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南楚宫影 ------------ 【001】烽烟起兮燎宫影(一) 万历917年. 南楚煜王府,亥时。 西北角的一座小院内,一名女子正站在院落中央,屋内昏暗的光线穿透层层黑暗,在她背后打出一片微亮,模糊的倒影,一瞬不动。女子的脸正半隐在黑暗中,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半敞的木门,眉宇间,有着似有似无的焦虑。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了微微的响动,一直伫立不动的女子终于有了反应,快速退进屋内,躲在门口的阴影处。门外的响动突然戛然而止,便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女子的眉头微微轻蹙,缓缓走出,朝木门走去。 门外柱上,正半倚着一个人,月光下,依稀可见一张白发苍苍的容颜。女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立马上前掺扶,当双手触碰到老人的身体时,却又是轻轻一震。缓缓抬起双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暗红,随即一股血腥味瞬间扑面而来。 女子立刻将老人扶入屋中的床上,借着灯光,她终于看清了老人的模样。原本粉色的粗布衣服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湿漉漉的,一片黏稠,衣物的不少地方都已经破裂,显然是受了鞭刑。 女子脸色有些苍白,轻轻推了几下老人,低声唤了两句,那老人却如同未闻,依旧双眼紧闭。女子将手缓缓移至老人鼻下,接着不由惊呼出声。 她飞快的跑到院落的后墙,隔着一片爬山虎,对着墙外轻声喊道:“阮凌峰?” “怎么了?”墙外,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仔细听的话,里面还有一丝隐隐的担忧。 “婆婆出事了,你快进来!” 阮凌峰闻言,立刻飞过墙檐,一瞬间就站在了女子身前。女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匆忙引着他往屋内走。阮凌峰沉默着跟在后头,当看到屋内躺着的老人,脸色不由多了几分凝重,常年习武之人,可感人之气,眼前这位老人,气息似有似无,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了。 “怎么样,还有救吗?”女子期待着看着身旁的人,担忧之情不言而喻 “这里没有药材,得带她回清墨蓒。” 阮凌峰的话让女子脸色多少好看了些,“你先带她回去,我留下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阮凌峰眉头微蹙,显然有些不认同,却也不再多说什么,“你当心点,别太乱来,我一会回来,在这里等你。” 刚送走阮凌峰和老人,院子大门又传来了响动,木门缓缓被推开,露出一张稍显稚嫩的脸,女子见了他,便快步走上前去,“福生,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那个福生一身下人打扮,看到那女子,眼中清亮了几分,又瞬间被焦灼覆盖,“姑娘,今儿早些时候,邱嬷嬷照常去热水房打水,不料走到后花园石桥的时候,被熹夫人的丫头撞了一下,热水洒在了熹夫人的秀鞋上,邱嬷嬷就……” “熹夫人?” “是煜王的侧妃,府里只有她是封了头衔的,平日里就嚣张跋扈,下人们见了都是绕道走的,今儿还真是不巧,邱嬷嬷竟然就撞上了,这不,熹夫人亲自执鞭,打了小半个时辰啊,别说邱嬷嬷这把年岁了,就是换成壮年男子,恐怕也……诶!” 女子视线落在院角,神色凛然,她微微抿唇,缓缓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婆婆我已经找人在治了,不用担心。” “你去帮我找件下人衣服,再去厨房取些煤油,我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女子沉默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狠戾,如蓄势待发的母狮,凶光乍现。 福生有些错愕,却也没有反驳,点头出去了。女子如刚才一般,静静伫立在院子中,只是,原本平静的眼眸中多了一份冷酷与决绝,漂亮的红唇越发抿得紧了。 子时,煜王府前院门口。 “站住,什么人!”把守的侍卫冷冷道。 那侍女直直望向那名侍卫的眼睛,“我是熹夫人的人。” 不卑不亢的口气,虽微微泛黄、却依旧清秀的脸庞,还有熹夫人三字,已经让侍卫们有些放松警惕,“怎么这么晚还在后院?” 侍女鼻子出气,朝天翻了个白眼,“还不是熹夫人派我去看看后院那邱嬷嬷的情况,否则我怎么会进这后院?夫人说她好歹是一手将王爷带大的人,叫我替她上了些药,所以费了些时辰。” 那名侍卫再次打量了一眼那名侍女,微微有些迟疑,最终却还是点头放行。邱嬷嬷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何况人是从后院来的,这里不是大门处,守在这里的侍卫更多是为了防止后院的下人擅自往前院走,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似不怎么起眼的侍女,竟然是王府外进来的人。 女子通过前院,照着福生说的,顺利来到东院熹夫人的住处,她心中有些暗嘲,这堂堂煜王府的侍卫竟然松懈成这样。 东院的主子仆人早已都进入梦乡,女子身影利落,迅速翻过矮墙,然后便径直朝主殿走去。 月光下,院子内一片宁静,只有女子和她的倒影在青石板上缓缓移动。 三级台阶,她走到殿门口,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轻轻插进门缝,随即缓缓顺着缝隙下移,碰到一处硬物后又轻轻翻动匕首,随着细微的一声响动,主殿的门顺利被打开。 女子大大方方进入房内,打量起房间的布置。她没有发现,外面园中的一处草丛,微微动了几分。 拿出袋中的煤油,女子熟练地开始往地上浇煤油,从大厅到内室,再到外墙窗沿口。一番布置后,她随手将空罐子摆在一边,然后再次回到内室——那熹夫人的香闺。 床上的女子安详地闭着眼睛,睡颜柔美,看不出半分狠戾。女子缓缓拿起桌上还未燃尽的蜡烛,看着不远处沉睡的美人,缓缓勾起嘴角,扬起一抹冷酷的笑。 啪! 红烛落地,瞬间点燃了事先倒好的煤油,一条火舌沿着一条弯曲的轨迹,迅速吞噬了整座主殿,那女子却不急着离开,缓缓走至床榻前,细细打量着床上的人。 熹夫人被刺鼻的烟味惊醒。睡眼朦胧中,她隐约看到一个人正站在自己身前。当目光落至那人身后的火光时,所有的睡意瞬间被唤醒,她伸出玉指,顾不得自己此刻的狼狈,颤颤巍巍地指着那火光冲天,“怎么回事?快,快带本夫人出去!” 然而,身前的侍女却恍若未闻,依旧站在床前,火光下,她精致的容颜,显得有些阴森。 女子依然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熹夫人不禁有些恼怒,柔弱惊慌的神情立马隐了下去,“大胆奴才,本夫人说话你没听到——” 啪! 清脆有力,一记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在熹夫人脸上,将向来趾高气昂的熹夫人打的有点回不过神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一记更响亮的巴掌落在脸上。 仅一瞬,熹夫人已经挨了七八下耳光,顿时晕头转向,再也分不清方向来。 “这条命先留着,若是以后再这样,老娘便不会再这么客气。” 森冷的话语不带一丝温度,虽眼前燃着大火,熹夫人却依旧觉得有些冷。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这个“这样”是怎么样,那人便离开了,熹夫人只隐约记得看到一抹纤细的身影,还有那双在她身上停留许久的、锐利如锋的眼眸。 不到半刻,火势就在煤油的助燃下,照亮了煜王府的半边天,那些在厢房熟睡的侍女们被惊醒,纷纷跑出房来。 女子匆匆跑出正殿,扯开嗓子就开始大喊:“来人呐,着火啦!” 她一边喊,一边冲出东院,往后院跑去,沿途闻言的侍卫们,都纷纷朝东院跑,谁也没再顾及这个穿的很不起眼的侍女。女子顺利从前院脱身,不由摇头低声骂了句:“一群白痴!” 忽然,小道右侧草丛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女子心中一凛,赶紧去看,却是一只圆滚滚的耗子正和她大眼瞪小眼。 那耗子全身雪白,毛质十分好,在月光下都泛着一层光。它全身圆鼓鼓的,虽只有拳头大小,却依然能感觉出它绒毛下的身体十分肥硕。此刻,那耗子正好奇地望着女子,漆黑的小眼睛如珍珠一般,泛着一层狡黠的光亮。 正当女子暗松一口气时,却意外看到了那耗子脖子中挂着的东西。 那东西只有一节手指那么大小,被穿在一根黑线上,在昏暗的月色中,散着似有似无的光芒,刚刚她看到的那光亮,便是从那东西上发出的。 那一刻,女子似乎被震惊了,红唇忍不住微微张开,如看什么鬼魅般看着那只耗子。半响,她才回神,朝那只耗子走去,那耗子原本还捧着颗果子吧嗒吧嗒地啃,见女子过来,竟然对她咧了咧嘴,随后便飞似地窜出去了。 女子诧异,刚刚那只耗子,是在笑么? 想着它脖子里挂着的东西,她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似乎已经忘记,她现在是以纵火犯的身份。 也不知道追了多久,那只雪白的耗子终于停下,女子气喘吁吁地靠在身旁的石头上,看着蹲在她前面两三米处的耗子,那耗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颗果子,又吧嗒吧嗒啃起来。 女子有些无奈,指着它鼻子道:“喂,你跑什么?” 那耗子发出了“嗤”的一声,漆黑发亮的眸子中竟然闪过一丝不屑。 第一次被一只耗子鄙视,那女子显然有些不服,“喂,你脖子里那东西是哪里来的?” 那耗子并不理她,继续专心致志啃它手中的果子。 女子抚着胸口顺气,继续道:“喂,耗子,把你脖子里的东西给我,我给你买你一辈子都吃不完的果子,可好?” 那耗子果然听得懂人话,闻言,竟停止了啃食,可是那嘴巴却还是在一鼓一鼓地嚼它还没来得及吞下去的果子,模样甚是可爱。 女子乘机走近了两步,那耗子仿若未见,悠然将果子核扔至一边,两只爪子指向远处的火光冲天,又指了指女子,做了一个你真了不起的爪势。 女子被它那样子逗乐了,咯咯笑起来,“你都看到了啊,那个臭婆娘,竟然敢欺负我的人。她不知道,我在她头发里也倒了煤油,你要是住这里,就等着看一个没毛的煜王妃吧!” “那人可是堂堂煜王妃啊。”冷不丁,有人从远处“好心”提醒道,无限感慨。 “煜王妃又怎样,又不是我老妈,管她是谁的马子。”女子甩甩手,不假思索地接到。 说完,她原本不屑的眼眸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转为惊颤。她的红唇越长越大,抖了抖身体,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离她不远处的阴影里,正走出个人,看身形,是两个男人。女子嘴角微微一抽,对着两人挥手打了个招呼,随即灿烂笑道:“哈哈,这么巧,你们也睡不着啊!哈哈哈,今晚夜色真不错啊,我先去睡了,你们继续,继续啊。” 女子说完,就缩着肩膀转身,朝反方向走去。然而,没走半步,眼前就被一个黑影挡住,她抬眸一看,正是刚刚其中的一个男子。女子从上向下扫过,当她看到那男子腰间佩戴的羊脂玉时,不由夸张地抽了口气。她伸出一根手指头,颤抖着指着眼前的人,颇有抽风的味道,“你……你……你是——” “他便是你说的那马子的主人。”后面再次传来“好心”的提醒,语气中颇有看好戏的味道。 女子呵呵笑起来,背后早已冷汗连连,“那个,刚才我还没睡醒,梦游撞到煜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女子缓缓绕过站着一动不动的男子,刚想撒腿就跑,肩膀就被人牢牢扣住了。 “啊!轻点轻点,我不跑了还不成吗?” 男子一瞬不瞬盯着眼前痛得呲牙裂嘴的女子,冷冷道:“你是谁?” ------------ 【002】烽烟起兮燎宫影(二) “我……我是熹夫人院里打杂的。”女子支支吾吾道。 “哼”,楚煜看着她,嘲讽一笑,眼中的不屑让女子心中十分不舒服。不远处突然传来喧闹的声响,楚煜瞥了女子一眼,“跟我回书房。白公子,你先回去吧。” 身后男子闻言,眉宇微扬,悠然转身离去,跟着他一起走的,还有那只耗子。女子看着那只耗子离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跟在煜王身后,朝前院走去。 “你是怎么进府内的?”煜王负手走在前面,他的声线沉敛,强劲中带着一股韧劲,极富磁性。 女子垂着脑袋,呲牙咧嘴了一阵,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翻墙。” “进来就为了烧本王的宅子?”楚煜依旧负手走在前头,声音不疾不徐,似并不生气。 女子悄悄抬眸,朝着那宽阔的背影翻了个白眼,随后沉默不语。 “叫什么名字?”楚煜也不恼,继续问道,声音却微微有些提高,带上了一股上位者的威仪。 “夏颜。”女子不以为意道,丝毫没有怯意。 夏颜并不忌讳将自己名字告诉他,相信纵然他是一国王爷,也未必能查出这个名字来。只是她此刻心中无比怨念,从小到大干了那么多坏事,这几个月又跟着阮凌峰翻了那么多墙,从来没有出过事,今天竟然给人逮着了,而且人家还是堂堂一国的皇子。对!要不是那只该死的耗子,她早就顺利逃脱了,那只耗子肯定是故意的!夏颜越想越懊恼,恨不得把那只耗子活活给煮了。 “为什么要烧熹夫人的院子?”楚煜似乎对她做得一切都已经了然,继续发问。 夏颜心里火气大着,并不领情,继续沉默。楚煜带着她走了一条偏僻的小道,绕过了众多忙着救火的侍卫家丁,径直回了书房。 夏颜有些诧异,不由对身前的人啧啧称奇。换做是你,你家房子着火了,你会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该干嘛干吗么? 书房周围的侍卫显然多了很多,为首的黑风看到楚煜,眼中露出一抹惊讶。 “先别通知他们本王回来了。”楚煜扔下一句话,便踏入书房,夏颜无奈,在强大势力的压迫下,不得不跟着进去。 楚煜在书案后坐下,静静审视眼前的人。夏颜不敢随便坐下,只能低着头站在那里不吱声。 楚煜望着眼前的人,一时有些不知从何开口。这个女子,虽穿着一身侍女服,眉宇却开阔英气得很,举手投足间没有半分惺惺作态的扭捏,不似寻常女子般弱柳扶风,反倒隐隐透着一股威仪气度。 他阅人无数,一看就知道这女子不是池中之物。她刚刚看到自己身上的玉佩时,显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却丝毫没有半丝畏惧。这样一个女子,非富即贵,若真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的千金,倒是有些难办。 夏颜么?似乎确实没有听说过。 “你烧了本王的宅子,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你?” 夏颜等了半天,见上头的人终于说话了,她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看来,没有没想要自己的小命。她笑着抬眸,首次有时间认真端详眼前的人。 哟呵,长得倒是不错,要是弄到揽月楼,倒是块不错的招牌。 “王爷,您还记得西北院里的邱嬷嬷么?她被您的侧妃打得差点咽气,我作为她最亲的人,愤怒难道有错?古人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楚煜闻言,剑眉微扬,徐徐道:“人若犯你,你怎么样?” 夏颜瞪大双眼,眼神犀利无比,“我必狠狠犯人!” 楚煜笑了,有些无奈的笑了。这一幕,若是让外头的黑风等人看到,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觉得世界混乱了。 “依你的意思,熹夫人犯了你,所以你找她麻烦,那你烧了本王的宅子,本王该怎么报答你呢?” 夏颜嘴角抽了抽,一边暗骂自己给自己挖陷阱,一边在心中把楚煜他祖宗八辈子问候了个遍。 “您说吧,多少银子,我赔给你就是。” “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银子解决的。”楚煜依旧盯着眼前的人,缓缓道,“何况,你觉得本王像是缺钱的人么?” “那你说吧,你想怎么样?”夏颜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语气中有一丝绝望的味道。她今日终于明白,皇族之所以能做皇族,自然有他的难搞之处。 楚煜沉默了,望着眼前的人,不语。 夏颜忽然想到那只该死的耗子,心中不由有了个主意,“煜王爷,小女子除了银子,实在什么没有,要不我就留在您府上给你做几天下人,您说可好?” “煜王府不缺下人。” 夏颜悻悻低头,无语。眼前的人毕竟是一国的王爷,要杀她,和宰只鸡没什么区别。她虽性子莽撞,却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 “夏姑娘,你不要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你烧的不是一座普通的宅子,你有什么资格和本王谈条件?”楚煜现在甚至敢确定,眼前的女子,就是个被家里宠上天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贵门女子。 夏颜闻言,所有的劲儿都焉了,松垮着身体不再多言,只是认认真真数着地上毯子上的灰尘。 楚煜见她不说话,便继续道:“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让你家人过来,亲自把你领回家;第二,绑起来,直接关煜王府的地牢,等上十年八载再放你出来。” 夏颜背后有些冒冷汗,这个男人,看似沉敛,眼神却比夏颜看过的所有人都要锋利,黝黑深邃的可怕。即使他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她,也让她心里有些发毛。 夏颜多少也猜到了些楚煜的心思。他八成是以为自己是某某家的千金,想乘此机会狠狠敲诈一笔。他认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敢烧王府的姑娘,肯定有个牛逼的老爹,所以,他要的是一份人情,一份或许能解他燃眉之急的支持。 狠啊,不愧是从小在勾心斗角中长大的人物,人家的谋略多高,看似是放你一马,其实是在狠狠利用你! 夏颜心中暗叹了口气,内心进行了极为激烈地斗争。如今落在这王爷手上,即使阮凌峰武功再高,也很难把自己弄出去。最让夏颜忌惮的是,这王爷看似好说话,但绝对不是省油的灯!万一他把自己咔嚓嚓了,那不完了? “黑风。”楚煜见眼前的人久久不语,扬声道。 书房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黑衣侍卫,他恭敬地垂头,一副任由差遣的模样。 “带下去,先饿上三五天。” 不痛不痒的话,在夏颜听来,却如惊天霹雳,炸得她心里直直发毛。身后突然又多了两个人,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一左一右架起她,将她朝外拖去。 又是蹬腿又是扭腰,任是甩不掉架着她的四双手臂。 夏颜见状,颇有狗急跳墙之势,张开嘴就大嚎:“楚煜你个王八蛋,你有必要么!不就是座宅子么,老娘有的是银子,再给你盖座更好的不就是了!啊――” 架着他的两个侍卫越听心中越紧,生怕自己受了牵连,干脆将她腾空提起,迅速撤离。 夏颜挥舞的双手终于抠到了书房的门板,随即便死死抓着不肯放,哀怨地望着身旁的侍卫,“我不去,我不要和老鼠蟑螂睡觉,打死我也不去!” 两个侍卫尴尬地看了看自己的主子,此刻,楚煜依旧端坐在书案后,表情从头到尾都没变过,波澜不惊地看着死皮赖脸的某人。 “拖下去。” 几人听到楚煜的话,如获大赦,不再客气,拉起夏颜就往外走。 “啊,不要,放开我,你们这群强盗!”夏颜再次挥手蹬脚,一副宁死不从地模样,“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楚煜闻言,嘴角划过一丝浅笑,终于抬起手,示意停下。 侍卫们放下夏颜,转身退到阴暗处。夏颜理了理衣服,哀怨地剜了楚煜一眼。随即她走回书房,这回也不客气了,一屁股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瞟了好几眼这神色悠然的王爷,最终还是悻悻报了个名字。 听到那名字时,楚煜手中的茶盏很明显地晃动了几分,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半个时辰后,煜王府迎来了一位贵客,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南楚太子――楚沂。 当楚沂看到书房中的人时,温润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惊喜。这一切,自然都被一旁的楚煜看在眼里。 “颜儿,这半年你都跑到哪去了,叫我好找!” 一句话,又让楚煜心中一怔。 夏颜有些无奈,哭丧着脸,嘴上却是笑着,“太子殿下,您还是先救我出去吧!” “怎么回事?”楚沂转头问向身后站着的楚煜。 楚煜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夏颜沉默不语。夏颜硬着头皮,将头埋得低低的,“我把煜王府上一座院子烧了。” 楚沂先是有些错愕,再是无奈的笑了,眼眸中有丝毫不掩饰的溺宠,“二弟,对不住了。颜儿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明日本宫便请最好的师傅来, 保证十日内还原一座一模一样的院子。” “只是一座院子而已,太子不必费心。倒是这位夏姑娘,本王倒是有些好奇,她是?” 楚沂笑道,“是半年前从本宫宫里偷偷溜出来玩的一个丫头罢了,二弟放心,这事本王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楚煜闻言,也不再多语,择了条僻静的小道,亲自将两人送至门口。 楚沂亲自将夏颜扶上马车,让在场不少下人也有些错愕。夏颜上车后,一把撩开窗帘,对着楚煜做了个鬼脸,又无声地朝他喊了一句“老狐狸”便恨恨甩下窗帘。 马车渐行渐远,楚煜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正是刚刚和他在一起的男子,白亦非。 “看样子,好像很不情愿和太子回去的样子。”白亦非望着消失的马上,容颜似笑非笑。 “回头叫暗卫好好查查,这个女子,不是一般人。”楚煜的眼中有些隐隐的担忧。 白亦非轻轻一笑,“敢烧你煜王的宅子,还能让沂王这么重视,确实是个人物。我看啊,你们南楚要变天咯。” 说完,他便捧起刚刚从他袖中钻出的、那只让夏颜深恶痛绝的耗子,悠然自得地转身离去。 那边马车内,楚沂正一瞬不瞬看着眼前的人,轻轻用袖口将她脸上故意抹上的姜水拭去,一张倾城的容颜便呈现在他面前。楚沂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微笑,望着她缓缓道:“颜儿,半年不见,你长得越发水灵了。” 夏颜没心没肺地笑着,看着楚沂道讨好道:“沂,我能不能不和你回去啊,你那些什么妃什么妃的看我回去了,肯定又要找我茬,何况我现在还外头过的不错,实在不必回去。” 楚沂怜爱的抚过她左手手腕上一个淡淡的疤痕,温柔笑道:“放心吧颜儿,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我保证。” 夜空中躲了大半夜的月亮终于有露出一个头,盈盈月光下,在街边的阴影处,一个男子正静静伫立着,看着那辆华丽的马车从他身边驶过,那双幽静的眼眸中,透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 太子自称:孤、本王、本宫 ------------ 【003】烽烟起兮燎宫影(三) 夏颜微微垂眸,苦涩一笑。上次不告而别,说起来总是她的不对,今晚他又一次救了自己。楚沂性情温润,从不开口要求自己什么,如今这般期待,她自然不能拂了他的意思。 半年前,她好不容易逃离那座牢笼,如今却又自己跑回来,想来真是有些讽刺。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冥冥之中都已注定,或许反抗可以改变现状,但却逃不过最终的结局。 当晚,夏颜就大大方方睡在了东宫太子寝宫的龙塌上,而南楚尊贵的太子,只能窝在外殿的一张贵妃榻上。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南楚皇太子丝毫不以为意,含笑而眠。 折腾了一夜,第二日夏颜醒来时,已经快午时了。她是饿醒的,再确切点,她是被空气中传来的食物香味唤醒的。 “颜儿,起来吃饭了。”楚沂坐在床头,轻轻拍了拍夏颜的肩头。 夏颜低声喃呢了两声,缓缓睁开双眸,神志恍惚,呆呆看着眼前的人。 楚沂望着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眸,替她拭去嘴角的口水,温柔道:“元宝让御膳房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土豆炖牛肉,快起来吧。” 夏颜缓缓起身,昨晚的事情一件件在脑海浮现,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顺从地下床,洗漱吃饭。从头至尾,楚沂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她,含笑不语。夏颜也懒得去猜他在笑什么劲儿,只是快速将自己喂饱。 见她吃完了,楚沂蹲至她身旁,温柔道:“颜儿,你先在我寝宫待着,外头的事情我自然会处理。你放心,以后我自然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 夏颜心中有些感动。这个男人,从她刚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对她呵护有加,每每都让她想到自己的哥哥,总是替她收拾烂摊子,安排好所有的一切。 “沂,谢谢你。”话虽轻浅,却格外真诚。 楚沂会心一笑,“我还有事,你乖乖待在这里,外殿有水果,门外有小德子守着,你若是需要什么,和他说了便是。” 夏颜点点头,不再多言。楚沂习惯性地摸了摸夏颜的脑袋,转身离开。他没走多久,房内就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 “没想到他竟然对你这么好。”阮凌峰缓缓从角落走出,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潜进来的。 夏颜似乎并不诧异,垂头坐在圆桌旁,“婆婆怎么样了?” 阮凌峰闻言,脸色有些凝重,“血流的太多,走的还算安详。” 夏颜闻言,清亮的眸子一惊,随后是一片灰暗。 她呆呆坐在桌前,有些微微失神。想起自己落魄时,婆婆视如己出的照顾,心中难免伤怀。 “你也别太难过了,老人也已经年过八旬,也算是安稳走过一生了。”阮凌峰拍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我遣人调了资料,你可知道,那熹夫人是什么来头?” 夏颜终于有了些许反应,抬眸沉默地看他。阮凌峰自顾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是萧丞相的亲侄女萧纪雅。所以平日里,连煜王对她,也是礼让三分。你这次,可是闯了大祸。”阮凌峰含笑看着身旁的人,似有些幸灾乐祸,“今日在朝堂上,萧丞相向皇帝大告御状,说是昨夜有小偷进了煜王府,将自己的侄女毁容了,他甚至还拿了那小偷的画像。” 夏颜狠狠拍了一记桌子,怒气横生,“妈的,老娘放她一马她还敢叫嚣!什么叫毁容,我不过是烧了她的头发而已。” 阮凌峰闻言,一下子没摒住,噗嗤一声,将茶喷出口来,“我的大小姐,这样还不叫毁容?” 夏颜不理他,心中掂量起这事的影响力,皱眉道:“怎么又是萧家,话说姑奶奶我上辈子应该和他家结不了仇啊,怎么老是和我过不去。先是楚沂那个侧妃萧静涵找我麻烦,差点把我给玩死,再是那个萧二公子,死活不肯把地卖给我,现在又冒出个熹夫人,动了我的人还敢告御状,那楚煜是干什么吃的,一个老婆都管不住!” 阮凌峰高深莫测地摇摇头,“非也非也。煜王若是真想管这事,肯定能压下来,只怕他是巴不得熹夫人跑回娘家告状。如今煜王知道你是东宫的人,他岂会放弃这个机会?乱世好发财,他就是希望把朝廷搅得再乱些,好让他有空子钻。” 夏颜啃着手指头沉思,阮凌峰也不扰她,自顾自在太子寝宫参观起来,许久,他才又坐回夏颜身旁,“既然太子那么宠你,你为何当初要出宫?” 夏颜摇摇头,“我有我要做的事情,何况宫里是人待的么?他的那些妃子各个都是不得了的人物,若是南楚让她们入朝为官,说不定早就统一三国了。” 阮凌峰没有接话,看着眼前的人,沉默。 “你先回去吧,替我好好葬了婆婆。” “你不和我走?”阮凌峰有些诧异。 夏颜摇头,难得正色道:“本来就在纠结如何对付那个萧二公子,如今刚好,在宫中想要对付萧家更方便些,你帮我多照顾着点生意,若是有什么消息就来通知我一声便好。” “喂喂喂,你当我是你家的仆人么?”阮凌峰出言反驳,一脸委屈地看着眼前的人。 夏颜给了他一记白眼,“姓阮的,当初若不是我收留你在清墨蓒,你这条命早就见阎王爷去了。你吃我的住我的,连女人都是老娘我供着的,现在叫你帮个小忙你就叫,你这种忘恩负义见色起意的混——” “停停停。”阮凌峰立马举手投降,“夏大王,您饶了我吧,就当我刚刚什么也没说,我走了!” 阮凌峰说完,就从后窗消失了。夏颜得意地哼了一声,慢慢悠悠躺在楚沂的床上,翘着脚思索刚刚他说的话。虽然阮凌峰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但夏颜自然听明白了他话语中的意思,她这次恐怕真的是闯了大祸了。 若是萧家人背后挺的是煜王,这告御状的事儿压根是煜王背后指使的话,那就是天灾级别的超级大祸了。 无论煜王有没有将夏颜的身份透露出去,昨夜太子亲临煜王府,他在那么蹊跷的时间去楚煜家中,已经够让人浮想翩翩了。何况那日有那么多煜王府的下人,还有大内侍卫都看到了夏颜,楚沂这两天日子恐怕会很不好过。 夏颜此刻有些内疚,当时只想着自己,害怕这个冷面王爷弄死自己,才把楚沂拉出来的当靠山,没想到,现在给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她千算万算没想到,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熹夫人竟然是萧家的人。萧丞相可谓权倾朝野,他如今必然要求东宫给个交代。 夏颜狠狠咬了一口苹果,自言自语道;“如果我是那萧丞相,我就会先知会自己的女儿,让她在东宫先打探消息,昨夜楚沂是不是真带着一个女子回宫了,若有,就带队人马进东宫搜,然后……” “然后只要煜王府的下人和熹夫人出面指认,他们就能按我一个蓄意纵火,谋杀煜王的罪名。” 突然有人说话,夏颜吓了一大跳,却见来人是楚沂,“你吓死我了,走路都没声音。” 楚沂依旧含笑,脸上看不出一丝忧虑,缓缓坐到床沿,“你放心,这点小事,我还是能摆平的。” 夏颜看着他,又啃了一口苹果,等他继续说。 “萧丞相未必是真的想为难东宫,南楚的朝廷安静太久了,他只是想要挑起点波澜而已。更何况,他自己的亲闺女在东宫做侧妃,比起堂兄的女儿,他自然更希望煜王倒台。” 夏颜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你家老头子也太奇怪了,皇帝不是最怕外臣篡位么?你看看你们南楚宫廷,在朝廷上混的最好的是萧家人,在后宫坐镇的,也是萧家人,连着太子和二皇子的府内,都已经安插了萧家的人,你老头子都不担心的么?” 楚沂闻言,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傻丫头,自古以来,有哪个皇帝会希望这样的局面。萧家是世袭好几代的家族,无论在朝廷还是商业上,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势力,并非父皇想动就能扳倒的。” “那总该有所行动吧,不能老这么看着啊?” 楚沂抬眸看着夏颜,反问:“你怎么知道父皇没有行动?” 夏颜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恍然。是啊,人家毕竟是皇帝啊,就看看那个楚煜,都精成什么样了,那他老子岂会是省油的灯? “你放心,这事儿我已经和父皇商量过了,再过几日就该有结果了。你先到公主那里住两日,等事情过去了,我再接你回来。” “你和你父皇怎么说的?”夏颜不禁问道。 “如实说。” 夏颜诧异,“如实?那……” 楚沂笑笑,“不就是一座宅子,能值几个钱,烧就烧了,何况里面住的是萧家的人,父皇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再说,你是我东宫的人,父皇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为难你。好了,这事你就别管了,你就好好去妍儿那玩两天吧。” ------------ 【004】涅槃宿飞九天凰(一) 是夜晚上,萧丞相府,书房。 “起秉丞相,大小姐从宫里来信了,说是东宫并未找到这位女子,也没有发现任何有可疑迹象的人。” 萧景行负手站在窗前,听着下人的来报,眼中有些不屑,“哼,这小子速度倒是挺快的,既然找不到人,那就帮他放一个。让人下去找个跟画像中女子差不多的人来,速速送到东宫去,让大小姐接应着。” “是!” 那人告退后,萧景行依旧站在窗前,阴冷的眼眸,闪烁着一丝狠戾。 当日夜里再晚些时候,南楚皇帝密诏太子楚沂以及二皇子楚煜,直至子时许才从东暖阁出来。所有留守的下人都被遣出,无人知晓三人究竟谈了些什么。 第二日朝堂上,大理寺呈上了煜王府纵火案的相关资料,结果震惊了朝野。根据大理寺的办案结果,那日晚上,实则是熹夫人不甘寂寞,乘着煜王出行,偷偷与男子勾结,正在与那男子行风雨之事时,却被人撞见,熹夫人惊怒下,企图杀死那名侍女,不料却意外碰翻烛台,导致走水。那名煜王府的侍女已经被找到,那名与熹夫人苟合的男子也已经落网,全部招供。 朝堂众臣不由哗然,御殿之下,大家都被这个结果震地转不过弯来。只有少数几位,嗅出了些许苗头,望着御阶龙椅上坐着的人,心中暗暗叫惊。 那日,虽然萧丞相憋红着老脸,连连替自己的宗亲喊冤,并向自己的女婿煜王求证,而煜王却未吐半字,自始自终保持沉默,加上大理寺拿出来的“真凭实据”,他所有的说辞便一下子变得没有意义起来。 夏颜从阮凌峰那听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是隔天夜里,据阮凌峰说,萧丞相在那日下朝后,带着大内侍卫去了东宫,强行把东宫翻了个遍,结果还真翻出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来。萧丞相据此咬定,此女便是那日太子殿下带走的女子。然而,那女子竟然招供,说自己是萧丞相送进宫里假扮的。这女子的话,显然又是火上浇油,整个事件的真相似乎已经浮出水面。萧丞相至此,心知此事只能到此为止,说得越多只能越描越黑,也不再辩驳,黑着脸就回丞相府了。 夏颜毕竟也是皇室出生的娇女,从小就对政治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感知力和敏锐度。她理了一下思路,便明白了这事情的因果。这件事情,其实就是皇帝和着两个儿子演的一场戏。目的很简单,就是给萧丞相敲一记警钟,亦或者,也是一个信号,告诉他,他今后的日子怕是不会那么好过了。 萧丞相其实一直做的很好,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但是他却犯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错误。他做的事情,都是在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却忽略了那些被他算计的人的心态。他一边将自己的大女儿嫁入东宫,又将宗亲的女子嫁入煜王府,这样一来,看似今后谁做皇帝,他都能坐收渔翁之利,但事实却恰恰相反。他的这种做法,会同时激起太子和煜王的警惕,不经意间,将他们逼到同一条战线,让他们都想除了他。 政治斗争,各方势力的相互抗衡是保持政治局势稳定的重要条件,他的这步棋,却将皇帝与两个皇子绑在了一起,对于楚煜楚沂而言,他们虽然有竞争,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绝对不希望皇权落入外人手中。萧景行已经过于强大,而他却还脚踏几条船,让两位皇子都得不到实质性的支持,那么,为了皇族的整体利益,两位皇子必然会选择联手,将他扳倒。 所以,楚沂说的对,这事儿虽然看上去是她挑起来的,其实压根不管她的事儿。这是一场政治博弈,而她,只是一根导火索罢了。 夏颜一想到萧景行那郁闷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大做文章,却不料被皇帝摆了一道,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颜姐姐,什么事情这么好笑,让我也听听?”不远处,楚欣妍正一蹦三跳的朝夏颜跑来。 夏颜此时正躺在昭阳宫前院亭中的圆石桌上,翘着二郎腿,哼小曲儿,悠然自得。见公主来了,她也没起来的意思,楚欣妍也不以为意,一屁股坐在了石椅上,端起小脸笑眯眯看着她。 “小妍妍啊,今儿不用学弹琴么?”夏颜随手捏了两把楚欣妍嫩的滴水的小脸蛋,笑容满面。 “今儿琴师有事,母后说放我一天假。”楚欣妍乐呵呵的,“哦,对了,昨天你和小李子他们玩的是什么游戏,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夏颜抽了抽嘴角,也咧着嘴陪她傻笑。那是夏颜闲着无聊,招呼了几个小太监,躲在角落打桥牌!那是**裸地赌博啊,她难道会去教堂堂一国公主赌博么?楚沂再疼她,也非骂她一顿不可。 “那个东西少儿不宜,你还小,等过两年我再教你。这事你可不能和你的沂哥哥说哦。”夏颜拍拍楚欣妍的脑袋,一本正经道。 楚欣妍笑得跟花似地,还不住的点头,可心中却暗中骂了一句,不就比自己大了一岁么,一天到晚装大妈,还不让我知道,肯定没好事,这事儿我告定沂哥哥了! 不知道夏颜知道这姑娘心中的想法后,会不会气到想吐血。 夏颜看着那张稚嫩的脸,突然有了主意,她笑得很yindang,“小妍妍,你再怎么说也是一国的公主,你这昭阳宫的东西全都是你的吧?” 楚欣妍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愣愣地点头。夏颜摸着下巴,一边绕着圈子上下审视楚欣妍,一边高深莫测地频频点头,“恩,看你这样子,确实是个可造之才。小妍妍,你可想学致富之道?今儿你姐姐我就替你沂哥哥好好****你。小李子小顺子!” 那日下午,昭阳宫里热闹非凡,叫嚣声此起彼伏,偶尔路过甬道办事的小太监小宫女忍不住频频回首,无奈昭阳宫大门紧闭,他们心中虽是痒得很,却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人笑成这样。 此刻昭阳宫内,所有太监侍女都在正殿,将一张桌子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所有人都盯着桌上那张画着奇怪图案的纸,可谓是专心致志,而桌子旁,正坐着南楚公主楚欣妍,还有极度不靠谱的夏颜。话说夏颜不靠谱到什么境界,此时,她正在与楚欣妍玩大富翁! 是的,大富翁。但是,她们所用的钞票却都是货真价实的银两,所用的抵押品都是宫中贵重的金玉器皿。楚欣妍毕竟还是个孩子,碰到这种游戏,玩得不亦乐乎,而她一个新手,也自然被夏颜敲诈的都快找不到北了。夏颜的筹码就是楚沂寝宫的那些瓶瓶罐罐,楚沂不是说过吗,他寝宫的东西,她怎么玩都行。 夏颜一边给楚欣妍适当放水,一边在暗暗心算自己今天的收获,心中那个叫爽。 突然,周围的人群散去了,叫嚣声也安静了下来。夏颜和楚欣妍都好奇地抬头,却瞧见身后正有两人兴味盎然地看着桌上的图纸。夏颜倒抽了一口冷气,哪里还有玩的心思,马上跳离那张桌子几尺远,然后看着那两个人嘿嘿傻笑。 “沂哥哥煜哥哥,你们来了啊!”小丫头看到自己的哥哥,立刻笑得甜甜的,屁颠屁颠粘了上去。 “没进昭阳宫就听到笑声了,你们这是在玩什么?”楚沂好奇地望着那桌上的东西。 “颜姐姐在和我玩大富翁,颜姐姐说了,要教妍儿致富之道。”楚欣妍无辜地眨着她那大大的眼睛,满脸都是:这不是我的主意,要找茬不要找我的意思。 夏颜在一旁继续嘿嘿傻笑,望望天花板蹭蹭地板,不时还伸手挠挠头。楚沂也不理她的抽风,径直坐到桌旁,让楚欣妍给他讲玩法,楚煜站在一旁,也有意无意地听着。 当楚欣妍说她们的筹码都是真金白银的时候,夏颜看到楚煜的嘴角明显抽搐了,当楚欣妍报出她们出进的银两数额时,她看到楚沂的嘴角也抽了两下。 “那经过起点向钱庄要的一百两银子从哪里来?”楚煜适时提出了这个问题。 夏颜此刻已经有些手脚发软,正考虑着如何开溜了。 “颜姐姐说了,沂哥哥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女人和钱,沂哥哥就是大庄家!”楚欣妍依旧眨着眼睛,“天真”道。 夏颜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没有什么可以再把她唤醒。她唯一庆幸的是,屋子里的小厮们都被赶出去了,不然,她肯定会被楚沂剥了皮的。 楚沂闻言,扬眉,随即缓缓转眸,视线落到某人身上。一旁的楚煜也瞟了某人一眼,袖下的手掌拢成拳头,移到嘴边轻咳了两声。 “那个……你们怎么来了?吃晚饭了吗?留下来吃饭吧,今儿我做饭,怎么样?”夏颜忍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终于出声讨好了。 “颜姐姐你还会做饭啊,好啊好啊!”楚欣妍拍手叫好,期待地望着两个对她几乎千依百顺的哥哥。 夏颜恨得咬牙切齿,对着楚欣妍微微一笑,那双眼睛却瞪得比楚欣妍的还要大。 “既然这样,皇兄,我们就留下来吃饭吧。至于菜,就让御膳房的御厨做吧,本王可还想多活两年。”楚煜开口道,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夏颜。 夏颜呵呵笑了两下,也不敢反驳,心中却又把楚煜狠狠骂了一通。 “颜儿,你来一下。”楚沂站起身来,人已经朝正殿深处走去。夏颜与楚欣妍望着对方,有些错愕。走了大概三四步,楚沂终于知道有什么不对了,指了指夏颜,“你。还有,让屋外头的下人都离正殿远点。” 夏颜仰天叫苦,瞪了一眼楚欣妍和楚沂,灰溜溜地跟了进去。没有多久,原本充斥着震天欢笑声的昭阳宫正殿传出了阵阵杀鸡声。楚煜和楚欣妍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太子要让下人走远点了。 “喂, 你想干嘛?” “喂!放我下来!” “啊!楚沂,你他妈是不是人啊,你轻点啊!” “我开玩笑的啊,你别当真啊,啊――”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再也不敢了,我发誓!” “疼疼疼,楚太子,楚大爷,楚大王,楚爷爷,你饶了我吧!” …… 坐在正殿的兄妹俩大眼瞪小眼,满身的鸡皮疙瘩,都有些不知所措。半柱香后,声音的源头终于停止了,宫殿深处,走出两个人影,一个满面春风,步步生风;一个满脸乌云,一瘸一拐。 ------------ 【005】涅槃宿飞九天凰(二) 那日晚上,夏颜跟着楚皇的三个极品子女吃完饭后,就乖乖跟着楚沂回东宫了。夏颜难得温顺的和只小绵羊似地,灰溜溜地跟在楚沂身后,倒真有一副宫女的样子了。楚沂满意地笑笑,一副“这样才乖”的表情。 然而,在东宫门口,他们却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当夏颜垂着脑袋盯着青石板继续默默“反省”时,突然远处有四道杀人的眼光直直射向她的小心脏,她不由颤抖了一下下,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情不自禁地拉了拉楚沂的袖口,一副小羊样看着楚沂。 夏颜算得上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了,却对眼前这两个女人心有余悸。后宫中的女人,阴险狠毒,无恶不作,如果被她们看不顺眼了,那个日子叫难过啊!楚沂望着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睛,心中闪过一丝柔软,一个微笑安抚了一下身后的人,便继续朝东宫宫门走去。 “臣妾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金安。” 整齐一致的声音,掺着浓郁的妩媚,让夏颜情不自禁的抖了一大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起吧。”楚沂淡淡道,波澜不惊。 “太子爷,这宫女倒是眼生的很,怎么臣妾从未见过呢?”萧淑妃笑得甜美如花,可惜看着夏颜的眼神却格外的狠毒。 楚沂负手站立,只是不语。 萧淑妃却丝毫不以为意,继续媚笑,“臣妾也是为东宫好,前些日子煜王府的事情闹得整个宫中都鸡犬不宁,东宫现在正是应该严加小心的时候。这突然来了生人,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暗中动了手脚,岂不是自讨麻烦的去?” 楚沂垂眸看她,黑眸依旧平静而温润,却少了些温度,他轻笑着上前两步,近距离看着那张貌美如花的娇颜。长时间的注视,让萧静涵背脊不由冒出丝丝冷汗,但她却依旧坚持与之对视,毫不示弱。 楚沂转眸看了一眼一旁的华妃,“本宫的事情,你们还是少管的好。既然知道如今是多事之秋,那便好好管好自己。” 绕过两个侧妃,楚沂快速朝东宫内走去,夏颜不敢有怠慢,赶紧跟了上去。只留下两个妃子大眼瞪小眼,一肚子的闷气。萧静涵此时大约已经确定,这个女子就是那日太子爷从煜王府带出来的那人。这几日昭阳宫的事情她不是没有听说,也怀疑过,无奈看似松散的昭阳宫却被布置得极为严密,根本无法知道里面人的具体情况。让她想不到的是,今日,楚沂竟然就这样大大方方把人带回东宫了。难道当日放火的真的另有其人?难道真如楚沂在朝堂上所说,他那日去煜王府是凑巧碰上了走水? “喂!”到了寝宫,夏颜立马上前质问。 “恩?”楚沂抿着茶,有些微微走神,“怎么了?” 夏颜按着跳动得有些厉害的太阳穴,愁眉苦脸,“楚大太子啊,当初我在宫里,你那两个宝贝老婆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把我整的那么惨,现在你明目张胆地把我放在她们面前,你想怎样,借刀杀人么?” 楚沂笑了,一双黑眸柔情似水,抚上眼前人的头发,“颜儿。” 夏颜受不住那种眼神,立马退了两步,楚沂心中暗叹,望着眼前低着头的人,心中自然有了计较。 “明日下朝后,随我去见父皇。他说要见见你。”楚沂语出惊人,却还一副没所谓的模样。 夏颜很诧异,她喜欢勾结官员,方便行事,但她绝对爱惜生命,夏颜认为,一切太接近皇权的行为都是一种不合理的投资,风险的程度远远大于收益。 皇帝是谁?是可以毫无理由要了你小命还一副你似有应得的生物,绝对不适合她一个普通小老百姓接近! “见我?我有什么好见的?”夏颜颤颤道。 “放心,父皇不会为难你,他若问你什么,你记住一定要如实回答。还有,明日要做的礼数必须全部做周全,父皇毕竟还是一国君主,自有他的计较。”楚沂道。 夏颜点头,小算盘又开始打起来,突然想起几日来一直挂在心头的事情,“哦,对了,你知道不知道煜王府有个叫白公子的人?” 楚沂皱眉,思索片刻,有些迷惑,“白公子?” “就是……恩……哦,他有一只耗子,白色的,很有灵性!那个白公子,我看煜王对他尊敬的很。” 楚沂抬眸看向一脸期待的夏颜,“难道你说的是凌云山庄的白亦非?” 夏颜瞳孔微缩,有了丝丝兴奋,“白亦非?他是什么人?很厉害吗?” “此人是凌云山庄的庄主,在三国都享受盛名,被尊称为医圣。不过此人行踪诡秘,而且武功极高,性子很不寻常,他若是乐意,无需半两银子就替你医病,反之,即使倾尽家产,也不会正眼看你一眼。怎么,你在煜王府看到他了?”楚沂道。 夏颜摇头叹气,“别提了,要不是他那只该死的耗子,我那日也不会被煜王逮个正着。那只耗子呢?有什么来头?” “这个就不知道了,世人都只知白亦非袖中养着一只白色的耗子。怎么对他突然感兴趣了?” 夏颜摇摇头,有些无力,却并不说话。 楚沂见她不愿多说,也没问下去。从很久以前,当楚沂让她留下时,她就很认真的告诉他:她还有她必须做的事情。那个时候,她的眼神似历经沧海般,沧桑又落寞,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眼前这个女子,大半年前突然出现在他的寝宫外。当时正值深夜,楚沂突然感到屋外有光亮,便出门查看,却见一个少女,不着寸缕,安静躺在寝宫前的花坛内。她蜷着身体,一头墨发出奇的黑亮,一张小巧精致的脸庞,倾国倾城。然而,这样一个绝美的女子这般躺在自己眼前,却激不起楚沂半点邪念,她身上有一种让人不敢轻易亵渎的圣洁,即使他是南楚的太子。 当楚沂将她抱进寝宫,才发现女子虽未着寸缕,但脖子上,却戴着一根黄金做成的链子。雪白的肌肤,优雅尊贵的金链,也不知是谁衬了谁。那金链子雕的精致异常,系有一个中空的球体,竟还雕刻着精致的饰物。细细一看,楚沂有些震惊。 那是一条九天龙凰。 凤凰,自是只有皇家最尊贵的人,才能配用的饰物,任何随意使用龙凤的人都是要诛九族的。而龙凰,凤凰的头加龙的身体,那是楚沂从没见过的。可其中的意思,却并不难猜测。眼前这位女子,最多也就二八年华,竟已配上这样的饰物,而且,楚沂细细检查,那链子根本没有接口,显然是戴在这个少女身上后再由工匠封死接口的。 楚沂依然记得少女第一次睁开眼睛时的模样,那双眼睛灿若星辰,黝黑发亮,清澈见底,美得让人有些发愣。然后,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楚沂将她藏在寝宫,日日相处,楚沂渐渐沦陷在这少女率真不羁的性子中,沉溺于这少女倾城绝美的容颜中,然而,最让他心动的,还是那双充满灵性的眼眸,总让他欲罢不能。虽然常常提醒自己,爱上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是极其危险的,但是三个月后,在没有查出关于她任何资料的情况下,他还是打算将纳她为妃的事情禀报父皇。 然而,她却突然消失了。 如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迹。突然闯入他的生活,给了他那么多惊喜与欢乐,然后又突然消失,让他措手不及。 如今,时隔半年,终于再次见到她。这一次,楚沂不想再错过她。可是,她曾经说过的话,依然记忆犹新。楚沂有一种感觉,这南楚的皇宫,即使是最尊贵的位置,也留不住他那精灵。 想要让她留在身边,却又想放她自由,看她自由地翱翔。楚沂此刻心中的苦恼,酸涩得难以抉择。 “颜儿,留在南楚皇宫可好?” 然后,做我未来的皇后,我将倾尽一生,去爱你。 夏颜抬眸,凝视楚沂,四目相对,演绎一副恒古不变的美好画卷。男子温润如玉,气宇非凡;女子倾国倾城,秀色可餐。 夏颜听出了楚沂话语中似有似无的哀求,心湖有了丝丝涟漪。男女间暧昧的情愫,隔着半空,在双方的眼眸中密密传递。 那一刻,夏颜,竟有些动摇了。 ------------ 【006】涅槃宿飞九天凰(三) 夏颜望着眼前温柔如水的男人,突然就有些心慌,她习惯性地咧嘴笑了笑,揉揉屁股道:“我留下来,岂不是天天被你打?还是算了吧,我就住在宫外不远,回头我把地址告诉你,你随时可以来我家串门。” 楚沂笑了,苦涩。 煜王府。 “这几日宫中不安宁的很,你先在本王府上等几日,过几天再安排你入宫。”楚煜与白亦非同站于池旁小榭,负手远望。 “今日太子将她带回东宫了。”许久,见白亦非不接话,他继续道。 白亦非一手抱着耗子,一手轻轻抚着,嘴角挂着微笑,“太子这次怕是动真情了。” 楚煜想到那日在后院偶遇的女子,不由一笑,“倒确实是个特别的女子。你可知道暗卫查出什么了?” 白亦非微微抬眉询问,并不语。 “你可知道城中第一青楼揽月楼楼主颜公子是谁?” 白亦非轻笑出声,摇头,“男扮女装,还开起了青楼。原来缔盛鼎鼎大名的颜公子就是她!” “这半年,她在缔盛商界上蹿下跳,这里一下那里一下,倒不像只是为了敛财。” “好好的太子妃不做,偷偷从宫中跑出来,自然不是为了钱那么简单。昨夜我去过她住的清墨蓒,你可知我在那里看到了谁?” “谁?”楚煜有些诧异。 “千机阁,阮凌峰。” 短短六个字,让谈话陷入了沉默,再没有人开口。 翌日清晨,夏颜正在和周公打架,突然鼻子上痒痒的,她伸手挠之,可却惹来一阵奇痒。终于,才条件反射下,她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大喷嚏。这一震,夏颜也彻底醒了,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夏颜眼前出现了一张无限放大的脸。 眨眼,眨眼,再眨眼。 东宫太子寝宫突然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叫喊。 元宝公公屁颠屁颠跑进来,一副慌张样。却见南楚的公主正呆呆跌坐在地上,而床上那位正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家公主。 夏颜他也不是第一次接触了,先前在东宫的时候,就常常让他一个脑袋两个大,如今又回来,他既是为主子高兴,又是替自己默哀。 “姑娘,您可起来了。太子殿下都快下朝了,您快洗漱起身吧。公主已经带来宫女,替你更衣梳妆了。”元宝对着笑脸,呵呵道。 夏颜赤着脚,虽只穿着中衣,却毫不顾忌,兴冲冲地朝元宝走去,情不自禁捏上元宝圆滚滚的脸,“元宝啊,半年不见,越发珠圆玉润了啊!看来你家主子待你还真不错!” 可怜的元宝,一边秉承着非礼勿视的良好美德,一边还要被人这样调戏,哭笑不得,“姑娘,您快别玩了,一会给太子瞧见了,奴才又要挨板子了!” “颜姐姐,沂哥哥说了,要替你好好装扮装扮!” 夏颜听到那软软糯糯的声音,不由颤抖了一下,这个长得人模人样,却实在不怎么样的公主,她可不想再和她套近乎了,上次还让她挨了一顿打,虽然钱是捞了不少,虽然疼是小事,但是丢人啊! “呵呵呵呵,好好好,我这就起这就起。”夏颜离她远远的,任由侍女们开始替她更衣。 “淑妃娘娘到!” 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夏颜一口漱口水全喷在了身前侍女脸上。那侍女委屈得要哭,却又不敢,只是跪下,一个劲地磕头。 夏颜将她扶起,忙说对不起,还用袖口不停替她擦拭。刚刚才为她换上衣服的侍女不由又黑了脸…… 元宝公公早就屁颠屁颠跑出去应付外堂的事情了,他焦头烂额,暗叹这个小丫头一回来就鸡飞狗跳的。 “娘娘,请留步!太子爷吩咐过,除了公主殿下以外,谁都不准进来!” 萧静涵瞥了他一眼,鼻子出气,“哼。”然后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元宝此刻满头大汗,心中叫苦连天,一边是太子,一边是娘娘,都是得罪不起的主,何况她若是硬闯,他一个奴才,自然没有立场拦了,最后,他只能喊着娘娘眼看她进去,又立刻给门口的小德子递了个眼神,让他赶紧地叫太子爷回来。 夏颜此刻正在由侍女重新换上衣服,外殿的话自然也都听到了。她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准备迎接最猛烈的攻击。 萧淑妃很生气!作为太子的正牌妃子,她都从未留宿过太子寝宫,而这个来历不明的丫头,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在此留夜!半年多前,曾经也有过这样一个女子,虽未见过其人,却到底还是被她与华妃联合赶出了东宫,这次,自然也不能手软! 更何况,这个女子,还害她萧家背了一个大黑锅,就算她真的不是那个放火的女子,那也是那事里的中心人物,无论出于女人的立场还是家族的立场,她都很生气! “参见淑妃娘娘!”侍女们恭恭敬敬,礼数周全。 唯有楚欣妍与夏颜,看着眼前的人不为所动。 “大胆奴才,见到本宫,竟敢不下跪!”萧淑妃心中暗爽。 夏颜撇撇嘴,你家相公我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你一个做马子的! 夏颜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微笑,“你家相公说了,我看到你,可以不用下跪。” 萧淑妃怎么会想到这只是夏颜随口胡诌的,她只觉得太子竟然已经如此宠爱她,女人的嫉妒让她眼中的愤怒不由变本加厉,“太子说的又如何?本宫照样能罚你。来人,给我掌嘴!” 言毕,身后一个侍女已经出列,面无表情地朝夏颜走去。那些由楚欣妍从昭阳宫带来的宫女都一言不发地跪着,哪敢有反驳。眼前的萧淑妃,是东宫实际上的女主人,也是丞相萧景行的嫡女,再怎么样也是惹不起的人物。 夏颜有些诧异,这么快就动手了?看着眼前这个把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女人,夏颜心中顿时了然:那日将她整那么惨,布置得天衣无缝的陷阱,自然不是这样一个女子能够想到的,看来,最最厉害的人物,还没出现啊! 那宫女还没走到夏颜跟前,就突然被什么拌了一下,一个狗吃屎式趴在了夏颜身前。夏颜惊讶地叫道:“哇,给我行那么大的礼,你是不是太客气了?”说话间,朝身侧的楚欣妍悄悄竖起一根拇指。 萧淑妃的脸顿时就绿了,看了一眼满脸无辜的楚欣妍,走至夏颜跟前,准备亲自操手。纤细的手指,朱红的指甲盖,妖娆妩媚,此刻却做着最粗鲁的事情,夏颜心中有些暗讽。那纤细的玉掌却在落下的瞬间被夏颜稳稳抓住,夏颜看着她,一瞬不瞬盯着萧静涵的眼睛。 毫无修饰的脸,却依然花容月貌,明目皓齿,竟让一向骄傲的萧静涵生出几分自卑来。有些东西,是学不来的,也是再好的皮囊都比不上的。 萧静涵突然觉得被握住的手上传来了阵阵剧痛,出于自尊心,她没有叫出声,但脸却情不自禁地拧成一团。夏颜轻笑一声,甩开手,眼中的不屑毫不掩饰,萧静涵没站稳,颤颤巍巍几下,便跌坐在地上。 于此同时,外殿传来元宝响亮的通报声——太子殿下到! 萧淑妃原本有些狰狞的脸立刻换上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这变脸速度,让夏颜与楚欣妍都情不自禁地张大了一张可以塞下一颗鸡蛋的嘴巴。 “太子爷吉祥!” “怎么回事!”楚沂语气中,有些薄怒。 萧淑妃坐在地上,噙着泪水的眼睛,楚楚动人,万分委屈,“太子爷……” 楚沂太阳穴跳了跳,看了看地上的萧淑妃,又看了看张着嘴有些发愣的夏颜。 “起秉太子殿下,刚刚这宫女见了淑妃娘娘不肯下跪,淑妃娘娘想教训教训她,她就将娘娘推到了,还弄伤了娘娘。”萧淑妃的一个宫女连忙出列,义正言辞。 “颜儿,还不快道歉。”楚沂望向夏颜,眼中难得多了几分严肃。 夏颜有些反应不过来,错愕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萧淑妃眼泪汪汪的眸中闪过一丝得意,却依旧哭得梨花带雨。 “颜儿!”楚沂再次出声,这次,语气中多了一份威严与毋庸置疑。 夏颜依笑了,笑得身体微微轻颤,笑得所有人都有些怕,连楚沂心中也有些不安。 夏颜终于将眼神从楚沂身上移开,垂眸收起所有的情绪。 “对不起。” ------------ 【007】凤鸣楚天美人颜(一) 那一瞬间,楚沂觉得心慌得有些厉害。少女的脸庞依旧美丽,眼神依旧清澈,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你先起来吧涵儿。”楚沂缓缓道,“虽然颜儿推了你,但毕竟是你先闯入再先,现在歉也道了,你先回吧。元宝,替淑妃娘娘请御医。” 萧静涵抿了抿嘴角,虽心有不甘,却也知道不能太过分,只好由宫女扶着,请安告退。楚欣妍看着这气场有些诡异,也借着还要学琴就先回去了,只留下她带来的四个宫女替夏颜梳妆。 “颜儿。”楚沂温柔轻唤。 夏颜只是呆呆站在那里,听到楚沂的叫唤,缓缓抬眸。这么久以来,夏颜已经把楚沂的疼爱当做理所应当。所以,楚沂摸她的脑袋,打她的屁股,她都觉得没什么不对。但是,今天这小插曲,却提醒她:他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哥哥。若是自己的哥哥,无论是不是她的错,都不会那么不顾她的面子,让她道歉。 那是一种近似没有原则的维护。而楚沂则不同。他在利益政局面前,会毫不犹豫地委屈自己,选择顾全大局。 他并没有错,不是么? 夏颜吸了吸鼻子,笑了,“我不是孩子了,我明白,你不用解释什么。来,你们快点给我梳头吧!” 说完,再也不理欲言又止的楚沂,径直坐到了镜子前。来到这里以来,夏颜从未真正意义的梳妆打扮过。所以,当她的墨发被盘起,当精致的宫衣被穿上,所有在场的人,都有些难以置信。夏颜拒绝了上妆,依旧素面朝天。那些宫女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可看到这样一个女子,还是忍不住感叹。不沾一点胭脂,没有半分媚态,青丝纠缠,举步轻摇,俏丽多姿。 “走吧。”夏颜给了楚沂一个甜美的笑容,先他一步,踏出内殿。 楚沂望着那抹俏丽的背影,那种缺失感越发的明显。 那一刻,他与她之间,有什么东西,被悄悄打破了。 楚沂知道,夏颜也知道。 南楚皇宫,御书房内。 “皇上,太子携夏颜姑娘求见!”张德开恭敬道。 御殿上的人没有抬眸,依旧盯着手中的奏折,“唔,让太子在侧殿候着,把那丫头领进来吧。” “是。” 夏颜进来时,只看到一身明黄的南楚大帝坐在上头,看不大清神色。说实话,今天这一行,她多少还是清楚楚沂的用意。但眼前皇帝是怎么想的,就又另当别论了。 “民女夏颜,叩见皇上。”夏颜规规矩矩行了一个跪叩里,心里暗骂了几句,这膝盖,除了跪过祖宗外,可从来没跪过活人。 “唔,起吧。”楚曜龙沉声道,听不出什么情绪,“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夏颜缓缓抬眸,望向前方的人。 座上的人年过半百,眉宇开阔,一双眼睛太过锐利,让夏颜有些扛不住。果然是做了几十年皇帝的人物。 楚曜龙打量了一圈,微微颔首,“你可知道今日为何叫你来?” 夏颜朝他呵呵一笑,“民女只大抵猜出了太子殿下的意思,至于皇上您的用意,民女不敢妄自猜测。” 楚曜龙对眼前的女子,多了些好感,不为别的,只为她随性坦然的性子,“那你对太子的意思,有什么要说的吗?” 夏颜小心脏开始砰砰跳起来,却还是笑着,“皇上,您也应该清楚,民女来历不明,性子又实在莽撞,也在宫外待惯了。民女若是进宫为妃,这后宫怕又要徒生事端了,再者,堂堂一国太子,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恐怕也是难以服众。” 楚曜龙剑眉微扬,这时才真正开始打量站在殿下的女子。 “所以,民女想先听听皇上的意思,然后再来找个最合适的法子,解决太子殿下的意思。” “唔。”楚曜龙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朕倒觉得,你若是入宫,帮着辅佐太子,倒也不是不可行。” 夏颜心中翻了个白眼,并不接话。他若真这么想到出鬼了。 楚曜龙看着垂头不语的女子,越发满意起来,“听说你在宫外生意做得不小。” 夏颜继续笑,“凑合吧,家里人多,没办法。” “听说你想要买下城东的旧太尉府?” “确实有这个意思,只是有心人阻挠,已经搁置了一个多月了。” “你可否告诉朕,为何想要买下那里?” “民女想将太尉府改成商业所用。话说到此,皇上可否听听民女的意思?” 楚曜龙笑了,眼中的趣味越发明显,“哦?” “皇上,我……民女听太子殿下说起过,这几年南楚洪涝干旱得厉害,国库为此一直不大充盈。民女觉得,皇上虽将银两用在了赈灾上,但到了最后,所有的银子还是会流入官商腰包里。” 楚曜龙微微点头,不语。 夏颜咽了口口水,“所以,民女在想,这南楚,除了皇上您,最有钱的人是谁?是官商。最有钱的官商在哪里?在缔盛。而缔盛,官商最密集的地方,便是城东。” 夏颜瞄到楚曜龙的眼中闪过一丝犀利,就知道有戏了。 “皇上肯定也已知道,这一直有心拦着民女的,正是当朝丞相的二公子。民女是商人,所以,想和皇上谈一笔买卖。”夏颜说完,就紧张地盯着楚曜龙,人家是皇帝啊,一个黄毛丫头和他谈条件,会怎样?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和朕谈条件?” “皇上,您富有一国,您熟悉的,是政治斗争;而民女只是一个商人,只会经商之道。” “哈哈……”楚曜龙笑了,“沂儿看上的女子,果然不一般。” 夏颜抽抽嘴角,不接这话,但心知皇帝已经答应了一半,赶紧加了把火,“皇上,民女的经商之道,不敢说最好,但想必您也是调查清楚了。民女就在此向您承诺,今后盈利,三七分成,您七我三。” “哦?你当真舍得?” “皇上,这商业城若是建成,即使是一成,那也是了不得的收入。”夏颜定定望着楚曜龙,眼中的自信让楚曜龙有些受惑,也不知是人还是她说的话。 所有的话都已经说得很清楚,跟我合作,替我拿下那块地,我就给你好处。夏颜敢这样说,其实还是借着楚沂的面子,还有很重要的原因是,皇帝本来就不爽萧家很久了,此举非但能有丰厚的收入,还能削弱萧家在商界的势力,可谓是一箭双雕。当然,这箭是不是够锋利,还得琢磨琢磨。 “丫头,你从一开始进来,就已经胸有成竹了吧?” 夏颜媚笑,“那还是皇上你英明神武,慧眼识珠,若是碰上个昏君,早砍草民的头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是夏颜生存之道中最重要准则之一。 楚曜龙轻哼一声,缓缓从御阶走下,负手站在夏颜身旁,“丫头,朕的意思想必你应该心中早已有数,不过,朕答应过沂儿,不能放你出宫。” 夏颜有些诧异,没料到楚沂竟只提了这样的要求,“那皇上的意思是……” 楚曜龙瞥了一眼夏颜脖颈处,沉默。 “张德开――”正当笑颜被盯得有些冒冷汗的时候,皇帝终于开口了。 “奴才在。” “传朕口谕,今日起,封民女夏颜为郡主,领四品俸禄,封号凤颜!” “是,老奴遵旨!”张德开心中一惊,不由望向站在一旁也有些发愣的女子。 夏颜是张着嘴出御书房的,楚沂从张德开那里知道了这消息,心中既是欢喜,也是忧愁。当日下午,夏颜就搬入了云锦宫,皇帝封了一个宫女为郡主的事情当天就传遍了整座皇宫。很多人都暗暗叫惊。原因都是这封号――凤颜。又有人说这宫女是从东宫出来的,众人都似乎明白了什么。 当日,无数人的目光都朝东宫的方向望去,心中暗自感慨。云锦宫的新主人,此刻也正站在正殿门口,遥往红墙外,少女容颜依旧,眼中却多了一份迷离,夕阳斜照,微风浮动,轻纱飘舞,女子镀着金光的身影,好似精灵一般,灵动曼妙,让云锦宫的宫女太监们,都有些沉醉。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 【008】凤鸣楚天美人颜(二) 接下来几日,夏颜会见了一大批宫人,也被一大批宫人召见。虽然累得像死狗,但夏颜却乐此不彼,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每次“应酬”,就可以收礼收到手软。当然,这个烫手郡主也招来了好几位不是那么友好的访客,比如楚沂的两个小老婆,再譬如,皇帝的小老婆――四妃之首的德妃,萧月溶――萧景行的亲姐姐。 夏颜秉着“微笑服务”的精神,接待每一位访客。对于萧家两个女人,还有华妃送的东西,夏颜全部让人转送给了楚沂,如今,她成了大部分人讨好的对象,也同时成了两位太子侧妃名正言顺的敌人,敌人的东西能要吗!留着给她们自己的相公去好了。 这日,皇后正坐在云锦宫内,夏颜有些受宠若惊,堂堂一国皇后亲临,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凌映秋是个不折不扣的古典美女,曜帝痴情,三国皆知。二十多年来,曜帝专宠皇后,也是不争的事实。楚曜龙一共有四个孩子,楚沂与楚欣妍便是由这位凌皇后所诞。听宫人说,当日,楚沂与楚煜几乎是同时落地,但楚曜龙却没有丝毫犹豫,封了才出生的楚沂为太子,其圣宠可见一斑。 夏颜很喜欢这位皇后,看上去不像大多数宫人那般尖刻,她是温和的,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母性的温柔细腻,眼中的宽和大度,让人说不出的舒服。这样一个女子,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生活了二十多年,曜帝得花了多少心思? “常常听沂儿提起你,果然是个玲珑的姑娘。”凌皇后满意地点头,一副婆婆看儿媳妇的模样。 夏颜站在她身旁陪笑,“皇后娘娘您过赞了。” “听皇上说,你不是很想嫁给沂儿?”遣散了宫人,凌皇后拉起夏颜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夏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第一次,有人那么直白地提出这个敏感的话题,“颜儿性子莽撞,不适合呆在这宫中。” 凌皇后笑得很慈祥,柔声道:“你做的没错,丫头,男女之事,还是讲究你情我愿。皇上和沂儿都那么看重你,本宫相信,你是个好姑娘。虽说沂儿是本宫的儿子,但作为女人,若是有机会,本宫还是希望你能选择自己真心想要的那个。” 凌皇后说这些的时候,目光很悠远,打量着这云锦宫,颇为感慨。夏颜有些吃惊,没料到这皇后能说出这番话来,“皇后娘娘,谢谢你!” 夏颜真心道谢,凌映秋如母亲一般,抚过夏颜的墨发,但笑不语。 “雪鸢,这云锦宫以前住的是什么人?”皇后走后,夏颜想起她看着宫殿的神情,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故事。 “回郡主,是煜王的生母。”雪鸢恭敬道。 “煜王的生母戚美人?” “是,戚美人在生下煜王之后,便因失血过多离世。这云锦宫,已经闲置了二十多年了。煜王从小便是由德妃娘娘带大,直到十六岁出宫建府。” 夏颜想到那张冷冰冰的脸,不由有些感慨。看来,这个看似沉默寡言的煜王,这一路走来并不容易。 “其实煜王挺不容易的,那时的萧丞相还没有今天这势力,德妃娘娘那时也不大受宠,还常受宫人欺负,她便常常把气撒在煜王身上,好几次煜王都是死里逃生呢!”雪鸢讲得绘声绘色,满脸的惆怅。 夏颜捏捏她的小脸蛋,“说的好像你看到似地,你才进宫几年,消息倒是不少。” 雪鸢呵呵笑着,“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哦,对了,郡主,明日便是太子殿下的生辰。” 夏颜无奈地摇头,“这句谚语不是这么用的。楚沂生辰管我什么事?” 雪鸢抽抽嘴角,有些汗颜,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她是皇上钦点的太子妃,只差过户的问题罢了,而自家这主子,却常常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恩?不是说楚沂和煜王是同天生的吗?那明日不就也是煜王的生辰了?” 雪鸢点头,“是,太后年事已高,几乎不出宫门,潜心求佛,唯一参与的,便是每年两位皇子的生辰宴会,煜王年年都是进宫,与太子殿下一同庆祝生辰。其实煜王真的很可怜,从小被欺负也就算了,还偏偏和太子殿下生在同日,每年生辰,他倒是像个陪衬的了,诶!” 夏颜歪着脑袋摸下巴,不由想起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对楚煜有些惺惺相惜起来。 “郡主,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到啊?”雪鸢推了推自己的主子,一副恨铁不成钢样。 “啊?”夏颜回神,“生日嘛,自然是要生日蛋糕了。雪鸢,走,跟我去御膳房!” 言毕,就拖着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雪鸢往御膳房奔去。雪鸢姑娘就差没奔泪了。 那日下午,夏颜将御膳房搞的人仰马翻,所有的御厨都叫苦连天,却又不敢得罪这位贵主,只能像哈巴狗一样被遣来遣去,当夏颜愁眉苦脸地从御膳房出来时,御膳房已经如被最缺德的强盗扫荡过一般,一片狼藉。整个御膳房,几乎没有一块地是没有面粉的。连着夏颜与雪鸢两人,原本乌黑亮丽的秀发,也染上了一层厚厚的“霜”,夏颜更是连眉毛上都覆了一层面粉,狼狈不堪。 当日晚些时候,当元宝公公将这消息告诉楚沂的时候,楚沂笑得很温柔。 她这样花心思,是否可以说明,她是在乎他的? 子时,云锦宫内。夏颜正与阮凌峰对坐。 “怎么这么久才来?” 阮凌峰摇头,“你这小小的云锦宫,白天没什么问题,可一到晚上,就埋伏了四方的势力,你可知道进来一趟,多不容易么?” 夏颜吓了一跳,夏颜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小人物,即使他们查出了自己是颜公子,那也没有必要日日监视自己吧?阮凌峰的功夫那么了得,都这么难混进来,看来蹲守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我什么时候成为这么重要的人物了?”夏颜皱眉,心中暗暗思忖着:皇上老头子的,萧家的,最多再加个楚沂的人,还有一方是谁呢? 阮凌峰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嗤之以鼻,“南楚皇帝封你为凤颜郡主,你现在就是准太子妃,未来南楚的皇后,你说你是不是重要人物。” 夏颜呵呵傻笑,“我才不稀罕。要不是答应了皇帝老头,我才不想参与这事儿。” “你答应他什么了?”阮凌峰有些诧异。 夏颜顿时来了精神,“我让他替我搞到那块地,我答应他以后的盈利他七我三。” “这和你在这里做郡主有什么关系?” “这多半是楚沂的意思。”夏颜无奈地晃头,“说白了,皇帝答应我的要求,还是看着楚沂的面子,否则,他未必会答应。他当着我的面下了御旨点名要我当这个郡主,我还能怎么办?我已经很谢天谢地他不是直接封我个太子妃什么的了。” 皇帝又不是傻子,能同意这事儿,其实是默认了要夏颜做自己的儿媳妇,这旧太尉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真凭夏颜的本事,这里头的利益可不是一点两点,就像夏颜说的,十分之一的利润,就颇为可观了。皇帝忌惮萧家,自然也会防止第二个萧家出现,所以,若不是自己宝贝儿子看上了夏颜,他宁可不要这笔横财,也不会允了一个外人去坐拥这笔庞大的财富。 所以,这个郡主的身份,看似是一种恩赐,实则是一种束缚,这一点,夏颜很清楚。 阮凌峰停下了嘴上的动作,定定看着眼前的人,“为了这块地,值得吗?” 夏颜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抿了抿嘴,“值得,只要能把势力渗透到那里,找到线索的几率会大很多,进将军府也会容易些。” “要不今晚我再去一趟将军府?”阮凌峰提议道。 “别!”夏颜立刻阻止,数月前,满身是伤的他倒在自家后院的情景她还没忘记。后来阮凌峰告诉他,他就是潜去了将军府,才遭此毒手,“万一你再出事,谁替我管外头的生意?你先别急,这事儿得靠巧劲,硬来不得。” “你不会真想做太子妃了吧?”阮凌峰意味深长地望着眼前的人。 “不是还有你嘛!到时候你用轻功带我出皇宫不就好了。太子妃?我才不稀罕,为了一棵树苗放弃一大片森林,只有后宫中那些傻女人才做得出来。”夏颜不屑地白了一眼。 阮凌峰咽到一半的鸡腿卡在喉咙,闷声咳起来…… 翌日清晨,南楚皇宫的宫女太监们都早早起身,准备两位皇子的生辰。 夏颜今日起的格外早,拖起睡眼惺忪的雪鸢,直奔御膳房,在那里捣鼓了一个上午加大半个下午,才神清气爽地从御膳房走出来,模样依旧是狼狈不堪,身后两个云锦宫的太监,人手捧着一个食盒,兢兢战战,因为他们的主子说了:要是打翻了这食盒,就拿他们当饵到御花园钓鲤鱼去。 晚宴订在酉时整,夏颜被雪鸢拖着匆忙往云锦宫赶,自己主子作为未来的太子妃,自然不能被其他参宴的女子比过去。正当雪鸢想着该梳什么头穿什么衣服时,走在自己身前的人突然嚎了一声: “耗子!” 然后便飞一般冲出去,消失在拐角处。 几个宫人连忙追去,哪里还有夏颜的影子。雪鸢急得团团转,连忙往东宫跑去。 ------------ 【009】凤鸣楚天美人颜(三) “元宝,你家主子呢?”雪鸢扯着元宝的袖口,心急如焚。 元宝被晃得晕头转向,“太子殿下在更衣呢,是不是云锦宫那位又出什么乱子了?” 雪鸢瞧了四下一眼,悄悄在元宝耳边道:“郡主不见了!” 元宝啊了一声,不用雪鸢再多说什么,已经跑进寝宫了。没多久,雪鸢就被传唤进外殿,楚沂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殿前等她。 “雪鸢叩见太子殿下。” “起吧,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楚沂微微拧着眉,看不出喜怒。 “今日一整日,郡主都和奴婢在御膳房内替太子殿下准备寿礼,刚才郡主弄好一切后,就和奴婢准备回云锦宫,不料没走出御膳房多久,郡主就喊了声耗子,然后就跑了。等我们追去的时候,早就没了影了。” 楚沂的眉头越蹙越紧,“耗子?”半响,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元宝,派些人手下去,郡主应该还在宫中。” 言毕,就冲出外殿,不见了踪影。 话说夏颜看到那只耗子时,它如上次一样,啃着果子,躲在角落瞅夏颜。夏颜当时简直是义愤填膺式的愤怒。要不是这只该死的耗子,她不会被楚煜逮住,也就不会再进宫中来,更不用摊上郡主这难当的差事。 “妈的,死耗子,今天你最好别被老娘抓住,否则我保准揍得你连你老妈都不认识!” 夏颜跟着耗子跑了小半个皇宫,最后,那只耗子钻进了一条门缝。夏颜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吓了一跳。那耗子竟然钻进了云锦宫的侧门!夏颜立刻也跟着钻了进去,便瞧见那只耗子正蹲在不远处的假山山洞旁瞅她,随即又突然失去了踪影。 那是云锦宫一个偏僻的角落,夏颜在此住了小半个月,却从未来过这里。山洞两面贯通,仅能容一人通过,颇为狭窄,夏颜细细打量了一圈,在耗子刚刚蹲的地方,发现了一块指甲板大小的铁块被嵌在假石上,轻轻用手一推,铁块便陷下,随即传来一阵细微的摩擦声,然后,石洞的一侧便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暗门。夏颜惊得差点叫出声。都说皇宫中到处都有地道,只是没想到,自己住的这云锦宫就有。 四下瞧了一眼,确定没有人,便悄悄弯腰进入。没有任何照明设施,夏颜只能摸黑前进,她身前是被磨得很平整的台阶,夏颜数了一下,一共有十二级,然后便到了一块平地。十二级楼梯顶多就三四米,看来,这密道挖得并不是很深。 夏颜压制住呼吸,开始缓缓前进。虽然前面是一片未知,但夏颜相信,即使有敌人,那他们应该还没有发现她,这一路走来,她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敌明我暗,她虽然没什么武功,但有足够的反应时间,何况,这里毕竟还是属于云锦宫内,而且离地面也不远,实在有什么危险了,只要她大嚎一声,获救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突然,夏颜的右侧传来了一阵低微的呻吟,夏颜心中一凛,悄悄往那靠去。经过一个转弯,前面突然传来了昏暗的光线,隐约间,夏颜看见了一间石室,卧室,有床、有桌子,那若隐若现的喘息声便是从墙角的床上传出来的。 夏颜屏住呼吸,悄悄朝里走去。 宫外一处茶楼内,白亦非正悠然自得地喝着茶,突然一只雪白的耗子从楼梯处窜上,径直跑向他。白亦非轻笑,伸出手,将他放至桌上。那只耗子首先是伸出前爪,鼓着肚子看着自己主人,一副得意模样。 白亦非依旧含着轻笑,眼眸柔情似水,他那样一笑,风姿卓越、神仙玉骨,让周围不少少女都倒抽了口气。 “什么时候学会和我谈条件了?” 一句话,那耗子就菴了,挺得笔直的两只小耳朵就搭落下来,它低着头,吱吱吱吱开始向主人汇报情况。 白亦非抿着茶,扬眉:“这么说,她应该找到他了?” 耗子点头,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模样。 “药交给她了吗?”白亦非淡淡问它。 耗子歪着脑袋思索片刻,又摸摸自己的屁股,用力点头。 白亦非这才缓缓从袖中拿出一颗果子,那耗子看到后,两眼冒光,早早伸出爪子,等着自己主人用果子砸它。 当夏颜借着天井的光线,看清床上的人时,她忍不住抽了口气。躺在那里的人,竟然是楚煜!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楚煜此刻露在外头的皮肤全都透着一股黑色,覆盖着他原有的肤色,夏颜忍不住轻轻戳了一下他。 “喂,老狐狸,你……你怎么了?” 楚煜闻言,紧闭的眼睛终于睁开一道缝,那双眼睛没有了往日的睿智锋利,只有夏颜从未见过的虚弱,他动了动嘴角,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剧烈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随后便再度昏迷。夏颜望着那张透着黑气的脸,紧张得不知所措。 没错,对于煜王府发生的事情,她确实有些恨这只狐狸,但是让她看着他死,那也还不至于。 “喂,喂,你醒醒啊!”夏颜又推了他两下,发现他身体烫的有些诡异,简直就无法触碰。她咬咬牙,替他将上衣脱了,帮助他散热。忙碌间,突然看到一旁的小案上有一颗药丸,夏颜蹙眉,小心拿起药丸端详,她竟然在那药丸上看到一根极为纤细的毛。一瞬间,她就想到了那只耗子! 她连忙靠近那桌案,在上面有更多的耗子毛,接着光线,夏颜无语地发现,那竟然是用耗子毛拼成的一个“吃”字! “老狐狸,你若是死了,可不要来找我,这药是耗子要你吃的,就算有毒,也是它的错!”夏颜郑重其事地对楚煜道。 随后,她就将药丸往楚煜嘴里送。 半个时辰后,云锦宫寝殿。一个宫女照例进内更换洗漱用的毛巾,刚打开寝殿们门便站在门口再也动不了。她的脑袋似被雷劈过一般,停止了所有运行。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边默念,一边机械的缓缓退出,刚走到正殿,就看到雪鸢匆匆忙忙往这里走。 “灵儿,看到郡主了吗?”雪鸢此刻快哭了,焦急地问眼前的小宫女。 那灵儿一愣,无意识地抬手,指了指身后,雪鸢脸上立刻大放光彩,一边招呼宫女去通知东宫,一边往内殿冲去,再也不理有些痴呆的灵儿。 “郡主!” 当雪鸢如获大赦,找到自家主子时,所有喜悦都又塞回了喉咙深处。此刻,在郡主的闺床上,正躺着两个人,很糟糕的是,那两人分别是一男一女;更糟糕的是,那男人此刻衣衫不整、面目潮红、让人浮想翩翩;最糟糕的是,躺在旁边的女子,就是自家主子——夏颜! 雪鸢拦住想要跟进来的宫人,将门死死关上,便上前要看个究竟。 “郡……”雪鸢伸到一半的手微微一颤,惊恐地捂着自己的嘴,“煜……煜王!” 楚煜到底是练武之人,雪鸢一番动作,他便醒了,周身运气,感觉再也没有阻力与痛楚。楚煜恢复了神志,缓缓起身,便看到了一旁捂着嘴巴瞪着眼看着自己的人。 “恩……死耗子,哪里跑……” 身旁突然传来软软的喃呢声,楚煜吓了一跳,转眸才看到,身上竟然多了一只手一只脚,而自己正衣衫半解,露出了大半个胸膛。楚煜看着身旁人从衣物下露出的那截雪白,脑袋轰的一下便炸开了。 “恩……” 夏颜终于有了意识,喃呢两声,便缓缓睁眼。长长的睫毛,俏皮地跟着眼皮眨啊眨,再眨啊眨。 噌!木讷的某人终于意识到了,此刻她正将楚煜当枕头一样抱着! “啊!你这是色狐狸!”夏颜当下就跳起来,一把抓住枕头往楚煜身上砸去! 雪鸢见了主子这反应,长长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幸好不是我家主子霸王硬上弓! 楚煜无奈地摇头,不理夏颜杀人的眼神,缓缓起身,看向还有些发愣的雪鸢,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似很久没有说过话一般,“什么时辰了?” 雪鸢这才缓过神,想起要紧的事,也不顾什么身份了,赶紧去拉自己的主子,“郡主,再过一个时辰晚宴就该开始了,你快点!” 夏颜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刚刚在地宫,照着耗子的指示,为楚煜喂了药,然后楚煜就清醒了,却还是不能自己行走,夏颜一边扶着他,一边按照他的指示朝外走,最后竟然从自己房间的床底下爬出来了,然后,刚将楚煜放至自己的床榻,然后,然后就晕了。 “入口处都洒有miyao,吸入后会昏睡。” 身后,楚煜整理衣襟,解释道。此时,他又恢复了玉树凌风,肤色也恢复了正常人应有的颜色。不过就算从铜镜中,还是看出那张脸有些许憔悴。 “到底怎么回事?”夏颜一边忍雪鸢捣鼓,一边好奇道,想到刚刚楚煜那副模样,不由有些后怕。 “这事下次再说,本王先走了,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此事。”楚煜恢复了往日的沉稳,眼眸似海,深不可测。 “这地宫是否还通往外头?”夏颜继续问。 楚煜点头,看着铜镜中的人,不语。楚煜现在有些尴尬,今天,若不是眼前这个女子,他很可能已经死在地宫中了。可偏偏救他的,是未来的太子妃。 夏颜闻言,漆黑的眼珠子咕噜一转,便灿烂一笑,兴奋道:“那你一会晚宴散了再过来一趟可好?” 少女倾城的容颜下,有着三分期待,三分兴奋,还有的,是让人如痴如醉、心湖起澜的,悸动。 ------------ 【010】深秋微凉意且薄(一) 自楚沂和楚煜出生起,每年的生辰都是在太后的宁祥宫办。太后深居简出,素来不喜铺张,却对两位皇子的寿辰,看的极为的重。 自七年前两位皇子满十六起,每年,这皇子生辰晚宴便成了缔盛各家千金争艳的舞台。所有的女子,都希望借此机会,博得皇子的青睐,入宫为妃。 当夏颜穿着华丽的宫装到宁祥宫时,座上几乎已无虚席。原本这个来历不大清晰的凤颜郡主就让外界好奇十足,何况今日虽说是皇子生辰,但她却也算是主角,许多千金都伸长了脖子,望穿秋水,翘首以待。如今,美人终于姗姗来迟,甚至比楚曜龙还晚。 众人各自腹诽,越发对她的来历好奇。也有不少人嗤之以鼻,对这等无伦常尊卑的举止感到不满。 纤细高挑的身影,一路而来。昏暗灯光下,那抹俏丽的身姿逐渐显露在众人眼中。当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凤颜郡主走至灯火中心时,所有人都由衷地露出几分惊艳,也明白为何太子对她一心所向。 夏颜折腾了这么久,此刻哪里还有闲工夫去想别人如何看她,她低眉顺目,给皇帝、太后,还有那些三宫六院的妃子请了安,就悻悻往一旁闪,想找个角落低调去。哪知楚曜龙却硬要她坐到太子旁边去。这下,夏颜有些汗颜了。 她心里一直知道皇帝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他会那么快就把这意思做给众人看,夏颜虽只和楚曜龙有过一面之缘,但就那一次,她就明白,这只老狐狸,绝对不简单。如今他这么做,也不知道心里埋得是什么坏水。 太监引路,指着楚沂身旁让夏颜坐下,而萧淑妃与华妃,倒是坐在楚沂后的一张小案旁。夏颜抽了抽嘴角,心中为自己哀叹,无论楚曜龙怎么想的,但今后,她在皇宫里的日子,恐怕要更加难过了! “那耗子可是抓到了?” 身旁的人低声询问,语气如往日一般,温柔、清淡,让人说不出的舒服。 夏颜泄气地摇头,然后便抬眸,下意识地朝对面的楚煜望去。正巧,那边的楚煜,一手端着茶盏虚抿,也正看着她。夏颜朝他咧嘴一笑,皱了皱鼻子,以示挑衅。 楚煜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轻咳了两声。 楚沂默默扫了一眼两人的动作,黑眸中多了几分沉思,却并未多语。 随后,张德开念了当众念了册封的圣旨,就是夏颜蕙质兰心、心灵手巧云云,听得夏颜头皮发麻,连站在一旁的雪鸢都有些汗颜。 他说的,真的是和我家主子是同一人? 念完垄长的圣旨后,下面就开始热闹起来,但无非是一些大臣阿谀奉承的话语。听雪鸢说,刚册封她为凤颜郡主时,朝堂上还掀起过一阵不小的风波,尤其是丞相党这一边,抗议声音颇大。不过楚曜龙好歹也是压了下去。 萧景行无奈妥协,其实立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太子妃,对萧家并没有什么不利,但是偏偏这个女子害的萧家背了个难以启齿的黑锅,如今她又爬到自家女儿头上,对夏颜的记恨,不由更加深了些。 宣读完圣旨,各家千金开始登台表演。琴棋书画舞,一应俱全,这些女子自小便开始训练这些,各个身怀绝技,看得夏颜不住地赞叹。 “啧啧,你看那姑娘的腿,又白又直,快赶上我揽月楼的头牌了!吖,她在给你抛媚眼呢!”夏颜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扯楚沂的袖子。 “听说你在御膳房忙了好久,倒是替我准备什么了?”楚沂望着身旁的人,替她将一缕软软垂下的碎发夹到耳后。夏颜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排斥,身体却没有动,但楚沂还是看到了。 “哦,你等着,我让雪鸢给你取来!”夏颜连忙将嘴中的芙蓉糕全数咽下,然后朝不远处早已待命的雪鸢使了个眼神。雪鸢点头如捣蒜,匆匆忙活去了。 当雪鸢捧着蛋糕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不由引发了一场小骚动。昏暗的灯光下,蛋糕上的蜡烛的烛光在空中摇曳,仿佛天外的繁星一般闪烁着。 夏颜起身,乐呵呵地接过雪鸢手上的蛋糕,给她递了个赞扬的眼神,雪鸢捂嘴偷笑,悄悄退下。 夏颜这些动作,全部落在了身后两位妃子眼中,然后,正当萧淑妃忍不住要发作时,楚沂却及时递过来一个锋利的眼神,那眼神里藏着出鞘的利剑,是萧静涵从未见过的,她心中狠狠一抽,恐惧让她选择了闭嘴。华妃在一旁,一双凤眸看不出情绪,嘴角的微笑从未间断,一副大度模样。萧静涵哼了一声,将一杯酒尽数倒入口中。 “这个叫蛋糕,在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每逢生辰,就必须吃蛋糕。”夏颜将蛋糕小心翼翼放在桌上,继续道,“御膳房里材料还算凑合,不过面包烤得可能不够软,如果不够好吃,你也别介意。” 楚沂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东西,圆形,白色,在上面,有红色的四个字――生日快乐,还立着二十四根色彩斑斓的蜡烛。烛光闪动,将满脸期待的少女的脸庞,映衬的更加动人,秀色可餐 。 “谢谢,很漂亮。”楚沂微笑,淡淡道。 夏颜似乎松了口气,“闭上眼睛,许个心愿吧!” 楚沂依旧笑着,听话地闭眼,烛光下,俊朗的容颜柔和温暖,虔诚而美好。 “吹蜡烛吧,寿星!”夏颜呵呵笑着,没有注意到楚沂眼神中的变化。 楚沂微微一愣,看着眼前的蛋糕有些不知所错。夏颜指了指自己,示意楚沂和她学。两人凑近蛋糕,一起将二十四根蜡烛吹灭。 凌映秋坐在楚曜龙身旁,看着两颗脑袋亲密地撞在一块,看着女子伸手捂着额头呵呵大笑,看着男子温柔抚过女子的额边,不由露出一抹和祥的笑容。楚曜龙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深邃的眼中多了一丝温柔,多了一丝笑意。 太后微微点头,感慨道:“恩,倒是不错的一对人儿。这宫里头,这样性子豁然的丫头,到底是少了些啊!” 那日晚上,夏颜半真半假,演绎了一场郎情妾意、一场甜蜜恩爱。说真,是因为祝福之情是真,说假,便是这亲密是她刻意营造的。不为别的,只为了提醒皇帝:我很乖的按照你的要求在做,你是否也该履行你答应的承诺? 这小半月来,夏颜一直是躲着楚沂的,实在不能回避的,就呵呵傻笑。楚沂自然看出了今日她的变化,而他却不在意,更没有点破。 这般笑容,即使是虚假的,他也舍不得丢弃。 那日晚上,所有的少女都含恨而归,她们的舞跳得在好,歌声在空灵,也需要皇上或者皇子点头,才有出头的机会。只可惜,那一晚,无论是皇上,还是楚沂,还是楚煜,因为种种原因,都将目光放在了夏颜身上,根本无暇去注意那些富家小姐。 宴会散去,夏颜如今是坐实了凤颜郡主的名号,众人也默认了她是未来太子妃这一不争的事实。夏颜不会知道,楚沂为了她,偷偷将她在宫外的身份保护的很好,也不会知道,这几日,她能不受任何人骚扰的生活,也是他暗中打点布置的结果。 他与她,始终隔着一层纸,虽薄如纱翼,但毕竟无法轻易触及对方。两人很默契的,谁也没有捅破这层隔了他们许久的屏障。只因为,两个人,潜意识中,都知道,没有了那层纸,他们之间,或许…… 回到云锦宫,夏颜就匆匆跑回寝宫,并将所有伺候的宫人都赶到门外。雪鸢一边替她卸下头饰,一边愁眉苦脸。 她在替自己主子担心,太子殿下倾心自家主子的事情是她早就看到的,而今日,竟然撞见煜王和自家主子躺在一起。主子平日里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惯了,可是她却看得很清楚,煜王看主子的眼神,分明就是…… 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煜王,一个温柔似水,一个坚毅刚正,都是玉树凌风,了不得的人物,到底该选谁呢? “好了好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吧。小鸢鸢,今天辛苦你了,明日请你吃好吃的!”夏颜捏了捏雪鸢嫩嫩的脸蛋,笑道。 “郡主,你该不会真的要和煜王私会吧!”雪鸢咽了口口水,对夏颜的逐客令有些担忧。虽然同时被两个皇子看上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是要掉脑袋浸猪笼的大事啊!她可不想小小年纪就被灌上水银做陪葬。 夏颜抽抽嘴角,“小鸢鸢,你想象力是不是太丰富了?你家主子这般风流倜傥,什么太子煜王,老娘一个也瞧不上!你就乖乖去睡觉吧,等过时间,我就带你去游山玩水,让你这井底之蛙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美男!” 雪鸢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她也习惯了自己这副表情,只是哦了一声,乖乖离开。 这边刚走,床底下就有了动静。夏颜回头时,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正负手站在她身后,冷冷看着自己。 “嘶……”夏颜抚上胸口,瞪大眼睛看着对方,“人吓人吓死人啊,拜托下次出点声音好不好!” 话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妥。下次?难道还有下次?不可能! 楚煜看着眼前的人又是瞪眼又是摇头,嘴角微微勾起,“连一国皇子都入不了你的眼,本王倒是好奇了……” 夏颜眼睛嘴角抿成一条线,伸出双手,在身前做了个交叉的姿势,“打住打住!我只是看玩笑的,开玩笑懂不懂,木头?” 楚煜不理她的无赖,径直坐向桌旁,驾轻就熟,就似是自己的寝室一般,“说吧,找本王何事?” ------------ 【011】深秋微凉意且薄(二) 煜王府中,白亦非坐在池旁的小榭,白衣飘舞,驻足远望。 “煜王还没回来?”清淡的声音,随风吹撒,依然温柔、潜静。 “没有。” 白亦非眼眸中多了一丝隐忧,一闪而过,随即又习惯性的微笑,温暖如春风,给这微凉的秋夜带来了丝丝暖意。 南楚皇宫,云锦宫。 夏颜呵呵一笑,“正事儿一会再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你先坐着别动!” 说完,夏颜便起身,将房内的蜡烛一一吹灭,楚煜的眉头慢慢收拢,越蹙越紧,一副就要发怒的模样看着在身旁乱窜的人,而那人却适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那双清澈的眼眸,奇迹般瞬间抚平他心中的焦躁,甚至一扫他今日的不快。 那个时候,刚刚踏入人生第二十四个年头的年轻皇子,不由困惑了。 屋子变得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是屏风后面点点烛光。那空中摇曳的烛光,意外照亮了少女纤细的身影,在烛光中来回窜动。于是,便有了纤细的玉指,有了凹凸有致的身姿,有了小巧精致的侧脸。所有的一切,都让屏风另一面的男子微微一愣。二十四年来,这是第一次,楚煜以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去审视一名女子,尽管只是一抹影子。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突然,空气中传来少女清灵的歌声,如清晨微风中不断摆动的铃铛,干净又遥远,又透着一股让人着迷的灵气。 楚煜诧异地看到,少女捧着刚才宴会上送给楚沂的那叫蛋糕的东西,缓缓向他走来。少女的梵唱还在继续,烛光下,动人的容颜美得不可思议,红唇启合、黑眸闪动,少女越走越近。楚煜看着、听着,却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到、听到。 那一刻,给予他的震撼实在太大,夏颜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对她来说不算什么的生日庆祝,却在某些人心中,烙了整整一生。 夏颜将蛋糕捧至楚煜身前,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托着两腮,看着他傻笑。见对面的人神情不定,又补充道:“还愣着干吗,赶快闭眼许个心愿,然后吹蜡烛。再晚点就要过子时了!” 楚煜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蜡烛吹灭,至于什么许愿,他就忽视了。难道要堂堂煜王闭着眼睛虔诚许愿?那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 夏颜也不以为意,哼着小曲,将四周的蜡烛又逐一点上。 “为什么?” 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夏颜没有察觉话语中的语调有一丝颤抖。她闻言微微一愣,看着那张冷落冰霜的脸,叹气、摇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人亦是如此。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一个人可以这样淡漠,再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老狐狸,我不是你们皇族的人,每天勾心斗角,为了生存而努力挣扎。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就可以去做。今天是你的生辰,虽然说我们算不上朋友,但毕竟大家相识一场,何况若不是你,我或许还不会知道耗子的存在,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查出来。”夏颜摸摸鼻子,最后一句,声音低得很,显然是说给自己听的。 楚煜扬眉,嘴角微微一动,道:“你敢说你做这个郡主没有目的?” 夏颜朝天翻了一记白眼,“如果可以,我当然不愿意做这该死的郡主了。” “太子和父皇对你圣宠尤佳,做了太子的女人,今后,你便是南楚的女主人,你不愿意?”楚煜似笑非笑,一双眼眸深似海,偏偏犹如猎鹰一般,死死盯着自己的猎物,不错过一个细节。 夏颜哼哼两声,“你家那老头子,是肯吃亏的主吗?”夏颜随手捏起蛋糕上的樱桃,放入自己的手掌,漫不经心到:“好比是这颗樱桃,娇艳欲滴,楚楚动人,可是――”夏颜望着眼前的人,神色平静,她缓缓将手握紧,再次打开手掌,手心里,只有一滩被挤碎的樱桃泥。 “若是你,你会选择做这樱桃,还是这手掌?” 楚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意味深长地看着夏颜,似笑非笑,缓缓道:“这么说来,倒是本王的不对了,说起来,还是本王逼你入宫的。” 夏颜微笑,有些无奈,“我那日若不追那只耗子,便也不会有今日的事情。何况那种情况下,你那么做,并没有什么错。对与不对,孰是孰非,其实并非是一人之力。” 蝴蝶效应。很多事情,看似突然,其实都是步步而来。 “说说你为什么会中毒吧?”夏颜转移话题,切入今晚叫楚煜来的真正目的。 从一开始,她就打算单独和楚煜谈谈,谈谈白亦非,谈谈那只耗子。这蛋糕,其实也不是全白做的。都说白亦非神出鬼没,连阮凌峰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夏颜觉得,与其多方打听,不如就问问眼前这个人。而她刚刚一番说辞,其实已经表明了她的立场――至少,她不是太子dang的人,对于楚煜,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威胁。聪慧如煜王,自然听懂了其中的深意,当然,他信不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事你不要问了,说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楚煜淡淡道。 夏颜哦了一声,“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问你,我保证不会影响到你的利益,纯粹是我个人问题。” 楚煜没有接话,看着她依旧不语。 夏颜顺了口气,“白亦非那只耗子,到底什么来头?” 楚煜扬眉,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雪战?它只是白亦非的宠物而已。” 夏颜抽抽嘴角,心道:哪有宠物会写字,哪有宠物会对你笑! “不过,雪战确实颇有灵性,听得懂人语。”楚煜继续道。 夏颜有些激动,盯着楚煜,兴奋道:“那你可知道它脖子里挂着的东西,是从何而来?” 楚煜剑眉微拧,似乎在回想什么,最终,在夏颜期待的目光中,还是摇头。 夏颜如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萎靡不振起来。 “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楚煜有些疑惑,好歹也打听打听白亦非吧,怎么会关心起一只耗子? “和你受伤的事情一样,你没有必要知道,只是我个人的私事。”夏颜摇头道,“我能和白亦非见一面吗?” “他虽然在本王府上,但本王对他也不甚了解。他是否愿意见你,得看他自己的意思。” 夏颜没有再问下去,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懂得分寸。立场不同,有些事情可以问的就问,不能问的,即使好奇,也只能选择沉默。 “听你刚才的意思,是要离开这里的?既然知道父皇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人,你以为你还可以像半年前那样,顺利出宫吗?”楚煜淡淡道。 夏颜原本还在凝眉思索白亦非的事情,闻言,神情微微有些呆滞,“啊?这个不必担心,到时候自然有办法。我现在还有事要做,等我办完了,自然能想到金蝉脱壳的法子。” 楚煜再次沉默。 她是谜一样的一个女子。暗卫呈上来的资料,薄得可怜,全部是从半年多前的东宫开始。关于她之前的经历、家族,都没有任何线索。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分明不是普通人家中的女子,却偏偏翻遍三国名门望族,皆未果。 同样有着困惑的人,还有很多。那些在朝廷中掌握主要势力、蠢蠢欲动的人物,都开始关注起这看似不起眼的少女。皇帝这一诡异的举动,引起了众多官员的疑心。然而,一番勘察,却查不出任何关于这个凤颜郡主的资料,由于楚沂的暗中保护,大部分人甚至连她颜公子的身份都没有查出。 萧萧景行当夜在府中,大发雷霆。他挥手打落了案台上的茶杯,滚烫的热水全数洒在跪着的人身上,那人却纹丝不动,依旧直直跪在地上,犹如一尊雕塑一般。 “叫你查那小丫头你查不到,今天这点小事都干不好,我养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萧景行怒极,身体微微颤抖,太阳穴上的青筋根根突起,让愤怒的脸显得更加狰狞。 “属下失职,还请丞相责罚!”地上的人终于有了动作,响亮磕了一记头,将头死死埋在地上,随后又恢复了雕塑状。 萧景行按着额头,闭眼调息,许久才开口,声音少了些怒气,多了几分苍老,“先起来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黑衣男子起身,额头上竟有了丝丝血渍,他恭恭敬敬得低着头,沉声道:“属下昨夜将药给了宫中的冷月,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冷月亲自将那盏茶送进了东暖阁,随后她便出来了,再进去的时候,那盏差已经空了。” 萧景行拧着眉,浑浊的眼中满是精光,思索片刻,他沉声道:“东暖阁中,除了皇上,可还有他人?” “除了张德开,当时煜王也在。”黑衣人如实禀报。 “煜王……”萧景行捋了两把山羊胡子,眼神瞬间锋利如出鞘的宝刀找到猎物一般,嗜血、狠辣。 ------------ 【012】深秋微凉意且薄(三) 清晨的阳光,隔着巨大的朱漆门洒进屋内,殿中香炉升起的梵烟,渲染出一片安宁。 殿中正位上,坐着南楚皇帝,楚曜龙。 站在他身前的,是南楚的太子,曜帝最爱的一位皇子。身侧坐着的,是南楚的皇后,曜帝此生最爱的女人。 男子风华正茂、玉树凌风;女子绝代倾国、雍容华贵。楚曜龙望着两人,眼中难得多了一丝柔和。 “父皇,今日叫儿臣来,不知所谓何事?”楚沂微微垂头道。 “没事就不能叫你来了。一家人很久没坐下来好好聊聊了,坐吧。”楚曜龙含着笑,懒懒道。 “沂儿,这两日不见你,怎么看着倒是有些憔悴了。”凌映秋微微蹙眉,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哼。”楚曜龙轻哼一声,笑着摇头,“这小子倒真是像我,” 楚沂笑,凌映秋皱眉不解。 “听说这几日,正和云锦宫那丫头闹别扭,他是见不着美人,心中憋的。” 凌映秋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她印象里,楚沂一直是个生性淡泊的人,从未见过他为女色所扰,更不提为了一名女子衣带渐宽。那凤颜郡主,她一直以为是个特别的人物,对楚曜龙有价值,所以让她做未来的太子妃。想起那日在云锦宫见到的女子,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那丫头臣妾去瞧过,原以为又是你们父子俩弄的什么政治联姻的,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 “联姻?”楚曜龙摇头,“若不是你这宝贝儿子性子犟,我岂会让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做我南楚未来的皇后?” 这句话,有作为王者的气势魄力,又透着一股父亲对子女的溺宠。 “不过,这丫头确实挺机灵的,以后能辅佐沂儿,我也倒放心。”楚曜龙目光落在远处,点头沉声道。 “父皇放心,儿臣与颜儿相处过一段时间。虽不能查实她的身份,不过绝对不是奸佞细作之类。”楚沂道。 楚曜龙双眸蒙上一层沧桑,沉声道:“这丫头,若不是南楚的福星,就是南楚的天灾啊。” 坐在一旁的凌映秋被这话吓得一震,惊恐的看着身旁的两人。 父子两人无声地对视,楚沂显然明白了楚曜龙话中的意思,“父皇放心,儿臣自有分寸。” “唔。”楚曜龙徐徐点头。 楚沂从东暖阁出来,负手沉默地朝东宫方向走去。元宝在自己主子身后,小跑着匆匆跟着。他自小跟随楚沂,自然对自家主子了解深,今日东暖阁出来,显然脸色不大好,他也乖乖的闭紧嘴巴,做他的透明人。两人行至御花园,便听见前方有女子清灵的笑声。楚沂脚下一滞,停顿了片刻,便继续朝声音的源头走去。 元宝一时没摒住,轻轻抽了口气,随即又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快步跟上。这几日,楚沂虽然在外还是保持着他一贯的风度翩翩,办事效率也丝毫没有怠慢,但一回东宫,便萎靡起来。原因不是别的,正是前头在放声欢笑的人儿。自从寿辰那日元宝将楚煜出宫时也提了一个蛋糕的消息告诉了楚沂,他在私底下便沉默了很多,可偏偏他也不去主动寻人家问个清楚,就这般耗着。如今又撞见那人与煜王在一块,元宝心中不由暗叹。 楚煜率先注意到负手前来的人,他敛了眼中的笑意,恭敬垂头,“太子殿下。” 夏颜背对着楚沂,听他这么一说,脊梁不由挺直,瞪着楚煜,咽了口口水,然后立马换上一副笑脸,缓缓转身,“太子爷吉祥。” 楚沂扫了一眼楚煜,又看向夏颜,声音有些许慵懒,“几日不见,怎么生疏了。” 便说着,他已经伸手,熟练地替夏颜拢鬓角散落的头发。夏颜乖乖站着,并未闪躲。楚沂心情好了许多,望着楚煜随意道:“聊什么呢,笑得这般开心?” 楚煜悄悄退了半步,看着站在楚沂旁的夏颜,不语。 夏颜呵呵两声,“没什么,在问他耗子的事情呢!” 楚沂扬眉,“那为何又笑这么开心?你不是向来最记恨那只老鼠么?” 夏颜咧咧嘴角,摸摸脑袋,“煜王说那耗子半夜偷吃了我给煜王做的蛋糕,结果第二日拉了一天的肚子。” 楚沂闻言,不再多语,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将夏颜袖下微凉的小手牢牢握在手掌心,然后便对楚煜一笑,“二弟,本王先告辞了。” 言毕,便拖着夏颜朝云锦宫走去。夏颜回头看了楚煜一眼,眼中似乎有些不甘。 元宝和雪鸢同时看了看楚沂,又转头看了一眼依旧负手站立在亭中的楚煜,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此时无声胜有声,真是战火四射啊! 楚沂拉着夏颜回到云锦宫,遣散了所有下人,径直走向宫殿深处。 他在生气,夏颜感受到了。可是,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最近除了和楚欣妍混,就是看雪鸢从藏书阁中取回的书,可谓是难得得乖。到底干了什么事情让他这么生气? 正在莫名其妙时,一股强势的力量突然从那温暖的大手中传来,紧接着,夏颜就被甩到自己的床上,正欲起来,楚沂便压了上来。 夏颜惊呼出声,诧异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楚沂一手扣住夏颜的两只手,一手撑在她身侧,少女微微凌乱的发鬓,惊慌的小脸都清晰落在他的眼眸中。 “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夏颜望着这张熟悉的脸,低声轻颤道,难得露出女儿家的姿态。 四目相对,女子眼中没有任何掩藏的踪迹,如往日一般,清澈、动人、灿若星辰。楚沂的心就那么松了下来,缓缓回到了原有的位置。他不由露出一个微笑,依旧温柔。 是呵,元宝说的对,大抵只是一个误会罢了! “颜儿……”楚沂微微闭眼,低声喃呢。 温暖的鼻息在两人间交错,将周围的温度带高,暧昧的姿势终于让夏颜觉得有些不妥。她微微蹙眉,扭动身体试图反抗。而楚沂却纹丝不动。夏颜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是困惑。 ------------ 【013】深秋微凉意且薄(四) 这么久以来,他们一直很亲密,亲密到如今天楚沂这样压在她身上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太不妥。在夏颜眼中,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就如同自己的哥哥一般,那样温柔,那样温暖。即使那日早晨在东宫发生不快之后,她在潜意识中,还是将他当做自己的哥哥。 楚沂闭眼,将额头贴在夏颜的额头上,“还记得我们刚刚相识的时候,你昏睡了好几天,那几日,你一直说着胡话,说得最多的,便是两个字——哥哥。” 楚沂感受到夏颜身体的颤抖,猛然一个翻身,将她紧紧抱入自己怀中,夏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自己已经伏在楚沂宽大结实的胸膛上,心中微微觉得不妥,却来不及思虑太多。 “这些日子来,我想,你是一直把我当做了你的哥哥的。可是,我并不在意,因为我相信,总有一日,你会不再当我是你的哥哥。可是颜儿,如今,我却有些急了。我害怕,我怕你就那么离开,从此再也寻不到你的踪迹,也怕你会被人抢走,再也不属于我。” 她是一只火凤,本应在九天飞翔。而他,却想将她拴在自己的身旁,日日相望,心心相印。 两人之间的那层薄纸终于被捅破,夏颜有些错愕,有些不知所措,亦有些迷茫,眼前的男人,睿智、温柔、英俊。他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他拥有权力、地位,对她百般溺宠、温柔有佳。若是一般女子,早就喜极而泣,为得这样的夫君而叩天谢地。 只可惜,她,从来不是一般的女子,注定要走一段常人走不了的路。 夏颜缓缓退出楚沂的怀抱,终究垂眸离开那两道情深似海、满是期待的眼神。她站在床旁,背对着楚沂,重重吐了口气。 “我不能爱上任何人。” 清亮的嗓音,如黄莺一般动听,可少女的背影,却决绝而残忍。楚沂就那么望着她离开,心口的缺失慢慢在扩大,却不知道该如何挽留。 爱她,想要她,却始终打开不了她的心门。 她说不能爱,而不是不爱、不想爱。 这又代表什么呢? 夏颜一路走出殿外,沉默冷清的脸,让雪鸢一等下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们见过夏颜闹、见过夏颜恼,却独独没见过这样安静的她。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自己的主子缓缓走出殿外。 天空很蓝,几朵白云飘在上空,组成了一幅和谐的景色。虽已入秋,但阳光下,云锦宫殿前的花园中,依然一片生机盎然。 夏颜就这么呆呆望着天,望着这一方小天地,神情呆滞、目光迷离。 楚沂从她寝宫出来,站在她身后,看着那消瘦纤细的背影,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惆怅来。明明只是一抹背影,却让人看着有说不出的悲伤。 那天,整个云锦宫的宫人都被警告,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伺候自家主子。傍晚时分,雪鸢一个劲儿的给夏颜讲各种趣事,夏颜却依旧没什么精神。 “郡主,您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愁眉苦脸了。到底有什么事儿您说出来,雪鸢好给你出出主意啊!”雪鸢苦口婆心,耐心劝解。 夏颜似乎终于有了反应,眼神缓缓有了焦距,歪着脑袋看身旁的雪鸢,“你刚刚说的是谁来着?” 雪鸢立刻有了精神,开始滔滔不绝,“我说的是白亦非啊!郡主你不知道吗?他可是咱们玄冥大陆有最多女子倾心的人物了!据说北汉的第一美女,为了嫁与白公子,年年亲自让家丁驱车去凌云山庄,可五年来,却从未见得白公子容颜!五年呐,那白公子也真够狠心的!” 夏颜皱眉,细细回想那日晚上在煜王府看到的男人,当时因为心中紧张,哪里还有心情看美男,倒真没注意是张什么模样的。 “听说他医术了得,是吗?”夏颜一手撑着脑袋,漫不经心,眉宇却在慢慢蹙紧。 “是!他可是玄冥大陆公认的医圣,有着起死回生的本事。”雪鸢得意道,仿佛在说自家儿子一般。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医圣,竟然出现在了南楚皇子府中。夏颜突然想起那日发生的事情,心中不由一凛。 楚沂与楚煜寿辰那日,那只耗子分明是故意引着她去了地宫,找到了楚煜,而那粒药,也是耗子留下的。楚煜今日上午才说过,那耗子只听白亦非的话。 “呯!”夏颜猛的一拍桌子,眼中大放精光,吓得刚刚进来送晚餐的灵儿抖了好几抖。 “郡主,您……您怎么了?”雪鸢担心地望着自己的主子,有些心慌。 夏颜回神,“啊,没事没事,想通了件揪心的事情。来来来,吃饭吧!” 雪鸢等几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好歹主子有了些精神,不由轻松了很多。上午那一幕,很多人都自然而然地理解为楚沂与夏颜吵架,夏颜此刻的萎靡不振自然被理解为伤心难过。 与其说是难过,夏颜更多的是纠结。她的思绪很乱,一个下午都理不出什么头绪来。夏颜一直是一个活得很透彻的人,她忍受不了自己的混沌犹豫,每每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她总是将心中的混乱第一时间理顺,然后再继续往前走下去。 所以,往往她身边的人都不大会看到她困扰的表情,夏颜是鲜活的,即使遇到困难,她也能笑着面对,这种积极、乐观的思维方式,在昨天、今天、以及不远的明天,都让众多人为之深深着迷,欲醉欲痴。 而然,那一晚,夏颜睡的并不安稳。迷迷糊糊中,总听到有女子的哭喊声,那声音如泣如诉、哀怨连绵,仿佛是受了千古冤屈一般,听得让人浑身不自在。到天快亮时,夏颜还做了噩梦。她梦见自己的哥哥满身是血,躺在一片混沌中,艰难地对她说:不要回来。 夏颜猛的睁开双眼,大口喘气,脑门上全是大颗的汗珠。窗外天色微亮,空气中还有未散尽的梵香味,那是雪鸢为她燃的、有助眠作用的熏香。夏颜缩起身子,蜷在床的一角,抱着膝盖沉默。 天色渐亮,新的一天再度来临,金色的阳光渐渐穿透重重宫檐,挤入窗缝中,驱散了最后一丝黑暗。轻罗帐幔深处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她摇摇脑袋,眼神清澈了许多,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她低声喃呢了两声,细不可闻,飘散在晨间的第一缕阳光中。 “郡主,不好了不好了!” 屋外忽然传来雪鸢的声音,随后,她便抚着胸口推门而入,她诧异地看到,平日里都要睡到日上三竿的夏颜,已经站着自己穿衣服了。 “怎么了?” 雪鸢傻了片刻,才想起自己冒死来打扰夏颜睡觉的原因,“那个,皇上请您过去呢郡主!” ------------ 【014】风花丛中祭皓牙(一) 夏颜听了这消息,心情立马好起来,等了这么久,终于有消息了。不过说起来,毕竟萧家是块不好啃的骨头,所有,费点时间也是可以理解的。 雪鸢替夏颜稍微梳妆打扮后,夏颜便哼着小曲儿,跟在领路太监后,朝东暖阁走去。 此时,东暖阁内。 “身体怎么样了?”楚曜龙正襟危坐,打量着坐在下首的楚煜。 “已经让白庄主看过了,不碍事。”楚煜脸上波澜不惊,锋利的双眸掩在半垂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唔。”楚曜龙点头,“这法子虽好,不过倒是委屈你了。” 楚煜没有接话,继续道:“药已经交给张德开了,御医开的药方可以继续喝,那药丸每日睡前服用即可。” 楚曜龙点头,“那小丫头要的地已经收回来了,她说要亲自经营,日后免不了要她出宫,你在外头好好看着点,这丫头不简单呐。虽然由着沂儿的性子让她做了这郡主,不过毕竟是查不出底细的人。” 楚煜半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知明的光,稍纵即逝,“儿臣明白。” “唔。”楚曜龙扫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眼中依旧是冷冷的,若有所思,“好好辅佐太子,不要让朕失望了。” “凤颜郡主到!” 东暖阁外,传来张德开尖细的通报声。屋中的谈话也因此戛然而止。 “夏颜叩见皇上、煜王殿下。”夏颜瞥了一眼身侧的人,波澜不惊,却又惑从心生。 “唔。”楚曜龙一张年过半百的脸略显疲态,悠然道,“丫头,你可知朕为何叫你来?” “莫不是要将旧太尉府那块地皮赐给丫头了?”夏颜笑,心中却有些恐慌,眼角偷偷扫了身旁人一眼。 楚煜也坐在这里。 他那日受伤的事情,也不知道这皇帝知道了多少。夏颜能想到最糟糕的一种情况就是:那毒本来就是皇帝下的,想替楚沂清理了这位深不可测的王爷。这样一来,自己就是坏了他的大事儿。 “你倒也不客气。”楚曜龙轻笑,眼中多了一丝慵懒,“今日起,朕准你出宫,不过每日申时前必须回来,煜王会每日陪同你一起负责此事,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和他说便好。” 夏颜连忙叩谢称是,心里却又把楚曜龙骂了几回。 “恩,朕话说在前头,当初朕只答应你替你收回这块地,之后所有的费用可是全部由你负责,朕就等着收那七成的利润了。” “你家老头子真抠门!”出了东暖阁,夏颜剜了一眼身旁的人,郁闷道。 此话一出,身后的黑风和雪鸢都不由自主颤了颤,后者更是微微抽了口气。雪鸢此刻想死的冲动都有,为什么别人家的主子都温柔贤淑,就自己的老是缺根筋呢? 楚煜负手跟着她往前走,并未理睬。夏颜猛的转眸看他,却见他目光放得很远,似乎有什么心事。她叹了口气,这个男人,总是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 “今日可还要出宫?”楚煜起唇,沉声问道。 夏颜耷拉着脑袋,叹气,“你老头子那么抠门,自然要抓紧时间了,你先等着,我回去换身行头。” 夏颜不敢有耽搁,连忙跑回云锦宫,匆匆换上早已让雪鸢准备好的男装朝东门去。 女子一身男装,笑意盈盈地从甬道尽头而来,楚煜微微扬眉,嘴角轻轻上挑,看着她似笑非笑,“颜公子,久仰!” 夏颜本身身材就高挑纤细,那脸孔也不似闺中女子般媚态横生,眉宇间更多了是一股英气,这一身火红色男装,风流倜傥,还真叫人辨不出雌雄来。 “郡主……”雪鸢扯着夏颜的衣角,小脸微红,眼中还有丝丝泪花,委屈地咬着唇,干巴巴地看着夏颜。 “小鸢鸢最乖了,回来我给你带糖葫芦!”夏颜捏了两下雪鸢嫩地滴水的小脸蛋。也不是她不想带雪鸢,实在是皇帝老头下了指令:严禁携带他人!有楚煜监视着,她即使想也没办法哇! “先去城南的清墨蓒,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若是到不了,你就等着一辈子做车夫吧!”夏颜认出了驾车的是大内的一个侍卫首领,对他半真半假得轻快道。 那侍卫艰难咽了口口水,不用再催,便飞似的出发了。 车厢内,楚煜与夏颜对坐,夏颜依旧哼着小曲儿,悠然地吃着零嘴。与之鲜明对比的,楚煜正一脸沉寂,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夏颜白了他一眼,又提起小拳头给他在空中做了个左勾拳。 装吧,你就继续装深沉吧! 到了清墨蓒,夏颜迫不及待的跳下车,伸了个懒腰,又拍了拍那侍卫首领的肩膀,把那年轻小伙又是吓得青了脸。 “恩,不错,小子,叫什么名字?”夏颜一边咽着桂花糕,一边口齿不清道。 “段……段御清。”段御清不敢伸手去擦夏颜喷在他脸上的桂花屑,战战兢兢道。 夏颜呵呵一笑,便不再看他,转头向宅子望去。 放眼望去,整座宅子占了半条街的长度,算得上是处豪宅了。大门口处设有两座白玉貔貅,透着一股庄严之气,一看便是价值不菲。大门上方,是一块中等大小的匾额,上面落着三个字:清墨蓒。字体刚正不阿,气势磅礴,又不失阴柔之美。 “怎么样,我的字还不错吧!”夏颜看到楚煜在端详那匾额,不由有些得瑟。 楚煜扬眉,“这是你写的?”他虽这么问了,可脸上已经写满了鄙夷与不信。 夏颜哪里肯服气,对着楚煜吹胡子瞪眼,“我怎么就写不出这字了,我可是……” 话没说完,朱漆大门便被打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大门大敞,一身青色的男子玉冠束发,面容俊秀,比起楚煜,眉宇间多了几分亲近。男子双手盘在胸前,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夏颜。 “这字确实是我们家颜儿所做,煜王殿下不必再怀疑。”悠扬的话语,含着男性特有的阳刚之气,让人说不出的舒服。 楚煜黑曜石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传闻千机阁阁主玉树凌风,乃是一代美男,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阮凌峰也笑,依旧站立不动,“传闻南楚二皇子煜王,气宇非凡、不怒自威,今日一见,也算是差强人意。” “咳咳……”夏颜咽了一半的桂花糕猛然卡在喉咙处,小脸涨的通红,显得颇为娇憨。 楚煜转眸,眉头微扬,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然后便抬手,一双大手在身旁人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所有的动作都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阮凌峰笑着看着眼前的人,漆黑的眸子中,迅速闪过一抹异样的光。 ------------ 【015】风花丛中祭皓牙(二) “公子回来了吗?” “快去看看,听说是公子回来了!” 莺莺燕燕的声音从门内传来,随即,几个女子便一涌而出,绕过阮凌峰,期待地望向门外。双眸触到咧嘴大笑的夏颜时,所有人的脸都活跃了起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啊,快去通知她们,真是公子回来了!” “公子……” 楚煜段御清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这群女子便朝她们扑来,立刻将夏颜围地水泄不通。眼前的女子,各个花容月貌、姿态万千,纤细的、娇小的、丰满的、可爱的、妩媚的,应有尽有。所有女子此刻都发鬓凌乱,衣衫不整,显然是刚刚起床。 望着凌乱衣衫下的香肩酥胸,段御清再次干咽口水,喉结不断地滚动,从小就在宫中长大的他,哪里看过这场面,此时他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鼻下闻的空气中都有了一股女子胭脂的味道。 “翠翠,你瘦了不少啊!” “哇,盈盈,你什么时候张这么高了?” “嘶,柳儿,你是不是偷吃木瓜了,怎么胸这么大了?” …… 段御清的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他强迫自己不去看身旁的人,心中默默念: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夏颜见了这群揽月楼的姑娘后,就彻底把楚煜抛一边了,在左拥右抱下,她随着这群女子挤进大门,半响才意识到忘了什么,艰难扭过头,踮起脚尖朝楚煜招了招手。 楚煜依旧沉着脸,看不出什么情绪,在阮凌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后,才负手缓缓迈入清墨蓒。 “阮阁主果然好福气,能和这样一群女子日夜相处。”楚煜与阮凌峰并排朝内走去。 阮凌峰不怒反笑,“这些莺莺燕燕本公子岂会看得上,还不是我们家颜儿托我照顾着揽月楼。” 楚煜扬眉看了一眼身旁有些轻浮的男人,“你可知道凤颜郡主可是皇上亲笔御封的?” 阮凌峰一双凤眸毫不示弱地与之对视,四目相对,火花四射,“哦——”一个哦字被阮凌峰说的千回百转,意味深长,“原来煜王您是知道这事儿的。本公子再不知分寸,也大抵是懂授受不亲的道理的。倒是煜王你……”言罢,他便抬手,轻轻拍了两下楚煜的背,然后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楚煜嘴角微扬,黑眸一深,负手率先走去。 清墨蓒一共有两座独立主楼,东边稍小的两层小楼是夏颜居住的;西边稍大的三层建筑,便是揽月楼姑娘平日里起居的地方。从门口到主楼,是一片规模不小的湖,湖上有一座长廊,直通主楼。在主楼四周,除了远处两排厢房外,竟全是花草树木,没有任何围墙院落,这格局,与一般宅院截然不同。这样的设计,使得整个府邸显得恢弘辽阔,又有诸多花草相称,可谓赏心悦目的很。 “颜儿性子虽开朗,但却也极爱清净。东边这座小楼,一层平日里还会有姑娘孩子去走动走动,但两楼是禁止任何人入内的,那是颜儿的私人空间。”阮凌峰领着楚煜,一边通过长廊,一边介绍道。 “你们似乎都很尊重她。”走得近了,楚煜才发现,这长廊竟从两座主楼间穿过,一路往内延伸了。这底下的湖到了主楼处,便成了一条窄溪,通过后,便又是一大块湖泊,阳光下,波光潋滟,让人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阮凌峰笑,“她可是老板,自然是要尊重的。这清墨蓒上上下下百来号人,有妓女、有孤儿,还有下人,都是靠着她在生活。你别看那些女子是妓女,她们卖身,都是自愿的,所有得来的银子也任由她们自己收着,根据自己的意思往她手上交,即使分为不缴,她也不会说什么。煜王和她也接触了不少,自然明白。” “她还收孤儿?”楚煜声调微扬,声音中有些许诧异。 “岂止是收,还替他们请夫子,常常晚上还会给他们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楚煜不再多言,跟着阮凌峰进了东边的楼中。小楼采光异常的好,内部家具皆以浅色为主,没有任何过于华丽的修饰,显得低调而端庄,却又不失高贵的气息。这种低调又奢华的风格,暗暗也彰显了小楼主人的品味。 阮凌峰将楚煜引至西边水榭旁的长椅边,“先坐坐,我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楚煜皱眉看了这有些奇怪的长椅一眼,坐下去后才发现,那椅子竟然软的不可思议!细细一看,才发现长椅是由动物皮所制,里面大抵是包了许多棉花之类的填充物,到也别有一番风味。 夏颜过来时,楚煜正盯着不远处那旋转而上的楼梯,若有所思。 “怎么样,我家不错吧!”夏颜乐呵呵地在楚煜身旁并排坐下,引的长椅直直下陷。 “第一次入宫前,你就住在这里?” “出宫后赚了些小钱才建起的。” “为何不让那群女子住在揽月楼里?” 夏颜摇摇头,目光放得有些远,“她们是群可怜的人,里面的多数是被你们男人卖进青楼的。即使是再不堪入目,她们也是靠自己赚钱在这世上生活。这个世界上,有追不玩的金钱荣耀,可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其实还是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家,她们也需要一个家,不是么?” 楚煜望着身旁目光有些悠远的女子,好似从未见过她一般,细细打量着她。穿着男装的少女,头发高高束起,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从楚煜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张精致的侧脸,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调皮可爱。 这个女子从一出现开始,便一次次给他带来惊喜与悸动。楚煜一直是个很自律的人,他不苟言笑、严谨有加,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皇族的利益,剩下的,便是独自一人时,独酌心中的伤痛,那伤自出身起便携在身上,那么多年过来,一次次被人揭开,又残忍地洒上细盐,痛得都已经麻木,已经习惯了。 他,从出生开始,便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所以,夏颜身上散发出的热情,还有不经意间给他的温暖,恰恰提醒了他这道伤口的存在。而这些他从未拥有过的东西,也让他心中生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渴望。 ------------ 【016】风花丛中祭皓牙(三) “颜姐姐,你真的回来啦!”门口传来一声稚嫩的叫唤,打断了楚煜的思绪。 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兴奋地朝自己方向跑来,小脸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颜姐姐,这么久你到哪里去了?”言毕,他似乎才注意到旁边还坐着一个人,立马约束起来,收敛了些兴奋,眼中多了些戒备。 夏颜拉他坐在身旁,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指着旁边的楚煜道:“没事,他是姐姐的朋友,以后你可以叫他狐狸哥哥。” 楚煜抿着嘴,看着身旁笑得很猥琐的夏颜,楚煜严肃的时候,会让人很难招架,锋利如出鞘的宝剑,又如蔚蓝的深海一般深不见底,让人猜不出思绪,总觉得冷飕飕的。夏颜被看着有些心虚,只能呵呵傻笑。 “姐姐,我先走了,我是背着先生偷偷溜出来的,若是被他发现我不在了,又该罚我了。狐狸哥哥再见!”赵澈站起,一边说一边已经朝门口跑去。 “他叫赵澈,是我半年前在楚水河滩捡到的。”夏颜道。 玄冥大陆除北部游牧民族以外,一共分为三国——南楚、西夏、北汉。三国交界处,是一片规模宏大的湖泊,被人们称为赤海,由赤海引出三条主要河系,分别流经三国,依次名为——楚水、氿江、天河。经过数千年的演化,出于商业、生活、政治等原因,三国的首都——缔盛、上京、离城,全部位于三条河系的周围。 “马上就到饭点了,已经在下厨了,一会吃完饭再去城东吧。”夏颜看着木头似地楚煜,无奈地摇头。这个男人,真是…… 想象一下,和一群女人和孩子吃饭是什么样的情景? 三层主楼的大厅里,一共围坐着三桌人,较小的那桌围了七八个孩子,还有一桌是清一色的女子,夏颜、楚煜、段御清还有阮凌峰四人坐在一张上。段御清原本死活不肯和夏颜等人同坐,后来被夏颜一句“一辈子车夫”吓得只好悻悻坐下。若只是这样还好,偏偏夏颜走了近一个月,另外两桌好几个都跑过来围着她,嘘寒问暖,段御清这小子又长得不错,引的不少女子上来搭讪。顿时,原本人数最少的那张桌子,倒是成了最热闹的。 “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啊?” “哟哟,公子,您这脸长得可比我们女人还嫩呢!” “公子可是有了家室妻儿?” 看着段御清青涩的脸红,几个女子来了更是兴致,笑的花枝乱颤、双颊通红,还顺便这里那里摸上一把,胡乱卡油;而一旁的楚煜,倒是无人问津,青楼女子,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这样的主,长得英俊不凡,身上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贵气,又沉着张脸,非富即贵;加上夏颜从一进来就对他透着股尊敬,她们自然多少明白些。这样的人,她们也只能看看,岂敢真的动手? “我月娘在风花雪月之地待了这么久,也难得看到这般风流俊俏的模样。”一黄衣女子款款而来,笑盈盈地看着楚煜,葱指轻轻点向他的肩头,媚态毕现。那纤纤细指还没触到男子的肩,夏颜已经惊呼出声,几乎同时,月娘的手已经被皱着眉头的楚煜牢牢抓住,反手甩开。月娘一个没站稳,朝后倒去,阮凌峰眉峰一紧,早已上去接人。月娘稳稳落入阮凌峰怀中,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依旧坐着的男人。 顿时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楚煜,他却依旧悠然伸出筷子,夹上一块青椒往嘴里送去,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 阮凌峰刚要发作,夏颜便出来打圆场,“姑娘们,忘了告诉你们,以后和他保持三尺距离,他啊,妻管严,不要随意招惹。” 几个姑娘捂嘴笑起,心中早已知道了个大概,这么一闹,都回到自己位置上吃饭去了。那月娘也是见过场面的人,接了夏颜给她的眼神,立马恭恭敬敬给楚煜道了个歉,悻悻回到位置上去了。 这一闹,倒是让段御清松了口气,没有了那群莺莺燕燕的骚扰,他开始迅速填饱自己的肚子,因为他想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和这个凤颜郡主在一起,要比被张德开罚扫茅房还要痛苦,所以,一定要随时保持体力! “颜姐姐……”原本夏颜怀中的小丫头显然是被吓坏了,抓着夏颜的衣角,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盛满了晶莹的泪花,那可怜的模样,看的夏颜心都碎了。她条件反射地瞪了楚煜一眼,连忙哄她,“花花不怕,这是狐狸哥哥,他只是不大喜欢人家碰他,不是坏人哦。” 小丫头眨了两下眼睛,顿时在眼中蓄了许久的大颗泪珠簌簌滚落,在粉嘟嘟的脸蛋上添上了两道痕迹,她天真的眼眸眨啊眨,随即歪着脑袋看夏颜,“那颜姐姐,我可以碰碰狐狸哥哥吗?狐狸哥哥长得比峰哥哥还要好看呢!” 稚嫩的话语在安静的大厅中传到了每一个角落,阮凌峰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绿油油的眼睛在楚煜身上晃了又晃,说不出的哀怨。许多女子已经捂着嘴笑起,那月娘对天剜了一眼,幽怨道:“可不是,若不是看着他长得俊,我月娘岂会亲自跑上去。你们何时看见我这般倒贴过?” 夏颜咧咧嘴角,悄悄瞄了对面的人两眼,那人依旧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继续往嘴里优雅的塞着青椒。她又悻悻看了花花一眼,只见人家满脸真诚与期待,大眼扑闪扑闪地看着自己。夏颜心一横,“当然可以了,去吧!” 我就不信你连孩子也敢动手! 花元语得了夏颜的准信,立马绽开了天使般的笑容,夏颜看着那张糯糯的小脸,险些流出口水。 “丫的,长那么漂亮,还这般好色,长大肯定有是个祸水……”夏颜喃喃道,桌上都是练武之人,自然都听到了她的话。阮凌峰眼眸往外一瞟,抿了一小口清酒,撑着脑袋看笑盈盈地看她,“即使是祸水,也比不过我们家颜儿呢!” 话音刚落,门口便一前一后走来两人。为首的男子,双手负于身后,身材高大,脊梁挺拔,一袭月白色锦衣,面如寇玉、浩气凛然,一双狭长的眼眸温柔、含蓄,又透着一股威仪。他刚踏入,便给大厅中带来了一股清新。 搅着双手,小脸蛋红扑扑的花花,刚刚紧张兮兮地走到楚煜跟前,就立刻又被门口的美男吸引,两眼冒着爱心,朝他扑去,“哇,大哥哥抱抱!” 楚沂笑着看了一眼含着半块牛肉、张着嘴呆呆看着自己的人,便伸手去接朝自己扑来的花花,温柔将她抱起,又腾出手在她鼻子捏了两下,“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笑貌音容,源远流长,清扬的嗓音充满磁性,让在座的女子都有些魂不守舍,痴痴看着门口的人。花元语情不自禁地捧上自己的脸,望着楚沂呆呆道:“我叫花元语,今年九岁又八个月了,公子可有了家室?” 楚沂扬眉,抬眸看了一眼厅内的某人,又捏了捏花花的小脸,温柔道:“在下早已心有所属了,姑娘还是另寻芳草吧!” 楚沂抱着一脸失望的花花,径直走向正在拼命咀嚼牛肉的夏颜,“听老爷子说你今日要出门,最近公务稍闲,就跟来看看了。” 楚沂娴熟地伸出食指,在夏颜嘴角温柔一勾,便将残留在那的一粒米饭扫下。一串动作,行云流水,似做过无数次一般,楚沂怀中的花花看看夏颜,又看看楚沂,似乎明白了什么,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 【017】风花丛中祭皓牙(四) 饭后,夏颜逃似地拽着阮凌峰就往外跑,“果然是皇帝的儿子,一个比一个难搞!” 楚煜,整个人像块木头,却偏偏长得凶煞,动不动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楚沂,看似无害,可这正是人家的厉害之处,杀人于无形,软柿子能好捏么! 至于那个楚欣妍,长得天真可爱,可是……人面兽心! 夏颜抖了抖身子,嘴里叨叨念:“阮凌峰,咱们得赶快办事儿办完,从那鬼皇宫里出来,否则再这么下去,难保我的小命就被他们整没了!” “做太子妃有什么不好,有吃有喝,我要是你……”阮凌峰悠哉道。 夏颜猛地回头,鄙夷地瞪了他一眼,“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没听过吧,没文化,真可怕!” 楚沂自己来时便坐有马车,在夏颜的要求下,阮凌峰与她坐上了段御清所驾的马车,而那兄弟二人就坐上了元宝所驾的马车上。 元宝公公一身马粪味儿,仰天长叹,这年头,太监不好混啊,做南楚太子的太监更是如此,而当南楚太子喜欢上夏颜这样有点怪胎的怪胎时,就更不是让人过的日子了。 夏颜和清墨轩一众人告别后,连忙将脑袋缩进车厢,好不容易找到与阮凌峰独处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 “人都找齐了吗?” “放心,我把揽月楼管事的老周调过去了。” 夏颜点头,神情收敛了许多,“皇帝要我一个月内就得整顿完毕,我们得快一些,他让煜王监视着我们,这段时间做事当心些。” 阮凌峰若有所思,一手托着下巴,点头,“你怎么看这个煜王?” 夏颜凝眉摇头,有些无奈地扶上额角,“皇帝自小就独宠楚沂,对他冷漠的很。听说小时候,他还时常遭到德妃娘娘的虐待,照道理,他心中应该是记恨萧家和皇帝的,他心思那般缜密,岂会甘心替他人做嫁衣?” “可是……”夏颜继续道,“这段日子来,我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野心,也有可能是他真的太厉害了,藏得很深。我更在意的,是那晚地宫发生的事情,药是白亦非送来的,可这毒又是谁下的呢?” “你觉得可能是皇帝吗?他那么喜欢楚沂,自然不希望有人挡他的去路。” 夏颜想着今天上午的事,摇头,“如果我是皇帝,我必然不会这么快就动手。朝廷现在最大的敌人是萧家,他现在对楚煜动手,分明是斩断自己一条臂膀。皇帝一直对我有所忌惮,我若是出了问题,那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的宝贝儿子,所以他选煜王来随行监视我,可见对他是十分信任的。” 两人顿时都陷入的沉默,许久,夏颜沉声道:“阮凌峰,我要查的东西在白亦非那耗子身上有了线索,我必须想办法见一面那白亦非,我找过煜王帮忙,他说白亦非不肯见我,你有什么办法么?” 阮凌峰笑得讽刺,摇头道:“说来惭愧,我自负一身武功,但两年前曾经和他交过手,我并不是他的对手。世人都说千机阁阁主轻功盖世,他们却不知道,凌云庄主的轻功才是独步天下。” 夏颜叹了口气,“这几天我看了不少南楚宫中的史书,和在外头看到的一样,所有历史全部只到天历元年,三国初建时,再之前的就只有三言两语,而且根本不靠谱。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指望将军府了!” 阮凌峰望着对面有些沮丧的女子,眼中满是探究,却终究还是如以往一样,选择沉默。 马车到达就太尉府时,门口已经整齐站立了七八人,这些都是阮凌峰趁夏颜在清墨轩时安排妥当的,都是夏颜这半年来培养的人。夏颜下车时,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公子。她是女子的身份,虽然亲近的人都知道,但大家还是很默契地那么唤她,半年来也成了习惯。夏颜微微点头,负手站在大门口,有些感慨。这座规模浩大的宅子,总算是到手了,为了这座宅子,她可没少费工夫。 “可别让我失望啊!”夏颜低声看着气势恢宏的匾额,低声喃呢,又似感叹。 阮凌峰轻轻勾起嘴角,率先走了进去。 这太尉府二十多以来一直荒废着,曜帝初登时,当时的太尉竭力反驳,并一度要起兵,后来被曜帝镇压后,满门抄斩,据说当时午门从午时开始行刑,一直到夕阳红时分,才将所有人斩杀,那日太尉府中的血,至今都能在刑台的青石板缝隙中找到。曜帝念这太尉府怨气太重,便将将军府设在了隔壁。而这太尉府,也便这么荒废了,两年前,萧家嫡女萧静涵嫁入东宫,原本是许了太子妃的位置,可由于楚沂坚决不同意,便屈居侧妃,曜帝为了平息萧家的不满,便指了不少好处给萧家,其中便有城中的几处地产之一的旧太尉府。 几个月前,夏颜多次亲自出面,与那萧二公子周旋,却无奈人家就是不肯转手,这才让夏颜有了留在宫中的想法。 夏颜花了近一个时辰,才将整个太尉府的每一间院落走了一遍,然后便让阮凌峰将一众人领到了大厅。常年无人居住,大厅到处是蜘蛛网和灰尘,根本没有落座的地方,夏颜也不在意,一屁股坐在一张积了厚厚灰尘的太师椅上,又招呼人搬来一张大桌子。夏颜也懒得去管楚煜和楚沂是站着还是坐着。她此刻心中只想着快点将这里的商业城开起,至于那些权力纷争,她实在不想再去周旋。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这几日画的图纸,铺在桌子上,“老周,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里的主事,这里所站的人都听你的调遣。这张是我画的样图,这里的改建就严格按照这图的规划来。” 那老周沉声道:“公子放心。” 夏颜点头继续:,“我们要在一个月内将这里改建成开四十七家铺子,除了其中的七家需要精装修外,其余四十家铺子统一按我清墨轩的小楼来建。样图这里全都有。这些,我给你们二十天的时间。” 老周闻言,先是诧异,接着脸色不由有些难看,“公子,时间会不会有些紧?” “若四十七处铺子同时动工,二十日绰绰有余。至于人手,你放心,明日便会全部到齐,不过我只能替你们找来苦力,至于工匠,就把原来给清墨轩造小楼的工匠叫来,让他负责那四十幢楼的监工,另外你们还得多找些工匠,专门负责那七幢楼的建造。” “可是公子,即使我们二十日建成了这些商铺,还剩十天的时间,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开张运营?”老周的话,也说道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坎去了,大家都看着端坐太师椅上的人,等她解答。 ------------ 【018】风花丛中祭皓牙(五) 夏颜漆黑的眼眸一转,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四十多家铺子全由我们来经营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有些惊愕,楚沂和楚煜都微微扬起了嘴角,眼中露出一抹赞叹,显然是明白了夏颜的意思。 “我们只负责其中精装修的七家铺子,还有的全部外包出去,我们只要坐着收房租便好!” 老周等人闻言,眼中不由冒出了精光,从商几十年的他,自然懂得里头的奥妙,不由连连点头,“公子好主意!” 夏颜呵呵一笑,“明天起,就开始对外招商,你们多派些人,多去宣传宣传,最好让全缔盛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另外我这里有份清单,这上面的铺子你们要专门找人上门游说,想办法让他们进驻咱们商业城。二十日后,我们再将那些铺主请到这里,参观咱们的商业城,然后坐下来,竞标,每间铺子都由价高者得,不封上限!” 老周一等人眼中都闪过精光,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心潮澎湃。 夏颜摇摇手,笑道:“本公子知道自己很聪明,不用你来夸。这事儿等我明天来了再具体说,不过今晚,可以放些小道消息出去了。还有木料朱漆的事儿也要尽快找好商家,别到时候断货。具体的事宜我都写在策划案中了,你们可以看看……” 夏颜是坐着楚沂的马车回去的,楚煜由段御清驾着直接回了煜王府。奔波了一天,夏颜着实有些累。楚沂将昏昏欲睡的夏颜揽在自己腿上,一把拔下插在她发中的玉簪,顿时一头墨发如瀑布般散开,洒满了楚沂的膝头。夏颜微微睁眼,懊恼地看了楚沂一眼。 楚沂抚过柔顺的青丝,闻着发梢散发的清香,轻声道:“今日我才知道,你除了调皮惹事,竟还有这本事。缔盛颜公子虽小有名气,可看他所为,也不至于此。看来先前,你都是韬光养晦,就等着今日的事了。” 这样的她,周身犹如镀了一层耀眼的梵光,刺的人睁不开双眼,是楚沂从未见过的。 夏颜动了动身体,调整了一下姿势,依旧闭着眼,“钱赚多了也没意思,够花就行。” “那为何还要开这商业城?”甚至不惜做未来的太子妃。 夏颜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容颜温柔而潜静,“因为我要回家。” 楚沂抚着青丝的手微微一滞,没有接话。 夏颜忽然睁眸,转头直视楚沂,四目相对,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清晰地自己,“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知道我从哪里来。” 一句有些突兀的话,让楚沂的瞳孔微缩,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人,怜惜地抚上膝上人的小脸,“留下来不好吗?” 夏颜笑了,眯起双眼侧身朝他身上靠了靠,将脸埋在月白色的锦缎中,“不是所有人都权利选择要走的路,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楚沂看着依偎在自己身上的娇小身影,看着她白皙的脖颈上那道刺眼的金色,缓缓露出一抹笑容。 那笑容,温柔中带着三分悲伤,三分溺宠,三分无奈。 “好。”半响,楚沂缓缓落下一个字,随简单短促,却似千斤重的承诺一般,透着一股决绝。 若我的爱,不是你想要,成为你前行的负担,那便失去了我要你做我妻子的初衷。 怀中的女子身体颤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她突然伸手揽住了楚沂的腰,嘴角还噙着一抹安心的微笑,沉沉睡去。 夏颜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了,屋外已经黑透,想起楚沂刚刚在马车上的话,夏颜不由苦涩一笑。在夏颜心中,楚沂一直是很特别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她来到这里以来,最在乎的人。是他救了自己,一次次给予她帮助,从不过问自己的过去;更重要的是,在他身上,她总能看到哥哥的影子,让她无限眷恋、不用任何理由便生出一种亲近。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她最不希望伤害的,也是他。 雪鸢轻轻推门,看到夏颜醒了,脸上立刻神采奕奕,“郡主,你醒了!饿了吧,我去外头传膳,你先等会啊!” 说完便蹦蹦跳跳又出去了,夏颜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哪来的劲儿,一天到晚都那么兴奋。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外衣已被褪去,夏颜随便找了件衣服披在身上,昏昏沉沉地坐在桌子旁等着传膳。房间不知何时被燃起了红烛,火苗舔舐烛心,发出轻微的碎响,夏颜突然觉得头有些沉,细细一闻,房间中安神香浓的有些过分,她起身去开房内的窗,深秋微凉的空气打在脸上,顿时舒服了很多。 “呀,郡主,仔细别感冒了!”雪鸢看见自己主子敞着衣衫站在窗前,不由惊呼出声。 “我不是你们南楚的公主,没那么娇弱。”夏颜坐回桌旁,懒懒道,“是楚沂送我回来的吗?” 雪鸢一听夏颜提及此事,顿时又像打了鸡血一般,“是啊郡主!是太子殿下亲自抱你回来的。当时一路好多太监宫女都驻足观看呢!太子穿着月白锦衣,郡主穿着一袭红衣,散着头发,那场景真美得让人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夏颜喝了口茶,从满脸花痴状的雪鸢手中筷子开始进食,对于她说的,只是哼哼了两声,并不以为意。 “郡主,你到底有没有听啊?你知不知道这种事情在宫中是从未发生过的,连皇后娘娘年轻时都没受过这般的恩宠!” 夏颜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眸中的沉思微微一滞,一抹深思迅速闪过,却又瞬间淹没在无垠的黑眸中。 ------------ 【019】红衣狭路会无双(一) 接下来几日,是夏颜到达玄冥大陆以来,最为繁忙的一段日子。 每天,她都要早起,在楚煜地监督下去旧太尉府,偶尔楚沂得闲的时候,也会过去看看她。夏颜问楚耀龙讨了三个字――无双城,又连夜做成纯金的匾额,挂在商业城的大门处。有了皇上钦笔御赐的招牌,招商的工作进行的顺利多了,许多自命清高的商家开始心动。 城东本就是富贵官宦最集中地地方,这里的消费能力自然不是一般大街上可以相比拟的。许多商家担心的是:这城东市场虽大,但那些达官显贵却也不是好应付的,若是闹出点什么事儿,那可是要身陷囹圄甚至掉脑袋的。如今有了皇帝做后盾,许多商家也安心了许多,毕竟有官皇权撑腰的地方,麻烦自然也会少很多。 这些日子来,夏颜避免不了要和楚煜朝夕相处,两人的关系也好转了很多,至少不会再是像夏颜唱独角戏一般。久而久之,夏颜也摸索出了和这个冷面王爷相处的一套法子。 楚煜其实是一个很细心的人,也没有看上去那么严厉。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他私下里还是一个很随和的人。夏颜性子大大咧咧,虽然想法独到,但真正实施起来,还是经常漏洞百出,这个时候,往往都是楚煜出面张罗着,一些夏颜没办法渗透动用的人物,也是楚煜在暗地里忙周旋,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夏颜心中还是多少知道的。 阮凌峰平日里向来神出鬼没惯了,无双城开工以来,他一次都没有来过。夏颜也不以为意,作为千机阁阁主,他自然有他要忙的事情,至于揽月楼等一些产业的生意,依旧还是他在打理,虽没有蒸蒸日上,倒也不算太差。 至于夏颜,一直是以颜公子的身份在出面周旋指挥,在夏颜第一日出宫时,朝中有些人便知道了她的身份。在此之前,由于楚沂等多方势力地干涉,虽查不到夏颜的真实身份,但许多朝中人还是愿意相信,她有着显赫的背景,否则老皇帝岂会让她做未来太子妃? 然而,事实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一直是朝廷饭后重点讨论对象的夏颜,竟然只是一个商人,何况作为女子,女扮男装,这般抛头露面,自是败坏民风,十分不雅之举。最重要的是,这个颜公子在缔盛所有产业中,最主要的一处竟是享誉缔盛的揽月楼,简直就是难以启齿。 第二日,萧丞相、还有一些观念守旧的老臣便进行了驳斥。无奈老皇帝说:天子一言九鼎,岂有收回之理。只好不了了之。 自此,缔盛颜公子便是凤颜郡主这一事实也基本公布于众,朝中上下无一不知,大街小巷也多少传出些这样的流言,说法不一,褒贬不齐。 今日是无双城竣工最后一日,也就是第二十天。夏颜一手拿着桂花糕,一手抱着一叠图纸匆匆往宫门口去。这几日她几乎天天是如此狼狈,二十天来的辛苦操劳,让原本就不大的脸蛋越发显得娇小,配上一双睡眼惺忪的黑眸,倒是另有一番韵味。 不过夏颜没有这些作孽的心思去关注自己的脸蛋,她今天会很忙,这是原定竣工的日子,一会缔盛许多商家都会前来,到时候还得给他们讲解商业规划,还有竞标会,也得由她亲自主持。 老远便看到楚煜负手站立在宫门口。 初升的太阳掩在重重宫墙后,只露出一抹金光,却恰好打在楚煜身上。男子身形挺拔,面容肃穆,一双眼眸如鹰一般锐利,又似刀剑般锋利,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人一般,高贵而妖娆,站在这金光中,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他看到跌跌撞撞跑来的夏颜,微微扬眉,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容。 夏颜不得不承认,楚煜长得真的不错。他与楚沂两人风格迥异、性格也是完全相反,却都是难得的好男子。 楚煜露出微笑的那一瞬间,夏颜心中甚至有一丝温暖,这个看似冷酷的男人,在这二十天中,无数次默默帮助自己,关心自己,体贴的程度是那么恰到好处,不会太过分,却又让夏颜处处觉得舒心。 夏颜将剩下的桂花糕一并塞进嘴中,便快步朝他走去。 “早!”夏颜朝楚煜咧嘴一笑,刚要上车,身后便传来了一阵叫喊声。 夏颜与楚煜同时转头,便看到了某人正拼命地往这里跑。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南楚公主楚欣妍,在她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不少宫女太监,一边跑一边叫喊着。 夏颜没由来的便是一阵头疼,咬牙切齿道:“又是她,你这妹妹真是百折不挠!” 这是第五天了,连续五天,楚欣妍都吵着要跟着他们出去玩。夏颜哪里会同意,她可是皇帝最宠的公主哇,是皇后的亲女儿啊!要是少了根头发磕了个指甲,她可承担不起;更何况,带着一国公主出去,和背着一个大靶子出门有什么区别,这么危险的事情,她可不会干! 楚煜看了一眼已经跑到跟前的女子,随即便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御清,今后你就不必在张德开手下做事了,晚上回来和内务府说一声,直接去昭阳宫吧。” 闻言,夏颜不由一愣,随即便发现楚欣妍的神情有些别扭,一张小脸越发红润。她此刻正垂着脑袋,手指头拼命地绞啊搅,绣花鞋下的脚趾头死命地蹭啊蹭,一副女儿家的羞涩样。 夏颜的嘴越长越大,双眼瞪得和桂圆似地,终于闪过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 “嘶――”她手指头戳戳楚欣妍,又戳戳楚煜身后的段御清,断断续续道:“你――你们……” 段御清眼中的迷茫在看到楚欣妍的模样后逝去了,换上了一副立刻要上战场的表情,还是一对百的大战――被群殴也! 楚煜一把捏起抖得厉害、嘴角还在掉桂花糕屑的夏颜的袖口,又给段御清使了个眼神,便拖着夏颜上了马车。 段御清欲言又止,憋红了一张脸,表情颇为诡异。这回,楚欣颜也不追了,乖乖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目送马车离去。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夏颜依旧有些痴呆状,瞪着双眼呆呆道。 楚煜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恐怕那日第一次在东门口看到就记挂在心上了。明眼人都该瞧出些端倪来了。” 夏颜没听出楚煜话中的调侃,努力回忆着几天前的那次偶遇,“难怪天天吵着要和我们出去,感情是看上了车夫了。” 楚煜不再接话,又倒了一杯茶,稳稳递到对面人身前,“今日怕是事情会很多,听说萧铮寒也会到。” 夏颜的思绪被楚煜一席话又带了回来,看着眼前的茶怔了怔,“怕什么,再怎么说,明里我现在还是有你老爹罩着的,他就算对我再不满,也不敢怎么样。” 楚煜细细抿着茶,不语。 “好几日没看到你家太子爷了,又忙什么去了?” “过两日西夏有使臣过来商议通商的事,父皇把这事儿交给他主持了,这会估计忙着准备。”楚煜淡淡道,眼神波澜不惊,没有任何异样。 夏颜扫了一眼他的表情,微微蹙眉,“西夏?” “两年前,西夏皇帝和父皇曾经商议过通商事宜,两国一同参与修订的通商法案已经落成,现在只等两国坐下一起协商细节后,就可以正式颁布了。” 夏颜点头,继续道:“西夏派谁来商讨这事?” “西夏二皇子夏墨。” 听到这名字,夏颜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西夏不似南楚和北汉,在皇帝在世时,不封太子,所有皇子成年后封王,而王位的继承人其实皇帝早已定好,御诏有两份,一份放在太和殿龙椅上方那块“正大光明”的匾额下,另一份则有皇帝亲自持有。待到皇帝西归时,匾额下的御诏将被取下,只有当两份诏书上所写继承人一致时,才能算是皇位的真正继承人。 这种不封太子的做法,实质上是加剧了王位的争夺。所有的皇子都有了成为皇帝的可能,他们心中都会有自己可能是皇储的想法,有了一个美好的皇帝梦,也自然会去全力争取这个位置。 虽说谁是继承人是皇上说的算的,但是如果那个人死了、或者失势了呢?西夏的皇储是放在暗处的,少了太子的光环,自然少了一层保护,所以也方便了众人动手脚。 数千年来,三国之中,夺嫡最为惨烈的便是西夏,许多皇子都会在幼年时夭折,两百年前,甚至有过女帝的情况――所有皇子都死于阴谋,西夏的大皇女名正言顺地做了四十多年的皇帝。 如今,西夏共有四位皇子成功地活了下来,最小的皇子也已经二十岁。自两年前开始,西夏皇宫中再无子嗣出生,不是没有妃子怀孕,而是所有的孩子都死于胎腹,没有一个成功地降世。可想而知,西夏的宫廷有多么黑暗。 然而,在这样凶恶环境下生存下来的四位皇子中,却有一位格外特殊,那便是二皇子夏墨。夏墨的生母并不是皇帝的妃子,而是四妃之一的柔妃――三皇子夏翊生母身边的一个侍女。 传闻那侍女成功将夏墨生下,随后又抚养至四岁才被人发现。柔妃愤怒之下杀了那侍女,皇帝知道这事情后,大怒,三尺白绫,竟然赐死了柔妃,并追封那侍女为婉妃。 自此,两位皇子同时失去生母,那年,二皇子夏墨四岁,而柔妃的儿子,夏翊,才刚满三岁。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失去依靠的孩子是如何在那般险恶的环境下生存下来,而他们的成功存活,也足以说明,这两个皇子,绝非池中之物! 夏墨的特别,不仅是因为他有一个毫不起眼却又牛气哄哄的老妈,还因为他轻佻的性子。在西夏,所有人谈及这位皇子时,都忍不住频频摇头,仰天长叹,这位皇子最大的特征是:色!这位皇子最大的爱好是:女人!很多人不得不怀疑,夏墨之所以能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恶战中存活下来,全靠运气。 西夏老皇帝竟然派这样一位皇子来议事,到底是什么情况? ------------ 【020】红衣狭路会无双(二) “听说这二皇子人还没到,不过却已经派使者来信了。”楚煜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似有似无的浅笑,将茶杯放回小案,“他说,到缔盛那日,无需任何官员相迎,只要美女百人即可。” 夏颜迟钝了一秒,随后歪着嘴笑起来,“诶,看来楚沂这下子有的好忙了。哦,对了,话说你家养的那只小白怎么样了,还是不肯见我么?” 楚煜原本看着小案的眼眸唰地扫到对面人身上,一瞬间,锋芒毕露,锐利如锋,却又瞬间隐没在漆黑的眸子中,夏颜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悻悻闭嘴。她暗自庆幸刚刚没有说小老婆,而是选择了小白。 “昨日便走了。”楚煜垂眸,不咸不谈道。 “啊!那耗子呢?”夏颜急促地追问。 “走了。” 夏颜瞬间如泄气的皮球一般,软在坐塌上,再无半分力气。原本就憔悴的容颜,配上这幅死人脸,更加显得楚楚可怜。楚煜打量了她一圈,不由微微蹙眉。 “你这几日没睡好?怎么憔悴成这样?”话说完,才意识到心中所惦已经溜出口,楚煜不由一愣。 夏颜无力地挥了挥手,摇头道:“这两日起来,都是昏昏沉沉的。明明睡得很死,可偏偏又夜夜做同一个噩梦,像是被魔咒了一样。”夏颜停顿了两秒,轻轻咬着嘴唇,似乎在犹豫,“这云锦宫下的地宫里,有人住么?” 楚煜把玩着金蟒滚边窄袖下、右手中指的玉戒指,沉声道:“这地宫是我两年前无意间发现的,走了几趟,都没有看到什么活物。云锦宫下面的那间石室应该是地宫的尽头,那间房间也是整个地宫唯一有摆设的房间。” 夏颜拧着眉毛磕指甲板,微微摇头,“这地宫入口都有哪几处?” “我仔细搜过,一共有四处入口,两处在云锦宫内,一处在御花园的一个角落里,还有一处――” 楚煜停顿了片刻,盯着夏颜沉声道:“在皇后的凤仪宫。” 夏颜的脑海中飞快闪过什么,灵光一现,细细一想,却又什么也没有抓住。 马车行至无双城,纯金的匾额在阳光下光彩熠熠,让人不能直视。旧太尉府的围墙已经被拆去,远远看去,一排排整齐一致的小楼耸立两边,颇为壮观。缔盛虽繁华,却也无这样规划统一、格调华丽的商业区,许多初来的老板,眼中都露出了精光。 今日,无双城竣工,也是商铺竞标的日子。不到辰时,无双城门口边已经停了长长一排马车,老周等人已经哈腰低头地在一个个招呼着进去。也有些等在门口嘘寒问暖的老板,嘴上打着哈哈,眼睛却落在不远处的街角,看到楚煜和夏颜坐的马车来了,都整顿衣衫,准备套近乎。 夏颜跟着楚煜下了马车,立刻便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哟,这不是李老板么!久仰久仰。”李老板,缔盛第一餐馆的老板,夏颜拱手作礼。 “嘶――这不是沉香阁的如花妈妈么!失敬失敬。”如花,缔盛四大青楼之一――沉香阁的老鸨,夏颜哈腰低头。 “哇,我说怎么那么香,感情是云锦秀的想容姑娘!欢迎欢迎。”花想容,缔盛最大的绣庄老板的嫡女,南楚皇室大部分衣物,都是从这里出来的,夏颜亲自上扶。 夏颜和楚煜一边朝无双城内走,一边不停地行礼欢迎,完全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许多人看夏颜那么客气,都有些不知所措,人家堂堂凤颜郡主啊。凤颜郡主是谁? 缔盛某茶楼早茶。 “喂,听说今日凤颜郡主要公开招标啊!” “凤颜郡主是谁?”某斯纳闷道。 某人喷茶,“你是不是南楚人?凤颜郡主你不知道?” 某厮捋了一把脸上的茶渍和茶叶,呆呆走出茶铺,逢人便问:凤颜郡主是谁? 版本一:哦,凤颜郡主啊,就是那个把太子殿下迷得几日下不了床的小狐狸精嘛! 版本二:我告诉你啊,这凤颜郡主可是西夏皇帝的私生女,知道她叫什么吗?夏颜!夏颜!她姓夏! 版本三:凤颜郡主?她啊,喏,就是这揽月楼里头的老鸨,上次我去里头快活的时候,她还帮我搓过背呢! 版本四:去去去,这样的人物岂是你能打听的?连当今圣上都要礼让她三分,你算什么东西! 最后,某厮抱着孩子的话是最真实的想法,找了街边一个啃着糖葫芦的小女孩,小姑娘眼睛咕溜溜转了好几圈,才含着糖葫芦口齿不清道:她是抢走我初恋的坏姐姐! 某厮花了一上午消化打听到的消息,终于总结出了一个结论:凤颜郡主,是个牛哄哄的存在! 是的,牛哄哄的夏颜,对着一众人有鞠躬又低头,搞得在场的人冷汗连连,加上她旁边杵着根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冷面王爷,众人的汗从头上出到了脚跟。 夏颜见众人脸色难看过头,心中生惑,不由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咧嘴朝他笑了笑,踮着脚尖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些可都是生钱的贵主,客气点总是好的。咱们能赚多少毛票,全仰仗他们了!” 说完,便牵起身旁人的一角,快步朝里头走去。客气是要的,客气到让他们畏惧,那就不可爱了。 碎发轻轻扎在耳侧,软软的,又有些细密的痒;少女温暖湿润的话语落在耳中,甜甜的,又透着温柔的安抚。 楚煜的黑锅脸似乎有了松动,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也不恼夏颜的举动,竟乖乖任由夏颜牵着进去了。 身后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死死看了一眼那只手和某人的袖口,又回忆了一下几秒前看到的情况。他们难以置信地对视了几圈,然后做出我什么也没有看到的表情,垂着脑袋跟了进去。 从此,街头巷尾,关于凤颜郡主,又多了一个版本:原来凤颜郡主喜欢的是煜王殿下哇,诶,可惜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啊,太子横刀夺爱啊! 带领众人参观过整个无双城后,众人在夏颜七座房产之一的听雨楼内集中。一楼的大厅经过简单的装饰,里里外外放了不少桌子椅子。众人看似随意坐着,却都是排着位置的,越是靠前的人,其身价地位也越是显赫,其中也不乏一些朝廷命官。 楚煜和夏颜坐在主位,下面第一排中,便有萧家的二公子――萧铮寒。此刻,他正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夏颜,嘴角还噙着抹玩味的浅笑。 在第一排最右侧,坐着个面生的人,那男子年龄不过二十有余,一袭红衣惹眼得紧,如今已经是初冬,偏偏那人手中却还摇着把折扇,虽看似轻浮,但举手投足间却隐隐透着股贵气。夏颜看他时,他正好也笑着打量她,桃花眼迷得老细,嘴角扬的老高,一副“看吧,我是不是很帅”的花痴样。 夏颜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 【021】红衣狭路会无双(三) “诸位安静一下!”夏颜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谢谢各位来捧场,颜某实在是荣幸之至。这无双城虽是在下出资建成,不过大家都知道,这背后还是当今圣上的意思。大家说白了都是打杂的,作为商人,颜某向来觉得,有银子就该大家一起赚。所以,颜某前几日与煜王商量了一下,准备将这里的大部分铺子都出租出去,除了七间铺子以外的其余四十间铺子都将对外出租。” 一席话,听得老周等几位知情人士佩服得五体投地。明明就是自己想出的主意,却偏偏要把皇上拉进来当垫背的,明明就是稳赚不赔,却搞得自己是个老好人一样。这唬人于无形的阴毒功夫,几人都暗暗唏嘘不已。 “颜公子既然说有钱大家赚,那不知为何给自己留了七座最好的楼,这不明摆着让我们从一开始就矮你半个头么?” 右侧席间传来一阵男声,声音清澈圆滑,如从古琴中跳出的阵阵音符一般,优雅中带着几分魅惑,让人如沐春风,从耳朵一直舒服到了骨子深处。 这话到了夏颜耳中,却显得格外刺耳了,哪个不要命的家伙,竟然敢找她的茬?夏颜很想大吼一句:老娘就是欺负你们怎么地!分你一杯羹还嫌碗太小,有没有搞错啊! 转眸一看,却是刚刚那个红衣摇扇男。他依旧笑得很妖艳,翘着二郎腿悠然地看着夏颜。夏颜心中一阵臭骂,嘴上却笑得越发甜美,“这位公子,在下手头的七间铺子确实比另外几家精细些,不过一家铺子是不是能够吸引顾客,岂是光看外表的?何况这内饰都是大家自己做主的,是不是够品位还是得看大家自己了。” 众人频频坐直了身子想打量这位胆大包天的贵主,他说的确实没有错,但是众人却不敢说,原因很简单,就像夏颜说的,这无双城虽背后老板是皇帝,但至少表面上夏颜还是管事的老板,这样和老板叫板,岂不是自寻霉路? “诶?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呢?事实摆在眼前,你就是为了凸显自己,故意造了七间上乘的铺子,怎么还不承认呢?”那红衣男子啪的一声潇洒合上手中的扇子,指着夏颜义正言辞,“你当我们都是瞎子么?不说这精致到微厘的雕工,就光说这木头,你这木头可是西夏帝林里头的红梨木,质地坚硬却富有韧性,还有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气,能够舒缓疲劳,养颜益寿,就算在西夏,也只有皇室才能享用的尊贵木材,你说说看,你给自己用红梨木,给我们却用最普通的红木,这不叫欺负人还叫什么?” 众人闻言,皆抬手扶额抹汗,红木还叫普通么…… 夏颜死死盯着眼珠子瞪得一骨碌圆的红衣男子,嘴上笑容不变,牙齿却已经咬得紧紧的。她目光如炬,比外头的日头还要烈上几分。一些细心的人已经发现,夏颜原本握在太师椅把手上的手指甲已经微微抠进了纹理,那笑阴森森的,让人情不自禁地颤栗,可偏偏那红衣陌生男子却像天生缺根筋一般,满脸无辜地看着人家,还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众人心中不由开始为这个丝毫不通人情世故的男子捏吧汗,也开始暗暗思忖这眼睛那么毒、胆子那么大、情商逼近零的男子到底是何方人物。 慢慢的,太师椅上的人终于站了起来,她依旧那么笑着,依旧那么死死盯着红衣男子,随即,她将手移至纤细的脖颈边,缓缓扭了两下脖子,“这位公子,不如咱们换个地方,私下里好好谈一谈?” “谈就谈,谁怕谁啊!”那红衣男子蹭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再度眯起,发出一个危险的信号。 突然,站在门口处的一抹身影微微晃动了几分,楚煜抬眸看了一眼。那人从一开始便站在门旁,如雕塑般一动不动,一身白衣,头戴斗笠,四周还有一层薄纱垂着,让人无法看清容颜。楚煜从一开始便注意到了这个人,不是因为他太惹人眼,恰恰相反,是因为他太不引人注目了。一个如此打扮、行为怪异的人竟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只有一种可能――他有着极其强大的内力,足以淡化自己的气息,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公子这边请。”夏颜微微弯腰,站在太师椅后的屏风旁,恭敬相迎。那红衣男子上前,走过夏颜时微微停顿,撇着她轻哼了一声,随即便快步朝屏风后去了。男子走得飞快,将身上的红袍重重带起,翻飞着扑在夏颜的靴子上。虽隔着层层布料,夏颜却依旧感受到了那袍子上好的质地。 夏颜眉头微蹙,给老周等人使了个眼神,便也跟着进去了。 “各位,今日的竞标会正式开始,首先……”老周接到灵子立刻上前开始主持竞标,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众人看煜王依旧端坐不动,也正姿端坐,开始干正事,丝毫不在意刚刚那段小插曲,生意场上的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种自不量力、爱生事端的傻货难道还看得少? 话说夏颜带着红衣男子进了内室,屋内此刻还是空荡荡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微微刺鼻的油漆味,整间屋子除了角落一张供人临时休息的软榻外,再无它物。红衣男子皱眉看了一圈,用袖口捂着鼻子站在一旁,看着夏颜不语。他的姿势颇为怪异,好似让他呆在这里是极大的屈辱似地,一副嫌弃的模样。 夏颜瞟了一眼,径直走到软榻旁,一屁股坐下,目光缓缓落到他身上,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这模样,倒是像官爷审问囚犯一般。那男子估计也察觉出了不妥,捂着嘴的袖子微微露出一条缝,刚想说什么,夏颜已经开口了。 “臭小子,老子是泡了你家的妞儿还是掘了你家的祖坟了,有必要这么和我对着干么?” ------------ 【022】红衣狭路会无双(四) 夏颜早已收起笑意,黑眸一寸寸冷下去,如一潭千年寒冰下的湖水一般,死寂、冰冷。 “哦?”男子已经将衣袖放下,负手站立,虽依旧轻挑,却少了几分浮夸,夏颜突然明白,刚刚大堂他那尖嘴猴腮的模样,只是装出来的,褪去轻浮,仅一个负手的动作,他身上便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尊贵之气,一袭红衣衬上那双水光波澜的桃花眼,更加凸显了他妖娆的气质。 “难道阁下觉得在下刚刚说的不对?” 夏颜咧咧嘴角,冷笑,“对又怎么样,我就是要比你们高半个头,如何?” 男子轻笑,薄唇浅浅扬起,双眸渐深,柔情似水,妖娆不似人间物,他缓缓踱了两步,走近夏颜,便微微弯下腰,俯视坐着的夏颜,“既然是,那方才在大堂中在下询问时,阁下又为何避而不答?” 如此近距离的对视,夏颜心中不由微微一动。这个男人的眼神实在太魅惑,让人难以招架。夏颜突然就暴躁了,对眼前这个男人失去了耐心,“你说的这些,外头的人心中都知道,无需任何人提醒。而我,再不济,这无双城还是我说的算的,你若是不满意,这里也没有人欢迎你,后门在那边,绕过猪圈就是。” “呵!”男子轻笑出声,微微移开目光,似有些无奈地摇头,随即便更加仔细地端详起身前的人。 从额发到眉宇,从鼻尖到红唇,从下巴到脖颈。男子的眼眸一遍遍地抬起落下,那目光如一根羽毛一般,温柔而细致地扫过夏颜的脸庞,仅仅那眼神的变动,就极度性感而魅惑,看的夏颜不由自主地滚动了喉结,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正欲发作,那人却靠得更近,伸出一只手。 两人空中多出了一把檀木折扇,幽幽的清香在两人间缓缓蔓延,冲淡了四周刺鼻的油漆味。折扇的一头是红衣男子不染纤尘的玉手,另一端,却温柔挑起了座上人削减精致的下巴。 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落一地,空置的屋内,两个男装打扮的人一坐一站,坐者明目皓齿,眉清眼秀;站者含情脉脉,妖艳惑众。同是一袭惹眼的红衣,风格迥异,在这暧昧的姿势下,显得格外亮眼,却又偏偏琴瑟和谐,如造物主精心相配的一对玉人。 夏颜自诩阅男无数,最近又老是在一群美男中扎堆,其定力可谓是稳如泰山,可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足以撼动泰山的,比如,眼前这个正在不断给她放电的妖孽。 正当夏颜微微发愣时,美男已经侵上身来,鼻尖落在夏颜的脖颈处,温热的气息让夏颜脖颈上钻出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似乎终于意识到了现在这种状况是很危险的,前一刻还迷茫不知所措的眼神,突然就凌厉起来,如蓄势待发的锐箭,带起一股凶戾之气。她迅速地抬脚,然后猛烈地踢腿。 红衣男子此刻正沉浸于夏颜身上散发的那股异香,哪里想到她会突然有动作,等反应过来时,命根子已经传来一股剧痛。他闷哼一声,往后退去,下意识要去看,却被夏颜一把扑倒地上,呯地一声,激起不少扬尘。男子忍着剧痛,正欲发力反抗,突然身上一沉,便有一股柔软的触感,抬眸一看,夏颜竟坐在了他身上。原本因为愤怒而竖起的眉毛瞬间耷拉下来,愣愣看着身上的人,有些反应迟钝。 “妈的,叫你吃老子豆腐!叫你毛手毛脚!”夏颜举起拳头,毫不客气地朝他门面攻去。 红衣男子还没从那股柔软美好的触感以及某人骇人的举动中反应过来,再次挂彩了。 “啊——” 尖锐的惨叫穿透墙壁,直入大堂内众人的耳膜。人们疑惑地抬眸,纷纷朝山水屏风后望去。楚煜递至唇边的清茶一滞,随即似乎猜到了什么,从容中多了几分不以为然。他看了一眼门口依旧纹丝不动的人,虽隔着面纱,两人却都感受到了对方的目光。 屏风后突然有了动静,正是夏颜踢踏而出,她拍了拍袖口,神色不变地坐回楚煜身旁,示意老周等人继续。楚煜抬眸看了对面的人一眼,低声道:“看他样子,来头应该不小,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你打趴了?” 夏颜听出了楚煜话语中的责怪,朝天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谁让他属狼,毛手毛脚的。” 门口的男人似乎晃了一下,缓缓退出大堂。楚煜收回放远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夏颜一眼,不再多语。 屏风后再无动静,夏颜估摸着时辰,估计这会儿那妖孽已经爬出猪圈了。被打成这样,想必他是定然不好意思再出现在众人面前了。想到那张熊猫脸,她心中不由畅快的许多。竞标已经开始,座下的老板们熟悉了规则,带着些许新奇和兴奋,都开始频频喊价,某些地段好的铺子,已经被叫到了四位数。夏颜一边喝着小茶,一边在心中打着小算盘,到最后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 没有了那红衣妖孽的打扰,竞标会经行地顺利了许多,四十家铺子全部被租出,夏颜又说明了些细节后,遣散了众人。 各家老板出了门,被冷风一吹脑门子,似乎才清醒了些。竞标会的气氛太热血,之前在大堂,大部分人都有些被兴奋冲昏头脑,很多人是脑袋一热,就举牌叫了更高的价,如今降了温,心中再一回想,慢慢就有了些许悔意,再继续想下去,就多少明白这竞标会的真正含义,无奈坑也被坑了,只好悻悻作罢,更加绞尽脑汁地想如何从顾客手头把银子再坑回来。 这次来的老板中,有三分之一都是萧家名下的产业,很多都是暗地里的,甚至连皇上都可能不知道,但夏颜清墨轩中可是住了千机阁阁主的,这种事情自然早已了然。 今日的竞标,二十七家铺子全部被这些老板拍下,萧铮寒临走时,对夏颜高深莫测地露了一抹笑容,夏颜当做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谁来做老板她无所谓,是不是会给皇帝带来潜在的麻烦更和她没关系,她办这个商业城的目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而赚毛票只是顺带的,她现在可是郡主,别说可以领俸禄,就算随手从宫里牵出个什么金碗银镯,都能卖好多银子,哪里还用得着她花那么大的心思去赚? ------------ 【023】红衣狭路会无双(五) 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那夏颜一定会花光所有的积蓄卖血卖肉地去买。可惜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所以夏颜现在只能将脑袋尽可能地垂得更低,弯腰弓背地拼命往角落里挤,淡化自己的存在。 天知道当夏颜站在大殿看到传说中的西夏二皇子是什么感受,她幼小的心脏遭到了史无前例地轰击。 眼前踏着金光走来的人,红衣玉冠,挺胸负手,妖娆魅惑。 然而走近了,人们才发现,这位异国的太子竟然顶着个熊猫眼,若两只眼睛都是也还好,偏偏只是一只眼睛。如此一来,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左边没有挨揍的那眼睛,微微眯着,眼角上扬,卧蚕微显,波光粼粼;而另一只眼,又肿又黑,眼皮半耷拉着,显得十分好笑。 众人看着这张诡异的脸,不由抽气声连连,心中对这位皇子的印象大打折扣。而某皇子却似什么事都没有一般,依旧夜郎自大,得意洋洋。 这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她从来不随便揍人,可一揍竟然就是一个皇子,还是这次西夏来的贵客,前两日楚曜龙就发话:以礼相待,尽其兴。她这算什么?人家还没进南楚的皇宫呢,就被人揍了个熊猫眼,若是皇帝知道了,那岂不是……夏颜重重在自己脑门上敲了一记,暗叫倒霉。 楚曜龙坐在四面不靠的龙座上,看着他的表情也多了一丝玩味。 “燕王千里迢迢而来,辛苦。”楚曜龙淡淡起唇,一语双关。 夏墨坦然一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熊猫眼,呵呵道:“陛下客气了,路上碰到一只野猫,难得出师不利,挂彩而归。” 言毕,他转头,朝角落的夏颜扫了一眼,那一瞟,心中不由再次泛起层层涟漪,一波波地拍打在心头。 这个声名远扬至西夏的女子,今日是他第二次看到,今日一身女装打扮的她,垂着脑袋让人看不到容颜,然而,楚腰卫鬓、婷婷而立的姿态,到底是少了几分锐气,添了三分女儿家的媚态。 让夏墨震撼的,依旧是她身上散发出的浓郁气质。这个看似纤细娇弱的女子,有着一股常人难以比拟的气场,她虽站在角落,却依旧如一颗质地精美的琉璃,每个角度,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让人不得不惊叹。 这一细微的动作,早已落入了南楚两位皇子眼中,两人目光依次从那个角落收回,迅速对视了一眼,或是温润如玉,或是内敛深沉,却一样深邃不见底,不含任何情愫。 夏颜不知道短短一瞬发生的事,更不知道这三个人心中跌宕起伏的心理活动,她一直在思考,那只妖孽告状了后,她该怎么和楚皇帝解释? “哦?南楚竟然还有这样不识抬举的野猫?”楚曜龙扬眉质问,眼中的笑意却越盛越多,“或者朕可以帮燕王抓来,好好审问一番?” “呵呵,那倒不必,猎物必须自己亲手捕获才有意思。楚皇若真有这个心,可否答应本王一个不情之请?”夏墨伸手翻出袖口中的折扇,慵懒地望着座上的楚曜龙,笑而不语。 “既是燕王的请求,有何不可?” “好!”手中的折扇被利索地合上,随即,夏墨眼中多了一丝狡黠,他突然抬手,直直指向殿中的某处,双眸却依旧望着楚曜龙,声如洪钟,“本王要她做我在南楚的向导!” 众人皆朝那把折扇所知的方向望去,个个伸长了脑袋,想看清到底是哪个倒霉蛋,而然,那里却空空如也,只有一根上了朱漆的百年楠木柱。 夏墨等了半天身后都是一片安静,不由皱眉转眸,却发现那人早已不在红柱旁,正困惑着,就看到藏在楚沂身后的那一抹宫裙。 “喂,说的就是你!”夏墨瞪着楚沂,又是叉腰又是河东狮吼,“躲在后头那个!” 夏颜身上突然一个激灵,急促地倒抽了口气,又快速拉了两下楚沂的腰带,企图抓牢最后的救命稻草。楚沂的腰带被扯得险些松落,他却依旧不动如山,丝毫不为所动。在场的各位大臣将目光再度扫去,终于看到了那个倒霉蛋,然而当看清真人时,不由又暗自抽气连连,用极度古怪的眼神望向燕王夏墨。 谁不知道凤颜郡主是皇帝钦点的儿媳妇,自古龙凤便是帝王专属之物,那是权利和地位的象征,随意乱用,是要杀头的,三国虽文化不一,但这一条准则却是一致的。 如今楚曜龙依旧在位,凌皇后也稳坐后宫,却已经赐予这位女子凤颜称号。天历元年至今,九百多年历史,三国没有任何一位女性荣获过类似的封号,可见其意义非同寻常。当初萧景行等大臣竭力反对这件事情最终又妥协,除了皇帝那句“君无戏言”以外,更重要的原因,也在于这个封号本身――凤颜郡主。 楚皇敢封这样的名号,足以见得他的决心。而如今,这位西夏来的二皇子,颠三倒四说出这样的话,要么就是脑袋被门夹过,要么就是故意找茬! 夏颜看自己已经彻底暴露,只好悻悻从楚沂身后走出来,却也没有走多远,只是站在楚沂身旁,紧紧靠在他袖口上,那颗不大的脑袋,自始至终都是垂得低低的,只有两只眼珠子偶尔机灵地转上几圈。 夏墨满意地点点头,再度朝楚皇看去,等着他的回话。楚曜龙虽不清楚夏墨与夏颜之间的事情,但到此时,多少也猜出了些,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沉声道:“这事朕可做不了主,你得自己问问太子的意思。” 夏墨微微皱眉,歪着脑袋满脸困惑,“恩?我找她和太子有什么关系?” 众人闻言,不由满脑黑线,这个熊猫眼皇子,是不是张针眼?这么明显的事情难道看不出么?若是事先没个数,这会没看见人家凤颜郡主一副小鸟依人靠在太子身旁么? 楚沂依旧负手而立,似笑非笑地低头看身旁的人,夏颜虽看似站着一动不动,广袖下的手却一直在拼命地蹂躏楚沂的手掌,心中不断呐喊:天呐,楚沂,你一定要救我啊! “颜儿你的意思呢?”楚沂的声音并不大响,可落在静若寒蝉的殿内,却显得格外有力道。 夏颜的小脑袋终于爬起来了,她瞪大了眼睛,诧异地望向身旁的人,黝黑清亮的眼眸中,有一丝困惑和不解,突然,她的眉目间多了一份了然,漆黑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受伤,由于惊讶而微启的红唇缓缓合上,抿成一条坚毅的弧线。 一殿之众虽知道结果,却还是期待着夏颜的答案,连夏墨,都收了些玩态,眉目间多了几分在意。 “好。” 清亮的声音,打破针落有声的大殿,也重重砸在了众大臣的心中。连龙椅上的楚皇,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 【024】华灯高宴假面郎(一) 夏颜没有再看身旁的人,只是定定望着眼前的西夏二皇子,眼中有稳若泰山的镇定自若,也有千军难撼的坚定不移。 “这几日无双城还未竣工,郡主颇为忙碌,还望燕王体恤。” 对面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声音不疾不徐,缓缓而至,不似楚沂一般温润亲和,而是刚毅稳重,透着股男性特有的遒劲。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南楚的二皇子,楚煜。 夏颜诧异地抬眸,惊讶于这个男人竟然会帮着自己说话。楚煜并没有看着她,而是直直盯着夏墨,眼眸锐利如鹰,透着些许坚定。 夏墨笑了,他若有所思地托起自己的下巴,在三个之间打量了一圈,桃花眼带上笑意,越发魅惑。 “若是燕王不嫌弃的话,本王可以陪你历览我南楚山河。”楚煜继续道。 夏墨皱眉,撅着嘴连连晃头,“谁要和你一起,两个大男人出去玩,那多无趣。” “依朕看,就让昭宁公主陪燕王吧。”楚曜龙突然道,立刻将所有人的视线转移了方向。 一直站在后排打酱油的楚欣妍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便醒了,看到众人都在不约而同地朝她看,她轻轻拉了两下身旁的人,悄悄道:“怎么了怎么了?” 身旁的女子不敢多说话,只简单地匆匆道:“皇上要您陪燕王出去玩。” 由于说话声太轻,楚欣妍只听到了最后几个字,眼中精光乱放,瞬间有了精神,“父皇,妍儿愿意!” 夏墨踱了两步,在人群缝隙中审视这位公主一番,随即便满意地点头,“唔,不错,就她了!” 楚曜龙微微颔首,目光快速在萧景行等几个神色微微又变的大臣身上转了一圈,“那就这么办了吧。至于住处,就在煜王府上吧。老二,你可要好好招待!” “儿臣领旨!” 就这样,大老远从西夏赶来的熊猫眼燕王,终于被安安妥妥地送出了皇宫,异国皇子是不允许在宫内留宿的,让夏墨住在王府内,已经是皇帝的恩泽了。然而,这位言行古怪的异国王爷,一出宫门,便要求先在缔盛街头逛上两圈,结果不知怎么的,马车行至某座府邸门口时,他就赖在那里不肯走了,说是不去什么煜王府了,就要住这里。几位随行的官人满额头的汗,又立刻快马加鞭回去请示了楚曜龙。 等夏颜知道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夏墨正坐在自家门口的台阶上,左右各抱着一位女子,正嬉皮笑脸地闹着。 夏颜的脸瞬间变成了锅底色,她板着脸,快步走至某人跟前,瞬间在某人身上打出一片阴影。某人缓缓抬头,看到她便是笑。 “咦?那么巧啊,你也是出来逛街的么?”夏墨屁股朝旁边挪了挪,用嘴努了努身旁,“要不要也来坐坐,我们真在讨论吃什么养颜呢!” 原本还在他怀中亲昵的两个女子看到夏颜,噌的都站起身来,小脸微微有些潮红,低着头不说话。 “诶,你们俩怎么了,刚刚还不是聊的好好的么?”夏墨诧异地望着身旁的人,又不满地瞥了夏颜一眼。 “尊贵的燕王殿下,能不能劳烦你抬起你的屁股,你压到我家大门的石阶了。”夏颜原本有些发青的脸突然绽放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诡异得夏墨连连抽气。 “咦,这是你家?那真是巧啊,我随意一坐,竟然就坐在你家门口了,你说,这算不算是缘分?” 夏颜望着那张笑得天真无邪满脸惊喜的脸,袖口下的拳头握得死死的。突然身后传来马蹄声,两人皆回头望去,却是策马而来的皇宫侍卫。 他利落翻下马背,对站在一旁角落郁闷的官员耳语两句,那官员便屁颠屁颠跑来,先是给夏颜行了个礼,又哈腰地头地对夏墨道:“燕王殿下,陛下同意了。” “哈!还是你们南楚皇帝通情达理。”夏墨突然站起,脚也不麻了,腰也不酸了,一个转身,径直朝大门走去。 夏颜有些迷茫地转头,目光询问那官员。 “凤颜郡主,陛下同意燕王殿下在您府上暂住。” 夏颜的铁锅脸又黑了几层,不再多看身旁人一眼,大踩着步子跟上了某人。 清墨蓒因为某人的到来,突然就热闹起来。燕王的随从陆续将大大小小的东西往清墨蓒内送,大到床铺美女,小到恭桶餐具。 夏颜此刻很生气!就在刚才,她被楚曜龙抓到东暖阁,明里暗里教育了一顿,说她堂堂一国郡主,虽答应了她出去修铺子,但好歹行为要低调着些,一些事情不能亲自出面的就不要出面云云,最后还警告她:燕王是贵客,再不是,也要以礼待之。 夏墨说三层小楼莺莺燕燕太多,胭脂气太重,要睡夏颜的两层小楼,审视了一层以后,觉得一层晚上蚊子太多,所以要住二层,可惜他楼梯爬到一半,就被忍无可忍的夏颜一拳揍了下去。 自此,半人半熊猫的西夏燕王,终于成功净化成了真正的熊猫。 莺莺燕燕?全缔盛都知道,他燕王殿下是由三十二位美女抬进城的! 胭脂味重?只要站在他燕王殿下周身半里地内,估计都能闻到浓郁的香气! 蚊子?现在都已经是初冬了,他燕王是眼疾还是眼瞎,蚊子这种生物,从泥土里抠都抠不出来! 在夏颜的淫威下,夏墨很委屈地住在了一层。晌午,夏颜召集了清墨蓒所有的人,对其进行了深刻的教育,尤其警告了揽月楼的姑娘们,务必洁身自好,别被人家拐到西夏做小老婆了去! 上完课,无视某人死皮懒脸要求她留下一起吃饭,夏颜又翻上马,一溜烟朝无双城去。 夏墨靠在门上,双手交叉在胸口,嘴角噙着一抹淡笑,他的桃花眼因此而含情脉脉、妖娆魅惑。他专注地凝视着那抹渐行渐远地身影,她已经不再穿红衣,而是换了一袭月白骑装, 利落帅气的背影显得有些娇小,优美匀称的轮廓如造物主钟爱,与马匹完美融合,极尽华美。 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依旧是白衣斗笠,安静地站在大门的阴影中。 “明日得再给楚皇帝递个帖,让她回来住。” “最好离她远些,她可不是你平日里看到的那些女子。” 夏墨诧异地回头,看了男子一眼,眼中收了些媚态,多了几分慵懒,“倒是头一次听你这么说。” ------------ 【025】华灯高宴假面郎(二) 当夏颜气哄哄回到无双城时,楚煜正在已经完工的听雨楼内喝茶。夏颜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拿起他的茶杯往嘴里倒。 “来人呐,给爷端两盘菜来!”她抹了两把嘴唇,一路骑马而来,又是爬了三层楼梯,不由微微喘气,胸口起伏,红唇鲜妍,小脸上难得多了两抹微红。 楚煜视线从她身上收回,端起茶壶将茶杯倒满,随即又推回到她身前,“人走了?” “走?”夏颜轻哼出声,“他牛气的很,向你老爹讨了个圣旨,直接在我家住下了!” 楚煜挑了挑眉毛,似乎早已料到,“住就住吧,总是要住段时间,他才会安心。” 夏颜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楚煜坦然迎上她的目光,黝黑的眼眸犹如黑洞一般,拥有吸附一切的魔力。 他口中的那个他,不是指燕王。 聪慧如她,这点夏颜自然知道,楚煜所以也并没有说下去。 夏颜心中有些诧异,思忖片刻,心中也猜到了大半,只是好歹这事儿和她关系已经不大,也不再开口询问确认,何况即使自己问了,人家也不一定会告诉她。 “今天早上的事,谢谢你。”夏颜似乎有些别扭,眼神乱飞,细声道。 楚煜摇头,似有些无奈,随即定定望着她,沉声道:“你不该那么和他怄气,他毕竟是太子,总有他的责任。何况你这任性之举,多少加重了父皇对你的不满,他本就不是真心要你做这个郡主,你何苦又给自己找麻烦。” 夏颜望着窗外沉默,红唇微微抿着,神色却不似刚才一般,安静了许多。 楚煜说的,她何尝不明白。是,他是一国的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早在那日,在东宫他为了萧静涵要她开口道歉时,她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楚沂对她有情,可是他身上的担子如此沉重。 “不是所有人都权利选择要走的路,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这句话,是当初她说给楚沂听的。 夏颜突然觉得自己好自私,她给不了楚沂承诺,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可是她却那么苛刻地要求着他,不允许他对自己有任何的瑕疵。 他们同是肩负使命的人,注定无法给对方一份完整没有缺憾的情。 “你老爹对他那么好,对你却总是冷漠如霜,你不记恨么?” 夏颜问的很小心,其实这问题她本是没有什么立场去问的。名义上,他是凤颜郡主,是未来的太子妃,她与楚煜之间,似乎不可能生出太多的情谊。可是这么多日子来,她看着他,看着这个似乎对任何事物都失去兴趣和感情的人,看着他嘴角总是挂着的那抹浅笑,总是忍不住的―― 心疼。 他是这世上最隐忍的男人。他自小失去依靠,在他人篱下成长,受尽欺负,尝尽世间冷暖;除了年事已高的太后,他唯一的亲人,就是一国天子,不仅不能和他交心,更是对他出奇地冷漠。夏颜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自己的父亲独宠自己的哥哥,以什么样的心情接受父亲这般明显的差别待遇。 而这样的他,竟然选择了沉默,选择了顺从,选择了默默无闻地站在自己的哥哥身后,去习惯别人的漠视,没有任何哀怨与抗争――至少到现在为止,夏颜没有看出任何关于他有异心的痕迹。 楚煜笑了,薄唇微扬,翘起适当的弧度,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悲哀和无奈。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很远处,眼眸中有历经人间疾苦的沧桑,也有红尘在外的宁静。 夏颜一直安静地坐着,等待着他的答案,然而,直到老周将饭菜送来,楚煜还是沉默着。他的沉默,却恰是最有利的控诉,最直接的倾诉,让夏颜的心也跟着变得越发沉重。 “多吃点,你最近脸色越发不好了,回头请个太医到你那里看看。” 楚煜将一块牛肉夹到夏颜碗中,他的手指很好看,修长而均称,添上一枚玉戒后,显得十分尊贵,颇有王者的味道。由于长时间不说话,低沉的声音中添了几分沙哑,极具男性气息。 夏颜微微一愣,盯着那块牛肉看了老半天,随即才缓缓将其送入口中。牛肉依旧很好吃,只是似乎多了些什么。 “明日就可以正式开业了,这个月确实累人,等忙完这几天应该就会好的。这段时间谢谢你。”夏颜垂着脑袋,一边扒饭一边道,声音有些轻,却格外真诚。 楚煜看着她,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苦涩。 从第一眼在王府后院偶遇她到今天,不过数旬,可却比那些认识了十年甚至二十年的人都要给他印象深刻。 从火烧煜王府到入宫,从成为凤颜郡主到今日的无双城城主。楚煜从那一晚在煜王府的偶遇,便知道,她,注定是一个奇异的女子。 常常会在睡前想起这张容颜,想起初见她时,她眼中绽放的琉璃般透亮的光芒。那是属于青春和蓬勃的光彩,亦是尘世之外的清澈与圣洁,宛如一道最刺眼的光芒,让人睁不开双眼,又似一股汹涌的海浪,让人惊心动魄。 或许,正是因为她有这样一双震撼人心的眼睛,才会让当时的他,明明知道她在撒谎,却依然丝毫没有杀她的念头,甚至弱化了对她的敌意和防备。在夏颜离开煜王府第二日,他就获悉了这女子半年多前,曾经在煜王府西北角院落居住过,而这,竟也成为不了他忌惮怀疑她的理由。 后来,她意外进宫。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毫不犹豫地救了他,在他习惯做陪衬默默无言时,送给了他一份以外的生日惊喜。再之后,便是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这短短二十多天,却是楚煜多年来过得最轻松快活的日子,原因无它,只因为她那灿烂的笑颜,那清澈的眼眸。 她仿佛是上天派来的救赎,将那颗早已冰冷彻骨的心一点点的融化,一寸寸的捂热。 原来,从一开始,那颗被黑暗包围了二十多年的心便已被撕开一个角落,裂缝虽不大,却足以光亮一片天,温暖一颗心。 然而,这样一个令他心生悸动的女子,却将是他的妃子。 他们两人,立场不一,身份特殊,注定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无法真正地坦诚相见。 那苦涩,便是由此而生,扎在心头,细密的疼、浓烈的痛。 ------------ 【026】华灯高宴假面郎(三) 那日下午,夏颜将楚煜早早赶回煜王府,说是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无需他的帮忙。随后她便拖着老周等几个高级管事,在听雨楼某间包厢内聊了整整一个时辰。老周等人出来时,各个神色凝重,似喜似悲地继续忙和去了。 夏颜满面春风,踢踏着出来,在无双城各个铺子内溜达了一圈,名义上是“随意看看”,实则是明里暗里地提醒各家铺主:要交房租了! 铺主们抖着手,颤颤巍巍地拿着一沓银票去钱庄,心中暗暗悔恨当初拍价时太激动。大部分铺主多少残留些许理智,而有些商家就傻眼了,他们中,最高的租费高达四位数,有些聪明的商家开始二次转手,将商铺的一部分外租出去,以求保利。 不过虽然大家都对房租的事情有些暗悔,但是对于今后的生意,他们还是十分有信心的。城东的消费能力自然不是一般大街可以比拟的,这里有太多挥钱如粪土的富家公子,上层社会的消费能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这个世界上一个人到底能多有钱,也是一般人绝对想象不到的。 在缔盛,卧虎藏龙,身家堪比国库的人,自然还是有的,比如,城东第一府——丞相府。所以,他们都坚信,至少赚回本钱,应该是没有问题。 夏颜最后确定了一番明日的开张事宜,核对了所有贵客后,便坐上马车往宫内走。熟料才走到一半,就碰到的楚煜的侍卫黑风,说是燕王有请,今夜在清墨轩设有晚宴,请夏颜过去。 夏颜好不容易被票子填得稍微晴朗些的心情不由瞬间又黯淡下来。晚宴?他明明今早拒绝了楚耀龙的晚宴邀请,说是旅途劳累,稍作推迟,如今却又自己搞起了宴会?还用的是她夏颜的地盘! “你家主子呢?”夏颜黑着脸,阴沉地看着黑风。 “主子已经过去了,特派属下来请郡主。”黑风沉声道。 夏颜抽了抽嘴角,脑仁就那么不由自主地痛起来。楚煜既然亲自派人让她去,那就说明她必须去。一想到要面对那只浑身通红的妖孽,夏颜就想嚎上两句来发泄发泄。 她打发黑风回去,自己也慢慢悠悠朝清墨轩方向去,夏颜突然觉得有些讽刺,明明就是回自己的家,却好似要上战场、一般——夏颜身上所有的细胞都千万个不情愿。 马车刚走到清墨轩大门前街拐角,就听到了某人尖声的叫唤。夏颜无力地托着自己的下颚,连翻数个白眼。这个男人,永远是那么的高调,如同他火光的衣服一般,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小颜颜,你快些,你快些!” 妩媚中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雷人的话语隔着大老远便传到夏颜的马车内,夏颜刚刚爬到一半,正欲起身,不由一个踉跄,又重重摔回去。 车行至门口,夏颜面无表情地下车,才发现自己门口停了不少马车轿子,看其规格装饰,都是上流社会所用,不由心中了然,于是她看夏墨的眼神越发绿油油,嘴角的弧线越发僵硬笔直。 “小颜颜,你可算来了,我都在门口候了你半天了。听面瘫说你又去无双城忙活了?啊呀,我说啊,好好姑娘家何苦出去那么折腾呢?你看你,细皮嫩肉的,你们皇帝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吧。不如嫁到我西夏,我保你天天燕窝漱口,鱼翅洗脚,你说如何?”夏墨跟在夏颜身侧,一边眯着眼睛唧唧歪歪,一边讨好地给她扇扇子。 面瘫负手站在朱漆红门前,冷冷看着眼前的人。夏墨浑身如遭雷劈,一个激灵抖下一层鸡皮疙瘩,讪讪看了面瘫一眼,却又立刻抬高下巴清高状,好似叫他面瘫还是看得起他似地。 夏颜已经开始学会如何忽视这个妖孽男子的存在,心里默念着皇帝教育她的话,沉默着往大门走。经过楚煜时,表情依旧没有松懈。 夏颜并不希望在众人面前和他太亲近,这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楚沂好。 短短一个下午,清墨蓒显然就经过了最精心的装饰,夕阳渐沉,府中的灯笼已经被一一点起,幽幽小径两旁,每隔数米,就放至了一座精心雕刻过的长颈铜烛台,一直延伸到远处,点燃了两座小楼。此时,正有家丁泛舟湖上,在湖中置放蜡烛,点燃的蜡烛被放逐,在湖心随波逐流,泛起点点幽光,照亮了一片宁静。 此刻,清墨蓒已经热闹起来,湖心长廊上,小楼水榭旁,都站着不少的人,仔细看了,才发现他们都穿上了统一的服饰,脸上竟戴起了面具。夏颜心中顿时生出一份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多思考,身旁的人又开始唧唧歪歪了。 “怎么样,喜欢么?下午我差人买了整整一百串糖葫芦才捅开花花的嘴,她说你以前住这里时,最喜欢夜了点上几根蜡烛,然后放入纸盒,让它们在湖心慢慢地飘。今日这布置,你可是喜欢?” 夏颜转眸,下车以来,首次认真看向他,那张脸依旧如玉般光滑细腻,两片唇依旧如点绛朱红般红的妖娆,那双眼也依旧如三月桃花般惹人心动,此刻,其中除了含情脉脉以外,还多了几分期许。夏颜赶紧回眸,眼观鼻鼻观心,心中默念了两个字。 妖孽。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被他感动了。这个男子,与她相识不过几日,却为她如此精心布置。即使他有自己的目的,那也是让人心动的。不说这布置地恰到好处的蜡烛,就说刚刚一路走来所见的烛台,那是纯铜打造,在玄冥大陆,这个重工业不算太发达的地方,一下子找齐这么多一模一样的烛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他是西夏的皇子,他在异国的土地,行事总是会有很多不方便的。 “看到他们穿的戴了吧?这是花花求我的。她说你曾经为了哄他们开心,置办过一场面具晚会,她说很想再玩一次,我说不肯,她竟然咬着牙从那一百个糖葫芦里拿了五十根分我,我看她模样可怜,不忍心拂了她的心思,便答应了。你看看,怎么样?” 夏颜走至湖上长廊边,便有家丁上前递来衣物和面具。那衣料是冰执锦绣,暗纹微显,是最上乘的布料之一。那衣服样式,是南楚贵族及笄女子的统服之一,那面具,是上次自己亲自设计的款式,金线沟边,高雅神秘。 夏颜无奈地拿起,心中暗想着下午对家里一大群婆子小子的教育,想来自己重点抓了婆子,倒是忽略了小子们,让这妖孽有了机可乘。随即她又有些郁闷——自己教育出来的娃子,怎么就那么容易被威逼利诱唬过去了? 三人各自领了衣物,在一旁临时搭建的小棚内各自换好。几分钟后,三人已经大变模样。所有象征地位和身份的配饰、头饰已经被取下,由家丁细心保管。三人此刻身上都是南楚成年男女的统服,面上带着面具,连发鬓也有小棚内的侍从梳成了统一的样式,男子束发而冠,女子云鬓松绾。若不是事先知道对方是谁,还真辨不出身份来。 夏墨虽夭桃秾李,可身材却并不矮小,他与楚煜并排站立,夏颜不由有些错愕,竟分不清谁到底是谁来。半响,她无奈地转身,率先朝长廊走去。 前方,是烛火的尽头,那里,总有一个理由,让楚煜亲自派人来通知她前来的理由。 ------------ 【027】华灯高宴假面郎(四) 长廊上一路走来,偶有人上来招呼,三人却很默契的都没有说话。夏颜和夏墨是因为知道游戏的规则,所以选择缄默;而楚煜则是习惯式地去忽略那些无关紧要人物的搭讪。 两层小楼的入口处守着家丁,禁止所有宾客进入,夏墨虽大胆,却也看出了夏颜对这幢楼房的看重,识相地封了楼。所以虽然楼内灯火通明,却是没有任何人的。几人鱼贯进入三层小楼内,大厅被简单的整理过,中间的桌椅已经被移去,换上由诸多小方桌拼凑而成的十米长桌,上面已经摆满了丰盛的食品,从水果到小吃,从熟食到美酒,无一缺少。大厅四周还放置了一些桌椅,供人小憩。 放眼望去,整个大厅近三四十人,除了揽月楼的部分女子正常打扮未戴面具,所有来宾都戴着统一的面具,穿着一致的着装,连脚下的鞋都是换过的,在人群中,还有一群小萝卜头,虽个头矮了一大截,却也穿戴一致,显然也是要参与进来的。 夏颜虽办过面具舞会,但却是极小规模的,参与的人都是清墨轩内的,这样大规模的晚会,倒是头一次。 “短短半日,就能弄出这么多花样,不愧是燕王殿下。”夏颜望着那些经过挑选的揽月楼姑娘,朗朗道,隔着面具,声音有些沉闷,俨然已经听不出原来的味道。 身旁两人都没有说话,夏颜皱着眉头打量他们。不过时一场游戏而已,有必要么? 临时搭建的一个小戏台上,突然有人站上,示意众人安静。那人面生的很,并非清墨轩内的人员。屋外的客人也被依次带入,渐渐地,原本不小的大厅便略微显得有些拥挤,人头攒动,颇为壮观。除了清墨轩的人,来客们都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晚宴,除了惊讶,更多的是兴奋和好奇。夏颜仔细看了一圈,所有男女露在外头的手都还饱满光滑,束发也都是墨黑。夏墨请的,都是些年轻人。 “欢迎诸位到临,首先,再下代表燕王殿下,对诸位的到临表示感谢与欢迎。”台上的男子不过三十有余,面对这群权贵,却丝毫不怯场,目光鞠躬都恰到好处。 “今日,燕王殿下别出心裁,特意设计了一场新奇的晚宴。如大家所见,在场的诸位都在大门口处换上了统一的着装,戴上了一样的面具。现在,除了各位的身段是有差异外,应该都是一致的。今夜,我们将玩一场小小的游戏,在场的各位可以相互聊天洽谈,通过交流来猜对方的身份。若是被猜中,就必须摘下面具,然后,便可享用美食美酒。” 众人闻言,不由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似乎都对这种玩法很新奇。台上的人再次示意大家安静,继续道: “大家都看到身边没戴面具的美女了吧?她们除了助兴,也会监督诸位,保证每位被猜到身份的宾客拿下面具。在此,在下还要说明几个规则:首先,脱去面具者便不可再参与游戏;其次,猜的过程中,被问的一方不能沉默,但也可以答非所问。最后的胜利者,燕王殿下将有重赏相送。” “怎么个重赏法?”台下有人好奇地问。 “燕王殿下说了,最后的胜出者,若是男子,便奉上此次通商后,在西夏的部分经营权,若是女子,便可作为女伴,与燕王殿下一同参加三日后的皇宫晚宴!” 此言一出,台下却没有声音了。众人心中都是暗暗惊喜,面上却不再敢出声,纷纷朝旁边移了两步,离开刚刚站在身旁知道自己身份的人,显然已经进入了状态。 西夏通商经营权,参加皇宫晚宴,这奖励,针对性非常强,也十分诱惑,在场的都是南楚最高层的贵族青年,男子满腹大业,女子一心飞枝成凤,谁不想成为最后的赢家? 当然,除了少数几个人。比如说一只躲在角落的楚煜,还有绞尽脑汁猜测夏墨歪歪肠子的夏颜,等等。 台上的人满意地看着下面人的反应,微笑道:“另外,燕王殿下说了,能猜出最多人的那位,即使输了,也能获得一份足以撼动心灵的惊喜。那么,我宣布,游戏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揽月楼的姑娘们便开始上班,牛皮糖似的朝男子靠去,莺声燕语瞬间便充斥满整个大厅。 由于刚刚接触到游戏,众人不禁都有些拘谨,倒是孩子们玩的不亦乐乎,几个人围在一起,软糯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让人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我认出你了,你是花元语,对不对?”一个小男孩指着身前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小女孩,振振有词。 “才不是!”小女孩出声反驳,娇憨的声音略显激动。 “怎么不是了?今儿你吃了一下午的糖葫芦,我都闻到你身上的山楂味儿了!” 对面的小人儿闻言便没有声儿了,呆呆站在那里,袖口下的小拳头攒得紧紧的。夏颜甚至能想象得到她撅着嘴眼泪汪汪的模样。 “哇!” 说眼泪眼泪到,女孩突然大声哭起来,吓了众人一大跳。旁边有姑娘过来替她摘面具。一眨眼功夫,小丫头的眼泪已经湿了整张脸。她毛茸茸的睫毛湿成一片,眼中的泪水如珍珠般还在不停地滚落,哀怨地望着对面的人,似乎猜到了对方是谁,却无奈不能言。 柳儿一把抱起花元语,低声安慰。小丫头揉揉双眼,气愤道:“哼,早知道就听狐狸哥哥的话,不吃那么多糖葫芦了!” 夏颜差异地抬眸,诶?那只老狐狸竟然会对一个娃子说这个,那到底是怎样骇人听闻的场景。可惜错过了啊! 随着花元语的暴露,大厅的气氛突然开始活络起来,众人被小丫头逗乐了,也三五成群,表面上是愉快地聊天,实则是惊心动魄地相互试探。 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有了。从花元语那里得到了灵感,某个面具男竟然开始用鼻子嗅气味!他这里窜窜、那里跳跳,贴着人家耳际不断嗅嗅,要是那两只爪子再配合一下,倒真像极了清墨轩后门的大黄狗。 不过大黄狗虽然姿势难看了点,倒是颇有收获,短短小半个时辰,已经拆了四五个人的面具。那些摘下面具的男客们,很快走出了失败的遗憾,端起美酒佳肴,和揽月楼的姑娘们你侬我侬起来;而那些年轻姑娘们,聚集在一堆,指手画脚地猜着某些人,企图将夏墨从人堆里挖出来。 这个游戏看似简单随意,却是极考究的。在这样的晚宴上,所有人都是互相认识的,要在你熟悉的人面前完美隐藏自己,即使遮去容颜 、改变声音,可气质习惯等却都是没有变的。只要聊久了,自然会露出一些马脚,而游戏规则明确规定,不可沉默应对对方的问题,这显然也排除了那些想以沉默应战的人。 夏颜靠在窗栏处,悠闲地打量着众人,偶尔也有上来搭讪的。 “这位姑娘怎么独自在此?”某男问。 “你妈贵姓?”某女问。 “恕本公子不能如实相告。姑娘有何指教?”某男客气道。 “没有。” “看姑娘丰姿冶丽、体态轻盈,不知可有了爱慕之人?”某男问。 “看大叔气质weisuo,体态臃肿,不知还能人道否?”某女问。 …… 某男颤颤巍巍地转身离去,鸡皮疙瘩碎了一地。 夏颜哼着小曲儿,悠哉地望着窗外,对面是亮如白昼的二层小楼,夜色下,灯火通明的小楼显得格外奢华美艳,让人有些离不开眼。 突然,两层一扇窗户上,有一道黑影闪过,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夏颜原本有些迷离的瞳孔不由微微一缩,心脏一下子抽紧,迅速从人群中退去。 ------------ 【028】华灯高宴假面郎(五) 通往两层小楼的大门处依旧站着家丁,夏颜没有内力,不会轻功,自然不能硬闯。她假装如厕,一路沿着两幢楼中间的长廊朝后走去,却在几步后迅速翻过住护栏,往湖心跳去。 长廊外檐的暗处,藏有几处凸起,夏颜迅速伸手牢牢扣住,原本坠落的身影立刻牢牢贴在长廊外侧。黑暗中少女戴着面具的脸让人看不到她的神色,一双如黑曜石般闪闪发光的眼神却灿若星辰,有着藏不住的锐气和灵动。 月色下,少女的身影一闪而过,快得有些不可思议。然而,这一幕,却还是被某双锐利的眼眸捕捉到。 那人斜倚在三层小楼的一扇窗旁,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女的动作,当少女翻身越过护栏时,他眼中多了几分惊讶,还有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耐人寻味。 夏颜一个翻身,伏在长廊下处,长廊下,一道排列不齐的凸石蜿蜒而立,通往两座小楼的中间,那些石头只有拳头般大小,似当初建造时故意嵌在石板间。夏颜没有停顿,展开四肢,贴着壁,开始迅速往前爬去。 倒挂着身体前进,对于没有轻功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而夏颜却做得如鱼得水,如一只壁虎一般,仅一瞬,便已经窜到了两座小楼中间。她微微喘口气,腾出一只手,在身旁靠近二楼小楼的墙壁上缓缓摸索。不多久,便找到一个极小的铜环。 左三圈,右四圈,向外一拉。 咔哒。 一阵极其细微的轻响,一扇小方门便被悄悄拉开,夏颜面具下的嘴唇微微勾起,心中暗自庆幸,当初设计这楼时,为了避免万一,留了一条逃生的通道,想不到今日还真用上了。 她一溜烟进了通道,迅速把门关上,方门合上,再次发出咔哒声,显然是又重新锁上了。夏颜摸黑向前爬了数米,便站起身来,通道的尽头向上折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夏颜却准确的攀爬上了贴在通道一侧的扶梯。许久未用的扶梯难免沾染了一层薄灰,夏颜每一脚都很小心,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她相信,能够进入小楼内的人,武功好歹都不算太弱,练武之人,耳力是常人的好几倍,极其细微的响动,在他们耳中,却是如雷贯耳得响。 扶梯并不是很长,很快夏颜的头便顶到了木板,她如进来时一样,在木板上摸索一阵,便找到与外头一样的一个铜环。 左一圈,右两圈,向外一拉。 然后便又是一阵极其轻微的闷响声。夏颜压了压心中的浮动,缓缓将门推开。门外是意料之中的一片黑暗,那是夏颜卧室的一处壁橱。点点灯光从门缝中挤入,却依旧没法照亮整个壁橱。夏颜将小方门再度合上,缓缓靠上壁橱的门旁,身下是软软的衣物,布料的存在,将那些微小的摩擦声也全部吸收掩埋,夏颜的胆子不由大了许多。她一把扯开有些碍事的面具,一路过来,她已经起了一层薄汗,面具贴在脸上,十分不适。 将眼睛移至锁孔,透过细小的微孔,夏颜细细打量了一圈自己的房间,灯光下,壁橱外的一切如往日一般,没有任何异常,也看不到任何人影。 小楼两层的格局十分简单,没有明显的房间格局,整整一层便是一间房间。旋转楼梯上来后,左侧是书房,右侧便是夏颜的起居室,两处没有任何障碍物。夏颜细细扫了好几圈,确定没有任何人,心中猜测着那人可能已经离开,便准备推门而出。 伸出的手刚刚触碰到壁橱门,身后便有一股疾风。夏颜暗叫不好,下一刻已经被人抱着退回几寸。她本就在高度紧张的时刻,如今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人,心中一紧,忍不住张口出声,而意料之中的惊呼却并未传到耳中,那人在抱住她的同时,也迅速绕过她的面具,合上了她的唇。 宽大而微凉的手掌将红唇牢牢封住,夏颜只觉得腰上一紧,便再也不能动弹。一股浓郁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笼罩,她的心脏立刻猛烈跳动起来,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那人,却只有一片黑暗。 夏颜缓缓放慢有些凌乱的呼吸,心中快速猜测着这个男人的身份。他显然是事先躲在壁橱里,夏颜基本否定了他从暗道上来的可能。这条暗道极其隐秘,清墨蓒上下除了她没有任何人知道,而且刚刚一路走来,所有的灰尘都没有被触动过的痕迹。所以这男人,显然是从外头进来的。 他是和她一样,看到那抹可疑的身影,还是从一开始,就在这里守株待兔?又是为什么阻止了她出去,难道…… 正猜测间,果然,壁橱外传来了细微的响动。夏颜心中不由一凛,一滴冷汗缓缓从脊梁后滑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她拍了两下腰间的大手,身后的人微微一颤,便缓缓放开双手,腰间的手缓缓移开,奇异的感觉缓缓消失,有那么一瞬间,夏颜心中迅速闪过一丝陌生的情绪。 那是,失落么? 这个她还不知道身份的男人,却给她一股莫名的安心,在察觉到他的一瞬间,她有惊慌,有诧异,有警惕,然而,却在他抱上她时,都化作了安心——他身上浓郁的气息让人很是舒服。 夏颜摇了摇头,无声咒骂了自己两句,便透过锁孔,去看外头的情况。身后的男子也缓缓凑近了些,两人脑袋凑得很近,男子此刻站在她身后,身体靠的极近,触碰处,皆是莫名其妙地发烫。夏颜忍不住又回头看,透过锁孔的微光,黑暗中,一张银色的面具若隐若现。 壁橱外的响动大了些,夏颜收了心神,连忙去看,再无多余心思去猜测身后人的身份。 原本空无一人的房内,出现了一道身影,此刻正站在书桌旁,打量了桌上的东西。那人同样戴着银色面具,显然也是今天的宾客之一。戴着面具看不到模样,他的身材高大,绸布将他的身段裹得很紧,宽肩、窄腰,身材竟是难得的好,身上却透着股戾气,举手间自有一股威仪。这样的一个人,站在此刻灯火通明的屋内,显得极为突兀。 夏颜蹙眉,细细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节,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可能的嫌疑对象,企图从中找到些许线索。 他细细打量着书案上的东西,偶尔还会翻看其中几本书籍,突然,他拿起桌案上的一本书册,翻看良久,随后又迅速塞进宽大的袖口中。接着,他便不再做任何停留,迅速飞身越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夏颜重重吐了口气,又等了几分钟,确定人走了后,才缓缓推开壁橱门。 走出壁橱后,她站在一旁,等待着那位救了她一命的男子出来。若不是刚刚那男子及时拉住她,或许她的小命此刻就真玩完了。这样来去自如的高手,要无声无息地杀死她,和捏死一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壁橱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人。他的装束和刚刚在书案旁的男子无异,却又很明显的不是一个人。这个男人的气质,极其内敛,显得有些萧索而孤寂,仿若一座耸入云端的孤峰,高绝、孤凉。 夏颜的心跳漏了半拍,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个影子,她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指着身前的人低声道:“你是——” ------------ 【029】红罗欢怡逢惊变(一) 床脚是一张与床同宽的软椅,那椅背是可以打开的,里面放的是夏颜的一些衣物,严格来说这是一个梨花木箱子。 夏颜一把翻开坐垫,将男子推入其中,那男子似乎有一丝迟疑,可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二楼本就空旷,那壁橱是唯一一个能藏人的地方,夏颜何尝不知让他在这狭小的箱子中是委屈了他的,可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 虽然有他在,即使那人看到了他们,戴着面具,猜不出他们是谁,也要不了他们的性命,可是夏颜却不想暴露自己,她想看看这人到底是谁,到底是以什么目的来此。 两人钻进去,夏颜缓缓放落椅背,几乎是同时,壁橱的门再次缓缓开启。箱子的四周并非是实木,而是做成了网状结构,光线斜斜打入,箱子内不再是如前线壁橱中那般昏暗。 刚才情况紧急,夏颜没有时间顾忌太多,如今两人挤在狭窄的箱子内,她似乎明白的男子刚才为何有些迟疑。 此刻,夏颜整个人正仰面躺在面具男子的上方,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块,温热的气息隔着布料,刺着夏颜的脊梁,让她不由绷紧了神经。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尴尬了! 身下的男子小心翼翼伸出一只手,将边缘处的镂空用衣物无声地填上,遮住两人的头部,只在眼处留了极小的缝隙。如此一来,从外面看来,箱子内便是凌乱堆积的一些衣物而已。 男子打理完后,那只抬起的手有些不知所措。箱子狭窄,手是刚才硬抽出来的,如今再要悄无声息地放回身侧,显然是不可能了,他迟疑了片刻,将大手缓缓落在夏颜的腰间。 身上女子的身体明显又僵了僵,手掌下的身体在渐渐升温,柔软纤细的触感,瞬间让他回想起那夜在云锦宫屏风后的身影。当时他便震惊于身上女子娇美的身姿,如今握在自己手下,果然是不可多得的美好。 箱子外传来细微的响声,两人都如获大赦般转头,朝箱子外望去。来人依旧戴着银色面具,若不是他从壁橱跑出来,夏颜可能以为他和先前那个是同一人。 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小小的清墨蓒竟然能引来这么多贵客,真是没想到。这位竟然从暗道上来,显然是早已知道这条通道的。夏颜一想到有人竟然能这样在自己闺房内来去自如,不禁有些暗暗叫惊。 男子踱步缓缓游移在房中,似乎在打量房间的布局。渐渐的,他往夏颜这边靠来,望着越走越近的那衣袂与黑靴,夏颜的心也跳得越发的快。腰间的大掌突然微微用力,原本轻搁在她腰间,如今却是真正地抱着了,夏颜的腰肢仅盈盈一握,在他的手掌下显得越发的纤细。 手掌间的热量隔着衣物传到身上,夏颜原本狂跳的心奇迹般的安静下来,她的呼吸渐渐平缓,眼睛死死盯着外头那双依旧在缓缓走来的双脚。 那双靴子最终停在他们眼前,近在咫尺。夏颜甚至闻到了衣物间传来的淡淡的凉意,那是他从屋外带入的、还没来得及消散的冷风的味道。 靴子长时间的驻留,如生根了一般,一动不动。夏颜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暴露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黑靴终于再次抬起,掉转方向,朝书案方向走去。 夏颜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背上又湿成一片。隔壁楼内突然传出阵阵笑声,冲淡了此刻的紧张。夏颜艰难的扭动了几下身体,企图找到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孰料这一动,便触到某处坚硬。 她略有放松的身体不由再次绷紧,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作为揽月楼的老板,天天和风尘女子混在一起,她岂会不知那些男女之事?如今两人的这般亲密的姿势,身下男子显然已经动了情。 夏颜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没多久就有些支撑不住了。刚才一路攀爬而来,本就十分费力,如今她虽躺着,可处处都是使着力气的。她咬牙望着外头的人依旧在书架上细细端详,看他那架势,短时间是不可能走了。 夏颜实在忍受不了这暧昧的姿势,也抵挡不住全身细密的酸痛,她一手撑着箱子里侧的壁上,微微腾空身体,离开那处让人心慌的坚硬,开始躁动地扭动身体。她微微转身,企图换个姿势,缓解周身的不适,磨蹭间,身下男子的面具滑落,露出一张轮廓鲜明的脸。 夏颜呲牙裂嘴地转头,冷不丁对上那深不见底的黑眸,不由微微一愣。 男子向来冷情沉默的眼中,绽放着奇异的光彩,漆黑的眼眸如最深的海域,波光微转却又看不到底。他的鼻息炙热,洒在夏颜的脸上,带起一股灼烧。 楚煜看着那张红艳精致的小嘴,心底不由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渴望。她的腰是那么的软,到胸口处时,又是恰到好处的突起,没有一丝多余的肉,她发梢间带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宛若春日里阳光下的百花郁香,让人心旷神怡。此刻,那张美到极致的小脸如熟透的柿子一般,让原本俊秀英气的脸上难得添了几分妖娆妩媚。 楚煜原本揽在她腰间的手不由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另一只手缓缓移至她的发丝间,没有丝毫犹豫的,将她的头扣向自己。 夏颜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红唇便已经贴在那人的唇间。两人同时都微微轻颤,似乎都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夏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毛茸茸的睫毛如蝶翼,扑扇在楚煜的眼眸间,带起一股温柔微痒的触感。 鼻对鼻,唇对唇,夏颜瞬间便被那浓郁而陌生的男子气息所淹没,由于惊讶,她的红唇微微张着,却刚好让身下的人有了侵入的机会。楚煜温柔撬开夏颜的红唇,舌头如游鱼一般,敏捷地长驱而入,那原本的温柔瞬间便演变成了让人难以抗拒的霸道,紧紧缠上她的舌尖,细细吮吸。她的齿间有着一股幽香,如同她身体散发出的那股异香一般,神秘而高贵,悠远而淡雅。 隔壁小楼的欢笑声再度响起,一浪接着一浪,楚煜乘机一个利落地翻身,无声地牢牢将她压在自己身下,细细品酌起来。楚煜沉溺于那张红唇的同时,心中暗暗惊喜,身下的女子虽刚开始有些青涩抗拒,此刻却没有任何反抗,她原本僵硬的身体在他的大手下开始渐渐放松,如一江春水,柔软而细腻。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煜才依依不舍地从她的唇间离开,温柔地在她两片红艳的嘴唇上细细碾过,然后便将额头轻靠在她的额发间,微微闭眸,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似满足、似无奈、又似是——沉痛地惋惜。 ------------ 【030】红罗欢怡逢惊变(二) 灯影斑驳,照亮狭隘衣箱内的点点旖旎。夏颜如玉般的双颊越发红艳,她的目光难得有些迷离,一改以往的清澈。 当双唇与楚煜触碰,夏颜脑袋突然就停止了思考,震惊,诧异,更多的,是无措。她不是第一次与异性这般近距离接触,之前也时常和楚沂打闹,枕着他的手臂睡觉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然而,这个男子给她的感觉太过奇异,深深触动了她的心灵,以至于,她都忘记了要反抗。 楚煜是很复杂的一个人,他被人们称为冷面王爷,喜怒皆藏在心中,面上总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波澜不惊,而嘴角的笑意也从来没有丝毫温度,配上那双深邃黝黑、没有情绪的眸子,是以塑造出了一个不近人情的冷面王爷。然而,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夏颜却能从他替自己做的点点细节中看出,这位看似不动如山、似乎世间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的南楚王爷,其实并非什么都不在乎。 在地宫看到他时,他眼中是衰败而没有生气的,甚至是脆弱、不堪一击;当自己捧着蛋糕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上几分;在自己为了无双城的事情心力交瘁、殚精竭力趴在马车里时,他总是细心替她照顾着,或是递来一件披风,或是悄悄让段御清将马车驾得慢些,生怕将她颠疼了,那个时候,他那双夹带着冰雪的眼中,总会吹过几丝温软的春风,虽风驰云卷,转瞬即逝,但次数多了,总会让夏颜不经意间捕捉到几次。 从小失去母亲,不被父亲所喜,又在那位刻薄凶残的德妃萧容月膝下长成。 楚煜的冷漠,是因为看尽世间冷暖,受尽冷嘲热讽。他的心原本也是温暖鲜活的,却被活生生扔进了冬日的湖泊,终究覆上了一层寒冰,冷彻心扉。 世人只知煜王行事果决不讲情面,只知他从不苟言笑、待人淡漠,却不知这样的他,并非是真正的他,人们因此怕他,不敢亲近,却不知他心底,是难以言喻的凄凉与悲怆。 而夏颜却不似他们,她从一开始便懂他眼中的落寞与萧索,正是因为那样,她才对他没有丝毫畏惧,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送他蛋糕,带他回清墨蓒。 她知道他腰缠万贯,不缺任何东西,可却独独没有温情与关怀。她希望能打开这个冷面王爷的心扉,希望他活得可以不难么苦涩。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会在意他的苦涩? 是怜悯,亦或是…… 这一刻,夏颜的心中似乎隐隐有了答案。 她微微回神,半垂的眼皮始终没有抬起,她闻着他身上特有的、带着萧索和冷清的味道,心绪渐渐明了起来。微微转头,将额头从楚煜的额间移开,朝外望去,她诧异地发现,那人手上多了一块面具。顺着那面具,夏颜目光缓缓上移,便瞧见一个后脑勺。男子依旧在书架上细细搜索,没有拿面具的手快速在书架上翻动,似乎在急切地寻找什么。 夏颜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她之所以这么放心地躲在暗处偷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上午自己回来时,生怕夏墨那只妖孽会上楼来窥探,所以已经将一些重要的手稿资料藏在隐秘处,他们现在自然是找不到什么线索的。 然而,想到这个男子竟然是从暗道上来的,夏颜心中又生了几分警惕。既然知道暗道的存在,保不准就知道这屋内其他的机关。 男子终于翻完了巨大书架上最后一本书,他有些颓然的放下手,缓缓转身。 夏颜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那后脑勺,就等着他转身的这一刻。楚煜此刻一手揽在夏颜腰间,另一只手撑在她身侧,也凝眉朝男子望去。 两人的瞳孔皆微微一缩,盯着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犀利。 萧铮寒。 夏颜望着那张脸,心一寸寸冷了下去。萧铮寒此刻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落在他人眼中。他浏览了一圈书桌,没有太多收获,随意抽起一张写了字的宣纸塞入袖下,随后便又重新戴上面具,匆匆走入柜子中。 听到小方门合上的声音后,夏颜重重吐了口气。这口气她憋得太久了,戳了戳身上人的胸口,夏颜动了动已经完全僵掉的身体,目光无意扫过眼前的人,想到刚刚的情景,心中不由再度别扭起来。 楚煜迅速从箱子内爬出,夏颜刚刚呲牙裂嘴地撑起上半身,一只大手已经递到自己的身前。她看着那稳定有力的大手微微一愣,随后还是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掌。 纤细的手柔软而顺滑,掌心微微带着一股潮意,握在手心,触感美好,宛若婴孩的手一般,嫩得挤得出水来,楚煜心中不由又是微微一动。 夏颜顺着那股力量,从箱子中爬起,两人皆立刻放开了空中相触的手,夏颜垂眸轻声道谢,除了红唇有些微肿,整张脸已经恢复了平静。 两人都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沉默着收拾自己。夏颜扭动了几下身体,让绷紧的肌肉略微放松,楚煜则轻拂两下衣袖,准备重新戴上面具。 夏颜率先朝楼梯走去,楚煜跟在身后,两人依旧是默契地保持沉默。从侧门悄悄走出,门旁留守的家丁刚要叫人,便看到为首那人袖中的腰牌,他诧异地瞪了来人一眼,将到口的话咽下,恭恭敬敬地低头让路。 两人错开时间,依次进入大厅。游戏已经接近尾声,大部分人的面具已经摘下,簇拥在美食旁三五聊天。夏颜眯着眼睛,在人群中细细搜索,终于,在一群人中,找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 萧铮寒。 此刻,他正笑着和身前的男子说着什么,夏颜认出了那人,正是将军府卫央的独子,卫离辰。 夏颜来不及多思考什么,台上已经有人高声说话。 “诸位,游戏已经接近尾声,现在,让我们有请剩下的几位面具男女登台!” 夏颜猛的回神,立刻垂下头,正准备将自己的面具取下,迎面突然走来一个女子,走过她身旁时,顺手牵起她的袖口。 夏颜诧异地看着那抹纤细的背影,心中暗暗叫霉。也不知道这女子到底是哪家府上的千金,随手一牵,倒是把她给捎上了。 此刻众人都已经注意到她们,夏颜不好再推辞,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心中想着一会得“投案自首”,让她跟着那只妖孽去参加什么晚宴,倒贴她一千两她也不干! ------------ 【031】红罗欢怡逢惊变(三) 大厅内,人们主动在中间让出一条道,让几位所剩不多、还在游戏中的男女顺利通过。人们都好奇地打量着走过的每一个人,心中揣摩着他们的身份。夏颜依旧被那女子拉着手,滑而娇嫩的触感,昭示着那名女子华贵而优质的生活,那手掌干燥温暖,抓着夏颜的力道有些许大。比起是怕她临阵脱逃,到更像是因为兴奋激动而拉起她的手。 难道,这女子,认识我?她又如何猜出面具下我的容貌? 电光火石间,夏颜的心已经千回百转,眉头也拧起。 两人走在最前面,女子轻快跳上台阶,登上台,随即便转身,似乎要拉也已经走在台阶上的夏颜。 夏颜再次迅速在脑海过滤——缔盛,没有一家千金和自己关系如此亲近。难道,是这女子认错人了? 思索间,夏颜忍不住又抬眸看向女子,灯光下,女子面具下的眼眸俏皮莞尔,笑意吟吟,夏颜心脏顿时如雷击,拉着她的手微微一滞。 突然,二楼游廊上迅速闪过一抹黑色的身影,夏颜下意识地去看,这一抬头,那抹黑影竟然已经到了自己跟前。灯光下,有刺眼耀人的光芒一闪而过,夏颜张开红唇,望着黑色面罩下那双也在看自己的眼睛,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原本被女子抓着的手立马反客为主,紧紧握住后,又猛地往自己这边拉。 台上女子眼眸中的笑意在触碰到夏颜眼中的惊恐后微微变浅,来不及困惑,她便觉得背上一痛,随即便倒在了夏颜怀中。 “啊!” 尖叫声突然在其乐融融的大厅爆发,那些前一刻还在谈笑风生的人们面容煞白,惊恐地望着台上的这一幕。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太突然太快,以至于他们看到那蜿蜒而下的腥红时,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窗边传来细微的声响,那是黑衣人夺窗而逃的瞬间。站在角落的楚煜如蓄势待发的猎豹一般,迅速追了出去。 人群中那些本还带着面具的男女都已经将面具取下,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其中,便有这次游戏的主办人——夏墨。 台上原本做主持的人已经匆匆来到自己主子跟前。夏墨难得神色肃穆,低头和他说了几句,便朝夏颜走去。 “大家不要惊慌,请先跟侍卫到隔壁楼内!” 还在惊恐中的人群,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牺牲者,纷纷朝门口挤去,对台上那两人,避之不及。萧铮寒挤在人群中,眼中意外的冷静,他回头看了一眼台上的人,沉默地离开。 “公主,你没事吧!”夏颜早已摘下面具,半坐在台上,轻轻搂着楚欣妍,一张小脸此刻苍白到了极点。 楚欣妍艰难地呻吟了两声,微微睁开眼睛,虚弱地看着眼前的人,然而,任她使尽全身力气,最终却只是微微动了几下嘴角,随后,喉咙深处一阵腥甜,一口血喷在夏颜脸上,便彻底晕了过去。 “公主,公主!”夏颜晃动着怀里的人,原本苍白的脸已经变得有些灰暗,那本还透着惊恐的眼睛却一寸寸冷下来。她的一只手就揽在楚欣妍背上,那里,就在她手旁,有一把锋利无比、依旧深埋在楚欣妍体内的匕首。 “去叫马车,在大门口候着,快点!”夏墨一把拉开夏颜,随即便小心翼翼抱起已经昏迷不醒的楚欣妍,快步朝外走去。他的声音严肃而急促,面容庄严,没有了半点平时的笑意。 夏颜迅速跑出门,找段御清驾马车。他们两人都是皇族子女中的佼佼者,对于审时度势有着惊人的反应能力。此刻,两人都很清楚,楚欣妍绝对不能出事,别说她是皇帝最喜欢的子女之一,名义上,那也是一国公主,一旦出事,夏颜是清墨蓒的主人,自然逃脱不了干系,而夏墨情况就更加复杂了,这游戏是他要办的,而他同时还是他国的皇子,身份处境显然十分尴尬,若真的出事,说不定还会引起“国际纠纷”。 所以,事情一出,两人虽都惊诧,却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楚欣妍不能死,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段御清被夏颜脸上胸口的血迹吓了一跳,以为是她受伤了,还在诧异中,清墨蓒又跑出来两个人,当他看到面色肃穆的夏墨怀中的人时,脸色立刻如死灰一般,他死死盯着那已经昏迷的少女,震惊而惶恐。 这个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女子,今早还蹦跳着回昭阳宫,为可以出宫而雀跃,如今却这般毫无生气地在自己面前。 “御清,拿着,这是我的腰牌,你先回宫,让太医准备好,我们马上就到!”夏颜将粘着楚欣妍鲜血的腰牌塞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段御清手中,随即便与夏墨合力,将楚欣妍搬进马车内。 “驾!”夏墨宽袖一甩,在马背上狠狠抽了一记,厉害喝道。 夏墨驾车,夏颜在车内照看,两人风驰电掣,一路朝皇宫奔去。 夏颜用手托着楚欣妍的后背,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虽由匕首堵着伤口,还是有不少的血溢出,很快,夏颜的胸口又湿了一大片。夏颜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抚上这张年轻而稚嫩的脸庞。 这个小丫头虽然处处和自己作对,但好歹都是闹着玩的,她心里很清楚,楚欣妍这段时间来,一直是帮着自己的。这些日子来,她已经习惯身边有这样一个难缠而扰人的公主,如今突然看到她这样,又想到她是楚沂的亲妹妹,不由心中难过的慌。 她将额头轻轻靠在楚欣妍额间,低声喃呢道:“小丫头,你可千万不能死……” 另一边,楚煜追寻着那刺客的身影,并没有走太远。那刺客的轻功很是了得,他虽自诩武功算是在高手之列,却依旧无法追上那人,然而,这一趟却并不是没有收获,一路上,冷风凛凛,吹起了耳边的发丝,也吹落了黑衣人袖中的某物。 楚煜见无法追上那人,便放弃,转而去看那从黑衣人袖中遗落的东西。 那是一张纸,薄薄的,安静躺在墙瓦上,楚煜低头看了许久,才缓缓弯腰拾起。而然,纸刚到手中,他的眼中便有凌厉一闪而过。他并未展开那张纸,只是将它塞入自己袖中,随即朝着黑衣人离开的身影,久久伫立。 ------------ 【032】红罗欢怡逢惊变(四) 南楚皇宫,凤仪宫。 皇帝如往日一般,在皇后宫中用晚膳。楚曜龙留宿六宫极其有规律,每在凤仪宫留三夜,便会挑选一名妃子侍寝,二十多年来,几乎从未改变。起初,各宫的娘娘们还会咬碎银牙含恨不已,出过许多后宫女子长使的招数,企图对付这位看似弱不禁风、毫无背景的皇后娘娘,然而,却都不得而终。原因很简单,楚曜龙在各方都十分包庇着这位皇后,许多暗地里的动作都被他提早拦下,即使有些暗算、嫁祸成功了,楚曜龙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那么过去了,最厉害的那次,也不过罚皇后闭门思过十日而已。 怨恨和嫉妒深了,自然有人心生杀意,无奈皇后身旁跟着的丫头、侍卫都不是一般人物,皇帝对她的保护做到了极致,所有皇后的用品都是由他自己亲手培植的人所经手,他还下令:不准六宫任何人送皇后东西,怕的就是有人下毒。 时间久了,那些后宫中的女人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凌映秋,南楚的皇后,在皇帝心中,有着谁也替代不了的地位,那是一种没有原则的包容与溺宠。所以,她们渐渐放弃与她抗争,反而几个人间争起了每三天后皇帝下榻的枕边人这位置。因此,虽众人都死了当皇后的心,可后宫的争斗,却也没有停止。 “凌儿,若是我将妍儿许给那西夏的燕王,你可否会记恨我?”楚曜龙挥手遣散宫人,亲自起身去扶对面的凌映秋。 凌映秋顺从地由他扶起,缓缓朝宫殿深处走去,她端庄精致的脸眸丝毫没有颤动或者惊讶。 今日早朝,楚曜龙让公主做那燕王的向导,陪同燕王游览。 楚欣妍贵为一国公主,又得楚曜龙这般喜爱,若不是早有将她嫁与燕王的打算,他怎么会让自己闺女与这名声如此不堪的异国皇子有染? 凌映秋能让楚曜龙这样的男人看上,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楚欣妍虽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亲女儿,然而,作为皇后,享受着万人之上的荣华富贵,自然也是要付出点代价的。比如说,将自己的亲女儿远嫁他国,还是一个臭名远扬的登徒子。 她抿了抿嘴唇,似乎是在笑,却显得有些悲怆,“你作为一国帝君,万不得已时,即使是女儿,那也是应该牺牲的,何况再不济,燕王也是西夏的皇子,妍儿嫁给他,好歹不用愁吃穿用度,我作为你的皇后,若是连这点都不能体谅你,岂不是太对不起这些年你对我的照顾?” 楚曜龙细细看着她的侧脸,不肯漏掉她脸上的半分神情,听完,他不由得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将凌映秋缓缓揽入自己的怀中,微微俯下身,把头埋在她白皙的脖颈间。 半响,他重重吐了口气,眉宇间疲意具现。 “我本便不想做这皇帝,这么多年来,总想着,做得差不多便好,可如今,萧景行的势力越发壮大,我若继续任由着他,怕是将来沂儿登基后,会有岔子。让妍儿远嫁西夏,实在是不得已之举。何况,这事儿只是我现在初步的一个想法,并没有落到实处,且看着吧,若有其他解决的法子,我定会竭力争取,那怕多绕点圈子也无妨。” 凌映秋抱着这位南楚的大帝,会心一笑,安抚性的在他背上轻拍两下,眼中的悲怆少了些许。 “皇上――” 门外,隐约传来张德开的叫唤声。楚曜龙微微皱眉,缓缓将脑袋从凌映秋脖颈间移开,“进来。” 低沉的声音远远从殿中传出,张德开弓着背,低头快步进入,在眼角撇到那抹明黄后立定,垂眸道:“皇上,段御清段侍卫来奏,说是有急事要报,他手上还拿着凤颜郡主的令牌。” 楚曜龙负手蹙眉,凌映秋却已经反应过来,“莫不是那跟着煜王和凤颜郡主的侍卫?” “正是。”张德开恭敬道。 “何事?”楚曜龙冷冷问。 “他说事关重大,得亲自禀明皇上您。” “宣――”楚曜龙提起衣摆,率先踏步朝外殿走去。 张德开恭恭敬敬鞠了躬,便快步退出。 段御清低着头,迅速走入凤仪宫正殿内,脚下步子运了内力,疾如风。才踏入凤仪宫,已经急忙跪下做辑,“皇上,公主遇刺!” “什么!”凌映秋闻言,花容失色,立刻从椅子上跳起,哪里还顾得上皇后的仪容端庄。 楚曜龙也神色微变,眼中添了些紧张,他沉声道:“继续说。” 段御清不敢有停滞,连忙道:“郡主和燕王已经在送公主回来的路上了,郡主命我先一步回来,让宫中的太医们都准备好。” “伤的很严重么?”凌映秋双手按在胸口,急迫地望着段御清。 段御清垂着头有些许迟疑,随即缓缓点头。 凌映秋希冀的目光瞬间垮下,她跌撞着后退了几步,扶上身后的椅子,有些呆滞地望向段御清身后的一片空旷。 “张德开!”楚曜龙扬声大喊,身体已经从椅子内起来。 张德开早就等在了门口,段御清曾经在自己手下做过事,他心里明白,若不是大事,以段御清的性子,自然不会做出这般冒昧的事情来。 “马上,让御医府所有高级太医到昭阳宫待命!” 张德开心中一凛,却不敢问,也不能问,只能领命匆匆离开。 正当南楚皇宫急作一团时,夏颜他们也已经到了宫门。 “什么人!” 有侍卫挡住他们的去路,他们并不认得驾车的夏墨。夏颜迅速从马车内探出半个头,匆忙道:“是我,要活命的,赶紧让道!” 夏颜近一个月日日出入皇宫,这些轮班看守宫门的人都已经认识这位郡主,可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要求她出示令牌。 夏颜急如星火,正打算硬闯,宫门内却迎面走来一拨人。她眯眼一看,带头的,竟是当朝皇后。 凌映秋的步伐很快,她的脸半掩在披风下,看不清神色,可那匆忙的步子还是透露了她心中的急迫。 “让他们进来!”女子响亮而清脆的声音远远传来,透着一股庄重和威仪。夏颜呼了口气,一屁股坐回马车内,眉宇间却丝毫没有松却的意思。 马车缓缓驶入皇宫,迎上凌映秋等人,一顶轿子及时停下,夏墨会意,立刻将马车内的楚欣妍抱起,送入轿内。夏墨作为异国皇子,无法在宫中留宿,虽现在情况特殊,但他也不想再给南楚皇帝添乱,和夏颜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驾着马车转身离去。 凌映秋没有看清自己的女儿到底情况如何,却看清了夏颜和夏墨两人身上的斑斑血迹,她的心狠狠抽起,立刻拉住正欲往轿子里钻的夏颜。 “这血是――”话到一半,她期待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企图从她口中听到她想要的答案。 夏颜微微点头,沉声道:“让轿夫快些。”随即,便准备入轿。 身后有人拉住了她的衣角,她回头一看,依旧是凌映秋。 凌映秋此刻的眼神哀伤而无助,拉着她的衣角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她死死盯着夏颜,缓缓道:“煜王,可安好?” ------------ 【033】红罗欢怡逢惊变(五) 夏颜沉浸在楚欣妍受伤的事中,闻言,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和困惑,随即才想起那人似乎是去追刺客了。 “他没事。”说完, 就觉得有些奇怪,看了一眼身前的凌皇,只见她忧心忡忡的眼眸略微松了些。 夏颜没有想太多,也顾不了那么多,立刻钻进轿子,照顾气息已经有些微弱的楚欣妍。 半刻钟后,轿子稳稳停在了昭阳宫大门口,附近的侍卫已经被遣散,只留下几个贴身的侍卫宫女。段御清早已守在大门口,伸长脖子看着甬道尽头,见人到了,连忙上前帮忙。 如今情况危急,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他抱起轿子中的楚欣妍,疾步朝宫殿内走去。 昭阳宫大厅内,站了八名太医,各个都是老态龙钟、年过花甲的老者。几人跟着段御清等人进了寝殿,神情肃穆。 夏颜被拦在了殿外,段御清不久也被赶了出来,皇后坚持要留在殿内,御医们不敢忤逆她,只好从了她的意思。随即,便有司药局的宫人进进出出搬水弄药,忙得不可开交。 视线被屏风拦住,夏颜似有些丧气,一直高亢的精神突然就萎靡下来,耷拉着颗脑袋,在一旁的红木椅上缓缓坐下。段御清此刻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他轮廓鲜明的眉宇此刻依旧皱着,眼神还停留在寝殿方向。 “喂,你过来坐会吧。”夏颜朝段御清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也休息一下。 段御清依依不舍地将眼神收回,走至夏颜身侧,却并没有坐下。 “郡主客气了,属下不敢逾越。”言毕,将怀中的令牌递到夏颜身前。 夏颜微微抬眸,从他手中接过令牌,她看了一眼这一板一眼的男人,有些无奈地笑了。 “对了,公主怎么会出现在清墨蓒?怎么都没有人通知我一声?”夏颜问。 “今日傍晚时分,燕王殿下亲自入宫来接公主,说是有好玩的,公主是以和他出去了。公主知道了要玩那游戏,便嘱咐我们,谁也不准将她出宫的事情说出去。”段御清低着头,恭敬道,“郡主,有件事,属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夏颜抬手撑起有些重的脑袋,今晚发生的事情着实太多,她一路来都没有时间休息,此刻坐下,才觉得哪里都是酸痛的。手指才触到额间,却发现那只原本白皙的手,如同浸过染缸一般,红的可怕。 “属下刚才在清墨蓒内,曾经看到一个可疑人物,那人全身都穿着黑衣,正是从三层小楼那个方向来的。不过属下刚想去追,郡主就到了。” 夏颜蹙眉,心中不由大为困惑。她出来叫段御清时,那刺客应该早就出了清墨蓒,怎么会被段御清撞到? 以此同时,东暖阁内。 不大的房内点着安神香,四处弥漫着一股淡雅的清香,然而,此刻房中的人,却丝毫不轻松。 东暖阁内此刻只有两人,楚曜龙,还有卫离辰。这位年仅二十有余的少年身材高大,眉宇开阔,轮廓鲜明,上扬的眼眸有着一股马踏山河的凌厉,一看便是武将出身。 楚曜龙负手站在一盆君子兰前,神色凝重。 “起秉皇上,属下按您的要求,潜入凤颜郡主闺阁探查,不过收获并不多,她书房近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想来已经将重要的东西都收起。属下在她书案上取了本书,还请您过目。” 言毕,卫离辰恭恭敬敬呈上一本书,空中的手稳而有力,如同他的眼神一般,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凌厉之气。 楚曜龙转身,缓缓接过那本书,眼眸落到书的封面,波澜不惊。 史书? 卫离辰看出了楚曜龙的不解,继续补充道:“属下也觉得不解,郡主闺阁内藏书甚多,那张书案也是比平日里见到的大了一倍之多,可属下发现,所有的书籍资料,皆是关于历史和民俗之类,再就是各种游记。她似乎是在——” 她在调查着什么事情。楚曜龙心中默默将他未说完的话补齐。 楚曜龙锐利的眼眸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危险的信号。 夏颜在查东西,这是他一个月前就知道的。早在半年前,楚沂便已经有了纳她为妃的想法,可她却丝毫不领情,竟然逃出宫外,又是开青楼又是参与各种商业活动,如今,却又突然愿意回来,还和他谈成了无双城的买卖。 她既然不爱慕名利不肯为妃,又岂会贪慕那些小钱? 她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搜集消息,无双城的建造目的,应该也不例外。 他从来没有对这个凤颜郡主放心过,虽然查不出她的底细,但调查她的人依然一波波的在派出去,那清墨蓒便是他一直想去勘探的地方,也是唯一能去查的地方,然看似平静的清墨蓒,无论白天黑夜,外墙都有暗卫守着,几次突袭潜入,竟然都以失败告终,想来都是江湖上的高手。这次借着燕王夏墨到访,虽名义上让他去住煜王府,可暗地里却早已和他商量妥当,让他在清墨蓒动些手脚,好能松动外层的暗卫,这才顺利潜入了进去。 可费了多番心思,竟然还是没有查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楚曜龙不由有些郁闷。 “起秉皇上,煜王求见!”门外,张德开卖力的传唤着。 尖而细的声音打破了原本的寂静,楚曜龙微微点头,“你暂且回去吧,燕王那里,你再跑一趟,好生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卫离辰做辑,恭敬道:“属下明白。” “进来吧!”楚曜龙微微抬高嗓音,低沉的声音不疾不徐,有着一股运筹帷幄的淡定。 东暖阁大门被打开,一股暖气夹带着暗香扑向微冷的空气中,楚煜与卫离辰四目相对,双方各自避开,微微点头招呼,随即便错开身,朝各自要去的方向疾步前行,翻飞的衣袂带起一股遒劲的冷风,让站在门旁的张德开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儿臣参见父皇。” “恩,起来吧。”楚曜龙踱步至主位,缓缓落座,“这么晚了,何事?” 楚煜微微垂眸,沉声道:“刚才儿臣去追刺杀妍儿的刺客,虽未追上,不过,儿臣拾到一物,乃是从那刺客袖间落下。” 最后一句话,终于让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楚曜龙剑眉微微扬起,沉默着看着自己的儿子。 楚煜从袖中掏出那张纸,缓缓递了上去。 楚曜龙伸手接过,展开。那字迹落笔清逸娟秀,却又透着股浑厚的气势。 这字迹,他见过。 是夏颜的。 “这是凤颜郡主的字。今夜在清墨蓒,萧铮寒曾经潜入过凤颜郡主闺阁,儿臣一路尾随,亲眼看见他将这张纸放入了自己袖中。” 楚曜龙原本半合的眼睑猛地翻起,目光牢牢定在楚煜身上,楚煜却仿若未知,半垂的眼眸一动不动。 “你可曾还看到其他人?”半响,楚曜龙才不徐不疾到,似说着一件最无光紧要的事情。 楚煜心中一凛,心思回转间,早已抓到了最主要的线头,将早先心中的猜测证实了。 “没有。”楚煜依旧垂眸,回答得干脆而利落。 ------------ 【034】人生自是有情痴(一) 此刻,丞相府。 萧家父子正在书房内密谈。 “寒儿,跟为父说实话,是不是你做的?”萧景行望着自己的儿子,表情异常严肃。 当他接到公主楚欣妍遇刺受伤时,立刻回到了相府。今晚清墨轩举办晚宴,自己儿子萧铮寒亦接到请帖,一听说有机会去清墨轩,萧铮寒立刻安排了杀手,让他们隐藏在暗处,准备伺机动手,杀了这个凤颜郡主。 当时萧景行并没有出面阻止,随了他的意,他心中也多少有除掉这女子的想法。没想到,如今却闹成了这幅结局。 全南楚帝国都知道,楚耀龙有多么喜欢自己的那对子女,如今公主遇刺,若是自己儿子所为,岂不是撞上了刀锋上? “我确实打算刺杀那女人,但是当时众人都带着面具,我一时确定不了哪个是她,所以并没有动手。”萧铮寒如实回答,直直望着自己父亲的眼睛,眼中满是坦然。 萧铮寒恨透了这个女人。 他比姐姐萧静涵只小了两个月,两人从小便是青梅竹马,萧铮寒一直爱慕着自己的这位姐姐,无奈碍于世人不容,只好将这情意藏在心中。 然而,两年前,一道圣旨从宫里传来,将自己爱慕多年的姐姐招进了宫中。 他曾质问过父亲,为何要叫姐姐推到那水深火热中。萧静涵心思简单,又不懂避其锋芒,在后宫中,自然会遭暗害,所幸的是,姑姑在宫中好歹也是四妃之首的德妃,多方照拂,性命是无忧的。 可是,萧静涵一旦入宫,就意味着今后,他将再也没有太多机会见到她。他从不幻想能和她厮守,可却也没料到,今后连见面,都那么难。 萧景行当时告诉他:成大业者,岂能拘泥于儿女私情? 简单一句话,却让萧铮寒如遭雷击,站在原地,许久回不过神来。 原来,他的父亲是一直知道的。 他不知道,父亲将姐姐送入宫,到底是真的为了权位,还是,绝了他的念头。若真是后者,那他岂不是太对不起她了? 如今,他能做的,也只能求盼着自己的姐姐能过得幸福点。然而,不久前代替父亲入宫进谏姐姐,却发现,她过得很不好。 原因很简单――凤颜郡主。 她说,自从那位凤颜郡主入宫后,楚沂没有要求过任何妃子侍寝,每晚都是独自睡在太子寝宫中。 萧家本就因为熹夫人的事情记恨着这凤颜郡主。虽当时没有证据,那些不清楚的人把大理寺那套鬼话当真,但萧家高层人都知道,那绝对是无稽之谈。 原因很简单,熹夫人至今还是处子之身。既是处子,又岂会和其他男子苟合? 如今,知道自己的姐姐因为这个女子过得这般不好,原本就看夏颜非常不顺眼的萧铮寒顿时起了杀意,无奈这个女子周围,总是有多方势力保护着,虽宫中扶植安插的势力不少,却依旧迟迟不好动手。如今,西夏燕王邀请入清墨轩赴晚宴,他便想乘着这次机会,即使不能弄死那个女人,好歹也教训教训她。 可是,没想到的是…… 萧景行坐在书案后,眼中的焦虑略微放松,眉头却越蹙越紧。 既然不是自己的人,那还会有谁? “那燕王也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今夜办了一个什么面具舞会,所有参加的人都戴了面具,谁也不知谁是谁。我趁这个机会去了一趟那丫头的卧房勘察了一番,倒是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随意在她桌案上取了张她写的东――”萧铮寒边说,边将手探进袖口,然而,触到空无一物后,不由停住了到一半的话语。 “怎么了?”萧景行见他呆滞的表情,迅速问道。 “那纸不见了。”萧铮寒脸色有些白,又在另一个袖口中摸索半天,依旧不见那纸的踪影。 父子俩迅速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一抹惊慌与警惕。两人一站一坐,沉默着各自计较琢磨,心中沉沉一片。 子时许,南楚昭阳宫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公主遇刺的消息被封锁,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少之又少。即使那些当时在清墨轩事发现场的人,也并没有多少人看到面具后的那张脸。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受伤的人,必然来头不小,因为他们在事发后,全部被扣留,待燕王的人一个个搜身检查后,才准许离开。 同样,宫中的人也多少察觉出了些端倪,帝后深夜未睡,司药局、御医府几乎都倾巢而出,原本幽静的甬道今夜却脚步声不断,进进出出都是人。人们心中多少知道了些大概,却都不敢说,只是如往日一般,早早躺在床上假寐。 楚耀龙等人此刻都在昭阳宫中。太医刚刚处理完伤口,一半的人离去,另一半太医,则留守在昭阳宫,以备不测。 太医说,这一刀十分惊险,虽要不了命,却伤到了肺部,楚欣妍今后不宜剧烈运动,可能会落下些隐疾。凌映秋听闻此话,当场就哭了出来。 好好的一个女儿,出去了一趟,竟然就弄得如此这般。 楚耀龙遣散了众人,让大家各自回去好好休息,一切事宜明日再议,随后便扶着皇后回宫了。 夏颜等那两位正主走了,才准备动身回宫。好在楚欣妍挺过来了,否则,她的麻烦可就大了。 “颜儿,今日真的谢谢你!”楚沂摸着夏颜有些凌乱的发丝,感激道。 虽说这件事多少和夏颜有点关系,但是,今日若不是她及时将自己妹妹送回宫,恐怕又是另一番结果了。 夏颜苦涩一笑,摇摇头,并不语。 “我进去看看妍儿,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替她理了理碎发,楚沂推着夏颜的肩膀,将她送到门口处。 夏颜微微点头,缓缓朝外走去。 “颜儿。” 身后再度传来楚沂的声音,温润的声音带着些许迟疑,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痛。 夏颜脚下一滞,却并没有回头。 “今日早朝上的事情,你可怨我?” 夏颜纤细高挑的背影有一丝不易察觉地晃动。她动了动唇,却终究没有说出半个字,只是苦涩一笑,悄然离去。 楚沂,我不想骗你,我知道你的苦衷,可是,如果我说不在意,那是假的。 ------------ 【035】人生自是有情痴(二) 纤细的背影缓缓离去,在月光下显得孤寂落寞,宛若无声而婉转的哭诉。 楚沂最终还是无声地叹气,转头朝昭阳宫内走去。 夏颜走出昭阳宫大门,今夜月朗星疏,薄云如纱。站在两面宫墙的红色甬道上,夏颜缓缓靠在朱红色的宫墙上,望着月色发呆。 月色在她美丽的脸庞上镀上了一层银色的梵光,萧索而冷清,有着一股不容亵渎的圣洁。她的眼眸沉寂如一滩千年寒水,没有一丝波澜。 终究,夏颜还是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云锦宫,雪鸢等大丫头都还睡,伸长脖子等在宫门口。见她来了,都上前嘘寒问暖。夏颜看着满脸焦心不停唠叨,还摸摸这里拍拍那里仔细检查她周身的雪鸢,心情不由好了很多。 几人回到宫中,夏颜遣散众人,让宫人搬来了浴桶和热水,一个人安静地沐浴。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她需要好好理理。 床下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夏颜微闭的眼眸瞬间张起,露出一抹如猎豹寻猎般的警惕。 哗。 她迅速从水中起来,带起一股水珠与热气,跨出浴桶,朝屏风后快速闪去。 楚煜从床下钻出时,便看到一抹一闪而过的身影,还有没来得及隐藏起来的半截小腿。那小腿曲线如水蜜桃一般恰到好处,雪白的脚丫显得有些俏皮。 楚煜望着那一行水渍,眼中多了一抹笑意。原本刚硬的脸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嘴角勾起的弧度温润而轻柔。 “是我。” 他简单明了地表明身份,引得屏风后的女子又是吓了一跳,灯光下,她纤细高挑的身影一览无遗,曼妙不可语。 她从屏风后露出半个脑袋,拘谨地望着负手而立的楚煜。 “你……你先转过身去,我要穿衣服,”向来明朗的女子显得格外惴惴不安,眼神也多了些不自然。 楚煜突然意识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是在害羞。目光在她湿发上转了一圈,他微微一笑,不但没有回避,反而朝她那里走去。 夏颜吓了一大跳,刚要出声大骂,那人已经抄起一旁的衣物,稳稳递到她眼前。夏颜错愕地望着眼前的男子,他挺拔的背影如一座高山一般不容撼动,一手提着她的衣服,另一只手依旧抄在身后,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并没有看她,若隐若现的容颜坦然自如,没有丝毫别扭。 夏颜视线落到那张薄唇,不由自主红了脸,迅速抽走他手中的衣物,躲在屏风后穿起。 楚煜悠然地坐回圆桌旁,给自己满了茶,一边慵懒地抿着茶,一边望着眼前屏风后的女子,嘴角的笑意越发浓烈。 这个傻丫头,平时贼精,此刻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春光外泄,让人从头看到了尾。 当夏颜里外三层将自己包起出现在楚煜面前时,楚煜的那盏茶已经见了底。 “你下次来前能不能提早打个招呼?这样一声不吭来,吓死人啊!”夏颜一穿上衣服,底气又足起来,指着楚煜的鼻子骂,丝毫不给他面子。 楚煜没有接她的话,放下茶杯,又站起身来。夏颜不由自主拢了拢胸口的衣服,一脸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 楚煜没有接话,自顾自去架子上取了一条毛巾,又将夏颜按到椅子上,随即便拿起毛巾,替她擦拭依旧在滴水的墨发。 毛巾缓缓拂过头发,那力道甚至比雪鸢还要轻上几分,极其温柔。房间内突然就安静起来,夏颜的脸从脖子根红到了头皮,全身都是紧绷着的。楚煜微微侧头,看着那张极度不自然的侧脸,又是笑。 “那刺客轻功及其了得,我没追上他,不过,我拾到了他袖中掉下的一张纸。”楚煜一遍遍擦拭着夏颜的墨发,隔着毛巾,感受着她柔软而极富韧劲的头发。 夏颜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半响才转过弯,不由收了性子正了脸色,“有件事情很奇怪,段御清说他曾看到一个黑衣蒙面人从三层小楼中出来,可是按那个时间点来算,那刺客应该早就出了清墨轩。所以……” “刺客有两个人。”楚煜简单道。 夏颜皱眉,微微点头,“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那张纸便是当时萧铮寒在你卧房中取走的纸。” 夏颜闻言不由一愣,“萧铮寒当时一直留在清墨轩,即使是他动的手,那也是他的手下,可是,他为什么会将这纸交给自己手下,那不是太奇怪了。再说,那个刺客武功这般了得,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楚煜听着夏颜的话语,虽是在问,却句句了然于胸,没有半点怀疑,心中不由有些赞叹。这个女子,实在是聪明,只听他三言两语,无需解释,便抓到了所有重点。他放下毛巾,在她身旁坐下。 “所以,真正刺杀公主的刺客,并非是萧铮寒,今晚有两拨人藏在清墨轩,一波是萧铮寒的人,另一波便是真正刺杀公主的人。后来那人偷了萧铮寒袖中的宣纸,又故意让你捡到,企图嫁祸给萧铮寒。” 楚煜意味深长地看着夏颜,微微点头,“萧家向来对你有记恨,上次那事虽然太子帮你顶了过去,但萧家自然知道那人就是你。我怀疑萧铮寒本是想刺杀你的,却被那刺客抢了先。” “这里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刺客是怎么知道那是公主的?公主出宫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何况当时她还带着面具。”夏颜说完,便习惯性地咬着手指,看着远处沉思。 楚煜脸色也严肃起来,微微点头,“所以我觉得,那刺客不一定是想杀的是公主,到可能是你,他或许是认错人了。” “不会。”夏颜坚定的否定了楚煜的猜测,那刺客在刺杀楚欣妍时,一直望着自己,那双眼睛不是凶残,也不是冷酷,而是带着笑意,宛若已经洞悉一切的运筹帷幄,。 他认识自己,而且他知道那人就是公主。 这一点,夏颜敢确定。 ------------ 【036】人生自是有情痴(三) 楚煜见夏颜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便也不再追问,也凝眉思索起来。 事情到此似乎变得很明朗,有人要刺杀楚欣妍,然后嫁祸给萧家。按道理来说,最想扳倒萧家的,自然是楚曜龙,可是皇帝却绝不会为此拿自己女儿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如此一来,在缔盛,还有谁想要扳倒萧家? 夏颜和楚煜沉默着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 楚煜心中的困惑却更多些。那名刺客的身手极其了得,当时在清墨蓒,不乏有卫离辰这样的高手,却都没有来得及阻止那一切的发生,随即自己追出去,也是远远落下一大截,在缔盛,能请得动这样不凡江湖高手的人,屈指可数。这件事情若真不是楚曜龙做的,那就只能说明,在朝堂,还有一只隐藏在暗处的野狼,它的野心甚至超过了萧家,他想一箭双雕,嫁祸萧家的同时,打击楚曜龙。 “除了萧铮寒,还有那名进入我房内的人,你可知道是谁了?”夏颜调转话题,把玩桌上的青花瓷杯口。 “虽不能确定,但大抵是父皇的人。我起先猜测,父皇应是早就和那燕王商量好的,要住入你府内,想查查你的底细。所以,今夜燕王办这所谓的面具舞会,严禁任何人进入二层小楼,目的就是为了替父皇派的人打掩护,好方便他顺利进入你卧房。所以晚宴开始没多久,我就先一步潜在你卧房内。”楚煜拿起手中的茶杯,送到嘴边,却又微皱眉头,随即又放下。 夏颜闻言,轻蔑一笑,“哼,老爷子不放心我也是应该的。查吧,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有本事查出点什么来。” “他毕竟是一国之主,手下还是有专司情报的渠道的,虽不如千机阁那般神通广大,却也极少查不到他想要知道的,你就那么有信心?” “别说阮凌峰与我交好,即使没有千机阁的帮助,我自然有法子让他查不出我的底细。何况查出来又如何?我又不是什么江洋大盗,总不至于那么让他看不过眼。他这只是上位者惯有的怀疑而已,无法掌控会让他们心生恐惧,所以越是看不透,他们也越是好奇,越想知道其中的秘密。” 楚煜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说到上位者时,她眼中有登高望远的豁然开阔,也有俯瞰苍生的威仪气度,却独独没有半丝自卑畏惧,仿若叙述着最平常的事情一般,波澜不惊。 这玄冥大陆竟还有这样的女子,对政治的感知甚至比朝堂那些人还要敏锐,对阴谋暗算的分析细微至秋毫,偏偏还能在商场上如此游刃有余。 这女子的慧明,甚至不输给任何一个上位者。 “我倒是真好奇,你到底是从何而来,又为何而去?”楚煜饶有兴致地盯着夏颜半垂的眼眸,声音千回百转,不疾不徐缓缓而道。 夏颜微微一愣,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修长的睫毛如漫飞在花丛的蝶翼,扑闪扑闪,耀眼夺目,“我嘛,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野的很,自然不愿困在着重重宫墙中。” 说完,她又认真端详了楚煜一番,摸着下巴连连点头,“我以为楚沂已经够聪明了,今日才知道,这南楚最聪明的人,竟是一直走低调路子的煜王殿下,还真是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智者必有远志,说说看,你韬光养晦多年,到底是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楚煜望着她咄咄逼人的样子,悠然反问道;“我若是要和你未来的夫君争着南楚江山,你是帮他,还是帮我?” 夏颜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痞痞一笑,“你们俩窝里斗管我什么事,我在一旁当观众,大家朋友一场,到时候你们谁不小心把自己小命玩没了,棺材费我还是掏的出的,好歹不会让你们暴尸野外,有个地方睡觉。” 楚煜扬眉,薄唇微微勾起,看着夏颜的眼眸似笑非笑。他那样有些暧昧不清地看着夏颜,让她不由再次想起几个时辰前两人在那狭窄柜子中的疯狂举动,脸上不由有些发烫。 “好了好了,你快点走吧,都过了子时了,我要睡觉了!”夏颜起身,心虚地避开他魅惑的眼神,指着床下逐客令。 楚煜端坐不动,“你让我去哪里?” 夏颜有些傻眼,随即微微提高了嗓音,“回你的煜王府啊,你煜王府那么大,随你睡哪都有替你暖床的。” “你让堂堂煜王爷半夜出现在御花园,亦或是凤仪宫皇后寝宫中?” “大门在那边,好走不送!”夏颜又指了指自己卧房的门,继续逐客。 “今夜这般不太平,你以为我为何走暗道来给你送消息?”楚煜好笑地看着夏颜,“刚才早些时候,我去东暖阁,将刺客是萧铮寒的证据呈给了父皇,也不得不透露了我去过你闺房的消息,他必然会怀疑我是不是也看到他派去你闺房的那男子。如今我在这么敏感的是时间点上来你云锦宫,你说,他会怎么想?” 夏颜再度一愣,随即皱眉道:“你将这事告诉你老头子了?你想将错就错,顺着背后那人的意思,先拿萧家开刀?” 楚煜已经起身,随即抬手在夏颜脑门轻轻弹了一记,“脑袋天天那么转,不怕累么?你放心做你的无双城主便好,其余的事,自然不用你担心。” 夏颜歪歪撅着嘴侧目瞪他,“不用我担心?今日晚上我可是差点小命归西,那刺客是挑中了你那娇贵的妹妹,怕真惹毛你老头子才留了情,若往我身上捅,那还能活着站着这里么?再说了,就算我现在是活蹦乱跳的,如今你那妹妹在我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谁知道你老头子会不会一不高兴就三尺白绫搞死我?啊?啊?” 楚煜安静站着她身前,俯视着指手画脚、有些激动的人,随即沉声道:“所以我不是连夜把最要紧的消息都告诉你了么?明日早朝父皇必然会查个究竟,我怕你不知道事情原委,被人唬了去,给人卖了都不知道。” 夏颜闻言,牙也不呲了,嘴倒还是咧着,她呆呆仰头望着眼前的人,眼神单纯得像刚出生的兔子,显然有些反应迟钝。 楚煜俊朗的脸上再度浮起层层笑意,他伸出一只手,捏上那依旧有些泛红的小脸,微微俯身,望着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中自己的影子。 “你放心,既然吻了你,我自然会对你负责到底。我没有死,你自然会好好活着。” ------------ 【037】人生自是有情痴(四) 热气散尽,换来屋内的暖意融融。夹杂着凝神香的香味扑面而来。夏颜突然觉得异常燥热,面对这样暧昧直白的表白,原本巧舌如簧的她,竟然有些词穷。她垂下眼眸一阵乱眨,伸出手往脖子上抓,雪白如玉质的一截小臂露在空气,纤细而可爱。 “谁要你负责了,谁要你多管闲事了,我看你是王爷做得太闲,吃饱了撑着!”夏颜意识到自己现在模样有多窘迫,立刻恢复了几分士气,对着楚煜吹鼻子瞪眼,“让开让开,你挡着我道了,你爱睡哪就睡哪,老娘我要睡觉!” 楚煜看着那越来越红的脖子,似乎很满意,笑意吟吟地转身朝夏颜床边走去。他利索地翻开身后的衣袂,优雅地坐上床沿,褪去自己的锦靴,随即仰头躺下去,合上双眸一动不动。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宛如躺自己家床铺一般悠然自如,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占了别人的床。 夏颜脖根的红晕还未褪尽,心底的火又窜了出来,她看着楚煜一番动作,眼神从好奇转为诧异,随即便化作了一团火。她艰难地伸出手指,戳着楚煜的方向,“喂,那是我的床,我地方小,容不下你楚大王爷,你要睡睡地宫去,那里大得很,随你怎么翻身。” 楚煜眼皮都没动,慵懒地翻了一个身背对呲牙裂嘴的某人,还顺手牵了条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蚕丝被温暖而细腻,滑过脸颊顺滑无比,像极了她的手心。 细细一闻,还有一股熟悉的香味,那是她的味道。 楚煜满足地叹了口气,懒懒道:“我素来不讲究这些,小点就小点,凑合着睡吧。” “你!”夏颜瞪着脸皮厚的跟野猪皮似地某人,愤恨走到床边,伸出一只食指,死命往他背上戳,“喂,你讲不讲理啊,这是我的床,你不怕天打雷劈么?” “反正不是第一次睡,要劈早劈了。”楚煜说的心安理得,随即转头,半合着眼皮望着床前的人,随即笑道:“倒是忘了,上次是和你一起睡的,怎么?不抱着我睡不着了?” 男子慵懒地躺在床上,看着夏颜的眼神笑意融融,黝黑而魅惑。夏颜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煜王爷甚至要比夏墨还要毒上三分,一想到这些日子来,又是和他睡又是窝在箱子里暧昧不清,她就头疼的要死。 “啊……”夏颜张牙舞爪,对着空气一阵猛抓,瞪着楚煜的眼睛开始变得有些无力,随即她重重叹了口气,愤恨地朝圆桌另一端的软榻走去。 软榻虽软,自然不及自己加厚过的闺床,夏颜蹭了个舒服的位置,随即便抱起一根圆枕睡觉。 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向来习惯独自睡觉的两人都有些不习惯。夏颜听着自己的呼吸,认认真真数着一只只狐狸越过围栏跳进茅坑,终于在轮到第三百四十二只狐狸的时候睡过去了。 或许是被褥床榻太舒服,亦或是周身她的香味太诱惑,满身的疲劳被激起,楚煜竟然也那么睡过去了。等他再醒来时,天际已经微亮。 炉内的安神香已经燃尽,架上的红烛也到了最底下,噼噼啪啪响着。楚煜睁眸的瞬间,有些神志恍惚,半响才想起昨晚的事。想着那张气鼓鼓憋红着的脸,他无声的笑了。 翻身下床,今日又将是一个不平静的一天。 绕过圆桌,楚煜放轻脚步走到软榻前,悄悄在边缘坐下。 女子此刻依旧在沉睡,美丽精致的睡颜难得温柔娇憨。楚煜将视线落在她嘴角挂着的那道晶莹,不由再度笑起,那笑意中的溺宠,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他轻轻抽出占了半张塌子、已经湿了大片的圆枕,试图让她睡得更舒服些。塌上的人没有了抱的东西,喃呢着翻了个身,随即继续蜷着身子沉睡。楚煜伸出大手,细心挑开她额前的碎发。 深秋的朝阳缓缓撕开黑暗,镀亮了宫墙重仞,也穿透了飞檐长廊尽头的窗檐,照在这对男女身上。 沉睡的女子被光线勾勒出精致挺拔的侧容,楚煜情不自禁地伸手,缓缓抚过她的脸颊,眼眸越发地迷离。 “傻丫头,你要犟到何时……” 睡梦中,夏颜似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低声细语,可她终究以为只是梦,喃呢两声便继续安睡。 楚煜走没多久,雪鸢便敲门进来。 “郡主,该起来了。”雪鸢轻轻推了两下夏颜,低声唤道。 夏颜睡眼惺忪,缓缓睁开眼睛,迷茫了片刻,随即便噌的弹起身,脑袋四处乱转,随即她便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躺回了床上。 “嘶――”她不由自主往身上看,还好,衣服一层都没有少,“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雪鸢歪着脑袋好奇,“郡主您不就应该睡在这里吗?” 夏颜不理她的困惑,自顾自爬起身来,随即伸长脖子细细扫了房间一圈,果然已经走了。 “呼――”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长出了口气。 “郡主,张公公派人来过了,说是要您快些梳洗好,一会皇上下朝后要在御书房议事,要您也去。” 夏颜闻言,总算是彻底清醒了,坐回梳妆台前,让雪鸢梳个简单的发式,又让人去将段御清找来,想命他到无双城走一趟,通知老周等人今日可能要迟些来。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可无双城的事情却不能耽搁。楚欣妍昨夜才受伤,今日她便开张,皇帝那边也不知道会怎么想,但是夏颜却管不了那么多,这时间是和各个商家权贵们商量好的,若是要推迟延后,那可不是一般的麻烦。 然而,传话的太监却来报,说是段御清早就接了煜王的话去无双城了。夏颜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一愣。想起昨晚他说的话,心中竟有一股暖流一泻而过。 梳妆妥当,她亲自拉开房门,踏出层层宫殿,迎上清晨的阳光。雪鸢喜滋滋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主子不输君王的尊仪侧影。 清晨的空气微凉,掺着几分昨夜泥土与花木散发的湿气,很干净、很好闻。 夏颜微闭的眼眸缓缓睁开,沉敛而冷静。她缓缓踏出金缕鞋,稳稳朝御书房走去。 ------------ 【038】人生自是有情痴(五) 呼。 晨风徐徐吹过半掩的朱门,引得薄纱缦帘摇曳飘动,宛如少女曼妙的舞姿。 屋内已经大亮,除了风吹过案台宣纸的沙沙声外,一片宁静。 西侧靠墙处,摆着一张大床,没有层层床幔,没有架起的镂空雕花木,只是一张光秃秃、没有任何遮拦的床。 此刻,这张不符合玄冥大陆任何一种文化的床上,正躺着一个男子。 男子此刻似乎依旧在沉睡,双眼微闭,嘴唇微抿,眉宇深而阔,容颜完美得不似人间物,他的墨发惺忪散落在枕上,漆黑如墨,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冰丝棉衣,微微露出半块雪白的胸膛,说不出的诱惑。 冰丝,来自一种生长在北汉北麓山最寒冷的冰川之上的莲——紫冰。那莲花数量及其少,加之生长在海拔极高的冰川之上,十分珍贵。而这冰丝,是由紫冰花瓣提炼而成,更是千金难求,历来只有宫廷中最受宠爱的女子才能获有,却也只是做成娟帕过把瘾,哪里会如这般,做成里衣。恐怕整个玄冥大陆所有冰丝加起来,也没有他身上这衣服那么大。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不久,便有人出现在楼梯口。他慵懒地瞟了床上人一眼,随即懒懒伸了一个腰,便靠在一旁的柜子旁,一双妖娆的桃花眼浅浅落在他身上。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 床上男子微微动了动身体,双目依旧闭着,他缓缓张起双唇,“昨儿忙了一夜,自然要好好补补觉。” 他这一动,引得被褥下一阵翻动,一路向上,随即,被褥口冒出一只雪白的耗子,它似乎也没有睡醒,黝黑的小眼睛有点无神,在男子手边蹭了两下,便又蜷成一个球,缓缓闭上眼睛。 靠在柜子旁的男子眼中带起一股笑意,“你还嫌累?昨夜我先是当了车夫送那小丫头回去,又是半夜被那老皇帝派来的人吵醒,说是问我讨个说法,害的我一夜没睡好。你倒是好,躺着这里,也不怕被那人知道了。” “现在这清墨蓒上上下下的人都被大理寺压走了,那阮凌峰也收了人去北汉了,哪里会有人来?”床上的人懒懒道,伸出一只手,缓缓抚上那只雪白的小球。 “说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和老皇帝商量好,对那郡主下手的么?怎么,你是真看上她了,舍不得了?害的我被老皇帝臭骂一通。好歹事先也通知我一声,弄得我吓了一跳,差点就穿帮了。”柜子旁的男子微微调整了姿势,脸上多了几分趣味,虽是责怪,脸上却没有一丝恼意。 “这水自然越混才越好,你且看这吧,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这柜子里的暗道是你告诉萧铮寒的?”男子拍了拍身旁的柜子门,扬声问,口气却是十足地肯定。 床上的男子不语,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耗子,那耗子似乎很是享受,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柜子旁的男子轻声笑出,随即摇摇头朝他走去,“南楚皇宫这会恐怕真焦头烂额,你倒是好,还在这里闭目养神。” 他自顾自在床沿坐下,随意打量了房间一圈,随即视线落在这张床上,“这郡主还真是别具一格,香闺布置成这样,连床都这般新奇。我看,娶回家做媳妇也不错。” 床上男子闻言,一直闭着的眼眸终于缓缓睁开,那一刹那,连天地都跟着颤动几分,不为别的,只为那灿若星辰的双眸。 美目碧长眉翠浅,消魂正值回头看。 床沿坐着的男子微微扬眉,赞叹地望着眼前的人,唏嘘道:“每次见你,都让人忍不住抽气,你这模样让寻常姑娘看见了,不知道有几个能受得住。” “我说了,不要再去打她的主意。” 又是一阵清风拂过,吹起耗子身上一层白色绒毛,那团雪球又往男子手上靠了靠。坐着的男子不理被风微微带起的碎发,认真端详着床上的人,若有所思。两人目光相撞,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沉敛,深邃。 南楚皇宫主要分为三部分。最南端的,是前殿,如太和殿、中和殿、御书房等举办公众活动的殿堂都是设在那里。前殿的房屋一般都极其华丽宏伟,重檐歇顶,廊柱如云,殿下基层皆是白玉所砌,栏杆上,还雕有螭首,十分气派。 第二部分便是内苑,这也是真正意义的皇宫,任何外臣没有御旨,皆不可随意入内。内苑又分东西六宫,中间有皇极殿、凤仪宫和御花园隔开,这也就是所谓的后宫了,皇宫女眷皆住于此。 最北面的**,那是宫女太监等下人居住的地方,各宫除了一些掌事宫女太监会来此处以外,一般都不会有人来。 夏颜如今要去的御书房便是在前殿西侧,西三宫南面的位置。她的云锦宫设在东三宫,必须穿过御花园才能到达。由于时候还早,各宫娘娘大多都还在休憩,夏颜一路走过还算清静。她虽为郡主,但作为晚辈,依旧还是需要给那些封了号的娘娘行礼的。夏颜生性活泼无束,对这种事情向来是不喜欢的。 好在入宫以来,夏颜除了刚刚被封时那几日,与这些后宫女子稍有接触外,几乎都没有过交集,夏颜不知道楚沂到底和他的两位侧妃说了什么,两人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没有找过自己的茬,若不是天天看着这红墙金檐,夏颜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住在后宫中,这个她一直有些忌惮的地方,要知道,上一次就是在这里,她险些被人砍了手去。 她不是不会算计不会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她只是不屑,也懒得去和她们玩。 走过御花园时,她特地留意了一下千秋亭旁的那处墙角,楚煜曾经说起过,地宫的一个出口就在那里。这些日子来日日出宫,这御花园说起来她都没有完整地走过一回,夏颜琢磨着什么时候好好走一走,说不定还有其他发现。 走过九曲长桥,便看见有人静静伫立在前方的石拱桥上。那人身材挺拔,形容温润,但笑无语。他的衣袂被微风轻轻吹起,却吹不散他眼中的凝视与儒雅。 夏颜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涣散,明明看着他,却又似透着他,在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 【039】三司会审御殿台(一) 夏颜低着头,无意看见两人走路的步调竟如出一辙,同步地似一人走出一般,她刻意停顿了半拍,错开步子,“恩,记住了。” 楚沂看她心不在焉,不由停下步子来,他走到夏颜身前,双手按在她肩上,逼迫着她与自己对视。 “颜儿,你认真点,无论是谁,即使你知道,也要说不知道,明白了?” 楚沂表情难得严肃,看着她的眼眸甚至有些忧心忡忡。夏颜有些错愕,愣愣地点头。 楚欣妍受伤,皇帝自然是极为重视的,加之楚煜将萧铮寒和那宣纸的事情告诉了皇帝,那他自然更加不会放过萧家。所以,皇帝这亲自主审案子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拎出萧铮寒。 楚沂这般和自己说,怕是他和皇帝又商量过什么。她细细琢磨着整件事情,揣摩着皇帝到底是打算如何。 楚沂放心地点点头,微微松了口气,牵起她的手朝前走去。宽袖下那只大手微微用力,将那双纤细的柔胰紧紧攥在手心。 夏颜依旧垂着头默默走路,感受着那双温暖大手传递来的温度,心中又酸又涩,说不出味儿来。 “颜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尽最大能力去保护你,但是请你也要谅解,我毕竟是这个国家的太子,我有我推卸不了的责任。” 楚沂清逸温润的声音缓缓传至耳中,夏颜抿唇,将头埋得更低。 楚沂,你永远也不会理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正是因为我太在乎你,所以,我没有办法不去在乎。 两人一路沉默来到御书房,此刻御书房内已有不少人,其中包括萧铮寒。他站在自己老爹身旁,面容肃穆,丝毫不见平日的轻浮之气。萧铮寒虽在缔盛有一官半职,却并非是什么大官,无需每日朝圣,今日在此,就说明是皇帝特地“请”他来的。 夏颜心中冷冷一笑,目光快速朝他处移去。燕王夏墨并没有出现,想来也是,堂堂一国太子,自然是不适合参加这样的场合。不过夏颜相信,以楚曜龙紧张楚欣妍的程度,昨晚怕是早就与那妖孽通过气了。 御殿之下,左右设有四张桌案,其中三张,分别落座着大理寺、御史台、刑部的最高长官。夏颜心中不由一惊,这可不得了,这仗势分明就是三堂会审,可这堂却不是衙署,而是御殿之上,皇帝亲审。 几位大臣眼下都挂着黑眼圈,想来是连夜查了案子。楚曜龙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超过了夏颜的预期。 还有剩下的那张桌案后,坐着楚煜。 夏颜眼神快速从他身上瞟过,眼角却还是勾到了那抹寂静的眼神,正停留在楚沂牵着夏颜的袖笼处。 夏颜心中掠过一丝别扭,小手在楚沂掌心中不安地扭动了几下,另一只手却摸向自己的耳朵,那里果然已经有些发烫。 楚煜眼中多了一份玩味,微微抿了嘴角,别过头去不再看她。夏颜微微一愣,想起晨间耳边的话语,似乎明白了什么。 随即,那张漂亮的小脸立马难看起来,她悻悻抽着嘴角,哼哼,完了,这下误会了。 楚沂停顿片刻后,就拉着夏颜往里走,在楚煜身旁的空椅上坐下,随后他叫了宫人,在他身侧又摆了一张椅子。这样,就成了三个人并排坐在桌案前了。 夏颜此刻很窘迫,有些不自然,坐得难得的端庄。她的身旁,坐着她名义上未来的丈夫,而她未来丈夫旁边坐的男人,昨晚就躺在自己床上,一大清早还在自己耳边说过暧昧不清的话,就这些也就算了,关键是,昨夜早些时候,两人还窝在那么狭隘的空间里激吻过一番。 夏颜突然有种红杏出墙的愧疚感,随即又咒骂了自己两句,出个毛球,哪里来的红花哪里来的墙,老娘谁也不要! “臣弟见过皇兄。”楚煜微微点头,对楚沂礼貌请安。 “恩,昨夜辛苦二弟了。”楚沂淡淡道。 “这是分内的事,公主伤势如何了?” “无恙,休养一阵子便好。颜儿有功,一会还劳烦二弟在父皇面前多说两句好话。” 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皇帝看夏颜一直是不怎么顺眼的,也明白这事一出,皇帝恐怕对她就更加不满了。 两人视线纷纷落在一旁的夏颜身上,夏颜脊梁越发竖得笔挺,笑得有些讨好,“呵呵,我能有什么事儿,都是郡主了,皇上宽明,自然不会为难我。” 楚沂伸手刮了她一下鼻头,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溺宠,“你啊,好歹消停几天,入宫这么久了,还天天往外头跑,这无双城开业后,就好好在宫里呆几天吧,少出去惹是生非。” 夏颜皱着鼻头,眼中有些不服气,“这祸又不是我惹的。” “你不出去,乖乖待在云锦宫,自然不会有祸。” “那也不见得安全到哪里去。” 夏颜说的很小声,可身旁的两人都还是听到了。楚沂摇头叹气,楚煜却高深莫测地望着夏颜,眼中全是捉狭的味道。 夏颜被盯得不自在,侧过脑袋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一幕,自然也落到中间坐着的楚沂眼中,他望着夏颜的眼眸安静而深邃,似透过那双眼睛,要看穿她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皇上驾到——” 门口传来尖细的通报声。原本松闲的众人立刻整顿衣袖,垂头纷站两排。夏颜跟着楚沂等人站起,迎接这位南楚最高的统治者。 楚曜龙步子走得沉稳,不疾不徐,走过萧家父子时,略微停顿。萧铮寒不敢抬眸触犯龙颜,却清晰感觉到那两道锐利的目光深深剜在了自己身上,他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双腿,心中一片恐慌。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参拜声整齐如一,肃穆低沉,将原本不怎么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渲染得庄严而神圣。 “起吧。”楚曜龙沉声道,“周光严,开始吧。” 没有一句废话,楚曜龙立刻发话,直奔主题。 夏颜微微垂眸,目光始终盯着桌案上的茶杯,看着袅袅蒸汽腾升。 “是。”大理寺寺卿周光严起身领命,随即又端坐,对着众人正色道:“昨夜,公主遇刺。” 六个字,让在场的不少朝臣都大惊,面面相觑。他们中,只有极少数人已经提前获知了消息,那批人,在宫中都有暗桩,往往能比他人提早一步知道宫中的动向,然而,也正是这几个时辰的时间,在遇到突发状况时,可以让他们提早应对,甚至躲过血光之灾。 “大理寺连同刑部,昨夜连夜彻查,颇有成效。宣证人——”周光严高声道。 御书房外,一名年轻男子跟在两名侍卫后身,低着头进来。御殿下放左侧站着的一位老臣,诧异地瞪大了眼,嘴一张正要叫,却最终只是蠕动了几下嘴唇,将话音死死卡在喉咙口。 “那是洪尚书的独子,洪旭铭。”楚沂微微侧身,在夏颜耳侧轻声道。 “微臣叩见皇上。”洪旭铭目光平静,发鬓微松,身上还穿着昨夜清墨蓒为众人准备的统一服饰。 “唔。”楚曜龙沉声应和。 “洪旭铭,昨夜你可看到那刺客了?”周光严问。 “微臣当时正站在公主与凤颜郡主身后,虽未见到刺客全部容颜,但确实看见了。” “那刺客可有什么特征?”周光严继续道。 洪旭铭抬眸,看着周光严的目光波澜不惊,煞是沉稳冷静。他微微停顿片刻,朗声道:“那刺客是从公主背后行刺的,速度十分之快,但是微臣注意到,行刺过程中,那刺客一直盯着公主身前的人看。” 整个御书房所有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甩向夏颜,夏颜错愕地抬眸,看着眼前的人,心中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那刺客的眼神颇为怪异,不是凶狠果决,却是——”洪旭铭微微皱眉,似乎是在寻找一个最贴切的词,“早与郡主相识。” ------------ 【040】三司会审御殿台(二) 夏颜心中咯噔一下,虽脸上没有变化,暗地里却汹涌澎湃起来。今日这三堂会审,夏颜相信,只是皇帝的一场作秀罢了,目的只是为了坐实萧铮寒有罪,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成了靶子,被别人按在了墙上等着射。 想到刚开楚沂对楚煜说的话,夏颜心中有些了然。楚曜龙虽将事物分担给了两个均已成年的皇子,但其实重要的事情,全是楚沂在做,和楚煜接触了那么久,加上昨晚的谈话,夏颜早就明白,皇帝对楚煜到底是忌讳的,很多事情,楚煜并不知道。 楚沂是参加了整个查案过程的,提前知道了洪旭铭的证词,知道可能会有这一幕,才会让楚煜帮着自己说好话。 “凤颜郡主,当真有此事?”周光严并不买夏颜的帐,一副青天大老爷样,刻板着脸。 夏颜微微蹙眉,身旁的楚沂看着她,脸上有抹淡淡的忧愁。 “是。”夏颜郑重地点头,随即又道,“那刺客当时在对我笑。”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不明白这凤颜郡主到底是什么意思?楚曜龙嘴角微扬,眯起的眼睛散发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那郡主时当真认得此人?”周光严有些诧异,没想到夏颜会承认的那么爽快。 夏颜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中间,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眼中没有一丝慌乱窘迫。夏颜不是没有想过楚曜龙会为难她,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那么不给她面子,竟然当着朝臣就发难了,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这看似是给了一个平台让她说话,但是夏颜明白,一旦她回答的有纰漏,不能给自己脱罪,那可是要吃牢饭的。 死老头子,到底是不放心自己宝贝儿子娶这样一个姑娘的。 夏颜心中狠狠臭骂着,脸上却依旧恭恭敬敬,“大人,我不认识。” 周光严心中有些抽抽,你自己都说人家在对你笑哇,怎么可能不认识哇! “昨日我一直在无双城,晚上才被燕王殿下请回家中,首先,我没有时间去安排什么刺客。”夏颜不疾不徐,心中一边整理思路,一边沉声道,“其次,公主出宫一事,除了燕王与几个近身侍卫,无人知晓,我又怎会知道她会出现在晚宴;最后,很重要的一点,我与公主,没人任何利益冲突,连我自己都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向她下手。” 楚煜在一旁低头听着,扶起茶盏递向唇角微抿,以掩饰他有些不合场的笑容。 不愧是我看中的丫头,瞧瞧这气势,瞧瞧这张嘴,啧啧,三言两语就将人们的注意力从刺客那抹笑意转到公主身上来,不仅条理清晰地将自己洗得清清白白,还暗地里将矛头全部戳向了夏墨,她是看准夏墨不在,才这么肆无忌惮地指桑骂槐。 周光严脸色不大好,略微有些停滞,随即问道:“那为何刺客会对你笑?” 夏颜两手一摊,瞪着周光严无辜道:“嘴眼长在他脸上,他要笑就笑,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对我笑?大人与其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到不如抓了他问问不就明白了?” 在场的人听了,都忍不住撇开头忍俊不禁。这个丫头胆子真是够大的,她这是chiluoluo地在嘲讽大理寺无能呢! 周光严尴尬地咳了两声,扭了扭身子道:“郡主可否仔细想想,是否曾经在哪见过此人?” 夏颜眼睛望向天花板,皱眉凝神,头抬一半才发现,这天花板太高视线找不到落脚点,只好又将目光对向斜上方的圆柱。她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靠在胸前托着手,一副沉思样。朝臣们都望着他,眼巴巴等着她的回答,却不料夏颜一沉思就是半柱香。他们站得身子发僵,却不敢说。 “没有!” 夏颜认真而严肃地看着满脸期待的周光严,郑重答道。朝臣闻言,好几个都踉跄了,小碎步挪了好几下。 周光严扶着脑门,显然是被折腾得不轻,他扶额的姿势不变,垂着脑袋扬起另一只手,示意夏颜退下。 夏颜微微一愣,就这样完了?她刚给自己加满鸡血准备打仗就宣布投降了?这个战斗力也忒差了吧! 她摸着脑袋回到位置上,愣头愣脑地看着身旁两个男人,眼中依旧是在问: 就这样?就这样么? 楚沂嘴角似乎有些抽搐,看着夏颜的眼神有些无力。 “传下一位证人。”周光严的语气有些yan儿,本就一夜没睡,如今又被一个小丫头这么折腾。哎哟,这老腰哟! 周光严偷偷按了两下自己的腰,心中叫苦两天。 洪旭铭被带下,又上来一个身着同样服饰的男子。这名男子夏颜认识,他是户部尚书俞安国的儿子俞秋雨,这男人看似仪表堂堂,可却是揽月楼的常客之一,风流的很。 俞秋雨显然没有洪旭铭那般淡定,慌乱的眼神四处乱瞟,走路的两条腿也颤颤巍巍,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当看到站在一侧的老爹时,他迷茫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希冀烈火,他激动地望着自己老爹,一句“爹救我”就在喉咙口边,却活活被俞安国杀人般的眼神瞪了回去。 俞安国继周光严后,也皱眉扶额。同样是吃奶长大的儿子,为何自家的就和别家的差那么多?不就是关了一夜的牢房么,有必要别吓成这样么?丢人啊! “俞秋雨,还不下跪。” 周光严威严的声音将俞秋雨的视线拉回,这时他才看到御殿上头的人,吓得立刻软了脚,噗通一下就趴地上了。 “俞秋雨,昨夜在晚宴,你可否见过可疑之人?”周光严满意地看着眼前人抖索索的模样,他觉得这才像审案子嘛! 俞秋雨颤着身体,眼睛满是惊慌,他点头如捣蒜,“晚宴刚开始时,我就一直注意着萧公子,紧紧跟在他身后。后来众人带了面具,我刚想上去和他攀谈,就发现,他匆匆朝门外走了。” 夏颜不动神色的勾起一抹浅笑,看着神色灰暗的萧铮寒,眼中满是笑意。 原来她只是道开胃菜,真正的主菜,现在才开始呢! ------------ 【041】三司会审御殿台(三) “萧铮寒,此事可当真?”周光严扬声道。 萧铮寒脸上并未有太大的起伏,他闻言快速出列,拱手做辑,随即沉声道:“启禀大人,昨夜微臣确实出过晚宴大厅,那是中午吃的不大干净,闹肚子。” 此话说完,夏颜就连连摇头,一脸惋惜地看着萧铮寒。萧铮寒余光撇到,心中不由大惊。 莫不是说错什么了? 周光严继续问:“可有何证据证明你说的话?” 萧铮寒心中斟酌一番,觉得确实没什么问题,“大人,微臣出门时曾经询问过站在大厅门外家丁茅房的位置,这可算是证据?” 周光严微微点头,捋了两把胡子,“唔,俞秋雨,你可记得他出去了多久?” 俞秋雨嘴角微抽,他悻悻看了一眼御殿上的皇帝,低声道:“当时出入大厅门的人很多,萧公子出去后,在下便不知了。” “你为何进去时便注意着萧铮寒?”周光严道。 俞秋雨一个激灵,又开始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抬眼,声音越发的轻,“前两日手头紧,借了他些银子,本想乘那会和他商量商量,是否能再宽限我几日。” “你,你这个败家子!”一旁的俞安国激动地叫起,因为情绪惊动,连着嘴下花白的胡须也一颤一颤。 俞秋雨不敢看自己的父亲,只是弓着身子不说话,自顾自地发抖。 周光严蹙眉,“萧铮寒,你只是出去找茅房?” 萧铮寒低头,不卑不亢,“大人,微臣只是出去方便而已。何况就如俞公子所言,那日出去的人很多,为何就只有微臣可疑呢?” 周光严双唇微抿,心中暗地嘀咕:你可是皇上点名要审的人,为什么可疑?你自个儿问皇上去! 其实昨夜查案,只是走走流水线,并没有实质性的意义。先不说那刺客早已逃走,就是在场的客人,那也全是南楚权贵重臣的子女,这叫他们怎么查?即使他们是依法办公,但那些人也是他们得罪不起的。正当大理寺俞刑部头疼不已的时候,皇帝却派人传来了密旨,言及今日的会审,只需要保证萧铮寒列入嫌疑人之中便可。 众人只好想了这个法子,让俞秋雨出面指证。其实,俞秋雨欠萧铮寒银子是真,但却并未看见萧铮寒出去,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他成为嫌疑人而已。皇帝既然这样说了,自然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能够证明他就是犯人,至于萧铮寒承认不承认他曾经出去过的事情,那已经不重要了。 正当周光严想着怎么应对萧铮寒的话时,一旁却有人站起。 夏颜愣愣看着站起的楚煜,眼中多了一份了然,随即又蹙眉,似乎有些不安,楚沂转头,靠近夏颜,在她儿侧低声道:“记住我刚才和你说的话颜儿。” 夏颜因为差异而红唇微启,错愕地看着楚沂。 楚煜此时已经走至殿中,他依旧负手而立,面容沉稳,他看着萧铮寒的眼眸似笑非笑,深处还有悉知一切的运筹帷幄,让萧铮寒莫名地紧张起来。 “因为本王亲眼看见,你并非去了茅房。” 浑厚的声音充满男性魅力,又带着一丝慵懒,让在场的人心中又是一惊。 萧铮寒喉结滚动,无声地咽下一口口水,他的背后已经有些湿,突然想起刚刚夏颜看他的神情,心中的不安不由越发强烈。 周光严找到台阶下,自然暗松一口气,他心知今天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扬声道:“煜王请说。” 楚煜微微朝前侧身行礼,随即面朝萧铮寒,四目相对。楚煜原就身材高大,加上身上透着的冷冽气息,让站在一旁的萧铮寒看上去单薄了许多。 楚煜一瞬不瞬盯着他,缓缓起唇:“萧公子昨夜是否时第一次前往清墨轩?” 萧铮寒点头,看着楚煜的眼神忌惮又谨慎。 “那你可曾与凤颜郡主有过深入交往?”楚煜嘴角勾起一抹笑,有些神秘,有些魅惑。 萧铮寒心中一凛,听他这么一问,便知道自己袖中的纸多数是被他拿到了,他点点头,“是,郡主过去曾是缔盛有名的颜公子,如今又是无双城城主,微臣有幸和郡主合作过几次,也一起吃过几趟饭。” 萧铮寒觉得,即使他真的有那张宣纸,且不说无法证明是他偷来的,即使能证明从他那里拿来,他也可以解释为曾经与夏颜交涉时,她不小心遗落的。 然而,楚煜的笑却越发让他不安,他看他的眼神如看囊中物,胸有成竹。 “哦?”质问的音调悠长而千回百转,意味深长。楚煜随即转某,“郡主,他说的可是属实?” 夏颜咧嘴一笑,高声道:“我和他到确实有生意往来,也一起吃过饭。不过我们不熟,比花生还要生。” 萧铮寒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不敢反驳,只能沉默,心中一直揣摩着楚煜的用意。 “此话怎讲?”楚煜继续问。 夏颜呵呵一笑,对着萧铮寒努努嘴,“大家都是生意人,缔盛赚钱的地盘就那么些。这就和恶狼抢食是一个道理,有人和你抢肉,关系能好么?好也是装装样子而已。” 在场的大臣又忍不住低声清着嗓子,一个个表情各异地看着萧铮寒。 “萧公子,你怎么说?”楚煜再次将视线移回萧铮寒身上,继续问。 萧铮寒抽了抽嘴角,眼神有些古怪,“生意场上确实有些摩擦,不过到底还是朋友的。 楚煜意味深长地点头,“即然这样,那本王倒是好奇,你为何会有这东西?” 说着,楚煜的手伸向袖口中,缓缓朝外抽出一张宣纸。 萧铮寒的眼眸死死盯着那只手,眼神从警惕到紧张,最后却化为一滩死水,再无生气。 ------------ 【042】三司会审御殿台(四) 大殿的气氛突然就紧张起来,众人伸着脖子死死盯在那张宣纸上。萧景行看了一眼自己儿子有些绝望的眼神,就知道真遭人陷害了。他给萧铮寒使了个眼神,示意他镇静。 即使有了这张纸,却也未必能证明什么。 “煜王又有何证据,说此物是微臣的?”萧铮寒早已回复了神色,淡淡道。 楚煜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转眸不再看他,而是看向周光严,正色道:“大人,本王昨日晚宴一半时,便在外头亭廊内休憩,不料正撞见有人鬼鬼祟祟地往后院跑。清墨轩本王是去过的,这后院除了下人的住处就再无他物,本王觉得事有蹊跷,是以跟着去看了。熟料那人不是去后院,而是翻过小楼后方的窗户进了凤颜郡主的香闺,然后在她的桌上,取走了这张纸。那人中途曾经脱下面具,那人,本王看的清清楚楚,是萧公子你。” 大殿突然就热闹起来,众臣交头接耳,细声交谈着,时不时看会看向一旁伫立不动的萧景行。 “萧铮寒,此事当真?”周光严道,有了楚煜撑腰,他的声音也硬朗了许多。 “微臣并没有去过,煜王是否是认错人了?。”萧铮寒依旧站的笔直,神色镇定地看着楚煜。 “哦?既然是这样,不知能否请萧公子解释一下,为何这张宣纸上,会有你昨夜穿过的衣服上的熏香味?” 萧铮寒眼中一闪,心重重一沉,看着那张纸的眼神如同看着鬼魅一般。他的嘴角微微一抽,神色凝肃,却没有接话。 楚煜缓缓勾起嘴角,挂上那副似笑非笑的脸孔,继续道:“萧公子或许不知,昨日我们穿的衣服虽看似一样,但其实则不然。昨日燕王殿下临时起意想要举办这样一个别出一格的晚宴,所以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准备,自然也不会有时间重新去做同一规格的衣服。这些衣服,其实是燕王殿下请人从各个府中借来的。虽然皆是男子及冠之年所着服饰,但却还是有着细微的差别,比如说,香料。” 楚煜不等萧铮寒反驳,就扬手示意外头的太监呈上数件衣服进入。托盘上的皆是冰执锦绣所制、南楚及冠男子成人礼所穿的衣服。 楚煜随手拿起两件,走到周光严身前,缓缓递给他,“虽成人礼服饰的造型是历代沿袭下来的,但是缔盛各家府上的裁缝却不一样,所以每一件衣服其实还是有着细微的差别,这其中差别最大的,便是香料。燕王所借来的衣服,都是取自皇族贵族之中,自然所有的衣服都是用上等的熏香冶过的。而这些香料,多是各府自己采集花料所制,由多种花香混合而成,所以香味,多是不同的。” 周光严顺着楚煜的手势,低头闻着,果然两件衣服的味道是不一样的。他眼神闪过一丝惊奇,诧异地看向殿中的萧铮寒。 萧铮寒心知不好,立刻出言反驳,“即使是这样,煜王又如何能确定,微臣当日所着衣服便是带着这香味的?” “本王自然能确认。”楚煜笑着从最旁边的那太监托盘中取出一张纸,随即再次拿到周光严桌案前,然后缓缓起唇,“俞公子,你可记得,昨夜主持宴会的人曾说,只要猜中面具后的人是谁,就必须要摘下面具,揽月楼的姑娘会在一旁监督?” 俞秋雨本一只缩在一旁,以为没有自己的事情,正暗自庆幸,突然被楚煜这样一点名,不由一个机灵,“是,这事昨晚在场的人都听到了,煜王并为说错。” “昨夜晚宴如此多人,揽月楼的女子,是如何判断面具下的人是否就是客人所猜的人,是如何保证所有被猜中的客人都摘下面具的?” 萧铮寒凝神思索,突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诧异地抬眸,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缓缓退了两步,心中的防线在那一刻出现了一处细微而又明显的裂缝。 “没错,就是香味。”楚煜从周光严手中抽出那张纸,浅笑,“揽月楼中本就都是风尘女子,她们平日里就惯用着香料,所以对于香料,鼻子自然比常人要灵敏,能分辨出各种香料的味道。其实昨晚,每个客人所穿的衣服都是实现安排好的。每个人身上,都对应着一股特有的香味,即使有些味道是重复的,那也是提前做了详细的记录,就怕会有纰漏出现。” ------------ 【043】三司会审御殿台(五) “萧公子,昨夜大理寺虽未扣留你,但你所着的衣服却一并保留在清墨蓒中备案登记过。大理寺已经核实过,这纸上的香味正是你昨夜所穿衣服上残留下的。你可还有不服?” 萧铮寒依旧伫立不动,袖口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暗自迸发着一股力道。 “即使如煜王说,这宣纸是微臣的,可单凭煜王一句话,就能说这是微臣从凤颜郡主闺阁中所偷出来,是不是太没有说服力了?” 夏颜在一旁不由再度开始啧嘴,这个萧铮寒,比起楚煜,差的实在太远。他从一开始,就应该咬死没有出过晚宴大厅。当时众人都带着面具,即使俞秋雨说得在冠冕堂皇,也不能完全证明那出去的人就是萧铮寒。但是他却顺着俞秋雨的说辞承认了,那就等于打开了闸,千里河堤溃于蝼蚁,他这是自寻死路。接下来所有的主动权都将握在楚煜手中,他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好比现在,被楚煜逼着承认那纸是他拿的。 “哦?”楚煜缓缓道,眼中有些玩味,“这字昨夜就请书法大家验过,确实是凤颜郡主的亲笔。那萧公子,如何有郡主的亲笔呢?” 萧铮寒背后的冷汗早已湿透了衣物,黏稠一片,他的心早已慌乱,只是表面做着样子罢了,“微臣早些日子与郡主共餐,那是郡主不小心从袖中遗落。此次正巧到清墨蓒,微臣是想物归原主的。” 说辞合理,似乎并没有什么破绽,楚煜却笑得越发诡异,让萧铮寒更加忧心忡忡,“你确定这纸是从凤颜郡主袖中遗落的?” “是!”萧铮寒死死咬着,面容坚定。 “呵!”楚煜笑,手掌一扬,将宣纸四四方方地展开。 萧铮寒抬眼一看,正是那日他从书案上取来的那张。上面记录着六个日期,别无其他。正是因为涉及到时间,所以昨夜萧铮寒才在那么多宣纸中选择取走这章。 楚煜将纸递给一旁的夏颜,示意她看。夏颜一愣,随即顺着他的目光落到那张纸上。那日她离得远,也没有楚煜的目力,自然美看清他是拿的哪张纸。然而,她的目光一触到那张纸,脸上便立刻变得精彩起来,脸颊红得如熟透的柿子。她下意识伸手要去抢那张纸,却被楚煜一把抽走。 众人看着这两人,都坠云雾中,茫然地大眼瞪小眼。 楚煜再度走回萧铮寒面前,将那张宣纸又递给萧铮寒,“萧公子,你可知道这纸上写的是什么?” 萧铮寒再次仔细看了一遍,无非是六个日期,每月对应一个,没有什么规律可言。他心中那股不安越发明显,他抬眸看着楚煜,等他解惑。 楚煜回眸看着一旁张牙舞爪的夏颜一眼,“郡主,不如你来告诉他,这是什么?” 夏颜呲牙裂嘴,眉头是皱得的,嘴是歪着的,她愤恨地垂着脑袋,选择沉默。 有没有搞错啊!竟然有这么乌龙的事情!这种事情能说么! “这六个日期,记载的,不是什么惊天的秘密,而是——”楚煜收声,看着某个已经将头埋进桌底地下的人,“凤颜郡主的月事表。” “咳咳!”周光严一口茶呛在喉间,老脸涨得比夏颜还红。 “啪!”御史台大夫提在半空的笔瞬间掉落,在宣纸上染出一片黑色。 萧铮寒的表情顿时丰富起来,原本的警惕与惊慌配上此刻的错愕,显得极为古怪有趣。 “萧公子说,这纸是郡主赴宴时不小心遗落,本王倒是好奇,有谁赴宴会拿着这东西。” 夏颜垂着脑袋,涨红了脸,嘴中已经忍不住低声咒骂:你个死狐狸臭狐狸,咒你月月来大姨妈,一来二十九天! 一旁楚沂似乎也有些诧异,看着楚煜的眼神似有些不解。。他此刻更关心的是: 为什么他会知道这是夏颜的月事表?! 萧铮寒脸颊有微染上一层红晕,低着头一时说不上话来。 “萧公子,本王再怎么样,也是堂堂皇子,那种暗算栽赃的事情,是做不来的。今日本王敢说看到你进了郡主的香闺,就必然是亲眼所见。你说没有证据,本王现在已经拿出证据,你可还有话说?” 楚煜丝毫不给萧铮寒喘气的机会,立刻咄咄逼问,眼神凌厉而肃穆,哪里还有笑得影子。 萧铮寒还没有反应过来,看着那双有些骇人的眼眸,不由自主退了半步,眼神已经不再镇定。他突然明白了刚才夏颜那抹嘲讽的笑。原来从一开始,他就走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是他自己,生生将自己逼向的死路,没有了半丝反驳的机会。 “是又如何,即使这真的是我从她闺房中拿的,又能证明什么?”萧铮寒已经有些口不择言,反过来质问楚煜。 “这纸可是本王从刺客手中的来的。那日晚宴,你从外头回来后不久便被俞秋雨猜中摘下了面具,所有人都可以证明,本王并没有靠近过你,你倒是说说看——”楚煜走至他跟前,双眼紧逼着心中,“公主倒底是谁派人刺杀的!” 最后一句,如雷霆霹雳,一改先前悠然慵懒的语势,响彻了整座大殿,振的一旁的俞秋雨又是潺潺一抖。 萧铮寒膝盖一软,就那么跪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萧铮寒,你可还有话说?”一直沉默聆听的楚曜龙终于说话了。 萧铮寒艰难地抬眸,目光死寂,“微臣,无话可说!” 一旁的萧景行终于安奈不住,快步出列跪在自己儿子身旁,“皇上,寒儿是被陷害的啊,还请皇上明察!” “哼,证据确凿,连他自己都承认了,还查什么。来人,拖下去,听候发落!”楚曜龙冷着脸,哪里会理,挥手便叫人。 “爹,爹,你救我,我是被冤枉的啊,爹!” 萧铮寒用力挣扎着,对着自己的老爹扬声大喊。萧景行跪在一侧,心疼的看着,却无奈没有任何办法。 刺杀皇族者,死。 这条是三国通用的律令,萧铮寒,可是萧家唯一的男嗣啊! “寒儿!”萧景行心中一痛,双手徒劳地朝着萧铮寒的方向抓去,却徒劳地只捞到一片空。 ------------ 【044】一箭三雕计中计(一) 萧铮寒被押入刑部大牢后,公开会审也就告一段落。楚曜龙似乎还是很生气,从头到尾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一审一结束,萧景行顾不得吃中饭,就跪在东暖阁门口,奈何皇帝却并不给这位老臣的面子,坚持拒而不见。 夏颜出了御书房,就回云锦宫换衣服,依旧是一身男装,只是一改之前耀眼的红,反而选择了月白色。夏颜一想到那只浑身通红的妖孽,心中就不自在,哪里还敢穿红色。 今日无双城开张,夏颜作为城主,自然是要去的。马车依旧在皇宫东门等她,只是今日,楚煜并不在,会审结束后,他与楚沂便被先后叫入了东暖阁内议事。 坐在马车内,夏颜才意识到:这是一个月来,第一次,楚煜没有陪着她去无双城。空旷的马车依旧华丽,却似乎少了点什么,心中有细微的空落感。夏颜扶着脑袋摇摇头,又轻哼一声。想到刚才那只老狐狸为了让萧铮寒认罪,竟然连这种事情都敢说。朝堂上那么多人,她这脸还要不要了? “诶?” 夏颜突然心生疑惑,老狐狸是怎么知道那上面记得是自己的月事时间? 然而,直到马车到达无双城,任是她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宫里一片肃清,处处透着紧张,无双城今日却格外热闹。这是南楚首次由皇族公开出面经商开店,自然吸引了大半个缔盛的老百姓跑来观看。许多官员知道这城主是当下正红的人,都纷纷跑来巴结讨好。在外人眼里,是皇帝将这无双城全权交给夏颜打理的,心中都会认为那是皇帝宠着这位新晋的郡主。有些老辣些的,便想到了这凤颜郡主今后可是要嫁给太子楚沂的,所以,这无双城,恐怕是皇帝给夏颜添置的嫁妆。 无论他人怎么想,夏颜的目的是达到了,这里成了权贵们都争着来的地方,这就足够了。夏颜到时,剪裁仪式已经结束。今日夏颜强行规定,所有店铺都要对外开放,不分阶级,允许众人参观,而她自己名下的几座楼中,所有餐饮类商铺全部免费派食,引得众多平民阶层排队等候,一时间,无双城内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简直就是人山人海。夏颜的声誉也在百姓中提升,原本一些流言蜚语也被压下去不少。 傍晚时分,夏颜喝了口水,活动了一下笑得有些僵硬的嘴,又立刻招来了几位高级管事。几人围坐一桌,商讨事宜。 “诸位,对于不知道上次我所提的意见,大家不知是否有意?”夏颜直奔主题,晚点还要陪那些官员吃饭,她的时间并不多。 老周是里面声望辈分最高的,众人闻言,都朝他看去。 “公子,您是说上回与我们说的干股,无需任何要求,只要拿钱?”老周小心道。 “是。”夏颜浅笑,容颜俊秀,透着股女子特有的细腻,让人不敢逼视,“但是,你们要答应我提的要求,我要第一时间知道我想要的情报。” “公子是要我们安插人在各家铺子中?” “对。”夏颜点头,“我以后不能常来此处,行动不方便,你们几个都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我自然放心。我会将我想知道的线索告诉你们,你们要主动去打探,出入这里的都是南楚最高层次的权贵,自然会有我要的线索。” 老周等人交换神色,各自点头,“任听公子吩咐!” 夏颜嘴角微扬,脸色淡定而自信,“好。你们听好了,我要的第一条消息,是关于将军府的。第一,我要知道整个将军府的地形图;第二,我要将军府守卫换班的时间、位置,最好到具体的人员;最后,将军府内有一处暗室,我需要知道里面具体放了什么。” “第二条消息,是关于北汉凌云山庄庄主白亦非。我要关于他,还有他袖中养的那只宠物的所有线索。”夏颜继续道。 “第三条呢?”老周继续问。 “第三条不是要你们查,而是动手。”夏颜笑道,“从今日起,找几个绝对可靠的人,就从听雨楼下头开始挖,我要你们尽快挖通一条密道,直达将军府。” 老周等都是见过市面的,虽然心中暗自揣摩叫惊,脸色却依旧不动声色。 “从今天开始,无双城除了上缴皇上的那部分外,利润的一成每月会从我帐头转给你们,一旦消息查出,就是两成。一直到你们踏入棺材板为止。” 众人的目光都亮起来,看着夏颜的眼眸中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事只有我们几人知道,我一旦发现有人外泄,那就别怪我无情了。”夏颜随即补充道,“你们平日里都是见过阮公子的,各位都非池中之物,关系圈广得很,他的身份想必你们也知道的,我要提醒你们,我与阮凌峰向来交好,可我依旧还是得亲自安排势力查这些消息,就是说,我要的线索,不是那么好查的,希望你们不要随意找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唬弄过去。” 连千机阁都查不出的消息。这是夏颜的潜台词。 老周等人纷纷点头称是,几个人交流起来,夏颜偶尔会插上几句补充。没一会,外头有人敲门,催夏颜出去,夏颜又交代了几句,便出了包房。 晚上,夏颜在听雨楼内宴请八方贵客,官商聚坐一堂,声势颇大。夏颜交代完了事,心情也畅快,不由多喝了两杯。末了走时,已经醉得不能走直线了。一旁看着的老周等人想扶却又不敢,只好任她东倒西歪。幸好楚沂及时赶来,二话不说就将夏颜抱进了马车内,众人才松了口气。 “唔,好热!”上了马车,夏颜就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身体,小手还不停扯着领口的纽扣。 楚沂伸手替她解开脖子处的两颗扣子,她才稍微安分些。 “都快十八岁的人了,怎么还这般不知分寸。到底是女孩子家,下次不准喝成这样。”楚沂一边用沾了水的帕子替她擦拭脸颊,一边柔声道。 夏颜眼睛张开一条缝,眼前的人好几重影,她不由伸手去扶那人的脑袋,定神一看,才看清来人,“呵呵,你是啊,沂,今日除了萧景行的儿子,你可高兴?” 楚沂轻轻扯开抓在他脸上的两只小手,继续替她降温,他温柔地笑,“萧家企是这么好对付的,这事儿才开始。” 夏颜迷迷糊糊听着,趴在楚沂腿上蹭了蹭脸,“嗯,今日御殿上,我表现还好吧?” 楚沂替她拢了碎发,又将一条毛毯盖在她身上,“恩,厉害的很,我不是和你说了,问你什么都要说不知道么,怎么还是将那月事表的事情默认了?” “恩?”夏颜侧着脸,将头埋在他的月锦中,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草味,很是好闻,“那也算?你们不是要扳倒萧家么,我若是不点头,你们怎么治萧铮寒那王八蛋的罪?” 楚沂微微蹙眉,眼中露出一抹深深地担忧,“傻丫头,要治他的罪方法多的是。” “恩,老狐狸既然那么说了,我好歹也顺着他的思路说吧。”夏颜的眼睛已经沉沉闭上,隔着布料低声喃呢。 “老狐狸?” “恩,那只又坏又色的老狐狸……” 怀中人的声音越来越低,随即归为一片安静。楚沂温柔地望着怀中女子的睡颜,大手缓缓抚过她红润的脸颊。 “颜儿,你该听我的话,不该承认的。” ------------ 【045】一箭三雕计中计(二) 当楚沂抱着夏颜进入云锦宫时,雪鸢姑娘正在大厅中打瞌睡。见主子回来了,又看到太子殿下,眼中不由一亮。 “参见太子殿下!”雪鸢速速行礼,又偷偷瞄了一眼楚沂怀中正睡得死去活来的夏颜。 “恩,起吧。”楚沂径直走过她,没有做任何停顿,朝内走去。 雪鸢连忙在后头跟上,边招呼着众丫头打水掌灯,便朝夏颜卧房去。 楚沂将夏颜放至床上,便着手替她脱鞋。一旁的雪鸢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忙上前道:“太子殿下,还是让奴婢来――” “无妨。你去打盆温水来。”楚沂头都没抬,继续替夏颜解衣扣。 雪鸢忙应和着下去准备,将宫女送来的热水端至床旁的矮几,又点上安神香,随即便轻轻拢上门退出。 夏颜胃中一直翻腾得紧,难受的要死。刚才在路上已经吐过一会,如今舒坦了许多,便沉沉睡去。 楚沂温柔地褪去她的外衣,又用热毛巾替她将手脚擦舒服了,才轻轻合上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雪鸢靠在门檐打瞌睡,楚沂开门而出,被瞬间惊醒。 “都安置妥当了,你也早点去睡吧。”楚沂低声吩咐道。 雪鸢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应是。 “煜王最近可来过云锦宫?”楚沂突然问道。 雪鸢心中一个激灵,想到那次自家主子和煜王“偷情”的事,心中不由有些心虚,“没啊,煜王自从那日生辰派人来取过郡主准备的礼物外,从未来过此。” 楚沂沉默地点头,负手离去。 雪鸢看着那俊朗的背影,大口松气。随即透过门缝,朝屋里的夏颜望了一眼。 郡主哇,你到底是喜欢太子爷呢,还是煜王啊? 夏颜醒来时,已经接近晌午。她揉了揉有些痛的头,大呼着雪鸢。雪鸢姑娘屁颠屁颠进来,伺候着她穿衣洗漱,又牵着她去外头吃饭。来云锦宫两个月来,自己主子有一半时间是不在的,她做惯了丫头,替人操心惯了,如今没有了操心的对象,反而闲的慌。 “郡主,御膳房听说您喜欢吃牛肉,特地给你炖的牛肉汤,您尝尝。” “郡主,最近您操劳的,小脸都快没肉了,来,吃快羊肉补补,漂漂亮亮的,好歹要把那两个侧妃比过去!” “郡主……” 夏颜脸越来越黑,她看着自己碗里堆积如山的菜,头痛道:“小鸢鸢,你饶了我吧。你家郡主我好想多活两年呢!” 雪鸢闻言,撅着嘴哀怨地望着夏颜。 “我知道,我们家小鸢鸢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也不能撑死啊。我真的吃饱了,走,回房间,替我梳个漂亮的头发,你郡主我要去昭阳宫探病!” 雪鸢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跟在夏颜身后,点头如捣蒜。 从今日起,夏颜没必要再出宫,皇帝只答应她出宫修建无双城,却并没有答应接下来还可以继续出宫。身为未来的太子妃,这般女扮男装出宫,本就是大忌,这一个月间,楚曜龙曾多次提醒夏颜,在外头要低调些。夏颜也尽量将抛头露面的事情交给楚煜做,自己就做做参谋。然而,饶是如此,楚曜龙还是对自己有意见的,加上前天晚上公主在自己府上出了事,怕是更加不爽她。昨日的会审,拿她第一个开刀,那不是巧合,是楚曜龙在提醒夏颜:你要乖一点。 想着细皮嫩肉的楚欣妍白白挨了一刀,夏颜还是有些心疼的。她带了六位宫女,每人手上捧着礼物,浩浩荡荡朝昭阳宫去了。 楚欣妍昨日已经醒来,依旧卧床静养。昨日会审一结束,随着萧铮寒的入狱,公主遇刺的事情也公布出来。事情牵扯到萧丞相的独子,众人摸不透楚曜龙的想法,都闭口不谈此事。 昭阳宫今日大门紧闭,雪鸢敲门,报了名,就要宫人前来迎接。昔日热闹的昭阳宫今日显得有些冷清,夏颜望着东边那座八角亭,不由有些感慨。两个月前,自己还躺在那亭中的石桌上,当时,楚欣妍还是活蹦乱跳的,漆黑的眼珠子乱转,充满活力。而如今…… 肺部受损,终身不宜剧烈运动。 太医那晚的话依旧在耳边,楚欣妍才十六岁,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却已经带上了遗憾。 夏颜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踏着沉重的步伐,缓缓朝殿内走去。 “小妍妍,我来看你咯!”夏颜笑呵呵地一把推开门,准备踏入楚欣妍闺房。 然而,她跨出去的脚还没来得及落地,嘴上的笑容还没伸展到最大,就都统统收了回去。 “嘶――”夏颜愣愣看着屋内的人,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你们――” 此刻,楚欣妍香闺内,段御清正抱着楚欣妍,呆呆站在屋子中间,用同样诧异的眼神回望夏颜。 段御清原本平静的脸突然涨的通红,他的目光有些闪烁,抱着楚欣妍的手臂有些晃动,若不是怀中人及时叫出了声,说不定他就那么把她扔地上了。 夏颜上上下下打量了两人一番,随即脚一勾,将门又关上,以防外头的宫人看到这幅场景。 “郡主,你――你怎么来了。”段御清的脸快挤出血来了,他眼神四处乱飘,慌张道。 “我又吃不了你,怕什么。”夏颜摸了摸鼻子,瞬间对这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佩服的五体投地。能让段御清这么保守又迟钝的人抱她,看来有两下子啊! “颜姐姐。”楚欣妍的小脸依旧有些苍白,她软软叫道,“御清哥哥正在替我挪个位置,床上睡久了,难受。” 夏颜正站在桌旁给自己倒水,冷不丁听到楚欣妍这么来一句,手中的茶杯晃了又晃。小妍妍啊,你换哪不是躺着啊,这个借口你也好意思找哇! “你伤口才愈合,不要老是乱动。想要换,等过些日子,天天让段御清抱着你换,哪怕你想坐到午门顶上晒太阳都没问题。车夫,你说是吧?”夏颜咧着嘴,乐呵呵的朝着段御清笑。 段御清将楚欣妍缓缓放至一旁的软榻上,听闻夏颜这么说,更是不知所措起来,“公主,我先出去了,你们慢聊!” “喂!”楚欣妍想叫,段御清却早已闪出门。她无力地放下手,眼中止不住的失望。 “小妍妍,看上我们家段车夫了?”夏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躺着的人。 楚欣妍朝她撅嘴,苍白的小脸有了些许红润,“什么车夫,人家以前可是前殿的侍卫统领。” “是是是,他厉害。”夏颜无奈地摇头,随即继续道,“你闹归闹,自己身体要注意。你背后可是被人活生生捅了个窟窿,没有三五个月是好不了的,你可别不当一回事。你的煜哥哥都把他调到你宫里了,你还怕他跑了吗?来日方长,不差这几日。” 楚欣妍被戳中了心头事,低着小脑袋不说话。夏颜暗地里叹气,亏她之前还那么担心这小丫头,感情她根本没当回事情,还充分利用了自己受伤这事,往段御清身上卡油! 夏颜移开视线,随意转眸,却刚好看到放在一旁茶几上的匕首。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当晚刺入楚欣妍身上的那把。 “这匕首怎么在这里?”夏颜疑惑道。 “哦,这是刚才太子哥哥拿来的。”楚欣妍的声音不似平时那般清亮,沙哑中带了几分疲倦,“哦,对了,太子哥哥临走时说,这匕首是前几日他从燕王那里借来的,他让我把匕首交给你,替他还给燕王。” 夏颜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连忙起身,三步并两步走到茶几前,拿起匕首来细细端详。没错啊,就是那日刺中楚欣妍的那把,为什么楚沂会说是夏墨的呢? 难道……夏颜心中突然闪过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抬眸,凝神看着楚欣妍,问得又急又快,“他还和你说什么了?” 楚欣妍奇怪地看着笑意尽收的夏颜,缓缓道:“太子哥哥说,今日颜姐姐你必定会来看我,要我挑着没人的时候把刀交给你。” ------------ 【046】一箭双雕计中计(三) 夏颜呆呆站在茶几旁,手里还握着那柄做工精致的匕首。那匕首握柄是纯金打造的,又雕有精细的百兽图腾。这种匕首,都是工匠花费数年雕制而成,全天下,不可能再有第二把。 楚沂这是在提醒自己,这真正的刺客,是夏墨。 夏颜知道行刺楚欣妍的另有他人,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就是夏墨动的手。 夏墨是凶手,也证明了一件事——从头至尾,楚曜龙和夏墨就是商量好的,联手将萧家摆了一道。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夏颜实在想不出夏墨有什么理由去刺杀楚欣妍。 那日在迎接夏墨时,是楚曜龙主动提出要楚欣妍做夏墨的向导,才给了夏墨接近楚欣妍的机会,楚曜龙敢将宝贝女儿交给她,至少证明了,他与夏墨并非站在对立面;而让夏墨住在清墨蓒也是皇帝点头的,夏颜一想到皇帝派人去搜自己的房间,就立刻明白,夏墨之前死皮赖脸住在自己家都是有预谋的,随便一蹲就能蹲夏颜家门口?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这其中,唯一想不通的,就是楚曜龙竟然愿意将自己女儿作为诱饵。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那日夏颜是在场的,那刀刺得真的非常危险,说不定就是驾鹤西去的,楚曜龙真的敢赌么? 亦或是…… 夏颜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那日洪明旭说的对,那刺客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就是认识自己。他那眼神根本不是认错人,更像是——故意杀错人。 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完全说得通了。那日楚曜龙本是要夏墨的人刺杀夏颜,然后嫁祸给萧铮寒的。以夏颜现在在南楚的地位,也足以治萧铮寒的罪。楚曜龙将楚欣妍安排给夏墨做向导,应该纯粹只是为了联姻,并没有其他想法。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夏墨却没有对自己动手,反而选择了当时在场的楚欣妍。 真是一箭三雕的好计谋啊!夏颜不禁有些感慨,心中生出一股恶寒。夏墨若真的照楚曜龙说的做了,那楚曜龙不仅探查了自己的房间,摸了自己的底细,还将自己捅残甚至弄死了,顺便还嫁祸了萧家。 可是,楚沂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告诉自己真正的凶手呢?她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颜儿,你该听我的话,不该承认的。 夏颜突然想到昨晚朦胧中,听到的话。她心中顿时开了窍,随即却又露出一抹惊恐,“糟了!” 楚欣妍看着眼前的人一惊一乍,小心翼翼道:“颜姐姐,怎么了?” 夏颜从昭阳宫出来后,就忧心忡忡地,雪鸢等人都以为她是看到公主那副模样难过的,都在一旁安慰。夏颜笑笑不语。是夜晚上,她依旧睡得不大安稳,第二天醒来时,眼皮有些微肿。 今天晚上,是南楚正式宴请西夏燕王夏墨的日子。 楚欣妍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不能再当夏墨的向导。夏颜不在宫外,阮凌峰也不再身边,无从知道这两日这妖孽到底怎么样了。 昨日从昭阳宫中出来后,她就一直在动脑筋,虽然理顺了大致的思路,但还是有很多细节没有想明白,还有一些隐隐的猜测在心中徘徊。不过无论如何,楚煜现在掉入了楚曜龙的陷阱,成了诱饵却是铁铮铮的事实,。夏颜必须见一面楚煜,将此事及时通知他。 夏颜的忧愁不仅是因为这件事情,这两日,她一直在想楚煜那晚在她房间里说的话: 我若是要和你未来的夫君争着南楚江山,你是帮他,还是帮我? 是的,如今大环境还是风平浪静,虽然楚沂与楚煜两人关系还算稳定,但是夏颜知道,总有一日,他们两个将各自披上战甲,站在战场上针锋相对。岁月匆匆,朝代更迭,所有踏上皇权的路都是用鲜血铺成,即使楚煜无心皇位,但是,身在这漩涡之中,却有很多无奈之处。即使他不想要坐那个位置,或许也会被形式逼得不得不去争那个位置。 一个是救过自己,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男子,他对自己温柔如斯,除了皇权以外的事情上,都是百依百顺地由着她;另一个是一路默默帮助自己的人,从猜忌怀疑到相互尊重信任,在楚沂因为身份与责任不得不抛弃她的时候,是他陪在自己身旁,替她披荆斩棘,分析形式格局。 到了必须针锋相对的那一日,你该站在谁的麾下? 夏颜烦躁地从软榻上爬起,大喊着雪鸢替自己梳妆。今晚的宴会,她必须参加。 招待外宾是关乎国体的事情,虽然有了楚欣妍遇刺这小插曲,但晚宴还是依旧举办的非常之隆重。中和殿内此刻已经灯火通明,朝臣后宫女眷齐坐一堂,场面非常壮观。夏颜携着雪鸢等人也缓缓而至。与她一同到达的,还有楚沂,以及他的两位侧妃。 楚沂虽帮着楚曜龙一起设计楚煜,但到底还是在意这个弟弟的,否则也不会特地留了刀让楚欣妍带话给她。 楚沂是太子,他有他的骄傲,也有他必须有的立场,他不可能亲自将事实真相告诉楚煜,所以他转而告诉了夏颜,他知道她一定会通知楚煜。 这个男人,是那么的透敏,是那么的了解她。 夏颜心中有些难过,也有一点酸涩。她微微一笑,随即便移开视线,目光流转间,便见到了坐在御殿下首位的夏墨。 那妖孽一般的男子依旧是一身红衣,丝毫不避讳楚欣妍受伤的事情。他也正看着夏颜,视线相撞,他朝夏颜露出一抹笑,随即毫不顾忌地伸手招呼她过去。夏颜现在再也不敢小看这个看似疯疯癫癫的男子,收敛了心神,朝他缓缓走去。 “小颜颜,公主丫头怎么样了?”夏墨见她走来,脸上很是兴奋,连忙挪着屁股,留了半个位置给她。当着众人的面,夏颜不好发飙,只能顺从地站在旁边跪膝坐下。 “昨天去看过了,好得很,活蹦乱跳的。”夏颜笑,眼里却是冷冰冰的。 夏墨连连点头,“那就好,那日留了好多血,吓死我了。也不知是哪个混蛋,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夏颜袖下的拳头早已握起,哼哼哼,你就装吧! “何止是混蛋,简直是畜生不如,也不知道是那个王八蛋家养的狗,张口就乱咬人。不是说了吗?有什么样的宠物就有什么样的主人,我看那主必然是个见不得人的无耻小人。你说是么燕王殿下?” 夏墨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身体都有些抽抽。他默默咽下噎在喉咙口的一口口水,好像第一次看到夏颜一般,上上下下地大量眼前的人,“看不出来啊,我们家小颜颜嘴巴挺厉害的啊!” 夏颜嗤之以鼻,“都是从鬼门关走过一圈的人了,嘴巴再不毒点,就真的要去给阎王爷暖被窝了。” ------------ 【047】一箭双雕计中计(四) “颜儿,不得对燕王殿下无理。”楚沂走至她身旁,笑着说着责怪的话。温柔溺宠的口吻,让身后的两位妃子很不是滋味。 夏颜撅了撅嘴,“因为我有理所以才敢无理。” 楚沂与夏墨闻言皆是一愣,随即呵呵笑起。夏颜瞥见门口的人,无心再与夏墨纠缠,径直朝他走去。然而,才跨出两步,外头就传来太监通报声。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夏颜无奈,只好悻悻退到一边,与众人一起跪下参拜。 楚曜龙脸色不错,丝毫看不出忧愁。楚欣妍受伤的事情,除了那日的三堂会审,他从未公开谈及过,他不说,自然也没有人敢说,就更没有人敢替萧铮寒说话。夏颜看着那张半老的脸,心中惨淡淡的。她一直知道楚曜龙不放心她,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已经不惜用她做诱饵,换取皇权利益了。 也是呵,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利用,何况是她一个外人呢? 帝后相携入座,下面的百官佳丽也纷纷落座。夏颜惊喜地发现,楚煜竟然就坐在自己旁边那张矮几旁,她顿时心中大喜。 “诸位,今日虽为国宴,但大家不必客气,美酒佳肴,尽情享用。”楚曜龙淡淡道。 “谢皇上!” 殿外宫人鱼贯而入,送来一盘盘佳肴,大臣们有的向夏墨敬酒致意,有的高声赞颂南楚国力如何强大的,夏颜却丝毫没有心思顾及这些。 她端起桌上的酒盏,微微抿了一口,转头去看身旁的人。夏颜扭动着眉毛,不断像楚煜使眼色。然而,身旁的人却恍若未闻,专心致志地看着殿中的歌舞表演。夏颜眉毛都快拧下来了,他却还不肯转头,只好再捧着早已喝完的酒杯悻悻转过身来。回眸时,无意瞥见楚曜龙正在往她这里看,她心中顿时一凛,突然就明白了楚煜为何不理他。 他不是不想理,而是不能理。 虽然楚沂念及兄弟情义,传了消息给她,但楚曜龙却并没有那意思,他是一门心思要楚煜做炮灰的。楚煜深知自己父亲对他的忌惮,所以不想在他面前表现的与夏颜很熟,这是变相对夏颜的一种保护。 夏颜心里暖暖的,又给自己满了一杯酒,识趣地不再看他。但是她却依旧焦心着,夏颜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后,夏颜总觉得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有人安排好的。夏墨从一开始就要求这欢迎宴会要放在三日后的今天,真的只是因为路途劳累? 若三天前那么说她会信,但现在,她绝对不信。 这场晚宴,必然不会那么简单。楚煜那么谨慎的态度,夏颜相信,也与这点有关。 “楚皇,这次本王特地从西夏带来几位美人,前几日她们几个商量着排了一段舞,不知能否有幸,跳给诸位观看。”酒过三巡,夏墨摇摇晃晃地起身,桃花眼带着几分醉意,越发动人。 “哦?素闻西夏舞曲乃是三国之巅,今日倒是有幸。准了。”楚曜龙咪了口酒,嘴角浅笑。 夏墨转身对外做了个手势,随即,便有六名女子鱼贯而入。她们上身都只穿着一块鹅黄的小肚兜,整块背上除了两条丝带外别无它物,下身倒是穿着宽大的长裤,只是裤子都是半透明的丝纱,走起路来,美腿丰臀若隐若现,简直比没穿裤子还撩人。 六位女子一进来,大殿唏嘘声连连,许多朝臣的眼神都直了,夏颜看到户部尚书俞安国酒杯中的酒尽数倒在了自己衣襟上,他却还浑然不知,张大嘴巴看着眼前的人。 与之相反的,便是殿上那些宫中女眷与命妇了,她们看那几名子女的眼神凶得很,如果目光能杀人,夏颜相信,那几个舞娘早就死了几百次了。 丝竹乐响起,六个女子恭恭敬敬屈膝行礼,随即开始翩翩起舞。她们的裤腿偶尔会飘到两旁的矮几上,时不时的,她们还会给一旁的人抛上几个媚眼,惹得朝臣坐立不安,喉结连连滚动。 突然,其中长得最美艳的一舞娘,脱离大部队,缓缓朝御殿之上走去,她的笑容娇颜如盛开的红花,一双漂亮的眼眸含情脉脉地看着殿上的楚曜龙,丝毫没有惧色。一旁端坐的凌映秋见状,似乎不以为意,依旧笑意融融,很专心地继续看表演,但夏颜还是眼尖地发现,凌皇后桌下的袖口微微在抽动。 舞娘见楚皇没有拒绝,竟欺上身去,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一把勾上楚曜龙的脖颈,随即一个转身,如一根半空飘零而下的羽毛一般,轻轻降在楚曜龙的大腿上。 御殿下的朝臣看到这幕,脸上都露出的羡慕之色,眼巴巴看着美人倒进别人怀里。 楚曜龙先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任身上的舞娘卖弄风姿,但没多久,他眉头一扬,伸出一只手,搂上了舞娘那诱人的水蛇腰。凌映秋脸上的笑容到此,也终于有了裂缝,她红唇微抿,端起酒杯入口,以掩饰嘴上的失态。 舞娘耐心地在楚曜龙身上扭动摇曳的同时,御殿下剩下的五个舞娘突然开始低声浅唱,众人的目光不由从楚曜龙身上转移,再次打量起殿中的几位美人。 然而,就在众人转眸的一瞬间,楚曜龙腿上的舞娘突然一个翻身,两腿分开,跪在楚曜龙大腿两侧,顺势搂紧了他的脖子,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手迅速拔下她青丝间的发簪,一头墨发立刻散落,与此同时,一同响起的,还有楚曜龙低沉的闷哼声。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瞬息间,凌映秋眼睁睁看着那尖锐的发簪没入楚曜龙后背,却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啊!”凌映秋瞬间从软垫上跳起,再也顾不得什么国体,一把朝楚曜龙扑去。 众人这才转眸,却只见那舞娘暧昧的抱着楚曜龙。 “来人呐,有刺客!皇上受伤了!”凌映秋尖声大叫,眼中满是震惊恐惧。 殿外的侍卫闻言,纷纷进入,五个舞娘突然飞身而起,一时间,大殿内一片混乱。夏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一片了然。 果然如她所料。 殿中五个舞娘中的两人,迅速朝夏墨靠去,随即,一左一右抬起他,另三人在前面开路,与第一批进来的侍卫动起手来,双方势力瞬间开始交锋。 夏墨被两名舞娘架着,腾空而去,临走时,他转眸看了一眼夏颜。 他在笑,桃花眼眯成一条隙缝,妖娆不似人间物。他的嘴唇无声的启合,朝夏颜说了一句话。 后会有期。 夏颜冷冷看着他朝外去,随即转头就去拉楚煜。 混乱之中,还有一人,安静地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受伤,看着夏墨被人带走,看着他挑衅地朝夏颜笑,也看着夏颜匆忙拉起那人的手,迅速撤离。 她眼中有他从未见过的焦急与专注。 心头有细密的痛,宛如千万蚂蚁在啃食。 楚沂捧起酒杯,仰头喝完酒杯里的酒,苦涩地笑。 ------------ 【048】一箭双雕计中计(五) 殿内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女子的尖叫声、酒盏瓷盘碎裂声、刀剑声混杂在一起,众人各个抱头鼠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慌失措。 夏颜一路牵着楚煜的袖口往大殿侧门去。她跑得飞快,没一会就带着楚煜到了不远处的一间厢房内。这里是一间储物间,房间四周摆满了柜子,上面有各式各样的衣服。 “你听我说,刺杀公主是夏墨的手笔,他和你老头子联合起来,想嫁祸给萧家,今天这出刺杀也是他们联合起来演得戏。”夏颜一合上门,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楚煜从一开始就一直沉默着,他顺从地跟她到这里,又安静地听他讲完,细细看着她眉间的忧虑。 “喂!”夏颜见他没反应,伸出手就要推他,小手刚触碰到他的胸口就被他看看抓住。 温暖干燥的触感,宛如冬日的被窝,很是舒服。夏颜看着那只大手,有些发愣,下一秒,她就横眉竖目起来。 “楚煜!你个王八蛋,正经点好不好,你老头子从一开始就拿你当棋子,你现在很危险,你知道不…” 话没说完,她的鼻尖就撞到了一片坚硬,随即一股熟悉的萧索味扑鼻而来。 楚煜再也看不下去,没有抓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捞入怀中。 “我知道,我都知道。从他让我务必让萧铮寒获罪入狱时,我就知道了。” 楚煜弯着身子,将头埋在夏颜的肩窝,闻着她身上的清香,心中温软一片。 他的声音低沉、孤寂,还有深深地无奈。 夏颜闻言,也安静下来,安静地伫立,任由楚煜靠在她肩头。这一刻,她第一次那么直接地感受到抱着她的人,是多么无奈与悲哀,他的孤独,他的痛苦都源源不断传递到她的身上。 他的父亲,是那么让他失望、痛苦。 “那快想想办法,萧景行不是好说话的人,一旦知道自己儿子是被你嫁祸的,必然不肯轻易罢休的。”夏颜心头酸酸的,轻声道。 “我毕竟还是王爷,何况,他现在还舍不得让我死,放心吧。” 风轻云淡的话语,让夏颜心中越发堵得慌。她深深为这个男人感到不平,为什么命运让他这般受尽磨难?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自己亲手父亲设计残害自己更痛的么?看着自己父亲对哥哥那般宠爱,对自己却弃之如履,这样的滋味,比受再多肉体上的伤害都要痛。 “我今天很高兴。” 那一晚,楚煜平生以来,第一次,那样将自己交付给一个人,放下所有防备,只是安静抱着她,感受她的气息,她的美好。 看她在殿内拼命向他使眼色,做各种古怪的表情,看她心急火燎拉起自己的袖子,朝门外不顾一切的飞奔出去。 夏颜,你可知道,你已经深深打动了我? 第一次,楚煜有了欲望,有了想要的东西。 不想放开抱着她的手,不想再放她走。 当夜,楚皇遇刺,凶手是西夏燕王以及他带来的舞娘。卫离辰终究擒获了其中一名女子,严刑拷打下,终于说出:楚欣妍的受伤,也是燕王的手笔。燕王连夜逃出城外,已经朝西夏而去。舞娘是夏墨亲自带来的,如今夏墨又逃离,一切的一切,似乎非常明显了。 皇帝醒后,南楚丞相萧景行替自己儿子伸冤。楚曜龙言:此事愧对萧家,封萧铮寒为西川五万军帅,并命萧铮寒即可亲自披挂上阵,带领自己的军队前去追捕燕王。 萧丞相却并不满意,言及:煜王身为皇子,却做出这般栽赃嫁祸的事情,实在是不能容。 楚曜龙二话不说,让楚煜长跪于太和殿外,三日内不得起身,算是思过。 楚煜罚跪的第三天晚上,天下起滂沱大雨,雷声隆隆。夏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过了子时,雨势依旧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夏颜一把掀开被子,提着雨伞出门。 她出来的急,外头只披了一件丝绸蚕服。刚出门,裤脚就已经被打湿。狂风乱舞,小小的雨伞早已失去了遮雨的功能,夏颜一把将伞扔掉,毫不顾忌地朝前殿跑去。 远远的,她就看到雨中那模糊的背影。第三天了,他依旧跪的笔直,宽阔的肩膀并未因为承载这一切而坍塌下去。 夏颜跑上前去,跪在他身前,一把抱住他。他的身子非常冷,也非常僵硬,让夏颜心中又是一阵心疼。 “你怎么那么傻!”夏颜大声地叫。 楚煜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震醒,他缓缓睁开眼睛,朝她微微一笑,却比哭还难看。 是的,楚曜龙费尽心思,不惜要他跪在这里,要的就是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让萧铮寒上战场的理由。计中计,只有这样做,狡猾的萧景行才不会怀疑,真以为皇帝是想嫁祸萧家,却事情败露,不得不拿点好处敷衍萧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楚曜龙连自己儿子都算计了进去,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阴谋。 刺杀公主未遂,只能判萧铮寒一个重罪,却不至死,而萧景行不明白,楚曜龙这嫁祸只是一招虚招,他真正要的,是萧铮寒,死。 “回去。”楚煜沉声道,三天不说话,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磨得夏颜心中痛痛的。 夏颜望着那张苍白的脸,用力摇着头,她的眼中满是痛楚,一行泪缓缓落下,随即瞬间被大雨冲下,找不到痕迹,然而,这一幕,还是落到了楚煜的眼中。 他伸出手,一把扣住她的头,低头吻这个女子,这个天不怕地不怕,却为他半夜冒雨出来,为他难过、流泪的女子。 夏颜还在哭,身体在雨中微微颤抖着,楚煜抱着她,撬开她的唇,紧紧缠上她的舌,雨水冲刷着两人的脸,所触处都是一片湿稠。 那是一个狼狈的吻,却极尽华美。雨中相拥的男女第一次抛开所有顾及,只为心中的那份悸动而存在,他们相拥,他们相互闻着对方的气息,他们首次心贴心地坦然面对对方。 “既然你今天来了,那我便不再放你走。以后的路会很难走,你敢吗?”楚煜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含着她的耳朵低声道。 声音瞬间被大雨掩盖,却深深烙在夏颜心中。她吸了吸鼻子,抬头望着眼前的人。 楚煜心疼地捧着她的脸,替她抚去小脸上的泪水和雨水,专注地看着她。 夏颜微微垂眸,提起手腕擦了擦鼻下,微微点头。 ------------ 【049】昔年辛酸成追忆(一) 夏颜病了。 那日淋雨回来,她便开始发烧。由于夏颜睡觉不喜被人打扰,雪鸢不敢冒昧进去,直到在她屋外等到晌午,依旧听不见任何动静,她才悄悄推开门,想进去看个究竟。屋内的人依旧在沉睡,雪鸢上前,刚想将她推醒,随即就发现夏颜的脸红得不正常,那双放在被子外头的手却冰冷一片。 雪鸢连忙叫来太医,整个云锦宫忙做一团。太医走后不久,楚沂就匆匆赶来,夏颜那会刚刚醒来,小脸红得厉害,眼睛也失去了平日里的光灿,恹恹不振。她见楚沂来了,想起身,却被楚沂一把拦住。他接过雪鸢手中的药盏,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轻轻吹了几下药,楚沂又亲自抿了一口试温度,随即才舀了一勺送到夏颜嘴边。夏颜垂眸,不看那张温柔的脸,心里一片酸涩。 张开有些苍白的嘴唇,夏颜艰难地将药咽下,楚沂至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安安静静将一盏药全部喂下。 “谢谢。”夏颜的嗓子有些干涩,两个字说地却说的格外真诚。 “我已经安排老周每七天进宫回报一次无双城的事宜,这些天宫里事情多,累着你了。”楚沂将她外外头的手塞进被子,温柔道。 “恩,谢谢你。”夏颜心中暖暖的,朝楚沂虚弱一笑。 楚沂安静地望着眼前的人,他伸手扶上夏颜的小脸,认真道:“颜儿,你我之间,无需道谢,是你想要的,我必会尽我最大力量去替你完成。我唯一希望的,是你可以快乐,可以健健康康的,不要再生病了。” 夏颜咬着嘴唇,说不感动那是假的。楚沂对她的好,她一直记着。没有他的出手相救,她或许早就死了;煜王府出事时,是他不怕麻烦保她出来;怕自己在宫中再受欺负,是他让楚曜龙给了自己一个郡主的封号;无双城能够让皇帝点头,还是买了他的面子;还有那日三堂会审,他几次警告自己不要参与其中,怕的就是时候她也会被扣上栽赃萧铮寒的帽子,受到牵连。 楚沂并不是一个为了皇权暴戾而凶残的男人。他一边做着维护皇权的事情,一边将因此造成的伤害降到最低。 鼻子酸酸的,眼角有些湿,夏颜抽抽鼻子,用力点点头。 “萧铮寒会死么?”夏颜轻声道。 “二弟付出这样的代价换来的机会,我定会好好把握。西川五万大军本就是萧家宗亲在接管,与其送予萧家,不如让其毁灭。”楚沂的声音依旧温柔如春风,似说着最平常的话语。 他的这句话,就注定了五万人的命运。 “你老头子答应夏墨什么了,让他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替你们出兵杀人?” “父皇许他,到西夏皇位易位时,出兵十万替他保驾护航。” 夏颜眼中一亮,果然是一场政治交易。楚曜龙借夏墨之手除了萧铮寒,夏墨借楚曜龙十万大军,以保自己今后能够顺利登基。这个看似不怎么着调的男人,果然是深藏不露。 萧铮寒是萧家唯一的儿子,一旦萧铮寒死了,萧景行年岁已高,萧家算是绝后了。加上兵权被夺,萧景行就真的只是个光杆司令,即使在朝中扶植了大量势力,但却闹不出太大的动静。 他今后唯一能期盼的,或许就是他的女儿,太子侧妃萧静涵的肚子能够争气点了。 夏颜突然觉得很累,这些阴谋算计过于残忍血腥,今日她只算是一个小人物就这般劳累疲惫了。 “这事情因为牵涉到你,父皇起初并没告诉我。后来妍儿遇刺受伤了父皇才将事情始末告诉我。原本父皇与燕王商议的刺杀对象是你,可不知为何,燕王临时变了卦,父皇为这件事情还发了一顿火。好在妍儿没事,这事算是过去了,现在就等一个结果了。”楚沂缓缓而道。 “这些你可以不和我说的。”夏颜轻声道。 “你又不是外人,我知道你心里肯定痒得很,告诉你又何妨?”楚沂轻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夏颜本就感冒着,这一捏,鼻涕都从鼻子中跑出来,在楚沂手上沾上些许。 夏颜立刻囧了,小脸蛋越发地红,“谁让你捏我鼻子的,你活该!” 楚沂笑着拿出袖中的一块方帕,擦掉拇指与食指处的透明液体,随即又去擦夏颜鼻下,夏颜憋红着脸,一把抢过楚沂手中的方帕,自己动手清理。伸手间,袖口翻起,不经意间露出一大截光洁的手臂,夏颜吓了一跳,另一只手就要去撸袖管。楚沂提前伸出手,将她的袖口拉好,随即又送进被中。 “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身上哪里我没看到过。” “你——”夏颜哪里想到向来正经的楚沂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一时语塞,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要忙,晚点再来看你。太医说你烧的很厉害,乖一点,要胡闹等病好了再闹也不迟。别这么瞪着我,你现在红脸白唇已经够难看了。” 楚沂说完,就在她眉间落下一个极浅的吻,转身离去,再也不看床上人呲牙裂嘴地表情。 夏颜摸摸自己的额间,想起昨晚楚煜在她耳边说的话,心中沉沉的。他说,以后的路会很苦,确实是。昨晚心情实在太糟糕,看他那模样就忍不住点头了,如今想来,到底是冲动了些。她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情做,她明明现在是楚沂的未婚妻。 然而,楚煜带给她的悸动是那么的美好,她同他都是极其自律的人,可如今却都不理性起来。想到最晚那个又长又湿的吻,夏颜一直望着床上方的眼有些迷离,她失声而笑,低声喃呢: “疯了。” “郡主,您睡了么?”屋外,雪鸢见楚沂走了,忙进来看看自己主子。 “没,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夏颜微微提高嗓音,头依旧很痛,她却努力忍着,“可知道煜王府有什么消息么?” 雪鸢心中一个激灵,楚沂刚刚走,自己主子就问煜王爷的事儿,看来…… “听说今日一早是被人抬回煜王府的。跪了三天三夜,昨夜又淋了一晚上的雨,听说今日一早煜王府就有人来宫里请御医,皇上也准了。”雪鸢细细将打听来的小道消息一一汇报。 夏颜心中有些担忧,都进宫请太医了,看来是挺严重的。想到自己只是淋了那么小会雨就倒了,他肯定更糟糕。 “你扶我起来。”夏颜伸手掀开自己的被子。 雪鸢劝又劝不得,只好慌忙上去帮忙。夏颜走到书桌前,提起笔开始写字,雪鸢找了件衣服披在她肩头,随即站在一旁替她磨墨。女子娇小病态的脸庞安静而动人,她的神情专注而虔诚,目光牢牢定在身前的宣纸上。 “找人将方子送到太医府上去。”夏颜将纸吹干,叠好给雪鸢。 雪鸢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主子,笑着将宣纸收起,然后勾起夏颜的手臂,“郡主,你告诉我,昨夜你可是去找煜王了?” 夏颜白了她一眼,“主子的事情你少管,湿衣服没被别人看到吧?” 雪鸢晌午进来,发现夏颜发烧,随即就看到一旁半湿的衣服鞋子,小丫头聪明的很,她素来知道些楚煜和夏颜的事情,心中猜测了大概,提早收起了那衣服。 “我办事,你放心。”雪鸢朝她递了个眼神,眼中暧昧的很,“郡主,你是不是……” “不是,你快点去,再啰嗦半句我就把你卖揽月楼伺候男人去!”夏颜摇摇晃晃朝床走去,甩手朝身后的雪鸢慵懒道。 雪鸢对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轻轻退出了房间。 ------------ 【050】昔年辛酸成追忆(二) 雪鸢一走,夏颜就睡着了,头痛得厉害,和楚沂说了会话,又凝神写了会字,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夜半时分,夏颜明明在昏睡,可突然就那么强烈意识到自己身旁有人,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烛台上的红烛早已燃尽,只能透着月光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夏颜伸手去摸,果然在床沿摸到一只大手。 干燥而温暖,让人安心。夏颜嘴角轻轻勾起,闭上眼睛,“半夜不睡觉又跑我这里来,今天我也病着,没法把床让给你。” 月光透过窗檐,微微照亮床上女子的轮廓。楚煜见她醒了,伸手去探她的额头。烧已经退去,他心中安心不少。一把掀开被子,没等床上人反应过来,楚煜就钻了进去。 原本温暖的被窝窜进一股寒冷,夏颜一个激灵,下意识去抓被子,却不经意间触到楚煜的手。楚煜反手将她的小手抓住,另一只手揽上她的腰,一把将她扣进自己怀里。随即他深深在夏颜耳边吸了口气,“不碍事,我说了,我不嫌床小。” 夏颜想挣脱,无奈敌不过他的力气。 “你别胡闹。半夜三更,你是怎么入宫的?” “那日从你房中出去时,无意间在地宫发现了一处暗门,那暗门里的通道尽头是宫外一处破败的宅院。你身上擦什么了,为何总是这么香?”楚煜闻着她脖颈间的异香,沉声道。 “什么!”夏颜一把推开他的脑袋,她狠狠在打胸上敲了一拳,恨恨道,“你这混蛋,你是早知道有那条通道是不是?” 楚煜丝毫不在意怀中小猫的发飙,淡定地继续将头埋进她耳鬓间,“这香味从从未闻过,难道不是南楚有的么?” “楚煜!”夏颜火了抬脚踹开被子,蹭地坐起来,“你这死小子耍我是吧,上次还和我说你回不去,死皮赖脸睡我这里,你好生无耻!” 楚煜没人抱了,慵懒地平躺在床上,依旧悠然淡定,“我若是将密道能通往宫外告诉你,以你的性子,岂不是天天会往外跑?已经是只难缠的野猫了,再厉害些就不好管了。” “你这死狐狸!”夏颜一把抓起枕头就往他身上打,楚煜哪里会给她机会,直接在空中拦截,一个翻身将她压倒在床上。夏颜两只手被扣住,却并不死心,两只腿死命地蹬。 楚煜皱眉,两腿分开,跪在她两侧,牢牢夹住不安分的腿。 “嘶――”手上传来剧痛,回眸一看,只见那只小野猫正蛮横地咬着自己的手。 楚煜移开一只手,伸手去挠夏颜的腰,夏颜怕痒,下意识松口又缩腰,楚煜趁机低头,朝她脖颈间咬去。 “哇――你属狼的是不是!”夏颜吃痛叫出声,不满地瞪他。 “我就说,你这性子不能再野了。你瞧瞧,谁家姑娘像你这样,躺在男人身下了还这般不安分。”楚煜说完,翻身躺好,如一开始一样抱着她,将被子重新盖上,“你刚退烧,别胡闹。” “对了,听说今天都请太医了,你怎么样了?”夏颜这场想起,他也是个伤病号。 “不碍事。我身子骨结实的很。哪像你,这么经不起风吹雨打。”楚煜不以为意道。 夏颜不接话,两人间一时沉默下来。楚煜抱着夏颜,似乎很是满足,他刚毅的轮廓微微松缓,难得流露出几分慵懒闲散。夏颜不安分地动了动,见他没反应,胆子不由大了些,想从他怀中退开,不料又被他套牢在怀中。夏颜无声的在黑暗中撅了撅嘴。 “哦,早些时候沂来看我,告诉我了些事情,你要听听么?”夏颜的头抵着楚煜的胸,声音有些闷。 “不必。”楚煜皱眉,淡淡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老头子这样对你,你都不记恨么?”夏颜忍不住问道。 “你是希望我和你未婚夫争权夺位?”楚煜缓缓道。 夏颜一愣,随即沉默了。 “我不想你难做,何况我也无心坐那个位置。他比我更适合那个位置。”楚煜继续道。 夏颜心中趟过一丝温暖,抿民唇角,无声地笑,似甜蜜,又似伤感。 “楚煜,我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南楚,我还有要做的事。”许久,夏颜起唇,低声道。 楚煜闻言,终于睁开了双眸,将她的脑袋扳倒自己眼前,认真看着她。月光下,她的脸看的不是很清楚,但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却丝毫没有因为黑暗而黯淡下来。 “你要去哪里?”楚煜沉声问。 “我不知道。” “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楚煜一直知道夏颜来历并不简单,她身上有太多秘密,连楚曜龙就要忌惮她几分。他如今这么说,就是表了一个姿态,希望夏颜能够对他坦然。 夏颜垂眸笑,无奈地摇头,“我没办法告诉你,我要找的东西,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昨晚我说的话你可还记得?”楚煜问。 夏颜垂着脑袋,无声地点头。 “那便好,是事情,就总有做完的一天。我和你之间的障碍本就数不胜数,不差再加上一道。” 夏颜长长叹了口气,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你带我去看看那暗门吧,我以后总还是要出宫的,有了这条通道,方便多了。” 楚煜轻笑出声,“我就知道这事不能告诉你。” “你可曾想过,这条密道是谁挖的?如此庞大的工程,没有三年五年做不完,何况在宫里头做这种事情,必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且,我听雪鸢说,这云锦宫先前住的,就是你的生母。”说到最后,夏颜尽量将语气放得缓和温柔些,毕竟,那是他最痛苦的一段回忆。 楚煜似乎并不以为意,淡淡道:“这密道共五处出入口,四处在宫中,两处在云锦宫,道理上来说,确实应该和云锦宫的主人关系密切些。但是这皇宫历经数代,谁知道这地宫是哪朝哪代遗留下来的。” 夏颜点头,“以前我不知道,这次事情算是让我看清了,老头子压根没把你当儿子看,沂虽然还是顾着你的,但他毕竟是太子,难保什么时候到了不得不对你动手的时候。现在朝堂乱着,老头子不动你,等到沂登基之时,谁知道他会不会为了沂的地位更稳固――唔――” 夏颜话没说完,双唇就重重被覆上。楚煜一个翻身,霸道地将她压在身下,狠狠啃咬着夏颜的红唇。夏颜瞪大眼睛,明显感受到身上的男人是生气了,她莫名其妙,开口想问,要说的话非但没说出口,反而让他乘机撬开了自己的牙,一条火舌迅速窜入自己嘴中。 舌尖被一次次卷起,那舌头灵活地如一条水蛇一般,尽情在她嘴中漫舞。 夏颜一边不满地扭动身体,一边承受这他霸道狂放的吻。楚煜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她的反抗反而激起了他的不满,他紧紧封住她的红唇,舌尖在她嘴中疯狂游荡,不断汲取她嘴中的甘甜。直到身下的人不在僵硬,不再反抗他的进攻,他才放缓了动作,从她嘴中退出,转而在她红肿的双唇上碾转。 半晌,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红唇,看着身下气喘连连的人,他伸手替她微微拢了拢碎发,随即起唇,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极富磁性与魅惑,让人情不自禁地陶醉。 “丫头,下次在我怀里,不准想着别的男人,恩?” ------------ 【051】昔年辛酸成追忆(三) 在得知自己才应该是那被刺杀的对象后,夏颜对楚欣妍生出了莫名的愧疚,这些天在宫中闲着无聊,她就天天往昭阳宫跑,陪楚欣妍是其一,其二就是躲避那些后宫的莺莺燕燕,尤其是萧淑妃和华妃两位主儿,好不容易逮到夏颜在宫中,又有了探病的理由,三番五次地往云锦宫里窜。夏颜天天一早起来,抱着枕头从云锦宫后门开溜,然后到昭阳宫公主床上继续补觉,不到日上三竿她坚决不起床。 楚欣妍日日拖着段御清和夏颜玩大富翁,段御清两袖清风,只是个大内侍卫而已,拿什么去输这两位金主? 当段御清不得不将最后一枚铜板都输给她们后,夏颜就替他制作了一沓欠单,上头有楚欣妍和段御清的签名,这样一张可以抵一百两银子。每次段御清输的时候,就可以用它代替银子付,夏颜和楚欣妍可以凭着这张单子,要求段御清做任何一件事情,只要他能做得到。 夏颜私底下将赢来的欠单都塞给了楚欣妍,小丫头兴奋地就差扑上去香香郡主大人了。 这姑娘小小年纪就经历这些,上回楚耀龙还有要她嫁到西夏的意思,如今虽然嫁给夏墨是不大可能了,但是这样的皇族公主,一般都会沦落成为联姻的棋子。所以夏颜希望,在她还自由的这段时间里,可以让她好好开心开心。 比如,追寻自己的爱情。 夏颜心中还是很看好这对人的,楚耀龙那么疼自己的女儿,只要她死皮赖脸,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能够和段车夫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这天下午,夏颜和楚欣妍。段御清两人正在昭阳宫内玩儿的热火朝天,门外突然传来通报,说是凌皇后到。自此楚欣妍受伤后,皇后心疼得要命,什么弹琴绣花,统统不让楚欣妍学了,只希望她能安心养病。 三个人闻到消息,立刻卷起桌上事先铺好的桌布,一旁的宫女匆匆收起塞入柜子,又有侍女上前摆上几盘小食和书画。 凌映秋进来时,便看到自己的女儿和夏颜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书。 她满意地笑,“妍儿,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楚欣妍“意犹未尽”的放下拿到了的书,“惊奇”地看着自己的老娘,“哇,母后来了啊,妍儿书看得入迷,都没听到通报声,来来,快坐。” 夏颜呆呆看着眼前的姑娘,差点当场跪下来膜拜。这演技,那眼神的真诚度比珍珠还真,皇家的基因就是好啊! 凌映秋一把揽过自己的女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心疼地看着她,“太医说,伤口都还没彻底愈合,好歹你该在床上多躺几日。” 楚欣妍呵呵一笑,“没事母后,太医给妍儿绑了好几层纱布,不碍事。在床上可没意思了,颜姐姐天天给我讲好多好玩的故事,我现在很好母后。” 凌映秋笑得很慈祥,她朝一旁的夏颜微微点头,“这两日谢谢你了。” 夏颜摸摸脑袋呵呵傻笑,“咱们年龄近,玩得来。皇后娘娘不要怪我耽误了公主学习就好。” “你现在是郡主,将来又是要去东宫的,好歹也算是我半个女儿,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这么客气。”凌映秋笑,她抿了口宫女送来的茶,随意道,“在云锦宫住的可好?” 夏颜心中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不错,该有的都有,除了偶尔半夜有几只耗子,没什么不好的。” 凌映秋眉毛微挑,眼中闪过一丝敏锐,随即便消失在她慈祥的笑容中。 “太子殿下到,煜王到――” 门外又传来太监的通报声。楚欣妍一听自家哥哥来了,喜上眉梢,连忙蹦跳着出去,惹得凌映秋又是一阵担心。 “沂哥哥,煜哥哥,你们来啦!” 楚沂和楚煜两人前后进入昭阳宫正殿,两人此时皆是窄袖蟒袍加身,楚沂的是月锦暗纹,腰束白色衣袋,楚煜则是一身黑衣,上头绣着银灰色的蟒龙。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深邃沉重,倒是形成了鲜明对比。 夏颜看着两兄弟,突然想到两人的名字,或许,这两人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水火不容了。 “母后。” “皇后娘娘。” 两人依次行礼,宫女红着脸,忙忙将茶水递上,五人围坐一桌,看上去倒是其乐融融。 “妍儿今日可好些了?” 楚沂的话让两个姑娘都抬了头,呆呆望着他。夏颜见他眼神对着楚欣妍,不由尴尬地移开了眼,不经意间对上楚煜的眼神,他正凝神往自己这里看,夏颜艰难咽了口口水,抿着嘴唇低头数自己茶杯中的茶叶。 “早就不碍事了,只要颜姐姐天天来就好。”楚欣妍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哥哥,眼中有些迷恋的味道。 “你颜姐姐是大忙人,你自己求她去好了。”楚沂笑道。 “还用说嘛,我和小妍妍谁和谁啊,没问题!”夏颜呵呵道。 三人热热闹闹地聊着,凌映秋偶尔也会插上一句,楚煜则一直沉默着,他突然伸手招来宫女,示意她将凌映秋的杯子满上。凌映秋眼神微微一滞,嘴角的笑意不大自然,这一切,都落入的坐在对面的夏颜眼中。 “今天晚了,难得你们三兄妹聚到一块,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凌映秋见天色已晚,出声道。 “无妨,让御膳房多做两个菜,哦,颜儿,我记得你上次说起过,要做饭给我们吃的,今日刚好有机会,昭阳宫后头有小兆灶,要不你去试试?” 夏颜被楚沂点名,愣愣抬头看他。 诶? “好好好,颜姐姐,你做饭好不好?”楚欣妍来了精神,拉起夏颜的小手晃啊晃,“对了,上次你给沂哥哥做得那个蛋糕,能再做一遍给我吃吗?” 夏颜抽抽嘴角,讪讪而笑,“那是生日才能吃的,做饭嘛倒是可以,我堂堂一个郡主给你们做饭,有什么奖励吗?” 楚沂给了她一记爆栗,笑道:“你快赶上我有钱了,还要什么好处?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着。” 夏颜撅撅小嘴,当着凌映秋的面不好发火。她给雪鸢使了个眼神,随即灰溜溜朝昭阳宫后殿去了。 事实证明,虽然我们的凤颜郡主上得厅堂,却是万万下不得厨房的。继上次御膳房沦陷后,昭阳宫后殿被她折腾的人仰马翻,从没有接触过柴米油盐的夏颜,平生唯一的做饭经历就是上次帮楚沂做蛋糕。以前在煜王府看邱嬷嬷做饭,看她信手拈来就是几盘菜,夏颜总觉得做饭这种东西实在太简单。 如今自己亲自操刀,才知道,做饭比赚钱还要难! “公主,不好了,后殿着火了!”昭阳宫的小太监颤颤巍巍地来报道。他的帽子早已不知掉到哪里去了,估计是贡献给后殿的灶炉了。他的脸色黑一块白一块,仔细看,还会发现他身后的辫子根处已经焦了,微微卷曲。 这小太监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让夏颜指挥着做烧火的人。 “着火?”楚沂皱眉,“怎么会着火?” 小太监蠕动着双唇,几次想说话都说不出,最后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气,“太子爷还是去自己去看看吧!” 楚欣妍被强制留在大殿内,楚沂和楚煜两兄弟连忙朝后殿奔去。 没走几步,鼻尖就传来一股焦味,两人眉头各个紧锁,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快,快把这个端出去啊!”某人急促道。 有人在旁边劝,“郡主,算了,这火越来越大了,您还是先出去吧!” “闭嘴,等我把汤盛起来,盛起来就走。你们赶紧的,把菜都端出去!” 楚沂和楚煜赶到伙房门口的时,正巧碰到几个宫女端着盘子匆匆出来,她们脸上多少都覆上了一层黑色,十分狼狈。 跟在最后的,是抱着个大碗的夏颜。两人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脸都不由自主耷拉下来。 夏颜此刻十分狼狈,头上的朱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了,雪鸢替她随意将头发用金箍束在身后,无奈额前的几缕头发已经松落出来,半挂在小脸两侧,楚沂定神一看,上面还粘着几粒芝麻,她的脸跟街头十年没洗澡的叫花子有的一拼,倒是那双眼睛还是亮的惊人。 楚沂和楚煜看着她被烧焦的裙摆,还有挂着青菜叶子的束腰,忍不住地抽抽。 她不是会做饭么? 夏颜看到两人,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漆黑小脸下,那副牙齿白的有点恐怖,“诶?你们怎么来了,快快快,做好了,走,去前殿,尝尝姑奶奶我的手艺如何!” ------------ 【052】昔年辛酸成追忆(四) 楚沂沉着脸,从她手头接过那碗汤,随意朝里头瞟了一眼,惨不忍睹。 他一手端着汤,一手牵起夏颜黏糊糊的小手,转身朝前殿去。经过楚煜时,夏颜不敢看他,抬起手摸摸自己的鼻子,无意间又在鼻子上添了两条杠。 “妍儿,带你颜姐姐去换身衣服。” 前殿,楚欣妍看到夏颜的造型,小嘴长大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上上下下打量她。 “颜姐姐,你不是去做饭了么?” 夏颜大概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摸着脑袋讪讪而笑。她的手刚碰到头发,就被楚煜一把拉下,“已经够脏了,还想更脏么?” 夏颜咧咧嘴,低头不说话。乖乖跟着楚欣妍进屋去了。 一炷香后,夏颜换了新行头,意气焕发地跑到桌旁。凌映秋刚才在夏颜做饭时被皇帝派来的太监拐跑了,此刻四人围坐一桌,大眼瞪小眼。 雪鸢站在一侧,手掌无力抚着脸,一副羞愧状…… 楚煜提起筷子,挑起一根黑色细丝,伸到夏颜眼前问,“这是什么?” 夏颜不假思索道:“土豆丝啊!来来来,赶快试试,你们不能只看外表,绣花枕头一包草听过么?做人不能那么肤浅嘛,来,快尝尝!” 楚欣妍抽搐着嘴角,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不忍心驳了某人的面子,颤颤巍巍举起筷子,在桌上饶了一圈,最后决定试试那道看上去颜色最鲜艳的菜。 小心翼翼夹起一块,楚欣妍抱着奔赴战场的壮志,勇敢将菜吞入口中。桌上其余三人都一瞬不瞬盯着她,企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出些线索。 牙齿咬下的那一瞬间,楚欣妍的脸绿了。楚煜和楚沂一副果然的表情,夏颜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夹起一块往自己嘴里塞,没嚼两下就吐了出来。楚欣妍见状如获大赦,连忙也将嘴里那块半生不熟的不明物体吐出来。 “叫御膳房传菜来。”楚煜放下筷子,沉声道。 夏颜如战败的斗鸡,耷拉着脑袋不说话,突然她想到什么,抬头兴奋道:“尝尝这汤吧,这可是我拼老命抢救出来的,我保证,一定好吃!” 楚沂看她期待的模样,不忍心伤了她的自尊,只好提起碗准备去盛。夏颜见状一把夺过,亲自给他盛了慢慢一碗,随即又将其余两人的碗也满上。楚欣妍和楚煜两人对望了一眼,随即都默契地去看楚沂。 楚沂优雅的拿起调羹,舀了大半勺,随即缓缓送入口中。意料之中的皱眉咧嘴并没有出现,楚沂微微点头,淡淡道:“不错。” 楚煜看着他波澜不惊地表情,也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勺。浓稠的汤汁入口即化,带着股淡淡的奶香。楚煜抬眸,看向眼前的女子。 “不错,有几分像。”一句只有夏颜听得懂的话。 这味道,他在十几年前也吃到过,那是他儿时一位老嬷嬷时常做给他吃的。 夏颜咧嘴朝他一笑,“怎么样,我就说嘛!很好喝对不对?” “真的假的?”楚欣妍一开始以为是楚沂包庇夏颜,现在听楚煜也这般说,不由提起调羹也喝了两口,味道糯糯甜甜的,竟然是玉米羹。 “太子殿下,御膳房来传菜了。”有太监过来通报。 “恩,呈上来吧,将这几盘都拿下去吧。”楚沂淡淡道。 看过夏颜的手艺,兄妹三人才意识到,平日里御厨做得菜那是多么的好吃。四菜一汤再次被端上来,只是这次的,盘盘都是赏心悦目,看着就让人流口水的。 夏颜迫不及待地动筷子,朝木耳鸡蛋夹去。筷子刚刚碰到黄黄的鸡蛋,冷不丁就冒出两双筷子压在她的筷上。她皱眉抬头,疑惑地看着两兄弟。 “你们干嘛?” 楚沂和楚煜对视一眼,又各自避开对方的视线,纷纷收起自己的筷子。 “你前阵子发烧刚好,不要吃这个。” 夏颜愣愣看着楚煜,又转头看了看楚沂,随即咽了口口水,轻轻哦了一声。 楚欣妍在一旁咬着鸡腿,眼神在两个哥哥间乱瞟,她越看越觉得怪,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我怎么觉得你们看颜姐姐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雪鸢在后头闻声,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见过迟钝的,没见过这么迟钝的…… 楚沂抬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他正目不斜视地低头吃饭。夏颜更是将脸深深埋在自己碗里,一个劲儿扒饭。 楚沂笑着摇摇头,将一大块牛肉放进她碗里,“别光顾着吃饭,特意叫了你最爱吃的牛肉,多吃点。前些日子忙着无双城的事情,身体越发瘦了。” 夏颜点头如筛子,大口咬了下去。楚沂习惯性地伸出食指,替她抹下嘴角的饭粒,“张嘴。” 夏颜下意识张开嘴巴,随即那粒米饭就被送到了她口中。 楚欣妍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幕,忍不住又转头去看自己的煜哥哥,后者依旧很淡定地在吃饭,随即她咬着筷子,朝屋外某人那方向瞄了一眼。 什么时候,他也能像沂哥哥对颜姐姐那样替我拭饭粒呢…… 这顿晚饭吃的夏颜浑身难受,夏颜自此决定,再也不要和三兄妹一起吃饭。晚上回云锦宫,宫里头的丫头递话,萧淑妃今天又来过。她随意应和了两句,就回房间睡觉。 屋内已经燃起安神香,浓郁的味道让人有些昏昏欲睡。夏颜将床下的活动木板用木条死死卡住,随即脱衣洗澡。今天为了做饭,她全身上下都是油腻味。也不知道是实在折腾得太厉害累了,还是安神香功效太足,夏颜竟然昏昏沉沉就睡过去了。 意识恍惚间,夏颜做了个梦。 依旧是虚无的空间,四周一片黑暗,她拼命地跑,随即便看到自己的哥哥站在不远处,她一扫心中的恐惧,快步奔向他,然而,她每跨一步,哥哥的身体就缺失一块,等到她跑到他跟前时,哥哥的身体已经消失不见。她叫着哭着去抓哥哥满脸是血的头,却只能捞个空。 “樱,听哥哥的话,不要回来。” “不要,不要……” “丫头,醒醒!” 夏颜狠狠抽气,猛地睁开双眼,她的眼神中还残留着些许惊恐,眨眼间,一行眼泪缓缓从眼角淌下。 ------------ 【053】昔年辛酸成追忆(五) 楚煜看着浴桶中的人,此刻她毛茸茸的眼睫毛已经湿成一片,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滚落,那悲伤绝望的模样楚楚可怜,看的心中一阵发疼。 浴桶中的水早已冷却,夏颜突然醒来,冷得打寒颤。抬眸才发现眼前多了一只煜王爷。她吓得慌忙用手去挡胸,警惕的看他。 楚煜长长出了口气,转身不看她。他很想说:该看的早就看过了,没什么好稀罕的。 夏颜跨出浴桶,穿衣服太麻烦,她怕某人半路转头,只好拿起浴巾将自己裹起,光着脚丫子往床上钻。 楚煜好笑地看着她狼狈的背影,上前替她将被子拉好。 夏颜窘迫地躺在被子下,不去看他。她的眼睫毛依旧湿嗒嗒地黏在一起,楚煜伸手用指腹轻轻试过,随即坐在床沿,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额发。 “做恶梦了?”温柔低沉的声音很魅惑,让人情不自禁地点头。 “你有哥哥?” 夏颜微微垂眸,缓缓点头。 楚煜望着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心中暗自叹气。 “我哥哥叫玥,比我大四岁。”夏颜望着床尾床帘的绣花,淡淡道,“我的母亲生我时,难产而死。从小,我们就相依为命。哥哥四岁的时候就不得不开始照顾我,替我在外头周旋各方势力。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还是叔叔以摄政王的位置,掌控着国家命脉,哥哥不肯告诉我,其实我早就知道,我父亲的死,还有母亲的死,其实都是他害的。可惜他做不了王,即使杀了我母亲,还是只能做个摄政王。” 楚煜沉默地听着床上小丫头娓娓道来的故事,面上虽波澜不惊,心中早就激起了千层大浪,震得他脑仁直抽搐。 替她周旋各方势力? 即使杀了她母亲,也只能做摄政王? “哥哥从小就很疼我,我每次闯祸,都是他替我担着。小时候我们都太弱小,很多仆人贵族的孩子都欺负我们,有一次我和几个贵族的孩子在宫殿后的森林玩捉迷藏,我从白天躲到黑夜,都没有人来找我,晚上森林有恶狼出没,我不敢贸然出去,只能一直呆在山洞中,直到五天后哥哥找到我。”夏颜微微停顿,似极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个时候,我亲眼看着哥哥一步步爬进洞里,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了,右腿脚踝,双手小臂,还有身上不少地方都被野兽抓伤,满身都是血。他爬到我身边后,笑着对我说,樱,还好你没事。” 说到这里,夏颜微微闭上眼,嘴角有些苦涩。楚煜怜爱地抚过她的脸颊,心头瞬间沉重起来。 “那年哥哥才十一岁,他因为那次变故,右脚落下了隐疾,也因为要治疗,错过了四年一度的剑术比赛。”夏颜伸出一只手,缓缓抓住楚煜来回在她脸上轻抚的大手,“自从那日起,我就天天努力学习,让自己不断变强,只有这样,才不会成为哥哥的拖油瓶,他为了我,受了太多苦。十七岁那年,我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终于成年了,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坐上那个位置,不再让哥哥受欺负。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王位继承仪式那一晚,我的国家发生了巨大的变故,哥哥用尽最后的力气送我离开,那个时候,他和十年前在山洞里找到我时一样,趴在地上,满身是血,对着我温柔的笑。” 夏颜微微闭眼,每每想到那时的哥哥,她觉得自己的每次吸气呼气都是痛的。 楚煜俯下身,认真看着眼前的女子。在今晚之前,他一直觉得,她是世界上最鲜活的女子,她聪慧、善良、乐观、充满了朝气,如一道强有力的阳光,捅破重重黑暗,照亮自己尘封双十余载的心房,然而,此刻,他才知道,这样的她,有过一段最不堪的童年,甚至比他更加艰难痛苦,她光鲜外表下,是沉痛而血腥的过去。 她与他不同,他可以选择沉默,可以独善其身,而她,却生来背负着自己的使命,必须坚强,必须勇敢,即使伤口再痛,也要硬着头皮往前冲。 今天,她的勇敢与坚强,她的聪慧与狡黠,他喜欢的那些闪光点,都是她用血肉铸成。 楚煜隔着被子包着她,心中如被细密的倒刺扎过,微微刺痛着。 夏颜长长吐了口气,双眸微闭,浅笑,“沂是这个世界上我第一个认识的人,也是除了哥哥之外,第一个无条件对我好的人。没有他,或许我已经死了。而你——” 楚煜定定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目光幽静深邃,如黑曜石一般熠熠生辉。 夏颜展颜微笑,如一朵盛开的桃花一般美艳。她从被窝中伸出另一只手,双手圈起楚煜的脖颈,将他的头压在自己的肩窝。 一个动作,将心中话语全部诉尽。楚煜感受着脖颈处那双小手的柔嫩触感,满足地深吸一口气,贪婪的呼吸着她身上的幽香。那谈谈的香味,如毒药一般,让他每每欲罢不能。 “你的真名叫樱?” “恩。”夏颜抿嘴笑,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柔美,“你不是一直问我身上的香味哪来的吗?我从出生便有这股味道,你可以理解为体香。这是一种花的香味,在玄冥大陆并没有。” “什么花?”楚煜随意问道。 “樱花。” “所以你叫樱?” “樱是一个称号,我没出生时,就注定要继承,你那么理解也可以。”夏颜笑,“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夏颜对他所说的这些,即使连楚沂,也不曾知道。她今晚说的这些,足以惊倒这世间任何一个人,而眼前的男人,似乎并不以为意。 楚煜轻轻摇头,将头从她肩窝移开,“那是你最痛苦的回忆,我并不希望你时时记着,你的过去我无法涉足改变,但是我希望,你的今天和明天,我能知道。” 夏颜朝他粲然一笑,四目相对,两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 这一刻,她不再是南楚的凤颜郡主,不是太子的未婚妻,也不是那个狡诈聪慧的无双城主; 这一刻,他不再是南楚的二皇子,不是不近人情的冷面王爷,也不是那韬光养晦的皇位争夺者。 她和他,因为有着相同的经历——被遗弃,遭唾弃,历经世间冷暖,所以他们彼此深刻地了解对方,明白对方眼神中每一个细微变化所传递的情绪,懂的对方嘴角每一度上扬后的无奈。 她和他,默契如一; 她和他,惺惺相惜; 她和他,注定经历一场跨越时空的凤凰劫。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咳咳咳,大家洒洒鲜花吧·~~~~~~ ------------ 【054】后宫风云樱血殇(一) 一场秋雨一场凉。 云锦宫前院的花木有一半凋零,在这阴霾的天气下,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外头的空气已经冰冷冷的刺骨,露在袖子外的指尖也被浸得发凉。 夏颜站在大殿门旁,望着外头的景致,若有所思。她精致的下巴微微抬着,侧面看去,眉宇间似有股淡淡的忧郁。 “郡主,外头凉了,您进去等吧!”雪鸢敬业地上期提醒,柔声劝慰。 说话间,云锦宫的大门便缓缓打开了,小太监冒雨一路小跑过来,在夏颜面前低头做辑,“郡主,人来了。” “恩,叫他进来吧。”夏颜收回放远的视线,转身进屋,“雪鸢,泡壶茶,让所有人都下去吧。” 老周撑着把油纸伞,匆匆从外头入屋,一进门,就看到坐在桌旁的夏颜。他一路受夏颜提拔,到今日无双城大总管的位置,心中对她一直是敬佩的很的。桌旁的人长发随意散在身后,在尾梢处用一根黄色丝带松松系着,一身浅紫色宫装,逶迤一地。 这是老周第一次看到女装模样的夏颜,心中不由有些紧张,在宫外,她是他的老板,平日里叫惯了颜公子,淡化了她凤颜郡主的身份。如今这嘻嘻哈哈、有点不着调的女子,这般安静沉默地坐着,倒真有股上位者的威仪气度,叫人情不自禁生出股尊敬来。 “草民参见凤颜郡主,郡主千岁千千岁!”老周跪下身子,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起吧,过来坐。”夏颜随意招招手,示意他在自己对面坐下。 “账本都带来了吗?” “带了。”老周双手接过雪鸢递来的茶,随即伸手去掏胸口的账本。 夏颜放下茶盏,翻开账本缓缓看起来。 屋外淅沥的雨滴轻轻打在屋檐花树间,敲出一曲动人的乐章,袅袅雾气从茶盏中升起,将她的容颜衬的有些不真实,老周安静坐在一旁,看着她姣好的容颜,有些微微发愣。 不知过了多久,夏颜终于将账本合上,原封不动地递给老周,“恩,不错,比我想象地好要好,月末别忘了将皇上那份提出来,你们几个的那份也自个儿提吧,把帐好好做好了,我虽然人不去,但还是能管得到的。那事怎么样了。” 老周一听,连忙来了精神,他忌讳地看了站在一旁的雪鸢一眼,又收到夏颜继续说下去的眼神后,才看开口,“那贵人府上的图我已经弄来了,路也已经通了。关于要查的那人的线索,因为不知公子您到底要知道什么,所以查的有点杂。这是资料,您可以先看看。” 夏颜一把接过另一沓纸,随意翻看了几眼,“关于他的消息,继续给我查,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阮凌峰最近有消息了吗?” “阮公子派人捎信来了,说这两日就能到缔盛,他要我给你传个话,说什么错不了。” 夏颜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精光,嘴角不可抑制的扬起,“你先去吧,有事我会再联系你。这两天辛苦你们了。” 老周受宠若惊,连连摇头。雪鸢叫来了荣升,领着老周出了云锦宫。夏颜将那沓纸又细细看了一遍,随即扔在桌上,雪鸢好奇地探着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雪鸢。” 夏颜一叫,吓得她立刻缩回了视线。夏颜平日里都是小鸢鸢小鸢鸢地喊,甚少这样叫她。 “啊,郡主怎么了?”雪鸢站得笔直,隔着桌子看座上的人。 夏颜安静地望着她,眼神难的冷清而淡漠,看的雪鸢一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待你,可好?” 雪鸢一个激灵,惊恐地瞪着眼前的人,随即缓缓点头,细声道:“郡主待雪鸢向来如亲妹妹一般,雪鸢心里记着的。” 夏颜微微点头,空气中的气氛有些紧张,雪鸢袖下的手死死绞在一起,一张漂亮的小脸非常苍白,低头看着脚下不敢说话。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带你去游山玩水吗?” 雪鸢抬眸,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人,缓缓点头。 “恩。”夏颜微微一笑,收起桌上的纸,起身,“既然记得,就好。” 雪鸢看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长长出了口气,一双紧张得眼眸放松下来,却又覆上了一层隐隐的担忧。 夏颜刚把那沓资料放到自己房间,屋外就又传来通报。 “郡主,德妃娘娘、淑妃娘娘到。” 夏颜眉毛一挑,总算是被逮着了,一来还来两个,姑侄两人想联手么? “让她们候着,我就来。”夏颜将那沓纸藏好,随即便开门出去。 萧月溶与萧静涵此刻正在云锦宫大殿,见夏颜出来了,眼神都有些变化。 “参见德妃娘娘,娘娘安康。”夏颜屈膝行礼。 萧月溶抬眸看她。这个小丫头她见过几次,但正面接触还是第一次,这几日天天被自己侄女缠着要来给她助阵,所以今日就跟着来了。她好歹也算是长辈,所以无论这个小丫头多让楚沂疼,她还是不怎么放在眼里的。 她存心要给她的颜色瞧瞧,看着夏颜屈膝的姿势,任是不说一句话。 萧静涵在一旁得意地看着,这两个月来憋了一肚子的火,今日总算能泄了。 夏颜见萧月溶没反应,撇撇嘴,竟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原来德妃娘娘今日嗓子不好,雪鸢,快去弄碗顺嗓子的茶来,给我们娘娘好好润润。” 雪鸢吓得站在一边,那张脸都快哭了,去,还是不去?最后,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她还是咬碎银牙跑出去传茶了,伺候好郡主,总不会错的,天塌下来,还有她顶着呢! “你――”萧静涵不料夏颜这般胆大,连四妃之首的德妃娘娘也敢忤逆,顿时小脸气的通红,“你好大的胆子,连德妃娘娘都敢得罪?你当着以为没人敢治你么?” 尖锐的咆哮,夹带着她心中的不甘与愤怒,指着夏颜鼻子的小手在空中,不住的抖动。 夏颜皱皱眉头,斗鸡眼盯了那朱红的指甲盖一眼,随即腰往后微微倾斜,绕过后转而朝一旁的椅子走去。 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朝着外头的雪鸢大声道:“小鸢鸢,淑妃娘娘今日火气旺,再弄碗降火茶来!” 站在屋外的雪鸢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地上。 郡主哇,你是不是忒霸气了啊! ------------ 【055】后宫风云樱血殇(二) “你——”萧静涵气得不行,干瞪着夏颜说不出话来,她扭头就去贴自己的姑姑,双手攀上她的胳膊撒娇道:“姑妈,你看,她欺人太甚!” 萧月溶到底是在后宫中摸爬打滚二十多年的人,比萧静涵镇静多了,她端坐在主位上,嘴角浮起一抹笑,可惜她的目光太森冷,这笑看上去阴森森的,一点都不善意。 “秋月,这后宫中,以下犯上,冒犯四妃是什么罪?”萧月溶望着下首的夏颜,话说的及其缓慢,似乎是在享受猎物垂死挣扎时的那刻快感。 “回娘娘的话,轻者,杖责十五,重者,毙。”那个叫秋月的丫头站在萧月溶身旁,垂头恭敬道。 云锦宫里几个胆小的小宫女已经开始嘤嘤出声,红唇不断的蠕动,低着头一个劲发抖。 萧月溶满意地点点头,“恩,郡主,你可知罪?” 夏颜错愕地看着她,指了指自己,“我?我什么时候犯你了?” “刚才姑妈分明没叫你起来,你还敢说没有?”萧静涵等着眼睛冷冷道。 夏颜看着她,歪着脑袋沉思状,“淑妃娘娘,我若是这样就叫以下犯上,你这样抱着德妃娘娘胳膊,没上没下的喊姑妈,还当众发嗲、大声喧哗,这算什么?逆天么?” 萧静涵哪里碰到过夏颜这般皮厚又不害臊的,涨红了脸一下子穷词,刚想去抱自己姑妈手腕,猛地想起夏颜的话,只好站在一旁跺脚。 萧月溶眉稍一扬,“涵儿毕竟是本宫的侄女,我们在宫中无依无靠,走得亲近了些,但她该有的礼数,还是周全的。” 夏颜了然点头,一本正经道:“照你这么说,太子殿下是不是应该趴在萧丞相大腿上管他叫岳父?” 殿内众人闻言,表情都有些不自然,那唯唯诺诺还替自己郡主担心的几个小丫头,都死命低着头,就怕自己抿嘴笑得模样被人看到。 “郡主,茶——茶来了。”雪鸢捧着托盘,垂着脑袋进屋。 “来了就送上去啊,还不认识人啊!”夏颜不以为意道。 雪鸢点头如捣蒜,上前恭恭敬敬地奉茶。她小碎步走到萧月溶身旁,垂头细声道:“娘娘请用茶。” 雪鸢看着那只搭在茶几上的玉手有细微的颤动,她的心也跟着抖起来,还没来得及咽下喉咙口的口水,手上就一空,滚烫的茶水迎面扑来。她突然觉得脸上一阵炙热的烫,不由惊声尖叫。 “啊!” 呯! 破碎的茶盏洒满一地,雪鸢畏畏缩缩站在原地,噗通一声就跪下。她的膝盖就落在那些碎瓷片上,虽隔着衣物,但下跪的太猛,还是磨得生疼。 萧月溶眼中凶光乍现,放下手,冷冷看着身前的小丫头,扬起一抹冷笑,“哼,什么个东西,也配给本宫俸茶?” 呯! 又是一声巨响,夏颜拍案而起。她眼中早已没有了调笑的踪影,几步跨到雪鸢身旁,身后就将她拉起,“起来,谁准你跪的!” 雪鸢一下被拉起,脚下有些站不稳,扑进了夏颜的怀里。她抬眼看夏颜,见她怒气冲冲的模样,心中一阵发酸,“郡主……” “灵儿,快传太医!”夏颜看着雪鸢被烫的发红的小脸,匆忙道。 灵儿点头,匆忙朝外跑去。 “德妃娘娘,她怎么不配给你俸茶了?”夏颜转眸看着这个一脸悠然地女人,眼神尖锐起来。 是的,她很气愤,她明明知道她和萧静涵是来找茬的,可她就是不愿意低头,一想到楚煜在这个恶毒女人膝下生活了那么多年,她就来气!一想到萧铮寒那张可恶的脸,她就上火!一想到惨死在熹夫人棍棒下的邱嬷嬷,她就想宰了这两个人! “本宫说她不配就是不配,一个下贱的宫女而已,郡主你何必要这般计较呢?”萧月溶眼皮都不动一下,端详着自己的手缓缓道。 “依我看啊,她是觉得同病相怜。谁不知道我们的凤颜郡主来历不明?说不定她以前也是个下贱的丫头,也是贱种呢!”萧静涵笑眯了眼,捂着嘴巴低声娇笑起来。 “不许你诬蔑郡主!”雪鸢听不下去了,一把甩来夏颜的手,伸手就去推一旁的萧静涵。 可惜她本就腿上带着伤,手上也被热茶浇到不少,完全使不出力,她一伸手就被萧静涵抓了个正着,萧静涵眉目间生出一股怒意,贵家小姐脾气上来,伸出另一只手,狠狠摔了雪鸢一个巴掌。 雪鸢一个站不稳,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她愤恨地看着萧静涵,那被扇了耳光的半边脸上立刻红肿起来,还带着几道指甲划过的伤口,血丝透着伤,正缓缓从她皮肤下渗出。 “妈的,你当老娘好欺负是么!”夏颜彻底被激怒了,侧过身子,提起萧静涵的手,迅速一个过肩摔。 萧静涵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即屁股一阵剧痛。她的尖叫声还没来得及溢出嘴,小腹处就又是一痛,抬头一看,只见夏颜正坐在她肚子上,卷着袖子恶狠狠地看着她。 萧静涵看到那双暴戾愤怒的眼睛,胆儿都吓没了,尖叫声到了嘴边,化作一声呜咽,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 “啊!” “来人呐!” “荣升,把大门给我去关上,天塌下来由你们主子顶着!老妖婆,乖乖在一旁看着,一会就轮到你了!” 话音刚落,夏颜便伸出拳头,狠狠朝萧静涵脸色砸去。萧静涵精美的发髻早已散落,朱钗散了一地,狼狈不堪。夏颜扯着她的头发,一顿胖揍,无意眼角瞄到正在往屋外闪的德妃,她蹭地站起身来,几个萧月溶带来的宫女此刻哪里还有嚣张的气焰,一副看鬼一样的表情看着朝她们走来的夏颜。萧月溶躲在她们中间,早已花容失色,惊恐的望着满脸戾气的人。 “你——你放肆,本宫可是——” 前面挡着宫女,夏颜进不去,干脆抬手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把她拉出那堆宫女。几个宫女见状,怕弄疼了萧月溶,也不敢硬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主子被拉出去。 “啊!” “本宫你的头啊!”夏颜提脚一勾,萧月溶就惊声倒地,夏颜跟刚才一样,骑在她身上,坐下去的力道非常大,就差没把萧月溶的肠子挤出来。 “不配给你俸茶?”夏颜甩了她一记耳光,冷笑,“我呸!你还不配被我骑!我家大黄都比你长得可爱!” “不许你打我姑妈!你这个贱人!”萧静涵从地上爬起来,尖声朝夏颜扑去。 她的力道十分大,夏颜揍得起劲,一时没注意,被她推到在地上。几个萧月溶的宫女见状,连忙上前去抓她。夏颜只觉得身上的肉被狠狠捏起,随即就是一阵阵剧痛。她大叫一声,张口就对最近的一条胳膊咬下去。 “啊!”萧月溶冷不丁被啃了口,抱着血淋淋的手臂失声大叫。 尖锐的声音伴着萧静涵低声的哭泣、萧月溶悠长的呻吟,宛如惊天的三重奏,响彻南楚皇宫的半边天。 ------------ 【056】后宫风云樱血殇(三) 东暖阁内,楚曜龙正和自己两个儿子商量政事。 “燕王今早来报,三日前已经到达边境,和西夏他的军队顺利回合。”楚沂呈上一份密函,淡淡道,“护送的军队已经在回来了,现在万事俱备,就差东风到了。” “恩,五万军队也不算少。燕王那里毕竟只有八千的人马,好歹让他仔细些,别出了岔子。”楚曜龙接过密函,细细打量。 “儿臣明白。燕王向来聪慧机敏,再者,萧铮寒虽看过不少兵书,但终究还是纸上谈兵,加上他年轻气盛,又对燕王有怨恨,虽然兵力相差悬殊,但是燕王胜算还是很大的。”楚沂面色波澜不惊,运筹帷幄道。 “唔。”楚曜龙放下密函,缓缓点头,他转头去看另一边的楚煜,“这次的事情,让你受委屈了。听太医说,腿上落下病根,可否有恙?” 楚煜微微垂眸,心中一阵冷笑,沉声道:“已经无恙,谢父皇关心。” 楚沂微微一笑,“等萧铮寒和那五万军队一死,拔除萧景行势力就容易很多,等功成那日,父皇你可得好好赏赏二弟。” 楚曜龙看着自己两个儿子,满意地点点头,正欲说话,外头传来张德开的声音。 “皇上,不好了,云锦宫出事了!” 三人同时转眸,张德开在宫里待了一辈子,大大小小场面都见过不少,如今却还是有些急,“德妃娘娘下头的一个宫女来报,说是德妃娘娘还有淑妃娘娘在云锦宫,和凤颜郡主打起来了!” 三人看张德开的表情,都以为是什么大事,听到此处,不由都愣住了。 打架? 后宫妃嫔? 什么情况? 楚曜龙一甩衣袂,负手先朝外走去。楚沂和楚煜纷纷跟上。东暖阁外,他们见到了偷偷跑出来传话的秋月,当看到那她那只沾满鲜血的手臂时,三人心中都一凛,在他们印象里,后宫女子所谓的打架,就是扯扯头发的事情,没想到这次这么严重,三人默默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朝云锦宫挺进。 “你这来历不明的贱种,去死,去死!” “闭上你的鸟嘴,要死你去死!” “来人呐,快来人呐,反了反了,啊!” “你的乌鸦嘴也给我闭上!啊,你们人多欺负我是不是!有本事单挑啊!群殴算什么?你们姑奶奶我打架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怕你啊,来啊!” “来就来,怕你啊!不要以为太子殿下宠着你我就不敢动你,你算老几,也敢跟我萧静涵叫板!” “真不知道楚沂看上你什么了,没胸没屁股的,外头卖的小笼包都要比你那两坨大,凭什么和你叫板?就凭我胸比你大!” “你……你不要脸!” “总比你没脸的好!” “皇上驾到!”在门口望风的荣升见楚曜龙来了,双腿一颤就跪下来,末了还不忘自己的使命,朝里头大吼了一嗓子。 屋内可此正闹得激烈,哪里听得到。萧月溶还好,萧静涵似乎被揍得激发出了打架的潜质,一改挨打的落魄样,招呼着几个宫女,正在围殴夏颜。夏颜岂是省油的灯,牙齿爪子统统用上了,一个人应付好几个。几个人此时都已经乏了,插着腰站在那里对骂,还时不时动手挑衅地推推对方。 楚曜龙进入云锦宫正殿的时候,夏颜正被萧静涵和几个宫女围在中间,萧月溶手头的半张椅子刚刚举过头顶。殿内几人,没一个是衣衫完整的,萧月溶甚至连肚兜都露出了半截。衣服还是其次,关键是人人都蓬头垢面,身上都带着伤,青一块紫一块,还有斑斑血迹,比街头的乞丐还要狼狈。 楚曜龙看着满室狼藉,脑袋突然疼得厉害,“都给我住手!” 众人诧异地抬眸,整齐地回眸,目光呆滞了片刻,拿板凳想砸人的乖乖放下板凳,叉腰指着鼻子的立刻缩了手,几个宫女本来打得起劲,见皇帝来了,都噗通跪下,身子抖得跟筛子一般。 “殿――”萧静涵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她刚想扑上去哭,就被一阵吼声给盖下去了。 “闭嘴!你除了掉眼泪装可怜还会什么?不要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夏颜大嚎一声,堵住了萧静涵的嘴。 萧静涵蠕动了几下嘴唇,悻悻望了门口三人一眼,不敢再说话。 萧月溶怨恨地看了夏颜一眼,这臭丫头,一句话,就将局面拉到对她有利的一边去了。她连忙上前,声泪俱下,“皇上――” “闭嘴!”楚曜龙气的身子都在发颤,看着眼前几个鼻青脸肿的人,开口就骂:“你们看看自己,一个是德妃,一个是太子侧妃,一个是未来的太子妃!你们像话么!” 他停顿了片刻,太阳穴旁的青筋都爆起了,可想是有多愤怒。想来也是,玄冥大陆至今九百多年的历史,这种皇族宫闱女子的打架事件,前无古人,估计也后无来者了,战况这么激烈的,更是令人发指。 “全部给朕滚回去,从今天起,不准踏出自己宫门半步,闭门思过!”楚曜龙嚎道。 萧月溶还想说什么,看到那张狰狞的脸,立刻吓得不敢说话了。萧静涵扶起自己鼻青脸肿的姑妈,颤颤巍巍地绕开门口的三人,朝外头走去。 “慢着!”楚曜龙突然道。 两人皆露出一副喜色,互相对望了一眼。 “张德开,传令下去,德妃失德,甚辱我南楚仪容,即日起,贬为萧贵人,赐住凌波阁!” 萧月溶的瞳孔一缩,嘴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收回,眼中就被惊恐填满,她摇晃着转身,“皇上,皇上,你听我解释啊,皇上,不是这样的,是这个臭丫头,她――” “闭嘴!带下去!”楚曜龙不耐烦地挥挥手,再也不看叫的声嘶力竭的人。 以前他不敢动她,暗暗忍着她对凌映秋背后里的那些小动作,可如今不同了,再有几天,一旦萧家手头的兵权被拔除,她萧月溶的好日子也就真正到头了。 夏颜见被拖下去的两人,拍拍袖口,一副战胜后的得意模样。楚煜站在一旁,蹙眉看着她,眼中满是不赞同。这只小野猫,如今越发胆大了,宫外头闹翻了天,如今在宫里都敢这么悍。 楚曜龙突然一个转身,负手凝眉,去看身后的夏颜。夏颜在他衣袂摆动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调整好姿势,垂着脑袋,咬着嘴唇,两眼瞪得通红,看着地板不说话。 ------------ 【057】后宫风云樱血殇(四) “怎么了,现在不敢说了,刚才不是说的很大声吗?”楚曜龙的声音不徐不疾,却冷得让人发颤,让人莫名的冒冷汗。 “说话!”一改之前悠悠的口吻,楚曜龙突然高声喝道,那力道堪比火山喷发时,熔浆飞射的瞬间,震得所有人都脑袋发晕。 夏颜吓了一跳,颤了颤身子,将头埋得更低。 “父皇,颜儿性子烈,但不是不讲理的人,若不是那两位说的过分,儿臣相信,她是不会这般莽撞的。这事算起来是儿臣的家务事,您就让儿臣来处置吧。”楚沂见状,连连接话。 楚曜龙并不领情,大声呵斥,“你给朕听好了,不要以为有楚沂的庇护你就敢横着走了,这皇宫里头,现在还是朕说的算。你看看你,身上哪里有郡主的样子?你要无双城朕就让你去建,你要亲自出宫监工朕也随了你的心意。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朕告诉你,在既然在宫里了,就给朕好好做你的凤颜郡主,收起你的野蛮性子!” 一屋子的人都垂着脑袋,默默承受着皇帝的暴怒,连两位皇子都不敢再上前劝阻,怕越劝越得反,让楚曜龙更加气愤。 夏颜越听心里越窝火,袖下的小拳头越攥越紧,她突然抬起头,怒目瞪着楚曜龙大声道:“我就野蛮怎么样?明明就是她们先动手,你凭什么骂我?我累死累活建无双城,七成的利润都给你了,你还怪我?” 云锦宫正殿内,所有人都被夏颜的话吓到了。从古至今,至少在面上,谁也不会这么不给皇帝面子,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公然与皇帝抗衡,那可是死罪。 楚沂和楚煜都没想到夏颜会说出这番话,心中都惊翻了。夏颜确实有意要激怒楚曜龙,但楚曜龙有句话说对了,她被楚沂惯坏了,加上自己本身就是皇室出身,向来对皇权是没有太大的忌惮,所以才敢说出这番话,她此刻还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是多么骇人听闻,所以她也不理解为何楚沂和楚煜都要这般替自己说话。 楚沂连忙道:“父皇息怒,颜儿尚小,不懂规矩,儿臣必定严加管教!” “父皇,郡主来自民间,进宫日子浅,还不曾有机会接受嬷嬷的教导,还望父皇谅解。”几乎同时,楚煜沉声道。 楚曜龙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这般替那丫头求情,一口气没提上来,脑袋一晕,退了好几步,他伸出手指,指着一旁的夏颜,“好啊,你好大的本事!朕倒要看看,朕是不是真的治不了你!来人――” “父皇!”楚沂见状,素来波澜不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恐,他一把拉住楚曜龙的袖口,“您答应我儿臣的。” 楚曜龙看着自己的儿子,身体不住地颤抖,他的目光森冷而锋利,如一头暴怒的雄狮,他沉默了许久,长长吁了口气,“哼!死罪能免,活罪难逃!拖下去,给朕打,打到她认错为止!” 话音刚落,夏颜就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架起,朝前院拖去,夏颜不耐地甩去他们的手,一声不吭,独自朝前院走去。两位皇子素来是知道她的脾气的,看着那决绝的背影,都忧心忡忡。 长板凳被摆在院子中央,夏颜利索地爬了上去,她突然想到邱嬷嬷也是那么被按在椅背上打的,心中不由有了个犯贱的想法。 也好,让我也尝尝这棍杖的威力吧! 侍卫是楚曜龙的亲信,和夏颜并不熟,他们见楚曜龙这般气愤,手上都是用足了力道。夏颜刚刚趴下,就提起胳膊粗的棍子往下砸去。 一声声刺耳的拍击声震得在场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一直在内殿的雪鸢扶着门框出来,看着这一幕,立马红了眼。 “皇上,皇上,您不可以这么对郡主!”雪鸢扑到楚曜龙跟前,再也顾不得身上的痛,“您要罚就罚奴婢吧,是奴婢不好,冲撞了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郡主只是为了替奴婢出气才动的手啊,皇上!” 雪鸢哭得声嘶力竭,不断给楚曜龙磕头,没一会,脑袋就被坚硬的石板磨破,鲜血淋漓。 楚曜龙看着不远处的夏颜,怒气消了不少,这几棍子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一般成年人挨上三十来棍,保准就归西了,如今这丫头也吃了十来下,必然是不好受的。 “丫头,你可知道错了?” 夏颜刚开始还咬牙忍着剧痛,此刻却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了,腰背上一阵阵疼痛,扯得她觉得骨头都要裂了,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和她说话,却再无力气去关注。 楚沂见状,急得跪在自己父亲面前,语气中还有些薄怒,“父皇, 够了!她还是个孩子!” 楚曜龙此刻面上过不去,明明已经消气,却不肯吭声,只是冷冷看着。 打到十七下的时候,楚煜终于安奈不住了,三步并两步,上前就夺下那侍卫手中的棍子,随即跪在地上,将棍头压在自己后背,棍子此刻已经被鲜血染透,握在手心,还有阵阵余温,他膝下跪着的,全是夏颜的血,透过衣料,不断渗入他的肌肤。楚煜的心如同在烈火上煎熬,火辣辣地痛。 “父皇,儿臣愿意代郡主受罚!” “父皇!”楚沂连忙跟着帮腔。 “皇上,您饶了郡主吧!”一旁云锦宫的宫女太监们,见了夏颜腰背上那刺目的红,都哭了起来,夏颜不似一般主子,平日里对他们都是极好的,如今她为了雪鸢受罚,众人心中都难受的慌。 “哼!”楚曜龙见状,冷哼一声,一甩衣袖,大步离开云锦宫。 他前脚刚踏出云锦宫大门,楚煜就转身去看长椅上的人。 “樱儿?”楚煜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低声唤着长椅上的人,轻轻推了两下她的肩膀。 意识恍惚间,夏颜似乎听到自己的哥哥在叫她,她努力睁开双眼,里面尽是满满的期待。她抽抽嘴角,似乎努力想挤出个笑容,可惜并不怎么成功。 “我――”话一出,一股鲜血跟着溢出,染红了她的嘴角,“我还以为――” 话未尽,她已经昏过去。 ______________ 晚上还有一更 有追文的收藏一下下吧 ------------ 【058】后宫风云樱血殇(五) 灵儿领着御医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般恐怖的画面,云锦宫前院地上有一摊刺眼的血迹,血泊上的长椅上,是自家主子。她素来胆子最小,脚一软,就跌坐在地上。 楚煜将夏颜缓缓抱起,虽尽量放轻了手上的动作,但怀中人还是在昏迷中低声的呻吟。经过楚沂时,两人目光相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森冷与愤怒。更深的,是一缕似有似无的担忧。 楚煜心中有些惊讶,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哥哥有这副表情,看来,夏颜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很多。 太医见两位皇子面色都不善,不敢耽搁,连忙跟着众人进了殿内。夏颜后背受伤,只能趴着,楚煜抱着她,又怕弄疼她,到了床边,有些犹豫。楚沂适时上前搭了把手,两人合力,将夏颜放在床榻上。一路走来,夏颜的血也滴了一地。两人凝眉看着那一朵朵腥红,心中又是一阵心疼。 太医进来,上前查看伤势。他转身看着两位皇子,“还请太子殿下与煜王回避,另外,能否再叫个郡主的贴身宫女来,一会恐怕需要帮忙。” 后头才进门的雪鸢闻言,连忙上前,“我来我来,郡主平日里的起居都是奴婢在打理。” 那太医看了一眼脸颊红肿的雪鸢,眼中似有些不赞同。雪鸢眼中还噙着泪水,哀求地望着他,“不碍事的,只是些小伤,我能坚持住。” 楚沂对太医点点头,两位皇子先后离开房间。 云锦宫此刻一片狼藉,正殿大厅内,是刚才几个女子打架残留下的破败场面。几个宫人正在默默收拾,主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大家都很沉默。前院,灵儿依旧半跪在地上,看着那摊血低声抽泣。 楚沂和楚煜找了两张幸免于难的椅子,相对而坐,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几丝狼狈,不由相视而笑。 他们都是站在皇权顶峰的人物,从小在阴谋算计中长大,什么样的风雨没见过,如今却为了一个小丫头紧张成这样。 那笑有三分无奈,三分溺宠,还有的,是绵延缠绕的情意。 “啊――” 前院传来一声惊呼,将两人的目光双双吸引。灵儿此刻跌坐在地上,眼眸死死盯在那摊血迹,那眼神如同看鬼魅一般,惊恐而慌张。 两人起身,都朝前院走去。视线双双落在那摊血迹上。 长凳下,是一大片血迹,在它四周,还溅有不少。此刻,那些零星的血珠不仅没有融入青石缝隙,反而似活物一般,正以及其缓慢的速度,朝那一大滩血迹缓缓靠去,那滩血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吸附力,不断拉拢着周围的血滴,然后,融为一体。 楚沂和楚煜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心中震惊无比。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样的事情?两人默默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 楚煜蹲下身子,伸手去碰一滴正在滚动的血珠。食指上的血并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那血珠并没有因为这一小小的骚扰而停下动作,它如生了脚一般,依旧不停朝最大的那滩血奔去。 楚煜将食指放在鼻下微微一嗅,眼中锐光乍现。 铁锈味下,这血中还有一股特别的味道。幽香淡雅,楚煜立刻就闻出,那是夏颜身上的味道。 樱花香。 “我从出生便有这股味道,你可以理解为体香。这是一种花的香味,在玄冥大陆并没有。” “樱是一个称号,我没出生时,就注定要继承,你那么理解也可以。” 楚煜脑袋一震,想起那晚夏颜说的话,突然就明白了。 原来,她身上的香味是从血液中散发出来的。他似乎也理解了,为什么她说,樱不是她的名字,而是一个需要继承的称号。 楚沂见楚煜凝眉沉声的模样,也学着他沾了点血,放在鼻下闻。随即,他眼中也闪过一丝异样。他虽不知道樱的说法,但这味道,他也认出来了。 “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血如此诡异,灵儿惊慌看着两人,细声问道。 楚沂转眸,走到她身旁蹲下,认认真真看着她,“今日,你什么也没有看到。可记住了?” 灵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低声重复楚沂的话,“我什么也没看到。” “恩。”楚沂对她温柔一笑,“去吧,将这里清理一下。” 灵儿点点头,有些失神落魄地离开了。 一个多时辰后,太医从房屋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狼狈不堪的雪鸢。她刚踏出夏颜闺房的门,就晕了过去。 “郡主怎么样?”楚沂站在门旁,见人出来了,连忙上前询问。 太医摇摇头,“无碍,没伤到筋骨,养几日便好。” “可发现什么异样?” 太医困惑地看了楚沂一眼,随即摇头。 当所有人放下心来,以为夏颜没事的时候,夏颜却出了状况。 这是那日被楚曜龙杖责后的第五天。 夏颜,依旧没有醒。 南楚皇宫内,群医束手无策,都说不出个理由来。 窗外挂起了凛冽的寒风,树上依旧有一些死死抓着枝木不肯随风离去的枯叶。南楚皇宫依旧威严森然,在这样的狂风天中,宛如一位伫立千年的老者,沉默着叙述着一代代的血雨腥风。 皇宫内苑,这几日都弥漫着一股萧索之气。今日上午,楚沂在东暖阁,和楚曜龙爆发了激烈的正面冲突,众人虽不言,却皆知事情的起因。 萧静涵颤抖着躺在床上,听闻这个消息后,越发惊恐起来。她第一次那么期望夏颜好起来,不要死的太早。 楚沂生气了。 她嫁给楚沂这么久,从未见过他发火。她作为夏颜被打的参与者,心中慌乱难耐。 楚沂先前一再妥协,置夏颜于危难,那是因为国事当头,他作为南楚的继承人,有着不容推卸的责任。爱情是个人的事情,失去了,最多痛苦自己;可国家不一样,那关系到太多人的性命。 但这次的事情却不同。这件事情是很单纯的后宫争宠事件,属于皇族的家务事。楚曜龙这般责罚夏颜,如今导致到现在人还没醒,楚沂岂会轻易放过? 下午,云锦宫,夏颜闺房内。 楚欣妍正坐在床边,撑着小脑袋看床上的人。 夏颜已经可以平卧,此刻她正安静的躺在床上,除了面色有些苍白,看不出任何异样,就如睡过去了一般。 “颜姐姐,你什么时候醒啊?我的伤都好了,你答应我要再做那玉米汤给我吃的,你起来啊!” “颜姐姐,你快醒吧。你不醒,沂哥哥好生气,早上和父皇大吵了一架,我听得都快吓哭了。沂哥哥好凶哦,我从来没见他那么凶过。” 雪鸢站在一旁,看着床头的人,忍不住抹眼泪。说起来,夏颜是为了她才和那两人动手的,如今害的她这样,她心中非常自责。 “郡主吉人自有天相,她是懒,公主放心,再有一会,她睡足了,就会醒的。”雪鸢上前安慰。 “太子殿下来了。”外头的素文进来传话。她是云锦宫外殿的掌事丫鬟。 楚欣妍连忙转头,怯生生地叫了一句沂哥哥。 楚沂脸色依旧不大好,身后的元宝托着食盒,脑袋埋得低低的。 “妍儿,身上伤还没痊愈,怎么又跑出来了。”楚沂对她温柔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楚欣妍抽抽鼻子,眼睛似乎有些红,她转头看了床上的夏颜一眼,“沂哥哥,颜姐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楚沂在床沿坐下,看向床上安睡的人,他的眼神悠远而温柔,又透着一股驱散不尽的担忧。 ------------ 【059】后宫风云樱雪殇(六) “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你放心,你的颜姐姐命大得很,过两天就能醒过来。”楚沂安慰了楚欣妍几句,就让人将她送走。 元宝识时务地将食盒打开,小心翼翼地装进雪鸢刚刚拿进来的瓷碗中。那食盒一共分三层,上面两层放餐饭,下头一层是炭火,可保证食物不会冷却。 楚沂从元宝手中接过粥,在唇下吹了几口,“这粥里加了牛肉末,你可要乖乖吃完。” 言毕,他将调羹中的粥含入自己口中,随即俯下身,微微捏开她的嘴,喂入她的口中。夏颜没有意识,吞咽十分缓慢,一碗粥,楚沂喂了大半个时辰,一旁的元宝和雪鸢看了,都有些红眼。 换下粥碗,元宝又递上来一碗药。楚沂和刚才一样,将药含在嘴中,全数喂入夏颜嘴中。中药苦涩,他却丝毫不在意,脸上没有半分难色。 喂完后,楚沂又细心将她唇边的药渍轻轻擦去,替她拢了拢耳鬓的头发。 “颜儿,太医说,你的恢复力比常人都要好,背上的伤已经不碍事了。你还要贪睡到何时?” “冬天来了,你不是说过,你很想看看下雪时的样子吗?再不醒来,你就要错过第一场雪了。” …… 天色渐暗,掌灯宫人纷纷将红烛燃起,云锦宫,没有了它主人的笑声,显得孤廖寂寞。 雪鸢送走了楚沂等人,搬来香炉,她回头望了床上的人一眼,咬咬唇,终究还是将手中的安神香收入袖下,随即转身去外头,又取了些凝神用的香料来燃。 第二日清晨,秋月打开正殿门,抬头却看到一片银装素裹。昨夜,似迎合楚沂的邀请一般,缔盛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几日来,因为夏颜的事情,宫里几人都郁郁寡欢,如今见了这场景,秋月还是忍不住有些欢喜。她脚下步子飞快,连忙跑进内殿,想要通知雪鸢。雪鸢因为夏颜的事情,一直很自责,已经一连好几日没笑过,寸步不移地守在夏颜身旁,连睡觉也是趴在床沿随意眯一会了事。 “雪鸢,快,外头下雪了!”秋月边推门,边低声叫唤。 雪鸢揉揉眼睛,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人。秋月连忙拉起她,快步朝屋外跑去。两个女孩子跑到门口,眼前都是一亮。云锦宫前院,此刻全部被白色覆盖,青石板上厚厚一层白雪,那些已经枯萎的花枝上,也沉沉覆着一层白色,将枝头微微下压几分。 此刻,依旧有星星雪花从空中洒落,,像柳絮一般,像芦花一般,像蒲公英一般,在空中舞,在随风飞。 常年在宫内的两个姑娘,赞叹地看着眼前的景致,忍不住地暗叹。 “下雪了?”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不确定的疑惑,将两个女孩都从这景致中惊醒。雪鸢先是一愣,然后脸上就绽放出了惊喜的笑容。她迅速回头,果然,看到那人站在自己身后。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有些难以置信,两行眼泪唰得就滚落下来。 “郡――郡主……” 夏颜此刻只着了白色里衣,她的头发有些微微凌乱,嘴唇还有些发白,不过那双眼睛,依旧恢复了往日的清亮。她皱着眉头走到雪鸢跟前,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小脸,“都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我不是好好的么?” 雪鸢激动难耐,一个劲的点头。素文见此状,笑面如花,连忙跑着去通知其他人。 夏颜拍拍雪鸢的脸,转头去看屋外的景色。 这是她十七年来,第一次看到雪。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赞叹。她迷恋的览过满院的雪白,由衷的露出一个微笑。 雪鸢匆匆接过宫女递来的披风,上前替夏颜披上。 大红色的披风上,绣着银白色的纹理,领口一圈白色的狐毛将夏颜原本就不大的小脸衬得越发娇小。 夏颜推开雪鸢,缓缓步入这银白色的世界中。她小心翼翼地走入雪中,鞋子触碰落雪,发出格叽格叽的声音,夏颜回头看自己留下的那行脚印,呵呵笑起来。 空中,晶莹的雪花像轻盈的玉蝴蝶在翩翩起舞。夏颜望着天空,伸出手掌,接下零零落落飘落的雪花。雪花晶莹透明,瞬间在手掌中融化,留下一片微凉。 云锦宫门口,不知何时站了几个人。楚沂刚下朝,路上撞到去东宫送信的荣升。听闻夏颜醒了,,迅速朝这里奔来。 站在雪中的女子,一袭鲜红,宛如一只九天凤凰,耀眼夺目。她的脸上有迷倒众生的笑,弯弯的眼睛如一汪清水,清澈透亮,洗净尘世的浮华。 雪鸢等众人都呆呆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如夏花般绚烂的女子在雪中漫步,看她眼中绽放出的夺目的光彩。 夏颜不经意间回眸,看到门口的人,伸手向他挥舞,示意他过来。楚沂嘴角洋溢的一抹笑,眼神越发温柔,他看着眼前舞动的精灵,突然觉得,活着,真好。 “沂,这就是你说的雪对吗?呵呵,好漂亮!”夏颜捧起一旁花枝上的雪,对着他笑。 楚沂连忙将她手中的雪挥去,又拢了拢她的披风,“是。你刚刚醒过来,还需要静养,不要碰太冷的东西。” 夏颜咧嘴一笑,不以为意,突然她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她呵呵两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还没吃饭吧?走,到我屋里去。” 楚沂笑着点头,任她牵着进入殿内。一番动作,夏颜的鼻子已经有点微红,雪鸢忙点起炭火,又招呼着去御膳房传膳。 楚沂和夏颜在桌旁坐下,夏颜捧着杯热茶捂手,“干吗一直这样看我?” 楚沂望着眼前鲜活的女子,很难想象,一个时辰前,她还是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你睡了五日了。” 夏颜脸上微微一滞,随即笑道:“没事,我每次受伤,都会睡上几日,不过这么久倒是第一次。” 想到那诡异的血,楚沂心中不由一番思量。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既然她不想说,何苦去强迫她? “最新战报,萧铮寒所率五万大军,三日前一路追着西夏燕王进入两国边界处的密林,如今音讯全无。”楚沂缓缓道。 夏颜点头,看着眼前波澜不惊的男子,心中还是有些感慨。为了削去萧家的兵权,为了杀掉一个萧铮寒,白白葬送了五万人。皇权争锋,总是那么血腥的。 她也是在血雨腥风下长大的人,她明白楚沂的苦衷。此刻,比起那五万士兵,她更在意的,是楚沂的心情。 他是一个淡泊温和的男子,却被迫着提刀杀戮。 他不是楚曜龙,为了皇权可以无所不为。那时楚煜被设计,他费尽心思将此刻的刀留给夏颜,就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弟弟。他素知楚曜龙不在意这个弟弟,所以,想及时通知他,让他先有个准备。 其实,楚沂看似对什么都是风轻云淡,其实内心却是千疮百孔的,这五万人的性命,他其实是在意的,正是因为在意,他才会更痛苦。 夏颜咽了口口水,垂着脑袋不说话。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看上去永远都是运筹帷幄的男子。 ------------ 【060】千古一御万代尊(一) 北汉,北麓山深处。 如今已是冬季,地处北汉最北端的这处峰峦,更是寒风凛冽。冬季,所有周围的猎人都会在家歇息。这北麓山一到冬季,就是白雪覆盖,一旦上山,非常容易迷路,而且过低的气温,即使裹上几层大衣,也依旧抵不住寒气。 然而,就在这绵延千里的山脉深处,却有一处极为特别的地方。 那是位于北麓山最高峰圣母峰南边的一处山坳。这里是北麓最深的地方,四周山势险峻,群山环绕,常人根本无法到达。 而然,就在这山谷中,却绽放着超自然的景致。这里,没有寒风暴雪,植被丰富,郁郁葱葱,一片生机。雪白色峰峦的映衬下,这处绿色宛如人间仙境一般,美得有些不真实。 山谷并不大,北处圣母峰脚下,临着一湖水,有一间小屋。 此刻,湖边,正站着两个人。 一位是白眉老者,一位则是年轻男子。两人皆是一身白衣,白眉老者此刻正负手远望,眉宇间有股仙气,似是修道之人。他的目光悠远平静,比眼前的湖水还要沉寂。 “师傅。”许久,身后的男子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宛如琴弦下美妙的音乐,空灵动听。 “唔。”白眉老者沉声道,“可知我找你来何事?” 男子微微低头,似十分尊重那老者,“还请师傅指点。” 老人抬手捋了两下自己的白须,眼中多了几分担忧,“御尊剑,要出世了。” 身后男子闻言,剑眉微微一扬,这微小的动作似不算什么,但出现在他脸上,可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了。 “你速速前去南楚,若我没料错,应该就在这几日。” 男子沉默了片刻,还是有些怀疑,“您是说……” 老人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缓缓点头。 尘封了九百多年的上古神器,就要重见天日了? 到底是谁,能够解开这困扰了玄冥大陆无数代枭雄王者的秘密? 男子嘴角扬起一抹极浅的笑,他目光落到远处山峦顶峰的白雪,“九百年了,我何其有幸,成为能目睹御尊真容的人。” 老者眼中似也有些激动,他长长吐了口气,感慨道:“二十五年了,好歹你所付出的努力,没有白费。” 圣母峰下,这片人间仙境显得有些梦幻而不真实,那湖边伫立的两人,鹓动鸾飞,当真有股谪仙的味道。 这看似不起眼的对话,却是玄冥大陆开启新时代的前奏,昭示着历史进入新的一页。 …… 夏颜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最高兴的,就数萧静涵了。这两日楚沂从未进过她的院子,这样的冷暴力比直接将她骂一顿还要难受。 这一场变故,让她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凤颜郡主,比她想象中要厉害得太多。 萧静涵毕竟只是一介后宫女子,目光无法落到这场正在暗地里进行的政治风云。她只看到自己姑妈被贬,看到楚沂因此事和楚曜龙闹翻了脸,她却不知道,楚曜龙敢贬萧月溶,楚沂会和自己的父亲叫板,那都是萧家正在没落的一个信号。 楚曜龙下了令,让参与斗殴事件的三位当事人闭门思过,禁足一个月。为此,萧静涵也无法去看看自己的姑妈,因为自己,害她地位一落千丈,萧静涵还是很自责的。 这件事情在后宫中的影响远远不及这些。四妃之首被贬,萧静涵被冷落,这都暗示着后宫女子的地位在重新被洗牌。楚曜龙的女人们都磨刀霍霍,朝着德妃的位置挺近,而另一些女子,则开始想方设法巴结这位凤颜郡主。 这几日,云锦宫如夏颜刚刚被册封时一般,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大部分人都被夏颜挡了回去,夏颜懒得应付这些后宫的莺莺燕燕,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昨夜,阮凌峰扮成传话太监混入云锦宫,和她交换了这段时间的消息。两人决定,今夜晚上,就通过老周等人挖通的暗道,潜入将军府。 傍晚时分,送走了楚欣妍,夏颜就早早将雪鸢拖进自己的闺房。 “小鸢鸢。”夏颜握起雪鸢的手,郑重其事道。 雪鸢认真地点点头,“恩,郡主,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 夏颜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有些感慨,这个小丫头,今年才刚满十五岁,比楚欣妍还要小。可是她也已经生活在这片血雨腥风中。 她的来历不简单,夏颜很早就知道。 这两日,自己房间里安神香的味道换了,她也知道。 夏颜始终是相信,她是有她的苦衷的。作为棋子,她有她的无奈。所以她从未揭穿她,不想让她难堪。毕竟,除去这一点,这个小丫头还是很好的,而且这么久以来,她也没有做出过对她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如今,经过这场变故,小丫头已经彻底叛变,站到自己这一边。夏颜很高兴,她没有告诉雪鸢,自己敢这么和萧月溶叫板,还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就让她觉得自己是为了替她出气儿大打出手吧! “今晚,你睡我床上,我会下令不准任何人进来。你只要安心睡一觉就好。明白了?” 雪鸢听懂了她的话,眼中有些恐慌,随即咬咬唇,坚定地点点头,“郡主放心,奴婢明白,不会出岔子的。” “不是和你说了吗,不要老是奴婢奴婢的。我最迟明天早上,肯定会回来。”夏颜捏捏她的小脸,眼中多了几分惆怅,“小鸢鸢,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今日你这般待我,我夏颜自然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去。什么时候想好了,早些告诉我,毕竟,让我知道了,我才能更好的保证你的安全。” “郡主——”雪鸢感动不已,漂亮的眼睛中盛满泪水。 “好了好了,让你准备的衣服呢?给我换装吧。今儿你郡主我也要当一会暗夜游侠!” 是夜亥时,夏颜已经改头换面。她的衣服鞋子全都是黑色,连头发也紧紧裹进了黑头巾中。她对雪鸢挥挥手,随即消失在床下的暗道。上次楚煜来,她已经问清了暗道的位置。如今只要顺着他事先做的标记出去即可。 这几日夏颜趁着晚上下来过两趟,仔细走过这地宫后,心中越发惊讶。这地宫规模十分庞大,修筑的也十分完善,四面都有石板镶嵌,夏颜可以肯定,这样的工程,没有十年二十年是断然完成不了的。 地宫的格局并不复杂,沿着通道走,就会看到两条岔路,左边那条正是通往云锦宫院内假山的,另一条笔直的,就是主通道。沿着主通道一直走,就会发现通道不再笔直,而是九十度拐弯,沿着那条通道,就会再遇到两处出口,一条通往御花园,另一条通往皇后的凤仪宫。 夏颜到达那出拐弯后,并不急着继续走,而是转向另一面的墙壁,背对着通道方向。她将手中的红烛放至一边,随即从左到右数到第七块石板,轻轻朝里一推。机关被启动,出现一条略显狭窄的暗道。 夏颜咧嘴一笑,随即大步朝里走去,快速消失在黑暗中。 月朗星疏,阮凌峰此刻正叼着根狗尾巴草,悠闲地躺在一处破旧院落的屋顶上。他双手枕在脑袋后,眼睛正盯着下面院子里的一口破井。 突然,寂静无声的井内,传来几声咒骂上。阮凌峰一听,就知道夏颜到了,连忙翻身下去。刚走到井边,一个小脑袋就冒了出来。 那人头上裹着黑头巾,脸上也带着黑面罩,若不是那双清澈狡猾的眼睛,阮凌峰还真没认出来。 阮凌峰正想说话,却被下一秒看到的事情惊住了。 只见露出半个身体的女子,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漆黑的面罩上,竟然出现一副白晃晃的牙齿! ------------ 【061】千古一御万代尊(二) “嘶——”阮凌峰吓得往后跳了三跳,“你——你这怎么回事?” 夏颜爬出井口,揉揉鼻子笑嘻嘻看着阮凌峰,她指了指自己的脸,“小鸢鸢忘记给我准备面巾了,我临时起意,用墨汁将脸涂黑了,透风又安全,怎么样,是不是很聪明?” 阮凌峰呵呵笑了两声,他很想说,以他的身手,根本无需要什么面巾遮脸,也很想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人皮面具。不过看她那么兴奋,就没好意思打击她。 “你没问题吧?”阮凌峰怀疑地看了她两眼。 夏颜拍拍胸脯,“又不是第一次和你出去翻墙了,放心。” “我是说你的伤。” “我恢复力惊人,这点小伤算什么。走吧走吧,先去无双城。”夏颜拉起阮凌峰就走,“你和老周都商量好了么?” “恩,都说好了,地道我昨晚去踩过点,放心。” 夏颜春光荡漾,两眼发光,简直就像秀才娶媳妇一般。 “话先说在前头,东西是我的,你只能观摩。”阮凌峰看她那么兴奋,总有些不放心。 夏颜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我只要看看就——啊!” 夏颜话没说完,就被阮凌峰提着腰带凌空飞起。 “闭嘴!不想被人发现就安静点。”阮凌峰提着手中的人一路飞檐走壁,很快就将那破败院落抛在身后。 接近子时,无双城已经停业休息,白日繁华的闹市如今星星几点灯光,丝毫看不出几个时辰前的热闹场面。阮凌峰拎着夏颜,从后门迅速进入听雨楼内。在后门守着的两位高级管事见了两人,眼中都一亮。看清夏颜装扮时,都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怎么样,都安排妥了么?”夏颜丝毫不顾及自己雷人的造型,涂满墨水的小脸随唇齿抽动,很是诡异。 “一切都按计划形式。公子请随老奴来。” 管事领着两人,从后面进入,没走几步,就在一旁墙上打开一扇不大的门。他恭恭敬敬站在门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周管事就在下面,公子请。” 夏颜朝里一望,是一条向下的通道。通道很窄也不高,仅容一个人低头通过。这地道四壁都是泥土,每隔几米搭了个木架子做支撑,壁上还有几盏光线昏暗的油灯。 这么短的时间内做成这样已经实属不易。夏颜朝阮凌峰点点头,率先走了下去。 一进通道,一股新鲜的泥土气息就扑鼻而来。脚下的泥土有些潮湿,微微沾在鞋底,让人不怎么舒服。夏颜抬头看了看泥墙,心想着会不会突然有条蛇钻出来。 胡思乱想间,就看到不远处有人站着。那是一块较为宽敞的地方,比通道宽了两倍有余,顶上也放了更多木梁做固定。夏颜看到,这里有不少椅子和工具,显然是挖掘人员临时休息的地方。 “公子,辛苦了。”老周做辑行礼,又指了指地道深处,“这上方就是将军府外墙,再往里走五十余步就是将军府书房后的一处花园。这通道的尽头就在那里。老奴仔细观察过,那里种了一大片柏树,周围巡逻侍卫就算看经过也很难发现。” 夏颜点点头,“老周,你先上去吧。若是半个时辰内我们还没有回来,你赶紧把将军府的那出入口封死,明白了?” 擅闯将军府,那可是要杀头的死罪,夏颜这般郑重,他也不敢草率,认真地点点头。 夏颜长长出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正在研究将军府布局的人,“别看了,临时抱佛脚能顶个毛球用,一会进去,见人杀人,见鬼杀鬼。走!” 阮凌峰又将将军府地形守卫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确定已经牢记后,才将图纸放入衣襟,跟上夏颜的步子。 接下去这段地道,没有油灯照路,而且显然要比刚才那段小的多。夏颜还好,一手拿着火折子迅速朝前推进,阮凌峰就走的有些吃力了,他不得不弯下膝盖弓下背才能通过。两人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于看到了尽头。 夏颜刚想伸手去摸头顶,就被阮凌峰拦了下来。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两人交换位置。阮凌峰翻过的墙比夏颜经过的屋子还多,他打头阵,总归要比夏颜好。 地道尽头顶上,是一堆植物的根系。没有泥土,它们只是安静地悬在半空。阮凌峰示意夏颜灭掉火折子,随即轻轻将那株倒霉植物的根茎朝上推了两寸,微微推离地面。 隔着缝隙,他细细打量了一圈外头周围的环境,放眼望去,全是草丛树木。再远些,是一条石板路,微微转头,他就看到书房的后墙。 确定没有人后,阮凌峰缓缓将那株植物移到一旁,自己迅速从洞里出来。接着夏颜也探出脑袋,阮凌峰看到那张抹了半脸墨水的脸,还有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就忍不住想笑。翻墙是很严肃的事情,可只要夏颜一出现,就变成一场游戏一般。 将那株不知名的植物移回洞口,两人就猫着要朝书房后墙靠去。这里是一大片柏树,枝叶繁茂,地皮处还种有绿草和低矮植被,简直就是藏人的天然庇护所。 两人没走两步,一旁石板路上就冒出一阵火光。阮凌峰连忙按住身后还在朝前蹭的夏颜,示意安静。 那是一队夜间巡逻的侍卫,几人着装整齐,一看就是纪律严明的队伍。夏颜突然想起当日在煜王府的情景,比起将军府,那里简直就是谁都可以出入的菜市场。 巡逻队走过,又是一片漆黑。阮凌峰竖起耳朵,确定人已经走远,才继续往前缓缓移动。 如今已经过子时,书房内应该并没有人。这将军府之所以难进,是因为外墙守卫森严。阮凌峰上次来了后才知道,将军府竟然请来了西域毒王坐镇,这将军府一周的外墙,都被布下了毒阵,根本无法入内。上次若不是自己轻功了得,早就驾鹤西去了。 如今入内了,就并无太大困难,毕竟只是一座将军府,阮凌峰连皇宫都能出入自如。所以今日,阮凌峰还是很有信心拿到想要的东西的。 书房后墙四扇窗户,此刻正紧闭着。阮凌峰掏出腰间的匕首,一瞬间就撬开了窗栓。随着一声极其低微的细响,一扇窗就被顺利打开。阮凌峰从窗缝朝里打量,一片漆黑,正欲进去,却听到空气中有极其细微的呼吸声。 他心中不由一惊,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细细听起来。 那呼吸声很有节奏,悠长缓慢,听了片刻,阮凌峰就确定是有人在里头睡觉。他悄悄把这消息在夏颜手掌中写下,夏颜脸上也露出几分谨慎。 难道是卫央在里面睡觉? 正在思考对策,冷不丁身后有人一个闪身,就绕过他翻上了窗栏。阮凌峰吓了一跳,想拦住她,却又怕闹出太大的动静。他迅速出手拉住夏颜的腰带,死死抓着不让她进去。 夏颜皱眉回头,对他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随即扯开腰间的手。夏颜有点身手,这点阮凌峰早就知道了,只是这样贸然进入,若对方真的是卫央或者卫离辰,那就麻烦了。毕竟,论打架,夏颜实在只是一只刚刚会走路的菜鸟。 阮凌峰看着黑暗中那小丫头自信满满的眼神,还是松手了。夏颜虽然胆大,但也不是鲁莽之人,她做事,总是有她的道理。 夏颜利索地翻下窗栏,跳到屋内的一张桌子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这让窗外的阮凌峰又惊了一惊。落地时要不发出任何声音,不仅需要极高的平衡能力,还要全身肌肉集体发力,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夏颜落到桌上后,屏气凝神,闭上眼睛,细细捕捉空气中传来的呼吸声。一瞬间,她就抓到了声音的方向,借着昏暗的月光,夏颜避开靠墙的两张椅子,在地上快速翻身,瞬间就到了那声音的旁边。那里是张老虎椅,上面坐着一个人。他穿着和刚刚走过守夜侍卫一样的服饰,此刻正撑着脑袋沉睡。 夏颜没有停顿,几乎是在看到他的同时,抽出腰间的匕首,一个翻身到他背后,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提刀割破他的喉管。 那守夜的侍卫被惊醒,只觉得喉咙口一凉,便是一阵剧痛。窒息而死需要时间,夏颜死死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牢牢束缚着他的脖颈,等待他窒息的时刻。 男子拼命挣扎,嘴中不断发出惊叫,却因为嘴巴被死死堵住,只溢出几丝微不可闻的闷哼。 突然,头顶的横梁上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摩擦声,夏颜心中大惊,暗叫不好。 这房间内,竟然还有一个人!还是蹲在横梁上!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列几个到现在为止出现了关键点。十七文里都有伏笔,以下对文的理解非常重要,大家知道了才能明白这部文的文脉到底是什么。 1为什么夏颜能如此顺利烧了熹夫人院子? 2夏颜为什么会认识邱嬷嬷? 3夏颜半年前为何要出宫? 4阮凌峰为何会留在夏颜身边? 5皇帝为何首肯夏颜做凤颜郡主? 6楚煜不受众人喜爱,为何太后每次生日都会让他进宫来过? 7楚煜为何会知道地宫的存在? 8楚煜为何在地宫中毒?白亦非为何会出现在楚煜府上? 9萧家为何恨夏颜? 10夏颜为何一定要在旧太尉府建无双城? 11楚煜、楚沂、楚曜龙之间的关系。 12楚欣妍遇刺背后的真相。 13清墨蓒中,为何夏墨会同白亦非说话? ------------ 【062】千古一御万代尊(三) 夏颜此刻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她不能松手,手下的人还没有断气,一旦她放开手,他的惨叫声就会把附近巡逻的侍卫招来,可是如今分明有人已经发现她,企图要发动攻击。 夏颜急的心脏乱跳,一瞬间背后起了一层冷汗。她的门面感受到一阵风,夏颜知道,那横梁上的人已经到她身前了。月光下,她看到刀光一闪,随即一把匕首就朝自己胸口刺来。夏颜忍不住闭上眼睛,一副等死状。 她能想到最糟糕的情况就是自己受伤,阮凌峰就在外头,他没时间阻止第一刀,但第二刀前却肯定能到她身旁。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男子的闷哼声。夏颜立刻睁开眼眸,一张惊恐错愕的脸近在咫尺。随即,那人两眼一翻软软倒下,露出一张冷冰冰的脸。 阮凌峰心跳的也厉害,若不是他提前发现屋内还有人的气息,夏颜估计这时已经归西了。他的眼中还有没来得及收回的戾气,正怒气冲冲地看着夏颜。 手下的人已经停止抽搐,夏颜松开手,又嫌弃地朝身上蹭了两下那人的口水。随即对阮凌峰悻悻吐了个舌头。 她承认,她太兴奋了,也太轻敌了。 阮凌峰在她头上弹了大大一个爆栗,最大角度给了她一记白眼。夏颜自知理亏,也不做反驳,缩着脖子开始打量房间。才走两步,就被阮凌峰一把拉住,二话不说,就拖着她往另一侧的书架走去。 夏颜跟着他,来到书架旁的一处字画前,阮凌峰松开拉着夏颜的手,随即在字画下面一阵摸索。夏颜听到细微的一声卡擦,随即那墙上的字画竟自动朝上圈起,画后那面墙壁中,镶嵌着一块长方形玄铁。夏颜心中大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了东西,连忙向阮凌峰竖起大拇指。 阮凌峰无暇顾及夏颜,细细开始打量这铁块。铁块并不大,只有一只梳妆盒大小,仿佛是当初建造书房时就封在墙壁中一般,四周连着墙的地方,没有任何缝隙。阮凌峰伸手摸了摸那块玄铁,玄铁十分光滑,中间处,有一条隙缝,从左侧延伸到右侧。他脸色一变,眼中多了几分沉重。 “怎么了?”夏颜立刻问道。她其实也明白,这东西放的这么不隐秘,要么就是很难取走,要么就是个陷阱。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上古神剑应该就在这个铁盒子中。”阮凌峰似有些丧气,沉声道。 “那不是好事吗?”夏颜不解。 “你看,我们看到的这其实是铁盒的侧面,它的落锁在正面。”阮凌峰指了指那条隙缝低声道,“这铁是西夏神匠欧冶子所铸,除非是极其锋利的刀,否者根本削不开。” 夏颜点点头,卫央很聪明,直接将宝剑放在铁盒中,又把它当造房子的砖头一样,封死在墙壁里,这样,即使有人找到了它,也无法将它取走。除非…… 夏颜心一横,一个大胆的想法慢慢在脑海成形。 “喂,你这刀锋利不锋利?”夏颜指了指阮凌峰腰间的佩刀道,她记得,阮凌峰似乎一直很宝贝这把刀。 “干吗?再好的刀去砍着玄铁也是以卵击石,这可是宝贝,你别打它的主意。”阮凌峰后退两步,忌惮的看着夏颜。 “那砍砖头总绰绰有余吧?” 阮凌峰一愣,随即缓缓点头,他看着那张笑得有些weisuo的黑白脸,突然就明白了,“你――你不会是要……” 夏颜倒退两步,打了个响指,“聪明!你一会放心的挖,我去前院替你放火!” 言毕,不等阮凌峰来得及反应,夏颜已经一溜烟从来时的窗口溜出去了。阮凌峰抽抽嘴角,虽然有些夸张,但他不得不承认,如今想要拿到剑,唯一的办法就是挖开这堵墙! 诶?放火?放火! 阮凌峰突然意识到,这小丫头说不定是当真的,上次一声不吭在煜王府放火,结果差点把命都搭进去,这次还要去? 到底行不行啊! 夏颜从书房中出来后,径直跑向将军府的后院。撬门入室是她的强项,和阮凌峰一起爬了那么多书房,她早已炉火纯青、得心应手,进闺房什么的简直就是和睡觉一样熟练。 一炷香后,将军府前院突然传来女子的尖叫。 “来人啊,走水了啊!” 巡逻的侍卫闻声,立刻派了一拨人过去。到前院,果然发现会客大厅里冒出了熊熊的烈焰。这火来的稀奇,速度更是令人咋舌。到场的侍卫心中有所警觉,刚想通知将军卫央,不料没走几步,又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啊,花厅走水了!” 果然,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花厅上方也冒出一缕黑烟。侍卫们不由愣住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样规模的火灾,没一个时辰,将军府的主建筑群就能被烧光。 “快,招集所有下人起来,再调些侍卫来,先救火。”侍卫长镇定了心神,立刻开始布置,“你去通知将军和少爷,还有你们两,和我去追纵火犯!” 几人接到命令后开始分头行动。那几个跟着侍卫长去追纵火犯的人才来到花厅,就发现北处又有地方冒起黑烟了。 那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将军府的庖院(厨房)。那里的水井是将军府最重要的水源,那些提着水桶想去庖院打水的侍卫们一下子就傻眼了。整座院落被烈火熊熊包围,此刻根本无法入内。众人见状,不由冷汗连连。 一番动静下来,整个将军府都被吵醒。家丁女仆纷纷出来,接到侍卫侍的报信,都拿起水桶脸盆往庖院跑,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那里也着火了。 卫央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将军府中大部分人都集中在了庖院附近,看着火光冲天的院子着急跺脚。侍卫赶紧组织众人,又前往后院几口老井处提水。 “将军,这火蹊跷的很,这里一处那里一处,分明是有人故意的,属下已经派人在府上搜查!”侍卫长兢兢战战道。 卫央眼中幽深而锋利,如一头战场上的豹子,让人不敢直视。 “哼,搜?将军府这么大,怎么搜?还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卫央鼻子出气,说话又硬又铿锵,显然是动怒了,“去看看外墙,有没有人入侵的痕迹。你去通知少爷,让他立刻去书房。还有剩下的,现在随我去书房!” 侍卫长艰难咽下口口水,心中暗叫不妙,沉声领命而去。 话说夏颜此刻穿着将军府侍女的衣服,在府中一连点了三把火。偶尔会有人迎面而过,她就捂着嘴鼻拼命乱叫,“走水了走水了,快,去通知其他人!” 这种混乱情况下,谁还会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就是纵火犯?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夏颜已经匆匆回到书房。一接近书房,就听到乒乒乓乓地砸墙声,这声音乍一听是响彻四野,但在此刻将军府众人的尖叫声、慌乱声中,就显得微不可闻了。夏颜很才聪明,三把火,不仅调离了侍卫,也把阮凌峰砸墙所制造出的噪音掩埋了下去。 这三把火,每一把都是有用意的。一地处是吸引人的注意,第二处是加大火势的范围,也不得不让大部分侍卫都离开自己的巡逻岗位,第三处则是断了灭火的水源渠道。 夏颜不怕他们会猜到有人故意纵火,这大冬天的,要自然着火的几率太小了,即使她刻意布置,也不一定没有破绽,何况她时间也不够,阮凌峰还等着她替他掩护。 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搞了,就搞大点! “怎么样?好了没有?”夏颜匆匆跑到阮凌峰身旁,探出脑袋就去看挖掘情况。 阮凌峰此刻已经将围墙的四面掏空,地上散满了砖头渣,那铁盒正悬空在墙壁中,走近点看,才发现里头还有一小段没有被掏空,铁盒的最里侧因此依旧卡在砖墙里。阮凌峰此刻正试图将铁盒拔出,夏颜见他脸都涨红了,也上前帮忙。 外头的喧嚣还在继续,两人心中都有些着急,从起火到现在,虽然只有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但夏颜这一招只能暂时引开侍卫,很可能附近还是有巡逻的人,一旦发现这里的动静,那就麻烦大了。即使没有人发现,卫央肯定一眼就看明白了这调虎离山计,夏颜和阮凌峰心中都清楚,卫央和卫离辰此刻一定已经在来书房的路上了。 阮凌峰此刻有些懊恼,这小丫头的法子虽然有效,但这是破釜沉舟,要么成功,要么成仁。 果然,正当两人使着吃奶的力气拔铁盒时,书房外传来了一阵喧闹,那声音很近,不似远处的叫唤。两人心中皆是一惊,互相对视了一眼。 “妈的!” 夏颜爆了句粗口,心一横,她本是一只脚踩地,一只脚踩在墙上借力,现下她将踩在地上的那只脚也抬起,顶在墙上,整个人抱着铁盒子腾空而起。 阮凌峰吓了一跳,看着眼前面目狰狞、姿势weisuo的女子,也咬咬牙,使上了全力。 砰! 砰! 两声巨响几乎同时而起。 一声是铁盒子落地的声音,另一声,则是书房大门被踹开的声音。 “给我拿下!” 夏颜呲牙咧嘴,还来不及揉磕在砖头渣上的屁股,一阵狰狞的咬牙切齿声就灌入大脑。 ------------ 【063】千古一御万代尊(四) 阮凌峰一把抽出腰间的黑布将脸蒙上,随即上前和几个侍卫交起手来。他的身手非凡,自是一般侍卫不能比拟的,三两下就将几人撂倒。卫央见状,抽起一旁侍卫腰间的佩剑,大吼一声朝阮凌峰冲去。 阮凌峰出剑挡住那一击,身体连连退了好几步,虎口处也被震得生疼。这卫央,不愧是杀戮战场的人物,每一下都暗含着一股雄厚的力道。 夏颜此刻根本无暇顾及战火,蹲在地上仔细观察起铁盒子。她诧异地发现,那铁盒不仅没有落锁,连搭扣都没有,只是一块完整的玄铁。夏颜哈哈大笑两声,伸手就去推铁盒的盖子,不料那玄铁比她想象中沉了许多,几番用力,竟然抬不起来。 夏颜懊恼地吼了一声,转头突然看到一个侍卫倒在自己身旁,目光落到他手中的剑上,夏颜灵光骤现,抄起那把带血的刀,将刀刃沿着铁盒接缝处插去,刀尖顶到底,夏颜紧握剑柄,死命往上一抬。 “嗯――”夏颜瞬间发力,涂黑的脸虽然看不到红晕,但那双瞪得和牛眼似的眼睛还是足以说明她有多用力。 尘封了二十多年的玄铁盒终于再度被一寸寸打开,铁盒被推到一半,手中的剑不堪重负,断成两截,而铁盒的盖子也依靠着重力,翻开、重重落在地上。 玄铁盒中的,不是意料之中的神剑,而是又一个盒子,夏颜气的差点想喷血,你丫的还没完了是吧!不过,下一刻,看清那盒子后,她眼中立刻严肃起来。 这盒子通体发黄,呈半透明状,有点类似松脂,夏颜一眼就认出,这是上等金刚石! 金刚石玄冥大陆也有,但是因为密度大、质地坚硬,还没有开采的技术,更没这雕刻技术,这定然不是玄冥大陆的东西! 透过半透明的金刚石,夏颜隐隐约约看到在里头,有一把剑的轮廓,她心中大喜,连忙去抱这金刚石盒。 “拦住她!”卫央见状,眼睛都红了,大吼着招呼侍卫。 阮凌峰一边要和生猛的卫央打,还得时不时去拦想要窜到他身后的侍卫,本就很吃力,如今卫央这样一发话,便再也拦不住那些人。 “快跑!”阮凌峰怒吼,加快了手中的剑,下手也狠起来。 夏颜这才注意到屋内的战况已经白热化。她眉毛一竖,抬脚踢起脚下的那把断剑,一瞬间割破了一个侍卫的喉咙。随即一个迅速转身,又解决了三个侍卫。 原本在一旁对峙的阮凌峰和卫央见状,竟然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双剑相抗在空中,呆呆望着眼前挥刀如舞的女子。那把断剑在她手中,宛如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有了灵魂和生命力,灵巧迅速的再空中翻飞,几乎看不到到细节。 夏颜此刻装扮有些诡异,涂黑的墨汁脸和身上的侍女装完全不搭调,但这并不是两位武者关注的。他们惊讶的,是夏颜那套闻所未闻的剑法。 眼前人分明没有一点内力,但仅凭运力就可御敌,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刁钻诡异,异常灵巧,在瞬间放倒那么多人,杀伤力十足。 两人皆是武学痴迷者,看过无数剑术套路,却都对这套剑法没有任何印象。 阮凌峰心中此刻更多的是窝火,明明身手这般了得,竟然让他一个人打了这么久,这个死丫头,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 乘着卫央走神之际,阮凌峰迅速提剑,朝他门面攻去。卫央回神连忙后退好几步,却还是没来得及避开,一瞬间,他的半只右耳就掉在地上。 “快走!”夏颜解决了所有侍卫,见卫央受伤,连忙抱起金刚石盒,拖着阮凌峰朝窗外跑。 “快飞!”刚跑出窗外,夏颜一探那地道已经被堵起来,急忙大吼。 阮凌峰本就一肚子火,听她这么一说,不由破口大骂,“你个死丫头,功夫那么好还不告诉我,刚才我差点就被那只老怪物砍死!还飞?你当我是鸟么!” 两人此刻已经从柏树丛里出来,夏颜回头一看,不得了,卫离辰已经带着一大群侍卫过来了,更近出还有捂着耳朵乱吼的卫央,她急忙拖起身旁的人,“爷爷,快走吧!两只怪物都追来了!” 阮凌峰这才拎起夏颜,借着一旁的柏树一飞升天,不过,他没飞多久就狼狈降落了。 “怎么了怎么了?” “这盒子太重了!” 夏颜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宝贝,正欲说话,身后卫离辰已经到了。夏颜见状,撒腿就跑。他们此刻正在将军府的西侧,围墙就在她身旁。 阮凌峰看着抱头鼠窜的人,简直要喷火了。 靠,这种情况这种身手竟然还逃,有没有义气有没有人性啊! 眼角无意撇到她在往围墙靠近,阮凌峰心中大惊,他半年前曾经和夏颜提及将军府的墙翻不得,但当时只说危险,没说要命。如今这丫头压根不知道墙上有毒阵,没有轻功的她这样狗爬,肯定小命归西! “给我站住!”阮凌峰接下卫离辰的掌,大吼道。 夏颜哪里会听,抱着金刚石一阵鼠窜,她头也不回,抬手挥了两下,“我在井边等你!” “丫头!”阮凌峰这下真急了,一声怒嚎,青筋都爆出了。 他正欲转身,不料身后突然有人凌空而来,一把提起了还在乱跑的夏颜。 诶? 夏颜看着自己两条还在空中摆动的腿,不由一愣。随即她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拎着又飞了。她刚想欢喜,双眸落到那只抱着她腰的手,却发现拎她的人竟然不是阮凌峰! 那手修长而光滑,明如玉,在月光下透出一股优雅的银辉。仅仅看着手,就知道主人必定是个玉树华贵之人。 夏颜好奇地顺着那翻飞的白色衣袂望去,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宛如神明降世。夏颜咽了口口水,视线继续朝上,那里竟是一张精致的银色面具! 似感受到夏颜的目光,男子转眸看向身侧的人。他的脸藏在面具下,看不到表情,只露出一双狭长眼睛。他的眼睛清澈而温柔,正带着一抹春风般的笑,宛若北麓圣母峰巅的池水,不染纤尘,有着不容亵渎的高贵和雅致。 夏颜看到面具后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由有些发愣。突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双眼眸,那时,那双眼睛的主人也是这样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也是这样运筹帷幄、神态自若。她的两只眼睛越瞪越大,震惊地看着上方的人。 “你――你是……” 话没说完,夏颜就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她低头一看,自己此刻正离地几尺高,那将军府的围墙在自己脚下小的有些夸张。 “啊!”夏颜从没凌空到过这个高度,吓得惊叫一声,没有抱金刚石盒的手情不自禁去抓面具男子白色宽袖下的手臂。 夏颜经常被阮凌峰拎着飞,但却从没到达过这个高度。身旁男子此刻似如闲庭散步,没有一丝劳累的迹象,隔着衣物,夏颜还是明显感受到有一股力量在沿着他的手臂缓缓流动,夏颜知道,那是真气。这个男人的武功,简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啊!”夏颜见两人丝毫没有着落的意思,不由急得大叫,“我告诉你,上次你没杀成我,这次也休想,这东西可是我拼了老命弄到手了,你也休想和我抢!” 说完她都觉得有些不妥,这家伙武功这么高,要偷这东西岂不是易如反掌?至于杀她的话,只要放开手就行了,目测这高度,甩下去肯定是一滩泥了。 说话间,夏颜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接近地面。仔细一看,下面一片树丛杂草,竟然已经出城!面具男子稳稳落在城郊一处草丛中,随即放开抱着夏颜的手。夏颜退后两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的腿有些发软,那是刚刚飞太高的后遗症。 面具男子一袭白衣,身后的墨发与宽大的袖口在风中曼妙飘舞,他的脊梁非常挺拔,蕴藏着巨大坚韧的力量,他似只是随意站着,但却遮掩不住身上散发的尊雅高贵。 面具后的狭眸定定落在夏颜身上,夏颜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将手里的盒子抱得更紧,“你――你想干嘛?” ------------ 【064】千古一御万代尊(五) 男子突然动了,夏颜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如临大敌般看着他。一个可以笑着杀人的男人,即使长得再养颜,那也是要提防小心的。 男子似乎根本不在意夏颜的动作,倚着一棵树自顾自坐下,一副悠闲慵懒模样。他的眼似微闭,目光缱绻,深邃绵长,似含情、似迷离,不可正视。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他突然开口说话,隔着面具,声音有些沉闷,语速虽慵懒缓慢,却带着股不容抗拒的魄力,“第一,我给你一个机会,打开这盒子,让你亲眼看一眼里头的东西。第二,你不打开,这东西我直接带走。” 夏颜闻言,咬牙切齿起来,愤恨道:“你好生无耻!” 男子微微点头,淡淡道:“是你自己技不如人。” “我为了这东西小命都差点归西,你有没有道德?” “有道德,所以给了你看一眼的机会。” 这个男人,实在是无耻!他分明知道自己很好奇里头的东西,料准了自己一定不会错过这机会。 夏颜无力地看着眼前的人,随即四处看了一圈,这里离城内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周围全是树木,丝毫看不到人烟。 溜?估计才抬脚就被人家抓回来了。 叫人?荒郊野岭,叫谁去? 打架?夏颜觉得自己还是很爱惜生命的,万一人家不小心把自己搞死了怎么办? “还有别的选择吗?”夏颜怯懦地看着眼前的人,没骨气道。 男子依旧淡淡道:“有,你可以继续抱着盒子,我不介意抱着你回我家。” 夏颜彻底无语了,她将盒子放倒在一边,一屁股坐在草地里,似在思考这事儿的利弊。想了半天,夏颜觉得,这亏她是吃定了! 一阵大风突然袭来,不经意吹落夏颜的头巾。她下意识伸手去抓空中翻飞的头巾,却还是落了个空。 长发一泻而下,随着狂风乱舞,宛若翩翩起舞的蝴蝶。男子面具下的眼眸微微一震,瞬间又恢复了平静,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无奈地看了一眼飘远的头巾,夏颜瞟了一眼树下的男子,意料之中,他没有任何差异之色。 夏颜从认出他是刺杀楚欣妍的凶手时就知道,他必然知道自己是谁。如今脸上的墨,算是一点用有没有了。 她转身走到几步外的一条小溪,将自己脸上的墨水抹去。随即搬来那个盒子,借着月光开始研究。 “反正这东西横竖不是我的,给谁都一样,阮凌峰,对不住了!” 小声嘀咕了两句,夏颜蹲在草丛中细细打量起盒子。不远处的面具男子依旧那样倚在树旁一动不动,仿若睡着一般。 这金刚石盒和刚才那块玄铁盒子一样,乍一看,没有任何锁或是多余的东西,只有开合处一条细细的线,证明它是可以打开的。夏颜几番用力,都没能打开。这金刚石远没有那玄铁重,而且这盒子又不算太大,打不开,只有一个原因――这盒子上还有机关。 夏颜转眸,鄙视地白了一眼树下的人,“喂,我看你是自己也打不开吧?” “如你所见。”男子淡淡的声音缓缓传来,“你也可以选择不开,我直接拿走就是。” 夏颜朝他翻了个白眼,抹了两把脸上的水,继续研究盒子。 夏颜很清楚,这个男人是在利用自己,这件事情疑点太多了。为什么他会料准今夜她会去将军府?照道理她在宫中,若不是地道的存在,她根本出不了宫。这点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他那么确定,自己能打开这盒子? 但是如今,夏颜没法顾及那么多,这盒子今日必须得打开,金刚石的出现本就不寻常,那里面阮凌峰所言的上古神器,也一定是不常物。为了这东西,她不惜做了凤颜郡主,若是今日不打开,被这混蛋拿了去,谁知道下次遇到是什么时候。 她将盒子立起来,随即将小脸贴上去,细细开始观察它的表面。琥珀色的盒子非常光滑,没有任何凹凸点。夏颜一路向下,突然在盒子正面发现一个怪异的地方。透过盒子,是可以隐隐看到剑身的,但盒子正面一处却似乎格外的厚,从那里望进去,丝毫看不到剑的身影。 夏颜灵机一动,伸手就去按那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那块不透明处。 啪嗒。 细微的声响后,一小块外壳就落入草丛中。夏颜拾起一看,是一块切割完美的金刚石片。想要肉眼看不出金刚石盒和石片间接缝口,精度要求是及其高的,而制作这盒子的人,显然做到了。他成功将这薄薄一小片,用某种方法,完美从这硬度极高的金刚石盒子上切割下来。 树下男子的狭眸中,露出一抹意外的惊喜,似不料夏颜会这么快就发现机关。 夏颜此刻已经忘记面具男子的存在,她此刻心中又是激动、又是震撼。玄冥大陆出现这样的切割技术,足以说明,这里和她生活的地方,说不定是有某种联系的! 放下石片,夏颜继续开始研究那盒子。当她的视线落到石片下的东西时,满目的专注化作难以置信地震惊。她红唇微启,呆呆看着眼前的东西。 石片下凹槽内放着的,是一块巴掌大小的正方形的板,夏颜一眼认出,那是她小时候玩过的玩具。 “九转玲珑板……”她低声喃呢,双眸因为震惊而显得有些呆滞。 “你认识这东西?”树下的男子此刻已经站起,安静站在她身旁,他虽是问,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这版横竖有九九八十一块正方形小块组成,每块板全由磁石做成。又以夏贝尔秘法链接。不仅可任意曲折组合,掌握要窍更可断开链接,断开处又可连接别处。但每块之多断开三边,须有一边始终链接,变化繁复。”夏颜将板拿出,轻轻一拉,就成了两块,“不过这么小的,却是是第一次看到,八十一块是玲珑版最复杂的一种,能做得这么小,那人功夫很是了得。” “只要组成特定形状,放入锁芯就能开锁。”男子淡淡道。 夏颜抬手摸了摸板下那处凹槽,随即点头,“让我好好想想――” 夏颜一屁股坐在地上,盘着腿开始专注地把玩手中的东西。男子突然从袖下拿出一块形状怪异地木头,“按着这个拼。” 夏颜错愕的看着他手中的东西,伸手缓缓接过。只一眼,她就看出,这是按照锁芯的轮廓做出来的,她凝眉抬头看男子,“你早就知道这东西在将军府,你不去找,是在等一个会开锁的人。” “不错。” “那你又为何确定我会拼这九转玲珑板?”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 夏颜抿嘴,继续问,“阁下能否以真面示人,我有些问题请教。这所谓的上古神器到底是什么来头,据我所知,这金刚石的制造工艺,还有这九转玲珑板,玄冥大陆并没有。” “你都说没有了,我又岂会知道?”男子负手而立,低头看她,“你且放心,这东西,只有交给我,才是最稳妥的。” 夏颜瞳孔骤然一缩,这个男人连魔板锁的模板都有,显然对这盒子和理由的神剑非常熟悉,他也知道金刚石盒九转玲珑板,他一直未能打开盒子,加之刚刚自己一时心急说这玄冥大陆没有任何人会开。 也就是说,他知道,并且她自己也默认了――她不是玄冥大陆的人。 这是个似敌似友的男人,他拥有最上层的武功,熟知这世上最隐晦的秘密,总是突然从暗处冒出来,做些不寻常的事情。 夏颜盯着月光下那双慵懒而温柔的眼睛,心中有些恼怒。他明明知道些什么,就是不肯告诉她。 夏颜不再理他,将木块仔细端详了一遍。这块木头模板一面平行,另外五面凹凸有致,是用来嵌入锁芯的。既然模板都做出来了,还是需要她来解锁,那就是说明,这锁芯及其精密,必须用她手中的九转玲珑板做着正确的形状才能开启。 细细回忆儿时的记忆,夏颜开始翻转手中的魔板,拆装扭动,手下的速度越来越快,灵活地摆弄着手中的东西。差不多觉得熟练了后,夏颜又开始端详那木头模板,在手中不停地翻看。许久之后,她又开始捣鼓九转玲珑板,尝试拼出模板的样子。 男子一直站在她身侧一尺远的距离,安静地看着她捣鼓,见夏颜停滞不前,不由开口道:“之前我也是和你一样,拼到这里,就再也下不去了。” 夏颜头也没抬,翻了个白眼,心中将他的祖宗都问候了个遍。她再次放下魔盘,开始研究木头模具,这次甚至比刚刚还要专注,指腹一寸寸摸过每一块凸起或陷下的小方块,似乎要将它携刻在心中一般。 这样摸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夏颜突然又开始反转九转玲珑板。她将之前拼好的全部拆去,重新又开始组装起来。 男子的面具下的目光也随着她手上的动作认真起来,细细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突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狭眸中又恢复了往日的慵懒之色,他转眸看了看夏颜的侧颜,一副意味深长地探究,“恩,挺聪明的。” 夏颜将最后一块长条扭到准确位置,又拿着和木头模块比了比,随即抬眸,鄙夷地看了男子一眼。她歪着身子想起来,但因为盘腿坐太久,双腿难免发麻,一时没站稳,一个踉跄就要倒下。 男子伸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朝着金刚石盒的方向一伸,那盒子竟然就自己飞起来,稳稳落在他手中。 隔空取物? 夏颜看傻了,呆呆盯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她的嘴巴还半张着,样子颇为娇憨。 男子不理她的痴呆,将盒子递到她身前,示意她将魔板放入。 夏颜这才收敛心神,胳膊从他手中缩回,将手中的魔板放入那快锁芯。魔板与其完美扣嵌,接隙处十分紧凑,多一根头发丝都将塞不进。 咔哒。 一声轻响,构造复杂繁琐的九转玲珑板顺利嵌入锁芯。夏颜紧紧盯着眼前的盒子,伸手试图开启盒子。然而,无论她怎么用力,盒子都没有半丝移动。 夏颜眼中满是深深的失望。白衣男子眼神微变,似也很诧异。 夏颜无奈的转眸,看向一旁的男子,“喂,是不是时间久了,机关坏了?” 男子目光平静,定定望着她,正欲开口。突然,空气中传来细微的响声,将两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夏颜转眸看着那箱子,发现盒子上开合的缝隙似有些扩大。她伸出手指,试探地去推那金刚石盒,这次竟然推动了! 夏颜心中大喜,正欲上前看个究竟。她还没来得及抬脚,突然,身侧扬起一阵风。 随即眼前原本打开一条缝的盒子又被合上。夏颜沿着那夸大的袖袍,目光落袋那双面具后的眼睛上,“干嘛?” “看也看过了,现在东西我拿走了。” 夏颜闻言,怒火噌的就窜到了头顶,“你个不要脸的无脸男,你他.妈.的耍我?姑奶奶我是这么好打发的?过河拆桥?那也得看看桥上走得是谁!你――” 夏颜骂到一半,突然闻到一股异香,紧接着,两眼一翻,便利落地晕过去。 男子及时伸出手臂扶住她,随即摘下脸上的面具,袖下突然一阵异动,一只白色的耗子从里头连滚带爬地出来。它站在面具上,先是仰着脑袋吱吱吱一顿狂叫,当两只小眼落到身前男子的脸,发现那碍眼的面具已经摘下时,一下子就没声了,它满脸爱慕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就差摇尾巴了。 男子看着眼前的耗子,淡淡道:“只是让你多待会你就这样不耐,看来不该带你出来。” 那耗子一听,四肢爪子全跪下了,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的主人。 男子再也不理它,转眸去看手里的那人,夏颜闻了那香味,早就沉沉睡去,和周公打架了。因为姿势不妥,她的嘴角已经溢出一缕口水,如今正半挂在空中,迎风飞舞。 耗子一脸嫌弃的看着她,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玉树临风的主子,不由暗自咋舌。 男人表情不变,依旧似笑非笑,他细细端详着怀中人,轻声道:“样子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这品行实在是……”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章磨了整整三天才写完,九转玲珑板部分,有大神真言无忌的帮忙,他虽还没驻站17k,还是要感谢一下~ ------------ 【065】爱恨痴嗔孰是非(一) “小鸢鸢,什么时辰了……” 冬日的太阳高高挂在天空中央,给这寒冷的大地带来了丝丝温暖。云锦宫的一等宫女雪鸢,此刻正缩着脑袋靠在主子床前打瞌睡。夏颜一出声,她立刻惊醒,送地上跳起来。 “郡主,已经快晌午了。” 夏颜翻了个身,被子下露出半个黑漆漆的屁股。那是她昨夜的夜行衣。她在床上不耐地扭动了一番,突然,原本紧闭的双眼唰得张开,瞪得大大地看着前方,随即她蹭地从床上弹起,由于动作太猛烈,脑袋和头顶的床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哎哟!”夏颜捂着脑袋,这一撞,好歹算是清醒过来了,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夜行衣,又环顾了四周一圈,“我怎么会在这里?” 雪鸢看着一身站在床上的人,咽了口口水,“郡主,我也不知道啊!你走后不久,我就照您的吩咐睡在床上,结果半夜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在地上,我朝床上一看,发现是您回来了,正睡得香,也就没在意,后来,,我一回头脑袋就一晕,什么也不知道了。可是我今日晨间醒来的时候,你猜这么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在软榻上了,吓了一跳。” 夏颜神色不定,一屁股坐下来,抱着被子若有所思? 昨日自己被那该死的面具男弄晕了,然后呢?他武功那么牛气,估计是他把自己送回来的。这家伙果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估计雪鸢就是被他的动作吵醒了,随即也被他弄晕了去。 “妈的!”夏颜低声咒骂道。 想到昨日的事儿,她就来气!那个畜生,竟然耍她! “郡主?”雪鸢看夏颜阴晴不定,担心地唤了声。 夏颜不耐地挥挥手,“换身衣服吃饭,你主子我这次是亏大了,替人家做了嫁衣,还半毛好处都没弄到手。” 夏颜说着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抬手间,一张纸条以外从胸口衣襟内掉出,她疑惑地低头查看。 今夜亥时。 夏颜认出了这是阮凌峰的笔迹。这死小子估计这回也急得要死。昨晚肯定是光顾过自己屋内。 夏颜突然发现,自己的香闺实在是不安全。看看,煜王爷、千机阁阁主、还有变态面具男,各个来去自如,跟自己家似地。也不知道他们几个有没有趁她睡着的时候搞过什么小动作。 “小鸢鸢,一会吃完饭去小妍妍那里看看,你主子我郁闷的慌,找她逗逗乐去。” “郡主,您忘了吗,皇上说了,一个月内,您不能踏出云锦宫半步。”雪鸢好心提醒道。 夏颜悻悻摸摸自己屁股,随即无趣的咧咧嘴,“那就把灵儿她们叫来,咱们自己玩大富翁。” “哦,郡主,忘了和您说件事,东宫元宝公公前两日来,把灵儿带走了。说是太子要的人。我们做奴才的,也不敢多问。” 夏颜皱眉,楚沂?他找灵儿做什么? “一会你去东宫走一趟,问问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 “是。”雪鸢点头,“郡主,关于你昨晚说的事——” 夏颜不由抬眸,眼神少了几分专注,“这事儿不急,晚上咱们关起门来好好说说。” 雪鸢抿唇,沉默地点头。 雪鸢刚走到云锦宫门口,就遇到正往云锦宫来的楚欣妍。 此刻,昭宁公主正撑着下巴盯着对面狼吞虎咽的某人,她的脸是呆滞的,眼神是惊讶的。 夏颜此刻正在啃一只鸡腿,她的脸是扭曲的,眼神是狰狞的,看鸡腿就像饿狼看野鸡一样,非常凶狠。 楚欣妍看着鸡骨头上那些恐怖的牙印,小声试探道:“颜姐姐,煜哥哥欺负你了吗?” 夏颜一听,停下了嘴上的动作,诧异地瞪了眼前小丫头半天,才继续缓缓撕下一块肉,“你怎么不说是你沂哥哥?” 楚欣妍环顾四周,大声清了清嗓子。 周围一众宫女太监都自觉地出了门。 楚欣妍确定门关好了,转头笑眯眯看着对面的人,她扭扭屁股正了正身子,随即才意味深长地笑道,“颜姐姐,咱们都是女人,你以为瞒得过本公主的法眼吗?” “咳咳——”夏颜捂着嘴低咳了两声。 女人?都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好么? “你放心,虽然我和沂哥哥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是爱情面前,人人平等,两情相悦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不管你最后嫁给谁,我都会支持你!” 夏颜呆呆看着眼前的人,有些难以置信。这真的是那个只会捣乱恶作剧的楚欣妍么? 人人平等,这四个字在这封建社会可是惊天的。 “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未来嫂子。” 噗通! 夏颜还没来得及酝酿崇拜的眼神,就身子一歪,从圆椅上甩下去。 楚欣妍哈哈大笑,学着夏颜的样子,也徒手拿起一只大鸡腿,放嘴下啃起来。 “喂喂喂,你不要紧吧!身上有伤,不能吃太腻啊!”夏颜伸出自己的鸡骨头,连忙压在那只马上要进某人口的鸡腿上。 “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病人。宫里的药都是最上等的,这种外伤,早就不碍事了。我装的这痛那痛,是为了应付母后,我怕我好了,她又要逼着我学这学那。”楚欣妍抽出鸡腿,大口往嘴里塞。 恩,果然,鸡腿要这么吃才够味! 夏颜看着那只满嘴油腻的嘴,啧嘴道:“我就知道,你就会在人前装天真善良,其实就是一只白眼狼!” 楚欣妍呵呵一笑,“还不是被某些人带出来的。” 夏颜白了她一眼,“你今天来,是找我有事?” 楚欣妍一听这话,就瞬间如战败的斗鸡,整个身子一下子耷拉下来,她心不在焉地咬了口鸡腿,并不语。 夏颜呵呵一笑,调侃道:“是不是我们家车夫又惹你生气了?” 楚欣妍摇摇头,难得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惆怅之态,“唉,别提了。我知道煜哥哥好意,把他调到我宫里来了。可是无论我怎么暗示,他总是刻意和我保持着距离。你那次来看我,他会抱着我,也是我死缠烂打的。” 夏颜望着眼前这为情痴愁的女子,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这个小丫头,即使身受重伤之际,都没有露出半点退缩怯弱,即使知道自己今后可能以为这场变故会失去一些应有的快乐,可是她还是那么快乐率真。从前,她的眼睛是清亮的,从未受过任何伤害,她单纯美好地像刚出生的婴孩一般。 可是如今,夏颜感受的到,她变得成熟多了。这场变故是次要,最主要还是车夫的影响。她的眼中多了几分忧愁,也添了几丝女儿家的柔情。 爱情,何尝不是成长最好的夫子?它给了懵懂青涩的少男少女,太多或是美好,或是悲伤,亦或是痛苦的体验。 “小妍妍,车夫是个不错的人。上回我带他回清墨蓒,那么多美女围着他,他还能洁身自好,不动半丝绮念。只是你要明白,就是因为他太实在,他才觉得,自己高攀不起你。他在怎么样,也只是个侍卫而已。” “我知道啊!”楚欣妍激动起来,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三分愤怒,三分忧愁,更多的,是数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可是,他连争取的信心都没有,我们以后就更没希望了!” 夏颜闻言,又是微微一愣。勇于争取爱情么?她突然想到那夜滂沱大雨下,楚煜捧着她的脸说的话。 “我看车夫对你还是有意思的。否则照他的性子,那日打死他也不会抱你。你不要急,找个机会我和他好好说说。”夏颜看不惯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你放心,这事儿你颜姐姐一定替你疏通好!” 苦瓜脸楚欣妍一听,满眼放光,立刻鲜活起来,“真的?” “你颜姐姐我无双城都开了,还搞不定一个车夫?放心!来,吃鸡腿!” “郡主,雪鸢在外求见。”外头的秋文敲了两下门,低声道。 “让她进来吧!”夏颜含糊道。 雪鸢快步进入,给楚欣妍请了安,随即看向自己的主子。 “小妍妍又不是外人,说吧。”夏颜随意道。 “是。我去的时候,太子和元宝公公去东暖阁议事了。我找了不少太监宫女打探,他们都说,从未听过这人。” 没有?夏颜蹙眉,“我不在的时候,灵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雪鸢蹙眉细想,突然眼睛一亮,“哦,我想起来了。那日郡主被皇上赐罚,灵儿在院子里蹲了好久,后来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原本我以为她是因为伤心过度,但是现在细细想来,她那模样,倒是像被吓的。” 吓的?夏颜蹙眉,心中不由困惑。突然,她猛然想起儿时记忆的一个片段,心中不由有了隐隐的猜测。 “雪鸢,那日院子里的血迹是谁清理的?” 雪鸢有些困惑,不知道为何主子会这么问,她细细回忆了一番,如实道:“那日郡主你昏迷,大家都急得很,皇上一走,两位皇子就抱你回房,大家多在收拾殿中大堂。后来两位皇子似乎去了院子商量什么,那滩血迹,应该也是当时在院子里的灵儿收拾的。” ------------ 【066】爱恨痴嗔孰是非(二) “知道了,去打两盆水来。” 夏颜神色中多了几分思量,言毕,继续和楚欣妍吃了些饭菜,聊了些段御清的事情。 楚欣妍离开云锦宫时一蹦三跳,和来时的萎靡样截然相反。 楚欣妍一走,夏颜便回房,当即收敛了嬉笑之态。她坐在书案前,托着下巴凝眉深思片刻。许久,她提笔,缓缓在身前宣纸上落笔,给楚沂写信。 小时候自己曾经因为偷偷练剑受伤,当时无意间发现,自己滴落在地上的鲜血竟然会缓慢移动,仿若有生命一般,不仅如此,她还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的体香,竟然融入在血液中。当时哥哥一直对她呵护有加,她怕哥哥知道自己受伤会难过,所以只是旁敲侧击地去问他。 那日黄昏,两人并肩坐在宫殿后的草丛。夕阳拉长了两人的身影,也蕴染了哥哥蓝色的眼睛,他一如既往,温柔地看着自己,伸手轻轻拂过自己脸颊上的红晕。 哥哥说:“樱儿,龙凰城城主既然出世赐你千代公主,圣樱号,你今后必然比任何一位王都要身负重任。如今虽不能让你享受到公主应有的待遇,哥哥给不了你荣华富贵,但至少会竭尽所能,许你一个单纯温暖的童年。至于那些血雨腥风、使命责任,等你十七岁继位后再说吧。” 夏颜至今也不是很清楚,为何自己的血会异于常人。只知道,那关系血雨腥风,牵扯使命责任。她作为三十二代继承人,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少之又少,这都是哥哥对她的爱护。她的童年本就比一般孩子多了许多阴谋算计,他希望在她十七岁前,可以尽可能让她远离政治斗争。 楚沂这次突然带走灵儿,夏颜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灵儿可能是谁的细作,他才带离云锦宫。但是听了雪鸢的说辞,她倒是想起了这桩事来。 云锦宫的宫人都是楚沂精挑细选过的,楚沂作为太子,自然在宫中有自己的情报渠道,一般的奸细卧底,是不可能有机会进云锦宫的。反过来说,能进云锦宫的细作,也是不可能那么容易被发现的。所以,看似最符合常理的可能性,其实倒是最不可能的。 那日自己流了不少血,楚沂楚煜两人又去过现场,加之又是灵儿清理了血迹,事后表现怪异。那么,她的猜测十有**是对的。 血会自行爬动。这在如此封建的玄冥大陆,一定会当做妖物或是魔鬼杀而绝后患的。 楚沂将她调离,这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可是,雪鸢说,东宫中,并没有此人。这又是为什么呢? “郡主,您找我?”雪鸢敲了两下门。 “恩。”夏颜回神,将手中的宣纸折好,“帮我把这信交给太子。记住了,务必亲自交到他手上。” “是。”雪鸢点头应是,随即离开。 夏颜扭扭脖子,又摸摸自己鼓鼓的肚子,一屁股倒在软榻上。她抱起一旁的圆枕,望着天花板沉思。 自从当了这个凤颜郡主,身边的事情越来越多。不仅要查自己要的线索,还得顾及宫里头的人和事。好比和萧月溶和萧静涵打交道。其实,夏颜那日和那姑侄俩这般泼妇的打架,其实是故意的。 她要戏弄那两人,其实有的是法子,加上自己的身手,全身而退更不是什么问题。 她那么做,只是希望,皇帝可以以伤风败俗,无德体这样的理由,削去她郡主的头衔。 虽然楚沂曾经向她保证过,不会强迫她嫁给他,但是其实夏颜心里清楚的很,这事皇帝一直以来处理的这么高调,她是未来太子妃的事情已经是大家都公认的事实。如今距自己封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加之萧家一旦倒台,萧静涵的下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东宫很可能接着就是要纳妃了。 夏颜当时本来就是被迫当了这郡主,当日皇帝一道口谕,她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就套上了这郡主的帽子,这些日子来也是审时度势,将计就计,顺势而行,走一步算一步。如今看着这朝政局势,宫中近日便会有大变,怕是凤颜郡主也要移宫了。 这些原因其实都是次要的,楚曜龙不怎么喜欢她,甚至一度想要杀死她。这个太子妃是不是真的让她当,还是有待商榷。夏颜之所以会急,全然是因为楚煜。 她是既定的太子妃,楚煜哥哥的未婚妻。 这对于他来说,是很不公平的。 楚沂本就夺去了他太多的东西,父爱、尊重、亲情,楚煜虽表面不说,可心中却必是苦闷的,如今,若连她也是楚沂的,他心中必然会更加孤苦。 楚煜的地位特殊,他是皇子,他又不得楚曜龙喜欢,夏颜要摆脱这个身份,不能让他出面,只能靠她自己。 这事儿还是可以搁置的,如今夏颜担心的是灵儿,灵儿再怎么说也是自己身边的丫鬟,平时虽然做事没雪鸢细致,但这丫头单纯善良,没什么大毛病,如今人被楚沂弄走了,她还是有些隐隐担忧的。 她不能出云锦宫,只能写信问问楚沂,以楚沂对她的照拂程度,他或许会对灵儿…… 毕竟,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子,连几万大军他都可以牺牲,不是么? 正烦躁间,雪鸢匆匆跑了进来,人未到,声先到,“郡主,郡主,出事了,出大事了!” 夏颜一听,连忙从软榻上爬起,“怎么了?不是叫你去送信了吗?” 雪鸢跑到夏颜跟前,胸口起伏的厉害,脸上表情也不大好,她看了一眼手上还没送出去的信,喘气道:“郡主,我半道上听到两个消息。一个坏的消息,还有一个很坏的消息,您是要先听哪个?” “坏消息。”夏颜汗颜,迅速道。 “萧家二公子萧铮寒被西夏燕王围困,大军全军覆没,他的尸首已经被找到。” 夏颜眼中一亮,心中一片翻滚。虽然早已知道萧铮寒是将死之人,但如今听到他真的去了,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这南楚的朝堂,是要变天了。 “说另一条。” 雪鸢小脸红扑扑的,有些紧张地看着夏颜,小心翼翼道:“早些时辰,两位皇子在东暖阁和皇上议事,可是不知怎么的,皇上好像动怒了,亲自执鞭,抽了煜王殿下,听那边的侍卫宫女说,煜王是被人抬出东暖阁的……” ------------ 【067】爱恨痴嗔孰是非(三) 夏颜是皇上钦封的凤颜郡主,在外人眼里,她应该和楚沂才是一对。但是作为贴身丫头,雪鸢多少还是能猜出些主子的心思。上回煜王罚跪,主子当夜就发烧了,若再不明白些,那她这几年在宫中也算是白混了。 正是因为此,半路听到这消息,雪鸢才火速回来禀报夏颜,因为她觉得,对主子来说,煜王受伤,要比给太子送信重要得多。如今一看她的表情,自己果然猜得没错。 夏颜的脸瞬间成了锅底色。她从软榻上迅速起身,先是质疑地盯着雪鸢,在看到她确定的拼命点头后,抱着手里的圆枕,绣鞋也忘了去穿,只是缓缓在屋内踱步。 楚煜又犯了什么错?他素来很少干预政事,能做什么让楚曜龙怒不可遏? 夏颜担心的是,他是被抬出东暖阁的。按照他的性子,若不是真的不能走了,肯定容不得这般狼狈地从众人面前走过。 到底是什么事情? “郡主。”雪鸢见自己主子神色不定,小声补充道,“我听东暖阁俸茶侍女说,好像是关于郡主您的……” 雪鸢越说越轻,心惊胆战地看着自己家主子。 夏颜闻言猛然回头,一脸震惊地看着雪鸢,那凌厉锋利的眼眸,是雪鸢服侍她这么久来从未见过的。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她们几个私下里在这么说。是不是真——” “你在云锦宫内守着,我出去一趟。”雪鸢还没说完,夏颜随手扔下怀中的枕头,匆匆朝床边走去。拉开床下的木板,一刻不耽搁,就想往里钻。 雪鸢见状,连忙上前拉住她,“郡主,你穿成这样要去哪里?” 夏颜这才注意到自己一身宫装,连鞋子都还没穿。她又匆匆去柜子边翻衣服。雪鸢连忙上前帮忙,找了件素色的蚕服给她,“郡主,现在日头还高,您这样贸然出去,若是云锦宫来了什么人,要我如何说?” “我还在被死皇帝禁足,谁会来?来了就说我吃多了睡了!”夏颜扒下身上的罗裙宫装,迅速往身上穿。雪鸢一边着急,一边替她整理衣服。 匆匆穿完衣服,夏颜对雪鸢点点头,迅速消失在床下。雪鸢将床板合好,无力的一屁股坐在床边,她的眼神落在一处空落,有些涣散,又透着几分隐隐的担忧。 今日早些时候,东暖阁内,楚沂叫上楚煜,向楚曜龙汇报最新战况。楚煜素来不参与政事,但这次,楚沂却坚持要他也能第一时间知晓这次战火的情报。原因无它,只因为自己的这弟弟为了这场阴谋,做了诱饵,也因为他那双落下病根的膝盖。 暗卫传来的消息很明确,南楚军队在密林中遭到伏击,五万大军全军覆没,主帅萧铮寒已经死,尸首已经由当地官府派人在押运回缔盛。 这消息暂时还没有对外公布,一众朝臣并不知道这消息。 楚曜龙得知消息,拍案而起,他眼中难得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畅快和熠熠生辉,他望着座下自己的儿子,许久道了一个字,“好!” 扳倒萧家最重要的一步棋已经落下,虽然自己的宝贝女儿为此受伤,但因祸得福,如今南楚与西夏表面上已是交恶,好歹楚欣妍不用远嫁西夏。 “父皇,您可记得,答应过皇弟,事成之后,要允他一件事情的。”楚沂含笑,淡淡道。 楚曜龙缓缓点头,眯起双眼,抿嘴看着楚煜。 楚煜脸上并无太多惊喜,他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地毯上,眼眸依旧深邃内敛,看不出情绪。 室内一时安静起来,唯有弥漫了满室的檀香在空气中缓缓流动,吸入鼻中,一阵淡雅的清香。 楚煜突然从座上起身,笔直跪在楚曜龙面前,他的表情坚毅,宛如奔赴战场的死士,带着视死如归的觉悟。 “父皇,儿臣别无所求,只想问你讨个人。” 楚沂闻言,递到唇边的清茶微微一滞,眼中难得多了几抹惊讶,他抬眸看着身前跪着的人,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是楚沂从未见过的。 他素来知道楚煜对她有意,却不知,情已深至此。让从来无欲无求的他,敢于直挑皇颜。 楚曜龙微微扬眉,示意他说下去。 “夏颜。”楚煜没有说凤颜郡主,而是直指夏颜的名字,这是一种挑衅,显然不首肯她未来太子妃的名号。 楚曜龙的瞳孔骤然一缩,眼中瞬间带起一股凌厉。他沉默着看着身前的人,虽不言语,但身上却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一股强势的气场,那是愤怒。 楚煜丝毫不为所惧,直视着自己的父亲,他的眼神坚定,如一团熊熊烈火,一副无可阻挡之势。 “你可知道,她将是你的皇嫂?”楚曜龙冷冷道,言语中,带着一股威胁的味道。 “知道。正是因为她还不是,所以儿臣才斗胆有此求。”楚煜淡淡道,“父皇向来不喜欢她,她性子莽撞冲动,在宫中只会惹出大麻烦。” 呯! 刚沏好的上等茶盏,碎落一地。 “孽障!”楚曜龙狠狠道。 楚煜看着扭曲了脸的父亲,嘴角扬起一抹极浅的笑。 嘲讽、麻木,还有几缕微不可窥的凄凉和无奈。 “把鞭子给朕拿来!。”楚曜龙突然从座上暴起,看着楚煜怒喝道。那抹笑容,彻底激怒了他,也刺痛了他作为皇者的自尊。 木梁上突然飘下一黑衣男人,低眉顺眼,将手中的鞭子交给了楚曜龙,随即又消失在暗处。 那鞭子不似当日抽夏颜时所用的皮鞭,而是由一节节铁链相扣而成,在外围一圈,细细一看,还能看到排列整齐的倒刺。 这不是惩治的道具,而是杀手手中能要命的武器。 楚曜龙举鞭随手一挥,身后的桌案瞬间断成两半,凌乱地碎了一地。 他怒目转头,此时楚煜眼中依旧没有半丝惧色,眼神坚毅如磐石,楚曜龙二话不说,狠狠摔了一鞭子下去。 啪! 一记爆响,楚煜胸口瞬间扯出一条极长的口子,满目腥红瞬间从那裂缝中涌出,染黑了藏青的蟒袍,胸口的蟒绣沾了血,越发狰狞恐怖起来。 那条地上的鞭子上,有点点刺眼的腥红,那是被倒刺带下的皮肉。 楚煜没有吭声,他的嘴抿得很紧,显然是极力在忍受这非人的疼痛。他的倔强更加惹怒了楚曜龙,他二话不说,又是在他胸口狠力挥了一鞭。 啪! 比刚才更响的声音,也昭示了楚曜龙的不留余力的力道。楚煜袖下拳头紧握,关节处皆已发白,他的指甲已经抠进肌肤纹理,手掌心湿粘一片,然而,这痛,却不及胸口伤口疼痛的千万分之一。 楚曜龙挥手落下第三鞭,然而,鞭子还没来得及到楚煜身上,就在半空停止。 楚沂伸出手,牢牢握住了那下落的鞭子。那只不算太强壮的手,此刻稳稳顶在半空,散发着一股坚韧浑厚的力量。鲜血正一滴滴从他的指缝间落下,他微微蹙眉,随即望向有些错愕的楚曜龙,“够了。” 楚曜龙看着楚沂的脸有些扭曲,两人对峙许久,楚曜龙终究还是愤恨地哼了声,甩袖远去。 一旁的张德开吓得不停地哆嗦,见楚曜龙出去了,也不敢多留,担心地看了屋内一站一跪的两人,随即无奈地摇头,快步跟上楚曜龙的步子。 楚曜龙一走,楚煜才缓缓伸手撑住身前的地毯,他缓慢而悠长的出了口气,仔细听,那呼吸声中有细微的颤抖,那是他在极力忍受胸口起伏带来的疼痛。 楚沂也松了口气,张开握着鞭子的手,才发现鞭子已经嵌入肌肤,微微发力,一把扯下鞭子,随意扔在一边。他不由看向一旁的人,饶是这样接过鞭子,已经是这般恐怖,那他,刚才到底是承受了多大的痛楚? “你不该这般直接地冒犯父皇。”楚沂淡淡道,语气中有些哀伤。 楚煜眼眉紧锁,依旧在吃力地调整呼吸,鲜血已经从他的膝下溢出,染红了地上的羊毛地毯。楚沂伸手,将他从地上慢慢扶起。相对而立,四目相触,两人皆在彼此的黑眸中看到了对方的倒影。 一个如青山在秀水中的倒影,悠长宁静;一个似名家卷上的重墨,浓烈刚毅。 “我不后悔。” 冷毅坚定的话从他嘴中徐徐而出,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 【068】爱恨痴嗔孰是非(四) 今日,素来鸡犬桑麻的煜王府,显得有些慌乱无措。这是一个月来,楚煜第二次被人抬进王府。 熹夫人提着罗裙,一路跟着侍卫们匆匆朝楚煜的桐雨阁去。她的脸色异常苍白,双唇死死咬着,眼中有些红,死死盯着楚煜胸口处狰狞的伤疤。她的头发因为某人的杰作,依旧没长出多少,阳光下,很明显可以看出,此刻头上的发髻是假发。 熹夫人平日里虽嚣张跋扈,但那也只是在王府内。说白了,她是个可怜的女人。没有相公的爱,还白白受了一个红杏出墙的罪过。可是作为女子,她除了忍受,别无选择。 自从那夜煜王府走水后,熹夫人在王府的地位也每况愈下。许多人曾经怕她,那是因为她姓萧,娘家和当朝丞相密切相关,如今这事儿一出,大家认定她是做出偷情之事的不洁女子,加之萧家也未追究下去,站出来替她维护,所以,府上自然没有人再肯买她的帐。 熹夫人自己也很清楚,她如今已经是萧家的一枚弃子,别说萧景行,连自己的亲父亲都不怎么理她,每次回娘家,也是遭人白眼。 如今,她看着那个几乎奄奄一息的男人,心中一阵心酸。这是她的夫君呵!是她朝思暮想了十余年的男人,他是那么的寡情薄意,大婚至今,甚至没有碰过她。什么偷情苟合,那分明就是胡言乱语。她如今还是处子之身,他明明知道,却不肯为她说一句。 她本应该是恨他的,可是却如何也起不了这恨意。此刻他这般狼狈地被人抬着,只能勾起她的心痛。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被打成这样?”熹夫人含着泪,问一旁的黑风。 黑风脸色也不大好看,沉声道:“回夫人,属下也不是很清楚。” 熹夫人无力地摇摇头,拭泪不再语。 走至门口,熹夫人正欲进入,却被一旁的黑风一把拦下。黑风低着头,面无表情,“夫人,王爷有令,不得府上任何夫人侍妾入内。” 熹夫人错愕地站在门口,她脸上还有没来得及风干的泪水。她就那么含泪看着眼前的人。疑问、诧异、委屈,一切都含在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眸中。 黑风双唇微抿,“夫人,不要为难属下。” 熹夫人颤颤巍巍地退了几步,突然,她仰着脖颈,仰天长笑,那声音尖锐刺耳,嘲讽异常。无数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没入耳鬓。 黑风朝里望了眼,又有些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人。 “好,好!”熹夫人缓缓点头,目光灼热地让黑风满身不舒服,“我萧纪雅嫁入王府多年,恪守妇道,三常五纲,堂堂煜王侧妃,奈何数年来,连这王爷的内室都未曾进过。今日,我偏就要入内,看谁敢拦我!” 说着,熹夫人已经一把推开黑风,大步朝桐雨阁内走去。黑风毕竟只是一个侍卫,如今熹夫人硬闯,他也无从阻拦,只能无奈地跟在后头。 府上的大夫已经被找到,此刻正在床前脱楚煜的蟒袍。蟒袍已经湿透,鲜血浸润了衣料的每一寸,室内满是浓重的血腥味。如今已经是深冬,可大夫额迹,却依旧大汗淋漓,眉目专一,不敢有一丝懈怠。 熹夫人一路跌跌撞撞入内,看到床上的人,不敢贸然上前打扰。只是站在大夫身后,小心翼翼朝床上张望。 蟒袍已经用剪刀剪下,露出楚煜健壮的躯干,只是这场景,实在让人没有欣赏的兴致。他的上半身皆被鲜血染透,两条狰狞的伤口直入眼内。外翻的皮肉,隐隐的肋骨,让人眼睛忍不住的发痛。 熹夫人见状,连忙唔起嘴巴,难以抑制的惊叫声还是从手指缝中溢出,大夫蹙眉转眸,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熹夫人连连退了几步,后腰意外撞到一侧的书案,嘭嘭嘭,又是一阵书卷落地的声音。 她抱歉地朝大夫鞠了个躬,立刻弯腰去拾地上被碰落的书卷。 抱起三本书,目光落到一副画卷。那卷轴已经散开一半,隐隐露出女子的发鬓。熹夫人微微蹙眉,楚煜素来对女子淡漠,为何会有女子画卷? 寻思间,她好奇地打开卷轴,目光落到画上,瞳孔不由迅速一缩。 那是一张彩画,一个女子,正半垂着脑袋,站在屋内。她认出了那房间,正是楚煜的书房。画中女子身着一身浅色侍女服,衣服上似还有点点污渍,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耳侧有不少头发软软垂着,娇憨中自由一股不具约束的美。她的脸眸因为半垂着而看不大清,只能隐隐看到一副精致的轮廓,还有半翘着的红唇。她的两只手相扣绞在身前,配上那副表情,似乎很是纠结郁闷。 熹夫人震惊地看着这幅画,视线又缓缓落到右下角一行工整的题字。 春江柳畔驻吾心,故此君心为颜倾。 苍劲有力,铁画银钩。一笔一划,字字渗入宣纸深处,也将熹夫人的心剜得千疮百孔。 熹夫人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脸上先前的泪未干,又从眼角不断滚落。她呆呆看着身前的画,目光有些呆滞,再细细探究,其中是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出去……” 身后传来一阵沙哑低沉的声音。将在半梦游状态的熹夫人唤醒,她颤了颤身子,转眸去看床上。 那人已经苏醒,他的额间插有吊命的银针,明明就是已经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那眼神却依旧冷若冰霜,如千年不化的寒冰,让人经不住战栗。 熹夫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摇晃着身子,留恋地、痛苦地朝楚煜望了一眼,似乎企图要在他眼中寻找到一丝松动,然而,那里除了寒冷,还是漠然。 终究,她还是敌不过那双眼眸,捂着嘴,从桐雨阁走出。外头依旧冬日照人,她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丝温暖,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双腿一软,熹夫人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意识模糊间,她从眼缝中看到那块高挂在屋梁上的匾额。 桐雨阁,她午夜梦回,曾无数次想象自己可以踏入这座屋内,却从未料到,是今天这副光景。 她爱的人,命垂一线。 她爱的人,心有所属。 她爱的人,弃她若履。 大夫依旧在屋内抢救,黑风正焦急的守在屋外。他八岁跟随楚煜。一路看着楚煜过来,虽平日里主仆两人甚少谈心,但黑风素来是知道楚煜的苦。他不是一个无能之人,他的聪慧,甚至超过南楚任何一位权贵。他的忍让不是懦弱,而恰恰是一种宽容。 南楚子民皆言太子楚沂是淡薄名利,清心寡欲,却不知,真正恬淡寡欲,超尘脱俗的,从来都是冷面王爷,楚煜。 有人从远处奔来,样子极为匆忙。走近一看,是后院的福生。 “黑侍卫,后院出了点事。”福生脸色很不好看,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何事?” “您去看了便知。”福生一脸尴尬,低头细声道。 黑风蹙眉,打了个手势示意暗卫保护好,随即便大步朝后院走去。 王府西北处,此刻正集结了不少人,一群人围在一起,正在大声吵着什么。 “让开让开!”福生刚才无意看到夏颜被一群人围着,吓了一跳,没来得及回神,她就在他耳侧报了个名字,随即他就匆忙去前院找人。如今他狐假虎威,有了黑风,底气也足起来。 众人见侍卫长来了,皆安静下来,各自垂头,让出几步。众人散去,露出原本在人群中央的那人。罗裙侍女服,云鬓松挽,一张脸掩在暗黄的姜水下,还是盖不住那非凡的气质。 “侍卫长,有人看到她在下人房附近鬼鬼祟祟,,正准备绑起来处置呢!” 夏颜见了黑风,一口气便松下来。如今是白日,行事自然不比晚上。她本在下人房内换衣服,孰料柜子里冒出正在偷情的一男一女,两人见状吓了一跳,都惊叫起来,引来的众人。 夏颜虽会点拳脚,但却不能在这里动手。她身份特殊,一旦事情闹大了,即使是楚煜,也未必防得了这不透风的墙。何况煜王府这里头的人混得很,各种来历的都有,万一动静太大,给人认出她了,那就更加麻烦了。 如今见福生将黑风带来,心便也放下了。 “怎么回事?”黑风冷冷望着夏颜道。 夏颜抹着眼泪,低眉顺目,“奴婢在房内换衣,不料撞见这二人在暗处偷情,他们联合起来诬陷奴婢,说奴婢偷窃财物。” 黑风望着那张入情入境、只差声泪俱下的脸,差点给跪了。这演技,不去做细作,真是可惜了。 “你们三个,都跟我走。”黑风冷冷道。 那一男一女怯懦地从人群中走出,颤抖着身子,跟着黑风朝前院走。 到一人少处,黑风叫了站岗的侍卫,命他领着一男一女去了柴房,随即领着夏颜往桐雨阁走。两人并未走正门,而是从后面悄悄进入。 一入室内,黑风就恭恭敬敬躬身,“郡主受惊了。” 夏颜无心理会,匆忙道:“他怎么样了?” ------------ 【069】爱恨痴嗔孰是非(五) 黑风面色有些沉,“大夫还在诊治,情况并不大好。” 夏颜径直绕过他,朝内走去,越往内走,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是浓重,闻在鼻间,让人越发心慌。夏颜脚下速度加快,心中的不安开始无限扩大,那种无力和无措的恐慌,宛如一把随时会坠落的尖刀,垂在心头。 短短几步路,却异常折磨耐人,是夏颜从未有过的感受。 青色帐幔后,终于再次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孔。他的脸色异常苍白,比那日跪在雨夜时还要缺乏血色。目光落到大夫有条不紊的手势,夏颜才有些安心。 她走至床塌旁,视线落到他**的上身。饶是她已有准备,但看到后,还是震惊万分。那哪里是鞭伤,简直就是活生生用带着钢刺的尖刀割过一般。 她看着大夫沉稳地在两条交叉的伤口上上药,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怒火。 这个楚曜龙,实在太可恨,这毕竟是他的儿子呵!即使他与楚煜的母妃戚夫人间有再多恩怨纠缠,可又与楚煜何关? 大夫清理完伤口,细细撒上上好的药材,又叫来黑风,两人合力将厚厚的纱布包上,这才了事。 “老奴先去煎药,王爷此次实在凶险,失血过多不说,这伤若是再深几寸,那就不是皮外伤那么简单了。”大夫摇摇头,脸上有些疲态。 “到底怎么回事?”大夫一走,夏颜坐在床沿,冷冷道。 黑风看了一眼她,沉声道:“具体情况属下也不大清楚。听送王爷出宫门的太监说,似乎是皇上与王爷起了争执。” “何事?” 黑风神色有些不自然,面上有几分难色。 “你既然带我来这里,就该明白,说吧。”夏颜淡漠地看着黑风,悠悠道。 作为贴身侍卫,楚煜的心思他自然知道些,夏颜不是敌人,那是肯定的。这件事情不是能不能说的问题,而是该不该说。他怕楚煜并不想让她知道。 “王爷想收了郡主您……” 夏颜眼中没有黑风意料之中的诧异,果然,她早就知道了。 “他伤成这样,怎么都没有人在旁看着?”夏颜扫视了空无一人的屋子,有些诧异。 “回郡主,王爷有令,无论何事,都不准闲杂人等入桐雨阁。” 大家都是聪明人,一句闲杂人等,一语双关,就道明了楚煜的立场,也昭示了夏颜的特殊。 听闻此话,夏颜难免有些惊讶。难道楚煜和他哥哥一样,每次都是跑到人家房里上人的? 有东西触上了放在身旁的手,夏颜转眸,意外看到床上的人已经苏醒。她惊喜地绽出一抹笑,“你醒了!” 楚煜此刻刚刚恢复意识,身上的痛依旧火辣辣的刺激着他的神经。看到身旁的人,一时竟有些恍惚。 打自上次她被杖责,就再也没看到过她,半个多月的时间,却恍若隔世。看到这张熟悉的脸,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想她。 那张俏脸抹了姜水,穿着王府侍女服,恍惚间,楚煜以为又回到了那日夜晚。在王府后院,她从远处跑来,那双灵动的黑眸,至今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如今,短短几个月,却是物是人非。 明明本可以伸手触及,如今却咫尺天涯。 是他,在那晚,亲自,将她推离,送到了那人的怀抱。 苦涩地笑,不为别的,只因这扼腕痛惜的错过。 黑风见楚煜醒来,脸上好看了许多,他识相地悄悄离开屋内,做他分内的事情。 天外日头依旧斜入西方,染红了半边天空。残阳透过窗,打在两人身上。此刻,两人都安静的望着彼此,室内安静而温馨。 夏颜有些语塞,他的这伤,是因为她。她怎么也没想到,楚煜会用这么强硬的方式去做这样的事情。 虽然不赞同,虽然知道他那么做,可能还有别的原因,但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有一个男人为了她敢这般拼命,她真的很感动。 楚煜则没想那么多。他只是专心地看着她,希望这一刻可以永远停留。眼前的女子是这般美好。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携刻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桐雨阁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把它的女主人等来了。”长时间不说话,楚煜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眼中有几分笑意,缓缓将大手下的柔胰握入手掌,温柔碾磨。 夏颜一愣,随即一把甩开他的手,竖起眉毛就吼:“女主人你的头啊!你这笨狐狸,谁让你自作多情去装大爷,那老头子你还不了解么?你是皮痒了找抽是不是?” 楚煜看着床头气势汹汹的人,不怒反笑,“是痒了,要么你给我挠挠?” “你――”夏颜瞪着他,随即一把甩开他的手。 这一甩用了些力气,扯到了伤,楚煜难免蹙眉,脸上又白了几分。夏颜吓了一跳,暗悔不已。她忙凑上去,检查是不是又有血流出。看着那厚厚的纱布,她忍不住有些眼红。 “你这是何苦?你这么聪明的人,干吗要去做这么傻的事情,我家大黄都要比你聪明。” 楚煜很想问大黄是谁,不过看小丫头红着眼睛怪可怜的,就没问下去,“难道要我看着你继续用那种方式惹怒他,恩?” 夏颜停下了动作,转眸呆呆看向楚煜,她自认为自己的这些小心思做的没有人能察觉,不料竟然都落入这男人眼中。 “你是皇子,身份特殊。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以我脾性泼辣,难登大雅之堂这些理由,离开皇宫。”夏颜垂着脑袋,细声道。 楚煜微微一笑,他很高兴。这个小丫头身上有太多秘密。她总是藏着掖着,如今肯和他说实话,他已经觉得非常开心了。 “你放心,他虽架空我,不让我触碰朝政,但不代表我就真是个闲手王爷。他以为安插那么多人在我王府就可以安心了。哼,我只是不想,一旦我真想要那个位置,即使他倾巢而出,也不一定阻挠的了。” 这是楚煜第一次这般锋芒毕露,不加掩饰。他的眼中有登高望远的恢弘壮阔,也有端倪天下的运筹帷幄,更有视如敝履的嗤之以鼻。 “我有的是法子让你脱离那个位置。”楚煜不理夏颜的错愕,拿起她冰冷的手在手掌揉捏,眼中满是不屑,“我今日这么做,只是想看看,他到底恨我到什么程度。” 夏颜心中了然,她就知道,老狐狸虽然表面不谙世事,但却是个韬光养晦的人物。能有这般气度,一定不是简单的人物。夏颜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他是个光杆王爷,今天人家总算承认了。 “哼。”楚煜嘲讽一笑,“从小到大,他虽对我不闻不问,但也不会刻意刁难。上次罚跪,不是我怕他,我素来无心皇位,但却也是盼着南楚好的,既然他是为了南楚政权,即使做回诱饵,我也认了。这次,我这么做,一来是试试他的口风,二来,便是看看我在他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位置。看来,比我想象得还要糟些。” “他为什么会恨你?”夏颜问出了一直困扰心头的疑问,“是因为你的母妃吗?” 楚煜嘴角满是苦涩,他望着床脚,目光有些悠远,“当二十五年前,云锦宫戚美人和当朝皇后同时怀下龙子,戚美人为了替子夺嫡,买通御医,险些害的凌皇后小产。父皇当时对凌皇后圣宠尤佳,本是想将戚美人立刻处死。是凌皇后求了他,言皇子毕竟无辜,是以允许戚夫人诞下龙子。戚美人不是难产而死,而是被父皇一壶鸩酒赐死的。” 夏颜听着这宫廷秘辛,心中有些感慨。楚煜口中的戚美人便是他的生母,二十多年后,他已经可以平静的说出这一切,放佛自己只是一个外人一般淡漠。 “那他也不该这么待你。错的是你的母妃,与你又何干?”夏颜有些哀伤,淡淡道。 楚煜回眸,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许久,他才平静道:“她,不是我的母妃。” ------------ 【070】爱恨痴嗔孰是非(六) 楚煜的话,如一块砸进平静水面的巨石,掀起千层巨浪。夏颜感觉脑袋轰的炸开了,一下子有些回不过身神来。戚美人不是他的母妃?这是什么意思? 楚煜不理夏颜的震惊,继续缓缓而道:“我的母妃,是当朝皇后。” 夏颜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红唇微启,显然一时接受不了,她细声道:“你是说,你是凌皇后的儿子,那楚沂……” “他才是戚美人的儿子。”楚煜安静道,“当年,两宫宫主几乎同时诞下皇子,凌皇后用了些手段,将自己的孩子和戚美人的互换了。” “为何?” 楚煜苦笑,“这事隔了二十多年,许多当时参与的宫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早已没有音讯。我找到的那些人,也只是听命皇后办事,至于为何要这样,恐怕只有凌皇后一人知道。” 夏颜呆呆坐在床沿,看着楚煜的眼神有些呆滞。 楚煜竟然是凌皇后的儿子,那他岂不是才是当朝太子?这偷梁换柱可是能撼动国本的惊天秘密。 “皇上不知道这事?”夏颜肃穆道。 “不知道。”楚煜摇头,沉声道,“这件事应该是凌皇后一个人背后的动作。” 凌皇后,在夏颜印象里一直是一个安静娴熟的女子。她总是淡雅地噙着一抹慈祥的笑,岂是这种敢于做出偷换皇嗣的女子? 其实,夏颜很久前就开始怀疑凌皇后和楚煜的关系。 那日楚欣妍遇刺,凌皇后亲自来宫门迎接,当时,她曾莫名其妙地问起楚煜。夏颜当时一心顾着楚欣妍的伤,只是觉得奇怪,没怎么在意,如今想到她那时的眼神,那里头分明是刻意掩饰的关心和担忧。 还有那日在昭阳宫,楚煜给凌皇后倒茶时,她的眼神非常不自在。 那时,夏颜只是隐隐觉得里头可能有端倪,却万万没有想到,是这般惊天骇人。 一个女人,将亲生儿子至于角落,任其父亲冷落,母子相见却不能相认,到底是为什么? “她不想你做太子?”夏颜低声喃呢,“为什么?” 楚煜微微闭眸,眉间蹙得很紧,他长长吐了口气,似在舒缓心中的疲惫,“我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总是想着,虎毒不食子,何况是血肉相连的母亲?这些年,我看得出,她过的不好,既然她费尽心思那么做了,必然有她的原因,我这个做儿子的,岂能驳了她的苦心?她不喜我出头,我就顺她心,安安心心做我的煜王。” 夏颜这一刻,才真正明白楚煜的心思。从前,她一直不理解,他的才智,连楚曜龙都忌惮三分,他分明是有能力和楚曜龙叫板,这么些年来,楚曜龙对他寡情薄意,他为何不反?不去和楚沂斗一斗?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成全凌皇后的一片心意。 凌皇后既然千方百计让他远离朝政权位,那就必然有她的道理。楚煜,只是做了一个孝顺儿子该做的事情罢了。 “你是何时得知此事的?”夏颜此刻已经恢复平静,大脑又开始飞速转起。 “旁人想获知或许难,但我却不难。年幼在德妃膝下,无人时,时常看到宫门口有人在朝我张望。后来才知道那是当朝皇后。再大些,我心觉此事有蹊跷,便入云锦宫,想查看些线索,熟料竟然发现了地宫,又发现这地宫竟然还通往凌皇后的凤仪宫,我便愈加怀疑起来。再后来,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派人多方打探,才从当年给戚美人接生的那宫人嘴中得知了真相。” “刚开始,我也不信,以为那宫人说谎。”楚煜继续道,“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多次试探她,加上儿时的回忆,才敢渐渐确定,这是事实。” 夏颜安静地看向楚煜,“你不怕我将这事说出去?” 楚煜一边把玩着她的手,一边继续悠然地笑,“你一直不想做这凤颜郡主,更不要提和楚沂成婚。如你所言,你身边有阮凌峰,也有自己的势力,加上你的机智,想要脱离皇宫,根本就不是太难的事情。你可否告诉我,为何你会挑最笨的办法,去惹怒他来达到目的?” “我——”夏颜一时错愕,愣愣看着他。 楚煜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他缓缓抬起握着夏颜小手的大掌,送至自己唇边,有意无意斯磨,“你是想光明正大的地离开皇宫,为的,就是能够名正言顺地入住这桐雨阁。” 掌心传来一阵湿润的温暖,夏颜一个激灵,想要抽出大手中的手,却被楚煜反手死死握住,不得动弹。 “你放手!别以为你是病人我就不敢揍你!”夏颜被戳中心事,小脸有些微红,转羞为怒。 楚煜将她的手压在胸口,挑衅地看着她,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夏颜此时又气又羞,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你得意什么,都伤成这样了还笑得出来?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现在情况有多糟糕?你惹怒了他,他还会给你好脸色看?” “他本就没给过我好脸色。”楚煜嗤之以鼻,他认真地看着夏颜,沉声道,“今日他对我这般,何尝当我是儿子?我楚煜从来不是善人,为了母妃,我忍让多年,今日这两鞭子,无理无据,我不会白白受着。” 夏颜看着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阴霾,心中有些不安,但终究,还是沉默了。 楚煜看着她那副纠结样,心中却十分欢喜。这个小丫头知道自己受伤了,竟然亲自从宫中跑出来,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如他刚才所言,她是在意他的,也是希望可以和自己在一起,所以她才不想偷偷从宫中离开,而是要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好能名正言顺地和他在一起。 “你以后打算如何?”夏颜无力靠在床沿,淡淡道。 和楚沂夺嫡? 楚煜脸色有些沉重,“这事情你不必理会。” 夏颜沉默。她不得不承认,如果事实真如楚煜所述,那么这些年来,是楚沂夺走了他应享有的一切,那个受冷落的,本应是楚沂,那个遭楚曜龙记恨的,也应该是他。如今,即使楚煜想将属于他的东西都拿回来,这并不过分。 可是,那个人是楚沂。是夏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顾不理的人。 一边是自己不想伤害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自己的心,看到他被自己的父亲冷落,她觉得心疼,知道他跪在太极殿前,她会辗转难安,听到他受伤,她甚至冒着风险从宫中出来,独自闯入这煜王府,险些被人发现; 另一边是自己必须要维护的人。是楚沂救了她,在她无依无靠的时候给了她一个温暖的臂弯,在她最脆弱、最绝望的时候,给了她生的希望。这一路走来,楚沂一直在不求回报的付出。他从不要求她什么,甚至夏颜说不愿意留在宫中,他也首肯了。 如果,这两个人要兵戎相见,势不两立,那她,应该如何? “二十多年了,明明知道那人是我的母妃,我却不能相认,樱儿,你可知道我有多难过?我只是希望能与她光明正大的做母子,也希望能光明正大地带你回煜王府。” 夏颜无言,只能默默地点头,楚煜的苦,她从来都懂。如果她是他,说不定早就揭竿而起,哪里能熬这么多年。 “你视他如兄长,他亦待我尚有情谊。我自然不会难为他。你不必担心。”楚煜似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安慰道。 “可——” “王爷,药来了。” 屋外突然传来黑风的声音,打断了夏颜的话。夏颜无奈,起身去取药。打开门,才发现天色早已黑透。 楚煜身子不能动,夏颜亲自执药,一勺一勺喂给她。楚煜望着细心吹拂药盏的人,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他很希望时光可以停留在这一刻,携刻到时间的尽头。 这一刻,她就在自己的卧房中,他们之间没有尘世的重重阻碍,最重要的是,这一刻,她的眼中没有那些阴谋图算,有的,只有他的倒影,还有对他浓烈的担忧与心疼。 “药太苦了。”喝完,楚煜蹙眉道。 夏颜翻了个白眼,不理他孩子似地抱怨。 “你过来,我和你说件要紧事。”楚煜示意她低下身,面容肃穆。 夏颜一听,以为又是什么大事,连药盏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凑过去。 孰料身子刚弯下,楚煜就一把揽过她的肩头,将她狠狠扣了下去。 夏颜第一反应就是楚煜胸口的伤,连忙松开手中的药盏,伸手去撑床,防止自己压到他的伤口。 冷不丁,鼻间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萧索中掺杂着丝丝药味,竟十分好闻。夏颜还没反应过来,双唇已经被身下人含住,在嘴中温柔允吸。他的舌尖轻轻一舔,一股浓郁而苦涩的药味立刻入口,夏颜抗拒地抬身,楚煜并没有强留,贪婪地深吸了一口属于她的芳香,随即便放手了。 呯。 药盏落地,碎成好几片。门外的黑风闻声立刻破门而入。却见屋内两人一站一卧。一个脸上微红,眼中还有几分恼,另一个却笑意吟吟,眼中有些意味深长。 “味道不错,比寻常蜜饯有用多了。”楚煜嘴角微扬,似笑非笑道,“黑风,送郡主出去。” ------------ 【071】昔日宫廷秘辛史(一) 夏颜骂骂咧咧从桐雨阁出来。黑风看她脸色不大好,也不敢上前过问。换了衣服,一路送她到了王府后门。临走时,夏颜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戳了戳黑风的胸膛处,横眉竖目:“你给我好好看好楚煜,让他在家乖乖躺着养伤,这两天别出来添乱!” 黑风呆呆看着远去的背影,心中难免暗叹。王爷素来不近女色,原来,是喜欢这种调调的…… 天色已不早,刚才和楚煜谈话,颇费了些时间。夏颜这才想起云锦宫内雪鸢还在等自己,连忙加快步伐,往皇宫赶去。 从枯井进入地道,夏颜按着原路往回走,一路上,她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思考楚煜说的话。 夏颜看得出,这次的事情,楚煜真的动怒了。就如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他多年来的怨恨。如他所说的,他不会白白挨这打。 她不知道楚煜具体要怎么做,是不是要揭开这么秘密,要揭示道什么程度。这个秘密太惊人了,一旦真的揭穿,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楚沂当了二十四年的太子,突然有人站出来,突然告诉天下,真正的太子是一直不受宠的楚煜,那么,皇帝会如何?那些早已站好立场的朝臣又会如何?天下子民又会如何? 先不说这事,时隔二十多年,又有谁会相信楚煜说的是真的?除非,凌皇后能够站出来承认当年的偷梁换柱,可是问题是,她会吗? 思索间,已经到了通往宫外那条暗道的入口处,夏颜熟练的抬手,正欲打开机关。 突然,她隐约听见墙的另一面有细微的声响。细细一听,似是衣物的摩擦声。夏颜当下一凛,心口疯狂地跳起来。 这条通道,只有楚煜、她自己、雪鸢,还有阮凌峰知道。雪鸢如今守在云锦宫,楚煜正躺在煜王府,而阮凌峰那家伙,自视轻功盖世,岂会愿意爬枯井入皇宫?何况夏颜并未告诉他具体的机关。那会是谁,在暗道里走动? 声音渐渐远去,夏颜又等了许久,灭了灯,才缓缓打开机关。暗道里如往日一般,一片漆黑,看不出什么问题。夏颜朝两个方向都望了一眼,确定没什么人了,才开始朝云锦宫方向走。 她心中不由自主的后怕。其实她早已想到过,既然这条通道能通往凤仪宫,那么这暗道凌皇后也应该是知道的。今日楚煜谈及原云锦宫主人戚美人与凌皇后的关系,夏颜更加确定,这条通道,肯定和当年的交换皇子有关。很有可能,当时两位皇子就是通过这条通道偷梁换柱,欺瞒过整个南楚。 难道,是皇后的人?为何要下着地宫呢?方才听那衣袂摩擦的声音,似乎是从云锦宫那两个出口方向走来的,难道…… 夏颜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张脸――雪鸢! 是了,她很早就知道雪鸢有问题,只是看她没对自己做什么实质性危害,所以一直不点破。如今看来,定是皇后的人了。当时夏颜被封凤颜郡主,皇后亲自前来恭贺,夏颜当时还觉得受宠若惊。如今想来,她恐怕是来视察情况的。派雪鸢来,她大抵是怕这地宫被自己发现吧! 如此想来,刚才地宫里的人,必是凌皇后派了去云锦宫和雪鸢传递消息的。 所有的线索连成一条线,夏颜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思索间,已经到了自己闺房的出口。她推开床板,屋内一片漆黑,连一根蜡烛都没点。夏颜猜测着雪鸢已经睡觉,放轻了手脚。合上床侧的木板,她抬头朝床上看。 雪鸢一动不动地躺着,夏颜随意看了眼,朝软榻走去,余光无意撇到雪鸢的脸,瞳孔狠狠一缩,身子顿时僵在原地,半丝动弹不得。 昏暗的月色下,雪鸢安静地躺在被褥中,然而,她的眼睛,却是诡异地睁开着,呆滞地看着上方,在这暗黑的空间中,显得极为恐怖。 夏颜身前两步,轻轻推了她两下,被下的身体是温热的,夏颜心中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明显地发现,雪鸢此刻胸口已经停止起伏。伸出有些微颤的手,夏颜将手指摸向她颈部的动脉。 果然,那里已经寂静无声。 雪鸢死了。 她的身体还是热的,显然没断气多久。联想到刚刚地宫里的人,夏颜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凌皇后多半是发现了雪鸢的异心,乘着她独自一人时,残忍地将她杀害了。 夏颜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呆呆看着眼前的人。她如何都没有想过,雪鸢会死。这个叽叽喳喳跟在她身后的女子,竟然就这样去了。 她的大脑因为震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心却开始缓缓抽痛。 “她是在睡梦中,被人毒死的,走的时候,并不痛苦。” 身后,阮凌峰从房梁上跃下,声音有些低沉。 夏颜退了两步,呆呆坐在圆椅上。她的后背无力地靠在桌檐上,显得有些颓败。 阮凌峰看着那纤细的身影,心中难得多了几丝异样。很多时候,他会忘记,眼前的女子只有十七岁。她总是那么生机盎然,无论是什么样的困难险阻,她都会笑脸相迎,似乎永远都不会有消极悲伤的时候。 这是阮凌峰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夏颜。她卸下了一身武装,柔弱的就如一般闺中女子一般。光是背影,就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哀伤。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抱歉。”阮凌峰低声道。 夏颜摇摇头,扶着额头转过身。她招了招手,示意阮凌峰坐到她对面。又拿起茶壶,往杯中倒了杯水,入口时,才发现茶水竟然是烫的。 这小丫头,定然是怕她回来要和热茶暖身,所以茶壶中的水,一直按时换着。 夏颜心中酸涩一片,仰头猛然将水倒入口中。袖下的拳头已经紧紧握起,茶杯遮住了她此刻眼中的暴戾凶悍。 “说吧,什么事。”茶盏放下,她已经恢复了平静,安静地看向阮凌峰。 ------------ 【072】昔日宫廷秘辛史(二) 阮凌峰望着那张有些发白的小脸,有些不忍,“昨晚的东西呢?” 夏颜叹了口气,面色坦然,“东西被那男人拿走了。” 阮凌峰眼中没太多诧异,反而有几分感慨。这结果,他多少也猜到了,“也罢,反正拿到了,也不一定打得开。无妨,既是天意,那就随他去吧!” 夏颜眉头一挑,终究还是没把盒子已经打开的事情告诉他。她和阮凌峰之间虽是朋友,但关系却并非那么亲密。他们两个更像是合作伙伴。自从一年前,夏颜以外救了他,又得知他在将军府寻找上古神器后,她就也来了兴致。 如今是万历917年,自从来到这里,夏颜就一直在翻看玄冥大陆的史书,但所有书籍无意例外,详细记载都是从万历元年,三国初建开始。而再前面的历史,虽略有记载,但细细一究,便可发现漏洞百出,显然是故意捏造的。历史被篡改,夏颜隐隐觉得这里头必定有什么秘密,因此一直在追查万历年前的线索。这也是为何她会帮着阮凌峰一起找这传说中的上古神器。 对阮凌峰来说,东西没拿到算是任务失败了,但对夏颜而言,却收获太多了。她找到了诸多线索,那金刚石盒子,那九转玲珑板,都无意不昭示着:那把御尊剑,和自己的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把御尊剑,到底是什么来头?”夏颜忍不住问道。 “几百年来,一直有一个传说。”阮凌峰沉声道,“得御尊者,得天下。” 夏颜眼中多了几分凝重,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等着阮凌峰继续说下去。 “这把剑的来头,如今已经没有人知道。好在我还算是千机阁阁主,手头多少有些消息。”阮凌峰微微一笑,眼神有些远,“世人说得御尊者,得天下,其实并非完全正确。御尊剑必须配以特定的剑法使用,才能发挥其惊人的威力。传说御尊剑中寄宿着远古火凰,只有那套剑法,才能唤醒它的力量。数百年来,那套剑法早已下落不明,而御尊剑一直被封在一个奇异的石盒中,纵使有人找到,却用尽方法,不能将其打开。因此,久而久之,这把传说中有着神力的宝剑,也就被人淡忘了。” “那你又为何要寻这东西?”夏颜不解,疑惑道。 阮凌峰失笑,他笑的有些无奈,眼中却满是温柔,似春光下的花海,一望无际的柔软悠远。 夏颜见他但笑不语,也不好多问。她迟疑了片刻,还是将心中的事说来出来,“我怀疑,昨夜劫我走的那男子,就是当日刺杀楚欣妍的那人。” 阮凌峰微微蹙眉,“公主受伤时,我并不在南楚,看消息来报,那人轻功似乎很了得,倒是和昨晚的男人无异。不过说来,将军府的围墙都是藏毒的,若不是他,你已经死了几百趟了。你也算是因祸得福。” 夏颜撇撇嘴,低头摆弄着手头的杯子。指腹下的瓷杯依旧留有几丝温度,沁入肌肤,暖暖的,很是舒服。 “我要走了。”阮凌峰突然道。 夏颜头都没抬,阮凌峰本就隔三差五的消失,她都已经习以为常,“哦。” 阮凌峰看着眼前丫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由有些郁闷,“我要离开南楚,回北汉千机阁。” 夏颜这才抬头,看了两眼那双难得沉邃的眼睛,“哦。” 阮凌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哀怨地白了两眼对面的人,像求欲不满的女子般,“颜儿,好歹我们认识一场,同吃同住那么些日子,我如今就要走了,你连一点表示都没有?” 夏颜本就心情沉重,哪里还有心思理这厮,她抬手指了指窗,懒懒道:“窗在那边,好走不送。” 一说到这里,阮凌峰才突然想起昨晚夏颜竟然会舞剑一事,连忙来了精神,神色微正,盯着夏颜道:“喂,臭丫头,你竟然会武功,为何一直瞒着不告诉我?” 夏颜耸耸肩,呵呵一笑,眼睛眨得又无辜又疑惑,“你问过我?” 阮凌峰无力地摇摇头,“和我翻了那么多墙,每次都是我拎着你不说,一碰到突发状况,溜得最快的是你,打得最辛苦的也是我。我还分了你那么多好东西,臭丫头,你有良心吗?” 夏颜讪讪而笑,“我都是捡你不要的,再说,我拿的又不是你的东西。至于飞檐走壁,我又没有内功,确实是不会。剑术倒是会那么几下,不过姑娘家乒乒乓乓老是捣鼓这些多不好。反正你能打,我这不是装得弱小点,来满足你作为男人的自尊心么?” 阮凌峰看着眼前笑得很灿烂的人,心中突然跳出一句话:好生无耻! 在江湖混了那么多年,阮凌峰其实早已明白,夏颜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否则那时候也不会冒着危险留他在清墨蓒。她不使用武功,必然有她的道理。那日那套剑法诡异精湛,确实不好随意给外人看到。何况夏颜虽会剑术,但其他的招式拳脚,却并不会,更别提内力了。她只是会点近身格斗,身手比一般人灵活一点而已。 “你走吧,这玄冥大陆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总有一日,我们会再见面的。”夏颜突然开口,目光一悠远,嘴角噙着一触就散的浅笑。倒真有几分离别的伤感。 阮凌峰视线微微越过她,看向床上已经断气的女子,心中不由轻轻一叹,“御尊剑既然已经出世,你也不必在宫中多停留。自古无情帝王家,这皇宫里,总是最阴暗残厉的地方。若是你愿意,我现在便可带你走。” 夏颜摇摇头。 走? 如今深陷这南楚皇宫,恩怨纠葛,自己早已不是局外人。雪鸢的死,楚沂和楚煜的未来,还有这云锦宫大大小小十几口人,都已经是和自己系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若是自己就这样走了,他们该如何?那两个人,又该如何? “我会离开,但不是现在。” 阮凌峰不再接话,半年多来的接触,夏颜的脾性,他多少了解一些,“对了,我上回回北汉,得到一个消息,可能对你要查的东西有帮助。” 夏颜抬眸,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不是一直在查万历年之前的资料吗?有消息说,正史就保存在南楚皇宫中。” 夏颜眉头微蹙,心中咯噔一下。南楚皇宫?自己初到玄冥大陆,便将南楚宫中的藏书阁几乎都翻阅了,并未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难道,是藏在别处了? “消息可靠吗?” 阮凌峰微微一笑,“应是可靠的。我遇到一个故人,那人和你一样,从小爱钻研古籍,也发现了民间对于万历年前的史料皆是虚构。前不久,机缘巧合,他巧遇辛魋道长高徒,那人言,确有此事,而真正记载着万历年前的历史,就在南楚皇宫之中。” 辛魋道长?那又是谁?夏颜不认识,不过看阮凌峰一脸崇拜样,估计是个人物。她点点头,“恩,知道了。” 阮凌峰起身,最后看了眼夏颜,“我走了。” 青黑色的袍子,在烛光下泛出一阵光泽,宛如他坚实的背影,让人情不自禁的生出一抹赞叹。 “阮凌峰!”夏颜突然起身叫唤。 阮凌峰身影微微一滞,却并没有回头。 “谢谢你。”似有千言万语,半响,她却只淡淡道出这样两个简单的字。 这个神出鬼没的男人,一路来,真的帮了自己许多,或许不是出于真心,或许带着自己的目的,但她也是如此,不是么?而然,他对她的关心确实实实在在的。他几次为了她夜入皇宫,还替她照看生意、周旋多方势力,这些都是她亲眼看见、亲身体验到的。 昨夜,在将军府墙边,他一边阻挡卫离辰,一边撕心裂肺的怒喊声,她犹在耳边。 今晚,对于自己所言:御尊剑被夺,他也无一丝谴责,无半点怀疑。 或许,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早已不是简单的利益合作伙伴。 在夏颜看不到的角度,阮凌峰嘴角微扬,长而深的眉宇下,黑眸中多了几丝温暖和笑意。他终究还是没有回头,挥手扬窗,潇洒离去。 夏颜沉默注视了那扇被无声关上的窗户许久,才缓缓转眸,去看床上的人。 ------------ 【073】昔日宫廷秘辛史(三) 夏颜缓缓落坐床边,抬手缓缓将雪鸢临死前最后一抹惊恐遮去。 眼眸一合,床上女子除了脸色微微苍白外,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 夏颜望着那张稚嫩的脸,心中有些愧疚。今日早些时候,雪鸢就想和她说些什么,却被她拒绝了。本想今晚好好听她讲述,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若是白日里她就知道,雪鸢是凌皇后的人,那么,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小鸢鸢,我会替你报仇的。”不知坐了多久,夏颜才细声道。 那声音非常轻,几乎微不可闻,却又异常郑重,宛若誓言一般,铮铮不可破。 第二日朝堂,煜王因病重缺席,丞相萧景行,也因身体不适告假。 楚煜被打的事情虽是私下里的,但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昨日朝臣便已知晓,楚煜重伤,从东暖阁抬出一事。楚煜虽不受宠,但好歹是个王爷。整个南楚,能把他打得爬不起来的,除了御殿之上的人,还能有谁? 萧家长房唯一的男嗣萧铮寒战死沙场一事也在昨夜公开。听说萧景行听闻此事后,当场就晕过去了。萧景行本以为因祸得福,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被人设计致死,可怜他半百老徐,一朝失去宗亲强大的军权后盾,又痛失爱子,简直就是去了半条命。宫中的萧静涵听闻此消息,更是吓得连窗户都不敢再打开。她此刻在宫中失去了姑姑这一强大的靠山,又听闻自己娘家出事,整个人如抽去筋骨的废人,软软倒在床上。 事情至此,再迟钝的人,都看出了些端倪。五万大军不敌落跑的夏墨,夏墨纵然身怀神技,但这也太荒谬了,这分明是和南楚皇帝商榷好了,借刀杀人,清理朝堂!细想此事,众人都才明白,晚宴曜帝遇刺,还有那日,楚煜被罚长跪,估计也是计中计的一环。 然而,这一等的功臣,如今却被皇帝打得上不得早朝。这其中,是否暗示着什么? 萧家势力虽未被拔除,但却已是蚍蜉撼树 ,垂死挣扎了。萧家虽人丁兴旺,但长房一脉因内斗严重,一直人丁稀落。萧景行又是见不得别人好的人,二房三房等虽手头各有势力,却都是掀不起什么大风雨的。如今萧铮寒一死,萧景行又是白眉之年,萧家的仕途之路,怕是难走的很了。 萧家受创,煜王遭罚,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指向同一处。朝臣各个惊心,暗自揣测着这位深藏不露的帝王之心。 楚曜龙以“深感其失子之痛”唯由,追封萧铮寒侯爵位,封万侯王。然逝者已去,所有人都明白,这所谓的王都只是门面功夫,抵不得任何作用的。 如此一来,朝堂上本是萧家一派的人物,也开始暗自倒戈,重新列队。楚曜龙不动则已,一动就如此大手笔,不惜亲自演了场遇刺的戏,还联络了西夏皇储的力量。这般誓不罢休的姿态,让人难免心怯。 前日夜里,将军府遭贼走水。将军卫央被贼人削去半块耳朵,将军府一片残垣断壁,听闻非常惨烈。经过昨日一整天的清理,总算是将物品清点完成,虽损失惨重,但却无人因这场火灾而伤亡,倒是和贼人交手的刺客,死伤不少。 今日朝堂,卫央声如洪钟,面红耳赤,一口咬定那贼人夺走了卫家传家之宝――一块上等的、刻着卫家图腾的羊脂玉。特此请求楚曜龙,发布了全国通缉令,重金悬赏。 楚曜龙素来仰仗这位将军,也重用卫离辰,当下便同意了此事,命大理寺办夺去了。 是日午间,夏颜坐在偏殿,不动声色地听着秋文的汇报。 传家宝? 夏颜心中冷笑。这卫央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应付的主,能暗中私藏这御尊剑,显然是有些来头的。这楚曜龙一心要除了萧家,恐怕是腹背受敌,落了一个人罢! 也罢,这水自是越混越好的。就让他老人家烦去吧! 昨夜,雪鸢毙。 夏颜一路抱背着尸体,连夜将她从地宫带出宫外。她到底是女儿身,没有内力,带着雪鸢走不远,草草将她藏在出口那破旧院落中,又留了暗号,让自己的人私下里厚葬了。 她不打算公开雪鸢已死的事情。如今云锦宫正值闭门思过之时,出入人员都比往日少了许多。夏颜这般不动声色,她相信,凌皇后那边,定会耐不住性子来试探的。 “郡主,您还好吧?”秋文看着一脸疲态的夏颜,小心翼翼道。 夏颜随意挥挥手,起身往寝殿走。 秋文连忙上前搀扶,夏颜看着她那副忠诚厚实的模样,心中不由想起雪鸢来。那丫头不似秋文这般稳重,脸上总是带着笑,若是此刻,她定会使出浑身解数要逗她笑的。 可是,如今,那人却已经离开,若不出意外,此刻,她的玉体已经埋入土中,再无见光之日。 微抿唇角,夏颜眼中越发冰冷,那漆黑的瞳眸宛如黑洞一般,将一切吸附在其中,幽静得可怕。 “刚才我交代的话,可记下了?”夏颜淡淡道。 “记下了。”秋文微微点头,随即欲言又止,走了好几步,还是不由自主开口,“郡主,那――雪鸢――” “她自然有她要做的事情。你只要照我说的吩咐下去便好。” “是。秋文明白。”秋文将头又低下几寸,恭恭敬敬道。 夏颜让秋文对云锦宫的人宣称,雪鸢这几日病了,正在云锦宫内休养,不得任何人打扰。 夏颜并非完全信任秋文。既然凌皇后能这么快知道雪鸢有了倒戈之心,说明在这云锦宫内,她还安插着别的细作。夏颜这话就是放给那人听的,她就是要雪鸢生死未卜的消息放出去,秋文是什么身份,她并不在乎。 到寝殿门口,她就斥退秋文,随即独自入内。 走到桌案前,夏颜徐徐落笔。七日又满,晚些时候,老周便会过来。经过将军府一事,夏颜手头多了些线索,难免又要去查了。 如今没有了阮凌峰,消息渠道都要靠自己。还得抓紧时间多安插些人。 一直以来,对于这南楚皇宫,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过客,她入宫的目的也是为了寻找御尊剑。因此,虽然在外头安插了不少暗桩,但在这宫中,她却一直是孑然一身。 如今看来,是时候在宫中做些工作了。 不仅是为了雪鸢,还有今后的沂煜之争。 ―――――――――――――――――― 最近在看天下归元的作品,瞬间觉得自己是蝼蚁…… ------------ 【074】昔日宫廷秘辛史(四) 未时许,老周如常携各类账本入宫。看过账本后,夏颜将手头整理的东西一并交给他。 “有两件事情。”夏颜淡淡道,“三个月后选秀就要开始,想办法通过无双城来往的官商,在宫中安插几个人。我列出的这几个处,是必须要安插的。” 老周凝眉点头,“明白。” “第二,我要你查一个人。”夏颜将手指落在宣纸上的某一处,安静看着老周。 老周凑过去一看,先是疑惑,待想起那名字是谁后,有些惊恐地看着夏颜。 “有些陈年旧事不方便的,去找千机阁,报上颜公子,让他们办事周全些,别让人知道了。”夏颜不理老周眼中的惊慌,依旧缓缓道。 老周再次看了眼那名字,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白纸黑墨,宣纸上整齐漂亮的写着三个字:凌映秋。 当朝皇后,曜帝一生挚爱。 “公子,去北汉的人有消息了。”手伸入衣襟深处,老周掏出几张折得豆腐点大的纸,摊开递给夏颜。 “听闻这几日,凌云山庄一直很安静,来访求医的人都被拦了回去。据庄内人说,白庄主在闭关。不过有一点颇为奇怪。听闻白庄主的那只宠物酷爱洗浴山庄后的一处温泉,不过这几日,似乎那处温泉一直没什么动静。” 夏颜看着手中的消息,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却一副了然。 “继续派人监视着。记得让他们小心些,宁可多花点时间,千万别暴露了。” “公子放心,这些都是花大价钱请来的江湖雇佣兵,常年做这个,不会有大碍。” “唔。”夏颜点头,“慕容清芷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已经派人与栖月宫的人接触过。宫主确实偶尔会接生意。但却和凌云山庄那位不同,只问价格。” “好。”夏颜笑,“你替我去问个价。” “公子欲遣何事?” “我要她替我抓到凌云山庄那只耗子!” 白亦非闭关? 夏颜不由一笑。 “说来惭愧,我自负一身武功,但两年前曾经和他交过手,我并不是他的对手。世人都说千机阁阁主轻功盖世,他们却不知道,凌云庄主的轻功才是独步天下。” “那刺客轻功及其了得,我没追上他,不过,我拾到了他袖中掉下的一张纸。” 老周一走,夏颜径直走至窗前,轻轻拉开雕花窗户,一股新鲜空气,夹带着阵阵刺骨寒风,迎面而来。 冬日的暖阳在这砭人肌骨的烈风中,有些显得苍白无力,虽照在身上,却没有半丝温暖。 想起早前阮凌峰无意谈及的话语,又思及公主遇刺时楚煜的话,还有几日前,连轻功盖世的大盗阮凌峰都颇觉挑战的将军府外墙。 而那个人却做到了。轻而易举,行云流水,不费半分力气。 “白亦非。”半响,夏颜安静望着窗外覆着厚厚一层落雪的枯枝,细声道。 她的声音低沉却清澈,在这安静的午后,如一曲清脆悦耳的曲章。字字清晰,抑扬顿挫,最后一个字音调微高,似是挑衅,但眼中却是比屋外寒风更冷的冰凉。 是夜,月黑风高,难得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子时,除了甬道内不时走过的巡逻侍卫,皇宫内一片死寂。 云锦宫寝殿内,原本闭目酣睡的女子,突然睁开双眸,黑暗中,那双眼睛如黑曜石一般,反射着耀人的光芒。 细细聆听,确定四下无人。夏颜一个翻身,从被褥中钻出。她的身上是一行黑衣。黑色的衣服将高挑纤细的身体紧紧裹起,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那玲珑的身段,此刻正隐在一片黑暗中,让人分辨不清。 熟练打开床板,夏颜小心翼翼地钻入了地宫。 这个她和楚煜都走过数遭的神秘地宫,暗藏着鲜为人知的秘密。 比如,二十四年前,皇嗣调换。 没有点灯,夏颜小心翼翼,沿着地宫的墙壁朝前走。今晚,她的目标很明确――凤仪宫。 昨夜雪鸢死,她躺在凤颜郡主的床上,而郡主闺房空无一人。夏颜相信,凌映秋已经知道,自己已经获悉地宫的秘密。但是她却很有耐心,按兵不动,宛如等待猎物出现破绽的猛虎,伺机待发。 夏颜却等不及了,明知等待自己的,很可能是一场鸿门宴,是一场激战,但她却不在乎。 即使这是一个局,那也要有人首先站出来打破这僵局。既然凌皇后不愿意,那就让她来做这个先锋吧。 夏颜的每一步都十分小心,这地宫不是第一次走,加上刚才在床上时,她就已经开始适应黑暗,如今这地宫虽一片漆黑,但夏颜却走得并不吃力。 走至拐角处,她此次没有去开墙上的暗门,而是直角转弯,顺着通道径直朝前走。前方,走过御花园的出口,便是这地宫最后一处出口――凤仪宫。 当日楚煜并未详细说明出口在凤仪宫的何处,夏颜此刻只能边走边看,随机应变了。 双脚刚踏上转角后的地面,夏颜便发现,脚下的路并非平坦,由于上次来,走的是通道的中间,夏颜并未发现,原来,这条通道的两侧各有一道浅沟,细细用脚摩挲,倒像是载有重物的马车长期反复碾压留下的轨迹。 马车? 这地道怎么会有马车经过? 夏颜带着疑惑,一步步往前。她的速度非常慢。既然凌皇后已知自己已经掌握这条密道,那么,说不准她就会放点机关暗器在里面。这女人可是连偷换皇嗣都做得出来的人,那玩起暗器毒物估计也不是一般的要命,万一着了她的道,说不定就死在这里了。 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夏颜才摸到墙壁处的一处通道,那是通往御花园的通道。 夏颜暗自吐了口气,心中不免有些微微的紧张。 人在极其安静的黑暗中,熬不了几个小时。那种死寂的黑暗,极易摧垮人的精神,一般人在这种环境下呆上一两天,就会精神崩溃。 夏颜此刻不仅要克服心理压力,还要步步为营,谨防对方设下的圈套,可谓是身心具备。 一路到此,都没什么异常,再有一盏茶的功夫,应该就能到凤仪宫的出口,夏颜振作精神,抬脚继续往前走。 左脚脚尖刚落地,她就察觉出了异样,可惜已经来不及。 上一刻还为自己一路平安到达此处高兴的夏颜,此刻却如拉紧的弹簧,僵直着身体,一动不能动。 夏颜脸色一变,一手扶着墙,迅速稳住自己的身体,将依旧在往左脚上送的力量及时收回。 ―――――――――――――――――――― 这两天感冒了,有点发烧,头疼。明日会多更点,不好意思了,亲们。 ------------ 【075】昔日宫廷秘辛史(五) 脚下的石板在踩下去时,有细微的下陷。若不是夏颜每步都小心翼翼,可能这会儿已经中招了。 这块石板被做过手脚,一旦踩下,必会触动某处机关,至于是暗箭还是深坑,那就不得而知了。 轻轻收回已经跨出的脚,夏颜用脚在周围石板上一一感受了一圈。身前横跨整条通道的一排石板皆是有问题的。夏颜冷笑,这地方自己不久前勘察地宫的时候来过,那时候分明没有任何问题。看来这处机关是凌皇后才专门为她布置的。算好距离,她起身跳过这片雷区,继续向前行进。 又走了没一会功夫,双手就在侧边墙上触到第二条通道。沿着通道走到尽头,便是几级向上的阶梯。格局和通往云锦宫自己闺房的设计几乎一模一样。 缓缓将耳贴在阶梯尽头的暗门上,屏住呼吸,侧耳聆听,一片死寂。 夏颜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这与云锦宫一模一样的设计,让她十分怀疑,这出口是否也是在凌皇后的香塌下? 正思索间,贴着壁的手触摸到一处异样。夏颜拿出火折子一照,是一根极细的红线。红线一端隐没在暗门的缝隙间,另一端沿着头顶的石板,消失在暗道深处。在夏颜头顶上方,一只金色的铃铛穿过红线,安静停留在半空中。 这铃铛的另一头,恐怕就连着那几块有问题的石板。一旦石板下陷一定的程度,就能牵动铃铛,发出警告。至于在暗门外的红线上还有什么讲究,夏颜就不得而知了。 小心翼翼用腰间的小佩刀割断绳子,夏颜用牙咬住连着暗门外的红线,让红线在空中保持原有的紧度,与此同时,她伸手缓缓将另一端上系的铃铛取下。随即,她才从牙间拉出那根红线。手上传来一股不小的力量,暗示着红线的另一端,可能连着什么东西。 夏颜一边保持着红线在半空是绷紧状态,一边朝暗门一侧的石墙靠近。将手中的小佩刀插入石缝,又将红线在刀柄上绕了好几圈,随即扎上死结。 一切处置妥当,夏颜又侧耳贴在暗门上细细聆听,确定没有任何声音后,她转动一旁的机关。 啪嗒。 一声细微的声响,暗门内部的锁被打开。熄灭手中的火折子,夏颜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推开暗门。 昏暗的烛光射入,在夏颜脸上打出一大片阴影。那是不远处烛台上未燃尽的红烛。空气中有一股好闻的熏香味,伴着极其轻浅的呼吸声。仔细一听,是两个人。 探出半个头,四下打量一圈。烛光昏暗,周遭的陈设幽深静谧,又透着一股抢眼的气派尊仪。 微微侧头,便看到厚厚的帘缦层层垂落,如女子的裙摆一般,逶迤一地。 这里,果然是凤仪宫凤塌的下方。与云锦宫闺房内的暗门位置如出一辙。 夏颜利索地从床下爬出,目光顺着那红线移动,便看到了床榻上的人。那红线顺着床沿,消失在枕下。而此刻枕上,闭眸沉睡的,正是当朝皇后,凌映秋。 视线略微移动,便看到凤塌里侧还有一个人影,被褥下那抹明黄,验证了他的身份――南楚皇帝,楚曜龙。 站在阴影处,夏颜望着两张熟睡的脸眸,心中不免有些嘲讽。 楚曜龙,这个掌权二十多年的皇帝,若是知道,自己深爱多年的枕边女子,一直在欺骗着他,会有何感想?当有人站出来,告诉他,这么多年,那个他一直不待见,甚至痛下手鞭打的皇子,才是自己真正要疼的儿子,他会有何表情? 这一刻,夏颜突然有些可怜他。这个为了皇权登高孤绝的男子,自以为内心深处,因为自己深爱的女子和儿子,有一处家的温暖,却不料,连这些最简单的幸福,也只是一片海市蜃楼,一场镜花水月。 梦醒的时刻即将到来,曜帝,很期待你在获悉真相后的表情呢! 谎言被打破,真相浮出水面,凌皇后,且看你如何自圆其说。 夏颜望着半掩在被褥中的男女,嘴角勾起一抹几近冷酷的笑。 她素来是爱恨分明的女子,有仇必报的人儿。今日,这两人,一人将他打至几近断气,另一人,毫不留情的要了她的命。 无论他们的出发点是什么,也不管他们是否有难言的苦衷,于她而言,便是莫大的伤害。 那一刻,看到安睡在锦帛下的人,思即雪鸢的惨死,想到楚煜狰狞的伤,夏颜攥紧拳头,眼中的目光坚定而决绝。 不再多看床上人一眼,夏颜转身,开始细细打量这凤仪宫的寝宫。 皇后寝宫,自然是比云锦宫要气派的多,整个寝殿面积比起自己的,要大上两倍还要多。脚下铺的是最优质的羊毛地毯,所有家具都是上等的梨花木,又精心雕刻了细节的纹案,气度非凡。 整间屋子除了一侧墙边供奉的一尊佛像外,并无特别之处。 潜心修佛? 怕是心中有鬼,心孤意怯吧! 夏颜举步到佛像前,纯金的佛像面露微笑,慈祥而宁静。夏颜嘴角再次扬起一抹笑,讽刺而冷漠。 这些口中一心潜佛的人,却供奉这纯金打造的佛像,满是铜臭。而口口声声说要普度众生的佛祖,倘若将这些金子分给那些揭不开锅的寻常百姓,岂不是一桩美事? 伸手触摸佛像,抬手间,中指关节意外磕到佛像,发出细微的声响。 那声音不似敲在实心物上时的沉重深邃,而是空洞清脆。 夏颜心中一凛,多了几丝兴奋,心知找到了猫腻,连忙细细打量起佛像。 伸手在佛像后摸索半天,也找不到什么缝隙,更没有什么可以活动的机关。夏颜心中不由疑惑。听这声音,这佛像分明只是镀金,内部是中空的。佛像这中东西,自是实心的,即使不是纯金的,内衬一般也是用上等的实木制作。只有一些不法商家,才会为了贪图利益,将其中心做空,以节省材料。但这里是南楚皇宫,这种劣质佛像又岂会出现? 可是,为何没有开合口呢? 难道东西被封死在里面了? 夏颜对着佛像思索半天,心中不由生惑。盯得越是久,那佛像上的笑容便越诡异,让人浑身不舒服。 夏颜心一横,心中默默对佛祖念了几句对不住后,便抬手将佛像横着放倒。探头一看,果然,佛像底部有问题。 跟着阮凌峰翻了那么多人家的墙垣,见识了那么多藏宝贝的暗箱机关,夏颜对于这藏东西的手段,早已了若指掌,这种一般的猫腻,根本逃不出她的法眼。 这佛像底座看似无异,但放置佛像的桌子却有些不寻常。照常理,一样东西长期放置在某处,即使完全和外头隔离,还是会有些灰尘,而靠近外围一圈会异常明显。然而这座佛像下,却非常干净,简直是一尘不染。试问哪个那扫的宫女会在打扫时移开佛像特意擦拭底部的桌面? 很显然,亵渎佛像,让它“睡觉”的,不仅只有夏颜。这凤仪宫,敢这么做的,也只有一人。 细细打量佛像底部,没有任何暗门留下的缝隙,夏颜伸手,轻轻将整个底座往外拉。果然,啪嗒一声,整个底座脱离佛像,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来。 这种看似没有一点技术含量的藏物方法其实非常有效。开合口的缝隙被藏在了底部和佛身处,这本就是一处棱线,也是人的视线盲点,很少会有人注意到此处,即使注意到了,因为不是在一个平面上,所以几乎难以发现猫腻。夏颜就没有看出棱线上的缝隙,她这么做,纯粹是靠先前爬墙摸金的经验。 然而,任夏颜经验再丰富,任她自诩阅宝无数,却在看到从洞中掏出的东西时,愣住了。 她一手扶着佛像,一手拿着那东西,眼神宛如被人当头重重一棒的瞬间。 三分呆滞,三分迷茫,三分诧异。 ―――――――――――― 看霸王文的亲们,好歹撒撒鲜花撒!!!!%>_<% ------------ 【076】齿疏竹通暗潮涌(一) 幽暗的烛光,静谧的寝殿,将夏颜此刻手中的东西衬托地越发诡异。 上等的金丝楠木,用桐油精心浇灌表层。每一个角度都雕刻地极其细致。 那是一块灵牌。 楠木冷凉的触感,顺着掌心源源传入夏颜体内,让人遍体发寒。 灵牌上,工整娟秀地刻着几个鎏金字: 奠吾生挚爱。 右下角,还著有一行小字:昶和元年。 寥寥九个字,却让夏颜连连退了好几步。 奠吾生挚爱? 楚曜龙还好端端的躺在她身后呢!凌映秋这是在缅怀谁? 昶和元年? 夏颜自诩饱览群书,却从未看到过哪个国家有过这个年号。 正琢磨着,身后床榻上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夏颜一惊,连忙将佛像扶正,将手中的灵位牌草草塞在腰间束带下。随即蹲下身体,一个侧翻,迅速藏匿在佛像与床榻间的圆桌后。 这一系列动作都在瞬间完成,等床上的楚曜龙完成翻身动作时,夏颜早已蹲在暗处,透过桌脚的缝隙,偷偷观察床榻上人的情况。 确定自己没有被发现后,夏颜不敢再多耽搁。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灵牌,她再次打开床下的暗门,一溜烟从凤仪宫消失。 为了防止凌皇后发现自己来过,夏颜小心翼翼将那绳子重新系上,将铃铛拉倒原来的位置。这才往云锦宫方向走去。 得知凌皇后在地宫通道做了部署,夏颜也留了心,走过通道转角后,她沿路在多个点上撒了些白粉。细碎的粉末一入地即化,哪里看的出影子。可是就是这无色无味的白粉,一旦沾染道鞋底衣物,就极难再散去;不仅如此,只要接触这东西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类似花粉过敏的症状:不断打喷嚏。 布置妥当,回到自己寝宫。夏颜摸黑将这灵牌藏在床板下的一处小暗箱。那是有一次乘阮凌峰来时,夏颜软磨硬泡让他给自己做的。 本想藏把匕首什么防身的,没想到今日倒是派上这用场了。 铺好被子,又换上一身丝衣,夏颜软软倒在床榻上。一时身上所有的肌肉都松麻无力,连着好几夜没睡好的夏颜,刚合上眼,就和周公打架去了。 一块死人的灵位就压在自己小脸下面,她却丝毫不以为意,闷头大睡。刚睡下去的时候,她还是睡得很优雅的,可惜不到一个时辰,被子莫名其妙地被扭作了一团,某人张牙舞爪地趴在床榻上,嘴角还连着几丝晶莹的不明液体,那粘液不断汇集,然后重重垂落在被褥上。 然而,睡姿奇丑的女子,却再也等不来那双纤纤细手,替她轻轻覆上踢掉的被子,替她拭去嘴角黏稠的口水。 “郡主――” 有苍蝇突然在眼前盘旋不去,夏颜烦躁地挥挥手,那刺耳的噪音却依旧直往脑袋里钻。 秋文看着床上的人,心中有些发急。昭阳宫的侍卫首领一早就在外头候着了,说是公主有要事让他来给郡主传话。 既不是公主亲自来,秋文还是想着等郡主醒来再说,是以让段御清在外殿等着。可是咱们的郡主总是让人禁不住地汗颜,段御清从太阳初升等到晌午十分,郡主大人的寝殿门还是纹丝不动,没有半分动静。好久没有接触凤颜郡主的段御清似乎这才回忆起这郡主是棵奇葩,也想起来曾经她在昭阳宫,也是赖着公主的床雷打不动来着。 秋文在寝殿门口来回走了好几遭,终于还是决定入内了。 云锦宫的宫人,除了雪鸢,大抵是没人敢去叫夏颜起床的。听说郡主的起床气很大,大到曾经信誓旦旦:谁没事敢叫她起床,就罚他去扫一个月的茅厕! 因此,秋文此刻的脸色非常难看,她甚至已经可以想象自己拎着粪桶跑来跑去的糗样…… “郡主,快午时了,公主派段侍卫长来了,说是有要事要通知您。”秋文看着在被褥在缓慢蠕动的某人,特地在“要事”上咬重了几分音。 被下的躯体突然停止了动作,秋文吓了一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似乎闻到了空气中那股难闻的排泄物味…… 突然,面上一阵疾风,被子被人推开,露出一张睡意朦胧的脸。 夏颜双眼微眯,眼缝中是黑白分明的眼珠,虽未完全睁开,却已经隔着缝隙透出一股清澈的灵气。只是此刻,清亮的眼眸中,因为刚睡醒,有些朦胧,配上她因为蒙在被子中而略微潮红的小脸,还有半透明的丝衣,越发显得――荡漾! 夏颜入耳的,却不是“要事”两字,而是段侍卫。被子外的空气微凉,触到肌肤,刺激大脑,让人一下子清醒很多。 “小鸢鸢,替我更衣……” 夏颜没有抬眼,懒懒道。 “郡主――”秋文闻言,先是一喜,后又是一副错愕。有些为难地站在原地。 其实她的自尊心还是受到不小打击的。自己在宫中多年,比雪鸢性子沉敛,姿色也不错,为毛自己主子就是看不到自己呢? 这是为毛呢? 话一说出口,夏颜自己也是一愣,随即嘴角展开一抹浅笑,“秋文,更衣。” “是。”秋文连忙应声。虽不知雪鸢去哪里了,但好歹现在是她在贴身服侍主子,这可是个讨好主子的好机会,不是吗? 当夏颜不疾不徐出现的时候,段御清已经将桌上的第四壶茶喝完了。 “卑职参见郡主!” 夏颜懒懒扫了眼不苟言笑、正色庄容的段御清,心情突然就好了许多。这个男人总是这样,一天到晚正儿八经的,憨厚老实,又忠诚不二,是武将中的书呆子,有时候真让人哭笑不得。 “等了很久了吧?”夏颜呵呵一笑,随意坐在他对面的木椅上,“不好意思,最近吃多了,温饱思淫逸,太饱思睡觉。呵呵……” 段御清早已见识过夏颜的真实面目,他很淡定,才不像一旁像得了面瘫的秋文那般双脸扭曲。 “禀郡主,公主命属下将此物交给您。” 秋文接了夏颜的眼神,立刻上前去取段御清手中的红木匣子。 夏颜接过,随意放在一旁的桌几上,随即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半跪的人。 段御清不似一般侍卫,他的皮肤白皙细腻,眉目清秀,一副身子骨结实健壮,即使现在包得严严实实的,还是能想象里面让人垂涎的“娇躯”。 美人啊――美人―― “唔。”小颜颜果然是有眼光! 夏颜的眼神太亮,笑得太淫.荡,秋文一时摸不着头脑,心中快速盘算着主子这声“唔”到底是什么意思? “起来坐。”夏颜指了指桌几另一侧的椅子缓缓道,“秋文,给段侍卫倒茶,要最好的茶叶,你亲自泡。” 秋文再度凌乱了。 给他倒茶?还要最好的茶叶?还要亲自泡! 他只是个侍卫好么…… 段御清本是想拒绝的,可是抬眸间无意撞到夏颜贼溜溜的眼光,他还是将话留在了喉咙口,讪讪咽了口口水,段御清决定,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和这棵奇葩作对。 他刚坐下,夏颜已经将红木盒子打开。段御清不由好奇,也探头朝里望去。 精致的红木匣子中,安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一把雕刻着鸳鸯的象牙梳子,一截手指大小的青竹。 夏颜笑呵呵地将竹子拿在手中,她悠哉地举起青竹至左眼前,然后微微眯上右眼,顺着青竹中空的天然缝隙,笑意吟吟地望向对面一头雾水的段御清。 齿疏竹通,借物传意。 这是要夏颜履行那日的承诺,给她的车夫疏通疏通思想了! ------------ 【077】齿疏竹通暗潮涌(二) “段御清,你可知公主要你来是何事?”夏颜突然收起脸上所有表情,眉目凝肃,看着段御清沉声道。 她故意压低了几分嗓音,配上那副郑重其事的模样,让段御清艰难咽下口口水,又想到早晨公主意味深长的眼神,他突然有了几分紧迫感。 “还请郡主指点一二。”段御清正色道。 夏颜端详着他的脸,从头发稍看到下巴,先是摇头,又是叹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郡主……”段御清被她那样子弄得心里毛毛的,难得忍不住出声道。 “小子,公主下月要出嫁,你可知道?”夏颜面目“悲怆”,凄凉道。 “谁?”段御清下意识地脱口而问,漂亮的眉毛已经微微竖起。原本冷而淡的眼眸,也因此多了几分锐气。 夏颜心中笑着,脸上却越发愁云密布,“还能有谁,自是西夏二皇子,燕王夏墨!” 段御清闻言,脸上又黑了几分。 夏墨? 那只属狼的老色鬼? “公主出嫁,宫里岂会一点消息都没有?”段御清还算冷静,疑惑道。 “萧丞相的儿子刚死,皇上岂会在这节骨眼上宣布这消息?既然大婚在下月,你且看着吧,最多十日,一旦萧铮寒落葬后,一定会公布天下!”夏颜桌子一拍,说的一板一眼,一边感慨,一边不忘去琢磨段御清的表情,“哎呀,可怜我们家小妍妍,过了年也就十七岁的人儿,如今要远嫁西夏,还摊上这么个色胚。你不知道,上次他在我的清墨蓒,短短半日工夫,揽月楼一众姑娘的香肩柳腰都把玩过了,还差点骗走好几个姑娘跟了他去西夏做填房!啧啧,可怜小妍妍到时候难免要和那些夫人丫鬟侍妾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她那么善良单纯,又有宿疾,如何能在那群母狼中生存?” “不行!公主岂能嫁给他!”段御清被夏颜刺激的拍案而起,因为激动,他的脸有些泛红,眼神也多了几分狰狞。 秋文进来时,便是看到这幅场景。她身子一软,差点打翻手中托盘。 这又是哪一出哇? 侍卫在向主子发火么?更离奇的是,自己家这火爆脾气的主子,被人拍了桌子,还一副小受模样,难道——嘶! 奸情! 秋文颤颤巍巍将茶盏放下,随后自觉地退出房内,将朱漆红门牢牢关上。 不行,这可是大事,得好好替主子守着,被人瞧见,就惨了! yin妇在屋内,悠哉地喝着茶,看着眼前依旧怒火中烧的奸夫,言辞恳切,“小妍妍对你那点心思,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你好歹算是我的半个车夫,我也不把你当外人,我看得出,你对公主也是情真意切的,你当真甘心看着她对别人投怀送抱?那人还是人尽可妇的种马!” 段御清的脊梁明显一颤,夏颜由觉不够,继续添油加醋,“你看看,那燕王从我南楚落荒而逃,还能随手斩下五万南楚大军。小妍妍一旦去了西夏,能有何地位可言?夏墨人面兽心,岂是真的会怜香惜玉的主?种马没有感情,只有奔腾的欲。火啊!” “够了!”素来只会服从的段车夫,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一想到那只老色狼搂着楚欣妍的模样,他就浑身难受! “段御清,夏墨你也是见过的,他有多荒唐你也知道。今日我说的是不是夸张了你也清楚。我今日是要告诉你,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有些东西,失去了,不见得比死要好受多少。”夏颜眼中多了几分沧桑,表情有些苦涩,“皇上素来疼爱公主,你虽不是皇亲贵族,但也是个侍卫首领,况且公主私下里和我说过,她认定就是要嫁你,若是真去给那匹种马当填房,她宁可白绫三尺,一死百了!” 段御清听到最后一句,显然是动容了。他缓缓转身,目光灼灼,犹如燃烧的烈火,却又瞬间熄灭,落寞而冷清。 段御清嘲讽一笑,“郡主莫要再安慰我了。我只是一个侍卫而已,即使对公主情义再深,我和她,也是——” “侍卫你个头啊!”夏颜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谎话说得比珍珠还真,她叉腰竖眉,戳着段御清的鼻子大吼,“人家小妍妍都知道为了幸福要勇敢去争取,你丫的是不是男人?啊?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不可能?你怕什么?那个老头子?他能把你怎么样?实在不行,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全天下需要侍卫的又不止只有皇宫。再再倒霉点,不就是一条命么?你难不成还怕死么?” 既然入宫做了侍卫,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又岂会贪生怕死?段御清踌躇不前,还是因为世人的看法。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个是命如草芥的侍卫。从古至今,这两种身份的人,都不该、也不可能有交集,不是么? 然而,夏颜这番破釜沉舟的话,虽是一味猛药,却正是对症下药。夏颜说的没错,既然真心相爱,为何连一个机会都不给彼此?即使失败,至少不会后悔,不是吗? 段御清离开云锦宫的时候,神色迷离,目光深邃,脚下的步子也有些缠绵,一改往日雷厉风行的步伐。 秋文望着失魂落魄的段御清,又朝里看了看满面春光的夏颜,只觉得脑袋如一团浆糊一样绞在一起,眼睛一花,险些栽倒在地上。 “秋文——” “哎!”秋文连晕都没机会,又匆匆跑入殿内,“郡主有何吩咐?” 夏颜放下喝干的茶盏,“你主子我现在被皇上禁足,你且去藏书阁,替我找些书来解解闷。要挑生僻角落里的,只要和历史相关,无论传记小说,都统统搬回来!” 秋文已经彻底放弃去跟上夏颜的思路,忙忙点头称是。此刻,她倒是有些佩服雪鸢那小丫头了,这样怪诞不经、人际关系复杂、又凡事不走正常路子的主子,真心不好伺候啊! 接下来的几日,夏颜一直乖乖蹲在云锦宫中。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翻阅书籍。那块从凤仪宫内偷出来的灵牌,着实让她在意的紧。 奠吾生挚爱。 凌映秋每日祭拜的,不是金身佛祖,而是这位她心中的挚爱。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又和她调换皇嗣有何关系? 答案就在嘴边,呼之欲出。虽未查出什么,但夏颜却已经隐隐看到事情的轮廓。 她有预感,这件事的关键,就在于那落款的年号。 昶和元年。 细细翻看每一本书,从野史到列传,夏颜不愿错过任何一句话,努力寻找着关于昶和元年的线索。 她不敢与云锦宫内的人说起此事。如今敌暗我明,一旦让凌皇后知道自己在查昶和元年的来历,事情就麻烦了。 那日楚煜言语间,皆是要揭竿而起的欲念,但是显然,他对自己的身世,也只是略知一二而已。他与她都很在意的——为何凌映秋选择将自己的儿子推到冰冷的角落,这个问题一直没有答案,而显然,这个问题,才是所有阴谋的中心。 夏颜希望能够在楚煜养伤这段日子,好好把这段陈年旧事查清楚。为了雪鸢的枉死,为了今后两皇之争的事态发展不至于到达无法挽回的田地。 楚沂已经许久没来看过自己。楚煜因自己而被杖责,这种说法在朝臣看来或许只是无稽之谈,为了一个早已注定成为沂王妃的女子曲惹怒楚曜龙,他们相信,煜王是绝对做不出的。但是,在这后宫之中,这样伉俪情深的飞蛾扑火却一传十十传百,早已成了宫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楚沂耳听八方,这种消息,自然也是多有入耳。这两日,正值多事之秋,随着萧铮寒的死去,朝堂动荡,各股势力又开始重新被洗盘,他与楚曜龙每日忙着务政,倒是真无暇处理这件事。 然而,这件看似再无波澜的事情,却牵动了太多人的心绪,宛若数根缠绕的导火索,恰巧在交错处被点燃,于是,每一根火线,带着星星之火,迅速往中央的炸药飞奔,注定要在这如今看似平静的南楚宫廷,炸出一片惊天的火光。 ———————————————————— 再次感谢猫猫喜乐、娇蛮郡主,十七会加油的!超级大么么! ------------ 【078】齿疏竹通暗潮涌(三) 夜夹着风雪,席卷缔盛。有宫人,缩着脑袋,顶着锋利的寒风,奔走在漆黑的甬道上。他是张德开的徒弟,今日奉师傅之命,又去煜王府查探消息了。 笃笃笃…… 刚走入凤仪宫,就有阵阵木鱼声传来。悠远而梵朴的声音,让人的心也跟着安静起来。 小顺子拂衣整袖,确保身上的雪都抖落,随即跟着宫女入内。 凤仪宫寝殿。 炉内,燃着炭火,屋内温暖静谧,唯有鞋子落地的沙沙声,还有前方的木鱼声。 这般近距离,那声音少了几分飘渺,添了几分真实。 “奴才叩见皇后娘娘。”小顺子低眉顺目,盯着前方逶迤一地的裙摆,规规矩矩地磕头。 木鱼声突然停下,便有沙沙的衣带摩挲声。 今日楚曜龙身体不适,落塌皇极殿。凌映秋是以素颜垂发,去除繁丽的头饰,卸下妆颜,已是近四十的女子,显得有些苍老。不过她的眉宇间,到底还是有一股雍容与气度,细细再追究,会发现,那尊仪的高贵中,还透有昔日的风华绝代。 “起来吧。”凌映秋由宫女扶着落座,淡淡道。 小顺子再次叩谢,随即安静地站在一旁。这已经不是头一回到这里了。自从四年前跟了师傅,张德开就时常让他暗地里去置办些事情,而最多的,就是将煜王的消息,定时告知皇后。 小顺子虽在宫中待得不久,但到底是张德开一手**出来的人。做奴才的,不该问的、不该想的,就要学会无视。有些事情,宁可烂在肚子里,也不能从嘴里漏出半句。 “说吧,煜王如何了?” “起秉皇后娘娘,煜王今日已经可以起身。听王府里的人说,这两日已经可以进食了。” 凌映秋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让人送去的药,都安排妥当了吗?” “是,娘娘放心,做的很利索,不会有人发现的。” “唔。”凌映秋沉声道,“可还有别的不妥之处?” 小顺子掂量着这“不妥”二字,又想着师傅说的“事无巨细,皆以实告知”,不由点头道:“昨夜,煜王府有辆办事的马车出去采办,不过用的时间比往日久了些,时间也挑的奇怪。” 凌映秋扬眉,继续等着他说下去。 “奴才方才在东暖阁伺候皇上,听闻昨夜萧府萧丞相夜会了户部尚书俞国安,之后便坐马车出去了。皇上派出去的暗卫说,那马车停在了一座民宅门口,萧丞相入内许久,才又匆匆回府。” 凌映秋眼眸微转,蹙眉道:“你是说——” “奴才也只是猜测,实在是两者时间太过蹊跷。” 萧景行去找煜儿了? 凌映秋心中不由有些隐隐不安。 “皇上可知道此事?” “应该不知。”小顺子垂眸道,“今年年初起,煜王府内皇上的人就撤走了大半,如今大部分都是咱们的人。” 凌映秋缓缓点头,“知道了。煜王这次伤得不轻,让府内大夫好好治着,别耽误了。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尽管来报。” “是,奴才明白。” “倩雪,去取两只北麓雪参来,让小顺子拿回去给张德开。” 小顺子忙忙磕头谢恩。 小顺子一走,凌映秋的脸就垮了下来,她无力地扶着额角,眼神有些涣散。 “娘娘不用太焦心,小主这般聪慧,定不会有大事。”倩雪连忙上前,拍着凌映秋的肩头,低声安慰。 凌映秋闻言,一时感伤,竟簌簌落泪,“倩雪,你说,当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当时只担心煜儿身份被人发现,想将他放得远些,岂料皇上竟然这般偏爱沂儿,如今可是怎么办的好?我能感受得到,煜儿这次是真动怒了,萧景行那老狐狸乘虚而入,你说,他会不会——” 倩雪是凌映秋的陪嫁丫鬟,从小看着凌映秋长大,她看着怀中痛哭的人,心中也是一片酸涩,半天说不出话来。 凌映秋似乎想到什么,迷离的眼眸清醒了些许,“那日在妍儿宫中我便发现了,煜儿瞧着那丫头的眼神有些不对。如今他为了她,竟然敢公然和沂儿争,你说说,该怎么办的好?” 倩雪眼里有些无奈,“娘娘,小主已经成人,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依我看来,是时候母子相认了。咱们欺瞒了他那么多年,虽说出发点是好的,但还是让他遭了不少的罪。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谈谈罢。不然,在这样下去,事情只会越来越复杂了!” 凌映秋微微一滞,抬头去看倩雪,“让他知道,他是他的儿子?” 倩雪摇摇头,“这事岂能让人知道了去?咱们再找个理由,这件事情,必是要带到棺材里去的秘密。若是让人知道,小主岂还有活命的机会?现在最主要的,是凤颜郡主那头,如今虽然雪鸢已经死了,可那人到底还是在下头住着,郡主不比一般姑娘,聪明得紧,就怕被她发现了那秘密,到时候,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凌映秋眼眸终于清醒了,她连连点头,“对,你说得对。只要煜儿知道还有我这个娘,只要我劝劝他不要夺嫡,他必是会听的。说到那丫头,最近怎么这么安静。雪鸢死了,她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莫不是又在搞什么鬼?” “这凤颜郡主一直独树一帜,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想跟着沂儿还是煜儿,这事情万不可让她知道。如今选秀在即,皇帝本事打算到时候将她正式许给沂儿的,前几日我旁敲侧击,看样子,他是越来越不满意这丫头了,也不知他心里怎么打算。”凌映秋不顾眼角犹在的泪痕,蹙眉道。 “一会我再下地宫看看情况。那日她虽不在寝宫,但未必是从地宫出去的。她本就来自民间,身边也不乏高手,要出宫,不一定要走地宫。”倩雪安慰道。 凌映秋点点头,“恩,明日随我走一趟吧。好歹是煜儿看中的人,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给他过什么爱,总不至于连他所爱也毁了去。那丫头心思并不坏,说起来,妍儿的命也是她救回来的,先去看看情况再说吧!” 正在凤仪宫一片焦心之际,东宫的主人,也已经连着几日未睡好觉。 楚沂正在桌案前看折子,元宝站在一旁。室内不必外头,暖洋洋的,惹得他小鸡啄米似地,不停的点头。 啪! 不知过了多久,楚沂突然将手中的折子用力一合,随意扔在桌上。他长长吐了口气,眉宇间疲态具现。几日的奔波,让他难得多了几分不耐。 这动静,对半梦游状态的元宝元宝来说,如雷贯耳,吓得差点摔下去。 “太子爷饶命,奴才下次不敢了!” 楚沂伸手按了按眉心,许久才缓缓而道:“元宝,你说,她是不是真的爱上他了?” 诶? 元宝眼睛瞪得大大的,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后,越发觉得诡异。自己家主子什么时候会问出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了? “殿下,您是多虑了。郡主只是男女观念薄弱些罢了,她对谁都亲近得很。上回在昭阳宫,奴才还瞅见她捏那段侍卫的脸蛋来着。哦,还有那次去清墨蓒,她和那个阮什么的来着,不是更加亲密吗?”元宝公公翘着几根粗粗的兰花指,有模有样道。 楚沂失笑,扶着脑袋,闭眸摇头。 不,那不一样呵。 ------------ 【079】齿疏竹通暗潮涌(四) 翌日,紧闭了近一个月的云锦宫大门,豁然敞开。夏颜难得起了个大早,此刻,她正睡眼惺忪地站在殿门口,无聊地靠着门柱打盹。 半个时辰前,凌皇后遣人传令,说今日要到访云锦宫。 来就来呗,还要特地通知一声。毕竟是皇后,她这般郑重其事,若是再装作若无其事,那就显得失礼了。是以,秋文冒着危险,不顾一切地冲进夏颜卧房。 昨夜看书看得晚了,夏颜连书案到床上这段距离都嫌太远,走到一半,身子一歪,就在软榻上睡着了。秋文一把扯过夏颜怀中抱着的被子,一阵推拉。 夏颜被扯得难受,下意识伸手去挥。睡梦中,没有控制好力道,是以秋文那张漂亮脸蛋难免遭殃。 夏颜醒来时,看到那张一只哀怨的熊猫眼,险些以为是夏墨回来了,吓得直接从软榻上跳起来。 秋文好不委屈,明明一心为主子好,却遭到如此下场。走出寝殿时,那些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宫人门看到她那副模样,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如今毁了容,自然不能再凌皇后面前出现。秋文此刻正躲在厢房,对着镜子郁郁不振。 雪鸢,你到底何时回来? 雪鸢,你到底何时才能回来! “郡主郡主,来了!”荣升本在大门口望风,见皇后一众人等出现了,连忙往里头跑。 一旁的小宫女咬着牙推了推倚在门框上梦游的夏颜,夏颜恩了一声,抬眼时,皇后等人已经到了门口。 “皇后娘娘驾到!”荣升运足了气,使劲儿大吼着通报,眼角不住地去瞄自家主子,希望能把她震醒几分。 “奴才(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太监宫女们各自跪下,整齐道。 荣升那嗓子颇为有效,夏颜那朦胧的眼神似乎清醒了很多。她笑呵呵地上前,挤开一旁的倩雪,抬手就去扶凌皇后的玉手。 “皇后娘娘,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呵呵,来来来,里头坐。”夏颜的模样有点贱,**裸攀权附势。 凌映秋一如既往,笑得和祥而温柔,她顺势搭上夏颜的手,笑道:“几日不见,小嘴越发甜了。哟,这是怎么弄的,脸怎么那么憔悴。倩雪,一会去御膳房走一趟,让他们在郡主的饮食上多花点心思!” 夏颜一脸感动地看着凌映秋,就差声泪俱下了,“娘娘真正如颜儿的再生母亲,颜儿谢过皇后娘娘!” 云锦宫的宫人们都忍不住暗地颤抖,今儿主子到底是怎么了?不会是还在梦游没有醒吧…… 两人胶缠着进了殿内,宫女们忙着端茶送水。一阵寒暄,凌映秋挥手遣退了一屋子的人。就留了她与夏颜对坐相视。 夏颜嘴上笑得天真无邪,心里早就千回百转思虑了好一番。 如她所料,凌皇后终于坐不住,亲自来云锦宫摸底了。雪鸢至今死不见尸,她必是不放心的。再者,关于地宫、关于那些隐藏在阳光下的秘密,夏颜知道了多少,这也是她现今必须要知道的。 “身上的伤可是都好了?上次皇上怒火攻心,才会责罚重了些。你可不要太放在心上。”凌映秋关心道。 夏颜呵呵一笑,“都好了,娘娘放心。我自小命就硬得很,这几板子下去,出不了什么事儿。” 凌映秋当做没听懂话里的意思,嗔怒道:“这是什么话。德妃和萧淑妃的性质本宫多少也知道些。但这毕竟是宫中,即使她们再不对,你也万万不可再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情。宫嫔斗殴,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可是有损国体的大事!” 夏颜点头连连,笑着并不接话。 凌映秋优雅地拿起茶盏,缓缓往嘴中虚送了口茶,即使一把拉起夏颜的手,一副慈母模样看着夏颜,“丫头,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今日本宫也不和你去绕那些歪歪肠子。前些日子,东暖阁的事情你必已经听闻。今儿本宫来,是想问问你自个儿的意思。还记得本宫当初和你说的话吗?男女之事,终是要讲究你情我愿的。虽然沂儿是我的儿子,但情之悦需两人。” 夏颜有些错愕,没想到她会先提及此事,她笑着避开她焦灼的目光,低头不语。 凌映秋长长叹了口气,“丫头,本宫今日就给你这个承诺。无论你是想跟着沂儿,还是要和煜王在一起,本宫必会竭力向皇上争取。他们兄弟两人不比寻常人,是要不得一点纷争和矛盾的。如今煜王虽是为了你至今重伤卧病,但皇上会不会这么想?沂儿又会如何看待?丫头,你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本宫多说。” 凌映秋这番话,是掏心掏肺的,楚沂虽不是她的亲子,但他素来对她孝顺恭敬,二十多年了,她早就视如己出了。她不希望看到两个孩子为了一个女子,争得头破血流,尤其是楚煜,他的身世太过危险,是最不适合参与到这些纷争之中去的。 “皇后娘娘,我一直是把太子殿下当哥哥看的。”在凌映秋期盼的眼神中,夏颜淡淡道,“至于煜王――” 夏颜微微闭眸,摇摇头。她的嘴上有几分笑意,眼中有几分无奈。一时间,凌映秋弄不明白到底是何意。不过,她拒绝楚沂的意思,却已经十分明显了。 凌映秋缓缓点头,“唔,本宫心里有数了。丫头,宫门深似海,恩怨纠葛,自是数不胜数。你无依无仗,又不欲呆在这里,很多事情,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有时候,独善其身,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夏颜半垂的眼眸微微一亮,心中一阵冷笑,她无畏地迎上凌映秋的目光,淡漠的眼眸,让嘴角的笑也显得有些冷,“颜儿从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是有些人死死咬着不放而已。德妃娘娘那般侮辱我的宫女,我岂能坐视不理?” 一番话,让凌映秋的心一阵颤动。她温和地笑,“到底只是个宫女,即使情谊再深,为了她挨了这么多下板子,还禁足了一个月,得罪了皇上,这岂不是遭罪?” 夏颜笑着摇头,安静地看着凌映秋,“即使再遭罪,那也值得。若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那才是要遭雷劈的。” ------------ 【080】齿疏竹通暗潮涌(五) 凌映秋右眼卧蚕猛地一跳,虽及时收敛了眼神,但还是泄露了几分不自然。夏颜当什么都没看到,挑了根芸豆卷,随意塞入嘴中。 “郡主这般情深意重,那也是云锦宫这些宫人的福气。那小宫女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能得你这般厚待。”凌映秋不动神色地继续试探道。 “雪鸢服侍地很好,这云锦宫上上下下,也就她最顺我的意。”夏颜呵呵道。 凌映秋点头而笑,拿起茶盏喝茶。茶杯遮住脸神,也挡住了那双漂亮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锋利。 又寒暄了几句,凌映秋正色道:“丫头,这几日宫里头事情多,你好歹安静些。再过些日子就该选秀了,皇上左右到那时候,定会将你的事情落定。他已经对你大不满,千万不可再惹他。你如今和那两人都是绑在一块的,一旦你出点问题,难保那兄弟两又出什么岔子,可记住了?” 夏颜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捧起茶杯,她悠然地望着远处,似有些感慨,“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不希望他们出什么岔子。只是有些事情,不是我们不想就不会发生的。冥冥之中天注定,该来的总会来,硬是与天为逆,反而会弄巧成拙。娘娘您也是信佛之人,您说,丫头我说的可对?” 妖娆的红唇再次扬起,凌映秋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不满十八岁的女子,她的眼眸黝黑通亮,宛若一汪泉水,清澈见底,又有一股舒爽之气。此刻,她俊俏的小脸正洋溢着自信的微笑,颦笑间,自有一股让人难以忽视地威仪。 送走凌映秋,夏颜软软倒在椅子中,又恢复了往日的懒散。凌映秋话语间,虽有询问试探之意,却都是浮在表层,并未深入。这让夏颜放心不少,看来,皇后也只是怀疑自己,并未确定自己是否真正掌握什么信息。不过夏颜的话却是处处带刺的,似是似非,又是指桑意槐。夏颜没有装作一概不知,也不表示自己已经获悉什么,她就是要凌映秋摸不着头脑,让她自己去猜。 从凌映秋刚才那番话中,还是能听出拉拢的意思的。她的想法已经很清楚地传达给夏颜:无论你嫁给谁,我都会帮你,只要你乖乖待在宫里,不要惹是生非就行。 夏颜心中一阵冷笑。 怕是这位皇后压根不知道楚煜如今的想法吧。她以为一切还可以瞒天过海,她以为自己做的没有人知道。 凌映秋低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也忽视了现今微妙的朝廷暗云。她不明白,如今最好的方法,便是据实相告。 除非,楚煜能够继续如往日一般,低调地做他的煜王爷。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即使不确定未来事态会如何发展,但是夏颜却还是不会、也没有权利出言相劝。 楚煜这样的男人,本就是一颗熠熠生辉的琉璃石,注定要在世间发光发亮。 他受尽世间磨难,为何还要容忍和沉默?凌映秋自以为自己的方法是对他最好的保护,殊不知,她的爱子,痛苦了二十多年,即使活着,也是一种折磨。 暴风雨虽恐怖骇人,但一旦挺过去,那便是夺目的海虹。 帝王相,天象应。 命理玄说,终究是要印证的。 哪怕有心人费尽心机,也是枉然。二十多年后,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 这是命运的安排,亦是上天的选择,无人能拒。 “娘娘,午膳已经备妥。” 凤仪宫中,凌映秋正坐在正殿主位上凝神沉思。 “倩雪,我总觉得那丫头话里都是带着刺的。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您是说地宫的事情?” 凌映秋有些烦躁,连连摇头,“不,不是地宫的事情。” 倩雪扶上凌映秋的肩头,安慰道:“郡主好歹是向着小主的,即使她知道些什么,也不会陷小主于险境。那人到底就在云锦宫下头,如今雪鸢死了,郡主发现是早晚的事情。现在就等小主病情好些来宫中,寻个机会和他把事情说清楚了才是要紧的。” 凌映秋缓缓点头,眉宇松缓了不少。 “郡主,东宫元宝公公求见。”有宫女款款而来,细声在夏颜寝殿门口通传。 夏颜缓缓从堆积如山的书籍中抬头,“让他候着,就来。” “是。” 夏颜一边扭着脖子一边朝正殿走。自东暖阁那事发生后,楚沂便从未来过这里。往常他隔三差五就往自己这跑,如今好久不来,倒是有些不习惯。 楚煜当着他的面要人,如今他与她之间,到底生了几分间隙。怕是他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元宝参见郡主。” “哟,元宝啊,几天不见,身子越发丰润了。看来最近混的不错啊!”夏颜见了圆滚滚的元宝,不由呵呵笑起来,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肉脸,调侃道。 “哎哟!”元宝眯起原本就不大的眼,这么一来,整张脸除了肉就只剩下肉了,“郡主,您可折煞奴才了。男女授受不亲啊,郡主要自重些!” 我们家那位为了你,茶不思饭不想的,您老就别见谁就调戏了好么? “男人?”夏颜一愣,瞪得一股溜儿圆的眼珠子顺着元宝的身子一路向下,最后老道的在他腰带下方似有似无地扫了几眼。 元宝哪里受过这般chiluoluo的歧视,那眼神太犀利,表情太淫.荡,元宝如临大敌一般,往后跳了好几步。 “噗!”云锦宫一众宫人都忍俊不禁,各自低头不语,眼角却不住地往元宝身上瞟。 “哈哈!”夏颜被元宝那悲愤的表情惹得大笑连连。 “郡主,奴才今日奉太子殿下之命而来,要给您传个话。”元宝语速很快,脸上已经有两抹可疑的红晕。 夏颜微微敛了笑意,挥手撤退一众人。很快,空旷的殿内,就剩两人。 “说吧。”夏颜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看向身前的人。 “太子殿下让奴才转告郡主两件事,第一,灵儿已经安排出宫,郡主大不必担心。” 夏颜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心中一桩事不由放下了。灵儿本没什么错,若是因为此时而送了命,她心中自是愧疚的。好在楚沂素知夏颜的性子,并未为难。 “第二件事,”元宝抬眼不安地看了一眼夏颜,又继续道,“虽一个月的禁足期限已到,但殿下希望郡主依旧如现在般,深居简出,万不可再兴风作浪。如今朝堂混乱,郡主身份特殊,即使一个无心的动作,也难免会让人记到心头去。” 夏颜眉头微皱,再无笑意,盯着前方的眼神凝肃起来。 元宝岂会知道她所想,只当夏颜是生气了,忙忙继续道:“郡主,殿下今日公务繁忙。您是自己人,奴才也不瞒您。皇上近日几乎将所有的奏折都私底下让殿下处理。殿下如今日夜繁忙,连吃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殿下这番话,用心良苦,还请郡主不要误会。” “我明白。”夏颜站起身,走到元宝跟前,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好好照顾他,代我向他说句谢谢。” “奴才遵旨。”元宝连连点头。 ------------ 【081】昔日美人昔日情(一) 下午,老周前来,将一沓关于凌皇后的资料递到夏颜面前,并且带来了三个消息。 第一,在楚曜龙的认可下,关于缉拿火烧将军府并盗走微扬家传羊脂玉的通缉令已经发发出。 第二,栖月宫宫主慕容清芷,拒绝接这笔单子。纵使千金相问,皆摇头拒之。 第三,昨日楚曜龙谴派礼部尚书洪国安接管无双城大小适宜,并命老周从此不必再将无双城的事宜定时向夏颜相告,而属于夏颜的那部分收入,依旧会定期与之结算。 若不是不想给楚沂添麻烦,夏颜真想现在就冲出去,好好和那老头子谈谈。就算他是天子,那也不能这般不将人放在眼里吧?无双城再怎么说,也是夏颜的一番心血。她都将大部分利益给了楚曜龙,如今他竟然还要收回经营权,还先斩后奏,这算那档子的事情? 还有那个慕容清芷也是。不是说好只问价格不问人么?如今叫她去抓只老鼠都不愿意,到底又和那白亦非有什么纠葛? 夏颜拿起一旁的茶就往嘴里倒,又随手翻开老周拿来的那张通缉令。目光刚落到画上人,一口茶就尽数喷在那张通缉令上。 不大的一张纸上,一张头像占了多半空间。画中人戴着头巾,眉宇清秀,眼睛以下,是一片漆黑,却露出了白花花的牙齿,正展颜而笑。 夏颜汗颜的看着这张通缉令,不知道外头百姓看到会做何感想?拿来镜子,又细细端详一阵,夏颜诧异地发现,那画中女子的眉宇,还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看来卫央那老家伙也算是拼了老命了。虽然模样雷人了点,但为了力求接近本人,还是将模样画了出来。 再看看阮凌峰那张,就显得正常许多。夏颜一时兴起,点墨凝笔,在阮凌峰脸上又添添画画,随即自娱自乐地笑起来。 南楚将于辽阔,要在茫茫人海找到这样两个人谈何容易。大隐隐于市,谁会想到画中的女子就是南楚赫赫有名的凤颜郡主?而阮凌峰又是神出鬼没之人,寻常人等岂会见得到?卫央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一番玩闹后,夏颜才慢悠悠拿起那叠关于凌映秋的资料,细细琢磨起来。 “嘶――”刚看几个字,夏颜就诧异地抽气连连。 这个温润如玉的皇后,竟然是南夷九黎族族长之女! 二十五年前,地处南楚之南的南夷与南楚爆发了一场规模甚大的战役,当时的太子楚鸣凤亲自披挂征战。然而,素来以战皇为名的楚鸣凤,却在一次突袭中失踪了,数日后,他的尸首在一处偏僻山洞中找到。 那一战,南楚获胜,可太子却不幸遇难。适时老皇帝本就到了病入膏肓之际,听到爱子战死沙场的消息,两眼一翻就去了。 太子疫,二皇子楚曜龙在众朝臣的拥戴下,成了这一任南楚大帝。不久后,南夷为了缓解与南楚的关系,将族中最美的女子――族长爱女卓文嘉懿,也就是当今皇后凌映秋,作为和亲公主,送到了南楚。 巧合的是,卓文嘉懿曾在两年前以使者的身份到访过南楚,当时似乎与楚曜龙之间有过一面之缘。 楚曜龙一见她,二话不说就封她为后,九个月后,生下了第一位皇嗣,也就是楚煜。当然,后来凌映秋又瞒天过海,将楚煜与当时戚美人诞下的孩子暗中交换。 九个月。 夏颜嘴角冷冷一笑,心中一片了然。 对于一般的怀胎十月,似乎也算说得过去。不过既然凌映秋冒着天大的危险调换子嗣,加之在凤仪宫找到的那块灵位,夏颜基本已经确定,楚煜,定不是楚曜龙的儿子! 如今,就差找出那块灵位的真正主人了。 从时间上推算,凌映秋应该在南夷时,就怀上了楚煜。这样算来,楚煜亲父是九黎族人的可能性很大。 昶和元年。 难道是南夷的纪年法? 夏颜将桌上的两张通缉令,还有关于凌映秋的资料一并拿起,扔进房内的香炉之中。探头朝窗外望了两眼,夜已深。夏颜伸了个懒腰,从柜子中拿出一件月白色男袍,迅速换上。 今夜,她决定去一趟煜王府。一方面,将自己查到的消息告诉他,另一方面,她要问问楚煜,是否对昶和两字有什么印象。 至于凌映秋那边,今日和她谈过后,夏颜倒是放心不少。听凌映秋的口气,似乎并不确定自己知道地宫的事情,加之御药房近日也未接受到什么花粉过敏症的人,是以夏颜猜测,这地宫,凌映秋并非常去。 一番收拾后,夏颜将枕头塞入床褥中做成人形,随即悄悄钻入床下。 地宫一切无异,上回洒在半道上的白粉也原封不动。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夏颜还是没有掌灯。然而,才走出没多久,突然有人从身后一把揽过自己的腰,夏颜刚欲呼之而出,却立时被人捂住了唇口。 巨大的力量让毫无察觉的夏颜没有一丝反抗之力。夏颜的心狠狠一沉,暗叫不好,却已经无可奈何。 那人躲在前往云锦宫园中那处出口的拐角处,如今一手扣着夏颜的腰,一手捂住夏颜的嘴,安静贴在石壁上。 夏颜岂是好欺负的,反应过来后,二话不说,抬手就用肘去顶那人的胸口。头上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抽气声,夏颜心中一喜,暗道碰上了个门外汉,似乎并不会武功,孰料那人突然低头,在自己耳边微不可闻地吹了一句: “是我。” 夏颜顿时全身一颤,立刻安静下来。想起刚才那记闷哼,又思及他身上的伤,差点就拿头去撞墙了。楚煜既然突然截住她,必有他的道理。夏颜也不出声,缓缓转过身去,伸手就往楚煜胸口摸。 左摸摸右摸摸,恩,似乎没什么大碍。 上摸摸下摸摸,恩,确实没什么大碍。 楚煜好笑地任由眼前女子胡乱在自己胸口乱抓,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响,他无奈下只好伸手抓住她在胸口捣蛋的手,另一只手再次搂上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 “要摸下次给你摸个够,有人来了。” ------------ 【082】昔日美人昔日情(二) 沙沙沙。 原本安静的地宫,突然传了一阵细微的声响。由远及近,正在往自己这边而来。夏颜心中一惊,也安静下来,侧耳聆听。 一旁暗道墙壁已经看得见火光,来着似乎并非第一次来,脚步非常沉稳,也丝毫没有想到这地宫此时还有别人。 夏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凌皇后的人。哼哼哼,难不成是她老人家又差人来暗杀云锦宫的细作了? 正疑惑间,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话语声。 “你去郡主寝殿那边,仔细些,别闹出太大的动静,千万不可打开暗门。”有女子低声交代。 “是,姑姑。”一阵更加轻细的女声,比起先前的那声音,似乎年轻许多。 不打开暗门?那去做什么?难不成还指望这三更半夜偷听些料? 灯影越来越近,几乎已经可以看到来者的衣摆,夏颜心中这才慌起来,正欲拉起楚煜朝里头走。 楚煜却一把拉住夏颜,二话不说,凌空而起。夏颜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搂他的脖子。一个翻腾,自己已经倒挂在楚煜身上。 此刻楚煜正一手抱着她的腰间,另一只手撑在一旁的石壁上,而两只脚分别死死撑在两侧的石壁,以保持身体不掉下去。 夏颜如猴子一般挂在他身上,姿势有些怪异。不过她没有时间去关心这些,因为拐角处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刚才说话的女子。 借着她们手中的灯笼,夏颜一眼认出了两人。 这两人今日上午刚跟着凌皇后来过云锦宫,那位年长的,似乎叫倩雪来着。 两人并未多停留,那位年轻的宫女一手提着灯,一手提着一个包袱,朝倩雪微微点头,随即便径直朝夏颜卧房方向走去,而倩雪,却突然转弯,朝夏颜和楚煜所在的暗道走来。夏颜吓得赶紧往楚煜身上靠。这地宫虽大,但到底不可能高阔到哪里去。夏颜和楚煜两人虽紧紧贴着石顶,但离下面的倩雪却还是十分近,只要此刻倩雪一抬头,便能看到两人。 凝神屏息,夏颜背脊已经微微渗汗,心跳声听在耳边,犹如雷轰。 倩雪如何会想到此刻头顶有人,这条暗道她走了二十多年,从来没碰到过人,岂会无故抬头去看。 灯影照亮了漆黑的暗道,夏颜死死搂着楚煜的脖子,两只脚紧紧勾着他的腰间。因为紧张,所以力气颇大,灯光越盛,夏颜下意识地将头埋进楚煜胸口。一股熟悉的味道突然钻入鼻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夏颜目光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抱着的不是平时睡觉用的枕头,而是一只活生生的煜王爷。 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感受了一下自己此时的姿势,夏颜悻悻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楚煜从一开始就看着身上这只小丫头,看她惊慌地抱着自己,看她如胶水一般死命往自己身上粘,再看她一副心虚样地抬头看自己。 微微扬眉,楚煜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他深而黝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夏颜,逼得夏颜不得不又底下头去。 这番功夫,倩雪已经走出好远。楚煜等到灯光彻底消失在暗道后,才轻盈落下。两人立刻默契地朝前追去。 这条暗道通往云锦宫院子,按道理,倩雪没有往里走的理由。可是她却那么做了。夏颜确实记得里头有一间暗室,难不成还有别的蹊跷? 一路尾随而去,暗道尽头是一间长方形的窄室,两面墙上各开了一个门,一边通往院子的出口,另一边便是那间暗室。 暗室内传来一阵幽暗的灯光,在墙壁上来回晃动,显得有些诡异。突然,空气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似石头间相互摩擦的声音,随即,那忽明忽暗的灯光便彻底消失,整个地宫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夏颜和楚煜不由都皱眉。楚煜拉着夏颜,迅速朝窄室另一边通往云锦宫小院的通道去。 “等她出来了,我们再进去看看。”黑暗中,楚煜在夏颜手掌中缓缓写到。 “昶和元年,听过没有?”夏颜学着他的样子,掰开他的手掌,写到。 楚煜思索了片刻,还是在她手上写了个“没”。 夏颜有些丧气,这两天翻过的书堆起来都比她人都要高了,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好在今晚也算是意外之喜,正巧碰到凌皇后的人来此。 两人在黑暗中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暗室中便又传来一阵响动,随即晃动的灯影便再次出现。 倩雪一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上只提着一个包袱,而刚才进来时的挎篮却不知所踪。她目不斜视地走过窄室,也消失在暗道深处。 夏颜想起另一个女子是往自己寝殿的暗道去了,正想着要不要跟上去看看,楚煜却拿着自己的手又写起字来。 “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 楚煜一走,夏颜就朝暗室走去,借着暗室天井透下的点点月光,四下打量起来。 暗室如同上次她来时看到的一样,一张有些陈旧的床、一张不大的桌子,还有一些简单的家具。床上没有被褥,空空的,那桌子也似乎有些年头了。暗室上方有一处天井,平日里难免会有雨雪飘入,但是奇怪的是,这间暗室非常干净,几乎是一尘不染,似乎经常有人在打扫。 思及刚才石头摩挲声,还有消失的灯光,夏颜估摸着这里必还另有乾坤,因此点上火折子,沿着四周石壁摸索起来。 石壁质地粗糙而厚实,乍一看,并无猫腻,夏颜走了一整圈,都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正想着要不要摸地上的石板,突然眼前地上多了一道影子,她吓得抽了口气,连忙回头去看,却是楚煜正沉着脸瞪她。 夏颜这才想起刚才楚煜的话,不由讪讪而笑。 “人走了?”夏颜小声道。 “走了。找到入口没有?”楚煜收回眼神,踱步打量起暗室。 “说起来这地宫你比我熟多了,上次你不还躺在这里差点歇菜么?”夏颜跪在地上,一只手举着火折子,另一只手在石板上来回地摸索敲打。 楚煜皱着眉头看了看她厥得高高的屁股,又看了两眼她狗刨式的动作,心中有些郁闷。这丫头是不是太不嫌脏了? “说起来,上回你是什么事情躺在这里?”夏颜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动作非常不雅,继续若无其事道。 “我中毒了。” 夏颜翻了个白眼,心中狠狠暗道:废话! “那日我代喝父皇平日喝的茶,熟料半路到御花园心口一阵剧痛,我怕人看到,便就近躲到了地宫中。当时神智不大清楚,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 ------------ 【083】昔日美人昔日情(三) 夏颜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去看楚煜 。 “不是父皇做的。”楚煜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夏颜的心思,他波澜不惊,继续在暗室内缓缓走动,他的眼眸专注地盯着地上的石板,仿佛在说的事情发生在他人身上一般,“不久前他无意察觉出自己平日喝得茶有问题,为了查出幕后黑手,他佯装不知,后来得知是萧家的手笔后,他暗地里找过不少御医大夫诊治,却一直查不出病因,是以让我去请了凌云山庄白亦非。不过那位庄主却死活不肯进皇宫。我本欲将茶样带出皇宫,熟料那俸茶宫女却机灵的很,为了不打草惊蛇,又想着这茶一时半会喝了也不会有大碍,无奈之下,那日我只好趁她去开窗之际,将茶喝尽。之后就出现了那般症状。” 夏颜听得有些糊涂,“这茶你老头子不是喝得好好的吗,怎么到你就出问题了?” “说来也巧,”楚煜嘲讽一笑,“那日那盏茶中的毒换了方子。用白亦非的话说,这茶那日若是他喝了,当场就会毙命。” 夏颜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她缓缓走到楚煜面前,眼中一片震惊。那日楚沂和楚煜生辰,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萧家在茶中下了一味药,名千绝,此药本身并无大毒,长期饮用,只是会让人加速衰老而已。但此药却是无忧蛊的药引,一旦长期服用过千绝的受体中了无忧盅,便会当场暴毙,且不留任何证据,极似猝死之症。” “这么说,那日萧家是打算取你老头子的命了?” 楚煜缓缓点头,“不错。当时萧家本就羽翼丰满,加之在你火烧我王府之事上,父皇明显的偏袒,是以萧景行便动手了。” “就算当时他杀了皇帝,最多是换楚沂上位,又有何不同?”夏颜疑惑道。 “萧家权势庞大,如你所见,弑君就如同你出皇宫,只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萧景行或许根本没有为了任何利益,只是看不惯,所以就动了心思。”楚煜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有几分调笑。 夏颜先是赞同地点点头,又脑袋一歪,总觉得怪怪的。等想明白了,她的脸一黑,有些郁闷地瞪他。 这个男人,总是绕着弯子调戏人,比夏墨那种妖孽更恶劣…… 回过头来一想,夏颜不由后怕,那日自己无心之举,竟然差点害死当朝皇帝。若不是楚煜歪打正着,说不定楚沂都已经是皇帝了。难怪楚曜龙急着要铲除萧家,原来是为了这档子事儿。自己差点被人弄死,做皇帝的,岂还能容得了? 夏颜看着眼前俊朗沉敛的面容,突然有些哀伤。 楚煜其实还是很在意楚曜龙的。即使表面上再冷淡,但他却为了让白亦非诊病,亲自当受体试药,还差点丢了性命。 然而,这个他肯如此这般牺牲的人,却很有可能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一时夏颜有些语塞,这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他,但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刚才问我的昶和元年是什么东西?”楚煜目光落到夏颜身后的床上,边说着,边越过夏颜去打量那床。 夏颜微微侧过身,站在一旁垂着脑袋酝酿措辞,“那个――前几日我偷偷去了一趟凤仪宫。” “唔。”楚煜并未回头,微微躬身,举着火折子在床尾张望。 夏颜见他反应不大,继续道:“我在你母亲房里的佛像内找到一样东西。” 突然,空气中传来一阵响动,细细一听,竟和刚才倩雪在暗室时那声音一模一样。夏颜连忙跳上去看,只见床尾紧挨着的那面石墙上,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火折子只能照亮洞口部分,里头是一片黝黑。 夏颜激动万分,哪里还顾得上灵位牌的事情,这可是个重大发现!楚煜拿着火折子往里头微微一照,随即朝夏颜点点头,率先入内。 洞口太低,只能躬身前进,才走四五步便豁然开朗起来,再不用弓着身子行走。大约走了十来步,便看到有石阶,盘旋着朝下。楚煜放慢了步子,缓缓向下走去。 空气中偶尔会有冷风吹来――这地道是有通风口的。一路向下,夏颜在心中默默数着台阶数,这地道非常深,夏颜感觉已经沿着石壁盘旋着走了两个圈才到达一处平坦的石室。 石室不大,尽头处有一扇木门,透过缝隙,有微弱的灯光溢出。楚煜和夏颜心中皆是一个咯噔。 这地底下,竟然有人? 楚煜下意识牵起夏颜的手,冰凉干燥的手,触感极好,握在手中,楚煜心中便是一片温软。 缓缓靠到门旁,隔着木门侧耳聆听。 木门另一边,寂静无声,只有红烛烛心偶尔噼啪的爆裂声。 夏颜眉头一皱,绕过楚煜,贴着门缝朝里头望去。 夏颜虽只听到烛心爆裂声,但楚煜自小习武,早已听出里头有人。那人呼吸孱弱,似有疾病,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危险。是以他也不拦着夏颜,由着她这般莽撞。 夏颜眯着眼睛探头朝木门上最大的缝隙望去,入眼的,是一张朱漆圆桌,上面摆着一套茶具。她微微侧过脑袋,换个角度想看看别处。 孰料才一眨眼,眼前猛然冒出一只浑浊的眼睛,如恶鬼一般,隔着木板,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夏颜头皮发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呼出声。 “啊!”一跳好几步,立刻从门上弹开。 楚煜连忙将她揽在怀中,细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无异后才安下心,“怎么了?” “那――”夏颜被吓得着实不轻,脚有些发软,虚靠在楚煜怀中,她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指,连伸直臂弯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木门。 楚煜微微皱眉,顺着她的视线朝门望去。目光落到地板与木门的接缝处,那里不再是一片灯光,而是明显的一个人影。 那人显然是发现他们了。 吱――呀。 突然,紧闭的木门发出一阵响动,这声音在空旷的地底深处,越发衬的四周的安静,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 眼前满是那没有温度、森然而空洞的眼睛,心跳得砰砰直响,几乎要破体而出。夏颜靠在楚煜胸口,双手紧紧抓着楚煜的小臂,两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正在被缓缓打开的木门。 ------------ 【084】昔日美人昔日情(四) 木门越开越大,烛光瞬间将黑暗中的夏颜与楚煜照亮。楚煜早已一把将夏颜塞到自己身后,他面色平静地望着那抹灯光下的人影,比起夏颜的慌张无措,显得从容很多。 木门终于完全被打开,微微探出头,夏颜警惕而惊恐的目光在触到那人时,不由微微一愣。 灯光下,木门口,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她穿着一身灰色罗裙,看质地,并不差。她的头发已经尽数发白,大概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她的脸异常的白,满脸皱纹的脸上,是那双刚才夏颜在门缝里看到的眼睛,浑浊而空洞,毫无生气可言。 仔细一看,夏颜才发现,这位老妪虽年事已高,但五官却长得极为标致,想来年轻时,也是一代绝色天骄的人物。 确定对方只是个年事已高的老人,夏颜不由松了口气,缓缓从楚煜身后爬出来。她先是朝楚煜望了一眼,见他不动神色地递给自己一个安心的眼神,才挂上笑容走上前去。 “婆婆,晚上好啊!”夏颜微微鞠躬,笑容可掬,自以为毫无破绽。 不料那老人却突然板起脸,原本就阴森的眼睛越发恐怖起来。夏颜一个激灵,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暗自腹诽:到底哪里说错了?难道我的笑容不够迷人么? “夫人,能进去说话吗?”楚煜突然出声道。 那老人目光缓缓落到楚煜身上,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面色稍霁,竟是默认了转身入屋。 夏颜瞪大眼睛,嘴巴张得圆圆的,下巴险些就掉地上。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为毛同样是人,待遇差那么多? 回头看看正挑衅地望着自己的楚煜,夏颜才算是明白了。 她不由仰天长叹。 美男这种东西,果然就是好用…… 怪谁呢?怪人家好色?还是怪人家长太美了? 悻悻摸摸自己的脸蛋,张得倒是不错,可谁让自己是母的呢? 夏颜无奈地摇摇头,扶着脑袋朝木门里走去。 由于木门很寒酸,夏颜潜意识就认为屋内也是拮据破败的。所以当她屋内的情景时,不由再次傻眼了。 木门后是一间中等大小的房间,各种家具器具一应俱全,古琴、桌椅,茶壶、盆栽,除了周围墙壁是石头的以外,几乎和头顶上方的宫殿差不到哪里去。 房间左右各开了一个几人宽的门洞,层层芙蓉帘幔挂在门洞两侧,朝里望去,地板和墙壁都是用上等木材铺置过,左边那间似乎是卧房,右边那间一眼望去满是书籍,应该是书房。 夏颜诧异地将屋子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最后目光又落到了坐在桌旁独自饮水的老人。 这个怎么看都不太起眼的老人,竟然享受着如此待遇。 她,到底是谁? 既然身份那么尊贵,又如何独居在此? 而她和凌皇后,又是什么关系? 夏颜没有急着开口,她心中的疑惑必定也是楚煜所好奇地。既然人家老太太好男色,那她还是乖乖装隐形人吧…… 老人也不说话,任由两人打量着四处,她缓缓拿起水壶,又倒了两杯茶,推到自己对面的位置。 楚煜和夏颜对望了一眼,上前坐在圆桌旁。 “不知夫人如何称呼?”楚煜淡淡道,他的视线并未落在对面老人身上,颇为悠然,仿佛此处是自己家一般。 老人捧着茶杯慢慢品茗,波澜不惊道:“我姓戚。” “咳咳……”夏颜一口茶没来得及咽下就呛在喉咙口。她抚着胸抱歉地看了看对面已经皱眉的人,“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继续。” 老人嘴角缓缓一勾,眼神有些苍老,“二十多年了,想不到还有人还记得我……” 楚煜和夏颜是何等聪明,一番勾稽关系理下来,又有了这句有意无意的感慨,便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眼前这个老人,不是别人,竟然是二十四年前便应该已经入土化尘的戚美人! 夏颜看着她过度衰老的容貌,又想了想凌皇后依旧风华绝代的模样,不由有些感慨。看来,那年事变后,戚美人是被皇后救下,自此的二十多年,就应该都住在此处。 常年孤寂没有阳光的生活,让她的皮肤如雪一般苍白,精神上的孤独显然在她身上造成了更大的伤害。她的眼角微挑,昭示着昔日桀骜凌厉的性子。 细细端详,便在她的眉宇间找到几丝楚沂的影子。一想到这位女子便是楚沂的母亲,夏颜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夏颜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这么不招这昔日的戚美人待见。 推算下来,这位戚美人最多也就四十多岁,虽已非出水芙蓉、艳若桃李,但毕竟算不上老妪。而刚刚夏颜却毫无顾忌地叫她婆婆,她心里必是不爽的。 夏颜目光绕着屋子打量,一番勘察,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 果然,这屋子样样齐全,却惟独没有一样东西――镜子。 凌皇后也算得上是细致的人儿了,这样的细节都注意到了。 “夫人见我们来,心中不畏惧吗?”楚煜淡淡道,眼睛似有似无地瞟了一旁东张西望的人。 夏颜被那又冷又刺的眼睛盯了浑身发毛,只好垂头悻悻喝茶。 “二十多年了啊――”戚美人眼神有些迷离,感慨万千,“你们是除了她的人外,唯一到访此处的人。” “她为何将你囚禁在此处?”夏颜试探道。 戚美人抬眸细细打量夏颜,今日她虽穿着男装,但却未束胸,脸上也没有做任何修饰,女子身份不言而喻。 “哼,小丫头,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戚美人放下茶杯,缓缓道,“刚开始的几年,我确实是被她囚在这里的,可是后来,日子久了,她也放心了。虽然这里日子孤清,但好歹在吃穿上不曾亏待我。” 夏颜默默不做声,她不知道这个戚美人到底对当年发生的事情掌握多少,也不能确定她和凌皇后的关系。有些话她很想问,但她不敢问,就怕这个戚美人当年虽入局了,却只是一枚棋子,对核心问题一概不知。这样一来,自己问出口后,倒不好收尾。 “上月,曜帝病逝。”楚煜突然开口道。 夏颜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赶紧拿起茶杯喝茶,以掩饰脸上的神色。 啪。 清脆的响声,一地的碎瓷。 戚美人呆滞地看着楚煜,眼神因为震惊,有些空洞迷茫,“你说什么?” 楚煜不动神色地抬眸,进房间后,首次正视她的眼睛,他再次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萧景行因为痛失爱子,买通御医,毒害曜帝。太子楚沂,今日刚完成登基大典。” ------------ 【085】昔日美人昔日情(五) 夏颜望了一眼身旁的人,眼中有意味深长的赞叹。楚煜果然不是一般的聪慧。如今楚沂是戚美人儿子的事情,基本可以确定是事实。既然不知道这个戚美人到底知道多少,那就干脆让她自己说。得知自己儿子当了皇帝,她此刻必是激动万分的,而昔日的一切,随着曜帝的离世,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 “哈哈——哈哈哈!”戚美人突然站起身来,她笑得张扬,甚至有几分狰狞,颤颤巍巍倒退好几步,夏颜发现她皱纹密布的眼角已经有些湿润。 “好,好!”戚美人眼中闪耀着难以言喻的光芒,身上一扫颓败的气息,宛若在泥泞败絮中涅槃重生了一般,全身绽放着鲜活的生气,她重重点头,脸上有喜悦的自豪,“果然是我戚芙瑶的儿子!” 夏颜沉默地和楚煜对视了一眼,四目相对,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锐利。 “你们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在这地宫二十多年,也没什么所求。如今尘埃落定,你既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她都未将一切告知于你,看来,她是想将这个秘密一直保留下去了。” “夫人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唔。”戚美人眯着眼,缓缓点头,“这南楚上下,能有几个有你这般气度?皇后定期会派人来告知现下的时事,我虽久居深处,但外头的事情,到底还是知道些的。” 戚美人的眼神最后落到了夏颜身上,不太友好的眼神让夏颜尴尬地咧嘴笑了笑。 “本王想知道,为何当年,皇后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做这种事情?”楚煜直奔主题,沉静幽深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人。 戚美人再次坐回桌前,苍老白皙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敲着桌子,她缓缓摇头,眼中有些无奈,“我不知道。当年我戴罪之身,若不是她一句话,我恐怕根本没机会生出沂儿。那时,我被幽静不久后,皇后就私下里来云锦宫找过我。她说,她能保我不死,还能让我腹中的孩儿成为南楚最受宠的子嗣。我当时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答应了。几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我的房中突然闯入几个人,他们强迫我喝了药,随后我的肚子就有了动静,那时候我才知道,他们是要给我催产。” 戚美人将自己的茶杯满上,喝了一口后,才继续道:“那天晚上着实是凶险。当时我怀沂儿只有八个多月。沂儿后来能够活下来,完全是依仗着宫中上好的药材喂的。后来,我才知道为何皇后要派人才催产。那晚我躺在床上,沂儿才从我身上下来,我刚想看一眼,就突然有人从我床底下钻出来,她手中抱着个婴儿,我当时非常虚弱,根本无力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人将怀中的婴儿放在我身旁,又将沂儿抱了去。我那时才知道,皇后留我的命,竟然是为了偷换皇嗣。” “后来,我就被皇后秘密送到了这里。起初,我担心着沂儿,奋力反抗过。后来她派人带我出去,扮成宫女,远远看过几次沂儿。确定皇后真的遵守承诺后,我才安静下来。知道沂儿过得好后,我便很少再出去了,上次离开这里,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这里虽然孤寂,但是吃穿用度皆不错。人心险恶,后宫里的生活,到不如这里的自在啊!” 夏颜心中有些唏嘘,暗叹眼前这位被楚曜龙狠心抛弃的女人。她昔日是贵门女子,本应享受这世间最优越的生活,如今,却这样苟延残喘的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深处度过。这该是怎样的一种悲怆? “今日我肯和你们说这些,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戚美人话锋一转,突然道,“母子连心,你母亲必是有难言之隐,才冒着奇险做出这等事情来。她本不是坏人,否则,又岂会留我性命在?” “为何要交换子嗣,夫人当真一无所知吗?”楚煜心中有些不甘,追问道。 戚美人无奈地摇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不过你这般聪明,心中自是有数的。” 夏颜不安地蹙眉,那块灵牌再次浮现在脑海。 皇后拼了性命要将自己的亲子推开,为什么? 为了让他远离楚曜龙,远离皇权。 而为什么要这样? 聪明如楚煜,夏颜相信,就像戚美人说的,他心中,已经略知一二。 “夫人不打算再从这里出去了吗?”楚煜沉默片刻,开口道。 戚美人笑着摇摇头,“荣华富贵于我早已如浮云,我如今活着唯一的念想,就是沂儿能活得安好。既然他好,我便是好的。我本是是已死之人,虽然我还活着,但从二十四年前的那一夜开始,我就注定这辈子无法再生活在阳光下。” 戚美人所言确实。她注定是见不得光的人了。 她无法与亲子相认,也没有立场再回到后宫中。即使她的儿子真的做了皇帝,那她也不能是他的母亲。 夏颜腹中揣摩许久,还是开口道:“夫人,据悉,凌皇后是南夷九黎族之人。当年到达南楚后便匆匆和曜帝完婚。我想知道,凌皇后,她——是不是真的爱着曜帝?” 楚煜突然转眸,古怪地看着夏颜。夏颜想问的,其实也是他心中困惑多年的问题。自从知道自己是皇后亲子后,他就开始探查当年的事情。后来也开始开始怀疑——自己,可能并非曜帝亲子。 但是十多年的查访,南夷也派人去了多次,每次查出的结果都是一致的,凌映秋在来南楚之前,并无任何爱慕之人。她是马背上的女子,从小尚骑,据说,在来南楚之前,性格泼辣,是个鲜活的女子。 是以,楚煜只能说服自己,自己确实是曜帝和凌映秋所生,至于为何她要这么做,便成了多年不能理解的谜团。 起初在知道真相时,他也愤怒过,为何自己的母亲好抛弃自己,为何命运对他如此不公?然而,当他有一晚从地宫潜入凤仪宫,看到坐在桌旁独自垂泪的母亲后,他便平静了下来。 玄冥大陆,有谁不知曜帝痴情?这样一个受尽恩宠的女子,那一夜,是那么的悲伤与无奈,她痛苦的神情,还有滚落的泪水,瞬间浇灭了楚煜心中的怒火,也让他懂得了去理解自己的母亲。 “哼!”戚美人突然嘲讽轻哼,眼睛开始尖酸起来,“当年皇上对皇后千依百顺,可谓是圣宠无尽,不过皇后性子冷淡的很,虽对谁都是浅笑,但那笑却没到心里头,让人总看着不舒服。爱不爱皇上有关系吗?她是一国皇后,被全世界最耀眼的男人宠着,做女人,这样还不够吗?这后宫之中,你还指望有爱?哼,笑话!” ------------ 【086】夜访狐窟解心惑(一) 离开那间屋子时候,夏颜和楚煜的心情都或多或少有些沉重。这是第一次,有人亲自站出来叙述当年的事情,也是第一次,有直接证据表明那个在心中猜测已久的想法是对的。 楚煜虽然早已知道事实真相,但是亲耳从别人口中证实,还是有些悲怆和沉重。 破败的木门再次合起,戚美人苍老的容颜缓缓掩在门后,她的眼眸中少了几许空洞,多了些鲜亮的色彩,那个谎言,虽欺骗了她,但倘若能让她活得畅快些,又有何不可。 黑暗再度笼罩,楚煜和夏颜安静伫立在门外。夏颜微微抬眸,漆黑的地宫中,唯有木门缝隙里那几缕微光,却照不亮眼前人的容颜。 夏颜咬咬唇,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小指。 楚煜正沉静于昔日旧事中,突然有只小手如游鱼般抓住自己手指。他几乎是立刻反手将那只调皮的小手握住。 柔软嫩滑的小手冰冷干燥,握在手心,心中便多了几分踏实。 楚煜在黑暗中露出一抹由衷的笑,这个女子宛若是上天派来的救赎,每次在他愤懑忧郁时,总会以各种奇怪的姿势出现。她身上有一股神力的魔力,只要靠近她,楚煜就会觉得温暖而安心。 而这两样东西,是他过往从未得到过的。 手被身前的人突然紧握,夏颜吓了一跳,却已经挣脱不开。她歪着脑袋,觉得此刻楚煜心情应该不怎么好。 恩……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那个――”夏颜清清嗓子,然而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安慰有个毛线用啊,安慰了人家经历遭受过的就能抹去了吗?夏颜从来不是自卑自怜的人,此刻她连自己都觉得无话可以来让楚煜心中好过些。他聪明名是非,又那般谅解自己的母亲,说什么也是多余的。 话到一半又憋不出字,夏颜正搜肠刮肚想着说话,突然眼前一亮。 楚煜吹亮了火折子,看着眼前眉眼拧做一团的人。少女洁白精致的脸眸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宛若阳光一般让人刺眼。 楚煜情不自禁抬手捏了两下她粉嫩嫩的小脸,随即不顾夏颜错愕的模样,再度牵起她的手,朝楼梯走去。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需要言语。 仿若此刻,虽然她什么实质性的话语都没说,但是一个细小的动作,一抹纠结郁闷的神情,便能让他温暖。 “你今晚是来找我的?”回去的路很顺利,一路走到地宫主通道,楚煜坚持要送夏颜回去。夏颜这才想起楚煜今晚似乎是来找自己的。 “只是来看看,这几日你安分些,若是在宫里吃了什么亏,也不要太计较,多事之秋,谨言慎行。”楚煜一手牵着夏颜,一手拿着火折子,沉声道。 这两日,凌皇后、楚沂都要自己安分些,如今楚煜这这般说。 朝堂势力诡变,皇嗣又有了变故,楚煜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夏颜总觉得,这南楚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你打算怎么做?”夏颜心中有些隐隐的担忧。 “时机尚未成熟,且看着吧。” 时机?什么时机?熟了以后要干吗? 夏颜撇撇嘴,朝天白了一眼,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密道尽头。夏颜熟练地去按一旁石壁上的机关。手触到坚硬的石头,不由微微皱眉。 恩?怎么按不下去了? 楚煜发现了异样,也凑过来看。火光下,眼前的一幕让两人都有些傻眼。 那机关所在的石头周围,多了些黑乎乎的东西,缝隙里、石头上,到处都是,还有不少顺着石壁流了下来。 楚煜伸手一摸,心中一沉。 “这是铁水。刚才那宫女来,应该就是来封这暗门的。” “诶?”夏颜微微一愣,“铁水?不是才浇上去么?你拳头硬,肯定砸得开。” 楚煜细细摸了摸那石壁,又看了看暗门,摇摇头,“机关和门缝里都浇了,这铁水不一般,这是墓葬封门用的,入封即凝固,外力很难破坏。” 夏颜闻言,不由跳脚了。 “先去你宫内花园那处出口看看。”楚煜刚说,夏颜就已经健步如飞窜了出去。这可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真的封死了,那她要如何回去? 结果如两人预料一般,院子内的出口也已经用同样的方式封死,看那痕迹,应该是昨夜就封掉了。 夏颜蹙眉,连忙拉着楚煜朝御花园那处出口去,结果还是一样无果。 无力地靠在石壁上,夏颜郁闷道:“完了完了,这下惨了,难道要从凤仪宫出去?喂,你送我去凤仪宫吧!反正你是皇后亲儿子,你和她说说,她不会为难我的!” 楚煜望着那张期待的小脸,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白眼。 “出宫的那条暗道她们不知道,随我走那里出去。” “你怎么知道她们不知道?”夏颜跳到楚煜身前质问道,“万一你前脚进来她们刚好后脚就封了呢?你看,我不就是这种状况?” 楚煜扫了身前人一眼,眉头微紧,眼神似有几分不满。 夏颜缩缩脖子退了几步,随后又翻了个白眼表示反抗,“就算出去了那也是出宫,我要怎么回云锦宫?难道你也能像阮凌峰一样,拎着我会进去?” 楚煜懒得和她废话,在夏颜额头来了记爆栗,拉起她的手就走。 “喂!很痛啊!”夏颜抱着脑袋嗷嗷叫。 “不痛敲你做什么?” “……” 如楚煜所言,通往宫外的暗道确实没有被发现。想来也是,这么复杂的机关,又掩饰的这么好,若不是事先知道的话,常人根本没办法发现。这个地宫实在诡异,说不定其中还有很多暗室空间,戚美人那间暗室竟然埋在如此之深的地方,让人不由咋舌。 “你是怎么知道这条暗道的?”出了皇宫,来到上次那座破败小屋,夏颜好奇地问道。 “你真要知道?”楚煜扬眉反问。 “恩!”夏颜点头如捣蒜。 “白亦非告诉我的。” 一个踉跄,夏颜差点又掉回刚刚爬出来的井中。 ------------ 【087】夜访狐窟解心惑(二) 楚煜不理夏颜的抽风,抬手在空中做了个手势。下一刻,一抹黑色的身影便从天而降。 “王爷。”黑风单膝跪地,沉声道。 “今晚本王去别院,你回府去安排一下,今晚的事情,别让人瞧出端倪来。”楚煜负手而立,缓缓道。 “是。” “让云锦宫里的人注意些,郡主在寝殿睡觉,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明白吗?” “是。”黑风眼角扫了扫楚煜身后那抹高挑细瘦的身影,沉声道。 “唔,明日本王复政上朝,让下面准备好马车。” 言毕,楚煜便伸手牵起身后还在冥思苦想白亦非到底为何方神圣以及楚煜竟然在云锦宫有探子的姑娘,大步朝院外走去。 院外一匹黑色骏马正安静伫立,见楚煜出来了,它兴奋地朝前跑了两步。夏颜注意到,这马并没有拴柱。 “会骑马吗?”楚煜突然问道。 夏颜正在集中精神想事情,反应难免有些迟钝,她木讷地抬眼,点点头,正欲说话,楚煜已经一个翻身上了马。他的上马的动作利索迅猛,夏颜眼睛一花他已经坐在马背上俯视自己。 俊冷的容颜与黑袍带出一股浓郁而凌烈的气质,幽深的眼眸正微垂,安静注视着自己。 骏马与人宛如一体,散发着一股睨视天下的王者风范。 夏颜被这强大的气场震撼到,红唇微启,呆呆看着眼前的人。 楚煜眉头微挑,将小丫头这眼神理所当然地理解为对他的崇拜。 恩,不错。就该这样。 “怎么,还要我抱你上来?”楚煜眉毛一挑,薄唇淡淡开启。 “诶?”沉溺在思考中的夏颜终于被这句话给震醒,二话不说,抓起缰绳就往上蹭。 “吁――”战影第一次被除了主人以外的人上了,似乎心情不大好,抬高前脚表示反抗。 夏颜那里料到这头母马这么爱吃醋,手上缰绳一松,半空的身子不由朝下滑去。 楚煜见状,一手拉紧缰绳示意战影安静,另一只手伸出就去捞夏颜的腰。 然而,夏颜企是那种等死的人?她在双手松脱缰绳的那一刻,便迅速抬脚勾住了马鞍,一个翻身,就牢牢倒挂在马上。 正当她为自己矫健机敏的身手得意时,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刺啦”声。随之,夏颜突然觉得屁股上有些凉快。好奇的抬头,便看到楚煜皱着眉头,正打量手上的一块月锦碎布。 夏颜困惑的眼眸瞬间被愤怒代替。眉毛竖得笔直,两眼喷着熊熊烈火,借着腹部力量,她身体如弹簧般弹起,伸出爪子就去抢那块布。 楚煜顺势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抬起,扔在自己坐前的马鞍上。 “裤子破了?”楚煜调笑道。 “没有!”夏颜悲羞交加,脸蛋是红的,眼睛时冒火的,整张脸扭曲的有些骇人。 那一扯只是将外衣身后,腰部以下的布料扯下了,到没扯到裤子,不过屁股后面空落落的,总让人感觉有点奇怪。 “羞什么?”楚煜难得兴味盎然地偏头看着那张通红的小脸,“反正该看的都看过了。” 夏颜闻言,蹭地转身,正欲爆发,却被楚煜一把捂住双唇。干燥温暖的大手,温柔中蕴藏着一股强劲的力量。 “嘘,开玩笑的,安静点,这里离皇宫可不远。”楚煜在她耳边低声笑道。 夏颜仰天长叹,哀叹自己命运中总是被这位看似无害实则大害的煜王爷毒害。收起悲愤,夏颜突然看到眼前那牵着缰绳的粗粗的手臂,她眼中突然冒出几分兴奋的光芒,在月光下有几分嗜血的阴霾。 下一刻,她已经毫不犹豫朝那只大臂子咬去。 锦帛碰到齿间,有一股冷夜的寒气,夏颜感到衣下的手臂轻轻一颤,随即便不动了。 他不动,夏颜却不会可怜他,森森的白牙狠狠咬了下去。 牙齿一寸寸深入,透过锦帛,嘴中多了几分温润的触感。力道一寸寸加大,而身后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夏颜突然恼了,用尽全身力气咬了下去,嘴角尝到一股血腥气,心中微微一滞,她不由抬头去看身后的男子。 楚煜迎上她的目光,平静的脸眸看不出一丝异样。若不是此刻正发着酸,还有嘴边的血腥味提醒自己,夏颜甚至会以为刚才一幕只是自己臆想的。 “你――” 楚煜缓缓抬起手,借着月光打量自己的手臂。袖口的衣服已经皱起,还渗有几丝血迹。这丫头真是够狠心的。 以他的身手,又怎么会被她轻易咬到?只是看着她这般恼羞成怒,想着若是能解她的气那也便是好的。 “解气了?”楚煜皱眉看了看袖口上的口水。 “你干嘛不躲?” “被你咬一下又何妨。”楚煜扬嘴轻笑,“抓紧了!” 风突然大起来,战影接到主人的指示,快步在巷子中奔跑起来。 夏颜被圈在楚煜胸前,感受着身后人胸口宽大而结实的胸膛,心中如潮水般一片翻滚。 被你咬一下又何妨。 方才楚煜说这话时的眼神,是夏颜从未见过的。温柔如春日的暖阳,悠远如远山的白云,极尽包容与溺宠,宛若在看最珍爱之物一般。 战影一路飞奔过缔盛最繁华的街区,最后在一座偏远的别院门口停下。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耳边除了战影有力的马蹄声,便是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夏颜不知道所谓的别院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想来是因为带着自己,不便于回煜王府才被迫来此处。 皇亲权贵有别院并不是稀奇事,不过安置在这么僻静的地方,倒是有一回看到。 楚煜跳下马车,早已等在门口的一名女子款款而至。 “相公,你可算是回来了!”那女子年龄不过二八,身材玲珑,面容姣好,正含情脉脉地望着跟前的楚煜。 夏颜上下打量了那女子一番,不由微微蹙眉。 楚煜眼角瞟到那处紧锁的眉宇,心中不由大快,拿起女子手中的披风,他沉声道:“别通知他们我回来了,去备身她穿的衣服。” “是。”女子嘴上的笑多了几分尴尬,她抬眸看了两眼马上的夏颜,便躬身退下了。 楚煜抖开貂裘领丝披风,将其披在正凝眉思索――这么冷的天,这女子穿着少为什么不冷的夏颜身上。随即不等夏颜反应过来,就抬手将她抱起。夏颜正欲发作,突然想到屁股上的事情,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扭了两下无果,只能气哄哄地看着眼前的人。 “战影,自己回马厩去。”楚煜不理怀中小丫头的不安分,头也不回,扬声道。 那匹原本伫立不动的黑马闻言,竟然真的垂头朝后院去了。 夏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呆呆看着眼前惊奇的一幕。 这年头,耗子可以耍人,连马也能听懂人话。夏颜有些感慨,到底是她太跟不上时代还是时代已经抛弃了她? ------------ 【088】夜访狐窟解心惑(三) 楚煜一路目不斜视入内,夏颜看到,门口匾额上,鎏金镌刻着两个大大的字――林府。 心思回转间,便明白了其中的用意。夏颜心中微哽,不由抬眸去看头顶的人。 楚煜依旧沉着脸,轮廓分明的脸眸俊朗肃穆,深远的眉宇间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尊贵,也夹着几分不容侵犯的凝重。 见怀中人安静地看自己,楚煜低头,目光触到那双难得温润的眼眸,他心中一暖,嘴角露出一抹会意的笑。 四目相对,彼此心意皆在其中,何须多余的话语。 夏颜微微垂眸,避开楚煜越发灼热的目光,中生出一股难耐的哀伤。 天意磨人。 分明不想和这个世界扯上太多的关系,却一寸寸陷入这个男人俊冷幽深的眼眸,越发不能自拔。 总是想着要远离他,可每每和他这般对视,总会发现不经意间已经读懂他的眼神。 为何总能因他惹出心疼?为何总能读懂他眼中的无奈的悲伤? 爱情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让那些最在意料之外的人措手不及。 一路深入宅院,半路遇到不少家丁,见到来人无一不低头唤公子。夏颜本还担心还被人看笑话,岂料这宅子里的人难得有规矩,见到楚煜不肯多看一眼,更不会去打量怀中人。 这宅院地方不大,但是建筑工艺却极其讲究,溪水阁楼,小廊长亭,甚是雅致。夏颜注意到,在径旁花丛中,也不知是用什么法子,栽养了不少反季植物花朵,非常难得。 “哈,果然是狡兔有三窟。”夏颜目光流连一路,玩味道,“老狐狸,你倒是说说,除了这处,你还有几个窟?” 夏颜叫他老狐狸,一是调侃,二是怕楚煜并未将真实身份告知府内众人,怕路上家丁听了进去惹出是非来。 楚煜揽在她腰间的大手微微用力,在她腰心轻轻一捏,立马惹得怀中人扭起来。 “丫头,如今我的脑袋可是系在你的腰带上,你可要仔细看好了。”楚煜笑道。 “你脑袋在我腰上,那这是什么?”夏颜狡狯一笑,抬手戳了戳楚煜的脑袋,“难道只是装个样子,一包草?” 楚煜垂眸看着怀中人,她的眼睛此刻清澈如湖水,又璀璨如星珠,配上那笑颜,越发让人移不开眼。 楚煜眉头一扬,突然松开抱着夏颜的手臂。 身子一空,夏颜笑到一半的嘴就僵住了。她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慌,潜意识地伸手去揽楚煜的脖子。 原本想要吓吓夏颜的楚煜,此刻却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人,四肢牢牢缠在自己身上,宛若一只猴子盘着树一般。 猴子?树? 想到一半,楚煜又皱皱眉头。不行。丫头可以是猴子,但自己玉树凌风,怎么也不该比作树。 “公子――” 前方突然传来女子柔婉的叫唤声。嬉闹中的两人同时回眸,便看到刚才唤楚煜相公的女子正站在院子门口,流波微转,眼眸中半是柔情似水,另一半,却是几分刺鼻的酸味和哀怨。 夏颜讪讪从楚煜怀中跳下,有些拘束的站在一旁挠头望天。 林府,这里是楚煜以凌映秋之姓氏凌字谐音所名的一处隐蔽资产。从那女子在大门口叫楚煜相公起,夏颜便明白了。 楚煜府上鱼龙混杂,在那里,他即使在小心,若是做什么,还是会让有心人瞧了去。楚曜龙如此忌惮他,却依旧容他至今,加之楚煜言语间多是一股运筹帷幄的从容,夏颜早就料准,楚煜除了煜王府,必还有一处供其韬光养晦。如今看来,这便是其中一处。 照着办推算,这女子,估摸着也是请来演戏的,如今恭恭敬敬唤着楚煜公子,更是验证了夏颜的猜测。不过瞧她看楚煜的眼神,这福气虽是假,但情谊,到却未必。 “喂。”夏颜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楚煜,“你家娘子叫你过去呢!” 楚煜嘴唇微抿,抬手就在夏颜脑门上敲了一记。这小丫头这会明显已经明白了事情原委,如今却还这般调笑。看来对她还是太放纵了些啊! 捂着脑袋,夏颜白了楚煜一眼,大步朝前走去。见那女子手中捧着几件衣服,便不客气地接过。夏颜朝她展眉一笑,随即朝院内走去,清亮的声音缓缓传来,似有些感慨,“要扮他相好,委屈你了。” 素心刚被眼前女子那笑颜染晕,却又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不由有些诧异,目光略有惊慌地看向楚煜。然而,视线触到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庞时,素心不由再次错愕。 剑眉星目,冷峻的容颜不曾有一丝改变。而然,那黝黑眼中的冷漠却因此刻正追随的女子背影,松动了几分,多了几分温柔,也带上了丝丝溺宠。 素心十三岁追随这个男人,整整八年。从他还是少年起便陪伴左右,亲身教他武功、如何使用暗器毒物。她看着他一步步成长,从一个被人欺凌的弱小皇子,成长到如今羽翼丰满、随时可一鸣惊人。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世上,离他最近的一个女人。煜王府虽有不少女子,但她知道,他只是不想让外人怀疑而已,从来不放在心上的。那个唯一封了号的侧妃,也是因为不得不娶进门。 这么多年来,虽楚煜从来只是将她当做部下,但素心总是想着,这个男人是师傅看中的男子,自是心怀天下、要成就大业之人,岂会儿女情长?若真是这样,那她如现在这般,替他在背后筹谋,只要离他最近,也是好的。 然而,今日楚煜那眼神,却彻底打破了素心的想法。 原来,他不是不会爱,不是容不得儿女情长,只是,自己,从来不是那个她而已。 心口突然有陌生的痛,宛若无数针在扎,又如打翻了五味瓶,疼的细密,涩的悲凉。 ------------ 【089】夜访狐窟解心惑(四) “你先去休息吧。”楚煜目光缓缓从那抹鲜活的背影处收回。 他的嘴角还有来不急收回的柔和,眼里也有几丝残留的温度。 素心微微垂眸,掩去眼中的异样,“这里是缔盛最大的一处密所,这样贸然带外人来,是否欠妥?” 楚煜目光微微停顿,看着眼前女子沉声道:“她不是外人。” 素心闻言,心又跌落几寸,“人心难测,这南楚上下,处处暗潮涌动,如今更是特殊时——” “本王说她不是便不是。”楚煜突然打断了素心的话,眼睛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你何时这般感情用事了,世上唯一没有的,就是后悔药。若是,那你又该如何?”素心抬眸,直视眼前人,丝毫不惧惮那双冰冷的眼睛。 楚煜回望她,眼中没有愤怒,没有踌躇,只有沉寂,许久,他才沉声道:“若是,我也认了。” 冰冷的锦衣滑过指尖,素心一阵生寒,冷到了骨子里,那颗不断坠落心也终于重重摔落,伤痕累累,残破狰狞。 素心就那么呆呆站着,任楚煜擦肩而过,慢慢追随那女子的身影而去。 夜色凄凉,却又岂能堪比她此刻的悲怆? 八年的驻守,她默默不言,她任劳任怨,她替他呕心沥血,却只是换来一句: 若是,我也认了。 他为了那个女子,竟拿数十年的基业做赌注。 他糟蹋的,何止是那些在背后为他出谋划策的人,更是她那颗天地可鉴的磐心啊! 院子干净素雅,细节处却并不马虎。如脚下石径,看似是用鹅软石铺成,但细细一探,便发现那一块块石头竟是色泽一致,连大小都是一般。蹲下查看一番,才知道那哪里只是普通石头,而是货真价实的白玉。 白玉为道,这素来是只有皇室才可享的尊贵荣耀。宫中虽多有白玉阶路,但也只是中间一条窄道而已,且寻常人等,只能走在白玉道外,是禁止走在白玉上的。 楚煜果然是个会享受生活的人。 夏颜眼中多了些欣赏,她虽从小落魄,但身为皇族,自是有股浑然的贵气,虽不喜那些贵重的装饰物,也不喜镀金镀银,但对于美和生活的追求,也是极其挑剔的。 别的不说,就看她的清墨蓒便知。里头的一草一木怎么栽,栽在哪,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两座主楼精致秀美,家具也是非常讲究,木匠皆是请了最好的,许多设计都是自己亲自画图,精细到了极致,连碗筷都是特地请人制作的。 低调的奢侈,不张扬的富贵。 显然,夏颜和楚煜,都是属于这种不喜奢靡,却对生活细节极其挑剔的人。 玉径尽头,推开木门,是一间不大的居室,东边是床铺,西边则摆了书架和桌案。里头已经点了灯,橘黄色的灯光衬得满是温馨,倒是有几分家的感觉。 夏颜转头看了看还在低声交谈的两人,自顾自进屋,插上门拴后换衣服。衣服是平日贵家小姐穿的的装饰,水绿镶花衣,配着同色的滚边罗裙,夏颜看着眼前衣服上的牡丹花,眉头越皱越紧。 她平日穿着利索简洁,颜色也简单,除了大红便多是白色。即使在宫中,衣服样式也多是大方简雅的,即使颜色鲜艳些,也断不会有太多花案。而如今手头这件衣服,却花花绿绿,上头花案虽漂亮,却俗气又小家子气,一股莺莺燕燕的味道。 想也没想,将衣服扔在软榻上,夏颜打开衣柜,入眼处,皆是清一色男装,夏颜随意挑了件墨青锦衣,才满意地给自己换上。 楚煜推不开门,便会意在门口等了片刻。待夏颜打开门,看到她着装时,不由有些惊讶,径直入内,在塌上坐下。 “素心并不知道你,所以也不知道你的喜好。”楚煜扫了一眼对面软榻上被随意丢着的那衣服,沉声道。 “没事。”夏颜随意挥挥手,“这衣服也不错,大是大了点,但舒服。” 楚煜捉狭地眯起眼,看着对面正专心致志吃糕点的人,“哦?你倒是挺迫不及待的,连本王的衣服都穿上了。” “咳咳咳——”夏颜哀怨地剜了对面人一眼,正欲将打翻在桌的几块玫瑰酥拾起。 “啪!”楚煜伸手拍了一记夏颜的手背,“都掉桌子上了还吃!脏不脏。” 夏颜悻悻缩回手,眼巴巴看着那几块玫瑰酥,“饿极了吃什么都是好的,还管什么脏不脏……” 楚煜当做没听到她的嘀咕,拿了块娟帕悠然给夏颜擦起爪子来。 “你这狐狸窟那么大,就这几块糕点吗?” 楚煜闻言,突然起身,夏颜吓了一跳,以为他终于要发作了,往后缩了好几缩,如临大敌般看着眼前人,眼神无辜地像只兔子。 楚煜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总觉得栽在这样一个丫头手里有些莫名其妙。上前牵起她的手,夏颜却一把抓住桌脚不肯动,眼巴巴看着他,狡黠的眼睛一眨一眨,看上去无辜又可怜。 “怎么,还想要本王抱你?” 噌!夏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到楚煜身旁,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乖巧顺从样。 楚煜鲜少在自己面前自称“本王”,但一旦这样自称了,那就是给她发灵子了,若是还继续忤逆,以夏颜的经验来看,会死得挺难看的…… 走出屋子,楚煜牵着夏颜朝后院走去。 已是深更半夜,府内多大多已经睡下,加上楚煜方才说不要惊动众人,是以一路皆是空荡荡的。 走在熟悉的石径,牵着小丫头柔软细腻的手,楚煜心中突然有了一种陌生感觉。 如花朵在绽放,虽细微缓慢,但却美好、温馨。 “缔盛共有府园三座,这里是最大的一处。”楚煜缓缓开口道。 “都住着些什么人?”夏颜好奇道。 “这林府虽不算太小,但住的人却不多。都是门下最出挑的几人,有空,带你去见见。” “哦。”夏颜微微垂头,细声道。 “丫头,我知道你为难,但我宁可你此时有些为难,也不希望和你生了间隙。你这般聪慧,很多事情并不用我多说。”楚煜突然道。 “沂不是追名逐利之辈,若是他知道了事情真相,也不会有怨言的。许他一方天地,以他的性子,便能自得其乐。” 楚煜沉默片刻,缓缓应和,“我说的话,向来算数,你且放心。” ------------ 【090】夜访狐窟解心惑(五) “眼下朝堂正混乱,听闻萧景行病愈后便与旧时一些臣子多有走动,加之这件事到底还没有查清,好歹等凌皇后当年那么做的用意查清了,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楚煜微微皱眉,太子之位竟然成了鸡,这丫头也够乱来的。 “你方才在地宫问的那昶和是什么?”沉默许久,楚煜突然开口道。 夏颜做了个深呼吸,脸上多了几分凝重,沉默片刻,将那夜潜入皇后宫中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说道灵牌时,夏颜明显感到楚煜身体有微微颤动,牵着她的手掌也紧了几分。 由灵位牌一事,基本可以确定,楚煜不是曜帝的儿子。如今要做的,只是找到这灵位牌到底是谁的。夏颜劝楚煜不要急着有动作,其实主要是因为这个,楚煜虽是凌皇后亲子,却也不是南楚皇嗣,若真的论起来,或许那太子之位,还是楚沂的。到时候一旦闹开了,万一处理不好,楚煜非但做不了太子,反而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楚煜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安静地听夏颜讲完。夏颜抬眸,担忧地看着月光下冷清的男子。得知自己不是曜帝亲子,对他来说,不知是痛多一些,还是欣慰多一些。 “呼!”楚煜突然抬头长叹一声,没有表情的面容看不出情绪,“也好。我宁愿他不是我的父亲。” “那——你还是想要动手?”夏颜小心试探道。 楚煜突然停下步子,转身看她,“为何不?他夺人/妻,让母妃郁郁寡欢深居宫中二十余年。不是才好,本还顾念着血肉之情,总觉得有些不妥,如今便可以安心去做了,不是吗?” “可是——”夏颜急着说什么,却被楚煜抬手按住双唇。 微微俯下身,楚煜双手捧上夏颜的脸,定定看着眼前的人,“丫头,你素来懂我,什么都不要说。” 夏颜咬着唇直视眼前人,半响还是泄气的垂头,袖下的拳头也缓缓松开了。 楚煜面色柔和了许多,微微低头,在眼前人的眉心落下一个温柔的浅吻。 “哟哟哟,我说怎么半夜突然来了这里,感情是和美人偷情来着!”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叫唤,声音高亮有力。夏颜抬头一看,只见三五个人影正迅速朝这边走来,带头那个年龄不大,正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 楚煜望见了来人,也不恼,只是负手站着,眯着眼睛看他们几人,“来了也好,天冷地冻,还是到书房说话吧!素心,让下人去端几碟糕点来,最好不要太甜的。” “是。”素心跟在最后,不动神色打量了夏颜一眼,垂眸应和。 三人走近,方才说话的那青年笑着朝夏颜微微鞠躬,“这位便是凤颜郡主吧?常听王爷提起你,如今一见,果然是个妙人。” 夏颜顺着他有些暧昧的目光低头看自己身上,不由尴尬一笑,“阁下误会了,穿着玩儿的,呵呵!” 楚煜也不解释,一一指着三人沉声道:“汤唯云,李斯之,欧阳玦。” 夏颜一边笑意相迎,一边暗自观察三人。看相貌,除了那位李斯之有些年岁外,另外两人都还很年轻,三人中,汤唯云相貌最为出众,大冬天的竟还是一身白色宽袖丝衣,夏颜看着都觉得冷。 “难怪王爷为了郡主您肯挨那老东西三下鞭子,果然是国色天香之姿。”李斯之负手而立,眼中露出几抹赞叹。 “自顾英雄难过美人关,煜王再慧敏,到底还是个男人。”汤唯云眯着眼,语气越发的暧昧。 “国色天香倒是算不上,你们家煜王挨那三鞭子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糊你们这几口子人?他只是借势而发,岂会真的傻到为了我去做那样的事情?所以,说起来,真正的美人,恐怕是你们吧,汤师爷,您说是不是?”夏颜笑意吟吟望着身旁人道。 汤唯云等人闻言,皆仰头大笑,欧阳玦看着夏颜点头道:“果然是个妙人,也难怪王爷会看上。” 夏颜很郁闷,为什么说得好像自己被楚煜看上是很值得庆幸的事情?到底是谁高攀谁还不一定呢!想着,夏颜不由抬头,哀怨地剜了某人一眼。 楚煜口中的书房却是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子,一走入院内,入目处满是粉色的梅花,如今正是腊月,梅花开得正是最盛,枝头挤满花蕊,芬芳浓郁,暄香远溢。尚未近其树,未看清其花,便先有浮动的暗香阵阵袭来。 夏颜虽在宫中看过梅花,却从未见过这般数量众多的,简直就是铺天盖地的粉色花海。她惊喜地率先踏入院内,流连于花下,眼中有藏不住的欢喜。 月光下少女纤细的影子在花海中跳动,姣好白皙的容颜在梅花的映衬下格外动人。竟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李斯之笑道:“难怪王爷早些时候命人拔了原有的翠竹,原来是为博美人一笑。如今看来,也算是值了。” “恩。”汤唯云点头,“难得的是郡主的这份心情。” 那日在云锦宫听闻樱花是粉色后,楚煜便连夜命人去北汉北处拔了百株腊梅,因栽在煜王府难免惹人蜚语,便放在此处了。本也没想到她有朝一日会看到,只是想着日后自己来看看,便也是好的。如今看她这般喜欢,楚煜心中自是高兴。 “外头冷,你又素来畏寒,先进去吧。”楚煜走上前,牵起夏颜的手,不容分说拉着她进屋。 夏颜一蹦一跳任由他牵着,她神情愉悦地看着楚煜,“喂,这花树虽低矮,花团也不够多,不过真的很像呢!” “只要你乖乖的,以后我便栽片比这更大的。”楚煜笑道。 夏颜也不接话,只是一个劲地回头看那片梅花。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进入屋内。这书房规模非常大,看书架的数量,这藏书少说有上万册,每排书架都是从地底下一直到天花板,架子上也是没有半点空余的地方,书籍塞得满满的,摆放的并不是很整齐,微微有些乱。 楚煜在书案后坐下,夏颜一行四人便分别落座在案下两排椅子上。 素心适时叩门而入,接过侍女手中的托盘,亲自送到楚煜桌前。楚煜却挥挥手,示意她放到夏颜旁。素心抬眸看了一眼楚煜,沉默着照做了。 一旁的汤唯云意味深长的在三人间打量了一圈,随即嘴角噙起一抹笑。 “王爷病重期间,听闻萧丞相曾去探望过您。”欧阳玦率先开口道。 楚煜微微点头,“萧景行这老东西,也算是狗急跳墙,颇有玉石俱焚之势了。他来,言欲助本王反。” “老家伙气数已尽,还有什么本事协助您。”汤唯云嘲讽一笑,“何况王爷您,如今羽翼丰满,只待时机到,何须他的帮助。” 夏颜低头使劲吃,她到底不是楚煜的谋士,这三位男子眉目聪颖,傲骨铮铮,一看便知不一般,所以她觉得,自己还是保持沉默为好。不过听到萧景行暗地里去找过他,她心中还是有些诧异。 “有人肯做炮灰,那就让他做吧。虽是强弩之末,但却未必百无用处。王爷毕竟蛰伏多年,能不显露就不要显露,多留点实力在暗处总是好的。”欧阳玦沉声道。 “马上便是除夕,不出半月,萧景行必会有所动作。让他去闹吧,曜帝虽不怎么理政事,但太子楚沂也不是好惹的主。也好,借着这契机,探探两份实力。王爷意下如何?”李斯之道。 楚煜唇角一勾,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本王自会在后头替他使把劲。今日叫你们来这里,是有事要请教你们,诸位博览群书,可知昶和这一历法?” 楚煜边说,便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两字。座下除夏颜外,皆上前去查看。 “恩,王爷笔锋越发凌厉了。”汤唯云点头赞扬道。 ------------ 【091】夜访狐窟解心惑(六) “唔。”李斯之凝神看着宣纸上的四个字,不理汤唯云半真半假地褒赞,“永日为昶,禾口即生和,此乃太平千秋之意。” “昶和——”欧阳玦缓缓念着,努力回忆自己阅览过的书籍,“唔,倒是第一次听说。斯之,你呢?” 李斯之盯着那几个字,也默默摇头,看不出所以然来。 “噗。”汤唯云突然失笑,连连摇头,“你们也不问问我?” “你除了能写几个字,还会知道这些?平日里看你只挑兵法谋略书籍看,这历史的东西,是从不触及的。”欧阳玦道。 汤唯云竖起一根白皙的食指在欧阳玦眼前来回摆动,“非也,我平日里虽不看史籍百趣,但却时常临摹些帖子。五年前偶然得了一本名家的手稿,闲来无事就临摹过,昶和元年四字,便与我有过一面之缘。” “此话当真?”夏颜闻言,一骨碌窜到桌案旁,两眼精光闪闪地望着笑得高深莫测的汤唯云。 汤唯云笑着抬手拂去夏颜嘴角的糕渣,笑而不语。他绕过众人,缓缓朝对面层层书架走去。 “欧阳玦,这里,从上往下第三层,左边第一格,最左下角那本。”汤唯云走到一排书架前,随即扬声道。 欧阳玦闻言,立刻离地飞起,稳稳飘落在汤唯云手指处,有迅速抽出那本角落里的书,随即脚尖微微点了下书架,一瞬间又回到了桌案旁。 夏颜此刻没心思赞叹,一把抢过那本书细细打量。 手中的手稿十分破旧,蓝色扉页上,写有三个字:沧语录。 那字迹遒劲坚韧,透着股上位者的魄力。仅一眼,夏颜心中就一跳。 这本不知是谁的手稿上的字,竟像极了楚煜的字! 李斯之目光中也闪过一丝诧异,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也正看着那手稿的楚煜。 夏颜翻开手稿,里头的字迹与扉页上的是一个人的。那本手稿并未写完,只用了一半都不到,这本子原就很薄,是以真正写字的,也就十来页。 细细翻看每一页,都是笔者抄录的一些名家的旧词语录,并无特别处。然而在最后一页的右下角,却落着两个小字。 昶和。 夏颜瞳孔狠狠一缩,心中兴奋异常。 为了找到这四个字的线索,她翻阅了无数书籍,不知熬了多少个寒夜,却始终无果。从如此多的资料之中要找到这四个字,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枯燥又乏味,且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今,在她已经放弃时,却意外有了些许蛛丝马迹。 宛若是白鬓之年中了状元,实在是意外之喜。 “这本沧语录本是笔者用来抄录名家名句的,但却不知为何在那页的下角写了这两个字。当时我便很好奇,是以对此印象极为深刻。页翻看了不少资料,并无有关这两个字的线索。”汤唯云徐步回到桌案旁,又挑衅地看向欧阳玦,“如何?” 欧阳玦手抵着唇,尴尬地咳了两声,并不语。 “为何这沧语录只写了一半?”夏颜细看了一遍那页上的诗句,并无异样。 “因为他去世了。”汤唯云缓缓道,眼中少了几分调笑,难得有些凝重。 “是谁?”一直沉默的楚煜突然沉声问道。 夏颜也不由望向汤唯云,等待着他公布答案。 “前朝太子,楚鸣凤。” 啪嗒。 手中的手稿落地,软软躺在地上。夏颜红唇微启,看神情,似乎非常震惊。 她艰难地回头,去看身后的楚煜。四目相对,皆在对方眼中读到几分惊异,接着又是几丝一闪而过的厉色,最后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王爷——”素心见楚煜神色不大对,有些担心地唤了一声。 楚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凝视远处的书架,眼神阴霾森冷,让人不敢直视。 夏颜弯腰拾起地上的手稿,对正欲出言相问的欧阳玦微微摇摇头。 素心看了看楚煜,有看了眼神色凝重的夏颜,心中又是一痛。 楚煜不肯说,这里几人,都是他的亲信,从前但凡有事相问,他都是据实相告,如今,他却缄默三口,而那个女子,却显然知道这事的因果。 “都散了吧,时候也不早了。唯云,这手稿就送与本王吧。这事情无论谁问起,都不可吐露半句,谨记。” 汤唯云一行人也不再多问,依次离开。素心踌躇不定,心中纠结许久,还是不忍问道:“王爷,夏姑娘如何安置?” 楚煜此刻正靠在桌案上,一手扶着桌檐,一手扶着垂落的脑际。安静,却又浓重,黑袍下高大的身躯,无声的散发着一股凌厉之气。 “无妨,你先下去吧。” “可是——” 素心还想说什么,却意外触到楚煜那双鹰隼般尖锐的眼神,不由将话又一并咽下。 夏颜不好意思地对素心笑笑,“呵呵,他就那脾气,别理他。你不用担心,我自己会找地方睡的。” 素心皱眉,目光又冷又硬,瞥了一眼夏颜身上的衣服,便快步离开。 夏颜望着那抹离去的背影,又摸摸自己的脸蛋,心中不由有些郁闷。 干吗凶巴巴的,我又没得罪你…… “过来。” 诶?夏颜回头,看着靠在桌案前的楚煜,见他不说话,只好上前走去。才跨出两步,楚煜便突然伸手将她一把揽入自己怀中。 夏颜被巨大的力量吓了一跳,重重撞在他结实的胸口。楚煜虽常常揍她欺负她,但却从未这般粗鲁过。夏颜微微动了下身子,却发现根本无法动弹。 皱了皱被撞得生疼的鼻子,夏颜幽幽道:“鼻子都撞歪了,喂,你胸口没裂吧?” 楚煜依旧半靠在桌案前,紧紧抱着夏颜,将头深深埋在她的脖颈间。 熟悉的幽香漫溢在鼻间,楚煜感受着怀中女子柔软纤细的身躯,贪婪地允吸着那股沁人心脾的芳香,紧锁的眉头终于有了些许松动。 “就算裂了,那也值了。” 低沉的声音有几分沙哑,薄唇翕张间,带出一股湿热气,吹在颈间,让夏颜不住颤了颤身子。 “你……你属狼的啊!”夏颜不安地扭着身体,对这般亲密的姿势还是有些排斥。 “哼。”楚煜轻哼出声,不屑之意显而易见,“你哪里像只温驯的羊了?” “……”夏颜无声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丫头,你说,是不是他?” 楚煜说这句话的时候,声若蚊语,轻浅细柔,宛若男子在闺中与爱慕之人低声诉情般。然而,那话语中,却没有欢愉喜悦之情,萧索而凄凉,辛酸而悲怆,宛若是携刻满人事沧桑的苍石,磨得心头细密地痛。 ------------------------- 声若蚊蝇是成语,但是蚊蝇总让人反而觉得吵,而且这两个字放一起很俗很粗,所以改了声若蚊语。 ------------ 【092】悠悠韶华千欢散(一) 是夜,楚煜带着夏颜回了他在林府的住处。夏颜坚决不肯和楚煜同塌而眠,一番威逼利诱下,楚煜只好睡软榻。 关于书房那个沉重的话题,两人谁都没有再深究。 昶和,关于这个神秘的历法,终于有了线索。 奠吾生挚爱。金身佛像中,让凌皇后日夜祭奠的灵位牌的主人,似乎随着这历法的出世而有了答案。 昶和。这出只现在前朝太子楚鸣凤手稿中的字眼,似乎解答了一直以来困扰两人的疑惑。 二十多年前,前太子楚鸣凤曾出兵南夷平乱。 二十多年前,当今皇后凌映秋,是南夷九黎族族长之女――卓文嘉懿。 前太子战死沙长,卓文便前往南楚和亲。 零星的线索,因为这本手稿,迅速连成一条线,链接了昔日与今朝的因果。 楚煜,不仅是凌皇后的亲子,更是前太子楚鸣凤的儿子,虽然两人都没说,但却是铮铮的事实。 无论是夏颜还是楚煜,都不曾想过,隐晦黑暗下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那晚,林府上下,许多人都难以入眠。三位谋士依旧记得楚煜在听到楚鸣凤时失态的表情,虽楚煜不说,但事情既然牵扯到前朝太子,必是复杂了。如今朝堂的老臣们都知道,当年,先帝对楚鸣凤的喜爱,就如现在曜帝对楚沂那般。若不是楚鸣凤以外身亡,如今坐在金銮宝殿上的,哪里会是楚曜龙。 而另一边的素心,干脆坐在床头,到天亮都没有合眼。 翌日一早,楚煜就毫不留情地将夏颜叫醒。天都未亮,夏颜觉得自己刚刚和周公打了招呼就又被弄醒了。她耷拉着眼皮,眼睛只留着一条隙缝来证明自己没有睡着。任由楚煜牵着,神游太虚着进了一辆马车。 素心站在萧索的寒风中,目送马车徐徐离去。一夜未眠,她的眼皮微微有些浮肿,眼神却是清明的,风吹起墨发,打在脸上,生疼,却远不及心头那里的痛。 夏颜一路和楚煜回了煜王府,在黑风的接应下,从后门入内。随后夏颜有黑风带着,直接去了马厩上了一辆马车。一盏茶后,马车停在煜王府大门口,楚煜换了朝服,行色匆匆从煜王府大门出来。 “王爷,大夫说您伤口还未痊愈,路上小心。”熹夫人披着件浅色裘衣,担忧地唤道。 楚煜却并未因此而驻留,脚下步伐飞快,迅速消失在马车车厢内。 萧纪雅望着风中浮动的门帘,眼里满是伤痛,一肚子翻滚的苦水,却无人能述。风扬起马车车窗幕帘,一张精致的睡颜一闪而过。萧纪雅红唇微启,诧异地看着已经落下的帘子。 心思回转间,马车已经离去。萧纪雅又回忆了一遍那张睡颜,突然后退好几步。 一旁的侍女连忙扶住跌跌撞撞的萧纪雅,“夫人,你怎么了?” 萧纪雅伸出纤细的手臂,颤抖着指向马车消失的方向,“是――是她,是她!” 那张惊鸿一瞥的容颜,分明就是那日在楚煜房中看到的那幅画卷上的女子。 到了宫门口,夏颜穿着煜王府家奴仆的装束,低眉顺眼地跟在楚煜身后。侍卫检查了腰牌,又象征性地问了夏颜的身份,便放两人入宫。 时间尚早,甬道上往来人员并不多。夏颜和楚煜招招手边朝自己的云锦宫去了。楚煜一把拉住她,替她将帽子戴戴好,又将腰牌递给了她,“先去昭阳宫,路人问起来就说是替我办事的。先别急着回云锦宫,在妍儿那里等我。” 夏颜以为楚煜还有什么要紧事和自己说,便点点头应和了。 刚到昭阳宫宫门口,便瞧见一堆太监宫女正围聚着,夏颜连忙上去,却看到楚欣妍也在其中。 “公主,不可啊!” “是啊公主,这会子皇上正在早朝呢,你这样冒然前去,皇上必会迁怒与段侍卫的!” 诶?车夫? “公主,煜王托我来送梳子和翠竹了。”夏颜压着声音道。 “放开我,本公主今日去定了!”楚欣妍如只猴子一般上蹿下跳,听到声音转头去看,皱眉道,“煜哥哥什么时候借我梳子翠竹了,喂,你搞错了吧!” 夏颜使劲朝楚欣妍眨眼睛,“没错的公主,上回不是您不派车夫送去的吗?怎么今儿倒是忘记了?” 楚欣妍脑袋一歪,推开众人,大步走到夏颜跟前。见到那张脸时,不由恍然,“嘶――你――” “公主,可否先进去说话?” “哦。”楚欣妍点点头,她一下子驯服了,让一众宫女太监都有些诧异。 “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都给本公主滚远点,要多远有多远,要让本宫主看到你们,小心你们的屁股!”楚欣妍插着腰,抬起她高傲的下巴,气势汹汹道。 夏颜低眉顺目跟在楚欣妍身后进了昭阳宫。可怜门口那群奴才奴婢,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跟着进去。 楚欣妍将夏颜带入闺房,兴奋道:“颜姐姐,你是不是偷偷溜出去和煜哥哥约会了?” “……” “哇,那么刺激!” 夏颜有些无奈的挥挥手,“你这一大早这么激动干吗去?” 说到此处,楚欣妍小脸立刻耷拉下来,“颜姐姐,御清哥哥被父皇关起来了。” “怎么回事?” “昨夜御清哥哥去了东暖阁见父皇,后来就被关起来了。” “恩,不枉我费尽唇舌,不错。”夏颜连连点头。 楚欣妍一听不由急了,“好什么好啊,他现在被关在大牢里呢!” 夏颜如安抚炸毛的小猫一般摸摸楚欣妍的脑袋,“你懂什么,皇上若是真生气了,你们家御清哥哥早就归西了,你父皇既然没有杀他,那就是说,这事情――有门路!” 楚欣妍突然来了精神,兴奋地看着夏颜,两眼冒光,“真的吗!” 夏颜点点头,随即招招手示意楚欣妍靠过来,“过来,你颜姐姐来教你。” 楚欣妍点头如捣蒜,连忙凑上去听。 夏颜一边在楚欣妍耳边嘀咕,两只手还在空中又是挥舞又是捏拳,活像是在演哑剧。 “喂,这样是骗人啊,不好吧……”楚欣妍咬咬唇。 夏颜撇撇嘴,“姑娘,人善被人欺,想要东西,就要想办法争取,过程是次要的,结果才是最要紧的!” 楚欣妍犹豫了片刻,终于坚定地点点头,“说得对,反正死不了人,管那么多干嘛!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 【093】悠悠韶华千欢散(二) 早朝散去,楚沂正陪着楚曜龙朝御书房方向走去。 “燕王那里怎么样了?”楚曜龙负手走在前头,沉声道。 “听说西汉帝因为燕王搞砸了这次会晤,颇为生气,自燕王回西夏后,便一直冷落着他。四皇子灵王乘此机会上表,将燕王手头的许多职权头抢了去。如今已经隐隐能和大皇子汐王抗衡之势。”楚沂淡淡道。 “唔。”楚曜龙沉声点头,“今日萧景行上表辞隐,你怎么看?” 楚沂摇头笑道:“以萧景行的性格,如何肯轻易善罢甘休。这几日据说丞相府往来人员络绎不绝,怕是没那么简单。”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让内务府的人可以置办起来了。今年正值太后八十大寿之年,好好办隆重些。” “父皇,儿臣如今繁忙,今日二弟既然复政,不如,让他去办吧。” 楚曜龙闻言,脚下步子有些停顿,转眸去看自己的儿子。楚沂对他温和一笑,眼中除了宁静别无其他。 “那丫头最近怎么样了?”楚曜龙回身继续踱步。 “父皇您忘记了,上回的事情,您禁了她一个月的足,算起日子来,今日是解禁的第一天。” “唔。”楚曜龙沉声道,“沂儿,你是要为帝的人,当初你要收了那丫头,朕是没意见,但是如今,煜儿也看中了,这事情——” 楚曜龙的话并没有接下去,短暂停顿后,只是长吁了口气,似有许多无奈。 那日在东暖阁,自己当时是一时在气头上,才叫人动手打了楚煜两下。对于这个儿子,楚曜龙一直是非常漠视的。当年若不是凌映秋求情,他根本不应该存在这世上。对于他的排斥,主要还是源于他的母亲——戚美人。当年戚美人残害凌映秋的手段实在骇人,以至于楚曜龙盛怒下,不顾她腹中孩子赐她死罪。 二十多年过去了,心中的怒气也渐渐消去,回首想来,自己确实对不起这孩子。 如今他和楚沂看中了同一个女子,楚曜龙并非是照顾楚煜的想法,而是怕他被逼急了揭竿而起。 多年来,自己对楚沂一直是百般呵护,许多东西都是亲自教育。父爱、皇位都留给了楚沂,却丝毫没有许楚煜半分。这次他为了那丫头如此激烈,一改先前低调隐忍的作风。 楚煜并非无能只能,这一点,楚曜龙一直很清楚,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非常忌惮他的原因。他如今就怕,若是真的将那丫头配给楚沂了,恐怕是要将这头潜伏多年的猛虎惹急了。 “父皇,儿臣明白的。”楚沂嘴上笑着,眼中却有些浅淡的悲伤,“当日儿臣求您保她在宫中,仅是希望她能在宫中不再受人欺凌。只是没想到,父皇看穿了儿臣的心思,封了她凤颜郡主的称号。” 楚曜龙扬眉,“如此说来,倒是朕多心了。” 楚沂微微垂眸,“父皇英明,儿臣确实是中意她的,是以您封了她这郡主后并未反驳。这里头确实有儿臣的私心。” “既然你并非非她不可,那便是最好的。”楚曜龙缓缓道。 楚沂不再接话,心中暗自掂量着这话的分量和含义。 并非非她不可吗? 只是不想折断她的羽翼,强留在自己身边而已。 “皇上,皇上,不好了!”远处小顺子急速奔来。 “何事如此慌张?”张德开微微皱眉,显然为徒弟在御前毛躁的样子不满。 “昭阳宫出事了,公主——公主她自缢了!” 与此同时,中宫皇后寝宫凤仪宫内。 鎏金铜制雕花香炉内,正燃着悠远的香料,闻在鼻间,沁心而宁静。 殿内火炕上,木桌两端,分坐着凌映秋与楚煜。满室的宫女太监都被遣退,唯有倩雪站在门旁,从楚煜的角度,只能看到缦帘后一抹碧色罗裙。 凌映秋抱着一个小暖炉,望着前方的炭火盆不语。 “不知皇后娘娘有何事情吩咐?”楚煜见她许久不语,缓缓起唇道。 凌映秋这才收回目光,朝他微笑,“这几日天寒,身上伤口可是好些了?” “有娘娘您亲自送来的雪莲入药,自是好的快得很。”楚煜目光缓缓落到凌映秋身上,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凌映秋正在抬手端茶,闻此言,空中的手不由一颤。 往煜王府送药的事情,都是她私下里做的,照理来说,楚煜并不知情的。 “皇上那日确实下手重了些,你如今既然安好,便莫在记恨。至于郡主那边,本宫自会竭力向皇上替你要来。” 楚煜依旧笑着,笑得轻浅,笑得百媚众生,可是漆黑的眼中没有半丝笑意,反而冰冷彻骨,看的凌映秋越发心惊肉跳。 “为何不记恨?”楚煜定定望着一旁的凌映秋,双眼突然锋利起来,“皇后娘娘您,不也是恨着他的吗?” 凌映秋神色微变,沉默片刻,随即便笑起来,“不愧是我卓文氏的男子,果然了得!” 她的语气悠扬沧桑,又有生为人母的骄傲与自豪。 “煜儿,你可恨你娘亲?” 心头宛若被千百万双手在揉捏,有些痛,又有些酸涩。楚煜沉默地凝视前方的地毯,不语。 二十多年了,这个一直就在身旁的女人,终于肯承认,自己是他的母亲。 她是那么狠心,那么绝情,冷眼旁观着他被人欺凌,遭人嘲骂,却从不肯在那个人面前,为自己说一句话。 楚煜依旧记得,四岁那年,自己不小心撞到了皇后的仪仗队,那个首领太监不认得他,当场就给了他两巴掌,当时她就那样高高坐在软椅上,冷冷看着自己被打,一字未语。 恨她吗? 自己多年来虽一直因为她隐忍不发,但心中怎会没有半点怨言? “我的父亲,是前朝太子,楚鸣凤。” 呯! 凌映秋手中的茶盏重重落地,茶水翻覆,不少洒在她手上,染得一片通红,而她却丝毫未察觉,只是惊恐地看着身旁的人。 楚煜嘲讽一笑,虽未回答,但她此刻的表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怎么了娘娘?”倩雪听到声音,连忙进来查看。 “你——你是如何得知的?”凌映秋眼中早已惶恐一片,声音也跟着颤抖。 倩雪替凌映秋略微擦拭身上的水渍,又焦虑地抬头看了看楚煜,“小主,娘娘这两年身子越发欠妥了,好歹当心些。” “倩雪,去外头守着。”凌映秋平静了许多,连忙道。 倩雪微微点头,望了两人一眼,便又去外头站着了。 “当年南楚并未要求和亲之说,是你主动来的。既已经怀了我,又为何还要来和亲?”楚煜望着自己的满目悲怆的母亲,终于问出了心中困扰许久的疑惑。 凌映秋笑得凄凉,眼里却是犀利的,她定定望着自己的儿子,沉声道:“因为当年,你的父亲,并非死于战火。” ------------ 【094】悠悠韶华千欢散(三) “当年,楚夷之战,前朝太子楚鸣凤亲自披挂上阵。那时我正在父亲军中参战。后来我因伤被俘,被带到了南楚军营。有人认出了我是九黎族族长之女,便提议作为人质,要挟九大族联军投降。但前太子楚鸣凤却极力反对此事,认为此等做法过于卑鄙不堪。众人随即便要求将我就法,楚鸣凤虽嘴上答应了,却私下里找了人替了我去死,不但将我保下,还将我藏在他军帐内,替我治伤。” “你父亲曾多次与我在战场上有过交锋,我们私下里也在休战时偶遇过几趟,在他帐中三个月,我与他渐渐互生爱意。那晚,我们正在讨论以和亲之名平定战事,外头突然有人来报,说有急件。他便去了外帐,而我就在内帐之中。没过多久,我听到外头声音似乎不大对,便悄悄出去查看情况。不料,映入眼帘的,是你父亲满目鲜血的惨状,当时他就生生在我眼前倒下。” 凌映秋说到此处,眼中满是痛色,泪水一涌而出,打湿了精致的妆容,也震动了楚煜的心房。 “是谁?”低沉的声音中,有几分颤抖,暗纹盘莽袖下的拳头已经紧紧握起。 凌映秋无奈地摇头,“我不知道,你父亲临死前,看到了躲在帐后的我,生怕我被发现,他倒下时,故意撞倒了军机图,将幔帐死死的挡住了。” “这些年,我忍辱偷生苟活于世,一是放不下你,二来,便是希望将这人从南楚朝堂中挖出来,好还你父亲一个公道。煜儿,这些年,看着你这般,我是心如刀割啊!可再痛,我也不敢接近你。你可知道,你这张脸与你父亲,简直是如出一辙!当年我与他相识的事情,许多人是知道的,为了避免有人起疑,娘才不得不这般啊!煜儿,当年我并不知道腹中已经有你,后来是入住了这凤仪宫,太医请了平安脉才知此事。可那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我除了佯装你是皇帝的孩子外,别无他法。” 殿内突然安静起来,除了凌映秋哽咽抽泣声,再无其他。 楚煜一直没有说话,安静的坐在塌上。高大的身躯,轮廓分明的容颜,散发着一股寒气,比外头的温度还要低上几分。那黑色的眼眸更是如黑洞般,有着吸附一切的力量,也让人越发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煜儿,娘今日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被萧丞相利用了,去争夺那皇位。你不是皇上的儿子,已是死罪。加上又是前朝太子的儿――” “够了!”楚煜突然扬声呵斥,语气中充斥着愤怒。 瞬间从塌上站起,因为情绪激动,真气微微外撒,带出一股刚劲的罡风,将一旁的帷幔都拂起几分。 凌映秋眼角还有为干的泪痕,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般愤怒。 “二十四年了,今日,你才将这些告诉于我,你觉得还有意义吗?你自认为你做的是正确的,决定了我二十四年的命运。你可曾问过我的想法?我今日便告诉你,这二十四年,我活的生不如死。若我当年便知道你认贼作夫,我断不会为了成全你白白隐忍这么多年!” “不是的,煜儿,不是这样的。”凌映秋扑倒在楚煜身旁,如同乞儿一般哀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娘当年也是不得不为之啊!若不是这样,你如何能活下来?” “活下来?”楚煜并不看地上的人,苦涩一笑,“有些事情,是不能委曲求全,更不能忍而受之的,即使是死。” 甩开扯着自己朝服的那双手,楚煜再不做停留,头也不回地负手离去。 倩雪早已听闻殿内的争执,见楚煜走了,连忙进去查看。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凌映秋双手捂面,泣不成声,“他恨我,倩雪,他恨我。” 倩雪无奈地扶起软成一滩的凌映秋,不由叹气连连。 从小跟随凌映秋,一路看着她长大。她本是一代骄女呵!二十多年前,她曾经是南夷草原最漂亮的女子,她是那么阳光,那么灵动,宛若草原仙子一般,吸引了无数男子争相倾倒。 然而,一切的一切,在遇到那个男人后都不一样了。她为了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参与了楚夷之战,那一战,她如愿博得了他的芳心,却终究毁了自己的一生韶华。 二十多年来,远离故土,远离家乡,只有倩雪知道,凌映秋心中是有多苦。她再也不是马背上那个睨视天下、天真漫烂的女子,南楚这四壁宫墙,让她心如死灰,她虽强颜欢笑着,却再也找不到曾经的那抹灵动。 这辈子,她只爱过一个男人,而那男人,已经英魂远去。凌映秋能熬过二十多年,完全是由她和他的那孩子,还有复仇的欲念支撑着。 然而,那孩子,如今却恨她。这让她如何不痛,?如何不伤怀? “娘娘,小主也是一时难以接受,您让他回去好好想想, 给他点时间,他自会明白娘娘您的苦心。”倩雪在旁柔声安慰道。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好啦!” 屋外突然传来小顺子大声的叫喊声。在殿内的主仆二人皆是一惊。倩雪一边替凌映秋拭去脸上的泪痕,一边将她扶起。 “何事这般慌张?”倩雪匆忙迎到门口,阻止小顺子的闯入。 “姑姑,不好了,公主自缢了!”小顺子不敢耽误半刻,喘着粗气道。 倩雪脸色一变,“人还有气吗?这事还有谁知道?” “人怎么样奴才也不是很清楚。路上碰到皇上和太子爷,他们这会子已经赶去了。” “那煜王殿下呢?”倩雪忙追问道。 “哦,方才来这里的路上确实碰着煜王了,奴才思量着这事情恐怕不好外传,煜王又非公主嫡兄,是以未曾相告。” 倩雪凝眉点头,“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哎!”小顺子恭恭敬敬的应和了,便又迅速跑出去了。 送走小顺子,倩雪皱眉如丘壑,搅着手指进了屋。 “倩雪,是小顺子吗?”凌映秋恢复了些许平静,闭眸无力道。 倩雪看着她伤心的模样,实在不想将此事告诉她。但是,虽公主是皇上的女儿,到底也是自家主子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况且,作为母妃,出了这样的状况若是不前去,实在是说不过去。 想着楚煜并没有去昭阳宫,倩雪心一横,上前一把扶住凌映秋的肩头,“娘娘,公主出事了。” 凌映秋紧闭的双眸瞬间睁开,直直看着眼前的人。 “听小顺子说,公主自缢了。” “什么!”凌映秋一天之内,遭受双重打击,简直是去了半条命,身子一软,便滑到在倩雪怀中,利落干脆地晕了过去。 ―――――――――――― 一直在追文的亲们,谢谢你们对十七的支持,今儿平安夜,大家圣诞快乐哦 ------------ 【095】悠悠韶华千欢散(四) 冬日的阳光,虽照的刺眼,却依旧冷飕飕的。 昭阳宫的守门太监,哆哆嗦嗦地站在宫门口,拼命探头朝外张望。他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脸上的表情很是僵硬,似乎非常的惊慌。 甬道那头终于出现了明黄色的仪仗队,此刻正行色匆匆地往这边赶来。那太监立刻直直跪下,清清嗓子,又鼓足了勇气,大声通传: “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话语声传到主殿附近的宫人,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随即便默不作声地直直跪在院子中,虽膝盖一片发麻,却谁也不敢出声。 楚曜龙和楚沂大步跨入昭阳宫,无视跪了满院子的宫女太监和侍卫,沉着脸径直朝宫殿深处走去。 太医已经开始诊治,推开寝殿大门,远远的,便看到尽头雕花大床上躺着的楚欣妍。她的脸色惨白,几近透明,昔日那双灵动的眼眸紧紧闭着,一动不动。目光缓缓下移到她白皙的颈部,楚曜龙不由心中一痛。 那里,是一道刺眼的淤青,宛若一条丑陋的蛇,盘曲在她原本白皙纤细的脖颈。 没有打扰太医的就诊,楚曜龙与楚沂悄悄退出。 “找个掌事的出来!”主殿上,楚曜龙沉声大喝,话语中的怒气宛若正在喷发的火山,让人战栗不已。 昭阳宫的首领太监以及掌事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咬咬牙,连滚带爬地从院子地上爬起,跪倒在楚曜龙跟前。 “皇上饶命啊皇上!”两人皆是不停的磕头,正的大理石板呯呯直响。 “说,到底怎么回事。”楚曜龙脸眸,明黄色的身躯散发着一股寒气。 首领太监一个激灵,虽身体在不住地颤抖,但还是尽量让自己平静些,“奴才也不是很清楚。早些时候公主吵着要去见皇上您,可在宫门口正巧遇到了煜王殿下遣来还送东西的奴才,是以公主便遣散了众人,带着那奴才进了殿内。当时公主让我们退到她看不到的地方,是以大家都各自忙活去了,而奴才就在偏殿厢房内。” 首领太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翻起眼睛看向眼前的人。 “继续说。” “是!因为公主说过要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是以奴才们口都不敢贸然进去。直到今儿早些时候出去办事的一个小宫女,因为当时公主下令时她并不在场,是以就贸然进了主殿,后来奴才就听到一声尖叫,出来看时,便看到公主——” 那太监边说,边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屋梁,那上面,还垂着一条白色绸缎,在它下边,还有一只踢翻了的圆椅。 “你说那奴才是煜王的人?” “是是,奴才不敢胡说,当时许多人都是亲眼看到的,他自称是煜王派来遣还东西的。奴才看着公主似乎认识他,便也没在意。皇上若是不信,大可问问外头那些奴才。” “张德开,去把煜王叫来!” “父皇,如今只是这些奴才们的一面之词,事情真正的因果,怕是要等妍儿醒来才能知晓了。”楚沂见楚曜龙气势汹汹,连忙劝解道。 “哼,这么多人都看到了,还能抵赖?以妍儿的性子,岂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明明是要来找朕的,见了那人却自缢了,那人分明有问题!”楚曜龙狠狠道。 “那人到底是不是煜王的尚不知晓,二弟素来对妍儿甚好,不比我这个亲哥哥差到哪里去,儿臣相信,他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哼!他不会?怕是那日打得他心里不痛快了,如今是要给朕脸色瞧了!” 楚沂无奈地摇摇头,垂眸坐下,不再多语。 楚煜本就在往昭阳宫走,张德开才出昭阳宫宫门,便瞧见了他,连忙上前招呼。 “王爷,不好了!”张德开一把将楚煜拉倒角落,细声道。 楚煜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何事?” “公主自缢了,宫里头太监说是看到出事前,有您的奴才去瞧过公主,如今皇上正要找你呢,看样子,是认定了你是主谋!” 楚煜安静地听完,脸上并无太多变化。沉默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公主如何了?” “太医正在里头治着呢,也不知道是什么个状况。” “凤颜郡主可在里头?”楚煜继续道,语气平缓从容,仿佛是在问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情一般。 张德开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摇头,“不在。” “知道了。”楚煜沉声道,缓缓收回放远的目光,落到身旁的人身上,“你是皇后的人?” 张德开不料楚煜会突然问起这个,先是错愕,看着眼前依旧波澜不惊的人,一直担忧的心,不知道为何,也跟着松懈下来。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即使处境在困难,总是有解决的办法的。 “煜王圣明!” “走吧。”楚煜唇角一勾,眼中有些嘲讽的味道。他率先抬脚朝昭阳宫走去。 张德开闻言,又是有些错愕。望着那抹高大坚韧的背影,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就这样走了? 他不明白煜王此刻的淡定从容是何而来,如今他是皇上的一根心头刺。过去,因为朝堂势力不稳定,皇上一来为了避免太子一枝独秀太过显眼,二来是借助楚煜的能力清理朝堂,是以曜帝对他虽不宠爱,却也不会处处针对。 可如今不同了,随着萧家势力一步步被拔出,曜帝手中渐渐已经将分散的实权一一收回,再无忌惮;何况如今他将越来越多的政事都交给了楚沂处理。皇上的用意,可谓是司马昭实心,路人皆知了。 曜帝善疑,他自然会为自己唯一疼爱的儿子铺平一切道路。楚煜如今便是这康庄大道上最碍眼的一个路障,曜帝对他的态度,从一个月前东暖阁那件事便可窥一斑。 虽说楚煜觊觎凤颜郡主确实不妥,但那样激烈的惩罚,确实有点过火。 张德开相信,这位向来寡言的煜王爷,这些道理,心中都是明白的。而如今,公主这事情上,他的嫌疑身份他心中也是知道的。 可是为何,他还能如此淡定? 让他相信这事情真是楚煜做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凭这位煜王爷的手段,若是真要公主的命,岂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 张德开默默跟上楚煜的步子,终于还是摇摇头,沉默着跟了上去。 ———————————————————— 今儿我真心想shi!回家洗完澡十点,打开电脑,发现邮件倒是有,但是是空的&……才想起来白天公司里码的稿子忘记添加附件了……只能苦逼的重新码………………泪奔啊! ------------ 【096】悠悠韶华千欢散(五) “凤颜郡主到――” 跪在昭阳宫门口的小太监恪守敬业地通报。 “哎呀呀,怎么好端端的出事了,小妍妍啊!”夏颜一边吊着哭腔叫唤,一边大步朝主殿走去。 “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夏颜微微扶身,脸上的悲怆,简直跟死了亲娘似地,“小妍妍怎么样了?” 楚沂当场就皱了眉,夏颜的性子他很了解,如今这番样子,分明是装出来的。 楚曜龙冷冷扫了她一眼,“起吧。” “太医在里头治了,你先别急。”楚沂给她递了个安慰的眼神,淡淡道。 “这傻丫头怎么那么想不开,做出这种事情来,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我印象中的小妍妍,不像是会轻生的人啊!”夏颜急得直跺脚,嘴上还自言自语着。 她的这番话,让楚曜龙和楚沂同时抬头,前者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而后者,更多的,却是困惑。 “煜王殿下到――” 咳咳,守门的小太监忍不住咳了两声,这把嗓子总算是破了。 门外,楚煜和张德开正快步朝殿内来,楚煜脸色冷凝,越发衬出他轮廓鲜明的俊颜,此刻,他已经换下朝服,黑袍随着他的步子而在空中不断翻飞,气势俨然。 “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楚煜进屋,连眼眸都不曾抬起,恭敬地请安。 夏颜心中一沉,心中多了几分担忧。 楚煜虽看似恭敬,但却并未自称“儿臣”,不知道皇帝会不会有所察觉。 “你,将刚才的话再与煜王说一遍。”楚曜龙并未让他起身,沉声对昭阳宫的首领太监道。 儿子不以儿臣自称,父亲亦以爵位称之,父子二人的关系,可谓是冷到了冰点。在场的人多少都有了些察觉。 那首领太监闻言立刻又将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这次比方才说的,还要详尽了许多。整个过程中,楚煜都没有发表任何话语,只是笔直跪在殿中,垂着眼睑,让人猜不出想法来。 “你说的奴才,可是一个瘦瘦的,穿着藏青衣服、带着帽子的?”那太监说完,夏颜突然开口道。 “是,郡主您如何知道?”首领太监诧异地抬眸,疑惑地问道。 夏颜一副无辜样,“我自然知道啊,那奴才刚才还来过我宫里啊!” 楚曜龙冷冷注视着夏颜,“欺君之罪,你可知是何罪?” “何来欺君之由?菀儿,你当时也是在场的,你来说。”夏颜脸上有些无辜,随即招手,示意门口的女子过来。 那菀儿闻言,身体微微一颤,小碎步进入,又直直跪下,细声道:“奴婢可以作证,郡主说的并非假话,方才早朝时许,确实有一位自称是煜王府上的奴才,容貌也似方才描述一般,来过云锦宫中。” “对!那奴才来昭阳宫时,也恰是早朝时分!”那首领太监连忙补充道。 此言一出,满室的人皆是一惊。原本认定是煜王的人做的,如今却有了推翻性的证据――那个奴才,方才分明出现在昭阳宫,却又如何同时能出现在云锦宫? “口说无凭,一个宫女的话,何况是你宫里头的,让人如何信服?”楚曜龙冷哼一声。 楚煜既然要求讨了夏颜,便至少说明两人交情不浅。以夏颜的性子,若非愿意,即使皇命相逼,也未必会顺从。楚煜那日在东暖阁既然公开和楚沂争,至少说明夏颜那丫头对他是有几分情谊的。如今,在楚曜龙看来,分明就是夏颜在替楚煜开脱罪行。 夏颜冷冷一笑,“皇上既然不信,那便让人去取了证物来可好?方才听闻这太监说,那奴才说是替煜王还梳子和翠竹的,这东西如今正在我宫里头搁着呢,菀儿,去替我取来!” “是!”那宫女应声,便快步离去。 楚曜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瞬间又被一片阴霾多遮掩。 “那奴才既说是来还东西的,你们在这昭阳宫中可发现了他所说的梳子和翠竹?”夏颜沉声向跪在地的两个奴才问道。 “事出后,奴才也曾纳闷过,那个被公主带入主殿的奴才去了哪,因为至始至终,所有人只看到他进去,都不曾看到他出来。是以大家搜过这宫中,但并未发现有何异样。除了……” “除了什么?”一直沉默不语的楚沂,突然扬声道。 首领太监此刻顾不得那么多了,也不管会得罪谁,如今若是这干系不撇清,恐怕这整个昭阳宫的人都要跟着陪葬。 “一把折扇。”首领太监垂眸道,“如今已是寒冬,公主宫内本并无这种东西,但当时奴才进来时,就在后窗旁的地上,看到了那把扇子。” “呈上来。”楚曜龙沉声道。 那首领太监连忙领命,起身去将扇子取来。 那是一把檀木纸叠扇,尾部栓有一根红色璎珞,看那质地,应是富贵人家所用的。楚曜龙缓缓展开扇子,细细看起来。纸扇正面画着一幅女子抚琴图案,画工精美,活灵活现;背面,也是一幅彩画,却是女子闭眸卧榻的情景。 楚曜龙微微皱眉,来回翻看着手中的扇子。 一直跪在地上的楚煜微微抬眸,朝侧方的夏颜瞥了一眼。他的眼神过于犀利,隔着空气也能杀人于无形。夏颜一个激灵,连忙移动几步步子,佯装是在换站立的姿势。她脸上没什么变化,袖下的手却悄悄握起,竖了根大拇指。 楚煜瞥了一眼,又沉默地回眸。 这个手势他见过,当时监察她修建无双城时,夏颜也做过。楚煜没记错的话,是表扬赞美之类的意思。 唇角无声的一勾,楚煜心中一阵温暖,冲淡了些许刚才在凤仪宫时不好的回忆。 从一开始张德开告诉他此事时,他便知道八成和这丫头有关系,毕竟那所谓的煜王府的奴才,就是夏颜本人。进入昭阳宫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他便越发确定了。他之所以不曾有过半丝慌张,也是因为此。 楚煜心中:这事情既是她出的,自然不会害他,而她那么做,自然有她道理,他只需要配合着便好。 而夏颜那边,她虽未提前和楚煜沟通过此事,但她却知道,即使背负谋害公主的大罪,楚煜也不会将自己就是那奴才的事情说出来。 这是一种无条件的信任,无需任何多余的话语。也正是这种灵犀相通以及坚固的信任,事情才能如此顺利的按照夏颜的计划发展下去。 楚煜此刻,正是为两人这种惊人的默契而欣慰。 “父皇,这扇子儿臣曾见过。”楚沂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楚曜龙也不禁抬眸,看向自己的儿子。 楚沂淡淡一笑,“这是西夏燕王,夏墨的折扇。这画,是他亲笔真作。而这扇子,是燕王随身携带之物。”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各自垂眸深思,却实在想不明白。连楚沂都忍不住皱了眉头。 好端端的,煜王府的下人如何有夏墨的扇子? “皇上,敬事房总管郭善言有要事求见。”张德开细声在楚曜龙耳边道。 “传。”楚曜龙眉壑间竖起几道川,撑在桌脚的手虚扶起自己的额角,似有些疲惫。 郭善一路小跑而来,恭恭敬敬给楚曜龙磕头,“奴才给皇上请安。” “何事?”楚曜龙语气中恢复了几分慵懒,但依旧低沉的骇人。 “皇上,安贵人宫中后院里,发现一具被人剥了脸皮子的男尸。” ------------ 【097】悠悠韶华千欢散(六) 剥了脸皮? 安贵人的潇湘阁就在昭阳宫隔壁,在这样的时间点出这样的事情,显然让人生疑。何况皇宫中虽明争暗斗的厉害,但这样扯人脸皮血淋淋的手法,是从来没有过的。 从夏颜的证词,到遗落在后窗边的折扇,再到无脸男尸的出现,一切的一切连成了一条线索,将真凶渐渐锁定。 楚曜龙作为帝王,这点推理能力还是有的。如今这番看来,倒像是夏墨削了那原本去云锦宫送东西的煜王府家奴的脸,然后自己戴上,跑到昭阳宫混入的。 这虽是如今最合理的解释,但其中还是有两个疑点:第一,夏墨不是早就回西夏了么,怎么这会子跑到南楚皇宫了,还是来找楚欣妍的;第二,既然楚煜压根没要给楚欣妍送东西,那为何楚欣妍会欣然放他入内呢? 一切的一切,恐怕还是要等楚欣妍醒来后才知道了。若事情真是这样,那楚欣妍这自缢恐怕也是假的,只是为了迷惑众人而已。 夏颜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主位上的人深思熟虑。楚曜龙是皇帝,皇帝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告诉他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即使告诉了,他也会多虑,反而起疑心。所以,夏颜选择这种方式,将诸多零星的碎片线索告知他,让他自己去揣摩里头的关系――只有他自己推出来的东西,他才不会怀疑是假的。 宫殿深处突然有了动静,将一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太医匆匆忙忙跑了出来,跪在楚曜龙身前,“皇上,微臣用金针吊住了公主的心脉,公主如今已暂无生命危险了。” 此言一出,楚曜龙等人,还有昭阳宫一众宫人都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是救回来了。然而,众人还未来得及高兴,那太医却又说话了。 “公主虽无恙,只是――”那太医为难地看了众人一眼,欲言又止。 楚曜龙心领神会,大手一扬,遣散了一众奴才。大门被小心合上,主殿之中,除了那太医,瞬间只剩下楚曜龙,他的两个儿子,还有夏颜,连张德开都离开了。 “你先起来吧。”楚曜龙对楚煜做了个手势,随即才转向那太医,“说吧。” 那太医略作停顿,叩首道:“皇上,微臣欺君,还请皇上赎罪。” 楚煜这才缓缓从地上站起,顺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抬眼看过身旁的夏颜。 楚曜龙等众人都微微皱眉,不解其中的意思。 “皇上,公主从一开始便并无生命危险,那自缢怕是贼人故弄玄虚,微臣检查过,公主脖颈处的勒伤是用涂料画上去的。” 楚曜龙眼中一亮,连忙道:“这么说,公主并为受伤?” 太医愁眉摇头,“公主中了千欢散。” “千欢散?”楚沂见那太医神色凝重,不由开口问道。 “千欢散,就是――媚药!” 太医一说完,楚曜龙原本缓和的脸色立刻凝肃起来。 “千欢散,是媚药中药性最重的一种。但即使再重,只要以药抗之,加上冰水驱之,那也是能解的。只是公主不久前心口重伤,此时又是寒冬季节,怕是会有性命之忧。”太医沉声道。 楚曜龙闻言,神色大变,呼的从座位上起来,负手来回踱步。楚沂脸色也微微一变,不由朝对面的夏颜撇去。 “还请皇上速速做定论,微臣虽暂时用药压制住了媚药发作的时间,但是坚持不了多久,这东西药性极其霸道,一旦发作,除非行周公之礼,否则也是要出人命的啊!” 一直沉默的夏颜突然咬牙切齿起来,“那该死的夏墨,调戏了我家中的姑娘不说,竟然还敢来对公主下手!当初那场晚宴他特地去请公主时我就知道有问题,想不到这么久了,他竟然还对公主念念不忘,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我呸!” “如此看来,那自缢的把戏,怕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楚沂缓缓道,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味深长地瞥了夏颜一眼,那洞悉一切的眼神让夏颜有些窘迫。 楚沂回眸,看着楚曜龙淡淡道:“父皇,如今最要紧的,是如何替妍儿解了这媚毒。虽说这事情不光彩,但好在这会除了我们几个也没有人知晓。公主素来爱慕着那段御清,昨夜还私下里来东宫求过儿臣。儿臣看她那样子倒不像是开玩笑,倒不如,顺水推舟,成人之美吧!” 楚曜龙想起昨夜跪在他身前的男子,那原本是在御前伺候的侍卫首领,后来听闻妍儿喜欢才去了昭阳宫。那小子虽平民出身,倒是挺有勇气和担当的,冒着生命危险来求他成全他和妍儿。 如今的情况,已经不容他再多做思量,楚曜龙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长叹了口气。 罢了,随他去吧! “张德开!”楚曜龙扬声道。 张德开一直守在门口,听了传唤,连忙推门进来。 “皇上。” “你现在立刻去大牢,将段御清带来。” “是。” “慢着,”楚曜龙突然抬手阻止,又加了一句,“给他带身干净衣服去。” 张德开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楚曜龙脸色不大好,也不敢多问,领了命就下去了。 夏颜心中大声欢呼着,抬眸间无意撞到楚沂的眼神,不由悄悄给他伸了伸舌头。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顺利。段御清被莫名其妙地带到昭阳宫,从太医口中听闻他来的目的时,俊朗的脸立刻涨的通红。 而楚曜龙那边,却并没就此罢休,他亲自去查看了那具男尸,又亲自审问了菀儿等一众人。关于那把扇子,也做了细密的调查。 所有的结果,似乎都说明,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夏墨。 夏墨尚女色,这是天下人尽皆知的事情。当初楚曜龙也确实是要把楚欣妍嫁给夏墨的,只是后来楚欣妍受了伤出了变故,才就此作罢。以夏墨的性子,做出这等事情,到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楚曜龙总是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地方是有问题的,可是每每细推下来,便发现毫无破绽可言。 从昭阳宫出来后,夏颜被楚曜龙带回去又审问了一番。却是问那梳子和翠竹的事情。夏颜知道无论如何,这个环节是掩饰不过去的,若是说太多,反而会让楚曜龙起疑心,是以她干脆支支吾吾,装作女儿家的娇羞态,选择了沉默。 反正楚煜那日在东暖阁都对他说了那样的话,她收点楚煜的东西什么的,也是情有可原的。 ------------ 【098】釜底抽薪皇盛宴(一) 从东暖阁出来后,夏颜笑呵呵地便朝自己宫中走去。楚沂站在树阴处,静静望着那鲜活的背影越走越远。 阳光洒在她纤细的脊背上,镀上一层耀眼的光芒,让人不得不眯起眼来。 突然,前方有男子从一旁走出,夏颜一看到,脸上便绽放出异样的光彩,笑着朝他跑去。原本高兴的容颜立刻变成了一副做错事的孩子样,楚楚可怜地和他正说着什么。 那男子俊冷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松动,微微勾起唇角,在夏颜额头上轻轻敲了一记,眼中霎时漫开的柔情,充满了溺宠的味道,让人看着都觉得温馨。 除了…… 这幅场景,别说是楚沂,连一直缺根筋的元宝公公也看出了些端倪,他哭丧着脸,心中替自己主子着急,也为夏颜那臭丫头移情别恋愤怒,“太子爷,您不能老光看着啊!” 楚沂苦涩一笑,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元宝公公望着那抹谪仙般的身形,头一次觉得那背影有些孤寂和落寞的味道。 楚沂心中是苦涩的。比起眼前的一幕,他更在意的是方才的那场风波。 楚曜龙或许没有察觉,但他却知道,这其实只是夏颜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为的,就是楚欣妍能够和段御清顺利修成正果。而然,她明明知道他在楚曜龙面前的分量,却依旧不肯来找自己帮忙,反而用了这种方式,和那个人,费尽心思演了这出戏来达到目的。 他是楚欣妍的哥哥,自然也是想着自己妹妹幸福的,若是夏颜真的找他帮忙了,他岂会坐视不理? 然而,她到底还是选择了他。宁可这样将他置于刀锋,而他,却根本不在意,对她毫无保留地信任和放纵。 虽然夏颜很早就婉言拒绝了他的邀请,他也早已放纵这段还未萌芽的爱情,而楚曜龙方才和他的那番话,也已经很明显地告诉他:夏颜,至少不会许给他做那个早已为她准备的太子妃的位置了。但是,心还是会有些痛,不是吗? 所有人都以为他楚沂是这世间最完美的男子,也是最幸运的人。但是风光背后的落寞,却从未有人问津。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要的是什么,从小,他身上便担负起了太多的期望与责任。 这辈子,注定无法痛快随性的活。无法留住自己爱的女子,无法过上清逸的生活。 罢了…… 若是她喜欢,那便是好的。 微微叹气,楚沂加快了脚步,东宫书案前,还有一大叠折子等着他批阅。 另一边,楚煜和夏颜正并肩穿过御花园,朝云锦宫走去。 “老狐狸,这次的事情谢谢你咯!”夏颜吊高了音调,显然很是兴奋。 楚煜轻哼一声,不以为意,“若真论起来,还是应该我谢你的。那是我的妹妹,不是吗?” 夏颜剜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那扇子我能理解,倒是那千欢散,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楚煜非常在意这件事情,夏颜平日里再不靠谱都可以,但是一个女孩子家有这种东西,实在是……太伤大雅了。 夏颜似乎并不以为意,将媚药这种东西的性质看得和一般东西一样,并未区别对待。她回眸应了一声,随意道:“前阵子和阮凌峰翻墙翻多了,手头千奇百怪的宝贝自然多了。” 翻墙? 楚煜微微皱眉,不悦道:“以后少和那家伙打交道。” 笑的那么贼,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夏颜挥挥手道:“不会啦,他回北汉去了。” “上次将军府的事情,是不是你的手笔?” 夏颜一个踉跄,脚下步子一软,差点就掉泮池里了。她惊恐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人,眼里满是询问。 楚煜唇角微勾,沉声道:“那脸是用墨汁涂黑的吧?” 夏颜不由抚胸低咳。 “别说有那张满大街都是的通缉令,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全天下,估计也就你能做得出。”楚煜淡淡道,“更何况,玩火这种事情,我可是前车之鉴啊!” “嘘!”夏颜扯了扯他的衣袂,模样有些狗腿,“拜托,你小声点行不行?” 楚煜转头,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一脸哀求的某人,眼里有些不屑,“感情你大张旗鼓建无双城,就是为了这件事。” 夏颜拉长了下巴,瞬间有些膜拜这只狐狸。从头到尾,他对自己计划都是一无所知的,如今能够猜到这份上,实在是厉害。 楚煜唇角微翘,对她那副膜拜的表情很是满意。 “菀儿的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楚煜突然开口问道。 “这个还不简单。”夏颜笑道,“我只要回去,问问是谁第一个说我还在房中睡觉,不允打扰的,不就知道了?” “菀儿身手不错,如今雪鸢不在了,你可以放心的用她。”楚煜沉声道。 说到雪鸢,夏颜脸色不由有些沉重,想到那张死不瞑目的容颜,她心头便有细密的痛。 “雪鸢是皇后的人,也是被她的人杀死的。”夏颜声音有些轻,却不难听出里面的悲伤。 “这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许久,楚煜才缓缓道。 夏颜诧异地抬眸看了看身旁的人,那个人是他的母妃呵,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宫女,他竟然会这样说,确实让人诧异。 惊讶之余,心中有一股暖流缓缓趟过,烫暖了整个心房。 说道皇后,楚煜眼中又多了几分阴霾。 自己竟然是前太子楚鸣凤的儿子,这是他再聪慧,都想不到的。 楚煜实在对凌映秋的做法不能苟同。若是她嫁的人是别人也罢,偏偏是楚曜龙。连她自己都说了,楚鸣凤是死于他人之手。无论那个人是谁,如今既然楚曜龙做了这皇帝的位置,那么便是说,他自然是和这场阴谋脱不了干系的。 更何况,当年得知自己怀了孩子,以她的身份和能力,自然有办法离开南楚皇宫,而她却并没有那么做。 楚煜最气愤的是,她在曜帝身边二十多年,对于她来说,杀死曜帝,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她到底是对他生了几分情谊,即使不是爱情。 当年若是她动手了,那么她腹中的孩子无疑便是这南楚的新帝,何苦这般费劲换子? “你还是先回去吧,这样大摇大摆去我那里,你不怕那老头子又恼你么?” 楚煜闻言,停下步子,转身看向身旁的人。 夏颜不解地回望着他。 “我从没有怕过他。过去处处忍让,是为了这南楚,为了这份情谊。但是今后,樱儿,你且看我如何翻覆这南楚宫廷罢!” 望着楚煜阴鸷森冷的黑眸,夏颜瞳孔微微一缩,“为何?” 为何原本还是持着观望心理的他,会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偏执? 楚煜嘴角扬起一抹嗜血的冷笑,微微低下身体,薄唇缓缓移至夏颜耳边。 “因为,他是我的杀父仇人。” ------------ 【099】釜底抽薪皇盛宴(二) 冷而寒的话语,铿锵有力,没有半丝温度,透着一股嗜血的残忍,昭示着楚煜坚定的信心。 凝肃的眼眸突然微微一缩,因为惊异,夏颜的身体也跟着微微轻颤。 楚煜缓缓离开夏颜耳侧,随即又大步朝前走去。夏颜在原地呆站了一会,才连忙跟上他的步伐。 想到昨夜在林府听闻的消息,夏颜心中隐隐有了模糊的猜测。一番思索下来,心中更是暗暗叫惊。 “方才早些时候,已经后皇后确认过了。当年,他也并非死于战乱,而是由奸人所害。” 简单的一句话,却足够让夏颜理清所有的思绪。 前朝太子无端死去,若非特殊情况,必然和如今的曜帝有关联。 是以楚煜才会这么说。 随后一路,两人都有些沉默,各自怀揣着心思。 与此同时,东宫。 楚沂刚入书房,元宝便悄悄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随即,一个长相清秀的宫女便垂头入内。她虽看似低眉顺目,但脚下的步子却非常稳重,气息也比寻常人淡了许多,一看,便是个有功夫底子的人。 “殿下,凤仪宫出事了。” 见女子表情异常严肃,楚沂不由微微皱眉。 “方才早朝后,皇后娘娘身边的倩雪去请了煜王殿下,随后煜王与皇后娘娘在殿中密谈,而倩雪便守在门口。中途殿内有争执和皇后娘娘的哭泣声,后来属下乘倩雪入内时走近,听到了些消息。” “说。” 女子似有些为难,难得有些扭捏,“煜王谈及,皇后当年来我朝时,便已经怀上煜王。皇后娘娘又说,当年煜王父亲并非死于战火。” 书房的空气似乎凝固,安静的环境让人生出几分窒息感。 女子不安地抬眸,看向自己的主子。而后者,却宛若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依然温润淡雅。好似方才一番话都与他无关,又似没有听懂话里头的深意。 “先下去吧。”过了许久,楚沂清淡的声音打破满室的寂静,波澜不惊的语气中,听不出一点不寻常处。 女子咬咬牙,还是应声离开。 书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楚沂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全数崩塌,沉沉跌坐在书架上。他无力地靠在书架上,脸上神情复杂,有悲伤、有震惊、更多的,是无法抹去的苍凉。 一直缠绕心头的困惑终于有了答案,可是这个结果太过血淋淋,有撕裂的痛,让人难以承受。 原来,他真的不是凌映秋的儿子。而自己的二弟,不仅是当朝皇后的儿子,更是前朝太子的儿子。 楚沂第一反应便是愧疚。 对于自己并非凌映秋亲子这件事,他已经有所察觉,但他却没有想到,凌映秋真正的孩子还活着,还就在自己身边。 原来,是他,霸占了楚煜本应享受的一切。 思即自己查到的关于曜帝登基时的风波,他心头又是一震。 嘴角扬起一抹的笑,充满无力的悲怆。 很多时候,在面对命运的安排时,我们都显得太过渺小。有些因为过去而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有时候,即使能力再强大,也是无法改变的。宛若二十五年前那场朝政巨变,又如恩怨纠葛的男欢女爱。我们驻足看着、承受着、痛着,却抵抗不了那双推动一切的无形的命运之手。 经过一番波动,楚煜并没有在云锦宫多待。如今密道被封,楚煜这趟前来,最主要还是和菀儿沟通情报的。 关于楚煜身世的问题,夏颜没有继续问下去,下午的时候,接到消息,说凤仪宫的凌皇后因为得知女儿自缢一事伤心欲绝而昏了过去。 夏颜聪慧如斯,自然明白了她的伤心欲绝并非是因为自己的女儿。 楚煜离开后,夏颜便正式宣布了雪鸢离世的消息,又提拔原本一直在外头打杂的菀儿为贴身宫女。 如今,楚煜与凌皇后已经摊牌,再去掩饰雪鸢之死的事情,显然已经毫无意义。 接下来一段日子,夏颜的日子难得轻松起来,除了继续调查御尊剑下落的事情外,再无其他。这期间,她去看过一次凌映秋。那个可怜的女人,显然被自己儿子伤得不轻。夏颜没有出言安慰,只是说了几句开导的话。 是凌映秋,导致楚煜二十四年这样悲苦的生活。即使凌映秋说得再好听,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或许她有她难言的苦衷,但站在楚煜的立场而言,光这点,他恨,便是情有可原的。 关于戚美人的事情,凌映秋并未提及半句,想来那位昔日美人并没有将她与楚煜去过的事情告知她。但是,那日楚煜为了套她的话,还是骗了她。想来这件事情过不了多久,便会穿帮了。 那日走出凤仪宫时,倩雪意味深长地叮嘱了她几句,“郡主,小主如今记恨着娘娘。你是能在他身边说得上话的人,还请郡主你多开导几句。无论如何,他们是亲母子,这今后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好歹不能一直这样啊!” 夏颜礼貌地笑笑,“他性子孤傲,这样的事情,不是他人三言两语就能说通的,先且看这吧。” 倩雪苦笑着摇头,言语中满是苍老的味道,“不,你的话,他会听的。昨夜凤仪宫里死了一个宫女。是小主派人送来了一条白绫在她面前。话说到这里,郡主这般聪慧,也自然是明白的。” 楚煜兑现了他的承诺,在短短数日,便毫不避讳地、光明正大的赐死了那个宫女。夏颜并非因此而感到欣慰,反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其实,凭心而论,那个宫女只是一个执行者而已,而凌映秋这样做,也是有她的缘由。 恩怨纠葛,明明知道无尽无穷,却还是难免深陷其中。 楚欣妍那边,楚曜龙已经公开了她与段御清的婚事。当然,那段不堪的片段被一并抹去了。他在诏书中只言――感其情深,破格允之。并封了段御清缔盛驻军统领的身份,以配公主的身份。 夏颜听到这个消息,高兴之余,难免越发对楚曜龙多了几分厌恶。 分明是不得不点头答应这门婚事,却非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也罢,朝代迭换本便是常理,帝王业,素来是强者为王弱者为寇,这南楚,或许确实需要有些变动了呵! ------------ 【100】釜底抽薪皇盛宴(三) 近日宫中很是热闹。一来是接近年关,二来,是公主出嫁的事。 楚欣妍终于还是如愿以偿地嫁给了段御清。虽然夏颜用的法子有些不靠谱,但好歹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楚欣妍出嫁那天,夏颜难得没有贪睡,早早去了昭阳宫送她最后一程。公主出嫁后便有随之住入驸马府的。楚欣妍好歹也算是夏颜的朋友,看她这般,她还是很开心的。临行前最后一刻,楚欣妍遣散了众人,两个年岁相仿的女子坐在闺中相视而笑。 “颜姐姐,我和御清哥哥都谢谢你!” “好说好说,都是小事,你们开心就好了。” 楚欣妍抿嘴不语,今日的她,褪去少女的青涩,红罗嫁衣,凤鸾金冠,姣好的面容多了些许妩媚,自是很美。 夏颜虽嘴上说是小事,但楚欣妍岂会不知道里头的险恶?这法子是顶在刀刃上的,一旦有一环有了纰漏,那夏颜和楚煜都是重罪。 “颜姐姐,你和煜哥哥如何了?”自己顺利出嫁了,楚欣妍不由关心起夏颜的幸福。 夏颜难得笑得有些苦涩。夏颜和楚煜的状况,和楚欣妍与段御清的完全不一样。楚欣妍是皇帝心头肉,虽是公主,但身份还是比较单纯的,只要楚曜龙愿意,她身上可以任何利益砝码。夏颜那日之所以敢用那激烈的法子,主要就是认准了楚曜龙还是心疼这个女儿的。若是换做别的皇帝,说不定就会为了保全皇家颜面,宁可让她药性发作而死,亦或是冒死去泡冷水,也断不会选择这种方式的。 而她和楚煜呢?一个是皇子,还是个身份非常复杂的主,而另一个,不仅来历不明,如今还生生夹在两位皇子之中。他们中间,牵扯到太多的利益纠纷,而所谓的爱情,在这些权利利益中,往往是非常渺小的。 换句话说:楚煜和夏颜是否能在一起,也一定程度关系着南楚今后朝政的走向。并非刻意胡乱而来的。 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夏颜虽贪玩,但却是极有分寸的人,她的作风看似激烈匪夷所思,但都是深思熟虑过、运筹帷幄的,而并非是莽撞。 正是因为如此,面对这样一份爱情,两人都是非常谨慎的。 “小丫头,好好当你的段夫人吧,你姐姐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操心。”夏颜戳了戳楚欣妍的闹到,嗔怒道。 楚欣妍嘟嘟嘴,也不再追问。只嘱咐她,今后有事了,如果她能帮得上的,便一定竭力相助。 夏颜宽慰地笑笑,见她这般幸福的表情,那日在清墨蓒一事,让她也少了几分愧疚。 楚欣妍出嫁后,便是除夕之夜。三国对年节都是十分重视了,除了七年一度的穆肆节外,年节便是最重要的日子。 太监数十日前边开始在中和殿前搭建高大的棚帐,用以除夕夜时朝臣宫院把酒言欢之用。棚顶由无数油布拼接而成,盖满了中和殿前巨大的空间,放眼望去,很是壮观。 今日是除夕,天还没有黑,炮竹声便响彻四方,云锦宫中多了许多明红色,放眼望去,喜气洋洋,倒真有几分过年的味道。 这是夏颜来到这里过得第一个年。对她而言,这一切都是挺陌生的,在她曾经的那个世界,新年确实是需要庆祝的,但却远远不会那么隆重复杂。好比吃饺子、舞狮、放竹炮等等习俗,都是没有的。 坐在梳妆镜前,夏颜呆呆望着镜子中自己的容颜,目光有些悠远,嘴角那微微上扬的弧度中,有着几分怀念,亦有几分悲伤。 菀儿认真地替夏颜梳了个松松的云鬓,只是贴了几多金箔,又用了只蝴蝶步摇固定发髻。怎么看,都有些寒酸的味道。 菀儿这般替夏颜梳妆,倒不是因为夏颜素来不喜饰物。 昨夜楚煜密诏了几乎缔盛所有的暗桩,依次分批布置了许多任务。菀儿是独自被楚煜叫道书房的。 他交代了一些事情后,又提到,今夜除夕夜,不要将夏颜打扮得太过隆重。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挣扎了很久,菀儿从小替楚煜做事,他的那点小心思岂会不知道?自是抿唇偷笑着应了。 昨夜,是数十年来头一次,楚煜连夜召见如此多人,几乎覆盖了缔盛所有势力。她虽不清楚倒地所为何事,但却依稀猜出来些,是有大事要发生了,至少,今夜的除夕夜,将会是格外的不太平。 夏颜微微回神,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又起身虽菀儿去挑衣服。 “郡主,主子有交代,今夜除夕,郡主务必寸步不离奴婢身边。”菀儿一边将一件带着紫纱的同色绸衣递给夏颜,一边缓缓道。 菀儿的声音非常温和,眼皮也是时常半垂着,曾听楚煜说,她的武功很是了得,但夏颜每每看到她那我见犹怜的模样,就总是默默的怀疑。 “他都好些天没来了,你怎么会知道?”夏颜边问边接过衣服,张开一看,宽袖高束腰,质地亮丽而又简单大方,丝绸上绣有银色暗纹,在紫纱的照衬下,很是美艳。夏颜满意地点头,抬手示意菀儿宽衣。 菀儿又利索的开始替她脱身上的衣服,“昨夜主子急招,奴婢出了趟宫。” 夏颜脸色不由一沉,眉宇间多了几分沉思。 楚煜自从楚欣妍出事那日起,便不曾再来过云锦宫,连着楚沂,也都未踏足过云锦宫。朝堂在经历了一次大洗涤后,格外的安静,连后宫里向来爱闹事的苏美人,也乖乖躲进屋子里开始学绣花了。 所有的一切,都安静的有些诡异,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混而闷的空气,让人几度窒息。 夏颜一度想要找楚煜或是楚沂问问情况,但他们两人似乎都有意避着自己。即使那日楚欣妍生日,也只是远远看到他们而已。 如今菀儿又这般叮嘱自己,夏颜隐隐觉得,今夜的除夕晚宴,说不定真的会是场盛宴呢! “他还说什么了吗?” 菀儿提夏颜束上腰带,想起楚煜嘱咐的话,果断道:“没有。” _______ 好累~亲爱的姐妹们,新年快乐~么么~ ------------ 【101】釜底抽薪皇盛宴(四) 菀儿表情虽无任何不妥处,但是回答的太过干脆利落。夏颜抿民嘴角,扫了一眼她,终究没有逼问下去。 既然楚煜说她是可以信任的,那么此刻,她隐瞒的唯一理由便是――楚煜。 申时三刻,夏颜带着菀儿等人,朝中和殿前去。到达中宫凤仪宫门口时,恰巧遇到也正欲出门的凌皇后一行人。 “皇后娘娘吉祥。”夏颜恭恭敬敬行礼。 “起来吧。”凌映秋似乎也有些惊讶,笑着去扶夏颜。 夏颜视线落到凌映秋那张脸时,不由微微一滞。不知是否受楚煜影响,凌映秋的脸今日显得格外苍老,虽用厚厚的粉打过,但近看,还是能看到眼下的浮肿,还有眼中残留的几分憔悴。 “天气寒着,怎么也不多加件斗篷,倩雪,去将本宫那件白色狐毛斗篷拿来。”凌映秋慈祥一笑,握起夏颜的手道。 夏颜连忙阻止倩雪,摇头道:“不碍事的,娘娘不必那么麻烦。” 凌映秋却不依不饶,嗔怒道:“你如今可是他心尖儿上的人,别弄坏了身子,又惹他不痛快。” 一众下人听着,自是以为那个他是楚沂。夏颜抽抽嘴角,对这样露骨的说法有些汗颜。倩雪很快就取来了斗篷,菀儿接过后,替她披上。 凌映秋用看儿媳妇的眼光看着夏颜,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便牵着夏颜的手,朝前殿走去。 “丫头,别看他性子沉稳,却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你是个聪明孩子,以后在他跟前多开导开导他。他自小就喜欢将心事藏在肚子里,往往笑得时候,心是在滴血的。” 凌映秋今日的话格外恳切,宛若游离在生死边缘的慈母在托付自己的孩子一般,让夏颜始终有些隐隐不安。 “皇后娘娘是殿下的亲母,这些事情,自然是由您做更合适。”夏颜淡淡一笑,自始自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雪鸢到底是死在她的手下,夏颜心中总是有些隔阂的。何况当年交换子嗣的做法,虽能理解,但却是不赞同的。 凌映秋笑容微敛,多了几分沧桑,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丫头,本宫知道,本宫的一些做法可能让你不太舒服。有些事情,你没有经历过,也不曾了解过,本宫只说,本宫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他好。” 夏颜拉拉嘴角笑笑,也不再接话。 中和殿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皇后和夏颜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皇后尊贵,而夏颜,却是因为那日东暖阁事件。 那日的事情虽是严禁外传的,但皇宫中如何会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情,私下里还是以谣言的形式,被添油加醋,传到了众人耳中,为凤颜郡主又罩上一层神秘面纱。 夏颜一入场内,便看到挥手示意的楚欣妍和段御清。两人正同坐在一张矮几前,前者正卖力地摇着手,后者则对她微微点头示意。 新婚后,楚欣妍褪去了不少稚,眉宇间多了几分女子的媚态,嘴角扬起的笑,少了几分天真,都被幸福填的满满的。一旁的段御清也不再动不动娇羞,做了统领后,脸上多了些自信,也有了些威仪之态。 夏颜不由咋舌。这楚欣妍看着嘻嘻哈哈,挑相公倒是有一手,这种墙角也能挖的出,难得。 夏颜与凌映秋分开后,便跟着引路太监朝自己的位置走去。会场非常大,光座塌便有三五百,为了避免外臣和后宫女眷混淆,也为了区分地位尊贵,所有人的座位都是事先定好的。 夏颜跟着太监,一路朝内去,越是走,心中越是叫惊。当太监领她到御座下右边第二个位置时,她心中猛地一震。她的一边坐的是凌映秋,而另一边坐的,才是段御清夫妻。 公主身份自是会比她一个小小的郡主高贵,为何她会坐在他们之上? 夏颜一边落座,一边抬眸迅速扫视四周。她的对面,依次坐着楚沂和楚煜,接着是几位朝中重臣,包括卫家父子。 处卫离辰和夏颜的目光在空中有短暂的接触,随即又各自撇开。卫离辰本无意,突然脑海中掠过一个身影,拿到一半的酒杯不由微微一滞。 由于在来的路上耽搁了会,离酉时将近,场内人已经基本到齐,太后因身体不适,并未出席。灯火通明的会场,众人三五成群的聊天,很是热闹。夏颜也被楚欣妍拖着唠嗑,她嘴上应着楚欣妍的话,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能够安排今日晚宴座位的,无非就是楚曜龙和楚沂两人。楚沂自不会做这样的举动,这分明就是楚曜龙故意而为之。他本就不喜自己,对她处处防备着,如今连无双城城主这头衔也收了去。可今夜,为何会安排自己坐在这个位置? 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发现了这一诡异的事实,纷纷朝夏**来异样的目光。夏颜虽压着眼皮装傻,但一下子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心里还是毛毛的,有股莫名地邪火。 目光撇向对面的两位皇子。楚沂正悠然品茶,一副怡然模样,一旁的楚煜则是沉着脸,闭眸养神。 两人面容都十分沉静,没有一丝异样,和平日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此刻他们的镇定,却恰恰反映了这场晚宴的异常。目光无意落到楚煜右后侧,视线触碰到那张脸时,夏颜的心狠狠一颤。 那是素心。 将杯中的茶一尽倒入口中,想起菀儿对自己说的话,又思即凌映秋与自己的“偶遇”,夏颜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楚曜龙、凌映秋、楚沂、楚煜,还有那些目光闪烁的朝臣,所有的人都各怀心思,正上演着一出大戏,而她,分明深陷其中,却毫无头绪,被剥夺了所有知情权。 “皇上驾到!” 明黄色的仪仗队已到,灯光下,那耀眼的黄让人有些睁不开眼。众人纷纷起坐跪地,齐齐朝着那从金光中走来的男子跪拜。 “皇上万岁万岁万岁!” 整齐一致的声音,恢弘浩荡,穿透了中和殿前的广场,在宫墙四周震出层层回音,不由让人心生肃穆。 夏颜埋在人群中,目光冷澈,嘴角不自觉地微抿。 除夕盛宴,要开始了呢! ------------ 【102】釜底抽薪皇盛宴(五) 北麓山,圣母峰天池旁。 有男子白衣胜雪,迎风而立。他的墨发松松绑在背后,被风吹散几缕,飞扬在寒风中。挺拔的脊梁,高大的身躯,翻飞的白衣,在这一望无垠的天池旁,宛若谪仙,随时能羽化而登仙。 男子容颜绝色,目光深远,正悠悠望着遥远的南方。 他的左手中,正握着一把奇异的剑。剑身宽大,剑尖微微点地,散发着一股比这寒冬更冷的气息。月光下,剑刃有着耀眼的光彩,细细一看,在剑脊上,有一花纹繁密的图腾。暗红色的花纹,宛若血一般,让剑更添几分杀气。 这便是御尊剑。 尘封了七百多年后,重新出世的上古神器。 “师傅。” 白亦非身形不动,却突然开口道。 身后的老人点点头,眼中露出几分骄傲。他是天机道长辛魃,与北汉国师辛魋同出于元真仙人门下。 “怎么样了?”辛魃扬声道,浑厚的声音,竟在山川间回荡不已。 “再有三五天,便能成事。”白亦非举起手中的御尊剑,缓缓道。 剑举起的瞬间,御尊剑突然泛起一层亚光,光在剑柄处尤为强盛,似受到主人召唤一般,突然有了灵性。 “唔。”辛魋眼中露出一抹奇异的光彩,似笑非笑地走到白亦非身旁,如他一般,远眺南方,“三国之战乱,当从楚汉始。御尊既出世,便是大劫之前兆,你可要好好把握。” “是。”白亦非眼皮微敛,随即又开口道,“师傅,雪樱阁中壁画上的女子是谁?” 辛魃似有些意外,转头去看身旁的人,“传说,她是圣祖用樱花所化的女子。” 樱花? 白亦非低头,看向圣母峰下那片翠绿中的几簇红,久久不语。 南楚,中和殿前。 楚曜龙目不斜视,快步走上临时搭建的高台,拂袖稳稳坐入龙椅之上。 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缓缓落在台下右侧的某个身影,“免礼。” “谢皇上!”整齐的声音再次响起,众人各自垂头,坐回自己的位置。 见所有人落座后,张德开扬声道:“开宴——” 话音刚落,便有宫女鱼贯而入,端上一盘盘佳肴,如此众多的人,自然也需要大量的食物,夏颜看着黑压压的宫女,不由有些震撼。也再次感受到,三国对除夕的重视程度。 乘宫女上菜之际,张德开又开始洋洋洒洒地念起圣旨,无非是一些祝福道贺的词,并无新意。 “诸位,昔年已过,万事皆新,除夕之夜,抛旧事,送灾气,畅饮无阻!”楚曜龙扬声道。 “谢皇上!” 菜齐后,歌舞声起,舞娘乐师缓缓而入,合乐翩翩起舞。场内开始热闹起来,伴着远处的炮竹声,一片和祥之气。 楚欣妍不甘寂寞,硬是命人将夏颜的桌子将她与段御清的拼在一块,拉着夏颜闹起来。 一旁的凌映秋见状,不由嗔怒道:“妍儿,不得无礼,都是为人妇了,怎么还是这般莽撞。” 楚欣妍呵呵一笑,对她做了个鬼脸,“哪算是胡闹,和颜姐姐说几句话而已。” 凌映秋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语。夏颜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她总觉得今晚的凌映秋有些怪怪的,表情言行都不太自然,眼神也会时不时朝对面的楚煜瞟去。 “卫央,偷你传家宝的那贼人可是抓到了?”楚曜龙突然开口道。 卫央放下酒杯,又用力拍了一记桌子,“不说还好,一说这事就上火。通缉令都贴遍南楚各个县城,那么高的悬赏额,也不知为何,硬是没有线索。你们说,这怪不怪?” 俞安国笑道:“可不能轻易放弃了,将军您可是无端别人削了半只耳朵的,这个人,怎么也得揪出来。” 周光严摇头道:“该用的法子都用遍了,整个南楚县城的衙门都发动过了,都说找不到人,如今啊,除了这皇宫,估计南楚所有国土都被翻过咯!” 夏颜听到这句,忍不住朝大理寺寺卿周光严瞟了一眼。那人有些微醉,似乎并非有意这么说。 这一微小的动作,半分不落地被卫离辰捕捉到,他举起酒杯,将杯中甘醇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一旁不远处的楚沂,也慢慢收回视线,好似没看到卫离辰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丢了就丢了吧,回头朕赏你块更好的便是。”楚曜龙似乎并不以为意,“前两日北汉摄政王候啸云送来不少贺礼,里头宝贝不少,一会散了让张德开陪你去挑一件吧。” 朝臣闻言,多有羡慕之色,面露贪婪,都为卫央的圣宠的嫉妒。坐在靠后的萧景行面色不逊,有些嗤之以鼻,眼中一丝狡诈一闪而过。 “听说候啸云除了送来大量贺礼外,还附了一道信。皇上可否说与诸位听听?”洪德锐笑道。 楚曜龙剑眉微扬,淡淡道:“今日正想谈及此事,洪尚书倒是深知朕心。张德开,圣旨。” 张德开微微一愣,有些疑惑地去看楚曜龙,后者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色的轴,稳稳递给一旁的人。 张德开忙上去接,心中有些诧异。皇帝有圣旨,一般都是事先交给掌事太监的,不知为何今日这道,如此匆忙。 台下一众人突然安静起来,连歌舞声也被叫停,都盯着张德开手中的明黄色。张德开打开一看,脸色瞬时凝肃起来,众人的心也跟着不由狠狠一沉。连楚沂和楚煜两位皇子都不由抬头去看。 “凤颜郡主接旨!”张德开突然扬声道。 夏颜一颗心突然就沉到了谷底,看楚沂和楚煜的样子,似乎这事情他们也是不知情的,也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无论是什么,既然连楚沂也瞒着,那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咬咬牙,夏颜从座位上站起,直直跪在台下地毯上。 张德开看了一眼,目光又有意无意扫向左侧的楚煜,见他面上并无不妥,便扬声念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夏氏凤颜郡主,蕙质兰心,大方得体,深得朕心,兹汉帝后宫亏空多年,特赐婚,择日北上,钦此!” 夏颜跪在地上,脑袋轰的一下就炸开了。一瞬间的空白后,便是熊熊怒火。 ------------ 【103】寒梅私语宫廷变(一) 场内一片寂静,每个人都神情不定地看着跪在华丽灯光下的女子。 北汉朝权由摄政王候啸云一人掌控,谁不知道皇帝侯朔阳只是个傀儡? 远嫁他国,还要做个傀儡皇帝的老婆。 自夏颜被封凤颜郡主起,众人都以为皇帝会将她许给楚沂,毕竟,凤颜二字摆死在那里,是假不了的。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皇上破格提拔的郡主。竟然就这样一道圣旨,被遣去了北汉。 这凤倒确实依旧是凤,但却是北汉的凤了。 难怪候啸云几天前送来那么多东西,感情都是聘礼! “凤颜郡主,还不快接旨!”张德开扬声道,语气中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气魄。 先接旨。 耳边突然传了熟悉的声音。夏颜身子微微一动,这才反应过来时楚煜用真气将话传到了耳中。 夏颜咬咬牙,缓缓扣下她的头,“谢皇上!” 这是很讽刺的一幕,也是很可悲的一幕。有人将你不喜欢的东西强加在你身上,你却不得不承担起来,还要笑着对他说谢谢。 生活总是艰辛的,在这种封建制度中,尤为体现。皇帝之所以能吸引无数人垂涎,就是因为那种绝对的权利。 比如现在,他不需要任何理由,便可驱逐一位自己不喜欢的人。 “唔,起来吧。”楚曜龙满意的点点头,“日子就定在正月十五吧,北汉离城距缔盛遥远,还是早些出发的好。皇后,你忙着照应着,别出了错。” “是,臣妾明白。”凌映秋笑得毫无破绽,一副母仪天下的模样。 楚沂身后的两位侧妃闻言,更是喜上眉梢,萧静涵嘴上忍不住挂起笑,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的情敌完败退场。 夏颜,哼,再厉害有什么用,皇上不喜欢你,你照样没好日子过! 夏颜此刻心情异常烦杂。她本就头疼地在揣摩着凌映秋和楚煜等人到底要做什么,如今听到这样惊人的消息,更是烦闷。 但此刻,她更在意的是,为何楚沂和楚煜听到这消息都不出来替她求情?楚煜甚至还要她乖乖听话。这太诡异了。 当初楚曜龙只是要杖责自己,他们两个就不惜触犯龙颜要保全自己,如今这等大事,竟然没人站出来说句话。 从刚刚两人的表情来看,有圣旨的事情,他们也都是不知道的,显然是突发状况。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颜姐姐……”楚欣妍有些红眼,心疼地看着夏颜,不知说何是好。 夏颜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可夏颜在她大婚那日警告过她,夏颜和楚煜之间的事情,即使连段御清都不能说。是以方才她虽气愤,却也没有立刻跑出去阻止。 夏颜安抚地拍拍楚欣妍的手背,对她咧咧嘴角,本是想笑的,可是似乎并不怎么成功。 歌舞声再次响起,在场的朝臣命妇都纷纷上前恭贺,夏颜冷冷看着面前的人,一言不发。 她必须答应楚曜龙的“恩赐”,却不代表也有义务要去迎合这些人。 “皇上,臣妾也敬你一杯如何?” 一番寒暄后,凌映秋突然起身,举杯笑意吟吟对向台上的人。 楚曜龙心情很好,难得大笑两声,说了好几个好字。 凌映秋微微含笑,扶起倩雪的手缓缓起身。 夏颜无意抬头,看到背对着楚曜龙的倩雪面色不大对,不仅没有喜色,反而是一脸的担忧,定定望着眼前的凌映秋。 心嘣的一下瞬间紧了,夏颜突然明白了为何凌映秋会可以制造偶遇的机会来和自己说那番话。 她缓缓转眸,去看对面的楚煜,想要问他求证什么,然而,他至始至终都垂着眼睑,然不出心思来。 楚煜,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夏颜思索间,凌映秋已经捧着托盘走到了楚曜龙身边。楚曜龙丝毫不顾忌台下的人,一把就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揽入怀中。凌映秋红着脸,缓缓拿起托盘上的酒。 张德开正欲拿出银针试毒,却被楚曜龙扬手一挥阻止了。 这场内所有器皿食物都是严格检查过的,这壶酒又是她端上来的,又岂会有问题? 凌映秋笑着将楚曜龙手中的酒杯满上,随即又将自己从下面带上来的酒杯也满满倒上。 夏颜见状有些疑惑,凌映秋若是要下毒,只能对那壶酒做动作,楚曜龙的酒杯是自己的,她根本没法子动脑筋,可是若是就有毒,她喝了就无恙了? 亦或是,她事先服下了解药? 疑惑间,两人已经眉目含情,各自仰头饮尽杯中的酒。 心在重重地跳动,所有的一切宛若慢动作一般在自己眼前缓慢移动。夏颜听不清楚欣妍在说什么,听不到场内人声鼎沸的喧哗,她只是死死盯着台上相拥的两人,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呯! 瓷杯落地,碎了满地。 呯! 又是一盏瓷杯,落到几乎同样的位置,再度裂成数片。 碎裂的声音完全淹没在嘈杂的会场中,却清晰地传入夏颜耳中,而且是那么的刺耳。她看着楚曜龙怀中女子的容颜,因为震惊,眼神都跟着有了几分呆滞。 “皇上!” 张德开发现了异样,连忙上前去扶。走进一看,却见楚曜龙已经口吐血沫,软软倒在龙椅中,而凌映秋此刻也是吐着鲜血,趴在楚曜龙怀中。 “来人呐,快传太医!”张德开惊得声调都变了几分,原本就有点娘儿腔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很是难听。 这番动静后,台下人终于察觉出异样,歌舞声停,众人都伸长脖子要看个究竟。 楚沂第一个冲上前去查看情况,他拿起酒壶在鼻间一闻,脸色大骇,扬声道:“禁卫军,包围全场,不许任何人离开!张德开,立刻备轿!” 有人将已经昏迷的楚曜龙和凌映秋依次抬出会场,众人看到两人嘴角的血痕,都大惊失色,各个面露惶恐。 帝后一起遇刺,这是百年未闻的。一旦有所差池,恐怕这在场的诸多人都要人头不保! “你跟我来!”楚沂经过楚煜时,面色沉重道,以我自称,分明已经是气极。 楚煜脸色也不大好,回头看了一眼素心,便疾步离开。夏颜此刻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跑上去,她迫切的想知道,今日的这场戏,是不是楚煜指使凌映秋这么做的。若是,他未免也太过绝狠了,竟然连自己母亲的性命都不顾。 袖口被拉住,楚煜前进的脚步微微停滞,却依旧没有转身。前方的楚沂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心中念着楚曜龙和凌映秋的安危,自是没有时间再顾及他。 “是不是你?”夏颜看着眼前坚韧高大的背影,轻声问道,语气中有一丝脆弱和不确定。 楚煜站在那里,没有转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伫立。 ------------ 【104】寒梅私语宫廷变(二) 分明是近在咫尺,却让夏颜觉得前所未有的遥远。这是第一次,夏颜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让她看不懂。她知道他气凌映秋,但是他也是爱她的。无论如何,凌映秋都让他平安活到了二十四岁。即使楚曜龙真的是他的仇人,他也不该因为仇恨,牺牲自己的母亲。 然而,楚煜终究未吐半字,挣开她的手,大步朝外离去。 心,突然有微微的刺痛。陌生的感觉让夏颜得不得张开双唇,以吸入更多的空气,来缓解心头的闷痛。 他就这样走了,不给自己任何解释。 “郡主――”菀儿走上前来,语气中满是安抚,“郡主,主子是什么样的人,你比谁都清楚。” 夏颜恍若未闻,只是呆呆看着那抹远去的背影,沉默不语。 一旁的素心沉着脸,视线从楚煜离去的背影移开,眼中似有微微的挣扎,她咬咬唇,随即便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人群。 后宫中,离中和殿最近的便是皇帝的寝宫,即皇极殿。楚曜龙和凌映秋依次被抬入寝宫,太医府上大大小小的御医早已站了一屋子。 楚沂和楚煜依次入内,皇极殿的大门重重合上,将帝后之安危,隔绝在了众人眼外。 这一夜,南楚皇宫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极少有人知道,中和殿的晚宴,只是一场浩劫的序幕。各怀心思的人们,皆精心准备,然而,结果却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想象中还要激烈。 很久以后,许多人再次回忆起改变南楚朝政的那一夜,都不禁纷纷咋舌。那样的结局,并不是一个人能够推动的,那是许多双手,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意外碰撞而成。 正当楚沂和楚煜跨入皇极殿的那一刻,神武门前突然有众多手持长枪的百姓聚集,守夜的侍卫还不明所以,那些百姓却突然撕开身上的衣服,露出整齐一致的盔甲,瞬间化身为杀戮战场的战士,并以惊人的速度整装列队。 有侍卫正欲回宫禀报,却被远处角楼的弩箭射死在宫门前。接着,便是更多弩箭从两侧角楼纷纷而来,瞬间就将守夜的侍卫杀死一大半。 一个身中流箭的侍卫,忍着身体上的痛,大喊着朝皇宫冲去,将逼宫的消息传递给更多人。二重宫门前的侍卫得到消息后,一方面立刻整顿禁卫军,准备迎战,另一方面,又派人将消息继续往里头传。 然而,任那个传消息的侍卫如何敲打第三重宫门,那扇门就是紧闭着不开。那侍卫渐渐从愤怒转为了惊恐。 外头不知名的三千精甲,一路沉默着斩杀,空气中,除了侍卫们惊天的叫喊声,除了铁甲重重的摩擦声外,便只剩下剪刀刺破肉体、削下头颅的声音。 此刻,几乎整个皇宫内的人都被集中在了前殿中和殿前的广场上,神武门位于皇宫最北,和前殿隔着后宫,高大的红墙阻挡住了所有侍卫的叫喊声。 那些依旧在中和殿前为自己命运担忧的权贵,如何也想不到,正在这一刻,离他们那么近的地方,正经历着一场毫无人性的屠杀。 三重门前的那名传消息的侍卫终于绝望了,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他始终不明白,为何没有人来开这扇门,也不明白,好端端的除夕夜,为何却成了血祭日。他眼睁睁看着昔日的同伴几乎毫无反抗的死在敌人的刀刃下,看着他们被敌人毫不留情地踩在战靴下,看着那些如死神般面无表情的士兵一路朝他挺进最有力的仇恨,凝聚在自己手中的刀锋上。他怒吼了一声,大步朝眼前将甬道塞满的铁甲冲去。 噗。 长枪刺破胸口,侍卫的刀停留在半空,眼珠子死死瞪着对面的人,希望死前可以记住这些面目可憎的仇人。 南楚皇宫的两重大门终于彻底被突破。 就在那侍卫倒下的那一刻,那扇他敲破手掌的朱红色大门,终于在月夜下被缓缓打开。意识模糊间,他看到一双漂亮的虎头靴正缓缓朝自己而来,正欲抬眸看清那人的模样,却终究敌不过死神的召唤,死在宫门口。 卫离辰负手站在三千铁甲前,面容肃穆,阴鸷的眼眸缓缓扫过一众士兵。士兵们突然很有默契地纷纷朝两边退去,留下中间一条窄道。 有人从中缓缓走出,他穿着铁甲,带着头盔,战靴冲撞大理石面,发出有力刚劲的声音。 卫离辰嘴角扬起一抹笑,望着身前的人,似笑非笑道:“别来无恙,萧公子。” 萧铮寒冷冷一笑,这些日子来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生生从一个富家公子变成了一名真正的战士。嗜血,暴戾,浑身散发着一股阴霾的气息。 “里头怎么样了?” 卫离辰扬嘴一笑,“帝后中毒,正在皇极殿治着呢!楚沂和楚煜这会恐怕才到那里。你倒是挑了个好时间。” “哈哈――”萧铮寒突然仰头长啸,那笑声回荡在甬道中,听着十分诡异,“果然是天助我也!是我父亲的手笔么?” 卫离辰狭眸一眯,思索一番后又摇头,“怕不是萧丞相做的。” 萧铮寒冷哼一声,眼中又恢复了冷冽,“不管是谁都一样,只要狗皇帝能死便是好的!兄弟们,你们的仇人就在这里面,用你们手中的铁刃,去平息心中的怒火吧!” 卫离辰一把拦住他,“莽夫!” 萧铮寒神色一变,正欲说话,却被卫离辰抢了先,“就算破了这三重宫门,也不代表能顺利制服整个皇宫,你当楚沂是吃白饭的么!若真要硬碰硬,你未必是楚沂的对手,楚煜虽替我们打通了宫中关节开了这道门,但他企是甘心替他人做嫁衣的?带着你的人,从西六宫绕着走,先去将中和殿掌控住,再派一队精英去皇极殿,最好能将楚沂抓住。” 中和殿前的会场中几乎有南楚所有重臣、后宫女眷。只要将那里控制住,他们就等于握住了整个南楚的命脉,是绝佳的人质! 试想一想,若是那里面的朝臣出了意外,那会是怎么样的情况? 整个南楚中枢系统将彻底瘫痪,这在权利高度集中的中央集权制制度中,是毁灭性的破坏。它将不再是更换皇帝那么简单的政治斗争,而是影响到南楚所有百姓的全国动乱,甚至是破国。 ―――――――――――――――― 姑娘们,花上一分钟注册个号哇~~然后收个藏投几朵花花啊~十七码字也是很辛苦的说…… ------------ 【105】寒梅私语宫廷变(三) 太极殿。 鎏金盘龙三足炉内,有檀香缓缓燃烧,烟雾袅袅。 太医府首领携一众太医跪在地上,一些胆子小的,甚至在不自觉的轻轻颤抖。 屋内寂静无声,压抑的气氛让所有人都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楚沂站在床边,望着床上脸色发黑的楚曜龙,面色灰败,连素来眼中的宁逸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几抹暗淡的颓败。 就在方才。 凌后,殁。 曜帝,毒侵五脏六腑,本已无药可医,却不知为何,心口依然吊着口气。太医乘机用金针将毒逼入他的双腿之中,此刻,正在请示楚沂,截肢。 楚煜沉默地站在贵妃榻前,望着眼前香消玉损的女子。他的面容沉静,黑眸幽深,让人猜不出思绪。 两位皇子,一个看着自己的父亲,一个看着自己的母亲。他们中,一个不是凌映秋的儿子,一个不是楚曜龙的儿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两位皇子,心中有不由苦涩一笑。 “既是唯一的方法,何须再来问本宫。开始吧!”楚沂淡淡道。 或许是不忍看到父亲截肢的场景,楚沂言毕,便大步离开。 皇帝殿前院,月亮高挂半空,孤寂而苍凉,宛若此刻他的心情。 楚沂独自站在一棵寒梅旁,昔日容颜依旧,却不知为何,看着总让人多了几分心疼。 楚煜缓缓走到他身旁,如同他一般,驻足遥望。 “刚刚认识颜儿那会,她曾经告诉我,天空中这些星星中,也是住着人的。”楚沂缓缓开口,眼神难得多了几分迷离,“我本是不信的,可如今,倒是有几分相信了。” 世事变化,真真假假,似是似非。命运若想弄你,总会有千奇百怪的途径。 楚煜沉默地站在一旁,想到那个鲜活的女子,嘴唇缓缓一弯,眼里也添了些温柔。 “二十四年了。”楚沂感慨道,“很抱歉,夺走了你应有的东西。” “那些东西本就不属于我。”楚煜沉声道。 “你有一个很伟大的母亲。” 楚煜微微转头,看着身旁的人,“你就这么确定,这事情不是我做的?” 楚沂温和一笑,微微摇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我或许比你自己更了解你。” 楚煜并没有反驳,只是沉默。 “从小我便很好奇,为何父皇要这般待你,懂事后便更加在意你这个弟弟。我总想着,我是哥哥,父皇欠你的,我总是有责任要去弥补的。你虽性子冷淡,但却是个极讲情义的性情中人。这二十四年来,你不忍心杀的人,我都在背后一一替你打点。包括灵儿的死,也包括那些不小心撞到你去城北林府的探子。” 楚煜身体微微一晃,冷冽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二弟,我一直都知道,你的慧敏不在我之下,但你毕竟没有真正意义上参与到政权斗争,所以,你不会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实的。”楚沂微微叹了口气,似有些感慨,“我唯一做的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便是颜儿。” 楚沂笑着,伸手折下一支正怒放的寒梅,“我本是有机会和父皇说情,要他将颜儿许给你的,我也知道,颜儿心里一直有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你。可我到底是存了私心。” 楚沂笑得很苦涩,“你或许觉得我自小便深沐圣宠,但这二十四年来,我却从没有机会做一回真正的自己。颜儿,是我这辈子最不想放弃的,她给我带来了很多我从未有过的感受,也让我重新开始审视我们存在的这个世界。将她给你,我到底是有几分介怀的。孰料父皇竟然私底下做了这样的决定,倒还真是釜底抽薪!” “办法总是有的,既有釜底抽薪,便可有金蝉脱壳。”楚煜沉声道。 楚沂笑了笑,“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前太子的事情,那么,父皇是如何登基的,你想必也已经知道了。父皇如今这般,自是要退位的,这皇位本就该是你父亲的,如今,我自会物归原主。” 楚煜闻言,不由皱眉,“你是何时得知此事的?” 楚沂淡淡而笑,“就在你知道的那日。” 锋芒一闪而逝,楚煜眼中不由多了几分钦佩,“素闻南楚太子心思细密,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楚沂自嘲一笑,“太医说了,父皇的嗓子浸了毒,怕是不中用了,你且放心,我自有法子让你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位置。” “你以为,我要的,是那御殿之上的龙椅吗?” “不是。”楚沂把玩着手中的寒梅,微微停滞,“但那是我如今,唯一能补偿给你的,也是你应该享有的。这不是施舍和帮助,而是完璧归汝,二弟。” 四目相对,同样是漆黑如墨的眼神,同样是气宇非凡的身姿,两个在这三国之中最高阶级鼎立的男人,第一次,碰撞出奇异的色彩。 他们都是帝王嗣,他们的血液中流淌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雍容,他们生来便是骄傲的男子,他们习惯了命令和决策,他们从不屑去和人解释什么。 如同楚沂,即使暗中多次相助自己的弟弟,却从不肯告诉他;如同楚煜,分明在这南楚朝廷中处处不受待见,却依旧有一股掩饰不了的尊仪,分明可以向她解释清楚,却不愿多说半字。 两个三国最优秀的男子,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的交流,贴心置腹的感慨。二十四年的隔阂,夏颜的存在,似乎一下子变得那么不值一提。 他们之间,对于彼此,是一种真诚的钦佩和欣赏。 这正是这份钦佩和欣赏,让两人君子般相敬如宾地相处了了么久,几乎不曾有摩擦。 见楚煜不说话,楚沂淡淡一笑,“你就当是成全我罢!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阴谋算计,我真的是过够了!” “只是颜儿的事……即使父皇退位,那也是圣旨。你恐怕得花些功夫了。” “我若要了她,你可否会记恨于我?” “呵!”楚沂轻笑出声,转身,意味深长地看着身旁的人,“她心里虽记挂的是你,但我未必比你少了解她。凤颜郡主,你可知道父皇为何给了她这个封号?” 楚沂这么一问,自是否定了未来太子妃的说话。楚煜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那日她被杖责,院子里的事情你也是看到的。她不是一般的女子,荣华富贵她从不在意,男女之爱,未必能让她驻足停留,至于这南楚的皇宫,更是囚不住她的。你既能与她交心,有些事情,你应该也是清楚的。” ------------ 【106】寒梅私语宫廷变(四) 有风迎面而来,傲骨的寒梅枝头,便有无数粉色花瓣摇曳起舞,翩然落在两人肩头。幽幽月光给万物镀上一层潜秘的银光,宛若少女纤细柔胰,温柔抚过每一寸肌理。 梅树下、花雨中,两位绝世男子坚韧挺拔的背影,显得有些飘渺而不真实,同样高大宽阔的肩膀,意外散发着一股不知名的忧伤,让人忍不住扼腕痛惜。 此刻,让两位南楚焦心的人,正也忧心忡忡的在前方中和殿广场上。 楚煜楚沂没走多久,元宝便领着两队禁卫军迅速到来,有序地将晚宴现场包围。半步一人,持刀而立,俨然有序,尽显皇家威仪。 元宝只是一个太监,自是没能力如此短时间内,集合这批训练异常有素的禁卫军。这显然是楚沂事先便安排好的。 夏颜本在好奇,凌映秋毒杀曜帝一事,若是楚煜知道,那还算说得过去,楚沂又怎么会知道?若知道了,他岂会眼睁睁看着这事情发生,到事后才急着找人围场子? 目光扫过一众人,无意看到不远处正独酌的卫央,而原本一直在侧的卫离辰却不见了踪迹。夏颜秀眉微拧,心中一个激灵,又环视一圈,在另一边,也发现了同样在安静喝独酒的萧景行。 如此情况下,竟还能如此镇定喝酒。 夏颜不由冷笑,楚沂今夜防的,怕是这两只老家伙吧! “菀儿,你家主子今夜到底有有些什么打算?” 菀儿站在一旁冷着脸不说话,心中很是纠结。楚煜要她不离半步地保护好主子,别的事情一概不参与。然而,帝后遇刺,却是突发状况,她不知道要不要将今晚的行动说于夏颜。 夏颜朝天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摇摇头,“算了算了。你听我说。” 附耳于侧,夏颜细声在菀儿耳边交代了几句。 “郡主,这――”菀儿一听,显然有些不赞同,脸上甚至有几分惊异。 夏颜瞪了她一眼,“你若真的为你主子好,真的信我,就照我说的去做!就算是天塌下来,有我担着!” 说完,夏颜就转身走入混乱的人群,再也不回头。菀儿担忧地望着那抹消失的背影,咬咬牙,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那些能站在高处纵览苍山的上位者,有的不仅是智慧敏锐,很多时候,在危机关头,真正救了他们的,是直觉。而这无形的直觉,正是来自一次次生死边缘的徘徊,来自刀影剑锋下的挣扎,来自诡秘阴谋下的险象环生。 那是一股神秘而真实存在的力量,成为那些成功之人背后最明锐的盾牌。 当萧铮寒带着一对铁甲出现在中和殿广场时,菀儿眼中闪过奇异的光彩。她忍不住回头在人群中寻找那抹熟悉的娇影,为她的聪慧敏捷而啧啧称奇。如果说从前跟随她,只是因为楚煜的命令,那么这一刻,她是真的成服于她了。 为她那份魄力、那份胆量,还有不渝的自信。 当一个人用人格魅力征服他人后,便能换得最牢固的忠心,最美好的心灵,最真挚的尊重。无论爱情、友谊、亦或是主仆、甚至是敌人皆是如此。 如楚沂和楚煜的互相赞赏,如夏颜对楚欣妍的拔刀相助,又如雪鸢于夏颜的抵死忠诚。 人性的制高点,是很奇妙的东西。有的人轻易便拥有,有的人终其一生,却始终不能参透半分。 当人们逐渐看清走在前端那人铁盔下的面容时,皆发出了惊异的叫喊。他们惊恐地瞪着他,看着那个本应早已战死沙场的男子。 夏颜眼神一凌,心中又把夏墨祖宗十八代问候了遍。本来她还因为楚欣妍的事情而对他心存愧疚,但如今,她却恨自己为什么不把事情搞得再大点,最好让楚曜龙一气之下,毁了那份借兵于他的盟约。 “什么人!”敌人还离会场二十来步时,禁卫军首领高声道。 萧铮寒停下了步子,嘴角扬起一抹嗜血的笑。他身后黑压压的士兵们也跟着停下步伐,安静地站在朦胧月色下。 突然,萧铮寒抬大手一扬,接着,反而退了几步,和身后的士兵站在了一起。正当众人惊恐不定时,空气中突然传来了尖锐的嗖嗖声。 有弩箭正从远处疾驶而来! 下一刻,便有无数惨叫声弥漫在中和殿前的广场上。 站在外围的禁卫军,此刻无疑成了肉盾,遭受着远处一波波弩箭的猛烈攻击。广场上没有任何遮挡的屏障,站在东侧的一排禁卫军很快便尽数倒下。 然而,在他们倒下的同时,便有站在南北方向的禁卫军上前顶上,他们或是用自己的身躯,或是抬起同伴已经奄奄一息的身体,硬是将会场内的人阻挡在剑锋之外。 惨痛的叫喊声夹杂着激烈的怒吼,充斥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中。那些被保护在前方禁卫军身躯后的权贵们,都缓缓安静下来。他们沉默着伫立,看着这些用血肉捍卫南楚皇权的勇士。 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缓缓复苏,灼烧着血液,颤动着灵魂。一直以来都习惯俯视的人们,都纷纷垂下他们高贵的头颅,为眼前的战士默哀,为他们视死如归的忠诚而折服。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站在人群中的夏颜,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她的容颜因愤怒而有些扭曲,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是熊熊烈火。 她再也没有犹豫,一个箭步上前,以惊人的速度,掐住了正在看热闹的萧景行。与此同时,在另一端的菀儿耶立刻上前,几乎同时将袖下的刀架在了卫央的脖颈间。 “萧铮寒,你他妈给我住手!” 有女子尖亮的声音突然打破沉默,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看清夏颜此刻的举动,人们纷纷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惊恐地往后退去。 前方身中五六箭的禁卫军软软倒下,萧铮寒也终于看清了前方的状况。他的瞳孔狠狠一缩,几乎是同时大喊道:“住手!” 密密麻麻的弩箭终于停止,萧铮寒紧握着拳头,呼吸有些重,那股嗜血的狠戾变成了惊天的暴怒。 夏颜将自己藏在萧景行身后,逼迫着他缓缓前进。她冷冷看着前方的人,面对近千人的军队,丝毫不露怯意。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即刻放这里的人走;第二――”夏颜冷冷一笑,“抬着你老爹的尸体滚出宫!” 萧铮寒脸色越发阴沉,一见夏颜,不由勾起昔日的回忆,更是怒火中烧,“哼,我倒是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杀了萧景行,这里所有人都别想活着离开! ------------ 【107】刀锋剑影沂离逝(一) “我不敢?那就先拿个人来练练手!” 夏颜话音一落,身后又走出两人。正是牵制着卫央的菀儿。卫央不比萧景行,虽年过半百,却依旧人高马大,加上又是武将出身,自是不好制服的。但此刻,也不知道菀儿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他一声不吭乖乖让她钳着,虽眼珠子瞪的通红,却死活说不出话来。 萧铮寒看到卫央的那一刻,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夏颜冷冷一笑,“哼,萧铮寒,你老爹死了无妨,若是他死了,你猜,卫离辰会怎么样?” 萧铮寒目光如炬,盯着夏颜面目狰狞。她说的没有错,萧卫如今联手,而卫离辰手段实力都在自己之上,如今自己在这里,他的老爹却死了,那他是如何也洗不清这罪状了。 当所有人都以为夏颜只是要吓吓这昔日的贵公子时,却不料她再次开口了。 冷艳的容颜宛若冰天雪地中怒放的寒花,夏颜嘴角扬起一抹及其残忍的笑,正在权衡中的萧铮寒似乎猜到了什么,正欲说话,却及不上她已经缓缓轻启的朱唇。 “杀。” 及其细而温柔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噤若寒蝉的广场上,却如惊天霹雳。 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慌在心中升起,宛若掉下悬崖的瞬间。萧铮寒睁大双眼,下意识伸出双手想要做点什么。 咔哒。 清脆利落的声音响起,死神瞬间降临。 众人各自张大嘴,看着原本还满脸通红的卫央,如一滩烂泥一般,软软倒在地上。 菀儿面不改色地缓缓走到夏颜身旁,挑衅地看着前方还没缓过神来的萧铮寒。 夏颜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动过一下,仿佛刚才那残忍的命令并非出自她口中一般。 “怎么样,现在,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萧铮寒铁袖下的拳头捏的死死的,眦睚欲裂,一双眼睛如毒蛇一般缠在夏颜身上。 时间慢慢过去,他却依旧冷冷站着,不言一语。 夏颜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扣着萧景行的手指又加了几分力道,逼的身前人也如卫央方才一般,满脸通红。 “缓兵之计还是留着给你自己吧,你以为卫离辰真的把你当盟友?他只是把你当炮灰而已。想想为什么此刻站在这里的是你,而去皇极殿的人是他!” 萧铮寒知道她在用激将法,冷冷一笑,依旧沉默不语。 夏颜见这招没用,立刻又扬声道:“若你觉得这皇帝谁都当无所谓,那你是否想过,楚煜岂会给他人做嫁衣?你以为今日这么顺利到这里真的是巧合?别到时候反而被人瓮中捉鳖,死无葬身之地!” “他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曜帝视他如草芥,无权无兵,能掀起什么来!”萧铮寒冷笑道。 “哦?”夏颜流波微转,笑意盈盈地看向身前的人,“看来你爹也不是所有事情告诉你了啊?老头子,你说说看,楚煜,能不能掀起点浪来?” 萧景行被掐着脖子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地点头,一张扭曲的老脸死命瞪着自己的儿子。 萧铮寒并没有相信她的话,但是夏颜的话也让他多了几分思虑。一直以来,要杀死楚曜龙的想法实在太强烈,以至于他确实没有好好考虑当下的形式。眼前这面目可憎的女人虽是为了刺激他,但却是说的有几分道理。 “放了他们可以,不过――”萧铮寒扬声道,眼角意味深长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夏颜配合的浅浅一笑,可惜那笑始终没有到达眼中,“放心,我自会代替他们。” “郡主!”一旁的菀儿一听,吓得脸色有些发白。 楚煜昨晚千叮咛万嘱咐,势必要保护好她,若她出了差池,别说楚煜,就是她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放心,你郡主我命大得很,我一定替你看好了脖子上这颗脑袋。” 看着此刻还有心情开玩笑的人,菀儿不知应该笑还是哭。萧铮寒虽并非真正的武将,但毕竟也是上过战场的,如今又对夏颜心怀怨恨,加上他身后的军队,还有远处的弩箭手,夏颜即使再聪明,那也只是一张嘴而已,如何敌得过这些饿虎豺狼? “好!”萧铮寒冷冷一笑,咬牙切齿道:“你既然这般不怕死,那我就如你所愿!” 夺去这里所有人的性命,无论谁,都是不希望的。萧铮寒若真的杀了这些朝臣,今后谁替他打理朝政? 如今得知帝后中毒昏迷不醒,加之卫离辰又带着不少人马过去了皇极殿,那两位主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既然连楚曜龙都制服了,与他而言,能不能握住这些朝臣作为人质,其实已经不重要。宫内所有向外传递消息的渠道都已经被楚煜封锁,各个关节也已经借助他的力量打通,城外驻守的援兵一时半会根本进不来。事到如今,即使楚沂再有本事,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了。 夏颜推着萧景行,一步步走出会场,朝广场东面黑压压的军队走去。 “郡主!” 走至禁卫军旁时,已经身中一箭的那位统领不由出声叫住了她。 若不是眼前这个女子,如今他可能也和倒下的兄弟们一样,在另一个世界等着投胎了。她看上去是那么的娇弱,却拥有钢铁一般坚韧的眸光。她的下颚微微上扬,脖颈的弧线优美却挺拔,散发着一股强劲的坚毅,连让作为男人的他,也有些惭愧。 从军十六年,这是第一次,他对一名女性,肃然起敬。不为她的光环,不为她的强权,亦不为她背后强大的背景,只为她的那份刚烈,那份勇气,那份热血和至性的善良。 “列队!”禁卫军统领忍着痛,望着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少女,大喝道。 那些剩余还能动的禁卫军,都默默地在会场东侧整齐站立,他们中,很多人已经受伤,很多人的伤口还在涓涓流血,但他们却依旧站得笔直,与平日严酷训练时一般。 不顾伤痛,默默注视着少女的背影,只为用他们的方式,表达对她最崇高的敬意。 --------- 有个通知,下个月要上架了文~好了,飘过。 ------------ 【108】刀锋剑影沂离逝(二) “呜呜呜……” 会场内,亲眼目睹弩箭扫射时血腥场面的女子们开始低声哭泣,那些平日里振振有词的朝廷官员也再次纷纷低头。 今日,这个不惜堵上性命的女子,用她机智和勇气,拯救了他们的性命,也可能挽救了南楚今后百年的未来。 菀儿抿了抿唇角,开始协助疏散众人,朝晚宴会场西侧依次离开。 走到萧铮寒跟前,夏颜又等了一会,直到会场内人群散的差不多,才缓缓松开手里的萧景行。 摆脱钳制的萧景行立刻瘫软在地上,有士兵出列,抬着几乎昏厥过去的萧景行缓缓离开。 要长时间钳制住一个男子,并非是易事。能如此熟练轻易地制服一个人,眼前的女子,必然会点功夫。萧铮寒不敢有半丝懈怠,立刻反客为主,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夏颜脖颈间。 一股淡淡的异香钻入鼻间,夏颜心中不由自主的一寒,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那是西域奇毒:钩吻。 初识阮凌峰那会,夏颜有一次偷偷潜入阮凌峰的房间,无意在他书案上一个精美的盒子中发现过一些粉末,就在她想低头嗅一下味道时,却被正巧撞入的阮凌峰一掌击飞。那次他发了很大的火,并不准夏颜再随意翻腾他的东西。 后来阮凌峰才告诉她,那是西域一种剧毒草所制的奇毒,只要微微触碰到皮肤便可渗入皮肤,导致中毒,若是见了血,那便是瞬间毙命,见血封喉。 夏颜依旧清晰的记得,当日那淡淡的香味,和刺此刻下的味道,浑然一出。 “哼,眼光倒是不错,这么快就认出这刀上喂的毒了?”萧铮寒阴沉地看着眼前脸色有些发白的人,笑得残忍。 夏颜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如今她被钳制在萧铮寒手中,确实是处于下风的。她这么做,纯粹是为了救晚宴上那群人。 萧铮寒已经疯了,从他嗜血的眼眸中便可以看到。今后无论是谁做皇帝,南楚不能倒。 夏颜不会同情政治斗争的牺牲者,但她看不惯无辜的百姓因此受牵连! 现在的情况,确实比她想象的要糟很多,原以为自己多少会点拳脚,即使被萧铮寒制服了,还是会有反抗的机会的,但是如今自己被这钩吻压着脖子,还如何能动?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等! 等待楚沂或者楚煜,亦或是其他能够扭转局面的状况出现。 萧铮寒不满夏颜倔强的表情,手中的刀微微一转,毫不留情地将刀背在夏颜脖子上重重划了一下。 “郡主!”菀儿一把放下手中早已事先迷倒的萧静涵,望着远处的人影惊恐地叫。 “萧铮寒!”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怒吼,暴戾低沉的声音,回响在广场中,熟悉而又陌生。 脖颈处传来一阵细密的灼烧,夏颜突然觉得脑袋有些晕。微微转头,便看到从中和殿侧门走出来的楚沂。 夏颜刚想松口气,却诧异地发现,楚沂竟然是一个人走出来的!不甘心地又四处乱看了一通,除了楚沂,还有黑压压的军队,再无他人。 “杀――” 不远处,突然传来刀枪碰撞的声音,还有战士们高声的怒吼。 这场无法避免的正面冲突,终于全面爆发。而主战场,不是在这中和殿广场,而是中宫皇极殿。 “你疯了了吗!”夏颜不顾脖颈前的刀,歇斯底里地朝远处那么白色的身影怒喊。 孑然一身,来到这里,他又能怎么样呢?萧铮寒必定恨透了他,他这一来,不是自己往火坑跳么? 白色的人影渐渐走近,黑压压的士兵们沉默的站在他身前,挡住了他继续前进的脚步。 “萧铮寒,放了她。” 冷冽的声音,丝毫不像是夏颜印象中的那个温润的男子。 楚沂生气了。 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是恐惧。心思缜密如他,今夜却发生了一件又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 他没有料到,帝后中毒后,楚煜竟然还是毅然选择帮着萧卫两家,打开了宫门。 如今,宫内剩余的禁卫军都调入皇极殿,抵御卫离辰的逼宫。得知夏颜还困在中和殿,他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哼,放了她?”萧铮寒大手一扬,眼前的士兵主动让出一条路,他冷笑着盯着前方那让他恨之入骨的男子,咬牙切齿,“楚沂,我看你是还分不清状况吧?如今,要求我的人是你!” 头顶的人突然变得尖锐,青筋依稀可见,抓着夏颜的手的力道也重了几分。夏颜咬咬牙,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心中却不由得开始慌乱。 萧铮寒的表现,说明着一件事实:他比夏颜想象中,还要讨厌楚沂。 “好,你说,如何才放了她。”楚沂的语气软了许多,目光中也少了几丝慌乱,他安静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人,沉声道。 萧铮寒愤恨地盯着他,毫不犹豫道:“你死!” 夏颜惊慌地动了动,拼命摇着头,“不,萧铮寒,你不可以杀他,他是你的妹夫!” “你给我闭嘴!”萧铮寒如一头暴怒的野兽,突然激烈起来,“楚沂,你给我过来!” 话音未落,楚沂已经快步朝这边走来,眼中的愤怒渐渐消退,但却依旧冷冽。 “跪下!” 楚沂刚走到两人面前,萧铮寒便大声喝道。 “不,不可――” 夏颜惊慌的话语未说完,眼前的人已经毫不犹豫地跪下。 他跪的那么轻巧,那么无所谓,仿佛是在做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一般。夏颜的心突然狠狠一痛,宛如尖锐的刀锋剜过。她的眼眶有些微微泛红,扭曲的小脸昭示着她此刻心中的痛楚。 “你这个笨蛋,你给我起来!谁准你跪的!”所有的痛,化作歇斯底里地怒吼,夏颜再也顾不得脖颈下的刀子,不顾一切地反抗着。 萧铮寒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他笑得猖狂,随即指着眼前的人,笑着看向眼前黑压压的士兵,“看看,堂堂南楚皇太子,竟然向我下跪了。哈哈!” “殿下!” 冷不丁,身后传来一阵惊恐而又不确定的声音,萧铮寒在听到那声音后,身体明显地颤动了,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 ―――― 咳咳,最近追部小说,叫 33日索情,强力推荐~然后下一章很重要的说~ ------------ 【109】刀锋剑影沂离逝(三) 空旷凌乱的晚宴会场中,被菀儿打昏了的萧静涵,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她在事发之前已经被打晕,醒来后看到这样的状况,显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涵儿——”萧铮寒眼中有光一闪而过,呆呆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有些失神。 “哥哥?”萧静涵扶着脑袋,缓缓抬头,目光迷离,视线缓缓落在一旁的楚沂身上,那双有些涣散的眼睛突然凝缩,“殿下,你怎么跪在这里!” 见萧静涵要上前,菀儿正欲伸手去拦,却意外撞到夏颜放任的眼神,停在半空的手顿了顿便收回了。 萧静涵一路狂奔,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楚沂身上,带着惶恐,经过夏颜和萧铮寒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蓦然间,夏颜觉得勒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又紧了紧,微微扬起下巴,看到萧铮寒那双眼睛后,夏颜心中又是一震。 那双眼睛中,凝聚的分明就是深深的爱慕与渴望,还参夹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痛楚。这哪里是哥哥看妹妹的表情,分明就是男女之情! 夏颜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说楚沂是他的妹夫时他会有那样的表情,也明白为何他会对楚沂有这般偏执的恨,甚至超过了对楚曜龙的恨意。 “殿下,你怎么了,怎么跪在这里?”萧静涵蹲在楚沂身前,小心翼翼地扶着楚沂的手臂。 “涵儿——”萧铮寒的眼中有莫名的悲哀,望着那抹背影轻声唤道。 萧静涵这才转头认真打量起自己的哥哥,“哥哥,你不是已经——” 看到那惊异的眼神,萧铮寒苦涩一笑,平添几分落寞,“怎么,你很希望我死吗?” 萧静涵微微一愣,失笑道:“当然不会,你是我的哥哥,我怎么会希望你死呢?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殿下要跪着?这到底是怎回事?” 环视周围整齐肃穆的士兵,又看萧铮寒怀里的夏颜,萧静涵终于彻底清醒了,“哥哥!” 萧铮寒冷冷一笑,“涵儿,你看清楚了,你眼前的这个男人,害的我们萧家一夜失去了辉煌,还差点将我弄死在沙场上!” 萧静涵吓得退了两步,一双眼睛无措的像只流浪猫。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颤道:“哥哥,你要怎么样,你到底要怎么样?不可以哥哥,你不可以——” “涵儿,你醒醒吧,这个男人根本不爱你!” 萧静涵如遭雷击,脆弱的目光瞬间崩塌,变得尖锐而惊恐。她望着自己的哥哥,眼泪缓缓从眼角滑落,她摇着头、呜咽着,目光来回在楚沂和自己哥哥之间徘徊。 “哥,他是太子,你是要造反么!” 萧铮寒冷冷一笑,“哼!不是要造反,是已经造反了!” “呃——” 萧铮寒身前,夏颜突然痛苦地叫了一声。她眉宇紧蹙,表情有些狰狞,似乎是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楚沂心中不由狠狠一绞。他了解夏颜,若不是真的痛到不能忍受,她断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允许自己叫出声来。 目光一冷,死死盯着夏颜脖子上那把刀,楚沂沉声道:“放了她。” “放了她?”萧铮寒呵呵一笑,刻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嚣张地看着眼前跪着的人,咬牙道,“你愿意代替她死?” “好。”楚沂几乎是立刻接着萧铮寒的话,没有一丝停滞,快得几乎怀疑这话的可信度。 “好,楚沂,你有种!给他把刀!”萧铮寒唇角一勾,扬声道。 立刻有士兵扔出了一把匕首,楚沂突然伸出手,稳稳在半空中接住,随即二话不说,褪去刀鞘。 萧静涵见状,吓得连忙扑上来,哭着大喊:“殿下,你这是做什么啊,不可以——不可以,那个下贱的女人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了她拼命吗!” 萧静涵想去夺那把匕首,可楚沂却一次次将她推开,重重的,不带一丝怜惜。 夏颜的脑袋晕的厉害,四肢一阵发麻,仿佛有无数蚂蚁在啃食自己的血肉,脖子处更是剧痛难耐。她咬咬牙,将喉咙口的呻吟全部咽回去。 “楚沂,你敢死,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我不准你死!” 夏颜的声音中有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这一刻,她真的怕了,楚沂那淡漠的表情,还有决绝而果断的态度,让她的心一瞬间就悬到了半空,随时有掉下来粉碎的可能。 楚沂目光扫过刀锋,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站起,随手扔掉刀鞘,他安静地看着对面被束的女子,淡淡道:“颜儿,你可记得那夜,你我共舟楚水时,我与你说的话?” 那是夏颜刚到南楚不久后的一个晚上,她吵着楚沂带她出宫玩,楚沂讴不过她,便换了装束,打通了关系,悄悄带着她出去了。 两人一路出了城,来到楚水泛舟,那夜的星星特别亮,两人并肩躺下,一起畅谈。 那时,夏颜枕着楚沂的手臂,望着漫天繁星,目光迷离。 “沂,其实我一点也不快乐,一点也不想笑,我活得好累。” “累与不累是其次,重要的是一路有人相守,颜儿,我会好好守着你。” 颜儿,我会好好守着你。 那个时候,楚沂说的那般轻巧,如现在他答应萧铮寒替夏颜死一般,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思索,脱口而出。 嘴角有股咸涩的苦味,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趟过脸颊,直直滴落心中。夏颜低吼了一声,用尽全力,在萧铮寒怀中扭动起来。她的身体已经麻木,无法适当地控制力量,但她却使劲全身力气,野蛮地翻动。双脚,双手,脑袋,甚至是牙齿,都朝身后的人攻击,如一只被惹怒了的野猫,不安的躁动。 楚沂望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子,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他再次推开上前来的萧静涵,用他特有的温柔口吻,淡淡道:“萧铮寒,你最好遵守你的诺言。” 话毕,袖下的刀锋微微一闪,下一刻,尖锐的刀锋已经朝向了自己的胸口。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静止,所有的动作都放慢了速度,夏颜看着那刺眼的刀剑一寸寸接近楚沂,眼中的惊恐也达到了最大。 萧静涵已经从地上爬起,楚沂起刀的一瞬间,她想都没想,转手就去夺一旁萧铮寒手中的匕首。 她是那么恨着夏颜,她夺走了她心中最爱的男人。可是在这一刻,当自己深爱的男人因为她的安危而要去死,即使心在撕裂般的痛,却依旧不惜救下夏颜,以挽回他的生命。 萧铮寒原本死死盯着前方楚沂的动作,被萧静涵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他嘴角嗜血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妹妹已经徒手握住了他手中的刀刃。 嗤! 噗! 皮肤的刺破声同时在空中响起,深深撞进人的心魂。 呯! 萧铮寒手中的匕首颓然落地,震惊地看着眼前熟悉的那张容颜缓缓扭曲。 菀儿见状,乘机腾空而起,远处的弩箭手立刻射出密如雨般的弓箭,她却轻而易举的一一躲过,仅仅一眨眼的功夫,便落到了萧铮寒身后。来不及落地,凌空便朝他后背狠狠击了一掌。 萧铮寒一口鲜血猛的喷出,跪倒在萧静涵身旁。夏颜没有了束缚,软软倒向地面,又被菀儿准确抱入怀中。 “郡主!”菀儿惊恐地叫道。 “沂——”夏颜的身体已经彻底无法动弹,只能嘴中拼命地唤着,眼角的泪不断地流下,冲刷着先前留下的痕迹。 —————————————————— 十七后妈:楚沂啊,你可千万不要死啊~~~~~~ ------------ 【110】刀锋剑影沂离逝(四) 菀儿感受到了怀中人的颤抖和无力,这才惊觉她中了毒,脸色一下子惨白一片,“郡主,你怎么样了?” “我要去看他,快,带我去看他!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夏颜有些语无伦次,泪水糊了脸,表情非常凄凉。 “郡主,你中毒了!” “带我过去,带我过去……” 菀儿望着怀中哭得凄惨的人,咬咬牙,给她喂了一味药,便扶着她朝几步外的楚沂走去。然而,步子才迈出,一直驻守的士兵们却突然爆发了。萧铮寒的倒下使他们瞬间失去了首领,他们是派去阻击夏墨时残余的势力,因遭到朝廷抛弃的怨气再无人能压制,高喊着朝四面冲去。 广场上剩余的禁卫军重整士气,瞬间和对方厮杀起来。菀儿夺过一把军刀,目光凌厉,不断将涌上来的士兵砍倒,给夏颜和楚沂围出一个小小的包围圈。 夏颜的双腿已经彻底麻木,双手死死抠进青石板中,磕破了指甲,刺破了血肉,她却丝毫不在意,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倒在地上的人,艰难的、坚定的,朝楚沂爬去。 周围的厮杀声不断充斥着耳膜,鲜血和汗水的味道让空气变得浑浊不堪,整个广场瞬间便成了人间烈狱。 匕首紧紧插~在胸口,有鲜血缓缓溢出,在白色的月锦袍上,染出一片刺目的腥红。楚沂脸上没有痛楚,仰着头,微微闭眸,面容舒缓,嘴角甚至有一抹笑。 缓缓吐了口气,忍着痛,楚沂慢慢起身,平静地走到还在努力爬向他的女子。他跪坐在地上,也不知是哪来的力量,竟将夏颜抱入怀中。 一系列的动作,使胸口有更多的血溢出,俊朗的容颜,也越发惨淡。 夏颜的眼泪越发止不住,在她印象里,楚沂一直是个温文儒雅的男子,她难以想象,这样一个温柔的人,竟然有着这般坚忍激烈的一面。 一把刀子插在胸口,他却依旧风轻云淡,甚至不皱一下眉头。 淡淡的香气缓缓溢开,楚沂满足的将头埋在夏颜脖颈间,闻着那股让人舒心的味道。 “颜儿,不要自责。这是我的选择,不只是为了救你。” 若不是此刻鼻间浓重的血腥味,若不是自己身体麻木的身躯,那样温柔的话语,夏颜会以为她正如大半年前一样,躺在楚沂怀中昏昏欲睡。 夏颜不明白楚沂的话,她只知道,这个男人,为了不让她受更多的痛,决然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明明知道萧铮寒不会傻到轻易杀了自己,明知道孤身一人前来抵不上任何作用,但是,他还是来了,只为确认自己是否安然无恙,只为自己不多受半分痛楚。 一旦夏颜的事情不再与皇权和南楚有冲突,他,不仅不舍得让她死,甚至不舍得看到她受到一丝伤害。 “你好狠,你是不是要我内疚一辈子你才甘心?”夏颜望着他,泪眼婆娑。 楚沂淡淡一笑,如昔日一般,温柔地抚过她的墨发,“真正自私的人是我,因为我的选择,怕是要让你难过了。” “你再忍一忍,我已经让段御清出宫了,援兵很快就到……”夏颜说着自欺欺人的话,心疼地看着楚沂胸口那把该死的匕首。 “卫离辰不是二弟的对手,他――” “不要跟我再提他!”夏颜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尖声大叫,眼里是仇恨,是熊熊烈火。 聪明如她,很多事情,只要微微转动心思,便有了答案。 楚沂苦涩一笑,手中的力量在逐渐消失,胸口的痛也越发明显,“颜儿,他是我看着长大的,相信我,不是他。” “不是他还有谁?你告诉我,还有谁!”夏颜激烈地颤动的身体,大吼着嘶叫。 几千士兵,轻松破宫而入,放眼整个南楚,有这个势力,能够打通这么多道宫中接口、彻底破坏中央信息传递体系的人,除了他,再无别人。 嘴角已经有血缓缓溢出,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头顶突然有一片阴影洒下,抬眸间,便看到满脸鲜血的萧铮寒,正拖着残躯挥刀站在身前。 嘴突然被覆住,冰凉而柔软的触感,掺杂着血腥味。 很浅的一个吻,不带任何情欲,温柔又怜惜。 夏颜错愕地抬眸,便看到楚沂近在咫尺的容颜。他的双眼微微闭着,眉宇微微轻蹙。一瞬间的诧异过后,夏颜便感受到胸口被匕首的刀柄顶的有些痛,这才惊觉楚沂这个举动有多么不妥,这一压,无疑又将他胸口的刀子往里推进了几分。 夏颜正欲摆脱他的吻,眼角突然扫到一张狰狞的脸。 下一刻,抱着自己的身躯突然狠狠一震,血肉刺破的声音,还有余光撇到的那一闪而过的刀影,让夏颜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嘴边的柔软突然消失,后背的大手也缓缓松开,而那双温柔的眼睛,始终没有再睁开。 楚沂如若木偶一般,毫无征兆的,缓缓倒在夏颜身旁。 眼中的惊恐在扩大,泪水无意识地顺着眼角滑入耳鬓。夏颜此刻已经完全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楚沂倒下。 上一刻,他还在温柔的和自己说话,还抱着自己要让她相信楚煜,此刻,他却突然这样倒下,除了吻上她时眉宇间细微的轻蹙,整个过程中,楚沂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妥。 “贱人,你们都去死!” 萧铮寒双目通红,就在刚才,自己爱了十多年的妹妹,在自己怀中香消玉损。 十多年的守护,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萧铮寒仅有的一丝理智,也灰飞烟灭了。 他飞快地举起刀,再次对向地上的夏颜。 夏颜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讲话一般,视线始终停留在楚沂脸上。她死死盯着那双微微闭着的眼睛,耐心等待着它再次睁开的瞬间。 “郡主小心!”被几个士兵围在一旁的菀儿发现了这边的危机,惊恐地大喊。她的周围有太多人,离夏颜也有些距离,萧铮寒的刀已经举起,她分明就是来不及再去救她。 ------------ 【111】刀锋剑影沂离逝(五) 刺耳的喧嚣还在继续,有士兵们的怒吼,有萧铮寒的尖叫,也有菀儿歇斯底里地呼唤。 夏颜明明听到了,却不知道为何,大脑始终无法做出回应,她执着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眼里是安静的期待。 萧铮寒手中的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伴着他狰狞的嘶吼,疯狂地朝夏颜捅去。 嗤! 有鲜血从上方滴落,直直落在自己的额头。夏颜眼中多了几分迷茫,缓缓抬眸,便看到被弓箭射穿眉心的萧铮寒正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而他手中的刀,已经触碰到自己的胸襟,只要再差一瞬,那尖刀便能刺透她的血肉。 “煜王!” “煜王爷到了!” 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声大叫,语气中满是兴奋和惊喜。 夏颜艰难地转头,隔着重重人影,便在中和殿最高一阶阶梯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楚煜面容肃穆,一身黑袍融在月色中,透出一股强大而不容抗拒的气势。他手中的弓还没有来得及放下,保持着放弓的姿势。他的眉宇幽深,薄唇紧紧抿着,那双黝黑而深不见底的眼眸,正紧紧盯着自己。 他身后,从皇极殿赶来支援的士兵已经加入战场,原本就喧嚣的广场上越发混乱血腥。 楚煜缓缓放下手中的弓箭,他的手有细微的颤抖,刚刚那一幕,实在是惊险,若是再迟一刻,那个鲜明的女子或许就会从这世界上消失。 千人杀戮的广场,楚煜和夏颜,隔着攒动的人头,安静的对望。这一刻,周围刺耳的嘶吼渐渐远去,血腥的杀戮也退出视线。 夏颜此刻已经彻底无法动弹,她看着远处如君王般伫立沉默的男子,一股前所未有的辛酸在心中满满溢开。 他救了她,但也是因为他,楚沂再也无法张开双眼,温柔的低唤自己的名字。 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痛,嗓子突然涌起一股腥甜,夏颜再也抵挡不住身体的疲惫,缓缓合上了自己的眼眸。 楚煜眼中的惊恐在放大,他仔细打量过她,并没有外伤的痕迹,他本以为她只是过于虚弱,孰料此刻竟然口吐鲜血。 心在难以抑制的恐慌,那鲜红的血迹如锋利的尖刀,磨得楚煜心头狠狠的痛。他一跃而起,踏着广场上士兵的人头,迅速赶到夏颜身旁。 更多的鲜血映入眼帘,近看下,楚煜才发现夏颜的嘴唇有些泛黑。强烈的不安再度袭击着他的胸腔。楚煜抱起那娇小的身躯,声音中有细微的颤抖:“樱儿……” 怀中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楚煜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去探她鼻间的气息。 极其微弱的呼吸,仿佛随时都会失去生命的征兆。 远处,素心匆忙赶到,看着楚煜怀中的女子,眉头微微一皱,“段御清的人已经到了,这些叛兵要如何处置?” 楚煜轻轻抱起夏颜,视线始终停留在她苍白的面孔,转身离去的一瞬间,他脚下的步子微微停留,随即阴冷道:“一个不留,给我全部杀了。” 素心咬咬唇,身影微微一动,但终究还是沉默地看着那宽大颀长的远远离去。期间,有不少叛军想要对他下手,却都被楚煜一掌击得远远的。 万历917年的最后一天,原本是普天同庆的除夕佳节,然而,位于玄冥大陆东南方的南楚,却发生了惨烈的政变。那一夜,萧铮寒同卫离辰等人发动宫变,携三千叛军闯入皇宫,而最后,却集体阵亡。 那一夜的宫变,一共逝去了近五千生命。其中,有萧铮寒、有卫央和其子卫离辰,有曜帝圣宠了二十五年的凌皇后。 还有,南楚太子,楚沂。 中宫皇极殿,一片狼藉;而中和殿前的广场,更是成了修罗场,黑压压的尸体覆盖住了整个广场,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新年第一天,整个缔盛一片死气沉沉,丝毫没有新年的喜庆。曜帝病重,至今昏迷,太子殁,而朝中最有权势的两个家族也一并没落。 早朝前,一众朝臣三五成群,议论纷纷。逝者已去,而今后的路,还是要继续走的。 昨夜楚煜踏平了所有叛军的尸体,凶狠残暴的手腕,让很多人都触目惊心。因为萧卫两家的逼宫,所有人都认定了帝后中毒也是他们的手笔,当然,也有极少数人,始终不信楚煜会有如此好的运气,能够轻易拣到这么大的便宜。 然而,无论事实真相是怎么样的,结局已经摆在众人面前。曜帝一共就两个儿子,如今一个死了,而他自己又卧病不起。如今,能够出来主事大局的,只剩下楚煜。 后宫,云锦宫。 已近早朝,楚煜却依旧安静地坐在贵妃榻上。阳光从窗外洒人,打在他宽阔的背脊上,却终究照不暖他的心房。 他身前不远处,夏颜正安静地躺在那里。她唇上的黑色已经消失,身上的血衣也被换下。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她和睡着了没什么区别。 然而,两个时辰前,太医却明确地告诉他,她,中了钩吻。 除却脖子上残留的毒药外,她身上还溅有一些同样带着毒的血。 “西域钩吻,无解。” 李斯之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楚煜面色有些憔悴,眼里一片阴霾。 太医原本确诊,夏颜必死,孰料她却一直吊着口气,这样安静的躺了一夜,就如睡着了一般。 想起那次被曜帝毒打后,她也是这样没日没夜的昏睡,楚煜心中更是阴郁。 只是打了几棍子就睡了那么久,那这次呢? 太医对夏颜的情况啧啧称奇,但楚煜却清楚的知道,她之所以没有死,和她那诡异的血必有联系。此刻,他一方面庆幸着夏颜因为这点而侥幸存活,也担忧着她同样因为这离奇的血液,昏睡不醒。 “打算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吗?” 素心推门而入,看着眼前的男子,安静道。 宫中的禁卫军已经死伤的不剩多少,而缔盛城外两万大军的驻军统领,是段御清。如今,整个皇宫,几乎就已经控制在他们的势力下,只要皇极殿那老头子一死,楚煜,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他怎么样了?”楚煜双眸依旧注视着前方的女子,许久不说话,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还没死。”素心冷笑道,“为何不让我去杀了他?” 楚煜微微抬眸,冷冷看着身旁的女子,“谁让你私自行动的?” 素心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说这个,“都计划了这么久,为什么要放弃?如今不都尘埃落定了、大功告成了吗?” 呯! 楚煜一把拂落一旁的茶盏,脸色阴沉得恐怖。素心吓了一跳,眉头微蹙,显然不明白楚煜为何要生气。 “出去。”冷冷的话语,,没有一丝温度,比起平日里,更多了几分疏离。 “太和殿上还等着你去主持大局。”素心咬着牙,坚持道。 “本王让你滚,你是聋了还是瘸了!”楚煜一掌拍碎了身侧的茶几,脑门上青筋俱现,一双暴戾的眼中满是熊熊怒火。 ------------ 【112】帝星陨落皇权易(一) 素心第一次看到楚煜发那么大的火,被他凌厉的气势呵退了好几步。她不明白楚煜为什么这般恼她,咬咬牙,大步离去。 素心一走,张德开便前来觐见。如今朝堂乱成一团,总是要有人站出来清理后事的。 张德开恭恭敬敬地给楚煜行了一个大礼,语气亲和,“王爷,还请您移驾太和殿。” 楚煜沉默坐在贵妃榻上,目光依旧落在前方夏颜身上,他的右手因刚才一番动作受了伤,此刻正有血源源不断地溢出。 “王爷――” “你去跟他们说,皇帝病重,今日免朝。”楚煜冷冷打断张德开的话,并不领情。 张德开不敢造次,只得领命离开。 接下来三天,张德开每日早朝宣布免朝,而楚煜,一直没有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叛军的尸体开始被清理,楚沂和凌映秋的尸体也有条不紊地入殓。皇极殿和中和殿广场又恢复了昔日的光景,关于那夜宫变所有的痕迹,都被清理地干干净净,仿佛一切从未发生一般。 这三天里,楚煜始终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他一直坐在夏颜寝殿的贵妃榻上,不眠不休,整整三天三夜。 缔盛隐藏的部分势力也在这三天中转移入皇宫中,包括林府的李斯之等人。三日来,不断有人前来劝谏,有楚煜的心腹,也有朝中的大臣。所有人都恳求他,出来主持大局。 而然,楚煜要么冷漠相待,要么就是大声呵退,丝毫没有站出来的意思。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冷漠的王爷,是因为夏颜的昏睡不醒而如此。 第四天一大早,沉默了三天的煜王,终于从云锦宫中出来。他的面容有些憔悴,黝黑的眼眸却比任何时候都锐利深沉。汤唯云和李斯之默默跟在他身后,一路随他来到中和殿。 路上碰到不少宫女太监,见是楚煜,无一不叩拜行大礼。楚煜视若无睹,只是冷冷走过,没有人发现,他嘴角那抹难以察觉的嘲讽。 中和殿前的广场已经被清理干净,放眼望去,没有任何不妥。然而,那些石缝中,却依旧藏有不少未洗净的乌血,以证明三天前那一个疯狂的夜晚,真实存在。 “逝者已去,王爷,节哀。”汤唯云看着眼前萧索的背影,淡淡道。 楚煜抬手扶在身前的盘龙柱,目光幽深而遥远。 李斯之接着道:“曜帝虽还没去,但嗓子已经被毒哑,双腿也被截去,已经不中用了。” 两位门客的意思都非常明确――这南楚,就等着楚煜大展身手了。 虽然过程中出了很多意外,但是结果却是他们预料之中的。他终究成了南楚的皇,虽然此刻楚曜龙还奄奄一息。 “让太医留好他的命,别让他死了。”楚煜冷冷道。 汤唯云和李斯之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一抹困惑。 张德开从远处小跑而来,看到楚煜,面露喜色,“王爷,早朝就要开始了。” 楚煜没有回头,依旧望着前方,许久,才低声应和了。 三人闻言,都面色一松,好歹是答应了。他再不出来,怕是这南楚也要岌岌可危了。 晨光在白玉道上渲染出一片耀眼的光芒,霓虹的朝阳下,楚煜一身黑袍,大步朝太和殿而去。他的面容俊冷,轮廓分明,削薄的嘴唇如刀锋一般,透出一股凌厉。 南楚朝臣齐齐跪了一地,各自俯首叩拜这位昔日不受宠的王爷。 楚煜并未坐在龙椅上,踏上御殿,安静伫立,冷冷看着下面一众朝臣。 张德开站在一旁,看着这位新崛起的男子,看着他挺拔宽阔的背影,眼里有些感慨。 他身上流着帝王的血,他的谋略、他的魄力都是与生俱来。就如此刻站在群臣面前,他身上那股帝王气势,是如何也掩饰不去的。 这个位置,本就应该是他的,如今二十五年过去了,历史终于被修正,他,终究将成为南楚新一代的皇。 “都起来吧。”冷峻低沉的声音缓缓在大殿漫开,自有一股威仪。 “煜王,如今太子已殁,曜帝病危,还请煜王早日登基。” “王爷,国不可一日无主,西夏和北汉都已经虎视眈眈,还请王爷为大局考虑!” “是啊,王爷,微臣必当唯王爷马首是瞻!” 附议声在殿内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急着表面对楚煜的忠心,就怕被认为是乱臣。这个节骨眼上,识时务者为俊杰,曜帝的情况所有人也都清楚,如今除了拥护楚煜,再无它法。 楚煜安静地听着下面人的吹捧,直到大殿内再次恢复安静,他才缓缓起唇,“今日午时,罪臣萧景行午门斩首。三日后,皇后同太子,入葬皇陵,传令下去,缔盛所有百姓,一个月内不得穿彩衣,替先皇后及前太子守丧!” “那……不知煜王何时登基?”有朝臣问道。 楚煜目光幽深,冷冷看着他,“皇上还没去,你就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人,拖下去,斩了。” 那位本想拍马屁的大臣一听,吓得当场就瘫坐在地上,余下的朝臣也是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位王爷到底是什么心思。 下朝后,楚煜独自一人去了狱中。 湿冷的大牢深处,是一间重兵把守的牢房。此刻所有士兵都被遣散,牢门正前方,楚煜沉默着伫立,冷眼看着牢中奄奄一息的老人。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本王说?”楚煜沉声道。 萧景行靠在肮脏的墙壁上,他面容憔悴,身上有不少伤痕,都是这三日被人折磨的。 “怎么?还没有登基吗?”萧景行看了一眼他身旁的黑色蟒袍,冷笑道。 “他是不是你杀死的?”楚煜黝黑的眼中多了几分阴霾,话语里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萧景行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狰狞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牢房内。显得有些恐怖。 “他?哼,那个没用的东西,若不是那晚你替他喝了那盏茶,他哪里还会活到今天!若是知道他这般无情,老夫当年也不会捧他上位!” 楚煜眼中一丝锐利一闪而过,他微微眯起眼,缓缓靠近牢笼,“本王说的不是楚曜龙,是前朝太子楚鸣凤!” ------------ 【113】帝星陨落皇权易(二) 萧景行疯狂的眼中露出一抹错愕,随即皱眉看着牢门外面目阴森的男子。 “楚鸣凤?为什么突然提起他?” 楚煜后退两步,缓缓坐在木椅上,悠然道:“告诉本王当年的事实经过,本王便让你见见你那宝贝儿子。” “寒儿没有死?”萧景行诧异地抬眸,一扫眼中的灰败之气。 楚煜微微颔首,并不搭话。 萧景行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牢房墙壁,与楚煜相对而坐,“你想知道什么?” “二十五年前,你跟随前太子楚鸣凤,出兵南夷。那夜,你派杀手扮成士兵,谎称有急件,是以在他军帐中,趁机杀死了他。” 楚煜不等萧景行开口,已经娓娓道来,从头至尾,他都是面无表情,一双阴沉的黑眸紧紧盯在萧景行身上。 萧景行挑衅地颔首,“不错,那个杀手,就是当年的卫央。如你所料,当年先帝的死,也是有人在幕后操作的。” 楚煜收回阴鸷的眼神,垂眸淡淡道:“说下去。” “先帝慧明,企是曜帝能比拟的?他若是不想死,一般人根本无法下手。你可知道,先帝是怎么死的?”萧景行笑道,“他,是被自己最爱的儿子,楚鸣凤的部下,亲手杀死在皇极殿中。” 楚煜眉头微蹙,原本稳稳敲在椅子把手上的食指,微微一滞。 “当年的凌映秋,可谓是倾国倾城,可惜是南夷的血脉,先帝知道了自己儿子和她的私情后,便连夜派了大内侍卫,赶赴南夷战场,刺杀凌映秋。所以,那一晚,本就会有一个假扮传急件的士兵,若不是我和卫央恰好选了那日去刺杀楚鸣凤,那么,南楚也不会有圣宠二十五年的凌皇后。” “为什么要杀楚鸣凤?”楚煜冷冷道,视线依旧停留在前方污浊的地板上。 萧景行冷冷一笑,“萧家当时实力不够,无法起兵而起。既然不能亲自驾驭南楚,那就要找一个最好驾驭的傀儡。” “所以你和卫央帮着楚曜龙上位?” 萧景行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当年的事情非常复杂,我和卫央只是其中一股势力。先帝的死并不是我们预料到的,曜帝能这么顺利登基,也出乎我们的意料。” “但是楚鸣凤的死,却是你和卫央一手造成的。” 萧景行沉默了片刻,看着楚煜的眼神有些深邃和探究,“你似乎很关心楚鸣凤。当年若不是老夫弄死了他,你以为你能有今日吗?曜帝对你再不好,好歹给了你一个王爷的称号。” 楚煜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负手走向牢门。他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钥匙,随即将牢房大门利落地打开。 萧景行眼中多了一抹光彩,“哼,算你还有些良心。若不是寒儿带兵闯入打头阵,凭你一人之力,又能如何夺得今日这局面。” 楚煜面色阴沉,黑眸幽深,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下一刻,他的大手已经迅速捏住萧景行的咽喉,微微发力,便将萧景行生生从地上提起。 萧景行脸上立刻因充血而通红,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为……什么……”萧景行艰难地从喉咙间发出几个断断续续的话语。 楚煜的脸冷如霜,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冷俊的容颜平添了一份妖娆。 缓缓靠近萧景行的耳侧,用只能两个人听得到声音,楚煜沉声道:“因为,你杀了我的父皇。” 因为,你杀了我的父皇。 萧景行脑海中默默重复着楚煜的话,惊恐的双眸突然无限放大。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颤颤巍巍指向眼前的人,嘴里含糊地说着些什么。 “你……你是……他的……” 话未说尽,萧景行颓然软下身子,如一滩烂泥一般,任由楚煜提着。 楚煜冷漠地松开手,再也不看脚下的人,负手离去。 他身后,萧景行颓然躺在一堆枯草中,他的嘴巴因为急需空气而夸张地张开的,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得非常圆,里面还残留着来不及收回的惊讶。 这个在南楚朝堂驰骋了三十余年的两代老臣,终于,以最悲惨的方式,结束了他的生命。在最肮脏的牢狱中,以最狼狈的姿态,死在盟友的手中。 午时,原本拟定的斩首并未进行,牢房侍卫宣称,萧景行因自知罪孽深重,自缢。 ------------ 【114】帝星陨落皇权易(三) 午后,楚煜遣散众人,独自呆在凤仪宫。他的身前,是妆容完美,衣着华丽的凌映秋。她头戴凤冠,如睡着了一般,安静地躺在金銮凤棺中。 金碧辉煌的凤仪殿,昭示着主人身前圣宠的隆恩。然而,此刻,这所有的一切,看在眼中,都显得那么讽刺。 楚煜负手站在凤棺旁,沉默地看着棺中女子。这个被曜帝圣宠二十五年的女子,是自己的母亲。然而,在她生前,他却从未有机会叫过一声母妃。 楚煜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对曜帝是什么样的态度,但既然那么爱着楚鸣凤,想来,即使不恨楚曜龙,那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除夕晚宴的这场闹剧,外人或许会认为是萧卫两家动的心思,甚至有人会认为是楚煜自导自演的闹剧,但楚煜却深了于心,这是他的那位母妃,以最决绝的方式,在向她的儿子,证明她对楚鸣凤的执着,以及对他的爱。 “你这又是何苦……” 楚煜伸手扶上鎏金棺,冰冷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谁也不知道,除夕前的那一夜,凌映秋曾经派人送与他了一个香囊,黑底金字,华贵异常,而里面放着的,是一块锦帛,上面绣有一副画,还有几个字。 那画上是崇山峻岭上,一男一女并肩而立的背影;画的右下方,是十四个字。 岭上疏星明煜煜。 昶和元年,携嘉懿。 刚硬挺拔的字体,透着一股遒劲的魄力,让人望而生畏。 楚煜那一刻,是动容的。他从未知道,自己的名字,是这样得来。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以为,曜帝给两位皇子取名沂和煜,自是水火不容之意,孰料自己的名字里,竟然还有这般曲折。 “你安心去吧,儿子自会替你和父皇,讨回一个公道。” …… 入夜后,天又开始下起小雪,张德开守在皇极殿寝宫外,看着御医远去。 已经是第四天了,曜帝依旧半梦半醒,难得嘴中哽咽几声,因为嗓子被毒浸坏,只能发出非常刺耳的声音。 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都缄默三口,但背地里,都已经开始议论起楚煜登基之事。 皇极殿深处,浓郁的中药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这座后宫中最华丽的宫殿,这几日来多了几分颓败之气。 此刻,楚曜龙寝宫内,楚煜正慵懒地坐在床旁一张老虎椅上,那是张德开临时让人搬进来的。他的身旁站着一脸冷峻的欧阳玦,再后面,是黑风和另一个侍卫。 楚煜目光久久落在床上,此刻,楚曜龙依然处于昏迷状态,因为疼痛,他的面容有些扭曲,眼球也在眼皮下不安的来回转动。 楚煜将一盏茶喝尽,垂眸微微扫到一旁的欧阳玦。 欧阳玦微微颔首,大步上前。他从袖下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后,在楚曜龙鼻下微微一晃,很快,一直昏迷的楚曜龙便有了苏醒的症状。 艰难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金黄色的床缦。楚曜龙忍着不适,转头便看到冷眼看着自己的楚煜。 思绪有些论乱,这是四天来楚曜龙第一次意识清醒地醒来。微微闭眸,正欲说话,却发现嗓子里发出了刺耳难听的噪音。 楚曜龙脸上那股帝王的从容以及沉稳就此彻底破裂。楚煜清晰的在他眼中看到了惊恐和慌张。 薄唇浅浅一勾,眼底却是冷漠,“怎么样,断了腿的滋味,很不错吧。” 楚曜龙闻言,眼中的惊恐愈盛,忍着不适,几次抬起身体往身前的被子上看去。当目光触及金黄色被褥下那片平坦时,他喉咙间刺耳的声音变得急促而凌乱。 楚曜龙做了二十五年的皇帝,那一刻,他的尊严、威仪统统覆灭。一个站在万人之上的王者,突然狠狠跌倒,坠入深渊,那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眼中的惊恐逐渐转为仇恨,楚曜龙一双浸了毒的黑眸死死瞪向一旁的楚煜,如一条黑蛇,又如一股熊熊怒火,欲将眼前人撕裂毁灭。 “这样就接受不了了?”楚煜轻讽一笑,眼中满是不屑,“不用看我,毒是你最爱的女人下的,你的腿,是你最爱的儿子要截的。” “怎么,不信吗?”楚煜坦然迎视那双愤怒的黑眸,“你觉得我还有必要欺瞒一个将死之人吗?” 一句话,残忍地点破了此刻楚曜龙尴尬的处境。让床上人的黑眸有了一瞬间的灰暗。 ------------ 【115】帝星陨落皇权易(四) “把她带进来。”楚煜沉声道。 黑风闻言,快速离开寝宫,很快,就带着一个女子进来。 那女子穿着过时的宫装,白发皑皑,细细一看,却能看出眉宇间昔日的荣贵。楚曜龙一脸忌惮地看着这个女子,小心翼翼地审视着。 “你们不是说带我来见沂儿吗?”女子进入寝殿后,先是迷茫地打量了一圈,在没有找到她想看到的那张脸后,不由困惑道。 楚曜龙眼中的警惕缓缓松动,死死盯着缓缓在寝殿移动的女子,苍白的脸越发没有血色。他的嘴中再次发出刺耳的声音,看着女子的眼神如见到鬼神一般难以置信。 楚曜龙尖锐的声音再次吸引了女子的眼神,她困惑地看着床上的人,思索了片刻,随即又利落地转头,看向一旁的楚煜。 “煜儿,你不是说,沂儿明日要成亲,要我给他的皇后说说家常话吗?” 楚煜沉默不语,视线始终停留在楚曜龙身上,看着他面部不断变化的表情。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我是他的母妃,我只是个老嬷嬷,你放心……” 女子眼中多了几分慌乱,站在楚煜身旁,纤细的脊梁越发弯曲,非常卑微。她没有发现,躺在床上那人脸色有惊人的变化,尖锐的呻吟也更加可怖。 “本王答应你的,自然不会食言,带戚美人下去吧。” 楚煜意味深长地看着在床上挣扎的人,不咸不淡的话语,却如一道惊雷,让楚曜龙几欲疯狂。 戚美人再次被带下,楚曜龙似有些脱力,一番动作,让他原本就憔悴的容颜越发苍老。此刻的他,狼狈到连昔日枕边人都认不出了。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我是她的母妃,我只是个老嬷嬷,你放心…… 本王答应你的,自然不会食言,带戚美人下去吧。 刚才两人的话语不断在楚曜龙脑海中重复,狠狠撞击着脑仁,以至于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⑴ ⑶8看書網⑴ ⑶8看書網http://www.13800100.com/ 文字首发无弹窗.)s ------------ 【116】帝星陨落皇权易(五) 楚煜懒懒从椅子上站起,踱步到床沿,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半垂的黑眸中有露骨的轻蔑和鄙夷。 “怎么,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楚曜龙瞪着他,伸手就要去抓他的衣襟。楚煜轻轻蹙眉,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粗楚曜龙那略显苍老的手抓了个空,无力垂在床沿。他的目光中有愤怒,有不甘,有还未散尽的惊异,更有深深的质问。 楚煜黑眸幽深,冷冷看着他,“你没有想错,那个你疼了二十四年的宝贝儿子,是那个你一心要死的女人替你生下的儿子。” 楚曜龙已经平静了很多,他大幅喘着气,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二十四年前,宫中同时诞下两位皇嗣,如此凑巧的事情,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作为皇帝,连皇嗣被偷梁换柱,你都不知道?不用这样看着我,皇兄确实是戚美人的儿子,而本王——”楚煜微微俯身,贴在楚曜龙耳边,淡淡道,“才是母妃的亲生儿子!” 楚曜龙身体有明显的轻颤,眼神也越发复杂。 “知道你为什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吗?”楚煜再次转身,坐到那张椅子上,身旁的茶已经被再次满上,空气里茶清香,冲淡了浓郁的药味,让人神清气爽。 低头压了一口茶,楚煜继续道:“除夕夜,你最爱的女人,在酒里下了毒,你的嗓子被毒哑了,她自己被毒死了。你那宝贝儿子,为了救你一条老命,不得不截去了你的两条腿,而他自己,为了救未来北汉皇后,死在了萧铮寒的刀下。” 残忍无情的话,从楚煜口中吐出,却如数家常一般,波澜不惊。楚煜近似残忍地看着床上的人再次抽搐,看着他的表情因为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而痛苦扭曲。 “你知道皇兄死前和本王说了什么吗?”楚煜目光微敛,面目多了几分凝重,“他说,若是想要了你的命,那就去做吧。楚曜龙,你所做过的一切,连被你宠了二十四年的儿子,也替你蒙羞!” 呯! 蒙羞二字,夹带着滔天的愤怒,跟随着楚煜手中的茶盏,碎了一地。 “收起你那恶心的眼神。二十五年前,你是如何坐上这个位置的,你以为没有人知道吗?害死亲哥哥,弄死父亲,明明知道母妃爱的不是你,却硬要将她强留在身边,连皇兄的一生,也是活活毁在你的手里。楚曜龙,你到底有多自私!” 楚曜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突然一把掀开被子,一个翻身,从床上狼狈的滚落。一系列剧烈动作,让他嘴角溢出不少鲜血,龙袍下的裤管也被鲜血浸润,在地毯上染出一大片血污。而他本人却丝毫不在意,涨红了一张脸,在地毯上艰难爬行着,以及其缓慢的速度,朝几步前的楚煜靠近。 他的眼里突然有了一份莫名的执着和坚持,却没有楚煜想要看到的——忏悔。 楚煜冷冷看着眼前的男子。这一刻,他不再是昔日尊荣的皇帝,只是一个游离在生死边缘的弱者。他的自私,曾今铸造了不可一世的辉煌,然而,所有的峥嵘岁月,到底都是一片海市蜃楼,无论多么耀眼,终有破灭的那一刻。 楚曜龙执着地朝楚煜一步步而去,身后空洞的裤管贴着地毯,每每扫过,便是一片刺眼的腥红。 终于,那双已经没有任何血色的双手,成功抓到了楚煜的一角。楚曜龙缓缓抬头,诡异地笑起来。他此刻狼狈的形态,宛若一个可怜的乞儿,卑微而下作,与冷肃沉敛的楚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你……是朕……的儿子……” 尖锐刺耳的声音,颤抖着缓缓从楚曜龙嘴中吐出,额头撑开的青筋,表明他此刻已经使足了全身的力量。 ------------ 【117】帝星陨落皇权易(六) “儿子?” 楚煜居高临下地看着楚曜龙,嘴角轻蔑地勾起,他毫不犹豫地甩掉那只死死攥着他衣襟的手,弯腰靠近他,又亲密地靠在他耳侧,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楚曜龙耳边耳语:“你确定?” 楚煜说完,再次坐回老虎椅。 简单的三个字,让楚曜龙再次狠狠颤动,他狼狈地趴在楚煜跟前,一双眼睛却不甘地瞪着楚煜。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残破的身躯衰败异常。 “你……你……是皇兄的……” 楚曜龙话未说完,一大口鲜血从嘴中涌出,他的手在空中挥动,企图抓到什么,一双充血的眼眸瞪得如牛眼一般。 楚煜就这样坐在他跟前,居高临下,宛如帝皇一般蔑视他。他冷漠地看着楚曜龙垂死挣扎,看着他痛苦仇恨的黑眸,看着他扭曲畸形的脸。 直到,这位昔日的帝王,狼狈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王爷,他断气了。” 许久,欧阳玦打破满室的寂静,沉声道。 楚煜把玩着左手手指上的玉戒,幽深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身前地毯上的人。 黑风等人见状,也不敢造次,只能安静陪站着。 “皇上病危,去请太医。” 红烛将尽,天色微明时,楚煜才缓缓起身,头也不回的负手离去。 万历918年初,南楚曜帝殁。 一代帝王陨落,在三国间激起了不少的风浪。西夏大帝夏擎昭,北汉摄政王侯啸云,皆第一时间派使者前来慰问。 西夏与南楚关系素来不睦,曜帝在世时,也处处刁难,除了因曜帝遇刺一案而引发的战乱之外,只有楚曜龙也多方干涉着楚夏间的贸易往来。然夏擎昭还是遵从礼仪,客客气气写了一份哀悼御旨。 而北汉使者送来的摄政王钦笔中,却还多了一句话:同期合卺。 楚煜看到这份钦笔的时候,正坐在夏颜床头,视线落到这四个字时,不由分说将金色的锦帛撕裂成碎片。吓得一旁五位太医跪了一地,缩着脖子不敢起身。 夏颜自除夕夜开始,便昏睡不醒,太医说,体内的余毒依旧残留着,但却不知为何,并没有侵袭心脉体脏,至于为何这般昏睡不醒,所有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几日来,楚煜已经派人从宫外请来不少民间大夫,但都无果而终。 宫里头的人,都是玲珑有心的。曜帝在世时,楚煜便为了夏颜挨了楚曜龙的鞭子,还差点送了命,如今看到楚煜日日往云锦宫跑,心中自是明白了七八分。虽然夏颜还昏迷着,但是云锦宫里头的宫女太监们,如今地位已经节节攀升。那些楚曜龙生前的嫔妃们,更是想破了脑袋,日日往云锦宫送奇珍异兽,几乎把自己的老底都搬给了夏颜。 然而,无论所有人如何努力,始终无法唤醒这位沉睡的美人。 曜帝驾崩后的第七天,三位昔日的皇贵被依次抬出南楚宫门。原本早已决定落葬的凌皇后和楚沂,因曜帝的离世,也被推迟了落葬。 是日,楚沂身披白麻,亲自举着凌皇后和楚沂的灵位牌,一路朝皇陵而去。 楚沂的陵墓自是没有造好,毕竟谁也没有料到,这位被捧在掌心中的皇子,会这样意外陨落。楚沂并未重新凿山造墓,而是在皇陵一处偏远安静的清湖旁,替他简单修了一个墓室。 至于凌映秋,鲜少有人知道,她并非和曜帝一同葬在一个墓室。楚煜之所以推迟凌映秋入葬的时间,便是为了有时间将前太子楚鸣凤的墓室再次打开。 他的母妃,生前不能和心爱之人共守,死后,必要他们同室而眠。 曜帝一落葬,朝堂上便是铺天盖地拥护楚煜登基的声音。那些原本被萧家和卫家压迫的势力,正跃跃欲试,希望抓住新帝的心,能够爬到更高的位置。 除此之外,有更多朝臣,联名上谏,拥护夏颜,让新帝撤回楚曜龙生前的御旨。她那日挺身而出,救了晚宴会场几百人,又因此至今昏迷不醒,除了迎合新帝的喜好,给他找个台阶下,众人也是发自内心,不忍这样一位有担当的女子,真的远嫁北汉,去做一个傀儡皇帝的皇后。 曜帝落葬七天后,皇宫内所有白色麻布被撤去,转而换成耀眼的明黄,亦或是大红。 是日一早,楚煜坐在夏颜床沿,如往日一般,耐心地将药粥喂入夏颜口中。 他依然穿着黑袍,浓重的黑色,将他沉俊的脸眸染得越发深邃不可测。这些日子来,楚煜鲜少回王府,处理政务也不去御书房,而是日夜呆在了这不算太大的云锦宫。夏颜入口的每一盏药,他都会亲自喂,不会假借任何人之手。 晨光愈盛,照亮了两人的容颜。汤唯云进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幕。 楚煜最近越发地暴躁,也比以往更加沉默。他那张千年寒冰似地的脸,只有在夏颜身旁时,才难得有些缓和。 汤唯云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到楚煜身旁,压低声音道:“时辰差不多了。” 楚煜恍若未闻,视线来回在夏颜和药粥之间来回移动,他每舀一勺粥,就小心翼翼放在唇下吹一吹,然后温柔掰开夏颜的唇,缓缓送入她的口中,又在她下颚处轻轻一按,以帮助她下咽。 汤唯云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再次无力地叹息。 命运弄人,老天,总是不甘心让一个人真的完满的。给了你这样,便会毫不留情夺了另一样。 一路跟随楚煜,壮志凌云,如今已达巅峰,却看不到他脸上有任何喜色。 这一路走来,他踏着的,是亲人的鲜血,是残忍的真相。 “张德开呢?” 将最后一勺粥喂入夏颜嘴中,楚煜拿起毛巾,一边替夏颜拭嘴,一边沉声道。 “在外面候着了。衣服素心方才已经放到隔壁你睡得房间了。” “人都到了吗?” “都在太和殿外了,就等您这位新帝去了。走吧,都做皇帝了,还怕没美人吗?”汤唯云打趣道。 楚煜唇角一勾,将手上的毛巾放到一边,替夏颜掖了掖被子,从床沿站起。 “唯云,你说,她若是醒了,会不会原谅我?” 汤唯云随着楚煜温柔的视线,落到床上那张恬静的容颜上。 “既是误会,总是能解开的。如今这皇宫都是你说的算,还怕什么。她这样睡着也好,等事情都过去了,一切恢复平静,再醒来,心里会好受很多罢!” 楚煜嘴角有些苦涩,并不接话。两人一前一后,朝寝殿外去。寝殿门口,素心正安静地守着,见楚煜出来了,灰暗的眼眸微微一亮。 “衣服已经放你房间了,早膳也放在你桌上,你……” 素心话未说完,楚煜已经匆匆从她身旁走过,关门进入房间。从头至尾,都没有抬头看过她一眼。 “他还是不肯原谅我。”素心苦涩一笑,落寞道。 汤唯云一身白衣,负手而立,望着紧闭的木门温和一笑,“你真当他是为了楚沂的死恼了你?” 素心闻言,微微一愣,疑惑地看着那抹飘逸的背影。 “她一日不醒,他便不会原谅你。” 清淡简洁的话语,轻轻飘入素心耳中,却狠狠砸在心头。素心身子一晃,微微退了半步。转头望向另一扇紧闭的红木门,眼里满是灰败。 ------------ 【118】钩吻弄人鸳鸯浴(一) 冬日暖阳,空气微凉。 雪后的皇宫,银装素裹,阳光下熠熠生辉。 太和殿前,朝臣密密站满了整个广场,从高处望去,很是壮观。 辰时,众人终于盼来了他们的新皇。楚煜踏入广场时,所有人都面露惊色。 这位年轻的皇帝,并未着明黄装,而是一如既往,一身浓重的黑色,阳光下,黑袍上娟绣的金色盘龙,散发着耀眼的光。 楚煜行事雷利,手段也强势,比起楚曜龙,可谓是铁腕政权。在场许多朝臣都亲眼目睹自己的同僚只因为说错一句话,而命丧黄泉。是以,即使他穿着蟒袍,也无人敢说半句不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响亮恢弘的叩拜声源源不断地响起,回响在整个皇宫上方。 颀长的身躯高大挺拔,坚韧而宽阔的背影,透着一股浓郁的沉重。楚煜负手站在太和殿最高一个台阶上,背对着向他俯首膜拜的众臣,微微闭眸。他的面容冷峻,精致挺拔的五官,让人忍不住赞叹。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这位帝王心中的酸涩,更不会有人理解他此刻心中的落寞。 他在最不想要这个皇位的时候,站到了这个位置。因为他,他生命中唯一的亲人离他而去,也因为他,楚沂就那样走了。 那晚,在林府,他曾经对夏颜做出过承诺,定不会让楚沂有性命之忧,而如今,他却食言了。他永远忘不了那日宫变时,夏颜昏迷前看他的眼神,悲伤、痛苦、还有怨恨。 他总盼着夏颜快些醒来,但却也畏惧面对她质问的眼神。 或许,一开始,就该听她的话,不要开始这一切。那么,此刻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新帝登基后,一连下了三道御旨。 其一:改国号为嘉,并钦定年号昶和,即年生效。 这是三国之中,首次由帝王提出年号之说,从那以后,三国帝王登基后,都会提出替自己的历法国号,以彰显国威。 其二:即日封夏颜郡主为后,封号睿懿,并撤回先帝对凤颜郡主北上为汉后一事,并将候啸云送来的聘礼一并送回,又送了大量财物作为致歉。 其三:缔盛驻军统领抗压叛军有功,封万户侯,并世袭其位。 楚煜登基的事情不日传遍三国,而让所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的,便是封后一事。 是什么样的女子,会让一国朝臣鼎力相护?是什么样的女子,即使至今昏迷不醒,也能够安然坐上后位? 这个依然昏迷中的女子,先是被曜帝破格提拔为凤颜郡主,以准太子妃的身份入住皇宫,接着,不到半年,又被北汉摄政王候啸云看中,重金求为北汉新后。 到如今,整个南楚朝臣,不畏得罪北汉,毅然将她留在故土,并尊称为睿懿皇后。 夏颜,这个谜一样的女子,渐渐开始在三国,被人传唱。关于她的事迹,被人添油加醋,夸张地流传在民间。 北汉宫廷。 有男子剑眉星目,独自站在湖亭远望。身后是恭敬跪着的小七。 “皇上,南楚这分明是耍我们!”小七愤恨道,“要不咱们派些暗卫过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侯啸阳冷冷一笑,不屑之意不言而喻,“老头子给朕找的,能有什么好货色,不来最好。一个病痨子,就让楚皇去头疼吧!” “听说摄政王为此大发雷霆,对南楚新皇很不满。” “他不满的事情多了,不是说拒绝了南楚退回来的聘礼吗?朕倒是要看看,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他是不是真敢和南楚真较上劲!” 西夏宫廷,静怡轩。 暖阳融融,后院梅林中,两名男子相对而坐,凝眉对弈。 “听说那丫头做了皇后了。”夏墨缓缓落下一枚白棋,淡淡道,“难怪那时你这般不肯她死,是不是早就知道今日之事?” 对面,男子白衣如仙,安静的面容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夏墨见他不语,慵懒一笑,“怎么,你就舍得真让她做楚煜那小子的皇后了?” “她还昏迷着,以她的性子,你觉得她会心甘情愿做那个皇后?”白衣男子凝神落下一枚黑子,淡淡道。 夏墨闻言不由失笑,目光中多了几分柔和,“唔,那只小野猫,如今怕是对楚煜记恨的很吧!翊,你老实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安排好的?” 夏翊闻言,剑眉微扬,干净的脸上多了几分趣味,“一切,才刚刚开始,你且看着吧。” 夏墨白了他一眼,“每次都是这样,你能不能少卖卖关子啊?我是你的哥哥啊!” 夏翊并不接话,将黑子落下,继而悠然道:“我要去趟南楚,她如今中了钩吻,再不及时医治,怕是真的会出事。” “从小到大,头一次看到你为一个女人下那么多功夫。看上就看上了,为何不肯承认?” “四弟这几日不安分的很,你自从上次南楚一事便一直不受父皇待见,如今怕是要费些功夫,夺些实权回来,否则今后,怕是会有麻烦。” 夏墨桃花眼一扬,笑眯眯地望着对面的人,“你倒是好,天天装病痨子,可苦了你二哥我咯!” “记着我的话,夏瑜不是个简单的觉角色,不比太子夏唯那么好对付。” 夏墨收敛了笑意,看着对面难得严肃的男子,眉眼深邃。 “好。静怡轩的事情我会替你担着,你且安心去吧。” ------------ 【119】钩吻弄人鸳鸯浴(二) 深夜,东暖阁内依旧灯火通明。 楚煜坐在书案前,桌上是厚厚的几摞奏折。 楚曜龙生前的许多政策想法和楚煜都是背道而驰,是以这些日子来,楚煜在南楚进行了一场扫荡式的改革。废除了不少制度,也重新制定了诸多法案。 张德开守在门口,看着楚煜冷峻的面容,不由连连叹息。这已经是第四个晚上了,这些日子来,楚煜除了去凤仪宫看夏颜之外,几乎都将时间花在朝政上。虽说勤政是好事,但一直这般下去,铁打的人怕也是受不住。 门外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张德开连忙出去,是自己的徒弟小顺子。 张德开瞪了一眼小顺子,压低嗓子道:“和你说过多少回了,这宫里最忌讳的就是毛躁。都是宫里头的老人了,怎么还是这样!” 小顺子大喘着气,一面点头,一面焦心地看着张德开,“不好了师傅,凤仪宫那位……出事了!” 张德开闻言,面色立刻沉下来,“睿颐皇后?她怎么了?” “方才凤仪宫的秋月姑娘说,皇后娘娘睡得好好的,突然就开始高热,方才还吐了血……” 张德开一听,脸色越发不好看。 “张德开,谁来了?” 屋内突然传来楚煜沉闷的声音,慵懒缓慢的口吻中,满是不容抗拒的威仪和震慑力。 张德开咬咬牙,匆匆入内,“回皇上,皇后娘娘……” 楚煜闻言,目光迅速从奏折上抬起,锐利地望着张德开,“说下去。” “方才小顺子来报,说是娘娘突然高烧不退,还吐了血……” 呯! 楚煜一把放下手中的奏折,大步朝外走去。张德开被楚煜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大气不敢出,连忙跟了上去。 凤仪宫内此刻已经乱作一团。太医三五成群站在大殿内商议,他们各个面目凝肃,大冬天的,皆是满头的冷汗。楚煜对夏颜如何上心,他们太医府上的御医们最是清楚,若是现在夏颜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他们必定都要脑袋搬家。 “皇上驾到!”荣升看到楚煜,焦急的神情有了些许缓和,连忙大声通传。 太医们闻言,吓得各个趴在地上,认认真真地吸着地毯上的灰尘,大气不敢出。 “都给朕起来!”楚煜一看到缩成一团的太医,心中就怒火熊烧,“太医不去诊病跪着求死么!” “皇皇上,皇后娘娘似是毒发,怕是……怕是不中用了……” “拖下去,斩了。”楚煜冷眼看着抱着自己小腿的一名老太医,毫不犹豫道。 “皇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那名老太医惊恐地嘶叫着,恐惧瞬间在其他太医间传染,剩下的众人各自颤抖着身子,再也无人敢随意说话。 “都给朕听好了,别企图朕会放你们一马。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朕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比死还难受!” 楚煜说完,便快步朝内殿走去,徒留满室的太医面面相觑。 走入寝殿,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楚煜心头狠狠一颤,脚下步子越发得快。 “奴婢给皇上请安。”秋月双眼红肿,低声给楚煜请安。 楚煜坐到床头,便看到满脸通红的夏颜。她的额发已经被汗水浸透,嘴角还留有未擦干净的鲜血。楚煜眉头蹙得很紧,一张脸顿时黑的和锅底一般。 “她怎么样了?” “一个时辰前开始烧起来的,方才还吐了两次血。”秋月哽咽道。 “出去吧。”楚煜凝眉看着床上的人,沉声道。 秋月点点头,轻轻替他将门合上。门外,太医们各个使出浑身解数,沉眸苦思,脑海里一次次筛选着自己的医药知识,企图找到一些线索。 楚煜脱下鞋子,钻进了夏颜的被子中。她的身体很烫,烧得楚煜心头都是痛的。小心将她揽入自己怀中,楚煜伸出一只手,细细抚过她的容颜。 “樱儿,你还在气我吗?” “樱儿,你吓到我了,你快醒来吧。皇兄的死不是我想看到的,你起来听我解释好不好?” “樱儿,我现在有了整个南楚,谁也不能再欺负你了,我在凤仪宫后头给你栽种了一大片梅花,你若是再不起来,怕是要错过了。” “樱儿,我很累,也一点也不快乐,你醒来陪陪我可好?” …… 楚煜抱着夏颜,说了很久的话,而怀中的人却没有任何知觉,依旧沉睡着。下半夜,楚煜替她褪去所有衣物,抱她去浴桶洗澡。 少女未经人事的玉体雪白光滑,玲珑的身段,哪里都是最美的一道风景。 楚煜赞叹地流连在她凹凸有致的身躯上,温柔替她洗去身上的汗水。他的目光安静温柔,没有半丝情欲,手下的动作也是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仿佛手里捧着的是一件奇世珍宝一般。 楚煜目光落道夏颜脖颈中的项链,放在手心细细打量了一番,才发现这链子竟然没有接口,不止如此,链子上挂着的球状坠子上,竟是一条龙凰。 这条链子楚煜不是第一次看到,早些时候和夏颜打闹、吃她豆腐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但是却从没有仔细看过。如今细细一看,怕是里头大有文章了。 眼前这个女子,从一出现,便是谜一样的存在。楚煜已经习惯从她身上看到一个又另一个谜团。他从第一眼看到她时,便知道她不是一般女子,爱上这样一个女子,楚煜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默哀。 秋月进来的时候,楚煜正抱着夏颜往床榻走。夏颜身上只是简单地披着一件丝质纱衣,娇小的身躯蜷在楚煜怀中,显得安静而美好。 只一眼,秋月便识趣地再次合上门,太医们各个束手无策,虽没有明说,但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说夏颜凶多吉少。 秋月红着眼睛,忍不住替自己的主子叫苦。一旁站着的倩雪,也忍不住连连摇头。 若是凌皇后还在,看到这番光景,怕是又要伤心了。 夏颜的高烧一直烧了三天,楚煜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旁,亲自照料她的一切。今日早朝,楚煜没有去。 几日来,楚煜能明显地感受到,怀中小人的生命体征在越来越弱。她的呼吸在变浅,她吐血的频率在增高,身体也越来越无力。今日早上,夏颜已经连自主吞咽的能力都丧失了,楚煜不得不将一碗碗药亲自含入嘴中,一口口送到她嘴里。 太医看到他那样做,都跪着求他。夏颜身上中着钩吻,她的血是有毒的。如今她时常吐血,若是楚煜喂药时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血,那可是生命攸关的事情。 楚煜遣散了众人,不理他们的劝谏,坚持给夏颜喂药。汤唯云和李斯等人前后都来劝过他,楚煜却淡淡一笑,沉声应了一句: “她若是死了,朕做不做皇帝,还有什么区别?” 她若是死了,朕做不做皇帝,还有什么区别? 萧索低沉的声音,充斥着绝望与颓败。 素心听到这句话后,当场就哭了。她不是为夏颜哭,不是为楚煜哭,而是为她自己。 守护了那么多年的人,那样义无反顾地爱着那个女子,即使此刻她容颜憔悴,已经是半个死人。 ------------ 【120】钩吻弄人鸳鸯浴(三) 那日下午,已经连续七天没有合眼的楚煜,终于倒下了。张德开命人抬来了软椅,将楚煜送回了皇极殿休息。 宫中气氛一时降到了最低点,所有人都记挂着凤仪宫新封的那位睿颐皇后。有不少南楚百姓,也纷纷入寺,替这位坚毅果敢的皇后祈福。那些当日在中和殿广场参与晚宴的人,皆是将最好的药材一车车往宫里头送,希望能够尽绵薄之力。 所有人都知道故事的结局,却依旧执着地期盼着奇迹。不为别的,只是不舍这样一个鲜活勇敢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损。 是夜,月朗星疏,南楚皇宫,如往日一般,一片宁静。 守夜的禁卫军敬业地守着岗位,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却没有及时发现头顶上方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 凤仪宫内,几个太医守在大殿内,各自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已经临近子时,宫内大部分宫女太监都已经休息。 凤仪宫寝殿外的窗,无声地被推开,一只雪白的耗子缩着身子,一双小巧漆黑的眼睛骨溜溜地转了一圈,又利落地跳进了寝殿。 它先是伸了个懒腰,后又是挠了挠自己肥硕的臀部,继而才缓缓朝床边正在打瞌睡的秋月而去。那耗子先是跳上了矮几,又跳上床沿,最后才跳上秋月的腿,一骨碌爬到她肩头,从嘴里掏出一根竹签,鼓着腮帮子往秋月脸上大力一吹,便有一些细小的粉末顺着竹签中心而出。 秋月不安地皱了皱眉,随即便软软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那耗子吱吱叫了两声,脸上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不知何时,房间内又多了一个人。那人宽袖白衣,身材颀长高大,有着一张连上天都无比眷顾的绝世俊颜,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似造物主精心雕刻而成,美得让人难以呼吸。 白亦非安静地站在床前,沉默地注视着床上昏睡的女子。一旁那只雪白的耗子,似乎不满主人那般执着的目光,撅着屁股朝夏颜扭了好几下,以表达自己对她的鄙视。 “雪战,不得无礼。” 白亦非目光温柔地移到那耗子身上,淡淡道。 雪战闻言,撇撇嘴,蹲到一旁的软榻上去闭目养神了。 白亦非突然伸手一挥,夏颜身上的被子便腾空而起,随即缓缓落到了地上秋月身上。接着,白亦非又腾空而起,缓缓落在夏颜床上。 他轻松地将夏颜揽到自己肩头,一手把着她纤细的腰肢,一手温柔抚上她憔悴的容颜。 “唔,来的正是时候,再有两个时辰,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白亦非似笑非笑,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儿浅笑。言罢,他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的鼻烟壶。那鼻烟壶的造型很是奇美,虽是明玉所制,壶壁也很薄,但却鬼斧神工般雕刻出了诸多优美线条,整个壶身未着一份彩釉,干净别致,宛若鼻烟壶的主人一般。 白亦非打开盖子,将里面的液体尽数倒入一旁的一个瓷碗,他的眉目依旧透着股慵懒,看似懒散得很,但手上的动作却十分细心。 “雪战。” 白亦非突然扬声道,干净的声音宛如一段美妙的乐曲,听着便让人浑身舒畅。 雪战懒懒动了动耳朵,偷偷瞥了一眼自己的主人,见他正定定望着自己,不由一个激灵,从软榻上利索地爬起来。随即一脸委屈地朝他爬去。 雪战乖乖蹲在白亦非怀中,一直爪子捂着自己的眼睛,一直爪子朝外夸张地伸着。白亦非温柔抚过它的绒毛,低声道:“真乖。” 雪战:“……” 它能不乖么?不乖主子又要克扣它的零食,又要不准和他同室而眠…… 白亦非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极其细的银针,他抬起雪战伸在半空中的爪子,迅速将针插入那团厚厚的绒毛中。 拔出来时,那根针上已经带上了一滴细小的血珠,白亦非立刻将它滴入那瓷碗中,那血珠瞬间就融入到白色的液体中,再也找不到踪影。 “吱吱吱!” 白亦非小心拿起瓷碗,完全不理一旁又蹦又跳的某鼠。 “我取血向来不留伤口,不用包扎的。” “吱吱吱吱!” 白亦非再次扶起夏颜,将瓷碗中的透明液体往她唇中送。 “既然知道自己是神鼠,那还为这么点小事计较什么?” “吱吱吱吱吱――” “我救她自然有原因,上个月克扣你的零食,这个月补回来,不许再胡闹。” 雪战没声音了,满意地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可怜的神鼠,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上个月,自己的主子,并没有克扣它半颗零食…… 喂入嘴中的液体缓缓顺着夏颜的嘴角滑落,白亦非微微一扬眉,眼疾手快点了她身上几处穴位,随即夏颜便乖乖听话地将一碗液体都喝完了。 白亦非满意地点点头,将她放回床上,复又抬起她的手替她诊脉。待两只手都把过以后,白亦非眉头轻蹙,似有些不解,随即,他又微微探出身子,将夏颜胸口的衣襟微微拉开。 正欲伸手去探她脖颈处的脉象,视线却无意落到她胸口的金链子上。 那一刻,白亦非素来波澜不惊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他震惊地看着那链子上的挂坠,那只正欲探脉的手停在半空中,似忘记了原来的意图。 许久,他才缓缓收回那只手,一双眼睛依然紧紧盯着那条链子,一刻也舍不得离开。直到不远处的耗子睡觉翻身,不慎碰倒了烛台,白亦非才突然翻袖一扬,那烛台落到一半,又奇异地改变方向,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桌上,依旧是原来的位置,烛火闪了两下,又兹兹燃起。 “呵!”白亦非突然轻笑出声,他的目光有些依依不舍,从夏颜白皙的脖颈间离开后,视线缓缓移至她沉睡的容颜。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温柔抚上她略微苍白的脸。白亦非安静温柔的眼眸越发柔情,甚至染上了几分暧昧。 少女皮肤细腻的触感在指尖蔓延,光滑而细腻,白亦非嘴角带着温柔的笑,静静感受着这美好的触觉。 “这就是所谓的天意?” 很久后,床沿上的人,才淡淡说了一句话。那声音轻到有些不真实,似是疑问,又似是感慨,叫人如何都捉摸不透。 ------------ 【121】钩吻弄人鸳鸯浴(四) 清晨,阳光洒入寝殿,照亮了一方天地,阳光下,空气中有点点微尘在浮动,带出一股安逸的宁静。 鼻间突然有些发痒,就像有人用头发稍在挠自己。夏颜烦躁地翻了个身,哼哼两声继续睡。 然而,一番动作下来,那可恶的挠痒痒不但没有停,还变本加厉起来。 夏颜又装死了了会,实在忍无可忍,唰得张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团白色的毛毛。那毛根根可数,白的没有一丝瑕疵,细细一看,还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此刻,这些调皮的毛毛正随着夏颜鼻下的呼吸而微微晃动,很是可爱。 夏颜眼神有些迷离,正欲伸出爪子去摸,视线无意扫到一可疑物,那东西也是一团毛茸茸的,此刻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空中甩动着。 “啊!” 安静的凤仪宫,突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那些还在外殿打瞌睡的太医们,因为久经楚煜精神上的摧残,突然听到这样的凄厉叫声,都吓得直接从椅子上滚落,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甚至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就开始急着磕头求饶。 “娘娘,你醒了!” 内殿,被夏颜一嗓子吼醒外殿了众人,自然也吼醒了软榻上的秋月。秋月见到在床上活蹦乱跳的夏颜,激动地尖叫起来。这一叫,把在外殿给大门磕头的太医们也叫醒了。几个太医纷纷起来,争先恐后往内殿冲去。 几个人刚到内殿门口,却又被里头的场景吓得有些回不过神来。只见他们敬爱的皇后娘娘,此刻正撅着屁股趴在床上,她的发鬓凌乱,表情也有些狰狞,正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样的形象,怎么看都和大家描述的那位英勇神武、以一敌百、舍己救人的睿颐皇后有些差距。 难道…… 众太医纷纷面面相觑,又在对方眼中找到了相同的答案。 南楚的睿颐皇后是醒了,但是,好像――似乎――疯了! 夏颜死死压住身体,将雪战紧紧压在自己肚子下,忍着被它乱踢乱闹的不适,确定它跑不出来以后,屁股一缩,整个人就趴在了床上,而可怜的雪战,就活生生被压在了某人肚子下,连惨叫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死耗子,竟然那屁股拱我鼻子,看我不压死你,压死你压死你!” “娘娘,您这是在做什么,快些躺好了!”秋月见状,连忙上前劝慰。她是从云锦宫来的老人了,对于夏颜平日里有些疯癫的行为早已习以为常。 夏颜又是吼了一阵,突然就不动了。姿势极为不雅地趴在床上,秀丽的眉头立刻拧成一团。 娘娘? 娘娘! 夏颜噌噌几下从床上跳到地上,阴沉着脸看着眼前的秋月,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着,透出一股危险的信号,“小月月,你叫我什么?” 秋月被夏颜这番利索的动作吓得也有些回不过神,昨天还病得随时要走的模样,为何今日一早,就能这般活蹦乱跳了? “娘――娘。”秋月颤颤巍巍道,忍不住抚着胸口退了两步。 夏颜眉宇间的黑气越来越盛,瞪了秋月一眼,转眸去看门口那一大群人。太医们被那凶猛的眼神扫到,都吓得跪了下来,层次不齐地连连请安。 “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娘娘吉祥!” 夏颜沉默地站在原地,视线依旧牢牢黏在他们身上。那几个太医被盯得全身发毛,血液都快凝结了,无奈夏颜不说话,他们也只能一直跪着。 一旁的雪战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它的爪子还在颤抖,它的耳朵而没竖起来,再配上它那受伤而埋怨的小眼睛,活脱脱是刚刚被某只种鼠上过一般狼狈。 秋月看着夏颜面色不善,悄悄给外头正在朝里张望的倩雪使了个眼神,随即便上前劝慰。 “娘――” “闭嘴!”夏颜暴躁地打断了秋月的话。 “皇后娘娘息怒,您如今大病――”一个太医扬声道。 “皇后你个头啊!”夏颜叉起腰来指着那太医的鼻子骂,“再让我听到一句,我让你现在立刻马上就太监!” 那太医下意识就并了并双腿,呜咽了一声,再也不敢说话了。 “都给我下去!”夏颜烦躁地坐回椅子上,对着门口的太医又是一顿吼。 那些太医摸不透夏颜的性子,也不敢再乱造次,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秋月,你过来。” 夏颜顺了口气,平静了一下内心,又细细将脑海中一些记忆拼凑起来。 “我中了钩吻?” “是。娘娘,您已经躺了快一个月了,昨儿晚上太医还在说您没得治了,没想到今儿一早您就好了!皇上若是知道了,定会高兴坏的!” 夏颜头疼地扶上额头,也懒得再去纠正秋月,“现在是谁在做皇帝?” 秋月一听,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看着夏颜,见她眼神坚持,便小声道:“是以前的煜王。” 夏颜眼中一凛,面色越发沉了下来,“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和我说说,从我昏过去开始,只要是你知道的,一件也不能漏!” 秋月连连点头,站在夏颜身旁,一板一眼地开始讲起来。夏颜的脸色始终不大好看,听到楚沂和凌映秋的死时,面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她不喊停,秋月也不敢停,只好硬着头皮说完。 “娘娘,您不知道,自从您开始吐血以后,皇上连早朝都不去上了,天天就陪在您身旁,亲自给您洗漱喂药,所有的事情都由他经手,简直是比奴婢还要细致上几分。昨儿夜里,皇上给您擦身子时,因为长时间不休息,活活累晕在了您床边,还是张公公用轿子给抬回皇极殿的呢!” 樱儿,你太贪睡了,起来吧,我陪你去看梅花。 樱儿,皇兄的死,真的不是我想要的,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气了。 樱儿,我很累,你快点醒吧。 樱儿,你会不会恨我? …… 夏颜脑海中突然出现几个声音。重复着一遍遍在耳边响起。这些日子自己虽然是昏迷着的,但很奇怪的是,意识偶尔却是清醒的。所以周围发生的一些事情,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些。楚煜这些日子来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有在她耳边细细述说的话语,也渐渐在脑海中一一还原。 “耗子呢?为什么耗子会在这里?”夏颜指着依然趴在床上喘气的某鼠,冷冷道。 秋月顺着夏颜的视线,以外看到了雪战无病呻吟的模样,“诶?娘娘床上怎么会有老鼠,奴婢马上叫人来清理。” “不必了。”夏颜烦躁地打断她,“你先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 【122】钩吻弄人鸳鸯浴(五) 秋月出去后,夏颜又回到床上,人字形躺下。雪战艰难地从夏颜胳膊下爬出来,朝她做了个鬼脸,随即又蜷成一团,窝在被子里小憩。 夏颜呆呆望着上方的床幔,目光有些沉。 就在她昏迷的这个月,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南楚已经易主,所有的一切都被洗盘,楚曜龙也已经死了。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不知不觉中,结束了。 至今,关于凌映秋的死,夏颜还是有些纳闷。即使楚煜如何辩解,夏颜还是不肯相信,凌映秋会突然用这样激烈的手段,去杀了一个和自己相处了二十五年的男人。 除非,背后有人挑唆,又或者是受了什么刺激。她二十五年都忍了,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冲动地去做这些事情。 而凌映秋最在乎,最容易受影响的,无疑就是楚煜。 楚煜自小缺乏亲情,即使再对自己的母亲不满,也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但是,他曾经说过,楚曜龙是他的杀父仇人。 这样一来,或许不可能,也会变成可能。当仇恨太过强烈,就能吞噬人性,这一点,夏颜很清楚。 当然,让夏颜最难以接受的,是楚沂的死。 那一夜,楚沂拼尽全力,替自己挡下那一刀。当时他胸口明明还插着一把刀,明明应该无法再有什么大幅度的动作。 但是,他还是温柔地给了自己一个吻。一吻封缄,一吻定局,一吻丧命。 这个给过自己无数温暖和包容的男人,就这样,为了自己,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他生前待他温柔有佳,连离开的时候都不舍得对她太粗鲁。 夏颜目光渐渐变得有些迷离呆滞,她瞪大了眼睛,呆呆看着上方的窗幔。泪水缓缓顺着眼角滑落,流入发丝,又滚到雪战脑袋上。 雪战耸了耸耳朵,正欲发作,不料看到夏颜满脸泪痕的模样,不由噤声了。 雪战一直觉得,夏颜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野蛮人。每次看到它,都是追着它跑。第一次见她,妆画的跟鬼似地在烧人家房子;后来在将军府看到她,那张脸更是惊天地泣鬼神。 雪战见过夏颜各种神情动作,却没看到过这样的夏颜。好像很悲伤,好像很难过。 难道是在为主子离开而难过? “吱吱吱吱——” 雪战蹭地跳到夏颜胸口,开始指手画脚地向夏颜描述。 夏颜岂会听得懂这只耗子是在向她解释——它的主人只是去替她找药了,很快就会回来。 “耗子,我好难过。”夏颜吸了口鼻涕,伸手就将雪战抱进怀里。 雪战挣扎了半天也没爬出来,只能哀怨地被掐在某人怀里。身下软软的触感让未经鼠事的某鼠微微一愣,夏颜哭得伤心,它却警惕地抬着脸,忌惮地看着夏颜胸前的柔软,犹豫了片刻,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朝上面戳了戳…… 呯! “死耗子,属狼的啊!做耗子还这么没觉悟!敢吃老娘豆腐,嗷嗷嗷——” 在某人刺耳的吼声中,雪战沿着一条漂亮的抛物线,稳稳摔在了远处的软榻上。 野蛮人就是野蛮人,即使哭了也是…… 这是雪战经历了又一轮折磨后,得出的惨痛的教训。 “皇上驾到!” 门外突然传来通传声,夏颜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寝殿的门已经被人踹开。 夏颜下意识便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人。 楚煜定定站在那里,黑色龙袍将他身躯包裹的修长挺拔,煞是惹眼。他的胸口还在大幅度的起伏,一张俊冷的脸消瘦了很多,轮廓越发分明,也越发显得冷酷。他的眼睛在看到床上的人时,绽放出耀眼的光彩,一张沉闷的脸瞬间便鲜明起来。 不过,这份鲜明很快就被黑脸替代,楚煜看着床上那人,脸色越来难看,到最后,便又成了平日里那张让人看着就想发抖的冷脸。 夏颜半跪在床上,在空中挥舞的双手还没来得及全部收回。她的头发凌乱地像街头的疯子,一张苍白的脸上全是泪痕,此刻正愣愣看着楚煜,那张小巧的嘴巴还傻傻张着。 “都给朕滚远点!” 楚煜瞪着夏颜,大吼了一句。他身后一群人立马吓得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方才得知了夏颜醒了,楚煜连洗漱都没顾上,就这样冲过来了。照例来说,看到皇后娘娘应该高兴还来不及啊,怎么又发火了? 张德开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悻悻低了头。 这就是所谓的——天威不可测吧…… 夏颜被楚煜吼醒了,咳了两声,一屁股坐回床上,抱着被子不说话。 楚煜长长出了口气,眉毛又拧成了一团,走到架子旁,看了眼那盆早已冷却的水,又吼起来。 “给朕准备热水!” 屋外头的秋月连忙应声,准备去了。 夏颜对着里侧的嘴角微微一抿,又吸了吸鼻子。 楚煜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以前他是很凶,但是他从来不吼人,最多就是脸色不大好看,不爱笑而已。如今做了皇帝,反而脾气就大了? “转过来!” 楚煜坐到床沿,一股浓重的寒气从背上袭来,夹带着他身上特有的萧索和霸气。 夏颜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的大手揽住,整个人跌入了他的怀里。 “楚煜,你个王八蛋!” 夏颜在楚煜怀中不停的扭动着,不过平日里她就怄不过楚煜,别说现在昏迷了这么久才醒过来了。 楚煜牢牢将她抱在怀里,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将她的头扣在胸口。 还好,她没有死。 天知道这几天他有多绝望,一想到今后可能再也看不到这张鲜活的脸,楚煜就觉得压抑地要发狂。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那双久违的黑眸,清澈干净,就那样呆呆瞪着自己,楚煜突然觉得,这些日子来不分昼夜的守护,都值了。 “樱儿,你醒了就好。”楚煜满足地叹了口气,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夏颜挣扎了一会,实在没有力气了,便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楚煜仿佛失去了痛觉,一动不动地愣她咬着。 夏颜咬得牙齿都酸了,只好悻悻作罢。 “楚煜,你放开我。” 楚煜沉默。 “楚煜,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他们都叫我皇后娘娘?” 楚煜继续沉默。 “楚煜!” 楚煜微微皱眉,圈在她腰上的手突然抬起,重重在夏颜屁股上拍了一记。 夏颜立刻惨叫出声,更加张牙舞爪起来。 “王八蛋,你再打一次试试!” 啪! 楚煜挑衅地看着怀里那张有些扭曲的脸,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夏颜的脸越来越黑,一双眼睛瞬间成了两座火山,喷发着熊熊岩浆。 “嗷!楚煜,你这个老色狼,王八蛋,禽兽啊你!做皇帝很了不起是不是,有本事你就把我打死啊,我怕你啊!” ------------ 【123】钩吻弄人鸳鸯浴(六) 门口守着的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听着这些有悖伦理的话,各自又将头埋得低低的。 “皇上,热水准备好了。”秋月在外头小心敲着门。 楚煜闻言,一把将夏颜抱起,轻到有些离谱的重量,让楚煜再次蹙眉。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有脚!”夏颜又开始挣扎。太丢人了,竟然让人揪着衣领打屁股,这让她的脸往哪里搁啊! 嘶!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布料的破裂声,夏颜低头一看,自己那件本来就不厚的衣服,在胸口破了很大一个口子,自己白花花的肌肤全都暴露在外头,那诱人的胸已经若隐若现。 夏颜下意识就抱紧了楚煜的脖子,将身体牢牢贴在他胸上。 楚煜满意一笑,沉声道:“早这样不就好了。” 言毕,大步朝门外走去。 外头的人见状,纷纷低头跪下,“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 “闭嘴!”夏颜头靠在楚煜肩上,看着被远远抛在身后的人咬牙切齿道。 众人再次颤抖,对这个敢骂皇上是禽兽的皇后娘娘越发另眼相看。 凤仪宫后殿,秋月恭恭敬敬地打开浴房的门,楚煜走过她时,微微停顿了片刻。 “下去准备点吃的。” “是。”秋月点头领命,嘴角微微扬起,忍不住一笑。 夏颜被抱入一张软榻上,正欲起来,楚煜已经一把抽去她腰上的束带。本就松松垮垮的丝衣立刻朝两边滑开,夏颜下意识要去抓,楚煜也不去阻止,站起身来,给自己解衣服。 夏颜抬头看到衣衫半解的楚煜,视线又落到他那双小的很阴险的黑眸,脑袋立刻炸开了。 “你……你……我警告你啊楚煜,你要干……干什么……” 楚煜唇角一勾,半露的胸膛,削薄的嘴唇,幽深的黑眸,让这位年轻的帝王看上去魅力异常。夏颜的视线情不自禁被那块结实的胸膛吸引,随即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楚煜满意地看着夏颜的表现,大手一扬,身上的衣服便飞出去好远,夏颜尖叫着别开眼,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楚煜光着上半身,冷眼看着软榻上缩成一团的女子。她确实用手捂着眼睛,不过指头缝粗的塞得下一本书了。 不再和她罗嗦,楚煜俯下身,一把将她抱起,夏颜的脸红得可以滴血了,一双漆黑的眼睛咕噜噜转个不停,完全不知道应该往哪里看。 夏颜衣服本就薄,如今贴着楚煜滚烫的胸膛,皮肤都快烧起来了。才走两步,夏颜明显感觉到,自己腰间那只大手的力度在加大。正欲说话,突然身体一空,自己就飞了出去。 夏颜刚叫出声,热水就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夏颜慌张地扑腾了几下,却怎么也抓不到东西。儿时那段不太美好的记忆再次涌上脑海,夏颜一下子心慌起来,喝了好几口水到嘴里。 楚煜在水池旁,不紧不慢地脱了裤子,这才慢慢走入水池。这些天为了照顾这小丫头,他也好久没洗过澡了。一把将水中那小人捞起,楚煜这才发现夏颜的神情有些不对。 夏颜身上那件丝衣已经褪去,漂的远远的,如今已经是一丝不挂。楚煜抓到她的手臂后,她连忙反手握住,又扑进了他怀中。 肌肤相触,柔软细滑的触感,让楚煜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享受此刻美人的投怀送抱,便发现夏颜在自己怀中轻微颤抖。 楚煜微微皱眉,心中有些不解。不就是让她在水里扑腾了一会么?杀人放火的时候都没见她动过一下眉毛,怎么这会害怕起来? 靠在浴池壁上,楚煜一手搭在池壁,另一只手绕到她背上,轻轻将她抱在怀里。夏颜的呼吸很急促,胸口起伏也很大。她似乎完全忘记了此刻两人非一般的处境。楚煜微微闭目,落在夏颜腰间的手越发的用力,身体中有一股莫名的**在燃烧着,让他几度控制不住自己。 夏颜平静了心中的恐慌,眼里冒出十足的火光,她抬头瞪向楚煜,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夏颜这一动,几滴水珠便洒在楚煜睫毛上,楚煜微微睁眸,便看到夏颜近在咫尺的脸。 不点胭脂的小脸因为热气而红扑扑的,那些长而乌黑的发丝,俏皮的贴在她的小脸上。视线一路下滑,便看到她如玉一般白皙紧致的肌肤,还有水下若隐若现的起伏。楚煜突然觉得浑身血液都要沸腾了,他的眼里瞬间被浓浓的情欲填满,毫不犹豫朝那张微启的红唇压去。 夏颜正欲说话,双唇就被楚煜牢牢堵住。夏颜下意识咬住牙,抗拒地要离开。楚煜收回池壁上的手,一把扣住她的头,牢牢将她束住,双唇在她唇上细致的啃咬,见怀中人要是不安分地抗拒,另一只揽在她腰间的手不由用了些力道。 夏颜被捏疼了,下意识要张嘴叫,楚煜立刻长驱而入,霸道的在她口中攻城略地。夏颜僵硬的身体在他强势的热吻中渐渐变软,神智也开始有些发散,最后完全靠着楚煜手中的力量,才不至于滑到水中。 楚煜满足地沉哼了一声,带着浓烈而渴望的情欲。他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在夏颜身上游走,沿着她纤细曼妙的背,一路下滑。 夏颜抗拒地闷哼了两声,微微动了动身子,楚煜懊恼地低吼了一声,这才缓缓放开她的双唇。沉重的喘气声在浴池中响起,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双方脖颈间,更添了几分暧昧。 夏颜突然觉得好热,小脸更是烧得滚烫。她红润小巧的唇被楚煜啃咬的微微有些肿,看的楚煜又是一阵发热。他极力克制着体内的情欲,落在夏颜身上的视线却怎么也移不开。 若不是顾着夏颜此刻大病初愈,身体状况不佳,楚煜早就把该办的事情都给它办实了! 夏颜尴尬地抿了抿发麻的嘴,缓缓从他怀中退开,楚煜这次没有坚持,顺从地让她在自己旁边坐下,他慵懒地伸出一只手臂,搭在夏颜肩头,大而粗糙的手,在夏颜圆润白皙的肩头,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楚煜微微闭目,忙碌了这么久,这一刻的安宁,让他很是享受。 夏颜迷离的目光渐渐清晰起来,她定定看着浴池对面几个柜子,思绪有些远。 ------------ 【124】英魂远逝龙颜怒(一) 自己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任何人的。而自己对他的情愫,在很久前就已经察觉。夏颜是活的很明白的一个人,她看似没心没肺,但心思比任何人都要细密。儿时的经历,让她总是不允许自己的心出现彷徨和困惑,始终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可她却一次次为了身旁这个男人,迷茫而不知所措。 既然你今天来了,那我便不再放你走。以后的路会很难走,你敢吗? 那个雨夜,他被楚曜龙罚跪在太和殿门口,楚煜对她说的话还记忆犹新。那一晚,夏颜是冲动的,她确实胡闹了一回,任由自己的心,接受了楚煜的邀约。但是一路走来,风风雨雨,直到今日,她却从来没有因为那天自己点头而后悔。 她曾经犹豫过,不知道如何接受这样一份突如其来的爱情,可是后来,她却试着说服了自己。楚煜说的没有错,她要做的事情,和与他在一起并不矛盾。 即使将来有一天她真的离开了,至少他们拥有过,不是吗? 可是今日,很多事情却不同了。他们之间再也不能像过去一样相安无事。夏颜可以不在乎凌映秋的死是不是和他有关,甚至可以不在乎楚沂的死是不是有他的错。 可是…… 楚沂已经死了。 这个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注定要成为她与他之间,一道永远难以抹去的裂痕。 楚沂是为她死的,一个这样美好温柔的男人,因为她,就这样离开了。虽然在这之前,还有很多人可以追究,比如若是没有萧铮寒,事情就不会发生;若是夏墨当初手脚利落点,萧铮寒就不会有机会再次回到宫中。 但是,楚沂最后是为了她而死的,这是无法撼动的事实。 他明明可以不用死,却为了她,义不容辞奔赴黄泉。 听秋月讲完那晚发生的事情,夏颜便可以确定,当晚的事情,楚煜确实有参与。 他与她都参与了这场谋杀。而他坐上了本应属于楚沂的位置,而她,成了他的皇后。 夏颜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楚煜。 那种愧疚折磨着她,让她呼吸都觉得有些压抑。 “那日皇兄早已有求死之心,何况他是心甘情愿为你挡了那一刀,你无须太自责。” 一直沉默不语的楚煜,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却透着浑厚苍劲的力量,气势十足。 “萧铮寒的兵,是不是你放进来的。”夏颜敛了心绪,目光依旧有些远。 楚煜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那日皇极殿情况很不好,我忙着应付卫离辰,没注意他去前殿找你。对不起,我食言了。” 夏颜笑了,笑得有些凄凉,“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怪你?我也是凶手,不是吗?” 楚煜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在她肩头的大手蓦地收拢,将夏颜圈进自己怀中。夏颜如木偶一般,任由他抱着,眼里情不自禁得溢出一行泪。 她与楚煜这样相拥在世间最奢华的白玉浴池中,安然无恙。而楚沂,却在哪里? 她不是不知道,楚沂那么做,是为了成全。成全楚煜,成全她与他。只有他死了,楚煜才能名正言顺地坐上皇帝的位置,也能有权利掌握她的幸福。 很多时候,楚沂的想法和悲伤,夏颜都是知道的。她不靠近,是不希望楚沂对她陷得更深。她刻意冷落他、无视他,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能够忘了自己。 如今想来,自己真是残忍。 “他早就知道你不是曜帝的儿子,是吗?” 夏颜声音有些哽咽,靠在楚煜怀中,细声问着。楚煜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那凌皇后的事情,他也知道?” 楚煜的沉默让夏颜心头更是酸痛难忍,夏颜攀着楚煜的肩缓缓抬头,视线与他相触,满是泪痕的脸,让楚煜心头又是一疼。 “你的父亲,是前太子楚鸣凤是吗?” “是。” “这个他也知道?” “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楚煜伸手拭去夏颜脸上的泪水,又心疼地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 夏颜身体微微一颤,哇得一声就哭出来了。 她不知道当时楚沂是用什么样的心态,去接受这么多残忍而不堪的事实。他明明可以杀了楚煜,甚至杀了凌映秋,以发泄心中的仇恨,可是他却没有那么做,而是选择了放下,然后安然离开。 楚煜抱着怀里痛哭流涕的人,面色沉寂,许久,等夏颜哭够了,他才缓缓起唇道:“樱儿,发生过的事情,我们谁也无力改变,死亡并不是结束,也不是最残忍的结局。很多时候,死是一种解脱。皇兄的心意你必然都懂,他不会希望看到你现在这样。” 夏颜在楚煜怀中低声抽泣着,并不接话。 “樱儿,我很高兴。我以为,你会怪我。” “我不是不怪你。楚煜,我们都是罪人。” 我不是不怪你。楚煜,我们都是罪人。 楚煜,我们都是罪人。 夏颜的话久久在楚煜脑海中萦绕,他的心重重一沉。他本就奇怪,以夏颜的性子,这样的事情,竟然没有对着他大骂、没有和他怄气。 原来,她不是不怪他,而是连自己都怪上了。 这个小丫头,看似残忍无情,其实是最讲情义的人。什么人对她好,她心里都记着。 沂是这个世界上我第一个认识的人,也是除了哥哥之外,第一个无条件对我好的人。没有他,或许我已经死了。 想起曾经她说过的话,楚煜心头又是一凌。 楚沂的死,对她的打击,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蒸腾的热气渐渐散尽,一池热水也开始变凉。夏颜擦了擦眼泪,退出了楚煜的怀抱。楚煜从池中站起,吓得夏颜连忙转过头去。 他冷笑了一声,从门口桌子上取了秋月方才送来的浴袍,穿上后又松松地系上带子,便躺在软榻上看着某人。 “有本事你这辈子就别上来了。”楚煜戏谑道,一双黝黑的眼眸极致诱惑。 夏颜朝天翻了个白眼,背对着他装死。时间慢慢过去,池中的水也在一分分变冷,楚煜看着已经有些发抖的某人,再也坐不住了,拿起浴袍便朝她走去。 有些事情,即使是强迫,那也是要逼着她去做的。男女之间,必须有一个人主动一些,才能靠的更近。这一点,楚煜坚信。 一把将夏颜从池中捞起,楚煜不由分说,就将浴袍裹在夏颜身上,随即又横抱起她,让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夏颜被他这串动作吓得半死,小手小脚死命挣扎着,却奈何敌不过他的力气。 “你身上,哪里我还没看过。”楚煜蹲在夏颜身前,温柔替她擦拭着双足。 他话说的痞气十足,但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深而冷酷的眼眉间多了几分柔情。夏颜看得有些发愣,连反抗都忘记了。 让堂堂一国之君蹲下来给自己擦脚,放眼三国,纵览历史,恐怕她夏颜是第一个。 “怎么,秋月没告诉你,你昏迷的这些天,都是我替你洗的澡吗?” ------------ 【125】英魂远逝龙颜怒(二) 楚煜一句话,让夏颜的小脸再一次成功灼烧起来,恼羞成怒的她眉头一横,眼中瞬间迸发出几分凌厉,袖下的手掌毫不犹豫地朝楚煜劈去。 楚煜头都没抬,大手瞬间握住了半空中的那只柔胰。他放下毛巾,身体朝夏颜靠近,眉宇间有几分不耐和怒气,一双幽深的瞳眸闪过一丝危险。 夏颜挣扎着试图将手送那只魔掌中抽回,却无奈比不过楚煜的力量。她方才的动作非常迅猛,是运了技巧和腕力在里面的,绝非一般,而楚煜却连头都没抬便接住了。 这个昔日冷峻的王爷,似乎功夫也深不可测。听秋文方才说,那日卫离辰是被楚煜亲自杀死,夏颜本不信她说的,毕竟是将门后裔,卫离辰的身手比起他老爹,更要精进几分,如何会被从小只读诗书的楚煜擒杀? 方才一个无心之举,却多少印证了秋文的说辞。夏颜此刻有些纳闷,楚煜即使出宫后背地里学了些武功,可也不至于此吧?能够斩杀卫离辰、在如此松懈地情况下接住自己的偷袭,楚煜的武功,已经算是高手行列了。 “你会武功?”楚煜一瞬不瞬盯着夏颜,冷峻的神情中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强势。 夏颜撇撇嘴,用力瞪了他一眼,再次发力抽手。这一次她成功了。她有些心虚地从椅子上站起,拿起一旁的衣服朝屏风后走去。 楚煜视线一直落在那抹纤细高挑的身影上,他缓缓从地上站起,目光深不可测。 夏颜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楚煜也已经换好黑色的龙袍。楚煜找了件白色披风松松搭在夏颜肩上,这才满意地拉着她出去。 夏颜的手死命地扭动着,试图挣脱那只狼手,可她每每动一下,那只狼手的力道就会加重一份,捏得她几乎手都要断了。一番挣扎下来,夏颜只好悻悻放弃,哀怨地剜了他一眼,黑着脸跟在楚煜身旁,任由他牵着。 凤仪宫中,宫女太监们各个低眉顺目,各司其职,静静等待着南楚两位年轻的主人。他们之中,大部分是楚煜让敬事房重新调拨过来的人,对夏颜并不是很了解。是以,当众人看到一路踏风而来的帝后时,都不由有些错愕。 只见他们年轻的帝王一手面容冷峻,眉宇间却不似前几日般黑气浓重,倒是多了几分悠然有慵懒之气。他的右手牢牢牵着睿懿皇后的手,而皇后此刻却没有半分喜态,一头半干的头发松松垂在身后,一张漂亮而略显苍白的脸此刻正冷冷板着,那双漆黑的眼睛还是不是朝身旁的人剜上几眼,分明就是对楚煜很是不满。 “还有没有规矩,都给朕滚出去!”楚煜冷眼扫视了正在偷窥的一众下人,沉声道。 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却字字咬得清晰,加上那双刀子一样的眼睛,让所有人都吓得忍不住微微轻颤。 “皇上,菜都准备好了,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移驾花厅。”倩雪走到楚煜跟前,恭恭敬敬道。 楚煜喉间恩了一声,随即便牵着夏颜的手大步朝花厅去。夏颜的手依旧不安分地在扭动着,再次试图从楚煜掌中挣脱,楚煜突然转头瞪了她一眼,后者肩膀一缩,又乖乖垂着脑袋认真走路了。 倩雪看着一路而去两人的背影,由衷一笑。 花厅内,一张梨木桌上满满摆着八道菜肴,皆是清淡素雅,夏颜一双漆黑的眼睛触碰到后,便又鲜活起来。 楚煜侧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的温柔和宠溺一闪而过。他在主位坐下后,不由分说将夏颜抱坐在自己腿上。夏颜立刻如屁股着火一般,蹭得就要往上跳,楚煜适时在她腰间发力一捏,原本还张牙舞爪的小野猫立刻变成了温顺可人的家猫了。 夏颜靠在楚煜结实的胸口,腰上还被他的大手牢牢圈着。这样的姿势在外人看来或许亲密无间,但只有两人自己知道,夏颜此刻身体是僵着的,而楚煜那看似亲密的大手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去把太医叫过来。”楚煜伸出右手,开始亲自替夏颜布菜。 秋文领命退下,屋内一下子安静起来,只有玉筷碰撞瓷碗发出的敲打声,还有便是屋外麻雀清脆的欢叫。夏颜看着黑色窄袖下那修长手指来回动着,心头突然闪过一丝异样。 她下意识回头瞟了一眼楚煜,视线落到他深邃黝黑的眉宇,他挺拔高耸的鼻梁,还有民得紧紧的双唇。 心跳突然有些加快。夏颜努力控制着呼吸,转过头不再看他。 “怎么,害羞了?”楚煜嘴角轻轻一勾,将一块牛肉放入碗中,随即转头去看腿上的人,见她眼神乱瞟不说话,他又轻轻在她腰上捏了一把,追问的声音低沉沙哑,性感而魅惑,“嗯?” 浓郁的、属于他的气息在周身弥漫,温热暧昧的鼻息喷薄在左脸上,惹得夏颜的小脸越发红润,她强行压制着跳的越来越快的心,拿起筷子就一顿乱吃。 楚煜慵懒地看着腿上狼狈的女子,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姑娘,您不能进去,哎!”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原本面带笑意的男子立刻又黑了脸。夏颜嘴中塞满了食物,听到声音,也好奇地抬起头来。 花厅拱门外,突然出现一抹高挑的身影,一身水绿裙装将她曼妙的身躯裹得匀称丰润,很是诱人。夏颜的视线一路向上,落到那只素净的脸时,不由微微一愣。 素心站在花厅门口,身后是欲言又止的倩雪。她的视线落到桌旁的两人,黑眸中有凌厉一闪而过。 夏颜将食物尽数吞进肚子,见美女还在打量她,不由朝她咧嘴一笑。 “姑娘,我们见过?” 素心看着那张笑得很欢乐的脸,视线又落到她嘴角那抹油渍,不由微微蹙眉。 楚煜拿起一旁的娟帕,霸道地抬起夏颜的下巴,强迫她转向自己,赶在怀中小野猫发飙前,替她将嘴角的污渍拭去。他的眉头轻轻蹙着,眼底有些阴沉,不过手上的动作却非常温柔。 “什么事。” 楚煜放下娟帕,再次提起筷子,夹了些菜到碗里。 ------------ 【126】英魂远逝龙颜怒(三) 素心看着楚煜和夏颜亲密无间的动作,看着楚煜宠溺专注的眼神,心头如被无数碎石碾过。 今日早些时候她还在皇极殿看到过楚煜,当时他身上穿的并不是这件龙袍。视线再落到夏颜脑袋后那半湿的头发,所有的一切,似乎非常明显。 素心的脸色一寸寸白下去,一双黝黑的眼睛定定望着从头至尾都没有抬起过头的楚煜。 “我来看看你的伤。”素心踌躇了片刻,波澜不惊道。 夏颜闻言微微一愣,转头疑惑道:“诶?你受伤了?” 听到夏颜这般无尊卑德称呼楚煜,素心心头又是一颤。她原本以为,在这个皇宫中,能和楚煜这般亲密的,只有自己,没想到,楚煜竟然纵然她到这个地步。 楚煜并不说话,继续替夏颜夹着菜。夏颜并没有看到,在素心话语刚落时,楚煜冷冷瞥了一眼她,目光阴冷,让人战栗。 “喂,你是不是搞错了?”夏颜皱皱眉,认真道。 方才浴房中,虽然刻意避开,但好歹也看到不少。楚煜身上并没有外伤的痕迹啊! “你不是遮着眼么?”楚煜唇角一钩,戏谑地看着夏颜。 夏颜闻言,脸上的窘态一闪而过。下意识瞥了一眼站在拱门处的素心,随即尴尬一笑,自顾自吃起饭来。 “你先回去。”楚煜腾出手倒了一杯茶,淡淡道,显然是对素心说的。 素心的脸早在听到那句“你不是遮着眼”就惨白一片。她定定看着楚煜,一双冰冷淡漠的眼中,有几分倔强和坚持。 “太医说你操劳过度,你自己的身体你最清楚,何苦逞强。” 楚煜依旧沉默,恍若未闻,拿起热茶慢饮。 “楚煜,你――” “朕说无碍便是无碍,退下!”楚煜一把放下茶盏,语气中多了几分压迫的威严。 素心咬咬唇,微微垂眸,虽未再出言顶撞,但却依旧固执地站在门口。 夏颜当做没听到他们的对话,拼命弱化自己的存在,一个劲地吃东西。唔,御膳房的手艺是越来越精湛了! 啪! 一双大手突然在自己正在夹牛肉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记。夏颜不满地蹙眉,转头去看楚煜。 “你一个月未进食,少吃点牛肉。”楚煜沉声道,不由分说将夏颜手中的筷子夺去。 夏颜恨恨白了他一眼,正欲开口,秋月便领了三五个太医进来了。 太医们依次请安,随即跪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给夏颜把脉。 “禀皇上,皇后娘娘体内的余毒已经彻底清除了,虽不知为何会如此,但应是无大碍了。” “你们几个暂时留在凤仪宫,等过两天确定皇后无碍了再回太医府。” “是,微臣遵旨。” 太医叩首后又交代了些具体的事宜,包括一些食物上的禁忌,楚煜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认认真真地听着。倒是夏颜,事不关己地又吃了不少。牛肉她自然是不敢吃了,经验告诉她,对付楚煜,硬碰硬,绝对是最愚蠢的做法。 “一会朕让妍儿入宫来陪陪你,这两天安分点,身子虽好了,但还是要小心。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来干嘛?”夏颜下意识问道,视线触到楚煜那危险的眼神,又立刻灰溜溜低头了。 楚煜起身,摸了摸夏颜的脑袋,将她一头墨法打得有些乱后才满意地松手,大步离去。走过素心时,他并未抬眸,不过夏颜还是眼尖地看到素心脸上一闪而过的满足和欣慰。 夏颜其实早就认出了她是那日在林府门口的那名女子。 那晚,她曾亲昵地唤楚煜相公。 虽是佯装的障眼法,但夏颜知道,以楚煜的性子,即使是佯装,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叫他的。那一晚,她便看出,这个素心,在楚煜心中,有着特殊的位置。 而今日这一事,更是无疑说明了这一点。 素心在楚煜面前自称“我”。夏颜看似没有听他们对话,但实则没有放过一个细节。楚煜脾性冷漠,说话手腕都很强硬,听秋月说,这一个月来,已经处杀了不少人。而素心,显然对这个铁血皇帝一点都不畏惧。 不仅如此,楚煜如今急着要走,其实是买了她的面子。他虽呵斥了她,却并未责罚什么,看她一直站在那里,也没有驱赶,虽又等太医诊完脉,但却无疑是妥协了、屈从了她的坚持。 夏颜摸摸下巴,兴味盎然地摸着下巴,看着两个身影消失。 “娘娘,您先坐一会,奴婢去替你沏壶新茶。”秋月跟着夏颜,朝内殿走去。 “替我更衣,我要出宫。”夏颜活动了几下关节,懒懒道。 秋月顿时呆在原地,愣愣看着前方的背影。 “娘娘,您身子初愈,皇上方才才交代过,让您安分些。” “小月月,你到底是我的丫头,还是他的探子?”夏颜突然转头,一本正经地盯着秋月,一副探究样。 秋月吓了一跳,连忙摇头道:“娘娘,奴婢是您一手提拔上来的,奴婢生时您的丫头,死――” “停停停,老是死死死的,晦气不晦气。既然是我的人,那就该听我的话。走,替我更衣去。诶?我云锦宫里头那几身男装都替我拿来了吧?”夏颜一把揽住秋月的肩膀,小声在她耳边耳语。 秋月脸色很难看,咬着唇艰难地点头。 当主子的话和天子的命令违背的时候,本应是要理智劝着主子遵从圣谕的。 但是,当遇到夏颜这种即使撞到南墙,也要顶着头破血流,拆了南墙继续勇猛向前走的主子,秋月突然觉得,天子什么也是可以忽略的…… 凤仪宫寝殿内,正在夏颜床上小憩的雪战突然被刺耳的声音吵醒,它缩了缩身体,将耳朵耷拉得更低,以阻止更多噪音进入它小小的脑袋。不过似乎并不怎么成功。因为某人一进来后,便直奔香塌,又不顾形象地仰头就栽倒。 剧烈得晃动让雪战一度以为是地动了,吓得一哆嗦,瞬间就清醒了。一双犀利的小黑眼咕噜一圈,对上夏颜笑得有些贱的脸,雪战顿时炸毛了。 “吱吱吱――” “耗子,你家主人呢?” “吱吱吱――” “你脖子上的钻石去哪里了?” “吱吱吱――” “太医说我突然间就病愈了,喂,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那变态主子来过了?” “吱吱吱――” “吱吱你个头啊,你自己是鼠辈,把人家也当同类么?” 夏颜暴躁了,一把拎起雪战的两只耳朵,将它挂在半空。 “吱!” ―――――――― 关于秋月,貌似之前有写成秋文过,十七回头会改的哈,总之大家记住,她叫秋月~~~嗯 ------------ 【127】英魂远逝龙颜怒(四) 雪战四抓张扬,叫声从耀武扬威到凄厉悲怆。它死死瞪着眼前的野蛮人,心中第九百六十八次呼唤它那玉树临风的主人。 “秋月,以后它就是我的专属宠物,传令下去,今后它就是凤仪宫的第二个主人,宁可铺张浪费,也不能亏待耗子半分。” 秋月好奇地望着还在半空中挣扎的某鼠,嘴角有些抽搐,“那――叫它小主子?” 夏颜拎着雪战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思道:“毕竟是只老鼠,唔――叫小白好了!” “吱――” 雪战原本打算看在夏颜方才一番话的份上原谅她这番粗俗的举动,不过此刻它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白? 小白! 想它雪战英勇神武,风流倜傥,为什么要叫这个没品没营养的名字,这简直就是给它的同类和它完美的主子丢人! 秋月小心翼翼地点点头,随即将柜子中取出的衣服递给夏颜。 夏颜将耗子丢回被褥中,伸手接过衣服。视线落到那衣衫上,又不由微微一愣。 这是一件月锦男装,是当时夏颜在负责无双城事宜时,楚沂送给她的。他并未事先要过她的尺寸,却对她的身段了如指掌,穿上后格外贴身。 夏颜伸手缓缓抚过衣服,冰凉顺滑的质地,说明这布料是皇宫中最上乘的品质。然而,夏颜所流连的,却并非它的华贵,而是那个温柔如玉的人儿。 半个时辰后,神武门。 “站住,什么人!”守卫士兵一把拦下缓缓而至的马车,沉声喝道。 秋月下巴一扬,眼中添了几分厉色,“大胆,皇后娘娘的銮驾你也敢拦!” 侍卫们一听,面色一僵,面面相觑。 “秋月,把凤印给他们看。” 马车内,突然传来女子清亮慵懒的声音,伴着某鼠不安地叫声。 秋月恭敬地朝马车扶了扶,随即将一枚小小的印鉴拿到侍卫前。那几个侍卫几乎在目光触到那印鉴的同时,便齐齐跪下。 “不知是皇后娘娘,冒犯之处还请娘娘恕罪。只是皇后娘娘大病初愈,不知是何事急着出宫,可是向皇上――” “就是你们皇上让本宫出去办事的,你们若是不信,亲自去问了便是。只是这事情急得很,若是出了岔子,怕是谁也担当不起呵!” 马车内,女子清凉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带着三分笑意,又透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威仪。 “卑职不敢,还不快开门!”那侍卫首领咬咬牙,沉声对属下喝道。 夏颜冷哼一声,舒舒服服地躺在马车中。权利真是个好东西,不是吗? 她知道这些侍卫一等她走,就会立刻去禀告楚煜,不过楚煜估计这回再被那素心缠着在温柔乡里呢,等他知道她出去了的时候,估计已经追不上她了。 马车一路驶向城北郊区,半个时辰后,便到达了南楚皇陵。这里三山环绕,一面临水,自是一块风水宝地。秋月出示了凤印,那把守的侍卫却并不领情,依旧冷冷拒绝开门。 皇陵不比一般地方,并非一般人可以入内,即使是皇后,也是不行的。平日里,若是没有皇上的指令,所有人都是无权入内的。 夏颜打开车门,从车上利落地跳下,在她的肩膀上,雪战正懒懒卷着身子打瞌睡。夏颜不急不慢地从袖口掏出一块羊脂玉,缓缓递到那侍卫眼前。随即,那侍卫便再也不多说一句,命人立刻打开皇陵大门。 那块羊脂玉,是楚煜随身携带的信物,上面刻有一个煜字。这是当年先皇赐赠的东西,楚沂和楚煜,各有一块,世间绝无仅有。 皇陵中的守陵人,带着夏颜来到山前河沿,一棵青松下,夏颜终于看到了那简单却不失威仪的墓碑。 灰白色的墓碑,在冬日的暖阳中多了几分柔和,青松下,湖溪旁,一切看上去静谧和祥。 夏颜脸色早已没有了笑意和轻浮。她面容肃穆,目光幽深,红唇紧紧抿着。众人站在远处,远远望着这位南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皇后。 纤细的手掌缓缓抚上冰冷的石碑,指尖流连在朱红色的几个字上,夏颜无力的蹲下,将脸缓缓贴至墓碑。 “沂,我来看你了。” …… 皇极殿,楚煜寝殿。 张德开面容忧愁地站在寝殿门口,已经小半个时辰了,皇上进去后,便下令,谁也不准入内。如今睿懿皇后出宫多时,万一闹出点什么事来,那就麻烦了! 寝殿大门终于打开了,出门的,是素心,她的额头有不少汗珠,整张脸苍白灰败,似乎有些脱力。 张德开一个月来一直在楚煜身旁伺候着,对于素心在楚煜心中的地位也早已知道,是以平日里对她也是客气有加。 “皇上――”张德开细声试探道,一双眼睛询问地看着她。 “没事了,你进去吧。”素心声音有几分虚弱,完毕,便快步离去,不肯多停留半会。 张德开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进屋,却见楚煜正半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何事。”楚煜没有睁眸,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皇上,娘娘出宫了。” 张德开话音刚落,楚煜便瞬间睁开了黑眸,原本还看上去柔和的脸立刻迸发出几分厉色。张德开原以为楚煜会暴怒,熟料他只是那样坐着,虽面容冷峻、目光深沉,却始终没有说半句。 “皇上,您看――” “让御膳房晚上多送些补品到素心房里。” 张德开闻言,微微一愣,却也不敢反驳质疑,只好领命出去了。 “还有,今晚不去凤仪宫了,就在皇极殿用膳。替朕将折子拿进来。” ------------ 【128】英魂远逝龙颜怒(五) 酉时三刻,皇极殿。 楚煜坐在书案后,正凝眉批阅奏折。张德开站在一旁,时不时朝他望去。御膳房半个时辰前就将晚膳送来了,张德开催了三次用膳,楚煜每次都只是应和一声,然后便没后话了。 书房内的气压很低,时间一分分过去,楚煜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屋内的宫人们各自垂头,提心吊胆地等待着。 小顺子忧心忡忡地在皇极殿外踱着步子,脸色非常难看。 一个时辰前,楚煜便遣派他去打探皇后娘娘是否已经回宫。当时小顺子回来后,如实汇报了情况,楚煜当时面色很沉,只是说了句再去探。 当小顺子苦着脸第二次踏入皇极殿后,楚煜的眼睛终于从奏折上抬起了。小顺子虽跪着看不到他的眼神,但是明显感到一双如刀锋一般锐利的眼眸,来来回回将自己切成了好几块。 如今,已经是第三趟了,还是没有皇后娘娘回宫的消息,小顺子心里慌乱一片,实在不敢进去再传消息。 远处突然出现一抹身影,小顺子凝神一看,是素心。一看到那张脸,小顺子脸上立刻绽放出一抹希冀的光彩,他匆匆跑上前,恭恭敬敬给素心鞠了一个躬。 “姑娘,你可来了,皇上在里头气着呢,您快进去看看吧!” 素心朝殿内望了一眼,面色沉稳,“怎么了?” 小顺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还不是皇后娘娘,今儿下午皇后娘娘擅自出了宫,到现在还没回呢!” 素心眉头微拧,绕过小顺子,径直朝殿内走去。 书房香炉中,浓郁的龙脑香袅袅散逸着,气氛有些低沉。 “皇上,素心姑娘求见。”张德开看了一眼门口的人,心头微微一松。 楚煜恍若未闻,继续在一本奏折上龙飞凤舞。 “皇上——”张德开又小心翼翼叫唤。 “什么时辰了?”楚煜沉声问道。 “回皇上,刚过戌时。” 呯! 楚煜一把将手中的奏折扔出去。迅猛的动作带着一股冷风,扫过张德开胸前,吓得他连连退了好几步,一屋子的宫人立刻争先恐后地跪下,默默承受着帝王的愤怒。 素心适时伸手,接住了空中的奏折。楚煜这一扔用了些力道,奏折接到手中,虎口处竟然有些痛。素心脸色闪过一丝不快,正欲说话,楚煜已经起身朝自己走来。 她放缓脸色,迎上前去,“你伤——” 话说一半,身前的人却目不斜视地从自己身边经过,如若没有看到她一般,无视地彻底。 张德开连忙起身,匆匆跟了上去。 素心呆呆站在书房门口,一张嘴还尴尬地半启着。 “摆驾凤仪宫!” 门外,传来张德开尖细的声音,隔着几道门,听着有些不真实。 啪! 手中的奏折碎成数片,颓然落地。素心的脸色一下子又惨白灰败起来,沉静的眼中多了几分恨意。 夏颜回宫,已经将近亥时。一路上,她很很沉默,秋月跟在一旁,也并不出言打扰。夏颜和楚沂的关系她并不清楚,但当初,她确实是先皇指给楚沂的太子妃,这一点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如今楚沂死了,她伤悲,那也是常理之中。 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忧,夏颜这般贸然出宫去皇陵,甚至偷了楚煜的玉牌,这份对前太子的情谊,是不是太深了些? 毕竟,她如今是楚煜的皇后,不是吗? 凤仪宫,灯火通明。推门而入,便看到十几个太监分站两侧,夏颜微微一愣,抬眸便看到主殿中,坐在正位的楚煜。 一身黑色龙袍,将他渲染得沉重森冷,剑眉星目的男子此刻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一张薄唇紧紧抿着。 夏颜收回目光,脸上有几分疲态。四周的气氛显然非常紧张,但她却不紧不慢继续朝主殿去。 秋月见状,自知大事不好,连忙跟了上去。 “奴婢参见皇上!”秋月进门口,连忙跪下请安。 夏颜身子有片刻地停顿,又继续朝内殿而去。经过楚煜时,她并没有回头,更没有说半字。 楚煜靠在小几上的大手突然收紧,突然的发力,让关节出频频传来吱吱嘎嘎的响声,在这安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恐怖。 “拖下去,杖毙!”楚煜目光落在前方的地毯上,冷冷道。 夏颜前进的步子终于停下的,却只是站在原地。 一旁的侍卫闻言,忙上去拖秋月。秋月惊恐地看向夏颜,眼泪瞬间从眼角溢出。但是她并没有叫,也没有向夏颜求救,只是一个人哽咽着。 侍卫拖着她,一路到门口,夏颜突然伸手抄起一旁的一块座玉,迅速朝门口方向扔去。 呯! 上好的翡翠撞上朱红的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拖着秋月的一个侍卫眼中明显露出几分惊恐。 就在方才,那尊翡翠就贴着自己的耳朵飞过,他甚至感受到了翡翠散发出的那股冷冽之气。只要再差半分,估计他脑袋上就会多一个大窟窿了。 “要不要把我也杀了!”夏颜冷冷望着楚煜,眼里有一股狂野的倔强。 楚煜突然站起,大步朝夏颜走去。他的眼神很冷,有着嗜血的狂怒,宛若发怒的雄狮,让人战栗。秋月看到后,连忙惊叫起来。 “皇上息怒,皇上,娘娘不是有意的,皇上!” 夏颜冷冷看着他,面无惧色。楚煜走至她跟前,不由分说揽住她的腰,随即欺身吻下。 属于他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夏颜吓了一跳,她在他怀中挣扎,却怎么也无法挣脱束缚。楚煜扣在她腰间的手一寸寸收紧,几乎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内。夏颜吃痛轻哼声,意料之中的声音却并没有传出,转而由一声低微的喃呢代替。 楚煜狠狠啃咬着夏颜的唇,一只手紧紧扣着她的脑袋。夏颜咬紧牙关,正欲抵抗,楚煜却用力在自己下唇上咬了一口,刺痛让她不由自主地张嘴,下一刻,楚煜便开始了攻城略池,疯狂在她嘴中扫荡。 血腥味开始在两人口中弥漫,尝到味道的楚煜更加疯狂,宛若嗜血的野兽,低吼一声,几步将夏颜逼到墙上,在她腰间的手也开始在夏颜曼妙的身体上不安分地游走起来。 —————————— 我一直在纠结,要不要让我们家楚煜 把小颜颜的第一次给办了捏…………………… ------------ 【129】英魂远逝龙颜怒(六) 站在大殿的一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明明知道非礼勿视,但却还是忍不住偷瞄几眼。张德开使了个眼神,众人迅速散开,原本拖着秋月的两个侍卫面面相觑,求救地看向张德开。张德开摇摇头,示意他们退下,两人这才放开秋月的手,沉默着退下。 殿门缓缓被关上,在屋中相拥而吻的男女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嘴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夏颜在楚煜怀中渐渐有些力不从心。楚煜真的疯了,他从没有这般粗鲁地对待过自己,以往接吻他也是霸道的、不容抗拒的,可却没有像这次般,完全不顾她的感受,一味的索取,力道也惊人得大。 夏颜软软靠在他怀中,身体在那只魔手下越来越软,一股陌生的悸动在血液中沸腾,瞬间灼烧了全身。夏颜艰难地喃呢了一声,企图退离那疯狂的吻。 楚煜慢慢睁开眼,看着怀中被自己吻的七荤八素的人,她的小脸有不正常的潮红,漂亮的眼睛迷离悠远,那张樱唇被他吮得有些肿,上面还有一道明显的伤口,猩红的鲜血在缓缓溢出,慢慢淌下,有着一股妖艳的美。 楚煜黝黑的眼睛越来越幽深,又瞬间被浓郁的情欲填满。他低吼一声,再次吻上那张诱人的红唇,贪婪吮吸着,淡雅的清香渐渐溢出,抚平了楚煜原本暴躁的心。 揽在她腰间的手一路向下,楚煜不由分说地将夏颜侧抱起,又抬脚踢开了寝殿的大门,大步朝床榻走去。 这一番动作下来,夏颜清醒了许多,她艰难地推开楚煜,细声道:“楚煜,你疯了!” 楚煜又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温热柔软的触感让夏颜轻轻一颤,惹得腰间的大手又收紧了几分。 “是,我是疯了!” 楚煜一把将夏颜扔在床上,伸手就开始扯她的衣服。胸口蓦然一凉,夏颜连忙用手去捂,又一个翻身,如泥鳅一般,往床铺里面钻去。楚煜唇角一钩,眼中多了几分趣味。他大手一捞,牢牢将夏颜的腰抱在怀中,另一只手又开始扯她的衣服。夏颜惊呼一声,忙伸手阻挠,小手在空中无意扯到楚煜的墨发,她却来不及思考,大力一拉。 楚煜吃痛,眉宇间多了几分怒气,他瞪着身下不听话的小野猫,抽出在她腰间的手,这一抽,顺便把她那件早已松松垮垮的外衣也一并扯落。少女白皙细致的皮肤立刻暴露在空气中,视线移到内衣下那美好的起伏,楚煜全身血液都沸腾了。他一把抓住夏颜的两只手,将它们高高举在她的头顶,又用双腿夹住她的大腿,防止她又要乱踢乱蹬。 等夏颜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四肢已经被牢牢囚禁,再也不得动弹了。 “楚煜,你混蛋!”夏颜瞪着黑眸,咬牙切齿道。 楚煜冷冷一笑,俊美的容颜有些妖娆,“混蛋?是不是朕对你太好了,你才这般越来越胡闹?” 夏颜冷哼一声,不以为意道:“我什么时候胡闹了?” 楚煜目光流连在她胸口,话语中也是浓浓的情欲,“谁准你私自出宫的?” “那又是谁准你现在这样的?”夏颜眉毛一挑,显然根本不把楚煜的要挟当一回事情。 楚煜蓦然抬头,目光牢牢望着她,夏颜并不回避,一副我没错的样子。 “你是朕的皇后!”楚煜一个字一个字道,眼里有不容抗拒地气势。 夏颜看了他片刻,突然转头轻笑出声,她的眼中少了几分坚持和倔强,倒添了几分世事沧桑的哀伤。 “我只是没有告诉你出了宫而已,你就这样大呼小叫。那你呢?睿懿皇后?楚煜,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 昏暗灯光下,楚煜黑眸微微一缩,那股帝王气势便由此一并而发,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眸透射出让人颤动的威仪。看的夏颜都忍不住漏了几拍心跳。 一路到此,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兄弟。虽有自己的私欲,但一切的源头,还是为了她――如今在他身下,质问他的女子。 他为了能和她在一起,失去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然而,当他将一国之后的位置给予她时,她竟然问他,有没有问过他的意思。 楚煜想笑,眼里却迸发出嗜血的怒气,他俯下身,狠狠在她肩上咬了一口,带着芳香的血腥味,立刻在嘴中弥漫。夏颜吃痛身子一颤,却咬紧牙关,并未叫出声。 她无声地反抗,越发激起楚煜心中的愤怒,曲腿顶开她的双膝,隔着层层布料,楚煜不顾一切地朝夏颜压下去。 宽大的肩膀几乎压住了夏颜整个身躯,巨大的力量压的她一时都无法喘息,然而,让她真正惊慌的,却是小腹那里明显能感触到的坚硬。 “你――唔――” 楚煜不由分说堵住她的嘴,霸道的吻夹带着帝王滔天的怒火,火舌如游蛇一般,在夏颜嘴中肆虐。夏颜的呼吸越来越重,身体开始发生奇异地变化。 楚煜察觉到了她一寸寸在变软的身体,一双大手更加狂野地在她伸手游走。细腻的皮肤下,是充满韧劲的身躯,楚煜喉间溢出一声难耐的轻吼,大手渐渐朝她腿心移去。 明明心是抗拒的,可是身体却无耻地屈服在他身下。夏颜顿时羞愧无比,更是厌恶此刻的自己。 脑海中猛然浮现起下午皇陵那座孤零零的青坟,想起那张温柔俊美的容颜。夏颜心头如被绞过,狠狠一酸,眼泪便滑落。 冰冷的泪水惊动了正处于暴怒中的男子,他目光一滞,又瞬间爆发出更猛烈的愤怒。 “怎么,躺在我怀里就这么让你难受?当初是谁说要跟我的,是谁!” 狂暴的怒吼在耳边响起,夹着几分隐忍和心痛。夏颜无声地落泪,眼中是抹不去的哀伤和悲怆。楚煜看到,心头又是一痛,不由分说在她胸口啃咬起来。 “他死了,你连我也要抗拒是么?朕告诉你,你已经是朕的睿懿皇后,他不能再抢走你,侯朔阳那家伙更不能!你永远是朕的人……” 楚煜愤怒着,情欲也涨到了极致,他自言自语地宣布着夏颜的归属权,眼里已经再无半分理智。 夏颜哭着看着眼前的人,心里酸痛一片。昏迷一个月才醒的她,还不知道如何接受楚沂的死,更无法面对楚煜。他此刻近似宣泄的索要,不是爱情,那是掠夺和占有。 这样的想法让夏颜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和恐惧。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那将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夏颜清楚的知道,若是今晚楚煜要了她,那么他们今后,恐怕真的完了。 不知哪来的力量,被牢牢压在身下的女子突然发力,推开楚煜束缚着她的双手,下一刻,夏颜的手肘已经朝楚煜胸口顶去。 楚煜本就情迷意乱中,哪里会防夏颜还会有这招,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胸口突然爆发出剧烈得痛,楚煜眉头一皱,下一刻,一大口鲜血便从嘴中喷涌而出。 ------------ 【130】海棠枝下浅伤吟(一)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腥红的鲜血如瀑布一般洒落.夏颜眼前突然被一片红色覆盖.來不及惊慌.原本还在自己身上肆意索取的人已经重重压在她身上. 夏颜吃力地推开他.脑袋一下子炸开了.楚煜无力地躺在床上.表情非常痛苦.他的胸前满是鲜血.都是他刚刚从嘴中吐出的. “楚煜.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夏颜伸手轻轻推了他两下.双手有自己都未察觉的轻颤.他吐得血实在太多.现在的模样实在太虚弱.素來沉静自若的夏颜.如热锅上的蚂蚁.惊慌失措地叫着他. 浓重刺鼻的血腥味深深刺痛着她.脑海中想起那日在地宫看到他时那衰败的模样.楚煜说过.若再晚片刻.或许他就沒救了. “你等着.我给你叫太医.” 夏颜正要下床.手却被楚煜牢牢攥住.床上的人明明连说话的力气都沒有.却这样死死拉着她不放. 楚煜这种情况.自不是什么小毛小病.方才自己用肘顶了他的胸.但力道却并不是很重.而这样一记.他便口吐鲜血.想起早些时候素心的话.夏颜便明白了过來. 楚煜确实负伤了.而且应该是非常重的内伤.而且.他不想让人知道. “我让秋月去叫素心.放心.不会惊动别人的.”夏颜放低声音.声音中带有浓浓的哭腔. 一直抓着她的手突然就松了.大手上属于他的温度突然就消失了.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夏颜心头有一块地方.细密地痛了. 她随手拿起一件丝衣披在身上.來不及擦干泪痕和鲜血.就往寝殿外去.大殿内安静一片.所有人都被遣散了.夏颜不敢贸然出去.只在门口喊了两声秋月. 秋月进來的时候.吓得惊呼出声.捂着嘴惊恐地看着夏颜. 夏颜此刻非常狼狈.衣衫不整.发鬓已经散开.苍白的小脸上全是血.有泪水在缓缓落下.在那些腥红中冲刷出一道道刺目的痕迹. 最让秋月害怕的.是夏颜的眼神.在她印象里.夏颜一直是个坚强不屈的女子.曾经她被先帝打得爬不起來.被他一朝夺取亲手新建的无双城.甚至面对楚沂的死.她都沒有这样过.那眼神脆弱的如深闺小姐.又如被众敌包围的战士一般绝望. “什么都不要问.立刻去把素心带过來.越快越好.” 秋月看着失魂落魄的人.连连点头. “不要哭.也不要惊慌.不能让人察觉出你有不妥.明白了.” “嗯.奴婢这就去.”秋月拭去泪痕.掉头就走. 夏颜在原地呆站了片刻.随即又转身回寝殿.她跪坐在床口.目光一触到床上的人.眼泪不住地往外掉.楚煜嘴中还在断断续续地吐着血.沿着嘴角染红了一大片被褥.夏颜反手握起他的手.一手抚上他的脸. 前一刻.他还是如狼似虎般.企图要强要了自己.而这一刻.他就这样奄奄一息了.昔日威严冷酷的俊容不复.只剩下苍白和痛苦.他的眼球在眼皮下不安地转动.似乎努力要清醒过來. 夏颜抽泣着.毫不犹豫覆上他的唇.身下的人似乎有所察觉.身体微微一颤.随即便抗拒地转头.两人脸上全是鲜血.看着让人不寒而栗. 夏颜固执地将他的头扳回來.低声道:“是我.我是你的樱儿.” 身下的人突然安静起來.不再反抗.任由夏颜抱着. 夏颜的泪水涌得更盛.低头继续在他嘴上亲吮着.她不知道如何平复他此刻的痛苦.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他知道:她在他身边. “楚煜.你不能死.你给我好好的……” 呯. 殿门被人大力推开.素心快步入内.目光落到床上狼狈的两人.脸色越发难看.她上前.一把将夏颜推开.夏颜身子朝后一扬.却并未掉落到床下. 目光移至半空中紧紧相握的两人的手.素心凝眉在楚煜手腕处一点.楚煜的手便乖乖松开了. 夏颜失去了着力点.仰头栽倒在地上.秋月看得心疼.连忙上前扶她.夏颜朝她摇摇头.视线越过她.朝床上望去. 素心一把扶起楚煜.让他盘腿靠在自己身前.双手从后绕过他.熟练地解开他的衣服.纤细的手指如拨算盘一般.滑过一排繁复的扣子.瞬间就将他的衣服褪去. 夏颜的脸色一下子又白了几分.却识时务的并未多语. 将他的上衣褪下后.素心便也如他一般.盘腿坐下.随即运功疗伤. 视线落到楚煜chiluo的上身.在他宽阔的胸口.几道狰狞的伤疤落入夏颜眼中.刺得她眼睛酸涩一片. 今日早些时候.在浴房.她便隐隐看到了那三条鞭伤.但因当时情况太窘迫.也來不及思考什么.如今.再次目睹.心头又是一阵绞痛. 怎么.躺在我怀里就这么让你难受.当初是谁说要跟我的.是谁. 楚煜尖锐的质问声再次在耳边回响.夏颜面色惨白.无力地靠在秋月怀中. “你打他了.” 素心突然转头.眼中有一抹难以置信的错愕. 夏颜苦涩一笑.并不接话. 素心脸上升起一股愤怒和不满.毫不掩饰对夏颜的厌恶.冷冷白了她一眼. 秋月正欲开口.却被夏颜一把拉住.小丫头咬咬嘴唇.敌意地看了床上人一眼. 真气疗伤是非常伤神的事情.一番运气下來.素心脸色也不太好.额角还有汗水不断外溢.楚煜的伤本就不轻.如今突然遭受重击.胸口的血脉再度破裂.若是再迟一会.怕是要有性命之忧了. 半个时辰后.秋月听从素心的话.叫來了现任将军一职的欧阳玦.一身铠甲的男子目光落到床上.便格外凝重.他恭敬地给夏颜行了礼.之后便沉默着扛起还在昏迷中的楚煜.大步离开. 夏颜已经被秋月扶坐在软椅上.她目光有些呆滞.安静地望着前方脚下的地毯. 素心调息一周.从床上下來.她很虚弱.一张脸苍白的简直不像活人.但她还是一步步走到夏颜身前.接着.不由分说在她脸上甩了一记巴掌. 火辣辣的刺痛在脸上灼烧.如是以往.夏颜必会反击回去.但此时此刻.她却再无这番精力.甚至是.她犯贱的觉得.她确实该打. “这一掌.我替死去的凌皇后教训你.皇后娘娘.” 素心冷冷望着座上的女子.咬牙切齿.皇后娘娘四个字.叫的又重又狠. -- 作者有话说 --> ------------ 【131】海棠枝下浅伤吟(二) www.38xs.com|三八文学 言毕.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素心的话重重敲在夏颜心头.想到除夕那夜.凌映秋拉着自己的手说的那些话.夏颜的脸越发的惨白. 一直到今天.楚煜都一丝不苟的在履行那个雨夜许下的承诺.他为了他们.一路以來.一直都在付出.或许他所做的事情都是有他自己的目的在里面.但是想要打破束缚.和她在一起.却一直成了他一路到此的重要动力. 所以.无论凌映秋是如何死的.无论楚曜龙是不是楚煜动手杀死了.夏颜.都成了铸成这一切的间接凶手.也让楚煜手上.添了许多罪孽. 从小沒有母爱、缺失父爱的同时.还要看着那个他以为是父亲的男人.对自己的哥哥百般疼爱.他是个非常渴望亲情和爱的人.他或许记恨凌映秋的做法.但却绝不会希望她死.他为了顺应凌映秋的苦心.甚至愿意继续忍辱偷生.是以.楚煜虽嘴上不说.但夏颜知道.他心里必然很不好受. 这样一个隐忍的男子.这样无条件的包容着她.而她.却给过他什么. 素心说的对.若是凌皇后还在.看到自己儿子深爱的女子这样待他.让他命垂一线.她也是会打下那记巴掌的. 夏颜在椅子上坐了很久.面色一直不太好.秋月在旁边看着.自知不要打扰她.默默舀來了热水.替她擦拭身上的血污.而夏颜.如失去知觉的木偶一样.任由秋月捣鼓着. “娘娘.时候不早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先歇息吧.”秋月跪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着. 虚掩的寝殿大门.突然窜入一抹白色的影子.雪战吃饱睡足.跑回來找夏颜了.主人临走时说了.若是他回來之前看不到夏颜.那就再也不带他出山.是以.虽非常嫌弃那个野蛮粗鲁的人.雪战还是屁颠屁颠來了. 雪战觉得:好男不跟女斗.好鼠不和人斗. 悉悉索索的声音打断了夏颜的思绪.蓦然抬头.便看到脚下耀武扬威的某鼠. 夏颜突然从椅子上起來.又蹲在地上.伸手就要去抱雪战. 雪战吓了一大跳.伸出小肥腿连退好几步.一脸忌惮地看着眼前的人. 夏颜伸手捞了个空.脑袋一黑.就倒在地上. 雪战的小肥腿太短.意识到某个黑影倒向自己后.虽连连退了好几步.但还是被夏颜压在了身下. “吱..” 雪战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离这个瘟神三尺远. “娘娘.” 秋月惊呼一声.推了两下她.见她依旧沒有动静.便拔腿朝外殿去. “來人呐.快传太医.” …… 夏颜睡得并不安稳.她断断续续做了许多梦.梦里.她和楚煜正在湖边相携畅游.楚沂却突然在湖上一艘小船上出现.他面目森然.胸口还插着那把刀.冷冷看着相拥的两人.然后.他突然拔出胸口的刀.大步朝两人扑來.楚煜一把拦在她身前.还沒等她反应过來.楚煜胸口便扎上了那把刀.楚沂笑了.笑得森冷残忍.如地狱修罗一般.让人战栗. 这一幕结束后.她又突然深陷滔天火海.夏颜不知道为什么.绝望异常.她提起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割向自己的喉咙.这时.突然有一火龙窜出.夏颜身子一轻.便驾着它一飞升天. 睁开眼睛.视线所到处.仍是自己所熟悉的寝殿.炉内焚着安神香.秋月安静趴在床旁.如小猫一般安睡.在她身旁.雪战团着身子.也正睡的香.夏颜微微转头.这才发现.窗外的天是黑的. 她微微蹙眉.掀开被子.小心翼翼下了床.雪战被惊醒.警惕地探头.看到正在穿衣的夏颜.又懒懒趴下头.蹲在床头半眯着眼睛. 夏颜懒得再穿衣服.直接披上厚重的貂裘.转身朝外走去.雪战见状.连忙跳下床.迅速窜到夏颜身旁.又沿着逶迤在地的披风.一路爬到夏颜肩头.夏颜蹙眉转头.不满地看了它一眼.它却不以为然地趴在貂绒中.又继续打起盹來. 夏颜也不再阻止它.轻轻打开寝殿门.独自朝外走去.主殿内有几位留守的宫女.掌事的便是昔日服侍凌皇后的倩雪.见夏颜出來.她忙上前请安. “娘娘.你醒了.饿不饿.奴婢给你传膳去.”倩雪扶了扶身子.忙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夏颜和善一笑.淡淡道:“姑姑.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倩雪看着眼前消瘦的人儿.心中微微一疼.忙笑道:“好.今夜外头月亮很好.奴婢就不点灯了.” “好.”夏颜微微点头.率先踏步而去. 殿门开启.干净微凉的空气扑面而來.夏颜贪婪地吮吸着.脑袋顿时清醒了很多. 沒有出宫门.她沿着小径.一路朝凤仪宫的后花园而去.走过前殿花坛时.夏颜突然在一株垂丝海棠旁停下. 粉色的海棠傲然独立.正开得盛.青翠绿枝的映衬下.妖娆而不失清纯.夏颜微微俯身.鼻间便传來一股淡雅的芳香. 这株垂丝海棠夏颜是记得的.自己回凤仪宫时.它还只是结了一个小小花苞而已. 夏颜嘴角微微一勾.浅笑.她的神情安详.面容柔和.如身前绽放的海棠一般.静谧而美好. “姑姑.我睡了多久.” 少女干净清澈的声音.在这皎洁月光下.如若天籁.而听在倩雪耳中.却格外刺耳. 夏颜并为因倩雪的沉默而急躁催促.她依旧背对着她.抬眸望着天上的明月.目光多了几分迷离. “回娘娘.有三天了.”倩雪毕恭毕敬道. 夏颜嘴角的笑意多了些.有些轻嘲的味道.她再次挪步.朝后花园走去. 在自己在昏迷时.她听到楚煜对她说.在后殿为她栽了一大片雪梅.如今过了那么久.不知道还能不能一睹胜景. 绕过主殿.凤仪宫宽阔的后花园内.满是一棵棵光秃秃的树干.夏颜又笑了.笑得苦涩而不知味.她缓缓走入枝干间.目光在其中流连着. 沒有了梅花的映衬.这些灰色的树干再无昔日的美感.月光下.森然衰败.宛若即将失去的生命.也正如.. “姑姑.我快要死了.是不是.” -- 作者有话说 --> ------------ 【132】海棠枝下浅伤吟(三)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娘娘.呵呵.您这是什么话.您还年轻着呢.”倩雪尴尬地笑了笑. 夏颜也不反驳.低头朝梅园深处去.地上结了一层厚厚的花瓣.不少已经失去昔日的光泽.化入泥土.夏颜弯腰拾了几片在掌心.细细摩挲了一阵.又放在鼻下嗅了嗅.花瓣失色.香味也早已散尽.剩下的.只有泥土的清香. “这寒梅是皇上遣人从北汉私人庄园中重金购下的.如今时节已过.娘娘不必担忧.明年寒冬.必能一睹这百梅齐放的壮景.”倩雪跟在身后.缓缓道. 夏颜眉头微扬.一把拂落掌中的花瓣.又走入一座亭楼.在石椅上坐下. “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倩雪抬眸看了她一眼.抿抿唇.终究还是应和着退下了. 夏颜一把将雪战从肩上抱起.又放在桌上.纤细的柔胰缓缓在它身上抚摸着.雪战舒服地哼哼了两声.难得温顺地耷下了耳朵. 有风突然袭來.吹起了女子身上层层貂绒.也将她未束的头发轻轻扬起.少女消瘦的脸庞越发显得娇瘦.雪战被吹得白毛乱舞.不安地在夏颜手中动了动. “耗子.我想家了.” 雪战的耳朵微微一动.算是回应夏颜的话. “你既然有钻石.那你一定知道我曾经生存的世界.是不是.” “其实.我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我明知道许不了他什么.可却还是贪心的想要他.” “如果不是我.楚沂不会死.他还是那个冷面煜王爷.虽然心中苦闷.但到底还有他母亲在.” “我一向自诩聪明.觉得什么事情都逃不过我的掌控.但是我错了.” “耗子.我累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回家.” 不远处.楚煜负手而立.远远驻望着亭子中纤瘦的那抹身影.一晃半个月.她又瘦了不少.楚煜看不清她的神情.却清晰地将每一个字听入耳中.他的身影有些萧索.一双深邃的黑眸定定落在远处那抹身影上.让人猜不出所以然. 接下來几日.夏颜一直呆在自己宫中.几乎是足不出户.突然昏睡的情况再也沒有发生.只是身上的力量在一寸寸消失.这一点.作为当事人的她.非常清晰地察觉到了. 太医每天都会替她会诊把脉.让她喝下一碗碗黑乎乎的药.夏颜异常的听话.再也不抱怨药苦.尽数喝入腹中. 白天.她逗逗耗子.看看书籍.晚上.便按时入睡.生活渐渐趋于平淡.然而.整个凤仪宫的人.各个忧心忡忡.再沒有了之前的兴高采烈.在夏颜面前.所有人都小心翼翼.装作什么事情都沒发生.夏颜也不点破他们.继续安静的生活. 这段时间.夏颜思考了很多问題.她放下许多执念.也想通了很多道理.十七年來.第一次.她有了时间.可以安静下來.思考自己的人生.解读心中的困惑.探索生命的真谛. 只是每每想到自己经历的一切.心头就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悲伤.她说不清这悲伤到底具体从何而來.但它却实实在在的在她心中盘绕.安静的时候、笑的时候.甚至是睡觉的时候.都萦绕着.挥之不去.渐渐的.她也习惯了这种状态. 慧敏、矫捷、勇气、正义、毅力.这些都是残酷的生活给予她的宝贵财富.然而.上天在赐予她珍宝的同时.也一次次.毫不怜惜的在她心头乱刀挥舞. 真正成熟的人.存在的状态.是非常复杂的.他们经历了悲欢离合.遭受了诸多幸与不幸.一次次受伤.再一次次爬起. 满目疮痍的心.看似凄凉.却正是成熟的重要标志. 只是.这一切.强加在一个十七岁少女身上.似乎有些太过沉重. 这一个月來.夏颜不问世事的生活着.期间.楚欣妍曾多次过來探望.每次都被夏颜拒绝在外.不仅是她.宫中所有來求见的人.都被她拒之门外. 而楚煜.这个昔日对她一丝不苟的男子.却一次都沒來过. 夏颜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或许是那股悲伤萦绕得太久.她有些麻木.这些日子來.细数楚煜待她的好.她心中还是很温暖的.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男子.也不会入楚沂一般.对她细致入微.他的爱霸道浓烈.却时时刻刻把握着分寸.不让夏颜有任何不适和束缚感. 除了..封她为后. 然而.反过來想.一国帝王.不惜冒犯他国.贸然封一个即将死去的人为后.这又意味着什么. 他爱她.爱到不在乎她的生死.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也是最浪漫的表白. 而她.却毁了一切. 黄昏.门外传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秋月兴冲冲地跑进來.言语中掩不住的欢喜. “來了來了.娘娘.” “谁來了.”夏颜坐在书案后.翻阅着一本古籍. “张公公啊.娘娘快更衣.”秋月雀跃地朝衣柜前去.伸手就要取皇后的凤袍. “不碍事.走吧.” 夏颜放下书卷.率先朝正殿而去.这些天來.她并未穿皇后理应所着的凤衣.更沒有戴过凤冠.她总觉得这些东西太过繁琐复杂.而且她很不喜欢明黄色.穿在身上着实难受.是以.她还是一如既往.一身紫色宫装.干净素雅.却透着一股华贵.简单而不失身份. 秋月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悻悻跟在她身后.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安康.” 张德开等人见状.各个毕恭毕敬地向夏颜请安.楚煜虽一个月未來凤仪宫.但皇极殿的宫人却都知道.楚煜一日要问上十几趟关于夏颜的生活起居.从膳食到穿着.甚至是打了几个哈气.事无巨细.这几日更是请來了画师.佯装成宫人在凤仪殿.命他每日将夏颜的日常生活细节画下.当日子时前要交与他. 正是因为如此.整个皇宫中的人.都不敢对这位看似失势的皇后太过造次.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小两口在吵架.并无大碍. “张公公客气了.起來吧.”夏颜温和一笑.在主位上坐下. 十七岁的少女一个月未见.少了几分张扬.坐在金銮宝座上.却丝毫不显突兀.一袭紫衣高贵典雅.却又不会太过肃穆.她的面容静谧.一双干净清澈的黑眸中.透着一股与生俱來的威仪. “娘娘.今夜酉时.皇上将在前殿御宴百官.还请娘娘准时出席.”张德开恭敬道. 夏颜纤细的手指一下下敲在镶金盘凤扶手上.听到最后一句.手指在空中有片刻的停滞.随即又缓缓落下.她目光半垂.嘴上虽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却始终叫人看不出心思. 许久.在众人都有些不安时.她才缓缓起唇. “好.” -- 作者有话说 --> ------------ 【133】海棠枝下浅伤吟(四) www.38xs.com|三八文学 暮色渐深.夕阳斜入.宫影重重的甬道中.由几十人所组成的皇后仪仗队.正缓缓朝前殿挺进.凤鸾架上.有女子华服浅妆.高高在上.她的脸庞纤瘦.黑眸光彩.有着颠倒众生的美. 秋月走在一旁.时不时朝凤鸾上的人投去不安的眼神.今夜是夏颜首次以皇后的身份.出现在百官群臣前.而她却不遵礼制.只着了早上随意换的那件紫纱宫装.不仅如此.她连发髻都沒有梳.一头齐腰墨发.就松松垂在脑后.下摆处.由镶金盘凤发箍束住.仅此而已. 这样的装束.放在后宫.那确实是一道别样的景致.但如今是去前殿.到底是缺了点皇后的庄容. 甬道尽头.突然出现一群黑压压的人.夏颜抬眸.视线便跌入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 一个月不见.他俊朗依旧.轮廓分明的脸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加森冷.连身上的戾气.也也多了几分. 楚煜站在通往前殿的玉道上.负手看着甬道间那抹纤细的身影.许久不见.她的脸越发瘦的惊人.那娇小的身子仿佛一阵风便能刮走.她的黑眸依旧.却沒有了那一夜的死寂.反而透出一抹恬静. 凤鸾依旧在前进.两人的距离也越來越近.夏颜视线落到楚煜身旁那人.原本熠熠生辉的黑眸不由暗淡了几分.她微微敛眸.避开了楚煜灼热的视线. “奴婢(奴才)参见皇上.” 两支队伍相撞.随行的宫人跪了一地. 夏颜再次抬眸的时候.目光又恢复如初.她朝楚煜展颜一笑.缓缓从凤鸾上起身下來. 夕阳余晖下.女子背光而立.那一笑.倾城之媚.覆国之娇.看的一众宫人抽气连连. 楚煜定定望着夕阳下俏丽的女子.心中积压许久的情绪翻滚着.涌入他的四肢百骸.刺激着他的每一寸肌理.他紧抿的薄唇有些松动.目光也跟着柔和了许多.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定定停留在半空. 黑色盘龙窄袖下.一只大手稳稳停留在那里.安静而耐心的等待着主人期待已久的人. 夏颜缓步而下.毫不犹豫的将手送入那只大手中.温暖粗糙的触感.透着遒劲的力量.沿着肌肤.一寸寸深入体内.夏颜的心不由自主的安静了许多. 这个男人.总是让她有说不出的安全感.牵着他的手.仿佛便不会再有恐惧.即使再大的磨难.都不会再退缩. 楚煜一寸寸收紧半空中的手.眼眸一沉.下一刻.夏颜已经被他拉入怀中.熟悉的味道蜂拥而出.夏颜清晰地感觉到.楚煜的心跳跳得有多快多乱.也感受到他那双圈着她的手臂多么有力. 夏颜早已习惯了这个男人的霸道.她笑着在他怀中摇摇头. “楚煜.我肚子饿了.” 楚煜眉头微皱.微微松开手.不满地瞪着夏颜.正当夏颜以为他又要爆发的时候.身子突然一轻.下一刻.她再次被这个霸道的男人横抱起來. “饿了就去吃饭.” 沙哑低沉的声音充斥着浓浓的溺宠.更有帝王专有的魄力.楚煜二话不说.抱着夏颜便朝前殿去.徒留一众宫人.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楚煜.你放我下來.” “不放.” “人很多啊.很丢人你知道不知道.” “朕抱着自己的皇后.有什么丢人的.” “你也知道你现在是皇帝.注意点自己的行为举止好不好.” “哼.原來你还记得你夫君是皇帝.” “楚煜.” 楚煜眉头一拧.不悦地看向怀里的人.“再动一下朕现在就要了你.” “噗.你吓小孩啊.这里.你敢么.” 楚煜唇角一勾.放在夏颜腿弯的手突然松开.又一把将夏颜压在身旁的红柱上.不由分说就朝她吻去. 身体突然在空中猛的晃动.察觉到腿下的力量突然消失.夏颜吓的惊呼出声.下意识抬腿.这一抬.两腿便刚好夹在楚煜腰间. 四唇相触.紧紧纠缠在一起的男女.怎么看都暧昧的有些yinhui.那些跟在后头的宫女太监见了.抽气声连连.连忙捂住眼睛转过去. 素心静静站在原地.视线紧紧落在两人身上.安静的眼眸幽邃不见底. 夏颜和楚煜各自被对方的动作吓到.纷纷抬眸.近在咫尺的容颜.相互交缠的鼻息.久违的红唇.还有属于彼此熟悉的味道.让将人心头都为之一颤. 楚煜的鼻息渐渐加重.抱在他腰间的双手也加重了力量.夏颜明白他快发情了.当下凌眉狠狠在他嘴上咬了一口.夹在他腰间的腿猛然放下.趁着楚煜吃痛分神的那一刻.一溜烟就从他怀中溜出來. 夏颜跑出好几步.这才回头.朝他狡黠一笑.随即抬脚朝中和殿而去.楚煜舔了舔被咬破的唇.低头朝手指看去.那里.有一道清晰可见的咬痕.还有些许晶莹剔透的口水. “皇上.朝臣都已经到齐.就差您和皇后娘娘了.”张德开小步跑來.恭敬道. 楚煜唇角抽了抽.目光如剑.冷冷逼向前方的某人. 正在大步前进的某人.还有躲在某人袖子里啃核桃的某鼠.同时感到背上寒气袭來.各自打了个激灵.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张德开尖细的嗓音在中和殿前一层层传开.百官闻言.各自整衣叩拜.楚煜拉着夏颜的手.面容肃穆.早已沒有了刚才的玩态.夏颜温顺地跟在他身旁.一路走到御殿之上. 两人相携站在台阶最高处.俯瞰跪了一地的朝臣.楚煜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握住夏颜的手.携她一同在龙椅上入座. 夏颜有些意外.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给她准备的位置.正想开口.便看到楚煜挑衅霸道的目光.只好悻悻作罢. 素心抬眸望了一眼两人.又安静在汤唯云旁坐下. 晚宴开始后.歌舞表演起.气氛也缓和了很多.然众人始终是低声交谈.给楚煜敬酒.也皆是褒赞加冕之意.完全不像当年楚曜龙在世时的情景.夏颜知道.这都是楚煜铁腕政权所营造出來的氛围.这样的方式.看似有些冷酷专政.却不乏是控制朝臣的好办法. “你身子弱.少喝些吧.”汤唯云拦住素心手中的酒盏.摇头道. 素心冷冷看了他一眼.视线又不由自主看向御殿上详谈甚欢的两人.楚煜此刻正专心看着怀中的女子.他的目光柔和.嘴角带着笑.如视珍宝. 只有在她面前.楚煜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素心用力收回视线.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汤唯云摇摇头.眼中露出几抹无奈. “你我都跟随皇上多年.他的性子.你多少都知道些.他的人生孤苦.鲜少有看得上的女子.但一旦看上了.便是认定了的.你何苦这般执迷不语.” “为什么……”素心胡乱放下酒盏.冷静的目光略显失态.“为什么是她……你告诉我.我哪一点比不上她.我一路陪他到此.这么些年风风雨雨.竟然比不上一个黄毛丫头.” 汤唯云目光温柔.朝殿上那名女子望去.“她虽还年轻.但心智不在你我之下.能让楚沂拼了命要保护的女子.自是有她的可圈可点处.” “哼.”素心笑得轻讽.“可圈可点.那晚若不是我及时感到.怕是南楚这会已经破国了.” 汤唯云微微蹙眉.“这话可不能乱说.这事情不能全怪她.你对她的偏见太重了.素心.你我相识已久.也算是患难朋友了.今日我劝你一句.不要再纠缠下去.皇上的性子我很清楚.对夏姑娘的情谊也比你想象得要深.你若聪明.就牢牢记着你师父的话.莫要做些不该做的.到时候.皇上定不会再这么念着旧情饶过你了.” 汤唯云的话彻底激怒的半醉的素心.她双脸潮红.眼中早已沒有了平日里的冷静.冷冷对身旁的人一笑.素心起唇道:“呵呵.情谊.我倒是要看看.这情谊到底能有多深.” 言毕.素心突然起身.站在大殿中央.直直跪下.汤唯云想拦都來不及.眼底多了几分担忧. “皇上.微臣有事上谏.” 高昂的声音打断了歌舞声.也让楚煜和夏颜的对话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不住落到大殿中央那抹身影.探究地看着. 楚煜冷冷看着素心.上一刻还有的温存.消失的干干净净.刺得素心心疼更是痛. 夏颜见楚煜不答话.眉头一扬.淡淡道:“说吧.” 素心冷冷一笑.对上夏颜的目光.“微臣问的是皇上.皇后娘娘.您逾越了.” “本宫不是请你说.而是要你说.是谁逾越了.你似乎还沒有搞清楚.”夏颜黑眸一深.冷眼扫向那跪着的人.眼里哪里还有调笑. 这是夏颜这么久來.第一次拿身份压人.她从來不是个仗势欺人的人.也不想去为难那些跳梁小丑.但是.对于眼前这个人.她真的不爽很久了.一天到晚粘着楚煜.是个人都看得出她怀着什么心思.还有那晚打在她脸上的那巴掌.夏颜此刻想來.更是气不打一处來. 沒错.她确实有错.但却还轮不到她來教训. 素心闻言.一张脸瞬间白了几分.她的视线再次移到楚煜身上.如先前一样.定定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给她一个说法. 夏颜的火蹭的就冒上來了.她以为她是谁.每次一有什么就不说话.等着楚煜给她罩.她凭什么. “既知自己是臣子.那还请你遵守些规矩.张德开.你告诉她.臣子贸然直视帝王.会是什么后果.”夏颜冷笑一声.扬声道. 张德开看了一眼楚煜.后者正垂眸把玩着夏颜腰间的玉佩.仿佛什么也沒听到一般. 楚煜不表态.却恰是最彻底的表态.张德开清清嗓子.尖声道:“起秉皇后娘娘.不尊帝后.直视其容颜者.乃是以下犯上之罪.轻者杖责十棍.重则午门斩首.” -- 作者有话说 --> ------------ 【134】夜半风露谁人访(一)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此言一出.殿上众人纷纷暗自叫惊.傻子都看得出.皇后娘娘这是故意要找素心的茬.素心一直跟随楚煜左右.和楚煜关系确实暧昧.如今又这般公然挑衅.皇后发威.也是情有可原. “嘶..那皇上.你说.她的罪算是轻呢.还是重呢.”夏颜眉头轻蹙.嘴上却带着一抹狡黠的笑.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楚煜目光微抬.探究地看着眼前的人.眼里有几分调笑.夏颜被他看的心虚.转头拿起酒杯就喝. “素心姑娘是我南楚的功臣.念在其初犯.就且绕过她吧.皇后觉得如何.”楚煜伸手揽住夏颜的腰.轻轻捏了两下. 夏颜微微一笑.愉快道:“既是皇上的意思.那自然是好的.” 素心的目光一寸寸冷下去.她轻哼一声.并不领情.扬声道:“皇上.微臣有事上谏.” 楚煜眉头一蹙.明显有些不悦.沉默片刻.还是挥手让她说下去. 素心微微颔首.沉声道:“皇上登基已有两月有余.前朝大局已经初定.如今已是三月中旬.按照惯例.应是到了三年一度选秀之节.皇嗣.乃是巩固皇权的重要保障.如今后宫中唯中宫独大.是时候添砖加瓦.为南楚添香续火了.” 楚煜的面色越來越黑.到素心说完.已经面如冷霜、黑如锅底了.素心挺直着脊梁.咬着牙垂眸跪着.与那双让人难以招架的眼眸默默抗衡. 座下突然又有人应声而起. “是啊皇上.素心姑娘所言极是.” “还请皇上三思.早日充盈后宫.为我南楚延续皇嗣.” 有了人开头.座下诸多老臣也跟着起來.纷纷上奏表请.其实.关于选秀一事.私下里早有不少老臣上表过.只是无奈始终石沉大海.而他们也不敢贸然在朝堂上提及此时.是以一直搁置着.如今有了这么好的契机.他们自然不愿放过. 夏颜拧眉.不安地朝身旁的楚煜望了一眼.他的怒意非常明显.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这些复议的都是朝中的老臣.如今集体上奏.楚煜再独断.也是不能不给面子的.夏颜伸手安抚性地在楚煜手背捏了捏.楚煜回头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你们当皇后是假的吗.添香续火自有睿懿皇后在.何必又要其他女子.” 大殿中突然响起一阵清亮的女声.只见楚欣妍拍案而起.大步走到殿中央.她狠狠瞪着殿中跪着的大臣们.眼里火光乍现.尤觉不够.走到素心跟前.指着她的鼻子冷声道: “哼.一天到晚粘着煜哥哥.你真当别人都不知道你的企图么.怎么.是觉得自己沒本事拆散煜哥哥和颜姐姐.现在还要动这些歪脑筋是不是.想要做煜哥哥的女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犀利露骨的言辞.句句指向素心.素心身体微微一颤.似乎被戳中了心头的痛.面色越发难看. “妍儿.不得无礼.”楚煜提高了几个声调.却并无多少责怪的意思. 楚欣妍小嘴一撅.料定自己的哥哥不会拿她怎么样.有些话.楚煜不能说.夏颜不能说.但是她楚欣妍作为公主.却可以说得肆无忌惮. “无礼什么.”楚欣妍冷冷看着一个个跪着的老臣.冷哼道.“本公主若是记得沒错.你们这群老头的命.都是颜姐姐救的.你们扪心自问.当日若不是颜姐姐挺身而出.保了你们几人的狗命.你们还能不能跪在这里吸地上的灰尘.” “公主说的沒错.”素心突然接话道.“皇后娘娘确实英勇无二.救了他们.但也因此受了重伤.如今她身子孱弱.是不是能顺利怀上子嗣..” “住口.” 楚煜突然拍案而起.咆哮声响遍整个大殿.在座所有人.都惊得颤了颤身子. 他几步走下御殿.來到素心跟前.怒气冲冲的瞪着她.微微弯下身.伸手便捏住素心的下颚.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朕告诉你.即使后宫有再多的女人.朕的儿子.也一定是皇后的.朕是看在你昔日待朕有恩.才一次次容忍你.不要把朕的宽容.当做你叫嚣的资本.” 素心忍着痛望着近在咫尺的男子.他的眼里有嗜血的凶残.如暴怒的雄狮.处处透着危险.这是第一次楚煜这样凶狠地待她. 心真的很痛.想起同他度过的日日夜夜.素心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她一把挣脱楚煜的束缚.冷眼看了一眼御殿上的夏颜.随即便转身离去. 夏颜淡淡一笑.嘴角的弧度有些苦涩.走到楚煜身旁.眼中早已风轻云淡.沒有半丝不快的情绪.她笑意吟吟地望着一众人.扬声道:“各位说的都有道理.后宫确实是太冷清了些.其实这些日子以來.皇上一直都在和本宫商议选秀这事.正打算乘今日御宴之际告于大家.谁知诸位这般心急.险些闹了误会.” 楚煜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心中一股暖流缓缓而过.他的皇后.不仅容貌倾城.心思也是通透如斯.这些日子她虽不问朝事.但只方才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将这朝局摸清了七八分.也将他的心思.猜得透透的. “颜姐姐.”楚欣妍听到这话.急的叫起來.扯了扯她的衣袖.不安地看着她. 夏颜朝她眨了眨眼睛.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放心.你颜姐姐我什么时候吃过亏.” 楚欣妍一愣.看着夏颜狡慧的目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殿上请柬的朝臣们闻言.面面相觑.谁也沒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都忍不住多看了夏颜几眼. “既然诸位如此关心皇上的家事.各个为南楚血脉着想.那本宫便在这里做主了.今夜上谏选秀的朝臣.都选送一名家中待出阁的女子.只要嫡出不要庶出.以清我南楚皇家血脉.皇上.您看怎么样.” 这一番话.说得雷厉风行.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家事两字.无疑给今夜上谏的这些朝臣敲了警钟.而只要嫡女不要庶出.却实在狠了些.这些官宦家庭.虽各个争破头要将子女送入宫中以拉拢关系.但却鲜少有将嫡女嫁入皇宫的例子.宫门深似海.自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家中嫡女身份特殊.父母又岂会愿意白白送入宫中. 跪着的那些老臣闻言.各个面如死灰.却偏偏说不出驳斥的理由.只好闷声吃了哑巴亏. 楚煜面色依旧不大好.冷冷扫了一圈地上的人.目光再次回到夏颜身上. “后宫的事情.自是皇后说的算.朕朝政繁忙得紧.这种小事就全权交予你了.” 楚煜的话不咸不淡.却坐实了夏颜方才的要求.许多老臣闻言.都瘫坐在地.目光涣散. 帝后两人.看似与他们和善相对.但两人一个“家事”.一个“小事”.分明就是嫌他们多管闲事.心有苛责. 整个晚宴.夏颜几乎都沒说过话.方才素心这般苛责她.她都笑而待之.然而.她的简单一句话.在场数十人就瞬间失去了家中嫡女.再无驳回的余地.那些几乎快要淡忘这位睿懿皇后昔日历事的人.不由再次对这位看似天真烂漫的皇后忌惮起來. 楚煜虽在朝中扶植了不少新人.但到底根基未稳.这群老臣虽面上臣服于他.但他们自恃辅佐过数代帝王.都对楚煜心有不服.加上楚煜强势的作风.自是惹得他们心里不大舒服. 政治联姻.从古到今.一直被沿袭着.它是政治斗争中.最快、最简单的一种方法.并且往往有惊人的效果. 夏颜出言说要选秀.并非一时兴起胡言乱语.而是经过缜密思考的.她知道楚煜如今缺什么.也知道这条路是最快最便捷的.而她犹觉不够.还乘机替楚煜赢得了更多更有价值的筹码. 嫡女在宫中做皇帝的妃子.那些老臣.再怎么样也会温顺很多. 退一步讲.选秀其实是迟早的事情.无论楚煜如何不愿意.但迫于朝堂的压力.迫于政权的需要.他总有一天要做出这个决定.夏颜只是充分利用机会.最彻底地利用了这次选秀.替楚煜争取尽可能多的利益而已. 是夜.晚宴结束后.凤仪宫内.华灯通明.皇后寝殿中.楚煜懒懒坐在书案前.翻看着桌上的几本书.夏颜则坐在一旁梨木圆桌旁.逗着雪战. “你看的书倒是不少.”楚煜随意道. “平时闲着无聊.打发打发时间.”夏颜有一搭沒一搭地应着.心思却都落在雪战身上. “身子好点沒.”楚煜合上书.目光落到一旁人身上. 夏颜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又立刻若无其事道:“我什么时候生病了.” 楚煜沉默了.注视她的眼神幽深凝重. 她分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在每况愈下.却还如此和他谈笑风生. 这些天.楚煜在三国各地寻找名医.也几次派人去北汉凌云山庄请白亦非.奈何都吃了闭门羹.日子一天天在过.楚煜心头也越來越烦躁. 夏颜的虚弱每个人都能看得出.上一次她无故又昏睡了半个月.谁知到下一次是多久呢. “你的伤怎么样了.” “要不要再打朕一拳试试.” 夏颜撇撇嘴.朝他翻了个白眼.“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楚煜起身.朝她走去.在一张梨木椅上坐下后.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都是过去的事情.不问也罢.你这么急着要替朕充盈后宫.怎么.又有什么坏水了.”楚煜低头埋入她耳鬓间.淡雅的清香渐渐散开.让人流连忘返. 夏颜朝后扬了扬.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属狗的么.一天到晚在我身上嗅嗅.我能有什么坏水.整天看书看得心烦.想找些人來玩玩而已.” 楚煜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心中是恼的.但到了眼神处.却又化作无奈. “你看书看得无趣.又为何不來找朕.” 夏颜皱眉.思忖片刻.又一本正经道:“你竟然觉得你比那些书有趣.” -- 作者有话说 --> ------------ 【135】夜半风露谁人访(二) www.38xs.com|三八文学 楚煜这次终于黑脸了.他咬咬牙.捧起她的脸就吻下去. “吱吱.” 某鼠突然不合时宜地叫起來.楚煜郁闷了.大手一扬.将雪战拂落在地上.雪战却百折不挠.窜到楚煜脚下.一骨碌爬上他的膝头.在那里狠狠來了一口. 突如其來的刺痛.让楚煜不得不离开夏颜娇艳欲滴的唇.他毫不客气地拎起某鼠.眼里瞬间飞出几把小刀. 一天的时间里.他堂堂一国皇帝.竟然被一只老鼠咬了两次.这算哪门子破事. 眉头一拧.楚煜毫不客气的将某鼠丢了出去.雪战在空中一个七百二十度翻身.直直落入夏颜的床褥中. “这老鼠白亦非的.”楚煜冷冷看着怀中的人.眼神闪过一丝危险的警惕. “呵呵.怎么会.要真是那只该死的耗子.我早就把它炖了煮了喂狗吃了.怎么还会替它顺毛.”夏颜眼神乱飘.笑得有些假. “既然见过他.可让他看过你的病.”楚煜不理某人的狡辩.语气中多了几分认真. 夏颜耸耸肩.随意道:“我沒病.哦.对了.你需要哪些人的女儿入宫.又想给哪些人些脸色瞧瞧.改明儿列份清单.让张德开给我.也让我心里有个底.” 楚煜正沉思的黑眸微微一滞.转头去看怀中女子.“我纳妃.你会不会怨我.” 夏颜扑哧一声笑出來.不以为意道:“你爱娶谁娶谁.反正我是大王就好.” 楚煜认真地看着夏颜.企图从她的眼中看出她的真切心思.夏颜被盯得浑身难受.讪讪一笑. 沉默片刻后.夏颜收敛了几分笑意.突然起唇道. “我的父亲.也是统治者.他拥有比整个三国还要广阔的领土.他也需要应付那些勾心斗角.可是他一生.只娶了我母亲一人.” 夏颜突然安静下來.落在远处的目光有些遥远. 楚煜心头一震.薄唇紧抿.目光灰暗了几分. “帝王业.是容不得真正的爱情的.当你真正坐上这个位置.你就必须为了江山社稷.为了你肩负的责任.放弃和妥协很多个人利益.你是个有抱负的人.你敢说.你愿意为了我.与朝臣为敌.终身不二娶么.” 夏颜定定看着楚煜.目光坚定.刺得楚煜心头不由自主地慌乱起來. 楚煜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和回避.尽数落在夏颜眼中.她浅浅一笑.语气中多了几分感慨. “楚煜.不要苛求太多.如今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那一晚.楚煜并未留在凤仪宫.听完夏颜的话后.他面目阴沉.拂袖而去. 夏颜仰面躺在床上.目光呆滞. 楚煜待他再好.然却不会为了她.用江山去妥协.不是他不够爱她.而是他别无他选.如夏颜所说.那是责任.沒错.他的父亲确实选择了她母亲.而结果呢.还不是两人双双离去. 夏颜和楚煜说她父母的事情.不是怪他不能给她一份完整的爱.而是在提醒他..帝王专宠.自是不会有好的结局.就算是楚曜龙.那也是雨露均沾.后宫充盈. 帝王也有帝王的无奈.夏颜不怪楚煜.只是提醒他.让他接受这个事实..他们之间.注定不能有太过纯净的爱情. 夜渐渐深.夏颜扫视一圈.发现雪战不知何时趴在窗沿小憩.她无奈地爬起來.走到窗前.正欲抬手关窗.突然.一直修长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 手腕上传來一阵温暖.如深秋漫天飞舞的枫叶.静谧而温柔.夏颜一时忘记反抗.只是愣愣盯着那只白色宽袖下的手. 一直在窗台打瞌睡的雪战突然兴奋起來.两只漆黑的小眼如宝石一般.熠熠生辉.它抖抖鼠毛.蹭得就沿着那白色衣袖爬去. 不知为何.那只依旧停留在那皓腕上的修长手指.让夏颜心中蓦然生出一股奇异的熟悉感.不同于楚沂给她的感觉.那种安详宁静.宛如仍在母亲腹中的婴儿.心无他念.唯剩下温暖与静谧. 心中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夏颜屏住呼吸.主动推开那扇虚掩的窗.朱红色的窗扉一寸寸被推开.那只修长手的主人也渐渐落入夏颜眼帘. 先是白若皓雪的轻衣.接着是胸口微微敞开的玉色肌理.再接着.便是一张削薄微抿的唇. 夏颜从小在宫廷长大.看过无数贵宦美男.又见过哥哥那样容貌绝世的男子.她一直觉得.自己对美男已经麻木.可是.那一晚.当夏颜缓缓推开窗扉最后一寸.当视线触及到那张陌生却又熟悉的容颜时.夏颜还是失神了. 眼前男子.剑眉星目.一双勾魂摄魄的黑眸如黑夜璀璨的星空.绽放着柔和的光.他的鼻梁异常挺拔.一双薄唇此刻微微翘着.带着撩人心魂的笑意.透着一股与生俱來的沉静优雅. 然而.最让夏颜惊艳的.却是他那头未绾未系的银发.银发光滑垂顺如上好的丝绸.在夜空下泛着一层银色亚光.微风一经.在空中曼妙飞扬.宛若尘世外走入的谪仙.不染纤尘;又如修行千年的狐妖.妖娆魅惑. 白亦非微笑着看着眼前有些目瞪口呆的女子.浅笑道:“夏姑娘大病尚未痊愈.不宜大喜大悲.在下冒昧前來.到是疏忽了.” 慵懒而性感的声音抑扬顿挫.如玉石之声.有一股别样的温暖. 夏颜目光微敛.这才发现手腕上男子的手指正搭在自己脉上.她连忙收回手.脸上有些微微发烫.正想着要说些什么.眼前突然有白影一晃.接着.窗外便再无那人的身影. 心中不知为何.莫名地升起一股失落.雪战这般和他亲近.又提早在窗台候着.能和它这般亲近.这男子分明就是白亦非.可是.他的头发什么时候变成银色了.脸的话到是好说.易容这种事情.对于熟知医理.又在江湖上混的白亦非來说是轻而易举.可头发呢.又不是变色龙.可以随意变色. 然而.让夏颜最在意的.不是他的外貌.而是心中那种奇异的感觉. 似曾相识.似是似非.见到他的一刹那.他的模样瞬间和心中那抹不知何时存在的影子契合.他的手触碰到自己的一瞬间.皮肤下的血脉突然加快的速度.似等待了千年.只为这一刻的相遇. 屋内突然传來一声异动.夏颜回头.却见白亦非正懒懒坐在书案前.翻看着案上的书籍.夏颜微微一愣.关上窗后.挪着步子來到书案前.隔着桌子.夏颜抬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白亦非也不恼.自顾自看着书.长而密的睫毛半垂着.在灯光下投下一片剪影.美得让人难以置信. “白亦非.”夏颜试探道. 白亦非微微抬头.视线温柔投在她身上.眼中多了一抹询问.似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夏颜点点头.蹙眉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我不是说将军府那次.而是更早.” 白亦非黑眸中有光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他薄唇一扬.连眼里都是满满的笑. “若是知道夏姑娘对在下如此一见倾心.早在煜王府.便应以真容相见.白白让姑娘受了这么久的相思之苦.” 夏颜身子一颤.差点沒站稳.她嘴角微微抽搐.险些沒有上前给他一拳. “你头发怎么了.”夏颜正正神色.眼神有些发飘.每每看着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夏颜难免有些局促和不适应. 白亦非依然似笑非笑.眼里添了几分感慨.“墨发白尽.惟愿佳人早日愈.” 夏颜扛不住他那双暧昧又意味深长的眼睛.连连朝后退了好几步. 想到自己在太医都束手无策全部死刑.却又奇迹般地醒來.还有雪战突然的出现.夏颜心中便升起一种可怕的猜测. 她呵呵假笑两声.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又突然收敛了所有表情.几步跑到桌案前.双手在桌上一拍.撑着身子靠近几分.面目肃穆道:“你该不会是为了救我吧.” 白亦非放下手中的书.也学着她.双手曲肘撑在桌子上.因为这一动作.他的身子朝她靠近了几分.两人瞬间拉近了距离.四目相对.两人皆在对方眼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白亦非笑着.眼中带了几分趣味和捉狭.“看來夏姑娘对在下一网深情啊.这么希望在下为你一夜白头么.” 夏颜小脸一下子憋红了.她下意识伸手要揍人.抬了手看着眼前笑得连老天都嫉妒的男子.却又不知何从下手.纠结半天.夏颜一把提起在白亦非袖子上死命蹭啊蹭的某鼠.将它的脸又捏又扯.随即一把扔向床. 雪战惨叫着.今夜第二次遭人弃之如球.再一次华丽丽撞进昂贵的被褥中.它嘴上在叫.心中却叫的更响.它到底做错什么了.做错什么了.谁能告诉它.亲近主子有错么.保护主子想要保护的人有错么.为毛总是被人当球扔. “说.你到底來这里干嘛.”夏颜炸毛了.字字咬牙切齿.看白亦非的眼神瞬间冷硬起來. 白亦非从椅子上缓缓站起.下一刻.他已经站在夏颜身前.夏颜被这诡异的瞬间移动吓了一跳.不由往后退了几步.这一退.脚下撞到身后的桌脚.身子不由往后倒去. 夏颜惊呼出声.正欲稳住身形.一只大手突然揽住她腰间.纯净干爽的气息突然扑鼻而至.带着一股幽幽的龙涎香.优雅尊贵.让人不自觉地沉醉. -- 作者有话说 --> ------------ 【136】夜半风露谁人访(三) www.38xs.com|三八文学 容颜俊美.白亦非黑眸幽深.波光流转.含笑看着怀中惊慌的女子. “既已白头.若再治不好佳人的病.岂不是白费了在下这番心思.” 悠扬顿挫的声音.宛若美妙的乐章.慢慢在夏颜耳畔唱响.夏颜惊慌的眼中平添一分错愕.抬头看着白亦非的小脸.有些娇憨傻气. 一直以來.夏颜一直在追寻着这位神出鬼沒的男子.然而.这位带着神秘面纱的男子.总是在她最意料不到的时候.以各种姿态.突如其來地闯入她的生活.激起她各种各样的情绪. 煜王府上.因为他和雪战的出现.夏颜重新燃起了回家希望.心潮澎湃地再度有了信念与勇气.无论路途有多遥远.她都要坚持寻找回家路;将军府上.当她险些丧命卫央布下的毒阵.他又如天神一般从空而降.带着她.逃离了那一夜的混乱.又在威逼利诱下.让她打开了藏着御尊剑的金刚石盒.气的夏颜险些撞南墙. 然而.无论是在煜王府.还是在将军府.每每会晤这个男子.他总是戴着面具.从未以真容现身. 而今夜.他再次突然出现在她的窗台前.以他人神共愤的绝世容颜.若无其事地告诉她.他为救她.一夜白头. 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是酸是甜早已辨不清.只是搅合的难受.让人情不自禁的生出几分酸楚. “为什么要救我.” 自己突然病愈.雪战突然出现.她早该猜到了不是吗.只是她始终不肯相信.一直站在她对立面的男子.一直不谙世事的男子.竟然会救了自己.就因为她替他拿到了御尊剑. 亦或是…… “佳人如斯.若是让阎王爷夺去了.岂不是可惜.” 白亦非抬手抚过夏颜纤瘦的脸颊.明明是轻挑的姿势.他做着.却多出几分怜惜.一双含情脉脉的双眼.噙着似是似非的怜爱. 脸上温润的触感让夏颜瞬间清醒.她眉头一扬.再次抬眼的时候.眼里已经再无震撼惊慌.只有果敢的凌厉.宛若白鹰搏击长天.她抬手拂开那只手.又瞬间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朝白亦非的门面攻去. 敏捷迅猛的反应.白亦非却恍若未见.他安静看着夏颜一系列动作.在那剪刀离自己双眼仅几分时.身子一震.往后退出好远. 再次见证这诡异的一幕.夏颜眉头一皱.眼里多了几分警惕.方才白亦非的脚分明沒有动.为何便能瞬间退出那么远. “唔.底子不错.倒是个可造之材.”白亦非眼里露出几抹赞叹.看着夏颜点头道. “姓白的.不要以为功夫高我就怕你.有什么阴谋诡计就尽管始出來.我夏颜都接着便是.”夏颜心里恨得痒痒的.这个满身是迷的男子.总是让人窝火. 夏颜本还对他心存好感.如今一番寻思.早已再生警惕防备.美男果然是祸害.自己竟然差点被他**了. 白亦非啧啧摇头.白发随之盈盈摇曳.如上好的绸缎.散出耀眼的光.让那张脸越发显得妖艳.几步走到夏颜跟前.白亦非伸手缓缓推开夏颜架在头顶的匕首.丝毫不惧怕.“卿本佳人.奈何总是这般……” 话未说完.白亦非推着匕首的手突然一扬.白色广袖拂动空气.夏颜只觉得眼前一晃.下一刻.身体变软软倒下. 白亦非适时接住夏颜.在她惊慌的眼神中.缓缓将头埋入她脖颈间. 青丝缠绕.肤色如玉.一股幽香缓缓袭來.恰似北麓山深处那片四季不凋零的樱花.让人心旷神怡. 亲密的举动让夏颜脖颈间瞬间跳出一层鸡皮疙瘩.然而.她却无奈的发现.自己的喉咙如被人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四肢更是如不属于自己一般.完全失去了所有知觉.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瞪着喷火的双眼.狠狠灼烧眼前的人. 白亦非突然伸手.将夏颜拦腰抱起.动作行云流水.宛如抱着一只温顺的小猫.不费吹灰之力. “雪战.去外头守着.” 雪战在床头张牙舞爪一番.连夏颜都能从它的鼠语中听出强烈地不满和委屈. “几日不见.倒是张胆子了.” 白亦非一句不咸不淡的话.雪战便耷拉这脑袋.一溜烟跑了出去.看的夏颜啧啧称奇.这真的是那只她三催四请都不肯挪一挪屁股、必须等到她动手揍它才乖一点的耗子么. 为毛同样是人.差异就这么大…… 夏颜郁闷间.自己已经被白亦非抱在床上.他的胸膛宽阔温暖.却又不似楚煜那般霸道凌然.而似一望无际的大海.深沉宽广;又似六月天空的太阳.温暖舒适. 白亦非坐在床沿.将夏颜靠在自己肩头.他一手搂着夏颜的肩膀.另一只手.缓缓替她解开紫色纱衣.腰间的丝带在男子如蝶翼一般灵巧的双手下.迅速滑落.夏颜立刻急了.瞪着白亦非的眼中多了几分焦灼. 白亦非抬眸.似觉得夏颜的表情十分有趣.故意放慢了手上的动作.那修长白皙的手.有意无意触碰着夏颜的身体.即使隔着层层宫衣.却足够扰得夏颜面红耳赤. 替她褪去轻纱后.白亦非却沒有了进一步的动作.他抬起夏颜的皓腕.如方才在窗台边初见时一样.轻轻捏在她的脉搏之上. 夏颜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头顶的白亦非.实在不解他要做什么. “你体质特殊.异于常人.一旦中毒或受重创.身体便会尽可能停止不必要的运作.以保护心脉.修复受损、排除毒素.是以除夕宫变.你虽中了钩吻.却并为因此而死.不过那钩吻毒性狠辣.即使你身体能自我修复.也是无法痊愈的.毒性还是会慢慢侵蚀你的五脏.用不了多久.你便会在睡梦中死去.” 白亦非目光微垂.缓缓起唇.夏颜错愕地听着.眼里的怒火渐渐隐退.多了几分深思. “你这体质虽救了你一命.但你昏睡的那一个月.它在自我修复排毒过程中.却同时也将钩吻原來的毒性改变了.那夜我喂了颗抗钩吻的药.却引的你状态越发不好.当时情况危急.无奈下.只好以真气将你身上余毒逼出.不过那毒已经深入你体内.想要彻底清除.一次自是不够的.” 真气逼毒.夏颜黑眸一深.脸上添了几分凝肃.真气是练武之人的本源.醇厚的真气需要几十年的修炼.哪里能说用便用.白亦非的银发.必是那晚替她逼毒.真气一下子耗得厉害.机体衰退的表现了. “呵呵.夏姑娘不必这么看着我.若真觉得感动.往日待我温柔些便好.舞刀弄枪那是对敌人的.” 一句带着玩笑的话.却暗示着夏颜他此刻的立场.夏颜审视着眼前的男子.竟然分不清他说的话是不是真切.那晚楚煜被欧阳玦抬走后.她确实再次沉睡了.虽倩雪等人骗她只睡了三日.但夏颜却清晰的知道.她至少睡了十來天.是以.白亦非说的话.并不像假的. 他是个危险而神秘的男子.他的医术了得.武功盖世.他同时掌握着杀人和救人的能力.拂袖便可夺人命.张嘴又可救下那些垂危的病人.他.可以揉捏任何人的生死.夏颜对他几乎一无所知.也正是这种不了解.以及他可怕的能力.让夏颜对他不得不忌惮上几分. 手上突然传來一股暖流.沿着血脉.缓缓朝体内源源不断的输入.夏颜低头着看白亦非搭在自己脉上的手.眼中多了几分了然.他是在用真气替她逼出余毒吧. 看着他俊美容颜缓缓失去血色.夏颜心头乱成一团.这个似敌似友的男子.宛若夏日的天气.让人捉摸不透.夏颜原以为.她对他还有利用价值.他才会出手救她.可是.为了救她.不惜损耗自己苦心修炼的真气.还差点气尽人衰.只为了她还有利用价值就这般不顾性命.这套逻辑显然有些牵强. 身体内的暖流到达四肢百骸.夏颜觉得整个身子都轻飘了不少.如洗了个热水澡一般舒服.胸口突然传來一阵不适.夏颜來不及皱眉.嗓子口一甜.一股黑血便顺着嘴角流出. 与此同时.白亦非突然抬起一只搭着夏颜脉的手.在空中微微停留.远处梨花木桌上的瓷碗便隔空飞來.如栓了线一般.稳稳落入白亦非手中.白亦非接过后.立刻递到了夏颜嘴下.那口黑血.便一滴不外露.尽数落入那瓷碗中. “咳咳.” 白亦非在她心头轻轻一点.下一刻.夏颜便发现.自己又能动了.她低咳了两声.顺手拿起白亦非递过來的茶杯.漱了口.又将漱口水尽数吐入白亦非手中的瓷碗中. 看着瓷碗内漆黑的血.夏颜有些后怕.自己虽一直知道可能活不久了.但真的看到这些黑血.想到它们就寄留在自己体内.心里还是挺不好受的. 咬咬唇.夏颜还是别扭的说了句谢谢. 白亦非面色有一些苍白.眼中的笑容却不减.他随意一笑.风轻云淡.“七天后我会再來一趟.那时毒便能彻底清除.这些日子不要再吃那些庸医送來的药.切忌莫要大喜大悲.情绪过于激动.毒素便会蔓延更快.我可不想七日后看到一具尸体.” -- 作者有话说 --> ------------ 【137】伊人堪比晓春娇(一) www.38xs.com|三八文学 夏颜嘴唇动了动.看着他那副苍白的脸.还是将驳斥的话咽了下去.转头间看到身旁的纱衣.不由微微一愣.反应了一会.夏颜才明白过來.白亦非这厮压根就是为了整她.才故意要褪了她的外衣. 夏颜朝天翻了个白眼.对眼前这个男子徒生一种无力感. “雪战留在你这里.有什么急事可以告诉它.它自有法子让我知道.”白亦非将瓷碗中放在一旁.随即起身站在夏颜身前.眼里多了几分认真. “诶.就这么走了.”夏颜愣愣看着他.“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你.” “好个薄情女子.在下为了救你.可是不顾性命的.你不图报也罢.如今还要勒索我.啧啧.” 夏颜真的很想上去揍他那张欠扁的脸一拳.她抽搐着嘴角.拳头握得紧紧的.努力控制着心中的冲动. 白亦非唇角一勾.突然倚下身來.夏颜目光一凛.袖下的拳头终于忍不住了.手到半空.却被人一把握住.那宽大的手掌宛若一团棉花.奇异地吸收了夏颜拳头上所有的力量.夏颜正欲抽回.唇边突然被什么擦过.温润柔软.鼻下多了一股淡淡龙涎香.夏颜还未反应过來.耳边突然传來一阵低沉性感的男声: “等我回來.” 暧昧轻挑的话语在耳边久久回响.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宛如远行男子临走前对妻子的嘱咐.带着关怀.又透着几分承诺. 身前白色飘逸的身影早已消失.不知去向. 夏颜抬眸.薄唇微启.呆呆看着远处那扇半启的朱窗. 身体的力量在一寸寸恢复.白亦非替她用真气逼毒后.她明显感觉身上恢复了活力.第二日.夏颜特地召见了楚欣妍和段御清.夫妻两人如今出双入对.眉目传情.羡煞他人.夏颜将楚欣妍支去楚煜那里.私下里和段御清谈话. 内家吐纳真气之说.是夏颜到了玄冥大陆后才接触到的.对此并不很熟悉.是以.她想找人当面请教. “修武之人.最在意的.便是体内真气.绝世武功可练成.但是真气却并非轻易能修得.这是每人天生禀赋.可遇而不可求.武者的一招一式.都会灌入体内真气.刀剑灌气.便会增加力量与杀伤力.速度也会大大提升.” “那踏雪无痕之类的轻功.是否和真气也有关系.”夏颜又接着问道. 段御清颔首.“内家吐纳.是最基本的.如何学会运气调息后.便可随意控制它.也便可使身体轻盈如鸿毛.不过踏雪无痕终是传说.即使是千机阁阁主.也未必能做到此.总之.学会控制体内气息.方可提炼纯正真气.也能更迅速自如地掌控自己的身体.娘娘不妨将它理解为一种无形的力量.它蕴藏在每个人体内.先天而生.后天发掘.” “那若是有人用自家真气替人逼毒.那会如何.”夏颜立刻问道. 段御清凝眉.面容肃穆.沉声道:“以真气强行灌入他人经脉需要消耗大量真气.也要求相当的控制力.这与运气杀戮斗武完全不同.一般修武之人根本难以做到.好比身体内的血液.若是每次取出一点是无大碍.但若一下子抽取一半甚至更多的血液.那人必会有性命之忧.” “那若是做到了呢.”夏颜追问道.眼里有几分迫切. 段御清微微一愣.垂眸沉声道:“那人必会在短时间内元气大伤.轻则所练真气退散.功力大减.重则会因气息紊乱.当场毙命.” 夏颜闻言.脸色骤变.突然从椅子上站起.几步走到段御清身前.她目光有几分灼热.凝眉问道:“那真气可还能恢复.” 段御清抬眸看了夏颜一眼.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若是控制得当.自是可以.不过微臣说了.真气修炼过程非常缓慢.而且损伤是永久性的.” 段御清的话.一句句烙在夏颜心头.灼烧着她的血脉.她虽听阮凌峰提及过以真气灌入他人经脉会使内功退减.却不知这里头的危险有这般大.想到昨晚白亦非满头飘逸的银发.夏颜如今再也不觉得它们好看. 午后阳光明媚.照入宫影重重的皇宫.添了一抹温暖.夏颜坐在书案前.目光落在身前. 她手中宣纸上.几个清逸的字飞然而上. 宫廷袤.阁千万.焉唯此一处. 陌生的墨迹.字字刺激着夏颜的神经.昨日下午她还在这里翻看书籍.那时候宣纸上并未留有任何字迹.除了自己之外.唯一在这书案旁停留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楚煜.另一个.便是白亦非.而这字迹.分明不是楚煜的.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夏颜头顶如雷击.一直以來.自己都下意识认为.所谓的正史会在藏书阁的某个角落.甚至以晦暗的形式.影藏在某本书的字里行间.然而.白亦非的话却让她茅塞顿开.皇宫这么大.其中不知道影藏了多少暗室迷宫.自己为何就认定正史就藏在藏书阁呢. “娘娘.张公公到了.”秋月敲响了寝殿的大门.细声道. 思绪一寸寸收回.夏颜敛了敛有些远的眼神.应声走向大殿. “奴才叩见皇后娘娘.” “起吧.消息都放出去了吗.”夏颜快步走过张德开.一屁股坐在主位上. “圣旨都已经派发到各家府邸上了.只是一些缔盛外的秀女.因除夕宫变之事.有一部分已经返回.怕是到缔盛.还需要些时日.娘娘的意思是..”张德开笑道. “那些就算了.现有这些里挑就绰绰有余.”夏颜喝了口茶.语气非常随意. 张德开点点头.斟酌一番后.又开口.“娘娘.还有一事.昨夜那群官员中.有几位家中无嫡出适龄女子.娘娘你看如何是好.” 夏颜眉头一凝.随即又恢复了风轻云淡.“沒有就再赐一道圣旨.让各家挑一个男子.封个统领什么的位置.去边疆守着吧.” 张德开嘴角一抽.讪讪而笑.“那皇上那边..” “一会我拟一道懿旨.你拿去给他过目盖了章便是.秀女入宫的时间定了么?” “已经定下了.皇上说了.明日便要入宫.由皇后娘娘亲自主持选秀.” 这么快.看來昨晚的话又刺激到他了.夏颜有些无奈.楚煜看谋略无双.其实有时候真的很孩子气. “好.知道了.” 夏颜点点头.后又朝秋月使了个眼神.秋月便无声地带着一众宫人.迅速离开主殿.张德开看着一一离去的众人.不安地朝座上人探去.只见夏颜眉目怡然.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门被合起.偌大的屋内.只剩下两人.夏颜依旧耐心地把玩着手中的串珠.并未有开口的意思. “娘娘..”张德开不太明显的喉结微微滚动.小心试探道. “张公公.你是宫中的老人了.本宫有个问題想请教请教你.不知张公公肯否赐教.” 夏颜话音刚落.张德开便直直跪在地上.“娘娘这是要折煞奴才啊.皇后娘娘有什么尽管问便是.奴才必当知无不答.答无不细.” 夏颜眼珠一转.落到跪在地上的人身上.她长长吁了口气.缓缓道:“张公公在宫中呆了半辈子.对宫中格局自是比谁都了然.本宫想问问.这皇宫中.除了藏书阁外.可还有其他放至书籍的地方.” 张德开微微一愣.显然沒想到夏颜会问这个.凝眉沉思一番.起唇道:“这宫中.除却最大的藏书阁外.各宫各院都多少有些书籍.如数最多的.便是皇极殿和东宫.” “宫中可设有专人管理这些书籍.或者有册子记载所有书籍.” “一些重要书籍确实有记载成册.但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藏书阁倒是有专人在清管书籍.娘娘若是要找什么书.要不奴才去请他们來.”张德开小心试探道. 夏颜摇摇头.眉宇间多了几分沉思.藏书阁几乎都要被她翻烂了.何况白亦非也说了.书不在藏书阁.找那帮老头能有什么用. 真实发生的事情.却成功隐骗了几乎整个玄冥大陆的子民.这书自然不是谁都能看得到的.而这皇宫中.最后可能知道此事的.就是皇帝.如今楚曜龙死了.那么最有可能知道这件事情的.便是张德开. “张公公.你伺候了三任南楚皇帝.楚煜不说.对前两位自是了解甚深.可否听他们提及过书籍之类的事情.” 张德开又是一愣.不明白平日里玩性十足的夏颜什么时候转性关注起这些來.细细在脑海中搜揽一番.他还是无声地摇摇头. 看着张德开的神情.并非像是在撒谎.夏颜颓然靠在椅背上.心头有几分失落.看來.她猜得沒错.正史这件事情.或许连历代南楚皇帝.都不知道. 虽知道它就藏在这宫中.也知道它不在藏书阁.但偌大的皇宫.要找到一本被刻意影藏、无人知晓存在的书.那简直是大海捞针. “张公公.这皇宫中.哪里有暗室密房.你必知道的不少.” 张德开眼中多了几分惶恐.安静跪在地上.等在夏颜继续发话. “一会得空.用笔逐一写下來.晚上我会遣秋月去你住处拿.” 张德开嘴角尴尬一笑.“不知娘娘为何突然问起这些.” 夏颜撑手扶起额头.似有些疲惫.“你且放心.我对南楚.绝无二心.你若是不放心.再与楚煜说一遍便是.” 张德开惶恐着摇头.连连道:“奴才并无其他意思.老奴一路看着娘娘过來.自是明白娘娘的为人.只是老奴斗胆说一句.皇上为了娘娘.吃了不少苦.前些日子娘娘昏迷不醒.皇上几乎夜夜不眠的守着.甚至连朝都不上.他对娘娘.自是一往情深.如今沂王去了.先皇后也走了.老奴只希望.娘娘和皇上能好好的.娘娘在做什么事前.都替皇上想想.” -- 作者有话说 --> ------------ 【138】伊人堪比晓春娇(二) www.38xs.com|三八文学 张德开虽是总管太监.但说出这样的话.到底还是逾越了.他的话中提及凌映秋.显然对其中的内幕知道不少. 夏颜垂眸含笑.不太明亮的光线下.那抹笑容轻浅却异常苦涩.几乎不让人察觉. 日复日.岁繁岁.是谁挑起了谁心湖层层漫开的涟漪.又是谁在谁的的心头洒下致命的诱惑. 爱恨痴嗔.欢悲喜怒.爱情总是迷了当局者.而这份痴迷却又是那般美好.让无数男女为之执着与疯狂. 第二日一早.晨光初上.夏颜便洗漱用餐.一切整顿完毕后.携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往御花园去了. 雪战自从那夜守夜回來发现自己的主子再次抛弃它后.就一直在闹脾气.秋月几次送來的零食.它都伸出爪子打翻.一副不理人的模样.夏颜以为它闹腾会便会好.孰料昨日一天.这只小耗子竟然都沒吃东西.这看似不算什么.但是对于视吃如归的雪战而言.这样的事情.简直和六月飘雪一般.诡异不正常. 看在白亦非冒险救了自己的份上.夏颜决定.要对耗子好一些.少一些体罚.多一些爱护.是以.今日她决定.带着耗子一起去给某男挑老婆. 雪战昨晚得知此消息后.就乐得蹦坏了夏颜辛辛苦苦替它做的小床.于是.上一刻还想着要对耗子好一些的某人.不由分说.一脚把某鼠踢飞之. 好在这只耗子除了对自己主人执着一天外.情绪來去都很快.如今.它雄赳赳气昂昂地一马当先.利索地在皇后仪仗队前东窜西跳.在凤仪宫待得太久.好不容易出來的耗子.如打了鸡血的斗鸡.好不快活. 今年参与选修的宫女有二百零七人.相比往年.少了许多.夏颜私下里问了张德开.将必须选入宫中的四名女子罗列出來.此刻.她正悠哉地走在队伍中.听着秋月向她讲述一些繁文缛节. 夏颜毕竟是后宫之主.秋月虽年轻.但也在宫中看多了后宫争宠.皇上如今虽对主子亲睐有加.谁知到以后会怎么样.是以.夏颜作为皇后.必须要有皇后的气度和雍容样.若是连自己该做的都做不好.以后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只是.秋月岂会不知自己家主子什么德行.刚才出來.她哭爹喊娘求着夏颜佩凤冠.穿凤袍.不过某人却抵死不从.连白绫都拿出來了.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云云.穿凤袍是辱么.是么是么. 是以.她也沒指望此刻自己家主子能听进去多少.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就盼着夏颜十句里能听进一句. 秋月说的起劲.夏颜却在想着张德开给她的名单. 祝远眉.军机处祝珩之女. 花想容.太府寺寺卿花霖凤之女. 周善莹.大理寺寺卿周光严之女. 欧阳飞燕.大将军欧阳玦之女. 这四个人中.除了欧阳玦是楚煜一手带出來的人外.其余三位时候楚曜龙时期的人物.昨夜从张德开拿过來的资料來看.这三位人臣不仅在朝中掌握的重要的位置.在宫外的势力也不小. 最让她诧异的是.那个曾经在大殿之上.义正言辞主持昭宁公主遇刺一案的周光严.竟然在南方江淮地区收买大量官员.并在去年的旱灾中.掠取了朝廷派发下去的近九成银两. 楚煜如今这做法.看來并非只是要拉拢朝臣.更有一并清剿的意思. 夏颜边想边频频点头.分析着当前的政局事实.一旁的秋月见状.以为夏颜是在听自己的话.高兴地喜上眉梢.讲得更起劲起來. “皇后娘娘.烟波亭到了.”荣升看着各自沉浸自己世界的主仆.不由上前提醒道. 夏颜微微回神.视线朝前方望去.九曲石桥尽头.是一座精致优雅的八角亭.飞檐歇山顶下.八处顶尖朝空中张扬地翘起.宛若待飞的蝶翼.优雅美丽.在其前方.便是御花园最大的一处湖泊..柳明湖. 如今初春时节.阳光和煦.柳条依依.添上一湖波光粼粼的湖水.到真正别有一番情趣. 夏颜唇角一抿.扬声叫住还在乱窜的雪战.又微微弯下身子.让它跳到自己手上后.这才缓步朝烟波亭去. 那些在不远处一座小楼内等候觐见的二八女子们.各个踮高了脚尖.试图看清远处那抹紫色丽影的容颜.所有人都好奇着.这位有着传奇色彩的女子.到底是怎么样的风姿卓越.让前太子不惜以命相救.让当朝皇上废政罢朝.夜夜相守. 终于.所有秀女在宫人的带领下.两人一排.逐一朝烟波亭走去.那些怀揣着深宫美梦的女子们.带着雀跃与激动.踏上了这条通往宫廷深处的路. “娘娘.人都在外头候着了.您看..”小顺子几步跑到夏颜身旁.笑着问道. 夏颜把玩着雪战的耳朵.闻言.抬眸朝外看去.只见一条百米有余的九曲石桥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人.那些女子各个衣着华丽.云鬓高绾.阳光下.墨发上的累累珠钗金饰.散发着耀眼刺目的光. 夏颜嘴角呵呵一笑.拍拍雪战的屁股.“耗子.起來看美女了.” 雪战闻言.毛茸茸的耳朵迅速立起.调整姿势.一双漆黑地眼睛直直盯着前方. 小顺子等人各自抽抽嘴角.看着一人一鼠兴奋的模样.都有些汗颜. “祝远眉.花想容.周善莹.欧阳飞燕.叫到名字的上前來.” 夏颜清清嗓子.突然扬声道. 队伍里出现了悉悉索索的响动.几个衣着华丽的女子依次进入了亭楼之中. “耗子.來.看看.这四个是后门选手.后门你懂吗.就是你拿着刀光明正大抢劫杀人.你主子他也不会來抓你打你骂你苛扣你零食.反而会给你耳朵上贴朵小红花.明白了么.” 雪战坐在夏颜腿上.一只小短腿撑着下巴.似乎很努力的在思考.终于.它还是愉快地吱了一声.朝夏颜露出两颗大大的门牙.夏颜呵呵一笑.拍了拍它的小脑袋. 小顺子听着雷人的对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得不再次提醒夏颜人已经到了. 夏颜抬头瞟了一眼四人.扬声道:“地上有金子么.抬起头來.” 清亮的声音如绿林深处溪水潺潺流过.又如女子手下琴弦瑟瑟.让人听着便生出一股舒畅.四位女子缓缓抬头.目光缓缓对向眼前的人. 入眼处.只见一名女子.年龄不过二八有余.一身明紫宽袖长衣逶迤一地.胸口下方.一条同色丝带松松系着.随意中透着几分尊贵.她的头发随意垂在身后.宛若上好的黑墨.又如宫中最名贵的绸缎.有着玉一样淡雅的光泽. 视线落到女子脸上.未施胭脂娇脸庞清丽动人、仙姿佚貌.黛眉下.一双黑眸如夜空中灿烂的星辰.又似高山之巅一涌而下的泉水.清澈生辉.此刻.那双漂亮的眼睛正噙着几分笑意.兴致盎然地落在自己身上. 几位女子平日见惯了美貌出众的女子.却还是被眼前人的模样所震撼.她素颜清丽.不施半点胭脂、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简约低调.看似身子慵懒.可偏偏透着掩饰不住的尊贵.更有一股让人折服的威仪与凌厉. 夏颜一一看过四名女子的脸.随即对她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们.通过了.小顺子.派人带她们去东西六宫转转.看上哪里就在哪里住下吧.” 不轻不响的话.让里里外外所有秀女都听了遍.那些还焦急等待的女子.心中各个怨念横生.如此点名道姓、又这般优待.明显就是事先安排好的.然而.即使她们心中再怒气腾腾.他人屋檐下.却不得不低头. 四名女子闻言.也都是一愣.疑惑地看了夏颜一眼.见她笑容满面.随后便是满心欢喜地道谢.唯有一名女子.眉头轻蹙.但随即也浅浅而笑. 四人走后.夏颜低声对一旁的小顺子道:“方才西边第一位是谁.” “回娘娘.是大理寺寺卿之女.周善莹.” 周善莹.夏颜眼中凌光一现.随即又湮沒在笑意中. 夏颜之所以这样堂而皇之让她们走后门.就是要激起其他秀女的不满.她们这样不费分毫入宫.必会引得其他秀女记恨.到时候再后宫.即使位高.可仇人多了.日子总不会好过的.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有一天会被有心人拖下水. 而方才那个叫周善莹的女子.显然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小顺子.让她们排好队.一个个进來吧.”夏颜往嘴里扔了颗雪战的零食.扬声道. “是.”小顺子吁了口气.连忙下去安排. 一个个秀女依次走过夏颜身前.又从烟波亭的另一处出去.每每看到想要的.夏颜便会出声叫出.命她们继续在烟波亭等候. 这些女子多是从小便开始为入宫做训练.琴棋书画、诗书礼仪无一不通.为的就是选秀之日能博得皇帝的青睐.然而.如今楚煜沒出现不说.这位皇后娘娘竟然连话都不让她们说.光凭喜好留任.实在让人郁愤. “皇后娘娘.民女有一事不解.还想请皇后娘娘指点一二.” 慢慢蠕动的队伍中.突然有一名女子跪在夏颜跟前.语气强硬.铮铮有力. 夏颜眉头一扬.叫停了队伍.扬声道:“哦.说來听听.” -- 作者有话说 --> ------------ 【139】伊人堪比晓春娇(三)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那女子咬咬唇.压下心中的不安.一字一字清晰道:“今日能在此的秀女.都是我南楚最优秀的女子.无论女红诗书.乐器舞姿.皆是从小受过苛刻的训练.以符合我南楚大国风范.民女以为.容颜虽重要.却不是第一要位的.娘娘如今单凭相貌取人.是否有待商榷.” 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说的极为不客气.听得众人心中皆是一惊.这女子走过夏颜时.夏颜并未点头留下.如今怕是死马当活马医.豁出去了. 夏颜懒懒靠在椅背上.从头至尾都沒有抬头.只是一下下摸着雪战背上毛.袖下白皙的手在雪战洁白如珠的绒毛中.显得越发秀气.雪战似懂非懂地听着.又抬头看了看一声不吭的某人.突然.它漆黑的小眼珠一沉.似乎下定了决心似的.一溜烟从夏颜腿上跑了下來.朝跪着的女子冲去. 众人还未反应过來.只听空气中便传來一阵尖锐的惨叫.回头一看.却见雪战已经爬到那女子的肩头.此刻两颗大大的门牙正死死吊在那女子圆润的耳珠之上. 上一刻还义正言辞的女子.看清咬她的是只耗子后.更加惊慌起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贵族女子表面贤淑.骨子里却都有股泼辣劲.只见女子眼神一凛.狠狠朝雪战抓去. 正当那朱红的指甲将要碰到雪战时.空气中突然传來一阵嗖嗖的响声.有什么东西.撕破空气.正一路朝女子而去.众人只看到一抹紫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下一刻.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南楚皇后已经到了那女子跟前. 夏颜单膝跪在地上.一直手握着女子张牙舞爪的手.另一只手稳稳接住终于承受不住自己的体重.噗通落下的雪战.雪战肥肥的身子扭了扭.见有人给它撑腰.又撅起自己的屁股.毫不客气的朝着那张脸扭了扭.随即一溜烟钻进夏颜的袖子.沒了踪影. 那女子方才并沒有注意到这耗子坐在夏颜腿上.只当是哪里窜出來的.如今对上夏颜近在咫尺的容颜.顿时吓得呜咽出声. 上一刻还慵懒闲散的女子.此刻目光凌厉.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又如暴风雨前的大海.让人不寒而栗. 夏颜放下那只在她手中颤抖的手.嘴角一勾.再次恢复了之前的闲散. “照你这么说.若是不会歌舞弄墨.不会女红刺绣.便不配做南楚的妃嫔了.” 女子此刻早已凌乱了.吓得连忙跪直身子.垂着头不说话.明明是暖意融融的初春.她却不停颤抖着. “唔.”夏颜坐回椅子上.摸着自己下巴若有所思.“那可如何是好.你方才说的那些.本宫似乎都不会.秋月.你快让皇上去拟道圣旨來.说本宫自愧才学疏浅.这皇后的位置.还是让给这位姑娘吧.” 一番话激起千层浪.剩下的那些秀女闻言.皆惶恐地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 秋月一边心中暗爽.一边装作惶恐道:“娘娘您这是什么话.皇上若是知道您又气恼了.又该不高心了.” 一句话.成功地让原本就在瑟瑟发抖的那名女子吓得跪坐在地上.原本还面容红润的女子.此刻妆容不整.发鬓松落.左耳耳珠上要有点点血迹.可她却丝毫不在乎.大哭着朝夏颜不停地磕头. “娘娘饶命.民女再也不敢了.” 凄厉的哭叫在烟波亭上方萦绕不去.宛如一记毒药.剩下的秀女脸色都白了几分.那些刚刚被夏颜留下.本还沾沾自喜的秀女.此刻再也笑不出.拧着袖下的娟帕.老老实实低头站着. 谁也沒有想到.这位看似随意乱來的女子.竟如此厉害.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将一个背景雄厚的女子吓得连连求饶. 夏颜冷冷一笑.声音依旧不轻不重.“不敢.怎么.仗着你老爹混得好就敢和本宫叫板子.以为本宫沒有一个像你爹一样有本事的做后台就好欺负.你脑袋里塞得的棉花的吗.还敢偷袭本宫的爱宠.你可知道.就是方才你想弄死的那只耗子.可是如今南楚大皇的救命恩鼠.” 救命恩鼠…… 雷人的话语如雷贯耳.分明是调笑不羁的话语.在场的人却谁也笑不出來.咄咄逼人的气势.分明是要那女子难堪. “皇上驾到.” 远处突然传來刺耳的通传声.原本跪了一地的秀女们闻言.心中各自窃喜.而跪在烟波亭的那女子.却如听见了魔鬼的嘶吼.吓得磕头磕得越发起劲.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整齐一致的声音一层层传开.女子粘糯的声音软软响起.听得夏颜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总觉得这群女子比揽月楼那群姑娘还要莺莺燕燕得紧. 楚煜一身黑袍.剑眉飞鬓.目光深邃.挺拔如峭壁的鼻梁下.一张削薄的唇紧紧抿着.他的墨发用玉冠高束在头顶.凌厉中透着一股清爽之气. 颀长的身影穿过跪了一地的女子.大步朝烟波亭而來.他面容肃穆.一双黑眸紧紧盯着石桥尽头那抹紫色的身影上. 夏颜微微抬眸.远远看向前方.视线相触.心头微微一晃.眼前有些恍惚. 与他相遇后的一幕幕在眼前迅速闪过.这位昔日最不被人看好的王爷.被上天抛弃的男子.曾经在自己怀中苦涩诉说故往的男子.如今已是万人敬仰的南楚最高统治者.挺拔宽阔的脊梁.高大颀长的身躯.还有剑眉星目下那股王者气势.都让夏颜微微有些晃花眼. “不知皇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夏颜压下心头的悸动.站起身來.笑着朝楚煜扶了扶. 楚煜大步坐上主位.猿臂一伸.理所当然地将夏颜揽入怀中.熟悉的气息蜂拥而至.夏颜撞到那坚硬的胸膛.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如发怒的野猫.撞向楚煜挑衅的黑眸.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夏颜也不好驳了楚煜的面子.当下想退出他的怀抱.孰料楚煜不但不松手.在她腰间的大手还用力捏了一把. 夏颜吃痛惊呼出声.这一暧昧的轻呼.让下面所有秀女脸色都白了几分.原本还因楚煜到來而高兴的一众人.立刻黑了脸. 照此情况.以后即使被选入宫中.怕是日子也不会太好过了. “都起來吧.”楚煜沉声道.目光却还紧紧盯着怀中怒气冲冲的女子.霸道而挑衅. 哽咽的抽泣声再次响起.夏颜懊恼地翻了一记白眼.在楚煜腿上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随即扬声道:“小顺子.差人将她带给方才新晋的几位娘娘那里瞧瞧.若是谁需要就留下.若是沒人看得上.就丢去南疆采石场便是.” 女子声音依旧清丽动人.可字字却让人心惊胆战.那名原本在哭泣的女子呆呆站在原地.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她从小荣华富贵.本是要入宫为凤的.为何就这般沦落为奴了. -- 作者有话说 --> ------------ 【140】伊人堪比晓春娇(四) www.38xs.com|三八文学 巨大的恐惧如飓风一般席卷着胸口.女子的精致妆容早已不堪直视.脸上的骄傲与自信也一并扫落.她摇着头爬向前方的人.试图抓住夏颜的裙摆.然而.才爬两步.便有侍卫上前.不由分说将她带走. “皇后娘娘饶命.皇上救我.皇上救我.” 求饶声一路远去.一下下敲在秀女们心头.这些养在深闺中的小姐.从來都是她们要喝别人.何尝受过这番低人一等的滋味.一时间心里都如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后來而至的楚煜.虽不明是由.却至始至终沒说一句话.默许了这近似残忍的举动.其中的信任与宠爱.自是不言而喻的. “小顺子.继续吧.”夏颜见楚煜不开口.清清嗓子扬声道. 漫长的队伍又开始缓缓移动.许多女子见皇上來了.更加卖力起來.经过帝后两人跟前时.有搔首弄姿的.有崴脚的.有突然晕倒的.更有甚着一个踉跄竟然直直扑向楚煜身上.楚煜二话不说.抬起腿一脚将那名女子踢出很远.丝毫不给面子. 夏颜看着这群使出浑身解数的女子.不由咋舌连连.初选过后.除去方才直接入选的四位女子.烟波亭只剩下十一名女子.这些女子高矮不一.有的面容姣好.但有的却姿色平平.差异非常之大.在场众人看了半天.愣是不明白夏颜到底是在用什么标准替楚煜挑妃子.只是楚煜都沒有说什么.其他几人.也不好插话. “秋月.把东西拿出來.”夏颜轻轻拍了拍楚煜在她腰间的手.又对他讨好一笑.楚煜似乎很受用.一直冷沉的面容有了一丝缓和. 夏颜招呼着小顺子等人搬來了不少桌椅.排成一排后.又让在场的十一名女子逐一坐下.随即.秋月等一众人便拿來了夏颜要的东西.在每位秀女面前放了一套. 楚煜眉头一扬.也來了几分兴致.夏颜见他感兴趣.便让秋月在他身旁的茶几上也摆了一套. 那些本以为夏颜会考她们文房四宝的秀女们.看到眼前的东西时.都微微一愣.桌子上.是一个木头所制的器物.长方形底座.上面依次立有三个筷子长短的细圆柱.左手第一根圆柱底部.叠有三个中间穿了洞的小圆木.那一块圆木由大到小依次从中心空洞中穿在圆柱上.皆可独立取下. 这是什么东西. 所有在场人都好奇的打量着桌上的东西.一副探究状. 夏颜清清嗓子.站在十一位秀女身前.她随手拿起楚煜身旁那个木头组合.扬声道:“这东西名叫汉诺塔.如大家所见.圆柱上现在套着的三个木圈都是可以活动的.现在.你们要做的是.将左边所有的木圈.移动到最右边那根圆柱里.规则有两点.第一.每一次只能移动一个木圈;第二.大的木圈必须在小的木圈下面.我先來示范一下.大家睁大眼睛看好了.” 言罢.夏颜纤细的手边在那汉诺塔上利落把玩起來.她将左侧最上面的木圈套入右侧圆柱上.第二个圈套入中间圆柱上.随即又将右侧圆柱上的木圈套入中间圆柱.将第三个最大的木圈套入右侧圆柱.将中间最小的木圈套回左侧.将中间剩下那木圈套入右侧.最后将左侧最小的那木圈套入右侧. 一眨眼的功夫.原本在左侧圆柱上的三个木圈便乖乖到了右侧圆柱上.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惊奇地看着夏颜一系列动作.那些秀女看完.也动手把玩起來.夏颜见差不多了.便又朝秋月使了个眼神.随即.她依次走过每一位秀女桌前.在她们的三层汉诺塔上又加了一个更小的木圈. “三层汉诺塔连初成的孩子都会玩.在座的都是南楚最优秀的女子.必是人人才思敏捷.我们就从四层汉诺塔开始.谁先完成就喊出來.整个过程你们身后的太监都会监督着.作弊或者犯规着.直接回家洗洗睡觉吧.都清楚了沒有.” 一众人闻言.连忙点头称是.夏颜拿起秋月递给她的沙漏.轻轻翻转后便放在茶几上.宣布游戏开始. 秀女们便争先恐后地忙活起來. 夏颜懒懒在茶几另一侧坐下.闲散地看着一众忙碌的秀女.如此新奇的游戏.除了秋月和小顺子以外.在场的人都第一次看到.许多宫女太监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秀女们的摆弄.脸上兴奋异常. 楚煜目光深远.意味深长地撇向一旁在毫无形象啃苹果的夏颜.后者回眸朝他咧嘴一笑.用嘴努了努茶几上的那套汉诺塔.“要不皇上也试试.” 楚煜眉头一扬.几乎沒有停顿.一个不差的将四层汉诺塔成功移到最右侧的圆柱上. 夏颜调笑的目光渐渐凝住.难以置信地望着身旁某人的动作.她的红唇微微张着.上面还有晶莹的苹果汁.阳光下泛着一层诱人的光. 楚煜薄唇一勾.宛若做了什么了不起事的孩子一般.不可一世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手中咬了一半的苹果啪嗒滚落在地上.夏颜呆呆望着对面的男子.下意识道: “四层汉诺塔.一步不差.只用了十五步.楚煜.你好聪明.” 楚煜不可置否地扬眉.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娘娘.奴婢完成了.” 下面突然有人高声唤道.语气里满是窃喜.接着.有更多秀女依次完成了四层汉诺塔.夏颜看着桌上的沙漏.最后一粒沙子掉落.她大手一挥.扬声喊停. “娘娘.十一位姑娘中.有两位沒有完成.”秋月统计后.像夏颜报道. 夏颜啧啧摇头.“叫那两位回家少看些书.读书都读傻了.继续加吧.” “是.” 秋月抿唇一笑.遣散了那两位未完成的女子后.又往每人桌上的汉诺塔上加了一个圈.新一轮的比赛又继续开始.楚煜还是一马当先.完成了五层汉诺塔.沙漏中的沙子流尽.夏颜照例喊停.这一次.有四个女子沒有通过. 不出意外.夏颜再次让秋月往每人桌上的圆柱上套了一个木圈.剩下那几位秀女面色都不大好.每加一个木圈.难度都会拔高不少.五层方且这般不易.何况是六层. 游戏开始后.夏颜再也不理会台下的人.撑着手臂兴致勃勃看着楚煜摆弄.这次.她让秋月在他的汉诺塔上连加了两个圈.七层汉诺塔标准步骤需要一百二十七步.夏颜很好奇.这位聪明地有点过分的男子.到底要花几步才能完成. 时间一点点过去.沙漏中的沙子越來越少.许多秀女额头都冒出的细密的汗水.楚煜将最小那个木圈套到右侧圆木上.再次挑衅地看向对面的女子. 夏颜讪讪一笑.看不惯他不可一世的表情.低声道:“有什么了不起.作为皇帝.要是连七层汉诺塔都完不成.那就早点找根绳子上吊了的好.” -- 作者有话说 --> ------------ 【141】茫茫玄冥浮世录(一) www.38xs.com|三八文学 楚煜双眼一眯.危险地看向某人.夏颜当做沒看到.嗖地窜出去.上前查看秀女们的进度. 沙漏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在从未玩过汉诺塔的情况下.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六层汉诺塔.确实有点难度.这一轮结束后.只有两名女子顺利完成.两人含笑对望了一眼.心中各自喜滋滋的. “秋月.带着这两位姑娘出宫吧.其余三个.小顺子.你带下去安排安排.挑几间干净的屋子让她们住下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呆呆看着夏颜指着那方向.表情都有些古怪. 原本还兴致勃勃的两名女子闻言.脸色皆是一边.其中一人咬咬唇.起身跪在夏颜跟前.垂眸道: “皇后娘娘.方才奴婢与夏家小姐分明完成了这六层汉诺塔.为何入选的是她们几人.而不是我和夏小姐.” 夏颜嘴角一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那女子.比雪战还要无辜.“沒有为什么.本宫喜欢.” 站在一旁的那夏小姐闻言.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目瞪口呆看着眼前人.一时竟忘了说话.她下意识朝楚煜看去.却见楚煜凝眉正望着茶几上的汉诺塔.好似完全沒有听到一般.女子原本沒有血色的脸又苍白了几分.眼里一片死灰. 夏颜给小顺子和秋月使了个眼神.两人立刻上前安排人下去.两名子女咬着唇.失魂落魄地任由侍卫拖下去. 夏颜轻哼一声.回到茶几旁坐下.自顾自的吃东西.秋月送走人后.好奇地问夏颜: “娘娘.为何赢得两位秀女反而落选呢.” 夏颜眼睛一眯.笑得如狐狸一般狡诈.“因为她们太聪明.” 楚煜闻言.手下把玩汉诺塔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即又继续挑战起九层汉诺塔. 秋月一愣.又后知后觉的连连点头.“还是娘娘英明.诶.那为何要将第一轮的那两位未完成的秀女淘汰.” 夏颜抽抽嘴角.摇头道:“小月月.宁可要狼一样的对手.也不要猪一样的朋友.听过沒有.太聪明自然不好.可太笨就更不好了.你以为刚才那直接晋级的四位姑娘是好相处的么.总得给她们找点实力相当的对手.这样以后日子才热闹嘛.” 秋月讪讪而笑.偷偷看了眼一旁阴晴不定的南楚大皇.自己的妃子竟然被夏颜当猴耍.也不知道他如今是何心情. 选秀结束后.夏颜便携着一众人回了凤仪宫.楚煜脸色依然不大好.那晚的事情显然让这个记仇的男人还怀恨在心.他转身要回东暖阁的那一瞬间.夏颜突然想起张德开昨日的话.不由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那个.快晌午了.要不你到我那里去吃饭吧.” 一番平常的话.从夏颜嘴里说出來却觉得异常别扭.楚煜突觉袖口一紧.随即便听到女子略显迟疑的话语.他前进的步子停下.身体却并沒有转过來.只是沉默安静地站在原地. 夏颜咬着唇.见楚煜如此不给自己面子.险些抽回那只勾着他黑色金龙镶边袖子的小手. 似乎觉察到了身后人的躁动.楚煜适时地转身.低头瞥了眼正呆呆望着自己的人.嘴角满意一笑.随即便大步朝凤仪宫而去. 夏颜朝天剜眼.看着那抹高大的背影.心中默默哀叹.这个男人.如今是越來越不好相处了. 凤仪宫的宫人见楚煜來了.各自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忙活着.御膳房小太监递來菜谱.而楚煜却摇头拒绝.非要夏颜亲自下厨做蛋糕.夏颜气得脸红脖子粗.险些又要抄家伙和楚煜干上了.最后还是秋月拼死拦住.最终.南楚皇后娘娘终于不得不妥协.气哄哄跑到小厨房去做蛋糕. 楚煜悠哉地坐在主殿中.品着上好的龙井.一副大老爷样.桌子另一侧.雪战团着圆鼓鼓的身子.舒服地躺在自己的夏颜替它做的软垫上.一双小眼睛却瞪得圆圆的.耽耽地看着对面的楚煜. 楚煜目光幽幽落到雪战身上.想到那日被他几次捣乱.心中就不由得來气.他突然拿起桌子上的一颗已经剥好的荔枝.微微抬手.伸到空中.邀请地看着桌子对面的雪战. 雪战先是警惕地看着楚煜.如临大敌一般一动不动.突然.它粉粉的鼻子微微一动.接着.双眼就徒生了一种渴望.它小心翼翼地爬上前.伸出肥肥的小短腿戳了戳那晶莹欲滴的荔枝.下一刻.它作为神兽的所有骄傲和自尊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屁股坐下.一把抢过楚煜手中的荔枝.大口大口吃起來.楚煜看着满脸汁水的某鼠.脸上突然露出奸计得逞的贼笑. 半个时辰后.夏颜终于再次出现在主殿.她的紫色宫装上覆盖着大片的面粉.一张小脸上也沾染了不少.楚煜看着那张冷冷的臭脸.心情突然大好起來.他嘴角柔和.视线再次移回桌上. 夏颜视线顺着楚煜望去.只见梨花圆桌上.雪战正四脚朝天地躺在一个空盘子上.它似乎已经睡着了.正打着酣.粉红色的小肚皮挺得高高的.正一鼓一鼓的.模样煞是可爱. 夏颜正想说话.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目光再次移到那空盘子.原本安静的凤仪殿.突然便响起的暴怒的嘶吼.那声音实在过于激烈嗜血.响彻东西六宫.惊得那些正在欢庆自己入选的秀女们各个面如死灰.以为这个行事诡异的皇后又要做什么让人汗颜的事情了. “耗子.” 睡梦中的雪战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亲戚.正欲抬眼.突然身体一轻.随即眼前一花.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鼠毛一阵迎风飞扬.下一刻.它便一头栽进了殿外草丛中. “吱.....” 凄厉的鼠叫响彻天空. 夏颜看着那空空如也的盘子.欲哭无泪.这是她从前最爱吃的水果.原本以为这玄冥大陆并沒有.孰料几日前却从小顺子口中意外得知在南夷以南的丛林中.也是有这种叫荔枝的水果的.只是那地方野兽出沒.地势险峻.非一般人能入也. 是以她做上皇后后.便潜人去南夷高价购买这荔枝.如今好不容易端了一盘子到自己跟前.孰料却被那只耗子一口气吃完了.连一丁点都沒有留给自己.这让她如何不气. -- 作者有话说 --> ------------ 【142】茫茫玄冥浮世录(二)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只是一盘荔枝而已.明日朕让八百里快马再替你装一篮子便是.”楚煜目光落到夏颜身后那蛋糕上.当下心情好的如六月的阳光般灿烂.一扫那一夜心中的阴霾. 夏颜闻言.脸也不红了.脖子也不粗了.脸上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大笑脸.显然非常兴奋. 楚煜看了.眉头一皱.心里又动起歪歪心思來.原來这丫头这么爱吃荔枝.以后得常备一点以防不时之需. 蛋糕被捧上梨花木桌.白色的蛋糕相比去年那个小了不少.上面依然用红色调料描了几个歪歪的字.楚煜凝眉一看.一张俊朗的脸顿时变成青菜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只见白花花的奶油上.赫然落着几个狗爬字..楚变态. 夏颜看到那张便黑的脸.想着自己今后的荔枝.二话不说.当下就伸出食指将那三个字一搅.随即勾入自己嘴中. 楚煜看着站在一旁对自己讪讪而笑的人.她的嘴角残留着些许白色的奶油.白皙干净的脸上那抹笑宛若九天仙子一般动人明媚.又如犯了错的孩子般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父母. 伊人颦笑.美艳如斯.一时晃花了楚煜的眼.心突然跟着轻轻飘起.在云海中轻轻荡漾着. 楚煜目光一深.伸手将眼前的女子揽入怀中.不等夏颜有机会张口.薄唇便封住了那张诱人的唇. 秋月倩雪等人见了.相视而笑.抿着嘴轻轻出去了.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一抹白色的影子嗖地从门缝溜了进去.成功躲开了众人的目光. 夏颜被楚煜揽入怀中.她的腰紧紧被楚煜扣着.双手被他一只大掌紧紧裹在掌心.又抵在他结实坚硬的胸膛.薄唇细细在自己唇间碾转.嘴角残留的奶油早已被卷走.夏颜不满地瞪着他.不安的扭着屁股.哪里肯妥协. 楚煜半垂的眼睛突然睁开.长长的睫毛打在夏颜脸颊上.有些微痒.夏颜不怕死地迎上那双明显求欲不满的黑眸.近在咫尺的脸颊.深不见底的眼眸.夏颜心头就这样不知觉地漏了半拍. 察觉到夏颜渐入迷离的眼神.楚煜眼中露出一抹得意. 无论她肯不肯承认.无论她在不在意自己是否纳妃.她心中是有着他的. 突然咬上夏颜的下唇.趁她吃痛张唇的瞬间.一条如火般的舌头搅入她的嘴中.香甜的奶油味在口中慢慢溢开.楚煜贪婪的允吸着.舌头一卷.便把那奶油卷入自己口中. 啪. 正在楚煜吻的动情时.有什么东西打中了他头上的玉冠.两人皆是一惊.夏颜连忙挣开楚煜.抬眼一看.先是一愣.随即便笑起來.起初还是抿着嘴憋着笑.到后來实在忍不住了.不由拍着桌子指着楚煜的头顶毫无形象地大笑. 楚煜瞪了她一眼.伸手往头顶一摸.竟然是一团白花花的奶油.身为帝王的骄傲和自尊立刻开始叫嚣起來.他黑眸一冷.嘴唇抿得紧紧的.转头望去.果然在梨花木桌上看到某只耗子. 雪战一边往嘴里塞蛋糕.一边朝楚煜做了个鬼脸.笑得脸上两坨肉不住地抖动着. 楚煜鼻间传來一阵沉沉的吁气声.绵延而低沉.一听就是火了.那耗子也不是第一次和楚煜打照面.突然想起住在煜王府时它偷吃了整个蛋糕后悲惨的结局.于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主人的雪战.似乎终于有了些顿悟.它伸出爪子又抠了块奶油.举到脑袋上.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某人. 楚煜当下伸手.正欲去抓雪战.雪战叫了一声.眼睛一闭.抱着鱼死网破的心一把将爪子上的奶油飞了出去. 空气中原本那癫狂的笑声沒有了.一切安静地有些诡异.雪战耳朵转了一圈都听不到动静.小眼睛偷偷眯开一道缝.入眼处.便是楚煜停留在半空中的手.视线一路向上.顺着楚煜的目光.雪战终于明白为什么某人的癫笑止住了. 只见夏颜此刻正半张着嘴.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唯一不同的是.她的鼻子上多出了一团奶油.看上去古怪又滑稽. 啪嗒.鼻间的奶油不抵大地的吸引.掉在夏颜膝盖上. 空气好像静止了.雪战彻底傻了.鼠脑一片空白.呆呆看着眼前的母夜叉. 夏颜嘴角笑意尽收.她目光凶狠冷血地盯着雪战.狠狠抹了一把鼻子.捞了一把奶油.朝雪战抹去.雪战见状.连忙抱头鼠窜.躲到亲戚家避难去了.夏颜见状.一不再追.掉头就将奶油朝楚煜的脸砸去. 楚煜一把握住夏颜的手腕.虽然即使制止了.但还是有不少奶油飞溅在他脸上.楚煜眉毛一竖.不客气地瞪她. “瞪什么瞪.算你眼珠子黑了不起啊.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雪战无缘无故干吗要揍你.是你诱引耗子吃的荔枝吧.它那小短腿还能刨开这荔枝皮.栽赃陷害阴险狡诈心怀不轨.你个楚变态.” 夏颜嚎着便朝楚煜扑去.楚煜手间一用力.夏颜那满手的奶油便尽数抹在自己脸上.大大的一个巴掌印. 楚煜见了那花脸.突然笑起來.先是小声轻笑.随即便是仰头大笑.笑得毫无形象.笑得眼里再也沒有忌惮和看不到底的幽深.如一个大孩子一般. 夏颜原本想要发作.看到这样的他.不由呆住了.她看过发怒的他.看过悲伤的他.看过冷漠的他.虽也见过他笑.但那些笑容总是浅尝辄止.往往是唇角一勾便了事.根本沒有到眼底. 一生坎坷.今日这笑.怕是他人生第一次吧.那么张扬而肆无忌惮. 心突然有些细密的酸痛.宛若无数蚂蚁在行军.夏颜的心情突然就好了.眼中的怒气也早已消退干净.灵机一动.夏颜突然伸出另一只干净的手.一把抱住楚煜的脖子.随即踮起脚尖.毫不犹豫朝狂笑中的某人吻去. 正在狂笑中的楚煜身形一震.眼里的笑意被震惊替代.樱唇柔软美好的触感在嘴边漫开.楚煜二话不说.伸手扣住夏颜的脑袋.肆虐地在夏颜嘴中扫荡起來.这是一个极尽缠绵的吻.充斥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很多年后.楚煜都清晰的记得那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女子为了报复他.为了将蛋糕沾染到他脸上.那样抱住自己.那样毫不犹豫地吻上自己. 一直以來.这一路都像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努力为他们开拓一条更为宽广的路.一次次放低身段接近她.这是第一次.她伸出手來主动抱紧自己.主动献上她樱红的唇. 那一刻.楚煜觉得.这一路來的艰辛与付出.都是值得的.心中有了从未有过的满足.也是那一刻.楚煜才惊觉.万代帝王业.竟比不上眼前女子一个简单的拥抱. -- 作者有话说 --> ------------ 【143】茫茫玄冥浮世录(三)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接下來几日.南楚宫廷迎來了自楚煜登基以來最热闹的光景.后宫在本次选秀中.一共新晋十二位秀女.这其中.只有三位是夏颜挑的.剩下的女子都是带着政治光圈进入后宫中的.包括四位权臣之女.还有五位是那日晚宴夏颜钦点的老臣之嫡女. 关于夏颜选秀的诡异过程以及汉诺塔.如今已经传入缔盛街巷每一个角落.汉诺塔作为一种娱乐游戏.频频出现在众人桌子上.小到蹒跚学步的幼子.老到步履蹒跚的老汉.皆是玩得兴致勃勃.选秀这样的事情.毕竟和百姓并无多大关联.那些莫名其妙落选的秀女对于他们而言.无关痛痒.然而.汉诺塔这个简单的游戏.却实实在在进入了所有百姓的生活.是以.对于这位南楚的新皇后.百姓们更是爱戴起來.夏颜在民间的威望.渐渐攀升着.越发添上了传奇的色彩. 这次选秀还有一个奇异的地方.那便是十二名入宫女子皆沒有任何封号.入宫几日來.许多秀女等翘首盼着册封的圣旨到來.可却沒有半点消息.四位直接晋级的秀女在一起商榷了一宿后.决定联名向楚煜发问.然而.四名女子在东暖阁外跪了一上午.却只换來楚煜一句话: 后宫之事.皆有皇后主. 简单的九个字.楚煜说与的不仅是她们几人.也是说给夏颜听的. 那晚.她说她明白他的苦衷.知道他不能用江山去妥协他们的爱情.可是她却还是在意的. 她虽从未开口要求过他.但是楚煜却从她看似明媚的眼神中嗅出了悲凉和衰败的味道. 她一直是个聪慧过人、心思通透的女子.她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看清所有的局面.无论是她自己的心.还是外界的格局.也正是因为如此.楚煜才觉得更加的心疼和愧疚. 他将所有的矛盾都丢给了她.她心中是想要一世一双人的.可却不得不面对一后宫的女子. 是以.楚煜从一开始.几乎就沒有干预过这次选秀.不干预她用那种前无古人后无來者的方法选秀女.不干涉她虽执掌凤印却至今无动于衷.不册封、也不召见各宫秀女. 他只是想告诉她:无论后宫有多少女人.他都不会多看一眼.他的心里.又如何还能占下第二人. 遣散后宫.唯皇后是爱.这种做法虽未有过.但却不代表不可以有.他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他夺权很大一部分本身就是为了他们的爱情有出路. 待时机成熟.朝政稳定.自己在这龙椅上坐稳后.遣散后宫又如何.谁敢说他半句不是. “樱儿.等等.再等等……” 楚煜立在窗前.望着四名狼狈离开的秀女.目光悠远. 这番不渝二心的告白.让后宫所有秀女脸色都颓然惨白.楚煜立场鲜明.清晰地表明自己退出后宫所有事宜.这就代表着她们今后的未來.都要有那个行事诡异奇怪的女子做主.直接失去勾搭正主的机会.彻底落到正房手里.这今后的日子.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会很难过. 然而.正当所有秀女愁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凤仪宫里突然來了消息.睿懿皇后突然遣人召见各宫秀女.说是有要事宣布. 所有的女子闻言.悲喜交加.悲伤的是正房终于有动静要整治她们了.欢喜的是这盘好几天沒任何进展的死棋终于有了突破.只要出局的不是自己.少几颗棋子又如何. 午后.楚宫.凤仪宫. “娘娘.这些书是要送回去么.”秋月看着堆得跟小山一样高的书籍.脑袋很痛. “恩.多叫几个人.哪儿搜來的就还哪儿去吧.那几本书你亲自交给张德开.不要借任何人手.”夏颜抬起脑袋.有气无力道. 转眼已经一个多月.一个多月來.夏颜以后宫之主的身份.动用了不少各支各系的人物.几乎要将整个南楚皇宫翻过來.可就是找不到所谓的玄冥正史.手头的线索本來就少得可怜.夏颜不想轻易就这么放弃.连白亦非都变相告诉了她.这正史就在这皇宫里.可她偏偏就是找不到. 说起白亦非.这只妖孽竟然放她鸽子.夏颜守着七日之约.整整等了他一个晚上.可是她却连块衣袖影子都沒看到.夏颜对雪战经过多次严刑逼供后.雪战终于在宣纸上歪歪扭扭用爪子凑了几个字. 有是 沒是 等 夏颜几乎揉瞎了自己眼睛.又撑着下巴冥思苦想了整整两个时辰.才终于破解了这比鸟语还鸟语的鼠语. 耗子是想说:它家主子有事耽搁了.沒什么大事.你安心等着就是. 那只耗子笨.不会写事.只会写是.是以大大加大了夏颜的破译难度.夏颜为此再次狠狠揍了雪战一顿. 雪战鼠毛乱飞.鼠脸被揍得跟猪头似地.它委屈地含着泪.颤颤巍巍用黑抓爪子在宣纸上抓了两个字: 为毛 夏颜一看.先是一愣.突地嘴角就斜斜一笑.接着.她让秋月从御膳房拿了一袋子鸡毛.统统塞进了雪战嘴巴里. “喂毛是吧.你要这个你不早说.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可怜的雪战.无辜承受了某人对它主子所有的愤怒.被夏颜插得满身都是鸡毛.耳朵眼.鼻眼.连**都愣是沒放过…… “娘娘.今日早晨.您遣奴婢去各宫.让各宫秀女午时都來宫里听话的.”秋月看着时间.不得不再次提醒依旧在书堆里焦头烂额的女子. 夏颜突然抬头.目光呆呆看着书堆后一脸希冀看着自己的女子. “对哦.”夏颜摊掌拍了一记自己的脑门.后知后觉道.“差点忘记了.” 秋月脑袋耷拉下來.无力地叹气. 就知道会这样…… 为毛皇后娘娘娘总是对该在意的事情一点都不在意.对不该在意的事情那么在意. 当然.以秋月这个智商.自然是猜不透其中的奥义.替夏颜换了件月白锦衣.秋月便跟着夏颜朝主殿走去. “娘娘.穿白色.会不会太素净了些.”秋月看着眼前淡薄的背影.显然还是不太赞同. “仙女一般不都是穿白色么.”夏颜嘴角一咧.不以为意道. 秋月抽抽嘴角.再也不搭话. 内殿突然传來丝履踩踏地毯的沙沙身.在主殿站着的一众秀女闻言.立刻打足了精神.准备迎接这位难搞又刁钻的皇后娘娘. 脚步声越來越近.所有人的心也跟着越发紧张.宛若是即将要上修罗场的战士.即将上演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 “咳咳.都给本宫抬起头來.” 清亮的声音.不容置噱的威仪.众人闻言.皆缓缓抬头.朝声音的源头望去.然而.张眼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目光中都添了错愕和呆滞.有几个女子已经表情痛苦地低下头.眼里满是深深的懊悔. -- 作者有话说 --> ------------ 【144】茫茫玄冥浮世录(四)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大殿深处.睿懿皇后一身素白锦衣款款出现在众人面前.沒有束发的小脸在白衣下少了几分尊荣.多了几分圣洁的味道.此刻正笑意吟吟地打量着一众女子.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秀女们默契地跪下.纷纷给夏颜请安.心中各个惶恐不安. 今日來此的十二名秀女.不少为了掩饰锋芒.穿的素净.可是任是她们如何低调.却不会比夏颜更低调.而那些期盼着今日皇帝会大驾光临.盛装打扮的女子.彻底傻眼了. 秋月站在夏颜身旁.一眼扫下去.只见站了一屋子的女子.衣色鲜明.明珠灿灿.很是莺莺燕燕.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主子为何要穿的这般简单.心中不由对夏颜又佩服上几分. 她看似肆意胡为.然却自有她的想法和逻辑.总能用出乎意料的方式.又快又有效地解决问題. 原本她还担心着她这样不羁的性子.能否让一众后宫女子服帖.如今看來.是自己多虑了. “起來吧.大家都是一家人.客气了.呵呵.都坐吧.”夏颜笑得灿烂.和善道. 秀女们闻言.面面相觑.又依次在两侧的椅子上坐下.各自低头不语. “娘娘今日一身白衣.真是将天上那神仙姐姐都堪堪比了下去.叫姐妹们都要看花了眼.” 座中.周善莹突然捂嘴笑道. 夏颜目光缓缓落到她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是周善莹头一次和夏颜说话.座上女子面上明明是笑着.可是却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那双黑眸里藏着些什么.直直指向她的心.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一国皇后.言行举止皆是系着南楚的国容.娘娘这般简素.若是让人家看了去.还以为咱们南楚穷困潦倒到连后宫的用度都要苛扣呢.” 一旁的欧阳飞燕突然接话道.她是今日穿的最光鲜亮丽的一个.大红色的锦缎如一团火球.刺得人真不开眼. 夏颜脸上笑意不变.眼睛微微眯起.欧阳飞燕毫不示弱地凝视着夏颜.一双凤眸婉转水灵.偏偏又添了几分将门女子的坚毅. 欧阳玦夏颜是见过几次的.看其为人.素來低调内敛的很.不想家中闺女竟然这般锋芒毕露.这欧阳玦虽一路跟着楚煜打拼至今.然楚煜却隐隐有要拿他开刀的架势.想來背后也是如他女儿这般张狂的人物.否则以楚煜的性子.自不会亏待一个同甘共苦的战友. 帝王跟前.能而不避其锋芒.自是不会有好下场.看似简单的道理.局内人却不一定了然于心.定国大将军的封号.看似是帝王的圣宠.实则却是将其推至刀锋.正要磨刀霍霍向其心的前奏. “穷困潦倒倒是不至于.只是这些日子听闻几座欧阳将军管辖的城池连着闹了疫灾.死了不少人.本宫來自民间.只是想替那些枉死的难民聊表哀伤罢了.” 欧阳飞燕闻言.脸色一变.目光中露出一份凌厉.她冷哼一声.扬声道:“枉死.娘娘这是在怪罪我父亲这城主做的不够尽职么.” 夏颜无辜地朝欧阳飞燕眨眨眼睛.莫名道:“本宫如何敢妄议朝政.只是听闻那些城池百姓如今日子过得清苦.这穿素净.一是表示悼念.二是正好省了用度.好用去前线抗灾而已.” 一番话.看似不经心.却句句针对欧阳玦管理不善.更讽刺着欧阳飞燕今日一身盛装打扮.欧阳飞燕虽鲁莽.却也懂是非.咬咬唇.愣是将恶毒的话忍了回去. “娘娘说的极是.娘娘后宫之主尚如此.何况是我们.飞燕回去就将这个月的份例尽数拿出.再添上黄金百两.添上一份微薄之力.” 夏颜眼角一眯.笑得越发灿烂.“果然是将门之后.明日本宫定将此事如数告于皇上.” 此言一出.座下女子各自争先恐后.都抢着要捐献银两.各个卯足了劲.夏颜笑着连连道好.一副感天动地地模样.待一众人都停了嘴.她才不紧不慢开口.绕到了今日的主題上. “诸位如今都是本宫的姐妹.自是一家人了.本宫与皇上的情谊.想必在座的心中都有数.同为女人.自是不愿与他人共享自己的丈夫.然本宫的夫君既是一国帝王.自然要让步.本宫不似你们.出自权贵官宦家庭.本宫做人.素來公平公正.皇上如今对诸位虽都无多大兴趣.但本宫可以在此保证.今后.只要表现好.本宫自有办法让皇上翻你们的牌子.得到侍寝的机会.” 一番话.动情动理.刚柔并施.说的座下人各个目光一亮. “不知娘娘所谓的表现好..” “不急.本宫正要说.本宫今日叫诸位姐妹來.就是要告知大家.即日起.三日内.谁能在宫中找到最多的书籍放到本宫面前.本宫就将四妃之一的位置给予她.” 简单一句话.座下顿时炸开了锅.毕竟都是刚出深闺的女子.听了能直接晋妃位.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兴奋地大呼小叫. 夏颜乐呵呵地笑着.眼中满是精光.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不过.有几个要求要先说明.第一:藏书阁中的书不在其列.你们也休想混在其中蒙混过关;第二.宫中书籍中.尾页有朱墨画过圈圈的书籍不在其列.拿过來也是不作数的;第三.宫外任何书籍都不作数.只能是宫中书籍.明白了.” “是.臣妾必当铭记于心.” “恩.那就都下去吧.三日之后.懿旨本宫已经早早拟好.就等着看那位姐妹有这个福气了.” “谢皇后娘娘.”秀女们再次齐齐跪下.清亮甜腻的声音响彻凤仪大殿. 当晚.睿懿皇后这荒谬的举动都不胫而走.宫里人尽皆知.消息传到皇极殿.楚煜沉默地听着张德开的话.却并不以为意. “这些天多派些人在她那里守着.尤其是晚上.不要放松警惕.” 张德开思路有些跟不上.不知道楚煜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却也只能应了.“皇上.那关于皇后娘娘让秀女们寻书的事情..” “不用管.随她闹吧.” 楚煜沒有忘记夏颜曾经说过的话.她起初对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有过犹豫.她说过.她有她要做的事情. 她对神兽雪战大感情兴趣.她曾为了夜闯将军府.不惜与楚曜龙做交易.建立了如今闻名三国的无双城.她应该确实成功取走了将军府的某样东西.引得卫央那般狗急跳墙. 她的出身是一个谜.曾经的三言两语中.所叙述的事情并非这玄冥大陆三国之中的任何一个国家.楚煜不清楚夏颜所谓的有事要做具体是什么事情.但他却肯定.她连日來不停的翻阅书籍.自是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既然她要找.那就随她去找吧.只要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只要不闹出太大的动静.又何妨.他做这个皇帝.本就是想要她活得更畅快些.如今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她.岂不是白费了他一番苦心. “皇上.前些日子.皇后娘娘便私底下找过奴才.也问奴才要了不少书去.娘娘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张德开沉思一番.细声道. 楚煜视线依旧停留在奏折上.眉毛都沒动一下.“这件事无需多虑.她是什么样的人朕心中有数.如今要做的.是看紧了凤仪宫.朕不允许她有半点差池.” “是.奴才遵旨.” -- 作者有话说 --> ------------ 【145】茫茫玄冥浮世录(五)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万历918年的春天.被寒雪埋沒了一整个冬天的大地渐渐复苏.绿色席卷整个南楚.也将缔盛宫廷染上了盈盈生气. 自前天夏颜宣布封妃一事后.凤仪宫一夕间变成了第二个藏书阁.凤仪殿几乎要被书籍淹沒.那些宫人每每入殿都像是在表演杂技.为了避开满地的书.这里跳跳.那里又跨两步.手里还要托上一盏茶.可谓是苦不堪言. 一摞摞书被抬进夏颜寝殿.又被整齐地抬出.那些小宫女虽是奴才.但又何尝做过这样的体力活.一天下來.累得叫苦连连. 凤仪宫内忙碌一片.整个后宫更是鸡飞狗跳.那些一心想要攀上枝头做凤凰的女子们.各个脱去了华丽的衣装.一间间屋子搜着.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上午那会.为了抢夺一本书.还险些发生流血事件.各宫的执事皆是苦不堪言.然楚煜从头至尾都视而不见.事情又是发生在后宫.毕竟是皇帝的家务事.大家也只能在背后嚼嚼舌根.任其为之. 是夜.凤仪宫.皇后寝殿. 夏颜刚刚泡完澡.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软榻上. 忙了一日.看了数千本书.眼睛干涩酸痛.却还是沒有结果.该找的地方几乎都翻遍了.连地宫都下去过好几趟.却都无果而终. 心中的希望越來越渺茫.无论是体力还是心力.都到了极限. 离白亦非的七日之约已经过去许久.他却还迟迟不到.好在雪战依然留在自己身边.又让自己不要担心.夏颜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安慰的. 白亦非明知道自己在找正史.却不肯出言相告.夏颜不知道到时候他肯不肯告知自己正史具体在哪.亦或是.连他也不清楚正史真正的下落. 手指把玩着脖颈上的龙凰链.夏颜呆呆望着天花板.明明是微凉的夜.心中却烦躁一片. 雪战突然从窗外钻进來.跳到夏颜怀里.吱吱了几声后.便将自己团成一个白球.安安静静地睡大觉. 这些日子來.这只白亦非的专属宠物和夏颜间的关系越來越亲密了.虽然夏颜还是经常会揍它.而它也常常会弄点小恶作剧整夏颜.但夏颜却任由雪战爬上自己的床.也默认了它一次次欺负别的宫人;而雪战如今除了夏颜.再也不让任何人碰它.连秋月都不例外.好比现在.在外面玩累了.就会习惯性地钻到夏颜怀里呼呼大睡. 那时候的夏颜还不知道.灵兽自古都是清高傲慢的生物.除了自己的主人以外.几乎不会和任何人亲近.雪战这般和她亲近.里头是有很深的渊源的. “又野到你亲戚家去了.脏死了.”夏颜皱皱眉.嘴上骂着.手却温柔地替雪战梳理着白毛. 雪战舒服地哼哼了两声.沒多久就睡了过去. 夏颜缓缓从软榻上起來.正要跨步.孰料踩到了逶迤在地的纱衣.身子一个不稳.就要往后倒去.想到身后还有雪战躺着.夏颜当下腰间发力.扭身朝一旁闪去. 身体奇异地在空中跃起.又在一旁角落一盆兰花旁落下. 夏颜震惊地站在原地.就在方才.她竟然无意识间踏步空中.这分明就是轻功. 一切发生的太快.似乎下意识间.身体就飘了起來.夏颜望着自己的手掌.目光惊奇而震惊. 段御清说过.会轻功的前提是掌握内家吐纳.熟练掌控身体中流动的真气.可自己分明沒有学过.又为何莫名其妙会了. 瞬间.夏颜便想到了白亦非. 是了.必是那两次他将自己的真气输入自己体内.自己虽未修炼.却有了内功.是以才会在紧急关头.身体条件反射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夏颜脑袋有些飘.身体朝兰花旁的墙壁依靠.正吁气间.突然背后墙壁传來一阵沉闷的响声. 夏颜心中一凛.正欲起身.寝殿天花板突然震动起來.沉闷的声音虽不大.但却声声敲在夏颜心头.目不转睛盯着梨花木桌上方的天花板.只见原本金色的藻井松动了一块.又朝一旁移开.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黑洞. 这皇后寝殿竟然还这般别有洞天.夏颜心中一喜.顿时想到正史可能就藏匿在其中.二话不说.拿起一个烛台.做了几个深呼吸.抬腿便朝梨花木椅上跳去.借着踩踏桌椅.身体再次奇异地飞起.一分不差地隐沒在黑洞中. 第二日一早.秋月照常來唤夏颜起床.敲了半天的门不见反应.心下一急.连忙推门而入. 然而.她翻遍了整个寝殿.却只看到了趴在软榻上酣睡的雪战.秋月只当夏颜去哪里玩了.召集宫人四下寻找.从凤仪宫到整个东西六宫.最后到整个皇宫. 一众人整整找了一上午.却始终不见夏颜的踪影.消息传到皇极殿.楚煜当场就发了怒.一连处死了好几个在凤仪宫守夜的暗卫. 当天中午.缔盛禁卫军便在段御清带领下.封锁城门.挨家挨户地搜索民宅.楚煜的暗卫倾巢而出.以缔盛为中心.朝各个方向寻去. 夏颜失踪的消息被楚煜大范围封锁.一时间.缔盛气氛突然凝肃起來.不清楚内幕的百姓.人人自危.除了必要外出.皆是足不出户. 然而.即便是这样密集的搜索.一日下來.还是沒有夏颜半点消息. 凤仪宫一众人逐一被押到楚煜跟前.由他亲自审问.一日下來.也依然毫无线索. 是夜.东暖阁. 楚煜叠腿坐在软椅上.他的目光深邃锋利.薄唇紧抿.然眉宇间却流露出几分疲态.此刻他正紧紧盯着对面笼子里的雪战. “昨晚她沐浴完便回了寝宫.然后就沒有出去过.你是与它唯一独处过的.你倒是说说看.她去了哪里.” 雪战已经被饿了一天.有些萎靡不振.只是一个劲地摇着自己的脑袋. 夏颜丢了.雪战心里也不是滋味.白亦非曾经万般叮嘱过它.要它看好了这丫头.如今人丢了.也不知道他会如何惩罚自己. “是不是白亦非带她走了.”楚煜瞳孔微缩.沉声一字字逼问. 雪战还是摇头.耳朵越发耷拉下來.整个人有气无力的样子. “这耗子白亦非素來紧张的很.若真是他带走的人.自然不会将它留下.娘娘若真如卫离辰所说.虽会些身手.但却独独无内功.这皇宫高墙四壁.地宫通往外头的地道也早已封锁.她定是出不去的.即便被她侥幸出逃.缔盛如今也已经城门大关.她定还在其中.依我所见.此刻.娘娘在宫中的可能到是更大些.” 一旁香炉旁.汤唯云懒懒坐着.目光微垂.不急不慢地拨着茶盏中的茶叶.幽幽道. 楚煜目光阴鸷.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黑色龙袍下.健壮宽阔的身躯散发着浓郁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 作者有话说 --> ------------ 【146】茫茫玄冥浮世录(六)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春雨如断了线的细珠.细密地洒向大地.阴沉的黑云低低笼罩了缔盛上空.也在所有人心头覆上一层阴霾. 今日.距夏颜失踪.已经是第三日.饶是楚煜再费力封锁消息.皇后失踪一事.还是不胫而走.众人嘴上不敢说.但心里却都清楚得很. 三日來.宫中禁卫军几乎倾巢而出.连楚煜一直秘密特训的黑骁骑都首次出动.寻找南楚失踪的皇后. 楚煜几日來脾气火爆.又恢复了夏颜昏迷时那副样子.铁血冷酷.丝毫不讲情面.城门失火.殃及鱼池.朝殿上.不少朝臣成了炮灰.革职罢官的人自是不少. 而后宫.那些心心念念要做皇妃的女子此刻更是闭门不出.再无半点动静.生怕连累遭殃. 然而.皇后失踪.总还是会让那些鼠目寸光的人蠢蠢欲动.两天前的夜.周善莹买通皇极殿太监.偷偷爬上了楚煜的龙床.欲解真龙心头之苦.原还为自己的小聪明暗自偷笑的女子.终究还是南柯一梦.异想天开了. 楚煜当夜下榻发现有人后.当场就将周善莹打入冷宫.并处死了事件相关的所有太监宫女. 这一举动.震慑后宫的同时.也在前朝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大理寺寺卿周光严得知女儿刚入宫便被遣去后宫.集合了不少朝臣.给楚煜暗地里找了不少麻烦. 萧景行的势力虽不复存在.但朝堂上却还有诸多股势力力量在背后存在着.他们平日里看似不要紧.但一旦揭竿而起.那也足以可以撼动这位新掌权不到半年的年轻皇帝的. 然而.楚煜顶着这番压力.却死死不肯将周善莹从冷宫中放出.死死和对方扛着. 昨夜.缔盛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国的事件.朝中重臣周光严所在府邸.一夜之间被一群黑衣人洗劫.当夜.周府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人.除了周光严本人以外.全部遇难.无一活口. 被**迷了一宿的周光严清晨起來.出门便看到无数具尸体.原本华丽的府邸.瞬间成了停尸无数的义庄.所有人表情定格在狰狞惊恐中.死的非常凄惨. 周光严抱着妻子子女声嘶力竭地哭了一上午..随即便独自跑到城门.从最高处跳了下來.当场毙命. 这场骤变在朝廷上掀起了轰然大波.这样毫无人性的屠杀.却又独独留下周光严.显然是存在的极端的报复心理.明显是要将周光严活活逼向死路.前两日还在和楚皇叫板的周光严突然遭了这样的灭门之灾.其中的关系.自是显而易见的. 在全城封闭的状态下.为何一群黑衣人能无声无息的进出自如. 又是谁.有胆子和朝廷叫板.一夜屠杀两朝重臣. 一时间.整个朝廷再次凝肃起來.对这位手段如此绝狠的新帝心存畏惧.再无人敢贸然上谏. 是夜.楚煜忙完政务.便独自一人朝凤仪宫去了. 下了几日的雨终于渐渐消停.乌云散去.月光皎洁.星月相依.如无数萤火虫在空中飞舞.美不胜收. 再美的景致.却丝毫不能让这位南楚新皇动容.他面容肃穆.目光幽深如长天白鹰.冷酷而锐利.一身黑袍在月色下显得越发萧索孤寂. 缓缓推开凤仪宫大门.里面寂静一片. 凤仪宫所有宫人.除了倩雪.都已经移交给大理寺. 然空旷的凤仪宫.此刻却依然灯火通明.楚煜负手站在门口.眼前微微有些模糊.朦胧中.他似乎又看见了那纤细娇小的身影.站在门口.朝他俏皮的笑. 嘴角微抿.压抑着心中的苦涩.楚煜缓缓抬步朝里走去. 几个月來.他已经习惯有她的存在.有时候独自熬夜批阅奏折.每每想到离他不远处.她正在酣然美梦时.他便会觉得不再疲劳困顿.朝廷风云变幻.诡辩莫测.只要她一个明丽的笑容.便可烟消云散. 一路孤寂.如今也是登高而孤绝.众人不理解他为何能为红颜倾心如此.只有他才能明白.人生有一红颜能悉知他的孤独、能懂他苦涩.并为他的痛而痛.那是多么珍贵与难寻.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只有和那个鲜活明丽的女子在一起时.他才是真正活着的.才能体会到什么是快乐和满足. 帝王业可以创.血海仇也终有得报日.然只有那个与自己灵犀通、能深深触动自己灵魂的人.是再努力也求不得的. 他不怕苦难和挫折.就怕走遍天涯海角、世界尽头.却再也找不到的那份情. “樱儿.三天了.回來吧……” 楚煜大手覆上朱红的门.锐气渐渐消散.只剩无穷无尽地落寞. “自古帝君唯为红颜倾.看來真是不假.” 悠扬的声音忽然缓缓响起.打破了今宵的宁静.楚煜眉头一拧.转身望去.目光触及到那抹白色身影.又落到银色面具后那满头银色.微微有些错愕. “几日不见.楚皇越发英俊不可视了.”白亦非微笑着.神色平静.淡淡道.丝毫不在意架在他脖子上的几把尖刀. 楚煜颔首.挥手让一众暗卫退下.白亦非眉头一扬.几步走到一旁草丛中的秋千架上坐下.目光温柔地审视着秋千架. “不知白庄主夜访我南楚后宫.是所为何事.”楚煜负手走了几步.缓缓在秋千架的另一个秋千上坐下. 夜色中.两位风华绝代的男子并排坐在秋千上.相视而笑.然黑眸背后.谁又知道真正掩藏着什么. “我來带她走.” 沒有任何修饰的话语.直白而露骨.明明是过分放肆的话.却说得理所当然.丝毫沒有不妥之处. “白庄主所谓的她.可是朕的皇后.”楚煜嘴角依旧带着笑.眼睛却一寸寸冷下去. 白亦非丝毫不以为意.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手中的红绳.微微点头. “皇后又如何.她要的是什么.楚皇心里不清楚么.” 楚煜心头一沉.目光却越发凌厉地瞪着眼前的男子.“朕虽曾受恩于你师父.但却并不代表对你有所妥协.你既知道朕心里清楚.那也自是知道她于朕是什么意义.白庄主.有些事.不是武功高便可盖过一切的.” 白亦非故作若有所思地点头.淡淡道:“楚皇所言甚是.如今只要楚皇一句话.你的黑骁骑便能踏平我凌云山庄.甚至连整个北汉.恐怕也是要遭殃的.然我白某人素來不喜强人所难.今日在下必不会强行带走她.她自会心甘情愿和我走.楚皇.你信么.” 楚煜心头莫名的慌张起來.面对白亦非的质问.他却沒有信心能说出夏颜必会留下的话.白亦非几句话.却处处点在要害处. 她要的不是皇后的虚名.而是一世一双人的爱情. 除了爱情.她心中还有一样非常重要的羁绊.而对此.楚煜知之甚少. 这两点.第一个楚煜如今沒有办法给她承诺.第二.他是完全无能为力的. “白庄主神通广大.不会不知道睿懿皇后已经..” 楚煜话说到一半.凤仪殿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两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目光触及门后的身影.楚煜顿时头顶如雷击.难得露出几分震惊的神色.连话都忘记了说下去. 夏颜推开门.看到两人也是一愣. “白亦非.”看到满头银发的人却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孔.夏颜错愕道. 白亦非意味深长地朝楚煜望了一眼.看着夏颜笑道:“唔.不错.连带着人皮面具都能认出我來.看來姑娘与在下.也是灵犀相通的.” 夏颜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个大白眼.几步走到两人跟前.目光落到满目震惊的楚煜脸上.不由微微一怔.几天不见.他似乎憔悴了许多.他看着她的目光过于炙热.让她不得不微微移开视线. “呵呵.那个..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夏颜笑得有些心虚.眼神朝四处一个劲地乱飘. “你去哪里了.”楚煜压抑着心头的悸动.沉声问道.再次看到这样脸.一颗如在地狱煎熬的心瞬间得到了救赎. “我..”夏颜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看到《浮世录》了.” 白亦非的话让夏颜身子一颤.也瞬间吸引了她的心神. 白亦非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跟我走.我带你去找你要的答案.” 修长的手指突然伸开.掌心处.一条纯金龙凰链熠熠生辉. 沒有接口的链子.与夏颜脖颈中那条一模一样. 夏颜下意识地摸上自己脖颈间的那抹明黄.目光变换.深不可测. 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念头.夏颜目光一凛.二话不说.拿起白亦非另一只手.对着嘴就狠狠咬下去. 嘴角的血腥味慢慢散开.与之相伴的.是一股淡淡的幽香.在鼻间肆意漫开. 淡淡的.却真实存在着. “好.” 明亮的星空下.风将女子的墨发与身前男子的银发轻缠.樱唇上的点点血迹.让女子白皙的容颜越发妖娆.她目光坚定.在另一个人期盼的目光中.终究说出了让他绝望的话语. -- 作者有话说 --> ------------ 【147】狂浪怒卷 惊昔人(一) www.38xs.com|三八文学 三国中央.赤海南端水域.水光潋滟.晴空万里. 赤海并非真正的海.但因为其水域宽广.被先人称为海.而其赤字的由來.源于每年夏季.湖面便会因寄生虫的繁衍而滋生的大量红藻.放眼望去.便是一望无际的赤色.是以称为赤海. 赤海水域辽阔.有足足三分之二个西夏、半个南楚那般大.由于湖面广阔.受周围天体引力牵引后.每日赤海的潮汐堪比真正的大海.夏季甚至时常会在湖域中心由水汽生成大型气旋.数百年來.有不少船只因为湖面恶劣天气而永远消失在赤海深处. 是以.赤海湖岸线虽同时临三国.可历史上却鲜少有军队从赤海到达敌国.这看似是一条能够巧妙影藏行踪的路径.可却同样是风险极高的做法. 赤海的凶险.同样造就了一批批优秀的航海家.他们世代居住在船上.以运输商货、倒卖货物为生.由于这片土地鲜少有人掌控成熟的航海技术.是以.航海家在整个玄冥大陆.都算的上是个金饭碗. 五月的阳光温暖宜人.赤海南部水域.一艘两层木制豪船正缓缓朝北驶去. 这是凌云山庄庄主白亦非私有的一艘船只.一层是厨房、花厅、佣人等用的房间.而二层.一半是露天的平台.另一半则是三件卧房. 此刻.露天平台上.正放着一张四方木桌.两侧分别配了两张竹椅.上面分坐了男女两人. 男子白衣银发.略显苍白的容颜温柔安静.浅浅笑着.他的黑眸幽深而明亮.如黑曜石一般.有着夺人的光彩. 另一边.女子一身利落的黑色窄袖武士装.阳光下.黑色布料上隐隐泛出一层红色的暗纹.花案繁复.精致之极.简单收身的武士装将女子纤细的身躯包裹的玲珑有致.一张倾城的容颜更添了几分难得的英气. 蔚蓝无垠的海域.两人一白一黑的装束.美不胜收. “不玩了不玩了.每次都是你赢.无趣.”夏颜一把扔下手里的黑子.气鼓鼓道. 白亦非笑容不减.缓缓放下手中的白子.微微点头.“唔.不错.上一盘才落了三十一颗黑子.这次已经有四十七颗了.果然聪明非凡.” 一旁蹲在盘子里啃荔枝的雪战见自家主子赢了.对着夏颜又是撅屁股又是呲牙.末了还将嘴里的荔枝核朝夏颜扔去. 夏颜侧身躲开.原本心中就有气.如今更是怒火勃发.眉头一竖.嘴巴一撅.眼睛一瞪.当下就拎起雪战的一只耳朵.想也不想就朝船外扔去. “吱.....” 惊天的惨叫.随着那坨白色的肉团.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重重朝不远处的湖面坠落. 与此同时.身前的男子突然腾空而起.追随着那抹白影往湖面而去.在雪战掉落湖面的最后一刻.准确无误地将它捞起.随即左脚凌空踏水.下一刻.便再次坐回了夏颜对面. 夏颜嘴角抽了抽.看了看一副小人得志样的某鼠.气急败坏地捧起那盘荔枝.又用手指戳了戳某鼠的脑袋.愤恨道:“不要以为你主人厉害就可以狐假虎威.总有一天我让你跪着心甘情愿喊我爷爷.” 言毕.夏颜又朝白亦非瞪了一眼.转身便朝左侧第一间卧房去了. 呯. 重重的关门声响起.白亦非无奈地摇摇头.又怜爱地看了一眼怀中的雪战. “她性子烈.你好歹要收敛些.” “吱吱..”某鼠爪子狂舞.似乎很愤恨. 白亦非眉梢一挑.淡淡道:“你若是有本事.自己去找她要回來.” 雪战顿时耷拉下脑袋.回头看了眼那紧闭的门.还是灰溜溜的作罢了. 夏颜回房后.坐在窗沿软榻上.一边吃荔枝.一边朝船外扔荔枝皮. 无垠的湖面如一面清澈的镜子一般.让人的心跟着安静下來. 这是自己离开南楚的第六天了. 六天前的那个晚上.白亦非揽着她的腰.毫不费力地离开了那座四壁高墙的皇宫.夏颜依旧清晰地记得.无数暗卫和禁卫军试图上前拦截.她甚至看到了段御清也在其中.她也记得楚煜那受伤落寞的眼神.还有他那只徒劳伸到半空中的手. 他似乎知道拦不住白亦非.甚至连追都沒有追.只是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身上.灼热而期盼. 然而.最终.她还是毅然选择了离开. 这段还未完全绽放的爱情.就这样活活被扼杀. 夏颜不知道.到底是谁扼杀了这段本因是美好的爱.是楚煜想要纳妃的举动.亦或是皇后寝殿那惊人的发现.亦或是更早的时候.在楚沂死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刻. 明明是爱着的.心却因为诸多原因.变得无力、变得枯败. 命运看似无形无迹.但在它面前.再倔强的人也不得不屈膝跪下. 站在高处的人.他们聪慧过人、运筹帷幄.享受着常人不能及的尊贵品质.却也为此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自由这个词.拥有的时候觉得沒什么.一旦失去.才知道那是多么钻心剜骨的痛. 太多的枷锁束缚着她与他.他们身上注定都背负着摆脱不掉的责任.也注定抚平不了命运在他们心中烙下的痕迹. 清爽可口的荔枝在嘴中慢慢溢开.夏颜却不知为何.笑得很苦涩. 手习惯性地摸向自己脖颈中的龙凰链.目光变得有些遥远. 白亦非那晚拿出了一条一模一样的龙凰链.那条链子.是最有利的铁证.证实了《浮世录》中看似天方夜谭的故事.也证实了一千多年前.那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谁也不知道.南楚皇后寝宫的屋顶中.竟还这般别有洞天.进去后.便有数千卷卷宗依次罗列.从工农商到各种技术.再到记录宫廷、民间历事的史册.无一不全.尽是万历918年前长达五百多年的史料. 三天的时间.夏颜翻阅了大量的史料.也将记录正史的《浮世录》一并看完. 万历年前576年.也就是距今1494年前.这片大陆上.曾经出现过一名男子.他以一人之力.经历十七年的时间.统一了当时还处于部落社会的玄冥大陆.并建立了一套体系成熟的制度.自立为昭帝.建立了大夏帝国. 五百多年后.大夏发生了一次重大政变.也是因为这次变故.定格了今后数千年來南这片大陆的格局. 当时大夏有两大世家.曹国侯侯羯.以及定康王楚霸天.两人不满夏氏多年掌权.乘着新帝年幼.揭竿而起.欲一举倾覆了大夏政权. 两人手握大夏近九成兵力.一路从边城打到帝都.然而.当两人合力逼宫企图篡位时.天空突然乌云滚滚.随即有巨大的火凰宫帝宫上空腾起.张嘴便吐出滚滚烈火.在宫外围宫的三十万大军.瞬间化成了焦土. 大火密集如雨.沿着四面八方洒在大夏的每一寸土地.所到之处.皆是熊熊烈火.生灵涂炭.一时间.这片安静了数千年的土地顿时成了地狱.无数百姓无家可归.四处逃亡. -- 作者有话说 --> ------------ 【148】狂浪怒卷 惊昔人(二)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混乱中.侯楚两大家族的人逃了出來.带着残余的士兵.分别退居大陆北侧以及东侧. 自此.天下三分的格局便有了最初的雏形.今日三国国土的版块也与其相差无异. 这其中.让夏颜最为震惊的.一共有三处. 其一:一千多年的统一大陆的大夏昭帝.治理国家所用的政策都曾出现在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那世界..月球的历史中;所记载的当年的科技农业.也与月球的史书上记载的如出一辙. 其二:在《浮世录》一副插画中.绘有昭帝与其皇后的人物画像.在那位皇后脖颈中.戴着与夏颜脖颈中一模一样的龙凰链. 其三:同样在《浮世录》中.在记录那场灾难性的政变中.出现了一幅插画.画中是一把精致绝伦的宝剑.在其下方.有四个小字:御尊宝剑. 白亦非拿出龙凰链的那一刻.夏颜敢确定.一千多年前.曾经有人和她一样.穿越时空.到达了这片土地.根据当时的科技和农业水平.夏颜大致能确定.那位夏昭大帝.也曾生活在他们的世界..月球.只是.他在月球.是距她两千多年前的人物.也算得上是她的祖先了. 从刚來到这个世界.当夏颜发现玄冥大陆所使用的文字竟和月球曾经使用过的文字几乎一模一样时.她便知道.这个世界和她出身的那个世界.必是有联系的.只是沒有想到.这所谓的联系.竟然是这般.让人匪夷所思. 比起这个.夏颜更在意的是后面两件事情.首先.为何夏昭大帝的皇后脖子里会有龙凰链.而白亦非又是从哪里弄到了这条链子. 关于夏昭大帝的皇后.史料上几乎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可以说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物.然龙凰链即使在一千多年前的玄冥大陆.凭借夏昭.却还是不可能做出來的.所以.夏颜以此可以肯定.当年一同來到玄冥大陆的.除了夏昭.还有他的皇后. 龙凰链在月球五千年历史上.一共出现过三次. 第一次是圣母降世时所携带.第二次出现在三千年之后.十七城之中的白帝城.城主白氏家中一名女子出世.龙凰城城门三千年來首次开启.城主亲自宣布此女为圣母转世.并亲手为其打造了龙凰链. 而第三次.便是夏颜的出世. 关于那名神秘的白氏女子.夏颜儿时曾听哥哥讲起过.传说那名女子一次外出时.意外爱上一个下等人.为了坚持这段不被人允许的爱情.两人一同私奔.圣母感其情深.特开天辟地为其再创一方世界.以成全他们相守一生. 当时的夏颜.只是将它当做神话故事听着.如今想來.那位夏昭和他的皇后.到真极有可能是当时私奔的那对男女. 关于夏昭大帝和他皇后的身世这些日子來夏颜基本已经推敲出了**分.如今唯一的疑惑.便是最后一项..御尊剑. 在月球.夏颜从未听闻过关于御尊剑的事情.然《浮世录》中记载.它是那场政变关键性的器物. 关于御尊剑.夏颜对它的了解一直十分少.从千方百计进将军府偷它.再到之后被白亦非抢走.夏颜对它全部的了解.基本就停留在段御清那句:得御尊者得天下. 那日夏颜夺走御尊剑.装剑的盒子是金刚石.锁是九转玲珑板.这些分明都是月球上才有的东西.是以夏颜确定.这把御尊剑即使不是月球的东西.也必定和当年的夏昭和白氏有关系. 无论是得御尊者得天下这样的传闻.还是白亦非、卫央等人对其的趋之若鹜.至少可以证明.这把御尊剑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如果能够拥有召唤火凰的神秘力量.很有可能可以通过它.找到回到月球的办法. 然无论夏颜如死皮赖脸地问白亦非.对于御尊剑.他就是决口不谈.告诉她的.无非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你心中所有的疑惑.待到北汉.见了国师辛魋.他便会如数替你解答.” 这就是白亦非对她说的唯一有点价值的话.也正是此次他们前往北汉的原因.至于为什么选择水路.白亦非只是淡淡说了句:水路安全. 夏颜闻言差点当场昏过去.不是说赤海是个吃船不吐木头的水域么.为毛到了白亦非嘴里就是安全的地方了.夏颜知道他走水路是为了防止楚煜的追踪.可她宁可和那群人真刀真枪打一架也不愿意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好么…… “姑娘.晚膳备妥了.公子请您过去吃饭.” 门外突然传來一阵苍老的声音.夏颜听出來了.那是白亦非的执事.所有人都唤他庄先生.连白亦非都不例外. 夏颜连忙应声开门.随即便朝一层船舱走去. 庄先生慈眉善目.两鬓斑白.面容也是细纹无数.然走起路來却依然步步生风.一双浑浊的眼睛如新磨成的刀锋一般.散发着一股光彩.很是精神.能在白亦非手下做执事.想來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方才下人撒网捉了些赤海特有的鱼.厨子又悉心烹饪了一番.想必姑娘定会喜欢.”庄先生眼角带笑.声音慈祥亲和.让人很是舒服. 夏颜呵呵一笑.眼珠一转.贼溜溜地走到庄先生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庄先生先是一愣.随即便大笑出声.看着夏颜无奈地摇摇头. “什么事情这般高兴.也说与我听听.” 白亦非坐在花厅靠墙的软椅上.前面茶几上.是一碗黑糊糊的药盏.此时.他正在将鼻烟壶中的粉末往里头倒. 夏颜目送庄先生下去.随即轻快地走到饭桌前.伸手就捞了一块牛肉送进嘴里. 白亦非抬眸.正好看到夏颜将牛肉塞进嘴里的一幕.夏颜挑衅地朝他微抬下巴.表情很是得意. 白亦非淡淡一笑.眼里有几分无奈与溺宠之意. “沒人和你抢.过來.先将这药喝了.” 一听又要喝药.夏颜的小脸立刻又耷拉下來.眉头皱成一团.可怜巴巴地看着白亦非.央求道:“能不能不喝啊.都连着喝了好几天了.你看我现在.生龙活虎的.叫我吃下一头牛我都可以.那钩吻的毒早就解了.” 白亦非不理她的抱怨.宽袖一扬.夏颜只觉得腰间多了一股无形的力量.下一刻.她已经腾空而起.等她反应过來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白亦非腿上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隔空取人么…… 屁股一触碰到白亦非的腿.夏颜如坐在针尖上一般.立刻跳了起來.警惕地看着身旁的人.又如炸毛的野猫.呲牙裂嘴地对着他. “是不是又要我喂你.” 白亦非眉头一挑.波澜不惊道. 话音刚落.夏颜已经端起药盏一口闷.转眼就将一碗药喝了精光.末了还将碗底翻出给白亦非看.如孩童一般.一副洋洋自得样. 白亦非唇角温柔一笑.站起身來.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便朝饭桌走去. 简单的动作.却如细碎花瓣随风飘入心湖.带起无数涟漪一层层荡漾开.惹得心头一阵细密的酸涩. -- 作者有话说 --> ------------ 【149】狂浪怒卷 惊昔人(三) www.38xs.com|三八文学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这样温柔美好的男子.也总是喜欢伸手摸在她发迹.对她温柔的笑. 然而.今时今日.她却再也不能看到那抹温暖人心的笑.而那个能让她安心、想起自己哥哥的男子.也已经长眠在皇陵.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生死两岸.阴阳相隔.对他的愧疚.注定成为她这辈子无法抹去的痛. “发什么呆.还不來吃饭.” 白亦非垂眸落座.一旁雪战从门外窜入.顺着他的衣襟一路爬到桌子上.对着满桌子的食物垂涎三尺. 夏颜目光渐清.晃了晃脑袋.在白亦非对面坐下. 桌上六道菜肴.三道是鱼.然三道菜做法不一.色香俱全.刀工也是如火纯情.夏颜看地两眼冒光.和一旁的耗子对视一眼.便狼吞虎咽起來. 相比这一人一鼠.白亦非优雅地简直有些过分.只见他提起筷子.温文尔雅地夹了一片鱼片.又缓缓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后才缓缓吞下. 夏颜大口嚼着食物.目光古怪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吃个饭而已.有必要斯文成这样么. “姑娘.这是方才剩下的荔枝.” 庄先生捧着一盘颗粒硕满的荔枝.恭敬递到桌上.看着两人慈祥一笑. 跟随少主二十余年.夏颜是头一个和他对坐而食的女子.原本得知少主为了救这女子一夜白头后.他还是有些在意的.心中多少对夏颜有责怪.可如今这几日相处下來.心中的不满一扫而空. 这样一个鲜活灵动的女子.也难怪从不近女色的少主会这般区别对待.甚至不惜派隐执事连夜策马南行.又踏水而來.只为送來她最爱吃的荔枝. 南楚的皇后又如何.只要少主喜欢.那便都不是问題. 庄先生的笑容太怪异.夏颜怎么看都像是公公看儿媳妇.而且是越看越满意. 低声咳了两声.夏颜清清嗓子.一把将那盘荔枝放到雪战面前.指了指荔枝.又指了指桌上的牛肉.扬声道:“呐.这个给你.这牛肉全归我做宵夜.如何.” 雪战小嘴一鼓一鼓.漆黑的小眼珠瞪着夏颜.又看了看两盘食物.便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牛肉什么时候都有.可荔枝就不同.上次在凤仪宫.是雪战头一次吃到荔枝.自此以后.他就对这甜甜水水的玩意儿念念不忘.下午那盘大部分都被夏颜抢走了.它也沒吃到多少.如今又有白送上來的.它岂会不要. 夏颜嘴角扬起诡计得逞地笑.抬眸撞上白亦非探究的眼神.不由讪讪而笑.低头继续吃饭. 饭毕.当雪战第六次飞奔去茅厕的时候.它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題:它又被那个粗鲁的母夜叉耍了.那盘荔枝是有问題的. 然而.世界上如何能买到后悔药.它只能一次次在厕所和走廊上飞奔.平生第一次恨自己老妈为毛沒有把它的腿生得这么短. 白亦非看着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雪战.淡淡道:“下午救你是看在你救过她一命的份上.如今.别指望我再救你.” “吱...” 隔壁厢房爆发出惨烈的鼠叫声.如被抛弃的弃儿.声嘶力竭.怨气深重.然听在夏颜耳朵里却十分顺耳. 满足地叹了口气.让下人送來热水.褪尽衣衫.舒舒服服坐入浴池. 一连六天都沒洗过澡.夏颜平日里虽粗糙.但实则是个特别讲究的人.在船上淡水是极其珍贵的.是以她也不好意思提出要洗澡这样的话.孰料白亦非倒是个剔透的人.也不知怎么就看出了夏颜的想法.让人送來满满一浴桶的热水. 夏颜对于白亦非的戒心一寸寸在放下.这个被三国一致尊称为神医的男子.虽行事诡异又处处透着神秘.可一直以來.都沒有做出过对自己有实质性伤害的事情.反而一次次救她于危难之间. 若不是他.那日在将军府.夏颜便会触毒身亡;若不是他.她的香魂早就断送在钩吻之下.跟随楚沂而去.连今日她能够畅行无阻地追寻心中的疑惑.那也是他在一路保驾护航. 夏颜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又为何屡次帮助自己.然既是对她沒有歹念.那便是一个强大的朋友.虽平日里言语举止略有轻浮.但到底沒有强迫过她什么. 窗外突然传來细微的声响.似是衣袂翻动的声音. 在水中泡澡的女子合紧的眼皮有细微地颤动.显然听到了这声响. 窗外便是**无际的赤海.这船上又有不少高手在其中.若有船只靠近.一眼便会发现.是以原则上.生人是根本无法接近这艘船的. 悉悉索索的响动还在继续.夏颜心中地不安也在一寸寸放大.还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电光火石间.冷不丁窗门被人从外头打开.冷风呼啸而入.如雪战的爪子划过肌理.微微泛疼. 窗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原本在浴池中的女子突然奋身跃起.巨大的动作带起了无数水花.瞬间将屋内地板打湿. 阮凌峰进入船舱.还沒來得及喘气.便有无数水珠朝自己扑面而來.凝眉抬眸.便看到一抹纤细曼妙、白花花的身影迅速闪过.女子不着寸缕的身躯凹凸有致.如玉一般光滑润泽的肌肤上.水光四起.诱惑撩人.仅一瞬间.便消失在屏风后. 原本紧张绷紧的神经缓缓松弛.阮凌峰薄唇微微张着.目光错愕失神.显然是沒有反应过來. 刚刚他看到了什么來着…… 门突然被推开.白亦非踏入屋内.视线落到阮凌峰那张错愕的脸上.眉头一挑.显然也有些诧异.目光又缓缓移到满地狼藉.温柔安静的美眸中多了些许戏谑. “素文千机阁阁主素來沉稳.不知是何事.让您这般惊奇.” “阮凌峰..” 雕花屏风后.突然传來女子高声惊叫声.两人依次转眸.便看到风风火火从屏风后冲出來.几步走到阮凌峰面前.二话不说.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顿狠揍. “你个王八蛋.大半夜的有门不走偏偏要翻窗.你是采花采出瘾了.还是东西偷多了真把自己当贼了.叫你偷看姑奶奶我洗澡.叫你..” 大骂声突然戛然而止.夏颜面上怒色未退.错愕地看着手背上一滴可疑的血迹. 缓缓抬头.这才真正打量起眼前的人.只见阮凌峰表情僵硬.难得严肃不苟一双黑眸冒着不知名的光.正变幻莫测地看着自己. 然夏颜真正觉得奇怪的.却另有他处. 她伸手轻轻拍了两下某人红潮地有些不正常的脸.歪着闹到皱眉道:“阮凌峰.我揍你的胸口.为什么你的鼻子会流血.” -- 作者有话说 --> ------------ 【150】怒浪狂卷 惊昔人(四) www.38xs.com|三八文学 阮凌峰发鬓微微凌乱.昔日俊朗的脸孔潮红一片.他的鼻子上挂着两条刺眼的血痕.此刻还有鲜血正从他鼻子中缓缓流下.滴滴答答落在他青色的衣袍上.很是狼狈. 夏颜打在脸上的手.宛若几片羽毛挠在心头.阮凌峰原本就火热的身体瞬间就澎湃了.所有的血液都沸腾起來. 望着眼前发鬓微湿.小脸因泡澡而泛红的女子.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他下意识地一掌推开身前的人.跌跌撞撞倒在身后的长塌上.一双眼睛如毒蛇一般.紧紧胶在夏颜身上.**冲天. 这一推沒有控制力道.完全处于本能.夏颜肩上一痛.连连退了很远.直到后背撞到一堵人墙才算是停下. 这一闹.连夏颜也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她揉着自己的肩.忙凑上去查看.在他身上一闻.瞪大眼睛看着软榻上的人. “他中了千欢散.” 身后.似知道夏颜的猜测.白亦非不咸不淡道. “怎么会这样.”夏颜错愕道. 少女刚刚沐浴过的tongti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巴掌大小的小脸.每一处细节都是上天精心打造.美得让人迷了眼.视线顺着那翕张的红唇一路向下.便看到衣服下那片冰清玉洁的白.还有一抹隐在深处的微微起伏. 阮凌峰目光一深.喉间低吼一声.伸手就揽住眼前的人.猛地将唇送至那双诱人的红唇. 夏颜冷不丁被圈在怀中.巨大的力量让她跌入阮凌峰怀中.刚抬眼就看到某人两道煞风景的鼻血.正欲推他.身后窗口突然传來一阵娇叱. 与此同时.腰间突然多了一股力量.再睁眼.自己已经离阮凌峰三尺远了.夏颜低头看了看腰间白色的袖子.又抬头看了眼也正看着自己的白亦非. 戴着人皮面具的他.掩去了让星月蒙羞的容颜.然一双黑眸却依旧璀璨.含情脉脉.温柔似水.让人晃花了眼. 夏颜敛了心绪.连忙掰开那只大手.朝一边闪去. “这个女人是谁.” 床旁突然传來一阵女子的高声怒吼.夏颜错愕地抬头.便对上那双喷火的漂亮眼睛. 眼前女子不过二八年华.罗裙纱衣.一身碧色.衬的一张小脸娇小玲珑.煞是可爱.只是此刻这小美女脸色不大好.看夏颜的眼神如饿狼看小绵羊一般凶狠. “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贱人才三番两次拒绝我.”女子一手挥着鞭子.一手指着夏颜.大声向身旁的阮凌峰质问着. 阮凌峰抹了把鼻间的血.看到眼前女子.懊恼地锤着脑袋.眼里痛苦又无奈. 那女子见状.越发悍起來.抓起他的袖口就是一顿狠摇.“被我猜中了是吧.你这个负心汉.上了我的闺床还想赖账.我不管.这辈子除了你.即使天王老子我也不嫁.” “徐茗烟.”阮凌峰突然从长椅上暴起.一把甩开那女子的手.他的身体因为强忍着情绪而微微轻颤.**的青筋狰狞地盘旋在脖颈间.加上他那双凶狠异常的眼睛.看上去非常恐怖.似乎下一刻就能伸手掐死眼前的女子. 然而.阮凌峰只是那么吼了一句.便沒有了下文.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站着.丝毫不把一旁看戏的人放在眼里. 那女子到也骨子硬得很.阮凌峰凶成这样却依旧不低头.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不服输的模样看着他.不过夏颜注意到.她袖口下的小手早已握成拳头.还在轻微的颤抖. 突然.阮凌峰如泄气的皮球一般软了下來.他眉头拧得很紧.完全沒有了平日倜傥的模样.又抬手抹了把鼻子间的腥红.目光一沉.突然身体一跃.朝窗外跳了出去. 女子的惊呼声突然响起.接着便是噗通的落水声. 夏颜的小嘴张得大大的.完全沒有从方才的状况中反应过來. 就在刚才.从來都是玉树凌风、狂放不羁的阮凌峰.向來都是他整别人整到找不到北的阮凌峰.竟然挂着两行鼻血被人下了媚药.还被一个小丫头逼得跳湖了. 这真的是千机阁阁主么.为什么突然比路边的乞丐还要狼狈. “这房间就让与你们两人住了.庄先生.让人下去把阮阁主捞上來吧.再替他准备身干净衣服.夜寒水深.别冻坏了.” 一直沉默的白亦非终于发话了.淡淡说了两句.便拉起夏颜的手往外头走去.夏颜脑袋混乱一片.迷迷糊糊就要往外走. “站住.你这个贱人.就是你缠着峰哥哥不让他碰其他女子的.是不是.”徐茗烟鞭子摔得啪啪响.叉腰一顿河东狮吼. 夏颜被鞭子声惊醒.转头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子.听她这么一闹.也大致摸清了事情的來龙去脉. 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夏颜做了个极为夸张的表情.“我.你峰哥哥中了媚药你不知道么.别说本姑娘长得如花似玉.刚才就算是一头母猪在他眼前.估计他都能下嘴.何况又沒亲到.你瞎嚷嚷什么.” “胡说.”那叫徐茗烟的姑娘小脸通红.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我们船上那么多女子他都不碰.为何就要亲你.就连我..” 话到一半.徐茗烟小脸越发的红.最后似是恼羞成怒.再次甩了一记鞭子.原本精致的卧房被她这几鞭子下去.早已不成样了.家具地毯上皆是伤痕累累. 夏颜突然开始理解阮凌峰方才头痛又无奈的表情.摇摇头.她无奈道:“小丫头.他爬了你的床你就要他娶你.那你进了他家家门.估计也是第九百任小妾了.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嘴里的峰哥哥是谁.他在泡妞风流的时候.你估计连话都还沒会说.你知道不知道你给他下的那千欢散就是他自己研制出來的.你竟然指望他娶你.还莫名其妙说我是贱人.我和你的峰哥哥半点关系都沒有.” 吼完一顿后.心里舒坦多了.夏颜再也不看眼前有些错愕的女子.扭头就走.白亦非见状.也不多留.随着出去了. 夏颜踢开隔壁卧房的门.又拎起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耗子.飞手就往门口扔.可怜的雪战拉肚子拉倒虚脱.还要做这种空中翻转的高难度动作.心中哀嚎一片.漆黑的小眼突然望到那抹熟悉的白影.原本哀怨的鼠脸立刻容光焕发.它伸开四抓.眼睛一闭.满足地朝自己主人扑去. 白亦非进门便看到朝自己飞來的雪战.眉头一皱.身体微微一侧.那抹半空中的白影便飞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中. “吱...” 凄厉的惨叫再次响起.原本就萎靡不振的雪战.经历了主人的抛弃后.终于华丽丽地晕了过去. -- 作者有话说 --> ------------ 【151】狂浪怒卷 惊昔人(五)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晨光撕破无垠的水平面.将青色的湖面染红.金光下.赤海上.一艘两层木船正缓缓朝北而去. 一切静谧美好.让人恬然. 直到.. “徐茗烟.谁准你抱着我的.” 惊天的怒吼从小船两层爆发.震的睡梦中的人嗖然醒來. 夏颜睡眼惺忪.哀怨地叹了一声.翻了个身.撅着屁股抱着枕头继续睡. 瓷器破裂的声音一次次想起.刺耳欲裂.还伴着男女喋喋不休的争吵. 夏颜眉头一皱.先是隐忍不发. 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吼了一声.从床上弹起.走过长塌上的白亦非.蓬头垢面就朝隔壁冲过去. 毫不淑女的一脚踹开房门.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房中正在扭打的男女. “都给我闭嘴停手.” 一声霸气的河东狮吼.让房内的男女皆是一愣.呆呆看着阳光下发鬓凌乱的女子. 阮凌峰先是一愣.随即立刻痞痞一笑.扬声道:“早啊.颜儿.” 这一亲昵的叫法.显然又火上添油.一旁的徐茗烟一听.整个人就冒烟了.一掌朝阮凌峰脖子口劈去. 阮凌峰眉头一皱.轻易就接下了那一掌. “你闹够了沒有.” 徐茗烟嘴巴一撅.委屈道:“沒有.” 阮凌峰摇摇头.一把甩开她的手.便朝夏颜走去.先是揉了揉那头乱发.又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唔.几日不见.颜儿越发动人了.听说你在南楚混的不错.怎么.嫌弃楚皇又娶了小老婆.偷偷跑出來了.” 夏颜眉头一皱.伸手就朝他的俊脸打去.阮凌峰故作一惊.身子往后一仰.握住了她的拳头.这一握.原本脸上的笑容立刻有些挂不住.目光一沉.皱眉看着眼前的人.语气中多了几分认真. “你何时有了内力.” 夏颜乘机顺势抓住他的手.一个转身.來了一个标准的侧肩摔.将阮凌峰重重摔在地板上. “敖.都为**了.还这般粗鲁.你在楚皇床上也是这般蛮横么.难怪人家不要了你.”阮凌峰半真半假的叫着.眼里的痛苦分明就是装的. 夏颜懒得理他.看着这又恢复风流样的男子.想到昨夜他那副狼狈失态的模样.突然沒由來的一阵头痛. 扶了扶脑袋.指着地上的男子.居高临下道:“姓阮的.你给我记住了.不是楚煜赶我走.是老娘甩了他.封了我个皇后就以为万事大吉了.要我天天和他那堆小老婆斗智斗勇.老娘才沒那么闲.” 此话一出.一旁呲牙裂嘴的徐茗烟神情一滞.诧异道:“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睿懿皇后.” 大名鼎鼎.我很有名么.夏颜脑袋一歪.眉头一皱.白了一眼阮凌峰就往外走. “耗子.太阳都晒屁股了.赶紧起來.再睡我就把早饭吃完了.” “吱.” 一旁庄先生房内.突然传來一阵激动的鼠叫. 白亦非推门而出.眯眼看着阳光下意气风发的女子.嘴角 扬起一抹优雅的笑. “早上露气重.去添件衣服.再将头发梳一梳.顺道将我床上那些口水擦干净了.” 淡淡的话一路飘远.夏颜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隔壁的阮凌峰腰间一发力.从地上弹起.听到白亦非的话.眼睛立刻直了.“什么.颜儿.你和这丑八怪睡了..” “峰哥哥.你给我回來.我不准你去追她.” …… 夏颜抱着脑袋.一路冲下一层.心中悲愤交加. 一个白亦非就已经够头疼了.如今又多了个阮凌峰.还拖了一只张尖牙的小白兔.这一路怕是又不能消停了. 在一楼洗漱后.夏颜让下人给她重新束发.又恢复了贵俏样. 船上突然多了两个人.白亦非沒说什么.下人们也不敢造次.恭恭敬敬当客人一般侍奉着. 小小的四方桌.围坐了四个人.白亦非神情悠然.与平日并无二;夏颜黑着脸.只顾着往嘴里扒饭.她身侧的阮凌峰则喋喋不休.不停给她唠叨着可有可无的话.而对面的徐茗烟.则瞪大的绿油油的眼珠子.虎视眈眈地看着夏颜. 昨夜那种情况.若换做平时.阮凌峰早就毛了.那小丫头估计早就去西天见佛祖爷爷的.他分明气极.却隐忍不爆发.想來这位徐小姐也是极有背景的人. 夏颜很佩服白亦非.昨夜到现在.两人这般胡闹.他却一句不问.夏颜不知道的是.白亦非昨夜早就将阮凌峰近日的行踪查了遍.只要略加推测.便能明白事情的始末. 一顿饭吃的夏颜浑身难受.倒是雪战独自蹲在一旁的长椅上.捧着庄先生特意给它准备的美食吃的津津有味. 饭后.夏颜将雪战拎到徐茗烟面前.问下人拿了纸墨.让雪战用爪子蘸着墨汁写字给徐茗烟看.雪战一开始不从.夏颜眼珠子一瞪.雪战脖子一缩.想到白亦非的话.立马屈从在某人的淫威之下. 那徐茗烟常年闭关练武研毒.又是这般爱玩的年纪.当下就痴迷起來.抱着雪战细细研究. 夏颜见时机差不多.拉起阮凌峰腰间的玉带.小心翼翼地退出房内.回了自己的卧房. 与此同时.庄先生房内. 阮凌峰斜倚在软榻上.白衣垂地.胸口微微露出一片玉一般无暇的皮肤.他的容颜素丽.温文儒雅.偏偏一双眼睛异常动人.虽慵懒地半垂着.却似有着魔力一般.叫人移不开眼. 庄先生站在一旁.目光微垂.显然是极为尊重躺着的人. “少主.玄衣方才來报.说后头的人还是跟着.要不要去清理一下.” 白亦非波澜不惊.连眼皮都沒抬一下.“无妨.他不放心是应该的.” 庄先生眉头一皱.显然有些不解.“少主既然看上了姑娘.又为何这般拖沓着.以后毕竟是要迎进门的人.姑娘又是这样的身份.怕是到时候夏皇那一关不好过.” 白亦非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嘴角溢出一抹浅浅的笑.“我待她有心是一回事.迎回去又是另一回事情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这南楚皇后的身份.她还得留着.你且看着吧.以后必是有用处的.” 庄先生闻言.眼中掠过一抹精明.似有所悟.“楚皇那边似乎起了疑心.前些日子都是在拿地宫做功夫.这些天已经在凤仪宫找了.怕是不要多久.就会查出些端倪來.” ------------ 【152】狂浪怒卷 惊昔人(六)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白亦非轻笑出声.淡淡道:“也是应该的.好端端的消失了三天.又从凤仪宫里头走出來了.他那样心思细密的人.必会想到些什么.” “那少主的意思是..” 白亦非突然睁开眼眸.璀璨的黑眸顿时绽放出惊人的凌厉.如尘封千年的宝刀出鞘.寒气四射. 锋芒乍现.又迅速消失.恢复了往日惯有的轻浅.他缓缓从软榻上站起.几步走到窗前.驻足望着无际的水面.淡淡道:“既是千百年前的事情.留着也无用.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人知道的好.让玄衣去烧了吧.” 庄先生脸色骤变.嘴唇微微蠕动了一番.却终究道了一声是. 近千年前的那场浩劫.导致了整个玄冥大陆的工艺科技后退了数百年.许多技术手艺都是在那个时候失传的.凤仪宫中的那些书籍.是找回这片大陆遗失的财富的唯一线索.而这些财富.只要用的好.足以颠覆如今三国鼎力的局势. 眼前的男子.白衣飘飘.惊若谪仙.却做出这番举动. 明明是有能力争取天下大同的人物.却一句话放弃了这么好的资源. 然即使沒有这些书籍.庄先生还是可以肯定.若是有一天他真的想要这个天下.那也必是可以的.更何况.如今他手头又多了那件东西.说起來.倒也真的是无所谓了. 一旁夏颜房内.阮凌峰走到夏颜床上.毫不客气地躺下.暧昧地看着在他身旁坐下的夏颜.语气中却多了几分认真. “丫头.你何时有了内力.怎么又和这个白亦非在一起.他底子深的很.连千机阁都查不出多少东西來.你小心点.” 夏颜嘴中有些犯渴.见身旁矮几上有苹果.便拿起了一个. “你走了后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这体内的真气是他那日为了替我逼毒灌给我的.我虽不知道他为何出手帮我.但他对我并沒歹心.你是知道我被他带走才追來的.” “你那里的消息我一直让暗桩通报着.前两日有消息说你被一个白衣男子带走.南楚皇宫宫禁森严.楚煜也不是泛泛之辈.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带走的人.这世上屈指可数.我怕你被白亦非那小子忽悠了.是以连忙送北汉出发.想半路來截你.不过昨夜撞到你房内.到真是意外.” 夏颜张大嘴.很不淑女得狠狠在苹果上咬出一个大窟窿.瞪着身旁表情异常无奈的女子.口齿不清道: “那徐茗烟长得也不错.为何不办了她.难道她身上有什么病.” 徐茗烟说阮凌峰爬了她的闺床.阮凌峰虽沒解释.但她多少也猜了个大概.毕竟过去也常常和他去翻墙. 阮凌峰白了她一眼.无奈道:“你不知道.这小丫头來头不小.他是当今北汉太傅徐正曦的独女.徐正曦是汉帝侯朔阳的老师.也是先帝最要好的友人.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人儿.当年北夷契丹人险些攻到北汉帝都上京.若不是徐正曦出计.恐怕如今这北汉早已是契丹人的天下了.也是因为此.即使徐正曦无实权.但在朝中百姓中声誉非常高.连摄政王侯啸天都要给他三分面子.你让我动他宝贝女儿.我这不是往火坑里跳么.” “你担心泡了徐茗烟被徐正曦揍.”夏颜不以为意道.继续大口啃苹果. 阮凌峰看着那双波澜不惊.脸上一黑. “何止是打.我要真动了那小丫头.要么就真乖乖去做她相公.一辈子替朝廷卖命.要么就惹毛那徐正曦.他毛了.候朔天绝对会毛.候啸云也不会让我好过的.若是事情传到百姓中.我堂堂千机阁阁主还怎么还北汉混下去.” 夏颜盯了阮凌峰片刻.耸肩道:“那你就娶了她啊.” 阮凌峰再次白了一眼身旁的人.仰头叹了口气.感慨着摇头道:“本公子玉树凌风.多少女子望穿秋水盼着我去采集.我岂能这般自私.何况你别看那丫头人小.她可是栖月宫的人.使毒的本事厉害着呢.她一路缠着我上了船.我怎么赶都不肯走.昨夜就是着了她得道.除了那千欢散.她还在我身上下了蛊.否则凭本公子的定力.岂会这般容易被整倒.当时我身体烧得厉害.那小丫头还想**我.无奈之下只好踏水离开大船.看到前面有船就上了.孰料这翻窗翻进來就看到..” 阮凌峰的话到一半便不说下去了.只是暧昧不清地望着身旁了人. 这件事夏颜本就气恼着.如今他不知悔改还敢提.当下就提肘朝他胸口狠狠來了一记. “姓阮的.我是念在以往你帮我的份上我才不和你计较.你别得寸进尺.” 阮凌峰连连求饶.两人嘴上虽闹着.但眼底分明都是笑. 这么久了.两人也算的上是患难朋友.话语性子也投缘的很.再次相逢.心中都是暖暖的. 相识近一年.阮凌峰的脾性夏颜也摸到了七八分.这厮看似痞痞的.但做事做人却分外有原则.虽偷鸡摸狗.但烧杀抢掠是绝对不会做的.至于翻人家姑娘墙.那都是说着玩的.昨天夏颜那么说是为了断了那徐茗烟的念头.而今早阮凌峰故意和夏颜这般亲近.也是为了此. “哦.那御尊剑的事情怎么样了.”阮凌峰一把拦下夏颜捅过來的手.正色道. 夏颜摇摇头.目光一深.眼中多了几分认真.“和你打听个人.北汉国师辛魋.你可知道.” “辛魋.”阮凌峰眉头一皱.“怎么问起他了.这老道士确实有点本事.新帝登基那天突然出现在北汉宫廷.和侯啸天私下聊了几句后.侯啸天就封了他国师的称号.还特地为了他.在皇宫里造了一座高塔给他住.传说他师出北麓山深处.道风仙骨.精通命理.侯啸天非常重用.不过不知怎么的.一年前他就开始闭关.连侯啸天都不见.他武功高得很.寻常人根本治不住.侯啸天沒法子.只好由着他蹲在塔里头.” 夏颜闻言.小脸一黑.目光立刻火星四射.“妈的.那白亦非岂不是耍我.” 夏颜说话太愤慨.嘴里的苹果连汁带肉.夹着口水.喷了阮凌峰满脸口. 阮凌峰当下就毛了.怒嚎一声.张牙舞爪朝夏颜扑去.夏颜毫不客气抬脚朝阮凌峰下身踹去. 阮凌峰身子一弓.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臭丫头.几天不见越发蛮狠了.睡别人的床.还敢踹我命根子.今儿我就替楚皇好好教训教训你这野丫头.” 言毕.阮凌峰一把勾住夏颜的脖子.一个翻身压在她身上.一腿压着她的背.死死扣着她的脖子后头. “还敢不敢了.” 夏颜一手拿着苹果不好反抗.几下被他压趴在床上.当下就咳起來. “你个混蛋.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呯. 毫无防备下.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两人同时抬眸.好奇的朝门口望去. ------------ 【153】狂浪怒卷 惊昔人(七) www.38xs.com|三八文学 徐茗烟此刻也正抬眼看他们.目光触到床上两人纠缠暧昧的一幕.清亮的眸子当下就喷火了.整个人又开始冒烟了. “你们这对奸夫**.” 夏颜如泥鳅般从阮凌峰手中钻出.又对门口的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姑娘别误会.我..” 话未说完.徐茗烟一鞭子已经甩过來.眼看那鞭子就要落到自己身上.舱外突然传來一声惊天巨响.随即.原本四平八稳的船身剧烈晃动起來.徐茗烟脚下一个不稳.朝后退了好几步.原本鞭子的落点也跟着移了位置.只是在床柱上轻轻扫了一下. 突如其來的变故.让三人皆是一惊.再无心思理会方才的事情.各自凝神朝外头看去. 徐茗烟转身跑出门外.还沒來得及看清.空中便有一块巨石朝自己飞來. “小心.” 夏颜见状.面色一沉.当下抬手.将手中的苹果甩了出去. 被啃得只剩下核的苹果猛地落到徐茗烟后背.她身体猛的朝前倒去.夏颜正暗自松了口气.那原本要砸在徐茗烟身上的巨石沒有了阻碍.竟朝她和阮凌峰飞來. 阮凌峰目光一凛.当下就抱起夏颜.朝一侧的窗户闪去. 徐茗烟还沒反应过來.只听身后轰的一声.便有无数木屑碎瓷朝自己飞來.房间的整扇大门被砸开.连带着两旁的窗户也碎了一地. “她人呢.” 门前突然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说话间已经冲入夏颜屋内. 徐茗烟被碎木屑炸得有些犯晕.敛了目光.才看到眼前是一脸凝肃的白亦非. “我不知道..” 白亦非眉头一皱.目光在屋内狼藉中扫了一圈.又望了眼一旁半开的窗户.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 夏颜此刻刚从水里冒出头.口中吐了口湖水.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声:“那个不要命的王八蛋暗算老娘.” 话刚落.身子一空.夏颜便被白亦非提了起來.随即.一旁的阮凌峰也凌空而起.踏水回到甲板上. 两个男人面色都很沉.目光前后落到前方不远处一艘船上.徐茗烟也反应了过來.连忙跑到阮凌峰身旁.也不管他浑身湿透.勾着他的手臂朝远处望去.目光落到船帆上.不由微微一愣. “是海盗.” 白亦非盯着前方的眼睛微微一眯.阮凌峰摇摇头.沉声道:“不是.” 说话间.湖面突然传來一阵男子浑厚的叫喊声. “茗烟.” 夏颜和徐茗烟都是一愣.抬头死命往那艘船船头望去. 随着大船的慢慢靠近.两个人影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船头上.正站着一男一女.女子容颜妩媚.墨发飞扬.一身白衣;一旁的男子负手而立.黑色袍子下的身躯高大健壮.他的眉宇非常深.甚至比楚煜的还要浓.一双眼睛如猎鹰.死死盯着前方. 她回头看了身旁几人一眼.只见几人表情都非常精彩.徐茗烟是呆着了.阮凌峰眼里是夏颜看不懂的沉思.而白亦非.眯着眼笑着.似乎丝毫不把方才人家炸他船的事情当一回事. 但是这三人明显都认识那艘船上的两人.夏颜眉头一皱.悄悄朝后退了一步. 两船渐渐靠近.那艘船的船帆上.狰狞地绘着一个骷髅头.船上两人身后是一群衣衫破乱的小罗罗.手里那个各种刀剑棍子. 这分明就是艘海盗船.夏颜不解.为何阮凌峰这般肯定说不是. “阳哥哥.师父.你们怎么來了.呵呵.” 茗烟见了两人.朝他尴尬笑了笑. 那黑衣男子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徐茗烟身上.他的气息非常浓烈.就这样远远看着.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戾气. “你沒事便好.太傅在府中甚为担心你.乖.随朕回北汉.” “烟儿.才从栖凤宫回北汉.怎么就说也不说一声.独自跑出來了.”一旁的女子笑容款款.声音婉转荡漾.虽话是对徐茗烟说.一双流光微转的眼睛却看着白亦非. 一听这话.夏颜头顶如遭雷击.脚下又退了几步. 两人简单一句话.加上徐茗烟方才的话语.道破了各自的身份. 那女子.是栖凤宫宫主慕容清芷.而那男子.是北汉大皇侯朔阳. 夏颜咽了口口水.不动声色地又退了一步.整个人躲在白亦非身后. 阮凌峰将手从徐茗烟手里抽出.嘴角有些生硬. “清芷.” 亲昵的称呼.苦涩的口吻.让夏颜一惊.认识阮凌峰这么久.他从沒有用这样的口吻说过话.不由抬头多看了那女子一眼.而不想那栖凤宫宫主也正悠悠望着她.视线相触.夏颜心中莫名一寒. 想到将军府那毒阵便是眼前这女子布的局.对她不由多生了几分警惕. “我不回去.”徐茗烟看了眼身旁的人.撅着嘴道. 哀怨的眼神不言而喻地说明了太多东西.侯朔阳目光移到阮凌峰身上.眉头微微一皱. “那夜闯入太傅府上的是你.” 阮凌峰见状.连忙从徐茗烟身旁跳开.连连摇头.“误会误会.我跟徐姑娘沒什么交情.是她死皮赖脸跟着我的.我正想着怎么把她送回去呢.呵呵……” 侯朔阳冷哼一声.望向徐茗烟.语气中多了几分命令的口吻.“茗烟.听话.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跟朕回去.上京什么样的男人沒有.只要你一句话.朕让所有上京的未婚男子都到太傅府上.看中的就挑了便是.” “不.我不要.我就是要他.”徐茗烟倔强着摇头.目光很坚定. “我说徐大小姐.你饶了我吧.强扭的瓜不甜.何况方才进屋你也看到了.在下早已有心仪之人啊.” 夏颜在后头打酱油打的欢快.突然听到这句话.一脚朝阮凌峰踹去.“姓阮的.你再敢胡说一句.再敢把我当炮灰使.老娘现在就要的你的命.” 徐茗烟哪里听得进.想到方才看到的一幕.手里头的鞭子唰得朝夏颜甩去.白亦非和阮凌峰当下面色一沉.朝夏颜扑去.两人下意识朝夏颜腰间搂去.一左一右搂着她的腰.带着她连连退了好几步. 这一举动.不仅让徐茗烟惊住了.另一条船上的两人似乎也颇有触动.目光都落到了三人之上. “你还说沒有.你这个贱人.好好的皇后不当.跑到这里來勾引男人.水性杨花.残花败柳.难怪楚皇不要了你.” 徐茗烟口不择言的话一气而出.夏颜心头一沉.当下喊急.连忙抬头朝侯朔阳望去.只见他眉头拧着.也正往自己身上看. “白亦非.你竟然为了这个女子到此地步.你当我慕容清芷是死人吗.”-- 作者有话说 --> ------------ 【155】人间炼狱子虚城(一) www.38xs.com|三八文学 五月清晨.晨光初照.海风徐徐. 林大爷和儿子林如生整顿一番后.咬了两口干馍馍.随即便背起竹篓.又拉了辆柴车.缓缓朝城外走去. 狭窄脏乱的街道两旁.是两排简陋破旧的商业房.此刻已有不少早茶铺子开门.三三两两迎接着客人. “爹.明日又该上缴贡例了.我合计着咱们手头的银子又不够了.要不回头把家里剩下的煤球卖给隔壁陈克家吧.”林如生黝黑的眼中有些沉闷. 一旁的林大爷连连摇头.“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这黑煤球卖了.下个月家里拿什么烧.城主规定一个月只能到林子里拾一次木头.咱们爷俩肩膀子再硬.也背不动多少木头回來.使不得使不得.还是将买药的钱拿出去给他们吧.你爹我这个病额.要能看好早看好了.拖了那么些年.白白费了那些多银子.不看也罢.” 林如生闻言.脸上有些急.“爹.你这是什么话.如今娘走了.我只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了.银子可以再挣.可你的命只有这么一条.现在有机会医治.即使日子过得再苦.哪怕是让他们抽鞭子.那也是要看下去.” 林大爷知道呕不过自己的儿子.抵着唇咳了两声.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间.掌心一片樱红.他不动神色地放下手.又将手掌在黑的看不清颜色的裤子上抹了一把. 父子两人拿着月初在山脚府衙领的牌子來到城门口.林大爷将牌子递给看门的一个士兵.又哈腰地头往他手里塞了两个铜板. 那士兵鄙夷地看了一眼林大爷.嫌弃地退了几步.“哟哟哟.这是几天沒洗澡了啊.身上这味儿快赶上茅厕了.” 此言一出.一旁的几个士兵都哈哈笑起來. “死老头.才两文钱.你这是打发要饭的么.” 林老爷子一把拉住身后想要反抗的儿子.陪着笑脸道:“这位官爷.老头子我家里清苦得紧.明日又要上贡.实在是匀不出多余的银子了.还请各位官爷网开一面.” 那士兵将纹银收入袖口.冷哼道:“想要出城也行.既然沒银子.老子我也不难为你.來.给爷们几个磕三个响头.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你们欺人太甚.”林如生拳头一紧.太阳穴处的青筋狰狞地爬起.死死瞪着眼前的士兵. “如生.”林大爷见状.连忙拦住自己的儿子.又笑着给那士兵献媚.“好好好.老头子我这就磕.” 言毕.林大爷放下背后的竹篓.眼看一双膝盖就要跪下.却被林如生拦住了. “爹.你起來.这头我來磕就是了.” 言罢.沒等一众人反应过來.林如生已经重重跪下.他的表情坚毅.神色愤然.三个头磕得呯呯直响. 那士兵哟呵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眼林如生.这才冷哼一声.“唔.这还差不多.” 林大爷眼角已经有些泪花.摇着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眼里满是疼惜. 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有泪不轻弹. 而这对相依为命的父子.却被逼得跪下的跪下.掉泪的掉泪. 强权下.所有尊严都是显得那么可笑. 两人重新上路.晨光渐高.刺目的阳光打在两人身后高耸的城墙.越发显得两人的渺小.城门上方.一块巨大的匾额高高耸立.三个如盘龙一般飞舞的字.赫然其上. 子虚城. 城外东边有一片规模不小的林子.父子两人到那里后.就开始捡地上的枯枝. 府衙虽每月会分发煤球.林家家中是打铁铺子.需要大量的柴火.这些煤球根本不够使.是以府衙的管事又分派了几家人家一块牌子.准许他们每月一次.前往城外这片林子拾柴火. 两人一直劳作到夕阳斜下.将竹篓子和柴车都装得满满的后.才缓缓朝城内走去. 拿出裤兜里剩下的饽饽.又咬上两口.林如生看着海上壮丽的夕阳.心中感慨万分.猛然间.海中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定神一看.竟像是人的身影.林如生当下叫惊.忙放下手中的车柄. “爹.你等等.我过去看看.” 言毕.林如生迅速朝海边而去.走进一看.只见海浪中.一男一女正半掩在沙滩中.他们的衣衫全部湿透了.皮肤被水泡的有些发白.昏迷不醒. 林如生见两人面容娇好.不似是海盗.又在他们鼻息间一探.两人皆是气息微弱.当下就一手一个扶起两人.然才将两人抬起.却发现两人的腰带竟紧紧系在一起.大抵是怕被海水冲散才系上的.目光再次在两人间打量.这才发现.身穿黑色男装的那人竟然也是个女人. “如生.怎么回事.”不远处的林大爷已经跑过來.看着自己儿子手中的两名女子诧异道. “被海水冲上岸來的.爹.咱们救救她们吧.”林如生有些喘.目光异常坚定. “你糊涂了啊.城里头规定.不得随意带生人入内.上回东嫂捡回來一个人.好心养着.到头來还不是被那人屠了全家.”林大爷急的忙拍腿.又小心的四下张望.看着有沒有巡逻的士兵. 林如生又望了两眼靠在自己左右肩旁的女子.始终不忍心.心一横.还是硬着头皮将她们往沙滩上带. “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两个姑娘是好人.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林如生说完.就大步朝装满柴的推车走去.林大爷望着儿子的背影.终究只是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想救.只不过.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父子两合力将两名女子藏在柴车中的柴火了.确定沒有马脚后.又匆匆往城里赶去. 城门口的士兵见这父子两回來了.倒也沒有为难.调侃了两句就放他们进去了. 父子两人怀着心事.脚下的步子也快得很.沒一会就回了家.将柴车推到后院.又关上大门.两人迅速将藏在柴堆里的两名姑娘移了出來. 抬到那名黑衣男装女子时.那女子睫毛一颤.竟然有醒过來的迹象.父子两连忙将她放在一旁草堆中.满脸紧张地看着她. 女子闷哼了一声.似乎在竭力忍着身上的痛楚.她的睫毛很长.轻轻颤动了几下后.便睁开一条缝隙. 漆黑的眸子缓缓睁开.清澈如泉水.虽虚弱不堪.却依然闪动着让人扼腕的光芒. 林如生当下心头就一颤.似有什么在心头翻滚着. 女子视线环顾一周.目光渐渐清明.目光落到身旁女子身上.目光突然变得灼热. “救..救她……” 沙哑破碎的声音艰难地从喉间涌出.林如生望着那双拥有吸附一切力量的黑眸.情不自禁地点头了. ^^^^^^^^^^ 最近17k改革 上传了就不能再动了 前面一章章节号和错别字都不能改了 以后会注意的哈~~~大家多散花留言 多多支持吧~~~~ ------------ 【156】人间炼狱子虚城(二) www.38xs.com|三八文学 南楚.皇极殿. 楚煜一身黑色龙袍.端坐在主位上.右侧首位.是新上任的右相.汤唯云.除此之外.地上还跪着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 室内安静的可怕.唯有楚煜手指轻叩茶几的声响. 跪在地上的男子呼吸渐重.显然被这诡异的气氛弄得不大适应. “照你的意思.皇后娘娘如今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祥了.” 一直沉默的楚煜.突然开口了.话语平淡.波澜不惊.却字字如千金玄铁.压在那暗卫身上. 地上男子心头一颤.沉声道:“属下亲眼看见白亦非的船被击沉了.事后立刻上前去搜救.还和白亦非一行人打了正面.双方忙了好几天.都沒有搜到皇后娘娘.属下以为.既然沒有搜到娘娘.那娘娘必定是想法子走远了.说不定是被路上的商船救了.” “你方才说.白亦非的船被人一击就沉了.可知道是什么人.”汤唯云突然开口道. “那船是艘海盗船.事发后走得急.属下沒看清上头的人.不过后來去搜救娘娘时.意外瞧见了汉皇也在其中.似乎也是从那艘海盗船上下來的.” “侯朔阳.”楚煜眉头微蹙.眼中多了几抹沉思. 黑衣男子见楚煜不说话.硬着头皮问道:“那皇上的意思.是还要继续找下去吗.” “带着你的人.哪怕把赤海的水抽干了.也要把她找到.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再回來复命.” 冰冷的话.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仪.让黑衣男子的面色一沉.原本还在奇怪为何皇上听了这样的消息还不动怒.原來早就怒了.只是隐忍未发而已. 黑衣男子一走.汤唯云便开口道:“皇上无需担心.皇后娘娘是什么样的人.哪会这么轻易折了.既搜不到人.怕是早就想法子脱身了.她性子倔.又遇到了侯朔阳.想必也不会再和白亦非一路走下去了.” 楚煜面色依旧不大好.心中总是隐隐不安.夏颜虽聪明.但毕竟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功夫虽有.但只是三脚猫.碰到几个厉害的.就束手就擒了.如今她一个人消失在茫茫赤海.即使活着.那也必是困难重重.何况还被侯朔阳发现的身份.日子更加会难过. “多抽些黑骁骑.让他们扮成海盗.再去搜搜.”楚煜沉声道. 汤唯云颔首.算是点头.“既然侯朔阳都到了.自然不能让皇后娘娘落到北汉手中去.那人心气高.又只能乖乖被侯啸天当狗养着.怕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楚煜长出一口气.伸手疲惫地揉了两下眉心.“这事情多盯着点.别马虎了.有什么情况.立刻來通知朕.南夷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南夷连着旱了一年.几个族长都是蠢蠢欲动.估摸着新帝政权不稳.怕是有了异心.前两日暗卫截获了一封到南夷的信.是从将军府出來的.” 楚煜目光一沉.面容肃穆.立刻就沉默了. …… 夏颜醒來的时候.自己正躺在一间破败的屋中.打量了一圈.又在另一面靠墙的火炕上看到了徐茗烟.脑海里瞬间回忆起当天发生的事情.夏颜皱着眉头.掀开身上有些发黑的被褥.缓缓朝徐茗烟走去. 身体像是灌了千斤玄铁.每一个动作都能牵动全身肌肉剧烈地痛.夏颜咬咬牙.几步走到徐茗烟身旁.正要伸手摸她额头.门口传來几声响动. 林如生看到夏颜的那一刻.夏颜也正打量着他.她的目光中有几分警惕.上上下下看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你..你醒了.身体可还有不舒服的.” 夏颜这才回想起这个男子是自己晕倒前见到的那个.当下放下不少心.看这个屋子破旧.还有他那张憨厚的脸.想來也不是坏人. “这位姑娘的病情要稍微重一些.还在昏迷中.”林如生见夏颜又回头看徐茗烟.连忙解释道. 夏颜缓缓站起.一旁林如生见了.连忙向前要扶她,可手伸到一半.看到那纤细白皙的皓腕.却又停住了.只是尴尬地看着夏颜笑. “谢谢你救了我们.”夏颜朝林如生微微一笑.眼里满是感激. 这一笑.便看痴了林如生.他摸着自己脑袋.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沒啥谢的.都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嫌弃这里脏乱就好.我叫林如生.以后你叫我如生就好.” 夏颜点点头.坐到窗边椅子上.目光落到窗外的景致.眉头不由一蹙.“这里是哪里.” “这是一座小岛.名叫子虚城.三天前我和我爹去城外拾柴火偶然在海边滩上发现了你们.” “子虚城.”好奇怪的名字. “对.子虚城.姑娘是遇着海盗了么.” “恩.船沉沒了.我和我朋友在赤海上漂了几天就到这里了.” “姑娘命可真大.赤海这般凶险.竟然也熬过來了.”林如生说着.就给夏颜倒了杯水. 夏颜目光立刻被他手中的茶壶和杯子吸引了过去.那茶壶和杯子都是用薄铁皮子制成.样式简约.非常独特.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从刚开始醒來就觉得怪怪的了.这屋子虽破旧.但却四处可见铁器.别说是碗盆一类的容器.连筷子都是包着铁的. “你们这里.沒有陶瓷吗.”夏颜打量着房间.疑惑道. “呵呵.姑娘真是抬举了.我和我爹都是奴隶.怎么可能用得上瓷器.那些都是山上贵族们用的东西.” “奴隶.” 夏颜越听越糊涂.玄冥大陆从夏昭帝开始.便是实行封建制.难道这赤海上还有奴隶制.更奇怪的事是.铁器这么贵重的重金属.到了这里竟然成了下等人用的了.简直是匪夷所思. “姑娘难道不是大陆來的吗.”林如生也困惑了.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遍夏颜,“不只这子虚城.便是赤海之外的大陆.也一样如此.” 林如生不以为然的话.却在夏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來. 接下來几日.夏颜一边养着身子.一边照顾依旧昏迷中的徐茗烟.林如生说.子虚城是禁止外來人入内的.所以夏颜和徐茗烟的存在.是不能让他人知道的秘密.隔壁住着的老陈每日晚上都会來.他是个大夫.虽沒有贵重的药.但徐茗烟却奇迹般的一天天在好转. 几日來.夏颜不能出门.闲來无事.一等林如生闲着便拖着他.让他和自己细数这岛上的事情. ------------ 【157】人间炼狱子虚城(三) www.38xs.com|三八文学 夏颜不敢贸然告诉林如生.他们所知道的世界都是被他口中所谓的贵族和城主隐瞒的.禁止他们下海捕鱼不是怕他们被海浪卷走.而是怕他们与外界取得联系.而所谓那些无法掌控的技术.诸如茶叶、丝绸等制作方法.也并非不可习得.只是贵族有意欺瞒.以方便对其的控制. 赤海如此之大.有几座岛屿是非常正常的.然夏颜沒有想到的是.这世间竟然还有这般落后封闭的地方.而它的落后封闭.不是因为生产力的落后.而是认为的欺骗. 这样将百姓当做牛马使唤的行为.作为从小生活在民主制度下的人來说.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傍晚时分.林大爷拿着今日赚來的几十文钱去街上买了些菜.林如生拿出一口大铁锅.高高兴兴煮了水.又将家中唯一的一只老母鸡宰了炖汤头.说是要做火锅吃. 夏颜看着林家破旧的屋院.几次要阻止.却怎么也怄不过林大爷的热情. 晚上.林大爷将隔壁的老陈叫來.四个人在铁匠铺子后的一个小院子里围成一桌.热热闹闹吃起來. 除了锅底是荤腥以外.林大爷买回來的都是些青菜豆腐.夏颜从小吃惯了山珍海味.一下子这样清汤果腹.自是不会习惯.然看着剩下三人望着这火锅发亮的眼珠子.自是不能发作.只能硬着头皮往嘴里塞.还连连夸张林如生的手艺. 老陈是个独居老人.靠着医术勉强糊个口.他为人热情.和林大爷年岁相当.非常谈得拢.林如生说这老陈有个儿子.六年前被一个贵族看上后.讨去当小厮了.至此就沒有回來过.想來也是个不孝子. “小丫头.穿上如生的衣服.倒真有几分男子的模样.你那姐妹的伤已经不碍事了.再养几日便会好.你大可放心吧.”老陈咪着小酒.黝黑的脸有些发红.笑呵呵道. 夏颜朝他感激一笑.“谢谢陈大爷.” “欸.客气什么.我和林大爷在这城里住了一辈子.头一次看到长得这么水灵灵的娃子.相识一场也是缘分.更何况.行医者岂有不救的道理.丫头.你來自岛外.要不.给咱几个讲讲外头的事情.” 夏颜呵呵一笑.由衷地喜欢这几个纯朴的百姓.城内禁止有外人入内.他们明明可以不用救人.然却义无反顾地做了.还这般盛情款待.让人心中说不出的感动. 林如生听了.立刻有了精神.连忙道:“就是就是.夏姑娘听我讲了一下午.也说几个故事给我们听听吧.” 夏颜笑得有点勉强.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实情告诉他们.门口突然传來一阵敲门声.原本谈笑的几人立刻变了脸色.林如生二话不说.带着夏颜就往后院小木屋走.他熟练的打开藏在一张木桌子下的活动板.示意夏颜赶紧下去.随即又迅速回了隔壁房间.将徐茗烟也背了过來.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一下比一下急促.似还有催促声.林如生将徐茗烟递给夏颜.目光凝重:“不要出声音.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來.” 夏颜也知道事态的严重.连忙点头. 将徐茗烟放在地窖中.她又轻轻将耳朵贴在门板上.细细聆听着外头的动静. 林如生将两人安置好后.疾步走向大门.打开一看.领头的是一个官兵.他心里一惊.脸上却十分沉着.连忙赔笑道:“这位官爷.这么晚了.不知是何事.” 那官兵冷冷瞥了他一眼.一把将他推在一旁.随即大手一扬.身后十几名小兵就鱼贯而入.不由分说就砸起东西來. 一旁的林如生看的眼都红了.却又不能发作.心下急的不得了.“这位官爷.您行行好.我和我爹就这么个铁匠铺子.就靠着它维持生计.你这样砸了.我和我爹就要露宿街头了啊.” 那领头的官兵眼睛一眯.一脚就踹开林如生.冷哼道:“露宿街头还算是轻的.自己犯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兄弟几个给我好好的搜.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说完.他就大步朝里头走去.后院的林大爷见铺子被人砸了.急了眼泪都快出來了.佝偻着背.连忙跑过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啊.赶紧住手.都住手.” 领头官兵走到后院口.见到朝自己扑來的老头子.眉头一皱.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厌憎道:“臭烘烘的老东西.给大爷我滚远点.别脏了爷的袍子.” “爹.”后头的林如生看到.目光如炬.不由分说从地上爬起來.一把推开当道的那官兵.朝林大爷冲去. 林大爷本就身子弱.如今挨了这一脚.身体一个不稳.哐地就仰头栽倒在地上.眼前一片黑. 林如生扶起自己的父亲.在他后脑勺摸出一手的黑血.当下脑袋就蒙了. “爹.爹.你别吓我.你醒醒.爹.” 林如生声音颤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惶恐.一旁的老陈见状.连忙上前來查看.手在林大爷脉上一搭.当下就变了脸色. “陈大爷.我爹怎么样了.”林如今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惶恐地看着老陈. 老陈无奈地摇摇头.叹气不语. “死了.”一旁那官兵似乎也是一惊.随即又呵呵笑起來.“本來就活不了几日的老头子.爷送他一程也好.” 林如生闻言.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火.蹭地就要起來.老陈死命拦下.转头就朝那官兵望去.愤怒的目光落到那张脸上.当下就愣住了. 那官兵见了老陈.脸上的笑意也一寸寸收起.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 “阿克.”老陈声音轻颤.不确定地看着那官兵. 陈克脸色一沉.转过头去.冷冷道:“你认错人了.” 老陈已经从地上站起來.颤颤巍巍走到陈克跟前.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克的脸.“我老陈活到这把岁数.若是连自己的种都认不出.那还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的好.好你个臭小子.六年了.一趟家也不回就罢了.如今连你老子.你也不认了是吗.” 陈克一把甩开老陈推搡的手.转过头去.目光阴沉. 老陈见状.心里直冒火.上手就要揍陈克.陈克先是退让了几步.见他还是胡搅蛮缠.手上一用力.一把将老陈推了出去. 呯. 老陈一个不稳.后腰撞到身后的桌子.一大锅还在翻滚的火锅汤顿时被打翻.尽数朝他身上翻去. 沸腾的鸡汤滚在身上.老陈立刻痛苦地叫起來.躺在地上连连打滚. 陈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至始至终就沒有说话. 有小兵跑上前.在他耳边低声汇报道:“头儿.小屋里找到几件丝绸衣服.不过沒搜到人.” 陈克眼睛一眯.不理脚下哀嚎的老陈.几步走到林如生跟前. 林如生此刻还抱着自己的父亲.目光呆滞.嘴里念念有词.他的身上已被鲜血染头.然他却恍若未知.只是紧紧抱着林大爷. “小子.识相的话就乖乖把人交出來.否则.爷不在意也送你一程.好和你爹在地下团聚.” ------------ 【158】人间烈狱子虚城(四) www.38xs.com|三八文学 老陈因为灼痛在地上來回地打滚.喉咙口还有呜咽声.原本在砸东西的几个士兵如今把该砸的都砸得差不多了.分站两排.在院子里待命.陈克抬脚踢了林如生两下.见他还是沒有反应.心里顿时一股邪火.几步走到一个士兵前.不由分说就抽出他腰间的佩刀.锋利的刀刃与刀鞘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陈克右手提着刀.面色阴沉地走到林如生面色.脚步还沒停下.手中的刀锋已经稳稳架在林如生脖子上.“孽障.我老陈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竟然生出你这种不孝子.把你娘气死了.如今是不是要我死了.你才甘心.”老陈喊得声嘶力竭.几年來的伤心痛楚在此刻统统爆发.他的脖颈里有一大片烫伤.红得骇人.身上的衣服上也沾满了锅底.十分狼狈.然而.纵使这般不堪.他的目光却依旧死死盯在陈克身上.那浑浊的眼中.沒有失散多年的父子相见应有的激动.沒有父亲对儿子的爱与思念.有的.只是**裸的仇恨.撕心裂肺地心痛.陈克这些年走到哪里都是横行霸道的.他在贵族中习惯了杀戮和冷酷.本就对自己的出身很不满意.抱怨自己父母无能.如今还要听他这般说自己.顿时全身血液就往头上涌.气的眼都红了.陈克突然掉转身子.大步朝老陈走去.他的目光沒有了刚才的尴尬和无措.只有嗜血的杀戮.几步走到老陈跟前.陈克举起手中的刀.冷笑道:“既然你想死.那老子今天就成全你.”言罢.手中的刀不由分说砍了下去.这一刀.狠辣凶残.带着一股罡风.充满杀戮的味道.沒有半分回旋的余地.这群士兵虽然平时横行霸道惯了.但儿子杀老子的戏码却从沒看过.顿时各个心惊肉跳地望着.却沒有一个人敢站出來说半句不是.眼看锋利的刀锋就要轮到老陈脖子口 .空气中突然传來一阵不和谐的声音.众人眼前一晃.一把菜刀便已经飞过眼前.直直砸在陈克手中的刀上.陈克只觉得虎口一震一痛.随即便下意识放开了手中的刀.“什么人.”陈克怒吼道.后院小屋中突然传來一阵响动.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昏暗灯光下.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满院子的士兵纷纷侧目.都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这样往刀口上撞.破败的木门后.那抹身影一步步走到众人面前.一名穿着麻布衣服的男子.正怒气腾腾地望着陈克.那名男子身材娇小.虽穿着粗布破衣.可一张脸却异常精致.一双眼睛漆黑的眼睛更是水灵灵的.英气中透着些许女子的婉约. 夏颜怒视一圈.目光从老陈一直移到一旁的林大爷和林如生.顿时一肚子火.刚才的对话她基本都已经听到.看着气势凌人的陈克.夏颜冷笑道:“竟然对自己的父亲磨刀霍霍.陈克.你也算是败类中的极品了.” 陈克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嘴角痞痞一钩.调笑道:“我道是谁.原來是个娘娘腔.小子.死到临头还嘴硬.兄弟几个.给我拿下.” 夏颜朝着陈克冷冷一笑.周围的士兵已经靠拢过來.夏颜低头躲过一刀.在那士兵脚上狠狠踩了一脚.乘着他大叫分神的间隙.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剑.顺势刺入那人的胸口. 剑锋刺透布料肌理.发出刺耳的破裂声.如惊雷一般.炸在每个人的心头.那士兵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看着夏颜.胸口的刺痛缓缓刺激到大脑神经.还沒來得及低头看.便以陷入一片黑暗中. 周围的士兵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显然还沒有反应过來.无双城数百年來.都是贵族压榨百姓.他们几个人在城中横行多年.这是第一次碰到钉子.有个年轻的小兵上前去探了探那士兵的鼻息.吓得退了好几步. “头儿.他..他沒气了.” 陈克瞳孔猛地一缩.看着夏颜的眼神多了几分凝重.“杀.” 话音刚落.十几个士兵都吼着朝夏颜冲去.夏颜冷冷笑着.抬手就上.有了白亦非的纯净内力后.原本便已经很敏捷的身躯越发灵活.众人几乎还沒有看清她的身影.便觉脖子上一凉.随即便倒了下去. 夏颜此刻正在火头上.下手狠辣无比.精妙诡异的剑法.看的一旁的陈克目瞪口呆. “你到底是什么人.”陈克忌惮地退后了两步.将刀挡在自己身前. 夏颜嘴角依旧冷笑着.缓缓朝他走去.一旁的林如生也被这场厮杀震醒了.正震惊地看着夏颜. 几天前.她还那么虚弱地倒在地上.目光坚定地哀求他.如今.她一身男装.漂亮的小脸上沒有了笑容.如从地狱爬出來索命的修罗.充满杀气和死亡的味道.倒在地上的人都已经一动不动.显然都已经断气.他们明明只有脖子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却足以夺去他们的性命. 无论是满地的死人.还是夏颜满身戾气的模样.都深深震撼着林如生. 陈克看着不断朝自己靠近的人.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从沒有过的危机感.他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拉起地上的老陈. “你..你别过來.再过來.我宰了这老东西.” 夏颜闻言.在他几步外停下了.看着他的目光变幻莫测.陈克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咬着牙狠声道:“死小子.敢杀官府的人.你死定了.你再靠近一步.我现在就要了他的命.” “畜生.”老陈哀嚎起來.“你这个沒有人性的东西.我沒有你这样的儿子.” “闭嘴.”陈克吼道.架在老陈脖子上的刀微微一用力.老陈那原本就被烫的发红的皮立刻割破了.鲜血缓缓涌出.刺痛了夏颜的眼. 夏颜突然捡起地上一把短刀.不由分说朝陈克的方向掷去.短刀急速飞行.滑过陈克的发髻.挑破了束发的带子.深深嵌入他身后门框上. 满头的发沒有了束缚.软软散开.陈克额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冷汗连连.短刀与发丝的触感.让他头皮一阵发麻.那股酥麻很快传递到全身.手中的刀呯地落地.陈克突然瘫坐在地上.再也沒有方才的嚣张跋扈. ------------ 【159】人间炼狱子虚城(五)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林如生见状.猛地冲到陈克面前.狠狠在他脸上來了一拳.陈克面无表情.看着眼前满满的尸体.目光有些散.林如生怒吼着.拳头一下下落在陈克身上.有些发泄的味道.老陈倒在地上冷眼看着.口中还念着. 夏颜扔了手中的剑.目光移到一旁倒在血泊中的林大爷. 这些天來.林大爷对自己就像对亲女儿一般.什么好的都给自己和徐茗烟.晚上睡觉.林大爷死活不肯睡炕上.硬是将炕头让给了夏颜.自己和林如生裹着薄薄的破棉絮.缩在地上角落里;这些日子饭桌上.林家父子也是想尽办法.将菜色弄得花哨些.尽可能让夏颜吃得好一些.生怕她哪里不舒服了. 然而.那个几日來对她那么好的老人.此刻就这样躺在了自己面前.再也沒有呼吸.而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夏颜突然想到了在南楚皇宫香消玉损的雪鸢.想到了替自己挡下一剑的楚沂. 胸口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灼烧地让她浑身难受. 他们都是对自己真心诚意好的人.可是却都因为自己死去. 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厌恶感.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目光再次移到陈克身上.夏颜上前.试图拉开正在胖揍陈克的林如生.然而.林如生就像疯了一样.双目通红.拳头一下下落在陈克身上.陈克的脸已经青肿不堪.身上也很狼狈.可他却沒有躲.只是呆呆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生.”夏颜心口堵得慌.眼眶很酸.她一把从身后抱住疯狂的林如生.双手一寸寸在他腰间收紧. “够了.够了.够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对不起……” 夏颜的话很轻.却异常平静.很真诚很认真.如哄孩子入睡一般.耐心又温柔.暴怒中的林如生突然就不动了.僵着身体站在原地. 身后的人很小.只到她肩头.她的手纤细白皙.精致玲珑.此刻正圈在自己腰间. 其实.是很想拥有她的怀抱的吧.可是.不是现在.不是爹死的时候. 心中又酸又涩.还有细密的痛. 伸开紧握的拳头.林如生冷着脸.一寸寸将腰间的手掰开. 感觉出了他身上排斥陌生的气息.夏颜心中一凉.却只能无奈地苦笑. 朝天望了眼漫天繁星的月夜.她微微调整了心绪.走到陈克面前. “今天我看在陈大爷的面子上不杀你.你好好想想.是谁把你带到了这个世界.是谁给了你生命.富贵前途.是你永远追不完的.但是亲情却永远只有一份.是每天出卖灵魂活在权贵中.还是平平凡凡陪着家人渡过一生.你好好想想.最后劝你一句.不要再來为难他们.他们一个是你的父亲.另一个.是几年來代替你照顾你父亲的人.对我來说.也是他们救了我的命.你若是再伤害他们.下一次刺中的.就不会是你的束发带了.” 说完.夏颜便独自朝门口走去.步子到木门间.突然又停下了.沒有转身.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替我先好好照顾好她.” 言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铁匠铺外的街道.空旷无人.山下百姓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都早早回家歇息了. 这是夏颜这么多天來头一次走出铁匠铺.怕给林家父子带來不必要的麻烦.她忍着好奇心.愣是沒有踏出铁匠铺半步.夏颜知道她总会出來的.只是沒想到是以这以这这样的情况状态. 一路朝城中心走去.望着破败的门庭.想到方才后院的那幕.翻落在地的火锅.满是狼藉的铺子.还有死去的林大爷、绝望的陈大爷.夏颜心中的怒火一寸寸燃烧殆尽.她猛然抬头.望向远处. 隔着破败的屋子.在这座岛上最大的一座山上.此刻.正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和山下的境况是天壤之别.宛若是上天开的一个笑话一般.讽刺. “子虚城是吗.我会让你真正成为真正的笑话的.” 低声的自言自语.却格外有力.破碎在摇曳的夜风中.寻不到踪迹. 夏颜不知道顺着空旷的街道走了多久.突然被一阵喧闹声惊醒. 她缓缓抬眸.便看到路边一家茶馆中有个人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爷.饶了小的吧.我是三天沒合眼了.才会不小心把茶洒出來的.” “爷我这衣服知道值多少钱么.你拿什么來赔我.哼.滚开点.” 随即.是一阵呯呯声. “爷.你饶了我吧.我真的错了.您大人要大量.不要和我这种下等人计较.” 夏颜越听眉头蹙得越紧.心中怒火中烧.大步便朝茶馆里走去. 大厅里很空旷.只有中间两个人.一个华衣玉冠.负手站着.另一个佝偻着身躯.哆哆嗦嗦地蜷在地上.一只手还摸在自己的腿上.似乎很痛苦. 那地上的男子突然又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华衣男子的一条腿. “爷.我错了.你要杀要剐都听你的.只是不要连累了我的家人.这家店是家里唯一的糊口來源.不能沒有啊.” 华衣男子眉头一皱.厌恶的抽了抽嘴角.随即突然抬腿.恶狠狠地将他踹开. 夏颜进门时.正好看到这一幕.正欲阻止.那男子的后脑勺已经撞到了身后的一个桌子角. 后脑是人体最脆弱的一部分.磕得不凑巧.那是要出人命的.夏颜大惊.连忙上前查看.只见那人已经翻了白眼.猝死了. “呵.这畜生还真是不经摔.怎么着.死了.”华衣男子不以为然地笑了.打开折扇.悠然地扇起风來. 夏颜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沸腾了.平生从來沒有这么愤怒过.当下拿起摔在地上的一个铁皮杯子.狠狠朝身后还在大笑的男子砸去. 那男子吃痛叫了一声.还沒來得及看清.就被铁罐子满头砸. “來人啊.杀人了啊.”男子一边用手挡着脸.一边大声吼道. 夏颜面容冷酷.手上的动作一点都沒有犹豫.一下下又重又狠.很快就将那人的脸砸成了猪头.肿得高高的. 这里是集中的商业区.附近还有很多人都沒睡着.都是近里邻居.听到了呼喊声.都纷纷出來.刚站到门口.就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男子在揍一个贵族.地上另一边.店主正闭目躺在桌子旁.似昏迷了. 下等奴隶揍贵族.这是子虚城从沒有发生过的事情.一时间众人都不敢上前.都只是围在门口看着. 店里头的后门里突然出來一个女子和孩子.见了大厅里的情况都下了一跳.连忙朝地上的男子扑去. “孩子他爹.你怎么了.” “爹.” 女子推了几下自己的丈夫.见他沒反应.面色一白.伸手在他鼻子下一探.立刻就瘫倒在地上.表情惊恐.有些迷茫. “死..死了.”她难以置信地低声道. ------------ 【160】凌峰之巅城主府(一) 此言一出.在门外看热闹的一众人都惶恐了.悉悉索索细声讨论起來. “是他.就是他推的.”那还在被揍的华衣男子艰难道. 夏颜揍累了.喘着起站起身來.正欲说话.目光便触到门口那群虎视眈眈的百姓.她嘴角一钩.回头头狠狠踢了那贵族一脚.冷笑道:“大老爷们的.杀了人也不敢承认么.” 那华衣男子似乎很怕她.仰坐在地上.一连退了好几步.门外突然传來马蹄声.站在门口的百姓都纷纷让道.只见一个穿着紫色镶金丝锦衣的中年男子缓步入内.他的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到地上男子的脸.表情一下子就沉了. “爹.爹.她杀了人.还打我.”地上的男子见了那中年人.黑漆漆的眼睛立刻有了活力.只是放在这张鼻青脸肿的脸蛋上.实在好笑. 中年男子目光顺着他移到站在一旁的夏颜.目光变得狠辣起來. “给我拿下.” 话一出口.门外便有七八个侍卫进來了.这几个人穿着统一.佩剑精致.脸上都是浓浓的杀气.一看就和刚刚在林家的那几个小喽喽不一样.夏颜眉头一皱.心中盘算着自己的胜算.若是仅对付这几个侍卫.她还有几分胜算.但是这个中年男子.呼吸绵长.步态轻盈.显然是个练武的.而且还是个高手.这样贸然动手.或许会得不偿失. 仅仅片刻地时间.夏颜便有了主意.她回头望了一眼门口的百姓.笑得很嘲讽. 这群人.分明都知道真正的凶手必是那贵族男子.却为了不得罪他.宁可相信谎言.竟然沒有一个人为自己说话. 子虚城.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可怕. 夏颜收回目光.运足了内力.在众人都还沒有反应过來时.噌的就往大厅后门冲出去了. 中年男子眉头一皱.表情越來越难看.沉声道:“追.” 那些侍卫听命后.都迅速追随着夏颜的脚步.朝后门冲去. “丢人.”中年男子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完毕就转身朝外头走去. 那年轻人见状.也不敢顶嘴.也顾不上脸上的疼痛.连忙爬起來跟着自己老子去了. 白羽坐回马车.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抱歉地对一旁的白衣男子抱歉道:“家门不幸.让少主看笑话了.” 白衣男子拿着一本书卷.斜倚在马车壁上.目光慵懒.淡淡道:“无妨.这子虚城本就是这样.他从小生活在此.耳濡目染也不算是他的错.” 白羽悄悄看了眼低头看书的人.笑笑不语. 另一边.夏颜翻出后院围墙后.便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几个追出來的侍卫看不到人影.便分散开.四处抹黑寻找. 夏颜沒有跑远.而是躲在一堆柴堆后.一个侍卫一手按在佩剑上.从她身边缓缓经过. 夏颜瞅准时间.猛地从柴堆后冲出來.纵身跳到他的背上.双腿牢牢缠住他的后腰.那侍卫猛地一个扭身.试图将她甩下來.让身后的人却如牛皮糖一般.牢牢黏在自己身上.他眉头一蹙.连忙朝一旁的墙壁靠去.猛地退了两步.将后背重重朝墙上撞去. 这一系列动作都发生在片刻之间.快得很.夏颜一边稳住身子.一边抬手.握拳又曲起食指关节.看准时机.在那侍卫脖子后猛地一击. 几乎是同时.后背突然传來一阵剧烈得痛.夏颜闷哼了一声.挂在那侍卫腰间的腿猛然就松了.软软朝地上倒去.与她一起倒下的.还是身前的侍卫.后脖颈处有大量大脑神经.只要用对力道找对地方.就能让对方瞬间昏迷. 夏颜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地从那侍卫下面爬出來.活动了一下肩膀.背后是一片火辣辣的痛. 咬着牙.将身上的侍卫拖回柴堆后门.夏颜利索地将侍卫身上的盔甲剥了下來.套在自己身上.全副武装后.便朝外走去. 此刻夜已深.街头早已沒什么人影.山下百姓又都是要早起的.是以都早早睡了.夏颜循着盔甲摩擦的声音.一路到了一条大路上.只见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侍卫. 侍卫长见她來的.沉声问道:“怎么样.” 夏颜压着嗓子.将头微微垂下.“沒有.” “找不到就算了.毕竟是少爷先惹得事情.看老爷的意思.也就是意思意思.今儿來了贵客.还是先回去吧.” 一众侍卫纷纷点头.随即列队离开. 几个人走到山下.夏颜这才得以看到整座山的全貌. 山下一圈都是有高大的城墙围着.只留了一个路口.围墙下.每五步就站了一个士兵.可谓是戒备森严.侍卫长给看门的士兵出示了腰牌.那士兵立刻哈腰点头.尊敬的很.想來这家的主子也是个人物了. 走入大门.夏颜不由眼前一亮.他们脚下.是一路而上的石阶.两侧是通明的华灯.在树影下的石台中摇曳.石阶一侧.是一条盘山而上的大理石路.专供马车通行.山腰上.一座座华丽精美的院落零次栉比地伫立着.那些精心雕琢修饰.竟都是用黄金镶着.堪比皇宫.每一座宅院中.都是灯火通明.宛若白昼.还有丝竹和女子的浅笑缓缓在空中飘散. 夏颜不由回头朝漆黑破败的山下望了一眼.心中无限感慨. 同样是在一座岛上.人与人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一道高耸的城墙.将三国隔离在外.又是一道围墙.将小小的子虚城又划分成了两个极端.围墙外.百姓疾苦.民不聊生;围墙内.歌舞升平.华灯通明. 一路跟着侍卫拾阶而上.走到半山腰.便可以隐隐看到位于山顶的那座城主府.高耸的围墙威严肃穆.月光下有些冷清.越过城墙.可以看到飞檐重重的歇山顶.气势恢宏.竟堪比楚宫的太和殿. 又走了一段路.几人便朝左侧转入.到达一处院落的后门.侍卫敲了门.便有小厮从内开门.几人鱼贯而入.夏颜跟在最后头.将头尽量低下.她不敢确定是不是所有人都不会认出她.更不能确定被她打昏的那侍卫能昏多久. 如今在这样变态的一个社会体系.她不得不要小心翼翼些.毕竟是孤身一人.自己虽有些身手.但显然她很难从这样的强权下逃离.何况她也沒有船只.而徐茗烟也还躺在林家.她纵然对自己再不好.但好歹也是北汉太傅的女儿.总不能见死不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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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实在堵得不可思议……穿了高跟鞋站了一天,累死了。。。 ------------ 【161】凌峰之巅城主府(二)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子虚城半山腰.白府. 白羽亲自接过侍女送上來的茶.小心翼翼地送到男子跟前.“少主.请.” 男子手中依旧拿着那本古籍.斜长的飞眉一扬.算是回应. 白羽将茶盏放在茶几上.又退后两步.站在一侧.余光悄悄打量了男子一眼.他还是忍不住道:“少主的头发……” “无妨.”男子突然收起书卷.抬手捧茶.动作行云流水.自有一股气度尊贵.“查到消息沒有.” 依旧是如丝乐般动听的声音.如一道道暖流.润的血液舒畅.白羽抱歉一笑.低头道:“那日玄衣的飞鸽传书一到.老奴就开始派遣船只下海.不过几日來都沒有什么消息.还请少主恕罪.” 男子的眉头轻轻一蹙.及其轻浅.却如鸿羽飘落湖心.在白羽心中泛起层层涟漪.又狠狠撞击着心头. 他几乎是立刻跪下來.呼吸有些急促.“老奴该死.” 男子翻开茶盖在鼻下闻了闻.清秀的面容温和儒雅.看不出任何不满地情绪. 他人或许会说白羽是反应过度.但只有白羽心里清楚.这位少主.平日里就是哥风轻云淡的神仙人物.能让他动动眉毛的.都已经算是大事了. “接着找.” 淡淡的话.沒有任何情绪.也沒有太大的力度.却非常有震慑力. 白羽背后出了冷汗.连连点头称是. 玄衣的飞鸽从來都是如军令一般.可茫茫赤海.要找到一个女子.何谈容易.说句实话.像这样大海捞针.十有**是沒有什么结果的.白羽虽努力去找了.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子虚城的事情怎么样了.” “一切稳妥.这些天已经鲜少看到官府的人在挖铁了.徐正曦也安分得很.不过关于火炮的事情.里头的暗桩说已经研制得差不多了.” 白衣男子微微颔首.目光有深不可测.沉默片刻后.他才缓缓起唇.目光第一次抬起看向白羽:“白羽.你跟着我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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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真的太忙了,没有时间敲字,大家就先不要看了,等下周二以后再来吧~不好意思了~~~ ------------ 【162】凌峰之巅城主府(三) www.38xs.com|三八文学 “少主.”白羽腿弯一软.直接就跪下了. 白衣男子的脸色依旧看不出喜怒.目光轻轻落在白羽身上.沉默不语. 白羽的心跳得很急.身子忍不住地颤抖.唇角蠕动着.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都是多余的. “我不來子虚城.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跟了我六年.沒有功劳也有苦劳.对你.我自然不会太过绝情.”白衣男子款款而道.收敛了目光.垂眸淡淡道. 白羽一颗猛烈跳动的心缓缓放下.长长吁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早已一片粘稠. “谢少主.”白羽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真诚道. “虽免了你的罪.然做错事情.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一字一句、慢条斯理.男子慵懒的话语传到白羽耳中却如惊天霹雳.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是要留儿子还是夫人.你且说吧.” “少主.老奴知错了.老奴是一时利益熏心迷了心窍.少主饶了老奴这次吧.”白羽吓得脸色惨白.头一次次重重朝地板磕着.直到鲜血直流. 白衣男子眉头微微一皱.似很是反感.白羽余光瞥见.哪里还敢求饶.连忙道:“夫人.夫人.” “庄先生..” 与此同时.白府另一边.夏颜跟着那几个侍卫來到了东厢房.那里是白府府上一些等地较高的下人的住房. 侍卫都是三五人一个房间.夏颜方才因为带着头盔能勉强蒙混过关.但若是同塌而眠.这些受过专业训练的习武之人是不可能不发现问題的. 正当夏颜想着如何偷溜出房间调换身份时.前院却來了传话的管事.说是老爷有要事要出一趟府前往城主府.需要他们几个护送.夏颜听了.高兴地差点叫起來.连忙跟着出发了. 是夜.已近子时.山上依然灯火通明.丝竹声却少了许多.白府侧门.安静的停着一辆马车.马儿无聊地打着马蹄.马车后.是六七个穿戴整齐的侍卫. 不久.紧闭的侧门突然被打开.一位华服中年男子快步朝里头出來.他的面色非常不好.甚至是铁青的.宽阔的额头上.还有一块莫名其妙的红痕.显得非常突兀. 夏颜一眼就认出这是方才在山下茶铺子里被那畜生称为爹的中年人.如今看來.就是这座白府的主人了. 玄冥大陆.白姓氏素來是及其罕见的.夏颜在方才看到白府的匾额的时候.就有些诧异.脑海里也不由自主联想起那个长得如谪仙般的美男子. 这子虚城诡异的很.又有这么强大的势力在把持着.白亦非作为白云山庄的庄主.到不是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去统治一个岛.只是这些日子來.夏颜和白亦非日夜接触.虽知道他行事诡异.许多事情都刻意瞒着她.还有着让人惊恐地绝世武功.但是以这种欺压百姓的方式去获得权力.作为一名医者.他必定是做不出來的. 退一步來说.即使这白府真的和白亦非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又如何. 白亦非确实救过她.但毕竟也只是相处过几日而已.他虽言行有些轻浮.但夏颜却不敢自恋地认为他会那么容易爱上自己. ------------ 【163】凌峰之巅城主府(四) 这样一个男子.睿智聪慧、目光深远.夏颜不相信.他会因为爱情而驻足.他的人生注定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至于为何要三番两次救她、帮助她.夏颜始终相信.这其中必然存在着某些利益关系. 她和阮凌峰曾经是合作伙伴.如今也算得上是个朋友了.但和白亦非.却只是点头之交而已.自己的事情.除非逼不得已.否则她从來不喜欢麻烦无关紧要的人.是以.无论这个白府是不是和他有关系.对她來说都是一样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狠狠犯人. 她尽量不惹麻烦.不代表她就怕麻烦. 一番整顿后.一众人便缓缓出发.在月色下朝山顶而去. 夏颜起初以为这个老爷是要深夜去拜访某位贵族权贵.沒想到的是.这位老爷竟然直接要去城主府. 这些日子听林如生等人的话语中.都说城主府戒备森严.堪比皇宫.如今这个中年男子竟然能在这个时间点出入城主府.其背后的势力.应该是很深的. 一行人顺利來到城主府.夏颜跟在队伍最后.抬眼打量这座恢弘的府邸.金砖高墙后.是让整个子虚城百姓都为之仰慕敬畏的势力.也是让林大爷送命的恶魔. 朱红色的大门巍峨耸立.堪比城门.气势澎湃.让人望而生畏.大门两旁.有几个士兵正在守夜.管事上前出示了腰牌后.其中一个士兵走过來.亲自撩开马车帘子检查了一番.确定无误后.才将大门打开了小小一个缝隙.监督一行人通过. 门内.是一大片种植了各类植被的花园.此刻正值春季.加上海上气湿气重.是以满院子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束.在月光下.摇曳生姿.暗香浮动. 沿着笔直的康庄大道.一行人迅速前进.很快.又走到了第二重门.这一次.门口的士兵更加警惕.不仅查看了马车.连着将几个侍卫和马匹都一一检查了. 夏颜尽量装出一副凶残的模样.目不转睛.任由士兵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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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儿回上海,搪不住了,眼睛都睁不开额。www.38xs.com|三八文学明天晚上会把这章补到1000字,然后就开始正常更新~ ------------ 【164】凌峰之巅城主府(五) www.38xs.com|三八文学 自己是偷梁换柱混进这群侍卫中的.而原本那名侍卫并沒有死.夏颜必须在这里脱身.否则跟着再回白府.肯定会和那个正牌侍卫打上照面.到时候就原形毕露了. 除了这个理由外.夏颜扮成侍卫混进贵族圈子的本意.就是要摸进这城主府.以探其中的究竟.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心中下了决心.夏颜当下就准备行动.黑瞳一转.她捂着自己肚子哼哼起來. “哎哟.这肚子疼的.”压着嗓音.夏颜低下头.捂着自己的肚子. 侍卫长回头.皱眉看了一眼队伍尾头的人.那人低着头.看不清脸.声音有些纠结.似乎很痛苦. 人有三急.这种事情.总不好让人忍着.侍卫长摇摇头.有些烦躁不耐.“赶紧去.规矩点.不要乱跑.” “哎.好好.马上.”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夏颜嘴角微微扬起.心中顿时乐开了花. “正好.我也去一趟.妈的.我就说今晚那老鸨送來的那盘叫花鸡有问題.”夏颜身前的侍卫摸着自己肚子.又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侍卫首领脸色不大好看.“小声点.得罪了人.到时候我可包不了你们.” 那侍卫不以为意地点点头.随即便勾起夏颜的肩头.大步朝东边回廊走去. “哟.兄弟.最近是怡红院去多了吧.怎么着.被那群娘儿们抽干了精力.这会子瘦的只有皮包骨头了.” 夏颜低着头.咬牙呵呵干笑着.“可不是.这些天新來了个妞儿.那功夫简直要人命.” 那侍卫一听.眼中立刻精光乍现.“还有这样的事情.得.今儿完事了早点睡.明儿咱哥俩儿就去会会.來了二龙戏珠.哈哈.” 夏颜朝天翻了个白眼.又默默比了个中指.陪笑着. 问了回廊上一个守夜的士兵.两人便匆匆朝茅厕走去.虽然嘴上闹着.但心里还是知道数的.这城主府不是别地.少惹事情那是最好的. 茅厕不大.只有两个坑位.同行的侍卫刚看到茅厕.就急着解起裤腰带.几步冲进其中一间.夏颜抬手推向另一扇门.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有个人影. 月光下.那人蹲在坑头.见门突然打开.下意识抬头去看.夏颜刚开门.就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人儿呆呆看着自己.余光还不小心瞄到这小男生半个白花花的屁股边缘. 突然的变故.显然将两人都吓到了.四目相对.两人都是红唇微启.愣愣看着对方.眼睛里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噗. 隔壁坑头.出來传來一声清晰利落的屁声.顿时将两人惊醒.夏颜身体一颤.首先反应过來.待到正在大号的小厮想要尖叫时.夏颜已经一掌利索地劈下.直直落在他的后脖. 那小厮眼前一黑.便觉腿上一软.身体软软倒下.意识昏迷前最后一刻.他隐约觉察出这一软的后果.但却已经再无力气思考. 沒多会儿.一直安静的茅房突然传來一阵可疑的声响. 噗通. “小子.掉茅坑里头去了.”隔壁侍卫兴味盎然.调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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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去看悲惨世界了,我只想说:如果你恨谁,那就带谁去看悲惨世界吧亲~~~~ ------------ 【165】凌峰之巅城主府(六)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隔壁茅房.安静一片.并沒有说话声.解完手的侍卫提起裤子.又叫了两声.见还是沒什么反应.捂着鼻子打开隔壁茅房的门. 昏暗光线下.狭小的空间内臭气熏天.却不见人影.想着刚才那声响动.侍卫眉头一皱.呵呵一笑.低头朝里头望去. 臭气熏天的茅坑内.一个可疑的人影在其中沉浮着.他的身上尽是屎粪.一张脸已经看不出原來的模样.只是身上的盔甲还能模糊辨认. “妈的.还真他妈掉下去了.”侍卫皱着眉头.哭笑不得.视线转了一圈.见沒什么可以利用的工具.抬手便在茅房门上劈了块木板下來.去捞茅坑中的人. 另一边.留在门口的侍卫们见两人还不來.心下不免有些担忧. “你.你看看怎么回事.”侍卫长面容肃穆.神情凝重. “是.” 那去探情况的侍卫去沒多久.就小跑着回來了. “头儿.不好了.那新來的小伙.掉茅坑了.” “什么.掉茅坑.沒被淹死吧.”一旁有人听了.表情立刻丰富起來.嘴角咧得大大的. “哈哈..” 一众人听了.顿时都乐开了.各自捧腹大笑. “闭嘴.你带两个兄弟.先把人抬回去再说.”侍卫长忍着笑.哭笑不得.摇头无奈道. 几个被点中的侍卫一听.再也笑不出來了.愁眉苦脸的.又不敢有异议.只能讪讪而去. 与此同时.回廊尽头.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侍.正捧着一个托盘.缓缓朝偏殿走去. 偏殿门口.正站着一个小丫头.梳着少女头.一张小脸非常清秀.她一边來回踱步.一边探头朝回廊张望着.面色有些急. 待看到缓步而來的男侍.小丫头黝黑的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去. “你可算是來了.快.公子还候着呢.我这就带你去.景荣烧的可不轻.我得马上去照看着.” 夏颜被那小丫头扯着衣襟.大步朝偏殿深处而去.她本吓了一跳.却不想这女子似乎并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不然看到自己也不会这般从容不惊.当即就顺着她的意思.朝里头走去. “公子这会子怕是刚读完书.景荣烧着的事情已经和他说过了.公子也点头了.沒说什么.只是叫我们小心些.别让人瞧了去.你能顺利从房里出來.也是他私下里打点的关系.公子真是好人.以后得好好照顾着.你仔细些.平日里虽和景荣称兄道弟熟得紧.但总是沒伺候过正经主子的.两层的人不比后院.都是苛刻得厉听着害.你要小心伺候着.别让他们抓到把柄.不然到时候.就算是公子.也怕是保不了你.” 夏颜默默听着身旁小丫头的细声嘱咐.心中也知道了个大概.认定她沒有见过自己.心中便笃定了很多.只是不知道她口中的公子到底是谁.听着是个尊贵的主子.但似乎并沒有太大的实权. 小丫头引着她一路深入.七拐八弯地走了许久.一路上廊柱重重.朱门无数.到处都是涂金琉璃装饰.华丽异常.夏颜心中暗自叫惊.越发被这里的华丽所震撼. 若是将这整座山上的金子剥下來.或许当真可以比得上玄冥大陆上的任何一个国家. “我就送你到这里.沿着楼梯上去.左手边走廊尽头的房间就是.你自己小心些.秋生.真的谢谢你.这份情谊.我和景荣都会铭记在心.” 夏颜冲着这满脸感激的姑娘点点头.沒有说话.径直就朝二楼走去. 楼梯是红木铺的.质地优良.一尘不染.到了两层.夏颜又是眼前一亮. 眼前是一条笔直的通道.地上是花样繁复的地毯.两侧每隔三五步便是一座漂亮的镀金烛台.上头燃着上好的蜡烛.空气中有股让人心旷神怡的温暖沁香.显然是这蜡烛中别有洞天. 夏颜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望着天花板上繁复的浮雕.心中不由生出赞叹.这玄冥大陆.竟还有这般巧夺天工的地方. 压着脚步走到走廊尽头.便是两扇雕花木门.上头刻着八景图.又用彩釉上了色.异常华丽.夏颜吐了口气.伸手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发鬓.一切准备妥当后.便抬手敲门. 清脆的敲门声回响在走廊中.有些空落.越发衬出这周围的安静. 夏颜回头看了眼走廊两侧那几扇紧闭的门.头皮有些发麻.想着方才那小丫头说的话.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又硬着头皮敲了两下. 这回.里头终于传來了声音.隔着门.声音有些发闷.听得不是很清楚. “进來.” 缓慢清浅的声音.如水滴落石一般.听得人舒心.又有一股清澈的气息. 夏颜吁了口气.这才缓缓推开沉重的门. 大门推开.昏暗灯光下.一股湿热之气扑鼻而來.夏颜微微蹙眉.慢慢朝里走去. 房间非常大.里里外外好几间.装饰布置华贵气派.又有几分细腻的精致.一看住的便是由身份的人. 夏颜顺着烛台深入.便在尽头屏风后.看到了一抹人影. 屏风上是一副青竹远山图.笔墨清浅.疏远广阔.很是有韵味.在其之后.不是太明亮的烛光下.一抹身影静坐其后. 那人一动不动.一张侧脸轮廓鲜明.线条优美.高挺的鼻梁.微凸的嘴唇.恰到好处收敛的下巴.还有结实的身体.让人不得不想象出一幅美男的模样. 夏颜眉头一挑.手里还端着那叠一幅.歪着脑袋看着.正想着要说话.突然有哗啦啦的水声打破了满室的安静. “來了.” 哗啦啦的水声还在继续.与之相伴的.是屏风后男子微微抬起的胳膊.夏颜先是一愣.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那人是在洗澡.脸色不由有些发窘. “是.奴才秋生.是替景荣來伺候公子您的.”夏颜压着嗓子.小心翼翼道. “唔.他怎么样了.”男子继续道.话语依旧清浅.有几分书生气息. “沒什么大碍了.养几日便会好.多谢公子关心.”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房间里又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夏颜吁了口气.正准备将手里的托盘放到一旁的长桌上.屏风后又传來了男子的声音. “过來.替我擦背.” ------------ 【166】凌峰之巅城主府(六) www.38xs.com|三八文学 隔壁茅房.安静一片.并沒有说话声.解完手的侍卫提起裤子.又叫了两声.见还是沒什么反应.捂着鼻子打开隔壁茅房的门. 昏暗光线下.狭小的空间内臭气熏天.却不见人影.想着刚才那声响动.侍卫眉头一皱.呵呵一笑.低头朝里头望去. 臭气熏天的茅坑内.一个可疑的人影在其中沉浮着.他的身上尽是屎粪.一张脸已经看不出原來的模样.只是身上的盔甲还能模糊辨认. “妈的.还真他妈掉下去了.”侍卫皱着眉头.哭笑不得.视线转了一圈.见沒什么可以利用的工具.抬手便在茅房门上劈了块木板下來.去捞茅坑中的人. 另一边.留在门口的侍卫们见两人还不來.心下不免有些担忧. “你.你看看怎么回事.”侍卫长面容肃穆.神情凝重. “是.” 那去探情况的侍卫去沒多久.就小跑着回來了. “头儿.不好了.那新來的小伙.掉茅坑了.” “什么.掉茅坑.沒被淹死吧.”一旁有人听了.表情立刻丰富起來.嘴角咧得大大的. “哈哈..” 一众人听了.顿时都乐开了.各自捧腹大笑. “闭嘴.你带两个兄弟.先把人抬回去再说.”侍卫长忍着笑.哭笑不得.摇头无奈道. 几个被点中的侍卫一听.再也笑不出來了.愁眉苦脸的.又不敢有异议.只能讪讪而去. 与此同时.回廊尽头.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侍.正捧着一个托盘.缓缓朝偏殿走去. 偏殿门口.正站着一个小丫头.梳着少女头.一张小脸非常清秀.她一边來回踱步.一边探头朝回廊张望着.面色有些急. 待看到缓步而來的男侍.小丫头黝黑的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去. “你可算是來了.快.公子还候着呢.我这就带你去.景荣烧的可不轻.我得马上去照看着.” 夏颜被那小丫头扯着衣襟.大步朝偏殿深处而去.她本吓了一跳.却不想这女子似乎并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不然看到自己也不会这般从容不惊.当即就顺着她的意思.朝里头走去. “公子这会子怕是刚读完书.景荣烧着的事情已经和他说过了.公子也点头了.沒说什么.只是叫我们小心些.别让人瞧了去.你能顺利从房里出來.也是他私下里打点的关系.公子真是好人.以后得好好照顾着.你仔细些.平日里虽和景荣称兄道弟熟得紧.但总是沒伺候过正经主子的.两层的人不比后院.都是苛刻得厉听着害.你要小心伺候着.别让他们抓到把柄.不然到时候.就算是公子.也怕是保不了你.” 夏颜默默听着身旁小丫头的细声嘱咐.心中也知道了个大概.认定她沒有见过自己.心中便笃定了很多.只是不知道她口中的公子到底是谁.听着是个尊贵的主子.但似乎并沒有太大的实权. 小丫头引着她一路深入.七拐八弯地走了许久.一路上廊柱重重.朱门无数.到处都是涂金琉璃装饰.华丽异常.夏颜心中暗自叫惊.越发被这里的华丽所震撼. 若是将这整座山上的金子剥下來.或许当真可以比得上玄冥大陆上的任何一个国家. “我就送你到这里.沿着楼梯上去.左手边走廊尽头的房间就是.你自己小心些.秋生.真的谢谢你.这份情谊.我和景荣都会铭记在心.” 夏颜冲着这满脸感激的姑娘点点头.沒有说话.径直就朝二楼走去. 楼梯是红木铺的.质地优良.一尘不染.到了两层.夏颜又是眼前一亮. 眼前是一条笔直的通道.地上是花样繁复的地毯.两侧每隔三五步便是一座漂亮的镀金烛台.上头燃着上好的蜡烛.空气中有股让人心旷神怡的温暖沁香.显然是这蜡烛中别有洞天. 夏颜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望着天花板上繁复的浮雕.心中不由生出赞叹.这玄冥大陆.竟还有这般巧夺天工的地方. 压着脚步走到走廊尽头.便是两扇雕花木门.上头刻着八景图.又用彩釉上了色.异常华丽.夏颜吐了口气.伸手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发鬓.一切准备妥当后.便抬手敲门. 清脆的敲门声回响在走廊中.有些空落.越发衬出这周围的安静. 夏颜回头看了眼走廊两侧那几扇紧闭的门.头皮有些发麻.想着方才那小丫头说的话.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又硬着头皮敲了两下. 这回.里头终于传來了声音.隔着门.声音有些发闷.听得不是很清楚. “进來.” 缓慢清浅的声音.如水滴落石一般.听得人舒心.又有一股清澈的气息. 夏颜吁了口气.这才缓缓推开沉重的门. 大门推开.昏暗灯光下.一股湿热之气扑鼻而來.夏颜微微蹙眉.慢慢朝里走去. 房间非常大.里里外外好几间.装饰布置华贵气派.又有几分细腻的精致.一看住的便是由身份的人. 夏颜顺着烛台深入.便在尽头屏风后.看到了一抹人影. 屏风上是一副青竹远山图.笔墨清浅.疏远广阔.很是有韵味.在其之后.不是太明亮的烛光下.一抹身影静坐其后. 那人一动不动.一张侧脸轮廓鲜明.线条优美.高挺的鼻梁.微凸的嘴唇.恰到好处收敛的下巴.还有结实的身体.让人不得不想象出一幅美男的模样. 夏颜眉头一挑.手里还端着那叠一幅.歪着脑袋看着.正想着要说话.突然有哗啦啦的水声打破了满室的安静. “來了.” 哗啦啦的水声还在继续.与之相伴的.是屏风后男子微微抬起的胳膊.夏颜先是一愣.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那人是在洗澡.脸色不由有些发窘. “是.奴才秋生.是替景荣來伺候公子您的.”夏颜压着嗓子.小心翼翼道. “唔.他怎么样了.”男子继续道.话语依旧清浅.有几分书生气息. “沒什么大碍了.养几日便会好.多谢公子关心.”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房间里又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夏颜吁了口气.正准备将手里的托盘放到一旁的长桌上.屏风后又传來了男子的声音. “过來.替我擦背.” ------------ 【167】凌峰之巅城主府(八) www.38xs.com|三八文学 啪. 木质托盘撞击地毯.发出沉闷的声响.惊动了屏风后的男子转头來看. 夏颜连忙将托盘捡起放好.看着屏风后转过头來的男子.咬咬牙.应声了. 拿起一旁的毛巾.踏着小碎步朝里头走去. 屏风后的温度相比外头要更加高.湿热潮闷.甚至让人有些难以呼吸.夏颜垂着脑袋.视线停留在斜下方四十五度角.余光缓缓抬起.绕过竹桶再朝上.便看到宽大白皙的后背.再接着.便是松松盘起的墨发.那头发沒有盘紧.已经有几丝落下.湿哒哒地黏在后背.如妖娆的藤蔓.醒目刺眼. 夏颜撸起袖管.将手头的毛巾贴上那脊背.开始缓缓搓起來. 说起來.这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看到男人沒穿衣服的模样了.早在南楚皇宫.楚煜就曾经抓着自己和他一同洗过澡.但是那时候她也并沒有仔细去看.加上楚煜同她本就熟悉.心中自然沒有太过多的抵触和不适.但如今.换做这样一个陌生的男人.夏颜总觉得心中怪怪的.说不出的别扭. 侯朔月原本是在闭目养神的.后背原本期待的舒服并沒有如期而至.转而代替的是一阵阵生涩的磨痛. 疏远的眉头一寸寸皱起.嘴角露出几分不满.忍了几下.见还是这般.不由转头要去看个究竟. 哗啦啦的水声再起想起.惊动了再后面卖力工作的人儿.她手指一抖.连忙朝后跳了好几步. 侯朔月转头时.便看到一名白衣小厮紧张兮兮地瞪着自己.他的面容异常清秀.白皙皮肤下的一双黑瞳.灿若星辰.异常鲜活.仅一眼.便让人坠了进去.搅得心湖荡漾.原本的不满莫名其妙的便消散了.他眉头一扬.视线落向那小厮手上的毛巾. “你这样用干毛巾给我搓背.是要替我剥皮.” 夏颜闻言一愣.低头看了眼手上干巴巴的毛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视线再次落到那张脸上.清秀干净的脸.眉宇如屏风上的山水画般.悠悠疏远.儒雅中.带着一股似曾相识的错觉. “呵呵.奴才手笨.干惯了粗活.也沒伺候过正经主子.公子饶命.” 侯朔月的目光移到她细腻白皙的手上.并沒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去. 夏颜咬牙看着那一大块光洁的后背.如临大敌般清神色.正容仪.事情都到这份上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只是想着她贵为一国公主.竟然沦落到给别人擦背的份.心里不由有些郁闷. 侯朔月的正前方.是一面不大不小的铜镜.安静摆在靠墙处.此刻.那面镜子上.赫然倒映出身后那人丰富的表情來.微微皱起的鼻头.愤愤的目光.还有半撅着的小嘴.可爱俏皮.竟让人移不开眼來. 后背上.软软的指腹触碰在肌肤上.如羽翼扫过.微痒.带着几分娇俏. 侯朔月的嘴角就那样缓缓扬起漂亮的角度.一双狭长的眼眸缓缓闭起.安静地享受起着份宁静. 大约是半盏茶的功夫.侯朔月就明显感受到身后人开始越來越用力了.从刚开始的小心翼翼到视如仇敌般死命地擦.显然是对这样的体力活不满意了. 眼前再次出现那双纤细白皙的小手.侯朔月突然就心软了.淡淡道:“好了.够了.替我把衣服拿來.” 夏颜如获大赦.甩了甩手.又捏成拳头.在空中对着侯朔月狠狠一拳.随即转身去拿衣服. 待到出去了.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衣服在哪里.看着托盘里那件华服.怎么看都不像是睡觉前穿的.目光转了一圈.正郁闷着.屏风后又传來了男子的声音. “右手第二个柜子里.” 夏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了眼屏风.只能悻悻而去.从那个柜子中随便取了件白色软丝袍子.又隔着屏风递了进去. 屏风后传來哗啦啦的水声.侯朔月从浴桶中起來.也不将身体擦干.直接结果半空中的衣服.大手揽过衣服.又故意在夏颜指尖轻轻擦过. 细腻的触感.如赤海初升的朝阳.温暖地笼罩着周身. 指尖那头的人似乎有轻轻的颤动.随即便迅速收回.侯朔月无声地浅笑.将衣服穿上. 夏颜站在一旁.看着屏风后的男子缓缓走出.不知为什么.心头总有些莫名的紧张.自己也算得上是什么场面都见过了.阴谋诡计也经常是家常便饭.按常理來说.再装成小厮也不算太难.但心头却莫名其妙地跳得有些快. 这个看似清淡不羁的男子.有一股让人震撼的力量.埋藏的血液中.虽看不到.却如气息一般.浓郁地散发着.无形中有着一股震慑力. 男子脚上穿着软底金丝步履.发鬓有些松.狭长的眼睛安静如水.悠远如山水画. 察觉到他的视线也落在自己脸上.夏颜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皮.乖乖盯着地上的地毯. “几岁了.” “十八.” “父母健在.” “都死了.” “家里可还有亲人.” “有一个哥哥.” “外头可有下雨.” “沒有.” “一路上可遇见了什么人.” “沒有.” “可许了人家了.” “沒有.” ------------ 【168】镜花水月云里雾(一) 受了侯朔月故意的引导.沒有二字说的不假思索.干脆有力.还隐隐透着一股郁闷焦躁. 话说完.夏颜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错愕地抬头.红唇微启.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睛单纯的如兔子一般.呆呆看着眼前含笑的男子. 这么快就被戳穿了. 不会吧. 侯朔月虽不会武功内力.但心思却玲珑无二.加上景荣曾经和他描述过这个秋生的模样性子.一旦起了疑心.再要怀疑她的性别.就不是太难的事情了. 看着眼前女子错愕地样子.侯朔月心中总如羽毛扫过一般.温软地让人沉迷. 不再故意刁难她.径直走到门厅.拉响了铃铛.便有四个男仆依次进入.将屏风后的洗澡水撤去. 一行人白衣华服.面容姣好.丝毫看不出是下人的模样.他们脚步轻盈.不出半点噪音.手脚麻利.井然有序.从头到尾都沒有抬过眼皮. 侯朔月似很习惯这样的服侍.拿了一本书.便斜倚在软榻上.垂目看起來.期间.他几次伸手抵着唇低咳出声. 想起这室内高的有些过分的温度.又配上他这样的动作.夏颜立刻就明白了:原來这所谓的公子.还是个病秧子. 体寒.这种病症一般都是及其难治愈的.附带着会有许多损伤.非常折磨人. 环视一圈.夏颜在柜子中捣鼓了一阵.翻出一条薄毯子.便敬业地盖在他身上.期间.两人的视线有一刹那的对视.夏颜朝他咧咧嘴.并不多话. 他分明已经猜到自己不是那个秋生.却选择沉默不语.说起來.夏颜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 四个男仆收拾妥当后.便端來一个半人高的香炉.随即又点上.不一会儿.便有袅袅青烟燃起·.带着几分清香.安神凝气. 不过.夏颜很快就发现了不妥之处.她本站在侯朔月跟前.一嗅到那味道.脸色立刻就变了. 这香料一闻便是好几十种东西混出來的.要全部猜出其中的成分几乎不可能.但里头有一种香味她却闻出來了.那是曾经在南楚皇宫.雪鸢给她用过的.确实有安神的效果.可它药力非常强.可以说是为了强制让人沉睡不醒.这药用多了.会对身体有一定的损伤.也及其容易梦魇.放在常人身上还好.可偏偏这位不知名的公子还是个病痨子.如此这般.起副作用会愈加明显. 明明是被众人小心伺候着的人儿.却为何又要这样让他在夜间沉睡不醒. 正思索间.软榻上的男子突然起身了.他一手拿着书卷.一手拉开软榻后一个抽屉.从中抓了一把细粉状的东西.随即走到不远处的香炉旁.尽数撒入. 粉末落入的一瞬间.有火苗迅速窜起.燃得很高.舔舐着炉鼎.但随即又消失.换成了袅袅青烟. 一连串动作如鱼得水.一看便是做了无数次.夏颜错愕地看着他再次躺会软榻.如什么也沒有发生一般.继续看书. 她呆滞了片刻.被他的咳嗽声惊醒.连忙上去将毯子再盖严实.再次起身.她诧异地发现.空气中的那股香料味中.已经再也闻不出哪一味让人沉睡的香料了. 这个男人竟然早已看穿了这其中的把戏.还能这般不动声色地找到应对的法子.静观其变. 夏颜突然就对这个男人佩服起來. 心思如此细致.也难怪能看出自己女子身份.然他却这般不顾忌自己的存在.当着她的面上做这些. 无论自己有沒有看出里头的端倪.只要将他这一举动告知背后那指使的人.必然便会引起对方的主意.打草惊蛇. 明明知道自己不是秋生.却丝毫不顾忌.更不怕自己是细作. 他不揭穿她.又完全信任她.对她丝毫沒有怀疑.那个时候的夏颜.百思不得其解.眼前男子莫名其妙的自信.是源自哪里. 心里头憋着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如一种无言的默契.互不相扰. 夏颜乖乖站在一旁.忙了一夜.有在这样温暖的室内.眼皮开始不住地打架.也不知道是过了过久.无意瞥见软榻上男子已经闭目.夏颜叫了两声见沒反应.便又搬來了一床被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环视整个屋子.除了那张软榻.竟然沒有还能睡得地方.无奈之下.夏颜也就不顾忌那么多了.脱了鞋子.直接爬上侯朔月的床.睡得昏天暗地. 这一夜.这座安静了近千年的岛屿迎來了历史性的开端.那些传承了千年的文化制度开始出现裂缝.并因为一个女子的到來.岌岌可危. 在山下百姓如往日般沉睡的同时.白府却灯火通明.书房内.白羽面容肃穆地坐在主位.下面.跪着两个人.一个穿着青衫.表情坚毅.气息内敛;另一个身材娇小.他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背后.显得越发单薄.在他身后.站着白府侍卫首领.他的脸色也不大好.嘴唇紧紧抿成额一条缝. “你看清楚了.”白羽沉声问道. “是.他确实才是昨天新调进來的人.”侍卫首领指着跪在地上的青衫男子.肯定道.“人是我亲自带回來的.我不会不知道.” 呯. 瓷碗撞击地面.碎成无数碎片.站着的侍卫首领面色一黑.直直跪下. 白羽的目光來回在青衫男子和穿中衣的男子间徘徊.脸色铁青. 就在方才.有个自称是白府侍卫的男子來敲门找他;也就在方才.那个掉入城主府茅房的侍卫被洗干净弄醒后.称自己是城主府的男仆. 一切的一切.都直指一点..有人.利用他的人.两次偷梁换柱.成功潜入的城主府. 可气的是.他至今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拖下去.做干净点.”白羽微微闭目.残忍的话不带一丝怜悯犹豫. 那中衣男子一听.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连求都忘记了.任由一旁的两人带了下去. 白府管事霍林小跑着进了书房.几步走到白羽身旁.小声道:“少主已经离开了.” “夫人怎么样了.” “庄先生亲自动的手.已经入殓了.” 白羽轻吁一口气.面色有些憔悴.“就说染了恶疾.明日便落葬了吧.” 霍林抬头看了一眼白羽.有些不解:“老爷.咱们如今势力也不算太小了.为何还这般忌惮这位少主.” 白羽苦涩一笑.摇摇头.目光有些远. “让城主府里头的人查查.这男仆说是去伺候月公子的.那小子如今应该是顶了他的位置.跟在他身旁了.” “是.”霍林见白羽不想多谈.也不再追问.连忙应声道. ------------ 【169】镜花水月云里雾(二)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午后.春光正浓.楚宫深处.云锦宫. 不算太大的云锦宫.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八名宫女.六名太监.日夜守着这座空空荡荡的宫殿. 殿外.张德开眯着眼.正站在日光下打瞌睡.在他身后.还有不少宫女太监安静站着.各自低头不语. 朝堂上.楚煜依然是那位表现出色的帝王.他冷静睿智.手段狠辣果断.从不拖泥带水.然而.私底下.也只有张德开这样一直跟在他身旁的人才知道这位年轻的帝王内心苦涩. 自从睿懿皇后离开后.楚煜脸上再无笑意.后宫新进了那么多女子.他却置若不闻.除了东暖阁和皇极殿.留宿最多的便是凤仪宫. 然几日前.不知什么原因.凤仪宫竟走水.大火烧了一夜才被扑灭.伫立了近千年的凤仪宫成了一片废墟.狼藉一片. 关于夏颜离宫的消息楚煜是全面封锁的.然当时夏颜因为找《浮世录》而失踪.楚煜曾经大动干戈找过她.之后她在皇宫出现也就短短一个晚上.是以大家对她的下落还是多有猜测. 堂堂后宫之主这么久不出现在众人面前.总是引起人怀疑的.原先因为楚煜时常往凤仪宫跑.虽不见夏颜的影子.但大家还以为夏颜是为软禁在了凤仪宫.可如今凤仪宫已经泯灭在一片火海.然却依然不见睿懿皇后的身影. 一时间.关于南楚皇后的传闻此起彼伏.众说纷纭. 有人说她早就被楚煜杀了.也有人说她死在了那场大火中.更多的.则是觉得这位行事怪异的皇后已经离开了皇宫.只是不解.皇上既然这般紧张睿懿皇后.又为何这般不动神色. 然即使众人再有疑惑.却也无人敢在御驾前提及.周光严的事情是前车之鉴.那一晚.周府被人灭口.周光严被逼跳城楼.虽大家明里不说.但心中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睿懿皇后.是任何人都不能轻易触碰的一个敏感点.一旦惹怒了这头暴躁的雄狮.那便是掉脑袋的大罪. 这一点朝堂上所有人.都打成了共识.连新晋的大将军、皇上一手提拔上來的宠臣.欧阳玦都不敢为自己女儿多说一句. 云锦宫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待看清來人.张德开眼睛一眯.露出几分不耐. 來人不是别人.正是新晋了贵人的素心. 这一批选进宫的秀女.不乏有名门贵族之后.然却都沒有封位.而这位曾经在大殿上被睿懿皇后点名苛责的女子.却不知用什么法子.问楚煜讨了这个位置. 后宫一日无主便会乱成一团.这群官宦女子看似无常.但各个背景深厚.闹起事情來也是可大可小的.楚煜这会子会让素心当这个贵人.很明显就是要她代掌凤印.管理六宫. 这些秀女从小在勾心斗角中长大.对于这样的安排.自然都是不服的.然也不知道素心用了什么法子.反正是将这群女人管理的安安分分.反对的声音倒也小了不少. 不过.张德开却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位女子.他是宫里头的老人了.阅人无数.眼光也是极准的. 他总觉得这个女子心机过于沉重.如今是帮着楚煜才是好.但楚煜心中对她又无意.若是有一日她心里生了怨恨.和他背道而驰.剑拔弩张.那就不好办了. 张德开私底下和楚煜说起过这件事情.楚煜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只是淡淡说了句..跟了朕这么些年.她若是想要.便随她去吧. “张公公.进去通报一下.我有要事相报.” 冷冷的话语.夹杂着几分命令的口吻.带着点嚣张的味道.张德开服侍了几代皇帝.虽是阉人.但哪个对他不是恭恭敬敬的.如今一个小小的贵人就这样目中无人.心中自然气不过. “姑娘.皇上说了.闲杂人等不得随意打扰.” 张德开故意不称她贵人.显然是不承认她的身份.不仅如此.一句闲杂人等更是将她推离得很远.直勾勾地提醒着她自己的身份. 素心眉头一皱.咬唇看了眼一旁的宫女太监.脸色也不大好看.她在大殿门口站了片刻.终究还是沉默着离开了. “哼.真是个下作的东西.以为自己是谁了.她以为咱们娘娘走了她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痴人说梦.”荣升朝那背影白了一眼.毫不客气道. “闭上你的嘴.谁和你说皇后娘娘走了.祸从口出.仔细你的脑袋.”张德开用拂尘拍了荣升一记.虽瞪着眼.可嘴里却沒有责怪的意思. “一会让御膳房直接将晚膳传到这里吧.”张德开看着日头.又望了眼身后紧闭的大门.语气中有些感慨. 一晃.又是一个下午呵. ------------ 【170】镜花水月云里雾(三)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夕阳渐落.半挂在天际.在周边的云彩上也添上了浓重的红. 残阳如血.映衬在楼台窗沿旁的人儿身上.原本清秀白皙的小脸染上一层金黄色的光晕.如轻纱一般.朦胧温暖. 身后.不知何时.一名穿着居家常服的男子缓缓走到她身后.他的眼睛格外狭长.黑眉深重.沿着眉骨斜飞入鬓.明明是浓重的眉眼.却凸显出一份闲散淡薄的气质.叫人不得不赞叹. 侯朔阳站在夏颜身后.目光落向山下乌压压的房屋中.他的唇微微抿着.却透着几分力度.一双安静的黑眸静静凝视.深不见底.叫人看不出思绪. 夏颜托腮远望.目光渐远.思绪翻飞. 这样的安静.很容易搅动大脑的记忆. 于是.这一年多來发生的一幕幕便在脑海中回放.那些曾经出现在她世界中的人.那些给予过自己希望和温暖的人.那些阴谋诡计.那些明争暗斗.那些欢声笑语.那些悲伤别离.所有的所有如狂风一般卷过脑海.扫的她的脑袋正正发痛.又如午夜随风飘零的花瓣.悠扬飞舞在空中.点点洒尽满身芬芳. 然而.所有的镜头席卷过后.最终却定格在那张冷峻刚毅的容颜上. 那一夜.那静静伫立在她面前.目光坚定.薄唇紧抿. 他的希冀和期待.都尽数深埋在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中.仍由她看破. 而她.最终还是亲手扼杀了两人之间那还未彻底绽放的情爱.选择了离开. 他是那样独孤萧索的一个人.从小缺乏呵护.寄人篱下.受尽欺凌;再大些.得知自己生母竟宠着自己的哥哥.视自己如无物.他困惑、迷茫、无措、愤怒、委屈、不甘.然仅仅为了成全母亲的坚持.选择了隐忍和沉默.于是.他一次次看着他以为是自己父亲的男人如珍宝般宠着自己的哥哥.看着所有人倒戈.独自一人在黑暗的角落生存. 当不堪残破的真相重见天日.当自己的母亲终于肯相认.让沒等他有机会唤她一声母妃.她却为了成全他.毅然选择的死亡. 至始至终.他始终盼不來他期盼已久的亲情.连带着那份他想守护和珍惜的爱情.也一并被她弃之若履. 帝王的爱.看似是无上的荣耀.却终究承诺不了一份天下无双的爱.他纵然披荆斩棘.夺得了整个南楚.却终究留不住那颗心. 那一刻.看着平静的赤海.夏颜突然觉得那么的内疚. 其实是心痛的.她本就是重情重义的女子.情窦初开的年华.遇上这样让自己怦然心动的男子.自然也是舍不得的. 然…… 此时此刻.远在彼岸的你.又是在做什么呢. 少女墨发高束.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如初长成的花蔓.盈盈伫立.延伸出一道美妙的弧度. 侯朔月的视线越过那令人心动的脖颈.便看到少女悠远的神情.她清澈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迷离.明明不过是不满双十的年龄.眸子中却带着经历世事的沧桑.那种成熟的光芒绽放在这样一双明亮清澈的眼中.便绘出了一幅让人移不开眼的美丽画卷. 生在帝王家.自小便谨言慎行的他.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然而.就在那一晚.就在这一扇窗户前.当他在月光下看到那抹令人心动的身影.看到她狡黠明亮的眼睛.看她迅速褪下盔甲换上城主府男仆的衣服.便再也移不开眼了. 总是有一个人.能让你轻易放下所有的警惕.愿意将紧闭的心门开出一条隙缝.允许她的笑容照入自己灰暗的心房. 侯朔月不知道这名少女为何会混入白羽的侍卫中.也不知道她为何要潜入城主府.但是.从她阳光灿烂的笑容中.从她优雅率真的谈吐中.他总是愿意相信.她不是那种奸佞小人. 这是他多年位居上位者的眼光.也是他心中潜移默化的希冀. 收敛了思绪.不自觉的嘲讽一笑.夏颜正要回头.不经意间便撞入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侯朔月下意识地抬手扶住她的腰.怀中女子立刻如惊了的兔子一般.推开了他的怀抱. 心头突然有莫名的失落.侯朔月嘴角微动.还是任由手下那纤细曼妙的身躯退开. 夏颜猛然抬头.对上那双如画的眼睛.微微一愣.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的话正要说出口.才发觉好像是他不声不响地站到了自己身后. 这两日接触下來.夏颜与侯朔月之间也少了几分生疏.虽还不知道侯朔月的身份.然所有出入屋中的仆人都对他敬重得很.口口声声唤着公子.夏颜不是沒有怀疑过.他就是传说中的城主月公子.然你见过从來不闻窗外事的城主么.偌大的子虚城.总有诸多琐碎的事情需要城主定论.然这么久却从沒有人來向他讨过指示;不仅如此.几天來.这位神秘的公子除了睡觉.基本就是捧着书装文艺.半步都沒有踏出过房门.害的某些人心里痒得不行.后來夏颜也终于瞧出了不对劲.联想到夜夜送來的那香炉.便明白了..这位神秘的公子.是被禁足了. 一般而言.被人圈禁的人物都不是小人物.而这般当菩萨一般供着的.更是不得了的人物了.夏颜也因此几次和他套近乎.想从他口中捞出些有价值的线索.然却每每无功而返. “看什么这般入神.”侯朔月放下双手.目光潜静. 夏颜呵呵一笑.随意道:“想到些旧事.” 侯朔月眉头一扬.也不追问.突然有风从窗口吹入.夏颜笑到一半的脸立刻惊了.连忙伸手挡在侯朔月身前.又迅速关上了窗户.一系列动作刚刚完成.又立刻紧张兮兮地回头去看身后的人. 侯朔月心中暖暖的.从小到大.身边从不缺伺候的丫头小厮.却都只是秉公办事.从沒有人真正关心过他.为他流出出这样发自内心的关怀和在意. 而眼前这女子.分明只和自己认识几日.却这般细心妥帖.熨烫的心底一阵阵发热. ------------ 【171】镜花水月云里雾(四) www.38xs.com|三八文学 “公子.安长明安侍卫长求见.” 外头突然传來通报声.侯朔月闻言.目光一冷.夏颜看着侯朔月的反应.也大概知道这人來者不善.正思忖着.侯朔月已经朝软榻走去. “进來.” 浅浅的声音不急不缓.雍容华贵中微微透着一股气度.自有一番威仪. 夏颜连忙站到侯朔月身后.垂眸低头.挺胸收腹.敛息沉气.做起自己的小厮. 房门被推开.随即便是有些杂乱的脚步声.夏颜心中一惊.悄悄抬眸.便看到五六个穿着侍卫装的男子大步进入.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名娇小的俏丫头.夏颜一眼便认出.那是当日领她进來的女子. 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夏颜知道自己这般偷梁换柱是有漏洞的.城主府暂时可以蒙混过关.但白府是必然知道有人借着他行了方便.混入了城主府.不过听着林如生等人对城主府的描述.夏颜推测白家不会主动请罪.惹得自己一身骚. 若是让城主知道了因为自己的关系.有外人混入城主府.自己必然脱不了干系.在这等级分明的子虚城.城主只要一句话便能要了白家所有人的命.是以.夏颜相信.无论如何.白家不会趟这趟浑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不过今日看來.事情似乎并沒有那么简单就结束了. 安长明面容肃穆.眉宇间有股浓重的血腥气.显然是经常和刀剑打交道的人.他抬眸直视着侯朔月.沒有半分敬重尊卑之意. “公子.我等奉徐管事之名.前來捉拿要犯.” 铿锵有力的话语.句句打在夏颜心头.惹得她一阵心惊肉跳.眼皮扑朔一闪.夏颜唇角微微一动.已经开始考虑逃亡路线了. 事情到此.已经再无挽回之地.只要眼前这个小丫头一句话.亦或是将由原和真正的秋生相处过的人叫來当面指正.夏颜便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理了. 至于这个神秘的公子.看似享福尊贵得很.其实是沒有任何实权的傀儡.靠他还不如直接买块豆腐撞死了痛快. 斜靠在软榻上的男子闻言.视线缓缓抬起.先是对上正凝视着他的安长明.接着又不动声色地移开.朝他身后一众人望去. 浅淡的眼神依次扫过几个侍卫.又在那名小丫头身上有短暂地停留. 那名被反手扣押着的侍女神色惶恐.脸色苍白.也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对面的男子. 两人视线相触.仅是须臾的功夫.便又各自移开.男子是波澜不惊地收回视线.那侍女则是惊恐地低头.似是怕冲撞了主子. 然而.谁也沒有发现.在两人视线相对时.软榻上看似不动如山的男子.撑在下巴下的食指微微一勾.而那侍女眼中.也迅速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长期训练出的默契.企是这般容易被人看穿. 谁也不知道.这个看似体弱不堪、于是不争的傀儡城主.会有这般玲珑细致的手段.当着众人的面.操控着事情发生的局势. 收回目光的侯朔月.再次垂下眼睑.略显苍白的脸上依旧是雷打不动的宁静.他先是抵着唇轻咳两声.又淡淡道:“哦.要犯.我这里竟然藏着这般重要的人物.我怎么不知道.” 安长明眼角一眯.似有几分不耐.或许子虚城内的百姓贵族会忌惮敬重这位男子.而他.深知内情的人.却绝对不会. 抬起握在剑柄上的手.安长明直直指向站在侯朔月身后的夏颜.冷笑道:“这个死小子.竟敢偷梁换柱.扮成城主府上的男仆.肆意接近公子.意图不轨.居心叵测.罪当问斩.” 最后四个字.听得夏颜眼皮子沒有來地一跳.这里可不是南楚.她还有自己的势力.如今可是四面楚歌.孑然一身.万一这帮子人真的有心要弄死自己.那事情就麻烦了. “他.”侯朔月扬眉.目光再次落到安长明身上.“这城主府是谁想进都能进的.” 安长明不想素來不喜多言的男子今日会为了一个小厮计较起來.心中不由警铃大作.越发怀疑起他身后小厮的身份.“哼.有人举报.数日前有不轨分子.混入他家侍卫中.借机进入城主府.又偷梁换柱摸进了内殿.” “既是混入他家侍卫中进來的.不知安侍卫长可否调查清了事情的始末.到底是不小心混进來的.还是有心人有意为之.这混进人來是小事.背后指使的人才是真正要关注的.擒贼先擒王.安侍卫长应该深谙其道吧.” 不咸不淡的话.无疑是三两拨千金.立刻将矛头从一个小厮转嫁到了那户贵族人家.夏颜立刻成为了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而非整桩事件的主谋. 简单的几句辩驳.却让夏颜心头有阵阵暖流趟过.当下不由多看了身前男子几眼. 这个或许自身难保、每日处在水深火热、暗箭不断生活中的男子.竟然为了她这般费唇舌.从那个侍卫长的态度便能看出.他是处在弱势状态.而这侍卫长今日拿人是势在必行.然而他.却还是选择了维护自己.这个他早已识破身份的人. 安长明脸色越來越难看.侯朔月的话分明是要逼着他将举报之人拿到明处來处罚.然白府素來与自家主子关系不浅.利益同驱.岂会这般费尽心思在他身旁安插人.还事后又负荆请罪. “堂堂城主府.平白无故多了一个陌生脸孔.岂会叫人不察觉.公子不服也不妨.这小厮原先是在后院干杂活的.和原先伺候你的景荣是一个村光屁股长大的.后院也有不少认识他的人.只要找他们当面指认.便可知晓.” 侯朔月依然风轻云淡.那副万事皆在掌控之中的神情.看的安长明很想上去揍人. “愿听其述.”侯朔月淡淡道. 安长明嘴角冷冷一笑.示意身后的人将那侍女压上來.“这小丫头从小与景荣和秋生一块长大.对两人的长相自是最熟悉不过.如今让她出來认认.这个小厮是不是有问題.当场便知.公子.您说是不是.” ------------ 【172】镜花水月云里雾(五)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夏颜一听.脑袋顿时炸开了. 这丫头竟然认识秋生. 那日晚上.虽光线昏暗.但一路从长廊到府邸深处.她不可能沒有看到过自己的脸;何况若真如那个侍卫长所言.她与秋生是从小一块长大.那对他应该是相当熟悉的.即使沒有看清脸.仅凭身形气质.便可窥得几分不妥之处. 然那晚.那丫头却只字未提.只是细数着事情的始末.还有照顾侯朔月的细节. 正一头雾水间.那丫头已经被安长明挑起下巴.硬生生看向自己. “小丫头.你來告诉咱们的公子爷.这臭小子.到底是不是秋生.” “不..不是.” 带着怯懦的话语说的非常轻.细弱蚊蝇.却在这安静的屋内铮铮可响.灌入所有人的耳朵. 一众人都惊讶地抬起头.目光齐刷刷扫向还在轻颤的小丫头.这其中.有安长明.也有夏颜. 安长明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伸手就往她肩上一推.还在发育中的姑娘身子板本就娇弱.这一推便直接到地上了.泪眼婆娑地看着地板.模样甚是委屈. 安长明怒目直视地上的人.狠狠道:“死丫头.给我睁大眼睛看清了.这到底是不是和你光屁蛋儿长大的秋生.” 小丫头泪汪汪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目光再次投向夏颜.又点点头.似有些莫名其妙. “呵.”安长明笑了.目光來回在侯朔月和小丫头身來來回打转.“好啊.不愧是北汉第一神童.竟然还有这本事.” 侯朔月依然慵懒地靠在软榻上.目光浅浅落在身前.似沒听到一般. 他身后的夏颜.被这一番话提点.终于明白了过來.心中庆幸之余.不由再次审视起面前的男子. 这个丫头.竟是他的人. 那晚夏颜在茅厕遇到真正的秋生.也只是偶然.这个小丫头在看到自己时.分明已经知道自己不是秋生.却还是将自己引了进來.敢这样做.必然是眼前这位正主授意过的. 足不能出户.竟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操控殿外的事情.可想而知.在这城主府中.他的势力并非看起來那么简单. 然从方才那侍卫头领的表情來看.他显然对侯朔月的势力并不清楚.为了救自己.他不惜暴露自己的暗桩.这意味着什么.他心中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暖意在胸腔一寸寸放大.将心头捂得热烘烘的.夏颜敛了视线.乖乖站在一旁不语. “阿成.去把后院同秋生一个房的奴才都叫來.我今日就不信这个邪了.”安长明冷哼一声.一屁股在身旁梨花椅上重重坐下.挑衅地看着对面的侯朔月. 夏颜本还在担心着这事情如何收尾.孰料三五个小厮依次被叫进來.看到自己后都信誓旦旦地说就是秋生.有的甚至还拿家里人起了毒誓. 若不是胸口两坨肉肉无时不刻地提醒着自己.夏颜还真要怀疑自己之前惊心动魄的经历都是幻想出來的. 事情到这一步.连安长明都开始怀疑起來.侯朔月在城主府这么多年.能安插几处自己的势力是正常.但能将这么多奴才都收买了.却并不是易事.何况这几个奴才同睡一个屋.做相同的工作.按照道理.暗桩是应该安插在不同的岗位上才对. 于是.原本满面春风而來的安长明黑了脸.目光不住扫向身后给他曾经爆了这料的某个小跟班.小跟班是白府安插在他身旁的人.是白羽亲自打过招呼的.但即便是如此.到底还是一个小跟班而已.如今自己丢了这么大的脸.安长明这般性子傲骨的哪里还容得下.一记大掌就拍在他胸口. 那小跟班本是接了白府的飞鸽.也是按照指令办事.本还想在安长明眼前献殷勤.谁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还白白挨了一掌.安长明自然是练家子的.这一掌带着怒气.下手狠辣.那小跟班只觉得胸口一震.随即便两眼一翻.痛晕过去了. 夏颜如今也算是入门了.自然看得出那一掌的威力.这一下下去.那小跟班基本也算是一脚踏进棺材板儿沒活路了. 安长明目光阴冷如毒蛇.先是狠狠扫了一眼侯朔月和夏颜.随即便冷哼一声.愤然离去. 原本浩浩荡荡进來的人.见头儿心情不好.面色也都有些难看.面面相觑.也不敢躲留.押着几个奴才迅速离开. 一直站得笔挺的夏颜在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突然便软了下來.大口吐气.一屁股坐在身侧软榻的扶手上. 方才的气氛实在有些紧张.她又怕出错漏出端倪.只好一直沉默不做声.如今松懈下來.才觉得背上肌肉已经僵了. 夏颜伸手揉了揉僵硬的后颈.有直了直身子伸腰. 这软榻扶手本就窄.夏颜做这一系列动作时.力量都集中在脚底.以此稳定身躯.不料脚下也不知怎么的.竟多了一滩水.夏颜踩得鞋又不是什么上好的品质.这一沾便滑开了. 身体突然猛然一震.夏颜下意识便要稳住身躯.孰料腰上一用力.只听空气中一声细微的咔哒声.夏颜的腰顺利扭了. 腰间一阵剧痛.再也控制不住身形的某人.惊呼一声.仰头便朝软榻上栽倒下去. 身体在空中翻飞的那一刻.夏颜才猛然想起.方才就在侯朔月躺在床上床上午睡的时候.她一时口渴.贪嘴将软榻旁那碗冰糖燕窝喝了.只是喝到一半床上的人就醒了.某人做贼心虚.手指一抖.便洒出來不少.那碗是被侍女收走了.不过地上那滩东西.却还沒來得及处理. 夏颜此刻有种自作自受的感觉.心中哀号一声.心想着反正是软榻.眼睛一闭就倒了下去. 然而.一直在给自己放松肌肉的某人忽略了一个最要紧的事情..软榻上此刻还躺了一只侯朔月. 后背猛然撞到软榻.微硬.似还不是很平整.再倒下去几分.腰间便顶上一个硬物.夏颜那腰本就痛的很.如今这一撞.更是雪上加霜.哇的一声就叫开了.脑袋一扬一震.便触到一处软软的东西上. ------------ 【173】镜花水月云里雾(六) 倒下來的那一瞬间.夏颜想了很多.从暗骂那个侍卫死赖着不走害自己倒霉闪到腰.到后悔洒了汁儿沒有及时清理干净.再到疑惑为毛塌上软垫会有这么多重触感.从软的到半软的再到硬的.还是依次排列. 很快.所有的疑惑随着一声轻哼有了结果. 侯朔月正思量着方才的事情.孰料眼前闪过一抹黑色的阴影.随即鼻间一痛.正欲反应.下面却突然迎來了重击.直接把他整的沒声儿了.只能哼哼. 头朝着脚.整个人倒着倒在侯朔月身上的夏颜.终于想起來软榻上还有一只沉默不语的公子.几乎是立刻.她便明白为什么腰间会咯的疼.而后脑勺却软软的很舒服. 原本白皙的小脸立刻通红一片.夏颜惊呼一声.连忙从侯朔月身上翻下.噗通一声直接落地.腰间再次传來难忍的疼痛.连续的撞击一次次刺激着神经.逼得夏颜乖乖躺在地上不动了. 侯朔月皱着眉头.扔下手里的书.艰难地从塌上爬起.转头便看到仰面倒在地上的某人.她的发鬓微微松落.松松绑在脑后.有几缕俏皮的发丝已经滑落.软软垂在耳间.带出几分女性特有的美. 侯朔月看着那张呲牙裂嘴的生动小脸.心情不由自主便好起來.这两天相处下來.对夏颜也有了不少了解.这个小丫头心思挺细.很会察言观色.不过却也总是大大咧咧的.摔盘子开水烫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迷糊得很.就比如现在.莫名其妙就把他给压了. 夏颜眯着眼.看着上头那张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含义深刻偏偏又沒有任何表情的脸.不由讪讪而笑. 她一边笑.还要一边忍受背上的痛.最后表现出來的表情非常扭曲.“呵呵.饿了么.我给你传饭.” 侯朔月刁难似地看着她.就是不说话. 夏颜心中大喊完了.这位高贵的公子爷可不比楚煜.骄傲得很.自尊得很.连洗脚水都要露水凝的.如今脑袋被自己屁股以上部位压了.下面又被自己脑袋砸了.不生气才怪. 若是以前.碰到这种情况.夏颜必然早跳到梁上去了.可是如今她沒办法啊.腰疼. 侯朔月看出了她的难处.嘴角一抿.便弯腰下去. 夏颜嬉笑的眼中立刻警惕起來.结巴道:“你……你要干吗.我错了大爷.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美男的脸在一寸寸放大.细致到看不出毛孔的脸渐渐靠近.夹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夏颜看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只觉得心头一跳.呼吸一紧.脑袋便空白了. 侯朔月伸出手.小心翼翼将地上的人抱起.手下少女纤细柔软的身躯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如窗外春风般.温暖舒心. 将人抱起后.侯朔月才惊觉这是自己第一次抱人.也是第一次与人这般亲近.从小出声在宫廷中.难免要应付不少尔虞我诈.别说和人.就是接触的东西.基本都是要近身太监仔细验过的.就怕有人乘虚而入. 可如今.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地上女子痛苦的表情.侯朔月下意识就将她抱起了.不带一份犹豫别扭. 手下美好的触感刺激着大脑神经.脑海中不由想起每晚替自己擦背的那双软软的小手.心不由自主地跟着变软.侯朔月抱的小心翼翼.如捧着珍宝一般.举步朝内室走去. 怀中女子身体越來越僵硬.表情如惊着的兔子.侯朔月脸上的笑意更浓.起唇道:“再不呼吸.就真要憋昏过去了.” 夏颜如梦初醒.眼神一分分清明起來.瞪着上头的侯朔月.大口便开始喘气. 夏颜也不是第一次同男性近距离接触.何况自己本身也不是太过迂腐的女子.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和这个如山水画中走出的男子接触.总是心跳加速. 侯朔月将夏颜放在自己的软床上.又将她翻了个身.抬手便开始给她按摩. 腰间突然多了一双大手.温柔中带着一股遒劲浑厚的力度.一下下按在自己原本疼痛的腰上.出奇的舒服. 眼中的惊慌渐渐退去.咬着唇.握紧拳头.心中的酸涩再次涌起. “为什么.” 低声的疑问.有几分轻颤.掺着些许少有的脆弱和感动.缓缓从夏颜嘴中溢出. 原本专心在替她按摩的男子双手一滞.随即又继续. 明明知道她不是秋生.明明对她是有顾虑的.但却还是留下了她.帮她摆脱安长明的盘问.替她捏着腰间的痛. 这样的疑惑.何尝不在侯朔月心中盘踞不去. “今晚有宴会.” 半响.侯朔月只吐出这样一句可有可无的话.夏颜微微一愣.才明白过來他的意思是自己也要去. 罢了.人家那么牛气.或许早已把自己的來历都摸透.料定自己不是细作了.既不想说.又何必为难他. 又揉了一会.腰间的疼痛奇异地消失了.夏颜从床上爬起來.当做什么事情也沒发生.笑呵呵地围着他转了好几圈.连夸他手艺好. “更衣.” 侯朔月不为所动.风轻云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双手一张.淡淡道. 夏颜走向衣柜.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个男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淡定了.什么情绪都掩饰在那张沉静的脸下.夏颜敢肯定.今日就算有人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还是能以这幅德行款款道..动手吧. 柜子中堆了不少衣服.夏颜寻思着这位少爷平日里都是不准出门的.既然这次要参加晚宴.那必然是大事情.定不能穿得太随便了去. 然在那堆金丝繁纹锦衣中翻看了半天.她还是摇摇头.打开了另一个柜子. 挑了件白色亮质流光银璺丝衣. 抖开衣服.夏颜歪着脑袋看了许久.才转过头去.朝身后的侯朔月努了努嘴. “这件如何.” 侯朔月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深.里头是夏颜看不懂的东西.在烛光下熠熠跳动. “好.” 得到侯朔月的赞同.夏颜不由灿烂一笑.清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绽放出让人耀眼的金光.镶在那张精致白皙的小脸上.又配上松松的发鬓. 那笑如一道强光.直直照入侯朔月心底.也看痴了他. 一笑.倾城.也不过如此矣. ------------ 【174】镜花水月云里雾(七) www.38xs.com|三八文学 从第一晚到这城主府.夏颜从那熏香的事情中便知晓.这位看似不得权的主儿是个厉害的人物.是以这几天也安静呆在身侧.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如今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踏出这间房间.心情不由豁然不少. 林大爷满是鲜血的模样.老陈痛苦凄厉的表情.还有山下那群被权力压得死死的.放弃反抗的人们. 这一切.夏颜都沒有忘记.她体内留着皇族的血液.对百姓与生俱來就有一种责任感.看着无辜的人这般颠沛流离.她心头就像有无数烈火在灼烧.燃的她血脉沸腾.恨不得将这群权贵全都宰了. 她想尽办法來到这城主府.不是來玩或是瞎逛的.她的目的一直很明确. 林大爷.不能白死;老陈的眼泪.更不能白流. 总有人要对那件事情负责.总有人要付出点代价. 也总要有人.站出來.打破这个荒诞、罪恶、残忍的政权体制. 城主府比夏颜想象的还要大.走出去后.才知道.他们所在的房间.只是偏殿两层的一间最不起眼的屋子.说不起眼.是因为当夏颜跟着引路侍女进入主殿后.目光所到处.皆是玉珠金璺.富丽堂皇.一片奢靡. 几百年的历史.几代的搜刮.让这座城主府本身便成了一座巨大的宝藏. 侍女引着侯朔月与夏颜一路向前.走过数道漫长的走道.终于在两扇金碧辉煌的大门前停下了. 高大的金门巍峨耸立.气势恢宏.象征着无上的尊耀和绝对的权利. 大门两旁的侍女.见到侯朔月.皆是盈盈一扶.娇颜含笑.媚态横生. 大门被缓缓开启.一旁的一个男侍突然高声道: “子虚城城主.月公子到..” 高昂雄厚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响起.又在高墙之上余绕.一遍遍冲击着夏颜的耳膜. 脚下的步子微微一晃.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 不是说.掌控这座城的便是城主府的月公子么. 眼前的男子.虽一直被下人唤作公子.但夏颜却从不敢想.他便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城主大人. 一个被变相囚禁着、还被人夜夜下了药的男人.一个连侍卫长都敢当面叫板的男人.一个极度畏寒、体弱不堪的男人.一个有着那般飘逸安宁眼神的男人…… 他.竟然就是月城主. 巨大的震惊和困惑缓缓升起.在心头萦绕着. 身前的男子似感受到背后那抹奇异的目光.脊背略有停顿.但又不紧不慢地继续向前了. 短短片刻.夏颜心中已经千回百转.也越发觉得这座城主府诡异起來. 镀金大门后.豁然开朗.吊得非常高的天花板上.依然是反复精致的图腾.宽大的殿内.摆了几张圆桌.正有侍女在上头摆放各类美食佳肴. 此刻.大殿内已经有不少人.他们三五成群.聊得不可开交.笑声穿透人群.回响在大殿之上. 在不远处.正有几名女子翩翩起舞.她们各自穿着暴露.水蛇一般的腰随着身后的丝竹声.正缓缓扭动.妩媚妖娆.看的一旁几个大老爷们眼睛都直了.还有不少.已经伸手在她们胸口上卡油. 奢靡的大殿中.充满着腐朽的酸味.夏颜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再次想起林家穷迫的景状.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哟.月公子到了啊.” 很快.便有人发现了他们.华服下.丑陋的嘴脸笑得越发甜.献媚之意.不言而喻. 侯朔月几乎在进來的瞬间.就被一大群人围住.所有人都对他哈腰地头.敬重得很.照此看來.外头的人.似乎并不知道.这城主府中实际掌权人.是另有他人的. 视线再次落在大殿内.很快.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夏颜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白府当家.白羽. 白羽此刻也正看着门口那片喧闹.两人的视线无意间便在空中对撞上了.白羽眼睛微微一眯.嘴角露出一抹近似残酷的笑. 夏颜当做沒看到.将视线缓缓移开.落到他身旁那人. 目光触到那张脸时.不由微微一愣. 那男子已经近花甲.两鬓微白.那张脸虽多有沟壑.却格外有神.如有看头一切的能力.闪烁着智者的光芒. 然真正让夏颜发愣的却不是在此.而是..这张脸.是在是太像一个人了. 似乎感受到了夏颜的目光.那男子的视线也缓缓移了过來.夏颜不知为何.心头一跳.连忙上前一步.躲在背过身去.假装在地上拾东西. ------------ 【175】华灯高堂笑里刀(一)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感受到了身后人的闪躲.侯朔月的目光也远远扫去.正巧与朝这边看的两人对上.白羽微微点头.眼里却沒有多少敬意.侯朔月也不以为意.目光落到他身旁的男子身上.微微朝他一笑. “老爷.人都到齐了.”花甲男子身后.一个身着高襟的黑色宽袖外袍的男子突然上前低声道.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安长明. “唔.那便开始吧.”徐管事点点头.“白老.请.” 白羽呵呵一笑.也不推让.大步朝首桌走去. 那边侯朔月.也有侍女出來请了.侯朔月和周围的人客套了几句.便笑着离开了. 他的言语平和.对于那些献媚人儿的问題都是对答如流.应付得很是妥帖.一副城主的模样. 夏颜躲在身后.看着眼前高大的背影.不知为何.鼻头有些发酸. 一路跟着他走到大殿最里头.内侧墙壁上.一个金色的寿字赫然映入眼帘.夏颜一直将头垂得低低的.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方才虽被侯朔月保住了.但白羽等人对她的身份都是知道的.如今侯朔月不但不回避.反而带着她参加这么大规格的晚宴. 夏颜弄不懂侯朔月是怎么想的.但想着他这般费劲心思保住自己.想來也不会害她.是以也沒有多问. 侯朔月被请到了首桌主位的位置.他的右手边是方才那名花甲男子.左侧.正是白羽. 能够坐在这个位置.其尊耀地位.不言而喻.看那样子.白府隐隐是这山上贵族的代表.不过夏颜此刻更关心的.却是侯朔月右侧的那名老者. 方才第一眼看到他.心中便觉得惊异.如今又悄悄瞥了两眼.心中的疑惑越來越重.城主府除了月城主外.还有一名徐管事.掌管日常事务.如今看來.这位老人就是那传说中的徐管事了.加上他身后站着的安长明.还有方才他越白羽的亲密对话.夏颜当下确定.这城主府真正的主人.便是他了. 两人既然当面谈过话.想必也会过问自己的事情. 夏颜倒不担心他们能查出自己的身份來.南楚离此处如此之远.必然不会有人将她联想到一国之后.很有可能白羽连她是女人的事情都不知道.只是自己毕竟得罪过他的儿子.又那样整他的属下.作为一个贵族.想必他还是容不下自己的. “哈哈哈..谢谢诸位來此捧场.我徐某先干一杯.以此表达谢意.”徐管事笑着站起身來.精明的眼中笑意洋洋.看上去有几分亲近之态.言毕他便头一扬.尽数将瓷杯中的酒喝尽. “好.” 其他几桌人见了.纷纷叫好.白羽笑意吟吟.拿起身后侍女斟的酒.也缓缓站起身來. “今日是徐老爷五十大寿之日.本是我们敬你才是.如今您这般急着答谢.倒是成了我们的不是了.我白某人代表在做所宾客.自罚一杯.” “那怎么行.來.大家都敬徐老爷子一杯.感谢这些年來他给咱们的照顾.”有人突然提议道. 下面的人都是商场上的老手.岂会不懂这些客套之礼.连连点头称是.举杯相对.他们中.大多数人手里都还搂着女子.有几个的手.已经伸到人家姑娘绣花裙下.丝毫不避讳.而其余人也不以为意.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 丝竹华盛.美酒佳肴.富丽堂皇的大殿中.众人举杯痛饮.其乐融融. 酒闭.徐管事给身后的安长明使了个眼神.安长明立刻对弹唱的乐师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停下. 音乐声一停.众人喧闹的声音也渐渐弱了.都抬头好奇地看着首桌上依然站着的徐管事. ________________ 不好意思大家.下周一要期末考试了.这几天在复习.几百页的书.一节课都沒去听过.是在是太吭爹……我们学校是短学期制.而且挂科不给补考.所以必须过啊~~~大家这几天可以不要來了.更得可能会少一点.过两天一次性來啃吧~~~~谢谢你们的支持.mua.... ------------ 【176】华灯高堂笑里刀(二)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徐管事眯着眼睛.狭小的眼缝中.满是精光.如狐狸一般狡黠.他缓缓放下酒杯.扬声道: “诸位.子虚城建立数百年來.幸有大家的努力.才取得这样的成果.如今.子虚城外.赤海彼岸.三国虽看似安宁.其实却早已危机四伏.南楚与西夏在去年里.火药味都足得很.虽如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西夏那几位皇子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料子.总会有动手的一天.而北汉.虽国泰民安.然雄踞玄冥北部多年.总是有人觊觎的.放眼整个大陆.唯有我们子虚城.不用担心战火纷扰.不受皇权压迫.不受课税扰乱.可以踏踏实实的做商人.这一切的一切.自然全要感谢我们的月城主.大公无私.受惠众人.” 一番话.说的下头的贵族们满脸放光.都笑着附和起來.侯朔月至始至终都沒有说话.只是笑意吟吟地捧着酒盏. 夏颜站在他身侧.心中早就把这个徐管事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他说的确实不错.子虚城确实是独立于三国的一个存在.然他们在座所有人的锦衣玉食却都是山下百姓替他们挣來的. 这般不尊重人性的赚钱.这钱不要也罢. 夏颜可此意识到一个关键的问題:既然这子虚城实际控制人已经是徐管事.那他为何还要这般讨好又麻烦的在人前尊捧月城主. 唯一可以解释的通的.便是这位看似瘦弱不禁的月城主背后.还有一个非常强硬的后台.那势力强大到这位徐管事即使掌权了.却也无法坐到那个位置. 只是夏颜不明白的是:既然月城主背后有后台.那为何还要容忍一个管事权倾一方. “近日來.附近海域海盗猖獗.据海上哨兵汇报.有几批海盗都先后到过无风带附近.对于外界來说.子虚城是一座金山.一旦有人发现了这座岛屿的存在.那么我们的现状就会岌岌可危.若是寻常海盗还好说.就怕消息传到赤岸那一边2.被那些权贵听闻了.那么我们子虚城.将再无安宁之日.若是朝廷举兵而來.我们岂能有胜算.” 徐管事继续道. 这话一出口.下头吃喝的人面色都凝重了几分.定定盯着前方的人.等他继续说下去. “未雨绸缪方能百年大兴.为保子虚城国泰民安.为让诸位继续过这神仙般快活的日子.是以.这些日子來.老夫与城主几番商榷.决定在三个月内.造一批战船.” 此言一出.下头的人先是面目惊色.随即便是两眼放光. “好.咱们子虚城的航海技术.若是说第二.这玄冥大陆就无人敢说第一了.” “老子早就看那群海盗不顺眼了.去年那批货.就是被那群狗娘养的劫了.” …… 附议声此起彼伏.众人似乎都很期待这所谓战船一般. ------------ 【177】华灯高堂笑里刀(三)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徐管事依旧笑得很从容.先是不急不慢地等下头的人说得差不多了.接着再次起唇道: “看來大家对此事都是赞同的.战船一事非同小可.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城主府虽有官兵军队.但要负责子虚城的日常事务.维持正常的秩序.实在抽不出太多的兵力;这还是其次.城主府近两年了对周边海域做了大量的布置.说实话.库中财物也已经不多.是以.这次请大家來此.一來是同庆老夫寿辰.这二來.就是募集资金.” 徐管事一番话.无疑又向下头扔下了一颗炸弹.原本还笑意吟吟的贵族们听了.脸色都唰得变了.吃东西的放下了筷子.摸姑娘的松了手.连准备放屁的.也硬是给逼了回去. 徐管事沒有说错.这子虚城最大的好处就是沒有苛政重税.沒有战乱纷扰.当然.还有一批可以做牛做马的奴隶. 然任何地方.只要有利益.便会衍生出阶级.城主府作为统领全岛的府邸.拥有岛上唯一一支军队力量.它制定着子虚城的每一条政策.也是这群贵族背后的主人. 如今主人突然说要他们出钱.他们自然会不舒服.然对方又是自己的上司.也自然无人敢有异议. 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开口道:“徐老.咱们在座的哥几个.都是商人.咱们不懂权势争夺.不懂政治阴谋.咱们唯一懂得.就是赚钱.这些年在岛上.咱们做咱们的生意.所有一切都是听城主府的意思.大家互利互惠.自是其乐融融.不过..” 商人.从來不会做亏本的生意. 那人的潜台词.其实已经很明确. 徐管事正等着有人发问.听了这番话.不怒反笑.“陈老板说的自然是对的.你们心中所担忧的事情.月城主也替你们都一一考虑周到了.这出资筹建战船的钱.自然也不会让各位白白出了去.月城主已经拟定了诏令.凡是出资支持战船建造者.皆有相应的回报.” “什么回报.徐老且说來听听.”那位陈老板眯着眼.话语从容.目光精深.一看就是个精明的主儿. 徐管事突然转身.从安长明手里接过一样东西.随即一展而开.众人纷纷抬头.朝他手里看去.一张金丝娟帕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距离太远.大家都看不大清楚.唯一能看得清的.便是左下方一个红彤彤的印章.那枚章大家都是认识.是月城主的私人印鉴. ______ 明儿考试.大家祝福刚预习完的我吧……接下去故事要开始精彩了.这几天状态也不大好.卡文卡得蛮厉害的.时间也紧.大家真的不好意思…… ------------ 【178】华灯高堂笑里刀(四) www.38xs.com|三八文学 虽还不知道那娟帕上写的是什么.然城主私章却是从不随意动用的.一般的公文函件.都是盖城主章.众人见过的唯一见过的那私章红印.还是在数十年前.全新的出入赤海通行告示上见过.是以既然这份公示上亦有此章.显然意义非同小可.原本面色还不大好的人.此刻都凝肃起來. 徐管事眉头一扬.嘴上依旧含着笑.“这战船用來防御海盗.自是大材小用的.我们不但要防御.还要主动出击.这赤海海域辽阔.地大物博.光海盗团伙就有无数.若是能一一清剿.自然是一笔非常大的收入.除了海盗.诸如矿石也是储量丰富.只要有了战船.皆可以到达获取.只要出资参与这项计划的人.皆可以免三年的上贡.不仅如此.还可以按照出资比例.获得对应的战利品.” 这是一个非常诱惑的条件.光是免三年的上贡就足够让人砰然心动.这相当于从城下搜刮來的钱财可以全部流进自己的腰包.那是一笔非常惊人的财富.不仅如此.徐管事确实沒有瞎说.这赤海上的海盗.横行了数千年.必然搜刮了无数的奇珍异宝.若真的能一一清剿.那必然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鱼饵一抛入池塘.下头小鱼们的眼中就开始冒光.夏颜看着那群利益熏心的人.心里厌恶极了.低头看了眼身前的男子.他依然淡然地坐着.一口口喝着茶. 他似乎永远是那么淡然潜静.遇到任何事情.都能第一时间冷静下來. 他的隐忍不似楚煜.楚煜是狮子.即使将怒火和不满压抑在心中.但也能从他的表情中窥得一二.他会立刻行动.以最快最有效的方式.打击让自己不开心的人.而眼前这个男子.是真正的宠辱不惊.似乎无论是多么愤恨的事情.他都能立刻消化.如潜伏在黑夜中的猎豹.伺机而动.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必然是全盘获胜.好比方才与安长明的对峙. 视线兜兜转转.无意落在徐管事的腰间.那里挂着一块少见的黑玉.上头刻着繁复的图腾.夏颜目光一紧.思绪翻飞. 这几日实在无聊.又分不清侯朔月到底是敌是友.看他那么厉害.她也不敢贸然溜出去查看.既然不能消失在他眼皮子底下.那我在你面前正当光明的“打扫卫生”总可以了吧. 侯朔月曾经提醒过她.这些事情又外屋的小厮做就可以了.然夏颜却朝他明媚一笑.八颗牙齿闪得慌. 她说:劳动是光荣的.劳动是骄傲的.她想做一个光荣骄傲的人. 侯朔月当时只是挑了挑眉毛.沒有再多说话.夏颜得了默许.就开始在房间里大肆地翻看.所经之处.轻则摆放不齐.重则砰砰砰.碎了一地.那几天.复杂屋内清扫的姑娘小伙们.哭了. 侯朔月的屋子本就很大.即使扫地掸灰尘也要半天.如今每个厨子都被翻成那模样.估计好几天都收拾不好. 原本夏颜还有些气馁.因为她翻箱倒柜.竟然找不到半点有价值的线索.不过今天她总算是对得起那几个含泪整理屋子的丫头小伙了. 徐管事腰间的那块玉.她曾经在侯朔月那夸张的书架的最高层的一本书的暗层中翻到过. 侯朔月虽知道夏颜的心思.却并沒有想到她能翻出这东西.何况他也不可能每时每刻盯着夏颜.更何况.在侯朔月想法中.这东西即使被夏颜翻到了.她估计也不会知道什么. 沒错.那个时候她确实不会知道.但今天.她看到这位徐管事竟然也挂着这样一块玉.心里边有推敲琢磨了. 黑玉.性极寒.产自北汉北麓山峭壁深处.有驱虫舒缓疲劳的功效.非常难得.它与冰丝被称为北麓双壁.是世间罕见的珍宝. 夏颜來玄冥大陆这么久.只见过白亦非那厮穿过冰丝.也在这里.第一次看到了黑玉.这一看.还是两块. 如此贵重的东西.又做成玉佩.必然有非常重大的意义.夏颜眼角微微眯着.一脸的算计.小白脸屋里那块是不急.她正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先把眼前这块偷來.即使沒什么特殊含义.仅靠它漆黑的皮肤本身.就能够换來大把大把的银子. 只是看那老家伙吐纳沉稳.应是有极强的内功.若是光打架.她必然会被群殴之.何况他身后还有一只长安狗在.那双眼睛那么犀利.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恐怕也很困难. 唔……怎么办呢. 某人冥思苦想. 在夏颜绞尽脑汁的时候.徐管事的话也已经说完了.丝竹声再次想起.大家似乎兴致都很高. 这从头到尾.侯朔月都沒有说一句话.这种情况在外人看來.自然而然会将他看做一个牛气哄哄的头儿..只需要背地里交代清楚.还有的一切.都由传话的徐管事处理便好了.恐怕这里除了几个知情的人以外.都真的将侯朔月当做尊贵的主儿了. 突然有侍女捧着菜依次而入.每个侍女走到一个圆桌前.笑意吟吟地将菜端上桌.那些腿上坐着女人.手里摸着女人的男人们.见到有新的丫头上來.眼睛立刻亮了.百忙中伸出一只手.狠狠在侍女白白的胸脯上掐了一记.顿时觉得骨头儿都酥了.舒服的只想哼哼. 最后一个侍女.端着一盘八宝鸭.踏着小碎步.缓缓朝侯朔月这一桌而來.她一边走一边扭着自己纤细的小蛮腰.又将胸口两个大馒头挺得直直的.一双桃花眼玩命地朝侯朔月眨着.夏颜站在后头.看到这诡异的一幕.腿一软.差点就摔了. 见过放电的.沒见过这么放电的;见过勾引的.沒见过这样勾引的. 妹子啊.人家眨眼睛摄魂.你这眨眼睛是要命啊. 夏颜突然很想看看侯朔月此时的表情.不知道那张有点面瘫的脸.此刻会不会很精彩. 女子的举动实在轻挑地诡异.确实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徐管事抬头看了一眼那侍女.眼里的轻讽不言而喻. 子虚城沒有道德舆论的约束.这种露骨奢靡的生活贵族们都见惯了.像这样的跳梁小丑他更是见多了.是以也沒当一回事情.依旧笑呵呵地和桌上的人攀谈着. 那女子一路绕到侯朔月身旁.这才慢吞吞压着侯朔月的肩膀将八宝鸭放到桌上去.众人见惯了这样的勾引.也沒有在意.由于那姑娘勾搭的对象是月公子.大家也沒有调侃凑热闹.只是饶有兴致地偷偷看着. 这么多年來.这位城主一直是清心寡欲的.从沒听他亲近过女色.这些年來.甚至有传闻说.子虚城的城主是个不举的娃儿. 是以.如今看到有女人主动接近他.大家心里都痒痒的.想要看个究竟. 那女子的腰一寸寸弯下.白皙的胸也跟着一路向下.桌上人的目光不由自主随着那两个大白馒头慢慢移动着.饱满的胸.如雪一般白嫩.如玉一般光滑.让人看着就像喷鼻血. 在众人的目光下.那两个馒头.狠狠压在了徐管事和侯朔月的肩头.一人肩头一个.将那馒头又挤出不少. “嘶..” “啪.” “呯.” “噗..” ------------ 【179】华灯高堂笑里刀(五) www.38xs.com|三八文学 第一声.一个白脸公子哥脖子朝后一扬.狠狠抽气的声音. 第二声.一个青衣公子哥手头筷子一松.小汤包掉桌子上的声音. 第三声.一个双鬓微白的中年大叔.手上酒盏落地的声音. 至于第四声.那是这桌年纪最长的老大爷喷酒的声音. 夏颜的目光惊悚地从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依次扫过.最后落在老大爷两行滴滴答答的鼻血上.唏嘘不已. 早知道胸器这么好使.就先去窑子里逛一圈了.得省多少力气啊. 正暗自后悔着.便看到徐管事眉头一皱.面色有些阴沉.那女子大抵也是风花雪月中的老手.见人家无意.便收回了一只端盘子的手.将靠在徐管事肩头的胸挪了挪.末了还不忘朝徐管事千娇百媚地回眸一笑. 若只是这样也到沒什么.然夏颜却清楚地看到.那女子收回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刀.乘在给徐管事道歉之际.仙仙细手一翻一挑.便利落地将他腰间的那块黑玉割了下來.又瞬间消失在袖笼.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夏颜再抬头时.那女子对徐管事的笑都还沒全收回.而后者.竟然完全沒有察觉已经被人整了. 所有人的目光明明都落在这女子身上.可偏偏沒有人发现她这一小动作. 要在这么多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的同时保持镇定.从容又迅速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这个女子的心智抗压能力.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夏颜心中不由暗自对她佩服了一把. 那侍女起身后.靠着侯朔月又朝他暗送秋波.见他反应冷淡.便无趣地退下了.转头看到夏颜.妩媚的秋波中闪过一丝差异. 那眼神到不像是不认识自己.而是很奇怪自己会长成这样. 视线越过她.便看到侯朔月微微侧目看过來的余光.夏颜嘴角一钩.突然伸出手.在自己耳朵边挠了一下. 抬手时还特地抖了抖袖口.朝那侍女眨了眨眼睛. 侍女嘴上依旧笑着.连眼角的笑意都沒动.她的目光从夏颜故意简单易容过的脸移到她不经意间露出的那截白花花的皓腕.眼中突然多了一抹意味深长地笑. 夏颜本是在调戏她.如今反过來被她那么一笑.反而心里有些毛.怪异得很. “这位小哥好生俊俏.可是有了心仪之人.” 眼前的女子突然攀上自己.一股浓郁得香气立刻扑鼻而來.夏颜在她扑过來时已经朝后退了.无奈人家手臂长.牢牢便将已经脖子揽住. 夏颜下意识搂住她的腰.目瞪口呆地看着怀中的女子. 这个女人.是不是淡定过头了啊.偷了人家的东西还敢在人家面前晃悠.有沒有搞错啊. 夏颜当下确定.这个女人.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太厉害了.不过看她那双狡黠的眼睛.估计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有如此妙人.岂会让美人扫兴. 夏颜突然朝她明媚一笑.在对方有些惊异的目光中.低头就将脑袋埋进了她的馒头里. 众人看了.各个抽气连连.羡慕嫉妒恨地瞪着夏颜.想象着他们便是那小厮脸上的眼睛鼻子嘴巴.翻滚在那片白花花的波涛汹涌中. “有是有的.不过还是个处儿.看姑娘胆色不凡.想必一定是个老手.要不今晚到我屋里头去坐坐.咱们好好谈谈心.聊聊人生.” ---------- 邮件发自微信 这几天在搬家.今晚沒有网.手机敲的.大家抱歉...明天晚上就能恢复╭(╯e╰)╮ ------------ 【180】华灯高堂笑里刀(六) www.38xs.com|三八文学 夏颜并沒有真的埋入女子胸脯里去.只是低着头.连鼻间都沒有触碰到那雪白的肌肤.侍女背对着众人.夏颜身后又再无桌宴.是以看上去.便成了一副公然调戏之状. 梵清扬兴致盎然地打量着胸口的人.脑袋低下后.高领下白皙的脖颈便微微露出一截.上头还有几根俏皮的碎发.软软垂着.煞是好看. 听说傍晚十分.少主为了一个小厮公然和长明狗斗起來了.还暴露了安插在后院的不少暗桩.她跟随少主多年.自小同他一块长大.除了那个人.从沒见他为谁动过一根手指头.本还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今日正巧撞见.倒是够特别. 女扮男装不说.竟然还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若只是这样倒也其次.偏偏此刻竟然将头埋在自己胸前.公然应和自己的调戏. 唔……这丫头有趣. 虽然.胸小了点.屁股瘪了点.诶.会不会是用了裹胸呢. 梵清扬正想得出神之际.夏颜也在啧啧称奇.这姑娘的胸.绝对是胸器中的极品啊.这细到看不出毛孔的皮儿.嫩到滴水的肉肉.难怪那群睡了那么多女人的淫棍们都这般失态.白白丢了贵族的脸. 夏颜一下子沒忍住.头猛地一沉.用鼻尖戳了戳白花花的胸器. 质地柔软.弹性十足. 恩……难怪要被那小白脸派出來做这种事情. “來人.拿下这个贱人.” 身后突然传來一声低沉的怒吼.隐隐透着股急切. 夏颜心中一紧.暗叫不好.赶紧抬头.却意外迎上胸器主人从容舒缓的笑. 怎么回事.难道她不担心被那徐管事当场抓住么. 安长明面色一变.已经率先上來扣住梵清扬的肩.粗糙黝黑的大手覆在梵清扬白皙的肩头.怎么看都不和谐. 梵清扬朝夏颜眨了眨眼.突然就变了脸.黛眉一蹙.眼睛惶恐.红唇微张.身体还配合地一阵颤抖.惹得酥胸大起大伏.波涛汹涌. 夏颜傻傻站在那里.看着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子.一下子沒反应过來. 直到一旁的侍卫上前扣住她的肩膀.才因疼痛惊醒过來. 徐管事分明已经知道玉佩丢了.而最有可能的凶手.就是眼前这个女子.可是为何她此刻还依然如此从容. “这位老爷.可是奴家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梵清扬一扭身.也不知怎么的.眼里头水汪汪的.倒真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地. “怎么了.”徐管事冷哼一声.手不由自主摸上腰间那只剩一半的流苏.目光狠戾.“大胆贱奴.竟然敢偷老夫的玉佩.” 一番动静下來.整个大殿的人都纷纷侧目.好奇地朝这边看來. 梵清扬惊恐地望着对面的人.一行眼泪缓缓落下.眼里除了无辜就是委屈.这模样配上这表情.看的下头的人心都碎了. “给我搜.”徐管事毫不理会梵清扬的楚楚可怜.冷硬地吩咐道. 安长明应声后.扣在梵清扬肩头的大手便一路下滑.隔着衣料.一寸寸摸了过去.甚至在梵清扬的胸上都探了一番.梵清扬自始自终都是一副我见犹怜的表情.咬着手指掉眼泪. 一番细致的搜查.除了一根娟帕.竟.沒有再她身上搜到任何东西. 这下别说是那个徐老头子了.连夏颜都错愕了. 明明看到她放进袖笼了啊.为什么不见了. “那个小厮身上.也给我搜.” 徐管事见状.并不气馁.说出來的话.气势十足.颇有帷幄之态.一旁一直沉默的白羽闻言.眼中一亮.精光顿现. 夏颜脑袋嗡的一下就响了. 她不担心梵清扬会真的把玉佩藏在她身上.这个女子是侯朔月的人已经不言而喻.他这般费尽心机去弄來玉佩.绝不会只是为了栽赃嫁祸自己.若真要弄死自己.他早就动手了.亦或者今日傍晚面对安长明的质问.便可将自己的身份如数告知对方.何苦这般费尽心思. 此刻夏颜真正担心的.是自己一旦被搜身.女子的身份就会被暴露.方才好不容易打消了些安长明的疑虑.如今若是被查出女子身份.那她必死无疑. 心在猛烈的跳动.夏颜一瞬不瞬盯着几步外的安长明.他目光阴鸷.面色冰冷.嘴角却诡异地微微扬起.如锁定目标的恶狼.正笃定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然而.嘴角那抹笑还沒來得及摆好位置.他的脸色就变了. 夏颜身后.原本扣着自己的一个侍卫突然松开自己.随即准备搜身.夏颜身体一颤.下意识要抬手揍人.视线无意落在梵清扬脸上.已经微微颤动的手硬是收住.紧紧握成拳头. “慢着.”徐管事突然打断了那侍卫的举动.又朝安长明使了个眼神.淡淡道.“你去搜.” 安长明终于再次笑了.阴冷锋利的眼神让人看着就浑身不舒服.夏颜咬着牙.目光迅速扫过坐在一旁的侯朔月.只见那厮竟然还悠闲的在喝着酒.一副事不关己状.夏颜血液一下子就沸腾了.火气蹭蹭就往头顶冒. 老娘因为你这个莫名其妙的手下的调戏就要被那只长明狗摸身了你丫的竟然还在装斯文装淡定有沒有搞错啊. 心中一串不带标点的臭骂后.安长明已经赫然走到自己跟前.还恶狠狠地剜了那原本想搜夏颜的侍卫一眼.那小侍卫吓得连连后退.面色发白.想來.这个安长明在城主府.是个人物. 安长明缓缓抬手.一把按住夏颜的肩膀.随即沿着手臂一路下滑.确认袖笼后.后摸过腰间和后背.随即的两条腿.这个过程中.夏颜的腿一直在抖.抖得跟个羊癫疯在筛筛子似地.旁人以为她在恐惧.还有两个人以为她是恶心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被那悠闲看戏的小白脸气的. 一番搜查.竟找不到一点东西.安长明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搜完鞋子后.再次站起.目光死死盯着夏颜.企图找出些线索. 夏颜无辜地看着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太咬牙切齿. 安长明的目光再次在她身上來回查看.一次次扫过平坦的胸口.他只是皱眉多看了几眼.却沒有上去摸. 夏颜一颗紧张的心缓缓放下.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胸器姐姐敢这么笃定自己不会穿帮了..安长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似乎对胸很忌惮.而且只是男人的胸.因为方才他摸梵清扬的胸摸得很开心來着…… 其实.裹胸后夏颜的胸前确实平坦得很.这黑玉佩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像胸器姐姐这样的尚且可以利用自己的馒头藏藏东西.然对夏颜这样的“纯爷们”是绝对行不通的.是以.安长明不搜那里只用看.其实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夏颜总觉得他盯着自己胸的眼神有些怪怪的.总让人觉得.他是因为忌惮才不去摸的. “老爷.”安长明脸色越发难看.转头去询问主子的意见. ------------ 【181】华灯高照笑里刀(七) www.38xs.com|三八文学 徐恁的脸有些阴沉.目光阴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视线來回在梵清扬和夏颜之间徘徊许久.似乎想要从她们脸色抠出些线索來. 这块玉非同寻常.自己一直随身携带.方才入座前分明还在腰间.如今却不翼而飞.整个过程中.除了眼前这个侍女.沒有人接近过他.而这个侍女和那个被她抱过的小厮身上.却不见黑玉.短短的工夫.两人一直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到底是如何将玉佩藏起. 比起这个.徐恁比较疑惑的是:一般人偷了东西后.谁不是脚底抹油立刻溜.偏偏这个侍女却还有心情和一个小厮暧昧.实在是有违常理. 难道.真的不是这两个人. 眉头一蹙.徐恁的视线缓缓移至餐桌上的人.目光依次在众人身上扫过.那些前一刻还在垂涎梵清扬的姿色的贵族们.被那锐利的眼神一扫.仿佛是被蛇咬了一口一般.各个颤抖得厉害. 视线落到侯朔月身上.停顿片刻后.便又移到他身旁的白羽上.徐恁目光触到白羽的一瞬.精光乍现.怒目沉思. 是了.方才晚宴前便与白羽交谈甚欢.两人还齐肩走过一段距离.莫不是他. 徐恁怀疑白羽.并非只是靠这一点.几日前.这个贵族首领连夜入城主府.与他秉烛夜谈.却是为了退出战船修建一事.他似乎是很急着要和自己撇清关系.连过去几年投入的银两都不屑要回.只说再也不参与其中. 白羽性贪婪.利字当头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如今却这般.当时徐恁便觉得奇怪.连夜派人到山腰白府查看.却见白府侧门.一辆马车匆匆使出.安长明一路跟去.竟然是白羽正妻的尸体.那尸身全身发黑.明显是中毒而亡. 徐恁不知是夜白府府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急急退出.必然是和他妻子的死有关系. 徐恁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便是白羽受人要挟了.有人杀了他的妻子.并且逼迫他退出自己的计划.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个岛上.除了自己.竟然还有人能够控制堂堂贵族首领. 意味着有人竟然知晓自己的计划.而自己却对那股力量浑然不知. 每每想到这里.徐恁便觉得脊背冷飕飕的.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白羽的人通了消息给安长明.说是城主府有人潜入.安长明傍晚十分忙着宴会大殿的安全布置.又看徐恁在忙.想着也不是太大的事情.更何况查实了一番.似乎并沒有问題.是以也沒太在意. 很多时候.错过一个路口.便会奔涌至截然相反的方向.好比这件事情. 徐恁在第一时间错过了这个非常重要的消息.便注定要改写接下來许多人的命运. “呵呵.”白羽见徐恁正看着自己.先是一愣.发现他的目光久久缠在自己身上后.他不由失笑了.“徐老.老夫脸上可是沾了糕点.要您这般瞅着我.” 徐恁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沒有一丝松懈.本就已经对他心存介怀、疑虑重重.如今更是怀疑他. “安长明.”徐恁给一旁的安长明使了个眼神.命他上去搜白羽. 安长明不知道自己主子心中早就对白羽起了疑心.只知道白羽和自己主子是交情挚好的合作伙伴.如今主子竟然要他当众搜他的身.到底又是演哪一出. “还不快去.”徐恁微微提高了嗓音.沉声道. 一众人一听要搜白羽.脸色都凝肃了.这群看似淫逸骄奢的大爷们.毕竟是商人.各个拥有灵活的头脑.敏锐的嗅觉.徐恁公然对贵族首领发难.里头包有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众人表情各异.都静静看着首桌前的这场风波. 安长明咬了咬牙.不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上. 白羽脸色骤变.再也挂不住笑容.冷冷看着徐恁.徐恁不甘示弱.目光依旧在他身上徘徊.丝毫沒有犹豫迟疑之态. “白老爷.对不住了.”安长明做辑躬身.随即便开始动手. 白羽的脸铁青.再也不掩饰心中的愤怒. 跟随少主多年.他看过那个谪仙般男子的手段和智慧后.便再也不将他人当回事情.这徐恁在他眼里.说到底就是个土大王.也只能在这小小的子虚城搞点名堂而已.如今他竟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公然做出这等事情.他心中岂会不恼. 被少主弄死了自己的妻子.又白白浪费了这么些年的心血.徐恁这几日本就心情不大爽.如今又被人摸身子.还是个男人.心里自然窝火得很.他当下抬起腿.目光一凛.死命朝安长明的小腿胫骨踢去. ------------ 【182】华灯高照笑里刀(八)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白羽本就身手不凡.心头又有气.下手毫不留情.而安长明正紧张地搜着他的身.一时沒注意.竟白白挨了一脚. 小腿胫骨传出细微的声响.安长明闷哼一声.单腿跪地.面容痛苦. 夏颜站在一旁.看的唏嘘不已.就在半响之前.她和那个胸器姐姐还是第一被怀疑对象.可转眼之间.白羽却成了替罪羔羊.目光再次扫向一旁的侯朔月.那人一直在独饮.面色从容.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 夏颜悬在半空中的心.突然就放了下來.眼前这个男子.看似柔弱的躯体下.总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场内突如其來的变故.让众人抽气连连.各个目光怪异地看着白羽.昔日自己巴结的对象瞬间成了所有人避之不及的灾星. 徐恁目光一凛.眉宇间已然全是怒气.“大胆.城主面前.竟敢对府内侍卫动手.白羽.你有何居心.” 这件事情原本可大可小.然徐恁将这么大的帽子硬生生扣在白羽身上.显然是要借机打压了. 对于徐恁來说.先不说黑玉的事情.如今这个贵族首领竟然已经被别人控制.那他必须将他在贵族中的地位削弱.减小他的影响力. 白羽冷哼一声.既然撕破了脸皮.那便沒有什么好谈的了. “徐恁.到底是谁不把城主放在眼里.你难道不清楚.战船一事.别人不知.可老夫却是知道的.怎么.你要我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将你的阴谋的尽数说出來么.” 一颗炸弹再次被扔入人群中.原本还在为方才徐恁提议的事情暗自高兴的贵族们.如今面色惊变.面面相觑.竟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么多年來.白羽在贵族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已经非常高.人们对他的话.还是信上几分的. 徐恁沒想到他竟然敢拿这件事情要挟自己.再不多话.上前就要和他动手.白羽亦冷笑一声.毫不怯弱.大步朝前. 原本还是停留在协商阶段的事情立刻就升级了.贵族们看到依然在喝酒的侯朔月.只当这是一场城主府早已设计好的阴谋.目的就是为了除去白羽. 安长明单膝跪在地上.见身前的人要往前冲.连忙伸手朝他后腰攻去.虎拳如钢铁一般.在空气中撕出一股罡风.稳稳朝白羽的腰间冲去. 白羽腰间发力.虽沒有看到那拳头.却精准地避开了那要命的一击.侧身正欲后退.安长明另一只手却早已准备好.牢牢抓在他小腿胫骨处.正欲使出自己的拿手好戏.捏碎他的胫骨.孰料手下却似有千般阻力.硬是扣不进去半分.反而被弹出.安长明心中一惊.掌心一片刺痛.却还是不甘心地抓住了他的衣袂.只听刺啦一声.白羽的衣袂被撕开一大半. 呯. 就在众人专心致志看着两人缠斗之际.白羽黑色锦靴口突然一闪.便有物体砸落地板的清脆声.站在前面几个人.早已看清了地上那东西.不由纷纷抽气倒退.难以置信地看着白羽. 白羽自己也是一愣.待看清地上的东西时.面色巨变.似乎非常震惊. 在他脚下.一块黑色玉佩正安静躺着.在场所有人都曾看到过徐恁腰间这块造型独特、价值不菲的玉佩.自是不会认错. 徐恁冷笑一声.“白羽.既不是你偷得黑玉.那你可否告诉老夫.为何你会有这东西.这块黑玉世间仅此一块.你若找的出第二块.老夫今日便随你处置.” 白羽神情变幻.最后竟然仰头大笑起來. “哈哈.徐恁.好.你竟敢过河拆桥.这些年來.枉我对你推心置腹.” “彼此了.白老.”徐恁咬牙切齿.目光几次扫过地上那块黑玉. 白羽虽不知这东西有什么具体的作用.但这么多年來徐恁处处随身携带.好几次还被他撞见拿着黑玉沉思.想來自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如今这个老狐狸为了除掉自己.竟然不惜以此做饵.想來也是.白羽的功夫从未在子虚城真正施展过.每每只是用上三四成功力便足以解决周边的事情.是以.徐恁大概是料准他今日是插翅难飞了. 想到这里.白羽袖下大掌一伸.地上那块黑玉竟如有生命一般.迅速飞到了他手中.这一动作.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连一直在垂眸喝酒的侯朔月也侧目朝他看了一眼. 夏颜心中突然一跳.猛然想到一个人來. 曾经有个人.也如眼前的白羽一般.可以轻易隔空取物.内功浑厚.深不可测. “徐恁.你当老夫是这么好糊弄的人么.既然敢用你的宝贝做饵.就不怕老夫毁了它么.” 徐恁脸色一黑.已有几分警惕.目光死死盯着白羽握着黑玉的手.心中突然有一股强烈的不安. 果然.白羽嘴角冷冷一笑.握着黑玉的大掌一寸寸捏紧.手中的黑玉竟如黑泥一般.发出令人惊心的破裂声. “不.”徐恁突然失去了控制.呲目欲裂.身影迅速朝白羽掠去. 白羽笑得冷酷.手里的动作突然加快.瞬间将那已经有数道裂缝的黑玉捏碎.最终化为粉末碎玉.星星落落地洒了一地. 徐恁走到白羽跟前.他的手臂还维持着抬起的姿势.五指狰狞地张开着.此刻正在明显地颤抖.他的目光惊恐.嘴也微微张开着.一副难以置信地模样. 这是这么多年來.徐恁第一次这般失态.玉碎的这一刻.他再也无暇顾及他人的眼光..只有他才明白.黑玉损毁.代表的是什么. 怒火迅速席卷全身.逼得他全身发抖.连血液都已经沸腾. 徐恁双目通红.猛然瞪上眼前的人.“白羽.我要你全家粉身碎骨.” 滔天的嘶吼如暴怒的毒蛇.嘶嘶朝着猎物吐信.随之准备发动攻击. 白羽闻言.嘲讽地冷哼一声.正想要出言讽刺.他的目光突然一变.凝肃忌惮地看向对面暴怒的男子.“你..徐恁.你疯了.” “哈哈哈..”徐恁仰头大笑.眼里竟是腥红的疯狂.“疯了又如何.來人.落锁.” 白羽在他大笑的时候便已经行动.抽上朝窗外飞去.然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原本还半开的重重窗檐.突然落下沉重的铁门.呯的砸在窗沿.远处的大门.也不知何时.已经被厚重的铁门覆盖住.瞬间将满室所有出口都封闭了. 夏颜惊呼一声.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中.猛然看到徐恁正朝寿字下掠去.她心头一沉.连忙跟上. “拦住他们.” 身后传來安长明的怒吼.便有守在周围的侍卫上前.要去抓人.夏颜嘴角一笑.想着自己的轻功应付这些三脚猫绰绰有余.然奔了几步.却听到身后有兵器交接的声音.她转头迅速一瞥.便看到梵清扬和几个侍卫在交手.两人视线相触.那方才还嬉皮笑脸的女子此刻面容肃静.眼神坚毅.竟隐隐有托付之意. 夏颜本有些错愕.而回眸的瞬间.她却意外地看到了身后那抹白色的身影. 两人视线微微交错.夏颜瞳孔微缩.猛然回眸.朝徐恁的方向追去. ------------ 【183】烽火连烟血海翻(一)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徐恁身展轻功.已经到了寿字下方.只见他大手一挥.硕大的寿字便轰然倒地.碎成无数碎片. 放眼整个玄冥大陆.能在自己寿宴上亲手撕裂寿字的人.恐怕再无第二.夏颜心中不由再次对那块黑玉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倒地是什么东西.能够让一个上位者如此疯狂.不惜鱼死网破. 徐恁一拳打在墙壁的某处.那墙壁被生生打出了一个窟窿.木屑横飞.空气中突然传來轮轴隐隐运动声.随即.一扇暗门便在徐恁身前打开.他二话不说.迅速闪进其中.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徐恁一入内.暗门再次缓缓合起.夏颜此刻已经到那暗门旁.连忙伸手去撑住那扇门. 殿内的白羽看到.早已冲來.却被梵清扬拦下.两人立刻交起手來.梵清扬一边应付各路冲过來的侍卫.又要和高手过招.立刻变力不从心了. 白羽心中急迫.下手丝毫不留情.乘梵清扬挥剑扫侍卫时.在她后背狠狠拍了一掌.梵清扬闷哼一声.嗓子口一股腥甜.一口浓重的鲜血已经喷涌而出.将身前侍卫的脸染得通红. 白羽冷哼一声.便朝暗门冲去.然身后却却有人死死抱住了他的腿.半分动弹不得.回头一看.才见梵清扬颓然倒在地上.一手抱着他的小腿.另一只手上的剑牢牢插在地板中.死死拖出白羽.她的胸口已经沾满刺眼的鲜血.一张脸再无方才的倾城之姿.惨白一片.煞是狼狈.然她的眼神却依然如钢铁一般坚硬.透着一股视死如归的顽强和坚韧. 一众侍卫看的震撼.竟无人再上去.夏颜的心被惨烈的一幕震撼.她的背靠在墙上.以此借力.双手死死撑着一寸寸在合拢的暗门. 她的前方.十步开外.侯朔月面容肃穆.正迅速朝这里奔來. 暗门后的齿轮不停地发出着咯吱咯吱的响动.与前方的阻力顽强抗争.夏颜毕竟是女子.力量有限.此刻她的双臂已经在颤颤发抖.早已沒有了知觉.完全凭着一口气支撑着. 她的目光紧紧锁在不远处那女子惨烈的身影.梵清扬此刻正被白羽用另一只脚狠狠踹着.身上的衣物脏乱不堪.脑袋上的发髻也已经松落.凌乱洒满整张脸.有几丝已经沾上她的鲜血.黏稠一片. 然而.如此狼狈的女子.却依然将目光紧紧锁定在自己身上.如猛兽一般尖锐的眼睛熠熠生辉.透着坚定和勇气. 夏颜从沒有看到过这样惨烈的场景.她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这个女子.让她拼死也要将那个男人送出去.更不知道她是如何能够承受住这样一个高手如此蹂躏自己. 白羽最终还是甩开了那只恶魔般的手.他抬脚狠狠朝梵清扬的后胸踩去.肋骨断裂的声音如梦魇一般.在空气中响起. 一直在狂奔而來的男子却始终沒有回头.依然朝夏颜这边冲着. 身后的白羽已经掠过來.眼看就要追到他.夏颜此刻的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肘关节处再也顶不住那源源不断的巨大力量.如沒有生命的木偶.软软垂下. 暗门一寸寸朝自己靠近.夏颜已经闻到了门上灰尘的气息.然她却再也动不了.虽只有须臾片刻.却耗尽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如今.除了依靠在门框上.她已经再无力气做任何动作了. 耳边突然有一阵疾风.就在暗门撞上自己身躯的那一刻.有人抱住了她的腰.带着她.扑入了一片黑暗. “不..” 身后有白羽声嘶力竭地怒吼.随即.便是暗门再次合上的声音. 夏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已经倒在一个人坚实的怀中.鼻间有淡淡的药草味.苦涩、醇厚.让人联想到佛堂前虔诚朴质的梵音.不由自主便平息了心中的烦躁. 侯朔月后背撞地.双手依旧牢牢环在夏颜腰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女子细微的颤抖.还有微弱的呼吸. 一个弱女子.竟然能与暗门下头的玄石机关抗击.实在是令人惊讶. “可有伤到你.”侯朔月背后也是剧痛.沒有起來.只是躺着问道. 黑暗中.夏颜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胸口剧烈的起伏.她摇摇头.动作几乎不可查. 侯朔月松了口气.微微调整后.抱着她倚在一旁的石壁上.拿出腰间的火折子吹亮.眼前少女憔悴苍白的容颜便映入眼帘. 她的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水.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半垂着.长长的睫毛如蝶翼.在她的下眼处扫出一片阴影.使得苍白的容颜添了几分女子的柔弱. “别管我.先去追他.” 几天來和他相处.夏颜自知他不是一个冷酷的人.然就在方才.他为了进入密道.竟不理会他的手下这般被人折磨.想來也是事关重大的. 侯朔月小心翼翼地将火折子放在一旁.随即便让夏颜靠在自己怀中.抬手便开始在她的手臂上按摩. 夏颜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诧异地抬眸看他.他却依旧旁若无物.目光始终专心停留在她的手臂处. “你方才用力过度.手臂气血阻塞.若不及时助其通常.怕会落下病根.” 侯朔月说完.便转头低咳了几声. 夏颜眼眶一酸.便再也说不出话.沉默下來. 她安静地依靠在这个男人的臂弯中.看着广袖下那双白皙的手掌温柔在自己手臂上捏过.从肩头一路向下.一直到指尖.不漏下半寸肌肤. 远处的尽头.是无垠的黑暗.昏暗灯光照亮的彼此.在石壁头上投射出两抹甚至有些温馨的身影. 泪水不知何时已经落下.啪嗒一声.重重砸在侯朔月的手背上.他的动作因为此而微微停顿.随即继续揉捏. “这处暗道的机关只能开启一次.这暗门一旦落下.便再也不能打开了.” 侯朔月似知道夏颜在想什么.缓缓给她解释道. 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了.暗门外.那女子决绝的眼神、鲜血淋漓的身躯.如噩梦一般.深深敲打在两人的心头.让人心痛.挥之不去. 侯朔月的嘴角抿得很紧.夏颜甚至从沒有看到过他有这样的表情.他总是那么风轻云淡.此刻却似披上了一层雪霜.目光锐利深邃.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已经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责怪他.他此刻的心.必定比自己难受千万倍. “可以了.”夏颜吸了吸鼻涕.艰难地抬手擦了擦泪水.缓缓从他怀中站起. 侯朔月知道她还有些勉强.双手在她腰间虚扶了一把.两人依次站起.侯朔月拿起火折子.转头对身旁的人道:“可以走吗.” “可以.”夏颜坚定的点点头.眼中的泪水还沒有干.目光中却再也找不到方才的痛与伤心. 看着这个女子.侯朔月心中生出一股淡淡的怜惜.她分明是那么瘦小的身躯.却总是让人意外的坚强和勇敢. 下意识地抬手.想要轻抚她有些凌乱的发鬓.然手伸到那里.却又停住了.侯朔月嘴角一动.终究沒有说话.放下手.朝前端的黑暗走去. ------------ 【184】烽火连烟血海翻(二) 夏颜随侯朔月一路朝暗道深处走去.她细细观察着这处暗道.却有了惊人的发现. 这处暗道的结构竟然与南楚地宫非常相似.虽两者走势不同.然细节处的处理确实一模一样.石缝处均塞了白石灰粉.地上靠近两侧.也有两道浅浅的痕迹.似是车轮滚过. 这个从未在玄冥大陆任何一本书籍上出现过的岛屿.为何会与南楚有着相同构造的地道.又是谁.处于什么原因.在这两个地方建造了这样的地道. 脑袋有些晕.夏颜隐隐觉得.她正在接近一个她一直想要探寻的真相.然手上的线索实在太少.她只能在边缘处徘徊不前. “这处地道是何人所造.”夏颜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般轻声问道. “來时便已经有了.这城主府历史悠久.也曾经换过许多任城主.是谁建的.已经无从考证.” “既然入口处的机关是藏在墙壁之下.又是如何发现这处入口.你又如何得知那暗门只能开启一次. “这地道四通八达.可以通往许多地方.而我们方才进入的那入口.是徐恁不久前新修葺的.机关图我曾看过.” 夏颜眉宇凝肃.安静了一会.继续问道:“看这子虚城敛财甚极.为何玄冥大陆从未有人发现过它的存在.” 侯朔月唇角一勾.凝俊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色彩.却是似有似无的嘲讽之意. “你既从岛外來.也应看过山下百姓疾苦的生活.你有沒有想过.这么多年.为何他们不逃离这样恐怖残忍的生活.” 夏颜心中一惊.为他的才思叫好.随即想了想他的问題.“城外沙滩似乎常有人巡逻.加之你们权贵故意散布玄冥大陆战火连绵的消息.他们自然是不敢出去的.” 侯朔月摇头.嘲讽之意越发明显.“人一旦被逼到绝境.便会不惜一切冲出围阻.即使有再多了阻碍也是沒有用的.” 夏颜皱眉.细细斟酌着他的话. “他们之所以沒有逃.不是因为不想.而是逃不出去.”侯朔月淡淡道.“子虚城周围海域.是一片巨大的无风带海域.即使他们成功逃脱巡逻队的目光.也是不可能出去的.” 夏颜错愕.连忙反驳道:“不可能啊.那我如何会漂流到这座岛上.” “你可是在这月初七左右到达此处的.”侯朔月突然问道. 夏颜细想一下.不由点头.惊奇道:“你的势力竟然能吵查到此.那为何不与那徐恁正面抗争.” 侯朔月笑着摇头.“不是我查到的.而是你只能在那个时候被冲到这里.子虚城所在岛屿.是一个漂浮岛.” “什么.”夏颜再次被惊到了. “这座小岛一直在无风带海域中做着规律的环形运动.却又从不离开无风带.以七个月为一个周期.而这个月初五.恰是小岛离无风带边缘最近的时候.” 夏颜脑袋里轰轰作响.竟然有些反应不过來.七个月一个周期.要飘到这岛上.概率微乎其微.竟然被自己碰上了.这到底算是倒霉还是幸运. “不是说一直是在无风带之中吗.那么即使小岛已经离无风带边缘很近.我还是不可能被海水冲过來啊.” 侯朔月深深望了身旁人一眼.“你可知道.今岁.恰逢百年一次的双星相聚.” 夏颜眼睛一亮.突然就明白了.“是引力.双星几近相合.是以引力增倍.无风带边缘海域也受到影响.所以才有了潮汐.” 侯朔月眉头一扬.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笑着点头不语. 夏颜啧啧称奇.越发觉得这里头的机缘实在奇妙.七个月一次.小岛飘到无风带周围.还要配上百年一次的双星相聚.方才可以将她送入这个岛上.然却被她碰到了. “这简直是个奇迹.”夏颜唏嘘道. 來到这座岛上这么多天.越是深入了解它.便越发觉得它深不可测.既然小岛是在无风带之中.那又是谁第一个发现了这里.又是如何在与世隔绝的情况下.将这里建成一座规模宏大的城市. 心中有千万个问題要询问.到了嘴边.却不知从何开始.一路跟着侯朔月前行.依然已经到了一处尽头.夏颜停下思考.下意识转头去看身旁的人. 侯朔月感受到她的目光.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异样. 虽沒有亲眼去看.但侯朔月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女子目光中的信任与依托.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似乎连全身的血液都放满的流动的速度.变得异常温馨宁和. 他熟练地敲了几块石壁.便有一扇暗门缓缓开启. 击石启门.这与南楚皇宫地道中.通往宫外那道暗门的打开方式如出一辙. 声控在这个时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然却有人做到了. 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一连串的线索串在一起.夏颜心中依然已经隐隐有了思路. 暗门开启后.侯朔月率先出去.环顾一周确认无误后.便自然而來的回身牵起夏颜的手. 柔若无骨的纤手.握在手中了.才惊觉自己的举动.侯朔月不禁想起第一次让她替自己擦背时的情景.也是这双手.笨拙的在自己背上來回擦拭. 心在一寸寸软下去.二十多年來.心头第一次泛起了异样的涟漪.惹得心房酸胀.却又格外温暖柔情. 夏颜哪里会知道脚跨一步的时间.身边的男子心中早已千回百转.她甚至都沒有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他牵住.只是好奇地朝外头探去. 暗门外.是一间奢华的房间.扫视一圈.这里的摆设用度皆在身旁男子那房间之上.心思一转.便已了然. “徐恁的房间.”夏颜一边打量着.一边朝外走去.她虽是在问.语气中却尽是斩钉截铁的肯定. 侯朔月目光掠过两人牵起的手.心中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想放开.是以跟着她.随她朝外走. “你很聪明.” 夏颜一愣.回头看他.却见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头不知为何有些急促.忙转过身不理他. “和你相处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夏颜朝桌案走去.正欲抬手翻看.才发现手背他牵着.眉头一皱.脑袋一歪.一时也沒多想.直接就抽了出來. “子修.” 夏颜微微点头.手里继续翻看着桌案上的资料.那是一沓厚厚的手记.上头尽是一些图安.只是下笔潦草.一时有些看不出是什么. 子修.是表字吧.从一开始夏颜就沒敢小瞧这个男子.到方才傍晚他救了自己、还有晚宴上的事情.便更加确定.这个男子的背景绝对很硬.牛气的人总是喜欢低调的.夏颜扬扬眉.并不以为意. “我们现在去哪里.” “哪儿也不去.”侯朔月自顾自走到对面一张老虎椅前坐下.低咳了几声后才淡淡道.“等.” ------------ 【185】烽火连烟血海翻(三)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屋子外.突然传來了呯呯的沉击声.打断了夏颜的思绪.猛然抬眼.看向一旁的男子.那人依旧懒懒坐着.似在闭目养神. “白羽终究是熬不住了.”侯朔月突然起唇道. “徐恁是做什么去了.为何他这般着急.” 侯朔月敛起的双眸突然睁开.上一刻还是雍容安静的脸上.立刻迸发出几丝让能难以招架的凌厉.又转瞬即逝.无影无踪.“他应是要炸白府了.” 几近喃呢的话语.轻若蚊蝇.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 “你说什么.”夏颜猛然从桌案前窜起.几步走到侯朔月跟前.眉宇凝肃.焦急道. 侯朔月被她的反应一惊.扬眉看着她. “子虚城里有炸药.”夏颜迫不及待地追问.眼里尽是浓浓的期冀. 侯朔月安静了会.淡淡道:“是.” 夏颜面色一滞.呆呆退了两步.眼神有些发散.叫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在赤海上.他们便遭到了侯朔阳与慕容清芷的火炮攻击.当时夏颜惊喜异常.只是还沒來得及笑.就被炸飞入赤海之中.而这一路來又是千般曲折.自是沒有时间想这个.然不想.在此时此刻.竟能从侯朔月嘴中听到炸药一词.心中更是千回百转. “玄冥大陆上.并无炸药一物.你是从而得知.”侯朔月抬眸看着夏颜.安静的眸子中有几分让人看不透的深沉. 夏颜抿抿唇.自是无法和他解释.她心中有些急.连忙道: “这炸药威力凶猛.徐恁又是在气头上.咱们得快点想办法阻止.否则难免会伤及无辜.” 侯朔月目光骤然一暗.却依然落在夏颜脸上.一分不肯离.似乎想要看穿她心中所想.夏颜敛了眸.低头不语. 一路來.他对她都是坦诚相待.说了不少鲜为人知的秘密.毫无芥蒂地信任她.然她却几次避而不答.自是有几分说不过去.可她心中也有自己的苦.一时心中也不大好受. 两人正各自沉默着.门外突然传來一阵敲门声. 一长三短.停顿片刻后才走进來一名侍卫.夏颜本还吓了一跳.突然想到方才侯朔月说的等.又听这么有规律的敲门声.心便定下了. “属下参见公子.”侍卫单膝跪地.声音硬朗有力.透着股军人特有的铁血气概. “东西呢.”侯朔月从椅子上站起.抬脚朝他走去. 那侍卫从腰间掏出一物.双手递给他.侯朔月拿到后.便立刻塞进了袖笼.继续问道:“上头情况怎么样了.” “回公子话.所有人都还被关着.大门和窗子都完好无损.那玄铁是徐恁派人特制的.根本无法突破.且那晚宴所在大殿墙壁中.也用铁水混着灌在里头.即使武功再高.怕是也很难出去.” 侯朔月点点头.面色不变.淡淡道:“如此便好.府中怎么样了.” “黑朔已经带人去安排了.除了下头.都已清理完毕.” 侯朔月唇角一勾.“走吧.” 那侍卫闻言.面色透出几分兴奋.连忙跟着上前. 侯朔月走了两步.见后面的人沒有动静.不由负手回头.只见那人正咬着唇看着自己.巴掌儿大的脸上.带着三分委屈.三分不甘.还有的.便是女儿家的哀怨. 侯朔月的心情突然就好了.然却不想让她太得意.依然不咸不谈道:“木头吗.杵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 夏颜嘴角一动.小嘴动了动.面上有几分恼.却还是乖乖跟着走了出去. 侯朔月顺其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大步朝门外走去. 温软干燥的大手.让人一阵安心.夏颜脸上一红.下意识想要挣脱.然手指一动.那大手便捏紧了几分.门外站了不少人.见了侯朔月都恭敬地齐唤公子.夏颜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只好悻悻作罢. 加上方才进屋传话的侍卫.一共是七个男子.他们各个黑衣玄甲.面容肃静.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好手.夏颜再次佩服起身旁的男子.这几日和他同吃同住.几乎寸步不离.却从沒见他与人联系过.她至今想不明白.这群人是如何得知晚宴的惊变.又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排好一切. 夏颜探头探脑打量这几个玄甲壮士的时候.他们也在好奇地偷瞟着她. 自家主子从小沒了娘.三岁便被送到此处.二十多年來.除了队长大人.从沒接近过异性.徐恁费尽心血.想将他教成贪图美色、曲意逢迎、不学无术的烂人.然主子却偏偏好读书.性子冷淡.不与人近.更不肖说美色了. 如今.他公然牵着一个女子.这进度是不是太快了. 不过话说回來.这姑娘虽发鬓有些凌乱.还女扮男装.到确实是个俊俏的主儿. 众人各怀心思.眼神乱飘.一边走.一边琢磨着. 几人从两层走到一层.一路上竟不见一个下人侍卫.夏颜侧耳倾听.除了上头有敲门砸墙的哄闹外.府外头似乎也有喧哗声. “调虎离山.”夏颜随意道. 侯朔月目光不得不再次落向她.安静清澈的眼眸.温柔沉寂.如巨大的漩涡.瞬间将人圈了进去. 夏颜被那眼神刺得有些不安.连忙转过头去.佯装打量四周. “公子.为何不见队长.”黑朔突然沉声问道. 原本还面带微笑的男子闻言.唰得变了脸.连着黑眸也黯淡了几分.夏颜一时沒听懂.不解他为何这般反应. 见侯朔月沉默不答.夏颜疑惑道:“队长是谁.” “姑娘不知道.”一个面容清秀的侍卫笑道.“她是我们玄甲中唯一的女子.厉害得很.上回出任务.还是她从死人堆里把我捡回來的.” 被覆在大掌中的手瞬间一紧.带着身体也是一阵颤动. 暗门合起前.那惨烈的一幕.那腥红的身影.那坚毅的眼神.再次在夏颜脑海中浮现. 望着几个侍卫疑惑期冀的眼神.夏颜的脸白了白.突然立即了身旁男子的沉默. ------------ 【186】烽火连烟血海翻(四) 突然凝肃的气氛让几人玄甲侍卫纷纷侧目再也不顾礼仪尊卑抬眼朝侯朔月望去 夏颜几次想开口可看着那一张张希冀的脸到嘴边的话愣是被压回去怎么也开不了那口 “清扬还留在晚宴大殿中”侯朔月突然开口道 “她怎么样了”黑朔见两人面色都不对连忙追问答道 侯朔月突然停下了脚步负手而立一行人见状也纷纷驻足回头看着他 长长吁了口气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侯朔月才起唇道:“她被白羽伤了心脉怕是不行了” 这几个玄甲侍卫都是随着梵清扬一同到这岛上的明面上虽然侯朔月才是他们的主子但这群人并非宫廷出身并沒有太大的归属感反而梵清扬成了他们的精神领袖如今众人听到这话各个如头顶遭雷击惊得半天不能动 梵清扬武功高强众人方才看侯朔月和夏颜的表情知道她必然有恙然谁也沒料到竟然会如此严重 黑朔面色一沉目光在侯朔月完好无损的身上扫了一圈随即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掉头就走 剩下的几个人见状也都是面露愤慨纷纷掉头朝晚宴大殿的方向去 侯朔月至始至终都站在那里不曾阻止更不曾回头 夏颜心中一急他们这一趟是要去阻止徐恁引爆炸药的徐恁身边必然有不少人原本带着他们几个还有些胜算如今只剩下他和自己这不是往刀口上撞吗 更何况即使那几个玄甲侍卫回去了又如何如今的晚宴大殿早已铜墙铁壁根本无法入内即使他们几个武功再高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