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黄土村里没黄金 天边的日头刚出来时,银狗就在后山的坡地上挖了一分地了。春天来了,该播种了。可这硬邦邦的黄泥巴地,只能种些苞谷,豆子,种其他的可不行,土地不肥沃,会导致存活率低,或者收成不好。 银狗像个不知疲倦的战士一样,跨着弓步,右脚在前,左脚在后,挺身,双手握紧锄头,往脑后一扬,弯腰,再往下狠狠一挖,“哐当”一声响,眼前的黄泥硬块立刻裂开。 紧接着他又趁势追击猛挖狂敲几下,直到黄泥块碎成鹅卵石一样的大小,才又换个地方继续挖。豆大的汗珠顺着头发,脸颊,落在干干的黄土地上。为了不让锄头打滑从手里飞出去,他挖一会儿就往手心“吐”一点口水星沫。 大约又挖了半个小时后,这二分地终于挖好了。这时日头也升上来了,天边的红云已渐渐散去,晴空万里无云,今天真是个播种的好日子。 挖好一排排的小土坑后,他首先要在坑里撒一些草灰,再撒三四粒玉米种子进去,然后用碎土渣盖严实,完成这些程序后,就可以等玉米苗破土而出了。 “噢呦,日头都这么大了,我该回去吃早饭了。”银狗放下锄头自言自语道,忙了一早上,肚子确实有点饿了。 他脱下解放鞋,倒出里面的土块,坐在草地上歇了口气。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白云,心中万般思绪。片刻,他起身,捡起丢在茅草堆上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套穿上。然后从口袋里拿出火柴,把这堆年前就锄掉的干茅草点燃,直到它们化为灰烬才扛着锄头离开。 “银狗,今天没去集市卖鸡蛋?” 走到坡下的羊肠小道上时,一个扛着锄头出来挖地的中年人扯着鸭公嗓对银狗说道。 银狗所在的村子,周围都是绵延的大山,所以田土都在山边。这个地方什么都不缺,唯独就缺真金白银。 “没得空去,去镇上赶集来回一趟要走半天多时间。外面的路坑坑洼洼,连个拖拉机都颠簸得厉害…唉,今天日头好,要撒苞谷种呢。”银狗立在一旁,让他先过去,笑呵呵的说道。 “我说你啊,就是命苦,作践自己。你让你娃娃出去打工撒,读书有个屁用,能跳出农门吗?你看看我们村,几十年了,出了一个大学生吗?跑出去的那几个人到现在都没音讯,估计是发财了不想回来呢。还有啊,我们周围几个村加起来高中生都才几个?”老吕略带嘲讽的说道。 “唉,狗崽子要读,我总不能逼着他不读吧。再说了,我勤快些,多种农作物,多卖些家禽,还是能勉强给他交学费的…” “交个屁,你爹那个肺痨鬼,连吃中药的钱都没有,整天在家等死。还让你儿子读读读,读个鬼哦!” “你去干活吧。我…我回去吃早饭了。”银狗白了他一眼,气呼呼的走了。 “傻子,用那几个穷酸钱读那个屁书还不如去镇上学手艺哩。”老吕冲他单薄的背影嘀咕道,而后扛着锄头去自家地里锄草了。 这老吕可是黄土村出了名的刁钻户,平时说话尖酸刻薄,为人阴险狡诈。他还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挖苦,嫉妒,暗地里算计人家。所以大多数人对他是能避则避,不能避,打个招呼就赶紧躲开。 银狗回到家里时,晒谷坪上的几只老母鸡正在草丛里啄虫子吃。草垛上的黑狗还在睡懒觉,见男主人回来,马上吐着大舌头跳下来,欢快的跑到他身边跳跃着。 “死狗,太阳晒屁股了,还在睡觉。”银狗笑嘻嘻的踢了它一脚,骂道。 小黑嗷嗷叫着,原地崩了三尺高,然后箭一样的冲进屋里,跑去桌子旁吃破碗里的糠粑粑饭了。 银狗之所以叫银狗,是因为农村人觉得孩子取名带狗啊,牛啊,猪啊,好养活。 这个时候,银狗老婆已经炒好一个硬菜了,她把菜端到木桌子上,见他进门,便喊了一声,“吃饭咧。”然后又去煮猪食喂猪了。 “咳咳咳…”银狗老爹披着整洁的旧大衣从里屋走出来,“回来了,赶紧,咳咳咳,赶紧吃饭。” 银狗老爹的干咳声从早到晚都不绝于耳。他爹得的是肺病,一到这个季节就咳得厉害。治不好,还烧钱,索性就不治了。前些年银狗去镇上卖鸡蛋时,遇见一个卖中草药的汉子,汉子见他可怜,于是传授了一个独家秘方给他。他感恩戴德的学会了,便自己在家挖些不知名的草药煮给他老爹喝。 “老头子,好点没?”银狗把锄头放在门口,皱了皱眉问道。 “好啥子好,指不定明天就回姥姥家了,就能和你娘团圆喽。”银狗老爹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开始吃早饭。 早饭其实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咸菜配稀饭或者自制红薯粉丝,再加个煮红薯。家里的鸡蛋金贵的很,基本上都拿去镇上卖了。偶尔留下来的几个鸡蛋,都是给孩子吃了。 “回什么姥姥家,一天到晚的尽瞎说。”银狗嘀咕了一句,有点郁闷的说道。他走到水缸旁边,拿起一个碗,舀了半碗水,一饮而尽。 “少喝凉水,快吃饭,咳咳…” 他母亲死得早,他爹当爸又当妈的把他拉扯大,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好在几个村子里的男女都是“自产自销”,否则就他这个条件,老婆都娶不到。 银狗搓了搓满是老茧的手,朝堂屋喊了一声,“桂花,过来吃饭撒。吃了饭再喂猪,那猪晚一点喂又饿不死。” 桂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从早上五点能忙到晚上十点。而且还是个爱收拾的女人。别看她家是三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黄泥地,黄泥墙的土砖瓦屋,可收拾的一干二净。就连角落里都找不出一个小土渣和一根稻草。 “你们先吃吧,我喂了猪再吃。这牛娃子夏天考大学还要蛮多学费呢,可不能饿着这头猪了,咱儿子一年的学费就靠它了,不然,又要四处去求人了…”桂花说这话时,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每次听见老婆说这些时,银狗的心就疼的特别厉害。好在娃儿争气,次次考试都是稳居第一名。他们夫妻再苦再累都觉得有奔头。 可这没钱的日子,很难熬,也很难过。他也想过出去打工,但是家里的老父亲没人照顾。他爹才60来岁,可看起来像80岁。身体又不好,还不能干重活,勉强算是生活能自理。唯一的孩子正在读高三,每天早上五点就起来了,翻山越岭的跑去学校时已经七点了。下午4点放学往回走,到家已是晚上6点。 学校条件差,无法寄宿,中午饭都是自己带去的,学校就只能在操场提供一个大锅,就地取材烧火给学生们热饭菜。附近学校仅几个,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三,五个老师,轮流来教课。 每次想到这些,银狗就头皮发麻,他闷闷不乐的叹了口气,走到桌子旁坐下。 “明天你早点去后山放水,把渠道里的水引进秧田,准备耕田播秧苗种了。”老头子边吃边说道。 “噢,晓得了。”银狗继续埋头吃稀饭。 “耕田的牛租到了吗?没有牛,真的是开不了工啊。我给你取名叫金银,不是要你在黄土地里刨出金银财宝的!要不,你让牛娃别读书了,用学费买头牛,再喂几只羊。到时候咱们也能替人耕田赚钱…” “爸,我跟你讲过多少次了。读书,读书,牛娃必须读书。我就是吃了没有上学的亏,否则我早就进城打工了。你说你,咋这么没有见识啊。”银狗打断老头子的话,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自制腊肉。 “我没见识?你有见识你现在去挣一千一个月给我看看!我早就叫你带桂花出去打工,把孩子留在家里,地也别种了。我自己在家能照顾好自己,你怎么就不听呢?” “这地,我是不会把它荒掉的,田地对于我们农村人来说,那就是命/根/子啊!再说了,你这个身体…” “没出息!不吃了!你就一辈子守着特么的这五亩地和热炕头继续穷一辈子吧!”老头子把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放,起身回屋了。 桂花默默地提着一桶猪食去外面的猪圈喂猪了,他们吵架,她从来都不插嘴的。 “五亩地怎么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又怎么了?”银狗纳闷的一口喝掉碗里的稀饭,然后走到晒谷坪的石头上坐下。 黄土村的景色不错,十里八乡都是山,翠绿的绵延群山,再往外走几里路那里有本镇最大的水库。平时往田土里灌水,就是这座水库里的水。吃的水就不用多说了,村头有口井,那水是从山里流下来的,泉水,甘甜可口。 “诶,少说那些话。等牛娃高考后,我就跟着他进城去,他读书,我打工。我听说城里要扫大街的,洗碗的,都有一千一个月哩。只要老板给钱,我啥脏活累活都能干。”桂花端着碗,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 “你这是听谁说的?扫马路还能有钱给?”银狗的眼睛从远处的群山移过来,回过神问道。 “儿子说的,他跟老师去镇上买东西回来时告诉我的。他还说学校的老师,可能明年一个都不会来了。” “哪个愿意来啊,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老师都是住在民宿,那些教室窗户连个玻璃都没有,唉…” “你说,这读书到底好还是不好?你看看我们乡里的老师,工资都比不上大城市一个打工的工资多。”桂花疑惑的问道,她没什么主见,平时都是听老公的。 “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你都没出过村门口,咋知道城里的工资是多少?” “儿子说的,他和我说了好多,还说城里的姑娘光腿穿裙子,还画什么眉毛…” “什么乱七八糟的,净瞎说。光腿穿裙子像话么?真是的!” “他真是这样说的,他们班主任也是这样说的。” “狗日的,让他读书他跟你说这些鬼东西,读个鬼的书,等他放学回来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他的嘴巴…” ------------ 第二章 神秘的老村长 银狗骂了几句后,见桂花不理他,便自觉无趣,起身回屋了。他马上要去田里除草,还要用泥土把田埂加固一番。湖南的春天雨水多,一旦发水,田埂被冲垮就麻烦了。他家这六分田就在一条溪流旁边,每当涨洪水时,他都会下田去摸鱼捞虾子。 “银狗,家里的瓦要检一下,不然下雨又得漏雨了。”桂花跟在后面嘟嘟囔囔道。 “晓得了,晓得了,天黑再回来检瓦。”银狗不耐烦的说道,提着一个竹篓就去田里干活了。 桂花叹了口气,进屋去收碗,洗碗,擦桌子。她把家务事做完后,便打了一盆清水端到太阳底下,看着清水中那张还算年轻的脸,伸手摸了摸慢慢长出皱纹的眼角,便开始仔仔细细地洗脸,最后用手指沾水梳头。 她的头发很长,长到腰间,平时就用一根红绳子扎着盘起来。少有的闲暇时间,她才会把满头长发放下来,自由散落,然后坐在晒谷坪的石头上,看着远处的群山发呆。 说来也奇怪,她家吃的清汤寡水的,可桂花的头发却又黑又亮,还从不脱发。这事就连村里的三姑六婆都羡慕嫉妒得很。一直想知道她用什么“独门秘方”打理这一头乌发的。 梳洗好后,她又拍了拍红色衣服上的灰尘,落叶。然后把盆里的水倒在门前的桂花树下。扭头看着自家的三间瓦屋,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能住上红砖水泥屋,那该多好啊! 农村的瓦屋冬暖夏凉,唯一的缺点就是瓦房屋顶漏水时要及时维修,而且每年都要去检漏。如果漏水了还要上房顶捡瓦翻修,同时也要把瓦片上的垃圾清理干净,瓦片坏了或裂了则要换新的。不然雨水漏下来,会把土砖洗崩,木制横梁也会腐朽,断裂。最后整个房屋就会轰然倒塌。银狗提着竹篓走在长满青草的田埂上,心情突然开朗了起来。今年收成好的话,可以余一些钱,给老婆买件邵东牌子的衣服穿。桂花跟了他十几年,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就内疚的很。 银狗来到田埂上时,正好看到村里的老莫大叔在水田里赶着牛耕田。 “老叔,你的牛明天有人租吗?我想先租你家的牛把我那四分秧田犁了。”银狗走过去,站在他家水田边扯着嗓子喊道。 老莫今年60了,勤劳的很,农村人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体自然健朗。方圆几里就他一家养了一头大水牛,所以一到春耕时,这牛可宝贝了,挨家挨户的村民们都来上门租牛犁田。 这租金说贵也不贵,耕一亩田一百块。一百块对银狗来说,就是一百个鸡蛋的钱。一百个鸡蛋要储一个月时间。他实在是舍不得花这个钱。所以他家那三亩水田,他就耕那四分秧田,剩下的,两口子天光到天黑扛着锄头去田里挖。十天左右就挖完了。宁愿自己辛苦,也要省下这犁田的钱给儿子读书。为此,没少让人戳脊梁骨。 “真是不凑巧,我这牛明天租给老吕了,他有五六亩地呢,得耕好几天。”老莫抽着鞭子大吼道。 “他定了啊,那算了。”银狗盘算着,要不今晚加加班,自己去田里挖田得了。 “你别急,我明天一大早给你犁吧。先给你家犁,反正你也才四分田,半天时间就够了。”老莫见他不吭声,扯着嗓门又吼了一句。 银狗转忧为喜,“好哒,老叔你真是个大好人。” “好不好人我不敢说,反正我这人吧,就是看不惯别人欺负弱小。那个老吕,就是狗/日/的。昨晚来我家租牛时,还说你坏话呢。”老莫把牛赶到水田边,停下脚步轻声说道。 银狗默不作声的从衣兜里拿出一支旱烟递给老莫。 老莫推了推他的手,从自己裤兜里拿出一盒不知名的香烟,抽出二根,一根给他,一根塞自己嘴里,“二块钱一包,我女婿买来的。你抽根试试。” “…好。”银狗把旱烟夹耳朵上,把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接过烟,看着上面二个红色的字问道:“啥烟啊?” “我也不知道,我女婿说叫什么茶什么山,反正有烟抽就行了。来,老叔给你点火,这是打火机噢。也是我女婿带回家的,嘿嘿。”老莫拿出一个小巧的玩意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的大拇指放在上面一滑动,好家伙,出火苗了。 银狗点燃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嗯,这个味道好烈啊!现在的东西真是越来越高科技了。有时候好想去城里看看,学学新的东西。” “我们老啦,还出去干嘛呢。出去也不适应呀。我就打算守着这几亩地和这头牛过一辈子得啦。”老莫抽了口烟笑呵呵的说道。 “老莫叔,问你个事。去城里扫马路都发钱的吗?”银狗思考良久,才开口问道。 “哈哈,那是叫清洁工,政府发工资的。你没看电视啊?”老莫大笑道。 “我家没买电视,钱都留着给孩子上学用。老吕家有台电视机,可我不爱去他家…” “也是,他那个人,有点下作。你还年轻,刚到40岁,有机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我们村太穷了,都没有一条通到外面去的马路。守着这些山啊,土啊,真没什么出息。唉,应该是我们县太穷啦。”老莫吐了口烟圈,感叹的说道。 “穷有穷的活法,富有富的活法,我打算这几年努力一下,争取把房子翻新一下。”银狗看着村口的几栋平房屋惆怅的说道。 村里建了七八栋红砖屋,虽然是简单的水泥红砖平房,但是比起这土砖瓦屋要牛批多了。 “唉,想建房子,从镇上拉一车红砖进来都不容易。也不知道猴年马月,下来一个官,大手一挥,村民们,给我修马路,光溜溜的水泥马路。哈哈,那才是爽啊。”老莫大手一挥,学着大官的样子豪气干云的大吼道。 “哈哈,老叔这个想法挺好的,总会有那么一天的。”银狗两眼放光的望着远处坑坑洼洼的泥巴路。 “我看就是做梦咯。山高皇帝远,这穷地方,鬼都不会来一个咯。唉,干活干活,下午得犁好几丘田呢。”老莫吆喝一声,往牛屁股上抽了一皮鞭,老水牛“哞哞”的叫着,又开始牛不停蹄的工作了。 银狗闷声把烟抽完,然后把烟头弹进脚下的水田中,默默地拿起竹篓去自家田里扯水草了。他现在的心情就好比水田里的杂草,乱,还一团糟。他自个儿也觉得这日子过着没奔头,想去城里学个手艺活。不然就靠种地,恐怕十年都建不起一栋红砖水泥平房。 不知不觉,就到晌午了,他把装满水草的竹篓拖到田埂上,再把水草倒在上面,任其自生自灭。他走到小溪边,把脚上的泥巴洗干净,然后穿好解放鞋回家了。 简简单单的吃完中午饭,他马上又扛着锄头去后山了。后山那六分田,每年都需要从山边的渠道引水下来。不引水就闹干旱,除非老天爷赏水“喝”。 银狗扛着锄头来到田里,先把周围的草锄掉,再挖出一条水坑好把水放进来,然后又把田埂加高加固,好储水挖田。 弄好这些准备工作后,他就去渠道引水了。来到渠道一看,狗/日的,谁把放水下去的那个碗大的洞口给堵住了。 他二话不说,脱了鞋子,挽起裤管就下水,三下五除二就把堵洞口的那块大石头给移开了。 “咕咕咕” 哗啦啦的水流漏进洞口,顺着地下的涵洞流进下面的小水坑,然后再引进他家水田。 “好啦,放个把小时就差不多了。”银狗满意的拍拍手,走上岸,还没来得及穿鞋呢,就看到老吕那狗-日的急匆匆地往这边跑过来了。 他赶紧把湿漉漉的脚掌,放在自己的裤子上蹭了蹭,然后穿上解放鞋。 “银狗,你个蠢狗,你放水干什么?不晓得这几天水库没开闸,渠道里面的水很金贵吗?”老吕气冲牛斗的跑过来,指着一脸懵圈的银狗大骂道。 “老吕,我放水灌田碍着你什么事?你骂人做什么?”银狗也来气了,瞪大眼睛和他理论道。 “怎么和我没得关系,我他妈的幸幸苦苦守了一天的水,一下就被你小子给放了,我还要不要灌田?” “你的田在那边前头,我在这边放水怎么了?” “你也知道我的田在那边,你他妈的在中间给我截胡了,我在前面怎么放水下去?啊?放个鬼下去吗?”老吕说着就要去抓他的衣领,“赶紧下去给老子把洞口堵了!” “我凭什么听你的?这渠道是公家的,又不是你私人的!谁想放水灌田就灌田!”银狗握紧拳头,怒吼道。 这条二米深,一米五宽的渠道从水库闸道开口处,一直蔓延到方圆数十公里的地方,所到之处,历经无数村庄,田野,森林,悄然无声的润泽着广大土地和农作物。 每当闹旱灾时,各村都会派一些壮年前来渠道涵洞口堵水,为这事,各村之间没少干架,甚至打伤人的事都有发生。 “你个狗/日的,你堵不堵?”老吕青筋凸起,咬牙切齿的吼道。 “你个驴/日的,我就不堵怎么了?”别看银狗平时和和气气的,真被逼急了,他这性子比牛还倔。 老吕正想动手打他,右手腕一下被人用力给抓住了,“小吕,银狗,有话好好说。” “谁特么乱管闲事…”老吕刚想破口大骂,一回头看到一张刚毅的脸,马上赔笑道:“哎呀,原来是老村长,我当是谁呢。” 听老一辈的说,老村长以前当过兵,还打过洋鬼子,着实是有几把刷子的。曾经有人在山里砍柴时,亲眼看到他徒手生擒住一头小小野猪,从此他的神秘过往,就被村民们传呼的更加神乎其神了。 ------------ 第三章 一拳打个稀巴烂 老村长乐呵呵的说道:“邻里乡亲的,吵啥呢?不就是放水灌田嘛,谁先来就谁先放。” 老村长今年快70岁了,童颜鹤发的,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补药。他走路一阵风,说话干净利索,思维清晰,而且一点都不弯腰驼背。 独居如他,每天就在他自家院子打打太极拳,喂喂鸡,逗逗狗,种种菜,日子惬意的很。 “老村长,可这水是我堵住的,我正打算灌田呢,谁知道被他捡了个便宜。”老吕理直气壮的说道。 “这个涵洞一直是堵住的,怎么就变成是你堵住的了?”银狗不服气的说道。 要不是老村长拦着老吕,估计刚才他就动手打人了。 “他妈的,跟你这个傻子说不清。你不堵,我自己去堵。反正我的田没有灌满水,你也别想灌。”老吕一边说,一边脱鞋子,就要下水去堵洞口了。 “小吕啊,这水都放出去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来,你过来。”老村长立刻喊住他。 “咋了?”这吕民再横,心里还是有点怕他的。 话说老村长一个人独居了将近十几年,从来没见他儿子回来过,十几年前他儿子连夜就跑出去了,从此了无音讯。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那就是他每个月都会去一次城里,而且雷打不动。他每次都空着手去,却满载而归。 “这个红薯,看到没?我刚去地窖里拿出来的。”老村长从帆布袋里拿出一个手掌大的红薯,“我特么的一掌就能劈开它,你信不信?” 银狗摇摇头,“不可能吧?老村长,这红薯很硬的。” 吕民推了推他,笑嘻嘻的说道:“我相信老村长!” “好小子!别信的太早!我先酝酿一下情绪哈!”老村长把红薯放在草地上,双脚并肩打开,半蹲,双手在空中划拉着。 吕民和银狗四目相对,不知其意,但又不好意思问,只好愣在原地,默默地看着老村长一边扎马步一边耍拳挥掌。 二人看了好一会儿后,吕民忍不住了,问道:“老村长,这是啥意思呀?你劈红薯咋就耍上拳了呢?” “你懂个屁!这叫酝酿情绪,红薯也是有生命的,你知道吗?咱们得尊重它,劈它之前先热热身,运动运动!” “…” 大约又过了几分钟,见他还没动手的意思,吕民又按耐不住了,“老村长,劈吧。都这么久了,情绪早该酝酿完了。” 老村长深呼吸一口气,收拳,立正站好,从吕民手里接过红薯,“看清楚啊!我准备劈了!”一手拿红薯,一掌在空中来回的试劈。 “你到是劈呀,大爷!”吕民催促道。 银狗也想趁机见识一下老村长的掌法,也跟着催他,“是啊,老村长,赶紧的吧。我们等着看哩。” “催催催,催什么催!我只是试一下力度,知道吗?懂不懂什么是力度,就是说,我等一下发力的时候,要用胳膊肘带动手掌,再用掌根发出全身的气力,然后再把这个可怜的红薯,一分为二!” 老村长做个了示范动作,把掌根轻轻地放在红薯上,来回比划着。 银狗和吕民听得一头雾水,异口同声道:“大爷,劈吧,我想看看霹雳神掌!” “错,如—来—神—掌——开!” 只见老村长大吼一声,猛的一掌打在红薯上,卧槽,红薯居然没开,正安然无恙的躺在他左手心睡觉哩。 “呵呵,失误失误,刚才喊开的时候破功了,再来一次,我再来一次,保证开瓢!”老村长不好意思的笑道。 银狗和吕民相视一笑,无比尴尬。 “开!” 老村长又大吼一声,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手心的红薯立刻碎成渣渣飞了出去。好些碎块还打在了他们的脸上。 “劈什么劈,我一拳就把它打个稀巴烂…”老村长把手里的红薯渣渣拍干净,“怎么样?长见识了吧?我跟你们说,学功夫这种事急不得,你得勤快,有句话不是说,勤能补拙嘛。再加一点天份就成啦。” “不是吧,我学这个干嘛?”吕民莫名其妙的说道。 “强身健体呀!” “我身体好的很,咱们当农民的,整天做农活,哪个身体能不好。” “这个你就不懂了…” 老村长还想多说时,吕民打断了他的话,“我去放水了,你让银狗学吧。学了好去镇上卖艺补贴家用。哈哈。” 这摆明了就是暗里嘲讽人,银狗也懒得和他争论,由他去说。 “你还堵什么洞口,银狗的水田都快灌满了,你何必做这个恶人哩。”老村长拉住他,笑嘻嘻的说道。 吕民愣住,往陡坡下面的水田望去,特么的,真的快灌满了,就算现在把洞口堵住也无济于事了。他可算明白了,老家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老吕,我这马上灌满了,你等一下灌田也是一样的。”银狗说道。 “我灌你妈…”吕民气不打一出来,抡起拳头就要打人。 “干什么干什么,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老村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厉声道。 老家伙,力气还挺大的。吕民在心里暗忖道。加之刚才又看他一拳打烂了一个红薯,还是有点心慌的。于是趁势放下手,恶狠狠的瞪着银狗。 这时,吕民的老婆提着竹篮子走过来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一顿数落道:“我说老村长,这个闲事你就不要管了吧。这水就是我昨天堵住的,让他银狗捡了个大便宜,真是见了鬼了。” 这吕民的老婆可是村里出了名的不讲理,爱说闲话之人。是人都敬而远之。 “今天这事我还管定了!”老村长双手插腰道。 “老村长,算了,反正我水田的水都快满了,我下去把洞口堵住吧。”银狗怕老村长吃亏,宁愿让一步。退一万步说,他也不想和吕民夫妻有什么冲突。 “真是不要脸,我告诉你,你家的鸡可得看好了。再跑我白菜地里吃菜叶,那就对不起了,你准备好吃死鸡肉吧。”吕民老婆,包妹得瑟的说道。 银狗二话不说,脱了鞋子就下水去堵洞口了,他不想和这二个人吵架,总觉得拉低了自己的档次,虽然他知道自己也是个乡巴佬。“档次”这玩意,他也不配。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不想让老村长为难,老村长的良苦用心从一开始他就看出苗头了,他打从内心里感激他。 “呸,怂包玩意。”包妹鄙夷地往水里吐了一口痰。 “你骂谁呢?吐口水干什么?”银狗立刻炸毛了,火冒三丈的跑上来,指着包妹大吼道。 “妈的,想打人啊?”吕民把老婆拉到身后,推了推银狗。他就是仗着自己亲兄弟多,所以经常在村里横着走。 包妹一把将丈夫推开,指着银狗怒骂道:“还打人?我看你是活腻了!打的过谁呀?没出息的东西,一年到头连斤水果都买不起的玩意。” 眼看就要打起来了,老村长往二人中间一站,怒吼道:“都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的大吵大闹了。” 老村长说话的份量还是有的,听说他在城里认识人,而且现任村长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的。这吕民夫妻再蠢,也不会去和一个神秘的老伯作对。 “你…”包妹还想破口大骂时,立刻被吕民拉走了。夫妻二人拉拉扯扯的走去山边挖地了。心里别提有多恨他们。 “这狗日的,我早晚要收拾他一顿。”吕民边走边说道。 “周老头怎么帮他说话了?是不是要死了,怕没人管,所以找银狗照顾一下自己吗?”包妹不解的问道,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问哪个?反正老不死的这个仇我记住了!” “这个老不死的…还真是爱多管闲事,难怪老婆死了,儿子跑了,活该。” 夫妻二人骂骂咧咧的去地里干活了。 “老村长,谢谢你替我说话,还帮我…”银狗感激的说道。 “我可没帮你,我只是兴趣来了,即兴表演。好了,我该回去了。”老村长笑了笑,提起帆布袋走下山坡。 他一边走,一边暗地里揉手背,这他娘的,好久没打沙包了,刚才这一拳差点要了他的老命。这手背关节处都打红肿了,还好没被那两个憨批发现,否则老脸都丢尽了。 银狗堵住洞口后,就扛着锄头去挖地播种了。他一直忙到天黑才回家。 牛娃也刚好从学校跑步回来,看到银狗,便兴奋的喊道:“爸,忙完了?” “嗯!”银狗没好气的应了声,一声不响的把锄头放门口,然后走到晒谷坪的石头上坐下。 他从衣兜里拿出一支旱烟,用火柴点上,然后猛吸了一口。 因为用力过猛,所以呛到了,生眼泪都给呛了出来。 “抽抽抽,抽死你!”桂花放下手中的活,走过来把他嘴里的旱烟抢走扔在地上。 “不抽就不会死吗?”银狗没好气的说道。顺手又把地上的烟给捡起来。 “爸,老师说了,抽烟对身体不好,戒了吧。你看看爷爷,整天咳个不停,我写作业都写不安。”牛娃走过来无奈的说道。 银狗白了他一眼道:“用的着你教训老子吗?我问你,你整天在学校乱七八糟的学些什么啊?你有信心考上大学吗?没有信心就不要读了,浪费钱…” “我学什么,告诉你,你也不懂。你还是让爷爷别说那些话了,我要写作业,今天作业太多了。”牛娃可怜兮兮的说道。 银狗没吭声,看了老婆儿子一眼,继续抽烟,等他把手里的烟抽完时,才起身去里屋冲他爸说道:“爸,出来散散步,不要一整天都睡在床上。” “天都黑了,去哪里散步,踩田埂吗?摔死了你们就舒服了?”老头子边咳边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嫌我拖后腿吗?还有牛娃,别读了,学费不是还没交么,这个钱,留下来买头牛吧。” ------------ 第四章 牛娃牛娃你在哪? “买,买牛?咱家这个条件买的起吗?”银狗压低声音说道。 “那还读什么书?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学到了啥?整天回家就是捧着本破书在那叽里咕噜的念经,能念出钱来不?白长那么高,一点农活都不会干…”老头子越说越来气,口水横飞的把自己孙子狠狠的数落了一番。 老头子说到激动之处,还特意提高音量,生怕牛娃在外面听不见似的。 “爸,你咋越说越离谱了呢?这…” “滚滚滚,别特么来烦我…咳咳咳…” 银狗叹了口气,走出里屋,顺手把木门关上。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面,此时天已大黑,天上星光闪闪的,只是月亮还没有出来。 黑暗中,只听见牛娃委屈的抽泣声,和桂花叹气的声音。 “天黑了,进屋吧,吃了饭在堂屋写作业也是一样的。”银狗对着眼前的两个黑影子轻声说道。 影子闻声未动,银狗扯了扯老婆的衣角,示意她喊儿子进屋吃饭。 桂花拉起儿子的手,轻声细语的说道:“牛娃,先吃饭吧。别饿着了。” 牛娃就是不肯动,只是一个劲儿的用另一只手抹眼泪。他心里明白,这一个学期千把块的学费,着实把父母的腰都给压弯了。所以他拼命学习,甚至走路都在背书。他也想过辍学,去城里打工,学门手艺然后赚钱养家,给父母减轻负担。可是他想上学,他想用知识改变命运。老师说了,只有好好读书,才能跳出农门,才能走向更远的地方,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牛娃…听妈的话,吃饭了…”桂花又拍了拍儿子的手轻轻喊道。 其实她这个做娘的,心里更不好受,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咱能一夜暴富吗?不能!那么只好认命! 牛娃怕母亲伤心,只好跟着她进屋吃饭了。晚餐很简单,一碗糙米饭,一碗青菜,一个蛋汤,加半碗腊肉。这年前用柴火炕的十斤腊肉,他们可以吃大半年。 老头子吃饭时一直啰啰嗦嗦的,要不是银狗假装发脾气,估计把口水说干都不会停下来。说得他老脸挂不住时,就把筷子一扔,气冲冲的回里屋睡觉了。 二间卧房,一间老头子住,顺便放些杂物。另一间用木板隔成两半,分别是银狗夫妻和儿子住。银狗家里穷得叮当响,并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堂屋就摆着两个桌子,几根凳子,和一个木碗柜。左边烧火做饭,右边摆桌子吃饭。吃完饭,把桌子一擦,牛娃就坐在这写作业。然后桂花就在旁边编斗笠,银狗则坐在她身边用小刀剖竹条。一家人日子过得虽穷,但也其乐融融。 那些鸡鸭,就关在外面的破猪圈里,与隔壁那头真正的猪做邻居。 “老头子今天怎么了?”桂花轻声问银狗。 银狗放下手中的竹条,“不晓得,吃炸药了吧。” “牛娃,你不要怪你爷爷,他是生病生糊涂了,他爱唠叨你听着就好,啊!”桂花轻声细语的劝着儿子。 牛娃今年17,身高都窜到一米七五了,农村娃,从小就会干各种农村,所以长的结实。他有一张娃娃脸,双眼灵动,清澈,一笑起来就露出整齐的牙齿,脸上还有两个酒窝,甭提多逗人喜爱了。 牛娃只顾埋头写作业,没有理会父母的谈话。他今晚的昨夜写的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写好了。 “爸,妈,我去睡了。”牛娃把书本收拾好,进屋睡觉去了。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怎么爱多说话。有啥心事也很少和我们说。”桂花叹气道。 “说那么多废话干嘛?老老实实做人做事好的很。”银狗拿起小刀,继续剖竹条。 他把小拇指大小的竹子剖开,削成薄薄的竹条,然后桂花就拿着这些竹条编制成斗笠。等到镇上赶集时,银狗再挑去卖掉。批发价一块五一个,一次能卖一两百个。大约二十来天卖一次斗笠。 “老实巴交的有什么好,还不是天天被人欺负…”桂花小声嘀咕着。 银狗知道她说的是谁,他假装不知道,继续剖他的竹子。夫妻俩忙了一会儿,估摸着到了晚上十点的样子,就洗脸上床睡觉去了。 每天晚上,一家三口都是听着隔壁传来的咳嗽声入睡的,然后又听着咳嗽声醒来。听着听着就习惯了,以至于晚上睡觉时,雷都打不醒了。 第二天,鸡还没叫,桂花就起床了。她要给牛娃做早餐和午餐。午餐用一个不锈钢的碗盛好,再装进塑料袋,带去学校吃。 等到公鸡叫了五遍时,东方已露鱼肚白。牛娃也背着帆布袋去上学了。村里没有人读高中,所以这条山路,无论刮风下雨落雪。始终是他一个人在走。 “咳咳咳…读什么读,起早贪黑的,浪费钱!去城里学门手艺不好么?”老头子一起床,又开始骂骂咧咧的了。 “我说老头子,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我忍你一个晚上了,你当着牛娃的面说这些做什么?那孩子自尊心特别强,听着了会伤心的!”银狗没好气的说道。 “伤心,他懂个毛的伤心!他有毛吗?毛都没长齐就晓得伤心了?我跟你说,没得钱才叫伤心!”老头子阴阳怪气的说道。 “噢,就你晓得伤心,别人就不知道了?我懒得和你争,反正你不要提这些了!” “我不提?你说你从哪里去搞钱?咱们家一穷二白的,这马上又要买春耕用的东西了。哪一样不要花钱,你到是拿出几张红票子来啊。” 钱,这个字,就像针一样刺进银狗的心窝。扎得他无法呼吸,反抗,动弹。 “爸,今天天气好,我扶你出去坐坐,晒晒太阳。”桂花赶紧打圆场。 老头子火再大,也不好冲儿媳妇发,这桂花嫁进周家20年,从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也没和他斗过一次嘴。 “嗯!”老头子带着厚厚的鼻音应道,任由儿媳妇把他搀扶到晒谷坪的石头上坐下。 “爸,喝茶不?我去给你泡一杯。” “你去忙吧,我在这坐一会…” 老头子也不看她,自顾自的从兜里拿出一根旱烟,然后划拉着火柴,点燃,看着远处的群山抽着烟,开始发呆。 桂花口里所说的茶叶其实不是什么大红袍,黑普洱,绿茶碧螺春,而是从自家山里茶子树上采摘的嫩叶子。洗干净,用毛巾捂着,揉啊揉,把叶子揉的变了色,软了之后,再放在太阳底下暴晒,晒干晒卷,最后用干净的塑料袋装起来,扎紧。家里来客人的时候,用烧开的山泉水冲上一杯,芳香四溢,清甜可口。 银狗被老头子这么一顿骂之后,干活都没心思了。一个人扛着锄头,去地里捣鼓了一天,也没挖几分地,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搞钱,如何搞钱的想法。 等日头下山,天边的红霞爬满了蔚蓝的天空,他才扛着锄头,抱着一颗白菜往家里走去。 一进门,又听见老头子在那儿唠唠叨叨的,桂花在土灶边烧火做饭。她的脸色有点难看,无论是什么话,听多了总会令人厌烦的,何况还是这种伤自尊的丧气话。 “牛娃还没回来吗?平时这个点已经回来了…”银狗放下锄头,探着头去问媳妇。 “你去路边看看吧,我准备烧菜了。”桂花把柴火放进灶里,头也不抬的说道。 “哦。”银狗看了一眼坐在堂屋抽旱烟的老头子,“咳的厉害还抽烟,抽抽抽,抽死你!” “抽死了也不用你管…”老头子剐了他一眼道。 银狗不再说话,扭头走出门,小黑蹦蹦跳跳地跟着他来到门前的石板路边,一起等小主人回家。 可他们左等右等,等了半个钟头都没看到牛娃的影子,这时月亮已经出来了,天色也越来越暗了。银狗的心,随着暗下来的夜色,也越来越焦急。 “孩子回来了吗?”桂花站在晒谷坪上冲陡坡下的银狗吼道。 银狗回过头,“没有…” “今天怎么这么晚…平时早就回来了呀。他们班主任知道我们家离学校远,平时都不让他留下来补课的…”桂花也有点担心了,搓着手,看着黑夜说道。 “我去学校看看!”银狗说着就往学校走去,小黑跑着跟上。 “带个光去啊…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好好说,千万不能打孩子…”桂花冲着他的背影低吼道。 银狗借着月光,领着黑狗一路狂奔,平时需要二个小时才能走完的山路,今夜一个小时就走完了。离学校越近,他就越慌,因为他想在半路遇见儿子的希望被打碎了。 他气虚喘喘的跑到学校时,只见四面漏风的教室里端坐着一个男老师,正在埋头批改作业。这个老师他记得,就是牛娃的班主任。 “老,老师…”银狗颤颤巍巍的走进去,轻声喊道。 “嗯?”班主任闻言,抬起头,看着眼前满头大汗的中年汉子,“老乡,咋了?” “我家牛娃,今天来学校了吗?这么晚了,都没见他回家…”银狗哆嗦着问道。 “牛娃?”班主任仔细的打量着一人一狗,突然拍着大腿吼道:“你是周星宇同学的爸爸…你家孩子不是请假了吗?” ------------ 第五章 去镇上找警察 “请假…啥时候请的假?”银狗懵了。 “早上啊,他说家里有事,请假一天。怎么,你不知道吗?”班主任好奇的问道。 “完了,完了…孩子失踪了…”银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假如孩子真的出事了,他也活不下去了。 班主任回过神,扶起他问道:“你是说,他早上正常来上学,可是中午并没有回家?” “对…他从来都不会说谎的,这,这可怎么办啊?”银狗慌了,满脑子都是孩子的身影。 “我陪你去找找,说不定,这孩子去同学家玩了。你们有没有亲戚住在这附近的?”班主任也心急了,小孩子夜不归宿,还撒谎,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没有…” “这样吧,我陪你去学校附近的那个同学家找找,他平时和那几个同学非常要好。” “好好,谢谢老师…” 班主任把笔放下,来不及收拾备课本,赶紧陪着银狗去学校旁边的村子了。 “星宇最近状态不是很好,平时在学校挺活泼的,这几天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着,问他,也不说,就说有点感冒,没精神。”班主任边走边说道。 “都怪我没用…”银狗自责的说道:“我明知道他夏天要高考了,还总是在他耳边念叨,说什么要考个好学校,不然就是对不起父母…” “周星宇爸爸,你也别太责怪自己。可怜天下父母心呐!我们先找到孩子再说吧。其实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叛逆,需要引导,不能强加我们大人的思想给他,他们还没真正懂事,消化不了的。” 班主任说着说着,他们就来到学校后边的小村庄了。这个点,村里的人基本上都休息了,只有几只警觉的土狗还没休息,一听见陌生人的声音,立刻一跃而起,呼啦一下围过来,“汪汪汪”的冲着他们犬吠。 “去去去…”班主任不耐烦的甩了甩手,这个村子他来过很多次,所以这几只看家狗都认识他,一听是他的声音,也就不大叫了。 这小黑可就高兴多了,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一看到这些和它差不多大的土狗时,兴奋的扑上去与它们撕咬在一起了。 班主任领着银狗来到一栋毛胚平房屋前,清了清嗓子,拍着大门喊道:“李大哥睡了吗?李大哥…” 一分钟后,屋里响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谁呀?” “是我,小李同学的班主任,毛老师。” “噢,毛老师啊,这么晚了还没睡…你等等,我马上来开门。” 屋里的电灯突然亮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后,大门被打开,一张沧桑的脸出现在银狗面前,“毛老师,有事吗?” 毛老师笑道:“李大哥,这么晚打扰你还真是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们班上有位同学到现在都没回家,我特地来看看他有没有在你家玩,因为他平时和你们家小李玩的比较好。” “呦,那可是大事啊,这么晚了都没回家,出事了可不好。你们等一下,我去把孩子叫起来,问问他知不知道。”李大哥听了这话比银狗还急,赶紧跑进卧房去叫孩子了。 可是孩子也不知道牛娃去了哪里,只是听牛娃说,他不想读书了,不想给家里添麻烦,其他的一无所知。 毛老师和银狗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又去敲开了几个同学的家门,可依然一无所获。走到村口时,银狗就如迷路的羊羔一样,不知去向哪里。 “你再仔细想想,孩子这二天有哪里不对劲,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的举动?”毛老师停下脚步问道。 银狗摇摇头,“没有哪里不对劲,这孩子打小就懂事,什么农活都抢着干,可我怕耽误他学习,平时不让他干。就是这二天,我家老头子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天天抱怨,说读书没用,不如买头牛…” “唉,这孩子自尊心强,想的东西也比较靠前,你们不要当着他的面说这些不好的东西,会影响他的。” “我知道…可有时候就是忍不住啊!”银狗绝望的蹲在地上,痛苦的说道。 “要不你先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说不定孩子回去了呢?”毛老师劝慰道:“我们这样盲目的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先回去,我去把老师们喊起来,和我一起去山里找找。” “谢谢,谢谢你,毛老师,你们也别找了,我先回去看看吧。你们明天还要上课,可不能因为牛娃耽误同学们的学习…”银狗站起身,握住老师的手哽咽道。 他的手很粗糙,简直跟树皮没什么区别,而且手指布满了老茧,手背还能摸到干裂的纹路。 “你别太担心,周星宇已经18岁了,是成年人了,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的!你先回去,别让家里人担心才行!”毛老师感慨的拍着他粗糙的大手说道。 周星宇是他最为器重的学生,他不见了,他比谁都着急上火,等银狗领着小黑离开后,他赶紧跑回学校,把其他四个老师叫起来,五个人打着光,去山边和附近村子继续寻找牛娃。 银狗回家时,脚步放慢了一半,最主要是怕错过牛娃,他每分每秒都在幻想着,牛娃可能在路上等他。可是他一直走到家门口时,都没发现牛娃的踪影。 家里亮着灯,大门敞开,桂花和老头子坐在堂屋各干各的活。二人就这么干坐着,一句话也没说过,偶尔冒出的几声干咳声,打破这磨人的死寂。 银狗现在门外,望着一直在卷旱烟的父亲和低头编斗笠的媳妇,忽然悲从中来。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家门,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都凉了,根本没人动过筷子。 “你,你回来了?牛娃呢?他在哪儿?”桂花扔下手中的活,眼巴巴的望着丈夫问道。 老头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把旱烟放在桌上,干咳道:“娃儿呢?咋回事呢?” “咋回事咋回事,还不是你多嘴,我让不要瞎说胡说,你非不听,现在好了,牛娃离家出走了…”银狗的精神支柱,突然就那么一下子垮掉了。 “…”老头子不再说话,用那双无奈又揪心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儿子。片刻,他干瘪的嘴唇动了动,然后起身回屋里。 桂花回过神,站起身就往外走,“我要去找他!” 银狗一把拉住她,“你去哪里找?去山里寻吗?他会去山里吗?” “那你说,他去哪里了?他好端端的离家出走做什么?不知道我们会担心吗?”桂花“哇”的一声就哭了。 “我,我也不知道…可是我隐约觉得,他不会去山里…他不傻,他聪明着…” “他要是出事了,这个家就散了…我,我也不活了,呜呜!” 桂花推开银狗,走到一边直抹眼泪。 他们结婚20年,只生下这么一个孩子。其实途中也怀了几次身孕,可因为家里穷,桂花又成天忙于农活,营养也跟不上,所以很不幸的流产了。后来就再也怀不上了。这事对她打击很大,她也从那时起,变得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了。这件事也一直是她心中的痛。牛娃,自然也成了她唯一的宝。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咱们牛娃跟头小牛一样健壮,聪明,他会回来的。”银狗一把抱住老婆,安慰道。 其实他心里也害怕的要死,可他是个男人,不能把担心,悲伤,慌乱表现出来。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若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的,还像话吗? “怎么办啊?我们该怎么办?”桂花仰着头,眼泪汪汪的说道。 银狗看了一眼门外,多希望儿子蹦蹦跳跳的出现在门口,然后热情的喊一声“爸爸,妈妈,我回来了”,可是每看一次,就迎来一次失望。 “天也快亮了,我去镇上找找…”银狗看着外面洁白的月光说道。 “镇上?他…去镇上干嘛?他会不会在回家的路上…”桂花说到这里,就哽住了,她不敢再往下说。她昨天去地里摘菜时,听一个邻居说有人贩子专捉小孩,卖器官。一想到这些,她就头皮发麻,浑身发抖。 “不会出事的,肯定去镇上了。毛老师也说了,他想法很多,人也聪明,不会做傻事的。我总得去试试…我想去镇上找找,镇上有警察,我去派出所找警察…”银狗搂紧老婆低声说道。 “我去找…这事怪我,我嘴贱…我不把孙子找回来,我也去死了算了。”老头子突然从里屋冲出来,拿着一把镰刀狠狠的说道。 “爸,你这是做什么?”银狗一惊,松开老婆问道。 桂花抹了抹眼泪,“爸,你把镰刀放下,别伤着自己了。” “我想了一夜,都是我嘴贱,我着实不该在孩子面前说这些,我就这么一个孙子,真的弄丢了,我也没什么盼头了,那我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啊…”老头子把镰刀丢在地上,捂脸抽泣道。 一双苍老,干瘦,黝黑的手,像及了屋后被雷劈死的,枯萎,即将腐朽的树枝。 “爸…别说了,我马上去镇上找找。你们在家等消息吧,没事的。”银狗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安慰着摇摇欲坠的老父亲。 “我对不住周家的祖宗,我没用…去死了算了…”老头子嚎叫着,从堂屋冲了出去。 ------------ 第六章 我要搬砖养家 “爸,你做什么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添乱…”银狗跑出去,一把拽住他的老父亲:“别瞎嚷嚷了,进屋睡觉吧。你这样大吼大叫的,想让别人知道了来看把戏吗?” 农村的三姑六婆就是好这一口,有事没事去打探一下别人的私事,然后放高音喇叭一样,四处嚷嚷,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的丑事。 老头子无力的蹲在地上,“我跟你一起去找…” “爸,求你了,安安分分在家呆着,好吗?”银狗扶起他,一脸认真的低吼道。 老头子眼泪汪汪的看着全程黑脸的儿子,然后点点头,步履阑珊地往回走去。等前脚刚跨进门口,眼角的泪,就滴了下来。 桂花轻声问道:“爸,我给你做早饭吧。” “不想吃…”老头子摇摇头,进自个屋生闷气去了。 桂花叹了口气,从锅里抓了几个煮红薯转身跑了出去,“你拿着,路上饿…找到儿子别打他,好好的带他回来…”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行了,看好老头子,别又整什么幺蛾子了。他说话难听,你让着点…我,先去镇上了…”银狗握着两个还有温度的红薯,沉声道。 “嗯…”桂花捂住嘴,在原地看着银狗的背影,从门前的石板路一直走到山坡上,再进入山区,最后消失在树林里。一直到东方出了太阳红,她才转身回屋。 整个上午,她都没心思做农活,扛着锄头去地里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刚进门,几个爱嚼舌根的妇女就来串门了。 “呦,桂花,你家出啥事了?你男人呢?今天不耕秧田吗?”包妹走进来乐呵呵的问道。 要说这黄土村里的大喇叭,她是首屈一指的,谁家有个风吹草动,她立马就闻风而动,然后到处去“说书”,死的都能被她说成活的。 桂花红着眼眶,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噢,我男人去镇上买东西了。明天耕秧田。” “是吗?我怎么听说,你家男人昨晚和你在吵架,好像是为了钱什么的…”包妹那双贼溜溜的眼睛正四处乱看。 “没有的事,你听错了。” “噢…” 包妹斜着身子靠在门上,有句没句的说着,见桂花不大搭理她,聊了几句就走了。 银狗先去了一趟学校,还是没有发现牛娃的影子,然后从学校那条路一直往镇上走去。整个上午,他的心都是悬着的。若是找不到儿子,他也不用回去了。 他走了个把小时,才好不容易看到一台拖拉机,马上站在路中央伸手拦住,然后搭乘拖拉机前往镇上,这样可以省出三个小时的路程。 “师傅,你几点回去?”银狗扯着嗓子问道。他还想搭便车回去呢。 “那得晚上六七点才往回走。”司机是个胖大汉,双手压住拖拉机的两个铁把手大吼道:“你去镇上打工吗?” “啊,不是,我去找人…师傅,你是做什么生意的?经常去镇上吗?”银狗看了一眼后面空荡荡的车厢问道。 他想趁机打听一下,镇上是不是真的好找工作。 “我啊,帮厂里拉东西的。没活的时候,就去打散工,去工地挑石灰水泥浆,大概120块一天,还包中餐。” “这么多钱啊…” 银狗听呆了,一天就有120块,他可是连想都不敢想。 “算少的啦,要是去咱们省城打零工,起码三四百一天。” “这个我不晓得…我没去过省城…咱们镇上我一年都去不了几次。” 银狗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土包子,什么行情都不懂。整天就只知道守着田土和庄稼。 “多出去走走,呆在家里没用的,累死累活也赚不了几个钱。我准备再开一年拖拉机,就把这铁家伙卖了,然后买个五菱宏光,去街上拉活。现在开面包车的赚钱,人们出行都坐车,谁还坐这个轰隆隆的“战斗机”。” 人们去镇上买东西,基本上都是坐手扶拖拉机去的,来回一块钱。有些人不愿意花钱,就清早去,天黑回。更有甚者,白坐不给钱。你也不敢打人啊,就当做善事了。邻里乡亲的,遇见几个不要脸的人,太正常不过了,司机只能自认倒霉了。 “对了,你去镇上干啥去?”司机见银狗不吭声,又问了一句。 银狗回过神,“噢,找儿子,我儿子离家出走了!” 司机大吃一惊道:“啥?离家出走?多大呀,就知道离家出走了!” “17岁,高三二期,昨天早上去上学,晚上没回来。我去学校问毛老师,才知道他自己一个人偷偷跑了。然后我找了一晚上都没找着…” “毛老师…难怪昨晚有几个人在山边打着光走来走去的,原来是给你找娃啊。” “你是说,昨晚毛老师又去给我找娃了?”银狗大吼道,心里涌起一丝温暖。 “对呀,我早上六点多起来出车,看到他们从山里出来…唉,你家这个孩子,也太不让人省心了。”司机啧啧的说道。 银狗听了这话,又不吭声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出去,也没人会懂,还不如憋在自己心里。 “我就在前面那个砖厂拖砖,你在这里下车吧。就从这里直走,去镇上只要二十来分钟。”拖拉机开到某处岔路口时,司机停车说道。 银狗定睛一看,往右边的泥马路进去就是砖厂,砖窑正冒着青烟,几个工人戴着斗笠在分砖,旁边还停着一辆大卡车。 “谢谢你呀,师傅,这个,要多少钱车费?”银狗拘谨的摸了摸口袋问道。这人穷不能志短,该给钱的时候还是要给。 司机大笑道:“算啦,不用给啦。你还是先去找你儿子吧。免得出事了可不好呦。” “那,谢谢你…”银狗感激的说道。 “不用…我先去干活啦。你晚上要是回去,记得到点在这里等我,我搭你回去。”司机笑了笑,扭转铁头,往砖厂“突突突”的开去。 刚开了几步远,突然又停下,探出头,冲银狗单薄的身影怒吼道:“诶,老弟,你儿子多大啊?” “啊?”银狗被他吼懵了,转过身,呆呆的望着他,“十,十七啊!” “长啥样?” “高高的,很结实,长的很好看,像粒嫩豆子。” 农村人形容男孩子好看,喜欢用“豆子”来形容,表示白净,五官精致。 “你过来看看,我们厂有个男孩子,跟你描述的差不多。” “…” 银狗愣住,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是真的,二话不说,撒腿就往砖厂跑去。 一排排的红砖,被码得整整齐齐的叠在高地上,几个搬砖的工人正在认真的分砖块。 其中有个小伙子,用双手抱着十几块砖头,吃力的走向大卡车,然后把砖块放在起重机上,等码到一定数量后,再由机器传送至卡车上。 小伙子衣服都湿透了,满脸灰尘和汗水,可他没有一句怨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想认真搬砖。 银狗停下狂奔的脚步,愣在原地看了好几分钟,才慢慢走过去,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他走到小伙子身后,用颤抖的声音喊道:“牛,牛娃…跟爹回家!” “哐当” 小伙子手中的砖块掉落在地,他没有转身,只是抽动着肩膀,片刻,又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砖头。才发现有二块砖被摔成两截了。 “娃儿…你咋跑这里来了,你说话呀!”银狗拉住他的手,又喊了一声。 小伙子把砖块码好,抱在胸前,一声不吭的走向卡车。 “牛娃!你踏马的说句话!”银狗火了,冲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大吼道。这个小伙子正是牛娃,这个背影,化成灰他都认识。牛娃身上穿的就是砖厂的蓝色工作服。松松垮垮的,让他看起来像个小男人。 “爸!你到底想干什么?爷爷说得对,你们不让我读书,我理解!家里穷,供不起!我认命!我来搬砖养家不行吗?”牛娃含着泪抱紧手里的12块砖头,低吼道。 “我要你养什么家啊!我的小祖宗!你一声不吭的跑出去,急死我了知道吗?你妈一个晚上都没睡觉,只是在哭,你…”银狗想骂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跟我妈说一声,我不读了,我在这里赚钱。我不想拖累你们。” “你说的是什么话啊,你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我就在这里打工,我昨天求了老板好久,他才收留我的。这里包吃包住,挺好的。老板说,让我锻炼一下,然后让我做管事的。” 银狗急了,把他手里的砖一块一块抢出来,然后放在地上,“狗日的,跟我回去!不需要你赚钱养家!” 牛娃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说道:“回去干嘛啊?天天听爷爷念叨那些没用的废话吗?天天看你拼死拼活的样儿吗?我受够了,我不想呆在那个家里等死,我想出来,我想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你抽什么风啊?你懂个毛啊!你毛长齐了吗?还自己闯出一片天地…”银狗气不打一出来,指着牛娃破口大骂道。 这个混小子,翅膀硬了,敢顶嘴了。还大言不惭的要搬砖养家?当他这个做爹的是死人吗?可这叛逆期的孩子就是这样,你越阻止他,他越要跟着你对干! “我就是懂个球才来搬砖的。”牛娃学着他爹的口气说道,毫无要回家的意思。 ------------ 第七章 像个男人一样! 银狗努力压制住自己的脾气,和颜悦色的说道:“跟爸爸回家,我就是砸锅卖铁,卖/肾/卖/血也要供你读书,供你上大学!” “没用的,这是一条不归路,未来的日子太漫长了…我还想读研,读博士,我们家供不起的…我真的不想看你们那么辛苦,总是为了我的学费发愁,求人,还有爷爷的病…爸,我现在成年了,我可以像个男人一样靠自己的双手去赚钱…”牛娃眼泪汪汪的说道,他想读书,可是,读得起吗?条件允许吗? “爸爸没用,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挣钱的,你跟我回家,我不能让你在这儿搬砖…”银狗拉着儿子的手就往回走,刚走了两步,就被人吼住了。 “干嘛呢干嘛呢?这上班时间怎么还拉拉扯扯的,呦,还拉上了?”一个粗糙的男高音响起。 父子俩愣住,转身一看,一个五大三粗,戴着金链子的肥仔正朝他们走过来。 “他谁呀?”银狗低声问道。 “砖厂老板。”牛娃难为情的说道。 他昨天从家里出来后,直奔学校,跟毛老师请了假,就头脑发热想来镇上找事做。刚好走到这里,看到砖厂招人,就来面试了。起初人家不要他,是他死活求人家收留的。老板和他说好了,工资半个月结一次,一个月一天假,一天10小时,搬一块砖七分钱。这里包吃包住,就住在砖厂后面的小木屋里,伙食也一般。 肥仔走过来,劈头盖脸的骂道:“小子,还不去干活,白给你吃住的吗?” “他不做了!”银狗挡在孩子面前坚决的说道。 “你谁呀?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说不做就不做?当我这里是慈善机构吗?”肥仔皱眉低吼道。 “我是他爸爸!他还是个学生,他不懂事,我代他向你道歉!”银狗态度诚恳的说道。 “切!一看就是没出息的男人!不然自己孩子怎么跑出来搬砖养家了!该不会是虐待儿童,出来骗钱的吧?” 肥仔满脸的不屑,一看银狗这副穷酸样,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我爸没有虐待我…我是自己偷跑出来体验生活的。”见自己老爸被人羞辱,牛娃心里不好受,脸红耳赤的争辩道。 “体验生活?我呸!你特么当你是湖南首富的儿子?还偷跑出来体验生活?穷就是穷,还说的这么清丽脱俗!我呸!” “你…你…”银狗气的说不出话来,没错,他是穷,这是他最致命的痛处,可是被人在自己儿子面前这样戳痛处,心里巨难受,面子也挂不住! “赶紧滚,别在这里装可怜,我是不会给钱给你的。还有,打碎了我两块红砖,十块钱,给完滚蛋。”肥仔无比嫌弃的说道。 十块钱?就算被人买去砌房子都不用十块钱一块,最多一块二。这摆明了就是坑他们的。 “老板,我白做了一天,工资都没问你要,你凭什么让我给钱给你?还有,请你注意你说话的语气,我们是穷,但是也有穷人的自尊,请你不要侮辱我们!”牛娃挺直腰板对肥仔说道。他说话的语气,比他爹硬气多了,他打从心眼里就瞧不起这种满身铜臭味的商人。 “呦呵,兔崽子,嘴巴挺会说的嘛。人也长的帅气,可惜,投错胎了,要不给我当儿子?我资助你读大学?哈哈!”肥仔大笑道,满脸鄙视。 “你特么太欺负人了…”银狗说着就要去抓他的领口,被牛娃拦住了。 “你不配!!”牛娃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大声的说道。然后走到一边,把这身不合身的工作服给换下,放在一堆红砖上面,再穿上自己的衣服。 肥仔那张油腻的脸,被这个娃儿羞得通红,他气呼呼的指着银狗骂道:“没教养的狗东西,赔了钱赶紧滚!再来这里叽叽喳喳,否则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除非你跟我爸道歉,还有,先给我结算这一天的工钱!”牛娃盯着他那双贪婪的眼睛,一字一顿的低吼道。 肥仔闻言,惊呆了,这个兔崽子,挺有骨气的,而且骂人都不带脏字。不过他肥仔可不是好欺负的,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商人,懒得和一个黄毛小子去浪费口水讲道理,直接打一顿不就行了吗? 这时围过来了几个工人,其实就是他的打手,准备把银狗教训一顿。银狗父子也做好拼命的准备了,这特么兔子急了都咬人呢,别说是血气方刚的大男人了! “哎呦,马老板,别气别气,这是我本家人,有话好好说嘛!”拖拉机师傅的男中音,打破了砖厂的僵局。 “哼!”肥仔白了银狗一眼,冲司机说道:“这是你本家的侄子?” “是啊,还没出五服呢。这孩子得叫我二叔,年轻气盛,但是人很上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让他走吧,这砖钱我替他给!”司机避重就轻的说道。 “你让他道个歉,这事就算了,至于钱嘛,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算了,就当我还你一个人情!”肥仔沉思几秒钟说道。 “大侄子,快跟叔叔道个歉…”司机笑着对牛娃说道。 牛娃板着脸,中气十足的说道:“我没错,我为什么要道歉!” “…” 这就尴尬了,司机给他台阶下,他不但不下,还要往上踩,无论是谁,都会生气的。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 肥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司机赶紧给银狗使眼色。这银狗也不傻,马上对肥仔点头说道:“老板,对不起,我家孩子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我代他向你道歉。感谢你收留他,谢谢。”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爸…”牛娃那颗倔强的心,被父亲微驼的背给刺痛了,尤其是看到父亲弯腰时,后脑勺的那一撮醒目的白发,更加深深的刺痛他的心。 “马老板,你看…”司机赶紧打圆场。 “算了算了,赶紧滚吧。”肥仔摆了摆手,不厌其烦的转身走了。他懒得和这个穷鬼纠缠,要不是看在司机的面子上,他早就动手了。 “老弟,行了。快领着孩子回去吧。”司机拍了拍银狗的肩膀轻声说道。 “谢谢,谢谢大哥帮忙说好话,银狗感激不尽…”银狗双目含泪,握住他的大手激动的说道。 “没事,都是一个大队的…别说了,回去吧。孩子,加油读书,一定要跳出农门,免得以后被人欺负!” 牛娃没吭声,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又去把那两块摔断了的砖头捡起来,“这个我想带走…” “你带个破砖头干嘛啊?”银狗不解的问道。 “我有我的道理…” “反正这砖头我已经买下来了,想带走就带走。孩子,加油,叔叔看好你,以后不要出来乱跑了,社会选比你想象中的复杂多了了!” “我知道了,叔叔,这钱,我会还给你的。”牛娃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个黑砖厂,他也记住了! “小孩子不要整天开口闭口就谈钱,要谈就谈成绩,好好学习,努力向上!加油!”司机温暖一笑,这些话,听在牛娃耳朵,比吃进嘴的糖还甜。 “那,那我们回去了,老兄,谢谢你…”银狗再三道谢后,拉着倔强的牛娃离开了。 司机望着他们的背影,感叹道:“唉,这年头,谁她妈的都不容易呀!” “牛娃,你以后不要再跑出来了…”在回去的路上,银狗又教训了儿子一顿。 “我知道了…爸,你为什么道歉?我们又没错,他还欠我一天工钱没给呢?”牛娃不服气的说道。 “你还想要工钱?想个屁吃!肥仔没打你就不错了…” “我…他敢!他动手,我就像个男人一样跟他决斗!” “还男人,毛长齐了吗?臭小子!”银狗好气又好笑的推了一把儿子说道。 “嘿嘿…”牛娃抱着两块断砖,傻乎乎的笑了笑,不吭声了。 “你拿这个回去干嘛?” “拿回去做个纪念,激励自己加油读书。” 第一次离家出走,第一次在砖厂搬砖,第一次和别人斗嘴,第一次感受来自复杂社会的冷暖,他必须要好好记住! 银狗不再说话,只要看着脚下的黄土地,死命的赶路,他的加快脚步往回走,怕老婆在家担心。 牛娃见他爹不吭声了,也就不再多嘴,拿着断砖,居然健步如飞,走得比他爹还快。 “好小子…超过我了。”银狗嘀咕了一句,拔腿就跑。 牛娃自然也不愿意落后,撒腿就狂奔起来,爷俩你追我赶,在山路上迎着清风,自由奔跑。 快到天黑时,银狗父子俩已跑到自家门前的石板路上了,此时二人已经大汗淋漓,气虚喘喘。 最先发现他们回来的是小黑,这小黑虽然是畜牲,但是比有些人还要有灵性。隔老远瞧见主人回家,便嗷嗷叫着冲向他们。一个劲儿的在牛娃身边跳跃,蹭裤腿。 牛娃把砖头递给自己老爸,附身抱起小黑,“还是小黑好,像个人!” “…”银狗没去理解这句话,拿着砖头就往门口走去。 桂花还在堂屋编斗笠,她一刻都不想停下来,因为一停下来就会想儿子,想到儿子心里就难受。 “桂花…”银狗站在门口,轻轻喊道。 桂花抬起头,停下手中的活,眼泪婆娑的望着表情复杂的老公,“…孩子呢?你,你拿个砖头干嘛?跟人打架了?” ------------ 第八章 爷们之间的秘密 银狗把手中的砖头放在地上,憨笑道:“没有打架,怎么敢和别人打架呢…” “娃儿找到了吗?”桂花站起身,用渴望的眼神望向门外。 牛娃从旁边的黑暗中猛地跳出来,低着头,弱弱的喊了一句,“妈…” “你个死孩子,你死哪里去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我都快担心死你了!”桂花转悠忧为安,冲出门外,抓住牛娃的手臂激动的喊道。 牛娃自责的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掌:“妈,你在我心里,怎么会在眼里。” “你还笑,看我不打死你…”桂花气急败坏的转过身,拿起门口的扫帚就往牛娃屁股上抽去。 “哎呀,疼,别打了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牛娃疼的跳起来,大声求饶。 “知道疼?你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疼了?你妈心里疼你知道吗?看我不打死你…打断你的狗腿,看你还跑不跑…”桂花一边打,一边怒骂道。 母爱,不一定需要很热烈,很亲密,很做作,但是可以很“狂躁”。比如这个时候的打,就是亲,骂,就是爱。 母爱,有时候需要无厘头的发泄出来,才能达到自己所想的那个境界。桂花原本很想抱着牛娃亲一口,然后问他昨天去哪儿了,伤着哪里没有,有没有饿着?可是一看到他,就变味了,那些想好的母爱和温柔,瞬间就变成了打和骂,骂的越痛快,打的越“狠”,那份爱才越显得厚重,真切! 其实说白了,在那个年代,甚至现在,很多父母都不会很好的表达自己对孩子的爱,更多的时候都由打骂代替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跑了…哎呦,我的娘诶。”牛娃夸张的嚎叫着,一蹦三尺高,躲在银狗身后直呼救命。 桂花也打累了,把扫帚一丢,拍了拍手说道:“洗手吃饭!” 她也觉得肚子饿了,为了牛娃,已经二天没吃饭了。每餐到了点,就把饭菜热好,放在炕上,可每次等来的都是失望。好在今晚终于一家整齐了。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吃饭吧…”老头子巍巍颤颤的走出来,看了一眼牛娃低声说道。 他心中埋藏的情感,更不知道如何发泄出来,起因都是他,他能怎么做? 牛娃揉了揉还有点疼的屁股,“爷爷…” “嗯,进来吃饭…吃了饭我有话跟你说…”老头子走到桌子旁坐下,一脸的心事重重。 银狗担心他爸又瞎说,赶紧提前打预防针,“爸,有什么话你明天再说吧,跟我说也是一样。” “我有分寸,不用你教训我!” “爸,吃饭吃饭,您中午都没吃呢。”桂花把菜端出来,赶紧打断他们的谈话。 牛娃默默的去洗手,然后走到他爷爷身边坐下,今晚的菜有腊肉,蛋汤,白菜,还算丰盛。 他们从砖厂出来时,先去了一趟学校,和毛老师报了平安,然后才回家的。在回家的路上时,他们父子俩就商量好了,绝口不提砖厂一个字。倘若问起,就说是躲起来了,在那边桥洞下睡了一夜。因为这是他们爷俩之间的小秘密。 老头子率先把饭吃完,而且还是头一次,一言不发的吃完饭。平时总喜欢发几句牢骚,或者骂骂咧咧的讲几句闲话。 他放下碗筷,起身去了自己的卧房,只剩银狗三人坐那大眼瞪小眼。 “爷爷怎么了?有点反常啊!”牛娃好奇的问他爸妈。 “别乱说话…”桂花打了一下他的手,暗示他爷爷出来了。 老头子的手里握着一个东西,慢慢走过来,开口说道:“牛娃,爷爷有东西给你,算是,对你的支持吧!” “啊?爷爷,什么好东西?”牛娃喜出望外的说道。 老头子不说话,表情有点哀伤,拉稀的眉毛都挤成一团了。他打开手掌,很认真的把那个扎得死死的红色塑料袋放在桌上,然后慢慢的解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袋,一层一层的打开,直到剥了七八层,才露出里面的宝贝东西。 原来那是一踏钱,整整齐齐的叠在一起,看样子有些年头了,有一毛的,也有五毛和一块的,居然还有一张一百的。 银狗一看到那一踏钱,立刻就明白了,这些钱,是三年前他父亲重病时,所有亲戚来看他时给的钱。都以为他撑不住了,甚至连棺材板都准备好了,谁知道第二天,他突然能吃饭能下地了!他不知道他父亲拿出来干什么,这些钱他可是随身携带的,宝贝得紧,生怕别人偷了去。 “爸,你把这个收好,我们不要你的。”银狗想了想说道。 “牛娃啊,是爷爷不好,不该整天在你面前念叨那些鬼话。这二天我想了很久,也想通了。我呢,是一个黄土埋了半截的人,留着这些救命钱也没啥用。所以,我想把这些钱给你读书用。”老头子把钱移到牛娃跟前说道。 牛娃愣住,抬头看着爸妈,不知道他爷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更不知道他爷爷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私房钱。 “爸,牛娃的学费用不着你操心,也用不着你把这些钱拿出来。你自己收好,千万别给弄丢了。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会尽力去给你弄回来。”银狗抓住父亲干柴一样的手臂说道。 “是啊,爸,这钱你拿好。牛娃读书的钱不用你操心。”桂花跟着说道。 老头子把脸一板,低吼道:“干什么呢!嫌我钱少是不是?这钱你们必须拿给牛娃交学费,还有,牛娃,你好好读书,别像你爸这样没出息。一辈子都只会呆在穷山沟里种地,连县城都没去过。” 银狗咧嘴一笑,道:“爸,你去过县城?那你给我说说,县城啥样啊?坐车还是走路去的啊?你坐什么车去的呀?” “滚滚滚,跟你说个屁,乡巴佬,快四十岁的人了,城里都没去过。”老头子摆摆手,起身回屋了,不愿再多讲几句。 从牛娃失踪那天起,他就决定把私房钱拿出来给他读书了。牢骚归牢骚,自家孙子的成绩他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可这大嘴巴,管不住,总是不饶人,整天就想吧啦几句,发几句牢骚。可能是老糊涂了吧,越来越喜欢说重复的话,讲一些没有营养的废话了。 老头子重重的叹了口气,脱了衣服爬进被窝里。他觉得自己记忆力大不如前了,也不知道哪天就突然嗝屁了,所以他不想自己死的时候,还把私房钱也带进黄土。索性把心一横,都拿出来给孙子交学费吧。说不定孙子夏天高考时,考个湖南大学,他还看得见哩。 “一共528块6毛6分…”银狗数了三遍,小心翼翼的说道。 “怎么办?这钱咱们用不用…”桂花压低声音说道。 “给他偷偷的留着,别告诉他。” “可是,牛娃要交学费啊,还差好几百块。” “…” 银狗陷入了沉思,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回答了。没钱交学费可是硬伤。 “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去洗碗了。牛娃,你二天没上学,落下的作业怎么办?”桂花把桌上的碗筷收了起来,放进洗碗盆里。 “妈,你放心,我会追上的,我去写作业了。”牛娃冲他爸眨了眨眼睛,回自己的小木屋写作业去了。 桂花嘀咕了几句,开始做家务活。银狗把钱重新仔仔细细地包起来,扎好,然后去儿子的房间了。 “爸…”见他进来,牛娃赶紧起身。 “嘘,隔墙有耳。”银狗轻声说道,指了指隔壁。 牛娃点点头,走过去,凑近他,一阵耳语道:“我觉得这钱咱们不能用,得替爷爷留着。” “好小子,跟我想的一样,我也觉得不能动。”银狗满意的说道。 “嗯,你帮爷爷留着,等我考上大学,我可以一边打工一边读书,你们就不用愁学费啦。” “打什么工,好好读书。考不起大学就别回来了!”银狗故作生气的说道。 “保证考上!我有信心!”牛娃笑得很灿烂,满脸自信。 “好小子,我对你也有信心。你好好学习,我先出去了。对了,你可记住了,这事只能我们两个知道。”银狗晃了晃手里的钱,不忘叮嘱他。 “放心,这是爷们之间的秘密!”牛娃眨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笑道。 “好好读书!别特么瞎想,学费爷们想办法搞定!”银狗捶了他一下,笑呵呵的出去了。 儿子懂事,成绩优秀,就是他最大的褒奖,苦点累点又算什么呢? 银狗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老爷子的卧房里,见他睡熟了,才动手把钱塞进木柜子后面的土砖缝里,然后抓了把土灰堵上。 做完这些事后,他又回到堂屋,开始剖竹条,编斗笠。他决定了,明天开始,抽半天时间去给别人打零工。隔壁村子有人建房子,需要打零工的,他做个十来天就能把学费,生活费凑齐了。 第二天一大早,牛娃就起床了,原本是五点起来,今天四点半就起来了。 “娃儿,不睡了?读书郎要多睡觉。”银狗揉了揉眼睛说道。他早上起来也要剖一会竹条。 桂花在烧火做饭,没空理会他们爷俩。 “锻炼呀,我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上出去锻炼半个小时。”牛娃打开门,拿起门口的两块断砖。 “锻炼?举砖头?” “也可以,不过我想带着它们去跑步,以此激励自己,警醒自己,鞭策自己!!”牛娃说着,抓起砖头就跑远了。 这特么唱的是哪出戏啊?银狗听得云里雾里,当场傻眼了! ------------ 第九章 好白菜被猪拱了 这牛娃自从离家出走被寻回来之后,还真的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四点半就起来,举着两块断砖去锻炼。五点多再回来吃早饭,然后背着帆布包去上学。傍晚一回家,马上写作业,看书,晚上九点准时入睡。 银狗则每天早上五点半就去隔壁村打零工,吃了中午饭回来,再去地里做事。 桂花呢,做点轻松的农活和编制斗笠,补贴家用。老头子还是那个老头子,只是话没有以前那么多了。整天除了晒晒太阳,就去后面转转,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坐在晒谷坪,看着远处的群山发呆。 “爸,进屋休息会吧。我去后面地里干活了。”桂花扛着锄头,对老头子说道。 老头子回过神,“噢,你去吧。”然后继续盯着远处的山,田,地,发呆,入定。 “唉。”桂花轻叹一口气往后面的田地走去。 她经过包妹家时,又被这个长舌妇拉住唠嗑了几句。 “桂花,听说你家牛娃和别人打架,被学校开除了?”包妹笑嘻嘻的说道。 “啊?没有这回事啊,你听谁说的?”桂花一脸懵圈。 “我都听见了,前二天你不是在打牛娃吗?骂他跑了出去,不上学…我说你呀,就是吃饱了撑的,读什么书呢,让他去城里打工不挺好的吗?还能赚钱补贴家用!” “他没和人打架,你听错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去挖地呢。”桂花尬笑道,赶紧扛着锄头溜走了。 “傻乎乎的,都穷成啥样了,读书能读出钱吗?”包妹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嘀咕道。 桂花一路小跑,来到山边的地里,然后开始除草,挖土行子。挖好土行子才能种豆子,花生等。 大约挖了半个小时,隐约听见不远处的地里有人在喊:“谁家的猪跑出来了?把我家的菜都拱完了。” 猪?猪怎么会跑这里来!又不是野猪! 桂花抬起头,往远处望去,并没有看到什么“野猪”在拱菜。只看到邻居强大婶拿着竹/条/子站在土里嗷嗷叫。 “谁家的猪?没人管吗?没人管我就当野猪打死喽!”强大婶又喊了一句朝天话。 上午在地里干活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基本上没有人搭理她。这强大婶可是十里八乡出名的泼妇加“碰瓷王”,哪个敢来搭腔? 她当年和自家儿媳妇干架,拿着破盆在门口骂了一天一夜。她儿子受不了,跑出来大骂她一顿,她一时气不过,端着除草剂去儿子家喝了。然后在地上打滚嚎哭,说儿媳妇喂农药给她喝。等众人把她抬去镇上的卫生院清洗肠胃时,她说什么也不同意,后来才知道,根本就没喝。其目的就是想整死她儿媳妇。 所以,整个村没人敢和她吵架,一来吵不过,二来怕她有事没事喝农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儿子是吕民!儿媳妇是包妹!! “大叔,强婶在喊啥?”桂花还是忍不住,问旁边正在挖地的邻居大叔。 “鬼知道哩,可能是谁家的猪跑出来了吧。”大叔抬起头说道。 “没看到猪啊!”桂花又往下面的土地看了看。这个地方的地势较高,按道理能看清藏在坡下的猪啊。 “我刚才过来时,是看到有头猪在她地里吃白菜,吃了好几颗大白菜哩。” “啊?野猪吗?” “不是野猪,这光天化日的哪里会有野猪。就是我们喂的那种家猪。” “家猪?怎么会跑这里来了…”桂花好奇的说道。 “可能打栏跑出来了吧。我家以前那头猪也喜欢打栏,猪蹄子厉害着哩。它用嘴巴拱,多拱几下那个木棍子就拱开了,然后就跳出来了。”大叔头头是道的解释道。 农村的牛栏和猪栏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土砖瓦屋,小小的一小间低矮瓦屋,弄个木板拼起来当门,在外面加个铁闩,就是门了。 还有一种就是盖瓦的木板屋了,用几根手臂粗的棍子,横起来卡在门口相应的的小洞里,就当做门了。 这种门操作起来简单明了,就是里面的畜牲有时候疯起来,容易打栏跑出来生事非。 “跑她地里吃了菜,那可不得了啦,人都会被她的口水淹死,更别说是猪了。” “…” 桂花在心里“咯噔”了一下,说道:“叔,那头猪多大?你看到了吗?” “四五个月大的样子吧,毛挺光滑的。那家伙,在地里吃得正欢呢。谁知道那婆娘不声不响的,从后面就是一闷棍子打下去,疼的那猪,嗷嗷叫。”大叔放下锄头,点了一根旱烟笑道。 “该不会是我家的猪跑出来了吧?”桂花小声嘀咕道。 “呦,那你赶紧下去看看,别真被她打死了,怪可惜的。”大叔一惊,赶紧说道。 桂花也来不及拿锄头了,撒腿就往坡下面的土地跑去。 刚跑到下面的泥巴路上,就听见几声猪嚎,甚是惨烈。 “我打死你个畜牲,我二分田的白菜,就这样被你拱了,你个畜牲,我打死你…” 隔老远就听见强大婶拿着木棍在打猪了,骂骂咧咧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刚才是竹子,打得不过瘾,直接换木棍了! 那头猪被她追的团团转,因为她家那块地在凹凹里,周围是坑,小猪急了,不敢跳,只是一个劲儿在地里打圈圈跑。 这强大婶也是上头了,居然跑得飞快,那棍子就跟雨点一样落在小猪的背上,打得那头猪直嗷呜。 等桂花走近,定睛一看,天啦,那头被追打得惨兮兮的小猪,不正是自家那头猪吗?这猪,怎么跑这里来了呢? 桂花还是不太确定,毕竟老头子在家,怎么可能让小猪跑出来呢。她再仔细一看,是不太像啊!这猪怎么浑身是泥,自家那头猪白着呢! 正当她摇摆不定时,只见老头子慌忙的走了过来,冲桂花喊道:“桂,桂花,咱们家的猪跑掉了…” 这句话就如晴天霹雳,差点把桂花劈成两半。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往强大婶的地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强大神。别打了,别打了。这猪是我家的…” “你家的?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你自己看看,把我家地里的菜啃成什么样子了?我打死你个畜牲…让你乱跑,让你糟蹋我家的菜…”强大婶一边骂,一边追。 小猪被吓坏了,一头撞在土坑上,她眼明手快的又是一记闷棍打上去。 “嗷…”小猪惨叫一声,趴在地上不跑了,尿啊,猪粪啊,都喷了出来。不少掺合尿的粪水还喷在了强大婶的身上。 “别打了别打了…”桂花急忙扑过去,一把护住伤痕累累的小猪,“大婶,都快被打死了,别打了,求你了。” 强大婶提高音量,举起手臂粗的木棍,又是一棍打在小猪的嘴巴上,“死畜牲,不听话就得教训你!让你啃我家的菜…” “嗷嗷…”小猪疼得一蹦三尺高,猛地窜出去,往土坡那里跑过去,刚跑到沙石上,猪蹄子一打滑,哗啦一下,连猪带石头滚下土坡。 “啊…”桂花惊慌失措的大叫一声,起身狂跑过去。 “摔死活该,让你不看好自己家的牲口…”强大婶气呼呼的把木棍扔在地上骂道。 老头子简直看呆了,想不到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老妇女,居然会有这么大的爆发力,把一只猪打成这样! 他眼见自己家的猪被人打到滚下三四米的土坡,却无能为力,只能颤抖着站在原地干着急。 “咳咳…咳…”老头子一急,突然咳嗽加重,咳的满脸通红,直不起腰来。 “…小白,小白,你醒醒…”桂花滑下土坡,看着一动不动的小猪悲伤的喊道。 小白猪此刻成了泥巴猪了,肚皮都是泥,嘴巴满是血迹,后背,屁股,也都是木棍打的血印子。 “这下手得有多重啊,打成这样…”桂花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滴了下来。这头猪,可是他们家一年的希望。现在被人活活打死了,这学费,年猪肉,从哪里来啊? 桂花想把它抱起来,无奈太重,试了几次都抱不起来。五六十斤的猪对于一个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中年妇女来说,根本就抱不起。因为她干柴一样的双臂怎么都使不上劲。 “老不死的,看好你家的人和牲口,再出来糟蹋我家的菜,我一样打死它!还有,这菜,你得让你儿子赔钱,哼!”强大婶冲老头子大吼道,满脸的盛气凌人。那神态,像是一个刚斗赢的母鸡一样骄傲。 “你这个歹毒的老女人,你太欺负人了…”老头子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吵架什么的不是他的强项。 “我欺负人?你瞎呀!明明是你家的猪跑到我地里拱白菜,我不打它打谁呀!打你吗?”强大婶白了他一眼怒骂道。 “我家的猪要是死了,我…我…咳咳…” “先治好你自己的病吧,肺痨鬼。” “你,你这个恶毒的老女人…”老头子哆嗦着,往土坡那边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指着强大婶一顿骂。 “老不死的,还骂上瘾来了。今天我非得打死你家的畜牲!”强大婶重新捡起那根沾有血迹的木棍,气冲牛斗的往坡道走去。 “你,你…”老头子气到哑然,赶紧颤颤巍巍的跟了过去。 “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欺负我一个老太婆是什么样的下场!还吃光我土里的菜,死畜牲,看我怎么收拾你…” ------------ 第十章 我要去找他拼命 强大婶凶神恶煞的滑下坡道,举起手中的木棍就要往小猪头上打去。 “你还是个人吗?都被打死了,还要打?”桂花也不知是哪儿冒出来的勇气,一把抓住她手中的木棍,冲她大声吼道。 “走开,你这个蠢女人…”强大婶用双手握住木棍一头就往自己这边拽。 桂花也不示弱,死死抓住木棍另一头往自己那边拽。 二人一边骂,一边拽,就跟拔河一样不知疲惫,斗志昂扬。 “干什么啊你们!拔河比赛吗?” 眼见二人无法收手,一声呵斥打断了她们的争执和吵闹。 二人一愣,抬头看到老村长正站在坡道上瞪着她们碎碎念哩。 “我不能把棍子给她,她打死了我家的猪…”桂花依旧死死的拽住木棍,生怕自己的猪在眼皮底下被人一棍打死。 “我打你家的猪?是你家的猪吃了我的菜,拱坏我的地,你还想耍赖皮?你松不松手?”强大婶恶狠狠的骂道。 “我不松手!” “松不松手?” “不松…” 强大婶猛的松开手,对着桂花的脸就是一爪子挠过去,桂花被抓了个措手不及,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土堆上。 “哎呦…你,你干嘛打人?”桂花捂着脸,委屈的吼道。 “我这是替你爸教训你,不看好自家的猪,让它出来乱跑,惹事。”强大婶捡起地上的木棍,捅了捅早就奄奄一息的小猪。 老村长把这一切都是看在眼里的,他顿了顿,大声说道:“强婶,差不多行了。邻里乡亲的,没必要把事情搞这么僵。” “我说老村长,这可不是我在惹事,这事儿可是桂花家的猪惹在先的。我又不能教训这头死猪,只能教训它的主人了。”强大婶理直气壮的说道。 “桂花,你先起来,不要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有什么事一起去村委说。让周村长当家做主,公平处理。”老村长说道。 “去村委?我还怕你不成,现在就去!我家的菜和菜苗,最少要赔这个数!”强大婶伸出一只手掌,在空中晃了晃说道。 老村长不慌不忙的说道:“行啊,你要赔钱是吧?我刚才看到你打死她家的猪,还打人了,这个钱你慢慢赔吧。” “我赔个屁,我赔给她?这是她自找的!”强大婶一边吐着口水,一边往坡道上爬去。 桂花捂着脸,无声无息的抽泣着,这猪,看样子是活不长久了。该怎么办啊? 还有这个强大婶一家,在村民心里简直就是强盗,村霸。因为他们一家三口,有事没事就喜欢找茬欺负老实人,所以恶名远播,人见人厌,鬼见鬼愁。 “强婶,做人也要讲一点道理,你这样霸蛮是行不通的。村委是个讲道理的地方,你打死猪,打人就是不对!”老村长严厉的说道。 强大婶爬了上来,走到老村长面前就指手画脚的大吼道:“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村委,我还怕你不成。还讲道理,我这个人最讲道理了,谁不惹我,我就不惹谁…想欺负我的人,还没出生。” 有句话讲,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老村长遇见老泼妇,真是有口难言,无计可施。 “老太婆,你他妈的再嚷嚷,我就砸死你!”一声低沉的声音,终止了他们的吵闹。 老村长一愣,扭头就看到老头子那张气得煞白的老脸,在风中抽动。 他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强大婶,一字一顿的重复道:“我砸死你个老女人!” 他用左手钳制住强大婶的右手腕,右手握着一块板砖,青筋凸起,怒目圆睁,异常可怖。 老村长默默转过身,假装没看到。人嘛,有时候是需要硬起来的,以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强大婶吓了一大跳,这大中午的,也没人来看把戏,这里除了他们四个人,就剩那头不省人事的猪了。万一真被他给砸死了,还真是死无对证。 俗话说,狗急跳墙,鱼急撞网,这兔子急了还咬人呐。这老头子恐怕是铁了心要和她拼命了。 强大婶愣愣的说道:“老不死,你,你想干嘛?还不松手!” “你还嚷嚷不,你特么再叽叽喳喳,我就一砖头砸死你,我反正活不久了,拉你一起去黄泉,正好有个伴儿!”老头子恶狠狠的说道,手中的断砖,还高高举在空中。 强大婶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威风,吓得双腿直发软,哆嗦道:“你,你…” “死老女人,死一边去!”老头子用力一推,强大婶便跌倒在泥坑上。 老村长转过身,低声道:“老周,算了,和气生财,先看看那头猪有没有事,赶紧抬回去吧。” 老头子丢下手中的砖头,颤抖着双手,看向坡下的儿媳妇和自家那头猪:“桂花,猪,那头猪,还活着吗?” 桂花止住哭声,摇摇头:“不晓得,反正不动了,爸咋办啊…” “抬,抬上来,我看看…” “…” 桂花使劲浑身力气,把小猪抱在怀里,给爬了上来。 她把猪平放在地上,老头子摸了摸猪鼻子,哽咽道:“不动了…不动了…完了。” 老村长用手探了探猪鼻子,摸了摸猪的脖子,叹了口气道:“算了,拉回去吧,好好喂几天,看看能不能活过来。” 桂花抹了抹眼泪,不作声,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抱起小猪,就往自家走去。 老头子颤巍巍的跟上,临走还不忘回头瞪一眼早就被他吓傻眼的强大婶。 “这,这死了也不关我的事呀!”强大婶回过神,从地上爬起来说道。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这是人干的事吗?一头猪吃了几颗白菜而已,你就追着它往死里打,你还真是铁石心肠啊!你说,这菜几毛钱,我赔给你,你不要怂恿你儿子去找银狗家的麻烦!”老村长气呼呼的说道。 这强大婶再毒再横,也不敢真的要老村长的钱啊。老村长身上那股子狠劲儿,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我…还是算了吧。这菜也值不了几个钱…”强大婶强颜欢笑的说道。 “行,那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回头看看人家那头猪怎么样了,然后再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吧。”老村长说了几句就走了。 强大婶等他走远了,才嘀咕道:“老家伙,别让我抓住你的把柄,否则我饶不了你…老不死的,还敢砸我,你给我等着…”强大婶一边骂,一边收拾好被猪拱坏的十几颗白菜,然后骂骂咧咧的回家去了。 桂花抱着小猪回家时,正好银狗打零工回来了,一见这阵势,马上跑过去疑惑的问道:“咋的了?你怎么哭了?这,这猪怎么了?”刚说完,就看到老头子青着脸,一声不吭的进屋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呀!”银狗看着满身伤痕的小猪,心疼的问道。 桂花哽咽道:“这猪,恐怕不行了,快被打死了,你去弄点干草放猪圈里…” “你去弄吧…我看看这伤,这到底…怎么回事?”银狗把猪抱走,放进猪圈,仔细的看着它身上的伤,看了好一会也没看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桂花抱着一堆干草来了,把草铺在干净的地方,再把猪放上去,说道:“我去挖地时,猪跑出来了…它去哪里都可以,偏偏要去强大婶的地里拱白菜…这下可好了,差点没被当场打死,要不是老村长在场的话…” “狗日的,太欺负人了…”银狗起身低吼道:“我去找她算账。” “别去了,非要闹出人命吗?是我们自己没看好自家的畜牲,怪不了别人下手狠毒的…”桂花一把拽住他哭喊道。 “那就这么算了吗?这头猪,这头猪是一整年的希望…等到秋天卖了,要给牛娃读大学的…” 银狗肺都要气炸了,这特么的太欺负人了,平时鸡去他们菜地,也会拿石头追着打,还嚷嚷着要放药,药死他的鸡。这次居然下手这么狠,真的不能忍下去了。 “求你了,别去惹麻烦了,我们单门独户的,惹不起他们。再说了,是我们家猪先去人家地里捣乱的…” “谁家的牲口不去地里偷吃?至于打成这样吗?你的脸怎么回事?怎么有抓痕?”银狗低头,看到桂花右脸上的抓痕,有点心知肚明的问道。 桂花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吞:“我没事…我求你了,别去找他们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我们自认倒霉…”桂花看着奄奄一息的小猪,眼泪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落了下来。 “不能算,我必须去找他们算账…”银狗说着就往外走,被桂花一把搂住,怎么挣都挣脱不了。 “我去找他们拼命,你还年轻,你别去…”老头子突然拿着一把菜刀走过来说道。 银狗当场就愣住:“爸,你拿着刀找谁拼命去?你这是犯糊涂知道吗?你打得谁赢啊?” 老头子把菜刀扔在地上怒骂道:“那你去找那狗日的算账,你能打得过他吗?人家兄弟四五个…我们单门独户的,谁帮你啊?等我们那些亲戚赶来时,你就成了这头猪了!” 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世道就是这么残酷。你有道理,有时候面对蛮不讲理的人,也是讲不通的,而且还可能会被毒打一顿饱的。 银狗无力的看着他的老父亲,又看看老婆,看着一动不动的小猪,绝望的蹲在地上,忽然悲从中来… ------------ 第十一章 每一口肉都是血与泪 那头猪,终究还是没熬下去,没过二天就嗝屁了,而且还是在半夜嗝屁的。桂花一大早发现这件事时,差点没伤心的背过气去。 这日子越发难过了,再花钱去买头小猪,也来不及呀!又没钱买点饲料佐猪食,这猪也长不出膘啊!但凡能买一点饲料,让这猪吃好一点,也不会重伤嗝屁了! “埋了吧…”银狗坐在晒谷坪的石头上,闷声说道。 桂花没吭声,只是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老头子把鞋子踢掉,然后一屁股坐在破鞋上,吧唧吧唧的抽着旱烟,一边抽,一边咳:“咳咳…埋,埋什么埋…” 银狗大眼一瞪:“那留着干嘛?能活过来吗?” “我的意思是,留下来用盐腌起来,给牛娃吃。这猪又不是病死的,是被那个恶毒的老女人活活打死的,咱们家穷,很少买猪肉吃,经常能省就省的。现在牛娃又要准备高考,不吃好能行吗?”老爷子板着脸说道。 他也想过埋了它,可是家里这个条件,根本不允许那样做。假如买不到小猪崽喂养,今年过年基本上是吃不起腊肉了。更别说有钱给牛娃上大学了。 银狗陷入了一片痛苦的沉思当中,这猪,埋也不是,不埋也不是,这肉,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哩? 他不知道! “随你吧,这事怪我,我去求头猪来…”老头子站起身,穿上破布鞋,往路边走去。 银狗喊道:“你去哪里求人?” “这个不用你管,我有办法…”老头子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银狗也没心情管他,随他去吧。反正是求不来的。 他低垂着眼睑,问桂花:“你说,埋不埋?说句话吧,别哭了…” 桂花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我也不晓得,但是爸爸说的也有点道理。牛娃正在长身体,需要吃肉的。可是,我吃不下…也下不了手…呜呜。”桂花说着,又哭了起来。这头猪,可是自家的宝啊,说没就没了,还要吃了它,心里能不痛吗? 银狗颤抖着说道:“埋了吧,我也下不去手…”说着就往猪圈冲去,可当他冲到猪圈里面,把猪抱出来时,又不动了。 可是,埋了,就能解决问题吗?很显然是不可能的! “算了吧…留下吧。几十斤肉,埋了也怪可惜的。”桂花突然开口道。 就在刚才,她想明白了,老头子说的很对,埋了,可惜,吃了,填进肚子里,化悲愤为力量才是王道。 “真的,不埋么?”银狗又问了一遍,想确认一下。 桂花坚定的摇摇头:“不了,给牛娃补身体吧。我去烧热水,然后你…”那些话,她即使不说出口,银狗也明白。 银狗嘴角抽动了一下,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随即转身把猪抱回堂屋,放在木盆里,然后去门口蹲着抽烟了。 桂花默默地进屋,加柴烧火去了,一边烧火,一边落泪,心里巨难受。 “唉…特么的,是作了什么孽啊!养个牲口就这么难吗?”银狗长叹一口气,起身去后面猪圈了。他拿着锤子,工具,在猪圈一阵敲敲打打,貌似把猪栏修好,猪就会活过来一样。 片刻,滚烫的水烧好了,桂花把银狗喊来,让他去杀猪。 银狗迟疑片刻,扔下手中的锤子,闷头走到门口,盯着盆里的猪发呆。 “猪来了,猪来了…” “嗷…” 随着老爷子欢快的声音,和小猪崽惊慌的叫声,一人一猪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爸,这是哪里抓回来的?”桂花喜出望外的问道。 老爷子得意的说道:“隔壁村…赊账的。”说完就去猪圈关猪了。 “咱们又有猪崽啦,银狗。”桂花兴奋的拽住他的衣袖说道:“我去煮猪食…” 银狗默不作声的拿起菜刀,开始刮小猪身上的猪/毛,每刮一下,他就心疼一次。 “赶紧搞完,别让牛娃知道了,否则他会伤心的。”老头子走过来,轻声说道:“这猪,我赊账的,等卖了钱再给他。” “你没必要这么做,没有就没有吧。何必去求人呢?”银狗说道。 他只恨自己没用,连头家畜都保不住。 “不去求人,难道让人施舍吗?哼!”老头子吧唧着嘴,抬脚进屋去了。 银狗不再说话,仔细地给小猪刮毛发,然后认真的把它洗干净,再屠宰。 他把肉切成十斤一块,然后用棕榈树叶串起来,撒上盐,再挂起来放在太阳底下晒。 猪头就用来煮萝卜熬汤喝,猪内脏那些用来炒着吃。只是这每吃一口肉,每喝一口汤,他们的心就在滴血。 牛娃整天沉迷学习之中,全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一回家就风风火火的吃饭,吃完就看书写作业,根本不会去管吃了什么菜。银狗他们也闭口不提,以免影响孩子的心情。 只是好景不长,过了四五天,突然有个人来到银狗家,开口就问他要钱。 “老乡,我不欠你钱。”银狗纳闷的说道。 来人冷笑道:“你不欠我钱?你爹欠我钱啊!” “我爹?啥时候借你钱了?我咋不知道!”银狗更懵了。 “你让你爹出来,跟你说不清楚。” “…” 老头子闻声从里屋走出来,一看到来人,马上笑呵呵的喊道:“呦,老杨啊,你来了,快进屋坐…” 老杨打断他的话,“别说那么多客套话,说好三天就是三天,买猪崽的钱给我吧,我孙子也要上学交学费了。” 银狗一听,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能不能再宽限几天?这几天确实拿不出来,我保证有钱给你!”老头子为难的说道。 “都四天了,你想等过年卖了猪再给吗?我跟你说,你今天拿不出钱来,这猪我就不卖了!”老杨把脸一板,大声说道。 “老杨,都是老相好了,宽限几天吧,要不下个月,卖了斗笠和鸡蛋再给你钱。”老头子搓了搓手说道。 “不行不行,今天必须给。我这猪抢手的很,你不要的话,还有人要的。”老杨豪不给情面的说道。 老头子难为情看着银狗,银狗用同样纠结的神情看着老头子,他手里还有老头子的私房钱,可那些钱他又不能当着老头子的面拿出来。钱不拿出来,就意味着这头猪崽保不住,这还真是令人头大。 “怎么样?有没有?一百多块钱,拿不出来的话,我也没办法了。我邻居多出20块买了,你们给钱的话,这猪崽就归你们了!”老杨见他们不作声,继续说道。 老头子从兜里拿出一根旱烟递给老杨,“老杨,再宽限几天吧?就几天…” 老杨不假思索的说道:“这烟,我不抽了。你把钱给我吧,112块。” 老头子的手悬在半空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哑然失声。 没有钱,真的低人一等,真的没有什么底气和别人讨价还价。 银狗把心一横,说道:“杨大叔,就宽限一个礼拜。我打零工给你钱。这几天的钱要交学费…” 老杨无情的打断银狗的话,语气坚定的说道:“等不了了,我现在就把猪崽抱走。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老头子默默的把旱烟放进自己嘴里,从兜里掏出一盒掉了颜色的火柴,颤抖着手划燃火柴,点烟,狠狠的吸了一口,然后吐了一口迷蒙的烟圈。他那张绝望的老脸,在迷雾中看起来更加苍老,沧桑,无奈。 银狗愣在原地,傻傻的看着老杨走到猪圈,把栏打开,然后把猪给抱走了。 桂花站在晒谷坪上,拿着手中的白菜叶,呆呆的看着渐行渐远的人和猪崽,默默转身,把准备喂猪的白菜叶丢在地上,任由十几只母鸡啄食。 “唉…”老头子重重的叹了口气,望着远处青葱茂密的群山,黄黄的土地,坑坑洼洼的毛马路,继续发呆。 桂花捂着脸,无声无息的去烧火做饭了,吃不下,也得吃。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早上煮好的那顿猪食,就喂给鸡吃吧。够这群鸡吃几天了。 银狗走到晒谷坪,开始有事没事的拿着锄头锄草。他不想停下来,一停下来就会胡思乱想,这一乱想,就觉得日子没法过了。太穷了,穷的一头猪崽都保不住。 “这晒谷坪的草,你刨个什么劲?”老头子没好气的低吼道。 “种几个南瓜!”银狗粗声粗气的回答。 “种南瓜需要这样吗?撒粒种子不就长出来了?没事找事做!” “到底是我没事找事,还是你没事找事?有意思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怪我去求人赊账了?”老头子怒火冲天的站起来说道。 “不怪你,还怪我?”银狗把锄头扔在地上。 “你特么的,你就继续锄地吧。看看能不能锄出一栋红砖房!大学的学费,一头猪的钱出来!”老头子把烟头丢在地上,狠狠的踩上一脚。 “我不锄地,你们都得吃屎!我锄一栋红砖房给你们看!”银狗怒骂道,转身走了。 老头子气得发抖的冲他单薄的背影怒吼道:“你个狗日的…懂个屁!估计我死了到时候!” 桂花听见争吵,赶紧从堂屋跑出来,拉着老头子的手臂劝慰道:“爸,你别生气,进去坐吧,外面风大。” 老头子闷声闷气的“哼”了一声,转身回屋了。 银狗走到外面的田埂上,望着水田,心里很不是个滋味。黄土村,山好,水好,空气好,就真的这么没出路吗? ------------ 第十二章 老袁的九齿钉耙 “银狗,银狗…快拿锄头跟我到后山切…” 一声急促的喊声,打断了银狗的出神入定。 银狗回过神,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老袁:“咋地了?啥事这么急啊?” 老袁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怒骂道:“你还有心思在这里赏风景,我们的水田都成旱田了。” “啥?旱田,咋回事啊?你说清楚!”银狗一脸懵圈,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别废话了,来不及了,赶紧拿起锄头跟我去后山…愣着干嘛?快点啊!” “哦哦…” 银狗拔腿就往家里跑去,没几分钟就跑回家了,都来不及和桂花打声招呼,马上扛着锄头跟着老袁去后山了。 “到底咋回事,这么急?”路上,银狗忍不住的问道。 “隔壁村那些狗日的把渠道的水堵住啦,还趁着昨夜天黑,把咱们村好几个人田里的水给放了,你说气不气人!”老袁气呼呼的说道。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讲道理?往田里灌水栽田才是硬道理,人家才不管咱们有没有水耕田哩。” 二人一边说,一边加快脚步来到后山的渠道上。渠道边站满了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中青年,还有少数中老年人,正在那儿口沫横飞的高声大骂。 银狗经过自家水田时,突然发现自己田里的水全没了!!这就纳闷了,一夜之间这满田的水被河马喝了么?他定睛一看,那边田坝居然被人挖缺了一个大口子,水,就这样流失了!! 他来不及多想,多问,就被老袁给拉走了。 二人来到渠道上边,双方青年正吵得不可开交。 黄土村说黄土村有理,黑云村说黑云村有理,双方争执不下,差点大打出手。 老村长是黄土村的代表,一直在调解纠纷,可怜他嗓子都吼干了,还是没人退一步。 “我警告你,你说归说,别指手画脚的…”黑云村一中年人对黄土村的人说道。 “我也警告你,不要偷偷摸摸的大晚上来偷水,有本事白天来!”黄土村的青年说道。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水了?啊?没看到就不要乱放屁!” “你特么才放屁,敢做不敢当…” “你骂谁啊?你再骂一句试试…” 二人吵着吵着就要动手了。 老村长走到他们中间,大吼道:“大家别吵了,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说…”一个青年,忽然推了老村长一下。 老村长稳住脚步:“干什么干什么,动手动脚的干嘛?” “就动手动脚的怎么了?”话音未落,该青年就被人打了一巴掌。 场面当场就开始混乱了,双方青年都大打出手,互相撕打起来。 还好老村长被人拉开了,否则脑袋就被石头开瓢了。 打得最凶的就是刚才斗嘴的几个青年人,你一拳,我一拳,打得不可开交。混乱的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干不干?”银狗拿着锄头问老袁。 “干个鬼呀,这么乱,再看看吧。”老袁退到一边说到。 他手中的九齿钉耙,被他扔在了一旁的草地上。 “老袁,问你个事?” “你说!” “我家水田怎么没水了?而且田坝也被人挖开了,到底咋回事啊?” “这个…”老袁张着嘴,没往下说了。 “到底咋了?是不是隔壁村干的好事?”银狗还是持怀疑的态度。 “我打死你个狗日的,让你半夜来偷水…”一声狂吼,几个青年瞬间被人扑倒在地,接着脑袋就被人开瓢了。那青石块,砸得人脑袋鲜血直流。 “打死人了,黄土村的打死人了…”伴随几声高喊,所有人渐渐停手,相互检查自己的伤势。 青草地上躺着三个黑云村的青年,脑袋,脸上,身上都是血。黄土村只有二三人受伤,伤势不太重。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快报警啊!”又有人大喊了几句。 “愣着干嘛?快抬医院去,别失血过多死了…”老村长手慌脚乱的喊道。 众人回过神,七手八脚的去扶躺在地上哼唧的受伤青年。 四五个人抬一个,这三个人马上就被人抬走了。 “刚才谁先动手打我的?”老村长厉声问道。 场面渐渐控制了下来,仅剩的人群一阵沉默,没人愿意开口承认是自己先动的手。 “等着坐牢吧,为了放水,至于吗?”老村长气急败坏的说道,刚才要不是他眼明手快闪开了,估计这会被人抬走的就是他了。 “老村长,这还不是怪他们半夜来偷水,不然会闹出人命吗?”吕民不合时宜的插嘴道。 刚才就属他叫嚣的最厉害,趁乱还用石子砸人了呢。他自以为很聪明,想混水摸鱼,以为没人看见,其实他做的这一切,老村长都看在眼里。 “你别说了,这事就此翻篇。打人者,该赔钱就赔钱,等着伤着家属来商量这事吧。没打人的,散了吧。下次不要再聚众闹事了。还有,这水,今晚谁都不能再乱动,在此事没调查清楚之前…” “那用什么灌田?我田里都没水了?”吕民不服气的说道。这么多人,凭什么让他闭嘴? “我说不准放就不准放!明天开会,统一安排!”老村长板着脸怒吼道。 黄土村的现任村书记,也就是周村长冲吕民低吼道:“老吕,听老村长的!别废话,回去吧!都散了吧!明天两个村去村委开会!” 黑云村的村长非常不满的哼唧道:“希望老村长能给出一个满意的方案,还有,把打人的人交出来,否则这事没完!”说完就带着本村七八个中青年拂袖而去了。 吕民憋得一肚子火,冲周村长吼道:“我说村长,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这么多人你不说,就点我说,啥意思啊?” 周村长毫不客气的骂道:“就你特么的话最多,每次村里一有事,总少不了你冲头。这特么又不是打仗,你瞎起哄干啥?会死人的知道不?” “打死几个才好,免得整天偷水,这老天爷不赏雨,水库又没开闸,我们还要不要灌田犁田了!”吕民理直气壮的说道。 “照你这么说,你刚才偷鸡摸狗的捡地上的石头打人是正确的了?” “你哪只眼看到我打人了?是P/眼吗?还是说你眼瞎了?” “你踏马骂谁呢?”周村长年约50岁,平时就是火爆脾气,被吕民这么一侮辱,撸起袖子就要干架了。 “骂谁心里有数,没必要说穿!”吕民满不在乎的说道,一脸的嘲讽。 “吕民,整个村就属你油盐不进,每次闹事都有你,你能不能省省?” “我省什么啊,人家欺负到咱们头上了,还不动手等着被打吗?” 说起吵架,打架,这吕民可是黄土村出了名的。一言不合就开骂,三句不对口就开打。又仗着自家兄弟多,动不动就要打死这个,打死那个。 “你打的谁赢啊?这个世界是讲道理的,打打打,打死人你负的起责吗?”周村长肺都气炸了,还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吕民吊儿郎当的说道:“不打怎么会知道,像银狗那种怂包,只会躲在后面看戏,跟个娘们似的,我就瞧不起这种人。” 银狗当场就炸毛了,这特么无缘无故的又被这人给骂上了,站着都躺枪,还让不让人活了? “老吕,你说就说,扯我干嘛?我问你,我水田的水怎么突然没有了?”银狗瞪着他低吼道。 刚才他听到了风声,有人看到吕民昨晚挖断他家的田坝,把水给放了。 吕民牛眼一瞪,怒骂道:“放你/M的屁,你在哪里看到是我放的水?别特么在这里乱放屁!” “有人看到的!你像个男人,你就承认,别特么藏藏掖掖的!” “谁看到了?出来和我对质!” 吕民恶狠狠的扫了一下在场的七八个人,都没人搭理他。老村长和周村长更加不会搭理他,他们心里在想着其他的事,想着怎么完美的解决放水和打人这件事。 银狗说道:“是不是你挖的?不敢承认吗?” 吕民怒吼道:“我挖你娘挖,放你的狗屁!再乱说我打死你个怂包!” 这时老袁冲过来指着吕民低吼道:“我看到的!昨夜我想来堵水,看到一个黑影在银狗水田转来转去,我以为是银狗,想上前叫他,可是我看到黑影挥着锄头在挖田坝,我一想,这不对劲,悄悄的看了一眼,确定是你后,我就赶紧走了。” “老袁,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啊!”吕民指着老袁怒骂道:“乱说话会被打的!” “吕民,我特么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去年你挖了我家水田的田坝,你还记得不?你特么的做的这些事,是人干的吗?” “我干你娘…” “啪” 吕民话音未落,直接一巴掌打在了老袁的右脸上。 在场的人都懵了,这说的好好的,突然动手干什么?难不成是心虚? “我艹你/M的…”老袁抡起拳头,一拳就打在了吕民的胸口上。吕民倒退几步,还想去打,立刻被老村长,周村长拉住了。 吕民骂骂咧咧的挣扎着,脸涨的通红,嚷嚷着要和他拼命。 老村长好说歹说才让他们平静下来,以为他们就此罢休了,岂料刚把他们松开,吕民捡起地上的石头就砸在老袁头上,老袁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此时他顺手摸到草地上的九齿钉耙,对着吕民的面门就是一耙钉挖了下去… ------------ 第十三章 上面派人来了 说那时快,那时也慢,耙钉刚触碰到吕民的皮肤时,就被老村长及时给挡住了。前后不过几秒钟,老村长眼疾脚快,一个飞腿就踹飞了老袁手中的耙钉。 “哐当” 耙钉落地,吕民当场吓尿了,哆嗦着指着地上的老袁,惊得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老袁,你这是杀人知道吗?”老村长激动的对老袁吼道。 老袁自己都吓傻了,刚才的确是一时冲动,脑子充血,后果啥的也没去想,只想一耙钉把吕民给撂倒。 耙钉从吕民的面门飘过去,擦到手臂,好在现在是初春,衣服穿的多,只是挖烂了衣袖。如果这九齿钉耙挖在他面门,后果不堪设想。 “老村长,你没事吧?”周村长回过神,跑过来扶住老村长问道。 老村长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没事…” 其实他自己都心有余悸,刚才那一脚,差点要了他的老命,他可是使出浑身解数踹飞那把耙头的。哪怕慢一秒,吕民今天都要躺进太平间了。 银狗缓过神,赶紧跑过来把浑身颤抖的老袁给扶起来:“老袁,老袁,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说,说你娘的屁…你给我等着!”吕民定了定神,指着老袁和银狗骂道,然后转身跑了。跑的时候,还是那种跳着脚走的奇怪姿势,可见他刚才也吓傻了。 “我,我…”老袁牙齿在打颤,腿在发抖,后脑流血了都不知道,更别说知道痛了。 “老袁,回去休息吧。以后不要惹那个人,见着他就绕道走。”老村长深呼吸一口气说道,刚才他动作过猛,腿都有点抽筋了。毕竟是老了,不能像年轻时那么跳跃了。 周村长看了看他脑后的伤,急忙说道:“赶紧去吕医生家看看,上点药,药钱挂村委的。” “我陪你去…”银狗扶着他赶紧走了。 “我们也回去吧,我想休息一下,老了,踢不动喽。”老村长叹了口气说道。 “老村长,听说这几天上头派人下来…”周村长问道:“也不知派人下来干什么?” “上头有上头的想法,我们不好猜测,等人来了再说吧。对了,你看新闻没有?” “看个鬼噢,电视都没得,再说了,这山里信号不好,半天都搜不到台…咋了?新闻联播说了派人下农村的事?” “那到没有,就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想上中央新闻?有点,做梦的感觉!其实我也没看新闻,这几天太累了,一到天黑就睡觉了。我家那台破电视,都是雪花点点,坏了,懒得修理。看新闻都没劲。” “我先回去吃饭,下午我们开个会,研究一下放水和打人事件。对了,要不你上我家去吃?你一个人也懒得弄。” 老村长想了想,说道:“也好,确实累了,懒得做饭哩。” 二人一边说,一边去周村长家吃饭了。 银狗扶着老袁来到吕医生家时,他们一家人正在吃饭,一见到满头是血的老袁,都放下手中筷子愣住了。 这吕医生是村里的赤脚医生,除了给孩子们打预防针之外,平时就给大家看看小感冒,拉肚子什么的。他老婆会接生,银狗儿子这代人都是她接生的。所以他们一家在村里也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咋回事?怎么头都流血了?”吕医生放下碗筷赶紧走过去查看老袁的伤口。 “说起来话长,刚刚在渠道上被吕民用石头给打的。”银狗长话短说道。 “哦呦…蛮严重的。这口子还在流血,我先给你消下毒,再把这坨头发给剃了…” 吕医生急忙从壁柜上拿出医用急救箱,翻出医用酒精,医用无菌棉签,剃头的剃刀,还有纱布,然后给银狗清洗伤口,再剃去伤口附近的头发… “银狗,到底咋回事,怎么打成这样了?”吕医生婆娘问道。 “还不是因为放水的问题,吕民那狗日的昨晚半夜三更偷偷的挖了我家后山水田的田坝…”银狗愤愤不平的说道:“怪我没用,不然老袁也不会因为帮我说话和他打起来了。” “银狗,退一步海阔天空,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僵了不好。”吕医生劝慰道。 “唉,那狗日的太欺负人了,我就是想避也避不开啊!上次我家那头猪,不就是打栏跑出来拱了他娘的菜地吗?我赔就行了,可是他妈的,居然就…”银狗一想起这件事,心里就憋屈的慌,只恨自己不中用,自家“宝贝”被人活活打死,也放不出半个臭屁。 “这事我听说了,算了吧,银狗,忍一忍风平浪静。让你家小孩好好读书,孩子出息了,你也就抬起头啦。到时有钱了,搬去镇上住,那不快活的很哩。”吕医生打趣道,他可是远近闻名的老好人,只说好话,不说坏话。 “那得祖坟冒了青烟还差不多。”银狗不再多说,掏出一根旱烟,蹲在外面太阳底下抽了起来。 老袁的伤口不大一会就包扎好了,还缝了二针,他硬是紧闭嘴巴,不吭一声的忍了下来。 “行了,半个月不要洗头,不要沾水,到时候来拆线。其他的没什么问题。再给你开几包消炎药。”吕医生洗净手上的血迹叮嘱道:“坛子菜,升火,辛辣的东西暂时不要吃。” “晓得了…”老袁闷声闷气的应道:“那个钱…” “挂村委的吧。对了,我这几天看新闻,听说中央有大动作了。你们别闹事了,撞枪口上可就不好了。”吕医生继续说道。 “上头派人来咱们村吗?扫黑还是打贪污?咱们这里这么穷…”银狗好奇的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上头的决定,谁知道哩,对吧?等下午村委开会就晓得了。” “也对,上头的心思谁猜得到。我们老百姓也没法猜。” “吃饭没?没吃饭在我家吃口吧,就是没什么好菜,哈哈。”吕医生热情的说道。 “那怎么好意思…”银狗也确实有点饿了。 “来来来,正好还有瓶米酒,喝几杯再说。不就是多双筷子多个碗嘛。”吕医生笑呵呵的说道:“不过老袁你就不能喝酒啦,你是伤员。” 老袁挤出一丝苦笑,“我随便,喝白开水也行。” 几个人正聊着,一个村民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冲吕医生喊道:“吕医生,上头来人了,老村长让你赶紧去村委开会。” “啊,哦哦,马上来!”吕医生回过神,低头下碗筷,来不及多说,就跟着村民跑了。 “…” 老袁和银狗大眼瞪小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该不会是来抓我们的吧?我们今天在渠道上边打群架,可能轰动镇上的派出所了…”老袁心事重重的说道,今天他是最吃亏的,好端端的和吕民那狗日的干了起来,早知道就抓块砖头拍他狗日的一下,也不至于这么吃亏。 “不会吧,动作应该没那么快,再说了,就算是派出所的来人,也不可能找吕医生去啊,他又不在现场。要找也是找我们问话吧。”银狗否定了他的说法,可是心里还是“扑通扑通”的直跳。 老袁放下碗说道:“我吃饱了,你吃饱没?咱们回去吧,想多了头疼。” “我也吃饱了。”银狗放下筷子,对吕医生老婆说道:“嫂子,谢谢啊,给你添麻烦了,我们先回去了。” “不麻烦,有空来坐啊。老袁,注意休息,少掺合那些事。”吕医生老婆叮嘱道。 “诶,好…” 老袁和银狗出了吕医生家就各自回家了。 这老袁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气,恨不得一耙钉就挖了他。尤其是吕民说的那句“等着瞧”的话,更让他心里不舒服,他寻思着,这仇,这梁子是结下了。下次再动手,绝不心软。 银狗回到家时,桂花正好要出门找他吃饭,见他板着脸,一脸抑郁的样,担心的问道:“刚才渠道上打架,你在不?参与了没有?” 银狗回屋,喝了一口凉水,说道:“是和黑云村的打架了,还打烂好几个人的脑壳。不过我没参与,但是老袁和吕民打架这事,我很内疚…” “咋地了?他们怎么打起来了?你瞎掺合什么?”桂花着急的问道。 “是这样的,我们后面那六分田的水被吕民偷偷给放了…老袁亲眼看到的,新仇旧恨加起来,他们就动手了。吕民先用石头打他,老袁想用耙钉挖他时,被老村长制止了…这仇,估计这辈子都记上了。” “这……” “这事怪我,我没出息,真是没用…我都不敢动手…我想,老袁心里肯定是怪我的。”银狗自责的说道,假如他动手帮忙的话,老袁的头肯定不会被爆。可是他怕,他不敢,两大巨头干架,他一个小蝼蚁,只有被踩死的份。 “这个吕民一家人,太欺负人了…老袁的头没啥大事吧?”桂花心里堵的慌,恨死这个吕民一家了。 “没大事,也不是小事…”银狗又开始沉默了,这一点像他爸,有事没事就喜欢一个人沉思,望着远处想事情。 桂花眉头一皱,问道:“吃饭没?” 银狗看了一眼里屋默不作声的老头子,长叹一口气,点点头说道:“吃了,在吕医生家吃的。上头来人了。村里,又要不太平了,这穷人的日子,怎么就这么难过呐…” ------------ 第十四章 眼里有星辰和大海 几声哀叹过后,夫妻俩就这样干坐着,不吭声了。 “爸…” 牛娃的喊声打破了死寂的沉默。 银狗回过神,像看新大陆一样的看着儿子:“你,你怎么回来了?不要上学?” 牛娃脸红扑扑的,看来没少奔跑:“不是啊,要上学的。老师让我回来和你们说一声,我去学校住宿,可以节约很多的时间用在学习上,好全力以赴备战高考。” “噢,那挺不错的…”银狗愣了一下说道。 桂花急了,“好啥好,有钱住宿吗?” “也是哦,那个…”银狗恍然大悟,尴尬得不行。 牛娃喘了口气说道:“不用钱,我跟毛老师住一个屋,每个礼拜我回来拿一次粮食过去,菜嘛,我也拿些过去。我班主任说了,他吃啥我就吃啥。反正我又不挑食,填饱肚子就得了。” “那,那好吧。现在就去吗?”银狗问道。 “后天中午去学校,今天不是礼拜五么?老师提前回来准备一下!”牛娃兴奋的说道。 “好,好,我去给你收拾一下…”桂花面无表情的说道,起身去儿子的小屋子收拾被褥。 牛娃拉住她的手臂,“妈,急啥,后天才走,你现在收了被褥我晚上睡地上?” “对对对,糊涂了…糊涂了…”桂花尬笑道:“我去地里摘菜…你们聊。”说着就撒手出去了,走到晒谷坪时,硬是哭出了声。 她也不知道为啥,就是想哭,但是又不想被人看到。她这几天心里憋屈的慌,总是想煮猪食,每次吃到猪肉,几度如鲠在喉,心里极度不痛快,呼吸都觉得不顺畅。 “爸,跟你商量一下,老师问我想报考什么专业。我想问你一下。”牛娃坐在他身边说道。 银狗苦笑道:“你爸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老文盲,你问我,我问哪个去?” “爸,你别这样说。在我心里,你就是一本书。让我学会宽厚待人,隐忍。”牛娃哽咽道:“老师说了,根据我的成绩,可以填三个学校…” “哪三个学校?湖南的吗?”银狗一头雾水,他学校门都没踏进去过几年,和他说学校?简直是扯犊子!跟他说种庄稼还差不多! “北京的,听说北大和清华很不错。我老师又怕我想家,然后又说,也可以选择湖南大学。湖南大学,岳麓书院知道不?就是在我们省会长沙呀,很出名的。”牛娃兴奋的说道,每次说到学习,他那双明亮的眼睛总有星光在闪烁。 “北京,不是首都吗?咱们毛主席的像是不是就挂在北京天/安/门?”银狗一听这个,也来劲了。农民的小梦想,也希望有朝一日进大城市走一走,看一看。 “对,就是在天/安/门/广场!” “那好啊,去北京上大学,学费你不要担心,我卖/肾卖血都要供你读书!” “爸,卖这个犯法的,犯法的事咱们不能做。老师说了,如果我考得好,可以申请贫困生,会减免部分学费,高考假如考全省第一,还会有奖学金。” “考第一…第一,是不是很难?” “也不是很难,不过,我有其他的想法…” 牛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惹得银狗一阵纳闷。 “家里有毛笔不?”牛娃岔开话题,又继续问道。 银狗的嘴张成了大大的0型,“毛笔?啥玩意?你不是用钢笔的吗?这个什么毛,笔?能写字?” “写书法的一种笔,有鼠毛,羊毛,马毛等制作而成…” “动物毛能写字?没见过…不晓得是啥书,什么法。”银狗大吃一惊,涨知识了。 “特制加工做成的,能写字,还很好看呢。我去拿给你看,我好像带回家了。我老师给了我一支,上次带我去镇上,给了我一支,十块钱一支呢,还是最便宜的。” 牛娃起身去小屋找毛笔和墨水了,只剩银狗坐在堂屋目瞪口呆的想着那个书什么法,羊什么毛,到底是啥玩意?? “喏,就是这个东东。写字可带劲可好看了,我学了二年啦。每天午休时间,我就让毛老师教我。宣纸那些都是他的。”牛娃从小屋拿出几张白白的宣纸和一支好看的毛笔走出来说道。 “噢…就是这玩意啊…”银狗似懂非懂的拿走儿子手中的毛笔,把那撮毛放在嘴巴边咬了咬,然后又用手捏了捏:“这玩意还能写字,真是奇怪啊。你快写一个给我看看。” “好呢,我先找个碗来倒墨水。”牛娃转身去门口拿起一个喂鸡的破碗,洗干净后再用布擦干净,进屋后把一瓶英雄黑墨水倒进碗里。 他有模有样的把宣纸铺开平放在饭桌上,再用杯子压住宣纸顶端,以免移动。然后提起毛笔,像个书法老师一样,认真的沾墨水,跨步,稍微弯腰,一笔一划的在宣纸上写着几个大字。 银狗赞许的看着儿子,心里感到无比欣慰,没有上过几天学的他,打心眼里佩服知识分子。平时出去镇上卖斗笠,鸡蛋时,看到路边有被人扔掉的旧书籍,他总会捡回来,抹平,放好,等儿子放学回来再给他看,他说不要,再处置。 片刻,牛娃就写好两行字了,他略带满意的收笔,对父亲说道:“爸,写的怎么样?快看看你儿子的杰作!” 银狗又不识几个大字,自然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只是觉得这几个字好看,又工整,便拍着手喊道:“写得好,比我有出息多了。” “那当然,一代得比一代强。知道我写的是啥字吗?”牛娃把毛笔架在破碗边,兴奋的说道。 银狗摇摇头,不知所云。 “看好啦,我这是对联。这边写着,惟楚有材;那边写的是,于斯为盛。横批:岳麓书院。这幅对联是湖湘地域的人文传统、学术思想、人才培养、文化特色以及精神象征的最鲜明、最集中的代表和写照。这两句话出自《左传》和《论语》…”牛娃提着宣纸侃侃而谈,一口气给银狗说了不少知识点。 银狗频繁点头,打心里佩服自己的儿子了,想不到他小子隐藏的这么深,毛笔字练的这么好,他居然从来都不知道? “爸,厉害吧!等我有钱了,我就买几只好笔,每天都练毛笔字,你知道吗?我最崇拜的人就是咱们毛主席,能文能武,在我心中就是男神!他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还是狂草字体…我长大了,也要像他一样,做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牛娃把宣纸放下。信誓旦旦的说道。 他的眼里有星辰大海,胸中装着满满的少年壮志,脑海里都是未来的版图。生活,贫困,穷苦,在他眼里,都是调料,垫脚石。 “牛娃啊,你是好样的,爸爸为你骄傲…我呢,大字不识几个,对联你留下,我贴墙壁上,也是鼓励我自己。你安心学习,一定要跳出农门!”银狗伤感又无奈的说道,他觉得他说这句话时,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因为他觉得自己什么都给出了他。更别说给他物质生活,兴趣爱好那些费用了。 牛娃是个懂事的孩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很小他就会做家务了,还体贴人,爸妈骂他,从不顶嘴,也不和别的孩子玩,他只专注做自己的事。 “爸,这个板砖我要带走!” 半晌,牛娃盯着门口那两截断砖平静的说道。 “啊?带个砖头去做啥?”银狗莫名其妙的问道。 “它能激励我,警醒我,它告诉我,做人,一定要有骨气!你不努力,连块砖头都不如,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你,把你踩在脚下,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牛娃心情复杂的看着那块搬砖,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肥仔对他的羞辱。是来自骨子里的一种羞辱。他一直没有告诉他爸爸,是因为肥仔羞辱了他的爸爸,他才如此记恨肥仔! “儿啊,好好学习吧。爸爸没文化,啥也给不了你,只能看你自己了…”银狗背过身去,用干裂的手揉了揉眼睛,心中无比愧疚。 “我知道,爸,你也别想太多,等我上大学了,你就可以松口气了…”牛娃深呼吸一口气,什么誓言都说不出口,唯一要做的就是努力学习,考第一! 他还有一个伟大的想法,一直藏在他的心中,他不敢说出口,怕给这个家,雪上加霜。 “牛娃啊…”老头子终于从里屋走出来了,经过猪崽事件后,他仿佛一夜之间就苍老了许多,而且话也越来越少了。 “爷爷,你咳嗽好点了吗?”牛娃赶紧走过去,扶住他。 “死不了…乖孙啊,爷爷没有多大的奢望,听说你要住校了,我就盼你考个好学校,这样我就死也瞑目了。下了地,也可以跟祖宗吹牛了,我们老周家终于出了一个大学生啦,哈哈,咳咳…”老头子一激动,又干咳起来。 咳的是地动山摇,口沫横飞,气都喘不赢。 “爷爷,别激动,休息身体,会有那一天的…”牛娃贴心的拍着他的后背宽慰道。 银狗赶紧去灶上拿药罐子给他倒草药喝了。 他这几天还要去一趟山里,多挖些草药回来。否则春耕时,就没空去山里找草药了。 “咦,我们村里来了几个打扮时髦的年轻人,跟着村长他们在村里瞎转悠…”桂花提着竹篮子进屋说道。 ------------ 第十五章 神秘的旅游团 “年轻人?在村里瞎转悠?”银狗疑惑的问道。 “嗯,就在村口,很多人都在看呐。”桂花把一篮子的菜放在地上,转身又去喂鸡了。 “出去看看…”银狗和牛娃一起出去打探消息了。 老头子坐在板凳上,像看宝贝似的看着牛娃泼墨挥毫写下的12个大字,嘴都乐得合不拢了。 “爸,你在看啥?怎么那么开心?”桂花忍不住的问道,也是满脸好奇。 “好看不?”老头子挥了挥手中的宣纸。 “好看是好看,可咱也不认识啊!”桂花纳闷了,这老头子啥时候会写字了?还写得这么?工整! 老头子清了清嗓子,郑重的说道:“这是牛娃写的…书法,对,书法,毛笔字书法!他说这四个字是“岳麓书院”,这几个字是啥来着?我想想…是叫“于斯为盛,惟楚有材”…对对,就是这样叫的…” “真是牛娃写的呀?”桂花一听也乐了,把菜叶子丢地上,走过来说道。 “当然啦,你以为是我写的呀?这可是牛娃写的,这孩子,没有白读书啊!就这几个字,都够我在村里吹一年的牛逼了!” “爸,给我看看!” 桂花把手放在衣服上擦了又擦,然后双手拿着那张宣纸,放在太阳底下,仔细的盯着看。她没读过书,根本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可她就是觉得高兴,这比她自己会认字还要开心。 “写的好吧?嘿嘿!我去找浆糊,这就把它贴起来…”老头子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赶紧起身去屋里找浆糊粘这副对联去了。 银狗父子来到村口时,那群队伍正往后山走去,队伍大约二三十人,浩浩荡荡的,还有二辆绿色的越野车停在路中央,这排面可谓震撼人心。毕竟黄土村从来没有来过什么官员,大人物,更别说看到四个轮子的霸气车车了。 “这来的是啥人啊?”银狗问一个村民道。 村民摇摇头,“不晓得,反正有男有女的,好几个吧。” “来做啥知道不?” “我也不晓得,他们拿着本子和笔,还有可以说话的黑色机器,叽里咕噜的,听不大懂。他们好像是城里来的。” “噢,看来是大人物来咱们村了…”银狗拉长音“噢”了一声,目光随着那群人影在移动。 “走吧,跟上去看看!” “噢,好!” 银狗父子跟着村民继续追随那群队伍的足迹,往山边走去。 老村长,周村长,吕医生,七八个人正围着那几个穿着考究的年轻人在打转转。 他们一下指着大山说个不停,一下指着黄土地议论个不休,完了又去渠道看了看储水的情况。 “咦,怎么还有个女的?”一个村民惊呼道。 牛娃个头高,挤上去一看,果真有个眉清目秀的女生站在队伍的中央。她扎着马尾,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蓝色的牛仔裤,黑色皮鞋,别提多洋气多精神了。 她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本子,一边询问,一边飞快的在上面写着什么。 “爸,真有个女生呢,在那做记录。”牛娃轻声对银狗说道。 银狗小声嘀咕道:“还真有女/干/部呀,看起来年龄不大,该不会是来旅游的吧?” “旅啥游,我们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谁会来旅游,你这不是讲笑话嘛。”一个村民接茬道。 “那可不一定,咱们这穷是穷了点,可是山好水好空气好呀,还有山上的山泉水,估计城里人都吃不到吧!”另一个村民说道。 “就是,城里都是灰尘,还是咱们这好,东西都是纯天然的。就是没有马路,要是有条正儿八经的水泥马路就好啰。”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这黄土村,缺的就是一条好渠道和一条好马路,否则会穷成这样?拥有一条马路,可是当地村民们毕生的梦想!更是几代人的梦想! “那个,牛娃,过来,到这边来。”老村长突然打断他们的议论,冲一头雾水的牛娃喊道。 牛娃愣住,走过去,略带羞涩的看着老村长:“老村长,您叫我啥事。” “牛娃,这个张队长要了解学校的情况,这整个村就属你在那边读高中,你给张队长说说你们学校的具体情况。”老村长指着旁边一位斯文得体的中年人说道。 队长?啥队长?牛娃在心里暗附道。 “牛娃,发什么呆呢?大胆的说出来,不要怕!”老村长见他不作声,捅了捅他的手臂说道。 张队长笑呵呵的对牛娃说道:“小同学,你放心的说出你的想法,我保证你不会有事的。” 牛娃回过神,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父亲一眼,示意他,自己正犯难呢,该怎么办呀? 银狗也不知怎么回事,但是他爸从小教育他不要乱说话,他只好不明就里的摇了摇头,示意他管住嘴巴。 牛娃收到指令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张队长说道:“张…叔叔,你们是来旅游的吗?” “哈哈哈…” 这句话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尤其是张队长和那个女生,笑得无比灿烂,开心。 可老村长和周村长还有吕医生,就笑不出来了,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愣是一句话都没扯出来。 张队长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了,于是干咳一声说道:“我们啊,就是来旅游的,顺便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 “我们这里没什么不好的,就是穷了点,还有路不好走。我们学校,也很破旧,但是我们都很爱学习。我不能因为学校不好,就说我老师不好,我老师很负责任,对学生特别好。他的工资基本上都用在学生身上了,他今年30多了,还单身着呢。对了张叔叔,你们是从城里来的吧?可能你不知道,我老师工资都发不出来呢,吃住都是学校附近的民宿。”牛娃一说起这些,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总想为他老师打抱不平。 毛老师对他可谓如亲生儿子一般,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好吃的东西,都留着给他。在学习上更加如此。 张队长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不过就一秒钟,马上恢复笑意,问道:“那你们学校有多少学校?几个老师?” “几十个同学吧,才5个老师。”这话题都聊上了,牛娃也管不住嘴了。牛娃在心里想,竟然他们是来旅游的,那我就敞开心扉说吧,指不定这些大老板会投资建学校呢。 “你们村,村民的年收入怎么样?有人进城打工吗?像你这般年级的孩子都有没有在上学?” “有几个去打工了,听说去了广东那些大城市。我们村就我一个人在读高中。有些在家种地,有些在镇上学手艺。收入嘛,我不知道,反正我们家…收入全村最低…我们村的民风不怎么样…”牛娃低下头,轻声说道。 “咳,牛娃,行了,快回去吧。”吕医生干咳一声,对牛娃说道。 “噢,好…”牛娃有些失落,看了一眼这几个来旅游的陌生人,低着头走到人群里去了。 “张队长,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吕医生赶紧打圆场。 “没事,孩子嘛,都是最纯朴的,有啥说啥,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对了,带我去那边看看。”张队长笑呵呵的说道,其实心里早就有了不少的小九九。 “那边种的是啥?”一直在做记录的女生指着远处的绿油油的庄稼问道。 “噢,那个是…野草…”老村长面子挂不住,压低声音说道。 “野草?坡上那么多的土地就任由野草疯长?”张队长略带讽刺的说道。 “那边土地不是很肥沃,又远,大家不太爱去…”老村长连忙解释道。 “嗯…这个问题有点大,把这个记下来。”张队长对女生说道。 “有其他什么产业吗?周围都是山啊,草啊,就没其他的作为?”张队长指着周围绵延不绝的群山,和漫山遍地的青草说道。 “拿什么搞啊,我的张队长,这黄土村,你看看,全是山,一条像样的渠道,马路都没有,怎么搞产业?去一次镇上都要走一天,一遇到下雨,那黄泥路根本不能走动…”老村长一提起这个就头疼,忍不住要发几句牢骚。他自己就深受其害,上个月去镇上时,突然半路下大雨,他当场就摔了个猪啃泥,为此他恨死这条毛马路了。 张队长不再说话,看了一眼附近的地势和农作物,说道:“回村里,看看村里的情况。” “…好,从这边下去吧。”老村长只好作罢,带着他们从石板路下山了。 “牛娃,老村长喊你去做啥了?”几个村民围住牛娃好奇的问道。 牛娃皱着眉头说道:“他们是来旅游的,打探咱们这里的教育情况。” “还真是来旅游的啊,有啥游的?钱多撑的!唉,没劲,我还以为上头派大人物来解决我们村的问题呢。” “算了,散了吧,有钱人就是无聊,鸟不拉屎的地方游个P啊,难不成是来打/猎的吗?城里人,就是图个新鲜!” 村民们失望至极的议论道,然后都各自散去回家了。 银狗拉住儿子,小声问道:“他们真是来旅游的?你看到那个人在本子上写的是啥吗?” “没看到…他们自己说是来旅游的。”牛娃对此深信不疑。 “不太像啊…神神秘秘的…旅游的带本子来写啥?写我们村有几个人?几亩地?”银狗不信,这太不正常了。 ------------ 第十六章 在这扎营驻村了! 牛娃挠了挠头,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没说,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银狗不再说话,抬腿就往坡下走去,牛娃大步跟上。 父子俩前脚刚进屋,那群队伍后脚就跟过来了。 银狗又是一阵纳闷,这“旅游队”来他家干嘛?他家一穷二白,家徒四壁的,没啥可看的啊? 老村长率先进屋,冲银狗喊道:“银狗,你爸呢?” “我爸…”银狗回头望了一眼敞开门的里屋说道:“我爸在里面。” “老周,老周啊,快出来,家里来贵客啦。”老村长扯着嗓子喊道。 老头子闻声而动,一听是老村长的声音,马上拍着大腿出来了。 “呦,老村长啊,这么多人,有啥事吗?”老头子看了一眼陌生贵客,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该不会是因为渠道打架那事,来找他们算账了吧? “这些啊,都是扶贫干部,你别紧张。”老村长握住他的手,扭头又对陌生贵客们喊道:“张队长,你们快进来坐。” “叔叔阿姨,请进!”牛娃赶紧把人请进来。 这土砖屋,虽然简陋,但是干净,宽敞,明亮,给人一种极度整洁的舒适感。 银狗见他们进来,马上去橱柜边拿开水壶泡茶了,桂花也去柜子里翻年货去了。她记得柜子里还有一袋葵花瓜子,平时都舍不得吃,就留着逢年过节招待客人。再加上自己炒的花生,黄豆,也算有点零食招待贵客了。 桂花利索的把瓜子,花生,豆子倒在三个干净的菜碗里,然后端到木桌上,拘谨的说道:“家里的东西比较简单,你们尝尝。” “桂花,甭客气,张队长他们是来了解情况的。你别站着,自己也坐呀。”老村长笑呵呵的说道。 桂花腼腆一笑,道:“没事,你们聊,我站着习惯了。” 农村人的质朴,热情,好客,就是这么简单。 银狗泡了五杯茶,一杯一杯端到桌子旁,双手递给张队长他们:“领导,喝茶,这茶叶是我自己在山里摘的,你们尝尝口味怎么样。” 张队长双手接过瓷杯,“呦,自己家的茶叶?那我必须尝尝,你们也尝尝味道如何。” “诶,好。” 队长发话了,他们当然得喝,一个个的端起瓷杯,用嘴对着手中的开水吹气,等茶水稍微凉了一点,便小口小口的喝,喝了几口后,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那个拿着本子的女生第一个开口赞许道:“大哥,这茶叶真的好香,而且没有一点杂质。这是你家种的茶树吗?” 银狗听见领导夸自己,不好意思的笑了,说道:“我们村没人种茶树,但是每家每户吧,在山里有几颗茶树,有时候就去山里摘些嫩芽回来晒干做茶叶。” “嗯,好喝,的确好喝,这个味道,清香,甘甜,不比茶庄的茶叶差。”张队长放下瓷杯,认真的称赞道。 老村长伺机说道:“张队长,咱们村种什么庄稼都好,就是这个马路不通,渠道又储不了水…麻烦!” 张队长剑眉微皱道:“修渠道这个问题,不大。就是这条毛马路,是个大工程…” 他又扭头看了一眼门外的深山和泥巴路,继续说道:“这里出行确实不方便,需要一条好马路,这样才能带动当地的发展和经济…” 众人听着张队长这番话,都沉默不语,静静的看着他,想听他说说解决这些问题需要什么方法。 张队长说了几句后,话锋一转,问老头子:“大叔,您身体怎么样?平时多多注意身体,少抽烟,对肺不好!” 老头子听见领导这句话时,差点泪奔了,活了六七十年,第一次见到有城里来的领导,居然还这么和蔼的关心他的身体。 他激动的握住张队长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张队长,谢谢,谢谢你关心我这个老不死的身体…” “大叔,您别这样说,您坐。”张队长握紧他的手,扶着他坐下道:“您啊,千万要保重好身体。现在祖国这大好河山,大好的政策,都需要一个好身体去感受,去享受…” “谢谢领导,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大叔,别一口一个领导的,叫我小张就行了,我啊,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们的邻居啦。” “啊?” 众人一脸蒙圈。 张队长大笑道:“我们啊,以后就住在这里啦,在这安营扎寨!与你们共同努力,建设美好家园!” 老村长迷惑不解,问道:“张队长,你们这次不是来调查打架这事的?是来…” “打架这事不归我们管,会有相关部门来调节的。我们是扶贫驻村干部,是来攻坚扶贫,帮助你们摘掉贫困户帽子的!”张队长解释道。 “扶贫干部?驻村扶贫?这,这是干啥的?”老头子很是困惑,大声的问道。 “大叔,你没看电视吗?”张队长问道。 老头子摇摇头:“家里没买电视,就算有几户有电视的,也收不到信号。” “原来如此…”张队长恍然大悟,难道这些村民什么最新新闻都不懂,也不知道。 此时,他抬头看到了堂屋正中央的毛笔字帖,饶有兴趣的问道:“这是谁写的?还挺工整的嘛!” 银狗嘿嘿的笑道:“是我儿子刚才写的,写的不好,让领导笑话了!” “这字苍劲有力,非常不错!”张队长扭头看向牛娃,问道:“孩子,读高三对吗?” 牛娃点点头,有点激动的看着张队长。 “成绩怎么样?”张队长又看到了满满一墙壁的奖状,故意问道。 “每次都考第一。” “不错,好好努力一把,争取考上重点大学!” “我会的,叔叔!” “想好报考什么大学了吗?”张队长沉思片刻继续问道:“你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叔叔能做到的都会帮你。” “我,没有什么困难。只是…”牛娃不敢说,抬眼去看他爷爷,爸爸,妈妈,想从他们眼中寻找信息。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牛娃想说什么,同样用迷惑的眼神望着牛娃,想听听他想说什么。 “你说,叔叔听着!”张队长鼓励他说下去。 牛娃得到了鼓励,大胆的说道:“我们家的猪被人打死了,我爷爷去隔壁村求来了一头猪,可是没几天就被人家抱走了,因为我们付不起买猪钱!所以,我,我想说,我妈妈想喂一头猪,这样就不愁学费了…然后,我爷爷也不用每天苦着脸唉声叹气了。” 桂花一听到这个,当场就转身去抹眼泪了。老头子黯然失色的望着地面,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银狗震了一下,脸色有点难堪,赶紧拍了拍牛娃的肩膀,骂道:“别乱说话,进屋去写作业!” 牛娃愣住,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张队长,低头,失望的走进自己的小木屋去写作业去了。 银狗紧张的赔笑道:“张队长,孩子不懂事,乱说话,你别怪他。” 张队长神情严肃的说道:“孩子说的都是真话吗?” “…” 银狗一家楞住,在心里暗附道,完了完了,要调查他们了! 老村长见事情不妙赶紧打圆场:“这事是真的,不过起因是银狗的猪跑去人家菜地里拱白菜,然后被人失手打死了。” “既然是真的,这件事就要好好解决,这种庄稼的,没有猪怎么行?小方,你把这事记下来。”张队长对那个女生说道。 “明白!” “对了,大叔,你们别太紧张,有什么话敞开来对我说。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摸底调查的,调查咱们村的具体情况。我们此行目的,就是走访贫困户。了解贫困户家庭情况,然后制订相应帮扶措施进行帮扶……你懂我意思吗?”张队长解释道。 老头子听得云里雾里,其实根本就没有听懂是啥意思,但是他记住了一句话,就是张队长是来扶贫的,是来帮助他们的。他只要听明白这一句话就够了。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老头子点点头说道。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博,是扶贫队队长,这位女/干/部和这2位帅哥是帮扶队员,我们此行将住在农户家,直到完成脱贫工作为止!我们首先要来每家每户进行摸底登记,再根据你们的具体情况采取对应的帮扶措施…”张队长一口气说完这些后,又继续说道:“那好,你先说说你家的具体情况吧。我们在扶贫手册上登记一下。” 小方从手提包里拿出扶贫手册,准备着手登记银狗一家的信息。 老头子一看这阵势,顿时喜出望外,忽然觉得好日子就要来了,就算他现在死了都值得了! 这一问一答,持续了个把小时才结束,临走前,张队长还不忘笑找牛娃谈了几句话,然后才带着队伍离开,去另一家继续摸底调查,登记在册。 扶贫队伍前脚刚走,牛娃后脚就从里屋出来了,兴奋的问道:“爸,是不是我们家很快就会有一头小猪崽了?” “滚滚滚,什么小猪崽!屁话怎么那么多!”银狗没好气的骂道。 “嘿嘿,张叔叔不是说了嘛,对应帮扶,我们家是缺头猪啊!”牛娃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看你才像头猪,还不去看书,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掺合!” “嘿…”牛娃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对联,心中无比激动。 ------------ 第十七章 黑的白的和彩色的 “银狗,你说这扶贫队进村,靠谱吗?”老头子想了半天问道。 银狗也不知道靠不靠谱,只能闭着眼睛说瞎话:“这,肯定靠谱啊。上头派来的,肯定靠谱。” “哦,也是。毕竟是“钦差大臣”,有“尚方宝剑”在手,进村办事应该比村长他们方便的多。” “那当然了,城里来的嘛,见多识广,肯定不会和我们农村人一般见识。” “唉,我还是心里慌得很,不知道这个扶贫队是干什么的,到底是怎么扶贫的。” “爸,想那些干嘛,不管怎么样,都是好事。” “不晓得是好还是坏,对了,他们住哪个家里?不是说要驻村吗?” “听说住在老村长家,老村长一个人住着四五间平房,住他家再适合不过了。” “有道理,有道理…咳咳咳…”老头子一激动,又剧烈的干咳起来。 银狗赶紧用手给他顺了顺背:“你少抽点旱烟,家里好像没有草药了,我去山里挖点草药回来。不然过几天没空了。” “噢,去吧去吧。我出去走走。”老头子往柴灰里吐了口痰,然后慢吞吞的走出门,去村里打探消息了。 “桂花,我出去挖点草药。”银狗拿起一把小小的小锄头冲桂花喊道。 桂花正在屋后面打扫猪圈,“噢”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她还在心里想着那个女/干/部的黑色高跟鞋,蓝色牛仔裤,黑色的羽绒服。那头乌黑的流苏,像瀑布一样打在她的心头上。让她顿时有了对城里的美好幻想还有渴望。 银狗把小锄头放进竹篮子,提着往山里走去,路过吕民家时,正好看到扶贫队的在他家了解情况。 吕民老婆声音大的很,时不时冒出几个“金句”,说什么她家穷得叮当响啊,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希望领导多多拨款,给他们家置办几个像样的家具。 “不要脸…呸!”银狗往地上吐了口痰,轻声嘀咕道。 “吕民,别乱说话,影响扶贫队工作。”老村长实在看不下去了,好心提醒道。 这吕民可是出了名的不知廉耻,不但不听,还变本加厉的嚷嚷道:“我老婆说的那都是大实话啊,张队长…”此时他正好看到银狗站在路边听他们谈话,于是又扯着嗓子大声吼道:“我们家穷,全村都是知道的,不像有些人,还有钱给孩子读书,这村里,谁读的起,除了装穷的隐形富豪!” 老村长一听这鬼话,再看了看不远处的银狗,把脸一板,低吼道:“简直一派胡言,你瞎嚷嚷什么?嚷个鬼啊?再胡说我饶不了你!” 周村长也连忙说道:“吕民,不要把你的私人恩怨放在这上面来,不要乱说话影响扶贫工作!” 吕民不服气的嘀咕道:“本来就是嘛!我家孩子就读不起书,跟着我在家里种地…” “你家孩子种个鬼的地,你儿子在镇上跟人学手艺,都会赚钱了。你女儿嫁人当妈了,哪里还需要你照顾…”老村长黑着脸说道,把吕民夫妻咽得半死,一时找不到话来反击他,只好干瞪眼。 张队长初来乍到,也不清楚黄土村的情况和民风,只好笑呵呵的说道:“别动怒,大家有话好好说,这个吕民兄弟,你和我说说你们家的基本情况,我这边好登记一下。还请你好好配合我们基层干部的工作吧。”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扶贫是啥意思,中央有下过这样的命令吗?”吕民故意打断张队长的话,一脸茫然的问道。 “中央早就下了通知了,我国第一次大规模扶贫开发政策的调整始于1986年,第二次调整是在1994年,国家启动“八七”扶贫攻坚计划,经过重新调整,国家级贫困县增至592个。 第三次调整发生在2001年…现在都2015年了…” “张队长,你说的这些高大上的东西,我这个乡巴佬都不懂。扶贫不扶贫是你们政府的事,我只想知道登记这个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一对一,精准扶贫,根据每家每户的具体情况采取相对应的措施。习主席说了,2020年底,将实现各乡,镇,县全面脱贫,摘帽…” “鬼信噢,我还真不信能让大家伙富起来。这口号喊的响,雷声大雨点小…”吕民满腹牢骚的说道:“就像我们村这个马路,修了几十年了,还是泥巴路,前年说上头拨款来修马路,结果钱被人卷跑了,马路呢,继续烂下去,再也没人管了…” “老吕,你天天在家看电视,难道没看新闻联播吗?尽在这里胡说些什么鬼话!”周村长拉长着脸对他吼道。 谁也不希望扶贫队的一来村里就给黄土村标上“民风彪悍”四个字吧。再往差劲一点说去,冠名一个“穷山恶水出刁民”的词汇又如何? “村长,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家这台黑白电视,放不了三分钟就是雪花点点,根本看不了电视,扔在家里就是摆设。我正想拖镇上去当废品卖掉呢。你不信?那我放给你看!”吕民老婆,包妹嗷嗷的说道。 张队长基本上了解这几个人性格了,马上说道:“老乡,不用放不用放,我相信你。” “还是张队长厉害。”包妹笑嘻嘻的说道。 她那双狡猾的小眼睛正望着女/干/部小方在滴溜溜的瞎转,这妹子,可真是水灵啊,皮肤怎么那么白,还有那小嘴巴,红红的,真是漂亮。 “老吕,严肃点,配合工作,好好说说你们家的收入情况。”老村长发话了,吕民自然也不敢打擦边球瞎说乱说了,只好“老老实实”的说家里的情况了。 银狗听了一会,觉得没劲,就拎着篮子去山里挖草药了。 这山里的草药基本上都被他一个“挖光”了,因此他还练就了一个本事,一眼就能看出哪个草丛里有草药,哪个草丛没有草药,还学会辨别几十种毒草药。 当然,他也差点为此送了命。还好当时那颗毒草药的药性不大,属于麻醉科那种。当时他在山里昏迷了个把小时才醒来,所幸没有大碍,现在只有一想起这事他就心里发慌。每次挖草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踩雷嗝屁了。 等他挖完草药从山里出来时,太阳早就落山了,天边还剩一抹红霞。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雨水少,水库又不开闸放水,导致闹出抢水打伤这种事。 银狗又探头往渠道看了看,渠道还是干巴巴的,水都被放完了,只露出几十厘米厚的淤泥。看来这架也白打了。然后他又看了看自家那块田,也是一片淤泥,水都被吕民放了。 “狗日的…天杀的…”银狗想起就来气,忍不住的骂道。 “银狗,来,搭把手。” 老村长的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不远处飘过来。 银狗扭头望去,四个轮子的车车停在老村长的家门口,几个人正往里拿东西。 “诶,来了。”银狗大步流星的跑过去,想看看老村长叫他做什么。 老村长指着其中一辆车的后备箱说道:“帮我把这个抬进去,放在堂屋正中央的桌子上。” “老村长,这是啥呀?”银狗放下篮子,好奇的问道。 “这是个好家伙,你抬进去我再告诉你。”老村长神秘兮兮的说道。 “好咧!”银狗和二个男干部,三个人合力把这个重重的大箱子给抬了进去,放在正堂屋的水泥地上。 那个女/干/部则在另一个房间收拾自己的换洗东西,他们几个大男人都在搬一些重东西。 老村长拿来剪刀,把大箱子的封条剪开,然后把纸箱拆开,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黑东西。 银狗盯了好一会儿,不确定的问道:“咦,这是,这是电视吗?” “没错,这就是电视!大彩电!”老村长笑呵呵的说道。 “大彩电?和黑白电视有啥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啦。这个是彩色的,黑白电视是黑白颜色,画面也不一样啊。” “彩色?啥颜色?我怎么看这个东西就是个黑色的…”银狗盯着显示屏说道。 “哈哈哈…” 几个大男人人忍不住的笑了,但是绝对没有嘲讽的意思,只是觉得银狗纯朴,憨厚。 “那个,老村长,张队长,我说错话了吗?”银狗无比尴尬的扯了扯衣角,感觉自己就是个土包子,早知道就不乱问了,免的出糗。 张队长清了清嗓子,温和的说道:“老乡,我们没有笑话你的意思。这个彩电呢,意思是通了电源,收到地方电视台之后,它播出的画面是带彩色的。而我们家里以前那些普通的黑白电视机,它播出的画面只有黑色和白色。就是这个意思,你懂了吗?” 银狗终于弄懂了,不好意思的憨笑道:“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我还以为屏幕是彩色的呢。” “老乡,农活忙完的时候,欢迎你来这里看电视,多多看新闻,了解一些国家的惠民政策…”张队长说道。 “嗯,忙完农活我一定来看看这个彩电是啥样的。张队长,你们都是从市区来的吗?” “不是邵阳市区,我们是从邵阳县城来的,现在每个村都在搞扶贫,极力响应国家号召,咱们黄土村还算晚的了。” ------------ 第十八章 一对一精准扶贫 银狗又问道:“张队长,那这个扶贫到底有哪些政策啊?真的可以帮助我们脱贫吗?” 张队长笑道:“这个范围比较广,惠民补贴也很多,三言两语说不清的…那个,老乡,这里有一些扶贫的资料,你可以看看,了解一下国家的政策,也有助于你们支持我的工作。” 张队长从桌上拿起一份资料,递给银狗,银狗双手接过资料,一看那些白纸黑字当场就懵了。他大字不识几个啊!这可怎么办? “那个,张队长,我很多字不认识啊…”银狗挠了挠头,尴尬的说道。真是吃了不读书的亏,做什么都不方便。当然,这也不能怪谁,条件因素,不是自己能选择的。 张队长干咳一声道:“没事,我念给你听吧,稍微念一些,让你了解下,之后我们会在村委贴一些扶贫之类的布告,你可以让你家孩子来看看,了解了解。” “嗯,我知道了,谢谢张队长…”银狗激动的说道。 “关于这次驻村扶贫,我们有这几个大政策,然后每个大政策里包含了很多小政策。一,扶贫机制;二,脱贫政策;三,产业扶贫;四,劳务协作;五,易地扶贫和搬迁改造;六,教育扶贫……” 张队长一口气念了很多很多,银狗认真的听着,有些听不懂的他就现场提问,然后张队长耐心的给他解答,直到他差不多弄懂为止。 “张队长,我还想再问一下,这个教育扶贫和医疗这块,到底是怎么样的?”银狗最关心的莫过于是这二件事,毕竟他家有个寒门学子和长期需要吃药的老人。 张队长把资料放下,说道:“这个问题你问的很好,我也正好想问你这二个问题。对了,你篮子里挖的这是草药吗?” 这个问题困惑他好几个小时了,从一踏进银狗家的大门开始,他就闻到了草药的味道,也清晰的听见了银狗老爹的咳嗽声。 “嗯,这是我在镇上卖鸡蛋时,一个江湖郎中告诉我的。我家…一年的收入都不到二三千,基本上都交学费和买药了…假如收成不好,还要借钱给孩子买学习用品…为了省钱,只好自己去挖草药了…”银狗很难为情的说道,他不喜欢在人前卖惨提这些,总觉得难堪。可面对张队长,他愿意和他说,因为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扶贫干部,很不一般。 张队长仔细的听着,问道:“孩子一年学费多少?老爷子的病,去城里三甲医院检查过吗?” “前几年发病借钱去看过一次,医生说是肺病吧,要吃药治疗…然后我们回来了,后来就再也没去看过了。我小孩现在读高中,一个学期七八百吧,加上其他的费用一年二千来块钱要了…我老婆身体也不好,有些重活也不能做…我想去城里打工,可是也走不开,只能在家里种庄稼了。” “有想过种些农作物拿去镇上卖吗?或者,搞搞养殖业?” “想过…但是这个马路你也看到了,去镇上来回要大半天,挑个东西去镇上卖,估计黄花菜都凉了。还有水源,虽然这边不缺水,但是渠道年久失修,水都漏完了,哪里还能流进庄稼…要不然,也不会经常发生打架的事…” 张队长闻言,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会反应给上级的,我争取早日解决这些最基本的难题。刚才你问的教育和医疗问题我给你解释一下。教育扶贫分为学前教育;义务教育;高中教育:1,对建档立卡家庭经济困难学生、非建档立卡经济困难残疾生,农村低保家庭困难学生…” “张队长,可是我们家没有吃到低保,那该怎么办…”银狗思考良久,打断他的话弱弱的说道。 张队长默默地抬头看了一眼老村长和周村长,这种事,他貌似也插不了手去管啊。毕竟,他不是地方官员,也是第一次来黄土村,对于这个村子的人和事,他简直一窍不通。 老村长和周村长的脸色都有点难看,尤其是周村长,眉毛都快拧成一团了。 这其中的曲折他们最为清楚不过,他们也曾极力为银狗争取过低保户,可是… 张队长打破沉静说道:“老乡,这事你放心,等摸底排查结束后,我们会根据你的真实情况采取相应的帮扶措施。那个周村长,我们今晚先把村里低保户的名单统计一下吧。明天继续挨家挨户摸底调查。” “诶,好好,都听张队长的。”周村长尴尬的应道。 老村长就更尴尬了,村里吃低保的那几户人,实在是个大猫腻。他老村长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就算看不惯,想管,那也是管不了的。山高皇帝远,更别说什么告御状了。 就算这扶贫队的驻村来摸底排查,那也不敢揭老底,告御状啊!万一出事了,捅娄子了,该谁负责?再说了,这张队长一行人,到底怎么样,他们还不知道呢! 银狗见两个村长不说话,自然也不敢继续说下去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忽然之间觉得,这扶贫队就算来了,自己家的这些破事,还有村里的这些破事,也不会得到什么改善。还有牛娃的学费,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呢。一想到这些,心口就堵得慌。 可他又看张队长也不像什么坏人,他虽然刚进村,但是待人接物都很真诚,而且爱笑,笑起来时脸上有两个小小的,浅浅的酒窝,给人一种亲切感。银狗很迷惑,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话到嘴边时,又只好干瞪着眼咽回肚子了。 张队长把他们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和只字片语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初来乍到,也不方便多说,只好笑呵呵的对银狗说道:“老乡,你先回去吧,你说的这些问题我都记着哩,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谢谢张队长…你们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我,我先回去了。”银狗挤出一丝苦笑,提着竹篮子赶紧离开了。 “老村长,你们村这个低保户是按什么标准来评的…” 银狗刚走,张队长就问老村长话了,农村一些最基本的东西不去解决它,又谈何驻村扶贫,带领大家奔小康? 老村长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个,这个…” 周村长赶紧把头扭向一边,去看其他的帮扶队员,他想逃避这个话题,不是他不愿意提,而且怕提! “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张队长眉头一皱。 “我…你还是问周村长吧,他是现任村长加秘书长。我都退了十来年了,早就不管这些事了。我去给你们做饭,早点吃了饭好去睡觉。”老村长逮住机会就想跑,结果被张队长一把给拉住了。 “你是不是有难言之隐?你放心,我这个人呢,一向守口如瓶,不会乱说话的。而且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张队长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我在纪委有熟人,你不用怕报复…” “是啊,老村长,我们张队长在县城本就是一个官呢,你放心说,不用怕。”叫小方的女/干/部笑吟吟的对老村长的说道。 帮扶队员这几个人,虽然说资历尚浅,人也年轻,可都是在机关摸爬滚打的,谁还不会一个“读心术”? 老村长看看张队长,又看看周村长和三个帮扶队员,压低声音开口道:“唉,这事说来话长,还得从银狗家说起……” 银狗提着篮子进屋时,天已经大黑了,桂花把菜也烧好了,就等他回来吃完饭了。 “我刚刚在老村长家时,看到张队长从城里带来了一台大彩电。他还让我忙完农活时去看新闻联播哩。”银狗一进门就开心的说道。 “大彩电?那肯定很贵了,能放吗?我们村里又没信号…”老头子好奇的问道。 “这个,我没问,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对了,张队长和我说了一些扶贫政策的事,我不大懂他的意思。不过我记住了两点,一个是教育扶贫,还有一个说是健康扶贫…我觉得,我们家目前最需要解决的就是牛娃上学和爸爸治病困难的事情。” “有什么用,我这病我也不想治了,听命吧。活一天是一天。牛娃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只要牛娃有出息,我现在死了都没事…” “爸,你这说的这是什么鬼话嘛。一天天的尽瞎说,你要是现在死了,那牛娃考上北京大学,你怎么去村里炫耀?” “是啊,爷爷,我还要带你去北京/天/安/门看毛主席,看升旗呢,你想想,大首都,多漂亮啊!想不想去?”牛娃笑嘻嘻的说道。 老头子转忧为喜,调侃道:“我们家牛娃啊,人聪明,又会哄人开心,这以后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姑娘!” “爸,你咋又胡说了,这牛娃才17岁呢,结婚那事还早着呢!”银狗笑着打断他的话:“明天我找张队长好好了解一下教育扶贫和医疗保障这个问题。” “唉…”老头子只是一个劲儿的叹气,心里没有一点底。 银狗沉默片刻,继续说道:“不过,有个问题可能他也解决不了,毕竟他不是管我们这个乡的官…” “啥问题啊?偷水打架那事吗?” “不是打架,是低保户的问题…” “…” 老头子闻言,又陷入了一片沉默当中,这个问题在农村可是世纪难题! ------------ 第十九章 这个姑娘叫小方 “低保,吃个屁的低保…都特么的让那狗日的全家给吞了。山高皇帝远,谁管的着啊?”老头子愤愤不平的骂道。一提起这事他就窝火,只怪自己朝中无人,不好办事!就连到嘴的肉都被人给截了去! “爸,别说了,这些东西我也不想了。我觉得既然扶贫队的驻村了,我们就该好好配合人家的工作。不管怎么样,扶贫队的驻村,也不是坏事呀!”银狗无奈的说道。 “鬼知道哩…现在的干部,唉!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搞不懂!” “我觉得张队长不像坏人,这好人是装不出来的,还有那个小妹崽,也挺随和的,他们没有一点官的架子。” “唉,吃饭吧。这些事我们想不了…听天由命吧。”老头子一提到这个就觉得丧气,总是用消极的态度对待这些问题。 “好饿呀,吃饭吃饭…”牛娃嚷嚷道。 关于扶贫队,他在心里有自己的小看法。他在学校时,就经常看新闻和报刊,了解过一些国家大事,觉得国家是越来越强大了。上个月他也看到过关于扶贫的新闻,心里还在想,假如有一天,他出生的黄土村个个都脱贫了,那该多好哇。没想到这么快扶贫队就驻村扶贫了。他内心里还是激动的,同时,他也有他的小小哀伤,黄土村这么穷,到底能“起死回生”吗?他们家的这些问题,能依靠别人解决吗? 这是个未知数,就跟他理想中的大学一样,是个未知数!他想考的大学绝不是北大,清华这样的品牌大学!他对未来有自己的一套规划,他不想说,是怕自己做不到,令人失望!目前他只想拼命学习,朝自己的伟大的梦想进军! 第二天,天还没亮,牛娃就起床带着两块断砖去跑步了!这条崎岖的村道,他跑了十几年了,闭着眼睛都能跑完全程! 他今天想去后山看看,于是拎着断砖往渠道那边跑去了,跑到老村长家附近时,正好看到老村长也在外面耍拳,锻炼。 “周爷爷早!”牛娃边跑边喊,他是个懂事又有礼貌的孩子,见到谁都是笑面相迎,打招呼问好。 “呦,牛娃啊,晨跑?”老村长停下手中的动作,扎着马步笑问道。 “嗯,出来跑跑步,锻炼一下,嘿嘿。”牛娃跑过去问道:“周爷爷,您这是打的这是什么拳呀?” “噢,这是太极,我瞎练着玩的。” “太极我知道,中华武术国粹,太极者,无极而生,动静之极,阴阳之母,动之则分,静之则合…这个功夫好,又有内涵又能强身健体。” “嗯,牛娃懂得真多。对了,你拿个破砖头干嘛?”老村长盯着他手中的断砖纳闷的问道:“我以前在部队时,天天在小腿上绑着小沙袋跑步…现在老啦,不行了。真怀念那时候的时光。” “周爷爷你还当过兵啊?”牛娃两眼放光,兴奋的问道。 老村长点点头,有点恍惚的说道:“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我都快忘记了…” 他不是很愿意和别人说起这段故事,有些事烂在自己肚子里就行了,比如,他曾经是一个兵的故事。 “噢…”牛娃有点失落的说道:“周爷爷,能告诉我怎么锻炼才有效吗?” “这个嘛,看你个人体质吧。像你人年轻,营养跟上的话,多多跑步,学学打拳,做些最基础的训练还是很有效的。” “嗯,我努力试试…” “好男儿,可以去当兵啊!我们村子很多年没出新兵了。”老村长若有所思的盯着一表人才的牛娃说道。 牛娃咧嘴一笑,“我填的是北大,清华…可是我爸妈希望我考湖南大学,说是离家近。” “噢,那好吧。反正这个东西听从自己内心吧。勉强,也是没用的。”老村长的眼神暗了下去,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他的不孝子。那个跑出去十几二十年都不肯回家的不孝子。 牛娃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赶紧说道:“周爷爷你忙,我先去跑一圈。” “诶,好…” 老村长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无比落寞。 牛娃这一跑,就是一个多小时,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才从原路返回。当他再次路过老村长家时,看到外面围了不少人在墙根那指手画脚的议论着。更奇怪的是,老村长和扶贫队的都不在家。 牛娃小跑过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他靠近老村长家右侧墙壁时,一眼就瞧见了贴在墙上的红色布告。是用A4纸打印出来的,贴了二张。 “牛娃,你来的正好,快给我们念念,贴的是啥。”几个村民见他过来,马上拉住他说道。 “噢,好…”牛娃把砖头放在脚下,深呼吸一口气,念道:“健康扶贫政策11条。1、健康扶贫是什么?健康扶贫是通过提升医疗保障水平,实施疾病分类救治,提高医疗服务能力…” “牛娃,念重点念重点!”一村民打断牛娃的话说道。 “哦哦,好的大叔,我挑几个重点的读一下吧。”牛娃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享受健康扶贫优惠政策的人群有哪些?建档立卡贫困人口,农村低保,贫困残疾人,特困人员!贫困户就医有六重保障…还有29个重大疾病集中救治…还可以先就诊后付款…在规定时间内有些重病还可以享受免费治疗…”牛娃一口气读了十几分钟,才读完这两页纸的内容。 “噢,这个政策可以。不过我还是希望一辈子不要用到这个政策。”一个村民说道。 “嗯,得重病可不是好玩的,有钱没钱都得嗝屁!更别说我们穷人了,根本就病不起!唉!”另一个村民说道。 “牛娃,你爷爷那病应该可以免费治疗吧?”一个年级稍微大点的村民对牛娃说道。 “没看到写这个通知…大叔,你们忙,我先回家吃早饭了!”牛娃捡起地上的砖头,笑了笑说道。 “诶,好…” 牛娃拎着断砖转身跑了。 “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可惜,家里忒穷了点…” “穷和富,这都是命噢…” 几个人望着牛娃矫健的身姿小声议论道。 牛娃在跑回家的路上时,看到老村长和扶贫队的在某村民家调查基础情况。 等他回到家时,则看到自家晒谷坪上围了不少人了。昨天那个女/干/部,今天换上了干净的白大褂,正坐在那口若悬河的说着一些保健知识。 围着她的基本上是一群妇女,以中年妇女为多,妇女们根本没空听她讲什么医疗保健知识,都是七嘴八舌的问些九不搭八的东西。 白大褂安然自若的坐在小方桌前,耐心的解答她们的奇葩问题,说到精彩之处,还会“咯咯”的笑几声,那可爱的模样,像极了邻家小姐姐。 “牛娃,进屋吃早饭,别和那帮女人凑热闹。”老头子板着脸把孙子喊了进来。 “噢,知道了,爷爷!”牛娃把断砖放在门口,进屋洗手,然后吃饭。 “牛娃,你过来…”桂花把牛娃拉到晒谷坪:“你去听听她在讲什么。” 牛娃难为情的站在队伍的后面,侧耳倾听这群女人的聊天。 “妹子,你嘴巴涂什么了?还有这眉毛,又细又长的…咋这么整齐?”一个中年妇女指着小方眉毛,嘴唇问道。 小方笑吟吟的说道:“大姐,这叫口红和眉毛,是一种彩妆!” “噢,很贵吧?” “也不是很贵,看个人消费能力吧!这口红和眉笔有几块和十几块,几百块不等的价格!” “你会画吗?” “当然会啊!” “要不,你给我们画个眉吧。我们山里人,从来没化过妆…也要打扮一下。”几个妇女开始起哄了,女人嘛,看到这些东西都有最原始的冲动和好奇。 小方“扑哧”一笑,“好呀!不过嘛,我们先了解一下健康扶贫优惠政策,学习一下健康知识好不好?等这个讲解完了,我一个一个免费给你们修眉毛,画眉毛,好不?” 妇女们有点为难的沉默了几秒钟后,突然一齐拍手叫好,一致同意小方这个中肯的意见。假如你单纯又枯燥的让她们学习保健知识,还不如去叫她们去锄地来的更开心呢。 小方是来自县城人民医院的保健医生,专业又热情,把死板又难记的保健知识,像聊天一样愉快的“聊”了出来。不仅很快的完成了健康扶贫宣传工作,还让妇女们热情高涨的接受并学习了保健知识,真是一举两得,完美! 保健知识宣传完后,小方真的开始挨个给她们修眉,画眉。她其实一早就想好怎么和这些纯朴的农村妇女打成一片了,这个方法果然受用! 一个多小时后,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跑回家去了,都想在第一时间让自家男人看看自己美丽的“新面目”。唯独桂花,一直呆呆的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不问,也不动。 小方正准备收东西时,发现了一直未曾上前的桂花,于是笑着说道:“嫂子,你也来画一个吧,画完保证你儿子说好看!” 牛娃推了推她,说道:“妈,去试一下呗。我也想看看!” 桂花有点不好意思的走过去,轻声说道:“那就麻烦小方姑娘了。” “您坐!不麻烦,只要你们喜欢就好!” ------------ 第二十章 挖鱼塘…鱼呢? 大约半个小时后,小方就把桂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啦。这眉毛一修,口红一抹,脸上稍微涂点粉,整个人瞬间都精神了一百倍。 “牛娃,你看看,你妈妈漂亮不?”小方热情的对牛娃说道。 牛娃竖起大拇指赞叹道:“我妈可漂亮了,谢谢您!” “别客气,叫我小方姐姐就行,我今年25岁,刚参加工作二年,应该比你大不了几岁。你有学习上的问题都可以问我。” “嗯,我知道了,谢谢小方姐姐!”牛娃开心的说道。 “那好,你们忙吧,我还有其他宣传工作要做,咱们回见!”小方麻利的把东西收好,放进手提袋里。 “小方姐姐,你们在这里呆多久啊?”牛娃很想知道这个问题,他最怕的就是扶贫队的吃不了苦,然后没几天就带着东西卷铺盖跑人了。 “我们啊,一直要住到老乡们全部成功脱贫为止!”小方的笑脸上闪着自信的光芒。 牛娃愣住,全部成功脱贫?这可是一项艰巨而困难的工作。到底需要多长时间呢?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小方收好东西后,就去村委开会了,今天上午的宣传工作还是比较成功的,她觉得她快融入这个村子了,所以她的步伐都是轻松愉快的。 银狗扛着锄头回家时,正瞧见桂花在里屋照镜子,于是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干嘛呢?都黄脸婆了,这大上午的还杵那照镜子照那么出神?” 桂花一听是银狗的声音,原本美美哒的心情,瞬间冰到极点,略带愤怒的把那面一块钱的圆镜子放在桌上,转身出去了。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完全把他当空气了。 “你这,都老夫老妻了,说几句怎么就那样…”银狗莫名其妙的放下锄头,看着一旁傻笑的儿子问道:“咋回事?你妈怎么了?” 这事出反常,必定有妖!从不照镜子的桂花,今天突然爱照镜子了,这,这… 牛娃见他妈妈去晒谷坪喂鸡了,便凑到他爸耳边轻声说道:“早上小方姐姐在这宣传健康扶贫政策和讲解一些健康知识,为了让七大姑八大姨融入其中,她使出了修眉化妆这个杀手锏…你看你,一回来就这样,老妈美美的心情被你破坏了,当然生气啦。” 银狗有点摸不着头脑,“啥意思?修眉化妆??” “现在城里的女性,都会化妆穿裙子啊。我们农村太闭塞,不懂时尚。” “……” “爸,去说句好听的,我妈每天这么辛苦,你还说她黄脸婆,她哪里黄脸婆了。我觉得我妈挺好看的。等我出息了,我就天天给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牛娃望着母亲单薄的身影自言自语道,这些话,不单是说给他这个榆木疙瘩老爸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银狗似懂非懂的看着懂事又体贴的儿子,沉默了好一会,才进屋去吃早饭。肉麻的话他说不出口,他只会埋头苦干,不懂那些虚的东西。况且他刚才也没看清楚自己老婆化妆后的样子,一时间有点后悔自己随口说的那句话了。 等桂花进屋时,脸上已经是原本的面目了,她刚才用清水加香皂洗了好几次,才把脸洗干净。小方只是稍微给她们化了一点妆,用不着什么卸妆油,洗几次就干净了。 银狗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桂花,下午我要去挖池塘…” 桂花“哦”了一声,没说话。 “那个,张队长说,路边那个20来米宽的大池塘荒着有点浪费,让全村的壮年抽出几天的时间,把池塘好好清理一下…” “噢,你去就是了,张队长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不必跟我讲。” “…” 这天,就这么被聊死了。银狗自觉无趣,只好放下碗筷,又扛着锄头出去了。 “真是个榆木疙瘩…”桂花望着丈夫远去的身影,笑着轻骂了一句。 银狗来到村头路边的池塘边时,塘边已经聚集了本村所有的壮年了,一个个的牢骚满满,都准备撂下锄头跑人了。 其实众人议论纷纷也是在所难免的。扶贫队长刚来二天,二话不说就让老村长就号召大家来挖塘,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呀? “听我说,各位兄弟,大家争取用三天时间把这个池塘的淤泥和脏东西清理一下。”老村长站在塘边的石头上,大声吼道。 “老村长,干啥玩意啊?让我们来挖塘,然后呢?鱼呢?”几个中年人嗷嗷叫道。 “是啊,挖完池塘然后呢?总不能全村人都守着这个半死不活的池塘吧?”又有几个人附议道。 “领导的心思你们不要猜,猜来猜去也猜不透的!领导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明白吗?服从命令!”老村长又吼了一句道。 “服从个鬼哒,挖塘干嘛啊,你说呗!总不能白费力气吧!” “就是,吃饱了撑的撒!” 众人一阵抗议。 老村长把脸一板,怒吼道:“吕民,就你们几个屁话最多!瞎嚷嚷什么?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老周什么时候蒙过你们?想挖的,现在下去挖!不想干的,滚!到时候别特么后悔就行了!” 别看老村长平时笑呵呵的,关键时刻可一点都不含糊,自带气场,令人不怒自威!一怒,都怂了! 吕民几个见老村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敢再叽叽喳喳的扰乱民心。只好交头接耳的小声嘀咕。 银狗看了一眼老村长,再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扶贫队干部的身影。他在心里暗附道:这张队长,让大家伙开荒这个废池塘干嘛呢?难不成真让养鱼?可这鱼从哪里来?鱼呢?鱼来了,又给谁养?他想不通了! “咳…”老村长见无人行动,只好盯着银狗一阵干咳,他总不可能自己跳下去挖吧。就他这把老骨头,别挖出病来了,到时候死家里都没人知道,假如扶贫队的不住他家里的话。 银狗不傻,老村长在疯狂暗示他的时候,他就收到他的指令了。他看了看“带病上岗”的老袁,挽起裤腿就跳下都是淤泥和垃圾的池塘:“兄弟们,干活了,干活了…” 一边喊,一边挥着锄头,像个战士一样,慷锵有力的挥洒着汗水和力量。 老袁摸了摸自己缠着纱布的后脑勺,也跳下池塘,卖力的挖了起来。 有人带头了,自然就有更多人下去开挖了,没几分钟时间,所有人都下塘开挖了。像吕民那几个人,是带着情绪下去的,一边挖,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尤其对银狗和老袁,那是恨得牙痒痒! “大家好好干,我先去村委…”老村长说完就走了,村里还有大把的工作等着他去做呢。 张队长可谓是无比敬业,大清早就带着帮扶队员挨家挨户的满村跑,去摸底排查,登记在册。中午连饭都顾不上吃,一直忙到天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老村长家。 挖池塘的村民都已经散去,今天的战绩不错,几十号人齐心协力挖了一大半。淤泥,垃圾,都用簸箕装好倒在塘坝上,把周围泥坝加固,加高,好灌水养鱼。 “张队长,这池塘挖好了以后,我们该怎么做?”老村长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过几天我去镇上弄鱼苗,咱们灌水放鱼!”张队长说道。 “那,这鱼塘该算谁的?鱼苗钱怎么解决?还有…”老村长心里很多疑问,总不能全村人都是这个池塘的主人吧?然后每家每户出资买鱼苗吧? “鱼苗钱,暂时归我个人出资!池塘今年喂养的鱼,都归大家,过年按人头平分。我打算,明年可以几户几户一起承包鱼塘轮流来放鱼苗,到时候卖鱼的钱就归那几户。” “嗯…这个主意不错,明天我跟大家说说,让他们吃颗定心丸!可是,这鱼苗钱让您一个人出,有点不妥…” “要不了几个钱…我顺便去镇上买些肉制品回来,到时大家好好坐在一起吃一顿!敞开心扉聊聊天!大家都把意见提一提,我这个“萌新”队长好好向大家学习学习!” “张队长,这…”老村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心里暗附道:这个张队长的做事风格真有点不一样,还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哇。 “老村长,关于低保户的问题,我想和你聊一下,尤其是周金银和吕民,这两户…”张队长满脸严肃的说道。 “诶,好,您说,我听着…”老村长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这事一旦“聊开”了,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了。毕竟,张队长驻村前,在县城做什么官,他真的一概不知。上头的口风又很紧,什么都没透露。 更重要的是,他和张队长才刚刚接触,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扶贫队干部驻村,到底如何扶贫,帮扶村民,所谓的财政兜底,到底怎么个兜法,那些钱,怎么来,又怎么花,这一大堆问题都在困惑着他。 张队长想了一下说道:“我今天走访了三十多户老乡家,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是每个人都不愿意说出自己家的真实经济收入。很多人还不愿意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更有甚者,可能年收入明明不在贫困线上,他非的说是贫困户,这我就弄不懂了!这个帽子应该戴着不光荣吧?” ------------ 第二十一章 这个队长不一般 老村长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说道:“张队长,你刚来,不太了解村里的实际情况。有些话呢,我也不方便说,但是有一点你必须相信,穷,真的是黄土村的真实写照!” “穷,我都看到了,也感受到了。但是每个人应该穷则思变,从穷的根本去解决穷的问题,而不是挖空心思想着怎么去投机取巧,骗低保吃。要让真正有需要的人吃上低保…”张队长开口就是一堆长篇大论,说得老村长哑口无言。 他在心里寻思着,这张队长刚来二天,咋就知道低保户这个猫腻了?看不出来啊,这个斯斯文文的队长,还挺有两把刷子的! 老村长把心一横,憋足劲说道:“张队长,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请说,我一定守口如瓶!”张队长郑重的说道。 老村长看了一眼四名扶贫干部,压低声音说道:“关于低保这事,其实我早就看不惯了,可我也无可奈何,这山高皇帝远的,很多事情不是我想干预就能干预的。其实强大婶的大儿子在镇上住,他这二年当了我们乡的乡长…那个官威啊,不得了!尤其是每年在评低保户这事上,村里根本就没发言权,那指标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给你弄掉了…” “你继续说…” 老村长长叹一口气,无奈的说道:“他们一家都在吃低保啊!老的,年轻的,小的,个个都他娘的都在吃低保啊!你说,像银狗爹那种丧失劳动力,家里又确实困难的人,怎么有活路啊!吃了也就吃了,还耀武扬威,生怕别人不晓得!” 张队长眉头一皱,道:“没人上访吗?” “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年人,年轻人都不管这些。我们怎么上访?再说了,谁愿意特地跑去城里?人生地不熟的,找谁访啊?人家可是乡长,咱斗不过啊!” “我明白了…你把他名字告诉我,其他的,你不用管了!这事到此为止,你也不要和别人说起!”张队长扭头又对小方说道:“小方,你今晚辛苦一下,把这个报告给我写一下,明天早上交给我。” 小方说道!:“好嘞,我这就去写。” “不急,大家吃了饭再忙吧,这都累一天了。”张队长说道。 “那我去做饭…”老村长巴不得赶紧溜走。 “我帮你,我以前在部队时也炒过大锅菜…”料想,张队长快步追了过去。 老村长愣住:“张队长当过兵?” “嗯,中国海军!几年前转业回来就去了县委工作…这次就抽调来咱们黄土村支持扶贫工作啦。” 原来如此,就说嘛,这个队长一进村,他就觉得很不一般了。 “那我们算半个战友,嘿嘿!” “老村长也当过兵?是什么兵种?” “中国人/民解/放军,当年我所在的部队在边境…” 原本有点设防的二人,突然找到共同点并打开了话匣子,就此一发不可收拾了… 第二天一大早,三名帮扶队员继续在村里进行摸底排查,访问,登记。而张队长大清早就开着车进城去了,他没说去做什么,只交代了一句:“让村民继续挖池塘!”然后拿着公文包扬长而去。 老村长也不是多嘴的人,心里大至猜了几分明白,只等他晚上回来自己说了。 吃了早饭后,老村长又把昨天挖塘的人集合在一起了,他定了一个大目标,今天必须把这个大池塘给捣鼓好。 “卧槽…今天恐怕完不成吧?” “自己庄稼都没搞,就来搞池塘,搞好这池塘有个毛用?” “就是,也不知道这扶贫队的到底是来干嘛的?我看就是花架子,来折腾我们的力气吗?” 很多村民站在塘边发着牢骚议论道。 老村长低吼道:“兄弟们,不要发那么多牢骚,埋头干活才是王道!张队长说了,大家尽管把事情做好,其他的不用管,都交给他!” “张队长呢?咋没看到人?我正想问他打人那事怎么处理的,还有,这水库不开闸,我们怎么灌田种秧苗苗…” “还有啊,那个女/干/部,昨天给我老婆脸上画的是啥玩意啊,跟个鬼一样!农村人弄的花里胡哨的想干啥啊?!” “我老婆也是,一回家就让我看漂亮不,我勒个去,我真是吓了一跳,这都是什么事啊!” “鬼知道这个女医生?在搞啥,不是扶贫吗?怎么把城里那/套/弄咱们村来了!我看她那娇滴滴的模样,也吃不了苦的,搞不好明天就卷铺盖走人啦!” 银狗听到这几句话时,心里也“咯噔”了一下,怎么这些人和他的想法一样?一个农村妇女,学城里人打扮干嘛?你学会了,买得起吗?再说了,整天喂猪打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需要整这些玩意吗? 老村长见大家越说越离谱,把脸一黑,怒吼道:“嚷嚷啥玩意,滚下去挖塘,挖不完就别灌田了,都特么等着喝西北风吧!哼!”说完转身走了。 “……” 众人面面相觑,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好默不作声的挽起裤腿,拿着锄头,簸箕下塘了。好在这几天天气好,不至于冷飕飕,这池塘也只是淤泥而已,所以清理起来比较快。 中午饭点时分,大家各自散去,回去吃了饭,休息半个小时,还要继续来挖。 银狗进屋时,桂花已经把饭菜端上饭桌了,眼皮也不抬的说道:“吃饭了,吃完还要送牛娃去学校。” “噢,好!”银狗木纳的应道:“那个,下午比较忙。张队长说了,要求我们今天必须把池塘清理好。” “挖的完吗?去了多少人?”老头子插嘴道。 “赶一赶,应该挖的完。去了二十好几个。” “哦,人多力量大,发一下狠,可以的。” “今天很多人在议论那个干部,方医生,说她不该把城里那套带到农村来…” 桂花把碗“砰”的一下摆在银狗面前:“不懂别乱说!” “…” 银狗和老头子四目对视,不吭声了。老头子无语是不想理会这些,他一个脚踏棺材的人,只对子孙的前程感兴趣。 银狗纳闷则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桂花这般恼火! 牛娃最机智了,一眼就看明白他妈妈是为啥发火了。他笑嘻嘻的对银狗说道:“爸,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我们不学习,固步自封,思想陈旧,只会更加贫穷,落后…” “这个和打扮有什么关系?” “紧紧相连啊,带动经济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还不想自己漂漂亮亮的?” “那也得有钱去打扮啊?” “所以要挣钱,要攻坚脱贫啊!” “牛娃,你从哪里学来这些的?”银狗把脸一板问道:“你可不要好的不学,尽学坏的去!” “我今天去老村长家看彩电了,看中央一套的新闻和中央七套的农业与军事,我们得学习电视上的农村,大搞建…” “行了行了,你别管这些了,吃完饭收拾东西,我马上送你去学校。”银行烦躁的打断他的话,他也想桂花漂漂亮亮的,想给她买新衣服,可是… 牛娃撅了撅嘴,不吭声了,只是低头吃饭,等他们吃完饭后,桂花早已把住校的东西打好包了。 一袋米,一篮子蔬菜,被褥,换洗衣服,满满的两大担子。 “我送你吧,你爸下午还要挖塘。”桂花用扁担挑起被褥和生活用品说道。 “妈,不用你来挑,我都17了,我自己能行!”牛娃把担子抢下说道。 “走,我们爷俩比比脚力!”银狗二话不说,挑起最重的大米就往门外走去。 “牛娃,好好读书…”老头子有点不舍的叮嘱道。 “知道了爷爷,你在家注意身体。还有妈,我爸不会表达感情,你别怪他,等我出息了,我天天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嘿嘿。”牛娃冲桂花甜甜一笑,挑起担子就追了出去。 “孩子真的长大了…会心疼人了…”桂花面露微笑走到门口,看着牛娃矫健的背影,眼眶有光芒在闪烁。 走了几十米远,牛娃突然问道:“爸,砖头给我拿了没?” “拿了拿了。牛娃,这个砖头对你有那么大的意义吗?”银狗纳闷的问道,他发现,他家这几个人他越来越不了解了,一个个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爸,对我而言,这砖头意义非凡!我会一直带着它,直到我成家立业!”牛娃认真的说道。 “随你吧!” “嘿嘿,爸,对我妈好点,我妈不容易,你没事别惹她生气!” “我晓得,这个不用你说…” 两父子边走边聊,刚踏进山道毛马路上,迎面开来一辆越野车,四个车轮子掀起阵阵尘土,在空中飞扬,真是黄沙满天,迷的人睁不开眼啊。 二人停步,想让车子过去,同时伸出一只手捂住鼻口。 只是车子经过他们身边时,突然在前面某空旷出急调头,然后往回开,在他们身边“嘎然”停下,紧接着,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和蔼刚毅的脸。 中年男人摘下墨镜,冲他们喊道:“周老兄,送孩子去学校?上车,我送你们!” 银狗和牛娃用手挥了挥眼前的灰尘,定睛一看,原来是张队长。一身蓝制服,可真是精神帅气呀。 “别愣着,上车!挑担子走山路可不容易!”张队长见他们不吭声,打开车门就要下车。 ------------ 第二十二章 特别的礼物 “张队长,不麻烦你了,我们自己挑去学校就行…”银狗赶紧制止他下车。 “别跟我客气,就是一脚油门的事情。又不是什么大事。”张队长下车,直接抢过他的担子,把东西塞进车厢内,然后把银狗父子推进后座。 盛情难却,二人也不好再拒绝,只能乖乖上车坐好,平身第一次体验一下坐私家车的感觉。 “坐稳了,这山路崎岖,有点颠!”张队长发动引擎,说道:“其实我很久没开过这种山路了,记得最后一次开,还是在我们连队…” “张叔叔,你当过兵啊?”牛娃兴奋的问道。 “对啊,好男儿去当兵嘛,我们那一辈人就是信奉这个。对了牛娃,我给你带了些高考复习资料,你拿去看看吧,就当是叔叔送给你的特别礼物,鼓励你考个好大学。” 张队长顺手把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资料袋递到后面去,刚一松右手,车子就打滑飘了一下,他赶紧抓紧方向盘,把车身回正,自嘲道:“这开车啊,一点都不能马虎大意。” 银狗父子吓了一大跳,随着颠簸蹦了老高。他们也不懂这个,只当他在“教”他们怎么开车了。 “牛娃,学习和生活上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叔叔说,叔叔一定帮你!”张队长继续说道。 牛娃感动的说道:“谢谢张叔叔,我会努力的!” “张队长,这资料多少钱,不能让你破费…”银狗既感动又卑微的问道,他学费都拿不出来了,哪里还有钱买其他的? 张队长笑道:“不用钱,我就是送给他的。我孩子比他大不了三四岁,以前买了很多没用完,留着也是浪费,送给牛娃不是挺实用的吗?” 银狗一听,心里顿时好受了一点,他不想欠那么多人情,毕竟都不知道这辈子还不还得起:“张队长,真是谢谢你…” “没事,这些都是小事,孩子才是未来的希望。牛娃,叔叔希望你好好学习,长大后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对自己负责的真男人。”张队长永远都是一脸温暖的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牛娃抱着手中的资料,静静的看着张队长,一时间有许多话想要问他,可是又问不出来,只好这样默默的看着他,一直到学校门口。 到了学校门口,大家把东西卸下来之后,就由毛老师领着去他的宿舍了。毛老师一个劲儿的“埋怨”银狗,说他不应该带大米和蔬菜过来。 银狗知道毛老师是为他好,所以不说话,只是嘿嘿的笑,等毛老师去忙的时候,银狗叮嘱了牛娃几句,就和张队长坐车回去了。 牛娃一个人在毛老师的单身宿舍整理东西的时候,趁机打开了张队长送的资料袋,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复习资料,因为他太想得到一套完整的复习资料了。 当他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袋子,拿出十本复习资料快速翻页时,其中一本书的内页,有一叠红色的纸张从书里飞了出来,散落在地上。 “这是什么东西…”牛娃放下书本,弯腰去地上捡,当他低头的那一瞬间,看到他偶像毛主席的图案时,眼睛突然就湿润了,那可是人民币啊,整整十张崭新的人民币!那可是他们家卖猪,卖农作物将近大半年的收入啊!! 牛娃把钱拾起来,一张一张的叠好,摆在桌子上,激动,感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银狗顺利且快速的回到家后,来不及和桂花解释,就扛着锄头去挖池塘了,他已经迟到个把小时了,可不能再拖后腿,张队长交代的任务,他必须完成。 “银狗,我怎么看到你坐张队长的车回来的?你们去哪里了?” 在池塘里挖淤泥时,老袁凑过来轻声问道。 银狗愣了一下,说道:“没去哪里,我就是送孩子去学校,刚好半路遇见张队长,他送我们去学校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张队长带你去完成什么秘密任务哩。” “怎么可能?我大字不识一个,让我挖地还行,其他的算了吧。” “这样看起来,张队长人挺不错的。” “嗯,我也觉得他挺好的,没有官架子。” 二人一边挖淤泥一边有句没句的闲聊着,殊不知,这话让旁边一直竖起耳朵在偷听的吕民给听了去。 吕民扯着嗓子喊了句朝天话:“嚷嚷什么玩意,要偷懒回去睡老婆!” “哈哈哈…”几个粗糙汉子大笑了起来。 “狗日的,看你能横多久…”老袁轻声骂道。 自从上次他们在渠道干了一架之后,就彼此不对付了,平时见了面,都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假如眼神能杀人的话,双方早已飞灰湮灭。 银狗不想惹事,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搭理那头疯狗。 “有些人呐,就是犯贱,欠收拾!”吕民故意大声吼道,时不时看一眼老袁和银狗。 刚才银狗从张队长的“豪车”下来时,他也远远的看到了,心里好生嫉妒。 “打一顿不就老实了。”驼子跟着附合道。 要不是银狗死命拉住他,老袁差点就忍不住要去和他们干架了,这口气,他憋了很久了,时常想找个缺口狠狠地发泄出来。这一次,他在心里暗自发誓,绝不手软。 “老袁,挖塘吧,张队长说了,给我们惊喜的。”银狗又劝了劝他。 老袁想着自己后脑勺还没完全好,也不想再惹是生非,顺着台阶就下,继续埋头挖淤泥。 “少说几句会死啊?整天干架有意思吗?”周村长神不知鬼不觉的冒了出来,站在塘边大吼道。 “拿着鸡毛当令箭,自以为是…”吕民不服气的嘀咕道,继续挖池塘。 周村长假装没听到,继续吼道:“赶紧把淤泥清理了。刚才张队长从镇上带了好东西回来,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就能派上用场。” “村长,啥东西啊?” “村长,别装神秘了,告诉我们呗。” 村民们起哄道。 “这个嘛,反正是好事,明天就知道了。大家伙再加把劲,争取天黑前挖完,然后上老村长家吃饭。” “切…谁稀罕啊?”吕民第一个抗议,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他第一个冲头就对了。 “呦,这老村长请吃饭?有酒喝没得?”驼子跟着嚷嚷道。 周村长笑道:“自然是有滴,好酒好菜招待各位大爷!你们继续,我先去村委开个会!大家伙挖完了直接来老村长家,到时候就不一一通知了啊!” “搞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鬼知道哩,城里人就是名堂多。” “赶紧挖吧,有饭吃总比没饭吃要好。管他吃啥,讨口酒解乏也是好的。” 村民们一边大声议论,一边挖淤泥,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在挖塘。一直挖到天黑时分,才总算挖完了。 “走,老村长家讨好酒喝去。”村民们先去小溪边洗脚,然后扛着锄头,三五成群的往老村长家走去。 老村长和二个帮扶队员都在自家堂屋灶炉旁忙了好几个小时了,一直忙到晚上七点才把菜烧好,摆在堂屋的大圆木桌上。 总共烧了15道菜,鸡鸭鱼牛肉王八什么都有,而且都是用那种大海碗装的。 这黄土村的人,过年都没吃这么丰盛,一时间闻到这个香味都移不开脚了。只觉得自己肚子在“咕咕”叫着说,“饿了饿了”。 张队长见大家伙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材料,从卧房走出来,笑道:“老乡们都来啦,辛苦了,都请入座吧!大家都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一样,今晚归我请客,我想和大家聚一聚聊聊天,熟悉熟悉彼此。我这还有几瓶邵阳大曲,这酒呢,也不是什么好酒,大家凑合着喝吧,尽兴就好。” 可这张队长不入坐,谁又敢坐?他可是队长呀!这里最大的官! “张队长,你坐,你不坐大家伙不好意思坐呀!”老村长把张队长拉到堂屋正中央的座位上坐下,然后有乐呵呵的招呼其他三名帮扶队员落座。 “好好,大家都坐,不要太拘谨,这就是家宴。来,我敬大家一杯。各位辛苦了。” 等大家坐齐后,张队长起身端起酒杯,给大家敬酒。 众人一齐起身,也给张队长敬酒,碰杯,一饮而尽,落座。 酒过三巡后,都显得没那么拘谨了,有些话唠也借酒发挥敞开心扉聊天了,什么家长里短,恩恩怨怨,牢骚国骂都讲出来了。 这顿饭,吃的也算开心,唯一不开心的就是老袁和吕民几个人。老袁是因为后脑勺的问题不能喝酒,才纳闷!这吕民,驼子几个人,是因为邻居酒后“告御状”才烦恼!反观张队长,一直是都是面露微笑听村民们“各抒己见”,无论谁说什么,他始终都是保持一个表情,那就是平静的笑着面对。 酒足饭饱之后,周村长他们先送走了七八个醉醺醺的村民,再留下十个清醒的人,说是有重要事情宣布。 一个个的,都一脸懵圈的看着这个神秘队长,不知道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了。 正当大家纳闷时,张队长又出主意了。他压低声音说道:“晚上咱们一起去渠道堵水,务必把池塘灌满,明天早上给你们送一份特别的礼物!” ------------ 第二十三章 鱼儿游啊游 村民们更懵了,这个张队长,还真是不一般啊!他到底还有多少惊喜送给大家呢? “张队长,我们现在就去吗?”银狗壮着酒胆问道。 “对,现在就去!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咱们现在就行动吧!”张队长转身就去门后拿锄头。 大家的酒原本还没醒,听张队长这么一说,酒,立刻醒了一大半。个个都摩拳擦掌的,操起锄头就往渠道那边走去。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照得大地一片银光。这夜晚的乡村,静谧醉人,偶尔几声从田里传出来的蛙叫声,令人心神安宁。 一行人扛着锄头,很快就来到山边的渠道上。张队长首先安排几个“熟门熟路”的人到前方千米处的口子,把隔壁村放水的洞口给堵住,然后挖来泥坝把水引到黄土村这边来。 众人从没有星光的晚上,一直守到太阳从东方升起,才总算把池塘的水灌满。然后马上搞来生石灰,把池塘里外撒均匀,用以消毒。 “大家先回去休息吧,下午再来这里开个会。到时候我会跟大家讲一些事。这几天辛苦大家啦。”张队长笑呵呵的说道。 “不幸苦,不幸苦…”村民们敷衍了几句后,一个个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睡觉去了。 银狗刚进屋,就被桂花揪住耳朵问他干嘛去了,怎么一个晚上都没回家。 “在守水啊,村长不是来咱家通知你了吗?”银狗打着哈欠说道。 “真在后面守水?没干其他的?”桂花狐疑的问道。 “骗你干嘛?十几号人呢,都瞪着眼珠子在那守水,一直到早上才把池塘放满!顺便把咱家那六分田也灌满啦!” “那,池塘是不是要养鱼了?” “不晓得,张队长说下午去开会,然后再宣布一件事!” “噢…可能是养鱼吧,不然挖塘干嘛?只是不晓得这池塘归谁,鱼苗归谁买?” “…这事由不得我们去想。那个,我先去睡觉了,一晚上没睡,头疼死了。”银狗揉了揉脑袋,进里屋睡觉去了。 桂花拿起破碗走到晒谷坪,把碗里的苞谷粒撒在地上,让老母鸡啄食。她心里一直念念不忘的还是那头猪,一心想要的也是能再喂一头猪。 “爸,你说这张队长,能不能把我们村建设好?”桂花问坐在石头上卷旱烟的老头子。 老头子眯着眼睛,动作麻利的卷起旱烟,划拉着一根火柴点燃,道:“不晓得,这事有点儿悬,我啊,反正是埋进半截黄土的废人了。我也就不去想什么美好日子了,我啊,就希望你们年轻人能过上好日子,离开这个鬼地方。” 老头子说话时,总是有气无力的,你很少能听到他说一句中气十足的豪言壮语!当你心里冒出火花时,他总能及时用冷水扑灭你的小火苗! 桂花皱了皱眉道:“爸,话不能这么说,我看张队长挺会做人的,一点架子都没有。还有那个叫小方的女医生,好热情的…” “你这是被鬼迷了心窍,那叫笑面虎。人家一个当官的,啥世面没见过?和你一个小农民,土包子吧啦吧啦?还有那个方医生,你少和她接触,我觉得不靠谱…总觉得这群人不切实际,一个个的,不像做实事的人…”老头子吧唧吧唧的抽着能呛死人的旱烟,摇头晃脑的说道。 “爸,你昨天不是说张队长他们挺好的吗?怎么今天就变卦了?” “有吗?我有说过吗?你大概记错了…”老头子抬头看了一眼桂花,眼里尽是疑惑。他最近觉得有点力不从心,很多事情说忘就忘了。而且看什么事情都不顺眼,总想莫名其妙的骂几句,发几句牢骚。 桂花愣了一下,不再说什么,转身去做家务了。 到了下午五点多左右,银狗被一阵嘈杂声给吵醒了,他穿好衣服出来时,只见两个帮扶队员在晒谷坪和老头子聊天,桂花正笑嘻嘻的在切猪草。 “咋回事?你切这个干嘛?”银狗纳闷的问道。 桂花头也不抬的笑道:“喂猪啊!” “猪?哪来的猪?” “张队长让他们送来了一头猪崽,说是从隔壁村买回来的。” “…”银狗跑去猪圈一看,果然有一头漂亮的幼崽猪在栏里瞎转悠,见陌生人来了,吓得躲进墙角,用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看,还时不时张嘴“嗷嗷”几声。 “嘿…这,这…”银狗激动的不知说什么才好,赶紧跑去晒谷坪,一把握住两个帮扶队员的手感动的说道:“李队长,刘队长,谢谢…谢谢你们…我这就把钱给你们…” 叫小李的年青干部笑道:“老乡,我不是队长,我是队员,我叫李强,你叫我名字吧。这钱啊,不用你出,我们张队长会解决的。” “对呀,老乡,我叫刘子墨,也是队员。你不用客气,你们只要跟着党的政策走,很快就会成功脱贫,过上小康生活的。”叫小刘的年青干部说道。 银狗握住他们那双温暖又宽厚的手掌,瞬间眼睛湿润了,所有的千恩万谢,全卡在了咽喉里。 李强和刘子墨拍了拍他粗糙的手,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这个张队长,还真是个好人呐!这才来几天,就不声不响的解决了我们家的心头病…这样的人,一定要长命百岁,岁岁平安…岁岁平安…”老头子目光呆滞的望着黄土村,碎碎念道。 银狗站在晒谷坪,愣了好几分钟,才扭头冲屋里的桂花喊道:“桂花,我去开会了。” “诶!早去早回!”桂花甜甜的应了一声,继续做她的家务活。她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尤其是那头猪崽出事后,她的脸,每天都是阴云密布。 老头子继续在晒谷坪的石头上坐了好一会儿,起码在念叨了几百句九不搭八的胡话后,才起身进屋。 张队长就在池塘边,给大家伙召开了一次临时会议,除了简单的讲解扶贫政策之外,最最重要的是说这口池塘的事。 然后又过了几天,他去镇上买了许多鱼苗回来,有雄鱼,草鱼,鲫鱼,满满的一大桶。这鱼儿在大水桶里活蹦乱跳的。 下午他又把大伙聚集到塘边,张队长清了清嗓子说道:“乡亲们,从明年春天开始这口池塘就是承包制了。今年,属于大家的,过年卖了鱼的钱,都按人头分!鱼也是一样!” “张队长,怎么个承包法?今年的鱼苗钱谁出?”有人高声问道,大家都在等张队长的定心丸。 “我出!至于怎么承包,你们自己商量,可以三两户一包,也可以五户一包,都是一年制!承包者负责出钱出力,过年就等收获。没有承包的,当然只能看戏啦。” “这个方法是不错…可是,这鱼怎么拉去镇上卖啊?” 一条好马路,才是全村世世代代的人最根本的难题和心病。 张队长神秘一笑道:“这些事我都会想办法争取的,现在我们别去想那些,现在咱们来放鱼吧,过年的时候就可以吃鱼大餐啦!” “对对对,大家放鱼…”老村长笑呵呵的喊道。 “放鱼放鱼,来年好收成!!”众人齐声高喊道,几个汉子大吼一声,抬起大水桶就往池塘泼去。 哗啦啦的水流带着活灵活现的小鱼儿,一起“跃进”了大池塘,扎了一个猛子之后,密密麻麻的鱼群立刻分散,向四周游去。 村民们看着池塘中畅游的小鱼儿,心里乐开了花。 “好啦,大家自己商量一下,每天搞几户,轮流来割鱼草喂鱼。过几天,大家再一齐把后面的渠道补修一下。至于费用,我会尽快找上头批下来。到时大家做工时都有工费拿的。只要咱们努力,没有做不好的事。”张队长自信满满的说道。 “呵,当官的就是当官的,说的比唱的好听。”吕民在人群里轻笑道:“几条鱼就能发财了?做梦!” “少说几句,起码过年不要买鱼了,还有钱分。”驼子用手臂撞了他一下说道。 吕民可不是这么想的,他始终觉得这个队长是个柔弱书生,太弱了。一个毛都不懂的官,一进村就喊大家挖池塘搞聚餐,真以为一杯酒就能拉拢人心吗?简直是做梦!再说了,有本事你把毛马路修好啊? 张队长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带着帮扶队员离开了,他每天忙的热饭都来不及吃一口,不是去这家摸底,就是去那家排查,有时候碰上人家两口子吵架,他都要充当调解员,遇见脾气不好的,还会把他当“坏人”,信任他的,没几个,要不是碍于他头上的“乌纱帽”,早就被轰出去了。 自从小方给村里的妇女修了一次眉毛之后,这些妇女们有事没事就喜欢去老村长家找小方唠嗑,但是谁也不会说“再给我化一次妆”的话。 小方呢,总是极具耐心的给她们讲解有关精准扶贫和健康扶贫的知识,妇女们每次离开时都是云里雾里的状态。 “小方,你明天早上回一趟县城,去医院组织一下。下午再和人民医院的同事们回村里,咱们给全村的老人,孕妇,儿童做一次健康检查!通过这几天的走访,我发现村民们对疾病的认知太少了…”张队长面色沉重的说道。 “我知道了,张队长。”小方点点头。 “你要是觉得不习惯,也可以申请调回去,其实抽调的健康医生,本来就是移动的,你没必要来驻村…” “张队长,我是自愿来驻村的。我想来农村学习,我觉得我这个年代的人,吃的苦太少了…” ------------ 第二十四章 健康是1 “你能这样想,是很正确的,不过,万一你真不适应农村生活,可以跟我说,没关系的。”张队长语重心长的说道:“还有,我听说你在给妇女们化妆?背后不少老乡在指指点点。” “我这是“变相”传达新时代的东西,农村妇女怎么了?就不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吗?我就想让大姐们的生活丰富起来,每天不止是做农活。她们闲下来时,也可以取悦自己!其实我最主要的就是想通过这个化妆,来吸引她们了解健康扶贫的政策和知识…”小方想想,无奈的说道。 假如那天她没有用这个化妆做“幌子”,估计三姑六婆们也不会有这么多激情来学习这些枯燥又乏味的死东西。 “你的出发点是不错,不过有些细节方面还是得注意一下。我们刚来,要想办法和村民们打成一片,让他们信任,支持我们的工作。再者,这是农村,不是大城市。很多人陈旧的思想暂时还扭转不过来…” “我会注意的,张队长。谢谢你提醒我。” “好了,都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去做。”张队长笑了笑,起身回自己卧房了。他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 每天晚上他都会工作到凌晨才睡觉,早上六点就起来锻炼了,七点吃了早饭,马上带着帮扶队员挨家挨户去了解农户家最基本的情况。遇见不肯说实话的,就和他耗时间,磨嘴皮子。遇见爽利的,十几分钟就完成登记了。若是遇见夫妻之间吵架的,他还要充当临时调解员… 大清早,老村长从山道上下来时,正好遇见银狗他们在水塘边争吵,尤其是吕民,跟个疯狗似的,在那嗷嗷大骂。 “我不跟你一组,跟你这种人一组,心里来气。”吕民瞪着银狗大声吼道。 银狗心里也憋的慌,这特娘的上辈子是杀了他家的人了吗?不然这孙子怎么天天和他过不去? “就剩你们几个了撒,你不和他一组,还想和哪个一组?”一个村民说道。 “重新抽签,反正我不想和他一组!”吕民把稻草做的签丢进水塘,又重新抓了一把草,麻利的割断。 “…” “咋了?在这吵什么?”老村长莫名其妙的走过来说道:“这大清早的都不去割鱼草,在这瞎嚷嚷什么啊?怎么,割个鱼草还要拉帮结派?” “我这不是正在抽签选人呐。”吕民笑嘻嘻的说道,他心里虽然恨死了老村长,可也不能轻易表露出来,这老头子隐藏的深,看不出来真面目。 “抽什么鬼签噢,等你们闹完,鱼都饿死了,都滚去割鱼草,割完自己商量和谁一组!还有啊,下午健康检查,记得来吕医生家。”老村长没好气的说道,村里穷的连个像样的卫生室都没有,他也很绝望。 “啥健康检查?要钱不?”几个村民纳闷的问道。 “别问这么多废话,来了就知道了…不要钱,这是国家惠民政策,要什么钱…赶紧去割鱼草…”其实老村长自己也搞不清,啰嗦几句就溜走了。 “体啥检,吕医生懂这个吗?这个张队长又在搞么子名堂了…” “鬼晓得,城里人就是名堂多,不说了,扯鱼草去咯…”几个汉子嚷嚷几句后,三五成群的走了。 “老袁,我们一组…”银狗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吕民,提着篮子和老袁去坡坡边割鱼草了。 银狗割完鱼草回家时,桂花正在洗头发,他放下篮子,马上跑过去给她倒水冲洗头发。 “咦,好香啊,你用啥洗头的?”一股好闻的香味扑鼻而来,银狗好奇的问道。 桂花用毛巾把湿头发通通包裹起来固定好,兴奋的说道:“香吧,这是小方同志送给我的。她说叫什么洗发水来着,反正是个牌子货。这个洗完头发还挺滑的。她还和我说了好多妇科知识,她真是一个热情又好心的姑娘。” 银狗愣住,这小方啥时候又来他家了? “噢…”银狗放下水瓢,又问道:“少拿人家东西,咱们人穷,志气不能穷。” 桂花撅了撅嘴,“知道了。” “我去烧饭,等会还要去吕医生家体检呢!” “体检?吕医生家啥时候能体检啦?” “我也不清楚,老村长说村里没有村卫生室,只能去他家搞这个活动了,下午咱们去了就知道了。” “噢…这样啊!”桂花把水桶里的水倒掉,提着桶子去堂屋洗菜了。 吃了饭之后,银狗和他老婆就去村委了,老头子说什么也不肯去,说是怕花钱,反正是将死之人,没必要去浪费国家资源了。银狗拗不过他,只好由他去了。 下午时分,吕医生家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但是大部分是中年人,老人孩子没看到几个。 张队长拿着喇叭在那使劲宣传一些健康知识,说得喉咙直冒烟,也没几个完全听懂的。 不是大家傻,而是完全没有健康意识,村民们整天就和黄土地,锄头为伍,平时没事基本上都不去镇上,这电视也没信号,能有几个人有这种前卫的养生思想? “嘟嘟…” 刺耳的汽笛声打断了张队长的思路,他放下喇叭,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回去把孕妇,孩子,老人带过来吧。咱们人民医院的医生护士来了,来给大家免费体检。老乡们,一定要重视健康,知道吗?赶紧回去把家里的孩子,老人,孕妇带过来吧!” “…” 村民们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停在村口的救护车,然后又看了看张队长,老村长,便迈开迷惑的步伐回家了。 “银狗,你回去喊爸爸来吧。”桂花对银狗说道。 “还是你去比较好,我回去的话,他会骂我的,你就不一样了,他不会骂你。”银狗推了推桂花说道。 “你…”桂花想了想也是这个理,瞪了他一眼后,就小跑着离开了。 车门打开,三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下车,各自提着两个医药箱往吕医生家这边走过来。 司机下车后,从车厢内抱下一台轻型机器放在地上,然后拖着仪器往这边慢慢的移动。老村长见状,马上冲村民们喊道:“去几个兄弟,帮咱们的医生把东西抬过来。” “好呢!”七八个人赶紧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把东西抬了过来放在吕医生家门前的空地上。 张队长让人从堂屋抬出一张木桌,摆在空地中心,再拿了几把木椅子和几条木板凳出来,说道:“先登记,然后排队检查!全部免费!以后每个月都有一次免费体检!” 村民们机械的在小方那里排队,做登记,等着喊自己的名字再去做检查。 “老乡们,我再给你们讲解一下这个健康扶贫的政策,咱们贫困户入农合的钱一般由政府买单。一般贫困户住院报销费用可达到百分之九十。特困户、五保户住院不花费,政府兜底。特困户一般是重大事件、大病致贫的人家…但是肺病不算。要肺结核可以免费治疗。但是结核活动期确定了的话,期间可以免费治疗的。” “那我们今天怎么体检啊,检查些什么啊?”有村民不解的问道。 “免费检查项目有:测血压、血糖、心电图、B超、血常规、尿常规、血型、肝肾功能及身高体重、眼科检查等。今天有些做不了,有时间你们去镇上卫生院完成即可。像高血压、糖尿病、儿童、孕户、65岁以上老年人、精神病、癫痫、结核病的人群,每一年都可以享受一次免费体检。”小方耐心的解释道。 “哦…”几声长长的叹息结束了小方的说话。 小方笑了笑,指着身边两位一男一女的中青年医生说道:“乡亲们,小孩子在我这里检查。老人在杨医生那儿检查,孕妇在柳医生那边检查…” 桂花好说歹说才把倔强的老头子从家里劝来,此时吕医生家门口已经围了好几圈人了,有大肚婆,老年人,还有几岁的小孩子,顿时嘈杂一片。 “来做么子咯,真多人,等到么子时候去了…”老头子情绪低落的埋怨道。 桂花从还算年轻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把他扶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说道:“爸,你坐会,我去登记一下。” “噢,去吧去吧,我到要看看能检查出什么名堂来…”老头子屁股刚沾到石头,立马从裤兜里拿出烟丝和废书纸,开始熟练的卷烟抽了。 一顿云里雾里后,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咳咳…咳咳…”的干咳声响彻整个空地。 “老爷爷,您别抽烟了,对肺不好。”小方走过来,关心的说道。 老头子用手佛去眼前的烟雾,眯着那双忧郁的眼睛看着年轻,活泼的小方,干咳道:“姑娘,死不了的,没事…咳咳…” “老爷爷,您登记了吗?要不先给您量个血压吧。” “我儿子儿媳妇去登记了吧…” “您跟我过来,先给您检查吧!” 小方扶起他,往人少的地方走过去:“老爷爷,这健康可是很重要的。我打个比方,这健康假如是1的话,钱啊,房子啊什么的都是0。咱们没有这个“1”,后面的无限“0”就失去了意义。只要这个“1”倒下去了,那么老婆孩子票子房子,都是别人的啦!” ------------ 第二十五章 脑壳有问题 “小姑娘,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都懂点。问题是我都是要进黄土的人了,也就不在乎这些喽…”老头子一边咳,一边说道:“人啊,到了一定年龄就得走,哪里还管什么票子房子。再说了,我也没这些东西,所以更不用去管了。” 在他心里,他巴不得早点“回老家”,这样就不用拖累子孙后代了。 “老爷爷,话不能这么讲,您这样想就是消极的表现,我们应该对生活充满热情。”小方把他扶到吕医生家的凳子上坐下,然后转身去拿仪器。 老头子见人家姑娘这么热心,也不好意思再说丧气话了,悄悄的把卷烟灭了,放进裤兜里。 小方首先给他量血压,然后再用听诊器听听老头子的胸前和后背,最后带他去照了胸透,就是司机拖下车的那个轻型机器,人直接站在上面几秒钟就可以完成扫描了。 银狗和桂花等得有些焦急,忍不住的问道:“方医生,我爸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小方取下听诊器,说道:“肺部听起来一般,有点杂音。然后血糖低,还有咽喉炎,所以,建议去县城做个系统检查。” “那,低血糖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千万不要饿着,平时注意休息,营养要跟上来。还有,老爷爷不要抽烟啦,这烟吸进了鼻腔,刺激咽喉和肺部,您就咳的更厉害啦。饮食方面嘛,少吃辛辣食物,不喝酒,多喝温水,多锻炼,多吃蔬果…” 小方打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从里面拿出几盒药递给银狗,继续说道:“大哥,这是清咽利嗓的含片,每天吃四五次也没事,每次含一片。” 银狗把药拿好,问道:“方医生,这个多少钱…” 每次他问“多少钱”时,总觉得自己脸在发烫,心在发慌,很多时候他根本问不出口,但又不得不问。 “算哒,不用了,我喝草药就行…这病啊,活不了,也死不了…”老头子见状,马上说道。 他实在是不想花一分钱买药,看病,治病了。这个家已经被病魔折腾的够寒酸了。 “不要钱的,我个人送给你们的,我爸啊,平时也会复发咽喉炎,冬春加重,所以我经常备着,现在我来驻村了,我也用不着,就送给你们吧。”其实这几盒药是她特地带过的,她爸也没有什么咽喉炎,更不需要吃这个。 “那,那我就收下了。谢谢你,方医生…”银狗握紧手中的药,感动的说道。 “没事…我再给你写封介绍信吧,你回头拿着这个去县城人民医院做检查时,可以全部免费。”小方拿出一张白纸,洋洋洒洒的写下几十个娟秀的字体,然后折好,递给银狗。 老头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都记在心里,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善良了,而且一点都不嫌弃他,这让他很感动。这到了嘴边的牢骚话,又咽了回去。 “桂花嫂子,你还打算生二胎不?现在国家开放二胎政策了…”小方毕竟人年轻,只见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好几个娃,唯独她只有一个娃,一时忍不住,笑问间戳中了桂花的痛处。 桂花沉着脸不吭声,只是看着脚下的黄土地出神。银狗也不好意思开口,愣愣的看着小方,在心里暗附道:这姑娘问啥不好,咋偏偏问这个敏感话题呢? 老头子见自己儿子儿媳妇尬住了,咳了一声,打破沉静道:“生个鬼的生,脑壳有问题才生二胎,一个娃不也挺好的,好养活,又清净。” “老爷爷这思想很超前,现在确实很多人不想生二胎了,我有些同学还打算不婚或者丁克呢!”小方并没察觉出什么,笑呵呵的说道。 “不婚?是不打算结婚的意思吗?那丁克又是啥东西?”老头子很不解的问道。 “嗯,就是不婚主义!丁克,就是不生小孩的意思,两个人过一辈子!” “脑壳有问题,还不婚主义!丁克…丁克个鬼噢,老了走不动了,要死要活的时候就知道身边有个伴,有个一男半女倒茶递水,知冷知热的有多重要了…”老头子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抖了抖身上的烟灰,起身说道:“走喽,回去了…”一句谢谢也没有,直接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好意思啊,方医生,我爸他就是这毛病…”银狗难为情的解释道。 小方乐了,道:“没事,周大哥,老爷子这是活的随心所欲,自由自在。不过他的身体,你们还是要重视起来,平时和他多多沟通一下。” 银狗点点头,“那个,那,我们先回家了,刚才辛苦你了。” “好的,不幸苦,为人民服务嘛!” “谢谢你啊,方医生!”桂花挤出一丝苦笑,低着头,和银狗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小方有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扭头问吕医生老婆,“大姐,他们,是怎么一回事啊?我不是想八卦,是想了解一下他们家的情况…” “他们啊,说起来也挺造孽的,本来可以有几个孩子,都没了…所以这事啊,就是他们心口的疼,提不得,提不得呦。”吕医生老婆很是同情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我真是该死…”小方轻声嘀咕道,心里很过意不去,打算等闲下来时,再单独找银狗老婆聊聊天,说说心里话。 “你踏马这就是脑壳有问题…”吕民嚣张的骂声响起,打断了原本和谐的体检活动。 剩下的一小半村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又要唱哪出戏了。无论他在哪里,都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只见他双手叉腰,用那双令人恐慌的牛眼睛瞪着一个医生在那破口大骂。他老婆,老娘,像两尊雕像一样,坐在那就一动不动的看着医生发呆。 “这位老乡,你爱人血压都135/110mmHg了,是偏高…诶,我说老乡,你这说的好好的,怎么骂人呢?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成?”杨医生耐着性子的说道。 “鬼话一堆,说白了就是打着免费体检的幌子,骗大家给医院送钱。”吕民“理直气壮”的说道。 “那不就是咯,这年头,哪有这种免费的好事,除非见鬼了。”强大婶附和道。 包妹拍着自己肚子上的三层“游泳圈”嘲讽道:“照你这么说,我肚子上有肉,不就是怀孕四个月了?真是离谱…”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跟说相声一样,把杨医生都要说抑郁了。 杨医生越听越来气,就差被他们气得都要吐血了。他把测血压的仪器放在木桌子上,正色道:“老乡,乱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你血压有问题就是有问题,没有问题就是问题,难道我还能乱说一通不成?” “说来说去,还不是你说了算…”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不想跟你们费口舌…自己的身体都不注重,我无话可说!” “说到痛处了吧,还没得话说,我看是没话说了…” 老村长赶紧走过来问道:“咋回事啊?怎么又杠上了?” 像斗嘴,找碴这种事,张队长是不好出面调解的,一来他不了解这里的民风,二来他是扶贫干部,这健康扶贫的医生也是个干部,他做“夹心饼”将会里外不是人。 “骗人的把戏…”强大婶骂骂咧咧道。 “强大婶,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哦。你们这是扰乱秩序,诋毁他人,这种行为非常不好。你要是不愿意配合检查,我也没办法。你连咱们健康扶贫医生的话都怀疑,我真不知道你们还能信谁的!”老村长对这个蛮横无理,刁钻泼辣的老太婆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这顶级泼妇,你就更加斗不赢了。 “我信你个鬼哒,想哄骗大家去医院送钱吗?我呸…”强大婶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那个同样不讲理的儿媳妇也跟着她一起离开了。 吕民笑嘻嘻的对十几个村民说道:“我也不信,我先回去了,你们继续啊!” “真是的,一家子都脑壳有问题!”老村长气呼呼的骂道。 “各位,请放心体检!我周志文用共产党的名誉担保,健康扶贫是最好不过的惠民政策…”老村长激动的继续说道。 “老村长,我们信你…”十几个村民异口同声的说道。 “信就好,信就好,赶紧检查了好回家去。”老村长苦笑道,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张队长。 张队长只是站在无人的地方抽烟,时不时的往人群看一眼,烟雾缭绕,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杨医生气不过,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一家子还真的是脑壳有包…” 免费体检活动一直到天黑时才结束,杨医生他们饭都没吃,就开车走了,你说他们是气饱了也好,还是赶时间也好,总之对这个村子的第一印象是崩了。 张队长此刻的心情也不是很好,这黄土村有几户人家的认知和修为简直让他大跌眼镜。而这吕民一家人,就是典型的例子,要怎么样才能和他们沟通呢?这可是个大难题!扶贫战斗是持续性的,而且必须让他们成功脱贫才能离开这个村子。所以,首先要取得每一个人的信任和支持,才能更好的展开工作。 ------------ 第二十六章 黄河之水天上来 太阳还没出来时,银狗就去后山锄地了,隔老远他就看到张队长一行人在渠道那边的高地上四处勘察了。他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隐约觉得会是一桩好事。 从山岭最高处俯瞰整个黄土村,就像是看到了一座“牢笼”一样。高低不平,年久失修的瓦房,红砖毛胚房,乱七八糟的呈现在眼底。村子周围都是青葱的绵延群山,只有一条崎岖蜿蜒的山路通向外面。 “这个地方,真的,我从没想过会来这个地方…我当干部这么多年,基本上是在城里。我老家也是县城的,我只有在部队当兵时,体验过这种生活…”张队长站在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望着远处的毛马路忧心忡忡的说道。 老村长有点尬,也有点忧伤,他随着他的目光注视着远处:“张队长,你来了也有一个礼拜了,对我们村的感觉怎么样?” 张队长沉默不语,不是他不想说,而是真的不太好意思开口。 “我知道,这个扶贫工作开展起来确实有点难。尤其是有些人到现在还保持怀疑的态度,拒不配合我们的工作…”见他不吭声,老村长继续说道。 “一个字,穷!”张队长突然打断他的话,说道:“穷!真的,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上,都是穷!这就是我的体会!!” “…”老村长闻言,低头不语,看着脚下的石头直发呆。无论是谁,都不大愿意听到自己的家乡“穷”“死穷”这种话,尽管,是真的死穷,穷死! “我总结了一下,穷的原因有很多,知道吗?我们县城都戴上贫困县的帽子了,这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尤其是咱们这,典型的贫困村!这次蒋书记是下死命令了,不脱贫,不摘帽,我们这些扶贫干部绝不回家!” “我知道…可是要解决这个问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是一个漫长,艰难的过程…” “穷则思变知道吗?想办法,想出路,想尽办法必须走出去!” “可是…这条路该怎么走?”老村长心心念念的就是这条路,压低声音说道:“这条毛马路,修了十几年了,还是这个鬼样子。村里的后生,能跑的都跑了,不能跑的,也不上学,就在镇上瞎混,不肯回家…” 说这话时,他眼角明显有泪光在闪烁,他自己的孩子都跑出去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活着吗?他每个月去一次镇上,就是想去派出所打听一下有没有关于他孩子的消息,可每次迎来的都是失望。渐渐地,他也不太抱希望了,每个月去镇上转一圈,然后再回来,就当是一种精神寄托吧! “必须搞个产业,让乡亲们富起来,一对一,精准扶贫的宗旨就是这个…”张队长从兜里拿出一包白沙烟,抽出一根递给老村长,用坚定的语气说道:“咱们村,首先需要一条通往外面的水泥马路…还有改造学校,让教育这一块立起来…” “张队长,您说的这些,我也想过,可我人微言轻…这事只能靠你了。我呢,也是没几年活的人了,我过几年两腿一伸,双眼一闭,也就无所谓了。可我这心里放不下啊!老的一批走了,还有年轻的,年轻的下面还会有年幼的延续下去…”老村长猛的吸了一口烟,拍着胸口说道。 “你别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党,相信国家政策,还要我们的决心!”张队长带着沉重的心情转移话题:“对了,黄土村有几个大姓氏?” “哦,三四个吧,我们周家,吕家,还有其他几个…”老村长一时有点转不过弯。 张队长点点头,抬头看了看突然乌云密布的天空:“这天气,说变就变,回去吧,瞧这样子恐怕是要下雨了。” 他转身跳下石头,来到渠道边,看着满是淤泥,小石头的渠道说道:“天气转晴时,就组织一些人来清理渠道吧。这渠道需要维修一下。最近不是要灌秧田吗?堵成这样怎么放水?水库那边的水都过不来。” “我现在就去组织,今天不下雨,中午就开工!” “好,我去村里其他的农户家再了解一下情况!” 张队长说完就带着两个帮扶队员走了。 小方回县城三天了,还没过来,说是回去培训。但很多人怀疑她根本就是吃不了苦找借口溜走了。一个时尚的女知识分子,吃不了低层农村的苦,也太正常不过了。 可这雨,到了中午都没落下来,转眼,又出太阳了。 老村长组织了20来个壮年在渠道“热火朝天”的清理石头和发臭的淤泥。 “踏马的,真是见鬼了,怎么水库还不放水?去年这个时候都开闸放水了…”一个村民把渠道里的小石头捡起来丢到上面的土坑里骂道。 “放个鬼的水噢,你不晓得去年秋天闹天干吗?水库都没得水了!冬天都没下几场大雨,都没储水,还怎么开闸!”驼子踢了踢脚下的臭淤泥,一脸的烦躁。 “我那天去看了一下,闸是开了,不过水没到我们这边来,放隔壁的乡村去了。”周村长擦了把汗说道:“大家使点劲,争取一个礼拜内把渠道清理干净,到时候水库开闸,我们就有水啦!” “周村长,光我们这边清理也没用吧,我们村清理了这一段,那前面的不也一样堵住了?”银狗放下锄头问道。 周村长说道:“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好,其实今天清理渠道,都是几个地方同时进行的。张队长一早就打电话问了其他村的干部,有几个村前两天就开始了呢。” “噢…”大家不吭声了,继续埋头干活。这当官的说什么,大家就做什么吧。 黄土村所负责的这一段渠道,长度大约有1500米左右,人多力量大,三天半的时间就给清理完了。 张队长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工钱,当着众人的面,给每个人发了400块钱,还有三包硬壳的白沙烟。 “张队长,这该不会是你个人的私房钱吧?”等人群散去,老村长拉着他轻声问道。 “财政兜底的,不是我个人的。不过这个烟钱确实是我个人的,我前几天不是去镇上了嘛,买了几条烟回来。”张队长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这个人平时就是喜欢抽点烟,喝点酒,没事的时候还喜欢写点豆腐块。我跟你说,我在部队那会就发表文章了。” “我也是,喜欢抽烟,喝酒,这酒量就是在部队练出来的…嘿,想不到张队长还是个有文艺细胞的干部…” “那当然…” 二人一边说笑一边往村子里走去。 银狗拿着四百块和三包硬壳白沙烟回家时,甭提多开心了,还没进屋就在晒谷坪扯着嗓子大吼道:“爸,桂花…” 桂花莫名其妙的从堂屋走出来:“啥事这么高兴?” “当然是好事啊,你看这个…”银狗把四张崭新的红票子递给桂花,满脸的灿烂笑容。 桂花略带迟疑的接过红票子:“这是清理渠道的工钱?” “嗯,每天就抽半天时间清理渠道,其实人多热闹,也不辛苦。但是张队长给我们争取了工钱,还有烟。” “挺好的,牛娃的学费又有着落了…” 老头子对红票子没有什么兴趣,到是对银狗手中的烟比较感兴趣:“狗崽子,烟拿来,我抽一根试试…这烟听说是咱们湖南的牌子货哩。” “爸,你又没上过几天学,怎么认识这个了?”银狗笑嘻嘻的晃了晃手中的白沙烟问道。 “滚一边去,没见过猪跑还没没吃过猪肉吗?老子十几岁时跟着村里的大人,去镇上那边卖柴火时见过的…”老头子走过来,从银狗手里拿走一包烟说道。 “噢,这样啊…爸,小方医生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抽烟的么?怎么又抽上了?” “不抽烟做什么?坐吃等死?”老头子眯着眼睛,准备划火柴。 银狗说归说,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打火机,走到他面前把火打燃道:“还是少抽点吧,命比什么都重要。” “这贱命,留着做么子?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的…”老头子大口大口的抽着十几岁时就惦记的大牌子说道,反正不管你说什么,他总有一万个消极的理由怼的你哑口无言。 “…有句话不是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呢。爸,你还是注意一下身体,这烟戒不了,咱们可以减少抽烟的次数啊!” “你也晓得戒不了…我啊,活不久了,我自己明白,你们不用管我…”老头子准备转身时,又伸手把银狗手上的两包烟顺走:“给我吧,你年轻,别抽坏身体了。” 银狗和桂花愣住,四目对视,然后一同看着老头子瘦弱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傍晚时分,突然狂风大作,天空中的白云秒变黑云,一层盖过一层的乌云在村庄上空不停的翻滚。 “啪啦啪啦” 倾盆大雨终于落下来了,银狗站在自家门口,看着远处风雨飘摇的草木,突然开口念道:“黄河之水天上来…” “啥?黄河?天上来?”桂花站在他后面纳闷的问道。 这黄河是什么鬼?天上落下来的吗? “这个,是我上个月听牛娃早上背课文时偷听来的,我听了几次就记住了几句,感觉这几句话不错…” ------------ 第二十七章 在扶贫的路上 桂花愣住,看了眼外面的狂风暴雨道:“也不知牛娃怎么样了,在学校住着还习惯不。” “不晓得,等周末回来问问就知道了,不过他都是成年人了,你也不用太担心他。”银狗伸出手掌,接住一连串从屋檐上滴落下来的雨珠子说道。 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嘴上说不担心那也是假的。 这场雨下的很及时,一连下了好几天才停住。把水库,农田和溪流灌溉的满满的。然后银狗又去门前路边的小溪流边捞了不少鱼虾回来打牙祭。 雨停了,村民们又开始忙着干活了,春耕很重要,因为一年之计在于春。这犁田的犁田,挖地的挖地,播种的播种,忙的不亦乐乎。可这雨下得忒猛,也自然有它的坏处,比如,整个村子到处都是泥泞,走在路上都没地方下脚。 银狗一脚泥一脚水的从秧田上来时,正好遇见小方穿着水鞋从石板路走过来:“周大哥,你爸爸的病好些了么?我买了些止咳化痰和利咽消炎的药,你看情况给他吃。” “诶,方医生,谢谢你关心,好很多了!”银狗一脸憨厚的笑道,伸手接住她递过来的白色塑料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烟酒必须戒,你爸爸去县城检查了吗?我这几天去市里培训了,所以没在村里。”小方走亲切的说道,然后又跟他说了三遍吃药的注意事项。 “原来你真是去培训了呀,我们还以为你吃不了这份苦跑路了呢。”银狗没什么城府,是一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实在人。 小方也不介意,反而乐了:“这点苦不算什么,我不会走的,除非你们脱贫了,我就和张队长他们一起离开。” “方医生,我爸没事,吃了你给的那些药,比以前好了很多。”银狗说这话时,明显有点心虚,但他还是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他不想让方医生继续问下去。 “那就好,你先忙,我去一趟村委。”小方没有察觉到他脸部表情的变化,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银狗总算松了口气,走到水塘边洗掉脚上的泥,然后拿着锄头,簸箕回家了。 还没进屋,就看到牛娃在晒谷坪上甩脚上的黄泥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满是泥块的水鞋,加快脚步走到晒谷坪:“牛娃,回来了?” 牛娃停下踢脚的动作,回头喊了一句:“爸,爷爷怎么有钱抽白沙烟了?他不是肺部有问题吗?怎么还云里雾里的?” “噢,那烟是上周我们在挖渠道的淤泥时,张队长给的,每人三包,还给了400块钱。” “张队长他们还在村里?” “嗯,他们说了很多次了,要住到我们全村脱贫为止。” “看来是真的了。”牛娃轻声嘀咕道。 “啥真的假的?” “也没啥。这是件好事。你手里怎么有中成药和西药?吕医生家有卖吗?”牛娃眼尖,接过白色的透明塑料袋看到了药盒上的字。 “这是刚才方医生给我的,她刚从市区回村。” “方医生真的是个好医生!” 牛娃低头说道,把鞋子上的泥在石头上踢掉,转身进屋了。 “这孩子,怎么一惊一乍的。”银狗放下锄头,换上解放鞋,走进屋,冲牛娃喊道:“那个牛娃,你那天背的是啥课文啊?和这几天的天气挺配的。” “啊?”牛娃从小屋走出来,满脸的问号。 “黄河之水天上来那个,挺适合这个天气的。你看看,村里的路上到处都是黄泥,田里,渠道,池塘也都是混浊的黄泥水。” “爸,那是首诗,是唐朝诗仙李白的巅峰之作,叫《将进酒》。”牛娃忍住笑说道,不过他爸问这个问题,他还挺开心的。 “噢,这样啊。不过是首好诗,你写下来,教我读几次,我把它背下来。”银狗顿时来了兴趣。 “好啊,我用毛笔字写出来,贴墙上,你等着。”牛娃兴奋的说道,赶紧回房间写毛笔字去了。 桂花正从外面抱着一捆木柴进来,满脸的诧异:“跟娃说什么呢?那么开心?” “没什么,没什么…”银狗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 “学诗?学个屁,你还是跟张队长他们学学怎么脱贫吧!”老头子从里屋走出来,眯着那双忧郁的眼睛,没好气的说道。 银狗知道他爸的脾气,也懒得和他争论,把药递过去:“爸,刚才碰到方医生了,她让我转告你,烟酒必须戒掉!还有,她又给你买药了…” “噢…只怕是浪费她的钱了,下回,别要了。”老头子默默的看着手中的药,觉得心里很沉重。他这个病,他已经看淡了,生和死,都不重要了。有生之年,他只希望看到银狗一家离开这个鬼地方。他就瞑目了。 银狗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他:“记得按时吃药,身体最重要。” 老头子叹了口气,喝了半杯水,起身回卧房了。 牛娃写好《将进酒》之后,就坐在堂屋教银狗背诗了,银狗背的很认真,这一幕像极了一个老师在教学生念书。 他们读的很认真,就连张队长进屋都不知道。张队长站在门口听了几分钟,才被桂花发现。当时她正在烧火做饭,起身去拿菜时突然看到站在门口的张队长,着实吓了一跳。 “张,张队长,你吃了饭没?”桂花结巴的问道。 张队长露出他那温暖的招牌笑容,说道:“我吃过了,来你们家坐坐。呦,牛娃回来了,最近学习怎么样?” 牛娃一听到张队长的声音,瞬间就僵住了,资料书和钱,这一切都历历在目。 “张…叔叔,我回来半个小时了,在教我爸读《将进酒》。”牛娃起身,用炽热的眼神看着张队长说道,那一千块钱,他带回家了,他一分都没有乱花。 银狗赶紧起身,拿出凳子放在他身边:“张队长,你快进来坐。” “没事,我就来聊聊家常,顺便看看牛娃的学习成绩如何。”张队长坐下,很轻松的说道。 “我最近学习有点紧,不过我有信心考上理想的大学…”牛娃搓着双手低声道。 “心态很重要,要保持一颗平常的心态面对这次高考。对了,你准备报考什么学校?” “这个…” “还没想好吗?” “想好了,就是…” “有什么想法大胆的说出来,叔叔给你分析一下。” 牛娃想了想,开口道:“我老师想让我报考清华北大,可我不想离家太远,我想离家近一点…”说这话时,他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他的父母。 “湖南大学也可以的嘛,就在长沙市。咱们湖南大学于1903年始建,直属于中国教育部,是教育部、工业和信息化部、湖南省人民政府、国家国防科技工业局四方共建的全国重点大学,位列“双一流、211工程、985工程”。”张队长说道。 “我晓得……”牛娃依旧低着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说出来,我替你解决!”张队长察觉出一丝端倪后关心的问道。 牛娃沉默片刻,支支吾吾的说道:“没有…我只是想把…上次那个资料钱…” “我说了那是送给你的特别礼物,你不用放在心上!你要时刻提醒自己,像个战士一样去迎接高考,而不是把它当成心里负担。你要吃得苦,霸得蛮,好好学习跳出农门,你们这一代变强了,我们国家才有希望!”张队长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明白,张叔叔,谢谢你,我会努力的!我绝不会让你们失望的!”牛娃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考出一个成绩出来,否则,这一辈子都不要回黄土村丢人了! 张队长聊了十几分钟后就离开银狗家,去其他人家里了。 “牛娃,咋回事?”张队长走后,银狗低声问道,他也看出来他们之间有事情在瞒着他。 “爸,上次张叔叔送我们回校时,在给我的资料袋里夹着一千块钱,我带回家了,我现在拿给你…” “…什么,一千块钱…” 银狗和桂花同时愣住,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就连在里屋休息的老头子都愣住了,手中的白沙烟差点没烧到自己的手指头。 牛娃都半个月都没回家了,这一回来就丢下一颗“重磅炸弹”,你说吓人不吓人? 张队长回到老村长家时,天已经大黑了,一进屋,老村长就热心的喊他吃饭。 “张队长,这可是你来黄土村下的第一场大雨啊…”老村长乐呵呵的说道。 老村长想说什么,他都知道,心里再明白不过。 “是啊,及时雨,农田都灌满了。马上就可以插秧田了。”张队长扒了一口饭说道。 老村长见他不说穿,也只好继续埋头吃饭。 张队长最近摸索出了一些扶贫心得,每天晚上临睡前,他都会在笔记本上用钢笔字写下一篇扶贫心得或者诗歌,用来当做他的驻村扶贫日记—— 我在扶贫路上 张博 我结对帮扶的村子 被时代的目光 藏得很深。随便抽出一户 都是蓝天对大地的忧郁 路有千万条 能走进贫困户心里的 只有一条 我必须用自己的双脚 一步一步,走进 提着温暖的阳光入户 他们都是我血脉以外的亲人 扶贫手册里 写满一条一条帮扶措施和成效 我身体里落下的星光 与月色 ------------ 第二十八章 被人举报了 繁忙的播种结束后,村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外出做事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过基本上都是在本省或者本市就业,一来农忙时可以回家帮忙,二来也没读多少书,出去又怕找不到好工作,只好离家近一点打工了。 在张队长的帮扶下,村里买了几台无线卫星锅,一下能搜几十个电视台,这样大家可以在闲暇时看电视打发时间了,还可以通过电视节目了解许多新闻和其他的常用知识。 算起来扶贫队来驻村已有一月有余,村里的情况,也摸得差不多了,这张队长和村民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也不错了。总之一句话,什么都不错了,唯一“错”的就是“惹”了几个小人。 这天,张队长从村委出来时,正好要路过吕民家,隔几米远就听到他在嚎叫:“狗日的,我就知道这个队长不像什么好人…” 另一个陌生的男中音响起:“你瞎叫唤什么呀,唯恐全村不知道吗?” “哥,你怕他干嘛啊?他不就是个小小的扶贫队长么,掀了他,把他赶出去。”吕民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贝,还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货色。 “你懂个屁!我让你说话轻点,你怎么不听呢?”陌生的声音略带恼火的低吼道。 “噢,晓得了,我轻点说…”吕民有点不情愿的压低声音:“我怀疑这事就是他干的!他一来,你就被人举报了,不是他还有谁…” “你有证据?” “没有…” “没有你瞎说个屁!这不是给我添乱么?” “那你用脚趾头也能猜到啊,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个时候出事了?”吕民坚持自己的看法。 “是不是老村长干的?他不是一直看我不顺眼么?是不是他们联名举报我?他们前年不是搞了一次么!”陌生的声音沉默片刻问道。 “不是他,他没那么大的本事,肯定是那个扶贫队长搞的鬼…”吕民还想继续往下说时,张队长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附近了,他赶紧闭嘴,用那双怨恨的眼神看向他。 张队长用那双睿智的眼睛看了一眼他们,然后往村子里走去。那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和吕民长得很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他胞兄弟。这人他见过一次, “此人就是那个扶贫队长?”陌生的男中音轻声问道,他确实是吕民的亲大哥,在隔壁乡当乡长的那个大哥! 吕民点点头,等张队长走远才开口道:“就是他!我怀疑他刚才在偷听我们说话!大哥,要不要收拾他一顿,有句话不是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么…” “怎么看着有点面熟?”吕民的大哥没听进去他说什么,只是眯着眼睛一直盯着张队长挺拔的背影在看。 “大哥,跟你说话呢?要不要收拾他?想个办法把他弄走,反正他也看我们不顺眼…”吕民推了推他,问道。 “我收拾你妹的收拾,想死是不?没文化还真特么的可怕!要不是你们整天逼我,我至于这么惨吗?我现在被人检举停职了,你们有百分之七十的功劳!”吕民的大哥狠狠的说道,都快气得两眼冒金星了。 吕民见他发脾气了,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反正心里始终在想着用什么方法把张队长赶走,或者让张队长自己卷铺盖走人。 “保山,咋回事?你早上打电话回来说了啥?为啥我们的低保没得了?”强大婶匆匆的走过来,逮住自己的大儿子问道。 吕保山看到他这个不通情达理的老娘就头疼。平时让他买这买那的还无所谓,可是村里一些芝麻绿豆大的事也跟他叽叽喳喳的告状,他就有点头皮发麻了,真恨不得不接他们的电话。 他默默的走进堂屋,说道:“妈,能不能省点心啊,你们别闹了,再闹下去我就要下课了!” “下课?我们别闹?啥玩意?你说这个是么子意思?”强大婶跟进来,质问道。 “我的意思就是,你们能不能安分守己一点,少在村里和别人斗嘴吵架,就算吵架了也不用和我说,我管不了你们这些琐事,也没心情去了解这些东西!” “你这话是么子意思?合着嫌弃我喽?这当官了,就嫌弃你娘穷了?好你个吕保山,低保都不给我吃了,我这就搬你家去住,你给我请保姆!”强大婶假装要哭的样子说道,找自己亲生儿子放赖的,恐怕全村就只她一个了。 包妹只是在一旁听着,也不敢插话,她这个婆婆可不是善茬,她刚嫁过来时没少被她欺负,好不容易等小孩长大了,这日子才好过一点。 吕保山无奈的说道:“我滴娘亲啊,你怎么这么冥顽不灵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是违法乱纪的事,不能做。你们怎么就听不进去呢?现在好了,我被人检举了,估计马上就要被调查了…” “什么违法,违个屁法,这是政府的钱,不偷不抢的,谁敢乱说。你说,哪个举报你的,我去他家喝农药…”强大婶厉声打断儿子的话,又想撒泼耍横了。 吕保山面露难色,痛苦的说道:“我的妈呀,别闹了,求你了,行不?你再这样闹下去,我回来和你们一起种地好不?这样你就开心了吗?” “…”强大婶一时语塞,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到是吕民,这会听了个大慨,半信半疑的问道:“哥,你的意思是…” “反正我也没做其他的违法乱纪之事,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不该心软,信了你们的邪,要不然我会被人检举吗?算了,和你们也说不清,以后别找我说这些破事了,算我怕了你们了…” “不找你找哪个?你老娘被人欺负你不帮忙?”强大婶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吕保山有点绝望。 “妈,你又没听懂,别乱说…” “你懂个屁…”强大婶打断吕民的话,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她才不管那些呢,她只要自己舒服,管他儿子检举不检举的,再说了,检举是啥意思她都没弄明白。 吕保山生无可恋的说道:“算了,今天回来我也只是和你们提个醒而已,现在不比以前了,你们还是不要整天在村里惹是生非了。我求你们了。我不吃饭了,我要走了。” “去哪里?”强大婶一把拉住他。 “回去等死,行了吧!”吕保山拿开他母亲的手,绝望到极点了。 “你等我,我去收拾东西,跟你去你家住!” “…” 吕保山彻底愣住,这他娘的还讲不讲道理了? 一旁的包妹就跟没事人一样,静静的看他们母子演戏,她巴不得老太婆卷铺盖去她大儿子家住呢,这样她就不用每天和她“斗智斗勇”了。 “好啊,你去我家住吧,我来农村住。还有,你自己花钱请保姆吧,我请不起,我失业了!”吕保山把西装一脱,坐在门槛上低吼道。 正在收拾行李的强大婶,立刻愣住,“你说啥?失业了?” “我懒得跟你解释,你要来你自己走路来!没人伺候你!明天开始我也要去农村了!老二,我走了!”吕保山起身,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强大婶,头也不回的开车走了。 他这个老娘,就是个惹祸精,若不是他们,他至于这样吗?他现在被停职调查,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听完吕民的诉说后,强大婶手中的行李袋当即跌落在地上:“怎么办?会坐牢吗?” “不会吧,又不是么子大事…大哥说了,可能会被撤职,还要把这些钱退回去…其他的,我也没听明白。反正以后,没得低保吃了,他也没得乡长做了。” “…谁告状的?” “不晓得,匿名检举…”吕民压低声音说道:“我怀疑是张队长和老村长串通干的好事。” “好啊他们,挺狠的嘛。让我儿子下了台,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强大婶两眼放毒光,气愤的说道。 “我也不知道…也只是怀疑而已,你不要出去乱说。”吕民也学会隐忍了,他老娘的脾气他最清楚不过了。万一他乱说一通,她信以为真去老村长家里闹事,那不麻烦了。现在他大哥下台了,谁管他们死活呢? “我怀疑…是老不死干的…完了,完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这低保啊,估计得给银狗一家了,老不死的一直偏袒他们…”强大婶木纳的走到门口,看着毛马路上扬起的灰尘,心里是愤怒无比,所有的憎恨都转移到老村长身上了。 试问这样的女人,又能教出什么好儿子呢? 吕民也是一样,在心里暗附道:周老狗,张告状,我跟你们没玩! 张队长回到老村长家时,他正和扶贫队的人在聊天,一见他进来,赶紧关上大门:“张队长,听说那个人被停职了…” “谁呀?”张队长明知故问道。 “就是滥用职权那个人…” “大概被人检举了吧,也算是咎由自取。那个,关于贫困户和五保户的名单你再给我确认一下,把吕民一大家子划掉,重新评选…” “明白,我现在就去补名单。”老村长起身回了自己卧房。 “张队长,今天我去隔壁村走访时,发现一个问题。”刘子墨开口说道。 “啥问题?” “就是说,我发现在黄土村和隔壁黑云村搭界的地方,有一处非常好的林子,那边草地非常肥沃。” “噢,那边我一直想去那边看看,但是没空去,你继续说下去…” ------------ 第二十九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我觉得,可以喂羊,买些羊来咱们村,然后再分给贫困户…”刘子墨说道。 张队长沉默片刻,道:“这个提议不错,你先记下来,我明天去那边考察一下,然后再根据村里的实际情况来做决定!” “嗯!”刘子墨点点头,拿出钢笔开始做详细记录。 张队长扭头去问方芳:“对了,小方,村里健康扶贫搞的怎么样了?有重大疾病的人有多少?还有残疾人,特困户,看不起病的又有多少人?” 小方从资料袋拿出一本登记册说道:“我都记在这上边,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张队长翻开登记册,仔细的看了看,并时不时的问一些基本情况。他看完之后,又问道:“这个银狗一家是怎么回事?怎么上面没有标记他爸爸得的是什么病?” 小方说道:“他肺部有问题,可是又不肯是医院检查。我白天遇见周大哥了,他说去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是老毛病。” “噢…”张队长半信半疑的说道:“你有时间去跟进一下,最近会有这方面的健康检查活动,告诉他可以免费检查,尽早去县城查查。” “我会的。” “李强,你摸清危房那些问题了吗?”张队长合上登记本又去问李强。 李强打开登记册说道:“都排查清楚了,危房有十几座,都是瓦房,因为年久失修的问题所造成的。” “看天气预报说这几天天气好,明天马上安排人检修一下。该补的补,该维修的就维修!” “明白!” 几个人又讨论了个把小时,才散会各自回房休息。张队长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又洋洋洒洒的写了千把字的心得体会,才熄灯休息。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起床去跑步了,说是跑步,其实是去后山查看地形了。黄土村山多,可多数都是石头山或者森林,要么就是死泥巴土,根本种不了什么农作物。这个事一直令他很是头疼,现在小刘好不容易发现了这么一块“风水宝地”,他当然不能错过。 这个地方,确实不错,周围是森林,旁边有个小水坑,是泉水那种。然后附近几十米的地方绿草如茵。确实是个放养的好地方,只不过远了点,从黄土村过来要走半个小时左右。 张队长从山里出来时,天色才蒙蒙亮,火红的太阳也从东方露出了鱼肚白。一抹红色的祥云在蓝天漂浮。他又回头看了看身后葱郁的林子,心情无比沉重。 他在崎岖的山路上奔跑着,刚跑到渠道边,就看到一个年轻的身影,那个身影一看到他,立刻跑了过来,热情的喊道:“张叔叔,晨跑啊?” 张队长定睛一看,原来是牛娃,笑道:“牛娃,早啊!你也来锻炼?呦,怎么还拿着两块断砖?” “嘿嘿,锻炼手劲!”牛娃尬笑道,在他心里,这断砖可不是断砖那么简单的事。他已经把这搬砖刻进心里了。 “不错,好好学,好好练,保持健康的身体和敏捷的思维,还有良好的心态,这比什么都重要!”张队长赞许的说道。 “我知道,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的!谢谢张叔叔!” “好了,去锻炼吧!我也该回去洗把脸,然后开始工作了!” 张队长说完,就跟一阵风似的跑了。牛娃愣在原地看了好几分钟,才举着断砖一路小跑回家。他差不多已经想通了,自己应该报考什么学校,自己喜欢什么专业,想去哪里上学,这些在他心里都有个模型了。他通过和张队长他们一小会儿的接触,就更坚定内心的信念了! 牛娃回家时,银狗已经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吃早饭了。今天的天气不错,艳阳高照,春风送爽,人也精神了不少。 “我刚才听村里的人说,那狗日的下台了。”银狗一进屋,就对家里人轻声说道。 “啥?下台?”老头子一脸问号。 “就是吕保山,被人检举了。已经撤职了,听说还被罚款了。”银狗补充道。 “噢,这可是好事啊,这狗日的仗着自己有点权利,把这几年的低保名额一个人全包了,咱们是敢怒不敢言啊。老天开眼了啊,这扶贫队的一来,无论做哪件事都是令人拍手叫好的事!”老头子的脸上洋溢着难得的笑容,一高兴,甚至把送到嘴边的白沙烟都给掐灭了。 “爸,要是天天有这样的喜事,我估计你这烟都能戒了。”银狗打趣道。 “那是不可能的,戒烟?这辈子都不会戒了,等我死后,你们要是发财了,记得去我坟前多烧一些好烟好酒。” “呸呸呸,大清早说的什么鬼话…” 银狗满脸烦躁的“呸”着,起身又出门了。 “去哪啊?” “去死!” “…”老头子被怼的哑口无言,只好在心里暗附道:狗日的,还怼起老子来了!要不是老了几岁,非得给你个大耳巴子! “吃了饭再出去吧!”桂花正在喂猪,扯着嗓子冲他喊道。 “不吃了,心烦!”银狗走到晒谷坪的石头上坐下,从兜里拿出旱烟,点燃,吧唧吧唧的抽着。 “爸,你说,我考什么学校比较好?”牛娃端着碗凑过来轻声问道,他还是想征求一下他老子的意见。 银狗愣了几秒钟后,开口说道:“怎么了?还没确定吗?我也不太懂这个,不过,你想考什么就报吧,我永远支持你的决定!你不要想太多,学费我供得起!现在扶贫队的都进村了,我们还怕啥啊?跟着张队长走,绝对不会错!” 牛娃点点头:“我晓得了,我会努力的,谢谢你,爸!等我考出去了,工作了,把你们都接出去!咱们不回这里了,免得整天被人欺负!” 有时候,孩子太懂事,也是一种心酸。银狗现在心里就酸的很,一想起这些就想哭。 “傻孩子,这些问题不是你想的。你现在只要想着好好学习就行,知道吗?吃完赶紧去复习,我坐会!” “嗯嗯。”牛娃端着碗跑开了,对心里的梦想又坚定了三分。 银狗这一坐,就入定了,谁也喊不动。起码呆坐了个把小时才起身,要不是村长来喊他,估计得坐一天! “书记,啥事?”银狗回过神,拍了拍身上的烟灰问道。 书记就是周村长,周村长就是村书记,一人兼两职。实际上大家习惯把老村长当书记,毕竟他话语权全村第一。可是自从几年前开始他就不喜欢戴“乌纱帽”了,死活都不肯,只能让他挂名当个村“顾问”了。 “检修房屋,组织一些人把村里的危房改造一下。趁着这半个月还不需要插秧,赶紧把这事落实完成。”周村长说道。 “噢,好,先去谁家?” “先组织人吧,再一起去村头周家。” “好。” 银狗换了双专门干活时穿的解放鞋,跟着周村长往村里走去。几分钟后,他们陆陆续续的喊了七八个中年人来到村口集合了。 “还需要三四个,吕民那几个人呢?去地里了吗?”周村长问其他人。 “去个鬼的地里,在那边打牌呢。”一个汉子说道。 “打牌?”张队长懵了。 “对呀,不忙的时候就在村里打牌,打字牌或者扑克牌。” “输钱的吗?” “输赢不大,也就五毛钱,一块钱一把。” “噢…”张队长想了一下,说道:“谁带我过去喊他?” 没人吭声,这人咱们惹不起,但是总躲得起吧。 “我去吧!”周村长说着就往村子中央走去,打牌的点他知道,就在村里驼子家。他们几个“感情好”,没事就聚集在一起打牌,抽烟,扯淡。 张队长跟着他来到驼子家时,吕民和驼子,还有另外几个人正玩的兴奋呢。根本不知道谁来了。 “小壹吃大贰…胡了!” “日踏马的,这也能胡牌?打个鬼,手气臭,不打了不打了…” “再打一把啊,反正没得事做,回去也是蹲在太阳底下晒屁股。” 几个人扯着嗓子在驼子家的堂屋相互戏骂道。 张队长的出现让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冰到极点,每个人都只是摸着手里起皱的字牌,瞪着眼珠子不语。 张队长笑问道:“老乡们在娱乐啊?” “张队长要不要来玩一把?一起放松一下嘛!”驼子嬉皮笑脸的说道。 “工作时间,不玩牌!”张队长收起笑容,认真的说道。 这“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要不是张队长是“钦差”,他早就挥着拳头招呼上去了。 “张队长,有啥事你就说。我们听着。”另一个村民放下字牌说道。 张队长正色道:“今天组织一些人去村里改造危房,还少几个人,所以我过来请你们过去帮忙!” “没空,要去地里锄地,谁有空谁去。再说了,有些人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这么玩有意思吗?”吕民把字牌扔桌子上低吼道。 周村长一看这架势,心里早就明白了几分,打开话题大声说道:“驼子,磨磨蹭蹭的干什么?把牌收起来,一起去村里做事!” “呃…”驼子不明就里的说道:“去就去呗,吼什么?又不是我一个人在这里打牌…” 张队长一脸严肃道:“老乡,你们这种消极怠工的情绪是不对的。改造危房是我们每一个人村民的责任…” 吕民双手一摊,阴阳怪气的说道:“别整那些虚的了,我今天就不去你能把我怎么滴?我踏马的一个光脚的,还怕你穿皮鞋的不成?” ------------ 第三十章 跑步的不怕骑马的 张队长把胸膛一挺,正视吕民的目光,怒吼道:“我跑步的,难道还怕你骑马的不成?!现在就跟我去村口集合!不来的,自己看着办!老周,我们走!”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另外二个牌友能说什么?自知小人物插不上话,也只好低着头跟着张队长的步伐一起离开了。 周村长语重心长的对吕民说道:“吕民,何必呢?这谁能保证自己家里以后还没有一个难处?咱们在村里做事,都是互帮互助,你耍脾气也耍的不是个事啊!还愣着干嘛?赶紧走吧!” 吕民早就愣出神了,站在原地,在心里暗附道:这特么的,跑步的不怕骑马的?是什么意思啊?他左想右想,都想不明白!以至于都不晓得怎么接话怼张队长了! “还发愣,去不去?你真不去,以后村里所有的事都别参加了。你这不是明摆着影响群众团结嘛…”周村长苦口婆心的说道。 驼子也看出一些苗头来了,别看这个张队长平时笑嘻嘻的,真办起事来,绝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于是推了推吕民:“走吧走吧,一起去看看撒。”一边说,一边冲他眨眼睛。 吕民也不傻,自知家里“后台”被“告”倒了,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趁着台阶就下了。不过还是在心里骂了张队长一万次。 就这样,三个人一前一后的来到村口,然后一同去村里检修危房了。 他们首先来到吕大爷家,吕大爷今年50多,他的儿子和儿媳妇出去打工好几年了,只有过年才回来一次。丢下二个孙子在家,由他们老两口子带着。大的12岁左右,小的10岁,在附近的学校上学。 他家也是三间黄泥土砖,黑色瓦片屋,左侧墙壁的土砖都快烂完了。因为上面的瓦片烂了,一直没换,一大片土砖被雨水冲洗的烂了一大半。 张队长一行人来到吕大爷家时,他正坐在自家门口喝烧酒,就是那种带把的大口径瓷杯子,见状,起身说道:“呦,张队长,周村长,你们这么早过来有事吗?” 张队长率先走过去,微笑道:“大爷,我们今天过来给你检瓦,顺便维修一下你家屋外墙壁。” “啊!检瓦…”吕大爷当场愣住,这种事,他想都未曾想过。每当过年他儿子回家时,总是推辞说“大过年的,爬屋顶做么子”这句话,所以这烂瓦,就成了他的心头病。请人嘛,他儿子每年回来又给不了他多少钱,他不敢乱用一分钱,自己又腰腿不好,又不敢爬屋顶,这事只好一拖再拖。 周村长解释道:“大叔,是这样的,张队长这次组织我们免费给村里的乡亲检修房屋,不收一分钱,纯属义务劳动。” “啊,这样啊…”吕大爷回过神,点头说道。 “大爷,你儿子儿媳妇过年回来一般在家住几天?”张队长继续问道。 “大年30回来,初四又走喽,回来就是睡觉,吃饭,啥也不管…”吕大爷无奈的说道:“他们啊,一年在外,过年就拿个三四千块钱回来,然后就当甩手掌柜了。恐怕现在连自己儿子多高都不记得了…”吕大爷说这话时,眼神充满绝望和无奈。 “他们在外面做什么工作,你知道吗?”尽管张队长熟记每家每户的人员务工情况,但是有些细节方面,他还需要进一步了解。不少人到现在还隐瞒自己家的实际经济收入,比如吕民家。 吕大爷摇摇头,一脸的茫然:“不晓得,从来没说过,只知道一年到头死在外面,一个电话都没得,过年回来就是睡觉,睡到日上三竿起来…” 村里有一半人还是拉得起电话的,问题是,装电话的人不愿意来这里安装啊!成本费高,路途又遥远,鬼才愿意干赔本买卖!好在这几年有了手机,城里人人都一手一个,这偏僻地区的几个人共一个总可以吧?当然,有些老年人也不舍得买手机,几百块买那破玩意干嘛?村里连个信号都没有,打个电话还去要爬电线杆,爬山坡,鬼愿意受那份罪!就这样,黄土村留守的这些人,越活越到退了! “去年给我买了个旧手机,从来也没打过,我给他打电话也只是问钱交学费…我老伴,有老寒腿,一到冬天就发作,常年吃中药…唉!”吕大爷的语气充满了无奈和心酸。 有儿子,跟没有儿子一样的这种心情,一般人是体会不了的。 果然,还没进屋,就闻到了一股子呛人的中药味,比银狗家的那个中药还要难闻。 “去医院看过吗?”张队长低声问道。 “镇上老中医那看过,老毛病,治不了根的…”吕大爷说这话时,明显看了一眼站在屋檐下弄眉挤眼的吕民。他老婆吃不到低保,全是他大哥搞的鬼。 “小孩的学习还行吧?” “马马虎虎的…不自觉,总是要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男孩子是比较调皮,有点耐心就好,平时多多关心一下…” “难喽…”吕大爷不是很愿意聊这个话题,转身进屋,把酒放下:“张队长,你吃早饭没?” “吃过的,你家还有好瓦吗?我们先给你检瓦吧。”张队长打破沉静说道,有些话,在人多的时候,确实不好问。 “有瓦,在猪栏那放着…我领你们去。”吕大爷往屋后面走去。他家猪栏外面码着一整排的青黑色的瓦片,上面落满了树叶子和灰尘,可见是有些年头了。 张队长把人手共分成三派,一派去把瓦片整理干净,然后递瓦给屋顶的。一派会技术活的,就爬可移动的木制长楼梯上屋顶检瓦去,最后一派找石灰泥巴去补墙壁。 一行人大约忙了一整个上午,才把吕大爷家三间瓦屋全部检修完毕。干活期间,没有一个人说话,都是埋头苦干。有句话不是说,话不投机半句多么,但是他们绝不是这种情况,他们这是互相看不顺眼,不想多说一句话!尤其是吕民,一直在心里暗骂张队长,还差点因为分心从屋顶掉下来。为此,他就更恨张队长了。 张队长在安排完他们检修房子后,就去其他人家里明查暗访了。一共查出好几栋房屋需要检修,能补则补,不能补,还能住,或者住不长久的,再另想他法。经过几天的摸底排查,村里漏水,年久失修,墙壁被雨水洗坏的房屋基本上补漏,检修完毕。 在这期间,吕民对张队长的怨恨也越来越深。因为他大哥从镇上打来电话,说自己被上头查处撤职了,还交了不少罚款,因为除了“吃低保”外,他没有其他的作风问题,暂且保住了公务员的身份,只是从此以后在单位也是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小人物”了。所以他一怒之下,辞职下海了。 “这他么的算什么事啊!说辞职就辞职了,人都跑去广东了…”吕民挂了电话,对他那个“声名远播”的老娘说道。 强大婶没好气的抱怨道:“出去打工也要得,打工还赚钱,外面花花世界还怕饿死?等他出去做生意发财了,我就跟他去广东,跟你们住一起,不气死也窝囊死!” “…”吕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老妈,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老娘,你要觉得大哥好,你现在就去嘛,我又没意见…”包妹不合时宜的插嘴道。 “你懂个鬼,我老了走不动了,就要你照顾,你大哥那么忙,没时间管我。还不去煮饭,都下午二点了,想饿死我吗?”强大婶不甘示弱的说道。 “你自己有手有脚的不会煮饭?我刚从地里回来…”包妹放下竹篮子不满的说道。 “你个死女人,说你还回嘴…”强大婶趁其不备,一巴掌呼了过去,这包妹也不是怕事的主,当即就和她撕打了起来。 吕民见惯不惯了,只见他一声大吼,就把两人拉开:“吵个鬼一天,吵个不停!都特么的饿死算了,免得在这丢人现眼…”吼完就出去了,要是走慢一点,那扫帚就打头上来了。 银狗从他家路过时,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他也懒得去看,提着灰桶就回家了。吕民家这种小场面村里的人见多了,三天一小吵,七天一大吵,按时上演。 “爸,回来了…快吃饭。” 刚走到晒谷坪,牛娃立刻接过他手中,用来提灰泥糊墙的桶子说道。 “嗯…问你个事。”银狗正儿八经的说道。 “么子事?”牛娃放下桶子,拍了拍他爸肩膀上的灰尘,然后看到了他头顶上的几根白发,心里忽然有点触动。 他的个子长得很快,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可能和他坚持锻炼有关。他爸最多一米七的身高,他已经窜到一米七五了,比他爸高一个头了,他还不满足,他想长到一米八零。 银狗不太好意思的说道:“那个,今天我听张队长说了一句话,不晓得是啥意思,所以回来问问你…” “你没问张队长吗?” “好意思问他吗?这原话还是周村长和我说的呢,周村长都不明白是啥意思!只是说,张队长用这句话把吕民那狗日的怼了个半死!”银狗说这话时很骄傲,仿佛那个把吕民怼半死的人就是他一样。 “到底是哪句话?你快告诉我!” “叫什么…”银狗想了想说道:“叫…骑马的不怕跑步的…” ------------ 第三十一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牛娃一愣,这是什么鬼?他想了想,用手挠了挠头道:“…骑马的不怕跑步的?” 银狗点点头,“是啊,就是这句话,这是什么意思啊?” “…爸,我觉得传话的肯定记错了,原话是跑步的不怕骑马的吧?” “呃…原话好像是这个。” “这是个典故,我觉得张队长肯定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顺口说这么一句,怼一下人而已。”牛娃又细想了一下说道。 “典故?什么典故?”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银狗很想听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牛娃又想了几秒钟,才张口说道:“三国演义知道吗?其中一段…曹操任命曹彰担任北中郎将,行使骁骑将军的职责,带兵远征乌桓。曹彰率军北征,深入涿郡境内,到达涿郡的易水北岸时遭到了几千名叛军的伏击…这几千名围攻曹彰的叛军都是骑兵…曹军像一群疯子一样冲向敌人,很快就把撤退之中的乌桓骑兵的队伍冲散了…然后乌桓骑兵成为了曹彰的活靶子。” 银狗仔细的听着,听到精彩之处还不忘点头:“你这是哪里看来的?” “看书看来的,学校老师的。我午休时间看。有时候也带回家,看完就给老师。老师说了,要我们多读历史,哲学,名著等。” “是啊,人还是要多读书,多学知识,否则人家说点深奥的话都听不懂…”银狗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我会好好读书的,爸,我们先吃饭吧,菜都凉了。”牛娃拉起他爸那双粗糙的手,进屋吃饭了。 老头子突然有句没句的说道:“我刚才看到张队长开着车出去了,好像去镇上了。” “开车出去办公,不是很正常么?”银狗说道。 “我还看到有个陌生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村的,…” “你管那些干嘛,先管好自己的身体。对了,要不过几天带你去县城检查一下?方医生说了,现在有那个什么免费的体检活动…” “不去不去,谁再让我去,我就跟他急!我跟你说,你不要再提了,我不想浪费一分钱去医院做检查。再说了,牛娃马上高考了,得存钱给他上大学…” “爷爷,你还是去看看吧。” “不去啦,我自己的身体我晓得,治不好也死不了。何必浪费钱在这个上面。”老头子的态度很坚决,人家是誓死和病魔抗争到底,他这是誓死远离抗争。 不是他不想治,其实在他心里比任何一个人都想把自己身上的病治好,可是想就有用,有钱来的话,这个世界上的穷人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爸,去检查一下吧…”桂花低声说道。 老头子长叹一口气,道:“不去看啦,要死的人了,何必受那份罪…钱,得用在刀刃上,牛娃马上高考了,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我这个病啊,我心里有数,还能拖个几年的,喝草药就行喽。” 银狗不再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应该说什么。所谓一分钱憋倒英雄汉,碰上一个贫困家庭,出个长期需要喝药治疗的病人,那真是如泰山压顶。 “你们上午在村里检修危房检的怎么样?”老头子打破沉静问道。 银狗放下筷子,说道:“还行吧,就是顺大婶有点不配合扶贫队的工作,死活不准我们去她家检修房屋。她家那个墙壁都要被雨水洗倒了…” “那怎么行,万一倒塌了,会出人命的。她儿子在家吗?” “没看到人…听说前几天出去打工了,丢下他老娘一个人在家。” “噢…那就有点麻烦了。张队长没去劝说她吗?” “甭提了,张队长前脚刚踏进她家门口,后脚就被她用扫把打出来了,还骂骂咧咧的,说什么张队长想去她家偷东西…” 老头子又长叹一口气:“唉,老糊涂喽,老糊涂喽…哪里是怕张队长偷东西,就是不想见人…” 聊到这里,他们又不吭声了,只是埋头吃饭。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谁也不好去议论人家的家事。 这顺大婶今年60了,守寡多年,一个人含辛茹苦的带大孩子,与独子相依为命。按道理来说,这个年龄的人,基本上都是在享受天伦之乐了,可偏偏她这孩子死不争气,不但好吃懒做,还喜欢喝酒打架瞎混。三天两头的往镇上跑,家里的农活一点都不干,谁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他爹在世时还能打零工给点钱给他用,现在他爹死了,他整天就是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一回来就问他娘要钱,没有钱,就骂娘砸东西!堂堂七尺男儿,三十岁的人了,一点上进心和羞耻心都没有!顺大婶为此伤透了心,眼睛都快哭瞎了! “老不死的,怎么不和老头子一块死,真是个累赘…”震耳欲聋的骂声,隐约传到银狗家,不用看也知道,是顺大婶那个不孝子回来要钱了。 “天啦,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生下这么个畜牲…”顺大婶凄凉的哭声响起。 银狗家和她家就隔了七八迷远而已,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老头子心事重重的放下碗筷说道:“过去看看吧,别出什么事了。” “嗯…”银狗用手擦了擦嘴,起身出去了。 他刚来到顺大婶家门口时,就看到顺大婶跪在堂屋,用双手抓住她儿子的手臂,哭喊道:“黑狗啊,你杀了我吧,我也不想活了…我死了,随你怎么样吧,反正我也看不到,看不到,也就不烦了…” 顺大婶儿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老娘,跪在自己脚下哭泣,任何话都不说,也不拉她起来,只是这样默默的看着她。 “黑狗啊,你爸死的早,我也没能力给你砌房子娶媳妇,娘对不起你…今天起,我不用你管,你自己出去打工好好做事吧。你再也不用管我了,让我在家死了也好,就不用拖你的后腿了…”顺大婶声嘶力竭的哭道。 黑狗依旧面无表情,也无动于衷,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也没人能了解顺大婶此刻的心情。一个穷人家的孩子,从小还要娇惯他,那么孩子长大以后,就只能自己自食其果了。 银狗轻声走进去,伸手去拉顺大婶:“顺大婶,你先起来,老寒腿不能久跪的…” 顺大婶回过神,用那双布满皱纹,失去灵光的眼睛看着银狗,“你是谁啊,你别多管闲事…” 她眼神不太好,村里人都晓得,哪怕和你擦肩而过,都不一定把人瞧个仔细,只能听声辨人。 银狗松手,去拉貌似已经入定的黑狗:“黑狗,快把你妈扶起来,让别人看到了多不好…这扶贫队的来了好几次了,每次都没看到你在家,想帮扶你们都没得法子,趁你今天回来了,等下去村委找一下老村长…” 哪怕银狗说破嘴皮子,黑狗也不搭腔。他心里有他的小九九,自从他爹去世以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了。加之性格又孤僻,所以更加没人理他了。反正他不喜欢和村里的人打交道,正好落个清净。只是埋在这心里的苦,又能跟谁诉说?这个扶贫队,到底是干啥玩意的,他也不想去了解…他只想躲去一个没人的地方,一个人活着。 “黑狗,黑狗…”银狗又推了推他:“说句话撒,扶贫队的能帮你解决危房的问题的。” 黑狗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扭头看了一眼银狗,推开他,走到门口去抽烟了。 银狗摇摇头,用力把顺大婶扶起来,然后扶到凳子上坐下:“我是银狗啊顺大婶,你别太难过了,黑狗今年30了,都长大了。他会明白你的苦心的,你老人家啊,得先把身体养好…” “银狗,你是银狗吧?唉,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养的好啊!不如死了算了,不看到也就不烦了…”顺大婶生无可恋的哭道。 银狗一低头,就看到她家堂屋的地上一片狼藉。什么碗啊,锅啊,瓢啊,都乱七八糟的砸在地上,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黑狗问他老娘要钱不遂,然后砸东西了。 “银狗啊,你回吧,别管我们家这些烂事…这些事啊,谁也管不了,解决不了的…你们没法管,没法管啊…”顺大婶说着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 “大婶,你别这么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是这样的,看开点,熬一熬就过去了,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熬不过去了,熬不过去了…这日子啊,熬到头了…”顺大婶无比绝望的哽咽道。 银狗一时感触,冲黑狗倔强的背影吼道:“黑狗,过来劝劝你妈,进来啊,蹲在外面干什么…” 黑狗回过头,刚想开口说话时,只听一声“噼里啪啦”的响声,左边屋顶的瓦片瞬间就毫无征兆的稀稀拉拉地落了下来。 这声音,银狗也听到了,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正当他竖着耳朵去听声音的来源时,只见黑狗发疯似的冲了进来,抱起他的老母亲,一边跑一边吼道:“屋顶要塌了,快点出来…” 银狗回过神紧跟在他后面就往门外跑去——— “轰隆隆” 一声巨响,左边屋顶的横梁彻底断裂,瓦片瞬间全部砸了下来,再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左边的土墙轰然倒塌。灰尘扬起,瓦片四溅,砸在地上碎成几块的土渣滚出老远,老远。 “来人啊!黑狗家的土砖屋倒塌了,快来救人啊…” ------------ 第三十二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轰隆隆”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响起,黑狗家的土砖屋在五秒钟的时间内又轰然倒塌了一半。 在家午休或者吃饭的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都往这里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快来人啊,黑狗家的土砖屋倒塌了…” 最先跑过来的是牛娃,他一听见房屋倒塌的声响后,马上从自家往这边狂奔过来了。 空中漫天飞舞的尘土,地上尽是一片狼藉的断壁残垣和土砖碎瓦片,根本就不见银狗,黑狗和他老娘的身影。 他们所在的堂屋,也坍塌了一半,只剩最后那间简陋的卧房依旧在坍塌中“屹立不倒”了。 “爸…爸,你在哪儿啊?爸爸…”牛娃不太敢靠近还在掉瓦片的土砖屋,在旁边大声喊道。 没人应答,也无人应答,回答他的只有瓦片碎裂的声响。 “牛娃…牛娃,你爸呢?看到你爸了吗?”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爷爷,你别过来,你快回去…我找到我爸就回来。你别过来,这里危险…”牛娃转过身,冲他爷爷低吼道。 老头子不肯走,颤巍巍的站在一颗槐花树旁,眼巴巴的看着倒塌的房屋,唉声叹气道:“何得了,何得了喽…救人啊,帮忙救人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注:何得了,湖南话意为怎么办的意思。) 此时村里的人基本上都围过来了,好些人都还不清楚这里的具体情况,周村长一个箭步冲过来问道:“牛娃,咋回事啊?你怎么在这里?你别过去,砸到了可不好办!” 牛娃爬上土砖堆:“周叔叔,我爸在里面,我得救他出来…” “你爸爸在里面?”周村长一脸懵圈。 “…嗯。”牛娃也不知从何说起,他一个小孩子,总不能像个长舌妇一样,去说黑狗的家闲话吧? 老头子焦急的打断他的话:“周村长,快救人呐!黑狗和他娘吵架,我家银狗来劝架,突然这房子倒塌了…现在人也看不到了,何得了喽…” 众人一听,大致明白了,可又没人敢上前救人,都只是愣在不远处指指点点的干着急。好几个人还往人群后面躲呢,生怕房屋再次倒塌殃及自己。 “怎么了?都围在这里?屋里有人吗?”张队长雄厚的男中音突然响起,终止了人群的讨论声。 周村长赶紧说道:“黑狗和他娘,还有银狗在里面!” “张队长,快救人吧…我儿子…咳咳咳…”老头子一急,又咳了起来,而且还是那种激烈,持续性的咳。 桂花扶住他,拍着他的后背,满脸的焦急和恐慌。 张队长二话不说,晚起袖子就往倒塌的土堆上爬去,顺手还把牛娃给推了下去:“牛娃,你去照顾爷爷,这里有张叔叔,你爸不会有事的…” 牛娃被他一把推了下去,“张叔叔…你…” “老乡…老乡…大娘…你们能听到我说话吗?”张队长冲着倒塌的土砖缝隙大声吼道。 “张队长,你快下来…要不报警吧?”几个热心的村民喊道。 张队长不理,继续在土堆上走动,扯着嗓子猛喊,想知道银狗他们到底还活着没有。 “老乡…听到我说话了吗?听见了就吱个声,或者拿砖头敲一下地面,给个回音…老乡…”张队长又吼了几声,然后蹲在土堆上,侧耳静静的听着周围的声音。 他刚从镇上回来,还没来得及吃中午饭,就碰上这档子事了。他也知道要报警,可这个鬼地方这么远,马路又不通,只怕等消防队的来了,人早就没有了,所以只能靠自己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正当张队长绝望时,突然,从一个坍塌的角落里,发出了砖头敲击木头的声音。 张队长又仔细听了听,确实是从里面发出来的,而且还是有节奏的敲打声,证明是被困的人发出的求救声。 他确定方向后,马上爬到那堆土块旁,一言不发的徒手扒土块,试图把人给救出来。 老村长见状,立刻呼吁大家一块儿上去扒土堆救人。有些人被张队长的勇敢给感染了,主动去扒土堆救人。还有些人胆小怕事,愣在原地不动。 “还愣在这里干嘛?拿铲子,锄头去救人啊?谁家还没个事需要人帮忙的?”老村长冲人群吼道,刚才还唯唯诺诺的几个人,被他这么一吼,都一股脑儿的冲过去了。 吕民和驼子几个人对视一眼后也走过去帮忙了,他在心里暗附道:反正出事了要死一起死,他张队长还在前头哩,这当官的都不怕,我一个农民还怕个毛! 整座土砖屋倒塌了一半多,剩下没倒的那两面土墙,时不时的在往下掉瓦片,碎砖头,着实搞得人心惶惶,令人害怕。 张队长带领村民们大约挖了十几分钟,终于挖出了一个缺口。好在这土块比较好搬动,挖起来也不费劲和费时,所以救援工作开展的较为顺利。 “老乡,老乡…能听到我说话吗?千万不要睡着了,我们马上救你们出来…” 在挖掘的同时,张队长也不停的在吼,一张嘴,灰尘就飘进他的口里,吃口灰,咳几声,又继续吼,不知疲倦的吼,双手也在不知疲劳的扔土块。 “…我在…我…” 在坍塌的土堆旁挖开一个大缺口时,里面终于发出微弱的声音了。 “老乡,挺住!我们已经挖通了…咳咳…”张队长用沙哑的声音吼道。 “我们在…在…” 声音再次响起,张队长这次听清楚了,不是银狗的声音,那肯定就是黑狗的声音。 “挺住…挺住,兄弟!马上挖过来了…”黑狗的堂兄弟挥舞着锄头嚷嚷道。 在旁边等待的人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尤其是银狗一家,都快急死了。牛娃心里也急,但是依旧在和大家搬土块,挖泥土,一个17岁的孩子,做起事来一点都不含糊,还比谁都卖力。 土块很快被清走,只是又有了新的难题,倒塌的地方横着一根断了的横梁,假如搬动的话,左右的土块就会彻底坍塌,将会把这个缺口再次堵住,到时候清理起来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别挖了,我钻进去…”张队长及时喊停,让大家放下手中的农用工具后退。 缺口大约就是两个成人能并肩钻进去的宽度,而且还要弯腰弓背才能钻进去的样子。 “张队长,让我进去吧!”牛娃第一个回应,他把手中的土块丢一边,认真的说道。 “说什么话呢,小孩子一边去,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是让你离开了吗?”张队长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墙壁说道。 牛娃不动,倔强的说道:“我爸在里面,我不能走,我要进去!” 这孩子的牛脾气若上来了,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周村长,拉他下去,都什么时候了,一个黄毛孩子还在这里捣乱。”张队长又扭头对牛娃低吼道:“赶紧滚下去,再添乱我饶不了你…” “…我不走…”牛娃死活不肯走。 周村长喊不动他,只好和两个汉子把他硬拽下去,一直拉到他老娘那里,这才让他老娘和爷爷劝住了他。 “张队长,让我进去吧。”帮扶队员刘子墨和李强异口同声的说道。 “还是我去吧,你们都是“钦差大臣”,可不能出事。我一个老头子无所谓的…”老村长打断他们的话说道。 张队长摇摇头:“老村长,您去休息一会吧,您身体不好,别累着了,您累着了,岂不是又要让我操心么?” 这句话说到了老村长的要害处,摆明了就是说“帮倒忙”,老村长也就不再好开口了。 张队长低头,弓背,就往缺口钻去:“你们在外面…这口子只能一个人进去…” “张队长…” 张队长头也不回的进去了,好在横梁架在几个高大的谷柜上,撑起了一个小小的空间,然后柜子旁有个质量过硬的木桌子,他们三个就躺在木桌子下。 里面不算太黑,毕竟是大中午。阳光很强烈,透过土砖的缝隙照了进来,能看到黑狗抱着他娘躺在黄泥地上,黑狗弯着腰护在他们身上。他双手撑地,看起来有点吃力的样子。 “挺住,我先把大娘抱出去…你们能动吗?”张队长迷了眼睛,看得不是很清楚,紧张的问道。 “能,能动…”黑狗都快吓傻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低声说道。 “大婶还好吗?大婶…” “我妈…晕过去了…”黑狗哽咽道。 “那好,再撑一回,千万别乱动…”张队长看了看周围的土砖说道。 他趴下,伸出双手,把顺大婶慢慢的移出来,然后让银狗将她放在自己的背上。顺大婶毫无知觉的趴在他的背上,张队长反手固定好她,不让她摔下来,然后弯腰,小心翼翼的将她背了出去。 “出来了出来了…张队长出来了…”村民们一阵躁动。 “小方,快给顺大婶检查一下…”张队长吃力的把她放下,几个汉子赶紧将昏迷不醒的顺大婶抬到阴凉处让小方给她做检查。 这时,银狗和黑狗也慢慢的弓着背一步一步地走出来了。二人面如土色,满头大汗,头上,身上,脸上全是灰尘,就连嘴里都是黄色的尘土。 “出来了,都出来了…”张队长松了一口气说道:“赶紧撤开…” 他站在原地,让已经虚脱的银狗和黑狗先离开,然后他再离开。 他刚走了两步,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后面的两面土墙瞬间倒塌… ------------ 第三十三章 好感+1气势+1 “张队长…”村民们恐慌的齐吼道,场面瞬间混乱起来,个别胆小的妇女还掩面哭了。尤其是桂花,早就泣不成声了。 哪里还有张队长的身影,张队长早就被漫天飞舞的尘土给盖住了,这四周尽是到处弥漫的灰尘和碎瓦片,还有不停滚下来的碎土渣子。 刘子墨,李强二人离他最近,巨响过后,发了疯似的往出事点跑去。结果李强一个踉跄,左脚放空,踩着滚动的土块就摔倒了,还把身边的村民给带倒了。 刘子墨也来不及去看李强了,眯着眼睛就去寻张队长:“张队长,张队长…” “完了完了…完了…”老村长一屁股坐在地上,神色哀伤的低吼道。 历经沧桑的他,此刻也有点心慌了,这张队长若出了事,他这把老骨头,估计也活不长久了。 村民们见他都慌神了,一个个的就更加慌了,尤其是银狗和黑狗,当场就傻眼了。 “张队长…张队长…”刘子墨用手挖着土块大吼道。 “快救人,快救人…”周村长反应过来,冲还在出神的村民们怒吼道。 众人回过神,拿起地上的农用工具就猛围了过来,开始你一铲,我一锄头的挖土块了。 “咳咳…咳咳…咳…” 正当大家焦头烂额,心急如焚的在刨土块时,另一个方向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咳嗽声。 刘子墨愣住,侧耳听了听,是他右手旁边的土堆里传来的声响。他示意大家别动,想再次辨别这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咳…咳…”咳嗽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大家听清楚了,声音是从不远处的土堆里传出来的。 “张队长在那边…”所有人指着不远处的土堆大吼道。 “别动…”刘子墨急忙喊道。 大家愣住,看向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都散开,要是土堆再次陷进去,那就麻烦了…”刘子墨指着那个高耸的土堆说道。 那堆土块和瓦片,基本上都是碎了的,拱起来,像个坟墓。土堆旁边还从里面伸出了一根乌黑的木头长横梁。 刘子墨轻轻的移动脚步:“张队长,你没事吧?张队长…” 片刻,土堆里传来了张队长沙哑的声音:“我没事…我自己能出来…” “你别动啊,我来把土块拿开…” “不,你别过来。我自己能出来…你们一动,我就被活埋了…” “啊…”所有人都懵了,也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个的都愣在原地,只是看着那堆土块出神。 这刘子墨原本想轻轻移动,去把上面的土块拿开,可听张队长这么一叮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已经起身的老村长。 老村长抽动着嘴角,沉默几秒钟后,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别,别动…大家都别动,听他的,我相信他!” 这句话,就像一颗定心丸,让在场的人都稳住了那颗慌乱的心。 “轰” 又是一阵轻微的响声,土堆旁边突然冒出一个灰头土脸的脑袋来,然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只见脑袋周围的土块猛的往里面掉。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张队长就像个“超人”一样,双手抓住横梁,猛地跃了上来。身手敏捷,反应迅速,不亏是当过十几年兵的男人。 “张队长…”所有人都看呆了,回过神激动的喊道。 张队长在旁边扎实的土块上站稳脚跟,咧嘴一笑道:“我没事…这点事难不倒我…顺大婶醒来了吗?还有银狗和黑狗,你们感觉怎么样?” “张队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别人…”刘子墨哽咽道。 刚才他跳出来时,土堆已经完全坍塌了下去,横梁也断了,若非他及时跳出来,此刻已被泥砖瓦块深埋。不死也砸翻。 “我没事…那个坑是空心的,上面有几块木板和横梁顶着…”张队长抹了抹脸上和嘴角的灰尘说道。 此刻浑身是尘土的他,和之前干干净净的形象完全是两个样子。 “张队长…我们没事,你赶紧下来吧…” “我这就下来,大家都撤了吧。虽然这房屋暂时倒塌了,但还是离这里远一点比较稳妥…”张队长云淡风轻的走下土堆,来到平地上询问其他人的伤势。 顺大婶是因为惊吓过度而昏迷过去的,现已抬回她亲戚家休息了。黑狗身体也并无大碍,只是房屋倒塌时,银狗在情急之下将他们娘俩推到在桌子下时,自己撞到了额头,还见红了。 不过他伤势不大,只是额头右上角撞破了皮,流了点血,红肿了一坨,方医生已给他消毒擦药了。 “张队长…”方医生泪眼朦胧的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毛巾,这毛巾其实是一个村民刚从家里拿过来的。 “张队长,这里有水,你先洗把脸。”另一个村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从家里端来了一盆清水。 “不用,不用,别把毛巾弄脏了,我等一下回去洗澡就行了…”张队长没有接那块洁白的毛巾。 “你…没事吧?”老村长仔细的打量着他。 “真没事,有事的话我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吗?”为了让老村长宽心,张队长刻意原地蹦了几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村长拍了拍他满是尘土的肩膀,泪光闪闪的说道。 刘子墨都说不出话来了,刚才那一下真的被吓傻了,到现在他还心有余悸。 尤其是李强,刚才摔下来时,崴到脚了,现在正疼的厉害,他也不敢说,咬牙忍着疼,利索的站起来:“张队长,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小李,你没事吧?”张队长并不知道他在寻他时一激动摔下土堆,见他也是一身泥,关心的问道。 李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我没事,好着哩。” “没事就好!大家没事就好!那个,我明天组织一下,咱们抽时间把这里清理清理,然后重新建个房子…”张队看着倒塌的土砖屋,惆怅的说道。 这无家可归感觉,可并不是什么很好的滋味。 黑狗木纳的盯着眼前这个勇敢,睿智的男人,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挤不出一句。 人群又是一阵躁动,关心张队长的人也越来越多,不管他怎么证明自己没事,大家还是让他赶紧回老村长家洗澡休息去。 张队长极其不情愿的和李强,刘子墨一起回老村长家了。这接下来的收尾工作,就交给老村长和周村长了,毕竟他们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处理起来也方便些。 周村长领着七八个汉子,去给黑狗找柜子翻东西了,听说他娘在衣柜里藏了东西。 “老乡,你带我去看看顺大婶吧,我想看看她醒了没有。”方医生提着医药箱对黑狗说道。 黑狗“噢”了一声,双眼无神的对一个胖大妈说道:“婶,你陪方医生过去吧,我想在这里坐会…” 胖大妈抹了把眼泪,抢过她手中的医药箱:“姑娘,我们走吧!” “诶,好…”方医生努力保持微笑,跟着她离开了。 除了七八个留下来搬东西的,其他的人群也渐渐散去,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只有各回各家,明天等村委通知行事了。 “黑狗,你打算怎么搞?”老村长坐在黑狗身边问道。 黑狗盯着坍塌的房屋,一声不吭的摇摇头,“不晓得…倒了,就倒了吧…” “家里有贵重物品没?” “没有…谷柜什么的结实,也砸不烂,衣柜里应该有东西…其他的也没什么…”衣柜上了锁,钥匙不离顺大婶的身,所以他一直不晓得藏了什么。 对于一个家徒四壁的人来说,家里能有什么贵重物品呢?此刻,他突然放下了。 黑狗只是觉得,唯一的落脚点突然崩塌了,这以后,带着他的老娘,该住哪里?该何去何从? 这些问题,在这之前他从来都没想过。也不曾想过。可就在刚才经历生死的那一刻起,他突然觉得,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了… “别想那么多了,先跟我回去休息一会,然后再想其他的吧。”老村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黑狗依旧坐着不动,只是盯着眼前的废墟发呆出神。只要他不说出来,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去我家吃饭吧…”银狗忽然开口说道。 刚才,他也着实吓懵了,是本能反应让他那样做的,假如再来一次,他也会那么做。 “不饿…”黑狗回过神,看着银狗说道:“狗哥,刚才,谢谢你…” “都是邻居,不说这个,人没事就好,房子倒了就倒了,大不了重新建嘛。有句话不是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银狗还想说下去时,被他老婆的一个眼神杀给制止了。 道理谁都懂,只是钱从何来? 黑狗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低头,对银狗鞠躬道:“狗哥,好人一生平安!” 这突如其来的道谢,把银狗都给整懵了,他揣了揣手,有点不知所措。 “银狗,你们先回去…黑狗,走,去我家坐坐…”老村长不由分说,拉起黑狗就走,黑狗有点抗拒,终究还是拗不过他,只好跟着他走了。 谁都明白老村长的意思,他就是想带黑狗去和张队长谈谈心,并给他上上“思想课”,点化点化他。 “爸…”牛娃走过来,扶住他老爸的手,嘶哑着声音喊道。他刚才送他爷爷回去休息了,没有看到这惊险的一幕。 “走吧,回去吧,没事了。”银狗叹了一口气,拉着他往自家走去。 经过这件事,银狗觉得他更了解张队长了,村民们对他的印象也有了很大的改变,每个人茶余饭后都在讨论张队长冒死救人的事迹。 ------------ 第三十四章 要想富先修路 张队长洗涮干净出来时,老村长正领着黑狗回来了。二人在堂屋坐着,大眼瞪小眼,黑狗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原本的表情。 “别抽了,说句话吧。”老村长把烟收起来,放进口袋里。才一盏茶的功夫,他就抽了七八根了。这烟还是上次修渠道剩下的,他一直舍不得抽。 黑狗抽完最后一口,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上一脚,道:“没啥好说的,屋子倒了就倒了吧。反正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那你想去哪里?你老娘怎么办?你老娘为了你,眼睛都快哭瞎了,你晓得不?”老村长厉声说道。 “我晓得,这些道理我也懂…可是我能怎么办啊?我又没读几年书,我特么的小学都没毕业!那些高科技的东西我也不懂,出去打工人家又不要,我能怎么办?”黑狗眉头紧锁,无奈的说道。 他只上到小学五年级,就因故辍学了。当时他爸爸生病了,后来一直瘫痪在床。他从那个时候起,每天要跟着他妈妈去地里干活,回来还要照顾他爸爸,也就是这件事以后,导致他性情大变,整天都是闷着不说话,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闷着。 后来过了几年,他爸去世了,他也越发变得沉默寡言,还经常偷家里的钱去镇上玩,没几年,就把他爸做苦力积攒下来的钱给败光了。他妈妈也管不了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希望他早点成家立业。鬼知道会这样。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老乡,跟我说说吧,谈谈你的想法,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八卦之人,你有好的想法,都可以告诉我。”张队长走过来坐下,和颜悦色的说道。 他始终保持着阳光般的微笑,从他身上一点也看不出官架子,还有刚才救人时的疲惫。 此时刘子墨和李强也洗涮出来了,见他们在堂屋聊天,便各自回卧房去了。尽量不出来打扰他们的谈话。 李强一回房间就躺在床上给右脚擦红花油,按摩了。一按下去,脚裸处疼的他咬牙切齿也不敢吱一声。 脚踝是足部和小腿之间的关节,主要有小腿胫骨的远端及腓骨远端和足部距骨共同组成。周围有韧带、关节囊包绕,起到稳定踝关节的结构。在足部扭伤以后,很容易引起脚踝部位的韧带关节囊的损伤,从而引起脚踝出现有明显的肿胀、疼痛、淤血的情况,并且严重的扭伤还容易导致脚踝部位内踝或者外踝骨折情况的出现。 他自己明白,只是扭伤而已,但是并无大碍,所以他不想劳烦张队长他们担心,只能偷偷的躲起来擦药了。 黑狗依旧不吭声,木纳形象简直深入人心。 张队长笑了笑,打破沉静道:“黑狗,我叫你乳名,你不介意吧?” 黑狗回过神:“噢,不介意,张队长喜欢叫什么都行…” “那就好,我觉得这样叫,会拉近彼此的距离。我们都彼此放松一下,就当作是朋友拉家常那样聊几句吧。” “对对对,张队长40来岁,你可以叫张大哥,不要这么拘谨。”老村长笑呵呵的说道:“我去泡壶茶,咱们慢慢聊。” “呦,老村长私藏了什么好茶叶?怎么我来的时候不拿出来?”张队长打趣道。 “我哪敢私藏啊,这不是你带来的高山绿茶嘛,嘿嘿,你们聊,我去烧开水。”老村长赶紧拿着水壶去炉子旁烧开水去了。 村里有一半人家里是用柴火做饭烧水的,所谓靠山吃山就是这么个道理。小部分人用的是蜂窝煤球,像城里用的什么天然气,煤气,想都别想了,进村根本就不现实! “张…队长,其实,我早就不想在村里呆下去了…” 这句话,黑狗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的。若不是张队长冒死救了他老娘,他绝不会打心眼里佩服他,并在这里坐这么久。 “黑狗,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大胆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张队长正视他的目光,鼓励道。 黑狗不去看他那双真诚的眼睛,低着头,又是一阵沉默。 张队长从兜里拿出一包硬壳白沙烟,抽出一根递给他,然后自己又拿了一根,敲了敲烟嘴,把彼此的香烟点燃。 黑狗这烟在手,就不显得那么拘谨了,慢慢的也就放开手脚,敞开心扉了。 “我爸死的早,所以我早早的就感受到了人情的冷漠…我这人,家里是穷,但我自尊心强,我不愿意接受人家的施舍…所以我就想出去闯番事业出来,可是我没什么文化,每次去镇上贩卖东西不是被人坑就是被自己搅黄了…” 黑狗大口大口的抽着烟,神情抑郁的说道。 原来他每次回来要钱,都是去镇上做小本买卖的,可是他不说出来,谁又知道他在干嘛呢?不孝子,败家子,这些“罪名”不给他还能给谁? “你妈眼睛都快哭瞎了,你就不跟她沟通一下吗?黑狗啊,都是成年人了,做什么事,第一就要想到家人,爱自己的人,不要让他们担心,伤心,晓得不?”张队长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些大道理我都晓得,可我又能怎么样?我跟我妈提了一次,她不同意我瞎折腾…她只想我娶个老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不甘心,不甘心呐!” 黑狗把头埋进自己的双掌之间,痛苦的说道。香烟燃到尽头时烧到手指了,他浑然不顾。 “你晓得不,在农村,你家穷,没人看得起你…我爸瘫痪在床多年,谁来看过他一眼啊,都跟躲瘟神似的躲得远远的,这些人生怕你问他借钱了…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张队长…” 张队长静静的听着,一句话也不插,他力求自己做个既合格又温暖的倾听者。 “我不想像我爸那样,一辈子就在这个穷山沟里糊里糊涂的过下去…我想出去闯一闯,拼一拼…可我心里又放不下我老娘…每次回来,一看到家里这个样子,我就觉得很绝望,很无奈…我想改变它,可我真的尽力了,我做不到啊!” 黑狗说到伤心之处,“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一个30岁的大男人,若非说到伤心处,绝不会这样当着陌生男人的面痛哭流涕的。 张队长猛地吸了一口烟,轻声问道:“黑狗,相信我吗?” 黑狗愣住,从指缝里看着满脸认真的张队长,木纳的“噢”了一声。 “相信我吗?我带领你们脱贫致富!”张队长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语气很坚定,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黑狗抹了把眼泪,把手放开,第一次正视张队长的眼睛:“我怎么信你?” “问的好,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只要你们配合我的工作,足够信任我!” “可我…” “你不用担心资金那些问题,贫困户政府每年都有补贴…然后我也会一对一精准扶贫,费用都由财政兜底……”张队长解释道,稍微把扶贫政策给他讲述了一遍。 黑狗认真的听着,比他小时候上学那会听课还要认真。 等他们说完时,老村长的开水也烧好了,茶叶也拿出来了,滚烫的山泉水,泡上一杯绿茶,清新而甘甜。 “张队长,我那个房子您就别建了。说实话,我也不想在这里住下去了…”黑狗握紧水杯说道。 “那你想去哪里住?或者,想去镇上学手艺?”张队长问道。 他尊重每一个人的想法,只要这个想法是正确而上进的。 黑狗把话说开了,心中也舒坦了,拍着胸口说道:“你说干啥就干啥,我相信你!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跟着你干绝不会错!我家那个房子,有太多的伤心事了,倒了正好!至于我住哪儿,你不用操心。村里有几户人家是我亲戚,安顿我妈住下就行了!” “黑狗,你来我家住也可以,单间没有了,不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的话,可以跟我一起睡。嘿嘿。”老村长乐呵呵的说道。 黑狗不好意思的说道:“老叔,我怎么敢嫌弃你。你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好人,我崇拜你都来不及。” “嘿嘿,客套话就不多说了,你来不来?” “…我想想吧,回去和我妈说一声再告诉你。” “可以的。” 张队长想了想说道:“这样的话…那你家重建这个房子的事先缓一缓。我们先修马路吧。” “修马路?”老村长,黑狗,异口同声的说道。 “对,要想富先修路,这条路真心太差了,咱们必须修出一条像样的马路来。” 修一条像样的水泥马路!这可是全村人世世代代的梦想啊!以前大家还能想一想,最近几年想都不敢想了,现在扶贫队的来了,又重新点燃了这个希望,能不令人窒息么? 老村长激动的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动工?还有,资金从哪里来?” 是啊,修一条像样的马路,这消息真的太让人兴奋了,简直是瞬间窒息的那种! 张队长沉思片刻,道:“春耕前后,先把路挖平,填好。等夏季时铺沙石灌水泥…资金的问题,我会向上级申请,尽力争取全额由政府买单。不过这样的话,咱们要免费修路了。” “免费修路我都愿意,只要能在我有生之年修出一条像样的水泥马路…要钱做什么?这可是造福村民的头等大事!”老村长激动不已。 ------------ 第三十五章 磨刀不误砍柴工 是啊,在这个贫困,闭塞的小山村,修出一条像样的水泥马路,是件多么振奋人心的事。 “张队长,这件事,功德无量啊!我现在就去呼吁大家伙捐款,能捐多少算多,就算是一点心意。”老村长迫不及待的说道。 “不急,所谓好事多磨,这件事还得慢慢来,交给我吧,三天之内给你答复。”张队长立刻拉住老村长,让他别急着去村里敲锣打鼓。 “好,好,我不急,不急,都听你的…”老村长挤出一丝笑容,重新坐下。 他嘴里说不急,心里却急得要老命。唯恐夜长梦多,恨不得立刻跑去村里四处宣扬了。 “老村长,你的心思我明白,这事得慢慢来,有条有序的进行,急不得的。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是,是,张队长说得在理,是我冲动了…我真的是,很多年没有这么开心了,这条马路可是我的心病啊。” 这条马路,以前是老村长的心病,现在成了张队长的心病了。他来这里不到二个月,已经换了三次轮胎了。这还是越野车,若是小轿车,早就罢工不能开了。 村口那条崎岖蜿蜒,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毛马路,就像一个营养不良,瘦不拉几的汉子一样,柔软无力,令人望而止步。 “我等会还要去镇上…”张队长冷不丁的说道。 “啊?去办公吗?”其实老村长在心里暗附道:是去申请修马路的批文和款项吗? “等我晚上回来你就知道了。”张队长神秘一笑,特地卖了一个关子。 这老大不肯说,底下的也不好问,老村长和黑狗四目对视后,也就不再吭声了。 半晌,老村长又忍不住的叮嘱道:“张队长,等方医生回来给你的双手上了药再走吧。” 张队长伸出双手,晃了晃,说道:“没事,爷们受这点伤算什么?我们以前在部队,比这还苦呢,不是一样熬过来了么。” 其实最开始在挖土块时,他确实没有感受到疼痛,现在已经感觉到了。所谓十指连心,这十个好端端的手指头,被瓦片划破了五六个,哪有不疼的? “还是给你涂点药,再贴个创可贴吧。不然你开车都不好抓方向盘啊。”老村长不由分说,就去自家柜子里拿药水和创可贴了。 “张队长,都怪我…我要是早点回家,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也不会害得你们受伤…”黑狗很自责的说道,一想到这事,他内心里就愧疚的很,因为他的自私,差点害死别人和自己的老娘! 假如他早点回家,扶贫队的来检修房屋,他肯定会答应的。最开始,他也很反感扶贫队进村,总觉得是花架子,不务实的一群干部。他还有意无意的总是逃避扶贫队的来自家摸底排查。可经过这件事,他彻底打开心扉,接受扶贫队了。 张队长看了看自己手,刮痕数十条,血迹斑斑,从指尖到手背,手心,无一幸免。 “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休息几天就好了,这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今晚你就在这里睡吧,顺便和老村长谈谈心。年轻人嘛,要开朗,乐观,对生活充满信心。” “我知道…张队长。” 老村长拿着棉签,药水走过来说道:“来来来,赶紧涂点药…” “不用了,我得快去快回,人家还在厂里等着我哩。”张队长摆摆手,拿起桌上的车钥匙,一溜烟跑了。 “这…”老村长愣住,扭头看看目瞪口呆的黑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在心里祈祷,张队长去搞修路批文和资金时,能够马到成功! 黑狗挠了挠头:“那个,我先去看我妈,晚一点过来。” “也好,你先去忙吧,晚上过来吃饭。” “好…那,我先走了。” 黑狗憨厚的笑了笑,走了。那句“谢谢”还是说不出口。 老村长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去准备食材做饭了。今天他高兴,特意去自家菜园子逮住一只大公鸡宰了,准备晚上做顿丰盛的晚餐,给张队长他们补补身体。 黑狗离开老村长家之后,直奔银狗家,银狗是他的大恩人,哪怕自己再不善言辞,也要亲自登门去拜谢。 “呦,黑狗来啦,快进屋坐。”老头子在晒谷坪抽烟,一看到他,立刻热情的打招呼。 换作以前,木纳的黑狗是不会主动和谁打招呼的,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觉得自己突然开窍了,见着谁,都想打个招呼,说几句心里话。 “大叔,周大哥在家不?”黑狗客气的问道。 老头子人虽然老了,可脑子还没完全老糊涂。黑狗来他家干啥,他是看得一清二楚:“在家呢,在堂屋剖竹条。” 黑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进屋了。 “狗哥!”一进门,黑狗就充满感激的喊道。 “呦,黑狗来啦,坐。”银狗放下手中的活,把身边的长木凳从桌子下抽了出来。 “狗哥,你甭客气,我就是来跟你说声谢谢的,你额头疼吗?方医生给你看病收多少钱?我全部照赔,另外还赔营养费给你!” “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啊,我要你的营养的做什么?我给你说,方医生在咱们村给大家看伤风感冒这些小毛病,可从来不收钱的…” 看病不收钱?这可是头一回听说。黑狗不太相信的眨着眼睛,在心里暗附道:这难道是张队长口里说的财政兜底?贫困户看病吃饭都不用给钱了? 银狗从他迷惑的表情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了,于是干咳一声道:“这是方医生私人赞助的,这些伤风感冒可不算在财政兜底里面的。” “那…方医生…” “方医生是个大好人,我听说她家境不错,她自己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呢,这次是她自己主动申请来驻村搞健康扶贫的。” “…” 黑狗闻言,陷入了沉思。这人与人的差距,还真的是天壤之别。他在镇上瞎混时,也见过不少人情世故,像方医生这么优秀漂亮的女生,还能这么有善心,他真是头一回见到。谁敢说,这个扶贫队来驻村不是村里的福气呢? 银狗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啦,别多想了,实在没地方睡,来我家睡,我家孩子只有周末才回来…” 黑狗回过神:“不了,我在老村长家睡,狗哥,谢谢你的好意…大恩大德,我记在心里…” “甭跟我客气,都是一个村的,换作别人也会这么做的。你还是回家好好开导你老娘,别让她太担心你,跟老人家说话要心平气和的…别一吵架就摔东西,摔坏了还得自己买,知道吗?”银狗语重心长的劝慰道。 “我晓得…我会记住的。”黑狗低着头,不想做过多的解释,难道他要说每次吵架摔东西的人是他老娘吗? “好啦,都是成年人,我就不多说啦。我额头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赶紧回去看你老娘吧,好好照顾她,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也挺不容易的…” “我晓得了…我先走了。” 黑狗尴尬的笑了笑,大步流星地走了。 “爸,张队长真的徒手救人了?”牛娃突然从门后冒出来问道。 “你问了八百次了,还问?”银狗说的自己都烦了,这孩子怎么执念这么深,隔几分钟就来问一次。 “嘿嘿,我只是想脑补他英勇救人的画面嘛,真可惜,我没看到…” “说的什么鬼话呢?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人都差点被活埋给砸死了!读你的书去,再来问问问,我抽你大嘴巴!”银狗扬起手中的竹子,假装要抽他。 “那我去背书了,嘿嘿!”牛娃挺识趣的,见他老爹生气了,马上进自己屋学习去了。 他并不是想知道张队长救人时有多帅,他只是想感受一下张队长那份不怕死的精神,和无所畏惧的勇气! 在他幼小的心灵,此刻又种下了一颗种子,让他更加坚信自己内心里所选择的那条路是正确的,伟大的! 银狗剖了一会竹条,就扛着锄头去后山地里做事去了。 这两天他要把地翻一翻,该种菜的种菜,该种其他农作物的就种其他农作物。马上就要插秧了,时间紧迫,一刻都不等闲。 等到太阳下山时,银狗也挖完二分地了,他扛着锄头回家时,正好遇见张队长开车回来,银狗看着那台绿色的越野车,在心里暗附道: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一辆这样拉风的车子就好喽! “老乡…” 车子在他身边停下,张队长探出头热情的喊道。 “诶,张队长,你回来了。有啥事你说。”银狗第一反应就是张队长有事找他。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让你晚上过来吃饭,一起聊聊天。”张队长笑了笑,把车停好,拿出一个资料袋递给他,说道:“这是我送给牛娃的复习资料,你让他好好记下来。” “吃饭啊…”银狗脑海里马上回响起黑狗说的话,一时回不过神去接资料袋,只是在脑海里想着白天发生的那些事。 “好啦,我先回了,晚上记得过来。”张队长见他还在出神,把资料袋硬塞在他手里:“不用给钱,我个人资助的。” “噢…好,谢谢你张队长…”银狗回过神,心里百感交集,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他了。 “不用谢我,赶紧回去吧。”张队长说完,发动引擎,开着车去老村长家了。 银狗拿着资料袋,打开一看,里面有七八本书,还有几份做过的试卷。他怀着一颗沉甸甸的心,快步往家里走去。 ------------ 第三十六章 在家坐着就能赚钱 “牛娃,快来看看,张队长又给你送资料来了,好像还有试卷…”银狗一进门,就扯着嗓子低吼道。 牛娃闻声赶紧跑出来,拿起资料袋打开一看,这可都是宝贝啊。那几份试卷可是张队长小孩读高中时的模拟试卷。这叫“前人”总结经验,“后人”好吸取教训。 “张叔叔真的是一个大好人…”牛娃翻着手中的复习资料轻声说道。 “知道他是个大好人,那你就好好学习,长大了好报答他的恩情!” “我知道…” 牛娃原本还想和他爸聊一下梦想,可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想了想,还是不说了,免得他们担心。 “你明天上午要回学校,早点吃了饭睡觉,养足精神才能好好考试!” “我晓得啦,我去复习了。”牛娃笑了笑,回自己房间了。 银狗不再废话,用冷水洗了把脸,冲桂花喊道:“我去老村长家吃饭了,别煮我的饭。我晚一点回来。” “哦…那就不煮了,你少喝点酒,晓得不,吃了饭就回来。”桂花忍不住的叮嘱道。 “晓得了晓得了,啰里吧嗦的…”银狗说完,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就去老村长家了。 农村的夜,黑的早,也宁静,除了夜间林子里偶尔响起的鸟叫声和村子里的犬吠声,其他时间基本上都是清幽的。 第二天一大早,牛娃就准时起床跑步了。现在他跑步又换了个新花样,两条腿的小腿肚上各绑一个一斤重的沙袋。这装沙子的布袋,还是他死皮赖脸让他妈妈一针一线给缝制的呢。 牛娃跑完步回来时,天已经大亮了。他原本想在山路上遇见张队长,想和他谈谈心,可是没遇见,只好回家了。 他一进门,桂花就端上热腾腾的饭菜招呼他吃早饭了。吃完饭,他还要挑些蔬菜和大米去学校。虽说和毛老师住一起,不用交住宿费,但是自己的伙食还是要自己承担,总不能经常麻烦毛老师。 吃罢早饭,牛娃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回校了。 “我送你吧!”银狗伸手去拿扁担。 “不用,我自己能行!”牛娃一把夺过扁担,挑起两个鼓鼓的蛇皮袋:“我是个男子汉,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爸,你在家好好照顾我妈,不用担心我。过二个月我就高考了。到时候你们就轻松啦!” “还是我送你吧…”银狗不放心,孩子不在家,总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 “不用,爸,我先回学校了。那个,跟我妈说一声,别太劳累了,多注意身体!”牛娃挑起担子就往门外走去,四五十斤重的担子,压在他稚嫩的肩膀上,并没有压弯他的腰板。 他得趁着老妈去扯鱼草时赶紧回校,免得他老妈等会又哭鼻子,看着心里难受。 牛娃挑起担子走到晒谷坪时,他爷爷依旧坐在石头上坐着抽烟,见牛娃出来,开口说道:“爷爷,我去学校了啊。” “嗯…” “爷爷,少抽点烟。争取活120岁,到时候我带你去北京看升旗,去韶山看毛主席故居。”牛娃笑嘻嘻的说道,自信的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年轻,阳光。 “好嘞,我等你!赶紧去学校吧!天黑了就不好走路啦!”老头子破天荒的的没有打击他,挥了挥手,让他赶紧走。 牛娃回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银狗,挑起担子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老头子的目光跟随谢牛娃挺拔,青春的背影,一直拉得老长老长,直到他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乡亲们,吃了早饭记得来村委会,我有事情宣布…” 老村长的吼声,打破了老头子的沉思,他回过神,问同样站在原地出神的银狗:“咋个回事?开啥会?” “我也不晓得,去看看就晓得了…”银狗挠了挠头,表示不知情。 “你昨晚不是在他家吃饭喝酒么,怎么不晓得?” “没说这个,都在讨论其他的事,再说了,他们谈论扶贫工作上的事我也听不懂呀。” “噢,那倒也是。我琢磨着,又有新花样了…这个张队长,还是有挺本事的,人也英勇,就是不晓得他怎么样带领我们脱贫致富喽。” “想那么多干嘛,张队长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我先去村委了。”银狗说完就走了。 这桂花回来时,一看孩子不见了,气得早饭都没吃,又扛着锄头去地里干活了。 老头子跟个没事人一样,抽着旱烟,喝着自家山里摘的茶叶,坐在晒谷坪的石头上望着群山继续发呆。 银狗来到老村长家门前的空地上时,已经围了不少人了,都是被老村长那个大喇叭的声音给喊来的。 “乡亲们,今天喊你们来呢,是有重大喜讯要宣布的。”老村长站在门前的石头上,扯着嗓子吼道。 本来声音就够大了,再加个高音喇叭,大家耳朵里的屎都给噪出来了。 “老村长,声音关小点吧…”几个村民捂住耳朵大声喊道。 老村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高音喇叭的声音关掉,清了清嗓子吼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咱们以后啊,坐在家里都能赚钱啦!” “啊?坐在家里…能赚钱?”村民们一阵嘈杂,议论纷纷。 “没错!坐在家里就能赚钱!”老村长重复道。 这鬼话谁信啊?就算天上掉馅饼,起来晚了都不一定能捡到哩!更别说能坐在家里躺着就有钱进账了! “大家不要怀疑,我用个人名声担保,真有这样的好事!”拍着胸口大声吼道。 谁信?都是半信半疑!个个都把眼神齐刷刷地望向一旁的张队长!经过昨天那件事,村民们对他的信誉度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张队长不慌不忙的说道:“老村长说的没错,从今天起,只要你手速够快,是可以在家坐着赚钱的。只是赚一点点小钱,不是大钱哈。” “张队长,你就说是做什么吧。你别卖关子了,我们想知道是做啥…”村民们七嘴八舌的喊道。 张队长笑了笑,道:“这个问题问的好,也正是我要讲的。咱们男人就站在一旁吧,让女同胞站前面来,这事啊,得咱们女同胞做。” 吕民反正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在心里暗附道:特么的,又整什么幺蛾子了,还分男女,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昨天黑狗家的房屋倒塌,他也去帮忙了,虽然没出很大的力,但也是现场救援的其中一员。当他目睹张队长徒手救人时,心中是有波澜,但只是波澜而已。这事一过,又恨上张队长了。 男同胞们见状,赶紧退后几步站在一旁,让女同胞们站前面去。女同胞们也是一脸懵圈的看着张队长,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队长让刘子墨从堂屋里拿出一个蛇皮袋,放在地上,然后打开,从里面拿出几小袋东西放在旁边的小木桌上。 “乡亲们,就是这个小玩具,手工活。想做的现在就可以报名领取拿回家,三五天做好,再送还给我,我再拿去工厂交差,质检通过后,我再给大家领计件的工钱回来。”张队长兴奋的说道。 话音刚落,村民们就沸腾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难怪他说在家坐着也能赚钱,原来是在家做手工活,还是计件的,这个划算,多劳多得嘛。这工人和老板,谁也不吃亏,谁也耍不了懒。 小塑料袋里装着一些小饰品,看起来很好操作,两个两个用线穿起来就行。张队长说了,二毛五一个。这一袋有500个,每个礼拜赚点零花钱还是可以的。 “张队长,这个难不难?我们又没什么文化,不晓得做不做的好。”几个妇女不好意思的问道。 “不难,你们谁想赚这个小外快的,现在就可以报名。我这边登记之后,就马上把这些小零件发放下去。但有一点我要说清楚,东西到手之后,不能无故损坏,丢失,那样要照价赔偿的。而且不能拖太久,最多五天,我就要拿去厂里交差的。老乡们,听明白了吗?”张队长再次补充道。 妇女们沉默了几秒钟,齐声说道:“懂了,懂了,我报名…” “大姐们,需要报名的来我这边…”方医生拿着一本小本子,站在堂屋喊道。 妇女们一窝蜂的跑进堂屋去找方医生报名了,生怕自己落后领不到。 “张队长,那这东西本来就是坏的,会不会怪我们弄坏的?”银狗突然问道。 “不会,出厂时就坏的零件,你拿着也看得出来啊。再说了,每个小袋也允许有几个坏的。发现坏的不要扔,也放里面,一起还回给我。” “嗯…那我也领一袋吧,我老婆不在这里,我能领不?” “可以啊,进去报名吧。”张队长笑道:“还有没有要报名的?” 吕民在一旁迟迟不肯开口,也不表态,只是站在大树底下观望。 “诶,你不去领?”驼子在他身边小声的问道。 “不领!也拿不了几个钱,我怀疑张队长想吃回扣,我才不傻!哼!”吕民居心叵测的说道。 驼子听了这句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有道理,哪有这么好心啊。我觉得也是,他赚差价,把我们当傻子玩呢。” “哼!等着瞧吧!花花肠子一堆!进村二个月了,啥也没干,嘴巴到是能说会道的…” “就是…看他这次又能玩出什么把戏。” 驼子和吕民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的不亦乐乎。 “你们还愣在那里干嘛?要不要领一袋回去?不要我就分给其他人了,缺货的很!”老村长看他们不进来,也不吭声,还交头接耳的,于是走过去问道。 ------------ 第三十七章 没道理可讲 吕民和驼子着实有点尬,这有钱赚的好事,谁不想干啊?但是说想干,又拉不下脸面,二人只好大眼瞪小眼哑然失声了。 老村长用手肘撞了撞吕民,道:“不打算干呀?那算了…” “别啊,我报名,反正我老婆晚上没事做,在家做做手工搞点家用也挺好的。天上又不会掉馅饼,这种好事必须算我一个…”驼子赶紧拉住老村长的手臂,他可不管吕民做不做,这活他接定了。 “你呢?”老村长回过头问还在发呆的吕民。 这吕民可是村里出了名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果然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说道:“我没兴趣,走了。”话音刚落,抬腿就走。 只剩老村长和驼子愣在原地四目相对了。 老村长心里明白,自从张队长检举了他大哥之后,他就处处和扶贫队的抬杠了。他也私底下找他沟通过几次,可都没起作用。这头倔驴你想让他想明白,很难。毕竟他背后还有两座“大山”,想点醒他,必须先点醒他老娘和他媳妇。一想到这些,老村长就头疼。 不到半个小时,两大袋的小饰品都被村民们兴高采烈的领回家了。驼子在最后,只领了剩下的那一小袋,他满脸的不高兴,心里直怪吕民那蠢货拖累了他赚外快。 银狗领了三袋,特殊“照顾”就是不一样。最近村里重新评贫困户了,他和黑狗家都评上了。 按国家标准,为国家级贫困户标准,按县扶贫办的统计口径为年人均纯收入低于2300元的户,且家里只有一个劳动力的,还有失去劳动力的,或者家里有重大疾病的,残疾人的,都评上了。 此事一公布,并把追回来的钱发到这些贫困户手里时,一个个都激动的哭了,握住张队长的手,猛的说“谢谢,好人一生平安”。除了这句话,任何一句话都是多余的。 “到时候插了秧田,就准备动工修马路…” 等人群散去,张队长冷不丁的说道。 老村长竖起耳朵,难以置信的“啊”了一声。 “批文很快就下来,资金也会很快到位的。我们先用挖掘机把路挖宽,填平,再沉淀几个月,然后就可以铺沙石冻水泥了,争取过年前完成…”张队长剑眉微皱,指着桌上的一张草图说道:“图纸我都画好了,还有预算开支,人力,时间等。” “真的要动工了?不是不动工么?”老村长一激动,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对呀,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要修路么,现在来真的你又不信了。” “我这是太激动了嘛!太好了,太好了,终于要动工啦。” 老村长开心的搓着手,在堂屋来回走动,像个孩子一样。 “那当然,这是咱们驻村扶贫路上的头等大事,岂能儿戏!” “哈哈,那太好了,这路一旦修好,将造福世世代代的村民啊…张队长,你功德无量啊!” “少来,别给我戴高帽子,都坐下来谈谈自己的意见吧。” 张队长乐了,赶紧让刘子墨,李强一同过来商讨修马路一事。 这方医生刚才登记完名册之后,又立刻去村里给人打点滴了。上次因为放水打伤的那几个也出院回家了,每天都要打点滴,换药,方医生也忙的不可开交。 鉴于双方都有过错,过于冲动,此事经两方村委会商议后,达成共识:互不追究法律责任,且医药费自负!能报医保的就去报销,不能报销的,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银狗拿着三袋小饰品回家时,甭提有多精神了,隔老远就听到他欢快,又未曾听过的口哨声。 “踩狗屎了?这么兴奋!”老头子很丧气的喊住他,并抬脚踢了踢在他旁边睡觉的小黑。 小黑猛地跳起来,一个箭步冲向银狗,用头蹭着他的裤管“嗷呜嗷呜”叫着。这狗也看出来主人今天很开心,所以狗胆也大了起来,时不时用嘴撕咬银狗的裤子。 “去去去…”银狗把小黑甩开,对他老爸说道:“老头子,你不是在家无聊么,我现在给你找到事做了,不用动脑子,有手就行!” “有手就行”,这话差点没把老头子给咽死。 “咳咳咳…”老头子假装咳嗽道:“你能找到什么事做?你出去找事做了?” “喏,这个,看到没?手工活。刚才在老村长家领取的。争取一个礼拜完成,有四百块呢。”银狗晃了晃手中的袋子笑道。 “啥事啊?能赚几百块?”桂花闻言,放下手中的菜刀,赶紧跑过来问道。 银狗把东西拿进屋,仔仔细细的把张队长的话又重复一遍讲给桂花听,然后又拿出几个样品,试着做给桂花看。好在桂花这人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学东西还可以,没几分钟就学会怎么做了。 “就是这样做的,千万别弄坏了。个别的出厂就坏了的,咱们不管它,放在一边,到时候给张队长就行了。等他把成品送回厂里,咱们就有钱啦。”银狗兴奋的说道。 “是挺好的…这比编斗笠轻松多了…”桂花开心的搓着手,恨不得一口气把这三小袋饰品给做完。 “那当然喽,轻松,又不用管它卖不卖的掉。这个能长期做下去的话,咱们就不编斗笠了,晚上利用空闲时间就做手工活。” “…那怎么行,谁还嫌钱多,咱们现在可不能挑,有活咱们就接,多存点钱,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哩。” “嘿嘿,我这不是怕累着你嘛…” “我不怕,只要咱们一家人健健康康的,我觉得再苦再累都值得!” “桂花…”银狗盯着老婆眼角的鱼尾纹,还有那双粗糙的手,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我没事,这点手工活又累不死人!我去切猪草了,还得煮猪食喂猪呢!”桂花把手放在背后,笑了笑,转身又去切猪草了。 这新鲜的猪草,其实就是外面田埂上,土坑里自然生长的一些植物和野草。人们用镰刀把它割回家,切碎,放米糠煮熟,然后喂给猪吃。这样长大的猪,肉又香又好吃。这些没吃过化学饲料的土猪,一到过年宰杀后,拿街上去卖都是抢手货。 “听说,要修马路了…”老头子突然走进来问道。 银狗愣住,在心里暗附道:他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暂且还是保密的! “是不是在想,我怎么知道的对吧?”老头子露出难得的自豪的笑,说道:“我从黑狗那里打听来的。早上方医生去给他老妈打点滴,让他找厚衣服给他老妈穿。他来这边土堆里翻箱子时,我问他了。他说张队长要干大事,我一下就猜到了。不过你放心,不会有别人知道的。我会保密的,呵呵。” “你知道了还问我?”银狗坐下,开始做手工活。 “那个…什么时候开始动工?如果马路修好了,买台二手面包车,每天拉客,拉东西,也挺赚钱的。”老头子在他对面坐下,顺手拿起一个小零件仔细研究着。 “想得挺美的,还拉客,先得有买车的钱…” “去去去,你懂个屁。整天在田里,地里瞎转悠就出钱了?诶,你问问张队长,他那个车多少钱?看起来挺威风的。” “他那是自己买的,价钱我就不知道了。” “自己的啊,我还以为是公家的车呢!” 银狗笑了笑,还想说什么时,黑狗急急忙忙的跑进来说道:“狗哥,不好了,要打架了,快跟我去一趟村委。” “啥?跟谁打架?”银狗愣住,老头子也懵了。这好端端的,谁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一句话说不清,去了就知道了!” “噢…” 银狗看了一眼闷头不吭声的桂花,又看了一眼老头子:“我出去会…” 老头子嘴角动了动,没说话,只是一脸懵圈的看着他们跑了出去,然后起身跟了出去,站在晒谷坪上往老村长家望去。 老村长家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基本上是中年人,个个手里还拿着扁担,棍子,看起来气势汹汹的样子。 “大家把东西放下,咱们不是去打架的,是和别人讲道理的。”张队长示意大家放下手中的扁担,木棍。 “张队长,到底啥情况啊?能说一下吗?”几个汉子扯着大嗓门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我准备这几天开工修马路,今天联系了一台挖掘机…可是开到半路,被人堵了!不让过!”张队长气愤的说道。 “啥?修马路?这么好的事还有人反对?到底是哪个龟孙子拦住挖掘机不准进村的…”村民们一听,也着急上火了。 “我也不太清楚,刚才开挖掘机的师傅给我打电话求救,说自己开到半道上让人给堵了,进不来,让我喊人去帮忙!” “那愣着干嘛?咱们赶紧过去啊!” 村民们一听说修马路,积极性水涨船高,个个摩拳擦掌的,恨不得现在就去打翻那个拦路者。 原本张队长让老村长去喊几个人,然后去找挖掘机师傅,给他壮胆子。没想到一传十,十传百,传来传去变成“干架”了,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不急,不用去这么多人。来三四个人跟我一起过去就行了。人多了,我那车子也坐不下啊。”张队长尴尬的说道:“咱们不是去打架的,是去讲道理的。” “那怎么行?万一你们吃亏了怎么办?我们得跟着一起去!”几个汉子不满的说道。 “就是,讲不过咱就动粗,管他么的是谁…” “我们走路去,现在就走…” ------------ 第三十八章 留下买路钱 “别冲动,大家别冲动,冲动是魔鬼!都听我说一句…”张队长赶紧小跑过去,挡住大家的去路。 “张队长,咱们可不能怂啊,这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村民们嚷嚷道。 若是其他的事,可能大家没有这么齐心,可这是修马路,那可是黄土村几辈子人的头等大事啊。谁敢拦就揍谁!亲姥姥都不会放过! “大家别急,听我解释!”张队长拉住最爱起哄的吕民和驼子,大声吼道:“我先去看看是啥情况,回来再告诉你们。大家先安心在家等候,我回来了和大家开个会,说说修马路的事。怎么样?” “散了吧,散了吧,别闹了,有上次还不够吗?”老村长指着两个手缠纱布的中年人说道。 这二个人的伤,就是上次在渠道边,和隔壁村抢水时打架打的。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才多久,手又痒了。 “乡亲们,先回去吧,我先去看看啥情况。回来一定告诉你们。”张队长极力劝道:“大家的心意我都知道,咱们去这么多人真的不太好。万一打起来,谁也负不了这个责任。” “……” 大家听张队长这么一说,只好把怒气压在心里。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散了。尤其是吕民,临走前还不忘剐了一眼银狗,在心里暗骂道:狗日的,挺会拍“马屁”的!都成张队长的“心腹”了! 张队长带着老村长,银狗,黑狗,还有周村长,五个人坐车去事发地了。 越野车在崎岖的毛马路上一路颠簸,老村长都差点给颠吐了。其实他每个月去镇上,都是走路去的,早出晚归那种。他宁愿走路,也不愿意坐周师傅的拖拉机。走路还能锻炼身体,这特娘的坐车,简直就是要老命!一颠一簸的,老骨头都要颠散架了! “唉,这条路,真的没法走…”老村长抓紧扶手大声说道。 “我都换了三四次轮胎了…”张队长笑了笑,多少有点心酸。 这都是2015年了,自己家乡某些小山村里还落后的跟十几年前一样。怎能让他不心疼?若非这次驻村扶贫,可能他一辈子都体会不到基层干部的辛苦和无奈,还有偏远山区的贫困和无助。 咱们这县城虽然戴上了贫困县的帽子,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县城的人,衣食住行,生活水平也过得去。哪能像黄土村,“黑土村”,或者其它什么村这样贫瘠,闭塞。 “张队长,那个挖掘机司机到底被堵在哪里了?谁这么横啊,干的出这种事!”银狗扯着大嗓门问道。 “好像是在什么砖厂旁边…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同学没说完就挂电话了。” “砖厂旁边…”银狗闻言,随即拉下了脑袋,沉默不语的回想着上个月的事情。 这个砖厂,可是牛娃心中的刺,尤其是那个砖头,都成了牛娃随身携带的“宝贝”了。 半个小时后,车子开到了挖掘机被拦截的地方停下。果然不出银狗所料,这个地方就是上个月牛娃离家出走来搬砖的鬼地方。 原本挖掘机是用那种民用小吊车拖过来的,可开到这里时,吊车司机嫌弃路太烂,不好走,于是停下说要加钱。这时候挖掘机司机就不乐意了,他本是张队长的老同学,是来友情支持的。这特么的还要自己加路费钱?当场就拒绝,然后把挖掘机开了下来,想一路开去黄土村。鬼知道这个时候被砖厂的老板给堵在这里了,说什么都不准他过去! 张队长一行人下了车,只见挖掘机停在路中央,前面横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挡住了它的去路。车子旁边还有几个黄毛青年在指手画脚的和挖掘机司机争论不休。司机一张嘴,怎么说得过三四张嘴?只能站在那儿生闷气了。 “老夏,怎么回事啊?”张队长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问道。 见有人来,大家立刻停止争吵,都齐刷刷地转身看向张队长一行人。黄毛哪里会认识张队长他们,只当作是司机喊来帮忙“干架”的,马上就有一个人溜去砖厂放风了。 被他唤做老夏的男人,气愤的说道:“老同学,你来得正好,你过来评评理,看看他们这样做对不对!” “呦,还搬救兵来了?当我们没人吗?”其中一个黄毛不屑的对老夏说道。 “你好,请问你是砖厂的负责人吗?”张队长表情严肃的对黄毛说道。 黄毛嬉皮笑脸的说道:“想见我们老板啊?你不配!” “小子,怎么说话的?会不会尊重人?”黑狗一个箭步冲上前,盯着黄毛怒吼道。这张队长现如今在他心里,可是有地位和份量的,他也是年轻人,怎么看得惯别人对自己尊敬的队长这般无理。 “干嘛?想干架啊?老子还怕你们不成!”黄毛用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表情看着他们。看那流里流气的样,就知道是肥仔养的小混混了。 “黑狗,别闹!去一边!”老村长赶紧拉住他,生怕他们年轻人血气方刚,一时冲动打起来。 黑狗狠狠地瞪了黄毛一眼,走一边去抽烟了。怎么着他也在镇上“混”了有些年头了,一些小场面还是见过的。真打起来,他也不怕。在镇上折腾的这几年,他也学了不少东西。打架啊什么的,不在话下。打几个人不敢说,扛揍绝对是一等一。 砖厂还是这个砖厂,肥仔还是那个肥仔,银狗还是当初的银狗,只是故事背景不一样了。银狗看到这个砖厂,忍不住又回想起上一次来这里时,被羞辱的画面了。 肥仔原本在办公室打电话吹牛,透过窗户发现有人来了,便大摇大摆的从里面走出来。刚走出来,一个黄毛就来告状了,于是他本人还没走过来,隔老远就扯着鸭公嗓怒吼道:“谁啊?谁来都别想把挖掘机开进黄土村!谁开我和谁急!” 银狗一听到这个声音就来气,他走到张队长身旁,压低声音说道:“张队长,这个胖子就是砖厂老板!” 张队长点点头,等他走近后,和颜悦色的说道:“您好!我叫张博,驻黄土村扶贫队的队长,您是这儿的负责人吧?” 肥仔看了一眼精神抖擞,儒雅硬朗,又不失阳刚之气的张队长,便心有不爽的冷哼道:“咋滴?找我有么子事啊!” “是这样的,我想请问一下,你们的员工为什么要挡住这台挖掘机的去路?”张队长耐着性子说道。 阅人无数的他,一眼就看出这个肥仔不是善茬了。而且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砖厂老板那么简单。 “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搞挖掘机来做么子,不就是想挖路嘛。你们把路给挖了,我吃屎啊?我特么就靠卖砖头赚钱的!你晓得不?”肥仔操着一口流利的县城“普通话”说道。 “修路可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咋就变味了呢?”老村长气呼呼的说道。 “老头子,没你说话的份,一边去。我不和老头子说话。”肥仔冲老村长摆了摆手,挤眉弄眼的说道。 老村长若年轻个十岁,肯定一巴掌呼过去了。可叹,廉颇老矣,他也不愿跟这种暴发户一般见识了。 张队长笑道:“这位老板,我们修路并不会影响你砖厂的生意,再说了,我们是从黄土村那边修过来的,完全不会影响你出车,还有…” “别特么那么多废话,你这把路一挖,我怎么出去啊?飞出去么?我还要不要做生意了?”肥仔看着旁边停着的拖拉机说道:“你让他天天走路回去?我可没地方给他睡!” 周师傅的脸,当场就拉下来了,怎么着他也是受益的一份子,虽然不是一个村的,但也是一个大队的。这路修好了,黑云村也跟着受益啊,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反对?到是这个天杀的老板,眼里只有钱,完全没有仁义可讲。 张队长面无情绪的说道:“我们修路,都是一边一边的修,左边修好了,能通车时,再修右边。怎么可能把马路堵死?我们把马路修好了,你这砖厂也跟着受益,何乐而不为?” “你们当官就是会说话,我问你,你修路是不是要把原来的烂路加宽?你这一挖,我这个砖厂就不用开了,倒闭得了。” 肥仔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右边是田土,肯定不能动,只能挖左边的土坑了。而这个砖厂恰恰就在左边的山边,若要加宽,必定会挖断进去砖厂的路。这涉及到他的私人利益,他当然不会同意的。 “如果你有土地使用权,又能证明这附近的地是你个人的,那么挖了你的地,我们自然会按照国家标准来赔偿你。” “赔偿?有几个钱啊?还国家标准!我不答应!反正这挖掘机想过去,就从我车身上压过去!” 肥仔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的表情说道。 “杨老板,做人做事不要太绝了。会有报应的。”老村长压低声音说道。 “报应?么子报应?我偏不信这个邪!”肥仔从兜里拿出一包芙蓉王,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冷笑道:“我就信钱!” 他身边的黄毛马上掏出打火机,帮他把烟点燃。 张队长笑道:“杨老板,你和我谈谈,你有什么要求?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它!” 肥仔吸了口烟,财迷心窍的大笑道:“很简单,想修路?留下买路钱!把我停工的损失费啊,买路的钱啊什么的,统统一次性付清。我就不管了。” ------------ 第三十九章 你在想屁吃! 肥仔这番话,当场惊呆了在场所有的人。这特么不是狮子大开口么,路都还没修,就想要钱? “杨老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明白!”张队长面不改色的问道。 刁民,他也见得多了,这么无理刁钻的,确实头一回瞧见。当兵的,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肥仔得意的说道:“啥意思?听不明白啊?没有钱,别想修路!就这么个意思!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和你们耗下去,大不了我砖厂也不开了!” “杨老板,这样不太好吧?这修路是政府出的钱,我们哪有钱给你?我们自己来这里做事都是义务工呢!”老村长说道。 “我管你那么多,反正想从我这里挖路加宽,就必须给钱!”肥仔掉钱眼里了,完全就是一副老子只认识钱的模样。 无论张队长,老村长,周村长,怎么和他讲道理,讲政策,他就是做出一副只认钱,亲爹都不认的态度来敷衍他们。 张队长几个人轮番上阵都说不赢他。因为只要你一开口,还没说几句,他那个嘴就跟放炮一样,哔哩啪啦的说一堆,而且句句离不开一个钱字。说得你根本没有心思去和他讲道理。你和一个没有一点底线的人讲什么道理呢?这不是鸡同鸭讲么? “你们也别浪费口水了,我只要一口价,永远都是一口价!这个数!钱到位了,随便你们怎么挖!就这样!我没空和你们扯淡!你们继续!”肥仔伸出五个手指在眼前晃了晃,然后转身去砖厂了。 “那我今天非要把挖掘机开走呢?” 一直没有吭声的张队长,突然怒吼一声说道。 “…” 肥仔愣住,慢慢转过身,看着太阳底下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冷笑道:“你试试?” “呵!”张队长二话不说,转身就上了挖掘机的驾驶室。 “张队长…”老村长想拦,没拦住他,只好焦急的看着他。 肥仔快步走过来,靠在自家轿车旁,大吼道:“来啊!孙子!从爷爷身上开过去!你特么今天不把这玩意开走,你就是我孙子!” “杨老板,你这是做么子啊!都是一个地方的,你闹成这样做么子啊?”老村长只好放弃张队长,转身又去劝肥仔。 肥仔这个人,向来名声不好,仗着自己开砖厂多年,有几个臭钱,经常在附近村庄横行霸道。他还专门厚颜无耻的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欺负弱小,更是他的专长。 “老头子,一边去,闪着你的腰了我可赔不起。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就喜欢撒泼打滚,我可不陪你玩。”肥仔一边说,一边爬上引擎盖。你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肥的像猪一样的男人,身手会如此敏捷。 他翘着二郎腿在上面坐着,用那双眯眯眼盯着驾驶室的张队长看。那个二世祖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资深老流氓。让人忍不住想朝那油腻的面门给挥上一拳。 “这,这可怎么办呀?”银狗见这阵势,急得满头大汗,时不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完全没有法子了。 “狗日的,我打他一顿给张队长出气…”黑狗年轻气盛,抡起拳头就要去打肥仔。 周村长一把拉住他:“黑狗,别冲动…你这一拳下去,不但帮不了张队长,还会害了张队长呀!” “那你说怎么办?咱们就被这狗日的欺负?” “这这…” 周村长也是无计可施,面对这么一个蛮横无理,又当众撒泼的暴发户,他也没道理可讲了。假如他还年轻20岁,估计也是一拳头挥过去了。 “老夏,把挖掘机的钥匙给我!”张队长探出头,冲他的老同学喊道。 老夏回过神,“啊”了一句,伸手去摸口袋。他这个老同学,从来都是笑脸迎人,他基本上没见他发过脾气。自从他转业回地方,今天还是第一次看他黑着个脸,跟个关公似的。 “呦,还真有种啊!我到要看看,这扶贫队长有多么牛B,还会开挖掘机?你咋不上天哩!”肥仔惬意的抖着腿,冷嘲热讽道。 银狗一看到这个人就来火,可又奈不何这个人,只好在心里问候他祖宗一万次! “给…”老夏把钥匙抛向挖掘机的驾驶室,张队长伸手就接住了,看都没看。 “…” 肥仔明显愣了一下,在心里暗附道:这狗日的,难道真会开挖掘机?看着也不像啊! “张队长…要不算了,反正现在快插秧了,也没时间修路!过几天再说吧!”老村长不想把局面搞僵,他知道肥仔晚上不在这里,寻思着晚上把挖掘机给开进村里,来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 张队长把钥匙插入钥匙孔,说道:“这事不能算,就这么算了,我都对不起我自己!” “不是,你开过这玩意吗?”老村长有点担心。 “就这玩意?呵…”张队长笑了笑,二话不说就打火。 “突突突” 柴油发动机开始运转工作了,挖掘机的排烟管瞬间冒出一串黑烟,一股刺鼻的柴油味迎面扑来。 “卧槽,他真的会开挖掘机…”肥仔腿也不抖了,忍不住的自言自语道。 “老板,怎么搞?要不要卸了他的车轱辘!”几个小青年冲肥仔吼道。 “我卸泥马,那特么是铁,你能卸载?死一边去!没用的东西,别来烦我!”肥仔站起来,踩在引擎盖上怒骂道。 银狗和黑狗,大眼瞪小眼,都在心里暗附道:难不成这张队长真要碾了他? 老村长就更急了,这个张队长,可不是什么怂包。当过兵的,骨子里有狠劲和血性,无论面对什么困难只会迎难而上,绝不会畏畏缩缩的后退。 “怎么办啊?这…”周村长拉了一把老夏的衣袖,担心的问道:“张队长会开不?” 他心里更多的是担心张队长会不会开的问题,这个大家伙可不是玩具,开不好就要出人命的。 老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我也不晓得,鬼知道他在部队学了啥!” “我怀疑你们是假同学…”周村长无语。 张队长慢慢地开动挖掘机,这个大铁家伙一开动,路面就震动了。伴随着刺耳的嘈杂声,铁家伙离肥仔越来越近。 肥仔一直站在自家的轿车上,一动不动的盯着张队长看。他就不信了,真能从他身上压过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老村长,他根本就猜不透这些年轻人的想法。 黑狗无所谓,反正他认定了张队长,无论张队长想干什么,他都第一个上。 张队长把挖掘机慢慢地开到了肥仔的前方——当所有人以为他要停的时候,尤其是肥仔,当时也有点怕了,可是碍于面子,又不好走开,只好硬着头皮站在那傻站着了——张队长一个拐弯,把挖掘机开向砖厂的方向。 他这一拐弯,老村长原来紧张,担心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了。 黑狗,银狗,周村长都惊呆了,想不到这张队长还真会开挖掘机?!!只有老夏,自顾自的走到一旁抽烟去了! 肥仔把轿车堵在路中央,其他的车肯定过不去。但是这个挖掘机不一样啊,那个大铁臂可以撑在地面上,把后面的铁轮子撑起来,什么坑坑洼洼,陡坡山道都能开过去。 只见张队长轻车熟路的就把挖掘机从山边的高土堆上给开了过去,挖掘机的大铁臂把旁边的山坡都“抓”出了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玛德…还特么真是个狠人…”肥仔不得不服,忍不住的低声说道。 他不敢去拦,他又不是神经病,谁特么脑子抽风去拦一台运行中的挖掘机? “老板,怎么搞?就让他这么开走了?”几个小青年嗷嗷叫道。 “吵死啊!老子看到了!你们刚才干啥去了,都特么开过去了才来说?”肥仔只能把一肚子气撒在他们身上了。 小青年也不傻,他们是来打工的,又不是来卖命的,谁特么刻意去送死啊? 肥仔从引擎盖上蹦了下来,直奔停下的挖掘机。几个小青年们快速跟上。 张队长从上面跳下来,看着他们笑问道:“杨老板,有事?” 肥仔脸上的横肉不友好的抽动着,歪着嘴说道:“你把挖掘机开走也没用,有本事不要来这边挖路,只要你敢挖,我特么就跟你卯上了!”他身后的几个黄毛小青年,也做起一副开撕的嘴脸。 “还是要钱,对吧?” “没错,都是聪明人!我不管你是干什么的,我还是那句话,想修路,必须出高价买地!” “张队长…”黑狗几个人马上围了过来,生怕肥仔对他动粗,怕文弱书生张队长吃亏。 “我没事,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张队长看了看天边的太阳,冷不丁的说道:“现在呢,这天和以前的天不一样,有些人啊,还是好好做个人吧!” “…”肥仔一时没听懂,皱着眉头也去看了看天边的太阳,然后又去看他身边的小青年。小青年也表示没听懂,只是看着肥仔发呆。 “老夏,把这挖掘机开村里去,鱼塘也要多挖几个出来。”张队长把钥匙抛给站在一旁出神的老夏。 老夏把手里的烟灭掉,扔在泥巴地上,接过钥匙就去开挖掘机了。 “我们也回吧!”张队长对周村长几个人说道。 “姓张的,今天算你狠!可是明天就不一定了!我最后还得提醒你一句…” “我也送你一句话,你在想屁吃!” ------------ 第四十章 咱们走着瞧 张队长自从下乡驻村以来,从没和谁红过脸,说过重话,粗话,这可是第一次。 肥仔瞪大眼睛,看着依然面无表情的张队长,心里有一万个草泥马飘过。就从刚才那事足以看出,这个张队长可不是什么软骨头。怎么着他也是个官,所谓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肥仔还是懂的。 “姓张的,咱们走着瞧!”肥仔咬牙切齿的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老板,老板…”几个小青年用异样的眼神瞪了张队长一眼,赶紧追上去。 “老张,有你的!”老夏笑了笑,开着挖掘机往路边“爬”去。 他若不把挖掘机开到山坡边,张队长的越野车肯定过不去的。总共差不多一米来宽的毛马路,同时过不了两台车。遇见技术不行的,直接翻沟里去了。 张队长二话不说就上了车,老村长钻进副驾驶室,伸出大拇指,由衷的说道:“张队长,你真厉害!挖掘机都会开!还有,居然把这个泼皮给治服了!” 张队长发动引擎,笑了笑,避重就轻的说道:“哪有这么简单治服啊,这个砖厂的老板,可不是那么容易搞定的喽。” “张队长,刚才吓死我了…唉,这要真打起来,咱们也占不到便宜!”周村长心有余悸的说道。 “不会打架的,君子动口不动手!退一万步说,真打起来他们也会吃亏的。都坐稳了,准备调头回去喽。”张队长把车头调转,一脚油门踩下去就超过了老夏的挖掘机。 “老张,还得把那个狗日的吊车司机喊回来,不然我特么的半夜才能开到村里…”老夏冲着越野车怒吼道。 张队长哪里还听得见他的吼声?他的声音早就被挖掘机的“突突突”声给淹没了。 张队长的车,刚出现在村口,几个坐在村口聊天的村民赶紧围了过来:“张队长,挖掘机来了吗?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放心吧,没事儿。挖掘机出了一点小故障,随后就到!”张队长停稳车,说道。 他早就叮嘱老村长几个人了,务必对此事保密。他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想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 “那就好那就好,终于有条像样的马路了。” “不过我想先挖池塘养鱼,对了,你们有荒着的水田吗?就是那种不想插秧的田,但是放水比较方便。”张队长想了想说道。 “这个…我没有。” “要不我召集一下大家,来村委开个会,然后研究一下。反正挖掘机还在路上,商量好了明天就开工。”老村长下车说道。 “可以。你先去喊人,再来村委开会吧。”张队长再次发动引擎,等他们都下车了,就把车开去老村长家了。 银狗不解的问老村长:“那得挖多少鱼塘啊?咱们村这么多人…” “我咋知道?听张队长的就是,走,喊人去!”老村长表示也不理解,让大家“老老实实”的跟着张队长干就是了。 一刻钟后,村里的中青年基本上来老村长家开临时会议了。 自从张队长来了以后,这村里三天一小动作,七天一大动作,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关于重新挖几个水塘的事,大家各抒已见。有人说集体养鱼不行,村里人多,不好分。又有人提意见,说搞承包制,谁出本钱谁就上。 然后讨论的就是,到底该挖谁的田来养鱼,这个问题是重点。民以食为天,谁都不愿意平白无故的挖了自己的稻田去养鱼,而且这个养鱼还是个未知数,能不能赚钱放一边,首先得掏钱买鱼苗。 “我重申一句,挖掘机是免费为大家服务的。谁想挖塘找我报备。”张队长打消大家的疑虑说道。 没人吭声,都在心里盘算这个挖塘的利和弊。 半晌,银狗小声的问道:“张队长…挖机师傅要工钱不?多少钱一天?” “免费的,油钱啊什么,都自己出。他只要有个风餐露宿的地方就行。”张队长笑道。 他这个老同学,家里不差钱,光挖机就有好几台。自己平时就接些工程赚赚差价。要不是张队长亲自请他来帮忙,他才懒得来这里受气哩。 “那,鱼塘挖好了,怎么搞?” “谁家的田,谁负责。从买鱼苗到喂鱼,卖鱼,都是本人全权负责。” “那,那个鱼塘呢?咱们一起放的那个鱼塘怎么算?” “那个鱼塘大家都有份。现在就是私人制。怎么样?想不想养鱼?过年卖鱼这事你不用太担心,自家喂的鱼,拉镇上去一个小时之内就能一抢而光。”张队长笑道:“我也可以给你们联系酒店之内的。” “那我报名吧。把我渠道下边那六分田挖了做鱼塘吧。反正粮食够吃的了。”银狗不假思索的说道。 他一开口,立刻就有几个人就蠢蠢欲动了。 “我也报名。”第二个人就是吕民。吕民原本不想凑热闹,可看“仇人”都报名了,自己必须跟着报名,这便宜可不能让他一个占去了。 “报名的乡亲请在这边填资料。”小方拿着本子坐在桌子旁说道。 “张队长,贫困户是不是不用自己花钱买鱼苗了?”驼子笑嘻嘻的问道。他巴不得自己是贫困户,年年都吃低保,享受待遇。 张队长回过神:“鱼塘挖好后,我会安排的。” “噢,这样啊…”驼子有点失望的看了一眼银狗,在心里恨死他了。 尤其是吕民,恨不得暴揍张队长和银狗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总共报名的不过三个人,分别是驼子,吕民,银狗。其他人嫌麻烦,也没有多余的水田,都弃权了。 待晚上七点时,老夏终于开着他的铁家伙进村了。这路上坑坑洼洼的,非常不好走。 他开着挖掘机刚一进村,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实则是大家听闻了挖掘机要进村修马路一事,兴奋的睡不着,通通跑出来看铁家伙了。最开心的就是小孩子,围着挖掘机摸个不停,问个不停。胆大的,年龄稍微大一点的,还爬驾驶室去体验了。 “老夏,辛苦了!今晚跟我睡一个屋吧!就在老村长家!”张队长第一个冲上去握住老同学的手大笑道。 老夏说可以给村民免费服务可以,不过等张队长回县城后,得管他一个月的饭,吃香的喝辣的都由他。张队长为了能把他给“骗来”,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他一切的“无理”条件。 老夏可不吃他这一套,把手抽回去,不耐烦的说道:“别,张队长,我可承受不起!我打地铺都没事,你可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什么队长不队长的,咱们可是几十年的老同学,老弟兄了,说这些干嘛!走,咱们先去吃饭,把肚子填饱才有力气干活。”张队长眉开眼笑的拉着他就往老村长家走去。 老村长家大鱼大肉可没有,自已家喂的鸡鸭鹅,家禽蛋,可多的很,是招待客人的绝佳食品。 “银狗,到底咋回事啊?” 银狗正和村民们聊的火热时,桂花突然走进人群,拉了他一把暗示他回家去。 银狗和村民随便打了声招呼,跟着老婆回家去了。 “你们下午去哪里了?”一进门,桂花迫不及待的问道。 “没去哪里啊,就是去看看夏师傅的挖土机。”银狗心不在焉的说道。 撒谎他学不会,可是答应了张队长不说出去的,他就不能说出去。得守口如瓶。 桂花盯着他闪烁其辞的眼睛,继续问道:“真的没去哪里?” 银狗把目光移向老头子:“噢,其实我们是开车去了一个地方,就是隔壁村。夏师傅的挖土机卡在那里了,大家去帮忙而已。哪有什么干架的。” “…这样啊。”桂花半信半疑,既然丈夫不肯说。她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 老头子干咳道:“明天开始修路了吗?我的起早一点,好去看看。” 他心里惦记的就是修路,他在心里盘算着,等水泥马路修好了,他就要一步一步的走到镇上去,然后去街中心的那家饺面馆,美美的吃一碗本土米粉和饺子。 “没,明天挖塘。对了,我想把咱们家那六分田给挖成鱼塘…” “哪还有钱挖塘啊?再说了,把田挖了,吃个屁啊!” 老头子打断他的话说道。他担心的问题不无道理。 “爸,咱们目光要放长远。这鱼,等过年赶塘了,把鱼全拉镇上卖掉,那可都是钱啊。” “你跟谁学的这一套…” “张队长啊,按他说的去做绝对不会错。” 桂花略带担忧的说道:“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其实那六分田,喂鱼也好。经常为了放水的事吵架,我也心烦了。只是,这挖塘得要不少钱吧。” “免费的,张队长说了,通通免费。那个夏师傅是他同学。”银狗说道:“张队长还说了,咱们贫困户还有补助。” “唉!随你吧,只要不花钱,随你折腾。人啊,来到这世上,总要瞎折腾一回。”老头子长叹一口气说道。 “爸,你怎么突然这么大的感悟了,就像牛娃说的那样,听起来还蛮有哲学家的意思。”银狗笑着打趣道。忽然发现,读书还挺有趣的。 其实他也不知道哲学家是什么样的学家,平时在家听牛娃读书时听来的。 “滚滚滚,管他么的什么家,老子是黄土村里的老农民学家。”老头子起身,盯着满满一墙壁的奖状看了好几秒钟,转身回房了。 ------------ 第四十一章 为人民服务 第二天一大早,老村长就满村敲锣打鼓的把银狗这三户人家喊去村委集合了,说是得马上挖鱼塘,这几天必须挖好。因为夏师傅不会住很久。 “老村长,三五天能挖完吗?”银狗担心的问道,就怕鱼塘挖一半又跑了,那才恼火。 “能呀,晚上加班挖,必须挖好。”老村长信誓旦旦的说道。 “那,马路还修吗?” “马路?插了秧以后再说吧。先挖池塘,从你家那丘田开始。” “好咧。”银狗兴奋的点点头,领着夏师傅去看田了。 好在他那六分田在毛马路旁边,挖掘机能开进去。不过上周下了暴雨,田里都是淤泥,所以挖起来有点不方便。 夏师傅挖了整整二天,加二个晚上,才把银狗家那六分田挖好。 “银狗,去渠道把水引进来,然后就可以去镇上买鱼苗啦。”老村长开心的说道。 “诶,晓得了晓得了,我这就去放水。”银狗乐得嘴都合不拢了,看到这个鱼塘,就像看到了年尾的希望。 他扛着锄头就屁颠屁颠的去渠道堵水了。 “老村长,我那丘田不挖塘了。我家婆娘死活不同意,特么的。”驼子哭丧着脸对老村长说道。 老村长愣了一下:“为啥?好端端的怎么又不同意了?” “我也不晓得,反正她就是不肯。算了,不想跟她吵架,不肯就不肯。再说了,下面那个鱼塘,我们也有份,过年分几条鱼吃算了。” “那行吧,你自己做决定,到时候别后悔就行。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喽。”老村长吸了一口烟,又问吕民:“你呢?挖哪丘田?” “…”驼子的脸色有点难看,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叹了一口气就走了。 “那边那丘,放水比较方便。”吕民面无表情的指着不远处的那丘田说道。 那丘田距离银狗家的这丘田大约一百米左右的距离,也是在毛马路旁边,不过和这边不是直行的,那条岔路口是通往黑云村的毛马路。 “可以,我这就和夏师傅说去。”老村长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然后往自家走去。 现在是中午饭时间,夏师傅持续二天的战斗,都快累趴了,这会正躺在老村长家的藤椅上梦游哩。 老村长轻手轻脚的进屋,发现张队长早就回来了,二人四目对视,同时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而后一同出来。 “我刚才在吕大爷家里坐了会,他那两个孙子的问题比较严重。大的秋天读初一了,小的也读五年二期了,完全没有认真学习的态度。”张队长颇为担心的说道。 “他家情况特殊,我也去劝了好几回了,可是他那个不孝子就是不听。说多了还骂娘。”老村长也无计可施,这事也一直是他的心头病。 “再陪我去走一趟吧,听说他儿子劳动节会回来一趟,到时候无论如何得逮住他聊一聊。” “好,咱们这就去。” 老村长看了看满是黑眼圈的,打呼噜打得正香的夏师傅,抬腿和张队长去村里了。 二人先来到银狗家的鱼塘边看了看,然后再从毛马路去吕大爷家。 “那个,老村长,我家田还挖不?”吕民坐在田埂上等了老久不见人来,一抬头看到他们的身影,于是扯着大嗓门冲老村长的背影吼道。 老村长停住脚步,回头也吼了一嗓子:“你去我家喊他,夏师傅正在午休哩。”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吕民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当老村长偏心,原地骂了几句娘以后,只好拉耸着脑袋去老村长家喊夏师傅起来挖鱼塘了。 这边渠道上,银狗放水放得正欢快。自从张队长来黄土村之后,他明显感受到了村里的变化。无论是人还是物,每天都有细微的变化。 “呦,挺开心的嘛。”吕民冷不丁的来到渠道上,冷哼道。 银狗不怎么想搭理他,只是坐在石头上抽烟,眼睛一直盯着渠道的水在看。 “呵…”吕民冷笑一声:“现在有钱了,吃上贫困户的粮了,连话都不爱说了?” 银狗抽了一口烟,不冷不热的说道:“没啥好说的啊,你不去看挖塘,来这里做么子?” “挖塘?挖个鬼的塘!人都没起来!”吕民气呼呼的说道,刚才他去老村长家了,夏师傅还在睡觉哩。他也不敢喊,只好来渠道上了。 “夏师傅累着了,是该休息一下。他这二天晚上,每晚都是挖到凌晨三点。我看着都累…啊欠…”银狗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不说瞌睡还好,这一说,他都有点犯困了。 春困春困,还真是有道理。 “对了,你上次领的那个手工玩意,赚钱没有?”吕民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银狗在心里发笑,他还真当吕民傲呢,有钱赚都不要。 “噢,这几天不是挖塘么,张队长还没去镇上。”银狗憋住笑说道。 “算了,跟你也没啥好说的…”吕民没有打听到可靠的消息,心里就有点烦躁。尤其是看到银狗那副死样子,就更烦了,小声嘀咕一句后,转身就走了。 “看到我烦还来找我说话干嘛?真是的…”银狗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时水也堵得差不多了,他把涵洞打开后就扛着锄头下坡回家了。 银狗扛着锄头回家时,正好路过吕大爷家,隔着老远就看到张队长和老村长的身影了,反正下午没啥农活干,正好想找张队长问问手工活这事,于是他扛着锄头就往吕大爷家走去。 “大叔,孩子这么小,怎么就不给读书了呢?未来的社会,不读书,无法立足的。”张队长正在苦口婆心的劝吕大爷。 吕大爷坐在门槛上,双眼无神的看着蓝天,吧唧吧唧的抽着旱烟,一句话也不说。 吕大娘在堂屋切猪草,噼里啪啦的剁得砰砰响。看那样子,恨不得把木板给剁烂。 “大叔,有困难你和我说,我尽量帮你!”张队长继续说道。 “老哥,说句话,别抽了。”老村长推了推他,顺手把他给扶了起来。 半晌,吕大爷颤抖着说道:“张队长,老周,没用的,谁都帮不了的。我家的事,我心里明白。” “大叔,你都没说出来,我怎么帮你啊?你得说出口,不要憋在心里知道吗?”张队长把他扶到门口的木凳子上坐下。 吕大爷张着满口是黑牙的嘴,依旧说不出一句话。等了半天,还是用那句“没用的”敷衍了事。 “你们也别问了,问了我也不想多嘴。反正我那个大孙子,到了秋天14岁了,送镇上去学手艺。这几年不是流行裁缝么,去当学徒。我是送不起他读书了。”吕大娘把菜刀放下,走出来说道。 “大婶,14岁正是读书的大好时光,怎么能辍学呢?这会影响他一辈子的。”张队长说道。 “那我有么子办法,我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婆子,赚不了钱也教不了他们写作业,我能有么子办法?要怪就怪我那不孝子,只生不养…”吕大娘哽咽道。 “上辈子做的孽啊…不然怎么会这样咯。算了吧,张队长,我的家事你别操心了,操不了的。”吕大爷闭上眼睛,痛苦的说道。 张队长一直不明白他们家发生了什么,只好无奈的盯着老村长看,希望老村长能想出一个解决的方案出来,或者帮忙开导这二位老人家。 “老哥,老嫂子,你放心,放一百个心。这张队长啊,比你们儿子还可靠,他是党的儿子,做啥都不收费,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人民服务的。”老村长坐在吕大爷身边,握住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动情的说道。 “我晓得,我都晓得…可我这心里就是难受哇。我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那就不说了。等大娃放学回来,我让张队长和他聊聊天,辅导他写作业,你看怎么样?” “随便吧,反正我也管不着他。他写不写,我也看不懂…张队长不怕麻烦,就过来吧。” 一见事情有了转机,张队长立刻说道:“我不怕麻烦,我这个人最喜欢解决麻烦。大叔,你先休息,我去鱼塘那边看看,晚一点过来。” 说完又冲老村长使了使眼色,然后招呼愣在一旁许久的银狗一并离开。 “银狗,你晓得他家的具体情况吗?” 离吕大爷家稍微远了一点时,张队长问道。 “嗯,了解的不是很多。听黑狗提起过。”银狗小声说道。 “黑狗?他人呢?” “早上的时候去镇上了,去给他老娘抓中药。” “他和你说啥了?” “他没说啥,就是别人说吕大叔的儿子在外面不学好,具体的也没说出来,就是那天我们聊天时,有人稍微提了一句。”银狗挠了挠头说道。 “在外面不学好?”张队长有点疑惑的问道:“他儿子儿媳妇不是在广东打工吗?这黑狗不是一直在镇上瞎混吗?他不晓得这些事?”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银狗尬笑道,在心里有点怪自己多嘴了,不该造谣。 张队长笑了笑,道:“没事,我就随口问问。你先忙,我去鱼塘那边转转。” “诶,好。对了,张队长,啥时候我可以去镇上买鱼苗…”银狗放下锄头,不好意思的问道。 “过二天我和老夏一起去镇上,我帮你买回来。” “那谢谢了。那个…手工活还有得做吗?”银狗最想知道的还是这个事。 ------------ 第四十二章 当舔狗最在行 张队长笑道:“有,肯定有得做。只要工厂不倒闭,手工活就永不停歇。” “那就好,嘿嘿!”银狗憨笑着,眼里有光在闪烁。 只要每天有收入,不管它是多少,他的心情就很开阔,觉得这日子越来越有奔头。 “你明天负责把饰品全都收上来,记得写上户名。我统计一下,然后带去工厂。” “诶,好,一定办妥。” “嗯,你先回吧,其他的不用太担心。”张队长笑了笑,走了。 银狗站在原地,目视他离开后,才扛着锄头转身回了自己家。 “鱼塘挖得怎么样啦?”桂花兴奋的拉住银狗问道。 银狗把锄头放下,咧嘴一笑道:“挖好了,估计后半夜就能把水放满了。” “太好了,以后到了年尾,我们又多了一笔大收入了。”桂花有点激动,搓着手,笑呵呵的说道。 “那可不,等年前卖了鱼,我给你买好一点的洗发水,还要给你买大红羽绒服穿,还有黑皮鞋,牛仔裤,嘿嘿。”银狗口里的这些时髦货,都是从方医生那里学来的。 他早就想给老婆置办一些像样的东西了,无奈口袋干瘪,现在日子有盼头了,这大话也敢说出来了。 “几十岁的人了,谁还穿大红衣服,你以为是刚出嫁的新媳妇哩。”桂花不好意思的白了他一眼,赶紧进屋了。心里甜蜜蜜的。 老头子依旧坐在晒谷坪的石头上抽烟,有句没句的在一边说道:“哎呀,明天还是大太阳,木鱼脑袋开窍喽。” 银狗本想想问他,怎么晓得明天出太阳,可听到后面那句话时,立刻明白了。只好低头一笑,进屋喝水去了。 他要早点吃晚饭,吃完要补觉,因为后半夜要去看鱼塘的水,万一被别人截胡了,他就功亏一篑了。这几天他还要挖田,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插秧了。 第二天一大早,银狗从鱼塘回来时,直接去挨家挨户收饰品了。他写不来名字,就写个绰号,再用不同颜色的塑料袋把饰品打包装好,让他们自己写序号。他再集中带去老村长家,然后让方医生根据登记的序号,写上对应的名字。 “银狗,下周我让张队长都给你带点回来做,不然你爸在家没事干,整天光坐在外面抽烟发呆了。”老村长把东西装上车说道。 “那我先谢谢老村长了。我爸就是倔,说他还不爱听…”银狗的无奈,没几个人能懂。 “周大哥,大叔的咳嗽好点了吗?有没有去医院检查?”方医生把本子收好,关切的问道。 “方医生,谢谢你记得。去了的,去了的,好很多了…”银狗尬笑道,心里有点虚。 “我这里还有些利咽的含片,你带回去给大叔吃。还是多劝劝他戒烟吧。再抽下去,肺部都废啦。”方医生从医药箱拿出几盒药递给银狗:“和以前一样的吃法。你们聊,我去村里了,今天还要给几个老奶奶检查身体哩。” “方医生辛苦了,谢谢你!”银狗说着生硬的客套话,自己都觉得尴尬无比。 方医生笑了笑,背起医药箱出去了。 “老村长,那我先回去了。我等会还要挖田呢。” “挖什么挖,留着蛮力赚钱不行吗?” “…” “喊莫大叔给你犁田吧,别为了那点钱,折腾自己的身体。你看看你自己,40岁的人,头发白了一小半了,背都快驼了。”老村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银狗的白发,是急白的。无论干什么重活,脏活,累活,他都不怕。他就怕交学费,交医药费。这两样费用才催人老,要人命。尤其是前两年老头子那无底洞的医药费,更是在一夜之间让他老了最少十岁。 “银狗啊,你别怪我多嘴,我们这穷日子会越来越好的。钱,也会慢慢有的。可是身体,只有一副,也只有一次。我们得爱惜身体,明白吗?”老村长递给他一根烟,语重心长的说道。 银狗接过烟,神情伤感的说道:“老村长,我明白…我会注意身体的。” “明白就好,四十不惑的年龄…挺好的,真的,真的挺好的。”老村长伤感一笑,走到门外树下的藤椅上坐着。 他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坚毅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远处的毛马路。 银狗不确定他在想什么,但是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肯定想儿子了。想他那个连夜跑出去,十几年都没回家的不孝子了。 “周叔,我先回了,你累了就休息会,那个,你也别太累…”银狗想安慰他,但又不知从何安慰起,只好乱说一通,然后走了。 银狗回到家后,也学着老头子的样,坐在晒谷坪的石头上抽烟。桂花和他说话,他也不搭理。他在心里盘算着犁田的工钱,和做手工的工钱,是否成正比例。 可在心里算了半天,发现还是挖田最划算,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的抽了一根烟。 “干啥?坐在这里抽闷烟,不要去做事么?”老头子见他坐了半个小时了,忍不住走过去问道。 银狗回过神,吸了一口烟,道:“没啥做的啊?除了挖田…” “挖田…算了,别挖了。请老莫家的牛来帮我们犁田吧。”老头子破天荒的的说道,换作以前,他宁死挖田,也不愿花钱犁田。 银狗又愣住,在心里暗附道:今儿个这老头子和老村长是吃错药了吗?怎么两个人说法一致了? “别挖了,做半个月手工就行了。别把身体累垮了…”老头子意味深长的说道。 “噢…我现在去对面村子喊老莫叔吧。”银狗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烟灰说道。 “嗯…” “爸,你们在说啥?”桂花忍不住的走过来问道。 “我让他去对面村子喊老莫来给我们犁田。”老头子干咳道。 “喊老莫叔…那得要好几百块…算起来是牛娃半个学期的学费了。”桂花小声嘀咕着,想把丈夫喊回来,劝他别去了,可银狗已经走远了。 “咳咳咳…”老头子剧烈的咳嗽声,把桂花拉回现实。 他心里明白,他的肺,是好不了的了。对于他来说,死前能看到银狗夫妻过上美好生活,牛娃考上大学,他就心满意足了。 银狗大步流星的来到对面村子找老莫叔了。他想通了,今年就不挖田了。至于明年,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这谁也不晓得明年,明天,会发生什么。 等银狗从老莫家回来时,已是太阳落山时分了。天边的祥云很漂亮,一朵一朵的在蓝天自由行走。 “要是能多打几份工就好了,过二年把房子翻新一下…”银狗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 “诶,银狗…” 一声鸭公嗓,打断了银狗的思路。 “哦…么子事?” 银狗回过神,定睛一看,是老吕那狗日的在喊他。 吕民站在石板路上,粗声粗气的说道:“工钱到手了没?” “么子工钱?我这几天没做工啊?”银狗有些莫名其妙。 “做手工的钱!装傻!” “没有啊,张队长说过几天去镇上。” 吕民“哼”了一声,冷笑道:“那你什么时候去买鱼苗?要不,一起去?” 一起去?银狗在心里暗附道:鬼才要和你一起去! 吕民见他不吭声,继续说道:“也对噢,张队长对你这么好,估计他会给你买回来的。算了,我自己去吧。” “噢…到时候再说吧。明天我要犁田。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呵呵。”银狗不愿意和他多说话,跟这种人说话,总是要考虑再三才能说。否则被他抓住话柄,又得找茬了。 “狗日的,做舔狗你最在行,改名舔狗算了。还银狗,银狗个毛线。”吕民冲他的背影吐了几口痰,小声的骂了几句,就去看夏师傅挖鱼塘了。 夏师傅一连挖了个通宵加一个白天,才把吕民家那五分田给挖好。吕民又连夜把水灌满,只等买鱼苗来放鱼了。因此挖塘一事,圆满成功。 “得马上回县城一趟了,家里婆娘催好几个电话了,跟催命一样。我怕今天再不回家,我人头不保了啊!”夏师傅一边收拾换洗衣服,一边着急的说道。 老村长打趣道:“这小别胜新婚,电话里是喊打喊杀的,等会一回去就只顾恩爱啦。” “恩爱个鬼喽,两个肩膀抬张嘴回去,不得问我干什么去了?”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你出来是赚钱的,这钱没赚着,还亏了时间和油钱…”张队长猛地一拍脑门大声说道。 “老张,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我懂你的意思。不过这锅不能让你背。这样吧,我陪你回家,当面和嫂子解释清楚。反正我要去工厂走一趟,还要买鱼苗,咱们一起走。”张队长说完也进屋收拾换洗衣服了。 “他搞么子?怎么还打起包来了?”夏师傅看了眼正在收拾衣服的张队长,向老村长问道。 “我不晓得…可能要出公差回家交粮吧。明天不是周末嘛。嘿嘿,你懂得。”老村长贼兮兮的笑道,脸上有一丝耐人寻味的憨笑。 夏师傅愣了好几秒钟才回过神来,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对对对,还是老村长明察秋毫,“交公粮”,“交公粮”,哈哈哈…” “…” 一旁的刘子墨和李强,直接懵了,这个老村长,真是有意思。 ------------ 第四十三章 全村的希望 “走吧,早去早回。这事还得嫂子支持,你家后院要是着火了,我这马路也修不成了。”张队长拿着公文包走出来说道。 “我说张队长,这马路修不修得成,怎么和我扯上关系了?”夏师傅一脸懵圈道。 “当然和你有关系,你看看,你这觉悟多高。一进村就挖了两个鱼塘,而且还是免费的。那我们村的村道,还不都指望你了。” “…”夏师傅哑然,挖鱼塘这事,还是被他给“骗”来的呢。只听他在电话里说,这边有个大工程,要承包给他。害得他白高兴了一场。结果,是个赔本“买卖”。 “嘿嘿,夏师傅,您是好人!好人一生平安!您啊,还是我们全村的希望!”老村长竖起大拇指,认真的对夏师傅说道。 “别,周大叔,好人二字我可不敢当!这好人啊,我真不敢当!我就是个粗俗的商人!这老张才是你们村的希望!”夏师傅连忙握住老村长的手,激动的说道。 “张队长是我们的希望,你也是,你当然敢当!谁说不敢当我骂谁!那个,你等一下,我有些农产品要送给你,你带回家给老婆孩子,爸爸妈妈尝尝。城里肯定买不到的!” 老村长说完,转身就去外面捉鸡了。他没想到夏师傅走的这么急,原本以为他明天离开。所以还没把家里的东西准备好。 等老村长抓来一只大公鸡,提着几十个土鸡蛋和一些自家种的蔬菜来到堂屋时,这哪里还有夏师傅和张队长的人影?他们两个早就趁机开车溜走了!外面的空地上,只剩一台洗得发亮的挖掘机停在那儿了。 “这两个鬼崽崽,等明天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招呼也不打就跑了,哼…”老村长望着远处的汽车,自言自语道。 他只好把公鸡放了,又把鸡蛋和蔬菜拿去厨房。他经过堂屋时,一眼瞧见了放在木桌上的本子,一本黑色的笔记本,不像是扶贫登记手册。 老村长也不是那种喜欢偷窥人家隐私的人,拿起本子就往张队长的房间走去。门没锁,他轻轻一推就进去了。房间的摆设很整齐,被褥叠成四方块放在床头,眼前这一幕,很有当年他自己当兵时的感觉。 他回过神,把本子放在桌子上,正当转身时,看到了一页A4草稿纸,上面有几个字吸引了他的目光—— 故乡的一亩三分地 张博 刚转业地方工作那几年 家里的田土 母亲种点,堂叔堂哥们种点 这几年母亲已老。村子里的牛已没 那些土地,东南风吹一年 西北风吹一年 长出一座毛发深深的月亮林 有一次梦里我一脚踏进去 饥肠辘辘的童年 从一棵长满野果的树上 重重摔下来 乡村,落叶纷纷 洪荒 张博 一大片撂荒多年的田土 都长满了野草和土拨鼠 他与他留守的乡村 从此寸草不生 从地里干完农活回来 孙子、孙女的作业本上 仍像荒地一样空着 语言的巴掌扬起,又落下 这种荒 他不知道如何去消 “故乡…老母亲…” 老村长读了这两首诗,心情很是复杂,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他拿起这张草稿纸,又继续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光阴的故事。 “周叔…” 门外银狗的喊声打破了他的沉思。 “诶,来了来了。” 老村长赶紧把草稿纸放下,马上走出房门,顺手把门给锁了。 “周叔,我有个事跟你商量一下。”银狗站在堂屋,有点难为情的说道。 “你说。我听着。”老村长从桌子底下拉出一条长木凳,示意他坐下。 银狗摇摇头,不坐:“那个,我喊老莫叔给我犁田了。就是买鱼苗的钱,得晃一晃,手头紧,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 老村长闻言,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就这么一点小事啊?你放心,鱼塘都免费挖好了,那鱼苗还能少了你的吗?我这就打电话给张队长,他刚刚和夏师傅去城里了…” “啥?夏师傅走了?那马路怎么办?” “过段时间又来,回去办点事。” “那还好,要是夏师傅都走了,咱们村这条马路就彻底凉了。”银狗捏了把汗说道。 “凉不了的,热乎着呢。”老村长乐呵呵的拿出他的老人机,给张队长打电话。 张队长正开车呢,这破马路,一路颠簸的手机都差点飞出窗外了,哪还敢接电话? 只等车子开到镇上时,才急忙给老村长回了个电话。 “有急事吗?”夏师傅问道。 张队长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没什么急事,就是让我多带些手工活和买鱼苗回去。” “怎么着,这天都黑了,你不打算回家了?去我家吃饭吧,顺便喝两杯呗。” “我就是去你家蹭饭蹭酒喝的。” 张队长神秘一笑,调转车头往县城开去。 “你看你这鸡贼的笑,肯定没好事。待会去我家不要乱说话啊,我家那母老虎也不是好骗的。” “嘿,放一百个心!被你猜中了那还有意思吗?去了就晓得了。” “那砖厂老板你打算怎么搞?那人不太像什么好鸟。”夏师傅有点担心的说道。 张队长淡淡一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张博连这个坎都过不去,那我这个扶贫队长直接下岗得了!” “别笑得太早,有些人啊,就是贱,就想跟你对着干。我跟你说,那个肥仔,绝不是善茬。” “我什么场面没见过,对吧。这事,先放几天。先解决眼下的事。”张队长剑眉微皱,缓缓说道。 其实他心里也没有什么把握,能让肥仔让步。但总得试试,这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他肥仔还能“坐地起价”飞上天吗?法治社会,谁也不要耍横充老大! 二人一路闲聊,40分钟后便来到县城某高档小区。 张队长为了说服老同学的妻子,特意买了几斤好水果和零食提进门。原本夏师傅老婆要发飙的,可一看到家里来老熟人了,只好暂且压制住怒火,热情招待张队长。 “老张,以后来别买东西了。”夏大嫂递给他一杯热茶笑道。 张队长接了茶,说道:“空手来怎么好意思哩。嫂子,这几天老夏可是在为人民服务啊,真正的做善事。” “他能做什么善事?身上有几个臭钱就不是他了。”夏大嫂白了自己丈夫一眼说道。 “老夏真的是在做大善事。你看看他的黑眼圈,还有唏嘘的胡渣和沧桑的表情就知道了。他跟我出来时,村民们都拉着他的手舍不得他回家。” “…”夏大嫂懵了,在心里暗附道:这村民恐怕是女子吧?你张博在驻村扶贫,可老夏是个商人啊,跟着你去村里通宵挖地,锄草? “恐怕是在哪个温柔乡里砌长城吧?”夏大嫂瞪着满眼血丝的丈夫说道。 “…”夏师傅能说什么呢?解释多了就是掩饰,除了保持沉默,他啥也干不了! 张队长不慌不忙的拿出手机,翻出一组照片,递给她:“你看看,男人专注时最帅了。他没日没夜的挖了两口鱼塘出来,这工作效率,我都服啊!真正的为人民服务,分文未收,还自己赔了千把块油钱!还要耽误五六天工时…” 夏大嫂仔细的“侦查”着这组照片,全是夏师傅白天黑夜都在田里挖淤泥的高清图。没有任何P图,作假的嫌疑。 “嫂子,挖掘机现在还停在黄土村呢。我们准备修一条像样的水泥马路,这可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善事啊。你往后翻,这是黄土村的照片,你看看这马路,我估计你都没见过。” 夏大嫂怎么可能见过这样的马路,她平时就在家相夫教子,买菜做饭,生是城里人,死是城里的魂,就连比较近的血亲都没一个农村的。 “老婆,我真在黄土村做事,你不用查我的账。我是倒贴了。你要问钱,问老张要吧。工钱他给。”夏师傅指着老张说道。 张队长是个明白人,马上笑呵呵的说道:“嫂子,这里是二千块钱,你拿着,就当是油钱。其他的等我发工资了我再补上。” 夏大嫂的心,也是肉长的。别看她平时管丈夫管得严,那也是怕他学坏。这突然消失五六天回来,还发现他是个会做善事的男人,心里顿觉温暖。尤其是看到黄土村那个穷酸样后,再回头看看自己家,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张队长见她不吭声,又说道:“嫂子,你别生气,这老夏真的在做善事。你不信的话,我现在带你们去看看。你知道吗?他可是我们全村的希望…” “你说什么?”夏大嫂回过神,把手机递给张队长,神情严肃的问道。 张队长以为她要发飙了,又认真的重复一遍:“他是我们全村的希望,因为有他,我们村的毛马路可以提前修咯。” 夏大嫂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了,激动的说道:“我相信他!我支持他这么做!没钱和我说,多了没有,十来万可以支持你!” “啊?你,你说什么?”张队长和夏师傅同时张大嘴,懵了,完全以为自己听错了。 夏大嫂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是说,我支持你们做善事!想不到咱们县居然这么穷,我真是太肤浅了。我以为咱们吃的饱,有点小钱用,这天下日子就太平了,没想到这些孩子居然书都读不起……” ------------ 第四十四章 衣锦还乡? 夏大嫂说到动情之处,几度哽咽。她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将那二千块钱推到张队长面前:“老张,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既然老夏是在做好事,我应该支持他。我们家也不缺这个钱…这些钱你拿回去吧。你在村里活动需要经费…” 这张队长见她突然开窍了,简直高兴的不行,不过他不能表露出来,只是故作高深的说道:“嫂子,这钱怎么好意思收回来。这老夏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着我也得补偿他一下。” 夏师傅都懒得搭理他们,跟个没事人一样在旁边翘着二郎腿看他“演戏”。 “这钱我绝对不会要的,你要是还把我们当朋友,就把钱收回去。否则,以后不要来往了!”夏大嫂故意板着脸说道。 “这…那好吧。就当我欠嫂子一个大大的人情。”张队长难为情的说道。 “你不欠我人情,这是老夏在做好事。那你们聊,我去看看孩子作业写的怎么样了。”夏大嫂起身说道,眼眶还有点红。 “嫂子功不可没啊,没有你的支持,老夏这善举肯定施展不开啊。你忙,我和老夏聊聊天。” 这张队长若夸起人来,那也是没完没了的。不把人夸走,绝不罢休那种。 夏大嫂充满爱意的看了一眼自己丈夫,转身去书房看孩子写作业了。前一秒她还在抱怨自己的丈夫出去玩,几天几夜不回家,没有想到下一秒剧情就反转了。那个心情,真是跟过山车一样,无法形容。 夏师傅冲张队长默默地伸出一个大拇指,轻声说道:“真有你的,死马都能被你说成活马!” “事实胜于雄辩!”张队长笑了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想不到啊,我这老婆,居然内心里还藏着一颗柔软之心!”夏师傅由衷的感叹道,假如他之前“怕”老婆,是为了家庭和谐,那么现在“怕”老婆,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了。 “嫂子本来就是善人,刀子嘴豆腐心。管你管的严,是为你好。我们街道办那个胖子还记得不,就是他老婆管不着他,家业都败光了,现在欠一屁股债。这男人啊,有时候就是欠管,爱作践自己…”张队长感慨的说道。 夏师傅点点头,陷入了一片沉思… 翌日清晨,张队长从自己家出来时,直奔县城某工厂,他想去找些手工活带回去给村里的老人妇女做。 昨夜在夏师傅家喝多了,一直到半夜才叫代驾开车回家,好在妻子理解有加,不然又得挨批评了。 张队长开着车在县城的工业区奔波了一上午,才找到两家工厂并签订了协议,然后带回两大袋手工品。 接着他又去原先那家工厂,把做好的饰品交还给仓库,待工作人员检查无误后,便去财务部领取现金。 最后开着车,又去农门市场拿事先预订好的鱼苗…这些七七八八的杂事忙活了一整天,才把该办的事办好。 等他兴高采烈的开着车回到黄土村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这全村的希望回来了,村民们肯定出来迎接啦。 车子刚开进村,还没在老村长家门口停稳,好几个人就围过来了。一个个笑脸相迎的,只是望着他笑而不语。 这张队长多聪明啊,即使她们不开口,他也在心里猜了个七八分准。 “老乡们,排好队,念到名字的就过来领钱。”张队长下车,扯着大嗓门吼道。 “有钱领喽,有钱领喽…”七大姑八大姨兴奋的喊道。 钱的力量可是无穷的,刚才还乱七八糟的人群,一分钟之内全都排队站直了。 小方拿着登记册从堂屋走出来,问道:“张队长,你发还是我发?” “我来吧,有些事我还要交代一下。我先看看有多少人来齐了,没来的麻烦老乡去通知一声。”张队长拿起登记册看了看人群说道。 “有几户没来,我去喊一声。”老村长拿起高音喇叭就大步流星的去村里喊话了。别看他步入老年了,走起路来那是行如一阵风。 “麻烦大家先核对一下自己的名字和金额,领了钱,当面点清楚,离开概不负责。还有,领了钱的在这里签个名。” 张队长在小木桌旁边坐下,把公文包的钱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张队长,那我不会写名字怎么搞?”几个大妈嚷嚷道。 “没事啊,随便画个押。”张队长扭头对方医生说道:“那个小方同志,去拿红墨水出来。” “好咧!”方医生转身进去拿了,不会写字直接按手印,这个方法再好不过了。 片刻,在场的人,都把工钱给领完了。一个个的,眉开眼笑的坐在树底下,等着张队长发新货拿回家做呢。 “这批新货不一样,大家看好了,是这样做的…我示范几次给你们看。”张队长把余下的钱装进公文包,拿出新的饰品,零件,现场教大家怎么做。 “堂堂七尺男儿,咱们的大队长!为了村民们的幸福生活,硬生生的学会了各种花式手工活,真是了不起啊!”刘子墨靠在大门上,竖起大拇指啧啧的称赞道。 张队长教了几次,就让方医登记名单发放小饰品了。这些饰品多数是小型玩具厂的,或者是电子厂的。做起来不麻烦,利润也可以,所以非常适合居家的老人,妇女赚点零花钱用。 “下周你替我去,回来时你教。工厂我都联系好了,你直接去就行。”张队长走到刘子墨身边,对他说道。 一旁的李强,挤眉弄眼的,貌似在说:让你多嘴,现在开心了吧? “…”刘子墨“嘿嘿”的笑着,心里有一万个巴不得的想法飘过。来这里一个多月了,他还没回去过一次呢。早知道这样就能回一趟县城,他早就这样做了。 其实主要原因,是他女朋友隔三五岔的就打电话来质问他,问他为什么不陪她啊,为什么不见她啊,为什么不约她花前月下啊,他都快被问自闭了。 “这次领货的比较多,比上次多了五个人。” 等人群散去,方医生拿着登记本对张队长说道。 “证明是好事,大家积极性提高了,日子有奔头了。”张队长欣慰的说道。 “嗯,不过,周大哥没来,唯独缺他了。我给他留了一点货。” “他去哪儿了知道吗?”张队长扭头问李强。 “在山边犁田呢,估计要天黑才回家。”李强说道。 “那待会我送过去吧。” 这时老村长也拿着高音喇叭回家了,看他的样子,有点不开心。 “老叔,怎么愁眉苦脸的?”张队长从兜里拿出一包芙蓉王,抽出一根递给他:“老夏家顺的,你尝尝。” 老村长不接,冷哼道:“抽不起!” “…” 张队长几个人愣住,这老爷子,咋回事啦,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冷冰冰的了。 “哼!”老村长转身就进了厨房,再也不搭理张队长了。 张队长一脸懵圈,问他们三个:“怎么回事?刚才还挺热情的去村里喊话,怎么一回来就…” “这个…”李强回头看了一眼堂屋,见老村长不在,轻声对他说道:“老村长怪你哩。你昨天走的急,他特地捉了只大公鸡,想让你带给夏师傅,谁知道你们溜了。他气的啊…” “原来是这事啊,嘿嘿。”张队长放下心,笑了。在心里思着这个周大叔还真是个可爱的小老头。 “张队长,夏师傅爱人没有为难他吧?” “没,夏大嫂真是个深明大义的人。非常支持老夏。真的,这样明事理的家庭妇女,我工作以来也没见着几个。” “张队长,我好像看到吕大爷家来亲戚了,还开着车进来的呢。”方医生突然说道。 “开车进村的?什么时候?我刚才回来怎么没看到有车停在村里。”张队长又懵了。 “他们家在村尾,后面有个晒谷坪,把车停屋后面,我们在这里也看不到。” 张队长想了想,的确如此:“知道是谁吗?” “不晓得,没去问。我只是看到几个打扮时髦的人在他家坐着聊天。我白天去给黑狗母亲打点滴了。” “我去看看,你们帮我劝劝周大叔。这烟拿着,务必帮我劝好他!”张队长把芙蓉王塞给李强。 “保证完成任务!”李强信誓旦旦的说道。 张队长抡起拳头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抬腿就走。 刚走到村里,就遇见一脚泥一脚水的银狗走过来,于是开口问道:“银狗,田犁完了吗?” “没呢,明天还要一天。张队长,天都快黑了,你这是去哪里?”银狗热情的说道。 “去吕大爷家坐坐。对了,工钱我带回来了,你去老村长家签字领取一下,顺便把新货领了。” “嗯,我晓得了,谢谢张队长。” “那个鱼苗我也买了,等池塘消了毒,可以放鱼了。” “谢谢,太感谢张队长了…”银狗一时激动,不晓得该怎么说了。 “你不用跟我客气。这都是我分内之事。对了,吕大爷家来了什么人你知道吗?” “我没看仔细,反正是大清早开着车进村的,进屋就没出来过。只是听吕大爷说是亲戚,有句成语是什么来着,衣锦还乡,回来看他的。” 银狗说的这句成语还是牛娃教他的呢。 ------------ 第四十五章 防火防盗防队长 “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去他家看看。”张队长说完就走了。 银狗在原地愣了好几秒钟,也没想明白是咋回事,只好先回家去了。 张队长并没有去吕大爷家,而是从后面小路转到黑狗家去了。 正好黑狗从井边挑水回来,抬头一看到张队长站在路边盯着他看,不由心里有点慌。不知为何,他黑狗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张队长那双睿智,犀利,能洞察一切的目光。 “张队长…”黑狗停步,低声喊道。 张队长只是看着他笑,大约盯了他三秒钟,才开口说道:“听说吕大爷儿子回来了,你没过去碰碰面吗?” “我不晓得…我今天在家里挖地没出去。”黑狗放下水桶说道。 “要不一起去坐坐?我正好想找他聊聊小孩读书的问题。” “…我不去了,没啥好说的。我老娘还等着我回去给她捶背呢。”黑狗欲言又止道。 张队长又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笑了笑离开了。 “…”黑狗有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在原地呆了好几分钟,才挑起担子往亲戚家走去。 对黑狗而言,房子塌了也好,起码没有牵挂,可以放心的出去闯荡了。他忍不住又往吕大爷家的方向望了几眼,打算半夜去找吕志聊聊天。 张队长告别黑狗后,心里大致有了个底。他慢悠悠地来到吕大爷家,只见他家大门紧闭,屋后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是辆上海大众。 他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吕大叔,吕大叔,在家吗?” 屋内原本有热闹的说笑声,瞬间就静了下来。 “吕大叔,在家不?”张队长清了清嗓子又喊了两句。 沉寂片刻,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油头粉面,精瘦的中青年男人的脸:“谁呀?” 张队长不用细想,直觉就告诉他,此人必定是吕大爷的儿子。那眼神,脸型像及了吕大娘。 “你爸在家不?”张队长张口就来,不给中年男人任何思考的机会。 中青年男人盯着门口这个浓眉大眼,身材挺拔,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看了好几眼,才纳闷的说道:“你谁呀,找我爸干嘛?” “我是黄土村的驻村扶贫队长,我来看看你爸,跟他说说鱼塘的事情。” “噢…” 中青年男人是知道鱼塘这件事的,一回来就听他爸说了,说扶贫队长让全村人在那边挖鱼塘。然后他出钱买鱼苗,让利给全村,此举赢得他不少好感。 趁着这个男人出神之际,张队长赶紧侧身进了屋。这人都进来了,人家也不好把他赶出去,只好把大门关了,进屋看看啥情况。 “吕大爷…”张队长进了屋,并没看到吕大爷夫妻俩。到是看到堂屋坐着一个浓妆艳抹,身材苗条的中青年妇女,正在和两个孩子说话。 “他是谁呀?”女人挑眉问她男人。 “扶贫队长…”男人回答。 片刻,吕大爷手忙脚乱的从烧火做饭的小偏屋跑了出来,一看到张队长,懵了:“张,张队长,你怎么来了?” “你儿子回来了,我特意过来看看,顺便找他聊几句。”张队长毫不客气的在凳子上坐下说道。 吕大爷埋怨的看了一眼不孝子,在心里暗附道:这个混蛋,这么大摇大摆的回来干嘛?不是给自己添麻烦么? 吕大爷儿子可不管那么多,他觉得,这个扶贫队长也没啥了不起的,不就是是个普普通通的基层干部么,怕他干啥? “我在做饭呢,张队长,你吃饭没?要不留下来一起吃吧?”吕大爷面色一改,笑道。 “好呀,必须留下来吃。我一进屋就闻到土鸡炖野蘑菇的香味了。”张队长乐呵呵的说道,一边说一边去看他儿子的反应。 吕大爷儿子的面部表情稍微有点变化,嘴角动了动,在女人旁边坐下。 堂屋的桌上摆着新鲜水果,瓜子花生,巧克力糖果,还有啤酒。旁边的柜子上摆着不少补品,零食袋子。看来这小子是真的“衣锦还乡”了。 “呦,张队长来啦,你坐会,我先去烧菜。”吕大娘从后门走进来说道。 她的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这儿子儿媳妇回来了,着实得好好操办一桌可口的农家饭菜。 现场的气氛有点尴尬,无论是张队长,还是吕大爷的儿子,或多或少都有点话题废。 许久,张队长打破沉静,故意问道:“孩子多大了?” “啊,大的快13,小的快11了。”吕大爷儿子愣了好几秒才回道。 “成绩如何?” “…” 成绩?问一个长年累月不在家的人,等于在问空气。先别说他关不关心小孩的学习成绩,恐怕就连他孩子穿多大码的鞋子和衣服都给忘了吧。 两个天真的孩子只是在欢快的吃零食,吃到高兴之处还不忘舔舔手指。 气氛再度陷入尴尬之中,张队长又换了个话题:“老乡,你是在哪里工作?平时忙不忙?应该也挺累的吧?” “…”吕大爷的儿子再次沉默,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你问这么多做么子,我们肯定是在外面做事啊。”女人突然开口说道,态度有点不友好。 “你们是在广东吧?那可是个好地方,我也去过深圳,那边开发区,好找工作。”张队长笑道。 “呃…是在那边做事。不过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出去了。准备在家种地。”吕大爷儿子冷不丁的说道。 他老婆立刻给了他一个白眼,意思是嫌他话多,不该在外人面前说这些。他收到老婆的“指示”后,又闭口不谈了。 女人一直用冷冰冰的眼神看张队长,整张脸,一直僵硬着,没有一丝柔和的神态。像防贼人一样防着张队长。 正当能言善辩的张队长都聊不下去的时候,吕大爷笑嘻嘻的一手端着一个大海碗进来堂屋了:“来来来,准备吃饭了。张队长,你得喝两杯,这可是我们自己家喂的大公鸡,可香呢。平时你们在城里肯定吃不到这个味的。” 张队长赶紧起身,帮他把大海碗摆在木桌上:“确实是吃不到,城里哪有这种美味的东西呀。今天我真是有口福,托了您儿子儿媳妇的福啦。” “张队长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啊,我早就想请你吃顿家常饭了…” 二人一顿客气,把原本冰冷的气氛又拉高了起码三个热度。尤其是吕大爷,一个劲儿的说个不停,无非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和反复问些扶贫的政策。让张队长没有任何机会找他儿子说话。 一顿饭吃了大约半个小时才结束,只听吕大爷吕大娘哔哩吧啦的说个不停,都没张队长插嘴的份。等饭吃完了,人家又客套的准备送客了,张队长也不好继续坐下去,只好致谢告辞了。 什么话都没问出来的张队长,此时只觉得胸中烦闷。这事怎么看都没这么简单,看他们的谈吐,并不像吕大爷口里所说的,是在外面做生意。可人家又不愿意说实话,还总是逃避他的提问,他也不好死皮赖脸的去八卦。只是,要如何撬开他们的嘴了解事情的真相,还真是个世纪大难题! 张队长想了想,又折回去,饶了一圈后来到吕大爷家的院子后面,特意围着那辆大众仔细的看了看。朦胧的月光下看不清,他又打开手机电筒照看… “志哥,是我,开下门。” 一阵轻微的喊声打破了张队长的思路。他把手机的光给关了,站在黑夜里,静静的听着屋前的动静。 “黑狗?”吕大爷儿子的声音响起。 “嗯,是我。”确实是黑狗的声音。 “吱嘎” 门打开,吕志把黑狗拉进屋,又赶紧关上门。 张队长听了一会墙根就离开了,反正也听不清,还不如回去睡大觉。刚刚喝了几杯烧酒,确实也有点困意了。 “…是张队长不?” 突如其来的喊声,差点把他给吓一跳。主要是思想走神了,还以为真撞鬼了呢。 张队长打着手机电光,定睛一看,原来迎面走来的是银狗:“银狗,这么晚你去哪里了?” “我去看看鱼塘的水,然后去把工资领了。”银狗不好意思的说道。 “噢…”张队长松了口气,还以为银狗也是趁着半夜来找吕志的呢。 银狗也看不清张队长的表情,只是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张队长,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没事,刚才高兴小喝了两杯。对了,有个事我还是想问你一下。”张队长看了看小路周围,压低声音说道:“黑狗和吕志是不是平时很要好?” 银狗并不清楚里面的缘由,实话实说道:“从小就玩的好,十几岁的时候,二个人还一起去镇上打过架呢。别看他们精瘦精瘦的,打起架来猛着呢。” “那就是说,两个人是穿开裆裤一起耍大的好兄弟喽?” “对,就是这样…其他的,我也不晓得了。我比他们大,耍不到一起。嘿嘿。”银狗明显隐瞒了一些东西,他的眼睛在闪烁。 “吕志十几岁结婚生子的?” “啊,是这样的,他老婆是外地的…” ------------ 第四十六章 过来喝几杯 “原来如此…那好,你先回去睡觉吧,明天记得过来给鱼塘消毒。我也困了。”张队长想了想,笑道。 银狗也不好继续说下去,尴尬的笑了一下,走了。 张队长怀着一肚子的心事回到老村长家,刚进门,就被老村长给拉住了:“呦,这还喝上了。” “嗯,在吕大爷家里喝了几杯,高兴。他儿子回来了,真是衣锦还乡啦。”张队长故意拉长音说道。 “衣锦还乡?” “对呀,你不晓得吗?开着轿车回来的,话说轰动整个村子了。” 张队长一边说,一边观察老村长的脸色。 果不其然,老村长的脸色变了一下,不过马上恢复之前的神情:“噢,白天做事去了,真没看到。我明儿个去看看。他还走吗?” “他说不走了,回家种地,带小孩读书。” “不出去了啊?” 老村长难以置信的挠了挠头。 “那个,老叔,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啊?你跟我说说,他们在外面做什么工程的,一下子就衣锦还乡了。”张队长开门见山的说道。 这撬不开主人公的嘴,只能找旁人打听了,还真不信没人知道了。 老村长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也不是那种喜欢在背后嚼人舌根的人,既然你问了,我就实话实说吧。” “嗯,我听着,我也不会出去乱说的。不过,在你说之前,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么子事?” “就是说,我吃了饭出来时,发现黑狗去他家了。当然了,他们聊啥我就不晓得啦。但我可以肯定,他们关系肯定不一般。” 老村长沉默了几秒钟,说道:“他们玩的铁,以前打架什么的都是一起。后来吕志找了个外乡的老婆,就在家老实了三四年,他老婆生完二个孩子后又不安稳了。他带着老婆连夜跑出去了。一去八九年,鬼晓得在做什么。” “没人晓得在外面做什么工作吗?”看来这其中的猫腻不少。 “他吹牛说在深圳当老板,做小买卖,你信吗?一个成天好高骛远,喜欢喊打喊杀的人,能扎实做事?”老村长叹了口气说道。 他不太愿意提吕志家的破事,他们家和吕民家也互相不对付。说白了,吕民家和任何人都不对付。早几年他们两家还经常干架呢。这几年,年青人出去做事了,才太平一点。不过少的出去了,这老的也不是吃素的,时不时斗嘴找茬,那也是家常便饭。 “我不是很了解,不太好下定论。但我从谈吐之间,隐约觉得他不太像是一个久经商场的人。”张队长沉思片刻,客观的说道。 一个混大城市的小老板,待人接物,岂能是吕志夫妻那种冷淡,粗暴,生硬的态度?那此人格局未免也太小了点。 “有些事,我不太好说出来。反正他回家了,你慢慢的就会了解的。”老村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满眼的哀愁。 是啊,吕志这个老油条都晓得衣锦还乡了,自家那个小畜生呢?难不成真死在外面了?一想到这些,他就愁的慌。 张队长看他这个样子,大致也猜到他内心的某些想法了,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没事的,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该回来的,都会回来的。” “只怕我死了都看不到喽。”老村长露出一丝苦笑,转身进自己屋了。 只剩张队长几个人坐在堂屋大眼瞪小眼,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电视里在放着抗日神剧,看得人也是一阵心酸。 “不看了不看了,太虐人了…”方医生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起身说道。 “啊…”张队长回过神,把视线移到屏幕上。电视里放着国产抗日第一神剧《我的团长我的团》,正是死啦死啦带着瘸子他们被鬼子围攻在南天门孤立无援的片段。 “原著更残酷,催人泪下哩。”李强冷不丁的说道,一旁的刘子墨用手肘碰了碰他,让他别吱声。 “这结局,接受不了…不看了。还是那个《士兵突击》好些…”方医生跺了跺脚,转身进屋了。 “这个啊,我看了好多次了。最喜欢这部剧了。那个原著我也买了,作者兰晓龙还是我们邵阳的呢。”张队长也忍不住的说道,男人嘛,一旦对相同的事物产生共鸣,就会有说不完的话题。 * 第二天一大早,银狗就挑着生石灰去池塘消毒了。等他把生石灰撒完时,吕民也挑着生石灰从家里出来了。 “呦,怎么还在这里做事?你的狗兄弟开着车出去兜风了,你不去吗?”吕民和银狗擦肩而过时,挑衅的说道。 同样一个“狗”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觉得变味了,再细品,你还会觉得他在指桑骂槐。 银狗不爱搭理他,侧身,立足,让他先走。 “这志毛回来了,你的狗兄弟就不得跟你玩喽。人家去镇上发财去咧,你就继续守着黄泥巴地做发财梦吧。”吕民没事找事做,又扯了一嗓子。 吕志和黑狗的那些事,他多少知道一点。甚至比银狗知道的还多。毕竟他儿子在镇上学理发,接触的人比较多,什么八卦事都听闻一些。 银狗也懒得搭理他,站在那儿,让他说,反正挑担子的是他,他无所谓听几句废话。 “问你个事…”吕民见他不吭声,只好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么子事?”银狗开口说道,心里却在暗附道:这么能,自己去问自己啊! “那个,工钱领了多少?他又从县城带了啥东西回来发给你们做?” “…”原来他还是在乎这个外快嘛。 “到底多少啊?”吕民见他不作声,又催了一句。 “没多少,就二三百块。张队长带回一些电子厂的小玩意,还有和上次一样的手工活。”银狗没好气的回道。 “鬼特么才信你,没一句真话。”吕民白了他一眼,挑着生石灰就走了。 “…脑壳有问题吧?自己又要问,我说了又不信!宝里宝气!”银狗小声嘀咕着,挑着空簸箕回家了。 这几天会有点忙,下午他还要出猪栏里的猪粪。等一个礼拜过后放了鱼苗就要插秧了。他路过自家秧田时,看了一眼秧田里的秧苗,一行行的,绿油油的,随风点头,长得真好。 “狗哥!” 隔老远,银狗就看到吕志的黑色大众越野车从村口开过来了。黑狗坐在副驾驶,探出头,朝他挥手咧着嘴在笑。 银狗往前跑了几步,大众在他身边“嘎然”停下,吕志打开车门,下车道:“狗哥,在忙啥?中午来我家喝酒。我刚从镇上买了些好酒好菜回来。” 银狗和他们相差了差不多八九岁,年轻时玩不到一起,现在步入不惑之年,更加玩不到一起了。若不是黑狗家房屋倒塌一事,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和黑狗有过深的交集。 “银狗哥,一起吃个饭。我正好要正儿八经的感谢你救了我老娘一命。”黑狗下车,开心的说道。 黑狗和志毛是难兄难弟,以前和银狗也无交集,但是通过这些天的接触,他越发觉得银狗这个人值得交往。平时也只不过觉得他老实,勤快,厚道,不讨厌他,经过那件事后,打心眼里佩服他了!内心里已把他当大哥一样尊敬! “是啊,狗哥,一起喝几杯,我也要感谢你,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挺照顾我爸妈的。”吕志说道,这吕志昨天一回来,晚上就和黑狗“同床共枕”热聊了一个通宵,也从他口里了解了很多事,心里对银狗有了很大的好感。这不两个人一合谋,大清早就开车去镇上采购好东西了,准备请银狗一家好好吃一顿。 银狗张着嘴,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啥,去吧,又不是同龄人,不太好的样子。不去吧,又盛情难却,更不好意思。一时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狗哥,有啥农活要做的你跟我说,我帮你做了。反正我光棍一条,家里也没什么地。”黑狗见他不吭声,又继续说道。 “其实也没啥,中午我儿子要回来,我就不过来吃饭了。等会还要出猪粪哩。”银狗推辞道。 黑狗和吕志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那你先忙。”说完二人钻进车里,然后开着车回吕志家了。 “…”银狗愣了几秒钟,才挑着空担子回家。 他一回到家里,就被老头子拉进去一顿数落:“你跟志毛在那聊啥?不晓得他不干净么?也不知道在哪里发财了,这么阔气的回村。” “我没聊啥啊,他们喊我吃中午饭,我没答应。”银狗又懵了:“啥不干净?” “你还真是个蠢狗,我的意思是…”老头子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说道:“他手脚不干净,在外面又能干什么大事?” “爸,你没证据就不要乱说。人家哪里不干净了?” “你懂个鬼,他十几岁时就和黑狗在镇上打架,敲竹杠了。” “你从哪里听来的?我怎么不晓得这事…” “所以我说你蠢啊!这事儿吕老头子瞒着的,还是前两年我们喝酒唠嗑时他不小心说漏嘴的…” “什么鬼话!酒醉后的胡话也信…”银狗懒得搭理他,转身去拿耙钉出猪粪了。 ------------ 第四十七章 没有不透风的墙 “老糊涂喽,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银狗一边在猪栏里用耙钉出猪粪,一边自言自语道。 因为银狗在里面出猪粪,所以那头猪被赶了出来,暂时让牛娃看着,免得又跑进人家的地里,被人打翻。 这头猪比之前那头老实多了,哪里也不去,只是在空地上来回走动。 距离高考还有二个月时间,牛娃读书也越发勤奋。站在晒谷坪,一边看猪,还一边捧着本书在那儿阅读哩。 “牛娃,要不你进屋读书,我在这儿坐着呢,这猪能跑哪儿去?”老头子见孙子一门心思只在课本上,扯着大嗓门吼道。 片刻,牛娃回过神,抬头看了一眼坐在石头上抽烟的爷爷说道:“没事,爷爷,你休息吧,我就在这里挺好的。”言下之意,等会猪跑了你都不晓得去了哪里。 老头子拉长着脸,不吭声了,依旧保持那个跷二郎腿的姿势,叼着旱烟,望着远处的群山出神,入定。 大约二个多小时后,银狗也把猪粪出的差不多了,然后又提了好几桶清水,把地面冲洗干净,再去树下抱来一些干草垛铺在猪栏的地面上。 “牛娃,把猪赶进来吧。”银狗扯着嗓子冲看书看得入神的牛娃吼道。 牛娃把书合上:“噢,晓得了,来了。”拿起竹竿,嘴里碎碎念着一些调皮的话,把猪赶进了干干净净的猪栏。 银狗把猪栏关好,去外面洗了手脚,一进屋,就看到黑狗坐在堂屋和牛娃在聊天了。无非就是聊一些读书的事情。这黑狗虽没读过书,但总也出去见过一点世面,劝小朋友加油读书的话,还是说得头头是道滴。 “狗哥,忙完了?”黑狗见他进屋,热情的喊道。 牛娃转身进屋学习去了,大人说话,小孩子还是不要插嘴为好。 银狗笑了笑,心里有点纳闷,这吕志回来了,怎么黑狗还来找他呢?他们可是穿一条裤衩长大的难兄难弟,怎么着也不会找自己这种老实农民“玩”吧? 此时他又看到了木桌上的几个红袋子,开口道:“你怎么还买东西来?赶紧拿回去…” “狗哥,你这话就是看不起我黑狗了,这送出去的礼,哪有拿回去的道理。这是我个人感谢你的。对了,去志毛家吃个饭吧。饭菜做好了,就等你们去了。”黑狗笑嘻嘻的说道,跟之前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你的意思是说,我全家一起去?” “对呀,一起去吃个便饭。” “不不不,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们几兄弟聊聊天吧。再说了,你们年轻人聊天,我这种土包子插不上话啊。” “那怎么行,都煮了你们的饭了,总不能倒掉吧?太浪费粮食了…” “黑狗,去哪吃饭啊?”老头子突然走进来问道。 “大叔,去志毛家吃饭,我扶你去吧,早上我们去镇上买了好东西回来哩。”黑狗对老头子说道。 老头子笑了笑,说道:“我就不去啦,我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咳嗽,就不去惹人嫌了。银狗啊,你去吃吧,年轻人喝喝酒,聊聊天,长长见识,也挺好的。” “狗哥,大叔说的对。过去聚聚吧。” “我去睡会,你们聊。” 老头子不管不顾的说道,说完就转身回自己房间了。只剩银狗愣在原地,左右为难。 “嫂子,去志毛家吃饭不,晚上别做饭了。” 桂花提着筛子一进屋,就被黑狗雷到了。 “啊…这…”桂花瞪着大眼睛,想从银狗那里搜索一点信息,可除了读到他满脸的为难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读到。 “那个黑狗,还是我去吧,他们在家吃饭算了。”银狗望了一眼在里面读书的儿子说道。全家人去吃饭,影响多不好啊。先不管别人怎么议论这个志毛在外面干什么,就算是乡亲邻居,那也没理由全家去他家吃饭喝酒啊! 这志毛一回家,如此的高调,村里不少长舌妇都在背后议论他不学好。假如真当老板了,怎么可能回来种地呢?说不定是回来躲事的! 桂花心里也是一百个不愿意自己丈夫去志毛家吃饭,可黑狗这么热情的来喊了,拒绝也不太好。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僵了,不好看。 “对呀,让银狗去吧。我们几个在家吃就行了。孩子快高考了,吃了饭要早点睡觉。”桂花不好意思的说道。 “那行…狗哥,我们走吧。”黑狗到是无所谓,只要银狗本人去就行了。 银狗冲桂花笑了笑,示意她别担心,便和黑狗一前一后的出门了。 “少喝点酒啊!”桂花不放心的吼了一嗓子。 “晓得喽。”银狗应道,和黑狗一起去吕志家了。 二人一路无话,各自在心里打着小算盘。 黑狗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开口喊银狗去镇上一起合伙做小买卖。 银狗则在心里暗附道:志毛到底在广东做啥生意?回家抽芙蓉王,开轿车,买好东西,穿得跟个公子哥一样,还出手阔绰的很。看来自己真的落伍了,要去外面闯世界了! “狗哥来啦,大叔和嫂子还有小侄子怎么没来?”吕志站在门口,给银狗递上一根蓝嘴芙蓉王。 银狗接了烟,尬笑道:“他们就不来了,在家吃饭,孩子要高考,得早点休息。” “也对…来来来,今晚我们几个不醉不归。”吕志热情的很,拉着银狗就去堂屋坐下,屁股没坐热,就忙着倒酒了。 银狗不善于交际,哪怕是一个村的,他都不知道怎么去跟人家套近乎,拉家常。用他爹的话说,就是蠢狗一个,只会埋头干活的木头一个。 碍于吕志一家的热情,银狗也多喝了几杯。酒过三巡,话也跟着多了起来。听志毛把广东说得那么好,遍地黄金,也忍不住表露了自己想出去闯一闯的想法。 “狗哥,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吕志放下酒杯说道。 “你说…我听着。”银狗打了酒嗝说道,今晚确实喝多了。 “你在家种地,也赚不了几个钱,不如我们一起去镇上,开个店,卖水果蔬菜肉制品。你看怎么样? “赚钱不?” “肯定赚钱啊,别看我们这里穷,可咱们镇上的人,对于吃,那是特别的舍得和讲究。我今天观察了一下,菜市场目前还没有正规的蔬果门店…我在广东看到很多这样的连锁店,那生意相当火爆…”吕志说起这些头头是道,俨然一副做过生意的样子。 银狗听得也很认真,未了,问道:“这个成本要多少啊?我也不懂这些…” “成本不高,一两万吧。我们先去镇上租个门面…” “一两万…每人好几千,这么多…啥时候回本?”银狗一听上万的数字,就只能干瞪眼打断他的话了。就算每人三四千,他一时也拿不出来。 “我是说,每人投资一两万启动资金…” “啊!一人一两万…”银狗当场就傻眼了,三四千都成问题,还上万,简直是天方夜谭。 正当银狗发难时,吕志的手机响了,紧接着,大门也被人砸的“砰砰”直响。 “这大晚上的,谁呀?”吕大爷不耐烦的站起身。 “爸,别开…门…”吕志来不及阻止,门已被他爸打开。 门口站二个身影,露出二张陌生男人的脸。 “志毛,吃大餐也不喊我们哥几个?”两个男的推门而入,也不管吕大爷是什么表情。 吕志刚才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才一秒钟就堆满笑:“呦,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赶紧坐,菜还热乎着呢,酒也有…” 两个男人,偏瘦,中等个,衣着时髦,手臂有纹身。表情严肃略带凶狠。 陌生男人笑道:“西北风啊,志哥衣锦还乡了,也不打个电话给我们。我们兄弟只能摸黑来庆祝一下喽。狗哥,你说是不是?” “啊…”银狗以为来人认识自己,冷不丁的应了一声。 黑狗起身笑道:“熊哥说的对,我们好好喝一杯,干!”说着就递了杯酒过去,自己也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银狗在心里暗附道:原来这人口里的狗哥是黑狗啊,我就说呢,自己一个老农民,哪里会有人认识! “志毛,你们认识啊?”吕大爷板着脸走过来问道,这年轻人也忒没礼貌了。 “大叔,我们和志毛可是难兄难弟,一起在…” “咳,爸,我们是好朋友,一起在外面做事的。”吕志赶紧打断陌生男人的话,并朝他们使了个眼色。 “噢…这样啊,那你们喝,我去把菜热一下,顺便再炒个白菜。”吕大爷漫不经心的说道,眼睛一直盯着那两个人在看。 吕大娘也放下碗筷,收走几个空碗去灶炉子旁烧水去了。 “那个…志毛,我先回去了。你们喝…”银狗虽然有点醉,但是也不傻,从吕志前后的表情变化,还有这两个男人的面部表情上,大致看出了一些端倪。 吕志这一会也不留他了,敷衍了几句,就目送银狗出门了。 “志毛,你这车不错嘛。你是怎么搞回来来的?要不借我们玩几天?” 银狗关门离开时,听见了陌生男人所说的这句话。 ------------ 第四十八章 纸是包不住火的 山边的村落,月黑风高,寒夜的微风一吹,有点冷。银狗忍不住地哆嗦了一下,酒也醒了一大半。 他不是爱听墙角的人,瞟了一眼门口白色的轿车,便迈着酒醉的步伐,往家里走去。一进屋,就被老婆揪着耳朵质问道:“让你别喝酒,怎么又喝上了?” “哎呦,疼,疼,疼…”银狗疼的酒又醒了二分。 桂花松开手,拍了他一下:“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忘,忘了…大概有一斤吧…” “一斤?喝死你算了。” “…” 银狗只恨自己大意了,不该说漏了嘴。 “志毛跟你说啥了?总不可能平白无故的给我们买水果零食,又请吃饭的吧?”老头子见他回来,从自己房间走出来问道。 银狗“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杯温水,说道:“真被你说中了,他想拉我入伙,说和黑狗一起去镇上开个蔬果店卖菜。” “噢…还真有这种好事啊。那你答应没?” “我怎么答应啊,每人投资一两万呢,我哪里有钱啊。” “那是有点多…” “不过他说,可以先给我垫着,赚了钱从里面扣。不过,我们没继续聊下去了。他家来了两个男的,好像吕大叔也不认识…”银狗摸了摸冷冰冰的额头说道,只觉得脑袋天旋地转,浑身没劲。 老头子沉默了一下,说道:“两个男人?这么晚来找他干嘛呀?” “我怎么晓得?我见来了人,就趁机溜走了。不然还得喝…唉,头晕…”银狗扶着桌子坐下,屁股还没坐热,“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还好老头子和桂花没有站在他面前,否则… 老头子闻到那股味,一阵恶心道:“我睡觉去了…”说完就溜了。 “头晕,想睡觉…”银狗扶着桌子说道,这就后劲挺大的,不过吐出来,心里好受多了。 桂花只好强忍怒火,扶着东倒西歪的银狗回屋睡觉,等把他安顿好了,再来堂屋搞卫生,自己差点没吐出来… 翌日清晨,银狗还在贪睡时,村里就嘟嘟嚷嚷的炸开锅了。 尤其是黑狗老娘,病怏怏的,还拄着拐杖出来,在吕大爷家哭天抢地的要他们赔人。 “出啥事了?顺大婶在老吕家嚎啥?”老头子站在晒谷坪,问正在喂鸡的桂花。 桂花放下手中的盆子,往那边看了一眼道:“我也不晓得,刚才去割鱼草回来时,看到吕大叔家围了不少人。顺大神在那儿一个劲儿的哭,说什么志毛把黑狗带坏了…” “我去看看…”老头子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叼着旱烟往那边去了。大清早的,村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他岂会错过? 桂花愣了愣,转身进屋,然后又去里屋,把还在做梦的银狗给拍了醒来。 银狗正做梦吃大餐,开豪车呢,突然被人一巴掌给打醒了,那个气啊,只差点火烧房子了。 “你快起来啊…”桂花见他不吭声,又推了推他两把。 银狗的头还有点胀痛,根本就不想起,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快起来啊,打起来了!志毛家出事了!”桂花凑近他的耳朵,大声吼道。 打起来了?银狗脑袋一“嗡”,立刻爬起来—“砰”—的一下,撞在桂花脑袋上,顿时直觉两眼冒金星,又倒了下去。 “哎呦诶…你真是撞到个鬼了呦。要么不起来,要么就猛地一下坐起来…”桂花用手揉着额头骂道。 银狗摸了摸脑门,翻身爬起:“嘿嘿,哪个让你吵醒我的…疼吗?我看看…” 桂花打开他的手:“滚开滚开…”说完就出去了。 银狗笑了笑,穿好衣服跟出来:“你刚才说志毛跟人打架了?”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晓得了,我煮猪食了。给你煮了红薯瘦肉粥,在锅里热着,吃完再去看看吧。”桂花板着脸,去劈柴烧火了。 “嘿嘿,还是我老婆最好!”银狗会心一笑,去刷牙洗脸吃早餐了。 这时牛娃从外面跑步回来了,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小腿绑沙袋,双手提着那两块断砖,跑起来就跟一阵风似的。 银狗正想出去,迎面撞上牛娃,仔细一看,这小子比以前结实了,脸也晒黑了不少,于是问道:“牛娃,你在学校干嘛去了?怎么黑不溜秋的?” 牛娃放下砖头,解开沙袋:“锻炼啊,劳逸结合嘛!老师说了,不能读死书,身体才是第一!我天天都花一个小时在太阳底下长跑…” “那你吃早饭吧,我出去一下。” “是不是吕大爷家出事了?我看到好多人围在那儿…爸…” 牛娃话都没说完,银狗就不见人影了。 “何该喽…天杀的啊…” 隔老远,就听到黑狗老娘的哭喊声了,她坐在吕大爷家堂屋的地面上,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任由旁人怎么拉扯,都不肯起来。 银狗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到吕大爷家,只见门外围满了人,无非就是一些好事的三姑六婆,三八男们。 吕大爷愁眉苦脸的坐在门口抽烟,吕大娘一个劲儿的在劝顺大娘。吕志的老婆和孩子也不见踪影。 “老袁,你知道怎么回事吗?”银狗一脸懵圈的问老袁。 老袁刚从地里回来,经过吕大爷家时,顺便凑个热闹,听点闲话:“我也不晓得…” “你们不晓得吗?昨晚志毛和黑狗去镇上打架了,听说被警察关起来了。警察打电话打给老村长,让他们拿钱去赎人。”吕民扯着嗓子说道。 “打架?关起来…”银狗挠了挠头,昨夜的酒醉瞬间清醒了。 “我不是看到你在和他们喝酒么,怎么,你没去?这么不讲义气啊?”吕民冷嘲热讽的对银狗说道。 银狗根本就不想搭理他,只是满人群里搜索张队长,老村长他们的身影。 “别看了,张队长早就开车去镇上了…呵,我到要看看这个张队长,用什么方法把人给领回来。这个吕志,在外面肯定乱来了…” “这还用说吗?不乱来买得起轿车?昨晚不是有地痞来找他了,还开着一辆破车,吵死了。”驼子接茬道:“银狗,你不是跟他们一起喝酒吗?你兄弟被抓了,你不晓得?” “你该不会自己一个人溜回来了吧?哈哈!”吕民大笑道,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银狗懒得搭理他们,但也不好意思去问吕大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和老袁低着头离开了。 他一直在家等,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忐忑。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多,才等到张队长开着车回村。 村里没出去干活的,基本上都出来“迎接”张队长了,尤其是吕大爷和顺大婶,完全可以用望眼欲穿来形容。 “志毛,你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吕大爷拉着儿子颤巍巍的问道。 吕志黑着脸,一声不吭。黑狗也同样板着个脸,一言不发。 二人手背有抓痕,脸上也有淤青,衣服都是灰尘,看那样子就像刚刚经历了一场超级打斗。 “志毛,咋回事啊?跟人打架了?”吕民跟个八婆一样的问道。 吕志眨了眨了布满血丝的眼睛,低吼道:“关你屁事,问那么多干嘛?” “…” 假如吕民“打遍”黄土村无敌手的话,那么吕志就是他最强劲的对手。黑狗又不喜欢和其他人接触,自然和所有人都“无冤无仇”。 “黑狗啊,你个混账东西,你是想把我气死啊!”顺大婶抹着眼泪,用干枯瘦弱的手,戳着儿子的胸口哭道。 黑狗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只是站在原地,任由他老娘打骂。 “散了吧,都散了吧。那个吕志和黑狗,还有银狗,你们来一下老村长家,其他的人都散了吧。”张队长第一次这么严肃,从下车到现在,一直没笑过。 “…”三姑六婆们闻言,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一哄而散了。 黑狗先把他老娘扶去亲戚家安抚好,然后再来到老村长家,大家都在堂屋坐齐了,只能他来。 “吕志,就由你先开始吧。说说为什么被关进去了。”张队长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吕志和张队长又不熟,自然不把他当回事,无论他问什么都不回答。到是吕大爷,急得团团转:“你个鬼崽子,说句话啊。好端端的进了派出所干嘛?我就晓得,昨晚来咱们家的那二个人不是么子好人…” “你什么时候和那二个人出去的?”张队长又问道,这次问的是黑狗,毕竟他和黑狗熟一些。 “半夜吧,喝了酒一起去镇上的。”黑狗低声说道,在张队长面前,有些事,他不想隐瞒。 “跟我说说,都干什么去了,那辆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不但酒驾,还去歌厅打群架,挺能的啊!”张队长严厉的说道,颇有当年在部队的气质。 二人不说话,只是盯着地面看。 吕志在心里暗附道:我就是不说,看你怎么办! “那车,我也不晓得…”黑狗说道。 “是吗?别想着耍滑头,纸是包不住火的…一旦着火,就完了,晓得不?” ------------ 第四十九章 第一蛮被爆头了 张队长此刻的神情,像及了长辈或者老师在教育晚辈、学生的态度。 “志毛,你老老实实跟张队长说吧,万一真有事被查出来了,到时候大罗神仙都帮不了你了。”老村长语重心长的说道。 早上他接到派出所的电话时,当场石化了。这吕志才回村二天,就和镇上的地痞去喝酒闹事了。一行人,在“红茶”歌舞厅,因为一点小别扭而大大出手。可偏偏双方实力还不相上下,打了半天都没占着便宜。最后还被抓走,另外还要各自掏钱给歌舞厅赔偿损失费。黑狗两个人被抓去派出所,各被罚了五百块一人。 吕志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的表情,说道:“我又没干什么事,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喝多了打架么。下次不去不就行了。” “不就是喝多了打架么?”吕大爷冷不丁一巴掌打在儿子右脸上,学着他的口气怒骂道:“你个兔崽子,我打死你…你特么的被人打死了,我和你妈,你老婆孩子怎么办?你个畜牲…30来岁的人了,还这么混,不让人省心。” 吕志被他老爸这一巴掌给打懵了,他怎么会想到,一个五六十岁的人,会有这么大的劲,简直把他昨夜喝的酒全给打出来了。头脑瞬间清醒不少。 老村长赶紧拉住气呼呼的吕大爷:“算了算了,都这么大的人了,打着丢人…可别把自己给气出病来了。” 吕大爷也不是真的要打,一时没把握住力度,把儿子脸都给打红了。他见老村长拉他,顺势下台阶,低吼道:“自己做了什么事,老老实实告诉张队长,免得到时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我没做什么事,你要我说什么?”吕志摸了摸火辣辣的脸说道,要不是对方是他亲爹,他早就抡起拳头砸过去了。 张队长心里明白,想撬开他们的嘴,简直比登天还难。早上去派出所时,他也让民警同志调查了,没有发现他们的犯罪记录,证明他们也没做什么犯法的事。可他心里就是觉得不对劲。 “你,你是想气死我啊!你有本事别让张队长去派出所捞人啊?”吕大爷火气又上来了,指着儿子怒骂道。 “我也没让他来啊…”吕志还想说什么时,被黑狗拉住了。 黑狗内心里是尊敬张队长的,不愿意看到自己兄弟这样顶撞他。 张队长不紧不慢的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民警也没说什么。你们以后多注意点就行了。记住,千万别酒驾,也不要去娱乐场所瞎玩。影响极其不好,还容易惹是生非。” “晓得了,张队长。”黑狗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一句话。 “对了,你们酒驾,有没有被查?被抓住是要吊销驾驶证的…”张队长一提到驾驶证和车子的话题,吕志的脸色就变了。 “没啥事我就先回去了,好困…”话音未落,吕志已跑出门外。 “…”众人哑然。 张队长见吕志跑了,只好问黑狗:“那个,黑狗,你老实和我说,那辆大众到底是怎么来的?” 黑狗迟疑了一下,道:“我不晓得啊,他自己买的吧。” “大叔,吕志回来有没有给钱给你啊?或者跟你说起一些什么离谱的事没有?”张队长扭头又去问吕大爷。 吕大爷想了一下,闷声道:“没听见…一个子也没看到…” 自己儿子从小喜欢打架,十四五岁时,经常和黑狗去镇上打架,有时还干些敲竹杠的事。十六七时带了个大肚婆回家,等孩子生下来就去广东了。一年到头也难得回来一趟,鬼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 老村长或多或少也是知道他们的事的,只是具体的不清楚而已。只见他干咳一声道:“怎么说呢,他们以前很皮,现在都几十岁的人了,几乎没看到他们做什么出格或者不好的事。” “这样啊,那没什么问题了,都回吧。银狗,你留下来,今天该放鱼苗了。”张队长笑了笑,起身说道。 黑狗在心里暗附道:这张队长,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真是孽子啊…”吕大爷摇头晃脑的起身,颤巍巍的走出门。 老村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边抽烟,一边望着他单薄的背影出神。这人老了,总是喜欢感慨,看到什么都会联想到自己的家事,尤其是看到这群年轻人,越发思念自己离家十几二十年的不孝子。 黑狗有点手足无措,吕志的“黑历史”他再清楚不过了。不过他这几年都没有参与,毕竟,他要在家“照顾”他老娘。有时吕志做了什么,也没有全盘跟他说。 正当他们要去放鱼时,村里又开始闹哄哄的了,隔着老远就听到吕民的老娘和老婆在鬼哭狼嚎了。 “怎么回事?怎么又吵起来了?”老村长把烟踩灭,望向村子中央说道。 张队长也听到那几声嚎啕大哭了,放下手中的鱼苗,对老村长说道:“你先去看看,我和银狗先把鱼苗放了,这事不能耽搁。” “诶,好呢。”老村长焦急的应了一声,和黑狗匆匆忙忙的走了。 银狗心里也很纳闷,这好端端的,又闹什么幺蛾子了?他也顾不了想那么多,和张队长抬着鱼苗就往鱼塘走去。等张队长和银狗放完鱼来到村里时,场面已经不受控制了。 区区十来分钟时间,刚才的嚎叫演变成拼命了。 只见强大婶和吕大爷扭打在一起,吕民和吕志在地上翻滚互殴,包妹再横,也是知道不能去打一个老头子的,只能瞄准时机,时不时的偷袭一下吕志。 围观的村民也越来越多,但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去劝架,都杵在那儿看戏哩。 “老不死的,不就是打死你家一只鸡吗?老娘又不是没钱赔…”强大婶抓着吕大爷仅存的几根白头发破口大骂道。 吕大爷也火了,这娘们也太不讲道理了,不就是自家几只下蛋的母鸡跑去她家菜地吃菜叶子了么,居然拿着石头追着打,还用石头当场砸死了一只。找她去评理,她不但歪理一堆,还在那嚷嚷着要吕大爷赔菜钱。当场就一巴掌抽了过去,把泼辣无理的强大婶打翻在地。 这吕志昨夜在镇上歌厅和人打架赔了钱,早上还被张队长领回来教育了一顿,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见吕民帮他老娘欺负自己老爹,二话不说,当场就是一拳头砸在他脸上,于是,二人便你一拳我一脚的打了起来。 “老不死的,敢打我…我跟你拼命了。”强大婶愣住,从地上爬起来,就跟疯婆子一般扑向吕大爷。 吕大爷也不甘示弱,三五两下就又把她推倒在地,他还留了一手,总不可能真的卯足了劲和一个老娘们打架吧。 这边吕民和吕志,二人抱作一团扭打在地上,不分胜负,不分彼此,一边捶还一边骂声怨天。 “…脾气怎么都这么爆啊。”张队长简直傻眼了,都不晓得去拉哪一个了。 “特么的,这个死老太婆一家也太特么的蛮横了吧?我…”黑狗碎碎念道,抓起地上的砖头就想上去帮忙。 老村长一把拉住他,低吼道:“把砖头给我放下,你去打人这事就变味了晓得不?” 银狗也拉住黑狗:“黑狗,别冲动…这事你不能掺和。” 黑狗只觉得老村长的手劲还真大,抬头又看了一眼面色难看的张队长,默默地把砖头丢草丛里了。 张队长和李强跑过去,从后面拖起二人,然后用双臂扣住他们,把打红眼的吕民和吕志拉开,二人不服,各自蹬腿互踢,互骂。 这边刘子墨和方芳,合力把吕大爷和强大婶给拉开。只是一分开二人,强大婶立刻就躺地上喊着哎呦装死了。 等扶贫队的把这几个人拉开之后,围观吃瓜的群众就过来劝架了。叽里咕噜的,你一言我一语,就跟唱大戏一样。 “放开我,狗日的…今天我不揍死你,我就不信吕!”吕民嗷嗷叫着,忽然,用手后肘猛地撞在李强的腹部,李强只觉得腰一阵酸疼,皱了皱眉,疼得松开了手。 吕民伺机冲过去,一拳打在吕志的右脸上,直打得吕志眼冒金星,嘴巴发麻。无奈被张队长扣住了,不能动弹,只能干瞪着眼,恶狠狠的盯着他看。 “吕志!清醒点,打人解决不了问题!还有你,吕民,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怎么能帮你母亲打吕大爷呢?”张队长好不容易把吕志和吕民给吼住,那边强大婶又开始作妖了。 只见刚才还在装死的她,忽然一骨碌爬起来,对着吕大爷的脸就挠了过去,吕大爷的脸瞬间成了大花脸。 “老不死的…欺负我一个老太婆算什么本事…”强大婶大骂道。 吕大爷哪能咽下这口气,反手就是一巴掌抽过去———“狗日的…打我娘。”吕民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打翻在地。 “我艹你大爷,去死吧…”吼声刚落,一块砖头猛地砸向吕民后脑勺,顿时血花四溅,吕民都来不及反应便怦然倒地。 ------------ 第五十章 烂摊子不好收拾 这一砖头砸下去,所有人都吓呆了,社会我志哥,人狠话不多。这一板砖,直接把吕民脑袋给开瓢了。吕民真傻假傻暂且不去说,流了一地鲜血那可是真的。 吕民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蛮横凶狠,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翻着死鱼眼望着蓝天出神。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苍天啊,没得王法啊…”包妹愣了好一会,才扯着120贝分的大嗓门尖叫道。 强大婶也不撒泼了,连滚带爬的扑倒儿子身上,使劲地摇晃着他:“我的崽啊,你醒醒啊…” 张队长瞬间脑袋一片空白,立刻冲刘子墨喊道:“快回去拿急救箱,止住血后,马上送医院…这都是些什么人呐。” 他现在总算明白了,这群人就是吃饱了撑的,平时互相看不顺眼,只要一丁点的芝麻绿豆的破事,就能燃烧所有的情绪。 “何得了嘞…你打死人何改办喽。”吕大爷拉住儿子,不停的说道。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了,只能祈祷吕民不要挂了。 殊不知,方医生早就背着医药箱过来了。她在给村里一个孕妇宣传分娩知识,正好撞见这惊心动魄的场面。 方医生让人把吕民扶起来,再给他检查伤口,然后迅速的消毒,上药,止血,包扎。 “崽啊,你怎么样啊。你说话啊,别吓娘啊。”强大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道。 若不是她儿子被人打翻了,她哪能这么示弱?吕民也不吭声,也不动,只是坐在地上,靠在刘子墨身上,两眼空洞无神的望着前方。 “张队长,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口子开的也不浅。建议送他去医院拍个片子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脑震荡。”方医生说道。 “呜呜呜…你们当官的管不管,我男人被打傻了…”包妹站在一旁,眼泪汪汪的哭喊道。 张队长早就焦头烂额了,根本管不了那么多,转身对人群喊道:“那个,周村长,驼子,我们一起去医院吧。也好有个见证,老村长,你留在村里处理一下善后的事情。” “诶,晓得了,你们放心去吧。”老村长哭丧着脸应道。 老村长在心里暗附道:丢人啊,真是丢人啊,这当着扶贫队的面,如此撒泼,耍横,砸人,这让人家以后的扶贫工作怎么继续?这个村子,该怎么办? 强大婶的大嗓门可是全村出了名的,她一直坐在地上鬼哭狼嚎,大喊大叫,骂天骂地,骂扶贫队“偏心”,骂吕志一家不得好死。要不是吕志被黑狗拉住,估计还能有人被开瓢。她其他儿子不在村里,就算在,恐怕战斗力也不如常年在外“打打杀杀”,下手凶猛的吕志。 几个男人七手八脚的把木头一样的吕民抬上张队长的越野车,然后又去劝强大婶和包妹,让她们别嚎了,去个人跟着张队长到医院去。 包妹抹了把眼泪,自顾自的钻进了副驾驶座,她才不管那么多,反正她身上没有钱,她就赖上张队长和吕志家赔钱了。 张队长阴沉着脸对吕志说道:“从你家派个人一起去医院做个见证。你老实在家,不要出去惹事了。” “我去吧。”吕大爷说道,他的心里啊,早就血流成河了。不为别的,只为医药费心疼。 张队长想了想,开口道:“你老人家还是在家里吧…我让周村长和吕医生还有驼子一起去当个见证算了。”说完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吕志,转身上车,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他让驼子去,是有原因的。驼子是村里的大嘴巴,任何空穴来风的事情,经过他的嘴传出来,那就成真的了。加之他和吕民关系好,让他去就等于阻止了添油加醋的造谣。 “我…我还没上车呢…”强大婶半晌才回过神,一瘸一拐地追着车子大吼道。 她那两条小短腿,哪能追上四个轮子的汽车?跑了几步就停下咳嗽了,只剩随风飞舞的黄泥灰尘在周边弥漫。 老村长清了清嗓子,对村民们说道:“都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回吧回吧…过二天要插秧了,别跟个木头一样杵在这里看戏…” “老周,我问你,这事你管不管?你不管的话,我就去镇上告状了…没有王法了是不,打死人要偿命的。”强大婶气呼呼的走过来,指着老村长吼道。 “强大婶,你讲点道理好不,你打死人家的鸡,还要打人,这就叫有王法?”黑狗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的说道。 “黑狗,管你么子事?你在这里放屁…”强大婶指着黑狗怒骂道。 老村长瞪了黑狗一眼,示意他别做声。黑狗憋着一肚子火呢,只好走一边抽烟去了。 吕大爷也不想和这个老女人叽叽喳喳争论,拉着吕志转身就走——— “打了人就想走啊?今天你不赔钱,别想走…哎呦诶,我腰断了…”强大婶拉住他,顺势就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扶贫队的当场傻眼了,这哪里是受害者,简直是戏精呀。 “强大婶,你躺地上也没用啊。这事得等张队长他们回来再说。” “是啊,还是你先动手的呢。你儿子不打人,那志毛也不会动手啊。” 村里几个年长的老人,好心劝道。 强大婶可谓油盐不进,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天抢地的问候了吕大爷祖宗十八代。 “老妖婆,你嚎啕个鬼呀,你先动手的你还有理了?我不怕你告,有种你现在去镇上告。仗着你大儿子当个芝麻官,就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对吧?”吕大爷暴跳如雷的吼道。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强大婶就炸裂了,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老天一阵破口大骂:“天杀的,短命鬼…吃炮子的,你们合伙欺负我一个老太婆。暗地里把我儿子给告了,你们这些人不得好死…你们这群短命鬼啊…欺负我家没人…天啊!” 强大婶越骂越离谱,就差指名道姓的骂老村长,张队长,银狗等人了。村里的都习以为常了,看了几分钟实在看不下去了,全都回家了。 空旷的晒谷坪,只剩吕志一家,扶贫队的,还有黑狗,银狗,老村长,站在那儿忍受着老泼皮的辱骂和嚎叫了。 “大婶,我给你检查一下吧。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也好商量着给你免费治疗,外加赔偿。”方医生微笑着走过去,对喉咙都骂嘶哑的强大婶说道。 “免费”和“赔偿”这四个字的魅力可不容小觑。强大婶也不傻,一个人骂了个把小时早就累翻了,这会见扶贫队的来劝自己,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可嘴里还不依不饶的吼道:“你们这些天杀的…没有良心的猪狗…只会合伙欺负我这个老太婆。” “大婶,我们先去阴凉的地方坐一下吧。你看天气这么闷热…”方医生扶着她,温柔的说道。 无论换作是谁,都不会和一个细心又爱笑的小姑娘发火吧。 强大婶白了他们一眼,跟着方医生走了。刘子墨和李强也跟着一起走了。因为去的是老村长家,所以他们可得跟去做个见证,免得这个老太婆又耍什么幺蛾子。 “特么的,真是见鬼了…”吕志晦气的骂道。 “志毛,你让我怎么说你啊。你打人就打人,拿个砖头打脑壳干嘛啊?”老村长气急败坏的说道。 “我这不是气头上么,管它是石头还是菜刀,打翻再说。”吕志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老村长哑然。 “志哥,那车,我们还去不去拿。”黑狗不合时宜的问道。 吕志立马飞了一个白眼给他,黑狗知道说错话了,赶紧闭嘴不吭声了。 “车子在哪?不开回来吗?”吕大爷好奇的问道。 “噢,没事,朋友借去了。过几天去开回来也是一样的。”吕志尬笑道。 “噢…你老婆孩子呢?怎么一早起来不见人了?” “我送她们回娘家了,过几天再接回来。我早上也跟孩子老师请假了。” 老村长挠了挠头问道:“志毛,你跟我说实话,你那车,是合法的吗?” “老叔,不合法我能开回来吗?”吕志不耐烦的说道。 “噢,那行,你们回吧。我也回家了。别整天喊打喊杀的,真打死人了,你是要偿命的。没事多看看法制节目,这年代做法盲可不行。” “哦哦,晓得了。” “老村长,吕民那事…”吕大爷心有不安的问道。 “等张队长回来再说吧…我先回去了。”老村长叹了口气,径自回家去了。 这村里平时就爱动不动打架骂架什么的,扶贫队驻村后,好不容易太平一段时间,这吕志一回来,又开始“血雨腥风”了。还真是让人头疼。 银狗回家后,脑袋都是一片空白的。莫名其妙的自己背了个锅,怎么就和吕志他们是“一伙”的了? “发生啥事了?怎么去了一上午?” 银狗一进屋,桂花就喊他吃饭了。他老爸也不知啥时候早他一步回来了。 “爸,我下午回学校,我想考虑下填高考志愿的事…”牛娃放下碗筷心情沉重的说道。 ------------ 第五十一章 劳动最光荣 银狗洗了手,走到桌子旁坐下:“想好填什么志愿没有?” “想好了…”牛娃一副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 “牛娃啊,你自己决定就好。我呢,没读过几天书,不懂这些。反正不管你考什么学校,爸爸都支持你!” “我晓得了,爸。我会努力的。” “知识真的很重要,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跳出农门。我们虽然穷,但是要有志气。你不要学他们,整天游手好闲,打架惹事,没前途的…” 银狗最近的感慨特别多,尤其是扶贫队驻村后,他越来越感觉到知识的重要性了。 “我晓得…爸爸,我会努力的。你说的那些,我都记着。”牛娃拍着胸口信誓旦旦的说道。 “晓得就好,晓得就好。吃饭吧,昨晚吐了,今天觉得好饿…”银狗回避桂花的问题,埋头吃饭。 桂花见他不搭腔,也就不再追问了。 吃完中饭后,银狗就挑着粮食和蔬菜,送牛娃去学校了。 等他下午时分,从学校回村里时,村子里又炸锅了,无非就是为了早上打架那事。强大婶因大儿子跑出去下海了,所以没了人撑腰,只能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喊天了。再也不能在村里作威作福了。 “冇得王法了啊,打死人都不坐牢的啊…” 隔老远,银狗就听到强大婶杀猪般的嚎哭了。 他把空担子放在晒谷坪,让桂花拿回家之后,就来到老村长家,想看看张队长怎么处理这件事。 “大婶,你儿子没事。医院都做了全面检查了。”张队长把检查报告,各种血尿化验单递给她。 她又不识字,自然不会看,只是坐在地上大吼大叫,那眼泪和专业,比得上老戏骨刘雪华。 上午方医生扶她来老村长家时,她还挺正常的,和方医生一阵唠嗑。方医生也给她做检查了,除了被吕大爷扯了一把头发,打了一个巴掌,推了两下之外,其他并无大碍。 吕民跟个雕塑一样,只是坐在凳子上看着自己的老娘,像个疯婆子一样在地上撒泼打滚,喊天骂地。 医院给出的结论是,吕民的后脑勺并没有被砸成脑震荡,只是单纯性的被石头开瓢,然后缝了七八针。最后叮嘱他吃些消炎药,记得按时换药,注意休息,饮食,完事。 “上次吕民不是把老袁的脑袋打破了嘛,不也没得事。”老村长故意提高音量吼道。 老袁在一旁那叫一个尴尬啊,恨不得捡起石头再给他一下,一雪前耻。 强大婶才不管这么多哩,只是坐在地上鬼哭狼嚎。谁都知道,她就是想讹钱嘛。 吕民就跟入定了一下,不说话,不动弹,不闻不问,只是盯着他老娘出神。 包妹见他老娘在撒泼打滚了,自己就不方便出马了,只是站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数落着。 张队长被这些事烦透了,把检验报告递给包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来说句公道话吧。我有一说一,谁也不偏袒,谁也不冤枉。首先,吕大叔的鸡,跑你地里去,你赶出来就行了。打死人家的鸡,还要打人,于情于理,都是你强大婶不对…”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死他家的鸡了?你在现场了吗?石头又不长眼…”强大婶可是出了名的不要脸,你跟她讲道理?还不如和牛弹琴! 张队长不理会,继续说道:“两位老人脾气暴躁,动手就算了,可你们年轻人去凑什么热闹?尤其是你,吕民!你非但不劝架,还要抡起拳头打吕大叔,这成何体统?中华尊老爱幼的美德,你们到底懂不懂?还有没有一点点的法律常识…” “张队长,你别说了!没什么好说的,打不过人家,我认了!打架吗,愿打服输!”吕民突然站起来,打断张队长的话。 大家伙都愣住,这吕民该不会是被志毛打傻了吧? 就连他老娘和老婆都给雷到了,这特么的是啥操作? 张队长愣了几秒钟,说道:“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我没错,他也没错,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回去吧,别在这里丢人了。”吕民冲他老娘吼道,然后抬腿就走。 强大婶彻底愣住,在心里暗附道:这是被打成傻子了?还是张队长私底下给钱了? 包妹见自己丈夫都走了,也只好跟了上去。再说了,刚才在县城医院做检查时,全是张队长掏的钱,吃饭也是张队长出的钱,还细心的跑前跑后,她都自愧不如。 “我丢人?你个没出息的,短命死的…被人打了就这样算了?你还真走…你个窝囊废,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大哥和三弟…” 强大婶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撒腿就追了回去。 刚才还嚷嚷着不能走动的老婆子,这会却跑得跟个狗炮弹似的,简直令人目瞪口呆。 “张队长,我也有错…志毛打伤了人,这钱我赔…”吕大爷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张队长在黄土村所做的一切,他这个老头子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次决不能让他吃亏,更不能让那疯婆子抓着把柄。 “不用了,这钱其实也没多少…以后你们别动不动就打架,那样我就很欣慰了。”张队长叹了口气说道。扶贫扶成这样,他也没法子。 “那…强大婶…”吕大爷欲言又止,他想说的是那个疯婆子要赔偿费,这事怎么解决才好。 “你们啊,都有错,最无辜的就是那只鸡。我的解决方案就是,各自负责自己的伤。我这还有一些跌倒药,你拿去吃吧。”张队长无奈的说道。 这种家长里短的事,真是清官都难断。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和吕民沟通好了。吕民也自知理亏,这张队长出的医药费和吃喝的费用花了二千来块,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其实最主要的还是自家后台倒了。 “谢谢,谢谢你,张队长…我…”吕大爷很激动,这份人情,他记住了,只恨自己力薄,无以回报。 方医生拿了二盒跌倒药给他,他就回家了。吕大爷也并无其他伤,就是被吕民推了几下,把屁股,手臂给摔青了。 “银狗,啥时候插秧?我看这都四月底了。”张队长抽了一口烟问道。 “这二天就插秧…”银狗在原地站了许久,脚都麻了。 “周大哥,是用机器插秧吗?”方医生兴致勃勃的问道。 “啊?啥机器?”银狗一脸懵圈。 “傻丫头,我们这里哪有机器啊!都是人工插秧!”老村长乐呵呵的说道:“你看到的机器,都是发达地区的。我们这啊,就算一户种十亩田,都是人工插秧,所有亲戚都来帮忙,互帮互助,也快得很!” 方医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我晓得啦。劳动者最光荣嘛。周大哥,你家有多少田?要不明天我来帮你插秧吧?” “啊?”银狗张大嘴,不知该说什么。可是他看方医生那认真的态度,绝不像开玩笑,于是他在心里暗附道:城里来的女/干/部会插秧?别把水田的泥踩烂了! “你想体验一下?行!你这几天就帮银狗家插秧吧!到时候可别哭着喊累喊苦噢!”张队长笑道。 “我才不会呢。这点苦我还是吃得下的。”方医生自信满满的说道。 “那好吧,过二天我让桂花来喊你。”银狗勉为其难的说道。 他确实不想让方医生来给他帮忙,这事传出去了,那些人又会在背地里骂他是扶贫队的“舔狗”了。 “不用嫂子来喊我,我到了八点钟就自己来。”方医生说道。 “那好吧。那个,老村长,张队长,我先回家了。你们忙…” “诶,好…” 张队长也转身进屋去了,折腾了一天,他早就头皮发麻了。 “张队长,这钱…”老村长跟进来,还是想解决钱的事。 “没事,前前后后用了2600多,不过我可以报销一部分。只要他们以后不打架,我也认了!”张队长耸耸肩说道。 他算是长见识了,原来传说中的为了一只鸡,真的可以打死人! 翌日清晨,方医生早早的就来到银狗家了。这城里人就是城里人,牛仔裤,白衬衣,黑皮鞋,淡妆,哪里像是来插秧的,简直是来做客的。 “周大爷…大哥,嫂子…”方医生一进门便热情的喊道。 “诶,方医生,吃完饭没…”老头子赶紧招呼她坐。 “我吃啦,大爷,你的病好了吗?”方医生关切的问道。 “好了,好了…”老头子点点头说道。 桂花岔开话题:“妹子,你就穿这个下田?” 方医生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纳闷的问道:“对呀!” 桂花“噗嗤”一笑,道:“我怕把你这衣服弄脏了,洗不干净。你不嫌弃的话,我这有干农活时穿的衣服…” “嫂子的意思是让我换套衣服?”方医生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就同意了。 其实这哪里是干农活穿的衣服,这格子衬衣和黑色的棉麻长裤,都是银狗攒了许久的钱走去镇上买的。钱不多,几十块,但是面料舒适,透气。 ------------ 第五十二章 插秧小能手 “好看不?”方医生从里屋走出来,开心的对桂花说道。 桂花微笑道:“妹子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嫂子真会说话…那,我们现在就准备开工吧?” “好,好…” 方医生拉起桂花的手,就往门外走去。只剩银狗和老头子站在堂屋大眼瞪小眼。 “爸,中午你煮一下饭,顺便把菜切好,等我回来再烧菜。”银狗说道。 老头子摇头晃脑的说道:“晓得了晓得了…这个闺女,还真是挺逗人喜欢的,要是我的亲闺女就好喽。” “做梦吧你,还亲闺女…祖坟冒烟都不会有…”银狗叽里咕噜的说道,抬腿就出去了。 老头子张着嘴,想反驳,又没理,只好去准备饭菜了。这方医生中午要在家吃饭,肯定不能马虎大意。得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人家。 春耕时分,田里尽是人头攒动,每家每户都是全家出动,除了病弱老残孕。 老村长带着刘子墨,李强,也去自己田里插秧了。他一个人吃住,种一亩地绰绰有余,每当到了打晚稻的季节,还总能卖四五百斤谷子。 “呦,你们学的还挺快的嘛。”老村长站在秧田里,用几根稻草揉成一条,麻利地捆着秧苗说道。 刘子墨咧嘴一笑道:“那是必须的!” 这插秧呢,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也是有技巧的哩。首先得把密密麻麻的秧苗从泥里轻轻地拔出来,拔得太重,绿油油的嫩苗就会拦腰折断。太轻,又拔不出来。手法为不轻不重最好。 这拔出来以后呢,根据自己手掌的大小抓一把秧苗,再用事先准备好的干稻草灵活的捆成一小把。最后把秧苗根的淤泥在水田里洗掉,丢上田埂,就可以挑去其他水田插秧啦。 李强亦不甘示弱的说道:“老村长,我也不错吧?” 他手法娴熟,而且速度极快,一点都不像新手。 “不错不错,你们都是好孩子,好青年!”老村长把捆好的秧苗丢在身后喜滋滋的说道。 “嘿嘿,其实我以前也干过农活。不过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以后,基本上没干过什么粗活重活了,这次正好锻炼一下。”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你怎么学得那么快…”刘子墨直起腰板,略带笨拙的捆着秧苗。 “那当然,农村的娃早当家,要不是我后来没干农活了,肯定比老村长的速度还要快。”李强得意的说道。 “切,我就不信超不过你…”刘子墨捆好秧苗后,继续弯腰拔秧苗。 “比就比,还怕你不成。”李强也不敢大意,埋头继续拔秧苗。 老村长看着这两个20多岁的小伙子忍不住的笑了。恍惚间,貌似又回到了十几年二十年前:他的孩子,当年也是这样充满干劲,在水田里要和他一比高下… 太阳日上三竿的时候,老村长三人已经挑着秧苗去另外的水田插秧了。等把其他的水田插完秧后,最后才能插秧田的秧。 而方医生,真不是做农活的料,只见她在秧田折腾了快一上午,都还没掌握拔秧苗的技巧。不是手太重,拔断!就是手太轻,不能把秧苗准确无误的从泥里连根带出来! 最终,在历经“磨难”后,她终于掌握了如何正确有效的拔秧技巧。只是捆秧苗时又难住了,不是捆得太紧,就是捆好后秧苗又散落了。 “妹子,别急,是这样捆的…先围着秧苗转一两圈,再把草塞进去…这是活结,等插秧时方便解开…”桂花耐心的站在她旁边,像个老师傅一样的细心教导。 “嗯嗯…我记住了,这样…然后再这样…”方医生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边,好些断秧苗漂浮在水面上。自己这哪里是在拔秧,简直是拔草! 等方医生好不容易完全掌握拔秧苗的方法后,银狗挑着一担秧苗冲她们喊道:“我先去溪边那六分田插秧了…” “诶,好,我等一下来。”桂花应了一声,把身后捆好的秧苗抛向田埂边。 方医生认真的捆好一小把秧苗后,忽然觉得左腿一阵发麻,还有点疼。她放下秧苗,忍不住的伸手抓了抓—— “啊!” 一声清脆,恐慌的女高音划破长空。 “咋了?妹子?”桂花闻声,转身问道。 “啊…嫂子,这是啥?黏在我腿上,疼死了…”方医生闭着眼睛,用手指着左腿小肚大喊道。 “…”桂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低头一看,我的天,这蚂蝗是吸了她多少血啊,整个都鼓起来了,像个大胖虫一样,正往她肉里钻。 “嫂子,嫂子…”刚才拔秧苗太认真,她没察觉到疼,这会真是钻心的疼。 “妹子,忍着点,快跟我上去,得把这东西弄出来…”桂花拖着慌了神的方医生就往田埂走去。 蚂蝗,学名水蛭,经常在水田,溪流,池塘里出没,繁殖。尤其是农村的秧田,蚂蝗极其多。而且最爱吸人血,牛血(牛犁田时经常被吸)。如果不连根拔出来,它就会钻进肉里,后果不堪设想。 桂花把方医生拉到田埂上之后,赶紧用手捏着蚂蝗快要钻进皮肉里的头部,猛地把这条恶心的东西给拽了出来。 “呜…”方医生忍住哭,咬着嘴唇看向桂花:“嫂子…” “妹子,弄出来了,别怕。这蚂蝗是可恶了点。我这就砸死它为你出气…”桂花把这条吸饱了血的大蚂蝗扔在碎石上,再捡起一块小石头,使劲地砸。 “太恐怖了,我都没接触过这种东西…”方医生看着自己渗出血迹的小腿说道。 是啊,她出生在双职工家庭,从小锦衣玉食,是朵成长在温室里的花朵。又何曾来过农村,干活农活,下过水田呢?水蛭这玩意,最多也是在书上见过,或者实验室里见过标本,哪能切身体会这玩意的恶毒和恶心? “妹子,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别下水田了,咱们田里这玩意多着哩,专门等人和牛下了田就往肉里钻。”桂花把水蛭打粉碎后说道。 “我没事…这算不了什么…”方医生嘴里说没事,心里却恶心的要死,还有点害怕,一种说不出来的害怕。 “都出血了,回去消下毒…这东西必须打死打粉碎,让晒干。不然它蹦哒到水里,又活了,打成两截都会活成两条哩…” “生命力果然顽强…”方医生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先回去消下毒,等下来田里帮你们插秧。” “你回去休息吧。吃饭我叫你。”桂花言下之意,你别来“捣乱”了,我得加紧时间插秧哩。 “嘿嘿,我等一下来。”方医生正在兴头上,哪里会去揣摩这些话的含义,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腿就往老村长家走去。 “真是个傻姑娘。”桂花笑了笑,把秧苗放进大簸箕里,然后挑去溪边的水田。 这一幕,早被一旁的吕民看在眼里了。他像个三八男一样,在一边评头论足道:“这狗日的,当舔狗当的不错嘛。方医生都给他家插秧了。呵…” “什么舔狗?”包妹放下手中的秧苗抬头问道。 “就是马屁精的意思。” “噢,那个方医生人还挺好的啊。”包妹唯独对方医生有好感,当然,这好感是来自于方医生那一手高超的化妆技术。 “你懂个屁!女人家家,头发长见识短!他们就是一伙的!我告诉你,别让我抓住他们的把柄,否则我整死他们!”吕民恶狠狠的说道,顺便用满是淤泥的手摸了摸绑着纱布的后脑勺。 “妈,大哥回你电话了吗?”包妹又去问一直埋头在拔秧苗的强大婶。 强大婶跟吃了炸药一样的吼道:“死了!” “…”包妹自觉无趣,咽了咽口水,不吭声了。 “官都丢了,哪里还有脸和我们联系…肯定躲深圳去打工了。指不定现在在哪个工地上扛水泥哩。哈哈。” 吕民脑补着他那丢了乌纱帽,又从小又没干过农活的大哥,正在工地搬砖的猥琐画面,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笑笑笑,笑死你!怎么养了你们这一群白眼狼,短命鬼…”强大婶瞪着他,烦躁的骂道。 吕民见他老娘发飙了,也就不再说话了,弯腰把秧苗拖到田埂上,准备去插秧。 他挑着担子路过银狗家的秧田时,还忍不住的吐了一口痰去他秧田里。 “老吕,老吕…” 吕民刚把担子挑到田边,就被驼子老婆给叫住了。他们的田挨着,自然方便说悄悄话。 “驼子呢?回去做饭了吗?”吕民没见他身影,放下担子随口说道。 “我问你一个事…”驼子老婆放下手中的秧苗,走到田埂边神神秘秘的说道。 “么子事啊?” “就是…”她环顾四周,确定没人经过时,压低声音说道:“上次那个手工钱,你领了多少?到底是什么价钱?” “手工钱?我都没领过…出什么事了吗?”吕民有点懵的问道。 “我本来有279块钱,可是驼子只给我179块钱,还说就是这个价钱…这钱是张队长亲自给他的!”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吕民想了想说道:“该不会是张队长私吞了吧?” ------------ 第五十三章 工钱被私吞了? “私吞…”驼子老婆挠了挠头,狐疑的看着吕民:“张队长会干这种事?” “呵!”吕民冷笑道:“真当他是包青天啊!你也不想想,他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啊?一来村里就买这买那,还说是自己掏腰包的,鬼才信哩。我怀疑他挪用咱们贫困户的钱…” “什么?”驼子老婆大惊失色,忍不住的提高音量叫道:“贪污…” “尼玛的,你喊什么?”吕民瞪了他一眼,赶紧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插秧的村民们:“你自己去想,别来问我,我要做事了。”说完就把秧苗抛进水田,然后下田插秧去了。 驼子老婆愣了好一会,才回到自己田里,可越想越不得劲,这钱不对数啊?到底是张队长私吞了,还是自己老公藏起来了呢? “不行,我得回去问问驼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连插秧的心情都没有了,扔下散开的秧苗,就上了田埂。 吕民见状,明知故问的说道:“梨花,你去哪里?不插秧了吗?” “插个鬼噢,回去问问我家那个短命鬼,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梨花没心思理他,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去。 吕民望着她焦急的背影,露出一个得意的奸笑。 她路过老村长家时,正好撞见方医生从里面出来,于是打了声招呼,想问,又问不出口,只好低着头走了。 方医生给自己的伤口消毒后,顺便贴了个创可贴,就直奔银狗家那丘水田了。 银狗两夫妻正在认真插秧哩,见方医生来了,马上放下手中的活:“方医生,你别下来了…” “没事,我可是不怕吃苦的,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方医生挽起裤腿,就下了水田,没有丝毫的犹豫。 说她不怕,那是不可能的。其实她刚才看到那条光不溜秋的大蚂蝗时,心里也是害怕的要命。现在都心有余悸哩。但是身为一个新时代的青年,一个扶贫干部,她必须克服这些小小困难!不能知难而退,要迎难而上! 所以,硬着头皮下水田啦!每在田里走一步,就得睁大眼睛看三秒钟,然后再落脚!这一小心翼翼的举动,把桂花都差点笑出了声! “嫂子,怎么插秧的?你教教我,我自认为不笨,能学的会!”方医生走到桂花旁边,心虚的微笑道。 桂花让她站过去,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然后抓起一把整齐的秧苗放在左手心:“先把秧苗码好放在手里,右手分出三四根,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再用这三根指头捏住,把它们插进泥巴里…” 桂花一边示范,一边解说道:“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不然会浮出来的。还有,双脚不能乱动,不然踩的都是坑,秧苗没地方插呀。秧苗之间距离也要隔好。不能太密也不能太稀…我们保持这个距离就好,你根据自己手的长度,看一下一行插多少兜比较好。” “嗯嗯,我晓得了…”方医生虚心的学着,仔细的看银狗夫妻熟练飞快的插着秧苗。 大约看了五六分钟,她才自己动手。这插秧看起来容易,实践起来还是有难度的,首先这个速度你就练不出来,然后呢,行与行之间的距离也把握不好,秧苗不是歪了,就是间距宽了。 三个人一直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上了田埂,其实是秧苗插完了。拔出来的秧苗,必须尽快插完,不然就被太阳晒死或者晒焉了。 “嘿嘿,大哥,嫂子,你们看看我那一行秧苗插的怎么样?”方医生站在田埂上不好意思的说道。 确实不怎么样。尤其是她那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跟这个黄泥巴场面就更不应景了。 银狗忍住笑,说道:“挺好的,挺好的,要是秧苗不要那么东倒西歪就更好啦。”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一眼望去,插了一半的水田,最右边的整整齐齐,像接受阅兵的战士一样,昂首挺胸,在风中屹立不动。 而方医生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折腾出来的一小行秧苗,东倒西歪,没有任何排面,就像没有吃饭的饿货一样,无精打采,在风中凌乱。 “呵呵…”方医生一看这情况,也只好尴尬的笑了。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桂花瞪了丈夫一眼,对方医生说道:“我觉得妹子做得很好,学东西又快。我们走吧,回去吃饭。” “嗯,谢谢嫂子鼓励,嘿嘿…”方医生屁颠屁颠的跟着桂花走了。 “…我说错了吗?本来就是事实啊?”银狗纳闷的挑起空簸箕,往家里走去。 他们三个回到家里时,老头子已经把饭菜做好,端上桌子了:“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正好吃饭!方医生,快来坐,我今天特地杀了一只鸡,你尝尝味道。” “哇,好香啊!”方医生一进屋就闻到土鸡的香味了,馋的肚子都打鼓了。 “呦,这明天恐怕会变天了,老头子会做菜了?”银狗打趣的说道。 桂花把碗筷又用滚开的水烫了一遍才递给方医生:“妹子,这碗筷我洗得很干净的,你放心吃。我爸的碗筷一直是分开的…” “对啊,方医生,我们家虽然穷,也没读过什么书。但是我们知道讲究卫生的。你不用担心,我这病不传染人的。你看看我家牛娃,长得跟牛一样强壮,嘿嘿。”老头子坐在角落边,笑呵呵的说道。 方医生那颗柔软的心,忽然一颤,低声道:“大叔,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一点也没有嫌弃你们的意思。我觉得你们人特好,特别淳朴,真的。” “方医生,你吃个鸡腿吧。土鸡吃了好,补身体。你看看你,这么瘦,得多吃点。女孩子别光顾着那个什么减肥,吃胖一点才好哩。”桂花用公筷夹起一个大鸡腿放在她碗里。 吃饭用公筷还是牛娃教她的呢,牛娃说,家里要是来了贵客,得用公筷,不然人家会说咱们没见识。她当时还笑牛娃,咱们一穷二白,来个鬼的贵客,想不到这么快就“天降神兵”,扶贫队的来了! 方医生一时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份纯朴和坦诚,正是很多人所缺失的。她只能含笑,低头,一口一口的吃肉,才能表现出她的真情实意。 “多吃点…”桂花不停的劝她,像极了她母亲的样子。 “嗯…好吃…我明天还要来蹭饭,嘿嘿。不过,咱们可得说好了,不准杀鸡了呀!否则我就不吃啦!”方医生扒了一口饭,笑道。 农村的母鸡,都是留着下蛋的,平时都舍不得吃。除非,真的来重要客人了才会杀鸡。这个道理,方医生也懂,不能明说,只能借这个方式说出来。银狗一家自然也听懂了,笑着直点头。全家人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善良耿直的姑娘。 饭后,他们三个又去拔秧苗了,大约拔了一个多小时,才挑着两大担子秧苗去上午的那丘田插秧。他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完成那六分田。 方医生经过一天的反复学习和不停的总结失败,终于能像个干农活的小帮手了。 临近天黑时,方医生揉了揉酸痛的腰,直起身板站在田埂上,望着充满生机的稻田说道:“好开心呀,终于完工啦。等我回家,够我吹好几年了,嘻嘻。” “走吧,洗了脚赶紧把鞋子穿上,别着凉了。”桂花拿起地上的北京老布鞋说道。 “嫂子,我自己提…” “没事,我拿也是一样的。” 桂花拿着她的鞋子就往石板路走去,方医生打着赤脚快速跟上。银狗夫妻都是穿凉鞋的,这天气虽然是4月底了,但是傍晚时分还是有点凉。 三个人在溪流边洗干净脚上的淤泥后,正准备回家,迎面撞上满脸怒气的梨花。 “梨花,这么晚还去插秧田啊?”桂花随口打招呼。 “插个鬼噢,我找你有事。”梨花看了一眼方医生说道。 “你找我有么子事啊?” 碍于方医生在场,她不好直说,毕竟她也是扶贫队的干部。 方医生也不傻,自然也看出来一些苗头了,于是笑道:“嫂子,我先回去了,你们聊。” “诶,那你先回家,吃了晚饭再去老村长家。”桂花叮嘱道。 “知道啦!”方医生笑了笑,转身走了。 银狗也纳闷,这梨花不去插秧,来这说什么?他把满是淤泥的簸箕放在水里洗干净后拿出来,抬头问道:“梨花,你家驼子呢?怎么没看到人啊?” “别提了,那个驴日的。不晓得去哪里了。我找了一天都没见着人。对了,张队长呢?”梨花左顾右盼的说道。 “好像去镇上了,他每个周末要去一次。”银狗漫不经心的说道。 梨花看了看没人行走的石板路,放低声音说道:“我跟你们说,张队长把我的工钱给贪污了…” “什么??”这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弹,银狗和桂花同时给被句话炸懵了。 “我少了一百块钱,真的。我就来问问你们,有没有少钱。我问了好几个人,她们都说不晓得怎么算工钱的,反正就是钱不对数…” ------------ 第五十四章 偷吃被抓现行! 银狗质疑道:“我没少一分钱。我觉得张队长不会做这种事。肯定是你搞错了,张队长不是那种人。” “我搞错?你怕见鬼了吧?我自己多少钱我不晓得?真当我不识数啊?”梨花有点生气的说道。 对呀,不管是谁,就算没读多少书,那算盘都是打的叮噹响。谁还会不认识钱?和钱过不去? 桂花见梨花生气了,拉了拉银狗的衣袖说道:“我们真没少一分钱!要不你去问问张队长?再说了,这事我们也不清楚,不太好说…” “算了,算了,你们跟他是一伙的,跟你们说个鬼噢。”梨花不耐烦的摆摆手,往村口走去。 银狗夫妻四目对视,简直无语了。 “鬼晓得驼子拿钱干嘛去了,我怀疑就是他们自己在搞鬼。他们一直都在和张队长作对…”银狗小声嘀咕道。 “别说了,被人听到又要吵架了。你管他们那么多干嘛?”桂花打了他一下,催促他回家了。 等他们回到家时,方医生早就拿着自己的衣服走了,说是累了一天,先回老村长家休息,就不过来吃晚饭了。 银狗气不过,又把这事和老头子说了,老头子也表示不可思议。 “我觉得,这就是他们在污蔑张队长,反正我是不会信的。”银狗愤愤不平的说道。 张队长的人品,他是坚信不疑的,无论谁诋毁他,他银狗第一个不会答应。 老头子抽了一口烟说道:“你别管这些事,张队长自己会处理的。再说了,咱们单门小户的,别和他们掺和那些屁事。万一打起来,谁帮我们呀?黑狗和志毛,那是穿开裆裤长大的,他们还会帮你?还有志毛,打死人都不带眨眼睛的…” “我说爸,我跟你说张队长,你说黑狗他们干嘛?真是鸡同鸭讲…” “我讲你的脑壳,跟你讲个鬼噢。真是的…”老头子一言不合就开骂,骂了两句就回屋睡觉去了。 只剩银狗坐在堂屋生闷气。 “好像,今天没看到张队长…”桂花打破沉静说道。 “嗯,我也没看到。只看到刘子墨和李强两个人在给老村长家插秧。”银狗闷闷不乐的说道。 “可能去镇上办事去了吧。人家当干部的,也得有周末啊。” “嗯…我困了,睡觉去了。你也早点睡吧。” 银狗呆呆的说了句,就去睡觉了。 这会轮到桂花懵了,她在堂屋站了会,看着时间还早,就坐在桌子旁默默地做手工活了。 次日一大早,天还没亮时,银狗就去秧田了。插秧时节,村民们五六点去秧田拔秧苗。等太阳出来时,回家吃了早饭就去水田插秧。 方医生准时八点来到银狗家时,他们正好吃完早饭,准备去田里插秧。 “大哥,嫂子…我刚从村里过来时,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言论。”方医生说道,相比昨天,她今天有点不开心。 “怎么了?”银狗心里有点明白,但是不敢确定。 “算了,也没什么。我们先去干活吧。”方医生不喜欢嚼舌根,笑了笑说道。 银狗想了一下,问道:“张队长回来了吗?” “噢,昨晚回来了。正给老村长插秧哩。看不出来,他还是一个插秧小能手。”方医生笑道。 “嘿嘿,我觉得张队长人挺好的,而且什么都会。”银狗由衷的称赞道。 “我也觉得是…” 他们三个一边聊,一边走向水田。 上午去田里插秧的人很多,大家的水田又挨着,所以很难不保证别人会嚼舌根。 “呦,方医生也会干农活啊?”几个妇女站在自家田里冲她喊道。 方医生清了清嗓子回道:“是呀,大姐,体验一下农村生活。” “城里人就是好,来乡里工作就说是体验生活。” “就是,谁让我们不是城里人哩。” “城里还是乡里,都是爹妈决定的事,我们哪里管得着…” 方医生说一句,这几个大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好几句。 “方医生,你别放在心上,她们就是话多,没别的意思。”桂花挽起裤脚说道。 “没事,都是乡亲,开开玩笑挺好的。”方医生微笑道,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因为她听到了一些不太友好的言论,所以,渐渐地有些生气了。 银狗也听到那些闲言碎语了,碍于情面,不好去说她们。再说了,桂花一直在身边暗示他,他也不敢说,只好埋头插秧。 “你们不知道吗?昨夜驼子和他老婆打架了,就是为了钱的事…” “咋回事?梨花做手工的钱少了,听说是张队长私吞了。” “有这事?这张队长看起来挺不错的,想不到私底下还吞这个钱…” “可不是嘛,张队长拿了厂家的回扣,还要私吞我们的手工钱,真是要不得…” 三四个妇女七嘴八舌的在旁边水田大声议论着,生怕方医生听不见似的,越说越大声。 银狗瞧见方医生的脸沉了下来,于是扯着嗓子冲那几个妇女喊道:“嫂子,别说了,张队长不是那种人。”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炸锅了。其中一个妇女放下手中的秧苗冲他嚷嚷道:“你晓得个鬼噢,要你插话。你那天是最后一个领钱的,说不定你也有份。” 莫名其妙怼银狗的这个妇女是驼子的堂嫂子,她说这话明摆着就是冲银狗来的。 银狗一听这话就更气了,原本这些妇女在嚼张队长的舌根,他就有点气,现在无厘头的扯他头上,就差火冒三丈了。 “彩妹嫂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要乱讲。白纸黑字签了名的,你可不要胡乱冤枉人。”银狗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怒火说道。 彩妹冷笑道:“吃没吃独食自己心里清楚。要不然人家给你帮忙插秧?再说了,你看看那马路,现在都修不起!我怀疑啊,修马路的钱就是被你们给吃了…” “啪啦” 银狗把手中的秧苗甩在田里,指着彩妹怒吼道:“嫂子,你看我不惯骂我就是了,我随便你骂,无所谓的。可你别带上人家方医生和张队长。” “呦,这就开始护短了啊?啧啧,指不定吃了不少回扣吧?不然舍得花钱犁田了?” 银狗今年花钱请人犁田这事,确实惊动了全村,刚开始大家还以为他捡狗屎了。可现在都一边倒,怀疑他暗地里和张队长他们勾结“吃回扣”。还有牛娃去学校住校一事,张队长平时对他们的照顾,这些事加起来,就更加令人猜忌了。 桂花是一个最怕骂架的老实人,一看自己丈夫发火了,赶紧拉住他:“算了,随她们说吧,咱们问心无愧。” “算什么算?这事不能算…”银狗打开桂花的手,怒气冲冲的说道。 那边几个嚼舌根的妇女,一看要骂起来了,赶紧把彩妹劝住。 这边方医生也在劝银狗:“周大哥,没事的。清者自清,我不怕闲言碎语。我们赶紧插秧吧,别耽误时间了。” 说完,低头,弯腰,继续插秧,心里难受得紧,方医生有口难言,只能把愤怒化为动力,疯狂去做农活了。 银狗见彩妹不乱放屁了,也就不再作声,就是心里觉得对不住方医生,让她莫名其妙受委屈了。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时分,把这四分田插完,村子里又传来了鬼哭狼嚎的喊声。 “估计是驼子又在打他老婆了…”桂花望了一眼正往回跑的彩妹小声说道。 “村里,还有人家暴吗?”方医生问道。 “家暴?噢,是呀,就驼子经常打老婆。”桂花回过神说道,原来城里把打老婆叫做“家暴”啊! “太没有法律意识了,打人违法的不知道吗?”方医生略带气愤的说道。 “说他不听的…打老婆还觉得光荣。”银狗插了句嘴,挑着空簸箕先走了。 等他回到家时,村里已经闹翻天了。和上次打架一样,围满了人,都站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争吵。 银狗赶紧把簸箕丢下,撒腿就往那边跑去。既然“吃独食”这事都扯他身上来了,他绝对不能再忍了。若是因为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把扶贫队的给气走了,那么这个村子就完了。 “张队长,反正我这钱就是不对数,不是你吞了,还有谁?银狗估计也有份,不然哪有钱请人用牛犁田…”梨花指着张队长嗷嗷叫道。 张队长正插秧回来,路过这里时看到驼子和她在打架,结果架没劝和,反而自己惹身骚。 “梨花,你莫要乱讲话,诽谤人是犯法的晓得不?”老村长气不打一出来。 “老村长,你别欺负我文盲不懂法,就拿这个来吓我。我怕你个鬼噢。打赤脚的还怕穿鞋的?”梨花蛮横的说道。 “和你这种没见识的女人简直没法沟通,我这就去拿账本来。实在不行,我特么的现在带你去工厂,找工厂老板当面对质!” “账本也能作假啊,都是你们写的,鬼晓得真假。”人群里,有人嘀咕了一句。 “没错,账本可以作假,但是事实不会。”张队长冷不丁的对驼子说道:“驼子,昨晚我看到你,鬼鬼祟祟的在巷子里看老朋友,还玩得挺开心的嘛…” 驼子一愣,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冷。 ------------ 第五十五章 好人难做,但要做! 巷子里?看老朋友… 这话,只要是个明白人,基本上都听得懂。更何况,驼子原本就劣迹斑斑,这种事他最在行了。 只见驼子立刻恢复之前的镇定,龇牙咧嘴的说道:“张队长,你怎么晓得我去看老朋友了,莫非你也在?” 驼子干啥都不行,说风凉话和顶嘴那是全村一。这甩锅的能力,那也没得说。 原本就有些人就对张队长有意见,听驼子这么一说,立马跟着瞎起哄了。恨不得把张队长当成“原罪”来质问。 张队长也不慌,淡定的笑道:“不承认没关系,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张博,做事凭良心,问心无愧。欢迎各位乡亲监督。若是有人质疑我私吞工钱,欢迎举报,让上级来调查。也可以跟我去工厂,亲自问老板,问仓库和出纳!” 驼子硬着头皮说道:“鬼才信你哒,再说了,你背后搞鬼,只有鬼才晓得咯。” “我问你,我私吞你多少?还有人觉得钱不对账吗?都站出来,咱们把话敞开了说!”张队长中气十足的说道。 他对这些村民,真是越来越了解了,极其个别的,特别让人讨厌,但是大部分都是善良的,小部分,爱惹事,不怕惹事,还括不知耻。 吕民是想捣乱,可他没有领货啊,此刻毫无发言权,只好站在那儿吃瓜看戏了。 到是梨花和驼子,二人一唱一和的,跟个唱大戏的一样,在那指指点点。反复说张队长私吞了一百块工钱,还说其他人不敢说出来,他们要站出来揭发张队长的糗事。 “驼子,你说张队长私吞你一百块,请问你,一百块能买啥啊?缺钱啊,我给你一百啊?”吕志突然走出人群,举着一百块人民币对驼子吼道。 黑狗在一旁打着哈哈说道:“一百块啊,某人可以去巷子里快活一晚咯。” “哈哈哈…”一群糙汉子狂笑了起来。 驼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急的直跺脚:“黑狗,你特么的乱放什么屁…” “我乱放屁?来,大家来看看,这是哪个狗日的在巷子里偷吃,被我抓拍到了。”黑狗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在大家伙眼前晃了晃。 老袁定睛一看,大叫道:“呦,这就是驼子啊,这身衣服半个月没换了,化成灰我都认识。” “是他…估计是自己吞了那一百块去找女人了,然后怕梨花骂,就瞎编说张队长私吞了…”另一个村民扯着嗓子说道。 驼子气急败坏的骂道:“黑狗,你个狗日的!是你自己去巷子里偷吃了吧?否则怎么拍到我了…” “你们看,不打自招了吧?哈哈…狗日的,你踏马的想冤枉人,也得看看自己的智商在不在线啊。死蠢货。”黑狗鄙夷的大笑道:“再说了,你管我去做什么,我一个单身工。到是你…我呸!” 话说到这份上,再争论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张队长是黑是白,不用说也是明摆着的事了。这就是一个乌龙笑话。 梨花知道真相后,气不过,跑到驼子跟前就给了他一爪子:“你个短命死的,我让你出去偷人…你个死不要脸的。” “死女人,滚一边去…”驼子又羞又恼,一把推开她,拔腿就跑了。 梨花跌落在地,哭哭啼啼的爬起来,一边骂一边追了过去。 “我去看看,别打起来了。”张队长怕驼子家暴,说着就要跟过去。 老村长一把拉住他:“不要管他,打骂都是家常便饭,习惯就好。” “是啊,张队长,他们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都管不了的!我们多嘴,还要被骂的!”周村长附和道。 驼子打老婆,那可是远近闻名的。他老娘都管不了,谁去劝架就骂谁的娘。梨花呢,也是个马大哈一样的女人,今天打了,明天又好了。两个小孩也是一样,整天也挨揍,内心里恨死了这种枉为人父的爹。 张队长早有耳闻,想了想,就不去追了。寻思着有机会找驼子两口子,好好聊聊家暴和反家暴这个问题,顺便给他普及一下家暴的法规制度。 “下周我去镇上时,打印一些关于家暴的法律法规贴村委宣传栏上,让大家了解了解。”张队长无奈的说道。 “没什么事大家就散了吧,该插秧的插秧,该回去吃饭的吃饭。”老村长打破尴尬的气氛说道。 “等等,大家查查账目吧,公开透明,欢迎监督。还有,下周去工厂时,你们自愿派几个代表,跟我一起去。我还是那句话,真金不怕火炼,身正不怕影子斜。欢迎乡亲们监督,检举。省里检举电话是0731…市里的是0739……” 众人默默的听着,话不用说的太透,都明白是驼子瞒了工钱去偷人快活,然后赖在张队长身上。这梨花八成是受了别人指使,然后造谣生事。还有彩妹,自知理亏,早就偷偷溜走了。 小部分心怀不轨,吃瓜看戏的,见打架第一好手,吕志和黑狗都帮张队长说话了,都不敢跟着吕民瞎起哄了。谁特么都怕自己后脑勺喷血啊! “其实我昨夜从自己家看了老娘回来,遇见黑狗,说去巷子那边买油煎粑粑给他老娘吃,我就陪他去了,然后就看到驼子鬼鬼索索的摸进其中一个店门…”张队长慢条斯理的说道。 后面的话,不用说大家也都懂。驼子爱找女人那都是公开的“秘密”。巷子那边的油煎粑也确实好吃,黑狗老娘就好那口。 现在真相大白了,吕民也没心思看张队长丢人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家吃饭了。 等张队长想找吕志谈话时,他早就不见人影了。黑狗也趁机溜走了。 “那个,你们自己选几个代表吧。周末跟我去工厂。等下个周末,秧也插完了…”张队长说道。 “不用了,不用了,张队长…我们信你。”十几个村民说道。 “行了,散了吧。”张队长也不想多说废话了,转身就走。最近他烦心事多着呢,哪里心思去管这些无聊的事。 “银狗,黑狗去哪里了?怎么又不见人了?他家的秧还要不要插?”老村长拉住银狗问道。 银狗挠了挠头:“不晓得啊。反正他家那一亩地,昨天志毛他们就帮忙插完了。” 老村长拉长音“噢”了声,只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一辆摩托车从志毛家冲出来,往镇上的方向开去。 “…这两个混小子,从哪里搞来的摩托车?”老村长一头雾水的看向银狗。 银狗更纳闷:“不晓得。方医生…” “方医生在我家吃饭,你先回去吧。我也回去安慰一下张队长。这些狗日的,把人家一个大好人逼成什么样子了…”老村长骂了几句就走了。 “唉,好人难做啊!”银狗叹了口气,闷闷不乐的回家了。 他是从小路回去的,经过顺大婶那间倒塌的房屋时,看到一堆的破布倒在泥堆上。 起初他并没有在意,以为只是谁扔的破烂衣服,可当他走过去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哎呦”声。 他皱了皱眉,停下脚步,又看了一眼那堆“破烂”,觉得有点不对劲,破布下面有东西在蠕动。不过动了几下就没动静了。 估计是谁家的猫要下崽了吧?银狗在心里暗附道。 等他快走到家门口,看到老头子在晒谷坪抽烟时,忽然觉得心里有点不安,转身就往回走。 “…发神经了,又出去干嘛?饭也不吃。”老头子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银狗,小声嘀咕道。 银狗直奔那堆破布,当他扒开那堆破布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见顺大婶瞪着眼,脸色苍白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探了探鼻息,还有点气,不过只出不进。 “顺大婶,顺大婶…”银狗不敢乱动,拍了拍她冰凉的脸大声喊道。 顺大婶早已失去知觉了,哪里还会答应? 银狗用大拇指的指甲盖掐住她的人中,又焦急的喊了一声:“顺大婶,顺大婶…” 顺大婶依旧没有回应,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眼无神的望着蓝天,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银狗也不晓得掐人中有没有用,只是听老一辈的说有用,反正也没害处,于是就掐了。 “…桂花…桂花…快喊人来啊,顺大婶晕死了!”银狗扯着大嗓门嘶吼道。 片刻,桂花闻声跑过来了。紧接着又来了几个人,只是大家都在围观,没人敢乱动。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害怕顺大婶醒来后赖自己身上。 银狗坐在地上,把顺大婶抱在怀里,怕她在地上躺久了会受寒。 “银狗…咋回事?”桂花担心的问道。 “黑狗在家吗?快喊他来啊!他老娘晕死了…”银狗说完,就想起他和志毛去镇上了。 “我去喊张队长和老村长过来…”桂花焦急的说道,转身就跑。 不过早就有人通知张队长他们了,桂花跑到半路时,他们就来了。 方医生给顺大婶检查了一下,急忙说道:“她是脑血管堵塞,供血不足导致昏厥。得赶紧送人民医院去,救护车都来不及过来了…” “先打120,我再从这边送去医院…”张队长赶紧跑去开车了。 ------------ 第五十六章 请给生命让道! 片刻,四五个人七手八脚的把顺大婶给抬进车里,银狗率先跟了上去:“我一个人可以了,你们别去了。” “那怎么行?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老村长不同意,说完就要上车。 张队长发动引擎:“银狗一个人去可以的,我打电话给黑狗,让他赶过来。” “…那也好,你们注意安全。” 张队长也来不及多说话,一脚油门,就把车开出村。 桂花站在泥巴路上,望着满天的灰尘,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哀愁。 “桂花,你家男人不怕惹祸上身吗?”包妹有点幸灾乐祸的说道。 “啊?啥祸?”桂花回过神问道。 “这顺大婶怎么会晕死在破布堆里?还有,你男人又是怎么晓得的?真是有点奇怪!”包妹的笑,有点怪,口气也怪怪的。 老村长走过来,怒气冲冲的低吼道:“在这瞎嚷嚷什么?很闲吗?” 包妹在心里暗附道:老不死的,别让我抓住你的把柄!然后白了一他眼,低着头走了。 “桂花,你不用担心。黑狗老娘一直身体不好,不会赖你们家银狗的。”老村长宽慰道。 桂花尬笑道:“没,我没担心…” “算了,不说这个了。下午我们帮你插秧吧。不能耽误正事。” “不用,老村长,我们家田又不多…” “那怎么行?银狗晚上回不回来还不晓得哩。我那一亩田上午就完工了。”老村长对刘子墨几个人说道:“走,两位插秧小能手,我们去给银狗家插秧去…” “好咧!”刘子墨,李强,乐呵呵的跟着他走了。 “诶…这…”桂花一时不知道该说啥,只好望着方医生出神。 方医生笑道:“嫂子,我们也走吧!我们都是乡亲,互帮互助嘛!” 桂花感动的说道:“嗯,我帮你把医药箱放我家里…我去挑簸箕。”说完,拿着医药箱就跑回家去了。 方医生叹了口气,脑海里都是顺大婶的身影,并在心里默默祈祷她平安无事。 张队长则是一路狂飙,也不管这路有多颠簸,总之为了赶时间,哪怕把胃里的饭菜颠出来也不管了。 好在银狗一直把顺大婶搂在怀里,不然早就从窗户给“跑”出去了。 “这路太跑了,人都能跑死!”银狗忍不住的吼道(这个“跑”就是颠簸的意思)。 “是啊,等插了秧,我们就修马路。我还准备搞养殖业,让大家都富起来…”张队长吃力的握紧方向盘说道,昨天他又去镇上换轮胎了,还把车子检修了一下。 “搞养殖业?养啥啊?” “等回去再说…先把顺大婶送去医院吧。” “嗯!” 张队长加快速度,把车开到镇上,然后一路狂飙。好在镇上不堵车,国道上也不堵车,一路畅通无阻。 可进了县城,就不一样了。什么岔路口的红绿灯啊,单行道啊,七七八八的交通规则,特别多。然后人多,车又多,堵得不行。 “怎么办啊?怎么这些骑摩托车,电动车的都乱七八糟的插路啊!”银狗没进几次城,也还是懂些道理的。或多或少从牛娃哪里听来了不少知识。 “嘟嘟嘟” 快开到步行街时,张队长的车被堵住了。前面路口貌似出了车祸,起码堵了几十米远。有些不自觉的司机,使劲见缝插针,然后路面情况就更乱了。 “顺大婶怎么样了?这堵起来,啥时候是个头啊!”张队长焦急的问道。 银狗探了探顺大婶的鼻息:“还有气,刚才喊哎呦了…对了,救护车怎么没来啊?” “怎么来啊?你看看这路况…”张队长一摸手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糟糕,可能打电话来我没接到…” “那怎么办?” 银狗探出头,望着长长的“车队”心急如焚的说道:“要不我下去喊几嗓子?” 张队长想了一下,把火熄了,然后满车找手机。最后在副驾驶座位底下找了出来。随即就拨打了110。现在110是公安系统指挥中心,遇到严重交通堵塞,会指派就近交警到场疏导交通。 片刻,来了一骑警,无奈交警的摩托车都开不进来,只好停在外面的人行道,一边鸣笛,一边用喊话器高喊:“麻烦大家挪挪车,为生命让道!车牌湘E…的越野车内有一位昏厥的病人,需要立即送往人民医院…请各位司机自觉为生命让道!” 交警站在旁边的人行道,大约喊了三四句,停在张队长前排的车,突然打起了双闪,摁了摁喇叭,慢慢地往最外边的人行道开去。 他每挪动一下,周围的车就跟着往两旁挪动一下。渐渐地,越来越多的车加入了为生命让道的行动中来。 等中间马路让出一条可供越野车通行的“通道”出来时,交警率先把摩托车骑到“通道”中央,然后朝张队长挥了挥手,示意他跟着他的铁骑跑。 张队长激动的发动引擎,跟着交警呼啸而去。一骑,一车,在车水马龙的街道飞快奔驰。一路上听见鸣笛的车辆和行人都自觉的为他们让道。 原本从解放路去人民医院,加上红绿灯等因素,需要十七八分钟才能到达,但此刻只用了六七分钟就开到边了。 一到人民医院门口,那位交警来不及把摩托车停稳,就跳下车冲进急诊部。紧接着,四五个医生推着病床出来了。 张队长把车停稳,和银狗一同将昏厥不赢的顺大婶抱上移动病床。 “哇…”一直没反应的顺大婶,突然从口里吐出一堆白色呕吐物。 “病人生命垂危,马上送急救室…”一急诊医生见状,大声说道,四个白大褂飞速的推着顺大婶就往手术室跑去。 “你跟去看看,我去交钱…”张队长来不及和交警说谢谢,赶紧到挂号收费窗口去交钱了。 银狗“嗯”了一声,拔腿就追了过去。 交警总算松了一口气,抬手擦了一把汗,转身就走了。骑摩托车离开之际,还和医院的保安打了声招呼,让他照看一下这辆越野车。因为车门都没关,车钥匙还插在上面没拔下来呢。 交警把车门关好,向保安敬礼,然后骑着摩托车走了。 保安愣了一下,对着远去的骑士默默地回了个标准的军礼… 等黑狗接到张队长的电话,从镇上打车赶来人民医院时,顺大婶已脱离危险,被推进了普通病房。 她是营养不良,积劳成疾,郁郁寡欢,加上有头疼病,所以一口气上来,脑部缺氧,导致昏厥。所幸发现及时,送医及时,再晚来三分钟,呕吐物堵住气管,就无力回天了。 “妈…妈,你感觉怎么样了?”黑狗坐在病床边,紧握老母亲黑瘦干枯的手哽咽道。 顺大婶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无力应答,只是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让她休息会吧,住院费我交了,这里有一千块钱,你先拿着。不够再跟我说。我和银狗先回村里了。”张队长从袋子里拿出一踏钱递给黑狗说道。 这钱,他刚从上银行取出来的。来黄土村二个月,他都不知道白搭了多少工资了。隐约记得,已经三个月没给自己85岁的老母亲一分钱了。 “张队长,这钱我不能要…我,真的,我黑狗人蠢嘴笨。不晓得怎么感谢你。总之,以后在黄土村,谁特么敢搞你,我黑狗第一个干死他!” 黑狗用那双饱含泪水的眼睛,真切的看着张队长,激动的说道。 张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的说道:“年轻人说什么胡话,别动不动就干死这个或者那个。好好照顾你妈妈,她身体虚弱,别惹她生气了,晓得不?” 黑狗自从他老爸去世以后,很多年都没有这么感动过了。他现在只想哭,想起自己这几年做的那些混账事,只想去他老爸的坟前痛快的哭一场。 “好了,别想太多了。我先回去了,好好照顾你妈妈。等会醒来了,先喂她喝点牛奶和粥。”张队长叮嘱了几句,就和银狗离开了。 黑狗握着手里这一踏钱,看着床头柜上的水果和粥,再看看睡得如此香甜的老娘,扭过头去,抹了一滴眼泪。 “张队长,银狗…黑狗在哪?” 二人刚走到门诊部,迎面撞上风尘仆仆的吕志。 “噢,在住院部,7楼…”张队长回过神说道。 “…”吕志来不及道谢,拔腿就往院部跑去。 张队长和银狗愣了一下,都觉得有点奇怪,他们不是一同在镇上吗?怎么这会一前一后的到医院来? “张队长,辛苦你了今天…”银狗嗓子都哑了。 “不幸苦,还好你发现及时,不然顺大婶就惨喽。”张队长笑了笑,往停车场走去。刚才他交费,取钱后,顺便把车挪动了一下。 他一直想问吕志和黑狗的事迹,可纵使他心中有万般疑惑,也不好问出来。 “哎呀,我怎么忘了谢谢那个交警同志…这都傍晚了,也不知道他下班了没有!”张队长打开车门时,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如果没有交警开路,等他把车开到医院时,恐怕… ------------ 第五十七章 浪子回头金不换 “张队长,那我们怎么样才能找到刚才那位交警同志啊?”银狗钻进副驾驶说道。 “这天都黑了…等会回去之后,我打电话问一下我战友就晓得了。”张队长发动引擎,把车开出医院。 二人回到黄土村时,已是晚上八九点了,好些村民都已经熄灯睡觉了。仅有小部分人的家里还亮着灯,坐在家门口的坪坪上聊天,等他们回家。 “吱嘎” 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附近还没睡觉的人都闻声跑了过来,才一两分钟时间,就把张队长给包围了。 “张队长,顺大婶怎么样了?”几个村民担心的问道。 “我堂嫂子怎么没回来?黑狗呢?黑狗哪去了?”问话的这个是黑狗的堂婶婶。 顺大婶晕死的时候,他堂婶一家不见人影,送医后,就都冒出来了。 “各位老乡,顺大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要在医院观察一两天,若没有什么大碍,后天就能出院。黑狗和志毛已经在陪她老人家了。”张队长关好车门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多亏银狗发现的早…”村民们总算松了口气。 “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插秧哩。”张队长笑了笑说道。 无论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最后关头他总是能露出一个温暖,阳光的微笑。 “那张队长也早点休息…”村民们说完就各自回家了。包括黑狗的堂婶婶。 “银狗,你也回去吧。明天我帮你插秧。” “不用,张队长。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怕啥啊?是不是怕我踩烂你的秧田?其实我也好久没下田了,这几天正好锻炼一下。” “嘿嘿,那到不是,就是怕累着你…”银狗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种活哪能累倒我,放心,插秧我可是一把好手。回去吧,好好休息。”张队长大笑道。 “嗯,张队长也早点休息。我走了。”银狗开心的笑了笑,转身回家了。 刚走到门口,就被心急如焚的桂花一把给拉了进去,把门一关,轻声问道:“咋回事?顺大婶回来了么?” “顺大婶没回来…”银狗愣了一下,说道。 “啊?那,那黑狗会不会怪你…你看看你,多管闲事也不叫个人去,等一下人家怪你推倒的,就说不清了。”桂花戳着他的额头责备道。 “什么怪我?我没做什么啊?噢,你是说顺大婶晕死那事?她没事,醒来了,黑狗在医院陪她呢!”银狗回过神笑道。 桂花松了口气,说道:“还好没怪你。我下午都担心死了。听他们说,镇上有些老人摔倒了,都没人敢去扶,怕他们子女赖上索赔。” “管人家干嘛?做自己的事就行,我银狗做人凭良心,问心不愧,不怕别人赖!” “你是问心无愧,可别人才不管你那些呢。”桂花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你吃了没?” “吃了,张队长请客的。今天顺大婶住院检查的钱,都是他垫付的,临走还给了一千给黑狗,说不够再跟他说!” “张队长真是个好人呐…可是,总有些人喜欢背后嚼舌根,说他拿的是扶贫的钱在装老好人。” “桂花,我跟你说,别人说什么不要紧,你也不要听。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跟着瞎说。你知道不?无论如何,我是相信张队长的!”银狗一脸严肃的说道。 桂花点点头:“我晓得,我不会再提了。开水我都烧好了,你早点洗澡睡觉。” “嗯…我先去洗澡。”银狗累了一天早就疲乏,不想再多说,于是进伙房屋去洗澡换衣服了。 桂花则坐在堂屋做手工活,无论多忙,多累,她每晚都会做二个小时的手工活。不到晚上十一点是绝不会睡的。 翌日中午,黑狗就和志毛一起打车回黄土村了。村里人可是第一次看到县城的出租车进村,那个轰动呀。又足以他们茶余饭后议论三天三夜了。 比如,打的回来多少钱啊?这钱是吕志出还是黑狗出啊?然后吕志和黑狗,从哪里赚来的钱啊?这些,都是村民们闲暇时所关心的问题。 “黑狗,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张队长刚从银狗家秧田上来,就迎面撞见他们三个下车。 黑狗还未曾来得及开口,只见顺大婶猛地朝着张队长跪了下去:“张队长,谢谢你…谢谢…没有你,我这把老骨头就见阎王去了…” 张队长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扶了起来:“大婶,您别这样!您这一跪岂不是折了我的寿嘛!再说了,咱们要感谢也得感谢银狗,是不喽?要不是他发现及时,哪里有我当司机的份啊!” 顺大婶原本有点抑郁的心情,忽然被张队长的只言片语给逗乐了,泪眼婆娑的望着他,不晓得该说什么了。 “黑狗,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快就出院了?”张队长问道。 黑狗给了二百块钱给司机后,说道:“医生说可以再观察一天,但是我妈躺不住,非闹着要出院…她还说,欠着你的钱心里过意不去…” “…顺大婶,这钱可以报销的,你不用放在心上。”张队长安慰道:“身体第一,什么钱财都是小事。” “我没事,真的。我这是老毛病,我自己晓得。只要黑狗不再气我,我就死不了。”顺大婶握紧张队长的手说道。 “黑狗,你听见没?赶紧找个媳妇,再养几个孩子,早点让大婶享受天伦之乐。”张队长话锋一转,对黑狗说道。 这娶媳妇的话,要是换作以前,谁说,黑狗就跟谁急。可今天不一样了,他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他要是听我的话,我就不会气死在老屋的地上喽。”顺大婶冷哼一声,瞪了儿子一眼道。 黑狗有点尬,他一向不善言辞,更不会表露心迹,可今天他偏偏鬼上身了,特别腻歪的笑着对他老娘说道:“妈,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瞎混了。我听你的,行不?我只求你一件事,别出去乱溜达了。好好养身体行不?” 顺大婶可不吃这一套,板着脸说道:“别听我的,我可管不了你!” 黑狗不傻,马上改口:“我听张队长的,他说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跟着党走,决心发家致富!你觉得怎么样?” “我看行!顺大婶,现在你该放心了吧?最近我正准备召集施工队的过来修马路,到时让黑狗帮忙操心,还可以领工资。你觉得怎么样?”张队长立刻接茬说道。 顺大婶见嘴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儿子,今天突然服软了,也就不再刁难他,随便说了他几句,算是答应了。 无论张队长说什么,黑狗都一个劲儿的点头说“好”。没有半点反驳和厌烦的意思。 未了,他双手递上二千多块钱,感激的说道:“张队长,这钱你必须拿着,否则以后我再也不会接受你的帮助了。我不可能让帮我的人吃亏!我黑狗有恩必还…” 顺大婶也同样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张队长,谢谢你,真的…我这个老婆子没读过书,不会说好听的话。我儿子也傻,不会说话。以前得罪了你,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们计较…这钱,你一定要收下,我给你跪下了…” 说着,又屈膝朝他跪下去———张队长一把抓住她的双手道:“顺大婶,您千万别这样说。黑狗是个热血青年,我从没怪过他。只要他跟着我们的政策走,保证会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张队长,你是个大好人啊!你是我这个老婆子打心里觉得,特别好的一个人呐…” “顺大婶,你别太伤心了,大病初愈,得好好静养…黑狗,先扶你妈妈回去休息吧。” “诶,妈,我们先回去吧,别打扰张队长了…” “嗯,回…咱们回家…” 黑狗搀扶着顺大婶一步一步走回家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啊!年青人,就该这样!”张队长拍了拍手中的钱,欣慰的笑道。 一直在旁边傻站着的吕志,见他们走了,也抬腿就走。 “志毛…”张队长开口喊道,他差点忘了他哩。 这声“志毛”听得他后背直发凉,不是因为害怕,而且这句喊,直击心底。让他避无可避。或许在这之前,他对这个队长心有防备,可通过最近的了解和切身体会,他发现自己慢慢接受这个队长了。尤其是昨天这事,更是让他彻底放下了戒备。 “志毛,你吃饭没有?下午我们帮你插秧吧。银狗和老村长家的田全部插完了。”张队长什么也不提,只是看着他笑。 吕志笑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愣在那里,尴尬的说道:“…好,好啊!” 鬼使神差的,就说了“好”字,说完,后悔的要命。 “行,那你先回去吃饭。我们吃了饭就过来。” “噢,好…” 吕志木纳的应道,等他走远了,才回过神,从兜里拿出一包金白沙,抽出一根,点燃,一边抽烟,一边往家门口走去。 “等着看吧,这些人,又要搞么子鬼把戏了。”吕民端着饭碗,坐在家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满怀嫉妒的说道。 ------------ 第五十八章 要想富先修路(一) 强大婶往地上吐了口痰骂道:“这些短命死的,就会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老太婆…” “妈,大哥回电话了没?”吕民起身问道。 “回个鬼啊,手机都成空号了。”强大婶想到这里就来气。 “完了,跟老不死的儿子一样,跑出去就失踪了…” “你瞎嚷嚷个鬼啊!吃完赶紧去插秧!我们可没人帮忙,得靠自己…”强大婶踢了他儿子一脚,把饭碗重重的放在桌上。 吕民懒得和她争论,默默地扒完饭,就出去插秧了。反正他渐渐地感觉到,和张队长作对,几乎捞不到什么好处。可不和他作对,他那口气又咽不下,这让他很苦恼。 张队长回到家时,就接到了交警大队,某战友打来的电话,告诉他那位给他开路的交警找到了。他昨天闯红灯的事情也报备妥善处理了。后来这件善事还上了报,大大的宣扬了一番。 数天后,村民们的早稻秧苗也全部插完了。大家又三五成群的说闲话,打字牌耍了。 而张队长又从镇上带回了数十袋手工品。这次他带去了3个代表:分别是吕医生,老袁,和驼子。一个说话有权威的,一个不乱说话的,还有一个爱乱说的人去做个见证。 领上周的手工钱时,他也让所有人在场后,再签名发放,而且必须夫妻在场。以免再次发生“吃独食”事件。他不是怕,只是不想让这种无聊的事占用他太多的工作时间。 这次发放手工品,吕民也破天荒的报名了,用他的原话说,不想赚钱的人,就是傻子!不是人! 张队长这次去城里,还顺便把黑狗老娘住院的钱给报账了,总共报销了百分之七十! 驼子呢,跟着张队长他们去工厂溜达了一圈,吃了个大餐,见识了大老板之后,回来也不乱说话了。一个劲儿的夸张队长好,就连工钱都不领了,直接叫自己老婆领。 “各位乡亲,我有件事,想正式宣布一下。”发放完工钱和手工品后,张队长郑重的说道。 “…”所有人驻足,眼巴巴的望着他,想听他说出大家心里期盼已久的愿望。 果然,张队长清了清嗓子兴奋的说道:“我已经联系好了…钱也批下来了。咱们今晚开个会,商议一下,明天就可以动工修路啦。” “…修路?真的要开始动工修路了吗?我的娘呀,太好了!以后下雨天,再也不用一脚水一脚泥了…”村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修路,这可是大家做梦都想要干的事啊! “对,修路!我计划,先从我们村开始,一路修到接壤镇马路的国道边。工程量是有点大,但是不怕,几十里路而已。日夜开工,一年时间足够可以完成!” “好啊,太好了。终于可以修路了…” “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大家。因为马路要扩宽,所以会挖到毛马路边的田土和倒塌的猪栏,牛栏之类的…乡亲们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 “…”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没人接这句话,因为没人会冲头做傻子,免费把自己的田土拱手让出去。 想要一条好马路,是每个人的梦想。但是守住自己的田土,不随意让人割地,也是每个人的…? 老村长见没人做声,跟着吼了一嗓子:“大家觉悟高一点,我把路线公布一下…从这条路修出去,再到学校,最后是砖厂,过了砖厂就是国道了。谁家有田土在路边的都来登记一下。” “老村长,登记了干嘛用?”人群中,一个声音弱弱的问道。 “自然有用处,到时政府会按价赔偿!”老村长说道。 一听有钱,大家的积极性又高了起来:“我这就去看看,量一下有多少平米…” 是啊,政府给赔偿,那不得积极配合呢?房价多少一平米,这地就卖多少钱一平米!没毛病! “行,早点登记早点动工!”老村长的脸上飘过一丝苦笑。 村民们笑了笑,都捂着钱袋子,提着手工袋子乐滋滋的回家去了。 “我怎么看这情形,总觉得心里有点慌。”张队长望着大家远去的背影,略带惆怅的说道。 老村长明白他在想什么,不好说穿,只是岔开话题:“走吧,我们也去看看毛马路,总得走一遍纪念一下吧。” “哈哈,有道理。走,我们也去压马路聊聊天。”张队长从兜里拿出一包烟,边走边说道。 二人抽着烟,走在这条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满是破烂和碎石头的毛马路上,说着未来,谈着人情,讲着以前当兵的一些往事… 银狗刚到家,就被老袁拉一边去耳语了:“你有多少田土在马路边?” “好像就是那边马路有四分地。不晓得从那里过不。”银狗想了想说道。 “应该从那里过的,那头去学校近,这边石板路不好开挖。就是不知道价格怎么样。” “不清楚…反正我听张队长的,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吧。”银狗挠了挠头说道。 “也是…毕竟修马路是大事,功德无量的大事。反正到时候肯定有人会抬价闹事的。”老袁慢悠悠的说道,他甚至都脑部修马路的画面了。 “我们还是去马路边看一下吧。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银狗觉得不放心,和老袁一同往后面的马路走去。 原本农活忙完后,村民们都会三五成群的玩牌打发时间。可修马路一事刚公布,方才还懒懒散散的村民,都热情高涨的来到马路边测量自家土地了。 最活跃的就是那几户经常捣乱的,一个个的拿着卷尺,在地里跑前跑后的,生怕量错一厘米。 吕民也不例外,一家三口,在马路边奔来奔去的,时不时的还扯着嗓子和旁边的村民扯淡。 “我听说,街上的房价都涨到1500一平米了。” “是吗?去年还是一千…这破地方,房价都涨这么快了。工资又不涨,只见物价房价飞涨!” “唉,么得办法咯。又没钱去城里买房,只好在家守着一亩三分地啦。” 几个村民一边测量田地,一边扯着大嗓门议论道。 “唉,真想不到,咱们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有一天也能把田地变成现金!” “就是,还真是拖了张队长的福!不然怎么会有这种好事找上门!” 二个村民坐在马路边的石头上,抽着旱烟说道。 一旁的强大婶,忍不住的说道:“呸,拖他什么福?又不是他的钱。这是政府的钱。” “…”听她这一吼,所有人都不吭声了,谁愿意和她搭腔啊?吃饱了撑的吗? 强大婶骂了几句后,又找到驼子几个人,蹲在那边土坑边低语了一阵,然后拍拍屁股离开了。 “他们又想整什么幺蛾子了?”老袁迷惑的对银狗说道。 “不晓得…”银狗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同样迷惑的说道。 只见驼子几个人,扛着锄头,提着竹篮子往山道那边走去了。 “张队长,我们明天先从哪里开始修路?” 银狗看到张队长和老村长并排散步的身影后,走过去问道。 “先从村里开始吧,先把咱们村里的小路修好。”张队长说道。 “那我去联系周师傅,让他明天一大清早就开拖拉机过来拉土渣,顺便拖几车卵石进村。”老村长笑呵呵的说道。 提起修马路,最开心的人莫过于他了。十几年前为了修马路,他甚至和某村干部大大出手,还把人家头给打爆了。为此赔了不少钱,一怒之下,也不肯当村书记了。 “卵石先不要拖进来,我已经联系一个厂家了。直接把水泥灌车开进来就行了,省事,效率又高。”张队长说道。 “那我就去喊周师傅过来拉土渣吧,顺便和他谈谈价钱,看看多少钱一车。” “行!” 老村长说了几句后,就去隔壁村叫周师傅了。 “张队长,那我们该怎么做?”银狗也想出一分力,出钱可能有心无力,但是力气,大把的有。 “帮忙清理一下路上的石头,垃圾吧。垃圾倒得到处都是,实在是影响…”后面几个字,张队长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你们帮忙把卫生这块抓一下吧。找个方便倒垃圾的地方,把全村的垃圾都集中起来,然后再想办法处理掉。” 清理垃圾,美化家园,这件事他早就想做了。只是一直没时间,也没想好怎么和村民们沟通。毕竟这是偏僻落后的农村,有些前卫的思想,一时之间,实在很难让大家接受。今天趁着大家伙高兴,提出这个方案,让大家成功配合的几率最少有百分之六十! 银狗和老袁一听,这个方案确实不错。以前他们也满不在意的,以为农村嘛,随手乱丢垃圾,无妨。 可前几天跟张队长去城里溜达了一圈,才发现城里的街道多干净呀!再回头看看这满村的垃圾,怎么看都不对劲。 甚至有些人家里死了鸡鸭,猫狗什么的也往别人田土里丢。天气一热,死禽尸体发臭起蛆了,从旁边路过人都能被熏死。 “行,我马上去张罗大家捡垃圾!”老袁相当积极的说道。 ------------ 第五十九章 建设家园人人有责 “那我去宣传一下讲究卫生的事,顺便找个垃圾场。”银狗说道。 “等等,老袁和吕志搭档。黑狗和银狗搭档吧。这事就交给你们四个了。” 张队长把正在土里锄草的黑狗和吕志喊了过来。跟他们简单的说了一些卫生宣传知识,并交代几句后,就让他们四个兵分两路去村里干活了。 等他们四个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又在马路上来回走了几圈。看着田土里忙得不亦乐乎的村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太阳落山时,驼子几个人扛着锄头,提着竹篮子从山的那边出来了。几个人嘻嘻哈哈的,貌似干了一件很快活的事。 张队长驻足看了会,就回老村长家了,他还要联系他的好兄弟,让他明天坐早班车来黄土村,帮忙开挖掘机挖路呢。 银狗几个人去村里大肆宣传讲究卫生的事情时,被几个老太婆给数落了一顿,说什么别把城里那套带来农村。这不是闲得蛋疼吗? “银狗啊,别学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就说一句,这垃圾不倒在自家门前的臭沟里,咱们能倒哪里去?再说了,这些垃圾堆满后还要挑去土里肥菜的。”一个阿婆拉着银狗的手,认真的说道。 农村的垃圾,基本上都是这样处理的。倒在自家门前附近的小土坑里,堆满后,挑去假泥巴地里填土。这样的话,土地会肥沃一些。 银狗耐心的解释道:“大娘,你说的这话有道理。不过你想想,夏天坑里又臭,又有蚊虫,自己看到都不顺眼。现在张队长组织大家讲究卫生,建设美好家园。把村里的垃圾集中倒去一个点,这样做,更好,更环保。” “唉,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懂…不过听起来有点道理,夏天时,门前屋后垃圾多,确实臭。” “嗯,就是这个理。阿婆,明天开始,垃圾什么的,都倒在一个地方。比如,拿个不要的大水桶装起来。到时候,等下午时,我再来帮你倒。怎么样?”银狗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说道。 大娘一听有这种好事,马上笑呵呵的答应了。 银狗和黑狗挨家挨户去宣传了一番后,就去后山找倒垃圾的地方了。又要远离田土,水源,还要靠马路近,方便把有害垃圾拖走,这可真是个难题。 这边老袁和吕志,搭档的也不错,两个人自觉的拿着蛇皮袋,满村的捡垃圾,什么破布,破瓶子,都一一捡起来扔进蛇皮袋,然后打包拖走。 他们也在村里转了一圈,和银狗一样,就是不去吕民家。他们路过吕民家时,故意把手里的瓶子什么的,弄得叮当响。把吕民给气得,就差朝天骂娘了。 最后还是张队长去的吕民家,极具耐心的和强大婶宣传“讲文明,讲卫生”的知识。 结局可想而知,话没说几句,就被强大婶嘟嘟嚷嚷的赶出来了。 张队长也不恼,站在门外,又和一直不搭理他的吕民夫妻说了一通,直到自己觉得说清楚,明白了,才转身离开。 “特么的,最烦他了。嘴皮子真能说,死狗都能被他说活。”吕民望着张队长远去的背影,指桑骂槐的说道。 强大婶走出来,又是一阵牢骚道:“反正…反正他和老不死的,还有吕志,死狗他们是一伙的了…要怪就怪你大哥,没卵用,怎么就被他给整下台了呢!” “…”吕民一听,他老娘莫名其妙的连他大哥一起骂了,真是有点无语。 “我还是去驼子家商量一下吧,看看那事能不能做的更好一点。”吕民只想逃离她老娘,不容分说,拔腿就走。 “短命死的…”强大婶骂骂咧咧的进屋了。 吕民路过村子中央时,看到银狗几个人正从山边回来,为了绕开他,特意从村子后面跑去了驼子家。 “这个吕民,整天神经兮兮的…”银狗小声嘀咕道。 “丑人多作怪,我估计他又要闹事了。”黑狗见怪不怪的说道。 “我觉得也是,反正他和张队长扛上了。无论张队长做什么,他都要横插一竿子。” “懒得管他!反正我把话撂这儿了,谁特么以后敢搞张队长,我黑狗第一个搞死他!” 黑狗把手中没抽完的烟扔在地上,然后猛地一脚踩灭。 “黑狗,问你个事。”银狗弱弱的说道。 “你说,咱们之间不要客气,有啥说啥。” “那我就说了啊…那个,怎么没见你们开车回来,变成摩托车了?” 这个疑惑,也一直是张队长心中的疑惑,只是当事人的嘴撬不开,他也就不方便多嘴了。 黑狗顿了顿,道:“这个,还真不方便说出来。那车停在镇上修理厂,上次喝醉了,撞坏了。过段时间开回来。那个摩托车,是志哥买的。” “这样啊…那个摩托车挺不错的。”银狗憨笑道,有点不知所措的搓了搓手。 “那当然,有时间教你骑。那是机车,一万多呢,从市里买回来的…” “机车啊?难怪看起来的挺威风的…” 二个人有句没句的聊着,一边说,一边来到点吕志家门口,只见他们在门口捡垃圾。 银狗上前说道:“志毛,倒垃圾的那个点,好像是你家的地,看起来荒了好长时间了。” “噢?那个地方?”吕志放下手中铁夹,一脸茫然。 吕大爷走过来说道:“他晓得个屁,估计过几年五谷都分不清了。你是说山边那块地对吧?好像是二分地,那边的土不肥沃,又远,我就没种庄稼了。” “嗯,就是山边那块地。我看了一下,那个地方很适合倒垃圾,离毛马路近,周围又是山。” “…哦,你的意思是拿来做临时垃圾场?”吕大爷皱了皱眉说道。 银狗有点为难的说道:“嗯,张队长交代的…” “既然是张队长交代的,那我就同意了。反正荒着也是荒着,还能为张队长出力。我没意见。” 吕大爷一听是张队长提出来的,马上打断他的话答应了。 吕志偷偷的看了黑狗一眼,笑了。他也没想到他老爸的觉悟这么高了。他也在心里盘算好了,他爸不同意,他也要说服他同意。 “大叔,太感谢你了。嘿嘿。我这就去和张队长说。”银狗喜出望外的说道。 “对了,那个用来修马路的田土,到底怎么算的?”吕大爷略带迷惑,又有点期待的问道。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听说是按价赔偿!”银狗挠了挠头问道。 吕大爷眯着眼睛,拉长音“噢”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银狗尬笑着走了。 “爸,我们有多少地在马路边?”吕志问道。 “有几块地吧。还有山,可能到时候挖山,也会挖到我们的山。”吕大爷抽了口烟说道。 “呃…”吕志随即也陷入了沉思。 如果真按市场上的房价来赔偿的话,也可以拿不少钱。拿了这笔钱,就可以建房子了,或者去镇上买房子。现在镇上也有商品房卖了。不少在外务工的人,回乡后就去镇上买商品房住了。小孩读书也方便。 只是在张队长还没有正式宣布按价赔偿这件事之前,他们都不好意思开口要钱。毕竟,马路是给黄土村修的,关他扶贫队啥事啊!你们爱修不修! “这事,还是听张队长的吧。”老袁打破沉静道。 “嗯,他怎么说我们就怎么配合吧。这条路,必须修起来…”吕大爷叹了口气说道,又在心里暗附道:哪怕不要一分钱! 吕志捡完垃圾后,就和黑狗一起骑着摩托车出去了,他们三天两头的往镇上跑,也没人晓得他们去做什么。更没人管得着。 张队长回到老村长家后,就和刘子墨,李强,提着灰桶,拿着粉刷墙壁的刷子,满村去刷“讲卫生,讲文明,爱护环境,人人有责”的宣传标语了。 说来也奇怪,这件事居然很快就宣传到位了,而且每家每户看起来都很配合的样子。 到了天黑时分,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把垃圾集中倒在自家门口的破桶子或者簸箕里了。只是由谁把它们挑去垃圾场,就有点犯难了。 张队长带领刘子墨,李强二人,率先挑起某户老奶奶家的垃圾,往百米开外的临时“垃圾场”走去。 从村子走去吕大爷家的那块临时“垃圾场”,大约十分钟路程,不远也不近,权当是锻炼身体了。 “真不知那蠢狗吃了什么蜜糖,把自己的地用来倒垃圾…”吕民坐在门槛上,看着张队长他们的身影,歪着嘴嘀咕道。 他早就眼红了,想不到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吕志,居然也为张队长所用了?这特么的,他愣是想不通!难不成,张队长私底下给他们好处了? 他是越想越烦躁,于是进屋去打电话了,势必要打通他大哥的电话,好好问问吕志在深圳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张队长三个人挑了几个来回后,黑狗,银狗,吕志,老袁也加入了阵营,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自发去倒垃圾了。 “张队长…这个地,按么子价格赔偿啊?”一个村民又忍不住的问道。 ------------ 第六十章 要想富先修路(二) 张队长愣了一下,说道:“这个,具体的通知还没出来,等通知一下来,我立刻告诉大家。并且会在村委墙壁上贴红色布告。” 这个问题,他回答几十次了,反正见到一个人,就要回答一次。他都有点晕了。 刚才还笑嘻嘻的村民们,立刻把脸沉了下去。 “该不会没有赔偿吧?我听说,政府征地,都是公用…”有质疑的声音响起。 “大家不要胡思乱想。首先,修马路是为我们自己服务,大家还是先把赔偿这事放一边。先想想怎么把马路修好吧。”张队长略带为难的说道。 “哦…那也行。反正修路是一件事好事。”几个倒垃圾的村民,若有所思的走了。 张队长也不再说什么,抬腿就去了吕医生家,让他和老村长一起,当个“财务”,互相监督修马路一事。 他从吕医生家出来时,被人看到了。刚才也有个村民在吕医生家里打针,于是把一些话给乱传了出去。 张队长所说的那些话,马上就在村里被传成“无条件修路”了,还说什么没有一分钱赔偿,纯粹就是免费征地修路。老村长口中所说的“按价赔偿”完全就是“哄骗”大家的。 村民们大晚上的,私底下,三五成群,串门走巷,都在讨论这件事。 银狗家也不例外,只不过他是关起门开,一家三口在讨论。 “我们家地又不多,反正也拿不了几个钱,干脆不要了。”银狗坐在堂屋的藤椅上,看着老头子说道。 桂花不等老头子开口,说道:“那也不行吧,钱还是要的。给多给少随便…不过我听说,没有钱给,好多人不愿意了。” “这事,我觉得有点悬…”老头子冷不丁的说道。 “啊?为啥?”银狗夫妻一脸懵。 “我下午出去溜达了一下,看到驼子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在那边议论什么,见我过去,就散了。反正我觉得这事有点悬…这个路,难修噢!” 老头子忍不住,又拿起打火机,准备点烟。 银狗一把抢走打火机:“少抽点烟,狗命要紧!” “…” 半晌,老头子回过神,怒骂道:“…你特娘的才是狗命!”说完,起身回房睡觉去了。 “…那个,你也去睡吧。我做会手工。”桂花尬笑道。 “我不困…”银狗也不再废话,默默地拿起桌上的小玩意,陪着老婆一起熬夜,做手工活补贴家用。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银狗就听到外面“轰隆隆”的动静了。他翻了个身,把灯拉起,一看那个破闹钟,卧槽,早上六点多了。 他赶紧穿衣下床,跑出来问正在做家务的桂花:“我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死…” “累了就多睡会,我先去烧菜了。”桂花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说道。 银狗挠了挠头,打开门,走到晒谷坪,一眼就看到夏师傅开着挖掘机在工作了。 “来得可真早呀!”银狗小声嘀咕着,往村道走去。 张队长一行人,也早就出来指挥工作了。 不到十分钟时间,这挖掘机的轰鸣声,就把全村的人给吵醒了。 修村道,根本就用不着挖谁家的田土,所以大家的积极性还是很高的。一直配合张队长在清理道路。 夏师傅大约挖了一天整,村里的这条路终于给挖平,填平了。然后又让周师傅拖来了几车卵石,把这条黄泥路给铺上,这样就再也不怕下雨啦。总算有个能落脚的地方了。 第三天的早晨,夏师傅正在村口的毛马路时,被几个村民给拦住了。 “怎么了?老乡?站在挖掘机下面很危险的。”夏师傅停下机器,扯开嗓子吼道。 “夏师傅,你不能挖了。” “啊?发生么子事了吗?”夏师傅一脸懵圈的从挖掘机上面跳下来。 “这是我家的地,你不能挖…”吕民指着路边被挖了一点的土坑说道。 “…”这夏师傅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好干瞪着眼看向吕民几个人。 强大婶气冲冲的走过来,冲夏师傅吼道:“没钱就不能挖,挖了我的地,我吃西北风啊…” “…” 夏师傅这人,平时就不爱和人争吵,这会更不愿搭理这几个人了。自顾自走到一边去蹲着抽烟了。 强大婶一直在那里嗷嗷叫着,甚至有些不堪入耳的话都给骂了出来。 不出五分钟,张队长,老村长几个人就跑过来了。这机器停了,还修个鬼的路? 他只不过是去隔壁村商量一起动工修路的事,才离开一个多小时而已,这又闹幺蛾子了。 夏师傅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路边抽了半包烟了。直把强大婶一家给“抽”回家去了。 “怎么回事?怎么停下来了?”张队长跑过来问道。 夏师傅把手里的烟弹到泥坑里,起身拍了拍灰尘,耸耸肩说道:“不让我挖,我只能坐着抽烟喽。” “谁不让你挖?”张队长看了一眼,除了他们之外别无他人行走的道路。 “上次那个闹事的,我还给他免费挖池塘的那个男人。一家子,卧槽,嗷嗷叫着不准我挖…” 这么一说,大家就心知肚明了。这么彪悍的人,除了吕民一家,还会有谁? “你先挖,我去他家找他谈谈…”张队长皱了皱眉,转身离开。 夏师傅叹了口气,爬上挖掘机的驾驶室,开始工作。 只不过他挖了不到几分钟,又被几个村民给拦停了。 他刚想问原因,扭头就看到张队长被七八个村民包围了,一个个的,都在那指手画脚的跟他争论不休。 “卧槽…这特么的,到底是给老张家修马路,还是给他们自己修马路?”夏师傅心疼他的老同学三秒钟后,从挖掘机上跳了下来。 以吕民,驼子为首,七八个村民在和张队长争论按房价赔偿这事。还扬言,不给钱,就不准修路。要么就让张队长打欠条。 “老乡,这修路是为大家谋福,怎么让我打欠条了?”张队长被吵得昏头了,一脸懵圈的问道。 就算他脾气再好,心态再好,这会,也差不多快崩了! “你是队长,又是这里最大的官,当然让你打欠条。难不成让我们打欠条?”吕民理直气壮的说道。 “就是,没钱就不准挖,把田土挖了,我们吃泥巴吗?本来就穷,再把田土挖了,就更没得吃了。”驼子跟着说道。 反正他们两个歪理一堆,没人说得过。那几个跟着他们瞎起哄的,无非就是想捞些好处。 钱可是个好东西,谁不喜欢呢?这到手的钱,难不成还眼睁睁地看它溜走? “反正钱不到位,就别想挖。谁挖我和谁拼命…”强大婶走到挖掘机旁边大吼道。 这事她可真的干得出来,在她的认知里,撒泼打滚喝农药,就是万能的。 “我这么跟你们说吧,这是国家的政策好,修村道的钱由财政兜底。但是无论做什么事,我们都得有个预算开支,那么超出的这一部分,怎么解决呢?这个问题就来了…你们都说要按价赔偿,我也同意。可是太离谱了,谁来给大家买单?这个路,咱们还修不修?” 张队长的眉都快拧成麻花了,还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那你说,财政拨了多少钱,有没有把我们的赔偿金拨下来?”几个村民异口同声的说道。 “…” 这不是在为难张队长吗?难不成他还真告诉这些人拨了多少钱。然后带他们去银行查账,每天用多少钱,一分一分的算给他们看。这不是扯淡么?他的扶贫工作还能进行吗? “你们不要闹,修马路第一。就算赔偿金到了,这一下子也拿不出来啊。”吕医生急忙从家里跑过来说道。 “吕医生,你的意思是说,赔偿金到了呗。那就发给大家啊,难不成,又想留着…” 吕民后面这句话,用脚趾头想,大家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张队长脸色有点难看,低声说道:“工程款和赔偿金,还没到账!这拨款也需要走程序的!你真当国家是印钞票的?你现在要,现在就有?就算印钞票,那也需要时间吧!” “张队长,那你给个时间呗,什么时候可以到账。到底怎么赔?”又有几个人扯着嗓子问道。 围观的群众也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卯足了劲来吃这个大西瓜。无非就是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给钱,能给多少钱。 “你们不要逼问张队长了,一个真心为民服务的人,都特么的被你们逼成什么样子了…”老村长实在看不下去了,跳出来说道。 张队长把老村长拉到一边,大声说道:“我向大家保证,赔偿金一到账,我一定会一分不少的发到大家手里!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先修路!把路修好了,还怕没出路吗?” “是啊,大家要齐心协力,不要没事找事干。好好的修路不行吗?难道你们愿意在下雨天时,一脚泥一脚水的在村里走来走去吗?”吕医生也走出人群,拍着胸口说道。 “强大婶,正在挖的这块地,貌似不是你们家的吧?”一个病怏怏的声音突然响起。 ------------ 第六十一章 要想富先修路(三) 大家回头一看,只见顺大婶颤巍巍的拄着拐杖走了过来,她一步一步慢慢地移动,貌似走得很吃力。 “妈,你出来做么子?快回屋歇着!”黑狗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大病初愈的老母亲。 如果说“斗遍全村无敌手”的强大婶,也有看到烦心之人的话,那么黑狗和吕志这两家,就是她的“劲敌”。因为她儿子打不过黑狗和吕志呀。 “顺大婶,我们在讨论修马路的事,你来插什么胡?”强大婶气不打一出来。 “我…我当然要来。这几块地是我家的。我有权利来说话。”顺大婶让黑狗把她扶到路边,用拐杖指着挖机履带下的土地说道。 “谁说这是你家的?这块地是我家的…”强大婶不甘示弱,走到挖掘机旁边,指着一块小石头说道:“看到没,这是界碑。” “界个鬼的碑,你家地在那头,看到没?一直都是荒着的,这假泥巴土,种不了菜。”顺大婶用拐杖敲着脚下的土块说道。 “…我懒得跟你废话,谁敢挖,我就和谁拼命!”强大婶态度很僵硬,一副唯有钱才能开道的丑陋样。 顺大婶也不和她争论,转身对张队长说道:“张队长,你挖这边,这几块地是我家的。我和黑狗也吃不了那么多的菜…我也不要钱,就当是积德吧。为我这个傻儿子积德。” “…” 黑狗默默地注视着,他老娘那双早已失去灵光的眼睛,他紧握的那双布满老茧,像干柴一样的手,有些颤抖和湿润,他还感受到了一丝倔强的力量。 “顺大婶…”张队长打破沉静,张着嘴,也不知该对这个如此明事理的老人家说些什么。 这确实把他给震惊了,他没想过,这种话是出自一个老人家的嘴。 就连老村长他们都愣住了,想不到平时不怎么和大家来往的顺大婶,既然能一语惊人,说出这么体谅人的话来! 再对比一下撒泼打滚,蛮不讲理的强大婶,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简直没法比,也没眼看! 强大婶的自尊,此刻受到了极大的攻击,她从地里跑上来,指着顺大婶就破口大骂道:“老太婆,你不要钱,想装好人,你自个装去。莫要乱放屁来影响我们。” “说话就说话,别特么乱指啊!”黑狗瞪着强大婶,低吼道。 “你特么的骂谁呢?”吕民见他老娘被欺负了,立刻跑过来撑腰。 “谁指我就骂谁!”黑狗不甘示弱道。 眼见他们又要骂起来了,张队长赶紧跑过来劝架:“好了,别吵了,没必要为了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破口大骂。” “张队长,这事与你无关,你别管。反正我家的田土随便挖,谁特么的不准挖,谁就不要从这条马路走。有本事他就上天,从天上走去!” 黑狗故意撇开张队长,不想又让他背黑锅。 “你特么说谁呢?这路是你修的吗?你有什么能耐不让我走?” 吕民早就看黑狗不顺眼了,那天被吕志打破头,他就一直怀恨在心,想找机会报仇。今天黑狗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倒他的面子,他要是再忍就是地上那条哈巴狗。 张队长此刻是烦透了,修条路而已,有这么难吗?他清了清嗓子又喊道:“别吵了别吵了,都是邻居,何必呢?” “你以为我想吵?还不是这条疯狗,整天有事没事乱咬人…”吕民冷笑道。 “…” “吕民,就你话多!少说一句会死啊?赶紧把你老娘带回去,要是影响修路,你全家用锄头来挖路吧!”老村长赶紧走过来打圆场。 “周老头,你少装好人!全村就属你这个老头最坏!心眼最多!”强大婶指着老村长说道:“你拿着鸡毛当令箭,吓唬谁哩?有本事告倒我儿子,怎么没本事承认?” 老村长只要看到她开口,就头疼。这个老女人,无理到可以把白的说成黑的,再把黑的说成死的。跟她讲道理,还不如特么的一头撞死去,省得耳根子清净! “我告谁了我?讲话要凭良心,做事也要讲良心!”老村长脾气最近有点暴躁,越来越不喜欢讲道理了。 “自己心里有数。”强大婶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张队长,言下之意,他也有份。 围观的村民们,也都爱莫能助,帮张队长说话吧,又怕得罪吕民这一家子小人,以后指不定被穿小鞋。帮吕民他们说话吧,又有点良心上过不去。一番思前想后,只有站在原地吃瓜看戏了。 张队长的脸,渐渐表成黑色的了,张着嘴,愣在那里,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这特么的越吵越离谱,什么陈年旧事,烂谷子,破芝麻大的事都拿出来数落了。 尤其是夏师傅,简直后悔来黄土村了。要不是看在张队长的面子上,他已经甩手走人了。 “老周,别装了。装好人有用吗?你天天跟着扶贫队的跑前跑后,也不知暗地里捞了多少好处。自己吃饱了,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我们要按价赔偿有什么错?” 强大婶指着老村长的鼻子破口大骂道。 “跟你这个死女人讲个鬼的道理,简直对牛弹琴!你要装死去一边装,我们还要挖路,别在这儿挡路!”老村长大手一挥,示意夏师傅继续挖路。 夏师傅百无聊赖的爬进驾驶室,想再次开工挖路,挖完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既然这块地是顺大婶的,也就不怕她撒泼打滚了。 “好,好你个周老头,真敢挖是吧?好,我今天就死一个给你看看…”强大婶说着,一个抬腿就往挖掘机的大铁臂下面跑去。 好在张队长早就有心理准备,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她———强大婶扭头就是一口咬在张队长的右手腕上。 “……”张队长忍着剧痛,把她拉到安全地带。 “你怎么还咬人呢?”老村长跑过去,想把她拉开,谁知她突然松口,一把就将毫无防备的老村长推了四脚朝天。 “…” 张队长只好又附身去扶倒地的老村长。 这边黑狗,见老村长被人干翻了,也跑了过来想帮忙。岂料,他的老母亲,趁他走开了,拄着拐杖去劝已经发疯发红眼的强大婶时,也被她三两下给推翻在一旁的土坑里。 “哎呦诶…哎呦诶…”顺大婶躺在坑里动弹不得,瞪着眼睛喊声连天。 “大婶…”几个村民赶紧跑过去把她从坑里扶起来。 “尼玛的…”黑狗见他老娘被人推翻了,跑过来一把抓住强大婶,想让她去给他老娘赔不是。 强大婶见自己被他抓住了,顺势往地上一趟,扯着破嗓子喊道:“打死人了,黑狗打死人了…” “…”黑狗当场就懵了。 “狗日的…欺负老太婆算么子本事。” 吕民一边骂,一边从被背后给了黑狗一脚。 黑狗毫无防备,被他这一脚偷袭得直接给踹倒在地。 他心里那个火啊,再也控制不住了。从地上翻身爬起,猛扑过去,用双手掐住吕民的脖子,直接把他撞翻在地。然后骑在他身上,左边一拳,右边一拳,打得吕民直嚎。 强大婶见儿子被打翻了,也不装死了,捡起地上的土块就往黑狗头上,背上,一顿乱砸,乱打。 场面再度失去控制,黑狗和吕民扭打在地上,强大婶在旁边搞偷袭。 这边张队长的手被咬出了血,老村长的腰也闪到了,只能让周村长,吕医生等人去劝架了。凡是去劝架的人,都免不了被强大婶用石头砸几下。最后还是强大婶几个侄女把她强行抱住拉走的。 吕民和黑狗早就打红眼了,滚在地上不分彼此。吕志想帮忙,被人拉住了。然后村里好几个男人一起上,才把二人拉开。 “狗日的,今天不打死你,真当我是吃素的!”黑狗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大骂道。 “黑狗!你个狗屁的,我跟你没完!我早晚弄死你!”吕民瞪大眼睛,狂吼道。 今天他又打输了,那张脸被黑狗打成猪头了。估计他妈看到都不认识了。嘴角还有血迹,火辣火辣的疼。 银狗他们站在一旁,一直在看。他们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劝架也不是,只能像看电影一样在旁边看着他们喊打喊杀的。心里无比难受。 “我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别打架,别打架…”张队长无奈的说道。 他的手腕有血迹,原本吕医生让他去消毒包扎一下,他拒绝了。这里乱成这样,他哪里有心思去包扎。 “吕民,你特么的,非要搞出几条人命才罢休,是不是?”老村长揉着有点生疼的腰背,指着吕民,气得话都说不完整了。 “踏马的,到底谁打谁?你瞎眼了是不,没看到那狗日的…”吕民手舞足蹈的大吼道,要不是几个人拉住他,又冲过去打起来了。 “打死人了,穿鞋的打死没穿鞋的了…”强大婶直接躺地上,嚎啕大哭道。 张队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气呼呼的冲大家怒吼道:“老夏,别挖了!这条路你们爱修不修!等你们打够了,闹够了,再来找我说修路的事!” ------------ 第六十二章 我也是有脾气的 张队长怒气冲天的吼完这一嗓子,便愤然离去。 原本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村民们,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的,都愣在原地,看着有史以来第一次发脾气的张队长。 就连不要脸的强大婶,吕民等人,也都愣住了。 夏师傅也不傻,见他真的动怒了,马上拔腿跟了上去:“老张,你手都受伤了,要不去镇上打一针?” 张队长正在气头上,也没想那么多,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问道:“打针?打什么针?” “狂犬疫苗啊?哈哈!”夏师傅肯定觉得自己很幽默,说完就自顾自的大笑了起来。 张队长懵了几秒钟,骂道:“很好笑吗?哼!”说完加速往老村长家走去。 这点伤,根本不需要那么矫情,自己用医用酒精消一下毒,贴个创可贴就可以了。 夏师傅略带尴尬的“呵呵”两下,挠了挠头,小跑着跟了上去。 “让你们闹,让你们打!把张队长气走了,我们全村就在这里等死吧!一群蠢货!宝里宝气的!!”老村长气得浑身发抖,站在挖掘机旁边扯着嘶哑的嗓子大骂道。 刚开始还有几个不怕死的在顶嘴,随着吕医生,周村长也加入“恨铁不成钢”的“批斗会”之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破天荒地的听老村长开火喷人。 “尤其是你,强大婶,还无缘无故的咬张队长。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妨碍公务,袭击公务员,报警了要把你抓走审问的…” “…”强大婶开始还在嚷嚷说报警抓黑狗,这会听老村长说报警要抓自己了,突然害怕了起来。她自知理亏,坐在地上再也不吭声了。 “老村长,算了吧。你也回去休息吧。”银狗打破沉静,对他说道。 老村长用手撑着挖掘机的履带,说道:“大家回去好好反省一下,这路,修不修。实在觉得钱第一,这路是为张队长“修”的,那我们就别修了。明天我就让夏师傅把挖掘机开走!” “老村长,不能这样啊。肯定要修路撒。”几个村民急了,扯着嗓子说道。 “还修个鬼的路。继续打架。打死几个人才好。踏马的,真是见鬼了,隔壁村都干不出这种事,只有你们这些人整天瞎捣乱。你们好好反省一下,张队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富裕起来。其他的,我不废话了,累了。我回去睡觉了。” 老村长有点绝望的说道,抬腿走了两步,只觉得腰背有点疼,又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大家出神。 他的一举一动逃不过银狗的眼睛,银狗走过去扶住他,对大家说道:“我家的田也不要钱…老村长,我送你回去吧。” “嗯!”老村长重重的应道,跟着他走了。 周村长见他们走了,清了清嗓子说道:“散了吧,都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这路,修,还是不修!想好了再找张队长说吧!还有,你们打架的,自己负责!” 说完,也走了,这个烂摊子,谁爱管谁管去。 大家彻底愣住,你看我,我看你,有点不知所措。 到是吕志,回过神,吼了一嗓子:“谁不想修路的,就别修,抱着自己的地做梦去吧。反正我吕志的田土,随便修。不要钱。” “我的也不要钱!”黑狗揉了揉酸痛的手臂说道。 “我的…也不要钱!”老袁冷不丁的说道。 沉默,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有人不要钱,就是挡住了要钱的人的财路。怎能不让人仇恨? 吕民他们简直恨银狗,吕志几个人,恨得牙痒痒。但又不好表达出来,只能在心里问候他们祖宗十八代了。 吕志说了几句话后,就和黑狗离开了。杵在这儿除了烦心,也没什么用。 人群渐渐散去,强大婶拉了拉被打成猪头的儿子,低声说道:“去吕医生家看看吧,涂点药…” “涂个鬼的药啊。还嫌不够丢人么?”吕民打开她的手,骂骂咧咧的回家了。 张队长一回到老村长家,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坐在桌子前一言不发的连续抽了七八根烟。 “张队长,我给你涂点酒精消消毒吧?”方医生站在门口,敲了敲并没有关的门,弱弱的说道。 张队长依旧保持那个默默抽烟的姿势,不动,也不回应。只是望着窗户外的群山,村庄,毛马路,出神入定。 “唉…”方医生叹了口气,回到堂屋坐下,望着同样束手无策的刘子墨,李强发呆。 夏师傅也无计可施,只是坐在外面的石头上抽着烟,望着天空出神。 银狗扶着老村长回来时,大家依然在发呆,他们进来了才晓得。 “怎么都坐在这儿梦游哩?”老村长调整了一下心态,打趣道。他刚才也想明白了,爱修不修,气死自己不划算。 “哦…老村长…”几个人回过神,站起身说道。 “没事,你们坐。那个,银狗,你扶我回屋,给我贴个膏药…”老村长尬笑道。 方医生赶紧走过来,贴心的问道:“老村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老毛病犯了。这腰伤啊,在部队时就有了。刚才…摔了一跤,觉得有点疼。贴个狗皮膏药就没事了。” “…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不用,真的。小方医生,你别紧张。我们这些老骨头,都有陪伴自己到死的老毛病,没事的…” 老村长说完,就让银狗扶着他进去贴膏药了。 他自己也没想到,那个老女人的力气这么大,竟然把他撞了个四脚朝天。还好是黄泥巴地,否则这老腰就断喽。 “咚咚咚” 银狗正在给他贴膏药,听到敲门声,赶紧去开门。 “那个,老乡…老村长,你贴的是啥膏药?好用不?”李强站在门外笑嘻嘻的问道。 老村长把衣服放下,大笑道:“好用啊,你要吗?我给你拿一个。这是我一个老朋友家自制的膏药,纯中草药,特别有效…” “真的?那太好了。”李强拿着一盒写着xx祖传秘制配方的膏药,兴奋的说道。 自从那次扭伤腿,又闪到腰之后,他总觉得晚上睡不着,后腰背时不时有点疼。尤其是不能弯腰弯很久,不然直起腰来,就跟电钻一样的疼。他开始也不知道,前几天去田里插秧后才发现的。原本以为脚痛,没想到腰疼才是无形的。 “怎么?你这么年轻,腰也有毛病?”老村长纳闷的问道。 “不是,给我爸用…多少钱?我给钱给你。”李强岔开话题说道。 “免费赠送!提钱就别要了!你爸用了要是有效果,给我老朋友家的膏药多多宣传就行啦。” “没问题…必须宣传,谢谢老村长啊。”李强屁颠屁颠的拿着膏药回自己房间了。 这时张队长突然推门而入,面无表情的说道:“老村长,出来聊聊天吧。” “…噢,好。”老村长回过神,和银狗走到堂屋坐下,突然觉得心里有点慌,怕他说出不好的话。 夏师傅也进来了,几个人围坐在桌子上,都不愿发言,只是低着头,各自在心里想着事情。 张队长打破沉静道:“刚才,是我的处理方法不对。我道歉。我不该说那些话的。” “…” 老村长抬起头,望着一脸诚恳的张队长,低声道:“张队长,不关你的事,你也是受害者。你千万别这样说,我心里难受。再说了,就刚才乱成那样,你也拉不住啊!” “不,我有责任。我身为扶贫队长,确实不该说那样的话。假如我能妥善处理那件事,就不会发生打斗了。我被咬,也是活该。我不怪他们。真的。” 张队长忍不住又从桌上拿起一支烟,想点的时候,却放下了。 银狗心里很难受,这明明都是大家自私自利惹出来的祸,凭什么让张队长背锅? “张队长,你别这样说。我真的心里难受…我向你道歉,我代表黄土村的村民像你道歉…是我这个老村长没安抚好大家,导致这种局面。” “老村长,你别自责。这事我有一定的责任,怪我没跟大家沟通好。没有全方位去了解他们的想法。我有点操之过急了。” 张队长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明天组织一个会议,让大家把心里的想法大胆的说出来…今天我不该发脾气的…” “张队长,谁都有脾气。我觉得你那脾气发得刚刚好,你若不发脾气,那局面还控制不住。”老村长尬笑道。 “是…吗?”张队长点燃一根烟问道。 “是啊,你发完脾气走了之后,大家就散了。”银狗说道。 “…那,还算是有点成效的。也让大家知道,我是有脾气的,呵呵。”张队长自嘲道。 “谁还没个脾气哩。” “就是…”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岔开了话题。 等方医生给张队长的手腕消毒之后,他提议去山边走走。 “是去散心吗?”老村长问道。 “不是,我想去看地,准备搞养殖业。”张队长起身说道。 “养殖业?养牛吗?那边山里草肥水美。”老村长喜出望外的说道。 “不一定,我们先一起去看看吧。”张队长说完,就往门外走去。 ------------ 第六十三章 山边的“秘密基地” 一行人来到后面的山边,从这里俯视整个村庄,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太穷了,而且每个人都完全没有穷则思变的想法…”张队长站在一颗大树下,望着参次不齐的村子说道。 “…” 老村长能说什么呢?只能在心里默许了。 “得在这里建个养猪场,然后找个老板投资。”张队长顿了顿说道。 “我们自己不能建吗?” “建不了,没资金。要么就从村里找个人出来去跟银行贷款,然后政府有优惠政策…但是,我思前想后,并没有这种人适合。而且这个技术活,也没人懂。” “那,我们从哪里找人来投资?” 张队长又不说话了,这个问题他也想了好几天了,暂时还没想出合适的人选。 黄土村依山傍水,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就是机会和改变。可就连最基础的“要想富,先修路”都改变不了,还能改变什么呢?这让张队长很是头疼! 这块地很不错,地盘子也大,林子里又有个泉眼,水流不大,缓慢,但是水源不断。然后旁边十几米的地方还有个水大坑,水也从不干枯。这水是从山坡上那个小泉眼里渗透下来的。 水坑周围全是青青的草,这儿又三面环山,距离黄土村大约二三千米。在这里搞养猪场,再适合不过了。无论从哪个方向来讲,都不会影响黄土村,也不会“十里飘香”。 “这块地是谁的?”张队长打破沉静问道。 “噢,这里啊,公家的。我们踩的这个地方,又没有树木,完全是个坪地,谁的也不是。”老村长回过神说道。 “那就好!”张队长心有余悸的说道:“不是私人的就好…” 他是怕了这些人了,疯狂程度完全超出他的想象力。给自己村子谋福利,都能打得头破血流,真是让他崩溃。 “其实,他们这样做,也是穷怕了…但凡有点钱,也不至于这样。”老村长想了想说道,他害怕扶贫队的跑掉,他们若跑了,黄土村真的黄了。 “这些我都能理解…但是那些偏激的行为,依旧让我心里有点难受…村里的人,无论是思想还是其他,都实在是太落伍了。我琢磨着,应该引进来一些现代化的高科技产品…”张队长叹了口气道。 “现代化的高科技产品?那是啥?” “插秧机,收割机啊。你看看下边的田,全是连在一起的,把田埂一挖,整个一片田地,一天就能搞完。那收割机一开进来,“轰隆隆”的,三两下就搞定了。” “这机器,那得多少钱啊?” “你管它多少钱?都承包给个人了,你们坐着收租就行。现在比较发达的地方,都是这样搞的。不过有个别人,还是自己种地,舍不得离开那一亩三分地。” “这个方法不错,这田地承包出去之后,大家又可以进城务工,或者做别的事了…”老村长兴奋的说道。 “嗯,现在都在搞新农村建设。我们村,也不能落后呀。还有,我们这边可以开发旅游区。那个大水库不是离我们村挺近的么?可以搞漂流啊什么的。有句话不是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么?” 开发旅游区?老村长可从没想过这些,他只想着有一天,把大马路修到家门口,村里每个人都住上红砖屋,孩子们都有学上,他就瞑目了。 “这里山清水秀,是块没被污染的好地方…只是,找人投资,有点困难。不过我相信会有人来投资的…”张队长两眼放光,望着蓝天和群山说道。 大老板进村投资搞养殖业,又来个老板承包所有田土。然后村民们坐在家里收租,给养猪场打工赚钱,还真是好事成双呀! 正当老村长还沉醉在美美的幻想之中时,张队长便喊着让他下山了。 银狗扶着他,一步一步地从山边走出来。每走一步,他就觉得又重新获得了力量。 “这事先不要和谁提,等落实下来了再讲。”张队长特别叮嘱道。 他是不想让悲剧重演,回头为了搞养猪场,大家又打得头破血流。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乱讲的。”老村长信誓旦旦的说道。 “我也不会多嘴的…”银狗同样拍着胸脯保证道。 夏师傅说道:“假如让老板进来投资的话,我这个挖掘机师傅就可以退居二线啦。” 张队长笑道:“哪能退啊,挖地基,臭水沟什么的,还是需要你!” “问题是,懂养殖又肯进来投资的大老板怎么找啊?”老村长又犯难了。 “别急,会有的。我们搞养殖这些是短期脱贫方法。我看这边的荒地也不少,也可以跟着蒋书记的号召做一件意义重大的事…” 张队长抽了一口烟,望着远处的荒地沉思道。 “意义重大的事?”老村长有点懵。 “嗯,这是长期的脱贫致富方案。一旦成功,我们整个县就打响招牌了。到时候,我们就会走向全国,面向世界知道吗?我们这贫困县的帽子,也会成功摘掉!” 张队长猛吸一口烟,激动的说道。 “…”老村长和银狗面面相觑,他们不懂,也不敢问,只是默默的听着。 五个人从山上下来时,方医生已经在家做好饭菜了。老村长想留银狗吃饭,他不肯,坚决回家了。 夏师傅原本想吃了饭就开车回去的,但被张队长留下了。他想让夏师傅把那个临时垃圾场再挖一下。这马路修不成,垃圾场总得挖一个吧。 银狗从老村长家里出来时,被好几个村民看到了。其实他们五个人去山里看地时,就被大家给盯上了,大家碍于情面,没脸跟过去询问而已。 “银狗,你们到那边山里干嘛去了?”几个村民喊住银狗,好奇的问道。 “啊,没干嘛,就是到处走走。修马路修成这样,张队长有点伤心…”银狗心情沉重的说道。 “…这事还不都怪那狗日的,整天踏马的掉钱眼里了,动不动就是赔钱赔钱。现在好了,马路别修了,田也别卖了,留着这没用的几分地吃屎去吧。” 他们言下之意,就是责备吕民一家操之过急了,不该在张队长面前大打出手。毕竟卖田一事,张队长说了算。得罪他,不就是得罪“财神爷”么? “唉,不管那么多了,反正我是不会要赔偿的。本来修路就是为了自己好。再说了,也不可能按照市区的房价赔啊?老哥,你说是不?还要落个恶人的名头,这是何苦喽。” “是,是,银狗老弟说得有道理…”几个村民尴尬的说道。 其实他们就是过来找银狗探探口风的,想知道张队长此刻的真实想法。到底是等赔偿金来了再修马路,还是一边修路一边等,或者打个欠条再修。没想到口风没探到,反而被银狗那番话给说得面红耳赤。 自从扶贫队的进村后,银狗的变化,大家是有目共睹。还有吕志和黑狗,也在渐渐地往扶贫队靠拢,这让某些人很困惑。 银狗和他们闲聊了几句后,就回家去了。一进屋,就被老头子拉住盘问了,问他去山里做什么,张队长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开始修马路。 “还修个鬼的马路,估计得停工了。”银狗说道。 “啊?不修了?唉,都怪那个老女人,坏了大家的好事…”老头子心情低落的说道。看来想看到自己穿着黑布鞋,在一尘不染的水泥马路上散步的愿望要落空了。 “吃饭吧,扶贫队的事,我们猜不着。我还是那句话,张队长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不管别人怎么想,我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银狗帮桂花把菜端到桌子上,认真的说道。 老头子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吃饭,他心里有点慌,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一天。 自从那天早上,张队长发脾气之后,村里就太平了好几天。大家很自觉的不去讨论“按房价赔偿”这事了。马路都不修了,还哪来的钱赔偿?反观风向又一边倒在吕民几个人身上了,若不是他们聚众闹事,打斗,也不至于马路都修不起来啊。 吕民也消停了,在家里躲了好几天都不出门,大家只当他被黑狗打怕了,出门嫌弃丢人,自个在家生闷气。 只有强大婶,还是不死心,整天在挖掘机旁边转来转去的,想看看夏师傅挖了自家的地没有。 这夏师傅也不搭理她,让她在不远处蹲着看。反正他挖的是临时垃圾场,任凭你蛮横无理,也不能强行赖别人家的地吧。 “强大婶,在这儿看日出啊?”吕医生清早出门时,又看到她坐在田埂上看挖掘机工作了。 “嗯!”强大婶机械的应道。 “唉,这马路修不起来,我们可都是罪人噢。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搞扶贫,好多东西都需要我们国家财政兜底。我们小老百姓也帮不了国家,但是有一件事我们能帮,那就是做一个好公民!一个思想觉悟高的村民,不给国家添乱…” 吕医生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点了根烟,语重心长的说道。 ------------ 第六十四章 纸是包不住火的(二) 论年龄,吕医生和强大婶是同龄人,强大婶不过比他大几岁而已。吕医生的三个儿女也都成家立业了,全在外面务工。平时就他们老两口在家,无非就是种种地,给人看看病,辛勤劳作度日。 “吕医生,你这话啥意思?”强大婶人虽泼辣,但也是不是二傻子。 可能全村,就属吕医生能跟他正儿八经的讲几句千篇一律的道理了。一来他们都是吕家人,二来,吕医生那一辈兄弟姐妹也多,强大婶觉得自己压不住,所以没敢那么放肆。 “大婶啊,我们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还折腾个啥啊?又不是没吃没喝。我们村是穷,也不至于这样吧?你说这马路要是修好了,平时种种菜,拉去街上卖,那也是门好的收入啊。” “理是这个理,可凭什么这地不给钱?” “那我问你,这马路是给谁修的?” 强大婶面对吕医生的灵魂拷问,一时回答不上来。只是用那双布满皱纹的三角眼,看着不远处的挖掘机出神。 吕医生顿了顿说道:“我啊,这几天也想通了。这吕志和黑狗,都晓得知恩图报,不要这修路的土地赔偿金。我们冲头要它干嘛?还争得头破血流,丢不丢人啊?” “…”强大婶在心里暗附道:你不想要钱?你个笑面虎,比谁都想要这钱! “你那天咬了张队长一口,他不但没有怪你,还说是他的错,他处理不当,导致大家起了争执。他还说,尽快把赔偿金申请到位。什么时候大家同意了,再动工修马路。若是大家执意不肯,那就不修喽。” “那,赔偿金…什么时候能到我们手里?”强大婶一听到这三个字,就两眼放光。 “噢,这个我也不晓得。反正修路的钱都还没到位,这夏师傅都是自己添钱在挖路哩。等吧…等特么的两三年四五年…等到时候扶贫队的走了,我们就继续等死吧。” 吕医生长叹一口气,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短命死的,这是怪我咯?都想要钱,怎么怪我头上来了?这群短命死的…” 强大婶坐在地上,想了大半个钟头,才想明白吕医生那句话的含义,自顾自的骂了几句也就回家了。 银狗下午从地里回来时,迎面撞上几个陌生人来村里找吕志。这三个男人逢人就问他到哪里去了,很明显,自然没人理睬。 黄土村内斗是很严重,但对外也是团结一致的。任何陌生人别想来村里打听谁的信息。就算是张队长,到如今,也没彻底摸清吕志他们几个的低。 “老乡,你们村吕志在家吗?晓得他去哪里了吗?”三个人拦住银狗,有点焦急的问道。 银狗放下锄头,不假思索的说道:“不晓得,我天天挖地,没探这些青年人的事。” “噢,狗日的,最好别让我看到他,否则打断他的腿…那个,黑狗在家吗?” 其中一个胖大个,骂了句娘,继续问道。 “黑狗?噢,好久没看到了。他家房子都倒塌个把月了,一直没人理。” 银狗现在也学会睁着眼说瞎话了,不过他说的都是事实,黑狗家的瓦房是倒塌了的。 “噢…” 几个人刚才在村里四处找人时,的确看到黑狗家的屋塌了。他们也看到吕志不在家,门外也没有停着车,总不能拿人家老实巴交的父母撒气吧。道上的,最讲究的就是“祸不及家人”这一套。 “…呵呵。”银狗尬笑两声,扛着锄头就走。 三个男的站在原地骂了几句后,便开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绝尘而去了。 “这踏马的谁啊?来村里做么子?”几个村民不明就里的问银狗。 “不晓得,好像是来找人的。”银狗挠了挠头说道。 “不是跟你说话了吗?” “是啊,就问我志毛他们去哪里了?然后又问我们村有哪些青年人在家,我没理会他们。” “噢,找志毛的啊?这几天好像没看到他在村里晃悠。估计这几个人不是么子好人,不要理是对的。” “嗯…志毛也还好啊…在村里又不惹事。”银行嘀咕了一句,回家了。 吕志除了出了名的打架猛之外,其他的都好。对朋友,两肋插刀,对村民们,有说有笑。当然,吕民几个除外,毕竟他们是天生的“死对头”。 “在村里是不错,在外面鬼晓得做么子事咯。”几个村民议论了一番,便各自散去。 银狗回到家,只见小黄在堂屋里嗷嗷叫,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平时这狗崽子不会在家里乱吠。 “桂花…老头子?”银狗放下锄头,喊了几句。 没人应。回应他的还是黄狗的犬吠声。 “见鬼了吧?”银狗小声嘀咕着。 一进屋,差点没把魂吓掉,原来黑狗和吕志,还有老头子,三个人正坐在堂屋喝茶抽烟。 “我…”银狗差点没忍住,硬是把那个脏话给咽了回去。 三人见他进来,异口同声道:“过来喝茶,聊聊天。” “…”银狗又是一阵语塞,在心里暗附道:这老头子怎么和他俩在这聊得有来有去的了?难怪小黄在嗷嗷叫,原来地上有几只玩具鸭?小鸡?那是什么鬼? 小黄见男主人回家了,丢下玩具,直扑他的裤腿。 “狗哥,过来尝尝鲜,我刚从市里买回来的大红袍,还有芙蓉王。过来尝尝。”吕志兴奋的冲他喊道。 “…你刚从市里回来?”银狗懵了,刚才不是还有人在找他么?难不成会72变? “对啊,我把车开回来了。停在村子后面,用帆布和草盖住了。对了,那几个叼毛走了没有?” “…走了,刚走。” “那就好,特么的,三天两头找我,烦死了。”吕志从牛仔裤兜里拿出没开机的手机说道。 “志毛,你跟我说老实话,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找你?”银狗坐下问道。 “没什么啊,一群老朋友,找我玩。”吕志有点尬的说道。 黑狗一直在抽烟,不闻也不问。老头子呢,也在抽烟喝茶,好茶好烟当头,他才懒得去八卦。 吕志不愿意说,银狗自然也不太好意思继续追问了。看着太阳落山了,他们还没有离开的意思,等桂花摘菜回来,他就去伙房屋帮忙烧火做饭了。 “志毛,黑狗,晚上在大叔家吃饭。唉,这茶真是不错…还有这烟。你们见过世面的就是不一样…”老头子有点感叹的说道。 “大叔,我这还有。这包送你了。”吕志拿出一包没开封的硬壳蓝嘴芙蓉王,对老头子说道。 老头子乐得嘴都合不拢啦。不过接下来他们还没聊几句,门口就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了,三人的笑,立刻凝聚在脸上。 “张,张队长,你怎么来了?”首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吕志,一看到张队长,他心里就有点慌,他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黑狗一愣,话都有点不利索了:“张…队长,快进来坐。” 张队长笑了笑,走进来,在吕志对面坐下,吕志赶紧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一根烟,并帮他点燃。 老头子一瞧这阵势,就晓得有事发生,于是默不作声的坐在那嗑瓜子,尽量不去乱插嘴说话。 四个人,一人一个方向,围坐在木桌旁。张队长慢慢品茶,然后吸了口烟,看着吕志说道:“这茶具,茶叶,零食等,都是你从市里买回来的吧?” “嗯…”吕志尬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也刚从外面回来,路上还遇见几个人。途中去了一趟派出所。”张队长放下茶杯,慢条斯理的说道。 去了一趟派出所?还遇见几个人?吕志在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表面上还是比较镇定自若。 “张队长去派出所公干了?是不是因为我和吕民打架那事?”黑狗有点担心的问道。 他以前在外面打架,从来不怕出事,最近也不晓得怎么了,越来越不想像以前那样乱七八糟的混日子了。只想好好的干番事业出来。 “那到不是,你和吕民属于民事纠纷,两个人私下解决了就行。我是遇见一件棘手的事,唉,也不晓得该怎么办?”张队长略带为难的说道。 他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过吕志,那双睿智的眼睛,似乎要把吕志的内心给看透。 “这样啊…”黑狗松了口气,终于放心了。 银狗扭头看到张队长时,喜出望外的说道:“呦,张队长来了啊?一起留下来吃饭吧?我去杀鸡!” “好啊,正想来讨口烧酒喝。”张队长一口答应。 “好好好,酒管饱,我这就去打酒。”老头子乐呵呵的起身说道,去里屋倒酒了。 “吕志,你在外面做什么工作呀?我刚才回来时,遇见几个人,他们问我有没有看到你,还说要打断你的腿…”张队长压低声音道。 “卧槽,志哥,你得罪谁了?下手这么狠?”黑狗大吃一惊道。 他确实什么都不晓得,刚才莫名其妙地就被志毛拉到银狗家里来喝茶了。 ------------ 第六十五章 纸是包不住火的(三) 吕志张着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低下头一个劲儿的猛抽烟。 黑狗见他不吭声,又问了一句:“志哥,都什么时候了,瞒得住吗?” “…瞒不住,也要瞒。”吕志抬头,冷不丁的说道。 其实张队长刚才只是诈他的,他根本就没遇见所谓的,要打断他腿的人。只是在村里道听途说的罢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张队长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不为自己,也要为家人考虑啊!你想想你年迈的父母,还有妻儿!” 吕志继续沉默着,他不是不想说出来,只是难以启齿。 “志哥,说吧。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帮你解决。”黑狗摇着他的肩膀,焦急的说道。 “没用的,谁也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吕志把手中的烟掐灭,神情沮丧的说道。 他在深圳做了什么事,一直无人知晓。他守口如瓶,就连最亲近的黑狗都瞒着,藏着,掖着。 “你还当我是兄弟不?”黑狗急了,站起来低吼道:“你要是不认我这个兄弟,就别说了。自己憋死或者明天让别人逮住打死得了!” “…” “黑狗,别激动,坐下来说。”张队长把他拉着坐下,然后起身走到门外看了看,转身进屋把大门给关了。 银狗看见他们几个严肃的神情,就猜到有事了,他也不好意思过来,只好坐在伙房屋一边烧菜,一边观察他们。 老头子打好酒之后,也去伙房屋了。人贵在自知之明,有些事,还是不听为好。 “吕志,你就老实给我交个底吧,是不是在外面犯事了?还有,你老婆孩子得接回来,小孩要读书啊!成绩不好,没关系。只要我张博在黄土村一天,他们补课这事我全包了,绝不要一分一毛钱!”张队长认真的说道。 “张队长…我不想害你,你还是不知道为好。我无所谓了,这辈子就这样了。”吕志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说道,和之前嘻嘻哈哈的阳光形象成强烈对比。 “你是不是信不过我?” “我没有…张队长,你是个好人,开始我是对你有成见。可现在,我对你只有敬佩。” 吕志这句话绝不是敷衍或者吹牛,傻子都看得出他是发自内心说出口的。 “好,那你老实告诉我。在外面犯什么事了?你实在不肯说,那我只能走了,到时候派出所的找上门,那就晚了!”张队长起身,佯装要走。 他不死心,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撬开他的嘴。假如今天不撬开他的嘴,一切都晚了! “说啊,志哥!张队长说的对,你不为自己想,也为孩子想想啊。”黑狗猛烈地摇晃着吕志,恨不得撕烂他的嘴。 吕志依旧不肯说,只是一个劲儿的抽烟。 气氛再次冰到极点,就在张队长想离开时,银狗端着香喷喷的鸡肉来了:“张队长,吃饭了吃饭了…” 张队长只好顺着台阶继续坐下,在心里寻思着怎么撬开他的嘴。 桂花麻利地把桌上的茶具,瓜子零食,都给收走。然后摆了七八碗丰盛的菜。有剁椒草鱼;母鸡炖野生蘑菇;自制腊肉,香肠等。 老头子把碗筷摆好,拿出自酿的烧酒,给每人满上一大杯,然后吆喝大家干杯。 吕志心情不好,压抑,所以喝得又急又快。不到半个小时,作为黄土村第一酒神的他,已有些微醉。 “我…我跟你们说,不是我不愿意讲出来。而是不能讲…”吕志红着脸,结巴的说道。 他一个人都喝了一斤多的烧酒了,还能屹立不倒,头脑清醒,算是可以的了。 “不能说,那就不说。把它烂在肚子里。”黑狗举起玻璃杯,一饮而尽。他想明白了,既然吕志有难言之隐,他作为兄弟,也没权利逼问他。等他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张队长没吭声,只是喝闷酒,他最近也有点情绪不佳。工作上的事进展不顺,和村民们又不能打成一片,就连修个马路都要被阻止。踏马的,越想越气。 气自己没解决好这些问题,气村民们思想觉悟不高,气他们动不动就干架。总之,他一直压抑的情绪,也被吕志渲染了,此刻也只顾低头喝酒,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咚咚咚” 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打破大家低头喝闷酒的气氛。 “这么晚…谁呀?”银狗嘀咕了一句,起身去开门。 “呦,在喝酒呀?怎么不叫我?”老村长推开门,兴奋的说道。 张队长听见他的声音突然就豁然开朗了,起身笑道:“老村长来了,快过来坐。” 老村长笑呵呵的走到他身边坐下:“志毛和黑狗也在啊。正好,和本村第一高手来干几杯。我好久没和年青人喝酒了…” “你啊,老当益壮!”老头子递了一杯酒过去给他。 老村长接了酒杯,一口气喝光:“志毛啊,我问你个事啊,今天来的那三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吕志闻言,在心里暗附道:果然是为了我这事来的。 “吃饭不问私事,吃饭吃饭…”张队长拉了拉他的衣角说道。 “对对对,喝酒喝酒。吃菜吃菜。”老村长心领会神的指着一桌子的菜说道。 几人又相互敬了一圈酒,几杯酒下肚,都有点飘飘然了。尤其是吕志,完全上头了。 “不是我不说…我真的怕连累你们…我知道你们为我好,可是我就是不想害你们。”吕志放下酒杯,冷不丁的说道。 “你已经害了我们了,你知道不?今天来的几个人是派出所的眼线。你再不说的话,我们就真的犯法了,犯了包庇罪!”张队长一脸严肃道。 “包庇罪?”吕志的酒,突然醒了两分。 “对,派出所的也在找你。你还是自首吧!”张队长此言一出,所有人的酒都醒了。 自首?难道吕志杀人了?刚才真是派出所的眼线在找人? 大家用迷惑的眼神看看张队长,又看看吕志,惊讶得嘴都张成了o形状。 吕志低着头,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不理会张队长的话,也不看他。 “自首吧!你若不想派出所的,把你父母也按包庇罪抓起来的话!”张队长加重语气说道:“自首,还有减刑的机会,自首,是重生也是结束!被抓走,那你这辈子真的完了…” “那是他活该!这辈子…我特么的认了…”吕志忽然放下杯子,红着眼眶说道。 “活该?活该就该死吗?不配活着吗?你有什么权利这样说他!”张队长顺藤摸瓜,低吼道。 “我没权利这样说他?他死一万次都不够!你不是我,你怎么会懂我的苦?”吕志的眼睛瞬间湿润,沙哑着声音说道。 “那你就有理由杀人吗?”张队长猛的低吼了一声道。 吕志彻底愣住,瞪大红眼睛,望着面色铁青的张队长出神。 “杀人?你杀人了?”老村长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喊完发现失态了。 就属黑狗反应最快,马上开门出去查看有没有人在听墙根。检查一切正常后,便放心进屋,然后把门闩了。 “…对,我是捅了他几刀…可是他欠我和我老婆一年的工钱都不给!他该死,晓得不?这叫为富不仁,吃我们农民工的血汗钱。”吕志激动的拍着桌子吼道。 “你的车也是偷来的吧?”相比较大家的吃惊,张队长相当的冷静。 “…” 吕志不吭声,又痛饮了一杯酒。 “志哥,别喝了,都啥时候了…”黑狗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酒杯,担心的说道。 “吕志,其实我刚才是诈你的。我根本不晓得你在外面干得这些事…还有,我也没遇见今天的那几个人,那几个人也不是派出所的。你不要怪我。”张队长出乎意料的说道。 “我不怪你,我感激你…”吕志苦笑着点了一根烟,猛吸了一口:“张队长…你说这杀人该怎么判啊?” “死刑!”张队长说道:“但是,也分情况…首先你得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我才能替你想办法!” 众人一听“死刑”忍不住到吸了一口凉气。全都手足无措,心惊肉跳的看着吕志,然后又看看张队长。就连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老村长,都给愣住语塞了。 “那狗日的,该死!欠了我一年的工钱。我和我老婆在工地做事。她负责煮饭,我平时就监督一下工人,然后帮忙打杂,还要给老板开车…” 吕志问银狗要了一杯茶,继续说道:“那天,我说我要辞职,回家建房子,让他结工资。我们两夫妻辛辛苦苦做了一年多,两个人加起来,少说有十几万。可这狗日的打牌输了钱,还把气撒在我头上。不但不给我工资,还动手动脚的骂了我一个狗血淋头…” 一年?十几万?银狗咽了咽口水,彻底愣住。 “我气不过,他狗日的输了几十万,为什么要赖在我们头上?于是我和他起了争执,在吵闹的途中,他推了我几下。我一时牛脾气上来了,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就捅了过去…” ------------ 第六十六章 浪子回头金不换(二) “然后,我就跑了…把他的车也开走了。这辆车,一直是我在开…我套了牌,然后连夜开回了老家…”吕志猛抽了一口烟说道。 沉默,一阵可怕的沉默弥漫在堂屋,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听吕志说这件惊心动魄的事。 “那狗日的死没死,我不晓得,死了也活该,太特么不是人了。欠了我们民工几百万血汗钱…” 吕志红着眼眶,愤愤的骂道,手中的烟,已经燃到手指了,他也不去管。任由烟头烫自己的手指。 半晌,张队长低声问道:“吕志,我问你,你想过你孩子的未来和老人的晚年吗?” “我天天都在想,有用吗?我特么的工钱都拿不到,我想这些有用吗?”吕志丢掉烟嘴,双手捂面,痛苦的说道。 “跟我去自首吧!浪子回头,金不换!主动承认错误,法院会酌情轻判的!”张队长长呼吸一口气说道。 “不行啊,张队长。他这一进去,恐怕就完了。”黑狗抹了把眼泪说道:“志哥,要不咱们逃吧。逃得远远的,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逃?你逃到哪里去?打算一辈子不见人吗?一辈子在愧疚和惊慌中逃亡度过吗?或者,去当野人,在原始社会生存吗?” “那,那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吧?” 张队长沉默几秒,开口道:“跟我去自首…争取最大的宽容…还有,你老板的地址和电话也告诉我…我去查一下,他活着没有。假如他活着的话,事情又不一样了。” “他的地址是深圳罗湖区……”吕志已经彻底卸下防备和戒心,把一切都给说了出来。 二斤酒下肚,吕志的脑子也越来越清晰,胆子亦越来越大了。假如前一秒,他还在想,吃完这顿酒,就准备不辞而别,连夜跑出去永不回家。可这会,他突然又不想跑了,觉得怂了,不想过四处逃窜,担惊受怕的生活。 张队长把他所说的地址和姓名,发给一个在公安系统工作的战友后,说道:“我不会声张出去的,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你回去睡衣觉,等天亮,我陪你去自首!” “张队长…我…”吕志放下酒杯,双眼有光芒在闪烁。 “别喝了,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我喊你。” “志哥,别喝了,我扶你回去…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边,我们还是兄弟…”黑狗起身,把早就崩溃的吕志给搀扶起来。 “黑狗,扶他回去睡觉吧…”老村长心情复杂的说道。 “…”银狗一句话也不说,默默的起身,和黑狗一起把醉醺醺的吕志给架了出去。 “回吧,我们也回吧。”张队长面色沉重的把杯子放下,径自起身出去了。 “…老村长赶紧跟了出去。 老头子和桂花,望着满地的烟头,闻着满屋的酒气,还有门外乌黑绵延的群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银狗把吕志送回家,就先回来了,他留在那里也不好意思,心情沉重的安慰他几句后,就走了。 今夜,月黑风高,微风徐徐,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银狗回家后,也是辗转难眠,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张队长和老村长,在自家堂屋坐了一宿,抽了二三包白沙烟,喝了不知多少杯茶水,也不愿回屋睡觉。 自从吕志回来后,黑狗就很少来老村长家睡觉了。今夜他们在等,想看看黑狗会不会回来睡觉。 可是等到天蒙蒙亮,鸡鸣三遍,也没有等到黑狗进屋。片刻,却等到了村口传来一阵清晰的汽车马达声响。 张队长和老村长一惊,迅速起身跑了出去———只见一辆黑色的大众轿车,箭一样的往镇上方向开去。车尾扬起的黄沙灰尘,弥漫了他们模糊的视线。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人跑了…”老村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张队长扶住他:“你别去了,先休息。我过去看看…” “…完了,糊涂啊!”老村长颤巍巍的走进自己的房间,重重的把门关上。 他心中仅存的最后一点幻想,在吕志开车窜逃后,彻底破灭。 张队长叹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往吕志家跑去。 “大叔,吕志在家吗?我跟他商量一下修路的事…”张队长走到吕大爷家,敲开门,心平气和的说道。 吕大爷两老口貌似早就起床了,正坐在堂屋做手工,见张队长进来,赶紧笑脸相迎道:“张队长,吃早饭了没?” “吃过了,吃过了…”张队长尬笑道:“那个,吕志在家不?” “你来晚啦,他刚出去。和黑狗一起出去了。我也不晓得他去干什么,反正拿了不少东西出去。” “…”张队长的心,感觉突然被人暴击了一万点,难受的紧。 “张队长,你没事吧?”吕大爷看他脸色苍白,双眼凹进去了,关心的问道。 张队长回过神:“我没事,最近有点失眠…我先走了,他回来你们告诉我一声…” “噢,好…”吕大爷有点纳闷的应道。等张队长离开后,扭头问老婆子:“有没有觉得张队长今天有点怪?” “没觉得…可能累着了吧?”吕大娘说道。 “噢…有可能吧。”吕大爷把门关上,继续做手工。 张队长离开吕大爷家后,走到毛马路上站了许久。他一直在想,要不要报警,到底要不要报警?他好几次拨出了那个电话,又挂断。反复几次后,他犹豫了。 这个电话暂时不能打,一打出去,吕志这辈子就彻底完了,还有黑狗,也会跟着完蛋。 可他们到底去哪里了呢?如果不是逃逸,那能去哪里呢?他很困惑,同时有点茫然。 “张队长…” 银狗出来挖地时,走到他身旁轻声喊道。 “噢,银狗啊,这么早…”张队长回过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那个…”银狗好奇,他们不是去自首吗?怎么站在这儿看日出? 太阳正从东方升起,万缕红光突破厚厚的云层洒向大地。 “他们出去了,明天再去!”张队长撒谎了,第一次,为了一个没有血缘至亲的人撒谎。 “这样啊…”银狗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站在那儿,望着车轮印发呆。 刚才汽车开出去时,其实他也看到了。他大清早就醒来了,坐在晒谷坪,想目送他们离开。可是他等来的,也是吕志和黑狗开车偷偷跑出去的结局。 “回吧,回吧…”张队长默默转身,往老村长家走去。 银狗看着他有点弯的背影,心中一阵感叹,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是那么的意气风发,儒雅潇洒。可现在呢?后脑勺貌似冒出几根白头发了,脸色也差了,还时常能看到他一个人抽烟时眉头紧皱,愁眉苦眼的样子。 “志毛啊,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跑了,张队长怎么办啊?”银狗急得直跺脚,自言自语道。 张队长回到老村长家时,他们都出来了,正坐在堂屋等他进来吃早饭。他哪有胃口吃饭,心中想的全是吕志和黑狗。 老村长说道:“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你们先吃,我不饿…”张队长有点小情绪,转身想回屋。 李强拉住他:“张队长,吃饭吧。不能饿着肚子做事吧?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没用的,我们帮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他如果天黑之前不回来,我就…”张队长神情暗淡的望向外面空空的毛马路。 “他不会回来了,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老村长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有泪花在闪烁。 他,指得是他唯一的儿子!他那个不孝子,也是在凌晨跑出的,十几二十年了,他已经渐渐地失去信心了。 “我还是选择相信他!我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张队长坐下,坚定的说道:“他肯定去办事了,晚上会回来的!” 他想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或者,不太可能。他还是选择相信。就一天,过了今天,他就去报案。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老村长闭上眼睛,低声说道。 “老村长,会回来的,一定回来的。”张队长知道他想孩子了,把手放在他瘦弱的肩膀上,安慰道。 沉默,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席卷每个人慌乱的心头。吕志会不会回来,没人敢保证!黑狗跟着他离开,是为了什么?也无人知晓! “老了…尽说胡话,吃饭吧,吃饭吧。冷了就不好吃了,吃着也没营养了…”老村长从黑瘦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说道。 大家不再开口说话,坐着,低头吃饭。整个堂屋,只剩嘴巴咀嚼食物的声音。 这时,张队长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到这个号码,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又担忧的表情,马上放下筷子起身出去接电话。 老村长眯着眼睛,看着门外的身影,心情无比沉重。 他知道,这肯定是张队长那个战友打来的电话,至于他送什么样的消息来,就不得而知了。 片刻,张队长挂了电话,略带兴奋的走进来说道:“好消息,好消息…” ------------ 第六十七章 虚惊一场 “是么子好消息?”老村长激动的起身问道。 张队长走到桌子旁,轻轻地按着他的肩膀,等他坐好,才入座,说道:“我战友告诉我,那个老板活着,而且活蹦乱跳的…” “这,这就是说…志毛没有杀手,可以不用枪毙了?”老村长一时激动,筷子都给抖地上去了。 “对,可以就是这个理!”张队长也是一脸的兴奋。 刘子墨弯腰把筷子捡起来,用纸巾擦干净,递给老村长,纳闷的问道:“队长,老叔,发生啥事了?” “一时半会和你们也说不清…反正是个喜事。”老村长说道。 “太好了…”张队长高兴的扒了几口饭,又发愁了:“假如他天黑之前还不回来的话,恐怕一切都要变卦了。” “我也去了解了一下,来找他的人,不是派出所的,也不是正经人。听口音,也不太像我们镇上的。应该有两批人,银狗遇见的那批肯定是我们镇上的小混子。”老村长仔细地想了想,说道。 “照你这么说,外地来的那批,可能是那个老板派来找他的…镇上的,应该是上回来的那批人,可能是在歌厅打架的那伙人。”张队长说道。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只等志毛回家了。”老村长神情沮丧的说道。 “吃饭吧,不管怎么样,吃饱才有力气做事!”张队长不想把自己的情绪带饭桌上,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老村长眯着眼睛,脑海里都是吕志,黑狗,银狗,他们小时候的影子。当然,还有他自己孩子的影子。好多年了,他只是记得他们年少时的可爱样子。不曾愿意去想他们中青年时的模样。 方医生完全不晓得他们在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去问,只是埋头吃饭,吃完就背着医药箱,去村里给吕民几个人换药了。 夏师傅也不大愿意去理会这些破事,他每天的心思就是花在工程上,握着手机在黄土村运筹帷幄。 “老夏,等会把那边的路挖一下。”张队长点了一根烟说道。 “还挖啊?不怕出人命?我琢磨着,今天下午回去算了。”夏师傅惊讶的说道。 “…回去也好,反正不修路,你也没事做。这几天修路的钱应该会下来,等钱来了,你再过来。顺便帮我联系人来修马路。这事交给你,我放心。” “行吧,老同学开金口了,我保证完成任务。” “等回去请你吃饭,咱们也好好聚聚。” “得了吧,等你扶贫回去,变成丐帮帮主喽。”夏师傅打趣道。 张队长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好陪着他尬笑。 是啊,这才来多久,自己就到贴好几千了。等二年村民们成功脱贫,他自己都是“贫困户”了。 白天的日子,如果有了期待,那是比较难过的,有时候比黑夜还要觉得漫长。 比如,有时候难过的不是日子,而是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就到了午饭后,此时也不见有陌生人进村,或者看到吕志开车回来。 张队长一直坐在门口,望着毛马路出神。陪他一起的,还有老村长。两个人,一宿没睡,满眼血丝,此刻还精神抖擞的坐在门口等待着奇迹出现。 “张队长,要是这小子真跑了,我们是不是也要蹲局子?”老村长冷不丁的问道。 “你是说包庇罪?不晓得…我也不晓得…”张队长看了看手表,心不在焉的说道。 “张队长,我看到过你写的文章,写的真好。”老村长岔开话题道。 “马马虎虎吧,以前在部队也经常写,时不时有豆腐块发表。” “挺好的…挺好的。” 二人心中有事,所以有句没句的在“瞎”聊天。聊了大约半个钟头,便听到村里又有人在骂架了。 “还真是不消停啊…”张队长起身说道:“走,去看看!” 老村长简直烦死了,把烟头丢在地上,踩了一脚,跟着张队长往村子里走去。 二人还没走到村子里,就听到吕民老婆,包妹和驼子老婆,梨花的尖叫声了。她们正双手叉腰站在坪坪上破口大骂。 而且一个比一个骂得歹毒,什么绝子绝孙,生儿子没屁/眼啊,统统骂出来了,你想的到和想不到的骂人的话,她们都有!那个嘴就跟放炮一样,喋喋不休! 她们的样子,像极了鲁迅先生笔下的圆规女人! “你个不要脸的,自己想捞钱,怂恿我去说,你自己怎么不去说?”梨花指着包妹骂道。 “我不要脸?到底是你不要脸,还是我不要脸?你不想要赔偿金吗?”包妹嗓门更大,简直震耳欲聋。 搞半天还是为了修马路赔钱那挡子事。 “又怎么了?就不能消停会吗?”老村长不耐烦的走过去说道。 “不用你管,你也管不着。”包妹瞪了老村长一眼低吼道。 “对,不用我管。你们干脆打一架,打死一两个算了,村子也太平些。”老村长语出惊人,包妹一时半会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张队长打破尴尬场面,笑道:“有话好好说,打架是不可取的。你打了我,要赔钱。我打了你也要赔钱。问题是既伤和气还破财!这又是何苦呢?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让别人看笑话!” 大道理她们不懂,丢人二字还是懂得,一时语塞也不骂了。 论讲道理,村里没有人是张队长的对手。给他机会,他能讲得你怀疑人生。也只有吕民一家油盐不进的东西,才屡次和他作对,把他的好心当驴肝肺! “女人家家,打么子架咯,打得谁赢喽。”老村长愁眉苦脸的说道:“钱来了,自然会发。有么子好吵的?” “老村长,么子时候发?”几个围观的村民顺口问道。 “该来的时候就该发咯。”老村长模棱两可的说道。 “那,马路还修吗?” “你们说了算,你们不开口,张队长不敢修!” 老村长成功的把锅甩回去给他们。 几个村民愣了一下,说道:“还不修的话,过年别想有好马路走了。” 老村长耸耸肩道:“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你们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要挟人家,人家夏师傅敢挖吗?” “……” “所以啊,不要问我。你们自己商量,想修路,集体签字,同意修路。然后咱们把施工队喊来,日夜开工。争取年前就走上好马路。” “……” 老村长还在和村民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话时,张队长已经悄悄地离开了。 他从村子后面,再走到村子前面,然后又围着村子转了一圈,才看到吕志那辆黑色的套牌车。 张队长喜出望外,在心里暗附道:真回来了? 他有点不相信,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吕志之前开回来的那辆车,车子很新,像是刚洗过,打了蜡。车牌也变了,不是湘E,是粤B。 “张队长…” 一声沙哑,低沉的男中音在不远处的墙角响起。 张队长愣住,慢慢的转过身——吕志西装革履的站在墙角,正望着他微笑。 他像是特意经过精心打扮的样子,还理了发,板寸头,胡子也刮了,看起来精神抖擞,阳光帅气。 张队长走过去,顿了顿,开口道:“吕志…都交代好了吗?” 他不想多问,这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在进去之前,把所有的事都一一解决,并安顿好。 他同时很欣慰,自己信对了人,吕志,知道悬崖勒马,他是个爷们! 吕志点点头:“嗯,交代好了。镇上的事也解决了。我老婆孩子,我把钱都留给他们了。让他们暂且在我岳父岳母家生活一段时间。我爸妈,我还没说,不忍心…” “不用告诉他们,因为你很快就会回家的!相信我!” “回家?我没想过…体面的走,我就知足了!” 吕志以为今天进去,明天就见阎王报道了。所以大清早就和黑狗去了镇上,把自己好好的打扮了一番,还去把车给洗了。 “…”张队长听这话有点不对劲,所以耐心的和他解释了有关刑法和判决的问题。 未了,张队长低声说道:“其实,你老板还活着。假如他撤销对你起诉,你就不用坐牢了。” 吕志大吃一惊:“什么?他还活着?” 他都做好去死的准备了,可张队长突然告诉他:你不用去死!你很快就会回来! 张队长重复道:“对,没死!受了伤,住院治疗半个月,早就出来了。所以才满世界的找你。” “呵…狗日的,命真大!居然没死…踏马的…没死…捅了两刀都没死…哈哈…” 吕志绷紧的那根神经瞬间松了下来,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哽咽道。 “走吧!我现在就陪你去自首…”张队长把他扶起来,也松了一口气。 吕志生怕自己听错了,红着眼眶再次问道:“张队长…那我是不是也不用死了?” 张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对啊…不过你要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告诉警察,不得有半点隐瞒。还有,车子停在家里,等报案了由警察处理。” ------------ 第六十八章 因为信仰! “我晓得…我会交代的…张队长,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晓得自己以后会是什么鬼样子…”吕志哽咽道。 “好了,回家一趟,就说去城里打工,先想好怎么告诉你爸妈,不然我怕他们受不了…” “…” 吕志心情沉重的往自家走去,快到家门口时看到他老爸正在洗菜,一时感触,内心愧疚无比。 吕大爷抬头见他们过来,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张队长,晚上在这吃饭吧。” “那个,我不吃了,我还有事。”张队长笑道,拍了拍吕志的后背,鼓励他勇敢面对。 吕志愣了愣,低声说道:“爸,我有话跟你说…” “啥,啥事啊?”吕大爷放下手中的白菜,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兆。 “进屋说吧…”吕志说完就抬腿先进了屋。 吕大爷神色仓皇的跟了进去… 张队长一直站门外抽烟。夏季来了。天,黑的越来越晚。西边的天空,有一缕晚霞,染红了半边天。行走的红霞,仿佛在说,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当张队长抽完第四根烟时,吕大爷家里突然传出一声嚎哭,划破了长空,也吓走了天边的霞云。 “志毛啊…何得了咯。”吕志老娘伤心欲绝的哭喊声,夹杂着吕大爷重重的叹息声,在堂屋响起。 张队长心情无比复杂,想进去,又忍住了,只好继续站在原地抽烟。 “爸,妈,儿子没出息…你们别怪我…也别怪张队长,我是自愿去自首的。我也想过逃走,可逃来逃去,何时是个头啊…”吕志打着哭腔说道。 “唉…作孽啊,上辈子作的孽啊!我怪我自己没用…”吕大爷跌坐在凳子上,神情沮丧的说道。 “我找张队长求求情,让他们别抓你,把你抓走了,我们怎么办,你孩子怎么办啊?”吕大娘悲痛欲绝的说道。 “妈,你别这样…你这是在为难张队长啊!他已经帮我很多了,我自己做错了事,就要自己承担…”吕志“扑通”一下,跪在二老面前痛哭道。 “志毛啊…你…这是想急死我啊!”吕大娘抱住儿子的头,泪如雨下。 “妈…” “唉…算了吧,算了吧,这都是命,是命…” 吕大爷缓缓起身,踉跄着走到门口,用沙哑的声音对张队长说道:“张队长…我…” “大叔…”张队长一时感触,后半句话都说不出口了。他知道吕大爷想说什么,这是作为一个父亲,最后的哀求。 “我想求你…” “张队长,我们走吧!爸妈,我走了!你们注意身体!” 吕志突然冲出来,打断他爸的话,扭头就跑了。 “志毛…”吕大娘追了两步,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吕大爷扶着们,也慢慢地滑坐在门槛上,绝望的看着儿子远去的身影,瞬间,老泪纵横。 “大叔,大婶…保重!”张队长撂下这句话,也走了。他不想留在这里看他们伤心哀嚎,因为在法律面前,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在去镇上的路上,吕志像个孩子一样痛哭流涕。好多年了,他已经不知道眼泪的滋味了。若非遇见张队长,他后半辈子,要么在逃亡中度过,要么在监狱里度过。 “社会浮躁,人生简单才快乐,人心简单也才幸福。每个人都要经历成长和痛苦。这一切都是要代价的。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总要走。有时候,结束并不是一种悲伤,而是新生。你的人生,就从这里开始重生!” 张队长语重心长的说道,他也不晓得吕志能不能领悟,但是他能勇敢的去面对,证明他已经正视自己的过错,并愿意尝试改变! 吕志双手捂面,抽泣道:“张队长…谢谢你…是你让我有了信仰…我会好好改造的!” 越野车在崎岖的山道上驰骋,正如吕志的心情,起伏不平,满是淤泥,但最终还是会尘埃落地,洗净铅华…… 银狗见张队长的越野车离开后,便带着一颗沉重的心来到吕大爷家。 吕大爷老两口依旧保持着吕志离开时的姿势,坐在地上,望着门外的毛马路发呆。眼泪,早就干在脸上了,只留下两条深深的泪痕,在诉说着心底的悲伤。 “大叔,大婶…”银狗蹲在吕大爷身边,轻声喊道。 喊了好几句,他才反应过来,麻木的问道:“啊,银狗…有事吗?” “没么子事,就是想过来看看你,陪你唠嗑唠嗑…”银狗挤出一个算是温暖的笑。 “噢…唠嗑啊。”吕大爷冷冷的拉长音,神情恍惚。 吕大娘也哭累了,见银狗来了,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去抓米喂鸡了。 “大婶,天黑了,把鸡关起来吧。我帮你…我听张队长说啊,小孩子读书有九年义务教育,以后高中也免费了。孩子是国家的未来和希望,只要孩子好,我累死都行。”银狗拿起一根竹竿,就去赶鸡。 “…” 吕大爷的腿都坐麻了,扶着门槛站起来,望着天边升起来的明月,自言自语道:“还有么子希望噢…人都没了…” “大叔,会回来的。志毛没杀人,主动自首,会回来的。大不了劳改几年,出来又是一条汉子。你们要保重身体,这样才能看到他出来。” “…命啊,都是命!”吕大爷重复着这几句话,跌跌撞撞的进屋去了。 银狗不再说话,帮二老把家务做好,又给他们做了饭菜,叮嘱了好一会,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 他刚出门,就看到黑狗蹲在大树底下抽烟了,于是走过去问道:“黑狗,怎么还没回去睡觉?” 黑狗抬起头,望着明月说道:“睡不着,心里不舒服…在这坐会。” “…” 银狗心里清楚,也不再多说废话。回头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吕大爷家,默默地离开了。 黑狗坐在吕大爷家外面的槐树下,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一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才靠着大树眯着眼睡去… “你们晓得不?吕志出事了,被抓走了…” “啥时候的事?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晓得?” “昨天傍晚,张队长开车把他带走的…我都听到了。听说是杀人了…” “卧槽,杀人?杀谁?跟黑狗一起在镇上杀人了吗?” 一大清早,村民们就聚集在毛马路上议论纷纷了。 自从夏师傅把村道挖平铺好后,大家有事没事就在这里吹牛,聊天,“看”风景了。 “银狗,银狗,过来——” 本村头号八卦男,驼子,见银狗扛着锄头从家里出来时,扯着嗓子大吼道。 银狗晓得他要问什么,略带烦躁的走过去:“怎么了?” “吕志在哪里杀人了,说来听听!”一个个的,热情高涨,都在翘首以盼想吃瓜看戏。 银狗没好气的说道:“我不晓得,别问我。” 驼子说道:“你不晓得鬼信啊?你和志毛不是挺好的么?昨晚我还看到你在他家帮忙做事…” “驼子,做人留点口德好不?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不该问的不要问!” “…” “就算志毛犯了错,他知道改正,那也是好人。人,只要有信仰就会变好!”银狗说完,扛着锄头就走了。 只剩驼子几个人愣在原地,大眼瞪小眼:“这银狗不会是吃错药了吧?还特么的信仰,信仰是么子,你们晓得不?” “……”村民们摇摇头,表示不晓得。 银狗路过吕大爷家时,黑狗已经不见了。吕大爷默默地坐在门口抽烟,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吕大娘则机械的在外面切猪草,看到银狗过来,双眼无神的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做事。 “大爷,早啊!”银狗热情的打着招呼。 吕大爷没反应,继续抽烟。 “大爷,今天天气好,晒晒太阳挺好的。我先去做事了,等会来你家唠嗑唠嗑…”银狗笑了笑,转身走了。打算中午再来给他做饭, 银狗走到老村长家附近时,瞧见外面围了一群人,都在大声争论着什么。 他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于是扛着锄头走过去。 “老村长,这张队长都走了,马路谁修啊?” “吕志不是杀人了么?张队长陪他去城里自首,肯定一时半会回不来…” “扶贫队的是不是要走了?” 一群人叽里咕噜的嚷嚷着,根本就没有给老村长开口的机会。 老村长清了清嗓子,大吼道:“大家别慌,不要瞎猜测。志毛没杀人,只是犯了点小错误。张队长带他去备案…还有,我希望大家不要四处嚼舌根,以免刺激老吕。” “噢…这样啊。我还真以为他杀人了,真杀了的话,这样张队长不就麻烦了,还带他出去…”吕民有点幸灾乐祸的说道。其实在心里巴不得吕志杀人,然后被抓走枪毙,这样他就消了心头之恨。 老村长把脸一板:“杀什么人啊杀人,说的跟杀鸡一样简单。我跟你们说,不要到处瞎造谣。还有,这马路,你们想不想修?不想修,夏师傅等会就走了。” “夏师傅不能走啊,走了马路怎么办?”村民们大吼道。 “怎么办?你问我,我问谁?我说马上修路,你们肯吗?” “…” 没有钱,又有几个人肯修?平时说归说,什么马路人人都有份,可真要修了,都特么钻钱眼里去了。 ------------ 第六十九章 聊三毛钱的天 “你们自己商量吧,商量好了再来找我。我没空在这啰嗦一大堆……”老村长不耐烦的说了几句就走了。 “…”村民们小声嘀咕了几句,自觉无趣,就都散开了。 这修路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慢。其实最主要还是难在吕民一家身上。 吕民见张队长出去了,老村长也未曾提赔偿一事,心里就有点慌神。这马路若修不起来,自己也跟着不愉快。可这钱又没到手,架也打了,总不能这么快认怂吧? 所以,他也有点烦,往嘴里塞了一根根烟,叼着往后面渠道边走去。 走到鱼塘那里时,看到银狗正在割鱼草,于是扯着鸭公嗓喊道:“呦,银狗,心情不错嘛,割这么多鱼草啊!” 银狗正在旁边的地里割鱼草,听见这讨厌的说话声之后,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继续割草。 吕民见他不吭声,冷笑道:“这和当官的混熟了就是不一样,跟他说话也不理人了。” 银狗放下镰刀:“说啥?我们有什么好说的吗?” “…” 这回轮到吕民无语了,想不到这看起来忠厚老实,不善言辞的银狗,还特么挺会怼人的。 银狗见他不说话,便不再搭理,继续弯腰割草。他没功夫搭理他,割了鱼草还要去挖地。年底就靠着这些鱼儿换学费哩。 “诶,跟你说话呢。聊三毛钱的天不行吗?晚点割草鱼也不会饿死。”吕民捡起一块小石子,丢进水里说道。 小石头在水面上滑动,一连打出好几个浪花。 “有什么你就说啊,我可没空陪你唠嗑。”银狗起身说道。 “问你个事,修马路那钱,你到底拿了没有?” “谁拿谁是王八!” “真没有?” “你不信?那你问啥?” 吕民愣了愣,不死心,继续问道:“那你晓得是按房价赔偿的么?” 银狗冷笑道:“老吕啊,你总是纠结这个赔偿金干嘛?先修路,先享受不行吗?张队长都说了,钱会有的,你非这么死心眼做什么?这马路要是不修了,你拿个屁的赔偿金去!” “……” “我实话告诉你,很多人在背后议论纷纷,说你是罪人,碍着大家修马路致富了。就连隔壁村的都知道了。说你为了钱,不顾大局,还和黑狗打架。还把扶贫队长给打伤了。” “踏马的,谁说的?我有打张队长吗?那是我妈咬……”吕民急了,红着脸低吼道,毕竟这事传出去有点丢人。 “我怎么晓得?我出去做事听见的!不跟你说了,反正我觉得早点修路比较好。”银狗有点烦躁的嘀咕了几句,提着满是新鲜嫩草的簸箕走了。 吕民把烟头丢进池塘,看着清清的水,站在那儿出神。 银狗去池塘放了草之后,就到山边去挖地了。最近村里发生的事太多了,他心里有点难受。为张队长难受,为黑狗难受,更为吕志难受。 他一直在想着一句话,也就是牛娃常和他说的那句话:做人没有信仰,和牛马有什么区别?以前他不明白,可张队长他们进村之后,他忽然就恍然大悟了。 “是啊,做人没有梦想,和咸鱼又有啥区别?”银狗把锄头扔在地上,从兜里摸出一根旱烟自言自语道。 这句话,也是从牛娃那里听来的。他没有什么梦想,他这么吃苦霸蛮,唯一的动力就是送牛娃跳出农门,然后把自家的瓦房翻新成钢筋混凝土。 银狗锄完包谷地的杂草后,就扛着锄头往回走。 他从山边下来时,正遇见包妹提着篮子去地里摘菜。他平时最讨厌他们一家子了,所以像躲瘟神一样的赶紧绕道而行。 “……” “砰” 只听一声闷响,胖墩墩的包妹连人带篮子一起滚入路边的土坑里。 “…啥情况?”银狗愣了一下,不敢上前。他心里还是有点怕,怕她讹他。 他着急的看看四周,大晌午的,都没人在挖地,想喊人当个见证都没有。 “包,包妹…你干嘛?怎么好好的摔坑里去了?”银狗扯着嗓子大吼道。 包妹人都没看到了,哪里还能听到他喊话? 银狗又吼了几嗓子,还是没人应。他有点慌,扔下锄头就跑了过去。 “哎呦喂…”一声轻微的喊声从坑里传出来。 银狗蹲在坑边,冲四脚朝天的她吼道:“你没事吧?你男人在塘边,要不我帮你喊他过来?” “……”包妹用手揉了揉额头,吃力的说道:“不,不用了。就是头晕眼花,不小心踩空了。” “噢…没事就好,走路注意点。摔到就麻烦喽。”银狗想下去扶她一把,想了想,还是不去了。 包妹费劲地起身,把篮子丢上去,然后拽着几把茅草,爬了上来。整个人出气不赢,还虚汗直流。 “没事吧?我先走了。”银狗见她上来了,说道。 “噢…冇事。”包妹有点虚弱的说道。 银狗笑了笑,扛着锄头转身离开。 包妹摇头晃脑的,拍了拍自己昏沉沉的头,捡起地上的菜篮子,也回家去了。 银狗走到村子里时,首先去吕大爷家问好。吕志出事了,他作为邻居,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 不过黑狗比他更积极,已经在他家忙起来了。黑狗老娘也在他家门口坐着,和吕大娘有句没句的拉家常。 “呦,银狗来了啊。中午在这吃饭吧?”顺大婶说道。 “大婶,我就过来看看。我回家吃。”银狗笑了笑,看到黑狗正在伙房屋烧菜,然后就走了。 “银狗这孩子不错…我啊,现在就想让黑狗娶个媳妇进门。可我家穷成这样,鬼才愿意嫁进来。”顺大婶哀声叹气的说道。 “黑狗人勤快,长得也不赖,怎么会找不到老婆…”吕大娘说道。 这话匣子打开了,吕大娘也就没那么抑郁了。经过亲友的劝慰,也慢慢接受事实了。 他们都在等消息,等张队长回来,无论是关心吕志的,还是想看笑话的,都在等一个消息。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张队长回来。 一直到月上眉梢,才听到汽车的“轰隆”声响起。 所有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冲出门外,跑到老村长家来的。 “张队长,怎么样了?”老村长走上前激动的问道。 “进屋再说!”张队长跳下车说道。 “张队长,志哥怎么样了?” 黑狗是第一个跑来问情况的。接着就是银狗,然后就是吕民几个人。 “进来再说吧。”张队长略带疲惫的走进堂屋,仰头喝了一大杯水。 大家跟了进来,围着他,眼巴巴的等着他开口说话。 张队长放下杯子说道:“我已经带他去自首了,现在在县里公安局关着,具体的,要等他那个老板来我们县城后再定夺。” 众人问道:“那,那要等多久?” 张队长说道:“二三天吧,最主要还是看那个老板的态度。他的态度很关键。决定了吕志要不要坐牢,或者坐几年牢…” “……”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们想好修马路了吗?钱还没来,但是我可以保证,绝对会有的。但是想要按房价赔偿,就有点难了。毕竟又不是私人买卖。” “……” 又是一阵沉默,可怕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也没人愿意开口说话,去当出头鸟打破这种沉默。 “你们商量一下吧,工程队那些已经联系好了。这修路的事,刻不容缓,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们最好衡量一下修路的好处有哪些,然后再做决定。” 片刻,老村长打破沉默道:“我个人觉得,利大于弊,再说了,也没有弊端。修条像样的路不行吗?非要打的你死我活,让别的村笑话。别的村,都动工了,就我们村还在拖拖拉拉的…” “……” 除了沉默,他们还能说什么?停工的这几天,大家也慢慢意识到了。这样耗下去,吃亏的还是自己。扶贫队的万一真走了,这路,恐怕一辈子都修不起来了。别说一辈子,下辈子都难。 张队长冷不丁的说道:“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讨论这些事。” 正当大家想离开时,强大婶疯疯癫癫的闯了进来,冲方医生大喊道:“方医生,你快来看看啊!我媳妇要死了!” “啊?”大家都吓懵了,白天还活蹦乱跳的,怎么突然之间就要死?了? 方医生来不及反应,背起医药箱就跑出去了。 “……”吕民嘴角抽动着,拔腿就跑。 张队长几个人愣了一下,也跟着往她家跑去。 尤其是吕民,更是一脸的困惑,这特么的,自己出来时她还好好,怎么就…… “包妹,包妹…”吕民第一个冲进房间,扶起倒在床边呕吐的媳妇大吼道。 “头,头晕…”包妹要死不活的说道,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呕吐。 方医生跑进来,把医药箱放下,拿着听诊器去给她听诊时,被她拒绝了。 她不肯,方医生也没办法。只能耐心的和她沟通。最后通过有效的沟通,才得知她是感冒了,想快点好,就胡乱混和着吃了四五种感冒药,然后导致头晕,呕吐。 ------------ 第七十章 老板,洗头吗? “老乡,这药可不能乱吃。你吃了头孢,就要等半个小时才能吃其它的药。不然会中毒的…”方医生耐心的解说道。 包妹不想说太多,敷衍了几句,就送客了。 好在是虚惊一场,她并无大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不然方医生非得把她拉镇卫生院去。 一行人离开吕民家后,张队长几个人不由自主地来到毛马路上,站在那儿,看着圆月说悄悄话。 张队长道:“我明天要去一趟镇上,约了几个人,谈投资的问题。顺便去看看款项到了没有。” 老村长道:“投资?来我们村搞发展吗?” “对,想脱贫,必须搞短期投资。搞养殖业。长期和短期,同时进行。” “那,还是搞养猪场?” “没错,顺便联系几家酒店,到时卖猪就方便很多。我仔细考虑过了,山边地广,还有干净的水源,完全可以搞个大规模的养猪场。” 老村长担忧的问道:“人家肯来投资吗?修个马路都这么难…人家都在背后议论,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张队长信心十足道:“不要去管别人说什么,做好自己的事。尝试去改变它。” 众人在月下静静的听着张队长所说的蓝图,越听,越觉得有点道理。攻坚脱贫是很难,但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去做,肯定是会做好的。 等他们结束谈话后,银狗弱弱的说道:“张队长,我明天想跟你一块去镇上。我想去卖鸡蛋,还有最后一批斗笠,都拉去镇上卖了。以后不搞了。” 张队长爽快的说道:“行啊,出发时我喊你!” 编斗笠不赚钱,又费时间,还不如做其他的赚外快。银狗的思路,现在也慢慢变化了。 老村长问道:“张队长,那我们修路和搞养殖是同时进行吗?” 张队长说道:“对,同时进行。这路,必须修…” 必须修! 大家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 张队长又说道:“对了,马路修好以后,可以让大家尝试用煤气做饭吧。这样也方便很多。” 老村长问道:“煤气?” 张队长说道:“对,城里都用天然气啦。我们也不能太落后嘛。不过想烧柴火的还是可以烧柴,想用煤气的,就用煤气!自愿!” 老村长点点头道:“等马路修好了,我就想用煤气。这烧柴吧,冬天挺好的,不但可以炕腊肉香肠等,还可以烤火…夏天烧火热死了,跟蒸桑拿一样…” “哈哈…”大家感同身受的笑了起来。尤其是银狗,听张队长这么一说,恨不得立刻用上煤气了。 老村长挠了挠头,也笑了起来。大家聊了几句,就各自回家睡觉了。 一轮明月,在寂静的高空悬挂。田里“呱呱呱”的牛蛙在不知疲倦的唱着欢快的歌曲。 有人不喜欢这种吵闹,夜半时分,就喜欢提着自制的汽车轮胎做的油灯,去田野里捕捉蛙,捉多了,就拿去市场卖。捉少了,就自己吃。 张队长热爱这片田野,所以他一直在劝大家不要去田野里捕捉蛙,说蛙是人类的好朋友,是在田野里捉害虫的。虽然听进去的也没几个,但是最近确实没人半夜出来捉蛙了。 翌日清晨,张队长吃罢早饭,就和银狗一起去镇上了。 银狗把张队长越野车的后备箱,后座,车顶,都塞满了斗笠。这一车的斗笠,大约能卖个二百块钱。 车子一路颠簸,等开到镇上时,张队长把斗笠卸在老街某处专门收农用工具的地方后,就走了。他还有公事要办。 银狗把这些斗笠批发给某个店老板之后,就拿着这二百块钱往回走。走到菜市场,把鸡蛋卖了,他琢磨着也该理发了,于是就去找理发店。 换作以前,他肯定是去老街那种老头老太太用自家门面开的店去理,一次二元,现在涨价了要五元。可他今天突发奇想,便想去专业的理发店剃头。 听说吕民儿子在理发店学理发,他就挨家挨户去找了。镇上就是两条街有理发店,而且都是挨着的,好找。他想找吕民儿子聊聊天,看能不能说服他老爸,奶奶,同意先修马路这事。 银狗在商业街溜达了一圈后,终于在拐角处找到了正在给客人理发的吕小华。 见有人进来,一个留着鸡冠头的小青年,笑嘻嘻的对银狗说道:“老板,理发?进来先洗个头吧!” 银狗第一次来这种理发店,有点拘谨,憨笑道:“啊,是啊!” 突然被人叫老板,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小青年问道:“老板,你要干洗还是…” 银狗哪里知道什么是干洗?他平时理发都特别的简单。这种像模像样的理发店还是第一次来哩。此刻真觉得自己是土包子进城,洋相百出了。 小青年可不管那么多,这来者是客,都得好好招呼。多洗一个头,多一份提成呢。 “老板,要不你先坐?我先给你洗头,然后让我们的理发师给你理发。。” 小青年让他坐下,然后转身去拿水和洗发水去了。 “…呦,这不是周大叔吗?周大叔,真的是你?” 一声欢快的喊声,把银狗从梦游中拉回来。 银狗扭头一看:吕小华正站在旁边看着他笑咧。 “小华,你忙不?”银狗站起身,问道。 “中午了,不忙!”吕小华把手中理发的工具放好,说道:“大叔,你怎么来镇上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怎么舍得来这里理发了?虽然不贵,但是也要好几十块啊。 “噢,我来卖斗笠,顺便理发,看看你。” “我帮你理个发吧,洗头了吗?” “还没…” 这时那个鸡冠头的小青年,拿着洗发水,毛巾,走过来说道:“老板,你坐,准备洗头啦。” 吕小华笑道:“鸡冠,这个钱,你赚不了啦。这是我大叔。” 鸡冠头不高兴了:“怎么赚不了啦?你大叔又怎么了?就算是你爹来了,那也是我先招呼的顾客。你这个横叉一杠,不就是抢生意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我特么管你是什么意思,总之你不要和我抢人,你理你的发,抢人洗头算什么?” 鸡冠头打断他的话,怒气冲冲的说道。 外人哪里会晓得吕小华的良苦用心?银狗家的条件他再清楚不过了,怎么会舍得花几十块钱来理发!肯定是来找他有事的! “我没和你抢人…”吕小华有苦难言,把价钱说出来,又伤了银狗的心。不说吧,又让同事误会他抢人头! “那个,小伙子,别吵架,千万别吵架。我洗,我洗,你给我洗吧。洗了我让小华理发。” 银狗赶紧拉住吕小华,生怕他们打起来。 “诶,还是这位大叔懂人情世故…”鸡冠头得意的说道。 吕小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坐一旁心不在焉的玩手机去了。他不好说明白,有些话说的太露骨了,就不太好了。何况他也只是一个打工的。 待银狗坐好后,鸡冠头就开始给他干洗了。 片刻,银狗在心里暗附道:原来干洗就是往头顶倒点水,再把洗发水挤上面搓啊!完了还不是要冲水!还不如不洗! 等他洗完头之后,吕小华便亲自操刀给他理发。男士理发没有女士那么繁琐,最多十分钟就搞定了。 理完发,银狗一问价钱,当场懵了:“啥?35块?这么贵?” “是啊,大叔!干洗20,理发15!都是这个价格!童叟无欺!”收钱的胖子说道,他一开口,嘴里就有一股槟榔味。 银狗迟疑道:“怎么这么贵…我平时理发就是2块,5块的。” 胖子把槟榔吐进垃圾桶,说道:“不一样嘛,大叔。老太太老头子理发,就是一把剃刀和一把路边摊买的那种玩意,肯定便宜啊。” “噢…这样啊!” 银狗肉疼归肉疼,还是得拿出一百元钱递给胖子。当时心里那个悔啊,悔不当初! 胖子找了他65元钱之后,就继续上他的网,吃他的槟榔了。 “周大叔,我请你吃饭吧。这都一点了。等你回去也很晚了。”吕小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那怎么行…”银狗还在肉疼,35块,可以买三斤猪肉了。 “走吧!”吕小华拉着他往门外走去。 “乡巴佬,没钱就不要来理发,丢人现眼。” 二人走到门口时,听到了鸡冠头轻声的嘲讽。 这话银狗能忍,可吕小华是年轻人,哪能忍得下这口气啊。 他转身冲进去,指着鸡冠头就骂道:“你特么说谁乡巴佬呢?你镇上的了不起吗?还不特么不就是一个洗头的?有本事理发啊!” 鸡冠头愣了一下,反击道:“理发了不起啊?有本事别干!自己当老板,就不用受气喽!” “你…” 银狗赶紧跑进来,拉住他:“小华,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鸡冠头嚣张的指着银狗说道:“说谁呢?乡巴佬…” 换作以前,银狗绝不会和人斗嘴的,可如今,不一样了。自从扶贫的驻村后,接连二三的发生了那么多事,他的思想也渐渐开阔了。 银狗不卑不亢的说道:“小伙子,我正常消费,也给钱了!你背后骂人就是你的不对了!乡巴佬怎么了?没有我们乡巴佬种地,种菜,辛勤劳动,你们城里人要喝西北风吗?” 吕小华吼道:“鸡冠,你嘴巴放干净点。” 鸡冠头不耐烦的挥挥手:“滚滚滚,别特么和我讲这些…” “小伙子,你嘴怎么这么刁?你骂人是不对的!你家长呢?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你!” “我骂人怎么了?我特么还要打人呢?” 鸡冠头平时就看不惯吕小华,二人也一直不对付,新仇旧恨加起来,此刻更是恨上加恨。鸡冠头说了二句,抡起拳头就要打过去… ------------ 第七十一章 老子不发威,当我是菜狗? 眼看拳头就要砸在吕小华头上,银狗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厉声吼道:“小伙子,打人可就不对了。你这一拳下去,不但要赔医药费,还要去派出所报道的。” “……” 鸡冠头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他越用力,银狗就握得越紧。 “放手啊!乡巴佬!”鸡冠头怒吼道。 “你特么的才是乡巴佬…SB!”吕小华挥舞着拳头怒吼道。 银狗松手,拦住他:“小华,不能打架!人家怎么说,那是人家的事!” “别特么的以为我怕你…有种出来单挑!”鸡冠头脱了外套,扔在一旁的沙发上。 “你别欺人太甚,不然我弄死你!”吕小华不甘示弱的说道。 他虽然不惹事生非,但也绝不是怕事的人。毕竟,他们家的人可都是村里的“悍妇”啊! “干嘛呢?打什么架?嫌自己工资太少还是吃饱了撑的!”胖子放下游戏,走过来说道。 “老板,我们小华可不是惹事的人。刚才的事你也看到了…但是谁欺负我们,我们也不怕。我一个乡巴佬,还怕你不成?”银狗也学着吕民的口气厉声说道。 别看银狗平时在村里老实巴交的,可他块头不小,真发起怒来,那双眼睛也很吓人的。再说了,这长年累月干重活的人,劲头十足。和菜鸟们打个架还是没问题的。 “…”胖子一时语塞,刚才的情形他也看到了。不管怎样,都不好护犊子。赶紧拉住鸡冠头说了几句就算完事。 银狗见鸡冠头不吭声了,马上拉着吕小华去外面的饺面馆吃东西去。 “银狗叔,我早就不想干了。踏马的,太欺负人了。”吕小华埋怨道。 “那你想去哪里?”银狗问道。 “南下吧,出去闯闯,在镇上学不到更多的东西。” “挺好的…反正我是没见过世面。我觉得你们这群孩子,确实要出去见见世面。” “唉,没读到书,有点后悔。对了,牛娃今年要高考了吧?” “嗯,希望他能考个好大学。跳出农门…” 二人有句没句的聊着,眨眼一个钟头过去了,那句话银狗还是说不出口。他始终觉得,上一辈的事,不该让晚辈来说,所以,每次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 吃完饺子后,吕小华争着抢着要买单。不过最后还是让银狗买单了,可今天不一样两碗饺子,10块钱。 换作平时,银狗绝对舍不得来吃饺子的。有时候在镇上卖东西,哪怕饿得半死,也不会买东西吃。,他是长辈,请晚辈吃东西太应该了。 走出饺子店,银狗就和吕小华挥手告别了。他要急着上班,他要赶着回家。 下午回去时,银狗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张队长去办公事了。而他,先去买了点水果,然后再回家。 银狗提着水果走到砖厂时,不由自主的地放慢脚步,并愣在原地多看了几秒钟。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他身后缓缓开过。车主人降下车玻璃,冲他喊道:“喂,乡巴佬,你们修马路怎么修得没动静了。我还等着拿钱呢!” 银狗定睛一看,原来是砖厂老板,死肥仔!他本来不想理肥仔,可又气不过,只好低吼道:“肯定要修啊!谁说不修的!” 肥仔冷笑道:“切,可我怎么听说,赔偿金不到位,有些人聚众闹事,还把张队长给打了?呵,还真是好笑……” “胡说!没有人打张队长,我们都很尊敬他!我跟你说,你不要乱造谣,这马路,我们很快就会修的。” “修路谈何容易?你个乡巴佬,特么的懂个屁!” “你才懂个屁!没有乡巴佬,你吃屁!”银狗狠狠地顶了他一句,转身就走。 “……”肥仔愣了愣,没想到他还会顶嘴,冷笑了声,开车离开了。 银狗走了将近一个多钟头,才走到家里,一路上,他满脑子都是修马路的情景。 等他走到石板路时,隔老远,就看到牛娃的身影了。他正在晒谷坪逗小黑玩。 银狗扯着嗓子大吼道:“牛娃!” 牛娃和小黑同时反应过来,一人一狗,一前一后,一快一慢的跑向他。 牛娃跑过去,接过他手中的东西,热情的喊道:“爸,回来啦!” 小黑则用狗头蹭着他的裤管“汪汪”叫着。 “回来喽,给你们买了些零食和水果…你放几天假?” “二天啊。后天上午去学校。” “快考试了,多注意休息。” “我晓得…爸,咱们村这马路怎么停工了?”牛娃纳闷的问道。 “唉,这个…实在是不好说。有些人想要钱,不准动工。”银狗为难的说道。 “噢…有利于发展的事,都有人反对,觉悟太低了。”牛娃陷入了沉思,把东西提进屋,不再说话。 银狗笑了笑,跟进去。这牛娃,越发的成熟,小小年纪,看事情总是用不同的角度去看。还总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桂花见他进屋,问道:“鸡蛋和斗笠卖了多少钱啊?” 银狗不好意思的把钱递给她:“都在这…” 桂花接过钱,数了好几次,都觉得钱不对,但又不好开口问,只是看着桌上的东西发呆。 牛娃说道:“爸,我跟你说,下个月高考,我们要去镇上的高中考试…” 银狗笑道:“那就去啊,挺好的。” “我们到时候要在镇上住,因为来回太耽误时间了。” “也行,只要你能休息好,去镇上住旅馆也没事。不管怎么样,爸爸都支持你!” 牛娃沉默片刻说道:“爸,我可能不会考清华北大,那不是我理想的学校…” 银狗不解:“啊?为什么?” “我不是很喜欢,也不想去那么远。我有自己的想法,可我现在不想说。反正我的第一志愿不是清华北大…” “…这样啊。其实,我也不太懂这个。你自己决定吧。” 银狗有点为难,又有点伤感,孩子想要什么,他都觉得自己给不了。除了支持他,别无他法。 桂花打破沉静道:“怎么这钱不对劲啊?少了那么多…” 银狗挠了挠头说道:“噢,这个…我去理发店理发了。就是吕小华在当学徒的那个理发店…然后买了水果…” 桂花不高兴的说道:“你去他那里理什么发?肯定很贵!还不如买几斤肉给牛娃补身体!” “是,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去找他,只是想找小华劝劝他爸,不要和张队长作对了。顺便,吃了碗饺子…然后给买了点水果,零食,肉回来。” “你找他做么子…他一个小孩子说的话,吕民会听?真是吃饱了没事做…” 桂花阴沉着脸,拿着仅剩的230块去卧房了。 还好鸡蛋卖了一百来块钱,否则真的死定了。 牛娃啃完苹果后,朝他爸做了个鬼脸,就去学习了。 老头子从外面散步回来时,带回一个好消息。 银狗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他们同意修路了?” 老头子说道:“对啊,耗着有什么好处?也不晓得他们吃什么药了,突然就改口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 老头子点了根旱烟,脸色有点难堪。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忍不住,继续说道:“噢,我听说,你去镇上理发了?” 银狗纳闷道:“是啊!你怎么晓得了?” 老头子压低声音说道:“我怎么晓得?我特娘的听驼子说的,是你去按摩了,还差点和别人打架…” “我…狗日的,一天到晚尽造谣。还好我有人作证!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银狗气呼呼的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桂花在里面都听到了,心情有点复杂的看着老头子,想问,还是忍住了。她宁愿原则相信她这老实巴交的丈夫,也不愿意相信那劣迹斑斑的驼子。 “我跟去看看…”老头子看了儿媳妇一眼,就跟着出去了。 银狗气呼呼的来到驼子家,他正在自家堂屋和吕民几个人,一边打字牌,一边说黄段子呢。 银狗冲进去,对驼子低吼道:“驼子!我有话问你!” 他这一吼,就连吕民都给愣住了。四个人停止摸牌,都瞪大眼睛望着他:吃错药了?敢上门找架? 银狗说道:“驼子!你在我背后乱嚼什么舌根?我惹你了吗?” 驼子回道:“谁嚼舌根了?别特么乱说…” “你跟我爸说什么了?你心里没点数?” “你自己做什么了?你心里没点数吗?” 银狗急了:“我做什么了?你不要满嘴喷粪!” 驼子指着银狗时髦的板寸大笑道:“我喷粪?你这个发型就是证据!按摩按得爽吧?” 原来这狗日的是“以貌取人”,看到银狗打了发胶的靓仔头在胡编乱造啊! 银狗没好气的说道:“你特么的,就是个蠢货!我这头发是吕小华理的,你不信?马上打电话问他!我还和他一起吃饺子了!” “……” 这就尴尬了,偏偏还是死对头儿子理的发。吕民想笑他,都有点站不住脚了。假如恶言恶语的讽刺他,这不是打自己脸吗? ------------ 第七十二章 长大以后成了你! 银狗正色道:“驼子,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 驼子见吕民都不吭声了,自知理亏,也就不再嚷嚷。 银狗说了他几句,便气呼呼地离开了。 此时吕民的电话响了,正是他儿子打来的,叽里咕噜的和他说了一堆。驼子侧着耳朵也没听到说什么。 等吕民挂了电话,他刚想问,吕民二话不说,拿着手机,拔腿就跑。 “……”驼子几个人拿着字牌,坐在那,大眼瞪小眼,彻底懵了。 银狗往回走时,正好遇见他老爹来找他。 银狗说道:“爸,你跟来做么子?” 老头子摇头晃脑的说道:“怕你们打架,跟过来看看。驼子那狗日的嘴毒,爱起哄。” “我不怕他!也不会和他打!你不用跟过来的!” 银狗搀扶着他老爹,往回走去。 老头子干咳几声后,不作声了。他最近察觉到银狗的变化了,无论是从思想上,还是言语或者行动上,较之以前,有很大的改变。 “爸,要不下周带你去检查一下?” “不去了不去了,老了,没得力气坐车了。等牛娃高考后再说吧。” “…那好吧。” 银狗不再说话,口袋里不膨胀,说啥都无济于事。 穷人的无奈,或许,只有穷人才懂得。所谓的感同身受,不过是一种变相可怜罢了! 两父子回到家时,牛娃正和张队长在堂屋聊天。 老头子兴奋的说道:“张队长来了…” 张队长起身说道:“诶,大叔,最近身体还好吧?” “谢谢张队长关心,也谢谢方医生的药,好了很多了。” “去检查了吗?” “啊,查过了,查过了,老样子,你们聊,我去睡会。” 老头子打着哈哈,避重就轻的说道。他宁愿逃避张队长的关心,也不想心虚的面对。 “牛娃,愣着干嘛,给张队长倒水。”银狗说道。 “不用不用,我聊会就走,不需要太多时间。”张队长拉住牛娃,让他别去倒水。 牛娃坐下,用崇拜的眼光看着张队长,问道:“张队…叔叔,你说参军好不好?” 银狗一听,懵了,这小子居然想参军?合着每天晨跑,疯狂锻炼,就是为了高考后去参军? 张队长愣了一下,笑道:“参军好啊,好男儿当兵去!…你想当兵?” “嗯…有这个想法…不过心里还是有点纠结。毕竟,上大学也是我的梦想。” “牛娃…你不是说要考清华北大吗?怎么又想当兵去了?” 银狗打断他的话,焦急的说道。当兵是不错,可若考个好大学,那真的才是扬眉吐气,光宗耀祖了。要知道,黄土村可没有出一个清华北大的大学生。就算重本,都没有。大学生都没几个。 “爸,我只是说说而已。我的第一志愿还是清华北大…”牛娃压低声音说道。 碍于张队长在,银狗不好发作,只是心慌意乱的看着儿子红扑扑的脸出神。 张队长说道:“牛娃,你跟叔叔说句实话,你到底想考哪个学校,以后想干什么?” “张叔叔…”牛娃抬头看了一眼他神情严肃的老父亲,坚定的说道:“长大以后,我想成为你!想像你这样,做个好人!做个对国家,对社会,对家庭有用,有担当,负责任的真男人!!” 张队长看着牛娃那张青春洋溢的脸,认真的眼神,突然有股暖流涌上他的心头。 “牛娃,有信仰就一定会做到!不一定要成为我这样的人,张叔叔这样的普通人太多啦!我觉得,你做自己就好!” 牛娃点点头,语气坚定的说道:“我会做到的,张叔叔!” 张队长大力的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好样的!牛娃!” 他的眼里,有星光在闪烁,仿佛能看见整个宇宙。 老头子一直坐在外面的石头上抽烟,他不太愿意插手牛娃读书的事。之前让他别读回家看牛,害得他离家出走。现在他更加不敢提了。只要他能读,肯读,好好读,他就知足了。 桂花坐在伙房屋烧开水,竖着耳朵一直在听他们的谈话。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太懂孩子读书的事,自然也不去插话提意见。她只做好一个妻子和母亲的本分即可。 牛娃的心情很激动,很多话想和张队长说,可又不晓得怎么说,只是眼巴巴的望着他。 张队长读懂了这孩子的心思,开口说道:“牛娃,当兵很苦的,你能吃得了那个苦吗?” 牛娃坚定的点头道:“能啊!什么苦我都能吃!” 假如之前他只是有点向往部队的生活,那么在扶贫队驻村后,尤其是和张队长接触之后,就更加坚定了这个梦想。 “好,张叔叔鼓励你试一试,你可以试试考军校……” 张队长语重心长,毫无保留的和牛娃聊了许多许多,一直聊到太阳下山才离开。银狗也一下午没出去做事,在旁边听了一下午。听得是心情复杂,酸涩万分。 张队长前脚刚走,银狗后脚就把门关了,说道:“牛娃,你搞么子啊?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又想当兵去了…” 牛娃期待的说道:“爸,有句话不是讲当兵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我想去!” “唉…爸爸指望你成龙成凤考个清华北大光宗耀祖呢,你到好,要去当大头兵。” “爸,时代不一样了,部队也是信息化了。与时俱进嘛。你以为还是老村长那个年代吗?” “我不懂这些,反正我希望你多读书,不要像爸爸这样没出息。我出门在外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才经常受人欺负!”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牛娃从小就懂事,何尝不知道父母的苦衷?可他现在一心只想当兵,想着自己去锻炼一下,做个真正的男子汉,好有能力保护家人。 刚才听张队长一席话,他豁然开朗,于是微笑道:“爸,你放心,我就说说而已。我还是考大学的,除非…考不上…” 银狗打断他的话,生气的说道:“呸呸呸,说什么鬼话。快跟着我一起呸三声。” 牛娃看他老爸那着急的模样,笑道:“呸呸呸,考得上,考得上!” “这孩子,再胡说我就打嘴巴了。”银狗说完就去帮忙烧菜了。 牛娃起身回自己的小房间,他需要一个人静一下,并且好好消化一下张队长所说的话。 银狗也是心乱如麻,不晓得牛娃到底要考什么大学,想去做什么。他相信牛娃的实力,可心里也有点害怕。怕他一心二用,影响高考。所以一直忍着,不去说他。 第二天一大早,牛娃就起床去晨跑了。他依然带着那两块搬砖,在清晨的山路上尽情奔跑。 他昨夜思考了一整夜,心里已有决定。跑完步回家吃早饭时,他底气十足的对银狗说道:“爸,我决定考清华大学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银狗原本还挺忧愁的,昨晚也是一宿没睡,听牛娃这么一说,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好好,有志气!牛娃,爸爸还是那句话,咱们人穷,志不穷。咱们靠自己勤劳的双手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牛娃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爸,我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你放心好了,我会好好考试的!” “好孩子!真是爸的好孩子!”银狗无比欣慰的说道,只要牛娃听话,积极向上,他吃多少苦都觉得值了! “银狗,银狗…快滴出来做事了。” 隔老远,就听到老袁的喊声了。 银狗赶紧跑出去,看到老袁扛着锄头走到晒谷坪了:“怎么了?” 老袁焦急的说道:“来村委开会啊,你怎么还在家里?” 银狗回过神:“哦哦,忘了。赶紧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的来到老村长家,村里在家的中年男人,老年男人,基本上来了。都站在老村长家门外议论着。 银狗好奇的问道:“发生么子事喽?” “我也不晓得,昨天晚上吕民来找张队长了。我估计还是修路那事。” “有可能…” “诶,你这发型挺帅气的,哪里理的?” 老袁盯了他半天,才开口问道,脸上还挂着高深莫测的笑。 “别特么笑,吕小华理的。花了我几十块呢,心疼死了。”银狗提起这事,肠子都悔青了。 “哈哈…你找他理发?活该啊你!”老袁大笑道。 “去去去,我就当花钱买个教训了。”银狗依旧肉疼的说道。 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吕民居然主动跟银狗打招呼了。 老袁看到他,那是恨得牙痒痒,直接把头扭一边去了。 银狗心里也有点不舒服,可他主动打招呼了,自己也不能不理会,只好机械的“嗯”了一声。 “那个,小华去深圳了。”吕民压低声音对他说道。 “噢,那挺好的,大城市才有出路啊。”银狗面无表情的说道。 见银狗搭腔,吕民那不靠谱的高调子又上来了,得意的大笑道:“那可不,赚大钱还是要去大城市。在镇上理个鬼的头发…” ------------ 第七十三章 开工大吉的炮仗 银狗机械的说道:“嗯,说的有道理。年轻人就是要出去闯闯!” 吕民得意的说道:“那可不,在家里是没有出息的。还有啊,读死书也是没有用的,又不赚钱,还要花钱…” 吕民这个人就是这样,你越跟他聊,他就越来劲,恨不得把你说得面目全非,然后来跪/舔/他,羡慕他。满足他奇怪的虚荣心。 银狗不耐烦的说道:“哦哦,先听张队长说话吧。” “……”吕民翻了翻白眼,不再说话了。要不是看在银狗帮他儿子教训“鸡冠头”的份上,他绝不会和他啰嗦一句的。 张队长扯着嗓子吼道:“乡亲们,现在已经是五月了,天气也越来越好了。更是修路的好时机…” “张队长,天气是好,问题是修不修路啊?” “就是,夏师傅都跑路了!又怎么修?没钱给,工程队的也不会进村啊!” “不是说财政拨款么?还没拨下来吗?”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说道。 “大家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先!”张队长摆了摆手,说道:“钱,肯定会来的。现在我们最大的问题不是钱,而且相乡亲们的态度!乡亲们愿不愿意修路的态度!” “我们的态度?啥意思啊?张队长?” 老村长拿着高音喇叭,大声的说道:“张队长的意思,就是说,大家觉悟性要提高那么一点点。我们先修路,在修路的同时等赔偿金下来。这样就不会耽误修路的时间了。” 张队长点点头道:“对,就是这么个意思。赔偿金是有的,按照国家标准,一亩地3000块这样来赔偿,一亩地大约是666.4平方米的样子。你家是几分地就用3000乘以0点几分,以此类推…” “3000块一亩地?这么少?街上的房价都2000一平米喽。” “这也太少了吧?才三千一亩地…” 村民们不满的说道,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这个价格,实在有点低。 张队长说道:“这是国家标准,全国统一。我个人是没有办法决定的。但是有一点我可以保证,多少地,就补多少钱,一分不会少你们的!” “呃…” 村民们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由最初集体闹事的劲头,演变成了无尽的沉默。 就连不嫌事大的吕民和驼子们,都选择了沉默不语,亦不再当出头鸟了。 张队长一直在等大家开口,可没人开口。他只好陪着大家一同站在烈日下。每个人都面色沉重,默默的等另一个人开口。 银狗在心里纠结了几分钟后,站到人群前,大声的说道:“我支持老村长的绝定!要想富,先修路!必须修路!哪怕没有赔偿也要修路!” “……” 黑狗毫不犹豫的站了上去:“我也赞成先修路!” 老袁也跟着站了过去:“我也赞成!” “……” 吕民在心里骂着娘,用眼睛去瞟驼子,驼子不看他,在心里盘算着等一下怎么做选择。 银狗三个人带了头,就等于开了个好彩头。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先修路这个队伍。 驼子捅了捅一直没吭声的吕民,压低声音道:“还愣着干嘛?就我们两个唱反调?做全村的罪人?” 吕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驼子加入先修路的队伍。 张队长兴奋的说道:“好,谢谢乡亲们的配合。从明天开始,我们正式动工修马路!” 老袁问道:“张队长,这夏师傅还来吗?” 张队长笑道:“来啊,肯定来,待会我就打电话让他连夜赶过来。” “……” 所有人面带激情又略显忧伤的看着张队长,听着他激情四射的演说和对未来的设想。 每个人都听得稀里糊涂,根本就没记住张队长到底讲了什么东西和政策。一个个的都在心里想:这钱啥时候到位?去修马路给多少钱一天工资?日结还是月结?或者修完年结? 张队长大约讲了半个多钟头,才宣布散会。并再三叮嘱大家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去毛马路集合。 散会后,村民们便怀着一颗激动又矛盾的心回家了。 吕民一进门,就迎来他老娘劈头盖脸的臭骂:“听说你也同意修马路了?你个短命死的,没钱怎么能答应?” “别烦我,要不你自己去敲锣打鼓问政府要钱啊!”吕民不耐烦的说道:“大家都同意了,合着你让我去撒泼打滚唱反调?然后当黄土村头号大罪人?我滴娘啊!你想得真美!” “…”强大婶没想到吕民会顶撞他,顿了顿说道:“那钱还要不要?” “到了自然会发,你问我,我问哪个?”吕民低吼道,转身回房了。 强大婶愣在原地,脑筋有点转不过弯来。想去闹,又觉得有心无力。只好瞪着门外的泥巴路发呆。 吕民也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在慢慢变化,可又说不清是为了什么而改变,只觉得胸闷气短。于是跑去堂屋,揭开酒坛子,舀了一杯自制烧酒,走到门口,靠着门,看着群山喝闷酒了。 银狗回家时,黑狗正坐在晒谷坪和老头子在聊天。见他回来,马上起身把他拉到一旁说悄悄话去了。 “狗哥,问你个事,后边的山是要搞么子?难不成是张队长搞扶贫的“秘密基地”么?我听说,是建村委会,村委会搞那么远做么子?” “谁说的?村委会?” 银狗一脸懵圈,想说出来,又不能说。 “他们啊,那群三八男和长舌妇。” “噢…可能是吧。我也不太清楚。” 黑狗期盼的说道:“你不是在现场吗?我就是想打听一下是么子好事,我也加入。” 银狗面露难色说道:“这个…真不好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黑狗毕竟是“混”过社会的人,察言观色还是在行的。见他有口难言,马上笑着说道:“狗哥,没事,我就随口问问。没其他意思。不方便说,就不说。我能理解的。” 黑狗这番善解人意的话,反而把银狗说得不好意思了。他想了想说道:“我就这样说吧,反正是好事。人人有份。那个,张队长说了,等确定下来再公布。我们还是等张队长宣布吧。” “那行,你忙,我先回去了。”黑狗笑了笑,转身走了。 自从吕志出事以后,他又变得沉默寡言了。也不去老村长家睡觉了,每晚就在他堂哥家打地铺。张队长提了好几次,说集资给他建个遮风避雨的窝,他不同意,死活也不肯。还不说具体的原因,所以这事就此耽搁了下来。 翌日清晨,村民们早早的来到毛马路集合。银狗以为自己够早的了,没想到大家都一样。差不多是同一时间来的。 尤其是张队长,早就和夏师傅蹲在挖掘机旁边抽烟聊天了。 “张队长,夏师傅,早啊!” 村民们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并主动打招呼。 “早,老乡们!” 张队长兴奋的说道。 “早啊…” 夏师傅拍了拍挖掘机苦笑道。他可是昨晚连夜开车赶过来的,辛辛苦苦跑过来不说,还被老张拉着陪聊了一个晚上。若不是张队长的为人让他折服,他才不来陪他受这份委屈哩。 张队长欣慰的笑道:“大家都来了,我也就不废话了。咱们,就准备开工吧!” “不搞个开工大吉的仪式吗?张队长!”有村民喊道。 “我昨天从镇上回来时,特意买了鞭炮回来的呢!”另一个村民说道。 吕民冷笑道:“老狗叔,你是神算子吗?算到今天修路?” 叫老狗的老年男人白了他一眼道:“滚滚滚,你个土狗,你懂个屁。老子这鞭炮本来是准备办酒时放的,今天修路,我就贡献出来,讨个一路平安的彩头。” “哈哈哈…”村民们齐声大笑了起来。 吕民见大家笑他,也就不再杠了,红着个脸,跟喝酒醉了一样,躲后边看戏去了。 张队长走到老狗面前说道:“老叔,这不太好吧?绝不能让你破费!炮仗多少钱?我买了!” 老狗怀抱着两大圈炮仗说道:“张队长,你这就是看不起我啦!我老狗,冇文化,也冇的钱,但是我不得要和你计较这个钱!我觉得,这是件好事,我自愿的…” 夏师傅在旁边暗示了一下张队长,张队长马上握住老狗那双干瘦,青筋凸起的大手说道:“谢谢老叔,那这份心意我就收下啦!这开工大吉的炮仗,也由您老来点火啦!” 老狗摇摇头道:“不不不,老头子不行啦。这炮仗还得让张队长亲自来点…” 老村长笑道:“我说老狗兄,还有张队长,你们都别推辞。一起点,怎么样?” 村民们说道:“诶,这个主意好,一起点燃开工大吉的炮仗。” “那我来拆…”老狗老当益壮,把两卷炮仗拆开,双手齐发,猛地丢了出去。瞬间两卷炮仗被拉得长长的,就像消防叔叔抛水带一样的精准整齐。 张队长拿着打火机,跑到炮仗那头,然后喊来老村长,一人拿一个打火机,同时打火把炮仗的引线点燃。 ------------ 第七十四章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噼里啪啦” 热火朝天,喜气洋洋的炮仗声响彻云霄。每个人心里和脸上都乐开了花,最兴奋的,莫过于张队长。 “开工,老夏。今天先把村道这边细挖一下。我们自己先把毛马路挖好,把坑填好…然后就可以喊工程队的来铺水泥了。”张队长激动的说道。 “好,听你的!开工!”夏师傅爬上停工半个月的挖掘机,打着火,挥舞着大铁臂熟练的操控起来。 老村长担忧的问道:“张队长,黑云村也开始修路了吗?” 张队长点点头说道:“今天也开始修路了,和我们同步。他们只负责他们村附近的路。大部分的路还是得靠我们自己来修。” “同步就好,修起来就快一些。” “没错…噢,我都忘了。还有个事要处理一下…” 张队长拿出手机,翻了翻,眉头紧皱道。 老村长说道:“啊?重要事吗?那你去处理吧!我在这看着就好!” “没事,等电话来了再说吧!” 张队长略带失望的把手机又塞回裤兜里。 老村长想问,又把话咽回去了。 “乡亲们,咱们分派一下任务。四五个一起,把这边高坡的石头抬走,放在那边的坑上,把那边填好,免得下雨时被洗崩…” 张队长挽起袖子,带头帮起了石头。大家见他亲自动手,纷纷自觉的拿起粗绳子,粗棍子,合伙去搬石头了。 村民们干劲十足,忙得不亦乐乎,比开始一起挖池塘时还要齐心,卖力。 一直忙到中午1点,大家才各自散去,回家吃饭了。 期间,张队长给大家规定了做事时间,早上八点过来做事,中午12点下班。午休一个小时,一点上班,下午五点下班。每天八个小时。没有假期,除非是雷鸣闪电暴雨天。 愿意来做事的,先把家里的农活安排好,然后准时来做事。每天找老村长签到,到时会有工钱发放。 银狗散工回家时,牛娃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说道:“爸,要不我也去做事吧?” 银狗放下簸箕:“做啥事?” “修马路啊,多少钱一天?我也去做二天,赚点学费。” “做什么事!去读书!等你高考结束了,我天天带你去搬石头!看你到时候还嘴硬不!” “…略略略。” 牛娃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跑开了。 银狗等他走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轻声骂道:“臭小子,还挺关心老子的嘛!” 桂花在堂屋喊道:“银狗,吃饭咧!” “诶,来喽!” 这时,黑狗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狗哥!” 银狗放下碗笑道:“黑狗,吃饭没?过来一起吃…” 黑狗急切的说道:“不吃了,张队长让我们马上跟他去县城一趟。” 银狗吃惊的问道:“啊?发生么子大事了么?” “他说是志哥的事有进展了。反正我也说不清,总之张队长让我来喊你,让咱们一起过去。” 银狗为难的看向桂花,心中有点忐忑不安。 桂花放下碗筷,抓起二个红薯和二个鸡蛋放在一个塑料袋里,对银狗说道:“张队长有事找你,你就快去吧!拿几个红薯和鸡蛋在路上吃!” “那,我先走了!”银狗拿着袋子,和黑狗一起走了。 “唉…”桂花看着银狗还没扒几口饭的碗,重重地叹了口气。 二人跑到毛马路上时,张队长已经开着车在那儿等了好几分钟了,而且车子都是没熄火的。 “张队长…”银狗跑过去喊道。 “赶紧上车吧,不然到县城时都天黑了。”张队长说道。 “……”二人打开后座车门,相继上车。 张队长挂档,加速,往镇上开去。 路,还是那条路,颠簸得不行。这更加坚定他修马路的决心了。无论如何,这马路必须修起来。 半晌,银狗弱弱的问道:“张队长,志毛…又出啥事了?” 张队长面露难色的说道:“我也不清楚,只是接到局长的电话,让我赶紧过去一趟。说等我去了就晓得了。我怕吕大叔受刺激,就没跟他说。想着带你们两个去做个见证就行了。” 黑狗有点痛苦的说的:“啊…是不是要判刑了?喊家属去听…” 张队长说道:“不是,就算判刑也不会这么快。走程序哪有这么快…” “……” 随即,三人陷入沉默当中,都在担心吕志的事情。 一直到银狗和黑狗的肚子“咕咕”叫出了声才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们,没吃饭?”张队长看着内后视镜问道。 “啊…是啊。”银狗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有点饿的肚子。 “快到镇上了,我先带你们去吃饭吧。累了一上午,总不能还要挨饿吧。” “不用了张队长,我带了口粮。咱们还是赶紧去县城吧。” 银狗终于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红薯和鸡蛋了。 他把还留有余温的红薯,鸡蛋,各自拿了一份给黑狗。不多,但暂且填一下肚子还是可以的。 二个小时后,车子终于开到了县城公安局。吕志暂时关押在某看守所,今天是被送到这里来审讯的。 张队长把车停好,领着银狗二人进了公安局。 局里有几个是他的战友,所以找起人来也不会太吃力。 张队长让黑狗二人在外面接待室等他,自己一个人去审讯室了。 吕志戴着手铐,脚铐坐在审讯室,里面有几个干警,还有几个衣着考究的陌生男人。 他也没想那么多,一进去就开门见山的问道:“警官,出什么事了吗?” 几天不见吕志,他憔悴了许多,双眼布满血丝,还凹进去了。就连胡子都长出来了。平时在村里,他那张脸收拾的白白净净的,全然不见了。 吕志一见到张队长,如同见到“救命恩人”一般激动。 一个男警官微笑道:“你是吕志的家属对吗?是这样的,这桩杀人案,已经调查的水落石出了。” 张队长懵了,语无伦次的说道:“啊…是啊!不是,我不是家属…” “请问您是…” “我是黄土村的扶贫队的队长,张博。吕志父母不方便过来,我怕老人家遭不住,会出事。所以我就过来了。” “噢,我想起来了,那天也是你送他来的。你看我这记性…” 张队长笑了笑,便去看那几个陌生人。这二个陌生男人大约50来岁,西装革履的,不像是本地人。 “张队长,是这样的,经过我们调查…吕志杀人一事撤销起诉。” “撤销?” 张队长又懵了,越来越怀疑这二个陌生男人的身份。然后又看看吕志,除了看到自己时激动了一下,一直显得很平静。难道他们认识? “对,这是曾老板,他说不起诉他,要求撤销案件。所以这个故意杀人案件不成立。还有吕志所说的那辆车,曾老板也说是抵工钱,赠予给他的。” “……” 张队长从来不相信这个世上有奇迹发生,可他这次不得不信了。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奇迹。这个曾老板被人捅了,不但不追究责任,还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帮他,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接下来警官说什么,张队长都没听进去,一直在想“为什么”? 一个警官打断张队长的思路说道:“好啦,签个字,然后带他回去吧。以后就不要乱打架了,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运气的。” 张队长回过神,拿起笔在保释书上签字:“好好,谢谢啊!” 另一个警官让吕志签字后,也打开了脚铐和手铐。 经过这几天的教育,吕志整个人都变了。没有了以前的戾气和狂躁。脸上尽是一种宁静的感觉。 “这位,就系张队长?”陌生男人走过来,伸出一只白胖的大手对张队长微笑道。 张队长起身,回他一个阳光般的笑容:“你好,叫我张博就行了。” “我叫曾良,深圳人,是吕志以前的老板。” 叫曾良的男人和颜悦色的说道。 “曾老板你好…” 张队长有点语塞,他不太习惯和商界的人打交道。 曾良大笑道:“我们,出去聊吧,我请你们晚餐。” 他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可以说是广式普通话,但是也听得懂。还有点好听。 “好,好,出去聊。” 张队长和几位警官道谢之后,便拍了拍吕志的肩膀,然后一起出了审讯室。 张队长压低声音问道:“真是你老板?” 吕志说道:“嗯,真的,不是假的。” 张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先出去等我,我去把银狗,黑狗叫上。” “他们也来了啊…好,我们去外面等你。” 吕志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然后和那几个人出去了。 张队长走到接待室,把银狗和黑狗喊了出来:“走吧。吃大餐去。” 二人懵了:“啊?大餐?” “对呀,庆祝啊!” “庆祝志毛?判刑了?” “说什么鬼话,庆祝他出来了,可以回家不用坐牢啦!”张队长哭笑不得的说道。 “不用坐牢?”二人大眼瞪小眼,更懵了。 “好奇吧?我也好奇!我们去会会那位老板就晓得啦。” “老板?哪个老板?” “吕志的老板!志毛也是有老板罩着的人啦!” ------------ 第七十五章 这一刀堪比华佗 张队长笑了笑,和目瞪口呆的银狗,黑狗,一起走出公安局。 曾老板和吕志则站在一辆黑色的大奔车前聊天。见他们出来,吕志马上跑过去:“张队长…” 银狗二人异口同声道:“志毛,那个真是你老板?不是被你…” 吕志露出久违的笑容,说道:“是我老板啊!如假包换!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捅到他的阑尾炎啦。” “啊?哈哈…” 这么戏剧性的故事,确实让人想笑又想哭。 张队长说道:“这些话,等我们回去再说,我们先过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诶,好!”四人往大奔车走去。 曾老板伸手双手,握住张队长的手,豪迈的说道:“张队长…不不,张先森,我请你们吃饭吧。这里我不太熟悉。你们带路,不要客气。找最贵最好的酒店,我买单!” 张队长拍了拍他的手,说道:“谢谢曾总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这个小县城也没有特别豪华的大酒店。我觉得,你来这里就是客人,朋友,不能让你请客。应该由我来尽地主之谊。” “那怎么可以啦。这餐晚宴必须由我来请的啦。” “真不能让您破费…”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啦。吕志呀,你来开车,带路。” 曾老板不由分说,转身钻进大奔后座。 吕志耸耸肩,也只好钻进驾驶室了,那名司机只能坐副驾驶座了。另外一名黑衣人保镖也钻进了后座。 “这…”张队长迟疑了一下,便喊银狗二人上车,开车跟了上去。 吕志把车开到县城最好的天华酒店门口,然后让他们下车,自己再去把车停好。 他这个老板,有个特殊癖好,不喜欢别人泊他的车,必须是自己的司机。 “吕志,你还真带酒店来啊!”张队长下车说道。 吕志锁好车门说道:“张队长,我这个老板,有一点没得说,那就是有钱的时候,出手非常阔绰。你不来,他非得生气…” “吕志啊,快点过来啦!”曾老板站在酒店大门口喊道。 “诶,来啦!” 四人走过去,一行人便进了酒店,然后去了楼上一贵宾包厢落座。 这顿饭一吃,就是二个多小时。若不是张队长提出来要早点回村里,估计曾老板还要请大家去唱K,桑拿。 除了张队长和曾老板的那个司机,大家都喝了不少好酒。尤其是吕志,差点就把自己给放翻了。 出了酒店,曾老板带着三分醉意笑道:“张先森,你这个人很不错,我很喜欢。我愿意跟你交朋友…” 张队长说道:“谢谢曾总热情款待,我真是过意不去…今天已经很晚了,要不你先去酒店休息?明天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我们村看看,感受一下乡里人的淳朴和田野的风光。” “好啊,正有此意!我这次来湖南,第一就是跟警察求情,说吕志这事是被我逼的。第二就是来看看吕志的家乡,顺便来谈点生意。” “那,曾总先去休息吧?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去黄土村。您看怎么样?” “没问题啦。”曾老板爽利的说道:“吕志呀,你今晚也在这里睡吧。我给你们开房间…明天带我去你们家乡参观参观。” 张队长不好意思的说道:“曾总,我就不住酒店了。我回家看老娘。我老娘八九十岁了,一个人在乡下住,我就不请你过去了。” 曾老板竖起拇指称赞道:“大孝子啊!理解,理解!张先森,晚安啦!” “晚安!”张队长拍了拍吕志的背,开车走了。 曾老板一口气开了三间豪华单间,要不是银狗,黑狗极力阻止的话,他都要给每一个人开个顶级套房了。 最后,还是在银狗强烈的说服下,曾老板才勉强同意开了一间豪华双人房,让他们三个人住! “志毛,你老板太大气了。我们三个住一间房,他还不开心呢?”银狗坐在沙发上说道。 他可是第一次住酒店,而且还是四星级的。这豪华程度,他做梦都想不出来。 吕志笑道:“那当然。除了赌博那事,人还是挺好的。不过我听说,自从我捅了他的阑尾炎之后,他洗心革面戒赌了。” 黑狗打趣道:“志哥,那你这一刀捅得还真是个时机啊!” 吕志感叹道:“话不能这么说,我想通了。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不对,不该捅人的。这次是运气好,曾老板不计较……” 银狗说道:“是啊,曾老板还是不错的。为了这事还特意跑来看你,感谢你!还请我们吃饭…对了,志毛,你说他明天去我们村参观,会不会不习惯啊?” “不晓得,头疼…好久没安稳的睡一觉了。我先睡了。你们也早点睡吧。” 吕志说完,倒床上就睡着了,不到一会儿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自从捅了曾老板,跑回家以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不是被噩梦惊醒就是被自己吓醒。如今,终于可以安心的睡觉了。 “…”银狗和黑狗相视一笑,也相继去睡觉了。 黑狗和吕志各睡一个床,银狗坚持睡沙发。他们都喝了不少酒,除了张队长,就属银狗喝的最少。银狗不敢喝多,也不敢乱说话,只是默默的听他们聊天,就连大酒店的海鲜都不敢轻易去尝试。若不是吕志频繁给他剥大龙虾,大闸蟹等,估计他到散席都不敢去碰那玩意。 他在心里盘算着,今天吃了人家曾老板这么多好吃的,还住这么豪华的酒店,明天去村里,一定要拿很多自家生产的东西给他!就是不晓得他看不看得上…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银狗三人给吵醒了。银狗睁开眼一看,我去,都上午十点了。这可是他平生第一次起这么晚。 吕志和黑狗也醒了,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二人翻身起床后,就去抢洗手间了。 银狗揉了揉眼睛,赶紧去开门:“张队长…早啊!” 张队长笑道:“是挺早的。我在大堂等你们。”说完就走了。 银狗挠了挠头,等他们出来后,便一起下楼去酒店大堂了。 曾老板早就在那和张队长聊天了,二人有说有笑的,像及了失散多年的老朋友。 一行人先去吃早餐,早餐是张队长坚持要请客的。曾老板平时吃惯了山珍海味,广式早茶…第一次吃邵阳米粉,绿豆粑粑,糖糍粑粑等小吃,居然吃得津津有味,赞口不绝。 吃完早餐后,一行人分别乘坐两辆车,往黄土村方向出发。 “张队长,曾老板去我们那吃饭会习惯吗?”银狗略带担忧的问道。 “这个你不用太担心。我看这个曾老板还挺不错的。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张队长说道,拐弯,把把车驶入国道。 “啥想法?”黑狗纳闷的问道。 他的宿醉还没醒,脑壳还有点晕,昨晚他一个人最少喝了一斤多。 张队长说道:“这个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而已,具体的,还是要看曾总的意愿。” “曾老板?” “没错,等回去再说吧…” 黑狗见他不说,也就不问了,因为他知道,问了也没结果。张队长想的问题,和别人不一样。无论怎么样,他跟着去做就行了。 吕志在前面开着大奔,开到镇上时,他有点难为情的说道:“曾总,现在到我们镇上了。马上进入村道了。我们村的马路还没修好,我怕这车开进去会…”后面的话,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这辆大奔,不是很贵,三百多万,可开在小镇上,是一道特别靓丽的风景线。 曾老板大笑道:“没事,你不用害怕。我这是越野车,底盘高,最多换轮胎啦。我这次可是特意让小黄开越野车来的。” 吕志尴尬的说道:“我们家乡比较穷,可能你不会习惯。但是有一点,你放心。我们肯定会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你。还有那个酒,你平时在外面肯定吃不到的。都是自己酿的。” “有酒就好啦,我又不是那种特别讲究的人。我啦,看开啦。吕志啊,我还是谢谢你捅了我,把我捅清醒啦。否则我现在不但破产,还会妻离子散,重病缠身!你这一刀,堪比华佗啊!” 曾老板十分感叹的说道。 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屁!他在深圳医院住了一个月,彻底醒悟了! “曾总,您别这样说。我心里愧疚,我不该那样…” “好啦,小志,都过去了,翻篇吧。人嘛,要往前看,你说是不啦?” “是,是,曾总说得对。往前看,都会好起来的!” “是的啦,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嘛…哎呦…怎么这么颠…” 曾老板一个不注意,就撞向身边的保镖。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提醒了,我们家这路太原始化了,不是一般的颠簸。曾总,您坐稳了!小志让你体会什么才是真正的“过山车”…” “哦呦…还真的系颠呀!”曾老板抓紧座椅后背,大声的笑道。 吕志笑了笑,挂档,提速,冲向黄土村那条令人颠簸得想吐的毛马路。 ------------ 第七十六章 朋友来了,有好酒! 这一路颠婆,一路畅谈,一个多小时后,吕志终于把车开进黄土村了。此时正是太阳高照的时候,村里看起来一片宁静,祥和。 原本大中午的,大家都散工回去吃饭了,可突然开进来两辆轿车,还有一辆是陌生的豪车,这自然引起不小的轰动。 瞬间,全村的人都端着碗跑到家门口观望了。尤其是牛娃,比谁都期待村里来个大人物或者大老板什么的。唯有这种人,才能带动大家的积极性,带领大家脱贫致富。 “爸爸昨晚没回家,肯定在办正事。”牛娃站在晒谷坪,攀着他老妈的肩膀说道。 “不晓得,反正是和张队长他们一起出去的。”桂花心事重重的说道。 “过去看看不就晓得了…”老头子把旱烟丢在地上,踩灭,一摇一摆地往毛马路走去了。 牛娃拍了拍他老妈的肩膀:“妈,我也过去看看。你不用担心,那不就是老爸吗?他们回来了…” 吕志把车停稳,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把曾老板扶了下来。 张队长也停好车,三个人一同下了车,陪曾老板站在毛马路上,看着古老败破的村庄,绵延秀丽的群山,谈笑风生。 张队长指着连绵不断的群山说道:“曾总,这就是我们的黄土村,你觉得景色如何?” 曾老板拍手叫道:“好,这里山清水秀,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啊!” “要是真如你所说得那样就好啦,我们这是贫困落后的典型啊。交通闭塞,出行又不便,什么高科技的产品都进不来啊!哪怕想搞个产业,带领全村发家致富,也难上加难啊!” “景色美,空气也好。不过确实有点…落后。” 曾老板见张队长说出了大实话,也不想说光鲜话了。其实他一看到那条坑坑洼洼的毛马路时,心里就有落差了。尤其是看到黄土村之后,心里简直就崩了。 作为一个特区来的老板,着实是第一次来这种贫困地区体验生活。就连在心里做好的思想准备都直接给废了。 “曾总,说出口也不怕你笑话,我们有许多的村民,个人一年的收入都不会有这么多。”张队长伸出三根手指头说道。 “三万块一年,是不多…”曾老板点头说道。 张队长略带抑郁的说道:“不是三万…是一年,一个家庭,平均一个人一年挣三千都做不到!” “啊?……” 曾老板难以置信的张大嘴,看着张队长,差点石化。 “是的。很多人,可能家里就只有一个劳动力,靠种地,或者卖些农作物维持一家的开支…” “……” 曾老板不知道该怎么接张队长都话,听了这些,只是觉得心情沉重。 “好啦,不跟你说这些了。我们先去吃饭吧。让你尝尝只有在农村才能吃到的好东西…” 张队长及时刹车,指引曾老板一行人,往老村长家走去。 “这是谁啊?看起来挺有派头的!” “不晓得,不像本地人,听口音,像外省的。” “有点像广东的,广东人说话就是这个音…” 几个出去打过工的中年人小声议论道。 大家都在围观,可都不敢上前询问,怕惹麻烦。 牛娃跑过去,对银狗说道:“爸,你吃饭没?” 银狗停步,轻声说道:“没有…” “我们回家吃饭吧!” 牛娃望着曾老板一行人的背影,心中也有万分疑惑。 银狗刚想说话,张队长转身冲他喊道:“银狗,赶紧过来啊,一起去老村长家吃饭。” 银狗有点尬的对牛娃说道:“你跟你妈说,我昨晚和张队长他们在一起。不说了,晚上回家再说。” “哦哦,好。” 银狗拍了拍他儿子的肩膀,小跑着追上张队长他们。 “卧槽,银狗这狗日的,怎么和这群人认识了?那群人,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吕民站在家门口,纳闷的骂道,心里好生嫉妒。 “切…那又怎么样?那个穿西装的还能给钱给他修房子吗?”包妹说着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不对劲啊,走前面的不是吕志吗?他不是去坐牢了,怎么出来了?卧槽…这姓张的,还真有两把刷子啊。能从大牢里把杀人犯给捞出来……” 吕民走到门外,瞪大眼睛,盯着吕志的背影怒吼道。 “什么?吕志回来了?”一直坐在门口发呆的强大婶,突然站起来说道。 吕民说道:“对啊,那不就是他么,化成灰我都认得。这个张队长,真行啊,不但把人捞了出来,还带回几个大老板…” “……”强大婶跑了几步,确定是吕志后,整个人都焉了。 不止是他们,全村的人都在背后议论纷纷,这吕志不是自首去了吗?怎么突然又大摇大摆的回来了!还给一个外省人开着豪车进村!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突然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 好奇心,可以驱使一个人分心,或者前去探个究竟。 因为吕志和陌生人的到来,下午开工修路时,大家都是心不在焉的,一个个的,时不时往老村长家的方向去看,或者互相询问是怎么一回事。明知道彼此不知情,却还是要问个不停!要不是夏师傅是开挖机的,早就被拽下来“围攻”问话了。 老村长一早就在家杀鸡,杀鱼,烧菜,准备天然无污染的土家菜招待贵宾了。等他们一进屋,立刻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饭桌上,张队长不停的给曾老板介绍农村的东西,也不停的给他夹菜:“曾总,你尝尝这个菌菇,是我们自己在后面山里摘的。还有这自己喂的土猪肉,用柴火熏成的腊肉,香肠;自家养的土鸡……” 在国内外吃惯了美味的曾老板,对农家菜那是赞口不绝。一高兴,又喝了几杯米酒。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下午三点多才结束。 饭后,老村长又泡了一壶后山采摘的茶叶给大家喝。 闲聊时,曾老板主动提出去后山转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后山走去。 等走到后山时,张队长在原先那个地方停下,面色沉重的说道:“我想在这里建个养猪场,带领全村脱贫…可是一直找不到投资方。” 曾老板问道:“养猪场?建在这里吗?” “对,就是这个地方。有山有水,离村子不远不近,刚刚好!” “这个地方,看起来不错,拖东西上来也较为方便…建个养猪场,大约要多少钱?” “施工挖地,搞简易房,建猪圈,买猪崽,请技术顾问,兽医,购买种猪,还有打疫苗那些,统统算进去的话,大约25万左右可以搞定。毕竟不用请人喂养,我们自己可以搞定。” 曾老板沉思道:“25万也不多…如果投资30万,可以解决一个村的生计问题,我觉得这事可以干!” “嗯,这个想法,从我进村那天就开始了。” “现在还没有投资人吗?” 张队长眉头紧皱道:“没有…穷地方,谁愿意来啊?一条像样的马路都没有,人家来看了一眼就被吓跑了。” 曾老板凝视着山下的毛马路,看着村子里的瓦房,毛胚红砖房,还有在地里辛勤的农民,开口说道:“张队长,我想在这里投资建养猪场…我出资50万!” 张队长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曾总,你愿意…出资50万在这里建养猪场?” 曾老板注视着张队长那双坚毅的目光,认真的说道:“对,我心甘情愿出资50万!我不需要任何金钱上的回报,我唯一的回报就是希望你能带领大家脱贫致富,把爱心传递下去!” 张队长眼眶一红,动情的说道:“曾总…谢谢你!我代表黄土村所有的乡亲们,感谢您的好心资助!!” “不用谢我,是你的真心实意打动了我!我以前糊涂…现在我想明白了,钱再多有什么屁用?还不如花在该花的地方,为后代做点什么,为社会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 老村长哽咽道:“谢谢!谢谢!” “曾总……”吕志看着他的老板,心中一酸,差点哭了出来。他的老板,以前吃喝玩乐赌什么都来,若非那一刀,他绝不会彻底醒悟。若非这一刀,他吕志,也不会有这么高的觉悟。 曾总感叹的说道:“是你们的淳朴深深的打动了我!我还想投资50万给学校…对了,怎么没有看到学校呀?” 张队长指着银狗说道:“有的,有学校,在我们来的那条路上…我们村唯一的学霸就是他的儿子。” 银狗早就鼻子酸了,望着曾老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志毛,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一声激动,颤抖,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吕志父母,相互搀扶着过来了。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吕志一惊,跑过去说道。 吕大爷颤巍巍的摸着儿子消瘦的脸说道:“你个剁脑壳死的,回来也不告诉我们一声…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回来了?” 吕志泪目,哽咽道:“爸,是我,你没做梦,我回家了!以后再也不出去闹事了!” ------------ 第七十七章 好人一生平安 吕大爷抓住他的手臂嘶吼道:“你个剁脑壳的啊…你是不是自己跑出来的啊?” 吕志扶起起他老爸,说道:“爸,我没有!我是无罪释放的!” 昨天张队长出去时,没有告诉他,因为张队长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打算回来再跟他说。所以他并不知道吕志是怎么出狱的。只是猜测他是自己跑出来的,还骗了陌生人来村里。 吕大爷看了一眼曾老板,“我信你个鬼啊,你是不是又去骗人了…” 吕志心酸无比,指着曾老板动情的说道:“我没有…爸,我出来全靠曾老板…就是那位高大英俊的男士,他就是我的老板。他特地从深圳开车来县城公安局,然后让警察放了我……” 吕志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他爸妈。二老听得心都差点蹦出来了,然后仔细一听,原来这曾老板是个大好人,不但不计前嫌,还送他回村,还要在村里搞投资…这二老虽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大道理还是懂的,伸手捂面,老泪纵横。 “爸,妈,是我不孝…我已经改过自新了,我再也不出去瞎混了…我跟着张队长,好好干,我就不信我吕志干不出个人样来!”吕志抱住他爸爸的头,痛哭道。 “你个剁脑壳的啊…瞒得我好苦啊…”吕大爷捶着儿子的手臂,大骂道。 一旁的曾老板,虽说听不大懂这家乡土话,但大致也看了个明白。 他走过来,大声的说道:“大叔呀,不要怪吕志啦,他很能干的…” 吕大爷忽然推开志毛,正对着曾老板,“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曾老板,你是个好人,我老吕感谢你,一辈子感谢你…” 曾老板被吕大爷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懵了,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大哥,你这样是做咩?这不是折我的寿吗?快起来…” “谢谢你…谢谢你…”吕大爷泪流满面的说道。 “不用太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我要感谢吕志救了我!” 曾老板赶紧把泣不成声的吕大爷给搀扶起来,看着他满头银丝,黑瘦的脸,心中莫名的有些酸楚。 吕志握住他爸妈的手说道:“爸,你们先回家吧。我们还有事要谈,有么子话,晚上回去再说。” “好,好……看到你这样,我放心了…曾老板,谢谢你!晚上你一定要来我家吃饭…我要好好感谢你!” “没问题啦,一定来。” “……” 纵使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对曾老板的谢意,吕大爷只好拉着早就哭傻眼的老伴回家做饭去了。 “唉…”曾老板望着群山和贫困的村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刻钟后,张队长领着他们从后山下来,然后去村里转了一圈。 曾老板的出现,给死气沉沉的村子带来了一线生机,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位大老板是什么人,来黄土村做什么的? 说来也凑巧,曾老板之前购买了不少大品牌的零食,放在后备箱里,打算接出吕志就马上去长沙看一个老板,送给他小孩吃的。可偏偏出了这事,他就让司机把那一大箱的零食都拿了出来,分给村里的孩子了。 孩子们拿着从没见过,也没尝过的糖果时,那充满童趣,天真无邪的笑,给他的内心带来很大的触动和宁静。 世界很浮躁,生而为人,应该为这个社会做点什么。孩子们的笑,就是他最好的回报。他更加坚定投资一事了。 傍晚时分,曾老板突然对张队长说道:“张先森,晚上我不能在这里吃饭了。我马上要回深圳…可能,最近都没时间来湖南啦。” 张队长吃惊的说道:“很急吗?这样的话…我也就不好留你了…” 吕志闻言,为难的说道:“曾总,我爸妈已经烧好饭菜了…” 曾老板想了想,“我去跟二老说一声吧。”抬腿就走出老村长家,然后径自往吕大爷家走去,保镖和司机都被他赶走了,说不准跟着他去。 “唉,看来投资这事又玄乎了。”老村长抽了口烟说道,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大老板,想着可以大刀阔虎的搞养殖业了。才没几个钟头,就又要眼见着它黄了,心情真是五味陈杂。 张队长苦笑道:“这事暂且不提了,我们还是快点准备一些土味给曾老板带深圳去尝尝吧。” “对对对,准备土特产…”老村长如梦初醒,扔下烟头,就跑出去抓鸡了。 “我也回去搞些土味。”黑哥和银狗异口同声说道,拔腿就跑。 “……”吕志反而不晓得去做什么了,只是愣在那里出神。 张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志毛,回家去看看。我们没把土味集中好之前,千万不准曾老板离开。” “好,保证完成张队长交代的任务,我这就去!”吕志回过神,也拔腿就跑。 “唉,这命运啊,可半点由不得人噢。”张队长点燃一根烟,叹息道。 吕志跑回家时,曾老板正在堂屋和他的父母相互推搡。 曾老板想塞钱给吕大爷,他死活不肯要,还非要曾老板把这些土鸡,土鸡蛋之类的东西搬上车。可这曾老板也不肯要,所以双方一直在推辞,还是互不相让那种。 “志毛,你把这些东西搬曾老板车上去。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没法报答,总不能还让他空手回家吧。”吕大爷松开手,对吕志说道。 吕志无奈加认真的说道:“曾总,您还是收下吧。不然我们爸等你走后,非杀了我。我们这个用稻谷熬制的麻糖,广东没得卖,很香的。这土鸡蛋,土鸡等,您带回去给老板娘还有小孩子补身体……” 吕大娘抹着眼泪,用生硬的普通话说道:“老板,你拿着吧,不然我这老婆子心里过不去,难受啊…” 曾老板心里很难受,只好答应收下这些东西,但是前提是:他们必须收下这笔钱! 吕大爷泪流满面,把这一踏钱收下,然后默默转身,和吕志一起把两蛇皮袋的东西搬进大奔的后备箱。 “曾总,这是自己家种的花生,然后拿镇上去榨的花生油,特别香。”吕志提着一桶十斤左右的花生油对曾老板说道。 “好好,这个好,我收下啦。”曾老板笑道,眼中有光在闪烁。 他如果知道吕志家是这种情况,他应该多准备些现金带过来。他庆幸自己悬崖勒马,及时醒悟,没有追究吕志捅伤他的刑事责任。他第一次感觉到,助人为乐,心中是这么的舒坦。为自己以前沉迷于赌博一事,深感惭愧和懊恼。 “志毛…曾老板走了没?” 黑狗和银狗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吕志跑出去说道:“还没呢,正在装车。” “那好…放得下不?我们也有一点东西。” 银狗,黑狗各自挑着一担东西快步走了过来。 曾老板一看这阵势,都吓晕了,操着不是很标准的广式普通话说道:“老乡…兄弟呀,不要搞这么多东西来啦。你们留着自己吃呀。” 这时张队长一行人也过来了,“曾总,这些东西不值钱,都是自己种的,就是城里买不到,也吃不到这个味。您若嫌弃,我让他们搬下来就是。” 曾老板一愣,看着塞得满满的后备箱大笑道道:“冇嫌弃啦,我唔好意思咁,后备箱也装不下啦。” “嘿嘿…”老村长几个人,放下手中的鸡鸭,憨笑了起来。 因为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曾老板最后只拿了四桶自家榨的花生油,茶油,菜籽油;四只土鸡;五六百个土鸡蛋,土鸭蛋;还有些干花生,干菌菇,干笋;柴火熏的腊肉,丸子,香肠等农家土味。 “太多啦,太多啦…”曾老板看着满满的后备箱开心的说道。 “不多不多,都是我们的心意。”老村长笑道。 “这个地方,真是个好地方呀…”曾老板拿出一包大中华,又看了一眼秀丽的群山感叹道,把后面那五个字“就是太穷了”给吞进了肚子。 “是挺好的…”张队长心知肚明,望着曾老板,由衷的说道:“曾总,感谢您来黄土村做客!谢谢您为吕志所做的一切,因为您的善举,挽救了两个家庭!您是个好人,我敬佩您!” “张先森…唔需客气啦。应该是我敬佩您的一身正气!这都是小意思啦,我在为自己赎罪…对啦,你把银行账号发给我,我一回深圳马上给你转一百万启动资金。你负责安排吧。钱不够,再给我电话。至于怎么管理养猪场嘛,就交给他们三个管理吧。我相信他们。” 曾老板看着吕志,银狗,黑狗三人,笑道。 吕志哽咽道:“曾总…” 张队长其实没抱多大希望了,毕竟商人嘛,都是利益为重,此刻,他有点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好啦,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走啦。吕志,好好干,我相信你!各位大哥,江湖再见!”曾总钻进大奔,拱手说道。 张队长泪眼朦胧道:“曾总…一路顺风!” 司机朝他们挥了挥手,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吕大爷老泪纵横道:“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 第七十八章 光和迷路的少年 曾老板看着被爱和希望,塞得满满的后备箱,眼里一片湿润。他扭头对着立在原地的张队长,喃喃自语道:“张先森,等着我,我会信守承诺的…黄土村,也一定会产出黄金的…” 张队长一行人保持原有的立正姿势,满怀感激的目送曾老板离开黄土村,一直到大奔消失在视线的尽头,直到空中飞扬的尘土散尽。 吕志第一个回过神,望着面色沉重的张队长,开口道:“张队长,谢谢你!没有你,也就没有我今天…” 张队长欣慰的笑道:“吕志啊,你不用感谢我,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做。你应该感谢的是你自己,迷途知返,有了信仰,上进心,才有今天的自由!” 吕大爷抹了一把老泪,说道:“张队长…这曾老板,以后还会来我们村吗?他真的是个好人呐!” 张队长叹了口气道:“恐怕,是很难得再来了。” “那他说的话还算话吗?说给我们村投资搞养殖建学校…”不是吕大爷小心眼,是他太希望摆脱贫困了。 “算话的…” “那就好那就好…等建了好学校,小孩子们读书就更有劲了。” 张队长顿了顿,说道:“都去忙吧,等钱来了,我们就动工。我先回去把银行账号拍给曾老板…” “张队长,那我先去发动一下汽车,好久没开了…明天还要早起修马路呢。”吕志说完转身就走,黑狗快速跟上。 “积极性高,不错!”张队长笑了笑,对吕大爷说道:“大叔,现在放心了吧?好好养身体,等咱们村全部完成脱贫致富以后,您就可以安享晚年啦!” 吕大爷忧喜参半的说道:“唉…这都是托张队长的福,靠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就算了吧。” “大叔,相信他,好吗?我们一起努力!” “相信张队长,我只相信张队长!” 吕大爷重复了好几次之后,才带着老婆子离开。曾老板临走前给了他一万多现金,他当时忙着整土味就顺手放在枕头下,这会想起来了,没锁门,正急着回去把那一大笔钱藏好哩。 张队长从兜里拿出一包大中华递给银狗道:“银狗,你也回吧。对了,这烟你也拿一包,回去给大叔尝尝味儿。” 银狗不太好意思,没接,“张队长,这…” “拿着拿着,我屋里还有,都是曾老板带来的,等这边这段马路修好,我就拿出来分给大家。” “那谢谢了…” 银狗接了烟,屁颠屁颠的回家了。 一进门,就被老头子给拉住了,“那人是谁呀?看那派头应该是个有钱人!” 牛娃也颇有兴趣的问道:“对啊,爸爸,他们是来做什么的?是不是张队长带来搞投资的?” 银狗把烟放桌上,“就你机灵,这都被你猜中了。” 老头子一看到烟,就两眼放光道:“呦,这又是么子好烟?没见过…” 牛娃拿起来看了一眼,科普道:“爷爷,这是超级大品牌香烟,大中华!很贵的!随身携带这种香烟的人,非富即贵!” “一包烟而已,得多贵呀?” “一包上百,一条上千,各省价格不一,我国第一品牌,就跟茅台酒一样。响当当的国货,嘿嘿。” “我说牛娃啊,你不是在读书么,怎么还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爷爷,什么叫与时俱进?就是要了解各种知识点,多学习,多看新闻,了解国家大事。不然真的就成了井底之蛙啦!” 老头子纳闷的说道:“那这跟你懂香烟好酒有么子关系…” 牛娃挠了挠头,“…多知道些东西总是好的吧。” 老头子觉得也有道理,拆开包装,拿出一支烟仔细瞧着,然后沉默不语了。 “银狗,志毛怎么突然回家了?难道是这个老板用钱把他买出来的?”桂花打破沉默问道。 比起香烟和美酒,大家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 “当然不是,买出来不就违法了吗?张队长也不会同意啊!不过这事,说起来都是奇迹,但更多的是感动……”银狗说得喉咙直冒烟,才把整件事情的经过通通讲完。 “那还真是神奇…没想到吕志一刀把曾老板的阑尾炎给捅好了…神奇啊,真是神奇。可能这就是命吧。撞见这曾老板也是个大好人,不追究责任,还亲自跑湖南来作证…好人啊,真的是好人!”老头子云里雾里的感叹道:“好烟,真是好烟…” “……” 牛娃问道:“爸,那曾老板有没有说投资一事?” 银狗说道:“说了,说投资一百万给咱们建学校和搞养殖。” “一百万啊…那我们学校肯定能建得很漂亮,很宽敞了,肯定和镇上的学校一样…”牛娃双眼放光,激动的说道。 “曾老板说了,这些钱由张队长支配,到时候养猪场建起来了,让我跟志毛,黑狗三个人一起管理。” “好啊,这是大好事啊。听你这么一说,咱们脱贫有戏了。那你跟着他们好好干几年,到时候咱们都能抽上大中华,喝上茅台酒喽。”老头子猛地吸了一口烟,兴奋的说道。 “……” 桂花尬笑道:“吃饭吧,吃饭吧…牛娃,早点吃了饭睡觉,明天还要去学校哩。” 牛娃起身去拿碗筷,“晓得了。” 银狗说道:“牛娃啊,马上高考了,你要是没空回来,就在学校住,到时候我给你送大米过来。” “爸,我自己会安排的,再说了,读死书是没有用的。我偶尔回来一两天就当给自己放假吧。” “也好,你自觉就行,读书这事我也帮不了你,我还是那句话,好好读书,跳出农门才是你的出路…” 牛娃默默地吃着饭,只觉得有一副千斤重的担子,压在自己的身上,不容许他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今夜,他失眠了,一直以来他的作息都很规律,他从来不要父母鞭策他学习,从他懂事起,他就晓得给自己安排作息和学习时间,而且条条框框都安排的很好。 偏偏今晚,他失眠了,他有点摇摆不定,自己到底去读什么学校…他的同学有些想要当大老板,选择财经之类的大学,有些想当大官,选择人民法院之类的大学,而他呢?他的梦想,到底是什么? 他想着满腹牢骚,体弱多病的爷爷;即使努力向上,辛勤半辈子也无法解决家庭困难的父亲;还有从没读过书,一直任劳任怨的母亲。他开始迷惑了…… “喔喔喔” 大公鸡还没叫第一嗓子时,牛娃就已经翻身起床了,他先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把小沙袋分别绑在小腿上,拿起两块磨得发亮的断砖头,就去外面跑步了。 他经过村庄,奔向田野,再穿过竹林,往后山跑去。 从村子跑至后山,再经过几个村庄,就能到达本镇的黄金大水库。这里风景独好,在本镇略有名气。算得上是一个有名的风景区。 牛娃在这边跑了一圈后,又返回往村里跑去,一路奔跑,一路思考着自己的前程。 “牛娃…晨跑啊?” 一声亲切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牛娃停步,看着不远处的张队长,热情的喊道:“张叔叔…” 张队长走过来,关切道:“牛娃,马上高考了,准备得怎么样了?想好考哪所学校了吗?” 牛娃低着头,不知怎么说出心中的疑惑。 即使他不说,那也瞒不过张队长。毕竟张队长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一个黄毛小子的那点小心思,哪能骗过他的眼睛? “牛娃,你看到山边石头缝的那朵野花没?”张队长指着不远处开得正艳的野花问道。 牛娃抬头,转眼去看那朵不知名的红色的小花,“嗯,看到了。” “这有些花啊,要是长在温室里,肯定活不过几天。但是它们能在生长环境差的夹缝里生存下来,并茁壮成长,还开得如此艳丽,除了坚韧不拔的意志,还离不开本身坚定不移的信仰!你再看看阳光,多好,只要心中有光,那么处处都是温暖和光芒!” 张队长又走到大石头的背面,有阴影的地方,也长出了几颗小野花,它们正从石头缝里探出头,在望着天空微笑。 张队长语重心长的说道:“每个生命,都有它的归宿,哪怕是一粒尘埃。也许它们无法选择要生活在哪个地方,但是它们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并可以活得精彩。” 牛娃沉默不语的看着阴影下的花朵,心中一阵酸楚。 “牛娃,叔叔知道你心里在纠结什么,也知道你为何迷惑。你不想说,叔叔也不去问。叔叔只想告诉你,你想考什么学校,想去做什么,只要是正能量的,就去做吧!不用顾虑太多,你还年轻,你是这早上刚升起的太阳,不应该给自己套上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枷锁!” “牛娃啊,我也是这样走过来的。我知道你懂事,也很有独立的思想,叔叔言尽于此。其他的,需要你自己去顿悟。总之一句话:叔叔永远支持你所做的一切决定!以后无论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 ------------ 第七十九章 大人物进村了! 清晨的太阳,虽美,不是最耀眼,但到了中午时,必将光芒万丈,温暖大地。 牛娃看着东方冉冉升起的红太阳,似乎明白了什么,“张叔叔,我是不是,就是天边那初升的大红太阳?” “对,你现在就是天边初升的红太阳…我啊,是下午的太阳啦,还能让自己再用余光给热爱的事业,发光发热就满足啦。我都快50了,很快就退休了。牛娃,听过毛主席那个“世界是你们的”演讲吗?” “没,没听过…” “他的原句是这样的,“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世界是属于你们的。中国的前途是属于你们的”,说得就是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 “张叔叔,我记住了…” 牛娃哪里是没听过,他都能倒背如流。但是有句话不是说,“医人者不能自医”,说得就是牛娃此刻的心情。 大道理,谁都懂,不懂也听过。但要想得通,放得下,才是硬道理。 张队长攀着他稚嫩的肩膀说道:“回去吃早饭吧,别饿着了,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记住:把心态摆正,莫要胡思乱想,坚定信念,一定会好起来的!” 牛娃眨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说道:“嗯,我记住了,谢谢张叔叔教导!” “有困难,记得找我,回去吧!” “嗯,张叔叔也要注意身体,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好孩子,加油!”张队长握紧右拳头,朝他晃了晃。 “我会加油的…”牛娃握紧两块断砖,咬紧嘴唇,转身跑了。 从后山一直到跑到村口,他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放慢脚步,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两滴泪,往自家狂奔而去。 “牛娃,今天怎么跑这么久?”银狗扛着锄头不解的问道。 “爸,我去水库那边看日出了!”牛娃放下砖块,故作轻松的说道。 “噢,这样啊…赶紧洗手吃早饭吧。我先去修马路,中午再回来送你去学校。”银狗说完,就去毛马路干活了。 “志毛,你这是烧高香了啊,这人走运了,做什么都是顺的。” “你还别说,志毛这是福星高照,一刀捅出了一个财神爷出来,还白拿了一辆二十多万的轿车!” “志毛,你们老板还要人不?介绍我去给他打工呗!” 银狗还没走到毛马路上,就听到驼子几个人,扯着大嗓门在嗷嗷叫了。 换作以前,吕志肯定会骂娘的,可今天,他不但没有生气,还拿出一包烟散给大家,“驼子,介绍你去也没用啊?一、没有我这个颜值和脑子;二、没有驾驶证;三、又不会打;你说你去干嘛?去做“鸭子”吗?哈哈!” 黑狗把吕志嘴里的烟点上,笑道:“就他那怂样,去做“鸭”人家都嫌寒酸!” “别说做“鸭”了,特么的,打老婆他有份。做“鸭”,呵呵,喏,做池塘里游的那个菜鸭还差不多。”老袁指着不远处的水塘里,一群正在游泳的土鸭说道。 “哈哈哈……”大家捧腹大笑。 “老袁,你个狗日的,让你笑我。”驼子捡起地上的小土块,往老袁扔过去。老袁笑着接住,和他打闹起来。 吕志见银狗来了,走过去亲切的问道:“狗哥,牛娃去学校了吗?” 银狗说道:“还没,中午吃了饭去。” “我送他去,刚好我有东西送给他,等中午我再拿给他。” “志毛,不用麻烦你了,你留着吧。” 吕志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没事,我家里有。再说了,等养殖业搞火了,还怕没钱吗?” 他们的一举一动,吕民在不远处看得一清二楚。昨天傍晚,他们给曾老板塞东西的情景,他也在自家楼顶看了个一清二楚。心中不勉有些嫉妒,还有些烦躁。 吕民把驼子拉过来,轻声问道:“诶,他们几个在搞么子事情?鬼鬼祟祟的!” 驼子莫名其妙的说道:“鬼晓得!我没听说啊!” “你真是宝气!这么大的事不晓得?吕志杀了他老板,然后他老板居然又复活了!还让司机开车跑来我们县,让警察放了他!那辆轿车,看到没?白送给他!还请他们在县城顶级大酒店吃了一顿,卧槽泥马的……” 吕民说这些话时,眼睛瞪得老大,明白人一看就知道是红眼病犯了。 驼子挠了挠头,“卧槽,这么绝的事我知道啊!不过我不晓得那个老板来我们村干啥!他们嘴巴严实,又不说!鬼晓得有么子鬼祟的事!” “找机会打听一下…” “没问题…诶,这个烟好像没抽过。” “你能抽过这种高档烟?大中华啊!一根都买不起!狗日的…”吕民把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骂道。 中午,趁着散工休息时,吕志从家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过来,“牛娃,叔叔送个好东西给你,你肯定用得上。还有,这是曾总从广东带来的巧克力,那天你不在场,我特意给你留了一盒。” 吕志把一盒精致的进口巧克力放在木桌上,又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说道:“知道这是啥吗?” 银狗看了老半天,摇摇头道:“不晓得,铁盒子?能折叠的塑料盒子?” “不是,再猜!” “…猜不出来,没见过啊!” 桂花和老头子也没见过,只是盯着这个东西发呆。 牛娃看了一会儿,惊呼道:“笔记本!是笔记本!还是米国的顶级品牌!” 吕志把笔记本推过去,笑道:“还是牛娃厉害,确实是大品牌!送给你!当做是鼓励你考大学的礼物!” “笔记本?这是本子?”老头子和银狗同时懵了。 “爸,其实就是电脑,电脑,晓得不?这个是便携式笔记本!这电脑和电视,那个意思差不多,但是这个功能更多,操作更方便…” 牛娃解释道,又打了许多比方解释电脑和笔记本的区别,说得喉咙直冒烟,才让他们勉强弄明白。 “志叔,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接受这个笔记本,太贵重了。”牛娃把笔记本还给吕志,尽管,他心里一直很想拥有一台笔记本。 “牛娃,你这就不听话啦。我这是那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吕志想了老半天,说道:“有个成语叫啥?借花献…佛!对,就是这个意思!这是曾总新买来办公的,他来不及给你,让我转交给你。我孩子用不着,也不在这边读书。你拿着,不然就是看不起我!” “志毛,使不得,真的,太贵重了,这得好几百?几千吧?牛娃用不起!”银狗难为情的说道。 “什么用不起,谁说我们穷人就用不起高档货了?我跟你说,等养猪场搞起来了,我们家家户户都要买电脑,冰箱,洗衣机,热水器,还要装空调,用煤气!好好享受下城里人的生活!” 吕志把这台一万多人民币的笔记本塞给牛娃,起身说道:“牛娃,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就是给我们最好的回报!不要学你志叔,没读书,只能做个老流氓,要不是张队长,我特么现在还在逃亡…” 老头子拉住他的手,颤抖着说道:“志毛…别说这话了。老叔看着你长大的,人不错,就是倔了点,现在改了,还是好孩子!” “老叔…你们不嫌弃我,我很感激。我落难时,对我好的人,我都记在心里。我现在开车过来,送牛娃去学校!” 吕志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转身跑了出去,有滴热泪,从他脸庞滑落。自从在看守所受了“正规教育”后,他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爸…”牛娃抱着心心念念的笔记本,不知所措的看着银狗。 “收下吧,人家好心送的礼,怎么能退回去?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就是给大家的回报!”银狗拍着儿子的肩膀,动情的说道。 “嗯…我晓得。我去收拾课本了。”牛娃抱着笔记本回屋了,他等会去学校,还要找老师问网线的事,没有网,这笔记本也不能上网学习啊! 等吕志把车开过来,叫牛娃去学校时,村子那头又吵吵闹闹的了,还夹杂着一些汽车的鸣笛声。 “村里好像来人了…开了三台车。你去看看,是不是你老板又来了…”老头子突然走进来,大惊小怪的说道。 “我老板在深圳,早上不是打电话说到深圳了么…”吕志有点懵,说着就往外面走去。 牛娃看了他爷爷一眼,也跟了出去,他想亲自去谢谢曾老板。 村口围满了人,还停着三辆黑色的轿车,轿车里下来了六七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一个个的,表情严峻,举止端庄。 “湘D00……卧槽,这车牌有点牛批!看来不是一般人!”吕志站在不远处的草垛子旁,轻声嘀咕道。 “志叔,是不是只有大人物才坐这个车?”牛娃走过来问道。 “嗯,一般大老板的车牌喜欢888那些,当官的就是0001或者2.3那些数字。” “那就是说…大人物进我们村了!” ------------ 第八十章 第一书记的希望 吕志想了想说道:“这个嘛,也说不准,我估计是县委来人了,可能是来检查张队长的工作吧。” 牛娃兴奋的说道:“那也是大人物啊,我们村可没有来过什么大人物哩。” “嗯,也是大人物,走,去看看…对了,晚一点送你去学校,没事吧?” “没事没事,今天又不上学,看几分钟不碍事。” “那走吧!” 吕志拉长音,攀着牛娃的肩膀,往人群中走去。 张队长,刘子墨,李强,方芳,老村长,周村长,吕医生…通通都从家里跑出来迎接这群大人物了。 原本在家休息的村民们,也闻风而动,出来围观了。 “书记…”张队长一行人,注视着人群的某个大人物,激动的齐声喊道。 “诶,战友们好啊!”这群人中,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男子,率先走到张队长面前,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大声说道:“张队长,辛苦了!” 张队长也握紧他的双手,说道:“蒋书记,我不辛苦。辛苦的是您,百忙之中还抽时间来黄土村视察。” 其实蒋书记一行人来黄土村视察,也是临时决定的。当然,也可以当做是他们“突袭”检查工作吧。 蒋书记说道:“这都是我分内之事,我必须把这些贫困地区都走一遍,了解他们的真正需求,然后再对症下药,解决困难!说到辛苦,还是你们最基层的干部最为辛苦啊!” 张队长开门见山的说道:“蒋书记,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也说不上辛苦。您看看,我们现在是在修马路,从村道一直修过去,然后到国道接口处,马路要加宽,然后需要征收农田土地,村民们都很配合,且积极性高……” 蒋书记一直仔细的聆听着张队长的各种汇报,然后又跟着他去附近农田转了一圈,了解庄稼情况,最后,一行人才来到后山,在那足足转了半个小时才下来。 从后山下来时,一行人又去山边的土地看了看,在那儿又站了大约十来分钟。 谁也不晓得他们在聊什么,跟着他们去的,只有扶贫队的,还有老村长,周村长。就连吕医生,都没跟着去,因为对面村子有人生病,他去给人打针了,所以没去成。 “你们说,那群人是当官的还是当老板的?” “不晓得,看那派头非富即贵!” “应该是当官的吧,刚才我好像听到张队长喊“书记”……” 村民们站在毛马路上,七嘴八舌的议论道。 此时,张队长领着蒋书记一行人往这边走过来了,吕志压低声音说道:“来了来了,大家别议论了。” 蒋书记走到人群中,清了清嗓子,说道:“乡亲们,大家不必惊慌。我们今天来,就是想面对面了解一下你们的困难和需求…大家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好的建议的,都可以大胆,放心的提出来。” “……”沉默,人群里一阵沉默。平时看大家嘻嘻哈哈,牢骚满天的,真到了关键时刻,全都掉链子了。 一个个的,只是盯着蒋书记一行人看,谁也不敢开口去当“炮灰”。 蒋书记温暖一笑,道:“大家对我有点戒备哈,其实我也有点紧张,突然跑来村里,然后让你们说一些自己的看法,确实有点唐突。这样吧,我挑个人出来问问…” 村民们又是一阵紧张,都后悔跑来凑热闹了,早知道在家睡半个小时不香吗? 蒋书记扫了一眼人群,最后锁定牛娃,伸出右手掌,说道:“来来,那位男同学,你到叔叔这边来,叔叔有话问你。你也可以大胆的说出你的看法和想法。” “我?”牛娃又紧张,又懵,他明明站在最后面,还是让眼尖的蒋书记给点名了。 “牛娃,去吧,别怕!”吕志压低声音鼓励道。 “牛娃,别乱说话,我让你去学校,你跑这里来凑什么热闹…”银狗有点慌,生怕他说错话,得罪人。 牛娃被他爸这么一训斥,心里也有点慌了。 张队长冲他招了招手,笑道:“牛娃,别紧张,过来吧…” 牛娃看到张队长的笑容时,又想起了第一次和张队长说话时的情景,心里突然就没那么害怕了。 他握紧拳头小跑过去,站在满头白发的蒋书记右侧,不卑不亢,略带紧张的看着张队长。 “…”那模样,像极了一个犯错的小学生,在接受老师的批评。 蒋书记温和的对牛娃说道:“孩子,放松,别怕。我就和你聊聊天。你读几年级了?” 牛娃紧张道:“读高三,下个月就毕业了…” 蒋书记道:“在镇上还是哪里读?学校伙食怎么样?” 牛娃鼓起勇气说道:“我在村里读,镇上太远了,读不起。我们学校就在您进来的那条路边,应该是那个村子里边。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起的,还是相同的老师在教。学校也没多少同学…老师才五六个,还经常领不齐工资…” 蒋书记越听,眉毛就拧得越厉害,最后整张脸都拉下来了。 牛娃继续说道:“村里太落后了,什么电器,娱乐都没有,唯一的娱乐就是打牌。还有,大家看病难,病不起,出行也不便…要不是张队长带着扶贫队驻村扶贫,我们村会更穷,更看不到希望…” 以前这些问题,蒋书记听张队长汇报过,并没有亲眼目睹,可当这些难题,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时,那滋味,又不一样了。今天,他来到黄土村,从踏入黄土村那条不像样的马路开始,他就明白了,扶贫路上,依旧艰难! “对不起,接个电话,工作上的事…” 牛娃还想再说下去时,蒋书记的手机响了,偏偏山区又没什么信号,他只好走到一旁高高的土堆上去接。可接了好几次,也没听明白对方在讲什么。 片刻,他急匆匆的跳下土堆,对张队长说道:“市里有个关于扶贫的会议,我要马上过去一趟。” 张队长说道:“开会第一,这边等事情落实后我再向你汇报。” “好,不急,等你的报告!能尽快解决的,我都第一时间给你解决!我们的脱贫战斗是持续性的,艰巨的,一定要不忘初心…”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蒋书记又走到牛娃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孩子,好好学习,叔叔会关注你的,再见!” 牛娃学着张队长之前的样子,握紧拳头,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谢谢蒋书…叔叔…我会努力的,您也保重身体!” “一起加油!” “书记,莫秘书又打电话来催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走过来轻声说道。 “好,好,马上过去…”蒋书记叮嘱了张队长他们几句后,便和村民们挥了挥手,转身钻进一辆黑色大众轿车。 三辆黑色大众轿车,紧条有序的调头,一齐绝尘而去。 “张队长,那个白头发的,真是县委书记?” “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能看到咱们县委的一把手,死也瞑目了…” “蒋书记一点官架子都没有,刚才在路上遇见他,他还主动问我收成怎么样哩。” “我在后山挖地,他过来问我一些村里的情况时,我傻乎乎的散了根旱烟给他,他居然真抽了,好随和的一个人啊!” 村民们一下子恢复了之前的活跃,一个个的,叽叽喳喳的炫耀起来。 “我跟你说,我都可以出去吹好几年的牛了,我跟书记还握过手,说过话呢。为了不让我紧张,他还给我烟抽…”老袁兴高采烈的大声说道,他刚才在后边土里挖地,碰巧遇见蒋书记去那边地里勘察情况。 老村长干咳一声,低吼道:“一个个的,吹牛比谁都在行,刚才书记问话,怎么不吭声了?还让牛娃一个17岁的孩子打头阵,说一堆!” 几个老油条说道:“嘿嘿,这不是紧张嘛!再说了,牛娃说得挺好的啊,读了书的就是不一样。张队长,书记来咱们村有么子指示?” 张队长说道:“当然有,而且是大动作!” “么子好事?说来听听!” “一点多了,开工修路吧。等这些事情落实以后,大家就晓得了。” “噢…”大家有点不高兴的去修路了。 张队长摸了摸牛娃的脑袋说道:“牛娃,好好学习!放松心情!加油!” 牛娃咧嘴一笑:“我会的…” “去学校吧,叔叔要工作了。” “嗯。张叔叔不要太累,注意身体,别像蒋书记一样……劳心劳力。”牛娃把“白了头”三个字咽进肚子里,然后跟着吕志坐车走了。 张队长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为人民服务的,哪有轻松的啊。蒋书记自从上任以来,这几年苍老了好多,一头乌黑的头发,都愁白了…” 刘子墨说道:“是啊,贫困县的帽子,扣在头上,是谁都有如泰山压顶。” 张队长坚定的说道:“大家好好干吧,必须和村民们保持一条心,争取早日完成脱贫工作。书记说了,会大规模搞种植,为咱们县打出一个面向全国乃至世界的响亮的牌子…” 尽管张队长没说明是什么,但从那一刻起,在大家心里,尤其是在牛娃心里,种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 ------------ 第八十一章 迎接新的生命 数天后,毛马路也挖得差不多了,一直挖到了学校附近,和隔壁村合伙开挖之后,速度又推进了。最后往前挖一千米的山道,再过去就是砖厂,过了砖厂那条路,很快就到国道上。 “张队长,砖厂那事可不好处理…”老村长吸了一口烟,坐在屋外的大树下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张队长剑眉微皱道。 “钱来了没?” “啊?”张队长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曾老板的一百万对吧?还没来…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我也没和他联系。” “唉,也不晓得会不会来…” “会来的,会来的,你放心吧。” “都大半个月了,估计也忘了。人家那么忙,唉,哪记得我们这个鬼地方。”老村长走到一旁,望着挖得整整齐齐的马路,长叹一口气道。 张队长从他的言谈之间,读懂了他心之所愿,安慰道:“会来的,都会来的,你放心!” “但愿吧!”老村长又点燃一根烟,心里很不滋味。 他最近越来越想念离家出走,十几二十年都了无音讯的不孝子。他每天都要站在这里看好几次马路,还要在心里想他几百次,因为他怕自己哪天闭眼了,还想不起儿子的脸,那该多么悲哀啊! 张队长看着他消瘦,坚强,又孤独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楚。 “老叔,老叔…”李强的喊声打破了他们的沉静。 老村长回过神,“噢…咋的了?” “张队长…”李强冲张队长笑了笑,又对老村长说道:“我有事找你,嘿嘿。” 张队长笑了笑,把烟丢掉,去看修马路了。 “那个…还有膏药吗?我想要两盒…”李强小声的说道。 “有的,上周我去镇上又拿了几盒回来。”老村长也没多问,去房里拿了两盒给他。 李强硬塞给老村长一百块钱,说是给别人买的,他家邻居说效果不错,特意叮嘱他再买两盒,等周末给他送过去。 老村长原本不想要,可听他说是给邻居带的,只好把钱收下,然后找了十块钱给他,就扛着锄头去地里干活了。 刘子墨每天在监督修马路,同时也在帮忙做事,整个人晒黑了好几圈,不过人比以前更结实了。 李强趁着午休,躲回房间在给自己的脚换药,这脚啊,以前读大学时,经常跑步,就有扭伤。上次张队长被活埋,他从上面摔下来,扭伤以后,又旧疾复发了。时不时疼得要命,他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怕拖自己队伍的后腿,只能躲起来贴膏药,强忍着。 贴完膏药后,他又强忍着疼,像个没事人一样,带着登记本出去了,去挨家挨户搞登记,调查。顺便调解一些小纠纷,处理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最近天气好,所有人都干劲十足,早上五点半就出去地里做事,八点准时去修路,下午休息一个小时,紧接着继续去修路,一直到晚上七点才散工。大家一门心思只想把路修好,等到冬天时好有一条像样的路行走,走向通往脱贫致富的幸福大道。 老村长挖地挖到一半时,只看到张队长火急火燎的从毛马路往回跑,他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是皱着眉头在原地看着,作为一个扶贫干部,要处理的事太多了,经常还有各种会议,有时半夜爬起来办公,都是正常操作。 只一会儿功夫,然后他就看到张队长提着公文包,开着车出去了。 老村长看了一眼,继续挖地。他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人嘛,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孤寡老人。若不是扶贫队的来他家常驻,他的生活,就是一潭死水。 “快来人啊,来人啊!方医生在家吗?” 一声惊天大喊声,把老村长从烦闷的思绪中拉扯回来。 他把烟扔在土里,起身往坡下看去——只见彩妹慌慌张张的往他家方向跑过来,一边跑,一边狂喊:“方医生在家吗?方医生…” “……”老村长顿觉大事不妙,丢下锄头就往自家跑去。 这方医生,从这个月起,每周都有5天时间在县城上班,只有周五下午才过来,然后周一早上离开。 今天正好是周六,方医生一大早就背着医药箱,满村子去给老人,孕妇,小孩做免费检查去了,此时不在家。 老村长快速从地里跑回来,问道:“怎么回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彩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方…方医生在么?我儿媳妇要生了…见红了…” 老村长当场愣住,这生孩子可是头等大事啊!搞不好就是两条人命! 他马上拿出手机,给方医生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当接生婆。 方医生又不是产科医生,再者,她还是一个姑娘,哪里懂得接生?可毕竟她也是个县城三乙医院的儿科保健医生,多少也懂一些妇产科的基础知识。 她接到电话后,匆匆忙忙地从对面村子跑了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彩妹拉着往她家跑去了。 “哎呦诶…” 彩妹屋里喊声连天,家里的男人不是出去打工,就是去修路了,所以家里只剩婆媳两人在家。 “第一胎还是第二胎?”方医生来不及思考,冲进去问道。 彩妹儿媳妇躺在床上,直疼得面色苍白,大汗淋漓。 “第一胎…”彩妹焦急的说道。 “去医院检查了吗?” “没…没去过!” “这…怎么不去检查呢?万一胎位不正,那可怎么办?” “我们生孩子时不都是这样挺过来的么,谁也没检查过,也没去医院生啊!都是吕医生老婆接生的!” “……”方医生真想骂她无知,可又不是生气的时候,只好压制住心中怒火,让跟进来的老村长立刻去打120急救电话。 “放松,先别急着大喊大叫,留着力气生孩子…你什么时候开始疼的?哎呀,见红了…”方医生打开被褥一看,床单有腥红的血迹。 “昨天…晚上…开始疼的…”孕妇吃力的说道:“我妈…不让我去医院…我老公在广东打工…” “…别怕,不要急,我看看胎位正不正。”方医生调整好心态,柔声道。 她伸手摸了摸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然后给手消毒,再戴好一次性无菌手套给她做内检。 彩妹在一旁心急如焚的说道:“方医生…求求你帮帮忙,我儿媳妇是第一胎…身体要是养不好,怎么生二胎?” 老村长不太好在现场,打了电话后,就一直站在大门口候着,万一有事,也好当个帮手。 “大婶,先不要急着生二胎,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再说。”方医生没好气的说道。 “对对对…”彩妹不好意思的说道。 方医生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胎位正,胎头已经入盆,目前开了五六指了…身体好不好?有三高吗?有乙肝那些传染病吗?” 孕妇摇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没…怀孕三个月…回家的,之前在深圳做了检查…都正常…回家后出行不方便,没去过医院检查了…” 是啊,一条像样的马路都没有,谁敢走路,或者坐拖拉机去做检查?就这破路,不怕把孩子从肚子里给颠簸出来么? “昨晚一点开始疼的,现在都下午三四点了…你吃东西了吗?” “没有…” “那怎么行…我口袋里还有一块巧克力,你快吃点…大婶,快倒杯温水来,有红牛更好…” “诶…”彩妹赶紧去倒开水了,用红牛补充能量是不存在的,凉白开,才是日常解渴的好东西。 方医生细心的喂她喝水,吃巧克力,然后给她简单的消毒后,就开始为她接生了…… 撕心勒肺,断断续续的喊声,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后,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啼哭声,划破长空,响彻云霄。 “生了,生了,太好了,新希望啊新生命…”老村长听到婴儿的哭声后,兴奋的像个老小孩,想进去,又怕难为情,只好在门口兴奋的打转转,不停的碎碎念道。 方医生把孩子清理干净后,用被褥包起来,递给激动不已的彩妹:“大婶,孩子好漂亮,是个千金!” 产妇的身体很虚,伤口撕裂比较重,毕竟是第一胎,方医生也是临时接生,更没有可以动手术的医用器具… “嘟嘟嘟” 正当她犯难该怎么缝合伤口时,救护车终于开进来了。 “医生,孩子生了,在里面…”老村长说道。 四五个医生护士,抬着担架就往屋里冲。 方医生配合医生护士,把虚弱的产妇给抬上了救护车,然后彩妹也抱着新生儿跟着救护车,一起去镇上卫生院了。 “菩萨保佑,一路平安…”老村长双手合十,虔诚的念道。 “老叔,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张队长突然开着车回来了,他看着呼啸而去的救护车,急忙停车,跑过来问道。 老村长放下手,高兴的说道:“彩妹家舔人口了,母女平安,方医生接的生,真是好事啊,好兆头!” 张队长如释重负的笑道:“这可真是大喜事!对了,我也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大喜事…” “…啥喜事啊?” “一百万资金到账啦!” ------------ 第八十二章 “黄金”养猪场 “啊…什么?一百万到账了…”老村长一听,乐得差点在原地蹦了起来。 “曾老板的承诺兑现了…我们也该好好筹备一下,干出一番成绩出来回报他的善举,不能让他的钱……”张队长的激动,不亚于老村长。 “那…现在就开始干?” “现在怎么搞?天都黑了…晚上开个会吧,明天一大早就开始动工…不过,我又没养过猪,不懂这些事。” 张队长挠了挠头,有点难为情的继续说道:“我还是先去城里请个技术人员回来吧。就我们自己这样搞,估计也搞不出么子名堂。” “别啊,请技术人员来,那得多少钱啊?万一请个光说不练的假把式回来呢?让我想想…”老村长拉住他,陷入了沉思。 片刻,老村长说道:“张队长,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村有几个人懂建筑的,他们自家红砖屋就是自己砌的!让他们来建养猪场,再让周师傅拖材料进来…至于养猪嘛,我们全村的人都会养猪啊,家家户户都有一头猪,为啥要请别人来?” 张队长一听,也觉得有些道理。不过他最主要还是想省钱,得把钱用在刀刃上! “这个问题确实可以自己解决。这个地方得天独厚,水好,山好,猪食都是纯天然的野草,猪草…”张队长想了想说道:“那就先建养猪场吧。名字我都想好了…” 老村长兴奋的问道:“在回来的路上想的吗?叫啥?” “嗯,你们不是说什么黄土村没有黄金,是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吗?那我这个养猪场的名字偏偏就要俗气一些,就叫“黄金养猪场”,你觉得怎么样?” “黄金养猪场?黄金…哈哈,这个名字行,挺好的,养猪的目的就是改善经济,那不就是黄金么,哈哈!” “那走吧,咱们回去开会,研究一下怎么建,建多大…这个点大家该散工了。” “哎呀,都快七点了,也该煮饭去了。你开车,我走几步。” “好咧!”张队长上了车,把车往老村长家院子开去。 老村长刚想回去,迎面碰见彩妹丈夫,正拿着农用工具,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老村长,我家出事了吗?刚才修路时,看到救护车来了,然后又走了,我好像看到我家老婆子在车上…” “是你家出事了啊…” “啊?那,那肯定是我儿媳妇出事了…” 彩妹丈夫吓得手中的扁担都掉在地上。 “别慌,是喜事。你儿媳妇生娃了,是方医生接生的,现在都去镇上卫生院检查去啦。” 老村长拿出一支烟,递给他,恭喜道。 “生,生了…哈哈,喜事,果然是喜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彩妹丈夫转忧为安,拍着手大笑道。 “嘿嘿,那你忙,我先回去喽,到时候办满月酒,我再来讨杯酒水喝。” “没问题,到时候肯定要请你们喝几杯…” 老村长又恭喜了几遍,抬腿走了。 等过了晚饭时分,老村长就把吕志,黑狗,银狗喊到家里,一群人一直商量到半夜,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一大早,张队长就起来做准备工作了。先和老村长去山边,丈量土地,然后把它标记好,再用锄头挖几条线出来,再用生石灰撒在线上,最后就只等挖机来挖地了。 他们又在山边清理了一下石头,砍了几颗歪脖子树,把周围的坑坑洼洼标记好,然后就下山了。他首先要把养殖这事敲定,然后再去教育局,谈谈重建学校的事。 一下山,张队长立刻开着车出去了,他要去购买材料,水泥,红砖,电线,灯泡等,用来安装。 他们决定,首次先买50头猪试养。每只猪需要2平方米的话,至少要200——300平方的场地,自建厂房大约4 万左右,猪仔每只150左右,饲料也需要一些,还有药物费等等,从进栏到出栏6个月左右,所需费用总共15万左右。 经过反复商议后,又决定建宽一点,同时可喂养二百头猪的场地,但是猪崽只购买50头,这样的话又多加了10万建筑费。 等这批猪卖出好价格,搞出经验以后,就再扩大规模搞养殖,搞500头,1000头,势必带领家家户户脱贫致富。 “狗哥,恭喜啊!你以后就是养猪场的场长啦!” 下午修马路时,黑狗笑嘻嘻的跑过来对银狗说道。 银狗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什么都不懂,哪配当什么场长,打杂还差不多!就算要当,也是张队长当!” 老村长走过来说道:“张队长不会当的,他跟我说了。他只负责扶贫,不太适合干这个!” 黑狗说道:“当个顾问还是可以的,我觉得张队长当之无愧,要不是他,曾老板不会投资一百万给我们的。” 吕志点点头说道:“也对,确实不体面,影响也不好。我老板说了,等过年时,给他邮寄腊肉就行,他说好吃,还说他的朋友特别喜欢我们家乡的麻糖。我都想去卖麻糖了。” 老村长眯着眼睛道:“这个想法不错,把家乡的土特产推销出去…到时候我也跟着你进城去看看花花世界…” 吕志打趣道:“你哪里是想看花花世界,是想看花姑娘吧?” 老村长拧着他的耳朵骂道:“你个宝气孩子,我一把老骨头了,还看么子花姑娘…” “嘿嘿…老叔,我是开玩笑的啦,您是想去深圳找龙哥,对不?” “……” 老村长脸色骤变,松开手,眯着眼睛望向远方。 吕志知道自己说到老村长痛处了,马上转移话题道:“老叔,等马路修好,养猪场建好,我们腰包鼓了,我开车带你去深圳旅游好不好?带你看花花世界,吃遍天下美食!” 老村长从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道:“好,好…你们都是好样的。我等着,等你们腰包鼓了,我就跟着你们去看世界…世界很大,都是你们年轻人的…是你们年轻人的…” 老村长一边说,声音一边低了下去。 “……” 大家心里很难受,知道他又想儿子了,一个孤苦老人最后的心愿,莫非就是一家团聚,知道自己的后代平平安安。只是,他那跑出去一直了无音讯的儿子,到底在哪里?他又发生了什么?能够如此狠心? “老啦,总是犯困。我先回去了…”老村长看了一眼“轰隆隆”的挖掘机说道。 “我送你…”吕志扶住他。 “志毛啊,好好干,别辜负大家的希望。知道吗?别打架了,晓得不?”老村长语重心长的说道。 “晓得,我晓得,我会记住的。”吕志认真的点点头。 “我先回了,还要做饭,等张队长回来好吃口热饭…”老村长拍了拍他的手,径自走了。 阳光下,他后脑勺的银发特别耀眼。单薄,孤独的背影拉长了午后阳光线。 “就你多嘴…”银狗对吕志说道。 “唉,真怪我多嘴,不该瞎开玩笑。也不知道龙哥去哪里了,这么多年都不打个电话回来…”吕志感叹道。 “你们说,龙哥还活着吗?”黑狗突然问道。 银狗沉默了几秒钟,说道:“绝对还活着,要是…那个了,派出所肯定有通知吧。活生生的人啊,难道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吕志点了一根烟,愁眉苦脸的说道:“鬼晓得…我在深圳混的时候,经常打架。十几年前有些人被杀了丢去河里,发现时,面目全非捞上来,鬼也不认得…这种案子太多了,现在科技发达了,就好查些…” 银狗叮嘱道:“志毛,这话不要在老村长面前说,他都六七十岁了,受不了打击…以后啊,我们得对他好一点。” “我晓得,也只和你们提一句。算了,不想这些,万一今年过年时,龙哥突然开着跑车回来,对吧,我们就沾光啦。” “这事谁也不晓得,只有天晓得…修路吧。争取这几天完成,好去搞养猪场。” 银狗长叹一口气,拿起扁担,喊黑狗去抬石头垒边坡了。 吕志蹲在地上,猛吸了一口烟,望着蓝天,在心里想着:命运,到底是什么?自己的命运,又会是怎么样?一切都是未知数!现在,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只有脚踏实地的去干,才能活出个人样! 晚上七八点钟,大家修马路散工后,张队长开着越野车,风风火火的回村了。 “张队长,回来啦,就等你回来吃饭啦…”老村长急忙从堂屋跑出来,热情的喊道。 扶贫队的四个人,他都当成自己孩子一样看待。他很感激,因为他们的到来,他不再孤独,每天都充满活力,感觉自己一下年轻了十岁,二十岁。 “老村长,你看看这个牌匾怎么样?我下午让师傅赶工做出来的。”张队长从车顶扯下一个长方形的东西说道。 他把外面包装用的蛇皮袋扯掉,一块裹着白膜的火红色的,金黄色边框的广告牌匾露了出来。上面有五个金闪闪的大字:黄金养猪场! “漂亮!真是漂亮!黄金养猪场!这个名字好,真的是好!我就喜欢这几个字…”老村长两眼放光的说道。 他一时词穷,都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激动不已的心情了。 “黄金养猪场…这名字,真的是绝了!很符合黄土村脱贫攻坚的气质!”刘子墨伸出大拇指啧啧的说道。 ------------ 第八十三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 “明天一大早就动工,材料我都买好了,明天也会送过来…厂棚建起来快的很,建好马上买幼猪崽。”张队长摩拳擦掌的说道。 “真是太好了…先吃饭吧,不然菜都凉了。”老村长乐呵呵的把牌匾拿进堂屋。 “开饭开饭,吃饱喝足明天好干活!”张队长扯着嗓子喊道。 大家兴高采烈的围坐一桌,边吃饭,边聊着养猪场的未来。 翌日,天,蒙蒙亮时,张队长就带着李强和刘子墨去后山挖场地了。这不是建房子,不需要用挖掘机来挖较深的地基。再说了,挖掘机也很忙,在学校那头挖马路哩,从那边开过来,也有点远。干脆自己辛苦二天算了。 李强放下锄头说道:“张队长,这养猪场是敲定了,可那马路,我还是有点担心。” 张队长说道:“你的担心,是对的。肥仔一天不松口,我这心,一天就不得安宁,我琢磨着,过二天就能挖到砖厂那边去了…” 刘子墨说道:“肥仔不是没动静么?” 张队长笑了笑,说道:“这叫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可怕,知道不!” 李强说道:“那得想个对策,不能修到他那儿就被挡住了。” “这事急不得,也不能硬来,先把养猪场弄好再说吧…” 张队长可不想美美的心情被砖厂老板给毁了,马上转移话题,带着他俩干劲十足的挖起了地基。 等到了中午时分,直到老村长来喊他们回去吃饭,三个人才恋恋不舍的放下锄头和工具,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往山下走去。 走到渠道边时,只见吕志,黑狗,银狗,老袁等人,都扛着锄头,挑着簸箕往这边走过来了。 张队长驻足,冲他们喊道:“诶,你们这是去哪儿啊?马路修好了?” 银狗扯着嗓子说道:“挖地基,挖水坑啊,不是建养猪场么?” “……” 张队长和老村长相视一笑,有股暖流涌上心头。 老村长问道:“吃饭没?” 吕志兴奋的说道:“吃了,放下锄头就往这边来帮忙啦。” 张队长笑道:“那行,我也不说客套话了,挖半个小时吧,能挖多少是多少,然后休息半个小时,在去修马路。” “行咧,你们回去吃饭吧!” 银狗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山边的场地走去。 张队长笑了笑,回屋吃饭去了,一进屋,就被夏师傅拉住说悄悄话了,“真搞到一百万了?确定不是你自己贷款的?” 夏师傅工作量大,又累,每天回来,洗完澡倒头就睡,根本没时间和他们说闲话,聊天。有时还会加班挖路。起早贪黑,任劳任怨。 张队长笑道:“那当然,确实是曾老板投资的。不然我哪里有钱建养猪场…” 夏师傅叹了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只恨我没钱,拿不出一百万…我女儿读艺术大学烧钱,年前又在省城买了一套房…” 张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夏,我的好兄弟,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真的,我打心眼里感激你!不多说了,今天我高兴,咱们喝一杯吧!都在酒里!” “有句话不是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老头子也陪你们喝一杯…” 老村长拿出自己酿造的米酒,走过来说道。 “算啦,我还要开挖掘机呢,晚上回来再喝。总不能“醉挖”吧。”夏师傅打着哈哈说道。 “你看看我,一高兴把这事给忘了。真是该死…”张队长拍了拍自己的头,大呼道。 老村长问道:“对了,方医生还没回来吗?” 张队长说道:“我给她打电话了,明天下午回村,产妇和婴儿一切安好,就是辛苦这个小丫头了。” 老村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这个丫头,真心不错,我要是有个这样的闺女,那该多好啊!” “老叔,今天中午这春笋炒腊肉好吃,真香…”夏师傅伸出大拇指,称赞道。 “好吃那就多吃点,填饱肚子才有精神做事。”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赶紧岔开话题,以免老村长又望路徒伤悲。 * 经过大家齐心协力,没日没夜的干活,养猪场的地基总算挖好了。周师傅也把建厂棚需要的水泥,河沙,红砖,不锈钢棚等,都一一拉进了村。会搞建筑的村民则披星戴月的在场地上砌墙,用水泥铺地。 这山边地势虽高,水源充足,阳光充足,还坐北朝南,但就是拉线麻烦了点。不过这些也难不倒张队长他们,村里会搞线的有好几个人,二天时间就把电源给拉上山了。 那边的毛马路,此时也挖到山道上去了,老天爷都在刻意“躲避”砖厂老板,这二天下起了雨,所以大家都默契的停了工,冒着毛毛细雨,全都在山边帮忙搭建厂棚了。 地槽,基石,砖墙,通通搞好后,就开始搭棚子了。大棚跨度一般为5~6米,长度30米,四周围栏高1.2米。空心砖砌五层,中间一层每隔一块倒砌一块,空心向外,以利夏天通风,冬天用泥土堵住保暖。四周立16根立柱,两侧各6根,对称垒建。每个棚子都按照这个规格去建。 大棚和猪圈结构为一体。支撑大棚的用钢管加水泥即可。棚顶建成拱型。然后又建了食槽和水槽等,一切搞完后,已过去大半个月。 这时天气也放晴了,看着崭新的养猪场,每个人心里都乐开了花。 最兴奋莫过于张队长,他张罗着大家,把“黄金养猪场”这块镀金的广告牌匾,绑上一朵大红花,挂在了养猪场的正中央。 “噼里啪啦”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炮仗声响彻云霄和村庄,同时也意味着“黄金养猪场”正式竣工,成立! 张队长看着喜庆,吉利的牌匾,开心的说道:“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这阴了大半个月,终于出太阳了。得好好庆祝一下。大家都辛苦了。” “张队长,这猪,该怎么养?” “是啊,张队长,这个问题我想问你好久了,一直没敢问。” “还有,这钱是政府拨的吗?” 几个村民问出了大部分人的疑惑。 张队长清了清沙哑的嗓子说道:“这钱,是吕志以前的老板,也就是上个月来我们村的那位曾老板投资的。他总共给我打了一百万,我已经拿出五十万捐给学校了,这事得到了有关部门的极度重视…并承诺在放暑假时就会动工重建学校,还会有财政支持,老师的工资也会一并解决!” 村民们激动的说道:“好事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马路修好了,学校也重建了,老师的工资都解决了…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张队长认真的说道:“对,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这养猪场,我是这样打算的,乡亲们可以入股,卖猪时分红利。这利润,绝对不会低于百分之二十…” “怎么入股分红啊?” “投猪崽啊,把你们家的猪崽子都抓过来,集中放在养猪场喂养,统一喂养,统一管理,统一销售。暂时第一批猪,由我负责联系酒店销售…” “自己投猪崽……” 一听说要自己投猪崽,大部分人开始陷入沉思。 这养猪场到底是什么运作模式,大家还不清楚,何况还是第一次运作,所有人都在观望,几乎没有人想投猪崽赚红利。钱这玩意吧,诱人,也让人生疑。 张队长淡定的说道:“大家对新的东西都有顾虑哈。这样吧,我也不勉强大家。我觉得吧,我们先把第一批猪崽养起来,等赚了钱,大家再投猪崽分红,怎么样?我打算搞这个模式,让每家每户良性循环下去,靠投资分红,脱贫致富。” “……” 又是一阵熟悉的沉默,所有人都在观望,没人愿意一试。 张队长笑了笑,打破沉默道:“这样吧,这个养猪场的场长,就由吕志当吧。吕志当之无愧,毕竟这曾老板依旧是你老板。黑狗和银狗,你们自己分配,看看谁是管理员,谁是副场长。我最多就是个跑腿的。” 吕志尬笑道:“张队长,我就不当场长了,打架我在行,这个我不在行。我推荐银狗做场长,要是老村长再年轻20岁,我推荐老村长。黑狗啊,我随便当个副的就行了。” 老村长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假装白了一眼吕志道:“你个臭小子,嫌弃我老啊?” 吕志笑道:“哪敢哪敢,老村长老当益壮!” 银狗一听,恐慌的说道:“不行,不行,我不懂这个…” 黑狗说道:“狗哥,别谦虚了,我搞这个也不在行,我觉得你适合。” 张队长说道:“大家举手表决吧,同意银狗当场长的,举手吧。” 原本有些人就是在看戏,来帮忙也是为了工钱,不就是举个手嘛,三两下全都举起右手了。当然,有小部分人还是挺乐意的,打心眼里希望养猪场好好运作起来,给大家带来福利。 张队长笑道:“全票通过,那场长就是银狗啦。吕志当副场长吧,黑狗,你就当个管理吧。既然没人愿意来帮忙,暂且由我们几个人来养猪场义务打工吧,都归你黑狗来管理。” 黑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谢谢张队长信任。我,我会好好干的…” “张队长说了算,您是领路人,听您安排!”吕志笑道,然后从兜里拿出一捆钱,开始给大家发工钱。 ------------ 第八十四章 打响第一枪! “吕志啊,真想不到,有一天,你也当老板啦。” “这志毛从小就聪明,就是太调皮了,现在改邪归正就好啦。” “啥叫改邪归正?这叫啥?跟着张队长走正道…” “呸呸呸,什么正道邪道的,说的乱七八糟…这是脱贫致富大道!”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一个个的都开始和吕志套近乎了。 至于银狗,虽然是场长,但是明白人都知道,这笔钱是吕志的老板投资的,自然他才是养猪场真正的“老大”。 张队长拍了拍手,大声说道:“好啦,我们养猪场的第一枪正式打响。乡亲们等着看好了,等年底赚了钱,大家放心来投资,怎么样?” “好,没问题!”这工钱到手了,日子就有盼头了,村民们的积极性也都提高了。 张队长说道:“晚上大家聚聚餐,聊聊这养猪场的事情。我先去镇上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老村长问道:“张队长,现在就去买猪崽?” “嗯,把该买的都买了。然后再多带些手工活回来。让大家闲暇之余多赚点零花钱。” 张队长笑了笑,马上火急火燎的走了。 “走吧,大家回去休息吧。”老村长兴奋的搓了搓手,忍不住又去看一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黄金养猪场”的牌匾。 中午的阳光很刺眼,阳光把整个简洁,崭新的养猪场,照得无比温暖,明亮。 “老叔,中午去我家喝几杯?”吕志走过来对老村长说道。 “不啦,老了,身体大不如以前啦,你们年轻人去喝几杯解解乏,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回去睡觉吧。”老村长摇摇头,笑道。 他最近感觉到有点力不从心,要么就是倒床就睡,要么就是整宿整宿的失眠。而且满脑子都是不孝子的身影。好几次都梦见他满身是血的回来,哭着喊爹。他每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后,就爬起来坐在床头抽烟发呆,胸口刀扎般的疼,眼泪,早就流干了。 “那好吧,老叔,回去好好休息。我们晚上再聚一下!”吕志攀着老村长瘦弱的肩膀,往山下走去。 银狗和黑狗还有老袁他们,也三五成群的下山了。 只有吕民,驼子几个人走在最后面。 吕民点了一根烟,轻声骂道:“这狗日的运气就是好…” 驼子说道:“你是说志毛?他这人从小下手就狠,脑袋瓜子又灵活,发财也正常啊。” “我是说银狗!说吕志干嘛?”他一提起吕志就来气,把他脑袋开瓢那事,他一直记在心里呢。要不是看扶贫队的份上,他就去养猪场捣乱了。 “银狗那个傻鸟,傻人有傻福吧。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管特么的么,反正我不参加。养猪场到时候赔钱了,等着看他们哭吧。不就是养个猪,还能发财不成?” 吕民把烟头狠狠地丢进渠道,望着前面的背影说道。 “那也不晓得,发财这种事说不准的,也就是一个晚上的事情。”驼子嘀咕了几句,就径自走了。 他在心里有他自己的小算盘,跟着张队长走,不会错太多。起码赚个外快不成问题。张队长也私底下找他谈话好几次了,劝他不要打老婆,虽然他有点烦,打的是自己老婆,但是自从张队长找了他二三次后,他打老婆的次数确实少了。 这次搞养猪场,他在心里想参加的,但是没有人冲头,也就算了,跟大家观望观望吧,明年再做打算。 银狗路过彩妹家时,正好遇见方医生从她家出来,“方医生,在忙啊!” 方医生热情的笑道:“嗯,周大哥,大叔的身体怎么样了?” “谢谢方医生关心,还是那个老样子。” “牛娃在家吗?周末回来不?” “这个周末不回来,快高考了,我不想让他分心跑来跑去的。” “也对,现在修路,又下雨,全是泥泞,确实不太方便。” 银狗张着嘴,有句话,一直不太好开口去问,只是看着方医生,把脸憋的通红。 方医生也察觉到他的异常了,于是试探的说道:“周大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你说,我听着。我解决不了,可以问我同事的。” “…”银狗踌躇了半天,才红着脸说道:“方医生,是这样的。我问你个事…我老婆那身体,还能生二胎不?” 方医生一听,乐了,原来是这事啊,她还以为是男科方面的事呢,“能啊,女人只要没有绝/经,就能生孩子。周大哥是不是看到彩大婶抱孙女了,想要个千金?” 这彩妹,自从抱孙女后,果然性情大变,不爱嚼舌了,也不出来惹是生非了,整天就是在家忙前忙后的照顾儿媳妇坐月子,顺便带带小孙女,逢人就是喜笑颜开的。 银狗支支吾吾的说道:“不是…是我老婆让我问你的。” “噗嗤”方医生大笑道:“等会我去找嫂子说这事,你先回家吧。我还要去对面村子给几个孩子做免费体检呢。” “好,好…谢谢你啊。”银狗说完,拔腿就跑。要不是桂花死活逼着他来问这事,打死他都不来问,真是丢人。 “银狗,问了没?能生不?”一进门,桂花就拉住银狗问道。 银狗看着老婆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说道:“她…下午来找你,想单独和你说这事,我一个大男人,冷不丁问她这种事,真是燥得慌。” 桂花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真的?太好了,我得好好问问她!” 银狗挠了挠头,不解的问道:“不是,你问这个干嘛?牛娃都17岁了,你身体又不好,还想生二胎?” 桂花神秘一笑道:“没有啊,就是随便问问呗!” “噢…”银狗不再说话,去自己卧房看书了。 张队长买了不少养猪的书回来,还买了新华字典,让银狗跟着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他。 银狗也很认真的在家学习,每晚看书都要看到凌晨一点多才去睡觉,早上五点半就起床做农活,每天去村里做事他都是神采奕奕,积极向上的,完全没有任何消极的情绪。 片刻,银狗就听到堂屋响起方医生欢快的笑声了,不用猜也知道,方医生来家里找桂花讨论“二胎”这件事了。 银狗不想去听她们在说什么,于是用棉花团塞住耳朵,继续查字典,自学看养猪的书。既然挑下这个重担了,那就得全心全意去做好,不能让张队长丢脸,让曾老板的投资打水漂。 “银狗,快出来,张队长回来了…”桂花突然跑进来大喊道。 “…”银狗放下书,把棉花从耳朵里拿出来,“啊?就回来了?” “你也不看看几点了?下午六点了…看你在看书,我就没进来打扰你。”桂花戳着他的脑门说道。 “你是说,我看一下午了?”银狗摸了摸昏沉沉的头,站起身,难为情的走出去。这看书,还真是容易死脑细胞啊! 银狗来到晒谷坪,看到一辆四轮卡车停在老村长屋后面的坪坪上,几个人正在热火朝天的讲话。车里还有猪崽的嚎叫声。 “这么快就把猪崽拖回来了…”银狗激动的把腿就往那边跑去。 吕志,黑狗,早就在坪坪那儿围着猪崽来回看个不停了。 张队长兴奋的说道:“大家把猪崽抱到猪栏去吧,总共买了50头猪崽。对了,猪栏铺了干净的稻草了吗?” 老村长说道:“铺好了,干干净净,暖暖洋洋的干稻草!还有山泉水也都倒满水槽了!” “那好,咱们赶紧把猪抱进猪栏,然后我们就发工钱,发货,再去吃饭!” “好咧!” 银狗跑过去,看着车里的活蹦乱跳,毛色光泽的猪崽,说道:“张队长,这猪崽好漂亮啊!我真是觉得跟做梦一样,没有到有一天,会搞养殖。” 张队长意味深长的说道:“这叫梦想成真嘛。有梦做,有行动力,才有希望!想都不敢去想,怎么脱贫致富?” 始终在一旁看戏的吕民和驼子,听了这话,心里酸得跟个啥似的。吕民这人,一时间红眼病又犯了,小声嘀咕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诅咒话,就偷偷地溜走了。 银狗一行人开始徒手抱猪崽去养猪场,抱完猪崽,大家还要把养猪用的着的东西给扛到养猪场。 偏偏这个位置还不能开车上去,因为上面有个土坡,车子开不上,只能等马路挖完了,再用挖掘机把这里挖平,然后用水泥冻一下。 大约忙活了一个小时,终于把这50头猪崽给安顿好了,喂了猪食后,大家便去老村长家领做手工的工钱,然后再领新货回家做。 如今这手工活也成为村里老幼妇孺们的“喜爱”之物了,每天睡前忙活一两个小时,每周就有二三百块收入,这等美差事,谁不喜欢?只不过这活也分淡季和旺季,旺季时,一个月千把块能赚着,淡季,一个月二三百块,都算好的了。有时候厂里放假,一个月都没活做。 归根结底,要想让大家脱贫,还是要搞个正儿八经的事业才行,养猪场,只是打响黄土村,在脱贫攻坚路上的第一枪而已。 ------------ 第八十五章 我们是斯文人 银狗自从当了临时场长后,整个人就更努力向上了,差不多每天有一半多的时间“泡”在养猪场。 这段时间,他把从书本里学来的知识,加上自己这半辈子养猪的一些经验,都很好的发挥出来了。 这些猪,吃得可都是健康食物。猪食呢,是用自家种的菜叶子,红薯,萝卜等,再加上少量大米,一同放在铁锅里熬一个多小时,然后倒出来,放凉,舀上几大勺碾米时被机器剥落的谷糠,或者玉米粉放里面,最后搅拌均匀,就可以端去喂食啦。 像这种不吃饲料长大的土猪,味道鲜美,肉质嫩滑,还很健康。到了冬天,宰杀后,再把肉切成一块一块,用柴火熏腊,口味更是一绝。比商场那种电烘,涂酱油的腊肉强一万倍不止。 这几天太阳很好,毛马路基本上也都挖好填平了,就只差砖厂那一小段路了。 这天中午,正当张队长和银狗几个人,在养猪场讨论怎么更好的喂养这些猪崽时,老袁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张队长,不好了…肥仔又来闹事了。” 张队长放下手中的资料,皱眉道:“肥仔?是那个砖厂老板吧?” 老袁满头大汗的点点头,“就是那个狗日的,又来堵路了。还让人躺挖掘机下面,说什么不给钱,就别想挖路。” 张队长起身说道:“这个人,还真是够泼皮的。” 吕志说道:“张队长,要不我们过去看看,你就在这儿吧。” “不行,我怕你们闹事。我还是过去看看吧。”张队长说完,拔腿就跑。 银狗,吕志,黑狗,老袁,赶紧跟了过去。 肥仔和黄土村的过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自从牛娃离家出走起,那个“结”就在银狗心里结下了。虽说银狗不是那种小鸡肚肠的人,但是看这孙子,怎么着就是不舒服,总觉得心里硌得慌。 “志毛,你们几个等会过去,千万不要动手,晓得吗?”张队长在车上叮嘱道。 “张队长,我晓得了,我们是讲道理的斯文人人,不打架,嘿嘿!”吕志一边开车,一边点头说道。 黑狗则窝在后座,一直没吭声,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只是盯着窗户外的马路在看,也不晓得他在想什么。 银狗和老袁也一样,坐在那儿,面色沉重的看着外面的群山发呆。马路挖平了,方便了,坐车的,开车的,都没那么颠了,暂时还没铺沙石之前,就是下雨天不方便,都是泥泞。 自从吕志洗心革面以后,只要是和张队长他们一起出去办事,司机总是他来当。整个人就跟脱胎换骨了一样,脾气也好了很多,不再动不动就说“干死他”这种话了。 他还把老婆孩子给接了回来,一家人,虽然清贫,也其乐融融。两个小孩的成绩也比以前好了,这都多亏张队长辅导有功。当然,方医生周末过来时,也会帮那两个娃补补课。 吕志多次提出,要把曾老板给他爸的那些钱,拿出来搞养殖,张队长都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说那是曾老板给老爷子的心意,咱们不能动,因此这事就搁浅了。 张队长还把曾老板打给他的钱,都转给吕志了,说是交给他自由支配。他就不管这些账了。还将建厂棚,买猪崽等,用的钱,一分一毫都写了下来,交给吕志。总共用了24.3万。余下的钱,用来运转。为了省钱,黑狗,吕志,银狗,三个股东,免费在养猪场做事。同时还共同开荒了不少地,用来种庄稼喂猪。 一路上,张队长的心情也不是很好,本来修马路是件好事,可非得有人和大家对着干,能让人开心吗?一想到这事,他就心里堵得慌。 车子开到砖厂附近时,也就是说,还是上次被堵的那个位置,张队长的车,也同样停在那个位置———— 外面的情况不容乐观,几十个人围着夏师傅的挖掘机,一个个手持棍棒,凶神恶煞的。 吕志还没把车停稳,黑狗率先打开车门就跳了下去。 “黑狗,莫冲动…”张队长打开车门,迅速下车,冲他的背影低吼道。 老村长一行人,被围困在人群中央,都在面红耳赤的争论不休。 “杨老板,你这样做,就是不讲道理,修路是上头批的,还有批文,合法的…” “我管你合法不合法,我要钱就违法了吗?不管哪朝哪代,要征地,政府就得给钱,钱呢?老头,给钱,爷马上开路!” 肥仔打断老村长的话,指着气得快吐血的老村长,怒吼道。 “我没钱…”老村长大吼道。 “没钱你说个屁啊!上次侥幸让你们过去了,今天!做梦!想过去?除非死一两个人!” 肥仔瞪大眼睛,恶狠狠的吼道。那神情,就好似老村长欠了他一百万一样。 “杨老板,你这么对一个老人家大吼大叫是不对的。国家征地当然有补偿,像你这样狮子大开口,那也是不行的。”张队长扒开人群,走近说道。 肥仔回头,冷笑道:“你来了啊?来得正好!有钱建养猪场,没钱赔偿吗?还是把赔偿金私吞了?用来搞养殖,中饱私囊?” 张队长怒吼道:“杨老板,话可不要乱说,这养猪场是一位深圳老板投资的。乡亲们都有目共睹的。” 肥仔道:“是不是私吞了,你自己心里有数!还有,今天没有钱,你们别特么想修路!” 张队长道:“赔偿金一到账,我会拿出来发给大家的,你何必这么急,都是乡亲,撕破脸也不太好吧?” 肥宅点了一根烟,嘲讽道:“谁跟你是乡亲?我可只是一个做生意的,和你们这当官可扯不到一块,我啊,高攀不起。” 张队长面不改色的笑道:“杨老板,不管怎么说,都是乡亲。这样吧,你的地有多少平米?我们当面丈量一下,然后按照国家标准给你赔偿!你看怎么样?” 肥仔气呼呼的把烟扔在地上,怒吼道:“算了吧,3000一平米,打发叫花子啊?没得谈!没有8000一平米,别特么想挖这条路!” 肥仔的砖厂,最近生意不太好,张队长是知情的。去镇上,这里是必经之路,发生点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上次他开车从这里经过时,还看到安监部门的公车停在这里,具体发生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看到砖厂停了大半个月。 张队长笑了笑,说道:“8000一平,房价都没这么贵!你这都赶上一线城市的发展了!我们这就是3000一亩,可是国家标准,你实在急钱用,我可以把养猪的钱拿出来给你,但是你必须黑纸白字按手印!” 肥仔粗眉一挑,大吼道:“呵,你特么在糊弄我是吧?你那养猪场刚开,别以为我不知道!能拿出钱来?还是说,钱拨下来了,你不愿意拿出来” 遇见这种蛮不讲理的又喜欢钻牛角尖的人,有时候真让人头大。 肥仔无缘无故来闹事也不是一两次了。上周还故意把前面的路挖个坑,更缺德的是,还在上面铺了些稻草,要不是张队长开车,不喜欢压成堆的障碍物,早就翻坑里去了。 这事还是周师傅偷偷告诉他的。周师傅也没给他拉砖头了,上个月就和他闹翻了。肥仔还扣了他一个月工钱,说什么没有提前辞职。周师傅为这事,差点和他打了起来,最后只好自认倒霉,此事不了了之! “杨老板,我尊称你一声老板哈!当老板的,可不是你这个德行!”吕志冷不丁的走到张队长身边,大笑道。 “你特么谁啊?有你说话的份吗?”肥仔斜眼看着一身休闲打扮的吕志,心中莫名烦躁。 “我啊?小人物,一个平凡无奇的小村民!”吕志不以为然的说道。 “滚一边去,没空和你费口舌!”肥仔不耐烦的说道。 “那可不行,作为黄土村的一份子,怎么能滚呢。” “……” 肥仔闻言,不免抬眼仔细的看了看吕志,只是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眼熟,但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吕志可是认得这个杨老板的,他当年在镇上,那是吃得相当的开,当地的什么“大哥”“老板”他通通认识。 老村长说道:“杨老板,天气这么热,大家找个能说话的地,坐下来好好谈谈吧。没必要闹成这个样子。你让你的人,拿着棍棒,把我们围在这里,算什么样子?” 肥仔的视线从吕志那张,被晒黑的五官端正的脸上移开,“谈什么谈?没有8000一平米,别来和我谈!” 老村长扯着沙哑的声音,笑道:“8000一平米,你开玩笑呢?你再这样不进油盐,我就打110报警了,说你妨碍修路,还意图打人,聚众闹事。” 肥仔嘴角抽动,用白胖的手指着老村长骂道:“老头,能不能不要乱放屁!我打你们了吗?我在我自己的地盘上,让员工们拿个棍子看家护院怎么了?我可是斯文人,不喜欢动刀动枪的!哪怕是警察来了也没用,挖我的地,就该赔钱!” ------------ 第八十六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 吕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瞪着眼,对肥仔说道:“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乱指人,你妈没教你要懂礼貌吗?” 肥仔火冒三丈的吼道:“你特么的骂谁呢?” 吕志笑道:“谁特么乱指人,我就说谁!” 肥仔怒吼道:“很拽是不是?还是没吃过亏来的?” “呵!我怎么觉得,是你没吃过亏来的!” “志毛…少说几句。” 张队长赶紧把吕志拉到一边去,生怕他们打起来了。他不是怕,他张博,也不怕什么无理之人,只是修路这事闹得太僵,太大,对谁都没好处。无论打赢,还是打输,都不是什么好事! 肥仔指着张队长骂道:“姓张的,挺能的啊!真当只有你们有挖掘机,我就没有了?想修路是吧?想挖山是吧?我给你们挖…” “……” 众人一听这话,都懵了。这肥仔该不会是被自己气成神经病了吧? 只见肥仔怒气冲冲的跑回砖厂,然后真开着一台小型的挖掘机出来了。为了和张队长抗衡,他特意去学习开挖掘机,当然,只是学会了怎么开而已!这顿猛如虎的操作,又把大家给看傻眼了。 肥仔摇摇晃晃地把小型挖掘机给开了出来,开到山边时,举起挖掘机的铁臂就往山坡挖去—— 忽然,吕民嚎叫着往那边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哭道:“我的姥爷啊,死了还要被人挖坟掘墓啊…” “……”张队长更懵了,看看老村长,又看看吕志他们,想得到一个答案。 吕民跑到一个插着祭奠先人时用的假花圈旁边,指着正在挖“坟”堆的肥仔大吼道:“你个狗日的啊,这种事你怎么做得出来啊?我爷都死了,还不得安生,要被你掘坟…” 张队长一脸懵圈的问道:“什么情况?他爷爷埋在这里?” 老村长比他更懵,“不晓得啊,我没听说过他祖上有人埋在这边山里…” 驼子突然插嘴道:“有的,他爷爷的爷爷…是埋在这边,和我爷爷的爷爷,埋在一起。” 老村长迷惑的问道:“你爷爷的爷爷?也埋在这里?” 驼子认真的说道:“嗯…你们肯定不晓得,我们自己清楚啊!就埋在这边山里…” 老村长随即陷入了沉思,埋在这里?他怎么不清楚?平时清明节,也没见他们来这边挂清扫墓啊? 吕民还在那儿大吼大叫道:“肥仔,你踏马的还不快停下。你这样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很快,驼子也加入了阻止肥仔挖“坟”的行动当中来。二人手舞足蹈的在挖掘机旁边鬼吼鬼叫的,全然不顾自身安危。 张队长怕出事,赶紧跑了过去,想把他俩拉开。 这时,肥仔也停了挖掘机,从上面蹦了下来,指着吕民和驼子骂道:“死一边去,别在这鬼喊鬼叫的。” 吕民涨红着脸喊道:“你挖我家祖坟,还有理了?” “你家祖坟?你他妈的有病吧?你确定这是你家祖坟?”肥仔指着被他挖了一半的“坟堆”冷笑道。 “这是我家的,还是你家的?”吕民硬是挤出了几滴生眼泪,扑到被挖开的土堆旁哭道:“我的姥爷啊,子孙不孝啊…哪个挖你的坟,你就去找哪个索命,要他断子绝孙,死了没好相啊!” “有病吧你!踏马的真是想钱想疯了吧?自己扛着锄头到这边,随便挖个土堆,插几个死人的东西,就是你家祖坟了?”肥仔吐了一口痰骂道。 “你踏马才想钱想疯了…要不然不准我们修路,还要挖人祖坟!”驼子不甘示弱的骂道。 这旁边确实有好几座坟,大约四五座吧,都是挨在一起的。看起来有点像新坟,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上个月清明节时,家属给坟头拔了草,修整了一下吧。 吕民用手抓着被挖的泥巴,嚎哭道:“狗日的啊,挖了我家祖坟,你个天杀的短命鬼啊…” “还你家祖坟,你特么使劲作吧。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在想什么!想用个假坟来骗我的钱是吧?做尼玛的春秋大梦去!”肥仔指着吕民破口大骂道,抬手擦了擦汗,转身就走。 “驼子,到底怎么回事?这是不是你们家的祖坟?修马路这事已经闹得够乱的了,别再来添乱了!”张队长盯着满头大汗的驼子问道。 驼子张着嘴,看看吕民,又看看远去的肥仔,眼神闪烁不定的说道:“是…是我们家祖坟啊。” 张队长看了一眼全是黄泥的“坟“堆,皱眉道:“…真是你们家祖坟?” “不是我们家的,还是你家的吗?”吕民突然站起身,白了张队长一眼,抬腿就走。 “……” 遇上这种蛮不讲理,又神经质一样的人,真是无法沟通。 肥仔率先回了砖厂的办公室,外面太阳毒,热乎,他这会正坐在办公室吹空调,吃西瓜呢。等吃饱喝足了再出来找他们算账。 张队长一行人莫名其妙,心事重重的站在太阳底下,望着砖厂出神。 周村长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说道:“他们进去了,我们还是修路吧,时间宝贵,一刻都耽误不得。” 张队长叹了口气,说道:“不急,再等会!此事不解决,将是个大问题!” 老夏点了一根烟说道:“老张,我怎么看这事都悬乎,这个胖子,不太对劲。” 张队长没吭声,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更好的解决此事,他不想和任何人发生冲突,只想和平解决此事。他甚至想好了,先把养猪的钱拿出来赔给胖子,只要他同意挖路。 “算了,这事也轮不到我来想办法解决。我先把挖掘机移个地方吧。移到山边凉快会,估计这二天也开不了工啦。” 夏师傅猛吸了一口烟,爬上挖掘机,然后“突突突”地,把这台大型挖掘机往山边开去。 吕志趁吕民和驼子不在附近,压低声音道:“张队长…那狗日的,估计在骗山钱,听我爸说,公布修路的那天下午,看到他们鬼鬼祟祟的扛着锄头来这边。我琢磨着,就是来堆坟的。” 张队长闻言,也隐约想起来了,他那天下午和老村长压马路时,也正好看到他们几个提着竹篮子,扛着锄头往这边来。 “这事回头再说吧,先处理好修路这事。” “嗯!” 此时肥仔带着他的人,气势汹汹的跑了出来,冲张队长大吼道:“泥马的,让你们别挖滚回去,还不回去,真当我是吃素的?” 吕志怒吼道:“说就说,骂什么人呢?” 若不是他对着张队长发誓要洗心革面,按他以前的暴脾气,早就砍这狗日的了。 “骂人?老子今天还要砍几个人,不然你们真不把老子当回事!” 肥仔气冲冲的往夏师傅走去,他刚把挖掘机开到山边,才从上面跳了下来,迎面就重重地挨了肥仔一拳。 “老夏!”张队长撒腿跑了过去,大家见夏师傅被打了,也准备围过去帮忙。 上次闹事的黄毛,用棍子指着老村长他们大吼道:“别他么闹事啊,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们,真不把我们老板当回事。” “杨老板,你怎么能出手打人呢?”张队长跑过去,把摔在地上的夏师傅扶起来,质问道。 夏师傅也真是冤大头,平白无故的挨了一拳,这一拳还打得不轻,嘴角都出血了。 “打人?老子这还算是轻的!再不把挖掘机开走,我就炸了它!”肥仔嚣张的说道。 张队长努力压制心中的怒火道:“杨老板,你这样下去,是犯罪懂吗?非要让我报警,互相撕破脸吗?” “我报泥马的警!吓唬谁?我什么场面没见过!” “我再跟你说一次!好好说话,别骂人!” “我说泥马…” 肥仔扬手就想打张队长,岂料被张队长一把捉住手腕,压根动弹不得。 “我再跟你说一遍,嘴巴放干净点!” 张队长铁青着脸,猛地松开手,肥仔重心不稳,往后倒退了几步才站稳脚跟。 “好,姓张的,你踏马的有种,给我等着。”肥仔往地上吐了口痰,转身跑了。 “老张,报警吧,这事解决不了的。这狗日的铁了心的要和我们闹到底了。”夏师傅摸了摸嘴巴的血迹说道。 “……”张队长没说话,他从没想过,修条马路这么有意义的事,也会有人厚颜无耻的人来闹事,要钱! 夏师傅拿出手机,递给张队长,“还是用我的手机报警吧。” “你的嘴…”后面的字还没说出来,只听见那边传来一声声乱七八糟的吵闹声。张队长哽住,赶紧往那边跑去。 “狗日的,你挖了我家祖坟,还想不赔钱?”吕民的喊声最大,他正伸手拦住肥仔要钱呢,在他这儿,钱,能解决一切难题。 “别他妈的惹我,滚开!”肥仔不耐烦的一脚踹翻他,转身往砖厂走去。 “狗日的,推我…”吕民爬起来就追了上去,他这种人,一点亏都吃不得。 黄毛几人见状,赶紧跑了过去,欲把吕民按住,往死里打一顿。 “天堂有路你不走…找死!”肥仔跑到一堆红砖旁边,操起事先放在砖上的钢管,朝着吕民的脑袋就打了下去—— ------------ 第八十七章 地狱无门你硬闯 “啪!” 钢管打在吕民的右手臂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往后面倒退了几步。 他没练过,起码也经常在村里打架,打了几十年的架,基本反应还是有的。 若不是他及时抬手把头护住,此刻就被爆头了。 “特么的,还敢躲!今天就拿你开刀,想要钱是吧?老子打死你,赔你就是了!你踏马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闯!找死啊!” 肥仔急火攻心,一脚踹在吕民的腹部上,扬起手中的钢管,对着他的后背就是一顿猛打了过去。 “哎呦喂…” 吕民赤手空拳,本就吃了一棍,哪里还能再反应过来,被他打得直喊娘。 “太不像话了,还动手打人,愣着干什么!去拉架啊!”老村长用手拍着自己的胸口,欲哭无泪的喊道。 七八个村民跑了过去,想把肥仔拉开,无奈黄毛几个手持棍棒不准他们靠近。 眼见吕民抓起地上的砖头,和手持钢管的肥仔,打作了一团,这边想去拉架的,都急得不行。 “你们太不像话啦,说不得几句就打人,打人犯法的…”老村长走过去,指着黄毛吼道。 七八个人把吕民和肥仔堵在码满红砖的巷子里,其中一个用棍子指着老村长骂道:“老不死滴,滚开!”说完,扬起棍子就打了过去。 “草泥马的,还想动手…”一声怒吼后,想打老村长的黄毛被一条迅速有劲的腿给踹出一米远。 黑狗收回腿,把懵了的老村长给推开,弯腰捡起地上的棍子,对准另一个绿毛就打了过去。 这一打,就收不住手了,双方水深火热的打骂了起来。 拿棍子的,拿砖头的,拿扁担的,只要是能攻击人的东西,哪怕是地上的一坨硬狗屎,都被捡起来当做“武器”使用了。 双方二三十个人,在砖厂打得不可开交,且骂声一片。 张队长欲哭无泪的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简直无从下手。更不知道该如何去控制这个失控发疯的场面。 “吕志,你先把这几个人拉开,一个个来,不能打了,再这样疯下去会出人命的…”张队长焦急的对吕志说道。 吕志和夏师傅手忙脚乱的去一边拉架了,能拉开一个算一个。 老村长早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这人老了,不能跟他们年轻人一样瞎闹腾了。他跑到一边,拿出老人机,双手颤动的拨打110。 张队长在寻找吕民和肥仔的身影,只要把他们拉开,就能制止这场恶斗。 “就是你这个狗日的干的好事。” 他刚跑到那堆砖附近时,只听身后有一个暴躁的声音响起,然后就感受到一股力量,正往他身上打来。 当了十几二十年的兵,虽然离开部队也有八七年了,但是那些防御底子还是在的。来人话音刚落,张队长一个回旋踢,就踹飞了身后想偷袭他的,小青年手中的钢管。 这一脚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小青年当场愣住,不可思议的看着一脸怒气的张队长,“……” 张队长捡起地上的钢管对发懵的小青年怒吼道:“年纪轻轻,学别人打什么架?滚一边去,再打人,就等着坐牢吧!” 他一把抓住还没回过神的,小青年的衣领,把他拖到老村长和周村长面前:“看好他,别让他再犯傻了!” 小青年也不知怎么的,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彻底崩了! 张队长哪还有时间去找吕民,只能去拉架了,拉开这一堆,又去拉那一堆,他能打,总不能真拿着钢管一顿乱打吧。最多别人想打他时,他才自卫,夺下别人的“武器”训斥一番。假如,他都带头打架了,那还成什么样子? 只是局面越来越乱,一半人劝住了,还有一小半,根本不听劝,刚拉开几分钟,骂着骂着,又扑了上去,一阵撕打。就连最不爱打架的银狗,都和对方一个中年男人打上了。 张队长使出浑身解数,才把银狗和那个男的拉开,劝住,刚说了几句,只觉得眼前一闪,有束强烈的白光,刺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砍人了,砍人了,胖子砍人了…”数声惊慌失措的喊叫声,震惊在场的所有人。 张队长睁开眼,只见肥仔右手扬着一把森白的刀,正追着鼻青脸肿的吕民去砍。 吕民一边跑,一边骂娘,他们打得很猛,肥仔脸上也满是血迹,估计打不过,就跑去拿刀了。二人此刻也是打红了眼,满砖厂追着跑,追着骂,无人敢上前劝架。刚才还在扭打的人,此时都停手驻足观望。 “杨老板…”张队长来不及管银狗了,撒腿就去追正在疯头上的肥仔,他必须夺下那把刀。 吕志见张队长去追了,也拔腿跟了上去。黑狗被几个小青年缠住,一时走不开,那边拿着刀在追,这边又打了起来,简直乱成一锅粥了。 “尼玛的,还来!”黑狗彻底怒了,拿起地上的木棍,对准几个攻击他的小青年就是一顿暴打,打得这三个人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要不是老村长他们过来抱住黑狗,把这三个不知死活的小青年拖走,估计会被黑狗打晕倒在地。 “张队长,小心…” 随着吕志一声响亮,惊慌的喊声,众人齐刷刷地往那边望去——只见吕民已被肥仔打翻在地,那把雪亮的刀在空中挥舞,紧随其后的张队长,一把将发疯的肥仔给踹翻在地,他正想去捡那把刀时,不省人事的吕民猛地睁开眼,朝他喷了一口血,张队长急着想把他拉起来送医院——— 肥仔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举起手中的刀,对准张队长的后背就砍了下去—— “张队长,小心。”话音刚落,吕志已飞身扑了过去,猛地把张队长撞翻在地,然后整个人压在了张队长的身上。 “去死吧!狗日的!”肥仔彻底失去理智,举着那把森白的刀,毫不犹豫的砍了下去。 “志毛…” 黑狗睁大血红的眼睛,用沙哑的声音嘶吼着,他推开抓住他的老村长,发疯似的冲了过去。 肥仔砍了一刀还不过瘾,又举起手中的刀,再次砍了下去,锋利的刀,将吕志的衣服划了个稀巴烂,两道长长的口子,正往外面“咕咕”的渗着鲜血。 “卧槽泥马的…” 黑狗发疯似地冲了过去,一脚踹在肥仔的肚子上,把他踹翻在地,然后趁他手中的刀跌落在地时,骑在他的身上,抡起拳头,一边哭着骂娘,一边狠狠地捶打着他的脸,头部,胸口。 “吕志,吕志…” 所有人回过神,惊呼着围了过来。 吕志哪还有力气说话,疼得都快失去知觉了,只是趴在张队长的身上,歪着头,一动不动,眼睛半睁不开的看着眼前的人群,渐渐地,视线开始模糊,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吕志,别睡啊,千万别睡啊…都愣着干嘛!报警,报警啊!快把他抬起来,止血啊!!”张队长用双手按住他的伤口,看着自己满是血迹的手,扯着嗓子怒吼道。 老村长,银狗,周村长,赶紧把吕志小心翼翼地抬开,张队长翻身爬起,白衬衣,已染成了血红色。只有他眼中的泪光,还是晶莹的。 “嘟嘟嘟” 此时警车来了,跟着来的还有救护车。因为之前夏师傅报警时,顺口说了句“打死人了”,所以120跟着110一块来了。 “救人啊,快救人啊医生…我的孩子…被砍了…死人了,砍死人了…”老村长踉跄着跑过去,语无伦次,抓住一个白大褂哭喊道。 “老人家,别急,我们会处理好的。”白大褂握住他的手,安慰道。 四五个白大褂,来不及做任何检查,把已经昏迷的吕志赶紧抬上担架,撒腿就往救护车跑去,120鸣笛,呼啸而去。 几个警察把已经打红眼,情绪崩溃的黑狗生生给拽开,然后把面目全非的肥仔给拽了起来,“还能动吗?” 肥仔眼睛都被打肿了,根本看不清东西,脑子也都是打打打的片段,只是怒火冲天的大骂道:“动泥马!”说完就是一拳打了过去,凑巧拉他的那个警察没防备,一拳就给打一边去了。 “…还袭警?!”另两个警察快速反应过来,一个擒拿手,反扣住他,然后在他的手腕上,加了一副冰冷的手铐。 “志毛,志毛…”黑狗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地上全是吕志身上流下的血迹,扔在一旁的开山刀,也全是血,在阳光下发出骇人的刺眼光芒。 “多少人受了伤?还能走吗?统计一下全送医院去!”一个警察看着这群,个个都鼻青脸肿的不安分的人吼道。 “谁是这里的负责人?能和我说说具体的情况吗?”警察接着问道。 “我!我是他们的负责人,有什么话问我吧,我跟你们走!”张队长面色沉重的说道,他此刻的心思全在吕志的身上,吕志是死是活都不清楚,他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是这里的厂长,吕志是他砍的!他们先动手砍人的!”驼子红着眼眶,指着肥仔说道。 ------------ 第八十八章 全世界都安静了 肥仔的脑袋瓜子终于清醒了些,毕竟皮糙肉厚的,除了手臂有淤青,鼻青脸肿,口吐鲜血外,看不出来有什么内伤。 他努力睁开被黑狗打成熊猫眼的眼睛,口齿不清的说道:“玛德,你们这群狗日的…真后悔没砍死你们…都给我等着。” 一警察怒吼道:“怎么说话的?还没被打够吗?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肥仔死猪不怕开水烫,指着自己的眯眯眼,道:“大哥,你看我这眼睛里,能装得下王法吗?你横什么横?我特么连你一起告,你信不信?” 那个警察低吼道:“谁是你大哥?我姓刘,叫我刘警官!” 另一个警察吼道:“别跟他们啰嗦,都带走!” 肥仔嚣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血道:“姓张的,你给我等着!” 两个警察押着走路一晃一晃的肥仔,还有一个拿着砍刀的黄毛,坐其中一辆警车走了。 张队长和黑狗则坐另一辆警车离开了,因为只来了二辆警车,所以留下一个警察在这里守着,等来了一辆商务车,才把剩下的人都给带走了。 吕民几个受伤的,也被后到的救护车给拉镇上去治疗,检查伤口了。然后又来了一批警察,他们把凶器收好,再清场,最后也驾车离开了。 整个一片狼藉的砖厂,只剩下没有任何外伤,被当做吃瓜爷孙的,老村长和银狗留在这里。 刚才还闹哄哄,一团糟的砖厂,此刻恢复了该有的宁静。这股宁静很可怕,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能听见。 老村长站在原地,抬头望了一眼下午的太阳,眯着眼,低头看着满地的血迹,还有散落在地上的砖头,木棍,忽然蹲在地上,捂面抽泣起来。 “老村长…咱们回吧,在这里也解决不了问题。”银狗蹲下,悲从中来,用手拍着老村长的后背说道。 他的心里也很难受,吕志用血肉之躯给张队长挡刀,硬生生的被肥仔砍了两刀,如今不知死活。在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他发现吕志,人其实挺豪爽的,为人也大方,除了脾气有点倔,有点冲!可他已经改了很多了!他还那么年轻,正是中午的太阳,万一出事…他想都不敢去想后果。 “银狗啊,何该搞啊!志毛要是活不成了,我该怎么交代啊,我这把老骨头,也死了算了…” “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只是后背有伤口,我看清了,没事的,他命硬,能挺过去的…” “是吗?真的没有砍断骨头吗?流了那么多血…地上都是血…张队长的身上也全是血…”老村长满脸泪痕的说道。他不想再去看那里一眼。只要看一眼,就觉得心口疼。 “没有!你放心…没事的!我扶你回去吧!”银狗强撑起自己早就发软的身体,用力把老村长扶了起来。 他扭头去看夏师傅,这哪里还有夏师傅的影子?张队长被带走时,他就提前开着张队长的车,去镇上了。 银狗搀扶着老村长,一步一步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老一少,走在新挖的平整的马路上,步伐,比停在远处的挖掘机还要沉重。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折射在旁边的山坡上,孤单的斜影,被拉得老长老长…… “怎么回事?怎么就你们两个人回来?他们呢?” 二人一走到村口,在家的妇孺,老头,都围了过来。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隔了几公里,但是刺耳的警笛声和120的急救声,响彻云霄,大家也能隐约听得到的。就算听不清,那也看得出来啊!这一群人去修马路,怎么就只剩一老一少,走路回来? “银狗,咋回事?”老头子走过去,盯着双眼泛红的银狗问道。 银狗不说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老村长也不吱声,只是抓着银狗的手臂,用虚弱的声音说道:“累…好累,送我回去吧。” 银狗完全不理会其他人质疑的目光,“我送你回去!” “老村长,求你了,说句话吧!发生什么事了!”老头子拉住他,大声的问道。 老村长停步,顿了顿,开口道:“你要我说什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他们都去镇上了,这件事要警察来解决。” “去镇上了?警察来解决?”大家一阵迷惑,谁也不会联想到,吕志被砍一事上面来。 “是啊,起了争执,报警了,全去镇上说理了。晚一点回来。”银狗生怕老村长崩了,赶紧说道。 “噢…”几个妇女,半信半疑的走了。 老头子也不好再追问,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全身是灰尘的银狗,也转身回家了。 银狗把老村长背回家,叮嘱刘子墨和李强照顾他后,就去养猪场看猪崽了。无论如何,猪崽还是要管的。 银狗看完猪崽后,就赶紧回家了,此时天已黑,除了山里有几只报丧鸟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外,整个村子显得无比的安静。 银狗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静得连一声咳嗽声,都能让全村人惊醒。 “到底出什么事了?总不能全村就你们两个回来吧?”桂花把门关好,压低声音问面色苍白的银狗。 “自己家人还不能说吗?是不是出事了?我下午好像听到那边有警报声。”老头子焦急的问道。 银狗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饭菜,毫无食欲。他心里,脑海里,全是吕志,张队长,黑狗他们的身影。他只恨自己当时没能替张队长挡刀,起码他孩子成年了。而吕志的孩子才多大啊! “到底怎么回事呀?”桂花推了推望着饭菜出神的银狗。 “吕志他…他们出事了…恐怕回不来了…”一个已步入不惑之年的坚强汉子,忽然老泪纵横,扶在桌子上语无伦次道:“我踏马没用啊,我应该挡住那一刀的。我早就该用砖头拍死那个狗日的,不然也不会出这些事了…吕志,吕志冤啊…还有吕民那个驴日的,要不是他心眼多,死胖子也不会追着他打!张队长也不会去拉他,不拉他,吕志也不会那样…” “……”老头子和桂花,根本就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是基本上还是听懂了,为了修路,闹出人命了,而且,吕志被那个该死的胖子给砍了。 “那个死胖子,就踏马的该死!是个无赖!”银狗双手捂面,无声的抽泣道。 老头子的脸色,此刻比酱油还黑,长叹一口气,饭也不吃就去自己屋了。咳嗽声,叹气声,不绝于耳。 银狗拿出一根烟,哆嗦了好几次,才把烟点燃,他一口接一口的抽烟,整张又黑,布满泪痕的脸,在迷雾中渐渐模糊… “喔喔喔” 伙房屋的大公鸡叫第一遍时,银狗就猛地惊醒了。 “啊?桂花,你怎么没睡?我…” 银狗甩了甩发麻的手,看了一眼,一直坐在旁边做手工活的老婆,再扭头看了看窗外,天已蒙蒙亮,而他想等的人,还是没有消息。 “洗把脸,去床上睡吧!”桂花把手里的活放下,起身去热饭菜。 银狗由于昨晚悲伤过度,喝了大半斤酒,还抽了一包烟,这烟是吕志给他的蓝嘴芙蓉王,他一直不舍得抽。然后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吃了,我出去看看!”银狗打开门,看着东方的鱼肚白,心里堵得慌。 桂花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丝毫没动的碗筷。 他走到毛马路上,望着这条整齐,平坦的马路,心中莫名心酸。 “银狗,志毛怎么没回家?去哪里了?” 一声熟悉的喊声,在背后响起,这是吕大爷那苍老的声音。 银狗默默转身,拼命挤出一丝苦笑,道:“大叔,志毛跟张队长他们去镇上和死肥仔谈判了。” “这样啊,下午能回来吗?” “应该会…” “噢,那就好!” 吕大爷也不再多问,转身走了,他只要知道,吕志和张队长在一起,就放了一百个心。 “……”银狗愣在原地,望着他蹒跚,消瘦的背影,落下了一滴热泪。 他在原地足足站了一个钟头,才去扯鱼草,然后去养猪场喂猪。他疯狂的干活,活干完了就去洗养猪场的地,洗了一次又一次,连中午饭都不肯吃。整个人就跟着魔了一样。 老村长也不吃饭,一直坐在家门口抽烟,一根接一根的抽。谁喊他也不搭理。 刘子墨和李强都快急疯了,张队长电话打不通,吕志的也打不通,黑狗的还是打不通,就连周村长的都打不通。 二个小伙子犯难了,只好寸步不离的陪着不吃不喝,只是闷在那儿抽烟的老村长。 他们两个的演技实在是太差了,任凭谁见了他们这副样子,也大致能猜出一些不好东西出来。 “银狗,你说老实话,到底出什么事了?”几个大娘跑到养猪场,站在大门外,冲还在洗地的银狗吼道。 银狗不理,水泥地的水,倒映着他的身影,他的眼睛有些肿,还布满血丝。 “银狗,说话,你聋了吗?”几个大娘摇晃着上锁的铁栅门大吼道。 ------------ 第八十九章 黎明前的黑暗 银狗不说话,依旧做着一些重复了很多次的活,无论大娘们怎么拍打铁门,他都不吭声,不回应,就当她们是透明的一样。 时间很难熬,尤其是等待,一分一秒,犹如一个世纪那么久。 从天黑到天亮,再从白天到傍晚,银狗就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一样,不停的在干活,不肯让自己坐下来,哪怕是静坐一分钟都不行。 老村长则一直坐在家门口的槐树下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的抽,不肯停下来,除非是刘子墨或者李强,硬和他搭话,他才吧唧着嘴,看着他们,像入定了一样。 只要他静下来,他的脑海里就是吕志倒地,血流如注的画面,怎么都忘不了。 他一想到这些,就联想到了他那跑出去十几二十年的儿子,从前的他也很顽皮,在家时,也经常带吕志,黑狗他们出去捣乱,他会不会,也在外面闹事,被人给…… 刘子墨心疼的摇晃着老村长的手臂,“老叔,老叔,你一天一夜没吃饭了…这样饿下去,怎么迎接张队长他们回家?” 李强端着一碗热了三次的饭,难受的说道:“是啊,老叔,我们倒下去了,谁和那个死胖子谈判啊!您赶紧吃一口饭!别饿坏了!” 老村长不语,眼泪婆婆的望着远处平整的马路,忽然开口道:“我吃不下啊!孩子!我怎么吃得下?他们都没饭吃,我怎么能吃饭?我一想起那个画面,我就心疼……” 刘子墨和李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心里也有底了,攀着老村长的肩膀,默默地陪着他,一起望着毛马路出神。 村里来找老村长问话的,都被他那副魂不舍舍的模样给吓跑了,去问银狗的,也被银狗那魔怔的样子给吓愣了。一时间流言四起,什么版本的“杀人”的故事都有。全村的人,仿佛一夜之间,全部变成悲惨世界的主人公了。 太阳下山了,月亮,也按时升了起来,天边有一缕余晖,将旁边的白云染成了朱红色。 老村长站起身,望着天边那片霞云,喃喃自语道:“崽啊,你要是死了,今晚就拖个梦给我吧,告诉我一声,我也就不等你回来了…我累了,好累啊!”说完,已泪流满面。 “……” 银狗从山上下来,站在老村长的后面,心如刀割,他想去安慰他,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陪着他,看着他,守着他。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月上眉梢,村口突然有几束光照了过来。 银狗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借着皎洁的月光,往那边望去——是汽车的灯!有二三辆车正从那边往村子开过来! 刘子墨和李强同时喊出声:“远光灯,远光灯…他们回来了!” 老村长一愣,急忙转身道:“…什么?他们回来了?在哪里?” 银狗说道:“快进村了,我背你去看看!” 老村长激动不已,“好,好…快点!” 银狗背起早就双腿发软的老村长,大步流星地往村口跑去。 三辆汽车,在村口的马路上相继停下。 十几二十个人陆续从车上下来,为首的那辆车是张队长的越野车,开车的是夏师傅。 等所有人下来后,面包车司机才调头把车开走。 张队长从副驾驶下来,一把握住老村长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老叔,我们回来了!” 老村长眨着眼睛,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想问的话,终究还是没有问出来。这些人一下车,他就一个个的数过了,没有吕志,根本就没有吕志活蹦乱跳的身影。 “老村长…”村民们齐声喊道,沙哑的声音,都充满了压抑,哀伤。 “诶,回来就好,都回来了就好…”老村长重复着这句话,眼里尽是泪光在闪烁。 强大婶突然从家里跑出来,拉住头上缠着纱布的吕民问道:“崽啊,你头怎么回事?” 吕民看了一眼张队长,又看了看站在远处的吕大爷,压低声音说道:“摔的…” “这么不小心,赶紧回去让我看看…”强大婶骂骂咧咧的,拉着吕民走了。 其他的大男人,也都被自家媳妇给拉回家了,只剩吕大爷,站在月光下,看着自己的影子,暗自伤神。 张队长深呼吸一口气,走了过去,握住他冰凉的双手,故作轻松道:“大叔,吕志出去公干了,到省城去学习如何养猪了。” 吕大爷抬起头,盯着张队长那张苍白的脸,看了好几秒钟,才开口道:“是吗?要去多久?” “最少半个月。” “…半个月啊!” 假如这个谎言,可以让吕大爷慢慢接受事实,张队长宁愿撒这个谎。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再三叮嘱大家了,绝口不提吕志一事。假如有人问起,就说去省城学习养殖业了。 “噢,挺好的…半个月…”吕大爷稍微宽了宽心道。 “对啊,学成之后就是大师傅啦!我们村发家致富就靠他了呢。”张队长努力挤出一丝,不是很难看的笑容道。 “那我就放心了…张队长,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吕大爷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队长收起那个苦涩的笑容,看着吕大爷落寞,蹒跚,模糊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泪眼朦胧的视线里。 翌日清晨,银狗一大早就来老村长家了,张口就问有没有吕志的消息。 张队长和老村长,一同坐在老槐树下抽烟,看着远处的马路出神。 吕志在当天就因为伤势严重,失血过多,立即送去市人民医院抢救了。三天过去,还没有脱离危险。 张队长把烟踩灭,自信的说道:“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银狗没吭声,把目光投向坐在石头上的黑狗。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苍老了,一个个蓬头垢面,胡子拉扎的。 黑狗就像一座雕像,一动不动的坐在石头上,布满血丝的眼睛,肿得跟个熊猫眼一样。他的脸色很难看,嘴唇都裂开了,看得出好几天没吃没喝了。 银狗难过的问道:“张队长,那狗日的,枪毙了吗?” 张队长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还没…但关起来了,我们当天去在派出所录口供了…死肥仔先动的手,还特么持刀砍人,敲诈…他负全部刑事责任!” 老村长唉声叹气的说道:“全责有什么用,能把人还回来吗?” “是我的责任!吕志要是回不来,我向吕大爷请罪!我给他二老养老…” 黑狗突然站起身,狠狠的说道:“我踏马现在就去砍死那狗日的!” “黑狗!砍死他有用吗?砍死他,这事就没发生了吗?你还要一命抵一命!冲动,都是冲动惹的祸!”张队长一把拉住气冲冲的黑狗说道。 “那我们就这样傻傻的等吗?”黑狗红着眼眶吼道。 “不等,又能如何?你说,我们该做什么?只要不是杀人,你说,我去做!责任都在于我!”张队长松开手,怒吼道。 “啊!啊!啊!”黑狗跑到一旁,用脚狂踹着槐树,大吼道,一连踹了几十脚,累了,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无声的抽泣着。 “你们等我消息!老夏,我们出去一趟!”张队长扭头就走,夏师傅赶紧跟上去。 二人开着车,快速离开了黄土村。 老村长站在树下,眉头紧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银狗走到黑狗身边,用力的拉起他,“黑狗,跟我去山边喂猪。吕志回来时,应该很开心看到这些猪崽都长大,长壮了。” 黑狗推开他,“不去!要去你去!” “那你就站在这里,站到死!你看吕志会不会回来!我们总该为他做点什么!他去挡刀,就知道后果了,我们还这样颓废,有用吗?对得起他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银狗吼完就走了。他是想了三四天,才想通这些道理的,他在心里反复的问自己,假如那把刀朝他砍了下来,他会不会退缩,会不会害怕? 黑狗在原地愣了好几分钟,才转身跑了———跑向他们共同的养猪场! 老村长又开始抽烟了,不过这次抽的比较少,中午还吃了几口饭,吃了饭,又继续坐在外边抽烟,发呆。 一直到傍晚时分,夏师傅才开着车回来。 一进门,老村长就迫不及待的询问吕志的事。 吕志还是昏迷不醒,病情没有恶化,也没有进展,依旧躺在重症监护室。他全身的血都换遍了,可见当时流了多少血。主治医生都说了,若不是及时救治,加上他底子好,求生意识强,早就没人了! 但是张队长总算是带回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砖厂被依法查封了。经调查,肥仔的砖厂,不但环境污染严重,而且安全这块也不过关。有着山体破坏、耕地抛荒、砖厂粗放生产、废弃煤矿涌水等一大堆的问题。经查,他个人还涉嫌搞黑社会,行贿,经常私底下带着“员工”打架砍人。 他这次又想假借修路搞敲诈,还破坏公路,聚众闹事,故意杀人,数罪并罚,有他狗日的好受的。最后,他还要依法赔偿大家的汤药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等! ------------ 第九十章 祸兮福之所倚 老村长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这种人,死有余辜,罪有应得!只是…吕志该怎么办?” 张队长打起精神,强颜欢笑道:“你放心,医生说他求生意识很强…放心吧!我一起给他祈祷,一定会渡过难关的!” 张队长早上去了趟县委和公安局,来不及吃饭,马上又去市医院探望昏迷不醒的吕志,还给他垫付了医药费,三天时间,用了三四万了。当然,这些钱,都是夏师傅垫的,张队长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医生说,刀口较深,第一刀砍在了左手臂的皮肉上,整个手臂的肉都划开了,露出了骨头!第二刀砍在后背龙骨上,差点砍断,庆幸的是没有伤及筋骨。只要他渡过危险期,出院后好好调养,是能够恢复的,只是以后不能干较重的体力活了。 “也只能这样了…老天爷啊,保佑志毛吧!还我们一个活蹦乱跳,惹是生非的倔犟志吧!” 老村长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双手合十,虔诚的说道。 微风佛过,几只报丧鸟从后山林子飞过,发出几声哀嚎。叫得人心惶惶,烦躁不安。 自从出了这事以后,整个村子都安静了,一连好几天,都没有人串门,说闲话。就连平时爱找人干架的强大婶,都老实了。 吕大爷家的鸡,跑她地里去,她也不管了。看到吕大爷还绕道走。还有吕民,整天坐在家里,也不出来,更不和谁搭话,跟变了个人似的。 修马路这事暂且停工,因为有十一二个人受伤了,虽然是轻伤,但是有二三个被打破头了,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都需要静养。 死肥仔的老婆为了争取给他减刑,很爽快的赔了钱给受伤的村民,每人有几千来块。吕民几个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的,每人拿了一万。后来,他家的银行卡等,都被银行依法冻结了。 唯独吕志这事,大家都守口如瓶,瞒着吕大爷。他这事,不是赔钱就能解决的,老村长他们一致决定,绝不会原谅肥仔!无论如何,哪怕大家砸锅卖铁给志毛治疗,静养,都要肥仔付出应有的代价,得到法律的制裁! 这几天没路可修,大家就在养猪场帮忙做事,闲下来时,也没人讲段子,说笑话了,但是感情比以前好些了,不会再为了芝麻绿豆的事破口大骂,大动干戈。 张队长也没闲着,每天都往镇上跑,为了吕志那事,他也苍老了好几岁,他脸上一直洋溢着的温暖的笑,已经很久都没看到过了。 还有一个礼拜,牛娃就要去镇二中参加高考了,这个周末,他们不上课,老师让大家放松放松,调整心态。所以他把住宿的东西全都收拾好,一担给挑了回来。 牛娃这孩子心细如发,进了村,回到家,一看到银狗如蜡一样的大黑脸,心中就有了几分明白。虽然他在学校,但是早就听说了打架那事,只是吕志被砍伤这事,没有其他人亲眼所见,所以消息没怎么泄露。 “爸…”牛娃小心翼翼的喊道。 银狗越来越像老头子了,没事时,就喜欢坐在晒谷坪抽烟,望着马路,群山,沉思,想事。 “爸!”牛娃又喊了一声。 “啊!呃…哎呦!”银狗回过神,把烧到手指的烟头,赶紧丢在地上。 “下个礼拜我就考试了…”牛娃墨眉紧皱道。 “好,好啊!努力十几年,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挺好的,挺好的…”银狗心不在焉的说道。 他脑子里依旧还是吕志被砍时的情景,在他心里,吕志当时就是个英雄,奋不顾身去替张队长挡刀,用血肉之躯护住了张队长和吕民!否则那一刀下去,那两颗人头… 牛娃见他老爸有点不正常,便进屋去找他老妈聊天了。 半晌,银狗才猛地站起身,往马路边跑去———原来是张队长开着车回来了! “张队长,有好消息吗?”银狗和黑狗几乎是同时跑过去的。 张队长停好车,激动的说道:“志毛醒过来了,已经转入普通病房,还能吃饭啦。” “……”黑狗捂住嘴,转过身,肩膀有节奏的抽动着。 “太好了,太好了…”银狗激动的只会重复说这句话。 “我也松了一口气了…也不用瞒着吕大叔了。否则我见到他,就像做贼一样,心里特别难受。吕志是为我挡刀,我从心里佩服,感激他!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助他,支持他的事业!” 张队长点燃一根烟,靠在车门上,仰望着蓝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道。 片刻,张队长打破沉默道:“牛娃,快高考了吧?” 银狗道:“嗯,还有一个礼拜。” “我去找他聊聊天…” 张队长说完,把烟灭了,然后径自去银狗家了。 银狗和黑狗愣在原地,也不晓得说什么,只是看着马路出神。 “银,银狗…志毛,怎么样了?”一个猥琐的声音响起。 银狗转身一看,是吕民。几天不见,他也憔悴了许多,眼眶也凹进去了,头上的纱布是拆了,不过额头还贴着膏药,听说缝了好几针。 银狗机械的说道:“醒了,脱离危险了…医生说没事了。” 黑狗一看到吕民就来气,若不是他不知廉耻的要肥仔赔钱,会被人家追着砍吗?他恨不得被砍死的是吕民! 吕民有气无力的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黑狗气不过,大吼道:“没事?砍你两刀试试?看有没有事!” 吕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的脸色也很难看,在原地愣了几秒钟后,便转身走了。 黑狗气呼呼的对银狗说道:“你看看他,没一点良心,张队长和志哥为了他,都这样了…他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特么的,就应该砍到他,天下就太平了。” 银狗叹了口气,总不能跟着他发牢骚吧?于是劝慰道:“黑狗,算了,别说了,说这些也没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志毛没事,过段时间回家了,再好好陪陪志毛。” “哼!”黑狗板着脸,看着吕民远去的背影,心中有股无名火在燃烧。 “嘟嘟” 一阵汽笛声响起,打破了二人的沉默。原来是方医生开着车回村了,她有大半个月没回村了,听说是去市里学习去了。 她一回黄土村,就得知了这些不容乐观的情况,难过的流下了眼泪。 她还特意去养猪场坐了很久,一直在看那群可爱的小猪。听老村长说,村里太穷,条件苦,路又不好走,连个兽医都请不到时,她自告奋勇的说,她来当个临时兽医,给小猪打打疫苗什么的,绝对没问题。说做就做,她连夜开着车就回县城了,说是去畜牧站学习。谁也劝不住。 吕大爷是第二天早上得知儿子被砍的消息的,起因是强大婶早上主动和他聊天时,无意间说漏了嘴。 吕大爷并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脆弱和不堪,他只是默默地转身,步履阑珊的回家了!然后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一天!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 高考的钟声,终于在6月7日敲响。牛娃大清早就坐着张队长的越野车,去镇上二中参加考试了。 一连三天,都是张队长亲自接送,他心态不错,每天都是笑嘻嘻的,没有任何一句“哎呀,没考好”的消极话语。他的轻松和自信,反而给了张队长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考试一结束,牛娃就斗志昂扬的和张队长说道:“我想去养猪场干活。” 张队长笑道:“我不是场长,这事得找你老爸商量。” 其实张队长是想让他放松二个月,否则读大学时,就没时间放轻松了。 牛娃还真跑去和银狗说了,银狗无所谓,粗活脏活累活使劲让他干。什么出猪粪啊,洗猪圈啊,都交给牛娃了。牛娃不但不埋怨,还干得有模有样的,嫣然就是一个合格的“打工人”。 趁着学校放暑假了,那栋破败的教学楼也拆了,准备日夜赶工重建。 死肥宅被关押后,砖厂也封了,所以马路又开始重修了,大家都在齐心协力的干活,没几天就把路挖到了国道旁,只等工程队的来铺沙石,冻水泥了。 “张队长,志毛啥时候回来?”黑狗放下手中的书问道。 自从开了养猪场之后,黑狗和银狗都成了爱学习的好学生,有空就捧着书坐在养猪场认真的看。反正牛娃放假了,有大把的时间“指导”他们。 “过段时间吧!他想出院,我不让!”张队长看着天边的日头说道。 “姓杨的那个死胖子呢?” “他?这辈子别想出来了!” “还想出来?我特么的第一个弄死他!” “黑狗!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打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就是气不过!” “你要相信这句话,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没事多学习,别动不动喊打喊杀的。” “…”黑狗不再言语,很不是滋味的挠挠头,看着猪圈里的猪和手中的书发呆。这是一本哲学书,是牛娃“安排”他们每天抽空读半个小时的。 张队长突然问道:“吕民一直没找你们说话吗?” 黑狗一听,又着急上火了,“那个没良心的,别提了!” ------------ 第九十一章 我单身,你赖我吧! 银狗叹了口气道:“他啊,现在看到我们都绕道走,跟躲什么似的。” 张队长想了想说道:“这事对他的打击应该也很大,谁也不想闹成这样…他肯定也很自责,拉不下脸面和我们说话。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黑狗不满的说道:“张队长,你总是替那个人着想,可那个人一点都不懂得感恩…我特么现在看到他就来气!志毛还躺在医院呢,他到好,屁都不放一个!前二天我故意说我们去看志毛,他听到了,夹着尾巴溜走了!” 张队长笑道:“算啦,不说他了。我们还是打起精神,把养猪场搞好吧!把这群猪崽养得白白胖胖的,志毛回家看着也开心啊!” 银狗说道:“嗯,听张队长的,我们还要学习专业技术。牛娃这二个月正好有空,多教教我们怎么有效的学习。” 牛娃在一旁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我下午想请假去水库玩。” 银狗不解的问道:“去那里干嘛?我们村的山水不美吗?” “爸,我们同学约好了的,去拍照留念!” “噢,这样啊…要钱不?” “50块一个人…算了,还是不去了。50块可以买一个学期的本子了。”一提起钱,牛娃的头就低了下去。 银狗也不吭声了,假如牛娃考上北大清华,学费起码上万,他哪里供得起? 张队长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从兜里拿出一百块钱塞给牛娃,“毕业聚会肯定要参加!拿着,张叔叔赞助的,放心去玩。不过要注意安全,安全第一,不准下水,知道不?” 牛娃抬起头,龇牙咧嘴的笑道:“谢谢张叔叔,等我上学了,我就勤工俭学,然后还给你!” 换作以前,牛娃肯定不会要,可现在他和扶贫队的熟悉了,渐渐地也能体会他们的苦心了。他不收这个钱,怕他们伤心。他把这些都记在本子上,心里想着,自己工作以后还给他们。假如吕志真瘫痪了,他还想以后工作了,用自己的钱,给他买辆多功能的轮椅… 张队长摸着他的小平头笑道:“不用你还,你好好学习,懂得感恩,回报社会,我就满意了。” “谢谢张叔叔,黑狗叔,爸,我先回去了,嘿嘿。”牛娃拿着钱,拔腿就跑。 “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银狗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 “牛娃很懂事,这孩子我很喜欢。好啦,你们忙,我还要去隔壁村一趟,商量一下修路的事。”张队长起身说道。 “嗯,张队长去忙吧,我们也学习了。” “好,好好学习。”张队长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头顶烈日,下山了。 黑狗和银狗,并肩坐在大棚下,共同学习养猪技术,二人虽然读书不多,但是肯学习,肯钻研,加之有牛娃的“教导”和督促,二人进步神速,还取得了一点小成绩。 “唉,就是兽医这一块是个难题,咱们这里穷,没人肯来。花大价钱吧,肯定请不起。”银狗叹口气说道。 “下周我再去镇上找找兽医吧!”黑狗把书合上,点了一根烟说道。 “也行,先去割草吧。那边山里的草又嫩又肥,正好割些回去喂鱼。”银狗走到一旁,把镰刀和竹篮拿上。 “一起吧,反正这会没事做。”黑狗挑起一担空簸箕,就往外面走去。 银狗笑了笑,走到大门外,把门锁了,然后二人一前一后的去旁边山里割草了。 二人大约割了半个小时,就把篮子,簸箕堆得满满的。这青草,不但鱼爱吃,有时把猪赶出来放风,猪都吃,更别说牛了,那可是它们最爱的“大餐”啊。 “明天上午把猪再赶出来运动一下,听书上说,运动的猪,肉质更鲜美。” “嗯,好好招呼这批猪崽子,争取过年卖个好价钱,把第一枪打响了,后面就好做了。” 二人边走边聊,快走到养猪场时,看到强大婶也提着篮子往这边走过来割草了。 有句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二人见了她,犹如见了“老鼠”,别说搭腔了,看都不想看一眼。 强大婶也不愿意搭理他们,提着篮子往那边走去,刚跨过一个土坑,想进山,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倒在了地上,然后滚进脚下的土坑里。 银狗和黑狗只顾走自己的路,也没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等他们发现时,已是十几分钟后的事了。起因是黑狗出去砍树枝,无意间看到强大婶的篮子扔在一旁土堆上,却不见人影。 黑狗心中生疑,走近一看,吓了一大跳,扯着嗓子就吼道:“狗哥,快出来…” 银狗放下手中的耙钉,跑了出去,“怎么了?” “老妖婆趟坑里了…” “……” 银狗一脸懵的跑了过去,看到强大婶正四脚朝天的,躺在土坑里的碎石头上暗自伤神,用翻着死鱼白的双眼望着他们,张着嘴,喊不出声,也动弹不得,和她昔日彪悍的作风,简直格格不入。 “我去叫他儿子来吧。”黑狗想了想说道。 “我估计是摔倒了,先背她下去吧。”银狗说着就要下去扶她。 土坑也就五六十厘米深而已,这是以前大家挖土做煤球时挖的大坑。有些无聊的人还把碎玻璃渣倒在坑里。 “别,我下去吧。我单身,不怕她赖我!你去锁门吧!” 黑狗一把拉住他,跳下坑,对不能说话的强大婶说道:“老太婆,你可别赖我,我特么一无所有,也不怕你赖。听到没?” “黑狗!”银狗瞪了他一眼,也跳了下去。 “行了,不说了,说了也是白说,一家子蛮不讲理,还是白眼狼!”黑狗忍不住的埋怨道。 其实也不是他计较,换作任何人都会厌恶这一家,他们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分了。 银狗把半死不活的强大婶扶起,放在黑狗的后背上,叮嘱了几句,赶紧去锁门了。 黑狗背着强大婶一路小跑至吕民家,偏偏吕民和他老婆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他只好又走到马路边,扯着嗓子朝天乱吼:“吕民,你个狗日的,还不出来?你老娘要摔死了!你特么的出来啊!龟儿子!” 可任由他喊破天,都没人出来应声。 “不在村里…”银狗急匆匆的跑过来说道。 “那怎么办?” “我来背,你去开车,先把她送医院吧。” 银狗说着就把强大婶拉到自己身上。 “……”黑狗不再发牢骚,只好跑吕志家去开车了。这可是吕志出事后,他第一次开这台车,没想到还是为了一个讨厌的人。 不大一会儿,黑狗就把车开了过来,银狗把她放进去,三人急匆匆地去镇上了。 一旁围观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强大婶又惹祸了,或者被打了。等吕民从地里回来时,听说了这件事,当场懵了,一时急得团团转,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队长打他们电话又一直打不通,直到傍晚才打通。原来他们去县城了,镇上医院不收。人民医院的骨科医生说强大婶的后椎骨摔碎了,需要做手术,不过治好也是瘫痪,手术需要好几万。 检查费,住院费,都是银狗和黑狗二人出的,前前后后用了一千多。二人还轮流照顾了她一晚。 直到第二天上午,吕民夫妻才拿着钱来到医院。 黑狗早就做好被赖的准备了,他还没开口,就说道:“你要赖就赖我,我单身,不怕!这事和狗哥无关。” 吕民站在病床前,看着满脸痛苦的老娘,低声道:“我没说要赖你们…我,我…” 黑狗一刻也不想呆下去,“行了,那我们走了!” 吕民还想说什么时,黑狗已经拉着银狗出病房了。检验单和缴费单什么的都摆在床头柜上。另外还有一碗喝了一半的瘦肉粥。 “哇”一向彪悍泼辣的强大婶,终于哭出了声。 吕民低垂着头,握紧手里原本想给银狗的医药费,转过头,落下了一滴悔恨的泪水。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个叼样,好像谁欠他的一样。”黑狗一边开车,一边骂道。 “算了,都是一个村的。他也没说怪我们。先回去睡觉吧。好困。”银狗打了个哈欠说道。 黑狗不再说话,只是认真的开车,可脑海里还是吕志替他挡刀的画面。 中午饭时分,二人终于回到了黄土村,一进村子,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的告诉了大家。 然后老村长也告诉了他们一个好消息,就是兽医有人做啦。 “啊?谁啊?多少钱一个月请来的?”银狗纳闷的问道。 “免费服务!不要一分钱!”方医生拍着胸口笑道。 银狗和黑狗大眼瞪小眼,愣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道:“方医生,不会是你吧?” 方医生点点头,笑颜如花,“没错,就是我!我特意去学习了,和你们一样,从零开始开始学习,力争做一个专业的技术人员。” “……”二人也不好点评,只是用狐疑的目光看向老村长。 老村长尬笑道:“这给猪打针,和给人打针不一样。先从打疫苗开始练习吧,呵呵。” 方医生笑道:“医生,也不一定只会给人看病,对吧?” “对对对,有道理,多懂一些总是好的。张队长说了,畜牧站的人明天会过来…” “……” ------------ 第九十二章 下次遇见,一样会冲上去! 方医生张着嘴,尬笑两声,背着医药箱去给村里的老太太体检了。 银狗挠了挠头,和老村长忍不住笑了。黑狗聊了几句后,就上了车,然后把车开吕志家后院去了。他们从镇上回来时,还给吕大爷买了些肉制品和水果,要赶紧送过去。 “老叔,老叔…” 马路那头走来四五个人,扯着嗓子冲老村长狂喊。 老村长有点纳闷,吼道:“老乡,咋了?” 来人快步走过来,有点急切的问道:“你们村有个十六七的孩子吗?高高的,长得白白净净的…” 这几个男女,不是黄土村的,是隔壁乡的。 老村长一脸懵的说道:“十六七岁的孩子?哪个村都有啊!” “…”来人整理了一下思绪,重新问道:“男孩子!十六七岁的男孩子,穿着白色短袖,留着寸头,笑起来有酒窝。” 白色短袖?酒窝?寸头?十六七岁?这不就是牛娃么? 银狗不解的问道:“老乡,发生么子事喽?你找他做么子啊?” 来人激动的说道:“你认识?他昨天是不是在水库那边玩?” 银狗一听,更纳闷了,“对啊,他…是不是惹祸了?” 他昨夜在县城,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都还没进屋呢。 一个妇女激动的说道:“哎呀,我找了他好久了,一个一个村子的找,还一路问过来的。终于找到他了。” 老村长和银狗四目相对,一时无法言语。 另一个男人则兴奋的说道:“你们别担心,那孩子没惹事,他是做好事啦。他在哪,快带我去见见他,我要当面感谢他。” “做好事?”银狗低声道:“他是我儿子,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回去看看吧!”老村长说道。 “原来是你儿子啊!恩人啊,终于找到你了!”忽然,其中一个妇女,不由分说,握住银狗的手,大哭道。 这一波猛如虎的操作,把银狗和老村长整得更懵了。 那妇女继续说道:“要不你的儿子,我家姑娘和小子,就没了…呜呜。” 原来,昨天下午,牛娃和同学一起去大水库游玩后,准备回家时,遇见几个小孩在水边玩水,其中一个小女孩脚滑,摔进了水里,另一个小男孩去拉,也被拽了进去。 眼见二人就要沉下去,牛娃想都没想,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他首先把那个已经丧失知觉的女孩给拖了上来。等他再去找小男孩时,却被慌乱的小男孩给勒住了腰部,怎么都掰不开他的手,挣扎许久,便没了体力,二人抱着一起往下沉… 这时,在附近钓鱼的几个中年男人看到了,赶紧跑过来,把几根长鱼竿丢水里,让还有意识的牛娃抓住,然后把他们拖了上来。上岸时,小男孩双眼翻白,嘴唇都绿了。牛娃亦浑身无力,脸色苍白。在原地坐了十几分钟后,他就默默的跑了。 当时大家只顾着救那两兄妹,没人去注意牛娃,等大家醒悟时,牛娃早就不见踪影了。事后,孩子的父母,一连打听了好几个村,才找到这里来的。 无论银狗说什么,他们都要当面去感谢牛娃。银狗无奈,只好把他们带回家。 牛娃一开始不承认,一来是怕父母担心,然后骂他。二来是不想承认,他觉得这也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未了,那几个大叔大妈还给牛娃送了一面锦旗,上面写着“救人于水火,平安又健康”,这话看起来是有点那个不对味,但也是人家一片诚心所做。银狗只好笑着收下,然后把这面红色的锦旗挂在堂屋正中央。 小孩的父母千恩万谢,想给牛娃二百块钱,牛娃义正言辞的拒绝了。那个孩子的母亲,拉着牛娃的手,哭得稀里哗啦的。一口一个“谢谢”,牛娃听着都有点难为情了。 好不容易等他们走后,桂花一个大耳刮子就打在了牛娃的手臂上,“你个宝气孩子,你怎么那么傻?你要是淹死了,我也不活了…”。难怪昨天牛娃回家时,全身湿漉漉的,脸色还不太好,原来是救人呛水了。 “……”牛娃愣住,他妈妈的反应,果然和他想得一模一样,只怪自己当时被附近的人认出来了。 “别打孩子,他又没错,他这是做好事,见义勇为。”银狗急忙拉住桂花。 “是,他是没错,他见义勇为…可我要他见义勇为干嘛啊!我只要他平平安安的!他要是死了,我也去死了算了!”桂花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没有哪个父母,不担心自己儿女的安危的,所以牛娃任由他老妈打骂,不动,也不辩解,更不怪她。 银狗心里也有点难受,假如牛娃溺水,他的世界,也会就此崩塌,他还努力什么?他们一直这么努力,不就是想让他上大学,跳出农村么? 老村长劝道:“桂花,算了,事情都发生了,别打孩子了。” 老头子也走了过来,把孙子推进屋,对她说道:“算哒算哒,打也没用,下次别这样了。” 桂花抹了把眼泪,气呼呼的进屋去了。 “呦,都在这儿啊!牛娃呢?”张队长突然走过来,高兴的说道。 “在里面…”银狗指了指堂屋,桂花正坐在堂屋数落牛娃。 张队长走进去,笑道:“老乡,别怪孩子啦。事情都发生了,咱们就不要责备孩子了。牛娃,张叔叔也要说你,见义勇为,有时候也要量力而行的,懂吗?要见“智”而为!旁边有大人,马上要向大人求救……” 牛娃低着头,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桂花拉着牛娃的手,哽咽道:“下次还遇见这种事,你还要这样做吗?” 牛娃抬起头,看着满脸泪痕,心有余悸的母亲,又看了看一脸严肃的张队长,坚定的说道:“会!只要我看见,我还会冲上去!” “…你这个死孩子!”桂花一把将牛娃推开,一时不知怎么言语,真是又心疼,又有点自豪。 牛娃咬了咬嘴唇,说道:“妈,你不用担心我。吉人自有天相。我以后会注意的,不会这么鲁莽了。” 桂花不说话,气都气死了,哪还有心思去骂这头倔牛! 张队长找牛娃聊了半个小时后,也走了,他说要去接安装的技术人员,要在老村长家安个电器啥的。 老村长都糊涂了,他没在镇上买电器啊?那台大彩电不是早就买回来装好了么? “去看看再说!”银狗和老村长带着满腹狐疑,快步跟了过去。 只见老村长家门口,停着一辆印着“苏宁”字样的小货车,几个师傅正在往下搬东西。 师傅们把大纸箱抬下来后,当场就拆箱了,三个大家伙,银狗都没见过的。 老村长揉了揉眼睛,惊呼道:“冰箱?空…空调?” 张队长兴奋的说道:“没错,本村第一批电器进村,由吕志同志倾情赞助!二台空调,一台大容量的电冰箱,三台电风扇,另外还有一台非自动洗衣机!” “我的天啊,这得多少钱啊?那个…志毛回来了吗?怎么没看到人?”银狗左看看,右看看,并没发现他的身影。 老村长摩拳擦掌的说道:“好小子,人还没回来,就把电器给搬进村了。” “洗衣机呢,孝敬他爸妈的,他妈妈身体不好,一到冬天手就生冻疮,用洗衣机方便,风扇也拿一台去他家。空调都装这儿了,冰箱也放这里。” 张队长说完,就领着装空调的师傅去装空调了。二台空调,分别装在二间空卧室里。老村长家是穷,一层楼的平房,但是小房间有五六个。 一层楼的平房,夏天闷热。没有瓦屋凉快。这吕志突然搞一批电器进村,整得老村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且还把冰箱,空调装他家… 银狗则在一旁看装空调的师傅在装空调,还时不时问一些关于空调的问题,这电器进村,还真是大开眼界啊,这玩意跟酒店的都不一样。 老村长迷惑的问道:“张队长,志毛么子时候回来?怎么好端端的把这些高档货引进村里…” 张队长笑道:“他明天回来,提前让我把电器买回来。你放心,这钱,干净!是曾老板给他两口子的工钱,十几二十万呢。他说了,养猪场扩大规模以后,肯定得经常呆在那里,你家离养猪场近,电器就装这,大家就在这里办公了。顺便让乡亲们享受享受城里人的生活。” “好啊,这小子是真出息了啊。好,好,真不错…”老村长感慨的抚摸着那台单门冰箱,泪目道。 张队长打趣道:“电视台的昨天去医院采访他了,还上了报刊头条…现在志毛可出名了。” 老村长说道:“是吗?报纸拿了一份回来吗?我想看看!” 张队长走进堂屋,从公文包拿出一份报纸,指着B版的头条说道:“就是这个。” 老村长颤抖着双手,激动的念道:“…这种事以后再发生,我还是会扑上去,不管他是谁…我不是什么见义勇为,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我只是个农民,一个没读过什么书的文盲,但我也知道知恩图报的…我当时也没去想什么命不命的,我一心只想保护我的恩人…是他教我的,做人,要顶天立地!要用心回馈社会,真的,我很开心,因为我做到了…” ------------ 第九十三章 清华北大也就那样 “他真的做到了,真正做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老村长放下报纸,抹了一把眼泪叹息道。 “是啊,我也很欣慰。吕志住院时,还不忘学习,还特意拜托护士,给他买了不少关于养猪的书…看到大家都在进步,我真的很开心。” 张队长走到槐树下,点燃一根烟,望着远处秀丽的群山,和那条新修的整齐的马路,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 “老叔,空调装好了,有什么问题打电话给我,随时为你服务!”装机的师傅提着工具袋,走过来打断了老村长的思路。 老村长回过神,笑道:“好好,谢谢了啊。” “不客气,应该的。”装机师傅叮嘱了他几句,就开车去吕志家了。 老村长突然拍着脑门大叫道:“哎呀,我一高兴给忘了,我们村都是在挑水喝的,没有自来水,那个洗衣机怎么安装?” 张队长乐了,“那是非自动,不是全自动。意思就是说,人工倒水放里面的。我们村都是挑泉水喝的,没有装自来水…这个问题,也要解决…” “……” 老村长闻言,和张队长一起陷入了沉思。安装自来水,可比修马路难多了。村子离镇上自来水公司远,埋管子过来也不方便,而且还要收费,估计很多人都不愿意花这个钱。但是不装吧,很多高科技的东西又无法享用,比如全自动洗衣机,热水器等。 “这事,我再想想办法,到时候大家建新房子了,没有自来水肯定不方便。我再想想…”张队长把烟灭掉,径自进屋了。 老村长握紧手中的报纸,望着蓝天直叹气,扶贫,任重道远,他们还只是站在起跑线上而已! 自从建了养猪场后,黑狗和银狗也爱学习了,二人从老村长手里拿走那份报纸,坐在太阳下,看了一遍又一遍。 二天后,张队长和黑狗开车去市医院把吕志给接了回来,这一晃眼,差不多都一个月过去了。吕志的伤口恢复得不错,能走,能跑,就是不能挑重担子,不能干重活,弯腰弯得太久,后背会酸疼。总体来说,恢复得还是挺不错的。 吕志一进村,老村长和银狗等人,就点燃了摆在马路边的炮仗,“噼里啪啦”的夹道欢迎他们的“大功臣”平安回家。 没有吕志牺牲,砖厂不会这么快被查封,马路也不会进展得这么快。 最开心莫过于吕大爷了,一把将儿子抱住,激动得老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吕志拍着他老爸的后背,轻松的大笑道:“爸,没事了,都没事了。不死一回,我也想不明白很多事。我现在呢,真正的想明白了,没有什么比活着更美好。” 住院这段时间,他白了,还胖了,吕志自嘲道:“这猪还没养大,反把我自己给“养”肥了。” 吕大爷又气又喜的哽咽道:“说什么鬼话呢,死个屁的死,你特么的要是死了,老子从阎王爷那里都要把你给拽回来…” “爸!”吕志红着眼眶,抱紧他满头银发的老父亲,鼻头一酸,有一滴叫做温暖的泪,落了下来。 在场的,无不动容。 而“罪魁祸首”吕民,依旧躲在家里,不肯出来。 强大婶昨天就出院了,医院直接给她判了“死刑”——终身瘫痪!至于是什么病,吕民只说是好几种病导致的,还说老太婆瘫痪了,治不好,就不治了。这一向争强好胜的强大婶,怎么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下半身不遂,大小便失禁,且终日坐在那等吃等喝等死,遭家人万般嫌弃。 她那几个儿子也没人回来,只是打个电话,打了点钱给吕民,也只有包妹,骂骂咧咧的在照顾她的起居。自从瘫痪后,强大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有时候坐在外面晒太阳,看到人,只装作不认识,村里再也听不到她恨天恨地,骂人骂畜的鬼叫声了。 有句话说,三十年儿媳熬成婆,现在吕民家,是包妹当家做主了,没事就嗷嗷叫着骂强大婶“混吃等死”,还时不时地数落她以前做的“好事”给她听。 村里人都说,强大婶这是遭报应了。以前仗着自己年轻,大儿子当官,总是欺负这个,那个,还经常打骂包妹。现在好了,瘫痪了不能动了,又来磨包妹了,老天爷这是在折磨她们。所以说,做人不能太“强大婶”,老天爷在都看着呢。 吕志回家以后,养猪场的事业是越搞越热火了,猪崽又长得好,他们又在旁边的山里用竹片围了一块地,用来养土鸡,看着日子有了奔头,吕志几个的干劲更加十足。 自从村里的人经过“砖厂”事件后,也愈发团结,尤其是强大婶瘫痪,吕民沉默寡言后,村子那是一片和谐,宁静。 “牛娃,把猪粪出了就去喂鸡,我和你黑狗叔去镇上买东西。”银狗冲牛娃吼了一嗓子就和黑狗走了。 “嗯,晓得了。”牛娃应道,头也不回地用耙钉继续出猪粪。 他现在像个小大人的模样了,皮肤也晒黑了几个度,整个人也壮实了不少。 尽管是暑假,他也没让自己闲下来,每天雷打不动的凌晨五点半起床,然后围着后山和村子跑上两圈,再去割鱼草,回去吃了饭,就去养猪场做事,或者去地里锄地,从来没见他睡过一个懒觉,和发过一句牢骚。他有时还帮村里一些留守老人挑水,劈柴,整个暑假,他过得充实又快乐。 吕志现在可是大忙人,“挂着”副场长”的头衔,其实干得是跑业务的事,一有空就出去拉业务,联系餐厅,食堂,单位,酒店等,好在过年时把这些家禽,农产品,销售出去。 * “噼里啪啦” “叮叮咚咚” 一阵阵响亮,喜庆的鞭炮声,夹杂着喧闹,刺耳的敲锣打鼓声,把认真出猪粪的牛娃给吓得“惮”了起来,就连猪圈里的猪,也吓得四处乱窜。 牛娃放下耙钉,走出来,往山下望去———七八个拿着红花,和锣鼓的人,正在村口马路上敲锣打鼓,有一个还在点鞭炮,老村长他们也在那里。 “谁家办喜事了吗?”牛娃自言自语道,说完,又返回猪圈继续出猪粪。 猪崽还小的时候,猪粪不多,基本上都挑去地里了。可随着这五十头猪越长越大,猪粪也渐渐多了起来,地里,暂时也不需要猪粪了,只好把强大婶“摔”残废的那个坑挖深,用来倒猪粪,然后用油布盖好,发酵了再挑田里去。 牛娃把猪粪处理好之后,就去猪圈后面的池塘边洗手洗脚了。 “牛娃,牛娃…”老村长激动的声音从大门那传了过来。 牛娃把手上的水甩干净,然后跑到大门处,“周爷爷,你找我?” “走走走,快跟我下去。”老村长拉着牛娃的手说道。 “去…哪里啊?我还没喂鸡呢。” “还喂么子鸡啊,等会再喂吧,赶紧的。” “……” 牛娃有点懵,发生么子事了?这么急?等他再开口想问时,老村长不由分说就把他拉出去了,然后拉着他一直往村子里走去。 牛娃边走边说道:“周爷爷,是不是村里办喜事需要我帮忙啊?我养猪场的大门都没锁好呢。” 老村长笑呵呵的说道:“锁什么门啊,不锁也没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的事啦。” “我的事?” “对啊,你不晓得吗?” “不晓得…” 一老一少,一个使劲打哑迷,一个呆萌呆萌的,往村里走去。 刚才拿着大红花和放炮仗的人,此刻都围坐在银狗家里喝茶,嗑瓜子,谈笑风生。 老村长拉着牛娃进屋时,牛娃一看到毛老师瞬间就明白了,肯定是通知书到了,老师领着他们过来报喜的呢。 牛娃走过去,热情的喊道:“毛老师…” 毛老师放下手中的瓷杯,起身笑道:“周星宇,来,坐这,老师有几大喜讯跟你说。” 牛娃怀着一颗激动又忐忑的心,在他身边坐下,一抬眼,就看到他爷爷和妈妈,坐在对面望着他笑。 “恭喜你,周星宇同学,你同时考上了清华和北大,这二份是他们的录取通知书。” 毛老师激动的拿起二份,淡雅又复古的烫金的通知书,递给还在发懵的牛娃。 “牛娃,愣着干嘛啊?”老头子拿起一粒瓜子,砸在他的头顶上喊道。 “噢。”牛娃回过神,接过录取通知书,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毛老师拍了拍牛娃的头,笑道:“怎么啦?是不是太兴奋了?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牛娃把通知书放在桌上,认真的说道:“清华…北大…也就那样吧!” 老头子站起身说道:“啥?就那样?这清华北大,那可是我们国家最高等的学府啊,也就那样?你这个宝气孩子,你是不是喜癫了?” 桂花赶紧说道:“牛娃,怎么说话的?还不快谢谢老师!” 牛娃不太高兴的说道:“爷爷,妈,我晓得是好学校…问题是,我不想去啊!” “你不想去?”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诧异的目光。 “对!我不想去读!因为…那不是我理想中想去的学校…” ------------ 第九十四章 红星闪闪放光芒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毛老师,邮递员,还有其他几位送喜报的老师。 桂花急了,走过来拉住牛娃的手说道:“傻孩子,你说什么呢?” 老头子一阵干咳道:“宝气孩子…咳咳…” 换作别人,同时被北大,清华给录取了,不高兴的蹦起来才怪,可牛娃偏偏开心不起来,还满脸的失落感。 牛娃低着头,愣了半晌,才弱弱的问道:“毛老师,没有其他的录取通知书了吗?” “这个…” 毛老师和邮递员大叔四目对望,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星宇,你…真的不想上清华北大?” 牛娃沮丧的说道:“嗯,我想上军校,我的第一志愿就是军校啊!为什么…” 军校?!所有人再次震惊了!这小子,一直憋在心里的梦想,原来是上军校!! 老头子都吓得不敢咳嗽了,只是瞪着那双死鱼般的眼睛,看着一脸认真的牛娃出神。 片刻,他突然拍着巴掌喊道:“好!上军校!当兵!好啊!练出一身本事,再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桂花坐在旁边,耳朵都差点给震聋了,急忙说道:“爸,你这说的是啥话啊!” 老头子两眼放光道:“我也不懂什么清华北大,这都是听老师说的,反正,我支持你当兵…” 老村长激动的说道:“对,当兵挺好的,喜欢的话,就去吧。年轻人就要去部队磨练一下。有句话不是说,当兵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么。” 牛娃的眼眸,此刻亮得像天上的星辰,“这句话,张队长也说过…我坚定这个梦想,就是受他的影响。我想去读军校,想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 “牛娃!叔叔支持并尊重你的决定!”张队长突然走进来,力挺道。 “爸爸也支持你的决定!”银狗满脸感动的走过来说道。 他们刚才出去时,遇见报喜的队伍并没在意,然后在半路上遇见张队长,并了解了牛娃的一些心里想法,听后很感动,马上跟着张队长返回来了,让黑狗一个人去镇上采购物资了。 牛娃很意外,他爸一直想让他考清华北大,没想到会突然支持他的想法。 “爸,张叔叔…” 银狗拍着胸膛说道:“爸爸想通了,尊重你的想法。你想读什么学校就去读吧。有学费,别担心。” 牛娃哽咽道:“爸…谢谢你,可是我没考上心中的学校…” “周星宇,你看这是什么?” 毛老师突然拿着一本印有五角星标志的,火红色的录取通知书,对他说道:“快打开看看…” 毛老师刚才没拿出来,就是想确定一下,他到底想读哪个学校,因为牛娃都没跟他沟通过这事,所以他也有点小困惑。想不到这孩子悄无声息的就拿下了三所最牛学府的通知书。并且考出了全县第一的傲人成绩。 牛娃瞧见那枚金色的五角星时,双眼瞬间绽放出无限光芒,他伸出双手,激动的接过通知书,颤抖着打开——— “南京国际关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爸,妈…我考上了,南京国际关系学院,我考上了…我终于如愿了…” 南京 国际关系学院前身是1949年创建的中央外事干部学校,新中国第一批“将军大使”正是从这里受训后走向世界的。 “牛娃,你太棒了!” 银狗一把抱起比他还高的儿子,激动不已。这是牛娃长大后,他第一次抱他,不但不别扭,还觉得特别亲切。 张队长也在心里为他鼓掌,这个孩子真心不容易,他可是黄土村第一位考上军校的孩子,恐怕也是小镇上第一位同时收到,好几所一流学府录取通知书的孩子。 银狗放下他,纳闷的问道:“对了,你不是说要考长沙的国防科大么,怎么去南京关系军校了?” 牛娃激动的说道:“我想读特种指挥系…我想当特种兵,保家卫国…” “不管你读什么,我都支持你…那个,桂花,你去杀鸡,我去池塘里捞几条鱼上来…我要好好的摆两桌,好好的庆祝一下…高兴,今天高兴,一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银狗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 老村长大笑道:“杀猪都可以…” 银狗摇摇头道:“不行不行,猪不能杀!” 老头子都有点飘飘然了,厉声说道:“杀!我说的!杀了自己家这头,请全村人吃一顿酒,给牛娃好好庆祝一番!” 银狗说道:“爸,你凑什么热闹,杀了拿什么卖学费?” 毛老师笑道:“不用担心,有奖金的,周星宇同学成绩突出,考了全县第一,教育部有奖金发下来的…我也会给他申请助学金。” 老村长拍着胸口说道:“对对对,牛娃现在可是全村的希望,还有我们呢?你怕没学费?我老周的工资以后都给他了!” 张队长笑道:“不用交学费,军校都是免费的,还发校服呢。”其实牛娃上学的一切开资,他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安排好了,就等这一天了。 桂花忍着眼泪,颤抖道:“杀,杀吧!” 银狗看了看大家,把心一横,“好,我这就去村里喊吕师傅过来杀猪…这高中状元,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杀!”说完,转身走了。 牛娃抱着发烫的通知书,激动的流下了眼泪。 全县第一,清华,北大,南京国关…这些头衔足够他吹半辈子或者一辈子的了。正如老头子以前所说得那样,只要牛娃成功考上大学,他可以在村里吹一辈子牛了。现在这个目标终于实现了。 晚上,全村人,都来银狗家贺喜了,除了吕民一家。不少人还带孩子来向牛娃学习好榜样。 第二天早上,吕师傅屠杀了银狗家那头猪,然后和几个会做大锅菜的师傅,一起帮忙操办了七八桌酒席,并邀请全村人来免费吃酒。 这七八桌的菜,有些乌龟啊,牛肉啊什么的,都是吕志几个人出资去镇上采购回来的。 七八桌酒席都摆在银狗家门口,整整一天,大家都在银狗家晒谷坪吃酒,吹牛,为银狗有这么一个争气的儿子而感到高兴,同时又羡慕的很。 当晚,吕志他们还买了好几千的礼炮在村里放到大半夜,那个喜庆和热闹啊,也是头一回。大家真正意义上的“奢侈”了一把,高兴了一回。 紧接着,吕志被砍那事也有了进展,肥仔对故意杀人,敲诈勒索,聚众闹事,暗地里行贿作恶等事件,供认不讳。最后被最高法院判了无期徒刑!法院还另外判他赔偿了吕志五万块,作为各种损失费。 高中状元的牛娃,并没有“得意忘形”,每天早上还是和往常一样,五点就起床,然后出去晨跑,锻炼,只不过现在多了一个人和他跑,那个人就是张队长。当然,有时候还有老村长。 接下来的日子,不停的有人来村里采访牛娃,有电视台的记者,也有县城的领导,更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家长。 半个月后,在一阵惊天动地,喜气洋洋的炮仗声中,喧闹非凡的锣鼓声中,牛娃胸戴大红花,穿戴整齐,拉着一个新买的行李箱,怀揣着父母给的,三千块辛苦钱,坐上张队长的越野车,挥泪,告别了生他养他的父母,亲人,家乡,踏上了“追星”之路。 那两块搬砖,他齐齐整整的放在自己的小房间了,特别叮嘱家人不要丢弃。 张队长一直把他送到省城黄花机场,看着他登机,才转身离开… * 四个多月以后,也就是新年元旦来临之际,这条毛马路终于冻好水泥竣工了,砖厂也早就被推土机给推倒了,那块地栽种了不少树木,还在那儿搭了个木制凉亭,供路人歇脚。 “黄金”养猪场的猪,都喂了七八个月了,平均每头猪都有二百斤左右了,可以出栏了。数天后,吕志刚把卖猪的风声一放出去,马上就有酒店的人开着车来村里买猪了,连同养猪场的鸡鸭,也被一扫而空。 还有鱼塘里的鱼,也被来买猪的老板给预订了。这赶塘也是有规矩的,每年一次,都在年前。平时是不会赶塘的,想吃鱼,自己拿网去捞。 这养猪场的猪,都还没到过年,就被人抢光了,村民们不免有些羡慕,只恨自己当时没有眼光,一个个的都在心里想着怕亏本这种事,结果人家赚得不要不要的。 老村长家的空调房内,吕志几个人正围坐在桌前,算计着第一批猪崽的费用和利润。 这间大一点的卧室就给吕志当卧房和办公室了,之前是因为夏天,后背有刀伤,怕化脓,所以才选择这间空调房的。另一间空调房,放了二个上下铺的铁架子床,总共四个床位,随便谁来住都行。 吕志把算盘放下,开心的说道:“除去成本,总共赚了六七万,也算是开门红了!等过了年,扩大规模,买种猪,再买几百头猪回来…” 银狗说道:“我觉得也行,还好我们之前建养猪场时,特意扩大了建,可以同时喂二百多头猪。” 黑狗兴奋的说道:“那,我们现在是不是也算是小老板啦?” 吕志打趣道:“对,黑老板,晚上炒几个下酒菜,我们好好喝几杯。” 黑狗咧嘴笑道:“收到,吕老板!一定满足各位老板的胃口!” 吕志说道:“咱们,先把钱分了吧?第一次当老板,有点激动,嘿嘿。” 银狗同样激动的说道:“不用分,留着做启动资金吧。” “辛苦了一年,肯定要分钱啊,放口袋里捂热再说,” 吕志一边说,一边数钱,黑狗二万,银狗二万,分得妥妥当当。 “剩下的,是给扶贫队的,还有老村长的辛苦费。”吕志指着这余下的钱说道。 ------------ 第九十五章 绿水青山要保护好 “那你自己呢?”银狗问道。 “我就不用了,我住院那段时间,都大家在帮忙,余下的钱,给大家发工资吧,不多,每个人一千一个月,你们觉得怎么样?”吕志兴奋的说道,这给别人“发工资”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啊。 “你不拿,我们也不拿!”银狗,黑狗,异口同声道。 吕志挑了挑眉,道:“那怎么行…你们要是不拿的话,那都别干了。狗哥,你有家室,需要用钱。老黑要买房,娶媳妇。我呢,我那个工资都交给媳妇儿了,我爸妈还能动。我老板上次赞助的50万,还有,完全可以再用余款扩大规模,赚笔大钱。” 银狗低声道:“这不建棚装修的钱还没回本么,光回买猪的本钱…” 吕志笑道:“哥,做生意不是这样算账的,我们这是开门红,试养。等规模扩大,品牌打响以后,还怕一年赚不了一百万,五六十万?” “……”银狗一听,懵了,这次赚了六七万,他都乐开花了,更别说几十万,一百万了,那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呀。 吕志又夸夸其谈了大半个钟头,三个人才揣着钱出门,一起去村里,找帮忙打理过养猪场的村民发工资。不多,按工时算,才发了千把块而已。因为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在做事。 至于老村长他们,那是打死也不要一分钱,张队长说了,大家脱贫致富了,就是给他最大的褒奖。 吕志只好把这笔钱记下,然后又开始张罗购买猪崽的事。他们预计采购一二百头猪崽,然后再买几头种猪和母猪回来,这样不但可以节约成本,还能保证猪崽的质量和数量,随时都能有猪卖。 几天后,一百头猪崽终于进村了,把养猪场塞得满满的。一天到晚都能听到猪崽们“哼哼唧唧”的声音。至于品相好的种猪和母猪,可不是那么好买的,贩子说要过了年才有。这事就暂且放下了。 临近过年时,村里的三口池塘也开始赶塘了,两台抽水机器,同时抽了一晚上,才把黑狗,吕民家田塘的水给抽干。 许久不合群,不闹事,不说闲话的吕民,今天貌似话语多了起来,逢人就打招呼,还散烟。 只不过他就是不和银狗他们说话,尤其是看到吕志,他都是低着头走一边去的。吕志也懒得搭理他,他始终觉得,他只是为张队长挡刀,吕民那事,就是个意外。 再者,吕民和驼子几个人,假装自己姥爷埋在砖厂附近的山里,想借机讹钱,谁知讹钱不成,反被肥仔暴揍,自己也觉得没几个脸蹦哒,所以干脆就不去招惹吕志了。一个个的,在村里都老实得跟孙子一样,以前他们瞧不起银狗和黑狗,现在看到他们,也会笑脸相迎,递根烟,叫一声,“狗哥”,或者,“场长”了。 “银狗…” 银狗挑着鱼从吕民家路过时,吕民开口叫住了他。 “咋了?”银狗放下担子问道。 “那个…”吕民搓着手,有点难为情,整张脸憋得通红。 “你说吧,有事就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算了,还是先卖鱼吧。” 吕民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说完就走了。 “……”银狗愣了好一会,才皱着眉头,挑着担子回家了。 这马路竣工了,拉东西去镇上卖,也就方便多了。周师傅的拖拉机,只用了二三个来回,就把银狗和吕民的鱼,通通拉去镇上给卖了。 仔细算下来,除去成本人工费等,每人都净赚了两千来块钱。这比平时卖苞谷,卖大米,卖红薯可来得轻松有趣多了。 过了二天,大家就一起赶那口人人有份的池塘,大鱼基本上挨家挨户给分了。分完鱼后,大家又拿着桶子和簸箕,下塘去摸田螺,捉泥鳅,黄鳝,小鲫鱼什么的。 村里很少有这么和谐的时候,以前大家在一起做事,总是爱吵嘴。今天摸鱼,一个个都喜笑颜开的,有时还不忘相互恭维一下。 “银狗…呸,应该是周场长,周场长,这批猪肯定能大卖。”老袁从淤泥里,摸出一个大田螺丢进水桶里笑道。 “什么场长不场长的,喊银狗吧。那称呼听着别扭。”银狗也从泥里摸了一条泥鳅出来。 “本来就是场长嘛,大伙说是不是啊?”吕志嬉皮笑脸的吼道。 “就是!”黑狗带头起哄道。 “得,怕你们了…”银狗发自内心的笑道,低头继续摸田螺,或者小鱼崽。 基本上村里的人都在这里摸鱼了,唯独吕民一家没见人影。有些在外面做事的青年也回来了,看到村里的变化,直呼“神奇”,并由衷的佩服扶贫队的干部! 尤其是对吕志的看法,那真是瞬间从地上飙到了天上,几个调皮的,还让他把衣服给掀开让他们观看,完了还说这是什么“荣誉之疤”,弄得吕志哭笑不得。 吕志属于那种“好了伤疤又忘了疼”的人,虽然后背和手臂,有条又深又长的刀疤,但是他无怨无悔,只不过心里有点不舒服,因为当事人,至今都没有正式找他,或者张队长主动说过一句话。所以,他心里一直对吕民一家抱有看法。 “这个吕民真是的,也不见出来和大家打牌吹牛了。” “他啊,自从那次打架后,就没脸见人了,还真是不要脸,祖坟都能乱认。” “这种人,就喜欢钻空子占小便宜,又舍不得吃亏,所以老妖婆才瘫痪,这就是报应。” 摸鱼的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换作以前,吕志肯定会说几句,可现在不一样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个“副场长”,这场长就得有场长的样,不能随便去背后议论人,以免闹事非。 “哎呀,腰痛,我先回去了,兄弟们慢慢摸鱼啊。”吕志拖着收获满满的水桶往岸边走去。 “我也回去了,我老娘还等着我回去做鱼干呢。”黑狗看着桶子里的小鱼仔说道。 二人一前一后的上了岸,然后黑狗提着吕志手里那桶鱼,一起走了。 银狗等他们走远了,轻声说道:“你们啊,哪壶不该提哪壶,以后千万别在他面前提这事,志毛心里憋屈。” 老袁说道:“怎么,吕民还没去找他道谢?” “道个屁,看到都绕道走,躲什么似的。” “这狗日的,也太不讲道义了吧?” 银狗想了想,岔开话题道:“算了,不管这些了,先把养猪场搞好吧。现在猪崽多起来了,想来帮忙做事的都可以来报名,按天,按时算工钱都行。” “好啊,我报名!”驼子第一个喊道。 “打老婆的不要。”银狗打趣道。 “嘿嘿,不打了。张队长说了,打老婆的男人没出息。”驼子不好意思的说道。 “驼子,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不打老婆了?”村民们起哄道。 “不打了,不打了…丢人。”驼子认真的说道。 “诶,这张队长去哪里了?怎么老村长也不见了?”有个村民问道:“上午抓鱼还在这里,下午就不见人了。” “县里来了人,不知道是搞什么的。”银狗说道。 一个刚从外省回家的小伙子说道:“是环境监督管理局的,那车上印着这几个字。” “…环境监督?”银狗大吃一惊,这几天忙着赶塘,都没怎么在意陌生车辆的事,快过年了,村里回来的人多,都在养猪场帮忙做事,他们才有空出来赶塘,卖鱼,摸鱼。 小伙子继续说道:“是啊,环保局的,也不知道来做么子。可能是检查环境的吧。现在大城市环境这一块抓得紧。” “检查环境…”银狗一边嘀咕,一边拖着桶子上了岸,“我先回去了…” “……”村民们大眼瞪小眼,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银狗提着桶子回到家,换了衣服后,赶紧把吕志和黑狗叫上,三个人一起跑到了养猪场。 果然在山下停着一辆,印有环境监督的白色皮卡车。 几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正和张队长在沟通,一直围着养猪场走来走去的,时不时指指这里,又看看那里,甚至还去粪坑看了一会。 “老叔,他们是干嘛滴?”银狗压低声音问老村长。 “环保局的,来检查养猪场有没有污染环境…”老村长担心的说道。 “噢~”银狗三个人一听,也有点担心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环保局的人终于开着车离开了。 张队长走过来,面露难色的说道:“大意了,真的大意了,第一次搞养殖业,真是P都不懂。” 大家异口同声的说道:“张队长,到底怎么回事呀?” “环境不过关,需要整改…一个月后他们再来检查,如果没整改的话,就要封场子了。” “啊,这,这该怎么办?” “领导说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我们既要金山银山,还要绿水青山!我们一个月之内必须整好!不然…到时候会直接查封的!” “…张队长,那我们还是研究一下怎么搞那个粪坑吧。” 那个临时粪坑,着时味道大。大风一吹,十里飘香那种。之前张队长忙,加之这里离村子又有点距离,大家根本没在意这些。现在一百头猪都关进来了,排污,环境,确实成为了一道难题。 ------------ 第九十六章 瑞雪兆丰年 张队长若有所思道:“先把这一百头猪解决吧!” 黑狗懵了,“啊?解决?刚买,又拉出去卖掉吗?” 张队长叹了口气说道:“不是卖,是想办法分散开来养,不把猪分散开,我们怎么开工搞化粪池?不过这一百头猪比较好处理。但是,我也不晓得乡亲们愿意收留这些猪么,还好种猪暂且没采购回来…” 老村长自信的笑道:“这个…也不是很难。村里这么多人,每家每户分几头猪不就行了?刚好大家把年猪卖了,可以寄养我们的猪崽,我们给工钱,出猪食,这事应该可以解决!” 黑狗说道:“我堂哥家可以养十几头。” 银狗说道:“我两个猪圈,可以养四头。” 吕志说道:“我家也可以养四头…要不,我这就去安排?” 张队长松了口气道:“行,那你们马上去安排,把大家召集起来,自愿收留猪崽的,都来签名领走。三天内必须处理好。我马上去县城,联系这方面的技术人员。” 吕志从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张队长,“张队长,余下的钱都在这里,不够的话,还有卖年猪的钱…” 张队长接过银行卡说道:“卖猪的钱不能用,先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我先去县城看看吧。我思考了一下,等这批猪崽卖了后,咱们还是搞生态养猪吧,搞些黑猪过来,将来这是一个大趋势…” 大家齐声说道:“都听张队长的,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吕志出院回家以后,张队长就把财政这块还给他管理了,他不插手这方面的事,只负责帮扶,解决问题。 还有肥仔的事情经过二审后,数罪并罚,罚款一百万,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还被判了无期徒刑。此事总算圆满结束。 老村长干劲十足的说道:“好,分头行动吧!我先去村里喊喇叭,你们几个准备登记本,并把猪崽安排好。那个,方医生明天应该会来,到时安排她给猪崽打疫苗…” 吕志三个人应道:“好嘞,马上行动。” 张队长拍了拍黑狗的肩膀,就下山开着越野车离开了。李强和刘子墨今天一大清早就回家过年去了。刘子墨女朋友说了,他还不回家去她家提亲,她就要分手了。所以扶贫队,只有张队长一人,坚守在此,一直未曾回家,爱人打电话催了好几次,他也不接。 大家商量好之后,立刻分头行动。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环保局的年前都没休息,还跑来检查环境,证明养猪场被有心人举报了,同时也反应出,国家很重视环保问题。 银狗裹了裹大衣,打了个寒颤说道:“上午还有点太阳,这下午突然就变天了,黑云密布的,好像会下雪的样子…” 黑狗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说道:“嗯,就怕下雪…也不晓得人家会不会来搞化粪池,这都过年了。” “过啥年啊,干活的命噢。”吕志挠了挠头,走到猪栏旁边说道。 “明天应该会下雪,这会突然刮风了,赶紧把猪崽分出去吧。”老村长边说边走。 他拿着高音喇叭,在村里喊了三遍,把全村的人,都喊到干净,笔直的大马路上,“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现场解答。反正不会吃亏这事,等化粪池搞好了,再把猪赶回养猪场。大家也可以继续买猪崽送到养猪场喂,也可以自己喂,同时来养猪场做事…” 换作以前,老村长起码得说到喉咙冒烟,才有人回应他。可现在不一样了,才简单的说了一遍,马上就有人支持他的决定了,就连平时鬼话连篇的驼子们,也都积极响应他的决定了。 老村长在心里算了一下,一百头猪,刚好分完,一头都不剩,他自己都没得喂了,本来他还想留几头自己喂的。 最积极的就是吕民了,一个人领走12头,他老妈住的那间瓦屋不要了,正好可以用来关猪崽。 他这次表现得这么积极,还真是让人大跌眼镜,不过也没人去猜测他了。自从“砖厂”事件后,他基本上都不怎么合群了,不是在地里,就是在家里,最常见的就是自个坐在门口喝闷酒,谁也不晓得他在想什么,谁也不会去关心他想什么了。 所谓人多力量大,不到天黑,一百头猪崽就被村民们抱走了,至于怎么喂养,到时候再统一安排,或者大家可以先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喂,等猪崽回养猪场后,猪食钱再同工钱一起结算。 晚上,突然北风大作,但是没有下雨,不过冷得很,好在吕志装了空调在老村长家,他也不至于冷得发抖。最近他觉得身体大不如以前了,晚上总觉得四肢冰冷,他在心里想着,恐怕自己要提前回姥姥家了,一把年纪了,走了就走了吧。只是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毫无音讯的不孝子,每每想起这些,他就心疼的不行。 翌日清晨,大家还在睡梦中时,张队长就开着车进村了,他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几个技术人员给请了过来,然后在养猪场一阵拍照,测量,策划,忙活,一直忙了一上午,到了饭点,饭都来不及吃,又马上送他们离开了。 张队长想让老村长和他回家过年,可老村长死活不同意,说家里有鸡鸭,不放心。张队长拗不过他,只好走了,临走前对老村长说了,他也要回去陪老娘过年,等年初四再回村里,顺便开工搞化粪池。还有方医生,到时候一起过来,她过年要值班,走不开,想来村里过年堆雪人的愿望亦落空了。 老村长此刻,也不知道是喜还是悲,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冷冷清清的堂屋,觉得很不是个滋味,以前扶贫队没来,他就和家里那条老黄狗做伴,也不觉得寂寞孤独。 可扶贫队的来了没几天,养了十几年的老狗突然寿终正寝了,他为此伤心了好久,好在扶贫队的住在他家,他才渐渐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这大过年的,一下子又是一个人,真心有点适应不了。 老村长叹了口气,想着随便炒几个菜,喝点酒,然后就睡觉,一个人,搞什么年夜饭,反正又吃不完,还不如趁机好好休息几天。 “老叔,老叔…”吕志热情的喊声,把他从幻梦中惊醒。 老村长正坐在火炉边神游哩,烤火烤得热乎,都忘记煮饭做菜了。 “老叔,把火灭了,吃饭去。”吕志递给他一根黄壳子装的芙蓉王说道。 老村长揉了揉眼睛,接过烟,放在火苗上点燃,“走走走,自己也懒得搞。”说着,就用铁夹扒起旁边的灰烬,然后把明火给扑灭了。 锁好门,和吕志一起来到他家,没想到黑狗一家,银狗一家,都在这里坐着,加上他,13个人,围坐在大圆桌旁,好生热闹。 “周爷爷…”牛娃第一个喊道。 老村长愣了好几秒,才走过去,激动的拉着他的手,摸着他的板寸头说道:“牛娃子!你可回来了!又长高了,还结实了不少!嗯,不错!有个兵样了!你么子时候回来滴?” 牛娃露出一个阳光般的笑容,“昨晚半夜进屋的…嘿嘿,初三下午马上要坐火车回校。” 这孩子才读了一期军校,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有模有样的,惹得村里的人那叫一个羡慕呀。谁特么会猜得到,一个穷得读不起书,总是被人欺负,嘲讽的家庭,居然飞出了一个军校生! 牛娃的改变,大家都看在眼里,大家都明白,要不是扶贫队的进村,恐怕他也辍学了。牛娃之前就在心里盘算过,没钱读书,就出去打工,一边打工一边读夜大… 大年三十,全村都是喜气洋洋,炮声连天。村民们领了赔偿金,又拿到了修路的工资,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的。 尤其是吕志的两个孩子,一直缠着牛娃讲故事,自从吕志回家后,经过张队长的教导,两个孩子也听话,懂事多了,学习成绩更提高了不少,尤其是看到牛娃考上军校,这二个毛孩子,也天真的说着,以后也要像牛娃一样,去当兵,保家卫国! 孩子的梦想,都是纯净,质朴的,我们做大人的,只需要正确引导,用心去呵护他们的梦想即可。 牛娃在大年初三的下午,就揣着存有二万块的银行卡,坐着吕志的越野车去市里坐火车了。他还记得第一次离开村子,去远方求学追梦时的情景,他在张队长的车里哭了一路,怀里兜的是三千块包扎了一遍又一遍的,零零碎碎的现金,他在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做个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 吕志把牛娃送到火车站检票口时,牛娃把银行卡递给了吕志,让吕志转交给他老爸。 吕志推辞不过,只好收下,然后把身上仅有的二千块钱递给他,说是给他的零花钱,让他缺钱就和他说,还让他买好衣服,好鞋子穿,这样训练时,就没那么累了。 牛娃积累在心里的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我会努力学习的”。他拿着钱进站后,有一滴叫做感动和感激的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 吕志开车回到村里时,已是傍晚时分,冬天黑得早,五点多就天黑了。到了晚上七八点那是伸手不见五指。 只不过今晚,注定无眠,因为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北风呼啸,雪花飘飘,今年,肯定是一个丰收的年头。 ------------ 第九十七章 团结就是力量 翌日清晨,原野裹上了一片银装,就连天空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可老村长他们,却没心情去欣赏雪景,他们心里念叨的就是养猪场的问题。这事不解决,觉都睡不安稳。 好在下了二天大雪之后,就停了。雪一停,张队长就马上开着车进村了,他心里比谁都急,恨不得立刻把化粪池给建好,然后复工,把养猪的事业搞得红红火火的。 老村长往土灶里加了一把木柴,问道:“张队长,搞化粪池的什么时候来?” 张队长说道:“明天就来,反正我天天催他们…这雪,明天也该融化了,今天的太阳大…我仔细想了一下,养猪场未来要扩大的话,可能还要重建厂棚和化粪池,当然,这是后话了,我们目前最重要的,就是首先解决这一百头猪的问题。” 老村长说道:“张队长,那我们到底是建化粪池,还是搞发酵床?” “用发酵床的话可以省去建造化粪池的麻烦,而且这个必须要达到国家环保标准的。一头猪,按二百斤来计算,每头猪每天十斤左右的粪便,一天差不多2000公斤。用三格式化粪池,第一个储存20天,第二个贮存10天,第三个要贮存30天,按照20天的计算 2000*20=40000公斤。当然了,还可以搞沼气池,废物利用,又环保。” “…看来这还真是个费脑筋的事儿,搞化粪池的话,最少三万块也要吧?我先去把他们几个叫过来,咱们一块商量一下。” “诶,好,我去后山的猪圈看看…”张队长说完,就去后山空空如也的养猪场了。 说起来,也是他们大意了,没有经验,搞传统的化粪池,完全没有用。当时也没往这块想,所以才导致今天的局面。不过也还算好,毕竟现在操作,总比到时候养好几百头猪时,比它们长大了再来建,又要方便得多。 等老村长和吕志,银狗,黑狗四人来到养猪场后,他们便一起商量搞化粪池的事了。 张队长拿出这几天画好的图纸,在养猪场附近走来走去的仔细推敲着。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建三格式化粪池,这个在新农村建设里是非常常见的。而且这里的地势也适合。 猪圈用玻璃钢三格式的化粪池就很好,以前传统的化粪池已经淘汰了。假如养二百头猪,大约需要100立方以上的化粪池。“黄金”养猪场刚好可以关200头猪,所以现在就重新按照200头猪的化粪池来建。同时可以避开水源,村庄等,也不会对附近环境造成污染。 “团结就是力量,没有什么困难能打倒我们的!加油!”张队长难得喊这种鸡汤口号,喊完就去做事了。 “加油,加油!”吕志几个人也跟打了鸡血一样,握紧拳头,下山忙活去了。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大早,张队长就跟催命似的,把搞化粪池的师傅给催来了,然后一伙人,挖的挖,砸的砸,把原本冷冷清清的养猪场搞得是“热闹非凡”。 等化粪池的坑挖好以后,从长沙购买的三格式玻璃钢罐子也到货了,师傅们日夜开工,把罐子给安装好,然后再把坑补好,最后用水泥给冻好。 三格式玻璃钢化粪池完全建好以后,已过去大半个多月了,大家把养猪场重新打扫,清理了一遍,然后又消了毒,等水泥彻底干了以后,也就是一个月后,才把白白胖胖,肥了一圈的猪崽给抱回养猪场。 然后银狗几个人,又动脑筋研究如何自制猪饲料。这养猪吧,光吃饲料,是长得快,可对人有害啊,而且肉质也影响口感。若不吃饲料,光吃这无污染的猪食也不行啊,所以自己研发一种有机饲料,那也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化粪池搞好以后,又用了四五万,所以买种猪和母猪这事,暂且耽搁了下来,就连再采购一百头猪的事情,也搁置一边了。大家准备先把这一百头猪,安安稳稳的养肥,等卖了以后,再考虑买几头黑猪回来繁殖后代,想想怎么转变成生态养猪场。 养猪场正式启动以后,黑狗和银狗主动申请把贫苦户吃低保的名额让给真正有需要的人。 说来也好笑,以前强大婶吃低保是“走后门”弄来的,还吃得津津有味。这次是“凭实力”吃上了低保。他那几个儿子在外面也不争气,一年给不了她几百块,整天瘫痪在家,又要包妹照顾,吕民又挣不了几个钱,她吃药打针还花钱,所以她这个低保也吃定了,而且她吃到低保以后,也没有多么开心,反而觉得是种耻辱。 “儿啊,我现在想明白了,做人不能太恶毒了,我现在就是遭报应了…”强大婶靠在床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报应啊。这是报应…我怎么就眼瞎呢?当初你跟着张队长干,多好啊。现在也像银狗他们那样,兜里能揣个几万块了。出去人家还叫声场长…” “骂人家也是你,现在羡慕人家也是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现在都这样了,我都没脸去见他们。还有砖厂那事,一直压在我心里,你告诉我,我有什么脸去养猪场做事?吕志不会原谅我的!等张队长一走,他肯定会报复我…还有张队长,他真得是个大好人啊!”吕民站在床前,痛苦的说道。 “报复?人家现在是老板,有空管我们?呵呵,可笑啊!可笑!”强大婶欲哭无泪道。 “还不都是你出的鬼主意,要不是你让我们去那边挖坟骗钱,会发生这种事吗?” “你个短命鬼,你怪我?自己没出息还怪我?你怎么不去死呢?” 强大婶随手抓起一个电筒,就朝吕民头上砸去。 “哎呦!”吕民捂住被砸得生疼的额头,怒骂道:“你个老不死滴,怎么不去死?留在这磨人啊?” “我就是不死,我死也要磨死你们…短命死的,没出息的废物…” “噼里啪啦” 吕民家一连串摔碗砸东西的声音响起,沉默已久的村子,又有了刺耳,熟悉的叫骂声。 银狗从养猪场下来时,也听到了,不过他懒得去管这些破事,他现在可忙了,每天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还有,过完年了,马上要准备播种的事,哪有心思去理这种无聊之人。 “看这天气,又要下雪了…咳咳咳…”老头子偎在火炉子旁,咳嗽道。 小黑则躺在他脚边,时不时的抬头望着这个老主人,眼里有种说不出的茫然。 “爸,又咳了,最近几天咳得比以前更厉害…烟酒戒了吧。忙完这个月,带你去县城,不,市里看病。现在手头松了,看个病没问题的。再说了,牛娃读军校是不要钱的…”银狗走进伙房屋,内疚的说道。 老头子咳了几声,吐出一口老痰到灰里,开口说道:“不用浪费钱和时间了,这是老毛病,没必要治。我每天吃喝抽,挺好的。牛娃争气,读书都不要交学费,包吃住,发校服,还有津贴…但是咱们也要给他钱啊,在大城市读书,穿得跟我们一样寒酸,多不体面。得给他钱,多学些技术,以后毕业了,没有工作,也好找工作啊,或者存钱做生意当个老板…” “爸,你想那么多干嘛?牛娃的事我们不用操心了,他自己的人生他说自己会规划,他让我们好好保重身体,把养猪场建设好…等他毕业分配工作后,就带你去北京旅游,看升旗,爬长城…” “我当然要操心,你们好了,我才好啊。我这一把老骨头,不用你们操心,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养猪场的事吧。你还别说,我现在出去吹牛可有面子了,谁都不敢插嘴了,换作以前,我连个屁都不是,咳,咳…” 老头子一激动,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 银狗走过去,给他顺了顺背,“牛娃的照片你没弄丢吧?” 老头子抹了一把嘴边咳出来的口水,把手放衣服上擦干净,从兜里拿出一张平整的照片,“你看看,穿上校服,多好看啊,以后肯定能娶个漂亮能干的好媳妇。” 照片上的牛娃,穿着一套夏季常服,站在校门口,微笑着望着远方,他正当十八芳华,青春洋溢,英姿飒爽,眼里星河滚烫。 银狗无力反驳,他们这一代够苦的了,总不能让牛娃也跟着吃苦吧?牛娃虽说读军校不要交学费,但是一个人在外面求学,身边有钱,那总归是好的。 “爸,还是去看看吧,牛娃今年的生活费…志毛送他上车时,让他把银行卡给带回来了…”桂花站在门口,轻声说道。 “不啦,不去折腾了,越折腾越死得快,你们就不能让我体面的去死?我每天想吃啥就吃啥,顾忌那么多做么子咯。”老头子拍着小黑的狗头,大笑道。 他算是彻底想明白了,只要年轻的有出息,他少活几年又怎么样?尤其是看到强大婶瘫痪后的那个鬼样子,他更加不想去看病了,生怕检查出什么毛病,还要整天担惊受怕,活受罪! 窗外响起了一阵“叮叮噹噹”的声音,打在屋顶的瓦片上格外响亮,刺耳。 银狗探出头一望,满面愁容道:“都阴历二月中下旬了,怎么还落雪头子?看这天气,恐怕又是冰冻天!” ------------ 第九十八章 雪上加霜 “咳,咳…俗话说,五月端午,冻死牛牯。这才二月,落雪头子很正常啊。”老头子干咳道。 “我去养猪场看看,别把猪崽给冻着了…”银狗起身说道。 养猪场靠山,夏天是真的凉快,可一到冬天,碰上刮大风的时候,那真叫一个冷呀,恨不得把热水袋时刻挂在身上取暖。 好在张队长早就有准备,年前就让周师傅拉了好几车蜂窝煤进村,全部储藏在养猪场和老村长家。 养猪场外墙,也蒙了一层厚厚的油布,以免风雪灌进猪圈。周围也用雨棚布挡好了,人站在里面还是感受不到外面的风霜的,可就是冷,透心凉那种冷。 假如使用煤炉用煤块燃起来给猪应急取暖,还要安装烟窗,就有点麻烦,更重要的是,不太好去买那个煤块渣渣。 若使用可移动的蜂窝煤(煤球)灶取暖,就不一样了,供热速度和量较煤炉慢而少,而且无烟,使用又更方便,现在全国许多地区都在使用。这个优点就是随时可以移动,随时可以烧煤球使用,应急时不必安装烟筒,比煤块那种更便捷,节约。 银狗,吕志,黑狗,刘子墨,李强等人,急忙从老村长家,把年前就准备好的,可移动的蜂窝煤灶,大约十几二十个,全部搬到养猪场外面,然后劈柴烧煤球,等煤球燃了,就加个新煤球放上面,再在把灶放在养猪场内,打开门上的小窗口通风,这样就暖和多了,而且不会煤气中毒。 原本以为这场风雪很快就会过去的,谁知道下了二三天,而且不是那种鹅毛大雪,是雨雪交加那种,晚上风雪,早上北风呼啸,白天又没太阳,气温低到0℃以下了。寒风一吹,雨雪落在地上就冻成了冰块。 天气预报说,这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冰冻天气,还会持续一个礼拜。到时全省各地可能会间接性停水停电。 为了防止冰冻天气延长,养猪场环境恶化,张队长又让周师傅抢购了几车蜂窝煤进村,还购买了一些猪饲料回来,提前做好与恶劣天气抗衡的准备。 紧接着,好几天都是这种寒冷,冰冻的天气,菜地里很多菜都被冻坏烂掉了,要不是地窖里有存货,每家每户的年猪卖了,养猪场的猪恐怕都没蔬菜吃了。 “这鬼天气…晚上落雪头子,白天就落毛毛雨,然后结冰,路上又滑…唉,冷啊。”老头子坐在火炉边,唉声叹气道。 “也不晓得么子时候天晴…这都下了七八天了,出去挑水,鞋底都要绑稻草,不然走在路上打滑。”桂花折断一根木柴说道。 “不晓得几时天晴,就怕养猪场的猪难过噢,人还能烤火,那猪,整天关着,屎尿拉在一块,不管怎么取暖,都是冷的啊…咳咳咳…” “爸,要不去医院看看吧,你这几天咳得很厉害。” “听张队长说,大巴的轮胎都上了铁链的…这个时候谁出去啊…”老头子故意岔开话题道。 桂花也不好再说下去,把木柴砍完了之后,就去淘米煮饭了。 银狗现在是大忙人,基本上每天有一大半时间泡在养猪场,有时吃喝拉撒都在老村长家,老村长家显然成了“三大基地”。 老村长家现在是村委临时办公室,村扶贫办公室,“黄金”养猪场的办公点。按道理来说,老村长应该是最忙的,平时操心村里的事是他,资格老,说话有份量。然后还要协助扶贫队的扶贫,配合他们工作。更要费心打理养猪场。最后还要做大锅饭。换作别人,得力不讨好,还没工钱,早就砸锅锁门了。可他,觉得幸福,大家在,这个家就有欢笑笑语,就有烟火气息。 他这个“镇村之宝”,可是村里的头号人物啊。 到了傍晚时分,银狗去喂猪时,发现有几头猪不肯近来吃食,怎么用棍子去戳它,逗它,或者喊它,反正就是不过来吃。 “噗~” 一阵闷响,从墙角传了过来,银狗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头小猪蹲在墙角边放屁,没一会儿,就有水状的东西随着屁给喷了出来。 “不好了,这边有头猪崽拉肚子了。”老村长急忙走过来说道。 “这里也有一头,难怪不肯吃食,原来是生病了。”银狗指着刚才那头猪崽说道。 “嗯,中午还没发现…怎么就…”老村长焦急的说道。 这时黑狗,吕志,也相继发现有猪崽不肯进食和有拉肚子的现象了。 老村长满面愁容的说道:“这可怎么办啊!这天都黑了,外面路面结冰,车子又开不了…” “我去问问吕医生,会不会看这个…”黑狗说完,拔腿就跑,刚跑出养猪场,脚一打滑,就摔了个狗吃屎。 “小心点啊!”吕志冲着他的背影低吼道。 张队长他们还在隔壁村走访,没有回来,春天来了,他们又要进行新一轮的摸底排查,统计贫困户和去年的扶贫成效。 像黄土村的吕志,黑狗,银狗三人,是真正的达到脱贫的高标准了。其他人在家做手工,也没达到那个个人脱贫的标准,所以今年,张队长又多联系了几个厂家,多搞一些手工活拉到村里给妇孺们做。然后全力搞好养猪场,争取全村人早日脱贫。 片刻,黑狗火急火燎地跑回养猪场,身上有不少水印子,看样子没少摔跤,“吕医生不会看家禽…” “……”明知道他不会看家禽,大家还是抱着不该有的希望,真正听到说出口了,心里多少有点失落。 银狗说道:“方医生不是会这些么,打电话给方医生…” 吕志说道:“对对对,打电话给方医生,让她在县城先把药买好,我们明天早上去拿。” “我来打…”老村长拿出老人机,准备打电话。 这时张队长进来了,“怎么回事?刚才我在对面村子,看到黑狗疯跑摔跤了,发生什么事了?” 老村长放下老人机说道:“不得了啊!有几头猪不肯进食,还拉肚子!” “……”张队长把登记本给刘子墨,赶紧去猪圈查看,确实有好几头猪崽,焉不拉几的,一直在角落里“放水”。 “什么时候开始的?”张队长心急如焚的问道。 “就刚才。中午还好好的。”银狗说道。 “这鬼天气…”张队长略带无奈的看了看外面,天已黑了下来,细雨纷纷的。 “我去镇上请兽医过来…”吕志说着就往外走去。 他们也打了几个电话了,没人肯过来,都怕卡在路上。 “这大晚上的,路面又滑,车子都不敢开…明天早上再去吧。”老村长拉住他。 “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一百头猪啊!出事了,全完了!”吕志痛苦的说道。 这猪崽生病了,他心疼的要死,比他自己生病还要难受。 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此刻为了几头小猪崽而发难了。 “喂,方医生啊…啊,我们还在养猪场,有几头猪崽生病了,不肯吃食,还有点拉肚子…嗯,你帮我买些药,明天我让志毛开车过来拿…对,就是这些状态,好的,好的…晓得了…你早点休息。再见。” 老村长挂了电话,说道:“我叮嘱方医生买药了。她让我们先把生病的猪,先捉一边关着。然后再把那些粪水冲干净,消毒…” “马上就分开关…” 张队长几个人,立马进入猪圈,把那几头生病的猪崽给抱到没有关猪的猪圈里。然后用水把脏东西给冲走,再撒上生石灰消毒杀菌。 一切忙完之后,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几个人提心吊胆,拖着疲惫的身体下了山,去老村长家一起做菜,准备吃饭。 不管怎么样,先把肚子填饱,才有力气干活。因为个个心里都在想着小猪崽,所以开饭时,都没了以前的欢声笑语。 张队长放下碗筷说道:“等天气好转,我就去市区某养猪场,引进一批黑猪。” 老村长问道:“是种猪吗?” “种猪和猪崽都要买,猪崽买十头吧!刚搞了化粪池,我怕资金流转不过来!” 银狗说道:“要不猪崽别买了,就买种猪吧。” 黑狗放下筷子,说道:“我那二万块拿出来买猪崽吧。” 吕志吸了口烟说道:“我这也有笔小钱,我现在就回家,让我老婆把之前曾老板补发的工资拿出来…” 张队长一把拉住他们,“不行,千万不能那样做。我再想想吧…” “……”大家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 “咱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 此时,张队长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到来电显示时,明显愣了一下,“喂——”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喂——”他一连问了好几声,听筒里只是“呼呼呼”的声音。 张队长眉头紧锁,看了看大家,把电话挂了,又打过去。 良久,对方才接通,但是依旧没有人说话,只是听见“呼呼”的声音。 张队长把手机听筒贴紧耳朵,仔细听了几十秒,突然放下手机大吼道:“不好了,小方同志出事了!” 老村长吓得把手中的筷子都掉地上去了,“啥?啥情况?” 张队长的脸色越来越暗沉,“她打我电话,又不说话,我打过去,她也不说话,只听见“呼呼”的声音,这声音像北风的声音。刚才我还听见了几声鸟叫…” “…这,她该不会…”吕志站起身,望着窗外黑不溜秋的夜,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张队长拿起椅子上的棉袄,着急的说道:“这傻丫头,肯定自己开车过来送药了…” 银狗,黑狗,吕志,刘子墨,李强,异口同声的说道:“我跟你去找她!” “不行,都跑了,谁管小猪崽?你们留下!李强,刘子墨,我们三个人去找她!” ------------ 第九十九章 老兵不死,只会凋零! 老村长急得团团转,“何该搞喽…这,这,要是出事了,那还得了…” 张队长安慰道:“老叔,莫着急,没事的,没事的。”说完,把鞋底绑了些布条—子,打着电筒就和刘子墨,李强一起出门了。 没有专用的铁链子给轮胎上链子,他只好凭着过硬的技术慢慢开,好在这马路修好了,白天也有人走过,开起来不会太滑,否则真的是寸步难行。 “菩萨保佑,保佑好人一生平安!”老村长双手合十,碎碎念道。 他不迷信,但是他有一个军人最基本的信仰和信念!他相信,好人一生平安! 一直在堂屋抽烟的银狗,吕志,黑狗三人,一样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他们三个抽了一根烟之后,就去养猪场了,想去看看那几头猪崽好些了没有。 张队长把车开到学校附近时,实在是开不动了,因为雾气越来越浓,可见度也渐渐变低了。加之前面是一段斜坡,车子打滑根本爬不动,硬爬的话,一旦往后到退,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把车弃在马路旁,打开车门,选择下车步行。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深夜的山村,很冷,尤其是这种北风呼啸,大地结冰的夜晚,走在打滑的马路上,就像掉进了冰窟窿。 张队长三个人,跌跌撞撞的往国道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拨打方医生的电话,可是根本就无人接听。 张队长又打了她单位的电话,值班医生说她天黑时出去了,具体去哪里也不知道。 “完了,肯定是往这边来了…”李强猛地拍着脑门说道。 “方姐姐,接电话啊!”刘子墨着急的自言自语道。 “打起精神来,一路找过去!假如她同事说的那个时间是正确的话,到现在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到我们镇上了…最少也在国道上…她打我电话的时候是一个小时前…”张队长翻了翻手机通话记录说道。 “那就是说,一个小时前,她已经在镇上了!”李强激动的说道。 “对!就怕……”后面的话,张队长不忍说出口,只好低着头,继续走路。 月黑风高,寒冷夜,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在周围响起,就连平时爱报丧的鸟儿,都没了动静。偶尔有一两声的哀嚎,也是从林子深处传来的。而且只闻鸟叫声,不见鸟踪迹。 张队长一听见这哀嚎声,就头皮发麻,刚才电话里最后的声音,就是这个鸟的叫声。 他加快脚步往前面走去,也不管什么摔跤了,大男人还怕什么?摔倒爬起来就是了! 山里雾气大,最远隔两米就看不清对方了,一路互相扶持的,好不容易走到砖厂附近时——— “啊!!” 一声犀利的尖叫声,把张队长和李强都给吓愣住了。 刘子墨捡起手机,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的指着马路下面,哆嗦道:“车…车…” 张队长一惊,问道:“什么车?” 刘子墨语无伦次的说道:“车…方医生的车…她的车…我看到了…我刚刚踩到了…” 假如是白天的话,一定能看清刘子墨的脸比冰块还要白,吓人。他刚才走得急,不小心滑倒在地上,差点摔马路下边的小水坑里去。 李强走过去,一把拉住双手冰凉的他,低吼道:“子墨!你在说什么!” 张队长眉头紧锁,走到他摔跤的地方,然后拿出手机,亮起灯,和电筒的光,一齐照向不远处—— 马路下面的田里,正躺着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四个轮胎都有白色的冰花了,强光照射过去,发出星星点点的白光。 张队长瞪大眼睛,仔细的看着驾驶室,无奈天黑又有雾气,灯光照不进玻璃,他看了几秒钟后,沙哑着声音嘶吼道:“不好!是方医生的车!” “……”李强也看出来了,张着嘴,想喊,可什么都喊不出来,只是闷着头,往下面一跳,然后疯也似地跑向那辆四脚朝天的小轿车。 刘子墨哆嗦着双腿,也往马路边一蹦,“啪啦”一声,摔倒在坚硬的水田里。这几天雨雪不大,田里积水并没多少,有水也结冰了,所以衣服鞋子到是没有湿透。 张队长毕竟当过兵,从一米多高的地方跳下去,不成问题。他一跳下来,就冲到驾驶室去拍门了,“小方,小方…” 他连续喊了三四声,里面都没有人回应,车门也是锁死的。车玻璃里外都有雾,根本就看不清里面的人。 张队长起身,从垒墙旁捡到一块砖头,低吼道:“砸车!” 张队长拿着冰冷的硬砖头,走到轿车旁边,对准后门的玻璃窗就猛砸了下去。 “砰” 玻璃碎裂,因为贴有防爆膜,所以玻璃渣并没有四溅,只是砸穿了一个洞。 张队长扔掉砖头,把手从洞口伸进去,然后从里面把车门打开,瞬间有一股暖气迎面扑来。 张队长爬了进去,打着光,往驾驶室照,只见小方整个人都倒立了起来,手机紧握在右手中,屏幕已碎。她若不是系着安全带,早就摔得横七竖八了。她的额头有血迹,双眼紧闭,呼吸有点微弱。 张队长艰难的爬到她旁边,摇晃着她的肩膀,担心的喊道:“小方,小方…你醒醒,你快醒醒…” 方医生没有任何反应,静静的,倒立在驾驶室,脸色苍白,满脸是血。 张队长把手机放下,将电筒叼在口里,死命的扯着安全带,无奈怎么扯,也扯不开。 他只好把电筒放下,着急的大吼道:“李强…刀,有没有刀!安全扣坏了,卡住了,安全带解不开…车子没熄火,暖气也开了很久了,车窗紧闭,恐怕缺氧了…” 李强抓着头,焦虑的刘子墨,“刀,刀在哪里?你有没有刀?” 刘子墨一看到方医生满脸的血迹时,就哭了,“没有…我没有刀…我带刀做什么…我应该带刀出来的…” 张队长赶紧去摸口袋,“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火,用火…打火机,把打火机拿来…” 李强赶紧从裤兜里拿出一个电子打火机,递给张队长,“打火机,打火机有!” 刘子墨不抽烟,自然没有打火机,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小方,方丫头,撑住,撑住啊…张叔叔马上带你去医院…” 张队长因为手抖,心急,打了好几次,才把打火机打燃,抓起安全带就用火烧断了它。 然后把车门打开,想把昏迷不醒的方医生给拖出去,但是她的脚卡住了,卡在座位那,三人又合力,把座位往后移动,扯了好久,才把她的右脚完整无缺的给弄出来。好在安全气囊弹了出来,没见其它明显的外伤,额头上的口子也不流血了,结成了血痂。脉搏,鼻息,都算正常。 张队长把方医生拖出来以后,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赶紧拔了钥匙道:“油箱开始漏油了…走,离开这…” “张队长,小方姐真的是冒险来送药的,你看看,全是给猪崽的…怎么这么傻啊。”刘子墨把散落在车内的药通通捡起来,装进塑料袋子里哭喊道。 “拿好药,赶紧走…”李强拉着他,往马路边走去。 张队长吃力的抱着方医生,如履薄冰般的往马路边走去,走到垒墙旁,三个合力把她托举了上去,然后再依次爬上去。一上去,他就打120报警了,可这急救车什么时候能来,也是个未知数。 从砖厂到国道边,正常步行要20多分钟,可现在是三更半夜,路面结冰打滑,自己走路都吃力,更别说抱着一个百来斤的大活人了,简直是令人窒息。 李强拉住张队长的手臂,低声道:“张队长,你休息一下,我来扛吧!” 张队长摇摇头,望着前方的浓雾,说道:“还是我来吧,你身上有伤…” 李强愣了几秒钟,故作轻松道:“谁说的,我好着呢。我扛一头牛都行。” “李强,你骗不了我,我上次洗澡时,看到窗台上有膏药,当时就是你先洗了出来的,老村长不会躲那里面换膏药。” “我…只是不小心摔的,没什么大问题,再说了,就像你说的,咱们当兵的,怕什么苦和累,咱们退伍不褪色,嘿嘿。”李强如鲠在喉,不承认,也不反驳,只是低头扶着张队长往雾中走去。 “对,退伍不褪色,即使现在不在军营了,咱们也是老兵嘛。有句名言说得好,“老兵不死”,我们啊,就是不怕死的老兵…哈哈。”张队长自嘲道,后面那句“只是凋零”,他却说不出口。 刘子墨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难受到极点,只恨自己没用,不能帮忙,他提着一大袋子的药品,走在张队长的右边,并抽出一只左手用力地拖着张队长的右手臂,想给他减负。 片刻,张队长停步,沉思道:“你们两个,刘子墨回去吧,及时把药品送回养猪场。李强,你去前面国道边等车,没有车来就去敲门借车,多少钱都行…” 刘子墨和李强愣住,“张队长…” 张队长无奈的说道:“别耽误时间了,时间就是生命,猪崽等不起,小方也等不起…” “张队长,强哥,你们小心…我…”刘子墨松开手,抹了一把泪,打着手机光往回走去。 “子墨,我们都是爷们,坚强点!你小心点…”张队长冲他的背影低吼道。 刘子墨没有回头,他害怕回头,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往那个叫做“第二个家”的地方走去。他才刚毕业,参加工作不到一年,可学到的东西赛过他23年所学的东西。他已和黄土村,结下了深深的情谊… 李强还是想让张队长去前面等车,但是被他拒绝了,他只好一步滑一步溜的往国道跑去,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是摔个半死,也要以最快的速度去农户家叫一辆车过来。 张队长从来都没有这么绝望过,他当兵十几二十年,也没这么慌过,此刻,他感受到了一种透心凉的无力感。他的担心和无力,都来自于怀中的小姑娘,一个年轻的生命,一个善良又充满爱心的女医生。 他的脸,早就被北风刮得麻木了,双腿也好像绑了沙袋一样,渐渐地,他感到自己有点出汗了,而且手臂酸得不行。 北风呼啸,寒冷刺骨,张队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低声骂道:“该死的天气。” 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终于走到国道边,李强不见踪影,他也不敢乱走,怕李强回来找不到他。 可站在路口的冷风中,又冷又绝望,他只好找了块石头,把方医生靠着坐在那,然后在路边的荆棘中捡了些枯木断枝,堆在一起,想用打火机去点,但树枝被冰透了,所以怎么都点不燃,还反被浓烟呛得半死。 看着脸色苍白,毫无知觉的方医生,张队长把大棉袄脱了下来,穿在她的身上,想着坐在地上会很凉,便把她背在身上,这样可以有点温度。 冷风如刀,寒冷刺骨,张队长膝盖以下的部位已经麻木了,他只能来回走动,才觉得没那么难受。这大晚上的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五度,在家里,穿得厚厚的,或许不会觉得太冷,可是站在外面,那叫一个冷啊,就好像整个人都掉进了冰窖里一样。 在原地多呆一分钟,都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正当他无计可施时,听到不远处有了“啪嗒啪嗒”的奔跑声。 张队长用颤抖的声音吼道:“李强,李强,是你吗?” 浓雾里的声音越来越近,“是我,张队长,车子找到了…还上了铁链子的。” 张队长喜极而泣,哽咽道:“太好了,太好了…车子还不来,这丫头就…” 两束强光,穿透眼前的浓雾,照在张队长的身上,他眯着眼睛,露出一个轻松,苦涩的笑,他觉得自己的手也麻木了,想把她放下来,可手却不听使唤。 李强走到他身后,把方医生给抱了下来,然后放进面包车的后座位上固定好。 张队长迈开麻木不仁的脚,钻进面包车,只感觉到冰凉的身体忽然一暖,不由地又打了个冷战。 李强赶紧去脱自己身上的棉袄,“张队长,你没事吧?快把衣服穿上…” 张队长的牙齿都在打颤,“不用,车里有暖气,你穿着…我现在,不冷了…” 司机没说话,发动引擎就往县城医院开去。 张队长一直抖了十来分钟,才回过神,看着渐渐散去的浓雾,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几,几点了?救护车还没来…” 他们的手机都没电了,一个晚上已经把电耗尽了,本来出来就急,没有充电,能坚持那么久,也算是奇迹了。 司机打着哈欠,开口道:“早上四五点了。” 李强着急的说道:“老乡,能不能开快点?” 司机不耐烦的说道:“大哥,怎么快啊?路都看不清我跟你说,就我们这个鬼天气,救护车都不得来。” 要不是李强出三倍的价钱,这司机才不会冒险起床开车呢。 “大哥,咋回事啊?那个女人怎么了?” 司机平时就在附近靠拉货,拉乘客为营生,自然对这二男一女感到好奇。 李强看着方医生,心疼的说道:“她为了给养猪场送药品,翻车了…等我们走路来找到她时,早就昏迷不醒了…要不是你,估计我们这会还在马路上挨冻哩…” “养猪场…是不是黄土村那个养猪场?” “对…就是黄土村,我们,我们是驻村扶贫的…” “……”司机透过内后视镜,看见他们二个痛苦的神情后,便沉默不语了。 雾,渐渐散去,司机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可救护车,却一路不见踪迹,一直等他们进了医院,也未曾看到救护车的影子。 他们不再去关心救护车来不来的问题了,只是关心方医生的伤势到底怎么样了。 李强坐在张队长的身边,安慰道:“张队长,你别太担心,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张队长双手抱头道:“我的责任,都是我的责任。她若是出事了,我怎么对她爸妈交代!” “张队长……” 一个多小时后,方医生被几名护士从手术室给推了出来,李强第一时间冲了上去,紧张的问道:“医生,她怎么样了?” 一名医生说道:“病人情况比较稳定,但是肋骨震断了一根,脑部有轻微脑震荡,有瘀血,还有点缺氧…好在送医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强看着仍然昏迷不醒,安静的躺在病床上的方医生,泪目道:“谢谢,谢谢…” “应该的!”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推着病床走了。 “砰~” 一声闷响,李强回头一看,只见张队长倒在了地上,正用双手吃力的撑着地板砖,想站起来。 “张队长…”李强跑了过去,用尽力气把他给扶了起来,“你,你的腿…” “坐的太久了,想起来,全麻了,走不动,我的腿走不动了…”张队长汗如雨下,面如死灰道。 李强二话不说,背起张队长就往医生办公室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医生,医生在吗?快出来帮帮忙,我大哥的腿不行了……” 住院部的医生都在开晨会,听见喊声“哗啦”一下,全跑了出来,“怎么回事?受什么伤了吗?” 李强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腿,腿动不了,冻的…” 张队长哪有力气去说话,只觉得腿部麻木不仁,毫无知觉。一向如钢似铁的汉子,此刻也变成了一个“柔弱无力”的“真书生”了。 医生慌忙打开一间无人的病房门,“快背进来,我给他检查一下…” 李强赶紧把张队长背了进去,刚把他放倒在病床上,自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第一百章 信仰在天空飞扬 李强从昏迷中睁开眼醒来时,发现张队长正坐在旁边的病床上看着他笑,他的笑,有一种力量,总会让人感到心安,温暖。 不等李强开口,张队长便轻声说道:“醒啦,再躺会吧。医生说你熬夜熬得太厉害了,加之昨夜我们又高度紧张了一夜,你才导致昏厥的。” 李强只是盯着张队长的双腿在看,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张队长,你的腿…” “我腿好着哩,医生说是冻麻木了,血液不通导致的…具体的专业术语,我也解释不清,大致就是这样。打了一晚上的点滴,按了穴位,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方医生醒了吗?” “她醒了,不过还在重症监护室,昨夜做了脑部开颅手术,把里面的瘀血给引出来了…”张队长靠在床头,望着天花板说道。 李强闭上眼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一切,就好像自己还是在梦里一样,依然心有余悸。 张队长的手机,刚才在充电,等充好电,开机一看,一堆的信息和未接来电狂轰而来,而且这些电话和信息都来自同一个地方——黄土村! 当晚,刘子墨一人摸黑打滑回到黄土村后,来不及说起方医生翻车的事故,马上和老村长他们就去养猪场给猪崽看病喂药了,好在这些药效果显著,到了早上时,那几头猪崽终于不拉稀了,而且还肯吃一点菜叶子了。大家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当老村长他们得知,方医生为了让猪崽得到及时治疗,不顾安危,连夜开车过来,而导致自己翻车受伤的事情后,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立刻插翅飞过来探望方医生。 张队长打电话报了平安以后,老村长他们才放下心,并叮嘱张队长和李强,安心在医院观察二天,不用着急回村。 “李强,你腰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张队长问道。 “以前在边境当兵时伤的,治不好啦。反正医生说了,不能冲刺,也不能大幅度的运动,平平常常的就行。”李强摸了摸后腰,无奈的说道。 “边境苦,从那里回来的兵,或多或少都有老寒腿或者腰伤…就像我,海水里泡久了,现在这腿啊,到这种天气,也有点麻木…”张队长哭笑不得的说道。 二人聊了一个钟头,才想起昨晚的面包车还没给钱。平时从镇上打车来县城80左右,过年起码160,像这种天气,三倍价钱,那就是480,人家说了数字不好听,要他给508,李强身上没带钱,给不起,只好让师傅在门口等,可这师傅早就溜走了,哪里还有人? 然后李强一拍脑门,突然想起来了,门诊部咨询台的医生,当时给了他一张纸条,说是司机留给他的。 他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来,摸整齐,念道:“扶贫队的朋友,车费我不要了,就当做好事吧。你们也不用来找我,就这样吧。祝那位姑娘早日康复。” 张队长沉默了好几分钟,才开口道:“你在哪里喊的车?” “路边,走了很久,其实我也不晓得…那么大的雾,什么也看不清,只看到闪光灯,就过去问价了,然后就来医院了…”其实李强是求了人家好几分钟,才答应的。 张队长看着那几行工整的字,说道:“谢谢这位好人,虽然他开口要五百,但那也是他应得的,可后来又不要了。他始终是个好人…这个纸条,我要保存起来。” “这世上,终究还是好人多…”李强望着窗外萧条的景色,感叹道。 张队长没说话,一心只想着快点出院,方医生快点醒过来,养猪场的猪崽,快点好起来。 在他们出神的时候,一声熟悉的问候,打断了他们的思路,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为了扶贫事业呕心沥血,尽职尽责的蒋书记。 张队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蒋书记说方医生的事情的,只记得蒋书记的眼眶有泪光在闪烁…临别时,还特意叮嘱他们要好好住院,养好身体再回去战斗,还说一定会想尽办法治好方医生,要让扶贫一线的战士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第二天早上,医生查房之后,张队长就和李强偷偷地溜出院了,然后拦了一辆的士,直奔黄土村。 出租车经过砖厂时,张队长发现方医生的车不见了,仔细望过去,水田里还有玻璃渣,在阳光下特别刺眼。 冰冻渐渐融去,可扎在心里的痛,一时半会还抹不去! 方医生的车,在她出事的第二天上午,就被保险公司的拉走了,她的事,附近的人暂时不知道,大家都不爱嚼舌根,那份情谊,全放在心里。 车子开进黄土村时,吕志,黑狗等人第一时间跑了过来。 张队长停在路边的车,早已被刘子墨开回黄土村了。 “那个,把车费付一下。” 张队长的第一句话,让伤感情绪满满的银狗他们,愣了好几秒钟。 吕志付了200块钱后,司机就调头开车走了。 几个人站在阳光下,心中汹涌澎湃,激动不已,但只是你望我,我望你,不知该开口说什么。 片刻,银狗打破沉默,缓缓开口道:“张队长…昨天下午,蒋书记亲自来送药,还带了一个技术顾问来,让他每周来一次,教我们一些养猪的知识…” 张队长有点激动的说道:“蒋书记亲自来送药?” “嗯,在养猪场待了个把小时才离开。他说我们养猪场很不错,表扬我们了呢。” 张队长握紧拳头,坚定的说道:“没有什么困难能打倒我们,只要有信仰,一定会成功!加油!” “加油!”大家抬头望着天上的红日,仿佛看到了万丈光芒,照亮,温暖了整个贫瘠的小山村。 张队长一行人刚进屋,老村长就拉住他的手问道:“张队长,方医生醒了吗?那个丫头多善良啊,老天怎么就不长眼睛呢?要是醒不过来可怎么办啊…呸呸呸,乌鸦嘴!” “没事,你放心…没事的…”张队长红着眼眶,拍着老村长的手安慰道。 老村长抽回手,碎碎念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先去做饭了…”说完,迈着沉重的步伐,去伙房屋了。 这几天,他觉得心神不宁,晚上也睡不着觉,白天又失魂落魄的,心里好像缺了点什么。 自从方医生出事以后,他也想了很多,扶贫队的,终究是要离开的,接下来的日子,还是要自己来过。 他觉得有点可笑,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矫情。突然发现自己爱上了热闹,爱上了和这群年轻人做伴的感觉。说到底,老村长心里念着的,还是那个不孝子… 张队长翻阅着一些农业杂志说道:“我建议,咱们把这批猪崽卖掉以后,就搞生态养猪…赚到钱以后,就搞农场,农家乐,生态农场。” 银狗点点头说道:“我每天都看中央七套,生态养猪,是个大趋势。” 吕志问道:“种猪什么时候买回来?” 张队长神情落寞的说道:“下个月吧,这个月实在没精力了…” “……” 闻言,大家都不做声了,方医生若是不醒过来,谁都没心思去做事。她可是冒着生命危险送来的药品,否则那些猪崽,一传二,二传三…全都拉痢疾了,养猪场就会彻底完蛋。 伤感归伤感,可工作还是要继续,天气放晴以后,村民们继续去田里,地里忙春耕。 银狗每天5点起来,先去地里挖地锄草,然后再回养猪场做事,下午也会抽半天时间去地里。这样两边的事情都不会耽搁。 下午时分,银狗正扛着锄头回到养猪场,刚进大门,就看到吕民站在那儿四处张望了,仔细一看,他的后脑勺还冒出几根白发了,如今的他,和从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吕志他们去镇上了,今天就银狗一人值班。他走进去,把锄头放在墙角边,问道:“老吕,有空过来看看啦。” 吕民愣了一下,转过身,尴尬的笑道:“银,银狗…求你一件事。” “求”?什么?没听错吧?一向趾高气昂,老子天下第一的吕民,会主动“求人”? 银狗有点尬的笑道:“都是邻居,有话就敞开了说吧。” 吕民满脸的尴尬和歉意,还有一些难为情,“那个…那个我儿子快结婚了,就年底。我老娘又瘫痪了,家里开资大,出去打工也不方便。所以,我想…我想来养猪场做事…” 吕民这事,吕志一直惦记着呢,他可不能马上答应他,于是开口道:“那结婚,可是好事啊,得办酒啊。你说想来养猪场做事?没问题的,不过我还是要和黑狗,吕志商量一下,毕竟他们也是管理员,我只不过是个打工的。吕志才是负责人。” 吕民不傻,当然听得懂这弦外之音,当场就低着头说道:“银狗,我对起大家,我先走了。”说完,大步流星的走了。 银狗略带无奈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他来干什么?”老村长突然走过说道,把正在出神的银狗给吓得半死。 “来道歉,还想来养猪场做事,我没表态,说等他们回来再做决定。”银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说道。 “噢~想通了?道歉,道歉有用吗?有用的话,还需要警察吗?”老村长最近火气大,动不动就发脾气。他也想不想这样,但是控制不住自己。 银狗知道他心里苦,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马上岔开话题,找其它的事和他扯。就这样东扯西扯了半个小时后,吕志他们回来了,一听说吕民主动要求来养猪场干活的事,都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除了黑狗骂了一句“不要脸”之外,吕志并没吭声,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耸耸肩,然后一言不发的去村里了。 吕志径自来到吕民家时,他们一家子正在斗嘴,强大婶人瘫可嘴不瘫,骂人的话那是日渐增长,当她看到吕志出现在门口时,很明显的脸色变了。 强大婶把骂儿媳妇的话,给憋进肚子里,瞪大那双没有光泽的三角眼,看着越活越年轻的吕志,张着嘴,愣住。 吕志不等他们开口,便不紧不慢的说道:“老吕,明天就来养猪场做事吧。” 吕民瞬间身体僵住了,等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红着脸说道:“那个…你要我去养猪场做事?就明天开始?” “对呀,明天。八点钟记得来报道。呵呵。”吕志说完,尬笑两声,转身就走了。 “……”吕民站在堂屋,望着吕志远去的挺拔背影,鼻头一酸,眼眶有点湿润。 砖厂那事,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好几个月了,他经常做梦,梦见自己满身是血,在地上爬啊爬,喊救命,可没人理他,最后血流干,嗝屁了。 吕民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发疯似的跑了出去,却早已不见吕志的踪影,他看着头顶上的烈日,喃喃自语道:“老天爷,这是报应吗?我活该啊,我活该…” 他跌跌撞撞的走回家,只听强大婶躺在床上,喃喃自语道:“报应啊,这就是报应,人啊,活着不能作恶…我这就是报应,报应啊…以前我不信恶有恶报,现在我信了…” “……”吕民站在门口,拉耸着脑袋,一声不吭的去捡地上的碎碗片,这是刚才他老娘发脾气时砸的。 强大婶捶着自己的双腿大哭道:“让我去求吕志和张队长原谅你,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我快死啦,不能拖累你们!你要跟张队长他们好好学着怎么发家致富啊…” 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感恩之心,能欺负人就欺负人,能占便宜就占便宜,吃不得一丁点儿亏,可自从瘫痪后,吕民经历砖厂事件后,她慢慢的也想通了,做人,做事,都不能太绝。因为人在做,天在看。所以,现在她一心求死,她不想这样苟且的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 吕民起身,握着手中的碎片,泪流满面的说道:“妈,都过去了…你不要这样…我明天就去养猪场做事。” 强大婶用力捶打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嚎啕大哭道:“我该死啊,是我该死…呜呜。” 吕民想去劝她,终究还是忍住了,默默地把碎片收拾干净,转身出去了。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今天必须向他们道歉,道谢,请求原谅,因为内心的煎熬实在太难受了,这几个月,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内心里一直很愧疚。今天,他想通了,面子就是个屁。错了,就要认。这才是男人。 他一路小跑,没几分钟就跑到养猪场了,银狗他们正在给猪拌食,见他进来,或多或少都有点尬,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 吕民二话不说,从银狗手中夺走装走猪食的桶子就去喂猪,动作娴熟,手法麻利,嫣然是一个合格的“饲养员”。 “这……”银狗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又扭头看吕志。 黑狗和吕志四目对望,各自点了一根烟,只是静静的看他做事。 等他把猪喂饱了,就去劈柴,劈了柴,又去打扫卫生,然后去给割草,一直忙到太阳快下山,才洗了手,准备回家。 “诶…你没必要这样搞,其实你来做事,我又不反对。”黑狗忍不住了,叫住吕民。 吕民停步,很久没说话,直到老村长和张队长来了养猪场,他才鼓起勇气,缓缓开口道:“老村长,张队长,我今天…是来说对不起的!一直以来,我都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我特么的做的那些事,就不是人做的…我是个废物,我全家都不是人!我以前总是笑这个,那个,其实我自己才是小丑,傻子…还有银狗,我妈打死你家的猪,她也得到报应了…我…” 吕民用手捂面,继续哽咽道:“我特么的就不是人,我还想诓钱,被砍死也是活该…可是,我怎么知道那个狗日的真的会砍人啊…要不是张队长,我特么的早就死了,死了也活该……” 老村长没想到他会这样,一时有点难过,“吕民,别说了,都过去了…” 吕民泪流满面道:“我要说,不说出来,在我心里,这道坎,就过不去!” 张队长叹了口气,道:“你不要谢我,也不用自责,是吕志挨的刀。其实这事怪我,没有提前发现这个问题,并合理的解决…” “啪啪” 吕民抬手就给了自己两个大耳巴子,“是我!我特么的不是人!我后悔啊!我真心后悔!我求你们原谅我…我…我一直不懂什么是信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人活着,没有信仰,和畜牲有什么区别?”说着,就蹲在地上,抱头痛哭了起来,哭了几句,又给自己几个大耳巴子。 一向烦他忘恩负义的黑狗,见此情景后,也动容了,他抬起头,看着蓝蓝的天,仿佛看到就以前的自己…也是这班迷茫,失落,令人作呕。 自从张队长在他们干枯的心田插上一面叫做信仰的旗帜后,所有人都变了,由内而发的改变了! 他和吕志走过去,把他扶了起来。吕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算了,以后大家都是兄弟。过去的,忘了吧。” “……”吕民又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关,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改变自己,全心全力支持老村长,张队长和养猪场的事业,让大家刮目相看。 “看到你们和好如初,我高兴啊!你们聊,我回去做饭了!”老村长那双仍有光泽的眼睛,有泪花在闪烁,他笑了笑,转身走了。 张队长也一时感慨,想不到吕民突然来这么一下子,也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拍着胸口笑道:“那个,都坐下来聊聊天吧。老吕啊,心结解开了就好,有什么话,大家敞开心扉说,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也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我都用心去解决,一切都不是问题。” 几个人围着木桌子坐下,第一次,经常看不顺眼的“两派”,终于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心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大家又开始讨论生态养猪的问题,每个人都各抒已见,发表自己的看法。吕民用心的在旁边听着,听不懂的,也虚心去问,去求教,全然没有了以往令人厌恶的嘴脸。 这次畅谈很愉快,因为村里最难搞的“刺头”终于服软了,想开了,想明白了。要是这人心不统一,那可是扶贫路上的第一大“障碍”啊。只要大家齐心协力,还怕改变不了生活和未来吗? “老吕,老吕,在养猪场吗?”驼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上下不接下气的说道:“出事了,你老娘不行了!” “什么!”吕民拔腿就跑,可以说是连滚带爬般跑回去的。 强大婶静静地躺在床上,只有出去的气,没有了进去的气,那双三角眼,半睁着,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戾气和怨恨。 吕志他们是同一时间跑进屋的,一进来,就低吼道:“强大婶,我送你去医院…” 强大婶用最后一丝力气说道:“不…不了…要死了,解脱了…我,我…志毛,你别怪我儿子,都是我的错,我做了太多的恶毒事…张,张队长,你是好人…你是个好人,那条马路,真好看啊。我好想去走一走…报应啊!” “……”张队长等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形容此刻复杂的心情。 吕民跪在床前,握住她干瘪的双手哭喊道:“老娘,我送你去医院,别再说了…” 强大婶突然笑了,“不用…了,日子到了。我…知足了,那条马路,真好!张队长,他是个好人…以前,都是我瞎了,看不清好人…老周啊,志毛啊,银狗,黑狗…你们都是好人,有福的人…民宝啊,听老村长的话,不要再打架了,不要贪小便宜了…跟着张队长…他们,好好…做…事…呃…” 话音未落,强大婶的头一歪,永远的闭上了眼。她嘴角含笑,走得很安详。或者,这就是她最好的归宿。只愿她带上一颗真善美的心,懂得感恩的心,去另一个没有病痛的世界,做个开心之人! “老娘,老娘…”吕民扑在她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吕民,节哀顺变…”张队长红着眼眶转过身,长叹了一口气,和吕志他们走了出去。 “…”吕志从兜里拿出一包烟,递给张队长,黑狗,银狗。然后点燃手中的烟,望着还有一抹红霞的天空叹了口气。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无论生前做过什么,都会随着不屈的信仰烟消云散的。”张队长吸了口烟说道。 信仰,很多时候,真能改变一个人。 “其实,我早就原谅他们了…就是心里有点别扭。现在好了,都真的烟消云散了…” 黑狗看着落山的红太阳,用力一吹,眼前迷蒙的烟圈渐渐散开… ------------ 第一百零一章 你的,我的,我们的红丘陵! 三个月后,张队长心心念念的种猪从市区某正规养猪场采购回来了。 由于第二批猪崽还没销售,碍于资金方面的问题,仅采购五头母猪,一头公猪。细细算下来,一头母猪每年可下二窝猪崽,一窝平均8只,一年大约可产80头左右。 假如村民们把自己家的猪,寄养在养猪场,基本上就不用买猪崽了,这样又省了一大笔开资。其实种猪多了,也不敢买,毕竟养猪场的规模只有这么大。 自从强大婶去世以后,吕民整个人都变了,不但废话少了,还不打架了,在养猪场做事都是任劳任怨,兢兢业业的。 尤其是包妹,也积极配合方医生搞体检了。虽然有时候喜欢在村里斗嘴吵架,但是比以前好多了,爱八卦的毛病也是改了不少。 说到方医生,那真是人美心善,吉人自有天相。不到二个月,就完全康复了,而且还没有后遗症,不过主治医生说了,她每年要去体检一次。 她的感人事迹被曝光以后,某保险公司直接送了一台全新的大众轿车给她,政府部门和相关企业也奖励了她几大笔现金。可她转身就原封不动的把这些钱捐给了贫困儿童。 方医生说,扶贫路上,有太多的艰辛和感人事迹了,比她苦的人太多太多了,有些年轻的扶贫战士,倒下去,就再也没醒来…她方芳,只是命大运气好,所以更要不起这份奖励。 最后,她只留下那辆车,毕竟它是扶贫路上不可缺少的代步工具,没有它,怎么回黄土村开展工作? 与此同时,这件感人事迹还带动了黄土村的“经济”,不少人慕名前来“膜拜”张队长等人,在参观黄土村的养猪场时,还顺手买些土鸡土鸭回去。有些人,则从黄土村这条路,开车去附近的水库游玩了。 黑狗还是有点头脑的,瞧见外面来的人多了,就直接在村口路旁的大树下,搭了一个铁棚小屋,再从镇上买了些零食,矿泉水,香烟,槟榔等食品回来,然后放在铁棚屋里售卖。 他的生意还不错,平时村里的人,没事也会过来买点东西,或者三五成群在旁边打牌嗑瓜子消遣日子。若是遇上节假日,来的人多了,每天就能赚好几百块。 这人嘛,一旦上进起来,好运气就跟着来了,以前媒婆是看不起黑狗的,此时此刻今非昔比了,那做媒的简直骆驿不绝,可黑狗不为所动,一门心思都在赚钱这上面。 这天中午,银狗和吕志坐在黑狗的“小卖部”旁边扯淡。 “这是商机啊…马路修好以后,感觉从这边去水库游玩的人多起来了。”吕志喝了一杯茶说道,现在的他,越来越有“大老板”的派头了。 “可不是嘛,家里的鸡鸭都能卖一些了,等下个月鸭崽上市,我去镇上买一百只回来喂,争取早点建房子。”银狗满怀希望的说道。 “好是挺好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黑狗皱着眉头,把手中的瓜子壳丢进垃圾桶里。 “那你说,少了什么?”吕志不解的问道:“你们想在家建房子,还是出去买房?” 黑狗挠了挠头,道:“我也不晓得,反正觉得,我们这,应该可以搞得更好一点…” “……”三人瞬间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关于去哪里买房,和到底“少了一点”什么,确实挺让人发愁的。 良久,吕志打破沉默道:“等这批猪崽卖了以后,又要重新规划一下养猪场了。我琢磨着,再搞个地盘子,专门给猪运动。然后在山边圈一块地,每天定时把猪赶出去散步,吃吃野草什么的。” 银狗举双手赞同,“现在就行动,趁着这个月没什么事。咱们先去搞铁丝网,再砍些竹子,然后围一块地,专门放猪。鸡鸭到是不用管,只要黄鼠狼不来捣乱。” 黑狗起身道:“那还等啥,行动吧!” 一说到做事,黑狗就干劲十足,马上把铁棚的门窗锁好,就和他们往养猪场走去。 三个人一路闲聊,来到养猪场,一看,大门紧闭上了锁,老村长还不在。 银狗看着空无一人的养猪场,纳闷的说道:“奇怪了,老叔不在家,又不在养猪场,能去哪?” 黑狗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去开锁,“去镇上了吧?是不是跟张队长他们一起去开会了?” 吕志挠了挠头说道:“怎么可能,我看到他扛着锄头去地里了。张队长他们大清早就开车去市区开会了…” “完了,该不会出事了吧?最近看他有点不对劲…”银狗打断他的话,转身就往山下跑去。 吕志愣了一下,也跟着跑下山。 “诶,等等我啊。”黑狗手忙脚乱的把已经开了的锁,重新锁好,拔腿就跟了过去。 三个人一路狂奔,来到老村长那块靠近山沟里的玉米地寻找,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 银狗一脸的纳闷道:“奇怪了,也不在这里,能去哪里呢?” 吕志指着新翻的泥土说道:“这土明显是新挖的,肯定来过这。” 不在地里,可是人呢?老村长平时这个点,不在养猪场,就是在家里做饭,可这都中午二点了,他家的烟窗还没有炊烟升起。 黑狗四处张望道:“真是离谱…” “回去看看…莫不是出事了…”银狗小声嘀咕道,三人拔腿就往老村长家跑去。 几分钟后,跑到老村长家,大门果然是虚掩着的。 “老叔,老叔…”银狗推门而入,着急的喊道。 堂屋没人,卧室没人,伙房屋也没人,到底去哪儿了呢? 三人觉得不对劲,但实在想不起老村长去哪儿了。 “呜呜…汪汪汪…” 此时,后院传来了一声悲呛的犬吠声,仔细一听,是从老村长家后面的鸡棚里传来的。 “不好…”三人六目相望,赶紧往后院跑去——— 银狗家的小黑,正蹲在鸡笼子旁低头犬吠,见银狗过来了,箭一样的冲了过来,咬住银狗的裤角就往那边拖。 银狗愣了一下,慌忙跑向鸡笼子那边———只见老村长倒在地上,已不省人事,脸上身上全是家禽的粪便。他手中还拿着喂鸡的盆子,盆里的剩饭洒了一地。 “老叔,老叔…”银狗一把抱起老村长,就往马路边跑去。 吕志见状,第一时间跑回家去开车,黑狗则一路狂奔回家去拿钱了。 不大一会儿,银狗就把老村长抱到马路边来了,他着急地钻进越野车的后座,用衣袖把他脸上的脏东西擦干净。 黑狗跑了过来,把鼓鼓的钱包丢进副驾驶座,低吼道:“我在家守屋,你们快去快回。银行卡密码是我生日…” “晓得了,你在家多注意下养猪场!”吕志点点头,发动引擎,呼啸而去。 “志毛,开快点…老村长恐怕凶多吉少…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银狗用手探着他微弱的鼻息,心急如焚的说道。 “……”吕志从内后视镜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老村长,猛踩油门,往镇卫生院飙去。 二十分钟后,银狗和吕志把老村长送进了镇卫生院,医生说镇上医用仪器落后,查不出什么问题,只好给他戴上了氧气罩,然后用120救护车,把他送去了县人民医院…… 40分钟后,120把老村长送去了县人民医院,一直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检查完毕。 原来老村长是积劳成疾,加之旧疾复发,思子心切,郁郁寡欢所导致的,他不但贫血,低血糖,还严重的营养不良。如果精神上和营养的问题一直得不到改善,身体就会彻底垮掉。 普通病房内,老村长安静的躺在病床上,正在接受输液治疗。 银狗握住他干瘦,布满老茧的手,轻声问道:“老叔,好点了吗?” 老村长慢慢地睁开眼,首先看了一眼门外,然后把视线转移到他们身上,用沙哑的声音低声道:“银狗…志毛…你们都在呀!” 吕志给他掖了掖被角,“在,我们都在,会一直陪着你的…” “好,好…”老村长又往门外看去,眼神里的期待,渐渐的,变成了失望。 银狗和吕志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心里想的,也是他们所想的,以前他们也觉得有希望,可现在,越来越觉得是种奢望了。 老村长痛苦的闭上眼睛,“打完点滴,我们就回…不要在我这个老头子身上浪费时间和钱,养猪场需要你们打理,黑狗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吕志挤出一个阳光的笑容,说道:“老叔,人比猪重要。你好好静养,把心情放轻松,你不把身体养好,我们怎么带你去北京游玩。” 银狗点点头笑道:“就是嘛,明年,明年国庆带你去北京玩,今年我们把养猪场搞好,赚了钱,就带你去旅游。” 老村长当然知道他们俩是在安慰他,他心里即使再酸再苦,也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和感动。 “好,好…我把身体养好,跟你们去旅游…”老村长睁开眼睛,欣慰的说道。从来没住过院的老村长,此刻躺在病床上,那是左右翻滚,怎么着都觉得硌得慌。 “我下去打饭,你肯定中午也没吃饭。”吕志起身说道,然后走出病房。 等到傍晚时分,张队长他们回村以后,从黑狗口中得知老村长出事住院了,打算连夜开车来医院探望他,但都被老村长一口给回绝了。而且他坚持要出院,银狗和吕志加上方医生,都奈何不了他,最后只好让医生开了些药和补品,一起带回黄土村了。 一回到家的老村长,瞬间精神百倍,站在门口的大树下,感慨道:“这人啊,真不能生病,一生病,就觉得自己要死了一样。孤苦伶仃的,躺在医院,凄凉啊!还好有你们,所以,我得锻炼好身体,再活个几十年,保证不拖累大家!” 张队长几个人,异口同声道:“老叔,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您就是我们的宝——镇村之宝!长命百岁的!怎么能叫拖累呢……” “嘿嘿,你们都是好样的,我心里明白!”老村长吸了一口烟笑道。 “嘟嘟嘟” 银色的月光下,一辆轿车如幽灵般地开进了黄土村,几声暗沉的喇叭声,并没惊醒沉睡的黑夜。 微风佛过,一个白影从车里钻了出来,他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后,才跟着每家每户亮起的灯光,往村里走过来。 张队长等人,此刻正坐在大树下乘凉,一边吃西瓜,一边聊着养猪场的未来。 忽然,那个高大的白影,从月光中走出来,立在大树的树荫下,用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眸,正滴溜溜的望着他们在乱转。 张队长在心里暗附道:这谁啊?貌似没见过! 银狗,黑狗,吕志,都在同一时间愣住了,三个人,六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白影在看。白影也在盯着他们看。 时间,仿佛就在此刻停止了,只是听见夏夜的蝉鸣声,蛙叫声,还有彼此的心跳声。 银狗三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用颤抖的声音,疑惑的说道:“你…你是…” 白影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他们身前,就着明亮的灯光,大家终于看清了他的五官——紧皱的剑眉,闪着星光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那张刚毅的脸,刻着风霜,也写满了自信和激动。 吕志看清这张脸之后,浑身都在颤动,他吞吞吐吐地说道:“你…你是…” 黑狗打着哆嗦喊道:“龙…哥?你…是龙哥!” 龙哥?银狗彻底愣住!睁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位成功人士打扮的中年男人,脑袋一片空白! 白影,不动,亦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静静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等谁出来—— “来来来,我刚泡了一壶好茶,给大家解解渴!” 老村长拿着一个泡了茶叶的大水壶从堂屋走出来,兴奋的说道。 中年男人见老村长走出来以后,挺起胸膛,大步走到他身前,“扑通”一声跪在他的眼前,用激动的男低音喊道:“爸,我回来了…” “哐当” 老村长手中的水壶砸落在地,滚烫的开水倒得满地都是,热水珠把中年男人的白衬衣,黑色西裤都溅湿了。有些水珠还溅到了他的手臂上,可他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中年男人抓住老村长那双冰凉的大手,哽咽道:“爸,我回来了,不孝子晓龙回来了…” 老村长像座石雕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默不语,不管中年男人怎么呼唤他,他就是没了反应! 一旁的银狗,黑狗,吕志,都激动的落泪了。他们未曾想过,有一天,这个梦,居然会实现,他们心心念念的“龙哥”真的荣归故里了。 张队长总算是看明白了,这位衣着考究,斯文得体的中年男人,就是老村长那跑出去,十几二十年都了无音讯的独子——周晓龙!!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打破了所有人万般的思绪和激动的情绪。 老村长指着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怒吼道:“畜牲!你还记得你有个老不死的爸爸在黄土村吗?多少年了?你记得吗?你死出去多少年了?一句话,一个电话,一点音讯都没有…我周海滨,早就当你死了!你回来做什么啊?我现在这样的生活,很充实…你回来打乱我的生活做什么啊!” 周晓龙用手戳着自己的胸口哭道:“爸…我记得,我都记在心里,我不敢忘…我在外面这么多年,也是有苦衷的…” “你记得?等你想起我时,我恐怕进黄土了…要不是银狗,张队长他们…你现在回来,就是奔丧上坟了!” 老村长心里那五味杂陈,复杂不已的激动情绪,此刻燃到了极点。他浑身都在打颤,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以至于话都说不利索了。 谁都明白老村长这番话的含义,他期待儿子回家,同时又害怕儿子回家,怕,是因为怕他又了无音讯的溜走了。他等不起了,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十几二十年。 周晓龙,泪流满面,再次握紧老父亲的手,抽泣道:“爸,我不走了,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去哪里都带着你!我回来,就是接你去深圳享福的,我在那边安家了…” “…享福,呵,享恶福…”老村长推开他的手,步履蹒跚的往堂屋走去。 周晓龙双手捂面,跪在原地,泣不成声。 “嘭” 随着一声出其不意的响声,老村长直挺挺地倒在了水泥地上。 “爸!爸——” 周晓龙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进堂屋,抱起昏迷在地的老村长就往马路边狂奔而去。 银狗几个人反应过来后也跟着跑了过去,但是跑了几步,又停住了,全跑了,养猪场怎么办? 最后还是由张队长开着车,载着吕志和黑狗,跟着周晓龙的车,去了县人民医院…… 三天后,整个村子,甚至整个乡,都炸锅了。每个人都在热议老村长那个“不孝子”荣归故里的事。他,周晓龙,开着300多百万的豪车,带着一身富贵之气,回乡要接老父亲去城里享福了! 而老村长昏迷的原因,则是过于激动,一时受不了大刺激,所以才导致的晕厥。 周晓龙回家后,老村长的气色也渐渐好了起来,逢人就是笑眯眯的,眼里有光,嘴角上扬,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是藏不住的。 每天早上六点钟,周晓龙就开着车去镇上买鱼买肉买海鲜,然后回家,大家一起下厨,做好吃的。 原本他回家,是一件喜事,可接下来就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甚至令人担忧的事———那就是某边境地区开始闹猪瘟了,附近的猪,都被集中宰杀,消毒掩埋处理了! 这天晚上,大家正在老村长家吃饭时,银狗担心的问道:“张队长,你说这个猪瘟会不会传湖南来?” 吕志放下筷子,忧心忡忡的说道:“猪崽从捉回来到现在,差不多半年了,平均每头的体重有一百五六十斤左右。若是猪瘟传过来,那就损失惨重了。” 周晓龙皱了皱眉说道:“我们的猪,没有吃饲料的吧?否则最少都有二百斤一头了。” 黑狗心情沉重的说道:“龙哥,我们确实是没有喂什么饲料的…” 周晓龙想了想,说道:“没有喂饲料,那就好办了…” 张队长思考良久,说道:“把猪卖了吧,我们要未雨绸缪,不能被动!要真是那个猪瘟来了,可就来不及了!” 周晓龙说道:“张队长决定提前卖猪的话,我第一个支持你,我可以帮你们联系买家,至少比你们联系的买家,要贵个几块一斤…” 老村长笑道:“晓龙,你有路子?那太好了…这批猪的价钱卖上去的话,我们就可以扩大养猪场了,带领全村发家致富的梦想也越来越近了…” “爸,这不是问题。问题是…我想在这里搞个投资,你又不肯去深圳,我只好在家乡搞投资了…” “你要在家乡搞投资回馈社会?太好了,这事我支持你!嘿嘿!” 周晓龙笑了笑,拿出手机当着大家的面开始打电话,他联系的买家就是他有生意来往的几个酒家。 当年他为了不结婚,和老村长置气,连夜跑了出去,跑到花花世界后,才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他从工地的散工做起,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就这样慢慢积累了一些钱,去学了门做模具的技术。后来进了一个模具厂打工,老板看他做事勤快,为人老实,又当了几年兵,就让他给自己开车,带着他跑业务。 这样过了几年,他的业务能力,各方面都提升了不少,后来老板全家要移民去国外,他贷款把厂子以最低价盘了下来。再后来,模具厂在他手中越做越大,他现在身价好几十亿,在深圳买了别墅,娶了本地媳妇,还生了三个娃。 他不回家,刚开始是觉得自己没脸回家,后来是一心想把事业做强做大…当他踏上回家的路途,走进贫困的黄土村,看到他那满头银丝,苍老瘦弱的老父亲时,他后悔了,他应该早点回家,早点联系他的老父亲。所以他的内心一直觉得很愧疚,一心想在家乡投资搞个赚钱的产业,回馈社会,回报他的家乡! 第二天。天刚放亮,市区的人就开着三辆大卡车来买猪了。这些买家自然是周晓龙昨晚联系的酒家。所有人一直忙活了一整天,100头猪终于交易成功,等买家离开后,仔细一算账,平均每头猪,比之前多赚了一二百块。100头猪,除去所有开资和人工的工资,净赚15万! 黑狗一边冲洗养猪场的水泥地,一边喜笑颜开的夸道:“龙哥,龙哥真棒,龙哥一出手,就知有木有。” 周晓龙放下扫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老弟,你莫笑哥哥。你哥我呀,十来年没干农活了,这几天腰酸背痛的,不过心里舒畅,家乡,就是比大城市温暖,有人情味。” 吕志笑道:“我啊,没你那个富贵命,也干不了农活啦。” 周晓龙大笑道:“你呀,是做大事的人,老天这是让你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劳其筋骨来着。” “哈哈…” 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在养猪场搞卫生,消毒,仿佛又回到了30年前的孩提时代,那时候大家才七八九岁,每天放学后,经常在这山边放牛,扯猪草,瞎跑,那时候的日子,也是快乐如风的…… * 卖完猪半个月后的某一天,湖南也大规模的爆发猪瘟了,好在村里的猪,当时都跟着养猪场的猪,通通卖光了。唯一留下的几头种猪,还没配种,所以都分开关在养猪场的猪圈里,兽医每天都按照严格要求给猪圈消毒,给种猪检查身体,以确保种猪健康,无疾病传染。 这兽医不是别人,正是方医生。方医生身体恢复后,一心钻研这个,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内,便考到了兽医资格证。 猪瘟爆发后,很多养猪场都遭了殃,那些猪不是病死就是被人道毁灭。一夜之间,几乎所有的养猪场都成了猪的“炼狱”。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猪瘟肆意横行,全国各地的养猪场都难逃此劫,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所有人都谈“猪”色变。 而有幸逃过此劫的“黄金养猪场”也趁机歇了下来,吕志,银狗,黑狗三人,也结伴去城里某正规的养殖企业,自费学习养殖课程去了。 与此同时,周晓龙还联系了自来水公司的人,并且花了好几万,在村里安装了自来水管,安装费全是周晓龙出,每个月的水费,则是用户自己承担。这一壮举,瞬间解决了全村老小去井里挑水用的问题。 这水源是从附近另一个小型水库里抽出来的。自来水管安装好之后,周晓龙还在自己家装了一台先进的大品牌净水器,紧接着又在家里安装了热水器,洗衣机,煤气灶,另外还买了一台双开门大冰箱。惹得村民们那是一阵羡慕加围观,同时还从他那学了不少关于高科技的知识。 村里有些人见老村长家用煤气灶方便很多,也去镇上买了煤气罐和煤气灶回来用,几乎人人都想尝试一下城里人的生活,都想买一两台与时俱进的家电回来“撑台面”。 有些人也买了摩托车,这样去镇上就方便很多,一脚油门就到了镇上,再也不用天光走到天黑的赶路了。周师傅也卖了拖拉机,买了一台面包车拉客,生意还不错,一年赚几万块没问题。 月底收稻谷时,周晓龙又变戏法一样,采购了一台小型收割机回村。顺便还购买了一台中型碾米机回来,安装在自家杂物间,方便村民们前来免费碾米,省得挑那么远去隔壁村碾米。 村里的人,也渐渐地跟着周晓龙“时尚”了起来,大家没事时都喜欢往老村长家跑,或者在黑狗的“小卖部”旁边乘凉,打牌,聊着生活和未来,梦想着有一天,家家户户能住上小洋楼,用上高档先进的家电,开上小汽车… 这天中午,吕志几个人都坐在小卖部旁边打扑克玩,他们刚从外面回村,学了一肚子知识,正愁着没处发挥呢。 吕志打出一对3,说道:“龙哥,省里的猪肉涨价啦。这次闹猪瘟,猪都要绝了。稀罕。” 周晓龙颇有兴趣的的问道:“都涨到几块了?” “十几块,比平时贵了三四块一斤。” 周晓龙沉思片刻,把扑克放在桌上,“商机啊,这可是个绝佳的商机。” “没猪啊,怎么赚钱?” “没猪,我们就让种猪下崽啊!依我看,这个猪瘟一时半会还走不了…我们的猪崽出栏后,时机刚好。” “你是说…现在就让种猪配种?一年以后,猪崽就能出栏了,刚好赶上猪肉涨价这个好时机?” “没错,这就是商机。天时地利人和,都要俱全。不过首先我们这个防疫工作要做好。质量和产量都要保证,才能稳赚不赔。后续的资金问题,你们不用担心,有我呢。” 银狗突然问道:“晓龙,你打算在家住多久?” 周晓龙略带无奈的说道:“这个,不好说,多则几年…那件事搞不定的话,可能过段时间,我就带我爸去深圳定居了。毕竟我的事业和家庭都在那边…” 银狗说道:“也对,不管做什么,一家团聚最好了。” 周晓龙笑了笑,用那双深邃的眸子望向更远的天空。 吕志沉默了几秒钟道:“公猪配种那事,要不等晚上张队长回来后,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嗯,等张队长回村再说吧。我先去一趟镇政府…”周晓龙起身说道。 “龙哥去镇府有么子好事呀?不透露给我们听听?”吕志笑呵呵的问道。 “嘿嘿,保密!先走啦!想吃什么菜发信息给我,我晚上带回来。还有,就算我回深圳了,也会常回家看看的,也欢迎你们来深游玩,龙哥全包,保证一条龙服务!”周晓龙呲牙勒嘴的笑了笑,拿着公文包走向那辆惹火的保时捷城市越野车。 “龙哥,不愧是你!666!”黑狗和吕志冲他高大洒脱的背影,竖起大拇指欢呼道。 周晓龙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开着车扬长而去。 “晓龙是真的出息啦。”银狗望着远去的豪车叹息道。 “是啊…快20年了,想不到突然冒出来…要是老叔有心脏病,直接给吓坏。”吕志点燃一根烟打趣道。 “反正是活着回来了,回来就好!”黑狗笑了笑说道,那些年在外面的辛酸,也只有周晓龙自己清楚了,他不说,明眼人都是懂得。 银狗沉思片刻,才开口道:“这次躲过猪瘟,我们就扩大养猪场吧,最少500头猪起步,小打小闹还是不行的。” 吕志点点头说道:“龙哥不是说了投资吗?一千头起步吧,正好全村人可以来做事。最近天气好,动手建养猪场吧。反正闲着没事干,不然心里慌得很…” 黑狗说道:“我看行,正好借此机会改革一下养猪场,咱们现在开始正式走生态养猪场的路线……” “银狗,银狗…”这时吕民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现在的吕民,走得是老好人的路线了。 “咋了?”银狗看他这副魂不舍舍的样子,有点慌的问道。 吕民擦了擦汗,低吼道:“你爸吐血了,快回去看看…” “……”银狗心里一惊,把手中的扑克牌扔在地上,拔腿就往家里跑去…… * “噼里啪啦”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阵阵响彻云霄的炮竹声,敲响了新年的钟声,已盖起座座二层乡村小洋楼的黄土村,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新年好啊,老叔,今天大年初一,我们来给您拜年啦。” 由银狗,吕志,黑狗带队的拜年队伍,浩浩荡荡的走进老村长家,大家喜笑颜开的作揖贺喜道。 老村长身着一身干练得体的唐装,精气神十足的冲大家笑道:“来啦,坐,都坐,喝茶…” 周晓龙和他老婆,还有三个孩子忙着去给大家斟茶倒水。 驼子笑嘻嘻的说道:“老叔,不用啦,我们还要挨家挨户去拜年哩。” 老袁兴奋的说道:“老叔,晚上我们搞个全村大聚会,您别忘了来主持晚会啊!” 老村长大笑道:“忘不了,忘不了,老头子我啊,现在头脑清晰得很!” “您老是“镇村之宝”,哈哈哈…”欢乐的笑声在老村长家大别墅的豪华客厅响起。 驼子等人聊了一会天之后,就离开老村长家,到其他村民家拜年去了。经过张队长苦口婆心的教育,他再也不打老婆了,两个人夫唱妇随,默契的很。 五年过去了,全村人的生活水平终于得到了改善,每家每户都把以前破败不堪的土砖瓦屋,红砖平房屋给推到重建了。现在你若站在山头,放眼一看,黄土村,变成“黄金村”了,每栋漂亮的小洋楼顶上,都盖着朱红色的琉璃瓦,太阳一照,闪闪发光。 村里破败不堪的教学楼早就推倒重建了,现在叫“黄土小学”。原本大家想用曾老板的名字命名,他不同意,说只是出了一份绵薄之力。目前“黄土小学”只收幼儿园和小学的学生。读初中去国道边的中心中学,高中则在镇上。这大马路修好了,也通车了,去哪里都方便。 黄土村新的教学楼,新的老师,新的学生,种下新的希望。人们从马路边走过时,时常能听到里面传来洪亮的朗朗读书声… 自从前二年,周晓龙花大钱把插秧机和收割机买进村之后,农忙时那个效率,呱呱叫。加之上头也提倡承包土地制,老袁,驼子,吕民全都冰释前嫌了,三人还合伙承包了附近二百多亩水田,并成立了一个小型的农业公司。种水稻,不但政府每年有补贴,年底收成时还能赚不少钱。 还有夏师傅,之前为黄土村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大家都牢记在心里。去年他家工程出了事故,日子很是艰难。张队长发现后,带领黄土村全村人集资,让他度过了难关…尤其是周晓龙,还给他在省城找了份不错的工作,然后他卖了县城的房子,举家去长沙定居了… “张队长还没过来吗?”周晓龙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路问道。 如今马路两旁都种了风景树,也栽了路灯,路灯上还挂着红红火火的中国结,黄土村里里外外一片欢声笑语。 尤其是方医生四年前,为了及时给猪崽送药,在冰冻的大雾之夜翻车的地方,那段路旁全砌了一米高的墙垒,旁边还立了一块醒目的牌子,上面喷着红色的大字“为人民服务”。 银狗放下手机笑道:“张队长刚打电话来说了,堵车,一个小时后能赶到这里。” “刘子墨和李强还有方医生,不过来吃饭吗?” “不来啦,他们说过几天来吃中饭,他们二个啊,得去丈母家拜年哩。还有方医生,在坐月子,来不了啦,我们年后去看她,怎么样?” “好啊,年后得好好祝福他们,嘿嘿!” “周书记,您那当军官的儿子,过年回来不?周大叔在家把眼睛都给望穿了。”吕民笑嘻嘻的问银狗。 去年全村重新大选村领导班子,银狗全票通过,当上了黄土村的村书记;吕志当了村秘书;黑狗当了村长;吕民是由衷的高兴,一直尽心尽力的在养猪场帮忙做事,还死活不要一分钱,说是为了赎罪积德,为了报张队长,吕志他们的恩情! 说来也奇怪,周老头的肺病,本来医生说了,活不了几年。没想到他不但没有着急上火,还劝家人不要担心,说他活够了,也看到大家过上好日子了,知足了。 然后他每天笑嘻嘻的,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烟酒戒了,改成喝茶喝牛奶,作息规律,心情放轻松。有事没事就去外面散步,跟老村长学打太极,没想到再去医院检查时,这病啊,居然莫名其妙的给康复了!所以说啊,这人啊,活着,心境真的很重要! 银狗打趣道:“牛娃说了今天会回来,然后我就说,没带女朋友就别回来了,丢人!” 老村长看了儿子一眼,意味深长的笑道:“哈哈…你可别把这头倔牛给吓跑不敢回家喽。” 周晓龙懂他的意思,尬笑着挠了挠头,“爸,过了年去深圳看看我那房子和工厂,现在我又多看一家分厂…你觉得怎么样?这都好几年了,你不肯去一次……” 三个十岁左右的孙子孙女,围着老村长,扯着他的衣角喊道:“爷爷爷爷,去嘛去嘛!” 老村长那个深圳来的儿媳妇,也用广式普通话说道:“爸爸,去深圳的家,看看吧。” 银狗拍着老村长的手,说道:“老叔,放心去吧。现在我们村全部脱贫了。养猪场的事业也蒸蒸日上,不但规模宏大,还管理有序,畅销省内省外。黑猪的猪崽上千头,生态土猪也上千头,全都膘肥体壮健健康康的…我们县也在去年年底成功摘掉贫困县帽子了,红丘陵的茶油也走出湖南,面向全国了…您啊,就安心享福去吧!” 吕志也眉开眼笑的说道:“是啊,老叔,昨晚我看湖南台的新闻联播了,还看到蒋书记呢,电视台都在采访他,还有我们县的茶油都上电视啦,中央台也有放呢。”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扶贫战斗中,邵阳县在脱贫攻坚过程中,投入4.58亿元,大力实施农村产业扶贫,培育了油茶主导产业,到2020年底,发展油茶林超70万亩,年产茶油超2万吨,累计帮助2.6万名贫困群众增收致富。 贫困县的帽子成功摘掉了,张队长负责的黄土村也全部成功脱贫了,但他们的工作还没有结束,他们还要跟进,还要经常来走访,了解,帮扶扶贫产业,确保持续性稳定发展。 周晓龙在大水库附近投资二个亿的旅游产业,前年已竣工,节假日前来自驾游的旅客,每天都有好几十万人次一天。明显带动了附近村庄的经济和发展。这壮举,将是小镇里程碑式的突破和改变,当然,其中也少不了本地政府的大力支持! 老村长的眼眶闪着泪花,抱着孙子孙女乐呵呵的说道:“好好,我去深圳,我跟你们去深圳看花花世界。我还想去祖国的边境走一走…还要去天—安门看升旗…” 周晓龙搂紧妻子,幸福的笑道:“好嘞,您想做什么,想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您高兴!” 银狗,吕志,黑狗,吕民,眼里闪着泪花,望着眼前这珍贵温馨的一幕,内心里激动不已。 是啊,这一天,对于黄土村的每个人来说,都等了好久,等了好多年,久得仿佛有半个世纪那么长久! 好在人人都没有放弃,并和张队长他们携手共进,共同创造了这来之不易的美好一天! 村里的大喇叭在放着著名歌曲《好日子》,甜美,幸福的歌声在黄土村蓝色的天空上回荡。忽然,一阵清脆的汽车鸣笛声,打破了这份沉醉,大家齐刷刷的起身,往门外走去——— 一辆军绿色的猛士越野车,在干净的水泥马路上嘎然停下,车门打开,一位身姿挺拔,着07式陆军秋冬季常服的军官,从驾驶室优雅地走出来。紧接着,他又走到副驾驶室旁,把门打开——— 一位身着97式洗得发白的,蓝色海军制服的中年男人,从容地走下车。他们大檐帽上的五角星,在冬日的阳光下格外耀眼,闪闪发光。 一个拄着拐杖,步伐稳健略带激动的老人;一个打扮时尚又端庄得体的中年妇女,怀抱着一个三岁的,漂亮的小女孩,大步走向那位肩膀上扛有二杠一星的年轻军官,和那位精神抖擞的中年男人! 年轻的军官,伸开双臂,从中年妇女的怀里抱走小女孩,露出一个阳光,干净,自信的笑容道:“爷爷,妈妈,我回来了!我特意去县城,把张叔叔一起接来过年。” 桂花高兴的说道:“嗯,我还怕你忘了呢,电话又打不通…” “我哪能忘啊,我就算忘了自己,也不会忘了张叔叔…” 老年人激动的握住孙子长满老茧的手说道:“牛娃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张队长啊,你终于来啦,老头子有一个月没看到你了,好想和你唠嗑唠嗑…” 张队长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说道:“老叔,今天中午我陪你喝茶,好好唠嗑唠嗑。” “好好好,走,家里去!晓龙前几天从省城带回来好多好茶叶,我都给你留着呢,你不来,我都不舍得喝…” 桂花拉住她爸,指着老村长家的大别墅说道:“爸,中午在老村长家吃饭呐,你看看,他们都过来啦。” 老头子扭头一看,老村长,银狗,吕志他们正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走过来来呢。 牛娃朝他们挥了挥手,中气十足的大吼道:“周爷爷,龙叔,志叔,黑叔…老爸,我回来了!” “哥哥,哥哥,我也要戴这个帽子!”小女孩在他怀里用稚气的童声的说道,抬手就去夺他头上的大檐帽。 牛娃把大檐帽取下来,戴在她那颗小小的脑袋上,满脸宠爱的说道:“妹妹,这个帽子太大了,你戴不起的呀。” 小女孩嘟着嘴,又把大檐帽戴回牛娃的头上,奶声奶气的说道:“哼!等我长大了,和你一样高了,我也要去当兵,到时候我比你还厉害,我就戴得起这个帽子了。” “好啊,那我们就等小小牛,快点长大好不好?” 张队长看着眼前焕然一新,小洋楼耸立的美丽村庄;孩子们天真可爱的笑脸,和大人们幸福的笑容时;他那双明亮睿智的眼睛里有星点在闪烁,他的内心里时常涌动着一种感动。这种深沉的感动,根植于他对这片土地的热爱。 曾经,他们在这片贫瘠荒凉的土地上,撒满了希望的种子,如今,这些希望之树在富饶的丘陵之上发芽,成长,开花,结果;并将梦之树栽满整个属于你的,我的,我们的红丘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