云别过脸去,用衣袖擦掉脸上的泪,可刚擦干,新的眼泪又蜂拥而至。 他红着眼睛,颤着声儿,“以后你都别太操心了,有我呢!” 她笑,“知道了知道了,你现在厉害了,敢把我关地牢了……” 正说着话,太医院的太医来了。是夜风华让林七马不停蹄去请的。 太医们组团来给中了毒的王妃诊断,却是见到黑着脸的明安王爷,都莫名吓得全身抖。 诊断结果,中毒!可中的什么毒,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总之就是束手无策,没法开药,只能坐等天命。 战凌云气得怒骂一声,“废物!要你们何用!滚!” 太医们哪敢逗留片刻,组团滚走。 王妃中毒的消息就这么传到了宫中,传进皇帝和太后耳里。 皇帝震惊,“可查仔细了?” 太医甲:“回皇上,查仔细了,确实中毒颇深。” 太医乙:“依臣看,若是能知道被下的什么毒,或许还有一救。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急问,最恨这帮无用的臣子关键时刻吞吞吐吐,不知所云。 太医丙赶紧上前,“回皇上,只是那明安王爷怒极,竟然在院中便叫人把那下毒的小丫头给活活打死了!” “蠢!”皇帝气得一拍桌子。 太医丁附和道,“当时臣也在现场,亲眼见到那下毒的小丫头被活活打死。” “那丫头到底是什么原因要毒杀王妃?难道战十七就没好好审审?” 太医甲摇摇头,“王爷年少气盛,正在火头上,哪还顾得上审,只一个劲喊打,往死里打。唉!老臣想上前劝劝,却……唉,皇上您是知道王爷的脾气,怕是发起火来,连老臣也会被他打死。” 这倒是真的,在场无人反驳。 总之,下毒的丫头被活活打死了,王妃不知中的什么毒,如今正在香消玉殒的边缘。 皇帝阴沉着脸,正要说话,有太监急急来报,“太后驾到!” 皇帝虎躯一震,收摄起脸上的怒容,挥退没用的太医团,端正坐在椅上,待见太后款款而来,才起身迎着,“母后怎的亲自来了,有事唤儿臣去德寿宫便可。” 太后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听闻明安王妃中毒,如今正在生死边缘。皇上可有听说?” 皇帝虚扶着太后坐下,才点点头,“朕也是刚得到消息,所以召集了去诊治的太医来问了几句。” “是真的?”太后皱眉。 “应该所言不虚。”皇帝心里说不出的惋惜,“母后一向喜欢明安王妃,想必十分难过。还请母亲保重身体才好。” 太后轻轻叹口气,“那孩子长得一脸福相,大婚那日都没被毒死,竟然一个月后还是没躲过这劫。” 此话倒是提醒了皇帝,像是有什么秘密被窥探到一般。他心里动了一下,却面色平静,“母后说的是。不如明日再派些人去看看,这么多御医,总有人懂得些偏门。” “皇上有心了。”太后道,“不过刚才明安王爷派了人过来禀报,说已连夜将明安王妃送至溯南,要去找那位行踪缥缈的医圣刘瀚宗。” “什么?”皇帝脸色骤变。 太后像是很累的样子,“哀家已允了他们出京,所以来跟皇上说一声。” 好一个“说一声”! 皇帝心里的火腾地燃起来,面上却是不显,平静地点点头,“母后作主即可,明安王爷到底不是那些个在京的世子,他想去哪,就去哪。” 太后微微一笑,忽然喊了一声皇帝的乳名,“隆儿,这些年,哀家偏爱明安王爷,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皇帝低眉沉思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望向太后,“母后可想听实话?” 太后微拢了鬓角垂发,姿势优雅地翘起兰花指揭开茶盏的盖子,闻着茶香,却并不喝下,声音被茶盏收去不少,“隆儿但说无妨。” “儿子觉得母后在晚年能得到一个甚合心意的孩子,就算不是亲生的,却也胜似亲生,如此感情,岂是俗人能比?只是儿子猜想,那战老夫人怕是也很嫉妒太后和明安王爷的这份感情。” 太后挑了挑眉,淡淡一笑,“云琴嫉妒哀家和云儿的感情可不是一天两天,那都是摆在明面儿上的事儿。不过哀家最近在想,当年因着云琴替哀家挡了一剑,才早产了云儿。哀家着实纵得云儿无法无天,有时候没大没小,连你这皇帝的面子也不买账。” 皇帝脸色不大好看,往事一件件浮上心来。 太后道,“隆儿,哀家是想,你要实在看不过眼,哀家就让云儿回他的封地去过日子算了。” 皇帝眼皮跳了跳,“封地?”他一时没记起,“战十七的封地到底在哪?” “皇上怎么忘了?凉城啊。” 皇帝的眼皮又跳了跳,连心脏也跳了跳,“凉!城!” 太后不解,“皇上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皇帝这才恢复了面色,淡笑道,“朕忽然想到,凉城天远地远,若是战十七去了,岂非让太后想念得紧?算了,就让战十七留在京城吧。” 太后笑道,“皇上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早几年,你不知提了多少次,说云儿大了,该回封地了。哀家否了你的决定,你还跟哀家怄过好几场气。怎的,如今又改主意了?” 皇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朕记得凉城是太后给战十七挑的封地?” ------------ 第229章 你妹妹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 太后抚着额陷入了沉思,好半晌才问,“皇上这是何意?听皇上这意思,凉城是块风水宝地,被哀家挑给云儿了?” 皇上见太后虽言辞不悦,但也并没有发火的征兆,倒觉得十分惊奇。想必这些年太后的性子磨平了不少,只是想起她当年那些铁血手腕,仍是心有余悸,“母后想多了,朕就是随口一问。” 太后慢悠悠笑了笑,“既是随口一问,那哀家若是不解皇上之惑也说不过去。哀家记得当时可选的封地有潜城,郦城,江树,华尽,以及桐城和凉城,还有几个不记得名字的地方。那天也正好八皇子明渊也在,明渊当时说,这些城市都不熟,不如抓阄,听天由命。” “明渊?”皇帝皱眉。 太后点点头,“正是。明渊自己放弃了京城,也想要一个远离京城的封地。当时皇上你也是同意的啊。所以那天抓阄时,明渊抓了个桐城,云儿抓了个凉城。这事儿不就这么定下来了么?又何来哀家把凉城挑给云儿一说?” 皇帝尴尬地笑了笑,“母后误会朕的原意了。” 太后淡淡一笑,“皇上的原意是什么,哀家没兴趣知道。不过,皇上既如此问,想必这凉城有什么问题?” 皇帝摇摇头,“没有没有,没什么问题。” 太后皱了皱眉,起身准备离去。走了两步,扭头又道,“哀家有必要提醒皇上,有的事儿适可而止,不要做得太难看,寒了文武百官的心。如今的南羽,并不如想象中的固若金汤。皇上可知哀家在说什么?” 皇帝心头一震,“还请母后明示。” 太后摇摇头,“皇上是聪明人,还需明示什么?哀家只是不想将来龙椅交到你儿子手上时,已是一把千疮百孔的烂椅子。” 皇帝的心提了起来,却见太后的身影已消失在渭心殿。 他颓然坐下,心里一阵慌乱。看来太后已窥视到了什么,却只是随口提醒,难道如今太后真的不插手政事了? 夜府里,已是慌成一团,哭泣声一片。 唯老夫人安静坐在软椅上,背挺得很直,一副风雨吹不倒的样子。可是脸上布满的泪痕,却是泄露了这位强势了一辈子的老太太的心意。 夜庸和夜信分陪在老夫人两侧,却是不知要怎样安慰。 跪在屋子中央的,是夜长风。他深深拜在夜老夫人脚下,声音哽咽道,“当时孙儿在王府养伤,听到妹妹中毒的消息,赶过去看她时,她嘴唇和眼圈都已经黑了。她没有留给孙儿什么话,就晕过去。后来王爷活活打死了雪冬后,便发了疯一样要把妹妹带出王府……” 屋子里异常安静,没有谁发出声音打断他。 他继续说下去,“王爷说认识那位溯南的医圣刘瀚宗,说什么也要去找一找,死马当活马医。万一又救活了呢?” 室内仍是一片沉静。 众人同时想到一个问题,夜风华自己便是解毒高手,若是连她都解不了,别人又如何解得了? 夜老夫人终于沙哑出声,打破了沉寂,“那雪冬为何要毒害我孙女?我孙女不是救了她性命吗?最后……竟栽在她手里!这是什么道理!” 夜长风如木头一般跪在地上,垂头丧气着,“祖母可否屏退其他人,只留大伯父在场?” 夜信闻言,脸色起了变化,却仍是依言和屋子里一众仆妇杂侍退出门去。 夜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让夜庸坐在一旁,这才道,“长风起来说话。如今这里就咱们三个人,有什么内情但说无妨。” 夜长风阴冷着脸,目色愤然,“这都是因为海琉国那个洪山关计划!” 他简要地把此次来京见皇上是因为海琉国的绝密计划一事讲述了一遍,惊得夜老夫人和夜庸全身是汗。 夜老夫人对朝廷政事其实一向敏感,有时夜庸还会回来问母亲意见。 而夜庸身为兵部尚书,更是一点就通。他陡然色变,“你到现在还没有上报?” 夜长风摇摇头,“不能报。” “为什么?”夜庸差点跳起来,“你知道延误军机军情是多大的罪?就算你有一百个脑袋也扛不起这个责任。” 夜长风咬了咬牙,“长风之所以把这计划透露给大伯父和祖母听,不是让你们来责备长风延误军情,而是想说,家里有奸细!” 夜庸和夜老夫人同时一震。 夜老夫人灵光一闪,“你是说,雪冬是奸细,所以要毒杀她从小就跟着的大小姐?” 夜长风点点头,“是这样,祖母。这一点,明安王爷也是清楚的。可是明安王爷还是把雪冬活活打死了,对外宣称雪冬是想给王爷做妾,而被王妃阻挠。” 夜庸听了半天,也没听懂其中的关键,“王爷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那是……妹妹自己要求的。”夜长风咬牙切齿,“皇上看上了妹妹,早就把爪牙伸向了王府。这次若是把洪山关计划上报给皇上,只怕皇上拿这个大做文章,要先拿王府和战家开刀,最后……最后再霸占妹妹。” “荒唐!”夜庸一拍桌子,疾言厉色,“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皇上后宫佳丽众多,你妹妹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 倒是夜老夫人悠悠道,“老身这长孙女虽非国色天香,却是才情横溢,能双手同时作画。经长风这么一提,老身好像明白了齐大人痛失画作的缘由了。” 夜长风沉声道,“祖母看得通透。原本长风也以为是空穴来风,后来才发现,皇上对妹妹早已虎视眈眈。” 夜老夫人忽然抚额,笑了,又哭了,有种喜极而泣的样子,“所以你们是金蝉脱壳,风华将计就计,假装中毒?” 她就说嘛,自己这孙女是个命大福大的,又是解毒高手,怎可能丧生在毒上? 夜长风没料到祖母这般聪明,尤其是看大伯父还一脸蒙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正色道,“还望祖母和大伯替风华保密!” 夜老夫人转头向夜庸道,“你也是!有的事要懂得变通。你就当从没听过什么绝密消息,别让同僚看出异样来。” 夜庸垂首,“儿子知道,请母亲放心。” “放心?哼,怕是放不了心!你那些妻妾没一个省心,你就算做梦,也得管好你的嘴,否则不止王府和战家大祸临头,咱们夜家也一样跑不掉!” ------------ 第230章 给本王留下命来 冬日寒凉,一艘华丽游船在江上急速前行。每遇关卡,只需出示明安王府的印鉴,关卡都会仓促放行。 如此行进两三日,游船在暮色中到达溯南。 仆从侍卫较多,纷纷从船上鱼贯而出。搬的搬,抬的抬,带的物什实在太多。 其中一名女子,是用软轿抬着下来的。透过隐隐约约的帷幕,可以看到那女子软软靠着马车窗棂,侧颜安宁美丽。 轿旁一名华服男子神情非常紧张,嘴里不断叫着抬轿的仆从要慢些。可见里面坐着的定是他十分看重之人。 码头上已有人在暗中窥视,华服男子丝毫未觉。 其中两名仆从抬着一个箱子走得太快,一个没站稳,竟然踉跄了一下。 那箱子也没扣好,箱子盖竟然翻了开来,露出里面亮晃晃的银锭。 码头登时乱了,骚动起来。 此地流民本来就多,见到银锭就算不要命,也得扑上去捡几块。 仆从似乎也慌了,拼命喊着,“不要抢,不要抢!这是我们王爷的!” 可谁听得到! 一波又一波的人涌上前来……待到一地狼藉时,华服男子和那抬软轿竟凭空消失了。 这时码头上窥视的人才后知后觉,恐怕自己着了道。 领头人脸色骤变,“糟糕,上当了!分头去寻!” 此时暮色已彻底落下,天已经黑了。 虽说溯南不大,可分岔路特别多,尤其从码头出去的路,四通八达。 如此黑灯瞎火追出去,哪还找得到人。 几个精壮男子垂头丧气回来报告,皆无所获。 领头的男子锐目闪动,忽然皱眉问,“刚才停靠的那艘船呢?” 几个属下纷纷将视线投向码头停靠之处,只一眼,就发现刚才停靠的华丽游船不见了。 那船实在太显眼,使得他们根本没想过要看住那船。并且这个时辰停靠的船,没有官文根本不可能放行。 可那船里的人是谁?官文对他来说又是什么难事? 领头之人无比丧气,手一挥,叫来一个属下,“去查一下,那艘船去向哪里,什么时候走的?其余人跟我上船。” 很快,属下来报,“就在发生哄抢银锭时,有人将路引文书递交过去。码头官员见是明安王爷的文书,根本不敢有半刻耽误,立刻就放行了。” 所以,那是障眼法! 他们抬着一堆东西从船里出来扰乱视线,让人以为他们要上岸。 银子是故意露出来让人哄抢。 这方法虽拙劣,却十分有用。至少,他们这帮皇帝的御林暗卫上当了! 领头人咬牙狠狠下令,“追!” 华丽游船毕竟庞大,船速不快。只到半夜,就被御林暗卫追上并逼停了。 “官爷,是有什么事吗?”船上一个老翁站出来,十分恭敬。 御林暗卫有要务在身,也并不想多事,只严肃道,“流民作乱,本官奉旨前来保护明安王爷,还请不要让本官为难。” 那老翁讶异的,“明安王爷?明安王爷不在船上啊。” 御林暗卫不耐烦纠缠,手持令牌就要往船上闯。今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都要把明安王妃带回宫去。 一个稚嫩又可爱的声音从船舱里传出,使得暗卫们脚步一滞,“王爷爹爹,看来他们都不把你放在眼里呢!” “哼,本王倒要看看是谁敢深夜逼停我誉王府的船!”发完火后,那个自称王爷的人声音便软了下来,“珠儿不怕,他们不敢对爹爹怎样的!” 这个珠儿,当然是誉亲王的女儿和苏郡主,一脸的不以为然,“王爷爹爹可别大意,我猜只有皇上的御林暗卫敢逼停咱们的船!不如咱们打赌好不好?” “你想赌什么?” “就赌他们是不是皇上的暗卫啊!” “不可能是皇上的暗卫。你想啊,原先那皇位本来应该是爹爹的,现在爹爹连皇位都让出来了,他还派暗卫来找咱们的茬干啥!” “哼!”和苏郡主蹦跳着跑出来,叉着小腰儿问,“喂,你们!是不是御林暗卫!” 领头人脸都绿了。暗卫!暗卫!被你们这么随口就喊,还叫什么暗卫!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拱手作揖,“参见誉亲王,参加和苏郡主!下官有要务在身,烦请让明安王爷现身!” “下官?”誉亲王慢步走近,上下打量,“你是哪个级别的下官?” 领头人仍旧没有正面回答,“还请王爷行个方便!下官有绝密要务在身,实在不宜……” 话没说完,他只感觉腰间一动,本能挥出一拳,将来人打飞出老远。 只听得脆脆一声“啊呀”的尖叫,紧接着便“哇”一声大哭。 那竟是和苏郡主被打飞了! 誉亲王大怒,忙奔过去将女儿搂在怀中,一时不知是该先发怒还是先安抚女儿。 和苏郡主哭得好不伤心:“王爷爹爹,珠儿好疼好疼!啊呜呜……哇……” 誉亲王随手一挥,“今日本王不管你是哪里的下官,哪怕是天王老子,也得给本王留下命来!” 船里涌出数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与暗卫缠斗在一起。 御林暗卫暗暗叫苦,并不敢真动手与誉亲王为敌。此消彼长间,暗卫竟被逼退到自己的船上。 誉亲王从和苏郡主手里拿过那块令牌,冷冷扬声,“原来真是皇上的暗卫。本王倒是要回京去问问,可是我这闲王碍了他的事,竟要灭我满门!” 暗卫领头人怄得要命,却也不敢说自己是奉命来抢明安王妃。如今代表身份的腰牌被和苏郡主摘走,回去也是个死,加之明显被戏耍入套,悲愤之下,下令,“杀!” 杀字一出,再无退路! 唯此才是生路!以他们的身手,要想不遗余力将船上之人杀个干净,其实并不难。 暗卫再次杀上誉亲王的船去。 却是不知为何,和苏郡主不见了,誉亲王不见了! 一排排袖上绣着黑马图案的侍卫,在寒风中手持刀剑整齐排列。 御林暗卫心头一震,不由自主抬起头向船的上层望去。只见箭弩林立,森然肃杀。 坐在正中的少年,不是明安王爷又是谁? 一袭白衣翩然,在夜色中绽出幽幽冷光…… ------------ 第231章 我家阿斗最好了 战凌云眉眼间满是肃杀,嘴角泛着寒意,一双锐目在黑夜中闪着冷光。 偏偏他坐姿悠然散漫,将长腿踏在矮凳上,说不出的傲慢尊贵。 平时总喜欢虐人前先吧啦吧啦打个嘴仗的明安王爷,却是此时一扬手,“杀!不留活口!” 随着“活口”两字音落,箭如雨,刀如光,黑骑侍卫齐齐出手,顷刻之间便将皇帝精心培养出来的御林暗卫斩杀干净。 战五胜清点了战场,回来复命,“从京城出发就这八人,没有遗漏。” 战凌云淡淡一笑,“很好,这可是皇上第二次吃这哑巴亏了。上次是一个人,这次是……” “团灭!”夜风华从船舱里笑盈盈走出来,喜庆的红色锦袄将她本来苍白的脸映得红润了些。 听到她的声音,战凌云赶紧站起身去扶她,柔声问,“怎的出来了,外边风大,血腥味儿多难闻。” 夜风华抬眼去瞧少年的眉眼,见他幽沉的眸色与初见时已十分不同。 她伸手拢起他的披风,又替他理了理绳结,埋首轻叹道,“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迟早而已。”战凌云双手捧着她的小脸,用手心的热度驱赶她脸上的凉意,“傻姑娘,你要记得,我战家绝不允许你用性命来守护!” 夜风华幽幽道,“我答应过母亲,会用一生,用我的性命护着你!” 战凌云将之揽入怀中,手放在她秀发上,在她耳边低语,“我也答应过母亲,会用一生,用我的性命护着你!” 她不可置信地从他怀里抬起头看他的眼睛,那目中真是万千星辰,璀璨无比。 她心跳加速,“嗯?母亲说的?” 战凌云从怀中取出曾经那份和离书,“你看,临行前,母亲连这个都给我了。” 夜风华想要伸手抢回来。 战凌云眼疾手快,连忙将那份和离书随手重重一扔。 和离书哗啦一下被寒风吹得飞起来,越过栏杆,坠入暗黑的江水中。 “这下好了,谁也别惦记!”战凌云笑着低头看她假装生气的样子。 她娇嗔着,“战!凌!云!你讨厌死了!那上面有本王妃的丰厚财产!” “哈!”他清越一声笑,随手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图案复杂却很小的玉佩,替她戴在脖子上,认真叮嘱着,“这是咱们的小金库,本王的全部财产都给你了!以后可不能眼界太小,知道吗?” 那玉佩被他放进她的颈项,原以为会很凉,却是温润的。她挑了挑眉,“哦?全部财产?” 他郑重点点头,“嗯,全部财产!” “我可是听说你找到了一个宝藏。”她踮起脚,悄悄在他耳畔说。 这才发现,他个子好高啊。 她虽娇小,却不矮。可站在他面前,却像个小孩。 以前怎的没发现他这么高?是一直把他当没长大的少年吧。 却是遇到这次的突发事件后,该想到的,不该想到的,他全部都有条有理安排下去,不需她操一点心。 甚至完美斩杀御林暗卫,整个过程,也是他一手设计。 夜风华忽然感觉不那么累了。有一个男人会站在她身前护着她,站在她身后给她作后盾。 或许,是她一直低估了他而已。 他的声音仍是那熟悉的声音,却带了些平日没有的沉稳和成熟,“是我运气好。在十岁那年,得罪了一个赌场老板。他要弄死我,结果反被我剁了。你知道,那会子我也不算什么好人……” 夜风华噗嗤一声笑,“说得你现在是好人一样!” “严肃点!”战凌云故意板着脸喝斥。 “哦。”夜风华忙用手捂着嘴,眉眼弯弯喊,“凌云哥哥你继续。” 凌云哥哥被“哥哥”两个字喊得心都化了,眉眼中的星辰更加明亮耀眼,却是宠溺满满,又用手揉了揉她的小脸,才正经说下去,“我不止剁了他,还几乎赶尽杀绝,接管了他手上的庄子和财产,其中便有那本叫《离雨清蓬》的藏宝图。” “可是藏宝图哪有那么容易让你找到宝藏?”夜风华不解地问。 “所以说我运气好啊,三分天资,七分运气。我只花了半天时间便研透了藏宝图的秘密,尔后就是五胜他们的事儿了。”战凌云对自己的天姿聪颖丝毫不谦虚。 “真有宝贝?” 战凌云默了半晌,认真答道,“足够立个比南羽更大的国。早前我本打算把藏宝拿出来充盈国库,可皇上大把银子用去修梨人宫殿,我就不想给他了。何必呢!他都不急,我急什么?” 夜风华眼珠子转转,“所以苏寒凉收到的那上百车没落款的赈灾物资,是王爷你的手笔?” 战凌云平时脸皮厚,此刻却是脸皮薄的,有些不好意思,“这你都猜得出来?” “我也是刚猜到。本来我认为以你的人品,是不会做这种好事的,就算做了好事,也不可能不留名。” “本王在你心中就这样?”战凌云鼻音轻哼出声,十分不满。 夜风华第一次这么主动伸出双手,跳起来抱住他,“阿斗!我知道你好!我家阿斗最好了!” 他被她抱得身体暖烘烘,心里也暖烘烘,听她叫“阿斗”也觉得特别顺耳。 他低声哄着,“我的管家婆,所以你要好好的,不要再让本王操心。每次听说你被劫了,或者在哪里遇袭了,要么又中毒了,我觉得天都塌了。” 夜风华喜滋滋的,也是第一次感觉自己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妻子。 她仍旧娇嗔的,“男人的天哪有那么容易塌?不许随便放弃,更不许动不动就哭!” 她说这话时,眼睛却是红了。抑或冬夜的风太冷太冷,把眼睛都吹得红通通。 压制住波澜起伏的情绪,她拉起他的手,仍旧踮起脚附在他的耳边说悄悄话,“王爷大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要跟你说。” 战凌云看她样子不似开玩笑,凝色道,“你说。” “你确定给我的是太后的头发?” “你千叮万嘱,本王办事你不放心?还是出了什么问题?” “呃……”夜风华想了想,还是据实以告,“我觉得太后可能骗了母亲……” ------------ 第232章 蠢蛋阿斗给我回来 夜风华用了“可能”二字,因为战凌云是用非常手段拿到的太后头发样本。或不准确,又或被污染。 但她忧心忡忡,“希望是我弄错了。” 战凌云没听明白,“你是说,我和太后没什么关系?” 夜风华沉默一瞬,十分困扰,“也不能说你和太后没有关系,似乎又有点关系,但绝对不是母子关系。” DNA鉴定法在现代是一种精确判定手段。如果样本没错,她坚信太后糊弄了战老夫人,那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两人正说着,一个恭敬又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大小姐,王爷,舱外风大,里面升了炉子,进屋说吧。我家大小姐身子未愈,不能见凉呢。” 夜风华扭脸朝来人笑道,“我这雪冬啊,就是个管家婆。” 来人正是雪冬,在那日对外宣称“被活活打死”后,就被秘密送上了船。 不过虽说她挨打的时候,内里穿了金丝软甲,为她挡去不少棍棒力道,但毕竟见了血。 当日众目睽睽下,王爷就算有心作假,却也要做得逼真。 雪冬一身伤躺在船舱里好吃好喝好睡过了几日,且用了大小姐的药,已七七八八好了一半,其余便是皮外伤。 她这还是上船来第一次见到大小姐本人。 听到大小姐熟悉的声音和语调,雪冬忽然跪下,重重磕头,“大小姐为救雪冬一家,竟自服毒药。雪冬无以为报,余生只愿尽心跟着大小姐,再也不去往他处。” 她将自己画好押的卖身契举过头顶,“冬儿在这世上,再无其他亲人,只有小姐一个,还请小姐成全。” 夜风华知她此举是要与海琉国划清界限,更是要将那些不熟悉的家人摒弃。 她不由轻轻扶起雪冬,“你不必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救你家人,只是顺手的事儿。正巧将计就计,金蝉脱壳而已。” 这一个个的成语,雪冬哪里听得懂,只是一根筋地坚持,“小姐若不嫌弃,就收下雪冬的身契吧。” 夜风华瞧着眼前执拗的姑娘,挑了挑眉,接过身契一瞧,唉,又是死契! 这古代的姑娘啊,对自由完全不渴望的吗?不能自由谈情说爱,不能随意嫁给想嫁的人,甚至一生就守着她这大小姐侍候一辈子。 侍候完她,等她有了宝宝,就该侍候宝宝了;等宝宝长大,又该侍候宝宝的宝宝了! 我的天!夜风华脑袋都大了。像雪冬这种眉清目秀的姑娘,放到现代去,追求的男生不知道有多少呢。 她笑着扶起雪冬,收了身契放进怀里,“好吧,从今往后,你一切都得听我的啰?” 雪冬细细回应着,“雪冬什么都听小姐的。” “行,记得你今天说的话就好。还有,以后你不能再叫雪冬了,我得给你换个名字……叫什么好呢?”夜风华抬头望向天空,见一弯银月挂在夜幕上,心下便有了答案,“那就叫你喜月好不好?” 新的名字,新的人,一切都是新的。 雪冬拼命点头,“喜月好听,冬儿喜欢!” 夜风华清脆笑出声,“以后别自称冬儿啦!”她转向王爷,微微一福,“还要劳烦王爷为喜月弄一个南羽户籍,最好是有出生证明的。如此一来,省去许多麻烦。” “那还不简单!”战凌云对于自家王妃指派的活儿一向干得不错,“这事本王自会办得妥帖。” 雪冬又退一步,匍匐在地,向王爷行一大礼,“喜月见过王爷,谢王爷大恩!” “大恩就算了,你不记恨本王活活把你打死已经很好了。”战凌云脸上隐有笑意。 喜月连忙摇头,“婢子绝无怨言,王爷那是在救婢子。” 在船舱里等了老半天都没等到几人散场的和苏郡主,终于忍不住嘟嘟囔囔加入群聊。 “喂,你们什么时候能把风华还给我呀!聊个没完没了!” 战凌云忙将夜风华搂到身前,用自己的披风裹着,“还给你?和苏郡主,你是不是刚才被人摔坏了脑袋?” “风华!瞧瞧你家混世魔王说的什么话!”和苏郡主跺脚,“我被摔是为了谁!风华……啊啊,我受伤了,我好疼,你快来看看我的伤!” 说完,她伸手去拉夜风华的手,使劲往里拽。就在那回眸一望时,她朝战凌云点点头。 战凌云怀中陡然一空,心也空了。 离别在即,他将奔赴沿城。 他已安排好送夜风华去凉城的船只,到了那里,有叶家接应,她便安全了。 寒江月色下,少年望着远去的背影,心头微微一热,脱口而出,“风华……” 夜风华回眸扬声道,“王爷大人,我先哄哄和苏郡主。你回房等着,我去去就来。” 他含笑点点头,眉眼间说不出的温柔和坚定,使得星月都黯淡下去。 夜风华竟被那笑容摄了心神,微微一怔之下,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又不知哪里不对。 但她没空想,已被和苏郡主拖进舱去。 战凌云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淡去,最后只余幽冷和肃杀。 转瞬间,黑骑侍卫集结完毕。这一次,总共出动二十四人,是整个黑骑侍卫中的一半。 誉亲王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看了看一溜的黑骑侍卫整装待发,最后视线落在清俊冷冽的明安王爷身上。 他新奇地发现,原来混世魔王不笑的时候,非常令人害怕。 以前大家也怕他,但那是因为他仗着太后的宠爱为非作歹,人家拿他没办法。 而现在的明安王爷…… 誉亲王感觉到,不知为何明安王爷身上有一种真正上位者才有的风采和气场。 他心念一动,难道真如传言所说,明安王爷是太后的儿子?否则太后为何会如此宠爱此子,以至于令得皇家各皇子对明安王爷的敌意甚浓。 明安王爷从未有过的客气和礼貌,对着誉亲王拱手作揖,“多谢誉亲王仓促间不问原因出手相助!战某若是他日有幸归来,必答应誉亲王一个要求。” “不管什么要求?” “不管什么要求!” 誉亲王哈哈一笑,“那本王记下了!祝明安王爷马到成功!” “风华拜托给誉亲王了!”战凌云语毕,转身上了另一艘大船。 却是刹那间,夜风华终于醒悟过来,冲出船舱扑到围栏边,带着哭腔大喊,“阿斗!给我回来……你丫的又不懂,去干嘛去干嘛,送死嘛你,蠢蛋阿斗!” ------------ 第233章 他成了永靖王后娶了谁 两船各自起锚,黑夜中泛着银色的江面,如同怪兽般沉默。 唯船上灯火闪耀,夜风华美丽的脸上流下心痛又绝望的泪水,“死阿斗!回来!听到没有!” 她的声音回荡在江上,最后变成低低的请求,“王爷大人,你别去好不好?出了京城,你更危险!要杀你的人都排着队等你呢!” 天地间只余风雪肆虐,万物沉寂。 王爷的船只急速行进,搅动平静的江水,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夜风华喊累了,擦了下眼泪,趴在船的围栏上,怔怔望着黑夜发呆。 “风华,他是个男人!战家之事因他而起,本就该让他挑起重担。”和苏郡主清冷的声音低而缓,如同催眠一般。 夜风华仍旧趴在围栏上,目光无意识地盯着前方,轻轻叹口气,“他是有点小聪明,小本事,学东西比别人快。可此去万分凶险,就他那性子能活着回来?” 一个从小到大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整日招猫逗狗,打架斗殴,最风光的事,也不过是搞垮了几个赌场。 这样的人指望他奔赴战场救命,搞笑呢吧。 和苏郡主道,“或许咱们都看轻了他?” 她只知道,战家灭了,只有战凌云活下来了。后来洪山关被奸细大开关口,使得海琉国不费一兵一卒直杀京城。 皇上懦弱,连夜带着妃子逃跑,在半路上被俘,成了阶下囚。 他那些妃子个个貌美,被扔进海琉国军营,折磨得死去活来。 海琉国人憋了那么多年才拿下南羽,狂欢之下屠城三日,把京城变成了恐怖炼狱。 顾婉婉亲眼看到自己的亲人毫无尊严地惨死在敌人的铁蹄之下,看到万千百姓如蝼蚁般低贱死在大街上,少女们裸露着身体被随意扔在大街上…… 她重生以后,只要一想到这些,就会头痛欲裂,口吐鲜血。 她以为是反噬,因为窥探了天道的秘密。可夜风华说她是心理病,能治。 不知为什么,她信了。 和苏郡主用无比低沉的语调说了那段前生的历史,言毕才道,“南羽灭了,后来岑岭出了位霸主,你猜猜是谁?” 夜风华终于扭过头来,用绢子擦干脸上的泪痕,平静的,“战凌云?” 和苏郡主点点头,“对,战凌云成了独霸岑岭的永靖王,嗜血成瘾,杀人如麻。那你又猜猜,他成了永靖王后娶了谁?” 夜风华听得眼皮和心脏同时重重一跳,“谁?” 心里的醋意排山倒海般涌上来! 好啊,战凌云,你上辈子还敢娶别人!特么这辈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和苏郡主仍旧卖着关子,“你想想,会是谁?我提醒过你的!” 夜风华心里不是滋味,酸酸的,“总不可能是夜阑珊吧!”说完却有些动摇,毕竟早前战凌云是亲自点名要和“夜大小姐”成其好事,当时外人可都认为夜大小姐是夜阑珊呢。 尽管战凌云解释过,当初娶夜阑珊是因为要恶心太子,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信谁倒霉。 也就她实在太忙了,根本来不及去梳理真假。 和苏郡主摇摇头,“夜阑珊还不够格。再猜!” 夜风华的心更慌了。 醉阑珊,宿倾城! 尼马,不会是夜倾城吧! 她这么想的时候,已经把这名字脱口而出。 和苏郡主终于点点头,“我其实不想说出来扰乱你的心神,可又怕你不提防夜倾城这个人。” 夜风华脑子乱得不行,一时有些茫然,“夜倾城……战凌云,他们怎么串到一起的?” “你别忘了,那会子夜风华已经死了。小姨子兵荒马乱时投靠姐夫,是不是理所当然?” 夜风华没作声。 和苏郡主怕自己的话让对方难过,“所以从现在起,让战凌云不再做他的混世魔王,早些成长起来,或许战家不灭,南羽也不会灭?夜倾城自然没有空子可钻。” “所以你和战凌云一起来蒙我?他把我托付给你和你爹爹,让你们送我去湛苍,然后改陆路前往凉城?” 和苏郡主挑眉,“你俩真是人精,一个赛一个,跟商量好了一样。” “我以为就我跟你商量护送我们出京,搞半天你两头赚,还和他商量如何糊弄我?”夜风华伸手揪了揪和苏郡主漂亮的小脸蛋,“你傻不傻?你让他去沿城干什么?难道我是要亲自上战场打仗吗?我是去抓奸细,抓奸细懂不懂!” “他也可以抓奸细啊!你都告诉他那个云姑娘有问题,他去了不得把她抓起来?他又不是笨蛋,这点事儿都做不好,以后还怎么当永靖王?我跟你说,永靖王很厉害的……” “行行行,别提什么永靖王!他现在还是一只水货,去了就是送死!你让你爹送我去源城,我要从那里赶去沿城跟他汇合。”夜风华在脑中已把这些天研读的地图过了一遍,很快找到一条捷径。 见和苏郡主不以为然,她只得苦口婆心解释一番,“我不确定那梦的时间点在哪里,更不确定云姑娘要干什么,能以一人之力毁掉整个战家军。万一战凌云到的时候,已经不可挽回……” “他不可挽回,你就能?”和苏郡主眉心跳了跳,“我想起来,战家似乎有个敌国内应,好像有通敌文书……哎呀,我忘了沿城之战到底是怎么败掉的……反正活着回来的战家兵,也被当成奸细砍了头……” 夜风华听得脑仁疼,“你瞧,你都说不清楚,还不让我去看看。”她沉吟片刻,有个想法大胆闪现,那正是她的长项,“我猜,以一己之力能毁掉整个军队,唯有一法,便是下毒。而我,是唯一能解毒的那个人!” 她的目光坚定又明亮,仿佛一下子想通了其中奥妙。这个世上,没有人能阻止她奔赴沿城!没有人能阻止她去救战家人! 因为那都是她的家人! 和苏郡主被她满脸光彩所震慑,竟说不出话来。她从未见过女子有那么强势的力量,仿如天神一般。 即使她这个重生之人,也只是窥探到一点天道而已。要叫她去沿城,她还是很害怕的。 她正要说话,却听夜风华忽然问,“咦?你说战凌云是岑岭永靖王?为何不是凉城?” ------------ 第234章 抱着倾城姑娘走 这确实非常奇怪,战凌云的封地在凉城,宝藏也在凉城。 要说他在战家人死后独自苟活而成为一代霸主,除了痛定思痛,自己本身能力强悍外,还必须要有财富支持,才能招兵买马。 他却是岑岭的霸主!岑岭离凉城还远得很呢。 经夜风华这一问,和苏郡主认真想了想,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原因来,“反正他名声大噪时,就已经称霸岑岭了。” 两人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不知不觉天际已泛白。 和苏郡主道,“既然你要去沿城,横竖我和爹爹没事,就送你去吧。有我爹爹在,指不定事儿会好办不少。” 夜风华迟疑片刻,小心翼翼问,“可以吗?这么山高路远的,誉王爷能让你舟车劳顿?” “我自有办法。”和苏郡主展颜一笑,“夜明珠,好朋友!” 夜风华心里忽然踏实了,上前深深一个拥抱,“夜明珠,好朋友!你自己的事情那么多,还跑来帮我。” “那有什么关系?”和苏郡主神色忽然变得暗淡,“不瞒你说,我是有私心的。”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没二话。”夜风华这一刻又豪情万丈,一扫颓丧之气。 “我希望有一天,如果南羽灭了,你和王爷能收留我和我的家人。” 她被前世的记忆折磨得无法安宁,日日夜夜梦到自己的亲人惨死在铁蹄之下。 她拉着夜风华的手,“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如今我是和苏郡主,我还有王爷爹爹这一大家子亲人要顾着,还有我自己的家,家里那么多亲人。只有你和王爷,才能庇护他们。” “你放心,”夜风华反手握着她的手,“只要我战家能过得这一关,我在此给你许诺,定会尽全力庇护他们。” 和苏郡主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亮起,仿佛看到了希望。 夜风华不知对方用什么办法说服了归心似箭的誉亲王。只是庆幸这一路若没有誉亲王护送,会耽误许多宝贵时间。 总之陆路水路轮换交替,十日后便到达了离沿城只有三十里的柳絮镇。 那会子已是月明星稀。 众人为求低调行事,特意将人分拆成几拨分头行走。最后汇集在柳絮镇上看起来最像样的一个客栈里。 饶是“最像样”,却还是令人感到窒息。 客栈里冷冷清清,显得堂子异常宽敞。桌上厚厚的灰尘说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生意了。 最先到达的是夜风华为首的这拨。夜风华扮作公子,喜月扮成她小媳妇儿,其余人等便是护送的随侍和仆从。 这队人马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人之多,算得上大客户。 可客栈里的小二却并不热情,懒懒地将钥匙扔出来,“你们自己上去随意看看吧,合意就住,不合意就走人。反正就这样了。” 夜风华身边的管事正是胡更和香楚。 香楚欲发火,却是胡更稳重地想要接过钥匙,“那我这就上楼去看看。” 谁知那店小二嗖一下又把钥匙收了回去,“看可以,一两银子。” 夜风华挑了挑眉,四周望了一圈,不动声色地朝胡更点点头。 胡更便“砰”的一声将一锭银子砸在桌子上,顺手抢过钥匙上楼了。 店小二这才睡眼惺忪地从柜台里站起来,看着乌央央一帮人全站在堂中。 他结结巴巴,“你,你们,住店?” 香楚没好气,“不住店,我们来你这听曲还是赏花啊?” “客,客官,”店小二脸上终于堆满了笑,“主,主要是很久没,没人来了,我以为在做梦呢。” 他说话时拿牙咬了咬那锭银子,眼睛眯成了缝,“嘿,银子!” 夜风华沉声问,“你刚才说很久没人来住店了?有多久?” 店小二叹口气,“少说也有两三个月了,就算此前偶尔来人住上一两日,那也是零零星星,少得可怜。” 夜风华皱眉,这死阿斗还没到?按理说,他应该会披星戴月日夜兼程,早该到了呀,为何没有他们的行踪? 她又问,“柳絮镇正常营业的客栈有几家?” “几家?”店小二笑了,“全镇就我这独一家,别的都关门了。也就我,土生土长的沿城崽儿,没地儿可去,守在这随时掉脑袋而已。反正出去横竖也是个死,不如死在家乡是不是?” 夜风华不理会他的牢骚,直奔主题问,“那这些日子可见过一个长相英俊的高大少年,带着一帮人从柳絮镇经过?” 店小二摸了摸鼻子,“这个……” 夜风华朝香楚使了个眼色。 后者没好气地又拿了锭银子拍在柜台上,横了一眼,“可以说了吗?” 店小二赶紧把银子捂在怀里,脸上更加堆满了笑意,“有,有有有有有,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公子,带着一群人策马而过。那群人衣服上都有马儿的标志,对不对?” 无疑正是她家王爷大人! 夜风华的声音莫名带着激动,“对,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三四五六七日前吧。”店小二捂着怀中银子,小眼睛贼滋滋四处看。 一柄长剑破空而来,直插店小二面门,却又贴着他的鼻尖直直插进地面的木板中。 “现在能直说了吗?”胡更大踏步从楼上下来。 店小二吓得没了三魂丢了七魄,一屁股坐在地上,瑟瑟发抖,“说,能说了,是四日前,四日前的中午,他们从柳絮镇路过时,把倾城姑娘接走了。” “什么?”夜风华陡然色变,“什么倾城姑娘?” “夜,夜倾城,夜倾城姑娘!”店小二结结巴巴道出实情,“倾城姑娘住在镇上刘家,已有好几月了。都说刘家那傻儿子有福气,白捡了个媳妇。谁知那公子横插一杠,硬是把倾城姑娘抢走了。走的时候,还是抱着走的……” 夜风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奶奶的,这是一个没看着就要出轨的节奏啊! 夜倾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到底是什么人!前世还是战凌云的老婆! 这一世,她这发妻还没死呢!战凌云就敢把夜倾城抱着走,是权当她死了还是怎的! 夜风华怒极反而平静下来,只是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到底还是个少年啊,喜新厌旧是常态。她又何必当真?才一个月不到的夫妻呢…… ------------ 第235章 外面还有一个姓夜的女子 夜风华花了十两银子把客栈包下来,赶走了店小二。这才让随侍们里里外外把客栈打扫了一遍,又拿出消毒液,交待大家各处喷。 待收拾得差不多时,和苏郡主和誉亲王的马车也就到了。 和苏郡主进门就嚷嚷上了,“咦,这还张灯结彩呢!” 喜月边干活儿边回话,“是我家大小姐一早就在路上吩咐备好的,说到了这,指不定正好过年。还真巧,明天就是年夜了。大小姐说,咱们就在这过年。” 和苏郡主心道,王妃还有心思过年呢,这心也够大的。不过这份从容倒也令她安心不少。 她上楼去找夜风华,见她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明月发呆,“听说你家王爷遇上了夜倾城?” “嗯。”夜风华没回头,仍旧望着天际发呆,仿佛能从黑色苍穹看到现代那个在感情世界中卑微挣扎的自己。 在遭受背叛后,她曾告诉自己,绝不轻易再踏进感情的旋涡。 事实上,她穿越过来后的确是想拿着和离书离开战家,离开战凌云,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谁知道最终她还是十分轻易地喜欢上了那个优点和缺点一样多的少年。 一个月的朝夕相对,却像是一生一世那么长久相拥。 她从为原主报仇,一点一点将所有重心和心思放到守护战家上。其中固然有战老夫人对她好的原因,可终究她是对战凌云动了心,才会拼尽全力想要护他一个周全。 只是她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夜倾城来。 夜风华对这个妹妹完全没有印象,不止夜长风欲言又止,就连喜月也是顾左右而言他,一副提不得的样子。 到底是为什么?夜风华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年,她爹对外谎称她母亲早逝,那这个夜倾城又是怎么活的? 以她对父亲的了解,他绝不可能将一个奸细生的女儿带在身边,让人臆测,给夜家抹黑。 她想得头疼,转过身抱歉地看着一直安静站在她身后的和苏郡主,努力扬了个笑容在嘴角,“好朋友,这是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年夜呀!” “我以为你会火速奔向战地,没想到你却在这落了脚。何意?” “来的时候,我看过了,这个柳絮镇荒凉得很,当地人跑的跑,死的死,剩下来的……只怕十个有九个都跟海琉国奸细有关。那个店小二奇奇怪怪,说不出来的诡异。夜倾城也这么巧出现在这,你不觉得这镇子有点邪门?” “镇子不邪门,邪门的是人。”和苏郡主也走向窗边,和王妃并排站立,目光落向远处,“在来的路上,我让人查了一下夜倾城,线索不多,很神秘。只知她曾在岑岭生活过,被一对夫妻收养,当了童养媳。后来她那个小丈夫死了,收养她的那对夫妻也死了,全家除了嫁到邻村的两个女儿没死,其余全死了。你说奇怪不?” “岑岭?”夜风华喃喃的,“这个地方跟战凌云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一件事,听说一年多前,有一个贵公子接走了夜倾城……你说那贵公子会是谁?” “战凌云?”夜风华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为什么从未听他提起过?都姓夜,这个姓氏这么少,难道他都没有一点联想?” “你傻吗?”和苏郡主白了她一眼,“在媳妇面前说自己外面还有一个姓夜的女子,他是找不自在还是心大?” 外面还有一个姓夜的女子! 夜风华被这句话冲击得头晕,却也骤然平静下来。 她是个二十六岁的老灵魂,在现代接受的关于男女之间的床笫知识恐怕比战凌云要多得多。 她不会忘记,他第一次亲吻她的时候是多么青涩含羞。这是她一直将他认定为少年的原因。 这样的人会在外面有一个女子? 她心里绷着的那条神经忽然松了,不由自主笑起来,“管他是谁,爱谁谁!等我见到战凌云再说。他要是选了夜倾城,本王妃立马走人让位!君若无心我便休嘛,有什么好纠结的!” 和苏郡主张口结舌,“让位?凭什么要让位!你才是真正的王妃!” 夜风华狡黠一笑,“我的郡主大小姐,如果你家那侯爷娶小的,你会因为你是大的而沾沾自喜霸着位置不放,看着他们在你眼前你侬我侬?” “那不行!”和苏郡主脱口而出后,又拧眉道,“可也不能随手就把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啊。” “你说得没错,轻易放弃是最不好的品质……可偏偏,我!也许只剩下放弃的力气了。我好累啊!我就想找个地方睡上三天三夜,谁也别来打扰我!然后再带着喜月,游山玩水,治病收钱,再也不要斗来斗去。” 和苏郡主看着这样的夜风华,全身都闪着光一般。 这样的女子,真让人羡慕。即使她重活一世,也一样束手束脚,做不到像王妃那般洒脱。 她真心的,“若战凌云有负你的那一天,你要去哪,算上我一个可好?” 夜风华挑眉,“你脑子没毛病吧?和苏郡主,你可是誉亲王夫妇的掌上明珠。他们为了你,简直什么事都肯做。你要跟我浪迹天涯?” 和苏郡主低下头,“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当这个郡主吧?总有一天,我得跟他们说清楚。” “说什么?说他们的女儿早被弄死了?说你是顾婉婉,回来帮忙报仇?”夜风华摇摇头,“我劝你啊,趁早死了这条心。别说咱们这种特殊存在让人想起来害怕,就说誉亲王夫妇知道了真相有多伤心,你都没法张这个口。” “那我怎么办?” “等沿城的事了结,你回京好好报你的仇,然后当好和苏郡主,找个机会跟宫图南把婚事办了,万事大吉。一切不都挺好?干嘛要折腾来折腾去?” 提到宫图南,和苏郡主摇摇头,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良久,她才道,“我只要他别娶顾小柔就行,其余之事,随缘吧。” 正说着话,喜月走了进来,奉了两盏茶却不离开,吞吞吐吐,“大小姐,你是被倾城小姐砸晕了后关在地窖里,才会头疼的……” ------------ 第236章 大白天的要干嘛 八岁的夜风华被六岁的夜倾城用棒子打晕,尔后拖进地窖藏匿了四五日之久,最后被赶回家的夜长风和夜臻救出时,已神智不清,记忆缺失。 待夜风华醒来后,每每被父亲问及之前发生了什么,她都会头痛欲裂。 喜月垂首道,“后来小姐被送进京城,老爷千叮万嘱,让婢子不要在小姐面前提起这件事。” “我想,我爹爹那会子应该是已经发现我母亲异样,又担心京里会知晓个中内情,所以干脆就让我失忆算了。”夜风华沉吟着,摇摇头,“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何夜倾城从出生起就没入过夜家族谱呢?” 喜月忽然捂住嘴,说话含糊不清,“我,我小时候听到夫人跟,跟老爷说,妾身本清白,求老爷相信妾身。” 夜风华忽然捂住脑袋,重重向后倒去。 幸得和苏郡主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喜月立时上前扶住大小姐,面色惨白,“都怪我,不该提起这事儿的。大小姐的头疾好些年没犯了。” 夜风华被扶到床上躺下,虽头痛难忍,意识倒还清明。 有一些片段,从脑子里一掠而过。 草原,蓝天,白云,数不尽的牛羊,还有人弹着琴弦唱着歌儿,男男女女载歌载舞。 马蹄声轰隆隆由远而近,在草原上肆虐。 众人乱了,牛羊四处乱窜。 一个女人抱着一个还包着包被的孩子拼命奔跑,可哪里跑得过骏马,只跑了几步就被高头大马上的男人用绳索套住了。 那男人哈哈大笑。 女人哭得满脸都花了,却也不肯求饶,只是瑟瑟发抖站在那里瞪着男人。 男人更加得意,“羊!两脚羊!哈哈哈,还带个小的!带走!” 女人哭得更加厉害,抱着怀中的孩子,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仰起脸,“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 片段如碎片般,一掠而过。 夜风华紧皱着眉头,不肯清醒过来。她沉迷入梦,想要在梦里追寻更多答案。 她非常清楚,刚才那些片段根本不可能是原主的记忆。那时候原主还是个小奶娃,哪里来的记忆呢? 这一宿,夜风华头疼欲裂,抑或在路途上感染风寒,一直到此时才发作,竟然发起高烧来。 她自己不清醒,嘴里念念有词。 倒是喜月沉着冷静,从常备的医药箱里拿出酒精不停地给她擦拭额头和手心退烧,又拿出退烧药喂给大小姐吃了。 和苏郡主在一旁看得又是新奇又是焦急,不停地问,“这样有用吗?柳絮镇想来也没什么大夫可请。” 喜月一边干活一边回话,“有用的,这些都是大小姐平时给的必备药。” 夜风华隐隐听到“大小姐”几个字,却怎么也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在睡梦中起起伏伏,直折腾到后半夜才渐渐平静下来。 喜月见大小姐终于睡颜安详,却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坐在一旁守着,又用温度计量了体温。 一瞧体温计,37.8度,她总算松了口气。从40度降到37.8度,也算降温成功了。 给喜月打下手的,是和苏郡主的丫头夏初。 和苏郡主把她救回来后,又请夜风华给治了伤,在船上时跟喜月混得很熟了。 此时见喜月竟然能给王妃治病,羡慕得跟什么似的。 喜月其实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哪里会治什么病,不过是大小姐的药好罢了。 早前大小姐专门跟她和三七讲解过常用药的用法。三七记性好,记什么东西都又准又快。 她胜在从小跟着大小姐读书识字,算是个有文化的人,能看说明书。 如今独当一面,喜月做得有条有理。 次日,夜风华醒转后,就发现顶着两只熊猫眼的喜月累惨了。 “赶紧补个觉去。”夜风华吩咐着。 喜月却一把按住她,“大小姐,先量量体温吧。” 夜风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烧,量什么体温。我好全了呢,哈哈,能打死一头牛!” 喜月被逗笑了,一时没忍住连打了好几个呵欠。 夜风华一把拖过喜月,“来来来,就在我床上睡会。” “那怎么行?”喜月摆摆手,“不合规矩的。” 夜风华豪气的,“我说的就是规矩。快来,小喜月,你累坏了,让本王妃好好宠宠你!” 她一拽一拖间,便将喜月弄到了床上。两人嘻嘻哈哈,好不开心。 却是此时,一声清咳传来,声音里带着老大不满,“哼,本王竟不知王妃有这嗜好!” 夜风华吓一跳,这不是王爷的声音又是谁,赶紧抬起头喊,“战凌云?” 喜月吓得跳下地,穿好鞋子,满脸通红。被姑爷看到自己在大小姐床上,这成何体统啊!完了完了,姑爷肯定要撵她走人! 她去拉开门,又惊又怕地喊,“给姑爷请安!” 门外,一袭红衣着身的,不是战凌云又是谁? 夜风华目中一团火热,但见那少年如同踩在祥云站在自己门口,那般英媚袭人,不由得拢了拢头发,发现自己一脑袋鸡窝头。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脸上红透透的,邋遢得有些不好意思。 正欲让喜月打水来洗漱,她忽然想起特么的战凌云外面有个姓夜的女人! 好哇!就这表现,还有什么资格看她貌美如花? 就这样吧!爱看不看! 冷冷的,“哟,这是哪家的公子一大早跑到人家的卧房门口站着呀?” 一声门响,一阵风,战凌云已经欺身来到夜风华眼前。 他怕身上披风的寒气凉了她,一只手解开绳索便将披风扔在地上。 夜风华却误会了,张口结舌,“你,你你你!大白天的要,要干嘛?” 少年一怔,本来没想干嘛,可现在人家冤枉了他,不干点啥是不是对不起这莫须有的罪名? 红衣少年笑得好耀眼,目中万千星辰落在她憔悴的脸上,心有些疼,但更多的是久别重逢后的喜悦。 他想她,太想太想她了!虽然分开才短短十日,对他来说却像是过了好多年。 他将她压到床上,“你猜,我要干嘛?” 夜风华的鼻子几乎挨着他的鼻子,这使得她心跳得快不跳了,几乎是用吼的,“死阿斗,老娘管你干嘛!你敢在外面养女人,老娘……嗯……跟你拼……唔……命……” ------------ 第237章 如果我不是我呢 夜风华的呼吸被战凌云的热烈吞没。 什么外面养的女人,什么咬牙切齿的狠话,都被咬碎嚼碎,吞进肚里。 剩下的是呢喃,是软语,是芳草成梦,是久别重逢的惊喜。 战凌云没想到夜风华拖着疲惫之身仍旧追来了沿城。 其实他该想到的。 她那么倔强,而她所认为的他又是那么不可靠。这么爱操心的姑娘会放心才怪了。 昨夜就有人来报,说王妃已到了柳絮镇。战凌云本想连夜赶来,又担心扰她休息,一直忍到早上天亮才过来。 可真是心疼坏了,他一进门就听说夜风华发烧病了一夜。如今一瞧,他这媳妇还真是憔悴得不行。 脸色那么苍白,凌乱的碎发贴在小脑袋上,嘴唇还开了裂纹。 可瞧在他眼里,却是比平时更好看,更让人欢喜。 她在他怀里是那么柔弱,小拳头有一下没一下地锤着,时不时发出不成调的呜呜咒骂声,让人听来更像是撒娇。 他在她耳边笑出声,“坏姑娘!真不听话!让你别来,你偏来!” 夜风华好不容易喘口气,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睛,“哼,我不来,你好在外面藏小妖精是不是?” 战凌云是第一次看到夜风华吃醋的样子,那模样看似开玩笑,却是认真又委屈。 他无师自通地哄着她,摸摸她的头,“哪来的什么小妖精?你是在说夜倾城?” “不然呢?”夜风华气呼呼的,“你很早前就收了夜倾城是不是?” 战凌云挑了挑眉,“夜倾城?很早?”他笑了,点头,又摇头,“其实也没有很早,一年前在岑岭,她全家都死了,无依无靠,所以……” “所以你就把她从岑岭接走,私藏起来!”夜风华抬眸才发现,他的剑眉上竟然还有霜雪,亮晶晶沾在上面,不由莞尔,一秒破功,笑颜绽放,“不给我交待清楚,今天本王妃要谋杀亲夫了。” 她伸手将霜雪拂掉,手指轻轻划过他如玉的脸庞。触手冰凉,他脸上的笑却是热的。 他吹气呵在她脸上,笑嘻嘻地搂住她倒在床上,“不要动不动就谋杀亲夫嘛,快陪我睡会。我半夜就骑马出发,赶了好几个时辰的路呢。你瞧你瞧,我的手都冻红了。” 他伸出修长的手,在她面前晃动。 那双手骨节分明,均匀纤长,实在好看,却明显看出冻得通红。尤其勒马绳的虎口处,已裂开了口子。 夜风华被成功带偏了,拿起他的手放到嘴边吹吹,又用自己的双手捂住他的,使劲搓了搓又揉了揉,“还冷吗?” 战凌云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只是笑,不说话。然后像只小狗子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 她想起了什么,欲翻身下床,“我去给你拿手炉和药膏。” 他又一把搂住她,“不要,你就是我的手炉和药膏,不许去,陪陪我!” 四目相对,竟然同时笑出声来,一切猜忌都在这场对视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眉眼弯弯,唇线也弯弯。 战凌云侧躺在夜风华身边,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夜风华不动了,也侧身躺着,睁着眼睛看眼前这个漂亮的男子。 莫名生出一种依恋来,不敢想象此后余生没了他,会是什么样子。 忽然觉得自己这场穿越,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 她伸手缓缓搓揉着他冻红的耳朵,转了转眼珠,“阿斗,我们来交换秘密吧。” “秘密?”他更紧地搂住她的腰。仿佛第一次知道,天哪,女人的腰这么软这么细,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其实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他哪天不是这么搂着她睡着又睡醒。 竟然,一碰到她的身体,还是火花四溅,春心荡漾。 可是对面这小媳妇儿却是一脸认真呢。他只得忍住那狂涌的思念和爱的欲,作出正经脸,“你想说什么秘密?” “关于我的。”夜风华声音有些颤抖,甚至连身体都颤抖起来,“你听了,或许……嗯……没关系,你不要我也没关系。” 战凌云不知为什么,有种预感,觉得自己要听到一个惊天大秘密。 刹那间,欲的念跑得无影无踪,思维清明无比,就连抱着她的手也变得紧张起来,“我为什么会不要你?说的什么傻话!” “如果我不是我呢?”夜风华口干舌燥,不知道是发烧的后遗症,还是怕说出一切后,他会失望。 她原本打算瞒他一辈子,就这么糊里糊涂过的。可时间不多了。 无论是战家灭门;还是她忽然发现自己喜欢上眼前的男子,总想要以自己真正的身份示人,来谈一场恋爱,她都想把她的秘密全部说给他听。 哪怕这个秘密会吓到他,会让她彻底失去他,都在所不惜。 她再一次重复,“如果,其实,我不是我呢?” “那你是谁?”战凌云一脸认真,一手撑着脑袋,侧卧着,笑得温柔,“难道你是西山被我救下的狐仙来报恩的?” 夜风华没理他,只是用了一种更加深沉的语调,“我叫叶凉,不是夜风华。” “叶落凉城嘛。”他还记得当时她在花满楼逢人就说,在下叶落凉城,前来拜访。 “我姓叶,叫叶凉!”她再一次重复,“你不要打断我!我怕过了今天,就没有勇气再跟你说了。” 战凌云的笑容一点一点落下去,当真不再闹了。他脸色变得凝重,想起大婚那晚她一脸鲜血的样子。 他查过“蓝鹇”毒,那是一种服下必不能活的毒。 但她活了! 他还想起她被三铜会的人掳走后,一个弱女子,怎敌得过几个练家子的男人? 但她做到了。 被封锁的北楼,那些传说又重又笨的所谓“机器”,想用的时候会有,不用的时候就凭空消失了。 当然,更让他奇怪的,是她的未卜先知。 眼前的女子,分明就不是凡人。 她要跟他摊牌了!为什么要跟他摊牌?是因为……她要离开他了吗? 战凌云的心忽然慌作一团,“等!等等!等等等!我想起有点事,不能再听你讲故事了,我得先走……” ------------ 第238章 夜倾城原就是本王的女人 夜风华始料未及。她的秘密才刚开始讲,这臭阿斗就要跑。 这一次,是她伸手把他抓回来,直接用腿压在他身上固定好,凶巴巴地问,“什么事这么急?哼,我看,是急着去见夜倾城吧!” 又是夜倾城!战凌云非常不喜欢听到这个名字,嘟囔着,“夜倾城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见她干什么?我是真有事……” “不在乎耽误一会。”夜风华铁了心要在今天兜底,沉了眉眼道,“战凌云,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是叶凉,不是夜风华。” 见他一脸懵逼,她噌地跳下床,将桌上药箱里的药哗啦啦全倒在床上,“你看看,这些药哪一样是你们古代能有的?这个?这个?还是这个?” 她每拿起一种药在战凌云眼前晃过,他的脸色就白了一点。 是的,他没见过,从外面的包装,到里面的药,他都不曾见过。 “xx制药厂,是我们那个年代最有名的制药厂,你们这有吗?” 他喃喃地重复,“xx制药厂……什么叫你们古代?” “你们古代,就是……我来自不同时空,来自二十一世纪,跟你,根本不应该认识,不应该在一起,更不应该成为你的王妃!”她说话又快又急,好似害怕下一刻自己就没有勇气把这个秘密揭开。 “可你明明就是我的王妃!”战凌云听得崩溃,但觉眼前的女子分明就是找借口想要和离,才编排出这般荒唐又让人听不懂的理由。 “你的王妃,在大婚那日已经被容湘和夜阑珊联手毒死了。”夜风华深深看着战凌云,“你还记得你进到喜房时看到的情景吗?我满脸是血坐在喜床上,那时,你的王妃就不再是你的王妃。她死了,活过来的,是我,叶凉!” 战凌云瞳孔紧缩,“你的意思是,借尸还魂?” “可以这么说。”这算最准确的说法吧。夜风华淡淡道,“那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把容湘斩首才算心安,要让夜阑珊嫁给明瑭后才发现自己嫁错了人!因为,我要替你的王妃报仇雪恨!我占了她的身体,就要为她做点事!” 战凌云听得心慌意乱,这已经超出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她报了仇,雪了恨,然后跟他挑明说她不是她,这说明什么? 但见她缓缓从领子里拿出戴在脖子上的玉佩,那是临别前他送她的。他曾说,这是咱们的小金库,本王的全部财产都给你! 如今,是时候归还了。 她颤着声儿,“这个,还你!” 战凌云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从未有过的严肃,目中再无潋滟,只余幽沉的深邃。 在心里消化了片刻,他点点头,却并不接过玉佩,喃喃念着她的名字,“叶凉,叶落凉城!很好!” 幽沉散去,目中又是万千璀璨星辰,“本王送出的东西,从不收回!” 他伸手握住她拿着玉佩的柔荑,一点一点将她玉白的指尖捏合,直至他的大手完全包裹着她的小手。 他骤然笑起来,眉宇间的阴郁彻底散去。 原来,她不是夜风华啊! 原来,她不是小侄儿战北喜欢的那个姑娘啊! 尽管他还听不懂什么叫不同时空,什么叫二十一世纪,但他听懂了一点,那就是大婚那夜,真正的夜风华死了,活着的,已经换了人! 其实这么久以来,他心灵深处最介意的有两点。 第一,她曾是战北喜欢并要娶的姑娘;第二,她竟然这么快就和战北划清了界限,如此凉薄。 他也曾如俗人一般猜测过她。觉得她审时度势,最好的选择便是继续做他的王妃。 因为她本已嫁他为妃,就算和离,也不可能再嫁给战北。那么权衡利弊后,他战凌云当然应该是她的最好归宿。 原来,根本不是这样! 她根本就不是战北喜欢的那个姑娘啊! 战凌云坐姿挺拔,一袭红衣在身,像极了大婚那夜的新郎,“本王问你,本王跟真正的夜风华在你之前可有交集?” “……”夜风华不语。 是他自问自答,“要说真有什么交集,那便是本王知道战北心慕于她。” 夜风华知他说得不假。 “本王大婚那日,真正接触到的新娘,原本就是你。”战凌云将她拉到身前,柔声问,“本王说得可对?” 夜风华原本清明的脑袋被这一拉一拽弄得糊里糊涂,蒙蒙地点头,一时又觉得哪里不对。 又听他带了些少年音的沙哑嗓音响在耳畔,“本王喜欢的人,本就是你。” 她轰的脑子一热,心头有个柔软的地方酥了一下,“战凌云,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 “是你没听懂我在说什么。”战凌云用手指摩挲着她尖尖的下巴,用一种成熟得令人心疼的语调问,“你告诉本王这些,是想好退路了吗?” “退路?”夜风华呼吸差点停窒。她哪有退路,处处都是死路。 他心平气和的,“本王总算知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索要和离书的原因了。本王曾猜测你是以退为进,倒是本王唐突了。也罢……” 他忽然轻轻推开夜风华,扬声喊,“喜月,磨墨!” 在外等着侍候的喜月听到喊声,赶紧推门进来,“王,王爷要,要什么?” 她也蒙啊,大早上的不吃早饭,磨什么墨? 她将目光投向呆若木鸡的大小姐,这才发现事情不是一般的严重。 尤其王爷前所未有的严肃,“备纸墨!” 片刻,纸墨齐备。 王爷抬手挥洒,字迹俊雅如流云漫卷。 喜月惊得差点连下巴都掉下来了,王,王,王爷,在,在在在在写和离书? 战凌云将重新写好的和离书递给夜风华,微微一笑,“这一次,可要拿好,别再被母亲骗去。” 夜风华咬着嘴唇,颤声问,“你,何意?” “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本王成全你就是!”战凌云说完,将红色披风重新系在身上,毅然转头走出客栈。 风雪中,他红衣猎猎。 夜风华拿着和离书追出来喊着,“战凌云!” 战凌云高高居于马上,仍旧笑道,“回去吧,你想要跟本王交换秘密……本王不会如你愿!夜倾城原就是本王的女人!” ------------ 第239章 那里有你撕心裂肺想念的人吗 夜倾城原就是本王的女人! 夜风华那声脱口而出的“战凌云”如鲠在喉,细碎苦涩吞咽,脑子里一阵一阵嗡嗡作响。 他说,夜倾城原就是本王的女人! 那么明白又坦荡地告诉她!如同手中这张白纸黑字的和离书一般令人万念俱灰。 刹那间,世界变得黑白。 心空了,人呆若木鸡。 天空中漫飞的雪花似乎都停滞,连风都被冻结了。 她遥望着马背上鲜衣怒马的红衣少年,想起他说,“好好做我的王妃,我会对你好!” 她当时回他,“我不可以和别的女子分享你!” 他那么笃定,“哪有别的女子!我不会犯誉亲王那样的错,也没有袁轩那样的心思!” …… 在和苏郡主跑过来抢走她手中的和离书时,她才从那封冻的世界一点一点回过神来。 麻木的神经,在隐隐抽痛,最后传到脑中变成剧烈疼痛。 她感觉天旋地转,跌坐在雪地中。 “怎么了?头又疼了?”和苏郡主蹲在夜风华身边,关切地问。 夜风华摇摇头,忽然感觉手心里有个东西。手掌摊开,赫然是战凌云给的那块象征财富的玉佩。 那玉佩做工繁复,润泽温良,是一块暖玉。像是有一种魔力,慢慢温暖着她冰冻的心,连头疼也减弱不少。 她看着那块玉佩,认真戴回颈项上,忽然眼泪掉下来,却又莫名笑起来。 唉!这个笨阿斗! 和苏郡主把夜风华从雪地上扶起,回到房中。喜月忙倒了热水来,又拿了粒治头疼的药让她就着服了。 两人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瞧着又哭又笑的王妃。 夜风华被看得不自在,扯了扯嘴角,坐在软椅中,尽量平缓了情绪,“我没事。” 和苏郡主见她面色平静,忍不住扬了扬和离书,“你们大年三十是闹的哪一出啊?和离书?战凌云要跟你和离?” 夜风华抢过和离书顺手揣进怀里,捧着热杯子取暖,“嗯,明安王爷给了我和离书。所以现在我跟战家,跟明安王府没有任何关系了。” 和苏郡主似乎听懂了,“明安王爷这是不想连累你啊,想让你和战家跟王府撇清关系?” 夜风华点点头,指了指颈上的玉佩,“他嘴里说着成全我,却又把他的秘密交给我。他说他连夜倾城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却又说夜倾城原就是他的女人!” 她忽然抬眸,目中荡漾着一丝温柔,“这个笨阿斗!连个分手都分不好!”她将视线转向和苏郡主,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我终于跟他说了我的秘密。” 喜月见二人说的都是极隐密之事,默默退出去守在门外,不让人进来。 和苏郡主这才诧异地问,“你怎么想的,连这事都告诉他?” “我也不知道。”夜风华摇摇头,“就是忽然想说了。” “所以他就趁机给了你和离书,让你撇清关系?”和苏郡主捂住眼睛,“你俩可真能闹腾!大婚才一个月呢,这就和离了。和离了你能去哪儿啊?真要带着个喜月四处行医去?” “先抓奸细啊!咱们千里迢迢跑这么远为了什么?”夜风华睨她一眼。 “嘿,我还以为你们忘记了呢!一个带着黑骑侍卫直奔沿城,另一个紧追慢赶也跑沿城,结果……和离了!”和苏郡主也不知道是在气什么,情绪有些低落,“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他不是不珍惜。”夜风华仍旧替战凌云解释着,“他是太相信我说的话了。他以为四月战家灭门是我预测的,所以早早把我摘个干净。也好,那就让我替战家再做最后几件事吧。我本来也不是真的夜风华,不该顶着她的名头享受荣华富贵。” 和苏郡主听得呆了,“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本来也不是珠儿,不该顶着她的名头享受荣华富贵。” “你不一样!婉婉!”夜风华摇摇头,“你的存在对誉亲王夫妇来说有意义。而我……终究只是个外人。” 真的只是外人吗? 如果只是外人,会这么心急如焚跑来沿城战地?如果只是外人,会置生死于不顾,只愿战家人平安? 和苏郡主托着腮,没说话。半晌才道,“其实,我这王爷爹爹多半心里是有数的。他只是不想拆穿了让誉王妃伤心而已。” “他和你说了什么?”夜风华诧异地问。 和苏郡主摇摇头,“倒是没说什么,但有一次我俩说话的时候,我出去时正好碰上我这王爷爹爹。当时他满脸苍白,见到我就像见到鬼一样。不过只一盏茶的功夫,他又好了。” “其实咱们这样的存在,谁会信呢?”夜风华皱眉低头喝了一口茶,一股暖流顺着喉咙而下,舒服极了,“王爷恐怕都没听懂我说的什么,就自己在那乱想一通。也就只有你,才会明白……” “我很好奇,你们那个时空是怎样的?”和苏郡主睁着漂亮的大眼睛问。 “嗯……”夜风华认真想了想,“其实都差不多,除了一些习惯和文化以及穿着不一样,人心都是相同的。有好有坏,人心难测。” “那里有你撕心裂肺想念的人吗?” 夜风华沉默了很久,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有想念的人吗?有,同事,朋友,领导,以及养她长大的孤儿院院长。 可那里有你撕心裂肺想念的人吗? 谁能够达到这种程度呢?各有各的人生。应该也没有谁会撕心裂肺想念失踪的她吧? 良久,她笑笑,摇摇头,有些悲凉。连一个真正想念的人都没有。 “如果有一天,你忽然回到你的世界,你会撕心裂肺想念战凌云吗?”和苏郡主再一次灵魂拷问。 夜风华听到这个问题,不知为何心慌了一下,疼了一下,空了一下。 但是最终,她捏了捏茶盖,冷硬着心肠回答,“不会!偶尔想起肯定会,但撕心裂肺是不会的。我们真正认识才一个月呢。” 她说完这话,忽然像做贼一样抬起头向着门口望去。她在想,战凌云会不会就在门外? 以前这家伙经常神不知鬼不觉偷听她说话,这一次呢? 她喊了一声,“喜月!” 喜月立刻就推门进来,“大小姐,你叫我?” “你一直在门外?” “是啊,我守着呢。” “哦……”夜风华的眼神黯淡下去,忽然感觉头又有点疼了。 这冷冷的冬天,何时是个头? ------------ 第240章 你四哥被人骗了 傍晚时分,夜风华派去给战南送信的人终于回来了,还带来一队人马。 那队人马领头的,正是战北。 算起来才半月有余不见,战北却是高了壮了。风霜染面,使他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成熟。 他奉了战南的令来见夜风华,次日就得赶回去。 来前,他已做了颇多心理建设,连呼吸都调整得均匀平顺,如同去见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只是真正见到心里那个人时,连呼吸都不会了,窒息到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泄露了少年的心事。 那姑娘从斑驳陈旧的楼上下来,走路带风,英姿飒爽。 这个样子的她,似乎更像他年少时在马背上初见时她的模样。 想必是后来京城的束缚让她变得小心翼翼,如今嫁给十七叔,连笑容都如边关的蓝天那般明媚。 说话也干净有力,“战北,你来了!” 他心里莫名一热,没有亲密,没有暧昧,却是像家人一般的随意。 这比她叫他“北公子”更加让人开心。 他心里本来绷紧的某根神经一松,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上前一揖,“听说小婶婶来了边关,四哥让我来护送你出战地边界。” 夜风华并不接他的话茬,让他落了座,又让喜月奉了茶,只像是随意拉家常,“你四哥可还好?” “还……好。”战北怔了一下,直觉对方并不是随口而问,“可是四哥有什么事?” 夜风华笑了,带着些促狭,“你问我?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战北被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清咳一声,低头喝茶。 那茶是京城带来的上等茶叶,甘甜润喉,尤其在这天寒地冻的战地更显得珍贵。 战北品着家的味道,面对喜爱的姑娘,局促中又带了些心安,莫名贪恋起短暂的安宁时光。 夜风华也不急,抬袖遮面,轻饮了口茶,润声道,“来之前,你四嫂千叮万嘱要我把这种茶带来沿城,说怕你四哥喝不惯别的。你瞧,你四哥还是有福气的,娶了个知冷知热的媳妇儿。” 战北这才把心思真正放到茶上,仔细一闻,茶里果然带了些淡淡的板栗香,十分陈醇甘甜,遂恍然大悟,“这是四嫂家乡的茶?” 夜风华笑着点头,“自然是。”话锋一转,“听赵嬷嬷说,在出征前,你四哥和四嫂闹了些矛盾,你可清楚一二?” 战北脸一红,“他们夫妻间的事儿,我怎么会知道?” 夜风华一瞧他那别扭的样子,便知定是清楚几分。她顿了一下,慢慢收敛了笑容,“战北,我千里迢迢赶到沿城,可不是为了送几包茶叶。” 战北听了,忙放下茶杯,洗耳恭听。他只知道战南收到夜风华的信上说,她从沿城路过,要去往杏北。当时他就心中生疑,这大冷的天,小婶婶为何要离开京城去杏北? 如此看来,内里果然大有文章。 “事关重大,所以你若是知道你四哥的情况,应如实告诉我。”夜风华抬眸看向坐姿端正的战北。 战北察觉事态严重,不由得挺直了背脊,“四哥和四嫂是闹了些矛盾,四哥心情非常糟糕。但那不会影响他在战场上的排兵布阵,小婶婶在担心什么?” 夜风华想起梦里面前的男子一身是血固执地扬起战旗,最后倒在血泊之中的惨烈场面,不由得一阵心悸,忙收摄混乱的思绪,沉声道,“你四哥何止是心情糟糕,他被人骗了……” 战北听得心里一沉,“被人骗了?” “你四嫂一直怀不上孩子,病急乱投医,结果被海琉国奸细趁虚而入。” 战北诧异地问,“难道不是四嫂根本不想生四哥的孩子?” 夜风华摇摇头,“夫妻间有了疑问却不问清楚,非得憋在心里,误会便越滚越大。你四哥尾随你四嫂去了医馆,明明你四嫂是去治不孕,大夫却跟他说,你四嫂是去买滑胎药。” 这些话从一个姑娘嘴里说出来,尤其倾听对象的身份还是前心上人,着实有些不妥。 但作为医生的夜风华,丝毫没有一丝扭捏。 战北原本听得有些脸红,却是听到后来,发现事态严重,哪还有心思纠结,“四哥在梅花宫宴上醉酒那日,跟我说四嫂总惦记着以前订过婚的未婚夫,甚至两人还有书信来往。” 战南正是见了书信起疑,才在媳妇背着自己去看病时尾随而去,最后掉进了别人设计的圈套中。 他一直以为媳妇不愿意给自己生孩子,还总躲着不愿意行房,甚至还要给他胡乱塞个女人进来,让人给他生孩子。 夜风华凉凉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叠书信,递给战北,“你四哥看到的,大概就是这些吧。” 战北接过,却不敢翻阅。 夜风华道,“把信转交给你四哥,就说是我说的,事情我已经查得很清楚。书信是伪造的,而所谓订过婚的未婚夫也子虚乌有。不,确切地说,是有这么个人。听说是娃娃亲,小时候订下的。不过那公子没长大成人就得了天花过世了。这桩婚事在你四嫂八岁时取消。因为都是些孩童旧事,你四嫂家里人也就认为没必要在你四哥面前提,结果造成了这种误会。” 战北郑重把信收好,眉头紧皱,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海琉国的奸细这般猖狂,竟敢在京城公然对官员下手?” “比这更严重!”夜风华不欲多说关于洪山关计划,仍旧将话题扯回来,“他们几次三番让你四哥误会你四嫂,无非就是想要乱沿城主帅阵脚。你见过一个叫云姑娘的人吗?” “云姑娘?”战北茫然地想了想,眉头越皱越紧,却也不敢妄自判断,“军中不允许有女子出入,应该不在军中?” 夜风华仔细回忆那个梦里的场景:战南身着戎装,背景也像是军中将帅之帐。 她迟疑着,“会不会战南带了女子入军营,你却不知?” 战北很想说“不可能”,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瞳孔一缩,立时站起身,“小婶婶,我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说完大踏步匆匆离去。 夜风华冲着他的背影喊,“战北,回来……” ------------ 第241章 是这般软玉温香呢 待将战北叫回来,夜风华再不解释,把其中四个属下交给战北,让他带回军营。 这几个人,都熟悉她精密制订的ABC战备计划。 战北略略翻看战备计划书,心头大骇,“这是小婶婶写的?” 夜风华不欲多谈,含糊道,“请了些有经验的先生,一起讨论做出来的,希望对这次战役有用。” 每一个战备计划,都是围绕着可能会出现的“奸细”而设计。其实她懂的军事不多,但因为有针对性,所以还颇为有用。 末了,夜风华唤一声,“喜月!” 只听得楼上有道门吱吖开了,从屋里出来个俊颜体条的年轻后生。 那后生从楼上走下来,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向着战北行了礼后,才道,“大小姐,您看这样行吗?” 夜风华上下打量着,“行,就是这样。”她转头望向战北,“这个人,我也交给你了。” 战北瞧着来人眼熟,又见对方与夜风华举止十分亲密,知定是女扮男装,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倒是夜风华郑重介绍起来,“她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丫头雪冬,对外来说,雪冬已经死了。她如今改名喜月,女扮男装才好跟你去军营。” 战北是真诧异了,“她跟我去军营?”沿城战地就连烧饭的伙夫都是男人,一个姑娘跟着去军营那是犯军纪的。 夜风华严肃道,“所有后果由我承担,她必须跟你去,否则……就是我亲自跟你去了。” 喜月伤势并没好全,刚跟在小姐身边没几日,又要被派离。若放在往日,她心里定是老大不情愿的。但经过上次那件事,她觉得大小姐是个有大格局的人,看的总不是眼前的事。 既然大小姐让她跟着去军营,那必是特别紧要之事。 只见大小姐挥了挥手,让人从屋里抬了几箱东西出来。 这些东西来时自然没有,可现在有了。喜月更加觉得此次任务异常艰巨和重要。 夜风华将几箱解毒神药和喜月,以及那四个下属悉数交给战北,一直将其送出大门外。 末了,才低声道,“按理儿,我应该留你吃顿饭才是。异地他乡,又逢年节,自是应该合家团圆。只是你瞧,这破落小镇上没什么可买来做的。再说你身份特殊,出现在这已经很惹人眼了,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阴冷酷寒的天气让人心情低落,看起来,还有一场大雪。 战北一经提醒,才堪堪想起,今儿竟是大年三十。 面前姑娘眼角落下几分憔悴,暮色中笼罩着一层灰暗的光影,令她看起来格外娇小。 他目中瞳色更深,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哑声道,“辛苦你了。” 这一趟,哪是去什么杏北,分明就是为了沿城战事而来。 她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又是奉了谁的令?十七叔去了哪?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子里回荡。 像是看透了他,她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徐徐开口,“是母亲让我来的,你十七叔也有同来,你不必担心我。” 战北彻底放下心来,可转念一想,又更加不放心。他那混世魔王的十七叔赌钱拿手,出了京城能顶什么用? 迟疑间,暮色更加深重。 她的脸在他眼前模糊了去。 而她微微一笑,朝他挥挥手,“战北,保重!” 战北不知为何红了眼眶,决然扭头率众而去。直到回军营安置好后,他才打开那些箱子。 箱子里面除了整齐摆放着的瓶瓶罐罐,还有两箱全是京城才吃得到的点心果脯,以及大块大块的腊肉。 他抱着一口箱子去了战南营帐,还没开口,就见对方似有急事。 “四哥,你在找人?” 战南心情不好,脸阴沉着,“谁允许你在军营里叫‘四哥’,是觉得自己有特权?” 战北知自己一时恍惚失言,忙低头认错,“是,请战将军责罚!” 战南挥挥手,“出去!带兵扩大范围加强戒备!” 战北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把喜月女扮男装的事儿汇报,便灰灰抱着装有食品的箱子准备出去,却又听到战南喊,“回来!你带兵去追战十七!他应该抄后山的小路走的。” “十七叔?”战北回头喜出望外,对上战南那双腥红阴鹭的眼睛,又只得压下喜悦。略一思索,便问出了口,“是十七叔劫走了你什么人?” 战南微沉了眸,不答,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 这使得战北心里有了底,“还是个女人,对吗?” 战南被逼视得无所遁形,“你知道些什么?” “疯了吗你!四哥!”战北气得一手抓住战南的领口,“本来小婶婶跟我说有女人在军营里,我还不信!可以啊,战将军,怪不得你下令晚上不让我接近你营帐,搞半天是这般软玉温香呢!” “你胡说什么?”战南黑着一张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战北忽然想起来,从怀里掏出叠信扔在桌上,“你是看了这个才对四嫂误会的吧?” …… 已是夜黑风高,敌军阵营主帅正紧锣密鼓排兵布阵。 谋士甲禀道,“传回的消息说,战家军的主帅已完全落入将军您布下的圈套。” 谋士乙续道,“纵观天象,十日后便是最好的进攻时机。” 主帅拍案定夺,“那就依计行事,定在元宵午时斩杀战家军于白头山!本帅要用战南的人头,来祭奠海琉国死在战家军刀下的勇士!决不……” 话音未落,营帐外隐隐有凌乱的嘈杂声四起,越来越烈。 几乎是同时,帐外士兵来报,“魏将军,不好了!粮仓起火了!” “什么?”魏将军脸色骤变,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寒地冻,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起火?可要说谁能在他重兵防守的营内放火,他更不信。 尤其那么巧,偏偏是粮仓! 要知那里存放的是他整支军队三个月的粮食,没有这些,他就算回国领赏都得走一路抢一路,才能让他的将士吃饱。 “报……”另一名士兵的声音也突然响起,“军械库也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