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离家出走1 古琴市中级人民法院刚刚结束了一场开庭。 “俊阳,辩得好啊!临危不乱,有理有据,又站在了道义的制高点,赢得漂亮!”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拎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笑容满面,用力拍着身边年轻人的肩膀,昂首阔步走下了法院门前的白色石阶。 “老师您过奖了,说实话,我还是有点紧张的,”年轻人跟在中年男人的身边,他一脸的谦虚,眼中却有止不住的激动。 高俊阳是古琴大学法律系毕业的高材生,现在就职于古琴市明伦律师事务所,今天是他第一次作为主辩律师,代表自己的事务所为本方当事人进行庭辩。 他旁边的中年人王斌是明伦律师事务所的金牌大律师,也是股东之一,高俊阳是他的徒弟,今天徒弟的表现如此出彩,王斌自然是高兴不已:“俊阳你别自谦了,第一次谁都会紧张的,我们赢了这场庭审,为我们的当事人打赢了官司,给所里带来收益倒是其次的,关键是我们在圈内的知名度更响了,晚上回去叫上所有的人,大家好好喝一杯,给你庆功!” “老师,这个就不必了吧。”高俊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不行,必须要的!我们所里的规矩,赢下了大案子,大家一定要喝酒庆祝一下,而你今天就更不一样了,第一次做主辩,就赢得如此漂亮,这就好比生平第一次领兵打仗,最后凯旋而归,岂有不庆祝之理!” “那就谢谢老师了,”高俊阳微微躬身,接着又说:“我现在打电话和我叔叔说一声,晚上不过去吃饭了。” 高俊阳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他的叔叔高涛:“叔叔,在忙吗......你刚从青石镇回来?我这里刚刚开庭结束,今天是我第一次当主辩律师......嗯,当然是赢了!我晚上不去你家吃饭了,有应酬......” “青石镇?”王斌在一旁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声,然后拍拍高俊阳的肩膀:“手机给我,我来和你叔叔说。” 高俊阳的叔叔高涛,是古琴市七弦区公安局刑侦大队的队长,和王斌是多年的老朋友。 王斌接过手机后,呵呵笑道:“辛苦了啊老高,你今天去了青石镇,是为了昨晚在那里发生的一起命案吧......这案子我也知道一些,听说是刘副区长的侄女出事了......呵呵,我有我的消息来源。你看现在已经快中午了,要不我和俊阳来找你,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又说了几句,王斌把手机还给了高俊阳:“走吧,先和你叔叔吃饭去,我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高涛今年48岁,头发一股脑儿往后梳着一个大背头,由于工作的原因,他的皮肤黝黑而粗糙,和坐在对面一脸白净的王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高,中午你不能喝酒,咱们就以茶代酒,随便吃点菜,”王斌笑着端起茶杯,和高涛碰了一下:“俊阳今天在法庭上的表现相当不错,前途无量啊。” “那是你王大律师教得好,”高涛笑着应了一句,和王斌一起喝干了杯中的茶水。 高俊阳拿起茶壶,给老师和叔叔的杯子里续满水。 “刘副区长侄女的这个案子怎么样了?方便的话,说来听听吧,”王斌笑着说道,“刘副区长可是仕途一片大好,听说很有机会当选下一任的常务副区长,这案子给你们警方的压力,应该不会小吧。” “我就说给你听听吧,这案子其实倒也没什么复杂,但是背后的另一个故事,却是叫人......唉......”高涛长长地叹了口气。 见到一贯雷厉风行的高涛如此长吁短叹,王斌立刻就来了兴趣,他本来是因为这案子的受害者是刘副区长的侄女儿,才好奇地想找高涛打听一下,没想到高涛却说背后还有故事,就马上坐直了身体,等他开口。 高涛喝了口茶,慢慢打开了话匣子:“今天一大早,我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我们金局长就打电话来了,要我马上带人去一次青石镇,说那里有人失踪了,找了一整夜都没找到。当时我有点不乐意了,失踪都不满24小时,就要我带人出警,哪有这样折腾人的?虽然青石镇是我们七弦区下辖的一个镇,但当地也有派出所不是?结果金局告诉我说,是刘副区长的侄女彻夜未归,家里人连夜找了镇上很多地方,但都没有找到,到了今天早上,刘副区长亲自打电话给金局,要求他尽快派人下去。” “上命难违,吃警察这口饭的就是这样,”王斌啜了一口茶轻笑道,“其实,各行各业都这样。” “我带着两个人赶到了青石镇,和当地派出所的同事碰头后,先去了刘副区长他侄女马洁读书的青石镇高中。当时是早上七点出头,她的班主任倒是已经在学校里了,她在昨晚也是帮着马家的人,一起在镇上找了大半个晚上。她说在昨晚八点,学校里的晚自习结束后,马洁是和她的同班同学,一个叫陆妍的女生一起走的。” 高涛说到这里,又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茶,他有点不满地握着茶杯:“这杯子也太小了。” 高俊阳端起茶壶,准备再给叔叔倒茶,却被王斌一把抢了过来:“我来我来,”说着就为高涛的茶杯里倒满水,同时问道:“然后呢?” “昨天半夜,马洁的班主任也去过那个陆妍家里敲门,问马洁在不在,当时是陆家大人开的门,说马洁没有来过他们家。我在今天早上,带着两个人又去了陆妍的家,想要再问些昨晚她和马洁回家路上的细节情况。” 王斌和高俊阳都不说话,静静地听着。 “陆妍家是二层楼的平房,当我带人到了陆家,进门后才发现,一家子人都在二楼,他们都围在陆妍的房门口,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陆妍的弟弟,每个人都是很紧张的样子。我当时也没多想,毕竟警察上门,普通老百姓都难免有些紧张,可是当那个叫陆妍的女孩子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脸上却是出奇的平静。” 这时,餐馆的服务员开始上菜了,高涛对服务员招招手:“先来碗白米饭,如果你们这儿的碗也像这茶杯一样尺寸的话,给我来两碗.....算了算了,来一盆饭吧,我早上到现在,饭都没吃过一口。”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没嚼两口就咽了下去,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我拿出证件表明了身份,然后就直接问陆妍,你昨晚是不是和马洁一起离开学校的?陆妍说是的。我又问她,你们昨天回家的路上,是在哪里分开的?分开之前,你们聊过些什么?有没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陆妍却直截了当地告诉我,马洁昨晚是在青石镇武家河的桥上,被人推下河去的,现在应该已经死了。我马上追问她,你确定吗?小女孩儿很肯定地点点头,说不会错的。我见她回答地如此肯定,马上就用对讲机叫外面的同事,去武家河里找寻马洁的尸体。” 王斌自言自语:“这小女孩儿很镇定啊。” 高涛接着说:“我又问陆妍,推马洁下河的那个人是谁?当时你为什么不去救她?为什么没有马上报警?可这女孩子却不肯再说下去了,她的眼角余光闪烁不定,一直在警惕地扫着她的几个家人,似乎在防着他们些什么。我正觉得有点蹊跷的时候,陆妍却突然请我进她的房间,说有些话只能和我一个人说。我立刻就警觉了起来,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反而要避着周围的人,而且旁边的都是她的家人。当我正想进屋去的时候,陆妍的爸爸却在旁边突然吼了一声,问陆妍到底想干什么。” 王斌皱着眉头问道:“咦,这可怪了,他这时候吼一声,是个什么意思?” “听我说下去,我当时马上回头看陆妍她爸,他脸上的表情很古怪,给人的感觉非常可疑,但肯定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女儿。我叫他不要妨碍公务,就跟着陆妍进了她的屋子。进屋后,她打开写字台抽屉,拿出了一个很小的录音机,里面的磁带居然还在录着音。然后陆妍背对着门口,把磁带取出来,塞进了我手里,她当时很小声地对我说,这盘磁带很重要,我想知道的东西都在里面了,请我务必保护好这盘磁带,千万不要让别人抢走。她嘴里这样说着,眼神却是在对我示意门外她的家人。” “哦?居然还会这样?”王斌瞪大了眼睛。 “我当时也很吃惊,马上把磁带放进了口袋,陆妍的奶奶这时候又跳了出来,在门口大声骂她死丫头,到底想要耍什么花招。而她的爷爷却过来对我说,警察同志,是陆妍把她的同学推下河的,你们快点把她抓走吧。我当时就越发觉得不对劲了,先不说陆妍她奶奶为什么突然开口骂她,就只说她爷爷好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长辈,居然主动要警察把自己的孙女抓走?我没理那老头,就说现在还没找到马洁的尸体,等找到后才能下定论。” “啧,”王斌皱着眉头咂了咂嘴,“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主动要把陆妍往外推?而且听你的形容,陆妍的家人似乎都很可疑,还有,那盘磁带里到底说了些什么?不对啊,你说这磁带给你之前,还在录着音,那很明显就是在录警察登门之前,他们几个家人之间的对话!” “陆妍把磁带给我的时候,是用她自己的身体挡住的,她的家人不会看到她给了我什么东西,但那时我在屋里,面对着门口,那几个家人的表情我看得一清二楚,当时他们的脸上,就是彻彻底底的紧张和害怕。其实从我进了陆家之后,除了陆妍之外的所有人,都一直处在这种极度的恐慌之中,”高涛一边往嘴巴里扒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老王,你猜猜,他们在怕什么?” ------------ 第二章:离家出走2 王斌右手食指轻轻敲着桌面:“陆妍知道推马洁下河的凶手是谁,却不能当着家人的面说出来,只能采用录音这种手段......那就只能证明,凶手就是她的家人中的某一个,她不方便直接说出来。当然,还有种可能,凶手不是她的家人,但是这凶手的来头背景很大,他们怕陆妍对警察说出凶手的名字,就把这凶手给得罪了,以后会遭到报复,”他想了半天,最后还是不得要领:“老高,这我怎么能猜得出?等你来解谜呢......算了,你还是先吃饭吧,俊阳,我们也吃。” 王斌和高俊阳刚吃了半碗饭,高涛第二碗都快吃完了,他忍不住笑道:“你们这种慢条斯理吃饭的样子,我真是看着难受。” 王斌也哈哈一笑:“吃慢点有助于消化,就像你们破案一样,太急躁是不行的......我说老高,你都吃了两碗饭了,先歇会儿,把那个案子接着讲下去吧。” 高涛拿起勺子,开始往一个小碗里盛汤,同时继续说着:“我那时候也不管陆家那几个人到底是紧张还是高兴,只想要把陆妍尽快带回警局去审问,同时还要好好听一听这盘磁带里的内容,我就对陆妍说,人命案事关重大,你现在必须跟我去一次派出所,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只要你不是凶手,那我再送你回家,或者送你去学校上课。她说好的,然后就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行李箱,我以为里面还有什么重要的证物,却不料陆妍开始整理她的衣物,接着又把很多书塞了进去,竟然是要离家出走的样子,而她的几个家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没有说过一个字。她整理好行李箱之后,走过来小声对我说,希望我保护她出门,这个家,她不会再回来了。” “行了,我知道了,这个凶手就是他们家里的某一个人!陆妍害怕点出了这个人之后,会被家里人责骂甚至挨打,所以不得不离家出走!”王斌立刻就下了定论,高俊阳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高涛喝了一口汤,把碗放下后继续说:“陆妍跟着我出去的时候,她的家人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表情都是慌张地不得了,而陆妍没有理睬他们,只是走到了楼梯口的拐角处,盯着她一直不吭声的弟弟。她弟弟是个小胖子,比陆妍小一两岁的样子,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陆妍,接着陆妍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做了个手枪的姿势,对着她弟弟的胸口假装开了一枪,她的弟弟立刻就脸色刷白,后退两步靠在了墙上,而她的爷爷居然当场就晕了过去,后来我才知道,这老头高血压突然发作,被送到医院去了。” 说到这里,高涛停顿了一下:“你们应该能猜出,谁是凶手了吧?” 高俊阳点点头,王斌则是眉毛一扬:“凶手就是陆妍的弟弟,昨晚推马洁下河的人就是他,爷爷害怕孙子会出事,想要保护孙子,所以刚才才会叫警察尽快把陆妍抓走,让陆妍来替孙子顶罪,而他又被陆妍这个枪毙的动作一吓,当场就病发了。” “你说的没错,凶手就是陆妍的弟弟陆小江。后来我叫人看着陆家的其他人,先把陆妍带到了青石镇派出所,到了那里,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我,而我又听了那盘磁带后,才算是明白了其中的经过。原来昨天晚上,在陆妍和马洁放学回家的路上,正好在武家河的桥上碰到了陆小江,陆小江问陆妍要钱去打游戏机,陆妍不给,陆小江就骂她,马洁在旁边听的火大,和陆小江吵了起来,结果陆小江就顺手把马洁推下了河。陆妍说她不会游泳,所以那时候没法去救人,她想要打电话报警,陆小江还把她的手机扔进了河里,不让她报警。回到家里后,一家子的人不但没有责怪陆小江,也没有想着报警,反而还都逼着陆妍,要她替弟弟顶罪,说如果警察找上门来了,她就必须承认,马洁是她推下河的。” 高俊阳的脸上满是愤怒:“逼着女儿去冒名顶罪,这么过分的事情,他们也做得出来!那陆妍她肯做这种事吗?” “陆妍当然不肯了,结果她狠狠地挨了一顿打,接着又被关进了房间里,全家人继续硬逼着她去顶缸,几乎折磨了她一整夜,她走投无路,才在今天早上的时候,故意假装同意替弟弟顶罪,让她的家人稍微放松警惕之后,又偷偷录音,套他们的话,留下了那盘磁带作为证据。” 高俊阳问道:“叔叔,那盘磁带里到底说了些啥?” 高涛说:“这磁带里有两句对话,我记得很清楚,陆妍当时说,‘小江,我现在答应替你顶罪,但是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把马洁推下河?’陆小江说,‘你管我为什么把她推下去,她居然敢骂我,淹不死她个小贱人。’陆妍又问他,‘你把马洁推下河后,就没有觉得难过和后悔吗?’陆小江说,‘我和她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难过,而且有你替我顶罪,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你居然连这种问题都问得出,你读书读傻了吧?’你们看看,像这种混蛋东西,一大家子人居然还都要护着他!” 高俊阳冷冷地说:“真是有够混蛋的,不过有这盘磁带在手,陆小江死定了。” “死不了的,陆小江应该没满十八岁,还没到被判死刑的年纪,估计坐个几年牢之后,就会被放出来了,”王斌哼了一声,“但是这种人渣,死了要比活着好!” 高涛叹了口气:“现在陆妍算是洗脱嫌疑了,不过那个家,她是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确实够惨的,”王斌听得唏嘘不已,“这就是你说的背后的故事吧,这个小女孩儿真是......想不离家出走也不行了。” “是的,这桩命案其实没啥好说的,简单得很。而陆小江这小子,我也找人打听过了,他今年读初二,已经留过两次级了,仗着自己家里开了个肉联厂,口袋里有些钱,再加上父母和爷爷奶奶的宠爱,从小就不学好,到处打架惹事生非,这镇上的人提起他的名字,都是直摇头,说他是个祸害。而陆妍却和她弟弟完全相反,听别人说,陆家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严重,陆妍从小就不被家里喜欢,经常挨骂挨打受虐待,日子过得很苦,昨晚陆小江闯祸后,她还被家里人硬逼着去顶缸,不肯的话就要挨打。不过她自己挺争气的,学习成绩一直是青石镇高中的第一名,隔壁邻居也说了,要不是她的成绩好,家里早就逼着她辍学了。” 高俊阳轻轻摇了摇头:“这小女孩儿真的挺惨的,后来那个陆小江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抓起来?” 高涛说:“当然抓起来了,怎么可能放过他!我听了那盘磁带后,立刻就都明白了,为什么当时陆家一家老小,全都是那副紧张加害怕的表情了,因为他们是担心陆妍不肯顶缸,给陆小江带来牢狱之灾。我又派人去陆家,把陆小江和他父母都带过来,陆妍这时候问我,她是不是可以去上课了?我说虽然有那盘磁带在,但现在你还不能走,必须等你的家人来了以后,对案情有了更近一步的落实才可以。她说好的,那我就等他们来吧,接着她从书包里拿出课本,一个人站在墙边,开始小声地读起英文来了。” “哈哈哈,这女孩子这么有性格,”王斌听得直乐,“居然敢在派出所里上早读课,心也太大了吧。” “是啊,旁边的几个民警都看傻了,我就对那几个民警说,别去管她了,随她去吧。然后我给了陆妍两个馒头,她也不客气,拿起来就啃,看样子确实是饿了。而这时候我接到消息,马洁的尸体已经在武家河里找到了,陆妍在旁边也听到了对讲机里的声音,她这才放下书,脸对着窗外,应该是不愿意让我们看到她哭的样子。” 高涛把一碗汤咕嘟咕嘟喝完后,抹了把嘴,接着又开始盛第三碗饭,同时说道:“没过多久,陆妍的父母和陆小江被带到了派出所,他们一进门就指着陆妍大骂,说是陆妍把马洁推下河的,现在居然还有脸诬陷自己的弟弟,接着还要动手打她,幸亏旁边有两个民警拉住了他们。” “这也太过分了!”高俊阳皱着眉头小声嘀咕。 “你们想想,居然敢在派出所里动手打女儿,这到底是该说他们胆大,还是该说他们无知?我马上就吼了一句,全都给我靠墙站好!那三个人只能靠墙站着,陆妍也主动走到了墙边站着,离她的家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接着我就放了那盘磁带,放完之后,那三个人就彻底懵了。” 王斌的嘴角微微一扬:“这真的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高涛却说:“别急,还没完呢,过了大概半分钟,陆妍的妈妈突然对我说,‘警察同志,这个死丫头骗我们家里的厂子,说只要把厂子的一半给她,她就肯替我儿子顶罪,她还骗她爸爸写下了字条!’我就问陆妍,有这事吗?陆妍的声音非常平静,她说,‘警官,我是说过如果要我替弟弟坐牢,爸爸就必须把这个厂子给我一半,虽然他也已经写下了字据,但是在昨晚,弟弟把马洁推下河的那一瞬间,这厂子就已经倒了’。她爸马上在一旁大叫,说厂子不可能会倒。接下来陆妍却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大堆,这段话还是很精彩的,让我再吃碗饭,然后再和你们说。” 王斌和高俊阳已经完全被这个故事勾起了兴致,等高涛吃完第三碗饭,王斌又给他倒了一杯茶:“快继续说下去。” 高涛喝了口茶,用纸巾擦擦嘴后继续说道:“陆妍听到她爸爸说厂子不会倒,马上就接着说,‘爸爸,你儿子杀了人,你必须要赔给马家一大笔钱,而这笔钱绝对不会少于50万,但是现在家里的钱,早就全都投入了厂子的运作里,这赔给马家的50万,我觉得你只能靠把厂子卖了才能筹集到,因为现在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没有人会借钱给你。但是即使你要卖掉它,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肉联厂这几年的经营非常不好,一直在苦苦支撑,而且这厂子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只是单纯的肉类加工而已,值钱的也就只有几台机器设备流水线,再加上一些库存的货物,估计总共也就值个300万左右,但是你急于出手卖掉它,买家肯定会乘机压价,最终你可能200万就卖出去了。’” 王斌嗯了一声:“分析地有点道理,后来呢?” “陆妍又说,‘可是爸爸你别忘了,你还欠银行的贷款,欠发货方的款项,加起来有大概80万,以及年底前必须要付的土地租金,再加上赔给马家的至少50万,还有其他的零碎欠款,比如水电等等,最后即使卖掉了这个厂,把该赔的钱和所有欠款全部付清,余下的钱,可能只有四五十万了,而我只要拿走这其中的一半,也就是二十万,作为我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并不算过分吧?’” “确实不过分,”王斌微微点头。 “陆妍她爸立刻就张大了嘴,愣了老半天,然后问她,你怎么知道地这么清楚?陆妍说,‘前天晚上家里停电,我就去你的办公室做作业,当时你的财务报表,还有一些催款单都放在办公桌上,我全部都看过了。另外,你别指望这厂子的买家会替你扛下债务,他们要的只是机器设备和厂里的存货而已,这个厂根本就没什么发展前景,如果你硬要别人扛下债务,那么这个厂子你根本就卖不出去,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你最后反而会以更低的价格卖掉。我能提醒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而我的要求不算高,我只要二十万,如果你不给,我就会去法院告你,到时候我们拭目以待,看看法院会怎么判吧。’” 看到王斌和高俊阳都在思索着,高涛喝了口茶,继续往下说:“陆妍她爸已经无言以对了,只能张嘴想要再骂她,陆妍却立刻提高了声音,‘有时间在这里和我吵,不如多和你儿子聊聊吧,下次再见到他,就会是在法庭上了。还有,今天早上如果我不提出要这个厂子的一半,怎么能让你们以为我真的愿意替弟弟顶罪?怎么能让你们对我放松警惕,我怎么才能有机会录你们的音,套你们的话?如果我不布下这个局,说不定我现在已经被你们打得进了医院,最后可能不得不屈打成招,替你儿子去坐牢!’陆妍说完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应该就是她爸写的那张字据,三两下撕得粉碎后,她说,‘还以为我真的图你的厂子?这破厂留给你的好儿子吧!你的宝贝儿子这次坐牢坐定了!青石镇陆家,从今天起也将彻底玩完!’” ------------ 第三章:离家出走3 听到了这里,高俊阳连声赞叹:“这女孩儿真厉害,先是布了个局,假装愿意替弟弟顶罪,同时提出要这厂子的一半,使得父母家人以为她真的是要钱,就对她放松了警惕,接着就是偷偷录音,套他们的话,尤其是套她弟弟的那两句话尤为关键,最后还能把这个厂子的前景分析地如此透彻,真是了不起!” 王斌却问:“陆妍她是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录音的?她和她爸之间的对话,应该不在这盘磁带里吧?” 高涛说:“后来我问过陆妍关于这盘磁带的事情,她告诉我,录音机一直在她的写字台抽屉里,她爸写完那张字条,把笔还给她的时候,她把笔放回写字台抽屉里,在那时偷偷按下了录音键。而此时她的家人却都以为,她已经拿到了厂子的一半,同意去替陆小江顶罪了,所以才会放松了警惕,被她套了话。” 王斌笑着点点头:“原来如此,这小女孩儿不错,虽然这个局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在她这样的年纪,又在如此危急的时候,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确实是不容易。” 高涛说:“当时我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问陆小江,对于马洁的死,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话没有,这小子只是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哭,接着他就被押上警车,带回到分局先去关起来了。而那夫妻俩当时也为儿子掉了几滴眼泪,然后一转头,却又开始大骂自己的女儿,说陆小江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陆妍这个扫把星害的,言下之意,就还是在怪她不肯替儿子顶罪坐牢。麻痹的,这种人怎么有资格为人父母?我当时真的差点没忍住,直接想大耳光扇上去。” 王斌哈哈笑着:“老高,这种人是该揍,但你是警察,能不动手最好别动手,不过万一你动手了,也不用担心,我来做你的辩护律师。” “算了,你王大律师的出庭费那么高,我可请不起,”高涛和老朋友开了个玩笑,接着又说:“那对王八蛋夫妻走了以后,陆妍说她要去一次马家,在马洁的灵位前给她磕个头。我见这小女孩儿挺有心的,又怕她去了马家之后,对方的人情绪激动,会对她动手,就陪她一起去了马家,结果我们在那里还遇到了刘副区长。” “哦?刘副区长来了?当时是什么情况,你再说说,”王斌继续追问,“我听说刘副区长喜欢肚子里做文章,他没为难你们吧?” “呵呵,那倒没有。我和陆妍到了马家,还没进门之前,陆妍对我说,过会儿不论马家的人对她做了什么,甚至动手打她,我都不要阻止他们,因为这是她最后一次为陆家办事了,我当时也答应她了。进了屋里后,陆妍刚说出自己的名字和,马家几个老太太就冲了上来,对她又抓又打,我立刻就光火了,想要叫那群女人住手的时候,陆妍却倒在地上,对我喊了一声,高叔叔不要。” “她居然不肯点破你是警察的身份,够硬气!”王斌赞了一句。 “但是当我看到陆妍被一群女人围着打,头上都被打得流血了,我还是忍不住了,想要冲上去的时候,刘副区长推门进来了,他倒是挺不错的,先叫那群老太太住手,又把陆妍扶起来,然后问其他人,为什么要动手打小女孩儿。有人就说是陆妍的弟弟把马洁推下河的,刘副区长指着那人骂道,是她弟弟推马洁下河的,又不是她动的手,你们打人还有理了?后来他看到我站在旁边,就问我是谁,我说我是七弦区公安局刑警队高涛,刘副区长就板着脸质问我,刚才为什么不阻止他们,陆妍马上捂着额头上的伤口说,她在来马家之前,就已经和我说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我出手帮她,要刘副区长不要责怪我。” 高俊阳说:“这女孩子真的是不错。” “后来陆妍就一边头上流着血,一边走到马洁的灵位前,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接着她又对刘副区长鞠躬道谢,然后才离开了马家。我就开车送她去镇上的医院看伤,到了那里,检查下来问题不大,就是额角被打破了一个口子。这女孩子还挺坚强的,医生在给伤口消毒的时候,她硬挺着一声不吭,然后额角被贴了块纱布上去,看上去怪模怪样的,她却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又问她,你身上应该还有别的伤,要不要一起看看?她说身上这种皮肉伤,从小到大不知道受过多少次了,根本就不碍事,现在她必须马上赶去学校。” 高俊阳忍不住插嘴:“叔叔,她......你就没问她晚上住哪里吗?她已经没法回家了。” “我当然知道陆妍现在是无家可归,其实我在送她去医院的路上,就问过她晚上准备怎么办,能不能住学校里?她说学校里没有学生宿舍,学生们都是走读不住校的,我又问她是不是可以住到某个亲戚家里,她说在这种时候,没有一家亲戚会愿意收留她的,最后她反过来安慰我说,没事的,不用为她担心,只要有个檐儿的地方,就可以想办法过夜。我听她这样说,真的是很佩服她,都不忍心继续问她,你口袋里没钱的话,准备怎么填饱肚子?后来她在医院里看伤的时候,我抽空给我老婆打了个电话,把陆妍的情况讲了一下,我老婆二话没说,就要我晚上把陆妍带回来,让她住我家里。” “叔叔,我替陆妍谢谢你,这女孩子真的是......怎么说呢,我非常佩服她,但也同情她。”高俊阳轻声感叹,王斌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后来我和陆妍说了,让她晚上住我家去,她开始不肯,看她的样子我就知道,她是怕给别人添麻烦。我就解释说我是警察,我老婆是交通厅的设计师,都不是坏人,而且我们家里又没有孩子,你住过去没有关系的,她这才同意了,不停地谢谢我收留她,然后她去学校上课了,我就带着她的那个行李箱回来了。” 王斌摸了摸下巴,感慨地说:“老高你确实是性情中人,如果你不收留这个小女孩儿,我都想收留她了呀。” “陆妍那么好的孩子,我当然要尽力帮她了,如果我老婆知道我不收留她,还不骂死我?”高涛接着又对高俊阳说:“陆妍现在应该在学校里上课,我本来是想叫你下班后,去接她来我家的,既然你晚上有应酬,我就再跑一次青石镇,亲自去接她吧,不过我这下班时间嘛,却是没个准儿的,万一又到了很晚......” 旁边的王斌表面上不说话,脑子里却早就疯狂地转动了起来。 这个叫陆妍的女孩子性格如此要强,又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很有可能会咽不下这口气,最终决定起诉她的父母家人,到时候法院如果真的受理了,自己的事务所又能接下这个案子的话,虽然不会带来多少收益,但绝对会是一场挑战,毕竟自己的事务所大多数接的案子,都是涉及金钱与合同纠纷的企业案子,这种不涉及房产、遗产甚至第三者,单单只涉及家庭伦理的案子,可真的是很少有机会能遇到的,而且这样的案子如果真的开庭了,社会上的关注度也一定会很高的。 他马上就理清了思路,对高涛说:“这样吧,老高,下午我和俊阳还要去办点事儿,等我们完事后,就去青石镇高中接陆妍放学,今天俊阳第一次当主辩就赢了庭审,大家要给他庆功,晚上那个女孩子如果愿意的话,我就带她一起去吃饭吧。” 高涛立刻明白了,老王这是看上陆妍背后的案子了,就说道:“人家小女孩儿刚刚离家出走,心里肯定不好受,陪你们这群大老爷们儿喝酒去干什么呢?” 王斌却不愿意放弃:“如果她不肯的话,我让司机直接送她去你家,她要是愿意,就跟我们走,晚饭后俊阳会送她回去,怎么样?” 高涛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午饭结束后,高涛回警局去了,王斌带着高俊阳和另外两个案子的当事人见了面,而在下午同当事人约谈的时候,高俊阳始终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心不在焉。 办完事后,已经下午四点多了,王斌叫随行的司机开车去青石镇高中,接陆妍放学。在路上,王斌笑着问:“俊阳啊,我看你下午一直在走神,是不是在想那个陆妍?” “是的,老师,”高俊阳脸一红,“抱歉,下午确实不够专心。” “没事的,可以理解,因为我也对那个小女孩很好奇,”王斌拍拍高俊阳的肩膀,“你叔叔婶婶收留了陆妍,你这是又有了个妹妹啊......如果你们家小光还在,估计也和陆妍差不多大了。” “是啊,小光去世已经有十多年了......”高俊阳看着窗外,喃喃自语。 到了青石镇高中,王斌和高俊阳的车停在了校门口的马路斜对面,等着陆妍出来。 过了半个小时,校内的学生已经走了一大半了,终于有一个额头上贴着纱布的女孩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相貌很清秀,一双大眼睛非常漂亮,可是身材比较纤瘦,厚重的冬季校服穿在身上,有些空落落的感觉,而从她略带倦容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高俊阳指着那个女孩儿:“应该是她。” 高涛说过,陆妍很好辨认的,偏瘦的中等个子,短发,大眼睛,额角贴着一块纱布的就是她了。 司机缓缓把车开了过去。 此时的陆妍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她看了看周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接着一丝失望从脸上掠过,她低头思考了片刻,再次抬起头,看了一眼微黑的天空,正准备迈步离开的时候,一辆凯迪拉克在她前面停了下来,一个西装笔挺皮鞋锃亮,满脸英气的年轻男人下车后,朝她走了过来。 这是高俊阳第一次见到陆妍。 ------------ 第四章:初遇 陆妍给高俊阳的第一印象,就是两个字:孤冷。 互相对视了几秒钟后,高俊阳微笑着说:“你就是陆妍吧,我叫高俊阳,是高涛高警官的侄子,他叫我来接你,”见陆妍不说话,他掏出手机:“我给高警官打个电话,你来和他说,就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了。” “不用打了,我信你,高律师,”陆妍轻轻推开了递过来的手机,她的声音很好听,却又带着丝丝清冷。 “你怎么知道我是律师?是我叔叔和你说的?”高俊阳有点好奇。 “高警官没有和我说过,但你的穿着打扮,你的气质,还有说话的语气,明显就是个律师。” “哦?那他为什么就不能是个公务员呢?”坐在车子后排座位的王斌摇下车窗,饶有兴趣地问她。 陆妍的嘴角微微一勾:“你见过公务员下班后,还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吗?而且公务员一般都肚子比较大。” “哈哈,有点意思,”王斌笑着对她招招手,“上车吧,坐我旁边。” 陆妍拉开车门,坐在了后排王斌的身边,高俊阳在副驾驶位置上回头说道:“陆妍,这位是我的老师王斌。” “王老师您好,”陆妍先和王斌打招呼,又对高俊阳说:“俊阳大哥,你的名字起的真好,高大英俊阳光。” 一车的人包括司机,都乐了。 高俊阳笑着问她:“我们事务所晚上要去聚餐,你有兴趣的话,可以一起来,我们都想问问你昨晚那个案子的情况,如果你没兴趣,我现在也可以直接送你去我叔叔家,你自己决定。” “我跟你们去,”陆妍马上就答应了,她对律师这个职业很感兴趣,而古琴大学法律系,也是她的高考目标之一,今晚能和一群律师在一起吃饭,听听他们聊天的话题内容,正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王斌此时也对陆妍充满了好奇,今天中午的时候,高涛已经详细说了昨晚发生在青石镇的那起命案,案子很普通,警方几乎没费什么力就破案了,现在只要等着受害者的家人向法院提起诉讼就行了。可是在这桩案子里,陆家的这个小女孩儿陆妍,她在这期间所做的事情和所说的话,却引起了王斌小小的兴趣。 但现在见到陆妍淡定地很,没有半分被家庭抛弃后的难过和伤心,王斌就忍不住想问她,刚要张嘴,又觉得这事儿有点难以启齿,只能临时换个问题:“你头上的伤,不要紧吧?” “小事儿,”陆妍一把扯下了纱布,塞进了口袋里,伤口的血丝依稀可见。 “你今天怎么放学那么晚?” 陆妍一脸的淡然:“出了点小事,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去了。” “是什么事,能说说吗?” “前几天的月考,有个人在考英语的时候,偷偷抄我的试卷,今天分数出来了,我满分,但是她只有三十分,她放学后就要和我吵架,我不理她,但还是被班主任看到了,然后我们俩就被带到办公室问话去了。” 高俊阳有点不信:“英语基本上都是选择题,抄起来很容易啊,你是满分的考卷,她居然会抄成三十分?” “开始的时候,我都是ABCD乱填的,她就偷偷瞄着我的试卷,我填啥她也填啥,等她抄完后,她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了,然后我就把答案改回了正确的......想抄我的试卷,哪有那么容易的。” 王斌乐不可支:“哈哈哈,你也真够坏的,那到了办公室后,你怎么和老师说的?” 一抹调皮的笑容浮在了陆妍的嘴角:“我就说我压根不知道有人在抄我的试卷,而且能把满分抄成三十分,她也算是个人才,然后我就出来了,她留下来写检查。” 王斌现在对陆妍是越来越有兴趣了,他刚才憋着没问的那个问题,此时真的就要脱口而出了,陆妍却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主动开口了:“王老师,我的事情您应该知道一些吧,被家里人逼着替弟弟去顶罪坐牢,这事情换了谁,都不会好受的,但是我从小到大,就没有感受到过半分家的味道,现在离开了那里,对我来说并不是坏事,因为那里已经糟糕到了极点,我实在是想不出还能有比那里更让我难以接受的地方。只不过现在我还没工作赚钱,未来的几年对我来说,确实会比较艰苦,但我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熬过去,只要等到我大学毕业后,那就必定会是柳暗花明。” 高俊阳眨着眼睛,回过头看陆妍,王斌也看着她,陆妍却微微一笑:“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你们怎么这样看我?” 王斌慢慢对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陆妍又说:“我这些年的经历,虽然不是那么愉快,但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只能靠我自己,谁都帮不了我。” 高俊阳问她:“可是你住到我叔叔家里,他不就是在帮你吗?” “俊阳大哥,你说的没错,”陆妍一脸的严肃,“我欠下的人情,以后会十倍还回去,而别人欠我的,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这女孩子的性格......有点偏激啊,高俊阳心里暗想,但很快就释然了,陆妍从小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受过的委屈和辛酸肯定是数不胜数,养成这种恩怨分明的性格也属正常,但他同时又对陆妍产生了一种隐隐的欣赏,他觉得像陆妍这样的性格,比同龄的那些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儿,真的要强太多太多了。 凯迪拉克在市中心的古合日料店门口停了下来,陆妍跟着王斌和高俊阳一起上楼。 这是市里最好的日料店,陆妍也只是听说过,从没有来过。 店里的装修全部是按照日式风格来设计的,一条长长的走道,松软的地毯,穿着和服的服务员,走道两边都是大小不一的包房,一路走过去,不时能听到木质拉门里,传出的阵阵说笑声。 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大包房,门口摆放着十几双各式各样的鞋子,陆妍换上拖鞋,跟在王斌身后,推门走了进去。 包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十三四个人都穿着衬衫,或跪或坐在一条由几张矮桌拼凑成的长桌前,桌上还没有菜,很明显是在等着王斌和高俊阳来了之后再点菜。 此时满屋子的人都没有发声,他们正看着电视里的晚间新闻,都没注意到从另一侧门口进来的三个人。 电视里现在放的正是昨晚青石镇的那起案子,马洁的妈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声泪俱下:“我的女儿才十八岁啊,就这样被推下河给淹死了,凶手居然是个比我女儿年纪还小的......” 陆妍咬着嘴唇,别过了头,她不想再看下去了。 但屏幕上的那位记者却依旧在滔滔不绝着:“而据我们了解到,犯罪嫌疑人今年只有十六岁,他的家人为了保护这个所谓家里唯一的男丁,还曾逼着犯罪嫌疑人的姐姐为其顶罪,此事已经在青石镇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由此可见,我们社会的精神文明建设,依旧是任重而道远。以上是古琴电视台,XXX为您做的报道。” “真是畜生啊,儿子杀了人,居然叫女儿顶罪。” “最终说到底,还是重男轻女这个思想在作怪,可怜了这个女孩子。” 众人讨论了几句,才发现王斌和高俊阳来了,纷纷站起来和他们打招呼。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陆妍,”王斌把站在他身后的陆妍轻轻拉了过来,“她就是刚才新闻里说到的,那个被逼着替弟弟顶罪的女孩子。” “啊?”一阵惊愕的声音响起,充斥着整个包间。 陆妍对众人微微一躬:“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大家好,我是不速之客,打扰你们了。” “俊阳以前给陆妍做过家教,今天就带她过来一起吃饭,”王斌很知趣地没有说陆妍会被别人收留,因为他早就发现了,这个小女孩儿自尊心极强,就不忍心扫她的面子。 “陆妍,坐吧,不用拘束,”王斌让陆妍坐在了自己身边。 很快就开始上菜了,当然还少不了酒。 酒菜上齐后,大家端起酒杯,为高俊阳今天完美的庭辩干杯庆祝,陆妍也端着一杯果汁,和大家一起碰了杯。 接着众人就聊开了,由于在坐的几乎都是职业律师,讨论的话题也离不开各种案件,而昨晚青石镇的那个案子,自然是大家聊天的焦点话题。 “陆妍,昨晚的那起刑事案件,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能不能说说你家里的事情?我是指,你的家人教唆你顶缸这件事,可以说说吗?”王斌微笑着问陆妍,他相信陆妍会说的,如果她不肯说的话,那她压根就不会跟着自己,来参加这个与她八杆子打不到的宴会。 陆妍也没有矫情,整理了一下思路后,开始慢慢叙述起了事情的经过:“昨晚八点,在学校上完晚自习后,我和同班同学马洁一起结伴回家,在武家河桥上,遇到了我的弟弟陆小江......马洁落水后,陆小江没有去救马洁,也不让我报警,他就拼命拽着我一起跑回家,回到家后......” 她说得非常详细,几乎复述了当时每一句对话里的每一个字。 周围的所有人都听得很认真,没有任何人打断她,因为大家都知道,王斌是不会平白无故带这个小女孩儿来吃饭的,而现在她所说的这些事,就是她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了。 等陆妍说完后,众人的想法各异,但有一点是完全相同的,大家都觉得这个女孩子真的很不错,口齿清晰语言逻辑缜密,而且她在今天早上所做的一系列事情,还有当时说的每一句话,都堪称精彩完美。 王斌总觉得陆妍漏说了些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只能把这个小小的困惑先抛到一边,问道:“陆妍,我现在问你,你想要起诉你的家人吗?” “想!”陆妍用力点了点头,“他们这么对我,我当然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只是我还不是很清楚,该起诉他们些什么,我是应该要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呢?还是该起诉他们,强逼着我为弟弟顶缸?” 王斌喝了口酒,笑着说:“这里的哥哥姐姐们都是律师,可以让他们来给你解答,”接着他又扫了一眼满桌的人:“来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 第五章:舌战 一群律师交头接耳地小声讨论了片刻,就有人说道:“我觉得这个起诉很难,陆妍你想要学费和生活费是吗?做父母的确实有责任和义务给你,但现在他们还没有拖欠你的学费和生活费,只有拖欠了,你才能起诉他们。而且拖欠了多久,拖欠了多少,才够得上起诉的标准,在法律上也没有明确说法。” 陆妍马上问:“那么,那个逼我顶罪......应该是教唆罪吧,这个行不行呢?” 高俊阳说:“刑法第二十九条规定,教唆他人犯罪的,应当按照他在共同犯罪中所起的作用进行处罚。如果被教唆的人没有犯被教唆的罪,那么对于教唆犯,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但你的家人没有教唆你犯罪,只是逼着你顶罪,而且你最终也没有替你弟弟顶罪,真的要以教唆罪起诉他们的话,就算你有那盘磁带在手,我觉得你败诉的可能性还是不小。” 一个梳着中分头,大约三十岁的年轻男律师接话:“俊阳说的没错,这句被教唆的人没有犯被教唆的罪是关键,陆妍犯了什么罪?她在父母的唆使下,把那个女同学推下河了?根本就没有!教唆罪现在完全没法成立,他们这只能算是教唆未遂,而教唆未遂外面可是多了去了,根本就没法起诉,我觉得吧,最多也就只能起诉他们对陆妍实施家暴。” 马上有人反驳:“杨东,起诉家暴要有证据,医院的伤检证明呢?被虐待殴打后的照片呢?因为父母打了你几个耳光,就要起诉他们?那在我们小的时候,谁没挨过父母的揍?” 在一片笑声中,又有人说:“小妹妹,如果你真的替弟弟顶罪的话,那你就犯了包庇罪。” 陆妍立刻就愣住了,过了老半天才说:“我被逼着顶罪坐牢,反而还是包庇罪?” “是的,同时还有伪证罪,”王斌看出了陆妍的惊愕,为她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块牛肉:“先吃点东西吧。” “可我是被他们硬逼的呀!”陆妍几乎叫了起来。 王斌放下筷子,严肃地说:“但真到了那时候,你就是一个胁从犯,因为最终替你弟弟坐牢的是你,不管你是被逼的,还是心甘情愿的,你都逃不了被法律制裁的下场。” “那我的父母和家人呢?”陆妍呼哧呼哧喘着气,不管不顾地继续追问:“他们就没有罪了吗?” “他们也有罪,但是说句难听话......其实这也不能叫难听话,就直接点说吧,你能举出证据,证明你是受他们逼迫的吗?”王斌的眼睛里闪着精光,右手食指轻轻扣着桌面,仿佛现在不是在饭桌上,而是在最令他情绪亢奋的法庭上:“把证据拿出来,不要口头上说的那种,人证或者物证,你能拿出哪个?” 高俊阳又小声补充:“如果你拿不出有力的证据,那你的家人完全可以撒谎并全盘否认掉,而且最后还不排除,他们再反过来告你诬陷的可能。” “测谎仪,不是还有测谎仪吗,这个总可以证明他们是说谎了吧!”陆妍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汗珠。 “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安迪巴勒莫教授说过,之所以会使用测谎仪,并不是因为它有效,而是别人认为它有效,明白我的意思吗?”高俊阳说完后,有点于心不忍地看着陆妍,他突然想结束现在的这个话题了,陆妍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和家里完全闹翻离家出走,现在想要再起诉她的父母,却发现根本无处可以发力。 “陆妍,你要用测谎仪是吧?我来告诉你,对于心理素质极好的人来说,测谎仪根本就是小儿科,让我吃片镇定剂,说不定我也能通过测谎仪,”刚才那个杨东,又开始了滔滔不绝,脸上还带着些许的不屑:“给你举个例子吧,在1979年,因未能通过测谎机的测试,而被误判谋杀的美国俄亥俄州的弗洛伊德菲尔,在两年半的牢狱生涯中,成为了研究测谎仪漏洞的专家,并开始教导其他犯人如何通过测谎仪测试。只要15分钟的指导,27人中有23人都可以通过。测谎仪?嘿嘿,就算使用了测谎仪,也不是百分之百可靠的,目前测谎仪的测试结果,还不能作为法庭上的证据使用,只能作为公安机关进一步侦查的一种手段。” “不会的,不可能是这样,”陆妍瞪着大眼睛,声音微微地颤抖着:“照你们的意思,就真的没有办法制裁他们了吗?” “目前来看,你没有任何可以起诉他们的地方,除非他们一直不给你学费和生活费,真到了那时候,你倒是可以去告他们,但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就为了一点钱?真的拿到了二十万块,你就满意了?”杨东不愧是打击别人自信心的高手,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让陆妍彻底低下了头,然后他又指着高俊阳:“真没钱的话,找你的俊阳哥呀,他今天刚刚赢下了一个大CASE,这次的奖金提成可是多得很,是不是啊,俊阳?” 周围笑声一片。 “对不起,我先走了,”陆妍背起书包离开了座位,她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打扰你们吃饭了,你们请继续吧。” “等等,我送你回去,”高俊阳跟着站了起来,又对王斌小声说道:“老师,她的情绪有点不对劲,我送她去我叔叔家,不好意思,我先告辞。” 王斌点点头:“你去送送她吧,劝她想开点,别钻牛角尖。” 杨东看到高俊阳追着陆妍出去了,故作一脸严肃地摇头感叹:“唉,这女孩子,心理素质不行啊。” “就你小子怪话多,”王斌骂了杨东一句,“人家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怎么能和你比,你像她这年纪的时候,说不定还不如她!” 杨东嬉笑着端起酒杯:“王老师别生气,我敬您一杯。” 在餐馆门口,高俊阳追上了陆妍:“等一下,陆妍,你为什么突然走了?” “你们太可怕了,”陆妍回过头,她的眼中竟是一片血红。 高俊阳轻叹一口气:“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很多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法律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是保护自己的武器,对于你们这群律师来说,却是凶器!” “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可以自卫的武器,也不会使用什么凶器,”陆妍咬牙切齿地冷哼一声,“但是,我宁愿自己成为一件冰冷的凶器!” “你不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因为你不是我,不会明白我的想法,你没有尝过被家人抛弃的滋味......”一股难言的心酸涌上了陆妍的心头,她突然就有了想哭的冲动:“其实我对于他们来说,早就是一个失踪人口了,只不过到了今天,才正式宣告死亡而已。” “陆妍,别这样,你年纪还小,何必那么悲观厌世?” “悲观厌世......你没有出生在我这样的家庭,自然不会理解什么叫走投无路!你有尝过被父母用绳子绑着,在雪地里冻了一整天的经历吗?就因为家里烧了肉,我忍不住偷吃了一块!你能想象到被棍子打到骨折,却没有人带你去医院的滋味,是怎么样的吗?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说到最后,陆妍几乎是在大吼着,她又撸起袖管,手腕上有一条条暗红的血印子:“这是昨晚被他们打的,就因为我不肯为弟弟顶罪!” 高俊阳微张着嘴,只觉得喉咙口有点发酸:“这些伤,绝对可以起诉他们对你家暴了......我先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我死不了的,”陆妍倔强地摇了摇头:“你继续去陪你的同事喝酒吧,不用管我了。” 高俊阳上前一步,耐心地解释:“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再回去喝酒?我刚才已经和老师说过了,我不陪他们了,现在我带你去医院。” “我说了,不用!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我!我最难过的日子,都是一个人熬过来的,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陆妍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一阵阵剧烈的悲凉反复冲击着她的胸腔,她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从今以后,我没有家了......” 泪水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从脸颊两侧滑落了下来,她咬紧了嘴唇,没有哭出声,任由眼泪流的满脸都是。 “陆妍,你还有家的,走吧,我送你去我叔叔那儿,”高俊阳掏出纸巾,温柔地给她擦去了眼泪:“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但如果你真的想哭的话,就没必要忍着......你不想去我叔叔家,就去我那里吧,也有空房间可以给你住的,反正我不能把你扔下不管。” “我才不去你家呢,你说不定会欺负我的,我还是去高警官那儿,”陆妍一把抓过纸巾,用力擦了几下,红着脸恨恨地看着高俊阳:“刚才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你不许笑话我!” “我不会笑话你,因为你的坚强,我能感觉到,”高俊阳的眼中闪烁着阵阵怜爱的光芒:“我以前也有个妹妹,她每次哭的时候,我都会抱着她哄她。” 陆妍警觉地后退一步:“别搞错了,我可不是你的妹妹,你......你这个有恋妹癖的怪律师!” 高俊阳也不生气,他解下自己的围巾,递给了陆妍:“这里风大,你戴着吧。” 陆妍的心里顿觉微微一暖,她的语气缓和了下来:“谢谢你,俊阳大哥,刚才我失态了,你别介意。” 高俊阳替她把围巾戴在脖子上:“没有关系的,我们走吧。” 一路上,陆妍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一言不发,高俊阳知道她现在心里不好受,也就没有打扰她,任由她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高涛家是住在一套老式公寓里,高俊阳带着陆妍进了一幢楼,坐电梯上了七楼。 拿出钥匙开门后,高俊阳喊了声婶婶,厨房里很快出来了一个中年妇女,她穿着居家服,戴着眼镜个子不高,高俊阳给陆妍介绍:“这是我的婶婶金小敏。” 陆妍马上鞠躬行礼:“婶婶好。” 金小敏笑着说:“你就是陆妍吧,你高叔叔把你的事情都和我说了,委屈你遭了这份罪,我们家也没别人,以后你就住这里吧,别客气,”然后她又瞪了高俊阳一眼,“带着一个小女孩儿,去和你们一群律师吃饭,亏你想的出来,你们这是要三堂会审还是要干嘛?厨房里还有一条鱼没下锅,现在你去烧!” “行行,我去我去,婶婶别生气!”高俊阳放下公文包,脱掉西装解下领带,钻进了厨房。 陆妍红着脸低着头,手足无措地站在客厅里:“婶婶对不起,很抱歉打扰你和高叔叔了。” “别这样说,我们家没有别人,除了我和你高叔叔,也就只有俊阳会过来。你跟我来,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都给你整理好了,”金小敏牵起陆妍的手,带她进了一间十几平米的屋子:“你俊阳哥以前在这屋里,住了好多年了,现在他做了律师,跟着老师打赢了几个大案子,赚了不少钱,就在去年自己买了套房子,搬出去住了,这屋子从现在起,就是你的了,你可别嫌弃。” “啊,不会嫌弃的,”陆妍打量着这间屋子,一张小床,一个写字台,一个衣橱,一把椅子,干干净净别无他物,正是她喜欢的简单布置,心里一阵感激,又对金小敏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婶婶,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哎呀,不用客气,这孩子真是的,来洗手吃饭吧。” “对了,您说俊阳哥......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他不回自己家吗?”陆妍好奇地问了一句。 “他的父母在他读高一的时候,就移民去美国了,俊阳最初跟着父母在美国读了半年书,就一个人回来了,他过不惯国外的生活。他回国之后,就一直住在我们家了,而我和你高叔叔又没有孩子,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如今他长大了,有出息了,就自己买了房子车子,搬出去住了。” “我听俊阳哥说,他还有个妹妹?” “是的,他的小妹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原来是这样呀,我知道了,”陆妍轻轻点了点头。 吃晚饭的时候,金小敏不停地给陆妍的碗里夹菜,但陆妍还是觉得有点拘束,不知道该和身边的两个人聊些什么,虽然她心里很感激有人能收留自己,可她也知道自己是寄人篱下,因此不敢多说话,三两口吃完了饭,就坐在桌子边,低着头发呆。 过了没多久,高涛回来了,他还带着陆妍的那个行李箱。 陆妍赶忙跑过去接过箱子:“高叔叔,真的谢谢你了。” “陆妍,吃过了吗?吃完就看书做作业去吧,”高涛进门后,就看出了陆妍在自己家里有点不自在,便让她进屋去学习。 “不好意思,那我去看书了,失陪......”陆妍给三人鞠了个躬,独自进屋去了。 高涛坐下后喝了口茶,对金小敏说道:“这女孩子挺可怜的,家里人不把她当人看,也没有亲戚敢收留她,学校里又没有宿舍,我就只能让她住我们家来了。” “你做的对,这女孩儿其实挺好的,就是刚来我们家,还有点怕生,”金小敏给高涛盛了一碗饭,在他身边坐下了:“现在俊阳不住这里了,但是陆妍又来了,这样也挺不错的,家里至少不会冷清。” 她又看着高俊阳,眼中充满了母亲对儿子的满满爱意:“她和你当初刚住进来的时候挺像的,也是个高中生,也同样有点怕生。” 高俊阳微笑不语,他的父母长期在国外,最近这些年他都住在叔叔婶婶家,他对叔叔婶婶的感情,甚至可以说已经超过了自己的父母。 高涛往嘴里大口扒饭,同时说道:“学校里的老师都说,陆妍的学习成绩非常好,一直是高三年级的第一名,绝对能考上重点大学,而且人也长得也漂漂亮亮的,不知道她家里人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了,反正就是不喜欢她,还要她替弟弟顶罪坐牢,真是群混账东西!” “确实过分......那她的家人会不会来这里找她麻烦?”金小敏有点担心。 “不会的,在她家人的眼里,只有她那个混蛋弟弟,现在陆妍身无分文,他们来找她干什么?再逼着她去顶罪坐牢?而且她住在我这儿,我是个警察,再给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来!” 金小敏听丈夫这么说,也就放下了心里的那份担忧。 高俊阳说:“婶婶,陆妍真的很可怜,刚才我看过她手腕上的伤,都是昨晚被打的,你这儿有止疼药或者别的药膏的话,就给她上点药吧,估计这样的伤,她身上还有不少......” 正说着,陆妍又从屋里出来了,手上拿着几张试卷和一本小册子:“叔叔婶婶,俊阳哥,不好意思,学校里月考成绩已经出来了,学生手册要家长签名,你们能不能......” 金小敏拿过陆妍递来的学生手册,还有几张试卷,看了几眼后就惊叹连连:“你的成绩居然......数理化全部满分,英语也满分,只有语文被扣了几分,你这......” 陆妍小声解释:“语文有作文,满分太难了,我下次会努力的。” 高俊阳也拿过她的试卷仔细看着,一边看一边啧啧赞叹:“哎呀,这些理科题目可是很有难度啊,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当年也不敢说一定能拿满分。” “你小子拿过几次满分了?每次都因为粗心,被扣掉几分才舒服,”高涛笑着骂了高俊阳一句,然后拿过笔,在学生手册上刷刷签了字,递给了陆妍:“不错不错,继续努力。” 陆妍双手接过后,说了声谢谢,刚准备进屋去,金小敏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把衣袖向上一拉,几条红映映的血痕在灯光下,显得分外刺眼。 ------------ 第六章:寄人篱下 “这还是人干的事情吗!”见到陆妍手臂上的血痕,金小敏惊叫一声:“来,跟婶婶进屋,我给你看看身上的伤。” “婶婶,不用了,”陆妍却微笑着缩回手,“都是小伤,我已经习惯了。” “这......挨打也能叫习惯了?不行,跟我进来,我给你上点药!”金小敏不由分说把陆妍拉进了屋。 高涛皱着眉头,对高俊阳说:“这完全够得上伤害罪或者虐待罪了。” 高俊阳却摇了摇头:“叔叔,以我猜,陆妍志不在此,只给她的家人判一个伤害罪,她不会满意的。” 高涛叹了口气:“确实,她受的委屈可是大了。” 过了好久,金小敏眼圈微红地出来了:“我给陆妍上了药,她身上的伤也不少,尤其是背上,一块青一块紫的,她的爹妈居然也下得了手,不怕遭报应么!偏偏这孩子,不但学习成绩好,人又那么坚强懂事......算了,不说了,反正我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周末我带她出去买几件衣服吧,我估计她从家里,也没带多少衣服过来。” “还要给她买个手机,她现在没有手机,”高俊阳在一旁插嘴,“这个就我来给她买吧。” 高涛呵呵笑着对侄子说:“听说你今天打赢了一个大案子,又要发不少奖金了吧,手机必须你来买,趁你现在还没有女朋友,让你好好出点血,不然等你找到了对象,钱都要花在女朋友身上了。” “叔叔别瞎说,我不会的,”高俊阳笑了笑,又轻声感叹:“我总觉得,陆妍和小光挺像的。” 高涛和金小敏都沉默了,他们都知道,高俊阳以前非常疼爱他的妹妹,但是他的妹妹在五岁的时候,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 “小光如果还活着,现在也会和陆妍差不多年纪,应该也读高三了吧,”高俊阳勉强笑了笑,淡淡的失落从他的脸上划过。 金小敏说:“陆妍那么可怜,俊阳你就好好待她,把她当成你自己的妹妹吧。” 高俊阳嗯了一声,又转头看了看那间小屋。 晚上,陆妍正在房间里做习题,金小敏敲门走了进来,给她端来了一杯牛奶:“陆妍,别看书太晚了,早点休息。” 陆妍赶忙站起来:“谢谢婶婶。” “坐吧,别客气,”金小敏看着她额角边的伤口,禁不住就是一阵心疼:“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不许那么见外,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谢谢婶婶和高叔叔,还有俊阳哥,谢谢你们收留我,你们对我的好,我一定铭记在心,”陆妍有点哽咽了。 “傻丫头,别说这种话,喝了这杯牛奶,再看会儿书,就早点睡吧。” “嗯,谢谢婶婶。” “怎么还说谢谢!” 陆妍红着脸笑了。 这如果是我的亲妈妈,那该有多好。 青石镇陆家。 陆国华正在楼下的客厅里喝酒,地上摆满了酒瓶。 “国华,别再喝了,你都从下午喝到现在了,”他的妻子吴靓嘶哑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不喝酒,我还能做什么?”陆国华抬头看着天花板,又拿起一瓶啤酒,咕嘟咕嘟往嘴里灌,酒水很快洒了他一身,他的眼中早已泛着泪花。 今天上午,夫妻俩顶着儿子被警察带走的心痛,从派出所里出来后,马上就直奔医院,去看望被救护车接走的父亲。父亲在陆妍被警察带走的时候,突然莫名其妙地昏倒,送到医院后经过抢救,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由于突发高血压,引起了脑中风,人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半边身子也不能动了,现在只能住在医院里,而母亲在父亲病倒之后伤心欲绝,加上孙子被警察抓走,哭了整整一个上午,现在她的血压同样有点高。 儿子陆小江被判刑已经成了定局,女儿陆妍离家出走,父亲中风卧床,在今天白天,肉联厂的催款电话,更是一个接着一个,陆国华和吴靓一天忙下来,早已几近于崩溃。 “都是那个死丫头害的,”吴靓抹着眼泪,恨恨地说道:“我们家都快完了,这死丫头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别去想她了,先想想家里该怎么办吧,”陆国华猛灌一口酒,声音里有说不出的苦楚:“还有马家的事情。” 马洁的父亲带着两名律师,在今天傍晚已经来过陆家了,明确提出这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就善罢甘休:“我们家已经请了律师来打这场官司,就算你们家陆小江没满十八岁,判不了死刑,也肯定会是最长的有期徒刑,不信你们等着瞧吧!不要想着用钱来消灾,这是不可能的!”马洁的父亲扔下了几句狠话,转身就走。 马家的人走后,陆国华就开始借酒消愁,但是越喝心里越愁,越喝脑子越乱,吴靓也是个没有什么主见的女人,现在见到丈夫这个样子,自己也只能坐在一旁,不停地抹眼泪。 陆国华终于不胜酒力,醉倒在了沙发上,很快开始打起了呼噜。 吴靓好不容易把他扶进了房间,回到楼下准备收拾一下饭桌上的残局,当她看到一地的酒瓶,还有满桌的残羹剩菜,一股无法忍受的烦躁突然扑面袭来,她抓起一个空酒瓶,往地上狠狠砸去。 酒瓶破裂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是如此的悦耳动听,碎玻璃渣飞溅在脸上的疼痛,却隐隐有种快感,她很快又砸碎了第二个酒瓶,正准备拿起第三个的时候,楼上传来了婆婆苍老的声音:“别吵了,安静点!” 这屋子里还有活人,不过已经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第二天一早,陆妍坐了大半个小时的公交车,从七弦区的高涛家,赶到了青石镇高中。 到了学校后,同学们突然就疏远了她,整整一个上午,没人和她说过一句话,但却都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 陆妍自然明白其中的原因,昨天白天的时候,同学们都在学校里上课,晚上回家后,肯定听家里人说了马洁的死讯,因此今天就主动回避着自己。 但陆妍却是一脸的无动于衷,人又不是我杀的,你们看着我是个什么意思,要看就看吧。 中午午休的时候,当陆妍把学生手册交给班主任侯老师的时候,侯老师刻意看了看家长签名这一栏,她当然知道陆妍家里发生的事情,也听说她已经离家出走了,就问她:“陆妍,这是谁签的字?” 陆妍毫不隐瞒:“我现在住在别人家里,这是他们家的大人签的。” 侯老师满心的好奇,居然有人会收留陆妍?然后又看着签名栏里,两个刚劲有力的字“高涛”,不禁又想,这肯定是个男人吧,陆妍居然......住到别的男人家里去了? 她想了想,还是去了办公室,给陆妍的母亲打电话,把这事情告诉了她。 与此同时,教导主任又把陆妍叫了过去。 教导主任是个中年妇女,平时除了喜欢教训学生之外,人也比较八卦,陆妍当然知道这时候把她喊过去,是要问她些什么。 “老师,人不是我杀的,您不用像审问犯人一样问我吧?”看着一屋子老师好奇的目光,还有教导主任在一旁不断地刨根问底,陆妍心里感到一阵不爽:“案情我是知道一些,但现在警察不许我说出去,说是要保密。” “那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教导主任依旧不肯放下她那颗孜孜不倦探索的心。 “是我自己碰伤的,”陆妍心里越发烦躁,如果面前这几个人不是自己学校的老师的话,她绝对不会和他们多啰嗦半句:“用不了多长时间,警察就会公布案情细节的,到时候您很容易就能打听到了,我现在可以去上课了吗?” 陆妍走了,几个老师依旧在那里议论着:“如果现在是抗战时期,陆妍这个丫头,肯定会是一个**式的人物,任你对她威逼利诱,她都不会开口。” “可不是嘛,她头上的伤,我听说是马家那几个老太太们给打的,而且她还被家里人硬逼着,去替她那个王八蛋弟弟顶罪,要她承认马洁是她推下河的。” “哟,真可怜,啥倒霉事都被她碰上了!” 放学后,陆妍整理好了书包,准备回去了。 在学校门口,她遇到了妈妈。 “死丫头,你还要不要脸,居然敢住到别的男人家里去!”吴靓开口就骂。 陆妍看都没看她,语气极为平淡:“我和陆家已经没有关系了,如果不是嫌麻烦,我今天都准备去改名字了,尤其是必须改掉这个姓。” “你......你以为有人肯收留你,我就拿你没辙了是吧!”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陆妍毫不示弱:“没错,你是拿我没辙,我一没钱二没房,现在就算想替你儿子去顶罪的价值也没有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你......”吴靓气得说不出话,她在今天中午,突然接到了女儿班主任的电话,说陆妍住在一个叫高涛的男人家里,顿时又惊又怒,这个死丫头居然敢做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我们陆家的脸都被丢尽了! 其实在吴靓和陆国华心里,压根就没想要陆妍再住回自己家,却也不能接受女儿过得好,只因为觉得陆家现在这个样子,全部都是陆妍的错,然后吴靓就在放学后,直接来学校门口质问女儿。 此时的吴靓气愤难当,举起手就要一个耳光扇下去,陆妍闪身躲过了,然后转身就跑,吴靓追不上她,只能在后面大骂:“你个混蛋,死丫头,扫把星......” 半个多小时后,陆妍带着一肚子的委屈和怒火,坐公交车回到了高叔叔家。 到了楼下,她没有钥匙,按门铃却一直没人接。 她只能坐在楼下的花坛边,借着小区里昏黄的路灯,从书包里翻出书和本子,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写字做作业,同时等着叔叔婶婶回来。 十一月底的晚上已经很冷了,陆妍一边写字,一边对着右手不停地哈气,楼下不时经过几个下班回家的人,但都是行色匆匆,没有人去多看她哪怕一眼。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眼睛有点酸,因为小区里的路灯太暗了。她不得不把腰弯得更低,努力使自己看清书本上的字,但很快又觉得眼里一阵酸涩,突然就毫无征兆地流下了眼泪。 她仰天抽泣一声,用力擦去泪水,继续咬牙埋头写字,等好不容易做完了作业,手脚早已冻得阵阵生疼。 慢慢地站了起来,稍微活动一下冰冷的身体,她心里默默想着,高叔叔和婶婶,也抛弃我了吗? 不,他们没有抛弃我,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家人,谈何抛弃?其实在昨天,他们愿意收留我一晚上,已经是对我有大恩了。 陆妍哽咽着,慢慢整理好了自己的书包,抬头望着高叔叔家漆黑的窗口,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往外走。 “陆妍,你去哪里?”正在这时,高俊阳和金小敏回来了。 今天交通局有个新的建设项目,作为技术组设计师的金小敏自然就要加班,而高俊阳下班也有点晚,给婶婶打了电话后,就开车去接她下班。 陆妍看到了俊阳哥和婶婶,低着头不说话。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回家?”高俊阳问她。 “你们是不是要赶我走?”陆妍强忍着眼泪,她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哭:“如果你们真的要我走,没有关系,我会走的,我不给你们添麻烦就是了。” “傻丫头,你瞎说什么呢......”金小敏还没说完,突然用力一拍自己的脑门:“哎呀,昨天忘记给你钥匙了!” 旁边走过来一个下楼倒垃圾的邻居大爷:“小金,你认识这孩子吗?她大概一个多小时前,就一直坐在楼下写作业了,她是你们家的亲戚吗?” 金小敏微张着嘴,那么冷的天,陆妍就一个人坐在寒风里写作业? 她对邻居说:“这是我侄女儿,从现在起,就住我们家了。”然后又牵起陆妍冰冷的手,温柔地对她说:“好孩子,对不起,是婶婶的错,忘记给你钥匙了,来,我们回家。” 陆妍小声问:“我真的可以吗?” “回家啊,陆妍,还愣着干什么!”高俊阳拍了拍她的肩膀,顺手拿过她沉重的书包。 回到家后,金小敏立即给了陆妍两把钥匙:“这是楼下铁门的钥匙,这是房门钥匙,收好了啊。” 见陆妍还有些愣神,金小敏说:“昨天我就和你说过了,这儿就是你家,随便你住多久,都没有关系的。” 陆妍红着双眼,连声道谢。 高俊阳给她倒了杯水:“冻坏了吧,快喝点热茶。”又从皮夹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递到她面前:“给你的零花钱,以后如果家里没人,你可以自己去外面买吃的,记得吃好一点,你快高考了,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陆妍马上推辞:“不可以,我不能要你的钱。” 高俊阳不由分说,把钱塞进了她的书包里。 金小敏从厨房出来了:“已经在做饭了,过会儿热几个菜,我们就能开饭了。俊阳,从明天起,你只要下班后没有应酬,就开车去接陆妍回来,那么冷的天,让她早点回家看书,别挤公交车了。” “婶婶,我知道了,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对陆妍来说,就如同是做梦一般的场景,她强忍着没有流下眼泪,想说些感谢的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只知道,自己欠下的恩情,怕是很难还清了。 第二天,学校里的同学们对陆妍的各种背后议论,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陆妍充耳不闻,认真听课做笔记,在这期间,她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完完全全做了一回哑巴。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后,陆妍在座位上做着习题,坐在她斜后方的一个男生季凯波走到了她的旁边,轻轻敲了敲书桌:“跟我出来一下,有话和你说。” 教室里的其他同学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俩。 “你找我什么事?”陆妍有些莫名其妙,她平时和季凯波几乎都不怎么说话的。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季凯波一脸的神秘兮兮。 陆妍不肯跟他走:“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这话不能在这儿说,去顶楼的平台,”季凯波不由分说走出了教室。 陆妍一头雾水,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但她还是放下笔,跟着季凯波去了顶楼。 过了几分钟,整幢教学楼里的人都听到一声闷响,有人把头从窗口伸了出去,然后浑身颤抖着缩回来:“妈呀,季凯波......摔死了。” ------------ 第七章:坠楼案 教学大楼的后面,堆放着一些建筑材料,学校里的几间教室正在装修,季凯波整个人仰面朝天躺在红色砖头上,全身鲜血淋漓,他已经彻底断了气。 此起彼伏的惊叫声,慢慢响彻整幢教学楼。 两分钟后,陆妍进了教室,还没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就有人告诉她,季凯波从顶楼摔下来,死了。 “啊?”陆妍瞪大了眼睛,“我刚才在顶楼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我就下来了,他那时还好好的啊!” “那你怎么现在才进来?” “我后来去厕所了呀。” 镇上派出所的民警很快赶来了。 陆妍是重点被调查的对象,但她一口咬定,自己只和季凯波在顶楼聊了几句,并没有发生任何冲突。 警察:“你和季凯波当时聊了些什么?” 陆妍:“他说他这次月考成绩不好,要我在下次月考的时候,偷偷给他传小抄。” 警察:“你答应了吗?” 陆妍:“没有答应,他就死皮赖脸地缠着我,希望我一定要帮他,我骂了他两句,然后我就下楼来了。” 警察又开始询问他们的同班同学。 坐在陆妍后排的一个女生:“其实我们都知道,陆妍她不被家里人喜欢,听说她还离家出走了,但她成绩非常好,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而季凯波成绩不太好,平时也比较调皮,陆妍从不搭理他,但他也不敢骚扰陆妍,因为他经常要找陆妍抄作业,如果惹恼了陆妍,就没作业抄了。” 警察:“陆妍给季凯波抄作业?她经常这么做吗?” 女生:“其实班里不管谁找陆妍抄作业,陆妍都是来者不拒,任你拿去抄,只要别把她的本子弄坏弄丢就行了,但是你想要问她一些学习方面的问题,她从来不会告诉你,而到了考试的时候,她也不会给任何人抄试卷。” 警察:“他们俩上一次说话,是什么时候,你能记起来吗?” 女生:“好像是几天前,当时季凯波找陆妍抄作业,陆妍给他了,他抄完后还给陆妍,然后就没其他的了。” 警察又找了班主任侯老师了解情况。 侯老师:“季凯波成绩不好,他父母离婚了,跟着母亲一起过,他放学后会去镇上的快递中心送货,赚些钱。” 警察:“他送快递赚钱,学校里都知道吗?” 侯老师:“知道的人应该不会多,有一次晚上,他送货正好送到我家来了,被我说了一顿,我说你不好好学习,干嘛晚上出来打工?他说自己家里情况不好,每天打工赚些钱,也能补贴家用。” 警察:“那他和陆妍平时关系怎么样?” 班主任:“据我所知,这两个人互相完全不搭界。” 警察:“陆妍给季凯波和其他同学抄作业,你知道吗?” 侯老师:“知道,批评过他们两次,但没啥效果,学生私底下偷偷抄作业,我们老师也是防不胜防。” 连续询问了学校里多名老师和同学之后,陆妍和季凯波两人之间的关系也逐渐被警察摸清了,除了陆妍会给他抄作业之外,他们的关系就是完全没关系。 民警在顶楼平台的出入口,还有季凯波在一楼坠亡的地方,都拉上了一条警戒线,然后打电话通知七弦区分局,二十分钟后,高涛带着三名警察来了,同行的还有局里两个技术分析专家。 这是高涛在过去三天里,第二次来青石镇高中了。 当他听说陆妍就是此案的第一嫌疑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很快冷静了下来:“立刻进行现场分析排查,用证据说话!” 听了派出所民警关于陆妍和季凯波之间的关系的汇报后,高涛心里略略松了口气,表面上看起来,陆妍似乎没有犯罪动机。 接着,几个警察和学校的后勤科负责人,一起到了顶楼平台上。 早上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感觉比较阴冷,地上也有点湿,平台上空荡荡的,在离季凯波摔下去的位置三四米开外,有一个自来水池,除此之外,这里别无他物。 “这平台的四周没有围栏,你们怎么不把通往平台的门给锁了?”高涛问后勤科老师,“发生了这种事,你们学校肯定是有责任的。” 后勤老师说:“那扇门原来是有锁的,不知道被哪个调皮学生给弄坏了,我们学校这次装修,也想把平台四周装上栅栏,但没想到......” 高涛没再理他。 通过痕迹检验鉴定设备,陆妍和季凯波的脚印很快就被找到并锁定了。 从脚印分析,两人距离最近的时候,是在平台中央,互相间隔了大约一米,从鞋印方向看,他们是面对面说话的。 然后,季凯波的鞋印开始往平台边缘移动,在离没有护栏的边缘大约一米的位置停了下来,接着,他后退了两步,鞋印就此消失,也就是说在这时候,他已经摔了下去。而陆妍的脚印朝着那个水池走过去,在水池边停留了一会儿,她就下了楼。 看着光秃秃的平台,高涛问后勤老师:“这个平台与平时相比,有没有少了某些东西?” “没有,这里一直就没啥东西。” 戴着手套,拧开那个水龙头,里面流出了自来水,高涛又问:“这个水池是用来干嘛的?” “接根管子,冲洗平台用的。” “管子呢?” “一直在我办公室里放着。” “只有一根?” “是的。” 高涛点了点头。 一个警员对高涛说:“要把人推下楼,必须是贴的很近,手能够得到对方,才方便发力,他们的脚印互相距离最近的时候,也是间隔了一米,对于个子不高的女孩子来说,这点距离能碰到对方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推人下楼的,而且他们间隔一米的这个地方,离平台边缘可是距离很远的,”接着又补充道:“从他们后来的脚印看,都至少隔了几米以上,没有再靠近过。” 高涛唔了一声,走到平台边缘,低头往下看去,楼下是一条五六米宽的小道,季凯波的尸体正躺在那儿。 后勤老师在一旁解释:“楼下那条小道通往学校的后门,平时学生都是走正门,不走这儿的,所以就在那里堆了一些建筑装修材料。” 而在离季凯波坠楼的位置不远处,地上还有一根烟蒂,技术人员戴上手套,把这根烟蒂小心地装入了一个塑封袋。 这很有可能是一个重要的证物。 陆妍被带来了,她的脸色很平静,并没有任何紧张的样子,正如前天早上,高涛在陆家刚见到她的时候如出一辙。 一个警察对她说:“你把季凯波坠楼前,你和他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再详细说一遍。” 陆妍指着平台中央:“我先是和他站在那里说话,我问他找我来这儿,到底要干什么,他说希望我在下次月考时候,给他抄试卷或者传小抄,我拒绝了。” 她手指的位置,正是两人间隔最近的地方。 “季凯波见我不同意,就缠着我不放,我还是拒绝了,他好像不怎么高兴,然后走到那里去抽烟了。” 陆妍指向了平台的边缘。 “他一边抽烟,一边还在喋喋不休地,要我一定要帮帮他啥的,那时候我没理他,就走到水池边洗手。” 陆妍又一指那个水斗。 “他可能是见我一直不搭理他,说话就开始难听了,我也生气了,就对他吼了一句‘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自己不认真读书,还有理了!’说完我就下楼了,先去了一次厕所,然后刚回到教室,别人就告诉我,季凯波已经摔死了。” 高涛想了想说:“你先去我们带来的机器上,留一下你的指纹,然后你去教室里吧,如果有问题,我们随时会来找你。” 陆妍留下指纹后就走了。 另外的两个警察在小声议论着:“这女孩子描述的案发经过合情合理,我挑不出毛病。” “是啊,连他们当时的脚印痕迹顺序都说得全对,我觉得也假不了。” “但我认为还要再顺着她之前的脚印,去厕所里看看情况。” 见到高涛一直不说话,就有人问:“高队,你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我暂时没问题,”高涛笑着说,“这个案子,我觉得我要回避一下......前天青石镇的那桩案子里,那个被迫离家出走的陆家的小女孩儿,已经被我和我老婆收留了,就是她。” “啊?!” “这案子你们来办吧,我就看着,”高涛摆摆手。 几个人扛着痕迹检验仪器,顺着陆妍上一次的脚印,进了女厕所。 “她没撒谎,确实是来厕所了,”有人指着一扇卫生间隔断的门,“她当时去那儿了。” 这里有五间隔断,每间隔断的挡板和屋顶之间,有差不多半米的空隙,其中四间是如厕的地方,还有一间的门上了锁。 警察:“这里面是什么?” 后勤老师:“这是杂物间。” “打开看看。” 用钥匙开门后,里面凌乱地堆着几根扫帚拖把,还有塑料水桶和面盆,等等。 技术人员说:“我过会儿检查一下这些东西,看看上面有没有那个女孩子的指纹。” 警察又找到了一个女生,她在卫生间里和陆妍碰过面:“当时陆妍捂着肚子跑进来,看样子应该是肚子疼,急着要上厕所。” 一切都证明了,陆妍并没有撒谎。 警察在现场采样了一些可能有用的证物,又拍了大量的照片,最后只留了一个技术人员继续在学校里搜集整理现场资料,其他警员就带着此案的第一嫌疑人陆妍,离开学校返回了警局。 同时,季凯波的尸体已经被盖上白布,很快又来了一辆小卡车,把他的尸体装走,带回警局由法医进行解剖。 学校的走廊上人头攒动,数不清的脑袋伸了出来,目视着陆妍被押上警车。 陆妍完了,她是杀人凶手,在所有师生的脑中,此时都是这个念头。 在去警局的路上,陆妍坐在后排的中间,一左一右两个刑警夹着她,而高涛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路眼睛笔直地看着前方,没有和陆妍说过一句话。 到了七弦区公安局,陆妍直接被带到了一间空屋子。 “在这里等着,”一个警察扔下这句话,就关上了门。 陆妍满心不是滋味,她打量着四周,这个房间里连能坐的地方都没有,离地面三米多高的地方有一扇铁窗,这是整间屋子唯一的光线来源,屋角的阴暗处,有一盏摄像头正亮着红光。 我这是......被关进传说中的小黑屋了?陆妍暗暗想着。 背靠着墙,从口袋里掏出永远随身携带的英语词汇手册,借着从铁窗照射进来,不算太明亮的光源,她开始背起了单词。 此时,公安局二楼的案件分析室里烟雾缭绕,高涛坐在角落里抽烟,同时听着其他同事讨论着这个坠楼案。 他一直想遵守回避原则,要离开案件分析室,但别人不同意,都说这个小女孩儿和高大队不是亲属关系,不存在什么回避原则,高涛就坐在旁边听着同事们的讨论,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刚才从市电话局得到的回复消息,他们调出了陆妍和季凯波的手机通讯记录,调查结果是,他们平时从不和对方打电话发短信,一次也没有过。” “根据学校里老师同学的证词,我们可以判定这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私人恩怨,也就是说,没有杀人动机。” “我也觉得嫌疑人陆妍没有作案动机,她平时给死者季凯波抄作业,这对于成绩不好的季凯波来说,陆妍还算是对他挺不错的,而且季凯波还求着陆妍,在下次考试的时候给他抄考卷,现在陆妍拒绝了他的要求,那么这个案子甚至应该反过来才对,陆妍被恼羞成怒的季凯波推下楼摔死,而不是季凯波坠楼身亡。” 但持不同意见的声音,也同时冒了出来:“各位,这些都是嫌疑人陆妍单方面的口供,没有其他人在场可以作证。” “小宫,你觉得陆妍的口供不做数,那么你认为他们在楼顶,能聊些什么?据他们班里的同学回忆,季凯波要陆妍去顶楼聊聊的时候,他是一脸贼兮兮的样子,而且他当时还说,这些话只能在没人的地方说,那么我觉得,就应该是如陆妍说的,季凯波希望陆妍配合他考试作弊才对,因为这话确实没法在教室里,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说。” “好吧,现在陆妍没有作案动机,那么季凯波就真的是自己摔下去的吗?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我认为就是自己失足摔下去的,在顶楼平台找到的那根烟头,上面有季凯波的唾液,他应该是觉得陆妍拒绝配合他作弊,一时心里失望,才会抽烟的,从他抽烟的那个位置留下的脚印分析,他的前脚掌部位吃力较重,这就说明他是蹲着抽烟的,然后又离平台边缘那么近的位置,他可能是蹲着抽烟时间长了,最后站起来一瞬间感觉头晕,加上又下过雨,他脚底一滑,才会摔下去的,我觉得我的这个分析,合情合理。” “如果死者是被推下去的,那么必定会受到一股不小的推力,他落地的位置就不会是在教学楼楼下,应该在更远的地方,甚至是摔出学校后门的那条小路,到了校外才对,既然现在死者的位置离教学楼只有两米左右,那他不小心失足掉下去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时候,法医的验尸报告送进了会议室,一屋子的人立刻围过去看。 “报告写的很清楚了,死前没有受过其他外伤,穿的衣服上也没有嫌疑人陆妍的指纹,陆妍根本就没碰过她。” “刚才留在现场的同事也来电话了,顶楼周围除了那个水龙头的开关之外,都没有发现陆妍的指纹,女厕所杂物间里的那些东西上也没有,这就是说她没有使用过任何工具,再加上两个人后来一直间隔了好几米的距离,那么我觉得,就应该是季凯波自己摔下去的才对。” 众警察纷纷点头。 最后,刑警大队的副队长武强对高涛说:“高队,我觉得可以结案了。” “这案子我不参与,你们自己判断,”高涛笑眯眯地站起来,他心里也是极为笃定,一没作案动机二没作案手法,陆妍不可能是凶手,他又说:“先把小女孩儿放出来吧。” 有人打开了那间小黑屋的门,然后就愣住了,陆妍正借着屋里微弱的光源,在背英文单词。 高涛走过来,温和地对她说:“抱歉,陆妍,警局有规定,嫌疑人都要关在这里,现在经过我们分析判断,你不是凶手,你可以走了......刚才,让你受委屈了。” “高叔叔,没有关系的,”陆妍把词汇手册放进口袋里,然后微微一笑:“我知道您一定可以还我一个清白。” 她走出屋子,又对外面的几个警察鞠了一躬:“谢谢了。” “陆妍,我送你回学校,”高涛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下午的最后两节课,你还能赶得上。” 聪明的陆妍自然明白高叔叔的意思,这是高叔叔在帮她正名,她坐警车回到学校,就是告诉所有人,我陆妍不是杀人凶手,我好端端地回来了,而且还是警察送我回来的。 返回学校的路上,高涛对她说:“你的嫌疑已经被洗脱了,因为没有证据能证明,季凯波是你推下去的。这事情到此为止,你不要去多想,把心思都放在功课上就可以了。” “叔叔,我知道了。” 陆妍慢慢转过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在她的嘴角边,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 第八章:新的生活 踩着下午第三节课的铃声,陆妍回到了学校。 老师同学的目光中写满了疑问,教室里不少人在窃窃私语,陆妍恍如不见,大步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之前,她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了马洁和季凯波的书桌。 不到三天的时间,班里的同学突然就少了两个,而且永远也不会来了。他们的死,可以说都和自己有关。 安息吧,下辈子可别再这么......冒失了。她心里默念着。 下课后,教导主任主动来高三年级的教室找陆妍:“出来一下,有话问你。” 陆妍正在看书,她头也不抬:“老师,你也要我去顶楼平台吗?” “你......” 陆妍合上书,慢慢昂起了头:“我是无罪的,不然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具体的案情,请你去问警察。” 教导主任碰了一鼻子灰,只能悻悻离开,同时心里暗骂,从没见过这么拽的学生。 但她也不能拿陆妍怎么样,因为陆妍有一张极硬的护身符,就是她出类拔萃的学习成绩,哪怕她一向沉默少语独来独往,哪怕她永远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去面对学校里的每个老师同学,别人也对她无可奈何,同学们甚至还要反过来,央求着抄她的作业。 独自坐在座位上,没有人和她说话,从她冰冷孤独的眼眸之中,没人能读懂她的内心。 放学后,陆妍在学校门口又遇到了妈妈。 吴靓冲过去指着陆妍骂:“你个小贱人,不但陷害你弟弟,连你的同班同学都被你害死了。” 下午的时候,季凯波的母亲跑到陆家大闹了一场,引来了众多邻居的围观,最后派出所的民警来了,告诉大家季凯波是自己失足摔下楼的,季母这才一边咒骂着陆家每一个人,一边痛哭流涕地走了,而陆家所受的这冤枉气,自然要撒在陆妍的头上。 陆国华要去医院看望父亲,没时间去找陆妍的麻烦,吴靓就带着一肚子的气来了,她骂了几句,抬手就要往陆妍身上打。 突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用力抓住吴靓的手腕,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 高俊阳甩开了吴靓的手,转头问陆妍:“这是谁?” 陆妍的眼中有掩盖不住的恨意:“昨天之前,她是我妈妈,但是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高俊阳马上就明白了,他挡在了陆妍身前,对吴靓说:“我是律师,这是我的证件,我不想管你们家的私事,但是我刚才亲眼看到,我的当事人刚才差一点被你殴打,请注意你的言行,不然我会向法院提起诉讼......陆妍,跟我去一次你的学校,我要找你的老师谈谈。” 陆妍不再理睬目瞪口呆的妈妈,跟着高俊阳返回学校。 高俊阳直接去找了教导主任:“你好,我是明伦律师事务所的高俊阳律师,贵校的陆妍同学,现在是我的当事人,她最近家里遇到了一些纠纷,但我希望贵校能尽到你们应有的职责,在学校里必须保护好我的当事人的安全,不止是她的人身安全,如有涉及我当事人的一些流言和谣传,也请及时制止,否则我会向教育部门提起诉讼。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联系我。” 教导主任接过高俊阳的名片,又认真打量着他,心里暗想,陆妍这是撞大运,找到靠山了? 高俊阳又说:“陆妍现在住在我叔叔婶婶家里,我叔叔是公安局的刑警,请你转告陆妍的父母,要么把陆妍接回家,好好对待他,不然陆妍就在我叔叔家里长住下去了。” 然后他不顾教导主任一脸的惊愕,转身出了办公室,陆妍立刻紧跟上他。 回家的路上,陆妍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偷偷看着正在开车的高俊阳,瞬间觉得心跳有点加速,轻声问他:“大哥,你今天是来接我放学的吗?” “是的,我以后只要有时间,都会来接你下课。” “你明天不必来了,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这些都是小事,”高俊阳微微一笑,又语重心长地说:“法律不是凶器,它是最好的防身武器,你刚才也看到了。” “嗯,我看到了,你真的是太......厉害了,”陆妍本想说的是你太帅了,但临时急忙改口。 高俊阳说:“今天你们学校里发生的那件坠楼案,叔叔已经打电话和我说了,你又被牵扯进去了,没什么事吧?” “我没事的,警察最终证明了我无罪,”陆妍无奈地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运气有点背?” “说实话,是有一点。” “大哥,我以前也觉得自己运气不好,但后来我换了个角度去看,我觉得我运气并不差,有句话你肯定也听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从来就不是个娇气的女孩子,我也不会怨天尤人,因为我知道,我现在所面临的这些困难,等过几年再回头看看,很可能根本就不是个事儿,这就好比你在初中的时候,翻出小学里死活做不出的那些题目,你会发现,原来这竟是那么的简单。” “说得好!”高俊阳用力拍了拍方向盘。 “我现在的敌人,是时间,是它让我身陷困境。但我也要感谢时间,是它让我慢慢成长,让我学会如何从困境中走出来。同样的,我也要珍惜时间,因为等到某一年,当我们突然发现时间是贼的时候,他已经偷走了我们的所有选择。” 高俊阳此时对陆妍满是欣赏,这个小女孩儿真的是非常与众不同,她的心理太成熟了,但这却是用她不算美好,甚至可以说不幸的童年时光换来的。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又问:“陆妍,这周末你有时间吗?我带你去买个手机。” “我是想要买的,可是......我没钱啊,”陆妍无奈地低下了头。 “当然是我给你买了。” 陆妍心口一阵砰砰乱跳:“那怎么好意思,我们非亲非故的,你不必为了我花钱。” “没有关系,买个手机而已,这不算什么钱。” 到了周末,高俊阳带着陆妍去了市中心的商场。 “自己选吧,看中哪个了,我给你买,”在手机柜台前,高俊阳让陆妍随意挑。 陆妍指着一部已经过时很久,款式老旧的便宜手机:“大哥,我买这个。” 高俊阳一愣:“这也太......” “没事的,就这个吧,以我现在的情况,能温饱就不错了,不敢再奢求任何物质上的东西。”她又从书包里拿出纸笔,写了几行字后,递到高俊阳面前:“这是你给我买手机的借条,请你收好了。” 高俊阳哭笑不得:“陆妍,你这是何必呢,你喊我一声大哥,我给你买个不算贵的手机,真的不用写借条。” “不行,一定要给的,”陆妍把借条塞进了他的衣服口袋里,“你没必要对我那么好,因为我不想欠任何人情,欠钱好还,但是欠下的人情债,还起来太难了。” 高俊阳心里默叹一口气,无言以对。 陆妍又说:“接下来,我还要想办法去打工赚点钱,补贴给叔叔婶婶一些饭钱,我不能光靠他们养着。” “打工?你都高三了,现在学习才是最主要的,你打工能赚几个钱?”高俊阳反问她,“再说了,叔叔婶婶肯定不会问你要饭钱的。” “那也不行,我必须尽自己的力,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然我绝对没这个脸面,在叔叔婶婶家再住下去了。” 高俊阳见她如此坚决,也只能答应了:“好吧,那你准备去哪里打工?” “我可以去街头发传单,去餐饮店端盘子洗碗,我能干的事情有很多很多,其实最好的就是给小学生或者初中生做家教,但是我找不到这样合适的机会,不过没有关系,只要是能赚到钱的合法工作,我都愿意去做。” 从那以后,每个星期六和星期天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陆妍都会去一家小餐馆里帮忙洗盘子,虽然那里的工作环境很差,冰冷刺骨的水,油腻不堪的餐盘,但为了每天的50块工钱,她还是一直在咬牙坚持。 在陆妍的再三要求之下,高俊阳尽管知道她在偷偷打工,却也一直替她隐瞒着,因为他知道这个小女孩儿尽管外表柔弱,其实脾气非常的倔,性格也极为刚强,他不忍心拂逆她的意愿。而叔叔婶婶问起来,陆妍怎么周末老是不在家吃晚饭,高俊阳都会帮着解释,陆妍是去图书馆找学习资料了。 到了下个星期天的晚上,陆妍打工结束后,在一家面馆里点了一碗素菜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吃着。 今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个对她来说,其实是非常重要的日子,她就买了碗面条,自己给自己庆祝生日。 从小到大,弟弟陆小江每年的生日都是一次不落,而陆妍的生日只有她自己记得,她通常都是在自己生日那天晚上,等家人都睡觉了以后,一个人去厨房下碗面,吃完后再回屋去休息。 被迫离家出走的高三女生,尽管有好心人愿意收留她,但是未来的路有多么艰难,只有她自己明白。 喉咙口突然有点发酸,她马上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条,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同时带入肚子里的,还有她满腔的愁绪。 对面的椅子突然坐下了一个人,陆妍抬头一看,居然是王斌。 “王老师好,”陆妍赶紧打招呼,“您怎么也在这儿吃饭?” 王斌笑着说:“刚才在和一个案子的当事人谈事儿,现在刚结束,正好路过这里,就来吃点东西。我说,你叔叔婶婶居然还让你出来打工?” “您怎么知道我在打工?是俊阳大哥和您说的?” “我看到你从马路对面的餐馆后门出来,又来这里吃面,而且你看看你的手,红成这个样子,我猜你肯定是在那里洗碗,是吧?” 陆妍点点头。 王斌眉头一皱:“你为什么要出来打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难道你叔叔婶婶对你不好?说给我听听,王叔给你做主。” “王老师,不是您想的这样,叔叔婶婶还有俊阳大哥都对我很好,”陆妍立即解释,接着又把心里的一些想法,都告诉了王斌。 王斌听完后,也是唏嘘不已:“你真的挺不容易的,十八岁的生日,居然就这么过了。”他又回头喊了一声:“服务员,拿菜单来,再加几个菜。” “王老师,没有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道理我懂,”陆妍微微一笑,“您也不必为我加菜了,我吃不了多少的,吃完后,我要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课。” “唉,十八岁啊......”王斌轻声感叹着,“真是叫人羡慕的年纪。” “王老师,其实说穿了,人生就是一场从生到死的旅途,只不过每个人路过的风景不同而已。” 王斌一时无语,这种话不该从这样年纪的女孩儿的口中说出来。 “我开车来的,等你吃完,我送你回你叔叔家......别跟我客气,就这么定了。” “那谢谢王老师了。” 高涛和金小敏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听到敲门声,高涛以为陆妍没带钥匙,就去开门,见到门口不但站着陆妍,还有王斌,就问道:“老王,你怎么突然来了?” 王斌进来后,把事情大致一说,高涛就愣住了:“我倒真不知道陆妍在外面打工。” “你这个做叔叔的,居然那么不关心陆妍,”王斌有点不高兴了,“你如果没时间照顾她,那么不如让她住我家里去吧,我女儿在国外读书,我老婆也一直嫌家里冷清,缺个孩子陪她。” “那怎么可以,不行不行,”高涛连连摆手。 金小敏把陆妍拉到沙发坐下,温柔地对她说:“不要去打工了,听婶婶的话,把工作辞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认真读书,其他的所有问题,我们都会帮你解决的,根本不用你担心。” “婶婶,我未来的路还很长,不能总是给你们添麻烦,”陆妍小声回答,“我都十八岁了,可以自己打工赚些钱的,我也相信,老天永远都会给努力的人,留一条活路的。” 陆妍这句话虽然声音不大,但一屋子的人都听见了,大家全都沉默了。 她又对王斌说:“王老师,谢谢您送我回来,也谢谢您的好意,但我还是想继续住在这儿。” 王斌叹了口气,又唠叨了几句,就告辞走了,高涛送他下楼。 到了楼下,王斌给了高涛一支烟,和他一起站在路边抽着:“老高,我第一次见到陆妍的时候,她说过一句话,她欠下的人情,以后会十倍还回去,而别人欠她的,她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高涛猛抽一口烟后说道:“陆妍不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她的父母不要她,真的是瞎了眼。” “按照目前的情形,她的家人是不可能再接受她的,她就只能在你家长住下去了,好好照顾她吧,尽量让她忘记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高涛咧着嘴笑了:“这个当然了,突然多了个那么懂事的女儿,你都不知道我老婆有多高兴,还有俊阳,他不止一次地说过,小光去世的早,现在陆妍的出现,对他来说真的是天意。” 在所有人的强烈要求下,陆妍不再去打工了,而接下来的这一个月,可能是她从懂事以后,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了,只因为她远离了自己的家人。 她的家人没有再来找过她,陆国华和吴靓诸事缠身,根本自顾不暇,而且他们也都知道了,陆妍身边有警察和律师护着她,自然不敢再来找她的麻烦。 陆妍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家庭的温馨,高涛和金小敏待她视如己出,对她关怀备至,陆妍和叔叔婶婶生活了几天后,就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拘束了,她很快就适应且喜欢上了高家简单的生活。 当然,还有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疼爱的高俊阳。 高俊阳当初明知陆妍去打工,还替她隐瞒着,他也为此挨了叔叔婶婶一顿数落,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他对陆妍的喜爱,每天下班后,只要没有应酬,高俊阳都会去接陆妍放学,然后送她回叔叔家吃饭,他是真心喜欢这个漂亮又成绩优秀,且同时身世坎坷的小女孩儿。 稳重成熟的高俊阳比陆妍大了将近十岁,两个年轻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早就已经彼此熟悉了,而陆妍长期被压抑着的调皮活泼的性格,也开始偶尔显露出来了。 她会故意找一些难度极高的理科题目,假装自己做不出,然后去找高俊阳帮忙解答,她喜欢看高俊阳皱着眉头,咬着笔杆深思的样子。 甚至有一次,她和高俊阳在聊天时,故意取笑他:“过年后就要28岁了,居然还没有女朋友。”她知道高俊阳是好脾气,和他开这样无伤大雅的玩笑,他是绝对不会生气的。 高俊阳故意板着脸说:“谁说我没有女朋友的,我的女朋友还在读高中。” 陆妍一脸坏笑着:“是吗?带出来让我瞧瞧。” 高俊阳一本正经地掏出手机,找出了一张陆妍的照片:“你看看,她很漂亮吧。” 陆妍红着脸,指着他笑骂:“你这个有恋妹癖的怪律师!” 但是对于高俊阳那个已经去世的妹妹的事情,陆妍从来没有问过,因为她知道,这或许是段不愉快的回忆。 学校里也有传言,说陆妍找了个帅气又有钱的男朋友,每天都开车来接她下课,陆妍对此总是一笑了之,从不做任何回应。 而另一边的陆家,此时却是一片狼藉,正如陆妍所预料的,她的父亲陆国华正在到处寻找买家,准备尽快出售他经营多年的肉联厂。 马家的状纸早就递交到了法院,提出了向陆家索赔100万的要求,而陆国华多次打听下来,由于儿子陆小江的犯罪性质过于恶劣,最终赔付这个巨额数字给马家的可能性非常大,甚至都没有律师愿意接下这个案子,来为陆小江进行辩护,而卖掉这个经营不善的厂子来筹集赔款,已经成为了他唯一的出路。 陆小江杀人案的开庭日期在一月上旬,陆妍由于是陆小江的至亲,也被要求出席这次庭审,而她短暂的快乐生活,也从那一天起戛然而止。 一切的转折,其实也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 第九章:重伤 开庭前一天晚上,在吃饭的时候,金小敏吩咐高俊阳:“明天下午,你陪着陆妍去开庭。” “好的,婶婶,”高俊阳答应了,他知道万一法庭上发生了什么不可预知的事情,自己身为律师,也能帮着陆妍说几句。 高涛又对陆妍说:“明天开庭的时候,你一定要冷静,尽量少说话,更不要和自己的家人起冲突,因为这次法庭审理的,只是陆小江行凶案,你没必要,也绝不能成为主角。” 陆妍点点头:“叔叔,我明白的。” 第二天开庭前,陆妍和高俊阳坐在了旁听席的最后一排。 陆妍看到了整整一个月没见的爸爸妈妈,他们明显苍老憔悴了很多,而爷爷听说是已经瘫痪在床,他是不可能来参加开庭的。奶奶也没有来,估计是留在家里照顾爷爷,也可能是怕见到孙子被判刑后,心里承受不住打击当场病倒。 当陆国华和吴靓看到多日不见的女儿,还有她身边的高俊阳时,立刻就愣住了。 陆妍看上去比以前更精神了,也更漂亮了,这是他们在来之前,根本就想不到的。而吴靓见过高俊阳,她最近也听人说起过,有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每天都会来接陆妍放学,应该就是这个做律师的男人了。 陆妍对爸爸妈妈微微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过去这一个多月在高涛家的恬静生活,让她原本满是仇恨的心,已经逐渐变得平淡了很多,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恨他们了,毕竟眼前这两个人是自己的生身父母,而且现在家里的惨淡境地,多少也让她有点于心不忍。 陆国华和吴靓没有搭理女儿,在她前面两排坐下了。 高俊阳小声对陆妍说:“过会儿庭审结束后,你可以试着去和你爸爸妈妈聊聊,毕竟是至亲,能和他们改善关系的话,对你没有坏处。” 陆妍想了想说道:“嗯,我试试吧。” 法官宣布开庭。 陆小江低着头,被两名法警押到了被告席,他看到了自己的父母,禁不住就想张嘴喊他们,但还是拼命忍住了。但是当他又看到陆妍的时候,眼中满满的恨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不止是恨意,应该说还有杀意。 小江他.......居然还在恨我,他还在恨我不肯替他顶罪! 刚刚有点微温的心,瞬间被狠狠浇了一盆冷水。 开庭的过程没有什么好说的,陆小江犯罪证据确凿,他当场认罪,由于不满十八岁,还不能判死刑,最终被判了有期徒刑八年,陆家同时还要赔偿马家80万。 看到儿子将要被法警带走,下次再见面,就是去监狱探监的时候了,陆国华和吴靓立刻就哭出了声,陆小江也流下了眼泪,他望着父母,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依恋。 他低下头,用戴着手铐的双手,轻轻擦了擦眼泪,再次抬起头时,却看向了坐在最后一排的陆妍,满眼的怒火几乎要喷射而出,接着他颤抖的嘴唇微张,虽然没有说话,但陆妍却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口型,那是三个字,都怪你。 高俊阳也看到了这一幕,他轻轻捏了捏陆妍的手:“冷静,别去理他。” 陆小江被押走了,法官和书记员也走了,陆国华和吴靓低语了几句,两人慢慢站了起来,红着眼圈走到最后一排陆妍的旁边。 陆妍站了起来,她小心地酝酿了一下措辞,刚说了一句“爸爸妈妈”,瞬间就被陆国华迎面一个耳光掀翻在地。 猝不及防的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摔下来的时候,头磕到了旁边椅子的一个角,顿时血流如注。 “你这个混蛋!”高俊阳怒不可遏,冲过去一把将陆国华顶到了墙上,对着他怒吼:“你还是不是人!对女儿下这样的毒手!” 突然背后传来了陆妍的惨叫声,高俊阳回头一看,吴靓正在对躺在地上的陆妍拳打脚踢:“你这个死丫头,我们家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全都是你害的!” 高俊阳马上放开陆国华,转身去拉吴靓,自己的背后也挨了陆国华几拳,他顾不得疼,刚把吴靓拉开,陆国华又冲上去,对着躺在地上的陆妍抬腿猛踹。 两个工作人员还在整理庭审席,马上就奔了过来,用力将这三人拉开:“这里是法庭,你们疯了吗,敢在这里打架!” 高俊阳顾不得解释,蹲下身把陆妍扶起来,她头上的血已经淌到了眼睛里,又顺着脸颊,缓缓滴到了地上。 “陆妍,醒醒啊!”高俊阳急得头上青筋暴起,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沾湿了一张餐巾纸,小心地替她擦去眼里的血水,接着又脱下围巾,用力捂住她头上的伤口。 “死丫头,活该!”陆国华还在一旁叫骂,“我不会就这样饶了你,小江都是你害的!” “你说什么?”高俊阳双眼通红,拳头捏的格格响:“你再说一遍试试!” “小贱人,我打死你!”吴靓又要扑过来,马上被一个工作人员死死拉住。 陆妍在高俊阳怀里轻声呻吟着,她缓缓睁开了眼,看着一头大汗的高俊阳,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陆妍,我带你去医院,”高俊阳不想在陆国华和吴靓身上浪费时间,他将陆妍横着抱在自己胸前,大步往外走:“坚持住,你没事的。” “死丫头,你以为有个男人护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是吗?”吴靓在背后扯着嗓子大叫,“有本事,叫他一辈子守着你!” 高俊阳停下脚步,转身狠狠瞪着吴靓,嘴巴张了张,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却又咽回了肚子里。 陆妍在高俊阳怀里又轻轻抽搐了一下,闭着眼睛低声唤着:“大哥......” 高俊阳不敢再耽搁时间,抱着陆妍冲出了门,下楼开车往医院狂奔。 在医院里经过检查,陆妍头部的伤口位置很危险,如果再往下两公分,就是右侧的太阳穴。 医生剪去了她伤口周围的一小部分头发,用酒精为她清洁伤口后,又缝了八针,最后在她的头上包了厚厚一圈纱布,叮嘱她:“不能碰水,过十天来拆线。” 在消毒缝针的时候,陆妍强忍着疼,一声不吭。 当高涛和金小敏赶到医院时,陆妍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闭着眼睛靠在高俊阳的肩上,沉沉地昏睡着。 “哎呀,陆妍,你怎么伤成这样了!”金小敏瞬间就红了眼圈。 陆妍慢慢转醒过来,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叔叔婶婶,对不起,我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高涛打断了她:“别说这种话,俊阳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叔叔,陆妍被她的父母打了,头上缝了八针,幸好没有脑震荡,”高俊阳开始叙述刚才的事情经过。 高涛听完后,面色阴沉地可怕:“法庭里有没有监控视频?” 高俊阳马上说:“叔叔,肯定有的,我走之前还注意过,庭里摄像头的灯一直亮着,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找我在中院的同学,让他想办法把这段监控视频发给我,我们有证据在手,就可以马上起诉他们了。” “王八蛋,他们死定了!”高涛摸出手机打电话,“小牛,带上几个兄弟,替我去抓两个人回来,罪名是故意伤人,有视频录像作为证据!” “叔叔,不要......不要抓他们,”陆妍轻声喊着,“抓他们,脏了你的手,没这个必要......婶婶,先带我回去好吗,我头有点疼。” “没事了,先不说了,”高涛马上挂断电话,“陆妍,我们先回家。”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陆妍没任何胃口吃晚饭,直接进屋去了,金小敏去她房间,安慰了她半天,然后抹着眼泪出来了:“真是个坚强的孩子,醒着的时候,就是拼命忍着不肯哭,等睡着了以后,才开始流眼泪了......先让她好好休息吧,你们坐着,我去把饭菜热一热。” “叔叔,我要去告他们!”高俊阳气地直捶桌子,“你是没有亲眼见到,真的太残忍了,居然还有这种爹妈,儿子都被判刑了,却还把气撒在女儿头上,因为陆妍不肯为儿子顶罪,就当场毒打她!” “我在一个多月前,就几乎已经见识过了,”高涛叹了口气,“在陆小江推人下河的第二天,她的父母在派出所里,就要对她动手了。” “叔叔,我是绝对忍不下去了,我拿到视频后,就去法院提起诉讼!” “先别急,这事儿还要听听陆妍的意见,看她怎么说。” “这事儿还有什么好商量的,直接起诉不就行了!” “俊阳,你叔叔说的没错,我们就听陆妍的吧,”金小敏端着两盘菜出来了,“都吃饭吧。” 高俊阳轻轻摇了摇头:“叔叔婶婶,你们真的是,太顺着她了......” 此时的陆妍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但她根本没有睡着,复仇的种子正在她的心里疯狂滋长着。 尽管从小到大挨过了无数次的打,甚至被打伤流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今天,她却对自己的家人产生了不可抑制的报复心。 她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周围黑漆漆的房间,过去在陆家的生活片段,如同电影般在眼前重现着。 那是不忍卒读的悲剧,是不堪回首的噩梦。 头上的伤口一阵刺痛,眼前一片泪眼模糊,她用力擦去了眼泪,心里暗暗赌咒发誓,陆家那五个人必须死,他们不死的话,我死! 但是我该怎么做,才能弄死这五个人,同时又不留下任何痕迹?陆小江甚至还住在监狱里,要杀死他的话,这......难度也太大了吧,但如果让他出狱了,那我未来的生活,肯定会在无穷无尽的骚扰中度过,我也不可能一直住在高叔叔家里,我只是寄人篱下,他们不会保护我一辈子。 想到了高涛,陆妍猛地反应过来,高叔叔他是个警察,住在警察家里,这对我来说太危险了,他甚至能从我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轻而易举地读出我心里的想法,我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 可是离开这里的话,我还能住到哪里去?那五个人,先从谁开始? 陷入了深深的困境之中的陆妍,在这一夜完完全全地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陆妍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坐在客厅里吃早饭。 金小敏看到她这个样子,再加上她头上裹着的纱布,忍不住一阵心疼,她知道陆妍肯定睡得不好。 “陆妍,身体吃得消吗?要不今天就别去学校了吧?” 陆妍勉强笑了笑:“婶婶,我没事的,还有两个星期就期末考试了,现在每天的课都很重要,我不能缺课。” “那你去吧,白天坚持一下,晚上回来早点睡。” 到了学校,头上缠着纱布的陆妍,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她不为所动,一如往常地上课下课,偶尔有人问起她头上的伤,她的回答则是“昨天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头磕破了。” 班主任侯老师甚至破例同意了,陆妍在学校里可以戴一顶深色的绒线帽,因为她头上的纱布实在太刺眼了。 强打着精神,熬过了一整天高强度的课程,陆妍在放学后刚坐上高俊阳的车,整个人瞬间就浑身无力地瘫软在了座位上。 吃完晚饭后,陆妍进屋学习去了,她看了一会儿书,就敌不过困意,想要关灯睡觉,但一躺在床上,马上就想起了昨天在法庭里被毒打的那一幕,心中的愤恚和怨恨,瞬间又汹涌而出。 我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杀掉陆家五个人,不然我会疯掉的,但我到底该怎么做? 她想了很久,脑子里还是纷乱无比,突然感到一阵内急,就起床去上厕所,却看见高涛已经在外面坐着了,她赶忙打招呼:“叔叔,您回来了。” 做警察的高涛由于其工作的特殊性,常年早出晚归,工作的时间非常不固定,他今天刚回来没多久,正坐在客厅里吃宵夜,突然见到陆妍出来了,就笑着说:“去完洗手间,就快睡吧,都要12点了。” “12点了?”陆妍立刻就是一愣,她感觉自己只在床上躺了会儿,胡思乱想了些事情,居然就到半夜了? 高涛见她这幅表情,马上就知道陆妍又失眠了。今天白天,金小敏已经给他打电话说了,陆妍昨晚好像是失眠了很久,早上两个黑眼圈就像熊猫一样。 他皱了皱眉头说道:“快去睡觉,你连续两个晚上不好好休息,身体会垮掉的,这都快期末考试了。” “我知道了,叔叔。” 但接下来的半个晚上,陆妍依旧是睁眼到了天亮。 满腔的怒火和仇恨,让她根本无法入睡。 ------------ 第十章:杀人工具 由于已经连续两晚彻夜失眠,第二天陆妍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整个人精神极度萎靡,在中午的时候,她破天荒地没有看书,而是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她知道如果今晚再失眠的话,她的身体就真的要垮了。 下午有化学实验课的考试,而从下周开始,将会是语数外等主课的期末考试。 一路打着哈欠,走到了化学实验室门口,当看到桌上放着的实验材料和器具,陆妍立刻就是脑子里一个激灵。 桌上的实验器具有大试管,止水夹,导管,乳胶管,烧杯。实验材料有还原铁粉,红磷,硫酸铜等。 她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今天化学实验课的考试题目,是将红磷转换成白磷。 是白磷! 白磷极易自燃,摄氏40度就是它的着火点,甚至有时候不到40度也能烧起来,同时又有剧毒,人的中毒剂量为15mg,致死量是50mg。 完美的杀人工具!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瞬间浮现在了陆妍的脑中。 她奔回到教室,从书桌里拿出了自己的保温杯,然后跑到厕所,把里面的水全部倒光,又用水冲洗了几遍,最后倒入了半壶自来水,这才回到了化学实验室。 “陆妍,快一点,你迟到了,”老师指着教室最后一排的一个空位,“你坐那儿吧。” 在试管里加入红磷,试管中间放入还原铁粉,用来消耗氧气,密封试管口,导管伸进水里,酒精灯先燃烧试管中间的还原铁粉,再加热红磷,红磷开始在试管壁上,凝结成蜡状的固体白磷。 飞快地做完了实验,陆妍没有举手叫老师来看她的实验结果,而是在想着,自己该怎么把白磷带走。 要把白磷带走并不难,它不溶于水,通常是储存在冷水之中,而现在是冬天,保温杯里有半杯自来水,只要把白磷放进去,带出教室就可以了。 但一块白磷明显是不够的,况且这块白磷,是要交给老师的。 其他同学都做好了实验,老师走到他们的位置旁,看了实验结果后,在本子上打完分数,同学们就陆续离开了。 陆妍还没走,她依旧在等着机会,可是......似乎已经没有机会了。 教室里只剩下了她和老师两个人。 “陆妍,你做完了吗?”老师走了过来。 “老师,我做好了,正准备叫你来看。” 老师过来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在本子上记下了分数。 陆妍心里暗暗叹息一声,揣着保温杯离开了教室,走之前,她看到老师正在用镊子,把白磷一块块地夹进一个玻璃杯里。 陆妍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没有走远,而是不远处的走廊拐角处,盯着化学实验室。 两分钟后,老师走出了教室,看样子是去厕所了,趁着走廊上一时左右无人,陆妍又溜回了化学实验室,那个放着很多白磷的玻璃瓶,现在就在讲台上。 她赶紧打开保温杯的盖子,用镊子夹起三块白磷,丢进保温杯里,然后忙不迭地逃出了化学实验室。 走廊很远的地方,有几个学生正在打闹着,没有人注意到她。 尽管偷走了三块白磷,但是陆妍心里很笃定,化学老师不可能一块块去数瓶子里到底还剩下多少块白磷。 她又去了一次学校里的小卖部,买了一瓶冰水,在女厕所里,她关上隔断的门,把水壶里原来的自来水倒光,换了冰水倒进去。 三块白磷安静地睡在保温杯底下。 万无一失! 矿泉水瓶子里还剩小半瓶冰水,她仰头把剩下的水全部喝完,一股透心的冰凉,瞬间灌溉着她的五脏六腑。 三块白磷已经在手,接下来该怎么做,陆妍还没有想好,但是没有关系,她相信这三块白磷一定可以发挥作用。 晚上回到高叔叔家后,她关起房门,打开保温杯的盖子,看着静静躺在水底的三块白磷。 这是三件凶器,足以要了三个人的命。 她把水壶藏在了写字台抽屉的最深处,同时计划着要在冰箱里放了一碗水,用来每天给水壶里的白磷换冰水。 “陆妍,来吃饭了,”婶婶在门外喊她。 “啊,来了!” 高涛这时候也回来了,四个人围着桌子吃饭。 吃饭的时候,高俊阳问陆妍:“下星期就期末考试了吧,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陆妍一脸的自信:“当然没问题了,我的高考目标是古琴大学法律系,我要和你考同一个专业,以后我也要做律师!” 高俊阳和叔叔婶婶都商量好了,他们在陆妍面前,绝口不提在法庭里发生的事情,他们希望用时间来慢慢冲淡这件事,现在在高家三人看来,陆妍这个突然住进他们家的小女孩儿,已经是这个家里重要的成员之一,甚至是最重要的,因为在高涛和金小敏心里,陆妍是他们的女儿,而在高俊阳心里,陆妍是他的小妹妹。 高俊阳呵呵笑着:“不错,有志气,你也要做律师的话,那万一以后我们双方的当事人分别对簿公堂的时候,我可不会对你客气。” 陆妍白了他一眼:“谁要你客气了,你就以为我一定会输吗?” 晚饭后,陆妍在房间看书到了深夜,她在临睡前,偷偷给放着白磷的水壶里换了冰水,然后又不停地摸着那个水壶。 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她所期望的那个方向前进。 在阳光下,法律是最强大的武器,但是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是人心。她在心里默念着。 这一晚,她睡得格外香甜。 接下来的几天,陆妍暂时抛开了学习以外的一切杂念,专心准备期末考试。 她天天看书到深夜,头上却依然缠着一圈纱布,使她看上去添了几分悲壮色彩,也让所有人都更加对她心生疼惜。 在考完最后一门课的那天下午,高俊阳特意请了假,陪着陆妍去医院拆线。 医生把包裹在她头上的纱布拿下来,给伤口拆线后,说道:“恢复的很好,没有问题了。” 高俊阳在一旁皱起了眉头,伤口确实没事了,但是陆妍的头发由于在缝针时,已经被剪去了一部分,现在脑袋右边有一小块地方已经秃了,都能看到整块的头皮了。 再长出头发,要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 陆妍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后,又满不在乎地走出来,把一顶棒球帽戴在了头上,现在在校外的时候,她一直戴着这顶帽子,是为了遮住缠在头上的纱布。 她说:“是有点难看,但是没关系的,我去剪个板寸头就行了嘛。” 她对于外貌的美与丑,从来就没放在心上过。 但是高俊阳不许她这么做:“女孩子留短发也就算了,剃板寸头像个什么样子?不可以!” 陆妍指着脑袋,小声嘟囔着:“可是这一块地方没有头发了呀,再长出来要过很久呢,我总不能一直戴着帽子吧?” 高俊阳想了想,说道:“我有办法,你跟我来。” 他带着陆妍,去了一家高级美发中心。 美发师看了陆妍没有头发的那个部位后,笑着说:“这个很好处理的,做个无痕接发就可以了。” “会不会很贵啊?”陆妍小声问道,她自从进了这里之后,就被这个犹如宫殿般的美发会所震惊了,她知道这里的价格肯定不会便宜。 高俊阳掏出了信用卡,递给旁边的服务员:“给她做最好的无痕接发,只要和旁边部位的头发看起来完全一样,价格无所谓的。” 陆妍一把抢过了信用卡,问服务员:“老实说,到底要多少钱?” 服务员回答:“用进口的材料和激光仪器,一万多块,两万不到。” “啊?”陆妍吓得跳了起来,拉着高俊阳跑到旁边:“我的傻大哥,两万块钱呢,你不心疼啊?” “你剪了板寸,那我才会真的心疼。” “你怎么这样?不把钱当钱!” “没事的,我有钱,刚发了年终奖,正没处花呢,”高俊阳咧嘴一笑,又对美发师说:“带她进去吧,就做最好的那一种。” 一个小时后,陆妍红着脸低着头,慢慢走了出来,高俊阳走过去一瞧,陆妍的头发和以前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区别,他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这钱花的真值。” “我觉得不值,”陆妍小嘴一撅,“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贵了。” 高俊阳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我说不贵就是不贵,你哪来那么多废话?现在跟我走,我们去找个地方吃晚饭。” “外面吃?”陆妍一愣,她从来没有和高俊阳两个人在外面吃过饭。 “对啊,婶婶今天出差了,叔叔的下班时间又没个准儿,我们去外面吃吧,吃完后我送你回去。” “哦,那随便找个地方,吃碗面就行了。” 高俊阳笑着摇摇头:“不行,这也太随便了,跟我走,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在一家西餐厅里,陆妍看着一桌的菜,眨巴着眼睛不敢动手,桌上放着牛排,三文鱼沙拉,薄牛肉片,海鲜汤,意大利面等等。 “这些很贵吧?”陆妍小声说,“你这是又破费了呀。” 高俊阳嘿了一声:“没有关系的,我平时就一个人,想出来吃顿好的,也没人陪我,今天就正好......” “俊阳!”有人在背后喊,高俊阳回头一看,是他的同事杨东,还有杨东的女朋友陈婷。 陆妍认出了比较毒舌的杨东,就对他点点头:“杨哥你好。” 杨东先是一愣,很快也认出来了,这个俊俏漂亮的小女孩儿,是陆妍。 “俊阳啊,今天一下午就没找到你人,说是约当事人见面去了,我后来打电话过去,他们说你根本就没出现过,原来是在这里,陪女孩子吃饭啊,”杨东哈哈笑着,“还敢找人做伪证,露馅了吧?” 杨东的女朋友陈婷是明伦律师事务所的行政文员,自然也是认识高俊阳的,她笑着说:“俊阳,这是你的女朋友,恭喜你终于脱单了......额,不对呀,她的年纪也太小了吧。” 杨东提醒她:“婷婷你忘啦,一个多月前在古合,王老师带着这个小女孩来过,她叫陆妍。” “啊,是她!”陈婷看到陆妍身上的青石镇高中校服,立刻就想起来了,然后玩味地看着高俊阳:“我说俊阳,你应该不止是给她做过家教那么简单吧?” 杨东却是眼珠一转,马上就有了鬼主意,他用英语对高俊阳说:“还记得两个月前,我们在酒吧里玩的时候,遇到的那个非洲猛男吗?他问我要你的手机号,他很想念你翘挺的屁股,还想约你再嗨一次......” 还没说完,陆妍嘴里的一口水已经喷在了桌子上,她一边用纸巾擦着桌子,一边满脸鄙夷地看着高俊阳,同时屁股往旁边悄悄挪了挪。 “哈哈哈,小妹妹,我们开玩笑的,”陈婷笑弯了腰,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后说:“好了,现在证据充分,我们可以宣判结果了,俊阳肯定没给你做过家教,你英文那么好,这都能听懂,其他学科肯定也不会差,还需要请家教吗?” 陆妍眨着眼睛,一时无言以对。 “我说你们两个,当着我妹妹的面调戏我,有意思吗?”高俊阳不满地撇撇嘴。 杨东一脸诡异地笑了:“嘻嘻,又变成妹妹了。” “你们真无聊,”陆妍瞪着杨东和陈婷,“俊阳哥请我吃顿饭,在你们的眼里,怎么就变得这么不堪?” “开个玩笑,别生气嘛,”陈婷笑着对陆妍道歉,“我和杨东同你们凑一桌,不介意吧?” 高俊阳看看陆妍,他是无所谓的,就怕陆妍不喜欢。 “没事的,就一起好了,”陆妍却出人意料地答应了,她不能让俊阳哥在同事面前难做。 杨东和陈婷坐下后,杨东说:“今天我和婷婷是不请自来,这一顿我们请了。陆妍,有喜欢的菜,再点几个吧?” 陆妍拿起菜单,和陈婷一起翻看着,杨东就拉着高俊阳跑到外面的露台上去抽烟。 “俊阳,这小丫头挺有意思的,”杨东抽了口烟,笑着问高俊阳:“老实交代,你到底和她什么关系?别告诉我说什么哥哥妹妹的,骗谁呢?” “你的好奇心也太强了吧,”高俊阳叹了口气,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坐在餐厅里的陆妍:“小丫头挺不容易的,今年六月份就要高考了,我也是尽我的能力帮帮她,没别的意思。” “我懂了,你这是爱心泛滥,”杨东是聪明人,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 第十一章:不在场证明 高俊阳和杨东抽完烟,走回餐桌,这时候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了,陆妍看到了一盘鸡肉馅饼:“嗯?这个菜......” 陈婷连忙在桌子底下踩了她一脚。 陆妍还没反应过来,服务员已经走了,杨东马上一手抓着一块,蘸了酱就往嘴里塞,陈婷也如法炮制,一盘鸡肉馅饼在不到半分钟,就进入了他们两人的肚子里。 “服务员,撤盘!”陈婷喊来了另一个服务员,“这空盘子帮忙撤一下,其他没上的菜,帮我们再催催,谢谢啦。” 刚才端来鸡肉馅饼的那个服务员,很快又跑了回来:“不好意思,我是不是上错了一盘菜?” “哪个菜?”杨东对着桌子一摊手,“这些都是我们点过的。” “哎呀,怪了,那盘馅饼哪里去了?”服务员挠着头走了。 “你们......”陆妍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高俊阳则在一旁笑着摇摇头。 杨东喝了口水后,得意洋洋地对陆妍说:“刚才杨哥给你演示的不在场证明,学会了吗?只要手脚干净利索,就没人能抓住你的把柄。” 陆妍微张着嘴,一道闪电从她脑中划过,她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陈婷在旁边补充:“不是服务员上错的任何菜,都可以这么做的,首先要判断这个菜是不是可以在一分钟内消灭干净,如果是热汤或者有骨头的菜,那就不能这么干了。” 然后杨东又招了招手,叫来刚才上错菜的服务员,递给他一百块钱:“在地上捡到的,是你掉的吧。” 陆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喂,陆妍,吃啊,别愣着,”杨东喊了一声,接着又问高俊阳:“春节的时候,所里组织大家去海南旅游,你去吗?” 高俊阳说:“我不去了,春节后还有好几个案子要开庭,我要早点准备起来,而且这次去海南旅游,可以带家属,你们都是成双成对的,我就一个人,还不如不去,我可不想吃你们的狗粮。” 陈婷笑着撇了一眼陆妍:“俊阳,你可以带你的小丫头去啊。” “对啊!”高俊阳马上问陆妍,“你想去吗?” 陆妍拒绝了:“我还有半年就高考了,要抓紧时间读书。” 杨东说:“出去玩几天,放松一下,其实挺好的,估计你还没坐过飞机,看过大海吧?机会难得,别错过了。” 陆妍低下头沉思着,被杨东这么一说,她有点心动了。 回去的路上,高俊阳一边开车,一边问陆妍:“想去海南的话,我带你去,别老是蒙头读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出去走走看看,肯定会有收获的。” “嗯,我知道了,让我再想想吧。” 此时陆妍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在餐桌上的那个不在场证明。 晚上睡觉前,她从写字台抽屉的深处,拿出了那个保温杯,这现在已经是她的一个秘密,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的秘密。 我该怎么做,才能不被发现...... 还有,那个看似简单,其实难度奇高的不在场证明...... 想了很久,还是完全没有头绪,陆妍重重叹了口气,不行,这太难了!先不管这些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反正,我绝对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们。 几天后,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陆妍的总分继续位居整个高三年级的第一,同时把后面的第二名甩开了很大的差距。 高涛和金小敏自然是极为开心,高俊阳则买了很多菜,在这个周末,请叔叔婶婶和陆妍,来他家里吃饭。 高俊阳的家在东湖花园,这是古琴市最好的住宅区之一。 这是陆妍第一次去高俊阳的家,她一走进去,就忍不住惊叹一声,这是一套装修的极为漂亮和精致的三室一厅大房子,各种家具和电器也全是最新款的,她一间间屋子看过去,不住地赞叹着:“这房子真棒!” 书房里有一个巨大的书架,在它的正中间,是一个三十公分左右边长的正方形玻璃柜,做工非常精致,里面摆放着几十颗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塑料粒子,陆妍好奇地盯着这个玻璃柜,心里觉得奇怪,这是什么? 她正想去问高俊阳,但又很快忍住了,谁还没有一些回忆和秘密呢? 回到了客厅,又和高俊阳聊了几句,陆妍眨巴着眼睛,突然问他:“大哥,你房子车子都有了,怎么还不找女朋友呀?” 高俊阳呵呵一笑:“前几年刚工作,没时间找对象,以后会慢慢找起来的,但是,就怕没人看得上我。” “怎么可能呢,你瞎说!”陆妍完全不信,高俊阳有房有车,工作好收入又高,外形和气质也是绝佳,怎么可能会没有女孩子看上他? 她继续问:“你以前追过女孩子吗?” “大学里追过,但是人家不喜欢我。” 陆妍直接冒出一句:“真可怜,她年纪轻轻就瞎了。” “好了好了,”高俊阳哭笑不得,想了想问她:“现在高中生谈恋爱,也是不少的吧?那你谈过恋爱吗?” “从来没有过,我哪有资格谈恋爱,想都不敢想,”接着,陆妍又补充了一句:“我不需要爱情,也不需要朋友。” “那马洁不是你的朋友吗?那天晚上,你们还一起回家去的。” “我和她也就是泛泛之交,偶尔同路一次,目的地却不尽相同,结果,她还送了命。” 话题有点沉重了,高俊阳就对她说:“陆妍,去坐着看会儿电视吧。” “不,今天晚上我来做饭,让你和叔叔婶婶,尝尝我的手艺。” 她转身跑去了厨房,撸起袖子忙活开了,而她娴熟的厨艺,直把高涛和金小敏看得目瞪口呆。 “我说陆妍,你这一手,是哪里学来的?”金小敏问她。 “婶婶,我们家以前都是我做饭的,”陆妍淡淡一笑,“但是,好菜从来都轮不到我吃,都是他们的。” 高涛问她:“你和你的家里人,最近有联系吗?” “没有联系过,我的手机号还是以前那个,但是他们从来没有给我打过电话,”说到这里,陆妍无奈地笑了笑:“或许我的离去,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无足轻重吧。” 金小敏搂了搂陆妍瘦削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 当晚一桌子的菜,最后都是出自小丫头陆妍之手。 “叔叔婶婶,还有俊阳大哥,谢谢你们对我那么好,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你们给我吃供我住,你们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此生绝不敢忘!”吃饭的时候,陆妍红着眼,敬了在座的三人一杯茶:“我和你们素不相识,但是你们对我,不止是雪中送炭,应该说是恩同再造,如果没有你们收留我,我可能......都熬不过这个冬天。” 说到这里,她几乎就要流下了眼泪,但还是拼命忍住了。 “傻丫头,别说这种话,”金小敏给陆妍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我和你高叔叔没有孩子,真的很希望你就是我们的孩子,你以后也不用想那么多,好好读书,你的大学学费,如果你父母不给你的话,我们家给你包了。” “没错,陆妍,你现在只要专心读书就行了,努力考上好的大学,”高涛在一旁说道,“你是个好孩子,有的人不懂得珍惜你疼爱你,那是他们的损失,但是在我和你婶婶心里,你和你俊阳哥,都是我们家的孩子。” 陆妍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好了,陆妍都要哭了,我们别说这个了,”高俊阳马上换了个话题:“陆妍,前几天我就问过你了,这个寒假里,想不想去海南玩一玩?明天是报名截止日期了,错过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嗯,我去,”陆妍想了想,就答应了下来:“我还没坐过飞机,看过大海呢。” 金小敏说:“俊阳,你是做哥哥的,可要照顾好陆妍,别让她出什么事了。” 高俊阳点点头:“婶婶,放心吧,这个我当然会的......对了,我还有一个建议,陆妍马上就是高三最后半年了,我觉得等她下学期开学后,就住我这儿吧。” 所有人都是一脸的惊讶,陆妍甚至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 高俊阳马上给出了他的解释:“叔叔婶婶家离青石镇高中太远了,我这里相对更近一些,这样我每天早上开车送陆妍上学,然后我自己再去上班,也不会迟到,她快高考了,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挤公交车上。而且我也会烧饭做菜,我们俩吃饭绝对不是问题。另外,她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题目,我也方便直接教她。” 高涛想了想说道:“第一个理由没问题,你接送陆妍上学放学,确实方便不少,第二个理由勉勉强强,你偶尔也要出差或者应酬,那陆妍就只能在外面吃饭,或者回来自己下厨了,第三个嘛,我就不认同了,陆妍的成绩那么好,还需要你来教她?” 金小敏说:“男女有别,住同一屋檐下的话,总会有点不方便吧。”她其实非常舍不得陆妍搬出去,因为真的是喜欢她。 “叔叔婶婶,我是个律师,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肯定比你们清楚,”高俊阳一脸的严肃和认真,“我这样做,真的是为了陆妍的学习。” 最后大家都看向了陆妍,让她自己来选择。 陆妍小声问:“那个......大哥,你平时会带女孩子回来过夜吗?我住在这里,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高俊阳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思想那么复杂,我这里除了偶尔会有几个同事过来玩,就再也不会有别人了。” “哦,既然这样的话,我愿意住过来的,”陆妍马上就做了决定,她又对叔叔和婶婶说:“我每个周末,肯定会回来看望您二位的。” 其实陆妍也对自己当前的处境很清楚,接下来是高三最后半个学期,必须全力以赴抓紧一切时间去学习,高叔叔家离学校确实有点远,坐公交要大半个小时,如果遇到了下雨天或者堵车,就难免要迟到了,而住到高俊阳家里的话,对她来说,确实是方便了很多。 另外,还有个不能说的原因,就是她可以从此以后,离开高叔叔家了。 在高叔叔的眼皮子底下,去实行她的复仇计划,那是几乎不可能的。 她偷偷看了一眼高俊阳,心里默默叹息着,对不起了俊阳大哥,你对我那么好,但我可能不得不利用你...... ------------ 第十二章:苦牢 离古琴市一百多公里外的山区,有一片占地几百亩的房子,周围常年竖着高墙和铁丝网,这里没有门牌号,没有路名和地址,一扇巨大的铁门把守着这里唯一的出入口,戒备极其森严。 这里是本省专门关押少年犯的监狱,其中部分犯人的刑期较长,等他们满18岁后,会再转到成年监狱继续服刑。 大铁门缓缓打开,一辆浑身漆黑,甚至连玻璃窗都被涂成黑色的面包车开了进去,接着,铁门又轰然关上。 戴着手铐,陆小江踉踉跄跄地下了车,立刻就被外面刺眼的阳光晒得睁不开眼,他知道自己八年的牢狱生涯,将从今天开始。 “进去!”身后的狱警吼了一句。 陆小江不敢吱声,他先是进了医务室,在做了例行体检之后,又换上一套灰色的粗布衣服,衣服上绣着几个数字52846,这是他在监狱里的代码。 “老实点,不要闹事,”面无表情的教官扔给他一本小册子,“这是监狱守则,回去好好读。” 跟着两个狱警,穿过一条狭长的走道,来到了一间牢房前。 狱警用钥匙打开了铁门:“你是九号床,进去呆着!” 陆小江还没看清这屋里到底是什么,屁股上就是一疼,直接一个狗啃泥摔了进去,身后的铁门立刻被重重地关上了。 “哟,来新人了!”一个听不出是哪里口音的家伙,穿着拖鞋从远处走了过来,蹲下身,揪起陆小江的衣领,上下打量着他。 “叫什么名字?”他问。 陆小江老老实实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同时看着面前这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家伙,这家伙一口龅牙,嘴里的口臭扑面而来。 “今年多大?”龅牙问他。 “十六。” “做了什么好人好事?” “啊?”陆小江没听明白。 龅牙立刻就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白痴!犯了什么事儿被弄进来的?” “误杀,”陆小江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是不敢用手去揉,只能照实回答。 “误杀?胆子不小嘛!”龅牙阴阴一笑:“在外面跟着哪个老大?” “我......没跟过老大。” 又走过来一个年轻人,双手抱胸站在了龅牙身边,同时伸出一只臭气熏天黑乎乎的脚丫子,在陆小江身上来回地蹭:“没跟老大就杀了人?你真是可以啊,有种!” 陆小江恶心地只想吐,但他不敢有任何反抗,因为他现在是这里的菜鸟,只有任人揉捏的份儿。 臭脚对龅牙说:“新人来了,咱们先验验货,看看这家伙的成色怎么样,”语气中竟有说不出的淫靡。 “转过去,”龅牙阴笑着站起来,又狠狠蹬了陆小江一脚:“麻痹的,动作快一点!” 陆小江这才知道,他是遇到变态了。 后面又有几个人跑过来,七手八脚地把陆小江架起来,顶到了墙角,让他面对着墙壁。 “卧槽,不错嘛!”有人重重地打了一下陆小江的屁股,身边一片嬉笑声。 陆小江吓得半死,拼命挣扎:“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他的手脚早就被人按住,动弹不得。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挣脱了左边一个力气较小的家伙的束缚,往他脸上狠狠打了一拳,拉起裤子就往屋里逃。 但在这几十平米,四面都是墙的牢房里,根本就无处可逃。 他很快就被人抓住了,接着,数不清的拳脚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菜鸟还敢打人?麻痹的,活腻歪了你!”龅牙的骂声,臭脚的吼声,还有其他人的叫声,淹没了陆小江的惨叫。 群殴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小胖子,今天你好好想一想,明天大爷们再拿你下菜!”龅牙冷哼一声,坐回了自己的床铺,摸出烟,立刻就有小弟拿出一盒火柴,恭敬地给他点烟。 陆小江满脸是血,浑身上下一片剧痛,他努力挣扎着,慢慢爬到自己的九号床铺,躺下后呼哧呼哧喘着气。 接下来,没有人再和他说过话。 下午六点,到了开饭时间,陆小江作为一个不听话的菜鸟,他的饭菜自然被其他人抢走了,他只能饿着肚子蹲在角落里,一边吞着口水,一边看着其他人狼吞虎咽。 龅牙走过去,踢了他一脚:“小子,牢房有牢房的规矩,你给我老实点!你再瞅一眼试试,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旁边有人凑了过来,这是一个皮肤黝黑,模样比吸毒的瘾君子还瘦的家伙,他笑着劝龅牙:“老大,息怒,别跟他一般见识,我来和他说说。” 龅牙哼了一声:“老关,你和他说说我们这儿的规矩。” 那个叫老关的黑皮瘦子走到陆小江身边,扔给他一块饼干:“吃吧,送你的。” 陆小江说了声谢谢,拿起来就啃。 老关在陆小江身边坐下了,和颜悦色地对他说:“小胖子,这里的日子不好混,你自己想想,你能熬的过去吗?” “狱警不管他们吗?”陆小江哆哆嗦嗦地问。 “只要不出人命,狱警哪有空来管。” “关哥,我该怎么办......”陆小江不得已,只能向老关求助。 “想要逃过他们的凌辱,晚上我教你一招,只要你能熬得住疼。” “我一定能熬。” “呵呵,话别说的那么绝对,这个疼,可不是一般的疼。” 晚上临睡前,牢房里两人一组,按顺序去水房洗脸洗脚。 陆小江跟着老关,到了一间十来平米的洗浴房。 老关脱掉了身上的衣服,陆小江看到他后背上几条触目惊心的刀疤,不禁打了个寒颤。 “关哥,你说的那个法子是什么?”陆小江鼓起勇气问。 老关放了一盆热水,又加了冷水进去,用大毛巾往身上来回地搓,等把身上洗干净了以后,他对陆小江说:“方法不能白教你,你在这里前两个月做工的工钱,全都给我,怎么样?” 监狱里会给犯人安排工作,每个月有一定的工钱。 “行,我都给你!”为了保住自己,陆小江马上答应了。 “这个法子,不管别人谁问起来,都别说是我教你的,否则,我也不会放放过你!”老关说到这里,瞬间目露凶光。 “我懂我懂,一定保密。” 老关又嘿嘿一笑:“牢房里没有小妹,那么多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有力气无处发泄,而你的屁股又白又大,龅牙他们当然会喜欢了。” 他指了指那个满是沸水的水箱:“去放一盆滚烫的水,”然后,又拍了拍陆小江的屁股:“接下来,不用我教你了吧!” “啊?”陆小江顿时就吓蒙了,他此时才知道这个所谓的法子,居然是如此的残忍狠毒。 “记住,两个月的工钱,”老关呵呵笑着出去了。 水房门口的狱警走进来骂了一句:“52846,在磨蹭什么,洗快一点!” “好的好的,”陆小江马上点头哈腰地回应。 想起了牢房里的几个变态,陆小江犹豫了片刻后,浑身颤抖着端起脸盆,往里面倒满热水,然后把冒着热气的脸盆放在地上,慢慢脱下裤子,狠狠咬了咬牙。 就这么办吧。 几秒钟后,水房里传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没走多远的老关停下脚步,回头朝着水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笑,两个月的工钱到手了。 他哼着小曲,慢悠悠地走回牢房,笑着对龅牙他们几个说:“那个小胖子已经自残了,各位大哥,愿赌服输吧?” 牢房里的其他犯人一边骂骂咧咧着,同时一人掏出一包香烟,拍到了老关的手上。 “谢谢各位,”老关拆开一包烟,给所有人发了一圈,然后乐呵呵地围坐在一起,开始吹牛打屁:“咱们的戏演的真好,那个新来的小胖子,还真把你们当成了变态狂。” “那还不是老关你的鬼主意多,想得出这么极品的法子,让那个小胖子心甘情愿地自残,哈哈哈......” 昏迷不醒的陆小江被抬到了医务室,他的臀部被沸水深度烫伤。 “这小子今天新来的,刚才在水房里洗澡的时候,不小心一屁股坐到了开水里,”狱警指着趴在病床上,屁股已经被烫的皮开肉绽的陆小江,恶心地直皱眉头。 狱医说道:“未来的一个月,他就只能趴在病床上了,就算他以后能下床了,但屁股上这么多烫伤的疤痕,也永远去不掉了。” “真他妈恶心,交给你了!”狱警掉头就走。 陆小江用最残忍的方式,让自己逃过了一劫,但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牢房里那几个闲着无聊的家伙,一起玩的一场赌局而已。 吃喝拉撒全都在病床上,屁股上无时无刻都是火辣辣的疼,每次换药的时候,都不亚于经受一场酷刑,他惨烈的嚎叫声,经常会响彻整个监狱的上空。 几天后,老关去看望了陆小江一次,这倒不是他突然良心发现,而是他惦记着陆小江的两个月的工钱,想要去给他提个醒。 医生不在,老关直接溜进了医务室,看到陆小江趴着一动不动,屁股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就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陆小江马上杀猪般地惨嚎一声。 “你的屁股已经开花了,现在就算送给龅牙他们,他们也不会有兴趣了,”老关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又往陆小江嘴里塞了一支烟:“来,抽一口,止疼的。” 陆小江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学会抽烟了,他用力猛吸一口,然后抹着额头上的汗,低声咒骂:“都是那个小贱人害我的。” “哪个小贱人?你女朋友?”老关八卦了一句。 “不是,”陆小江咬牙切齿地回答。 老关好奇心大起,连忙追问。 陆小江就把自己入狱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关。 老关听完后,心里对陆小江满是鄙夷,自己杀了人,居然还责怪姐姐不肯帮你顶罪,你他妈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大便吗? 又眯着眼睛想了片刻,老关突然问道:“那个被淹死的叫马洁的女人,和你姐姐的关系很好吗?” “这我怎么知道,”陆小江回答。 老关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没有说话。 陆小江还在气哼哼地叫嚣着:“等我出狱后,看我不弄死她!” 这个小胖子脑子里缺根弦,完全就是个极品啊,但是平时逗逗他耍耍他,也算是苦牢里的一种乐趣吧。老关心里暗想,接着他又阴阴一笑:“你一看就不是个聪明人,我先问你,你被判了几年?” “八年。” “这八年的牢狱生活,你也应该知道,不会那么简单地就熬过去的,等你18岁之后,就要被换到别的监狱,到时候,可能还会有比今天更惨烈的场景。” 老关指了指陆小江的屁股。 “想报复她,就先让你自己活下来,别等到出狱的时候,缺胳膊少腿的,还报个屁的仇!” 陆小江紧咬着牙,沉默着不说话。 “关昭平,谁让你进来的!”医生来了,看到老关居然在这里,马上就要把他赶走。 “这是我朋友,他受伤了,我来看看他,”关昭平嘻嘻笑着,一副老油条的样子。 “出去出去,再来这里,我告诉你们教官!” 关昭平只能走了,离开前对陆小江伸出两根手指:“这个别忘了!” 医生对陆小江说:“这小子,判了三年零六个月,罪名是斗殴伤人,但他运气不错,到今年五月份就可以出狱了,他不是什么好鸟,你少和他接触。” 陆小江喏喏地应着,对于医生善意的提醒,他压根就没听进去。 屁股上的伤口,很快又渗出了血水。 关昭平叼着烟,慢慢踱回了牢房,他一路上都在想着刚才陆小江说的案发经过。 他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点儿说不出的味道...... ------------ 第十三章:认知冲突 陆小江还在监牢里苦苦度日,陆妍却已经开始放寒假了,她正准备出发去海南,享受她生平第一次的度假旅游。 这次旅行,每个明伦律师事务所的职员都带了自己的家属,不是爱人就是孩子,只有高俊阳带着陆妍,他们俩也成了这个旅行团里的焦点。 “王老师好,”陆妍遇到了有段时间没见面的王斌,马上跑过去和他打招呼,接着看到了王斌的妻子,又立即给她行礼:“师母!” 王斌笑着问她:“陆妍,期末考试成绩怎么样?” 陆妍昂着头:“马马虎虎,没有退步。” “不错嘛,小丫头真有一套,”王斌知道陆妍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她还是年级第一,马上就夸了她一句,然后又小声问她:“你在你高叔叔家里,住得还习惯吗?” “没问题啦,叔叔婶婶和俊阳哥,都对我很好的。” 王斌的妻子是个新闻工作者,经常听丈夫提起高涛夫妇俩收留的这个女孩儿,她对聪明机灵的陆妍很有好感,也笑着问:“陆妍,想不想到我们家来住段时间?” “不用了,谢谢师母。” 而另一边的高俊阳,却正在被以杨东为首的一群同事调戏着,他的同事们除了杨东和陈婷,基本都忘记了陆妍这个小丫头,以前还和他们一起吃过饭。 “俊阳,眼光不错啊,人生赢家!”杨东哈哈大笑着,用力拍了拍高俊阳的肩膀:“小丫头那么清纯漂亮,才刚满18岁,你这绝对是老牛吃嫩草啊!” 马上有人接口:“刚满18岁怎么了,已经都成年了,只要人家小女孩儿自愿,咱也不能说啥不是?不过俊阳,我真是羡慕你,我也想找个高中生的女朋友,但真的是没有机会啊!” 周围闹哄哄的,好不热闹。 高俊阳只有一张嘴,面对着那么多人,根本就来不及解释,只能丢下一句“你们思想真龌龊”,然后就苦笑着摇头跑开了。 见高俊阳不接招,几个事务所的男女律师又去找陆妍了,陆妍当然知道他们要来和自己开玩笑,就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笑着对其中一个男人说:“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老韩,这小妹妹意思是你赶紧离婚,再找个年轻的,”一个女律师笑得花枝乱颤,然后问陆妍:“小妹妹,你和俊阳到底是啥关系啊?我记得俊阳家里,好像没你这号亲戚吧?” “阿姨,您化妆真好看,不像我都是素颜的,”陆妍扔下这句话,撅着嘴走了。 “哈哈哈”,几个男人笑弯了腰。 王斌走到一群人中间,用力咳嗽一声:“你们别欺负小女孩儿,这丫头我们都见过的,她就是两个月前,青石镇那起行凶案里的陆家小姑娘。” “是她?”在众人一片惊愕声中,陆妍早就跟着高俊阳,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是陆妍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住五星级酒店,第一次看到大海,她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激动,一路上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这次组团旅行,明伦律师事务所的员工和家属总共去了28个人,本来计划是订14间房,但由于陆妍和高俊阳之间特殊的关系,他们不能睡一间房,最后不得已,只能又加了一间,他们俩一人一间。 这自然又引起了一阵嬉笑声,所有人都笑高俊阳,晚上要去敲小丫头的房门。 陆妍戴着耳机,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心里暗暗想着,这次海南旅行,自己是不是来错了。 到了海滩边,大家都换上泳衣泳裤,去游泳或者打沙滩排球了,陆妍里面穿着泳衣,外面是一条大披肩,遮住了上半身,下半身两条雪白的大腿,裸露在了空气里。 她跟着高俊阳,在海滩边兜了一圈,然后就找了张躺椅,坐下开始看书。 “陆妍,你不去玩吗?”高俊阳问她。 陆妍摇摇头:“不玩,我从来就不喜欢玩的,我就在这里看书,你去吧。” “那我去啦,你别乱跑,如果看书觉得无聊,可以来找我的。” “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王斌走过来,坐在陆妍的旁边,伸头去看她手上的书,然后笑着问:“出来旅游,怎么还那么乖,居然在这里做习题?” 陆妍合上书,回答道:“我现在好好读书,以后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去玩儿呀。” “你说的没错,”王斌呵呵笑着,然后又问:“你和你的爸爸妈妈,最近有联系过吗?” “王老师,自从我离家出走以后,就和他们所有人都断了联系,”陆妍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又冷冷地说:“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去找他们。” “你怎么会饿死?别瞎说,你在你高叔叔家里,住的不是好好的吗?老高夫妻俩都对你不错,还有俊阳,他带你一起来旅游,对你也是够上心的。” 陆妍不想谈这个话题,就一直沉默着,王斌也看出来了,他站起来说道:“别老是看书,出来玩就尽情地玩,你这么认真,弄的我们其他人,都有点汗颜了,来,把书放下,去海里游会儿泳吧?” “王老师,我不会游泳。” “哦,那你可以跟着你的俊阳哥,去坐摩托艇玩玩,很刺激哦,”王斌说完,就戴上太阳镜,去海边溜达了。 远远的海平面上,高俊阳开着摩托艇,在海面上飞驰着。 他看到陆妍站在海滩边,马上就开了过去,在她身边停下后,对她招招手:“上来吧。” 陆妍握着高俊阳的手,有点紧张地坐上了摩托艇,她从来没坐过这个。 “我开慢一点,你坐好了啊。” “嗯。” 摩托艇在海面上慢慢地加速,陆妍紧紧抱着高俊阳结实的腰,只觉得海风把脸刮得隐隐生疼,马达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湛蓝的海平面,在她眼前飞驰而过。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喊了一声:“快一点,太慢了!” “好,我们加速!” 高俊阳加快了速度,高速行驶中的摩托艇底部拍打着海面,腾空后再次跃入大海,泛起一片雪白的浪花。 “刺激不刺激?爽不爽?”高俊阳在前面大吼着。 “爽!”陆妍高声尖叫着,“我喜欢这个感觉,好像要飞起来了!” “那我们再快点儿!” “好!” 摩托艇一个急转弯,陆妍突然不小心手一松,瞬间就摔进了海里。 哎呀,坏了!高俊阳赶紧减速,心里同时暗叫一声不好,刚才自己只顾着玩儿,居然就玩嗨了,把陆妍给摔下海里去了。 他还没来得及跳下海去救她,陆妍的脑袋已经从海里冒了出来,她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对高俊阳伸出手:“快点拉我上来。” 高俊阳此时的脑子里突然咯噔一下,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刚才这一瞬间,他所看到的,似乎和他平时所认知里的某件事情,产生了冲突。 见到高俊阳突然发起了愣,还在海里的陆妍觉得有点害怕,求生的本能使她马上就朝着摩托艇游了过去,然后浑身湿透地爬上来,气呼呼地瞪着高俊阳:“你居然不来救我!” 高俊阳依然愣着不动,直直地看着她。 “大哥,你怎么了?”陆妍拍了他一下。 高俊阳这才回过神:“哦,这个......没事没事,我就是有点被吓到了......你刚才掉水里了,必须尽快冲个热水澡,不然被海风一吹,很容易感冒的,我们现在就回酒店去。” “那好吧,”陆妍觉得高俊阳说的有理,也只能答应了,她又说:“明天你再带我来坐这个吧,真的很好玩。” “好,我们明天再来,但是你明天必须要穿救生衣。” “知道了。” 高俊阳把摩托艇慢慢开回了岸边。 海边都是游泳的人,看到了这一幕,高俊阳猛地反应过来,叔叔以前说过,在陆小江把马洁推下河的当晚,陆妍就在旁边,她没有跳下去救马洁,因为她说她不会游泳。 但就在刚才,陆妍掉到了海里之后,却没有沉下去,反而很快游回了摩托艇,这说明她不但会游泳,而且水性还不错。 难道她是在最近两个月里,突然学会游泳的? 这怎么可能,过去两个月,这小丫头一直在埋头读书,哪里有空去学游泳? 这么说,陆妍是在撒谎,她在事发当时,是可以去救马洁的,那她为什么没有去?还是说,他是存心要让马洁淹死,然后故意让她的弟弟陆小江,背上这个杀人的罪名? 想到这里,高俊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走回酒店的路上,高俊阳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主动问她:“陆妍,你游泳游的挺好的,以前学过吗?” “我......只会一点点......一点点而已,”陆妍回答得有点勉强,但她并不知道,高俊阳对那起命案的每一个细节,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高俊阳默不作声,他强忍着没有继续问下去,那陆小江知道你会游泳吗? 陆妍又说:“你可别和叔叔婶婶说,我今天坐摩托艇掉到海里了,我怕他们会担心......尤其别告诉叔叔,他说不定还会骂我的。” “嗯,我不说。” 陆妍去酒店房间里冲澡了,高俊阳坐在楼下的大堂里,点了支烟,默默地思考着。 他认识陆妍已经两个月了,这小丫头不光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优异,性格也坚强,虽然平时对外人有点冷漠,但偶尔也有调皮活泼的一面,那么好的小姑娘,居然会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她的同学被淹死?事后还故意撒谎,说自己不会游泳? 但是反过来想想,就算她愿意跳下河去救马洁,也不一定能救起来,因为那么冷的冬天,她一个女孩子,去救一个和自己差不多体型的人,失败的可能性很大,最后反而还要搭上她自己的性命也说不定。而且她如果在事后告诉别人她会游泳,但是没有去救马洁,那么她还会背上见死不救的恶名,饱受道义的谴责。 当然,最主要一点,推人下河的是陆小江,又不是她陆妍,她凭什么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 这么看来,她撒谎说自己不会游泳,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王斌走了过来,看到高俊阳在发呆,就在他的身边的椅子坐下了。 过了好一会儿,高俊阳才发现王斌就坐在旁边,赶忙恭敬地给老师点了支烟。 “俊阳,在想刚才那件事吗?”王斌抽了口烟,沉声问他。 高俊阳一愣:“老师,您也看见了?” 王斌点点头:“是的,我就在海边游泳,正好看到了。我现在,其实也在想这件事,俊阳,你先说说你的看法吧?” 高俊阳把他刚才所想的,都告诉了老师。 王斌听完后,想了片刻,开口问道:“俊阳啊,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你有没有觉得,你并没有站在公正的立场上说话,而是在不自觉地为陆妍进行辩护?” 高俊阳说:“老师,您说的没错,我承认我有私心,因为我确实想要帮着陆妍。” 王斌笑着拍了拍高俊阳的肩膀:“你能这样想,其实也无可厚非,现在这案子早就结案了,陆小江也被判了刑,陆妍到底会不会游泳,已经不重要了,所以你不必再纠结下去了,我只是想问你,接下来,你会怎么看陆妍?” “她是我妹妹,我不论什么时候,都站在她这边,”高俊阳毫不犹豫地回答。 王斌蹙着眉头说:“你先别急着帮她说话,通过今天这件事,我倒突然想起来了,还记陆妍第一次和我们在古合日料店吃饭的时候吗?她当时把陆小江行凶案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但是有两个地方,她却没有说,第一个就是我们平时所认为的,她不会游泳,所以没法去救马洁,第二点是什么,你想起来了吗?” 高俊阳思考了片刻,猛地抬起头:“第二点就是陆小江把陆妍的手机扔进了河里,她当时也没有说!” “没错,”王斌点点头,“那两点明明都是对陆妍比较有利的地方,她却反而隐瞒着不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 第十四章:疑心重重 高俊阳夹着香烟的右手,在微微颤抖着。 王斌继续说道:“她以为我们都不知道这个案子的具体细节,但是你我在那天中午,和你叔叔吃饭的时候,你叔叔把什么都告诉了我们。陆妍把这两点都对警察说了,但是却不和我们说,所以依我的判断,她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这两件事,因为这里面有问题!其中的第一点,她说她不会游泳,这明显已经是个谎言了,那么第二点,我们也可以得出结论,并不是陆小江把陆妍的手机扔进河里去的,很有可能是陆妍她自己扔的。” 高俊阳浑身一颤:“是她自己扔的?老师,您的意思是,陆妍想要故意制造出不利于陆小江的言论?” 王斌这时候却笑了:“你也很好奇是不是?那么我们就来看看,陆小江他是怎么应对这事的吧!” 他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高涛:“老高,两个月前,青石镇陆小江那桩案子的卷宗资料,再发给我看一下吧。” 高涛今天正在局里值班,接到了王斌的电话后,就是一愣:“这案子不是早就结了吗?你怎么又想起来要这个了?” 王斌想了想,说了五个字:“陆妍会游泳。” 电话那头的高涛瞬间就没声音了,过了很久才问道:“你确定?” “确定,我和俊阳都看到了。” 高涛马上说:“就算陆妍会游泳,哪怕她是奥运会游泳冠军,这又怎么样?推人下河的是陆小江,又不是她陆妍。” “哈哈,你和你侄子一样,都护着那个小丫头,我问你要这个卷宗,没有别的意思,真的就只是好奇。” “我知道了,不过卷宗都归档了,虽然这不是什么机密案件,但也有保密制度。” “那当时陆小江在局里做的笔录,总归能找到的吧?” “这个有,我找到以后,发你电脑上......我说老王,你要这个东西,真的就只是好奇这么简单?” “啧!瞧你这话说的,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我有哪次存心给你使绊子吗?我要看这个东西,肯定是对你有益无害!” “行行,我来给你找,找到了我发到你电脑上。” 挂了电话后,王斌对高俊阳说:“等你叔叔的邮件发来后,我再和你说吧......反正我总觉得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好了,我先去楼上休息一下,过会儿你带陆妍,来餐厅吃晚饭。” “好的,老师。” “不要和陆妍说这事情,记住了?” “嗯,记住了。” 王斌拍了拍高俊阳的肩膀,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陆妍从电梯里出来了,她看到高俊阳在大堂里抽烟,马上从他手上抢过烟,塞进了烟灰缸:“不许抽烟,有害健康!” 高俊阳看着陆妍漂亮可爱的脸蛋,心里想着刚才和老师的谈话,一时之间,愣愣地说不出话。 “喂,你怎么又发呆了呀!”陆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饿了,晚饭哪里吃?” 高俊阳这才收回了神:“哦,我们去餐厅吧,过会儿就可以开饭了。” 晚上,在酒店的宴会厅里,大家推杯换盏,气氛非常热闹。 陆妍不会喝酒,就抱着一杯果汁坐在旁边慢慢地啜着,同时看着周围的一群大人们,在那里兴高采烈地拼酒。 陈婷看上去已经喝了不少,摇摇晃晃地走到陆妍的旁边坐下,陆妍赶紧给她倒了杯茶:“陈姐,喝点水。” 陈婷笑着对她努努嘴:“去看看你的俊阳大哥吧,有好几个人,都想要给他介绍女朋友呢。” “我知道,我都看到听到了,”陆妍淡淡一笑,“他都快28岁了,是该找对象了。” 陈婷好奇地问她:“那你不吃醋吗?” “我吃什么醋呀?他是我的大哥,比我大了将近十岁,我和他根本不可能的,”陆妍撇撇嘴,又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高俊阳:“我高中都没毕业呢,现在好好读书,才是最主要的。” “那我问你,你喜欢他吗?” “我......”陆妍还没回答,隔壁桌的一群人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哄笑声,又纷纷回头来看陆妍。 “真无聊,肯定又在拿我说事儿了,”陆妍撅着嘴,一脸的无奈。 杨东跑过来,搭着陈婷的肩膀,呵呵笑着说:“罗大姐要给俊阳介绍对象,还给我们看了那个女孩子的照片,真的很漂亮,但是你猜俊阳怎么说?” “他说啥?”陈婷马上追问,陆妍也竖起耳朵听着。 “他说在陆妍高考结束前,绝对不找对象,只为了好好照顾陆妍,让他的妹子专心高考,”然后杨东又笑着问陆妍:“我说小丫头,你到底给你的俊阳大哥灌了什么迷药了?他居然这么疼你!” “你这话说的真难听,”陆妍瞪了他一眼,然后看了看隔壁桌上,微微有些醉意的高俊阳,心里默默叹息一声,我怎么会不喜欢他,我当然想做他的女朋友了,但是,这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了,先不说我还在读高中,年纪又比他小了那么多,最主要的一点,我是杀人犯的弟弟,俊阳大哥他不嫌弃我,已经算不错了,我怎么还能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高俊阳还在和同事们聊地火热:“我今天去开摩托艇了,那个真的好玩......” 陆妍突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那一桌的旁边,用力拽着高俊阳:“大哥,别再喝了,你都快喝醉了,回房间去休息吧。” 高俊阳笑着摆摆手:“我没喝多少,哪里醉了?” “明明就是醉了,快回去睡觉!” 在一片哄笑声中,陆妍拉着高俊阳,离开了宴会厅。 王斌端着酒杯坐在那一桌的上首,他此时脸色微微一沉,对身边的妻子小声耳语了两句,也起身走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果然收到了高涛发来的电子邮件,是陆小江在分局做的笔录的扫描件。 他迅速扫了一眼,很快皱起了眉头,马上就给高涛打电话:“老高,那个我收到了,你先好好看看这份笔录吧,等我旅游回来后,找你喝酒。” 挂了电话,他端着笔记本电脑,去了高俊阳的房间。 “老师,您怎么来了?”高俊阳把王斌请进屋。 “有事情要来和你说,小丫头呢?” “她回自己房间去了,”高俊阳又看到老师把电脑带来了,赶忙问:“是不是哪个案子有问题了?” “不是我们所里的案子,”王斌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陆小江的审讯笔录,你叔叔已经发给我了,你来看看吧。” 高俊阳凑过去看,很快就惊讶地张大了嘴。 笔录上有这样几句对话: 审讯员:在马洁落水后,你的姐姐陆妍想要报警,你为什么把她的手机扔进了河里? 陆小江:我没有扔啊,我看到她当时要打电话报警,确实是想阻止她,但我还没抢到她的手机,她就自己把手机扔下河了。 审讯员:真的是她自己扔的?你没有碰到或者抢到她的手机? 陆小江:我确定的,我只是冲了过去,刚碰到她的身体,她就哎呀一声,把手机甩了出去,掉进了河里,然后还对我说,你干嘛扔掉我的手机,不让我报警? 审讯员:但她却说是你故意扔的,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陆小江:她这是胡说八道,我绝对没有扔过手机。 王斌坐在椅子上,扔给高俊阳一支烟,同时又把烟灰缸推到了两人的中间。 高俊阳先给王斌点了烟,然后才点燃了他自己的,猛抽了几口,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说道:“我叔叔他怎么没有把这事情告诉我?” 王斌说:“我敢肯定,你叔叔这是疏忽了,其实也不能叫疏忽,因为警察的目标就是抓到凶手,那盘磁带对警察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证据,只要有了这盘磁带,就完全可以定陆小江的罪,陆小江也绝对没法抵赖,而和这盘磁带相比,其他的口供或者证词根本就是微不足道,而且当时那个手机也不在警察手里,所以做笔录的人,才没有把这事和你叔叔汇报。” “哦,我明白了。” “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在马洁被陆小江推下河的时候,陆妍选择了见死不救,同时又说是陆小江扔了她的手机,在那一刻,她应该已经有了要陷陆小江于万劫不复之地的想法,这一点,你应该也心知肚明了吧。” 高俊阳深锁着眉头,一言不发。 “陆妍对自己家人的怨恨,真的是太深太深了,尤其是对陆小江,那真的可以说是不死不休,”王斌叹了一口气,又问道:“她最近一直住在你叔叔家,你把她最近两个月里,除了学习以外发生过的其他事情,都说给我听听吧?” 高俊阳就把陆小江开庭那天,陆妍在法庭里被父母毒打的事情经过,全都告诉了王斌。 王斌听完后,沉默了很久后,才幽幽地说道:“这么大的事情,我居然还是第一次听说......现在,真的不好办了呀!” 高俊阳不敢说话,静静地听着老师的分析。 王斌继续说:“一个人从小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要说她没有报复心,谁会相信?其实,她和我们第一次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这丫头是恩仇必报的性格。原来我还以为,她会走通过法律起诉的这条路,去维护她自己的权益,但现在她起诉家人无门,又在陆小江开庭那天,被父母当场打成重伤,事后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直隐忍着,你觉得她的这种表现,正常吗?” 高俊阳小声回答:“确实不正常。” “然后再加上她在案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往陆小江身上泼脏水了,想借此让警察给陆小江判更重的刑,所以这一切,让我不得不产生一种怀疑,她可能正在暗中蓄力,准备报复陆家。” “老师,陆小江已经被判刑八年了,这样的报复还不够吗?” “如果陆小江被判了死刑,她或许会觉得满意的,但问题是,陆小江八年后就可以出狱了,那你觉得,她可能对此满意吗?所以我认为,她还会继续报复,甚至很有可能会走除了法律途径之外,更极端的一条路。” 高俊阳的额头上隐隐渗出了一层冷汗:“老师,不会的,陆妍不会这么做的......” “我做了二十多年的律师,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我看人的眼光,绝对不会比你那做警察的叔叔差!你好好想想她在案发当晚的所作所为,就可以知道我的这个猜测,绝对是有理有据的。俊阳,我现在问你,如果她真的杀了人,你还会护着她吗?” 高俊阳不可置信地问:“老师您是指她会继续去报复,甚至杀了她的那几个家人?” “她会用什么手段,我不可能知道,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一定会采取某些行动的。” 高俊阳的语气异常坚决:“我不会让她这么做的,但是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那我更要护着她,因为她是被迫采取了报复手段,她一直是个受害者!” 王斌叹了口气,他了解自己的徒弟,高俊阳是个优秀的年轻律师,前途无量,但有时候确实是有些感性,他一脸严肃地说:“我在今天下午,偶然和她聊起了她的家人,她虽然不肯和我多说什么,但是她那时候的那种眼神......总之,你想办法消除她心里的戾气吧,不然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老师,我会的,陆妍是个好孩子,我肯定会看着她的,如果她出事了,那就是我的问题,是我的失职!” “你能看着她一辈子吗?”王斌哈哈一笑,然后又说:“按照现在这个情形,我觉得她用不了多久,就会走上复仇这条路的,或许她现在是忙着准备高考,但是等她考上大学了,她就会有空闲的时间,慢慢去实施她的计划了。” 高俊阳的脑子里有点乱,他自言自语:“那我该怎么做呢?” “给她一颗她要的定心丸,”王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爱徒,“你真想要护着她,那就要花上你一辈子的时间,去陪着她,开导她了。” 说完之后,王斌站了起来:“她现在住在你叔叔家,老高是个警察,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她是不敢做什么过激的事情的,不过以后嘛,就不好说了。” 高俊阳说:“可是老师,等陆妍下学期开始后,她就要搬到我那儿去住了,因为她马上要高考了,我家离她的学校更近,她每天不用长时间地挤公交车了。” 王斌惊讶地问:“你叔叔婶婶,也都同意了?” “是的,他们都同意了。” “你们真是有够宠着她的,唉......”王斌长叹一声,“她住到你家去以后,你想办法好好看着她吧,如果真的发现了什么问题,就早点告诉你的叔叔,如果实在看不住她,就一定要狠下心,尽快把她赶走,免得到时候,你也受到牵连......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王斌回了自己的房间后,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海滩,心里一时起伏不定。 老高啊,陆妍那么强烈的报复心,我都感觉出来了,你会没发觉吗?还是说,你们这一家子,都被小丫头表面上的那一套,给忽悠住了? ------------ 第十五章:恐怖的猜测 接下来的几天,陆妍依旧没有去海里游过一次泳,最多就是穿上救生衣,跟着高俊阳坐着摩托艇,在海面上风驰电掣,其他的时候,她都是坐在海滩边的长椅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书。 度假的日子实在是太过轻松写意了,陆妍甚至都不想回去了,每天在海边晒晒太阳,吹吹海风,听听波涛的声音,面前一望无垠的湛蓝大海,总能让她忘掉所有的烦恼。 但是陆妍心里很清楚,她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认真学习准备高考,是现在必须面对的头等大事,所以她虽然来度假了,但依然把大多数的时间都花在了看书学习上,如果看书看累了,就闭上眼睛躺在长椅上,塞着耳机听英语。 当然,她还要报复陆家,这件事,她一刻也不敢忘。 那三颗白磷,还在她的写字台抽屉里躺着,该怎么使用它们,她依旧没有想好。 而高俊阳却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每天都陪着陆妍,他甚至都很少再去海边玩了,陆妍看书的时候,他就在她旁边的躺椅上坐着,静静地看着远方的海平面,长时间地一言不发。 “大哥,你怎么不去玩儿?”时间长了,陆妍也觉得有点奇怪。 高俊阳却微微一笑:“没啥好玩的,你看书吧,我不打扰你。” “哦,”浑然不知的陆妍,又一头扎进了书本和习题里,而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高俊阳依旧在她的旁边。 高俊阳的这一切所作所为,王斌都看在眼里,他不禁暗自摇头叹息,俊阳你这傻小子,难不成你真的要为了这个小丫头,放弃一整片森林? 在四天后,海南旅行结束了,陆妍跟着大伙儿返回了古琴市。 回到古琴的第二天晚上,王斌就把高涛约出来喝酒。 “老高,我们哥俩平时都那么忙,难得有时间一起喝顿酒,”王斌和高涛碰杯后,一饮而尽。 高涛喝干了杯中酒,笑着扔给他一支烟,然后两人就是一阵吞云吐雾。 王斌很快就切入了主题:“你给我的陆小江审讯笔录,我都看过了,但我猜你自己当时肯定有没有仔细看过,对吧?” “我当时确实没看过,那天早上在青石镇派出所里,听了那盘磁带以后,我就知道这案子已经定性了,就没再去关注后面的笔录,如果其他给陆小江做笔录的同事觉得还有问题,会跟我说的。” “那么你现在看了以后,有什么想法?” 高涛闭着双眼,沉思了片刻,然后才睁开眼睛说道:“不管是谁扔手机的,这个根本就不重要,最终推人下河的是陆小江,这是毫无疑问的。至于陆妍的这部手机,现在应该还在青石镇武家河的河底,就算再把它找到,但是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河水浸泡和冲刷,也很难再查证上面的指纹到底是属于谁的了,况且陆小江已经认罪了,我们不可能再向上面申请派人,去河里找寻一个意义不大的手机。” 王斌点点头:“没错,你们警方只关心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只要能让凶手伏法,像这种证据不充分的供词,你们是不会有那么多精力去瞎操心的,所以你的手下才没有把这事情告诉你,因为这在你们看来,确实不值一提。现在我要问你了,知道了这件事后,你对陆妍这小丫头,有没有什么看法?另外,我前几天也告诉你了,她确实会游泳的,俊阳和我都看到了。” 高涛过了很久,才开口说道:“不可否认,陆妍确实有想要栽赃嫁祸给陆小江的企图......不过,这也不能叫栽赃,最终推人落水的,还是陆小江,而且到底是谁把手机丢到河里的,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这根本改变不了陆小江才是元凶的事实。” “呵呵,你们这一家子,都处处宠着这个小丫头,现在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她在案发第二天晚上,和我们事务所吃饭的时候,把整个案情的详细过程,对我们所有人都说了,但偏偏没有提她不会游泳,以及陆小江扔手机这两件事。” 高涛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眉头瞬间紧锁。 王斌又说:“你觉得那个时候,她是故意不提的吗?还是说,她的防范心一直都是这么强?甚至前几天在海南,她始终都不肯去游泳,只用了‘我不会’这三个字来应付过去,直到最后落到海里了,在强烈的求生欲促使之下,才不得不游回摩托艇。” 高涛死死地盯着桌上的酒杯,脑中思绪起伏。 “这小丫头的心机,可是有点深啊,”王斌喝了一口酒,又陪着高涛一起沉默了许久,过了大约一分钟,他突然抬起头:“老高,我还想到了一点,是关于马洁的死,按照陆妍在事发当时,她的所作所为,你难道就不怀疑......” 高涛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马洁是被陆妍故意带在身边,去和陆小江碰面的?” 王斌说:“以陆妍这种孤冷的性格,她是不太可能有什么朋友的,在案发那晚,她却和马洁一块儿结伴回家,又那么巧地在桥上遇到了陆小江,所以我才会有那种猜测。” “或许,我去找陆小江问问看,也可以发现一些什么,”高涛自言自语。 王斌却立即表示反对:“老高,不要去问,过去的就过去了,有些事情,没必要刨根问底,记住一点,推人下河的,终究还是陆小江。” 高涛默默地点头:“你说的没错,如果真的去问了陆小江,被他听出来一些端倪的话,那又将是一桩麻烦事,这个浑小子,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监狱里比较好......而且现在马洁已经死了,我们是死无对证,陆小江也认罪了,这事儿确实没必要再去深究了。” “是啊,凶手伏法认罪,这案子就算完结了,我刚才说的这些,仅仅是猜测,在没有有力证据的支撑下,都不做数的,来,我们继续喝。” 又喝了几杯酒,王斌故意问道:“陆妍在一个月前,被她父母在法庭上毒打后,她有什么反应?” 高涛说:“这是俊阳和你说的吧,当时我知道了这事后,马上就要派人去把她父母抓起来,陆妍却不同意,她说抓他们,会脏了我的手,后来她就一边读书,一边慢慢地养伤,到了现在嘛,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过去了?你觉得以陆妍的性格,受了这种奇耻大辱,她能那么简单地咽下去?小丫头对她的父母家人的仇恨,她强烈的报复心,你是真的没看到?还是假装没看到?”王斌这几句话,问的就有点不客气了。 高涛叹了口气:“其实,她虽然嘴上从来不说,但我对此早就感觉到了,她从本质上来说,是个很好的孩子,生活在那种家庭,确实是她的不幸,我和我老婆,还有俊阳,都在尽力给她一些家庭的温暖,希望可以化解她心里的仇恨。” “你知道就好,我还以为你被蒙在鼓里呢!” 高涛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这么多年警察,是白当的?” “哈哈,看来我是瞎操心了,对了,还有件事儿要和你说,”王斌又把前几天在海南,他和高俊阳之间的几次对话,都告诉了高涛,最后说道:“俊阳似乎已经作出决定了,要一直守着这个小丫头,现在我们几个同事给他介绍对象,他居然都拒绝了,你这个做叔叔的,对这事儿怎么看?” 高涛重重地“唉”了一声,一口闷掉了杯中的酒:“俊阳的妹妹小光如果活到现在,也会和陆妍差不多大,现在俊阳突然遇到了陆妍,所以就......我还是回去和我老婆说说看吧,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情,我是不行的,必须要听听女人的意见,或者我还要打个电话,和我那远在美国的大哥大嫂说一下,不过最终做决定的,还是俊阳他自己。” “俊阳他真的是......有点太执着了,”王斌苦笑着摇摇头,又和高涛碰了碰酒杯:“我只希望陆妍这个小丫头,不要给你们家带来什么祸事吧。” 高涛又默默地想了好一会儿,才回应道:“老王,谢谢你的提醒,你说的,我都记下了。” 和王斌的饭局结束后,高涛在回家的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陆妍这个小丫头,我只知道她一直存着报复家人的心思,没想到,她居然在案发当时,就敢直接往陆小江身上捅刀子了?在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刻,她居然还能做出这种事? 甚至还不排除如老王所说的那种情况,她是故意带着马洁,和陆小江在桥上相遇的,然后存心挑拨,让陆小江和马洁吵起来,最后再借刀杀人,让陆小江从此深陷牢狱之灾。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她完全是在钻法律的空子,她这种行为,其实比陆小江更加罪大恶极。 高涛又想起来了,陆妍再过几天,就要搬到高俊阳家去住了,心里马上就产生了一股悔意。 我真的不该同意让陆妍搬走的,她以后远离了自己这个警察的视线,会不会就要开始实施她的报复计划了? 可能性非常大,连老王都看出来了,陆妍是颗定时炸弹,而我那个侄子,偏偏又那么宠爱这小丫头,啥事情都向着她,他能看得住陆妍吗? 高涛给高俊阳打了个电话,他觉得必须要和侄子聊聊:“俊阳,在家吗?” 高俊阳正在开车,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今天我去给小光上了坟,现在还在外面。” “哦,这样啊,那我明天来找你,”高涛其实也知道,高俊阳远离父母,一个人在国内生活,就是为了能经常去看看他的妹妹。 “这小子,恋妹情结还真的有点严重,以前是小光,现在是陆妍,”高涛心里暗自嘀咕,禁不住微微摇头。 又独自想了半天,高涛最后觉得也只有两条路能走了,一是用时间,去慢慢给陆妍进行心理治疗,只要她能彻底放下心里的仇恨,那么,俊阳真的要和她在一起,陆妍也不介意俊阳比她大了差不多十岁,这事儿,就由他们年轻人自己决定吧。另一条路,如果陆妍一心要报复,甚至不惜去采取过激的行为,那就像老王说的,把她赶走,让她自生自灭,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这样的话,俊阳会同意吗? 还有我老婆那儿,她其实也知道,陆妍一直对她的父母家人怀有极深的恨意,但她还是对这小丫头喜欢的不得了,一心想要用家庭的温暖来感化她,如果我坚持要把陆妍赶走,我老婆还不和我吵翻天了? 再说了,真的赶走陆妍,我自己舍得吗?我也舍不得啊! 现在该做的第一步,还是要想办法,把陆妍的心里想法彻底摸清楚,看看她接下来到底准备去干嘛。 回到家后,高涛去敲陆妍的房门,但是她不在屋里,打她手机,竟然关机了。 高涛突然紧张了起来,这小丫头不声不响地,到底干什么去了,难道她...... ------------ 第十六章:探路 见陆妍不在家,高涛去隔壁房间找金小敏:“你知道陆妍去哪里了吗?” 金小敏告诉丈夫:“陆妍说要去买几本学习参考书,下午就出去了。” 但是高涛的直觉却是,陆妍不可能是去买书了,因为书店通常在傍晚就关门了,他想了想,就把陆妍会游泳,以及她故意在案发当晚把手机扔进水里这两件事,都告诉了妻子。 金小敏吃惊地说不出话,过了很久才问:“老高,陆小江在审讯时候的一面之词,你也信?他万一是在为自己开脱辩解呢?” “不可能,”高涛的语气不容置疑:“在警局的审讯室里,连成年人都要乖乖认罪,陆小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我相信他不敢撒谎的,所以我才不得不怀疑陆妍。”接着,他又提醒妻子:“这些事儿,我们谁都不要和她说。” 一时之间,金小敏心里极为矛盾,她和高涛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她是真的把可怜又懂事的陆妍当作了自己的女儿,但现在听到身为警察的丈夫这样说,她也是满心的忧虑。 高涛同样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客厅,闭着眼睛独自坐在沙发上,一边思考着一些问题,同时等着陆妍回来。 此时的陆妍,正在青石镇陆家家门外的草丛堆里蹲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过去住了十八年的房子。 今晚,是她给自己的报复行动,提前进行的“踩场”。 她轻轻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串,陆家的钥匙,还一直在她的身边。 我早晚要干掉他们的,也就是说,我很可能还要再偷偷回到这里,那么就让我试一下,家里的钥匙,到底还能不能继续用了。 这个能用的话,以后办事就会方便很多,如果不能用,那我再想别的法子。 在门外躲了将近半个小时,家里一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进出过,只有二楼西面,爷爷奶奶的卧房里还亮着灯,其他几间房,一直没有任何亮光。 现在陆妍对于家里的情况,几乎是一无所知,她只知道为了支付那笔巨额赔偿费给马洁的家人,爸爸妈妈已经把那个肉联厂转手卖了,但是现在他们好像又开始在做其他的生意和买卖,做的好不好,在做什么生意,她就不晓得了,而中风的爷爷已经回家调养了,奶奶听说身体也不太好,这些为数不多的关于陆家的零星消息,都是她在学校里的时候,从其他同学的口中听来的,她自己从来没有主动去问过。 她慢慢从草丛堆里爬出来,又绕着家里的二层楼平房外面,走了足足四五圈。 她这是在观察家里的围墙上面,有没有装过摄像头,以前是从来不装的,但天晓得现在爸爸妈妈会不会脑子抽风,装个摄像头用来防贼,或者专门用来防她陆妍。 确定没有摄像头之后,陆妍悄悄跑到一楼围墙院子外的大铁门前,掏出钥匙,伸进了钥匙孔,轻轻一转。 咔嗒一声,铁门开了。 她心里一阵欣喜。 轻轻关上了铁门,借着朦胧的月光,缓缓打量着四周,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真的是太熟悉了,她甚至敢打赌,闭着眼睛在这院子里走十分钟,也绝对不会撞到任何东西。 她看到一楼院中的那棵几乎和家里房子一样高的老树,现在光秃秃的没有半片叶子,估计要等到春天,才会长出新芽。 小时后,有多少次被父母用绳子拴在这棵树下,挨饿受冻,遭受拳打脚踢,那时候,爷爷奶奶在一旁冷眼旁观,弟弟在后面嘻嘻哈哈。 陆妍紧紧咬着牙,慢慢穿过院子,她并没有看到爸爸妈妈常开的那辆小奥拓,估计他们是出去了。 事不宜迟,她再次掏出钥匙,伸进了一楼大门的钥匙孔里,轻轻转了三十度角,就把钥匙拔了出来。 大门的锁,也没有换过! 又是一阵止不住的激动,对于陆家满心仇恨的陆妍来说,恨不得一把火烧掉眼前的这幢房子,而现在只要有个打火机,就可以造成一场大火,但她没有这么做,先不说她手上没有打火机,单单只说如果真的纵火成功了,那么她就绝对有巨大的作案嫌疑,因为,她没有不在场证明。 现在这个极其重要的不在场证明,成为了她必须跨过的一道关口,否则,她的一切报复行动,都将寸步难行。 她又走到了院子角落的一间库房前,推门走了进去,这是家里堆放杂物的仓库,大约十二三平米的大小,里面的各种东西堆得乱七八糟,以前她很少会来这里。 这间库房是贴着主屋搭建的,它的一侧是主屋的混凝土墙,另外的三面包括屋顶,都是用木头搭建起来的一个简易屋棚,屋顶上盖着两层厚厚的塑料膜,是用来防雨的。 如果这间库房着火的话,会烧掉家里的整幢房子吗? 应该不会,就算库房被焚毁了,但有一面是混凝土墙,没那么容易被烧掉的。 让我再想想,我好像漏了什么东西...... 混凝土墙......混凝土墙......混凝土墙...... 她突然想起来了,库房贴着的混凝土墙内的一侧,是一楼客厅,在那个位置,正好是家里的电表箱,各种变压器都在里面,还有密密麻麻地从电表箱里延伸到各个房间的电线。 这个电表箱是家里的供电中心,如果它烧起来之后,同时引燃了周围的电线,才会让整幢房子化作一片火海。 她瞬间就想明白了,只要先让外面的库房烧起来,库房贴着的那一侧混凝土墙面的温度,肯定会高于四十度,那么只要在墙内的电表箱里偷偷放下一块白磷,白磷会在周围高于四十度的环境下自燃,到时候,电表箱必定也会跟着白磷而同时着火。 而要让外面的库房燃烧起来,真的非常简单,因为里面堆放的杂物太多了,安全隐患极大,同样的,只要扔一块白磷到库房里,在夏天正午,室外气温很有可能会超过四十度,那么到时候,自燃的白磷绝对可以作为一个着火点,烧掉整座库房,接着再由温度的传递,引燃屋内电表箱里的白磷。 也就是说,只要一切顺利,到了今年夏天,陆家的房子就会因为这两块小小的白磷,而被彻底焚烧殆尽。 一个匪夷所思,同时又极为狠毒的想法,就这样诞生了。 陆妍克制着满腔的狂喜,又暗暗后悔今天没有把白磷带在身边,但现在她不得不尽快离开这里。 轻手轻脚地锁上大铁门,她一路小跑到了路口,跳上一辆正好经过的出租车,返回了市区的高叔叔家。 她并不知道,高涛早就在家里等候她多时了。 当陆妍回来时,看到高涛正坐在客厅里,面前的电视机却关着,见此情景,她心里突然泛起了不好的念头。 “陆妍,你去哪里了?”高涛问她。 “叔叔,我去书店里买了两本书。” “把书给我看看,可以吗?” 陆妍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两本习题册,高涛翻了几页,确实是刚买的新书,他又问:“你的手机怎么关机了?” “手机没电了。” 接着,陆妍很自觉地把手机递给了高涛,高涛按了两下,屏幕依旧是黑的,真的是没电了。 高涛把手机还给她,笑着说:“手机怎么会没电了?快充电去,以后出门的时候,最好随身带一个充电宝,不然我们找不到你,会担心的。” 陆妍此时已经感觉到了,高叔叔似乎开始对她起疑心了。 她马上就紧张了起来,我刚才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高叔叔是不是去我的屋里看过了?他有没有从我的写字台抽屉里,发现了那个保温壶的秘密? 还是个孩子的陆妍,此时虽然一脸的平静,可她眼神中的一丝慌乱,还是被高涛敏锐地捕捉到了。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高涛指了指对面的一张椅子:“陆妍,坐吧,叔叔有话和你说。” 陆妍坐下了,她拼命鼓起勇气,看着高涛那张肤色黝黑的脸。 在这个家里,陆妍最害怕的就是高涛,虽然高涛收留了她,平时又一直对她很好,也从来没有说过她的半句不是,但就因为高涛是个警察,还是会让心里藏着秘密的陆妍,不自觉地对他心存畏惧。 高涛的语气,少见的温柔,他微笑着对陆妍说:“叔叔想和你说的是,好好地读书,其他方面的事情,你不要去多想,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是我和你婶婶的孩子,明白了吗?” 陆妍小声回答:“叔叔,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是个没爹妈要的孩子,您和婶婶收留了我,我真的很感激你们......” 高涛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记住叔叔说的话,只要你心无旁骛地专心学习,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好了,去洗澡睡觉吧。” 高涛刚才这几句话背后的含义,陆妍心知肚明。 进了自己的小房间,陆妍关上房门,马上打开了写字台的抽屉,那个保温壶还在,而三块指甲盖大小的白磷,依然安静地睡在壶底。 长舒了一口气后,她觉得后背有点湿哒哒的,似乎都出汗了。 其实就算高涛是个警察,也不会随便去搜查陆妍的房间,因为陆妍随时都会回来,他不能冒这个险,他只是有点担心,陆妍突然关了手机,到底是去哪里了。 至于陆妍她自己,前几天她在海南旅游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要去青石镇家里看看的念头,因为她报复家人心切,就想先去那里摸摸情况。她在今天做足了一切准备工作,先是在下午,故意用光了手机里所有的电量,出门后又去书店里买了两本书后,这才打车去了青石镇,在半路上,她还中途下车,去马路对面换了另一辆出租车,没想到回来的时候,还是被高叔叔怀疑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现在高涛和王斌,一个刑警队长,一个资深律师,都对她产生了深深的戒备心。 她拿出一张纸,撕下了很小的一个角,把这个角放在写字台抽屉口,反复试了几次,最后发现了一个规律,除非是用极慢的速度拉开抽屉,不然这张小纸片会在抽屉打开后,突然掉落在抽屉里。 这样的话,她就能知道了,写字台的抽屉有没有在自己离开房间的时候,被人偷偷打开过。 但她也明白,这并不是什么万全之策,这个极为微妙和重要的水壶,是该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可是,到底该藏到哪里去呢? 我和高叔叔这样一个老刑警斗智斗力,我根本就没有赢的可能。难道我的复仇计划,真的就要这样放弃了吗...... 我当然不能放弃! 但是,没有人能帮我的,只能靠我自己,婶婶和俊阳大哥虽然对我很好,可是在关键时刻,他们毫无疑问,都会站在高叔叔这边,因为他们才是一家人,而高叔叔肯定会把他怀疑我的事情,全告诉婶婶和俊阳哥,到那时候,所有人都防着我,我不但报不了仇,同时在这个家里,我也不可能再住下去了。 想到这里,陆妍顿时觉得前路一片灰暗。 第二天的下午,高涛去了高俊阳住的东湖花园,把他昨晚和王斌的对话,都告诉了侄子。 高俊阳听完后,想了想说道:“陆妍的那个手机,现在早就找不到了,这种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我是不会信的。” 高涛喝了一口茶,问道:“你就这么信任她?” “其实就算陆妍真的早就存了某种心思,想要置陆小江于死地,但最终推人下河的是陆小江,不是她陆妍,所以,你刚才说的这些,对我真的毫无意义。” “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高涛有点摸不清高俊阳的思路。 “叔叔,你会怀疑陆妍,这很正常,因为你是警察,但我不是,我只知道她是个好孩子,心里虽然对家人怀有怨恨,可我会想办法,让她放下仇恨。” “你能用什么办法?这小丫头现在心里的想法,没人能猜透。” 高俊阳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叔叔,肯定是王老师把前几天旅游时候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你了,那我也就直说了吧,既然你都对陆妍心生怀疑了,不如让她早点住到我这里来,我不想她受到什么委屈。” 高涛有点不满意了:“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和你婶婶,还会委屈她欺负她不成?” 高俊阳一字一顿地说:“她是我妹妹,我只想要保护她。” “你能护着她一辈子?” “只要她愿意。” 高涛一脸古怪地看着他:“俊阳,你难道真的......” “是的,叔叔,我已经决定了,我会用时间,来证明给你看的。” 要证明什么,高俊阳没有再说下去,他相信叔叔会明白的。 高涛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啊,脾气还是那么倔,这条路不好走,而且,还有点危险,现在我问你,如果陆妍她真的做了什么极端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去面对?” “到时候,我来做她的辩护律师,为她向法官求情,但是我相信,陆妍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我的亲妹妹小光,在五岁的时候就死了,现在,我绝对不能让陆妍再出任何事情,否则,我也太失败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高涛无奈地嗬了一声,缓缓说道:“我知道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但是我还要提醒你一点,如果陆妍住到你这里来之后,真的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但是你又看不住她的话,早点告诉我。” 高俊阳默默点了点头。 高涛走后,高俊阳立即给陆妍打电话,他想让陆妍早些住到自己家来,最好明天就搬过来,但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不接电话。 连续打了几个,陆妍都不接,高俊阳给她发去了短信:尽快来个电话。 过了整整一个小时,他一直没有等到陆妍的电话,但叔叔的电话却来了:“陆妍又不见了,她在不在你这里?” “她不在我这儿。” “她的手机扔在了写字台上,没有带在身边。” “这......她会去哪里?” “哼,你说她会去哪里?” 一个不好的预感,同时浮现在了叔侄俩的脑中。 ------------ 第十七章:行踪败露 此时的陆妍和昨晚一样,依然埋伏在青石镇家门前的草丛堆里。 但和昨晚不同的是,她的那个保温壶,今天也带在了身边。 我已经被高叔叔怀疑了,那么我更要抓紧时间行动了,所以,今晚只要有机会,我就先去客厅里的电表箱,扔一块白磷进去,因为引燃电表箱才是关键,至于那个库房就太好办了,随便把白磷放在里面的某个角落,然后耐心地等到夏天就行了。 可是今天陆妍的运气不太好,父母似乎在家里,她刚才还看到爸爸在院子里出现过。 该死的,早知道这样,昨晚我就该把白磷带出来了,不然现在哪来那么多的麻烦事儿。但是只要我能等到他们睡着后,再偷偷潜入进去,也一样可以做到的。 但愿老天保佑,我今晚能一切顺利...... 正在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家里的院子时,一只大手突然揪住她的衣领,把她从草丛里拎了出来。 借着昏暗的月光,陆妍看到高叔叔正一脸怒火地瞪着她。 一股寒意瞬间直冲她的脑门。 完了,什么都完了。 高涛二话不说,拽起陆妍,朝着一百多米外的一辆小汽车走去。 高俊阳赶紧从驾驶位上走了出来:“叔叔,别生气,我来和陆妍说。”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高涛把陆妍用力往前一推,她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在地,高俊阳马上伸手扶住了她。 “你以为你不带手机,我们就不知道你去哪里了是吗?”高涛用手指着陆妍的脑门,“你藏在那个草丛里,到底是准备要杀人还是放火?你对你家人的仇恨,就真的有那么大吗?” “有!”陆妍从牙缝里迸出了一个字,然后毫不畏惧地抬头看着高涛:“反正都被你撞见了,我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我就是想报复他们!” 高涛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丫头,我和你婶婶,都把你当成亲生的女儿,还有你俊阳哥,我们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为什么还要去干这种事?” 陆妍还是一脸的倔强:“你们确实对我很好,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可是对我不好的人,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高俊阳轻轻扯了扯陆妍的衣袖,示意她别说了,陆妍却用力把手一抽,继续毫不示弱地和高涛对视着。 高涛见她这么犟,火气瞬间又上来了:“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你在演戏是吗?你明明会游泳,却说自己不会!还有那个被你扔下河的手机,也被我们找到了,上面根本没有陆小江的指纹,是你自己把它扔下去的!另外,你是不是故意引马洁去和陆小江碰头的,你自己心里清楚!真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敢在警察面前做伪证!” 陆妍却冷冷一笑:“我只会三两下狗爬式,如果这也能叫作会游泳,那么随你们去说了。另外,在案发第二天早上,你在我家的时候,只用对讲机叫外面的警察去河里找马洁的尸体,从头到尾就没对他们提过手机两个字,他们凭什么去找手机?随便在河里捞起来一部手机,上面没有陆小江的指纹,就说这是我的?至于我是不是故意引诱马洁和陆小江见面,现在马洁早就死了,你作为一个警察,就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便污蔑我?” 高俊阳上前一步,挡在了陆妍身前:“叔叔,这些没有证据的事情,就没必要说了,我们先回去吧。” 高涛气的不行,他是故意仗着双方掌握的信息不对称,连蒙带骗地吓唬陆妍,但没想到陆妍的心里素质如此之好,居然不吃他这一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后猛抽了一口,然后指着陆妍的背包:“把你包里的东西拿出来,让我好好瞧瞧,你今天晚上,到底带了些什么作案工具!” 高俊阳心里暗叫一声不妙,他知道叔叔这两句话一说,等于是和陆妍撕破脸了。 此时的陆妍已经是退无可退,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包里有那个保温杯,这里面的秘密如果被高叔叔发现的话,他甚至现在就可以用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把我给抓起来。既然这样,我不如赌一把,说不定还有翻盘的机会。 可是在高叔叔面前这么做,风险太大了吧。 不管了,必须赌一把,赌了就是九死一生,不堵的话,十死无生。 她拉开了背包的拉链,张大了背包的口,对着高涛:“叔叔,你自己看吧。” 纸巾,钱包,笔记本,圆珠笔,雨伞,水壶,里面就这六件东西。 似乎没有什么可疑的。 但高涛把每一件东西都仔细检查了一遍,甚至那本不算太厚的笔记本,他也没有放过,一页页地翻着。 陆妍知道,他是在检查里面有没有夹着刀片等凶器。 最后,高涛把目光停留在了那个保温杯上。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高涛的面色凝重,他心里认为这很可能会是一罐汽油,或者是硫酸。 “这是我喝的水,”陆妍回答。 高涛哪里是那么好骗的:“那你喝一口给我看看。” 陆妍拿起保温杯,打开了盖子,狠狠一咬牙,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口水,用力咽下去之后,把杯子递给高涛:“叔叔,你检查一下吧。” 在这一刻,陆妍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 这是搏命的时刻,她不但喝了一口白磷泡的茶,还故意把杯子给了高涛,唱了一出空城计。 白磷不溶于水,被白磷泡过的水是没有毒的,这一点陆妍还是知道的,但喝过后会不会拉肚子,她并不敢肯定,可是此时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在陆妍喝下一口水之后,高涛基本就已经放心了,他同时也知道,这里面不会是汽油和硫酸,因为没有闻到那个味儿。 但他还是一脸狐疑地接过水壶,同时看了陆妍一眼,陆妍也正看着他的眼睛。 ------------ 第十八章:不得已的离开 无声地互相对视了几秒,陆妍仿佛觉得,已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 高涛的眼神如鹰般锐利,陆妍感觉自己几乎就要投降的时候,高涛却突然把水壶的盖子拧上,塞回了陆妍的背包:“现在,你跟我回去。” 陆妍心里一松,但她的脸上不敢有任何异样的表现,低着头,慢慢拉上了背包的拉链。 高俊阳走过去,温柔地安慰她:“陆妍,没事了,我们走吧。” “什么叫没事了?她的事情,没那么简单!”高涛哼了一声。 高俊阳却护着陆妍:“叔叔,别再凶陆妍了好吗?她知道错了。” “你看看她,像知道错了的样子吗?”高涛没兴趣再多啰嗦了,转身往车子走去。 高俊阳看了陆妍一眼,她面色阴沉,眼神里写满了不甘,还隐隐有一丝懊恼。 他叹了口气,把陆妍拉上了车。 一路上,高俊阳开着车,陆妍和高涛坐在后排,三个人从头至尾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眉头一个比一个皱得紧。 到了高家后,陆妍直接进了小房间,开始整理她的行李,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已经不可能再住下去了。 金小敏从隔壁屋子走了过来,看到陆妍居然在打包行李,赶忙问怎么了,高涛对她说:“这丫头,故意不带手机,埋伏在她自己的家门口,被我抓了个正着。” “怎么会这样?”金小敏也是惊讶莫名,俯下身拍了拍陆妍:“何必要这么做?放下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好好地在我们家住下去,不是挺好吗?” “婶婶,对不起,”陆妍的声音十分平静,“有些事,是不可能忘掉的,伤口会养好,但是疤痕会跟着你一辈子。” 金小敏还在劝她:“你应该是个快乐的孩子,未来的人生路还有很长很长,何必老是纠结在过去的仇恨里?只要你能答应婶婶,把该忘掉的统统忘掉,你仍然是我和你高叔叔的女儿。” 陆妍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高涛走过去,沉声问道:“陆妍我问你,你的报复心,是不准备放下了吗?” 陆妍抬起头,毫不畏惧地与高涛凌厉的眼神对视着:“是的,叔叔,我肯定会想办法去报仇,如果你要抓我,就趁现在吧!” “你!”高涛顿时怒火中烧,马上抬起了手,金小敏赶忙跑过来拉他,高俊阳也用身体护在陆妍前面:“叔叔,请息怒,不可以动手,她是个女孩子啊。” 高涛举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放下了。 陆妍红着眼圈,突然双膝下跪,对着金小敏和高涛重重磕了个头,哽咽着说:“过去这些天,我给叔叔婶婶添麻烦了,你们对我的收留之恩,我现在无以为报,就只能......给你们磕头了......” 高涛半晌无语,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无法言语的难受和心酸,他摇了摇头,独自走到客厅里抽烟去了。 金小敏流着眼泪,把陆妍慢慢扶起来,轻声细语地劝慰她,陆妍此时双眼通红,却强忍着没有流下哪怕一滴眼泪,她继续整理着行李箱,她知道自己在高叔叔家的生活,从这一刻起,已经结束了。 其实何止是金小敏舍不得陆妍走,坐在客厅里闷头抽烟的高涛也是如此,但夫妻俩都明白,事已至此,陆妍如果再继续在这里住下去,总归会因为心里有了疙瘩,让大家都觉得不自在。 陆妍的离开,是唯一的选择。 “婶婶,没事的,陆妍可以住我那里,”高俊阳在旁边安慰婶婶,“我们本来就商量好了,她开学后住我家去的,不如现在就去吧。” 陆妍却拒绝了:“大哥,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 “那你准备住哪里去?你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高俊阳问她。 陆妍的牙齿咬的格格响:“我......我......实在不行,我就回自己家去吧,大不了再被他们打一顿而已,没关系的。” “这怎么可以!”金小敏马上就不同意了,“你就去俊阳家住吧,你的那个家,是绝对不能再去了,你回去的话,还不被他们打死?” 陆妍的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打死就打死吧,反正本来就是多余的人,死何足惜。” 金小敏把高俊阳拉到外面的客厅,小声叮嘱他:“你尽量照顾一下陆妍,现在除了你家,她实在是没地方能去了,只是我怕她还会偷偷的去做那种事情,你就多费心,开导开导她,知道了吗?” 高涛把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马上接着说:“俊阳,她住你家以后,如果你一旦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如不接电话,故意关机这种,马上和我说,不许瞒着我!不然,一旦她出了什么事,你也逃不了干系!” 高俊阳不断地点头:“叔叔婶婶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陆妍,她快高考了,我会想办法让她的生活重心都放在学习上,慢慢转移她的注意力。” 正说着,陆妍拎着行李箱,背着书包,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掏出一串钥匙,递给了金小敏:“这是你们家的钥匙,现在我还给婶婶,请您收好。” 金小敏默默叹了一口气,接过钥匙。 陆妍对叔叔婶婶鞠了个躬,刚要拿起自己的行李箱,却被高俊阳一把抢了过来:“跟我走,去我那儿吧。” 陆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别说这种傻话了,跟我走吧,听大哥的话,难不成,你还要露宿街头?” 片刻的犹豫之后,陆妍缓缓低下了她倔强的头颅。 “我只恨我现在年纪太小了,不得不寄人篱下,想死没有勇气,活着又没有意义,只能卑微地苟活于世......”她轻声念叨着,又对高俊阳深深鞠了一躬:“大哥,谢谢你收留我,我还是懂一些道理的,该走的时候,你不用赶我走,我肯定会走,不会惹你讨厌的。” “我怎么会赶你走?”高俊阳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抓着陆妍的胳膊,对叔叔婶婶说道:“我先带陆妍回去了,改天我再带她来这儿吃饭。” 高俊阳带陆妍离开后,高涛和金小敏在客厅里呆坐了很久,金小敏才对丈夫说:“俊阳为了陆妍,连女朋友都不肯去找了,他上午就给我打过电话了,要我从此以后,不要再给他介绍相亲对象了。” 高涛吃了一惊:“他真的和你这么说了?” “是的,我了解俊阳的想法,他其实是把陆妍当成了小光,想要好好保护她。” “要保护她没问题,但为什么不肯去找对象?” “俊阳的心思我能明白,他应该是想要保护陆妍一辈子,后面的路,就让俊阳自己走下去吧。” 在楼下,把陆妍的行李放进了后备箱,高俊阳和她一起坐上车,问道:“我们到现在晚饭都没吃,你想吃点什么?” “随便吧,”陆妍小声回答,“你愿意在这时候收留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还能再提要求?” “陆妍,你可以提对我任何要求的,而我对你,就只有一个要求,把过去那些令你伤心难过的事情,都忘的干干净净,能做到吗?” 陆妍撇了撇嘴:“说的简单,你能忘记小光吗?” 高俊阳一愣,然后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有些事情,即使这辈子没有做完,下辈子还会继续去做的,”陆妍冷哼一声,接着又说:“高叔叔说的没错,我是故意把自己的手机扔到河里,想要嫁祸给陆小江,我是故意说我不会游泳的,因为我不想去救人,我要看着陆小江杀人坐牢,因为我恨他,我恨陆家的每一个人......” 高俊阳马上打断了她:“陆妍,别说了,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我都不会对你有任何的看法。” 陆妍哈哈干笑了几声,突然面色又阴沉了下来:“不要把话说的那么满,现在,我就把真相告诉你吧,你仔细听好了!在案发那天晚上,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陆小江给我打过电话,问我要钱去打游戏机,因为他的零花钱早就花完了,而我的零花钱,可能连他的一个零头都不到,我当然不会给他,陆小江就在电话里骂我,我那时候对他说,你在武家河的桥上等我,我过会儿来和你当面说。后来,我就拉着马洁和我一块儿走,因为我知道,马洁的脾气一直比较火爆,最见不得男生欺负女孩子,而且我又听说,她从小就怕水,后面的事情,你也能猜出来了吧。” “你......你的意思是......”高俊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子里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惊雷炸响。 “没错!”陆妍眉毛一挑,冷笑着盯着高俊阳的眼睛:“我就是要陆小江和马洁吵架,最好他们能打起来,如果他们打架的话,那个桥上黑灯瞎火的,又没有栏杆,很可能会有人不小心掉到水里,而陆小江居然那么爽气利落,直接把马洁推下了河,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正是我最想看到的完美结局!哈哈哈哈......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心里有多么开心!” 高俊阳瞪着眼睛,一时之间,脑子里纷乱无比。 马洁的死,陆小江的坐牢,竟然都是陆妍一手策划的!在今天下午,高涛把这个猜测告诉他的时候,他连一个字都不信,但现在,陆妍却亲口承认了! “你可以去告诉高叔叔,或者马洁的家人,没有关系的,反正推人下河的是陆小江,又不是我,”陆妍大笑不止,“只可惜陆小江没有满十八岁,没法被枪毙,不过这八年牢坐下来,他这辈子也毁了!” 很快,陆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可是,就算陆小江真的被枪毙了,那又能怎么样?他还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心里的宝贝,我算什么呢?我永远都是可有可无的!现在反过来想想,我宁愿那个被淹死的人是我,这样的话,我就能彻底地解脱了。” 高俊阳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陆妍已经推开了车门,去车尾的后备箱里拿她的行李箱。 “站住,不要走!”高俊阳追着她下车,用力把陆妍拖了回来:“给我上车,跟我回家!” “放开我,我不跟你走!”陆妍哭个不停,但高俊阳还是把她推进了车子的后排座位。 “你现在还能到哪里去?”高俊阳坐在她的身边问。 陆妍此时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大吼:“我说过,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可怜我!你现在不赶我走,以后肯定也会赶我走的!” 高俊阳轻轻拍着她瘦削的肩膀,他的眼中满是对陆妍的疼惜:“我不会赶你走,你可以一直在我家住下去。” “你骗我!” “我不骗你,我会一直照顾你。” “不可能!” “以后时间可以来为我证明。” “你......” 高俊阳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温柔地替她擦去了眼泪:“好了,我们不说这个,先跟我吃饭去吧,还有,我要告诉你,不论什么时候,我都站在你这边。” 陆妍沉默了,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在她心里油然而生。 高俊阳又说:“过去的那些事情,我们都不要再去提了,我希望你能放下除了学习以外的一切的事情,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统统先放下,专心准备高考,能做得到吗?” 陆妍点点头:“做的到,我也知道,高考是最重要的。” “嗯,另外还要记住一点,以后不要再去做任何危险的事情了,可以吗?” “我......知道了。” “这就对了,我们去吃晚饭吧。” “哦。” 晚饭后,回到了东湖花园,高俊阳把陆妍带到了他平时睡的那间带着阳台的主卧:“以后这间屋子给你了,我睡隔壁。” 陆妍马上拒绝:“我不要,我睡小房间就可以了。” 高俊阳不由分说,把陆妍的行李箱往大卧室中央一放:“我的东西已经搬到隔壁去了,现在你去整理一下你的行李吧。” 陆妍还要推辞,高俊阳就板起了脸:“在这里,你必须听我的话,我问你,听不听?” “我......听你的,”陆妍只能红着脸答应了。 洗了澡,躺在宽大柔软的席梦思大床上,闻着床单上淡淡的男人味,陆妍禁不住就是一阵心跳加速。 你可以一直在我家住下去,我会一直照顾你。这两句话反复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她辗转反侧了很久,还是睡不着,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连拖鞋都没穿,就光着脚跑到了书房,有些话,她必须要问清楚。 高俊阳正带着防蓝光眼镜,坐在电脑前翻着文件,他的右手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看到陆妍来了,他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笑着问:“怎么还不睡觉?” 陆妍直直地看着他:“大哥,我有话问你,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你自己说吧,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高俊阳呵呵一笑:“因为你是我的妹妹啊。” “瞎说,我不是,高俊光才是,你别把我和她混淆,小光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突然被触碰到了心里的痛处,高俊阳愣了几秒钟,转头凝视着书架上的那个玻璃柜片刻后,把它拿了过来,轻轻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一脸严肃地告诉陆妍:“小光的去世,全都是因为我。” 陆妍瞪大了眼睛。 “你坐吧,我给你说说她的故事。” 陆妍在高俊阳身边的椅子坐下了。 “小光去世已经十多年了,她如果还活着,现在应该也读高三了,所以我看到你,就会想起她,”高俊阳怜爱地摸了摸陆妍的脑袋。 “在我初二升初三那年的暑假,有一天,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家里只有我和小光两个人,我在睡午觉,五岁的小光就在我的房间翻看我的漫画书。我睡到一半,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醒来后发现,小光踩着小板凳在书架上找书的时候,把我最喜欢的一个模型摔碎了,”高俊阳抚摸着手里那个精致的玻璃盒,里面零散地放着八九十颗大小不一的塑料模型粒子。 陆妍问:“大哥,这就是当时小光摔碎的模型?” “是的,那时候我非常生气,骂了小光几句,然后我就没理再她,把这些摔成碎粒的模型都捡了起来,扔进了垃圾桶,小光......她只是在我旁边不停地哭。” “你为什么不再拼好它?” 高俊阳微微摇头:“说明书已经没了,没法拼了,后来我警告小光,不要再碰我的东西,我就继续睡午觉,当我醒来的时候,小光却不在家里。” 陆妍有点紧张:“她去哪里了?” “当时我很害怕,小光平时一直很听话,从不会偷偷跑出去的,我正准备出门去找她,隔壁邻居来敲门了,说小光出事了。” 陆妍心里顿时一揪。 “我跟着邻居下楼,门前的马路上围着不少人,小光已经倒在了血泊中......那时候我们都以为,小光是趁我睡着的时候,一个人偷偷溜出去玩了,结果遇到了车祸,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那真相到底是什么?” “过了几天,为小光操办完丧事后,我遇到了马路对面玩具店的老板,他给了我一个塑料袋,他说那天下午,小光拎着这个袋子去找他,里面装着那些摔碎的模型,她希望玩具店老板能够把它拼好,这样我就不会再生气了,老板说没有说明书,重新拼起来的难度非常大,他当时答应小光会试试看,小光就很开心地回去了,但是在过马路的时候......” “大哥,别说了,”陆妍轻声打断了:“小光应该不会怪你的。” 高俊阳摘下眼镜,捏了捏他的眉心:“小光不怪我,但我怪啊,我从来就舍不得骂她的,那是我第一次对她凶,谁知道就会这样......” 他的眼中有说不出的悲凉:“一年后,我跟着爸爸妈妈去了美国,我在那里只待了半年,就一个人回来了,因为小光的坟还在这里,我不能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国内......时光不能倒转,逝去的人不会再回来,直到我在青石镇高中门口见到了你,那时候我突然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是小光回来了。” 陆妍默默点头:“大哥,我明白你的想法了。” “明白了,就去睡觉休息吧,这个玻璃柜的故事,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连叔叔婶婶和我爸妈也不知道它代表着什么。我现在还是那句话,我会一直照顾你。” 陆妍鼓起勇气:“可是......你没觉得我很坏吗?” “你并不坏,你只是失去了很多原本应该属于你的东西,我想把你失去的,以后慢慢补偿给你......也算是间接地补偿给了小光。” 陆妍又问:“但你早晚要找女朋友,要结婚的吧?你不可能一直照顾我。” “只要有你在,那我就不找了,我说的一直照顾你,是很多很多年。” 陆妍瞬间长大了嘴,她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此刻的心情,她只知道,自己的脸早已红透。 ------------ 第十九章:监狱里的来信 “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这就是我心里的真实想法,”高俊阳对她笑了笑,又戴上眼镜:“好了,我还有工作要做,你去睡觉吧,听大哥的话,以后不要再做任何危险的事情了......另外,还有些话,等你考上大学以后,我再和你说吧。” 陆妍红着脸回屋去了,她把头蒙在被子里,心里砰砰乱跳,聪明的她当然能听懂高俊阳话里隐藏的意思。 放下过去的仇恨,和俊阳大哥在一起,这么完美的结局,可能会实现吗? 不,这不可能的,就算大哥不嫌弃我,就算我愿意放下那些事情,可是我的家人,会这么轻松地放过我吗? 别人会放过我,但是陆小江绝对不会!他只要仔细想想,就会知道在那一晚,我是故意把手机扔下河,想要嫁祸给他的,甚至不排除未来的某一天,他也会突然发现,马洁是我故意带到桥上来的,那么等他出狱后,他和陆家的其他人,肯定都会疯狂地报复我,到了那时候,我身边的所有人都会对我避之不及,我凭什么再去奢望那些虚无缥缈的美好未来? 想到这里,陆妍在黑暗中突然睁大了眼睛。 那五个人,还是不能放过他们,尤其是陆小江,我必须要在他出狱前,就把他解决掉,可是他现在还在监狱里啊! 买凶杀人吗?在那种鬼地方,我连一个人都不认识,不可能有任何人帮我的,而且买凶还要一大笔钱,我哪里来这么多钱?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置他于死地,同时不让别人怀疑到我?也就是说,不但要想好弄死他的办法,还要做好不在场证明,否则就像今晚那样,在没有充分的准备下,冒冒失失地跑回青石镇,结果被高叔叔当场擒住。 这真的有点难...... 陆小江已经在监狱的医务室里,趴着养伤足足三个星期了。 年轻人身体底子好,他恢复的很快,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但是他必须撑着拐杖,慢慢地挪动脚步,因为一旦走的快了,屁股上还是会一阵阵的剧痛。 今天太阳不错,犯人们三三两两地聚拢在操场上,放放风,晒晒太阳。陆小江看到了久违的龅牙和臭脚一伙人,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拄着拐杖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恢复后,还是要住回牢房里,和这群恶棍做室友。 看到面色苍白,瘦了整整一圈的陆小江时,龅牙和身边几个人都没认出他,关昭平在旁边小声提醒:“是那个自残的小胖子。” “哈哈哈哈,”龅牙一伙人立刻就是一阵爆笑,笑了很久都没有停下来。 陆小江的心里,把这群人早就骂了十遍八遍,但此时他不得不陪着笑脸。 “陆小江,抽根烟,”关昭平扔给他一支烟。 用火柴点燃了烟,陆小江美美地嘬了一大口,顿感一阵从头到尾的舒畅。 过去这些天,只有关昭平来看过陆小江两次,对于关昭平来说,逗弄一下这个看上去有点憨傻的可怜虫,也是枯燥乏味的监狱生活里的一种乐趣,但陆小江对于关昭平想出来的那个导致他“自残”的鬼点子,却是一无所知。 “屁股好了吗?”关昭平问他。 “好多了,谢谢关哥。” “下次自己悠着点,别再把你那玩意儿给烫坏了。”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一个犯人拿来了一叠纸,给每个人发了一张:“兄弟们,可以写信给家里了,写完后,明天晚上之前交给教官。” 监狱里的犯人们,每个月都可以给家里寄一封信。 “妈的,我大字不识几个,写个毛线的信!” “我要写给我女朋友,问问她有没有想我。” “哈哈,你女朋友估计早就跟别人跑了吧。” “滚蛋,不可能!” 其他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关昭平默默地把信纸一撕,扔进了旁边的草堆里。 陆小江觉得奇怪:“关哥,你不写吗?” “爹妈死的早,从小在这个叔叔家里混口饭,在那个阿姨家里喝口汤,才勉勉强强地长大,你要我给谁写信?写完后烧给我的死鬼爹妈还差不多!”关昭平呵呵笑着,又问:“你准备写给谁?” 陆小江挠着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写。 写给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告诉他们我很想他们,但是除了这句话,就没其他的可写了,难不成告诉他们,我的屁股烂了? “写给你的姐姐吧,她可是心心念念地想要搞死你呢,”关昭平突然语出惊人。 见到陆小江还有点不明所以,关昭平又说:“我有个猜测,你不妨听听看,在案发那晚,你姐姐约你在桥上见面,突然又带了个女人过来,你难道就不怀疑,那个被你推下河的女人,就是你姐姐故意带来的?” 陆小江嘴里叼着的烟,突然落在了地上。 关昭平捡起烟,笑眯眯地塞进陆小江嘴里:“想明白了吗?” 陆小江一口吐掉嘴里的烟,大吼大叫着:“教官!教官!我是被冤枉......” 关昭平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低吼:“你个白痴,推人下河的是你自己,你冤枉个屁!” 陆小江嘶嘶喘着粗气:“麻痹的,她居然敢给我下套子,我一定要弄死她!” “要弄死她,也要等你出狱才行,但是现在呢,你可以换种方式,好好问候她一下,”关昭平阴险地笑着,拿起那张空白的信纸,在陆小江面前晃了晃:“你不好过,也别让她好过。” “你的意思是,我写信给她?” “对。” “我该写些什么?” “这个简单,来,我教你......不用多,几个字就行了......” 不知不觉,带着一肚子心事的陆妍,在高俊阳家里已经住了好几天了。 高俊阳的生活很简单,每天早早地起床出门跑步,然后去外面吃早饭,路过菜场的时候,顺便买些菜,回家后就一直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打字,为他春节后的几次开庭做准备,到了下午,他会带着陆妍去小区的运动场上打网球,或者去健身房游泳。 而陆妍却是每天起得比他还要早,跟着他一起跑步,一起吃早饭,一起买菜,回来后,高俊阳在书房里工作,陆妍就坐在他的那张巨大的写字台一角,安静地看书学习,偶尔偷偷抬起头,看看俊阳大哥棱角分明的俊朗侧脸。 “学习的时候,别东张西望,”每当陆妍抬头看他的时候,高俊阳都会提醒她要专心。 这时候,陆妍会再次低下头,红着脸继续做习题。 不是情侣,不是兄妹,这对年纪差了将近十岁的年轻人,就在这同一屋檐下,开始了“同居”生活。 高俊阳不论去那里,都会把陆妍带在身边,他想要她随时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在春节假期里,和几个朋友吃饭聚会时,高俊阳都带着陆妍,他和他的朋友们介绍陆妍,这是我的妹妹。甚至在和几个案子的当事人见面的时候,也会带着她,让她坐在旁边听着,因为高俊阳知道,陆妍很想考古琴大学法律系,以后也当一个律师。 陆妍其实也明白高俊阳的心思,俊阳大哥这是在给她熟悉律师这个职业的机会,同时他也是在防着自己,偷偷又跑回青石镇。 这一天,高俊阳又约了某个案子的当事人见面,由于这个案子很重要,王斌也一起来了。 双方约谈的时候,陆妍戴着一副平光眼镜,穿着高俊阳给她买的价格不菲的女式西装,一脸清秀俊俏的她,让对方当事人和王斌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而她却端坐在一旁,听得非常认真,同时拿出笔记本做着记录,她的这幅模样,像极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学徒律师。 约谈结束后,趁着陆妍去了卫生间,王斌笑着问高俊阳:“俊阳啊,你和这个小丫头,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他其实早就知道了最近高涛家里发生的事情,也知道陆妍已经被迫离开了高家。 高俊阳说:“老师,陆妍最近放寒假,我就带她一起来了,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没事的,她刚才不是挺好的吗?我说,你以后就打算一直把她带在身边了?” “我尽量吧。” “你叔叔把她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果然全让我说中了,”王斌呵呵笑着,然后又意味深长地看着高俊阳:“她过几天就要开学了,你也偶尔要出差或者陪客户应酬,不可能一直看着她的。” 高俊阳明白老师话里的意思,他给老师和自己各点了一支烟,笑着说:“没有关系,陆妍最近一直挺乖的,而且她接下来要高考了,我相信她不会胡来的。” “那她高考结束后,还要读大学,到时候......” “她的所有学费,都由我来承担了。” 王斌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还跟我装傻是吧?她到时候万一住校了,你准备怎么办?找个保镖天天看着她?” 高俊阳低着头,默默注视着手里燃烧的香烟,轻声说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我尽力而为就是了。” “嘿,我说你小子,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偏偏要接这个烫手山芋?” “她是我妹妹,我不能扔下她不管。” “妹妹?你唬谁呢!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我还听你叔叔说,你婶婶要给你介绍对象,也被你回绝了?” “老师,我以后就一心一意照顾陆妍,不再找其他对象了。” 王斌一脸古怪地看着他:“你到底是情圣,还是傻子,就由时间来证明吧,我以前提醒过你,如果发现了陆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狠下心把她赶走,估计你是肯定不会这么做的了吧。” “当然不会了,以后她如果出了事,我负责到底。” “嘿......你还真把她当成小光了。” “是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陆妍这时候从卫生间出来了,看到王斌和高俊阳在抽烟,马上虎起了脸:“抽烟有害健康,快点扔掉,以后不要再抽烟了!” 王斌把烟头摁灭,扔进了垃圾桶,笑着对陆妍说:“小丫头管的真多,你最近还去过你叔叔婶婶家吗?” “去过的,大哥带我去吃过两次饭,叔叔婶婶一直对我很好的。” 真的很好的话,你叔叔就不会在跟我打电话的时候,如此地长吁短叹了,王斌暗暗想着。 两天后,高俊阳的春节假期结束,回到事务所开始上班了,但陆妍却还在放寒假。在征得了王斌的同意后,高俊阳让陆妍跟着自己,去了明伦律师事务所。 枯燥繁忙的事务所里,陆妍的出现给大家带来了一些不一样的感觉,尽管她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空桌子边,独自看书做习题,从不主动和任何人说话,但还是不时会有人凑过去看看她。 “俊阳,你怎么把你小媳妇儿带来了?” “那么漂亮的小媳妇儿,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当然不放心了,必须带在身边才行。” “俊阳,她虽然满十八岁了,但是你也不能违背她的意志,强迫她那啥,懂的吧?” 在事务所的网上办公群里,大家都在调戏着高俊阳。 午饭后,陆妍去马路斜对面的奶茶铺,给事务所里的十几个人,一人买了一杯奶茶。 “陆妍,破费了呀,”杨东嘬着奶茶,笑嘻嘻地走过来:“你的零花钱,是俊阳给你的吧?” “对啊,当然是大哥给我的,你又不会给我,”陆妍白了他一眼。 “谁说我不给你的,”杨东从钱包里掏出两张一百块钱,“拿着,杨哥给你买糖吃。” “谢谢杨哥,你掏钱的样子真帅!”陆妍笑着接过,然后转头朝着陈婷的座位喊了一声:“陈姐,你男朋友给我钱,他要泡我!” 杨东一脸的尴尬,周围所有人都瞬间笑喷,高俊阳微笑着走过来:“陆妍,别闹。” “哦,知道了,”陆妍又跑去找王斌,“王老师,你们这儿书架上的书,能借我看看吗?” 王斌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里都是法律方面的书籍,你想看的话,当然可以了。” “谢谢王老师!”陆妍在书架前站了许久,最后挑了几本书,回到她的小桌子前坐下了。 下午,王斌走到陆妍身边,这小丫头面前摊着三本书,其中的两本是王斌很熟悉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和《中国人民共和国监狱法》,还有一本是本省的《监狱安全管理守则》,她在翻着这些书的时候,还不停地做着笔记,非常认真专注的样子。 王斌很快转身走了,他一时百思不得其解,小丫头在研究这些书,尤其是那本监狱管理守则,她到底想干嘛...... 两天后,陆妍开学了。 第一节课下课后,同班的一个女生给她带来了一封信:“传达室有你的信,帮你一起带回来了。” “啊,谢谢你了。” 从来没有人会给陆妍写信,她心里满是好奇,而当她拆开这封信的时候,就彻底愣着不动了。 薄薄的信纸上,只有一句话:有没有想念你的朋友马洁? 这歪歪扭扭的字迹,陆妍一眼就看出来了,是陆小江。 她的脑子里轰然一阵巨响,陆小江......他怎么会给我写信? 难道他出狱了?不,这怎么可能,他被判了八年,现在才刚关了一个月。 陆妍马上从信封上找到了寄件日期,这封信差不多是在八天前寄出的,那时候,自己还在放寒假,也就是说,他刚进监狱没多久,就给自己写了这封信。 我用马洁来陷害陆小江的事情,陆小江他居然也知道了? 以陆小江的智商,他没有个一年半载,是不可能那么快就猜出来的,难道是有人告诉他的? 高叔叔?不可能,他只是怀疑我,但没有证据。俊阳大哥?这更不可能! 不过,信上这句话的意思有点模糊,陆小江他不一定猜到了真相。 但是就算他没有猜到,也已经离真相不远了…… ------------ 第二十章:潜回 上午接下来的三节课,陆妍破天荒地有些心不在焉,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她跑到了操场角落没人的地方,根据信封背面印着的监狱管理局电话,直接打了过去。 “你好,我有家属在坐牢,请问探监的话,要办理什么申请手续吗?” 对方工作人员回答:“可以申请探监,请问犯人的姓名?” “陆小江,男性,今年16岁。” “你等等,我查一下。” 电话那头敲键盘的声音清晰可闻,陆妍有些紧张地等了十几秒,对方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是原籍古琴市青石镇的陆小江对吧......他刚被关进来一个月,必须等到入狱满半年后,家属才能申请探监。” 陆妍马上说:“但是,我最近收到他写给我的信了。” “这个很正常,犯人进监狱后,是可以给家里人写信的,每个月寄一封信,但是每封信都要经过审查后,才能寄出。” “我知道了,谢谢。” 陆妍当然不可能去探监,她只是要确认一下,陆小江到底是不是还在监狱里蹲着,尽管她也知道,越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回到了教室,陆妍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静静地思索着。 陆小江,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把你入狱后的第一封信,写给了我? 这信是2月15号寄出的,应该是经过了审查,才在2月23号送到了学校,陆小江下次写信,会在3月15号,他还会再给我写信吗? 不,不会了,我和他从来就没什么话好说的,他再给我写信做什么?他下个月,应该会写信给自己的父母了,到时候,他很有可能会把我用马洁来陷害他的事情,写在信里告诉爸爸妈妈,那么爸爸妈妈必然会告诉马洁的家人,也就是说,我可能等不到陆小江出狱,我就要先完了。 不,我不会有事的,就算所有人都知道这事,但我只要死不承认就行了,因为马洁已经死了,现在是死无对证。 想到这里,陆妍稍稍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用力咬了咬牙。 陆小江,不管怎么样,你必须死在监狱里,你如果不死的话,那么等你出狱后,死的那个就很有可能会是我了。 陆小江的这封信,陆妍本想把它撕掉,但最后还是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今天下午高俊阳有个开庭,回来的有点晚,就没有去接陆妍下课,陆妍放学后,一个人回到了东湖花园。 她很快做好了饭菜,高俊阳却还没回来,她就不等他了,一个人刚吃完晚饭,大门突然被推开了,七八个人涌了进来。 这些都是明伦律师事务所的人,陆妍看到了杨东和陈婷也在里面,但是没有见到王斌。 “陆妍,你怎么在这儿?”杨东的嘴巴张得老大,然后回过头,把还在后面的高俊阳拉了过来,哈哈笑着说:“怪不得今天打赢了大案子,不但不肯出去喝酒庆祝,还拼命要往家里赶,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今天下午的开庭,高俊阳和杨东代表明伦律师事务所,为市里的一家企业打赢了一场难度很大的经济纠纷案,大家晚上自然要好好喝一顿,但高俊阳却不肯去,他想要回家给陆妍做饭,可是又不能对大家明说,而杨东和其他几个同事不明所以,自然不肯放过他,就说你既然要回家,那我们就跟着你,一起去你家喝酒,反正你家里也没别人,然后就在路上买好了熟食和啤酒,一群人闹哄哄地去了东湖花园。 高俊阳在路上给陆妍发过短信,告诉她会有同事过来,但陆妍一直在厨房里做饭,根本就没注意到。 陈婷看到陆妍穿着一套粉红色的居家服,衣服上印有很可爱的卡通图案,她马上问高俊阳:“哎呀,你们真的同居了?” 高俊阳赶忙说:“没有没有,她就是住我这儿。” “哈!那不就是同居吗?” 高俊阳见实在是解释不清了,也就不解释了,转头问陆妍:“你要不要再吃点儿?” 陆妍最讨厌别人拿她说事儿,再加上陆小江寄来的那封信,让她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就冷着脸摇摇头:“我吃过了,你们吃吧,我去做作业了,”然后她就进了书房,立刻关上了门。 屋外闹哄哄的,陆妍听到有人在打电话叫着外卖,还有人在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她充耳不闻,很快就做完了作业,走出来对高俊阳说:“大哥,我回房休息了,”然后直接进了卧室。 杨东看直了眼:“卧槽,小丫头去的是主卧啊!俊阳,你真的和她睡一起了?你太牛了!” “别瞎说,我睡隔壁房间的。” “骗谁呢你!”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陆妍气呼呼地关上了卧室的房门。 她没有心思再看书了,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手枕着头,默默地想着那件让她寝食难安的心事。 陆小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以为靠着一封信,就能把我吓退吗?你想的太简单了! 你以为写信给爸爸妈妈,他们就一定会帮你吗?别做梦了,陆家的房子在今年夏天,就会化为一片焦炭,到时候,他们自身难保! 陆妍又想到了她谋划了很久的“白磷火灾计划”。 在电表箱和库房,分别放两块白磷,然后等到今年夏天,引起一场大火,这个法子确实不错,但是我该在什么时候溜回去,才不会被别人发现?其实我在任何一个晚上,都能偷偷潜入青石镇的家里,因为那里的钥匙没有换过......不对,这事情赶早不赶晚,说不准哪天家里的锁坏了,他们突然换锁了呢? 但我现在真的没法去那里,白天要上课,晚上必须回到这里,如果我偷偷去了,俊阳哥发现我不在,那就要坏事了。 要是等俊阳哥睡着了,我半夜偷偷溜出去再溜回来,并不难,但问题是,在东湖花园每幢楼的一楼入口处,都有监控摄像头,我每次在门口出入,马上就会被拍到的。如果青石镇的房子最后真的烧掉了,高叔叔必然会怀疑到我身上,他只要反过来查这幢楼的监控,肯定还是能发现,我在某一天的半夜里偷偷出去过。 我最好不要冒这个险。 难道要等到俊阳哥出差的时候,我才能行动吗?还是算了吧,等青石镇的房子付之一炬后,那么他出差的这两天里,一楼门口的监控视频肯定会被高叔叔拿来重点研究的,我到时候完全就是往枪口上撞。 说到底,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其实就是要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是这个不在场证明,真的太难了...... 外面的门铃响了,应该是送外卖的快递员到了,就在这时,一个疯狂大胆的念头,突然在陆妍的脑中划过。 外卖?快递? 她从床上蹦了起来,跑到了阳台上,伸头往下看去,这里是三楼,离地面大概十米的高度,楼下是软软的草坪。 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 她又注意到了,离阳台三米开外的地方,是一棵大树,马上就想到了该怎么做。 我先往树上跳,撞到树上后,借助树的缓冲再落地,只要不崴到脚,应该不会有事的,那么我就能避开一楼的摄像头了。 至于如何再回到这幢楼里,而不被摄像头发现,也不是不能做到,我可以去附近的快递中心,叫他们把我打包装进箱子里,反正我个子小,到时候我蜷缩成一团,钻在纸箱子里,送进这幢楼就可以了,至于送快递的人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可太简单了,我可以说我男朋友在今天过生日,我要把我自己作为礼物送给他,给他一个惊喜,不就行了? 到时候送快递的人走后,我从箱子里钻出来,然后在楼道里躲着,等那些客人都走了,俊阳哥进屋睡觉了,我再偷偷开门溜进去,就大功告成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现在家里有那么多人,都可以为我做不在场证明,因为我自从进了这间卧室,就没有出去过! 陆妍忍不住就要大笑起来,又赶紧捂住嘴,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客厅的餐桌上,放着不少啤酒和熟食,厨房里还有人在烧菜,大家见到陆妍出来了,都笑着招呼她,要她过来一起再吃点。 “谢谢你们,我不吃了,”陆妍微笑着谢绝了,“我再看会儿书,就要睡觉休息了,你们随意,玩得尽兴。” 陈婷说:“你去休息吧,我们不会吵你的,”然后又叮嘱旁边的几个同事:“大家说话声音稍微轻点儿,别打扰到了陆妍。” 众人忙不迭地连声答应。 回屋后,陆妍马上就开始了准备工作,她把藏在衣柜深处,装有三块白磷的保温杯和一个塑料袋塞进了书包里,这个塑料袋里的东西,是她在前几天买的十来个打火机和二十来盒火柴,其作用不言而喻,而为了买这些东西的时候,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她还特意跑了周边好几个超市,分批去买。 她换上了宽松的黑色运动服,从床底翻出了高俊阳给她新买的运动鞋,穿上后系紧鞋带,最后反锁了房门,就跑到了阳台上。 她把自己的书包扔到了楼下,深吸一口气,不断地提醒自己,跳下去的时候,一定要当心,宁愿摔跤,也不能弄伤自己。 只要这么纵身一跃,那今晚的行动就不能回头了,必须一条道走到黑了。 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现在是晚上7点15分。 此时楼下没有什么人经过,陆妍踩着小板凳,爬上了阳台的栏杆,然后双腿发力一蹬,朝着那棵树,飞身跃了过去。 地心引力把她飞快地往地面拉,那棵用来做缓冲的大树,离她也越来越近。 在离地面大约三四米高度的时候,她的前胸重重地撞在那棵树上,然后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四脚朝天摔在了一楼的草坪上。 楼上有户人家家里养的狗,突然吠叫了几声,很快,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陆妍躺在草地上,觉得胸口有点气闷,后背也有点疼,几秒钟后,她慢慢伸展了一下手脚,好像没事,然后缓缓地爬了起来,站直了身体,依然没有觉得什么不适,接着,她轻轻走了几步,一切正常。 她跑过去捡起了自己的书包,抬头往三楼的阳台看去,现在才觉得一阵后怕,我居然从那么高的地方,直接跳了下来? 别去想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该走了。 她背起书包,抄小路奔到小区的后门,拦下一辆出租车,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三十分钟后,她在自己家附近两百米以外的地方下了车,打量了一下四周之后,飞快地跳进了那个藏过两次的草丛里。 青石镇所隶属的的七弦区,并不是市中心,青石镇甚至还有点靠近市郊,这里到了晚上,就没什么人在外面了,因为镇上没啥好玩的地方,再加上现在天还比较冷,除了下班回家的路人,居民们大多窝在家里吃饭看电视。 她在草丛里观察着自己家里的情况,二楼爷爷奶奶的房间依然亮着灯,而透过一楼的窗户,她看到客厅里不时有人头在动,应该是父母在楼下吃晚饭。 再等等吧,按照他们以往的生活习惯,再过半个小时,就会上楼去了。 耐心地等了大半个小时,家里一楼客厅的灯终于暗了,陆妍立刻振作了精神,睁大眼睛死死盯着这栋屋子。 很快,二楼父母房间的灯亮了,他们应该上楼进屋了。 借着月光,陆妍看了看手机,现在是晚上八点半。 趁着四周没人,她从草丛里站了起来,跑到一楼的大铁门外,掏出钥匙,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铁门,然后几步就钻进了那个库房。 在库房的角落里躲了大概一分钟,外面的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她嘴里咬着一个拇指大小的手电筒,打开自己的背包,拿出保温杯,又用一把银汤勺,从杯子底部盛出一颗白磷,把它放在地上,然后打量着四周,心想我应该把这颗火种放在哪个位置? 她突然想起来,库房是木板搭建的,木板底部和凹凸不平的院子地面之间,有一些小小的缝隙,她立刻从包里翻出一副绝缘手套,戴好后捡起白磷,把它塞进了那条缝隙里卡紧,这样从外面任何地方,都不会看到这块白磷,除非是趴在地上,才能看到木板和地面的细小缝隙处,还卡着这块指甲盖大小,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疑心的白色小石子。 而且这个位置靠近室外,夏天正午的时候,它很容易被外面的高温一晒,就发生自燃。 她又把那个塑料袋里的打火机,还有十来盒火柴,塞进了离那颗白磷很近的一个杂物袋里,这样白磷一旦烧起来,那么它身边的火柴和打火机,很快也会跟着点燃。 她最后找了几件堆放了很久的杂物,盖住了那个袋子。 库房里的活儿很简单,不到两分钟就办完了,接下来就是难度更高的客厅电表箱了。 轻轻掩上门,离开了库房,陆妍跑到了主屋一楼的窗子前,慢慢伸出头,透过玻璃窗朝里望去。 客厅里黑咕隆咚的,二楼几间屋子,也都关着门。 我要不要等到半夜,他们都睡着的时候再进去?不,没这个必要,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起夜去上厕所。 既然来了,就不要拖了,早点完事早点离开。 她深吸一口气,悄悄走到门口,掏出了钥匙,伸进了钥匙孔里,但是没有马上开门。 过了大约一分钟,外面的小路上有车子驶过,司机看到前面有人骑着自行车,就轻轻按了按喇叭,陆妍正等着这机会,她马上借着喇叭声的掩护,转动了手里的钥匙,脚不沾地地跳了进去,又立刻关上门。 虽然有将近三个月没来过这里了,但陆妍还是对这漆黑一片的一楼客厅,没有半分的陌生感,她很小心地躲在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的转角阴暗处,等眼睛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后,慢慢移动到了电表箱的位置。 电表箱离地面有点高,她不得不搬了张椅子过来,站在上面,用手电筒朝着这个长七八十公分,宽四五十公分的区域照射过去。 这种老房子的电表箱,都是裸露在外面的,没有什么铁皮防护罩,陆妍一边观察着,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楼上房间里传出来的轻微的电视声音,但很快,就被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所掩盖了。 紧张是不可避免的,她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 在电表箱刀闸下面,密密麻麻地拉扯出了十几根电线,她用戴着绝缘手套的右手,在电表箱的四周摸索着,很快,她就摸到了电表箱背后的凹槽缝隙。 这个缝隙太完美了,它的宽度,手是伸不进去的,白磷放在这个位置,除非把电表箱整个拆下来,否则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而且这个缝隙又贴着墙壁,很容易受到外部温度的传导。 她小心地把保温杯里的白磷取出一块,扔进了这个缝隙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余下的所有火茶,也全都一根根塞了进去。 而且电表箱旁边的地上,正好放着几盆盆栽,可以遮盖住白磷的气味。 有惊无险地完事后,陆妍把手电筒和保温杯塞进了背包里,拉紧背包的拉链,蹑手蹑脚地把椅子放回原处,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 第二十一章:一波三折 漆黑一片的客厅里,陆妍仿佛觉得,现在被打开的根本不是家门,而且地狱之门。 她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一个打滚,躲到了客厅沙发的背后,双手拼命捂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声也不敢有一丝一毫。 妈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了:“国华,怎么外面的铁门没有锁上......国华!” 我刚才没有锁铁门吗?好像是的。陆妍躲在沙发背后暗暗想着。 妈妈走上了二楼的卧室,推门走了进去,陆妍隐隐听到了父母的对话:“电视机声音调轻一点......我刚去医院看了看咱妈,你怎么不锁铁门?” 爸爸的声音:“我锁了呀。” “明明还开着,是我把它给锁上了......难不成,是那个死丫头偷偷溜回来了?” 我要完了!陆妍马上从沙发背后跳了起来,拉开一楼的门,走出去虚掩上后,都不敢再锁上,怕发出声音,接着立刻冲向了院子口的铁门,踩着铁门上面的横杠子,飞快地往上爬,当翻身跳下来的时候,脚下一个踩空摔在地上,她顾不得疼,马上奔到了院外路边的拐角处,蹲在地上呼呼喘着气。 很快,一墙之隔的院子里传来了父母的声音:“外面的铁门我确定是锁了,不可能不锁的。” “不对呀,这一楼的门,怎么也还开着?我刚才进来后,肯定是关上的。” “难道那个死丫头还躲在家里?好好搜搜,把她抓出来,我扒了她的皮!” “我搜院子,你搜屋里,快点!明天我们去把家里的锁都换了。” “对,必须换了,还要再装两个摄像头。” 此刻的陆妍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如果刚才晚走一步,那么现在......她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 用力揉了揉摔疼的腿,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她朝着和家相反的方向狂奔,足足跑了一分多钟才停下。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身后背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陆妍瞬间就被吓的心跳都快停了,难道我偷偷溜出来,被人发现了? 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她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是婶婶打来的。 在这种时候,她最怕的是高叔叔的电话,其次是高俊阳的,而婶婶打来的电话,她就没有那么担心了,但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陆妍,在学习吗?”婶婶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温柔。 陆妍小心地回答:“是的,婶婶。” “你俊阳哥晚上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今晚他们事务所的几个同事来家里玩,我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进屋来看书了,外面有点吵。” “哦,他的几个同事偶尔会来他这里玩,你不用去管他们,专心学习就行了。” “我知道了,婶婶。” 有一辆小汽车从远处慢慢驶近,陆妍赶紧捂住了话筒,万一让婶婶听到了喇叭声,那就要露馅了。 几秒钟后,汽车开远了,她这才松开手:“喂,喂,婶婶,听得见吗?” “听得见,刚才好像信号不好,突然就没声音了。” “嗯,好像是的。” “那你看书吧,不打扰你学习了。” “好的,婶婶,您也早些休息。” 挂了电话,金小敏对身边的高涛说:“陆妍在家里看书学习。” 高涛想了想问:“他们住的东湖花园,会信号不好?” “刚才是断了十来秒钟的样子。” “嗯,我知道了。” 陆妍此时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刚才真的太吓人了。 在安全返回东湖公园之前,她是绝对不敢再接电话了,但也不能关机,想了想,只能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手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钻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转了几个弯,就彻底不见了。 几分钟后,她如同幽灵一般,在武家河桥边的弄堂里,再次出现了。 刚才差点就被爸爸妈妈当场逮到了,真的太悬了。还有,那颗电表箱里的白磷,真的可以不被发现吗? 但愿吧,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摆放位置了,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是都不可能再回那里去了。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晚上九点不到。 算了,还是赶紧回去吧。 她从路边捡起两块石头,塞进了那副绝缘手套里,然后把手套扔下了河。 同时一起扔掉的,还有青石镇陆家的钥匙,手电筒,银汤勺等等,最后包里只留下了一个保温壶,这里面,还剩下最后一颗,也是最小的白磷。 打车回到了市区,陆妍在一家快递中心门口下了车。 现在差不多晚上九点半了,快递员也到了下班时间。陆妍站在快递中心门前,朝里面打量着。 她看到一个看上去挺魁梧,面相比较敦厚的小伙子,已经脱下了快递服,换好了便装,正准备下班回家,就走过去轻轻拍了他一下,小声问:“私活儿接不接,送我去东湖花园,我给你一百块钱。” 高俊阳对他的这个妹妹,向来大方的很,除了三天两头给她买各种名牌衣服,零花钱也是给的相当多。 “一百块钱?”小伙子顿时眼睛一亮,这可比他一天的工钱还要多,但很快又摇了摇头:“你可以打车去啊,这里离东湖花园大概五六公里路,打车只要二十块钱。” 陆妍笑着说:“今天我男朋友过生日,我想给他个惊喜,把我自己当作礼物,装在箱子里送到他家去,明白了吗?这活儿你不接的话,我找别人去啦。” “我接我接!”小伙子马上答应了,然后又问:“真的给我一百块?” “现在就给你,”陆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塞进了他的手里,接着说:“你找个硬纸箱,我钻进去,然后送我去东湖花园5号楼201室,到了门口,你放下箱子就可以走了,很简单吧?” 陆妍知道她现在住的这幢楼里,201是空房子,昨天她还在电梯里看到,有房产中介带着人来看房,所以她特意说了这个地址。 “这太简单了!”小伙子把钱塞进口袋,心里乐开了花,这一百块钱太好赚了。他很快找来了一个大纸箱,对陆妍笔划了一下:“这个箱子应该可以了,你试试看。” 陆妍把书包抱在胸口,蜷缩着身体钻进去,调整了几个姿势,勉强躺好后,又说道:“你从小路走吧,走大路的话,旁边会有其他车子的喇叭声,我在箱子里有点怕。” 其实她这是为了避开大路上的摄像头。 “没问题,全都听你的,保证完成任务!”小伙子戴上了鸭舌帽,把箱子搬到电瓶车上,发动了车子,一路上不停地抄着小路,往东湖花园缓缓驶去。 而另一边的高涛,此时也在前往东湖花园的路上。 刚才陆妍和婶婶打电话的时候,高涛就在旁边,他听到妻子说陆妍手机信号不太好,多年老刑警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似乎有点问题,他过了一会儿,亲自给陆妍打电话,但已经把手机调成静音的陆妍,根本就不可能接听。 小丫头这是睡觉了?她通常都要看书到半夜的,今天这么早就睡了? 他又给高俊阳打电话:“陆妍在家吗?” 高俊阳正在客厅里和同事们喝酒聊天,他接到了叔叔的电话后,说道:“陆妍一直在屋里看书。” “那她怎么不接电话?” “可能是在做英文听力,没有听到吧。” “嗯,我知道了......也没什么事,你忙你的吧。” 高涛心里总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劲,他看了一会儿电视后,突然站了起来,穿上外套就出了门,开车往东湖花园疾驰而去。 到了东湖花园五号楼,高涛直接坐电梯上楼,在电梯关门的一霎那,门口又进来了一个送快递的小伙子,他手上抱着一个很大的纸箱。 高俊阳还在和同事们继续喝着聊着,他今天非常开心,因为下午打赢的这个案子,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就连出差在外地的王斌,刚才都打电话来了,狠狠夸了他和杨东几句。 门铃响了,高俊阳跑去开门,叔叔竟然站在外面。 他连忙把高涛迎了进来,给大家介绍:“这是我叔叔。” 事务所的人都知道,高俊阳的叔叔是区刑警大队的队长,都站起来打招呼,年轻的喊他高叔,年长的叫他高大队。 “我正好路过这里,来看看俊阳和陆妍,”高涛笑着对众人点点头,又谢绝了别人递来的一罐啤酒:“我开车过来的,不能喝。” 然后,他转头看着房门紧闭的主卧,高俊阳在一旁说:“叔叔,陆妍吃完晚饭后,就一直在房里看书,我去叫她。” 说着,就要走过去敲门。 “你等等,”高涛这时候却喊住了高俊阳。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高涛就在无声地观察着周围的每一个人,但这屋里的人,不论男的女的,都是表现的很自然,高俊阳甚至还要主动去敲门,喊陆妍出来。 “让她看书吧,不要打扰她学习,”高涛笑着摆摆手,同时心里暗暗嘀咕一句,我是不是太敏感太神经质了,大晚上的跑来东湖花园,就因为刚才陆妍的手机信号不好? 他已经打消了和陆妍碰面的念头,以他现在和陆妍微妙的关系,万一陆妍出来了,和他说不上几句话,就有点尴尬了。 然后高涛就在客厅坐了下来,和大家聊起了天。 而此时的陆妍,已经悄悄出现在了301室的门口,她把头贴在门上,屏息听着屋里的声音。 都那么晚了,这帮家伙怎么还不走,居然还聊的那么开心,不对,这是......高叔叔的声音! 高叔叔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陆妍最不愿看到的场景,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刻心里的恐惧,只能木愣地慢慢踱回楼梯口,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万一高叔叔发现我不在了,那我该怎么解释? 到时候,不论怎么解释,都是一个死。 她用颤抖的手,从包里摸出手机,鼓足勇气按亮了屏幕,上面竟然有高叔叔打来的一个电话。 陆妍浑身直冒冷汗,现在她是绝对不敢进屋的,只能继续躲在楼道里,度秒如年地干等着。 胆战心惊地煎熬了十几分钟,高俊阳家的房门突然开了,一群人涌了出来。 她马上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有高叔叔的声音,他也走了,这就是说,他并没有发现我不在家! 她把头慢慢从楼道里的窗户伸出去,过了半分钟,高叔叔果然和事务所的几个人,一起从一楼走了出来。 擦了擦满头的汗,陆妍继续露出半个脑袋,偷偷看着高涛一边打电话,一边慢慢走远的背影。 高涛每走远一步,她悬吊在半空的心,也离地面近了一分。 好了,没事了,高叔叔已经走了,现在只要等俊阳哥睡觉后,我再偷偷开门溜进去,就大功告成了。 当她正在暗自窃喜的时候,恐怖的一幕又发生了,高涛居然转过身,朝着自己所在的这幢楼,快步走了回来。 陆妍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这是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今晚的第几次,心跳在瞬间超过一百二了。 高涛一边往回走,一边抬头朝着楼上的窗口扫了一眼,陆妍赶紧缩回了脑袋。 她这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又到了必须要赌一把的时候了,她从包里掏出钥匙,迅速打开了高俊阳的家门。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高俊阳问起来她怎么会从外面进来,她肯定是不可能有时间解释了,只能要求俊阳哥一定要帮着自己,就说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等高叔叔走了,自己再想办法和他慢慢解释。 她现在要赌的,就是高俊阳愿意站在她这一边,和她一起说谎。 而她也明白,就算高俊阳真的肯这么做,可是他们的对手是老刑警高涛,胜算......真的微乎其微。 推门进去后,客厅里没有看到高俊阳,从厨房里传出来的哗哗流水声,陆妍知道他正在那里洗碗。 她马上脱掉了脚上的运动鞋,一只手拎着两只脏兮兮的鞋子,踮着脚尖走到了自己的卧室门前,用颤抖个不停的另一只手,拿出钥匙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高俊阳这时候从厨房走了出来,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陆妍一身黑衣黑裤,背着黑色背包,她的衣服裤子和背包上满是灰尘,手上拎着的那双鞋子,也是泥泞不堪。 他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陆妍,你刚才......出去过了?” 陆妍哪有时间理他,打开卧室的门后,立刻把背包和鞋子扔进了床底下,然后顾不得高俊阳还站在旁边,开始飞快地把身上的衣服裤子脱下来,高叔叔马上就到了,如果看到她这副模样,那就要穿帮了。 她一边脱衣服,一边说:“叔叔很快就要来了,你一定要说我一直在家里,哪儿都没去过,明白了吗?” “叔叔才刚走,怎么又会过来呢?”或许是刚刚喝过酒的缘故,高俊阳觉得自己的脑子突然有点不够用了,又看到陆妍脱得只剩了T恤和短裤,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在灯光的照耀下,分外地诱人,赶紧要转身离开,陆妍却一把拉住了他,几乎是恳求着说:“大哥,你一定要帮我,好不好?” 高俊阳微张着嘴:“你这是......到底怎么回事?” “来不及解释了,你先答应我!”陆妍急不可耐地催着他,“如果叔叔问起来,一定要说我没出去过,知道了没有!” 高俊阳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已经有人在用钥匙开门了。 高涛也有这里的钥匙,但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敲门,直接闯了进来。 “你这个笨蛋,来不及了呀!”陆妍都快急疯了,她已经没时间再换上居家服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在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做。 她轻轻踮起脚尖,搂着高俊阳的脖子,两片冰凉柔软的嘴唇,瞬间贴上了他的嘴,然后拉着他,就往床上倒了下来。 ------------ 第二十二章:家 高涛用钥匙开门后,见客厅里没人,他都顾不上换拖鞋,大步往里走,同时大声喊着:“俊阳,陆妍,你们人呢?” 没人回答他。 卧室的房门开着,他走过去一看,瞬间就惊呆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卧室的大床上,高俊阳正压在陆妍的身上,陆妍搂着高俊阳的脖子,两个人吻地热火朝天,而陆妍似乎还光着两条腿。 他愣了两秒钟,用力拍了一下卧室的门,大吼一声:“你们给我停下!到外面来!”然后怒气冲冲地走到客厅,搬了张椅子坐下了。 高俊阳一脸恍惚地站了起来,看着他身下媚眼迷离,双颊绯红的女孩儿,一时之间,脑子里一片大乱。 他和陆妍住在一起的日子里,始终是以礼相待,尽管他告诉过陆妍,自己不会再找女朋友了,会一直照顾她,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但就在刚才,当陆妍毫无征兆地突然吻了他的时候,他也几乎差点儿就没把持住。 “陆妍,你到底是怎么了?”高俊阳轻轻喘着气,小声问她。 高涛又在外面吼了一句:“怎么还不出来!” “来了来了!”高俊阳马上回答,心想幸好叔叔来了,不然自己可真的要犯大错了,他正想出去的时候,陆妍又拉住了他,对他点点头,眼神中写满了恳求。 高俊阳张了张嘴,但时间不允许他和陆妍再多说什么,只能去了客厅,而陆妍也飞快地穿好了居家服,深吸了几口气,等自己的情绪稍稍稳定后,才慢慢走了出去。 高涛瞪着铜铃般的一双大眼,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这对年轻人,心里五味杂陈:“先说正事,就在刚才,陆妍的父母打电话给派出所报警,说家里来了小偷,他们怀疑这个贼就是陆妍!” 高俊阳的脑子里瞬间就是嗡嗡作响,陆妍她刚才......真的是偷偷溜回青石镇了?她到底是怎么出去的? 而陆妍却是恍然大悟,高叔叔突然去而复返,原来是这么回事。 高涛见他们都不说话,就沉声问道:“陆妍,你老实说,有没有回家偷过东西?” 陆妍马上矢口否认:“叔叔,我怎么可能溜回去呢?刚才这里一大群人都可以为我作证,我根本就没出去过,” “是吗?”高涛的声音里满是疑问,他发现陆妍的眼神有些闪烁,马上又问高俊阳:“陆妍真的一直在家里?” 高俊阳的鼻子极轻地抽动了一下,接着,他正色回答:“叔叔,陆妍确实没有出去过。” 听到高俊阳这么说,陆妍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她刚才不得已主动吻了高俊阳,就是为了让他站在自己这一边,而且两人这一通激吻以后,就算现在正撒着弥天大谎,哪怕还流露出来了些许慌张,但都可以用刚才的“奸情”被撞破,来做掩护和解释。 叔叔,我和俊阳大哥都没有撒谎,我们只是因为刚才那事儿被你撞见了,觉得不好意思而已。 高涛其实在进门之后,看到两个年轻人正激情澎湃着,尽管心里吃惊不小,但他同时也明白了,陆妍没有溜出去过。 身为老刑警的他,此刻居然也被蒙蔽了。 他咂了咂嘴:“其实我也觉得,这不会是陆妍干的,但现在都有人报警了......” “叔叔,他们冤枉我偷东西,那么请问,他们家里少了哪些东西?”陆妍故意咬着偷东西三个字不放,因为她不但没有偷,反而还送了一些东西过去—-两块白磷和一大堆易燃物。 “额......其实,他们也没说东西少了,就是觉得家里进了贼,怀疑是你去过了,所以我才马上过来,看看你到底在不在。” “我当然一直在这里,您怀疑我的话,就请去调这幢楼的监控视频,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溜出去过!”陆妍此时一脸的恼怒。 “我肯定要去看一看,以证明你的清白,”高涛这句话的话里话外,包裹着好几层意思。 高俊阳心里一个咯噔,陆妍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敢要叔叔去看监控录像? 他以为陆妍这是在唱空城计,但事实上,陆妍现在心里的有恃无恐,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因为一楼的监控,不可能拍到她出去过。 陆妍又说:“叔叔,陆家那几个人肯定是疯了,我虽然已经离家出走很久了,但是说句难听话,就算我真的回自己家了,就莫名其妙变成贼了?他们明明没有少东西,就敢胡乱报警,您怎么不去把他们给抓起来?” “行行,不说这个了,”高涛刚才去而复返之后,看到陆妍还好端端地待在这里,他自然就没法再怀疑了,接着,他突然又面孔一板:“说完了公事,现在该说私事了,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俊阳我问你,陆妍在住进你这儿之前,你那几句话,当时是怎么说的?” “我是个律师,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很清楚,”高俊阳回答地明显底气不足,他都不敢抬头去看叔叔。 “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我说俊阳啊,陆妍还是个高中生,马上又要高考了,你怎么会对她做这种事!你刚才酒喝多了是不是!” “叔叔,对不起,”高俊阳现在根本没法解释,心里真叫一个苦:“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你还敢有下一次?我......我真是懒得管你们了!”高涛用力一拍茶几。 陆妍小声插嘴:“叔叔,您进来之前也没有敲门,您是不是有点那个......私闯......” “你......”高涛一时语塞,然后被气得笑了:“你还真好意思说!” 他手指着高俊阳和陆妍,不停地摇着头,突然站起身就往外走,高俊阳马上起身相送。 “回去回去,看到你们俩,我就来气!”高涛头也不回地走了。 叔叔走后,高俊阳顿时如释重负,但他又想到了什么,冷着脸对陆妍说:“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陆妍坐在他的对面,鼓起勇气和他对视着,想起刚才在卧室里的那一幕,很快就脸红了。 她的声音细若蚊吟:“大哥,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帮我......撒个谎而已......” 高俊阳看着面前这个只有十八岁,却让他越来越琢磨不透的漂亮小女孩儿,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自己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陆妍马上接口:“你能保证不告诉高叔叔吗?” 高俊阳哼了一声:“就在刚才,我已经为了你,对叔叔撒谎和隐瞒了,而且我也说过,不论什么时候,都站在你这边。” 陆妍想了想,决定老实回答,她现在没理由再瞒着高俊阳:“大哥,谢谢你帮我,我确实偷偷溜回了陆家,但我真的没有去偷东西,更没有杀人放火。” 她说的半真半假,白磷的事情,她是绝对不敢和任何人说的。 “你回家去干什么?” “我去偷家里的户口本,因为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会需要这个的,我只想偷出来复印一下......没想到,还是差点被他们发现了。” “偷户口本?你可以去和叔叔说的,由警察带你回家去一次,当面向你父母要户口本,为什么要自己溜出去?” “叔叔对我一直有些怀疑,所以我不想去找叔叔,宁愿自己一个人办事。” 陆妍的回答合情合理,高俊阳继续问:“我们刚才那么多人都在,你是怎么溜出去的?” “我从三楼阳台跳下去的,然后回来的时候,我去找了个送快递的人,让他把我装进一个大箱子里,搬进了这幢楼,这样,就能避开监控摄像头,”陆妍说这些话的时候,高俊阳的眼睛越瞪越大,陆妍接着说:“不过你可以放心,陆家的人既然都发现我了,他们明天就会去把锁换了,我没法再溜回去了,而且,我也没必要再回去了。” 高俊阳跑到了阳台上,伸头往下看,十来米的高度,陆妍就是这么直接往下跳的? 他又回过头,看着身后一脸平静的陆妍,但从女孩儿那双漆黑的眼眸之中,却读不出任何东西。 “为什么要这么做?”高俊阳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发酸,“冒这么大的风险,就只是为了回去偷户口本?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 “那只是一个原因,还有这个,”陆妍从他的书包里,拿出陆小江的那封信,递给了高俊阳:“大哥,你自己看吧。” 高俊阳扫了一眼,立刻就吃惊地说不出话了。 陆妍喃喃地说:“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不顾一切,一定要溜回陆家去看看了吧。这不单单是一封信,甚至可以说是陆小江给我下的战书,在未来的八年之内,我还处于优势,因为对于陆小江来说,我在暗处,他在明处。八年后,陆小江出狱了,那么到时候,他在暗,我在明,我就危险了。” 高俊阳想了想说:“八年后会怎么样,谁都说不清楚,不一定会是你想的这样子。” 陆妍直直地看着他,然后缓缓摇了摇头:“陆小江似乎已经猜到了真相,那么等他出狱后,他肯定会报复我,而我从小到大,就一直生活在不安和恐慌中,如果这种紧张的情绪,还要陪着我一辈子的话,那我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那你想怎么做?和陆小江拼个鱼死网破吗?” “我和他,注定只能有一个活下来,”陆妍的神色黯淡,她勉强笑了笑:“其实我很清楚,我赢的机会很小很小,因为在他的身边,有父母和爷爷奶奶,一大群人在帮着他,而我只有一个人,就算到时候,我真的想逃的远远的,他也不可能放过我......” “那我就带你逃的远远的,”高俊阳打断了陆妍,他想了片刻之后,认真地告诉她:“我以前就说过,我不会把你扔下不管的,既然现在发生了这种事,那么我还有个法子,只要你愿意的话,等你大学毕业后,我可以带你去美国生活,我的父母都在那里,到时候,陆小江绝对不会找到你。” “大哥,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不是所有的鱼,都生活在同一片海里,”陆妍惨然一笑,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注定是没有家的。” “陆妍,别再说了,”高俊阳俯下身,双手轻轻按着她瘦削的肩膀:“别去想那些让你心情变糟的事情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专心学习准备高考,你的户口可以迁到我这里来,我们过两天就去办手续。另外,大哥还可以向你保证,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他握着陆妍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心脏的位置:“我说的这些,你能明白吗?” 陆妍红着眼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高俊阳,然后微微点头。 “大哥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你有空的话,就考虑一下刚才我说的,大学毕业后直接跟我去美国。今天你溜出去的事情,我不会和叔叔说,但是你以后不要再偷偷溜回陆家,更不能从三楼跳下去了,答应我,不要去做任何危险的事情,可以吗?” “大哥,我知道了,”陆妍低着头,轻轻抽泣一声。 “好了,去洗澡睡觉吧,如果想哭的话,自己躲在被窝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我知道你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哭。” “嗯,那你快点出去,”陆妍紧紧捂着嘴,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高俊阳刚走出卧室,房门就被重重地关上了,紧接着,门背后传出了陆妍惨烈的哭声。 他想去敲门,安慰一下陆妍,刚走到门口,他又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之后,背靠在门上,默默地抽着。 仅仅一门之隔,但是现在的高俊阳,没法给陆妍一个拥抱。 而高涛在离开高俊阳家后,直接去了东湖花园的监控中心,他必须要去查查,陆妍到底有没有溜出去过,尽管他也知道,可能性确实很低很低。 到了小区值班室,出示了证件后,保安就给他调出了从今天下午五点到现在,五号楼一层的监控录像,然后高涛就坐在电脑桌前,双手抱胸,犹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期间连烟都没抽过一根。 虽然录像调快了倍速,但高涛相信自己的眼力,即使有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陆妍从傍晚五点半进入了这幢楼之后,直到晚上九点多,确实没有再出去过,当高涛在电脑屏幕上,看到他自己也进入了楼里的时候,他就站了起来。 没必要再看下去了,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陆妍确实一直待在家里。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扔给了值班室的管理人员后,就出了门,但他并不知道,此时他身后的电脑屏幕上,有人抱着一个很大的箱子,刚刚走进了楼里。如果高涛能坚持看下去,那么他就会发现,这个人抱着的那个箱子的体积和容量,绝对可以在里面装下一个人了。 就这样,真相虽然近在眼前,但却和高涛无声地擦肩而过了。 ------------ 第二十三章:投毒 夜深了,陆妍洗了澡,安安静静地躺在被窝里,今晚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她的身心都经受了极大的考验,现在回头想想,仍然是心有余悸。 她心里很清楚,高叔叔肯定会去查监控录像,可她却依旧充满了信心,她相信自己这个不在场证明是完美无缺的。 在她的精心设计下,那两颗白磷已经放在了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到底能不能如她所愿,引起一场滔天大火,她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她现在也只能耐心地等待,等着夏天的到来。 她又想到了高俊阳,瞬间就是一阵心跳加速,把头更深地埋进了被子里。 大哥一直对我那么好,不论什么时候,他都会护着我,而且他亲口告诉我了,他会给我一个家的,甚至还愿意带我去美国生活,他不可能骗我,大哥一直都是个善良淳朴的人。 放下心里的仇恨,安心读书,等我大学毕业后,就跟着大哥远走异国,到时候,陆小江肯定不会找到我,而且,我还能和大哥一辈子在一起。 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期待,陆妍慢慢进入了梦乡,她梦见了几年后的自己,和高俊阳在美国的教堂里举行婚礼,那时的自己,笑的是如此之甜。 但是梦境突然反转,在婚礼上,陆小江突然来了,他狞笑着朝自己扑过来,怀里同时摸出一把刀...... 当陆妍大汗淋漓地醒来的时候,她离刚刚入睡,才过了不到半个小时。 梦中被陆小江用刀刺穿的胸口,此时一阵剧痛难忍。 这不是梦,这是我预见了未来的场景。 我不能逃,就算我躲到了天涯海角,陆小江也有可能会找到我,我也不想一辈子过的提心吊胆。 而且,遇到困难就选择逃避,我陆妍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陆妍再一次捏紧了拳头。 两天后的傍晚,高俊阳接了陆妍放学后,带她去叔叔婶婶家吃饭。 进屋后,陆妍很乖巧地主动去厨房烧菜做饭,她知道俊阳哥和叔叔婶婶有话要说。 在客厅里,金小敏问高俊阳:“前天晚上,你叔叔去东湖花园找你,当时你和陆妍,怎么会......” 高俊阳说:“婶婶,我也就直说了吧,第一,我会把陆妍的户口迁到我这里来,她高考的时候会用得着,第二,昨天我和爸爸妈妈打过电话了,给他们说了陆妍的事情,他们要我在今年夏天,陆妍高中毕业以后,带她去一次美国,他们要见见陆妍本人。” 金小敏惊讶不已:“你真的决定这么做了?你爸爸妈妈也同意了吗?” 高俊阳笑着点点头:“是啊,爸妈看了我发给他们的陆妍的照片,都觉得她看起来很不错,很可爱。” “那陆妍呢?她也没意见?” “她没意见啊,她说都听我的。” 高涛却哼了一声:“大哥大嫂在美国住久了,思维方式也变得那么西方化,他们以前可没这么开明......我说俊阳,你这是打算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化解她心里的那股怨恨?” 高俊阳的眼中闪烁着阵阵光芒:“叔叔婶婶,你们放心吧,陆妍肯定会放下的,我没法给她全世界,但是只要她愿意,我的世界可以都给她。” “现在的年轻人,和我们真的是有代沟,”高涛有些哭笑不得,连连摇着头。 又聊了几句,金小敏去厨房帮着陆妍一起做菜,高俊阳趁这机会,就把陆小江写给陆妍的那封信,如实告诉了叔叔,但他隐瞒了陆妍在那晚溜出去的事情。 高涛听完后,满脸都是惊骇之色,他愈发怀疑陆妍才是害死马洁的“元凶”,但他也知道没有证据,就不可能再继续去追究此事。 高俊阳说:“叔叔,这事儿别和婶婶说,没必要让她担心。” “嗯,我不说,我就是觉得这封信写的太古怪了,陆小江完全就是在故意挑衅陆妍,”又想了片刻,高涛突然说:“俊阳,你最近有时间的话,就跟我跑一次,我们去监狱里见一见陆小江本人,我想找他聊聊,探一探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可以找监狱管理局的朋友,帮我尽快安排这事儿。” 高俊阳不置可否:“叔叔,我不管陆小江是什么想法,反正等陆妍大学毕业后,我就带她去美国,或者干脆,她别参加国内的高考了,我让她直接报考美国的大学,她成绩那么好,应该有机会考美国的名牌大学。” “你小子急什么,等见了陆小江以后,再做决定也不迟。不过我们去和陆小江见面的事情,你绝对不可以告诉陆妍。” “叔叔,我不会和陆妍说的,因为,我对这个陆小江也非常地好奇。” 而在厨房里,金小敏同样在和陆妍聊着天。 “陆妍,你俊阳大哥对你可真的是没话说,你大学毕业后和他去了美国,也就是说,你接下来的后半辈子,都要和他在一起啦。” 陆妍低头择菜,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是的,婶婶,我知道的,我会和大哥......哎呀,婶婶你真讨厌,我还在读高中呢,那么远的事情,我现在还不敢去想呢。” 一脸娇羞模样的陆妍,真的是可爱到了极点,但是没有人知道,在她甜美可人的笑容之下,却隐藏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杀意”,因为她做事历来追求完美无缺,她想要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地和俊阳大哥一起远走高飞。 而陆妍很快就给她身边最后一颗白磷搬了家,她在当天晚上,去超市里买了一罐糖,这并不是她嘴馋想吃零食了,而是她看中了这罐糖是铁盒包装的。 回到家后,她把糖偷偷倒光,又把保温杯里的最后一颗白磷取出来,放进了这个小铁盒中,同时倒入冷水,然后就把这个铁皮罐子放进了自己书包的最底部,从此以后,她将每天把这颗白磷携带在身边。 陆妍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现在已经知道了,高叔叔也有东湖花园的房门钥匙,所以她不得不把白磷随身带着,万一高叔叔在哪天白天,趁着自己和高俊阳都不在家,过来搜查她的房间,那就保不准要坏事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现在高叔叔对她有了很大的疑心,导致她“作案”的难度越来越大,这颗白磷一直带在身边的话,万一真的有什么突然冒出来的下手的好机会,她也不至于因为没带白磷,而把机会白白错过。 机会总是会留给有准备的人,这句话,很快就再一次得到了验证。 这个星期五傍晚,陆妍放学后没有直接回家,因为她班里有个名叫秦芹的女同学生病住院了,班主任侯老师就带着几个班委,一起去医院里探望。 陆妍是学习委员,所以不得不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尽管是班委成员之一,但陆妍平时和其他同学的关系一直都是不冷不热,她在班里没有朋友,但也没有关系特别糟糕的冤家对头,性格孤僻冷漠的她,始终和同学老师们都刻意保持着距离。 学校里所有人都知道,陆妍已经离家出走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她一直住在一个警察家里,还有一个每天来接送她上学放学的“律师男朋友”,因此在别人看来,陆妍的身上始终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没有人能看透这个漂亮清秀,成绩又好到无人能敌的女生,心里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看望同学的过程没有什么好说的,侯老师和几个班干部都客气地问候秦芹,并送上了大伙儿集资买的一盒补品,鼓励她早点康复出院。 在病床前,围着一个老师加五个班干部,陆妍站在了最外面,她对于这种形式主义味道浓厚的探望慰问,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兴趣,因为她的时间真的太宝贵了。 每过一秒钟,离陆小江出狱,就又近了一步。 在这拥挤噪杂的病房里,空气也不是很好,陆妍今天有点感冒,她就想去厕所里擤鼻涕,但病房里的卫生间门关着,里面有人,她只能去走廊上找厕所。 还没走出病房,就听到隔开两间的病房里,传出了一阵争吵声。 陆妍从来就没兴趣去听别人吵架,她径直走向了斜对面的女厕所。 那间病房里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她刚进厕所,就猛地愣住了,这是妈妈和奶奶的声音,她们居然在这医院里吵架? “我就要医生开最好的进口药,不行吗?”奶奶此刻的声音听起来,苍老又沙哑,还带着满腔的愤怒。 而妈妈的声音却有些底气不足:“妈,这个进口药很贵的,你还是吃中药慢慢调理比较好。” “中药见效慢,我现在这个身体,就要用最好的药!你不让我吃,是不是巴望着我早点死?” “妈,瞧你这话说的,只是现在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 奶奶继续嘶叫着:“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就是看到我和老头子两个人身体都不好,就盼着我们早死......” 奶奶说到最后,声音里带着哭腔,然后很快就哭了起来,陆妍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几句:“儿媳妇一点不孝顺......我的命怎么就......我真是作孽啊......” 陆妍对自己的奶奶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因为奶奶和爷爷一样,永远都护着陆小江,再加上陆小江推人下河的当晚,奶奶也曾一脸凶相地逼着自己,去给她的宝贝孙子顶罪坐牢。 很快有一个护士推着一辆给病人分发药品的小车,从奶奶的病房里走了出来,在经过女厕所门口的时候,陆妍看到那辆小车上有一个塑料纸杯,她凭着自己极佳的视力,看到透明纸杯的外面,有用记号笔写的数字402,杯子里放着几颗药丸药片。 另一个护士走过来,问发生什么事了,那个推着小车的护士对同事说:“其他病人的药都发完了,只有402床的那个叫浦天英的老太太不肯吃药,说这药对她的病没有效果,她一定要进口药。” 浦天英就是陆妍奶奶的名字。 “这些是最常规的日用药啊,她这都不肯吃?真是难伺候!”护士嘀咕了一句,接着又说:“你过会儿去和王主任说说看吧,让他劝劝那个老太太,把药尽快吃了......王主任正在做手术,估计还有一个小时出来。” “也只能靠主任医生去劝劝那个犟老太太了,我刚才好说歹说,她就是不肯吃,现在又和她儿媳妇吵起来了,真是受不了。” 护士的声音逐渐变小,应该是走远了。 陆妍此时已经知道了,奶奶就在这里的402床。而前几天晚上,自己偷偷溜回青石镇老家的时候,就听到妈妈当时和爸爸说过一句“我去医院看咱妈了”。 过了片刻,她出了厕所,一边走回秦芹的病房,一边朝刚才护士走远的方向瞟了一眼,那辆护士用来送药的小推车,此时正停在护士台对面的墙角。 她转回了头,在这不到两秒钟的观察时间里,她又注意到了两个细节,第一是那个一次性纸杯依旧放在小推车上,二是护士台正上方,有三个黑乎乎的摄像头,呈“个”字状排成一条直线,每个间隔半米的样子,其中两个摄像头的方向相反,一前一后正对着走廊,第三个摄像头是朝下的,专门用来监控护士台。 而那辆停在护士台对面墙角的小推车,陆妍用周围的参照物进行了比对,它的位置正好是三个摄像头的拍摄的死角。 前后两个摄像头都对着走廊,而那个对着护士台的摄像头,以它的位置和角度,也不可能拍到墙边的推车,这辆小推车正好在“灯下黑”的地方。 那个写着数字402的透明纸杯,里面几颗小小的药丸,此时在陆妍的脑中开始无限的放大。 她猛地冒出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念头。 若无其事地回到了病房,陆妍依旧一言不发地站在几个同学的最外面,又过了一会儿,她悄无声息地去了病房里的卫生间,现在那里已经没人了。她关上门,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粒感冒胶囊,把胶囊左右一转,里面白色的粉末都倒进了马桶里,接着从书包底下翻出那个小铁盒,用手指夹着那块冰凉带水的白磷,飞快地塞进了胶囊里,同时又旋紧了胶囊。 这是最小的一颗白磷,只有半个小手指指甲盖的大小,勉强可以塞进去。而在胶囊外壳的严密包裹下,平时有着一股蒜臭味的白磷,此时也能完美地遮盖住它的气味。 她把胶囊放在衣服口袋里,又用冷水反复冲洗了手,走出了卫生间。 这前后一系列的事情,陆妍总共花了不到两分钟。 片刻后,侯老师带着五个班委告辞离开了。 走廊上没什么人,那辆小推车还是停在刚在的位置,陆妍的双手插进了口袋中,同时和身边的同学说着话,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等自己进入了监控死角时,她把口袋里那粒包裹着白磷的胶囊,准确地投入了纸杯中。 接着,她的手又飞快地放回了口袋,继续朝前走。 没人看到她在这一秒钟里做过些什么,更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嘴角边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的弧度。 不论是谁吃了这颗药,都将百死无生,而陆妍根本不怕事后把账算到她的头上,因为监控摄像头拍不到她,同时以她的估算,如果奶奶坚持不肯吃药,这颗药最终就只能扔掉,而如果她吃了,那么这胶囊外的一层壳,肯定会在奶奶的胃里融化掉,就算现在胶囊上有自己的指纹,到时候也绝对不可能再查出来了。 至于白磷会在空气中自燃,陆妍相信现在还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情,因为目前还只是三月初,白天的最高气温也只有十四五度,即使医院里有空调,也远没有达到白磷的燃点。 奶奶会不会吃下这颗致命的药丸,陆妍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这就像她在青石镇老房子里,放下的那两颗白磷一样,是否会达到她预期的效果,她不敢保证。 但是只要有机会,就值得再去赌一把。 可是,三颗白磷已经都用完了,陆妍默默叹了口气,不过她又很快振作起了精神,万一真的会有“惊喜”也说不定。 在区人民医院的门口,高俊阳的车正停在那里,看到陆妍出来了,马上就亮了亮车灯,示意她上车。 在其他几个同学羡慕的目光中,陆妍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坐上车后绝尘而去。 接下来的这一晚,她始终睡得不是很安稳,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那颗胶囊的事情。 只要奶奶吞下了胶囊,那么她必死无疑,然后,医院里有人报警了,高叔叔很可能会怀疑到我的头上,他就要给我打电话了。 没事的,医院里的摄像头没有拍到我,高叔叔他最多就是怀疑,没有证据能证明,这就是我做的。 等着吧,未来的二十四小时里,就会有结果了...... ------------ 第二十四章:恶性案件 第二天中午,区人民医院四楼的外科住院部,突然来了几个电视台的记者和摄像师,他们簇拥着一个中年男人,这个男人一脸和善的笑容,但眉宇间却有隐藏不住的威严。 “这是谁啊?”走廊里都是伸头出来看热闹的病人和家属,接着,几个貌似政府工作人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大声呵斥着:“都后退一些,今天刘区长来医院慰问病人,不要影响领导的工作。” 看热闹的人回到了病房里,互相议论着:“这是刘天刚,我们七弦区的副区长。” “他带着记者来这里干什么?” “来医院探望病人,慰问一下老百姓,区政府要改选了,他必须要在电视上多露露脸,听说他的目标是常务副区长,野心可是不小。” “原来是这样。” 最近区政府换届在即,刘天刚对常务副区长的宝座虎视眈眈,当前正是最后冲刺的关键时候,他除了不遗余力地走上层路线之外,同时还不忘体现出自己和善亲民的一面,只为了给自己增加点印象分,所以今天带着电视台的记者,走访了区医院,慰问一下在这里住院的病人。 此时的刘副区长已经昂首阔步走进了一间病房,两个电视台的摄影师和记者马上跟着他,一起进去了。 这间病房,正好是浦天英住的。 在这几天里,吴靓和浦天英这婆媳俩一直在不断地争吵,浦天英由于高血压和糖尿病有点严重,不得不住进了医院,但是在吃了那些昂贵的进口药后,却不见什么效果。 而吴靓觉得家里的厂子卖了,现在收入来源大大地减少,就明里暗里说了几次,希望可以让医生改成普通的药,但婆婆却因此觉得心里不痛快,两人为这事吵了不止一次,现在还处于冷战中,她们突然看到门口闹哄哄地出现了一群人,领头的那个还朝着自己的病床走了过来,都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刘副区长见这里居然没有人认出自己,他心里微微有点不高兴了,他的秘书快步走上前,对浦天英说:“这是我们七弦区的刘区长,在百忙之中,特意抽空来医院看望各位病人。” “啊......首长好,”浦天英有点紧张,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领导。 刘副区长走上前,轻轻握着老人的手,一脸的亲切笑容:“阿姨,您叫我小刘就可以了,您身体可好?” “好好......很好啊,”浦天英面对着摄像机镜头,紧张地说话都不利索。 “阿姨,您对我们区医院的医疗服务,觉得还满意吗?”刘副区脸上的笑容,足以媲美此刻窗外的正午阳光。 “首长......满意,”浦天英好不容易憋出了四个字,但依然是满脸的局促不安。 刘副区长暗暗摇了摇头,这老人怎么话都不会说,但他又不能拂袖而去,只能继续硬着头皮,没话找话地问:“那您吃过药了吗?” “哦,还没吃,”浦天英说着,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个写着402数字的一次性纸杯。 昨晚主任医师又把药拿进来了,劝了她好久,她还是不肯吃,那药就一直放在病床边的小桌子上。 “阿姨,我喂您吃药,”刘副区长起身去倒水,既然是来表演亲民的,那就要亲到底。 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立刻靠近了过来。 刘天刚端着一杯温水,递给了浦天英,然后从装药的小纸杯里,倒出了一颗胶囊,微笑着递给了浦天英。 “啊,谢谢首长,谢谢首长,”浦天英手忙脚乱地把胶囊塞进嘴里,然后喝下一口温水。 首长亲自喂药,她不敢不吃。 而领导对老百姓的关怀体贴,在这一刻,全都被摄像机记录了下来。 刘天刚又对病房里的几个医院领导,做出了重要指示:“一定要把人民群众的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确保这里的每一个病人,都能健康出院......” 话还没说完,他身边的浦天英突然瞪大了眼睛,嘴里发出一声怪叫,这声音是如此的尖利刺耳,几乎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大家立刻扭头去看她,只见这个老人已经倒在病床上,捂着肚子满床打滚,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整个楼层。 包裹着胶囊外壳的白磷下肚之后,浦天英又喝了几口热水,白磷在这温度之下,瞬间在她的肚子里燃烧了起来。 这是种无法想象的疼痛,浦天英只觉得肚子里滚烫无比,好像是着了火一般,又仿佛是千万把尖刀,从里朝外地捅着她的五脏六腑。 周围所有人都吓坏了,浦天英惨烈的哀嚎声,让每一个人都听得头皮发麻。 “快抢救病人啊!”医院的某个领导喊了一声,马上就有两个医生冲了上去。 而此时,浦天英的脸因为剧痛,已经完全地扭曲了,同时白磷的毒性开始发作,她的面色开始变青。 “痛死......了......”浦天英的牙缝里迸出了三个字,然后又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就此没有了呼吸。 “死人了!” “那药里肯定有毒!” “快报警啊!” 周围一片哗然,刘天刚和吴靓看到浦天英死前的惨状,也是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十五分钟后,警车拉着警笛,呼啸着冲进了区人民医院。 此时住院部的四楼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吴靓大声哭嚎着,刘天刚强自镇定一言不发,病床上的浦天英瞪着眼睛,一脸灰青色地躺着一动不动,医生对她进行了紧急救治,但根本无济于事。 警察立刻把住院部的医生护士全部控制住了,这些配药发药的人,自然是第一个被怀疑的,而性质更加恶劣的是,这竟然是在医院里进行的毒杀案,还当着电视台记者和刘副区长的面。 刘天刚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对着带队的区刑侦大队的队长高涛,直接下大了24小时内必须破案的命令。他心里也知道,自己当选本届区政府的常务副的难度骤然增加了,他的政敌必然会拿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大肆地进行渲染和炒作。 “我们会尽全力破案,但是,一切要用证据来说话!”高涛在来的路上,就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大致情况,他丝毫不理暴跳如雷的刘副区长,又对那些一脸惊恐的医生护士说:“先去工作,等下班后,全部留下来做笔录。” 今天当班的医生护士回到了工作岗位,战战兢兢地继续工作,他们虽然没有投毒杀人,但心里也明白,这次自己绝对逃不了干系。 “这些医生护士都是嫌疑人,你居然不马上审讯他们!”刘天刚指着高涛的鼻子,大声呵斥。 “他们现在就接受审讯的话,谁来照顾病人?”高涛毫不示弱地回答,“请刘副区长留在这里,安抚一下其他病人和家属的情绪吧。” 刘天刚一愣,高涛这话的意思就是,你也有嫌疑,不能放你走。 高涛不再理会刘天刚,他要来了刚才电视台记者的摄像机,在医院为警察准备的一间会议室里,看起了录像。 这些案发现场的录像,极其重要。 在另两间屋子里,其他警察开始审问死者浦天英的儿媳妇吴靓,以及同样有巨大嫌疑的刘天刚。 高涛把这段不长的录像反复看了三遍,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死者吃下去的那颗药,很明显是早就放在杯子里了,刘副区长只是碰巧拿了这颗药,然后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其中。 一个警察匆匆跑了进来:“高队,我们刚才盘查下来,刘副区长他有杀人动机!” “什么?” “死者浦天英的孙子,名叫陆小江,陆小江在去年十一月底,把刘副区长的侄女推下河,当场就淹死了。” 死者居然是陆小江和陆妍的奶奶!高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怪他刚才看到吴靓的时候,还觉得有点面熟。 “另外,死者浦天英的儿媳妇也有杀人动机,她在前几天,和死者多次在医院里发生争吵。” “我知道了,”高涛深吸一口气,“我来和刘副区长谈谈,你们再去审问一下死者的儿媳妇,同时去问一下法医,尸检报告什么时候出来。” “知道了,高队。” 高涛还没去找刘天刚,刘天刚就主动来找他了。 刘天刚在得知死者的孙子,居然就是害死他侄女马洁的那个小子的时候,主动来找高涛长谈了一次,他知道自己确实有嫌疑,但正因为这样,他就必须要洗脱自己的嫌疑。 在和高涛交谈的时候,刘天刚放低姿态,态度诚恳,他表示愿意配合警方的一切调查,只为了自证清白,同时为了他那个渺茫的常务副区长位置,再努力争取一下。 高涛在和刘天刚谈完之后,就已经基本确定了,刘天刚不可能是凶手,他有大好的仕途,马洁又不是他自己的女儿,他没必要为了一个亲戚家的孩子,去干这用掉脑袋的事情。 而另一边审问吴靓的两个警察,同样没有问出什么问题,吴靓一口咬定,尽管她和婆婆发生过几次争吵,但那些药是医生配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这药会吃死人。 “如果有需要,我们会随时传唤你们,”高涛让刘天刚和吴靓在笔录上签字后,就让他们走了。 医院里还有那么多医生护士,也都有下毒的嫌疑,警察不可能只盯着两个人不放。 过了一会儿,法医的验尸结果出来了,浦天英的体内发现有五氧化二磷,这是白磷燃烧后的产物。 “死者吞下了那颗胶囊,里面根本不是要,而是剧毒的白磷,然后她又喝了热水,达到了白磷的燃点,而白磷是不溶于水的,这等于是肚子里有一团无法扑灭的火,她是被毒死的,同时又是被活活烧死痛死的,这种死法非常残酷,”法医说到这里,禁不住连连摇头:“是什么人对她有如此的深仇大恨,会用这么恶毒的方法。” 高涛和几个刑警都倒吸一口气冷气,当着刘副区长的面,在医院里用这么狠毒的方法杀人,这太可怕了。 白班的医生护士还没有下班,现在警方的调查,暂时陷入了停顿。 表面看起来,目前有两个浮在水面上的嫌疑人,以及一大群医生护士,但高涛知道,还有一个人的嫌疑更大,就是陆妍! 在住院部楼下,高涛给陆妍打电话,他必须要问问陆妍这几天的行踪情况。 “叔叔,您找我什么事?”陆妍正在东湖花园的书房里看书,接到高涛的电话,心里就是砰砰直跳,难道是...... “陆妍,叔叔问你,你这几天,有没有去过区人民医院住院部?” “昨晚去过,”陆妍照实回答。 高涛几乎是吼着问她:“你真的去过?你去干什么了?” 陆妍把情况简单地告诉了叔叔。 “和你说一件事,在今天中午,你的奶奶浦天英死在了区医院,是被人下毒致死的。” “我知道了,叔叔,”陆妍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高涛挂断了电话后,马上去找秦芹了解情况。 秦芹倒是有点紧张:“警察叔叔,昨晚我们班的几个班干部,还有老师一起来医院看望我,他们一直表现的很正常,只待了半个小时不到就走了。” 问完了秦芹,高涛回到了会议室,他亲自坐到了电视屏幕前:“把昨天傍晚五点到六点之间,走廊上的监控视频拿给我看。” 录像很快就找来了。 17:21,五个背着书包的高中生,和一个老师模样的女人,走进了一间病房。 17:27,陆妍从病房里出来了,进了走廊上的女厕所。她刚进厕所,一个推着小车的护士,就从斜对面的病房出来了。 17:30,陆妍从厕所出来,走回病房,中途转头看了一眼护士台的方向。 17:44,一个老师五个学生同时离开了病房,在经过护士台旁边的时候,他们进入了监控盲区,几秒后再次出现,继续朝前走。 高涛的眼睛看着屏幕,嘴里同时说道:“这段时间,走廊和病房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情况?去问问看。” “知道了,高队。” 过了片刻,那个警员回来了:“问了其他的病人和家属,昨天下午这个时间段,死者浦天英和她的儿媳妇吴靓有过一次争吵,当时死者坚持不肯吃药,护士只能先把药带走,就是放在那辆小推车上,带离了病房。” 高涛立刻把监控视频调到了昨晚17:44,也就是陆妍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如果陆妍是下毒的人,那么这将是她唯一的作案时间点。 他手指着屏幕:“重点关注一下这个女孩儿。” 所有人都盯着陆妍,她的手一直放在口袋里,当她进入了镜头死角,两秒后再次出现的时候,走路的姿势和肢体动作,与之前一模一样。 “倒回去,再看一遍,把速度放慢。” 又看了一遍,身边有人小声说:“高队,没什么问题啊,人体的温度就是37度,已经很接近白磷的燃点了,手放在口袋里,同时握着一块白磷,这样太冒险了。” 没人知道陆妍在临走之前,又不声不响地去卫生间洗过一次手,就是为了给自己的手降温。 高涛默默点头,表面看起来,陆妍确实没问题,但是她的手为什么一直塞在口袋里,里面难道真的是一块白磷? “你们继续看录像,尤其是盯着放药的这辆推车,等白班的医生护士下班后,给他们全部做笔录,同时把其他几个班的医生护士都叫来,一起接受调查,我现在要出去一次,”高涛说完就乘电梯下了楼。 ------------ 第二十五章:焚之一炬 陆妍,这真的是你干的吗?高涛在开车去东湖花园的路上,警车拉着警笛,一路上连续不断地闯红灯。 赶到了东湖花园,高俊阳和陆妍正在厨房里烧饭做菜。 “叔叔,您怎么来了?”高俊阳给高涛倒了杯水,“一起吃饭吧?” 高涛不理侄子,他直接问陆妍:“陆妍,叔叔有事问你,你昨天去医院的时候,穿的那件校服呢?” 他想带这件校服回去好好验一下,尤其是口袋里,说不定会留下什么特殊的化学物质。 陆妍一愣,但她瞬间就明白了,回答道:“叔叔,这校服我穿了好几天了,昨晚回来就洗了。” 她指了指阳台上晾着的几件衣服。 “洗了?哦,那算了。”高涛心里一阵失望,但隐隐有些如释重负,他当然不希望陆妍是凶手,接着又问:“你这几天里,就只去过一次区人民医院?” “是的,只在昨天放学后去过......叔叔,要不要再检查一下我的房间?” 高涛其实正有此意,但还是摆了摆手:“不必了。” 陆妍敢这么说的,就证明她有绝对的自信,况且,昨天那盒感冒胶囊早就被偷偷扔掉了,她当然不会把这种东西留在身边。 高俊阳在旁边插嘴:“叔叔,陆妍和我说了,她的奶奶今天在医院里突然去世了,您这么急着过来找陆妍......” “没事,我先走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忙,”高涛临走前,又看了陆妍一眼,但依旧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的祖母去世了,你就不觉得难过吗?” “叔叔,他们都对我不好,从来就没把我当成过陆家的孩子,我为什么要难过?” 陆妍的回答,正在高涛的意料之中,如果她在奶奶去世之后,伤心难过痛哭流涕的话,高涛反而还会觉得奇怪和可疑。 高涛走后,陆妍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和高俊阳在厨房准备晚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说笑着,而高俊阳看到陆妍在亲人去世后,还是这般平静如常,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她这是从小到大受了多少的委屈,才会换来这般的心如止水。 陆妍的心里确实很平静,陆家那五个人,奶奶是第一个,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高叔叔,您没必要在这个案子上花费时间和精力了,这案子最终会成为死案,不可能破解的。 从这一天起,十八岁的陆妍已经彻底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三天过去了。 3月2号发生在区人民医院的毒杀案,由于其性质过于恶劣,被列为了古琴市公安局近期的头号案件,市局也派来了精兵强将以及技术专家,和七弦区公安局一起办案,力求尽快抓获凶手。 医院里的各个监控录像,早就被警察看烂了,住院部的所有医护人员以及配药室的医生,都被几次三番的询问审查,可是线索还是半点没有。 而那辆极为关键的放药的小推车,那时候只在墙角停了十几分钟,陆妍他们走了没多久之后,就被推到护士台边上放着,也就是说,那个小纸杯又处在监控探头之下,在这期间,整个楼层里并没有出现过什么异常的情况,更没有可疑的人。 一直到当晚的晚上八点多,主任医生在手术结束后,亲自把药送到浦天英的病房,劝她尽快吃药,但她还是不肯,最后医生把药放下后,无奈地走了,他不可能在一个病人身上耗太多的时间,而在这之后直到浦天英去世前,病房里进出的人不少,但问题是,他们都没有作案动机。 嫌疑人一个个被排除了,其中包括原本嫌疑最大的刘天刚和吴靓。 但高涛对陆妍的疑心却是丝毫不减,在他的要求下,除了陆妍之外,3月1日傍晚来医院探望秦芹的侯老师和几个班委,也全部都接受了调查,详细询问他们在医院里的时候,身边有没有异常情况,最终目标其实就是直指陆妍,但结果并没有问到什么。 警察还特意走访了市里两家化工企业,想寻找白磷的源头,但一直没有任何进展,案件的侦破工作,逐渐进入了死胡同。 对于警方来说,这个案子太过诡异,区人民医院配药室分发的药品,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剧毒的白磷,是谁下的毒,是在什么时候下的毒,始终没有任何线索,对于这种近乎于变魔术的作案手法,警方一筹莫展。 同时由于此案的作案手法极其残忍,为了防范于未然,怕这种作案手法被人效仿,所以在几次新闻发布会上,警方对外宣称这只是一起毒杀案,自始至终没有提及白磷两个字,并多次强调凶手是另有其人,绝对不是医护人员下的毒,因为有高层领导指示,必须尽全力维护好医院的正面形象。 至于陆妍,由于死者是她的奶奶,她在学校里的时候,自然少不了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但她却丝毫不在意,对任何风言风语都是充耳不闻,一门心思扑在书本和功课上。 她根本不关心案件侦破工作到底进行地怎么样了,在去叔叔婶婶家吃饭的时候,她都是一如往常的样子,对于自己奶奶的死,她是真的做到了不闻不问不提不想。 因为她知道,警察是不可能破案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案子必然会被宣告无法破解,然后被人慢慢淡忘。 现在就连高叔叔都没法怀疑她,而她的心思就放在了十几天后,当陆小江寄出的第二封信,被父母收到之后,她该如何去迎接这可能到来的暴风骤雨。 在警方的侦破工作停滞不前的时候,青石镇陆家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 浦天英死后,陆家上下陷入了一片悲痛,陆国华不断地托人打听案件进展,但得到的消息都是要他们耐心等待,警方正在全力侦破之中,然后嘛,就没有然后了。 在浦天英头七那天晚上,陆国华和吴靓在自家院子里,给母亲烧一些锡箔纸,以祭奠亡人,同时在场的,还有陆家的几个亲戚。 那晚的风有些大,尽管焚烧的锡箔不算很多,但还是时不时被风吹散了一些。 当烧完一盆锡箔纸之后,亲戚们告辞走了,陆国华和吴靓也就上楼睡觉去了,没有人注意到,一片燃着火星的锡箔纸,被吹到了院子里的杂物间旁,钻进了木板墙底下的缝隙里。 在那张锡箔纸的旁边,有一块不起眼的白色小石子。 锡箔纸闪动着丝丝火光,很快又有一阵微风吹过,它温柔地拥抱住了白磷,把自己身上的温度和热量都给了那颗白磷,而白磷也给了回应,瞬间就亮了起来,同时发出了嗤嗤声响。 在这没人注意到的缝隙里,白磷尽情地燃烧着,而紧贴着它的一个塑料袋也很快被点燃了,在这塑料袋里,有大量的火柴和打火机...... 半个小时后,刚入睡没多久的陆国华和吴靓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屋里越来越热,门外还有轻微的噼啪声,起床出去一看,瞬间就被吓得几乎晕了过去,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片火海。 消防车在接到火警电话后,风驰电掣地冲了过来,但陆家门前的小路有点狭窄,路边还零星地停着一些小车,体型庞大的消防车开不进来,消防员只能一路拖着水管,跑步前来救援。 当水龙头对着陆家的屋子,水柱喷涌而出的时候,陆家的二层楼房子,屋顶也几乎被烧穿了,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大半个青石镇,滚滚的黑色浓烟直冲云霄。 吴靓当场被烧死,陆国华被消防员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度烧伤,立刻被送到医院抢救,而陆国华的父亲,也就是陆妍的爷爷,由于年老体衰加上中风,同样死于这场火灾。 第二天早上,陆妍刚到学校门口,她还没下车同高俊阳告别,就有同班同学跑过来敲打车窗:“陆妍,你家里昨晚着火了,整座房子都没了!” 陆妍惊讶地长大了嘴,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假的,肯定是假的,白磷不可能在这种气候下自燃! “大哥,开车去我家看看,快!” 到了陆家,她看到的是一片断壁残垣,原本漂亮的二层小洋房,此时已经满是焦炭,惨不忍睹。 屋外拉着警戒线,很多邻居围在旁边张望,他们突然看到多日不见的陆妍出现了,都是吃惊不已,却又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 “怎么会这样?”陆妍瞪大了眼睛,接着脚下一软,几乎就要跌倒在地,高俊阳赶紧扶住她。 有邻居告诉陆妍:“昨晚是你奶奶的头七,你爸妈在院子里给你奶奶烧锡箔,结果一块没有熄灭的锡箔纸把库房点着了,接着主屋也跟着烧起来了,你爷爷和妈妈当场遇难,你爸还在医院抢救......” “谢谢你,我知道了,”陆妍红着眼,奔回了高俊阳的车。 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呼哧呼哧喘着气,手紧紧捂住胸口,此时她无法用任何语言来描述自己的心情。 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这真的是天意,陆家已经完了! 就算陆小江再怎么给家里写信,也不会有人再收到了! 看到陆妍这副模样,高俊阳有点担心:“陆妍,今天别上课了,回去休息一天吧?” “大哥,我没事,”过了很久,陆妍才调整好了情绪,她喃喃地说:“我还是去学校吧。” “那我送你去,放学后我来接你,如果你有任何事情,随时打我电话。” “谢谢你,大哥。” 陆妍回到了学校,一整天下来,她强压着满心的狂喜,认真听课。 学校里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背后议论着她,包括一些老师,他们都用同情和可怜的目光,悄悄注视着这个孤独的女孩儿。 但女孩儿冷漠的表情和冰冷的眼神,让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她。 我不需要你们可怜我,我活的好好的,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要坚强一百倍!陆妍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呐喊。 但她满腔的激动无处发泄,只能在中午的时候,一个人跑到女厕所里,关上隔断的门,捂着嘴狠狠笑了一场,却又不敢笑出声。 笑着笑着,她突然哭了起来。 她知道这不是喜极而泣,她是为自己悲惨的命运而哭。 哭完了,擦干眼泪,她再次昂起头,大步走了出去。 现在,还剩下两个人!陆妍依旧捏紧了拳头。 放学后,高俊阳没有来接她,高涛却来了。 他接过陆妍的书包:“去叔叔家吃饭吧,今晚婶婶给你做了你喜欢的菜,你俊阳哥要加班,会晚点过来。” 陆妍微微鞠躬:“谢谢叔叔婶婶,你们一直都对我那么好,虽然我以前......” 高涛摸摸她的脑袋:“别说了,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 “叔叔,陆家被烧光了,您知道吗?”陆妍看着高涛,她根本不怕高叔叔怀疑她纵火,因为还是那四个字,没有证据。 “我听说了,”高涛叹了口气,“你别太......在意。” 高涛没有用难过这两个字,因为他知道,陆妍对陆家怀有极深的仇恨,根本就不可能会难过,他又说:“给你奶奶投毒的凶手,还是没有找到。” “叔叔,这事儿和我无关,我也知道,对于我奶奶的死,您曾经怀疑过我,不过这很正常,因为我比谁都恨他们,我的杀人动机,才是最大的那个。” “不是你,你尽管有嫌疑,但没有证据,我们警察只讲证据,从不给人乱加罪名。” 陆妍轻轻嗯了一声。 晚上,王斌和高俊阳一起来了。 今晚高家的这次家宴,就是为了给刚刚家里失火的陆妍些许安慰。 王斌在白天听说了陆妍家里的事情后,也是吃惊不小,奶奶死的不明不白,爷爷和妈妈当场被烧死,爸爸重伤在医院,家里的房子付之一炬,还有比这更惨的吗? 他之前对陆妍确实起过疑心,但现在看到她家里情况如此之惨,也是对她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叔叔婶婶,王老师,俊阳大哥,我知道你们想对我说什么,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但我只想说三个字,我没事,”吃饭的时候,陆妍一脸平静地说道:“我是个家庭观念很淡薄的人,在我的思维里,我从来就没有家人,世人对我来说,只分两种,对我好的和对我不好的。” “对于以前所经历的一切,我会用习惯了这三个字来总结,这是个很强大的短句,它能替代所有一言难尽。而对于未来,我也不会说什么大话,因为我是小人物,活着就好。”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很难想象这一番话,会是从一个只有十八岁的高中女生口中说出来。 晚饭后,金小敏带着陆妍去屋里谈心聊天了,三个男人就在阳台上抽烟。 王斌说:“你们没觉得陆妍太冷静了吗?家里发生了这种事,她居然还能如此淡定。” 高俊阳说:“老师,我们第一次见到陆妍的时候,她刚刚离家出走,当时的她也是和今天差不多的样子,那天她就说过了,那个家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 “她才十八岁啊,这真的是......我不太想用这个惨字来形容,”王斌叹了口气,问高涛:“陆妍奶奶的案子,你们有进展吗?” “没有,市里也来了专案组,已经查了好些天了,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那昨晚陆家的火灾呢?” “我打听过了,这只是一起寻常的火灾,院子里烧锡箔纸,结果把旁边的库房点燃了......” 高涛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响了,接了起来后,嗯了几声,就挂断了电话。 看到叔叔面色不善,高俊阳有点紧张,问道:“叔叔,怎么了?” 高涛沉思了很久,才说道:“昨晚陆家的火灾现场,又发现了五氧化二磷。” ------------ 第二十六章:疑云再起 昨晚陆家的火灾过后,今天上午就有勘探人员来到现场,进行实地调查。 一片锡箔纸就能酿成一场火灾,虽然不是没有可能,但可能性确实很小,市消防局就派出了技术人员,进行实地勘测。 靠着现代化的仪器设备,在一片焦黑的院子里,工作人员找到了两颗极小的五氧化二磷,一块在院子的角落,另一块在几米外的地方。 每块五氧化二磷的周围,都有很多烧得漆黑的火柴棒,而在其中一块五氧化二磷的周围,还有一些打火机的残骸被找到了,数量还不少。 “以我的推测,这是一起用白磷为源头,故意引发的纵火案,那些锡箔纸的热量点燃了白磷,白磷点燃了火柴,火柴烧化了打火机,打火机的汽油流到地上,瞬间就......”说到这里,勘探专家对身边的民警做了个爆炸的手势,接着又说:“而另一块白磷的位置,通过这户人家的亲戚的描述,他们说这地方是一个电表箱,接下来的,你们也能猜出来了吧。” 几个警察早就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久,才有人问:“那如果没有锡箔纸的话,这两块白磷,可能永远都烧不起来吧?” “通常来说,只要周围的温度高于40度,白磷就能自燃。昨天晚上,即使这户人家不烧锡箔,但是等几个月后,到了夏天,这场火灾也逃不掉,”那个勘探专家突然又眉毛一扬:“如果我的猜测都是真的,那我绝对佩服这个凶手,设计的这么巧妙,真是厉害。” 民警马上给局里汇报,随后,几件火灾现场的重要证物,也都被带回了警局进行进一步的分析化验,同时再加上电脑对火灾的模拟推演,这场大火的真正起因,也就逐渐被摸清楚了。 “居然又是白磷?”听高涛说完后,高俊阳和王斌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对,就是白磷!陆家三死一伤,可以说都是白磷引起的,这不会是巧合!”高涛的语气斩钉截铁。 “两起案子都和白磷有关,”王斌有意无意的看了看屋内的客厅,递给了高涛一个询问的眼神,意思很明显了,老高,你难道就不怀疑...... 高涛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我当然怀疑了,但是现在没有证据。 王斌扶了扶他的金丝边眼镜,没有证据,就去找呗。 高涛撇撇嘴,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高俊阳也明白了叔叔和老师之间的暗语,他小声说:“不会是你们想的这样。” “要用证据说话!”这六个字,几乎成了高涛的口头禅,他又一脸严肃地说:“这和医院里的毒杀案,作案手法非常类似,白磷都是很早就准备好的。” “谁对陆家有那么大的仇,可以说是不死不休,”王斌自言自语,又看了一眼高俊阳。 高俊阳心里一凛,一个月前在海南的时候,老师就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破案的事情,老高你慢慢头疼去吧,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王斌进了客厅,又指了指他今天带来的一个崭新的公文包:“这是我送给陆妍的一台笔记本电脑,你们替我转交给她。” “老师,您破费了......”高俊阳还没说完,王斌就马上打断了她:“这点钱不算什么,让她好好学习,懂了吗?” “知道了,谢谢老师。” 送走了王斌,高涛和侄子坐在客厅里,高涛问:“俊阳,你不怀疑吗?” “叔叔,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说。” “证据肯定会有的,只要用心去找。” “不会是陆妍,她每天的行踪,我都很清楚,不可能是她干的,而且,她哪来的白磷?” 过了一会儿,陆妍从屋里出来了,他和高俊阳告别了叔叔婶婶,就回东湖花园去了。 高涛问妻子:“你和陆妍聊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但我能看的出,陆妍对她家里发生的那些事情,太过于镇定和冷静了,我甚至有种感觉,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你也感觉到了啊,”高涛就把陆家火灾后,现场发现了五氧化二磷的事情告诉了妻子,最后说道:“医院投毒案和陆家火灾,全都和白磷有关,这不可能是巧合,陆妍绝对是第一嫌疑人。” 金小敏吓了一跳:“如果真是她,那这可是要判死刑的啊!” “是啊,陆家已经死了三个人了,接下来,我总觉得,还会出事的。” 回东湖花园的路上,陆妍坐在车里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事情的发展太顺利了,顺利地让她有点不敢相信。 我的白磷已经用完了,那就先停一停,等我把高考考完了再说,就算我做事再缜密,但陆家接二连三的出事的话,最终可能还是会发生什么纰漏。 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接起来后,是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陆妍,我是你三舅。” “三舅,什么事?”陆妍的语气冰冷,她和家里所有的亲戚都几乎不怎么联系,逢年过节,她也从不会跟着父母去跑亲戚,这个所谓的三舅,陆妍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见到过他了。 “陆妍,你的爷爷奶奶和妈妈都去世了,家里的房子也没了,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继续读书,陆家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冷血?” “我冷血还是他们冷血,你应该比我清楚,我不想和你吵架,还有什么事吗?” “你......你的爸爸还在医院里啊,那么贵的医药费,你准备怎么办?” 陆妍马上就明白了,爸爸烧伤后进了医院抢救室,巨额医药费没人支付,医院自然要找病人家属,可是病人的家属现在只剩下了一双儿女,儿子在坐牢,女儿在读高三,所以,医院就找到了陆家的亲戚,而那些亲戚当然不肯付钱,于是就只能联系陆妍,让她想办法。 陆妍冷笑一声:“我还在读高三呢,你觉得我会有钱吗?” 她直接摁掉了电话,过了很久,才问正在开车的高俊阳:“大哥,你觉得我冷血吗?” 高俊阳想了想,说道:“我是做律师的,遇到过各种刑事案件,亲戚决裂,甚至家人之间拔刀相向,我都见过不少。” “我就问你,我冷血不冷血?” “如果我是你,我会在大学毕业后,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从此不再和家里有任何联系。”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在外人看起来,确实冷血,但站在你自身的角度看,无可厚非。” “大哥,别人对我的看法,我从来就不在意的,我只在意你对我的看法,”陆妍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还是那句话,你如果要赶我走,现在还来得及。” 高俊阳打开了车内音响:“静下你的心,不要浮躁,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专心准备高考,其他的事情,真的没必要去胡思乱想,我很早就说过了,我不会把你扔下不管的。” 陆妍点点头,再次闭上了眼睛,任由柔美舒缓的音乐流进了自己的耳中。 第二天,七弦区公安局里,经过会议研究决定,3月9号青石镇陆家的火灾,正式被定性为刑事案件。 区公安局的金局长在会议上发言:“3月2号的区人民医院毒杀案,以及前天晚上的故意纵火案,针对的都是同一户人家,现在三死一重伤,案发现场都有五氧化二磷,作案手法极其残忍和狡诈,这已经不单单是普通的犯罪,几乎可以说是灭门惨案,我们一定要尽全力,侦破这两起案件,市局也会给予我们大力支持......” 高涛面无表情地坐在会议桌边,自从知道了这两起案子里都出现了白磷,他心里的作案嫌疑人就已经锁定了陆妍,而以他多年刑警的经验,几乎可以判断,这一切就是陆妍干的,因为只有她,才对陆家有那么大的仇恨。 但是,高涛手上没用证据。 警察破案,不能唯心。 会后,一众刑警继续留在了会议室,对案子进行分析讨论。 高涛说:“半个月前,青石镇陆家晚上报案,说家里来过小偷,但当时陆家并没有少掉东西,所以他们报的这个失窃案没法成立,但是我觉得那个贼虽然没有偷东西,却很有可能在库房和电表箱的位置,故意放下了白磷。” “那次陆家报案时,他们怀疑是自己家的女儿陆妍潜回了家里,而这个陆妍和家里的矛盾非常深,已经离家出走有一段时间了,她离开自己家后,我和我妻子收留过她,她先是在我家住过一个多月,现在住在我侄子家里,对于这个案子,我觉得陆妍有巨大的作案嫌疑和动机,甚至我认为,她必须是第一个要接受调查的。” 有人提问:“高队,陆家报失窃案的那晚,陆妍在哪里?” “她一直在我侄子家里,我亲自查过那一晚的小区监控,她没有出去过。但我还是要求,马上对陆妍进行审查。另外,为了遵守回避原则,如果有涉及到陆妍的案情,我会主动回避。” 当高涛说完后,又有人想起来了一件事:“高队,去年11月底,青石镇高中发生了一起坠楼案,我记得这个叫陆妍的小女孩儿,就是当时的嫌疑人吧?” “是她,当时那个坠楼案,她是唯一的嫌疑人,但由于没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手法,所以最后就把她放了。” “这小女孩儿有点恐怖啊,什么案子里都有她的影子。”有人小声嘀咕一句。 高涛沉声说道:“我们要用证据说话,唯心的话就没必要说了,我觉得,就从陆妍身上开始查,从现在起,我回避此案,直到对陆妍的审查结束之后,我再继续参与。” 有人插嘴:“高队,她又不是你女儿或者亲戚,你没必要为了这个被收养的孩子,而主动回避吧?” 高涛笑着摇摇头,叼着烟出了会议室,临走前说道:“认真查,不用顾忌我的感受,告诉我结果就行了,其中的过程,我不参与......后面的活儿,暂时由老武负责。” 出了会议室,高涛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他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陆妍,到底是不是你干的,很快就能知道了。 高涛走后,区刑警大队的副队长武强说道:“就按照高队说的,先查这个陆妍,她是个读高三的学生,还没有进入社会,涉世不深,查起来应该比较容易,”接着又补充:“注意方式方法,她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儿,又要参加高考,我们没必要长时间地审讯她,所以我觉得,就用最直接的方法,速战速决吧。” “武队,难道你要......” 武强点点头:“是的,用测谎仪,测谎仪对个别心理素质过硬的成年人来说,或许作用不大,但对于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生来说,肯定是有效的。” “可是,我们手上没有关于陆妍的犯罪证据,直接用测谎仪的话......” 武强一拍桌子:“先测了再说,前怕狼后怕虎的,还查什么案子!” 晚上,市中心的一家餐馆里,高涛和王斌约在这里吃饭。 “什么?测谎仪?”王斌面前的酒杯,扑通一声翻了。 “是的,老武的手段我知道,他做事不喜欢拖拉,而且上面对这个案子盯得紧,面对的嫌疑人又是一个小女孩儿,在这种暂时没有突破口的时候,他很可能会直接用测谎仪,”高涛把纸巾递给王斌,“擦擦吧,你袖子都湿了。” 王斌接过纸巾,都顾不得擦,继续追问:“那......俊阳知道吗?你老婆知道吗?” “他们都不知道,我只告诉了你,你也不要说出去,”高涛给王斌面前的酒杯里,重新倒上酒:“唉,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就算我不提陆妍的名字,她很快也要被接受调查,因为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她和家里关系不好。” 王斌点点头:“你说的也对。” 高涛长长地叹口气:“其实我心里也是难受的要死啊!我和我老婆没孩子,我们夫妻俩有多么喜欢陆妍,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但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要躲也躲不了,只能去面对,这事儿,我还必须要瞒着老婆和俊阳,只能来找你喝酒解闷。” 王斌和高涛多年的朋友,当然了解老友此刻的心情,他扔给高涛一支烟,主动给他点上。 高涛手握着烟,接着说:“在对陆妍的审查结束前,我主动回避了这个案子。” 王斌啧了一声:“那你就没有想过,万一陆妍真的是凶手,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按照我国刑法来判刑。” “哼,判刑......到时候直接就是枪毙了啊!” “说实话,我觉得陆妍是凶手的可能性,就一半一半吧,毕竟现在对陆家有那么大怨恨的,也就只有她了......”高涛猛抽一口烟,抬头把嘴里的烟吐到半空,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语:“但我真的希望,不是她。” “我也不希望她是凶手......说实话,我挺喜欢这丫头的,”王斌一口闷掉杯中酒。 “那么漂亮的小丫头,学习成绩又好,谁不喜欢她?俊阳都准备等陆妍高考结束后,就带她去美国,给我大哥大嫂见见了。” 王斌连连摇头:“俊阳想的太远了,现在该考虑的,还是希望小丫头先挺过这一关吧......” 陆妍并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一场巨大的考验。 两天后的中午,她还没去学校食堂吃饭,就有人来喊她:“校门口有人找你。” 到了校门口,一辆很普通的桑塔纳停在那里,车外站着一个陆妍并不认识的男人,但是又有点面熟。 “警察,”粗壮的男人出示了证件,“我叫武强,区刑警大队的,如果你怀疑我的身份,可以打电话给你的高叔叔。” 陆妍点点头:“不用打,我相信你,武警官。” 她记得自己在三个多月前,学校里发生坠楼案的时候,被带去过七弦区公安局,在那里见过这个男人。 但为什么是他来找我?而且还说,我可以打电话给高叔叔? 难道...... “上车吧,我们有事情要问你,只要顺利的话,会很快的,”武强主动给她拉开车门。 陆妍深吸一口气,她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逃不掉了,这一天还是来了,在这一瞬间,陆妍面如死灰,她主动把手机交给了武强,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在上车前,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 我还有机会,再见到这么灿烂的阳光吗? 武强一直盯着她,他给陆妍关上了车门,然后坐在了后排陆妍的身边,这辆不起眼的桑塔纳,很快就消失在了马路上的车流里。 ------------ 第二十七章:人心 下车的时候,陆妍发现这里不是七弦区公安局,面前的房子比区公安局的更加高大宏伟。 她并不知道,这里是市局。 武强和另一名警察,一前一后地夹着陆妍,带她坐电梯,上了六楼。 陆妍这一路上,脑子一直有点短路,平时思维极其敏捷的她,此刻却陷入了茫然和恐惧。 我做的那些事,被发现了? 不可能吧,那么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如此精心策划的局,也会被抓到漏洞? 是哪里出错了吗?她百思不得其解,整个人的思维就僵在了这一刻,直到在市局下了车,也没有恢复过来。 出了电梯,是一条狭长的走道,走道上空无一人,安静地可怕,只有前后两个警察的皮鞋敲地的声音,提醒着她这里还有些许生命的气息。 走道两边的一扇扇门,全都紧闭着,门上没有窗,头顶上一盏盏昏暗又无力的灯,引着她走向未知的终点。 这是去刑讯室的吗? 想到了刑讯室,陆妍反而轻松了起来。 如果真的是去那里,那么说明我做的这些事,他们都还不是很清楚。至于要让我屈打成招,呵呵,我会怕挨打? 有种就打死我好了! 在走廊倒数第二间房门口,武强停下了脚步,敲了敲门:“人带到了。” 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上穿着警服。陆妍跟着武强走进去。 空荡荡的屋子中央,放着一张椅子,周围拖着很多条电线,其中最粗的一条,连到了一个放在地上的绿色小盒子里,接着,这个小盒子的另一头,又拖出一根电线,连接到了一台电脑上,电脑屏幕背对着那张椅子。 测谎仪!陆妍瞬间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你们果然还没有抓到我的犯罪证据,就想直接用这个,来让我认罪? 她想起来了以前杨东对自己说过:“对于心理素质极好的人来说,测谎仪就是小儿科。” 陆妍对自己的心理素质一直是很有信心的,但真当她面对这台高精仪器时,还是禁不住有些忐忑。 她咬了咬牙,把心一横,死就死吧,反正我已经一换三了,不但不亏,还赚了不少,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竟然轻松了起来。 “脱下外套,坐那里吧,”穿警服的男人指了指那张椅子,“这是测谎仪,具体就不给你介绍了,你应该听说过一些的。” 陆妍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手臂放在扶手上。 那个警察在陆妍双手的食指和中指,分别夹上了一根金属夹,又在她胳膊上套了塑料环,然后收紧,最后又把两根挂着金属薄片的带子,绑在了她的腹部。 “坐着别动,很快的,几分钟就结束了,”他转身走回电脑桌前坐下。 “心里想一个数字,十以内的,随便什么数字,五秒钟后测试开始。” 此时的陆妍,心如止水,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一条命已经换了三条,我早就大赚了,就算真的被枪毙了,我也值了。 五秒钟,眨眼就过去了,警察开始提问。 “你刚才想的那个数字,是一?” 陆妍摇头。 “二?” 摇头。 “三?” 继续摇头。 当说到七的时候,陆妍的上眼皮,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 “你刚才,想的这个数字是七,对吧?” “你怎么知道?”女孩儿一脸的惊讶。 “呵呵,高科技仪器嘛,”警察有点得意地笑了,而武强站在几米远的地方,眼睛死死地盯着陆妍。 屋里的两个男人并不知道,陆妍脑子里想的那个数字,是四。 “刚才只是测试,现在进入主题,”警察坐直了身体。 测谎仪,不过如此,陆妍暗想。 开始提问了:“你的奶奶吞下的白磷,是你放的吧?” 陆妍摇头。 “撒谎!”警察哼了一声,“明明就是你干的,机器都测出来了。” 测出来了?哦,那就测出来好了。 陆妍木然地看着那个警察,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对着那个警察笑了,露出一口洁白齐整的牙齿。 “你......”那警察一时愣住了,生死关头还笑得出来? 陆妍继续笑。 警察眨着眼睛,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中央有一个小窗格,此时是绿色的,这说明陆妍没有撒谎,他刚才只是故意这么说,来给嫌疑人施压。 陆妍的心跳,还是在每分钟七十以下,各种血压指标和脉搏呼吸速率,都平稳照旧。 他没有理睬陆妍这近乎于挑衅的笑容,继续提问:“现在第二个问题,陆家的白磷,也是你放的?” 我在陆家放下的白磷,也被你们查到了?哦,应该是通过白磷燃烧后的产物,五氧化二磷查到的吧。既然被发现了,那就发现好了,我本来就是该死的人,能活到现在,已经该偷笑了。 她继续摇头。 警察低头一看,电脑显示依旧是绿色的,他对靠在门边的武强点点头:“结果出来了,可以出逮捕令了。” 陆妍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男人,看着他们演戏。 抱着必死信念的她,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此时整个人是空灵通透的,就犹如一个入定老僧一般,心情没有丝毫波澜。 是人都会想要活下去,没有人会抱着必死的心态,去进行测谎仪检查,这导致其他嫌疑人在进行这个测试的时候,都会心存紧张,但陆妍却是个例外。 警察见陆妍毫无反应,只能干咳一声,皱着眉头说道:“第三个问题,那些白磷,全部都是你想办法搞来的,是不是?” 陆妍还是摇头。 几秒钟后,警察身边的打印机吐出了一张纸,接着他按掉电脑显示屏开关,走过来给陆妍取下了身上的检测设备,对她招招手:“过来签个字,你可以走了。” 陆妍扫了一眼,这张纸是测谎仪检验报告,她在纸上签了字,然后把它对折后揣进了口袋,就准备走了。 对方朝她一瞪眼:“拿出来,这个你不能带走!” 陆妍反问:“你再打印一张不就行了?只许你们逼着我做测试,就不许我带走测试结果?” 看到对方还是伸着手,一副你必须交出来的样子,她又冷冷一笑:“三个选择,一是这个我带走,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二是我把它交给你,然后我会去电视媒体和网络上曝光,警方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逼着我做测谎仪。三就是你们把我拘留起来,别让我活着出去!” 对方大怒,用力一拍桌子:“你以为我们不敢是吗?” 武强赶紧跑过来,对着那个警察耳语几句,他才一脸不甘心地对陆妍挥了挥手,意思是你走吧。 看到陆妍走了,那个警察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声:“真是奇葩!” 武强嘿地一笑,对他敬了个礼,也走了。 到了市局楼下的停车场,刺眼的阳光瞬间让陆妍睁不开眼,她很快就觉得双眼一片模糊,一阵恍如隔世的感觉,扑面袭来。 武强把陆妍的手机还给她:“给你高叔叔打个电话吧。” 陆妍揉了揉眼睛,接过手机后,轻声说道:“武警官,你来告诉高叔叔就行了,现在,请送我回学校吧,下午还有考试。” 她坐上了武强的警车,之前和他们同来的另一个警察,已经不见了。 回学校的路上,武强对副驾驶位置上的陆妍说:“你不要去责怪你的高叔叔,因为陆家的案子性质太过恶劣,你又和家里闹翻,离家出走了,我们警察早晚会查到你的头上,现在早点给你洗脱嫌疑,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 “无所谓了,反正我被冤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陆妍淡淡地回答。 “如果有需要,我们还会来找你,希望你理解和配合。” “嗯,会的。” 刚进校门,下午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刚刚响起,陆妍看着熟悉的校园,愣怔了几秒钟,快步走进了教学楼。 刚才在市局,她凭着超人般的镇定,以及对于生死的看淡,让她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一劫,但她知道,警察肯定还会再来找她。 武强等陆妍进了学校后,他给校门口的门卫出示了警官证,也进去了,他直接去找化学实验课的任教老师。 他自己的孩子也在读高中,因此知道高中化学有一门实验课,就是红磷白磷的转换。 当他向化学老师询问,最近学校里有没有缺少或遗失过红磷白磷的时候,化学老师连连摇头:“从来没有过。” 武强继续问:“学生们在实验室做的白磷,会不会被他们偷偷带走?” “不可能,这些实验材料在每节课下课后,都要当堂上交的。” 武强问不出什么线索,只能离开了学校,回七弦区分局去了。 回去之后,他找到了高涛:“高队,审查结束了,我们使用了测谎仪,这女孩子没什么问题,你可以归队了。” 一时之间,高涛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陆妍暂时没事了,但是这案子,接下来该再去查谁? 过去这两天里,青石镇陆家的底儿,早就被翻了个底朝天,这一家子并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家,和几家亲戚的关系,也是有好有坏,但即使是关系不太好的亲戚,也远没有到杀人放火的地步。在浦天英头七的当晚,这些亲戚出于礼节,都去过陆家,但是他们都没有作案动机和嫌疑,这是经过了仔细审问后得出的结果。 另外警方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就是谋财害命。 陆家卖了那个肉联厂后,当时买家把该付的款项也都及时付清了,昨天专案组联合了经侦科,对那个买家进行了审问,同时查了当时的买卖合同与银行往来账户明细,结果一切正常,原来想象中的由于经济纠纷导致杀人灭口的猜测,并不存在。 而专案组里的两个技术人员,这几天一直坚持不懈地在案发现场继续找寻着线索,但是陆家的房子早已经化为一片焦炭,在经过一场大火之后,能作为证物的东西几乎没有,那几个被烧烂的打火机残骸上面,也没法再采集到指纹了,至于从打火机的源头寻找,那无疑是大海捞针,马路上任意一家小店里,就能买到打火机,甚至偶尔在路边都能捡到一两个。 这案子完了,再这样下去,又要和区人民医院的毒杀案一样,变成一桩死案了,高涛扭头看向案件分析室,几个市局刑警还在里面继续着侦破和分析工作,他禁不住摇了摇头。 这几乎可以说是灭门案啊,陆家四个大人,死了三个,只剩陆妍他爸还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躺着,只有等他醒来,再问问他了。 不对,这案子明显针对的是陆家每一个人,但是陆国华现在还没有死,嫌疑人很有可能再找机会去对陆国华下手。 谁会对陆国华下手?只有恨他的仇人。谁最恨陆国华?陆妍! 高涛的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缝,这小丫头虽然通过了测谎仪,但是还不能对她掉以轻心,她的行凶动机,明显就是最大的那个,但是现在偏偏没有她作案的证据。市局的几个专家也说了,那么高明的作案手法,他们以前都是闻所未闻,甚至还说,即使那晚陆家没有烧锡箔纸,只要再过几个月,等到夏天,陆家依然会遭受同样的一场大火,这匪夷所思的手法,难道都是陆妍干的? 这小丫头应该想不出如此诡异又残忍的法子来吧...... 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首先要做的第一点,就是必须保护好陆国华,等他再恢复一些后,再详细审问他。 他把自己的想法对市局的人一说,大家都觉得有理,当场决定马上派出人手,对还在医院里的陆国华加强安保措施。 同时又有人提出了一个想法,干脆将计就计,让陆妍去见见陆国华,看看她会对她爸说些什么,或许从中可以有新的线索和发现。 高涛想了想,也觉得这法子可行,陆妍去医院的话,肯定会有警察全程陪同,而且重症监护室里有摄像头,就算陆妍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在医院里动手害人。 “要我去医院看我爸?我不去!”当陆妍接到高涛的电话,她马上就拒绝了。 她和家里的关系早就决裂了,而且她也从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任何针对她的“无情,不孝,冷血”的标签,她都随便别人去贴。但最后她还是在婶婶的劝说之下,答应去一次医院。 这周末上午,高涛开车送陆妍去医院,看望她的父亲。 一路上,彼此关系很微妙的这两人在车上很随意地聊着,但是聊的都是陆妍在学校的事情,关于陆家的事情,陆妍自始至终闭口不提。 高涛原本还以为,陆妍被强迫做了测谎仪检查之后,肯定会把这事儿告诉高俊阳和金小敏,然后老婆侄子会因此对自己发一通火,但是直到现在,他们依旧一无所知,这说明陆妍把一切都自己扛了下来,这让高涛对她不由地刮目相看。 到了医院,陆妍在另外两个市局派来的警察的陪同下,进了大楼。 在重症病房外,隔着玻璃窗,陆妍再一次见到了父亲。 陆国华只有眼睛和嘴巴鼻子露在外面,全身其他部位都裹着白色纱布,犹如一尊木乃伊。但即使是露在外面的嘴巴和鼻子,也能看到一块块的黑斑,可以想象他身上的烧伤程度是有多么的严重。 “全身重度烧伤,面积达到了身体的百分之六十,病人被送到医院后,抢救了整整一夜,才脱离生命危险,现在情况稍微稳定了一些,但还是要二十四小时观察。” 医生给陆妍和两个警察介绍着病情,接着又一脸的苦相:“这几天下来,我们医院给病人又是抢救又是做检查,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但这医药费,直到现在也没人来付,听说他们家早就被烧光了,人也死的差不多了......” 陆妍一如既往的冷漠。 警察等医生唠叨完后,说道:“这是病人的女儿,来看看爸爸。” 医生瞬间瞪大了眼睛,他只想着医药费似乎有着落了,但又很快暗暗摇了摇头,这女孩儿年纪太小了,不可能有钱的,看来这个无底洞,一时半会儿是填不平了。 换上无菌服,带着口罩,陆妍独自一人进了病房,两个警察中的一个站在玻璃窗外,对她虎视眈眈,另一个站在楼梯口守着。 而陆妍并不知道,她穿的这件无菌服的后领处,有一粒纽扣大小的窃听器。 在医院楼下的一辆车子里,高涛和另一个警察正带着耳机,等着陆妍开口。 ------------ 第二十八章:信 “爸爸,我来了,”陆妍俯下身,轻轻喊了一声。 陆国华睁开眼睛,他看着面前这个带着口罩的人,极为缓慢地摇了摇头。 陆妍把口罩往下拉了拉,然后又立刻带好:“我是陆妍。” 陆国华的眼睛突然瞪大了一些,在他浑浊的眼神里,写满了各种难言的情绪,然后嘴唇微动,似乎想说话。 “爸爸,你别说话,听我说就行了,”陆妍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了,静静地看着了他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这是小江在监狱里写给你的信,我知道你很想他,所以就带来给你看。” 她把信纸放在陆国华面前。 “这女孩子真过分,她爸重伤,她居然不肯读信,还要病人自己看!”楼下车里的一个警察,戴着耳机,听到这里忍不住轻轻骂了一句。 大约半分钟后,陆妍把信从陆国华面前拿走,此时陆国华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眼睛瞪得巨大无比,他身边的一堆医疗设备,同时都亮起了警报。 “不好,病人情况不对劲!”在隔壁办公室守着电脑的医生赶紧冲进了病房。 “爸爸,家里已经没人了,奶奶死了,妈妈和爷爷也死了,接下来,我会照顾好弟弟的,放心吧,”陆妍说完这句话后,就站起身走了,丝毫没有理睬冲进来的医生。 出了病房,刚脱下无菌服,门外的警察就对陆妍伸出手:“信给我看看。” 陆妍犹豫了一下:“私人信件,这样不好吧。” “我是警察,有资格看。” 刚才他隔着玻璃窗,把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陆国华的病情突然恶化,就是看了那封信后引起的。 陆妍无奈,只能拿出信纸,递给了警察,然后转身去了走廊上的女厕所,站在楼梯口的另一个警察马上奔过来,守在了女厕所门口。 进了厕所,陆妍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纸,撕碎后扔进了马桶里,同时按下冲水键。 外面走廊上的那个警察,正在一目十行地读着信: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我很想你们,监狱里的日子很苦,但我会好好接受改造,争取早日出狱...... 歪歪扭扭的字迹,错别字不少,读起来有点吃力,写信人一看就是文化程度不怎么高。 他猛地抬头,这信的内容平平无奇,不可能突然刺激到陆国华,也就是说,这根本不是陆小江写的信,这是陆妍根据陆小江的笔迹,刻意伪造的。 真实的那封信呢?上面写了些什么?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厕所,心里咯噔一下,他此时完全明白了,原信已经被陆妍销毁了。 等陆妍出来后,他没有再盘问她任何关于信的事情。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要鉴别手上这封信的真伪,实在是太容易了,因为上面不会有陆小江的指纹,或者去问问陆小江本人,也可以得到结果。但陆妍也完全可以这样说,她是为了让爸爸安心养伤,才故意伪造了这封“报平安”的信,并没有心存恶意。 医生从重症监护室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沉痛:“病人的病情突然恶化,抢救不过来,已经走了,请节哀。” “谢谢医生,”陆妍微微鞠躬,她的眼圈有点泛红,但眼神里还是极为平静。 爸爸,走好,来生我不想再做陆家人。 一旁的警察用凌厉的眼神看着陆妍。 小丫头,你爸就是看了你那封信后,才会突然去世的,你真的太狠了,杀人不用刀,更不见血! 见惯了各种刑事案件的市局刑警,此时也禁不住突然打了个寒颤。 下了楼,市局的这位刑警对高涛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中有些沮丧。 刚才,高涛在楼下车里窃听时,就已经知道出事了,心里也是颇为震惊,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然后就找人开车送陆妍回东湖花园。 回警局的路上,那个市局警察把刚才在医院里的经过,全都告诉了高涛。 高涛听完后,想了想说道:“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其实都在她的算计之内,甚至她还猜出来了,身上被装有窃听器,所以她故意不肯读出那封信。” 身边的警察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居然就这么被她摆了一道,天晓得她竟然随身带着两封信!现在连陆国华也死了,陆家的两个案子,我可以肯定就是这小丫头干的......要不抓她回市局,再给她做一次测谎仪! 高涛想了想说:“她已经通过第一次了,再来一次的话,很可能还是同样的结果,没的被她暗地里嘲笑,而且给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儿连着做两次测谎仪,捅到了媒体那儿的话,就麻烦了。” 那个警察闷头开车,不再说话了。 而高涛很快又想到了高俊阳要在陆妍高考后,带着她去美国见父母,心里更觉不是滋味,他暗暗下定决心,要想办法让高俊阳断了对陆妍的那个念头,和这个小丫头彻底分开。 高俊阳是不是真的喜欢陆妍,高涛和金小敏都不是很清楚,他们总觉得高俊阳是把陆妍当成了妹妹小光,想好好保护她照顾她,才会做了这个看似不可思议的决定。 回到了警局,高涛把刚才在医院里的经过一说,所有人都是一片哗然。 武强说:“高队,这这小丫头太恶毒了,把她抓回来,再审问她一次吧!” “没有证据,你凭什么抓人?上次让她做了个测谎仪,我们已经是打擦边球了,”高涛无奈地摆摆手,“今天带她去医院,就是想让她和她爸说说话,我们好从中收集证据,还在她的衣服里放了窃听器,没想到......” 武强狠狠地一拍桌子:“直接抓回来,刑讯逼供!麻痹的,我还不信她的骨头有那么硬!” 高涛说:“别乱来,我们是法治社会,不搞什么刑讯审查,而且她也未必怕刑讯......这丫头,从小被家里打到大的,我听说过,她被打断过腿,依然一声不啃地去上学。” “这么硬气!” “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高涛把陆妍的家庭环境,以及她以前的生活情况大致一说,所有人都沉默了。 接着,高涛去外面的走廊上打电话:“老齐,我上次和你说的事儿,安排我去监狱看一个人,能不能快点......好,我等你的消息,谢谢了......对了,我再问你过一件事儿,犯人给家属写信的日子是每个月几号......15号,我知道了......” 今天才3月16号,也就是说,刚才在医院里的那封“死亡之信”,完完全全就是陆妍瞎编的,上面写过什么,只有陆妍自己知道。 3月2号到今天,刚好两个星期,陆家四个大人,全都死了。 高涛已经决定,要尽快去陆小江那里跑一次了,从陆小江的身上,可能会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线索。 当陆妍回到东湖花园时,高俊阳正在小区门口等着她。 天上下着雨,高俊阳把伞撑在陆妍的头顶:“外面风大雨大,跟我回家。”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对陆妍这样关心过,她觉得心里一暖,跟在高俊阳身边,一起往回走。 她对陆家的复仇,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陆小江,按照当前的情况发展下去,陆妍甚至都可以放过他了,因为等自己真的和高俊阳去了国外之后,陆小江几乎是不可能找到她的。 但是陆妍并不这么想,她做事历来追求完美,留着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她以后每天晚上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 而现在,她同样要考虑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不是警察会找到她的犯罪证据,她相信警察根本就不可能找到,她只是在想,自己身上的这些秘密,是不是应该告诉高俊阳,什么时候告诉他。 高俊阳对她好,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甚至承诺会给她一个家,陆妍就不想把这事一直瞒下去,但她害怕一向为人正直,又是个律师的高俊阳在知道真相后,会离她而去。 进屋后,高俊阳给她倒了杯热水,坐下后问道:“你爸爸怎么样了?” 陆妍想了想,回答地很直白:“死了,被我害死的。” “什么?”高俊阳瞬间就惊呆了。 听陆妍说完了事情经过后,高俊阳马上问:“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真的想知道?” “嗯,你说吧。” “我在信里是这样写的,奶奶在医院里吞下去的白磷,是我放在那个盛药的小纸杯里的,陆家的那场大火,也是我故意引起的,我就是想报复陆家的每一个人,还有,我肯定不会饶了陆小江......爸爸本来就只剩半条命了,看到信上这几句话,他当场就不行了,是被我气死的。” 陆妍的语速很慢,语气也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和她完全无关的事情。 她说完后,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大哥,你一直对我很好,所以我不想瞒着你,现在我对你坦白了......如果你要把这些事告诉高叔叔,我也随你。” 她之所以如此坦诚,是因为今天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做的一切,根本就瞒不住人,高叔叔肯定会告诉高俊阳,那么还不如自己主动说出来,同时再看看高俊阳的反应。 陆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她还是愿意再赌一把,看看高俊阳愿不愿意站在自己这边。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可她陆妍从来就不怕死。 沉默了几秒钟,高俊阳问她:“你就是在从三楼跳下去的那晚,偷偷溜回陆家去放白磷的是吧?” “是的。” “那些白磷哪里来的?” “学校的化学实验室偷来的,我做的很隐秘,没人知道这事儿。” 高俊阳眉头一皱:“我注意到过,冰箱里以前总是有一瓶矿泉水,我当时一直觉得很奇怪,你在冬天的时候,为什么要喝冰水?而且这瓶水永远都是满的,后来有一次,我打开瓶盖闻了闻,这只是一瓶自来水。而从你溜回陆家的第二天,这瓶水就不见了。” “大哥,这瓶冰水的作用,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你住在叔叔婶婶家的那些天,在他们家的冰箱里,也总是有一碗冰水,我每次打开冰箱,都会看到,”说到这里,高俊阳停顿了一下,接着摇了摇头:“你运气真好,叔叔从来不烧饭做菜的,自然就不会去在意冰箱里的东西,如果让他注意到了那碗冰水,加上陆家又接二连三地因为白磷而出事,你也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此时的陆妍,突然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高俊阳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和警察玩这种小把戏,你还太嫩了,你就不怕他们抓你去做测谎仪检查吗?” 陆妍无奈一笑:“呵呵,测谎仪......我早就做过了,就在陆家火灾后的第三天。” 高俊阳大吃一惊:“你......做过测谎仪了?” “是的,可是我现在不是好端端地坐在你面前吗?”说到这里,陆妍又微微有些自得,接着又沉下了脸:“大哥,陆家四口人确实都因我而死,警察早就盯上我了,只是他们还没有找到证据而已,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直说吧。” 高俊阳没有回答,他反问道:“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记得,你说过,你不会扔下我一个人不管。” “还有?” “你会给我一个家。” 高俊阳点点头:“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肯定会做到。我替你隐瞒到了现在,其实我也已经犯了包庇罪......但是,换了我是你,我也会想要去报复他们,不过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必须放过陆小江。” “为什么?” “我知道陆家那几个人里,你最想对付的就是陆小江,但是陆小江不是以你的能力,就可以去解决掉的,他现在在监狱里,那里对他来说,是一层最坚固的堡垒,我不希望你再冒任何风险,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知道,但我不想以后......” 高俊阳立刻打断了她,语重心长地说:“听大哥一句,按照当前的情况,警察对你虽然有怀疑,可他们没有证据,就不会抓你。但是国内对于你来说,还是不宜久留,这里太危险了。我现在有个想法,等你高考结束后,我早点送你去美国,你就在美国读大学,以后别再回来了,怎么样?” 陆妍一时之间无比惊讶。 高俊阳见她不说话,又说:“我会跟你一起去的,我爸妈一直希望我能早点接手他们的公司,到了美国之后,凡事都有我,你只要安心读书就可以了,陆小江绝对不会找到我们。而且我还可以去请叔叔想办法,消掉我们的出境记录,到那时,茫茫世界,陆小江去哪里找你?” “大哥,我到底有什么好的,你为什么......这样护着我?”陆妍有点哽咽了,“我做了那么多坏事啊!” 高俊阳微微一笑:“我又不是警察。” “我可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啊!” “那就十恶不赦好了。” 陆妍愣了几秒钟,捂着嘴奔进房间里,坐在床上放声大哭。 高俊阳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永远都会保护我们家的小朋友。” 陆妍流着泪抬起头,一脸恨恨地说:“笨蛋,没看到女孩子在哭吗?你都不会抱抱我!” 高俊阳蹲下身,用力搂紧了陆妍。他知道从此以后,这个比自己小了差不多十岁的女孩儿,已经和自己的命运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他只想保护她,哪怕她十恶不赦。 从那天起,陆妍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出门了,没有人会再防着她偷偷溜回去,因为青石镇陆家早已名存实亡。 但是陆家四个大人的葬礼,她没有去参加,有不少亲戚打来电话,希望她能来送别自己的家人,她全都拒绝了。 “他们以前怎么对我的?凭什么要我去给他们送别?要去你们自己去!”陆妍说这些话的时候,高俊阳就在旁边,他微微摇了摇头,他知道陆妍恩怨分明的性格,也知道这小丫头的心里,依然对陆家充满厌恶。 陆妍还是每天专心于功课,天天学习到深夜,以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她不再提及,但她脸上的笑容比过去多了不少,她甚至偶尔会搂着高俊阳的脖子,对他撒个娇,她知道大哥有多么宠她。 而高俊阳有时候会静下心来思考,他是个律师,这样毫无底线地袒护着犯案累累的陆妍,这在以前是几乎不敢想象的事情,但他就是要护着陆妍,他想把没有给完亲妹妹小光的疼爱和怜惜,全都给陆妍,就这么简单。 他又给远在美国的父母打了电话,他告诉他们,到了四月底五月初的时候,他会趁着国际劳动节的假期,带陆妍来一次美国,让父母先见见陆妍,同时希望他们可以早点给陆妍联系美国的大学。 他不止一次地对陆妍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把陆小江忘个干干净净,以后有大哥在,你不用担心任何事。” 陆妍红着脸答应了,她知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再过四个月,等拿到高考成绩单后,自己就可以跟着高俊阳出国了,但在她内心深处,却还是不准备放过陆小江。 与此同时,陆妍又盯上了陆家的财产。 陆家在银行里的钱所剩无几,陆妍根本就看不上这些钱,她要的是陆家的那块地皮。 房子虽然没了,但只要地皮在,一样可以卖个好几百万,有这些钱在手,她的腰板和底气将会更硬。 但是按照中国的法律,弟弟陆小江同样可以继承父母留下的财产,陆妍最多只能拿到一半。 她当然不想让陆小江拿到一分钱,她同样不会让陆小江活着出狱,只有死掉的陆小江,才是最让陆妍放心的。 陆妍相信以她的智慧,即使离出国只剩下短短四个月,即使不买凶杀人,陆小江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监狱里。 ------------ 第二十九章:探监 区人民医院的毒杀案,陆家的纵火案,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案件的侦破还是没有什么头绪和进展,尽管警察内部很多人都认为,这些都是陆妍干的,但他们却不能把它拿到台面上来讲,因为还是那四个字,没有证据。 同时有另一种猜测,正在警方内部悄悄流传着,就是引起陆家火灾的两块白磷,是陆妍以前住在陆家的时候就已经偷偷放下去的,但另一个问题又来了,陆妍是从哪里搞到白磷的呢? 至于陆国华被陆妍用计害死,还是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这同样令警察无可奈何,因为陆妍没有行凶,她只是采用了心理战,而那封让陆国华致死的原始信件,早就被她毁了。 最可怕的是,她还通过了测谎仪。 其实警方也知道,如果他们硬要对陆妍提起司法诉讼,那么百分之百会被驳回,而且很可能还会被司法局和法院的人嘲笑,你们警察现在办案,都是靠猜的么?证据呢? 时间拖的越久,对警方的压力就越大,在这种不利的局面下,更加坚定了高涛要去找陆小江的念头,他觉得从陆小江身上,或许可以有意外的发现。 几天后的下午,高涛和高俊阳驱车一百多公里,在一片荒山野岭中,找到了本省的少年犯监狱。 高俊阳本来是不想去的,他已经和叔叔婶婶说过了,等陆妍高考结束后,他就会带她去美国,但高涛却坚持要他陪着自己去看看陆小江,并一再强调,不要和陆妍说这事。 高涛内心的真实想法,就是要高俊阳放弃和陆妍在一起的念头。 高俊阳也隐约猜到了叔叔的心思,他对叔叔说:“如果我不带陆妍走,那么等陆小江出狱了,他们姐弟俩必然会斗得你死我活,而叔叔你又是个警察,这种明明可以避免的悲剧,你真的就要坐视它发生?” 高涛一时想不到应对之词,他承认侄子说的有道理,但他还是坚持己见:“俊阳,你去亲眼见见陆小江,这样你也可以从侧面了解一下,陆妍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在监狱行政办公楼的四楼窗口,高涛和高俊阳眯着眼睛找了好久,终于看到了在操场角落里蹲着的陆小江,他身边还有个精瘦黝黑的家伙,两个人在闲聊着。 昨天,教官通知了陆小江,明天下午会有人来探监,陆小江就觉得很奇怪,自己入狱还不足半年,应该是不允许家属来探监的,那么会是谁来找他? 脑子不够聪明活络的他,就去找关昭平。 关昭平想了想,说道:“你管他们是谁,去见了不就知道了?如果是警察或者检察官,就把你姐姐故意陷害你的事情告诉你他们。” 陆小江觉得有理,就跟着狱警,去见这两个神秘的访客。 在访客室里,高涛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陆小江,这小子比起在陆家第一次见到他时,明显瘦了一圈,看来监狱里的日子,确实没那么好过。 “你的腿怎么了?”高涛注意到了陆小江坐在椅子上时,坐姿有点奇怪,就问了一句。 陆小江当然不会说他的屁股还没完全好,坐这种比较硬的椅子会有点疼,只能说:“前几天劳作的时候,摔了一跤......你们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你们。” 他早就忘了,就是面前这个警察,亲手把他逮捕的。 高涛拿出自己的警官证,在陆小江面前亮了亮,又指着高俊阳:“我同事。” 真的是警察,他们来找我干什么?陆小江本能地对警察没有好感,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人。 高涛掏出烟,抽出一支递给陆小江:“会抽吗?” “嗯。” 高涛主动给陆小江点了烟,陆小江的手上还戴着手铐,他有点勉强的握着烟,美美地吸了一口。 对方主动给他点烟,陆小江的警惕心就有点松弛了,他问:“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高涛说:“你为什么被关进来,我们都很清楚,今天不聊你的事情,我们找你,是为了别的事情,你来跟我们说说陆妍吧。” “陆妍?”陆小江顿时一愣,“你是指......我姐姐陆妍?” 高涛点点头。 陆小江马上就激动了起来,把两只手铐敲的叮叮作响:“警官,我是被陆妍陷害的!被我推下河的那个女人,就是她故意带来......” “我们不说这个,”高涛立刻出声打断。 “为什么不能说!是她害我蹲监狱的!” 高涛冷冷一笑:“推人下河的可是你自己,说什么陷害不陷害的?” 陆小江低低地咒骂了一句,想了想又说:“你们来找我,就是为了问陆妍的事情?” 高涛点点头:“是的,她最近有点麻烦,被牵扯进了一桩案子里,所以我们就想来找你,从你这儿了解一些她的情况。” “是什么案子?她会被判刑吗?坐几年牢?”陆小江马上就兴奋了,连声追问。 “这个不方便告诉你,就是想问问你关于她的事情,知道多少说多少。” 思维简单的陆小江根本没有意识到,警察如果要问陆妍的情况,可以直接去问父母和爷爷奶奶,为什么要跑那么远来问自己?他想了想,回答道:“她啊,书呆子一个,天天闷头读书,学习成绩确实是好,没人比得过她。” “还有呢?” “挺扛揍的,不管被爸爸妈妈打的多惨,永远都是一声不吭,甚至眼泪也不流一滴。” 高俊阳用微微颤抖的手,给自己点了支烟,低头猛抽。 陆小江继续说:“不过心也确实够毒,居然故意带人来,让我存心把人推下河,然后还冤枉我,说我故意扔她的手机。” 高涛问他:“你是怎么知道,那个人是陆妍故意带来的?” 陆小江不说话了,高涛从他的躲闪的眼神中,就看的明明白白,这不会是陆小江自己琢磨出来的,应该是有人告诉了他。 气氛有点沉闷,一直不说话的高俊阳却突然开口了:“你恨她吗?” “废话!换了你,你会不恨她?我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陆小江瞬间又暴躁了,他狠狠咬了咬牙:“出事的那一晚,要不是正好有个路人经过,否则我肯定会一口咬定,那个女人是陆妍推下去的......敢陷害我,我就不能栽赃给她么!” 高涛和高俊阳同时一愣,当时竟然有路人经过?为什么我们从来不知道这事儿?这明明是对陆妍比较有利的地方,因为有旁人能为她作证,可她为什么从来就没提过? 一个不好的念头浮现在了高涛的脑中,他顺着陆小江的话继续问:“当时是什么情况?能说说看吗?” 见陆小江犹豫了,高涛用食指敲了敲面前的桌子,脸上似笑非笑:“反正你都在这里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着,他又给陆小江点了支烟。 陆小江用力吸了一口烟,歪着脑袋想了片刻,说道:“那个路人,就是个送快递的,骑了一辆小摩托。” “送快递的?”高俊阳马上想到了,陆妍在溜去青石镇那晚,就是把她自己装进箱子里,由一个快递员送进楼的,难道这两个快递,是同一个人? 而高涛却隐隐想到了另一件事,他对陆小江昂了昂下巴:“继续说。” “那晚,我和陆妍带来的那个女人在桥上吵架,当时陆妍就站在旁边不说话,看着我们吵。我一时气不过,用力推了那个女人一把,就在这时,一辆摩托车开上了桥,骑车的人可能是觉得桥上太暗,就开了远光灯,我被灯光刺了一下眼睛......” 高涛马上打断了:“你等一下,在这一瞬间,那个女孩子落水了吗?” “那时候我只记得,我把那个女人推倒在地上,她翻了个跟头,往桥的边缘滚过去,就在这时,我被摩托车灯光一照,眼睛突然看不清了......我当时只听到那个女人叫了一声,陆妍也同时叫了一声妈唉,也好像是在叫那个女人的名字,然后就是噗通一声,有人掉进河里了。” “那时候陆妍没有被摩托车灯光照到吗?” “应该没有,当时我面对着摩托车,而陆妍是背对的,等我眼睛恢复过来的时候,我看到陆妍趴在桥边,一边对我大叫快过来救人啊,一边伸手要去捞那个落水的女人,但捞了几次,也没有捞着,最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沉下去。” 高涛又问:“你怎么能判断出,那个骑车摩托车的人是送快递的?” “他亮灯的时候,按过一次喇叭,那个喇叭的声音,就是快递摩托车才有的那种音乐笛声,所以我知道他是送快递的。” “那个快递员听到有人落水了,有没有再返回到桥上来?” “没有,他下桥后就跑远了。” “你就是因为有了这个路人,才不敢说是陆妍把那个女生推下河里的,是吧?” “对啊,我都被人看到了,就没法再往陆妍身上栽赃了......麻痹的,我也够倒霉的......” 高涛嘿了一声,一脸不屑地瞅着陆小江:“你以为栽赃是那么容易的吗?到时候带你去做测谎仪,你觉得你能靠吹牛挺过去?” 陆小江低下了头:“我......应该不可能吧。” “所以说,不要试着和警察吹牛撒谎,总有一天会穿帮的,”高涛又扔给陆小江一支烟,然后站了起来:“慢慢抽,我们走了。” “警官,能不能再给几支?”陆小江腆着笑脸,指了指高涛手上的那包烟。 高涛把余下的半包烟轻轻一甩,丢到了陆小江面前的桌上。他还想再告诉陆小江,你的父母爷爷奶奶都已经不在了,但最后还是忍着没说,因为民政局很快就会给陆小江寄信,把这事儿告诉他。 到了监狱办公楼门前的大院,高涛从手包里拿出一包没开封过的烟,拆开后点上一支,阴沉着脸猛嘬,直到把手上的烟抽完后,才说道:“陆小江......哼,要不是有家里大人宠着他,他早就被陆妍玩死了!” 高俊阳没有答话,脸上阴晴不定。 “俊阳,镇定点,你也感觉到不对劲了是吧?”高涛淡淡地问,又递给侄子一支烟。 高俊阳给自己点了烟后,吸一大口:“嗯......有点可疑,我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问题......” 高涛不等他说完,就直接开口了:“俊阳,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这里面的问题大了!马洁很可能就是被陆妍推下河的!” 高俊阳的面色有点泛白:“叔叔,你认为陆妍是趁着那辆摩托车的灯光,迷住了陆小江的眼睛的时候,就偷偷把马洁推下河,然后想要嫁祸给陆小江?这也太牵强了吧!” “我们现在先回去,你和我去青石镇跑一次,路上我再和你慢慢说。” 回古琴市的路上,高涛一边开着车,同时对高俊阳说:“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陆妍被卷入了一桩坠楼案吗?” “我当然记得,陆妍后来没有作案嫌疑,就把她放了。这事儿已经过去好久了,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这案子,我当时只给你说了个大概,现在我再和你详细说说。” 等高涛说完后,高俊阳就明白了:“叔叔,你的意思是,那个坠楼的学生,就是案发那晚骑摩托车的快递员?” “是的,我确实有这个怀疑,所以我要再去青石镇查一查,如果当时那个快递,就是坠楼案的死者季凯波,而他又正好看到陆妍推马洁下河,那么陆妍就绝对有杀他灭口的嫌疑了。” 高俊阳却说:“叔叔,案发那晚,在外面工作的快递员肯定不止那个季凯波一个人,你能确定当时路过桥上的,就是他吗?” “很简单,用排除法,把那晚工作的快递员统统找来,一个个问他们,有没有看到武家河桥上发生的那件事,只要他们都没看到过,那么最后剩下的,就肯定是季凯波了。我相信坠河这种事,是人都会记得很久的。” “但是,就算最后查下来,当时的快递员真的是季凯波,可是你也说了,陆妍没有作案手法,这是你们局里分析了很久才得出的结果。” “嗯,你说的也对,那么我们分两路走,一路是派人去查青石镇那晚送货的快递员,另一路,就是你和我,我们去青石镇高中,再好好查查当时陆妍的作案手法。” ------------ 第三十章:再起波澜 高俊阳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叔叔对陆妍的成见太深了。 “你肯定在怪我,为什么老是针对陆妍,是吧?”高涛撇了高俊阳一眼,慢慢摇下车窗,外面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他继续说道:“你自己想想啊,按照陆小江说的案发时的情形,马洁都被推得在地上打滚了,可她滚到一半,突然叫了一声,这很明显就是她被人偷偷踢了一脚,才会叫出声的。你说谁会踢马洁?除了陆妍还有谁!陆妍为什么踢她?因为要让马洁落水淹死,马洁如果死了,那么陆小江必定会被判刑坐牢!而当时季凯波正好路过,看到了陆妍偷偷踢马洁下河,他就在第二天约陆妍去学校顶楼平台,拿昨晚的事情进行要挟,在那个时候,陆妍除了杀人灭口,别无选择。” 高俊阳不得不承认,叔叔的分析,确实合情合理。 高涛把车停在路边的缓冲带,拿出手机给局里打电话,要求局里马上派人去一次青石镇快递中心,逐个排查案发那晚的快递员。 打完了电话,他看着身边眉头紧蹙的高俊阳,拍了拍他的肩膀:“俊阳,你是个律师,对于法律,你肯定比我还要精通,陆妍如果真的犯了事,谁都不许包庇她,如果你要包庇她,我也一样不会饶了你,知道了吗?” 高俊阳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迎着叔叔凌厉的眼神:“叔叔,我也跟您说实话吧,我就想护着她。” “那如果她真的杀了人呢?”高涛马上反问。 “以前老师也问过我这个,我的回答依然不变,到时候我来做陆妍的辩护律师。” “你疯了是不是!”高涛瞬间就怒了,“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你的书读到哪里去了?你还有没有是非观念?” “叔叔,陆妍从小在那么恶劣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她一直就是个受害者,现在她的家人都死了,除了我,她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住口!”高涛立刻打断了他,“我再问你一次,如果陆妍真的是杀人凶手,你会怎么做?” 高俊阳不说话,只是和叔叔互相对视着,过了大约半分钟后,他突然说道:“现在再去查当时的情况,还有什么意义,从马洁走上了那座桥的那一刻起,她其实就已经死了,至于死在陆妍手里,还是在陆小江手里,有区别吗?” “你这是什么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用陆小江写信威胁陆妍来做幌子,实际是想让陆妍逃出国,你想的美!我告诉你,只要找到陆妍的杀人证据,她就必须留在国内,接受法律的审判!” “你们警察手上根本没有证据,先找到证据再说吧。” 听到高俊阳这近乎于嘲讽的话,高涛火气上涌,手往车外一指:“你现在给我滚下去,滚!” 高俊阳下了车,高涛马上发动了车子,绝尘而去。 一路上,怒不可遏的高涛把车子开的飞快,他真的想不到,侄子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现在只想要找到陆妍的犯罪证据,然后把她绳之以法,至于其他的,他压根懒得去考虑。 一个半小时后,到了青石镇,高涛马上去了镇上的快递中心,两个同事正在那里,给里面的快递员逐一进行问询。 “那晚的快递员,都在这里了吗?有没有没来的,或者已经辞职的?”高涛问这里的负责人。 对方回答:“警察同志,除了两个辞职的,其他人都在这里了。” “已经辞职的,马上打电话给他们,详细问清楚!” 盘查下来的结果是,由于时间隔的久了,所有的快递员都已经记不清那晚有没有经过武家河桥,但是他们都说,那几天里在外面工作的时候,从没有发现过什么异常,更没看到过有人坠河。 高涛点点头,转身出门,去了青石镇高中。 现在很明显了,那晚在桥上目睹了事情经过的快递员,就是已经死去的季凯波。同样的,只要找到了陆妍的作案手法,那么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小丫头,将会在劫难逃。 在青石镇高中门口,高涛出示了证件,和两个警察一起到了顶楼平台。 今天是星期六,学校里没什么人。 在楼顶,高涛缓缓打量着四周,除了平台边缘已经装上铁制护栏之外,这里依旧是空荡荡的,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他踱步到了那个水池旁边,绕着走了两圈,对身边的两个同事说:“嫌疑人在我站的这个位置,要使离他几米远的受害人坠楼,有什么办法?”接着他又补充:“这里没有任何可以使用的东西。” 两个警察中的一个,在几个月前因为那起坠楼案,跟着高涛来过现场,他对身边的同事说:“当时这里没有护栏,受害者就站在平台边缘抽烟。” “一起想想看,嫌疑人是用什么方法做到的。”高涛说完后,在平台上慢慢走起了圈子。 另外两个警察在一旁互相讨论着: “嫌疑人身上会不会藏着什么工具?” “不会的,嫌疑人和受害人间隔好几米,那工具必然也不会短,怎么可能带在身上?” “如果嫌疑人身上藏了一块砖头,用力扔过去,把受害者砸下楼了呢?” 不远处的高涛听到了,立刻说道:“就算真的扔了砖头过去,也会在楼下被我们找到的,当时我们问过学校里的老师,那时候学校里虽然在装修,但顶楼没有任何砖头和硬物,就是怕被调皮捣蛋的学生从楼上扔下去。” 讨论了许久,三个人一筹莫展,高涛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陆妍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才能在不接触到季凯波的身体,同时又使他坠楼的呢,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突然意识到,在自己从警二十多年的生涯里,从来没有碰到过像陆妍这种嫌疑人,她做了好几起案子,你明明知道就是她干的,可偏偏抓不到有力的证据—-一丝一毫的证据都没有。 最终,高涛再次一无所获,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在陆妍身上第几次无功而返了。 算了,放弃吧,既然实在找不到犯罪证据,只要这小丫头以后安安分分地,那么等她高中毕业后,就让俊阳带她走吧,到时候,眼不见为净。 深深的无力感在全身上下蔓延开来,高涛出了学校后,就意兴阑珊地给王斌打电话,约他晚上出来喝酒。 两人在饭店里碰头后,高涛也不怎么说话,就是闷头喝酒,而几杯酒下肚后,一向酒量不错的他,竟然隐隐有了醉意。 王斌也看出来了老伙计今天情绪不佳,就问他到底怎么了,等高涛说完后,他就哈哈笑了起来:“老高,你何必那么执着?放过陆妍,让俊阳和她好好地在一起,他们碍着你什么了,你干嘛偏要揪着陆妍不放?还把俊阳一个人扔在了高速公路上,你这可是过分了啊!” 高涛又灌下一大杯酒,这才说道:“我是个警察,我的职责你也知道,陆妍她......唉,说心里话,我真的是佩服这个小丫头,那些案子,明明就是她干的,可是......” “你想开点吧,没有证据的话,那就说明这些案子都不是她干的,”王斌轻轻一拍面前的桌子,“你不是一直把那句话挂在嘴上么,要用证据说话!” “证据证据......”高涛喃喃自语,又长叹一口气:“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陆妍被枪毙,俊阳没有个一年半载,都恢复不过来......” “不是一年半载,是三年五载,甚至一辈子也走不出来,”王斌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俊阳他不是没有是非观念的人,他只是太感性了,有时候就像个女孩子一样,陆妍反而比他更像男孩子。平时我们事务所里,大家也都会开俊阳的玩笑,说他老牛吃嫩草,其实我能看得出,俊阳确实是很喜欢陆妍,但更多的是他想要保护陆妍。” 说到这里,王斌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对面低头思考着的高涛,又继续说道:“而陆妍过去的生活有多惨,你也是知道的,俊阳碰巧在陆妍最困难的时候,偶然和她认识了,再加上以前小光的事情,他的爱心就一发不可收拾,直到现在变得越发盲目,甚至无法自拔,你也要稍微理解他一下。其实反过来想想你和我,当时你毫不犹豫地收留了陆妍,而我也说过,你不收留陆妍的话,那么我来。” 见高涛依旧不说话,王斌又劝他:“就让一切顺其自然,现在找不到证据,以后说不定就会有的,如果真的找不到,那就别找了,没必要一直钻牛角尖。” 高涛满心的无奈,靠在椅子上嘬着烟:“四个月后,俊阳就要带着陆妍走了,我的大哥大嫂也打电话来过了,想要问问看陆妍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孩子,我老婆就把陆妍一通猛夸......她其实也不信那些事情是陆妍干的。” “你老婆做的没错啊!因为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就不能用偏见的眼光去看陆妍,如果等你们警察真的发现,凶手是另有其人,那么到时候,你肯定会后悔以前这样对待陆妍的。” 高涛默默点头,王斌的话确实在理。 王斌给高涛倒了酒,放下酒瓶后,右手食指轻轻敲着桌面:“老高,陆小江今天说的这些话,先不说它的真实性,这个由你们警方自己去判断,我就问你,他以前在接受审问,甚至法院开庭的时候,都从来不提案发时有第四个人经过,但今天却突然提了出来,你觉得这正常吗?” 高涛一愣,他确实没想到这点。 “老高,你就是太想抓住陆妍的犯罪证据了,所以你现在看到或听到任何与陆妍有关的事情,都会觉得可疑。至于陆小江说的那些话,可能会把马洁坠河案和另一起坠楼案的结果全部推翻,换了我是你,我也会引起重视,但是,查案归查案,不能带有偏向性,更不能在心里默认了某个人就是凶手,你这样真的没必要。而我和你不同,我可以带有偏向性,因为我收了别人的律师费。” 高涛哈的一声笑了,和王斌碰杯后,一饮而尽。 另一边,高俊阳被叔叔扔下车后,就只能想办法搭别人的车回市区,但是高速路上车很少,即使偶尔有经过的,也都没有理睬他,他想要打电话叫朋友来接自己,却发现手机没电了。 等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天快黑的时候,他才终于搭上了一辆顺路的货车。 进入古琴市市区后,天早就黑了,他马上打车赶回东湖花园,到了小区门口,看到昏黄的路灯下,陆妍正站在那里。 “大哥!”陆妍冲过来,用力搂着高俊阳的脖子:“你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一直关机?” “下午出去办了点事儿,手机没电了,”高俊阳看到陆妍满脸的焦急,微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我还没吃晚饭呢,你吃过了吗?” “你没回来,我怎么吃得下?” “对不起,是我不好,那我们现在去吃饭吧。” 高俊阳带着陆妍,去附近找地方吃晚饭,他没有问陆妍,马洁到底是不是你推下河的,因为这对他来说,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在一家饭店里坐下后,陆妍问:“大哥,下午你是和叔叔在一起吧?” 高俊阳点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你一直没回来,我就打电话给婶婶,给杨东,他们都不知道你去哪里了,我打叔叔的电话,叔叔没有接,我最后联系了王老师,他回答地含含糊糊的,我就猜到了,你应该是和叔叔办事去了,事情办得不太顺利,叔叔肯定心情不好,就找王老师喝酒去了。” 高俊阳笑了:“你不去考警校,真是可惜了。” 陆妍撇撇嘴:“算了,我现在还是个嫌疑人,怎么能考警校,人家不会要我的。大哥,我猜你是和叔叔去见陆小江了吧?” 高俊阳吃了一惊:“你......谁告诉你的?” “直觉而已,因为那几桩案子一直没进展,叔叔就只能去找陆小江,想从他那里再挖点关于我的事情,对吧?” “是的,就是这样,”高俊阳心里感叹不已,小丫头真的太聪明了,什么事都瞒不住她。 又沉默了片刻,高俊阳还是没忍住,把下午和陆小江的谈话内容,主动告诉了陆妍。 他刚说完,陆妍马上就一声冷哼:“陆小江撒谎,那晚桥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快递员经过。” ------------ 第三十一章:编故事 见高俊阳将信将疑,陆妍又说:“从我和马洁,还有陆小江三个人在桥上相遇,直到马洁落水,陆小江拖着我离开,桥上再没有第四个人经过。” 高俊阳皱着眉头说:“我当然信你了,可是现在叔叔已经去了青石镇快递中心,去调查那里的快递员了。” “季凯波坠楼那天,是在马洁落水之后,陆小江在那时已经被抓起来了,他不可能知道季凯波的事情,而叔叔如果听信了陆小江说的话,用排除法去找,那么他最后查下来,那个并不存在的快递员就只能是季凯波了,而季凯波已经死了,他的死偏偏还和我有关,”陆妍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一丝慌张,她低着头自言自语:“是谁在陷害我?而且把节奏和时间线,都控制得那么完美。” 高俊阳问她:“陆妍,你先告诉我,季凯波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把他推下去的?” 现在对陆妍来说,高俊阳是唯一值得她完全信任的人,她不怕把任何心里话告诉他,就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那天季凯波约我去顶楼见面,确实是要我在下次考试的时候,给他传小抄,我拒绝了,他就气哼哼地跑到平台边缘蹲着抽烟,同时还骂我,说我现在被家里赶出去了,是条流浪狗,居然还敢那么傲气。我那时很生气,正好看到水池里有个白色塑料盆......” 高俊阳一愣,刚想张嘴说话,但还是忍着没有打断陆妍。 陆妍继续说:“我就假装在水池里洗手,然后端起脸盆往他身上浇了过去,其实我就是想吓唬他一下,盆里并没有多少水的,他看到水浇过来了,想要往旁边躲开,但他蹲在地上有一会儿了,脚可能已经有点麻掉了,就这么想躲又躲不掉,脚下一拌蒜,就摔下去了。” 等陆妍说完后,高俊阳马上问:“这盆是哪里来的?叔叔说,他问过你们学校的后勤老师,当时顶楼平台上没有任何东西。” 陆妍笑着反问他:“大哥,家里那个蓝色的塑料盆,今天你是放在卫生间了?还是阳台上?” “额......不太记得,你问这干嘛。” “你看,你天天晚上在家的,都不记得那个盆放在哪儿,我们学校的后勤老师是个大老粗,他会把一个塑料盆记得那么清楚吗?他也不可能每天去顶楼平台上巡查,而且那个白色塑料盆和水池的颜色一样,稍不注意就漏过了。” “后来那个盆呢?” “季凯波坠楼后,我知道我必须马上走,而且那个塑料盆也不能留在原地,我就把它藏在校服里,假装自己肚子疼的样子,捂着它跑到了楼下的女厕所。我本来就偏瘦,那件冬季校服也比较宽大,我抱着一个不算很大的塑料盆,捂着肚子飞快地跑进厕所,就算被人看到了,也是一眨眼的功夫,不会被抓到破绽的。” “原来是这样,后来那个盆,我猜你是等卫生间没人的时候,从上面的空隙处,扔进了旁边的杂物间隔断里。” “是的,扔之前,我躲在别的隔断里,用纸巾擦掉了上面的指纹,还有水盆里的水渍,然后等卫生间里的人走光了,我才把它扔进杂物间,接着就回教室去了。” 高俊阳长舒一口气:“我知道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难怪警察一直找不到作案工具。” “大哥,其实这案子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因为我现在身上的案子太多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况且季凯波是自己摔下去的,我真的没有碰过他,”陆妍无奈地笑了笑,接着又是神色一凛:“但我确实不知道季凯波平时在外面打工送快递,我也不知道陆小江怎么会突然编出这么个案发现场的故事,他编故事的目的是什么?为他自己洗白吗?还是说,想要把水搅浑,然后栽赃给我?偏偏现在,叔叔已经信了他的故事。” 高俊阳安慰她:“没事的,现在警察找不到作案手法和工具,你还是安全的。” “大哥,我做的那些事儿,警察是不可能找到真相的,但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你,因为我真的信任你。说实话,如果我没有遇到你,那么我想我很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说到这里,陆妍觉得自己有点哽咽了。 她喝了一口水,调整了一下情绪后,蹙着眉头说道:“但是陆小江编出的这个故事,确实太可怕了,把两个案子完美地串联了起来,但我想这不可能是他自己编出来的,肯定是有人在暗中帮他,这个帮他的人,会是谁?” 高俊阳说:“陆妍,要不你就......” 陆妍打断了他:“大哥,别说了,我知道你担心我,但现在我还不能马上去美国,我必须要等到高考结束,拿到成绩单和高中毕业证书才可以。” “嗯,我知道了,来,先吃饭吧。” 陆妍低着头往嘴里扒饭,心里依然思绪起伏。 等熬过了这最后四个月,俊阳大哥带我去了美国,我就彻底安全了,但我能熬过这段时间吗?虽然警察不会找到我的犯罪证据,可是陆小江身边的那个高手,到底是谁? 吃完晚饭,散步回家的路上,陆妍突然问:“大哥,如果我把用水浇季凯波,导致他坠楼的这件事,向警察老实坦白的话,我应该会被判过失杀人,坐牢三到七年,对吧?” “是的,可能性很大,你怎么知道?” “寒假里我跟着你去明伦事务所的时候,在那里读过刑法。陆小江编的这个故事,很可能会让警察把原本已经定性的马洁坠河案,又被翻出来重新查,甚至还不排除我被陆小江诬告的可能,因为现在马洁坠河和季凯波坠楼这两件事,莫名其妙就被串联在了一起,目标还都指向了我,如果真的让警察找到了季凯波坠楼的真正原因,我就会百口莫辩。” “确实有点麻烦,”高俊阳的眉宇间,有掩藏不住的担忧。 陆妍停下了脚步,想了片刻后,说道:“大哥,我不能坐以待毙,你把陆小江编的那个故事,再详细说一遍给我听听。” 高俊阳又复述了一遍。 他刚说完,陆妍就笑了:“大哥,我找到故事里的破绽了。” “是什么破绽?” “能够靠着一个故事,就把这两件事串联在一起的,绝对是个思维缜密到了极点的人,现在这个人躲在了陆小江背后,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不是我们青石镇的人,或者还有种可能,他很久以前住在青石镇,但是这几年,他没有再去过那儿。” “为什么这么说?破绽到底在哪里?” “不告诉你!” 高俊阳有点不高兴了:“这可是关乎到一桩命案啊,你还卖关子......” 陆妍笑着搂紧了他的胳膊:“大哥,相信我吧,肯定不会有事的,警察愿意听信陆小江说的谎话,那么就让他们好好去忙活吧,我只是觉得这个编故事的人,有点可怕。” 高俊阳回想起来了,下午在少年监狱的行政楼里,他看到陆小江跟一个黑皮瘦子待在一起,难道就是那个不起眼的黑皮,偷偷在背后给陆小江出坏主意? 算了,不要去深究了,再过四个月,陆妍就可以出国了,到时候,远离国内的一切纷扰,让她安心读书吧。 再说了,我也会一直守着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而陆妍也知道,现在每过一天,警察破案的可能性就小了一分,她就会更加安全一分,事实确实如此,区人民医院的投毒案,陆家纵火案,警方还是一筹莫展,而随着不断有其他新的刑事案件的发生,陆家案子已经不再是警方的头号侦破目标,那个驻扎在七弦区公安局的专案组,也不声不响地悄悄撤走了,高涛也开始为了其他的案子而忙碌,和陆妍有关的几个案子,已经被警方丢到了一边。 对于陆妍来说,未来的路已经规划好了,她会在四月底的时候,跟她的俊阳大哥去一次美国,高俊阳要把陆妍带给父母见一见,同时为她以后在那里读书和生活提前做准备。 我没有在做梦,我以后真的可以和大哥在一起了!想到了这里,陆妍心里有止不住的甜蜜,她突然跳到了高俊阳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大哥,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吧!” 高俊阳知道陆妍又在撒娇了,他乐呵呵地背着他心爱的小丫头,慢慢走回东湖花园。 同一时间。 在饭堂吃了晚饭后,关昭平站在走廊上打着牙花子,看到陆小江也出来了,就问他:“小江,下午来找你的那两个人,到底是谁啊?” 陆小江抹了抹嘴:“是警察,来问我姐姐的事情。” 关昭平眼睛一亮:“哦?居然真是警察!你姐姐是不是也犯事儿了?” “听说是被卷进了其他案子里......哼,她也有今天!” “我教你的那个故事,你和警察说了吗?” “我说了,但那两个警察信没信,我就不知道了。我说关哥,你为啥要我编这个故事?”陆小江从高涛给他的那包烟里抽出两支,他和关昭平一人一支。 关昭平点了烟,嘬了一口:“呵呵,也没啥,就是觉得好玩儿,给自己找点乐子,也给你姐姐添点麻烦。” 见陆小江有点茫然的样子,关昭平又说:“我小时候在一个远房亲戚家里,住过一个多月,我和他们家的儿子关系挺好的,他比我大一岁,后来我不住那儿了,但他还是会偶尔来找我玩,直到我入狱了,他也会经常给我写信,但我最近一直没收到他的信,就托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在学校里坠楼死了,我又知道他平时在做快递员,打工赚些钱,所以我就编了这个故事,给你姐姐添点堵,因为,他和你是老乡,也住古琴市青石镇。” 陆小江挠着头:“关哥,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编这个故事......” 关昭平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真是笨,你想想啊,警察如果听信了这个故事,就会去找那个快递员求证,但他们肯定找不到他,最后警察就会开始对你的姐姐起疑心了。” “要是警察找不到那个快递员的话,会不会怀疑我瞎编故事?” 关昭平往陆小江屁股上踢了一脚,陆小江马上就是一阵哼哼唧唧。 “你这个笨瓜,我都懒得跟你解释,自己琢磨去吧,那包烟全部给我。” 陆小江老老实实地交出了烟,捂着屁股,跟在关昭平的后面,走回了牢房。 他现在是关昭平的忠实跟班,关昭平脑子活络,鬼主意多,在一群犯人里很吃的开,陆小江觉得跟着他挺好,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但唯一不好的就是,关昭平还有两个月,就可以出狱了。 走到半路上,关昭平突然停下了脚步:“你先回去,我还有点儿事。” 陆小江走了,关昭平眯着眼睛抽烟,脑子里却在想另一件事,警察为什么会那么突兀地来找陆小江?他的姐姐真的犯事儿了? 不管是不是犯事儿,但是来找陆小江就明显有问题,要问他姐姐的事情,完全可以直接去问家里人,父母亲戚爷爷奶奶都能问,为什么偏要跑那么远,来这个鬼地方? 看来,陆小江他家里人应该出事了,或者已经不在了,警察才会不得不来找他。哼,不过话说回来,这关我什么事儿? 他抽完烟,又去厕所里方便了一下,回到牢房的时候,看到陆小江正趴在他自己的床铺上,哭得昏天黑地。 走过去一看,地上扔着一张信纸,捡起来读了读,关昭平立刻就惊呆了。 这是古琴市民政局寄来的信,刚刚由教官带给了陆小江。信上说,陆小江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死了,奶奶在医院因病去世,接着家里发生火灾,当场烧死了爷爷和妈妈,爸爸虽然被救出来了,但几天后也因为病情恶化而死亡。 “关哥,我家里人......都死啦,”陆小江早已泣不成声。 “小胖子,吵死了,安静点,”旁边正在吹牛打屁的龅牙一伙人,对着陆小江吼了一句。 陆小江用力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关昭平点了一支烟,扒开陆小江的手,把烟塞进了他嘴里,然后拿着那封信,长时间地琢磨着。 麻痹的,这是被灭门了呀!关昭平禁不住张大了嘴,但眼珠子一转,就想明白了,今天下午警察突然来这里,问陆小江他姐姐的事情,这就是说,陆家大人的死,和他姐姐绝对脱不了干系。 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之后,关昭平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拍了拍陆小江:“先别哭,我问你,前几天你第二次寄信给家里,当时写了什么?” 陆小江抽噎着:“这信要经过审查的,所以我不能写的很直接,我就告诉家里,那晚她带着一个同学,来桥上和我碰头,就是这个意思。” 关昭平嗯一声,立刻就理清了思路:上个月,我叫陆小江写了那封模棱两可的信给他姐姐,然后他姐姐肯定猜到了,下一封陆小江寄出的信,就要写给他的父母,同时会揭开背后隐藏的真相了,难道他那个姐姐为了掩盖住这件事,就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害死了家里四个人?这也太凶残了吧! 事实上,关昭平确实认识季凯波,他根据季凯波的生活经历,精心编造了一个虚假的故事,但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故事却让陆妍一时陷入了恐慌和被动之中。 看着双眼通红的陆小江,关昭平心里暗想,你小子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监狱里吧,等你出狱了,以你的智商,早晚要被你姐姐弄死。 突然,一个念头又不可抑制地出现在了关昭平的脑中。 我还有两个月就能出狱了,到时候,真想去会会他那个姐姐,看看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 第三十二章:后会无期 四月底,陆妍提前向学校请了几天假,她跟着高俊阳一起登上了驶往美国迈阿密的航班。 在迈阿密的机场,陆妍第一次见到了高俊阳的父母,这是一对外表朴实,但说话幽默风趣的中年夫妇,他们在迈阿密当地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 高父高母对陆妍很感兴趣,因为就是这个小女孩儿,让一直不肯来美国生活的儿子主动提出过来定居,甚至还表示愿意接手公司未来的业务。 他们托国内的朋友打听过陆妍,知道这个小女孩儿的家人已经全都去世了,只有一个关系不睦的弟弟在坐牢,不过高父高母对此并不是很介意,因为在美国,犯罪率一直居高不下,坐个牢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而陆妍的其他事情,就真的打听不到了,因为他们的朋友不是警察系统的人。至于高涛,他不会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就随便告诉大哥大嫂,这丫头是个嫌疑犯,而金小敏却是在和大嫂打电话的时候,把陆妍大大的夸奖了一番。 从机场回市区的路上,高父有些不解地小声问妻子:“俊阳怎么找了个这么小的女孩子,才十八岁,我是有点没看明白。” 高母凑在丈夫耳边说:“小光啊,明白了吗?” “啊,懂了,”丈夫恍然大悟。 对于高俊阳的父母来说,只要儿子能长期留在自己的身边,其他的都是小事,而通过后面几天的接触下来,他们对这个漂亮清秀的小女孩儿又有了不同的感觉和认识,她虽然年纪小了些,但英语说的很不错,平时互相交流的时候没有丝毫害羞怯场,期间她去了当地最好的迈阿密大学牛津分校,参加过一次大学入学模拟考试,分数居然惊人的高。 大学里的几位教授都对陆妍很感兴趣,又让她进行了一次智商测试,结果她的得分竟然高达165分,校方当场就说了,你只要拿到了高中毕业证书后,我们这儿的专业随你挑。 见此情景,高父高母对陆妍是满心的喜欢,不错不错,年纪虽然小,但确实是个高智商的学霸,儿子能选中她,真的是好眼光,以后这女孩子在美国读大学,儿子同时去读个MBA,等她大学毕业后,儿子的MBA也读出来了,到时候,儿子就可以继承家业,同时和这个女孩儿结婚了。 离开美国的前一天早上,高父高母给了陆妍一个红包,有足足三千美金,算是高家对她的认可,同时要高俊阳带陆妍去市中心逛逛,陪她好好玩玩。 在迈阿密的市中心,陆妍大大方方地挽着高俊阳的胳膊,和他逛了到天黑,到了晚上,她又缠着高俊阳,要大哥带她去当地的酒吧坐一坐,第二天中午,两人就准备坐飞机回国了。 这次美国之行,陆妍可谓收获颇丰,除了认识了俊阳大哥的父母—-甚至可以说是她未来的公公婆婆,她同时还找到了对付陆小江的方法。 第二天,高父高母把两个孩子送到了机场,大家就互相告别了。 把行李托运完毕后,陆妍背着一个小挎包准备安检,当她把挎包从身上取下的时候,不小心把头上戴着的一个白色发箍碰了下来。 塑料发箍滴溜溜朝前滚动着,钻到了前面刚刚安检完的一个大胖子的脚下,瞬间被他踩成了两瓣。 “啊,真抱歉,弄坏你的东西了,”胖子捡起发箍,想要还给陆妍,但又见它已经断了,正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陆妍笑着说:“先生,没有关系的,这个不值钱,请替我扔了吧。” 胖子把发箍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然后等着陆妍安检完毕后,他迎了上来,掏出一百美元,一脸歉意地递给她:“美丽的小姐,我真的非常抱歉。” “您真是位体贴的绅士,不用介意的,”陆妍笑着谢绝,等高俊阳通过安检后,就同这个胖子告别了。 趁着高俊阳去买咖啡的时候,陆妍偷偷跑回那个垃圾桶边,捡起了碎成两瓣的发箍,塞进了口袋里,然后又撇了一眼刚才的安检人员,他正背对着自己,在给后面的乘客进行安检。 这个发箍非常重要,陆妍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把它带回国。 同时她也相信,不出意外的话,陆小江只剩最后十几天的寿命了。 回到古琴市后,当天晚上,陆妍和高俊阳一起去叔叔婶婶家里吃晚饭。 三月份陆家的命案,已经过去差不多两个月了,依旧还是没有破案,但是对于当时的嫌疑人陆妍,警方由于始终没有找到证据,也就不再对她进行关注,这从四月底的时候,陆妍顺利通过签证出国就可以看出来了。 在吃饭时,高涛和金小敏对于陆妍获得了高俊阳父母的认可,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大嫂在昨天和金小敏打电话的时候,言语中透露出的对陆妍的欣赏和喜爱,隔着电话都能听得明明白白,同时大嫂也说得很直白,俊阳就是把陆妍当成了小光,对她疼爱地不得了,但是大嫂又说,陆妍也确实够优秀,聪明伶利,智商超高,既有小女孩儿的活泼,有时候也很酷很有气场,反正说到底,就是两个字,满意。 “哎呀,再过两个月,陆妍和俊阳就要走了呀,到时候我们家又要冷清了,”吃晚饭的时候,金小敏连声感叹着。 高涛说:“俊阳啊,到了美国,好好照顾陆妍,她以后也只有你了,不过话说回来,缘分这两个字,还真的是奇妙。” 他其实心里还是对陆妍多少有些疑心的,但是现在陆家的案子,已经被归入了“旧案”里,意味着暂时无法破解。 “叔叔别瞎说,我还不是大哥的女朋友呢,至少要等我高中毕业吧,”陆妍笑着插了一句,紧接着,她突然提出了一个惊人的要求:“叔叔,我想求您件事儿,带我去看看陆小江。” “你说什么?”高涛一时愣住了,陆妍居然要去给陆小江探监? “叔叔,我再过两个月,拿到高中毕业证书后,就要出国了,作为陆小江唯一的亲人,我觉得我应该去看看他。” “没有这个必要,”高涛马上拒绝了,“再说陆小江入狱不满半年,还不到探监的时候。” “我知道到了七月中旬,就满半年了,但是那时候,我估计快出国了,我可不想在出国前见他,免得坏了我的心情。” 高俊阳对此事也表示反对:“不必去看他,随他去吧,以后你的生活,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的。” “那好吧,我不去了,”陆妍看到高叔叔和俊阳哥都不同意,也就不再坚持。 金小敏却说:“去看看也无妨,和他把话说清楚,告诉他你要出国了,让他彻底断了再来找你麻烦的念头。老高,帮陆妍去想想办法吧,到时候你和俊阳陪着陆妍一起去。” 陆妍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弧度。 其实按照她的推算,就算陆小江入狱没有满半年,就算高叔叔和俊阳大哥都反对,她还是可以通过正常途径去申请探监,因为陆小江的父母爷爷奶奶全都去世了,作为陆小江在这世界上唯一的直系亲属,监狱管理局于情于理,都会同意她的探监申请。 她之所以今天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就是要光明正大的让高叔叔和俊阳大哥知道,我去探监,是和你们商量过的,我不会一个人私自做决定。 而两个男人的反对,婶婶出来帮她说话,也全部在她的意料之中。 晚上,回到了东湖花园,高俊阳问陆妍:“遇到了陆小江,你准备和他说些什么?” 陆妍说:“其实我从小到大,从来就和他聊不到一块儿的,我只是想告诉他,我会离开古琴市,至于去哪里,我们谁都别说,让他去猜。” “你说的没错,就让他去猜。” “还有,我想去试着摸摸看情况,那个编故事的家伙,是不是也和陆小江待在一块儿,说实话,我并不怕陆小江,我反而对他身后的那个未知的家伙有点担心,因为我和那个人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编那个故事来陷害我。” “陆妍,我觉得还是算了吧,反正再过两个月,我们就要出国了,没必要再去节外生枝。” “大哥,没事的,我就是去套陆小江的话,这一点,我还是能做到的。” 高俊阳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好了,先不说这个了,你去睡觉休息吧,回来后我们都还没倒过时差。” 陆妍搂着高俊阳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就进屋去了。 到了房间里,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碎成两瓣的发箍,把它藏在了衣柜的最深处。 接着,她安心地关灯睡觉。 陆小江,好好享受你人生中最后的时光吧..... 一个多星期后的某天下午,高涛和高俊阳陪着陆妍,驱车两个小时,到了本省关押少年犯的监狱。 昨天,当陆小江得知陆妍居然要来看他的时候,也是愣了好久,他都不知道该不该去见自己的姐姐,尽管她现在已经是自己唯一的直系亲属。 他只能再去找关昭平求助。 关昭平听说这事后,却是嘿嘿一笑:“我觉得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陆小江问:“关哥,你说我该不该见她?” “当然要见了,你怕她干什么?” “那你说,我该和她说些啥?” “她有恃无恐地来找你,就已经很明显了,她要在气势上压制你,我觉得吧,你绝对不能示弱,先听听她会说些什么,还有,别说她故意带人来桥上和你碰面的事情,那样只会让你自讨没趣。” “哦,我知道了。” 关昭平想了片刻,又说:“你绝对不能认怂,更不能怕她,知道了没有?” 陆小江咬牙切齿:“我从来就没有怕过她,我只想撕了她!” 在监狱的访客室里,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陆妍和陆小江时隔四个月,再一次见面了。 “小江,最近挺好的吧?”陆妍握着话筒,看着玻璃对面穿着囚服的弟弟,第一句话就问的不阴不阳。 陆小江捏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着,他不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陆妍,就是这个女人,让他深陷八年的牢狱之灾。但是他又发现了,今天陪她来的那两个男人都有点面熟,好像就是一个多月前的那两个警察。 “小江,我知道你恨我,其实我也讨厌你,我们彼此彼此,”陆妍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陆小江还是不说话,他本来就是个肚子里没有墨水的人,再加上有点紧张,尽管已经把陆妍恨到了骨子里,却只是干瞪着牛眼,仿佛要把自己的姐姐生吞活剥了一般。 见陆小江还是不吭声,陆妍继续说:“再过两个月,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你去哪里?”陆小江不再沉默,脱口而出。 “还没定,到时候再看,哪一处的风景好,哪里就是家,”陆妍的回答,令陆小江有些摸不着头脑。 “告诉那个给你编故事的人,漏洞太大了,一听就是假的,你去和他说,多读些书,没坏处的,”陆妍还是那冰冷的语气,但话语里的嘲讽,是人就能听的明明白白。 她这话,其实也是说给身后的高涛听的。 高涛的眉头微微一皱,但也没有再去认真品味其中细节。 陆小江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他一时之间,也顾不得那么多,脱口而出:“陆妍,别太得意了,你自己做过些什么,我清清楚楚!” “哦?我做过什么了?是他告诉你的吗?”陆妍的头微微一斜,把话筒用肩膀和脑袋夹住,然后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背后藏着个不敢露面的家伙,就在我面前扮猪吃老虎?我做过什么,他会清楚?” “那个......他.......”陆小江一时语塞,但陆妍却已经看明白了,陆小江背后果然藏着一个人,在给他出谋划策。 她继续打击着陆小江,尽管她的语速很慢,但声音里却透着刺骨的冰冷:“你有机会的话,遇到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告诉他们,我现在很快乐,一点也不想他们,另外,你再替我送给他们两句话:死有余辜,永世不得超生!” “陆妍,别说了,”高俊阳在身后轻轻喊她。 陆妍却回头瞥了他一眼,冷笑着反问道:“干什么,我说错了吗?” 高俊阳心里有说不出的味道,陆妍今天太反常了。而陆小江的面色涨得血红,如果不是面前隔着厚厚的一堵玻璃,他的拳头早就已经砸了过去。 “我很喜欢你现在这个表情,但是很遗憾,我以后可能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了,”陆妍呵呵笑着,嘴巴又凑到话筒前:“对了,我还给你买了一套棉内衣,已经通过邮局寄出来了,你过两天就能收到了,到冬天的时候,记得穿暖和点,不然把你给冻死了,就没人去给那四个家伙烧纸祭拜了。” “我不要你的衣服,滚!”陆小江扯着嗓子大骂。 “我的心意到了,要不要是你的事情。” 高俊阳和高涛对视一眼,心里都是微微摇头叹息,这姐弟俩真的是一对冤家。 狱警走过来提醒陆妍:“小姐,你的探视时间快到了。” “请让我再和他说最后一句话,可以吗?” 狱警点点头。 陆妍又一脸玩味地看着陆小江,挑衅地对他挥了挥手:“我们姐弟俩,这辈子后会无期,以后我不想再听到关于你的任何消息,除非是你的死讯,哈哈哈哈......” “陆妍,你这个王八蛋,狗杂种......”陆小江狂吼不止,警卫马上了冲过去,用警棍恐吓着暴跳如雷的陆小江,连推带搡地把他拖出了访客室。 陆小江走后,陆妍重重地哼了一声:“白痴就是白痴,居然骂我是王八蛋,那他自己是什么!” “行了行了,”高涛喊了一声,他又问陆妍:“那个快递员的事情,是俊阳告诉你的吧,里面的漏洞在哪里?” 陆妍淡淡地说:“叔叔,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漏洞,但因为当时您对我心存怀疑,所以还是不自觉地听信了这个故事。” 她没有把那个漏洞告诉高涛,继续说道:“这个故事不可能是陆小江自己想出来的,他没那个脑子,所以我猜,有人在背后指使他这么做,至于目的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接着,她又不咸不淡地问高俊阳:“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说的话,有点过分了?” 高俊阳微皱着眉,沉默不语。 陆妍却有些咄咄逼人:“怎么不回答我?” 高俊阳看着陆妍,他的眼神里明显带着不愉。 “说话!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陆妍的嗓门突然大了起来。 高俊阳缓缓说道:“陆妍,你今天说的话,确实是过分了,对逝者......” “哈哈哈哈,”陆妍瞬间又是一阵大笑,“终于说出心里话了,觉得我很无情很过分是不是?” “是的,”高俊阳板着脸,“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 陆妍立刻打断了他:“嫌弃我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我就是这么冷酷这么无情,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 第三十三章:非正常死亡 高涛见两人突然吵了起来,忍不住出言相劝:“都少说两句。” 陆妍继续不依不饶:“大哥,你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嫌弃我也很正常,但是我有我的自尊,你的同情和可怜,我不稀罕!” “你这是什么话,”高俊阳也恼了,“我从来就没有可怜过你,但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确实错了!” “我没错!因为你不是我,我从小到大受过的委屈,你根本就不知道,还在这里假惺惺地装清高!” 高俊阳顿时火气上冲:“你今天吃枪药了是不是!” “你管我有没有吃枪药,反正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个样子,真叫我恶心!” 高俊阳上前一步:“你......你敢再说一遍试试!” “怎么,还想对我动手?”陆妍刚说完,突然抬手,冷不丁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这一记耳光清脆而响亮。 高涛惊呆了,高俊阳则捂着脸,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剧烈颤抖着。 陆妍一脸的冷笑:“别这么看着我,放心好了,我回去后就会收拾行李,离开东湖花园,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你觉得我打了你,想要打还回来,那就来吧!” 旁边的狱警走过来,吼了一声:“要吵回家去吵,你们马上离开这里!” 高涛马上一手拉着一个,低沉着声音说道:“都别吵了,先跟我回去。” 回古琴的路上,高俊阳坐在副驾驶位置,陆妍坐在后排,两人谁都不说话,高俊阳也没有回头看过陆妍哪怕一眼。 高涛开着车,不停地劝他们:“怎么好端端地就吵起来了,都消消气吧,晚上去我家里吃饭,叫婶婶给你们做好吃的。” 陆妍冰冷的声音从后排传来:“叔叔,不必了,请送我去东湖花园,我要去整理我的行李,然后离开那里。” 高涛看了高俊阳一眼,意思是你说句话吧。 高俊阳上车后第一次回头看了看陆妍,却见到她正一脸冷漠地盯着自己。 一时之间,他心如死灰,陆妍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慢慢转回了头,狠着心说道:“随便你吧,要走就走好了。” 高涛摇头叹气,他没兴趣再做和事佬了。 三个人都不说话,车里的气氛很快就降到了冰点。 窗外的景色在眼前飞驰而过,玻璃窗上倒映出十八岁女孩儿那张青春洋溢的侧脸,她的眼眸乌黑而深邃,没人知道这一刻,她的脑中在想些什么。 到了东湖花园,陆妍很快整理好了行李箱,她只带走了自己的书,两件校服,还有最初从陆家带来的几件旧衣服,高俊阳给她买的那些昂贵的名牌衣裤,她全都留在了衣橱里,最后在临走前,把这里的钥匙放在了茶几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关门离开了。 从始至终,高俊阳就坐在客厅沙发上不停地抽烟,没有和陆妍说过一句话。 “俊阳,她就这样走了,你不担心她吗?”高涛还是忍不住问侄子。 “让她去好了,我真的不知道,她原来是这种人!”高俊阳用力捶了一拳沙发,“我对她怎么样,叔叔你也看在眼里,她居然......就是这么不讲理!” “她现在没地方住了,以这丫头的脾气,她是不可能再回我那里去住的,而且她家里的房子也早就没了,你说,她以后该怎么办?” 高俊阳低头抽烟,红着眼睛不说话。 “唉!”高涛重重地一拍大腿,站起来奔了出去。 “陆妍,先别走,”在小区门口,高涛一把拉住了她:“先让我打个电话,你等我几分钟。” 高涛拨通了王斌的电话:“老王,拜托你一件事情......真的是拜托你,没跟你见外,我希望陆妍能去你家里住一段时间......她和俊阳的事情,我晚点再和你说,我们在东湖花园门口......行,我等你来。” 陆妍等高涛挂了电话后,马上说:“我不去王老师那儿,我不想再欠人人情。” “你这丫头,脾气怎么就死倔死倔的,”高涛刚说了两句,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口气好像重了些,于是稍微软了下来:“你去你王老师家里住些日子吧,你现在身上没有钱,还能去哪里?” 见陆妍不说话,高涛又说:“在这里等会儿,老王马上就开车来接你了,他女儿在英国读书,短期内不会回来的,他们家房子也大,你住过去肯定没事的。” 王斌来了,二话不说拿过陆妍的行李箱,放进了自己车子的后备箱里,然后就拉着她上车:“陆妍,先去王叔家吧......老高,陆妍我带走了啊。” 刚才高涛打给他的那个电话,虽然说的很含糊,但他也已经基本猜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谢谢王老师,我给您......添麻烦了,”陆妍给王斌深深鞠了一躬。 然后她又哽咽着对高涛说:“叔叔,请替我谢谢俊阳大哥这些日子的照顾,他年纪比我大,比我成熟,有些事,他会自己考虑清楚的。” 高涛点点头,心里也是有说不出的滋味:“好好念书,专心准备高考,有时间的话,回来看看叔叔婶婶。” “知道了,谢谢叔叔。” 坐上了王斌的车,陆妍偷偷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东湖花园,然后把头扭向了窗外,两行清泪缓缓流了下来。 在半年的时间里,陆妍第三次搬家,未来的路,迷雾重重。 送走了陆妍,高涛回到侄子家里,看到高俊阳依旧坐在沙发上发着呆,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陆妍住到你王老师家里去了。” “我知道了,叔叔,”高俊阳的声音有些沙哑,“请替我转告老师,多多照顾她。” “你怎么自己不和你老师说?” “我不想说,”高俊阳捏了捏眉心,慢慢站了起来:“我的计划不变,我还是会在七月份去美国,我已经答应了爸妈的事情,不会食言的。” “那陆妍呢?” “她......冷酷偏激又暴躁,”高俊阳捏紧了拳头,面庞有些微微扭曲:“她这个样子,我真的......已经后悔了。” 高涛愣了半天,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关门走了。 叔叔走后,高俊阳慢慢站起身,漫无目的地在家里踱着步。 尽管这屋子里到处都有陆妍的影子,但他也很清楚那个小丫头倔强的脾气以及决绝的性格,她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在书房里,书架上那个玻璃盒的旁边,有一个淡蓝色的相框,那是在海南旅游的时候,他给陆妍拍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那个小女孩儿,笑得非常甜美可爱,高俊阳看着她秀气的面庞,渐渐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他看不清她了。 这一晚,他在书房独自坐到了天亮,即使婶婶给他打来的电话,他也没有接。 第二天上午,他刚到事务所,马上就被王斌叫进了办公室。 “俊阳,把门关上,过来坐,我有话问你。” 高俊阳掩上门,在王斌的办公桌前坐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放在老师的面前:“老师,我的辞职信。” “唉......”王斌的叹息声中,有掩盖不住的痛苦,他把辞职信往桌边一推:“真的决定了?” “是的,六月底之前我还是会在这里,把没结束的几个CASE继续做完,同时请您安排一下适合的同事,尽快和我完成工作交接。” 见高俊阳去意已决,王斌纵有万般不舍,也只能答应了:“你爸爸妈妈在美国的公司,确实是需要你这个做儿子的去继承,去吧,好好干,给咱中国人争口气。” “我会的,老师。” 王斌摸出烟,扔给高俊阳一支,高俊阳摇摇手:“我准备戒烟了。” “咦,以前陆妍一直要你戒烟,你都没戒,怎么现在反而......对了,我正想问你呢,真的决定和小丫头分开了?” “是的,我叔叔应该把事情经过都和您说了吧?” “嗯,和我说过了,昨晚你婶婶也打电话给你师母,要你师母好好关照陆妍。” “陆妍她......现在怎么样?” “她挺好的,昨天一个人看书到了半夜,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过她也挺懂事的,今天一早就起来给我们做早饭了,你别说,她的厨艺还真不错。” 高俊阳勉强笑了笑,又掏出一张银行卡,推到王斌面前:“这是陆妍最近这段时间的生活费,请老师收下,另外,她未来几年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也会每年打到这张卡上,到时候请替我转交给她,不过千万别提我的名字,就说是您和我叔叔凑一起给她的,就可以了。” 王斌一愣:“俊阳,你真的不打算带她一起走了?” 高俊阳的眼神中有难言的落寞:“陆妍对我说过,不是所有的鱼,都生活在同一片海里。我了解她的脾气,她做了决定的事情,从来就不会反悔的。” 王斌点点头:“小丫头就是这样的性格,脾气也倔的不得了,又不喜欢给人添麻烦,她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就对我和你师母说了,她在我家就暂住几个月,等考上了大学,她就会搬到大学宿舍里去住的。” 高俊阳站起来,对老师深深鞠了一躬。 王斌知道他的意思:“你放心吧,陆妍住在我家里,肯定不会有事的,还有,她托我带句话给你,明天中午在你们那儿的社区派出所门口见面,她要把她的户口从你家里迁出去。” “我知道了,请老师替我转告她,我准时到。” 高俊阳离开了王斌的办公室,而他眼中的难过和悲伤,王斌看的一清二楚。 抽完了烟,王斌站起来,透过玻璃窗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外面天空有些阴沉,正如他此时的心情。 带了好几年的徒弟高俊阳要走了,他觉得已经不能用舍不得这三个字来形容了,而高俊阳和小丫头陆妍也分开了,这同样令他非常惋惜。 王斌以前总认为,高俊阳为了陆妍而放弃一整片森林,完全是得不偿失,但现在他的想法早就变了,虽然陆妍的成长经历极其坎坷,但她偏偏又是个非常要强且充满智慧的女孩子,王斌内心里非常欣赏她,坚信她以后必成大器,而现在和陆妍有关的几桩案子,警方依旧没有任何线索,王斌也就放下了对陆妍的疑心,他原本以为高俊阳可以像兄长一样照顾陆妍,陆妍同时也找到了完美的人生归宿,但没想到,两个年轻人居然因为一次口角争执,就真的分开了。 第二天中午,在派出所门口,高俊阳又见到了陆妍,她穿着校服,手插在口袋里,盯着地上发愣。 他走过去,轻轻喊了一声,她才回过神,然后看都没看高俊阳,转身进了派出所。 在排队等号的时候,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高俊阳玩着手机,陆妍就在一旁低头看着英语词汇手册。 陆妍把自己的户口迁回到了青石镇陆家,现在陆家早已是一片废墟,但户籍系统里还是依然有这个地方。 手续办完后,陆妍拿着她的户口本,对高俊阳晃了晃,今天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我现在已经是陆家的户主了。” 高俊阳心里很无语,陆家现在房子都没了,这个户主有意义吗? 他反问:“你不是一直恨陆家吗?” “我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陆妍的回答,让高俊阳有点不太明白。 她又拿出一个信封,递到他手里:“大哥,这是以前你给我的零花钱,我基本没有怎么花过,现在还给你,你回去数数吧。” 高俊阳接过信封,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想了想问她:“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学校?” 陆妍冷冷地摇头:“我们不顺路。” 她一个人走了。 在派出所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陆妍正在那里等车,高俊阳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用力一踩脚下的油门,从她面前飞驰而过,后视镜里陆妍孤独瘦削的身影逐渐变小,很快就看不见了。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那时候的他们俩,互不相识。 但是,风波还远没有结束。 当陆小江的死讯突然传到高涛耳中的时候,又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老高,我老齐,和你说个事,但你要答应我,必须保密才行。” “什么事儿?”高涛还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打盹儿,迷迷糊糊地接起手机:“老齐啊,如果是要保密的事情,那就别和我说了。” “我觉得还是和你说一下比较好,那个陆小江死了,就是你们去探监后的第三天晚上。” “什么?陆小江死了?”高涛瞬间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怎么死的?” “具体的我也不能多说,反正就是非正常死亡,不是他杀,死的十分蹊跷和可疑。省公安厅准备派人去查案了,带队的很有可能是刑侦一处的梁铁军。这事儿,老高你一定要保密,知道了吗?谁都不能说!” “我知道了,一定保密。” 挂了电话,高涛瞬间瘫坐在了椅子上。 陆小江死了?非正常死亡? 陆妍,我真的不想怀疑你,但是除了你,我还能去怀疑谁? 高涛闭着眼睛,仔细回忆着,陆妍在探监那天下午,隔着玻璃用话筒和陆小江对话,他们说过些什么,自己当时就在旁边,一字不差地全都听到了。 而唯一可疑的地方,就是陆妍说过的,她会通过邮局寄给陆小江的那件衣服了,但是每一样送进监狱里的东西,不但要经过狱警的仔细检查,还要通过X光,才能交到犯人手里,这里面也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那陆小江到底是怎么才会“非正常死亡”的?如果真的是陆妍干的...... 高涛突然寒毛直竖,他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千里之外行凶杀人,这种只有武侠剧里才会有的情节,真的就发生在了现实社会,而且还是在戒备森严的监狱里。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大步冲到楼下的大院里,站在太阳底下不停地抽烟,过了好一会儿,午后温暖的阳光把他的身体晒得阵阵发热,这才感到稍稍安心了一些。 回到办公室后,他拿出手机,想要打电话给陆妍,但立刻就放下了,因为他是个警察,必须遵守保密原则。同时他也知道,陆妍不可能告诉他任何事,而且陆小江的死,也轮不到他七弦区分局去管。 现在省公安厅派人来了,而且还是刑侦一处的梁铁军,问题真的大发了...... ------------ 第三十四章:审厅案痴 省公安厅的大会议室里,梁铁军坐在会议桌的一角,看着古厅长在那里唾沫横飞情绪激昂,自己的思绪却早已跑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从去年年底忙到现在,连春节也没休息过,一个接一个案子,如今终于能有差不多五六天的长假,可以带老婆出国去玩玩了,而且说不定这次度假,还能让老婆怀上孩子,我可是早就想当爸爸了...... 想到了这里,他的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笑。 “这案子,就由刑侦一处负责......铁军,看你的了,”古厅长突然点了梁铁军的名字,“监狱里的一个少年犯,几天前死的不明不白,甚至引起了其他犯人的恐慌,上面对这事非常重视,你们一处牵头,尽快破案。” 梁铁军猛然惊醒,心里立刻暗暗咒骂一声,妈的,我的假期完了!又要被老婆骂了...... 会议结束后,他带着满心的不爽,直接拐进了古厅长的办公室:“老板......” 古厅长当然知道他的来意,主动给他泡了杯茶,又指了指沙发,笑着说:“先坐吧,喝点茶,朋友送的上好的铁观音。” 心里不爽归不爽,梁铁军还是马上道了谢,坐下后双手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一阵扑鼻的清香。 其实吧,我还是更喜欢喝可乐......他又开始习惯性地神游天外。 “铁军啊,这案子很重要,省政法委领导对它很重视,”古厅长见梁铁军的情绪不高,就主动给他解释:“我看你开会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是在想着你的假期吧?但我相信你会对这案子感兴趣的,而且这案子有点棘手,所以也非你不可,毕竟,你是我们厅里公认的第一破案高手。另外,我向你保证,这个案子结束后,我肯定会给你批假的,同时再多给你延长三天......” 听到古厅长最后的那几句话,梁铁军心里才舒坦了不少。 接着,古厅长从办公桌上拿来了案情资料,放在了他的面前:“先看看吧。” 梁铁军外号“案痴”,越难的案子他越喜欢,而且他破案也确实有独到的眼光,很多看似无法侦破的案子,他都能从细微处找到破绽和漏洞,并且一步步抽丝剥茧,直至找到真相。 他翻开资料,看了片刻后就皱起了眉头。 这案子确实古怪,两天前的5月18号晚上8点左右,监狱里的一个少年犯在洗澡后,莫名其妙地突然狂性大发,不但打伤了身边的另一个犯人,还要爬墙越狱,期间无视警卫的鸣枪示警,直到触碰到了围墙上的高压线,才当场被电死。 突然发狂? 梁铁军的第一反应就是突发性精神疾病,或者被人偷偷下了某种药物。但他很快就否定了,前者的概率太低太低,后者就更不可能了—-毕竟这是在监狱里。 案情资料上还说,死者被高压线电死后,从十来米的高度摔了下来,整个人已经被强电流烧成了一块焦炭,经过法医的验尸取证后,胃里没有可疑的食物残渣,他吃的东西就是那天监狱里的饭菜。而死者的血液里同样未发现异常,也就是说没有被注射过其他的药物或者毒素。 同时死者生前在监狱里的表现一切正常,没有被私底下欺负虐待过的情况。另外,死者从小到大,也没有任何精神方面疾病的记录。 还有几个不可忽视的细节:死者的四个家人除了姐姐以外,都在两个月前陆续离世。在死者去世的三天前,他接受过姐姐的探监,而在死亡的当天上午,还收到了邮局寄来的一件衣服。 一个正常人突然就变成了一条疯狗,而且还胆大包天地敢去爬高压线? 难道是故意自杀?那自杀的理由呢? 如果是因为家里亲人的去世,心里承受不住打击才决定要寻死,那么这也太牵强了,都过去两个月了,真要寻死早就死透了,何必等到两个月后? 而家属来探监,必须是通过正常渠道审核受理的,寄给犯人的衣物,也要经过层层检查,应该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梁铁军的眼眸逐渐亮了起来,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犯人不可能是突然患了精神疾病,也不会是蓄意自杀,这里面肯定还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 古厅长看着梁铁军的表情变化,就知道这个案痴已经陷进去了,不由地心情大好,马上说道:“需要任何人手或者技术上的支持,厅里都会满足你。” “不用了,我带我们一处的黄伦和白峰,另外再把技术化验组的两位大师借我用一下,就足够了,”梁铁军站了起来,又伸出三根手指头:“老板,你刚才答应我的,再加三天假期。” “行,没问题,只要你搞定这个案子!”古厅长笑着说。 关昭平已经在监狱的医务室里躺了两天了,他的脖颈和颈椎严重错位,现在缠着厚厚的绷带,脸上也有几块淤青,这是陆小江突然发狂的那晚,把他给当场打伤的。 医务室的门被推开了,三个男人走了进来,前面的那个看上去挺年轻,但从他一身的警服就可以看出,级别不低。 “关昭平?”他的声音低沉。 “是我,”见到警察来了,关昭平不敢造次,想要挣扎着坐起来,但后脖子还是一阵剧痛。 “你躺着就行了,”对方出示了证件,在关昭平面前晃了晃:“省公安厅的梁铁军,问你些关于陆小江的事情,听说平时你和他的关系不错?” “我和他......关系也就一般,”关昭平压着嗓子,又指指自己的脖子:“和他关系好,他怎么会把我弄成这个样子?当时差点没掐死我......” 梁铁军摆摆手:“我们就是来查他为什么突然发疯的原因,说重点吧,在陆小江活着的最后一天里,他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全都告诉我们。” “时间长了,记不太清了,”关昭平耍了个心眼,小声嘟囔着。 他再过几天就可以出狱了,自然不想多说什么,怕言多必失,更怕节外生枝。 梁铁军的警服口袋里鼓鼓的,他摸出一罐可乐,打开后直接喝了起来,然后斜眼瞥了瞥正在舔舌头的关昭平,风轻云淡地冒出一句:“记不清了是吧,那就让你在这里多住几年,好好地回忆一下,或者,你想去成年犯监狱的海景套房里住一段时间?” 关昭平吓了一跳:“别别别,我说我说。” “这就对了嘛,”梁铁军满意地笑了,顺手拖了张椅子坐下,又拿出一个微型录音机,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然后对关昭平昂了昂下巴,你可以说了。 关昭平理了理思路,用如同老鸦般的难听嗓音,开始叙述事情经过:“陆小江死亡的三天前,他的姐姐来给他探过监,从那天之后,他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好,整个人也有点暴躁,我听狱警说,他姐姐在探监那天,对他说过不少狠话......” 梁铁军一挥手:“先不管探监的事情,你就告诉我陆小江这几天说过些什么?” “他就是成天在那里瞎哔哔,骂他姐姐这个小贱人,居然还敢有脸来看他啥的。在他翘辫子的那天上午,教官给他拿来了一个纸袋,里面好像是件灰色的T恤......不对,应该是套棉内衣,我看到那件衣服还不错,想要问他拿来穿穿,但想想还是算了,这是他姐姐送来的东西,我可不要。” “嗯?你认识陆小江的姐姐?” “根本不认识。” “哦,继续说。” “那天吃完晚饭,我和陆小江一起去水房洗澡,他洗完澡后,就穿着那件内衣,我当时还笑话他身体太虚,五月份还要穿这个,他说山里的晚上很阴冷,风又大......我们走回牢房的半路上,他说身上有点热,就脱掉了穿在外面的囚服,又过了没多久,他突然怪叫一声,转身掐住我的脖子,我没想到这家伙好端端的会对我动手,就和他打了起来......” 梁铁军打断了关昭平:“你的意思是,陆小江毫无征兆地就对你动手了?” “是的,但是我打不过他,我真的想不到他的力气居然那么大。他就一边掐着我,同时把我一路拖到了操场上,后来,教官和狱警都来了,他还是像条疯狗一样,扭着我的脖子不肯罢手。” “那时候,他说过些什么?” 关昭平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警官,当时他完全就是个疯子啊,嘴里胡言乱语地根本听不清,他拖着我穿过操场,走到了围墙边,就把我放下来了,然后大叫着‘放我出去’,接着就开始爬墙,岗哨的卫兵朝天开枪也不理,最后爬到十来米的高度,碰到了高压线,当场就被电死了。” 梁铁军和身边的白峰对视一眼,白峰问关昭平:“陆小江走出浴室后,过了多久开始对你动手的?” “半分钟左右吧。” 梁铁军点点头,站了起来:“我们有事的话,还会来找你。” 出了医务室,梁铁军又找到了陆小江的教官:“问你点关于陆小江的事情,请跟我来。” 他们去了大操场的边缘,也就是陆小江触电身亡的地方,在那里原地走了几圈后,梁铁军抬头盯着上面的高压电网,问道:“这里围墙上的电流强度是多大的?” 教官看着面前这个唇红齿白,手上还握着一罐可乐的年轻警察,心想你行不行啊,但还是马上回答:“直流电压在3000伏以上,基本上碰到就死,而且会死的很惨。” “那个陆小江也真是够勇敢的,他给其他犯人上了一节生动的课,叫做面团是怎样烤熟的,”梁铁军嘴一歪,冒出一句怪话,接着又问:“他爬墙的时候,你们没有警告过他,上面是高压线吗?” 教官指着围墙边的扩音喇叭:“当然警告过了,我们用这个给他喊话,但他根本不听,岗哨的守卫朝天鸣枪,他也像没听到一样,就不管不顾地往上爬,他这完全就是找死。” “确实啊,想找死的人,谁都拦不住,”梁铁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灌了一口可乐:“那么陆小江平时性格怎么样,有没有......怎么说呢,就是喜怒无常,脾气古怪这种?” “他在犯人里面属于比较老实的,平时也还算守规矩。” “他会和其他犯人发生冲突吗?” “没有过,他是关昭平的跟班,所以没人会为难他。” “就是那个被他弄伤的黑皮?他发起疯来,居然还敢对自己的老大动粗?”梁铁军有点不信,又问道:“关昭平是怎么样的人?” “关昭平是这里的老油子了,平时一肚子的坏水,和谁都能混的自来熟,而且他以前在外面跟的老大,好像也有点势力,所以其他犯人看在关昭平的面子上,都没有主动去欺负过陆小江。但我还听说,陆小江入狱的第一天晚上,他在洗澡的时候,屁股被开水烫伤过,在医务室养伤整整三个星期,听说那次就是关昭平出的鬼点子。” “哈,发生了这种事,陆小江居然还会愿意和他混在一起?他是猪脑子么?”梁铁军被逗乐了。 “可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犯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我们也看不太懂......或许,陆小江根本就不知道是关昭平使的坏。” 梁铁军自言自语:“难道这次是陆小江故意挟私报复关昭平,最后觉得报复不成,才自杀的?” “梁处长,我觉得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关昭平都快被陆小江掐断气了,但陆小江突然又把他放开了,然后直接掉头去爬墙,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是啊,只差一步就能弄死他,却又突然去爬高压线,真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梁铁军琢磨了好一会儿,又问道:“听说那天上午,他收到过家属寄来的一件衣服?” “是的,陆小江当晚就穿着这件衣服,在他触电身亡后,身上的衣服也被烧焦地不成样子了,现在只剩下了几块碎片,你们需要的话,我这就去拿。” “好,带我去看看。” 虽然那件内衣已经成了几块大小不一的碎布,但这次省厅技术组带来的各种检验仪器设备,还是全部用了上去。 通过化学试剂分析后,这就是件再普通不过的轻薄型棉质内衣,牌子很普通,市面上很多商场里都能买到。 一个狱警在旁边解释:“家属送过来的任何东西,都必须经过至少两个警卫的检查,还要过X光,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梁铁军戴着口罩,弯下腰细细地观察着这几块碎布条,又思索了片刻之后,说道:“我需要两份视频录像,一是陆小江死前的,二是他的家属来探监时候的......哦,这是那天临死前的监控录像?行,那就先看这个好了。” 三个警察在电脑屏幕前坐下了,现在播放的是水房门前走廊上的监控。 白峰指着屏幕,对梁铁军说:“头儿你看,陆小江从浴室出来后,只过了十几秒钟,他的身体已经抖得很厉害了,像是嗑过了药的样子。” “你想多了,”梁铁军缓缓摇头,“这里不可能有那种东西。” 几分钟后,他突然凑近了屏幕,警卫那时候连续朝天开了两枪,陆小江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突然放开了已经被他掐得直翻白眼的关昭平,开始飞快地爬墙,他的身体动作看上去非常轻盈。 “没看出来,这小胖子的身体很灵活啊,”梁铁军轻轻说道。 身后的狱警插嘴:“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哦?那他是怎么样的?” “很迟钝。” 梁铁军回头看了看那个狱警,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对方点点头,再次强调:“确实很迟钝,就是个普通的小胖子。” 难道真的是失心疯了?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更大的可能是被下了药,只有在药力的激发下,才会突然爆发出不可思议的能量......但是,监狱里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梁铁军点了一支烟,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了片刻,又问狱警:“在陆小江死前的几天里,有没有生过病,比如感冒咳嗽肚子疼之类的?这里的医生有没有给他开过什么药?” 狱警马上打电话给医务室的负责人,对方很快就来了,同时把这里的各种药品名单,以及最近半年里配发出去的药品登记手册,全都一起拿了过来。 这里的药物种类虽然不多,但是分发制度和外面的医院相比,管控更加严格细致。梁铁军和两个同事埋头研究了半天,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或者异常的地方。 既然和药无关,毒就更加不可能了,那陆小江怎么会好段段地发疯的呢? 梁铁军的眉头越锁越深。 ------------ 第三十五章:暗中较劲 “真是见鬼了,”梁铁军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他现在觉得这个案子不但古怪,还有点邪门。 “跟我来,还有个地方,我们必须去看看,”他带着两个同事,去了昨晚陆小江洗过澡的那个水房。 在水房里,三人转了一圈后,梁铁军和白峰直接开始脱衣服:“我们现在洗个澡,黄伦你在旁边看着......我说,你别看我们俩,仔细观察这个浴室,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但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简陋浴室,自然不会有什么发现。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和不解,回到了行政办公楼,已经有人拿来了陆妍给陆小江探监时候的视频录像。 看了没一会儿,梁铁军就认出了一个熟人,陪着同来探监的两个男人中的一个,似乎是古琴市七弦区分局的高涛。 他怎么会来这里?陆小江的姐姐和他认识? 很快,梁铁军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一些,他发现陆小江和他姐姐的关系很差,甚至可以用恶劣来形容,就冲着这一点,他姐姐绝对有杀人动机。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陆妍给他的感觉很不一般,这个女孩子身上,应该很有故事。 接下来,必须要去查一查她了,梁铁军的目光又骤然变得极为凌厉。 而屏幕上又出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在探监结束后,这女孩子居然和陪她同来的另一个年轻男人吵了起来,然后这女孩子还动手打人了。 “小小年纪,脾气这么坏?”黄伦有点不可思议。 吵架就没啥好看的了,梁铁军翘着二郎腿,耐着性子看完后,关掉了屏幕,站起来在屋里来回地踱步,同时又开了一罐可乐慢慢喝着。 他轻轻打了个嗝,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屋顶的日光灯,过了几秒后说道:“他们当时对话里,说到过一个藏在陆小江背后的人编了一个故事,去把这个故事给我问出来......” 白峰嘀咕了一句:“这个故事该问谁去?那个女孩子?” 梁铁军嘿地一笑:“可以去问问刚才躺在医务室里的那个黑皮小子,他如果还敢说不知道的话,你告诉他,明天就让他搬新家,我才不管他还有几天出狱。” 白峰马上应了声“明白”,他知道梁铁军的眼光很准,绝对不会看错的。 “等等,你再告诉他,出狱之前,抄写一百遍,交给他们的教官,否则不许出狱......谁叫他刚才给我装傻,不肯老实交待。” “我这就去办,”白峰憋着笑出去了。 白峰走后,梁铁军和黄伦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研究着陆小江平时在监狱里的记录评分表,但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一切都显示,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犯。 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也没有被下过药,就无缘无故地突然发疯,难不成是被某个巫师下了诅咒?想到这里,梁铁军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这种荒谬无稽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他又要来了关昭平的资料,细细地琢磨着。 关昭平,今年17岁,父母早丧,由于斗殴伤人,被判入狱三年半,在监狱里的表现一直四平八稳,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但是狱警却说,陆小江很巴结他。 不过梁铁军很快又得出结论,陆小江的死和关昭平没啥关系,因为当时关昭平差点被陆小江掐死,他不可能去演这种风险太大的苦肉计,但是他为什么要编那个什么快递员的故事呢?仅仅只是为了好玩吗? 白峰回来后,把那个故事告诉了梁铁军,梁铁军呵呵一笑,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可乐,说道:“那个女孩子说故事里有破绽,我倒是挺好奇的,这故事听起来合情合理,破绽会是在哪里?” 他身边的两个同事都摇头。 “行了,接下来,白峰你留在这里,继续从陆小江的日常生活中找寻线索,黄伦你跟我去一次古琴市,我们必须去找一下陆小江的那个姐姐了,这女孩子绝对有问题,”梁铁军的语气斩钉截铁。 黄伦问:“头儿,就因为她和陆小江关系不好,所以你怀疑她?” 梁铁军摇摇头:“凡事不能光看表面,她大老远地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给陆小江探监,却从头到尾一直在挑衅和刺激陆小江,不但吵架骂人甚至还打人,你不觉得很不正常吗?所以我在怀疑,她这次探监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黄伦和白峰都愣住了。 “还有,明明可以在探监当天就送给陆小江的衣服,为什么偏要通过邮局?她这么做,是想掩盖什么,还是说,她想表示出别的什么意思吗?” 两个同事突然觉得豁然开朗,但马上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黄伦,该走了,答案很可能就在古琴市,在这个女孩子身上。” 他又拍拍白峰的肩膀:“随时电话联系。” 带着比自己还大了好几岁的助手黄伦,梁铁军驱车离开了少年监狱。 下一个目的地是古琴市,目标,就是陆妍。 到了古琴市,已经华灯初放,两人随便找地方吃了点东西后,就直奔古琴市市局。 当一大堆和陆妍有关的卷宗摆放在梁铁军的面前时,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是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陆小江行凶案,青石镇高中坠楼案,3.02区人民医院毒杀案,3.09青石镇陆家纵火案,还有市二医院的陆国华离奇病逝,以及这次的陆小江猝死案,这个才18岁的女孩子,居然会和那么多案子搭上边? 接下来的一整天,梁铁军和黄伦没有离开过古琴市市局为他准备的小会议室一步,一直在埋头研究这些资料,同时和陆妍有关的各种信息,也连续不断地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通过查阅卷宗,梁铁军发现这其中绝大部分的案子,以前都是七弦区分局刑侦大队的高涛在跟进,而且那个很可疑的小女孩陆妍,也和高涛一家关系匪浅。 又想起来高涛还陪着陆妍去探监,梁铁军就打定了主意,必须尽快找高涛聊一聊。 下午五点半,揉了揉有点酸疼的脖子,他开始打电话:“涛哥啊,我小梁…….嗨,别叫什么梁处,多见外,我来古琴了,想约你碰个面,如果你还没吃晚饭的话,我们一起聚聚?” 放下电话后,梁铁军对黄伦招招手:“走,吃饭去了,我约了个人。” “头儿,我们和谁啊?” “古琴市七弦区分局的高涛。” 饭局约在了离市局不远的一个酒楼。 当高涛接到梁铁军的电话时,心里不禁感叹一声,这一天终于来了,但他来不及细想别的,省公安厅刑侦处的梁处长有约,他只能放下手头的工作,马上赶了过去。 高涛和梁铁军以前打过一次交道,三年前,七弦区发生了一桩凶杀案,死者是个很有名的富商,那时候古琴市市局派了专案组来七弦区,结果却是一筹莫展。 后来省厅不满意了,指派当时只有三十二岁的梁铁军下来办案,结果梁铁军只凭着案发现场的一个红酒瓶塞,一路抽丝剥茧,在不到两天的时间里,就破了案。 那时候,长着一张精致的娃娃脸,可乐不离手又成天嘻嘻哈哈的梁铁军,他超高的破案能力,对于细节的捕捉和敏锐的判断力,都给高涛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涛哥,好久不见了,”高涛推开包间的门后,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招呼,梁铁军就笑着站起来,对他一抱拳:“临时约你出来吃饭,仓促了些,别介意啊。” “梁处太客气了,这位是?” “我们一处的黄伦,”梁铁军又指指他自己的胸口:“叫我小梁就行了,处不处的挂在嘴上,见外了。” 寒暄了几句,大家分别落座,高涛笑着问:“梁处这次来古琴,有重要案子要办吗?” 梁铁军无奈地一摊双手:“是啊,本来都准备放几天的假了,但还是被老板抓了壮丁,派来查案子,涛哥你也知道,我们做警察的,想申请几天假期可难了,我昨天给我老婆打电话,告诉她休假要被延后,结果被她狠狠抱怨了一顿,我这真是无妄之灾......” “梁处已经结婚了?”高涛难得地八卦了一句。他记得三年前,梁铁军来古琴市办案的时候,还接到过梁母的好几个电话,要他快点回去相亲。 “是啊,结婚了,我老婆普普通通的,就是个公司小职员,长得也不漂亮,但我就是觉得她好,”说到了老婆,梁铁军眉开眼笑,配上他那张本就显嫩的脸,一时之间,让人根本无法相信他就是省公安厅刑侦处的处长,接有突然,他又面孔一板:“涛哥,你还叫我梁处?存心挤兑我是不是?” 这小子的这张嘴,做警察真是可惜了,高涛摇头苦笑,端起酒杯:“小梁,继续喝。” “涛哥爽快,再干一个!” 又天南海北地瞎侃了好一会儿,期间啤酒如流水般灌入两个人的肚子里,黄伦在一旁也陪着喝了不少,直到这时,梁铁军才慢慢转入了正题:“涛哥,我这次来古琴办案,需要你帮帮我。” 高涛点点头:“我猜你是来查陆小江的案子吧?已经有人和我说过这事了,但是我从没对其他人透露过,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我当然信你!”梁铁军笑着给高涛和自己倒酒,又慢慢咪了一小口,咂咂嘴后问道:“陆小江具体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这个就不清楚了,只听说是非正常死亡。” “那我告诉你吧,”梁铁军就详细说了一遍陆小江死亡的前后经过。 高涛听完后,沉默了片刻,还没来得及张嘴,梁铁军又已经抢在他前面说道:“被高压电电死后,整个人都糊了,没法详细验尸,但是血液和胃里都没有异常。” 说到这里,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涛哥,我这次来古琴,就是为了查他的死因的。” 喝过酒后的梁铁军面色泛红,眼神却是异常清醒,他坐回座位上后,往嘴里塞了一口菜,伸长脖子咽下去后说道:“昨天我去了一次少年犯监狱,该查的都查了,并没有什么异常,我昨天晚上来了古琴,今天这一整天,我都在查一个人的资料,我说的是谁,你肯定知道的吧?” 高涛心想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就直接回答:“我当然知道,其实以前青石镇陆家的几桩案子,我也怀疑了她很久,但是找不到证据。” 梁铁军嘿嘿一笑:“只要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就看我们能不能找到它了,涛哥,我现在不但要把陆小江的死因查清楚,青石镇陆家的其他案子,我也想弄个水落石出,因为我看过卷宗,作案的人,绝对是这个!” 他伸出右手的大拇指。 高涛嗯了一声:“需要我做什么,直说吧。” 梁铁军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故意问道:“涛哥,就不怕你侄子跟你急吗?再过一个多月,他就要带着他的宝贝丫头出国了,到时候,可是放虎归山,要再抓她就难了。” “梁处,我侄子已经和陆妍散了,就在探监后,他们俩大吵了一架,陆妍当时还动了手,回来后,她就从我侄子家搬出去了。” “哦,我看过探监时候的录像,原来那就是你侄子,长得绝对帅,”梁铁军摸了摸下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原来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吵架,没想到还挺严重的,那陆妍现在住在哪里?” 高涛心里冷哼一声,你会不知道陆妍在哪里才怪,脸上却还是微笑着回答:“她白天在学校里上课,晚上就暂时住在我一个朋友家里,但我还是不太相信,小丫头有那么大本事,可以让陆小江突然死在监狱里。” “涛哥,我也不信啊!你都不知道,我刚看到这个案子的时候,真的是太兴奋了,这种离奇的案子,千载难逢,”梁铁军连连搓着手,又给高涛散了支烟,主动给他点上,坐下后猛抽一口:“我明天就去青石镇高中等她放学,你可别和任何人说啊,记得替我保密。” 高涛心想,你是省厅下来的大佬,我这个分局的小刑警,只有配合你的份儿,于是就答应了:“一定保密。” “还有个问题,我必须要问,陆家向警察报警的那晚,说家里来了贼,他们怀疑是陆妍来过了,那一晚东湖花园的监控视频,你从头看到尾了吗?” 高涛一怔,想了片刻后回答:“我从下午五点的监控开始看起,那时候陆妍从学校回来后,确实是再也没有出去过,而那个监控录像,我一直看到我本人进入了那幢楼里,就不再看下去了。” “那你进了你侄子家后,马上就看到陆妍了吗?” “唔,并没有看到,她那时候应该在屋里看书,我在客厅里待了十几分钟就走了。” “哦,为什么不去敲门求证?” “当时一屋子的人,都是我侄子的同事,我观察过他们,都没什么问题,所以我认为陆妍不可能瞒着那么多人,偷偷溜出去的。后来我刚离开了侄子家,就接到了陆家报案的电话,马上又折了回去,这才看到了陆妍。” “嗯,原来如此,”梁铁军缓缓点头,“既然涛哥你都看过这段录像了,那我就不看了。” 又边吃边聊了一个多小时,饭局结束后,梁铁军和高涛握手告别,同时笑着说:“未来的几天,可能还要麻烦涛哥,到时候可别嫌我烦啊。” 高涛哈哈笑着:“怎么会呢,有事尽管找我。” 回去的路上,梁铁军去路边的超市买了罐可乐,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半,长长地打了个嗝,这才觉得胃里舒服了不少。 黄伦问:“头儿,没事吧?你刚才喝的有点多。” 梁铁军用手擦了擦嘴巴,呼了一口气后,缓缓说道:“酒这个东西真是讨厌,还是可乐好喝,但偏偏有时候,我们就是离不开酒。” “头儿,你觉得高涛怎么样?” 梁铁军哼了一声:“高队是个老刑警了,其实,我也没想着要他帮忙,我只希望他别暗中阻挠就行了,通过今天这顿酒喝下来,我觉得他应该不会这么做,他也不敢这么做。” “那明天下午,头儿你真的要去和那个叫陆妍的女孩子碰面吗?” 梁铁军摸了摸下巴,两眼开始放光:“当然要去,就是和她聊聊,有机会的话,最好同她吃个饭,这个小丫头,长的还是挺漂亮的呢。” 黄伦心里暗暗好笑,梁处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实际上可是个妻管严。 “我们先回去休息,明天,就该和正主儿碰面了,”梁铁军淡淡地笑着:“身上背着那么多案子的小丫头,偏偏又找不到她的任何犯罪证据......呵呵,我真的挺期待的。” 而另一边的高涛,此时也是心里敞亮,今天这顿酒绝对不是为了叙旧,因为他和梁铁军并没有很深的交情,相反的,梁铁军是带着很强的目的性来的。 刚才在饭桌上,大家看似亲热地聊了那么多,梁铁军还故意放低了自己的姿态,但这些都是表面现象。事实上,他的强势以及对话语权的掌控,甚至绵里藏针地对高涛以及古琴警方的几次敲打和警告,高涛早就清楚地感觉到了。 梁铁军的思路很明确,他不但已经盯上了陆妍,同时,他要独自破案,他不需要古琴警方插手,更不许有人暗中使绊子。 省厅下来的人,从来都不会是好相处的。高涛默叹一口气,他既没能力,也没资格插手梁铁军的侦破工作,那么,他就只能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陆妍,不管你是不是害死陆小江的凶手,现在省厅来人了,要把你的新账旧账一起清算,你还有本事像以前那样,有惊无险地扛得过去吗? 也许过不了几天,就会有答案了吧...... 陆妍在王斌家里,已经住了好几天了。 王斌夫妇俩都很照顾她,但陆妍也知道,自己只是在这里短暂地住几个月,因此一直非常安份低调,白天的时候一个人上学放学,晚上回来后,就埋头于功课。 再过十几天就要高考了,她的高考第一志愿填了首都的一所名校,迈阿密大学牛津分校对她来说,已经是不可能去实现的一场梦了。 而自从那天在社区派出所分别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联系过高俊阳,更没有见过他,她甚至不再提及他的名字,仿佛过去这些日子,她的身边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高俊阳这个人。 而未来的很长时间,她还将和孤独相伴。 学校里的新课早就上完了,现在每天都是复习课,今天下午最后两节课又是自修,陆妍正趴在桌子上听着英语听力,有同学跑过来喊她:“有人找你,他在学校顶楼。” 陆妍一头雾水地摘下耳机,通往学校顶楼的那扇门已经上了锁,现在居然有人要约我在那里见面? 季凯波这个名字,突然又出现在了她的脑中,紧接着,不好的预感瞬间扑面袭来。 她慢慢站起身,走了出去。 通往平台的门开着,一个长着娃娃脸,有点秀气的男人正在顶楼等着她。 ------------ 第三十六章:宴无好宴 “警官,你找我什么事?”陆妍凭着直觉,几乎在一瞬间就发现了,这是个警察,尽管他看上去很年轻。 男人也上下打量着陆妍,很快就咧着嘴笑了:“眼光不错,那么快就被你看出来了。” “听你的口音,应该不是我们古琴市的警察,对吧?” “不错,继续说,”男人双手抱胸,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个清秀可人的女孩儿。 陆妍的语气还是冰冷如常:“我知道你来找我的原因,我要告诉你,季凯波就是自己掉下去的,我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经过了那么多次考验,现在的陆妍并不怵任何警察,她只是觉得奇怪,怎么这次突然来了个这么年轻的警察? “别急着走,我是来向你请教问题的,离对方三四米开外,不碰到对方的身体,怎么才能使他坠楼?对不起,忘记自我介绍了,省公安厅刑侦一处的梁铁军。”男人从口袋里掏出证件,递到了陆妍面前。 “你好,梁处长,”陆妍没有托大,这么年轻就能进省公安厅,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 “叫梁哥,不许叫处长,”梁铁军对她摆摆手。 “好的,梁叔叔。” “你......”梁铁军哭笑不得,这小丫头挺有意思的。 “梁叔,你刚才问我的那个问题,其实我想到了两种解答方法,”陆妍淡淡一笑,伸出手指数着:“第一种,趁他不注意,突然对他大吼一声,把他吓得自己摔下去。” 梁铁军摇摇头:“不行,你这么吼一嗓子,楼下教室里肯定会有人听到的,而且离他几米远,光靠吓的话,很难。” 陆妍伸出第二根手指:“随身藏着一个盆,趁他不注意,一盆水浇过去,他绝对会跳着躲开,接着就一脚踩空摔下楼。” “不错,这个办法确实可行,但我不信你会无缘无故带着一个盆来顶楼。” “是的,那样做太反常了,”陆妍眼中的狡黠一闪而逝,嘴角微微扬起:“我想不出第三种办法了,接下来,请梁叔指教。” “算了,这个太难了,你高叔叔来过这里两次了,都想不出个究竟,我觉得我也想不出。”梁铁军举手认输。 陆妍的秀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这个警察绝对是有备而来,她自己只知道高叔叔在季凯波坠楼当天来过一次,而他却说高叔叔来过这里两次,互相掌握的信息明显不对称,她就不愿意再多说什么,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你先走吧,晚上我来接你放学,到时候一起吃个饭?”梁铁军笑着发出邀请。 “你不只是想约我吃饭那么简单吧,”陆妍板起了那张俏脸:“有话就直说,我都快高考了,时间有多紧张,你也应该知道。” “唉,你平时成绩那么好,偏偏又那么用功,还让别人怎么活?”梁铁军揶揄了一句,接着又面色一整:“我就想问问你,陆小江找人编的那个故事,你为什么说它是假的?破绽在哪里?” 陆妍暗暗吃惊,他终于提了陆小江的名字! 现在陆小江到底是死是活,她根本就不知道,更不敢去打听,她只知道自己做的那件事,堪称天衣无缝,运气好的话,甚至还能一石二鸟。而如果陆小江真的死了,那么即使现在把这件证据摆在警察面前,他们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两人互相对视着,但他们从对方的眼神里,都看不出任何东西。 “这样吧,如果我找出了那个破绽,晚上你就赏个脸,让我请你吃顿饭吧?”梁铁军斜着头,一脸痞相的看着陆妍。 “行,就这么定了,”陆妍明知和警察吃饭会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但是为了旁敲侧击陆小江的消息,她就愿意铤而走险,她同时也知道,就算自己坚持不去,对方也可以直接来硬的,把自己带回局里去“协助调查”。 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离我放学还有一个半小时,如果在这一个半小时里,你没有找到破绽的话,我可不等你了。” “好,就依你,”梁铁军笑着答应了,然后目送陆妍下楼。 等陆妍走后,他的眉头很快就拧了起来。 这个小丫头居然如此镇定,甚至还敢假设了两种让季凯波坠楼的方法,她这是傻?还是真的有恃无恐? 呵呵,她平时学习成绩那么好,怎么可能是傻瓜?相反的,她是个聪明到了极点的女孩子,而且心理素质也早已超过了同龄人。 有点意思啊,那么酷那么有性格的小丫头,真的是很少见,梁铁军摸了摸下巴,心里竟然隐隐对陆妍产生了一丝欣赏。 而陆妍回到教室后,她已经没心思再看书了,就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但心里却是思潮起伏。 梁处长,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请你一定要找到这个破绽,不然,我还能从哪里打听到陆小江的消息? 陆小江,你到底死了没有...... 一个半小时后,在校门斜对面的马路牙子上,梁铁军手里拿着一罐可乐,身体倚靠在警车上,不时打量着从学校里走出来的女生,竟是一副色眯眯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陆妍来了,马上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陆妍缓缓走过去,问道:“梁叔,找到答案了?” “你先等我一下,”梁铁军把可乐往警车顶上一放,转身去路边的小超市里,给陆妍买了一包饼干,笑着递给她:“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陆妍也没跟他客气,拆开饼干就吃,嘴里同时含糊不清地说:“谢谢梁叔。” “再叫我梁叔,我跟你急啊,”梁铁军有点不乐意了。 他从陆妍手上的那包饼干里拿出一块,塞进自己嘴里,嚼了两口就吞了下去,又灌了一口可乐,微笑着说道:“刚才我去武家河桥上走了一圈,就都明白了,那座桥虽然不大,但是桥面离河水至少六七米的高度,在这种高度下,你是不可能趴在桥面上,伸手去捞河里的那个人的,我没说错吧?” “梁叔,真有你的,”陆妍笑了,露出一口洁白齐整的牙齿,“这座桥新造了没几年,陆小江他住在青石镇,经常从那儿经过,却只知道照搬全抄别人编的故事,都不会动脑子想想,还是梁叔有一套。” 梁铁军也有些得意,但同时又注意到了,陆妍在提起陆小江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非常地自然,他不动声色地说:“你还真的是淡定,如果那个故事里没有这破绽的话,你准备怎么办?到时候季凯波和马洁两桩命案就会绑在一起,你是有口难辩。” 陆妍一脸的不屑:“这有什么好怕的,让陆小江去做一次测谎仪就行了,看他还怎么蒙混过关。” “嗯?”梁铁军似乎想到了什么。 陆妍却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她的脸上满是镇定和从容:“梁叔,我早就做过测谎仪了,就在陆家火灾后的两天,在市局做的,你要我再做一次的话,那就带我去吧。” 梁铁军却瞪大了眼睛,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陆妍居然被做过测谎仪。 他只想着,古琴市公安局的胆子也大了吧,仅仅只是怀疑,拿不出一丝一毫的证据,就敢偷偷违规给十八岁的小女孩儿做测谎仪?而且还敢把这事情瞒着自己? 陆妍又说:“测试结果还在我书包里,要不要看看?” “拿来。” “好,我找给你。” 陆妍的书包正面,有用彩色玻璃胶贴的一个巴掌大小的英文字母Y,她翻书包的时候,梁铁军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拿着测试结果单,上下扫了一眼,梁铁军半天不说话,接着又连连摇头,古琴市这帮人为了破案,也真是够狠的,他又问:“他们没有再对你做别的......其他审讯吧?” 陆妍冷笑一声:“梁叔,关于我的事儿,我想你肯定非常清楚,我以前挨的打还少吗?我会怕刑讯逼供?” “别乱说,没有的事。” “反正我在警察眼里,就是个嫌疑犯,”陆妍把那张纸放回书包,嘴里小声咕哝着,然后抬起头,盯着梁铁军的眼睛:“你也把我当成了嫌疑犯,否则你不会平白无故来找我的,对吧?” “你......唉......我本来从今天起,就可以放几天假了,你以为我想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休假机会,那么远地跑来古琴市找你吗?我老婆还在等着和我出去旅游......”梁铁军忍不住抱怨了起来,手机同时响了,他拿起来一看,就是直摇头,又把手机放到陆妍面前:“你自己看吧。” 屏幕上一串手机号,中央是大大的两个字:老婆。 接着,他有些惶恐地接了起来:“老婆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还在古琴,忙着办案呢......” 好不容易平息了老婆的怒火,梁铁军挂了电话,无奈地叹着气:“你也看到了吧,我容易么我,真是的......算了算了,我们吃晚饭去吧,这顿饭算是我求你帮帮我的忙,到时候有别人问起来,你一定要说我来找过你了,然后嘛,我也好回去交差,就说这案子办不了。” “你要办什么案子?”陆妍马上问。 “吃饭的时候再和你说,快走吧,都饿死我了,饼干再给我两块!” 陆妍有点吃惊地看着梁铁军,在她的印象里,警察应该都像高叔叔那样,一脸严肃不怒自威,而面前这个年轻的小鲜肉警察,却让她觉得大开眼界。 “哦,那好,谢谢梁叔请我吃饭,”陆妍假装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她其实很想从这个警察的嘴里,获得一些关于陆小江的消息。她同时也知道,梁铁军绝对是个有能力的警察,不然不会那么快就找到了那个故事里的破绽,而且警方把他派来,肯定也是有原因的,但是......他就是这副德行? 最让她觉得好笑的是,这位警察叔叔的名字这么霸气,本人却是有点逗。 可她却不敢对梁铁军有任何的轻视,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装傻充愣,扮猪吃老虎呢? 在一家餐厅里坐下后,梁铁军把菜单递到了陆妍的面前:“随便你点,梁哥请客。” 陆妍翻着菜单,头也不抬地说:“梁叔,我猜你口袋里没多少钱的吧?” 梁铁军打着哈哈:“别瞎说,怎么会呢。” “你刚才和你老婆打电话,从你当时的语气里,我就能听出来了,其实你挺怕老婆的,我想你的工资都要上交,她也不会给你多少零花钱,我没说错吧?” 说到了心里的痛处,梁铁军脸一红,一时无言以对。 陆妍喊来了服务员,点了五六个价格不菲的菜,她每报一个菜名,梁铁军的心头都会抽搐一下。 “梁叔,没事的,我请你好了,”点完菜后,陆妍笑着给他面前的杯子里倒水。 “你请我?别开玩笑了,你的零花钱,都是高律师给你的吧?”梁铁军故意装傻。 陆妍俏脸一板:“别跟我提高律师,他已经是过去式了。” “为什么和他分开?” “嫌弃我呗,他可是个富家公子,换了你是他,会看得上我这个家人死光,只有一个杀人犯弟弟在坐牢的小丫头?你会吗?” “我......”梁铁军被问的噎住了,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其实陆妍和高俊阳之间的事情,他完全一清二楚,此时只能干笑了几声,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突然觉得嘴里味道不对,立刻对服务员招招手:“来罐可乐!” 陆妍斜眼瞥着他:“梁叔,可乐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你老婆会有意见的。” “你这小丫头,真胡闹,”梁铁军哈的一笑,接着,他突然凑近了一些,小声对陆妍说:“陆小江死了,你知道吧?” “死了?”陆妍的眼眸子突然一亮,满脸的兴奋和激动:“梁叔你没骗我吧?他真的死了?” “确实死了,就在你去给他探监后的第三天晚上。” 陆妍马上追问:“他怎么死的?” 梁铁军把过程一说,陆妍笑得更欢了:“死得好!这是谁让他突然发疯的,替我好好谢谢他!” “其实我这次来古琴,就是为了查陆小江的死因,而你的嫌疑最大,在这世界上,最恨他的就是你了,”梁铁军盯着陆妍,陆妍却恍如不见,哈哈大笑个不停,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笑得这么欢畅了。 不管这女孩子是不是凶手,但她笑起来确实很可爱很漂亮。梁铁军心里暗想。 笑声好不容易停歇了下来,陆妍的大眼睛里却依然满是喜悦之色:“我确实恨他,更希望亲手把他大卸八块,但是很遗憾,这不是我干的,现在就因为我那天去探监了,所以你们怀疑我?” 梁铁军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除了你,我们还能怀疑谁?后来你还寄给了他一件衣服,他死的时候,就穿着那件衣服。” 陆妍“切”了一声:“梁叔,别冤枉我,家属给犯人送衣服很正常吧,而且你觉得我能靠着那件衣服,就让陆小江突然发疯?这怎么可能呢,任何东西送进监狱里,都是要经过反复检查的。” “你为什么不在探监的时候把衣服给他,偏要通过邮局?” “我知道探监那天肯定会和陆小江吵架,他一气之下,万一不要我送他的衣服了,那我不就白买了吗?所以我算准时间邮寄给他,等他收到的时候,他的气也应该消了,就会收下了。” “哦,有道理,”梁铁军点点头,又把屁股往前挪了挪,换成一个比较正式的坐姿:“现在我还有几个问题,请你回答我一下,因为我回去后,必须要写报告的。” 然后他手往天花板一指:“要给上面交差,就像你交作业一样,懂了吧?” “懂了,梁叔你问吧,”陆妍右手托着她精致的下巴,心想终于要说到主题了。 梁铁军开始提问:“为什么你从美国一回来,就要急着去见陆小江?为什么不愿意等到七月份,他入狱满半年了再去?” 陆妍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回答:“以前高叔叔也问过我这个,我就是想早点去看看他,早点了却一桩心事,然后安心准备高考,有问题吗?” “没问题,但为什么过去这两天,你给房管局打了好几次电话?” 陆妍心想你们果然查过我的手机通话记录了,但她还是一脸的灿烂笑容:“陆家虽然房子没了,但是那块地皮还在,其中我可是有份儿的呀。” “对于陆家的财产,你是志在必得?” “是的。” “现在陆小江死了,陆家的财产理论上来说,全都是你的了,你很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对吧?” “梁叔,你这话我有点听不懂了,”陆妍冷笑一声,“我只想拿到属于我的那份就行了,难不成我还能未卜先知,提早知道陆小江死了?至于陆小江,不是我看不起他,就算他真的有个几百上千万,也会很快挥霍一空,或者就是被别人骗光。现在他死了,陆家的财产在我的手上,我至少不会像他那么败家。” “行,不说这个了,”梁铁军换了个问题,“陆小江的死因很奇怪,他没有精神疾病,也没有受到过什么刺激,就莫名其妙地突然发疯,我真的很好奇,他难不成是被人下了诅咒?你对此怎么看?” 陆妍歪着脑袋想了很久,突然眼睛一亮:“你说下了诅咒,我倒是想起来了,陆小江以前读书的时候,他们学校里有个云南来的少数民族同学,和陆小江之间的关系不太好,我还听说陆小江揍过那个同学几次,具体的详细情况,你可以去问问他们当时的老师。” 梁铁军连连眨着眼睛:“云南少数民族?你是指他们的那个......蛊?” “对的,云南巫蛊之术,听说可以杀人于无形,我记得陆小江和云南同学打架后,突然就发了好几天的高烧,病的还挺严重的。” “听起来有点玄乎......唔,我先记下这事儿。” “我还听人说过,泰国的降头术也可以做到,但陆小江只是个囚犯,也值得在他身上施法?” “你那么聪明,再帮梁哥好好想想,到底还有什么法子可以做到?”梁铁军一时有些抓耳挠腮,“我总不能在报告上写,陆小江是被人下了降头术或者蛊术了吧?” 陆妍嘻嘻一笑:“梁叔,你就该这么写,因为这样你就可以有机会,以找线索破案为理由,带着老婆去泰国和云南旅游了呀。” “哈哈哈,你说的有点道理,”梁铁军也乐了,又看到服务员端来了菜:“先吃饭吧,说好了,梁哥买单,这饭钱我想办法找厅里报销。” 陆妍马上叫来服务员:“菜单给我,我要加几个菜。” 梁铁军一愣:“嘿,你还真是不客气......” 陆妍白了他一眼:“公家的钱,不使劲花是傻瓜!” 这顿晚饭,陆妍吃的很开心,梁铁军尽管是个警察,但只要说到和案件无关的话题时,他就会变得幽默风趣妙语连珠,陆妍觉得和他聊天非常有意思,再加上得知了陆小江的死讯,让她的心情好到飞起,她就和梁铁军一直天南海北地聊到晚上八点多,才不得不告辞走了 而刚走出餐厅,刚才还一脸笑容的陆妍,马上就回复到了最常见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梁铁军处长,你以为把手机上随便一个人的名字换成“老婆”,就能让我信你?你以为故意和我套近乎,就能让我放松警惕?我是那么好骗的吗? 梁铁军确实有点小看了陆妍,在青石镇高中门口,陆妍只扫了一眼,就记下了梁铁军“老婆”的手机号,然后吃晚饭的时候,她借口去上厕所,用餐厅吧台的公用电话打了过去,对方接电话的分明就是个男人。 她又故意透露出了陆小江以前有个云南同学的事情,因为几年前,青石镇确实住过两户云南少数民族的人,他们家的孩子当时似乎还是和陆小江在读同一所学校,而陆小江有没有揍过他们,或者被他们揍过,陆妍就不知道了,但这也不是问题,陆小江打过那么多场架,谁会记得清呢? 至于陆小江打架后突然重病一场,现在也是死无对证,陆家的其他人早就死光了,警察还能找谁去打听? 编故事混淆视听,谁不会呢?陆小江就是被我弄死的,有本事你们就去查好了。 陆妍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诡异的弧度,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 第三十七章:真真假假 陆妍走后,梁铁军一个人坐在餐厅里,继续慢慢吃着,同时思考着一些问题。 他不得不承认,通过这顿饭吃下来,他确实挺喜欢陆妍这个小丫头,先不管她到底是不是凶手,就冲着她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让梁铁军觉得她非常与众不同。 她明知自己是省厅下来办案的警察,却还是能淡定自若侃侃而谈,甚至在听到陆小***的时候,不但大笑了一场,还丝毫不隐瞒她很想亲手杀了陆小江的想法。 同时,他还觉察到了,陆妍的心理素质极好,语言逻辑思维能力非常强,别看她刚才嘻嘻哈哈地聊的那么起劲,但话语里却完全不露任何破绽,而且从头到尾,眼神也一直是那么清澈透亮,甚至好几次两人用眼神交流和对视的时候,她也没有任何的紧张。 梁铁军已经完全清楚了,陆妍这女孩儿绝对是块难啃的骨头,从她身上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接下来,必须要想办法从别的地方入手了。 陆小江学校里的云南少数民族学生,不管是真是假,先去问问总不会错的,还有,必须要找高俊阳律师聊聊,说不定他会是个突破口,毕竟他和这小丫头在一起生活了三个多月,应该多少会知道一些事情......古琴这帮人也真是的,对小女孩儿那么狠,直接用了测谎仪这种大武器,却把如此关键的高俊阳律师给忘了。想到了这里,梁铁军又有些看不懂了。 扫完了桌上的饭菜,又要了罐可乐慢慢喝着,同时打了几个电话,他才买单离开了。 在餐厅的外面,黄伦正等着他,见到头儿出来了,两人商量了一下,就准备去东湖花园跑一次,找高俊阳聊一聊。 “你来开车,”梁铁军坐在了副驾驶位子上,“我吃的有点多,想歇歇。” 黄伦问:“头儿,你和那个陆妍,聊的怎么样?” 梁铁军有点无奈地摇摇头:“没啥结果,这小丫头贼精贼精的,我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黄伦一怔,梁铁军的谈判技巧他是知道的,居然也会吃瘪? “头儿,刚才我在外面等你,有人打了我的手机,我接起来没声音,然后我再反打回去,竟然就是你吃饭的这家饭店。” “呵呵,小丫头干的嘛,我把你的名字改成老婆,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机,不到一秒钟里,她居然就能记下你的号码。” “她还挺厉害的嘛。” “是啊,刚才吃饭的时候,她说的话也是真真假假,我现在还不好判断,要回去好好琢磨一下。” “对着警察,她居然还敢不说真话?有种!” 见到黄伦的脸色有点难看,梁铁军拍拍他的肩膀:“淡定点,我知道你接下来想要说什么,那个对她没用。” 黄伦一愣:“头儿......难道......” “是的,古琴市警方早就对她用过那个了。” 即使正在开车,黄伦也几乎跳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她才十八岁啊,就能通过那个测试?” 梁铁军手枕着头,慢悠悠地说道:“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这个人确实是清白无罪的。” 黄伦马上说:“我不相信这小丫头是无罪的。” “另一种可能性嘛,据我所知,就是抱着必死决心的人,也可以通过测谎仪,因为一旦看淡了生死,那么她就是一块冰冷的岩石,从此再无任何感情的波澜。她的测试结果单我看过,她心率血压等各项指标,在那时没有任何起伏,整个人冷静地可怕。” 黄伦微微张着嘴,一脸的不可思议。 梁铁军又说:“我刚才打电话问过知情人,当时高大队主动采用了回避原则,直接默许了手下人动用测谎仪,结果还是......现在我算是能理解高大队的想法了,他是个老刑警,在没有人证和物证的有力支撑,同时也没有任何线索和头绪,他最后除了放弃,真的别无选择。” “头儿,通过你的观察,你觉得她......真的已经看淡生死了?” 梁铁军苦笑一声:“她敢在学校顶楼的平台上,当场告诉我两种可以让季凯波坠楼的方法,你说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也太狂妄了吧!” “通过和她的接触,我发现她完全不怕警察,如果她真的是凶手,那么就更加能理解了,反正大不了就是死,她一条命已经换了陆家五条命,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能让她害怕和紧张的事情了。” “那高俊阳律师呢?她也真的不在乎了吗?” “你还记得她探监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吗,哪里风景好,哪里就是家,高律师对她来说,或许也就是那样了。” “高俊阳的资料,我们今天也查了不少,等见到了高俊阳,他到底是不是在说谎,应该也能判断的出。” “我并不这么认为,高俊阳是个职业律师,擅长各种谈判和对话技巧,他要说谎包庇陆妍,我们也不一定能马上听出来,而且就算他真的露出了马脚,我们也不可能对他强行采取措施,除了他精通法律之外,还有个原因,就是他的父母都是美籍华人,这对他来说,是个无形但非常有力的保护伞。” 高俊阳正在书房里工作,听到有人敲门,出去一看,外面站着两个警察,他正觉得奇怪,两人中较为年轻的一个拿出了证件:“高律师你好,我是省公安厅的梁铁军,想找你问点事,可以进来吗?” “请进吧,随便坐,”高俊阳侧了侧身,给他们拿了两双拖鞋。 换了鞋,在客厅沙发坐下后,梁铁军打量着四周,眼中有止不住的艳羡:“这房子真不错啊,还是做律师好,能赚大钱,早知道我就不考警校了。” 高俊阳没兴趣去揣摩梁铁军话里的意思,他淡淡地说道:“两位稍等一下,我去准备咖啡,刚煮好的。” 梁铁军马上说:“我不喝咖啡,有可乐的话,给我来一罐。” 高俊阳还是端来了一个咖啡壶和三个杯子:“我家里没有可乐,抱歉。” 他端起咖啡壶,开始往杯子里倒咖啡,同时问:“两位找我有什么事?” 梁铁军也不和他拐弯抹角,直接单刀直入:“陆妍的弟弟陆小江死了。” 高俊阳的手明显抖了一下,几滴咖啡溅在茶几上。 他放下壶,皱着眉头说道:“这和我无关,我应该不是嫌疑人吧?” “确实,你不在我们的嫌疑人名单里,”梁铁军咧咧嘴,“就是来问你一些关于陆妍的事情,她是此案目前最大的嫌疑人。” 高俊阳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不快:“她只是以前在我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现在搬出去了,我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梁铁军似笑非笑:“哦?那你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她才十八岁,我只是把她当成了我的妹妹。” “听说高律师以前确实有个妹妹,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嗯,是的,”高俊阳的表情波澜不惊,“还要说明一点,我和陆妍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她住在这里的时候,我们都是分开睡的。” “可以允许我参观一下这里吗?” “请便,”高俊阳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 梁铁军和黄伦先去了陆妍以前住的主卧,里面收拾地很干净,似乎没有人住。在阳台上,两人往下看了看,接着对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又去了次卧,那里的床上整齐地叠放着几件男式衣服,看来高俊阳和陆妍同住一个屋檐下,果然是分房睡的。 “高律师厉害,佩服,”黄伦小声嘀咕。 梁铁军嘿地一笑:“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去书房看看吧。” 书房宽大的写字台上,凌乱地放着很多文件资料,在书架上,有一个漂亮的玻璃盒,里面是一些零碎的塑料模型粒子。 而在玻璃柜的右边,并排放着一个相框,是陆妍的一张照片。 梁铁军摸了摸下巴,接着,他又注意到了写字台的边上有个信封,上面放着一张精致的书签,图案是两片金色的树叶,书签顶端的丝带五颜六色,在灯光的照射下,透着丝丝光芒。 他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客厅里的高俊阳,又对黄伦使了个眼色,黄伦心领神会,慢慢走过去,用身体挡在梁铁军和高俊阳之间。 梁铁军趁这机会,马上拿起桌上的钢笔,在信封的边缘位置,极轻地点了一下。 然后,他把钢笔放回原处,和黄伦一起回到客厅。 高俊阳还在那里独自喝着咖啡,他的姿势非常优雅和从容,配上他俊郎不凡的外表,梁铁军心里忍不住暗想,我要是有他这样的模样和气质,也不会直到34岁才结婚吧。 “高律师,请问你一个私人的问题,你之前为什么会选择陆妍?这一点我很不能理解,高律师年轻有为一表人材,父母又在美国经商多年,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家境普通,又比你小了十岁的女孩子?”梁铁军坐下后,笑眯眯地发问:“听说你还带着她去了美国,和你的父母见过面了?” “是的,那时候是想过要和她在一起,因为她从小到大,就没有体会过家庭的温暖,而我作为男人,自然会对这样的女孩子心生疼惜,想要保护她。” “没错,可以理解,换了我是你,也会有这种想法,何况她还长得非常清纯可爱,确实会让男人产生保护她的欲望,”梁铁军同意高俊阳的观点,“但为什么又突然分开了?” “她在探监的那天,对她死去的家人非常粗鲁无礼,让我对她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高俊阳喝了一口咖啡,皱着眉头说:“具体的,我也不想多说,这不是段愉快的回忆。” “那为什么你的书架上,还摆着陆妍的照片?” “那个照片应该放起来或者扔掉的,但我平时一直比较忙,就想等出国前一起收拾。” “听说高律师在今年七月份,就要去美国继承家业了?” “是的,现在我还是明伦律师事务所的在职律师,要把之前没有完成的CASE做完,同时还要工作交接。” “你书架上的玻璃柜,能告诉我为什么里面会放着那些东西吗?” 高俊阳风轻云淡地笑了笑:“那是男人的回忆。” 梁铁军哦了一声:“我理解,谁都有过去的......你的银行账户里,为什么突然少了三万块钱?” 略微的惊讶过后,高俊阳照实回答:“我把钱给了我的老师王斌,现在陆妍住在我老师家里,这些钱算做是陆妍这段时间的生活费。” “三万块的生活费啊......高律师真是叫人敬佩,都和她分开了,还是这么关心她。” “不止是这样,她以后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也会给我的老师,由老师转交给陆妍,当然,老师肯定会隐瞒我的名字。” 梁铁军有些动容:“这会是很大的一笔钱,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以前答应过她,我不会扔下她不管,但是现在我食言了,所以,我只是想弥补她一些,等她大学毕业后,我就不会再偷偷给钱了。” “出国前,还想再见见陆妍吗?” “不会,没有这个必要,以后我的生活中,不会有她。” “好的,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打扰高律师那么久,我们告辞了。” “请慢走。”高俊阳把两个警察送到了门口。 在五号楼楼下,梁铁军抬头看着三楼的阳台,又伸手摸了摸地上的草坪,自言自语:“从三楼跳下来,应该不难。” 黄伦走到草坪中央一棵大树的旁边,回头对梁铁军说:“头儿,你是在想陆家的白磷火灾案吗?” “是啊,这案子的卷宗,我研究了很久,我总觉得陆妍就是在陆家报案的那一晚,偷偷瞒天过海溜回陆家的。既然今天都来东湖花园了,那么我们就去这里的保安中心,再看看当晚的监控吧。” 在保安中心,出示了证件后,他们拿到了2月23号晚上的录像视频。 黄伦摆弄着鼠标,梁铁军在一旁提醒:“前面的不用看了,就看高大队进楼后的那一段就行了。” 视频直接调到了当晚的9点40分,等高涛进了楼后,两人立刻盯紧了屏幕。 “头儿,你看那个抱着箱子的人!”黄伦很快叫了起来,“高大队当时刚坐电梯上去,这个快递就进了楼里!” 梁铁军瞬间就明白了,快递员手上抱着的大箱子,里面绝对可以藏下一个人了。 “小丫头有一套,这种法子她都想得出来!”梁铁军捏紧了拳头,他同时也知道高涛为什么看过这个视频,却没有发现出问题了,那时候的高涛只看到他自己进了楼,就不再看下去了,他距离真相只差了一步。 黄伦激动地站了起来,但梁铁军却把他按坐在椅子上:“继续看下去,我觉得不会那么简单,这小丫头其实很鬼的......” 话还没说完,刚才的快递员又出现在了屏幕上,他从电梯里走出来时,手上竟然还是抱着同样的一个箱子。 “他这是送错地址了?”黄伦有些摸不着头脑。 梁铁军皱着眉头不说话,把头几乎贴到了屏幕上,倒回去重看了一次,最后说道:“看样子,是送错地方了。不过别急,把电梯监控调出来,可能会有新的线索。” 接着,那晚的电梯监控视频也被找出来了。 “他坐电梯上了二楼,出门后左拐,是去了201室送货,然后等电梯下来了,从他的位置看,依然还是从电梯门的左侧进入,”梁铁军摸了摸下巴,转身往外走:“你留在这里,我去五号楼的201问问看。” 十几分钟后,梁铁军回来了,他的脸上写着失望:“201这户人家,才刚搬来一个多月,他们说两月份的时候,那里还是空房子,那个快递很可能真的是送错地址了。” “头儿,我们要想办法找到这个快递员,因为还有种可能,送进楼的是一个重箱,但出来的时候,是一个空箱子。” “你说的这些,我早就想过了,但这个快递员穿着便服,看不出是哪家快递公司的,而且他还戴着鸭舌帽,从头到尾就没露出过脸,古琴市又不像我们省会,这里只有一些主干道会装有摄像头,其他的普通小路上,不一定会有监控的,我们要去找一个没有露过脸的快递员,无异于大海捞针,”接着,他有点意兴阑珊地伸了个懒腰:“好了,我们先回去吧。” 黄伦愣了半晌,只能心有不甘地跟着梁铁军离开了。 事实上,那晚偷偷溜出去的陆妍早就感觉到了这其中的隐患,她在被送到了201室门口的时候,立刻从纸箱里钻了出来,并告诉快递员,她的男朋友今天不在家,然后就叫快递员把纸箱带走。 她那时只是为了防着高叔叔,才故意这么做的,但没想高叔叔没有看到这一幕,却在三个月后被梁铁军看到了。 “头儿,为什么你会在高俊阳的那个信封上做标记?”黄伦在回去的路上,问梁铁军。 梁铁军右手捏着烟,淡淡一笑:“直觉而已,你想啊,书签不夹在书里,却放在信封上,是不是准备要寄给谁的?接下来我猜,这个书签如果真的寄出去了,那就很有可能是寄给陆妍的,这或许是高俊阳和陆妍之间的一种暗语,他们这几天都没有联系过对方,但不排除会用其他方式偷偷联络,而其中所隐藏的含义,也只有他们俩自己才能明白了。” 看到黄伦还在冥思苦想着,梁铁军又说:“陆小江猝死案,陆妍是唯一的嫌疑人,但高俊阳是不是藏在暗处帮她,我们目前还看不出来,刚才问高俊阳的那些问题,他都回答的中规中矩,甚至还主动告诉我们,他以后还会继续偷偷给陆妍送钱,他如此的坦白,我真的不太想怀疑他。” “头儿,其实说句难听话,现在我们连怀疑陆妍的证据都没有,更何况是高俊阳呢。” “你说的没错,不管怎么样,继续对陆妍和高俊阳的电话短信进行全程监控,还有,高俊阳书架上那个玻璃箱里的东西,打听一下它的前因后果。” 见到黄伦不太明白,梁铁军就解释:“那么宽阔的书架,这个玻璃柜和陆妍的照片并排放在最中间,这到底是为什么,是不是代表着某种象征意义?” “头儿,我明天就去打听。” “另外,我还在怀疑一点,他们俩为什么会在探监的时候,突然就吵起来了?这难到是在演给谁看的吗?” ------------ 第三十八章:刨根问底 怀疑陆妍是有理由的,因为最恨陆小江的就是她,但是对高俊阳心生疑虑,就纯粹是梁铁军的直觉了。 惊动了省厅的陆小江猝死案,和之前的陆家纵火案以及白磷投毒案有很多相似之处,嫌疑人都是直指陆妍,甚至她就是唯一的嫌疑人,但是找不到做案手法,陆妍同时也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梁铁军觉得再这样下去,这案子将很难再推动了。 他开始找人打听陆小江以前学校里的那个云南同学,但是对方已经回老家去了,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巫蛊术而远赴云南,除非他梁铁军真的想借机去游山玩水,否则他连想都不会想。 而高俊阳书房里的那个玻璃柜,也让梁铁军碰了壁,他和黄伦明里暗里地问过很多人,但没人知道它到底是象征着什么,甚至问了高俊阳的叔叔婶婶,他们也是一脸的迷茫,不知道其中的含义。 虽然没有再去找过陆妍,但梁铁军对陆妍的日常生活情况清清楚楚,小丫头的手机24小时被监听着,但她除了每天中午会打几个电话给房管局,询问一些关于陆家地皮的事情,其他时候,她的手机连一个打进来的电话都没有,甚至短信都没有一条。 梁铁军深信一点,陆小江的死,十有八九就是陆妍干的,但也不一定是陆妍一个人干的,高俊阳有很大的可能,在她背后做过些什么。 当他正在为破案伤透脑筋的时候,突然又想到了一个关键人物,就是王斌。 王斌是高俊阳的恩师,陆妍又住在他家里,现在的王斌对于梁铁军来说,重要性不言而喻。 当王斌接到省公安厅梁铁军处长的电话后,也是想了半天,我好像从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吧,怎么省厅的处长会来找我? 但他今天白天有开庭,晚上有重要应酬,又不敢拒绝梁处长的会面要求,只能希望能把碰头的时间定在明天上午。 可是梁铁军却等不了,他已经在古琴市耗了将近四天了,案子却没有半点进展,只能放低姿态,表示愿意等王律师晚上回家后,再上门找他。 趁着白天的时候,王斌打电话给高涛,想问一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但高涛因为要遵守保密原则,就不能把陆小江猝死的事情告诉王斌,只能含含糊糊地说,最近确实有大案发生了,省厅要上门找你,也就是打听一些事情,和你本人没关系的。 王斌越发觉得古怪,难道是陆妍这小丫头又闯了大祸,把省厅给惊动了? 可他没法直接问陆妍,想要去问高俊阳,同样也不太方便,高俊阳昨天就出差去了外地,况且他和这小丫头已经分道扬镳了,再这么贸然去问,有点不合适。 王斌心里暗自嘀咕一声,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就行了。 晚上八点,梁铁军和黄伦直接登门了,这时候王斌还没回来。 保姆开门后,见到外面居然是两个警察,正想去喊王太太,陆妍已经从二楼跑下来了:“阿姨,师母正在写稿子,别去打扰她,我来招呼他们就行了。” 陆妍把两个警察带到了一楼的客厅,她先去厨房给黄伦泡了杯茶:“请喝茶。” “啊,谢谢!”黄伦微微躬身。 陆妍又拿来了一罐可乐,没好气地塞进梁铁军手里:“梁叔,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就知道你阴魂不散,还会来找我的。” 梁铁军笑嘻嘻地打开可乐:“只可惜不是冰的,不然就更好了。” “美不死你了,给你喝还要挑三拣四的,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吗?”陆妍朝他翻了个白眼,“当心我去检举投诉你。” “咦,你准备举报我什么?喝了你一罐可乐?” “不是一罐,是俩,”陆妍对他嘿嘿一笑,“我开玩笑的,你等我一下,我去把另一罐放冰箱里,给你冰着,过会儿你回去的路上喝。” “哈,那么快就要赶我走?”梁铁军故意调戏陆妍。 陆妍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我最多就是心里想想。” “那我就多待会儿吧。” “真没见过脸皮像你这样厚的警察,”陆妍朝他吐了吐舌头,转身又去了厨房。 梁铁军对身边的黄伦努努嘴,小声说:“小丫头很漂亮吧,而且,她也挺好玩的。” 黄伦也是眨着眼睛:“是啊,如果她真的是犯人,倒有点不太舍得抓她了。” 陆妍很快回来了,她看到梁铁军正在四处张望,就问他:“梁叔,看什么呢?” 梁铁军回答:“没啥,瞎看看,做律师的人都有钱,房子都那么漂亮。” 陆妍表面上默不作声,心里却是透亮,警察已经去找过高俊阳了。 见陆妍不接茬,梁铁军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你要的东西。” 陆妍一愣:“这是什么?” “看看就知道了。” 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陆小江的死亡证明书。 陆妍笑了:“谢谢梁叔,我一直在想着这个呢,如果这礼拜还没收到,我都想打电话去民政局问了。” “有了这个,你就能办很多事了吧?”梁铁军眯着眼睛,话中有话。 陆妍回了他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是啊,青石镇陆家除了我以外,所有人的死亡证明,我都集齐了。” 梁铁军和黄伦都是突然一个冷颤,这话怎么听怎么邪乎,还透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你们别这样看我,我已经是举目无亲了,我接下来的后半辈子,就只能靠这个了,”陆妍说着说着,突然红了眼圈:“人只要活着,就会想办法生活下去,我才十八岁,现在却孤零零一个人,我能做的,就是卖了陆家的那块地皮,未来几年我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就都靠这个了。” 她用手指着这套漂亮大气的复式房子:“这里不会是我的家,我是个没有家的孩子,我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了,你们或许觉得我刚才的话很残忍,但请设身处地为我想想,我除了那块地皮之外,我还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啊......” 梁铁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今天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陆妍唱苦情戏的。 陆妍擦了擦眼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好了,梁叔,我们说重点吧,我知道你是来找王老师问一些关于我的事情的,因为你们还是对我心存怀疑,不过没有关系,获利最大的人,嫌疑也最大,这道理我懂,但是请你们不要戴着有色眼镜来看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们这么做,是很欺负人的。” 梁铁军略感尴尬,陆妍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抱怨,又像是撒娇,他一时被怼地接不上话,只能哼哼哈哈地左右言他。 陆妍却话锋一转,开始和他们聊起了别的话题:“房价以后还会涨,同样的,地皮价格也会水涨船高,陆家这块地,我还想捂一捂,等过几年再出手,卖个好价钱。” 梁铁军再次对她刮目相看,小丫头你的知识面还真的挺广的。 黄伦又问她:“你接下来要读大学,不把这块地卖了,学费哪里来?” “我不一定要马上卖啊,可以先把地皮租出去,然后根据国家政策和市场行情,等到哪一年土地价格最高的时候再卖。” 她突然停顿了一下,思维又立刻瞬移:“两位叔叔,你们如果知道有谁对这块地皮感兴趣,不论是买是租,都可以介绍给我,到时候我给你们分成,怎么样?” “呵呵,分成就不必了,我会给你留意着的,”梁铁军笑着答应了。 “谢谢梁叔,你也不用和我客气,我知道你老婆平时很少给你零花钱的,对了,你是怎么追到你老婆的,说给我听听吧?” 黄伦努力憋着,不敢笑出声。 梁铁军又是一脸的尴尬,心里暗暗腹诽,小丫头厉害啊,不但会带节奏,而且聊天的分寸尺度都掌握地那么精准到位,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对不说......高俊阳你真的是瞎子吗,这么聪明漂亮的女孩儿,你真的说放手就放手了? 要是我能年轻十岁,又没有结婚的话,我都想追她了呀...... 过了一会儿,王斌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推开家门,看到一楼的客厅里坐着两个男人,其中的一个面相稳重,正在喝着茶,而另一个却长着一张娃娃脸,面前摆放着一罐可乐,陆妍坐在娃娃脸男人的旁边,和他亲热地说笑着。 王斌走过去,对黄伦伸出手:“梁处长你好,让你久等了,非常抱歉。” 黄伦当然不能伸手,连连使眼色,旁边的陆妍笑个不停,又推了推娃娃脸男人:“王叔,这才是梁处长。” “哎呀,得罪得罪,梁处长,真不好意思,”王斌一头的汗,赶紧握着梁铁军的手,不停地摇晃着:“晚上喝了点酒,有点迷糊,真的抱歉啊。” “没事儿,那么晚打扰王律师,我们也很不好意思,这位是我同事黄伦,”梁铁军笑着站起来,亮了亮证件,又同王斌握了手,心里却想,你喝过酒了才更好,能漏一些消息出来。 保姆走过来,接过王斌的西装和公文包,王斌带着两个警察去了二楼的书房,进门前对陆妍说:“快点看书去。” “知道了,王叔,”陆妍又对着梁铁军做了个鬼脸,回屋去了。 保姆泡了三杯茶,端进书房放下后,掩上门走了。 很漂亮的书房,书架上各种书籍琳琅满目,书房的主人一看就是博学之人,梁铁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里的摆设,他的目光很快停留在了写字台中央的一个信封上,在信封的边缘位置,有一个极淡的钢笔印。 强忍着满心的好奇,他的视线在两秒钟后,从那个信封上移开了。 三个人喝着茶,又东拉西扯地聊了两句,梁铁军的时间宝贵,不想再兜圈子客套了,就主动说明了来意:“王律师,陆妍的弟弟突然死在了监狱里,就在陆妍去探监后的第三天晚上,死因非常古怪,不是正常死亡和他杀,几乎可以说是自杀,我们省厅对这案子很重视,所以派我来古琴查案子,今天主要是想来找你了解一下高俊阳和陆妍的事情。” 王斌一愣:“陆小江死了?你们怀疑是陆妍和俊阳干的?” 听到王斌直接说出了陆小江的名字,梁铁军心中一动,心想王律师果然知道不少,就说道:“我们正在搜集证据,陆小江的死,陆妍是第一受益人,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所以我们不得不怀疑她,另外,她在探监的时候,突然和高俊阳发生了争吵,我认为这很不正常,里面似乎藏着一些故事。” 他只差没说出来,我们对高俊阳同样有疑心。 “我真的不清楚,”王斌连连摇头,“陆小江死在了监狱里,陆妍和俊阳在古琴,相隔那么远,这......”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我不信这会是陆妍和高俊阳干的。 “王律师,我们对这案子也有很多疑点,现在来找你,就是随便聊聊,”梁铁军呵呵笑着,“例行公事而已。” “唔,你问吧,”王斌喝了口茶,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刚才进家门的时候,陆妍和梁处长聊得挺欢,这应该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了,看来警方在来找我之前,肯定已经找过俊阳和陆妍了,而且没有问出什么东西来,可他们俩却没有把陆小江的死讯,还有警察找过他们的事情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他还没理清头绪,梁铁军已经开始提问了,他的第一个问题,有点无关痛痒:“王律师,陆妍现在住在你家里,你觉得她怎么样?” 王斌呵呵一笑:“这小丫头绝对是人中龙凤,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聪明机灵这种词儿来形容她了,她什么都会,什么都懂,我和我太太,还有我们家保姆都很喜欢她。” “是的,不瞒你说,其实我也非常喜欢她,不但脑瓜儿好,有时候还很酷,非常有性格,”梁铁军毫不吝啬他对陆妍的欣赏,接着又问:“既然她那么懂事,怎么会在探监的时候,突然暴躁地像另外一个人,你没觉得这很难让人理解吗?” “可能是受当时的环境影响使然,我是这么认为。” “她平时和高俊阳在一起的时候,也会突然发脾气,动手打人吗?” “这个最好你去问俊阳本人,但是据我所知,他们从来没有争吵过,俊阳一直都宠着陆妍,我的意思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疼爱,而陆妍也很听俊阳的话。” “高俊阳对我说过,他还愿意承担下陆妍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这个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的,他前几天给了我一张银行卡,有三万块钱,说是陆妍这段时间的生活费,另外,以后她的大学学费,也会打进这张卡里。” “高俊阳是在什么时候,正式向你提出辞职的?” 王斌叹了口气:“他在5月16号,把辞职信交给了我。” “哦,就是在去探监后的第二天。” “他的辞职和陆妍没关系,”王斌直接说出了重点,“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他早晚会去美国的,毕竟他的父母都在那里,但现在和陆妍发生争吵后,加速了他的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梁铁军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王斌点了一支烟,慢慢地嘬着:“他本来计划是在六月底正式辞职的,但在两天前,他突然和我说,这个月月底就要走了,新的辞职报告也交给我了。” “嘶......还有一个星期,那么快就要走......”梁铁军一时百思不得其解,“他在前几天告诉我,说手上有几个案子没有开庭,另外还有工作要交接,你真的同意让他提前一个月走?” “没开庭的两个案子,我们有其他律师在同时跟进,俊阳不在的话,影响并不大,而他的工作交接,也已经基本完成了。” “他有说过提前一个月辞职的原因吗?” “说是最近太累了,想先去度个假,然后就去美国了。” “那他说过下次什么时候再回国?” “七月份会回来一次,事务所有他关系不错的同事结婚,他要来喝喜酒。” 梁铁军想了片刻,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高俊阳书房里有个玻璃柜,王律师你见过吗?” “我只去过他家两次,没注意到过那个东西。” 梁铁军盯着王斌的眼睛,过了十几秒钟,他继续问:“那么高俊阳有没有委托你,带某件东西给陆妍?” “没有。” “我有个冒昧的请求,能让我看看那个信封里的东西吗?”梁铁军指着书桌正中央,“只要它不是私人机密信件的话,我想我大致看一下,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王斌愣了愣,但还是取过信封,打开后,里面是一张漂亮的书签,上面的图案是两片金色的树叶,他握着书签,同时笑着说:“这是陆妍给我的,她要我转交给俊阳。” 梁铁军和黄伦同时瞪大了眼睛,前几天还在高俊阳书桌上的书签,现在居然变成了陆妍转交给高俊阳的? ------------ 第三十九章:致幻剂 偌大的书房里一时寂静无声。 片刻的沉默之后,黄伦打破了沉默:“王律师,请问陆妍是在什么时候,要你把这张书签给高俊阳的?” 王斌把书签放回了信封,说道:“大概也是在两天前吧。” “高俊阳提出月底辞职,和陆妍给你书签,是在同一天?” “是的,俊阳在前天上午找的我,说希望能在五月底辞职,而当天晚上,我回到家后,陆妍就给我这张书签了,我准备等俊阳出差回来,再交给他。” 梁铁军马上问:“陆妍有没有要你在转交的同时,带话给高俊阳?” “有,就两个字:不对。” “不对?” “嗯。” 梁铁军和黄伦对视一眼后,黄伦马上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我去找陆妍问点儿事情。” 过了一会儿,黄伦回来了,他极为隐秘地给梁铁军使了个眼色,梁铁军心领神会,又和王斌聊了两句,就匆匆告辞走了。 王斌送他们出门之后,刚才还因为喝过酒,有些懒散恍惚的眼神,突然之间就变得极为犀利,他直接去敲陆妍的房门。 陆妍把王斌迎了进来,请他坐下。 王斌看着漂亮俊俏的小女孩儿,问道:“刚才那两个警察来找我了,是想打听关于陆小江的事情,陆妍,王叔现在问你,陆小江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陆妍的脑袋微微一斜:“王叔,就在前几天,那个梁处长也因为这事儿来找过我一次,您想啊,我哪来那么大的本事,能杀人于千里之外?我觉得陆小江的突然死亡,很可能是他自己的情绪不稳定,才导致了某件意外事故的发生,这真的和我无关。” 王斌一想也对,陆妍就在探监后因为情绪突然失控,和俊阳狠狠吵了一架。 他又说:“还有啊,那张书签被警察看到了,你要我转告俊阳的两个字,我也告诉警察了......王叔很想帮你,但在警察面前,我不能说谎和隐瞒的。” “王叔,没关系啦,”陆妍调皮地一笑,“让他们去猜好了。” “那......也不能和王叔说说吗?”王斌满肚子的好奇。 “不能,”陆妍马上摇头拒绝了,“您只要把书签交给大哥,告诉他不对这两个字就可以了,他会懂的。” “他昨天就出差去了,要过两天回来,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带到。” “谢谢王叔!” 此时的王斌依然是一肚子的疑问,但是小女孩儿的眼神里清澈透亮,他看不出什么东西。 带着一头雾水,梁铁军和黄伦从王斌家里出来了,今晚的聊天内容里,有太多值得琢磨的东西了。 黄伦说:“头儿,我问了陆妍关于书签的事情,她说她确实把一张很喜欢的书签忘记在了东湖花园,她本来想算了,但高俊阳好像主动给她送到了学校的门卫室,托门卫带给她,但给的又不对,不是陆妍她自己的那张。” “一张书签而已,给的不对,她直接扔了不就行了?” “我也是这么问的,陆妍却说,高俊阳是个很小气的律师,随便把他的东西给扔了,十有八九要被起诉的......” “噗......”梁铁军从嘴里喷出了一口可乐,然后笑个不停:“小丫头太好玩儿了。” 黄伦又说:“头儿,要不我再去问问高俊阳,这张书签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铁军抹了抹嘴,说道:“没有必要,他们俩如果真的是在用书签传递某种信息,那么肯定早就想好了说词。另外,陆妍要王斌转告的两个字,是‘不对’,不是‘不要’,这说明,她心里是要那张书签的......不对......不要......” 梁铁军龇着牙咧着嘴,不停地来回嘟囔着不对和不要,最后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真过分,不但找不到证据和线索,现在居然还要我们去猜谜,就为了一张破书签!” “还有其他可疑的地方,高俊阳的辞职时间突然提前了一个月,我估计他一辞职,就会动身出国了,他是不是在躲着谁?或者是在避着什么?” “这里面的问题可是大了呀,”梁铁军摸了摸下巴,“我现在越来越感觉到了,陆小江的这个案子,不可能是陆妍一个人干的,高俊阳必定在偷偷帮她,但是现在高俊阳要走了,而且很可能是一去不回......说是七月份会回来,鬼才会信。” “如果他们真的串通一气在搞事儿,那他现在把陆妍一个人留在国内,自己却逃之夭夭,这......说不通啊。” “唔......我也想不明白。” “要不我们想办法拦住他,阻止他出国!” “无凭无据的,凭什么阻拦?”梁铁军不满地砸砸嘴,他的手机同时响了,是同事白峰打来的电话。 白峰的声音里,有掩藏不住的激动:“头儿,我在今天走访了省厅的缉毒处,他们告诉我一个消息,陆小江有可能是中了一种叫做LSD的毒,才会突然在监狱里发疯的。” “LSD?这是什么?”梁铁军从没听说过这个,“听起来,倒像是一种电脑病毒。” “它还有个名字,叫做致幻剂。” 听到了“致幻剂”,梁铁军基本就明白了:“白峰,你继续说下去。” “头儿,致幻剂这东西,其实几十年前就有了,当时是一种口服的药剂,最近这一两年里,被一些不法分子用到了非法的渠道上,它不再是一种药品,形状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它现在可以做成一张小纸片,就像邮票一样,只要沾到了皮肤,也可以中毒,中毒后的反应和吸了毒是一样的,整个人会变得极其癫狂,如同疯子一般,甚至做出某些危害自身和他人的事情,国外有些人就是沾染了这个以后,毫无知觉地爬到高楼上,跳下去自杀的,缉毒处的专家也说,陆小江不顾一切地去爬墙,很可能就是中了这种毒。” “居然还有这种东西?”梁铁军有些不可思议,“我怎么从不知道这个?” 白峰继续说道:“这种外形类似于邮票的毒物,最近在国外的黑市上悄悄兴起,我们国内还没有关于它的案例,甚至可以说,我们对它一无所知。听缉毒处的人说,这种类似于邮票的东西沾到皮肤上后,从人体的毛孔进入体内,但不会流入血液中,所以验血是不可能发现它的,当邮票表面原本的毒质被人体吸收后,它就会变成一张普通的小纸片,任你再怎么化验检测,也查不出任何异常。这些消息,也是省厅缉毒处在不久之前,从国外警方那里刚刚得到的。” “好的,辛苦你了,”梁铁军挂了电话后,把这个惊人的消息告诉了黄伦。 黄伦立刻脱口而出:“头儿,我知道了,这种所谓的邮票致幻剂,很有可能是通过陆妍邮寄给陆小江的那件衣服,偷偷传入监狱里的,因为它的外表是一张小纸片,只要把它贴在衣领的位置,就像商标一样,没人会注意到它,而且我们国内以前也从没发现过这种案例,那么它应该能通过狱警和X光的检察。” “你和我想的一样,”梁铁军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五月初的时候,高俊阳和陆妍从美国一回来,就急着要去探监,我猜他们很可能就是在美国搞到了这个,想要用它来对付陆小江。” “可是头儿,还有个问题,他们明明可以在七月份出国前一天这么做的,到时候,今天探监,明天立马出国,这样不是更安全吗?” “你说的有理......不过先别急,这里面的疑点太多了,第一,陆小江到底是不是死于那种外形像邮票一样的致幻剂,这个必须马上去查!第二,如果确实是因为这个而死,那就像你说的,他们可以在出国前一天再这么做,甚至还可以通过邮局,把衣服寄到监狱里,等陆小江收到后,他们俩已经上飞机了,这样做绝对会是万无一失,可偏偏把作案时间提前了,这是为什么?第三,高俊阳和陆妍之间的争吵,到底是真是假,会不会是故意在监狱的摄像头底下,演给我们看的一场戏?第四,高俊阳那么急的要出国,原因何在?第五,那个书签以及高俊阳书房的玻璃柜,它们背后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黄伦低着头,脑子里疯狂地转动着。 “后面四点,都是基于在第一点成立的前提下,才能继续推下去,所以我觉得,必须再好好查一查那件衣服。黄伦,你马上联系技术化验组,我们明天一早,再去一次少年监狱,”接着,梁铁军用右手的拳头狠狠砸了左手掌心:“胜败在此一举!” 对于梁铁军来说,这或许真的是最后的机会了,在古琴市的这几天里,不论是高俊阳,陆妍,或者高涛,王斌,每个人都非常配合他的调查工作,他甚至还和陆妍相处的很不错,但是,案子却始终处于一片迷雾混沌之中。 而就在刚才,却突然出现了极为重要的线索信息,甚至可以说已经发现了嫌疑人陆妍可能使用的作案手法,这不由地令梁铁军欣喜若狂。 只要在那件衣服的残片上,能找到任何类似于邮票的小纸片,那么,这案子就将有实质性的进展,同时距离成功破案也不远了。 管它什么书签牙签,统统没有比找到作案手法来的更有效和更直接的了! 在黄伦打电话通知技术化验组的时候,梁铁军猛然又想到了,以陆妍的聪明智慧,以她做事的谨慎和小心,她就敢如此笃定,警方一定打听不到致幻剂这种东西吗? 就算现在真的打听不到,但是过了一段时间,这种东西慢慢被更多的人了解到后,那么她的作案手法,不就自动暴露出来了吗? 想到此处,梁铁军再一次锁紧了眉头。 陆妍,你真的不害怕吗?是什么让你如此的有恃无恐? 这小丫头敢和警方玩信息不对称,敢瞒天过海往监狱里送这种东西,这已经不能用胆大包天来形容了,但正因为如此,她必定还藏着其他的底牌。 底牌会是在哪里? 等黄伦打完电话后,梁铁军马上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黄伦想了想说:“没错,她不会被动地坐以待毙,肯定还留有后手。假设陆妍真的是凶手,而我们站在陆妍的角度来看,她所做的一切,最重要的环节并不是寻找致幻剂,而是如何把衣服顺利送到陆小江的手上,因为如果送不到的话,那么一切都是白搭。而她又怕陆小江不肯收,所以采用了邮寄这种方式,但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古怪。” 梁铁军点点头:“其实她完全可以在探监那天,趁着陆小江还没来或者已经走了,把衣服先交给狱警,同时叮嘱他们过几天再转交给陆小江,也是一样的,但她却特意跑到邮局寄衣服......” 黄伦突然一拍大腿:“头儿,我们之前不知道她的作案手法,现在既然被我们摸到了,那么必须要去邮局跑一次,那里说不定......” 梁铁军马上点头:“你说的很对,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那件衣服的残片上,我们不但要去邮局,还要去她买衣服的商场查一查,哪怕只要有一丝线索和希望,也绝对不能放弃!” 他立刻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陆妍:“陆妍,你送给陆小江的那件衣服,是在几月几号买的?在哪里买的?” 他并没有问在邮局寄衣服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因为这完全可以在邮政网络系统里查到。 陆妍的声音很平静:“在探监的四五天前,具体几号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天是星期天,当时我在市中心的古琴百货商场一楼买的,买好后就直接去隔壁的邮局,把它寄走了。” “你的意思是,买完了衣服,马上就寄出去了?” “是的。” “好,我知道了。”梁铁军也不多啰嗦,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陆妍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却是冷冷一笑,把手机往旁边一丢,继续埋头看书。 梁叔,好好查下去,会有惊喜的...... 而梁铁军和陆妍打完电话后,琢磨了片刻,对陆妍说的那句“隔壁的邮局”产生了些许的疑虑,他心里隐隐有种奇怪的预感,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我们先去百货商场,从她买衣服的时候开始,从头查起!”梁铁军很快做出了决定。 接着,他和黄伦直奔古琴百货中心。 虽然现在快到了商场关门打烊的时间,但是省公安厅的刑警要来查案子,没人敢不配合。 在监控室,他们调出了5月10号那天下午,一楼柜台前的录像。 陆妍当时是一个人来的,她很快选好了一套棉质内衣,都没有拆开包装袋仔细看看,就去收银台付钱了。 在收银台前,她在自己的书包里翻了很久,似乎在寻找钱包,最后把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付完钱后她回到原先的柜台,把那包衣服塞进了书包,就直接拐去了商场隔壁的邮局。 “马上去邮局调监控,我打电话给古琴市警方,让他们通知邮局开门!”梁铁军外号案痴,他可不会管现在到底是晚上几点。 半个多小时后,急不可耐的梁铁军和黄伦终于坐在了邮局的监控室里。 邮局门口的监控录像显示,陆妍从隔壁商场出来后,直接拐进了邮局,中途没有发生任何的异常。 屏幕已经切换到了邮局的大厅,梁铁军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既然商场里没有发现什么,那么问题就肯定出在邮局里了,仔细看着,她会玩什么把戏。” 画面上的陆妍还是背着那个书包,她在邮局服务台前填好了单子,从包里拿出那袋衣服,交给了工作人员,然后就离开了。 黄伦“哎呀”了一声,梁铁军则是眉毛倒竖,买衣服到寄衣服的全程监控看下来,都没有任何问题。 “会不会是她在某个时候,偷偷把衣服掉包了?”黄伦把邮局里的视频监控又看了一遍,同时自言自语:“难不成,她的包里有两件这样的衣服,另一件上面藏着毒?” “不会的,她在商场里付钱的时候,把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里面可没有第二件衣服,”梁铁军马上否定了,他指着屏幕上,陆妍书包外面的那个英文字母Y:“我见过她这个书包,当时是在青石镇高中门口,她在找测谎仪结果单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包里面并没有其他的拉链和夹层,也就是说,没法儿藏下第二件衣服。” “但我总觉得有问题,头儿你别忘了,偷天换日她可是很拿手的。” “你是指她爸爸去世前看的那封信吧,那次她应该是在厕所里把真信销毁了,但今天不一样,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视频里。” 黄伦用力抓着头发,心里感到一阵苦恼:“她这是在变魔术吗?从头到尾都没有拆开过那袋衣服,包里也没有......那她是怎么往衣服上藏毒的?难道百货公司卖的那件衣服上,原本就已经有致幻剂了?这根本不可能啊!” 梁铁军却一言不发地沉默着,藏在他心里的那个疑虑越来越强烈。 为什么陆妍在商场付账的时候,要把整个书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 难道,她那时候就已经猜到了,有人会事后去调监控,所以就故意这么做的? 还是说,商场和邮局里的这两段视频录像,分明就是她存心演给警察看的? 如果她真的往衣服上藏毒了,那么她又是怎么在摄像头底下做到这一切的? 此时,在梁铁军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陆妍那张清纯的俏脸:“梁叔,看清楚了吗?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她这是在故意向我们炫耀她的智慧,甚至可以说,是挑衅!”梁铁军咬牙切齿,眉头拧得极深:“但这也是她最可怕的地方,我们想到的,她全都想到了,甚至在某些方面,她可能比我们想的更多更远,只是我们还没发现而已。” 身边的黄伦早已惊愕地说不出话。 盯着监控屏幕上的陆妍,梁铁军一时心里起伏不定,这小丫头太厉害了,从表面上看,确实是没法再怀疑她了,如果她真的是凶手,那她已经把一切都算计到了分毫不差,毫无破绽。 找不到作案手法,那么现在只剩下了最后的一丝希望,就是在那件衣服的碎片上,能够找到类似于邮票或者小纸片的东西了。如果还是没有,他梁铁军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将彻底束手无策。 但他很清楚,在衣服上找到蛛丝马迹的希望并不大,因为在几天前,省厅的技术组就已经检查过了,当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不管怎么样,明天一早必须再去查一次,但愿,会有奇迹吧...... 难道,我会最终输给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小女孩儿...... ------------ 第四十章:书签 省公安厅不成文的规定,下地市办案的警员,除非有特殊命令和要求,否则以七天为限,必须回厅里来复命。 潜台词就是,如果七天内还破不了案,那么也没必要盯着一个案子,长时间地耗下去了,警力宝贵,不是这么随便浪费的。 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不但没有破案,连进展都没有一丝一毫。 昨晚的那两段录像视频,让梁铁军百思不得其解,彻夜难眠。陆妍在监控探头下,光明正大地摆开擂台,而他却完全没法接招,因为实在是找不到破绽。 作案动机,作案手法,作案工具,警察破案无外乎就是盯着这三样东西,在这三者里,其实最可有可无的就是作案动机。 陆妍的作案动机虽然有了,但作案手法至今还是一个迷,而作案工具,或许很快就要揭晓了。 但梁铁军对此并不乐观。 在一清早赶往少年犯监狱的路上,他就对黄伦说了:“如果过会儿还是没有线索的话,那么我觉得,这个案子一时半会儿是搞不下来了。” 黄伦默默点头,他了解梁铁军,头儿从来就不是一个肯服输的人,但他们现在面对的疑点太多了,甚至还出现了闻所未闻的“邮票致幻剂”,这已经不是靠他们刑侦一处就能办下来的案子了,必须要有专案组,同时联合省厅缉毒处,甚至还需要国外警方的信息共享,才能推动下去。 接下来,梁铁军不再说话了,他把车子开得飞快,同时心里不断地祈求,在那件衣服的碎片上,一定要有所发现。 在少年监狱的一间会议室里,七八个人围在一张长桌边。 几条破烂不堪,还夹杂着点点血斑的碎布条放在桌上,公安厅的技术组使用了各种化学试剂和仪器,仔细查遍了衣服上的每一寸布料甚至每一寸纤维,却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最重要的是,本来嫌疑最大的衣领部位,已经找不到了。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失败真的来临的时候,梁铁军还是按耐不住心里的怒火,他重重一捶桌子,又把一罐可乐狠狠砸在了地上,开口就骂:“他妈的,衣领呢?” “可能当时被风吹跑了,也可能已经被烧焦了,”黄伦小声说,他又问旁边的监狱管理人员:“会不会是在陆小江死后,清洁工把它扫掉了。” 监狱管理人员想了半天,最后点点头:“说实话,有这个可能。” 梁铁军暴跳如雷:“保护好案发现场,你们不知道的吗!” 对方回答:“陆小江死后,现场乱成一团,而且我们的狱警和卫兵不是刑警,极少会碰到这种事情,没有经验,所以......” “完了,这案子完了!”梁铁军仰天叹了口气,弯腰捡起那罐已经被摔破,液体流了一地的可乐:“刚才失态了,很抱歉。” 没有人回应他,整间会议室寂静无声。 到了外面的走廊上,他叼起一根烟,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五天了,案情进展几乎为零,一大堆疑点连一个都没有解开,不但没有人证物证,作案工具和手法也找不到,嫌疑人陆妍却有不在场证明,梁铁军心里清楚,侦破工作不是到了瓶颈,而是已经到了末路。 这对于破案无数,声名显赫的省厅案痴梁铁军来说,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 他吐出一口浓浓的烟圈,面前缭绕的烟雾,让他泛起了深深的疲惫感。 黄伦走过来给他汇报一些情况:“头儿,高俊阳已经订好了机票,6月1号他就要出发去美国了。” 梁铁军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走吧,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能扣押下他。” “至于陆妍,她今天带着一大堆资料,去房屋管理局办理手续了,她要把陆家的财产都划归到她的名下。” “嚯,她可以啊,不到两个星期就要高考了,居然还有心思去弄这个?” “照这么看来,她和高俊阳真的是分手了,这小丫头已经开始为她未来的生活做准备了......我在想要不要通知房管局,从流程上卡一卡她?” “没必要,我们的目标是查案子,不是故意给人找茬和制造麻烦的,”梁铁军不屑地冷哼一声,突然看到外面的天空阴沉了下来,似乎很快要下暴雨的样子,瞬间就觉得心情无比压抑和烦躁,禁不住摇头叹息:“事已至此,这案子也没啥搞头了,趁着现在还没下雨,你先走吧,回家去好好休息两天。” “头儿,那你呢?” “我过会儿再走。” 黄伦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梁铁军则抽着烟,蹲在走廊的台阶上,看着眼前暴雨如注,一时之间,思绪有些恍惚。 除了致幻剂,应该不会再有其他的原因,能让一个好端端的人突然发疯了,陆小江毫无征兆地出手伤人,又疯狂地爬墙,应该就是被致幻剂扰乱了心神......但是,万一陆小江还没开始爬,就直接被警卫击毙了,那么他衣服上的证据,不就能保留下来了吗? 他突然一个激灵,把烟头一丢,马上就去找监狱的保安队长,他想去问清楚,为什么事发当时,没有当场击毙陆小江。 警卫队长告诉他:“按照监狱安全保卫守则,除非犯人手持某种致命的凶器,否则卫兵是不会朝犯人开枪的,那时候陆小江掐着关昭平的脖子,开枪射击很可能会误伤到关昭平,就只能由狱警出面解决,而在陆小江爬墙的时候,卫兵鸣枪示警也是正常的。” “他爬墙的那几秒钟里,为什么不当场把他击毙?当时他已经和关昭平分开了,不存在什么误伤,”梁铁军有些不明白了。 “梁处长,真的没必要当场击毙犯人,如果犯人还是执迷不悟,那么最后,他也是死路一条,因为还有高压网线等着他。” 梁铁军指着远处围墙上的那黑压压一片:“高压线24小时都开着吗?” “不会,只有在某些突发的紧急情况下才会开启,比如那天就是......其实这样才能更好地震慑其他心怀不轨的犯人,他们会发现,除了卫兵手中的枪,我们还有其他武器,想越狱,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听了这番话,梁铁军恍然大悟,紧接着,一股无名的恐惧突然在他身上蔓延开来,这一切,难道也在陆妍的算计之中? 卫兵不朝陆小江开枪,任由他爬墙,最后死于高压线,衣服上的证据同时被焚毁,陆妍的预判就能如此精确?监狱里的一套安全保卫措施,她也能摸得清清楚楚? 千里之外杀人的同时,又不声不响地把证据销毁干净......难道,这才是她最终的底牌? 她其实早就打出了最后的底牌,但是从头到尾,没人能接的上她出的牌。 世界上不可能还有比这更高明的犯罪手段了吧...... 愣了一会儿,梁铁军冒着雨跑到楼下的大院里,发动警车准备离开了。 他还想再回一次古琴市,去找陆妍聊聊,尽管他也知道,这个案子铁定是要让他栽跟头了。 在监狱的大门口,他意外地看到了背着行囊的关昭平,今天正好是这个少年犯出狱的日子。 这小子就算出去了,以后也会是社会上的不安定分子,梁铁军心里暗想。 关昭平的脖子上依然缠着一圈厚厚的绷带,正一脸无奈地站在屋檐下避雨,当他看到梁铁军的时候,也是一肚子火气,就是这个警察,居然让他抄写文章,还足足抄了一百遍。 但他还是腆着脸凑过来:“梁警官,雨太大了,行行好,带我一段路吧,随便哪个镇子或者车站放我下来都行......离这里最近的镇子,都要好几公里之外了。” 梁铁军上下打量着他,最后还是答应了:“那你上来吧。” “多谢多谢!” 关昭平跳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他的行李包扔在了后座。 一路上,梁铁军心情有点郁郁,旁边又是个刚出狱的少年犯,和他没啥好聊的。但关昭平不是这样想的,他努力地和梁铁军套着近乎,毕竟这可是省公安厅刑侦处的处长。 最后梁铁军实在受不了关昭平的唠叨,冷着脸骂了一句:“吵死了,安静点,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关昭平马上住嘴,眼睛笔直地看向前方,不敢再说话。 但没过多久,梁铁军却突然开口问他:“陆小江死的时候,你就在他旁边,他当时穿的那件衣服,后来怎么样了?” “他的衣服?”关昭平眨着眼睛,“我不知道啊,他从围墙上摔下来的时候,人都被烤熟了,那衣服被电流烧过,也烂的不成样子,四分五裂了......梁警官,陆小江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发疯的,你查到原因了吗?” 梁铁军哼了一声,懒得回答他。 “梁警官,现在牢里的兄弟们人心惶惶,大家都说陆小江是中了邪,这监狱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够了,住嘴!”梁铁军猛地刹车,手往车外一指:“现在雨快停了,你自己走吧!” 关昭平只能下车,他刚关上车门,警车立刻飙起了一阵泥浆,很快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他拍拍身上的衣服裤子,把行李包抗在肩上,又一把扯掉了脖子上的白色绷带,一个拇指大小的灰色小布团,跟着落了下来。 在陆小江被高压电电死,从围墙上摔下来的时候,他衣服上的一块布正好飘到关昭平身边。在它的一角,有一片像商标一样的灰色小纸片,乍看之下,极不起眼。 关昭平把布团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踩着雨后泥泞不堪的小路,朝前方的镇子走去...... 七弦区房管局里人不少,陆妍正坐在角落里,低头翻着英语词汇手册,打发排队的时间。 面前的地上,突然出现了一双湿漉漉的皮鞋,还沾着不少泥浆,她头也没抬,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弯下腰给那人擦皮鞋,嘴里嘟囔着:“梁叔,何必那么急的来这里找我,我又逃不走的。” 梁铁军愣地说不出话,陆小江猝死案已经黄了,他现在再来找陆妍,其实也没想好到底该和她聊些什么,只是他觉得必须再来看看陆妍。 这小女孩儿身上似乎有种魔力,总会不经意地吸引着他,哪怕她还是个嫌疑犯。 “请坐,梁叔,”陆妍指了指她旁边的座位,“你是来抓我的吗?” “不是。” “我猜你肯定又碰壁了,心情不太好,其实真的没必要,找到了证据,就把我抓起来,找不到,就放过我。”小女孩儿微笑着说。 梁铁军不答话,指了指她的书包:“你来办理土地过户?” 陆妍叹了口气:“是呀,一早就过来了,没想到人那么多,都排了老半天了......就算今天办好了,但是等层层审批,至少还要一个月的时间,你也知道的,我以后,就只能靠这个了。” 她又从书包里摸出一罐可乐,递到梁铁军手里:“梁叔,这是给你的,我知道你今天肯定会来找我的。” 梁铁军握着可乐罐,眼光扫过了陆妍书包上的那个英文字母Y,突然问:“把你的书包给我看看,可以吗?” “你是警察,有资格审查我的任何东西,”陆妍把包里的那些文件资料取出来,将空包递给了他。 梁铁军在空荡荡的包里摸索着,书包内部和侧面光滑如新,没有任何缝补过,或者黏过胶水的样子。 他把书包还给了陆妍,抬头重重地呼了口气:“我先走了,以后或许不会再来找你了。” 他已经决定放弃了。 陆妍却微笑着摇头:“不,你们肯定还会来的。” 两人对视了片刻,梁铁军朝她摆了摆手,独自往外走。 陆妍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心里却没有感到半分轻松,昨晚梁铁军打电话给她,突然问起了那件衣服的事情,她就知道警察已经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但她还是非常自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经过了完美的筹划,不可能被抓住任何的漏洞。 其实她很清楚,眼前的这一关,还远远没有过去,但是命运不在她的掌握之中,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天由命。 人在做,天在看,犯了恶行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她从不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哪怕有一天东窗事发,她也会选择去坦然面对。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接下来警察如果再来找她,那么就会是最后一次考验,生与死的最后一搏。 回到了省公安厅,梁铁军给古厅长汇报了案情进展后,古厅长皱着眉头,靠在办公椅上自言自语:“不好办呀,没有任何的人证物证,光靠猜是不行的。” “老板,就算我们真的在衣服上发现了那种小纸片,可是毒质早就被吸收干净了,除非国外警方肯为我们提供资料和帮助,否则很难用它作为证据,提起司法诉讼,”梁铁军的情绪非常低落,声音里明显带着一股子疲惫:“但听说这玩意儿在国外都没流行开来,国外警方手上的资料,估计也是少的可怜。” “你说的没错,”古厅长叹了口气,突然又问:“听说那个高俊阳过不了几天,就要走了?” “是的,老板,没有充分证据的话,我们留不住人,”梁铁军一脸的悻悻。 “那就让他走吧,只要那个女孩子留在国内就行了,以后,我们再慢慢想办法,”接着,古厅长又笑着说:“好了,铁军,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接下来放你几天假,回去陪陪老婆吧。” 带着深深的挫败感,梁铁军离开了公安厅的办公楼。 他现在突然能理解高涛为什么在提起陆妍的时候,总是会在话语里带着难言的情绪了,对于警察来说,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跟进的案子,却始终停步不前,是最难以接受的。 五月的最后一天,高俊阳正式从明伦律师事务所辞职,他将乘坐明天午后的飞机,出发去美国。 前天晚上,事务所的同事们已经为他举行过了欢送会。 在那一晚的酒宴上,很多人都在问他,等陆妍大学毕业后,你会不会娶她做老婆?为什么不带陆妍一起去美国? 事实上,陆妍和高俊阳之间发生的事情,事务所里除了王斌以外,没人知道。 对于同事们的八卦和追问,高俊阳不愿意去回答,他在酒宴开始没多久,就故意喝的酩酊大醉,最后直接睡在了酒店的客房里。 今天是他在国内的最后一天,下班后他去了王斌家里,老师和师母特意在他临行前,给他举办了一场家宴,同时邀请的还有高涛和金小敏。 但陆妍却不在,她在白天的时候,给王斌发了短信,说是要去图书馆找学习资料,不回来吃饭了。 所有人都知道,陆妍这是不想和高俊阳见面。 “小丫头脾气大,爱记仇,”金小敏坐在沙发上,温柔地笑着,同时轻轻拍了拍身边高俊阳的肩膀:“俊阳你出国以后,有时间再考虑一下,等你哪天想清楚了,再回来一次,把陆妍接走。” 王斌的老婆也说:“是啊,这丫头其实很不错的,除了脾气倔,性格有点冷之外,其他的方面,我还真的挑不出毛病......俊阳,只要你有这个意思,我和你婶婶一起来给陆妍做做思想工作。” 高俊阳笑着摇摇头:“师母,婶婶,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但是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可能再回去了,”接着,他的语气里又带了些许的惆怅:“我只是希望,以后大家能帮衬着陆妍一些,就算是看在我的薄面上吧。” “放心,我们肯定会的,”王斌轻轻叹了口气,又问道:“你下次回来,是七月份?” “是的,七月底杨东和陈婷结婚,我应该会回国一次。” “那到时候,你可以带着陆妍......” “老师,咱不说这个了,”高俊阳哭笑不得。 在晚饭快吃完的时候,陆妍背着书包回来了。 所有人都放下筷子,看着她。 她一脸平静地走到高俊阳的面前,凝视着他:“大哥,一路顺风,以后我们不见面的日子......可能要按年来计算了。” 接着,她突然抓住高俊阳的手腕,往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一下:“这是还给你的,其他欠你的,以后慢慢还。” 她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这是何必呢......”高俊阳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滋味,其他人也是直摇头,小丫头的性子太刚烈了。 一个小时后,客人都走了,王斌敲了陆妍的房门,把一个信封交给她:“明天下午,你的俊阳大哥就要走了,他刚才要我把这个给你。” “谢谢王叔,”陆妍接过后,九十度弯腰,深深鞠了一躬。 见到陆妍突然行此大礼,王斌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叮嘱她早些休息,就关上门出去了。 王斌并不知道,他才刚刚离开,屋里的陆妍就已经红了眼圈,她剧烈地哽咽着,用颤抖个不停的手,慢慢拆开了信封。 在信封里,还是那张金色树叶的书签。 她把这张书签紧紧地捂紧在胸前,瞬间泪如雨下...... ------------ 第四十一章:绝食 第二天中午,省城的机场门外,高俊阳正在打电话,身边是两个行李箱。 从今天早上开始,他的电话就一直响个不停,都是同事和朋友们打来的,祝他一路平安。 好不容易电话消停了一会儿,他正准备进机场,突然又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拎着行李箱从机场里走了出来。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高律师,准备去美国了?”梁铁军笑着走过来,他身边有一个胖乎乎的女人:“我和我老婆刚刚旅游回来。” 高俊阳对梁夫人点点头,又同梁铁军握手:“梁处长你好,过会儿我就要出发了,我们以后有缘再见了。” “高律师一路顺风,对了,七月份的时候,你真的会回来?”梁铁军话里有话,微笑着问他。 “应该会的。” “那到时候有时间的话,再和高律师喝喝茶,叙叙旧。” “好。” “你真的不带陆妍一起走?” “梁处长,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两人对视了几秒,互相笑了笑,分道扬镳。 “铁军,你和他认识?”梁夫人小声问丈夫。 “一个嫌疑犯,暂时没有抓他的证据,”梁铁军哼了一声,“不过没关系,嫌疑更大的一个,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没有证据,那就不是嫌疑犯,否则你们就是冤枉好人,”梁夫人习惯性地和丈夫抬杠。 在机场外的候车区,梁铁军和老婆正在等出租车,他突然接到了厅里的电话:“梁处长,回来了吧?老板找你。” “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夫人,恕罪则个,”放下电话后,梁铁军赶紧向老婆道歉。 然后,他不顾老婆微怒的脸色,拦下一辆出租车,风一般的离开了。 他心里清楚,老板那么急的召唤,肯定没好事。 还真的被他猜对了。 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回办公厅的时候,古厅长已经坐在他的刑侦一处处长办公室里了。 “铁军,这几天玩的怎么样?”古厅长一脸的笑。 “还不错,老板,”梁铁军跟着笑,忙不迭地给领导泡茶,心里却想,该不会又是那事儿吧。 “不用泡茶,我就来和你说个事,”古厅长拍拍梁铁军的肩膀:“陆小江的那个案子,高层很重视,今天上午的会议决定,还是继续由你来跟进,因为你比较熟......首要的目标,还是那个女孩子。” 梁铁军一愣:“陆妍快高考了,我们难不成,这时候还要去打扰她?等她考完试再说吧。” “行,就等她考完试,过会儿你联系一下那个女孩子,让她考完试后,哪里都不要去,注意说话的方式方法,同时通知古琴市的同志,暗中留意她的行踪。” 古厅长走了,梁铁军独自一人待在办公室里抽着烟,思考着一些事情。 我现在都有些怀疑,陆妍到底是不是凶手了,那么高明的作案手法,就算她再怎么聪明绝顶,也不太可能办到吧。 但是,老板都亲自找上门来了,如果我不接这个案子,那也不行啊。 不管了,这几天让那个小丫头安心准备考试,同时我也好好盘算一下,这案子该怎么搞下去。 难啊...... 他最后叹了口气,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然后慢慢掏出手机。 陆妍,高俊阳已经走了,接下来所有的风浪,都要打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你这瘦弱的身躯,能抗得住吗? 陆妍正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学习,见到梁铁军突然来电话了,她心里一个咯噔,跑到外面的走廊上,接了起来:“梁叔,你找我?” “陆妍,过几天就要高考了,你复习地怎么样了?” 对于梁铁军突然打来的这个没头没脑的电话,陆妍的直觉告诉她,似乎有点不妙,她想了想回答:“梁叔,我复习得挺好的......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心里已经泛起了不祥的预感。 “也没什么事,等你考试结束后,梁哥想请你吃个饭......” “不必拐弯抹角了,梁叔,我知道你要找我做什么,”她望着学校操场上明媚的阳光,嘴里淡淡地说道:“就现在吧,我在学校里等着你们......我快高考了,不想浪费我的时间。” “等等,我的意思是......” “我说了,就是现在!” 她直接摁掉了电话。 其实陆妍心里非常清楚,梁铁军打这个电话的目的是什么,但她也从里面嗅出了别的味道,就是警察还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她的犯罪证据。 要是真的发现了什么线索,那来的就不会这是莫名其妙的电话,而直接是警车加手铐了。 但她也明白,接下来,自己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 她狠狠咬了咬牙。 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就想让我乖乖承认?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避无可避,那么拣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把该结束的早点结束掉,然后安心高考。 在走廊上站了片刻,把思路都理清了之后,她转身进了图书室,整理了一下书包,就下楼去了学校的花坛。 时间不多了,他们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那么让我再好好看一看这些鲜花和阳光吧。 她在花坛边安静地散着步,尽管在这里已经读了三年高中,但她从来没有在这个花坛前驻足停留过。 我以前从来没有发现,原来这些花儿,都是如此的漂亮。 她的嘴角浮起了一抹微笑。 绕着花坛走了两圈,她找了个长凳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了那张书签,凝视了片刻,又轻轻抚摸着它,最后把它夹在了课本里。 有它陪着我,就可以了,我什么都不怕。 以前,我总是认为,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大赚了,但是现在,我要继续活下去。 我一定要活下去。 只要挺过了这一关,未来就会是海阔天空。 我绝对不能倒在黎明前! 而另一边的梁铁军在打完电话后,直接去找了古厅长。 “哦?这么横?”古厅长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还和你说什么了吗?” 梁铁军摇摇头:“没有说别的,听她的意思,只希望我们早点和她把事情了结干净,她好安心准备高考。” “呵呵,有点意思,”古厅长用力一拍桌子,“既然如此,那就成全她!” 此时的陆妍还在学校的花坛边坐着,等着警察来找她,过了一会儿,她看到远处有两个男人,缓缓朝她走了过来。 “陆妍,跟我们走吧,”其中一个男人拿出证件,亮了亮:“警察。” “好,我跟你们走,”陆妍慢慢站了起来,又轻声问道:“高考开始前,能让我回来参加考试吗?” 男人愣住了。 陆妍朝他笑了笑,主动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大步朝着校门口走去。 ...... 五天后的中午,在一间茶社的包房里,梁铁军和高涛面对面坐着。 “梁处长,你们到底对陆妍做了什么?”高涛的声音里,有着难掩的愤怒:“突然把她从学校带走了四天四夜,她马上就要高考了,你们......” 梁铁军已经收起了他玩世不恭的态度:“高大队,别生气,这是陆妍自己的选择。厅里对陆小江的案子一直很重视,要求在陆妍高考结束后,继续从她身上入手,尽快侦破此案。我在六月一号下午,打电话给她,告诉她考完试之后,我会来找她吃饭聊天,我当时说的很隐晦,可她马上就听明白了,她对我说,没必要等到高考结束再进行审问,心里吊着一件事情,会影响她的高考发挥,不如就早一点吧。” “你们就因为这个,直接把她从学校里带走了?” “是的,她在接受审问的时候,一口咬定绝对没有谋害过陆小江,对于以前陆家的几桩案子,也是拒不承认,再加上我们手上确实没有什么证据,最后就只能把她放了。” “你们没有对她做过别的什么吗?” “绝对没有,我们从不搞刑讯逼供这一套,”梁铁军面色凝重,接着又说:“但是,陆妍从被我们带走的当天晚上起,就选择了绝食。” 高涛一愣:“绝食?” 梁铁军点点头:“是的,绝食,她说我们没有证据,就这么盯着她不放,她为了自证清白,选择了绝食抗议......她从六月一号直到今天,五天不吃不喝了,今天凌晨,她的身体不行了,被我们送到医院去了,上午就被转院来了古琴的医院。” 高涛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剧烈抽搐着。 小丫头的性子,太刚了...... 他忍不住怒吼道:“她明天就要高考了!你们这群混蛋,没有证据,就盯着小女孩儿不放,逼着人家绝食,你们还是不是人!” “高大队,我们没有对她动粗过,是她自己选择了不吃不喝,”梁铁军低头喝茶,放下茶杯后,想了想又说:“我没有参与对陆妍的具体审问工作,但是别的同事告诉我,她非常硬气,我们给她的食物和水,全都被她扔掉倒掉。” 高涛的声音有些哽咽:“那她现在......洗脱嫌疑了?” “是的,我们没有证据......” 一杯茶水突然泼在了梁铁军脸上,高涛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们这群混蛋,没有任何人证物证,仅仅就是因为怀疑,居然逼着小女孩儿绝食......你们禽兽不如!” 梁铁军抹去了脸上的茶水,他的声音依旧平静:“高大队,你们当时不也强迫她做测谎仪了吗?陆妍现在已经过关了,我们以后也不会再找她了,其实这对她来说,并不是坏事。” “说的真好听!如果陆妍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不放过你!”高涛强忍着满腔的怒火,站了起来:“陆妍还在医院里,我要去看看她,失陪!” 高涛走后,梁铁军叹了口气,摸出一支烟慢慢抽着。 他心里知道,陆小江猝死案,势必将会成为一桩死案,尽管在公安厅内部,还是有少部分人对陆妍心存疑虑,但已经不可能再去审问她了。 小丫头,你真是厉害,你真的是铁打的吗?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地执着和坚持? 梁铁军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难受,他甚至觉得喉咙有些哽咽,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这么做,确实过分了。 陆妍是不是真的无罪,其实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但是事已至此,还是让一切早点结束比较好...... (改过了,保证不再犯错,请审核) ------------ 第四十二章:最后的考验(下) 坐在深色的面包车里,颠簸了将近两个小时,当陆妍下车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面前是一栋三层楼的房子,但这房子很奇怪,它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跟着两个男人走上二楼,她马上被关进了一间十来平米的屋子。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任何亮光的小黑屋里,她双手抱着膝盖,坐在阴冷的地上,心里却是异常的透亮,最后的考验终于来了。 我一定要活下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门突然开了,一束手电筒亮光了进来,接着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出来!” 被带到了另一间屋子,那里有一个小板凳,一张桌子,桌上有一盏不大但是非常亮的台灯,她看不清桌子的后面是什么,凭着感觉,她知道那里坐着两个人。 “交待你的问题吧,”阴暗处传出了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 陆妍淡淡一笑:“我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你没问题的话,我们会把你突然从学校带到这里来?”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你敢装傻?你做的一切,我们都清清楚楚!” “请先拿出你们抓我的证据。” “你还嘴硬是吧......” ...... 回到古琴市的时候,距离陆妍高考的第一场语文考试,只剩下了不到48个小时。 “醒醒,到了,”有人用力把她推醒。 使尽全力睁开眼睛,她看到面前是王斌家的小区。 “你走吧,”陆妍被重重地推下了车,同时被扔下车的,还有她的书包。 面包车很快再次发动,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她艰难地爬起来,很快又浑身无力地摔倒在了地上。 我......真的挺过去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有多久开始考试...... 几个路人走上前,想要搀扶她一下,被她轻轻推开了:“没事,我能走。” 拖着书包,一路半走半爬,右腿还在流着血,原本只要五分钟就能走完的路,她却走了整整二十分钟。 在这期间,她有两次差点晕厥,但还是凭着惊人的毅力,终于按响了王斌家的门铃。 保姆出来开门,见到陆妍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心里惊讶莫名,还没问她怎么回事,小女孩儿已经昏倒在了她的怀里。 保姆吓了一跳,赶紧把陆妍抱到沙发躺下,然后打电话通知王斌:“王先生,陆妍回来了啊......她看起来很不好,已经昏迷了......知道了,我马上打120。” ...... 第二天下午,在一间茶社的包房里,梁铁军和高涛面对面坐着。 “梁处长,你们到底对陆妍做了什么?”高涛的声音里,有着难掩的愤怒:“突然把她从学校带走了三天三夜,她马上就要高考了,你们......” 梁铁军已经收起了他玩世不恭的态度,一脸严肃地说:“六月一号下午,公安厅的工作会议上,明确要求马上逮捕陆妍,当时我提了反对意见,我说陆妍快高考了,能不能等她考完试再抓她,当时一众领导权衡再三,也都表示同意了,毕竟那时候,她只是嫌疑人,我们不能为了破案,就废了一个孩子的前程......” “那为什么出尔反尔,突然又把她抓走了?”高涛咬牙切齿地发问。 “高大队,别生气,这是陆妍自己的选择,我在那天开完会后,就打电话给她,告诉她考完试之后,我会来找她吃饭聊天。我当时说的很隐晦,可她马上就听明白了,她对我说,没必要等到高考结束再进行审问,心里吊着一件事情,会影响她的高考发挥,不如就早一点吧。” “你们就因为这个,直接把她从学校里带走了?” “是的,她在接受审问的时候,一口咬定绝对没有谋害过陆小江,对于以前陆家的几桩案子,也是拒不承认,再加上我们手上确实没有什么证据,最后就只能把她放了。” 高涛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剧烈抽搐着,他知道这听起来很简单的“拒不承认”四个字,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惊心动魄和触目惊心。 他红着眼睛,死死瞪着梁铁军:“你还好意思说没有证据!你们这是想屈打成招,有你们这么办案的吗!” “高大队,对于某些特殊案子,采用特殊的手段,也是迫不得已,我们这是职责所在,上命难违,”梁铁军低头喝茶,放下茶杯后,想了想又说:“我没有参与对陆妍的具体审问工作,但是别的同事告诉我,她非常坚强,经受住了考验,说实话,我真心的敬佩她,我的同事还说,她的体内总是有一种未知的力量,让她好几次在即将崩溃的边缘,又站了起来。” 高涛的声音有些哽咽:“那她现在.....洗脱嫌疑了?” “是的。” 一杯茶水突然泼在了梁铁军脸上,高涛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们这群混蛋,没有任何人证物证,仅仅就是因为怀疑,居然对一个小女孩儿......你们还是不是人!” 梁铁军抹去了脸上的茶水,他的声音依旧平静:“高大队,你们当时不也强迫她做测谎仪了吗?陆妍现在已经过关了,我们以后也不会再找她了,其实这对她来说,并不是坏事。” “说的真好听!如果陆妍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不放过你!如果你因为刚才我泼了那杯茶,想要去组织上告我,也随便你!”高涛强忍着满腔的怒火,站了起来:“陆妍还在医院里,我要去看看她,失陪!” 高涛走后,梁铁军叹了口气,摸出一支烟慢慢抽着。 他心里知道,陆小江猝死案,势必将会成为一桩死案,尽管在公安厅内部,还是有少部分人对陆妍心存疑虑,但已经不可能再去审问她了。 小丫头,你真是厉害,你真的是铁打的吗?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地执着和坚持? 梁铁军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难受,他甚至觉得喉咙有些哽咽,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这么做,确实过分了。 陆妍是不是真的无罪,其实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但是事已至此,还是让一切早点结束比较好...... 白色的病床上,陆妍一动不动地昏睡着,身边的点滴液正在无声地流进她的体内。 她发着高烧,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病床边,围着王斌夫妇俩,以及高涛和金小敏。 四天前下午,高涛突然接到电话,陆妍已经被省厅带走,协助调查陆小江猝死案,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他心里很清楚,就算陆妍真的没有谋害过陆小江,但是还有过去青石镇陆家的几桩案子,陆妍最终也将凶多吉少。 至于省厅是不是真的找到了陆妍的犯罪证据,高涛不知道,也无处打听,他当晚和王斌商量了半天,最后也是毫无头绪。 他们只能被动地等消息,但是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直到昨天上午,陆妍突然奇迹般地回来了。 当保姆打电话给王斌,告诉他陆妍回来了的时候,王斌马上推掉了接下来的全部工作安排,叫保姆打120,送陆妍去医院,接着自己就往医院赶,然后立刻通知高涛。 而高涛几乎在同一时间,也接到了市局的电话,接着消息陆续传来,省厅居然在没有任何证据和线索的情况下,就把陆妍带走了。 他和王斌都是又惊又怒,却也无可奈何,体制的力量,从不来会以任何个人的意志而转移。 医生走了进来,看了看病床前医疗仪器上的血压和心跳数据后,说道:“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她只是太累了,让她继续睡吧,等睡够了,就会醒来的。” 王斌问:“她还发着烧,这会不会有事?” “没事的,等身体休息够了,自然就会退烧,”接着,医生又小声提醒:“我总觉得她的病情有些古怪,你们可以考虑报警,我怀疑她这是......” “我们知道了,谢谢医生,劳您费心了,”王斌向医生道谢,接着又无奈地摇头,这怎么可能报警呢。 医生出去了,病床边的四个人都是满脸愁云,心情极为沉重。 王斌问高涛:“这事儿,你觉得要不要和俊阳说一下?” 高涛想了想,说道:“先不要,还是等陆妍醒来后,听听她的意思吧。” 王斌点点头,又低声说:“明天就要开始高考了,她这个样子,可怎么办,”接着就是咬牙切齿地咒骂:“省厅这帮混蛋!敢对小女孩儿上措施!” “让她先睡觉休息吧,我们别吵她,”金小敏流着眼泪,王斌的妻子赶紧挽住她。 病房里一片沉寂,只有两个女人的抽泣声,在不时地小声回荡着。 病床上的陆妍,依然还在沉沉地睡着。 没有人知道她在过去的三天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最艰难的时刻,确实已经被她不可思议地挺过去了,但现在还不是养伤休息的时候,因为,明天就要高考了...... ------------ 第四十二章:真相(上) 白色的病床上,陆妍坐在床沿边,小口小口地吃着饭,身边的点滴液正在无声地流进她的体内。 她发着低烧,眼眶和脸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尽管早已快饿疯了,她还是不敢一下子吃很多。 咽下的每一口饭,都有说不出的滋味。 病床边,围着王斌夫妇俩,以及高涛和金小敏。 王斌的妻子正在给她喂饭。 没人会相信,就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孩儿,在省公安厅里,牢牢地抓住了对方没有证据这个致命硬伤,同时用最强硬的方式,让对方不得不再一次放过了她。 或许,也将永远放过了她,前提是没有新的证据出现。 “谢谢师母,我觉得好多了,让我自己来吧。”陆妍慢慢伸出手,去拿调羹。 “别动,我来喂你,你慢慢吃,不能吃得太急,”王斌的妻子哽咽着,挖了一勺子饭,轻轻塞进她的嘴里。 眼泪在陆妍的眼眶里打着转,但女孩儿却倔强地不肯流下哪怕一滴。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她在想些什么。 四天前下午,高涛突然接到电话,陆妍已经被省厅带走,协助调查陆小江猝死案,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他心里很清楚,就算陆妍真的没有谋害过陆小江,但是还有过去青石镇陆家的几桩案子,陆妍最终也将凶多吉少。 至于省厅是不是真的找到了陆妍的犯罪证据,高涛不知道,也无处打听,他当晚和王斌商量了半天,最终也是毫无头绪。 他们只能被动地等消息,但是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直到今天上午,王斌突然接到电话,说陆妍已经被送到了古琴市的医院里。 他马上推掉了当天的全部工作安排,出门打车就往医院赶,然后立刻通知高涛。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梁铁军也来找高涛了,直到这时,高涛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在气愤之下,直接把一杯茶泼在了梁铁军的脸上。 到了医院,高涛把事情的大致经过和王斌夫妇以及金小敏一说,所有人是又惊又怒,却也无可奈何,体制的力量,从不来会以任何个人的意志而转移。 但他们都心里对陆妍无比的佩服,还有心疼。 医生走了进来,看了看病床前医疗仪器上的血压和心跳数据后,问道:“她吃过多少东西了?” 金小敏说:“吃的不多,也不敢让她吃太多。” 医生点点头:“慢慢调养几天,就会没事了,注意不能暴饮暴食,多休息。” 王斌问:“她还发着烧,这会不会有事?” “没事的,她还年轻,身体恢复速度应该很快的,等体内的营养补充上来了,自然就会退烧,”接着,医生又用责怪的语气说道:“你们都是她的家属吧,这女孩子好几天不吃饭,你们怎么会没有发觉?” “是我们的错,谢谢医生,劳您费心了,”王斌向医生道谢,陆妍这事情,真的没法解释。 医生出去了,病床边的四个人都是满脸愁云,心情极为沉重。 “谢谢叔叔婶婶,谢谢王老师和师母,我觉得好多了,”陆妍拿起毛巾,轻轻擦了擦嘴,又缓缓躺下:“我还想再睡会儿。” “你快睡吧,晚上我们再叫你起来吃饭,”金小敏给她掖紧被子。 陆妍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她长长的睫毛下,有泪光在闪动着。 高涛低声自言自语:“小丫头太硬气了。” 王斌默默点头,又问高涛:“这事儿,你觉得要不要和俊阳说一下?” 高涛想了想,说道:“先不要,还是等陆妍醒来后,听听她的意思吧,或许,她也不一定想和俊阳联系。” 王斌叹了口气,又小声说:“明天就要开始高考了,她这个样子,可怎么办?今天这一天一夜休息下来,怕是不够吧。” “她不会有事的,我们家的小丫头,肯定是最坚强的,”金小敏流着眼泪说道,“好了,我们都别说话了,让她好好睡一会儿吧,晚饭时候再叫她。” 病房里一片沉寂,只有两个女人的抽泣声,在不时地小声回荡着。 过了一会儿,病房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大家回头一看,梁铁军正站在那里。 “对不起,各位,我想来看看陆妍。” 高涛捏紧了拳头,双眼瞪得血红,王斌见状不妙,一把拽住了他:“老高,冷静!” 金小敏把高涛往后拉,王斌走上前几步,他盯着梁铁军:“没有任何证据,直接就把小女孩儿带走,逼得她不得不绝食,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梁铁军回答:“王律师,我们这是职责所在,上命难违。” “你信不信,我豁出这个律师不干了,也要把你告到底!”王斌极为罕见地动怒了。 “随你了,王律师,开庭的时候,我保证不做任何辩解,”梁铁军缓缓说道:“我现在只想来看看陆妍。” “不必了,以后请你不要再来找她!” “梁叔......”身后突然有人小声说话,陆妍已经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梁铁军的嘴唇微微颤抖,脸胀得通红。 “梁叔,我现在......不再是嫌疑人了,对吗?”陆妍的声音嘶哑而虚弱。 梁铁军点点头。 “你们......还会再抓我吗?” “不会了。”他艰难的憋出了三个字。 陆妍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你可不许骗我,不然,我告诉你老婆,你偷偷地约我在外面吃饭。” 梁铁军是带着一些愧疚和难过来的,但听到陆妍这样说,还是忍不住笑了:“胡闹。” 陆妍继续和他开着玩笑:“梁叔,你以后少喝点可乐,你老婆会不满意的。” “陆妍,你好好休息,明天高考的时候......一定要加油。”梁铁军说完后,立即转身走了,他觉得自己没脸再待下去了。 陆妍在床上呆呆地坐着,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过了片刻,她问王斌:“王叔,明天真的就是我语文考试了吗?” 王斌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是的,就是明天。” “就是明天啊......”陆妍目光有些呆滞地盯着白色的床单,“五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快躺下休息吧,”王斌的妻子把陆妍轻轻扶着躺下。 高涛走过来说道:“陆妍,记住一点,过去几天里,不管发生了什么,统统忘掉,也绝对不可以和任何人说,你明白了吗?” “叔叔,我懂的,前几天发生了什么,我已经忘记了,”陆妍轻轻擦了擦眼角,苦笑着说:“我只知道,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是的,你没事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上考语文,叔叔来接你,给你送考。” “不必了,叔叔,我没那么娇气的,我可以自己去,你们谁都不要送我接我,”陆妍轻轻抽泣一声,又缓缓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把您的手机借我一下,我要打个电话。” 高涛把手机递给她。 用微微颤抖的手,陆妍拨打了那个她最熟悉的号码。 过了十几秒,电话接通了,她哽咽着,把手机放在嘴边:“大哥,是我......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就按照我们约定好的......嗯,越早越好。” 打完了这个电话,陆妍微笑着流下眼泪:“等高考结束后,我就要去找大哥了,到时候,请你们帮我一个忙,把我的成绩单寄到美国,可以吗?” 说完后,她把头蒙进了被子里,号啕大哭。 身边的四个大人都惊呆了,他们都知道陆妍这是打给高俊阳的电话,但是在背后隐藏着的故事,却完全猜不透,又不敢去问。 哭着哭着,她又睡着了。 在梦里,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对她张开了怀抱,把她紧紧地拥入了怀里...... ------------ 第四十二章:我已经没事了 白色的病床上,陆妍坐在床沿边,小口小口地吃着饭,身边的点滴液正顺着她苍白纤细的左臂,无声地流进她的体内。 她发着低烧,眼眶和脸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尽管早已快饿疯了,她却不敢一下子吃很多。 咽下的每一口饭,都有说不出的滋味。 病床边,围着王斌夫妇俩,以及高涛和金小敏。 王斌的妻子正在给她喂饭。 “谢谢师母,我觉得好多了,让我自己来吧。”陆妍慢慢伸出手,去拿调羹。 “别动,我来喂你,你慢慢吃,不能吃得太急,”王斌的妻子哽咽着,挖了一勺子饭,轻轻塞进她的嘴里。 眼泪在陆妍的眼眶里打着转,但女孩儿却倔强地不肯流下哪怕一滴。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她在想些什么。 医生走了进来,看了看病床前医疗仪器上的血压和心跳数据后,问道:“她吃过多少东西了?” 金小敏说:“吃的不多,也不敢让她吃太多。” 医生点点头:“慢慢调养几天,就会没事了,注意不能暴饮暴食,多休息。” 王斌问:“她还发着烧,这会不会有事?” “没事的,她还年轻,身体恢复速度应该很快的,等体内的营养补充上来了,自然就会退烧,”接着,医生又用责怪的语气说道:“你们都是她的家属吧,这女孩子现在成了这样子,你们真是失职。” “是我们的错,谢谢医生,劳您费心了,”王斌向医生道谢。 医生出去了,病床边的四个人都是满脸愁云,心情极为沉重。 “谢谢叔叔婶婶,谢谢王老师和师母,我觉得好多了,”陆妍拿起毛巾,轻轻擦了擦嘴,又缓缓躺下:“我还想再睡会儿。” “你快睡吧,晚上我们再叫你起来吃饭,”金小敏给她掖紧被子,“我们在这里守着你。” 陆妍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她长长的睫毛下,有泪光在闪动着。 高涛低声自言自语:“小丫头太硬气了。” 王斌默默点头,又问高涛:“这事儿,你觉得要不要和俊阳说一下?” 高涛想了想,说道:“先不要,还是等陆妍醒来后,听听她的意思吧,或许,她也不一定想和俊阳联系。” 王斌叹了口气,又小声说:“明天就要开始高考了,她这个样子,可怎么办?今天这一天一夜休息下来,怕是不够吧。” “她不会有事的,我们家的小丫头,肯定是最坚强的,”金小敏流着眼泪说道,“好了,我们都别说话了,让她好好睡一会儿吧,晚饭时候再叫她。” 病房里一片沉寂,只有零星的抽泣声,在不时地小声回荡着。 过了一会儿,病房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大家回头一看,梁铁军正站在那里。 “对不起,各位,我想来看看陆妍。” 高涛捏紧了拳头,双眼瞪得血红,王斌见状不妙,一把拽住了他:“老高,冷静!” 金小敏把高涛往后拉,王斌走上前几步,他盯着梁铁军:“你还有脸过来!” 梁铁军回答:“王律师,是她自己决定这么做的,我们没有逼她,更没有对她动过粗,我们全都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 “狡辩!你信不信,我豁出这个律师不干了,也要把你告到底!”王斌极为罕见地动怒了。 “随你了,王律师,开庭的时候,我保证不做任何辩解,”梁铁军缓缓说道:“我现在只想来看看陆妍。” “不必了,以后请你不要再来找她!” “梁叔......”身后突然有人小声说话,陆妍已经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梁铁军的嘴唇微微颤抖,脸胀得通红。 “梁叔,我现在......没有嫌疑了,对吗?”陆妍的声音嘶哑而虚弱。 梁铁军点点头。 “你们......还会再来找我吗?” “不会了。”他艰难的憋出了三个字。 陆妍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你可不许骗我,不然,我告诉你老婆,你偷偷地约我在外面吃饭。” 梁铁军是带着一些愧疚和难过来的,但听到陆妍这样说,还是忍不住笑了:“胡闹。” 陆妍继续和他开着玩笑:“梁叔,你以后少喝点可乐,你老婆会不满意的。” “陆妍,你好好休息,明天高考的时候......一定要加油。”梁铁军说完后,立即转身走了,他觉得自己没脸再待下去了。 陆妍在床上呆呆地坐着,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过了片刻,她问王斌:“王叔,明天真的就是我语文考试了吗?” 王斌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是的,就是明天。” “就是明天啊......”陆妍目光有些呆滞地盯着白色的床单,“五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快躺下休息吧,”王斌的妻子把陆妍轻轻扶着躺下。 高涛走过来说道:“陆妍,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去想,安心准备考试,明白吗?” “叔叔,我懂的,前几天的事情,我已经忘记了,”陆妍轻轻擦了擦眼角,苦笑着说:“我只知道,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是的,你没事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上考语文,叔叔来接你,给你送考。” “不必了,叔叔,我没那么娇气的,我可以自己去,你们谁都不要送我接我,”陆妍轻轻抽泣一声,又缓缓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把您的手机借我一下,我要打个电话。” 高涛把手机递给她。 用微微颤抖的手,陆妍拨打了那个她最熟悉的号码。 过了十几秒,电话接通了,她哽咽着,把手机放在嘴边:“大哥,是我......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就按照我们约定好的......嗯,越早越好。” 打完了这个电话,陆妍微笑着流下眼泪:“等高考结束后,我就要去找大哥了,到时候,请你们帮我一个忙,把我的成绩单寄到美国,可以吗?” 说完后,她把头蒙进了被子里,号啕大哭。 身边的四个大人都惊呆了,他们都知道陆妍这是打给高俊阳的电话,但是在背后隐藏着的故事,却完全猜不透,又不敢去问。 哭着哭着,她又睡着了。 在梦里,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对她张开了怀抱,把她紧紧地拥入了怀里...... ------------ 第四十三章:那封信 坚强的孩子,从来不会再别人的面前流泪。 真正想活下去的人,不但敢断臂求生,更不怕对自己痛下狠手。 高考前夕,陆妍用最出人意料和最决绝的方式,让她顺利度过了最大的难关。 甚至可以说,从此以后,她都安全了,前提是没有新的证据出现。 为此,她几乎赌上了她的性命,只能赢,不能输。 对于未来的人生,她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期盼和渴望,因为,她的心里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美国时间凌晨三点,高俊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其实从他到了美国之后,每一晚都是这样度过的。 他一直在等着那个小丫头的消息,但是,他不能主动联系她,甚至不能去问国内的亲戚朋友。 手机突然响了,他瞬间从床上蹦了起来,是叔叔的电话,而听筒里传来的声音,竟然是陆妍。 很简短的对话,匆匆几句就说完了,但陆妍在电话里的那种语气,她的精神状态,高俊阳一听就明白了,小丫头......受委屈了。 挂了电话后,他马上打开电脑,开始订机票,而此时的他,早已一片泪眼模糊。 小丫头那句“我已经没事了”,其中包含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高俊阳不敢去想,他或许永远也不敢问。 而且,现在距离高考的开考时间近在咫尺,她在这几天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买好了机票,他穿上外套就出了门,开车往机场狂奔而去,他必须要回国去接陆妍,他必须这么做。 陆妍,对不起,我居然就把你一个人留在了国内,我真是混蛋! 我现在就来接你,等着我...... 时间回到了三个星期前,在社区派出所门口,当陆妍把一个装满钱的信封交给他时,里面还夹着两页信纸,这封信高俊阳只读了两遍,就已经完全映入他的脑海里。 “(第一页) 大哥,这是我在从迈阿密回国的飞机上,趁着你睡觉的时候写的,信比较长,请你一定要耐心读完。 我首先要和你说一声对不起,因为我动手打了你。同时我要告诉你,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陆小江可能快要死了,或者已经死了。 我在寄给他的那件衣服的衣领上,缝了一张像商标一样很小的纸片,它叫作LSD,这是我在迈阿密的酒吧里,趁你去卫生间的时候,从两个小混混手上买来的。 我经常用王老师给我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在网上找不同的国外网友聊天练英语,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从一个网友的口中了解到了它。我相信它可以瞒天过海,并送到陆小江的手上,而陆小江最终也会因为这个而死。 尽管善良的你一直要我放过陆小江,但是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因为陆小江必须死,只有他死了,我才能活的安心。 其实我也知道,虽然这种东西在我们这里几乎没有出现过,但警察只要花上一些时间,还是有可能会通过其他渠道,慢慢了解到真相,他们到时候不但会怀疑我,甚至可能也会怀疑你,所以我在探监的时候,故意和你吵架,然后动手打了你,又从你家里搬了出去,因为我必须这么做,才能减轻他们对你的怀疑。 另外,我一定要趁早做完这些事,而不是等到出国前夕再做,虽然那样对我来说,确实会更安全,但你从此将因为我而被蒙上污点,这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一切后果我来承担,转移所有人对你的注意力,尽量不牵扯到你,是我从头到尾一直在考虑的三件事。 以我的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人盯上我了,但你还是相对安全的,不过你知道所有事情的内幕,再加上你总是在庇护着我,我担心我们俩都留在国内的话,最终会发生不可预知的事情,所以不管怎么样,你必须马上走,在一切没有彻底明朗之前,你绝对不可以回来,我不想什么都没做的你,却因为我而受到牵连。 大哥,这很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了,你无论如何都必须听我的,请你用最快的速度,辞去律师事务所的所有工作,然后尽快去美国,在这期间,不要和我有任何的联系,因为我们的手机会被监听。 如果你一直不走,那么我肯定会去自首,我说到做到。 你走了以后,接下来所有的一切风浪,全都由我一个人来扛,我相信我会扛下来的,因为你完全是无辜的,我不能连累你,如果你恨我在利用你,想要就此离我而去,甚至把这封信交给警察,我也绝对不会怪你。 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几个月,但你总是照顾我,保护我,宠着我,我知道你是把我当成了小光,但对于像我这样从来不知道疼爱和关怀为何物的人来说,你对我的好,可能是我这辈子也无法还清的,所以无论你准备怎么处置这封信,我都会对你说一声谢谢。 请认真做抉择,如果你准备把这封信公布于众的话,后面一页的内容,请你不要再看下去了。 (第二页) 大哥,我身上背着太多的案子,尽管我已经逃过了好几次,但这次,我真的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份运气。 以前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会对我说,“我不会把你扔下不管”。而现在,我同样不知道,还能否再听你说这句话。 你知道吗,这或许是我这辈子活到现在,最喜欢的一句话了,但只怕你会对我失望,不愿意再对我说了。 我从来就不是个矫情的女孩子,如果你真的不要我了,我也不会怪你,我会努力接受现实,毕竟,做错事的是我自己,不怨任何人。 但在我心里,何尝没有过对未来的美好幻想。 大哥,如果你还愿意要我这个犯案累累的小丫头的话,那么读完这封信后,请立刻烧掉它,然后在你出国前,给王老师一张书签,就说是我忘在你家里的,让王老师把它带给我,我就会明白你的想法了,但是请不要提早给我,因为我希望你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这个决定的。 如果我最后没能挺过这一关,你也不必为我难过,生死有命,我在做这些事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是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后悔,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也努力保护了我想保护的人,到了那时候,我会微笑着走向我人生的终点,我不会有什么遗憾,因为在你的心里,还留有我的名字,这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记住,我死后,你可以难过一段时间,但是不要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都走不出来,因为未来的某一天,你还会遇到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孩子,你们会结婚,生下可爱的孩子,最后幸福美满地走完一生。 我不希望你未来的余生,一直活在悲伤之中。 大哥,要是我最终能有惊无险地活下来,那么请你为我订好机票,我会来美国找你,到时候,你一定要来机场接我,好好地抱一抱我,从那以后,只要你不嫌弃的话,我就会缠着你一辈子了。 陆妍,5月5日。” ------------ 第四十四章:峰回路转 带着一些无法言说的情绪,梁铁军独自离开了古琴市。 从六月一号下午直到六月六号凌晨,整整四天五夜,陆妍是怎么度过这段时间的,他没有去细细打听,而他却在和同事打电话的时候,听到过几句:“那小丫头绝对是个人物,不但把饭菜和水全部倒光,从头到尾不吃不喝,在六号凌晨的时候,她居然还有力气问我,能不能在高考开始前,先送她回去,她无论如何都要去参加考试,等考完了再过来。” 从警十多年,这是梁铁军第一次被一个嫌疑犯给深深震撼到了。 到了省公安厅,他直接找了古厅长。 “铁军啊,这个案子,就先这样吧,”古厅长也早就知道了结果,他有些意兴阑珊地站在窗前,背对着梁铁军说道:“归根到底,我们还是没有证据,再加上那个小女孩儿用了那么强硬的手段......接下来,就随她去吧,事到如今,我们也不可能再去找她了,说实话,我也很敬佩她。” 梁铁军马上问:“老板,那陆小江......” “经过今天上午的会议决定,陆小江的死因已经被定性为突发性精神疾病,”接着,古厅长缓缓转过身:“这事情到此为止,你有时间的话,再去看看那个女孩子吧。” “我知道了,老板。” 整整一个下午,梁铁军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办公室里,静静地想着一些事情。 小丫头,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你身上明明还有太多的未解之谜,居然......就这样把你给放过了...... 如果在那几块碎布上面,真的发现了对你不利的证据,那你会怎么做? 对于这种情况,梁铁军自己也说不清,但他不愿意去做无用的猜测,他只知道,关于陆妍的故事,应该还远没有结束,但或许,也会在某一个时刻,瞬间戛然而止...... 接下来的三天,陆妍撑着虚弱的身体,顶着时有时无的低烧,拼命熬过了为期三天的高考。 她坚持不要人送考,自己一个人奔波在考场和医院之间,当天的考试结束后,她都会回到医院里挂水,精神状态也逐渐好了起来。 而对于高考,她相信自己肯定考的非常好,因为她从来没有拥有过如此轻松快乐的心情。 这种心情,已经不是能用如释重负来形容了,因为每天晚上,她都是含着笑入睡的。 在第三天高考结束后,她慢慢走出了考场,外面黑压压的一片,都是其他考生的家长,身边满是震耳欲聋的欢笑声。 眼泪早已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也会那么容易受到周围情绪的感染。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远处奔了过来,将她从身后一把抱住,陆妍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大叫不止,但当她转过身,看到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候,立即就爆发出了更响亮的一阵尖叫。 “大哥,别松手,快抱抱我啊!”陆妍用力钻进高俊阳的怀里,搂着他的腰不肯撒手。 过了好久,她才红着眼圈抬起头,哽咽着说:“我不是要你别回来的嘛,你为什么还要来?” “我今天是来带你走的,”高俊阳的眼角边,竟然隐隐泛着泪花:“对不起,陆妍,让你受委屈了,我必须回来接你,不然我不放心的,机票我都买好了,是今天下午的飞机,我们现在就去机场,你的护照本带在身边了吗?” 陆妍笑得很甜,她拍拍自己的书包:“嗯,我每天都带着它,就等你给我订机票了。” 尽管陆家地皮的转移手续还没办完,但陆妍此时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只想要大哥尽快带她离开,其他的,她压根就懒的去考虑。 我经历了那么多,还不就是为了能和大哥在一起吗?只要有大哥宠着我护着我,那块地皮算什么,丢了就丢了吧。 高俊阳打开他的手提包,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玻璃柜:“我两天前就回来了,为了不影响你高考,所以没有来找你,今天你是考试最后一天,我就来接你了,同时我也是带小光一起走的,你们两个,我要同时带走。” 陆妍吃惊不已:“大哥,你还把这个玻璃盒一直留在国内?” “是的,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有事,所以,我要带我的两个宝贝妹妹一起走......” 突然,陆妍的脸色变了,她的眼角余光在不经意之间,竟然扫到了混迹在人群里的梁铁军。 梁铁军今天来古琴市办理一些私事,他知道今天也是陆妍高考的最后一天,他只想在远处看看她,却没想到,他竟然看到了已经被认定为出国后就不会再回来的高俊阳。 刚才陆妍和高俊阳之间亲热的举动,全都被他看在眼里,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几乎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只要控制住了高俊阳,都不用对他进行审讯,只要用他来要挟陆妍,虽然手段可能下作了一点,但说不定这案子,还可以峰回路转。 可同时还有另一个念头,铺天盖地地涌进了梁铁军的思绪里,让他的思路瞬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别再让这个小丫头遭罪了,她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苦,我何必再揪着她不放。 再说了,我梁铁军侦破的所有案子,都是凭我的真本事,那种要挟人的下作手段,哪怕就算真的有效,我也不屑去做。 陆妍,梁哥这次为了你,要犯错误了,以后,你好自为之。 想到此处,梁铁军微笑着着拿出手机,给二十多米开外的陆妍打电话。 陆妍有些惶恐不安地接起手机,等着梁铁军开口。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却带着些许温柔:“陆妍,高考结束了,你考的好吗?” 陆妍摸不透梁铁军的思路,她只能顺着他的话回答:“挺好的,谢谢梁叔关心。” 她不动声色地轻轻抬起下巴,对着梁铁军的方向昂了昂,给高俊阳作了暗示。 高俊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里也是一个咯噔,陆妍明明说她已经没事了,但没想到,还是被警察跟踪了。 他上前一步,挡在了陆妍的身前,死死盯着梁铁军,意思就是你有事就冲我来好了。 梁铁军没有去看高俊阳,他还是低着头,和陆妍打着电话:“小丫头,叫梁哥,再叫我梁叔,我跟你急!” 陆妍有点莫名其妙,但与此同时,一个奇怪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她跟着回答:“梁叔,你今天是来看望我的吗?” “是的,我只看到了你,其他的,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快走吧,马上坐飞机出国,我没看到他,不代表别人也没看到。” 陆妍瞬间就流下了眼泪,她明白梁铁军这话里的意思,她激动地几乎无法站立,倾尽全力说出四个字:“谢谢梁叔。” “呵,小丫头还叫我梁叔......算了算了,不和你计较,把电话给他,我和他说几句。” 陆妍把电话给了身边的高俊阳,然后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高俊阳也已经基本明白了,他轻轻拍着陆妍的背,同时接起电话:“梁处长,你好。” “高律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你不该回来的。现在你马上带陆妍走,用最快的速度出国,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谢谢你,梁处长,我欠你的......” “别废话了,以后照顾好陆妍。” “我肯定会的。” 挂了电话,梁铁军举起手机,把手机屏幕对着他们俩,按下了关机键。 意思很明显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们快走吧。 高俊阳对他感激地点点头,陆妍也隔着人群,对梁铁军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挽着高俊阳的胳膊,走到路边打车,梁铁军在远处看着他们俩。 你们赶紧走吧,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一辆出租车缓缓在路边停下,梁铁军正想转身离开,突然又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朝着陆妍和高俊阳走了过去。 他愣了一下,那个人竟然是关昭平! 陆妍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皮瘦子,瞬间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感觉让她说不上来,反正就是非常不舒服。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了片刻,陆妍猛然一个激灵,脱口而出:“是你?” ------------ 第四十五章:末日悲歌 “是我,我已经出狱了,没想到吧!”关昭平嘻嘻笑着,“陆小江的姐姐,久仰大名了,要找你可真不容易啊,我到青石镇高中打听了好久,才知道你在这里高考......我说,这是你男朋友?挺帅的嘛!” “陆妍,他是谁?”高俊阳觉得有点奇怪,眼前这个人面目可憎,一身的邪气,陆妍怎么会认识这种人?但他很快想起来了,两个多月前,在少年监狱里,他见到过陆小江和一个黑皮瘦子在一起,就是面前的这个家伙。 “大哥,车已经来了,我们快走,”陆妍不想和关昭平多啰嗦,她尽管从没和关昭平接触过,但正因为关昭平编了那个故事,差点让她阴沟里翻船,这就使得她本能地对这个黑皮有点发怵。 “别急着走,借一步说话,”关昭平手往路边的花坛一指。 见到陆妍不理自己,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灰黑色的布条,在陆妍面前晃了晃,瞬间又塞了回去:“认识这个吧?” 陆妍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就没有知觉了,她在省厅里,绝食了整天四天五夜,就是死死地抓住了对方手上没有证据的这个致命软肋,再加上高俊阳给她的那张“希望”的书签,让她最终挺了过来,但没有想到,这个能决定她生死的重要证据,居然在这个混蛋的手里! 关昭平见到陆妍这幅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嘿嘿笑着:“当陆小江被电死后,他的这块衣服碎片正好飘到了我身边,我拿起来捂住脖子上的伤口,然后,我就觉得身体有点不对劲了,我这时候也知道了,这个东西肯定有古怪,就想办法把它藏了起来,最后带出了监狱。” 他顿了顿,继续得意洋洋地说着:“而等我出狱后,为了搞明白这个东西到底是啥,可是花费了太多的精力,最后,还是我们老大的一个从国外回来的朋友告诉了我,这叫做LSD,他都没想到国内居然有人能搞到这个,因为这东西在国外都还没流行开来,他还想找你合伙儿做这个买卖呢,说是肯定会赚大钱的。” 陆妍浑身颤抖着,她过了很久,才慢慢镇定下来,喃喃低语:“大哥,你真不该回来的,我们......有麻烦了。” “接下来,让我们好好谈一谈吧,”关昭平朝着路边的花坛走过去,然后回过头,挑衅地看了陆妍一眼:“来吧,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陆妍心里很清楚,她的性命现在被关昭平捏在手里,她不得不跟着他,慢慢走到了花坛边。 而梁铁军此时还在马路对面,满心奇怪地看着这里的三个人。 “不跟你们多废话,拿一百万来,这个我还给你,”关昭平直接开口提条件,又把布条握在手里把玩着:“一百万,很划得来的,不然我把它交给警察的话,你们也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行,我给你钱,”高俊阳没有丝毫犹豫,“你的银行卡号给我,我现在就给你转账。” “大哥,别急,”陆妍朝着马路对面的梁铁军一指,又对关昭平说:“你要找警察是吧,警察就在那里,你自己看吧。” 关昭平扭头一看,梁铁军正在马路斜对面,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虎视眈眈。 梁铁军其实并没有注意到关昭平手上的那根布条,他的视线一直被关昭平的身体挡住了,他只是觉得奇怪,这个家伙怎么突然会来找高俊阳和陆妍? “见鬼了,真的是警察......还是省厅的梁处长!”关昭平心里一慌,他刚转回头,还没想好该怎么办,突然眼前一花,一堆沙土已经撒在了他的脸上。 这是陆妍在花坛里抓到的一把沙子,趁着关昭平转头的时候,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关昭平正在龇牙咧嘴地揉着眼睛,手里的那根布条突然被人抽走了,他顾不得眼里一片麻痒,拼命睁开了眼睛,却见到陆妍把那根价值一百万的布条,扔进了花坛前的下水沟里。 “你个王八蛋!”他急的跳脚,冲到下水沟前一看,布条早已被水流冲走,不知道哪里去了。 “一百万,做梦吧你!你能活到现在,真的该谢天谢地了,我本以为陆小江死前,会拉你做垫背的,谁知道他还是那么蠢,这点事都办不好,真让我失望,”陆妍冷冷一笑,然后拉了拉高俊阳的胳膊:“大哥,没事了,我们走。” “站住,麻痹的,我弄死你个小贱人!”快到手的钱居然就这么飞了,关昭平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红着眼扑上去,刀锋对准了陆妍的脖子,陷入彻底疯狂的他,早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看到那把刀已经离陆妍近在咫尺,高俊阳没有任何的犹豫,他本能地用身体护住陆妍,挡在了她的前面。 刀子插进了高俊阳的胸腔,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胸前的衬衫。 “陆妍......”他软软地倒了下来。 陆妍赶紧扶住他,同时,身后响起了枪声,只逃了没几步的关昭平瞬间扑倒在了地上。 梁铁军把手枪插回腰间,冲过马路,奔到陆妍身边,看到高俊阳已经满身是血,那把刀正好捅在了他的心脏部位,赶紧打开手机,拨打120。 刚才的枪声把很多路人都吓了一跳,等他们回过神来,慢慢朝着事发的地方围拢过来之后,他们看到一个瘦子扑面倒在了地上,背后的一个孔里,鲜血汩汩流出。而在他几步之外,一个女孩子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那个男人的胸前插着一把刀。 梁铁军伸出手指,放在高俊阳的鼻子下方,几秒钟后,他又缩回了手,高俊阳已经没有了呼吸。 一刀刺中心脏,没救了。他对陆妍轻轻摇了摇头。 “大哥,你醒醒啊,你说好带我走的......不要扔下我,带我走,快带我走啊......”女孩儿紧紧抱住男人的身体,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仿佛是从地狱里传来的。 救护车和警车很快围满了整条小路,几个医生对高俊阳进行了紧急救治,但是没有任何效果。 最后,高俊阳的尸体被蒙上了白布,由一辆面包车运走。 陆妍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包车驶远,在这一刻,她觉得身边的一切景象,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大哥......已经不在了...... 她突然捂着胸口,毫无征兆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梁铁军赶紧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陆妍,女孩儿的嘴里满是鲜血,脸色苍白如纸。 “梁叔,我陆妍恩仇必报,今天你帮了我,又替俊阳大哥报了仇,我也没什么好回报你的,就送你一场富贵吧,”她抹了一把嘴唇边的血迹,努力使自己站稳:“我有两个这样的书包,上面都贴了同样的英文字母,但是,其中的一个书包里面有夹层,是我自己缝上去的,明白了吗?” 梁铁军愣住了,身边的小女孩儿却回了他一个满是绝望的凄惨笑容,殷红的血丝从她的牙齿缝里渗了出来,令人不敢直视。 “还有其他的,等过会儿到了局里,我再慢慢和你说,你如果有手铐的话,现在就可以把我铐起来了。” 她慢慢转身,一瘸一拐地朝着警车走过去。 ...... ------------ 尾声 一个半月后,古琴市中级人民法院。 “被告人陆妍,涉嫌谋杀,投毒,纵火,造成六人死亡,影响极其恶劣,被告人本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本院认为,应当以故意杀人罪追究刑事责任。据此判决如下:被告人陆妍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站在被告席的陆妍低着头,她那双原本漂亮明亮的大眼睛,此时早已黯淡无光,她对着审判席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轻声说道:“我还有个请求,请法官允许,我想给我的四位长辈,磕个头。” 法官漠然,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陆妍缓缓转身,对着坐在旁听席上的高涛夫妇俩和王斌夫妇,她双膝下跪,额头触地,戴着手铐的双手放在头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接着,她被法警带走,等待她的,将会是七天后的枪决。 高涛和王斌流着泪,扶着各自身边早已哭的泣不成声的妻子,慢慢走出了法庭。 在法庭外,他们遇到了同来听审的梁铁军。 高涛给梁铁军和王斌散烟,三个男人谁都不说话,低着头猛抽。 “梁处长,你们是怎么发现陆妍的犯罪证据的?”一根烟快烧完了,王斌才哽咽着问梁铁军。 梁铁军把烟蒂塞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他丝丝颤抖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苦楚:“其实陆妍的犯罪证据,我们从来就没有找到过......但是高俊阳死了,陆妍也不想活了,生命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所以,她把她过去做的那些事情,全都自己说了出来......她只求速死,不想活。” 由于案件的审理一直是在省公安厅的督办下进行,因此保密级别非常高,别人根本打听不到案情进展,所以刚才梁铁军说的这些话,高涛和王斌都是第一次听到。 “在被关押的那些天里,我代表公方去看过陆妍一次,我告诉她,你是今年古琴市的高考状元,但她却只是不停地问我,还有多久开庭,开庭后过几天可以执行枪决,能不能快点开庭,她说她只想早点去地下,和她的大哥在一起,其他的,她什么都不在乎......在高俊阳死的那一刻,陆妍,其实也已经死了。” 梁铁军说完后,仰天长叹一口气,独自开着警车,很快就消失在马路上的车流里。 此时的陆妍,正闭着眼睛坐在铁制的囚车里,她不知道这一刻她在想些什么,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是如此的恬淡和平静,还有安逸。 耳朵里飘进了熟悉的声音,是校园里的下课铃声,陆妍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突然睁开了眼睛。 阴沉的天空,雨后湿润透亮的石板路,囚车竟然路过了她再熟悉不过的青石镇高中。 恍惚之间,她看到了一个留着短发的女生站在校门口,她背着书包,额角贴着一块纱布,从远处缓缓走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男人,他穿着西装,声音也是儒雅而有磁性:“你就是陆妍吧,我叫高俊阳,是高涛高警官的侄子,我是来接你放学的。” 刹那之间,她泪流满面,嘴角却含着笑。 (全文完) 再说几句:整本小说是我在上下班的地铁上,用手机码出来的,构思也是全都在地铁上完成的,总体还算比较满意,该填的坑都填完了。 这本书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动人的诗句,只用最平凡的语言,述说着一个悲伤到了极点的犯罪故事,以及那个背着好几条人命,却让人又爱又恨的女孩儿。 写完最后的结局,我也郁闷了很久,但扪心自问,这却是最合理的结局。 侦探犯罪小说确实烧脑,隔壁的两本言情小说,都是我在写这本写累的时候,作为放松休闲才写的,最后自己也没想到,侦探小说没写完,另外两本言情却都完本了。 感谢给我投推荐票月票和打赏的朋友,感谢每一位看过这个故事的朋友,真心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