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荒郊横棺 一轮明月高挂中天,清冷的月华照在天水城郊一条偏僻的土路上。一个黑衣年轻人正缓步行来,苍白的脸上不带一丝血色,仿佛刚从坟墓中爬出一般。 一阵夜风刮过,两旁的大树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蟋蟀和猫头鹰的叫声此起彼伏,四下所有声音都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在这时,年轻人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在他前方十步开外的地方此刻正横停着一口大黑棺材,一个白衣妇人正跪在棺材前烧着纸钱,火舌飘动,不断有带着火星的灰烬飘散空中。 年轻人皱了皱眉,脸上并无惧色,迈步走到了近前。 “这棺材中躺着的是你什么人?” “是我那死去的丈夫。”白衣妇人头也不抬,只顾往火盆中扔着纸钱。 “既然已死为何不入土为安?” “我一个妇道人家背不动这么重的棺材。”白衣妇人抬起满脸泪痕的脸看向年轻人,“你能帮我吗?” “不能,因为我也背不动。”年轻人看了看那口棺材,“不过,你若是肯舍弃这口棺材,我倒是背得动你丈夫的尸身。” “舍得舍得。”白衣妇人大喜,连忙点头起身。 年轻人不再多言,迈步走到棺材前缓缓将棺盖推了开来。 棺材中躺着的是那具尸体脸色青紫,皮包骨头,眼睛凹陷,双颚前凸,可以从脸皮上看到两排牙齿的轮廓,整张脸就像是一张肉皮盖到了骷髅上。 “你丈夫是怎么死的?”年轻人只看了一眼棺材中的尸体便抬头问道。 “暴病猝死。”白衣妇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又低头抹起了眼泪。 年轻人点了点头不再相问,转而抓起尸体的手腕一把将其被在身后。 “不知你家坟地在何处?” “翻过前边的土丘就是。”妇人连忙指向前方。 年轻人随即在那白衣妇人的指引下沿着土路向前走去,而那白衣妇人却始终不肯上前只是紧跟在年轻人身后。 “敢问小哥是何方人氏?”那白衣妇人在身后问道。 “蜀中。” “呀,那可不近呀,小哥来此作甚?”白衣妇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只是年轻人背对着她,所以并未发觉不妥。 “路过而已。” “这么说来小哥在此地是无依无靠了?”白衣妇人轻柔的说着,眼中却是露出了凶光。 “是。”年轻人嘴上应着她,眼睛向地上看了一眼,月光下只有自己和身后这具尸体的影子,却并没有看到那白衣妇人的影子。但他并没有惊慌,因为这一切他早在之前就已经知晓。 “小哥可曾成家?”这时身后又传来白衣妇人的声音。 “未曾。”年轻人四下看了一眼,突然停了下来。 “为何不走了?”白衣妇人有些意外的走上前来。 “累了,我要歇一会儿。”年轻人也不管那妇人同不同意直接将尸体放到了地上。 “好,那就歇歇再走。” 那白衣妇人并未发觉年轻人脸色不对,因为此时年轻人仍是背对着她。 而她也早已失去了耐性,此刻她正悄无声息地向年轻人走去,她十指上的指甲正慢慢地伸出。 就在年轻人转身的一瞬间她猛地扑了上去,张口便往面颊上咬去,却是没想到迎面就是一张黄符贴了上来。 白衣妇人身形一闪竟被她躲了开去,退出十步开外恶狠狠地看着年轻人。 “你是什么人?” “过路人。” “不,你是道士。” “曾经是。”年轻人缓缓扬起了手中黄符,“你是散功自爆还是让我动手?” “你以为你杀得了我?”白衣妇人的脸上突然变得血肉模糊,周身更是黑气弥漫。 “原来是只启灵之尸,难怪戾气这么重。”年轻人微微皱眉。不想那白衣妇人却是身形一闪,竟然向他扑了过来! 年轻人脸色一沉,口中默念了一句‘急急如律令’就见那道黄符顿时化作一道火光向白衣妇人射去。 白衣妇人在半空中腰身一拧便被她躲了开去,接着挥舞着双臂飞到了年轻人面前。 只是她没想到在年轻人另外一只手掌中竟然暗藏着一道五雷符印。 当她反应过来时那道五雷符印已经拍在了她的天灵上,只见那白衣妇人身形一顿,“轰”的一声化作了漫天灰烬。 而这时那黑衣年轻人却突然变得虚弱起来,咳嗽了声中竟然带出了鲜血,可他并未惊慌随手便被擦去,看了眼不远处的那具男尸转身向天水城方向走去。 他叫秦寒青,看样子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但此时却像极了一位八九十岁的耄耋老人。 没有人知道他的确切年龄,更没人知道他来自何方。 熟悉他的人只知道他是三年前来到这里的,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如今在天水城东头的百草堂药铺当店伙计。 秦寒青走的很慢,与之前相比判若两人,苍白的脸上不带一丝血色,每走几步便要发出一阵咳嗽。 此时已是四更,但百草堂那老旧的门板缝中仍有微弱的光线透出。 “该来了……”秦寒青向四下看了看苍白的脸上满是倦意,正要抬手去推门板一侧的偏门没想到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你可是回来了,没发生什么意外吧?”出现在木门内的人头顶灰色葛巾,身着灰色布袍,满头白发,满下巴白须,但面相看上去却不过五十多岁。 此人名叫陆岐黄,乃是这百草堂的掌柜,同时他也是唯一知道秦寒青真实身份的人。 “咳咳……”原本已经平息的咳嗽这时又涌了上来。 “怎么样寒青?”陆岐黄脸色一紧。 秦寒青摆了摆手,无力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药已经煎好了,要不先吃了吧?” “知道了。”秦寒青双目微闭,却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唉,这么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呀……”陆岐黄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背起双手向后堂走去。 后堂与后院仅一墙之隔,让人没想到的是,在进入后院之后,原本一脸正经的陆岐黄脸色陡然就是一变,连忙回身将木门关闭,原本挺直的身子也在这时缩了起来。 双眼充满紧张的向四下看了看,合起双手,口中念念有词的向四方拜了拜,而后便一溜烟的跑回了自己屋中。 就在陆岐黄走后不久,秦寒青从怀中掏出一支状如衙门令箭却是通体浑黑的东西来,随手放到一了旁便又重新合住了眼睛,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片刻过后,一阵阴风涌入吹灭了屋中的油灯,四下顿时陷入黑暗。 紧接着,一阵诡异的铜铃声伴随着铁链的拖地声由远及近的传来,秦寒青好像司空见惯了一般慢慢睁开了眼睛。 木门缓缓开启,清冷的月华之下黑雾弥漫,四个身穿长袍打着纸伞的高大身影一动不动地出现在药铺门外…… ------------ 第二章 四大阴差 秦寒青正要起身不想这时胸口却是一紧一口鲜血涌了上来,当下连忙憋住气硬是被他咽了回去,随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定了定心神,拿起木桌上的令箭迈步向门外走去。 这四名身着长袍的高大身影乃是地府阴差,行走于阴阳两界,他们的任务是抓捕那些死后仍残留阳间的孤魂野鬼。 但随着近百年来各路仙神的增多,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便趁此机会行逆天之事,帮助那些孤魂野鬼逃脱法网。 如此一来便在无形中加大了阴差的工作量,难免就会出现百密一疏的情况,而秦寒青的任务就是帮助阴差抓捕这些漏网之鱼。 “一共七个,有一个是遭人所困,查明真相后我已为他写了陈情符,还有一个伤了人命已被我打散魂魄,剩下的五个都在里面了。”在将令箭递给其中一名阴差后秦寒青如实相告。 那名阴差接过令箭在手中一握,箭身顿时一亮,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期内隐隐浮现出一些血红色的杂质,但很快就又恢复到本来的样子。 那名阴差随之又将令箭还给了秦寒青,而后便准备转身离开。 秦寒青这时连忙叫住了他,“等等,上次我给你说的事还没有消息吗?” “此事不属阴司,乃上天钦定,任何人都无法更改。”黑气弥漫之下,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那阴冷的声音。 “那还有没有别的办法?”秦寒青不死心的又问。 “百年期满,阴司自会履行承诺。”阴差冷冷说道。 “就不能让我早死十年吗?”秦寒青苍白的脸上露出急色。 “不可,阴司这么做已经冒了很大风险,你好自为之。”那名阴差说罢,四人便纷纷转身,黑雾缭绕中铃声再起,高大的身影逐渐远去。 黑雾散尽,一切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直到铜铃声消失,秦寒青这才一脸失望的退了回来,只是他刚刚关住木门,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艰难地回到后堂,望着黑漆漆的窗外,脑海中却是不禁又浮现出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天机阁前,你以死为我换来长生之身,而你却要从此经受万世轮回之苦,且每一世都不得善终。 不是死于横祸,便是沦落烟花之地,好不容易投到一户好人家却又患上绝症最终在痛苦中死去…… 冷静下来之后,秦寒青想到了一个地方,那是他们相识相恋的地方,他想恳求他们的师父救她一命。 然而当他再次踏进那个地方的时候却发现眼前一片断壁残垣,似是遭到了某种强大力量的破坏,颓败的气息之中弥漫着强烈的萧杀之意。 万念俱灰之下,秦寒青又想到了主管轮回的阴司。 于是,他便穷尽最后一丝修为下到了冥域。 在阎罗殿前苦求十年,最终换来了卑微的怜悯,因为那时阴司正缺一名可以在阳间走动的阴差,但因为这样的差事极损阳寿,所以一般很少有人会做。 而秦寒青却不一样,他乃是天机阁钦定的长生不老之身,不会更改。 而且秦寒青来历神秘,就是十殿阎罗也无法看出他的身份。 正是有鉴于此,判官便以给阴司当一百年捕魂阳差为条件,承诺百年期满后重新将秦寒青的名字写入生死簿,以灰飞烟灭的代价换取她一世好命。 九十年了,还有十年…… 小洛,你一定要等着我…… 一缕晨阳斜照在百草堂那两扇老旧的木门上,木门依旧紧闭,没有人知道昨天晚上这里发生的一切。 在圈椅上睡了一夜的秦寒青此时缓缓睁开了眼睛,此时他的脸上仍是看不到一点血色,苍白的就像是刚刚从地下爬出一般。 随着当初那份契约的临近,秦寒青的身体每况愈下,特别是最近这半年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看到秦寒青这样,陆岐黄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个秘方据说可以为人续命。 秦寒青虽然不信,但也不好驳了他的好意,毕竟陆岐黄可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 来到后堂,看到灶台上那个被火苗熏的发黑的药罐,秦寒青心中一阵暖意,脑海中不禁又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当时为了追捕一名凝形期的狐妖秦寒青身负重伤,最终晕倒在百草堂前,恰巧那天陆岐黄酒醉回家在门外发现了他。 当然,这些话都是后来陆岐黄对秦寒青所讲,至于是不是这么回事秦寒青一直将信将疑,因为这三年来他从来没见陆岐黄当着他的面喝过一滴酒更不用说喝醉。 只是刚刚想及此处,后堂的门就被人推了开来,紧接着便看到一脸喜色的陆岐黄走了进来,“咦?还说你没醒呢,赶紧收拾一下跟我出趟门。” “出门?去哪里?”秦寒青皱眉打量着眼前的陆岐黄,与往日不同的是他现在身上套着一件松垮垮的道袍,身后还背着一把桃木剑。 “何家大小姐病了,何员外派人来请咱们过去瞧病。”陆岐黄搓了搓手,面带兴奋的道。 “你我又不是郎中请去有什么用?”秦寒青疑惑的看着他。 “哎呀,不是哪个病,”陆岐黄压低声音道:“何小姐是被厉鬼附身了!” 秦寒青微微皱了皱眉,“驱鬼应该去找街角的黄麻子,他为何来找我们?” “我也不知道,”陆岐黄摇了摇头,“管他呢,那姓何的有的是银子,正好借此机会狠敲他一笔!而且富贵人家上辈子必是积了大阴德,你现在不正缺这个吗? 秦寒青闻言,悲从心起,脸色愈发苍白。 陆岐黄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说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到时候她还是不记得你,你觉得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秦寒青眼中一滞,转身陷入了沉默。 陆岐黄叹了口气,看了看灶台上的药罐,“这药要按时吃,何府的马车已经来了,我去外边等你。” 说罢,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这一切只有他陆岐黄一个人知道。 阴德对于秦寒青来说毫无意义,他这么做为的只是让她在下辈子能够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而这似乎也是秦寒青唯一能为她做的。 因为按照当初的束约,秦寒青不可干涉她的任何生活,即便生死攸关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旦秦寒青违反契约她将瞬间灰飞烟灭永远消失在这三界之中。 所以,她的每一生,每一世,秦寒青都只能远远的守护着她,每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遭受磨难自己却无能为力,这对秦寒青来说简直比杀了他更痛苦。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秦寒青随即收住了思绪跟在陆岐黄身后走了下来。 此时,早已等候在大门口的何员外连忙跑下了台阶,“陆掌柜,劳您大驾,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实在是走不开,不然何某就亲自去请您。” 何员外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身穿一袭紫袍,眼角吊垂,双目急切。 陆岐黄捋了捋下巴上的那撮胡须,双目微睁,“都是街坊,何员外不必客气。” 何员外点了点头,看向陆岐黄身后的秦寒青,“这位是……” 陆岐黄转头看了看秦寒青,“他是我药铺的伙计,也算半个徒弟,姓秦名寒青。” 何员外冲秦寒青点了下头,便又将目光落回到陆岐黄身上,“陆掌柜快请,我已让下人泡了陈年的普洱。” 陆岐黄眯着眼睛点了点头,“何员外请。” 何员外随即弯腰扶起陆岐黄的胳膊向台阶上走去,而跟在何员外身后胖管家也向秦寒青做了个请的手势但却没有像何员外那样去扶秦寒青的胳膊,做完手势便直接跟在了何员外身后。 对于这样的待遇秦寒青早已习以为常,因为单从二人的外貌上来看似乎也只有这样的身份才最合适。 穿过二进小院在大厅落座之后,何员外这才松了手,随即转身吩咐一旁的丫鬟上茶。 陆岐黄这时摆了摆手,“不忙,咱们先办正事,我听管家说员外家中最近发生了一些不祥之事,敢问员外这不祥之事到底所指何事?” 何员外叹了口气,摆手让丫鬟退下,“此事说来话长,三年前我在响水河畔买下了一块土地,准备扩大染坊规模,没想到才刚开始动工就从地下挖出了一面很大的石盘,而在这石盘之下竟还扣着一个倒梭形深坑,深坑中堆满了枯骨……” ------------ 第三章 何府诡事 何员外说到此处停下来喝了口茶,脸色随之变得凝重起来,顿了顿这才接着将之后的事情缓缓道出。 在发现深坑枯骨之后何员外并未报官,他这么做是担心此事一旦惊动官府势必会停工调查,到时延误工期不说还会给自己的染坊带来不好的影响。 正是考虑到了此处,何员外便以每人二两银子为封口费堵住了当时参与施工的二十三名劳工的嘴。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可谁知还没过了一个月就发生了意外。先是负责砸碎石盘的八名劳工在三天之内相继暴毙家中,接着又有三名劳工意外横死。 短短十天之内连伤十一条人命,此事迅速在天水城流传开来。有人说这是惊动了土地爷也有人说是得罪了深坑中的那些亡魂,一时间这件事在天水城传的沸沸扬扬。 直到这时何员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心中最坏的打算,与此同时官府的人也找上了门,查封了何员外花重金买来的那块所谓的风水宝地不说还差点连带着他也吃了官司。幸好何员外财大气粗,人脉广泛,最终得以破财免灾。 其后一段时间相安无事,何员外又在别处重新置办了土地新染坊很快建好并投入了使用。就在这件事逐渐淡出何员外记忆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三口黑漆漆的大棺材摆在了何府大门外。 随行的除了抬棺匠还有十几名身穿白衣的女人、孩子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何员外害死了他们男人。 何员外当时还以为是强行购买了他们土地的那些乡民前来寻事正准备喊护院将他们轰走,这时身边的亲信告诉他这些妇女的男人在之前都曾收受过何员外那二两银子的封口费。 何员外一听脑袋嗡的就是一声,但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毕竟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而且有官府的结案文书,此事于情于理都算不到他的头上。 想及此处,何员外随即报了官,差役在经过简单问询之后便将闹事者驱逐出城并严厉警告胆敢再来闹事决不姑息。 事后何员外给带班捕头打点了十两纹银,捕头揣着银子满意而归,但这件事却给何员外的心里留下了不祥之感,当天夜里便差管家去大悲寺请来了几名高僧在府中折腾了三天三夜,心中总算求得了一丝安慰。 原本以为事情就此打住,然而让何员外始料不及的是半个月后他的夫人周氏忽然害了失心疯,大白天拉着窗帘把自己反锁屋中口口声声说有个无头的红衣女鬼要掐死她。 何员外几乎请遍了天水城的所有郎中,周氏的病症都不见好反倒是越来越重,就在何员外无计可施的时候周氏忽然自缢身亡,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僵硬。 处理完周氏后事的当天夜里二夫人突然失踪,大慌之下的何员外连忙报了官,差役寻了大半个月也没有任何发现。 直到一个月后二夫人的尸体才被人在响水河下流的河滩上发现,当时尸体已经泡得胀了起来,经过仵作验尸最后确定二夫人是投河自尽。 连受打击的何员外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逐渐恢复了过来。从此之后何员外像是变了个人终日郁郁寡欢,三年来他把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放到生意上来,而他自己也渐渐从丧妻之痛中走了出来。 直到二十天前,那天晚上天水城的州牧太爷给老母亲摆八十寿宴何员外应邀在列,回到何府已是二更时分,路过何小姐的闺房时无意中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窃窃的笑声。 何员外当时一愣还以为是醉酒出现了幻觉,摇了摇头正要迈步离开,不成想那阵诡异的笑声竟又传了出来。 何员外这次听得真切那笑声正是从何小姐屋中传出,当下连忙抬手敲门,然而这一敲却是让何员外惊出了一身冷汗,房间内竟然传来一个陌生的让人分不出男女的声音。 “谁?” 大惊之下,何员外顾不得多想一脚踹开了房门。房间内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夜明烛,摇曳的烛火中只见何小姐身穿一袭红衣,正背对着自己站在铜镜前梳头。 “琪儿,刚才是你在说话吗?”何员外此时酒劲已醒大半,他站在门口月光下吃惊的望着自己的女儿。 何小姐随即停下了梳头的动作,放下梳子拿起一支银簪悠悠地转过身来,看到何小姐的样子何员外顿时大惊。 此时的何小姐脸色惨白,双目通红,看到何员外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举起银簪便向自己胸口刺去,鲜血顿时喷溅而出,何小姐脸色狰狞看不到任何痛苦。 “琪儿!”何员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下连忙上前去夺何小姐手中的银簪让他没想到的是平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竟然一把将他外推到在地,不等他爬起又是一银簪刺了下去。 何员外的喊声惊动了其他人,七八名护院手持棍棒赶到了何小姐房间,众人合力总算按住了浑身是血的何小姐并夺下了她手中的银簪,而何小姐在挣扎了几下之后便没了反应。 幸好抢救及时何小姐才保住了一条性命,但苏醒之后整个人变得精神恍惚,经常在夜半时分对着房中的铜镜梳头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为此何员外让人搬走了何小姐房中的铜镜以及任何可以映出倒影的器皿,包括银簪玉镯之类的装饰品也一同被收拾出了何小姐的房间。 即便如此,何小姐的房中还是会隔三差五的传出何小姐的笑声以及那个诡异的声音。由于担心再出意外,何员外让三名丫鬟时刻跟随在何小姐身边。 与此同时,何员外几乎请遍了方圆百里之内的名医包括走方的郎中,药是喝了不少但何小姐的症状却不见轻。 这时有人向他提起了三年前那件事,何员外先是感到了不可能,但当他细想之后还是决定亲自登门去请天水城中最有名的阴阳先生许初九。 然而当何员外来到许初九的住处时却发现对方已是弥留之际,临终前撑着最后一口气给何员外写下了五个字“城西百草堂” 看着眼前这五个颤颤巍巍的字体,何员外顿时皱起了眉,天水城几大药铺的掌柜都和他有不错的交情却是还没听过有个叫“百草堂”的药铺,迟疑半晌最后还是派人找了过来。 听罢何员外所述,陆岐黄沉吟片刻,“可否请令千金出来一见?” 话音未落就见一名丫鬟急匆匆跑了进来,“老爷,不好了,小姐又犯病了!” 何员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向后院跑去,秦寒青脸色一凝快步跟上,陆岐黄迟疑了一下忙也追了上来。 当秦寒青三人赶到后院的时候何小姐的房门前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看到何员外到来众人连忙让开了一条路,一名护院模样的壮汉正站在门口向里面的人说着话,“小姐,你先把剪刀放下!” “琪儿!”看到房间中的何诗琪何员外脸色大惊,连忙就要上前被那名正在说话的护院一把抱住,“老爷,危险!” “滚开,她是我女儿!”何员外大吼,秦寒青这时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冷冷望向房间中那个正在拿着剪刀一缕缕往下剪着头发的何诗琪,“都走,让我来。” 何员外顿时安静下来,那名护院转头看向秦寒青,“你是何人?” 秦寒青并未回应,而是迈步走进了房间,何诗琪通红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惧意,猛地将剪刀指向秦寒青,“不要过来!” 秦寒青脚步一顿,微微皱眉,何诗琪身上并无鬼息附体,但其元神之中却隐隐流淌着一股微弱的力量。 “怎么会这样……”秦寒青皱眉暗忖,突然,一道寒光迎面而至,双目一缩,看清来人正是那手握剪刀的何诗琪! 当下横移一步,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猛地发力,何诗琪手中的剪刀顿时震飞出去。反手一指点在她眉心之处,一道金光灌入。 何诗琪双目一瞪,眼中戾芒褪去,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琪儿!”何员外连忙上前抱起了何诗琪。 秦寒青这时喉咙一紧,一股腥甜涌了上来,连忙用气息压住,迈步走到何员外面前将一个叠成三角形的黄符交给了他,“准备半碗清水,然后把这张醒魂符烧了将纸灰投入碗中给何小姐灌下不出半炷香便可醒来。” 何员外半信半疑的接过黄符,秦寒青看了眼仍在昏迷中的何诗琪转身走出了房间。 “寒青,你没事吧?”陆岐黄连忙跟了出来,他有些担心的看着秦寒青。 秦寒青摆了摆手,“何诗琪并没有被灵体附身,她只是被人下了阴咒。” 陆岐黄一愣,“什么是阴咒?” 秦寒青咳嗽了两声道:“所谓的阴咒,不过是用来召唤阴魂的咒语,施咒者只需记住被害人的八字便可无限下咒,这种阴咒虽然不甚凶猛,却会蚕食被害人的元神,也就是说我只救得了她一时,却救不了她一世。” 陆岐黄转头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我想知道这一时是多久?” “多则七七四十九日,少则三五日,甚至更短……” ------------ 第四章 佛门阴符 陆岐黄沉吟了片刻,“有没有破解之法?” 秦寒青脸色凝重的道:“若是普通的阴咒还好说,可何诗琪所中的这种阴咒似是夹杂了太多的怨念,而且影射范围很广,倒让我想起了一种古老的阵法……” “什么阵法?” 陆岐黄话音刚落就见一名家丁跑了进来,“两位让我好找,小姐醒了,老爷让我请两位到小姐房中说话。” 那名家丁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目光却一直在秦寒青身上。 之前秦寒青救何诗琪的经过早已传遍了何府上下,现在所有人都对这个一脸病容的年轻人充满了好奇。 看到那名家丁直接将自己忽视,陆岐黄面露不悦,“知道了,我们随后就到。” “那小的在门外等候。”那名家丁连忙躬身退出。 待对方退出大厅,陆岐黄连忙走到秦寒青面前,“寒青,你刚才说什么阵法?” “我也只是猜测,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们先去看看何诗琪的态度。”说罢,秦寒青直接走出了大厅。 “哎,等等我……”陆岐黄连忙追了出去。 那名家丁看到二人走出,连忙迎了上来。秦寒青抬头看了眼天空,眉头微皱之间,脸色却是愈发的凝重。 此时,聚集在何诗琪房门外的众人都已散去,房门虚掩着,那名家丁给秦寒青二人推开房门后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正坐在床榻前的何员外连忙起身迎了过来,面露激动地冲着秦寒青和陆岐黄抱了抱拳,“小师傅真乃神人,小女喝下你的解药不出片刻便醒了过来,本想当面道谢,但小女身子虚弱只好劳烦两位又跑一趟。” “都是乡里乡亲的何员外说这话就有些见外了。”陆岐黄脸上有些不自然的摆了摆手。 何诗琪这时把目光看向了秦寒青,“听爹爹说是你救了我?” 看着何诗琪虚弱的面容,秦寒青心中产生了一丝愧疚。 陆岐黄碰了碰他的胳膊,“寒青,何小姐问你话呢。” 秦寒青这才反应过来,微微点头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何诗琪看着秦寒青,“我到底害的什么病?” 秦寒青一怔,正不知该怎么回答。 陆岐黄连忙接道:“何小姐只是偶感风寒,吃几副药就可痊愈。” “偶感风寒……”何诗琪冷笑一声,将目光转向何员外,“我娘当年是不是也像他所说偶感风寒?” 何员外脸色一变,“住口!” 看到何员外发怒,陆岐黄连忙上前劝了起来,“我说何员外,你和孩子生什么气啊,走走走,咱们出去说。” 说着向秦寒青使了个眼色,将脸色铁青的何员外拉了出去。 秦寒青看了满脸泪痕的何诗琪一眼没有说话,遂也迈步走了出来。 片刻之后,一个老妈子模样的中年女人端着一碗热粥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望着秦寒青消失的方向,耷拉的双眼顿时眯了起来,“又是一个不怕死的……” 当秦寒青回到前厅时,何员外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此时正神色紧张的听陆岐黄在弯腰对他说着什么。 看到秦寒青进来,陆岐黄立马直起了身子,“寒青,何员外刚才表示若能救何小姐一命,他当以你的名义告知租种他田地的佃户,在三年之内不收取一粒粮食,一文铜板。” “对对对,”何员外满脸急切的连忙点头,“小师傅,我们何家三辈人广结善缘,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只要小师傅答应救小女,老儿我再许下一条承诺,此后但逢初一十五,会在大悲寺外设施粥棚再积善缘。” “咳咳,寒青啊,”陆岐黄干咳了两声,看了看何员外道:“虽说何员外是救女心切,可这善举却是发自真心,我看……” 秦寒青打断陆岐黄道:“我只有一个条件。” 何员外脸上一喜,忙道:“小师傅快说!” 秦寒青道:“我要你以他人名义免去所有佃户十年租金。” 何员外立刻点头同意,转身从书桌上拿起毛笔,“请小师傅告知此人姓名?” 秦寒青咳嗽了几声,“洛晴。” “洛晴?”何员外皱了皱眉,“老儿世居天水城却是从未听过有姓洛的人家……” 陆岐黄着急的上前直接铺平了纸张,“哎呀,我说何员外叫你写就写,问那么多干嘛,你还想不想救何小姐了?” “是是是,老儿多嘴了。”何员外脸色一紧,连忙在纸上写下了洛晴的名字,正想让秦寒青看对不对,陆岐黄一把夺了过来,看了看道:“没问题,赶紧收起来吧。” 何员外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陆岐黄重新坐了回去,何员外连忙上前给其递上了茶碗,“陆掌柜请喝茶。” 陆岐黄十分受用的点了点头,抬手接了过来。 何员外接着又给秦寒青端去了一碗,“小师傅请喝茶。” 秦寒青摆了摆手,若有所思的坐了回去。 陆岐黄拿起碗盖刮了刮道:“寒青啊,这该做的都做了,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对付那只妖怪?” 何员外闻言,神情紧张地看着秦寒青。 秦寒青沉吟了片刻,将目光看向何员外,“三年前被你打碎的那块石盘是什么样子?” “和普通碾盘差不多大小,就是在中间刻着一个这样的石槽……”何员外想了想,用指头蘸了下茶杯里的水,然后快速在秦寒青面前画出了一个“卍”字形。 陆岐黄眉头一皱,“这不是佛家的万字符吗?” 秦寒青皱了皱眉,“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何员外又想了半天,忽然惊道:“难道是那个东西?” 秦寒青道:“什么东西?” 何员外咽了咽口水道:“当时在字符的交叉点上还镶嵌着一个一尺大小的铜塔,我感到奇怪就让人撬了下来,结果打开一开,里面竟然是一节骨头,” “后来有人告诉我这是高僧的舍利,千金难买,于是我就把这节舍利和铜塔一块带了回来,小女自幼跟随我那夫人笃信佛教,我便将其送给了小女供养,可谁知,一个月后那座铜塔便和舍利一同消失,当时我搜遍了所有家丁丫鬟皆是无果,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何员外说及此处,骇然的看着二人,“你们说会不会是这截舍利招来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舍利乃是佛家圣物,那些东西避之不及,”陆岐黄说到此处,脸色突然一惊,“除此之外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石盘上的卍字符是专门用来镇压尸坑中的亡魂!” 何员外紧张道:“你,你是说我打开了它们的封印?” 陆岐黄没好气地道:“不仅如此,你还把灾祸转嫁到自己家人身上!” 何员外顿时老泪纵横,“夫人,是,是我害了你们啊……” 陆岐黄道:“现在后悔有什么用,还是赶紧想办法保住何小姐才最重要。” “我看此事没这么简单,”秦寒青沉吟了片刻,看向何员外道:“你之前请的大悲寺那些高僧他们可曾知晓舍利之事?” 何员外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秦寒青道:“他们怎么说?” 何员外缓和了一下情绪,“圆空大师得知此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我不要再对他人提起,此后我便一直谨记于心从未对他人提起,” “直到三天前琪儿发病,我再去大悲寺请圆空大师时却被告知,他在两年前已经圆寂,而同来的那几名高僧也都在这三年的时间里相继圆寂……” 陆岐黄面露疑惑道:“怎么都死了?” 何员外叹了口气,“确实没有想到,想那圆空大师自小天资聪慧,才不过和小师傅相仿的年纪却英年早逝,实在可惜……” 马陆岐黄便皱眉道:“你是说这个圆空已经活了几百岁了?” 何员外一愣,“圆空大师和小师傅年纪相仿,最多不过二十五六……” 秦寒青这时又咳嗽了起来,眉宇之间却是像极了一位百岁之人,看的何员外满脸惊诧。 ------------ 第五章 十方夺魂 陆岐黄脸色一紧,“怎么样寒青,要不要紧?” 秦寒青摆了摆手,拿起桌上的茶碗一口喝了下去,将涌上喉咙的鲜血又冲了回去。 陆岐黄自知失言,当下连忙转移了话题,“何员外,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 何员外这才反应过来,不解的看着陆岐黄,“陆掌柜,你刚才说什么?” 陆岐黄干咳了一声道:“我是说他们的死也许和你这件事有关。” 何员外大惊,“圆空大师法力高深,怎会……” “山外有山,鬼外有鬼,没什么不可能的。”陆岐黄故作高深的看了何员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秦寒青,“寒青,你怎么看?” “待明日我去大悲寺一探究竟便知……咳咳……” 秦寒青话未说完,只感觉胸中气血翻涌,陆岐黄见状连忙上前,“好了好了,有事明日再说,我们先回去吧。” 秦寒青点了点头,被陆岐黄搀扶着站了起来。 何员外微微皱了下眉,忙上前道:“陆掌柜,小师傅没事吧?用不用让人去请郎中?” 陆岐黄摆了摆手,“旧疾而已,回去吃几幅药就好。” 看到二人向外走去,何员外这时忙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追了上去,“陆掌柜,这是何某一点心意,万不可推辞。” “何员外,这,这也太见外了吧,都是乡里乡亲的……”陆岐黄推辞了一下便借着换胳膊搀扶秦寒青的机会将银票揣进了怀中。 “陆掌柜说的哪里话……”说着又看向了秦寒青,“真不用去请郎中?” “不用不用。”陆岐黄连忙扶着秦寒青向外走去。 看着秦寒青病恹恹的样子,何员外此时开始有些后悔刚才的承诺。 但当他看到陆岐黄那虽然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背影后又让他感到了希望,连忙追了上去,“陆掌柜稍等,我让已人备好了马车……” 从何府出来天色已近晌午,马车行经天水桥时被秦寒青叫停了下来,打发走车夫之后陆岐黄忙问秦寒青,“到底有啥话不能在车上说?” “事关天水城数万生灵,”秦寒青转目看向桥下河面,“这桥下是那条河?” 陆岐黄不解的看了看他道:“当然是响水河啊,全天水城的人都知道。” “那这河水是何流向?” “这我可比你清楚多了,”陆岐黄捋了捋下巴上几根胡须道:“响水河自南向北流向,将天水城一分为二,在流出城区之后河道开始迂回,环绕整座城西,然后由此一路向西最终汇入大海……哎,我说寒青,你问这个做什么?” 秦寒青凝视着河面上空,“你从这里看去,东西两岸有何不同?” 陆岐黄抬头看了半天,“要说不同,我觉得这西边的天比东边的要阴的重些……” 秦寒青点了点头,“你确实没有看错,这便是那十方夺魂阵!” 陆岐黄面露惊诧,“十方夺魂阵?” 秦寒青脸色凝重的道:“布此阵需要十个不同方位的大阴之地,而被河水环绕的城西则是绝佳的选择,十个方位的阴气会随着河水流向衔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阵罩,以响水河为界将半城百姓笼罩其中。” 秦寒青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此阵需要三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凝成阵形,大阵一但凝成便可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吸尽这半城百姓的元神,从而达到布阵者的某种目的。” 陆岐黄恍然惊道:“你是说这阵法和三年前何员外在响水河边打开的那座尸坑有关?” “何府只是开始,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像何小姐一样。” “那,那我赶紧去通知州府衙门,让他们疏散百姓。你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咱们连夜离开这里!” 秦寒青道:“阵法已成,可影射方圆百里。在此范围内所有生灵皆会被阵法强行打开护窍,除非有护身符,不然不管你是本地百姓还是过路商客,一旦离开阵法吸噬范围不出三日便会元神暴泄而亡。” 陆岐黄连忙捂住了自己天灵,“那岂不是你我二人都要被他吸尽元神而亡了?” 秦寒青面露黯然的道:“我不会。” 陆岐黄急道:“那我会呀,寒青,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呀,我还没活够呢。” “咳咳……”秦寒青咳嗽了几声,喉咙又有血气翻了上来,“要想破阵就必须找出布阵之人……咳咳……” 陆岐黄连忙去扶他,“先别说了,咱赶紧回去。” 秦寒青摆了摆手,“我自己能走。” 陆岐黄抬头看向西边的天空,“唉,漂泊半生,最终却落了这么个下场,悲哀啊……” 秦寒青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二人一前一后向桥下走去。 夜幕降临,街上的行人逐渐稀少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在天水城东面的天沐山大悲寺的后山中,有一片篱笆墙围起来的菜园,在菜园的尽头有一间点着油灯的土坯房。 此刻,在土坯房中有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扶着旁边的桌角剧烈咳嗽着。 此人看上去七十多岁的年纪,光头,穿着一身灰色的僧衣,颧骨奇高,脸上爬满了皱纹。 剧烈地咳嗽过后,他的嘴角流出了一丝黑色的血迹,随手擦去之后,跌跌撞撞的跑向那盏油灯。 双手一把抓住灯台下的灯奴,使劲一拧,脚下传来了一阵石头磨擦的声音,紧接着便看到地面缓缓裂开了一道屋门大小的洞口。 洞口内是一道倾斜向下的木楼梯,随手摘下灯台,佝偻的身影很快便连同他手中唯一的光源一并消失在了洞口。 屋中的光线一下子黑了下来,只能听见木梯发出一阵阵腐朽的咯吱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佝偻的身影很快便下到了洞底。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一人高宽的洞道,呈三十度角笔直向下,洞道不长,出现在尽头的是一扇漆黑的木门。 洞道的墙壁被泥水抹平,地面夯实,手中的油灯勉强可以照清脚下的路面。 佝偻的身影颤颤巍巍的扶着墙壁向木门走去,不时传来的咳嗽声使得他原本枯瘦的身子更是颤抖起来。 来到木门前,颤抖着掏出了一把钥匙,打开门锁,一把便将厚重的木门推了开来。 一片血红色的光芒顿时映照出来,照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而涣散的眼神也在这时有了光芒。一把掀开挡在面前的红布帘,眼前一下变得开阔起来,竟然是一个偌大的地下空间,四周高高低低的栽满了蜡烛,数百支跳动的火苗将这里照的影影绰绰。 四条婴臂粗细的铁链从黑暗中倒挂而下,将一口暗红色的大棺材悬挂在离地面丈许之地。 而在棺材的下方则是一个卍字形的深槽,里面翻滚着鲜红色的粘稠液体,阵阵红雾升起,包裹着整口棺材缓缓涌动,空气中流淌着一股很浓的血腥之气。 在距离这口血棺不远处的一面墙壁前摆着十几尊大大小小的各种神像,无不面目狰狞。 在神像前方的地面上按照北斗七星的位置,摆放着七盏铜盆大小的长明灯,灯芯漂浮在浑浊的油面上。 燃烧时散发出阵阵尸体腐烂时的恶臭与空气中的血腥味融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更加难闻的恶臭。 而在距离七盏长明灯不远的地方堆放着很多完整和破碎的陶罐,佝偻的身影趔趄着向陶罐所在的位置跑去。 还差几步的时候突然摔倒,但仍是挣扎着爬到了近前,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只完整陶罐猛地摔碎,一个紫色的纸包顿时出现眼前。 连忙颤抖着打开,纸包内包着白色的粉末,在将纸张展开之后才发现这紫色的纸包竟然是一张紫色符咒,上边画着诡异的符文。 小心翼翼地将展开的紫色符纸和上边的那些白色粉末放到面前,而后双手掐诀十指缠绕在一起,口中低吟一阵,十指翻绕形成双剑指,猛地一指那张紫符,符纸顿时燃烧起来,烧到那些白色粉末的时候升起阵阵白烟。 这时只见此人连忙上前抽动鼻翼,白色的烟雾缓缓钻入他的鼻孔,不多时脸色便缓和了下来,双目微闭,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片刻之后,符纸燃尽,吸尽最后一股白烟,枯瘦的身子慢慢舒展开来,缓缓睁开双目,浑浊的眼球散发出阴冷的气息。 在原地喘息了一阵,随即起身向那口被红雾包裹的棺材走去,先是探身观察了一阵卍字槽中那些翻滚的红色液体。 而后又绕着棺材观察了一周,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喉咙随即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快成了……咳咳……” 咳嗽了几声,遂又迈步来到了那七盏铜盆前,挨个检查了一下铜盆中的燃油,微微皱了皱眉,“这尸油最近是越来越不经烧了,看来下次我非得亲自去一趟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使得他刚刚舒展开的身子再度佝偻起来,枯瘦的身形蹒跚着消失在了那张血红色的布帘之后。 过了片刻的时间,原本安静的环境中突然传来一阵铁链的声音,而那口被血气包裹的大棺材竟在这时发生了晃动,厚重的棺盖跳动了几下,阵阵黑气从缝隙里弥漫出来…… ------------ 第六章 大悲古寺 天色渐亮,一夜未睡的秦寒青非但没有丝毫困意,反倒是一脸兴奋,眼中更是精芒闪现。 因为就在刚才他像往常一样正和衣在床榻上打坐,却是忽然间感觉到丹田气海中隐隐出现了一丝波动。 自从当年天机阁降下神罚之后,丹田气海已如死水一般,一百多年间从未有过动摇,却是没想到今日竟然出现了波动…… 大喜之下,秦寒青重新凝神静气去搜寻这丝波动,但在一个时辰之后却又失望的睁开了眼睛。 “一定是我出现了幻觉,我一个身负千罪之人,怎能冲破天机阁降下的神罚……”秦寒青随即苦笑下床向楼下走去。 打开店门之后,秦寒青顿时感到了一股强烈的萧杀之意,昨日还是生机盎然的树叶一夜之间纷纷枯落,天空中阴云密布。 躲在云层之后的太阳此时犹如一个晦暗的银盆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看来阵法已经开启,那何诗琪作为阵引怕是过不了几日便会身亡,真是可惜了……”秦寒青抬头看了看,又转身走回了药铺。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请问陆掌柜可在?” “他还没来,”秦寒青头也没回的向柜台走去,“你要抓什么药?” “我并不是来买药的,我来找陆掌柜。” 秦寒青回头看到一个道士打扮的老者正在打量着四下环境,此人身材干瘦,满脸皱纹,穿着一件和陆岐黄一样的黄色道袍,腰间悬着一只乾坤袋。 “稍坐片刻,他马上就来。”秦寒青皱了皱眉,隐隐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来人闻言,将目光看向了秦寒青,脸色却是忽然一变,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敢问这位小哥贵姓?” 恰在此时,陆岐黄从门外走了进来,冲着来人抱拳道:“久等了,吕师兄。” 来人回头看去,遂也抱拳回礼道:“哪里哪里,我也刚来。” “来来来,吕师兄我给你介绍一下。”陆岐黄说着话来到秦寒青二人之间,“他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那位徒弟,秦寒青。” “秦寒青?”来人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 陆岐黄转而向秦寒青介绍起了对方,“寒青啊,这位就是我经常给你提起的吕紫川吕师兄,按辈分你应该称呼师伯。” “师……” 秦寒青看了看他正要抱拳称呼,吕紫川连忙上前抬住了秦寒青的双手,“不敢不敢,这位小哥很像我一个多年前的故友,你可像他一样直呼我道号便可。” 陆岐黄来回看了看,“我看这样,以后寒青就称呼你吕道长吧。” 秦寒青抱拳躬身道:“吕道长。” 吕紫川连忙抱拳回礼,“小哥不必客气。” 陆岐黄这时一拍额头道:“哎呀,我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说着看向秦寒青,“寒青啊,吕师兄可是我连夜派人从白云观请来的帮手,当年在天荡山吕师兄曾经一人收服过六只狐妖,有他在抓一只尚未凝形的妖物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说着面露笑容的看向吕紫川,“你说对吧吕师兄。” 吕紫川却是眉头紧皱,“陆师弟切不可大意,依我看此事绝非我们看到的那般简单,方才马车经过天水桥时我曾展开神识搜寻对方的藏身处却是被强行逼了回来,若不是我有真气护体怕是当场就会被那十方夺魂阵吸尽元神……” 陆岐黄面露惊色,“这么厉害?” 吕紫川凝重的点了点头,“大阵未成之前或许还有破解之法,一旦阵成,以你我师兄弟的道行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说着将目光看向了秦寒青,“除非当年那位故友,以他修为弹指可破……不知小哥可有破解之法?” 陆岐黄立即插道:“要是他有破阵的办法我就不麻烦师兄你了。” 吕紫川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这十方夺魂阵并不可怕,稍懂奇门遁甲者便可布阵,我担心的是操控者,方才尚未交手我便已败阵,倘若本人亲临怕是……” 秦寒青道:“道长多虑了,十方夺魂阵固然阴毒,但其并不具备足够杀伤力,它只是一个借阵夺魂的阵法,依我看,布阵者本身修为平平,他或许另有目的。” 吕紫川闻言吃惊的看着秦寒青,“小哥这语气像极了我当年那位故友……” 陆岐黄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打岔道:“我说师兄,先不提你那位故友了行不行,咱们现在身陷大阵,应该赶紧想办法应对才是。” 秦寒青道:“何员外昨日之言让我觉得此事十有八九与那大悲寺有关。” 陆岐黄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倒是在大悲寺认识一个挂单和尚,就是不知道走了没。” 秦寒青道:“我们正好可以借会友的机会探探这个大悲寺。” 吕紫川点头附和,“贫道愿一同前往。” 大悲寺位于天沐山腹地,崇山峻岭之间。 山中林木茂盛,枝叶遮天。 此刻,陡峭的山道上落满了枯叶,四下一片凋零。 秦寒青三人走在山道上却是不见一个往来的香客,林木之间弥漫着一股很强的萧杀之意。 当秦寒青三人来到大悲寺门外的时候天色已近中午,一名小和尚正在清扫着庙门前的落叶。 看到秦寒青三人直接登阶而上小和尚连忙扔下扫帚跑了过来,“哎,你们找谁?” 陆岐黄行了个抱拳礼道:“小师傅,我们找前几天来挂单的至善和尚。” 小和尚警惕的打量着三人,“你们是什么人?找他做什么?” 陆岐黄笑了笑道:“我们都是至善和尚的朋友,几天前曾约好今日进山拜会。” 小和尚道:“他昨日已经走了,你们回吧。” 吕紫川这时上前施礼道:“贫道几年前曾与你们方丈惠能禅师有过数面之交,今日进山一来是会会故友,二来是商议来年的僧道大会,还请小师傅行个方便。” 小和尚闻言皱了皱眉,“你们等着,我进去通报。” 吕紫川抱了抱拳道:“那就劳烦小师傅了。” 小和尚看了三人一眼,转身跑上了台阶。 陆岐黄看向吕紫川道:“师兄,你真认识那个什么惠能方丈?” 吕紫川摇了摇头,“不认识,只是听人说过他的法号。” 陆岐黄急道:“好师兄哩,你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吕紫川笑了笑道:“放心,惠能肯定不会见我,但也肯定不会把我们拒之门外。” 陆岐黄不解道:“此话怎讲?” 吕紫川看了看秦寒青道:“倘若小哥猜的没错,这惠能是定然不会见我,却也不会赶我走,他需要探清我们此行的目的,同时这也说明这个大悲寺确实有问题。” 陆岐黄恍然大悟,冲着吕紫川竖了竖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呀!” 吕紫川却是面带恭敬的看向秦寒青道:“这些伎俩和我当年那位故友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秦寒青此时已经记起,面前的吕紫川在五十年前确实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的吕紫川正和自己相仿的年纪,如今五十年已过,对方已经老去,而他依旧是当年模样。此时若承认自己就是当年的那位故人吕紫川定会惊讶不已,势必会给自己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陆岐黄自然知道内情,看到小和尚走了出来,连忙趁机打断了他,“小和尚出来了!” 吕紫川脸色一紧,忙住口看去。 只见小和尚和一名身披袈裟的中年和尚从寺门内迈步走了出来。 “阿弥陀佛,让三位仙士久等了。”中年和尚走到三人面前双手合十颔首施礼。 “师叔,就是他找方丈师伯。”跟在中年和尚身边的小和尚指向吕紫川。 “贫道白云观吕紫川,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吕紫川抱了抱拳,看向陆岐黄二人。 “在下陆岐黄。”陆岐黄也抱了抱拳。 “秦寒青。”秦寒青负手而立,冲着对方颔了下首。 “贫僧惠明。”中年和尚再度合十躬身,表现的十分客气。 “请问法师,惠能方丈可在?”吕紫川道。 “三位仙士来的不巧,方丈师兄昨日和至善师兄一同应邀参加法会,少则三五天,多则月余才能赶回。”惠明道。 “唉,真是太不凑巧了,”吕紫川叹了口气,“既如此,那我们就……” “三位仙士留步,贫僧已备下茶水,请几位歇歇脚喝杯茶再走。”不出所料的是惠明连忙上前挽留。 “难得法师一片盛情,我看咱们就客随主便歇歇脚喝杯茶再走。”陆岐黄看了看吕紫川和秦寒青。 “既如此就打扰法师了。”吕紫川略一迟疑便抱拳行礼算是答应了下来。 “吕仙士不必客气,请随贫僧来。”惠明单手始终立与胸前,拇指间挂着一串黑色的念珠,说罢转身先行带路。 三人各自跟了上来,那扫地的小和尚一直目送着三人进入寺门才重新捡起了扫帚,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方丈明明就在寮房为何要说他不在?” ------------ 第七章 后山别院 整座大悲寺呈阶梯状依山势走向而建,四座气势巍峨的大殿雄踞中轴线,两旁各有一些偏殿,除此之外皆是回廊厢房依附。 偌大的香炉中香火缭绕,随处可见的参天古树此时却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狰狞的伸在半空中。在惠明的引领下一行人穿过‘大雄宝殿’旁的回廊,来到了惠明的禅房。 几人相继落座以后,进来一个小和尚依次为秦寒青三人端上了茶碗。 “方才我听一诚说,吕仙士此次一是为了看望故人,二是为来年的僧道大会,不知定在了何处举行?”请茶之后惠明首先开口问道。 “尚未商定,此次来就是为了和惠能方丈商量看可否放在大悲寺举行,可惜方丈不在……”吕紫川叹息道。 “仙士不必着急,待师兄回来贫僧自当相告,成与不成自会派人去白云观知会仙士。”惠明道。 “哎呀,我突然想起个事儿来,”陆岐黄突然打断了二人,“至善之前到药铺找我的时候说给我在观音殿供了尊菩萨,让我来时请走,不知他临走时有没有知会惠明法师啊?” “这个……兴许贫僧给忘了,”惠明脸色一变,很快便镇定下来,“陆仙士稍等,观音殿确实供了几尊菩萨,贫僧这就叫人请来。” “不敢劳烦法师,我自己去取,正好可以带着我这徒弟领略领略贵寺的风光。”陆岐黄摆了摆手,看了眼秦寒青,“你不是总嫌师父不带你出来吗,今天就让你小子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名门大派。” “陆仙士说笑了,”惠能慌忙起身,讪讪说道:“本寺年久失修,到处都是陋房烂瓦实在不值一看。” “法师有所不知啊,我这徒弟从小看他长大,别看身在道家,却一心向佛,还经常说什么道家杀心太重,佛门慈悲为怀,” 陆岐黄说到这里满面激动,没好气地看了秦寒青一眼,“若不是受他父母临终所托,我早把这小子赶出师门了。” “行了师弟,人各有志,在惠明法师禅房这般不合适,”吕紫川趁机劝道:“既然今日难得一来,就让他四处转转吧。” 秦寒青被陆岐黄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训,脸上也带了执拗之色,听罢吕紫川的话一把拉开房门就走了出去。 “嘿,臭小子还说不得你了,你,你给我站住!”陆岐黄说着气呼呼的追了出来。 惠明脸色大慌,连忙追出来喊来刚才端送茶水的那名小和尚,向他使了个眼色,那名小和尚连忙跟在了秦寒青二人身后…… 离开惠能视线之后秦寒青顿时放慢了步伐,身后的马善元和那名小和尚很快追了上来。 “臭小子,你跑什么?惠能法师已经答应让这位小师傅带着咱们四处转转了。”陆岐黄骂骂咧咧的看了眼身旁的小和尚。 “我没跑。”秦寒青面露执拗的回了他一句,转身向寺院深处走去。 “臭小子,你,你还跑?”陆岐黄忙又追来。领了师命的小和尚始终一步不离的跟在二人身后。 矗立在大雄宝殿之后的是观音殿,秦寒青直接迈步走进殿门,燃起一炷清香面露虔诚的冲着菩萨像拜了下去。 身后的小和尚见状原本紧张的神情逐渐放松了下来,秦寒青三跪九叩之后并未立即起身,而是双手合十,心中默念法诀,双眼紧盯着香炉中烟气的走向。 陆岐黄虽然不明所以,但他知道秦寒青绝非只是为了拜佛。 “铛……” 一声悠远的磬声响起,陆岐黄猛地抖了一下,这才发现身后的小和尚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菩萨像左侧的那口磬缸前,手拿木槌为秦寒青敲磬祈福。 陆岐黄神色一肃,连忙双手合十。 几乎就在磬缸被敲响的瞬间,香头上的青烟竟然在无风的情况下径自向右边飘去。 秦寒青眼中一亮,随即起身重新燃起一炷清香插进了香炉,双手合十面对菩萨像躬了躬身,直接绕过菩萨像从大殿后门走了出去。 矗立在‘观音殿’之后的是气势巍峨的‘解脱门’。 而在‘解脱门’之后则是一片很大的广场,四角耸立四根三人抱的石柱。 石柱高度几乎与大殿齐平,上边雕刻着佛家四大神兽。 广场上打扫的很干净,正中矗立着一座木制的高台,其高度略低于四根石柱。 “小师傅,中间这座木台是做什么用的?”看到秦寒青驻足凝视,陆岐黄也感到好奇随口向他身边的小和尚问道。 “那是坐禅台,只有方丈才有资格在那里坐禅。”小和尚面露钦羡的抬头仰视着那座木台。 “哦,难怪我感觉盛气凌人呢,原来是方丈坐的……”陆岐黄阴阳怪气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广场的尽头的那座大殿,“咦?那座大殿为何没有匾额啊?” 陆岐黄看的是隔着广场与‘解脱门’正对着的是一座更为恢宏的大殿,只是此时看来有些破败,上边没有悬挂任何匾额,大门上挂着生锈的锁链,就连窗户也被木板钉了起来。 “哦,你是说它呀,那是原先的大雄宝殿后来因为年久失修便废弃了。”小和尚脸色变了变,口中却是应对如流。 “直接拆掉岂不省事?为何还要煞费其事的钉窗锁门?”陆岐黄面露不解的皱起了眉。 “唉,仙长有所不知,此殿规模宏大,拆起来颇费银两,如今寺院财政紧缺,糊口都成问题那有闲钱拆它呀。” 小和尚叹了口气,“钉窗锁门是怕不知者贸然闯入,万一发生意外,我等岂不枉造罪孽……” 陆岐黄点了点头,“考虑的是很周全,不过……” 话未说完,秦寒青直接开口打断了他,“那里是什么地方?” 顺着秦寒青的目光看去,只见在无名大殿东侧的那堵高墙上留有一扇精致的小门楼。 小和尚闻言,脸上顿时起了变化,忙接道:“哦,那里是方丈师伯和四大长老的寮房所在。” 陆岐黄疑惑道:“什么是寮房?” 小和尚笑了笑道:“寮房也就是方丈室,在我寺只有辈分最高者才有资格入住。” 似是注意到了小和尚的脸色变化,秦寒青故意问道:“佛家讲究广开方便之门,方丈作为一寺主持,更应以身作则,却是为何铜锁看门?” “两位仙长有所不知,近来我寺屡遭贼手,而方丈师伯应邀参加法会,四大长老常年云游在外,寺内只有我等几人,平日里难以照应,这不是为了防止贼人入窃,不得已才被师父锁了起来。” 小和尚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这年头信仰缺失,众生也都没了底线,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呀……两位仙长,此处已是我寺尽处,我们回去吧,师父还在等着我们。” 陆岐黄看了看秦寒青,“臭小子,看够了吗?要是不过瘾我给慧明法师说说,让你转投他门下做一名六根清净的和尚怎么样?” 秦寒青讪讪的拱了拱手,“弟子不敢。” “哼,你小子有什么不敢的,”陆岐黄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走吧小师傅。” 小和尚点了点头正要走,秦寒青突然停下来抬头看向东侧的山峰,“山后还有别院?” 小和尚脚步一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哦,你说后山啊,那里是我们寺院的菜地,平时由一个老和尚看管,并无别院。” 秦寒青皱了皱眉,迈步往回走去。 陆岐黄转头看了一眼,向同行的小和尚问道:“当和尚不是越老越有资历吗,怎么给弄去看菜地啦?” 小和尚也是一脸不解,“我也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那了,除了五观堂的师兄们平日很少有人能看到他。” 陆岐黄边走边问,“什么是五观堂?” 小和尚数着手指讲道:“一观计功多少,量彼来处;二观忖己德行,全缺应供;三观防心离过,贪等为宗;四观正事良药,为疗形枯;五观为成道业,故受此食。此为五观,正所谓,五观若明金易化,三心未了水难消……“ 陆岐黄连忙打住了他,“停,小师傅,这些繁文缛节我听着都麻烦,有空还是给我这徒弟讲讲吧。” 小和尚看着陆岐黄的老脸叹了一声,摇了摇头,“看来仙士终究与佛门无缘,阿弥陀佛……” 回到惠明的禅房,吕紫川谈兴正浓,惠明却是如坐针毡。 看到小和尚带着秦寒青二人进门,这才如释重负般的长吁了口气。 “敝寺清贫,让二位仙士见笑了。”惠明叹然起身,脸上已带了逐客之意。 “既如此,我等就不打扰了。”吕紫川遂也站了起来,冲着惠明抱了抱拳便打算离开。 “稍等,”惠明这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站在门外的小和尚吩咐道:“一实,你去观音殿把那尊菩萨请来。” 门外小和尚应了一声,转身跑开。 既已起身再落座便失了礼数,吕紫川久在江湖行走自然知道这些规矩,随即招呼陆岐黄和秦寒青一同到门外等候,惠明客气了一句遂也跟了出来。 “敢问法师,寺中其他僧众都去了哪里?怎地如此荒凉?”吕紫川四下看了看向惠明问道。 “唉,仙士有所不知啊,”惠明叹了口气道:“近年来不知为何香客锐减,虽说佛门清苦,却是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就连一日一食也难以维持,大部分僧众受不了这份苦便相继还俗归家,现在寺中仅剩下我和方丈师兄,还有五个徒弟,四大长老常年云游在外,往日寺中只有我等七人诵经度日……” ------------ 第八章 卖唱父女 惠明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不过,倒也落个耳根清净。” 说话之间,小和尚已抱着一尊盖了红布的菩萨像跑了过来。 陆岐黄连忙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然后便让秦寒青接了过来。 简单寒暄了几句,三人随即辞别惠明走出了大悲寺。 “有什么发现?”一走下庙门前的石阶,吕紫川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除了不正常,什么也没发现。”陆岐黄有些丧气的道。 “师弟此话何意?”吕紫川不解道。 “明明知道那小和尚在撒谎,却找不到任何破绽。”陆岐黄道。 “因为他根本没有撒谎。”秦寒青淡淡说道。 “我说寒青,你是不是真把自己当成虔诚的信徒了?”陆岐黄撇了撇嘴道。 “先听小哥把话说完。”吕紫川没好气地看了眼陆岐黄。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秦寒青若有所思的道。 “那咱们下山去说。”吕紫川点了点头。 回到天水城时天色已近薄暮,三人找了一家酒楼坐了下来。 “小哥,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吕紫川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 “是啊,寒青,你到底想说什么?”陆岐黄亦是一脸不解。 “在大悲寺东边的后山中有一股强大的念力正牵引着十方阴气源源不断的涌入,似是在为接下来大范围吞噬铺垫着阴路。”秦寒青脸色凝重的缓缓说道。 “莫非后山便是那十方夺魂阵的阵眼所在?”吕紫川惊道。 秦寒青缓缓点头。 “这就好办了,明日我们便去剿了他的老巢!”陆岐黄面露兴奋的拍了下秦寒青道:“寒青,咱们这可是大功一件啊,拯救数十万黎民百姓于水火,这份阴德算是积大了,对了,还有何员外,你们先吃着我现在就去找他……” “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简单。”秦寒青神色凝重的道:“那后山之中氤氲缭绕,必有阵法相护,而且我们此行必是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我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你是说惠明?”陆岐黄皱眉道。 “大悲寺的和尚只是傀儡,幕后另有其人。”秦寒青缓缓说道。 “到底是什么人能操控大悲寺弟子为他卖命?”吕紫川满目疑惑。 “咳咳……”秦寒青咳嗽了几声道:“这个不难,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就算是仇人也能结盟,咳咳……” 吕紫川见状,脸色一紧,“小哥,你这身体……” 秦寒青摆了摆手,“旧疾而已……” 陆岐黄连忙插道:“从小落下的病根,现在已经好多了。” 吕紫川半信半疑,却也没再问下去。 秦寒青顿了顿道:“如今大阵已成,就算找到那十方阴地怕也无济于事,好在尚未完善,我打算以四方八极阵破他这十方夺魂阵。” 陆岐黄惊道:“寒青,这四方八极阵极耗元神,你要三思而行啊……” “四方八极阵乃是借四方之力,八极之法,启阵更是非一般修为所能及,贫道迄今为止也只见过一次,就是那一次让贫道大开了眼界,” 吕紫川说到这里脸上的钦羡转为疑惑的看向秦寒青,“而那布阵之人正是与小哥极为相像的那位故友……” 陆岐黄脸色一变连忙打断了他,“好师兄哩,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你那位故友身上去了,哎,菜来了!” 恰在此时,店小二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吕紫川叹了口气这才住了口。 而秦寒青此时的目光却在刚刚进入店门的一对父女身上,父亲看上去六十多岁的年纪,一头的白发,脸上有着庄稼人特有的那种刀刻般的古铜色皱纹,身材干瘦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短衫。 少女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年纪,虽然衣着破旧,却难掩清秀的五官,双目低垂,长长的睫毛下透着淡淡的羞涩,怀中抱着一把旧琵琶一步不离地跟在父亲身后。 “小洛……”秦寒青心中一动,喉咙却已哽咽。 看到秦寒青的样子,陆岐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连忙开口打断了他,“寒青啊,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秦寒青如梦初醒,连忙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拿起筷子埋头扒起了饭。 吕紫川面露不解道:“小哥这是怎么了?” 陆岐黄随口搪塞道:“想他娘了。” 吕紫川已入辟谷,一日三餐也不过半碗米饭,闻言似又想起了什么,当下正要开口,不想远处却传来了一阵碗碟破碎的声音夹杂着打骂声。 “我们公子能看上你女儿是她的福分,你这老东西再敢纠缠小心我打断你的腿!”叫骂的是一个家丁模样的青年,他揪着那对卖唱父女中父亲的衣领。 “你快我放开爹爹。”少女满脸泪花的去拉自己的父亲。 “你答应陪我们公子睡一晚我就放了他。”那名家丁笑嘻嘻的用手指挑了下少女的下巴。 “对,陪我们公子睡一晚,哈哈……”其他几名家丁也跟着起哄起来。 “女儿,你快走,不要和他们讲理。”父亲挣扎着看向自己的女儿。 “不,我不走,你快放开我爹爹,求求你了……”少女声嘶力竭的拉扯着父亲。 “你不要管我,快走!”父亲一把挣开了那名家丁的手,转身就往外推自己女儿,却立即被其他家丁拦了下来。 “找死是不是?”那名家丁手上被父亲手中的破碗划开了一道口子,那名家丁立即对着父亲拳打脚踢起来,其他家丁也加入了进来。 “不要打我爹爹,不要打我爹爹!”少女一把扑在父亲身上。 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秦寒青双目通红,太阳穴两侧青筋暴凸,双拳剧烈颤抖着。 刚要起身被陆岐黄一把按住,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她!” “停!” 陆岐黄话音未落,坐在众家丁主位上的一个少爷模样的麻子脸站了起来,“你们懂不懂怜香惜玉?” 训斥完众家丁,麻子脸少爷笑嘻嘻的走到少女面前,“小娘子,只要你答应陪我一晚,明日我让八抬大轿送你们父女回家如何?” “我,我这里还有些碎银子,是我和爹爹一路攒下的,都给你们,求你让我们走……”少女说着连忙掏出一个旧荷包向麻子脸少爷递去。 “这点银子还不够大爷喝壶酒的,”麻子脸少爷掂了掂手中的荷包,“你要是答应了大爷,大爷给你百倍的银子!” “大爷,我女儿还小,求你放过她吧……”父亲艰难地从地上支起了身子,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吐出,身子一软整个人直接昏迷了过去。 “爹爹!”少女一惊,连忙去扶父亲。 “真他妈晦气,来啊,把这小娘子给我架走!”麻子脸少爷啐了口痰,随手将荷包扔到柜台上,“把人给我抬到乱葬岗去。” 眼睁睁的看着众家丁去强行拖那少女,周围食客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反倒是都退到了一边。 而亲眼目睹着这一切的秦寒青此时目眦欲裂,双拳紧握,猛地挣开陆岐黄的手起身便要上前。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厉声喝道:“住手!” 暴喝声中,满脸怒色的吕紫川走了出来,“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 众家丁一愣,为首那人气势汹汹的向他走来,“臭道士,你刚才说什么?” 吕紫川强压怒火道:“就此住手还自罢了,如若不然休怪贫道手下无情!” 那名家丁走到吕紫川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臭道士,念你是出家人,马上给老子滚,否则连你一块打!” 说罢,转身就要往回走。 吕紫川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可是没听清贫道的话?” “你他妈找死!”那名家丁脸色一阴,反手便要去抓吕紫川的手,没想到却被对方轻轻一脚便飞了出去,其他家丁见状先是一愣,接着纷纷抄起板凳扑了过来。 吕紫川眼中一戾,身形疾向前迎去。 几乎就在他出手的瞬间,众家丁便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而那麻子脸少爷此时脸色苍白,抖如筛糠,看到吕紫川向自己走来,双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拖着哭腔道:“仙长饶命,都是小人色迷心窍冲撞了仙长,我,我这就放他们走。” 吕紫川沉着脸道:“若今后再让贫道得知你胡作非为,定取你狗命!” 麻子脸少爷忙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吕紫川道:“赔了店家的桌椅马上滚!” 麻子脸少爷连忙点头,从怀中掏出银票塞给店小二后带着众家丁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 第九章 诡异暗室 吕紫川走到少女面前,看了看那昏迷中的老者,蹲下身道:“小姐勿急,贫道略通医术,可否让贫道瞧一瞧?” 少女点了点头,起开了身子。 吕紫川蹲下来探手试了试老者的鼻息,而后伸出两根手指,在老者胸前的穴位上猛戳了几下。 老者嘴角顿时流出了一道黑血,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眼来。 “爹爹!”看到父亲苏醒,少女喜极而泣。 秦寒青心中亦是得到了一丝慰藉。 看到父女二人相拥而泣,陆岐黄面露感慨,“唉,真是个苦命人……” 秦寒青闻言,眼中一滞,胸中似要被炸裂般难以呼吸。 望着那为了他承受了无尽苦难的恋人却又无法上前相认,此刻,秦寒青心如刀绞,生不如死。 似是感觉到了秦寒青的目光,那少女转头向他看来。 四目相接,秦寒青浑身一颤,顿觉胸中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当秦寒青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陆岐黄正坐在他的床边翻着一本旧书。 看到秦寒青醒来,陆岐黄连忙合上旧书凑了上来,“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秦寒青刚一开口立马感觉口腔中残留着一股很浓的草药味。 “看来我这新药方起作用了。”陆岐黄面露喜色,看到秦寒青起身连忙给他背后塞进了一个枕头。 “应该是吧……”秦寒青习以为常的靠了下来,忽然间脸色一紧想起了什么,“他们呢?” “放心,我已经安顿好了,在阵法没有解除之前,暂时住在悦来客栈,房钱我预交了半个月的,生活费也留够了。” 陆岐黄说到这里,皱起眉来看了看秦寒青,“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但会害死自己,还会害死人家?” “都怪我一时冲动……”秦寒青眼中一滞,满脸懊悔。 “昨日幸亏有师兄出手,不然这后果难以估量,”陆岐黄叹了口气,“行了,事情都过去了,以后谨记便是,我先去做饭。” “老陆,多谢……”秦寒青叫住了正要转身出门的陆岐黄。 “和我你还客气什么,赶紧起床。”陆岐黄愣了一下,大大咧咧的开门走了出去。 ………… ………… 与此同时,在一条幽暗的地下甬道中两个身影缓步走来。 “师兄,前些日子服下你给我配的凝魂丹后,这体魄是精健了一些,可最近这几日元神却消耗的厉害,不知这是何原由?” 说话的是一个身披袈裟,髯须皆白的老和尚,胸前挂着一串核桃大小的佛珠,两道浓密的白眉之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黑气。 “先前你经脉枯萎,服了凝魂丹需要重新焕发生机,此乃正常表现,不必担心。今日起配以我的天衍借命术,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你便可重获新生。” 与老和尚同行的是一个身穿灰色僧衣,颧骨奇高,说话声音有些沙哑的干瘦老者。 “倒时定不忘师兄的再生大恩。”老和尚面露喜色的道。 “你我同门一场,虽说你后来入了佛门还做了这大悲寺的方丈,却从未忘记当年咱们师兄弟间的情分,在我落难之时收留了我,这份恩情我自当铭记于心,” “眼下见你大限将至,我怎能不管……咳咳……” 干瘦老者咳嗽了几声,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老和尚,“昨日来的那几个人你查清楚了没有?” “据派去的人回来说那个姓陆的只是天水城一家药铺的掌柜,先前给你送去的那个挂单和尚,他也确实提起过认识一个什么开药铺的,而那个一脸病容的年轻人是他的伙计,” 老和尚说到这里皱了皱眉,“至于那个姓吕的道士,我昨日暗中观察了几眼倒是觉得有些眼熟……” “现在是紧要关头,万不可生出什么意外,从今日起,一律闭门谢客。” 老和尚点了点头,二人说话之间已经走到甬道的尽头。 干瘦老者伸手转动了一下墙壁上的灯台。 顿时墙面一阵颤动,原本严丝合缝的墙壁竟然缓缓裂了开来,里面映照出昏黄的光芒。 二人相继走了进去,石门内是一间很大的石室。 四面的墙壁上画着天象图,石室的正中位置上有一个丈许大小的卍形凹槽,里面残留着暗黑色的血渍。 在卍形槽末端的四个方位上各放置着一口被黄泥封起来的大缸,上面各贴着一道很长的黄符。 而围绕在卍形槽周围的则是七七四十九盏冒着黑烟的尸油灯,黑烟从火苗中升起,在屋顶缓慢地流动着。 干瘦老者抬头看了看黑烟的浓度,“差不多了,我们开始吧。” 老和尚浑浊的眼中露出了兴奋的光芒,迈步走到卍形中间的交叉点上盘膝坐了下来。 干瘦老者这时从怀中取出一盏盖了灯帽的铜人油灯,启开灯帽之后单手掐了个指诀顺着铜人的面部划到底座,铜人猛地一亮又暗了下来。 接着将一张紫色符咒缠住了铜人的身体,而后迈步走到老和尚面前放了下去,“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独留这一线生机,” “从现在起,这盏油灯便是你的本命灯,待血槽填满,命烟便会将你的本命灯点燃,” “届时大道整满五十,你便可借命百年,倘若在这期间你打灭了本命灯便会灯灭人亡,切记!” “师兄放心,师弟定不辜负你的一片苦心。”老和尚满面兴奋。 “如此最好。”干瘦老者说罢,退出卍形槽,反手一震,四粒铜球直接射向四口大缸。 “嘭!”一声闷响过后,四口大缸的底部齐刷刷地出现了一个小口,一股散发着腥甜气息的鲜红液体顿时流了出来,沿着石槽的走向往老和尚身下汇流而去…… ………… ………… 简单洗漱过后秦寒青便直接来到了后堂,只见陆岐黄正在灶台前忙碌。 “怎么就你一个人?”秦寒青四下看了看,却是没有发现吕紫川的身影。 “去请救兵了。”正在忙碌的陆岐黄头也不抬的应道。 “请什么救兵?”秦寒青疑惑问他。 “当然是帮咱们一起对付那帮和尚的救兵。” “去哪里请了?” “放心,他并未出城,你先去开门营业,饭好了我叫你。” 秦寒青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向前厅走去。 只是刚打开店门就见何员外身后跟着那名胖管家一脸急色的跑了过来,“小师傅,不,不好了……” “什么事?” 何员外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小女失踪了!” 秦寒青脸色微微一变,“发生什么了?” 何员外满脸急色的道:“我和管家出门办事,回来之后就发现琪儿不见了,还有那个老妈子也不见了。” “何小姐不见了?”陆岐黄闻声亦是一脸紧张的从后堂走了出来,当下忙上前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胖管家接道:“一个时辰前,据丫鬟说是刘妈扶着小姐出门的。” 秦寒青道:“知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胖管家摇了摇头,“这段时日一直都是刘妈在伺候小姐,所以见她们出门大家也都没当回事。” 何员外焦急的看着秦寒青二人,“陆掌柜,小师傅,你们快想想办法呀,我现在可就琪儿一个亲人了。” 陆岐黄皱了皱眉道:“何员外,你先别着急,说不定是何小姐在家闷得无聊想让刘妈陪着她出来逛逛呢?” 何员外急道:“要真是如此我也不会这么着急了,一个马夫告诉我说一个时辰前他曾看到琪儿和刘妈上了一辆马车,直到现在那辆马车还没有回来。” 秦寒青顿了顿道:“你是在怀疑刘妈拐走了何小姐?” 何员外急道:“开始我也不相信,直到听了那个马夫的话,她们倘若只是出来逛街为何还要雇马车?” “也许何小姐临时起意想去别的地方游玩呢?”陆岐黄说到这里,脸色陡然一惊,“别的地方?不好!阵……” “不会。”秦寒青沉声打断了陆岐黄,转目看向何员外,“你对刘妈了解多少?” 何员外道:“刘妈是三年前我那大夫人去大悲寺还愿的时候遇上的,当时她刚从山南灾区逃荒至此,大夫人心善又笃信佛门于是便把她带回府中专门照顾琪儿。” “自从大夫人死后刘妈便把琪儿当成自己亲闺女对待,却是没想到她竟恩将仇报做出这样的事来……” 秦寒青脸色一凝道:“你刚才说三年前?” 何员外面露悲怆的点了点头,“只是当时没想到短短一年之后,我那两位夫人便相继离世……” 陆岐黄闻言,吃惊的看着秦寒青,“寒青,你是说刘妈……” 秦寒青点了点头,“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 何员外和他身旁的胖管家亦是脸色一惊,“小师傅,你,你是说,是,是刘妈害死了我那两位夫人?” 秦寒青道:“就算不是她,她也脱不了干系。” 胖管家的嘴角在这时诡异的抽动了一下,随后开口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看到胖管家怪异的举动,秦寒青心中一沉,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只能听天由命了。” ------------ 第十章 黑雾枯林 何员外又将目光看向陆岐黄,声音哽咽着道:“陆掌柜,老儿给你跪下了,求你们一定救救琪儿……” 说着双腿一软就要下跪,陆岐黄连忙扶住了他,“何员外,你千万不要这样,我,我再想想办法……” 陆岐黄转头看向秦寒青,“寒青,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秦寒青摇了摇头,“何员外请回吧。”说罢,转身走回了店内。 胖管家这时从陆岐黄手中接过何员外的胳膊道:“老爷,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说不定现在已经回家了。” 陆岐黄忙道:“对对对,寒青刚才也只是说凑巧,并没有说何小姐一定会发生什么,你先回去吧,我们再合计合计。” 何员外老泪纵横的点了点头,被胖管家搀扶着向停在不远处的轿子走去,一直等候在轿子前的几名轿夫连忙撩帘压轿。 这一幕正好让刚刚赶回来的吕紫川看到,当他看到那名胖管家时,脸色明显变了一下,而胖管家则是向他躬了躬身,脸上挤出来一个生硬的笑容。 直到轿子远去,吕紫川才迈步走了进来,“他们是什么人?我怎么看着那红脸胖子有些不对劲?” 陆岐黄叹了口气道:“轿子面坐着的就是昨日我向你提过的那个员外,红脸胖子是他的管家,能有什么不对劲。” 说着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皱眉不语的秦寒青,“我倒是看他有些不正常,人家何员外都给你下跪了连句安慰话都没有,唉,没想到这刚吃到嘴的鸭子又给飞走了……” 吕紫川看了看他,走到秦寒青面前道:“小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秦寒青道:“我看此事并非相像的那么简单,也许背后还有其他隐情,不过这也为我们打开了缺口,吕道长,我有几件事需要你亲自去办一下。” 吕紫川闻言,面露兴奋的一拱手道:“小哥尽管吩咐。” 吕紫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为秦寒青办事而感到兴奋,也许还是因为他心中始终都把他当成了当年的那位“故友”。 “原来你小子是早有打算啊,”陆岐黄反应过来之后顿时也来了精神,自愧不如的啧了啧嘴,“这姜还是老的辣呀……” 话一出口顿觉失言,连忙借机掩饰了过去,“说吧,需要我做些什么?” 秦寒青拿过笔墨在纸上写了起来,看着秦寒青写出的东西,吕紫川脸上顿时担心起来,“小哥,你还真要布这四方八极阵?” 放下毛笔,秦寒青点了点头,“除了这些东西,我还需要两个帮手。” “我已经请过了,他们稍后便到,”吕紫川说到这里,面露担心的看着秦寒青,“小哥,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我看你这气色怕是……” 秦寒青笑了笑道:“无妨,劳烦吕道长跑一趟了。” 看着秦寒青的脸色吕紫川犹豫了一下,“既如此,那我就先去了。”说罢小心翼翼地折好秦寒青开出的清单转身走了出去。 看到吕紫川远去,陆岐黄这才迟疑着上前,“寒青,我知道我劝不住你,但你也要为她想想,这万一……” “咳咳……”一口血气涌上,呛得秦寒青又咳嗽了起来,“老陆,你帮我加大药量,要往日的三倍以上……咳咳……” 陆岐黄面有犹豫,“寒青,是药三分毒,虽说有加减之法,可这三倍……” 秦寒青苦笑了一下,“就算是天底下最毒的毒药,我也死不了……” “唉,造化弄人呐……”陆岐黄摇头叹息了一声,转身走回了后堂。 秦寒青闻言一怔,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对父女的样子,当下血气上涌,咳嗽不断,踉跄着向柜台后走去。 好不容易坐了下来,喉咙中一甜,嘴角却是流出了一道鲜血。 秦寒青随手拿起一张包药的油纸正准备擦嘴,却是不经意在柜台的隔层看到了陆岐黄之前翻看的那本旧书。 为了分散脑海中的意念秦寒青随手将其拿了出来,一边擦拭着嘴角的血迹一边打量着手中的这本旧书。 泛黄的书皮上没有任何字迹,一指厚的书页用细麻绳粗糙的装订在一起。 翻看泛黄的书皮,秦寒青这才发现这竟然是本手抄书,字迹潦草不堪,字里行间更是乱涂一气。 秦寒青皱了皱眉,耐着性子翻看了几页发现记载的无非是一些行气活血的药方。 当他翻到第七页的时候眼中却是突然一亮,发现上边竟然记载着百年前的修真大派北冥山逍遥宗的九转还魂丹的制炼之法。 但细看之下却又不尽相同,其中竟还夹杂了昆仑山太虚观凝气丹的一部分配方,将两者融合之后变成了作者的专属汤药——凝气还魂汤。 “此汤头倒也与配伍搭配,就是不知逍遥宗绿袍老祖和太虚观无常老道看后会作何反应。” 秦寒青并未过分惊讶,因为此两种丹丸的制炼之法早已公布于世。 普通人即便钱毫不差的照方配比,倘若没有两大派的专属药引就算是炼出了丹丸,其功效怕是还不如那些打把势卖艺的大力丸来的有效,更别说将二者合融了。 秦寒青接着向后翻去,又发现了一些其他宗门的药方配比,结果又是如法炮制的乱搭一通。 其中有些药方被毛笔勾画了出来,从墨迹上看应该都是最近才勾上去的。 “看来老陆所说的续命方应该就是从这上面抄来的,”转而想起那丝莫名出现在丹田气海中的波动,秦寒青不禁皱眉。 “此种药方若无专属药引,其功效甚至不如普通药方,怎会逆逆转神罚?” 兀自疑惑半天,终是无解,秦寒青叹了口气,接着又翻开了下一页。 与之前不同的是,其中的内容发生了改变,由之前的药方变成了仙家的修行功法。 看着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秦寒青却是感到一阵熟悉,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以及弱肉强食之下的丑恶嘴脸。 心中感慨之余,眉头却又皱了起来,他发现总共七大境的修行法诀只有凝气境与他所认知的相同,再往后便逐渐偏离了大道。 不但省去了重塑道根,参悟天机的必经之路,更是暴力的推翻了这数万年来固有的修行法则。 看着那些潦草的字迹秦寒青胸中那颗恪守了数百年的道心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领略过的风景。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一片斗转星移,紧接着脚下一晃,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血红映照在秦寒青的脸上。 秦寒青一脸吃惊的望着眼前的景象,一片被沼泽淹没的枯树林,四下黑雾弥漫。 此时,他的脚下踩着一叶扁舟,头顶的枯树枝遮天蔽日,血红的阳光透过枯枝间隙直射在沼泽面上,折射出愈发狰狞的血光映照在秦寒青脸上。 周围的树枝上落满了双眼血红的乌鸦,缓慢的黑雾从水面上升起,四下一片诡异。 “这是什么地方?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秦寒青满目惊疑的打量着四下。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驼背人,脚下踩着一副高跷,手中提着一盏血红灯笼慢悠悠从面前几丈开外的地方走过。 看到对方的样子秦寒青心中一凛,却也顾不得多想,当下开口问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驼背人似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慢悠悠的向前走着。 就在这时,秦寒青突然感觉脚下一晃,低头看去却发现小舟竟然开始向下沉去。 秦寒青这时莫名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当下连忙抄起船桨奋力向驼背人消失的方向划去。 然而只是徒劳,小舟已经深陷沼泽,越是挣扎下沉速度越快,虽然他极力地呼喊着对方,但回应他的只有乌鸦们振翅四散的声音。 小舟在迅速下沉,转眼间已经漫到了秦寒青小腿,当下越是使劲往出拔下沉速度越快,几乎就在瞬息之间,已经漫到了他的脖子,一股腐朽之气顿时钻入鼻腔。 秦寒青只觉胸中闷胀却又呼不出气来,渐渐地只剩下了一双眼睛,此时的他大脑一片模糊。 突然,在驼背人消失的方向出现了一个被黑雾弥漫着高大身影,一双铜铃般的血目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正在被沼泽淹没的秦寒青。 秦寒青仿佛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只是他刚一张口,泥草便冲进了他的口腔,而这时,那个高大的人影开始向他走来。 秦寒青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充满血丝的双目只剩下了绝望。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胸腔快要被炸裂的时候,眼前突然一亮,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了小贩的叫卖声。 秦寒青换目四顾,发现自己并未远去,依旧坐在百草堂的柜台后面,而手中的那本古书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寒青,快进来吃饭。”后堂传来陆岐黄的声音,秦寒青忙应了一声,又向四下看了一眼这才满腹疑惑的走出了柜台。 ------------ 第十一章 瘟疫四起 来到后堂,陆岐黄已将饭菜摆好,看到秦寒青的样子后脸色顿时一紧,“寒青,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还没缓过来?” “哦,没什么,”秦寒青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当下连忙转移了话题,“老陆,今天怎么做这么多菜?” 陆岐黄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当下忙招呼秦寒青入座,“来来来,快坐,尝尝我今天做的醉花鸭。” 秦寒青向外看了一眼,“吕道长应该快回来了,我们等等他。” 陆岐黄摆了摆手,“他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呢,这醉花鸭可是专门给你做的。” 陆岐黄无事献殷勤的表现,顿时让秦寒青皱起了眉,“老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陆岐黄不自然的笑了笑道:“什么事能瞒住你?我是看你最近太累了,给你做顿好的补补。”说着便往秦寒青的碗中夹了一块鸭肉。 秦寒青看了看碗里的鸭肉,“你知道我从不沾荤。” 陆岐黄一愣,尴尬的笑了笑,忙把肉从秦寒青碗里夹了回去,转而又换了一块豆腐放了进去,“忘了忘了,这不是有白菜豆腐嘛。” 秦寒青皱眉盯着他道:“当真无事?” 陆岐黄低头看着桌上的菜,扬了扬手道:“无事无事,赶紧吃饭。” 秦寒青没再继续往下问,端起碗筷站了起来,“我去前厅守铺。” 看着秦寒青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陆岐黄端着手中的碗筷,轻叹了口气,“唉,我当初怎么就答应她了呢?这下可好,万一事情败露,也许我的结局还不如她呢,算了,美味当前,一切靠后!” 叹罢,夹起碗中的鸭肉便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饭已是巳时初刻,秦寒青像往常一样守坐在柜台后面,陆岐黄这时来到柜台里面上下翻找了起来。 秦寒青隐隐觉得他似乎是在寻找那本无名古籍,但书毕竟是在自己手中弄丢的,有几次想开口问他,却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怎么不见了?我明明放在这里的?”陆岐黄一脸疑惑的挠起了头。 “老陆,你在找什么?”秦寒青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哦,没什么,没什么。”陆岐黄的反应却是有些出人意料,被秦寒青这一问反倒喃喃自语着转身退了出来,“兴许是我忘到其他地方了……” “老陆……”秦寒青话刚出口,就见一个满脸急色的年轻人跑了进来,直接来到柜台前将一张药方递给了秦寒青,“先生,抓药!” 陆岐黄闻言走了过来,拿过药方看了看道:“哪家医馆的方子?” 年轻人擦着脸上的汗水道:“济世堂。” 陆岐黄皱了皱眉,“那不是在西街吗?你为何跑来东街抓药?” 年轻人咽了咽口水道:“西街的大小药铺都挤满了人,家父病重,劳烦先生赶紧抓药。” 陆岐黄将药方递给了秦寒青,转而向年轻人问道:“我看你这方子上开的都是一些祛瘟除疠之药,莫非你父亲染上了瘟疫?” 年轻人焦急的看了眼正在按方抓药的秦寒青,“不仅是家父,许多街坊也染上了疾疫,要不是西城药铺人满为患我也不会跑来东城抓药。” 秦寒青心中一凛,猛地转头看向年轻人,“你刚才说西城染疫?” 年轻人面露急色的点了点头,“求先生快快抓药,家父的病实在等不及了!” 陆岐黄脸色一紧,看向秦寒青,“寒青,是不是……” 秦寒青点了点头,耳边又传来那年轻人着急的催促声。 秦寒青看了他一眼道:“此方治标不治本,今日我且与你抓全配药,你回去后务必逐户告知,让每家每户备足艾叶,于每晚子时初刻在开阔地点燃,切记火势不要过旺,烟气越浓越好。” 年轻人连忙点头,秦寒青说话之间已抓齐了药方捆扎好后递给了年轻人,年轻人接过药包扔下银子拔腿就向门外跑去。 年轻人刚出门就有人拿着药方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伙计,抓药!” 秦寒青看了一眼药方,直接将其交给了柜台前的陆岐黄,“老陆,你先招呼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罢走出柜台转身进了后堂。 “你干什么去?”陆岐黄抬了下手,又放了下来,摇了摇头矮身钻进了柜台。 秦寒青穿过后堂直接回到了自己房间,从床下拉出一只长方形的木箱,打开之后里面躺着一把通体浑黑的长剑。 在长剑之下翻出了一块龙形玉牌,将其拿到眼前看了看,忙又合住木箱推回床下,快步回到了前厅。 也就一口茶的功夫,前厅之中已聚集了七八个前来抓药的老少,除此之外还有人在陆续的走了进来。 秦寒青心中一沉,重新回到柜台之后,将龙形玉牌交给了陆岐黄,“老陆,你去客栈把这块玉牌交给他们,记住什么也别说。”。 陆岐黄看了看手中的玉牌,还没等他开口,秦寒青便接过了他另外一只手上的药称,“放心,此物与我无关。” 陆岐黄叹了口气,握紧了玉牌,“好吧,算我上辈子欠你们的,记住,别忘了收药钱啊。”说罢转身钻出了柜台,一边安抚着众人一边快步走出了药铺。 秦寒青每配完一个方子就将之前对那年轻人交待的事情重说一遍,在秦寒青看来,这场突然而至的疾疫极有可能与那十方夺魂阵有关。 这艾烟虽说无法治愈疾疫,却可以驱邪避秽暂缓疾疫的洇染。 望着大厅中越聚越多的人群,秦寒青却在时刻担心着那对父女的安危,自从陆岐黄走后心中便隐隐升起了一种不祥之感。 一炷香的时间已过,门外却还是不见陆岐黄的身影,秦寒青心中的那种不祥之感愈来愈重。 眼看药柜将空,门外却还有人在陆陆续续的进来,秦寒青正要开口相告,却见陆岐黄的身影从门外跑了进来,“寒青,不好了,他们走了!” 秦寒青心中一震,顿时明白自己为何会有那种感觉了,当下顾不得多想一把夺过陆岐黄手中的玉牌冲出人群直奔悦来客栈。 然而当秦寒青来到大街上的时候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阴沉的天空下到处都是乱飞的乌鸦,萧瑟的秋风四处回荡卷起了漫天的枯叶,耳边不时传来阵阵哀泣。 秦寒青一路疾行,当他来到悦来客栈的时候,店小二正在插着门板,看到有人直接往进闯被他连忙拦了下来,“客官,我们已经打烊了。” 秦寒青急道:“我找人。” 店小二叹了口气道:“别找了,一听说有疾疫,所有客人都被吓跑了,衙门的文书也贴出来了,所有客栈酒肆一律停止营业,凡有不从者当按反逆之罪论处,你自己看吧。” 秦寒青这才注意到店门外的墙上贴着一张官府的告示,看了一眼,忙又向店小二问道:“你可知晓昨日入住那对父女的去向?” “不知,他们今早便退了房,想必是回老家了吧。”店小二摇了摇头,接着插起了门板。 “她还有十年阳寿,一定不会有事……”秦寒青喃喃自语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店小二皱眉看了他一眼插上了最后一块门板。 就在这时,秦寒青眼中一动,猛地转过头去,对面屋顶上一个黑斗笠迅速矮了下去! “什么人?”秦寒青双目一缩拔腿便追。 阴沉的天空下乌鸦乱飞,小巷之中枯叶漫天,秦寒青一路疾掠,目光紧盯着屋顶上那一身黑衣的斗笠人。 接连跃过两座屋顶之后对方身形急转落入地面,扭头看了眼秦寒青向城外方向跑去。 秦寒青并未多想直接追了上来,对方速度很快,数息之间已将他甩出五丈开外,但却始终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不时放慢速度,看到秦寒青追来又再次加速跑开。 两道身影在漫天飞舞的枯叶中紧追不舍,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已追出了天水城。而黑斗笠却仍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始终与秦寒青保持着五丈开外的距离。 天空依旧阴沉,风势却在逐渐变小,半空中已不见乱飞的乌鸦,四下林木像是遭到了大火焚蚀一般,树干枯黑,枝丫残缺。 还未临近秦寒青便是心中一凛,在枯林之中的某处上空盘旋着一股很浓的妖气,似乎在酝酿着一股毁天灭地的能量。 就在这时斗笠人猛地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了秦寒青。 “你是什么人?”秦寒青脚步一顿,直视着斗笠人,对方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能看到一双眼睛。 斗笠人并未应声,只是停下看了眼秦寒青便再次转身往山林中跑去。 “休走!”秦寒青沉声一喝,纵身追来。 枯林之中,万物俱灰,看不到任何色彩,耳边不断传来枯枝的断裂之声。 斗笠人在进入枯林之后,身形更为灵活,数息之间已与秦寒青拉开十丈的距离。 “此人有意引我前来,如此追下去定会被他耗尽体力。”想及此处,秦寒青猛地顿住了脚步,不出意料的是那斗笠人也在这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秦寒青。 ------------ 第十二章 诱杀荒镇 秦寒青双目一凝,一张神行符已出现在了掌心,心中默念神行诀猛地贴在腿上,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残影向斗笠人疾射而去。 斗笠人连忙转身就跑,二人距离在迅速缩小,仅仅瞬息之间秦寒青已追到了此人身后,就在他抬手去拍对方肩头的同时,眼前突然开朗,一座小镇出现在秦寒青视野。 几乎就在秦寒青愣神的瞬间,斗笠人已经逃脱开去,转眼便消失了踪影。 “风雷镇?”秦寒青这时在路旁的荒草中看到了一块斜插进地面的界碑,“莫非此处便是那传说中的鬼镇?” 望着眼前鬼气森森的小镇,秦寒青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座在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消失了的小镇。 “此人为何要引我来此?”秦寒青迟疑了一下,迈步走进了小镇。 小镇不大,一条主街横贯南北。此时天近薄暮,四下阴风阵阵,两旁的商铺酒肆门窗破烂,里面更是鬼影绰绰。 秦寒青右臂直垂,一把短剑已贴臂反握,步履谨慎,目光低垂,心中时刻警惕着四下动静。 行至小镇中间,秦寒青眼中一动,猛地停了下来,“出来吧。” “嗖!” 话音未落,一声尖啸破空而来! 秦寒青眼中一动,身形急转,一支短箭擦着他的肩头堪堪飞过! 紧接着脚底一颤,地面迅速开裂,随着裂纹的迅速蔓延,阵阵黑气从地下冒了出来。 地面翻动,数以百计的尸体从地下钻了出来,挥舞着腐烂的双臂向秦寒青扑来! “尸奴!”秦寒青脸色一沉,“难怪三年前风雷镇百姓会离奇失踪,原来是被人埋入阴地炼成了尸奴!”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对面屋顶疾掠而来。 秦寒青眼中一戾,反手撤出了短剑。 黑影刹那临近,正是那全身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斗笠人。 此人速度极快,毫不迟疑,寒光暴闪之间,一把犹如银蛇般的软剑便冲着秦寒青胸口直刺而来! 秦寒青眼中杀机陡现,反握短剑纵身迎上! 几个回合之间,四下尸奴已潮涌而至,斗笠人这时虚晃一剑撤开了身去。 秦寒青此时脸色苍白,之前的追逐已耗去了大半体力,加上百年之期临近,元神涣散严重,此时他面对不断涌来的尸奴只剩招架之力,却无还手之功。 尸奴本身并无意识全仗斗笠人在后操控,秦寒青抬头看到斗笠人此时正站在尸奴群背后的屋顶之上,收起了软剑双手挥舞着燃烧的符咒,口中传来阵阵低吟。 “梵文经?”秦寒青脸色一变,“梵文乃是佛家祖语,此人莫非是佛门中人?” 一念至此,已容不得他再想,看了眼重新聚拢的尸群,秦寒青双目一缩,纵身而起,掠过尸群,借助矮墙翻身跃上了对面的屋顶,挥剑便向那斗笠人刺去! 斗笠人眼中一变,连忙退步拔剑接下了秦寒青这一剑,二人再次交手,秦寒青却是穷尽了全身之力。 十几个回合之下,斗笠人颓势渐显,秦寒青也已是强弩之末。 就在此时秦寒青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破绽,当下身形急转,却是穷尽了最后一丝气力,速度瞬间暴涨数倍。 斗笠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肩头一疼,一股热流涌出,心神慌乱之际,秦寒青却是双目通红又是一剑奔他左胸而来! 斗笠人身形一顿,脸上露出了极度的痛苦之色,一手捂着血流如注的左胸趔趄着退后了几步,却见寒光又至! 斗笠人眼中大乱转身就跑,秦寒青此时早已杀红了眼挥剑疾追而来。 突然,眼前白光一闪,“轰”的一声,一团白雾顿时弥漫开来,等秦寒青冲出白雾却是早已不见了对方的身影。 眼中红芒渐褪,秦寒青也开始冷静下来,转头看了眼脚下的尸群,暗暗叹息了一声,“知道你们无辜,但天道难违,恕我有心无力……” 秦寒青双手各持一张黄色符箓,双臂交叉于胸前,低声吟道:“灵宝符令,普告九天,凶秽消散,道气长存,急急如律令!净!” 符箓无火自燃,顷刻化作漫天灰烬飘向脚下的尸群,随着符灰的缓缓落下,尸群中顿时发出一阵阵怪异的叫声,阵阵青烟升起,那一具具本已腐朽的尸体竟开始像墙皮般剥落消失在翻裂的土墟之中。 “咳咳……”秦寒青突然感觉胸中一紧,一股血气刹那涌上了喉咙,紧接着一道鲜红的血迹便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抬手拭去之后,转身落入了地面,踉跄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暮色之下…… 当秦寒青回到天水城时夜幕已经降临,街道上冷冷清清几乎看不见行人,四下店铺俱已关门,几盏昏暗的灯笼在风中摇曳,不时可见随风而起的枯叶纸屑。 此时的秦寒青面色苍白,脚步踉跄,双目之中微微泛红。 夜空中偶尔传来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却是停在房檐上的乌鸦在追随着秦寒青的步伐。 秦寒青当下只顾埋头前行却是没有注意到这诡异的一幕,此时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是一双眼睛, 而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昨日才在大悲寺见过的惠明。 “梵文经……达摩剑……”秦寒青仔细回忆着那个斗笠人的招式,除了那举止怪异的惠明却是再也想不出第二人来。 一念至此,秦寒青不由又开始担心那对父女的安危,“他们到底去了哪里?生死簿只说她还有十年阳寿,却未注明她这十年会怎样度过,若像前几世那样倒还不如早日被阴差拘回地府也比现在这生不如死要强上百倍……” 秦寒青心中悲凉,却又无能为力,步履蹒跚之间却是已经回到了百草堂前。 像往日一样,门口依旧挂着那盏猩红色的灯笼,虚掩的木门之间映射出微弱的光线。 推开木门,前厅内冷冷清清与之前的人满为患形成鲜明的对比。 “老陆……”秦寒青换目四顾却是没有看到陆岐黄的身影。 心中正感到奇怪,却见陆岐黄风尘仆仆的从外边走了进来,看到秦寒青顿时埋怨起来,“你这一下午都跑哪去了,害得我一通好找,还以为你又在什么地方晕倒了。” “放心,自从吃了你的药身体比之前好多了。”秦寒青苦涩的笑了笑,心中却是有些感动。 “哦对了,我已经找到他们了。”陆岐黄道。 “在什么地方?”秦寒青脸色一紧连忙问道。 “他们嫌那家客栈贵搬到了一个便宜的地方,正好那掌柜我认识,已经交代妥了。”陆岐黄道。 “那就好……”秦寒青脸色一松,心中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你下午是不是去悦来客栈找他们了?”陆岐黄便狠狠瞪了他一眼道:“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你这样不但会害死自己还会害死人家!” “我……”秦寒青神色一滞,悲从心来。 “算了,以后谨记便是。”陆岐黄叹了口气,背着双手走进了屋子。 秦寒青遂也收敛了心神,正要迈步回屋却是突然想起了吕紫川,“吕道长还没回来?” “可说呢,你俩没一个让人省心的。”陆岐黄摇了摇头,独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怎么会这么久?”秦寒青面露疑惑。 “放心吧,”陆岐黄端起茶碗喝了口道:“我这师兄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嗜酒如命,说不定现在正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喝得起兴呢。” “哦,”秦寒青皱了皱眉,心中却是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但愿不要误了明日的大事。” “不会不会,他答应别人的事从不食言。”陆岐黄再次喝了口茶道:“你这一下午除了去悦来客栈是不是还去别的什么地方?” 秦寒青道:“风雷镇。” “风雷镇?”陆岐黄一惊,连忙放下茶碗道:“那地方不是早没人了吗,你去哪里做什么?” “去追一个人。”秦寒青随即将之后遇到的事情告诉了陆岐黄。 陆岐黄闻言,脸色大惊,沉吟了片刻才道:“如此看来,大悲寺之行已经打草惊蛇,接下来恐怕还会遇到更多黑手……” 陆岐黄说到此处,面露愤然的拍了下椅子,“都怪这姓何的,你说他谁不好惹偏偏去惹那什么妖怪。祸害他一个人也就算了,还非要把你我二人也下水,这下可好,大家都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秦寒青看了看他道:“何员外为何来找我们,你难道不清楚?” 陆岐黄脸色顿时不自然起来,“我,我怎么知道,你先别说这了,快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秦寒青猛地咳了一声,“我让你配的药好了没有?” 陆岐黄一拍脑门,“哎呀,这一下午忙得早就给忘了,你先去休息,我现在就去取,连夜给你煎出来。” “咳咳……” 话音未落,秦寒青又咳嗽了起来,当下握拳抵嘴,脚步轻飘的向后堂走去。 陆岐黄看着他的背影,抬了下手,到口的话却又给咽了回去。 ------------ 第十三章 御符重生 夜色深沉,寒风萧瑟,天水城幽暗的街道上枯叶漫天,百草堂外四下的屋檐上落满了乌鸦,半空中乌云缓动,一轮血月若隐若现。 此时的秦寒青像往常一样早已打坐入定,这是他数百年来养成的习惯。 只是此时的他显得与往常有些不同,双目紧闭眼珠却在不住转动,脸颊苍白却汗如雨下,全身微微颤抖,双唇泛青,散乱的长发中白气萦萦。 秦寒青牙关紧咬强迫自己定下心神以控制先前出现在丹田气海中的那丝波动,只是他越想如此那丝波动却越加滂湃,仅仅片刻便已掀起了滔天巨浪冲击着秦寒青的心神。 而原本残留在丹田气海中的那股游丝此时已经完全被巨浪覆盖,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狂暴的气息,夹杂着一种俾睨天下的霸气! 就在这狂风暴浪之中,秦寒青突然发现了一艘无人掌舵的小船,小船逐浪沉浮,时隐时现,瞬息之间已经飘至眼前。 秦寒青心中一凛,顿时睁大了双目,眼前的小船正是之前在沼泽地中承载着自身的那艘! “这,这是怎么回事?”秦寒青大惊。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上来吧,你不属于这里。” 秦寒青慌忙四顾,除了滔天的巨浪和眼前的这艘小船却是看不到任何事物。 秦寒青猛地将目光移向小船,“是你在和我说话?” 那个苍老的声音道:“不是我,是另一个你,一个真正的你。” 秦寒青突然警惕起来,“一派胡言,我便是我,何来另一个我,快说,你到底是谁?” 那个声音道:“你心有执念,却又恪守道心,他们正是看穿了你的弱点,所以你才会生不如死。” 秦寒青脸色一紧,“他们是谁?” 那个声音叹了口气道:“来不及了……” 秦寒青忙问:“什么来不及了?” 那个声音开始远去,“等你知道自己是谁后,也就知道了他们是谁……” “梆梆梆!” 秦寒青正想追问,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当下周身一震,猛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仍坐在床上,浑身衣物已经湿透,房间中弥漫着一股很浓的汗臭。 “梆梆梆!”敲门声再次传来。 “来了。”秦寒青应了一声,连忙起身下床,拉开房门却发现一夜未见的吕紫川正端着一碗黑色的药汤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外。 “吕道长?”秦寒青显得有些吃惊,眼前的吕紫川双目呆滞,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很怪的气息。 “药煎好了,陆师弟让我给你送来。”吕紫川面无表情的道。 “哦,劳烦吕道长了。”秦寒青抬手接了过来。 这时碗中一丝热气飘了上来,秦寒青鼻翼一动,微微皱了下眉,与此同时他看到吕紫川嘴角突然抽动了一下。 “吕道长可是一夜未归?”秦寒青手捧药碗,望着吕紫川。 “昨日出门恰巧遇上我那两位应邀而来的故友,于是我三人便同行购齐了所需之物,不想在回来的路上又遇上另一位故友,于是便把我三人拉去家中饮直至天亮才归。” 吕紫川说话的时候脸上未带丝毫表情,仿佛在照本宣章。 “道长海量,寒青自愧不如。”秦寒青客气道,吕紫川却仍没有要离去的意思,看了眼秦寒青手中的汤药,“这药要趁热喝才能起效。” “多谢吕道长关心。”秦寒青单手托碗,一饮而尽。 “我去前厅等候,咱们亥时初刻动身。”看到秦寒青手中的空碗,吕紫川嘴角又抽动了一下。 秦寒青点了点头,吕紫川随即转身离去。 直到吕紫川的身影消失在后院门内,秦寒青这才退回屋中,连忙关住了房门,走到铜盆前猛提一口气,一股黑乎乎的药汤顿时被催了出来。 “想不到他们这么快就动手了……”秦寒青双目凝重,从吕紫川的表现来看,他十有八九是被人迷控了心智才会在药中下毒。 而现在最让秦寒青担心的是那对父女,既然对方已经开始对他身边的人动手就迟早会发现他们,到那时对方一旦窥知真相,势必会以此为要挟让自己妥协或是助纣为虐…… 一念至此,秦寒青心中猛地一沉,“如今只有破了这十方夺魂阵,诛其罪魁祸首才是紧要之事!” 与此同时,在大悲寺后山的那处地下暗室中,那口被铁链悬挂在半空中的棺材已被放了下来,与另外一口棺材并排停放在卍形石槽之上。 石槽内仍在缓缓流动着鲜红色的粘稠液体,阵阵红雾从石槽内升起将两口棺材包裹在一起。 七道黑烟昼夜不停地从七盏燃烧着尸油的长明灯中升起,燎熏着贴满整个顶部的符箓。 而在那堆面目狰狞的神像之下,此刻正跪着两个人,一个是身材佝偻的灰衣老和尚,另外一个则是那何府中同何诗琪一同消失的刘妈。 “她爹,怎么样了?”刘妈双手合十,一脸紧张地看着她身边的老和尚。 “从卦象来看,也就这三五天的事……”老和尚眉头皱眉,有些拿捏不定的看着地上那只龟壳上的裂纹。 “也就是说我们的衣儿很快就能重生了吧?”刘妈面露激动地看着老和尚。 “嗯。”老和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起身向另外那口棺材走去。 “谢谢菩萨保佑,谢谢菩萨保佑……”刘妈喜极而泣跪在地上大力对着那堆神像磕头。 “住口!瞎念叨什么,那是祖师爷!”老和尚闻言猛地回过头来厉声喝止。 “哦,”刘妈一愣,忙又磕头认错,“谢谢祖师爷保佑,谢谢祖师爷保佑……” “行了,你去前边盯着吧。”老和尚不耐烦地甩了甩手。 刘妈点了点头,刚要转身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脸担心的看向老和尚,“他爹,你说那个病恹恹的小道士不会找到这里来吧?” 老和尚皱了皱眉,“不会。” 刘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老和尚瞪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刘妈这才悻悻离去。 老和尚走到另外那口棺材前,皱眉往里面瞧去,棺材内躺着一个红衣女子,双目紧闭,下半张脸被铜钱帘遮住,胸前放着一面八卦镜,细看之下正是那随刘妈一同失踪了的何诗琪! 看着棺材中的何诗琪,老和尚的脸上变得狰狞起来,“你们何家欺人太甚,先是你那未婚夫婿害死了衣儿,然后又是你那为富不仁的爹爹破坏了大阵,” “承蒙祖师爷垂怜,让我发现了你这个与衣儿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仇人之女,再过三天,衣儿便会借你之躯获得永生,咳咳……” 老和尚话未说完猛地咳嗽了起来,佝偻的身子缩成了一团。 片刻之后,老和尚艰难地直起了身子,此时的他面色蜡黄,嘴角残留着一道鲜红的血迹,颤抖着扶着棺材沿向另外那口棺材走去。 猩红的血雾弥漫着他那佝偻的身影,老和尚将脑袋贴在棺盖上仔细听了听,脸上的皱纹缓缓舒展了开来,“衣儿,你就要获得新生了……咳咳……” 老和尚咳嗽了几声,突然脸色一紧,一口鲜血喷在了棺盖上,鲜血顺着棺盖缓缓流进了棺材。 就在这时,棺身猛地一动,棺盖上顿时出现了数道裂纹。 老和尚脸色一变,抬头看着上方那些纷纷燃烧起来的符箓,脸上露出了疯狂之色。 “哈哈,成了,成了,我的衣儿就要获得新生了!” 漫天飞舞的灰烬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厚重的棺盖顿时被掀翻出去。 四下狂风大作,供桌上神像俱毁,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红衣女子从棺材中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老和尚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滚下了石台,但他此刻满脸尽是疯狂之色,连忙起身呼喊那红衣女子的名字,“衣儿!” 红衣女子猛地转过头来,老和尚顿时大惊,“衣儿,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飘散的长发之下,一双血目居高临下的望着老和尚,腐烂的脸颊上不停往下跌落着蛆虫,两排尖利的青牙狰狞的挂在下巴上,周身黑气弥漫。 “衣儿,你,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爹爹呀!”老和尚一脸惊恐的看着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缓缓抬起手来,五指猛地一收,一道血光闪现,老和尚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珠顿时干枯,全身急剧萎缩,顷刻便只剩下了一副皮包骨的干尸。 此刻,暗室之中狂风愈烈,那七盏尸油灯却在这时连同四下的红烛烈焰急窜,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光芒。 红衣女子缓缓转头看到了另外一口棺材中的何诗琪,抬手之间便摘去了盖在何诗琪脸上的铜钱帘。 血红的双目顺着往下看去,等她看到何诗琪胸前那面八卦镜中自己的样子时,突然怒吼一声,八卦镜应声碎裂,伸手一抓何诗琪便被她吸了过来,悬停在面前。 昏迷中的何诗琪长发飘散,肤如凝脂,五官愈显精致。 红衣女子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何诗琪,突然,张开两排尖牙向何诗琪脖子咬了下去。 昏迷中的何诗琪突然睁开了眼睛,只是还没等她开始挣扎,惊恐的双目便已被鲜血淹没,全身迅速干瘪下去,与此同时,红衣女子那张腐烂的脸颊却逐渐丰盈起来。 风势渐小,一张黄符从半空中飘飘而落,符胆之上三个血字赫然醒目——程素衣。 ------------ 第十四章 大阵易主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刚刚走出房门的秦寒青脚步忽然一顿,猛地抬头向天空望去,只见漫天乌鸦嘶鸣着往天沐山方向飞去。 “不好,要生变!”秦寒青脸色一变,连忙转身回屋从床下抽出了那只木盒,取出盒中黑剑负与后背快步来到前厅。 与昨日想比,此时的百草堂冷冷清清,陆岐黄正在柜台后面扒拉着算盘,而那吕紫川却是负着双手站在门外抬头仰视着天空。 “醒了。”陆岐黄抬头看了过来,目光落到了秦寒青背后的黑剑上,“你背它做什么?” “大阵易主,恐要生变。”秦寒青说话之间,快步向外走去。 “什么?”陆岐黄一惊,连忙从柜台后转了出来。 “小哥勿急,我那两位故友即将赶来。”吕紫川这时回头挡住了去路。 “是啊,寒青,等人来了,再去不迟。”陆岐黄追了上来道。 “只怕他们不会来了。”秦寒青道。 “不会来了?”陆岐黄愣了一下,“怎么就不会来了?” “你问他。”秦寒青冷冷看了眼挡在身前的吕紫川。 “师兄,怎么回事?”陆岐黄面露不解的看向吕紫川。 “小哥为何断定他们不会来了?”吕紫川看着秦寒青嘴角抽动了一下。 “吕道长海量,豪饮一夜未见半分醉意,想来他二人定不是对手,所以,我说他们不会来了。”秦寒青淡淡说道。 “哈哈哈哈,此话贫道却也受得,”吕紫川大笑过后,眼中突然一冷,“只是仅凭你我二人之力,想要布出这四方八极阵恐怕……” “我已另有打算,吕道长尽管随我前往就是。”秦寒青淡淡说道。 “好,小哥头前带路。”吕紫川神色一凛,侧身让开了去路。 秦寒青随即迈步向外走去,陆岐黄一愣,忙追了上来,“不是,那你们都去了,我呢?” 吕紫川拍下了他的肩膀道:“师弟留下来等候我那两位故友,他们若来便替我转达谢意,说事情已经办妥。” 陆岐黄道:“那你们准备去哪里?” 秦寒青转头看了他一眼,“大悲寺。”说罢当下迈步离去,吕紫川遂跟了上来。 看着二人的背影,陆岐黄皱了皱眉,“我怎么还是觉得他们要打架?不行,我得跟去瞧瞧……” 想及此处,陆岐黄连忙转身锁门,偷偷尾随了上来。 正在前行的秦寒青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动,却是不动声色。 一炷香后二人已行至天沐山脚下。 秦寒青这时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吕紫川也随之停下了脚步,“怎么不走了?” 秦寒青转头看向他道:“吕道长,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吕紫川面无表情道:“你是当年那位小哥。” 秦寒青皱了皱眉,“你为何如此肯定?” 吕紫川道:“因为你们太像了。” 秦寒青道:“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很多。” 吕紫川道:“不错,但很少有这么像的。” 秦寒青道:“如果我说我不是他呢?” 吕紫川道:“你就是他。” 秦寒青冷笑道:“正因为你觉得我是他,所以才会给我下药。” 吕紫川面不改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寒青脸色一冷道:“你确实不知道,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吕紫川!” 吕紫川嘴角抽动了一下,双目变得通红,“唰”的一声拔出长剑便向秦寒青刺来! 秦寒青眼中一动,暴退几步,却是堪堪躲过了这当胸一剑。 吕紫川曲臂收剑,变刺为砍,秦寒青身形一侧剑锋擦胸而落,吕紫川身形急转顺势撩出一剑,秦寒青横移半步,剑锋再次走空。 也就在这时,秦寒青发现了破绽,猛地推出一掌,吕紫川闷哼一声,斜里倒飞出去,落地之时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秦寒青眼中一戾,纵身而起,半空中杀气弥漫,一掌直奔吕紫川天灵而来! 躲在五丈开外的陆岐黄连忙跳了出来,张口就喊,“手下留情!” 秦寒青毫不迟疑,一掌拍在吕紫川天灵,吕紫川双目一滞,秦寒青猛地抬起手掌,指缝之间却是夹了根足有两寸之长的血钉。 “摄魂钉!”秦寒青双目一冷,反手抽出一张黄符贴在吕紫川脑门,脚步横移,从其背后猛地推出一掌,吕紫川身形一震,一口黑血喷涌而出,却见那口黑血中带了许多蠕动的白色小虫。 看到眼前的一幕,陆岐黄大惊失色,连忙跑了过来扶起人事不省的吕紫川,“师兄,师兄!” 秦寒青道:“他没事,只是中了巴蜀摄魂钉,回去之后,取吉财药根三寸,甘草三两,磋磨碾碎之后煎汤服下,一个时辰便可醒来。” 陆岐黄点了点头,看了眼地上的血钉,心有余悸的道:“幸亏你眼尖,不然……” 陆岐黄说到此处戛然而止,秦寒青皱眉看着他,“不然怎样?” 陆岐黄叹了口气道:“不然你就一命呜呼了,让我老陆这辈子都活在愧疚中……” 秦寒青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没在细究下去,“你们走吧,我去大悲寺再会一会那惠明。” 陆岐黄面露担心道:“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看咱们先把老吕送回去,等他醒后咱们三再一块去会他。” “来不及了。”秦寒青说罢转身便走。 “什么来不及了?”身后传来陆岐黄的声音,秦寒青没有回头,孤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林之中。 “我这张嘴呀,”陆岐黄抬手想扇自己一巴掌,却是叹了口气又停了下来,“唉,谁叫我欠你俩一条命呢,算了,扇着怪疼的,来,师兄,咱们回家。” 说着将吕紫川背了起来,“你说你也是的,平日里看着威风八面,没想到也能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山中林木枯萎,不时可听见树枝折断的声音。阴风阵阵,枯叶由黄转黑,山林之中黑烟弥漫,烟气呛鼻。 秦寒青顿时感到了异常,当下不禁加快了脚步,然而当他来到大悲寺山门前的时候猛地被眼前一幕震惊。 原本气势巍峨的山门此时变成了一堆黑烟滚滚的废墟,寺内更是满目疮痍,残垣断壁之间横七竖八的插着一根根被烧焦的椽木。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失火?”秦寒青眉头微皱。 正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滔天的嘶鸣声,转头看去,只见在大悲寺后山的半空之中,一股由无数只黑乌鸦盘旋而成的黑色旋风正在逐渐升起。 “还是晚了一步……”秦寒青心中一沉,随即动身向后山走去。 焦黑的山林之间漂浮着苍白色的细小灰烬,阵阵热浪扑面而来,四下烟气弥漫,秦寒青只觉双目发酸,鼻腔深处似被火烤一般干燥。 越往前走这种感觉越发明显,仅仅片刻之后,秦寒青便不得不停了下来,只见百丈之外的后山之间火势四起,浓烟翻滚,却是已经无法进入。 滔天火势随风而走,大有蔓延整片山林之势。 “这场山火起的诡异,想必有人在掩盖什么……”秦寒青双目凝重,苍白的脸上折射出橘红色的火光。 迟疑之间,火势在迅速临近,秦寒青不敢再耽误下去随即转身疾掠下山。 一炷香后已回到天水城中,让秦寒青大感意外的是原本阴沉的天空不知何时竟然晴朗了起来。 而笼罩住天水城城西,影射范围达百里之遥的十方夺魂阵也在这时开始逐渐退去,四下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阵法怎会无端消散,莫非与那场山火有关?”秦寒青眉头紧皱,暗自疑惑之间却是已回到了百草堂外。 刚要迈步进门,迎面便撞上了陆岐黄和吕紫川二人,陆岐黄大喜,“寒青,你可回来了,我正和师兄准备去大悲寺接应你呢。” “我没事。”秦寒青摇了摇头,看向吕紫川道:“吕道长感觉如何?” “多谢小哥神方,贫道已无大碍,”吕紫川脸上有些不自然的道:“这酒以后是断不能喝了……” 秦寒青道:“道长无需自责。” 陆岐黄皱眉在秦寒青身上闻了闻,“怎么弄这一身烟熏味,你该不会是跑大悲寺看那群和尚烧火做饭去了吧。” 秦寒青看了他一眼道:“现在的天沐山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陆岐黄大惊,“你说天沐山着火啦?” 吕紫川闻言,亦是脸色一变,“小哥,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寒青道:“我赶到大悲寺后那里已经被一场大火化为了废墟,正当我想去后山一探究竟的时候没想到又被一场大火拦住了去路。” 吕紫川皱了皱眉,“小哥,莫非你是怀疑有人故意纵火?” 秦寒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从大悲寺焚烧的程度来看这场大火怕是早有预谋,而纵火后山似乎只是临时起意,两场大火相隔了几个时辰,我觉得这中间必然发生了什么……” 陆岐黄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大悲寺失火引燃了后山?” 秦寒青摇了摇头,“不可能,火势不会逆风而上。” 吕紫川皱眉道:“若是那布阵之人纵火焚烧大悲寺倒也说得过去,他是为了杀人灭口。可现在大阵初成,后山乃是阵眼所在,他这么做不是自毁成果吗?” 秦寒青道:“不仅如此,方才我经过城外时发现大阵在易主之后竟然出现了松动,而且已有崩溃之势。” 陆岐黄闻言一愣,“你是说你已经破了这十方夺魂阵?” 秦寒青摇了摇头,“并不是我,另有其人。” ------------ 第十五章 何府大婚 “阵成易主,本就是大忌,那布阵之人不会连这也不知道……”吕紫川顿了顿,忽然脸色一变,“除非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无外乎两种结果,非死即伤。”陆岐黄接道,随即又皱起了眉,“那这个人会是谁呢?他为何要帮我们?难道是路见不平?” 吕紫川脸上亦是露出了疑惑,“小哥,你怎么看?” 秦寒青面露倦容,“既然大阵已破,剩下的事便与我们无关。” 陆岐黄这时忙出声提醒他道:“寒青,这大阵是破了,可那何小姐还没找到呢,你忘了答应何员外的事?” 通过这三年来的朝夕相处陆岐黄深知秦寒青的性格,只要与她无关,哪怕眼前尸横遍野秦寒青心中也不会生出一丝怜悯,更不会多看一眼。 被陆岐黄这一提醒,秦寒青这才想起何员外之前许给自己的条件,当下沉吟了片刻,“你可还有那何小姐的生辰八字?” 陆岐黄想了一下,“你等着我去找找。”说罢,连忙向柜后走去。 秦寒青转目看向一脸疑惑的吕紫川,“吕道长,寒青有一事相求。” 吕紫川受宠若惊,忙道:“小哥但请吩咐。” 秦寒青道:“不知道长可懂八字断生死之法?” 吕紫川皱了皱眉道:“略懂一些,不知小哥要推何人生死?” 秦寒青正要开口,陆岐黄便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黄表纸,“找到了。” 秦寒青接过黄表纸看了一眼,递给了吕紫川,“劳烦了,吕道长。” 吕紫川伸手接过,照着纸上所写八字,掐起了指诀。 片刻之后,脸色微微一惊,“此女八字纯阴,诸格忌杀却遇填实,又逢岁运并临,怕是……” 陆岐黄一怔,忙问:“怕是什么?” 吕紫川脸色难看的道:“怕是已遭横祸,死于非命……” 陆岐黄大惊,看向秦寒青,“这么说来,何小姐已经死于非命了。” 秦寒青眉头紧皱,却是不发一语。 吕紫川并不知情,见状只以为这何诗琪与秦寒青关系非同一般,“小哥切勿伤心过度,她虽说今生寿元已到,但来生却是一世好运。” 陆岐黄脸色一变,自知吕紫川这话戳中了秦寒青痛处,当下连忙开口打断了他,“师兄,你误会了,这何诗琪我们只是受人之托探寻她的下落,现在人死了,寒青是担心雇主答应的那二百两纹银难以兑现。” 吕紫川闻言,难以置信的看着秦寒青,“小哥若是缺钱,贫道这里倒还有些积蓄,或可解一时之急。” 秦寒青摇了摇头,“多谢吕道长好意,若有需要寒青定不推辞……”话音未落,突然一股腥甜之气窜了上了鼻腔。 见秦寒青脸色有变,陆岐黄连忙上前,“寒青,你……” 秦寒青摆了摆手,看向着吕紫川道:“吕道长且坐,寒青有些不适想先回屋休息……咳咳……” 话未说完,一阵急咳涌了上来。 吕紫川见状,皱了皱眉道:“容贫道说句不该说的话,小哥你这似是陈年旧疾,若不及时医治,日后恐会伤及五脏,贫道自幼学医,可否看看你这脉象?” 秦寒青压住咳嗽,苍白的脸颊却已憋得通红,“不劳费心,寒青知道自己的身体,稍作歇息便可无事……” 吕紫川面露担心,还想挽留却被陆岐黄开口打断,“师兄好意,我替他领了,先让他回去歇息,等稳定之后再诊不迟。” 吕紫川自是不好再说什么,看着被陆岐黄搀扶着的秦寒青背影,却是像极了一位油尽灯枯的耄耋老人。 夜色深沉,四下一片漆黑。 正在熟睡当中的秦寒青猛地睁开了眼睛,“好熟悉的感觉……” 回想起梦中的那种感觉,秦寒青眉头微皱,湿透了的内衣里一片潮热。 就在刚才睡梦中的秦寒青突然感觉原本寂如死海般的丹田中竟然又起涟漪,而在涟漪的深处某个探知不到的地方似乎酝酿着一股诡异的力量在蠢蠢欲动,继而一股燥热涌遍全身。 片刻之后,脑海中不禁又想起了陆岐黄的那本旧书,“难道是它的原因?” 秦寒青自知没有过目不忘的天赋,但那本旧书中的内容却像是烙铁一般深深烙印在了脑海深处,只要一想便会出现,而且清晰无比。 几百年来,秦寒青阅宝无数,却是没有像这本旧书令他如此印象深刻。 “其中定有蹊跷,或许暗藏着某种造化。”黑暗中的秦寒青双目开始变得明亮起来,随即盘起双膝,凝神静气进入了冥想状态。 一炷香后,双目略带失望的秦寒青苦涩的摇了摇头,“看来是我想多了,天机阁所降神罚岂是一卷残书就可逆转……” 沉吟之间,秦寒青重新躺了下来,双手叠加在脑后望着黑暗中的床幔,脑海中却是再次浮现出了那张熟悉的脸庞。 就这样在黑暗中许久的沉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再次睡去。 一觉醒来,天色已是大亮。 多日未见的阳光从绵纸窗外投射进来,照在床前的地面上,光柱内浮尘飘动,耳旁隐隐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四下已渐复生机。 来到前厅,看到陆岐黄正在门外和挑着担子的药贩讨价还价,似是没有讲妥,随后便摆手打发走了对方。 “这些药贩子真是穷疯了,”陆岐黄回头看到了秦寒青,接着抱怨了起来,“你说这些药贩子是不是穷疯了,一斤熟地黄他就敢买我十文钱,还死活不落价,我倒要看看哪个冤大头肯被他坑!” 秦寒青笑了笑,“地黄耗地,种一季就要歇三年,人家卖的贵些也在情理之中。” 陆岐黄摊了摊手,“哪也不能这么贵呀,一斤十六两,这算下来快一文钱一两了,咱这药才卖多少钱。” “贵买贵卖就是了,”秦寒青说着话四下里看了看,“吕道长呢?” 陆岐黄撇了撇嘴,“天还没亮就动身走了,说是观中有事要急着回去,临走时让我转告你,闲暇之余去白云观找他。” 秦寒青闻言点了点头,正在这时有人买药,秦寒青随即转去了柜台接过方子抓药。 陆岐黄则和那人东拉西扯了起来,突然怪叫了一声,“什么?何小姐大婚?” ------------ 第十六章 夤夜来人 正在抓药的秦寒青手中一顿,只听那人说道:“何小姐早有婚配,只是一直未能完婚,昨日我那在何员外家打长工的大哥回来说,连州府老爷都派人送去了大礼呢。” 陆岐黄顿时皱起了眉,看了看秦寒青,又向那人问道:“何小姐不是离家出走了吗?何时回来的?” 那人道:“我听我大哥说,何小姐先前离家出走,原来是听人说墉安城来了京师的杂耍班子瞧热闹去了。” “墉安城?”陆岐黄喃喃自语道:“师兄来的时候怎么没听他提起,他这个人除了喝酒最爱看的可就是杂耍了……” 秦寒青闻言,皱了皱眉,提起捆扎好的草药走了出来,送走那人后转头看向了陆岐黄,“你是说白云观就在墉安城?” “离城郊也就两三里地,”陆岐黄满脸疑惑的点了点头,“这就怪了啊,师兄推算何小姐已经死于非命,这边却是正准备大婚……看来师兄这八字断命之法学得不够透彻啊,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师父当初传给我呢。” 秦寒青双眉紧皱,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祥之感。但事不关己,对于秦寒青来说也就是转念即逝。 随即收敛了心神,对陆岐黄道:“既然何小姐平安归来,此事也算有了个善终。刚才我发现有几味药空缺,稍后……” 秦寒青话未说完,陆岐黄直接拍桌而起,“不行,我得去找那姓何的把剩下的尾款要回来!” 说罢,陆岐黄愤然而去。望着他的背影,秦寒青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迈步追来,转身回到柜台内开始清点药品。 一直到中午时分,秦寒青才将所缺药品一一列入了清单上。 此时,晴朗了一上午的天空又再次阴沉下来。 阵阵秋风从门前扫过,将几片枯叶卷了起来,飘向街对面的包子铺。 看到老板正从那两人高的屉层上不停地往下卸着笼屉,那热气腾腾地大白包子顿时勾起了秦寒青的饿意。 随手拿了几枚铜板从街对面买来了五个热气腾腾的韭菜包子,填饱了肚子之后秦寒青给陆岐黄留下了一张纸条,转而揣起清单去往城南的药材批发市场采购所缺药品。 一路秋风萧瑟,枯叶漫天,四下一派深秋景象。 秦寒青紧了紧衣领,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空,心中却是有些黯然。 百年之前,也正是在这样的一个午后,满身伤痛的他从天机阁前醒来,一路踉跄着回到了他们的那间小屋。 然而,屋中的圆桌前却是再也没有出现那个不管多晚都会等待着他回来的身影,只留下了那支她最爱的银簪。 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是当初二人私逃下山的时候秦寒青在集市上以六文钱从一个小贩手里买来送给她的。 她一直视若珍宝,从不舍得佩戴,更不会随便拿出。 看着眼前的这支银簪他当即就产生了一种不祥之感,继而便在桌下发现了那封被风吹落的绝笔信,“与君再世相逢日,亭亭玉立一佳人。” 看着眼前这娟秀的笔迹,不明真相的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反应过来之后他似发疯了一般四处寻找她的下落。 最终从一位老者口中得知,她为了救他,在天机阁前跪了七天七夜最终以己之命换来了他的不死之身,作为交换条件,她却要承受万世轮回之苦,而且每一世都不得善终…… 每当想起这些,秦寒青犹如万箭穿心。但每次在冷静下来之后却又感觉到了另外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感。 随着百年之期的临近,这种感觉愈发清晰,只是不管他离真相多近,眼前永远都会被一层迷雾遮挡。 正在这时,一阵唢呐声打断了秦寒青的思绪,举目望去,只见前方白幡飘荡,纸钱洒路。 一队身穿白衣的送葬队伍簇拥着一口黑色大棺缓慢行来,刺耳的唢呐声中夹杂着铺天盖地的哭喊声。 “刘大死的太惨了,我听人说那寻仇的人把他肚子都被掏空了。” 秦寒青脚步一顿,转头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紧接着他旁边的另外一人接道:“不会吧,刘大为人和善,怎么会招惹下这么大的祸端?” 那人冷哼了一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像那李府的二公子,平日里见了谁都客客气气的,你能想到他会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来?” 另外那人皱了皱眉道:“二公子?他不是今日和那何府小姐大婚吗?” 那人点点头,“就是他。” 另外那人道:“你说的可是三年前那事?不是后来官府都调查清楚了,那程素衣是身患绝症不想拖累母亲才上吊死的吗?和李府二公子有何关系?” 那人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事发当晚我正好路过程家,亲眼看到李少雄翻墙进去,结果第二天程家那姑娘就上吊死了,你说不是他会是谁?” 另外那人道:“那她母亲就没有发现?” “谁知道呢……”那人摇了摇头,似是发现了秦寒青正在留意他们的对话,随后便拉起另外那人道:“出门遇白,晦气,走,今日我请客,咱们醉仙楼喝两杯去去晦气!” 二人随即挤出了看热闹的人群。 秦寒青闻言并未多想,随即便收敛了心神,看了眼逐渐远去的送葬队伍迈步走出了人群。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当秦寒青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从药市出来的时候,天色已近薄暮。 街上行人稀少,四下店铺却比往日都早早的关门打烊,一路所经十字路口随处可见焚烧过的纸钱灰烬。 一轮晦暗的圆月正从乌云背后若隐若现地升起,夜风回荡,枯叶飘落,清冷的大街上弥漫着一股强烈的萧杀之意。 秦寒青这时忽然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眼腰间的拘魂令,原本通体浑黑的令箭此时竟然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秦寒青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半空中的圆月,这才想起今夜子时之后便是下元日。 “难怪感应强烈,想必又是那些留恋世间的亡魂不愿离去,” “唉……”秦寒青苦涩的叹了口气,“世间若无牵挂人,何需孟婆一碗汤,今日暂且不拿你们,都回去吧……” 秦寒青说罢,腰间的令箭忽然暗了下去,而那孤独的身影却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回到百草堂时已是戌时初刻,出乎秦寒青意料的是陆岐黄此时还没有回来,门上的铜锁仍是他之前离开时的样子。 “怎么还没回来?”秦寒青皱了皱眉,随后打开门锁进屋点亮了烛火,放下大包小包的药材又去后院看了看,后院同样是一片漆黑。 “这老陆莫不是半路遇上了什么意外?” 陆岐黄虽说也是出身道门,但与他师兄吕紫川相比却有着天壤之别,特别是今晚又逢下元日前夕,作为朝夕相处了三年的老友,秦寒青自是免不了会为他担心。 转而突然想起下午那二人的对话,心头不由得就是一紧,当下正准备出门去寻他,却见一个踉踉跄跄的人影从黑暗中走了进来。 “老陆?”秦寒青眉头一皱,迎面一股酒气扑来。 满脸醉意的陆岐黄摇晃着站了下来,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票,“寒青,你,呃,你看这是什么,呃……” “这是何员外给你的?”秦寒青皱了皱眉,连忙扶住了差点栽倒的陆岐黄。 “不用扶我,我没喝多。”陆岐黄一把甩开了秦寒青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中的银票,“五百两啊,五百两,呃……” 话未说完,打了个酒嗝,整个人却是一头向下栽去,秦寒青一把搀住了他。 随之一阵呼噜声传来,秦寒青面露无奈,只好扶起人事不省的陆岐黄踉踉跄跄向后院走去。 等把陆岐黄安顿好后已是亥时初刻,简单洗漱过后秦寒青正准备打坐入定,这时,前厅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秦寒青沉吟了一下,连忙穿衣下床向前厅走去。 “来了。”秦寒青刚一拉开门栓,店门就被人撞开,接着便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头闯了进来。 “是你?”秦寒青双目一怔,来人却是对父女中的父亲。 “小师傅,吕,吕道长可在?”老父亲一脸焦急的大口喘着气,似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他已经走了,你有何事找他?”看到对方的样子,秦寒青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我女儿不见了!”老父亲满脸急色。 “怎么回事?”秦寒青脸色大变。 “为了赚足回家盘缠,小女白天跟我在醉仙楼卖唱,晚饭后便去邻街孙大娘处帮忙纺线,往常最多一个时辰便回,可今日到现在还没回来。”老父亲急道。 “你可曾去找过她?” “找了,孙大娘说她在一个时辰前就走了。”老父亲急出了眼泪,“后来我便去报官,值班衙役也只是做了登记就让我回去,我这心中实在是放心不下,这才想起吕道长来,小师傅,老汉在天水城举目无亲,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小女啊……” “我……”秦寒青喉咙一滞,要说着急此时的他比眼前这个只有一世之缘的老父亲要急上千倍万倍,但转而一想到带来的后果,顿时急火攻心,一口鲜血被他强压了回去。 “你先回去吧。”秦寒青说罢退后一步便要关门。 老父亲顿时神色大慌,一把抓住了门板,“小师傅,老汉求你了,我现在可就小雪这一个亲人了……” 说着,老泪纵横双腿一软就要跪了下来,秦寒青连忙上前扶住了他,“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老父亲连忙擦了擦浑浊的双眼,紧张地看着秦寒青,“小师傅,你答应帮老汉了?” 秦寒青点了点头,脸色却是猛地一变,因为就在这时他的丹田气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团陌生的暖流。 还没等秦寒青反应过来,这团暖流便像是一块遮天巨石砸进了死海刹那激起了千层浪花,即将枯槁的经脉顿时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看到秦寒青脸色有变,老父亲顿时紧张起来,“小师傅,你,你怎么了?” 秦寒青心中一滞,猛地反应过来,“哦,没什么,老人家,你们现住何处?” 老父亲忙道:“东街广来客栈。” 秦寒青点了点头,“你先回去,明日我自会去找你。” 老父亲浑浊的眼中再次泛起了老泪,当下正要开口向秦寒青道谢,秦寒青却一把关住了店门,老父亲擦了擦浑浊的双眼,冲着紧闭的木门躬下了身子,深深作了个揖这才转身离去。 ------------ 第十七章 拘魂问路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秦寒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着跳动的油灯沉吟了片刻,随即快步回房背起了那把黑剑,悬起储物袋,而后便直接纵身翻出了院墙。 行走在天水城清冷的街道上,秦寒青这才开始细想之前发生的那幕诡异。 “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秦寒青眉头紧皱,仔细回想自从神罚降临之后自身所遇到的一切机缘。 这玄铁剑和银风刃乃是当初宗门赐物,除了这两样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那枚在阴司捡到的龙形玉牌了。 “难道是它?”如此想着,秦寒青伸手掏出了龙形玉牌,自从上次陆岐黄交换之后秦寒青便一直带在身上。 借着头顶的月光,秦寒青手拿玉牌观察了半天,并未发现任何异常,随手又将其揣回了怀中。 “不是它。”秦寒青断然摇头,刚迈开步子却又猛地停了下来,“难道是老陆的那本旧书?” 秦寒青幡然醒悟,回想起之前所遇到的种种幻象似乎在隐约之间与那本旧书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倘若如此,一切将变得复杂起来,”秦寒青皱眉沉吟,“其一,老陆是从何处得来此书?若是他人相赠,此人是谁?若是偶得,又是在何处?” “其二,老陆一直将此书视若珍宝,为何丢失之后再也不提?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秦寒青眉头突然展了开来,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那就是老陆故意让我翻阅此书,从而完成他的某种使命。果真如此,那这个人又是谁?他这般费尽心机,到底是为了什么?” 秦寒青百思不得其解,他现在只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陆岐黄是被这个人派来帮助他的,而且已经见到了成效,今天的事便是例子。 一念至此,秦寒青那双暗淡了百年的眸子渐渐明亮起来,仿佛看到了一扇金色的大门正在为他缓缓打开。 “寒青本是戴罪之身,今日幸得机缘,不管你是谁,这份大恩,寒青将永远铭记于心!” 秦寒青双目闪动,躬身抱拳,面向四方各是深深一拜。 抬起头时,眼中一动,却是发现不远处传来了车轮的声音。 当下双目一凝,快步寻声而去。 不多时秦寒青便在一个十字路口前停了下来,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是一个拉着平板车的中年苦力,而在他身后的板车之上此时正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中年苦力目光呆滞,胸前栓着拉绳,双臂紧紧地握着车辕,脚下奋力地登着地面不停地在十字路口徘徊。 “鬼打墙?”秦寒青眉头一皱,却又展了开来,“来的正好!” 当下便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而那个坐在平板车上的人影在看到秦寒青向自己走来后却是明显的愣了一下,而后便想起身,但转念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后又重新坐了下来。 “想我刘大活着的时候谁也敢欺负,如今我已变成了鬼,难道还会怕他一个活人不成?” 那个坐在平板车上的人影如此想着,身影一动,却是悄无声息地飘到了秦寒青面前,“小子,这可是你自找的……”说着便像一阵风似的围着秦寒青的身体上下打量了起来。 与此同时,秦寒青也在打量着对方,此人鬼息尚弱,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七天,而且眉心处并无阴司秘印,想来应是漏网之鱼。 就在对方将要显出原形吓人之时,秦寒青突然看向了它,“看够了吗?” 对方身影一颤,惊道:“你看得到我?” 秦寒青道:“看得到。” 对方怔道:“你不怕?” 秦寒青道:“怕什么?” 对方一时愣住,不知该怎么回答,身形猛地往后一顿,显出了他的原形,一个被掏空了五脏六腑的中年男人鲜血淋漓的出现在秦寒青面前。 秦寒青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便是那枉死的刘大。” 对方身形一颤,“你,你怎么知道我是枉死的?” 秦寒青道:“你身上有很大的怨气,如果这股怨气不消谁也救不了你。” 刘大愣道:“你能让我起死回生?” 秦寒青摇了摇头,“不能,但我可助你早日投胎,免受刑罚之苦。” 刘大不屑道:“不用你帮,我也照样可以投胎。” 秦寒青道:“没有我,你将只是一只孤魂野鬼,迟早会被阴差捉去,然后打入无间炼狱,永世不得轮回。” 刘大脸上再次狰狞起来,“你在骗我,你只是想救他!” 秦寒青看了眼仍在埋头拉平车的中年苦力,“不用你我也照样可以救他,我现在只是在给你一个机会。” 刘大冷笑一声道:“你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想救他?我马上就会吸干你的阳气,然后吞掉你的三魂七魄,到那时也不知谁才会变成孤魂野鬼。” 秦寒青淡淡一笑,“是吗?” 刘大身形一动,拖着血肉模糊的身体探手便向秦寒青天灵抓来,秦寒青站着不动,等对方刚一临近,脚下横移一步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刘大顿时挣扎起来,挂在胸骨上的那点皮肉纷纷掉落下来。 秦寒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还不珍惜我便叫你魂飞魄散永远消失。” 刘大艰难地发出了声音,“我同意,同意……” 秦寒青手中一松,血肉模糊的刘大顿时掉了下来变成了一堆肉泥,而后迅速隐去恢复了之前的虚影,连忙磕头求饶,“道长饶命,道长饶命……” 秦寒青看了那拉车的苦力一眼,“先把人放了。” 刘大应了一声,起身飘到那苦力面前对着他轻轻吹了口气,那人便直接软了下去,刘大忙转身回到了秦寒青面前,“他很快就会醒来。” 秦寒青看了那人一眼,转向刘大问道:“你可知道东街的广来客栈?” 刘大愣了一下,“我家银器铺就在广来客栈对面。” 秦寒青心中一动,当下忙问:“那你可曾留意前几日入住的一对父女?” 刘大想了想道:“你说的是不是卖唱的那对父女?” 秦寒青点头道:“就是他们,你对其中的女孩儿可有印象?” 刘大哼了一声道:“简直印象深刻,那小姑娘看着长的挺漂亮,也像个本分人家的孩子,没想到竟是个半掩门的暗娼……” “住口!”刘大话未说完,被秦寒青厉声打断,“她不是那样的人,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刘大一怔,小心翼翼地问道:“道长,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秦寒青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刘大小心翼翼地的道:“傍晚那会儿我回家的时候发现她跟一个老和尚走了……” 秦寒青脸色一变,当下忙问:“什么样的老和尚?” 刘大想了想道:“满脸白胡子,眉毛也是白的,哦对了,他的影子很淡,看上去一副活不久的样子。” 秦寒青皱了皱眉,“有多大年纪?” 刘大道:“依小的看应该有六十多岁,和我那死去的父亲差不多。” “须发皆白,魂虚影淡,六十多岁,定然不是那惠明……” 秦寒青沉吟了片刻,接又问道:“你可知他们去了何处?” 刘大想了想道:“他们是往城西走的,具体去了哪里并不知道。” ------------ 第十八章 寒夜孤舟 “城西?”秦寒青心中一凛,随即注目凝视着刘大。 “你,你为何这样看我?”刘大被盯得有些发虚,颤颤巍巍的道。 “御鬼行事虽说会触及阴典,但此人未过头七想来不会有太多麻烦……” 秦寒青盯着刘大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既然你见过她们,想必已留下相关气息,若果你现在帮我找出她们的位置,我可渡你早日投胎为人。” 刘大犹豫了起来,秦寒青正色道:“凡事必有因果,你这枉死之身便是前世孽缘所致,即便主动去了阴司,仍免不了刑罚之痛,轮回之苦。” 刘大顿时紧张起来,“你,你打算怎么帮我?” 秦寒青道:“你只需如实供来前因后果,等找到她们我会为你书明原由,主管判官与我尚有一丝交情,他自会酌情处理。” 刘大犹豫着道:“你不会像州府老爷那样,只拿钱不办事吧。” 秦寒青摇了摇头,“不会。” 刘大仍不放心,嘟囔着道:“之前州府老爷也说不会,结果不但拿了我的银子,还,还赔上了我那夫人,地契还是判给了李府。” 秦寒青皱了皱眉,“此事我会替你去办,但你再是这般瞻前顾后我现在便可收了你的残魂!” 刘大身形一颤,连忙跪下求饶,“道长息怒,我,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秦寒青冷冷看了他一眼,“休再多言,我答应你的事自会做到!” 刘大不敢再言,飘起鬼影道:“道长请随我来。” 秦寒青点头迈步跟上,走了片刻,刘大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道长,我把你带到地方,你真的会放我走?” 秦寒青道:“不是放你走,是渡你早日投胎。” 飘在半空中的刘大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我死的冤呐……” 秦寒青边走边道:“趁现在把你遇害经过告诉我。” 刘大闻言,身形一顿,飘到了秦寒青一侧,压低了声音道:“我只知道她是个女的,脸上蒙着面纱,当时我刚下工回家路过一条小胡同看到她躺在那里我就上前询问,没想到她一口就咬住了我的脖子……” “哦对了,”刘大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我记得她手上还戴着一只金镯子,好像是城西何员外家何小姐的那只……” “何小姐?”秦寒青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了他,“你没有看错?” 刘大想了想,肯定的道:“没错,就是那只,因为那只金镯子是在我家银器铺我亲手打出的。” 秦寒青皱了皱眉,继续迈步前行,“你怀疑凶手是何小姐?” 刘大十分肯定的摇了摇头,“我见过何小姐,平日里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而且从小体弱多病身子骨弱得一阵风都能吹走,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肯定不是她……” 秦寒青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刘大见状识趣的住了口,阴暗的月光下,一人一鬼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炷香后,他们在城西郊外的一座断桥前停了下来。 “我只能追踪到这里,周围的气息太乱了。”刘大抽动着鼻翼在断桥四下转悠了一圈又回到了秦寒青面前。 秦寒青看了看河流的流向,却是那从天水城中回流至此的响水河,凝目向对岸望去,山林掩映之间隐隐可见一些矗立在月光之下的亭角飞檐。 “道长,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刘大见秦寒青半天不语,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秦寒青随即收敛了心神,取出一张黄符,划破指尖在上边快速写了几笔,而后单手掐了个法诀,口中默念几声,随手抛向了半空,“我已为你写了陈情符,到了阴司判官自然不会为难,去吧。” 刘大闻言顿时迟疑起来,秦寒青看了他一眼道:“你可是要反悔?” 刘大身形一颤,连忙拜了下去,“不敢。”随即便化作一股黑气钻入了黄符,随着一阵微风骤起,黄符悠悠飘向西南。 秦寒青收回目光向断桥岸边看去,一艘亮着微弱灯火的渔船进入了视线。 “深更半夜,灯火犹亮,这船家倒也敬业……”秦寒青皱了皱眉随即迈步走了下去。 “船家,可否渡河?”秦寒青下到岸边向渔船喊道。 船身晃动了一下,一个挑着红灯笼的白发老者自船舱内钻了出来。 “渡得。”白发老者声音沙哑,身材枯瘦,猩红的光芒自下而上映照出老者的脸庞,一缕山羊胡直抵胸前,干瘦的双颊上一双眸子闪烁着他这个年纪不该出现的光芒。 秦寒青双目一凝,心中暗道:“此人好强的内息……” 顿了顿,迈步跨上了船甲,老者将灯笼插入船舱转身看了过来,“年轻人,有何急事非半夜渡河?” 秦寒青道:“十万火急之事。” 老者皱了皱眉,“船费二两,概不赊账。” 秦寒青自怀中掏出一锭五两纹银,“不用找了,烦请船家速速渡河。” 老者掂了掂手中的纹银,随手揣进了怀中,转而掏出了几块碎银,“该我拿的一文不能少,不该我拿的半文也不要,这是找你的。” 老者将手中碎银塞给了秦寒青,转身撩开了舱帘,“外面风大,进来坐吧。” 秦寒青道了声谢,弯腰钻进了船舱。 狭小的船舱内亮着一盏微弱的油灯,一个身穿花衣的五六岁小女孩正趴在油灯下的木桌上抄写着什么。 看到秦寒青进来,小女孩扬起粉嘟嘟的小脸喊了声“哥哥好。”便又低下了头去继续抄写。 老者面露宠爱的介绍道:“这是我孙女,爹妈去了外地,我帮着照看几天,小小,快给客人让个座。” 叫小小的小女孩甜甜的应了一声,便双手搬起那只小木桌往船舱后移了移,“哥哥请坐。” 秦寒青笑了笑,“谢谢。”在一只小凳上坐了下来。 “客人稍坐,很快便可到岸。”老者招呼了一声,随即退出了船舱。 接着秦寒青便感觉身下一动,小船似已离岸,耳边传来船桨划动的声音。 坐在他对面的小小这时收起了纸笔,挑亮了油灯。 秦寒青有些不解的看了看那盏被挑大了火苗的油灯,“小小,你刚才书写时不将灯挑亮为何现在写完了却要挑亮?” 小小嘟着嘴道:“爷爷说,心中有笔,才能写出万卷之书,心中无笔,就算有万盏明灯也写不出一个字。” 秦寒青闻言,顿时怔住,船身的晃动使他猛地醒悟过来,缓缓点了点头,“你爷爷说的很对。” 小小歪着脑袋打量着秦寒青,“哥哥,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呀?” 秦寒青苦涩的笑了一下道:“哥哥这就是要回家去。” 小小好奇的睁大了眼睛道:“哥哥你是鬼吗?” 秦寒青一愣,“小小为什么这么问?” 小女孩眨了眨明亮的大眼道:“爷爷说住在河对岸的都是鬼。” 秦寒青眉头一皱,“那你见过鬼吗?” 小小摇了摇头,“没有,爷爷说,心中有鬼才会见到鬼,心中无鬼便见不到鬼。” 秦寒青若有所思,怔怔的看着油灯上跳动的火苗,小女孩儿那天真无邪的脸庞渐渐模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秦寒青感觉身下一震,一阵凉风从背后吹来,“客人,到岸了。” 白发老者那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秦寒青心神一荡,顿时反应过来,当下连忙起身,却发现对面的小女孩儿已经趴在木桌上睡着。 秦寒青付完船费,目送着渔船渐渐消失在河面的迷雾之中。 “正是因为我心中有太多羁绊,所以才生出这诸多事由,”秦寒青并没有立即转身,而是驻足凝视着河面。 “就像眼前这河面上的薄雾,你越是想看清它背后的一切,眼前就越是模糊,而当你置身船舱,心无旁骛的时候却在不知觉中已穿过了它的表象……” “心中有路,脚下纵是悬崖峭壁亦可如履平地,心中无路,眼前即便坦荡如砥亦是举步维艰……” 一念至此,秦寒青眼中露出了奇异之芒。 “若得明悟,寒青此生永记开悟之恩。”说罢,秦寒青抱起双拳面向河面深深一拜,而后,头也不回的走进了身后的山林。 ------------ 第十九章 七星借命 片刻之后,眼前豁然开朗,惨淡的月光之下,一座隐藏在山林之中的大宅出现在秦寒青视野。 “果然另有乾坤。”秦寒青双目一凝,迈步走上前来。 从远处看这座大宅还算完整,走近之后却是发现早已破烂不堪。 整座大宅依山势而建,呈阶梯状缓步向上。 左边前墙连带着里面的房屋已经完全塌陷,残砖烂瓦之间横七竖八地插着一根根长短不一的椽木。 门楼虽然还在却是已经摇摇欲坠,上面长满了杂草,院门也只剩下了一扇,斜靠在门框上,另一扇早已不知所踪。 透过坍塌的外墙房屋,可以清晰的看到二进院的院墙。 与外墙相比显得相对完好,只是两扇院门同样也不见了踪影,从黑洞洞的门框内望去依稀可见月光下的内院。 “此宅依山面水,乃是风水绝佳之地,若无外界因素影响气运不会如此凋零……”秦寒青皱了皱眉,直接纵身掠过了坍塌的外屋,脚尖轻点二进门楼,翻身落入了内院。 夜风轻抚地面,吹动了砖缝间的杂草,四下门烂窗破,隐约之间藏匿着无数凶险。 秦寒青挺身而立,环目打量着四下,手掌微展,背后长剑已是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秦寒青眼中一动,猛地转身向左侧厢房看去。 暗淡的月光下,一个人影缓缓从厢房中走了出来。 “什么人?”秦寒青双目一凝,只见来人身长五尺,光头长袍,步履轻飘。 “阿弥陀佛,老衲惠能。”来人在十步开外站住了脚,冲着秦寒青单手吟了声佛号。 “惠能?”秦寒青眉头微皱,定睛打量着来人。面皮蜡黄,两颊枯瘦,眉宇之间生机暗淡,低垂的眼皮下眼眶深陷,双目浑浊无神,一副油尽灯枯之相。 “请问施主可是那城东百草堂的伙计秦寒青?”惠能气息很弱,说话时显得很费力。 “不错,正是我,那个女孩现在何处?”秦寒青直接问道。 “施主放心,她很好,咳咳……”惠能说完,突然咳嗽了起来。 “人在何处?”秦寒青皱了皱眉接着问道。 “方才施主渡河之时,老衲已让人送她回了客栈,想来此刻应该已与他父亲团聚。”惠能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气息说道。 “你这么做就是为了把我引到这里?”秦寒青道。 “冒犯之处,还望施主见谅。”惠能颔首道。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秦寒青道。 “因为老衲发现施主似乎很关心此女,想必关系非同一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不得已?”秦寒青皱眉打量着对方,从惠能的语气上看的出来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顿了顿,接着问道:“既如此,为何不直接找我,而要多此一举?” 惠能单手立于胸前解释道:“施主有所不知,城中遍布阴阵,老衲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若是多做停留便会被她发现。” 秦寒青脸色微变,“她是谁?” 惠能沉声回答道:“程素衣。” “程素衣……”秦寒青皱眉想了半天,却是没有找出此人的信息,接又问道:“莫非就是此人布下了这十方夺魂阵?” 惠能摇了摇头,“并不是她,而是我那人面兽心的师兄,她的父亲程九卿!” 说到此人,惠能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秦寒青看着他沉吟了一下,“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惠能半天叹出一口恶气,“此事要从三年前说起……” 听着惠能的讲述,整件事情的脉络逐渐清晰了起来。 三年前,在外地惹下人命官司的程九卿找上了曾经的师弟惠能,希望他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收留自己。 而惠能却是担心自己受到牵连所以一开始并未同意,但最终还是架不住程九卿的软磨硬泡只得让他留下来。 为了不引人耳目惠能遣走了原先在后山看管菜园子的老和尚将程九卿替换了上去,前两年程九卿还算守规矩,一直勤勤恳恳的打理着菜园子。 直到三年前,惠能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当时几乎请遍了方圆百里的名医最后都无济于事,就在生命垂危之际,一直深居简出的程九卿出现在了他面前。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程九卿什么话也没说随手便开出了一张药方。 病急乱投医的惠能当即便让身边的小和尚下山抓齐了药方,连夜煎熬。 让他没想到的是在服下药的第二天便见到了奇效,病去如抽丝的惠能仿佛换了个人似的,身体各方面都比之前强健了好几倍,用惠能的话说就是一夜之间感觉自己年轻了二十岁。 然而,接下来程九卿的一番话却是让他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程九卿当时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师弟其实并未患病,乃是大限已到,我只不过是暂保师弟一命而已,三年之后,师弟仍会无疾而终……” 惠能听罢,登时大慌,连忙请教程九卿可有破解之法。 程九卿闻言,又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我当初曾遇一机缘,习得了七星借命之法,若能成功可为师弟借来一甲子之命,只是……” 看到程九卿欲言又止,此时早已被蒙蔽了双眼的惠能连忙问他,“只是什么?” 程九卿沉吟了片刻,面色凝重的看着他道:“只是此借命之法需耗时三年,不过这倒刚好与师弟的大限之日相互衔接,我最担心的是此借命之法还需九位得道高僧的鲜血,以血养命,方可重塑命本……” 惠能闻言,先是面露惊诧,继而脸色急剧地变化着,很快佛祖的教诲便被抛之脑后,心中一横,脸上就变得阴沉起来。 接下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直到半年之后的某一天深夜,一名巡山的小和尚突然来报,说看到程九卿将一口棺材拉进了后山,小和尚当时觉得诡异便没有惊动连忙回来报给了惠能。 惠能得知后顿时也感到了惊诧,当下嘱咐小和尚不要再对他人提及,而后便独自一人来到了后山菜园子。 接着他便在菜园土坯房的窗户外看到程九卿正和一名陌生的老妇将那口棺材往地下转运。 惠能说在土坯房的下面曾经是一座地藏殿,后来因为失火便废弃了,现在看到程九卿将棺材往下转运,作为一名佛门弟子自然不会同意。 当即便破门而入试图阻止程九卿,但程九卿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是让他动了慈悲心肠。 原来那名老妇乃是程九卿的结发妻子程刘氏,而棺材中装的则是夫妻二人唯一的女儿程素衣,时年二九。 惠能闻言连忙问怎么回事,程九卿叹了口气,这才将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 原来程九卿并不是孤身一人,随他一同逃亡的还有自己的妻女。 当初为了不引人耳目,他并没有将妻女也一块接上山来,而是在天水城中租下了一座小院。 平日里妻子程刘氏和女儿程素衣以织布为生,加上之前还有些积蓄,日子倒也过的吃穿不愁。 程素衣自小便是个美人坯子,长大后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每次只要一出门必然会引来无数倾慕的目光。 时间久了,天水城东街从外地搬来一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的消息便在富家公子圈中流传了开来,程素衣成了他们经常挂在嘴边的美人。 而这个程素衣虽然生的柔柔弱弱,骨子里却是一副刚烈性子,对于周边人的骚扰从来都是横眉冷对,慢慢那些只有贼心却无贼胆的色徒们便都敬而远之。 但有一个人却偏偏不信邪,此人便是天水城首富李万山的二公子李少雄。 这个李少雄虽然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是风流,成性,自称阅女无数,只要是他看上的女子就从来没有失过手。 李少雄曾在酒后当众放言,三天之内他要拿不下程素衣,从此就在天水城消失。 同桌的几位富家公子原本以为这只是李少雄的酒话,没想到就在当天深夜趁着大雨滂沱带着几名家丁强行闯入了程素衣家中,凑巧那天程刘氏上山来找程九卿因为下雨没有回去。 当她第二天雨停之后赶回家时却看到自己的女儿竟然衣衫不整的挂在了房梁上,被发现时尸体已经变得僵硬。 程刘氏在大悲之后迅速冷静下来,在检查了女儿的身体后,她顿时知道了女儿自杀的原因。 由于担心牵连出之前的命案,所以她并没有报官,而是第一时间返回了天沐山将噩耗告知了程九卿。 程九卿闻言目眦欲裂,浑身颤抖。经过最初的愤怒之后,程九卿开始冷静下来,暗中调查女儿的死因,最终将凶手锁定在了李少雄身上。 但因为自己有官司在身,担心报官之后会牵连出之前的陈案,所以,这口恶气只能咽回到肚子里。 ------------ 第二十章 一念执心 惠能说到这里,面露懊悔的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当初我就是粉身碎骨也不会答应他……” 原来在听完程九卿的解释后,惠能动了恻隐之心,原本想着在后山寻一块风水宝地将程素衣妥善安葬。 但这时程九卿却说自己欠女儿太多,不想另寻什么风水宝地,只要能让女儿永远陪在自己身边就好。 最终,惠能因为一来自己有求于人,二来这座地藏殿也已废弃,所以便答应了程九卿夫妇的恳求,并帮着夫妇二人将那口装着程素衣尸体的大棺材运进了地藏殿。 原本以为一切就此过去,让惠能没想到的是七天之后,程九卿再次找到了他,并以给他借命一事为由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那就是以惠能大悲寺方丈的身份号召方圆百里之内的信徒在佛家盛典‘盂兰盆节’时,面向十个不同的方位高诵十天十夜的《盂兰盆经》。 此事对于当时的惠能来说毫不费力,只是当程九卿提出还需十节圆寂高僧的舍利时,惠能才察觉出了异样。 当他向程九卿问及原由时程九卿只说了一句,“向天借命乃大逆之事,会折我阳寿,要你几节舍利怎么了?” 看到程九卿脸色不对,有求于人的惠能自是不敢再问,况且十节高僧舍利对他来说也并非什么难事。 在这之后,程九卿除了每逢初一十五为惠能开坛做法之外,剩余的时间都呆在后山。 随着七星借命法的逐步推进,在程九卿的授意下,已近疯狂的惠能先后杀害了大悲寺九名高僧,取血封坛,以供后续使用。 这其中便包括三年前被何员外请到何府的那几名高僧。 秦寒青听到这里,并未对这几人的枉死感到可惜,反倒是有些同情眼前的惠能,同时也解开了那几名高僧的失踪之谜。 惠能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这三年来惠能并未从切身感受到这七星借命大法带来的益处,反倒是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而这个时候的程九卿也在开始迅速衰老,身体更是每况愈下,几乎到了一种油尽灯枯的地步。 每当惠能看到程九卿的变化,他心中的疑虑就会再次打消。 因为他之前不仅仅听程九卿说过,也曾暗地里查阅古籍或向他人打听,得来的结果都是向天借命会自损阳寿,而程九卿的变化正好吻合了这一点。 当时的惠能心中除了感激之余,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向往。 然而,让他没想到是就在程九卿说只差最后一步的时候,大悲寺突然遭了火灾。 惠能说到此处,情绪激动了起来,干瘦的身影在月光下微微颤抖着,“若是天灾倒也罢了,没想到这把火竟是先从我那暗室烧起,若不是另有密道,只怕到死我也不会明白,他程九卿早就蓄谋已久,他这是想卸磨杀驴,烧死我!” 秦寒青皱了皱眉,“你怀疑是程九卿纵的火?” 惠能怒哼了一声道:“原本我也不相信,直到今日傍晚大火渐熄,我才从密道出来发现大悲寺已经烧成了废墟,而惠明几人也已葬身了火海,看到他们的尸体我顿时想起了程九卿,”“于是,我连忙赶到了后山,在地藏殿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程九卿,他这才告诉我说他根本不会什么七星借命大法,” “他这么做是想利用我为他布那十方夺魂阵,而他的最终目的则是为了他那死去的女儿程素衣借魂取阳,采阴纳元!” 秦寒青皱眉道:“如此说来这程九卿是在行逆天之道,借阵炼尸……” 惠能立即打断了他,“不,他是想以尸入道!” 秦寒青心中一凛,“尸修!” 惠能神色严峻的点了点头,“这也正是我诱你前来的原因。” 秦寒青敛神看向对方,“你想与我联手对付那程素衣?” 惠能双手合十,微微躬身,“真人面前不打诳语,老衲确有此意……” 秦寒青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你?” 惠能道:“老衲虽然眼拙,却能看得出来施主心怀天下苍生,只是眼下被尘缘牵绊,心中才有了执念,阿弥陀佛,正所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秦寒青苦涩一笑,“岸在何处?” 惠能合十道:“岸在施主自己心中。” 秦寒青道:“我心中只有彼岸。” 惠能面色一滞,沉吟了片刻,“老衲懂了,施主若能为民除害,老衲愿就地坐化,永坠无间炼狱以赎今生罪孽。” “那是你的事。”秦寒青看了惠能一眼,转身欲走。 “老衲若没看错,施主与那姑娘仍有一世姻缘。”身后传来惠能的声音。 秦寒青脚步一滞,转身看向惠能,“你怎么知道?” “阿弥陀佛,”惠能双手合十,“缘由天定,分在人为,施主只需遵从本心,万难皆不难。” 秦寒青皱眉不语,惠能盘膝而坐,正襟合十,吟了一声佛号,头顶云开雾散,口中传出阵阵梵音,一片月光笼罩之下,身体如墙皮般剥落缓缓升入虚空消失不见。 秦寒青心中震颤,脚下一动不动地望着漫天升起的碎片,直到最后惠能那张释然的脸庞逐渐消散这才回过神来。 “他到底想告诉我什么?”沉吟良久,心中终是不解,皱了皱眉,转身离开了老宅。 回时岸边已无渡河之舟,却是多了一座浮桥,走上浮桥却如地面一般坚实,穿过迷雾已到达彼岸。 秦寒青这时驻足回望,想着惠能最后的那句话,对于当年之事隐隐中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此时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一阵晨风吹来,秦寒青不禁打了冷颤,随即迈步离开了岸边。 回到百草堂时,天色已经开始变亮,秦寒青纵身翻进了院墙,看了眼陆岐黄的房间,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呼声后迈步走回了自己屋中。 这一觉睡得极为踏实,醒来时天色已近傍晚。 来到前厅陆岐黄正在柜台内扒拉着算盘,抬头看了秦寒青一眼,“醒了。” 秦寒青应了一声,舒展了一下筋骨坐了下来。 陆岐黄这时上下甩了甩算盘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秦寒青随口应道:“快到日子了,出去转转。” 陆岐黄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脸色有些难看,“你还不肯说实话?” 秦寒青看了他一眼,“你想让我说什么实话?” 陆岐黄没好气的道:“今天上午苏老爹来找你被我打发走了。” 秦寒青皱了皱眉,“苏老爹是谁?” 陆岐黄道:“你少给我装糊涂,我问你,你昨晚是不是去找她了?” 秦寒青这才反应过来,“没有,等我赶到时惠能已经把她送了回来。” 陆岐黄惊诧道:“惠能?他还活着?” 秦寒青摇了摇头,“已经死了。” 陆岐黄惊道:“死人怎么送她回来?难道你……” 秦寒青道:“不是,惠能并没有被那场大火烧死,他只是利用她把我引到了一个地方,然后和我说了一些话。” “等等,”陆岐黄连忙打断了他,“你是说惠能利用她引你去了一个地方,然后和你说了一些话?” 秦寒青点了点头。 陆岐黄道:“我怎么越听越糊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寒青随即将之前遇到的一切讲给了他,陆岐黄听罢,深吸了一口气,“他奶奶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你最后答应他了没有?” 秦寒青缓缓点头。 陆岐黄皱眉沉吟了一下,“那你接下打算怎么做?” 秦寒青道:“李府。” ------------ 第二十一章 荒庙托书 陆岐黄看了看他,“李府?你要去找李万山?” 秦寒青道:“不,是李少雄那新过门的妻子。” “何小姐?”陆岐黄一愣,“你找她做什么?人家现在已经是李府的少奶奶了。” 秦寒青双目一凝道:“正因为她是李府的少奶奶我才要去找她。” 陆岐黄不解的看着他,“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秦寒青脸色一沉,“何李两家早有婚约,而且何诗琪一直不同意嫁给李少雄,为何在失踪了几天之后突然改变了主意?” 陆岐黄顿了顿道:“也许是何小姐想通了呢?” 秦寒青道:“那李少雄虽然一表人才却是风流,成性,何诗琪性情孤傲,怎么会把自己嫁给这样一个人?” 陆岐黄皱了皱眉,“昨日在席间何员外曾对众人感言,说自己闺女长大了,自从墉安城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不但对他言听计从还说什么将来等自己生下孩子要为何家立一个后。” 秦寒青道:“一个人突然之间性情大变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还有一种就是换了个人!” 陆岐黄道:“对对对,何员外也是这么说的,说何小姐这次回来之后就像换了个人。” 秦寒青若有所思,“看来刘大并没有骗我……” “刘大?”陆岐黄不解的看着他,“你说的可是那东街银器铺刘大?” 秦寒青点了点头,缓缓将所遇刘大之事讲了出来。 “怪不得我总觉得这中间少了什么环节……”陆岐黄皱眉点头,脸色却又猛地大变,“你该不会是怀疑何小姐吧?” 秦寒青道:“惠能和刘大之言,加上她的所作所为不得不让人生疑。” 陆岐黄沉吟了片刻,“你真打算亲自去证实这件事?” 秦寒青面露凝重的点了点头。 陆岐黄皱眉看着他道:“倘若一切属实,你打算怎么办?” 秦寒青眼中一冷,“杀了她。” “啊,不可!”陆岐黄脸色大变,“如果一切真是你想的那样,以你我二人之力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我看这样,明日我亲自去一趟墉安再把师兄请回来,到时以我们三个人力量就算杀不死她总不至于白白送了一条命啊!” 秦寒青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我今夜便准备动手。” 陆岐黄急道:“你这就是去送死啊!” 秦寒青这时话锋突然一转,沉目看向他道:“老陆,那本书怎么回事?” 陆岐黄一愣,“什么书?” 秦寒青看了看他,“那本你故意让我看到的旧书。” 陆岐黄脸色一紧,“什,什么旧书,我怎么不知道?” 秦寒青沉脸看着他,“你还不肯说实话?” 陆岐黄脸上急剧变化着,突然打了个哈哈,“哦,你说的是那卷手抄本啊,你找见了?” 秦寒青猛地起身一把抓住陆岐黄的衣领,怒道:“你少给我打哈哈,快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陆岐黄脸上一慌,顿时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寒青,有话好好说嘛,你这是干什么,快松开,咳咳……” 秦寒青双目通红的瞪着他,“你千方百计地靠近我到底是何居心?今日你若不肯说实话,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秦寒青当下仿佛失去了理智,陆岐黄满脸通红几乎喘不上气来,充满血丝的双眼惊恐的瞪着秦寒青,双手不停地拍打着秦寒青揪住他衣领的拳头,好半天才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来,“我说……” 秦寒青这才松了手,陆岐黄一把瘫软在椅子上捂着自己的喉咙剧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你小子他妈翻脸比翻书还快,咳咳……” 待咳嗽稍缓之后,陆岐黄端起茶杯猛灌了几口凉茶,放下茶杯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唉,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秦寒青面无表情地的看着他,“少废话,赶紧说!” 陆岐黄接着又叹了口气,这才缓缓开了口,“这事儿还要从十六年前说起,当时正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那段日子,居无定所又染上了风热病,没有办法只好在乱葬岗附近的一座破庙落脚。” “直到那天深夜我高烧不退,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就在我闭着眼睛等死的时候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在了,由于当时天色太黑又加上我烧了一天一夜所以并未看清她的样子,她当时似乎很着急,走到我面前直接向我开出了一个条件,并承诺只要我答应她的条件她就会医治好我的风热病,” “当时我根本来不及多想就一口答应了她,然后她便将你的名字告诉了我,让我十年后以自己的名义将一本什么书交给你,我问她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她却突然不见了,再后来我便失去了意识,当我第二天醒来后发现自己的风热病竟然全好了,而且手中还握着一卷旧书,便是你看的那卷,这之后我整整找了你十三年……” 秦寒青心中震颤,猛地看向陆岐黄,“她是不是小洛?” 陆岐黄脸色一紧,连忙做了个禁声动作,向门外看了一眼,“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秦寒青脸色一怔,却是悲从心起,当下双腿一软直接瘫坐了下来,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陆岐黄见状,皱起眉头,摇头轻叹了一声,转身也坐了下来。 散发着药香的大堂中,除了两人中间那盏跳动着火苗的烛台,四下却是一片安静。 橙黄色的烛光映照在两人的半边脸上,却是呈现出两副不同的面孔。 陆岐黄脸色不断变化着,眼角的余光不时看向秦寒青,喉结滚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涌入吹灭了烛台上的火苗,四下陷入黑暗。 “这鬼天气怎么又起风了。”陆岐黄骂骂咧咧地起身去找火镰。 “别动。”黑暗中传来秦寒青的声音。 “唔?”陆岐黄回头看去,只见秦寒青腰间的拘魂令正在缓缓亮起,诡异的阴光映照在秦寒青那张苍白的脸上。 “怎么回事?”陆岐黄脸色一紧,连忙躲在了秦寒青身后。 “出来吧。”秦寒青看着黑暗中抬手挥出一片绿幽幽的阴芒。 阴芒所及之处,一团黑影逐渐变大,一个身穿灰衣,长发遮面的女人出现在二人面前。 “鬼,鬼……”陆岐黄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双手紧紧地抓在秦寒青身后的椅背上。 “你这不去轮回的阴物,可是前来自投法网?”秦寒青双目阴冷,厉声喝问。 “上差息怒,”灰衣女鬼连忙跪了下去,低垂着头道:“小女子本是这天水城人氏,一个月前死于非命,之后便一直被扣押在中阴界。好不容易熬到下元日才被鬼差放了出来,本想回家再看一眼我那年迈的父母,没想到却被一名老妇拘走了魂魄。” “她本想将我置于城中阴阵,这时有鬼差经过我便趁机逃了出来,然后遇上了其他游魂,它们告诉我城东百草堂有一个叫秦寒青的阴差可以帮我早日投胎,于是我便赶在鬼门关关闭之前赶了过来,请问二位上差谁是秦寒青?” 在得知对方没有恶意后,陆岐黄立刻从秦寒青身后站了起来,干咳了一声,道:“方才与你对话之人便是我那徒弟秦寒青。” 灰衣女鬼连忙伏下身子,“求上差为小女子做主!” “姑娘不必客气,请速速起身。”陆岐黄满脸笑意的走到秦寒青面前抬了抬手。 “谢上差。”灰衣女鬼随即起身抬头,当陆岐黄看到对方那张被河水泡的变了形的脸庞后,脸色突然一变,连忙躲回到了秦寒青身后。 秦寒青沉吟了一下道:“你可还记得那老妇的样子?” 女鬼想了想道:“她的样子很普通,衣着也是普通人家的打扮,只是左耳垂下长着一颗黄豆大小的肉瘤。” 陆岐黄自言自语的道:“最近怎么回事,牛鬼蛇神全跑出来啦。” 秦寒青这时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张黄符,划破指尖快速写了几笔,“我已为你写了陈情符,到了阴司自有判官公断。”说罢,将黄符抛向半空,灰衣女子躬身一拜化作一道黑气钻入黄符随风飘向了漆黑的夜空。 陆岐黄点燃了烛台,微弱的光芒重新映照在两人脸上。 陆岐黄在关住店门后转身坐到了秦寒青一侧,“寒青,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跳动地烛光下,秦寒青的脸色显得有几分凝重,沉吟了一下道:“惠能没有骗我,那十方夺魂阵并未撤除,只是换了种存在方式。” 陆岐黄脸色一紧,“什么意思?” 秦寒青道:“程九卿千辛万苦布下大阵,其目的只不过为了救自己女儿,而程素衣却是想奴役这全城的百姓!” “啊!”陆岐黄大惊,“她想干什么?” 秦寒青摇了摇头,“不管她想干什么,我们都必须抓紧时间,否则一旦等她达到某种目的,到时遭殃的恐怕不仅仅是天水城这数十万的性命。” ------------ 第二十二章 钟楼黑影 陆岐黄吃惊的看着他,“这么恐怖?那,那我们能做些什么?” 秦寒青道:“你连夜去请吕道长,让他多找些人手,务必在明日酉时之前赶到。” “那行,我收拾一下即刻动身。”陆岐黄点头正要离去,秦寒青这时又喊住了他,“等等,走之前你先去一趟广来客栈,将这枚玉牌交给她。” 说着从怀中摸出之前的那块龙形玉牌交给了陆岐黄,陆岐黄接过看了看,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望着眼前的烛台吟了片刻,秦寒青起身向后院走去,回到自己房中盘膝坐了下来,直到陆岐黄回来都没有动过一下。 得知玉牌已经亲手交到了她的手中,秦寒青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等陆岐黄一走,立马睁开眼睛翻身下床抽出了那只黑木箱。 打开夹层,一只墨绿色的小瓶出现眼前,旁边躺着一个干瘪的暗红色储物袋。 “想当初云楼师兄正是服了这魔髓丹才化入了魔道,最终神形俱灭,如今我若以这太上神符中和其效,想必总不至于入魔,最坏也不过一死,如此倒也成全了我……” 一念至此,秦寒青心生悲凉,面露苦涩。沉吟之间缓缓拿起了墨绿小瓶,打开瓶塞一股异香飘出,随即不在迟疑,举起小瓶一口吞下,只见一粒通体血红的丹丸落入口中,刹那化为虚无。 秦寒青当下只感觉一股燥热自丹田中升起迅速涌遍全身,片刻之间,周身青筋暴突,犹如一条条破茧而出的虬龙在皮肤下蠢蠢欲动。 眼前一片血红,左脖颈处一团淡蓝色的火焰若隐若现。 此时的秦寒青仿佛变了个人,满头长发逐渐变得斑白,双目之中血气涌动,脸色愈发苍白。 秦寒青来不及多想,连忙从那只暗红色储物袋中抽出一张紫色符箓,左手持符,右手掐起剑诀,口中急念太上神咒,那紫色符箓轰然烧起,被秦寒青抛向半空,而后十指缠绕再次掐诀,猛地一指,那半空中燃烧殆尽的符箓顿时化作一道金光钻直灌百会穴。 秦寒青双目一滞,眼中血气尽散。就在这时,一阵剧痛自百会直冲天池。 “啊!”秦寒青闷哼一声,翻身倒地,万箭穿心般的剧痛使得他四处乱滚。 与此同时,天水城的上空之中乌云翻滚,雷光闪现,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撕裂天际而来。 突然,一道紫光自乌云背后闪现,刹那,化作无尽符文飘向天际,隐约之间还夹杂着阵阵低吟。 片刻,云开雾散,夜空重归宁静,一轮弯月正挂当空,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 而挣扎了许久的秦寒青也在这时安静了下来,蜷缩着身子躺在满屋的狼藉之中。 一阵夜风吹过,将虚掩着的窗扇“吱呀”一声吹了开来。 秦寒青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屋中的烛台已被他打翻,但眼前的一切却是清晰无比,随之而来的是丹田气海中那股磅礴万钧的感觉。 “我成功了!”秦寒青顿时大喜,当他从满怀激动的从地上爬起来时却是无意间从脸盆架上的铜镜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心中当下就是一震,铜镜中的自己双目泛红,满头斑白,左脖颈上一团淡蓝色的火焰若隐若现。 “化魔,成仙,归凡,三者之间泾渭分明,怎么到了我这里却是兼而有之?”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秦寒青双目之中充满了疑惑。 突然,眼中一亮,脑海中猛然想起那卷残书,“难道是它?” 继而回想起之前种种,秦寒青愈发肯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小洛必然是发现了什么,只是又无法让人传话,所以他才让老陆把这卷残书交给我,倘若如此,那惠能的话却是正好得到了佐证……” 一念至此,秦寒青感到不寒而栗,“看来当初天机阁那件事并非我想象的那般简单,这背后肯定还隐藏着什么!” 在迷雾骤起的那一刻,秦寒青恪守了数百年的道心轰然崩塌,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百年之来从未有过的决然之色。 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夜色,重新背起玄铁长剑,扎好储物袋,迈步走出了屋门。 行走之间却是感觉呼吸之间比之前顺畅了许多,而且气息平稳,丹田中更是气势磅礴。 面对丈许之高的围墙,稍一纵身便跃了过去,原先沉重的四肢此时变得轻盈无比却又充满了力量。 走在清冷的大街上,秦寒青逐渐恢复了冷静,在一个十字路口前试着展开了神识,让他没想到的是仅在瞬息之间便搜索出了阴阵所在。 当下来不及惊喜纵身向阴阵所在疾掠而去,而秦寒青之所以支走陆岐黄并非真是让他去请帮手,只是不愿意让他跟上自己涉险,所以他要在赶在陆岐黄回来之前把一切都进行了结。 今夜的天水城与往常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街道依旧清冷,阵阵夜风拂过,几片枯叶飘起又落下。 暗淡的月光下,一个背着长剑,满头白发的身影在街道两旁的屋顶上疾掠而过,起落之间却又消失在夜幕之下。 片刻之后,这个身影出现在了天水城正中心的钟楼之上,而他的脚下便是天水城最大的十字路口。 “此处阴气最盛,又是子午与天池交汇处,想必便是阵阵眼所在。”这个身影的主人正是一路寻来的秦寒青。 此时他放目四望,寻着阴阵的走向看去,眼中忽然一亮,却是没想到那遍布整座天水城的阴阵竟然是以一个偌大的“卍”字符分布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之间。 秦寒青心中暗惊,“此阵虽然缩小了范围,但却比那十方夺魂阵更为阴毒,不但可以快速吸取活人的元神就连死人也不放过!” 突然,狂风大作,乌云骤聚。 秦寒青心中一凛,抬头看时却见乌云遮月之间,黑压压的一片乌鸦从狂风中向他飞来。 “又来这套!”秦寒青眼中一沉,探手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张黄符,十指缠绕掐出法诀,纵身贴于大钟之上,口中疾念,“乾坤借法,天地肃清——破!”猛地一掌拍于大钟之上。 “咚——”沉重的大钟顿时发出一声悠远浑厚的法音震颤心神,法音及处一片通红,再去看时漫天乌鸦已化作灰烬随风而散。 就在这时,秦寒青眼中一动向钟楼下看去,黑暗中一个黑影急闪而过,随即纵身跃下。 ------------ 第二十三章 鬼面金刚 一个起落便将对方堵在了身后,未等他转身一道寒光凌空劈来,秦寒青迅速矮身急转,猛地一掌推出,闷哼声中那道人影倒飞出去,落地之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什么人?”秦寒青心中诧异,在他看来程素衣绝不可能如此不堪一击,当他走到对方面前时看到的竟然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样子很是面熟。 “你是何人?”秦寒青冷目相问。 “你不记得我,我却记得你,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们衣儿何需那副病怏怏的身体,咳咳……”老妇话未说完,又是一大口鲜血涌了出来。 “你是刘妈?”秦寒青双目一凝,上前一步,“难怪看你有些眼熟。” “哼,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老身死而无憾!”刘妈冷笑一声,突然掏出一把匕首毫不迟疑地就插进了自己脖子,鲜血顿时喷溅而出,至死脸上都挂着诡异的笑容。 秦寒青看了眼刘妈左耳垂下那颗黄豆大小的肉瘤,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你们用错了地方……” 心中暗叹一声,抬头向夜空看去,脸色却是忽然大变,只见乌云骤聚的天空之中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轮血月,随着大作的狂风那轮血月正在逐渐清晰。 “你终于来了!”秦寒青拔出了玄铁长剑,也不知是不是血月的原因此时他的眼中亦是一片血红,狂风吹散了他的满头白发,左脖颈上的火焰愈发明显。 “咯咯……” 突然,一阵轻盈的娇笑声传来,四下顿时安静,乌云悄然而散,血雾无声而起,抬头看时一轮红月正挂当空。 秦寒青心中一凛,“程素衣,出来吧。” “咯咯……”笑声再起,红雾渐浓,阵阵异香扑鼻而至。 秦寒青眉头微皱,反手撤出一张蓝色符箓,单手夹于剑指之间,“天清地明,急急如律令!” 符箓擦剑而过化作一团火光,秦寒青挥动长剑,反手插入地面,一道蓝光自剑身划过。灌入地面的刹那,数道裂缝急速蔓延,席卷而来的红雾顿时凝滞,而后迅速消退。 随着红雾的退去,四下涌现出数十个身着红衣,头戴尖帽的人影。 而在这群红衣人影之后此刻正停着一顶红色的八抬大轿,八个轿夫脸白如纸,亦是同样的打扮。 “程素衣,念你前世不易,若肯现在收手,可免你炼狱之苦。若是执迷不悟,休怪道法无情!”秦寒青沉声说道。 “咯咯……”红轿中再次传来诡异的笑声,与此同时,四下的红衣人开始向秦寒青逼来。 突然,一道红衣身影疾掠而出,寒光暴闪之间,两把弯刀脱手飞出直奔秦寒青而来! 秦寒青眼中一戾,挥剑迎上,“铛铛”两声,两把弯刀顿时被磕飞了出去,接着便看到一张狰狞的面孔扑了上来,双臂挥动,两只犹如鹰爪般的手掌急抓而来! 秦寒青反手挑出一剑,对方见状身形在半空中一拧,堪堪避开了剑锋,落地的瞬间,双臂猛地一展,两把弯刀似被人操控着一般重新飞回了手中。 直到这时,秦寒青才看清对方的脸上竟然戴着一张鬼脸面具,只是还没等他细看,对方便再次挥刀扑了上来! 秦寒青来不及多想,连忙挥剑迎上,两道身影顿时缠斗在一起。 几个回合下来,秦寒青发现对方只攻不守,而且身法僵硬,似提线木偶一般。 就在这时,秦寒青发现了对方的破绽,当下毫不迟疑反手就是一剑自对方腋下划过! 刹那,血花飞溅,对方手中弯刀“呛啷!”落地,但这并不影响对方的进攻,另外一把弯刀凌空劈来。 秦寒青连忙撤剑,退开一步,“唰!”刀尖几乎擦着他的鼻尖落下。秦寒青身形急转,斜里劈出一剑,“铛!”的一声,剑身巨震,手腕一阵酸麻。 “金刚身!”秦寒青心中一惊,迅速撤开身去,与此同时,一张‘破身符’已被他附于掌心。 只待对方临近,身形猛地一动,闪转间,‘破身符’已出现在对方胸前,当下不再迟疑,一剑自对方后心穿过,刹那数道火纹自伤口处迅速蔓延。 秦寒青抽出长剑反手砍向对方脖颈,寒过掠处,鲜血喷涌而出,那颗戴着面具的脑袋顿时飞出了几步开外,无头尸身瞬时被火纹裹挟,还未倒下便轰然一声化作了漫天碎片。 而那些刚刚退去的红雾此时竟又席卷而来,隐隐中还夹杂着凄厉的唢呐声,定睛看时红雾深处数十个手捧唢呐的身影跳着诡异的舞姿正逐步逼来。 尖利的唢呐声使得秦寒青头痛欲裂,眼前天旋地转,双手拄剑才算勉强站住身形。 “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秦寒青眼中一沉,踉跄着站直了身子,只是他刚要拔剑猛地就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双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望着那逐渐逼近的唢呐手,双手握着剑柄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今天就是同归于尽,我也要除去你这个后顾之忧……”秦寒青双目中血气翻涌,满头白发随风而动。突然,脑海中传来一个清甜的声音,“爷爷说,心中有鬼才会见到鬼,心中无鬼便见不到鬼。” “心中无鬼……”秦寒青心中一震,眼前豁然开朗,丹田海中随之掀起了滔天巨浪,一团灼热迅速自胸腔蔓延开来。 “啊!”怒喝声中,满目血红的秦寒青一把将长剑拔了出来,暴戾挥出一剑,唢呐声戛然而止,红雾中的那数十个红衣人顿时被剑气拦腰截断,一股血气刹那弥漫。 “咯咯……” 就在这时,那阵诡异的笑声再度传来,还没等秦寒青反应,就见一顶红色轿子疾飞而来! 秦寒青眼中一戾,纵身而起,半空中劈出一剑,剑气未至,那顶红轿便轰然而散,一道白色身影疾飞而出。 秦寒青拧身落地,却见数道白绫从天而降,犹如巨盾般楔入地面,接着便看到那个白色身影飘然而落。 “何诗琪?”看到对方的样子,秦寒青心中一震,不由叫出了原本属于这具身体的名字。 “你不是口口声声叫人家程素衣吗?怎么见了面了反而改口啦?”何诗琪笑盈盈的看着秦寒青。 “因为出现在我面前的人确实是何诗琪,而和我说话的才是程素衣。”秦寒青淡淡应道。 “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同样的一张脸却不是同一个人,这就是区别。” “咯咯……你这么说好像也没有错喔。” “我们都没有错,错的是你父亲程九卿,他不该把你炼出来。” “住口!”程素衣勃然而怒,“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多管闲事就是死!” “是吗?”秦寒青淡然一笑,向四下看了看道:“你和你父亲都很会布阵,可惜却困不住我。你若现在收手,仍可免你一死,不然等待你的将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就凭你?”程素衣冷笑着看向秦寒青。 “对。”再没有多一个字,四下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好大的口气,那我今天就成全了你!”程素衣脸色突然一变,猛地张开双臂,两道白绫顿时从身后疾射而出直奔秦寒青来。 ------------ 第二十四章 香消玉殒 秦寒青身形一动,挥起长剑便迎了上去,那白绫看似柔软实则硬如钢刀,破风声中裹挟着千钧之力直取秦寒青咽喉。 就在那两道白绫距离面门还有几步的时候,秦寒青纵身而起,脚踏白绫,挥剑直刺向程素衣。 程素衣面露冷笑,拔地而起,半空之上挥动衣袖,四道白绫如门框般齐齐射出,却是刚好与秦寒青脚下白绫扣合,就像是一口漂浮在半空中的巨大棺材将秦寒青困在了里面。 秦寒青心中暗惊,脸上却是不慌不忙,脚踏白绫如履平地,猛地一震手中长剑,“刺啦!”一声,半截剑身直穿头顶白绫,刃口刹那溅起火花,浑黑的剑身就像是鲨鱼背后的鱼鳍,在白色的浪花中破浪疾行。 眨眼之间,那条白绫便被生生破开,这时就见一道黑影从白绫中窜身而起,半空中剑啸龙吟,那道黑影手中的长剑刹那化作漫天残影,无形的剑气如波纹般震荡开来,四下裂帛之声不绝于耳,只见那口由白绫围成的棺材化成了漫天碎片,一黑一白两个人影逐渐显现出来。 “想不到你竟能破了我的白绫阵。”血红的月光下,程素衣眉眼含笑,飘然而立。 “我自己也没想到你的白绫阵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秦寒青淡然应道。 “看来是我低估你了,我实在想不到一个少年白头的人,竟有如此修为,有意思。” “你很快就不会觉得有意思了。” “好啊,我倒想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程素衣莞尔一笑,竟拂袖飘去。 “休走!”秦寒青暴喝一声,纵身追来,却不想这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身形猛地一顿,抬头看时,大网已如泰山压顶般压了下来,当下双目一缩,疾挥手中长剑,“唰!”的一声,大网被砍开了一道缺口,整个人纵身跃出。 程素衣淡淡一笑,飘然跃上钟楼,而后轻拂水袖,四下阴风骤起,飘起了漫天纸钱,席卷而来的红雾之中传来阵阵彻人心魄的哭喊声。 秦寒青握紧玄铁剑环顾四周,突然,数道黑影从红雾中飞出,秦寒青眼中一沉,反手撤出一张黄符自剑身擦过,通体浑黑的玄铁剑顿时符文闪现。 “凶秽消散,道气长存!急急如律令!” 霎时间,金黄色的符文随剑气震荡开来,那数道黑影尚未凝形便被金色符文打散,天地之间一片哀鸣。 程素衣脸色微变,她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拘来的冤魂厉鬼竟在这个满头白发的年轻人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前世的仇她已经报了,那李府上下早已尸横遍野。而现在最可恨的是眼前的这个人,自己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非要赶尽杀绝! 既如此,今天就是灰飞烟灭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我程素衣,从今往后再不许任何人负我! 一念至此,那张原本属于何诗琪的脸蛋竟变得扭曲起来,双目变成了四瞳,嘴角裂到了耳边,开合之间,两排沾满血丝的尖牙若隐若现,一条粘稠的黑舌从口中耷拉出来。 周身更是黑气弥漫,隐藏在水袖之中的纤纤玉手此刻缓缓伸出,十指枯瘦,盖甲尖利,在猩红的血月之下显得狰狞万分。 看到程素衣的样子,秦寒青心中不由得一凛,“阴气外泄,魔煞还魂,原来这才是她的本意!” 程素衣冷笑一声,俯视着下方的秦寒青道:“现在知道已经太晚了,今日我要以你之魂祭魔斩灵!” 拂袖之间祭出两面黑旗,左手剑诀直指眉心,双目微闭,“魔煞尽现,五鬼开天,万妖齐临,百精随行!” 两面黑旗随风而动,一时之间,天地失色,万物震颤。 就在这时,漫天的血雾中突然伸出了一条胳膊,“救救我……” 接着,又有无数条胳膊从四面八方的血雾中伸了出来,“救救我……” 呼喊声铺天盖地的传来,秦寒青紧握长剑,定住心神,“想必这些都是被程素衣拘来的冤魂,若不及早收服,怕是为她所用……” 心念电转之间,秦寒青已将拘魂令反握,当下正要施令,却觉手中一空,拘魂令竟不翼而飞! 秦寒青顿时怔住,这拘魂令乃是阴司法物,除特定之人,任何人触碰不得,轻则损阴折寿,重则反噬其魂,别说那些孤魂野鬼就算是程素衣见了也避之不及。 可此时此地除了它们还会有谁? 除非这拘魂令自己消失…… “自己消失?”想及此处,秦寒青猛地一惊,“难不成让它们发现了什么,收回了我的拘魂令?” 一惊之下,秦寒青脸色大变,当下只感四肢发凉,大脑一片空白,却是忘记了自己正身陷大阵。 突然,“咔嚓!”一声巨响,一道银光从天而降,像是一道天雷在秦寒青身边炸响。 秦寒青心中一颤,连忙抬头去看,不想半空中又是一道银光劈下!双目一缩,急退开去,“咔嚓!”那道银光在他刚才所站的地方炸出了一个大坑。 秦寒青环视四下,沉声说道:“你们这些魑魅魍魉不分青红皂白就助纣为虐,若不速速退去,今日我定要尔等灰飞烟灭!” 说话之间,缓缓抬起了玄铁长剑,满头白发飘动,双目中杀意凌然,一股强大的威压顿时向四下弥漫开来。 一时间,红雾消散,哀鸣寂然,只是半空中的那轮血月愈发猩红,散射出阵阵诡异的光芒。 “咯咯……” 秦寒青举目望去,钟楼之上的程素衣娉娉而立,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一再相逼?” 秦寒青道:“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程素衣冷笑一声,“你真以为没有它们我就杀不了你吗?” 秦寒青道:“别人或许可以,但你不行。” “不自量力!”程素衣脸色一变,纵身疾掠而下,双臂挥动之间一道白绫如长虹般向秦寒青射来! 秦寒青眼中一沉,旋即挥动长剑正要纵身来迎,脚步却是猛地一顿,只见那道白绫之上赫然显现出一个偌大的‘敕’字。 “不好!”秦寒青心中一凛,暴退开去,只是还未等他稳住身形就见白绫上的‘敕’字红光大作,刹那化作一片箭雨漫天袭来! 秦寒青来不及多想,连忙挥动长剑,通体浑黑的玄铁剑顿时被他挥舞成一团迅疾的黑雾,将那漫天箭雨化作了点点星芒。 箭雨刚过,四下人影跳动,竟是那抬轿的八名轿夫,苍白如纸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周身僵硬如铁,双臂坚挺向前,十指甲盖黑厚尖利,双腿紧绷,以脚掌点地滑掠而来! “短短几天竟然被她炼出了僵尸!”秦寒青双目一凝,反手撤出一张黄符,口中疾念灭尸咒,黄符骤燃,剑身划过符灰,脚下纵身而起,旋转飞腾之间,低沉的怒叱伴着剑啸之声那八只僵尸顿时身首异处。 突然,脑后一阵香风袭来,秦寒青连忙挥剑护身,不想那握剑之臂竟像被人钳住了一般连带着整个身体被扔出了五步开外。 重重摔落在地,玄铁剑脱手飞出,再想伸手去捡,却发现整条右臂血流如注,不见了一大块皮肉,血肉模糊之中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的白骨。 程素衣飘然而落,舔着鲜红的嘴唇,笑盈盈的向秦寒青走来,“想不到你的血还挺甜的,就是肉少了点。” 秦寒青苦涩的笑了笑,“我的肉确实不好吃。” 程素衣这时已走到秦寒青面前,面带轻笑的拂袖说道:“看你根基不错,我会在你死后将你炼成我的贴身护法,等我九转还魂之时你便能重获新生。” “是吗?”秦寒青冷笑一声,左臂疾探而出,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已出现在了程素衣胸口。 程素衣双目一滞,低头看了眼插在胸口的匕首,脸上却浮现出诡异的笑容,“你就这么想杀我吗?” “对。”秦寒青回答的很干脆。 “本还想留你具全尸,但你这么想杀我就只好成全你了……” 程素衣说到此处,脸上的笑容突然凝滞,因为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自己好不容易才聚起的元神正在快速被眼前这个满头白发,双目血红的年轻人反噬。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程素衣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秦寒青,她全身的血肉在飞快的消融,原本属于何诗琪的那张脸庞逐渐变得干枯起来,黑亮的双眸也失去了神采。 “普通人。”秦寒青血红的双目中一片阴冷,满头白发无风自动,左脖颈上的蓝色火焰愈发鲜明似要燃烧一般。 “原来……你才是魔……”说完最后一句话,程素衣的全身迅速干瘪下去,转眼只剩一堆白骨。 突然,一片乌鸦从头顶飞过,秦寒青抬头看时眼中血色已逐渐褪去。而那轮半空中的红月不知何时已远落天边,在与它相对的天际隐隐泛出鱼肚的白芒。 一阵清风拂过,卷起了几片枯叶飘向了远方。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秦寒青寻声望去,当他看清马背上的那张面孔时呼出了一口浊气,还未等那人走近眼前就是一黑,整个人瞬间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