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荒郊横棺 一轮明月高挂中天,清冷的月华照在天水城郊一条偏僻的土路上。一个黑衣年轻人正缓步行来,苍白的脸上不带一丝血色,仿佛刚从坟墓中爬出一般。 一阵夜风刮过,两旁的大树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蟋蟀和猫头鹰的叫声此起彼伏,四下所有声音都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在这时,年轻人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在他前方十步开外的地方此刻正横停着一口大黑棺材,一个白衣妇人正跪在棺材前烧着纸钱,火舌飘动,不断有带着火星的灰烬飘散空中。 年轻人皱了皱眉,脸上并无惧色,迈步走到了近前。 “这棺材中躺着的是你什么人?” “是我那死去的丈夫。”白衣妇人头也不抬,只顾往火盆中扔着纸钱。 “既然已死为何不入土为安?” “我一个妇道人家背不动这么重的棺材。”白衣妇人抬起满脸泪痕的脸看向年轻人,“你能帮我吗?” “不能,因为我也背不动。”年轻人看了看那口棺材,“不过,你若是肯舍弃这口棺材,我倒是背得动你丈夫的尸身。” “舍得舍得。”白衣妇人大喜,连忙点头起身。 年轻人不再多言,迈步走到棺材前缓缓将棺盖推了开来。 棺材中躺着的是那具尸体脸色青紫,皮包骨头,眼睛凹陷,双颚前凸,可以从脸皮上看到两排牙齿的轮廓,整张脸就像是一张肉皮盖到了骷髅上。 “你丈夫是怎么死的?”年轻人只看了一眼棺材中的尸体便抬头问道。 “暴病猝死。”白衣妇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又低头抹起了眼泪。 年轻人点了点头不再相问,转而抓起尸体的手腕一把将其被在身后。 “不知你家坟地在何处?” “翻过前边的土丘就是。”妇人连忙指向前方。 年轻人随即在那白衣妇人的指引下沿着土路向前走去,而那白衣妇人却始终不肯上前只是紧跟在年轻人身后。 “敢问小哥是何方人氏?”那白衣妇人在身后问道。 “蜀中。” “呀,那可不近呀,小哥来此作甚?”白衣妇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只是年轻人背对着她,所以并未发觉不妥。 “路过而已。” “这么说来小哥在此地是无依无靠了?”白衣妇人轻柔的说着,眼中却是露出了凶光。 “是。”年轻人嘴上应着她,眼睛向地上看了一眼,月光下只有自己和身后这具尸体的影子,却并没有看到那白衣妇人的影子。但他并没有惊慌,因为这一切他早在之前就已经知晓。 “小哥可曾成家?”这时身后又传来白衣妇人的声音。 “未曾。”年轻人四下看了一眼,突然停了下来。 “为何不走了?”白衣妇人有些意外的走上前来。 “累了,我要歇一会儿。”年轻人也不管那妇人同不同意直接将尸体放到了地上。 “好,那就歇歇再走。” 那白衣妇人并未发觉年轻人脸色不对,因为此时年轻人仍是背对着她。 而她也早已失去了耐性,此刻她正悄无声息地向年轻人走去,她十指上的指甲正慢慢地伸出。 就在年轻人转身的一瞬间她猛地扑了上去,张口便往面颊上咬去,却是没想到迎面就是一张黄符贴了上来。 白衣妇人身形一闪竟被她躲了开去,退出十步开外恶狠狠地看着年轻人。 “你是什么人?” “过路人。” “不,你是道士。” “曾经是。”年轻人缓缓扬起了手中黄符,“你是散功自爆还是让我动手?” “你以为你杀得了我?”白衣妇人的脸上突然变得血肉模糊,周身更是黑气弥漫。 “原来是只启灵之尸,难怪戾气这么重。”年轻人微微皱眉。不想那白衣妇人却是身形一闪,竟然向他扑了过来! 年轻人脸色一沉,口中默念了一句‘急急如律令’就见那道黄符顿时化作一道火光向白衣妇人射去。 白衣妇人在半空中腰身一拧便被她躲了开去,接着挥舞着双臂飞到了年轻人面前。 只是她没想到在年轻人另外一只手掌中竟然暗藏着一道五雷符印。 当她反应过来时那道五雷符印已经拍在了她的天灵上,只见那白衣妇人身形一顿,“轰”的一声化作了漫天灰烬。 而这时那黑衣年轻人却突然变得虚弱起来,咳嗽了声中竟然带出了鲜血,可他并未惊慌随手便被擦去,看了眼不远处的那具男尸转身向天水城方向走去。 他叫秦寒青,看样子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但此时却像极了一位八九十岁的耄耋老人。 没有人知道他的确切年龄,更没人知道他来自何方。 熟悉他的人只知道他是三年前来到这里的,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如今在天水城东头的百草堂药铺当店伙计。 秦寒青走的很慢,与之前相比判若两人,苍白的脸上不带一丝血色,每走几步便要发出一阵咳嗽。 此时已是四更,但百草堂那老旧的门板缝中仍有微弱的光线透出。 “该来了……”秦寒青向四下看了看苍白的脸上满是倦意,正要抬手去推门板一侧的偏门没想到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你可是回来了,没发生什么意外吧?”出现在木门内的人头顶灰色葛巾,身着灰色布袍,满头白发,满下巴白须,但面相看上去却不过五十多岁。 此人名叫陆岐黄,乃是这百草堂的掌柜,同时他也是唯一知道秦寒青真实身份的人。 “咳咳……”原本已经平息的咳嗽这时又涌了上来。 “怎么样寒青?”陆岐黄脸色一紧。 秦寒青摆了摆手,无力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药已经煎好了,要不先吃了吧?” “知道了。”秦寒青双目微闭,却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唉,这么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呀……”陆岐黄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背起双手向后堂走去。 后堂与后院仅一墙之隔,让人没想到的是,在进入后院之后,原本一脸正经的陆岐黄脸色陡然就是一变,连忙回身将木门关闭,原本挺直的身子也在这时缩了起来。 双眼充满紧张的向四下看了看,合起双手,口中念念有词的向四方拜了拜,而后便一溜烟的跑回了自己屋中。 就在陆岐黄走后不久,秦寒青从怀中掏出一支状如衙门令箭却是通体浑黑的东西来,随手放到一了旁便又重新合住了眼睛,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片刻过后,一阵阴风涌入吹灭了屋中的油灯,四下顿时陷入黑暗。 紧接着,一阵诡异的铜铃声伴随着铁链的拖地声由远及近的传来,秦寒青好像司空见惯了一般慢慢睁开了眼睛。 木门缓缓开启,清冷的月华之下黑雾弥漫,四个身穿长袍打着纸伞的高大身影一动不动地出现在药铺门外…… ------------ 第二章 何员外 秦寒青正要起身不想这时胸口却是一紧一口鲜血涌了上来,当下连忙憋住气硬是被他咽了回去,随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定了定心神,拿起木桌上的令箭迈步向门外走去。 这四名身着长袍的高大身影乃是地府阴差,行走于阴阳两界,他们的任务是抓捕那些死后仍残留阳间的孤魂野鬼。 但随着近百年来各路仙神的增多,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便趁此机会行逆天之事,帮助那些孤魂野鬼逃脱法网。 如此一来便在无形中加大了阴差的工作量,难免就会出现百密一疏的情况,而秦寒青的任务就是帮助阴差抓捕这些漏网之鱼。 “一共七个,有一个是遭人所困,查明真相后我已为他写了陈情符,还有一个伤了人命已被我打散魂魄,剩下的五个都在里面了。”在将令箭递给其中一名阴差后秦寒青如实相告。 那名阴差接过令箭在手中一握,箭身顿时一亮,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期内隐隐浮现出一些血红色的杂质,但很快就又恢复到本来的样子。 那名阴差随之又将令箭还给了秦寒青,而后便准备转身离开。 秦寒青这时连忙叫住了他,“等等,上次我给你说的事还没有消息吗?” “此事不属阴司,乃上天钦定,任何人都无法更改。”黑气弥漫之下,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那阴冷的声音。 “那还有没有别的办法?”秦寒青不死心的又问。 “百年期满,阴司自会履行承诺。”阴差冷冷说道。 “就不能让我早死十年吗?”秦寒青苍白的脸上露出急色。 “不可,阴司这么做已经冒了很大风险,你好自为之。”那名阴差说罢,四人便纷纷转身,黑雾缭绕中铃声再起,高大的身影逐渐远去。 黑雾散尽,一切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直到铜铃声消失,秦寒青这才一脸失望的退了回来,只是他刚刚关住木门,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艰难地回到后堂,望着黑漆漆的窗外,脑海中却是不禁又浮现出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天机阁前,你以死为我换来长生之身,而你却要从此经受万世轮回之苦,且每一世都不得善终。 不是死于横祸,便是沦落烟花之地,好不容易投到一户好人家却又患上绝症最终在痛苦中死去…… 冷静下来之后,秦寒青想到了一个地方,那是他们相识相恋的地方,他想恳求他们的师父救她一命。 然而当他再次踏进那个地方的时候却发现眼前一片断壁残垣,似是遭到了某种强大力量的破坏,颓败的气息之中弥漫着强烈的萧杀之意。 万念俱灰之下,秦寒青又想到了主管轮回的阴司。 于是,他便穷尽最后一丝修为下到了冥域。 在阎罗殿前苦求十年,最终换来了卑微的怜悯,因为那时阴司正缺一名可以在阳间走动的阴差,但因为这样的差事极损阳寿,所以一般很少有人会做。 而秦寒青却不一样,他乃是天机阁钦定的长生不老之身,不会更改。 而且秦寒青来历神秘,就是十殿阎罗也无法看出他的身份。 正是有鉴于此,判官便以给阴司当一百年捕魂阳差为条件,承诺百年期满后重新将秦寒青的名字写入生死簿,以灰飞烟灭的代价换取她一世好命。 九十年了,还有十年…… 小洛,你一定要等着我…… 一缕晨阳斜照在百草堂那两扇老旧的木门上,木门依旧紧闭,没有人知道昨天晚上这里发生的一切。 在圈椅上睡了一夜的秦寒青此时缓缓睁开了眼睛,此时他的脸上仍是看不到一点血色,苍白的就像是刚刚从地下爬出一般。 随着当初那份契约的临近,秦寒青的身体每况愈下,特别是最近这半年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看到秦寒青这样,陆岐黄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个秘方据说可以为人续命。 秦寒青虽然不信,但也不好驳了他的好意,毕竟陆岐黄可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 来到后堂,看到灶台上那个被火苗熏的发黑的药罐,秦寒青心中一阵暖意,脑海中不禁又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当时为了追捕一名凝形期的狐妖秦寒青身负重伤,最终晕倒在百草堂前,恰巧那天陆岐黄酒醉回家在门外发现了他。 当然,这些话都是后来陆岐黄对秦寒青所讲,至于是不是这么回事秦寒青一直将信将疑,因为这三年来他从来没见陆岐黄当着他的面喝过一滴酒更不用说喝醉。 只是刚刚想及此处,后堂的门就被人推了开来,紧接着便看到一脸喜色的陆岐黄走了进来,“咦?还说你没醒呢,赶紧收拾一下跟我出趟门。” “出门?去哪里?”秦寒青皱眉打量着眼前的陆岐黄,与往日不同的是他现在身上套着一件松垮垮的道袍,身后还背着一把桃木剑。 “何家大小姐病了,何员外派人来请咱们过去瞧病。”陆岐黄搓了搓手,面带兴奋的道。 “你我又不是郎中请去有什么用?”秦寒青疑惑的看着他。 “哎呀,不是哪个病,”陆岐黄压低声音道:“何小姐是被厉鬼附身了!” 秦寒青微微皱了皱眉,“驱鬼应该去找街角的黄麻子,他为何来找我们?” “我也不知道,”陆岐黄摇了摇头,“管他呢,那姓何的有的是银子,正好借此机会狠敲他一笔!而且富贵人家上辈子必是积了大阴德,你现在不正缺这个吗? 秦寒青闻言,悲从心起,脸色愈发苍白。 陆岐黄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说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到时候她还是不记得你,你觉得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秦寒青眼中一滞,转身陷入了沉默。 陆岐黄叹了口气,看了看灶台上的药罐,“这药要按时吃,何府的马车已经来了,我去外边等你。” 说罢,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这一切只有他陆岐黄一个人知道。 阴德对于秦寒青来说毫无意义,他这么做为的只是让她在下辈子能够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而这似乎也是秦寒青唯一能为她做的。 因为按照当初的束约,秦寒青不可干涉她的任何生活,即便生死攸关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旦秦寒青违反契约她将瞬间灰飞烟灭永远消失在这三界之中。 所以,她的每一生,每一世,秦寒青都只能远远的守护着她,每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遭受磨难自己却无能为力,这对秦寒青来说简直比杀了他更痛苦。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秦寒青随即收住了思绪跟在陆岐黄身后走了下来。 此时,早已等候在大门口的何员外连忙跑下了台阶,“陆掌柜,劳您大驾,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实在是走不开,不然何某就亲自去请您。” 何员外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身穿一袭紫袍,眼角吊垂,双目急切。 陆岐黄捋了捋下巴上的那撮胡须,双目微睁,“都是街坊,何员外不必客气。” 何员外点了点头,看向陆岐黄身后的秦寒青,“这位是……” 陆岐黄转头看了看秦寒青,“他是我药铺的伙计,也算半个徒弟,姓秦名寒青。” 何员外冲秦寒青点了下头,便又将目光落回到陆岐黄身上,“陆掌柜快请,我已让下人泡了陈年的普洱。” 陆岐黄眯着眼睛点了点头,“何员外请。” 何员外随即弯腰扶起陆岐黄的胳膊向台阶上走去,而跟在何员外身后胖管家也向秦寒青做了个请的手势但却没有像何员外那样去扶秦寒青的胳膊,做完手势便直接跟在了何员外身后。 对于这样的待遇秦寒青早已习以为常,因为单从二人的外貌上来看似乎也只有这样的身份才最合适。 穿过二进小院在大厅落座之后,何员外这才松了手,随即转身吩咐一旁的丫鬟上茶。 陆岐黄这时摆了摆手,“不忙,咱们先办正事,我听管家说员外家中最近发生了一些不祥之事,敢问员外这不祥之事到底所指何事?” 何员外叹了口气,摆手让丫鬟退下,“此事说来话长,三年前我在响水河畔买下了一块土地,准备扩大染坊规模,没想到才刚开始动工就从地下挖出了一面很大的石盘,而在这石盘之下竟还扣着一个倒梭形深坑,深坑中堆满了枯骨……” ------------ 第三章 何府诡事 何员外说到此处停下来喝了口茶,脸色随之变得凝重起来,顿了顿这才接着将之后的事情缓缓道出。 在发现深坑枯骨之后何员外并未报官,他这么做是担心此事一旦惊动官府势必会停工调查,到时延误工期不说还会给自己的染坊带来不好的影响。 正是考虑到了此处,何员外便以每人二两银子为封口费堵住了当时参与施工的二十三名劳工的嘴。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可谁知还没过了一个月就发生了意外。先是负责砸碎石盘的八名劳工在三天之内相继暴毙家中,接着又有三名劳工意外横死。 短短十天之内连伤十一条人命,此事迅速在天水城流传开来。有人说这是惊动了土地爷也有人说是得罪了深坑中的那些亡魂,一时间这件事在天水城传的沸沸扬扬。 直到这时何员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心中最坏的打算,与此同时官府的人也找上了门,查封了何员外花重金买来的那块所谓的风水宝地不说还差点连带着他也吃了官司。幸好何员外财大气粗,人脉广泛,最终得以破财免灾。 其后一段时间相安无事,何员外又在别处重新置办了土地新染坊很快建好并投入了使用。就在这件事逐渐淡出何员外记忆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三口黑漆漆的大棺材摆在了何府大门外。 随行的除了抬棺匠还有十几名身穿白衣的女人、孩子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何员外害死了他们男人。 何员外当时还以为是强行购买了他们土地的那些乡民前来寻事正准备喊护院将他们轰走,这时身边的亲信告诉他这些妇女的男人在之前都曾收受过何员外那二两银子的封口费。 何员外一听脑袋嗡的就是一声,但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毕竟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而且有官府的结案文书,此事于情于理都算不到他的头上。 想及此处,何员外随即报了官,差役在经过简单问询之后便将闹事者驱逐出城并严厉警告胆敢再来闹事决不姑息。 事后何员外给带班捕头打点了十两纹银,捕头揣着银子满意而归,但这件事却给何员外的心里留下了不祥之感,当天夜里便差管家去大悲寺请来了几名高僧在府中折腾了三天三夜,心中总算求得了一丝安慰。 原本以为事情就此打住,然而让何员外始料不及的是半个月后他的夫人周氏忽然害了失心疯,大白天拉着窗帘把自己反锁屋中口口声声说有个无头的红衣女鬼要掐死她。 何员外几乎请遍了天水城的所有郎中,周氏的病症都不见好反倒是越来越重,就在何员外无计可施的时候周氏忽然自缢身亡,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僵硬。 处理完周氏后事的当天夜里二夫人突然失踪,大慌之下的何员外连忙报了官,差役寻了大半个月也没有任何发现。 直到一个月后二夫人的尸体才被人在响水河下流的河滩上发现,当时尸体已经泡得胀了起来,经过仵作验尸最后确定二夫人是投河自尽。 连受打击的何员外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逐渐恢复了过来。从此之后何员外像是变了个人终日郁郁寡欢,三年来他把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放到生意上来,而他自己也渐渐从丧妻之痛中走了出来。 直到二十天前,那天晚上天水城的州牧太爷给老母亲摆八十寿宴何员外应邀在列,回到何府已是二更时分,路过何小姐的闺房时无意中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窃窃的笑声。 何员外当时一愣还以为是醉酒出现了幻觉,摇了摇头正要迈步离开,不成想那阵诡异的笑声竟又传了出来。 何员外这次听得真切那笑声正是从何小姐屋中传出,当下连忙抬手敲门,然而这一敲却是让何员外惊出了一身冷汗,房间内竟然传来一个陌生的让人分不出男女的声音。 “谁?” 大惊之下,何员外顾不得多想一脚踹开了房门。房间内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夜明烛,摇曳的烛火中只见何小姐身穿一袭红衣,正背对着自己站在铜镜前梳头。 “琪儿,刚才是你在说话吗?”何员外此时酒劲已醒大半,他站在门口月光下吃惊的望着自己的女儿。 何小姐随即停下了梳头的动作,放下梳子拿起一支银簪悠悠地转过身来,看到何小姐的样子何员外顿时大惊。 此时的何小姐脸色惨白,双目通红,看到何员外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举起银簪便向自己胸口刺去,鲜血顿时喷溅而出,何小姐脸色狰狞看不到任何痛苦。 “琪儿!”何员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下连忙上前去夺何小姐手中的银簪让他没想到的是平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竟然一把将他外推到在地,不等他爬起又是一银簪刺了下去。 何员外的喊声惊动了其他人,七八名护院手持棍棒赶到了何小姐房间,众人合力总算按住了浑身是血的何小姐并夺下了她手中的银簪,而何小姐在挣扎了几下之后便没了反应。 幸好抢救及时何小姐才保住了一条性命,但苏醒之后整个人变得精神恍惚,经常在夜半时分对着房中的铜镜梳头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为此何员外让人搬走了何小姐房中的铜镜以及任何可以映出倒影的器皿,包括银簪玉镯之类的装饰品也一同被收拾出了何小姐的房间。 即便如此,何小姐的房中还是会隔三差五的传出何小姐的笑声以及那个诡异的声音。由于担心再出意外,何员外让三名丫鬟时刻跟随在何小姐身边。 与此同时,何员外几乎请遍了方圆百里之内的名医包括走方的郎中,药是喝了不少但何小姐的症状却不见轻。 这时有人向他提起了三年前那件事,何员外先是感到了不可能,但当他细想之后还是决定亲自登门去请天水城中最有名的阴阳先生许初九。 然而当何员外来到许初九的住处时却发现对方已是弥留之际,临终前撑着最后一口气给何员外写下了五个字“城西百草堂” 看着眼前这五个颤颤巍巍的字体,何员外顿时皱起了眉,天水城几大药铺的掌柜都和他有不错的交情却是还没听过有个叫“百草堂”的药铺,迟疑半晌最后还是派人找了过来。 听罢何员外所述,陆岐黄沉吟片刻,“可否请令千金出来一见?” 话音未落就见一名丫鬟急匆匆跑了进来,“老爷,不好了,小姐又犯病了!” 何员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向后院跑去,秦寒青脸色一凝快步跟上,陆岐黄迟疑了一下忙也追了上来。 当秦寒青三人赶到后院的时候何小姐的房门前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看到何员外到来众人连忙让开了一条路,一名护院模样的壮汉正站在门口向里面的人说着话,“小姐,你先把剪刀放下!” “琪儿!”看到房间中的何诗琪何员外脸色大惊,连忙就要上前被那名正在说话的护院一把抱住,“老爷,危险!” “滚开,她是我女儿!”何员外大吼,秦寒青这时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冷冷望向房间中那个正在拿着剪刀一缕缕往下剪着头发的何诗琪,“都走,让我来。” 何员外顿时安静下来,那名护院转头看向秦寒青,“你是何人?” 秦寒青并未回应,而是迈步走进了房间,何诗琪通红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惧意,猛地将剪刀指向秦寒青,“不要过来!” 秦寒青脚步一顿,微微皱眉,何诗琪身上并无鬼息附体,但其元神之中却隐隐流淌着一股微弱的力量。 “怎么会这样……”秦寒青皱眉暗忖,突然,一道寒光迎面而至,双目一缩,看清来人正是那手握剪刀的何诗琪! 当下横移一步,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猛地发力,何诗琪手中的剪刀顿时震飞出去。反手一指点在她眉心之处,一道金光灌入。 何诗琪双目一瞪,眼中戾芒褪去,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琪儿!”何员外连忙上前抱起了何诗琪。 秦寒青这时喉咙一紧,一股腥甜涌了上来,连忙用气息压住,迈步走到何员外面前将一个叠成三角形的黄符交给了他,“准备半碗清水,然后把这张醒魂符烧了将纸灰投入碗中给何小姐灌下不出半炷香便可醒来。” 何员外半信半疑的接过黄符,秦寒青看了眼仍在昏迷中的何诗琪转身走出了房间。 “寒青,你没事吧?”陆岐黄连忙跟了出来,他有些担心的看着秦寒青。 秦寒青摇了摇头,“何小姐并没有被灵体附身,她只是被人控制了元神。” 陆岐黄一愣,转头看了眼何小姐的房间,“你是说何小姐被人下了蛊?” 秦寒青道:“蛊只是一种可以控人心智的毒药,但何小姐的元神之中却流淌着一股妖息,而且这股妖息正在慢慢蚕食着她的元神……” ------------ 第四章 佛门阴符 “妖息?”陆岐黄大惊,向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是说这何府之中有妖怪?” 秦寒青眉头微皱,不置可否。 陆岐黄想了想又道:“莫非何员外对我们隐藏了什么?” 秦寒青道:“他既然有意隐瞒,肯定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只是可惜了那何小姐的性命。” 陆岐黄一愣,“你不是已经……” 秦寒青摇了摇头,“那股妖息之中裹挟着很强的怨念,以我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撼动,只能以自身罡气暂固其元神,要想救何小姐就必须找出这施念之人,不然何小姐将会被他吸尽元神而亡。” 陆岐黄面露骇然,“这么严重?” 秦寒青点了点头,突然胸口一紧,剧烈咳嗽了起来。 陆岐黄连忙上前去扶他,“你没事吧……” 秦寒青摆了摆手,嘴角却是流出了一道血迹被他随手擦去。 说话之间,二人已经回到了前厅。 此时的秦寒青面无血色,把身子缩进圈椅里便闭起了眼睛。 在给秦寒青倒了杯水后,陆岐黄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攥着双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秦寒青双目微闭着道。 “我觉得既然咱们救不了何小姐,还不如趁早拿了银子走人,虽说没有赚到阴德,却也不会损失什么,你觉得呢?” “恐怕已经晚了。” “什,什么意思?”陆岐黄一惊。 “他已经发现我们了。” 这时,一名家丁从大厅外跑了进来,“两位让我好找,小姐醒了,老爷让我请两位到小姐房中说话。” 那名家丁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目光却一直在秦寒青身上。 之前秦寒青救何诗琪的经过早已传遍了何府上下,现在所有人都对这个一脸病容的年轻人充满了好奇。 看到那名家丁直接将自己忽视,陆岐黄面露不悦,“知道了,我们随后就到。” “那小的在门外等候。”那名家丁连忙躬身退出。 待对方退出大厅,陆岐黄连忙走到秦寒青面前,“寒青,你打算怎么办?” “先探探这位何小姐的口风。”秦寒青起身向外走去。 “哎,等等我……”陆岐黄连忙追了出去。 此时,聚集在何诗琪房门外的众人都已散去,房门虚掩着,那名家丁给秦寒青二人推开房门后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正坐在床榻前的何员外连忙起身迎了过来,面露激动地冲着秦寒青和陆岐黄抱了抱拳,“小师傅真乃神人,小女喝下你的解药不出片刻便醒了过来,本想当面道谢,但小女身子虚弱只好劳烦两位又跑一趟。” “都是乡里乡亲的何员外说这话就有些见外了。”陆岐黄脸上有些不自然的摆了摆手。 何诗琪这时把目光看向了秦寒青,“听爹爹说是你救了我?” 看着何诗琪虚弱的面容,秦寒青心中产生了一丝愧疚。 陆岐黄碰了碰他的胳膊,“寒青,何小姐问你话呢。” 秦寒青这才反应过来,微微点头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何诗琪看着秦寒青,“我到底害的什么病?” 秦寒青一怔,正不知该怎么回答。 陆岐黄连忙接道:“何小姐只是偶感风寒,吃几副药就可痊愈。” “偶感风寒……”何诗琪冷笑一声,将目光转向何员外,“我娘当年是不是也像他所说偶感风寒?” 何员外脸色一变,“住口!” 看到何员外发怒,陆岐黄连忙上前劝了起来,“我说何员外,你和孩子生什么气啊,走走走,咱们出去说。” 说着向秦寒青使了个眼色,将脸色铁青的何员外拉了出去。 秦寒青看了满脸泪痕的何诗琪一眼没有说话,遂也迈步走了出来。 片刻之后,一个老妈子模样的中年女人端着一碗热粥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望着秦寒青消失的方向,耷拉的双眼顿时眯了起来,“又是一个不怕死的……” 当秦寒青回到前厅时,何员外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此时正神色紧张的听陆岐黄在弯腰对他说着什么。 看到秦寒青进来,陆岐黄立马直起了身子,“寒青,何员外刚才表示若能救何小姐一命,他当以你的名义告知租种他田地的佃户,在三年之内不收取一粒粮食,一文铜板。” “对对对,”何员外满脸急切的连忙点头,“小师傅,我们何家三辈人广结善缘,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只要小师傅答应救小女,老儿我再许下一条承诺,此后但逢初一十五,会在大悲寺外设施粥棚再积善缘。” “咳咳,寒青啊,”陆岐黄干咳了两声,看了看何员外道:“虽说何员外是救女心切,可这善举却是发自真心,我看……” 秦寒青打断陆岐黄道:“我只有一个条件。” 何员外脸上一喜,忙道:“小师傅快说!” 秦寒青道:“我要你以他人名义免去所有佃户十年租金。” 何员外立刻点头同意,转身从书桌上拿起毛笔,“请小师傅告知此人姓名?” 秦寒青咳嗽了几声,“洛晴。” “洛晴?”何员外皱了皱眉,“老儿世居天水城却是从未听过有姓洛的人家……” 陆岐黄着急的上前直接铺平了纸张,“哎呀,我说何员外叫你写就写,问那么多干嘛,你还想不想救何小姐了?” “是是是,老儿多嘴了。”何员外脸色一紧,连忙在纸上写下了洛晴的名字,正想让秦寒青看对不对,陆岐黄一把夺了过来,看了看道:“没问题,赶紧收起来吧。” 何员外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陆岐黄重新坐了回去,何员外连忙上前给其递上了茶碗,“陆掌柜请喝茶。” 陆岐黄十分受用的点了点头,抬手接了过来。 何员外接着又给秦寒青端去了一碗,“小师傅请喝茶。” 秦寒青摆了摆手,若有所思的坐了回去。 陆岐黄拿起碗盖刮了刮道:“寒青啊,这该做的都做了,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对付那只妖怪?” 何员外闻言,神情紧张地看着秦寒青。 秦寒青沉吟了片刻,将目光看向何员外,“三年前被你打碎的那块石盘是什么样子?” “和普通碾盘差不多大小,就是在中间刻着一个这样的石槽……”何员外想了想,用指头蘸了下茶杯里的水,然后快速在秦寒青面前画出了一个“卍”字形。 陆岐黄眉头一皱,“这不是佛家的万字符吗?” 秦寒青皱了皱眉,“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何员外又想了半天,忽然惊道:“难道是那个东西?” 秦寒青道:“什么东西?” 何员外咽了咽口水道:“当时在字符的交叉点上还镶嵌着一个一尺大小的铜塔,我感到奇怪就让人撬了下来,结果打开一开,里面竟然是一节骨头,” “后来有人告诉我这是高僧的舍利,千金难买,于是我就把这节舍利和铜塔一块带了回来,小女自幼跟随我那夫人笃信佛教,我便将其送给了小女供养,可谁知,一个月后那座铜塔便和舍利一同消失,当时我搜遍了所有家丁丫鬟皆是无果,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何员外说及此处,骇然的看着二人,“你们说会不会是这截舍利招来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舍利乃是佛家圣物,那些东西避之不及,”陆岐黄说到此处,脸色突然一惊,“除此之外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石盘上的卍字符是专门用来镇压尸坑中的亡魂!” 何员外紧张道:“你,你是说我打开了它们的封印?” 陆岐黄没好气地道:“不仅如此,你还把灾祸转嫁到自己家人身上!” 何员外顿时老泪纵横,“夫人,是,是我害了你们啊……” 陆岐黄道:“现在后悔有什么用,还是赶紧想办法保住何小姐才最重要。” “我看此事没这么简单,”秦寒青沉吟了片刻,看向何员外道:“你之前请的大悲寺那些高僧他们可曾知晓舍利之事?” 何员外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秦寒青道:“他们怎么说?” 何员外缓和了一下情绪,“圆空大师得知此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我不要再对他人提起,此后我便一直谨记于心从未对他人提起,” “直到三天前琪儿发病,我再去大悲寺请圆空大师时却被告知,他在两年前已经圆寂,而同来的那几名高僧也都在这三年的时间里相继圆寂……” 陆岐黄面露疑惑道:“怎么都死了?” 何员外叹了口气,“确实没有想到,想那圆空大师自小天资聪慧,才不过和小师傅相仿的年纪却英年早逝,实在可惜……” 马陆岐黄便皱眉道:“你是说这个圆空已经活了几百岁了?” 何员外一愣,“圆空大师和小师傅年纪相仿,最多不过二十五六……” 秦寒青这时又咳嗽了起来,眉宇之间却是像极了一位百岁之人,看的何员外满脸惊诧。 ------------ 第五章 十方大阵 陆岐黄脸色一紧,“怎么样寒青,要不要紧?” 秦寒青摆了摆手,拿起桌上的茶碗一口喝了下去,将涌上喉咙的鲜血又冲了回去。 陆岐黄自知失言,当下连忙转移了话题,“何员外,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 何员外这才反应过来,不解的看着陆岐黄,“陆掌柜,你刚才说什么?” 陆岐黄干咳了一声道:“我是说他们的死也许和你这件事有关。” 何员外大惊,“圆空大师法力高深,怎会……” “山外有山,鬼外有鬼,没什么不可能的。”陆岐黄故作高深的看了何员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秦寒青,“寒青,你怎么看?” “待明日我去大悲寺一探究竟便知……咳咳……” 秦寒青话未说完,只感觉胸中气血翻涌,陆岐黄见状连忙上前,“好了好了,有事明日再说,我们先回去吧。” 秦寒青点了点头,被陆岐黄搀扶着站了起来。 何员外微微皱了下眉,忙上前道:“陆掌柜,小师傅没事吧?用不用让人去请郎中?” 陆岐黄摆了摆手,“旧疾而已,回去吃几幅药就好。” 看到二人向外走去,何员外这时忙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追了上去,“陆掌柜,这是何某一点心意,万不可推辞。” “何员外,这,这也太见外了吧,都是乡里乡亲的……”陆岐黄推辞了一下便借着换胳膊搀扶秦寒青的机会将银票揣进了怀中。 “陆掌柜说的哪里话……”说着又看向了秦寒青,“真不用去请郎中?” “不用不用。”陆岐黄连忙扶着秦寒青向外走去。 看着秦寒青病恹恹的样子,何员外此时开始有些后悔刚才的承诺。 但当他看到陆岐黄那虽然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背影后又让他感到了希望,连忙追了上去,“陆掌柜稍等,我让已人备好了马车……” 从何府出来天色已近晌午,马车行经天水桥时被秦寒青叫停了下来,打发走车夫之后陆岐黄忙问秦寒青,“寒青,你现在感觉如何?” 秦寒青摆了摆手,脸色略有好转,看向河面道:“这桥下是那条河?” 陆岐黄不解的看了看他道:“当然是响水河啊,全天水城的人都知道。” 秦寒青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这河水是何流向?” “这我可比你清楚多了,”陆岐黄捋了捋下巴上几根胡须道:“响水河自南向北流向,将天水城一分为二,在流出城区之后河道开始迂回,环绕整座城西,然后由此一路向西最终汇入大海……哎,我说寒青,你问这个做什么?” 秦寒青凝视着河面上空,“你从这里看去,东西两岸有何不同?” 陆岐黄抬头看了半天,“要说不同,我觉得这西边的天比东边的阴些……” 秦寒青道:“那不是阴,整座城西现在是一个巨大的十方夺魂阵!” 陆岐黄大惊,“十方夺魂阵?” 秦寒青双目一凝道:“布此阵需要十个不同方位的大阴之地,而被河水环绕的城西则是绝佳的选择,十个方位的阴气会随着河水流向衔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阵罩,以响水河为界将半城百姓笼罩其中。” 秦寒青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此阵需要三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凝成阵形,大阵一但凝成便可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吸尽这半城百姓的元神,从而达到布阵者的某种目的。” 陆岐黄恍然惊道:“你是说这阵法和三年前何员外在响水河边打开的那座尸坑有关?” 秦寒青点了点头,“何府只是开始,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像何小姐一样。” “那,那我赶紧去通知州府衙门,让他们疏散百姓。你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咱们连夜离开这里!” 秦寒青道:“阵法已成,可影射方圆百里。在此范围内所有生灵皆会被阵法强行打开护窍,除非有护身符,不然不管你是本地百姓还是过路商客,一旦离开阵法吸噬范围不出三日便会元神暴泄而亡。” 陆岐黄连忙捂住了自己天灵,“那岂不是你我二人都要被他吸尽元神而亡了?” 秦寒青面露黯然的道:“我不会。” 陆岐黄急道:“那我会呀,寒青,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呀,我还没活够呢。” “咳咳……”秦寒青咳嗽了几声,喉咙又有血气翻了上来,“要想破阵就必须找出布阵的这个人来,从何小姐身上的气息来看,布阵者应属妖修,而且怀有极深的怨念……咳咳……” 陆岐黄连忙去扶他,“先别说了,咱们赶紧回去。” 秦寒青摆了摆手,“我自己走。” 陆岐黄叹了口气,“唉,漂泊半生,没想到这条老命就要交待在这了……” 秦寒青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当下二人一前一后向桥下走去。 夜幕降临,街上的行人逐渐稀少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在天水城东面的天沐山大悲寺的后山中,有一片篱笆墙围起来的菜园,在菜园的尽头有一间点着油灯的土坯房。 此刻,在土坯房中有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扶着旁边的桌角剧烈咳嗽着。 此人看上去七十多岁的年纪,光头,穿着一身灰色的僧衣,颧骨奇高,脸上爬满了皱纹。 剧烈地咳嗽过后,他的嘴角流出了一丝黑色的血迹,随手擦去之后,跌跌撞撞的跑向那盏油灯。 双手一把抓住灯台下的灯奴,使劲一拧,脚下传来了一阵石头磨擦的声音,紧接着便看到地面缓缓裂开了一道屋门大小的洞口。 洞口内是一道倾斜向下的木楼梯,随手摘下灯台,佝偻的身影很快便连同他手中唯一的光源一并消失在了洞口。 屋中的光线一下子黑了下来,只能听见木梯发出一阵阵腐朽的咯吱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佝偻的身影很快便下到了洞底。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一人高宽的洞道,呈三十度角笔直向下,洞道不长,出现在尽头的是一扇漆黑的木门。 洞道的墙壁被泥水抹平,地面夯实,手中的油灯勉强可以照清脚下的路面。 佝偻的身影颤颤巍巍的扶着墙壁向木门走去,不时传来的咳嗽声使得他原本枯瘦的身子更是颤抖起来。 来到木门前,颤抖着掏出了一把钥匙,打开门锁,一把便将厚重的木门推了开来。 一片血红色的光芒顿时映照出来,照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而涣散的眼神也在这时有了光芒。一把掀开挡在面前的红布帘,眼前一下变得开阔起来,竟然是一个偌大的地下空间,四周高高低低的栽满了蜡烛,数百支跳动的火苗将这里照的影影绰绰。 四条婴臂粗细的铁链从黑暗中倒挂而下,将一口暗红色的大棺材悬挂在离地面丈许之地。 而在棺材的下方则是一个卍字形的深槽,里面翻滚着鲜红色的粘稠液体,阵阵红雾升起,包裹着整口棺材缓缓涌动,空气中流淌着一股很浓的血腥之气。 在距离这口血棺不远处的一面墙壁前摆着十几尊大大小小的各种神像,无不面目狰狞。 在神像前方的地面上按照北斗七星的位置,摆放着七盏铜盆大小的长明灯,灯芯漂浮在浑浊的油面上。 燃烧时散发出阵阵尸体腐烂时的恶臭与空气中的血腥味融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更加难闻的恶臭。 而在距离七盏长明灯不远的地方堆放着很多完整和破碎的陶罐,佝偻的身影趔趄着向陶罐所在的位置跑去。 还差几步的时候突然摔倒,但仍是挣扎着爬到了近前,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只完整陶罐猛地摔碎,一个紫色的纸包顿时出现眼前。 连忙颤抖着打开,纸包内包着白色的粉末,在将纸张展开之后才发现这紫色的纸包竟然是一张紫色符咒,上边画着诡异的符文。 小心翼翼地将展开的紫色符纸和上边的那些白色粉末放到面前,而后双手掐诀十指缠绕在一起,口中低吟一阵,十指翻绕形成双剑指,猛地一指那张紫符,符纸顿时燃烧起来,烧到那些白色粉末的时候升起阵阵白烟。 这时只见此人连忙上前抽动鼻翼,白色的烟雾缓缓钻入他的鼻孔,不多时脸色便缓和了下来,双目微闭,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片刻之后,符纸燃尽,吸尽最后一股白烟,枯瘦的身子慢慢舒展开来,缓缓睁开双目,浑浊的眼球散发出阴冷的气息。 在原地喘息了一阵,随即起身向那口被红雾包裹的棺材走去,先是探身观察了一阵卍字槽中那些翻滚的红色液体。 而后又绕着棺材观察了一周,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喉咙随即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快成了……咳咳……” 咳嗽了几声,遂又迈步来到了那七盏铜盆前,挨个检查了一下铜盆中的燃油,微微皱了皱眉,“这尸油最近是越来越不经烧了,看来下次我非得亲自去一趟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使得他刚刚舒展开的身子再度佝偻起来,枯瘦的身形蹒跚着消失在了那张血红色的布帘之后。 过了片刻的时间,原本安静的环境中突然传来一阵铁链的声音,而那口被血气包裹的大棺材竟在这时发生了晃动,厚重的棺盖跳动了几下,阵阵黑气从缝隙里弥漫出来…… ------------ 第六章 大悲古寺 天色渐亮,一夜未睡的秦寒青非但没有丝毫困意,反倒是一脸兴奋,眼中更是精芒闪现。 因为就在刚才他像往常一样正和衣在床榻上打坐,却是忽然间感觉到丹田气海中隐隐出现了一丝波动。 自从当年天机阁降下神罚之后,丹田气海已如死水一般,一百多年间从未有过动摇,却是没想到今日竟然出现了波动…… 大喜之下,秦寒青重新凝神静气去搜寻这丝波动,但在一个时辰之后却又失望的睁开了眼睛。 “一定是我出现了幻觉,我一个身负千罪之人,怎能冲破天机阁降下的神罚……”秦寒青随即苦笑下床向楼下走去。 打开店门之后,秦寒青顿时感到了一股强烈的萧杀之意,昨日还是生机盎然的树叶一夜之间纷纷枯落,天空中阴云密布。 躲在云层之后的太阳此时犹如一个晦暗的银盆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看来阵法已经开启,那何诗琪作为阵引怕是过不了几日便会身亡,真是可惜了……”秦寒青抬头看了看,又转身走回了药铺。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请问陆掌柜可在?” “他还没来,”秦寒青头也没回的向柜台走去,“你要抓什么药?” “我并不是来买药的,我来找陆掌柜。” 秦寒青回头看到一个道士打扮的老者正在打量着四下环境,此人身材干瘦,满脸皱纹,穿着一件和陆岐黄一样的黄色道袍,腰间悬着一只乾坤袋。 “稍坐片刻,他马上就来。”秦寒青皱了皱眉,隐隐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来人闻言,将目光看向了秦寒青,脸色却是忽然一变,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敢问这位小哥贵姓?” 恰在此时,陆岐黄从门外走了进来,冲着来人抱拳道:“久等了,吕师兄。” 来人回头看去,遂也抱拳回礼道:“哪里哪里,我也刚来。” “来来来,吕师兄我给你介绍一下。”陆岐黄说着话来到秦寒青二人之间,“他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那位徒弟,秦寒青。” “秦寒青?”来人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 陆岐黄转而向秦寒青介绍起了对方,“寒青啊,这位就是我经常给你提起的吕紫川吕师兄,按辈分你应该称呼师伯。” “师……” 秦寒青看了看他正要抱拳称呼,吕紫川连忙上前抬住了秦寒青的双手,“不敢不敢,这位小哥很像我一个多年前的故友,你可像他一样直呼我道号便可。” 陆岐黄来回看了看,“我看这样,以后寒青就称呼你吕道长吧。” 秦寒青抱拳躬身道:“吕道长。” 吕紫川连忙抱拳回礼,“小哥不必客气。” 陆岐黄这时一拍额头道:“哎呀,我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说着看向秦寒青,“寒青啊,吕师兄可是我连夜派人从白云观请来的帮手,当年在天荡山吕师兄曾经一人收服过六只狐妖,有他在抓一只尚未凝形的妖物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说着面露笑容的看向吕紫川,“你说对吧吕师兄。” 吕紫川却是眉头紧皱,“陆师弟切不可大意,依我看此事绝非我们看到的那般简单,方才马车经过天水桥时我曾展开神识搜寻对方的藏身处却是被强行逼了回来,若不是我有真气护体怕是当场就会被那十方夺魂阵吸尽元神……” 陆岐黄面露惊色,“这么厉害?” 吕紫川凝重的点了点头,“大阵未成之前或许还有破解之法,一旦阵成,以你我师兄弟的道行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说着将目光看向了秦寒青,“除非当年那位故友,以他修为弹指可破……不知小哥可有破解之法?” 陆岐黄立即插道:“要是他有破阵的办法我就不麻烦师兄你了。” 吕紫川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这十方夺魂阵并不可怕,稍懂奇门遁甲者便可布阵,我担心的是操控者,方才尚未交手我便已败阵,倘若本人亲临怕是……” 秦寒青道:“道长多虑了,十方夺魂阵固然阴毒,但其并不具备足够杀伤力,它只是一个借阵夺魂的阵法,依我看,布阵者本身修为平平,他或许另有目的。” 吕紫川闻言吃惊的看着秦寒青,“小哥这语气像极了我当年那位故友……” 陆岐黄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打岔道:“我说师兄,先不提你那位故友了行不行,咱们现在身陷大阵,应该赶紧想办法应对才是。” 秦寒青道:“何员外昨日之言让我觉得此事十有八九与那大悲寺有关。” 陆岐黄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倒是在大悲寺认识一个挂单和尚,就是不知道走了没。” 秦寒青道:“我们正好可以借会友的机会探探这个大悲寺。” 吕紫川点头附和,“贫道愿一同前往。” 大悲寺位于天沐山腹地,崇山峻岭之间。 山中林木茂盛,枝叶遮天。 此刻,陡峭的山道上落满了枯叶,四下一片凋零。 秦寒青三人走在山道上却是不见一个往来的香客,林木之间弥漫着一股很强的萧杀之意。 当秦寒青三人来到大悲寺门外的时候天色已近中午,一名小和尚正在清扫着庙门前的落叶。 看到秦寒青三人直接登阶而上小和尚连忙扔下扫帚跑了过来,“哎,你们找谁?” 陆岐黄行了个抱拳礼道:“小师傅,我们找前几天来挂单的至善和尚。” 小和尚警惕的打量着三人,“你们是什么人?找他做什么?” 陆岐黄笑了笑道:“我们都是至善和尚的朋友,几天前曾约好今日进山拜会。” 小和尚道:“他昨日已经走了,你们回吧。” 吕紫川这时上前施礼道:“贫道几年前曾与你们方丈惠能禅师有过数面之交,今日进山一来是会会故友,二来是商议来年的僧道大会,还请小师傅行个方便。” 小和尚闻言皱了皱眉,“你们等着,我进去通报。” 吕紫川抱了抱拳道:“那就劳烦小师傅了。” 小和尚看了三人一眼,转身跑上了台阶。 陆岐黄看向吕紫川道:“师兄,你真认识那个什么惠能方丈?” 吕紫川摇了摇头,“不认识,只是听人说过他的法号。” 陆岐黄急道:“好师兄哩,你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吕紫川笑了笑道:“放心,惠能肯定不会见我,但也肯定不会把我们拒之门外。” 陆岐黄不解道:“此话怎讲?” 吕紫川看了看秦寒青道:“倘若小哥猜的没错,这惠能是定然不会见我,却也不会赶我走,他需要探清我们此行的目的,同时这也说明这个大悲寺确实有问题。” 陆岐黄恍然大悟,冲着吕紫川竖了竖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呀!” 吕紫川却是面带恭敬的看向秦寒青道:“这些伎俩和我当年那位故友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秦寒青此时已经记起,面前的吕紫川在五十年前确实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的吕紫川正和自己相仿的年纪,如今五十年已过,对方已经老去,而他依旧是当年模样。此时若承认自己就是当年的那位故人吕紫川定会惊讶不已,势必会给自己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陆岐黄自然知道内情,看到小和尚走了出来,连忙趁机打断了他,“小和尚出来了!” 吕紫川脸色一紧,忙住口看去。 只见小和尚和一名身披袈裟的中年和尚从寺门内迈步走了出来。 “阿弥陀佛,让三位仙士久等了。”中年和尚走到三人面前双手合十颔首施礼。 “师叔,就是他找方丈师伯。”跟在中年和尚身边的小和尚指向吕紫川。 “贫道白云观吕紫川,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吕紫川抱了抱拳,看向陆岐黄二人。 “在下陆岐黄。”陆岐黄也抱了抱拳。 “秦寒青。”秦寒青负手而立,冲着对方颔了下首。 “贫僧惠明。”中年和尚再度合十躬身,表现的十分客气。 “请问法师,惠能方丈可在?”吕紫川道。 “三位仙士来的不巧,方丈师兄昨日和至善师兄一同应邀参加法会,少则三五天,多则月余才能赶回。”惠明道。 “唉,真是太不凑巧了,”吕紫川叹了口气,“既如此,那我们就……” “三位仙士留步,贫僧已备下茶水,请几位歇歇脚喝杯茶再走。”不出所料的是惠明连忙上前挽留。 “难得法师一片盛情,我看咱们就客随主便歇歇脚喝杯茶再走。”陆岐黄看了看吕紫川和秦寒青。 “既如此就打扰法师了。”吕紫川略一迟疑便抱拳行礼算是答应了下来。 “吕仙士不必客气,请随贫僧来。”惠明单手始终立与胸前,拇指间挂着一串黑色的念珠,说罢转身先行带路。 三人各自跟了上来,那扫地的小和尚一直目送着三人进入寺门才重新捡起了扫帚,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方丈明明就在寮房为何要说他不在?” ------------ 第七章 废弃之殿 整座大悲寺呈阶梯状依山势走向而建,四座气势巍峨的大殿雄踞中轴线,两旁各有一些偏殿,除此之外皆是回廊厢房依附。 偌大的香炉中香火缭绕,随处可见的参天古树此时却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狰狞的伸在半空中。在惠明的引领下一行人穿过‘大雄宝殿’旁的回廊,来到了惠明的禅房。 几人相继落座以后,进来一个小和尚依次为秦寒青三人端上了茶碗。 “方才我听一诚说,吕仙士此次一是为了看望故人,二是为来年的僧道大会,不知定在了何处举行?”请茶之后惠明首先开口问道。 “尚未商定,此次来就是为了和惠能方丈商量看可否放在大悲寺举行,可惜方丈不在……”吕紫川叹息道。 “仙士不必着急,待师兄回来贫僧自当相告,成与不成自会派人去白云观知会仙士。”惠明道。 “哎呀,我突然想起个事儿来,”陆岐黄突然打断了二人,“至善之前到药铺找我的时候说给我在观音殿供了尊菩萨,让我来时请走,不知他临走时有没有知会惠明法师啊?” “这个……兴许贫僧给忘了,”惠明脸色一变,很快便镇定下来,“陆仙士稍等,观音殿确实供了几尊菩萨,贫僧这就叫人请来。” “不敢劳烦法师,我自己去取,正好可以带着我这徒弟领略领略贵寺的风光。”陆岐黄摆了摆手,看了眼秦寒青,“你不是总嫌师父不带你出来吗,今天就让你小子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名门大派。” “陆仙士说笑了,”惠能慌忙起身,讪讪说道:“本寺年久失修,到处都是陋房烂瓦实在不值一看。” “法师有所不知啊,我这徒弟从小看他长大,别看身在道家,却一心向佛,还经常说什么道家杀心太重,佛门慈悲为怀,” 陆岐黄说到这里满面激动,没好气地看了秦寒青一眼,“若不是受他父母临终所托,我早把这小子赶出师门了。” “行了师弟,人各有志,在惠明法师禅房这般不合适,”吕紫川趁机劝道:“既然今日难得一来,就让他四处转转吧。” 秦寒青被陆岐黄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训,脸上也带了执拗之色,听罢吕紫川的话一把拉开房门就走了出去。 “嘿,臭小子还说不得你了,你,你给我站住!”陆岐黄说着气呼呼的追了出来。 惠明脸色大慌,连忙追出来喊来刚才端送茶水的那名小和尚,向他使了个眼色,那名小和尚连忙跟在了秦寒青二人身后…… 离开惠能视线之后秦寒青顿时放慢了步伐,身后的马善元和那名小和尚很快追了上来。 “臭小子,你跑什么?惠能法师已经答应让这位小师傅带着咱们四处转转了。”陆岐黄骂骂咧咧的看了眼身旁的小和尚。 “我没跑。”秦寒青面露执拗的回了他一句,转身向寺院深处走去。 “臭小子,你,你还跑?”陆岐黄忙又追来。领了师命的小和尚始终一步不离的跟在二人身后。 矗立在大雄宝殿之后的是观音殿,秦寒青直接迈步走进殿门,燃起一炷清香面露虔诚的冲着菩萨像拜了下去。 身后的小和尚见状原本紧张的神情逐渐放松了下来,秦寒青三跪九叩之后并未立即起身,而是双手合十,心中默念法诀,双眼紧盯着香炉中烟气的走向。 陆岐黄虽然不明所以,但他知道秦寒青绝非只是为了拜佛。 “铛……” 一声悠远的磬声响起,陆岐黄猛地抖了一下,这才发现身后的小和尚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菩萨像左侧的那口磬缸前,手拿木槌为秦寒青敲磬祈福。 陆岐黄神色一肃,连忙双手合十。 几乎就在磬缸被敲响的瞬间,香头上的青烟竟然在无风的情况下径自向右边飘去。 秦寒青眼中一亮,随即起身重新燃起一炷清香插进了香炉,双手合十面对菩萨像躬了躬身,直接绕过菩萨像从大殿后门走了出去。 矗立在‘观音殿’之后的是气势巍峨的‘解脱门’。 而在‘解脱门’之后则是一片很大的广场,四角耸立四根三人抱的石柱。 石柱高度几乎与大殿齐平,上边雕刻着佛家四大神兽。 广场上打扫的很干净,正中矗立着一座木制的高台,其高度略低于四根石柱。 “小师傅,中间这座木台是做什么用的?”看到秦寒青驻足凝视,陆岐黄也感到好奇随口向他身边的小和尚问道。 “那是坐禅台,只有方丈才有资格在那里坐禅。”小和尚面露钦羡的抬头仰视着那座木台。 “哦,难怪我感觉盛气凌人呢,原来是方丈坐的……”陆岐黄阴阳怪气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广场的尽头的那座大殿,“咦?那座大殿为何没有匾额啊?” 陆岐黄看的是隔着广场与‘解脱门’正对着的是一座更为恢宏的大殿,只是此时看来有些破败,上边没有悬挂任何匾额,大门上挂着生锈的锁链,就连窗户也被木板钉了起来。 “哦,你是说它呀,那是原先的大雄宝殿后来因为年久失修便废弃了。”小和尚脸色变了变,口中却是应对如流。 “直接拆掉岂不省事?为何还要煞费其事的钉窗锁门?”陆岐黄面露不解的皱起了眉。 “唉,仙长有所不知,此殿规模宏大,拆起来颇费银两,如今寺院财政紧缺,糊口都成问题那有闲钱拆它呀。” 小和尚叹了口气,“钉窗锁门是怕不知者贸然闯入,万一发生意外,我等岂不枉造罪孽……” 陆岐黄点了点头,还打算再问下去,秦寒青这时开口打断了他,“那里是什么地方?” 秦寒青的此时的注意力在无名大殿东侧的那堵只留了一扇小门的高墙上。 “那里是方丈师伯和四大长老的寮房所在。”小和尚道。 “为何也上了锁?”秦寒青道。 “方丈师伯应邀参加法会,四大长老又常年云游在外,为了避免僧众入内所以被师父锁了起来。”小和尚道:“两位仙长,此处已是我寺尽处,师父已为两位泡好了茶水我们这就回去吧。” 陆岐黄看了看秦寒青,“臭小子,看够了吗?要是不过瘾我给慧明法师说说,让你转投他门下做一名六根清净的和尚怎么样?” 秦寒青讪讪的拱了拱手,“弟子不敢。” “哼,你小子有什么不敢的,”陆岐黄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走吧小师傅。” 小和尚点了点头正要走,秦寒青突然停下来抬头看向东侧的山峰,“山后还有别院?” 小和尚脚步一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哦,你说后山啊,那里是我们寺院的菜地,平时由一个老和尚看管,并无别院。” 秦寒青皱了皱眉,迈步往回走去。 陆岐黄转头看了一眼,向同行的小和尚问道:“当和尚不是越老越有资历吗,怎么看菜地去啦?” 小和尚也是一脸不解,“我也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那了,除了五观堂的师兄们平日很少有人能看到他。” 陆岐黄皱眉道:“什么是五观堂?” 小和尚数着手指讲道:“一观计功多少,量彼来处;二观忖己德行,全缺应供;三观防心离过,贪等为宗;四观正事良药,为疗形枯;五观为成道业,故受此食。此为五观,正所谓,五观若明金易化,三心未了水难消……“ 陆岐黄连忙打住了他,“停,小师傅,这些繁文缛节我听着都麻烦,有空还是给我这徒弟讲讲吧。” 小和尚看着陆岐黄的老脸叹了一声,摇了摇头,“看来仙士终究与佛门无缘,阿弥陀佛……” 回到惠明的禅房,吕紫川谈兴正浓,惠明却是如坐针毡。 看到小和尚带着秦寒青二人进门,这才如释重负般的长吁了口气。 “敝寺清贫,让二位仙士见笑了。”惠明叹然起身,脸上已带了逐客之意。 “既如此,我等就不打扰了。”吕紫川遂也站了起来,冲着惠明抱了抱拳便打算离开。 “稍等,”惠明这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站在门外的小和尚吩咐道:“一实,你去观音殿把那尊菩萨请来。” 门外小和尚应了一声,转身跑开。 既已起身再落座便失了礼数,吕紫川久在江湖行走自然知道这些规矩,随即招呼陆岐黄和秦寒青一同到门外等候,惠明客气了一句遂也跟了出来。 “敢问法师,寺中其他僧众都去了哪里?怎地如此荒凉?”吕紫川四下看了看向惠明问道。 “唉,仙士有所不知啊,”惠明叹了口气道:“近年来不知为何香客锐减,虽说佛门清苦,却是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就连一日一食也难以维持,大部分僧众受不了这份苦便相继还俗归家,现在寺中仅剩下我和方丈师兄,还有五个徒弟,四大长老常年云游在外,往日寺中只有我等七人诵经度日……” ------------ 第八章 卖唱父女 惠明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不过,倒也落个耳根清净。” 说话之间,小和尚已抱着一尊盖了红布的菩萨像跑了过来。 陆岐黄连忙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然后便让秦寒青接了过来。 简单寒暄了几句,三人随即辞别了惠明走出了大悲寺。 “师弟,你们可曾发现了什么?”一走下庙门前的石阶,吕紫川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除了不正常,什么也没发现。”陆岐黄有些丧气的道。 “师弟此话何意?”吕紫川不解道。 “明明知道那小和尚在撒谎,却是找不到一点破绽。”陆岐黄道。 “因为他根本没有撒谎。”秦寒青淡淡说道。 “没撒谎?”陆岐黄疑惑的打量着秦寒青,“我说寒青,你是不是真把自己当成虔诚的信徒了?” “师弟,你听小哥把话说完。”吕紫川看了眼陆岐黄,接过秦寒青怀中的菩萨像自己抱住,“小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秦寒青双目一凝道:“鬼在后山!” 吕紫川皱眉道:“后山?” 秦寒青沉声道:“有人跟踪,回去再说。” 陆岐黄一惊,“谁?” 正要回头被吕紫川一把勾住肩膀,“别看,听小哥的。” 当下三人佯装无事各自说着话向山下走去。 回到天水城时天色已近薄暮,三人找了一家酒楼坐了下来。 “小哥,你刚才说鬼在后山,这句话到底何意?”吕紫川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跟踪后压低声音问道。 “是啊,寒青,你到底想说什么?”陆岐黄亦是一脸不解。 “在大悲寺东边的后山中有一股强大的念力正牵引着十方阴气源源不断的涌入,似是在为接下来大范围吞噬铺垫着阴路。”秦寒青脸色凝重的缓缓说道。 “莫非这后山便是那十方夺魂阵的阵眼所在?”吕紫川惊道。 秦寒青点了点头。 “这就好办了,明日我们便去剿了他的老巢!”陆岐黄面露兴奋的拍了下秦寒青道:“寒青,咱们这可是大功一件啊,拯救数十万黎民百姓于水火,这份阴德算是积大了,对了,还有何员外,你们先吃着我现在就去找他……” “等等,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简单。”秦寒青叫住了他,“我们已打草惊蛇,就算我们现在去也肯定找不到他们,为今之计,只有逼对方现身!” “逼谁?怎么逼?”马善元疑惑的看着他。 “小哥,你是说我们去逼惠明?”吕紫川皱了皱眉道。 “大悲寺的和尚只是傀儡。”秦寒青道。 “傀儡?”陆岐黄想了想,猛地一惊,“你是说这十方夺魂阵是有人操控着这群和尚布下的?” 秦寒青点了点头,“我们要逼的正是此人!” 吕紫川面露疑惑,“到底是什么人能操控大悲寺弟子为他卖命?” “咳咳……”秦寒青咳嗽了几声道:“这个不难,双方各取所需……咳咳……” 吕紫川连忙伸手,“小哥,你这身体……” 秦寒青摆了摆手,“旧疾而已……” 陆岐黄连忙插道:“从小落下的病根,现在已经好多了。” 吕紫川半信半疑,却也没再问下去。 秦寒青顿了顿道:“如今大阵已成,就算找到那十方阴地怕也无济于事,好在尚未完善,我打算以四方八极阵破他这十方夺魂阵。” 陆岐黄惊道:“寒青,这四方八极阵极耗元神,你要三思而行啊……” “四方八极阵乃是借四方之力,八极之法,启阵更是非一般修为所能及,贫道迄今为止也只见过一次,就是那一次让贫道大开了眼界,” 吕紫川说到这里脸上的钦羡转为疑惑的看向秦寒青,“而那布阵之人正是与小哥极为相像的那位故友……” 陆岐黄脸色一变连忙打断了他,“好师兄哩,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你那位故友身上去了,哎,菜来了!” 恰在此时,店小二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吕紫川叹了口气这才住了口。 而秦寒青此时的目光却在刚刚进入店门的一对父女身上,父亲看上去六十多岁的年纪,一头的白发,脸上有着庄稼人特有的那种刀刻般的古铜色皱纹,身材干瘦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短衫。 少女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年纪,虽然衣着破旧,却难掩清秀的五官,双目低垂,长长的睫毛下透着淡淡的羞涩,怀中抱着一把旧琵琶一步不离地跟在父亲身后。 “小洛……”秦寒青心中一动,喉咙却已哽咽。 看到秦寒青的样子,陆岐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连忙开口打断了他,“寒青啊,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秦寒青如梦初醒,连忙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拿起筷子埋头扒起了饭。 吕紫川面露不解道:“小哥这是怎么了?” 陆岐黄随口搪塞道:“想他娘了。” 吕紫川已入辟谷,一日三餐也不过半碗米饭,闻言似又想起了什么,当下正要开口,不想远处却传来了一阵碗碟破碎的声音夹杂着打骂声。 “我们公子能看上你女儿是她的福分,你这老东西再敢纠缠小心我打断你的腿!”叫骂的是一个家丁模样的青年,他揪着那对卖唱父女中父亲的衣领。 “你快我放开爹爹。”少女满脸泪花的去拉自己的父亲。 “你答应陪我们公子睡一晚我就放了他。”那名家丁笑嘻嘻的用手指挑了下少女的下巴。 “对,陪我们公子睡一晚,哈哈……”其他几名家丁也跟着起哄起来。 “女儿,你快走,不要和他们讲理。”父亲挣扎着看向自己的女儿。 “不,我不走,你快放开我爹爹,求求你了……”少女声嘶力竭的拉扯着父亲。 “你不要管我,快走!”父亲一把挣开了那名家丁的手,转身就往外推自己女儿,却立即被其他家丁拦了下来。 “找死是不是?”那名家丁手上被父亲手中的破碗划开了一道口子,那名家丁立即对着父亲拳打脚踢起来,其他家丁也加入了进来。 “不要打我爹爹,不要打我爹爹!”少女一把扑在父亲身上。 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秦寒青双目通红,太阳穴两侧青筋暴凸,双拳剧烈颤抖着。 刚要起身被陆岐黄一把按住,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她!” “停!” 陆岐黄话音未落,坐在众家丁主位上的一个少爷模样的麻子脸站了起来,“你们懂不懂怜香惜玉?” 训斥完众家丁,麻子脸少爷笑嘻嘻的走到少女面前,“小娘子,只要你答应陪我一晚,明日我让八抬大轿送你们父女回家如何?” “我,我这里还有些碎银子,是我和爹爹一路攒下的,都给你们,求你让我们走……”少女说着连忙掏出一个旧荷包向麻子脸少爷递去。 “这点银子还不够大爷喝壶酒的,”麻子脸少爷掂了掂手中的荷包,“你要是答应了大爷,大爷给你百倍的银子!” “大爷,我女儿还小,求你放过她吧……”父亲艰难地从地上支起了身子,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吐出,身子一软整个人直接昏迷了过去。 “爹爹!”少女一惊,连忙去扶父亲。 “真他妈晦气,来啊,把这小娘子给我架走!”麻子脸少爷啐了口痰,随手将荷包扔到柜台上,“把人给我抬到乱葬岗去。” 眼睁睁的看着众家丁去强行拖那少女,周围食客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反倒是都退到了一边。 而亲眼目睹着这一切的秦寒青此时目眦欲裂,双拳紧握,猛地挣开陆岐黄的手起身便要上前。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厉声喝道:“住手!” 暴喝声中,满脸怒色的吕紫川走了出来,“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 众家丁一愣,为首那人气势汹汹的向他走来,“臭道士,你刚才说什么?” 吕紫川强压怒火道:“就此住手还自罢了,如若不然休怪贫道手下无情!” 那名家丁走到吕紫川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臭道士,念你是出家人,马上给老子滚,否则连你一块打!” 说罢,转身就要往回走。 吕紫川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可是没听清贫道的话?” “你他妈找死!”那名家丁脸色一阴,反手便要去抓吕紫川的手,没想到却被对方轻轻一脚便飞了出去,其他家丁见状先是一愣,接着纷纷抄起板凳扑了过来。 吕紫川眼中一戾,身形疾向前迎去。 几乎就在他出手的瞬间,众家丁便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而那麻子脸少爷此时脸色苍白,抖如筛糠,看到吕紫川向自己走来,双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拖着哭腔道:“仙长饶命,都是小人色迷心窍冲撞了仙长,我,我这就放他们走。” 吕紫川沉着脸道:“若今后再让贫道得知你胡作非为,定取你狗命!” 麻子脸少爷忙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吕紫川道:“赔了店家的桌椅马上滚!” 麻子脸少爷连忙点头,从怀中掏出银票塞给店小二后带着众家丁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 第九章 古寺暗室 吕紫川这时走向那趴在父亲身上哭泣的少女面前,“小姐勿急,令尊气息平缓,应该只是被气血淤塞,待贫道为他行气化瘀。” 少女点了点头,起开了身子。 吕紫川蹲下来探手试了试老者的鼻息,而后伸出两根手指,在老者胸前的穴位上猛戳了几下。 老者嘴角顿时流出了一道黑血,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眼来。 “爹爹!”看到父亲苏醒,少女喜极而泣。 秦寒青心中亦是得到了一丝慰藉。 看到父女二人相拥而泣,陆岐黄面露感慨,“唉,真是个苦命人……” 秦寒青闻言,眼中一滞,胸中似要被炸裂般难以呼吸。 望着那为了自己承受了无尽苦难的恋人却又无法上前相认,此刻,秦寒青心如刀绞,生不如死。 似是感觉到了秦寒青的目光,那少女转头向他看来。 四目相接,秦寒青浑身一颤,顿觉胸中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 ………… 当秦寒青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陆岐黄正坐在他的床边翻着一本旧书。 看到秦寒青醒来,陆岐黄连忙合上旧书凑了上来,“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秦寒青刚一开口立马感觉口腔中残留着一股很浓的草药味。 “看来我这新药方起作用了。”陆岐黄面露喜色,看到秦寒青起身连忙给他背后塞进了一个枕头。 “应该是吧……”秦寒青习以为常的靠了下来,忽然间脸色一紧想起了什么,“他们呢?” “放心,我已经安顿好了,在阵法没有解除之前,暂时住在悦来客栈,房钱我预交了半个月的,生活费也留够了。” 陆岐黄说到这里,皱起眉来看了看秦寒青,“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但会害死自己,还会害死人家?” “都怪我一时冲动……”秦寒青眼中一滞,满脸懊悔。 “昨日幸亏有师兄出手,不然这后果难以估量,”陆岐黄叹了口气,“行了,事情都过去了,以后谨记便是,饿了吧,我去给你盛饭。” “老陆,多谢……”秦寒青叫住了正要转身出门的陆岐黄。 “谢什么谢,赶紧起床,铺子还没开门呢。”陆岐黄愣了一下,甩了甩手开门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在一条幽暗的地下甬道中两个身影缓步走来。 “师兄,前些日子服下你给我配的凝魂丹后,这体魄是精健了一些,可最近这几日元神却消耗的厉害,不知这是何原由?” 说话的是一个身披袈裟,髯须皆白的老和尚,胸前挂着一串核桃大小的佛珠,两道浓密的白眉之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黑气。 “先前你经脉枯萎,服了凝魂丹需要重新焕发生机,此乃正常表现,不必担心。今日起配以我的天衍借命术,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你便可重获新生。” 与老和尚同行的是一个身穿灰色僧衣,颧骨奇高,说话声音有些沙哑的干瘦老者。 “倒时定不忘师兄的再生大恩。”老和尚面露喜色的道。 “你我同门一场,虽说你后来入了佛门还做了这大悲寺的方丈,却从未忘记当年咱们师兄弟间的情分,在我落难之时收留了我,这份恩情我自当铭记于心,” “眼下见你大限将至,我怎能不管……咳咳……” 干瘦老者咳嗽了几声,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老和尚,“昨日来的那几个人你查清楚了没有?” “据派去的人回来说那个姓马的只是天水城一家药铺的掌柜,” “先前给你送去的那个挂单和尚,他也确实提起过认识一个什么开药铺的,而那个一脸病容的年轻人是他的伙计,” 老和尚说到这里皱了皱眉,“至于那个姓吕的道士,我昨日暗中观察了几眼倒是觉得有些眼熟……” “现在是紧要关头,万不可生出什么意外,从今日起,一律闭门谢客。” 老和尚点了点头,二人说话之间已经走到甬道的尽头。 干瘦老者伸手转动了一下墙壁上的灯台。 顿时墙面一阵颤动,原本严丝合缝的墙壁竟然缓缓裂了开来,里面映照出昏黄的光芒。 二人相继走了进去,石门内是一间很大的石室。 四面的墙壁上画着天象图,石室的正中位置上有一个丈许大小的卍形凹槽,里面残留着暗黑色的血渍。 在卍形槽末端的四个方位上各放置着一口被黄泥封起来的大缸,上面各贴着一道很长的黄符。 而围绕在卍形槽周围的则是七七四十九盏冒着黑烟的尸油灯,黑烟从火苗中升起,在屋顶缓慢地流动着。 干瘦老者抬头看了看黑烟的浓度,“差不多了,我们开始吧。” 老和尚浑浊的眼中露出了兴奋的光芒,迈步走到卍形中间的交叉点上盘膝坐了下来。 干瘦老者这时从怀中取出一盏盖了灯帽的铜人油灯,启开灯帽之后单手掐了个指诀顺着铜人的面部划到底座,铜人猛地一亮又暗了下来。 接着将一张紫色符咒缠住了铜人的身体,而后迈步走到老和尚面前放了下去,“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独留这一线生机,” “从现在起,这盏油灯便是你的本命灯,待血槽填满,命烟便会将你的本命灯点燃,” “届时大道整满五十,你便可借命百年,倘若在这期间你打灭了本命灯便会灯灭人亡,切记!” “师兄放心,师弟定不辜负你的一片苦心。”老和尚满面兴奋。 “如此最好。”干瘦老者说罢,退出卍形槽,反手一震,四粒铜球直接射向四口大缸。 “嘭!”一声闷响过后,四口大缸的底部齐刷刷地出现了一个小口,一股散发着腥甜气息的鲜红液体顿时流了出来,沿着石槽的走向往老和尚身下汇流而去…… ………… ………… “怎么不见吕道长?”秦寒青下楼之后没有看到吕紫川的身影。 “请救兵去了。”正在后堂忙碌的陆岐黄随口应道。 “去哪里请了?”秦寒青眉头微皱。 “放心,他并未出城,很快就回来。”陆岐黄道。 “倒是和我想一块去了。”秦寒青沉吟了一下,前去开门营业。 刚打开店门就见何员外身后跟着那名胖管家一脸急色的跑了过来,“小师傅,不,不好了……” 秦寒青皱眉道:“什么事?” 何员外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小女失踪了!” 秦寒青脸色微微一变,“发生了什么?” 何员外满脸急色的道:“我和管家出门办事,回来之后就发现琪儿不见了,还有那个老妈子也不见了。” “何小姐不见了?”陆岐黄闻声亦是一脸紧张的从后堂走了出来,当下忙上前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胖管家接道:“一个时辰前,据丫鬟说是刘妈扶着小姐出门的。” 秦寒青道:“知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胖管家摇了摇头,“这段时日一直都是刘妈在伺候小姐,所以见她们出门大家也都没当回事。” 何员外焦急的看着秦寒青二人,“陆掌柜,小师傅,你们快想想办法呀,我现在可就琪儿一个亲人了。” 陆岐黄皱了皱眉道:“何员外,你先别着急,说不定是何小姐在家闷得无聊想让刘妈陪着她出来逛逛呢?” 何员外急道:“要真是如此我也不会这么着急了,一个马夫告诉我说一个时辰前他曾看到琪儿和刘妈上了一辆马车,直到现在那辆马车还没有回来。” 秦寒青顿了顿道:“你是在怀疑刘妈拐走了何小姐?” 何员外急道:“开始我也不相信,直到听了那个马夫的话,她们倘若只是出来逛街为何还要雇马车?” “也许何小姐临时起意想去别的地方游玩呢?”陆岐黄说到这里,脸色陡然一惊,“别的地方?不好!阵……” “不会。”秦寒青沉声打断了陆岐黄,转目看向何员外,“你对刘妈了解多少?” 何员外道:“刘妈是三年前我那大夫人去大悲寺还愿的时候遇上的,当时她刚从山南灾区逃荒至此,大夫人心善又笃信佛门于是便把她带回府中专门照顾琪儿。” “自从大夫人死后刘妈便把琪儿当成自己亲闺女对待,却是没想到她竟恩将仇报做出这样的事来……” 秦寒青脸色一凝道:“你刚才说三年前?” 何员外面露悲怆的点了点头,“只是当时没想到短短一年之后,我那两位夫人便相继离世……” 陆岐黄闻言,吃惊的看着秦寒青,“寒青,你是说刘妈……” 秦寒青点了点头,“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 何员外和他身旁的胖管家亦是脸色一惊,“小师傅,你,你是说,是,是刘妈害死了我那两位夫人?” 秦寒青道:“就算不是她,她也脱不了干系。” 胖管家的嘴角在这时诡异的抽动了一下,随后开口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看到胖管家怪异的举动,秦寒青心中一沉,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只能听天由命了。” ------------ 第十章 古籍残卷 何员外又将目光看向陆岐黄,声音哽咽着道:“陆掌柜,老儿给你跪下了,求你们一定救救琪儿……” 说着双腿一软就要下跪,陆岐黄连忙扶住了他,“何员外,你千万不要这样,我,我再想想办法……” 陆岐黄转头看向秦寒青,“寒青,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秦寒青摇了摇头,“何员外请回吧。”说罢,转身走回了店内。 胖管家这时从陆岐黄手中接过何员外的胳膊道:“老爷,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说不定现在已经回家了。” 陆岐黄忙道:“对对对,寒青刚才也只是说凑巧,并没有说何小姐一定会发生什么,你先回去吧,我们再合计合计。” 何员外老泪纵横的点了点头,被胖管家搀扶着向停在不远处的轿子走去,一直等候在轿子前的几名轿夫连忙撩帘压轿。 这一幕正好让刚刚赶回来的吕紫川看到,当他看到那名胖管家时,脸色明显变了一下,而胖管家则是向他躬了躬身,脸上挤出来一个生硬的笑容。 直到轿子远去,吕紫川才迈步走了进来,“他们是什么人?我怎么看着那红脸胖子有些不对劲?” 陆岐黄叹了口气道:“轿子面坐着的就是昨日我向你提过的那个员外,红脸胖子是他的管家,能有什么不对劲。” 说着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皱眉不语的秦寒青,“我倒是看他有些不正常,人家何员外都给你下跪了连句安慰话都没有,唉,没想到这刚吃到嘴的鸭子又给飞走了……” 吕紫川看了看他,走到秦寒青面前道:“小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秦寒青道:“我看此事并非相像的那么简单,也许背后还有其他隐情,不过这也为我们打开了缺口,吕道长,我有几件事需要你亲自去办一下。” 吕紫川闻言,面露兴奋的一拱手道:“小哥尽管吩咐。” 吕紫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为秦寒青办事而感到兴奋,也许还是因为他心中始终都把他当成了当年的那位“故友”。 “原来你小子是早有打算啊,”陆岐黄反应过来之后顿时也来了精神,自愧不如的啧了啧嘴,“这姜还是老的辣呀……” 话一出口顿觉失言,连忙借机掩饰了过去,“说吧,需要我做些什么?” 秦寒青拿过笔墨在纸上写了起来,看着秦寒青写出的东西,吕紫川脸上顿时担心起来,“小哥,你还真要布这四方八极阵?” 放下毛笔,秦寒青点了点头,“除了这些东西,我还需要两个帮手。” “我已经请过了,他们稍后便到,”吕紫川说到这里,面露担心的看着秦寒青,“小哥,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我看你这气色怕是……” 秦寒青笑了笑道:“无妨,劳烦吕道长跑一趟了。” 看着秦寒青的脸色吕紫川犹豫了一下,“既如此,那我就先去了。”说罢小心翼翼地折好秦寒青开出的清单转身走了出去。 看到吕紫川远去,陆岐黄这才迟疑着上前,“寒青,我知道我劝不住你,但你也要为她想想,这万一……” “咳咳……”一口血气涌上,呛得秦寒青又咳嗽了起来,“老陆,你帮我加大药量,要往日的三倍以上……咳咳……” 陆岐黄面有犹豫,“寒青,是药三分毒,虽说有加减之法,可这三倍……” 秦寒青苦笑了一下,“就算是天底下最毒的毒药,我也死不了……” “唉,造化弄人呐……”陆岐黄摇头叹息了一声,转身走回了后堂。 秦寒青闻言一怔,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对父女的样子,当下血气上涌,咳嗽不断,踉跄着向柜台后走去。 好不容易坐了下来,喉咙中一甜,嘴角却是流出了一道鲜血。 秦寒青随手拿起一张包药的油纸正准备擦嘴,却是不经意在柜台的隔层看到了陆岐黄之前翻看的那本旧书。 为了分散脑海中的意念秦寒青随手将其拿了出来,一边擦拭着嘴角的血迹一边打量着手中的这本旧书。 泛黄的书皮上没有任何字迹,一指厚的书页用细麻绳粗糙的装订在一起。 翻看泛黄的书皮,秦寒青这才发现这竟然是本手抄书,字迹潦草不堪,字里行间更是乱涂一气。 秦寒青皱了皱眉,耐着性子翻看了几页发现记载的无非是一些行气活血的药方。 当他翻到第七页的时候眼中却是突然一亮,发现上边竟然记载着百年前的修真大派北冥山逍遥宗的九转还魂丹的制炼之法。 但细看之下却又不尽相同,其中竟还夹杂了昆仑山太虚观凝气丹的一部分配方,将两者融合之后变成了作者的专属汤药——凝气还魂汤。 “此汤头倒也与配伍搭配,就是不知逍遥宗绿袍老祖和太虚观无常老道看后会作何反应。” 秦寒青并未过分惊讶,因为此两种丹丸的制炼之法早已公布于世。 普通人即便钱毫不差的照方配比,倘若没有两大派的专属药引就算是炼出了丹丸,其功效怕是还不如那些打把势卖艺的大力丸来的有效,更别说将二者合融了。 秦寒青接着向后翻去,又发现了一些其他宗门的药方配比,结果又是如法炮制的乱搭一通。 其中有些药方被毛笔勾画了出来,从墨迹上看应该都是最近才勾上去的。 “看来老陆所说的续命方应该就是从这上面抄来的,”转而想起那丝莫名出现在丹田气海中的波动,秦寒青不禁皱眉。 “此种药方若无专属药引,其功效甚至不如普通药方,怎会逆逆转神罚?” 兀自疑惑半天,终是无解,秦寒青叹了口气,接着又翻开了下一页。 与之前不同的是,其中的内容发生了改变,由之前的药方变成了仙家的修行功法。 看着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秦寒青却是感到一阵熟悉,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以及弱肉强食之下的丑恶嘴脸。 心中感慨之余,眉头却又皱了起来,他发现总共七大境的修行法诀只有凝气境与他所认知的相同,再往后便逐渐偏离了大道。 不但省去了重塑道根,参悟天机的必经之路,更是暴力的推翻了这数万年来固有的修行法则。 看着那些潦草的字迹秦寒青胸中那颗恪守了数百年的道心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领略过的风景。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一片斗转星移,紧接着脚下一晃,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血红映照在秦寒青的脸上。 秦寒青一脸吃惊的望着眼前的景象,一片被沼泽淹没的枯树林,四下黑雾弥漫。 此时,他的脚下踩着一叶扁舟,头顶的枯树枝遮天蔽日,血红的阳光透过枯枝间隙直射在沼泽面上,折射出愈发狰狞的血光映照在秦寒青脸上。 周围的树枝上落满了双眼血红的乌鸦,缓慢的黑雾从水面上升起,四下一片诡异。 “这是什么地方?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秦寒青满目惊疑的打量着四下。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驼背人,脚下踩着一副高跷,手中提着一盏血红灯笼慢悠悠从面前几丈开外的地方走过。 看到对方的样子秦寒青心中一凛,却也顾不得多想,当下开口问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驼背人似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慢悠悠的向前走着。 就在这时,秦寒青突然感觉脚下一晃,低头看去却发现小舟竟然开始向下沉去。 秦寒青这时莫名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当下连忙抄起船桨奋力向驼背人消失的方向划去。 然而只是徒劳,小舟已经深陷沼泽,越是挣扎下沉速度越快,虽然他极力地呼喊着对方,但回应他的只有乌鸦们振翅四散的声音。 小舟在迅速下沉,转眼间已经漫到了秦寒青小腿,当下越是使劲往出拔下沉速度越快,几乎就在瞬息之间,已经漫到了他的脖子,一股腐朽之气顿时钻入鼻腔。 秦寒青只觉胸中闷胀却又呼不出气来,渐渐地只剩下了一双眼睛,此时的他大脑一片模糊。 突然,在驼背人消失的方向出现了一个被黑雾弥漫着高大身影,一双铜铃般的血目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正在被沼泽淹没的秦寒青。 秦寒青仿佛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只是他刚一张口,泥草便冲进了他的口腔,而这时,那个高大的人影开始向他走来。 秦寒青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充满血丝的双目只剩下了绝望。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胸腔快要被炸裂的时候,眼前突然一亮,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了小贩的叫卖声。 秦寒青换目四顾,发现自己并未远去,依旧坐在百草堂的柜台后面,而手中的那本古书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寒青,快进来吃饭。”后堂传来陆岐黄的声音,秦寒青忙应了一声,又向四下看了一眼这才满腹疑惑的走出了柜台。 ------------ 第十一章 疾疫弥漫 来到后堂,陆岐黄已将饭菜摆好,看到秦寒青的样子后脸色顿时一紧,“寒青,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还没缓过来?” “哦,没什么,”秦寒青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当下连忙转移了话题,“老陆,今天怎么做这么多菜?” 陆岐黄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当下忙招呼秦寒青入座,“来来来,快坐,尝尝我今天做的醉花鸭。” 秦寒青向外看了一眼,“吕道长应该快回来了,我们等等他。” 陆岐黄摆了摆手,“他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呢,这醉花鸭可是专门给你做的。” 陆岐黄无事献殷勤的表现,顿时让秦寒青皱起了眉,“老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陆岐黄不自然的笑了笑道:“什么事能瞒住你?我是看你最近太累了,给你做顿好的补补。”说着便往秦寒青的碗中夹了一块鸭肉。 秦寒青看了看碗里的鸭肉,“你知道我从不沾荤。” 陆岐黄一愣,尴尬的笑了笑,忙把肉从秦寒青碗里夹了回去,转而又换了一块豆腐放了进去,“忘了忘了,这不是有白菜豆腐嘛。” 秦寒青皱眉盯着他道:“当真无事?” 陆岐黄低头看着桌上的菜,扬了扬手道:“无事无事,赶紧吃饭。” 秦寒青没再继续往下问,端起碗筷站了起来,“我去前厅守铺。” 看着秦寒青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陆岐黄端着手中的碗筷,轻叹了口气,“唉,我当初怎么就答应她了呢?这下可好,万一事情败露,也许我的结局还不如她呢,算了,美味当前,一切靠后!” 叹罢,夹起碗中的鸭肉便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饭已是巳时初刻,秦寒青像往常一样守坐在柜台后面,陆岐黄这时来到柜台里面上下翻找了起来。 秦寒青隐隐觉得他似乎是在寻找那本无名古籍,但书毕竟是在自己手中弄丢的,有几次想开口问他,却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怎么不见了?我明明放在这里的?”陆岐黄一脸疑惑的挠起了头。 “老陆,你在找什么?”秦寒青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哦,没什么,没什么。”陆岐黄的反应却是有些出人意料,被秦寒青这一问反倒喃喃自语着转身退了出来,“兴许是我忘到其他地方了……” “老陆……”秦寒青话刚出口,就见一个满脸急色的年轻人跑了进来,直接来到柜台前将一张药方递给了秦寒青,“先生,抓药!” 陆岐黄闻言走了过来,拿过药方看了看道:“哪家医馆的方子?” 年轻人擦着脸上的汗水道:“济世堂。” 陆岐黄皱了皱眉,“那不是在西街吗?你为何跑来东街抓药?” 年轻人咽了咽口水道:“西街的大小药铺都挤满了人,家父病重,劳烦先生赶紧抓药。” 陆岐黄将药方递给了秦寒青,转而向年轻人问道:“我看你这方子上开的都是一些祛瘟除疠之药,莫非你父亲染上了瘟疫?” 年轻人焦急的看了眼正在按方抓药的秦寒青,“不仅是家父,许多街坊也染上了疾疫,要不是西城药铺人满为患我也不会跑来东城抓药。” 秦寒青心中一凛,猛地转头看向年轻人,“你刚才说西城染疫?” 年轻人面露急色的点了点头,“求先生快快抓药,家父的病实在等不及了!” 陆岐黄脸色一紧,看向秦寒青,“寒青,是不是……” 秦寒青点了点头,耳边又传来那年轻人着急的催促声。 秦寒青看了他一眼道:“此方治标不治本,今日我且与你抓全配药,你回去后务必逐户告知,让每家每户备足艾叶,于每晚子时初刻在开阔地点燃,切记火势不要过旺,烟气越浓越好。” 年轻人连忙点头,秦寒青说话之间已抓齐了药方捆扎好后递给了年轻人,年轻人接过药包扔下银子拔腿就向门外跑去。 年轻人刚出门就有人拿着药方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伙计,抓药!” 秦寒青看了一眼药方,直接将其交给了柜台前的陆岐黄,“老陆,你先招呼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罢走出柜台转身进了后堂。 “你干什么去?”陆岐黄抬了下手,又放了下来,摇了摇头矮身钻进了柜台。 秦寒青穿过后堂直接回到了自己房间,从床下拉出一只长方形的木箱,打开之后里面躺着一把通体浑黑的长剑。 在长剑之下翻出了一块龙形玉牌,将其拿到眼前看了看,忙又合住木箱推回床下,快步回到了前厅。 也就一口茶的功夫,前厅之中已聚集了七八个前来抓药的老少,除此之外还有人在陆续的走了进来。 秦寒青心中一沉,重新回到柜台之后,将龙形玉牌交给了陆岐黄,“老陆,你去客栈把这块玉牌交给他们,记住什么也别说。”。 陆岐黄看了看手中的玉牌,还没等他开口,秦寒青便接过了他另外一只手上的药称,“放心,此物与我无关。” 陆岐黄叹了口气,握紧了玉牌,“好吧,算我上辈子欠你们的,记住,别忘了收药钱啊。”说罢转身钻出了柜台,一边安抚着众人一边快步走出了药铺。 秦寒青每配完一个方子就将之前对那年轻人交待的事情重说一遍,在秦寒青看来,这场突然而至的疾疫极有可能与那十方夺魂阵有关。 这艾烟虽说无法治愈疾疫,却可以驱邪避秽暂缓疾疫的洇染。 望着大厅中越聚越多的人群,秦寒青却在时刻担心着那对父女的安危,自从陆岐黄走后心中便隐隐升起了一种不祥之感。 一炷香的时间已过,门外却还是不见陆岐黄的身影,秦寒青心中的那种不祥之感愈来愈重。 眼看药柜将空,门外却还有人在陆陆续续的进来,秦寒青正要开口相告,却见陆岐黄的身影从门外跑了进来,“寒青,不好了,他们走了!” 秦寒青心中一震,顿时明白自己为何会有那种感觉了,当下顾不得多想一把夺过陆岐黄手中的玉牌冲出人群直奔悦来客栈。 然而当秦寒青来到大街上的时候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阴沉的天空下到处都是乱飞的乌鸦,萧瑟的秋风四处回荡卷起了漫天的枯叶,耳边不时传来阵阵哀泣。 秦寒青一路疾行,当他来到悦来客栈的时候,店小二正在插着门板,看到有人直接往进闯被他连忙拦了下来,“客官,我们已经打烊了。” 秦寒青急道:“我找人。” 店小二叹了口气道:“别找了,一听说有疾疫,所有客人都被吓跑了,衙门的文书也贴出来了,所有客栈酒肆一律停止营业,凡有不从者当按反逆之罪论处,你自己看吧。” 秦寒青这才注意到店门外的墙上贴着一张官府的告示,看了一眼,忙又向店小二问道:“你可知晓昨日入住那对父女的去向?” “不知,他们今早便退了房,想必是回老家了吧。”店小二摇了摇头,接着插起了门板。 “她还有十年阳寿,一定不会有事……”秦寒青喃喃自语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店小二皱眉看了他一眼插上了最后一块门板。 就在这时,秦寒青眼中一动,猛地转过头去,对面屋顶上一个黑斗笠迅速矮了下去! “什么人?”秦寒青双目一缩拔腿便追。 阴沉的天空下乌鸦乱飞,小巷之中枯叶漫天,秦寒青一路疾掠,目光紧盯着屋顶上那一身黑衣的斗笠人。 接连跃过两座屋顶之后对方身形急转落入地面,扭头看了眼秦寒青向城外方向跑去。 秦寒青并未多想直接追了上来,对方速度很快,数息之间已将他甩出五丈开外,但却始终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不时放慢速度,看到秦寒青追来又再次加速跑开。 两道身影在漫天飞舞的枯叶中紧追不舍,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已追出了天水城。而黑斗笠却仍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始终与秦寒青保持着五丈开外的距离。 天空依旧阴沉,风势却在逐渐变小,半空中已不见乱飞的乌鸦,四下林木像是遭到了大火焚蚀一般,树干枯黑,枝丫残缺。 还未临近秦寒青便是心中一凛,在枯林之中的某处上空盘旋着一股很浓的妖气,似乎在酝酿着一股毁天灭地的能量。 就在这时斗笠人猛地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了秦寒青。 “你是什么人?”秦寒青脚步一顿,直视着斗笠人,对方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能看到一双眼睛。 斗笠人并未应声,只是停下看了眼秦寒青便再次转身往山林中跑去。 “休走!”秦寒青沉声一喝,纵身追来。 枯林之中,万物俱灰,看不到任何色彩,耳边不断传来枯枝的断裂之声。 斗笠人在进入枯林之后,身形更为灵活,数息之间已与秦寒青拉开十丈的距离。 “此人有意引我前来,如此追下去定会被他耗尽体力。”想及此处,秦寒青猛地顿住了脚步,不出意料的是那斗笠人也在这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秦寒青。 ------------ 第十二章 风雷荒镇 秦寒青双目一凝,一张神行符已出现在了掌心,心中默念神行诀猛地贴在腿上,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残影向斗笠人疾射而去。 斗笠人连忙转身就跑,二人距离在迅速缩小,仅仅瞬息之间秦寒青已追到了此人身后,就在他抬手去拍对方肩头的同时,眼前突然开朗,一座小镇出现在秦寒青视野。 几乎就在秦寒青愣神的瞬间,斗笠人已经逃脱开去,转眼便消失了踪影。 “风雷镇?”秦寒青这时在路旁的荒草中看到了一块斜插进地面的界碑,“莫非此处便是那传说中的鬼镇?” 望着眼前鬼气森森的小镇,秦寒青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座在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消失了的小镇。 “此人为何要引我来此?”秦寒青迟疑了一下,迈步走进了小镇。 小镇不大,一条主街横贯南北。此时天近薄暮,四下阴风阵阵,两旁的商铺酒肆门窗破烂,里面更是鬼影绰绰。 秦寒青右臂直垂,一把短剑已贴臂反握,步履谨慎,目光低垂,心中时刻警惕着四下动静。 行至小镇中间,秦寒青眼中一动,猛地停了下来,“出来吧。” “嗖!” 话音未落,一声尖啸破空而来! 秦寒青眼中一动,身形急转,一支短箭擦着他的肩头堪堪飞过! 紧接着脚底一颤,地面迅速开裂,随着裂纹的迅速蔓延,阵阵黑气从地下冒了出来。 地面翻动,数以百计的尸体从地下钻了出来,挥舞着腐烂的双臂向秦寒青扑来! “尸奴!”秦寒青脸色一沉,“难怪三年前风雷镇百姓会离奇失踪,原来是被人埋入阴地炼成了尸奴!”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对面屋顶疾掠而来。 秦寒青眼中一戾,反手撤出了短剑。 黑影刹那临近,正是那全身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斗笠人。 此人速度极快,毫不迟疑,寒光暴闪之间,一把犹如银蛇般的软剑便冲着秦寒青胸口直刺而来! 秦寒青眼中杀机陡现,反握短剑纵身迎上! 几个回合之间,四下尸奴已潮涌而至,斗笠人这时虚晃一剑撤开了身去。 秦寒青此时脸色苍白,之前的追逐已耗去了大半体力,加上百年之期临近,元神涣散严重,此时他面对不断涌来的尸奴只剩招架之力,却无还手之功。 尸奴本身并无意识全仗斗笠人在后操控,秦寒青抬头看到斗笠人此时正站在尸奴群背后的屋顶之上,收起了软剑双手挥舞着燃烧的符咒,口中传来阵阵低吟。 “梵文经?”秦寒青脸色一变,“梵文乃是佛家祖语,此人莫非是佛门中人?” 一念至此,已容不得他再想,看了眼重新聚拢的尸群,秦寒青双目一缩,纵身而起,掠过尸群,借助矮墙翻身跃上了对面的屋顶,挥剑便向那斗笠人刺去! 斗笠人眼中一变,连忙退步拔剑接下了秦寒青这一剑,二人再次交手,秦寒青却是穷尽了全身之力。 十几个回合之下,斗笠人颓势渐显,秦寒青也已是强弩之末。 就在此时秦寒青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破绽,当下身形急转,却是穷尽了最后一丝气力,速度瞬间暴涨数倍。 斗笠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肩头一疼,一股热流涌出,心神慌乱之际,秦寒青却是双目通红又是一剑奔他左胸而来! 斗笠人身形一顿,脸上露出了极度的痛苦之色,一手捂着血流如注的左胸趔趄着退后了几步,却见寒光又至! 斗笠人眼中大乱转身就跑,秦寒青此时早已杀红了眼挥剑疾追而来。 突然,眼前白光一闪,“轰”的一声,一团白雾顿时弥漫开来,等秦寒青冲出白雾却是早已不见了对方的身影。 眼中红芒渐褪,秦寒青也开始冷静下来,转头看了眼脚下的尸群,暗暗叹息了一声,“知道你们无辜,但天道难违,恕我有心无力……” 秦寒青双手各持一张黄色符箓,双臂交叉于胸前,低声吟道:“灵宝符令,普告九天,凶秽消散,道气长存,急急如律令!净!” 符箓无火自燃,顷刻化作漫天灰烬飘向脚下的尸群,随着符灰的缓缓落下,尸群中顿时发出一阵阵怪异的叫声,阵阵青烟升起,那一具具本已腐朽的尸体竟开始像墙皮般剥落消失在翻裂的土墟之中。 “咳咳……”秦寒青突然感觉胸中一紧,一股血气刹那涌上了喉咙,紧接着一道鲜红的血迹便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抬手拭去之后,转身落入了地面,踉跄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暮色之下…… 当秦寒青回到天水城时夜幕已经降临,街道上冷冷清清几乎看不见行人,四下店铺俱已关门,几盏昏暗的灯笼在风中摇曳,不时可见随风而起的枯叶纸屑。 此时的秦寒青面色苍白,脚步踉跄,双目之中微微泛红。 夜空中偶尔传来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却是停在房檐上的乌鸦在追随着秦寒青的步伐。 秦寒青当下只顾埋头前行却是没有注意到这诡异的一幕,此时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是一双眼睛, 而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昨日才在大悲寺见过的惠明。 “梵文经……达摩剑……”秦寒青仔细回忆着那个斗笠人的招式,除了那举止怪异的惠明却是再也想不出第二人来。 一念至此,秦寒青不由又开始担心那对父女的安危,“他们到底去了哪里?生死簿只说她还有十年阳寿,却未注明她这十年会怎样度过,若像前几世那样倒还不如早日被阴差拘回地府也比现在这生不如死要强上百倍……” 秦寒青心中悲凉,却又无能为力,步履蹒跚之间却是已经回到了百草堂前。 像往日一样,门口依旧挂着那盏猩红色的灯笼,虚掩的木门之间映射出微弱的光线。 推开木门,前厅内冷冷清清与之前的人满为患形成鲜明的对比。 “老陆……”秦寒青换目四顾却是没有看到陆岐黄的身影。 心中正感到奇怪,却见陆岐黄风尘仆仆的从外边走了进来,看到秦寒青顿时埋怨起来,“你这一下午都跑哪去了,害得我一通好找,还以为你又在什么地方晕倒了。” “放心,自从吃了你的药身体比之前好多了。”秦寒青苦涩的笑了笑,心中却是有些感动。 “哦对了,我已经找到他们了。”陆岐黄道。 “在何处?”秦寒青脸色一紧连忙问道。 “他们嫌那家客栈贵搬到了一个便宜的地方,正好那掌柜我认识,已经交代妥了。”陆岐黄道。 “那就好……”秦寒青脸色一松,心中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你下午是不是去悦来客栈找他们了?”陆岐黄便狠狠瞪了他一眼道:“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你这样不但会害死自己还会害死人家!” “我……”秦寒青神色一滞,悲从心来。 “算了,以后谨记便是。”陆岐黄叹了口气,背着双手走进了屋子。 秦寒青遂也收敛了心神,正要迈步回屋却是突然想起了吕紫川,“吕道长还没回来?” “可说呢,你俩没一个让人省心的。”陆岐黄摇了摇头,独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怎么会这么久?”秦寒青面露疑惑。 “放心吧,”陆岐黄端起茶碗喝了口道:“我这师兄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嗜酒如命,说不定现在正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喝得起兴呢。” “哦,”秦寒青皱了皱眉,心中却是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但愿不要误了明日的大事。” “不会不会,他答应别人的事从不食言。”陆岐黄再次喝了口茶道:“你这一下午除了去悦来客栈是不是还去别的什么地方?” 秦寒青道:“风雷镇。” “风雷镇?”陆岐黄一惊,连忙放下茶碗道:“那地方不是早没人了吗,你去哪里做什么?” “去追一个人。”秦寒青随即将之后遇到的事情告诉了陆岐黄。 陆岐黄闻言,脸色大惊,沉吟了片刻才道:“如此看来,大悲寺之行已经打草惊蛇,接下来恐怕还会遇到更多黑手……” 陆岐黄说到此处,面露愤然的拍了下椅子,“都怪这姓何的,你说他谁不好惹偏偏去惹那什么妖怪。祸害他一个人也就算了,还非要把你我二人也下水,这下可好,大家都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秦寒青看了看他道:“何员外为何来找我们,你难道不清楚?” 陆岐黄脸色顿时不自然起来,“我,我怎么知道,你先别说这了,快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秦寒青猛地咳了一声,“我让你配的药好了没有?” 陆岐黄一拍脑门,“哎呀,这一下午忙得早就给忘了,你先去休息,我现在就去取,连夜给你煎出来。” “咳咳……” 话音未落,秦寒青又咳嗽了起来,当下握拳抵嘴,脚步轻飘的向后堂走去。 陆岐黄看着他的背影,抬了下手,到口的话却又给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