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楔子 夜空划过一道闪电,大地登时亮了。 草浪中,两个逃窜的女子若隐若现。 闪电在天际熄灭,大地又陷入黑暗,万物被包裹,逃命的路也被遮掩。 “啊”的一声,一个女子摔倒了,另一个女子急忙摸索着去扶她,嘴里焦急喊着:“娘娘!” “春桃,我走不动了,我快死了。”女子抓住她的贴身侍婢哭诉。 “娘娘,你现在不能停下,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也得坚持啊!如果被那些人追上,咱们就没命了,娘娘,你一定要撑住,无论如何要撑到秦王来救我们……” 春桃一边扶着她的主子向姬摸黑前进,一边劝慰,但向姬大腹便便,行动不便,她们的行进十分艰难。 “春桃,秦王他会来救我吗?” “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那秦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救我?”向姬一手扶着春桃,一手抚着肚子,拖着越来越沉重的双腿,艰难朝前。她的周身都被汗水浸透,脸上更是分不清汗水与泪水。 前方出现了火把,不是一支,而是一队。 会是秦王吗? 向姬和春桃都停住脚步,紧张地看向前方。 “找仔细点!别让她们跑了!”恶狠狠的男人的声音。 不是救命的秦王,而是索命的杀手! “春桃,怎么办?他们来了……”向姬已经毛骨悚然,双腿打颤,再迈不开一步。 春桃果断解下向姬身上的斗篷裹在自己身上:“娘娘,我去引开他们,你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一定要撑到秦王来救你——” “春桃!”向姬伸手抓向身边,只抓到了一把草叶,锋利的草叶划破了她的手指。 “人在那边!快给我追!别让她逃了!” 向姬抬头看去,黑暗中,那队火把已经调转了方向,像一条火蛇,蜿蜒远去。 …… …… 马蹄声踏破长安街,街道两旁人家的窗户都关得紧紧的,无一人开窗偷窥,身在长安,皇城重地,天子脚下,人们早就学聪明了,听这马蹄声的架势就知道又有哪个大臣家里要遭殃了。 高祖大行,秦王登基,一个月不到的工夫,这就要抄谁的家灭谁的门? 闪电的光照亮长安城西边一座府邸。 这是宗将军府。 茫茫黑夜中,将军府巍峨伫立,岿然不动,似乎不知道正有一场腥风血雨将要席卷而来。 随着一个黑影滚下马背,连滚带爬拍开了将军府门,沉睡中的将军府被噩耗惊醒。 “新皇下旨抄家灭族,奉旨行动的是……左武侯大将军……” 来人背后已中一箭,送完消息就一命呜呼了。 这是昔日宗将军担任太极宫守将时的一名北宫门守卫。他冒死报信,也未能改变宗将军阖府上下二百多口人的命运。 宗将军一直担心这一天到来,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秦王登基不过一月。 奉旨行事的是国舅爷、左武侯大将军周昌,宗将军知道自己绝无生机了。 他迅速命管家带人去府里内外铺上柴草浇上火油,最快速度遣散下人,能逃一个是一个。 大腹便便的宗夫人宝蓉搂着六岁的儿子宗尧在一旁瑟瑟发抖。 “父亲,出什么事了?”宗公子睁着一双乌白分明的大眼睛,稚声稚气询问宗将军。 “没事,没事。”宗夫人月份已大,将要临盆,弯身不便,只能跪在地上,颤抖着搂紧了幼子。 看着身怀六甲的妻子和年幼孱弱的儿子,宗将军堂堂七尺男儿鼻头一酸。 他张开双臂抱住妻儿,听着妻子牙齿打颤的声音,心里就跟油煎一样。 宗夫人的身子在宗将军怀里已如筛糠般发抖,嘴里却说道:“将军,妾身不怕。” “母亲不怕,孩儿也不怕。”什么都不懂的宗公子也跟着说道。 就在这时,宗夫人肚子明显起伏了一下,是胎儿的一只脚重重踢在母亲的肚子上,宗将军也感受到了这强有力的胎动,他辛酸地笑了一下,起身向外唤道:“高世忠!” 宗将军最得力的手下高世忠应声进来:“将军!” “夫人和大公子就交给你了。” 宗将军说着拉起地上的宗夫人和宗公子往高世忠身边一推,就大步走了出去。 当今皇后的哥哥左武侯大将军周昌率官兵浩浩荡荡到达将军府时,看到的是一片火海。 火光冲天里,赫然是宗将军孤勇的身影。 他浑身上下都被火舌吞噬,燃烧的手臂直指夜空,犹如猎猎火炬,悲愤的声音响彻天际:“秦王无义,卸磨杀驴——” 火光映衬出周昌阴沉凝肃的面孔,听到宗将军临死遗言,他唇边不由勾出一抹嘲笑。 谁让你是驴呢? “沿将军府外墙全力搜查,不放过一个漏网之鱼!如有逃犯,格杀勿论!” 伴着周昌一声令下,天空电闪雷鸣,不多时,大雨倾盆而下。 雨中山野,宗夫人摔了一跤。 背着宗公子的高世忠忙折返身子去扶她:“夫人!” “母亲!”高世忠背上,宗公子也挣扎着下来帮忙搀扶宗夫人。 “世忠,你带着宗尧先走,不要管我。”宗夫人浑身狼狈,这一路又是大雨又是泥泞,宗夫人已经摔了许多次,咬牙坚持跟着高世忠走,但她的行动太慢,只会拖累高世忠。 “将军让属下保护夫人和大公子安危……” 高世忠的忠心实诚宗夫人全都了解,她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世忠,你听我说,这一路你带来的其他人都被追兵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追兵就会追上我们,周国舅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一旦我们三人都落入追兵之手,将一个都活不了。你不要管我,带着宗尧走,还有一线生机,将军府惨遭灭门,宗尧是将军唯一的骨血了,世忠,我求你了……” 宗夫人说着就对着高世忠磕头跪拜。 “夫人!”高世忠急忙阻止。 “母亲,孩儿不走,孩儿要和母亲在一起……”宗公子拉着宗夫人哭了起来。 远处有马蹄声喧哗而来。 高世忠知道不能再迟疑了,夫人和宗公子他只能保一个。 “夫人,你先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属下安顿好公子就来找你。” “不用回来找我了,你带着宗尧逃得越远越好!你只要护好我的尧儿,便是不负将军所托。” 宗夫人说着伸手摸到宗公子的小脸。 四野茫茫,一片漆黑,大雨浇灭了火把,宗夫人看不见,只能用手去触摸宗公子的脸,那小小的脸蛋、小小的鼻头、小小的嘴…… 宗夫人泪如泉涌,此一别,可能是阴阳两隔骨肉分离。 她忍着刀绞的心痛,嘱咐道:“尧儿,你要记住你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是大夏的功臣,没有他为秦王打开北宫门,秦王的人马就进不了太极宫,没有他关紧北宫门,太子和齐王就可以全身而退,就不会被秦王射杀,大夏皇帝的宝座就轮不到秦王!” 宗夫人说到激动处,悲愤欲绝。 “母亲,母亲……”宗公子紧紧抱住宗夫人的手臂,害怕一放开他的母亲就不见了。 “尧儿,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好好长大!你要记住,当今皇帝是我们宗家的仇人,他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杀害功臣,你一定要为你的父亲和宗家二百多条人命报仇雪恨!” 宗夫人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顿觉心下一片轻松,哪怕她没有活的机会她也可以放心追随她的丈夫而去了。 她将手从宗公子手中用力抽出,撇下宗公子和高世忠投入茫茫黑夜。 “母亲——”虽然看不见,但母子连心,宗公子已经感觉到他的母亲已经离他远去,不由大哭起来。 寒风穿过雨雾呼啸而来,那马蹄的纷杂、人声的鼎沸都在逼近。 高世忠一把将宗公子扛到肩上,仿佛扛起千斤重担,扛起将军府二百多条冤魂,他不敢迟疑,凭着直觉朝着与宗夫人相反的方向逃去。 宗夫人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晕头转向,盲目逃窜,又冷又累,但也不敢轻易停下,终于在密林深处看见了一点灯光。 宗夫人强撑着沉重的身子向那灯光走去,终于看见是一座破庙。她喜出望外,捧着沉甸甸下坠的肚子走了进去。一走进破庙,宗夫人就愣住了。 地上一张破草席上正躺着一个昏迷的产妇,她的身边是一双刚出生的婴儿。 整间庙宇都充斥着血腥气息,婴儿连脐带都没有剪掉。 落满灰尘的香案上有一个破碗,宗夫人来不及多想,就走过去,将碗打碎,捡起碎碗片就着烛火烤了烤,就去割断两个婴儿的脐带,发现这名产妇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女婴。 宗夫人本想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给婴儿御寒,奈何自己浑身已被大雨淋透,衣服全是湿的,她只好扯下佛像身上明黄色的佛披撕成两半,当作包裹两个女婴的襁褓。 将女婴安顿在供桌上,她才有空暇顾及地上的产妇。 宗夫人取了香案上的蜡烛走近产妇一看,不由惊呼出声:“向姬!” 这向姬原本是太子的姬妾,宗夫人曾随丈夫去东宫赴宴,远远的,于舞池中对向姬惊鸿一瞥。向姬的美貌沉鱼落雁、天下无双,被誉为“大夏第一美人”,太子为拥有绝色美人而沾沾自喜,殊不知秦王也对美人垂涎已久。周国舅为首的秦王府幕僚煽动秦王在太极宫北宫门发动政变,太子被射杀,东宫里太子的妻妾儿女全被铲除,唯独留下这向姬。 这向姬竟也肯委身杀夫仇人! 果然是不顾廉耻,一对登对的狗男女! 秦王金屋藏娇,向姬珠胎暗结,早已是大夏的丑闻,然而秦王登基后却不管朝堂上大臣们反对,也不顾后宫皇后与妃嫔阻拦,执意要封向姬为贵妃。眼看着圣意已决,向姬却失踪了。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滚进来,没想到竟在这里让她遇到了向姬。 秦王啊秦王,向姬也曾是太子的人,你为什么为了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而我的丈夫宗将军,你却要因为他曾是太子的人而痛下杀手? 说什么背主的臣子不可信,能背叛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 我的丈夫为什么会背叛太子投靠你? 是因为你用我的命、用我儿子的命威胁他,威胁他为你打开北宫门,为你开启通往皇帝宝座的大道,威胁他为你关闭北宫门,切断了太子和齐王的逃生之路…… 你这个狼心狗肺背信弃义的小人!你不配当皇帝! 宗夫人的胸膛燃起熊熊怒火,目光血红看着向姬,因为激动而浑身颤抖:地上的产妇是向姬,那两个孩子就是……秦王的女儿! 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遇到了她的仇人! 宗夫人激动得一时头脑空白,回神时,蜡烛已被放在香案上,她的手正一边一个掐住两个女婴的脖子,女婴哇哇啼哭起来,宗夫人一惊,登时缩回了自己的手。 如此幼小的生命,如此脆弱稚嫩无辜的小婴儿,她怎么忍心下手? 向姬的女儿无辜,那她的儿子呢?她的丈夫呢?宗家上下二百多条人命呢?谁更无辜?血债要由血来偿! 宗夫人捡起地上的碎碗片,一步步走近向姬,跪下来,手里的碎碗片一点点靠近向姬白皙修长的脖颈…… 天空炸下一道响雷,宗夫人激灵灵一凛,只觉腹部传来一阵绞痛,就有温热的血流了下来…… 她要生产了!她的孩子在这时候要出来了! 许是因为逃命赶了太多路,宗夫人这一胎没有折腾太久,宗家的小公子便出生了。 宗夫人用着残存的力气想要杀死向姬和两个女婴,为她的丈夫报仇时,庙外密林里响起了“向姬,向姬”的呼喊声。 是秦王带领人马寻找他心爱的女人来了。 秦王带着他最亲信的北衙七营的人马找到破庙发现向姬和一个女婴时,宗夫人已经抱着自己的儿子和向姬的另一个女儿消失在密林深处。 秦王,就让你和向姬的女儿——大夏尊贵的公主,这一辈子都为我当牛做马为奴为婢,来替你赎罪,告慰我的夫君在天之灵吧! ------------ 第一章 及笄 玉璋十五年。 冬末春初。 大夏皇帝为他最珍贵的十七公主楚明珠举行盛大的及笄礼。 为替十七公主积福,皇帝下令京城举行为期一个月的花灯节,与民同庆。 京城贵女们托公主之福,这一个月夜夜都可由家人陪护上街逛花灯。 除了贵女,平民家的女儿更自由些,每个晚上都在灯市上撒欢,不过她们中识字的人是少数,就不能像贵女们那样精心打扮一番驻足在花灯前咬着帕子猜灯谜,引来一群王孙公子围观,也不知是围观灯谜,还是围观猜灯谜的人。 民女们多是穿梭在灯市,挎一个小花篮子,嘴里吆喝着:“卖花啦!公子,买一枝花送给心上人吧!” 卖花女还算是体面的,站在路边卖炭的姑娘就有些突兀。 放眼望去,一辆辆炭车旁都站着卖炭翁,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在一群卖炭翁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正亮开嗓子,向来往采办的客人推介着她身前牛车上的木炭:“官爷官爷,来看一看我们杜家的炭,起火快,耐烧,烧起来无烟、无明火,绝对的好木炭!” 她衣着朴素,脸上未施脂粉,头发上除了一枝木钗,没有任何头饰,但整个人在夜市中依然光芒熠熠。 “都来看一看我们杜家的木炭,”姑娘已经拿起一块木炭向来往客人展示,越发大声地吆喝,“纹理清晰,乌黑光洁,不轻易折断,碎末也少,绝对的好炭,物美价廉,便宜又好用,买一次回去试试就知道了。” 她热情的吆喝成功吸引来了一拨客人,牛车上的炭很快就被买走了。 姑娘数着手上的铜钱,足足五十文铜钱,可以买十斗米,养父母一向节俭,够让他们两个老人家吃上几个月了。 姑娘心满意足将铜钱全部装入钱袋子系在腰上,就听耳边响起一声:“买木炭!” 姑娘闻声抬头,见是一对主仆,单看炭车前这丫鬟的衣着打扮就可知道她家小姐定是长安城里哪户王公贵族家的贵女。只是这样的富贵人家,怎么会让金贵的小姐带着丫鬟来干采买木炭的活呢? “不好意思啊,客官,我家的木炭卖完了,你们到别处去问问吧!”姑娘赔笑。 “木炭没了,那就买你的牛车!”那丫鬟气焰嚣张,她身后的小姐更是一张臭脸,真是白瞎了那么好看的容貌。 “我把牛车卖给你,那我以后用什么来运我的木炭呢?”姑娘笑起来,“这位姐姐,莫不是来找茬的吧?” 那丫鬟也笑起来,不过是嚣张的笑:“姑娘既然都这样说了,如果我们不找茬,就是不给姑娘面子。” 丫鬟话音落,在那小姐身后突然就冒出四个小厮来,一窝蜂上前拉了牛车就走。 她怎么没发现这小姐带了这么多人? 姑娘急忙去阻止:“喂喂,你们这哪里是买牛车?分明是抢!” “对啊,如果是买,那还叫什么找茬?”丫鬟得意地说。 姑娘一人难敌数个小厮,那些小厮不但抢牛车,还对姑娘很不客气,有人抬起一脚就将姑娘从牛车前踹开。 “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有钱人家还缺我一辆破牛车吗?你们是哪户权贵人家?敢不敢报出名来,我要去向京兆尹告你们,你们这样有钱有势的人家竟然干出当街抢劫的事,还要不要脸了!” 周围已经被引来许多路人围观。 姑娘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又上前阻拦,眼看着姑娘要再次挨打,就听平地一声呵斥:“右武侯大将军鄂国公府夫人在此,谁敢放肆?” 小厮们一听立刻都退散了,那神气活现的丫鬟也变了脸色,扭头去看她家小姐,咦!她家小姐不知何时已经走掉了。 “小姐——”丫鬟并着小厮赶紧去寻人。 牛车终于保住,姑娘上前牵住自家老牛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拍拍老牛的脑袋算是安抚。 右武候大将军鄂国公府夫人苏氏踩着车凳,在丫鬟婆子搀扶下,从自家马车上下来,走向卖炭的姑娘,嘴里唤道:“丽娘!” 杜丽娘回头,立刻笑容满面迎上去:“姨母,多谢姨母,幸好是姨母来了,否则甥女就受欺负了。” “右武候大将军鄂国公李恭是你的姨父,尚书右仆射莱国公杜克明是你的亲伯父,工部尚书杜克清是你的父亲,谁敢欺负你?”鄂国公夫人历历数来,嘴里虽是责怪的语气却是满眼慈爱,伸手拉过外甥女杜丽娘,说道,“你啊,好好的尚书府四小姐不当,跑出来当卖炭女!” “我养父这几日病了,养母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家里的炭如果不卖掉,等天气暖了就卖不掉了,他们二老没有其他收入,我当然得帮帮他们,举手之劳而已,姨母,你看,一整车的炭全都被我卖了,卖了五十文钱呢!” 杜丽娘向鄂国公夫人指指牛车,又拍拍自己腰间的钱袋子,骄傲地说,“我十岁就跟着养父上街卖炭,早就知道其中的门道!” 看着外甥女脸上沾着炭黑,却还乐不可支,鄂国公夫人不免心疼。 杜丽娘是她亲妹妹的女儿,打小就和家人走散了,好好一个尚书府小姐却流落民间受苦受难,虽然如今被找回来了,可她妹妹——工部尚书杜克清的原配夫人小苏氏却早已病逝。 从小被拐,生母又离世,身为亲姨母,鄂国公夫人当然要更加怜爱这个甥女,当即命下人将牛车并一百两银子给杜丽娘养父母家送去。 杜丽娘说道:“哎呀,姨母,我养父母养我长大又不是图钱,父亲赠与他们的银钱他们可是分文都不肯要呢!” “那他们就忍心看你一个堂堂尚书府贵女当街卖炭而不心疼?” “养父母视我如己出,自然是心疼的。” “这不就得了?”鄂国公夫人没好气道,“让他们用这银两在京郊购一处房产,再添几亩良田,以后靠收租度日,也算安享晚年,就算当做你报答他们多年养育之恩的一片孝心吧!你可老大不小的了,哪还有闲暇日日围着他们转?” 鄂国公夫人说着牵着杜丽娘朝李府的马车走去。 身后,丫鬟婆子们呼啦啦簇拥跟上。 鄂国公夫人继续说道:“如今你回了自家,无论是读书认字还是女工、礼仪都得请先生到府里教导,把这些年落下的都补上。你都过了及笄之年,还没有许配人家,你父亲不急啊?” “不急。”杜丽娘俏皮一笑。 鄂国公夫人失笑,旋即板起面孔正色说:“他不急我急!” “姨母,你急什么嘛!”杜丽娘依偎在鄂国公夫人肩上撒娇。 鄂国公夫人叹息说道:“你母亲就是因为思念你,忧思成疾,才去得早,如果你这一辈子不能许个好人家,不能有个好归宿,她在地下也不会安生的。你母亲不在了,我是你的亲姨母,只能替她好好帮你筹谋了。如果这些年你不是流落在外,像我们这种家世的贵女定然能许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可是这些年,你跟着那杜家夫妇缺吃少穿,过的都是苦日子,大字都不识一个,更别说什么琴棋书画这些贵女们才能学的玩意了,你想啊,就算我和你姨父替你做主,在我们这些功勋世家里为你谋到一门亲事,你嫁过去了,又靠什么在后宅立足呢?” “姨母,我会算账的。”杜丽娘一脸乐天笑容。 鄂国公夫人真想翻个白眼:“就算卖炭得到的几十文钱?这能和执掌一个高门大户内宅中馈相提并论吗?” 只有亲姨母才会对自己这个丧母之女如此上心。 杜丽娘感觉心头暖暖的,吐了吐舌头,说道:“姨母放心吧,我都听姨母的,那姨母明日就替丽娘请个先生来?” “一个怎么够?什么琴棋书画、女工、礼仪,每样都得请个来。” 杜丽娘顿感一个头两个大,她这卖炭的手能弹得了琴作得了画吗? …… …… 宫女灵芝和几个太监假扮的小厮终于在掬星湖畔追上了楚明珠,几个人口里喊着:“公主,公主——” 楚明珠回头,丢给几人一个冒着冷光的眼刀,几人立刻抽了自己嘴巴子,纷纷改口:“十七小姐!” 楚明珠冷哼一声:“不开心!不好玩!” 公主满十五岁,过了及笄礼,皇帝和后宫嫔妃们都送了许多新奇礼物给她,奈何她都看不入眼,毕竟公主从小到大被皇帝捧在手心里,什么世面没见过?就算皇帝让人摘了天上的月亮给她,她也会嫌弃一句:“不稀罕!” 公主喜欢找刺激,喜欢看别人哭,喜欢捉弄人…… 公主不是坏,公主就是刁蛮了些,恃宠而骄。 灵芝看着公主愁眉不展,心里挺遗憾的,刚刚她差点就可以取悦公主了,都怪那个该死的卖炭女,被欺负了竟然还不哭,不但不哭,还敢反抗,还要找他们理论,还说要去京兆尹告发他们。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天下哪一寸土地不是姓楚?那贱女竟然要去告公主? “刁民!”灵芝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那种下流的脏东西,你还要用来侮辱本宫的耳朵?”楚明珠一脸黑炭。 灵芝急忙打自己脸,那就骂个上流的东西给公主洗洗耳吧! “鄂国公夫人也真是多管闲事,竟为下贱的东西路见不平……” 楚明珠又用一把眼刀切了灵芝的话,怒沉沉问道:“不平?你说本宫是不平?” 灵芝:“……” 灵芝有些凌乱,公主有时候真是冰雪聪明啊!可惜怎么就读不好书呢?皇上还特许公主去凌烟阁和皇子们一起读书,可是公主的功课惨不忍睹,每次太子太师跟皇上汇报太子课业顺道提一嘴公主课业的时候,皇帝都会气得吃不下饭。 每当灵芝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楚明珠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我爹是皇上,所以本宫有必要读好书吗?本宫就是个白痴,也照样能让那些王孙公子争着抢着要当本宫的驸马,更何况本宫还长得这么好看!本宫是读不好书吗?本宫是不想读书!本宫根本就没花力气去读书!” 楚明珠傲娇白了灵芝一眼,骂了句“TM的,真是烦死了”就沿着掬星湖朝前走。 灵芝:“……” 见太监们都愣愣盯着自己,灵芝一跺脚,骂句:“他妈的,你们是傻子吗?还不追?” 灵芝和太监们撒开两腿追了上去,追了老远忽而发现他们追过头了,就在他们追赶的时候,公主不讲武德竟然停住不走了,害他们一时没刹住。 “公主,公主——” 一行人又折返跑到公主面前,见楚明珠冷冷的眼刀丢了一把又一把,众人立即意识到自己又口误了,纷纷抽自己耳刮子。在皇宫以外,要称呼“十七小姐”。 “不整齐!”楚明珠怒冲冲嫌弃。 “是,十七小姐!” 灵芝数了“一二三,预备齐”,众人这才将耳刮子给抽整齐了。 楚明珠伸手指向掬星湖里,说道:“我想到开心的法子了!” ------------ 第二章 甩掉 天边月明如镜,地上灯市如昼。 掬星湖里,莲花灯飘满湖面,犹如盛开的朵朵莲花。 几艘小船穿梭其间,其中一艘坐着灵芝和太监们。 “灵芝姐姐,公主笑了没?” 太监小狗子、狗腿子、狗东西、狗屁纷纷问灵芝。 灵芝嫌恶睃了四个“狗”太监一眼,骂道:“TM的,你们是猪脑子吗?” 四个“狗”太监不服气,但不敢还嘴,只能在心里嘀咕:TM的,公主给他们每个人都取了“狗”名,他们怎么会有猪脑子?要有,也是狗脑子啊! 关于这个“TM的”,它有来历:这是十七公主的口头禅。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宫女太监们天天跟在公主身边伺候,哪个不会跟着骂几句“TM的”?但这是只有公主才可以骂的,平常公主不在的时候,灵芝也会在他们面前骂几句过过嘴瘾,别说,骂完还真TM的舒爽!而他们这些小太监就只能在心里骂。 别说他们了,就是其他皇子公主娘娘们,也没人能堂而皇之骂这三个字的,万一骂了被皇帝知道,就会被教训一通,说什么没教养,皇帝心情不好时还要遭殃吃板子,但十七公主骂,皇帝就会夸赞她天真烂漫真性情,纯天然璞玉去雕饰……皇帝心情不好,听十七公主嘴里飙出这三个字,就会舒展眉头哈哈笑说:“小十七,真是朕的开心果啊!” 没见过皇帝这么缺……偏心眼的爹! 皇帝这么宠爱十七公主,不过是因为她母妃是向贵妃,而向贵妃除了十七公主,再无其他子嗣,皇帝便越发宠溺了十七公主。 “公主在岸边,隔这么远,你们都看不见,我怎么看得见?TM的,你们还是不是狗了?”灵芝一边伸长脖子朝着岸边亭子里公主的方向看去,一边数落几个太监。 几个太监嘴角一抽。 狗腿子忍不住提醒灵芝,说道:“灵芝姐姐,狗的优势是鼻子比较灵敏,可没说狗的视力有什么特别好的。” 狗屁想起什么似的,兴奋说道:“对对对,比如狗突然兴奋地冲向一坨‘夜来香’,一定是它先用鼻子闻到气味,而不是先用眼睛看到的。” “狗吃‘夜来香’的时候吃得特别香,闭着眼睛都吃得津津有味,不就是因为狗鼻子灵敏,闻着香吗?”小狗子正儿八经分析。 狗东西提出疑义:“这‘夜来香’是不是只有狗鼻子闻了才香啊?” “平常还真没特意闻过。” “这还需要特意闻吗?你们平常出恭的时候,它不就主动往你们鼻子里钻?” “我鼻子里一般都会塞两颗澡豆。” “我去,澡豆不是用来洗手的吗?” “那你往鼻子里塞什么?” “干枣。” “那是公主出恭时的小零食,你竟然偷吃公主的零食……” “我没吃,我就是塞鼻孔了,避臭。” “放屁,你骗谁?鼻孔辣么小,干枣辣么大,能塞得下?” 四个小太监嘁嘁喳喳,吵得不可开交。 灵芝恨铁不成钢打断他们骂道:“你们只是叫狗名,又不是真的狗,一提到屎就把你们激动的,能不能有点出息啊?” 小太监们这才安静下来。 “咦,灵芝姐姐,我怎么觉得公主不开心呢?”随着狗腿子的提醒,大家都看向岸边。 亭子里,十七公主跟一尊泥菩萨似的坐着,一动不动。 这说明公主很不高兴。 “公主不是说只要我们坐游船下水,她就会很开心吗?”小太监们想不通。 “游船,我们是坐了,可是我们还没有下水啊!”灵芝灵光一闪,腾地站起身,使劲摇晃起游船来,小太监们被摇得东倒西歪,纷纷喊了起来:“灵芝姐姐,别再摇了,再摇我们可就掉下水了。” “你们看你们看,公主她动了动了……”灵芝兴奋地指着岸边。 公主不但动了,还站起来了。 狗东西最机灵,一个翻身就落了水。 随着水花溅起老高,灵芝和太监们果然听到公主的笑声。 “公主笑了笑了,大家快表现啊!” 随着灵芝一声鼓动,小狗子、狗腿子和狗屁纷纷“落水”,灵芝也跟着掉下湖水,公主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整个湖畔都飘着她的“哈哈哈”的笑声。 千金难买一笑,他们从几个“狗”太监变成几只落水狗也值得了。 湖水中挣扎的灵芝和小太监们突然一凛:公主是笑了,可他们几个人不会游泳啊! “不好了不好了!翻船了!有人落水了!”湖畔,人们奔走疾呼。 “救命……啊……”湖水中扑腾的五个人也一边呼救一边呛水,一边呛水一边呼救。 楚明珠收起笑容,骂道:“你们是死人吗?还不下水救人!” 话音落,空中几道黑影纷纷跳水救人。 随着几声“噗通、噗通”的响声,楚明珠不可思议朝月空中看了看,这无遮无挡的,他们到底是怎么藏身的? 皇帝的这些暗卫可真是厉害,神出鬼没,你完全感觉不到他们存在,他们却又如影随形。 灯市上原就人山人海,出了这么一件热闹,人群已经密集围拢过来,将湖畔围得水泄不通,遮挡了楚明珠看向湖中的视线。 楚明珠拍了拍掌,掉转身心满意足走掉。 这下好了,终于摆脱这些狗皮膏药一样的暗卫了。 “父皇啊父皇,你这么溺爱女儿我,我都被你老人家养成一个废物了,什么时候才能独立自主吗?是时候出来锻炼锻炼……”楚明珠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迅速跑走。 太好了,终于自由了,就让本公主享受一下无拘无束的滋味吧! 楚明珠一口气跑出灯市,看着街道,一时呆呆。 这一个月,全长安城的人大抵都云集到灯市那边,就为了帮她这十七公主庆祝及笄,其他街道人迹稀少,这才什么时辰,店铺竟都打烊了。 楚明珠看着一扇扇紧闭的店门,不由意兴阑珊。 TM的,到底是谁过及笄礼嘛! 也不是所有店铺都打烊,有些店铺就是专门做夜市的,比如南风馆。 楚明珠已经站在南风馆门口空白的大牌匾前,不可思议地想:这可怎么招揽生意? 皇帝那么多儿子中,唯有一个是因纨绔遭人口舌的,那就是六皇子楚英。 数年前,六皇子被皇帝封为蜀王去了封地,不料却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带头非法打猎、践踏百姓庄稼,手下官员劝谏,他就拉住人家一顿殴打,以致官怒民怨,遭到御史大夫弹劾,说他身为皇子却游猎没有节制,侵扰百姓和官员,阿谀奉承就高兴,违背意愿就发怒,喜怒无常,知法犯法,有损天家英名。 亲儿子如此不成器,皇帝深感羞辱,夺了六皇子的“蜀王”封号,本来要将他贬去僻远之地,奈何经不住六皇子母妃杨妃苦苦哀求。 这杨妃是前朝帝女,亡国公主,而让她亡国丧家的正是大夏。 又因为,杨妃和皇帝还是表亲的关系,两人的祖母是同胞姐妹,分别是已亡国的北周卫国公的第七女和第四女。 正是这些千丝万缕的联系,皇帝对杨妃颇为怜惜,最终饶恕了六皇子,并将他召回京城亲自教导。不过六皇子顽劣成性,已成脱缰野马,依然不改吃喝玩乐的纨绔本性,皇帝政务繁忙千头万绪顾及不暇,也很无奈,只要他不伤天害理,违法乱纪,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他去了。 六皇子也吃一堑长一智,胸无大志,一心享乐,倒也逍遥自在。 后宫这么多兄弟姐妹中,十七公主被皇帝宠溺,恃宠而骄,性格与六皇子颇为投契,所以六皇子这个兄长很愿意带着自己的混账妹妹,在皇帝老爹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些出格的事情,比如将她打扮成个小哥哥,偷偷带去望花楼耍一耍。 望花楼为了招来客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门口那叫一个花团锦簇热热闹闹,第一次跟着六皇子去望花楼见世面的十七公主就被望花楼门口的氛围迷住,实际上哪一个经过的人不心里痒痒,想着一旦踏入望花楼大门就是通往人间天堂呢? 而这南风馆就不一样,低调得让人怀疑绕过这个空白的大牌匾后莫不是鬼城? 所以,来的都是熟客吧? “卧槽,十七妹!” 果然是熟客啊,熟得都要焦了。 楚明珠扭头,有些尴尬地看着她的七姐。 七公主不是每次出行都很低调,而要看出行的目的地。 南风馆是个低调的的地方,来南风馆也就不宜高调,所以七公主身边就带了一个乔装打扮的小宫女翠凤儿。 七公主领着翠凤儿一副“你可被老子逮到把柄”的姿态杀到楚明珠跟前。 “小十七,你可真行啊!你竟然跑出宫到这种地方,父皇知道吗?”七公主话里酸溜溜的。 “我有暗卫保护,七姐你说呢?”楚明珠说着,抬头作势看了看月空。 暗卫是皇帝的亲卫,十七公主出宫如果带了暗卫,自然是皇帝给的。 七公主也抬头看了看天空,虽然天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但在宫里人眼中,皇帝的那些暗卫就是会隐身术,能躲在空气里。 “殿下,暗卫在哪儿呢?”翠凤儿还在仰望,嘴里喃喃,被七公主扯了扯衣角制止了。 皇帝的那些暗卫都凶巴巴的,现身必要见血,虽然他们也不可能杀公主,但她的南风馆之行不就暴露了吗? “十七妹,真是好巧,你也来南风馆吃酒啊?咱们一起吧!”七公主说着热情勾住了楚明珠的肩,好歹有个垫背的,不料楚明珠却将她的手拿开。 “七姐是在开玩笑吗?吃酒去酒楼不香吗?来南风馆难道不是为了找小倌?哦,对了,有小倌陪着吃酒,那的确更香。” “同道中人啊,十七妹!”七公主惊为天人给楚明珠竖了个大拇指,整个人也放松下来,“十七妹你之前来南风馆,去的是清馆还是红馆?吃酒作陪叫的是清倌还是红倌?” 清馆里住的都是清倌,红馆里住的都是红倌,清倌卖艺不卖身,红倌就……什么都卖。 这些自然都是六皇子哥哥毫无保留跟楚明珠分享的。 楚明珠大笑三声,冲七公主说道:“什么清倌红倌,我不知道啊!我可从来没有到过南风馆。” “那你今天……”七公主一怔。 楚明珠笑吟吟说道:“我今天就是专门跟踪七姐你来的!没想到七姐你竟然到这种地方来玩耍,要是父皇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哦对了,父皇和母后最近正和三姑姑三姑父议亲,打算把七姐你许给武德表哥,要是七姐你来逛南风馆被三姑姑知道了……” 七公主不由头皮一麻,翠凤儿已经开口求道:“十七公主,你可行行好,千万别告诉皇上……” 真是猪队友,不打自招。 七公主恼怒给了翠凤儿一巴掌,骂道:“翠凤儿,你胡说什么?” 七公主说着转向楚明珠,赔笑道:“十七妹,是误会,我就是路过南风馆,这南风馆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我又从来没有进去过,对吧?” “那七姐你就趁着现在还没有许婚赶紧进去玩一玩,要是回头嫁给了武德表哥,你就不能玩了,那武德表哥老爱吃醋了!七姐玩得开心一点哈!”楚明珠拍拍七公主的肩,笑哈哈走了。 看着楚明珠的背影,七公主一口恶血差点没吐出来。 “七殿下,那我们现在就回去?”翠凤儿捂着热辣辣的脸颊,问七公主。 “回去你奶奶啊!”脏话一出,七公主顿觉出了一口恶气。怪不得小十七喜欢骂脏话,都怪父皇偏心眼,骂脏话也成了小十七一人的特权。TM的,她现在就要骂个比小十七更脏的,他奶奶的!他爷爷的!他十八代老祖宗的!凭什么六哥就可以在望花楼流连忘返,她也是皇室子弟,她凭什么就不能堕落? “走,余桃那小娼子一个月不见本宫,一定都得相思病了吧?” 七公主说着,大步走进南风馆。 绕过空白大牌匾,里头就是另一番纸醉金迷的天地。 翠凤儿捂着怀里的一袋金叶子赶紧跟上。 ------------ 第三章 长安第一坛醋 偶遇七公主,楚明珠觉得挺晦气的,想找个地方缓解缓解心情,不料又遇到了尚书左仆射梁国公王桥家的大公子王文直从望花楼门口出来。 不等人家瞧见自己,十七公主立即背转身躲走,心里骂着今天到底是个什么鬼日子! 七公主逛南风馆并不能叫她多吃惊,因为她早就知道七公主是个装逼高手,人前装得贤良淑德,背地里一肚子坏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就是她七姐这种人。 王大公子竟也来望花楼这种风花雪月之地,就让楚明珠不能不感到惊讶。 要知道王大公子可不是她六哥那种绣花枕头大草包。 王文直是大夏出了名的才子,品学兼优,一表人才,要不然也不能早早就被皇帝选为太子伴读,进宫陪太子读书。 王文直的父亲是尚书左仆射梁国公王桥。 在皇帝还是秦王之时,王桥就投靠于他,在秦王府当了十多年幕僚,一直掌管军谋大事,专门负责管理文牍。每逢写军书奏章,无需打草稿,停马便可写成,文字简约义理丰厚,就连大夏高祖皇帝也对他赞赏有加,夸他了解机宜,足能委以重任,因为每当王桥替秦王去向高祖皇帝陈说事务,总能让高祖皇帝觉得即便儿子在千里之外,也好像就在对面与他说话一样。 王桥当年任秦王府记室时,每随秦王出征平定一地,别人争着求取珍玩,他却首先为秦王幕府收罗人才,将富有谋略和骁勇善战的人安置在秦王幕府中,并与他们结成挚友,共同为秦王效力,比如“聪明识达,王佐之才”的杜克明就是经过王桥举荐才受到秦王重用的。后来,王桥、杜克明、周昌、李恭等秦王府幕僚一起帮助秦王筹划了太极宫北宫门政变,射杀了太子和齐王,打压了他们的势力,为秦王继承皇位扫清了障碍。 秦王登基后,改年号为玉璋,封周昌的妹妹为皇后,又封周国舅为左武侯大将军、赵国公。 李恭为右武侯大将军,鄂国公。 王桥和杜克明一齐拜相,分别任尚书左仆射、尚书右仆射,封为梁国公和莱国公。 大夏开国未久,许多规章典法都是出自王桥、杜克明两位宰相之手。 王桥善于提出精辟的意见和具体的办法,但是常常不能作决定,这时候杜克明就能将问题略加分析,立刻帮助皇帝做出决断。两个宰相一个善于出计谋,一个善于作决断,所以皇帝称他们二人是“笙磬同音、王谋杜断“。 皇帝还在太极宫东北隅建一高阁,名为“凌烟阁”,绘像悬挂,用以表彰二十四位于大夏有功之臣,杜克明在其中位列第三,王桥排第五,鄂国公李恭排第七,而周国舅则是位居首位。 相比自己仕途上的功勋,嫡长子王文直的品学才智更让王桥引以为傲,就连皇帝也向王桥表达过要招王文直为驸马的意愿,只是要将哪位公主下嫁,有待商榷。 楚明珠在宫里还听过一种说法,说是皇帝曾向梁国公暗示过,要将十七公主许配给王文直,奈何梁国公硬是装傻不吭声。 楚明珠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但梁国公的态度让她很不爽。 区区宰相,再大还能大过她的皇帝老爹?梁国公府功勋再显赫,不都是她皇帝老爹给的?如果她皇帝老爹要收回,那王家就屁都不是。所以,王桥这老东西拿什么乔? 楚明珠不去管这传言是真是假,总之从此和王大公子结了怨,看他不顺眼。皇帝又特许楚明珠去凌烟阁旁的太子学跟着太子一起读书,身为太子伴读的王大公子就没少被楚明珠暗地里使绊子捉弄。 这王文直是个勤学上进、虚怀若谷的世家子弟,就算知道楚明珠那些小手段,也不会与她计较。 要不是刚刚在望花楼门口撞见王文直,楚明珠觉得自己差点要被王文直给蒙骗过去,以为他真的是个正人君子呢! “呵呵!什么长安第一才子,狗屁!比我七姐还会装!”楚明珠摇了摇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其实楚明珠只要在原地多停留一下下,就能知道自己误会王大公子了,因为王大公子去望花楼并非去鬼混,而只是要将自己在望花楼鬼混的弟弟王文爱给劝回家去。 “大哥,你真是扫兴啊!”王二公子——梁国公王桥的次子王文爱一只手捂在耳朵上,一脸不满地看着他哥。 就在刚刚,他哥竟然揪了他的耳朵。 “你好好说话不行吗?非得动手揪我耳朵?” “我不揪你耳朵,你能跟我出来?”王大公子恨铁不成钢看着王二公子,“父亲已经在家里同母亲发了脾气,说母亲素日纵容你,才让你成天价流连樊楼,疏于学业,你再这班胡闹非为,就是存心不让母亲在父亲跟前好过,母亲已为你同父亲吵了一架,正在家里哭着呢!我让奉珠妹妹和奉玉妹妹好生安抚母亲,这才出来找你,你快跟我回家去,去同父亲母亲认错!” 王大公子说着来拉王二公子,王二公子哪里肯就范?双脚就跟打了桩子似的,牢牢钉在望花楼门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大哥别拿话诓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母亲性子最刚烈了,她能被父亲骂哭?她就是和父亲干一架,也绝不可能哭的。再说了,父亲母亲要是干架,谁哭还不一定呢!” 梁国公王桥的夫人卢氏,性子烈到皇帝都害怕。 王桥年轻的时候,有次病了,就对卢氏说,万一他死了,卢氏还年轻,不妨改嫁,只要找个后爸能对孩子好就行。 病榻上的人胡言乱语,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撒娇,不料这卢氏听了王桥的话竟二话不说挖了自己一只眼珠子出来,向王桥表示忠贞,如此激烈的举动把王桥的病一下子就给吓好了。 秦王登基,王桥作为功臣当上了大夏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奈何后宅之中却仍然只有卢氏一人。 王桥自己并不觉得什么,倒是皇帝看不过去,要替他做主,把卢氏喊进宫去,质问她,为什么不让王桥纳妾,说哪个达官贵人后宅中不是三妻四妾的。 卢氏就说,王桥纳不纳妾,这是他们夫妻两个人自己的事情,不关皇帝的事,让皇帝不要管太宽。 皇帝碰了钉子,天威有损,很不开心,就威胁卢氏要是再不让王桥纳妾,就赐她一杯毒酒。 谁料这卢氏竟大发厥词,说什么就是死也不让王桥纳妾,且自己死后还会化成厉鬼,让皇帝的后宫也添不了新人。 卢氏说完就将毒酒饮下,用剩下的那只眼睛愤愤看着皇帝,那鬼样子把皇帝吓得不轻。 其实皇帝给卢氏的毒酒并不是毒酒,而只是一杯醋。卢氏从此得了个“长安第一坛醋”的外号,不过王桥纳妾的事也彻底作罢。 见王二公子又要折回望花楼,王大公子再好的脾气也绷不住。他上去拦住王二公子,说道:“二弟,你为人子女,怎么忍心让自己的父母为你忧心?” 王二公子不耐看着他哥,烦躁说道:“大哥,咱们梁国公府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莫说后头还有三弟四弟,就说前头,前头不有大哥你这‘长安第一才子’,足以让父亲在同僚里脸上有光,大哥又何必来苦苦纠缠于我?” 王大公子顿时被气到了,胸口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他抚着胸口,骂王文爱道:“王子安,你还是不是王家的儿子?你还姓不姓王?” 王二公子最喜欢同人诡辩了,立即两眼冒光,同他大哥打机锋,说道:“大哥,难道每个王家的儿子都得像你这般出色吗?我倒是想,可我成不了大哥啊!我父亲是宰相又怎么了?六殿下还是皇子呢!当今皇上还是他亲爹,他不也照样……” 王文爱正说着,就听见望花楼里出来一人,唤他:“二公子,你怎么在这里?让我家六公子好找。” 此人正是六皇子身边伺候的杨恩。 “杨恩,你去告诉六公子,我就来,”王文爱立即冲杨恩招手,继而转向王大公子嬉皮笑脸说道,“大哥,你看到了,我身不由己,我是被六殿下拉来的,晚上望花楼有重头戏,要在众多勾栏美人里选出十二花娘组成清吟小班,六殿下心仪的谢涛小姐必须中选,最好还得是花魁,我现在得去助六殿下一臂之力。母亲跟前,还请大哥帮我美言几句。” 王文爱说着,不理会王文直,径自奔向杨恩。 王文直只能对着他的背影空喊几声:“子安,子安……” 王文直碍于六皇子楚英,没有再进望花楼去,又有望花楼前招揽客人的姑娘过来纠缠,王文直只能离开。 许是因为王二公子的事,王大公子心情郁郁,打马回府,刚穿过一条街就撞到了人。 …… …… 请大家多投票多留言,请多支持,不胜感激。 ------------ 第四章 阴差阳错 随着一声马嘶,王大公子回了神,发现撞了人立即下马察看。 被撞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王大公子急忙去扶他,关切问:“小兄弟,怎么样了?” 少年人冲他摆摆手,这一撞显然不轻,但他没顾着理会王大公子,而是趴在地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一枝簪子,不由喜出望外,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簪子没有摔坏就好。” 见少年人踉跄起身,宝贝似的将簪子收进怀里,王大公子有些奇怪,一根簪子难道比命还重要吗? “这位小兄弟,不知哪里伤到没有,在下还是带小兄弟去附近医馆检查一下吧。”王大公子热心说道。 少年人却心事重重,根本没有听王大公子说话,一瘸一拐朝前走去。 见少年人衣着打扮就是个平民家的孩子,走路又踉踉跄跄,王大公子不放心,奈何起先为了找王二公子从家里出来得急,身上未带银钱,没能给那少年人拿点,只能大声说道:“小兄弟,在下名叫王子俊,家住城南梁国公府,你要有事就去我府上找我。” 王大公子也不知道那少年人听没听到记没记下,只能目送他走远,自己再上马。 听到马蹄声响起远去,少年人驻足回头,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这王公子倒是个好人,与他过去见过的权贵子弟都不一样。可又怎么样呢?再好,和他也不是一路人。他就是个苦逼平民家庭里的苦逼娃,从小没有爹,只有个寡母,还有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孪生姐姐。 他叫赵安之,姐姐叫赵采玉。 无论是安,还是玉,母亲给他俩取名的时候都饱含了美好的寓意,然而他们孤儿寡母仨儿的生活一点儿都不美好。 平日里,寡母和姐姐除了在自家劳作种些蔬菜饲养些家禽拿去卖之外,还要去帮人家浆洗缝补衣裳,为的就是多赚点银钱供他读书。 饶是如此,老天爷还不让他们母子仨儿好过,竟然让姐姐走丢了。 他已经在长安城里找了一整天,还是没能找到姐姐。 看着满城的花灯,赵安之忍不住哭了。 这花灯节为期一个月,说是皇上为让长安城里的百姓共庆十七公主及笄礼下令举办的。 姐姐也到了及笄之年。 赵安之又从怀里掏出了那支簪子,这是他攒了很久的零用钱,瞒着母亲在花市上买的,想要送给姐姐当及笄礼。 姐姐没有天家公主的福气,但有他这个弟弟疼爱。然而他这个弟弟实在太惭愧,太对不起姐姐了,为了让他读书,姐姐打小就跟着母亲奔波,干不完的苦力活,严寒天气还要抱着别人家的衣服在河边洗,洗得双手红彤彤,长满冻疮。吃不饱穿不暖,还常常要被母亲打骂。 如今,他们从远方的乡下搬到长安城附近,姐姐挺高兴的,说是可以干到更多的活,赚到更多的银钱贴补家用,可以让他跟到更好的先生读书,只是没有想到姐姐会走丢。 早知道这样,他们就不搬来长安城了,至少一家人可以在一起。 姐姐到底去哪儿了?是不是遇到了拐子?有没有让她吃饭?会不会打她?会不会将她卖掉? 光想到这些问题,赵安之就觉头痛,他抹一把眼泪,攥着簪子,忍着被马撞后的疼痛继续加紧脚步找人。 “赵采玉,你在哪里?”赵安之已经找了很多大街,又沿着小巷子继续找。 赵安之是在一个大泥坑里发现楚明珠的。 发现楚明珠的时候,楚明珠狼狈至极,一头一脸的泥水,披头散发,头上的珠钗发饰全都在奔逃时掉落,身上的衣服也被追她的流浪狗咬得稀巴烂。要不是摔进这个大泥坑,她现在已经被流浪狗咬死了吧? 楚明珠想想都后怕,不禁后悔自己不该甩掉灵芝和四个“狗”太监,更不该甩掉父皇派来保护她的暗卫。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吧。 赵安之见泥坑里掉下个姑娘,远远看去身形与自家姐姐赵采玉颇像,不由一喜,立即跑过去,一跃跳下泥坑将楚明珠从泥坑里拉起来。 楚明珠此时已经变成一个泥姑娘了,浑身上下全是泥水,脸上糊满泥巴,就露了一双眼睛。 赵安之赶紧用自己袖子给她擦脸,越擦,他的心越发雀跃起来。 果然是姐姐! 赵安之一把抱住楚明珠,喜极而泣,激动喊道:“姐姐,真的是你,真的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哪里来的登徒子见人就抱?楚明珠一把推开赵安之,自己却站立不稳又摔倒在泥坑里。 赵安之口里喊着“姐姐姐姐”连忙上前扶她,然而楚明珠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哎呀,姐姐,你脚上流了好多血。”赵安之发现楚明珠腿上好大一个伤口。 楚明珠听了赵安之的话往自己腿上一瞧,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腿竟然被那该死的狗咬掉了好大一块肉,起先只顾逃命不觉得疼,此刻发觉疼痛难忍,楚明珠不由“啊”地尖叫一声,晕倒在赵安之怀里。 …… …… 赵安之背着楚明珠走得精疲力尽,终于抵达了家门。 吕娘子听到敲门声忙放下针线走去开门,打开门见到两个泥人,愣住了。 “娘,我找到姐姐了!”赵安之沾满泥水的面孔一笑,露出了两排洁白牙齿。他背着楚明珠急急进门,说道:“娘,快给我们准备洗澡水,我和姐姐都摔到泥坑里了……” 吕娘子一边关门一边骂起来:“怎么搞成这样?采玉这个死丫头是在哪里找到的?” 见赵安之背着楚明珠往卧室去,她又急忙阻止:“安之,你们身上都是泥,可不能把采玉放到床上去……” 锅里刚好还烧着水,吕娘子手忙脚乱盛了一大盆打发赵安之去洗澡,赵安之不放心楚明珠,吕娘子说道:“你姐姐已经是大姑娘了,难道还让你帮她洗澡?” 赵安之想想也是,这才把楚明珠交给吕娘子,自己端了洗澡水去洗澡。 吕娘子看着一身泥水趴在饭桌旁呼呼大睡的楚明珠,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贱蹄子,翅膀长硬了,说你几句就离家出走,这是死到哪里去搞出这一身烂泥,还让你弟弟背你回来,你还不赶紧给我醒过来,难道要我伺候你洗澡?” 吕娘子骂骂咧咧也不能让楚明珠醒转,她一气,转头去端了一盆冷水过来,兜头浇在楚明珠身上。 楚明珠正在做梦,梦见自己被一群恶狗追赶,她没命地奔逃着,见到泥坑纵身一跃,谁知那些狗还是不肯走,站在泥坑旁对着她狂吠不止。楚明珠不忿,在泥坑里对着那些狗狂骂,“你们这些狗东西,有种下来啊!下来咬我啊!”竟然真有一只狗腾空扑下来,不过那狗在空中变成一大片冰雹劈头盖脸砸下来。 “好冷!好疼!”楚明珠尖叫着醒了过来。 眼前,一个妇人正拿着洗脸盆子在她身上乱打一气,嘴里骂着:“我让你这个死蹄子装死!我让你装睡!” 楚明珠从椅子上惊跳起来,一边躲闪一边尖叫:“你是谁啊?你个胆大包天的泼妇,你竟敢打本宫?你知道本宫是谁吗?” “你被老娘从小打到大,老娘还不知道你是谁?你就是个下贱胚子、小贱人、欠揍的小娼蹄子,今天我不打死你我就不姓吕!” 楚明珠怎么可能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可恨的是此刻灵芝和“狗”太监们都不在,对付这泼妇只能她自己来,她被吕娘子用脸盆打得眼冒金星,胡乱中抄起一旁的长条凳就要砸向吕娘子,恰在这时,赵安之出来了。 “娘,姐姐,你们在干嘛?”赵安之看着脸盆与板凳相向的两人不由目瞪口呆。 而楚明珠“啊”的一声扔掉长条凳,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吕娘子回头一看,见赵安之光着上身,下面就用一件衣裳简单裹着,立即走向他,将他往后门方向推去。他们刚搬到这新屋不久,屋子简陋什么都没有,吕娘子就和赵采玉一起在后门搭了个简易洗澡房,供赵安之沐浴用。 这个洗澡房,吕娘子是不让赵采玉进的,说是女人晦气。 “安之你怎么出来了?还不快去把身上这些污泥冲洗干净。”吕娘子一边推一边嘴里叨叨。 赵安之无奈道:“娘,还不是你,没事干嘛又打姐姐啊?让我洗个澡都不安心。” 吕娘子说道:“你都看到了,哪里是娘打她?分明是她打我,你看她操着一条大长凳就要削我,幸好你出来得及时,不然那一长凳扔过来,娘还不得残废?” 赵安之也觉得奇怪,姐姐怎么敢反抗了?从小到大,娘没少打姐姐,他在场的时候还好,能拉一拉护一护,他不在场姐姐只好逆来顺受,现在居然敢拿着大板凳和娘对着干了。 赵安之不由有些高兴。 “娘,姐姐好不容易找回来,你别打她了行吗?你看这两日姐姐走丢了,娘你还哭来着,怎么现在姐姐找回来了,你老毛病又犯了呢?难道你还想把姐姐逼走?”赵安之无奈看着吕娘子。 吕娘子不耐烦把他推进洗澡房,说:“知道了知道了,看你啰嗦的,你快点洗澡换衣服,回头要着凉了。” 吕娘子打发了儿子,回头一看:女儿又不见了! “采玉,采玉!”吕娘子拔腿就往屋外追去。 听到声音的赵安之也披了件衣服急急从洗澡房出来,跟着吕娘子一起去找人。 两人走出门不久就看到了楚明珠,楚明珠腿上有伤,跑不了多远。 见赵安之和吕娘子追来,她想要加快脚步跑走,可是脚上的伤口太疼,没跑几步就被赵安之和吕娘子追上了。 “采玉,你个死丫头,你又要跑去哪里?” 楚明珠被吕娘子抓住,不由奋力挣扎,这一挣扎,虽然挣脱了吕娘子的钳制,整个人却朝后倒去,倒地时,后脑勺重重摔在了一块石头上,再一次昏厥了。 ------------ 第五章 穿越 大夏公主们居住的寝宫凤阳阁的北面,最漂亮最豪华的那个寝殿就是十七公主楚明珠的住所宝华殿。 已经两日了,宝华殿人心惶惶,皇帝和向贵妃分别处罚了一批宝华殿的太监宫女,小狗子、狗腿子、狗东西、狗屁几个平日里公主喜欢的小太监挨了板子就被丢到前苑的配房去,其他人则被罚去掖庭局做苦力,灵芝因为要留下来贴身照顾十七公主的伤势,暂时免去惩罚。 向贵妃放话了,如果公主有个好歹,就要把灵芝卖去妓!馆! 灵芝这两日衣不解带照顾在公主身边,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念了多少阿米豆腐,就希望十七公主能平安醒来,否则她就要死翘翘了。大概是她的诚心感动了上苍,十七公主终于醒过来了。 赵采玉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脑子混沌,整个人也呆呆的。 还记得看穿越剧的时候,那些从现代穿越到古代的女主睁开眼睛看到自己闺房那一幕时都要问几句: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整人节目吗?拍古装戏? 赵采玉也不能免俗地将这个程序走了一遍,接下来的剧情就应该是一个满脸梨花带雨、紧张兮兮、哭哭啼啼的小婢女跳出来又惊又喜尖叫着,小姐,你醒啦! 的确是有个婢女跳出来神经兮兮,欣喜若狂。 果然和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样俗套,不俗的是婢女口中喊的是:殿下,你醒了? 殿下? 赵采玉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打扮,是一套不分男女的雪白色睡袍。 赵采玉不由一惊:难道她穿成个男人? 她伸出双手交叉抱了抱自己胸前,哦,是个女的,所以是——公主殿下? 她对自身性别充分认同,非常喜欢做个女人,但是自己是穿越到哪朝哪代当哪个皇帝家的公主殿下? 赵采玉想抓住小宫女问个究竟,小宫女却已经夺门而出,嘴里叫嚷着:“来人啊!太好了,公主醒了!” 真是个忠仆啊! 赵采玉看着小宫女狂喜的背影有些讪讪,那架势更像是上了断头台被喊“刀下留人”的激动。 紧接着,赵采玉就见到了向贵妃。 她在现代活了三十多岁,从电影电视上看到过不少顶级美女,这向贵妃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90年代港风大花的巅峰颜值啊! 浓颜系,身材也是辣得很。 赵采玉盯着向贵妃胸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脑海里闪过的是那些诗中名句:“胸前如雪脸如花”、“长留白雪占胸前”,“粉胸半掩疑晴雪”…… 果然是好胸!!!是好诗,好诗!! 看这位贵妃娘娘的衣着打扮,所以自己是穿越到了唐朝吗? 就在赵采玉懵逼的时候,向贵妃坐到床沿上,一把搂住她,泪珠是一颗一颗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落去::“小十七,你可终于醒了,吓死母妃了……” 赵采玉窝在向贵妃怀里,小脸被两只绵柔酥软的大馒头碾压来碾压去,不由热血沸腾、头昏脑热,大有流鼻血的架势。 呵,美女这身材可以演*****!泪腺发达可以演琼瑶戏! 美女要是活在现代,能不能德艺双馨不好说,绝对是色艺俱佳! 这么漂亮,声音还这么好听,别说皇帝了,赵采玉听了都要全身酥麻,这样的顶级美女竟然是她的娘?看着年纪也不过三十出头,有没有她在现代的年纪大还不好说。 见赵采玉盯着自己的脸傻傻看到流口水,却愣是说不出一个字,向贵妃急了,一边捧着赵采玉的脸一边向后说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公主怎么好像认不出本宫的样子啊?” 灵芝忙道:“贵妃娘娘,公主回宫之前伤到了头部……” 那一夜灵芝和小太监们被暗卫从水中救起,发现十七公主不见了,立即寻找。找到下半夜,暗卫终于从两个拐子手中把公主给救出来。那两个拐子将公主绑在麻袋里正要装上船,当即被杀出来的暗卫结果了小命。暗卫从麻袋中解救出公主时发现公主的后脑勺受到过重创。该死的拐子,一定是用木棍趁公主落单将公主打晕,再把她乔装改扮成民女,准备运往外地卖掉。 好在公主洪福齐天,及时脱险。 被灵芝一提醒,向贵妃立即宣了太医来给赵采玉看治,于是接下来的小半日,赵采玉就躺在床上接受了小半个太医署太医们的望闻问切。 “启禀贵妃娘娘,十七公主因头部受创,不记得以前的事,也不认得身旁的人,恐患上离魂症!” 离你妹啊! 赵采玉躺在床上,听见外间太医令梁弘熠对向贵妃说道,紧接着就是向贵妃一声高八度的惊呼:“离魂症?梁太医,那可怎么好?”向贵妃已经呜呜哭了起来。 这个贵妃娘娘对女儿可真是好。 赵采玉听着向贵妃的哭声唏嘘不已。 只听梁弘熠安慰她道:“贵妃娘娘,莫担心,这个离魂症可能是长期,也可能是短期的,微臣会让太医署咒禁科的咒禁师尽快入宫,为公主看治,相信公主一定会很快康复,眼下让公主静心修养为好。” 于是,闲杂人等都被驱赶出了宝华殿,向贵妃忧伤过度,被宫人搀扶回自己寝宫歇息去,赵采玉跟前又只剩下了小宫女灵芝。 向贵妃走前特别交代要让公主静养,在咒禁师进宫之前,灵芝小心谨慎伺候着,大气都不敢出。 而赵采玉也终于可以安静躺在床上将前因后果好好地捋顺。 她叫赵采玉,是三四线小县城教育系统一名工作人员,在举国上下全力打赢“脱贫攻坚”战之际,她因下乡劝返一名因厌学导致辍学的学生时,不幸遇到山体滑坡,因公殉职,终年三十五岁。 大概是因为她死得其所,所以老天爷又让她重生了。 只是,重生在了古代,疑似唐朝,还需确认。 这具新的身体的主人原身也叫赵采玉,是一个平民家庭里的苦逼女孩,有个长期守寡阴阳不调导致性格变态的老母亲,还有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孪生弟弟。老母亲重男轻女对她非打即骂,从小将她当牛做马地驱使,吃的是草挤的是奶,剥削她的劳动力,弟弟对她还不错,常常护着她,但是他每一次相护,都会在他不在时,让老母亲变本加厉虐待她。 过着非人的日子,赵采玉从来没想过反抗或逃走,还很孝顺,对老母亲唯命是从,对弟弟更是长姐如母的态度,他们搬到长安后,她更加勤快干活,一心想着赚到更多钱供弟弟读书考取功名改变命运。 她就是典型的斯德哥尔摩患者,身体被奴役,头脑被PUA,毫无自我的可怜虫,直到现代的赵采玉穿越到了她身上—— 原身赵采玉是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不慎滑入水中被水淹死的。 被人救上来后就变成了现代的赵采玉。 吕娘子完全没有因为女儿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就改变对她的态度,而是因为她未能如期洗完别人家的衣服不能如期拿到工钱而越发变本加厉地骂她。 赵采玉不是原来的赵采玉了,哪里受得了这份儿气?在吕娘子又对她喊打喊骂的时候终于离家出走,好惨的是,一上街就被拐子一棍敲昏了。 再睁开眼就进了宫成了十七公主。 所以,她并没有失忆,更没有患上什么离魂症,她非常清楚自己是谁,包括自己的,以及这具身体原身的记忆,她都一清二楚,只是她为什么又成了十七公主了呢? 赵采玉腾地从床上坐起身,吓了灵芝一大跳。 “殿下饶命啊!”灵芝扑通就跪下了。 赵采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灵芝已经开始掌起嘴来。 一下一下的巴掌声,听起来莫名地清脆悦耳。 赵采玉有些凌乱,灵芝不待她说什么,就又起身急急跑了出去,丢下一句:“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来!” 小宫女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赵采玉讪讪。 你知道什么你就跑! 在小宫女跑出去的工夫,赵采玉从床上下来环顾寝殿,寝殿内的奢华摆设让她咂舌。 身为一名八辈农民的后代,她三十多年并没见过多少世面,90年代初中毕业考上师范,读了三年顺利毕业,千禧年又搭上中师生分配政策的末班车,顺利进入教育系统,成了老赵家往上数多少代出的唯一一个捧“铁饭碗”“吃皇粮”的知识分子。 父母只以为她跨越阶层,翻身农奴把歌唱,把她视为全家的救星,希冀着她带领家族从此走上大富大贵的康庄大道,殊不知,一个教书匠并不是什么高官贵人,除了将每个月650块钱的工资如数上交给父母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何况,她在教书的圈子里也过得很不舒心。 师范毕业的校友们不少是继承教师父母的衣钵,还有不少家境优渥,父母不是县、镇两级公务员,也是殷实的商人,像她这样的农民后代在毕业分配的时候已经和别人失去竞争性,想留在乡镇中心校,或者去大的行政村的完小校都不可能,只能去偏远的村校。 在后来的教书岁月里,她遍尝有父母罩着和没父母罩着的待遇落差,无论是工作还是人际交往,都分外艰辛,何况还会遇到个把变态的校长,跑去她家里问她母亲,能不能让她做他的小情人,每个月可以给她母亲多几百块钱的收入,如此奇耻大辱,惹得母亲勃然大怒。 在婚恋上,总有多事的七大姑八大姨要介绍些杀猪家的傻儿子来她母亲跟前寒碜人,惹得母亲没面子,拿她出气。 因为出身她受到的委屈实在太多了,不堪回首,从前她总不认命,痴心妄想着超越阶层,四处碰壁,鼻青脸肿,就在她被现实毒打,已然接受命运安排的时候,命运又帮她重新洗牌了,她在人生的赌桌上拿到了另一副牌,在这个牌局中,她的身份是——公主! 不打任何折扣的贵族阶层。 所以是老天爷对她因公殉职的一种奖赏吧? 只是,她的公主身份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刚穿越来的时候明明是民女赵采玉,怎么会突然又变成十七公主的? 老天爷又在跟她开什么玩笑? 赵采玉走到黄花梨凤纹衣架前,拿起衣架上的一件襦裙,贴在自己身前展开,这是一件袒胸装。 呵呵,她一个飞机场,却要穿袒胸装,可不是开玩笑吗? 赵采玉正自嘲笑着,灵芝就领着四个“狗”太监滚了进来。 ------------ 第六章 对标 赵采玉还没来得及反应,四个太监一个宫女已经齐刷刷跪在地上,齐刷刷摔起耳刮子,一时之间“噼里啪啦”的巴掌声在寝殿内清脆又悦耳。 赵采玉坐在床沿上,不可思议看着地上的五个人将各自的脸抽红,眼看着就要抽肿了,她立马喊了声:“停!” 地上五人立即停了,齐刷刷抬着红通通的脸齐刷刷看着赵采玉,眼神里是齐刷刷的可怜巴巴和讨好。 赵采玉问道:“你们这是干嘛啊?” “我们在让殿下开心啊!”灵芝嘿嘿赔笑,笑起来两颊像有两朵鲜艳的海棠在抖动。公主不开心的时候,只要他们五个人一起奏响“巴掌交响曲”,公主就能略略缓解不开心的情绪。 赵采玉指了指自己,说道:“你们确定我是公主?” 一句话把地上五个人吓个够呛,齐刷刷把头和身子都埋在地上,嘴里纷纷喊着:“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赵采玉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五个后脑勺和五个小屁股,沉吟了一下,有些事情是该问问清楚。 “都给我抬起头来!” 地上的五个人立即听话抬头,红果果,排排坐。 赵采玉指了指灵芝,“你到前面来。” 灵芝忙膝行到赵采玉脚边,讨好地笑:“嘿嘿,殿下!” “你好好看看我这张脸,确定我是你家公主?” 灵芝依言果然认真打量了赵采玉的脸。 赵采玉问:“真的是你家公主?” 灵芝肯定点点头,自己家公主还能认错的吗?她眼神好着呢。 “和你家公主就没有什么地方不一样的吗?” “公主殿下——瘦了,”灵芝看着赵采玉的脸说着,立即又伏地磕头,喊着,“殿下,都是奴婢的错,让殿下受苦了!”灵芝说着呜呜哭了起来,“如果不是奴婢让殿下走丢了,殿下就不会遇到歹人,就不会受伤……” 赵采玉平常是干得多吃得少的,哪比得过养尊处优的楚明珠那般珠圆玉润,可灵芝把赵采玉的清瘦憔悴归结于是受了一场伤。这场伤不但让公主凤体有损,还让公主患上了离魂症。灵芝想起来就觉自己罪该万死,磕在地上一个劲地认错。 “都是奴婢的错,如果不是奴婢让公主走丢了,公主就不会受伤,不但受伤,还患上了离魂症,都怪奴婢都怪奴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让公主走丢了,一定寸步不离守着公主——” 赵采玉从灵芝的话里捕捉到了重要信息,原来公主走丢了。 所以,自己是被误当做真正的公主才进了宫的? 为什么会被误当做公主? 赵采玉想到了什么,说道:“快去拿一面镜子给我!” 小狗子和狗东西最机灵,赵采玉话音刚落他们就去搬了一面画着宝相花图案的彩漆绘嵌琉璃镜过来,只不过两个小太监走路时一瘸一拐的,那是先前被贵妃罚了杖打还没有好。 赵采玉很快就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虽然穿越过来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但是之前在吕娘子身边磋磨了好几日,先是溺水被救起在床上躺了一两日,后来就是不停被吕娘子驱使去干活,哪有机会照镜子?吕娘子家也没有像样的镜子。 所以,这是赵采玉第一次认认真真看清自己这一副躯壳的容貌。 如果不是先头已经知道这具身体的亲娘是吕娘子,赵采玉会觉得向贵妃才是自己的亲娘,的确和向贵妃长得好像。 向贵妃的美貌已经不用赘述,长得像向贵妃自然也是个美人,虽然赵采玉颇受了苦,此时看着挺憔悴的,但也平添了病弱的美感,更有一番韵味。 赵采玉不但生得美,皮肤还白。有些人就是天生皮肤底子白,怎么风吹雨淋日晒的都还是白,一白本就遮百丑,何况这容貌原就生得美妙动人,再加上白,就更天下无敌了。 赵采玉忍不住摸了把自己的脸,对这副古代的面孔还是很满意的。 自己现代的那副躯壳可没有这么漂亮,尤其是肤色黑黑黄黄,不健康的菜色,看着像营养不良,严重拖了小康社会后腿,即便是涂脂抹粉,过了半日脱妆后又被打回原形。 赵采玉在心里唏嘘,吕娘子那个变态的臭婆娘是怎么生出一个可以和公主长得一模一样又肖像了向贵妃的女儿的? 也是神奇。 赵采玉当即决定,在真正的公主找回来之前,她就先留在宫中当公主,过几天快活日子吧!等日后公主本尊回宫了,她就把公主的宝座还回去。这总比回吕娘子身边受虐强得多。 心里打定了主意,赵采玉就轻松多了,哈哈大笑了两声,让两个小太监把镜子撤下去。 她看一眼灵芝身上穿的宫女的宫装,看着还挺保守,再望一眼黄花梨凤纹衣架上的袒胸装,叹道:“我知道我知道,貌似只有娘娘公主们才有资格穿袒胸装哈!衣服嘛,当然要看身材来穿,怎么可以看身份来穿呢?你们大唐这样是不对的。” “殿下,你在说什么啊?”灵芝狐疑地问。 赵采玉转念一想,说道:“是啊,我现在不能说‘你们大唐’,应该说‘我们大唐’。” 灵芝更不解了:“殿下,什么‘你们大唐’‘我们大唐’的,殿下是想吃糖了吗?” “奴婢这就去拿糖!”起先没有搬到镜子的狗腿子和狗屁立马就要跑去拿糖果。 “回来!”赵采玉有些无语。 狗腿子和狗屁闻言,立马又在地上跪好了。 赵采玉叹口气,说道:“我是说我们唐朝,大唐……” “殿下,唐朝、大唐是什么啊?”灵芝和四个小太监一头雾水。 “不是我们的朝代吗?” “殿下,咱们这一朝是大夏!” “是大夏。” 灵芝和小太监们纷纷确认,轮到赵采玉一脸懵逼了。 她的可怜的历史知识里,是有个叫夏朝的朝代,那是在商朝之前就建立的一个朝代,它后宫里的女人就晓得一个褒姒,为了博她一笑,她老公周幽王就搞出了历史上著名的事件——烽火戏诸侯,当然后来就亡国了。 褒姒在历史上红颜祸水里的排名大概仅次于妲己吧! 然而,也没有听说褒姒是穿着袒胸装把她老公迷住的,夏朝的后宫女人不穿袒胸装!不穿!不穿!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仗着自己被太医令梁弘熠亲口盖章的“离魂症”这个借口,赵采玉又和一个宫女四个太监攀谈了许久,明确了自己穿越到的这个朝代大夏和历史上的夏朝没有任何关系,而更像是架空的唐朝,而被自己假冒的公主是当今大夏皇帝的十七女楚明珠。 赵采玉迅速对标到了唐太宗李世民家的十七公主,那个与和尚乱搞,被打上**标签的高阳公主!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她是个追剧达人,熟络各种唐宫电视剧,对这位很有个性的高阳公主简直如雷贯耳。 我去,这就有点意思了! 赵采玉看着地上的四个小太监有些不可思议:小狗子、狗腿子、狗屁、狗东西,这都是什么不正常的名字啊?看这四个小太监长得挺正常的啊! “都是公主给你们取的名字?”赵采玉再次确认。 灵芝和太监们纷纷点头:“是殿下您给奴婢们取的名字。” 除了灵芝之外,那四个小太监的名字真是一言难尽。 只能说天家公主太任性,有这么好的资源也不肯好好读书,充实一下自己的底蕴,取个名字都暴露自己是个智障。 “梁太医说了,本宫患了离魂症,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咱们都放眼以后,就是本宫现在听你们四个人的名字很不舒服。” 赵采玉话音落,噼里啪啦的巴掌声又响了起来。 灵芝一听巴掌抽得不整齐,立即就急了,眼神疯狂暗示后,又轻轻地喊了”一二三,预备齐“,小太监们果然就把巴掌给抽整齐了。 赵采玉有些无语,这巴掌交响乐还配指挥啊! 她说道:“行了行了,从现在开始,咱们得把以前的规矩改改,巴掌以后就不要再抽了,也不要动不动下跪……” 赵采玉是人民教师出身,眼前这几个小宫女小太监在她眼中就是十来岁的小孩子,小孩子如果有不对的地方,教育就好了,体罚不可取。 “还有这名字呢,也得改改。不然以后本宫带着你们几个狗太监出门,都会被人家戳着脊梁骨骂狗主人,不雅。” 灵芝和小太监们都惊呆了,什么时候十七公主还在乎别人戳不戳她脊梁骨,雅不雅的了。看来,梁太医诊断得没有错,公主的确是患了离魂症,且三魂六魄还丢得不少。 “本宫给你们四个重新取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赵采玉灵机一动,四个小太监就有了几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虽然四个小太监还不太理解这四个名字都是具体什么意思,但听公主逐一喊出他们名字的时候,只觉好不气派,顿时把腰杆子都挺了起来。 …… …… 书名《珠玉长安》,珠玉就是取的两个女主角的名字:赵采玉、楚明珠,长安自然是男主角们名字的组合,安对应的是赵安之,长嘛,大家可以帮忙取个含有长的名字吗?姓高。有好点子,麻烦在书评区留言,谢谢。 我是个取名废,嘻嘻。 ------------ 第七章 痛失忠臣 更正一下:本文朝代由大夏改为大周。 (烽火戏诸侯是西周的故事,不是夏朝) …… …… 尚书左仆射梁国公王桥府上。 前厅此时气氛凝肃。 两鬓已经有了些许白霜的王桥看着正值壮年的将作少匠闫让,一时惊呆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刚刚,闫让给他带来了一个骇人的消息:吏部尚书戴荣一个时辰前,在家中病故了。 闫让向王桥报了丧后,心头也是沉甸甸压了块石头般,半晌说不出话,王桥命人端上来的上品香茶也无心喝了。 “戴尚书府里应是已经派人去宫里向皇上报丧了,只是……”闫让有些为难,说道,“戴尚书生前生活是出了名的简朴,尚书府里也没有个象样的正屋,只怕家中举丧会连个祭祀的地方都没有。” 而此刻,内朝的两仪殿内,皇帝也已经接到了这个消息,也同样为戴尚书府中简陋,恐无祭奠的场所为难。 “朕当年打算重修洛阳宫,戴荣就进谏说,此前已经重修了九成宫,关中、河西又都在增置军队,壮丁已被役使殆尽,导致民间人口短缺,壮丁所剩不多,如果重修洛阳宫,又让百姓家中的重劳力服役,势必使百姓一整个家庭全都废于农事,就算老百姓家中的老弱妇孺全都拼力劳作,也难以维持生计,届时势必会引起百姓的怨恨。” 皇帝娓娓道来,一声叹息:“戴荣与朕并无骨肉之亲,他能忠直体国,知无不言,赤诚之心天地可鉴。他劝朕节俭自律,他自己也是率先奉行勤俭节约的风气,只有他自己也这么做了,他的进言,朕才会听。朕痛失如此忠臣,如断臂膀,实是大周的损失。” 见皇帝长吁短叹,悲痛不已,殿内站着的左武侯大将军周昌和礼部侍郎魏宾齐声道:“皇上请节哀。” 皇帝情绪激动,哪里能节哀得了?他红着眼眶说道:“戴荣生前,朕进封他的官爵,就是要酬报他的一片赤诚之心,却没想到他洁身自好,勤俭节约,身后竟连一处祭奠的宅子都没有,是朕对不起他啊!” 皇帝说着,向周国舅投来一道红红的目光,让周国舅不由一凛。 “命官府为戴荣设立庙宇,以供治丧祭奠之用,这事就交给你吧,辅机。” 周昌不敢有违,拱手说:“微臣遵旨。” 周昌与戴尚书实际上有过一段过节: 大周卫禁律规定,官员在进入东上阁时必须解下佩刀,而周昌有一次却违犯了卫禁律,佩刀进入了东上阁。负责此案的官员判定监门校尉失职,罪当处死,而周昌误带佩刀入宫,却只罚铜二十斤。 戴尚书对这样的判决提出疑义,称监门校尉没有察觉周昌佩刀入内,与周昌忘记解下佩刀进入东上阁,都属于一时疏忽。如果一个判处死刑,另一个却只罚铜二十斤,恐怕有失公允。 戴尚书又说,当然了,周昌对大周的功劳众所周知,如果皇帝要念及周昌有功而从轻处置,那也是律法管不着的事情。 此言一出,皇帝便道:“法律乃是天下共同遵守的,怎能因为周辅机是皇亲国戚而不执行?”乃命重新议罪。 最后在戴荣的声援下,皇帝免除了监门校尉的死罪,却也因此让周昌心里有了芥蒂。 正因这段过节,皇帝认为让周昌负责为戴尚书设立庙宇一事最最稳妥,而周昌自然也明白皇帝的意思,旋即领命去了。 皇帝又对魏宾说道:“玄成,朕决定罢朝三日,追赠戴荣为尚书右仆射、道国公,赐谥号为忠,让银青光禄大夫蔚县南为他撰写碑文。蔚县南五年前就辞官归居,所以他那里还需你替朕去走一趟。“ (友情提示:蔚县南,蔚作姓氏的时候,读音为:玉) 魏宾忙跪地领命:“请皇上放心,蔚大人乃我朝书法大家,皇上命其为戴尚书撰写碑文,相信蔚大人定然责无旁贷,决不辱命。” 皇帝终于都交代妥当,但想到戴尚书的病故,仍旧郁郁寡欢,不得笑颜。 手里握一把拂尘的太监许良方立即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碧玉年华的宫女,宫女手里端着茶盘,茶盘上放一盏香茗,两人都低着头,步履轻悄进来。 走到御案边,良方太监朝后招了招手,那小宫女就低着头将茶盘奉上。良方太监从茶盘上端下香茗奉到皇帝跟前,皇帝随手接过喝了。 香茗入口,不由一顿。 皇帝的目光落向那端着茶盘的宫女,宫女虽然低着头,皇帝还是能看出,她此前从未在御前当过差。 “皇上,这是新选出来的‘御前奉茶’。”良方太监小心介绍道。 皇帝跟前伺候的宫女都是有品级的,有一定家庭背景的女孩子才可以参选,虽是个奉茶,日后的前途大着呢。 “叫什么名字?”皇帝将茶盏放到宫女已经呈过来的茶盘上,随口一问。 “奴婢姓武,单名一个月字。” 皇帝此时没心情和一个宫女多费口舌,伸手揉着眉心,不再吭声。 良方太监冲武月挥挥手,武月便兀自退下了。 良方太监这才向皇帝禀报道:“皇上,十七公主醒了。” 皇帝一喜,心头的阴霾总算消解了些。他立即起身就要往凤阳阁去,良方太监劝道:“皇上,贵妃娘娘送了话过来,说是十七公主的病情不太好,还需将养几日,再来见皇上比较好。” 皇帝闻言,脸上立马浮起忧虑,良方太监又赶忙道:“太医令梁大人亲自替公主看治,贵妃娘娘让皇上不必担心,等公主养好些,再来见皇上。” 向贵妃不愿意皇帝此时见到女儿,都是因为“离魂症”闹的,担心什么事也记不得,什么人也认不出的公主会吓到皇帝。 前朝诸事繁忙,皇帝也要处理朝政先,也就听了向贵妃的建议。 …… …… “等舍弟给王大公子上完课后,我兄弟二人要一同去戴尚书府上送下帛金,不知道王大人是要与我兄弟二人同去,还是稍等几日,再去吊唁?“闫让终于喝了王桥待客的茶水,定一定神说道。 戴府的灵堂还没搭好,祭奠场所也未敲定,闫让却急匆匆要去送帛金,不过是因为同僚一场,戴荣昔日又对他不薄,知道戴荣生前简朴,戴家治丧需要银钱,他便早些送帛金过去帮补一下戴家办丧事的支出。 王桥自然领会闫让的用意,说道:“本官尚有要事处理,不能与你二人同去戴府,不过,帛金先寄你们一道送去。” 王桥说着让管家封了五十两银子,又另备了丰厚的奠仪,交给闫让。 那边厢,主爵郎中闫辞已经给王文直上完了一节绘画课,师生二人一同到了前厅。 王桥起身向闫辞道谢:“闫大人辛苦了,子俊画艺可有精进?“ 嘴上虽然说着感谢的话,脸上却毫无敬意。 闫辞心中很介意,他虽然靠读书考取功名,且封了官,做到了主爵郎中,但因为绘画技术出众,常给人错觉,他是凭借画艺得到皇帝赏识才做上官的。 在朝堂之上,同僚们仍旧将他当作画师,普遍轻慢他。士、农、工、商,虽说商人排在末尾,但是如果成为腰缠万贯的富商,地位并不低,画师却属于百工之一,地位低贱,即便他做了官,同僚心中仍旧鄙视他。 像王桥这样,即便请了他来做王公子的老师教授画艺,也未必打心底里尊重他,不过是需要他这门手艺,为他优秀的儿子锦上添花罢了。 闫辞看透这些人情世故,心里不悦,也只能放在心里。 闫家是个贵族家庭,外祖父是前朝皇帝,母亲是前朝公主,父亲在前朝也是殿内少监,这些官场上的人情世故,闫辞还是懂的,许多事看破不说破,虚与委蛇,也是人际交往之道。 虚伪也是一种尊重。 闫辞露出他标志性的敦厚朴质的笑容,向王桥汇报了王文直的画业,说道:“都说虎父无犬子,大公子天资聪颖,敏而好学,正是随了相爷,大公子如今的画艺运笔时可谓笔酣墨饱,描摹事物刻画入微,成品总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不待闫辞说完,王桥就乐开了,连连道:“那都是闫大人你这个老师教得好!教得好!” “相爷抬举了,都是大公子天赋高。” 父亲和老师互相吹捧,王大公子显得局促不安,他毕竟不是他二弟那种厚脸皮的人,忙道:“父亲,孩儿有一事相告。” 王桥太开心了,两颊笑得生疼,他收敛了笑容,咳了咳,看向王文直,问道:“什么事?” 王文直则是看了他老师闫辞一眼,笑着对王桥说道:“父亲,右武侯大将军鄂国公府上欲觅一教书先生给他们家的小公子们上课,老师就向李大人和苏夫人推荐了孩儿,孩儿想去试试。” 王桥一听就皱了眉头。 父亲的反应在意料之中,王文直忙解释道:“父亲请放心,就算去给李家的小公子们上课,也不会影响孩儿自己的学业,孩儿就是觉得要学以致用,教学别人未尝不是提升自己的一种途径,父亲也知道,孩儿是太子伴读,如果课业不能精益求精,恐辜负皇上的厚爱,父亲以为呢?” 把皇上抬出来,王桥能说什么呢?他瞅了闫辞一眼,只觉他多事,而闫辞左右张望了一下,假装没看见王相爷的眼神。 这时,王文直的书童雨墨在门口鬼鬼祟祟,向王文直招手,王文直倒是大大方方向王桥拱手作揖,又向闫让、闫辞作了个揖,这才大步走出前厅。 雨墨一见他家公子出来,就忙将他拉到廊下,紧张兮兮,说道:“公子公子,不好了,府外有个少年人,说是来找公子索赔的。” 王文直怔了怔,想起了什么,不待雨墨领路,就大步向国公府大门外走去。 ------------ 第八章 借医 不出王文直所料,国公府外站着的少年人正是赵安之。 还是一身粗布衣裳,不过干干净净,衬得少年人的面庞越发清隽。 王文直露出笑容,大步走向他,唤道:“小兄弟!” 赵安之也向他走过来,不过却是一瘸一拐的,就和那夜王文直目送他远去的样子一模一样,这让王文直皱了眉头,他上前扶住赵安之,问道:“怎么这么严重?” 赵安之脸上笑容僵硬,说道:“昨天晚上不觉得这么严重,所以就没缠着公子,过了一夜,反而更疼了,走不了路,所以才冒昧来找公子……” “你别急,我这就带你去医馆。” 王文直说着就要让雨墨备车,赵安之急忙制止他:“公子公子,不用不用,医馆我自己去找就可以了,只要你帮我出些医药费。公子,实在是我家贫,不然这点钱是不劳来麻烦公子你的,只是……” 王文直本就是谦谦君子,见少年人可怜兮兮,登时就生出兄长怜爱小弟的情愫来,他说道:“看你这样子是伤得不轻,不行,还是我亲自陪你去医馆走一趟我才放心。” 半个时辰后,赵安之就已经坐在长安城赫赫有名的医馆保安堂内。看诊的医生姓许。 许医生对着赵安之卷起裤管的两只腿敲敲打打一番之后,对着那龇牙咧嘴哼哼唧唧的少年人说道:“这位小哥,你别装了,你的腿没事。” (宋朝开始,医生才被称为大夫,此前,医生就是被称为医生,我是很严谨的哈) 许医生的话让赵安之一愣。 一旁,王文直还问许医生:“许医生,你给他好好看看,他真的很疼,他是被我的马撞到的,一定伤得不轻,他走路都一瘸一拐……” “王公子,他是装的。” 许医生直言不讳,轮到王文直一怔,他看向赵安之,少年人正一脸尴尬与愧疚,又似有难言之隐。 王文直似乎有所了解,便说道:“小兄弟你是不是缺钱?缺钱的话,你跟我说一声即可以了,大可不必如此。” 赵安之站起身,抖一抖,将两条卷起的裤管抖落,一脸急色说道:“公子,我在国公府外跟你说过了,我想要钱,可是你不给……” 王文直:“……” 貌似是这么一回事。 “那你现在跟我回府,我去府里取点钱给你。”刚才出来得急,他又忘带钱了。王文直说着拔腿就要走。 赵安之急忙拉住他,说道:“公子公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所以我也就直说了,反正我跟你要钱也是为了请医生,现在医生就在这里,公子你也不用给我钱,就让许医生随我出一趟诊。” 雨墨不乐意了,这少年人明摆着就欺负他家公子心善。 “这位小哥,医生都说了你又没有受伤,凭什么要我家公子给你钱又给你请医生的?” 赵安之也知道自己的确是料准了王大公子是个好人,才敢上国公府的门。若是其他王孙公子,什么医药费什么请医生,早把他打一顿轰出门了。 “王公子,求你了,我姐姐受了伤,再请不到医生给她看治的话,她说不定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王公子你是好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公子,你可怜可怜我姐姐吧!” 赵安之拉着王文直衣袖就要给他跪下,王文直赶紧扶他,说道:“请个医生而已,多大点事,要你给我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求人可以,但不要轻易下跪。” 王文直说着转向许医生,不用他开口,许医生也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吕娘子端着一碗菜粥走进屋里,屋里陈设简单,一张破桌子,两条破长凳,靠墙角一张破床。破床挂着一副灰不溜秋的蚊帐。 他们刚搬到长安城不久,这间民居坐落在长安城郊区,有个小院子,卧室只有两间,一间给赵安之,另一间给她和赵采玉,不过床只有一张,平常,她和赵采玉就挤在一张床上。 此刻,楚明珠一人躺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 自从昨晚摔倒后,她就一直没有醒过,后脑勺磕到石块上,留了不少血。 赵安之要去请医生,被吕娘子喝止了。 家里什么经济条件,哪里请得起医生? 吕娘子先是给昏迷的楚明珠擦拭了身上的泥水,又让赵安之打着灯,两人半夜去后山山坡上采了些“婆婆纳”回来,捣成泥,给楚明珠的伤口敷上,这才止了血,可是一天一夜了,她还是昏迷不醒。 吕娘子将菜粥放到桌上,走到床前,推了楚明珠几下,嘴里没好气道:“不要装死,起来吃饭了,你看看你这小娼蹄子,还让我伺候你,伺候你洗漱伺候你吃喝,趁现在我还没有发火赶紧起来喝粥,喝完粥就陪我去洗衣服,以为装死就能偷懒吗?你再装死把我惹恼了,看我怎么打你!” 任由吕娘子威逼利诱,床上的人一动不动,昏迷不醒。 吕娘子愁眉不展,知道床上的人不是装死不是偷懒,是真的受伤昏迷了,这让她不由紧张起来。 “你流了那么多血,是不是真的要死啊?”虽然还是没好气,语气里却已经明显多了忧虑和担心。 这种感觉让吕娘子很不舒服。 就在先前,赵采玉走丢的时候,吕娘子也是这种心情,又气又急,还有深深的担忧,担心着她是不是遇到了危险,会不会有意外。 一直没能找到她,吕娘子还忍不住流了眼泪。 赵安之便问她:“娘,你明明很关心姐姐,平常为什么对姐姐那么坏呢?” 吕娘子就说:“你娘我重男轻女,不行吗?” “娘,女儿不也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吗?而且女儿比起儿子更贴心啊,你看姐姐平常有吃的喝的,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娘,娘干活干得腰酸背痛,姐姐就给你捶背捏肩的,姐姐赚到的每一文钱都是交给娘啊,姐姐对你多好啊!” “那都是她应该做的,我在她一出生的时候,没有将她掐死,留她一条命,已经是对她天大的恩惠了,她这辈子就该做牛做马报答我。” 吕娘子的话让赵安之很是无语:“娘,哪有人将自己亲生骨肉掐死的呢?” “呵呵,怎么没有?咱们以前住过的郭庄村,就有个男人将他女人刚刚生出来的女婴丢到尿桶里活活淹死,还有一对郭氏夫妻,前三胎生出来的孩子不是傻就是夭折,到第四胎的时候见生出来又是个病儿,索性与另一户人家早一天出生的婴儿掉了包……” 这是什么陈年旧案? 赵安之立时抓住吕娘子一问究竟。 原来,那个旅途中临盆的产妇是豫章浔阳人士,丈夫在军中就职,产妇就去投奔豫州的娘家,半路上动了胎气,幸而有一早预备下的稳婆郭大娘一直陪伴左右。 见产妇行将生产,郭大娘就将产妇引到郭庄村的郭氏夫妇家中,郭氏夫妇热情接待了这位产妇,产妇在稳婆帮助下历经九死一生方才诞下一男婴。 产妇只以为郭氏夫妇收留她,对她有大恩,殊不知她正如一只羊羔掉落狼窝。 那稳婆郭大娘是郭氏夫妇族亲,受郭氏夫妇所托,四处物色合适的产妇,只等着瞄准猎物,来一场偷天换日的勾当。 产妇不幸,羊入虎口。 产妇一生完婴儿就被郭大娘喂了安眠的汤,可叹她连自己亲生骨肉都未来得及看上一眼就昏睡过去。 到了第三日,产妇醒来,终于见到了一个软趴趴,脸上有蜘蛛红斑的男婴,连喂奶都叫不醒,揪耳朵也不醒。 产妇不知道就在她昏迷的两天两夜里,郭杜氏也产下了一名男婴,正是她怀中抱着的这个病儿。 郭杜氏之所以比产妇晚一天产子,也是经过精心算计的。 产妇凌晨发动,却到傍晚还不能诞下婴儿,郭大娘便爬到产妇身上生生将婴儿压了出来。那是一个白白胖胖、哭声洪亮的男婴,郭氏夫妇喜出望外,郭大娘在给产妇喝的汤里动了手脚让产妇昏睡过去之后,就给郭杜氏喂了催产汤药,郭杜氏诞下一名未足月的婴儿。 郭氏夫妇考虑到自己前三胎孩子病的病、死的死,尤其是头胎女儿养到三岁才发现是个痴傻儿,见新生的男婴一脸病象,不禁心有余悸,还是在郭大娘谋划下,与那豫章浔阳来的产妇的男婴掉了包。 那郭庄村养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作奸犯科,还有在官府里犯了命案的,可谓是蛇鼠一窝。 “古有孟母三迁,那郭庄村的确不是个养好人的地方,所以娘后来才带着你搬家。” 赵安之明白母亲的一片爱子之心,可惜母亲对两个孩子并不能一碗水端平,这也让赵安之很苦恼。 赵安之领着许医生回到家中时,吕娘子并不在,只留下楚明珠一人在床上昏睡。 赵安之顾不得寻找吕娘子,就催促许医生给楚明珠看治。 许医生先是检查了楚明珠的后脑勺,血已止住,伤口也未发脓,便去检查楚明珠腿上的伤口。 “我姐姐她昨天晚上被狗咬了。”赵安之焦急说道。 “昨天晚上?”许医生往窗外看一眼天色,便同赵安之说道,“还好,尚未过十二个时辰,事不宜迟,你赶紧去捉一条狗来杀掉,取狗脑子给你姐姐做药引,否则的话,你姐姐一旦得上狂犬病,可就无药可医了。” 赵安之一听,立即奔出门去。 才奔出门又折回身来,拉着许医生一道走。 许医生不解:“你去捉狗,拉我做什么?我是医生,我不负责帮你捉狗的。” 赵安之呵呵道:“我是怕把你一人留在这里,对我姐姐图谋不轨怎么办?” 许医生嘴角一抽:这孩子,欠打啊! 注:此方出自晋朝葛洪撰写的《肘后惫急方》。 ------------ 第九章 咒禁师 吕娘子拉着老村医一进院门就呆住了,赵安之正和一个陌生男子在杀狗,狗血溅了一院子,那陌生男子正用刀剖开狗头取狗脑—— 画面太血腥,吕娘子尖叫了一声。 许医生觑了吕娘子一眼,问赵安之:“你娘?” 赵安之点点头。 “那你现在是要留下来安抚你娘,还是陪我去给你姐姐治伤?” 许医生这是为先前少年人说的那句“你要是对我姐姐图谋不轨怎么办”奚落少年人呢。 赵安之盯着自己血淋淋的双手,又盯着许医生手上血淋淋的狗脑,嘿嘿笑说:“我给许医生烧热水洗手去。”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是许医生给楚明珠治伤的时间,老村医没见过被狗咬还有这种治法的,坚决留下来旁观。许医生也不阻止他,反而说,村野郊外,野狗更多,村民被狗咬是常事,老村医要是学会了这种治法能给更多人治伤,遂一边给楚明珠治伤,还一边为老村医讲解,将老村医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大赞许医生医者仁心。 那边厢,赵安之看着吕娘子也感动得眼泪差点流下来。 “娘,你竟然给姐姐请医生了,之前都是我误会娘了,娘心里还是爱姐姐的,娘平常就是严厉了点而已。”赵安之一边在灶膛烧火,一边探出头对吕娘子嘿嘿地笑。 吕娘子正站在灶前煮面条,臭着脸,说道:“你去哪里请来的医生?” “保安堂啊!” “保安堂的医生出诊,诊金可不便宜,你哪来的钱?” 赵安之还是嘿嘿地笑,“娘,你以前也从来没到过长安城,你怎么知道保安堂的医生出诊诊金不便宜?” “不要岔开话题,”吕娘子用锅铲指着赵安之,“说,诊金哪里来的?” “娘你就别担心了,反正不是偷的!娘,我去看看许医生给姐姐治完伤了没有,再喊他来吃点心。”赵安之说着逃之夭夭。 许医生结束最后一道工序,直起身,呼出一口气,老村医用自己的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许医生道了句:“谢谢。” “谢谢你才对,许医生你是保安堂的医生?”老村医陪着讨好的笑脸。 许医生“嗯”了一声,老村医露出一脸仰慕,嘴里喃喃道:“年纪轻轻,后生可畏。” “四十不惑,哪里年轻了?”许医生说着去收拾自己的医药箱。 来自保安堂,医术了得,还平易近人。老村医眼中,许医生简直是天使。老医生恨不得将天下最美好的词汇都用来赞美他。 许医生却扭头笑着对老村医说道:“您一把年纪还这么勤奋好学,才值得人尊敬。” 老村医捋着自己一把长须,叹道:“如果老朽不是一把年纪,定然缠着许医生,要拜你为师。” 许医生说道:“你现在也可以拜我啊,我又不是不收。” 老中医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赵安之在这时就进来了。 少年人,就如早晨辰时的太阳,朝气蓬勃,生龙活虎,走进来,让屋子都明媚起来。 看一眼床上的女孩子,少年人脸上的阳光便暗了。 他抓住许医生问:“许医生,我姐姐怎么还没有醒啊?她什么时候会醒啊?” 许医生递过来一张药方,说道:“跟我回保安堂抓药。” 吕娘子用海碗盛了面条,又在面上加了一双荷包蛋,老村医闻香而来,乐呵呵笑道:“吕娘子,你也太客气了,还给我煮了点心。” 吕娘子皱眉说:“不好意思,陈大伯,我就煮了一碗。” 老村医已经自顾自去挂在墙壁上的箸笼里抽出一双筷子,满面春风说道:“没事,许医生他已经和你家安之一道回保安堂抓药去了,一碗面刚刚好,我一个人吃不浪费。” 一听赵安之和许医生回保安堂抓药,吕娘子愣了愣,等回过神来时看到老村医已经坐在饭桌旁享用起了热腾腾的面条,煎得黄澄澄的荷包蛋也已经被咬了一大口。 “陈大伯,你又没有帮我女儿看病,这是我煮给许医生吃的点心!” 陈大伯砸吧着嘴巴,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说道:“许医生说他要收我做徒弟的,既然我是他的徒弟,替他分担点心也是份儿内的事。” 吕娘子有些无语,看着老村医,不由骂道:“姜是老的辣,脸皮也是老的厚!” “荷包蛋也是煎得老的,好吃!”陈大伯用筷子夹起另一个荷包蛋,冲吕娘子乐呵呵笑道。 吕娘子气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 …… 保安堂内,许医生将抓好一袋药放到柜台上,赵安之迫不及待就要去拿药,却被许医生一把按住。 赵安之愣了愣。 许医生笑着点点头,说道:“药钱是要付的。” 赵安之说道:“那个,王公子……” “王公子只说帮你付我出诊的诊金。”许医生一副公事公办模样。 赵安之正在犯难,雨墨就跑进了保安堂,从怀里掏出钱袋子,付了一两银子,同许医生说道:“我家公子说了,这位小哥的诊金,以及往后的药钱,公子就都替他预付了。” 雨墨说着,丢给赵安之一个白眼。 赵安之不在意,他的目光只锁定那锭白花花的银子,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银子,像他们那样的小家庭,能见到铜钱就不错了。 不待许医生反应,赵安之就抓起那锭银子放嘴里咬了咬。 许医生“噗嗤”乐了,说道:“这银子什么味道啊?” “甜的。” 赵安之说着,将银子放到许医生面前,许医生的手刚放到银子上就被赵安之按住了,“我姐姐吃了你的药,会醒过来吗?” 许医生将少年手拍开,将银子收起来,丢给少年一个冷眼:“那要不,让你姐姐吃你开的药吧!” 赵安之捧着药和雨墨一起走出保安堂,对雨墨说道:“等我姐姐的病好了,我和我姐姐一起去向王公子道谢了。” “不必了,从今天开始,你和我家公子划清界限,别再狗皮膏药一样贴着我家公子就行。”雨墨说完,黑着脸噔噔噔跑了。 看着雨墨的背影,赵安之摇了摇头。这样的书童就不配拥有那么善良的公子。 许医生向保安堂门外望去,雨墨和赵安之都不见了,只剩下一方晚霞如酒。 抓药伙计走过来问许医生:“许医生,打烊时间到了,你怎么还回医馆?抓药这种事有我们呢!你怎么还亲力亲为?” “闲着也是闲着。”许医生这样说的时候,抓药伙计有些奇怪。 往常这个时候,许医生都是第一个溜班的,因为他要赶回去做晚饭给他那在太医署学医的儿子吃。 大周的太医署里有医师、针师、按摩师、咒禁师四个学科,体疗、疮肿、少小、耳目口齿、角法等专业,其中“体疗”相当于现在的中医内科,学业七年;“疮肿”类似于中医外科,“少小”是儿科,学业均为五年;“耳目口齿”即现在的五官科,“角法”就是拔罐,这两个专业学制均为两年。 每个学科都配有博士和助教,使用的教材分别为《本草》《明堂》《脉诀》《素问》《黄帝针经》《甲乙脉经》等,按照学生专业不同从事教学任务,比如针师学科的博士负责教授针师这个学科的学生“经脉孔穴”及用针、行针之法;按摩师学科的博士教授学生“以消息导引之法除人八疾”,分别是风、寒、暑、湿、饥、饱、劳、逸;咒禁师学科的博士则教授咒禁生“以咒禁祓除邪魅之为厉者”。 此外,太医署里还有药园师,相当于今天的药剂师。从十六到二十岁的庶人中选拔出药园生到太医署学习,药园生毕业时,需熟练掌握各种药物的阴阳配伍、相生相克、有毒无毒以及采药部位、制药方法、储藏环境等技能。成为太医署的药园师之后,每年要按照节令和气候及时种植、采收药材。 太医署的医学生,学籍最长保留九年,九年之后尚未毕业的,就要作退学处理;而其中的优秀学生,则可以充任助教、博士等教学人员,也可以替补官职。 大周太医署的服务范围很广,不单单为皇室服务,京师文武百官及普通士兵、工匠,甚至囚犯、奴婢都是其医疗服务对象。因此除了教师与学生外,还配备了许多医师和医工。太医署对医生的年度考核,主要依据其治愈病人的数量。 这许医生的独生儿子许烨在太医署里修的学科是个冷门,那就是咒禁师。咒禁师里加上许烨,目前也就两个学生。平常除了学习,实践的机会不多,都是一到放学的点就准时回家的,今天眼看着太阳落山了,许烨还没有从太医署回家吃他单亲老爹亲手给他做的爱心晚餐,委实反常。 不料,这反常却还让许医生挺得意的。 只见他脸上露出难得的骄傲神色,神秘兮兮同抓药伙计说道:“我儿子今天被太医令梁大人宣进宫去了。” 显摆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如果抓药伙计不搭几句腔就是不识趣了。 “是哪个娘娘、皇子还是公主生病了?”抓药伙计果然十分捧场八卦起来。 许医生冲抓药伙计眨了眨一只眼睛,说道:“皇上最宠爱的十七公主!” “那要是不小心被十七公主相中了,许公子不就成驸马了,许医生你可就成皇亲国戚了呀!”抓药伙计浮夸地提高了音调。 “我儿子,他从小到大一直是个小心谨慎的孩子。”许医生脸上的笑容更得意了。 ------------ 第十章 拿错剧本了 赵采玉委实是困了,不由打起了大大的哈欠,哈欠才打到一半就僵住了,只见一个衣着打扮像跳大神的年轻人手持一张燃烧的符咒向她张开的嘴巴喂了过来—— 赵采玉一凛,从地上跳了起来。 搞什么鬼,她盘膝席地坐了半晌,脚都坐麻了,这个跳大神的家伙倒腾符咒磨磨唧唧半天没有弄好,她不过打了个哈欠,他就开始施法了? “梁大人,那可是明火,你的手下是要谋杀本宫吗?”赵采玉跳到梁弘毅身后去,揪着梁弘毅背后的衣裳不放。 “跳大神”的年轻人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看着梁弘毅,一时呆呆。 梁弘毅无奈,向后哄道:“殿下,这是太医署咒禁科的咒禁师,他是用掌教咒禁在给公主你驱邪治病。” “你都说了本宫只是失忆,又不是鬼附体,驱什么邪?那是火,会烧死人的!” 赵采玉话音落,就听那年轻人一声高叫,把殿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赵采玉看着那被符咒不小心烧到手而拼命甩手的年轻人,不由幸灾乐祸,说道:“你看你看,不听本宫言,吃亏在眼前了吧?你们老师就没有教育你,不要玩火,小心玩火自焚吗?” “启禀殿下,微臣就是丙笙的老师,微臣惭愧,平常只教授丙笙与绍烨太医署里规定的《素问》、《神农本草经》、《脉经》、《甲乙经》这些公共课程,此外,就是教授他二人咒禁科的专业课程——道禁和佛教中的五禁,至于‘不要玩火’,属于超纲的课程,微臣疏忽,的确没有教过。“ 赵采玉这才发现,殿内还有两人。 说话的这位,衣着打扮、言谈举止,就连长相,都是十足十的老师模样,板正又无趣。 他身旁站着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人,无论长相还是穿着,都比那个跳大神的正常多了。 赵采玉看了梁弘毅一眼,梁弘毅忙介绍道:“公主殿下,这是我们太医署咒禁科的范博士,他们两位分别是他的学生——林丙笙和许绍烨。” “他是林丙笙,他是许绍烨?”赵采玉指指“跳大神”的年轻人,又指指范博士身边的后生。 梁弘毅点点头。 赵采玉就说道:“让范博士把林丙笙领回去,好好补上一节防范火灾的安全教育课,许绍烨留下来替本宫看治就可以了。” 此言一出,不单梁大人、范博士和林丙笙,就连许绍烨自己都惊骇了。 “殿下,丙笙是咒禁科最优秀的学生……”范博士才说了个话头,赵采玉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她朝许绍烨的方向看过去,哦,林丙笙是优生,那这一位就是差生咯! 优生干着,差生看着,果然应了那句“能者多劳”。 赵采玉冲范博士嘿嘿一笑,说道:“你们咒禁科评价优生和差生的标准是看谁更能让符咒烧到自己的手吗?” 公主的奚落让林丙笙顿时一脸羞愧。 他对范博士拱手,垂头丧气道:“老师,学生学艺不精,还是跟老师回太医署发奋学习,等以后医术精进了,再来为公主殿下效劳为好。“ 林生不但天资聪颖,还谦虚勤奋,刚刚失手就是个意外,范博士心里越发怜惜了他。 范博士正替林丙笙惋惜着,就听赵采玉说道:“医术?林同学,你刚才那也叫医术?不是巫术吗?要不是梁大人介绍你是太医署的医学生,将来是要当医师的,我还以为你是个巫师呢!瞧你这穿的都是啥?跟个跳大神的似的。” 林丙笙一向被范博士夸赞鼓励,是范博士引以为傲的好学生,何时受过这等羞辱,立即羞愤不已,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只想快快离开皇宫。 他要马上回太医署,马上钻研功能,马上开始卧薪尝胆,他日非叫公主刮目相看不可。 他是老师最器重的学生,怎么可以让老师脸上无光呢? 范博士是个好老师,见公主把话说得如此严重,又见林丙笙一脸自尊受损的样子,急着要为林丙笙辩解两句,赵采玉却不耐烦听,只想把他们快快打发走。 “范博士,你是老师,你得把一碗水端平,为人师者学问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爱心,这爱心呢,不但表现为对优生的呵护有加,更表现为对后进生的关爱勉励,林同学学有所成,大家会夸你这个老师教得好,难道许同学学有所成,大家就不夸你这个老师教得好了吗?” 轮到范博士一脸羞愧难当、自尊受损。 虽然范博士刻板,不懂变通,但他说到底是个负责任的老师,不能不为许绍烨负责。忍着被公主教训的羞耻,他向赵采玉拱手进言道:“殿下,若林生不能为殿下看治,那以许生的造诣,更无法治疗殿下的‘离魂症’,所以,恳请殿下再给林生一个机会。” “范博士是叫本宫给个机会,让林同学再烧一次手?” 范博士和林丙笙都一凛,两人的脸色都成了猪腰子的颜色。 还是梁弘毅出来打圆场:“殿下,咒禁科还有别的咒禁工,不如微臣……” “不必了,就他。”赵采玉不耐烦走到一旁美人榻上坐下,指了指许绍烨的方向。 范博士和梁弘毅都想再说点什么,赵采玉说道:“他还没给本宫看治呢,你们怎么就知道他不行?” 十七公主的臭名声,对于梁弘毅来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不管多么不乐意,这位太医令还是领着范博士、林丙笙师徒俩退出了宝华殿,至于许生,他自求多福吧。 师父和同窗,还有顶头上司都走了,留下他一个人面对传说中的刁蛮公主,许绍烨忐忑不安。 看着殿中六神无主的傻孩子,赵采玉好想替他唱那句: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那个,殿下,学生,学生先准备符咒。”许绍烨发现此刻舌头竟然不听使唤。 “如果你敢喂本宫符咒,本宫现在就让人把你大卸八块!” 许绍烨一吓,手中的毛笔掉落在案上空白的符纸上,符纸上就沾染了一大片墨渍。 许绍烨一看符纸,汗刷一下就出来了。 他手忙脚乱将脏了的符纸移开,颤抖着手拾起毛笔想要重新画符,嘴里哆哆嗦嗦说道:“殿,殿下,符咒不是用来吃,吃的,是用来驱邪的……” “梁大人没跟你说过本宫的病情吗?本宫是生病,不是中邪,是失忆,不是鬼附体……” “殿,殿下,学生明白的,符咒,可,可使殿下安神凝息,殿下若平心静气了,失去的记忆说不定就会慢慢找回来。”说到最后,许绍烨的语气平和,竟然不紧张了。 “范博士怎么说你不如那林同学呢?本宫看你就比他强!” 这还是除了他爹之外,第一次有人这样肯定他。许绍烨不由扭头看向赵采玉,美人榻上的公主正被宫女太监围着,又是捏腿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的,怡然自得,好不惬意,哪里像是个病人? 赵采玉见他看过来,冲他莞尔一笑。 这一笑,满室生辉,年轻人慌忙移开视线。 赵采玉伸手摸了把自己的脸,好看的人就是容易拈花惹草啊!这副白幼美的皮囊之下住的可是一只三十五岁的老鬼,对年轻人刚才片刻的意乱情迷可全都看在眼里,不由觉得有趣。 她说道:“想让本宫平心静气安神凝息,有很多种方法啊,何必吃这鬼符咒?” 许绍烨不由好奇:“还有什么办法?” “你过来,本宫告诉你。” 公主的命令,许绍烨一个小小的太医署医学生不能不听。 他放下毛笔,走过去,恭敬向赵采玉行礼:“请殿下赐教。” 一个医生竟然向病人讨教起医术来,这许生的确有些笨头笨脑。 赵采玉挥挥手,让宫女太监们退下,换了个坐姿,问许绍烨:“你叫许绍烨?” “学生姓许,名烨,字绍烨。” 李白姓李,名白,字太白。 嗯,没毛病。 “哪里人士,家住何处,家中都有什么人啊?” 不是赵采玉喜欢查户口,实在是工作惯性使然。 在她教书的第十二个年头,因缘际会调去了市教育局工作,每天面对形形色色来咨询入学业务的家长,她万变不离其宗都要问两句:户口哪里,小孩几岁。 见公主盘问,许绍烨不疑有他,如实答道:“学生就是长安人士,家父也是一名医生,在长安城的私人医馆保安堂坐诊。” 赵采玉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趣:“你姓许,那你爹也姓许咯?你爹姓许,还是个医生,坐诊的地方又叫保安堂,那你娘是不是叫白素贞?你娘她是不是有个姐妹叫小青?” 许绍烨一脸懵逼,凌乱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启禀殿下,学生没有娘亲,更没有什么青姨,学生自幼失母,是由家父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学生父子二人相依为命已十余载了……”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啊! 赵采玉看着许绍烨顿时充满同情,说道:“许同学啊,你回去问问你爹,他是不是在当年端午节的时候喂你娘喝雄黄酒,又把一个叫法海的和尚招来,把你娘抓走了?你不是有个姑姑吗?你还有个姑父是当捕快的,你有个表妹叫碧莲,你将来八成是要娶这个碧莲表妹的,但是我劝你最好不要,近亲结婚,容易生出傻子,你最好去杭州看看,只要找到那座雷峰塔,兴许就能找到你娘。” 许绍烨看着公主殿下,不由目瞪口呆。 赵采玉抓抓头皮,杭州在古代叫什么来着? “临安,钱塘……你听说过临安或者钱塘吗?金山寺,金山寺听过没有?镇江的金山寺,去那里可以找到你爹,你爹就是被那法海骗到金山寺出家当和尚的。” 看来太医令大人所言非虚,公主殿下病得不轻,不但失忆,还胡言乱语。 “殿下,学生刚刚说过了,学生的家父是长安城内保安堂的医生,不是什么金山寺的和尚。” 哦,拿错剧本了。 赵采玉给了许绍烨一个讪讪的笑容。 ------------ 第十一章 立功获赏 保安堂的抓药伙计走过来,伸手在许医生面前挥了挥,许医生这才回神。 伙计笑道:“许医生,一大早就无精打采,昨晚又没睡好?” 许医生叹息一声:“我家小烨不在家,我哪里睡得着?” 伙计一怔:“许公子还没有从宫里回家?” 许医生颇为担心地点点头,这都三天了,不知道自家儿子给公主治病到底治得怎么样了。 这三天,许医生专门去了趟儿子同学林丙笙家里,又去了一趟范博士府上,只说许绍烨被公主留下看诊了。 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许医生其实心里清楚得很。 虽然平常他在同事们面前也会替儿子吹嘘几句,那是因为仗着同事们不懂内情而充面子。 儿子能进太医署,完全是他使了吃奶力气托了关系进去的,因为去的是最冷门招不到学生的咒禁科,以他的人脉才能成功。 即便是在咒禁科,儿子的资质与另外一位同学林丙笙也是不能相提并论。 为公主看病这么大的事,林丙笙和范博士都被遣回家,独独留下他儿子,只怕儿子同学凶多吉少啊。 这三天,许医生每天都提心吊胆,害怕随时都会接到宫里传出来的噩耗——儿子替公主看诊不利,被皇帝砍了脑袋。 然而,始终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明儿子还活着。 活着也是暂时活着,以儿子的医术,许医生怎么敢指望他能治得好公主的病呢? 许医生正忧虑重重,门外就急急冲进来一个人。 “许医生,我姐姐醒了!”少年人气喘吁吁的声音。 许医生和抓药伙计抬头一看,正是赵安之。 醒了是好事啊,这少年怎么还一脸大事不好的样子? “我姐姐她醒是醒了,但是,她,她好像……” 许医生跟着赵安之再一次来到吕娘子家中,那位沉睡中的姑娘已经醒了,坐在院子的竹椅上晒太阳。 姑娘生得极好看,只是因为大病初愈,饮食不继,整个人异常憔悴清瘦。 “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娘呢?” 赵安之火速跑到楚明珠身边,关切地问。 “姐姐?娘?”楚明珠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眼前的少年人,不解地问,“你是谁?” “我是你弟弟啊,安之。”赵安之使劲说道。 “你是我弟弟?我,我是谁?” 楚明珠问完就认真思索起来,是啊,她是谁?可是她一动脑子就觉一片混沌不明,再想用劲动一动脑子,顿时头痛欲裂。 楚明珠捧着头痛苦不堪,赵安之不知所措,他焦急同许医生说道:“许医生,你看,我姐姐她这是怎么了?” 通过诊断,许医生告诉赵安之,他姐姐是因为那一夜摔倒,头部撞到石块,导致脑部受创,因为暂时失去了记忆。 “离魂症?”赵安之惊呼起来。 许医生点点头:“是的。” 赵安之的心往下一沉:“许医生,那可怎么办啊?我姐姐她什么会好啊?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我们?” 许医生淡淡道:“记起你就好,记起我们干嘛?” 赵安之:“……” 都什么时候了,这许医生还有心情抖机灵。 被赵安之纠缠不过,许医生最终说道:“这离魂症呢,可能是长期的,也可能是短期的,有时候靠运气就能不药而愈。” 这不是开玩笑吗?生病需要吃药看医生,哪有靠运气治病的? “许医生,你不要担心诊费的问题,求你一定要帮我姐姐治好。”少年人几乎要哭了。 许医生说道:“你姐姐的诊费,王家大公子不是都已经预付好了吗?这不是诊费不诊费的问题,而是这‘离魂症’我不会治啊!” 他儿子倒是会些三脚猫功夫,奈何人在宫中,生死未卜。 想到自家儿子,许医生的心又揪紧了。 许绍烨此刻在宫中正被好吃好喝款待起来。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四个小太监正在伺候他。 许绍烨只觉宫中这三日如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他接到了一个极难的任务,要替公主治疗“离魂症”,这虽然是他的本专业,奈何公主不配合啊,学业甩他一百条街的丙笙同学都拿公主没办法,他,一个老师眼中的笨蛋能有什么办法? 他是怀揣忐忑不安的心情留在宝华殿的,过一个时辰就要摸摸脖子上的脑袋还在不在,令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神奇地治好了公主的病。 公主现在已经能记住皇宫里所有人,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癖好,有什么长短处。 这倒不是说公主的记忆完全恢复了,而是公主是利用这三天时间重新记忆了周围的人和事。 许绍烨要由衷赞一句:公主记忆力真好! “许公子,你治好了殿下的病,贵妃娘娘说要重重赏你。”小太监文明笑道。 许绍烨很紧张,“不劳贵妃娘娘,都是学生分内之事。” 然而贵妃娘娘的赏赐已经由人飞奔送去了保安堂许医生那里。 许绍烨已经完全能够想象他爹骄傲得意的模样。 这下,又可以让他在保安堂里吹牛,大吹特吹了。 除了贵妃娘娘,赵采玉也有赏。 “许公子!”赵采玉兴致勃勃的声音响起,许绍烨抬头看去,但见赵采玉精神奕奕走进来,一身珠光宝气有些晃眼。 公主身旁跟着灵芝,灵芝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排整整齐齐的金元宝。 许绍烨顿时觉得自己眼睛被晃瞎了。 “许公子,为了答谢你治好了我的病,这些黄金特意赏赐给你了。” 许绍烨当然诚惶诚恐说贵妃娘娘已经赏过了,赵采玉就说“我娘是我娘,我是我”的话,许绍烨心里苦笑,正是因为是公主的赏赐他才不肯要啊! 细想这三天,哪里是他治好了公主的病,分明是公主教会了他很多东西,比如不需要施符咒,聊天也可以让病人心情平静下来。 再比如,失忆了,也不必要非得找回原来的记忆,重新输入记忆,也不失为一个良方,看公主就是活生生的成功案例。 现在公主又要教他对待金钱的态度问题。 “做人呢,千万不要视金钱如粪土,钱是个好东西,在你可以拥有的时候一定要抓牢了,因为在你没有的时候,那可真是哭也哭不来的。” 赵采玉为什么会这样深有感触呢? ------------ 第十二章前世的一地鸡毛 古人说,女人有两条命,一条是出身,一条是嫁人。 赵采玉的前身挺悲催的,无论是出身还是嫁人都一样地困苦。 作为家中的长女,又是农民家庭里唯一读了书捧上铁饭碗的孩子,母亲对她寄予了厚望,希望她能嫁个大富大贵的金龟婿,在聘礼上狠狠地捞上一笔。 母亲说,你应该嫁给大老板,或者丧偶或离婚的大官,那样他们可以在金钱或者其他方面帮衬到你弟弟。 母亲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 然而,赵采玉未能让她如愿。 母亲不懂,每天在乡下教书的赵采玉,抬头低头看见的都是大山,以及山里的野狗、野牛、醉汉,哪有机会接触到什么大老板或者大官。 就算是镇上其他当老师的男人们也不愿娶她,因为嫌弃她的家境。一想到娶赵采玉就要当姐夫头,而丈母娘是眼巴巴等着女婿的礼金去当儿子娶老婆的彩礼钱,一定不会只收一点意思意思。 况且赵采玉的母亲在镇上是出了名的招人嫌。 那些男老师们便都心照不宣地守着共同的原则:娶老婆一定要先看看丈母娘。 赵采玉在婚恋市场就这么贬值,变得廉价。 赵采玉的丈夫是她的初中同学,赵采玉有时候想,如果早知道将来长大后嫁的人是他,那她小时候就用不着好好读书了。 他是他们班上的差生,也来自一个穷山村,是学校里的寄宿生。周一的时候,他就会把一周的生活费都花掉,花五毛钱买榨菜,其他的钱用来和同学打牌,当然是要输个精光的。 而榨菜就是一周的配菜。 他成绩很差,但也不是那种混混,除了爱打牌,还算比较老实,唯一一次和同学在操场上打架是因为赵采玉。 那个男生喜欢赵采玉,于是变成了他的情敌。 他初中的时候就喜欢赵采玉,赵采玉并不知道,还是在他们结婚之后,他告诉赵采玉的。 “啊,那时候你为什么喜欢我?”赵采玉很吃惊。 他说:“因为在报名的时候,我看到你是我们班的第一名。” 小学毕业考在那时候称为初考,赵采玉考了全镇第一,差一点就拿了语数双百。 因为赵采玉成绩好,学区校长还特意让班主任做通了赵采玉的思想工作,将自己宝贝女儿安排在赵采玉同一考场的后座上。 卷考老师等赵采玉一做完考卷就走过来,将她整张考卷拿到后座供校长千金抄袭,校长千金高度近视却忘了戴眼镜,于是上题抄下题,出了考场,她爸和她对答案的时候,她成功收获她爸赏给她的一个大耳光,从此还恨上了赵采玉。 “我喜欢成绩好的女生。”丈夫向赵采玉如实供述。 赵采玉说:“那班长的成绩不也很好吗?” 丈夫说,呵呵,班长长得太高大了,我喜欢千金小姐,千金小姐自然就是小小的。 好,个子小只原来也可以被作为一大优点的哈!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丈夫在结婚前跟她说过很多情话,最打动她的就是那句:娶你,是我一生的理想。 或许正是这句话戳中了赵采玉心中柔软,让她不顾一切一头扎入漩涡,无论父母如何反对,她都死也要嫁给他。 父母真是下了最大的决心反对,威逼利诱,哄劝武力都用上了,然而赵采玉铁了心也要嫁给他。 在很多年后,赵采玉想起前尘往事也觉得自己很傻。 不受父母祝福的婚姻注定是不幸的,就像婚礼那天,他来迎亲的红雨伞被伴郎不小心折断一样,他们的婚姻在一开始就充满了不好的兆头。 母亲对他的不喜欢从婚前持续到了婚后,他只是一个来自山村,靠着姊妹外出打工赚来的钱在镇上盖了一栋房子,连给母亲的八万块彩礼钱都是东拼西借才凑齐的,又哪有能力如母亲预期的那样,给予她娘家那么大的帮衬呢? 母亲瞧不起他,在他们结婚后的很长时间里,不与他们来往。 那时候她怀孕了,走在镇上,不小心偶遇母亲,母亲给了她一个臭脸,扭头就走,她就会忍不住心酸地哭起来。 母亲骂她不知感恩,不懂回报。 母亲省吃俭用供她读完师范,她却带着每个月的工资嫁人了,母亲想起自己一辈子竟在为那个穷小子做嫁衣裳就怒不可遏。 母亲叫嚣着,我花了那么多钱培养了一个女儿,却被你们老刘家抢走了,她每个月都有工资,你们老刘家几代人不用干活都有钱吃饭!她一年赚一万块钱,五十年就是五十万,你们老刘家不应该只给我八万彩礼,应该给我五十万。 那年,镇上的行情是,彩礼钱三万八,用于给新婚夫妻购置家具,给新娘子买金项链金戒指等首饰,她的八万彩礼钱自然是全部被母亲拿走的,然而母亲还是不满意。 她恨母亲吗? 恨的,常常在梦中被母亲凶神恶煞讨钱的样子惊醒。醒来发现枕头已经别她的眼泪湿了大半。 两家不来往,不用每天面对母亲的指责,日子倒也不难过,然而她生孩子的时候,因为是剖腹产,丈夫就自作主张去把母亲请到了医院。 进手术室前,她看到母亲的时候委实呆住了,她心里真是一万个不愿意看见她。 然而丈夫说,我看到其他产妇都有母亲陪伴,你看着她们的眼神充满了羡慕,所以我就去把你母亲请来了。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她绝对没有羡慕,而丈夫也未跟她说实话。 实际情况是,邻居的七大姑八大姨给丈夫出主意,因为她是剖腹产,万一手术失败死在了手术台上,这个丈母娘肯定是要来讹钱的。 呵呵,难道把母亲请到医院,她万一死了,母亲就不会向他讹钱了吗? 母亲这辈子那么喜欢钱,那么喜欢儿子,那么喜欢为儿子筹谋。 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真是出了骚主意,母亲来了,她的噩梦再次开始了。 别的母亲在医院是好好照顾自己的女儿的,而她的母亲只会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说闲话,说女儿女婿的不好,说刚出生的外孙像了女婿是如何丑如何不可爱。 别说丈夫了,她都讨厌母亲。 往后的婚姻里,母亲充当了十足十的反派,与丈夫的关系越发恶劣,而她就像一个夹心饼干。 丈夫把对母亲的厌恶与憎恨全部发泄在她身上,她承受了婚姻里大到不能再大的伤害:家暴、背叛、负债。 丈夫生意失败,导致她背负了高额的债务。 她多么痛苦啊!苦不堪言,每天能寄情的只有文字,她写了很多文章发在网络上,寻求陌生人的一些善意的温暖。 她没想到这还能给她带来机遇。 因为会写作,她被调去了市教育局工作。 她是生活在最底层的女孩子,就算成了老师,也没有见过多少世面,市教育局的工作彻底打开了她广阔的视野,让她从一只井底之蛙跳脱出来。 赵采玉常常想,如果她依旧和丈夫生活在镇上,是没有勇气离婚的,面对丈夫的拳头与出轨,面对债主们的逼债,她顶多赐给自己一瓶百草枯。 工作、事业,是每个人的底气,更是女性的底气。 哪怕要分担一半丈夫的债务,她也毅然选择了离婚,非常惭愧,在她遇到山体滑坡因公殉职的时候,她还没能还欠下的债务。 工薪阶层要还上百万的债务,非得勒紧裤腰带不可。 没有人再比赵采玉有更深的体会,更知道钱的宝贵之处。 许绍烨对于公主赠与的黄金也是诚惶诚恐,他不懂,从留他在皇宫治病,到赏他金子,都是赵采玉在帮助弱者的表现。 前世,她一直是一个弱者,她知道弱者的难处,弱者是多想要有一个人能来帮他一把,替他撑一下腰。 十七公主的身份注定她不是弱者,赵采玉很想享受这种帮助弱者的感觉。 施比受更快乐。 ------------ 第十三章初见 保安堂门口鞭炮声大作,引来了过往路人的围观。 哎呀,是许医生的宝贝儿子许绍烨治好了十七公主的离魂症,贵妃娘娘赏赐了! 许医生是保安堂的头一把交椅(其实此前并不是,许医生在保安堂坐诊的医生里排名其实靠后),许医生的儿子又治好了皇家公主的疑难杂症,真是虎父无犬子,一代更比一代强。 许绍烨是太医署咒禁科的医学生,太医署的博士们真是教学水平高超啊! 一片赞誉之声与响亮的鞭炮声交相辉映。 保安堂坐诊的医生们全都过来向许医生道贺,许医生的腰杆子顿时挺直了,整个人也神气起来。 对于大家递过来的香茶,搬过来的椅子,送过来的奉承话,许医生照单全收,小内心雀跃着:原来这就是看子敬父的感觉啊! 太医署咒禁科里,范博士与林丙笙也收到了消息,对于同事们送来的道贺,范博士就没有许医生那么心安理得,而林丙笙愈发羞愧难当。 当初考太医署之前,他爹将他送到范博士家里提前进修咒禁科的课业内容,为此还付出不菲的束脩,难道这些年,师傅对他的另眼青睐与他所谓的天资无关? …… …… 宝华殿,两名宫女将一件花花绿绿的袒胸装一人一边架了上来。 灵芝说:“殿下,贵妃娘娘说,让你换好衣裳,随她一起去拜见皇后娘娘。” 赵采玉觑了一眼那几乎滑到肚子上的领口,顿觉头疼。她的双手放到太阳穴位置揉了揉,灵芝就惊呼起来:”殿下,你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疼了?离魂症还没有好啊?“ 赵采玉摆摆手说:“莫慌莫慌,那许公子不是说了吗?离魂症需得长期调理才能好彻底,我这才看诊了几天啊?” 灵芝想想也是,又说道:“那殿下,奴婢伺候你更衣?” 赵采玉满心抗拒,说道:“目前,我的身材还不足以配上这高贵的衣服,我得再多吃些大鱼大肉,等把身材吃合格了,再来穿这袒胸装。” 灵芝看了眼赵采玉面前桌上,御膳房半个时辰前送来的宫廷御膳: 腰丝脆嫩,清爽适口,麻辣芳香而且富有乡土气息的酒醋白腰子; “长安第一味”——皮酥肉嫩、香烂味醇的葫芦鸡; 红白相间,香甜可口的名羹枸杞炖银耳; 鸡米海参,猪肚头和鸭胗制成的“撺双丞,奶汤锅子鱼,水晶莲菜饼,口蘑桃仁汆双脆…… 这还没吃够啊? 灵芝看看桌上被公主扫荡后的残羹冷炙,再看看公主油腻腻的嘴角,忍不住蹙起眉头。 作为陪着公主一起长大的小宫女,灵芝可是见惯了公主挑食的小模样,小时候,乳娘为了哄公主吃饭,常常追着公主满屋跑,连带着一群宫女、太监在后面追。 公主什么时候吃饭这么主动了?胃口还这么好。 灵芝哪里知道赵采玉是饿死鬼脱胎? 且不说前身遭遇山体滑坡因公殉职时,正是完成了劝返辍学生的任务,赶回家吃晚饭,谁料半路出了意外,临死前连个饱饭都没吃上。 就是平常,赵采玉的生活过得也并不舒坦,为了偿还前夫拖累她的债务,她常常节衣缩食,女朋友、女同事们常常会把她们不喜欢的衣服转手赠给赵采玉穿,而伙食上,赵采玉甚至过过八块钱过一周的日子,全靠五毛钱一个的馒头果腹。 现在,赵采玉终于有机会胡吃海喝,她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呢? “在这个世界上,唯有美食与梦想不可辜负。”赵采玉搓搓手,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光盘行动,一边将剩余的美食吃得渣都不剩,一边同灵芝笑道,“节约光荣,浪费可耻!” 患了离魂症的公主和从前真是太不一样了,灵芝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但衣食住行都让人省心,对待他们这些奴婢的态度也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以前动不动就…… 灵芝刚想了个头,就觉得脸蛋儿火辣辣的。 自从得了这离魂症,公主再也不要他们奏什么“巴掌交响乐”了,说她听不得这巴掌声,太吵了,头疼。 公主还跟他们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好好爱惜,不可轻贱。 公主还说什么膝下有黄金,不要动不动下跪,向她跪多了,会让她折寿,她得了什么该死的离魂症,想必就是从前他们对她跪多了,害她被反噬的。 现在的公主给灵芝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张脸那么熟悉,可是这个人却又那么陌生。 对于公主的这些改变,灵芝和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等人很不习惯,却又倍感庆幸。 得了离魂症的公主真的可爱多了。 这么可爱的公主说不穿袒胸装就不穿好了,灵芝去大柜里另外找了一件衣服出来给赵采玉换上。 看着试衣镜中的自己,赵采玉摸着自己胸前说:“这衣服比袒胸装费布料啊!” “这衣服是之前皇后娘娘命尚服局尚服大人专门为殿下您做的,可是公主您嫌它布料太多,所以一直没有穿,闲置着,今天还是殿下第一次穿它。” 听了灵芝的介绍,赵采玉很满意。 这衣服,真公主没有穿过可就太好了。 “穿着皇后娘娘送的衣服去拜见皇后娘娘,显得本宫很有礼貌,灵芝你安排得很好。“ 赵采玉说着,伸手捏捏灵芝的面颊,灵芝脸上顿时晕起一片红晕。 十七公主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像母亲一样。 灵芝看着赵采玉,眼里闪烁着崇拜的星星。 赵采玉先去同向贵妃汇合,母女俩再一起去周皇后的寝宫立政殿。 这也是赵采玉穿越后第一次见到大周朝后宫的女人们,但见满目的花团锦簇、珠光宝气,让人眼花缭乱,又内心雀跃。 坐在皇后宝座上的周皇后,无疑是殿内最端庄得体的一朵牡丹。 赵采玉在心里早把大周朝和大唐对标起来,自然也把周皇后当作了长孙皇后,长孙皇后贤德美名万古流芳,让人敬佩,赵采玉自然将对长孙皇后的感情移情到了周皇后身上。 正是应了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在日后的相处中,赵采玉势必要为一开始的天真付出代价。 长孙皇后是长孙皇后,周皇后是周皇后,不可相提并论。 ------------ 第十四章 拜见皇后 赵采玉望着满殿白花花的半胸,不由叹为观止,慨叹这些公主娘娘们果然都推崇袒胸装。 遥想当年,某冰主演的武氏传奇才播出没几集,就被一班老不休投诉到****,说是袒胸装有伤风化,某冰憋屈发博:别低头,皇冠会掉;别落泪,坏人会笑!出品方只能急急补救,于是就有了武大头传奇,不由让广大观众望洋兴叹。 只能说每个时代审美不同,那些看武大头传奇的人大底要羡慕此刻的赵采玉吧! “儿臣拜见母后!”赵采玉跟着向贵妃拜见了周皇后,就听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哟,十七妹,你来拜见母后怎么穿这衣裳?未免也太不敬了!” 这几日,许绍烨和灵芝、小太监们一起陪着赵采玉对着宫里这些娘娘、公主的画像逐一认识,但是画像毕竟不是照片,与真人还是有差距,所以赵采玉不能确认出声的这位是否七公主——巴陵公主。 见赵采玉看过来,七公主的眼神有一瞬的退缩,但又立马大胆起来。 小十七摔坏了脑子,患了离魂症,可还没有痊愈呢,七公主不信她记不住那么多事,却能记住那夜在南风馆外偶遇的事。 赵采玉自然是不记得了,因为她又不是楚明珠,怎么会知道楚明珠与巴陵公主之间的过节。 见赵采玉盯着巴陵公主看了半晌,向贵妃便在她耳边提醒:“明珠,这是你七姐,巴陵。” 还是亲亲母妃贴心。 赵采玉立即露出笑容,说道:“七姐,这件宫装虽然保守,却是母后送给我的,我穿母后送的衣服来拜见母后,怎么是不敬呢?明明是孝心有加。” 赵采玉的话让殿内所有人都有些诧异,要是过去十七公主哪里屑于与人耍嘴皮子?差不多等一会儿皇后娘娘让众人散了之后,她就要把巴陵公主抓去干一架的。所以,患了一场离魂症之后,十七公主的做派变了? 众人当然不知道楚明珠早已不是楚明珠了,赵采玉是赵采玉。和别人打架,赵采玉可不行,她体力吃不消,没有胜算,但她最热衷干这种唇枪舌剑的文明架了。 赵采玉的话让周皇后很受用,七公主只能闭嘴,因为周皇后发话了,乐呵呵招呼赵采玉过去,拉着她左右端详,询问她身体怎么样,每日里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头还疼吗? 皇后带头嘘寒问暖,殿内坐着的韦妃、杨妃、燕妃等人也以周皇后为马首是瞻,表达了自己的关切。 母妃们都表态了,公主们也紧跟娘娘们脚步,表达了对十七公主的关心,就连起先酸溜溜先犯贱的巴陵公主也假惺惺表达了很多温暖。 向贵妃也向众人一一表示关切。 赵采玉看着满殿的母慈女孝、姊妹情深,心里嘀咕:我去,大周朝的后宫不宫斗的吗?还记得某清宫剧里,华妃娘娘总是明目张胆旁若无人翻着白眼,嘴角挂着蔑视所有女人的冷笑,好显示她在宫斗中遥遥领先的战绩。 赵采玉把目光投向周皇后,周皇后一脸慈爱笑容、母仪天下风范,好吧,只能说这个领头羊带得好。 赵采玉联想到那位总是护着忠臣,无数次安抚丈夫怒气,化解君臣矛盾的长孙氏,对眼前这位周皇后心里又多了敬意。 赵采玉这个人呢,性格是很多变的。在她一二十岁的时候,也是充满棱角的,刚正不阿,不为世俗折腰,但是在她过了而立之年之后,被现实毒打得够狠,就开始便柔软了,过去不屑说的好听话、奉承话她也肯说,面对领导马屁也是拍得飞起,违心的话都肯说了,那么真心喜欢一个人佩服一个人尊敬一个人,就更不吝褒奖之词赞美之意 对周皇后,有长孙氏的印象打底,赵采玉肃然起敬,赞美的词汇也是滔滔不绝。 “母后,儿臣的病能有起色,多亏了母后的福泽庇佑,听我母妃说,母后为了儿臣的病不但亲自召见梁大人问责,还去菩萨跟前祈福许愿,儿臣听了真是感动至极。有这么好的母后,实在是儿臣与姐姐妹妹们的福气啊!” “儿臣这几日在宝华殿日日都在想,等儿臣的病好了,儿臣一定要好好孝敬母后,报答母后……” 这种马屁的话接下来赵采玉足足演绎了有一个时辰,那可是两堂大课,娘娘公主们从起初的惊讶到后来疲倦,有些人忍不住打了哈欠,当然了得用袖子遮一遮,或者假装喝茶,用茶杯挡一挡,不能让皇后看见,皇后娘娘正乐在其中。 众人从立政殿散去的时候,脑子还没怎么转过弯来。 七公主问翠凤儿:“皇后娘娘在最后对众人说了什么,本宫明明记得她说了什么,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看着七公主晕晕乎乎的神色,翠凤儿心里一咯噔:所以十七公主将离魂症传染给七公主了吗? “皇后娘娘说,过几日会安排家宴,请平阳长公主进宫叙旧。” 经翠凤一提醒,七公主恍然大悟,她怎么把这最重要的事给听落了?都怪楚明珠那个小贱人。 想到楚明珠,七公主心里有些堵,生了一场病,楚明珠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看那张小嘴巴啦能说会道的。过去大家只说父皇对小十七宠爱有加是因为向贵妃,女凭母贵,还把她给羡慕的。她的生母人微言轻,又早早挂了,在这宫里,她感觉自己像个孤魂野鬼,没有依靠。 父皇倒是她亲父皇,可那又怎么样? 父皇对子女们的宠爱,不也是冲着各个子女的生母,然后看碟下菜拿自己的态度吗? 七公主越想越气馁,伸手狠狠掐了把翠凤儿手臂,然后甩手走掉。 翠凤儿吃疼,也不敢委屈,只能赶紧跟上。 翠凤儿也不知道七公主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皇后娘娘要摆家宴,不是好事吗? 翠凤儿哪里懂七公主的心思? 平阳长公主家的小公子柴武德到了适婚年龄,皇帝、皇后与平阳长公主夫妻俩正打算从公主们当中选出一位与他配婚,七公主也是摆到皇帝御案上讨论的人选之一,能不能最终选中,七公主没有把握,所以懊恼。 ------------ 第十五章 七公主的情敌们 平阳公主是皇帝的胞姐,当年高祖开国时期,平阳公主统领千军万马为自己父亲建立帝业,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 大业末年,为了策应晋阳起兵,平阳公主聚拢关中豪杰,发动司竹起兵,统领自己创建的娘子军精兵,与还是秦王的皇帝会师于渭河北岸,共同攻破长安。 平阳公主在镇守娘子关期间,常常身不离鞍,手不离刀,还用米汤智退敌兵,才识胆略丝毫不逊色于她的兄弟们。 当年,平阳公主率领娘子军驻扎娘子关之时,凭借天险,修筑工事,严密布防,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一次敌人大举进攻,平阳公主眼见敌人来势凶猛,一面派人去搬救兵,一面指挥娘子军与居民严防死守。由于关内军队兵力不足,娘子关的情况十分危险。面对数倍于自己的军队,平阳公主心急如焚,在城楼上焦急地踱着步子想着主意,同时极目远眺,等待着援军到来。 忽然,她看见远处田野上丰收在望的谷子,顿时生出一计,旋即下令城内军民马上收割、架锅、用新米熬制米汤。米汤熬好后,平阳公主又令部众乘夜色从关上全部倒入关前沟壑中。 次日,娘子关前沟壑中米汤横溢,敌人哨兵发现后,疑为马尿,急忙报告主帅。主帅出帐观望,只见城楼上旌旗招展,军民喊声震天,战鼓擂动,便错误地判断援兵已到,由于害怕中埋伏,敌人只能撤退。等到敌人发现中计后,欲要杀回来,援兵又已经到了,他们也只能望洋兴叹。 娘子关原本叫苇泽关,为了纪念平阳公主的功绩,特改名娘子关。 大周建立后,高祖正式册封她为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早年,由高祖作主,嫁给将门之后柴昭。这柴昭出身将门,自幼便“矫捷有勇力,以抑强扶弱“而闻名。少年时,就担任北朝太子的千牛备身(陪伴的意思)。 北朝庸政,农民起义之火在全国燎原,柴昭随高祖起兵,屡建奇功,高祖便把平阳公主嫁给了他。 夫妻二人育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柴文德已被封为右屯营将军,在军中驻守,早已成家立业。 留在长安的则是小儿子柴武德。 平阳公主夫妻俩对于大周的功绩,举足轻重,看父敬子份儿上,柴武德的婚事注定不会草草。 让儿子成为大周的驸马都尉,这是平阳公主的意愿,亲上加亲,强强联手,巩固政权,这也是皇帝的意愿。 那么,唯一的问题就是,让哪一位公主去做柴家的儿媳呢? 有平阳公主这个婆婆在,后宫几个娘娘们都有自己的顾虑,有人忌惮,有人却又趋之若鹜。 平阳公主骁勇善战,就和男人一样,有些娘娘就担心这样的婆婆会不会太强势啊,公主嫁过去会不会委屈啊,有的娘娘又认为,嫁到平阳公主府,是一件无上荣光的事。 对于七公主来说,她自然是第二种。 她没有母妃,如果能嫁入平阳公主府,那无疑是找到了最大的靠山,最好的避风港。 可是也正因为她没有母妃,所以无人替她筹谋。 七公主不是个善茬,她是个肯钻营的,便去求皇后娘娘为自己做主,但皇后娘娘膝下除了三位皇子外,还有四位嫡出的公主,以及一个养女。 五公主楚丽质,是皇后的嫡长女,被皇帝封为长乐公主,已经嫁给国舅爷周昌的儿子周冲。 次女是九公主城阳公主,也已经嫁给了尚书右仆射莱国公杜克明之子杜香河。 还有两位公主分别是十九公主晋阳公主楚明达和二十一公主新城公主。这两位小公主年岁尚小,还不到婚嫁的年纪,倒是六公主豫章公主待字闺中,与柴武德能够般配。 这六公主豫章公主乃下嫔所生,一出生娘便死了,是养在周皇后身边长大的,所以皇帝对六公主的宠爱也不减少。 因而六公主算得上七公主在与武德表哥联姻这件事上的一个竞争对手。 还有就是韦妃的两个女儿,定襄县主和临川公主。 临川公主是皇帝的十一女,而定襄县主却不是皇帝所生,而是韦妃与前夫生下的女儿。 当年韦妃的丈夫在征战中牺牲,韦妃带着女儿回到了娘家。 韦氏一门是大周朝最重要的士族家族之一,在长安影响力广泛,长安的百姓都流传一句俗语:“城南韦氏,去天尺五”。 韦妃的曾祖父是北朝著名的军事统帅,担任过太傅、尚书右仆射等职务,祖父曾是骠骑大将军,父亲叔伯这一辈,任过北朝三司、刺史、尚衣奉御等官职。 韦妃是韦氏长房之女,一位名副其实的高门淑媛。 皇帝当年能娶寡居多年,又比自己虚长两岁的韦妃,与她将门高女的身份密不可分。 遥想当初,高祖派秦王攻打洛阳,秦王年轻勇武善谋英明,但是攻打洛阳却异常艰难,因为驻守洛阳的是一代名将王某,愣是死守了洛阳这座孤城长达八个月之久。 洛阳被围困的这七八个月时间,韦妃就在城中。 当时,洛阳百姓缺喝少食,太平年月里昂贵的服饰珍玩,在彼时贱如土芥,一匹绢只能换三升粟,一匹布只能换一升盐。 老百姓吃草根吃树叶,纷纷生病,身体发肿,手脚无力,道路之上尸横遍地。 而公卿家庭也只能吃些糠核,尚书郎以下往往饿死。 在那样恶劣的条件下,韦妃与女儿能活下来堪称九死一生。 而秦王领兵是白天围,晚上围,终于将洛阳围成了死人堆。 在这期间,秦王还顺带消灭了南方来驰援洛阳的窦氏数万大军,他只带了三千兵马,就将窦将军斩杀在了虎牢关。 援兵无望,王某在秦王劝降下打开洛阳城门向秦王大军投降。秦王大军从洛阳城门长驱而入,韦妃与秦王的缘分便也开启。 秦王在洛阳城内,广结名门望族,娶韦妃这个寡妇,自然也成了秦王拉拢名门望族的筹码。 秦王娶了韦氏后,对她与亡夫的女儿视如己出,还封为定襄县主,也算是中国好继父了。 七公主先前在周皇后的立政殿里听周皇后透了点口风,韦妃也有意将定襄县主嫁给平阳公主做儿媳。 为什么是定襄县主,而不是临川公主呢? 因为定襄县主只是皇帝的继女,更让韦妃怜爱些,想为她筹谋更多些。 而七公主不知道,其实她的情敌远不止周皇后的豫章公主、韦妃的定襄县主这两位,还有向贵妃的十七公主。 ------------ 第十六章 奇葩师徒 赵采玉本来还沉浸在向贵妃那倾倒众生的美貌里不可自拔,忽然被向贵妃的一句话惊得回了魂。 “母妃,儿臣……脑壳儿疼!”赵采玉捧着脑袋立即躺倒在床上。 向贵妃愣了愣,旋即走过去,又是摸她的脑袋,又是拍的背,关切地问:“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赵采玉忙喊灵芝,灵芝进来了,赵采玉就指着向贵妃对灵芝说:“她……是谁?我看到她就头疼,让她出去!” 这可把灵芝给为难住了。 向贵妃更是心急如焚起来:“是不是离魂症又犯了?” 刚叨逼了一句,就听赵采玉叫嚷起来:“哎呀,头好痛。” 这是怎么回事啊?向贵妃慌了,赶紧让太监去太医署请许绍烨入宫。 许绍烨入宫前,赵采玉不停喊头疼,向贵妃只能先从宝华殿退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灵芝和赵采玉两人的时候,赵采玉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舒舒服服躺倒在被窝里。 这让灵芝很吃惊,问她:“殿下,你,你没事吧?” “哦,有事,本宫饿了。”赵采玉躺在床上,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本宫想吃那个水晶肘子。” 见灵芝一脸懵逼,赵采玉又说道:“去让御膳房帮我弄个水晶肘子吧,我吃饱了,兴许头就不疼了。” 好吧,还能这样吗? “奴婢这就去通知御膳房,殿下不要担心,文明和和谐已经去太医署找许公子了,等他进宫给殿下你看治,殿下的头就不疼了。” 许绍烨要进宫了,也挺好的,找个人聊聊天也不错。 灵芝也离开了寝殿,赵采玉在被窝里呼出一口气,十七公主那倾国倾城的母妃竟然跟她提到,让她嫁给平阳公主家的柴表哥的事。 平阳公主是皇帝胞姐,就是她的亲姑姑,亲姑姑的儿子就是她的亲表哥,表兄妹结婚那可是乱!伦! 其他人要嫁那是其他人的事情,她可不行,这个身体里的她可是个现代人,怎么能够接受近亲结婚这件事呢?那可是会生出傻子的! 想到生孩子,赵采玉就想到了自己的儿子,离婚后,儿子判给了男方,他们母子聚少离多,也幸好是聚少离多,否则自己突然死掉,儿子一定很不习惯吧? 对于自己的死她本没有什么遗憾的,就是想到儿子,有一股淡淡的忧伤,还是难免要牵挂儿子。 这就是每个女人的软肋吧?一旦有了孩子,就多了牵绊。 许绍烨此刻并不在太医署,而是在自己家里。 自从因为治疗十七公主的病得到丰厚的赏赐之后,许家就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先是卖了原来的老房子,在长安城里买了个新宅子,虽然不大,可好歹是城里的房子,距离保安堂也近,这样许医生就不用天天提前溜岗回家做饭给儿子吃了。 今天这个新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是个老村医,名叫陈年,许绍烨本来尊称他一声陈大伯,但是许医生却让许绍烨喊他师兄。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陈大爷是许医生新收的徒弟,父亲的徒弟与父亲的儿子,那就是师兄弟的关系,考虑到陈大伯年纪长,许医生就让许绍烨喊他一声师兄。 许医生这样吩咐完,就冲老村医嘿嘿一笑,“本来要让他喊你一声师弟的。” 师弟也未尝不可,但师父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陈年老伯已经拱手对许绍烨热情唤“师弟”了,许绍烨笑容僵硬,也只好唤声“师兄”。 陈年这次初登师门,带了丰厚的见面礼,全当束脩。 许绍烨说:“师兄真是太客气了。” “都是应该的。”这句话是许医生说的。 “下次不用这么客气了。”许绍烨更加尴尬。 “没有下次了。”这句是陈年说的。 许绍烨看看这位发须花白的老村医,再看看自己笑容很迷的父亲,顿时觉得这对奇葩师徒画风竟然很和谐? 许医生告诉许绍烨,陈年手上有个病人也患了离魂症,陈年已经给那位病人看诊数日了,没有任何起效,所以特来向许绍烨取取经。 许绍烨不由觉得好笑,对许医生说:“爹,师兄可是你的学生。” 许医生完全不以为意,一副理所当然架势,说道:“这有什么?我之前给洛阳来的一个客人看治,那客人是为琴师,手上有众多弟子,他便让有些资历的弟子去教授刚入门的弟子,这样可以减轻他的负累,又能锻炼其他弟子,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许绍烨说:“爹,我觉得是你不会治这离魂症吧?” 许医生嘴角抽了抽,瞎说什么大实话,你爹不要面子的吗? “废话少说,你师兄登门一趟不易,你快给他讲讲。” 许绍烨看了陈年一眼,一把年纪,一把胡须,登一次门的确不易。 “所以,爹,那你以后打算怎么给师兄授课啊?” “你师兄登门不易,你爹我可以亲自登门。”许医生已经给陈年搬好了椅子。 “你白天不是要在保安堂坐诊?” “我可以晚上时间去授课。” 陈年一听许医生的话,立刻附和,“对对对,师父安排的授课时间极好,因为我啊,白天也得坐诊。” 可不,老村医也是医,负责全村人的身体健康呢。 墙都不扶,就服这对奇葩师徒了。 许绍烨被许医生监督着,向陈年传授了诸多看治离魂症的诊疗方法,陈年归结出两个字:“这不就是聊天吗?” “不不不,师兄,这不叫聊天,叫心理辅导。”许绍烨抛出赵采玉告诉他的这个专业术语之后,顿时觉得自己专业极了。 “心理辅导是个什么东东啊?”陈年想哀嚎。 “简单来说,就是聊天啊!聊天使人放松,聊天使人心情愉悦,聊天……” 许绍烨正说着,林丙笙就上门了。 “许同学,宫里来人,让你马上进宫一趟。”林丙笙满头是汗,气喘吁吁说道。 许绍烨心里一咯噔。 见儿子跟着他同学匆匆离去的背影,许医生的心也悬了起来。是不是宫里又有哪个贵人病了?为什么又来找他的儿子,其实他的儿子…… 许医生对于许绍烨能够治好十七公主离魂症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底气,觉得儿子纯粹就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 第十七章 公主挺好的 许绍烨来到宝华殿的时候,赵采玉刚吃完一盘水晶肘子,并打了个嗝。 灵芝一边递上帕子,一边笑眯眯说:“殿下只要一直保持这样的胃口,很快就能穿上漂亮的袒胸装了!” “你那么喜欢袒胸装,本宫可以把袒胸装赐给你。”赵采玉说着掐了把灵芝水嫩嫩的小脸蛋儿,灵芝的脸立时就红了。 袒胸装是娘娘和公主们才能穿的,她一个小宫女…… “奴婢,奴婢不配……” 灵芝还没说完,赵采玉的手指就放在她的唇上。 “嘘,亲爱的,不要这样说,你把我这些日子的话都当耳旁风吗?什么奴婢配不配的?人要先自重,别人才会尊重你。” 这一幕落在许绍烨眼里,登时他的脸也红了,公主殿下和这小宫女怎么……这么暧昧? “许公子,你来了?” 发现了许绍烨,赵采玉就让灵芝下去,招呼许绍烨过去。她在地上扔了几个垫子,自己先坐了上去。 因为有之前几天相处的经验,许绍烨倒也自然地坐下来,与公主殿下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本宫给你做个心理辅导吧,许公子看起来有心事哦!”赵采玉笑眯眯看着许绍烨红彤彤的脸蛋。 许绍烨知道公主殿下说“心理辅导”就是要和他聊天的意思,但是他这个人其实很内向,不善言谈,说是聊天,也不过是公主说他听。 “学生,学生没有心事,林同学他……他有心事。” 林丙笙最近真的很郁闷,自从为公主殿下治疗离魂症,被符纸烧了手,又被公主驱赶出宫后,他整个人就很抑郁。 “林同学最近几乎不说话,每日只闷在太医署看那些医书,师父要教他掌教咒禁什么的,他也不肯学,过去林同学是很开朗的,我们咒禁科,我是不爱说话的,平常只听到林同学的笑声和说话声比较多,但是最近,林同学不但不爱说话了,脸上笑容也不见了,最关键,他一看见符纸,整个人就发抖了……” 赵采玉看着滔滔不绝的许绍烨,额,这还叫内向,不善言谈?小嘴挺能吧啦啊! “林丙笙连符纸都不敢碰了,一看到符纸整个人还发抖?”赵采玉问。 许绍烨点头:“嗯。” 那可怜孩子是患了心理障碍吧? 这个事说到底是自己引起来的,赵采玉觉得自己有责任,就让许绍烨去把林丙笙找来,丙笙同学见到赵采玉果然和见到符咒一样瑟瑟发抖。 赵采玉前世是教育系统工作人员,每个学校都会设置一个心理咨询室,用以向学生、老师提供心理咨询方面的服务,赵采玉对心理咨询这个方面也略知一二,于是一见到丙笙同学就很耐心地为他做心理辅导。 与赵采玉聊了半个时辰左右,丙笙同学的心结就解开了。许绍烨终于在林丙笙脸上看到了久违的笑容。 末了,赵采玉还附带给两位同学讲了个成语故事:《玉体横陈》。 故事发生在南北朝时期的北齐 男主角:北齐第五位皇帝高纬 女主角:妃子冯小怜 冯小怜人美身材辣,吐出的气闻起来都是香的。 她的身体冬天软如一团棉花,暖似一团烈火;夏天坚如玉琢,凉若冰块。 高纬不管有事没事都要把冯小怜搂在怀里,即使是跟大臣商量事也不例外,大臣常常羞得满脸通红,说话语无伦次。 高纬却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就让冯小怜裸躺在朝堂的一张案几上,并时不时作出各种动作,以千金一视,让大臣们排着队都来一览秀色。 这便是“玉体横陈”的典故。 赵采玉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那两位同学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 赵采玉顿时有了负疚心理,她这只鬼可是个过来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这两位后生还是单纯的,讲这种故事的确不合适。 只能弥补他们一下了。 许绍烨和林丙笙走出太极宫的时候,心情都有些复杂,每个人的手上都提着一个小包裹,包裹里装着金银也装着珠宝。 帮公主殿下治病,这么简单的吗? 林丙笙与许绍烨互视一眼,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公主殿下却对他们千恩万谢的,还有重赏。 “林同学,你的心情好点了吗?”许绍烨问林丙笙。 “好,好了吧?”林丙笙舌头都打结了。 林丙笙突然觉得要当一个好的咒禁师也并没有那么难,如果能给患者发很多钱,病大概都能好吧? 钱这东西,包治百病啊! “我觉得公主殿下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林丙笙边走边对许绍烨说道。 这段日子,太医署里其他同窗们为了安慰他,没少说十七公主坏话,十七公主过去那些出格的事情,在长安城里都传得挺疯的。 听着同窗们绘声绘色嚼公主舌根,当时林丙笙心里还是挺舒服的,但是此刻回想起来良心挺过意不去的。 林丙笙不由用装满珠宝的包袱压了压自己胸口。 背后嚼舌根是不对的,以后他要劝劝太医署那些多事的同学。 向贵妃忧心忡忡来看赵采玉,此前,许绍烨和林丙笙已经向她汇报了十七公主的病情,称十七公主的离魂症有所反复,还需好好疗养,这让向贵妃心急如焚。 周皇后家宴马上就要办了,平阳公主也马上就要进宫,进宫的目的并不是来赴什么家宴,说白了就是来选儿媳的。 如果自己女儿的病还没好,那就失去机会了,平阳公主怎么会要一个连脑子都有问题的女孩子作儿媳呢? “母妃,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和三姑姑结亲?”赵采玉很真诚地和向贵妃探讨这个问题。 向贵妃看着女儿,叹口气说出实情。 她虽然贵为贵妃,但在这后宫里并没有什么声望,其他妃嫔谁会买她的账?她唯一能依靠的不过是皇帝的宠爱,可是她的女儿都及笄了,她也成了将老的徐娘,皇帝的盛宠又能坚持多久? 这宫里妃嫔众多,皇帝对她的喜爱能坚持这么多年,已是奇迹了,如果有一天皇帝对她不在意了呢? 如果女儿能嫁进平阳公主府,那就另当别论了。 ------------ 第十八章 贵妃的烦恼 原来漂亮的人也还是有烦恼的。 赵采玉看着向贵妃,心里顿时平衡了很多。 在她的认知里,长得漂亮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比如同样一节上课比赛,两个老师教学水平相当的情况下,那评委肯定会给那个脸蛋好看的人打高分。 向贵妃的这个烦恼,赵采玉注定不能帮她实现了。 赵采玉交友有个原则,那就是和她关系密切的朋友多多少少都是有点姿色的,无论男男女女,所以这倾国倾城的向贵妃在赵采玉心里还是很拉好感的。 她是只三十多岁的老鬼,不可能真把向贵妃当自己亲妈,毕竟两人年纪也差不了多少,那就把向贵妃当闺蜜吧! “娘娘,”赵采玉伸手拍拍向贵妃的肩膀,笑着说道:“打铁还要自身硬,总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比如吧,她前世嫁给她的初中同学,以为是找了个遮风挡雨的,谁知风风雨雨都是对方给的。 靠天靠天不如靠自己。 听了赵采玉的劝慰,向贵妃自然无法马上理解,毕竟她也算是后宫的老人了,无论是从前当太子的姬妾,还是后来成了皇帝的宠妃,她看多了这后宫千丝万缕的联系,也看透了很多世事。 比如,周皇后为什么能当上皇后,靠她自己吗? 论皇帝的宠爱,周皇后哪比得过她?别说她了,就是杨妃,周皇后也比不过。 杨妃是前朝帝女,又是皇帝的表妹,与皇帝还是有很多共同语言的。 如果不考虑其他,皇帝只会在她和杨妃之间选择一人当皇后,但是皇帝不能,因为架不住周昌等人的所谓谏言。 周昌是左武侯大将军,凌烟阁排头一把交椅的老臣,皇帝能当上皇帝,他居首功。 周昌与皇帝的交情还起于布衣之时。 周昌少年丧父,与母亲、妹妹被同父异母的兄长赶出家门,由舅舅抚养长大。他生性聪慧,勤奋好学,博通文史,而且颇有计谋,与还是少年的皇帝就关系甚好。周昌还向舅父提议,说皇帝才华出众,请舅父务必作主将自己妹妹嫁给他,自此两人成为郎舅。 后来,高祖起兵攻入关中,建立大周朝,周昌被任命为渭北道行军典签,辅佐还是秦王的皇帝。此后,周昌追随皇帝东征西讨,成为皇帝天策府重要成员。 皇帝当年被自己当太子的兄长和弟弟齐王联手加害,也是周昌主导策划了太极宫的北宫门政变,尔后才有皇帝的宝座。 周皇后是周昌的妹妹,皇帝立她为后,看的自然是周昌的面子,难道看的是皇后?皇后的美貌不及她万分,贤德也只是聊聊,当年自己在临盆之际遭遇谋杀,背后主谋很可能就是周皇后,只是自己苦于没有证据而已。 有证据又怎么样呢?难道皇帝会废后? 当年立后,皇帝为皇后的人选也犹疑过,并不甘心就立周皇后为后,可是架不住周昌等人的谏言,周昌在朝堂上有多少过命的兄弟,那些个大臣一个时辰一个轮番来向皇帝进言,皇帝也架不住啊! 尚书左仆射王桥、尚书右仆射杜克明、右武候大将军李恭等人就纷纷来劝说皇帝,还有个以性子耿直出名的礼部侍郎魏宾更是摆出了与皇帝不肯善罢甘休的架势,皇帝只好立了周皇后为皇后。 这魏宾原是太子的谋士,太极宫北宫门兵变后,太子和齐王的人就都被周昌给杀了个一干二净,连两人的妻儿统统杀光。 ------------ 第十九章 假姐姐 一筐脏衣服扔到楚明珠脚边,楚明珠抬起头看着一脸怒容的吕娘子。 “每天就知道好吃懒做!”吕娘子居高临下骂着,溅了楚明珠一脸口水。 楚明珠揩一把自己的脸,尖叫着站起来,重重将吕娘子推了个趔趄。 “你TM有病啊?吐人家一脸唾沫!你个脏婆娘!” 这几天已经见惯了楚明珠兽性大发的样子,吕娘子已经不奇怪了,她走到院子一角,抄起一根木棍就过来,嘴里骂道:“你是脑子摔坏了,又不是手脚摔残了,一天到晚只知道吃不知道干活,我看你就是为了偷懒故意装病,我看看打能不能把你打醒!” 吕娘子说着,木棍就落在了楚明珠身上,自然换来楚明珠的各种尖叫和反抗。 “你个臭婆娘,天天只会打人,你要是缺男人就去找男人,把火撒在我身上干嘛?” 虽然楚明珠失去了记忆,医生说她患上了什么“离魂症”,但通过这几天在这个破家里的生活,楚明珠知道自己叫赵采玉,是这个喜欢打人骂人的臭婆娘的女儿,她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叫赵安之。 臭婆娘重男轻女,她供弟弟赵安之去长安城里的学堂求学,却让自己当牛做马,现在自己生病了,她还不放过自己。 楚明珠虽然失忆了,可脾气没有失去啊,想她堂堂大周公主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平常只有她虐待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虐待她? 楚明珠像有蛮力似的对着吕娘子拳打脚踢,吕娘子竟然招架不住了。 陈年走到吕娘子家门口不由被眼前的一幕怔住,这哪是母女俩,这不就是一对仇家吗?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正打架打得不亦乐乎,陈年赶忙上前劝架,他上了年纪,走路都并不多稳,可想而知劝架的后果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只听陈年倒在地上“哎哟”一声,楚明珠和吕娘子方才停了手。 “陈老伯,怎么把你摔了?”吕娘子赶紧扔了木棍过去拉他。 这得问你自己啊!陈年拉着吕娘子的手,苦笑一下站了起来,但是人老骨头硬,这一摔不轻,没那么好站起来。 吕娘子回头招呼楚明珠:“你死人啊?过来掺一把不会啊?你是会长生不老吗?尊老爱幼你不懂啊?” 楚明珠见陈年哼哼唧唧半天站不起来,没好气走过去,一边和吕娘子一起搀他起来,一边对他说道:“尊老爱幼,我娘她没教过我,她只会教我打人骂人!” “我什么时候教你打人骂人了?”吕娘子大声起来。 “你天天在家里不是打人就是骂人,你都做什么坏榜样给我看,你还说你没教?” “你个小娼蹄子,你敢这么跟老娘说话!”“啪”的一声,吕娘子给了楚明珠一巴掌。 “你又打我!”楚明珠杏眼圆瞪。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又掐了起来,眼看着就要站起来的陈年突然失去支撑,“噗通”又摔在了地上。 赵安之从学堂回来的时候,看到陈年正坐在院子里“哎哟,哎哟”地叫着。 “陈老伯,你怎么了?”赵安之放下书袋,赶紧走过去,关切地问陈年。 “我有一个很好的能治疗离魂症的法子,但是你姐姐不配合。”陈年很郁闷,他专程花了束脩去许医生家里向许绍烨取经,奈何赵采玉这孩子不听话不肯配合。 “患者不配合,医生有再高明的医术也无用啊!”陈年拍着自己的胸口,“我这个方子可是太医署的医学生教授的,人家可是治好过当今十七公主的离魂症,你姐姐真是太不听话了!” “陈老伯,我姐姐要是能听得进话,那就不是病人了,总之你做为一个医生,治不好病人只能说明你医术不够,你怎么还好意思怪罪起病人来了呢?你这个样子,不是我要说你一句,你不但欠缺医术,你还欠缺医德哦!” “什么?”陈年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你姐姐刚刚气我一通也就算了,她是病人,我不和她计较,你这个年轻人怎么也这么不讲理?就你这样做人的水准,我要说一句,你还是别去参加什么科考了,肯定考不上的!” 陈年话音刚落,吕娘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陈老伯,你怎么这样说我儿子?” 吕娘子手里端着一碗茶,本来是要给陈年喝的,现在,她一仰脖,自己一口喝掉了。 “喂喂,老朽的茶水……” “滚回你自己家喝去!上门一次骂你一次!”楚明珠也不知从哪里突然跳出来。 陈年灰溜溜从吕娘子家里出来,口干舌燥,嗓子眼冒着青烟,心情复杂:这一家三口有病吧?坏得一模一样。 院子里,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咦,怎么感觉这个家难得团结了一次呢? 赵安之有些开心,他娘和他姐居然也有同仇敌忾的时候,不由说道:“娘,姐姐,我们一家人就应该这样,团结一致对外,家和万事兴。“ 赵安之的话换来吕娘子和楚明珠的互视一眼,两个人登时都放下脸来,鼻子里“哼”了一声,背向走掉。 赵安之:“……”这么不经夸吗? 赵安之想着自己是要先去安慰亲娘呢,还是要先去安慰亲姐,还没等他自己捋清楚思路,他的脚已经不由自主去找楚明珠了。 楚明珠正郁闷地坐在小河边。 赵安之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说道:“姐姐,你看,我给你带回了什么?” 一个馒头而已。 “我总觉得我这辈子应该不是吃馒头的命啊!”楚明珠含着怪异的心情,接过赵安之的馒头啃了起来。 “对对对,姐姐以后是大富大贵的命,等我考中了科举,我就带着姐姐吃香的喝辣的。”赵安之看着楚明珠大口吃馒头的样子,露出欣慰的笑容。 没几下,楚明珠就把馒头吃完了。 都怪吕娘子那个坑娘,每天都不让她吃饱,她此刻觉得这个馒头香极了。 “用不着大富大贵,你只要每天给我偷带两个馒头回来,你就是我的好弟弟。” 赵安之听着这话很开心,忙从怀里掏出那只木簪子,说:“除了馒头,还有这个!” “簪子。”楚明珠盯着那只木簪子一点儿都没有高兴。 赵安之却很激动,说:“这是之前买来送给你的及笄礼物,可是因为你受伤了病了,所以一直没有送给你,现在送给你了,我的姐姐已到了及笄之年。” 赵安之说着将簪子插到了楚明珠的头发上,“姐姐,你真好看!” 赵安之的笑容突然愣住了,楚明珠的脸色很不好看。 “姐姐,你怎么了?” 楚明珠使劲按住自己的头,“头痛!” ------------ 第二十章 余桃 及笄? 不知道为什么楚明珠听着这两个字,眼前就会出现很多光怪陆离的画面,富丽堂皇的建筑物,锦衣华服的人们,各种山珍海味,各种珠光宝气,还有满城的花灯…… 那些画面并不清晰,而是模糊一片,最后只剩一片五颜六色的光影。 “头痛,头好痛!”楚明珠捧着脑袋说道。 “姐姐姐姐,你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赵安之赶紧安抚楚明珠,“姐姐,想不起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其实过去的记忆也没什么好的,失去了就失去了呗,我们记住从今往后的事情就好了。” 是的,姐姐过去多么可怜啊! 赵安之将从小到大姐姐的遭遇想一遍就觉得心痛不忍。 “你放屁!”赵安之的安慰却换来楚明珠一声怒吼。 只见楚明珠激动从石块上站起来,指着赵安之怒容满面:“一个人记不住过去,你知道这种感觉多恐怖吗?” 赵安之的确没想过,因为他又没失忆过。 “姐姐姐姐,你别激动,你想要找回记忆,那我一定陪你找,陈老伯说他有治疗离魂症的秘方,那秘方是治好过十七公主的,要不我陪你去找找陈老伯?” “不要!”楚明珠还是很激动,“我讨厌那个糟老头子,他身上有老人味,臭死了!TM的,真是烦死了。”楚明珠暴跳如雷,还用脚狠狠踢着一旁的石头。 赵安之:“……”姐姐哪里得的是离魂症?姐姐得的明明是躁郁症啊。 姐姐先前被狗咬过,不会是得了狂犬病吧?难道许医生的方子并没有把姐姐治好? 赵安之这样一想,心里就一咯噔。 他拉上楚明珠就走。 楚明珠正在气头上,不情愿,不停问着:“你要带我去哪?TM的真是烦死了!” 赵安之拉着赵采玉到了长安城内,恰好遇到浩浩荡荡一队送葬队伍,看那气派是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 只听旁边路人对着送葬队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那个是戴尚书的夫人,那是戴尚书的公子……” “戴尚书真是个好官啊!” “不然皇帝怎么会让国舅爷专门为戴尚书设立庙宇以供文武百官祭奠呢?皇帝自己都亲自去追悼了。” “皇帝还为了戴尚书罢朝三日。” “戴尚书的碑文是银青光禄大夫蔚县南题写的,蔚县南可是咱们大周的书法大家啊!” “蔚老早就辞官归居,这次还是皇帝派礼部侍郎魏宾魏大人亲自去请蔚老出山的……” 听着路人们的议论,赵安之只觉人们议论里的这些人物距离自己好远,与自己毫无关系。 这世界上,他所关心的不外乎母亲、姐姐二人。 母亲、姐姐好,他才能好。 赵安之拉着楚明珠只管往前冲,与一来人撞了个满怀。 那是一个白净的小公子,他身旁跟一个女里女气的小厮。二人如果不是男装打扮,赵安之还以为他们是女人呢。 那公子和那小厮视线落在赵安之身后的楚明珠身上,就跟见了鬼一样。 而楚明珠也注意到了二人的瞪视,立刻就跟炸了毛的公鸡一样叫嚷起来:“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TM的真是烦死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姐姐她……”赵安之用手指了指自己脑子,又向公子和小厮不停点头哈腰赔罪,然后拉着楚明珠快速走开。 看着二人在人群中远去的背影,翠凤儿问巴陵公主:“七殿下,她……” “小十七?”七公主脱口而出。 翠凤儿不停点头。 这熟悉的脸蛋、熟悉的骂娘的口头禅,活脱脱就是小十七啊! 七公主刚想到这里就否定了自己:“不对不对不对!不是小十七!” 小十七还在宫里卧着病榻呢!自从皇后娘娘说要摆家宴邀请平阳公主入宫相聚后,小十七的离魂症就又犯了。 这让巴陵公主还挺开心的。 希望小十七的病永远都不要好,三姑姑再怎么地也不可能要一个病痨子做自己的儿媳妇啊! “她如果是小十七,刚刚怎么可能放过咱们?” 被巴陵公主一问,翠凤儿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从小到大,七公主和十七公主没少干架,不过都是秘密干架,皇上和宫里的娘娘们全都被蒙在鼓里。 这两位公主殿下为了能长长久久的干架,竟都心照不宣地保守这个秘密,十分默契地打完就当没事发生过。 既然不是十七公主,翠凤儿就放心了,巴陵公主也放心了。 现在是白日里,南风馆还没有开始营业,不过巴陵公主管不了那么多,她得趁早与余桃做个了结,接下来好安心筹谋与武德表哥的婚事。 如果不是为了嫁进平阳公主府,她可真舍不得与余桃了断。 余桃在南风馆的清馆内懒洋洋接待了巴陵公主。 南风馆是晚间营业,白天,小倌们都在休息,这余桃被鸨儿刚刚叫起来,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一脸睡眼惺忪,别有一番滋味,看得巴陵公主心下痒痒。 翠凤儿识相地退到门外去,并带上了门。 余桃一边给巴陵公主倒茶,一边在她身边袅娜坐下,用颠倒众生的声音说道:“也就你,能在妈妈跟前卖开面子,要是别人这个时辰过来,妈妈早让几个龟公把你打出去了。” 巴陵公主伸出手指勾住余桃下巴,邪魅一笑,说道:“不是本宫的面子大,是本宫银子的面子大。” 余桃一边将茶水喂进七公主嘴里,一边握住七公主的手指含在了自己嘴里。 七公主突然怕痒,抽回自己手指,丢给他一个嗔怪的白眼,嘴里叨一句:“小样儿!” 就在七公主喝茶的时候,余桃整理了妆发,人也愈发养眼,他走过来挨着七公主身边坐下,问她:“殿下大白天来到南风馆,是要余桃怎么伺候你啊?是要听余桃吹笛子呢,还是听余桃抚琴呢……” “本宫要你的人!” 余桃愣了愣,旋即笑起来:“殿下别开玩笑了,你知道的,我们清倌卖艺不卖身。” 余桃这话充满挑逗的意味。 七公主看着这甚解风情的余桃生出万般不舍来。 “余桃,你真名叫什么?” 巴陵公主还是第一次询问余桃的身世,余桃有所保留,但还是说道:“余桃本姓丁,幼年时家里被抄了家,我就被入了贱籍,鸨儿见我原是大户人家出身,能识文断字,又生得眉清目秀,就将我买回,培养我做了清倌。”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七公主在心里叹。 “其实,余桃还要多谢殿下你的垂青,如果不是殿下,余桃不知道会落在什么样的客人手里,殿下知道的,我虽做了小倌,可我并无龙阳之好。我也是被逼无奈,就连这余桃的名字都是我所厌恶的……” 卫国时候,卫国国君宠幸男宠弥子瑕,正当盛宠之时,国君吃弥子瑕吃剩的半只桃子都觉是恩爱,弥子瑕偷了国君的车出宫去看自己生病的母亲,国君亦赞他孝顺,后来国君喜新厌旧,不再喜欢弥子瑕了,就以这两件事治了弥子瑕的罪。 “余桃的确是个不祥的名字,我以后就叫你小丁吧!”巴陵公主说完又顿了顿,似乎没有以后了,她这次来就是最后一次来见余桃的。 ------------ 第二十一章 人生十八载,此刻是高光 巴陵公主朝门外唤了声:“凤儿,去把鸨儿喊来。” 翠凤儿把鸨儿请来了,鸨儿笑眯眯向余桃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是七公子的人了,好生照顾七公子!” 鸨儿满脸堆笑,看在余桃眼中却很惊悚。 等鸨儿出去,余桃就看着巴陵公主,问她给了鸨儿多少钱。 巴陵公主上前握住余桃的手说:“不管多少钱,小丁都值得。” 巴陵公主说着抱住了余桃。 这一刻,余桃内心有些感动,许多柔软的东西在涌动。 她在南风馆见他第一面就从未对她隐瞒什么,她的身份她的性别,全都对他敞开心扉。 余桃幼年就沦落风尘,对于这样的善意与坦陈,他倍感珍惜。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这两份情感,余桃对七公主都有。 他伸出手也紧紧抱住了七公主。 这一刻,余桃觉得他不是小倌余桃,他是一个坠入情网的男子,他姓丁,心爱的女人唤他小丁。 余桃一把抱起七公主的那一刻,所有男人的气概都回来了。原来这么多年,取悦众多男人之后,他的骨子里还保留着身为男人的自尊、骨气与血性。 此时此刻,他将他身为男人的所有壮大与强悍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了怀里的女人。 余桃是如此幸福。 人生十八载,此刻是高光。 然而,余桃的高光时刻是如此短暂,幸福亦是如此短暂,短暂得他不由怀疑他是否拥有过。 七公主已从床上下来,一边穿衣,一边说道:“小丁,接下来我可能再也不会来见你了。” 余桃脸上所有缠绵的花瓣在这一瞬全部凋残。 犹如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浑身冰透。 他坐起身,雪白睡袍半掩香肩,乌黑缎发散落身侧,一张风华绝代、颠倒众生的面孔却燃着屈辱的火焰。 “殿下的话是什么意思?” 七公主走上前,弯下身,将脸探进帐子中,一直凑到他面前,说道:“我只是暂时不能来见你了,但你既然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就得为我守身如玉,切莫水性杨花,否则……” 原来是暂时不能来,而不是永远不能来了。 余桃松了一口气,说道:“殿下把余桃当成了什么样的人?余桃虽是风尘中人,可也知道忠贞二字怎么写,只是殿下,不要辜负余桃就好。” “我说过了,在我面前你不是余桃,你是小丁,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小丁。” 七公主伸手搂住了余桃的脖子,余桃也一把搂住了她,刚系好的扣子又都解开了,刚穿整齐的衣裳又全都乱了…… 那才消停的罗帐又开始撼地摇天。 保安堂内,楚明珠坐在许医生对面,黑沉着脸任由许医生翻她眼皮,掰她的嘴。要不是赵安之站在一旁使劲按住她的肩,她早起来掀翻许医生的诊桌了。 最关键,还是赵安之在她耳边说的两个字:馒头! 忍一时能不能风平浪静,且不管,能得到两个馒头才是最实惠的。 “包子!”楚明珠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赵安之爽快答道:“成交。” 许医生终于对楚明珠检查完毕,这就要下结论了,楚明珠忍不住提醒他:“不检查一下我的后脑勺吗?“ 她使劲把自己脑袋转过来:“我伤在头部,你检查我眼睛和嘴巴有什么用?” 楚明珠质问的声音很大声,保安堂内医生和患者都纷纷侧目,许医生脸上挂不住,他好不容易因为儿子治好十七公主的病树立起一些好形象,不能被这姑娘给破坏了。 他不悦说道:“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赵安之这时候又得出面当和事佬,又是安抚楚明珠,又是向许医生赔不是,可是姐姐的臭脾气改不了,许医生的面子也得顾全,还是许医生善解人意,说道晚上亲自登门给楚明珠看治,有了许医生这句话,赵安之这才放心把楚明珠带走。 出了保安堂,楚明珠便向赵安之索要肉包子。 “你起先答应过我的!”楚明珠腮帮子鼓鼓看着赵安之。 好吧好吧,宠姐狂魔赵安之就拉着楚明珠的手去街上找肉包子,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包子摊,给楚明珠买了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见楚明珠吃得香,赵安之脸上露出姨母笑。 楚明珠却瞥见了他喉头上下动了动,像是在吞口水。 楚明珠想了想,掰了一半肉包子给他,这让赵安之愣了愣。 楚明珠说道:“你是把你明天早餐的包子钱挪来给我买包子的吧?” 吕娘子会给赵安之一些零用钱。 从前的姐姐每天都在为赵安之付出,可此刻,却是姐姐自从失忆后第一次对赵安之表现出关心的一面,赵安之很感动。 楚明珠冷哼一声说道:“我只是失去记忆,我又没有失去别的东西,我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有心会自己感受,你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清楚,你这个弟弟可比那个臭婆娘对我好多了,你对我好,我自然也对你好!” “姐姐,不能这样说娘,你怎么可以叫娘‘臭婆娘’呢?” 楚明珠一听赵安之这话,把递出去的半个包子重新拿回来吃了,一脸不耐烦,气鼓鼓说道:“你再说这些我不喜欢听的话,我以后就不认你这个弟弟了,反正我本来也不知道你是谁!” 楚明珠说着撇下赵安之就朝前走去,走得太急,脚被路边的石块绊到,她烦躁地踢了那石头一脚,但是脚更疼了。 她抱着脚,嘴里骂着:“TM的真是烦死了。” 如此毛毛躁躁的姐姐看在赵安之眼里却别样可爱。 其实姐姐这一场失忆也挺好的,过去的姐姐过得太压抑了,什么时候敢这么表露过情绪?她累了不敢说,伤心了不敢说,唯唯诺诺小心翼翼憋憋屈屈,只能暗地里抹抹眼泪,在他面前永远都只好好话:“谢谢你弟弟,弟弟我很好,弟弟你别担心,弟弟你要照顾好自己……” 那样的姐姐让他心疼,也让他恨铁不成钢。 很多时候他也希望姐姐能反抗一下娘,可是姐姐没有,姐姐不敢,姐姐从来没有反抗娘的意识,任劳任怨,逆来顺受,而他毕竟没有天天和姐姐在一起,能保护姐姐的时候太少了,能为姐姐做的也太少了,他的劝说娘又不听,或者嘴巴上听了,行动上不听。 现在好了,现在姐姐终于敢有脾气了,敢和娘顶嘴,甚至敢和娘动手,这样的姐姐真可爱! 只是—— 赵安之背着脚疼的楚明珠走在回家的路上,见楚明珠终于在背上安生了一会儿,便善意提醒道:“姐姐,我有个意见呢——” “我不听我不听!”背上,姐姐捂住耳朵,头摇成了拨浪鼓,然后就是一句:“TM的真是烦死了。” 赵安之哭笑不得。 他其实就是想提醒他姐姐,以后能不能别再骂脏话了,女孩子家的天天出口成脏,不雅,以后哪个人家敢娶这样没教养的姑娘? ------------ 第二十二章 后生 “大哥不是刚从宫里回来,怎又要出去?” 听到王二公子的声音,王大公子驻足,温和尔雅道:“正要去鄂国公府上授课。” “大哥真是大忙人,在凌烟阁陪完太子读书,又要赶去教鄂国公府上那群顽童读书,一会儿做学生,一会儿做老师,大哥也不怕精神错乱?”王二公子语气不免酸溜溜的。 王文爱对王文直这个大哥素来不满,不满的缘由大抵是因为妒忌,妒忌他方方面面都比自己优秀,除了吃喝玩乐之外,而他优秀的方面恰恰是父母、世俗所赞许的方面,而自己优秀的方面只会得到望花楼姑娘们的赞许。 这并没有让王文爱气馁,反而在心里看轻王文直。 王子俊这个傻缺虽出生在这等一等一勋贵之家,却至今未尝人间乐趣,成天就知道捧着几本臭书。 王文爱越看自己兄长越觉得他是个木头、傻逼,越觉得自己才是智者,知道人活一世的真谛是什么。 “大哥,读死书,死读书,读书死,大哥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不如跟我去望花楼放松放松?”王文爱一边在心里瞧不上王文直,一边从嘴里发出热情的邀请。 “不了,子安,我授课时间到了,先走一步。”王文直说着,冲王文爱点点头,径自去了。 他身旁,书童雨墨人小腿短,只能小跑相随。 看着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王文爱冷嗤了一声,就听有人唤他:“子安,你过来!” 呀,是他老娘! 王文爱立即满脸堆笑,撒开两腿屁颠屁颠奔向他老娘——卢氏跟前去。 王文爱还没到他老娘跟前站稳,卢氏已经噼里啪啦教训一通了。 卢氏一只眼睛上戴着眼罩,幸好那罩子是绣娘精心绣了纹样的。小小一只,却运用了平绣、打点绣、纭裥绣等多种超越传统的针法。深浅变化、富丽堂皇的唐草宝花,极为精美。 否则,这瞎了一只眼的狰狞模样是很吓人的。 卢氏对二儿子的恨铁不成钢、气愤全都展现在另一只好眼睛里。 好在只有一只眼睛的威力,威吓人的程度也就少了一半。 王文爱压根就不在意自己老娘老生常谈的骂词。 他挽住卢氏一只胳膊,笑眯眯撒娇道:“母亲,你干嘛为了孩儿生这么大的气,要是气坏了自己身子,怎么办?那孩儿不成了不孝子了?” “你本来就是!”王文爱贱嗖嗖的样子成功让卢氏的怒气消减了一半。 “孩儿哪里是了?孩儿很孝顺啊!母亲最近咳疾犯了,孩儿专门托人去太医署的药园找到了上好的陈皮,孩儿已经让厨房给母亲熬上了,等熬好了,孩儿亲自喂母亲喝药。” 听王文爱提到咳疾,卢氏顿觉喉咙口有些发痒,便咳了起来。王文爱立即拍她的背,关切的言语说了一套套。 卢氏心软,说道:“子安啊,你如果能像你大哥子俊那样勤学上进就好了,不能做一个纨绔子弟,败了咱们诗礼簪缨人家的名声。” “母亲,孩儿哪里是什么纨绔子弟了?你可以说孩儿不聪明,但你不能说孩儿是纨绔子弟,孩儿或许不如大哥学业有成,但孩儿的孝心不比大哥少……” 王文爱一向擅长花言巧语,比起王文直的木讷呆直,有趣了一万倍。 所以卢氏虽然也怪责他不求上进,但又打心底里喜欢二儿子的性格,甚至想着如果大儿子的性格能稍稍多一些圆通就好了,而这个二儿子圆通又过了头。 唉,荷花出水有高有低,十指伸出有长有短,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何况她一个肉体凡胎的母亲? 卢氏看着一脸笑眯眯的二儿子,心里不免叹气,将来要娶一房怎样的儿媳妇才能管束这顽皮的泼猴?家世背景固然重要,最最重要的是能够震慑住二儿子贪玩的性子。 妻贤夫祸少。自己这个二儿子真的需要一个贤妻。 王文直的马车抵达鄂国公府的时候,早有小厮打着灯笼将他迎进去,边引路边说道:“大公子,府上的小公子们都已经在书苑那边等着大公子了。” 上次自从他的画业老师主爵郎中闫辞引荐后,他就到鄂国公府上给这群年纪很小的小公子们上课,小公子们多姓李,是右武候大将军鄂国公李恭几个妾侍所生的娃儿,也有姓苏的,是李夫人苏氏沾亲带故的亲眷。小公子们年纪都很小,八九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倒是有一个苏氏的亲戚,十六七了,不过不姓苏,姓杜。 “今天从宫里出来的时辰晚了,所以只能晚间给小公子们授课了。”王文直一边解释,一边脚步不停。 他是个生得极英俊的年轻人,个高腿又长,迈开一步,要让提灯的小厮追个两三步。 王文直很快便到了鄂国公府的书苑。 此时,书苑数灯齐亮,每个小公子桌案上都掌了灯,壁上一左一右也燃着两根兽脂粗烛,一片亮堂堂,并不比白日里的光线差多少。 王文直快步到了讲台前,接过雨墨递过来的课本,对着满堂小公子们拱了拱手,开始上课。 王文直的课比起之前的那些授课老朽可轻松有趣得多,讲解多引事例,将学问讲得深入浅出,虽然是晚间,小公子们也都听得兴味盎然,不觉犯困,却有一人打了哈欠。 王文直将目光落向最后一桌,那位姓杜的后生立即一凛,连忙敛容收色,挺直背脊,坐正了身子。 见她改正,王文直也没有点名批评她,等到一节课圆满结束了,小公子们被各自的奶娘丫头小厮领下去,王文直才走到她跟前去。 “白天没有养足精神吗?”王文直没有责备她,而是关心问道。 面对老师的询问,后生很不自在。 她是仗着姨母鄂国公夫人苏氏的关系,才得以女扮男装混在鄂国公府这群小公子里来上课的。但是,她是目不识丁的基础,尽管王大公子的课都是基础课,对她一个文盲来说,依然十分辛苦。 “我……”后生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好,幸而就有苏氏身边的嬷嬷过来请二人去用夜宵。 王文直客气推托,嬷嬷一再说了是苏氏的好意,后生便也劝道:“老师还是去用一下夜宵吧,不然我姨母她会扫兴的。” 鄂国公夫人苏氏是出了名的豪爽性子,最不喜欢拐弯抹角虚虚实实那一套,王文直便跟着后生一起随嬷嬷前去。 路上,王文直随口问后生:“苏夫人是你的姨母?” 后生点了下头,就听苏夫人站在廊下向她招手:“丽娘——” 丽娘,杜丽娘?一个后生怎么取一个姑娘的名字? 王文直皱起眉头,目送后生向苏氏走去:呵,走路的样子也像姑娘。 ------------ 第二十三章 继母 一顿夜宵王文直吃得很不自在,偏偏苏氏是个爽利性子,全程作陪。 王文直是个客气人,不能拂苏氏的好意,将鄂国公府准备的夜宵吃了个底朝天,这过程还听嬷嬷跟苏氏抱怨,李家那些小公子言语上怠慢小杜了,说她不阳刚,不像个男人。 嬷嬷说这些的时候,一脸含笑,苏氏更是哈哈大笑。 王文直只能假意低头喝汤,心里嘀咕,亲外甥被其他人挤兑了,为什么当姨母的没有生气反而开心?那后生倒是一脸气恼,但也不知是因为被其他人挤兑,还是因为被亲姨母嘲笑了。 王文直吃完了夜宵,起身向苏氏告辞,苏氏便说道:“丽娘,你去送送大公子。” 杜丽娘便恭谨地对着王文直做了个“请”的动作:“老师,请!” 看着杜丽娘和王文直双双走出去,嬷嬷立即冲苏氏挤了挤眉眼,苏氏笑道:“如若能成,倒是一对璧人。” “夫人真是用心良苦。”嬷嬷冲苏氏竖起大拇指。 苏氏叹道:“有什么办法,我妹子走得早,就这么个闺女,如今找回来了,只能我替她好好疼惜了,她那个继母不是个良善人,不会为她筹谋的。” 嬷嬷点点头,又颇忧虑道:“夫人想得长远,顾虑周密,特意请了王公子来府上授课,给他们二人多些相处时间,就算他日夫人央大将军拉下老脸去梁国公府上向王大人提亲,如果大公子与丽娘小姐看不对眼,也是白搭。” 那制造了机会,王子俊就能看上丽娘吗? 苏夫人很忐忑,自己甥女是个文盲,而王家大公子学富五车,嬷嬷是个惯常安抚主人心的,说道:“夫人也别这样想,咱们丽娘小姐冰雪聪明,模样又生得俊俏,又有杜家的门第,亲伯和父亲与梁国公都是同僚,那是不折不扣的门当户对。说不定丽娘小姐还未必能看上王大公子呢!” 嬷嬷只是为了帮苏夫人壮势,谁知道却勾起了苏夫人另一面的担心。 “是啊,绒花,你说丽娘会不会不喜欢王子俊?王子俊是个书生,性格拘谨,丽娘从小在市井长大,性格大大咧咧,他们会不会不投契?” 自己的安抚起了反效果,绒花嬷嬷脸上很是挂不住。 杜丽娘已经送王文直走到了府门口。 “小杜,你晚上就歇在你姨母府里吗?”王文直尽量摆出一个好老师该具备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来。 杜丽娘摆摆手说:“学生一会儿还是要回自己家里去。” 王文直抬头看看天色,夜色融融,月近中天,便道:“那你快些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杜丽娘点点头:“谢谢老师,老师不用担心我,我要等我们杜家的马车来接,再向姨母辞别,就可以回自家去了。” 看着杜丽娘笑容可掬的样子,王文直想了想,说道:“小杜啊,其实世间男子不拘泥于什么性子,阳刚也不一定非是男子的特征,柔韧、细致也可以是男子的品质。” 王文直这话是为了安慰被李家小公子们挤兑了的杜丽娘的。 “虽然我不知道你之前是什么原因导致你启蒙晚,不过没有关系,不论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勤学苦练,都会日益进步,你对自己要有信心哦!老师看好你!” 这话是安慰学业上有些笨拙的杜丽娘的。 王老师真是个好人。 杜丽娘对王文直的印象顿时高大上起来。 坐上了自家的马车,雨墨忍不住说道:“公子,我怎么觉得杜家公子是个小姐呢?” 雨墨的话立即遭来王文直的一记敲,“嘟,不可乱说,杜家公子只是文秀了些,怎么就能说人家是个女的?” 虽然王文直十分笃定,但雨墨却没有陷入自我怀疑,反而看着他家傻公子,心里想着虽然读书方面二公子不及大公子,但某些方面,二公子的确比大公子脑袋瓜好使。 杜丽娘被杜家马车接回杜家的时候,皎月已中天,但她老爹杜尚书的继室肖氏却还没有睡。 肖氏亲自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过来。 “丽娘,怎么上课上到这么晚才回来?肚子饿了吧?快来趁热吃。”肖氏笑吟吟说道。 肖氏身旁心腹章嬷嬷立即补充道:“夫人亲自给小姐炖的银耳莲子羹,掐着时辰炖的,说是小姐这个时辰回来吃,刚刚好,银耳不烂不硬。” 杜丽娘看着热气腾腾的银耳莲子羹,笑容尴尬:“那个,母亲,我已经在姨母府里吃过了,再吃就撑了。” “哎呀,丽娘小姐,这可是夫人亲手……” 肖氏看了章嬷嬷一眼,章嬷嬷讪讪然闭了嘴。 肖氏将银耳莲子羹搁在桌上,说道:“还是留在你屋里,回头你夜半万一梦醒,腹中饥了,还可以吃。” “谢谢母亲。”杜丽娘倒也嘴甜,只不过摆出逐客的架势。 肖氏却没有马上就走,而是说道:“丽娘啊,你看咱们尚书府也是高门大户,你伯父又是尚书右仆射,皇上亲封的莱国公,咱们家又不是请不起教书先生,你说是不是?又何必巴巴地往鄂国公府上跑呢?让旁人知道了说闲话,还以为我这个当后母的拦着不让你读书识字……” “只要母亲自己觉得没有这个意思,我也没有误会母亲是这个意思,不就好了?至于旁人说什么想什么,咱们又岂能管得着?咱们也不需要管,母亲说对不对?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肖氏看着杜丽娘,眉眼长得与死去的小苏氏几乎一模一样,说话的样子也像。虽然她作为续弦嫁给杜克清的时候,小苏氏已经过世了,可从前参加贵女们的聚会时,她见过小苏氏。 女人之间的感情是很微妙的,肖氏对小苏氏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妒忌,对于小苏氏的亲闺女她又怎么可能真心喜欢呢?只不过他们这种高门大户,谁能将不喜欢摆到明面上,无论如何她都要装出个贤良淑德的样子来,这才是让肖氏郁闷的。 就像杜丽娘刚才说这番话的时候,肖氏特别想上去抽她两个大嘴巴子,狠狠骂她一顿“小娼蹄子装什么装”,但她自己却只能先装。 “你父亲也正是这个意思,你不愧是你父亲的亲闺女,想的说的,都与你父亲一模一样。”肖氏笑吟吟说完,扶着章嬷嬷的手退出了杜丽娘的屋子。 都不用出屋子,只从卧房的宝花湘帘退出去,她就冷了脸。 等肖氏和章嬷嬷走远了,杜丽娘就对丫头宝蝉说道:“银耳莲子羹,你趁热喝了吧。” 宝蝉原是肖氏跟前的人,杜丽娘回到杜家后,肖氏便将她拨过来伺候杜丽娘。 ------------ 第二十四章 好老师和差生 宝蝉是肖氏的人,虽然现在杜丽娘是她明面上的主子,但实际上的主子还是肖氏,所以她怎么会听杜丽娘的命令呢? 当然,自小在市井长大,能和卖炭老翁们抢生意的杜丽娘又岂是一个好欺负的? 她自顾自去洗脸架上取了手巾洗脸。 宝蝉要过来伺候,被她喝开了,但见她一面麻利地拿起绵软的浸泡过淘米水的冬瓜瓤白洗脸,一面语气粗鲁,说道:“肖氏把你塞给我,你以为我同意留下你就是为了让你替我做这些?我自小被拐,跟着养父母在市井长大,我有手有脚,什么活不能干,我要人伺候干嘛?” 杜丽娘突然翻脸,又粗鄙又强悍,让宝蝉蹙眉,在心里大翻白眼嫌恶,她是真看不上这个半道上回家的四小姐啊!可是夫人的吩咐她又不敢不从,何况夫人将她拨过来也不是为了让她伺候四小姐,而是为了安插自己的眼线。 肖氏的真实用意让宝蝉心里多少好过一些,至少这样来看自己效忠的主子依然是肖氏,而不是这个粗鄙的市井村姑。 宝蝉在心里看不起杜丽娘,杜丽娘也不需要她看得起,她要的是宝蝉屈服,于是她就耍起淫威来。 “我要的是你听话!” 不知为何,杜丽娘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宝蝉心里一惊,大概是被杜丽娘看过来的犀利又冷峻的眼神给吓到了。 “肖氏将你给了我,你就是本小姐的丫头。虽然我从小在外头长大的,身边没有过伺候的丫头,可我也知道丫头是干嘛的,那就是任由主子差遣的!你作为一个丫头,要是做不到听主子的话,那你就不配做丫头,我身边绝对不会留没有用又不听话的东西恶心我自己。” 杜丽娘用手巾将脸上的冬瓜瓤都擦干净了,又走去黄花梨屏风衣架拿了睡袍换上。 手上忙着,嘴上也没闲着。 “你要是觉得肖氏把你给了我,你却还是肖氏的人,肖氏也还是你的主人,那你尽管可以回肖氏身边去,如果她还能要你的话。” 杜丽娘说这话的时候唇边是深深的嘲笑。 送给继女的婢女哪还有要回去的道理?那还怎么当贤良淑德的好继母呢? 暗戳戳是一回事,明面上又是一回事。 宝蝉是个鬼灵精,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 她才唤了声“四小姐”就被杜丽娘打断了,只见杜丽娘已经穿好睡袍,整整齐齐,清清爽爽,瞪着她,说道:“肖氏如果不能替你兜着,你就只能是我的丫头,要打要骂要赏要罚可都由不得别人。从小到大,我野惯了,也粗鲁惯了,谁让我不舒服,我不打回来也要骂回来,那还是我在做平民家女儿的时候,如果不同了,我是尚书府嫡出的四小姐,我更不可能忍什么恶气,尤其是一个下人在我跟前拿乔,杀鸡给猴看,是我最擅长的手段,你要是不能让我舒坦,我回头就去告诉老爷,把你卖了配了,老爷看在我早早死去的母亲份上也会依了我的。” 宝蝉“噗通”就往地上一跪,才跪下又慌不拉几爬起来,冲到桌旁,把那碗银耳莲子羹端起来,大口大口塞进嘴巴里。 银耳是好银耳,莲子也是好莲子,甜甜蜜蜜,奈何宝蝉却食不甘味,只有苦涩。 杜丽娘冷笑道:“听话就对了,当奴婢的当然要听主子话,这是本分!听话,有的是好处,好吃好喝,还有赏钱,何乐而不为呢?” 宝蝉正吞下最后一口银耳,猛地发现眼前多了一吊铜钱。 这一次,宝蝉没有任何犹豫伸手就接过了铜钱,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杜丽娘满意点点头:“这就对了,现在帮本小姐洗脚吧!” 宝蝉手脚勤快,不一会儿,杜丽娘就坐在床前舒舒服服地泡起了脚,宝蝉跪在地上一边替她的脚按摩,一边告诉她一个秘密: 先头,杜丽娘当工部尚书的老爹、尚书右仆射杜克明的亲弟弟——杜克清给杜丽娘请了个教书先生回来,但是那教书先生给杜丽娘上了不到三天课就闹着走了,说是杜丽娘蠢笨,他实在教不了,甚至连三天工钱也不要,气鼓鼓走的,说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笨的学生。 其实,这位先生第一天刚来的时候对杜丽娘还是颇有耐性的,也就是第三天突然翻了脸,发神经似的跑去跟杜克清告了一状,钱也不要,背起包袱就走人。 宝蝉告诉杜丽娘,这先生是被肖氏收买的,他收了肖氏的钱,不要三天工钱也已经找补去了。 其实不用宝蝉说,杜丽娘也猜到了这些。 宝蝉如今能说出来,说明她已经弃暗投明,正在投奔新的主子。不过杜丽娘也知道像宝蝉这种随意改变立场的墙头草肯定是不可靠的,她也不要她可靠,能用就行。 肖氏要断杜丽娘的读书路,让她当个睁眼瞎,为的就是阻断她的前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不会舞文弄墨?至少要识文断字吧?否则将来怎么管中馈看账本? 杜丽娘知道肖氏的险恶用心,但她也不戳穿,她不想要去让她的杜老爹主持什么公道,这种后宅女人斗来斗去的把戏,太累了,杜丽娘这种粗粗剌剌性格的人觉得墨迹。 所以,她接受了她姨母鄂国公夫人的安排,专心去和李府的小公子们一起读书,只是读书这件事确实挺费力的,比她卖炭难多了。 杜丽娘倒在舒服温软的大床上,觉得头痛。 她参破了肖氏,却没参透自己姨母,除了读书识字,还有撮合拉媒这一层。 现在,王文直在杜丽娘心中的印象就是三个字:好老师。 而杜丽娘在王文直心目中的印象要少一个字,那就是:差生! 这个学生基础这么差,好老师王文直得改变教学策略,适当降低一下教学目标,先从识字开始吧。 次日,太子楚坤在凌烟阁见到王文直的时候呆了呆,“子俊,你的眼睛……” 王文直知道自己顶着两只黑眼圈来做太子伴读,未免失仪,忙拱手道歉,楚坤摆摆手说:“子俊,你怎么还是这么生分?本宫早就说过你我从小一起读书一起长大,当如兄弟。” “殿下仁爱,但微臣不可忘臣子本分。” 王文直板正,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不了解?这么多年早就知根知底,他笑着摇头说道:“将来等你娶到心仪的女子后,是否还是这般木讷?” 听到“心仪的女子”几个字,王文直的脸就臊红了。 ------------ 第二十五章 团扇歌 王文直的羞涩成功惹来太子殿下一阵哈哈大笑。 凌烟阁旁一座居高临下的亭子里也传出一阵笑声。 年轻女孩子清脆的笑声如银铃随风送来,王文直和楚坤不由自主扭头看上去,但见高亭里一个绿色衣裳的女孩子正手执团扇指着他们的方向,笑得前仰后合,甚是恣意不羁,隐隐约约还有她的语声:“那家伙可真好玩,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害臊,哈哈哈哈——” 王文直闻声色变,楚坤也敛容收色,咳咳两声,拉了王文直走进凌烟阁去。 “要不,怎么说你俩是冤家呢?”楚坤这话也不知是奚落还是安慰,听在王文直耳朵里,就当他是嘲笑了。 王文直有些恼:“太子殿下何必取笑微臣?” 楚坤拿手摸摸鼻子,稍微收敛些自己的笑意,认认真真开导道:“小十七嘛,她的性子你我还不知吗?她就是个调皮捣蛋的,父皇带头宽宥她,宠溺她,宫里谁人不纵容她?你被她捉弄这么久,还没习惯啊?” 想从前,王文直吃了多少楚明珠的亏?他一个人人赞誉的长安第一才子,多少贵女佳丽的梦中情人,偏偏被十七公主楚明珠当作一根草,各种欺侮、霸凌,导致王文直一见到楚明珠就会犯怵,常常楚明珠还没干嘛,王文直已经落荒而逃了。 如果他的追求者们知道他在楚明珠面前是这样的待遇,长安城里一定会多更多楚明珠的骂名。 “今日,她不过是笑你一顿,比起从前那些花招,实在算不得什么,你就不要和她计较了。”楚坤拍拍王文直的肩膀。 王文直拱手道:“殿下言重了,微臣怎敢与公主殿下计较?公主殿下还是小孩子天性,微臣理解的。” “本宫觉得你未必理解,”楚坤突然露出很玩味的表情,说道,“依我看,小十七捉弄你,并不是她讨厌你,而是对你有意思哦!” 太子殿下的论调让王文直一时愕然。 楚坤却兀自继续分析道:“有一种顽童呢,他喜欢一个人,却不懂得如何跟他相处,于是他就捉弄她,甚至打她,为的就是引起她的注意,小十七就是这种顽童心思。” 所以,太子殿下对顽童心理如此了解,莫非这顽童就是小时候的自己? 王文直想到这里猛然被自己吓了一跳,真是大逆不道,这种话也敢说?并没有说,只是心里头想想而已。 王文直居然自己被自己吓到,不由又觉得好笑。 见王文直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意,楚坤就把手搭在他肩上,得意道:“你也觉得本宫所言极是,是不是?” 王文直回神,忙从楚坤身旁退开拱手道:“殿下说笑了,十七公主怎么可能对微臣有意思呢?” 见王文直诚惶诚恐,甚是可怜的样子,楚坤摇了摇头,笑道:“也是,小十七那种性子,如果喜欢一个人,那比她欺负你还要可怕,与其让她喜欢你,还不如让她打你一顿省心。” 哪有把自家妹子说成这样的? 王文直低头兀自皱眉。 楚坤抛开这个话题,左右看了看,不见太子太师,便招呼王文直先去温书,太子太师素来严苛,昨日就预告了今天这堂课的内容,要与他二人论刑狱之重、经邦之要,太子虽有准备,但觉不充分,要与王文直先过几招。 太子太师此刻正站在凌烟阁旁的高亭外,注视着高亭内的女孩子—— 那着绿衣的女孩子花枝乱颤乱笑一气之后,突然一凛,将手中的团扇在如意纹汉白玉石桌上拍了拍,说道:“古代人什么毛病,这才开春,天还冰着呢,就用上扇子了?” “殿下,宫扇除了用来扇风,还可以用来……”小宫女灵芝伸出细白手掌掩在自己嘴巴上。 “哦——”赵采玉拉长尾音,眯眯笑着将扇面勾住灵芝的下巴,赞一句:“小机灵鬼!” “多谢殿下夸赞。”小宫女对于赵采玉的褒奖之词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习以为常,并配合地表现出娇羞激动。 主慈婢孝,美好社会一派和谐,赵采玉十分满意。 “小机灵鬼,本宫问你,刚才那会害臊的公子何许人也?”赵采玉得了灵芝提醒,十分自然将宫扇遮住了半张脸。 灵芝这才想起之前和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四人,以及许绍烨一起陪公主殿下认的都是皇室的亲眷们,这王大公子不是皇室中人,就没有准备他的画像,所以公主此刻也就不认得他。 不认得,不记得,倒是王大公子的幸运了。 灵芝在心里替王文直庆幸,今日公主不过笑他几声也就过了,要是往常,定是不依不饶,哪肯干休的? “这位公子的身份有那么难以启齿吗?”见灵芝半晌没有开腔,赵采玉好奇道。 印象中,唐朝那位承乾太子是有过男宠的,他曾宠幸过一名“美姿容,善歌舞“的太常乐人,并给他取名:称心。太宗皇帝为此大怒,杀死称心。太子殿下悲伤欲绝,在东宫为称心树冢立碑,并赠予官职,还让宫人日夜祭奠,自己则常常思念称心难以自拔,痛哭流涕。也因为这事与太宗皇帝产生了很深的隔阂。 这架空的大周虽没出现在史书上,却与唐朝人事如出一辙,所以这楚坤太子自然对应的就是李承乾,那么被他那么亲昵牵手并行的男子莫非是他的男宠? 听赵采玉说出“男宠”二字,灵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如果王大公子知道自己竟然被十七公主误认为是太子殿下的男宠,想必要比被十七公主打一顿还要憋屈吧? 所以公主殿下虽然患了离魂症,不记得以前的人和事了,可是这埋汰王大公子的功力可是有增无减哪! “当然不是了,殿下,那……”灵芝刚想替王文直正名,太子太师就走了进来。 “十七殿下。”太子太师拱了拱手。 突然走进来一位长者,赵采玉立即从汉白玉石椅上站起来,礼貌地点点头,一边用小眼神向灵芝求助。 这太子太师也不是皇室中人,遂当初也没为公主殿下准备他的画像。 “殿下,他是太子太师。”灵芝附在赵采玉耳边临时补课。 “微臣名唤夏兰桂,是太子殿下的老师,也是十七殿下你的老师。”太子太师夏兰桂倒是大大方方报出家门,只是一脸严肃。 我擦!她的初中化学老师也叫夏!兰!桂! “兰和桂,二者皆有异香,常用以比喻美才盛德或君子贤人,还有‘兰桂齐芳’,说的是子孙显贵发达的,老师取的好名字啊!”赵采玉津津有味说来,满面笑容可掬。 夏兰桂闻言,脸上微微讶异,此时的感受只有那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方可形容了。 赵采玉将夏兰桂的微微异样看在眼里,一边用扇子挡住了已经满出唇边的小得意:嗯,她就是那个语文怎么考都年段第一的尖子生。 “臣闻十七殿下最近身子抱恙,今日所见,殿下精神焕发,想来身体已无恙,不如现在就跟微臣去上课吧!” “夏大人,我家殿下她的离魂症……” 灵芝刚想替赵采玉推脱,夏兰桂就板着脸说道:“公主殿下只是失忆,又不是变傻。” “对对对,真是万幸,本宫虽然摔伤了头部,但没有变傻,聪明着呢!”赵采玉用手中宫扇点了点灵芝。 夏兰桂听着赵采玉的话,目光落在她手上上下晃动的宫扇上,那宫扇扇面是长圆形的,洁白的丝娟上画着精巧雅致的桃花,与赵采玉清丽容颜相映成趣。 夏兰桂便说道:“既然公主殿下称自己没有变傻,不如微臣考考殿下,就以着团扇为题,作诗一首如何?” “团扇复团扇,奉君清暑殿。秋风入庭树,从此不相见。上有乘鸾女,苍苍虫网遍。明年入怀袖,别是机中练。”刘诗豪的一首《团扇歌》,赵采玉脱口而出。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这就是古诗词储备量多的好处,关键时刻可以显摆。 刘诗豪生在中唐时期,而今上尚在,此时的刘诗豪连受精卵都不是呢!所以此刻由她口里念出来的《团扇歌》就是原创。 赵采玉一边等待着老师大人的夸奖,一边在心里说道:禹锡大哥谢了哈!如果我能活到你出生,到时候付你版权费哈! ------------ 第二十六章 出风头 楚坤正和王文直辩论,刑罚典狱之于经邦治国的重要意义,别看王文直其他方面板正,在太子殿下面前甚为谦卑,一到学问课业上,他可没有一点儿畏惧谦让之意,有的只是据理力争、不辩不明,有时还不惜脸红脖子粗。 赵采玉跟着夏兰桂走进凌烟阁看到那一幕,不由一怔:这位公子乃奇人也,红红脸、擦擦汗,一个人就开出了一整场民主生活会的架势,而太子殿下显然有些招架不住,只剩词穷。 看见夏兰桂进来,两人立马停止辩论,拱手向夏兰桂行礼,双双唤道:“老师。” “十七妹,你也来了?”楚坤热情和赵采玉打招呼。 王文直紧绷着小神经,仿佛狠狠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向赵采玉行礼:“公主殿下。” “不客气不客气。”赵采玉手中宫扇象征性摆了两下,算是回礼。 夏兰桂看着那宫扇说道:“十七殿下把适才在高亭里作的那首《团扇歌》再吟诵一遍吧。” 背诗啊,她的强项。赵采玉立即又将刘诗豪的《团扇歌》背了一遍,行云流水,倒背如流。 刚背完,夏兰桂就问楚坤和王文直:“不知公主殿下这首诗是出自太子殿下之手,还是子俊之手?” 居然瞧不起我?想我因公殉职之前,人称“才女”,好吗?从来都是别的同学抄我作业,什么时候轮到我抄别人作业? 还记得初考时,学区校长为了让他家千金能够高分被一所跨县市的民族中学录取,还特意安排他家千金坐她后面,就为了抄她的考卷。她做完考卷的时候,卷考老师就把她整张卷子拿到后桌给校长家的千金抄写,可惜校长家的千金近视眼却忘戴眼镜,答案上题抄下题,硬生生少考了几十分,挨了她爸好大一巴掌。当然,因为是教师子女可以加十五分,又因为是少数民族可以加二十分,双重加分之后,校长家的千金还是顺利被那所学校录取,只是总分还是没有她高,哈哈哈哈哈。 赵采玉啊,死了一回还是这么刻薄,这就叫死性不改! 赵采玉心里对夏兰桂露出深深不满。 其实这也怪不了夏兰桂怀疑,因为过去楚明珠的作业都让太子殿下代为完成,太子殿下犯懒的时候,就让王文直代为完成,这自然瞒不过夏兰桂的法眼,只不过他也犯懒,没有戳穿罢了。 戳穿又怎么样?告到皇帝跟前,皇帝还不是护短。 “爱卿何必如此执着?小十七是个女孩子家,一生平安顺遂就可以,又不需要她治国安邦平天下,让她和太子一起跟着爱卿你读书,不过是为了显示朕给予她的殊荣。” 哪里是给予十七公主殊荣啊?分明是给予向贵妃的殊荣。 夏兰桂很郁闷,他是太子太师,天下第一师,他不能侮辱自己的职业素养啊!奈何,夏兰桂跟皇帝讲“有教无类”的时候,皇帝就跟他讲“因材施教”,夏兰桂跟皇帝讲“人不学不成器”的时候,皇帝就跟他讲“教书先育人”,你把她学问教得如何不打紧,你就教她好好做人吧! 教十七公主楚明珠好好做人,这比教他好好读书更难! 夏兰桂刚皱了个眉头就听赵采玉大声说道:“老师,你为什么要看不起我?” 夏兰英愣了愣。 “这首诗就是我自己写的,老师为什么不相信我?作为一个老师怎么能够不相信自己的学生呢?”赵采玉振振有词,夏兰桂面色古怪:他倒是想相信但是不敢相信! 如果说十七公主今天把王子俊扔到御花园的荷花池里,他信;但是说十七公主会作诗,他不信。 楚坤和王文直这时候立马作证,这首诗绝对不是出自他二人之手。 “殿下背后又多了高人啊!”夏兰桂眯起眼睛看赵采玉,山羊须翘了起来。 赵采玉在心里大翻白眼,说道:“老师,你用脚趾头想想,可能吗?你突然走进亭子,突然给我出题,您临时起意,学生随机应变,您不但不表扬我,反而质疑我,那我也要质疑一下老师,你是不是把考题提前泄露给别人了?” 被赵采玉这么一说,夏兰桂无法反驳,竟然陷入思索。 不对,还是觉得不对劲。 “既然公主殿下说这首诗是殿下自己所作,那殿下就给我们说说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吧!” 赵采玉在心里又大翻了一阵白眼,翻译古诗词,一个文科尖子生的必备技能啊! 等赵采玉把《团扇歌》的意思娓娓道来,不仅夏兰桂惊讶,楚坤和王文直也惊讶了,这十七公主莫非是以养病为名在宝华殿勤学苦读?按照十七公主以往的秉性,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她这是因为此前摔到脑袋的缘故吗? 别人是摔坏脑子,她把脑子摔好了? 师生三人都不由在心里惊叹。 夏兰桂也不再说什么,既然十七公主脑子摔好了,那就是好事,对于一个老师来说,教一个聪明学生自然比教一个笨蛋有趣啊!虽然好老师很重要,好的生源更重要啊,能让老师事半功倍。毕竟,老师不是神仙,相比化腐朽为神奇,锦上添花更容易一些。 夏兰桂是怀着颇为振奋的心情开始今天的课堂的,没想到让他振奋的还在后头,当楚坤洋洋洒洒做完一整篇“刑典狱乃经邦之要”的时候,赵采玉把手中宫扇高高举起,说道:“老师,关于经邦之要,学生也有一论点。” 皇帝有言在先,女孩子家又无需她治国安邦平天下,吃了睡睡了长就可以了,所以,夏兰桂不太愿意给赵采玉发言机会。 他是太子太师,教导太子才是主业,其他旁听生旁听就好了,向王文直就是个很称职的太子侍读,不点名他从来不主动发挥,这十七公主真是…… 夏兰桂看着赵采玉甚是无奈。 赵采玉说道:“老师,我是不需要治国安邦平天下,可是太子哥哥需要啊,如果我的论点好,对太子哥哥将来治国也有裨益啊!” 太子殿下适才站着发言足有半个时辰之久,委实想要坐下些会儿,于是就帮着赵采玉敲边鼓:“老师,让小十七说说看嘛!” 太子殿下说着,丢给王文直一个眼神,王文直立即起立拱手进言:“学生愿洗耳恭听。” 于是,赵采玉就得到了一个侃侃而谈的机会:“致天下之治者在人才,人才是富国之本,是兴邦大计……” 老娘终于有扬眉吐气的机会了,遥想从前还没因公殉职前,在单位里因为资历浅,人微言轻,大会小会,哪有她发言的机会?想她口才这么好的人,真真浪费,一百场会议九十九场当哑巴,真是憋死老娘了! ------------ 第二十七章 煎茶 赵采玉终于要见到传说中的皇帝老爹了。 皇帝老爹最近挺忙,虽然罢了三天朝,但政务繁忙,其间还抽空去送了戴尚书最后一程,等来看赵采玉时,已是多日后的午膳时分。 太监许良方早就遣了小太监过来宝华殿通报,说是皇上、贵妃娘娘午时三刻要过来与十七公主殿下一起用膳。宝华殿全员就张罗起来,那紧张的气氛让赵采玉想到了巴菲特的午餐。 两仪殿内,皇帝批完最后一份奏章,搁笔伸了伸懒腰。 一旁,武月忙把香茶奉上,皇帝接过喝了一口,皱着的眉头立即就舒展了。 武月成为御前奉茶有几日了,她的煎茶技术皇帝已经领略,知道她在煎茶上的确有两下子,做这个“御前奉茶”十分称职。 “你的煎茶技术何人所授啊?”皇帝放下茶盏与武月攀谈起来。 武月抿唇一笑说道:“家母就是奴婢的师傅,家母素来喜欢煎茶,用的是饼茶,经炙烤、冷却后碾罗成末,初沸调盐,二沸投末,并加以环搅、三沸则止。分茶最适宜的是头三碗,饮茶要趁热……” 皇帝听武月说来,微微颔首,忽而想起什么问道:“你母亲与燕妃的母亲是堂姐妹吧?” 武月立即笑道:“皇上好记性,正是,燕妃是奴婢的表姐。” 皇帝的目光落在武月那张娇艳的面庞上,笑容越发慈爱,说道:“那你在这宫中总算不是形单影只,可以常常去燕妃宫里走走。” “是,奴婢谢皇上。” 两人正说着,许良方就进来催促皇帝去宝华殿用午膳,皇帝从御案上站起来,武月忙给皇帝披上披风。 皇帝对她说道:“朕午间就歇在贵妃那里,你刚好得空可以去燕妃那里走走。” 武月忙屈膝谢主隆恩。 皇帝跟着许良方抵达宝华殿时,贵妃已经等在那里了。 一桌子的宫廷御膳,贵妃娘娘亲自布菜,皇帝的关注点却全在赵采玉身上。 这可是他一贯最疼爱的宝贝女儿,最近这一场大病生的,皇帝本来就心疼死了。 “梁太医说你的离魂症好得差不多了,怎么又反复了呢?”皇帝伸手拍拍赵采玉的脑袋,拳拳慈父心表露无疑,让赵采玉心里暖暖的。 自从皇帝进了宝华殿,她的确没有感到什么皇帝的威严,只感受到浓浓的父爱,这让赵采玉想到自己的老父亲。 老父亲虽然是个农民,目不识丁,可十分宠爱她这个女儿,从小到大从来舍不得打骂她一次,唯一发火的是她要嫁人的时候,父亲不喜欢她的丈夫,认为那人不靠谱,事实也证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可人往往要经历了才知道后悔,而当后悔的时候,人生又没有后悔药。 赵采玉想到父母供自己读书的不容易,而自己并未能多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反而后来婚姻不顺,债台高筑,拖累父母,老父亲六十多岁了,还要去云贵一带打工,爬很高的地方施工,赵采玉光想到这些就觉很心酸。 “明珠,明珠!”听到皇帝叫自己的声音,赵采玉这才回神。 ------------ 第二十八章 表姐妹 “父皇。”赵采玉给了皇帝一个尴尬的笑。 皇帝扭头看看向贵妃,摇了摇头,苦笑道:“看起来这离魂症的确还没有好利索。” 向贵妃先前去找皇帝商量过与平阳公主的小儿子议亲的事,可是皇帝已经从皇后那里、七公主那里、韦贵妃那里分别听到了十七公主的离魂症又犯了的消息,这也让皇帝犯愁,故没有爽快答应向贵妃。 平阳公主对于大周对于皇帝来说不是普通的皇室宗亲,还是有功之臣,她的儿媳可不能随随便便塞,如果小十七没有这离魂症,皇帝还可以做主,不对,小十七就算没有离魂症,皇帝也不能把她许配给柴武德。皇帝虽然宠溺十七公主,可也知道她的全部劣根性。知道全部劣根性却还宠溺,这才是真爱。 看着珠圆玉润的女儿一双眼睛乌溜溜瞪着自己,皇帝心里叹息,嘴里说道:“好好养病,其他不要多想,有父皇在,一切都会好的。” 这话是说给向贵妃听的,有离魂症在,小十七不能嫁给柴武德,但是有皇帝在,以后会给她许配一门好亲事的。 向贵妃可不是胸大无脑的,她有美貌,也有脑子,不然就不会先成为先太子的宠姬,太子这个靠山倒了,她还能攀附秦王,如今又做了大周的贵妃。所以,皇帝的话向贵妃一听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当着赵采玉的面,她也没有辩解,因为女儿也极力反对这桩婚事,她只能另找机会再给皇帝好好吹吹枕边风。 而对于赵采玉来说,好不容易见到皇帝,她得好好表现啊,她一贯是个爱表现的好学生,从小到大,每节课上老师抛出一个问题,她都要把手举断那种。后来工作后,她也想表现,奈何没有出头的机会,只能庸庸碌碌,心有不甘,多有抱怨,如今不同了,她的顶头上司就是皇帝,全天下最大的人,她怎么能错过这么大的出风头的机会? 赵采玉就问皇帝:“父皇,太子太师近日有去两仪殿向您汇报太子哥哥的课业吗?”这几日在凌烟阁上课,她已经从楚坤那里套出话来,太子太师去跟皇帝汇报太子课业的时候会顺道提一下嘴,说说十七公主的课业,过去说的自然都是不好听的话,但现在不同了,她最近表现这么好,太子太师肯定能说她好话吧? 赵采玉毕竟是只三十好几的老鬼,按道理阅尽人间风帆早已宠辱不惊,然而毕竟是皇帝啊,谁不想得到天子的认可呢? 然而赵采玉失望了,皇帝说没有,他最近很忙,没空召见夏兰桂,这让赵采玉很失落。不能借助别人的嘴,总不能自己在皇帝跟前自吹自擂吧?虽然以前她常常在她爹跟前吹牛逼,她爹一个朴素的农民就会分外以她为傲,被她天花乱坠的牛逼逗得哈哈大笑,但是皇帝不同啊,皇帝什么人没见过,现在和皇帝也不熟,皇帝的秉性她也没抓住,赵采玉不敢造次,这个明君毕竟也干出过弑兄杀弟的事情来,谁知道是不是喜怒无常。 史书上的太宗皇帝的确是个明君,但眼前的皇帝谁知道和太宗皇帝是不是一模一样,又有谁知道起着皇室家谱作用的史书有没有欲盖弥彰粉饰太平? 这顿与皇帝、贵妃共用的午膳,赵采玉还是吃得很亢奋的,她给皇帝和贵妃说了很多有趣的故事,都是从前看的明清小说的话本子,皇帝和贵妃从来没听过,只觉新奇。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武月已经在燕妃娘娘那里用完了午膳,表姐妹俩在暖阁里说着私房话。 “听说叔外祖父近来身体不好?”燕妃问武月。 武月点点头:“我进宫前有专程去看过他老人家,外祖父年纪大了,梦魇也增多了,同我说睡里梦里常常梦见大外祖父。” 燕妃的外公是武月外公的亲哥哥,两人的母亲是堂姐妹,所以武月要喊燕妃一声“表姐”。燕妃的外祖父前些年已经过世了,而武月的外祖父近来身体不好,又常常梦见死去的兄长,想必老人家的日子也差不多近了。 人死如枯叶落,如灯烛灭,如烟云消散,故而,表姐妹俩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都很伤感。 见武月神采郁郁,燕妃忙抛下这个话题,同她说点开心的,问她在御前伺候得如何,皇帝待她可好,因为寝殿里婢女都已屏退,燕妃的问题未免问得要入骨些,这让武月很是难为情,嗔怪一声:“表姐……” 燕妃哈哈笑着,拉她的手,说道:“你我表姐妹有何害臊的?家里既然安排你进宫,自然是要你抓住圣宠,好为家族尽心尽力,你可不能难为情,这宫里的女子们,哪个不是机关算尽撕下脸皮,要在皇上跟前抓住点什么的?” 那可是皇上,随随便便抓住点什么,都能给家族带来泼天的好处。 武月有些气馁,说道:“表姐有所不知,我在御前这些日子,发现皇上在我身上根本没有男女的心思,他似乎只将我……当做他的书童。” 除了奉茶这个本职工作以外,皇帝办公的时候还让武月在一旁干些研磨铺纸的活,武月灵活,手脚麻利,又长得赏心悦目的,按照皇帝的话说,武月在他旁边站着,他批阅奏章的时候如沐春风,人也倍儿清醒,所以便一直让武月在一旁伺候。 燕妃听武月一一道来,越发笑起来。她摸摸武月的脸,说道:“表妹,你这个傻孩子,皇上他这就是喜欢你的表现啊,他要是不喜欢你,会放着你在他跟前飞来飞去?“ 武月便道:“表姐,我没有飞来飞去,我就是跟个木头似的站着。” 燕妃再次笑到咳,她说:“都一样都一样,这就是皇上喜欢你的表现。” 武月还是觉得心里怪怪的,喜欢一个人就只是让她在旁边站着,不做点什么吗? “我觉得皇上他是不是上了年纪,不思女色了。” 武月话一出口就叫燕妃捂了嘴巴,“表妹,你可不能浑说,皇上正值壮年,哪里就上了年纪,你看看这后宫嫔妃有多少,皇上怎么可能不思女色?” 那就是不喜欢她咯。武月还是固执己见,这样想着,心里未免气馁。 燕妃见她闷闷不乐,就鼓励她道:“你就不能自己上上心?” “表姐的意思是,让我去勾引皇上?”武月用无辜的小眼神看着燕妃。 燕妃不由大翻白眼,心里想着,家里怎么就挑选了这个表妹进宫呢?进宫之前阖家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可是她如今看来,这表妹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武月也知道自己被亲表姐嫌弃了,郁郁寡欢出了燕妃的寝宫,一个人慢慢走回两仪殿去,心里想着,平生没勾引过男人啊,她不会啊,表姐怎么也不教教她就把她赶出来了呢? 心事沉浮,脚步也深一脚浅一脚,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 武月捂着被撞痛的额头,抬头看了过去—— ------------ 第二十九章 六公主与九皇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武月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时呆呆,他的衣着打扮不凡,一看就是个皇子,果然就有小太监上前来找他,唤他”九皇子”。 原来是九皇子楚既。 “皇后娘娘让奴婢来请殿下去立政殿。” 晚上是皇后娘娘举办的家宴,宫里的娘娘、公主、皇子们都会参加,特别邀请了平阳公主和她的小儿子柴武德一同参加宴会。楚既正要去立政殿看看有什么是自己可以打下手的。 虽然小太监催得急,但楚既还是走过来,问候了武月几句,问她刚刚有没有被撞疼呀,哪里有没有受伤啊,搞得武月很不好意思,也赶紧给九皇子赔罪。 九皇子的目光在武月脸上定定看了一会儿,每一寸目光都含着温柔笑意,紧接着就被小太监拉走了,自然还不忘一步三回头看武月几眼。 也没别的什么特别原因,就是武月长得太好看了吧! 好看这种事是各花入各眼,比如武月在皇帝眼中没能激起什么水花来,但在九皇子眼中却成了天仙美人。 九皇子一路走一路心里嘀咕,不知道这个小宫女是在哪宫娘娘跟前伺候的,从前怎么从来没见过,真是叫人见了还想见。 等九皇子再回头时,武月已经不见了踪影,只余一棵玉兰树独立风中。九皇子登时心里空落落的。 周皇后见到楚既的时候,楚既的心神都还没有收回来,以至于周皇后问了他好几次话,他都心不在焉的,这让周皇后很讶异。 周皇后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楚坤当了太子,二儿子在皇帝众多儿子中排行第四,名唤楚泰。楚泰才华横溢,聪敏绝伦,幼年时书法方面师从书法大家蔚县南,绘画方面师从大画家闫辞,还未及笄,书法造诣和书画鉴赏造诣已经享誉长安。 原本按惯例皇子成年后都应去封地,不得长驻京畿,但楚泰天赋异禀,宠冠诸王,皇帝偏心,特许他留在长安,还准许他在魏王府里设置文学馆,任他自行引召学士。 四皇子楚泰是因为优秀留在了长安,而六皇子楚英却是因为混账也被皇帝留在了长安,虽殊途但同归。 对于周皇后来说,她很以自己两个年长的儿子为傲,楚坤是太子不在话下,楚泰虽不是太子,可是足够优秀,两个儿子都是她的骄傲,唯有这三儿子——九皇子楚既令她有些忧虑。 楚既与两位兄长的性情皆都不同,楚既从小就是个柔弱的孩子,遇事优柔寡断,仁善有余果敢不足,好在,皇帝并没有因为他这性子而对他不喜,反而越发宠爱他,说他将来定能成为辅佐兄长的良臣。 皇帝都不嫌弃,当亲妈的怎能嫌弃呢? “母后,今晚的家宴有什么是需要儿臣去做的吗?”楚既恭敬地问周皇后。 周皇后就拉着他说母子私房话,别的,也没什么要你帮的,就是你要帮着好好招待你三姑姑,不是为了别人招待,而是为了你六妹妹来招待的。 楚既只是性格柔善,人并不傻,他明白周皇后的意思了,母后这是打算让六妹妹嫁给武德表哥。 先前也是在立政殿,七公主也来求过皇后关于与柴武德的婚事,楚既凑巧有听了那么一耳朵。 七公主说自己母妃不在了,母妃生前位分也低,就算活着也帮不了自己什么,自己所能依靠的只有母后,请母后帮帮她。 楚既不知道七公主来求皇后对不对,但求总是要求的,毕竟你自己都不求,别人又怎么会帮你呢?可是求归求,别人帮不帮也说不好。 虽然七妹妹和六妹妹一样都没有了母妃,可是在周皇后跟前还是有区别的,毕竟六妹妹是一出娘胎娘就挂了,她是襁褓婴儿呱呱坠地之际就到了周皇后的怀抱里,而七妹妹是由她自己亲娘养大的,这还是亲疏有别。 六妹妹的亲娘是下嫔,一个下嫔之女却能由皇后娘娘亲手养大,楚既这种柔善之人自然不会去想期间能有什么玄机,只会觉得母后是天下第一宽宏大度善良大爱之人。 周皇后特意交代自己为六妹妹筹谋,楚既在心里替七公主惋惜,但也只能遵从母命。 周皇后为什么不让楚坤、楚泰去平阳公主前筹谋,偏偏交代了楚既,那是因为平阳公主最喜欢楚既这个侄子。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生性刚烈如铿锵玫瑰的平阳公主偏偏喜欢楚既这种柔顺的孩子。可惜平阳公主没有女儿,否则定会央了皇帝,让楚既做平阳公主府的女婿不可。 虽然做不成女婿有些遗憾,但平阳公主也更加将楚既当作亲儿一般看待,所以周皇后让楚既在平阳公主跟前替六公主说好话结善缘,算是找对了。 楚既虽然得了周皇后的指示,却也不忘去看看六公主豫章。 豫章公主正在准备赴家宴的妆容打扮,一件花花绿绿十分耀眼的袒胸装正被她穿在身上,宫女们满妆台找着能够搭配这件袒胸装的首饰、头饰,楚既来了,豫章公主就兴奋地拉着他,让他为自己选一套好看的首饰。 楚既的眼光甚好,果然就给她选出了一套满意的。 穿戴停当的六公主很兴奋,双手拉着袒胸装的裙摆在楚既跟前转圈,嘴里问着楚既:“九哥哥,你看,我好看吗?” 楚既含笑,眼里都是宠溺,说道:“六妹妹真好看。” 豫章公主就问:“那我和小七、小十七比起来呢?” 六公主不和定襄县主比,在她眼中,定襄县主不是皇帝亲生,是韦妃娘娘带过来的前夫之女,与她没有可比性。 “是和她们比什么?比岁数吗?那自然是六妹妹你最大的。”公认的好人哥哥也有调皮的时候,豫章公主不由捏起小粉拳捶向楚既。 楚既哈哈笑着,这才一边躲闪一边笑道:“六妹妹最好看。” “真的?”豫章公主两只眼睛都亮了。 楚既老老实实回答道:“要看谁问,你问的话自然是你最好看,七妹妹问就是七妹妹最好看,小十七问的话那自然是小十七最好看的。” 小十七是不会跑来问他这个问题的,因为小十七与他不投契,与六哥投契。 不知为何,楚既心里突然转过了这个念头。 楚既的话让豫章公主好一顿纠结,兄妹二人纠缠了好一会儿方才放下这个官司,楚既认认真真问豫章公主:“六妹妹是真的喜欢武德表哥吗?” ------------ 第三十章 时间来不及了。 ------------ 第三十一章 使诈 六公主对柴武德这个表哥还是很有好感的,柴武德长相随了平阳公主和柴驸马的英武,也算一表人才。在六公主小时候,有次平阳公主领着少年柴武德进宫,其他姐姐妹妹们都围着柴武德相谈甚欢,表哥长表哥短地叫着,六公主胆小,只能缩在一边,一边羡慕一边落寞。柴武德竟然是个心细的,亲手给她送了一碟子点心过来,这让六公主受宠若惊,从此心里就留下武德表哥的靓影。 如今平阳公主与皇帝商议柴武德婚事,六公主原本是不敢肖想的,她虽是皇后抚养长大,但并非皇后亲生,但是没有想到皇后竟然在为她筹谋,这让她很感动。 虽然六公主只是皇后养女,但在皇帝跟前身份也是比其他庶出的公主要金贵一些。 听楚既问自己是否喜欢柴武德,六公主腼腆,觉得分外难为情,她又不是七公主和十七公主那样的性格,这种事如何启齿?六公主只能回答,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楚既说道:“可是日子是两个人过的,还是要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比较有意思。” 九哥哥的思想居然如此别致。六公主脸上就飞起两抹红云,楚既旋即也明白了,六公主心悦柴武德。 七公主与六公主不同,她对柴武德可没有男女之情,她纯粹就是看到了这桩婚姻的实用之处。所以靠着大树好乘凉,她没有周皇后这样的母亲,但如果有平阳公主这样的婆母,但她在人前的腰杆子就硬了。 七公主看着将要西沉的落日,心乱如麻。 皇后的家宴越来越近了,可是她心里还是一点底都没有,她想跟武德表哥来个偶遇,然而左等右等也不见柴武德入宫,倒是让她在御花园里遇到了赵采玉。 “七姐,我对武德表哥没有那个意思。”赵采玉开诚布公。赵采玉何等聪明的人,哪里看不出七公主对自己敌意满满,有道是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听赵采玉的话,七公主心里不信,嘴上却说道:“为何?武德表哥不好吗?贵妃娘娘说过,武德表哥是她最心仪的驸马人选。” 赵采玉笑笑说道:“我母妃是我母妃,我是我,嫁人可不能光看这个人,还要看看他的家里人。” 赵采玉这话让七公主很纳闷,“三姑姑和三姑父那可是我们大周一等一的功臣。” 赵采玉手里宫扇挥挥,就把灵芝打发走了,然后拿眼睛觑着七公主,七公主也把翠凤儿打发走。 四下除了两姐妹,再无旁人,赵采玉才放心说道:“我们大周朝功臣多了去,我才不稀罕,那三姑姑是大功臣又如何,有些事,不是别人不说就可以当做没发生的。” 紧接着,赵采玉就将一个骇人的的故事告诉给七公主: 这个故事是赵采玉在八卦野史里看到的,说的是平阳公主幼年曾经失踪过,在新旧唐书里只能找到平阳公主曾经失踪的记录,并没有说明具体去向,但却记载了若干年后她带着一个戏班子冲回家的情形。回到家中的平阳公主已经成了一个武艺超群、豪气干云的女汉子。 那么,平阳公主失踪的那几年到底去哪里了呢? 野史八卦给了一个非常骇人的说法:从妓。 传说当年政局动乱草木皆兵,农民起义已经遍布全国,李渊去拜太原留守途中遭到杨广伏兵袭击,一家人在骊山被冲散,李渊为了顾全大局,带领余兵及家人杀出重围,直奔太原,平阳公主和贴身丫头一起却走丢了。日后李渊虽派兵四处查找,平阳公主就是杳无音讯,后来李渊起兵反隋,一路南下连续作战,查找平阳公主的事也就被耽搁下来。 平阳公主哪里去了呢,当年与家人走散时,平阳公主带着丫头在草丛中躲藏,等到战斗结束,已经找不到家人的影子,而一股来路不明的匪徒将平阳公主绑架卖到长安城内的妓馆里,还被鸨儿改了个名叫夏继芳,教她琴棋书画,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平阳公主的性子怎么可能安心受辱,连着几次逃跑反抗,都被抓回来暴打。后来,平阳公主改变了策略,表面上服从,暗地里伺机逃走,无奈鸨儿看管得严,这个机会她等了六年。 平阳公主能顺利逃走,是遇到一个仗义的杂耍班班主,听闻她的身世和遭遇后,年长的班主很是同情,又兼大唐时局已定,顺水人情值得做,班主便让平阳公主扮成杂技演员逃出了妓馆,逃回家中。 如果不是班主仗义,平阳公主不能回到家中,也就没有后来的联络几万反隋义军,组建“娘子军”,助力父兄夺取全国胜利了。 这段野史未知真假,就算真的也只是大唐的平阳公主的经历,是否是大周这位平阳公主的经历,不得而知。但赵采玉就权当是柴武德他亲妈的传奇经历了。 赵采玉说完,冲七公主眨眨眼睛说道:“我可是父皇最最宠爱的公主,我母妃是宠冠后宫的向贵妃,我犯得着去给一个妓女当儿媳吗?” 赵采玉说着挥挥宫扇自去找灵芝了,留下一脸凌乱的七公主。 赵采玉想着,这下自己把这么大的把柄留给七公主,她一定可以搞死自己了吧,让自己在这场相亲宴里成功踢出局,不料七公主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七公主是这么想的,赵采玉离魂症还没有康复,从前又有恶名在外,平阳公主肯定是看不上她的。就算贵妃娘娘去给皇上吹枕边风,要是平阳公主不乐意,皇上也不能硬塞啊。定襄县主都不是皇帝亲生的,平阳公主怎么可能看上?所以自己的竞争对手其实也就六公主。 于是,七公主一番计较之后,就安排了两个小宫女将赵采玉那番话加工一番,故意在平阳公主去立政殿途中说了一番,自然消息来源要被说成是从六公主口里听到的,气得平阳公主根本没到立政殿,扭头就出宫回公主府去了。 宫人来向皇后禀报,说是平阳公主突然人不舒服,不能参加家宴了,这让宴席上已经入座的娘娘、公主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 第三十二章 三姑姑出宫了,那武德表哥有留下吗?六公主最关心这个问题,却又不敢问出口,楚既善解人意,在她耳边说道:“伍德表哥没有跟着三姑姑出宫,留下了。”这让六公主喜出望外。 ------------ 第三十三章 一锤定音 柴武德出现在皇后家宴上的时候十分引人注目,他长相气质本就随了平阳公主和柴驸马的英姿勃发,又因为是要入宫相亲,颇打扮了一番,整个人一出场就仿佛戴了光环一般。 坐在向贵妃旁边的赵采玉正打量柴武德,在心里赞叹一声:好一个花花公子,参加海天盛筵的种子选手啊!就见向贵妃扭头投来一抹“你看这做老公不是挺好吗”的目光,赵采玉尴尬笑了笑。 母妃就不要害我了,这厮将来是要和他老婆一起造反的,就算自杀了还被拉出来戮尸,可见他的罪孽有多大,而我天生做良民的料啊!道不同不相为谋!让我嫁给他,历史不是要改写吗? 柴武德恭恭敬敬见过了皇后和众位娘娘、公主们,就被皇后赐了座。原本安排给平阳公主的那张桌子此时空着,而皇后身边原本属于皇帝的位置也空着。皇帝本来也是要来参加家宴的,但因为平阳公主突然称身体抱恙不来参加家宴了,皇帝便也不来了,回了两仪殿,又派人去把平阳公主从回公主府的路上截住,请去了两仪殿。 此刻,平阳公主就端坐在两仪殿内。 皇帝让武月给平阳公主上茶,一边笑着说道:“朕新提拔的‘御前奉茶’,煎茶手艺一流,三姐尝尝,品鉴一下。” 平阳公主听了那么一番关于自己“从妓”的不可说历史的八卦后,哪还有好心情?心里恼火一团一团的。她一口就把武月的茶给干了,让上前奉茶的武月呆了呆:哇!长公主果然性子麻辣,喝茶就跟喝酒一样。然后退回皇帝身边当鸵鸟。 “皇上都说了煎茶手艺一流,本宫还品鉴什么?自然是一流的。”平阳公主没好气,每一个字都酸溜溜的。 自家姐姐是个豪迈的女汉子,偶尔小家子气的时候,皇帝只觉又新鲜又可爱,不由哈哈大笑,说道:“虽然朕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事情不高兴的,但只要三姐你告诉朕是谁惹你生气的,朕一定为你出气。” 平阳公主这才想起自己一时气恼,走得匆忙,竟未将那嚼舌根的两个宫女揪住,也不知她们叫什么名字,甚至她们俩长什么鬼样子自己都没有看清,只知道她们是六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平阳公主也不可能将自己以夏继芳的身份做了六年青楼女子的事情在皇帝跟前提起,毕竟这些年知情的少数人都是刻意不谈她的这段血泪史,而大多数人更是不知道她这段不光彩过去。 平阳公主只能说道:“怎敢要皇上为了帮本宫出气而去当那个坏人,那本宫成什么人了?皇上若是真要让本宫高兴,那就让本宫自己挑选儿媳人选吧!” 皇帝皱了皱眉问:“那三姐是相中了朕的哪位公主呢?” 相中哪个倒是没有,但可以用排除法。之前看皇后面子排第一个考虑的人选是六公主,再者就是看皇帝面子要着重考虑的十七公主,现在六公主是第一个被排除的,有那样爱嚼舌根的宫女,六公主怎么可能拿来做儿媳呢?身为婆婆,被自己儿媳妇知道那么不堪的过往,让她的老脸往哪里搁? “三姐为何看不上豫章?豫章可是由皇后亲手养大的。” 皇帝问了,平阳公主只能把借口推给柴武德:“我家小武不喜欢豫章。虽说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日子总归是两个年轻人自己过的,看不对眼却强绑一起,只怕结出来的瓜不会甜还会苦。” 皇帝心里替皇后和豫章公主遗憾着,“那其他公主,三姐和小武可有合意的?” 如果是别人对他的女儿挑三拣四,皇帝早把他脑袋砍了,但是是自己的亲姐姐,且是为大周打江山立过汗马功劳的平阳公主,皇帝也就忍了。 “贵妃可是对小武甚为满意……” 皇帝才起了个话头就被平阳公主打断了,她直言不讳道:“如果小十七有小六的性子,我也就认了,可是小十七都被皇上你给宠坏了,当儿媳我可驾驭不了,到时候咱们姐弟结亲家还结出仇恨来,这可不成。” 平阳公主直言不讳,话糙理不糙,皇帝也是理解的,心里又为向贵妃和十七公主惋惜了一下。 “韦妃倒是一直来和朕求情,可是定襄县主不是朕的亲生女,若把定襄县主许给三姐家,朕总觉得愧对三姐。” “所以,只有个小七了。”平阳公主兴致缺缺,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三姐若钟意小七,朕自然是无有不允,只是三姐想清楚了,小七没有好家室的母妃……” 平阳公主点头,说道:“小七不是有个当皇帝的父亲吗?还需要有家室的母妃做什么?” 皇帝一想也是,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仪殿内已为柴武德终身大事落锤定音,立政殿的家宴上众人却还一无所知。家宴氛围极好,推杯换盏,其乐融融。就是六公主有些郁闷。武德表哥照例被姐姐妹妹们簇拥着,自己照例被冷落一旁,只是武德表哥再没有像小时候那样细心地端一碟点心走到她面前,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道一句:“六表妹,开心一点。” “六妹妹,开心一点。”九皇子楚既很好代替了柴武德,把暖男的角色给扮演了。 六公主接过九皇子递来的点心意兴阑珊的,唉,九哥哥是亲哥哥,再暖也不能做夫妻啊! 见六公主郁郁寡欢,楚既挺心疼也挺着急的,可是他只是与平阳公主感情好,与柴武德交情一般,还因为平阳公主特别疼爱他,在柴武德眼中,他还是个争宠的劲敌。虽然在柴武德跟前无法为六公主说好话,但楚既还是决定要帮六公主拉一下线。 在楚既的帮忙下,六公主终于与柴武德有了单独见面的机会。 柴武德被楚既拉着一起去出了一趟恭,回来路上就看见豫章公主站在一棵玉兰树下独自望月。 “表哥,六妹妹有话对你说。”楚既不由分说将柴武德往六公主的方向一推,柴武德脚步一个踉跄,就站到了六公主面前。 ------------ 第三十四章 转性 六公主紧张忐忑的心情在见到柴武德的那一刻被放到最大,整个人不知所措,手脚更是无处安放,嘴里支支吾吾:“那个表哥,那个你……” 柴武德很不耐,问道:“公主殿下有什么事吗?” 这让六公主顿时脸红了。 柴武德皱眉:“公主殿下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说走就走,一言九鼎。柴武德刚要转身,就被六公主慌忙拉住:“那个表哥……” 柴武德已经喝了不少酒,整个人是焦躁的,他一把挣开六公主,丢下一句非常冷漠的话:“公主殿下拉拉扯扯怎么看?还请自重!” 六公主如被雷劈,整个人呆在原地。 武德表哥这话委实说得太难听了。她是堂堂公主殿下,怎么可以被说不自重呢? 柴武德的重话还在后面呢,比如让她好好调教一下身边的宫女,不要上梁不正下梁歪。柴武德成功把六公主说哭以后,就扔下六公主一个人,自己跑回家宴了。 楚既来找六公主的时候,她已经蹲在玉兰树下哭成泪人,这让楚既有些傻眼,怎么会这样?他怎么好心办坏事了?楚既想要安慰六公主,六公主却说道:“九哥晚上陪我一醉方休吧!” “好,好啊!” 六公主从来没有喝这么醉过,醉到失态,又哭又笑的,最后皇后赶紧让人把她扛下去了。 这场家宴,赵采玉是早早找借口退席的,也就不知道六公主这个桥段,更不知道柴武德竟然在家宴上和定襄县主看对眼了。 柴武德相中了定襄县主,平阳公主却与皇帝已经商议定好了七公主,接下来注定又有一场官司。 这些都是后话,离开宴席的赵采玉由灵芝和四个小太监陪伴着在御花园里溜达醒酒,溜达了一圈又一圈,四个小太监和灵芝竞相打起了哈欠,赵采玉却还没有打道回宫睡觉的意思。 “殿下您不累吗?”灵芝试探着问道。 赵采玉非常肯定回答:“不累!” 灵芝忽然看见了被太监搀扶而来的九皇子楚既,当即如见救星,在过去,十七公主最讨厌的人就是九皇子楚既了。 与十七公主臭味相投的人是六皇子楚英,那么性情与六皇子截然不同的九皇子自然就成了十七公主讨厌的人。 讨厌到什么程度呢?就是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的地步。 所以,过去十七公主只要见到楚既都掉头就走的。 灵芝和小太监们见到楚既迎面而来,都在心里大喜,这下十七公主总该回宫睡觉了吧?然而,大错特错!十七公主不但没有掉头就走,反而迎了上去,且是笑意吟吟、热情洋溢的。 看到那一幕,灵芝和小太监们只有一个感觉:公主的离魂症果真病势汹汹啊! “九哥!” 听到这声热情的“九哥”,九皇子楚既一个激灵酒就醒了大半。 “小,小十七?” 十七公主就像拦路虎一样出现在面前,这让一边一个扛着九皇子的小太监吓得迈不开腿。 按照过往的经验,十七公主对于九皇子来说就是瘟疫,避之犹恐不及。十七公主躲九皇子是因为不喜,九皇子躲十七公主却是因为害怕。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十七公主和六皇子一起玩没毛病,那么九皇子就应该和六公主那样的甜心小美人一起玩,画风才和谐,此刻十七公主却主动走过来和九皇子打招呼,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扶着九皇子的两个小太监盯着赵采玉,无比愤慨,但是又不能拿赵采玉怎么样。 而他们的主子九皇子殿下和他们比起来,连个愤慨的情绪都没有,只有一种束手就擒的无奈,如待宰羔羊般,将两只胳膊从两个小太监肩膀上拿下来,无助地看着越走越近的赵采玉。 “九哥,要去我的宝华殿喝口醒酒汤吗?”赵采玉温声细语,笑眯眯说道。 那笑容让九皇子心里发怵。 赵采玉并不知道楚明珠与楚既的过节,她只知道按照唐朝的历史,这位九皇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未来的皇帝,她得和他搞好关系啊! 所以此刻见到九皇子,赵采玉是使出浑身解数讨好,但九皇子就跟见了鬼一般,完全不能get到她的好心。 热情完全无法得到回应,捂不热一块冰冷的木头,对于赵采玉来说的确挺气馁的,她讪讪说道:“九哥,算了,你还是回你自己宫里歇息去吧!我就算邀请你到我宫里,也没有武月的巧手可以为九哥熬醒酒汤啊!” “武月?”不知为何,这个从未听过的名字引起了九皇子的注意。他喝醉了,整个人迷迷蒙蒙的,可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却涌起异样的亲切感觉。 “嗯。”赵采玉点点头,就是你爹的小妾,将来被你抢了当老婆,然后她又抢了你们家江山的女人。你因为这女人被后世诟病来着,那次演你爹的演员上春晚唱《中华好儿孙》的时候就引发群嘲,你爹的儿子抢了你爹老婆,你的孙子又抢了他儿子的老婆,就你们家这混乱的程度也能叫中华好儿孙吗? 赵采玉心里腹诽着,一边让开身子,目送小太监将九皇子搀走。 不知道这时候,九皇子与那武月已经勾搭上了没有。她这几日偶然得知皇帝身边果然有个姓武的宫女,不过还没被皇帝封为才人,就是个“御前奉茶”,她的心情还是挺复杂的。如果九皇子与武月还不认识,她要不要介绍他们认识呢?如果给这两人拉线成功了,她也算是缔造历史的人了。 灵芝和小太监们已经看到了六皇子楚英向赵采玉走过来,心里都在哀嚎,啊,不知道他们今晚要到什么时辰才能睡上觉了,十七公主和六皇子那可是一对死党啊,两个人碰面定然要鬼混一番的。 但是,令他们意外的是,赵采玉竟然喊上他们几个说了两个字:“回吧!”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楚英正挥手同赵采玉打招呼,却是打了个寂寞。 十七妹这离魂症还没好啊?他最近得了好多新鲜玩意儿,还做了好多新鲜事,要和十七妹分享呢! ------------ 第三十五章 厨娘 许医生和陈年最近的日常作息是这样的,白天各自坐诊,晚饭的时候就会双双来到吕娘子家里蹭一顿。 吕娘子说,她给不出诊费,只能管他们两人一顿晚饭,权当诊费。 陈年是个寡老头,来蹭饭,屁颠屁颠的。 许医生要给许绍烨童鞋做晚饭啊,对于吕娘子的提议就很不满意。许绍烨说,过去咱家没钱,我忍受你蹩脚的厨艺,那是没法子的事,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我治好了十七公主的离魂症,皇上贵妃还有十七公主都赏赐了那么多金银珠宝,咱家现在也是暴发户了,也应该提升一下口腹的待遇了吧?老爹,你好好去干事业,我自己请个保姆就好啦! 许医生第一次在吕娘子家里吃晚饭忸忸怩怩,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原因是吕娘子的厨艺竟然不错! 想到自家儿子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厨娘,许医生就慨叹了那么一句,如果儿子能来尝尝吕娘子的厨艺就好了。 吕娘子是个到处揽活干的妇人,一听说许医生家里正在招厨娘,她就动心了,打听了工钱多少后,竟然自告奋勇。 许医生问,那你去我家当厨娘了,那我和陈年的晚饭怎么办? 吕娘子就指指楚明珠,给谁看病,就让谁煮。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吕娘子去给许绍烨当保姆,负责一日三餐煮和洗,家里的家务活归楚明珠干。 楚明珠过去十指不沾阳春水,失忆了也不可能突然多出这个技能啊!吕娘子在家的时候,她因为不肯干活,和吕娘子起了好几次冲突,每次都是吕娘子开口骂,楚明珠还嘴,吕娘子被激怒后,拿棍子抽她,楚明珠反抗,两人大打出手。 当然这些桥段都是发生在赵安之去书馆上课的时间里,吕娘子已经学乖了,不当着儿子的面再为难楚明珠,以免儿子为难,可是楚明珠会告状啊! 为此,赵安之还来责备了吕娘子好几次,这让吕娘子很郁闷,赵安之不在家,她也不太敢去惹楚明珠了,没想到楚明珠更狠,有次居然拿棍子自己抽自己,然后等赵安之回来的时候,拿着抽痕去找赵安之告状,说吕娘子打她。 领教了楚明珠这招后,吕娘子真是说不出的郁闷和憋屈,所以去许绍烨那里当厨娘,对她来说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用再和楚明珠对着干了。 吕娘子真是好怀念从前,女儿还没有得离魂症的时候,性子软糯好拿捏,让她干啥她干啥,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逆来顺受,一个称心如意的受气包。 这话鬼离魂症得的,吕娘子现在就希望许医生和陈年能快点治好女儿的离魂症,让她回到从前的状态里,否则这日子过得太憋屈了。 “听说你治好了十七公主的离魂症?”吕娘子一边看着许绍烨品尝自己亲手做的美食,一边问许绍烨。 许绍烨点点头,又摇摇头,“病情有点反复,还得继续看诊。” “那总归是有效果的,你能去我家替我的女儿也看看吗?”吕娘子对许医生和陈年的医术十分怀疑,治了多久了额,每天没有吃药就光聊天,也不知道过去那个口舌笨拙的女儿怎么就变得伶牙俐齿了,每次都把许医生和陈年聊嗨,然后三个一起哈哈大笑,就是不见病情有任何好转。 其实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个世界上哪有光聊天就能治好病的呢? 对于吕娘子的邀约,许绍烨摇摇头:“对不起啊,吕大娘,这个我没法帮你,我现在是十七公主的专属御医,我不能接私活的。” 吕娘子明白,又赶着问,你是怎么治疗十七公主的?有没有什么好的经验教教你爹和他的老徒弟啊?许绍烨说有的有的,一直教的。吕娘子心里一沉,原来那个什么聊天的治疗方法就是这位十七公主的专属御医传授的啊! 吕娘子看着那个对着一桌子美食大快朵颐的年轻人,心里充满复杂的感情。 许绍烨倒是十分开心地夸赞吕娘子厨艺好,说吕娘子虽然出身村野,可是烧出来的菜居然都是很上台面的。这让吕娘子陷入久远的回忆里。 那时候她虽然是个夫人,可也不是养尊处优的妇人,她喜欢下厨,尤其喜欢为自己心爱的夫君下厨。那时候夫君每吃她亲手做的饭菜看着她的眼睛里就盈满爱的波光。 “吕大娘你怎么了?”许绍烨看着吕娘子眼光里的水波,关切地问。 吕娘子用袖子擦擦眼睛,苦笑一声:”没事,风迷住了眼睛。“ “大娘,这可是在屋里。” 吕娘子看着许绍烨,撇了撇嘴,这孩子的性格随他爹,实诚。和许医生也认识这么久了,吕娘子心目中的许医生是个实诚的好人。 “大娘,你也别伤心,虽然我不能去给你家女儿治病,但是我爹和我师兄不是一直在替你家女儿治疗吗?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多给他们一点时间……” 见吕娘子眼含泪水,许绍烨好心安抚几句,可是并不能叫吕娘子燃起希望。 ”我知道,治病有时候也看运气,急不来的。“吕娘子随口回道。 急不来的。 许医生和陈年都是这么想的。 每次来吕娘子家里为这个小女娃看诊,虽然病情毫无起色,可是师徒俩一点儿也不焦虑,反而还挺开心的,因为说是来看诊,实际就是来野炊的啊。 女娃子自然是做不来晚饭的,但是脑袋瓜子灵光,每次都能想到很好的做晚餐的点子,这一次他们就在河边架了烧烤架子,去河里钓了几条鱼上来,放在火上烤得香气扑鼻,再撒些盐,那叫一个好吃不得了。 女娃子又说天天蘸盐吃也没有意思,想改改口味。她那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弟弟就立马变出了新花样,用一些菜果熬烂熬成酱泥,蘸着烤鱼吃,酸酸甜甜,果然别有一番趣味。 许医生见那弟弟眉清目秀,端地一个惨绿少年,便生出好感,问他功课如何啊,在哪里读书啊之类的问题。 赵安之叹口气,蹙眉不开心,最近在书馆里遇到了些不开心的事。 ------------ 第三十六章 明天更新,今天断更 ------------ 第三十七章 今天晚上再停一更。让我赶一下《浪花与姥姥的漂亮房子》先。 ------------ 第三十八章 霸凌 赵安之所就读的书馆是长安城里一家颇有影响力的书馆,虽然不是官学,可是却拥有很有名望的大儒执教,经过大儒教学后顺利考上国子监的儒生一抓一大把。所以很多要走科举道路的士子都会以这个书馆为跳跳板。 此书馆名叫红东书馆。 大儒,人称周先生,单名一个望字,字望之。 吕娘子为了送赵安之进红东书馆读书,花了好大一笔束脩。当然,红东书馆除了像赵安之这种家境一般但勤学上进的学子之外,有的是那种家境好,考不上国子监,而花了大笔学费送过来的富家子。 有富家子、贫家子的地方,就有霸凌。 两个阶层注定互相看不顺眼。 有个富家公子叫马文才的就看赵安之特别不顺眼。为什么呢?难道赵安之的同桌是个女扮男装的祝英台? 叫祝英台,真。 女扮男装,假。 赵安之的同桌祝英台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儿身,奈何生得眉清目秀,比小娘子还要小娘子。 相中祝英台,是马文才的宿命啊,所以理所当然就把祝英台的同桌赵安之想成了自己的情敌,百般刁难。 马文才是富家公子,平常出手阔绰,身边自然围着一群追随者,马文才对他们指哪打哪,赵安之就惨了,被一堆人围攻,自然是苦不堪言。 这班富家公子折磨起人来有的是招数,他们可不是简简单单揍你一顿就可以了,毕竟揍一顿,被周大儒知道是要被处罚的,他们就想些不上皮肉又能折腾人的法子,比如捉许多虫子放在赵安之的位置上啊鞋子里啊头发上,这个小把戏,赵安之倒是还好,毕竟他是个也曾在山野里长大的孩子,就是苦了祝英台,每见到一条虫子,就把他吓得哇哇大叫。 这话可把马文才心疼坏了,就把账算到了赵安之头上,故意在周大儒上课的时候,给赵安之挖坑,故意偷走他的作业,终于成功让周大儒臭骂了赵安之一通,并放话下次再这样就不要来上课了,退学! 楚明珠一听赵安之说到自己在书馆里的际遇,登时就炸了。 次日赵安之要去书馆上课的时候,她执意要跟去。 赵安之说:“姐姐,你是个女孩子,怎么还能要你替我出头呢?应该我保护你才对。” 楚明珠豪气伸手揽住赵安之的肩膀,说道:“你保护个屁啊!你保护个鸡毛!你要是能保护我,自己就不会被别人欺负了!我是你姐姐,姐姐保护弟弟,天经地义,让我去书馆瞅瞅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敢欺负我赵采玉的弟弟!” 楚明珠虎虎生风,赵安之分外凌乱,看着楚明珠不由生出感慨:其实吧,他觉得姐姐得了这个离魂症,一时半会儿不能好也挺好的,过去的姐姐哪能有这种豪气啊!姐姐失忆了,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过去的姐姐让他心疼,而这个姐姐,让他喜欢! 赵安之看着楚明珠,眼睛里盈满亮晶晶的笑意。 他真希望姐姐一直失忆下去,那姐姐就能一直勇敢啦! ------------ 第三十九章 邂逅高僧 马文才正呼朋唤友在长安城的某家酒楼内诗诗酒酒,就有一个模样清秀的小伙计端着一壶酒上来。 马文才不经意瞥了那伙计一眼,谁知目光就被勾住了。 这小伙计生得一副好女相啊! “这小家伙不比我家小祝差哈!”马文才一边说一边伸出咸猪手,在小伙计脸上捏来捏去,小伙计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笑靥如花,娇滴滴说:“公子,我给你加酒。” “诶,好啊!好啊!”马文才笑声爽朗,把酒杯伸过来,小伙计提起酒壶斟了满杯,并伸手托了杯底,亲自伺候马文才喝下了酒。 马文才觉得这小伙计很能来事啊,大有立马就忘记祝英台是谁的架势。 就这么被小伙计伺候着,喝下了一壶酒。 小伙计说再去上一壶,马文才鬼迷心窍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小伙计于是端着食盘退下去,马文才左等右等也不见小伙子重新来上酒,反而肚子痛了起来。 “马公子,你怎么了?”同伴们见马文才脸色不对,纷纷问道。 马文才捂着肚子,来不及答话就冲出了包间。 另一个空包间的门缝里头正藏着两双眼睛,看着捂着屁股逃窜的马文才,都忍不住笑了。 楚明珠一边捏着鼻子一边问赵安之:“安之,你闻到臭味了没有?” 赵安之也捏着鼻子点头,“不会马文才已经拉裤子上了吧?” 毕竟楚明珠在酒里下了那么多巴豆,她还担心马文才会发现,结果马文才色令智昏,竟然没有发觉,还喝了一整壶巴豆泡的酒。 赵安之和楚明珠逃出酒楼的时候,马文才已经在茅房里拉得快要虚脱了,两腿打颤,两眼发黑。 楚明珠和赵安之手拉手,一直跑出了长安城的热闹街区,方才停下喘气。 楚明珠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说:“哎呀,累死我了,我走不动了。” 于是赵安之就背着楚明珠,沿着长安城的城墙慢慢往城外走去。 “你现在觉得心情好点了吧?”楚明珠在赵安之肩头说道。 赵安之唇角一弯,发出会心一笑。 这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感觉真的很爽。 只是,这些年,他跟着母亲过得万分小心,从未体会过快意人生的感觉,初尝滋味,有些迷恋啊。 “就是太危险了。”想到适才的一幕,赵安之心有余悸,尤其是让自己最爱的姐姐为自己去冒险,“以后还是不要了,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呗,吃亏是福。” 楚明珠可不认同。 “你一个男人,怎么可以一点血性都没有?是那个臭女人把你养废了吧?” 赵安之立即摇头,“姐姐,以后可不能这样叫娘,她是娘,不是臭女人。” “有这样的娘吗?对自己的孩子非打即骂,跟仇人一样,娘对自己的孩子不应该百般呵护才对的吗?” 楚明珠这样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她心里怎么会有这样一种感觉呢?在心灵最深处,有一种非常温暖的东西存在,像是温泉涌出的汩汩暖流,那是母亲本该给予她的样子。 可是这和那个臭婆娘差距太远了! 赵安之背着楚明珠迎着夕阳慢慢走去,夕阳深处站着一名僧人。 “姐姐,娘可能是因为生活所迫太辛苦了吧,是生活把她逼成了一个尖酸刻薄的妇人,我们两个从小没有爹,是娘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又当娘又当爹,将我们抚养长大的,娘和那些养尊处优家庭里的母亲不一样,我们还是多给她一些理解吧。” 赵安之背着楚明珠一边说着这番话,一边经过那僧人旁边。 那僧人很年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面若满月,周身都散发一股柔和气质。 他一手托着钵,一手立掌,向着赵安之微笑着点了点头。 赵安之也向他点了点头,正欲离开,就被那僧人叫住了。 “施主。”僧人的声音有一股让人安宁的力量。 赵安之停住脚步,放下楚明珠,有些疑惑地看着僧人,问道:“师父,有何指教?” 那僧人走到赵安之跟前来,目不转睛盯着赵安之看了半晌,这让楚明珠本能紧张,想要上前护住赵安之,被赵安之阻止了。 僧人说道:“施主,贫僧见你有慧根,与佛有缘,你跟随贫僧了断红尘杂念,皈依佛门吧!” 没有任何商量的口气,而是直接上前拉住了赵安之的手。 “喂,你这个和尚要干嘛啊?”楚明珠一把推开那僧人,像一只羽毛竖起的斗鸡,警惕看着那僧人,嘴里骂道,“哪有你这样上来就要抢人的和尚?我看你不是什么僧人,而是拐子吧?” 对于楚明珠的兴师问罪,那僧人不疾不徐,只是单掌竖起,向楚明珠微微致意。 对于出家人来说,这便是最好的礼仪,代表佛在心中,代表我佛慈悲。 僧人一边施礼,一边念着“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啊,代表着“无量光”、“无量寿”,我佛的智慧、慈悲、神通无量无边。 奈何,楚明珠哪管这些?她就是个暴脾气,口出恶语说道:“少在我跟前装神弄鬼!你根本不是什么出家人,高僧,你就是个拐子!” 楚明珠喷完口水,拉着赵安之就走。 走出老远,回过头去,见那僧人还在原地,遥望着他们。金色的夕阳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塑了金身。 “他就是个居心叵测的拐子!”楚明珠愤愤不平说道。 赵安之表示:“姐姐,他要是个拐子,也是拐你啊,拐我干嘛?” 拐子拐走女孩子的听说不少,拐走男子的,不多。 “我已经这般大了,拐我去给人家作儿子,不合适啊!我又不是三岁孩童。”赵安之边走边喃喃。 楚明珠冷哼道:“我们女子拐去可以卖去青楼,你们男子拐去不是可以卖给小倌馆吗?” 楚明珠此言一出,赵安之瞬间石化了。 他脸上飞起两抹红云,说道:“姐姐,你怎么知道……小倌馆?” 楚明珠一愣,是啊,她怎么就脱口而出这三个字呢? “小倌馆是什么啊?”楚明珠一时有些迷糊,看向赵安之已经红成猴屁股的脸蛋。 ------------ 第四十章 野狼 赵安之本来是单纯善良的孩子,自然不知道小倌馆,奈何有马文才这样的同窗,他不知道就难了。 马文才那伙人搞校园霸凌的时候,常常威胁要把赵安之和祝英台卖去小倌馆,在他们的淫笑里,赵安之自然也就知道了小倌馆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楚明珠是个机灵鬼,一看赵安之的反应就有点明了了,揪着赵安之问他是不是去过那种地方了,赵安之说自己哪有钱去那种地方,楚明珠想想也是。 赵安之又反过来问楚明珠是如何知道小倌馆这种地方的,楚明珠挠挠头,是啊,她是怎么知道的? 想不出来,就不想了。 两个人打打闹闹非常开心地回到家里。 家里,吕娘子已经回来了,赵安之和楚明珠都吓了好大一跳。 吕娘子看看擦黑的天色,再看着嬉闹的姐弟俩,一脸黑沉沉的不满。 不等吕娘子开口,赵安之就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可是吕娘子哪舍得骂他?自然是开始教训楚明珠,什么姐姐把弟弟给带坏了啊,让弟弟不思进取不好好用功读书啊之类的,楚明珠郁闷不已,直接打翻了家里一个茶缸。 那茶缸哐当一声在地上碎成几片,吕娘子的一颗心也跟着碎成几片。 “你个祖宗,小贱蹄子,你打坏了家里的茶缸!”吕娘子那个心疼啊,立刻又抄了一根小棍子追着楚明珠打,楚明珠自然逃啊!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从家里跑出去,等赵安之追出去的时候,母女俩竟然已经跑到了家里附近的山坡上。 山坡那边黑魆魆的,真是服了这两人。 赵安之转身回屋找了盏灯笼出来寻二人时,二人竟然还不知所踪了。赵安之只能提着灯笼去山坡那边找。 “娘,姐姐——”赵安之找到吕娘子和楚明珠的时候,二人正被一头狼围攻。 这山里竟然有野狼。 那野狼叫着扑向楚明珠,说时迟那时快,吕娘子冲去保护楚明珠,成功引来了野狼的攻击。 赵安之将灯笼打碎,引燃了火,才把野狼驱赶走,可是吕娘子一只脚已经血肉模糊。 陈年的屋门被拍得差点碎掉,陈年跑去开门的时候,见赵安之背着吕娘子,身边跟着焦灼的楚明珠。 “陈大伯,我娘被野狼咬伤了。” 陈年一看吕娘子的一只脚血淋淋的,皮肉外翻,赶紧惊呼起来:“哎哟!” “你一个当村医的,怎么看到伤员自己还慌呢?”楚明珠气急败坏骂着陈年。 陈年赶紧去药柜里拿药和工具,闻声而出的是许医生。 看到许医生,赵安之和楚明珠大喜。 半个时辰后,许医生终于处理好了吕娘子的伤口,吕娘子几次痛得呼叫不止,眼泪也是淌满脸上。 许医生却充耳不闻,吕娘子叫得狠了,他就打趣一句,你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还怕痛? 这可不是一般的小痛啊!这可是被狼咬了啊! 末了,吕娘子看着儿子赵安之付给陈年的诊费,心痛不已,那可是家里不多的积蓄里的好大一部分。 回来的路上,赵安之和楚明珠一边一个搀扶着吕娘子,吕娘子一路都骂骂咧咧,这一次楚明珠没有还嘴。 吕娘子经历了这一场折磨之后,到家里累极了,沾床就睡。楚明珠却睡不着。 赵安之问她是不是饿了,她摇了摇头,往吕娘子的方向看去,吕娘子正昏睡着,可能伤口疼吧,梦里还在呻吟,眉头紧皱着,十分痛苦的样子。 “我相信你的话了。”楚明珠忽而转头对赵安之说道。 ------------ 第四十一章 手足情 月华洒满大地,也洒满这个长安城郊的农家小院。 赵安之和楚明珠并肩坐在小院的台阶上,双手托着腮帮子,一起仰望天边的明月。 刚才,楚明珠将自己的心语都告诉给了赵安之,因为吕娘子拼命从狼口下救她的事,她相信了赵安之此前的话,她这个娘还是爱她的。 “你说她既然疼爱我这个女儿,为什么又对我那么不好呢?态度那么不好,再好的心也会被当做驴肝肺啊。”楚明珠抱怨。 赵安之就说:“蛇不知道自己有毒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娘她当然不知道自己的态度很恶劣,她说不定觉得自己很好呢。” 赵安之的话让楚明珠郁闷不已。 赵安之就安慰她,不过现在你知道了娘的心意,你不要再误会她,娘不能改变策略,你以后可以改变策略啊! 楚明珠不乐意,凭什么要我改,你为什么不去叫她改? 赵安之就好脾气一笑,说,因为娘老了,你年轻啊,你的能力肯定比娘强,这件事只能你来做,让娘去改造你,我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我相信你能改造娘,我相信姐姐。 赵安之这么一说,楚明珠突然就气不起来,但她还是矫情地嘟哝一句:“TM的,真是烦死了。” 赵安之就伸手托住她的下巴,整个手掌捏住了她的脸,将她的脸捏到变形,楚明珠惊呼,嘟嘟囔囔地问,弟弟,臭弟弟,你干嘛? 赵安之一点儿都没有放开的意思,正色说道:“姐姐,以后不要再说脏话了,你是个女孩子,要注意斯文。” 被赵安之捏得生疼,楚明珠急中生智,伸手去咯吱赵安之的胳肢窝,赵安之怕痒,这才放开了,可是楚明珠却没有停手,得寸进尺,乘胜追击,一下就把赵安之给压倒在地上。 四目相对,有片刻的微滞。 这种感觉很异样。 两个人突然都面色烧灼了。 “姐姐,让我起来。”赵安之说道,喉咙有些沙哑,心跳有些快。 楚明珠只觉两颊火辣辣的,赶紧从赵安之身上爬起来。 两个人重新在台阶上坐好,双双都很拘谨。 “那个,安之,我的心跳得好快啊!”楚明珠按住自己的心口忐忑不安说道。 赵安之也按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姐姐,我的心也跳得好快。” “哎呀,我们不可以这样,我们是姐弟。” “是啊,我们是姐弟,我们怎么可以这样?” 赵安之说着率先从台阶上起来,一溜烟跑回自己的屋子里去。 看着赵安之的背影,楚明珠咬住了唇。 …… …… “十七殿下,六皇子殿下来了。”文明兴冲冲跑来禀报。 来者都是客,虽然赵采玉对楚英没有好印象,可也不能逐出门外。 于是楚英就进了宝华殿。 楚英过去来找楚明珠,哪一次都不会空空手来,这一次也不例外。 看着摆满桌的好吃的美食,赵采玉对楚英的态度顿时热情起来。 “谢谢你啊,六哥,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六哥。”赵采玉嘴巴抹蜜,楚英有些意外。 过去,不管自己给小十七送什么,小十七可从来都不说谢谢,把一切看做理所当然,如今赵采玉的多礼让楚英觉得好玩,说道:“十七妹,你这离魂症把你的很多毛病都给治好了啊!父皇还在为你的离魂症召梁太医问话,给梁太医施压,我看你这离魂症不用治愈也挺好的啊!” 赵采玉听着楚英爽朗的笑声,再看着楚英那张颇为俊逸的脸,心里的恶感顿时也降了不少。楚英其他怎么样且不论,但对她这个妹妹是没话说的。 每个人都应该善待对自己好的人。 赵采玉这样想着,就对楚英也热络起来,让灵芝备了酒菜与楚英小酌几杯。 赵采玉前一世的时候也是个会喝几杯的女人,只是喝完后酒品不太好,爱亲人,旁边不管坐着谁都要亲一口,有时候还会一整桌不管男女老少的亲过去,所以赵采玉一般情况下是不喝酒的。酒品虽不好,但酒量是好的。 那是前世的事情,不知道这具赵采玉的身体酒量如何。 赵采玉没有试过,不敢多喝,只小抿了几口。 赵采玉饮酒节制,让楚英很不满,批评她这是宫里,又有六哥在,怎么喝酒也怎么畏手畏脚的,从前可不是这样。 从前的十七公主很爱喝酒吗? 赵采玉心头闪过这个问题,突然想到不知道真正的十七公主现在流落到哪里,是生是死,过得如何。自己占着别人的位置,总归是不好。 这么一走神,楚英更不满了,赵采玉回神,忙安抚他。 楚英就说,你也不用赔罪,我知道你患了离魂症,失忆了,和过去那是不能比的,那太医署的医学生们真的能治好你的病吗?反反复复,算怎么回事,六哥我有一计,不如带你去望花楼逛逛,兴许你这么一受刺激,就恢复记忆了呢? 平生未去过这种风花雪月的场所啊。 前一世,前夫是个很爱流连娱乐场所的男人,但是他宁可带着外头的女人去足浴城洗脚,也从来不肯带赵采玉去捏个脚什么的。 所以,楚英的提议让赵采玉很心动,于是楚英答应了赵采玉下次带她去望花楼寻找记忆。 与楚英对酌的时候,赵采玉又听楚英说了点八卦:柴武德的婚事卡住了,平阳公主想要巴陵公主当儿媳,可是柴武德偏偏相中了定襄县主,两个人海誓山盟的,现在韦妃正缠着皇上,为柴武德和定襄县主赐婚。 若是别的公主也就罢了,偏偏是定襄县主,皇帝不好拒绝。毕竟不是亲生的,是个继女,搞不好,皇帝要被天下人说他偏心。 “柴武德有什么好的?”楚英一杯酒下肚,冷哼一声。 “情人眼里出西施,好不好,关键看在谁的眼里。” 听着赵采玉的话,六皇子立马冲她竖起大拇哥,笑嘻嘻说道:“还是我的小十七懂事。” 赵采玉就趁机八卦:“六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六皇子楚英至今还是黄金单身汉,没有成婚呢! ------------ 第四十二章 心动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对于楚英来说,青春是首浪荡不羁的诗,他是个未被父皇寄予厚望的皇子,醉生梦死、游戏人生才是他的正确打开方式。 虽然都是杨妃的儿子,他比起他的三哥楚恪才能方面要逊色很多很多,秉性也不好,他这样一个自己都觉得自己烂的人就不要去想那些力争上游的正途了,像他三哥那样,活得多累啊? 他三哥被誉为帝王家最出色的皇子、贤人,得了个“英物”的雅号,可那又如何?因为他们的母亲是北周的公主,身上流着北周皇室的血液,越是贤能就越容易招来嫉妒与忌惮啊! 三哥的贤能是把双刃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砍伤自己,还不如他这样,游戏人生,反正是坨烂泥扶不上墙,周昌那批党羽就不会视他如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像三哥聪明能干,贤德出彩,却收获这批老臣在皇帝跟前的无数诋毁,如果不是因为父皇宠爱他们的母妃,父皇对三哥的才华也很爱惜,还不知道三哥已经是什么下场了呢。 而他这样的浪荡子,周昌那批人根本不会将他放在眼里,他也就得到了他想要的各种自由。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诗酒趁年华,多好啊!多么恣意舒爽啊! 女人在楚英眼中就是衣服,一天换个几套都可以,只要他乐意。 “喜欢的人?”面对赵采玉一脸期待的询问,楚英觉得好笑,“望花楼里那些姑娘我都喜欢,尤其那清吟小班的首席花娘谢涛小姐。” 提到谢涛小姐,楚英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赵采玉点点头:“那六哥就是打心底里喜欢谢涛小姐咯?” 楚英想了想,又摇头说道:“也不对,我喜欢谢涛小姐就仅限于她的皮相,对她并不是走心的。” 赵采玉明白了,六哥还没有遇到他的爱情啊。 赵采玉又在楚英跟前发表了一堆关于爱情的言论,什么爱情是一个人的事情啊,只要你喜欢上一个人,那你就是谈恋爱了! 这样大放厥词在楚英眼中可是太稀奇了。他对赵采玉越发惊为天人。 “十七妹,我觉得你这个离魂症离得好啊!你说这些有的没的话,可比以前只会骂脏话强多了。”楚英对赵采玉真是不吝褒奖之词,还表示为了奖赏她,一定尽快速度“偷渡”她出宫去望花楼鬼混一趟。 “十七妹,你是不知道,那谢涛小姐色艺如何俱佳。”这是楚英离开宝华殿的时候留给赵采玉的一句话,害赵采玉立马就惦念起来。 哇,她只在电视里见过古代的青楼,可没有亲身到过,不知道和电视里演的一样不一样。 说来也巧,楚英离开宝华殿之后就邂逅那个生平第一次让他心动的人。 那女子穿着宫女的服制,款步而来,犹如春天里最烂漫的一朵春花,一下就击中了六皇子心头那潭原本浑浊的春水。 “喂,你!”楚英喊道。 排成一列的小宫女们齐齐止步,齐齐回过头来,六皇子不由在心里慨叹红花果然要绿叶衬啊。 在那一排小宫女的衬托下,那朵春花更加烂漫娇艳了。 楚英只觉满眼都是春光,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就把那朵春花从队伍里摘了出来,然后对其他小宫女一挥手,其他小宫女就赶紧加紧脚步离开了。 “你叫什么名字?”楚英饶有兴味看着那漂亮的宫女儿,那宫女儿却用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无辜地瞪着楚英,嘴里说道:“奴婢名唤武月。” ------------ 第四十三章 阿尼,对不起,字数不够,凌晨更新了。 ------------ 第四十四章 春芳动 不是烂漫的春花,而是皎洁的明月啊! 楚英看着武月一时呆呆,几乎要流下口水来。 见楚英如此失态,武月有些尴尬,她本能后退了一步,与楚英保持距离。 楚英身边的杨恩立即道:“你这小宫女,见到六皇子也不行礼。” 原来是名声在外的六皇子啊! 武月心头凉飕飕的,不由将眼前满脸写着“色狼”两个字的六皇子与心头一个模糊的影像作对比,那个影像虽模糊,却如清风明月,如晨露朝雪,在心田深处撑起了一片亮光。 “杨恩,粗声粗气干嘛?不要吓到这个小美人!”楚英先是呵斥了杨恩,继而看向武月,各种温柔和气,看在武月眼里却令人生畏,毕竟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好心? 楚英问武月是哪宫的宫女在哪里当值,武月只觉自己被楚英握住的手腕要被握断了,传来阵阵生疼。 “六殿下,你弄痛奴婢了。”武月正愁挣脱不开,楚既就来了,一出英雄救美如此及时。 楚英看着楚既,呆了呆。 楚既微微一笑,先是非常有礼貌地行了个弟弟见哥哥的礼,然后将武月拉到了自己身后,对楚英说道,啊,六哥,你干啥啊?这是我宫里的小宫女,你怎么对我的小宫女动手动脚,如此粗鄙腻? 自然,这后半部分话,九皇子都表现在了眼神与表情里,好在六皇子居然读懂了,不免悻悻然,不舍地瞅瞅楚既身后的小美人儿,冲楚既不咸不淡笑笑,然后跟着杨恩走掉。 九皇子回头看着武月,眼神里是无尽温柔的波光,武月已经欠身致谢,九皇子忙伸手扶她,武月的目光落在那伸过来的手上,那手正握住了她的臂弯。 同样是握手,一个粗暴,一个温柔,四维的气氛顿时变了。 两颗心都有暧昧不明的情愫在涌动。 武月已被扶起,九皇子的手也收了回去,但二人忽而不敢直视对方,还双双红了脸颊。 “嗯,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楚既清清嗓子,打破尴尬。刚刚要是六皇子问起这个,九皇子恐怕要穿帮了。 “奴婢名叫武月。” 声音好好听。 九皇子的眼睛越发雪亮。 “你姓武啊,那燕妃娘娘……” “燕妃娘娘是奴婢的表姐。” 九皇子闻言颔首,为自己猜对了而开心。 还要说点什么呢? 九皇子抓紧时间问,那武月你是在燕妃娘娘宫里当差吗? 不是的,奴婢是御前奉茶。 啊,竟然是父皇身边的小宫女。 九皇子眉头顿时一皱,不管是宫里哪个娘娘身边的宫女都好说,但是是父皇身边的御前奉茶,这就不好要过来了。 九皇子明媚的笑容蒙上了一层乌云。 武月说自己还有事,先走一步,楚既怀着复杂的心情目送她远去。为什么是父皇御前的小宫女呢? 九皇子闷闷不乐,失落不已。 而豫章公主比九皇子还要失落,已经郁郁寡欢多日了。 一见到九皇子,豫章公主的眼泪就哗哗落下,抱住九皇子胳膊哭了一通。九皇子知道六公主为什么伤心,就安抚她,小豫章啊,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美食不能解决的,九哥陪你搓一顿如何? 豫章公主哪有心情吃吃喝喝?她一门心思陷在柴武德的事件里不可自拔,她不但失去了柴武德,她身边的小宫女还莫名其妙被皇后换掉了一波。皇后身边的嬷嬷透露,这竟然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日理万机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怎么还会关心女儿身边的小宫女的事啊。 豫章公主心里不是滋味,但又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而自己的心上人武德表哥又有了新欢,正与定襄县主爱得死去活来,还因为婚事与他娘平阳公主闹得很不开心。 豫章公主的委屈楚既全都知道,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只能安慰他的六妹妹,小豫章啊,其实你不是最惨的,七妹妹才是最惨的,三姑姑相中了她当儿媳,父皇还要给她赐婚呢,然而武德表哥竟然不要。 小豫章啊,你是丢掉了里子,七妹妹可是面子里子都丢掉了。 被九皇子这么一开解,豫章公主心里好过多了,没有最惨只有更惨,更惨的那个人不是自己,有人比自己更惨,这样,心里果然平衡多了。 六公主心里好过些了,七公主却还在郁闷不平,毕竟她不但失去了里子,还失去了面子。 踏马的,既然不能解决问题,干脆逃避吧! 于是,七公主领上翠凤儿,乔装改扮,又出宫耍去了。 余桃是真没想到这么快又能见到七公主。 那个,公主,您老不是说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我了吗? 我来看你,你竟然不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喜欢得要死。 既然双双喜欢,那就先滚个床单,排解一下满腔的喜欢先,于是鸳鸯两交颈,双双金鹧鸪。 星眸竹腰相伴,果然不知天地岁月也。 红帷罗帐里,七公主枕着余桃的臂弯,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去。 巴陵公主在余桃面前向来都是阳光灿烂富有担当的,这还是第一次流露柔软脆弱的一面,一下就勾起了余桃一般情况下都密封起来的男子气概。 余桃就问巴陵公主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巴陵公主的伤心事能向谁诉说呢?在宫里,她没有亲娘,哪个娘娘和她也都不亲啊,何况父皇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父皇,父皇可是有二十一个公主呢! 天大地大,唯一能与心贴心的竟然只有余桃,不,是小丁。 “小丁,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目前为止,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唯一信任的人……”巴陵公主把脸贴在余桃的胸前,听着余桃的心跳声。 在恋爱关系里的一方,最听不得另一方这样的情话,余桃的保护欲、共情全都被勾惹起来。 “七殿下,你有什么委屈就对小丁说吧!你放心,小丁永远都是这个世界对你最忠诚的人。” 巴陵公主和余桃从床上双双坐了起来,四目相对,竟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于是巴陵公主就把自己的心事向余桃和盘托出—— ------------ 第四十五章 狭路相逢 心上人的心事竟是如何才能嫁给一个不是他的人,这种滋味很不好受,但余桃愣生生扛住了了那种打翻五味瓶的滋味。 他是小倌馆的清倌,她是皇家公主,他们本就不可能成为夫妻。现实是残酷的,余桃不想接受也得接受。 他对他们之间的关系降低了期许,不能做夫妻,但求同心吧。 七公主想嫁给柴武德,想嫁进平阳公主府,他鼎力相助便是了。 说服了自己,过了自己心里那道坎,余桃就开始帮助七公主认真分析眼下的形势,谁是阻挡她嫁给柴武德的绊脚石,她有平阳公主的支持,而定襄县主是她的绊脚石。表面上定襄县主是她的绊脚石,说到底柴武德才是坎儿。 这场婚事,实际上就是平阳公主与柴武德母子俩的较量,平阳公主爱子情深,如果柴武德一再坚持,到最后,平阳公主说不定就向亲儿子妥协了。 所以,柴武德依然是关键。 要想让柴武德改变心意,那就得从定襄县主入手啊。 柴武德喜欢定襄县主,所以想要皇帝为他和定襄县主赐婚,但如果柴武德不喜欢定襄县主了,那就—— “怎么样才能让武德表哥不喜欢定襄县主呢?”七公主底气不足。 自从那夜家宴后,武德表哥就对定襄县主鬼迷心窍了,导致韦妃在周皇后跟前都有些得意,毕竟柴武德也没有看上周皇后视如己出养大的豫章公主。 “男人喜欢女人无非是因为两样,要么外表要么秉性,那定襄县主长得如何啊?”余桃问七公主。 柴武德又不是个吃素的,能叫他喜欢的,长相能差到哪里去?定襄县主长得像极了她的亲爹,她亲爹生前也是个有口皆碑的美男子。 有好看的外表打底,灵魂怎么样,都是次要的了。 余桃了解了情况,便对七公主说道:“你且放心吧,一定叫你顺利嫁进平阳公主府的。” 余桃一脸笃定,七公主那颗焦躁不安的心也就随之安然下来。 六公主、七公主、定襄县主等人为情所困的时候,十七公主赵采玉正实现灵魂的自由,跟着六皇子楚英光临了长安城的销魂窟——望花楼! 声色犬马,流光溢彩,意乱情迷,找不着北。 “六公子,这位是……”望花楼掌柜的向楚英身旁的英俊小哥投来打量的目光,小公子美服华贵,一瞅就是富贵人家出身,又是跟着一掷千金的六公子一道来,掌柜的自然极尽谄媚。 楚英扭头丢给赵采玉一个含义深刻的笑,问道:“听听清吟小班的曲子?” 赵采玉摇着扇子,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于是,赵采玉就在一个奢华的包间里见到了谢涛小姐。 谢涛小姐抚琴而歌,色艺俱佳,叫楚英神魂颠倒的。 “十七妹纸,谢涛小姐古琴弹得怎么样啊?” “亲爱的六哥,那不是古琴,那是古筝。” 楚英一副刚愎自用的样子,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都是给美女弹的,再说他是为了来看美女,弹的是棉花也无所谓的。 从前,楚英带着楚明珠出来鬼混的时候,也会让楚明珠挑几个美女调戏调戏,楚明珠取向没问题,但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楚英肯定学不了好,逮着美女调戏,会觉得刺激。 赵采玉为人师表,当然不能干这种事,于是借口上茅房起来躲出去了。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赵采玉应景地去了趟茅房就遇到了王文爱。 王文爱匆匆忙忙,乍一看还以为他要拉稀了,然并不是,他是为了躲他大哥王文直的追逐。 “子安,子安!你快跟我回家!你又惹父亲母亲生气了!”文质彬彬的王文直大抵是被逼急了,才会扯开大嗓门。 赵采玉不认识王文爱,却认识王文直啊!听到王文直的声音,再看眼前的公子哥儿,立马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而王文爱竟是个眼尖,脑袋瓜子又灵活的,他一眼就识破了赵采玉的女扮男装,因为过去楚英常会带楚明珠来望花楼,他也是陪同一道鬼混的,所以此刻一见赵采玉和灵芝,就喜出望外:“十七公子,你赶紧帮我打掩护!” 王文爱说着躲进了茅房,王文直赶到时,只看见了女扮男装的赵采玉和灵芝。 王文直愣了愣。 赵采玉一时有些无措,这种情景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站队啊,好在灵芝附耳提醒她,过去公主殿下都是帮着王家二傻子的。 赵采玉点点头,立刻迎向王文直,笑吟吟伸手拦住他的去路,说道:“王子俊,你是长安城第一大才子,怎么可以出现在这种地方,真是有辱斯文!” 王文直第一眼竟然没有认出赵采玉,赵采玉不由在心里骂他书呆子,只能自报家门。 听闻是十七公主,王文直本能就想拔腿就逃,真是冤家路窄,他是来找弟弟的,可不想招惹瘟神。 “十七殿下,怎么……怎么……”王文直心里发慌,顾不得找弟弟了双脚不听使唤转身就走。 赵采玉忙跟了上去,王文直如临大敌,嘴里支支吾吾喊着“殿下,你要干嘛?”赵采玉大翻白眼,“这种场合,王大公子不适合来,本宫就适合来了?快带本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公主殿下的吩咐,王文直不敢有违,只能领着她出了望花楼,上了自家马车。灵芝并未在马车内,而是坐在马车前头,车厢里就赵采玉和王文直两个人,明显气氛尴尬。 王文直想着赶紧把十七公主这个瘟神送到宫门就丢掉一个烫手山芋了。这个烫手山芋一路无话,倒是一反常态,不过王文直还是紧张得手心出汗,毕竟过去楚明珠给他挖了太多坑,让他每每被埋,苦不堪言,本能畏惧十七公主,也是人之常情。 虽然十七公主一路安静,王文直却不能放下那颗戒备的心,直到十七公主说了声:“停车!” 王文直一颗心使劲跳了跳,不知道十七公主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他想劝,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反正他说什么公主都不会听的,且还会捉弄他。 王文直已让车夫停了车,只见赵采玉掀开马车窗帘,向外望去—— ------------ 第四十六章 欧巴 那是一座戏楼,三面敞开,一面后台,上挂锦缎绣花门帘,屋脊、壁柱、梁枋、门窗、屏风雕刻彩绘,贴金洒银,空灵通透,五彩斑斓。 一个蓝衣脱俗的文生正在戏楼上挥舞水袖—— 台下众生翘首相看,鸦雀无声。 夜空之下,广袤的空间被蓝衣文生如泣似诉的唱腔铺满,闻者皆动容,皆扼腕,仿佛那文生唱的不是戏里的人物,而是观者的人生—— 赵采玉放下窗帘,腾地起身,冲下了马车,王文直愣了愣旋即追了下去:“十七殿下——” 马车前头的小宫女灵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背后“嗖嗖”两阵风声,她扭头一看,但见她家公主与尚书左仆射梁国公王桥家的大公子王文直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奔向远处被人山人海簇拥的流光溢彩的戏楼。 什么情况? 灵芝一骨碌溜下马车也追了上去。她身边,王大公子的书童雨墨张了张嘴:我去,十七公主家的小宫女不但伶牙俐齿,身姿还敏捷! 王文直追上赵采玉的时候骇了一大跳,站在人群最后的赵采玉正在哭。 她仰着脸,望着一丈开外五彩装成的戏楼,望着戏楼上水袖飘飞的公子,任由眼泪汪汪如雨倾盆,模糊她的视线。 “十七殿下!”王文直骇异看着赵采玉。他在凌烟阁做太子伴读多年,长期遭受十七公主的无情霸凌,嚣张跋扈的公主,不可一世的公主,刁蛮任性的公主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而悲伤哭泣的公主,他从未见过。 从来都是十七公主让别人哭,什么时候竟然轮到公主自己哭。 王文直看看赵采玉,又顺着赵采玉的视线向戏楼上看去:那个伶人是谁?公主为什么会一边看着他一边流眼泪? 王文直心里疑惑,但也不敢问,免得惹恼了公主又招来祸端。 一想到过去十七公主对他的欺凌,王大公子头皮就一阵发麻,就在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时候,赵采玉一个扭身就抱住了他。 犹如五雷轰顶般,王文直脑袋瓜子嗡嗡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公主她……竟然抱他?! 犹如一头小母狼抱住了一只小绵羊,王大公子两腮的汗瞬间就下来了。 好在小母狼并没有咬他,只是把鼻涕眼泪擦满他胸口衣襟,嘴里还发出呜呜的闷哭声。 “王子俊,你相信奇迹吗?”赵采玉将脸埋在王文直胸前,哽咽问道。 “奇……奇迹?”王文直结巴了。 王文直哪里能知道赵采玉的伤心?赵采玉在穿越过来之前,粉上了越剧界一位男小生。某天夜半,夜猫子赵采玉无意中刷到那男演员CCTV的一个表演视频,演的是“郊寒岛瘦”之一的孟郊。落魄书生孟东野偶遇曾经的“青梅”,曾经的隽朗化作彼时的沧桑,半生奋斗,临了仍是布衣一介,白衣书生羞愧难当,心如刀绞,自尊与自卑两相纠结,苦不堪言,文弱又落魄的样子深得赵采玉的心。 对于赵采玉来说,那是一眼万年的深邃,一箭穿心的刺激,一击即中的宿命,逃不过的是悲剧的诅咒——因为欧巴他名花有主了。 爱情的花才开始冒芽就被揉得稀碎,因为最柔嫩,所以最痛苦。 而老房子一旦着火就是毁灭性的,即便被水浇灭,创伤也无法弥补与拯救。 这种痛楚,呆头鹅王文直怎么可能理解?只是一只凶悍的小母狼突然变身柔弱的小羊,失去了攻击力,还向他寻求救助,心正身正的王大公子就正义感爆棚,保护欲炸裂,拉起赵采玉的手就向戏楼后台走去。 灵芝不可置信地扭头看雨墨,满脸写着“我看到了什么,我家殿下和你家公子又搂又抱还牵手”,天哪,是不是明天早上的太阳要打西边出来啊,还是今天晚上会发生地震? 领着赵采玉来到戏楼后台,向戏班班主亮明了自己王大公子的身份后,王文直就陪着赵采玉一直等那位唱戏的公子下台。 班主看着这两位衣袍华美的贵公子,心头惴惴不安,不知道他的台柱子又招来了什么贵人的惦记,唉,都怪那孩子长了一副颠倒众生的皮囊,总是招蜂引蝶,还招苍蝇。 不知道眼前这两位贵公子是蜂是蝶还是苍蝇。 班主有些想哭,只能给两位贵公子敬茶。 高大俊郎的王大公子甚是彬彬有礼,接过他的茶还对他道一声“谢谢”,而那位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公子,却显得心事重重,白皙俊秀的面庞上竟还有泪迹,一双眼湿湿的,貌似刚哭过。 她对班主的茶可没有兴趣,目光只朝前台入口处飘去,整个人的魂魄似乎也是飘的。 王文直看着赵采玉,心头是忧虑的,前段日子听说十七公主患上“离魂症”大病了一场,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公主的确反常,而今夜公主的表现让他本能认为,公主的病又反复了。 就在王大公子忧心忡忡的时候,赵采玉又腾地起身,吓了他好大一跳,眨眼的工夫,赵采玉已经冲到了那个从舞台上走下来的公子面前,公子身着蓝衣戏服,脸上是精致戏妆,丰神异彩。 当真是那个一眼万年的公子! 赵采玉的泪簌簌而落,又欢喜又悲伤。 她穿越了,她的男演员也穿越了吗?还是只是凑巧两人生了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 看着眼前傻傻盯着自己傻傻哭成狗的小公子,某男演员皱起了眉头,不发一言,只想绕开。对于他们伶人来说,这种花痴见得多了,只是过去痴他的都是小姐,这还是头一次遇到痴他的公子。 这小公子长得女里女气,甚是赏心悦目,然并卵,他又没有龙阳之好。 赵采玉伸出一手拦住了某男演员的去路,流着泪唤他:“黄剑勋?” 赵采玉的语气是疑问,是试探,一旁的王文直和班主,乃至男演员都目光闪了闪。 “这位小公子,有何指教?”某男演员毕恭毕敬,不卑不亢作了个揖。 赵采玉心中五味杂陈,长得一模一样,名字竟也一样。原来,她因公殉职,离奇穿越,是为了与欧巴嫖一段蓝色生死恋啊! 赵采玉想笑,悲凉的眼泪却是一直流,她没有再看男演员,转身对呆若木鸡的王文直说道:“王子俊,把他弄给我!办法你自己想!可以不择手段!” 赵采玉说着撇下众人,走向门口,门口,作小厮打扮的心腹小宫女灵芝已经在等她。 什么情况?王文直又是五雷轰顶,脑袋瓜子嗡嗡的。 ------------ 第四十七章 相思病 十七公主一连几天茶饭不思,坐立不安,觉自然也没有好好睡。向贵妃直接搬到了宝华殿,白天黑夜地都守着她。 “这‘离魂症’怎么就这么难治呢?之前太医署那个叫许绍烨的医学生不是已经将我家宝贝治好了吗?怎么就反反复复的呢?”向贵妃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忧心忡忡,“那些赏赐应该都要回来才对!” 没吃好也没睡好,肉眼可见瘦掉的赵采玉听到她倾国倾城的贵妃亲娘说出这样的鬼话,忍不住笑起来:“母妃,你可是大周朝女人堆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全天下的财富都是你的,你竟然小气那点鸡毛蒜皮的赏赐?” 向贵妃气鼓鼓的,母妃当然不是小气,就是气愤,那孩子明明没有治好我家宝贝的病,却还骗赏赐。 “母妃,儿臣的‘离魂症’的确是好了呀,你看儿臣都认得你是儿臣最美丽最温柔的母妃。”赵采玉抱着向贵妃撒娇。 向贵妃一声叹息,“可宝贝你的病……” “此病非彼病。” “那是什么病?” 相思病! 赵采玉可不能这样告诉向贵妃,因为向贵妃肯定会刨根究底,我家宝贝花痴了谁,堂堂皇家公主怎么可以去花痴一个伶人呢?有损体面。这样也会给黄剑勋招来麻烦。 喜欢他,可不能伤害他,当然要好好保护他。 一想到黄演员,赵采玉心头就如被最锋利的水果刀尖儿划过,整张脸都惨白了。 发现赵采玉的异样,向贵妃急吼吼就让宫人去太医署请太医令梁弘毅。 宝华殿又是手忙脚乱无所适从的一天。 赵采玉躺在被窝里,默默相思着她家黄演员,默默忍受着那丝丝绺绺的心痛的感觉。 不知道她家欧巴这几天在哪里,不知道她交代给王大公子的任务王大公子已经完成到哪一步了,能替她把欧巴弄来吗? 赵采玉突然又想到,前世,欧巴是有女朋友的,那这一世…… 欧巴他会不会已经娶亲,会不会已经有了娘子,或者已经有了定亲的姑娘,那她该怎么办呢? 她是堂堂公主殿下,喜欢一个男人,抢来有什么难的?可她是有道德洁癖的赵采玉啊!前世不会去动欧巴,那现在就会去动了吗?如果欧巴这一世也名花有主了,她还是会选择默默退开,黯然销魂独自神伤吧! 这样一想,赵采玉就好绝望,在被窝里掉了几滴眼泪。 王子俊,你到底能不能帮我把欧巴弄来啊! 尚书左仆射梁国公府上,王大公子打了个好大的喷嚏。 “咦,大哥,你也有人想念啊?”王文爱用他们纨绔公子标准的姿势走到他哥面前,露出一个纨绔公子标准的笑容。 书童雨墨不服气:“二公子,你都有人想念,大公子可是长安城第一才子,怎么可能无人想念?” 这个逻辑让王文爱不服气,又找不到话反驳,只能悻悻然道:“我猜,想念大哥的人是那个不男不女的杜家公子!”王文爱说着横了雨墨一眼,用他那纨绔公子标准的走姿背手离去。 雨墨冲着王二公子背影“啐”了一口,王文直立刻冲他挥手:“不可对二公子无礼。” “是他先对大公子无礼的。”忠仆雨墨义愤填膺。 “无礼又没关系,又不少块肉。”大公子如是说。 “那奴才对二公子无礼也没关系,他又不少块肉。”雨墨脑袋瓜子好生灵活。 王大公子摇摇头:“他是不少块肉,但你会少块肉。” 原来如此,谁家的书童谁心疼。雨墨对他家大公子顿时生出敬慕与感激来。 王大公子无视他家小书童崇拜的小眼神,用他正人君子的走姿去自家小书苑见那位雌雄莫辨的杜姓学生。 为了给文化课基础一塌糊涂的后进生杜公子补课,鄂国公夫人苏氏特意央了王大公子让她的外甥杜丽娘到梁国公府上找王文直一对一补课。 给杜丽娘开小灶,王大公子也正有此意。 在王大公子精心准备的教案中,在一对一的精准帮扶下,杜丽娘的学业果然蹭蹭蹭地进步。 “除了老师你教得好之外,还因为我很聪明啊!”杜四小姐一点儿都不谦虚,在王文直跟前发表了不止一次她自认为的客观言论。 对于后进生,王老师觉得充分保护她的自信心是第一位的,所以对于杜四的大放厥词,王老师没有一笑置之,更没有批评,反而鼓励她,杜同学你很棒,你就是很聪明的,所以相信你很快就能学业有成,奥利给! 今天的课,王老师又精心准备了教案和鼓励的话,但是见到杜丽娘的时候,他吓了一跳,杜丽娘脸上有划伤。 杜同学你怎么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啊?王老师关切地问。 原本是继母肖氏的人,被杜丽娘成功策反的婢子宝蝉,此刻为了配合杜四小姐的公子哥儿打扮,正打扮成小厮模样,她替杜四小姐告诉王老师前因后果。 她家杜五小姐是某戏班台柱子黄大演员的首席大花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黄演员这几日离奇失踪,杜五小姐多方打听也没能知道黄演员下落,杜五小姐恼羞成怒,没处发泄,就和杜四小姐吵了一架。 “我家五小姐真的太过分了,”宝蝉愤愤不平,“我家四小……公子已经在处处忍让她了,她竟然把四公子的脸抓花,留那么长的指甲就是故意的……” 宝蝉絮絮叨叨,杜丽娘听着还挺享受,有人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感觉真的挺好的,很有安全感。 王老师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就安慰杜丽娘说,好学生你做得对,所谓好男不跟女斗,蓝孩纸呢就应该让着铝孩纸,脸被抓花没有关系啊,咱们蓝孩纸要用实力说话,又不靠脸吃饭。 宝蝉很郁闷,王老师此言差矣!脸对哪个小姐不重要啊!破相了还怎么找个好婆家?哦,在王老师眼中,她家小姐现在是个男滴! “王公子,脸对公子怎么不重要啊?公子将来也是要相亲成家的,要是破相了,哪家小姐愿意嫁给我家公子啊?” 王文直点点头,于是上完课的时候,让雨墨去自家药房取了一管祛疤药膏赠给杜丽娘。 杜丽娘谢过王老师,就携着宝蝉离开梁国公府,宝蝉边走边叨逼,不知道王公子的药膏有没有效果,如果有效果就好了,看五小姐的架势,抓一次你的脸可不够,那黄演员一天下落不明,五小姐的狂躁症就一天不会好。 王文直心头突然一颤:天了噜!杜家五小姐花痴的黄演员不会是他藏在府里头这位吧? ------------ 第四十八章 入宫 王文直匆匆来见某位黄演员,彼时,黄演员正在梁国公府又大又漂亮的花园里枯坐着,被请到梁国公府已有数日,起初他被请来的理由是,梁国公府上有喜事,要做戏,可是并没有整个戏班都被请来,只独独请了他,班主自然是碍于尚书左仆射梁国公王桥的名头,不敢不从。 一见到王大公子,黄演员就施礼,问道:“王大公子,不知道府上何时要鄙人唱堂会?戏班不可一日无人挑大梁,而鄙人在府上已经滞留多日。” 黄演员说的,王文直都明白。 “黄公子,真是抱歉抱歉……”王文直是个不善撒谎不善蝇营狗苟的人,对于十七公主交代的任务,他真的想撂挑子,但一想到那夜十七公主泪眼汪汪哭得可怜,王文直又只能说服自己接下这个挑子,看着眼前不卑不亢的黄演员,王大公子觉得自己竟有种逼良为娼的赶脚。 再难也得迎难而上啊! 想到十七公主的眼泪,王文直豁出去了,开始追问黄演员家住何方,家有什么人,今年贵庚,是否娶亲等等。 黄演员吃惊看着王大公子,请他来唱个堂会而已,竟然这样刨根究底,祖宗十八代都要调查一遍的吗?关键还问及他的软肋,他一个戏子成什么家结什么亲? “幼年家贫入了梨园这行,居无定所,四海为家,娶妻生子的话恐拖累家人。” 王大公子“哦”了一声,明白了,太好了,黄演员还是黄金单身汉,这样他的罪恶感就减轻了不少。万一黄演员有妻房有亲事的话,自己还得来一番棒打鸳鸯,那可真造孽。 别看王大公子智商高会读书,可是关键时刻脑子轴,愣是没有理解赵采玉那句“可以不择手段”,还以为十七公主要他做的是媒人,殊不知十七公主要他做的明明是强盗。 一听王大公子说要为自己保媒,黄演员就觉得好生不可思议,又把自己适才四海为家居无定所不适合成家的理由说了一遍,王大公子听了哈哈笑道:“黄公子你唱戏是为了糊口,若有人能为你提供丰足的衣食,且富贵的人生,你当然可以安定下来,不要再做漂泊无家的戏子了。” 王大公子是站在世俗角度看问题,与黄演员对唱戏这件事的理解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王大公子眼中只看到生计问题,黄演员心头珍藏的却是梦想、志趣。 他是一个辣么热爱唱戏的蓝孩纸,并要为唱戏这项事业奋斗终身滴。 黄演员也无法与王大公子探讨理想与现实的问题,只怕要鸡同鸭讲,还不如直截了当问他,到底要为自己和哪家闺秀拉媒。 这个问题一下就让王文直变成了哑巴,十七公主的身份不宜透露啊。要是黄演员听说自己要为他和公主殿下拉媒,定会把他当骗子,招一个戏子当驸马,怎么听都像是天方夜谭。 在王文直踟躇的时候,黄演员又追问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完成演出啊,完成了演出,他就要回戏班子去了。 “这位黄公子,实不相瞒,你的戏班已经离开长安城,去洛阳了。” 听到王文爱的声音,王文直吃惊地抬头看去,但见纨绔公子王文爱又迈着标准的纨绔公子的步伐走了过来。 黄演员比王大公子还要吃惊,已经迎向王文爱,问道:“这位公子,请问你适才所言,何意啊?” “既然合意,就不要问那么多了。” 黄演员有些凌乱,谐音梗不要扣钱吗? 黄演员当然不可能不问那么多,就追问他的戏班怎么会去洛阳呢?什么时候去洛阳的?为什么去洛阳,也不通知他一声? 反正也得不到答案,黄演员又匆匆要离开,不知道戏班此时已经到了何处,自己赶去还能不能赶上。 王文爱直截了当说道,黄公子啊,你赶是肯定赶不上的,就算你赶上了,戏班班主也不敢收你啊!你与那个戏班已经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 这对于黄演员来说,完全无法相信啊。 王二公子粗暴得很,信不信随你,如果你要亲眼去看看戏班子是不是已经甩掉你走人了,不好意思,没时间,你现在得给老子进宫! 王文直一把拉住王文爱,比黄演员还迫切问道:“二弟,你在说什么啊?” “大哥,我在说进宫啊!”进宫两个字听不懂吗?你不是长安城第一大才子吗?王文爱看着他哥,两只眼睛里全是酸溜溜。 “进宫?鄙人为何要进宫?”比起火急火燎的王大公子,黄剑勋倒是淡定得多,这大抵就是多年舞台实践累积的经验吧,不论什么时候都要从容不迫,大方应对。 “为何要进宫,我兄长比我还清楚,”王文爱说着看向王文直,皮笑肉不笑,道,“大哥,你真是有负十七殿下所托啊,殿下不过让你抢个人,瞧你墨迹的,如果殿下把这件差事交代给我,现在只怕黄公子都能让十七殿下生个小殿下出来了,你们读书人办事就是瞻前顾后,有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王二公子在王大公子跟前,从来没有这样理直气壮过。 “不是,二弟,此事还得从长计议,”王文直也不去追究王文爱是怎么知道这件官司的,只想赶紧阻止他,以免给十七公主造成麻烦,“黄公子是伶人,公然让黄公子进宫陪伴十七公主,这样有损十七公主的名声。” 王文爱笑出猪叫,十七公主还要名声?这句话只能放心里说。 王文爱伸出手指敲敲自己的太阳穴,优越感满满说道:“所以大哥,办差事和读书一样,也都需要用到脑子,大哥你是长安城第一才子,脑袋瓜子不可能不好用啊,只能说你没有尽心尽力为十七殿下办差,也是就冲大哥你和十七殿下过往的关系,你不可能尽心尽力替公主殿下办差的。” 而公主殿下竟然会将如此机密的差事交代给他大哥,这也是让王二公子匪夷所思的地方。 王二公子的讥讽,王大公子倒也不生气,夸我不足喜,骂我不生气,这是王大公子一向奉行的人生信条,他就是想知道,王二公子打算如何替十七公主将黄演员弄进宫去。 王二公子看看王文直又看看黄剑勋,嘿嘿一笑,神秘道:“接黄公子的人已经在府里了,黄公子请入宫吧!” ------------ 第四十九章 专人喂饭 黄剑勋是被不由分说塞入进宫的马车的,这辆马车会带他去见什么人,黄演员干脆不问了,反正这些权贵之辈也不会给他答案。他将近二十年人生经验已经造就了他既来之则安之的性格。 身为伶人,他遭遇过多少来自达官贵人的欺凌,但他从来都不是肯逆来顺受的人,而是虚以为蛇,伺机而动。 这是他自保的方式。 当马车驶入巍峨的宫门,黄演员撩开马车窗帘望出去,太极宫里的每一缕风每一缕日照都透着帝王家的霸气。 这是他第一次踏入帝王家的宫门。 一入此门深似海。 此时此刻,黄演员当然不会知道人生为他安排了怎样一场宿命,他只是努力在内心保持警醒,希冀着用过往与所有达官贵人打交道的经验来解决这一次的偶然事件。 马车入了宫门依然驶了很久,方才停下,紧接着黄剑勋就被宫人催着下车,再紧接着他被宫人们带到一座宫殿门口,朱红色的宫门边站着一个年轻人,他身上有一股子邪气,还有一股子凌厉,让人分不清他的身份是宫人还是护卫。 他是杨恩。 杨恩见到了黄剑勋,上下打量了一眼,眼神里含着“原来如此,果不其然”,没有看其他宫人一眼,就领着黄剑勋进了宫门。 黄剑勋一边跟随杨恩入内,一边用余光打量周围,宫里的建筑比起他过往唱堂会去过的勋贵豪门要奢华得多得多得多! 此一行就当是开阔眼界吧。黄演员在内心乐观地想。他永远都能把一件未知的事,或者不好的事,往吉利、积极的方向想。 “六殿下,王二公子已经把人送进宫来了。” 顺着杨恩的视线,黄剑勋看到了一位衣袍华美的皇子。黄剑勋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看到杨恩的第一眼是那样奇怪的感觉了,杨恩身上的邪气与凌厉在六皇子身上都有,且更浓。 “王子安办事就是靠谱,那王子俊跟王子安比个毛球,也不知道长安城里的人们到底追捧王子俊什么?看脸吗?真是花痴处处有,长安城特别多!”楚英一通嘟嘟囔囔,视线投在黄剑勋脸上时,不自禁闭了嘴,若看脸,谁能和眼前这位比。 看着黄剑勋,楚英露出一个惊艳又玩味的笑容,心里欣慰的是,十七妹还是那个十七妹,他可就放心了。放眼皇宫,所有的皇族子嗣谁人不是力争上游,想要依靠上进、聪敏、有所作为获取父皇的称赞与认可,获取大周臣民的认可,太子如是,四皇子如是,就连与他一母同胞的三皇子哥哥也如是,偏他是大周皇族子弟里一朵奇葩。 他与那些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还好有个十七妹可以陪他一起鬼混,否则他这混账的人生也挺孤独的。 十七妹一场“离魂症”后,整个人仿佛转了性,少了往日的嚣张跋扈,从小母狼变成了小乖羊,大家都高兴,唯独他不高兴,他不想失去他人生旅途上一位这么志趣相投的朋友、伙伴。 十七妹患病后,他也去探望接触了几次,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虽然十七妹比生病前的确变了很多,大家都说她的转变是可喜的,可是他不开心,人总是喜欢与自己相像的人,过去的十七妹,玩世不恭,混世魔王,多像他啊! 而这几次接触,他心凉了一截,他的十七妹死了。 再看看眼前的黄演员,六皇子又振作了起来:他的十七妹又回来了! 这个把十七妹还给他的人,在六皇子眼中也顺眼起来,看着他的眼神也熠熠生光的。 对于六皇子的眼神,黄演员心里误读成是六皇子见色起意,而他本人就是六皇子眼中的“色”。 他虽是个唱戏的,但他和其他伶人可不同,他是有风骨的,他可不会因为对方权势就作出委身的事来,这有辱他堂堂七尺男儿的尊严! 黄剑勋第一次有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冲动。 “先替他沐浴更衣,找几个太监服侍就好了,不要宫女。”楚英交代杨恩,再瞟一眼黄演员,从今往后这位黄演员可是我家十七妹的,其他女子不许染指他一寸肌肤。 黄演员再次从楚英的眼神里误读到“色咪咪”的信息,两股恶寒胆边升起,士可杀不可辱,不如此刻就玉碎吧!转念一想,玉碎何必急在一时,沐浴更衣完香喷喷玉碎,不好吗? 梁国公府上,王文直不可思议盯着王文爱,啊,他二弟竟然将黄演员托付给了六皇子。 “这是不是一个两全其美之策?既方便十七殿下与黄公子幽会,又能保全十七殿下名声,不正是大哥你心中想要达到的目的吗?” 王文爱说着,觑着王文直,脸上写着:快,王子俊你TM快夸我! 没有,王文直惜字如金,是不是两全其美之策,那得他亲自去和十七公主确认方可知晓,等明日入宫去凌烟阁陪太子读书的时候,他亲自问问十七公主。 赵采玉是在晚间见到黄剑勋的。 晚膳的时候,楚英特意到宝华殿请她去他宫里共进晚餐。 赵采玉本来不想去,但她这几日听向贵妃的絮絮叨叨实在烦得很,想躲个清静。本来得不到心上人已经够悲催的了,还要天天被亲娘在耳边念经,天下的孩子实惨。 过去,十七公主与六皇子交好,向贵妃是知道的,所以六皇子来请,赵采玉愿意去,向贵妃也就同意了,只是送赵采玉去的时候,不免又要叨逼一番,宝贝啊,你要多吃点,人是铁饭是钢,吃饱喝足才能长肉肉,长了肉肉才能穿好看的袒胸装,宝贝啊,你最近胃口不好,人又瘦了,母妃让尚衣局给你新做的那些袒胸装,又只能挂着了。 赵采玉就向贵妃娘娘指了指楚英,向贵妃的布道立即换了对象:六皇子殿下啊,你和小十七是好朋友,你好好劝劝她,让她多吃饭,人是铁饭是钢,吃饱喝足才能长肉肉,长了肉肉才能穿好看的袒胸装…… 楚英立即保证说,贵妃娘娘请放心,必要时候我会喂十七妹吃饭的,就算我自己不喂,我也会让专人喂十七妹吃饭的。 那位专人,便是赵采玉朝思暮想的黄演员! ------------ 第五十章 人对面,一眼万年 美酒佳肴,烛光晚餐。 一切准备就绪。 赵采玉看着一桌子山珍海味,却幽幽叹了口气:“六哥哥,小十七没有胃口,吃不下。” 赵采玉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在楚英眼里好不心疼,好在他马上就能让小十七有胃口了。 “小十七,是因为六哥宫里的御膳不合你胃口吗?”楚英一边朝杨恩使了个眼色,一边顺嘴问了赵采玉一句。 赵采玉放眼桌上,其实六皇子的晚膳菜单安排得十分科学,荤素搭配,可以让你长膘,也可以让你去油,关键没有一样主食。 赵采玉最讨厌吃主食,米饭还勉强,馒头啊面条啊,就是她半口都吞不下去的,但吃细粮她还是尽显吃货本色的。 然而,此刻,她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看着一桌子肉啊菜啊,竟然还反胃。这是刻骨相思的并发症,可是在楚英看来就是不可思议,十七妹纸啊,你和黄演员不是还没圆房吗?咋就呕上了? 看着呕得泪眼汪汪的赵采玉,楚英屁颠屁颠跑前跑后,又是递水又是递帕子,竟有了升为人舅的喜悦。 皇帝的二十一位公主里,已有几位已嫁做人妇并做了人母的公主,但是她们和他关系很浅,他也就不能体会这种身为人舅的喜悦了。 赵采玉推开楚英,缓了缓神,盯着他两手抓着帕子面巾不可思议道:“六哥,你这是干嘛啊?看你紧张的,好像我怀孕了似的。” 楚英心里道:说不定你很快就会怀孕。 “小十七,你胃口不好,不如让人喂你吃吧,喂你,总能吃下去一点。你六哥我小时候也是吃饭挑食,我母妃就让奶娘喂我吃饭,那我总归是能吃下去一些的。”六皇子说道。 “所以,六哥你是打算亲自喂我吃饭?”赵采玉想笑。 六皇子说,如果我喂你,你胃口能开吗? 赵采玉摇头,当然不能开。 六皇子神秘一笑,那就找个能让你胃口开的人来喂你吃饭吧! 于是,杨恩就把黄演员推了出来。 骤相见,又惊又喜。 人对面,一眼万年。 殿内的气氛陡然凝固住了。 黄剑勋被推到殿中,心里是万般不愿的,他一直在等待那个玉碎的机会,想着只要六皇子要对他图谋不轨,他定要血溅宫柱。 但是,他眼前的画面里,六皇子的站位实在太靠边,几乎跳出了他的视线,位是一位锦衣华袍的小姐,绚丽的衣着更衬得她身形消瘦,面色苍白。虽憔悴,但很美。 而这位小姐先是呆呆看着他,继而泪雨哗哗。 此情此景,有些熟悉。 如果赵采玉不哭,黄剑勋倒也认不出她来,她这一哭,黄演员心头一颤就想起了那夜冲到戏楼后台拦住他去路傻傻看傻傻哭的小公子—— 啊,竟然是个小女娃。 这是在宫里,再看这小女娃的衣着打扮,黄剑勋心下已经明了她的身份,定是个公主无疑了。 这一段时间痴他的贵女中最夸张的当属工部尚书府上的杜五小姐,已经让班主和戏班其他人头疼不已,没想到这次出了个来头更大的,竟然是个公主。 黄演员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他会与戏班失去联系,戏班为何会被扫出长安城,就是为了断他后路,好让他成为他们圈养在金丝笼里的金丝雀。 此时此刻,黄演员已经在心里捋清了来龙去脉,并理解了王家大公子对他说的那翻“有人为你提供丰足衣食、富贵人生,又何必再唱戏糊口”的“软饭论”。 自己被如此设计,黄演员倒也没有很悲愤,只在心里为自己的弱势凄凉了一下下,就调整好了心态,既来之则安之,审时度势,虚以为蛇,伺机而动。 黄演员难免还要庆幸,看上自己的是位公主,总比是位皇子好应付吧?实在应付不了,委身了,也……没什么! 黄演员这样想着,立即一惊,他一个有志于戏曲事业的人肿么可以堕落? “六哥,你是怎么知道的?”黄演员飘飞的思绪是被赵采玉的话拉回来的。黄演员定睛看去,赵采玉坐在饭桌边,正抱住六皇子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呜呜哭着。 如果此刻,王大公子在场,不免要慨叹一句,为毛十七公主每次靠近黄演员都要先抱一下其他男人,是热身吗? 六皇子这个好哥哥,抚摸着赵采玉的小脑袋,说道都是你家小宫女灵芝来求得偶,小宫女不忍自己的公主殿下因为相思病导致饿死啊! 你说不就是个男人吗?多大点事?这个世界上还有你六哥帮你抢不来的男人吗?下次再看上哪个臭男人,就不要去麻烦王子俊那个大傻逼了,直接来找你六哥。 六皇子拍胸脯表示。 赵采玉推开他,六哥这般粗鲁,真是让黄演员见笑了,既然人已抢来,那六哥你可以先避一避吗?我要和我家黄演员过二人世界。 六皇子表示,避避当然是必须的,避开之前还是要交代一下这位唱戏的,威逼利诱都交代一番,省得他不识趣,惹恼我的小十七。 “好好喂饭!”六皇子对黄演员下达了指令,负手出去,杨恩忙也跟上。 殿内就剩下了赵采玉和黄剑勋两个人。 赵采玉发现自己就见不得这个人,看见这个人,眼泪流个没完没了。赵采玉能有些理解自己,在前一世,他与她根本是不可能的两个人,所谓现实很骨感。 在穿越过来的这个大周,缘分似乎有了奇妙的走向。 那种求而不得的心酸,与峰回路转的桃花源一起带来的心灵冲撞,如此剧烈。 所以,赵采玉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看黄公子,只傻傻坐着傻傻哭自己的。 天哪,怎么可能?她痴恋的黄演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不敢相信!这一定是个美梦。她就算哭死也不愿让这个美梦惊醒。 然后黄演员用一碗清蒸鲈鱼汤成功惊醒了赵采玉的美梦。 “公主殿下,六皇子殿下让小人喂公主殿下吃饭。”黄剑勋十分实诚地一手持碗,一手持汤匙,舀起一勺鱼汤,吹了吹,送到赵采玉眼前来。 赵采玉从椅子上站起身,仰着头瞪着黄演员,脸上交错的泪痕让黄剑勋有些不适,这小殿下是怎么了?这么喜欢哭,难道做皇上的女儿也不开心吗? 黄剑勋放下鱼汤,先取了帕子过来奉给赵采玉,赵采玉没有接,而是说道:“我六哥让你喂我吃饭,喂饭之前你先替我擦眼泪吧,喂饭是六皇子殿下的吩咐,那擦眼泪就是本宫的吩咐。” 听到吩咐,黄剑勋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 第五十一章 费袖子 帕子被一双温柔的手拿着,温柔地拂过赵采玉的面颊,旧的泪痕被擦去,新的泪水又落了下来,十七殿下的眼泪越擦越多,雪白的帕子在黄演员手中湿成一团。 黄剑勋有些不安地缩回了手,后退了一步,不安地看着赵采玉,手心里湿漉漉的帕子也变得烫手。 “公主殿下,小人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赵采玉说道:“以后你叫我采玉小姐,或者小十七就可以了,更不要用‘小人’两个字来做自称。” 公主殿下,这四个字不好听,像是两个人之间天壤的距离,一个公主殿下,一个戏子伶人,这两个阶层云泥般遥远。 而他的黄演员在她心里,如此近,如此亲。 “遵命,采玉小姐。”公主殿下的吩咐,黄演员哪敢不遵?毕恭毕敬,遵从不误。 赵采玉满意道:“现在你可以问我问题了。” 看着小公主水眼山眉,梨花带雨的面盘,黄剑勋垂下眼眸,拱手道:“采玉小姐为何每次看见我都哭呢?” “因为你辣眼睛啊!” 黄剑勋低着头,听见赵采玉的话不由愣了愣,蓦地,他的袖子就被人拉了过去,黄演员惊觉抬头,就发现赵采玉正用他的袖子在自己脸上乱抹一气。 某黄演员:“……” 偏偏,这位十七小姐边糟蹋他的袖子,边抱怨:“我哭不哭有什么打紧?我哭了不是更好吗?我哭了你不就有活干了?我哭,你可以帮我擦眼泪啊!” 擦眼泪应该用帕子,而不是用我的袖子啊! 某黄演员在心里哀嚎。 赵采玉冷哼一声,袖子脏了,拆了扔了呗!费袖子费不起吗? 从六皇子宫里出来的赵采玉整个人容光焕发,走路都跟踩了风一样,双臂摆动,嘴里还哼着小曲。小宫女灵芝跟在一边屁颠屁颠的,满脸都是兴奋。 赵采玉伸手捏捏灵芝的小脸颊,赞一句,小样,你很聪明哈,懂得去求助六皇子殿下,回头本宫赏你点金银珠宝。 灵芝就说,奴婢这不是聪明,奴婢只是忠心。 赵采玉点点头,对于一个属下来说,忠心的确是最美好的品质,比其他什么聪明才智都来得重要。 想到楚英这次的鼎力相助,赵采玉还挺感动的,这些日子她碍于楚英的品性原本是疏远楚英的,看起来她对楚英这个人还是要重新评价与定位才对。他是很平庸,且无德无才,可他对于她这个妹妹来说,的确是个好哥哥啊! 不像那个九皇子殿下—— 真是想曹操曹操到。 九皇子楚既出现在了赵采玉的视线里。 楚既正陪着豫章公主散步,并同时安抚她。皇上已正式为七公主巴陵公主和柴武德赐婚了,话说那定襄县主是如何出局的呢?也不知为什么,长安城里突然就空穴来风,说是定襄县主喜欢逗留小倌馆云云。 如此洁身不自好的人怎么可以成为平阳公主府的儿媳妇人选呢? 平阳公主有了借口,坚决替巴陵公主打掉了定襄县主这个竞争对手。 被棒打鸳鸯的柴武德心情如何,宫里人不知道,但定襄县主哭晕在厕所,宫里人是知道的。 “武德表哥与七妹妹的婚事已定,六妹妹你就不要再伤心难过了,你值得更好的。”楚既如此安慰豫章公主。 正是因为婚事已定才难过啊!豫章公主悲伤欲绝。 这个角度安慰不通,楚既就换个角度安慰,六妹妹你想啊,定襄县主的为人我们还不了解吗?这一场名声被败坏得彻头彻尾,其间有玄机。定襄县主这是替六妹妹你挡锅啊,要是武德表哥相中的是六妹妹你,此时此刻,长安城里臭名远扬的就是六妹妹你了。 豫章公主闻言一惊,立即擦干眼泪说,九哥所言极是啊! 见安慰初见成效,楚既甚为得意。 豫章公主又说,定襄县主的为人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她虽然不是父皇亲生,但父皇对她视如己出,从小到大也是拿她当正儿八经公主宠爱培养的,要说定襄县主其他方面遭人诟病,还情有可原,但说定襄县主品行不端,一看就是造谣啊! 楚既叹息,有道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道听途说三人成虎,那天下人悠悠之口岂能堵得住? 的确堵不住,韦妃娘娘为此事专门找了皇帝,但是没办法啊,皇帝是已经下令为定襄县主正名,并明令再有口舌生非者,拔舌头! 口舌之祸可以阻止,但人心呢? 人心最难捉摸,人心最难更改,比堵悠悠之口还要难。 定襄县主已经因为这件事躺在床上哭一两天了,而韦妃娘娘去找皇帝,也被皇帝阴阳怪气训斥一番,回到自己宫里就病倒了。 “六妹妹,你要知道,如果武德表哥瞧上的是你,那现在哭晕病倒的就是你和母后了。” 听了楚既的话,豫章公主心有余悸点点头。 因祸得福,九哥我想通了。 想通了,就回去睡觉觉吧。 兄友妹恭,挥手说晚安。 楚既的注目里,豫章公主携着小宫女走远了。 赵采玉的注目里,楚既冲着豫章公主的背影,依依不舍挥手再挥手。 小宫女灵芝的注目里,她家十七殿下看着九皇子,目露艳羡。 灵芝连忙安慰赵采玉:“殿下你不要羡慕六公主,六公主有九皇子这个好哥哥,殿下你有六皇子这个好哥哥啊!” 赵采玉撇撇嘴,六皇子能跟九皇子比吗?九皇子品德好,且将来是要君临天下的,六皇子呢,品行不端,史书上还要骂他一笔,如果不是看在六皇子对自己不错的份儿上,她肯定要敬而远之啊!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六皇子是黑,九皇子就是赤。 赤代表正义一派,黑代表邪恶一派,哪个正常人不想自己与好人为伍,而想让自己堕入坏人的行列? 见赵采玉嘟着嘴不说话,一双眼睛盯着九皇子,馋坏了,灵芝又说道,十七殿下要是实在想要和九皇子殿下亲近,也可以采取主动啊! 对啊!不管爱情、友情还是亲情,总是主动经营才能收获更丰收的果实。 赵采玉捏捏灵芝的小脸蛋,就兴冲冲朝楚既走过去。 ------------ 第五十二章 抱大腿 “九哥哥!” 娇滴滴,笑靥如花,小巧玲珑一个可人儿于月色中出现在九皇子楚既的视线中,却把楚既吓了一大跳。 “十七妹,天晚了,我困了,先行一步。”楚既几乎夺路而逃,但赵采玉张开双手挡在了他前面,他往左一步,赵采玉跟着往左一步,他往右一步,赵采玉跟着往右一步。 楚既只好站住,赵采玉也跟着站住,用跪舔的笑容谄媚的声音,唤道:“九哥哥!” 在九皇子听来却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九殿下,不是的,我们十七殿下就是想她和你,能像六殿下和你那样兄妹情深。 不单单杜丽娘旁边有个忠仆宝蝉,赵采玉身边的灵芝也很擅长关键时刻的代为发声。 楚既几乎是被绑着与赵采玉一起坐在御花园的玉兰树下,看星星看月亮,强行兄友妹恭的。 如果旁边坐着的是小豫章,楚既大概会觉得近她者甜,但旁边坐着的是小十七,楚既只觉如坐针毡。 “九哥,我知道我过去给你留下很不好的印象,今时不同往日,我这不是受了一场重伤,又生了一场病吗?这一场病差点将我的小命都弄丢了,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人肯定大彻大悟啦,我知道九哥是众多兄长里难得的才貌双全、品学兼优之人……” 过去的小十七对于他这个九哥哥可是傲得很,她喜欢楚英的放荡不羁,也就看不惯楚既的瞻前顾后,楚既的仁义、包容在楚明珠眼中都成了懦弱无能。 虽然楚既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在楚明珠眼里可落不着什么好处。 小十七态度的转变让楚既不可置信,却又舍不得不信,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当然了,小十七是真的要和他兄妹情深,还是只是想挖个坑捉弄他什么的,有待观察,楚既不可能因为一个晚上的甜言蜜语,就对赵采玉交出真心去。毕竟十七公主有喜欢捉弄老实人的前科,看看长安第一才子王子俊就知道了。 倒是赵采玉为第一次密谈收到的效果挺满意的,至少九皇子没有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啊,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撬不动的墙脚,很快还是亲兄长。 血浓于水,能有什么化不开的仇恨和隔阂?有误会,解开就好了。只要她接下来好好表现,她相信楚既一定能像关爱豫章公主那样关爱她的。 赵采玉信心满满。 小宫女灵芝不理解为什么自家公主殿下非要巴巴去讨好九皇子殿下呢!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合则相聚,不合又何必强融?皇帝有这么多皇子,九皇子就是个小透明的,公主讨好他没必要啊!九皇子循规蹈矩,又不能带公主耍。 灵芝不明白,赵采玉却不能不通透啊。 这个大周所有人物关系都与史书上的大唐如出一辙,那么这个九皇子就是下一任皇帝,未来的天子,她肯定要搞好关系。 电视剧里可是明明白白展现过历史,她这个十七公主在未来是会因为谋反罪名,连同自己的驸马以及相关人等都被高宗皇帝赐死的,尤其那柴武德死了还被拉出来戮尸。 对于一个掌握自己将来生死大权的人,当然要搞好关系。 抛开生死这样的大事,单说三观合这个问题。她是赵采玉又不是楚明珠,楚明珠与六皇子是一路人,而她善良、单纯、美好,与九皇子才是一类人。于公于私,于大于小,她都应该亲君子,这个君子就是九皇子。 这个夜晚,赵采玉的心情很不错,第一桩圆满的事当然是黄演员被弄到了六皇子的宫里,这样她每天都能见到他了,第二桩圆满就是与九皇子推心置腹谈了谈,她有把握以后能与这位未来的君主搞好关系的。 赵采玉躺在被窝里,突然又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比如她这个十七公主如果对标的是大唐高阳公主的话,岂不是会嫁给尚书左仆射梁国公王桥家的二公子王文爱? 望花楼后院茅房的位置,与王文爱撞了一面,额…… 除了这个王文爱,十七公主历史上还和辩机和尚有过一段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僧俗之恋,额…… 辩机和尚现在何处呢? 赵采玉想到这些就有些凌乱,转念一想,她是赵采玉,又不是真的楚明珠,将来等真正的十七公主回来,她肯定要把公主宝座还给人家的,只是明珠公主她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楚明珠最近某方面的小日子还挺太平,因为吕娘子为了保护她被狼咬伤了,看在这份儿上,楚明珠对吕娘子的态度缓和了不少。而吕娘子腿伤未愈,就去许家当厨娘,给许绍烨做饭去,这种勤劳的品质楚明珠也看在了眼里。 所以,她对吕娘子没有那么反感了。 而吕娘子因为受伤这些天一直得楚明珠照顾,对楚明珠也宽容了不少。 若是从前,吕娘子自然是不知足的,赵采玉一向温柔乖巧,她也就没觉得温柔乖巧是什么难能可贵的品质,但毕竟这个女儿前一段日子各种叛逆癫狂对着干,突然乖巧下来,吕娘子就觉得有了对比,便也愿意珍惜了。 吕娘子这边的危机,楚明珠算是暂时解除了,对她来说一个超大的危机,就是和赵安之的关系。 两人自从那夜上月有了异样的萌动之后,就非常慌乱,尽量不相处,好在赵安之白日里去书馆上学,楚明珠在家里,晚上时间赵安之一回来吃了饭又躲房间读书去了,楚明珠则也找些事情忙忙碌碌然后睡下。 不见面,少接触,冷却内心的小激荡,这样总不至于姐弟二人酿出丑事吧? 楚明珠是这么想的,赵安之也是这么想的,但毕竟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可能躲得过去呢? 楚明珠一梦惊醒,发现天光已大亮,床上已没有了吕娘子,她每日都起大早赶去城里给许绍烨父子俩做早饭。 楚明珠伸着懒腰起床,照例是干些简单的家务,去赵安之房间打扫打扫啊,就算她骨子里再懒,但是在吕娘子家这种家境里生存久了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干的。 赵安之的房门从内锁了,这让楚明珠很奇怪,往常这个时候,赵安之早就进城读书去了。 今天怎么就睡迟了呢?楚明珠连忙拍门—— ------------ 第五十三章 十四皇子 赵安之病了,浑身滚烫。 楚明珠慌不择路去请老村医陈年,陈年竟然去别村出诊了,楚明珠只能又跑回家来,拧了湿面巾给赵安之敷在额头上。 赵安之躺在床上,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的,嘴里还发出低低的呻吟声,楚明珠急不可耐,一时又不知道该咋办,还是要去给赵安之请个大夫来为好。 楚明珠急急出了家门,就往长安城里去。 保安堂里,看病的人络绎不绝。 许医生诊桌前也排了长队,楚明珠站在门口踮起脚尖朝里头望去,嘴里喊着“许医生”,奈何许医生听不见,伙计过来同她说,采玉姑娘,你是要我们许医生出诊吗?我们许医生没空,病人太多了,走不开。 楚明珠就问,那你们保安堂有走得开的医生吗? 伙计先是摇头,继而又道,我可以帮忙安排一个出来,不过你得先付诊金。 楚明珠没有钱啊,之前请许医生,许医生就是没有收他们诊费啊。 “可以把许医生匀给我吗?许医生不要付诊费,我娘是许医生家里的厨娘……” “许医生没空!”伙计粗声粗气把楚明珠哄了出来。 站在长安街头的楚明珠有些欲哭无泪,想到家里的赵安之身上还滚烫着,楚明珠心急如焚,只能去找吕娘子了,可是她不知道许医生的家啊,从来没去过,不知道路。 楚明珠第一次有想哭的冲动。 虽然失去了记忆,楚明珠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悲哀的,依旧每天风风火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吕娘子给她气受,她就睚眦必报,像今天这样突然就有了脆弱的感觉,对于楚明珠来说,很不习惯,可是眼泪却已经不争气在眼眶里打转。 她该怎么办呢? “十七姐,你怎么在这里?”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小男孩的声音,楚明珠扭头看去,那是一个只有八九岁的小公子,衣着打扮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人家。 “十七姐,你也出宫了?”那小公子撇开随行兴冲冲奔向楚明珠。 小公子拉住楚明珠的手,打量楚明珠,不可置信,说:“十七姐,你怎么穿成这样?你出宫,旁边怎么也没有一个伺候的人?” 小公子跑得快,他身后的老奴才好不容易才追上来,气喘吁吁喊着“十四公子”。 楚明珠看看眼前的小公子,再看看他身后的老奴才,想着他们一定是认错了人,可是她现在不能否认,她得趁机要点钱。 “我是你的十七姐?”楚明珠问那小公子,小公子点点头。 楚明珠就往小公子跟前一伸手,说道:“赶紧给你十七姐一点钱,你看我被打劫了,身上一点钱都没有……” 那小公子闻言,不疑有他,立即催着一旁的老奴才给钱。楚明珠得了一袋子铜钱,脚底抹油,一溜烟跑走了。 小公子放眼人来人往的长安街,不由揉了揉眼睛,问老奴才:“陈公公,本宫刚才是遇见十七姐了吗?” 陈公公从前也没有见过十四殿下的十七姐啊,殿下说遇见就遇见呗。 “殿下认的人,哪有认错的道理?”陈公公弯身赔笑。 这小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帝的十四子曹王楚明。小小年纪之所以就封了王,那是仗着他母妃的缘故,严格来说是仗着他母妃的前任老公齐王的缘故。 当年太极宫北宫门政变,前太子和齐王被成功射杀,秦王登基称帝,而前太子和齐王的儿子们都被斩草除根,女人们都皇帝被收为囊下,比如太子的爱姬如今的向贵妃,还有就是巢刺王妃杨氏,是齐王生前的正妻。这位巢刺王妃杨氏以弟媳身份嫁给皇帝后,生了唯一的儿楚明,在皇帝所有儿子中排行最小。 十四皇子小小年纪早早就被封为曹王,在长安城里有自己的曹王府,所以并没有住在宫里,与楚明珠从前有玩过几次,颇为投契。 “我十七姐怎么这么快就跑没影了?不过也没关系,过几日,是七姐出嫁的日子,我横竖会进宫去,到时再找我十七姐玩。”十四皇子喃喃自语,陈公公连连点头,反正皇子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楚明珠得了钱,真是喜出望外,也不知道半路怎么会杀出个傻小子强行认姐,她要让他知道认姐是有代价的。 有了钱,楚明珠很快就从保安堂里请到了许医生回家给赵安之看治。 赵安之一直到傍晚时分才醒过来,他的头晕晕乎乎的,脚踩棉花,摇摇晃晃从卧室去厨房,厨房里传来一股焦味,赵安之皱眉,这是哪里烧起来了吗?他不由加紧了脚步,厨房并没有着火,只是楚明珠把粥熬糊了而已。 “对不起啊对不起啊,安之,我真笨,连个粥都熬不好。”楚明珠将一碗焦糊的白粥端到赵安之手里,一脸自责。 赵安之端着那碗粥,再看一眼楚明珠,忍不住噗嗤一笑。 “安之,你笑我,你明知道我不会煮饭这些,我还不是为了你,我才干这些活。”如果不是为了赵安之,楚明珠真的觉得下厨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平常听吕娘子和赵安之言语里提起来,她在失忆前是个很轻快的人啊,怎么会失忆了就变成了一个懒猪? 真的,干家务让她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但为了赵安之她的真的忍了。 因为许医生交代了,赵安之不能空腹喝药。 “谢谢姐姐。”赵安之收住笑,抬起手用袖子给楚明珠擦拭脸上的黑灰,“笑你是因为你像一只小花猫。” 如此亲密的举动,楚明珠顿时又不好了,她慌忙起身逃了出去,逃到门口又扭头对赵安之交代熬好的汤药在哪里,怎么喝。 楚明珠一直逃到村口的河边才停下脚步,找了块河边的石头坐下,托着腮帮子,看着河水里自己的倒影。 哎呀,赵采玉,你到底在干嘛啊?那可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亲弟弟动男女之情? 楚明珠非常苦恼。 正苦恼着,就见河水里,自己身边多出了一个倒影—— ------------ 第五十四章 春秋大梦 竟是个僧人。 楚明珠一惊,扭头看那僧人,明媚的天光中,僧人慈眉善目、超凡脱俗。 这么好看的皮囊出家当和尚,真是可惜了,不知道会让多少女子梦碎红尘。 “小施主,贫僧渴了,可否讨一碗水喝。”那僧人单掌施礼。 楚明珠就起来领他回家去。 赵安之已经喝完了药,软软靠在桌边,见楚明珠领着个僧人回来,疑惑地站起身。 “这个师父就是想要讨一碗水喝。”楚明珠急忙让赵安之坐下,“我去弄就可以了。” 水端来了,僧人喝完了,却没有走的意思,而是定定看着赵安之。 “小施主,你病得不轻。“僧人说道。 赵安之软软点点头,“着凉而已。” 那僧人却是直接上前,替赵安之诊脉,尔后说道:“小施主,贫僧还是觉得你慧根深厚,与佛有缘,还是随贫僧到空门修身养性,得佛祖庇佑为好,若小施主继续留恋红尘,只怕像这样的灾病会源源不断……” “我想起来了!”楚明珠突然嚷了起来,她上前推开这位僧人,张开双臂将赵安之护在身后,说道,“你就是那天那个和尚!” 赵安之也想起来了,那天从长安城回家路上偶遇的和尚,从夕阳深处走来,宛若镀了一层金身。 赵安之本就病得歪歪倒倒,虽喝了药,但人还是晕乎,被楚明珠这么一惊一乍几乎要倒下,只能双手紧紧搭在楚明珠肩头,以免自己倒下。 赵安之的双手这么一搭,楚明珠一颤,不由向后用余光瞥了一眼赵安之,心里那异样的情愫又在砰砰乱窜,令她好不慌乱。 “师父,你水也喝了,渴也解了,天色不早,赶紧上路吧!”赵安之催促他。 僧人却道:“小施主病得如此严重,若贫僧走了,谁来救小施主的命呢?” “治病救人是医生的事情,你一个僧人,能做什么?”赵安之强撑着身子说道,整个人却是晕晕乎乎,只能趴在楚明珠肩头。 “是啊是啊,你一个僧人,你还是赶紧走吧!”楚明珠也催促。 “有些病不是医生能治得了的,断却红尘念想才是治本之策。” 僧人话音落,赵安之的身体就从楚明珠肩头滑落。 …… …… 凌烟阁,太子读书的地方。 太子太师夏兰桂放下书本,不满看着王文直,今天这个好学生怎么回事,目光老是往十七公主身上飘去。 太子楚坤注意到夏兰桂的不满,咳咳两声提醒王文直,王文直连忙坐正了身子。 一节课上完的时候,夏兰桂丢给王文直一个白眼,再给赵采玉一个灿烂的笑容,同太子楚坤拱手告辞。 夏兰桂后脚刚走,楚坤就笑出了声,王文直有些莫名其妙。 赵采玉也有些莫名其妙。 楚坤用胳膊肘捅捅王文直,说道:“子俊,我家十七妹最近洗心革面,潜心向学,你是不是对她改观后,爱上她了?” 此言一出,王文直和赵采玉同时咳嗽起来。 “太子殿下不可开这样的玩笑。”王文直忙拱手作揖求饶。 楚坤则说道:“本宫这么多公主妹妹,都是要嫁出去的,放眼大周,哪些人家的子弟才能成为当朝驸马?尚书左仆射梁国公大人家的儿子做驸马,分量足够的,看看王大人家里的儿子们,如果是王子安那就算了,还是王子俊你来配本宫的十七妹吧!” 楚坤太子说着,拍拍王文直的肩膀,大笑着离去。 凌烟阁内剩下王文直和赵采玉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略感尴尬。 “十七殿下,你别听太子殿下说的,我……” 赵采玉打断王文直的解释,故意笑着打趣他,“王大公子是觉得本宫配不上王大公子呢,还是觉得我父皇配不上与梁国公做亲家啊?” 王文直一怔,赵采玉看着他呆头书生的模样,也不好再打趣他了,干脆直截了当问他:“王大公子,讲真,你今天上课心不在焉,一直用眼睛偷瞄我,你如此反常,也难怪太子哥哥要误会你,你说你不是喜欢我是什么?” 王文直心里直喊罪过,忙解释道,他可不敢对公主殿下动这歪心思,他之所以非礼还视,是因为想要看看公主殿下心情如何,公主殿下上课的时候唇角始终噙着笑意,他就放心了,看起来是那位黄演员让公主殿下有了好心情,看起来他二弟将黄演员放到六皇子身边,对于公主殿下来说,的确是好事一桩。 “如此,我就放心了。”王文直呼出一口气。 赵采玉看着王文直敦厚傻呆的样子,忍不住会心一笑,说道:“谢谢你啊,王子俊。” 这个感谢让王大公子诚惶诚恐。 “十七殿下,真是惭愧惭愧,这件事多亏了我二弟和六皇子。” 赵采玉也伸手拍拍王文直的肩头,笑着说道:“尽心尽力就应该得到感谢。”说完,赵采玉就兴高采烈步履轻盈地走了出去。 看着赵采玉的背影,王大公子恍然如梦。 十七公主这一场病真的生得太好了。 再不是那个动不动就欺凌他的小霸王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十七公主像小太阳一样的笑容,王文直也跟着高兴,也不知是为采玉殿下终于得到了心上人,还是为自己以后再也不用受采玉殿下的欺凌。 赵采玉与灵芝一汇合,就往六皇子宫里奔去。 赵采玉一到,六皇子就十分识趣避开了,当然避开前还要吩咐黄演员一句:“好好喂饭!” 六皇子一走,赵采玉就拉住黄演员的袖子“呜呜”哭了起来,黄演员蹙眉,却只能忍耐,上次公主殿下告诉他,她见他一次哭一次是因为他辣眼睛,他本来不信的,但事不过三,此刻,他真的有点怀疑自己是辣椒来投胎的。 差不多感觉自己一只袖子已经废了,黄演员便道:“采玉小姐,我喂你吃饭吧!” 赵采玉破涕一笑:“我自己没有手吗?要你喂。” 于是,黄演员就像昨天那样陪着赵采玉一起吃饭。 赵采玉看着饭桌对面的黄演员,想到昨夜的梦境,不由觉得又心酸又好笑。 昨夜,她梦见她和黄演员是一对离异夫妻,育有一女,离婚不离家那种,黄演员一个房间,她一个房间,女儿跟着她睡,黄演员已经有了交往的女朋友。 不知道为毛,凌晨的时候,黄演员的女朋友来了,赵采玉就要躲出去,穿着睡衣躲出去,因为他俩要那个啥吧,赵采玉关上门的时候,他俩刚好在客厅里接吻,赵采玉好生气,白了他们一眼,关上了门。 没有摔门,而是轻轻关。然后就在门外等,竟然是冬天,好冷,可赵采玉居然穿的是夏天的睡衣。她想玩手机,手机没电,她手里抓了根数据线,但是在室外也没有用啊。 然后赵采玉就在想他俩什么时候完,她又不敢进屋,既然出来了,再回去就很丢脸,就一直站到天光亮,然后赵采玉的女儿上学迟到,她们到班上的时候,已经开始考试了。 不知道为毛黄演员和他的女朋友会手牵手站在教室里,女儿大人因为自己迟到就哇哇大哭,赵采玉就把她带出教室,两人一起蹲在墙角委屈地大哭,赵采玉心里一直怪着,黄演员如果不和他女朋友那啥,她女儿就不会迟到。 然后就把自己哭醒了。 梦回现代。 赵采玉看着眼前身着古装的黄演员,不由慨叹这个梦好奇葩,梦里蹲墙角哭得是真伤心,还有穿睡衣离开家门看见他们亲热的那个画面,也是真的妒火中烧。 “咚”的一声,赵采玉突然就扔了一双筷子过来,砸在黄演员脑袋上,黄演员吓了一大跳。 ------------ 第五十五章 天真无赖 黄演员摸着被筷子戳痛的额头,弯身去把地上的筷子捡起来,整整齐齐摆在桌上。 他这一系列动作做得特别慢,其实是在调整自己内心情绪,抚平一种愤懑。 他是个唱戏的,平生所做也不过是好好唱戏,只不过那夜在戏楼像往常一样唱了个戏,就被无端端绑进宫来,伺候这难缠的公主殿下,他真是招谁惹谁了,要有这多舛的命运。 黄演员难掩幽怨抬头看了赵采玉一眼,好吧,采玉小姐竟然比他还幽怨。 “殿下,不知道小人哪里做得不好,惹殿下生气了?”黄演员心里叹息,嘴上却还要虚以为蛇。 赵采玉没好气说道:“黄剑勋,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我让你喊我什么,又喊自己什么来着?你竟然不听我的话?” “哦,采玉小姐,对不起,我刚才被你吓了一下,忘了。” 黄演员可怜巴巴的话,让赵采玉的心软了软,她看了他额头被筷子戳红的地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走过去,伸出食指在那红圈圈的地方揉了揉。 她的略带冰凉的指尖轻轻落在他的额头上,就像一滴露水落在肌肤上,令黄演员背脊本能僵了僵,只听赵采玉一边揉着那泛红的额头,一边絮絮叨叨抱怨着:“谁让你在梦里都要惹我生气,不就是做个梦吗?让我在梦里得到你不香吗?为什么做个梦,都要让我哭个死去活来,气到心肝裂?让你在梦里和别的女人亲热!” 赵采玉揉着揉着突然抬手捏起小粉拳往那被筷子戳过的地方就是一敲。 某黄演员:“……” 什么情况?采玉小姐也太喜怒无常了。 被残暴凌虐两次的黄演员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拱手赔笑道:“采玉小姐,我为昨晚的梦道歉。” “道歉,你想怎么道歉啊?说‘对不起’三个字吗?我从来不稀罕这三个字,说了这三个字就能让你对我的伤害不存在吗?你们做坏事的人会说‘对不起’三个字,难道是真的对受害者心存愧疚?还不是为了让自己心安,所以你的道歉本宫不接受!” 采玉小姐歪理可真多,黄演员在心里叹息,采玉小姐做的梦却成了他做的坏事,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和采玉小姐,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啊? 但是黄演员能有什么办法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这里是皇宫?他就是肉在砧板上,要切要剁,还不是采玉小姐说了算。 内心挣扎憋屈,面上却云淡风轻逆来顺受的黄演员,温和问道:“那采玉小姐要我怎么做呢?” “我要你,和我谈恋爱啊!”赵采玉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了。 谈恋爱这么新潮的词让古典公子黄剑勋有些疑惑,赵采玉只好负气说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不想这样,黄剑勋,我喜欢你,你必须知道。” 啊,采玉小姐,我知道的啊,我不但知道你喜欢我,我还知道你想要得到我,可是采玉小姐啊,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占有他,不是吗?默默看着,远远注视,他安好便是晴天,才是爱的最高境界啊! 黄剑勋在心里把这些话都说完,这才拱手,彬彬有礼道:“采玉小姐,你是公主,我只是一个唱戏的,我何德何能?” “欧巴,你不许这样看轻自己!” 某黄演员有些懵逼,脑袋瓜子嗡嗡的,因为采玉小姐已经抱住了他。 是那一世的求而不得抱憾终身,是隔了生死门依然无法消除的执念,像一根绳索将她与他牢牢捆在了一起,黄剑勋无法躲避,也无法掩藏,他像一只毫无防御能力的羔羊走向那副为他准备好的待宰的刑架上。 “采玉小姐,欧巴是叫我吗?” 赵采玉忍俊不禁,从黄剑勋怀里抬起头来,笑着说道:“欧巴就是哥哥的意思,你知道高丽那个国家吗?在高丽国,称呼哥哥,就叫欧巴,明白了吗?” “哦,明白了,采玉小姐。”黄剑勋点了点头。 哎呀,如此识趣又乖巧的黄演员,真是深得赵采玉的心,她抱着他,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声,如此真实,又如此梦幻。 她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她抱到了她的欧巴。 赵采玉放开黄剑勋,在殿内激动地转圈圈,花痴的笑声填满每一个角落,嘴里激动念着:“我抱到了我家剑勋欧巴,老天爷啊,我好开心啊!哈哈哈哈哈……” 黄剑勋看着那烂漫如春花快乐如傻瓜的公主殿下,有些无奈又有些无语,但唇角却也不自禁露出一点笑容:采玉小姐真是天真无邪可爱又无赖! 从六皇子宫里出来,赵采玉步履生风,就像踩了两个风火轮,小灵芝看着如此开心的十七殿下,心里窃喜:殿下的快乐都是她这小宫女的杰作啊! 灵芝正得意着,忽见她家公主殿下猛地停住脚步,灿烂笑容一扫而光了。 顺着赵采玉的视线,灵芝看见了一队宫女,手里捧着各种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鱼贯而过,那是奉周皇后之命为七公主嫁入平阳公主府置办嫁妆的。 想当年,皇帝与皇后的嫡长女——五公主长乐公主下嫁宗正少卿周冲,即左武侯大将军国舅爷周昌的嫡长子,皇帝特诏令有司为长乐公主筹备嫁妆务必要加倍于自己的妹妹永嘉长公主,被礼部侍郎魏宾编故事嘲讽其做法严重逾制,皇帝方才作罢。 “七公主的嫁妆还能大过五公主去?殿下,等你将来婚嫁的时候,以皇上对公主殿下的宠爱,嫁妆一定丰厚于七公主的。”小灵芝想当然地安慰她的十七公主。 赵采玉眼红的难道是嫁妆吗?她眼红的不过是巴陵公主求仁得仁,巴陵公主想要嫁给柴武德,她便心想事成了,不管这其间采取了什么手段,而她想要嫁给黄剑勋,上辈子不能够,这辈子怕也是不能够吧? 这样一想,赵采玉整个人又不开心了。 “殿下!” 赵采玉突然折回身子又往六皇子宫里跑去,灵芝一怔,旋即追了上去,十七殿下这又是怎么了啊? ------------ 第五十六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寝殿内,黄剑勋抬起自己的衣袖,衣裳的袖子已经湿透了,他抚摸着那湿漉漉的袖子,眼前浮现赵采玉的面容,好一阵怔忡。 梨花带雨的采玉小姐,巧笑倩兮的采玉小姐,娇蛮无赖的采玉小姐…… 黄剑勋一时呆呆,心绪复杂,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一切,就像做梦,如此不真实,他环顾寝殿四周,而他身陷金丝雀笼,的确是真的。 采玉小姐的眼泪啊…… 他摸着那湿漉漉的袖子,一声叹息。 正解了衣扣,要脱下衣裳,才露了个美背,寝殿的门就被推开,赵采玉就冲了进来,犹如一阵风扑在他背上。 顿时,他的背部湿热一片,采玉小姐的眼泪荼毒他的衣袖后又来荼毒他的背。 好吧,他真的是辣椒来投胎的,又让采玉小姐辣眼睛了。 赵采玉从背后抱着他,把脸埋在他背上,呜呜咽咽哭着。听着那哭声,悲悲切切,万箭穿心般,黄剑勋眉头蹙紧了,他是个演员,风花雪月郎情妾意演得多了,怎么可能分辨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这采玉公主竟然对他用情如此之深,这让黄演员暗暗吃惊,不知道他们何处缘起因何缘起,这一场痴恋总觉莫名其妙,像是空穴来风。 黄剑勋转过身来,一边快速拉上衣裳,一边对抽泣的赵采玉说道:“采玉小姐,先避一避,我换一件衣裳来陪你说话。” 黄剑勋换好干净衣裳走出寝殿,见赵采玉正站在园子一棵美人蕉旁,那美人蕉亭亭玉立,开着鲜红娇艳的花朵,热烈浓艳的花色更衬得赵采玉面色有些苍白。 那苍白的面颊上,泪痕斑斑。 黄剑勋走过去,将一方雪白的帕子递到赵采玉跟前来,赵采玉一时没有接过,黄剑勋便直接用那帕子替赵采玉擦去眼泪。 避开了少女炽烈痴迷的目光,黄剑勋攥着那方被泪水沾湿的帕子,扭头去看盛放的美人蕉,赵采玉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美人蕉,只听黄剑勋问道:“采玉小姐,知道美人蕉的传说吗?” 啊,不知道,此刻好想念百度,天文地理应有尽有。 “传说美人蕉是由佛祖脚趾所流出的血变成的,它能于酷热的天气中盛开,让人感受到它强烈的生存意志,预示着美好的未来。” 黄演员好生博学多才也! 花痴仰视着她家黄演员,几乎要流下口水来。 黄演员突然转过头来,赵采玉一怔,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挤了个假笑化解尴尬。 黄演员说道:“采玉小姐,你当真那么喜欢我吗?” 黄剑勋你是猪头啊?这还用问吗? 赵采玉抿唇点了下头。 某漂亮的猪头又问了第二个问题:“采玉小姐,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轻轻柔柔的女孩子的声音,柔肠婉转。 黄剑勋扭头看赵采玉,隽永文秀,又眼神坚定,说道:“采玉小姐,我是个伶人,平日里不乏追捧的人,你与那些追捧我的夫人贵女们,有什么不同?采玉小姐,你真的搞清楚你对我的喜欢和她们……” 黄剑勋还没说完的话被一吻封缄。 只见赵采玉上前一步,踮起脚尖,两片唇就印在了他的唇上—— 犹若被小小的火苗灼烫,细细密密,丝丝缕缕,心底里有微微的发疼传出—— 黄剑勋整个人是紧绷的,而赵采玉已经退开了。 那苍白的小脸飞起了两抹红云,呼吸也变得急促,心跳也不规律了。 “欧巴,如此这般,你还要质疑我吗?”少女的目光水波粼粼,有执着有受伤,情绪也有些激动,“我和那些追捧你的夫人小姐是否一样,过去你不明白,那现在呢?现在你明白了吗?我和她们不一样,她们痴你的戏,我痴的你的戏,更痴你这个人……” 其实对于黄演员来说,痴他的戏让他更有成就感。 “其实,她们也……痴我的人的。”某位黄演员脸不红心不跳实话实说。 赵采玉:“……” 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欧巴大人啊! “从今往后,你从头到脚,每一根手指头,每一根头发丝都是我的,她们痴你的戏还是痴你的人,这辈子都是痴心妄想,你是我的!”赵采玉近乎发狠说完,上前又揪住黄演员的衣襟,踮起脚尖吻了黄演员香唇一下,这次因为是宣誓主权,下嘴那叫一个稳准狠。 赵采玉已经从六皇子宫里夺门而逃,那慌不择路的背影让黄剑勋心头有些怪怪的感觉。他抿了抿自己的唇,上面有采玉小姐的味道。 他的初吻啊! 黄演员忍不住又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唇。 啊,这个采玉小姐,真的好过分啊!人家的初吻好吗?怎么可以这么简单粗暴草草了事,太敷衍了!说好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呢? 黄剑勋正心绪沉浮兀自发着呆,就见六皇子楚英嘴里喊着“明珠”走进来,见到他,便问道:“明珠呢?” 黄剑勋不明所以,明珠是谁,他又不认识,干嘛问他? 这个唱戏的,和别的唱戏的不太一样,这个唱戏的性格有点轴。因为黄剑勋住在六皇子宫里,六皇子对黄剑勋有自己的判断。 “十七公主呢?”楚英没好气问道。 黄剑勋皱了皱眉头:“十七公主殿下的名字叫明珠?” “楚明珠,长安城里谁不知道十七公主的名讳?你们戏班是来长安城搭台唱戏时间不久吗?”楚英对于黄剑勋的木讷有些福气,他十七妹臭名远扬的程度,几乎和他齐名,这唱戏的竟然不知道。 听了楚英的话,黄剑勋却是目光一闪:十七公主楚明珠,为何让他喊她“采玉小姐”呢? 第二日,当赵采玉又大驾光临六皇子寝宫,黄剑勋于二人世界时问出心中疑惑,赵采玉嘿嘿一笑,说道:“本宫是天下人的明珠公主,却是你一人的采玉小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黄演员不解。 “意味着本宫是个专一的人,本宫只对你一人情有独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若是之前,黄演员大抵要在心里怼一句:信你个鬼啊! 但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听着赵采玉的话,心里竟然有些甜。尤其是看着采玉小嘴一张樱桃小嘴巴拉巴拉,他不免就要想到昨日的两个香吻,两家不由灼烧起来。 “那个,采玉小姐,你今天不准备哭了吗?”黄剑勋将自己的一只袖子伸了过来。 “我昨日已经得到圆满,不但嫖了欧巴的美背,还嫖了欧巴的香唇,为何还要哭?” 黄剑勋默默收回自己的袖子,哎呀,他今天在袖子上特意抹了些蜂蜜,就想着等采玉小姐拉他袖子擦眼泪的时候,蜜能糊她一小脸。 没想到……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黄剑勋撇了撇嘴角。 ------------ 第五十七章 江流儿 这一天六皇子寝宫的园子里发生了一件哭笑不得的事,某袖子抹了蜂蜜的男演员使坏不成,还被采玉小姐拉到屋外一起赏花,香香的蜂蜜引来了蜜蜂,一时嗡嗡嗡一大波蜜蜂追着二人乱飞,到最后,采玉小姐毫发无损,某男演员脸上手臂上都被蛰了几个大包。 寝殿内,赵采玉一边给黄剑勋上药,一边嘲笑道:“怪不得突然那么好心,主动伸袖子要给我擦眼泪呢!原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你看看现在,现世报了吧?你这就叫nozuonodie啊!” “你说什么?”原本不服气不乐意但也没犟嘴的黄剑勋同学听到赵采玉嘴里那稀奇的英语,抬了抬眼睛。 “就是自作孽不可活!”赵采玉正给黄剑勋额头的大包上药,突然想到黄剑勋袖子抹蜜是为了捉弄她,就好一阵恼火,加重力道按在那包子,黄剑勋吃痛,发出一声惊呼,忙向后仰了仰身子。 “采玉小姐,你过分了啊!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怎么会被蛰得满头包?” 想到刚才在园子里,被蜜蜂追着蛰时,的确是黄剑勋护着自己,再看黄剑勋俊秀面庞上被蜜蜂蛰鼓起的大包,心里又柔软又温暖,忍不住就伸手搂住了黄演员的脖子,这让黄演员又是愣了愣。 采玉小姐又来了! 又来揩油了! 只听赵采玉在黄剑勋耳边喃喃说道:“欧巴,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我该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反正是想想的事情,你想喜欢就一如既往地喜欢呗,你想喜欢,谁能拦得住你。”黄演员就这样指了条明路。 赵采玉不可置信抬起头看着他,只听他幽幽说道:“我在想采玉小姐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竟然可以如此调戏我,采玉小姐可是一个女孩子家……” 谁说女孩子一定要矜持?女追男不香吗? “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不可以主动喜欢人吗?欧巴,看不出来你长得斯斯文文女里女气,骨子里竟还挺大男子主义,我不但要喜欢你,我还要轻薄你呢!” 赵采玉说着,勾起黄演员下巴,就吻住了他的唇,某人此刻脑袋瓜子嗡嗡的,这次,自己是死于话多? …… …… 儿子病了,家里又多住了个和尚,吕娘子可不放心去许医生家里当厨娘,于是告假几天,在自家当厨娘。 儿子这一场病病得蹊跷,许医生开的药居然无效,每每高热不退,就是那和尚坐儿子身边念经,儿子才能得到安宁睡去。但醒来又是高热不退。 这一日,赵安之一场高热之后于僧人的念经声里睡去,那僧人就走出屋子,看见吕娘子正在院子里劈柴,就向吕娘子双掌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吕娘子放下柴刀站起来,着急迎上来问他赵安之的情况,僧人一一答了。吕娘子平日里信佛,对于这位僧人是非常信任的,毕竟许医生的药石也治不好赵安之的病。 “师父,你说我儿子他这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吕娘子心里焦急。 僧人说了两个字:“随缘。” 吕娘子如何能参透其间禅机。 僧人又问吕娘子安之姐姐哪里去了,吕娘子说:“我家采玉上山坡那边给师父你摘菜去了,晚上的晚餐。 僧人便向山坡那边找去,途经小溪,看见一条鲤鱼不知怎的从溪水里跳出来,落在岸边的礁石上扑棱着头尾。 僧人走过去,抱起那尾鲤鱼轻轻放入溪水中,看着鲤鱼在清澈溪水中摇头摆尾游走,僧人的脸上露出慈蔼的笑容。 当年他还是襁褓婴儿时就是躺在一只小木盆里被他的师父从一条溪水上救起的,所以师父给他取名江流儿。 他的父亲曾是大周的新科状元,被某官家千金抛绣球选为夫婿,就在去江州上任的途中,被水贼害死。那水贼假冒状元,携着官家千金前往江州上任,他的母亲,那位官家小姐为了保护腹中的胎儿,只得忍气吞声,在他出世后,为了防止水贼戕害,他母亲就将他放入一只木盆放到溪水中,顺溪漂走。 师父从溪水中将他救起,并给他取了小名:江流儿。 从小到大,江流儿啊,在师父的引导下,放生过多少鱼儿。普度众生,救苦救难,是佛祖给予他的重任。 江流儿离开溪边往半山坡走去,楚明珠正在半山坡的田地里摘蔬菜。楚明珠可从来没有这么心甘情愿地干活过,这菜是摘了晚上让母亲做给那位僧人的素餐,僧人是留下来替赵安之治病的,所以,楚明珠心甘情愿干这些活。 “采玉姑娘!” 耳边传来僧人的声音,楚明珠忙站起来,怀里的青菜哗啦啦掉地里,她又蹲身去捡,一边捡,一边笑眯眯对江流儿说道:“师父,你怎么跑山上来了?” “采玉姑娘,贫僧有话对你说。” 江流儿神色严肃。 楚明珠将青菜放到地上堆好,谈谈么就谈谈呗。 于是,楚明珠跟着江流儿走到田埂上坐下,金风沉醉,夕阳如酒,铺洒了江流儿一身。 楚明珠看着这样的江流儿,不由笑道:“师父,你每次都像是佛祖降世。” “或许佛祖就是派我来普度众生的吧。”江流儿扭头对楚明珠说道:“采玉姑娘可知道你弟弟赵安之的病为何反复,不能好转?” 楚明珠忧虑摇了摇头。 江流儿指了指心口:“心病还须心药医。” 楚明珠不知道这几个日日夜夜,江流儿与赵安之朝夕相处,他念的佛经造的禅境让赵安之多多少少安静下来,并跟他倾诉了一些心事,那可怜的孩子为自己突然莫名其妙爱上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内心有着沉重的负罪感。 这一场高热不退的病大抵就是这么来的。 赵安之是真的想不明白,他与赵采玉朝夕相处生活了十五载,从来没有心动的感觉,而姐姐自从失忆后,整个人给他的感觉与过去判若两人,如今的姐姐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吸引了他的,牵引了他内心的神经,他就这么不可遏制地为如今的姐姐心动。 气场怎么就变了?氛围怎么就变了? 这是一件奇怪的事。 赵安之想不通,郁结于心,便化作一场来势汹汹的病症。 “这件事压在安之心上,如沉砖,压得他好苦。” 楚明珠听着江流儿的话,心虚地低下了头,低低问道:“师父可有良方?” “有一良方。” 楚明珠闻言,不由眼睛一亮。 ------------ 第五十八掌 吕娘子道身世 “你这秃驴,你根本就没安好心!”楚明珠腾地从田埂上站起,指着江流儿的鼻子破口大骂,骂他处心积虑逗留他家就是为了诓骗赵安之出家当和尚。 “你第一次见到我弟弟,就对他没安好心,你一个和尚像个人贩子一样,到处物色合适的对象随时准备拐走,你是在空门里收不到徒弟吗?要出来街上当拐子?” 楚明珠真的太生气了,江流儿说的能让赵安之病好的良方竟然度赵安之出家,这个和尚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一开始就居心不良啊! 楚明珠怒不可遏,骂骂咧咧,江流儿自然是云淡风轻,不疾不徐,等楚明珠跳够了,他才心平气和说道:“采玉姑娘,你好好想想贫僧的话吧!你是宁可安之丢命也不愿他出家吗?” “你去问问我娘愿不愿意!”楚明珠扭身就走,她费了好半日功夫采撷的青菜也顾不得捡,就急吼吼往家里跑去。 吕娘子一捆柴还没劈完,就见楚明珠气鼓鼓地跑回来,见她两手空空,吕娘子刚想问她摘的菜摘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又偷懒不想干活了…… 吕娘子也没来得及问出口,倒是楚明珠先质问起她来了。 “你真的是我娘吗?”楚明珠问这话的时候,脸上有气,眼里还有泪光,吕娘子吓了一跳。 “你好端端的,又作什么幺蛾子,问这些有的没的,我不是你娘,我供你吃供你喝,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长大……”吕娘子手里拿着柴刀就张牙舞爪扑向楚明珠,楚明珠急得大声嚷嚷,“你别闹了,行吗?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天天这样闹,你不要脸的吗?” 吕娘子再次愣了愣,这问题真的好扎心。 “我是在认真问你话,你就不能好好回答吗?” “你那叫认真问我话?”吕娘子又要发作,但柴刀很快就被楚明珠抢了过去,扔到了柴剁上,“T的,真的烦死了!” 吵架的架势上,楚明珠顺利压倒了吕娘子,于是她得到了话语权,可以对吕娘子展开连环大拷问:我是不是你捡来的?我是你从哪里捡来的?你对我那么不好,我肯定是你捡来的,不然没道理啊!你对我和安之的态度一个天一个地,要说两个都是亲生,那可真是太奇怪了。你对我那么坏,你对安之那么好,总不可能安之才是捡来的那一个,那你也太奇葩了! 你就直说吧,我不是你亲生的,我和安之不是亲姐弟! 看着咄咄逼人,气急败坏,却又泪流满面的楚明珠,吕娘子被震慑到了。 “采玉,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吕娘子放柔了声调,说道,“娘平常是对你过分了点,是因为安之是男孩子,你是女孩子,娘就是重男轻女……” 楚明珠哪里要听到这样的答案,她直言吕娘子还不知道事态严重性,不知道赵安之为什么生病,如果吕娘子再不肯实话实说的话,赵安之要么就会病死,要么就只能跟着江流儿去出家。 “你是宁可安之死或者安之出家,宁可失去这个儿子,也不愿说出实话吗?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我到底是不是你捡来的?” 楚明珠真的急死了,她的内心无比想要听到那个她希望的答案,因为那不但是救赎赵安之的答案,也是救赎她的答案。赵安之病了,她何尝又不是被同样的病因困扰? 当她从江流儿那里得知了赵安之这一场凶病的病因后,心底里莫名悲喜交加,复杂得无法言喻,因为她与赵安之有着如出一辙的心路历程。 这种心情太难受了。 安之啊,竟然病倒了,可想而知受的折磨更大更重更痛苦。 可是吕娘子怎么可能因为楚明珠几句话话就将身世和盘托出? 楚明珠的话她不能相信,那江流儿的话呢? 晚间,江流儿来与吕娘子也谈了一番,吕娘子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赵安之迷迷糊糊中醒来,就见他娘坐床前椅子上哭。 赵安之浑身又开始发烫,整个人如坠雾里云间,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强自清醒问他娘为什么哭。吕娘子还能为什么哭,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赵安之是她的命啊,如果赵安之不好了,她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吕娘子看着满脸通红的赵安之,一阵心痛与怜惜,她在赵安之跟前一向是个慈母,此刻心疼拉着赵安之的手,哭道:“你个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呢?我都听江流儿师父说了,采玉那可是你的亲姐姐,你怎么可以喜欢自己的姐姐……” 吕娘子还没说完,赵安之就吐出一口血,整个人一僵,就向后倒在了床上。 赵安之这一口血是彻底吓到了吕娘子,接下来几日,许医生和陈年每日都来给赵安之看治,可是奏效不大,江流儿每日为赵安之诵经,更是每日来催促吕娘子,要吕娘子同意让他把赵安之带走。 遁入空门,斩断六根,从此红尘无此人,烦恼料无踪。 吕娘子怎么可能答应?她怎么可能让儿子去做和尚? 无奈之下,吕娘子只能想了个权宜之计,她终于给了个楚明珠想要的答案:赵采玉的确不是她亲生的,赵采玉的确是她从路边捡来的。 这个答案让有人欢喜有人愁,赵安之听到这个答案后,又一口血喷出,不过这是口恶血,吐出后心头顿时就清明了,即便依然身子虚弱,但只需躺在床上将养一小段时日定能无碍的。 这个答案对楚明珠来说也是可喜可贺的,不是亲生的,没有血缘关系,那就太好了。楚明珠竟为自己是捡来的孩子而欢呼雀跃。 江流儿自然是那个不开心的人,喟然长叹一声,看来此子孽缘未了,尘缘未尽,那就改日再来收……他。 吕娘子特意找楚明珠警告了一番,你是我捡来的,我养你到大,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就算你和安之不是亲姐弟,但你们也不能在一起,我是不会让安之娶你的,安之是读书人,将来有大好的前途,你呢?粗鄙的村姑,过去还算勤快乖巧,现在呢?好吃懒做,还满口脏话,你怎么配得上我的安之? 吕娘子看着楚明珠,满满的嫌弃。 虽然我说出实情,我是为了安之,安他的心,治他的病,等他身体养好了,回书苑好好读书,一心谋前路,就忘了这茬子事,所以赵采玉,你给老娘死了这条心,少特么来祸害我的安之。 既然挑明了都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吕娘子更无须遮遮掩掩什么了,更加可以明目张胆讨厌自己的养女。 她厌恶她,岂止是因为她非亲生?而是因为生她的人都是怎样的人,与她有着不共戴天血海深仇…… 吕娘子不能去想前尘往事,那血淋淋的往事会让她像赵安之一样病倒的。 如果是赵采玉原身,被吕娘子这番威胁带恐吓,肯定是被吓到的,然后委委屈屈、期期艾艾地说,女儿知道了,娘放心什么的,但楚明珠是这样的人吗?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是楚明珠的性格啊!她是个睚眦必报,且向来都是她先犯人的十七恶公主啊!怎么可能在吕娘子跟前受窝囊气。 这一次,楚明珠没有和吕娘子大吵大闹,而是直接说道:“娘你筹谋这些没有用啊!因为安之就是死心塌地爱我,想娶我呢!不信你去问问安之,他这辈子是不是非我不娶?如果他这种心思不重,又怎么会病这么重呢?” 这话一下就把吕娘子撂倒了。 ------------ 第五十九章 以人为镜 赵采玉入宫以来,第一次被皇帝召去了两仪殿。 赵采玉抵达两仪殿的时候,皇帝正和礼部侍郎兼任谏议大夫的魏宾大吵一架,吵架的缘由是这样的: 根据大周制规定,年满二十一岁才能被点兵,某位封姓大臣却说十八岁以上高大健壮的也可以点兵,皇帝听了觉得有理便同意了,不料魏宾却跳出来直接驳回皇帝诏令,且驳回了三四次,不肯签发。皇帝大怒,就把他召到两仪殿质问。 皇帝说,你作为一个臣子,你如此目中无君主,这是以下犯上,不想要脖子上的脑袋了吗? 魏宾身为谏议大夫,从来就不是想要脑袋的,他说,我的皇帝陛下啊,您常说要以诚信治天下,但即位以来,常常失信于民,朝令夕改,知道“君无戏言”四个字怎么写吗?还说什么以诚信治天下呢? 两个人正脸红脖子粗着,太监许良方进来禀报说,十七公主殿下到了。 皇帝正对魏宾在气头上,便让他滚出去,魏宾吗觉得滚就滚,反正他是不会签发诏令的,于是理直气壮、腰杆子挺得特别直地走掉了。 看着魏宾的背影,皇帝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对赵采玉说道:“十七,你看看这老东西的德性,都是朕过去把他宠坏了,他这是恃宠而骄!” 皇帝骂人的样子没想到还挺逗比,赵采玉忍不住哈哈大笑。 皇帝一张问号脸,你老爹肺都要气炸了,你作为你爹最疼爱的女儿居然还笑得出来?枉我过去那么疼爱你,老爹我真是错付了! 赵采玉便安慰他:“父皇,您不是说直言鲠议,致天下太平吗?有道是,人用铜做镜子,可以纠正衣冠;用古代历史做镜子,可以明辩国家的兴盛与衰亡;以人做镜子,可以知道自己的得失和过错。这魏大人就是父皇您的一面宝贵的明镜啊,你若失去了他,就是失去一面明镜……” 唐太宗在自己的谏议大夫魏征死后说了段名人名言,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镜矣! 此刻,赵采玉将它翻译了一下,用来劝导这位与唐太宗对标的大周皇帝,皇帝竟有醍醐灌顶的感觉,转怒为喜,对赵采玉说道:“朕的小十七不愧是朕的开心果、甜心小棉袄,如果不是你劝父皇这番话,就冲魏玄成这老匹夫找死的贱样,朕今天非砍了他不可。” 赵采玉就一边替皇帝捶肩,一边笑道:“父皇心里明镜似的,哪里需要儿臣劝导?这些年父皇有多少机会可以砍了魏大人,父皇不照样没有这么做?为什么呢?那是因为父皇心里明镜似的,知道魏大人是个忠贞耿直的好臣子,而父皇是明君,明君与忠臣只会惺惺相惜,不会互相伤害乃至打杀的。若父皇真的砍了魏大人,一定会后悔的。” 皇帝就冷哼,要是魏宾死了,朕才不会后悔,顶多送他一首诗。 赵采玉哈哈笑着说:“想必父皇会去凌烟阁,对着魏大人的画像做诗一首,劲条逢霜摧美质,台星失位夭良臣。唯当掩泣云台上,空对余形无夏人。” 这正是唐太宗在魏征死后写下的哀悼魏征的诗,此刻听赵采玉说来,真是字字入耳,声声有趣,皇帝说不出的愉悦与顺耳,一边笑一边夸赞小十七还是朕肚子里的蛔虫,并说朕改日就跟魏玄成服软,到时候再赏赐他一只金瓮。 一场剑拔弩张就这么化为无形,两仪殿外,许良方与武月互视了一眼。 “都说皇上最宠爱十七公主,如今看来还真是的,这十七公主受宠果然是有原因的。”武月低声说道。 许良方却摇了摇头。 皇上宠爱十七公主可不是因为她懂事,作为伺候皇帝的贴身老太监,许良方最知道内情了,十七公主喜欢骂脏话,口无遮拦,但又显得娇憨可爱,皇帝每每看到十七公主如此便觉她天真烂漫,个性难得,又因她是向贵妃独女,所以对她更是当掌上明珠。 可是刚才听殿内,十七公主对皇上说的那些话,哪里还像是过去那恃宠而骄,搅蛮不讲理的十七公主呢?这个十七公主未免太懂事了些,且不是一般的小聪明,貌似有点大智慧啊! 许良方想到这些,心里有古怪的感觉。 两仪殿内,皇帝看着赵采玉,心里同样有古怪的感觉。 他坐在御案后,赵采玉就跪在他一旁,他伸手拉住赵采玉的手,又伸手摸了摸赵采玉的头,眼睛更是盯着赵采玉看得若有所思。 “父皇为什么要这么看着十七?”赵采玉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无邪笑容。 皇帝说道:“太子太师夏兰桂说你自从受了这一场伤病后,就像变了个人,他在朕跟前已经不止一次提到你的课业,朕还不相信,今日一见,夏兰桂诚不欺朕,小十七真的判若两人了。” 赵采玉立即捋起袖子,将自己手臂伸到皇帝跟前来,笑眯眯说道:“父皇,哪里就两个人了,明明是一个人啊,你看女儿的胎记还在呢。” 楚明珠的手臂上有一块蝴蝶状的胎记,巧合的是赵采玉竟然也有。一模一样的位置,无论大小和图形都一模一样的胎记。 这还是在一次洗澡的时候,从灵芝口里吐槽,赵采玉才得知的。灵芝说,十七殿下的变化太大了,如果不是殿下身上这块胎记,奴婢还以为殿下是被换了个人呢。 从此有了这块胎记,赵采玉有恃无恐了,也不特意去装逼了,反正有胎记和离魂症双重借口,她不是楚明珠也是楚明珠了。 看着赵采玉娇俏又带些小无赖,皇帝“噗嗤”一笑,“朕自己的女儿还能认错吗?你过去不过是没有开化,如今开窍了,就好了,这才是朕的好女儿。” 这样好的女儿,不能有一桩好婚事,皇帝觉得很对不起女儿,就说柴武德父皇已经把他许给了你七姐,小十七,你别难过,父皇以后还会给你找个更好的,比如尚书左仆射梁国公王桥家的大公子王文直怎么样? 王文直家世好,才学又好,一表人才,长安第一才子,过去朕也有这个意思,奈何王桥那个鸡贼的老家伙嫌弃小十七你顽劣难教导,每次朕一提及此事他就装傻或者岔开话题,小十七,咱们打铁还是要自身硬,如今你还得到了夏兰桂的夸奖,你的名声都回来了,不怕做不了他王家的嫡长媳。 我去,皇帝怎么突然乱点鸳鸯谱呢?吓得赵采玉慌不拉几就从两仪殿逃出去。 她上辈子心里就装着黄演员,奈何现实不允许,所以得不到他,如今因缘际会又让黄演员栽在她手里了,她竟然不要黄演员,而和其他人缔结百年好合吗?她才干不出这种事呢! 她现在只想立马就去六皇子宫里与黄演员私会,告诉他有人逼她和别人成亲! 看着赵采玉仓皇逃去的背影,皇帝唤来武月,说道:“武月,你去看看十七公主怎么了?” 武月领命,立即出了两仪殿,追赶赵采玉而去。 ------------ 第六十章 人畜无害武宫人 “殿下,后面有人在追我们,好像是皇上身边的御前奉茶武月。”灵芝跟着赵采玉跑得气喘吁吁,好想停下喘一口气,奈何找不到机会,好在武月追上来了,武月在后面喊了一路的“十七殿下,请你等一等”,奈何公主殿下就是充耳不闻,也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灵芝只好亲自提醒了。 赵采玉及时刹车,回身看着追过来的武宫人。 如果是别的宫女,她一定不理会的,但是这宫女姓武,她还是要理会一二。 终于追上了,真是太好了,武月有些想哭,她从来没跑过这么多的路啊! “武宫人,看来你平常缺乏锻炼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定要记得勤加锻炼,每天锻炼一小时,健康快乐一辈子。”赵采玉看着武月因为跑步而苍白的小脸,笑着打趣。 武月一脸懵逼,十七公主在说什么?她听不懂,跟不上公主的节奏啊。这好不容易追上人,还是赶紧完成皇帝陛下交代的任务吧。 “十七殿下,皇上看你心事重重走掉,他不放心,特意吩咐奴婢来送殿下回宫。”武月弯身施礼,说道。 当然可以,顺便唠嗑。 于是,赵采玉就拉着武月同行。 阳光洒下来,如一层明丽油彩,太极宫的御花园越发生机盎然、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绿荫树下,并肩而行的赵采玉和武月,更是两朵娇艳的夏花。 赵采玉问,武宫人,你有心上人了吗? 武月一惊,啊,奴婢是皇上的人,公主殿下怎么可以开这种玩笑? 赵采玉就说,你就是个小宫女,皇上又没有临幸你,你算什么皇上的人?皇上的宫女多了去了,将来不都要放出去嫁人,哪能都是皇上的人呢? 现在不临幸,不等于接下来不临幸啊。她是御前奉茶,天天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晃悠,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些话武月不方便说出口,赵采玉却仿佛能听见她的心声,笑着问她:“武宫人,看起来你很想被我父皇临幸。” 武月的脸刷一下就红了,十七殿下怎么可以这么口无遮拦,刚刚在两仪殿外,她还跟许良方夸她有大智慧呢,如今真是,滤镜碎一地了。 看着武月羞赧难当的表情,赵采玉哈哈大笑,她真的很喜欢逗人,男女老少都要调戏一遍,就像雁过拔毛,她从调戏别人那里得到快乐,哈哈哈哈。 赵采玉笑过之后,又开始给武月摆事实讲道理:武月你看,我父皇年事已高,你现在遇到他,就算被临幸了也不是好事啊!那句诗叫啥来着?青春去早你来迟,我父皇的美好青春已经被我母后、我母妃还有其他妃嫔娘娘们这些如狼似虎的女人给瓜分了,轮到你武月,你只能得到我父皇一身皮屑的老皮囊,武月你真的太吃亏太不划算了,你一定要记住与我父皇保持距离。 武月听赵采玉的每一个字都是心惊肉跳。 十七殿下这高谈阔论也太惊世骇俗了。 “啊,殿下,你说笑了,奴婢是御前奉茶,要晨昏伺候在皇上身边,如何能与皇上保持距离啊?”武月提出了自己的小小质疑。 赵采玉看着如此人畜无害的小单纯,想到未来那执掌天下生杀予夺的女皇帝,不由心里疑惑,一代女暴君到底是如何养成的? 赵采玉指指心,对武月说道:“先要从心里保持距离,切不可妄想着临幸这件事,不要色诱我父皇,只要你与我父皇保持清白,只要你不染指我父皇,对你将来大有裨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武皇一座无字碑,由人评说由人议论,看似坦荡荡,实则也戚戚。她能把她的光辉历史全都写在碑文上吗?比如她先做了皇帝的小老婆,又做了皇帝儿子的大老婆,这不好说啊!中国社会是传统社会,这有违社会公序良俗,到底不是那么光彩的事情。 如果没有这么尴尬的情感经历,一代女皇依靠政绩被人歌功颂德是不是更理直气壮一些呢? 武月听着赵采玉的话,倒是理解成她是为她的母妃向贵妃来敲打她这个小宫女,武月也知道宫里娘娘们除了自家表姐燕妃娘娘以外,其他人对她这个新晋的御前奉茶是颇为忌惮的,人人都认为她如今是皇上眼前新宠、红人,临幸不过是迟早的事,皇帝的盛宠终要被她这个小宫人分走一杯羹,那些娘娘不可能开心的。 公主是娘娘的女儿,当然也会不开心。 于是武月向赵采玉保证,自己绝不可能对皇帝有非分之想,自己只是个御前奉茶,谨守本分伺候好皇帝就可以了,其他事不会奢求。 对于武月的误会,赵采玉也不去揭穿,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就这么着吧,不过她还是提醒武月一句,你对皇上没有非分之想,那皇上对你呢?你还是小心为上比较好。 武月在心里苦笑,这个嘛,十七殿下就是杞人忧天了,她在皇帝身边这么久,心里是一天比一天凉,皇帝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政务繁忙,当真是已经不思女色了。 这个,武月不方便说出口,自己这么大一个如花似玉青春少艾每日在皇帝跟前晃来晃去,皇帝竟然没有任何歪心思,只能说明自己没有魅力。这个说出来有损颜面。 两个人说说走走,很快便抵达了六皇子宫门口。 武月抬头一看匾额,“额,十七殿下,这不是宝华殿啊,你怎么没回自己寝宫去?” “我来看看我六哥。”赵采玉笑眯眯说完,就撒欢着跑进六皇子宫里去。 灵芝看着她家公主殿下那活蹦乱跳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那位唱戏的真是她家公主殿下的活命丸,现在的公主殿下胃口也大开了,每天笑眯眯,就跟捡到宝似的。 公主殿下开心,她这个小宫女就开心,因为她是忠心耿耿的小灵芝。 等灵芝也进了六皇子宫里,武月便折返身子准备回两仪殿去,一转身就看到六皇子迎面走来。 哎呀,真是倒霉催了,怎么遇到这色魔了? 武月心里叫苦不迭,因为六皇子已经看见了她,她来不及躲走了。 ------------ 第六十一章 小吵怡情 楚英忽然见自己宫门口站了位窈窕淑女,不由加紧脚步,走近发现这宫女有些面熟,又具体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是不管之前有没有见过,此刻一见依然深得他心。 “小美人,你是哪个宫里的啊?来本宫宫门口晃悠,说,是不是暗恋本宫?”楚英殿下纨绔本色尽显。 武月心里骂着麻麻批,眉头也不由皱起来,这色魔皇子真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全天下男人死光了,或者她宁可去抱皇帝——即便抱一副老得起皮屑的皮囊,也不要眼前这色眯眯的臭男人。 皇子又怎么样?欺负她没见过皇子吗? 不知为何,武月心里又冒出了一丝亮光,那亮光里站着一个温文尔雅,毓秀钟灵的皇子殿下。 六皇子已经上前一把握住了武月的手,这五雷轰顶的感觉立即震碎了武月内心那光辉的影像,将她拉回了现实。 眼前,站着的这位可不是她心底里那位,两个人天壤之别,云泥之分,高下立判,忍无可忍。 “六殿下这是做什么?”武月正色问楚英,一脸愠怒挣脱楚英的手。 还是杨恩好记性,在六皇子耳边耳语几句,楚英这才缓和神色,讪笑着放开武月的手,说道:“原来是九皇弟身边的小宫女,那你走吧。” 武月如闻大赦,立马加紧脚步跑掉。 楚英扭头去看武月沿着宫墙仓皇跑走的背影,不禁悻悻然的,嘟哝道:“这小美人为什么会是九皇弟身边的呢?” 杨恩便道:“六殿下如果喜欢,向九皇子讨过来呗,一个小宫女而已,九皇子难道会为了一个小宫女不顾与六殿下的手足之情?” 楚英突然想起那天他偶遇这个小宫女,九皇子冲出来英雄救美的样子,不由抬手敲了杨恩脑袋一下,说道:“那九皇弟不能不顾手足之情,本宫就能不顾了?本宫岂是为了一个女人就与自己兄弟闹掰的人?” 楚英甚是理直气壮,杨恩撇了撇嘴,心里道:这个嘛,以奴婢对六皇子殿下的了解嘛…… 楚英看着自己的宫门问杨恩:“刚刚是不是小十七进去了?” “貌似是的。”杨恩道。 楚英扭身就走,那就不要去打扰小十七和黄剑勋同学的二人世界了,杨恩啊,咱们还是出宫去望花楼找谢涛小姐听她弹古琴去。 六殿下,这才哪个时辰?日头挂那么高,谢涛小姐还没有起床吧?杨恩幽怨看一眼天上的日头。 楚英步履生风:“杨恩,小十七上次说谢涛小姐弹的不叫古琴,叫啥来着?” “古筝,六殿下。” 楚英“哦”了一声,大步而去,杨恩只能疾步跟上。 寝殿内,赵采玉捧着黄剑勋的脸上下打量,又拉开他手臂上的衣袖打量,之前被蜜蜂蛰过的大包都消退了,又是那个美貌不可方物,倾国又倾城的黄演员了。 赵采玉就放心了。 在这个过程中,黄童鞋像一只被狩后完全放弃挣扎的小兽,任由赵采玉将他从头到脚检查一遍,颇有逆来顺受的意思,不过脸上也没什么屈辱。 赵采玉稀奇看着黄演员,说道:“难得,你也会盯着我看。” “你是头号美女。”某人说道,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波澜,也就不知道是真诚赞美还是真诚讥讽,反正赵采玉就当做是赞美了。 “你是头号帅哥。”赵采玉哈哈笑着回敬他。 黄演员今天有所不同,变主动了,问赵采玉需要他陪着干嘛,去逛花园还是…… 赵采玉说,六皇子宫的花园太小了,有什么好逛的。 黄演员就显得很落寞,问赵采玉要把他当金丝鸟关在笼子里到什么时候。 “希望采玉小姐对我的兴趣能早点过去,这样我也就可以早日脱离这牢笼,得到自由了。” 黄演员敢这么直言不讳,在赵采玉看来,就是自己对他太好了,都把他宠出脾气来了。赵采玉觉得黄演员负面情绪这么大,还是应该对他疏导疏导。 “你怎么会觉得,我对你只是一时兴起,兴趣能很快过去呢?”赵采玉心平气和和黄剑勋同学好好谈一谈。 在黄剑勋看来,赵采玉和那些追捧他的戏迷没有什么不同啊,只不过赵采玉来头大一些,当今公主殿下,所以她便也得了比其他人更大的便宜,比如圈禁他。 “剑勋欧巴,你是不是过去被别人玩弄过啊?你对男女之间的关系怎么就这么一点信心都没有呢?你对我没信心,也要对自己的魅力有信心啊!我对你,和她们对你不一样,如果你不唱戏了,那些追捧你的贵夫人贵小姐还会继续喜欢你吗?但是如果你不唱戏了,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喜欢你啊!” 这个理由,赵采玉自觉能得到一百分了,可是殊不知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对于黄剑勋来说,这才是最可怕的。 他和别的伶人不一样,唱戏是他的事业是他的理想更是他的信仰啊!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之所以能绽放,就是因为依托戏台那个载体。 他天生就是来做演员的。 如今被圈养成一只金丝雀算怎么回事呢? “采玉小姐和别的夫人贵女不同,何以见得呢?难道采玉小姐会与我成婚?会招我做当朝驸马?”黄剑勋看着赵采玉,已经满脸不开心了。 赵采玉却没有发觉,点点头,说道:“当然,如果我这辈子只能当公主的话,你就是我的驸马……“ 如果真正的十七公主回来,那黄公子肯定当不了驸马的。 自己如果不当公主了,怎么给黄演员好生活呢?所以趁现在赶紧多捞点,为自己谋好退路才对。 赵采玉心里已经打起了如意算盘,黄演员却更不开心了。 “采玉小姐又何必如此给我画饼,明知道不可行的事情,还要给我画饼,采玉小姐不觉得自己这样很不道德吗?我只是采玉小姐圈养的一只金丝雀,采玉小姐要是把我养废了,有朝一日放我出笼,我也已经不会飞了,采玉小姐这样和谋害有什么区别?” 怎么越说越严重了呢? 赵采玉不高兴了:“黄剑勋,你到底闹哪样?” “采玉小姐,你才不要闹了!” 看着黄某人耿直的样子,赵采玉有些服气,“你这臭脾气,一点儿都不得拐弯抹角,是怎么能做上伶人的?你们伶人不应该要去取悦别人,才对得吗?” 这话让黄演员脸色更不好了:“从前,采玉小姐让我不要把自己当伶人,看轻自己,如今又让我做和别人一样的伶人,采玉小姐到底想怎样?” 赵采玉有些不是滋味,二人世界不应该开开心心才对的吗?两个人怎么今天这么不开心呢? 吵架有罪。 赵采玉深呼吸,换上一个笑容,拉着黄同学的手,讨好地问:“欧巴,那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你开心?” “我想唱戏。”黄演员郑重说道。 ------------ 第六十二章 定襄县主 赵采玉在宝华殿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已经一整天了,晃得灵芝头好晕。 “殿下,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啊?就不能说出来让奴婢为你排忧解难?”忠仆灵芝巴巴地看着赵采玉。 赵采玉盯着灵芝,摇了摇头,要怎么跟灵芝说呢?堂堂公主殿下居然想去开一家戏园子,一来是为了捧自己的黄演员,二来她想靠这家戏园子赚钱,为了将来自己不当公主了,可以靠戏园子谋生,而那时候,黄剑勋同学就是她的摇钱树,他演戏她收钱。 光想到那美好的一天,赵采玉口水就要流出来。若真有那么一天,当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除了开一家戏园子,她还得养一班打手,毕竟黄演员太招摇,一旦让他上台唱戏,到时候又要招蜂引蝶,那些贵夫人贵小姐非跟蜘蛛精遇到唐僧肉一样争先恐后不可,所以她必须养一班特别厉害的打手,好打走那些打黄剑勋同学主意的花痴妇女们。 “灵芝,宫里的娘娘皇子和公主们私底下都是靠什么发财的?”赵采玉认认真真向灵芝讨教。 灵芝听了这个问题一脸错愕。 赵采玉就说,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公主殿下我患了离魂症,失忆了,如果我记得那些事,还用得着问你? 灵芝想想也是,便把自己知道的宫里贵人们的生意经和盘托出,原来这些皇室中人也不是那么坐吃山空,一个个私底下都做着营生,比如放利钱、做房产生意等等。在赵采玉看来,放利钱是个危险的生意,什么人才会去借高利贷啊?信用破产的人才会借高利贷、马刀钱,这种钱放出去多半收不回来,想要一本万利不赔本,就得养一班催债的马仔。 讨债公司将举债人逼到出人命的新闻,赵采玉平常没少看,这是缺德、损福气的事,还是不干为好。 而买卖房产嘛,赵采玉想到温州炒房团,这桩生意可以做,单纯赚达官贵人的钱就好了。 “宫里有人开过戏园子吗?”赵采玉觉得自己没有经验,容易抓瞎,还是要找个成功的经验直接复制为好。 没想到还真的有。 赵采玉从灵芝口里听到“定襄县主”四个字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真是没想到,有人抢先了。 那柔弱不能自理,沉醉爱河不能自已的定襄县主怎么会开戏园子呢? 带着这个疑问,赵采玉专程去拜访了定襄县主。 自从皇帝为柴武德和巴陵公主赐了婚,定襄县主就一步不出寝宫门,自己将自己封闭起来。韦贵妃被皇帝训了几句,也在床上躺了数日,方才回过魂来。 韦贵妃自己想通了,就去劝定襄县主,尽力贬低柴武德,把柴武德说得一无是处,把嫁给柴武德的坏处夸大到最大,可是定襄县主伤心欲绝哪里能是几句话就开导得了的? 韦贵妃自己也是从少女时代走过来的,也能明白女儿的心事,谁在青春少艾时没有怀过春呢? 韦贵妃想到自己的前夫楚珉,那与她相识相恋结缘于豆蔻年华的爱人,只不过天妒英才,楚珉在战乱中被害,令她青春守寡,这才有了与皇帝的第二段姻缘。 两段姻缘有什么区别呢?那就是第一段姻缘是有爱情成分在的,定襄县主就是两人爱情的结晶,而第二段姻缘,政治联姻的味道就浓了,皇帝与她不过是相敬如宾,皇帝对她所有的好,可不是对她个人而已,而是对着她身后整个韦氏家族。 或许是因为爱情结晶这一点吧,更因为前夫的早亡,韦妃对定襄县主尤为怜惜,感情上比起自己与皇帝生的十皇子楚慎与十二公主楚孟姜,更为不一样一些。 韦妃的劝导没有起到效果,她只好让十二公主去劝劝定襄县主,十二公主却不乐意,说姐姐一向与我并不亲昵,母妃又不是不知道。 韦妃很生气,她是你姐姐,你是妹妹,姐姐妹妹,一母同胞,怎么能不亲昵? 十二公主也不甘示弱,说自己与十皇子才算得上真正的一母同胞,与定襄县主姐姐毕竟是同母异父,身上流的血都不完全一样,又怎么可能真正亲昵呢?自己才不去讨这个嫌呢。 十二公主顶了几句嘴就跑走了,差点让韦妃再次气倒,好在赵采玉及时来了。韦妃要迎客,暂时不能气倒。 赵采玉一身珠光宝气,又兼最近在爱情的浸润中,整个人容光焕发,在宫女陪同下走进殿内,让韦妃不由眼前一亮,就像看到了一朵盛放的牡丹花。 这样的赵采玉脸上浮现着向贵妃的许多影子,让韦妃内心闪过不少嫉妒,嫉妒的原因方方面面,比如皇帝对向贵妃的情有独钟,这是爱情的味道,而她自己与皇帝只是乱世姻缘政治结盟;比如同样错失与柴武德的姻缘,赵采玉就能生龙活虎,精神奕奕,而自己的女儿定襄县主却萎靡不振,还要受流言蜚语之苦。 总之,韦妃内心很不平衡。 赵采玉笑吟吟施了礼,说明了来意。 听赵采玉说自己是来探望定襄县主姐姐的,韦妃娘娘十分诧异,这十七公主什么时候会这么好心关心起自己的女儿了?这楚明珠与她的女儿们向来没什么交集,仗着皇帝宠爱,高傲得要死,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势。 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这孩子一定就是来看定襄县主笑话的,韦妃便做决定关门送客。 赵采玉却说道:“韦妃娘娘,我和定襄县主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真的是来看望定襄县主姐姐的。” 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打动了韦妃娘娘,赵采玉表示,同作为错失柴武德表哥的伤心人,自己能很快走出阴霾,是有秘诀的,她现在就想把秘诀与定襄县主姐姐分享。 韦妃爱女心切,便不求甚解,放赵采玉进去定襄县主寝殿看望定襄县主,并一再拜托她一定要让定襄县主开心起来。 赵采玉站在定襄县主寝殿门口看着韦妃娘娘离去的背影,有些唏嘘。这韦妃娘娘长得不是一般的高,要是活在现代,投篮不用垫脚、跳远不用助跑了。 赵采玉想着韦妃娘娘这体格,要么平常是锻炼达人,要么就是家族基因强大,毕竟她爷爷的父亲七十一岁高龄仍驰骋沙场。将门世家造就了韦妃的巨人身姿。 赵采玉带着对韦妃体魄的唏嘘走进定襄县主的寝殿,见到定襄县主的那一刹那,内心再一次唏嘘:那么高大的韦妃娘娘生出了这么娇小的定襄县主,这是基因突变了吗? ------------ 第六十三章 要专心 定襄县主寝殿里,定襄县主被赵采玉毫不客气从被窝里提溜起来,定襄县主很苦恼,想再次躺回床上,奈何赵采玉和她来了一场拔河比赛,最终赵采玉胜。 “楚明珠,你到底想干嘛?”一向我见犹怜的定襄县主头一次发了飙。 赵采玉将床上的被子收走,扔到一旁的美人屏风衣架上,再往床沿上一坐,伸手将定襄县主散落面颊的刘海捋到两旁边去,说道:“不就是个渣男吗?你至于为了他如此作践自己?” “渣男?”定襄县主这个古代女孩子没听过这么新潮的词汇,不由皱了皱眉头。 “甘蔗渣豆腐渣药渣,但凡是渣能有好的吗?他柴武德算老几,要惹得我家定襄县主姐姐为伊消得人憔悴?我跟你说,不值得!” 定襄县主之前被柴武德种了不少情毒,哪这么容易劝醒? “小十七,你不要这样说武德表哥,他和我只是情深缘浅,皇上赐的婚,他能有什么办法?” 啧啧啧,蠢女人。 赵采玉在心里骂着,嘴上说道:“他如果真爱,非你不可,办法有的是,抗旨不遵也未尝不可,他如果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勇气来,也不愁父皇不准你们俩的事,问题是,他有这么做吗?” 定襄县主一时呆呆,让一个男人为自己如此豁出去,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奢望。或者说,她可从来没有这样的自信。 “抗旨,那是要……掉脑袋的。我宁可他好好活着,也不要他为了我去死。” 赵采玉听不下去了,直接骂道:“楚香宁,你少来!你要是真的非他不嫁,那你也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你若真的有为他去死的勇气,就算父皇已经为七姐和武德表哥赐婚了,把你同时嫁给武德表哥,也未尝不可啊!三妻四妾在这个时候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 定襄县主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错愕:“我可是皇上亲封的定襄县主,我怎么可能给人做妾?” 赵采玉冷笑:“你也知道你是定襄县主啊?在咱们大周,父皇的长姐是大长公主,正一品,其他姐妹是长公主,父皇的女儿是公主,也是一品,太子皇兄的女儿封为郡主,从一品,其他亲王的女儿为县主,从二品,你——楚香宁根本没有皇族血统,却获得了皇族亲王女的待遇,被父皇封为定襄县主,我父皇对你是不是厚爱有加?你如今为了个武德表哥就如此这般萎靡不振自怨自艾,你说你是不是对不起皇恩浩荡?” 这大帽子扣得冠冕堂皇,又让人无可辩驳。 定襄县主看着赵采玉,只剩干瞪眼,说不出任何一个辩驳的字来。 赵采玉威慑够了就开始利诱,“好了好了,不就是个男人吗?你要是那么喜欢武德表哥,得到他的方式又不只有嫁给他一种。” 比如,和他睡一觉就好了。 定襄县主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然而赵采玉大发厥词还没有完:在这个世界上,男女之间那点事嘛,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不到可能就是白月光红玫瑰,得到了就是米饭粒蚊子血,婚姻没那么多诗词歌赋的,更多的是一地鸡毛屎尿屁。 “你想你天天看着武德表哥蹲马桶上憋到脸通红的样子,还会觉得他是美男子吗?” 被赵采玉一问,定襄县主眼前就神奇地出现柴武德蹲坑便秘的模样,她不由激灵灵一凛,立即摇了摇头。 赵采玉很满意:“同理啊,你愿意你天天便秘的样子被武德表哥看在眼里然后嫌弃你吗?” 定襄县主不敢想,已经惊叫起来:“不要!” “这就对了嘛,你要是实在忘不掉武德表哥,找他睡一觉就好了,这个我愿意帮你牵线搭桥的,可是我跟你说哦,你别小看这睡一觉,这睡一觉也可能让你塌房的,万一武德表哥他那方面有隐疾呢?” 定襄县主捂住了耳朵,直接哭了起来:“楚明珠,你讨厌,你不要再吓我了!” 赵采玉心里仰天狂笑,面上却一本正经拉下定襄县主捂在耳朵上的手,正色说道:“我这哪里是吓唬你?我是来帮你的啊!咱们女孩子可不能眼睛只有男人,你要是太把男人当回事,你就会被男人踩在脚底下,《道德经》里说,对男人一定要无为而治,咱们女人最最要紧的是一定要搞好事业。” “事业?”又是一个听起来辣么新奇的词汇,定襄县主成功被引起了注意。 “对啊,就是你的戏园子啊!”赵采玉笑眯眯说道。 黄剑勋被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四个小太监从六皇子宫里接了出来,自然接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太监的宫服。 四个小太监看着比自己足足高出一个头的黄演员,不约而同在心里慨叹,原来衣服还是挑人穿,这黄公子穿上太监服看起来也还是那么高大帅气上档次。 怪不得能成为公主殿下的心头好。 一副好皮囊就是爹妈给的最好的财富,脸在江山在,颜值即正义。 黄剑勋跟着四个小太监上了一辆出宫的马车,到了宫门处,四个小太监就下了马车,换了一个人上来,啊,是采玉小姐。 马车继续行驶,采玉小姐看着黄同学眯眯笑,黄同学却抬头看马车车棚顶,记得之前才刚刚吵了一架,虽说小吵怡情,但是哪有吵完架就跟没事人一样笑眯眯的? 这采玉小姐也真没心没肺。 这说明跟他吵架,她都是不上心的。 不知道为何,想到这些,黄剑勋同学就觉有些糟心,脸色更加郁闷了。 赵采玉凑过来,捏住他的下巴说:“欧巴!” 这调戏的动作和表情,让黄演员觉得有一些些耻辱,但竟然是逆来顺受的架势,没有挣脱也没有反抗,而是不咸不淡问一句:“干嘛?” 赵采玉“噗嗤”一笑,说道:“你不是说你想唱戏吗?我满足你还不行吗?别生气了。” 那个色眯眯的妹纸瞬间变得暖萌软糯,黄演员长睫毛颤了颤,像蝉翼轻扇动,引发了一场海啸般,马车车厢内的气氛顿时变了,也不知是谁先主动,总之四目相对的刹那,四片唇就碰在了一起。 “哎呀,你一个女孩子家也太主动了。”某男演员已经正襟端坐,两颊绯红,却故作镇定抱怨。 赵采玉哭笑不得:“刚才明明是你主动的。” “每次都是你主动,这个你还要狡辩。”某男演员挺直了腰背,责难也愈发理直气壮起来。 “可这一次,明明就是你主动的。”赵采玉记得很清楚,是黄剑勋先把头俯下来的。 “我没有,不是我,不可能。”某男演员越说越自信。 赵采玉憋了口气,一个扭身就跨坐到黄同学膝头,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居高临下看着他的脸,说道:“好的,这一次我主动。”说着,低头吻住了黄同学的唇…… 一句麻麻批不知当讲不当讲,黄同学心里立即对自己说道,还是别讲了,接吻要专心。 ------------ 第六十四章 玉勋楼 定襄县主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赵采玉,惊呼道:“十七,你的嘴唇怎么这么红啊?不但红,还肿。” 赵采玉脸颊火辣辣的,跟在她身后的黄剑勋同学脸颊也火辣辣的,还不自觉低下了头。 这一低头,定襄县主就发现了他。 见他一身太监服,定襄县主问赵采玉:“这位公公,此前没有看过。” 赵采玉就拉拉黄剑勋的袖子,特别得意地说:“黄剑勋,把头抬起来,让我定襄县主姐姐好好看个够。” 这仿佛是在显摆自己拥有而别人没有的一样玩具。 黄剑勋感到耻辱,但公主殿下的命令不能不从。 当黄剑勋抬起头,那张脸惊艳了时光,更惊艳了定襄县主的目光。 “十七,他真的当了太监?”定襄县主惊呼。 “不然呢?”赵采玉笑着反问。 定襄县主十分心痛说道:“真真可惜了这张脸。” 定襄县主惋惜的语气听在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四个小太监耳朵里特别不舒服,咋的?好看的脸当太监是浪费了吗?太监不配拥有好看的脸?好看的脸对太监来说也很重要好吗?他们四个当初就是从万千太监中被十七公主以貌取人选出来的精品太监啊! “县主姐姐的意思是,这张脸不配当太监?” 被赵采玉一问,四个小太监内心立即平衡了不少。 定襄县主愣了愣,某位欧巴长睫毛像两把扇子扇了扇,两人心里同时唾弃十七公主是个偷换概念小能手。 “县主姐姐,这就是你的戏园子?”赵采玉指着前方一座戏园子问定襄县主。 定襄县主点点头。 赵采玉便指着牌匾上的“沁芳楼”三个字,对定襄县主说道:“我要是盘下县主姐姐这个戏园子,名字肯定得改,就叫‘玉勋楼’吧。” 定襄县主立即说,这个“勋”不会指的是黄剑勋小太监吧? 赵采玉哈哈笑着夸赞定襄县主真是冰雪聪明。 “他不是太监吗?”定襄县主看着黄剑勋同学那张颠倒众生的好看的脸一头雾水了。 “你不是说,这张脸不配当太监吗?”赵采玉笑笑说。 谁这样说了?定襄县主立马纠正:“哎呀,十七,我是说,这张脸当太监可惜了。” “对啊,这张脸不适合当太监,那唱戏总可以的吧?” 定襄县主困惑了,唱戏不是童子功么?这好看的太监已经长得人高马大了,劈叉还能劈得下去吗?吊嗓子还能吊起来吗? 赵采玉嘿嘿笑,这个,你就不要多虑了,好看的人干什么都比别人容易成功。 好吧。定襄县主认可赵采玉这个歪理邪说。 “‘玉勋楼’这个勋指的是黄剑勋的话,那这个玉呢?”定襄县主发现了不对劲。 黄剑勋立即看向赵采玉。 赵采玉笑笑说:“难道要叫‘珠勋楼’?猪勋,猪头勋,如果你同意的话,本宫没有意见。” 赵采玉向黄剑勋投过目光来,黄剑勋立马丢下三个字“不同意”率先走进了这座现在还叫“沁芳楼”,很快就要改名叫“玉勋楼”的戏园子。 定襄县主还是不理解,“珠和玉真的相通吗?” “当然,珠圆玉润、珠沉玉碎、珠规玉矩……像这样的成语我能给你说出一打来,你没见珠和玉从来都是形影不离,像一对双生子吗?所以,珠就是玉,玉就是珠……” 赵采玉撇下定襄县主就去追她的欧巴大人,留下定襄县主在原地一时呆呆,嘴里念叨着:“珠玉,双生子……” 赵采玉走进戏园子时,看见黄剑勋正对着那戏台痴痴望着。赵采玉便走过去,同他说道:“以后这舞台依然属于你,黄演员你可要可劲地绽放啊!能唱成长安城头一根台柱子吗?” 黄剑勋侧头看赵采玉,从赵采玉的脸上,他看到了认真,没有任何戏谑的意思。 “采玉小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 “黄剑勋,因为我喜欢你啊!”赵采玉坦荡荡的,光明磊落的,“我喜欢你,我想得到你,但同时我也希望你开心,你能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追求你自己的梦想,让你开心是我的义务,谁让我喜欢你呢?” 赵采玉看着黄剑勋,脸上带着笑容,越说,那笑容就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我知道,即便是在其他年代,人们的思想已经很解放了,可是谈到唱戏的艺人,依然会在心里骂一句‘戏子’,何况这个年代,你们伶人在这个时代饱受歧视,就算你被看似疯狂地追捧着,也依然是一种歧视,追捧你,不过视你为玩物,黄剑勋,你千万不要自卑,不要不自信,你就把唱戏当作和其他行业一样的事情就好了,他们当官领俸禄也好,开店做买卖也好,谁又不是为五斗米折腰,为存活而奋斗呢?你比他们还要高尚,你是把唱戏当成心中的志趣与理想了吧?” 赵采玉说这些的时候,目光是落在戏园子其他处的,待她收回目光再看向黄剑勋时,他眼里依稀有泪痕,显得一双美目越发波光粼粼的。 他原就美貌不可方物,这带水的目光令他整个人愈发妙不可言起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这个世界遇到性遇到爱都不算什么,稀奇的是遇到了解。 赵采玉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黄剑勋已经走到她面前,张开双臂将她拥入了怀中。 “采玉小姐,谢谢你。”黄剑勋在赵采玉耳边低声说道。 “勋哥……”赵采玉也想说些什么,可是那些话最终也只是翻滚在心头: 黄剑勋,我也谢谢你,茫茫人海,芸芸众生,能让我遇到一个你,如此投缘。千金难买心动的感觉吧,这份心动如此稀罕,如此难能可贵。 未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当下的美好是最最珍贵的,握住当下便好了。 此时此刻,在黄剑勋怀里,赵采玉是悲观的。 她是一只悲伤玉啊。 赵采玉不去想沉重的前尘往事,也不去想虚无缥缈的未来,就沉浸在眼前的心动里,即可。 也可能,她睡一觉,醒来就回到了现代,这怀抱,这公子,这声“谢谢”都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十七,黄剑勋,你们在干嘛?”定襄县主的惊叫声先惊醒了赵采玉的梦。 “十七,你是个公主殿下,你怎么可以抱一个太监?”定襄县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有,不是的,县主姐姐,你看到了,不是我抱他,是他抱我。” 黄剑勋早已放开赵采玉,看着赵采玉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解释,他心里真是哭笑不得,这采玉小姐现在可比之前可爱多了。 定襄县主跺脚:“十七,你一个堂堂公主殿下怎么可以被一个太监抱在怀里?” 为了向定襄县主证明这是可以的,没什么的,于是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四个小太监每个人都拥抱了他们的公主殿下一次。 平生第一次拥抱自己的公主,四个小太监每个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而黄剑勋同学一脸黑墨,心下早已醋海翻波。 ------------ 第六十五章 谣言从哪里来 对于定襄县主来说,走出太极宫的这一天,她真的短暂忘记了柴武德,忘记了她刚刚受到的情伤,因为赵采玉让黄剑勋同学装扮上,就在“沁芳楼”内给大家来了一段。 黄剑勋的表演让定襄县主惊为天人,直问赵采玉是如何把一个太监培养成一个伶人的? 赵采玉就认真分享起秘诀来,她指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四人,对定襄县主说:“就是他们四个在浇花扫地的时候,我让黄公公劈叉吊嗓子,他们四个在吃喝玩乐的时候,我也让黄公公劈叉吊嗓子……” 黄剑勋同学一脸油彩难掩不忿神色:谁是公公? 定襄县主又问:“那到底是劈了多久的叉吊了多久的嗓子才能达到黄公公这造诣啊?” “也就……”赵采玉拿出手指头点了点,然后把视线投向黄演员,“黄公公,你练了多少年?” 黄剑勋扭头就走。 赵采玉一边继续点着手指头,一边对定襄县主笑道:“练功太苦,黄公公都不忍回忆了,毕竟回忆起来都是眼泪。”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定襄县主一把握住赵采玉的手,说道,“哎呀,十七,你别再跟算命先生似的乱点手指头了,我不准备把戏园子盘给你了。” 赵采玉一听,杏眼圆瞪,柳眉倒竖。 定襄县主立即赔笑道:“我们合股吧!我出戏楼,你出黄公公,收入我们两个对半分。” 赵采玉当然不可能答应,她要盘定襄县主的戏园子就是为了送黄同学一个尽情展现自我的大舞台,戏园子没盘下,还要把黄同学出租出去,她才不干。 “你不把戏园子盘给我,我再找别家,有钱还怕买不到戏园子?我盘你这荒废多时的戏园子是看在与你的姐妹情分上,你想要台柱子,不会自己培养吗?我有太监,你又不是没有。” 赵采玉说着朝定襄县主的两个小太监努了努嘴,那两个小太监不由一凛:他们可不想劈叉!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这个时候练劈叉,大腿筋要被劈断吧? 黄同学一面走得慢吞吞,一面听着身后赵采玉和定襄县主的攀谈,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心里轻叹一口气,这采玉小姐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越来越强了。 那边厢,赵采玉因为定襄县主摇摆不定,也不强求,只让定襄县主陪着去长安城里逛了逛其他几个戏园子,然后路上就听到了一些关于定襄县主的流言蜚语。 虽说皇帝已经为了此事专门下令,谁乱嚼舌根的就拔舌头,但也不可能有官兵时时刻刻跟随在每个老百姓身边,于是暗戳戳嚼舌根的人也不在少数,定襄县主亲耳听到简直是五雷轰顶,整个人当即便不好了,哭着对赵采玉说:“戏园子盘给你盘给你!” 赵采玉:“……” 这是渔翁得利? 既然就戏园子的问题达成一致,赵采玉心情不错就决定请定襄县主搓一顿,定襄县主心情差到了极点,哪有心情吃吃喝喝?赵采玉就安慰她,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扛不过去的,要是吃一顿不够,那就吃两顿。 于是一行人到了长安城的“会宾楼”,刚在包间落座,就听包间外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响起,竟然是柴武德。 熟悉的人儿熟悉的声音,让定襄县主悲从中来。 赵采玉安慰她:“要不我出去帮你把武德表哥约进来?你既然忘不了他,那就和他约会呗。” 这个提议让依然情迷柴武德的定襄县主十分心动,可是面上又不好直接开口和点头,好在赵采玉善解人意,直接冲出包间把柴武德拉进来,并迅速清场,让包间内只剩柴武德和定襄县主两个人,其他人则转去了隔壁包间。 黄剑勋看着赵采玉,一脸意味深长。 赵采玉问:“怎么了,欧巴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黄剑勋讪讪道:“你这种所作所为,哪里像一个公主殿下,分明像一个鸨儿。” 我去!黄剑勋同学,你长本事了啊!敢骂本公主! 赵采玉被骂,竟觉好开心,笑成一朵灿烂的花。 她伸手捏捏黄剑勋同学的脸蛋,黄演员立刻变了脸色,赵采玉却哈哈笑道:“瞧你这张脸瘦的,捏都捏不起来,呀,小身板也瘦,你们瘦子,那啥……” 赵采玉平生听过一句惊世骇俗的话:瘦子大JJ。 没处求证,不知真假。 赵采玉此刻脑子转到此处,已经笑到停不下来。 黄剑勋一脸窘迫,嘟哝道:“我是伶人,我是要站在戏台上的,瘦是为了尊重观众,采玉小姐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啊?” 赵采玉立即止住笑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黄剑勋同学,“欧巴,你竟然听得懂我的省略号,看不出来,你的脑子比我还污。” 赵采玉将脸凑到黄剑勋脸前,一脸看稀奇。 黄剑勋憋着气正要说点什么,就听隔壁定襄县主放声大哭。两人一惊,赶紧冲到隔壁包间去。 隔壁包间里,柴武德已经不在了,只留下独自一人痛哭流涕的定襄县主。 “楚香宁,你有点志气行不行?不就是一个臭男人吗?走了就走了呗!”赵采玉有些恨铁不成钢,“忘掉一个臭男人的最好方式就是再找一个新的男人。” 定襄县主就指着黄剑勋,抽噎着说:“那你把他给我。” 赵采玉立卡将黄剑勋拉到身后去,笑着对定襄县主说道:“那怎么行?楚香宁,你忘了,他是个太监,又不是男人。” 赵采玉身后某黄演员胸口真是堵了一口老血。 “不是个男人,你都舍不得给我,那要是个男人,你还不将他捂在被窝里,还说什么姐妹情深?” 赵采玉立即捂了定襄县主的嘴巴说,楚香宁,你搞搞清楚,伤害你的人是柴武德,不是我楚明珠,来来来,不要岔开话题,告诉本宫,柴武德刚才怎么着你了,你要这样鬼哭狼嚎,死了爹一样? 哦哦,楚香宁的爹已经死了。 赵采玉顿了顿又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让女的哭这么伤心,那一定是男的伸出咸猪手了,可这不正是你楚香宁心中所愿吗?你哭啥?你应该笑才对。” 听着赵采玉一番又一番奇葩言论,身后的黄同学真的很想捂耳朵,采玉小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太惊世骇俗了! 定襄县主撇了撇嘴角,伤心欲绝,哭道:“武德表哥骂我,说我是个流连小倌馆的不要脸的贱货,武德表哥为什么也信了这谣言啊?啊——”定襄县主又大哭起来。 谣言啊,谣言从哪里来的? 赵采玉皱起了眉头。 ------------ 第六十六章 互殴 小厮打扮的翠凤儿站在南风馆门前吞了吞口水,问一旁公子哥儿打扮的七公主:“七殿下,真的要进去?” 翠凤儿心里想说的是,不好吧,公主殿下,您都要和柴公子成亲了,万一…… 翠凤儿还没担心完,七公主已经迈步进了南风馆,翠凤儿只好跟进去,但两个人很快又出来了,出来时,七公主一脸焦虑、失落与疑惑。 余桃竟然不在南风馆里了,说是被人赎身了。 这让七公主又惊又怒,余桃是她的人,鸨儿是最清楚的,竟然还敢将余桃卖给别家,她一定不会放过南风馆的。 七公主怒冲冲,心里只想着如何要将南风馆铲平或者一把火烧毁,她面目可憎的样子吓得翠凤儿大气不敢多出一口,拼命一旁小跑跟随。 两个人在街上这么一路风风火火走着,就遇到了十四皇子曹王楚明。 “七姐,你是快要成婚的人了,怎么还出宫乱晃?”十四皇子少年老成指手画脚的样子让七公主看了想吐。 “要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吧!竟敢管你七姐,没大没小,闲得蛋疼!”七公主的一腔怒火找到可以发泄的对象,便一股脑发泄出来。她一向讨厌楚明,因为楚明和楚明珠交好,而她和楚明珠交恶。 听着七公主满嘴脏话,十四皇子“呵呵”一笑,“七姐,你又学十七姐骂脏话,可是没有十七姐骂得好听,每个人专长不一样,你还是不要东施效颦得好。” 哪壶不开提哪壶,七公主掐死楚明的心思都有了。 “楚明,你给老娘滚下车去!”七公主爆了粗口。 曹王殿下甚是委屈:“七姐,这可是我的马车,我奉我母妃之命进宫为七姐你送新婚贺礼。” 七公主不由苦恼,自己刚才怎么鬼使神差爬上十四皇子马车的? 七公主挽尊说道:“十四弟,你不下车也行,但你这一路给老娘闭嘴,尤其不要提到小十七!” 说到十七公主,十四皇子甚是想念。 好久不见十七姐了,上次在街头偶然一遇又匆匆分离,曹王殿下唏嘘不已。想从前自己在宫里跟着十七姐混的日子,那叫一个风生水起有滋有味乐在其中。 都是姐姐,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曹王殿下扫一眼坐在对面,随着马车颠簸的七公主,心里满满嫌弃。三姑姑竟然选了七姐做儿媳妇,而不要那么烂漫可爱的十七姐,真是瞎了眼,三姑姑终有一天要哭的,为自己的选择而哭。 平阳公主哭不哭,那是后话,曹王殿下下一刻就哭了,因为挨了七公主一记拳头。 “你这样恶狠狠看着本宫想干嘛?”七公主打了人还理直气壮。 曹王殿下捂着脑袋,憋了一股子气,终于也抡起了拳头。 这场架真是打得莫名其妙,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一个公主和一个皇子,既没有贵族的体面,也没有血亲的亲密,就那么在马车内互殴了一通。 翠凤儿和曹王殿下的陈公公掀开马车车帘的时候,顿时惊呆了。 可能心头郁闷通过一顿拳头疏解了,七公主反而畅快地笑。翠凤儿却如临大敌,公主殿下这一额头的包,大婚前能恢复吧? 而楚明脸上也挂了彩,并没有比七公主好多少,甚至七公主的长指甲还直接把楚明细皮嫩肉的脸蛋给划出了血丝。 巢刺王妃杨氏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挂彩的脸蛋,当即心惊肉跳,一听说打自己儿子的是七公主,杨氏就要去讨个公道,陈公公提醒杨氏,七公主脸上也挂了彩,曹王殿下干的,还是各让一步吧。 杨氏便询问曹王殿下为什么要和七公主打架,曹王殿下满脸不屑表示,他就是看不上她。 杨氏看着儿子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一边给儿子的脸上药一边打趣,那你这么多哥哥姐姐,你到底看上了谁? 楚明不假思索就答道:“十七姐!” 如果不是因为进宫能见到楚明珠,十四皇子才不要入宫给七公主送什么新婚贺礼呢!他不过是假这个名进宫看看楚明珠。 好久不见十七姐,甚是想念。 想到以前与十七姐的革命友谊,曹王殿下一上完药就冲往宝华殿。 宝华殿里,定襄县主也在。 她正和赵采玉一起盯着一个样貌风流、颠倒众生的太监看稀奇。 “能培养成黄公公第二不?”定襄县主问赵采玉。 赵采玉围着那漂亮的太监走了一圈,说道:“皮囊是不错的,但是能不能唱戏就不知道了,毕竟黄公公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天赋有所不同,造诣也就参差不齐。” “天赋?我看他唱戏的天赋没有,造谣的本事倒是天赋异禀!”定襄县主突然就恨得牙痒痒了,抄起一根小鞭子就抽在那好看太监身上。 鞭尾甩到了好看太监的脸,那俊脸上立即出现了血红鞭痕。 赵采玉说:“县主姐姐,破相了,可就登不了台了。” “谁稀罕他登台?我就是要教训他,竟敢造本宫的谣。”定襄县主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南风馆的清倌与自己无冤无仇,此前从未见过,为什么却是谣言的始作俑者? 造谣就算了,关键谣言造成的后果是棒打鸳鸯,让她失去了柴武德。 定襄县主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鞭子在余桃身上也落下了更多的红痕。余桃却始终不吭一声。 这小倌竟然是个有骨气的,赵采玉暗暗心惊,阻止了定襄县主,说道:“再打下去,就要血溅宝华殿了,反正他得罪了你,要杀要剐随便你,但是别在本宫的宝华殿。” 赵采玉把定襄县主打发走,就开始接待曹王殿下。这曹王殿下是赵采玉第一次见,第一次见就见到对方一脸彩,赵采玉着实吓了一跳,问其缘由,竟然是和巴陵公主打架,赵采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十七姐,你一定要替我报仇!”十四皇子直把赵采玉当以前的楚明珠,这种情况如果是楚明珠,肯定不会放过七公主,要帮十四皇子把气出回来的。 但是,赵采玉是赵采玉,又不是楚明珠,曹王殿下注定心愿要落空,还被赵采玉说教了一通,说什么打打杀杀是下等人才干的事,你一个皇子殿下何等尊贵,怎么浪费时间去干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赵采玉的见解让曹王殿下一时惊呆了,这还是他充分依赖的十七姐吗? 曹王殿下不开心:“既然十七姐不愿帮我出气,那就把上次我借给你的钱还给我吧!” ------------ 第六十七章 听十四皇子提到自己上次在长安城街头遇到盗贼偷窃,衣衫褴褛十分落魄,还向十四皇子借了一袋钱,不过借了钱就一溜烟溜走的事情,赵采玉直觉不可思议。 她哈哈笑道:“十四弟,你想要讹你十七姐的钱就直说,编这么蹩脚的故事,你是弟弟,我是姐姐,弟弟想跟姐姐讨点零花钱,天经地义啊!” 赵采玉当即就让灵芝去娶了一袋金元宝来给十四皇子,说道:“十四弟在宫外,远离父皇和你母妃照应,不如姐姐在宫里,得父皇赏赐也近些,这些金元宝十四弟拿着,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日后要是手头紧了,还可以进宫跟十七姐说,不过编故事就省了。” 十四皇子觉得受到了侮辱。 “十七姐是当真借了我的钱。” 灵芝就说:“就算你的故事是真的,那公主殿下还你这么多金元宝对曹王殿下来说也是一本万利了。” 十四皇子抱着那袋金元宝,还是难以抚平心中愤懑,冷哼骂赵采玉:“十七姐嘚瑟什么?十七姐的母妃和本宫的母妃一个五十步一个百步……” 楚明珠和曹王殿下能混到一起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各自的母妃出身,向贵妃过去是前太子的姬妾,而巢刺王妃杨氏则是前齐王妃,前太子与前齐王在北宫门之变里双双死于还是秦王的皇帝的箭下。 都是以兄弟遗孀的身份成为皇帝的女人,这让两个女人生出来的楚明珠和曹王殿下有了惺惺相惜的理由。 过去以这个理由走到一起,现在就以这个理由互相伤害。 赵采玉顿时了解曹王殿下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了,这简直是问题少年啊。 偏偏这问题少年过去跟着问题少女楚明珠干了不少混账事,比如咸猪手。这问题少年伸出咸猪手的对象还是宫里一个品阶比较低的下嫔,那下嫔平日里与巢刺王妃杨氏来往甚密,一日在巢刺王妃宫里一起午休。巢刺王妃有事先起了床,曹王殿下仗着自己年岁小就冲进寝殿,爬到了床上,伸手便去摸那下嫔胸部,吓了那下嫔一大跳。 这曹王殿下不但没有任何忌惮,反而纨绔本性尽显,说什么这位娘娘你的xx好大啊!诸如此类污言秽语,惊得那下嫔连滚带爬逃出去。 那下嫔自然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给巢刺王妃,因为巢刺王妃对唯一的儿子十分宠溺,无论他做什么都给他找借口,他欺负其他小公主,巢刺王妃就说他是想跟你们一起玩,但是不懂得怎么跟你们一起玩,他是因为喜欢你们才打你们的。 曹王殿下最夸张的一点是,仗着年纪小,就常常解下裤子,对着女孩子们露出小JJ甩来甩去,见到小宫女小公主吓得四处逃散,他就得意地大笑。 从灵芝口里听到曹王殿下所作所为,赵采玉简直惊呆了,对曹王殿下顿时生出满满的恶感。 “这个孩子也太缺管教了!父皇就不管管他吗?”赵采玉对灵芝抱怨。 灵芝看着一脸嫌恶的赵采玉很是唏嘘,说十七殿下失忆前失忆后对曹王殿下的态度真是南辕北辙,又说了殿下以前对曹王殿下知如何如何好的事,赵采玉听完只觉毁三观,想那十七公主楚明珠也忒不是个东西了,这也就理解了历史上高阳公主为什么能做出谋逆、僧俗之恋等违法、违背公序良俗的丑事恶事来。 赵采玉对曹王殿下只想敬而远之,反正又不是她的儿子,她也管不着他。 曹王殿下抱着一袋金元宝出了宝华殿,心头还是挺郁闷的,相比金元宝,他更想要要十七姐的怀抱。 但是没有了十七姐的的怀抱,有金元宝也聊以安慰了。 “我十七姐以前最喜欢我了,现在为什么就不喜欢我了呢?”作为一名问题孩子,楚明珠是曹王殿下唯一的朋友,坏人也需要朋友的啊。曹王殿下十分苦恼,冲陈公公抱怨。 陈公公就安慰曹王殿下,十七公主殿下患了“离魂症”,还没有康复呢,等她的病好了自然和以前一样,对曹王殿下好了。 那十七姐什么时候病才能好啊!曹王殿下真是恨不得立刻就能找到神医治好十七公主的病,他又让陈公公去打听现在到底是谁在治疗十七公主的病,他要去找那个太医好好了解一下情况,威逼利诱一下,让他尽快把十七公主的病治好,把那个疼他爱他可以和他一起鬼混的十七姐还给他。 翠凤儿将打听到的十四皇子去了宝华殿找十七公主的事情汇报给了七公主,七公主一颗心就悬着,她心里还是很忌惮楚明珠这个混世魔王的,生怕楚明珠会为十四皇子出头,万幸没有,一切太平。 楚明珠这一场病生得好! 七公主一声慨叹,顶着满脸包,也要去御花园透透气。 翠凤儿正陪着七公主走到御花园,就见两个太监抬着白衣郎走过来,那白衣上血迹斑斑,那一头青丝瀑布般从担架上倾泻下来。 这是又有一个男人被去势做了太监啊。 七公主不以为意,只是不经意朝那担架上的人多瞥了一眼。 晴天霹雳般吧。 那白衣郎正仰躺在担架上,双目紧闭,貌似昏厥。 就那么一眼,七公主整个人站立不稳,翠凤儿扶住了她,问她:“七殿下,你怎么了?” 七公主哪里有力气回答翠凤儿,扶着翠凤儿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追那白衣郎而去。 “七殿下!”两位抬担架的太监被突然出现的七公主吓了一跳。 七公主面色骇人,眼睛死死盯着担架上的人,再看向白衣上的血迹,整个人像一头即将要发狂的野兽。 “这是怎么回事啊?他是不是已经变成太监了?”七公主说不出话,问话的是翠凤儿。 两位太监点点头,并说他们要赶着去向定襄县主复命,就急急抬着担架走了。 “余桃,小丁……”看着他们的背影,七公主只觉心如刀割,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定襄县主,去向定襄县主复命,凤儿,本宫没听错吧?”七公主抓住翠凤的手。 翠凤儿诚惶诚恐点头:“殿下没听错。” “定襄县主!”七公主握紧了拳头,牙关咬得咯咯响。 ------------ 第六十八章 咋了 定襄县主去到司礼监看过了余桃,这段时间郁结内心的一股怨气终于得到了疏解,如果不是其他太监宫女拦着,她非拿一根锤子往余桃伤口上再捶几下不可。 让你造谣本宫与你有染,本宫让你这辈子和任何人都不能有染!你害本宫失去了幸福,那本宫要你往后余生都不得幸福,本宫要你每天在本宫跟前做狗做奴才。 定襄县主原是个单纯善良的妹纸,一场失恋终究是让她黑化了。 知道余桃下落,也知道了余桃的下场,七公主又悲愤又痛苦,可是大婚在即,她无法去与余桃相会,翠凤儿更是安慰她,这余桃已然去势做了太监,七殿下去见了他又能怎样呢? 翠凤儿哪里懂七公主的心,七公主对余桃是用了真情的,她求嫁柴武德是权衡利弊,可是余桃却是她真心实意爱着的人儿,如今余桃遭此大难,且还是因为她才落得这样的下场,七公主心里怎么会好过?一边等着做新嫁娘,一边内心就跟油煎一样。 七公主不明白余桃怎么就落到定襄县主手上了呢?还是曹王殿下给了她答案。 自从知道了余桃在宫里,七公主也不顾脸上被曹王殿下打的大包还没退,就在御花园里窜来窜去,希望与余桃能来一场偶遇,毕竟司礼监她不方便直接去。 结果,余桃没偶遇,却偶遇了曹王殿下。 因为被十七公主冷落,曹王殿下十分郁闷,也在御花园里散步,见到七公主来了,两个郁闷的人竟然互相都没有躲避,反而驻足攀谈几句。 七公主讥笑曹王殿下,这回怎么不让十七公主替他强出头了? “本宫还等着小十七为了你来找我算账呢,没想到小十七这回居然当缩头乌龟。”如此反常让七公主感到很得意,可劲嘲笑曹王殿下,令七公主没想到的是十四皇子竟然躺平任嘲,甚至还幽幽叹了口气。 十四皇子的落寞让七公主好意外,而十四皇子还慨叹道:“十七姐患了‘离魂症’,已经不记得从前与我的姐弟情谊了,她现在跟定襄县主好了。” 一听到“定襄县主”四个字,七公主就竖起耳朵,只听十四皇子特别憋闷说道:“过去,十七姐哪里看得上定襄县主?她又不是父皇的女儿,十七姐怎么会稀罕跟她一起玩呢?现在倒好,十七姐生了一场病,性情大变,好赖不分了,是敌是友都分辨不出来了。七姐,你知道吗?那日在宝华殿,十七姐竟然让定襄县主抽一个男人玩,那男人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一身白衣,长发及腰,跟墓里爬出来的鬼一样……” 七公主心头灵光乍现,她明白了!她全明白了! 就凭定襄县主那个蠢货,怎么可以查到余桃头上去呢?果然是小十七这个贱人! 七公主还要问曹王殿下些什么,曹王殿下却猛地起身,怒冲冲走了。 曹王殿下去哪里呢? 他要去太医署找那个给十七公主治病的狗屁医学生算账,他到底是怎么给他十七姐看治的,为什么把那么聪明的十七姐治成了一个傻逼? 太医署咒禁科的教室里,范博士正给两个学生讲课,过去林丙笙才是范博士的眼中宝,但如今因为十七公主的关系,许绍烨也成为了范博士的宝。 此刻,范博士正在对比两位学生提交的昨日的课业,是一篇关于咒禁师如何与老百姓心目中“跳大神的”区别开来的小论文。 这一次,范博士对许绍烨的小作文更为满意,还让丙笙同学好好向许绍烨学习,说他是论点新颖、观点独特,被表扬了的许绍烨同学却有些心虚,他的小作文全权来自十七公主的传授。 范博士讲评完了小作文,就让两个学生去药园采些药,咒禁科需要用到的安宁定神的药没有了,需得去药园采一些。于是林丙笙与许绍烨便并肩而行,向药园出发。 丙笙同学自从上次得了赵采玉的赏赐,对十七公主大大改观,现在已能和许绍烨一起说十七公主的好话了,且日常赞美十七公主还成了他们俩的共同语言。 两个人一路畅谈十七公主的可爱之处,不知不觉还小手拉起了小手,却被突然跳出来的几个太监拦住了去路。 “你们俩就是太医署咒禁科的医学生?”为首的太监奸细嗓子横眉冷目问道。 许绍烨和林丙笙都点了点头。 那太监又问哪个是许绍烨? 许绍烨拱手说了句“正是学生”,就被几个太监冲上来胖揍一顿,而林丙笙同学义勇救同窗,也分担了不少拳打脚踢。 那群太监边打人还边骂人,骂的是:“让你瞎几把乱治,把十七公主治成一个六亲不认的傻逼!” 许绍烨和林丙笙最后被几脚干翻在地,好不容易坐起来的时候,太监们已经消失不见了,就像他们从来没来过一般。 两位被打懵圈的同学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确认过眼神,那群太监来过,还打了人,两个人脸上挂彩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一顿拳头挨得莫名其妙,到底是谁让人来打他们? 两位同学忍着疼,相携往药园而去,老师交代的任务必须完成啊。 走到药园门口,林丙笙猛地停住脚步,问许绍烨:“不会是十七公主找人打我们两个的吧?” 那群太监刚刚口中的确提到了十七公主。 不能够吧?许绍烨不肯相信,十七公主对他们那么好,赏赐了那么多金银珠宝,现在又找人打他们,不可能这么变态吧? 林丙笙说:“怎么不可能?十七公主一向口碑极差,她过去赏赐你金银珠宝,是觉得你治好了她的病,现在她的病不是反反复复的吗?公主殿下就不高兴,怀恨在心,让人揍你一顿?” 许绍烨将信将疑,指着林丙笙同学一脸乌青,说:“那你呢?你为何也被揍?” 林丙笙同学翻了个白眼,“我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池鱼啊!” 许绍烨想想也是,遂拱手向林丙笙作了个揖,并真诚致歉。 林丙笙摆摆手,大方说:“咱俩是同窗,有学同上,有揍同挨,正常。” 宝华殿,赵采玉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嘟哝道:“这是谁在想念本宫了吗?” 灵芝含义深刻一笑,“还能有谁,自然是黄公子。” 赵采玉伸手捏捏灵芝的脸蛋,说道:“本宫就喜欢你这张善解人意的嘴,本宫就喜欢听到‘黄公子’这三个字。” 提到黄公子,赵采玉拔腿就往六皇子宫里走去。 到了六皇子宫里,也如愿见到黄演员,赵采玉却突然惊叫了一声,黄演员吓了一跳,蹙眉问她:“咋了?” ------------ 第六十九章 小情小爱小儿女 黄剑勋盯着赵采玉的小脸,问了两个字:“咋了?” 赵采玉却陷在沉思了,一时没有理会他。 十四皇子说,他在长安街头偶遇了十七公主,衣衫褴褛,遭遇盗贼…… 十四皇子会不会没有说谎,说的是实情呢? 那位遭遇盗贼、衣衫褴褛的十七公主会不会是真的十七公主楚明珠呢? 想到这些,赵采玉鼓起腮帮子,却又如金鱼吐了个泡般松口气,不可能不可能,如果那倒霉催的就是楚明珠,她见到了曹王殿下为什么不让曹王殿下带她回宫呢? 赵采玉自己生疑又自己解开了疑惑,脸上是阴转多云再转晴,继而便阳光灿烂了。 她一抬头就瞥见黄剑勋正盯着自己看,蓦地想起她适才似乎听到黄剑勋同学问她“咋了”,不过两个字而已,赵采玉就满腔生甜了。 “欧巴在关心我啊?” 这采玉小姐两颊突然飞起两抹红云,犹若彩霞铺上碧宇,令她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别样光彩。黄演员移开了目光,问道:“采玉小姐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么?” 从两个字变成了好几个字,赵采玉脸上的红云更多了,犹若彩霞铺满了整个天际。她开心得冒泡,自己一个人傻笑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我的事欧巴不用操心啦,欧巴只要做好自己的戏曲事业就OK了。但是欧巴在关心我诶,采玉好开心啊!采玉是欧巴家的采玉,欧巴是采玉家的欧巴,哈哈哈哈……” 采玉小姐总是在他面前像个…… 小傻瓜!黄剑勋在心里说了这三个字,唇边不自禁也露出一丝笑意,但他几乎立时就把这丝笑意隐藏了。 戏曲事业啊,岂是他一个人就能搞起来的? “呵呵,采玉小姐买下了定襄县主的‘沁芳楼’是叫我唱独角戏吗?” 黄演员语气不太开心,赵采玉当然发觉了,她笑笑说道:“怎么可能?我已经让人去接回被王二公子赶出长安城,赶到洛阳去的你的那个南戏班子了,台柱子嘛自然是要被众星拱月的,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唱独角戏呢?” 黄剑勋闻言,紧张的眉额舒展开来,整个人愈发柔和。 “快说,你要怎么谢我?”赵采玉上前一步,有些刁蛮有些无赖地看着黄剑勋,黄剑勋不由后退一步,心里有不好的感觉,果然,还不待他有什么表示,采玉小姐已经索吻成功了。 门外,六皇子楚英从窗户前直起身子,啧啧两声,摇了摇头,扭头看一脸艳羡的杨恩,不由皱起眉头,骂他:“丫的,你也偷看?” 杨恩立即摇头:“没没没,奴婢怎么敢?” “那你这一脸羡慕TM打哪来的?” “奴婢是羡慕六殿下可以看啊。”仰恩讪讪笑。 楚英点点头,逻辑没毛病,就当杨恩不是撒谎了。 楚英又凑近杨恩,拿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问他:“你瞅瞅,你瞅瞅,本宫脸上有羡慕没?” 六皇子殿下让瞅瞅,杨恩不敢不瞅,十分认真又仔细地瞅了瞅六皇子殿下那张纨绔必备的风流勾人的面孔,然后笑着说道:“六殿下羡慕就没必要了吧?望花楼弹古筝的谢涛小姐对六殿下可是死心塌地,长安城里对六殿下垂涎三尺的小姐十个手指头外加十个脚趾头都怕是数不过来。” 马屁之词,楚英顿觉没劲,直起身子,一甩长发,横了杨恩一眼,确认过眼神,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真是知音少,弦断有谁知啊,叹。 “那些小姐垂涎的是本宫这个人吗?垂涎的是六皇子殿下这个身份。小十七真是个幸运的孩子,爱情啊,本宫闻到了爱情的香味,爱情,爱情你懂吗?杨恩。” 楚英看了杨恩一眼,摇摇头,“爱情,你不懂。” 门哗啦一声开了,赵采玉沉着脸走了出来:“六哥哥!” 楚英一吓,赶紧拉着杨恩要跑,嘴里说道:“小十七,你别生气,六哥不是故意偷窥的,六哥就是经过,偷窥的人,是他!” 被六皇子指认,杨恩哀嚎一声:“啊!” 赵采玉说道:“好了好了,我出来呢,就是要唱一首小曲给六哥哥你听的。” 没有惩罚,竟然还有奖赏? 不对不对,楚明珠可是个歌盲,听五音不全的楚明珠唱歌就是最大的惩罚。 六皇子本能就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慌里慌张说道:“小小小十七,你是公主殿下,又不是望花楼的歌女,唱歌就不要了吧?” 赵采玉就上前拉住六皇子的手,唱了一段《探清水河》:“太阳落下山,秋虫儿闹声喧,日思夜想的六哥哥来到了我的门前哪,约下了,今晚这三更来相会,大莲我羞答答低头无话言哪……” 六皇子有些呆呆。 杨恩也呆了。 门内,黄剑勋同学抬起头,两排扇子一样的长睫毛闪了闪,采玉小姐唱的是什么小调,竟然挺好听的。 “小十七,这就是传说中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你看你认识了一个唱戏的,你竟然张口也能唱了哈。”楚英哈哈大笑,神清气爽,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那个纨绔又活过来了! 想当初,乍听辫儿哥哥的《探清水河》惊为天人,单曲循环,百听不厌。就如他师父老郭慨叹的那样,那么多人唱这首,偏偏辫儿哥哥一开口就给唱火了,这和谁说理去?演员能红就是命,祖师爷赏饭吃。 赵采玉严肃认真对楚英说道:“六哥哥,十七唱这首曲子给你听,不是为了让你夸赞十七唱功了得,而是为了让你去寻找真爱啊。” 六皇子一愣。 赵采玉笑道:“六哥哥不是艳羡我与勋哥的爱情吗?六哥哥的爱情就在十七唱的这首曲子里啊!” 赵采玉说完退回门内。 寝殿的大门又被关上了。 六皇子怔怔看着杨恩,喃喃:“小十七刚刚唱了什么?” “唱了六哥哥和大莲。”杨恩这次抓到了重点。 “大莲?”六皇子一脸匪夷所思,然后一拍杨恩脑袋,“走,给本宫找大莲去!” 门内,赵采玉听着六皇子与杨恩的脚步声远去,忍不住“噗嗤”一笑,回过身便看到了黄剑勋调开视线,转身看向别处。 呵呵,她的欧巴大人真是个矫情的男子。 没有关系啊,她主动一点呗,谁让她是一只小小的卑微玉呢? 赵采玉悄悄走到黄剑勋身边,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没有拒绝,没有推开,默默接受,这对于赵采玉来说,已然够了。 而某位黄演员呢,侧目看一眼采玉小姐那一脸花痴傻笑,唇边也有一丝笑意流出,不过被使劲掩藏了。 ------------ 第七十章 大莲 六皇子携着杨恩出了皇宫,一心想要寻找那个叫大莲的女孩子,长安城里溜达一圈,拦住几个上街的女子,都不是叫大莲,杨恩忍不住叨逼这种找人的方式不对付啊,难得六皇子竟肯听杨恩的话,也许是走了半天,脚底板酸了吧,扭身便往望花楼去。 谢涛小姐于闺房中接待了六皇子殿下,一曲袅袅筝音抚平六皇子殿下心中的焦躁情绪。 他闭眼斜倚在谢涛小姐那张价值不菲的贵妃榻上,单手支头,另一手手指在自己腿上跟随谢涛小姐的音律敲着拍子,蓦地想起什么似的,睁眼问谢涛小姐道:“这筝,本宫为什么从未听其他人弹过?” 谢涛小姐停下弹筝的手,抬起那张娇艳如花的脂粉脸,对六皇子说道:“因为已经在秦地濒临绝唱了。” 那么漂亮的谢涛小姐突然说出那么悲伤的话,怜香惜玉的六皇子殿下赶忙从贵妃榻上坐起身来,追问:“这么好听的筝,怎么就濒临绝唱了呢?到底怎么回事啊?” 谢涛小姐便娓娓道来: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筝就在黄河上游的秦地一带盛行,故叫“秦筝”。相传秦国时期,宰相李斯给秦王写《谏逐客书》,说道,陛下对用人,不问是否可用,不管是非曲直,凡不是秦国的就要离开,凡是客卿都要驱逐。 李斯为了佐证秦王这种用人之道不能用来驾驭天下,制服诸侯,还列举了诸多秦王只看重珠玉声色,轻视人民士众的例子。 李斯说道,陛下罗致昆山的美玉,宫中有随侯之珠,和氏之璧,衣饰上缀着光如明月的宝珠,身上佩带着太阿宝剑,乘坐的是名贵的纤离马,树立的是以翠凤羽毛为饰的旗子,陈设的是蒙着灵鼍之皮的好鼓。这些宝贵之物,没有一种是秦国产的,而陛下却很喜欢它们,这是为什么呢? 如果一定要是秦国出产的才许可采用,那么这种夜光宝玉,决不会成为秦廷的装饰;犀角、象牙雕成的器物,也不会成为陛下的玩好之物;郑、卫二地能歌善舞的女子,也不会填满陛下的后宫;北方的名骥良马,决不会充实到陛下的马房;江南的金锡不会为陛下所用,西蜀的丹青也不会作为彩饰。 用以装饰后宫、广充侍妾、爽心快意、悦入耳目的所有这些都要是秦国生长、生产的然后才可用的话,那么点缀有珠宝的簪子,耳上的玉坠,丝织的衣服,锦绣的装饰,就都不会进献到陛下面前;那些闲雅变化而能随俗推移的妖冶美好的佳丽,也不会立于陛下的身旁。 那敲击瓦器,拍髀弹筝,乌乌呀呀地歌唱,能快人耳目的,确真是秦国的地道音乐了;那郑、卫桑间的歌声,《昭虞》《武象》等乐曲,可算是外国的音乐了。如今陛下却抛弃了秦国地道的敲击瓦器的音乐,而取用郑、卫淫靡悦耳之音,不要秦筝而要《昭虞》,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不是因为外国音乐可以快意,可以满足耳目官能的需要么? 在李斯看来,外国的音乐可以受秦王追捧,而客卿却要因为不是秦国本地人就要被驱逐,这种重声色犬马轻人才的做法,对于一个君王治理国家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从李相爷的话中,我们可以知道秦国的时候,筝就已经出现在秦地,并且是当时朝野上下喜闻乐见的乐器,但秦王下了‘退弹筝’的政令,尽管叩缶弹筝一度依然是民间酒会及节庆的文娱活动,但在之后的岁月里,秦筝的确没落了,到如今,放眼长安城,除了我与我师傅周老先生还能弹上一曲筝乐之外,这口传心授的筝乐的确是要成绝响了。” 六皇子对秦筝历史可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对于谢涛小姐的泫然欲泣还是要安抚一二。 “就是个破琴,绝响就绝响呗,这个琴弹不了,还可以弹其他琴啊。” 谢涛小姐看着负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六皇子殿下,登时有“夏虫不可语冰”的感觉,兴味索然,脸上也意兴阑珊的。 六皇子却说:“你看看你,既然弹筝让你那么不开心,咱们就不弹了,以后都别弹了,换别的弹,弹琵琶弹琵琶。” 六皇子说着瞥见一旁桌上放着一盘枇杷,便走过去,拿了一个枇杷过来递到谢涛小姐跟前说:“枇杷!” 谢涛小姐心下悲哀,望花楼里众姐妹都艳羡她被六皇子殿下垂青,说六皇子是她的知音,哪里知道她次次为六皇子殿下弹筝,竟是对牛弹琴一般。 “此枇杷非彼琵琶。”谢涛小姐很落寞地嘟哝一句。 六皇子殿下呵呵笑道:“本宫当然知道,本宫是让你将这枇杷剥给本宫尝一尝,谢涛小姐这擅长琴棋书画的纤纤玉手为本宫剥出的枇杷定然是别有一番滋味。” 六皇子一边拉过谢涛小姐的手,一边将枇杷放入她的手心,又连枇杷带手将谢涛小姐的手握了许久,直到谢涛小姐说道:“六殿下再不放开,枇杷可要坏了,回头,六殿下吃不到枇杷,可别怨我。” 六皇子殿下流连花丛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谢涛小姐此时已经不高兴了呢?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谢涛小姐为什么不高兴。只不过,知道归知道,当不当一回事全凭他心意。 关于秦筝没落这件事,六皇子殿下眼中实在是不值一提。他一向是被女孩子们众星拱月惯了的,见谢涛小姐对他拉脸色,他心里老大不爽,枇杷也不吃了,径自就离去。 才从谢涛小姐闺房出来,就听见楼下院子里有女孩子的哭声,和望花楼龟公们的呵斥声,那几个龟公拉扯推搡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那女孩子自然哭哭啼啼,哭爹喊娘的。 这种场面,六皇子殿下可不陌生,望花楼这种地方平常少不得要干些买卖良家女子的活,但这一次六皇子殿下竟出手多管闲事了,因为他听其中一个龟公喊那女孩子:“大莲!” 大莲? 嗯? 六皇子眼睛一亮,蹬蹬蹬就往楼下跑去。 ------------ 第七十一章 兄妹重逢 《探清水河》里的大莲,是清末民初制造枪炮的火器营松老三的女儿,大莲长到十六七岁的时候,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但是松老三夫妻俩整天吃喝玩乐,不关心女儿的婚姻大事,而大莲少女怀春又邂逅了本村青年农民佟小六,两个人便坠入爱河。 大莲喊佟小六“六哥哥”。有一天大莲和六哥哥约会被松老三两口子发现了,当即大怒,把大莲打得皮开肉绽,大莲被逼跳下了家门前的清水河。 大莲跳河死了,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六哥哥带着烧纸来到清水河祭奠他的大莲妹妹,祭奠完了自己也跳河殉情。 这是个悲剧故事。 而在大周朝长安城内望花楼里被六皇子殿下解救下的大莲比起《探清水河》里的大莲,身世可怜,有过之无不及。 大莲姓裘,裘大莲姑娘是因为卖身葬父才被骗沦落烟花之地的,她原本只以为自己是被卖去大户人家当丫头,不曾想竟被卖到娼馆,大莲姑娘人穷志不穷,宁可一死也不愿自己清白身子遭污,就在她激烈反抗的时候,六皇子殿下及时出手救了她。 有六皇子殿下出手,大莲的卖身契很快就从望花楼转交到了杨恩手里,大莲也被杨恩带进了皇宫,不日,便成了六皇子宫里的一名宫女。 赵采玉一到六皇子宫,还没见到黄剑勋,就被杨恩先请去见楚英。 到了六皇子的寝殿,赵采玉很快便在六皇子引荐下见到了宫女大莲。 “小十七,快看,六哥哥我找到爱情了。”六皇子殿下拉着一名眉目清秀、样貌端丽的宫女,向赵采玉介绍他是如何与真爱相遇的,不由让赵采玉慨叹,这要是在现代,六皇子殿下的执行力真的无可挑剔。 赵采玉再看六皇子殿下一脸傻笑,有些不忍直视,没想到这史书里被诟病的六皇子殿下还是铁憨憨。 “既然六哥哥找到真爱了,以后好好对待大莲姑娘,小十七不妨碍你和大莲姑娘二人世界了。” 赵采玉急着脱身去见黄演员,赶紧拿话敷衍六皇子殿下,奈何六皇子殿下却不让她走,还让大莲出去,对赵采玉说道:“过几天是你六哥哥我的生辰……” 赵采玉点点头:“知道了,六哥哥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六皇子殿下“啧”了一声,“十七妹俗气了不是?你我兄妹,向来都是六哥哥送你礼物的,什么时候需要小十七你送六哥哥我礼物了?我是兄长,像什么话?” 这话让赵采玉有些感动,无论如何,不管史官笔下,还是老百姓口中,六皇子这个人如何,对于十七公主来说,六皇子殿下委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宠妹狂魔。 “那六哥哥生辰,小十七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吧?”赵采玉发自内心的,她这么厚德的人,礼尚往来是必须的。 “我生辰的时候呢,王子安为我安排了个局,在望花楼里,到时候,小十七赏个脸呗。” 六皇子说完,赵采玉不假思索就答应了,不过心里还是嘀咕,这王文爱就是不学好哈,给六皇子过生日竟然把酒局安排在青楼里,像什么话。 赵采玉再看一眼楚英,心里又觉王文爱的安排再妥帖不过了,六皇子本身就很不像话啊,也只有望花楼能配得上他。 大莲被楚英支开,正在六皇子宫的花园里百无聊赖看些花花草草。 想这几天的经历真的恍然如梦。 她自小与哥哥父母双亡,饥一顿饱一顿,一次哥哥为了给她找吃的,上街乞讨就再也没回来,她便与哥哥失散了。 失去父母又失去哥哥的小女孩生活更加艰难,好在同村的光棍本家叔叔收留她做了养女,指着她替他养老。养父家贫,但是个厚道人,对她也是很疼爱,父女俩相依为命的时候,养父又不幸病逝。 大莲为报答养父的养育之恩,卖身葬父,尔后便到了望花楼,又邂逅六皇子殿下,这才进宫当了宫女。 想这些际遇,真是无巧不成书。 大莲看着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失神,心里想着亲哥哥如今怎样了。 他还活着吗?又活成了哪般光景? 大莲想念兄长,鼻子不由酸酸的,潮湿的视线企及之处,便有一白衣公子窜入眼帘。 那白衣公子也瞥见了她,不过视线很快又调开了。 此公子温润如玉,有一张颠倒众生的面孔,斯斯文文,又住在六皇子宫里,不知道是六皇子的什么人?谋士吗?看起来不太像。 因为那公子长得太好看了,大莲不免多看了一眼,便瞧见十七公主已经从六皇子宫里出来,并与那白衣公子汇合了。 “大莲!大莲!”大莲已经听到杨恩呼唤自己的声音,想必是六皇子殿下找她了,大莲忙起身走向六皇子寝殿,走了几步,又忍不住驻足回头,看那白衣公子。 大莲掉转头看回来时,见赵采玉已经拉住了那白衣公子的手,大莲觉得难为情,赶紧折回身子,疾步离去。 “公子,你怎么出来找我了?公子竟然也是心急之人,看不出来哦。”赵采玉拉着黄剑勋的手,心里美滋滋沿着园子的绿荫小路走去。 黄剑勋面上一贯云淡风轻,纵使心里有什么想法也是绝不可能表露的,他的手始终被赵采玉握住手里,此刻,满脑子的想法是:采玉小姐的手有点凉。 黄剑勋忍下了要替采玉小姐的手呵一口暖气的冲动,驻足,问道:“我们的南戏班子回到长安城了吗?” “哦,原来公子是关心这个啊!”赵采玉扔开黄剑勋的手,有些兴味盎然的。 见赵采玉不高兴了,黄剑勋说道:“也不是,就是随口问问。” “公子现在也学会照顾我的感受了啊?”赵采玉又高兴了起来,“南戏班子不日就要到京了,届时他们径自进驻‘玉勋楼’,其实我准备了一个大惊喜给你,但是要保密,现在先不说。” 黄演员本来就是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什么惊喜什么意外对他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吸引力,赵采玉不说就不说了呗,他也没什么兴致要去追问。 赵采玉突然双眉一垂,有些不开心道:“等‘玉勋楼’开张,我可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常常见到公子了,公子,采玉会想你的。” 赵采玉说着上前一步抱住了黄剑勋—— ------------ 第七十二章 相认 “公子,到时候你在‘玉勋楼’,我在太极宫,你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每天都见到采玉了,公子,你也会想念采玉吗?” 赵采玉把头埋在黄剑勋怀里,安安静静,略带忧伤说道。 这样的采玉小姐是我见犹怜的。 纵使他是一只被选择、被囚禁、被算计的金丝雀,这一时这一刻,难免也是动容的。 黄剑勋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双手已经不由自主抬起来,拥住了赵采玉那小小的柔弱的身子。 啊,他竟然觉得这嚣张跋扈的十七殿下是柔弱的让人怜惜的。 黄剑勋在心里也为自己的想法意外,但他也无法去控制。 或许,采玉小姐就是有一种魔力吧,让靠近她的人跟着她一起疯,哪怕正派、洁身自好如黄演员也会受她影响。 黄剑勋总是在沉迷的一刻立即警醒自己,他对采玉小姐不是男女之爱,只是感动。她没有像那些霸道的权贵为得到他的人而为所欲为,她甚至呵护他的梦想,送他一座“玉勋楼”,请回他的南戏班子,她除了对他无尽的告白之后,她似乎也对他没有什么越矩的行为。 黄童鞋刚想及此,赵采玉就抬起头来,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 额,越矩嘛,一直是有的。 而他呢,他的手一直挽在她的身后,他的身子也弯了下来,他害怕她摔倒,而在配合她。 哪有一种越矩是如此被小心保护的? 大莲陪着六皇子殿下出了寝殿,再拐个弯就看见了不远处绿荫树下的一幕旖旎风光,大莲愣了愣,六皇子则伸手捏过她的下巴,说道:“十七殿下的事,你可不许管,你也别羡慕,你现在不是有本宫吗?本宫与你也是爱情,且是十七殿下拉的红绳,十七殿下可是你的恩人,以后你要向对本宫一样对十七殿下也是忠贞不渝。” 大莲忙点头。 呵呵,什么爱情啊? 对于大莲来说,这六皇子宫不过是比望花楼好一点的所在罢了。 从娼女到宫女,当然是宫女好些,因为做娼女要伺候很多很多男人,而做宫女,她现在只要伺候六皇子殿下一人就够了。 大莲是个识趣的,反正她已经成了六皇子的人,死了也是六皇子的鬼,除了依仗六皇子她不知道还可以怎么办,听六皇子的话是大莲唯一能做的。 六皇子马上就要过生辰了,大莲原本要好好报答六皇子,精心为他准备些什么,奈何六皇子的生辰要在宫外过,大莲又不能跟去,这让大莲有些失落。 令大莲没有想到的是,正是那难得的清闲的夜晚,她会再次与黄剑勋遇到,并且发现了黄剑勋就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哥哥。 如果不是意外看到黄剑勋编的草蜻蜓,大莲也不能那么快就和他相认,大莲只是奇怪于每次在六皇子宫内看到黄剑勋时的那份亲切与熟悉感,直到看到黄剑勋编的草蜻蜓,她顿时明白了那亲切感是从哪里来的,那是血脉相连的呼唤,是骨肉相亲的本能吸引。 “哥哥,你是哥哥?”大莲哭着站在黄剑勋跟前。 黄剑勋拿着那只草蜻蜓从地上站起身,看着眼前泪流满面又激动又悲伤的宫女,他从她的脸上依稀看到了小时候妹妹的影子。 哪怕那个小姑娘已经长大了,眉眼已经长开了,不再是曾经的小女孩了,但是有些神韵还是在的,一旦认出就是千真万确,哪哪都像了。 “小莲?”黄剑勋手上的草蜻蜓掉落到地上去。 这漫漫长安城,这魏巍太极宫,竟然能遇到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妹妹,黄剑勋不敢相信,整个人都激动到颤抖。 “小莲已经长成大莲了。”大莲说着扑进黄剑勋怀里,哭了个昏天黑地。 可知,这个拥抱跨越了十年岁月时光,沧海桑田。 兄妹俩相拥而泣了一会儿,便坐下来叙述别后情形,听了黄剑勋的讲述,大莲泪流不止,“没想到哥哥当年为了给大莲找口吃的,竟然被拐子给拐走了,都怪大莲,让哥哥受苦了。” 大莲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兄长,黄剑勋便把那只草蜻蜓捡起来递给她,安慰她:“别哭了,我们兄妹俩今日能重逢,都是冥冥中早有注定,我们兄妹重逢了就好,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看兄长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大莲便问黄剑勋为什么会滞留太极宫,与十七公主是什么关系,这让黄剑勋有些难以启齿,他总不能告诉亲妹妹他是被十七公主圈养的一只金丝雀? “妹妹,我很快就要离开太极宫了。”黄剑勋只能这样告诉大莲。 大莲一惊:“哥哥你为什么要离开太极宫?哥哥你要去哪里?那大莲以后还能见到哥哥吗?” 大莲恨不能抱住黄剑勋不撒手,她可不想好不容易寻回的哥哥又一下子失去,这些年她想念兄长实在想得要发疯了。 黄剑勋就露出笑容,给大莲说点开心的,他告诉大莲他是南戏班子的台柱子,在长安城里虽然没有登台很久,但已经拥有了很多追捧的戏迷。 “所以,哥哥是要出宫唱戏去了吗?” 在大莲眼中,戏子实在是一个好可怜的职业,没想到哥哥被拐子拐走后,还被卖去了戏班,哥哥实在太可怜了,而这可怜都是因为她当初贪吃造成的后果。 想到这些,大莲又不可遏制地流眼泪。 黄剑勋摸摸大莲的头,安慰她不哭,说唱戏是自己最喜欢的事情,他能干自己喜欢的事情他很开心,一点都不觉得苦。 “那大莲以后还能见到哥哥吗?”哥哥出宫唱戏去了,她又被六皇子殿下留在了宫里,这一入宫门深似海,她这辈子岂不是很难见到哥哥了? 黄剑勋就说,妹妹不用出宫看我,哥哥进宫来看你吧。 这皇宫哪里是说出就能出,说进就能进的?大莲很忧虑,黄剑勋倒不担心这个,十七公主自然会安排的,不过他不好将这话告诉给大莲。 就在黄剑勋与大莲兄妹相认的这个夜晚,王文爱在望花楼为楚英大摆生辰宴,真个是醉生梦死灯红酒绿天上人间。 赵采玉一如既往打扮成个小公子跟随楚英出现在望花楼里。 酒过三巡,王文爱提议让谢涛小姐为楚英抚筝一曲,楚英却摆摆手:“筝那破玩意别弹别弹,弹琵琶,吃枇杷,还是喝酒喝酒!” 六皇子殿下已经彻底醉了,这让谢涛小姐脸上很是挂不住,落寞坐在一旁。 长得好看的小姐姐落寞的样子是很惹人心疼的,赵采玉凑到她身边说:“六公子不喜欢听,我喜欢听啊,谢涛小姐为我抚筝一曲吧。” ------------ 第七十三章 宏图大业 谢涛小姐看着眼前仿佛精雕细琢的漂亮小公子,小公子的笑容那么真诚,眼神那么清澈,请她弹筝的语气那么软糯,这让谢涛小姐一下无法拒绝,可是再看一眼闹嚷嚷的大堂,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人声鼎沸,酒气冲天,不由懊恼这哪里是适合弹筝的雅致之地? 因为要给六皇子殿下过生辰宴,王文爱包下了整个望花楼,今夜的望花楼六皇子殿下是唯一的主角。 此时此刻,谢涛小姐真的不想滞留此地,可是她身不由己。 赵采玉善解人意,说:“此处适宜喝酒,但不适合弹琴这种风雅之事,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谢涛小姐看着赵采玉,想一直以来六皇子殿下对这位十七公子的疼爱有加,便大胆带着赵采玉离开了生辰宴,去了自己闺房。 一曲筝乐余音袅袅,大有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的架势,赵采玉一通鼓掌喝彩,这让谢涛小姐脸上放出光芒来。 “十七公子懂筝?”谢涛小姐问道。 赵采玉答:“仲尼始可言无意,孟子方能不动心?莫向山中寻白玉,但於身上覔黄金。山中白玉有时得,身上黄金无处寻。我辈何人敢称会,安知世上无知音。” 一首《知音吟》让谢涛小姐顿时就沦陷了。 这漂亮的小公子,这冰雪聪明、七窍玲珑的小公子,这自称是知音的小公子……谢涛小姐顿时就泪目了。 赵采玉忙取了帕子给谢涛小姐擦拭眼泪,谢涛小姐握着那帕子,心头荡漾。 赵采玉这只三十多岁的老鬼可不是傻白甜,怎么会看不出谢涛小姐看着她的眼睛里的涟漪代表什么意思,这谢涛小姐对她倾心了。 可惜她是个女的啊! 再说,她心里已经有黄演员了。 “那个谢涛小姐的古筝师从何人啊?”赵采玉找个话题,想要化解一下这暧昧的气氛。 谢涛小姐忙细说从头,她的古筝老师姓周,单名一个甲字。 这周甲老先生年轻时曾赴鲁地学筝,慨叹秦筝原是最早的筝乐,竟然在秦地没落,濒临绝响,自己要学筝,还得千里迢迢去往别地,未免心酸。 “可叹周老师一心想要复兴秦筝,将秦筝发扬光大,奈何无人支持。”谢涛小姐讲及此,十分落寞。 赵采玉明白,自古穷文富武,更遑论学艺术,更是有钱人家才能玩得起的玩意儿,穷人家的孩子成天价在田里劳作,哪有时间去学筝,而且学筝不要学费吗?穷人家的孩子吃饱饭都成问题,又哪有闲钱去学筝?没有生源,一样艺术要如何才能发扬光大? 所以,周甲老先生才会连谢涛小姐这种身份的青楼女子都愿意传授筝艺吧? 这位老师是有多求贤若渴呢? 如此有志气有理想的人,难道不应该扶持一下吗? 赵采玉便道:“改日,谢涛小姐可引荐我与你的老师见一面,听听周老先生关于复兴秦筝的宏图大业,如何?” 谢涛小姐再一次讶异了。 那六皇子殿下一听她说到秦筝相关事宜,就显出各种不耐,而这十七公子竟然提出要见她的老师一面,这让谢涛小姐看着赵采玉的眼睛越发闪闪有神,她声音难掩激动对赵采玉说道:“十七公子竟然将复兴秦筝称作宏图大业?” 赵采玉笑容可掬说道:“难道只有那些涉及江山社稷的才能被称为宏图大业吗?在这个人世间,几个人才能干这样的宏图大业,举目大周,也不过是当今陛下一人,对于其他小老百姓来说,有梦想,勇敢地去实现梦想便是他的宏图大业。” 赵采玉一席谈,谢涛小姐对她惊为天人。 这个夜晚,谢涛小姐躺在自己的美人红帐里,眼前浮现着十七公子种种音容笑貌,内心的涟漪是泛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攥着十七公子那方雪白帕子,在酸酸又甜甜的情愫里进入梦乡。 太监许良方打着灯笼为皇帝照路,皇帝刚刚从杨妃宫里出来。 今日是六皇子楚英殿下生辰,皇帝特地去杨妃那里,想要为六皇子庆祝一下。虽然这个儿子不成器,但皇帝是慈父啊,对每个儿子每个女儿都倾注了父爱。然而皇帝兴致冲冲去,却是兴致缺缺走,因为扑了个空。 皇帝还以为杨妃为六皇子殿下举办了生辰宴呢,结果杨妃宫里冷冷清清的,说是六皇子的生辰由王桥家的老二王文爱给操办了。 看在尚书左仆射梁国公王桥面上,皇帝不好说什么,好在三皇子楚恪及时来了,陪着皇帝与杨妃一起用了晚膳,又陪着皇帝谈经论史,皇帝问他治国理政方面的问题,他也对答如流,且多有闪光的火花冒出来,让皇帝惊艳不已。 “同父同母所出,你说,两兄弟怎么就差距那么大呢?”皇帝对许良方叨逼了一句。 “十指有长短,荷花出水有高低,陛下。”许良方的话已经很委婉了。 皇帝喟然一声长叹,道:“这老三,可惜了,如果他是皇后所出……” “陛下,皇后有三个皇子,可是太子也只有一个。” 皇帝听了许良方的劝告,点点头,但是他心里头一些话不能对周昌那些大臣讲,因为太敏感,不方便说,但对心腹太监还是能吐露一二的。 “这老三的才智在朕的众多儿子中算得上佼佼者,如果当初朕立了杨妃为皇后,这老三可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有时候,一个人的命运的确会因为种种选择而改变,有时候是别人的选择,有时候是自己的选择。 许良方只能用诙谐的方式抚慰皇帝心头的意难平:“陛下当初也想过立向贵妃为后。” 皇帝“噗嗤”一笑,“若立向贵妃为皇后,那小十七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太子。” 皇帝这样调侃一句,又觉哪里不对劲,喃喃道:“也不对,小十七如果是个皇子,也未必不能堪当大任。” 从前的小十七自然是不能当的,但是现在的小十七…… 皇帝敛容收色了,一场“离魂症”让小十七彻底变了。 这种改变对皇帝来说是好事,毕竟哪个父母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呢? 想到小十七,皇帝突然就想见见小十七,便对许良方说道:“去宝华殿吧!” ------------ 第七十四章 双向奔赴 皇帝再一次失望了,他到了宝华殿,竟又扑了个空。 小十七去为六皇子殿下庆祝生辰去了,尚未回宫。 皇帝想想也是情理之中,过去,他的这么多儿女中,小十七与六皇子最为投契。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过去只要小十七高兴就好,皇帝不说什么,但如今皇帝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他想了想便又打道去了向贵妃那里。 皇帝深夜突然造访,猝不及防,向贵妃差点都要睡下了,更衣打扮已经来不及,只能穿着睡袍就来见皇帝,一边跪迎一边向皇帝赔罪。 皇帝从地上扶起向贵妃,两人一起走向内寝,皇帝握着向贵妃的手,温柔道:“真是个傻瓜,你和朕还用见外吗?” 一句“傻瓜”竟让向贵妃内心酸酸甜甜情愫尽涌,脸上哪里是一个中年贵妇的风韵,分明是小女儿家的娇态,而皇帝伸出食指轻轻刮了她鼻梁一下,道:“你什么样子朕没见过?” 这是亲密男女的挑逗之言,向贵妃的脸登时就红到了脖子根,因着旁边太监宫女一堆,向贵妃娇嗔一句:“皇上——” 皇帝大笑,遂屏退一干人等,二人坐到内殿床沿上。 向贵妃将头倚在皇帝肩上,心中无限甜蜜、满足。 两人闲聊一会儿,向贵妃问皇帝要来怎么不提前知会,让她好做准备,皇帝这才想起,自己这一趟完全是临时起意。 “朕其实是先去宝华殿看小十七的。”想到十七去给六皇子庆生,这是又跟六皇子鬼混在一起了,皇帝的心情就郁郁的,向贵妃还以为他在担心十七的身体,便安慰他几句,皇帝心里想的是,这十七的离魂症就算好不了也无所谓了,且最好是好不了吧,生病的十七可比以前不生病的十七看起来更像正常人。 那么个混账的女儿,自己这个皇帝老爹宠她上房揭瓦,还不是因为女凭母贵,仗着向贵妃的关系? 皇帝看着向贵妃那张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面孔,叹口气,道:“过去,小十七被我们两个宠坏了难得她如今走回正途,我们这做父母的可不能再让她走上歪道。” 皇帝突然这样说,让向贵妃很讶异,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问了皇帝才知道,原来皇帝生气是因为小十七去给六皇子庆生去了。 向贵妃哑然失笑,用她沁人心脾叫人酥骨头的声音说道:“皇上,小十七与六殿下交好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六殿下生辰,以小十七与他的交情,去为他庆生,不是情理中事吗?” 皇帝摆手又摇头,分析利弊给向贵妃听,过去纵容他们俩交好,是因为两个都是混账东西,就像狼狈必须在一起,如今可不同,小十七变了,太子太师夏兰桂可是每次来两仪殿汇报太子课业都要顺嘴夸一把小十七,且一次夸得比一次狠,过去夏兰桂美美说到小十七,那是恨铁不成钢。 能让太子太师都刮目相看,可见小十七真的奋发上进了。 “小十七已经上进了,我们不能再让她堕落,我们当父母的必须把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道你希望小十七又变回从前的小十七吗?” 原来如此。 看着皇帝一脸认认真真又憨憨的样子,向贵妃想笑,但忍住,还是要安抚一句:“皇上,六殿下也是您的儿子。” 哪有父亲这么贬损自己亲儿子的? 皇帝鼻子里冷哼一声,“都是朕的儿子,可毕竟生母不同,难道各个儿子都让朕省心?” 皇帝甩锅给替自己生儿子的女人们,向贵妃也不好指出,六皇子是皇帝与杨妃所出,三皇子也是皇帝和杨妃所出,同父同母,却天壤之别,那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呢? 向贵妃又想到,过去只以为皇帝宠溺小十七,便是打心底里真心喜爱这个女儿,可谁又知道在皇帝心目中还埋藏着这么大的嫌弃。小十七到底是被自己给比下去了。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有如今的好,才凸显出过去的不好。 只是,皇帝是现在才知道过去的小十七混账,还是过去就知道小十七的混账,而只是宠溺纵容呢?在宠溺纵容的表象之下,原来藏着的是这么深的嫌弃? 皇帝嫌弃小十七的时候,是否也要怪责一句生母不同? 想到这些,向贵妃突然就不开心了,抱怨皇帝:“皇上过去是不是嫌弃臣妾没有管教好十七?” 皇帝的心尖尖上的人儿,漂亮的贵妃娘娘委屈的样子登时让她的男人——大周朝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心疼了,于是,作为补偿,皇帝这一夜留下来陪伴向贵妃,非常殷勤周到。 两仪殿内,武月朝门口看了看,想来皇帝晚上不会回两仪殿了,于是她细细整理御案。 做了这么久皇帝身边的“御前奉茶”兼书童,她对皇帝的办公习惯已经十分了解了,哪些奏章要如何归类,皇帝都和她交代得很清楚,武月聪慧,上手很快,如今已经分门别类十分熟络了。 武月正收拾着,就听见脚步声响起,抬头时,就见九皇子楚既走了进来。 看见武月,九皇子愣了愣,旋即笑道:“武宫人,我父皇呢?他让人宣我今晚到两仪殿来的。” 楚既的笑容带着温润的气质,登时让夜晚的两仪殿像是铺满和煦的阳光般亮堂起来。 “皇上去了杨妃那里……”这是武月之前得到的消息,现在皇上已经在向贵妃那里了,不过武月不知道而已。她从御案后走出来,拜见了楚既,抱歉道:“兴许皇上忘了这个事,九殿下走空了,只能改日再来拜见皇上了。” 楚既点点头,遂出了两仪殿。 看着楚既的背影,武月心头有些复杂的心绪。九皇子殿下长得好顺眼啊。所谓各花入各眼吧。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是皇子,而她是皇上的贴身宫女,宫里都盛传她是皇帝的新宠,可是皇帝并没有临幸她啊,然而就如自己表姐燕妃娘娘说的那样,皇帝迟早有一天要临幸她的。 想到这些,武月挺悲戚的,继续收拾好了御案,便关了两仪殿,打算回自己睡觉的地方去。 武月刚走出两仪殿,就看见月光中一个人影伫立,竟然是九皇子楚既。 看到武月走出来,楚既心头那点子期待终于有了落地的感觉,他走过去,说道:“武宫人,是要回永巷吗?” 武月点点头。 楚既便道:“那本宫送送武宫人。”楚既说着,朝后接过小太监手里的宫灯,让那小太监自去了。 让一位尊贵的皇子为自己掌灯,武月心头受宠若惊,更多的是甜蜜。 这种我喜欢你,你又恰好喜欢我,我想与你同行,你恰好打算送我的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双向奔赴,真的太美好了。 ------------ 第七十五章 情动永巷 通往永巷的路狭长幽深,九皇子楚既与武月沿着宫墙并肩向前,宫灯将两人在地上投下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直到交合在一起。 武月的目光就落在那交合处,楚既的目光也落在那里,于是,除了影子以外,目光也交合了。 紧接着是手。 先是手指碰在了一起,继而两只手便握在一起了。 被楚既握住手的那一刻,武月是紧张的,驻足向后张望了一下,楚既的声音柔柔在耳边响起:“没有人啦。” 武月看向楚既,萌动的少女心,羞涩又激动。 楚既也是,表情里,眼神里,同款的羞涩与激动。 就这么拉着手舍不得放开,但又惴惴不安地走了一段路,武月的脚下被什么小石块绊了一下,整个身子便跌入楚既怀里,灯笼摔到了地上,蜡烛烧着了灯笼的壳,整个灯笼燃烧了起来,一阵炫目的火光映亮了两人的面孔,将两人的眼睛映照得雪亮亮的。 极致的燃烧之后,火光熄灭,四维陷入了黑暗,这美妙的黑暗为所有的蠢蠢欲动遮羞。 武月只觉自己的手被楚既一拉,整个人便跌进了楚既怀里,继而两片温软的唇便落在了她的唇上—— 天亮,皇帝下了朝回到两仪殿,一进两仪殿的门就见御前奉茶武月一边在御案前研磨,一边露出傻笑。那娇憨的女儿家的情态第一次被皇帝注目到,哦,原来武宫人真的是个美人胚子呢。 皇帝饶有兴味走进去,龙心大悦道:“武月,想什么这么高兴呢?” 突然出现的皇帝吓了武月一大跳,以至她手中墨棒脱落,砚台的墨水溅到御案上。武月见自己闯祸,赶忙手忙脚乱擦拭补救,嘴里一边嚷着:“皇上恕罪,奴婢不小心……” 皇帝哪里会怪武月,喊了许良方,许良方赶紧让其他宫人来收拾御案。皇帝说想喝武月做的抹茶,武月忙将新鲜出炉的抹茶奉了上来。皇帝喝了茶,神清气爽,便问武月刚才在想什么那么开心,武月的眼前立即浮现出昨夜永巷里,那金风玉露相逢的一幕,唇角更是掩藏不住流露出娇羞笑意。 这情态看在皇帝眼中越发娇俏可人了,让皇帝忍不住伸手勾了她下巴。 在御前伺候这么久了皇帝可从未这般动手动脚过,皇帝突然的亲密之举让武月一吓,赶紧后退一步,敛容收色,低头,毕恭毕敬又紧张兮兮。 这样子,皇帝看着又觉更可爱了。 武月忙说正事:“皇上,您昨晚不是召见了九皇子殿下吗?” 一句话提醒了皇帝,他这个当爹的,竟然为了六儿子的生辰放了九儿子的鸽子。这九儿子是周皇后年纪较长的时候生下的,一直被皇帝亲自养在身边,虽然九儿子不是太子,也没有三皇子、四皇子那么耀眼,但乖巧懂事,也是深得皇帝的心。 皇帝想到昨夜爽约觉得过意不去,忙让许良方去把九皇子喊来。 九皇子楚既到达两仪殿的时候,看到皇帝坐在已经收拾干净的御案后,武月就跪坐他旁边,皇帝批奏章,武月就帮忙将奏章一一打开,的确是个尽职尽责的小书童。 楚既看着武月,唇角露出欣然一笑。 许良方禀报道:“皇上,九皇子殿下到了。” 皇帝闻言抬起头来,武月也抬起了头,四目交汇,无尽情意尽在不言中。 “武月,去给九皇子上茶。”皇帝对武月说道,武月忙退下。 九皇子上前拜见了皇帝,皇帝便询问了他些课业方面的问题,末了又道:“你七妹妹将要出阁,因你三姑姑最疼你,所以你七妹妹大婚这件事,父皇想交给你全权打理。” 是皇命,也是父命,九皇子当然责无旁贷。 武月的茶很快便端上来了,那是为皇帝专门制作的抹茶,九皇子沾光第一次喝到,只觉沁人心脾、神清气爽,喝过了武宫人的抹茶,再不思人间其他茶品。 九皇子将茶盏放到武月的茶盘上,目光在武月面庞上很是流连一番,舍不得移开,好在武月一直警醒,并未与他眉目传情。 九皇子已领了皇命只能从两仪殿退出去,武月忍不住用余光偷看他的背影,想到昨夜永巷宫墙下的偷偷一吻,心头无限缱绻旖旎意难平,酸酸疼疼,不得安生。 “武月,你怎么了?”皇帝今天倍关心武宫人。 武月抿了唇角道:“回皇上,奴婢没什么。” 听到武月自称“奴婢”,皇帝突然想起武月进宫这么久了,还没有任何封号呢。也是,自己都没有临幸过她,如何赐封? 皇帝遂问了武月年纪多大了等等鸡毛蒜皮的问题,武月一时不解皇帝用意,只听皇帝道:“是该让我们武月成为真正的大人了。” 皇帝话音落,武月心头一咯噔,皇帝的话什么意思啊? 周昌、王桥、李恭、杜克明等几个肱骨大臣来找皇帝议事的时候,武月和许良方都从正殿退到偏殿去,许良方突然向武月道喜:“武宫人,你要大喜了,洒家先恭喜武宫人。” 武月并不是个单纯无邪的,怎么会不知道许良方这话什么意思,早在两仪殿内,她就已经感觉到皇帝对她的态度变了,萌生出了一些男女之情来。 若是之前,武月也会如许良方一样,觉得是自己的大喜,但如今不同了,如今她心里装了个人啊。一颗心怎么可能容得下两个人呢? 心里没有装着那个人,又怎么可能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他?武月第一次感到沉重和痛苦,不开心。 周昌等人一直在两仪殿内呆到傍晚才离去,皇帝伸了伸懒腰,抡了抡自己的臂膀,看到武月便说:“武月,过来给朕捏捏。” 武月不敢有违,过去给皇帝按摩,这样的亲密接触也不是第一次,但这一次武月感到不舒服,却也只能忍耐着。皇帝忽然回过头,伸出一只手将武月一捞,武月就跌到了他怀里。 美人在怀,皇帝心花怒放,低头便要啵一个,吓得武月几乎魂飞魄散,好在许良方及时通报道:“皇上,十七公主殿下求见!” 早不来晚不来,这小十七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皇帝悻悻然放开武月,而武月如闻大赦,赶紧挣扎起来,整理了衣裳头发,在皇帝身边跪好了。 ------------ 第七十六章 父慈女孝 赵采玉兴冲冲进了两仪殿,给皇帝行了个跪拜大礼,然后直起身道:“父皇,听说您昨夜去宝华殿看儿臣了,儿臣昨夜去给六哥哥过生辰了。” 皇帝故意板着脸道:“呵呵,你昨夜喝下的酒到现在还没醒吗?瞧你身上,朕隔这么老远都能闻到你身上的酒气。” 赵采玉才不信呢,自己虽然宿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不过自己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啊!以前只在古装电视剧里看到古代的贵女小姐们坐在木桶里沐浴的情景,如今自己能亲自体验当然要好好享受,所以她让宫女在澡桶里撒了多多的花瓣,把自己熏得香香的,怎么可能此刻还让皇帝闻到酒味? 赵采玉就从地上起来,可可爱爱走向御案,挨着皇帝另一边坐下,挽着皇帝的胳膊撒娇说:“哎呀,父皇,你是在为昨晚小十七让你去宝华殿扑了空生气呢吧?儿臣身上哪有什么酒味?” 皇帝演戏演全套,一本正经说:“君无戏言。” 赵采玉便指着皇帝另一边的武月说:“那一定就是武宫人昨夜喝酒了。” 武月:“……” 皇帝:“……” 武月顿感无妄之灾,偏偏皇帝还转头煞有介事问她:“武月,你昨夜不用在御前当值就跑去喝酒了?” 武月一时不好回答,皇帝和十七公主都得罪不起,干脆低头,这份默认可以让皇帝得到想要的答案,也可以让十七公主得到想要的答案。 赵采玉也不由在心里赞叹武月的小圆滑,而皇帝心里更是越发发现了武月是一朵可人的解语花,一个决定已然在皇帝心里做好了,他对武月说道:“武月,你回去休息吧,今日就不用在御前当值了。” 皇帝突然放了她一个大假,让武月受宠若惊,皇帝看她的眼神,露出的笑容又让她心里毛毛的。 一向是皇帝心腹的许良方见此情景,自然知道皇帝什么意思了,皇帝这是想今夜临幸武宫人呢。白天放大假,是为了让武月好好休整,到了夜晚以最佳状态迎接圣驾。再看武月那孩子,显然不知道这天上终于有大馅饼要砸在她身上了,还一脸懵逼,这让许良方心生怜爱之情,这武宫人真是个傻姑娘,于是催促武月回去。 武月终于走了,皇帝的注意力这才重新回到赵采玉身上来,不过已经不再演戏了,而是露出慈父笑容,嗔怪道:“你可是个病人,怎么能一天到晚还跟着你六哥哥混呢?” 赵采玉道:“哪有一天到晚?不就昨天吗?昨天是六哥哥生辰。” 倒也情理之中。 皇帝便拉了赵采玉的手,认认真真教导起来,说小十七你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可是个好孩子,和你六哥哥不是一路人了,以后少和你六哥哥接触,你要多和志同道合的人接触。说完这些的时候,皇帝又不免慨叹:“朕有十四个儿子二十一个公主,独独将你放在凌烟阁,与梁国公家的大公子王文直一起陪你太子哥哥读书,没有想到,朕这个决定竟然真的让你开化了。” 朽木竟然可雕,顽石竟然通灵,皇帝想想都觉感动,觉得自己实在英明圣武,不愧“一代明君”之撑。 赵采玉是个愿意来事的,皇帝自我感动的时候,她就挽着皇帝的臂弯撒娇,各种感谢的马屁将皇帝拍得很受用,皇帝忍不住仔细看赵采玉,过去的小十七娇蛮可爱有趣,如今的小十七少了那么点蛮,也不改可爱有趣,这份可爱有趣甚至更讨喜了,因为她变成了一个讲理、聪敏、好学的孩子。 这样大的改变,让皇帝不由在心里慨叹,真没想到女儿的头部受到了重创后,竟然会有这么可喜的转变,皇帝不由突发奇想,如果将楚英的脑袋也敲一下,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改变呢? 皇帝胡思乱想的时候,赵采玉忽闪着大眼睛问他:“父皇,你不让儿臣与六哥哥厮混,那儿臣该跟哪个哥哥多来往呢?父皇你知道的,在这么多哥哥弟弟里,也就六哥哥和十四弟愿意与儿臣来往,其他哥哥弟弟可不愿与儿臣来往,儿臣知道也怪不得他们,过去小十七不懂事,但如今小十七懂事了啊,可哥哥们对小十七还是有成见,比如九哥哥……” 赵采玉趁机在皇帝跟前告了九皇子一状,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她近乎跪舔讨好了,九皇子对她还是不冷不热,甚至避之犹恐不及。 提到九皇子,皇帝便说,对对对,小十七你应该跟你九哥多相处。赵采玉说,可是九哥不喜欢我呢,皇帝善解人意道,没事,朕会交代他与你多接触,多来往的。 皇帝又说,除了你九哥,还有你三哥四哥他们,他们都是很优秀的皇室子弟,博学多才,勤奋上进,朕也会交代他们多和你这个妹妹来往的。 末了,皇帝又交代道:“小十七,如今你是朕的好公主了,那你也多带带你十四弟,他过去最喜欢跟你这个十七姐厮混,你过去是把他越带越坏,如今你得弥补,把他带好。” 想到曹王殿下那个混账小子,赵采玉就不是很开心,她已经得知曹王殿下唆使手下太监去太医署殴打许绍烨和林丙笙的事情。转念一想,既然皇帝让她多带带十四皇子,那她以后可是奉旨管教这个弟弟了,刚好可以替许绍烨和林丙笙报仇。 皇帝心情很好的时候,赵采玉又顺便跟皇帝讨了个请求,她想去拜访退休在家的蔚县南老大人,皇帝只当赵采玉是要去找蔚县南学字,立马就答应了,还表示会调自己一队暗卫给十七公主差遣。 收获满满的赵采玉出了两仪殿心情大振,自然是先要去六皇子宫看看她亲爱的黄演员,再做其他事。 六皇子宫里出奇安静,因为主子六皇子又出宫去了。 六皇子在与不在,赵采玉都无所谓,不在更好,没人打扰她与黄演员私会了。 赵采玉熟门熟路,直奔黄剑勋的寝殿,为了给黄某人一个惊喜,还特意不让宫人们闭嘴。 推开黄剑勋寝殿的门,赵采玉愣住了,随着打开的门涌进去的天光,将一对相拥而泣的男女照得一清二楚、无处遁形。 ------------ 第七十七章 偷袭 “黄剑勋,裘大莲……”赵采玉看着那一对因为她的到来而无措放开的男女,一时之间脑袋瓜子嗡嗡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六皇子的人,一个是十七公主的人,他们怎么可以搞在一起?真是胆大包天啊! 太突然了,赵采玉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应该喊人进来把这对在她眼前搂搂抱抱的狗男女抓下去打一顿、砍头,还是要抓住黄剑勋问个究竟,问他和裘大莲为什么要搞在一起,为什么要背叛她?她对他那么好,她那么爱他,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她堂堂一个大周朝皇帝最宠爱的十七公主,为了他纡尊降贵放下身段…… 可是赵采玉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她无比恐慌地一扭身就跑了出去。 “哥,怎么办啊?”大莲不安地看向黄剑勋,黄剑勋没有应她,而是直接追了出去:“十七殿下——” 赵采玉在六皇子宫里跑得晕头转向,她整个脑子是懵逼的,眼前不断浮现黄剑勋抱着大莲的画面,心下有一阵阵清晰的疼痛划过。 赵采玉不知道原来她爱黄演员已经爱到了这般田地,这心痛如刀割,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抬头看天,天空都在旋转,周围的绿树宫墙全都在旋转,赵采玉只觉脚下一软就瘫了下去,后面有一只手及时拉住了她,赵采玉回过头去,是黄剑勋! “你听我解释!”黄剑勋拉赵采玉站好,迫不及待说道。 解释,是应该给黄演员一个解释的机会。 赵采玉扯了扯嘴角,笑笑说道:“公子不会是要告诉我,大莲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吧?” 黄剑勋:“……” 赵采玉的脸从未有过的惨白,眼神里有了点灰心丧气的意味,“呵呵,这个借口已经被我用了,公子,你再找一个借口吧。” 赵采玉说着,转身就走。 黄剑勋伸手将她拉回来,说道:“她真的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采玉小姐你又何必阴阳怪气呢?” 赵采玉呵呵哒,真是够了,这么敷衍的吗?她白了黄剑勋一眼,再次掉头就走,却再次被黄剑勋拉回来,赵采玉不耐看着黄演员握着自己手臂并未放开的手,道:“我就是阴阳怪气,怎么了?你还能把我怎么地……” 赵采玉没说完,黄演员就将她拽了过去,然后一吻封缄。 大莲赶出来时,恰好见到他哥哥正在吻赵采玉的一幕,大莲愣了愣,左右张望,见无人经过才松口气,可是内心里又很不开心。 与哥哥相认后,大莲多多少少知道了哥哥与十七公主的关系,哥哥其实是十七公主寄养在六皇子宫里的男宠,所以哥哥在六皇子宫的这处寝殿没有什么外人旁人闲杂人等,清静得很,她才好来与哥哥见面诉说别后离情。 此刻,大莲也才明白,这清静之处的好处是什么,那就是方便哥哥与十七公主幽会啊。 幽会啊,哥哥不是自愿的,哥哥一定是被迫的。 大莲忍不住又看向绿荫树下拥吻的两人,心里酸酸涩涩的:哥哥啊,你是被迫的,你身不由己,你一个唱戏的,无法对抗公主、皇子的权势,可你也不必演戏演得如此投入啊! 那边厢,绿荫树下,黄剑勋放开了赵采玉,看着赵采玉苍白的小脸终于飞起了两抹红云,忍不住嘟哝道:“脸红什么?每次你偷袭我的时候,我可没有脸红……” “那公子是觉得你也要脸红一次才公平吗?”赵采玉说着踮起脚尖,也来了一次偷袭。 不远处,回廊上的大莲两只眼睛张了张,还有完没完了,怎么又亲上了? 赵采玉放开黄剑勋,并左右打量他的脸:“咦,欧巴,你竟然不脸红?我这是偷袭没成功吗?” 黄剑勋机敏向后一步,一手掩住自己的嘴巴,一手指着赵采玉严肃道:“采玉小姐,不要再来一次了。” 赵采玉垂眉,不高兴道:“可是,那我要怎样才能相信裘大莲是公子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呢?” 好吧,黄演员只能豁出去了。 对于大莲来说,这真是个煎熬的日子,她真的不想再看到她哥哥和这个十七公主殿下卿卿我我了,然而她只是个小宫女,她又没法冲过去阻止,毕竟她不想自己和哥哥的脑袋搬家。 已经做了六皇子殿下的女人,大莲怎么会不知道六皇子殿下是什么人,而十七公主殿下与六皇子殿下交好,只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哥哥被十七公主殿下霸占,实在是与狼共舞,与虎谋皮。 大莲心里的焦虑几乎要变成火把自己烧灼了。 长安城郊区的那户农舍里,吕娘子内心的焦虑也变成火烧灼着她,自从她如实告知两个孩子没有血缘关系后,这两个孩子就放飞自己了,在她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你侬我侬,吕娘子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趁着赵安之去城里上学,吕娘子就把楚明珠叫去,好好警告了一顿,大意无非就是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可你是被我当亲生的一样养大的,我拿你当亲女儿,安之就是你弟弟,哪有姐姐和弟弟这么没羞没臊的? 楚明珠怎么可能听?吕娘子和楚明珠讲道理肯定自取其辱啊。 楚明珠白眼一翻,讥讽吕娘子道:“你怎么有脸说拿我当亲生的养?你过去对我的所作所为你都忘了吗?现在我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我也就理解了,不过你放心好了,我大人有大量,将来我嫁给了安之,做了你的儿媳妇,我是不会虐待你这个婆婆的,你放心好了,我会给你养老的。” “哪有女孩子这么不要脸的?”吕娘子见楚明珠大大咧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简直气得要吐血,恨不能找根棍子把楚明珠打一顿。 楚明珠说道:“你要是还敢再打我,把我打出个好歹来,回头安之再生病,可就无药可医了,那江流儿师父说了安之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我——赵采玉就是赵安之的心药!” 然后楚明珠就催促吕娘子去许医生家里煮饭去,让她多赚点钱,回头攒起来给她和赵安之办婚礼用。 吕娘子怀着郁闷的心情出了家门,往许医生家里去,到了许医生家里,发现许绍烨今日没有去太医署,一个人躺在卧榻上唉声叹气,吕娘子去看他,才发现他脸上挂彩了。 ------------ 第七十八章 探病 通过一番询问,吕娘子知道了许绍烨挂彩的原因,原来许绍烨被十四皇子的人给揍了,而十四皇子之所以派人揍他,是为了替十七公主出气。他是十七公主的太医,专门负责治疗十七公主的“离魂症”,在十四皇子看来,他没把十七公主治好,还把她治成一个傻子,所以十四皇子很生气,找人打他。 许绍烨怎么知道这些的呢?当然是十七公主调查后派人告诉他调查结果的。 十七公主为什么要告诉许绍烨这些呢?自然是让他提防着,吃了一次亏不要再吃第二次亏了,下一次遇到十四皇子和十四皇子的人,绕道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受损分毫都不应该。 许绍烨一边让吕娘子帮着上药,一边嘟哝道:“百闻不如一见,如果我不是与十七公主接触这么久,真的要信了外头那些邪,传言里十七公主被妖魔化了。” 吕娘子手一顿,思绪有些悠远,仿佛被拉回到十五年前那个又是风又是雨的午夜,山林破庙里一个生产后昏迷的女人,她旁边躺着两个连脐带都没有剪掉的小婴儿…… 如果当初她抱走的是另一个孩子,那么现在两个孩子就要互换人生了吧? 想到宫里锦衣玉食的十七公主,再想一想从小到大给自己当牛做马的赵采玉,吕娘子心头有说不清的滋味。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把两个女婴都抱走,把自己的儿子留在向姬身边呢?一来自己作为母亲,舍不得自己的亲生骨肉,二来向姬当时正在逃命,就算被秦王救回,也难以保证她在后宫不受陷害,自己的儿子跟着向姬万一被其他妃嫔陷害死…… 那自己又为什么不把向姬两个女儿都抱走呢?自然是自己只有两只手,抱不动三个婴儿。 吕娘子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许绍烨愉悦、惊奇的话语声响起:“吕大婶,你给我用的是什么药,效果好好啊,冰冰凉凉,我都不疼了。” 吕娘子回神,露出苦笑。 这药啊,是当年他丈夫教她的,她丈夫是将军,行军打仗少不得磕磕碰碰七伤八伤,他军中有治伤秘方,便教授给了自己的妻子,后来吕娘子便常用这药方给自己的丈夫上药…… 她已经很久没有用到此药方了。 吕娘子看着许绍烨年轻纯秀的面孔,一时有些恍惚。 吕娘子呆呆的目光不知怎的就让许绍烨突然想念他死去的娘了,对吕娘子竟然多了几分青睐,不简单把她当一个厨娘看了,尤其吕娘子给他煮面条的时候,那面汤更让他吃出了母亲的味道。 林丙笙来看许绍烨的时候,许绍烨就和丙笙同学说了这个困惑,林丙笙朝着厨房吕娘子的方向看去,对许绍烨说道:“的确很贤惠很温柔,厨艺又好,年轻的时候一定长得很漂亮吧?” 许绍烨也看去,点点头:“现在也好看的。” 林丙笙就说如果吕娘子能年轻个多少岁,配你许绍烨同学也是可以的,这个年纪了,那就只能配你爸。 许绍烨心头像是突然被什么撞击了一下,那感觉有些复杂又奇妙。 皇帝昨夜原本打算临幸武月的,可是十七公主殿下居然突然闹腹痛,说是武宫人的抹茶可以一治,于是武月就被请去了宝华殿,伺候了十七公主伺候了一夜。 许良方很是为武月惋惜,武宫人在御前当值这么久,差一点就要梦想成真了,没想到因为十七公主,竟然让她又没做成皇帝的女人,不过,皇帝既然对武宫人已经有了那么点意思,日后机会多的是。 而皇帝,相比一个女人,他更在意的是自己女儿的身体健康,所以趁着儿子们去两仪殿觐见的时候,皇帝就发话了,让三皇子四皇子还有九皇子去宝华殿探望十七公主,并要求三位哥哥以后要常常和这个十七妹妹接触。 三位皇子莫说晴天霹雳,至少有被惊到,奈何皇命难违,硬着头皮也要去宝华殿一趟,三个人都准备了见面礼,不过九皇子一见三皇子四皇子准备的水果,就说:“小十七闹肚子,不好再让她吃这些凉性的,对身体不好。” 九皇子这话自然遭来三皇子四皇子一顿嗤笑,两人都问他没事吧,居然去关心小十七那个混世魔王。 九皇子也觉得自己奇怪,自己怎么突然关心起小十七来了呢?以前他对她可是有空避之不及,或许是因为小十七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讨好与真诚吧?人心都是肉长的,不是吗?再讨厌一个人,也架不住那个人对自己的真诚啊。 小十七的确是很想与他这个九哥哥交好,过去他不习惯,也拉不下这个脸,如今不一样了,如今是父皇的命令,九皇子有了冠冕堂皇的名义。对于小十七此前对他身来的所有橄榄枝,他合起来拢共要有个回应,那就是他手里捧着的一个食盒,里头是他亲手熬的一锅药膳。 这个药膳暖胃,避寒,尤其是像小十七这样年纪的少女吃了最养身子。 三位皇子到了宝华殿,见到了赵采玉,咦,这十七妹哪像一个病人?活蹦乱跳的啊! 三皇子和四皇子都在心里嫌恶十七公主又在皇帝跟前耍什么花招邀宠,但两位作为已经成精的狐狸,面上却都温润如玉,关怀备至的好哥哥形象,问赵采玉感觉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赵采玉就显摆地把武月请了出来,说是吃了武宫人的抹茶,肚子疼早就好了。 既然赵采玉的身体已经好了,三皇子四皇子就起身告辞,说是以后一定会常常来看望十七妹的,然后就溜之大吉。 出了宝华殿,三皇子和四皇子才发现九皇子没有一起出来,两个人面面相觑,耸了耸肩,这九皇子奉父皇之命,做样子也未免做得太像。 三皇子四皇子哪里知道,九皇子留在宝华殿,可不是为了十七公主,为的是另有其人。 “九哥,你喝过武宫人亲手做的抹茶吗?那可真是人间美味。”赵采玉砸吧了下嘴巴。 九皇子的目光在武月脸上移不开了,讷讷说道:“喝过一次,的确美味。” “那九哥赶巧了,今日在宝华殿,就让九哥亲眼见识一下武宫人是如何做抹茶的,好不好?”赵采玉热情邀约。 九皇子忙不迭点了点头。 ------------ 第七十九章 萨颓格姆 楚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这个姑娘的,或许是一见钟情,或许是在五百年就注定了这命定的缘分。始于颜值的话,那就是忠于才华。眼前人做抹茶时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直叫九皇子殿下目不转睛,一颗心怦怦乱跳。 而武月呢,看似专心做着抹茶,也忍不住用余光偷瞥九皇子,那种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娇羞藏也藏不住。 赵采玉将两人的表现全权看在眼里,心里有些慨叹,这两人果然有猫腻,果然是与历史上的媚娘和治治拿的是同款剧本。 那自己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历史上武媚娘曾做过太宗的女人,后来又做了高宗的女人,与高宗皇帝可谓鹣鲽情深,不然也不可能连着生了那么多孩子。余秀华诗里说,爱一个人就是要与他睡觉。如果高宗皇帝不爱媚娘的话,又怎么会与媚娘生那么多孩子?高宗皇帝又不是只有媚娘一个女人,唯一的解释那就是真爱了。 慨叹这皇宫大内,权势与欲望横行,还能有真爱存在,委实令人称奇。 赵采玉不由要重新审视楚既与武月,这二人到底是哪一个在这段真爱里起到了更为关键的作用,是武月的魅力大,还是楚既的品格好? 武月漂亮,性格也好,看起来端庄内敛,但想到她将来还要君临天下,大底有其他杀伐果决的一面并未展露出来,而楚既温润如玉,是众多皇子中品性最好,万里挑一的。赵采玉在心里考量完这些,再看楚既与武月,视角又更为不同了,她要帮帮他们。 昨夜,皇帝原本要召幸武月,幸亏她使了个诈,阻止了这一场风花雪月,否则现在九哥哥大底要肝肠寸断了吧? 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以后呢?她不能每次都肚子痛啊。如果再不想到一个好方法,武月成为皇帝女人的日子恐怕不远,可能明天可能后天,可能就在今夜。 “武月!”赵采玉突然喊道。 武月停下手中动作看向赵采玉,九皇子也看了过来。 赵采玉道:“武月,如果本宫跟父皇要你到宝华殿当宫女,你愿意吗?” 赵采玉突然有此一问,武月何等聪明,顿时了然,不由兴奋点了点头,而武月一点头,楚既就跟着心花怒放了。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点头动作,楚既完全知道了武月对他的心意。 事实上,他们彼此的心意早在那日永巷里便已知悉,所有的心心相印都已经化作了那个缱绻的吻。 武月的心意,楚既了解了,而小十七的心意,楚既此时此刻方才惊觉,十七妹竟然如此帮衬他,这让楚既内心又是感激又是感动,对十七公主越发刮目相看。 赵采玉亲自将武月做好的抹茶倒了三碗,分给楚既和武月一人一碗,说道:“干了这碗抹茶吧,一切尽在不言中。努力争取就是。” 这似是而非的话,听在楚既和武月耳朵里又是那么明确,他们完全明白赵采玉的话是什么意思。 楚既要离开宝华殿了,武月也要回两仪殿去,而赵采玉要跟随武月一起去觐见皇帝,三人一起走出了宝华殿。 宝华殿门口,楚既向赵采玉和武月告别,楚既看着赵采玉,眼神里多了份意味深长,十七妹竟然如此真心待他,这让楚既内心感慨不已。 “谢谢你,十七妹。”楚既万千感慨化为一句感谢的话。 赵采玉莞尔一笑,“那么九哥,以后可以和我做朋友了吗?”赵采玉说着拍了楚既肩头一下。 楚既一愣,十七妹笑得委实有些可爱,他也“噗嗤”笑道:“十七,我们岂止是朋友,我们是兄妹啊!” 赵采玉说:“兄妹与兄妹差别可大了,过去九哥与我也是兄妹啊,可是总比不过九哥与六姐姐关系亲厚,那以后九哥与小十七,可以做像九哥与六姐姐那样的兄妹吗?” 赵采玉一脸认认真真与渴望。 楚既便点点头:“可以。” 赵采玉顿时喜出望外,激动又紧张,手脚都无处安放了,最后只能转身去捏灵芝的小脸蛋。赵采玉那可可爱爱的样子惹得楚既与武月都笑出了声。 皇帝正在两仪殿与周昌议事。 西部褚部的萨颓格姆多年前曾派出使者赴长安与大周通聘问好,皇帝也派使臣持书信前往致意。 因为其他部落有首领娶了大周公主,萨颓格姆便也遣使跟随大周使臣入朝,送上金宝,奉表求婚。可惜皇帝当时没有同意。 使者返回褚部后,告知萨颓格姆,求亲失败是因为某部王爷入朝,在中间挑拨离间,因此大周皇帝不肯嫁公主。 萨颓格姆一气之下发兵讨伐某部,直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抵挡不了,逃去了青海。 此后,萨颓格姆又率褚部大军攻击大周的松州,右武侯大将军李恭领兵迎战,大周军队太强,萨颓格姆没有得逞,退兵谢罪。此次,萨颓格姆又派遣其宰相到大周致礼,进献黄金五千两、以及其他珍宝数百,为的是求娶大周公主。 “这萨颓格姆怎么好意思?”国舅爷周昌义愤填膺,“刚发兵打了咱们大周的军队,被打败了,又舔着个脸来求娶咱们大周的公主,他真是……”周昌想不到合适的骂人的词,只能往空气里吐了口唾沫。 皇帝看起来就大气沉稳得多,脸上没有任何波动,问道:“萨颓格姆这是第几次求娶大周公主了?” 周昌虽气愤,可脑袋还是清醒的,“第二次。” “上次拒绝了他,这次……” “让他滚!”周昌没好气道。 皇帝却说:“这次,考虑考虑。” 皇帝这是松口的意思,让周昌有些意外,还想再说什么,赵采玉与武月便到了,皇帝挥挥手,周昌只好退下。 武月自去伺候,皇帝招呼赵采玉过去,赵采玉便走到皇帝身边,跪坐好,歪着脑袋看皇帝,可可爱爱问道:“父皇看起来有心事?” “巴陵不日就要和柴武德成亲了,朕的公主里待字闺中,年纪又刚好的就豫章、临川,还有你。” “父皇又想要嫁女儿了?”赵采玉打趣。 皇帝有些心事沉沉:“西边褚部的萨颓格姆有一次来提亲了……” ------------ 第八十章 建议 赵采玉颇花了一小段时间并求教了太子太师夏兰桂才搞清楚萨颓格姆是谁,不就是松赞干布吗? 文成公主入吐蕃,所以萨颓格姆要娶的人是文成公主啊。 赵采玉记得这文成公主并不是太宗皇帝的亲生女儿,而是唐朝宗室之女,具体是哪个宗室之女,赵采玉不知道。 赵采玉就是给皇帝提了个建议,嫁公主又不一定非嫁亲生公主不可,可从宗室之女中择良才封为公主,嫁去褚部,这样既满足了萨颓格姆的联姻请求,又安抚了后宫的娘娘们,不至于让娘娘们因为不想嫁公主又闹出各种纷纷扰扰来,惹皇帝心烦。 赵采玉这个提议被皇帝采纳了,皇帝问赵采玉要讨什么赏,赵采玉便问,可以将武宫人赐给她去宝华殿当宫女吗? 皇帝没想到赵采玉居然提这个要求,拗不过赵采玉再三撒娇,皇帝最终答应了。 这个好消息被最快速度传到了九皇子耳朵里,九皇子正忙于帮七公主置办嫁妆,有了这个好消息,就动力满满,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 武月来到了宝华殿,灵芝是最不开心的一个,担心自己第一宫女的位置不保,因为看得出来十七公主真的很喜欢武月。小灵芝的担心被赵采玉知道后,赵采玉不由哈哈大笑,她说道:“本宫再喜欢武月,也不及某人喜欢啊!所以,灵芝,你放心啦,你永远是宝华殿第一宫女,地位无人能撼动。” 有了赵采玉的保证,灵芝才放心了,对武月也放下了敌意。 武月被调到宝华殿当宫女,燕妃娘娘可急坏了,也气坏了,派人把武月叫过去问话,可是燕妃娘娘派出来的人到了宝华殿吃了闭门羹,被告知武月没空要伺候十七公主为由赶走了。 燕妃娘娘只好亲自到宝华殿一趟。 赵采玉可没有让燕妃娘娘有单独与武月谈话的机会,她不想武月被燕妃娘娘训斥。 所以,燕妃娘娘与武月的谈话,赵采玉是作陪的。 燕妃娘娘实在是气不过就开门见山了,指责十七公主不为武月考虑,武月在御前当差才是更有前途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云云。 赵采玉毫不客气回敬燕妃娘娘,问她她所谓有前途是不是指能成为皇帝的女人? 赵采玉说道:“自然成为我父皇的女人的确可以给家族带来许多荣光,可是你们家族不是有燕妃娘娘了吗?燕妃娘娘是武月的表姐,燕妃娘娘得我父皇恩宠,对家族已经有足够荫蔽,又何必再搭上武月呢?” 赵采玉三言两语将燕妃娘娘气个半死再毫不客气送客,等燕妃娘娘一走,赵采玉就对武月说道:“燕妃也是蠢,我父皇都多大年纪了,你又才多大年纪?难道父皇不会老?与其把希望寄托在父皇身上,还不如寄托在我九哥身上,我九哥可是对你一片真心……” 何况九哥还是下一任皇帝。 这话赵采玉只能放在心里说了。 武月对赵采玉只有心存感激,赵采玉便说道:“你真感激我,就好好对待你自己。” 这个花让武月有些不明白了,怎么样才算好好对待自己呢? 赵采玉就让武月去宫里的藏书阁多看书,多长见识,充实自我。 ------------ 第八十一章 量身定做 电视剧《武则天》里,受了太宗皇帝冷落的武媚娘就是利用大把闲散时光去藏书阁读书学习,增长了自己的见识与才干,为她后来从政打下坚实基础的。还记得太宗皇帝说过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从现代穿越来的赵采玉自然知道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读书意味着什么,只有学习才是她的出路,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 赵采玉偶尔会陪着武月一起去藏书阁看书,古代的繁体字让赵采玉看得颇为艰辛,但好在武月是有文化基础的,在武月帮助下,赵采玉一旦将文章读通后,讲道理那就是滔滔不绝,毕竟她曾经是一名老师,教书育人的老本行让她在武月跟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武月惊为天人道:“十七殿下给奴婢的感觉像太子太师。” 这夸赞赵采玉爱听。 很快便到了巴陵公主与柴武德婚礼前夕,巴陵公主终于有机会见到了余桃,彼时的余桃已经是定襄县主身边的一名太监。 翠凤儿严选了一处偏僻无人的废弃宫殿,巴陵公主与余桃二人抱头痛哭,余桃讲述了自己的入宫遭遇,并说了定襄县主与十七公主的“狼狈为奸”。巴陵公主恨得牙痒痒的,必须报复。可是定襄县主那个软蛋没有报复的价值,报复十七公主才能让七公主解气。 六皇子楚英自从发现了武月在宝华殿之后就如获至宝,也不叫赵采玉去他宫里与黄演员私会了,而是将黄剑勋直接送到宝华殿来。对于六皇子来说这可太方便了,就当旁边多带了个小太监呗。 等黄剑勋一到宝华殿,赵采玉便携了黄剑勋出宫去,六皇子也不问两人要去哪里,他只觉他的机会来了,逗留宝华殿好好调戏了武月,把武月气得七窍生烟。 六皇子腆着脸皮道:“过去,九皇子骗本宫,说你是他身边的人,本宫只能算了,后来本宫发现你虽然不是九皇子身边的人,但你是父皇身边的人,本宫只能更加算了,但如今你是小十七身边的小宫女了,那本宫还是可以肖想一下的。” 六皇子本来就是欢场上的浪手,赵采玉又不在,他更加如鱼得水,好在武月也不是吃素的,尤其她心里已经装了九皇子,永巷定情之吻早已让她认定她此生就是九皇子的人了,所以怎么可能忍受六皇子对她的动手动脚呢?自然是拼死反抗将六皇子直接挠成了大花脸。 六皇子吃了刺头,讨了没趣,只能悻悻然跑回六皇子宫里去,大莲见六皇子领了黄演员去宝华殿却不见黄演员回来,心里担心,也不敢问,又见六皇子脸上受了伤,便给六皇子上药。六皇子刚好在武月那里没有消掉的火刚好发在了大莲身上。 黄剑勋不知道赵采玉这次带他出宫是去哪里,“玉勋楼”吗?并不是,而是去了京郊的一处大宅第,府门上的匾额携着“蔚府”两个字。 “这是青光禄大夫蔚县南老大人府上。”赵采玉笑着对黄剑勋说道。 作为南戏班子,不远千里来到长安城,对长安城里的人与事并不了解,不过蔚县南大书法家的身份在大周那是杠杠的,就算黄剑勋是南方来的,亦知道大书法家蔚县南。 “大书法家蔚县南大人?”黄剑勋眼里顿时亮了。 赵采玉笑道:“可是公子不知道蔚大人的另外一重身份,他是会写戏的。” 赵采玉特意求了皇帝,让她来拜见蔚县南大人,就是为了让蔚县南大人为黄剑勋量身打造剧本。此前赵采玉已经来拜见过蔚县南老大人一次了,谈妥了此事,现在带黄演员来蔚府就是为了让两个人见一面,聊一聊创作的事,只有见过了本人,才能更好地为他创作角色与剧本。 蔚县南一见黄演员惊为天人,赵采玉原本想着如果蔚县南不待见黄演员,她可要从中好好调停,既然待见,那她就不打扰他们二人的创作会了,躲到一边乘凉去。 蔚县南派了他的小儿子来招待赵采玉,赵采玉正想到自己看上的人都是极好的,灵魂都是极香的,蔚县南怎么可能会不喜欢黄演员呢?想到这些就很开心,于是会心一笑。 蔚书公子见十七公主巧笑倩兮,且气质文静,并不像传说中的蛮横不讲理,便也觉得新奇,问她:“十七殿下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听到问话,赵采玉定睛看这位蔚书公子,风度翩翩,才子芳华,便一时兴起随口问他可否婚配,蔚书公子不由有些警惕看着赵采玉,这十七殿下不会是要让他做驸马吧? 看着蔚书公子如此紧张,赵采玉哈哈大笑,问他:“蔚书公子是不是担心本宫会选你做驸马啊?” 这十七殿下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蔚书公子见被说破,认是不可能认的,只能讪笑,但蔚书公子是个好人,不会撒谎,所以此刻已经红了脸,局促不安看着哈哈大笑的赵采玉。 赵采玉伸手拍拍蔚书公子的肩膀说:“别紧张别紧张,我对你没有企图,你也别对本宫痴心妄想,但是蔚书公子要是还没有婚配的话,本宫可以给你做媒。” 不知道是不是赵采玉说得太过诚恳,蔚书公子竟然脑子一热,随口就问道:“谁?” 说完又发觉自己唐突了,脸更红了。 赵采玉觉得蔚书公子真好玩,会脸红的男孩子可不多哦。 “定襄县主,如何?” 赵采玉是真的想为定襄县主和蔚书公子拉郎配,自从收了余桃给定襄县主做太监后,定襄县主就对赵采玉死心塌地的,两人鬼混一段时间就成了死党。 赵采玉对定襄县主还是很了解很喜欢的,一个人美心善的小美人,她还没从柴武德的情伤里走出来,而治疗一段情伤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就蔚书公子了,赵采玉非常满意打定了主意。 黄剑勋于蔚县南的创作碰头会结束的时候,赵采玉与他一起向蔚县南告辞,两人尚未走出蔚府,就见一年轻公子携着一白净小厮登门造访。 “这是个女孩。”赵采玉对黄剑勋说道。 “何以见得?”黄演员很诧异。 赵采玉笑笑,因为她常干这样的事。 看见迎面走来的赵采玉,杜丽娘站住了,原本与宝蝉谈笑风生,立即就敛容收色,严肃看着赵采玉。 真是冤家路窄啊! ------------ 第八十二章 冤家路窄 犹记得数月前街边卖炭,无端被一富家女唆使手下拳打脚踢一顿胖揍,杜丽娘为此耿耿于怀,还做了几次噩梦,重现了那憋屈的一幕,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竟然在银青光禄大夫蔚县南府上遇见了。 “是你!”杜丽娘没有想到,富家女的婢女灵芝丫头比她还眼尖,竟然一下就认出了她这位卖炭女。 灵芝和杜丽娘也不知怎么地就大打出手了,宝蝉作为杜丽娘的贴身侍婢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大喊着:“四小姐,丫头交给奴婢,你去对付那个小姐!” 无辜的赵采玉莫名其妙就被杜丽娘攻击了,灵芝想去保护赵采玉,奈何被宝蝉纠缠,自顾不暇,好在赵采玉旁边有黄剑勋。 大概几刻钟后,这一场闹剧终于被赶来的蔚县南和蔚书劝开了,杜丽娘主仆被蔚书先带走,蔚县南则不停向赵采玉赔罪,又让人来给赵采玉等人擦药膏,赵采玉还好,灵芝和黄剑勋脸上都挂了彩。 “工部尚书家的杜四小姐为什么要打我?”赵采玉一脸懵逼,灵芝便将昔日那段官司和赵采玉讲了一下,原来是真的十七公主惹下的祸端,赵采玉对这场无妄之灾也就受下了,只是心疼黄演员为她挨了一顿挠。 “这杜四小姐指甲有毒吗?”赵采玉看着黄剑勋脸上几道血痕,不免心疼,但想到黄剑勋这伤是为她受的,她又满心欢喜。 黄演员没好气说道:“我受伤了,采玉小姐竟然还笑得出来?” “太极宫里有的是灵丹妙药不会让你留下疤痕的,你这伤是为了救我而受的,我一定会补偿你的。”补偿就是一个香香甜甜的吻,哈哈哈哈。 那边厢,蔚书愁眉苦脸问杜丽娘:“四小姐知道她是谁吗?你怎么可以打她呢?” 当杜丽娘得知自己打的竟然是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十七公主时,头皮还是发麻了一阵。宝蝉则直接吓得两腿发软,蔚县南来带杜丽娘去见赵采玉,路上叮嘱她见了十七公主殿下一定好好赔罪,就说是误会一场,杜丽娘心里七上八下,等到了赵采玉面前,她干脆豁出去了,说道:“不管什么原因,臣女打公主殿下委实是臣女以下犯上,公主殿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臣女有一个恳求,公主殿下罚臣女一人就好,臣女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公主殿下不要因臣女罪过延祸臣女父族。” 没想到杜四小姐是这样一位敢作敢当的女子,赵采玉对杜丽娘顿时生出许多好感来,这个女孩子还是值得交朋友的。 赵采玉开诚布公同杜丽娘讲了当初的事情,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痛定思痛,反正她贬损的是楚明珠,又不是自己。 十七公主殿下的态度让杜丽娘大感意外,差点惊跌下巴,眼前的十七公主和记忆里的十七公主简直就是两个人。 没错,是的,的确就是两个人。 看着杜丽娘匪夷所思的表情,赵采玉在心里不免狂笑一翻。 两个莫名其妙互生了好感的女孩子在大打出手的这个午后,又一起跟着蔚县南先生学习书法,画风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让人有些不适应。 到了傍晚,两人离开蔚府时已经难舍难分了。 “下次,我什么时候还能见到公主殿下啊?”杜丽娘很舍不得赵采玉。 赵采玉也很舍不得杜丽娘:“我下次可以直接去工部尚书府上拜访你。” “我有时会去梁国公府上跟王大公子上课,有时又会去鄂国公府上看我姨妈,殿下若来杜府,还要提前告知一声,免得走空。” 一听杜丽娘说跟王文直上课,赵采玉就来了精神,向杜丽娘打听了一番王文直的情况,方才与杜丽娘挥手道别。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赵采玉突然发现车厢内气氛有些不寻常,某人似乎一脸不高兴。 赵采玉凑到他面前,打量他的面孔,某人好看的面孔像宝石一样会发光,可是眼睛却明显流露不开心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黄公子。”赵采玉笑眯眯地问。 ------------ 第八十三章 误会挨揍 黄剑勋怎么了呢?黄剑勋就是吃醋了,吃的哪门子醋,自然是赵采玉向杜丽娘打听王文直的时候。赵采玉脸上写满好奇和求知欲,这让黄演员很不爽,黄演员的不爽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不由自主的。 “采玉小姐看起来对王大公子很关心啊。”黄演员说道,“那采玉小姐日后就可以放了我吧?你可以把对我的关注移情到王大公子身上,或许采玉小姐已经这么做了……” 赵采玉突然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整个马车车厢内都充斥着赵采玉的笑声。 “黄剑勋,你这是吃醋了啊?”赵采玉指着黄剑勋笑到咳。 黄演员的脸色更难看了,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 黄演员固执地别过脸去。 赵采玉就蹭到他身边去,双手挽着他的胳膊,把小脑袋蹭在他肩上,说道:“欧巴,你的小心思暴露了哦。” 某位男演员一脸不苟言笑,可是唇边早已露出一抹不可遏制的笑意。 黄剑勋回到六皇子宫的时候,大莲见到他吓了一跳,虽然他已经被上了药,但是因为脸上的伤是初伤,看起来十分明显。 大莲抓着他问长问短,担心不已。 妹妹担心哥哥,哥哥也担心妹妹。 “大莲,六皇子呢?如果被他发现你出现在我这里,恐怕要误会你,毕竟我们的兄妹身份说出来了,他也不会信的,只会觉得是谎言。” 黄剑勋的话,大莲倒是不以为意:“可是十七公主就相信了啊。” 黄剑勋这才想到十七公主竟然那么轻易就相信了他的说辞,心里不免有很多触动,这是有多信任才会这样他说什么信什么。 “六皇子与十七公主不一样。”黄剑勋说道。 “怎么不一样了?”大莲又是不以为意,入宫这么久,在这宫里她该听的也都听了,知道了很多六皇子与十七公主过去狼狈为奸,不,兄友妹恭的传说,知道这二人是多么臭味相投,不,志趣相投,两个人的性格大抵是十分相似的,所以十七公主能信她和哥哥的兄妹关系,六皇子自然也信。 “哥哥是觉得你在十七公主心目中的位置,比起我在六皇子心目中的位置,来得重要,是吗?” 大莲知道哥哥一定会回答“是的”,可是大莲是不会认同的。 “哥哥,你是我的亲哥哥,我是你的亲妹妹,有些话我还是要提醒你,哪怕你不爱听,这是太极宫,他们是皇子与公主,是与我们完全不同阶层的人,他们怎么可能有真爱呢?哥哥,说句难听的,我是六皇子的玩物,你是十七公主的玩物,都是玩物,能重要到哪里去呢?新鲜感过了,他们就换下一个玩物了……” 听着大莲人间清醒的话,黄剑勋不免也要在内心泛起涟漪,采玉小姐是把他当玩物吗? “哥哥还是要及早思量退路的好。” 大莲幽幽说着,看着黄剑勋脸上伤痕越发心疼:“这伤又是怎么回事呢?你今天是去见十七公主的,好好的人去了,七伤八伤的回来,这个十七公主对哥哥来说就是个祸害。” 黄剑勋立马捂了大莲的嘴巴,说道:“不可说这以下犯上的话。” “这里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难道哥哥还会出卖我,我偏要说偏要说……”大莲任性一下说了赵采玉很多坏话。 宝华殿里,赵采玉喷嚏不停,抓着灵芝问到底哪个王八羔子想念她了,灵芝笑着说,肯定是某位黄演员呗。 赵采玉还想用过晚膳后就去六皇子宫里看看黄演员的情形,不料还没到晚膳时辰,六皇子身边的杨恩就亲自到宝华殿请赵采玉过去。 一路上杨恩小心赔笑,不停让赵采玉一会儿要撑住。 赵采玉问杨恩到底出了什么事,杨恩起先还支支吾吾,禁不住赵采玉威逼,只能如实奉告,也算是给赵采玉提前打个预防针,原来六皇子无意中抓住了黄剑勋与大莲幽会…… “六皇子殿下大怒,已经命人对黄公子与大莲用刑了。”杨恩说道。 “黄公子可是本宫的人,六哥居然对本宫的人用私刑,他是疯了吗?”赵采玉顾不得其他疯也是的冲去六皇子宫。 六皇子宫内发出凄厉叫声的不是别人,正是黄演员。 “住手!”赵采玉一声大喊,落在黄演员身上的棒子立时停在了空中。 赵采玉怒冲冲走到六皇子跟前,质问道:“六哥,你怎么可以私自处罚我的人?黄剑勋虽然住在你宫里,可他是我的人,要杀要剐要打要骂都应该由我作主!” 六皇子脸色很不好,但看到赵采玉也不免要有几分好颜色,他说道:“十七妹你可冤枉我了,六哥一向疼你,这点自觉性怎么可能没有?” “那这是怎么回事?”赵采玉看一眼身上已经挨了板子的黄演员,六皇子也挺气闷,“本宫教训本宫的人,他非要来挡板子,这种人色胆包天,十七妹他不值得你为他如此付出。他竟然在本宫眼皮子底下与本宫的女人搂搂抱抱……” 大莲立即喊起来:“六皇子殿下,冤枉,黄公子是奴婢的哥哥,是奴婢的亲哥哥……” 六皇子仰天大笑:“裘大莲,你是欺负本宫是文盲还是傻子啊?他姓黄,你姓裘,这特么是同一个字还是同一个姓?” 六皇子情绪激动,恨不能当场就过去踢裘大莲几脚,赵采玉也不拦着,只说道:“六哥,你信不信我不拦着你,你的宫女你爱信不信,爱罚不罚,但黄演员是我的人,我现在要把他带走了。” 赵采玉说着就让几个小太监抢人,可是眼看大莲要挨罚,黄剑勋哪里肯轻易走开?他乞求六皇子又乞求赵采玉,反复说着大莲是他亲妹妹这个事,他不断向赵采玉磕头,拉扯赵采玉的衣角,卑微如泥,泪流满面,甚是凄惨…… 最后,赵采玉自然是向六皇子开口求情了,说大莲的确是黄演员的亲妹妹,一切都是误会,还请六皇子消消气什么的。 赵采玉开口,六皇子自然给面子了,虽然内心还是将信将疑,但也没有再罚大莲。 大莲哭哭啼啼里,眼睁睁看着黄演员被赵采玉带走—— ------------ 第八十四章 我见过本人 宝华殿内,气氛凝重了很久,夜已深沉,宫灯发出幽深的光芒,黄剑勋被带到了赵采玉跟前来。 他已沐浴更衣,清清爽爽,又是那个超凡脱俗的翩翩佳公子,只是脸上还有伤,身上挨了板子也正疼着,整个人便有些憔悴。 赵采玉此刻看着眼前人可没有多少心疼的感觉,有的只是郁闷,还有妒忌。 黄剑勋也感觉到了与赵采玉之间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此时此刻,赵采玉坐着,他站着,明明是他居高临下,可他却感觉到了一种深刻的不对等。 第一次,与赵采玉面对面的时候,黄剑勋感到了一种阶层的不对等。 “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黄剑勋开门见山问道。 赵采玉也开门见山地回答:“如果我和大莲一起掉水里,你救的那个人是大莲吧?” 黄剑勋愣了愣,采玉小姐怎么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黄剑勋的沉默在赵采玉眼中便成了默认,默认的是那个赵采玉认为的答案:救大莲。 赵采玉自嘲地笑了笑,她为什么要去问一个会让自己受伤的问题,明明知道那个答案会让自己难堪,却还要去自取其辱? “公子,哪怕你一直自诩是个戏子伶人,我是堂堂大周公主,皇上最宠爱的十七殿下,你在我面前也一向是高傲的,何曾为了我变得那么卑微,又是下跪又是乞求鼻涕眼泪一把又一把的,如此不顾及自尊与形象,说到底就是那个人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与我不同吧。”赵采玉说这些的时候难免气馁,且悲从中来。 这样的采玉小姐是罕见的。 黄剑勋也没有了往日里的轻松,更不能轻松笑出来,他敛容收色说道:“十七殿下,你知道的,大莲是我的妹妹啊!” 正是因为是妹妹,所以她搬不动对方的地位,什么男女之情能敌得过血亲呢? “所以,”赵采玉讪讪说道,“我和大莲一起掉水里,你救的人是大莲吧?” “如果那样,小勋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采玉小姐的命。” 赵采玉呆住了,她向黄剑勋望过去,某人的表情与眼神都是坚定的。 四目相对的一刻,两个人几乎同时奔向对方,热烈拥吻。 此一时此一刻开始,才是爱情吧。 当真正的爱情来临的时候,破碎似乎是永恒的结局。 赵采玉不知道,黄剑勋的誓言终有一天会成为现实,在这个意外邂逅的时空里,他们因为前一世的缘分走到一起,是强扭的瓜也好,还是命运使然也好,在一起过,然后永远分开,便是他们的宿命。 黄剑勋,注定只是采玉小姐的白月光,一段拥有过,但终究被命运之手无情收走的白月光,如此而已。 凌烟阁里,夏兰桂下了课,赵采玉与太子楚坤、王文直一起走了出来。 楚坤仰头看看天,不知为何觉得天气莫名闷热。 “是不是要下雨了?”楚坤问。 “那么太子哥哥还是先行一步吧。”赵采玉对楚坤做了个请的动作。 楚坤看看赵采玉又看了看王文直,突然明白了什么,赶紧招呼贴身的小太监走人,走出几步回头一看,王文直果然没有跟上来。楚坤不由跟贴身太监嘟哝道:“你发现小十七与王子俊之间有什么不对劲没有?” 小太监一脸懵逼,摇了摇头。 好吧,自然不可能每个人都有他这太子殿下的智商。楚坤这样想着就得意往前走,小太监赶紧跟上。 见太子殿下与小太监的背影消失在御花园深处,赵采玉呼出一口气对王文直说道:“没想到我太子哥哥还是很识趣的。” 王文直眉头跳了跳,有些不解,只听赵采玉哈哈笑道:“当然,王大公子也很识趣,你看我支走太子哥哥,你却没有跟着一起走,而是留下来,说明你知道我找你有话说呢。” 赵采玉的话听在王大公子耳朵里,莫名觉得率直而天真。 王文直向赵采玉拱手有礼道:“不知十七殿下留下微臣,有什么吩咐?” “吩咐谈不上,就是找你聊聊天啊。” 陪公主殿下谈心,这自然就是吩咐,且算得上命令了。 于是,王文直跟着赵采玉去了凌烟阁旁的一座高亭里就座。 美酒佳肴,凉风徐徐,满园美景,妙不可言。 王文直不知道赵采玉要跟自己说什么,不过他至少现在面对赵采玉的时候没有了过去面对楚明珠的恐惧,毕竟与赵采玉相熟这么久了,知道她已非过去的性格。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王文直觉得赵采玉的存在就是对这句话最好的反例,他并不知道的是,其实是换了个人。 “王大公子,我们是同窗啊,同窗之间,不要那么拘谨。”赵采玉笑吟吟举杯。 王文直不可能不拘谨,再怎么地,就算十七公主这段时间没有再捉弄他,可谁知道十七公主什么时候又要开始捉弄他呢?拘谨是肯定拘谨的,但是王文直努力调整心态,让自己平静下来, 王文直与赵采玉共饮了一杯,便问赵采玉到底想跟她聊什么,赵采玉也不墨迹,直说道:“聊聊你的学生杜丽娘。” 王文直讶异,十七公主是如何知道他的学生杜丽娘的,赵采玉便把当初如何欺负卖炭女,后在银青光禄大夫蔚县南府上如何大打出手的,都说了一遍。 王文直骇异的点则在杜丽娘的性别上,说道:“十七殿下喊杜丽娘杜四小姐?” 赵采玉不解,王文直get到的点这么奇葩的吗? 不料王文直却笑道:“十七殿下你误会了,杜丽娘虽然名字是个小姐的名字,但他其实是个公子。” “你是认真的吗?王子俊。”赵采玉将那天在蔚县南府上与杜丽娘邂逅的样子回忆了一遍,那从头到脚都是小姐打扮的杜丽娘怎么会是个公子?难道杜丽娘是女装大佬? “是的。”王文直特别认真。 赵采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不是因为名字叫她杜四小姐的,我见过她本人。” “微臣也见过。”王文直依旧十分认真。 好吧,赵采玉觉得自己被打败了。 ------------ 第八十五章 首演 杜丽娘这一次来到尚书左仆射梁国公府上上课,总觉得王老师怪怪的。王老师看着她的目光老是闪闪烁烁,似乎藏了什么心事。杜丽娘实在忍不住了,问他:“老师今天好奇怪,为什么都不敢看学生了?” 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啊。 王文直是个磊落君子,终究还是说出了心里话:“杜四小姐是女儿身,恐怕日后我就不能再给你授课了。” 这对于杜丽娘来说,真是晴天霹雳。可是王文直心意已决,不能更改。 杜丽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身是如何被王文直识破的,这段日子她在家里还跟宝蝉一起取笑过王老师眼神不好,给她上了这么久的课居然没有发现她是个小姐,真是乐极生悲,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如果日后,杜丽娘知道是赵采玉同学泄露了这天机的,想必又有一番纠葛。 彼时,赵采玉正在宫里教训曹王殿下楚明。 这段时间对于赵采玉来说有两件大事,一是巴陵公主那个瘟神终于嫁去了平阳公主府,从此太极宫里少了一个敌人,日子可以清闲很多。 另一件事就是黄剑勋出宫去了“玉勋楼”,与他的男戏班子一起排演蔚县南老大人写的戏本。 赵采玉难得清闲,想到之前皇帝说的,她可以多带着她的曹王弟弟玩,于是就让灵芝去把楚明带到了宝华殿。曹王殿下是个混世魔王,对于这种问题少年,体罚是少不了的教育手段。 过去的十七姐与十四皇子臭味相投,现在的十七姐让十四皇子又讨厌又害怕,赵采玉雷霆手段对待十四皇子,让十四皇子叫苦不迭。 “给许绍烨和林炳笙手写两份道歉信。” 赵采玉亲自揍完曹王殿下屁股,又推给他笔墨纸砚,曹王殿下郁闷却不敢反抗,毕竟过去参与或目睹了众多楚明珠对付别人的案例,他不想有朝一日成为十七姐的敌人。 一边写着道歉信,楚明一边可怜兮兮满脸困惑问赵采玉:“十七姐以后是不是都不喜欢我了?” 他真的还是很想当十七姐的小跟班。 赵采玉说道:“只要你以后都听我的,做个好孩子,我肯定喜欢你的。” 过去,曹王殿下也是听十七公主话的,只不过过去十七公主教他做个坏孩子,现在十七公主却教他做个好孩子。知道吗?干惯了坏事的人,要去干好事,真的不容易。 接下来几个月时间,曹王殿下都跟着赵采玉做个好孩子,赵采玉对他就像当初对待自己班级里的问题学生一样。 一转眼就到了黄剑勋首演蔚县南戏本子的日子,那一夜长安城里达官贵人喜欢看戏的都涌到“玉勋楼”,自然也包括工部尚书杜克明家的五小姐。 杜五小姐在玉勋楼见到杜丽娘的时候不由惊讶,这卖炭出身的贱人怎么也来看戏附庸风雅了?杜五小姐对杜丽娘冷嘲热讽,可是杜丽娘没有理会她,而是直接忽略她,这让杜五小姐很生气,本来杜五小姐还要去找杜丽娘麻烦,可是看到杜丽娘很快就被接走了,杜五小姐只能作罢。 杜五小姐心里嘀咕,杜四什么时候和十七公主这么好了? 不过杜五也不是很妒忌,因为她也认识了一位公主,七公主自从嫁进平阳公主府后,突然就对杜五小姐青睐有加了。 ------------ 第八十六章 香消玉殒 如果时间可以重头来过,再回到这个黄演员在“玉勋楼”首演的夜晚,赵采玉一定会让自己小心再小心,一定会派人盯住杜五小姐,或者让人直接将杜五小姐打出去,哪怕杜五小姐有七公主撑腰,她也在所不惜。 可是时间没法重来,有些悲剧酿成了,就再也无法改变。 那个首演结束的夜晚,当赵采玉去后台找黄演员,看见黄演员倒在血泊中,而一旁的杜五小姐手里赫然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沾血的匕首的时候,赵采玉当场就疯了。 心肝被人挖走,也不过是那样一种感觉了。 昏天黑地的心痛,痛到麻木,赵采玉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魂的,回魂时自己正抱着血泊中的黄演员摇着喊着哭着叫着,她全身心爱着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香消玉殒在她怀里。 赵采玉吐出一口血就彻底昏厥了。 醒来已是三天后。 灵芝告诉她,黄演员已经入殓了,赵采玉雷霆大怒,打了灵芝,且打砸了一些东西,哭着喊着就要往外冲去,灵芝只能拦她。 赵采玉已经疯了,灵芝哪里能拦住她,四个小太监上来也被她踢倒,她的嗓子已经哭到嘶哑,她还没有见他最后一面,怎么就能将他埋了呢?最后还是武月将宫女太监都赶走,对赵采玉说道:“我陪你去看他吧,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也可以替你把他的坟刨了。” 两仪殿内,向贵妃安静坐在皇帝身边,皇帝要写字,她就研磨,皇帝要喝水,她就端茶,诚惶诚恐,大气不敢出。 皇帝终于放下批阅奏章的笔,扭头看向贵妃,向贵妃立即楚楚可怜低下头去。 皇帝叹一口气:“你无需这样,朕没有怪你的意思。” “小十七这次是闹了大笑话了。”向贵妃心里很自责,“现在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她迷上了一个戏子……” 皇帝“噗嗤”一笑,说道:“贵妃啊,你这样就多虑了,小十七在长安城里还有什么好名声吗?过去她在长安百姓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公主,你难道不知道?不说为非作歹,也算嚣张跋扈,如今不过是痴上了一个戏子,并不算什么。” “总归是有损皇家颜面。” 对于向贵妃的说法,皇帝不以为意,他的子女里多少人做了有损皇家颜面的事,如果他都这么上心,背负这么多道德枷锁,那他还要不要活了。再说他一个杀兄弑弟的人,本也没有什么道德可言。做帝王,他合格就可以了,其他不拘小节。 皇帝摆摆手,换了话题:“小十七她现在怎样了,朕去看看她。” 向贵妃说道:“她出宫去了,武月陪着去的。” 皇帝皱眉:“是去给那戏子上坟?” 向贵妃道:“皇上,小十七正在伤心处。” “时间能治愈一切。”皇帝看着向贵妃风华绝代的面孔,一声叹息,他的众多妃嫔里,如果有谁能与爱情挂钩的,也就这向贵妃了。 皇帝心头有柔软涌动,爱情啊,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可遇不可求,毕竟身为一个创业的帝王,他的婚配有太多身不由己与利益勾连。 “那戏子的后事是谁办的?”皇帝问。 “是王桥家的王子俊。” 皇帝点点头:“是个稳妥的孩子,武月就是陪着小十七去找的王子俊吧?” 向贵妃点了点头。 皇帝想了想,又召了自己一队暗卫去暗中保护赵采玉,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 第八十七章 哭坟 王文直和武月站在远处,远远看着那个抱着坟头石碑哭泣的女孩子。女孩子的哭声呜呜咽咽,凄凄切切,听得人心碎。 武月见王文直面露不忍,拔腿就要走过去,忙制止他,问道:“王大公子,你要干嘛?” 王文直的眼睛始终盯着赵采玉,神情紧张:“我要过去劝劝十七殿下,人死不能复生,请她节哀顺变,再哭下去会出人命的。” “你别去打扰她,让她哭,有些伤心和委屈要哭一哭才能释放,憋着反而伤身。” 武月讲的道理王文直都懂,他就是不忍心。那个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孩子太可怜了,他就想过去安慰安慰她。 此时此刻,赵采玉哪里听得进别人的安慰? 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只有黄剑勋,她已经出现了臆想,眼前全是黄演员的音容笑貌,黄演员在台上的风姿,黄演员在太极宫里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的小傲娇,他的顺从,他的从冷到热,他对她渐渐产生的依恋……一切都在向好,但是他突然就死了,死在杜五小姐刀下,成了冤魂一缕,让人猝不及防。 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残忍?他明明已经开始接受她开始爱上她了呀。他们之间,他从对她的一无所知到情话绵绵,如果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一定会亲手争取他们之间的幸福,她会嫁给他会给他生儿育女,她会让他成为大周朝的驸马,她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认真的。 一切都在向好的时候老天爷为什么把他从她的身边夺走?到底是谁破坏了她的幸福挖走了她的心肝。 她这短暂的幸福一下成了水月镜花,瞬间就碎得无影无踪。她的黄演员那么鲜活的黄演员一下成了眼前的一抔黄土,一座冰冷的石碑,让她如何接受这样的现实? 她不能接受! 赵采玉突然疯了似的扑去坟头,用双手刨着那湿漉漉冰凉凉的坟土,嘴里呜呜喊着:“黄剑勋,你活过来!黄剑勋,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能死,不要离开采玉,采玉不能失去你,你走了,采玉会痛不欲生,采玉的痛苦与难过你都不管了吗?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撂开手不管采玉了,你不要采玉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叫我‘采玉小姐’了……” 采玉小姐,这是独属于黄演员的称呼。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这样喊她了。 王文直再也看不下去了,不管武月的阻止,冲向赵采玉。 武月也冲了过去。 赵采玉的手已经刨出了血,血染在坟土上,暗红一片。 王文直一把握住了赵采玉的双手,喊道:“殿下,你别这样!” 蓦地,赵采玉一把抱住了王文直,哭得昏天黑地,她在他肩头哭着问:“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把他从我的身边夺走,他明明已经爱上我了,他明明已经觉得我很可爱了,他明明已经接受我了,王子俊你知道的啊,他本来与我素不相识,他不认识我,我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接纳我的,老天爷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老天爷不知道我有多爱他吗?他死了,像我的心肝被人挖走一样,我痛不欲生啊……” 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王文直没有尝试过,他不了解,无法感同身受,但是此时此刻听着赵采玉的哭,听着赵采玉的话,他的心也隐隐疼着,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女孩子的眼泪与悲痛欲绝的话语,他心里充满了万分不忍。 王文直不由自主伸出手去,将赵采玉抱在怀里,成为她此时此刻的依靠,成为她的肩膀,是他唯一能做的,甚至她尖利的小牙齿咬住了他肩头,他也只是皱了皱眉。 她咬得越重,他心头就越释然,希望她早日放下这排山倒海的悲伤早日走出来。 一旁,武月看着赵采玉像只小老虎一样死命咬王文直也不由皱了皱眉头,他替王文直感到肉疼。 终于,赵采玉松开了口,武月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可是却听王文直连声呼唤“十七殿下”,她才发现赵采玉竟然晕倒了。 最爱的人死了,痛昏过去是一种什么感觉,武月想及此,眼前默然浮现楚既的模样,她连忙甩甩头,甩掉这不好的联想,她是不会让九皇子死的,如果谁敢伤害她的九皇子,她一定会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武月为自己冒出这发狠的念头不由一惊。这段时间,她在宫里的藏书阁看了不少经史子集,心性磨炼得的确不一样了。 王文直抱着昏迷的赵采玉,正打算和武月一起送赵采玉回宫,却发现王桥派了府里的老管家从黄剑勋坟旁的小树林里过来找他们。 “大公子!”那老管家远远地就冲他们喊。 武月提醒王文直:“大公子,那是你梁国公府上的下人吗?” 王文直点点头。 那老管家气喘吁吁走近了,对王文直说道:“大公子,宫里来人传达了皇上口谕。” “什么口谕?”王文直蹙眉。 老管家看了看王大公子怀里抱着的赵采玉,说道:“皇上让十七公主殿下暂时住在咱们府上,请老爷与大公子代为照顾。” 王文直不由惊讶,皇上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惊讶之余,心里竟又莫名有些欢喜,他低头看一眼怀里昏迷的人,为自己心头这丝窃喜又感到疑惑。 两仪殿内,向贵妃不解看着皇帝,问他:“为什么要把十七放到梁国公府上去,那个戏子死了,十七现在身心俱疲,臣妾要在宝华殿亲自照顾她才是。” 皇帝摇摇头:“你是母妃,你能代替得了心上人?” 亲情虽然比起爱情重要,但一定代替不了爱情。 对于一个青春少艾的女孩子来说,男欢女爱这是生活里不可或缺的调味品。 爱情就是属于年轻人的啊。 “可是皇上,十七的心上人已经……” 皇帝带着一丝宠溺与包容觑着向贵妃,说道:“十七这辈子难道只会有一个心上人,只会心动一次?” 这让向贵妃无言以对。 “臣妾这辈子只有一个心上人,只心动了一次,十七就不知道会不会随臣妾,毕竟十七可不只是臣妾一人的女儿,十七也是皇上的女儿,她的品性可能随臣妾,也可能随她的父皇……” 向贵妃的话让皇帝哈哈大笑。他拉过向贵妃的手,说道:“在贵妃心中,朕就是一个博爱之人吗?朕的心中最爱的人是谁,贵妃难道不知道?” 皇帝说着深情抱住了向贵妃,在皇帝怀里,向贵妃的心绪复杂:最爱谁,与只爱谁,还是有区别的,但是自己的心上人是个帝王,能得他一句“最爱”已是三生有幸,夫复何求呢? ------------ 第八十八章 兄弟较劲 “王子俊一直是朕心目中最合适的驸马人选,朕一直将他为咱们的小十七留着呢。”皇帝对向贵妃说道,“纵观我大周这么多王孙公子,再难有谁可以与王桥家这位大公子媲美的了。长安第一才子只有一个,王子俊只有一个,可是朕却有这么多公主……” 皇帝剖白内心让向贵妃感动至极,她泫然欲泣向皇帝道谢:“臣妾替十七谢谢皇上,皇上对十七的好,臣妾无以为报。” 向贵妃原就生得倾国倾城,又是皇帝心尖儿上的人,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就特别挠皇帝的心弦,皇帝伸出手指刮一下她的小鼻子,说道:“朕看的是小十七吗?朕看的是你啊,向姬。” 向姬,皇帝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称呼她了,这个称呼仿佛是前世才有的称呼。而皇帝的确将她的这一辈子分成了前世今生,向姬就是她的前世,她的今生是向贵妃。她这光鲜亮丽的贵妃生涯是眼前男人赐予的,这普天之下最至高无上的男人,掌握所有人生杀予夺大权。 其实,向贵妃还没有想得那么透彻,皇帝对她的爱可不仅仅源于她的美色,以色侍人能维持多久呢?她为了还是秦王时的皇帝投靠太子,隐忍委屈,为皇帝赢得了许多情报。 秦王能成为皇帝,有向姬不可磨灭的功劳。他成为皇帝,她成了贵妃,在皇帝看来是彼此成就。而在向大美人眼中,皇帝是她托付终身的夫君,更是她的救命恩人,他将她安插在太子身边做卧底,并没有大业告成就上午抽屉卸磨杀驴,而是给予她无与伦比的盛宠,在争风吃醋的后宫里,他为她撑起了一片天空,他更是将她从明刀暗箭里救出,他是她的夫君,亦是她的救命恩人。 双向奔赴的男女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群,而尚书左仆射家的大公子王文直还不知道他已经成为这个幸福人群的一半,他正坠入与采玉小姐的情网,只是还不自知。 梁国公府上,因为突然要奉旨照顾皇帝的心肝宝贝闺女——十七公主变得有些手忙脚乱的,好在梁国公亲自坐镇,后宅也很快镇定下来,如何照顾十七公主这个任务也变得有条不紊举行,先是请来了太医令梁弘熠,顺道将咒禁科的两位医学生许绍烨与林丙笙同学也一并请过来。 因为赵采玉还在昏迷中,许绍烨和林丙笙两位同学暂时派不上用场,就只能先住在府里,梁弘熠给赵采玉看治,并开了药,赵采玉还没有苏醒过来,做完了本职工作的梁太医也只能暂时留在梁国公府上,这自然都是得到皇帝首肯的。 赵采玉跟前暂时由武月照顾,男女有别,王文直也不能擅闯赵采玉闺房,只能不时来到赵采玉临时的起居室外,把武月喊出去打听情况。 这样过了两日,赵采玉终于苏醒了,王桥便把王文直喊去谈话。 “父亲。”王文直见到王桥,毕恭毕敬,拱手作揖。 坐在正位上的尚书左仆射王桥觑了王文直一眼,皱了皱眉,有些话他本不想讲的,但如今皇帝都作出将十七公主送到他们府上让他们代为照顾的举动了,他这个做父亲的,有些话就不能不跟自己的儿子挑明了。 “坐吧。”王桥说道。 “父亲跟前,儿子不敢坐着。” 王桥叹了口气,自己有四个儿子,除了老二,其他三个都是乖巧的,尤其这大儿子,长安城第一才子,除了才华,便是恪守礼数这一点,简直无人能及。 “如果子安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不用一半,一分好他也心满意足了,王桥叹口气,说道,“你再站着,父亲担心你会昏倒。” 父亲的话让王文直有些不解,只听王桥说道:“你这两日为了十七殿下饭也没好好吃,觉也没好好睡,这样下去你的身子可撑不住,现在十七殿下也醒了,横竖有太医们照顾,你赶紧去好好睡个觉,养养精神。不过,你去睡觉前,父亲有话要跟你说个明白。” “父亲请说。”王文直十分懂事乖巧道。 王桥便开门见山说起来:“皇上与咱们王家是君臣,皇上待我们王家更是恩重如山,承蒙圣眷,就要为君分忧,十七公主是皇上的心头宝,如今皇上把十七公主交由咱们王家代为照顾,可不只是简简单单照顾这么简单,皇上是要将十七公主嫁给咱们梁国公府做儿媳的。” 王文直脸上现出讶异神色,父亲说的这些他并没有想到。 王文直的反应让王桥哑然失笑,他这个儿子还真是个书呆子,不过秉性纯良的孩子才是能被皇上看中的原因吧? 王桥继续说下去:“过去皇上呢也一直有招你为驸马的意思,只是父亲我不敢应承啊,如今我看着你对十七殿下颇为上心,所以皇上要再跟为父挑明此事,为父恐怕要松口了。” 王桥是个圆滑的,他可不会在儿子面前说,那是因为十七公主转性了,不再是过去那个猫嫌狗厌的十七公主了,所以他老人家突然觉得十七公主做儿媳也挺好的。他要是答应皇上的婚事,那是因为儿子喜欢,他必须是个好父亲,成全儿子的美意啊。 王文直心里可没有这么多九九,只是心头并不明朗的事情突然被父亲点破,他一时有些无法直视自己。 “好了,该说的话,为父也和你挑明了,现在,你滚去睡觉。”王桥一声令下就把王文直从眼前赶了开去。 王文直云里雾里脚踩棉花走出去,刚到九曲回廊上就遇见了王二公子。 王文爱摸着鼻子,走到王文直跟前,讪笑说道:“大哥,父亲实在是太过偏心了,咱们梁国公府上又不只有你一个公子,凭什么十七公主要招驸马你就是唯一人选呢?三弟四弟还小,可我与十七公主年龄也相配啊。” 王文直眉头跳了跳,王文爱又自言自语说道:“过去,十七公主殿下与我还有六皇子殿下那是多投契,大哥你是知道的,十七公主心目中心仪的驸马人选说不定是我呢?父亲他老人家未免武断,为了不错点鸳鸯谱,我还是去跟父亲说说。” 王文爱拔腿就要去找王桥,被王文直及时拉住了。 “二弟,你别胡闹,十七殿下以后都不会和你玩了,二弟不知道吧,因为十七殿下的事,六殿下已经被皇上责罚了。” 第一次发现大哥的语气如此严厉,还带了警告的意味,王文爱皱眉,问道:“六殿下被责罚?大哥怎么知道?” 王文直淡淡说道:“我是太子伴读,我日日都可以进宫,这些宫里的消息我自然比你听到得多。” 王文直的潜台词却重点在“太子伴读”这四个字上,我是才子,我得皇上器重,在当驸马这件事上,二弟,你拿什么跟我比? 看着王文直带着一丝轻蔑离去,王文爱有些悻悻然:瞧他大哥,出息了啊! ------------ 第八十九章 装傻 杨妃宫里,三皇子楚恪走了进来。杨妃面有忧虑之色,三皇子知道她为什么心忧,请安之后便安抚她,杨妃哪里能放宽心呢? “这次,你父皇动了很大的怒。” 看着杨妃面上紧张兮兮的神色,楚恪坐她身旁,伸手拍她的背,说道:“母妃你也不必太过忧虑,六弟一直以来闯下的祸还少吗?父皇又不是第一次对他生气,第一次罚他,你说是不是?” 话虽如此,可是杨妃心里始终放不下。 她看着楚恪,再想到楚英,长叹一声,同父同母的兄弟俩为什么差距那么大呢?楚恪是她的骄傲,楚英却是她被人拿捏的把柄,比如在皇后跟前,相比皇后的三个儿子,她因为楚英的关系,总要矮人半截。 “这一次不一样,你父皇从没有动过这么大肝火。”想到那天在两仪殿,皇帝对六皇子大发雷霆的样子,杨妃就心有余悸。 看到杨妃惴惴不安的样子,楚恪善解人意说道:“母妃放心吧,儿臣会去父皇跟前替六弟求求情的。” 听了楚恪的话,杨妃又欣慰又担心,“算了,还是别说了,省得你父皇因为你六弟迁怒你。” “怎么会?”楚恪丝毫不以为意,“父皇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看着磊落又坦荡的儿子,杨妃心里不是滋味,因为自己前朝公主的身份连累儿子不能成为太子,如今又要因为不成器的小儿子,连累大儿子去皇帝跟前求情。 杨妃心里担忧,楚恪都知道,他本就是个聪敏又有才干的人。从杨妃宫里出来,楚恪先经过六皇子宫外,那里宫门紧闭,六皇子已经被皇帝罚了禁足,禁足之前还挨了一顿皮肉之罪。既然皇帝下令罚六皇子禁足,三皇子当然不能去破坏。他看着紧闭的宫门,想到过去六皇子种种,不由摇了摇头。 想当初,六皇子还因为他的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奚落嘲笑过他,说他汲汲营营是为了哪般,又没有太子给他当。 夏虫不可语冰也。 六弟可以任意妄为,他这个当三哥的可不能。弟弟可以没有操守,当哥哥的不行,哥哥得有哥哥的样子。 三皇子就算胡思乱想也是意气风发的,转眼便到了两仪殿。 皇帝正在同周昌等人商议朝事,魏宾又和皇帝吵了起来,刚好三皇子来了,周昌便打圆场,把魏宾带走了。两仪殿内,君臣刚吵过,空气还是热乎的,楚恪是个有眼力见的,让许良方端了茶水上来,亲自伺候皇帝喝茶。 皇帝见三皇子乖巧恭顺的样子,气消了大半,他本来就是个很纵容孩子的父亲,不然也不能由着那几个胡作非为的皇子公主那么惯。 “知道朕为什么和魏大人吵起来吗?”皇帝放下茶盏问三皇子。 三皇子洗耳恭听:“儿臣来得迟,未能听见。” “为了你六弟。”皇帝主动提起了这个话头,这让三皇子好意外,他还想要如何不露声色又能替六皇子顺利求情的。 “六弟他怎么了?”三皇子装了一回傻。 ------------ 第九十章 探秘红色小楼 ------------ 第九十一章 怒揍 ------------ 第九十二章 闲事 ------------ 第九十三章 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