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乾王朝 ------------ 第一章 我真的没病啊 青山医院,三楼中间,一处宽敞的活动室,摆放着几套白色桌椅,配上白色的地板、天花板,勾勒出一尘不染的整洁环境。 屋子里的人不多,很安静。 方鸿翻开日记本,怔怔然无言。 “六月十九日,多云转晴,西南风三到四级——我有个系统,我真的有一个斩妖除魔就能开启的系统,可是没人信。” “院长一脸和蔼地告诉我,他知道我没撒谎,没骗人;医生很友善,经常找我聊天,研究该怎么启动斩妖系统;护士很好看,就是胸太平,她偶尔偷偷瞧我,说什么假如我没病多好,一眼误终生,孩子名取好——假的,假的,全都是假的!” “这些凡人懂什么。” “我只想斩妖。” “问题是……妖在哪……这几年走遍山川江河也找不到。” 方鸿捏了捏下巴。 客观地讲。 有一个斩妖才能够开启的系统,与世上有没有妖,完全是两码事儿。 “二十一世纪,互联网时代,真有妖的话,怎么藏得住,我花了整整五年到处寻找,道观寺庙,荒山野岭……也进过各式各样的屠宰场、生鲜市场打零工,手上沾满了血啊。” 方鸿闻了闻双手。 医院提供的洗手液很清香,有一股薄荷味道。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我大概还是会不甘心吧。”方鸿闭上眼,回忆的画面涌现。 自从五年前,斩妖系统出现后,以普通人的视角,本事,凡是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 方鸿不甘心。 到最后,只能选择上报了。 个人力量太微弱,太局限,那么国家力量呢。 他也是权衡再三,深思熟虑……例如在知乎提问,在虎扑讨论,在B站卖惨求助,在龙空发帖询问,主角得到金手指,选择跟国家合作有没有危险,会不会被解剖啊。 方鸿记得好心网友的回答: 【中国龙组欢迎您!】 【灵气复苏已经悄悄地来了,你就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觉醒者~~】 【事实上,解剖研究是特别荒谬的说法!系统拥有者属于唯一性孤本,从古到今都没有,比熊猫还要稀有,怎么可能加害、解剖、做什么乱七八糟的实验?你放心,定是高标格待遇,全天二十四小时严加保护——不过有个小问题,你如何证明斩妖系统的真实性?】 方鸿没办法证明。 然后……他被送进了青山精神病医院。 “可是!” “我真的没病啊!” 方鸿暗暗叫道,残酷的现实碾碎了一切计划、预想、期待、憧憬。 有心斩妖,世上无妖,简直是一场悲剧。 而且他出不去了,该怎么证明自己没有精神病,这好像比证明斩妖系统的存在更艰难。 “哼哼。” 方鸿眸光微微一闪,似乎在策划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可是万劫不朽。” 方鸿按了按左胸,心跳在加速,仿佛要顿开金绳,扯断玉锁,脱离樊笼。 忽然他一愣。 窗边传来叨咕声,有人目光慈祥地观察花盆,数叶片:“一,二,三……三……三……三……三……” 另一边。 低头看报纸的老头叹息,扶了一下老花镜,皱眉道:“别数了,就三个盆栽!” “哎呀,病情又加重了,真是个可怜的人儿呢。”正在站着下象棋的中年女子捂着嘴,满是不忍之色。 回头继续下棋,她拿起标着‘馬’的棋子。 “将军!” 她拿起开局就没动过的‘馬’,吃掉了对面的‘帥’。 对方倒吸一口气,迷惑道:“象棋还能这么下?” 中年女子昂着头,高傲极了:“你不懂,这可是经典的象棋招式:天马行空。” “天马行空,顾名思义:” “我的这匹马会飞……从高空飞过去直接将军……也是合情合理的。”中年女子认真地解释了起来,对方本来很疑惑,听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了,恍然大悟的点头:“原来是这样,李姐这一手厉害。” 中年女子微笑道:“想学啊,我教你啊。” 正此时,啪的一声,边上的方鸿合上日记本,看着李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神色异常复杂。 “前天是远程的风火雷炮,一炮打出,吃了对面的所有棋子……昨天是兵贵神速,小兵走十个格子,还能中途拐弯……今天又来了,又来了,从天而降的天馬!” “最离谱的是!” “对面的光头好像真的相信了,天天下棋天天输!” 风火雷炮,兵贵神速,天马行空这些玄幻的招式,别说象棋大师了,换成人工智能也得跪啊。 方鸿扭头扫了一圈。 数盆栽的、倒着读报纸的、下象棋跳棋五子棋的,干脆没个正常人,都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 “太难了。” “就我一个正常人。” 方鸿捂着脸,使劲地搓了两下,就打算回屋歇会。 那中年女子斜眼,惊诧道:“小方又写日记了?” “嗯。” 方鸿眉毛一挑,轻轻颔首。 中年女子惋惜,道:“你看你,病又加重了,正经人谁写日记。” 她这么一说,众人转过头,纷纷附和了起来。 “是啊是啊。” “对啊对啊。” “真是太有道理了。” 方鸿脸色涨红,懒得争辩,只是走的更快了。 身后的李姐叫道:“别跑啊,多听听大家的话对你有好处。” 看报的老头也出声指点:“早点治好病出院。” “够了!” 方鸿握紧拳头,气抖冷,决定摊牌了。 “尔等凡人,怎敢无礼,须知我乃中天北极紫薇大帝,今下凡历劫,流落万丈红尘里,不过是洗涤仙心,打磨太初金身……待道基铸成,势必要重归天庭,掌六御权柄,到时叫你等知晓,我根本没病!”方鸿昂头挺胸,负手而去。 出了病人活动室。 窗外艳阳高照,几朵白云如棉,方鸿唤出脑海之中的斩妖系统。 刹那间,一缕玄妙的气息从方鸿心底冒出,如同拨开云雾,荡开涟漪,涌现大量信息流,演化出一张绚烂夺目的光幕。 …… 斩妖系统(基础版本)待机中,斩妖即可启动,领取开机礼包。 当前状态:凡人 学历:本科 收入:贫困 根骨:差 境界:无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太初级)、诸天归一(尚未觉醒) …… 走廊里,方鸿微微一笑,盯着视野之中的透明光幕,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没错。” “我是正常人。” 每每想到众多病友之中,唯有他是清醒的,理智的,独一无二的,方鸿就特别开心。 同时也感到不可描述的孤独。 正所谓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 “罢了。” “历劫二十余载,不如归去。” 人间无趣,红尘繁杂,方鸿打算回去了。 临行之前,本想与众人告别,但眼前闪过院长、医生、护士们平时的警惕眼神,他也只好失礼了——来日重登六御,驾临凡尘,再与尔等相见吧。 …… 青山医院,四楼东侧,一间医生办公室。 “林医生!” 一位身穿护士服、鹅蛋脸、戴着眼镜的小护士汇报工作情况:“方鸿病情又重了,他从南天门天兵,升级到中天北极紫薇大帝啦!” 她忧心忡忡,拿着病历本,站在办公桌侧边。 方鸿刚来的时候,她以为这人还有得救,幻想着斩妖系统,到处寻妖,其实挺有正义感……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人有什么坏心思呢。 没过几天。 方鸿坦白了真实身份。 他是贬下凡间的天兵——由于拒绝了一位仙女的告白,仙女色令智昏,恼羞成怒,遭其陷害,流落凡尘,法力全失。 “嘿。” 办公桌后面,林医生背对窗户,若有所思地说道:“方鸿这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啊,斩妖系统属于幻觉妄想,天庭大仙则是认知障碍……他平时很正常,但每当被人贬低、讥讽、嘲笑、侮辱、质疑、指责,就会虚构出一个高贵身份来。” “你们平时注意点,对待方鸿,尽量友善。” “一旦被刺激,导致其犯病,第一阶段是虚构自己身份,第二阶段则是严重的暴力倾向,易怒,易伤人,毁灭欲旺盛,属于高度危险的患者。” 林医生不禁摇了摇头。 当初跟方鸿聊天,也不知怎么,差点信了斩妖系统的存在。 他可是主治医生,竟然险些被病人忽悠住了,妥妥的黑历史。 幸亏自己没跟别人说过……林医生翻了翻方鸿的病历本,背靠办公椅,左右转了转,忽地想到一件事,道:“方鸿还在写日记?笔这种尖锐物品少给他用,一旦出了事,那就麻烦了,他自称下凡历劫,万劫不朽,明显有那方面的倾向啊。” 小护士挠头:“晓得了。” 林医生摆手:“等会把方鸿日记拿来我看看。” 正此时。 窗外一声长啸。 紧接着一道黑影划过窗外。 —— 通天彻地的青光映入意识,一时间光怪陆离,咫尺天涯,梦幻泡影,岁月流逝,方鸿就置身其中。 青光内部,字符闪耀,玄之又玄的明悟涌上了心头。 “哈哈哈哈我没疯!” “万劫不灭!” 方鸿的思维意识渐渐苏醒了,像是生锈的机器,一格一格的运转,感觉到自身穿梭无限距离,似乎攀升到难以企及的高处,又似乎横渡浩渺的宇宙星河,经过了诸天万界,超越了时间空间。 仿佛度过了无穷无尽的岁月。 仿佛就在弹指间。 噹! 万籁俱寂,大音希声,方鸿隐约听到了一记巨响,宛如亿万晶钻炸裂,下意识睁开眼睛。 “穿越了?” “转世投胎重生了?” 方鸿甩了甩脑袋,丝毫不奇怪,理当如此嘛。 意识震荡,从迷茫变得清醒。 视野晃动,从模糊变得清晰。 心跳加速,体感温度有点凉。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充满古代风格的简陋木屋,外界的炽热阳光,透过墙壁的缝隙照进来……屋内摆设陈旧,并无任何家具,仅有一张草席,两个像是凳子的石墩,以及堆在角落的杂物。 “咦。” “这是哪。” 方鸿摸了摸胸口,破烂布衣,打着好几个补丁。 他坐在石墩上,打量了一眼贫苦如斯的环境。 屋外传来小孩的哭闹声,妇人的高声责骂,夹杂着几声犬吠。 “大乾王朝。” 方鸿皱起眉,脑袋有点痛,一段段零散记忆在脑海闪过。 飞云县、洛河村、周家佃户…… 后天九层、生撕虎豹、堪称是人型凶兽…… 先天五境、脱胎换骨、寿命高达两百岁…… 武道科举,每三年举办一次,周家女婿就是飞云县的武秀才! …… 原身也叫方鸿,倒是免了改换名字的烦恼。 原身的地位低下,日子也过得浑浑噩噩,智力有缺,天生痴愚,只知洛河村由飞云郡县管辖,附近还有四五个乡镇村庄——至于更多的,那就一概不知了。 “这是魂穿?夺舍?” 方鸿捏了捏下巴,忽有醒悟:“我这是投胎转世,可惜没有勘破那胎中之迷,直到今日才苏醒,照见了本真,恢复了思维意识。” “对了。” “这什么飞云县、洛河村,大概是古代。” “凭现代人的头脑,智慧,随便想出个点子,发家致富,平步青云,岂不是简简单单?” 念及此处,方鸿心头一热,又想到记忆之中的习武画面,后天九层,先天五境,更是开心了起来。 时来运转了! 说不准这方世界,能够找到妖! 方鸿推门而出,眨了眨眼睛,前方是湛蓝天空,平旷田地,往来耕作的背影……两侧是一片平房,或土房,或木屋,歪歪斜斜,完全是古代乡镇的落后状态……不远处的榆树下,几个老人下着棋,孩童们追逐打闹,好一副淳朴的田园风景,但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打骂声。 啪! 啪!啪! 隔壁王三狗的媳妇正拿着一根柳条,抽打着自家孩子,高声责备:“谁让你读书了!平时怎么教你的,少读书,多玩耍,不听娘的话,今天非抽死你不可。” “哇,不敢了,不敢读书了!” 约有六七岁的男童抱着头,被打的痛哭流涕。 破旧木屋的门口。 方鸿眼角不禁抽搐了两下:“??” —— PS:新人新书……求关照。 ------------ 第二章 禁止读书 正在抽打自家娃儿的王三狗媳妇瞧见方鸿,拉起蹲在地上的男童,回屋里继续教训:“你看隔壁那方鸿,读书读疯了,你也想那个样子?” 男童磕磕绊绊道:“娘你不是说读书会入魔的吗,他咋还活着。” 妇人脸色一僵,道:“方鸿读的少。”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很清楚,隔壁方鸿不过是天生痴愚,倘若读书入魔了,大部分都会暴毙。 极少数入魔之人变成邪魔,掀起可怕的灾祸。 据传闻:东边的某个郡县,就因为邪魔作乱,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生灵尽数死绝! …… 方鸿望着妇人拉起男童进屋,没冒然上前询问。 记忆之中的画面……那些行为举止有异常,口出惊世骇俗之言的村民,轻则被上报官府,重则直接捆绑上石头沉河,活生生溺死! “奇怪了。” “只有武科举,无文道科举?难道是封建王朝的世家大族,门阀阶层,禁锢底层人的上升渠道?” 方鸿走到榆树下。 树下几名孩童围着个白发老头,叽叽喳喳地央求,想要听故事。 姓刘的老头笑了笑:“好,好,今天就讲个武秀才的故事……咱们这大乾王朝,以武立国,要做官,先习武,武道有成,博览群书,通过院试的考核就是武秀才!武道秀才,高来高去,那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有孩童叫了起来:“刘爷爷,我爹说不准读书!” 众所皆知。 读书多了会入魔。 姓刘的白发老头摆摆手:“咱们老百姓当然不能够读书,武秀才不同。武道境界高,轻易不入魔,可以读更多的书。” “今天讲的故事呐,是飞云县的一位武秀才发现县城内藏着妖孽,为百姓安危着想,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挨家挨户地搜寻,终于找到那妖孽。” 妖气入体,是为妖孽。 妖孽者,或体表滋生毛发,覆盖鳞片,长出爪牙,或是五官体型异化,与妖族相似。 飞云县潜藏的那只妖孽,便是与狐妖同居,被其引诱,长出尾巴,每日都要食人心,喝人血,疯狂可怖:“那妖孽原本是普通农户,短短半年,有了一身媲美后天四层的可怕实力。” “哇!” 孩童们眼睛发亮。 见此,刘老头急忙呵斥:“大乾王朝与妖族疆域相邻,妖族潜入,百无禁忌,歹毒害人,滋生妖孽……妖气入体,心智混乱,活不长久!” 妖孽杀父杀母杀妻杀儿女,已然不是人。 闻言,孩子们被吓到了,不敢再吭声。 还有几个胆小的,捂住耳朵。 刘老头满意点头:“话说那位武秀才趁着月色,破门而入……那只妖孽趴在女子身上,闷头啃食,满地内脏,鲜血横流,见到武秀才就立刻甩动尾巴,欲要跳窗逃跑。” 方鸿撇撇嘴,已猜到后续剧情:武秀才诛杀妖孽,百姓们欢呼叫好,飞云县恢复了往日安宁。 如此讲完,孩子们热情鼓掌。 “就这。” 方鸿面无表情,又听了一会,梳理了一下零碎的记忆画面。 入魔:读书多了会入魔。 妖孽:妖气入体变妖孽。 此地是大乾王朝、苍州府、飞云郡县管辖的洛河村。 大乾之内,想出人头地,唯有习武这条路!无论做官,还是行商,没有与之匹配的武道境界,见识越多,入魔越快。 正因此。 大乾立国之初,创立武道科举。 武道境界又分为后天九层,先天五境!再往上则是练气三品,老人们也都是道听途说,语焉不详。 大乾立国一千多年…… 大乾与妖族疆域相邻,时不时兵戈交战,宛如乱世…… “世上有妖!” 方鸿默默唤出了斩妖系统,眼底闪过亢奋之色,总算看到斩妖的契机了。 …… 斩妖系统(基础版本)待机中,斩妖即可启动,领取开机礼包。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差 灵性:差 境界:后天一层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太初级)、诸天归一(尚未觉醒) …… 方鸿微微一怔,学历收入没了,多出个灵性选项?转世之后,斩妖系统做出相应的调整也正常。 根骨差,灵性差,这些不是问题。 单论万劫不朽的天赋,就能够镇压一切,扫荡乾坤。 “境界:后天一层。” 这倒是令方鸿吃了一惊。 作为大乾王朝的乡镇佃户,生活水平很差……方鸿今年大概有十六七岁,营养不良,就导致发育不良,整个人又矮又瘦,最多力气大一些:“看来平时干农活,无意间契合武道入门的要求,打磨力气,淬炼身体,达到了后天一层。” “首先,我没练过武。” “其次,我觉得练武挺简单的嘛。” 方鸿摸了摸肚子,腹中传来愈加强烈的饥饿感。 这些年,隔壁王三狗家里做好饭会匀给方鸿一份。 王三狗也是周家佃户,搁在前世就属于贫困人口,平时少有见油见荤的机会。 “曾经沧海难为水,鱼香肉丝配鸡腿!” “问我能有几多愁,孜然铁板烧肥牛!” 若想要改善生活条件,凭借现代人的头脑眼光,怕是行不通。 入魔……妖孽……完全封死了方鸿的种种想法。 “这开局有点难啊。” 方鸿一边琢磨,一边往回走。 …… 乡野之间传来几声犬叫,田地上做农活的人们归家。 迎面来了个脸色黝黑发红的中年汉子。 他赤膊扛着农具,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满身汗臭,胡子拉碴,眼睛炯炯有神:“小方,小方!” 此人正是隔壁的王三狗。 王三狗:“咋出门了,热病好了?” 热病……大约是发高烧的意思。 方鸿按照以往的说话方式,含含糊糊道:“好了好了。” 王三狗瓮声瓮气地叨咕:“当年俺跟你爹娘进县城,给主家购置东西,正碰上妖孽行凶,当街吃人,你爹娘被那畜生剖开肚子,得亏一位武秀才及时赶到,你爹娘临死之前托我照看……你两个孪生妹妹消失不见,好在你平安无事,这么多年过去了。” 作为照顾的报酬,以及方鸿吃穿用度的花销,每年地里收成,六成上交周家,二成归王三狗。 看着王三狗念叨了一会儿,扛着锄头回家去,方鸿回忆:“王三狗育有二儿一女,四狗大姐在周家当丫鬟,五狗当下人小厮,六狗年纪最小,就是刚才被打的痛苦流泪的男童……这几个名字取得还真是随意。” “那个王四狗……” “前几天听人提起……王四狗已到了及笄之年,还没有后天一层的武道境界,明年再不成,就沉河。” 后天一层,仅仅是活命的底线! 方鸿沉默了少许。 回到木屋。 从角落杂物下方的泥土里面,刨出零散的铜钱,总计十三贯铜钱……一贯铜钱一千文,即一两银子。 “天可怜见!” “全部存款才十三两银子啊!” 方鸿收起铜钱,收拾一番屋子,心中有了打算:先练武,再寻妖,开启系统。 前世无妖,注定悲剧,一场空欢喜。 此方世界却不同…… 妖族,妖孽…… 但,当务之急是融入洛河村。 王三狗这些村民见识少,畏惧入魔和妖孽,有一点苗头,言行异常,解释不清就沉河。 突然喜欢穿鲜艳颜色的衣服,沉河! 突然换上了一些罕见的饰品,沉河! 突然不愿意出门,躲在家里,沉河! …… 方鸿没露出破绽,只用两三天,就融入洛河村镇。 天生痴愚开了窍的事情,成为邻里之间的闲谈,只当方鸿有后福。 有老人私底下说三道四,被王三狗骂了一通,不敢再多事。 “武道超凡。” 方鸿站在田地里,干农活,回想起昨天碰到的武人,周身好似散发出阵阵热浪,如同一个小火炉。 那武人路过之处,空气扭曲,人们都不敢抬头直视。 但…… 如此不俗的异象…… 仅仅是一位后天四层的武人! 方鸿做完农活,揣上几贯铜钱,走向周家大院:“当前,唯一的练武契机就是周家练武场了。” 周家设有练武场,佃户、下人、丫鬟,不满二十岁都可以过去练武,相当于地主发的工作福利。 很多人宁可不做自耕农,给周家当个佃户。 为了儿女有出息,能够练武,苦点累点算什么。 “练武是唯一出路。” “再加上武道的超凡力量……练武之风盛行,胜过前世读书。”方鸿一路走向周家。 村里的土路很破,坎坷不平。 路边堆积着杂草,垃圾,以及几条臭水沟。 随着接近洛河镇中心区域,路况变得越来越好,街道上干干净净,两侧民宅也整齐,从贫穷、落后、脏乱差的乡村来到了井井有条的城镇。 方鸿继续走,左右观察:“洛河村说是村子,其实是乡村、城镇的结合产物。” 此方世界太危险。 又是入魔,又是妖孽,小型村庄无法长久,要么搬迁,要么灭绝,形成了目前的地域结构——大乾王朝的皇都,州府,郡县,村镇,四级的行政划分。 “最小的乡镇,也有数万人。”方鸿继续往前走。 路边出现了高声叫卖的商贩。 各式各样的商铺,店面,营造出热闹景象。 左拐右拐,从胡同里面走出,就到了周家的大宅大院,门口挂着古色古香的牌匾,上书:周宅。 方鸿看了眼周宅的正门,以及那两个看门的小厮:“周宅正门接待有身份的人,譬如武人,村里官吏……我堂堂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兼职南天门天兵,今日要走侧门?” 方鸿迟疑了一下。 从正门旁边绕过去,到了侧门,敲响门环。 少顷。 嘎吱一声,周宅侧门被拉开,露出一张少年的脸庞:“谁啊,哪位?” “咦!” “方鸿!” 侧门小厮是王三狗的二儿子:王五狗。 王五狗嫌弃这名字太俗气了,给自己取了个更好的名:王大力。 王大力得知方鸿来意,笑了笑,拍着胸口道:“我跟周大管家熟着呢,包在我身上……周宅练武场,乃是主家老爷给的恩赐,村里面就这一处。” 方鸿点点头,附和道:“好人啊。” 洛河村最大地主,是周家。 封建地主都是什么货色,方鸿心里很清楚,没指望真的免费练武,兜里揣几贯铜钱,出岔子就掏钱交学费。 侧门口,王大力念叨:“主家老爷乐善好施,花费重金,打造场地,还请了几位实力不俗的武人教习……听说,武道根骨好,主家老爷还会资助科考呢!”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王大力与王三狗极为相似,能跟人念叨一天,直到有小厮出门,王大力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把方鸿迎了进来。 …… 周家大宅院,如古代园林,与佃户住的平房是两个世界。 侧门之内,人声嘈杂,是一个绿化极好的小庭院,有小厮修剪着花花草草,有丫鬟端着茶具,迈过圆弧造型的门洞,娉娉婷婷地朝着内院走去。 王大力在前领路。 两人沿着外侧的备弄走到练武场。 这是一个较为宽敞的院子,地面泥土夯实,中间铺着浅黄色的方砖。 几十个少年少女正在抱着石块练力气。 有三人站在边上,低声交流。 其中一人正是周宅的管家,另外两人则是武道教习。 王大力低着头,小步上前,跟管家说了几句。 “方鸿?” 管家穿着一身黑色长衫,缓缓走过来。 每一年佃户们上交收成,管家都要仔细盘问,算清账目。方鸿是佃户之一,他当然认得,也知道近日方鸿恢复心智的事儿。 管家眼神犀利:“多大年纪,武道境界?” 周家佃户、下人丫鬟,整整几百人之多。 年龄几何,租地几亩,管家不可能全部记住。 方鸿道:“十六岁,后天一层。” 周管家眉毛一掀:“还成,练武场不收根骨太差的人……以你的情况,过来练武是好事,想要留下就需要自己用功了。” 听这意思,不用打点给好处?方鸿摸了摸怀里的五贯铜钱。 周管家微微一笑,照例告诫,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他看到方鸿鼓囊囊衣袋…… 察言观色,精明的很,知道里面揣着钱…… 但不敢索要好处! 前几年,上一个管家在练武场吃拿卡要被乱棍打死! 别看练武场这些少年少女对自己恭恭敬敬,过个二十年,没准就成了武人,到那时主家老爷都不能怠慢——周管家眯起眼睛,自言自语:“狗眼看人低,只一次就可能铸下大错。” …… 片刻之后。 练武场中间砖地。 满脸横肉的教习看着方鸿,声音粗犷:“武道境界,后天九层,又分为前三层、中三层、后三层!” 经过朝廷高官的多次简化,练武门槛并不高。 后天一层到三层,属于前三层:打熬力气,淬炼身躯,旨在养生。 此处养生,并不是延年益寿,指的是养护性命,养育劲力,免得不明不白就入魔暴毙。 满脸横肉的教习继续说道:“武道后天第四层是壮大气血!第五层内练五脏!第六层铜皮铁骨、有万斤之力,具备生撕虎豹的力量——其中佼佼者,有机会通过院试,成为大乾王朝的武道秀才。” “后天第七层,超越凡俗,提炼内息!” “后天第八层,眸光如炬,诞生内力!” “后天第九层,人体蜕变,孕育出先天真气!” 后天之上的先天,没有多讲。因为他也不清楚。 方鸿道:“听人说,唯有通过了科举之路的选拔,考取武秀才功名,才享有自由出行,周游各地的资格?” “没有错。”满脸横肉的教习乐呵呵说道:“大乾王朝,律法严苛,村镇佃户出行必须由地主书写文字凭证,除非丧葬嫁娶,不得随意走动。” 平民百姓,出门远行,也得有村长的批文。 正此时。 另一个周家教习走过来,随意扫了眼方鸿:“跟他讲这么多有个鸟用,咱们这些普通人别说先天了,后天五层都没戏,没银子,吃不起丹药,还想着练武有成?做梦呢!” 他叫刘黑山,后天四层的境界,往这儿一站,彷如一座小火炉,散发着滚滚热气。 这是气血壮大磅礴的外在异象。 “哼。” 刘黑山看着方鸿,冷冷道:“周宅练武场收人有很高要求,一年内后天二层才能留下来,否则就回家种地!” 周宅练武场,不用花银子。 但若是根骨太差,进境太慢,就会逐出。 说完,问了下方鸿的家里情况,刘黑山皱了皱眉:“像你这种穷苦人,这辈子能踏入后天四层,就算翻身立命了!” “至于武秀才,想都不要想!” 武道秀才,高来高去,已有了官身品阶,不是平民,而是大人,贵人。 ------------ 第三章 诛妖(上) 武道教习刘黑山盯着方鸿,面无表情地说道:“洛河村,上万户,谁不想考取功名?据我所知,最近几年,村里面出了一位武道秀才!” “还是六年前的事儿。” “那位大人,如今在飞云县,住的是三进院子,穿的是锦衣华服,出行骑着朝廷赐予的大马,乃是周家的姑爷。” 周家姑爷,是周家下人出身。 一朝考上武秀才,搬去飞云县,周老爷主动送女儿当正妻。 方鸿暗忖道:“村子里没有武道秀才,都去县城了……人高走,水低流,村镇称霸比不上郡县当官。” 大乾王朝,分为官,大吏,小吏。 洛河村村长,村衙门的人,统统都是吏。 有了功名品阶,才能做官……例如武道秀才,来到洛河村,便是唯一的官身! “别愣着。” 刘黑山开口道:“跟我来。” 他走到场地中间,地上摆放着几十个或大或小的石块。 他指着其中一块椭圆石块:“初入武道就得养生练力气,权贵子弟,贫穷百姓,这个时期没区别,必须得下苦工!” 实际上……区别挺大的。 普通人根骨较好,苦练二十载,堪堪达到后天四层的境界。 世家大族,富家子弟,供得起武道丹药,练武两个月,抵得上穷人家的十年苦功。 刘黑山没讲出来,担心这些少年心浮气躁,不肯再吃苦。 “方鸿。” “今天你刚来,先跟着我学会怎么抱石头练力气。”刘黑山拿起石头,掂量了两下:“五十斤不到,有点轻……你初次磨练力气,先熟悉,再增重。” 五十斤不到? 抱石练力气? 方鸿感觉有点坑,这么简单的武道基础,周家花重金,又是请教习,又是弄出练武场。 “你且看我,抱石练力,要练到刚柔并济,举重若轻,就算真正领悟了。”刘黑山抱起另一块巨大圆石,约有上千斤,看着却像是抱着一个小皮球,轻松写意,丝滑流畅:“这练力窍门,口诀是人与石合,力与地合,说是说不明白的,你多加练习,务必要彻底掌握。” 他走了几步,如同不倒翁,上半身微微摇晃,下半身稳固如山。 方鸿收起了心中的轻视之意。 嘭! 刘黑山把巨石扔到一边,语气冷冷地说道:“三个月内,悟不透抱石练力的诀窍,就不能再来这里……周宅练武场每日都提供两餐,不仅有肉,还有一小份药汤,村里不知多少人眼馋得很!武道境界没进展,家里也能省下一份粮食。” 方鸿点头:“知道了。” 刘黑山抱着双臂,道:“抱石练力是武道的入门练法,虽说简陋了些,但也足够你练到后天三层。” “后天一层,体魄强横,轻易不生病!” “后天二层,肩上扛鼎,算是入门了!” “后天三层,千斤之力,接下来打磨身躯,磨皮,壮骨,涨筋腾膜!” 刚才另一个教习,讲的很宽泛,全都是大而化之的东西。 相比之下。 刘黑山讲的更加细致入微。 刘黑山看着方鸿,纠正了一下发力姿势才满意离开,那个满脸横肉的教习撇嘴:“刘老弟这么费心费力,又能讨来什么好?要我说,差不离就行,武道心得岂能轻易予人。” “嗯。” 刘黑山阴沉个脸,仍然是紧紧盯着少年少女们。 …… 天上飘来几朵云,遮住了烈日。 练武场中间铺着平整的砖块,已遍布裂纹。 正在打熬力气的少年们喘着气,一滴滴汗水砸在地上。 有的专心致志,有的私下偷懒,还有几道好奇的目光看向方鸿:“那个新来的,看起来年龄挺大。” “呵呵,我偷听周管家的问话,他叫方鸿……” “十六岁,后天一层。”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摇头,收起好奇:“我年方十三,快突破后天二层,将来踏入后天四层也大有希望。” 若踏入后天四层,就是打破了穷苦出身的宿命,跨越阶层,安身立业,是个有身份的人。 谈婚论嫁,由她做主,爹娘都不能干涉! 想到这,她更用心了,马尾辫在半空中一甩一甩。 旁边。 一个圆脸少年,眉眼清秀,五官端正,面色冷淡,流露出一丝傲然,他是马尾辫少女的同胞兄长,也是练武场之中,唯一的后天三层:“村子南边的方鸿……我记得小时候一起玩过,下河抓过鱼,上树掏鸟蛋,可惜在这个年纪开始练武,太迟了,真的太迟了。” 村里的孩童,多数都是从十岁开始练力气。 像方鸿这种情况,想练武有成?根本没可能! 长年下地干农活,营养不良,发育不好,身体底子差。 养好身,补亏空,才能够增长自身的力气。 圆脸少年瞥了眼方鸿:“若想留在练武场,一年之内,后天二层……但愿你能做到吧,否则一辈子贫苦,讨媳妇都讨不到。” …… 与此同时。 方鸿练了一会,稍稍歇息,扫了一眼。 好几个人身高超过一米七,脸庞还残余着稚嫩之色。 “那女孩抱的石头,目测得有四五百斤了吧。”方鸿盯着那个胸口鼓囊囊的马尾辫少女,又看向圆脸少年,背着一块大石头,约有上千斤,一上一下做蹲起。 “背着半吨多的重物,做蹲起……” “轻松,熟练,百次一组,十组歇盏茶时间,脸上都没有流汗……” 方鸿观察了片刻,心中震动。 他还是低估了武道力量,小瞧了后天境界。 耳边传来刘黑山的严厉督促。 方鸿吃力地抱着石块,小腿肚微微发颤,调整自身的呼吸:“按照大乾王朝的武力值,我忽略了一个问题……在前世,难的是寻妖……而如今,能否打得过妖怪才是难点啊。” 瞧那胸怀若谷的布衣少女,面色略显高傲的圆脸少年,力量巨大,拳脚结实,但还算不上武人。 后天四层,孕育气血,像刘黑山是个有身份的武人。 “唉。” “后天四层,武功高强,遇到妖族也毫无抗衡之力。” 方鸿收敛杂念,继续抱石练力,很快就到了夕阳黄昏的时刻,武道教习刘黑山迈步过来,捏了捏方鸿双臂,大腿膝盖,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嘴上却还是冷言冷语的说道: “今天就练到这里!” “以后每日都过来练力气,早晚各一个时辰……无论刮风下雨,地里农活繁忙,你一天不能荒废!” …… 少顷。 好几个周宅小厮端着一盆盆冒着热气的饭菜,以及一碗碗药汤,依次送到每个人的手里。 “方鸿,方鸿。”王大力端着一盆饭菜,他是负责送饭菜的小厮,压低声音地叫道:“我给你多拿了几块肉呢,是别人的两倍!” 似献宝,似邀功,王大力觉得方鸿算是自家人:从小到大的邻里,童年时一起玩耍。 “快吃吧。” 王大力把饭菜递了过来:“别让人瞧见了。” 方鸿道了声谢,感慨古代农村的孩子淳朴憨厚,低头看饭菜,如同鲜香多汁的盖浇饭,令人食欲大动。 王大力:“周老爷仁慈心善,说是宁可自己不纳小妾,不换新衣,也要让咱们吃饱,吃好,这样子才能练出力气。” 方鸿笑了笑:“你不吃?” 王大力挠挠脑袋:“俺们这些下人就在周宅,想何时吃饭,想何时练武都行,跟你们错开时段,免得所有人挤在一起。” 正此时。 一声暴喝传过来。 刘黑山走到几人身前:“你们把饭菜给我吃光,不准带回家去!” 几个人哭丧着脸,畏畏缩缩。 其中一个少年低着头,咬咬牙,语气哀求:“俺家里两个妹妹馋肉吃,平时吃不到,求求你了刘教习。” 刘黑山眼角狠狠一颤,他也是出身贫苦,知道不是馋,而是吃不饱,饿肚子。 穷苦人家的女童更惨。 逢年过节,桌上有肉,那也是男童先吃! “哼!” “求我没有用处!” 刘黑山狠狠地扫视全场:“练力气花销很大——平时进食,尤为重要,把饭菜带回家去,影响了练力成效,坑自己,也辜负家里,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明白吗?” 在场的少年少女们乖乖听着,大气不敢出。 啪! 刘黑山夺过几人的饭盆,做出要倒在地上的姿态,道:“要么吃光,要么扔了!” 不远处。 方鸿注视这一幕,略显动容,两三口吃完饭菜,喝了一小碗药汤,就看到圆脸少年走过来,抬了抬下巴:“抱石练力有什么不懂之处,找我问。” 方鸿一愣:“你是……我们认识吗?” 圆脸少年名为张高麦,已进入后天三层的磨皮阶段。 教习刘黑山说他是练武奇才,周家老爷也经常亲口夸赞,张高麦免不了自鸣得意——听到方鸿的话,脸色微微一僵,就以为这是心生嫉妒,故意无视自己。 太幼稚了。 张高麦也不恼怒。 毕竟,他跟这些人,注定不是一个阶层的人物……十年之后,方鸿等人留在村镇之中,要么维持温饱,要么娶妻成家,而自己大约会搬到县城,准备考取武道秀才的功名。 张高麦看着方鸿,转身离开:“不识好人心!” “这……” 方鸿练完力气,有些疲惫。 武道之初始,抱石练力气,比起下地干农活累多了。 趁着天亮回到家,腰酸背痛,浑身无力。 但奇怪的是,到了第二天,全然没了酸痛感,且体力充沛,好像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天地之间有灵气? 还是此方世界的人,体魄不凡? 方鸿心头愈加火热了起来,只盼着武道有成,斩杀一只妖。 …… 时间飞逝。 半个月过去了。 每天的清晨、下午时分,方鸿都去周宅抱石练力,闲着之时做农活。 生活没什么变化。 武道方面的进展也一般。 从五十斤的石块,升级到两百斤的石块……方鸿无奈了,照这个进度,猴年马月能斩妖? 根据刘老头讲的那些故事,妖气入体为妖孽,多是后天四层到后天六层的实力。 真正的妖族更加恐怖,最弱都是后天七层的水准。 这就有些难办了。 正面对抗,搏杀妖族,好像没指望。 方鸿有着坚韧不拔的意志……实在不行,侧面偷袭、下药迷晕、抱大腿、捡人头都是办法。 …… 又是半个月过去。 周宅练武场的张高麦,突破到后天三层壮骨阶段。他的同胞妹妹张菱角踏入后天二层。 方鸿依旧停留在后天一层。 近些年,营养不良,就导致发育不良。 经过这段时间的练武,算是补回亏空,身子骨变得结实,健壮,干瘦肌肉变丰满,甚至长高了五厘米。 这些都没用。 别说真正的妖族,碰到个妖孽,也没有还手之力。 “洛河村像是一潭死水。” “没有妖族……没有妖孽……想找机会都没有。”方鸿爬起床,穿好衣,唤出了斩妖系统。 翻来覆去看了看。 开启这个斩妖系统,已经成了扎根心底的执念……如今看到了契机,却如同镜花水月,可望不可即。 忽然。 前方的街边商铺,围满了人,隐隐听到妖孽害人的字眼。 “嗯?” “机会来了?”方鸿连忙走过去。 ------------ 第四章 诛妖(下) 街边的商铺门口。 方鸿走过去,透过人群的空隙,看到两个中年男女躺在地上,内脏已经被掏空,凄惨骇人,边上趴个扎着丱发的女童。 女童约有四五岁,小脸泪痕,尚且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呜咽:“爹,娘,别睡了,天都亮了呀……” 众人窃窃低语,面色各异。 方鸿听了听,才晓得事情的来龙去脉: 飞云县城,惊现狐妖,滋生了几个妖孽。 其中一个妖孽逃过追捕,趁夜潜入洛河村,害人性命,食人内脏,这一对中年夫妇被妖孽盯上…… 方鸿扫了眼,没看到妖孽长相,已经送到村里的衙门之地:“这两个中年夫妇经营餐馆,都是后天三层,碰到妖孽逃都逃不了吗?前几天我在餐馆吃过,还叫他多加点盐。” 正此时。 旁边挤出个少年,看到这场面,吓得脸色发白。 方鸿打了个招呼,这人是练武场的张高麦。 同学之间没有太大的仇怨。 张高麦有点倨傲,自诩不凡,性格还算友善,没什么坏心眼,只是喜欢指点别人练力气……而亲眼目睹内脏掏空的尸体,张高麦心脏直跳,勉强撑着:“咱们教习刘黑山遇到妖孽,能否打过,还是两说。” “后天三层算得了什么呢。” “像我这种,正在壮骨,还没到涨筋腾膜的阶段,遇到了妖孽,逃命也得看运气。” 后天三层,分为磨皮、壮骨、腾筋膜三个阶段,全部完成,便可以孕育气血,冲击后天第四层! 三句话不离自己的武道境界……方鸿笑了笑。 张高麦昂头,看着方鸿:“你平时好好练武,过个二十年,说不定就能踏入后天四层了。” 方鸿:“……” 两人边说边走,进了周宅侧门,穿过边上的备弄就是练武场。 周家内宅,禁止擅入,惊扰内眷的后果严重,乱棍打出,当街打死,当真一点不夸张。 大乾王朝的阶层如天地鸿沟,父辈是下人奴仆,子子孙孙皆如此,好似樊笼,难以挣脱——唯有武道才能够打破宿命! …… 早饭过后,歇息小半个时辰。 练武场之内,少年少女们或是聚在一起闲聊,或是揉着肚子,促进食物消化,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令方鸿差点产生前世上学时、课间活动的错觉。 “唔。” 方鸿闭上眼睛。 听着这些人谈天说地。 例如,周老爷的全名叫周河全,纳了九房小妾,育有三女二子。 又例如,周家大女儿居住在飞云县城,是一位武道秀才的正妻。 上个月附近乡镇闹妖孽……昨天谁家的狗子咬死大母鸡……隔壁的夫妻吵架,险些见了血,闹到村长面前去。 “奇怪啊。” “大乾王朝的人们好像从来不求仙拜佛信鬼神?只论武道,没有封建的迷信。” 方鸿心绪一动,搜寻脑海记忆,似乎听到过‘仙’、‘神’、‘鬼’、‘圣’之类的词儿。 但…… 这些概念似乎是某种禁忌? “喂。” 旁边响起清脆悦耳的声音,张菱角正是豆蔻年华,圆脸红润,眸子明亮,嘴唇小巧,胸有沟壑:“你怎么不跟我们说说话,一个人多无趣呀。” 练武场之中,她的胸最大,后天二层的境界。 方鸿睁开眼,看着张菱角:“别烦我。” 跟张高麦打好关系很正常,张菱角还是算了……像这种豆蔻年华的少女通常代表着接二连三的麻烦。 “?” 张菱角瞪圆了乌黑眸子。 她自认长相姣好,姿色不俗,长辈们格外宠爱,同龄人争相讨好,有些腼腆的跟她说话都脸红。 看方鸿态度冷漠,她脸蛋涨红,轻轻哼了声:“你,你这人不识抬举!” 小屁孩一个,骂人都不会……方鸿懒得搭理她。 张菱角有点生气,抿着小嘴,甩着马尾辫走了。 在场这些人,她家境最好,娘亲是周家夫人的贴身丫鬟,后来被打发出去,嫁人成家生了她与兄长张高麦。 “呸。” 张菱角撇了撇嘴。 要不是瞧方鸿长得好看,她才不上去搭话。 须知。 武道教习刘青山对别人严苛,对待她友善。 周老爷也夸她美人胚子,偶尔还给她糖吃……去年她想嫁入周宅的小心思被其得知,周老爷脸色阴沉,当场大怒,明言不准,这倒是张菱角一直没想通的事儿。 这时候。 围在她身边的几个人捏紧拳头,要过去教训方鸿。 练武场的打架斗殴很常见,刘黑山也鼓励相互打斗……武道之路,就是一条独木桥,穷苦出身必须打得过别人,越凶狠越好,越暴力越好,才能够得到武道方面的资助! “做什么!” 张菱角又气又恼,拦住了几人。 她志向高远,早就盘算好,以后要嫁入富贵人家享福。 周宅练武场,有口角矛盾,打了起来很正常……但眼下却属于争风吃醋,一旦传出去,她名声也就差了! 在大户人家眼里,这是污点,名节有损。 张菱角打消他们的愚蠢念头:“这些土包子也想讨好我,换成周家的少爷,那还差不多!哎,哥哥何时能踏入后天四层,过上好日子呀。” 她扭过头,看着正在指点一个少女该怎么抱石头的哥哥张高麦,不禁捂脸叹口气。 少顷。 刘黑山与另外一个武道教习走过来。 “歇够了,就练力气!” 刘黑山冷喝一声,走向方鸿,抓起一块三百斤重的石头:“从今天开始你用三百斤石块,争取早日突破到后天二层!” 周宅练武场,鉴定武道境界的方法很粗糙。 抱石练力气,石头重达五百斤,就证明达到了后天二层。 “好。” 方鸿点头。每日练力,虽然过程挺枯燥,但自身力气增长,渐渐变强,这感觉很是心安。 而且。 武道是对抗入魔的唯一手段。 入魔之说,确有其事,并不是世家大族的封锁,以此愚民,禁锢底层的百姓。 譬如大乾王朝的文字,近似前世的华国古文字。 对方鸿而言,识字很轻松。 但每当多认一两个字,脑门就隐隐作痛,甚至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生命本能的恐惧! —— 当日正午。 艳阳高照。 洛河村东边田地。 一位身穿玄色长衫的中年人背负青铜色长剑,疾驰如风,气势如下山猛虎! 从上空望去,他所过之处,茂密的庄稼好似向两侧分开,麦苗纷飞,泥土翻腾,竟然被其硬生生撞出一条路。 正前方,依稀看到一条白影来回逃窜。 玄色长衫中年人暴喝一声:“狐妖你闯入大乾行凶作乱,我奉府城诛妖司之命,缉拿你入狱,若自愿伏诛,可免了刑罚之苦!” 话音落毕。 前方那只狐妖左右变向,逃得更快了。 “嘻嘻。” 那狐妖发出尖锐刺耳的冷笑,紧跟着咆哮起来:“苍州府的诛妖司?若不是重伤在身,凭你区区一个武道秀才也想追杀我?后天七层的武人算什么东西,我一爪就能捏死!” 中年人脸色一沉:“找死。” 唰! 他抽出背后长剑,暴射而出。 嗤嗤! 这柄青铜颜色的长剑射出,仿佛将空气切割,穿金裂石,产生巨大的热量,令剑尖隐隐发红发烫发鸣响,瞬间掠过上百米,直接穿透狐妖,把它钉在地上。 长剑余势不绝,扎入泥土,携着狐妖又往前犁出一道沟壑。 那狐妖吃痛哀鸣,欲要拔出穿透腹部的长剑:“饶命,饶命,我有宝物奉上——” 只见长衫中年人疾驰而至,根本不多言语,左手捏剑柄,就向上一撩,将狐妖分成两半! “不错。” 长衫中年人拔剑,抖了抖剑身的斑斑血迹:“这一身狐妖皮毛很值钱,我追杀百里,力不从心,收不住手,诛妖司不会责备……左半边妖身上交,另一半卖给朱府的二少爷,定能卖个好价钱。” 中年人心中盘算。 如此一来,加上往年的积蓄,能够在苍州府城置办一套二进的院子。 “苍州府城的二进院子可不是郡县、乡镇的普通宅院……苍州府城的天地灵气浓厚,武道资源多,但凡有点心气的武道秀才都不会留在郡县。” 府城居,大不易! 他仅仅是一位武道秀才,没有显赫的家世,掏空二十年积蓄才能买得起二进院子。 “唉。” “明年开春又一届武道科举,不知谁人能高中……可叹我自小练武,堪堪进入后天七层的境界,再往后日夜苦练,难有寸进啊,此生怕是没可能中举了。”中年人面色黯然,将长剑负在背后。 武道秀才的标准:最低是后天六层! 武道举人的标准:后天九层! “罢了。” “府城有院子,再积蓄多年,将来儿女或有中举的一日。” 长衫中年人思忖片刻,从背上取出一张漆黑色布革,蹲下身子,将狐妖尸身裹起,忽地瞧见了什么。 “咦?” 他眉毛一掀,惊诧道:“狐妖产子!” 下一刻。 远处传来哭嚎声,他抬眼一瞧,有妇人跪在地上,掩面痛哭,身前是一具死相凄惨的农夫。 ------------ 第五章 小狐狸这么可爱 周宅正门。 随着两个小厮推开门。 周河全一身锦衣从门内走出,胸前挂着玉石雕刻的项链,手腕戴着玉镯,站在台阶下,向远处眺望。 在其身旁,管家说道:“洛河村村长遣人告知,府城来了一位武秀才,有些事情找咱们。” 据村长的人所言,此事与苍州府诛妖司有关。 与妖有关,绝无小事,寻常人都是避之不及。 周河全不敢闭门拒绝。 苍州府的武秀才,估计一身武力还在自家女婿之上。 片刻,远处的街道尽头,洛河村村长陪同一位玄色长衫中年人走了过来。 还有几名小吏在旁,陪着笑脸,很有排场。 到门前,互相客套了几句,长衫中年人打断周河全的恭维:“我奉苍州府诛妖司之命,追杀狐妖上百里,其已经授首伏诛。” 村长连道:“刘秀才高义,为民除害啊!” 周河全也附和道:“刘秀才真乃勇士也!” 玄色长衫中年人名为刘显归,慢条斯理开口道:“我斩杀狐妖之后,发现它在临死前,疑似早产,诞下后代,沿着痕迹,找到了临盆之地……那几个妖族幼崽藏在附近农田里。”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微微一变。 妖族的幼崽? 任由它们成长起来,酿成妖祸,洛河村再无宁日! 村长急了:“妖族幼崽,务必得斩尽杀绝!” 武秀才刘显归微微一笑:“按照狐妖腹内的脐带数目,我判断总共有四只幼崽……它们刚出生,没孕育妖气,农夫都可以将它们全部杀死。” 在场的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祖祖辈辈就住在洛河村,很多人连县城都没去过,一辈子没见过妖孽、妖族,但也明白妖族的凶残可怕。 “我家姑爷提到过,隔壁村镇出现过猫妖幼崽,潜藏起来,每月必吃十几人,后来又滋生妖孽……还是我家姑爷亲自出手,扫清妖孽,斩杀猫妖。”管家有意无意地说道,语气敬畏。 周河全不露声色,心中很满意。 有些话,有些事,自己这个主家不方便讲出来……那会惹人不悦,好似夸耀示威。 从管家嘴里说出,就恰到好处。 “哦?” “你家姑爷?”刘显归眉毛一掀。 周河全一脸谦虚:“我家姑爷在飞云县做官,是永盛五十七年间的武道秀才。” 永盛是当今的年号。 大乾王朝永盛帝已经登基在位六十多年了。 刘显归也是永盛年间的秀才,语气变温和:“周家老爷,不必忧虑,我来此主要为了两件事:” “其一,狐妖产子在周家地里,你派人寻找。” “其二,狐妖仓皇逃命时,残害了一名农夫是周家佃户,家中孤儿寡母,我于心不忍,又有心无力,烦请你照顾一二。” 周河全连忙答应。 先是派人去那片农田寻找狐妖的幼崽。 又喊来那个农妇,好言好语,给了六十两银子的安家费。 六十两银子! 普通佃户一年省吃俭用,最多存五两银子,看个病,吃点药,时不时天灾人祸……压根儿存不住钱。 “谢老爷,谢刘秀才。” 农妇跪地磕头,感谢周老爷的大恩大德,又给刘显归磕头,脑门见红,欢天喜地的走了。 …… 同一时刻。 狐妖幼崽的消息引爆了周宅。 彷如平地起惊雷,一个个全都震骇到了极点。 平时只存在于传言之中、故事之中的狐妖,出现在了洛河村,被武道秀才斩杀,诞下几个幼崽藏在农田? 没人见过妖。 包括那两个武道教习。 刘黑山带上练武场的少年少女,匆匆过去,协助寻妖。 他担心农户们不够谨慎,不懂妖祸的恐怖,敷衍了事——练武场的很多人都是农家儿女,对附近田地熟悉,就过来协助寻找。 “世上真有狐妖啊!?” “我想回家……我不找妖族幼崽。” “那边好像是周家三小姐,她怎么也过来了,就不害怕吗。” 少年们窃窃私语,抱团走一起,不敢寻找那几个狐妖幼崽。 妖族的幼崽,也是妖。 一想到妖气入体,变成妖孽,众人都心惊肉跳。 也有胆大心细的,毫无畏惧,四处搜寻:“刘秀才说了狐妖幼崽很弱小,农夫亦可杀之,有什么好怕的!” 以张高麦、张菱角为首的几人走在庄稼地里,积极寻找。 当然了。 要论最激动的人,当属方鸿。 “狐妖幼崽!” “天赐良机!” “这简直比捡人头还要幸福!” 方鸿眼睛冒光似得,一马当先,一路搜寻。 近日以来,他苦苦思索该怎么达成斩妖的目标,想出了很多方法,但要么需要时间,要么依赖于运气,还打算前往县城寻找机会。 峰回路转…… 否极泰来…… 方鸿走在田地里,心绪起伏,难以平静。 “四只狐妖幼崽。” 方鸿眸光闪烁,下定决心,必须抓住千载难逢之良机:“最好能抢先找到。若不成,就从别人那里夺来一只。” 午后的日光高照,天气闷沉,格外炎热。 田地里时而蝉鸣,时而蛙叫,宁静悠远。 庄稼的长势很好,高度正好到方鸿的腰部,一眼望去,如同麦浪,微风荡起金灿灿的景色。 蓦然间! 前方传来哗哗啦啦的异响! 方鸿眼睛一亮,连忙扑上去,就看见一头通体黑色、无斑点、无杂毛的大狗摇晃尾巴,吐着红色舌头,在地上闻来闻去,像在找吃的东西。 “这……” 方鸿吸了口气,滚烫火热的心情就凉了半截。 还以为找到了狐妖幼崽。 竟然是一条黑狗。 洛河村很多人家里养狗,用来看家护院,方鸿打量着这条黑色的大狗,体型四肢修长,毛发很有光泽……正此时,眼角余光扫到了一个白影! 那白影一闪而逝,极为灵巧。 方鸿狂喜,追了上去,双臂拨开田地里的庄稼,就发现一条洁白无瑕的小狐狸,头颅较大,与躯体不成比例,两只尖尖的耳朵在风中飘动。 只一眼,方鸿就断定:“这是狐妖的幼崽!” 正经狐狸不可能长成这样。 妖族幼崽的背影:圆鼓鼓头颅与躯体一般大小,左右甩动的尾巴宛若棉花糖,几乎把整个狐身全部遮住,体型很奇怪,绝不是正常动物。 “这体型!” “像是Q版小狐狸!” 方鸿追出数百米,一把扑上去,直接把狐妖幼崽压在身下,揪着后颈,拎了起来。 “吱吱!吱吱!” 它一双眼睛如同蓝色水晶球,直勾勾盯着方鸿,嘴里发出恐吓的吱吱叫声。 由于体型较小,毫无威慑力,反倒是憨态可掬。 故意卖萌? 示人以弱? 方鸿看到它正面的长相,隐隐想起前世的某些漫画……它通体雪白颜色,脑袋圆溜溜,嘴巴鼻子皆小巧,那一双晶莹眸子如同蓝宝石,两只耳朵里侧是粉嫩的,外侧是洁白无暇的绒毛镶边,继续往下看,胸前长着一簇毛如同围巾,腹部平坦,四肢短小。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背后尾巴,蓬松好似一团火,颤颤巍巍地摇动。 “这副样子……这副样子……有点不可思议了。” “狐妖幼崽生下来就如此?” “简直比毛绒玩具还夸张!” 方鸿拎着它,左右甩了甩,忍不住惊叹一声。 它小腿乱蹬:“吱吱,吱吱!” 接着又合拢前爪,不断作揖,好似求饶。 方鸿感到心寒,妖族的幼崽刚出生就有这么高的灵智?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几人遥遥望到这一幕,迫不及待跑过来。 其中一拨人是张菱角以及几个少年。 另一拨人则是四五个丫鬟簇拥着一位明眸皓齿的少女,她梳着丱发,身穿杏黄色短衫,提着衣摆,小跑过来。 “小姐,慢点,别摔着。” 丫鬟们气喘吁吁,跟不上周家三小姐的步伐。 “你们快点!” 周家小姐每月服用淬体丹,已经是后天三层,体态匀称,耳聪目明,一眼定格在雪白小狐狸身上。 她从小一直呆在周宅内院。 哪里见到过这么袖珍、小巧、楚楚可怜的玩意。 “嗯?” “张菱角……周家的小姐?”方鸿随意瞥了眼,不再耽搁,伸手入怀,决定将其斩杀,以免夜长梦多。 斩杀妖族的幼崽——相当于打游戏对面掉线,而且是集体掉线。 这么难得的机会,错过不再有。 方鸿从怀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破旧刀子。 “吱吱!吱吱!” 通体雪白小狐狸竭力扭头,望向跑来的众人,晶莹剔透的眸子转动了一圈,就落在周家小姐的身上,疯狂地挣扎起来,发出凄厉至极的尖叫声。 这是……向自己求救? 她听出了小狐狸凄厉哀鸣的意思。 周家小姐只觉得心口揪紧,连忙高声喊道:“你快放下来,给我,给我!” 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周家的掌上明珠。 要什么就有什么。 她心里着急,也不管方鸿是谁,吩咐下人一般的高声喝道。 但…… 她瞪大眼睛,窒息了…… 身旁的几个丫鬟,包括张菱角,那几个少年全部凝固在原地,仿佛被吓了一跳,不敢再接近……只见方鸿从怀里掏出刀子,往前一捅,又快又准又狠,直接剖开小狐狸的肚皮,嘴里念念有词道:“小狐狸这么可爱,还是弄死吧。” 嗤嗤! 遍布锈迹的刀子捅进去,红刀子拔出来。 ------------ 第六章 开机礼包 周家小姐还没开口的时候,方鸿担心出意外,板上钉钉的事情遇到波折,就拿出准备好的刀子,把狐妖幼崽捅穿。 它没有死去,奄奄一息的哀鸣,雪白无暇的绒毛染上了血色。 “等等!” “开启斩妖系统的前置条件……是斩杀一只妖啊。” 方鸿觉得不够稳。 仅仅捅一刀,扎个透心凉,好像不符合‘斩’字的具体概念。 于是又将小狐狸按在地上,斩了两三刀,溅了一身血。 当机立断! 干脆利落! 它死死盯着方鸿,抽搐几下,没了生息。 “很好。” “这下就稳了。” “小狐狸这么可爱,周家小姐开口要就给她好了,反正比起武道秀才的赏识……斩一只妖,启动系统,才是重中之重啊!” 方鸿擦了擦刀身,从地上拿起了狐妖幼崽,走向周家三小姐。 他心底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按照前世三流漫画的剧情,要么我见其可怜,不忍杀害,收为宠物,日后狐妖化形,报恩以身相许;要么周家三小姐及时赶到,阻止了我的斩妖大业,张菱角为了讨好周家小姐,也出面制止,争执不下,立下赌约,对方派人跟我比武定输赢。 那就扑街了。 无论是后天二层的张菱角,还是养尊处优的周家小姐,方鸿自认哪个也打不过。 更何况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先是地主周河全……接着是飞云县的周家姑爷……方鸿胡思乱想的时候,丫鬟们怒目瞪他,面色警惕。 “你,你要做什么!” 丫鬟们护主心切,瞪着方鸿。 “方鸿你别乱来!” 其中一个丫鬟有些面熟,正是隔壁王三狗的女儿:王四狗。 “啊?” 方鸿一脸无辜,看了看丫鬟们,看向周家小姐:“三小姐,你刚才不是让我把狐妖幼崽给你吗?” 哎呀,好像是的呢……丫鬟们面面相觑,缩着脖子,连忙回头瞄了眼自家小姐周呈瑶。 周呈瑶:“!!” 她愣在原地,花容失色。 她堪称古代宅女,见血头昏,身子都有些发软,还好丫鬟扶着她。 “我……不要了……你拿开,快给我拿开!”周呈瑶一字一顿,仿佛从牙缝里面挤出来,接着就想要喝骂,猛地瞧见方鸿的开心笑容,以及脸上沾着的鲜红血迹,心尖儿一寒,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 张菱角眼睛亮了,兴致勃勃凑过来。 “哇哦。” 张菱角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狐狸的脑袋,揪起耳朵,掰开嘴巴,拽着狐尾,最后扒开了后腿: 她露出发现真相的笑意:“这是一只公狐狸!” 公的? 方鸿点头……公狐狸还敢卖萌,更该死了。 张菱角眨巴两下眼睛,视线掠过方鸿的脸庞,莫名心动,侧过头去,提醒自己要嫁给大户人家。 ‘男人就得狠一点,凶一点。’ ‘可惜方鸿出身太差了,而且没有爹娘,绝非我的良配。’ 张菱角暗暗惋惜,就看到周呈瑶一脸茫然,犹犹豫豫地问道:“菱角,菱角你不害怕吗?” 两人偶尔一起玩,关系不错。 周家三小姐、周呈瑶无法理解,看到血迹斑斑的狐狸尸体,你的腿不软吗,还敢摸来摸去? “这个呀。” 张菱角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以前在家跟娘亲学习烧菜,宰杀鸡鸭鱼,看屠户杀猪,吓得哭过呢,习惯了就不怕了。” 说完。 张菱角继续去寻找狐妖幼崽。 “我记住你了!” 周家小姐瞪了眼方鸿,嘀咕着她要活的,不要死的,带着丫鬟们走了,也想找到一只狐妖幼崽。 唿唿。 微风吹过,方鸿望着两拨人全都离去。 整个世界仿佛变得寂静了。 “我没病!” “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 方鸿唤出斩妖系统的界面,呈现出绚烂光幕: 斩妖系统(基础版本)启动中,在此期间,请勿死亡!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差 灵性:差 境界:后天一层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太初级)、诸天归一(尚未觉醒) “开机需要多久。” “不会要等个十年五载吧。”方鸿揉了揉眉心,有些无语。 —— 太阳渐渐落下山。 除了方鸿当场斩杀的那只,另外的三只狐妖幼崽被刘黑山、张菱角、以及一名干农活的村民抓到。 负责此事的管家顿时大喜:“你们都跟我回去,拜见刘秀才。” 管家本想把这笔功劳贪墨下来。 但出于谨慎,办事稳妥的习惯,还是收起了贪念。 一路往回走,管家看向方鸿,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方鸿啊方鸿,刘秀才没有要求抓活的,但也没说杀了……惹得刘秀才不悦,有你苦头吃。” 众人纷纷惊奇地打量方鸿,有的目瞪口呆,有的沉默不语。 私自杀了一只狐妖幼崽? 胆子还挺大! 张高麦目光变了颜色,他连杀鸡都不敢。 刘黑山暗暗咂舌,只当方鸿是个愣头青,做起事不动脑子。 方鸿没有找借口掩饰,就等着斩妖系统的开启,至于那位刘秀才会不会恼怒…… ‘狐妖幼崽相当于他的战利品,我不讲武德,偷偷摸摸抢人头,道理上站不住脚。’ ‘可也没得办法。’ ‘天赐良机,管不了那么多。’ 方鸿自认万劫不朽,只觉理亏,不觉畏惧。 …… 黄昏临近。 回到周宅。 管家领着几人走进正厅。 正厅侧边的屏风之后,周呈瑶站在丫鬟背上,偷偷瞧着。 ‘哎。’ ‘若能养一只狐妖幼崽当宠物就好了。’ 周呈瑶偷看过一些禁书,认为世上有好妖,助人习武,可为佳话,但转念想到妖气入体变妖孽,又心生恐惧。 接着她瞪大眼睛,屏住呼吸。 正厅主位,武道秀才刘显归缓缓站起身,饱含威势的目光扫视全场,仿佛刀光剑影,仿佛滚滚热浪,身边空气隐隐扭曲了起来,弥漫着令人惊惧的压迫感。 周呈瑶下意识缩了缩脑袋,露出一双眸子与丱发,暗中观察:“那方鸿未经准许,私自杀死小狐狸,惹恼了这位武道秀才?” “哎呀。” “他这下惨了。” 周呈瑶就有点幸灾乐祸。 下一刻。 刘显归问清了寻妖过程,指尖轻弹之间,劲风四射如箭,瞬间击碎了那几只关进笼子、吱吱乱叫的狐妖幼崽的喉咙,朝着方鸿露出了满意笑容:“此人叫方鸿?杀得好,杀得妙,你们要记住,凡是妖类皆可杀,绝不能心慈手软酿成妖祸!” 这几个妖族幼崽,不尽数击毙,难道要留着回府城卖钱? 武秀才刘显归取财有道,不屑如此。 “人族与妖族无法共存!” “对待妖类,永远不要抱着妖也有礼义廉耻的妄想!”刘显归掏出一本好似书籍的册子,扔给方鸿:“这是一门名为黑虎拳的磨皮壮骨的武道秘籍,等你到后天三层再观之。” 言罢。 他一把卷起地上的四只狐妖,大步流星出门去,纵身一跃消失在街道尽头。 …… 夜色渐浓。 一轮皎洁的残月在天上高悬。 木屋之内,一片漆黑,方鸿坐在石墩上。 “斩妖系统开启了!” 方鸿眼前呈现出绚烂光幕,一道道流光闪烁,织构成型,演化信息,斩妖系统已启动: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0.03 灵性:0.05 境界:后天二层 斩妖点数:7% 系统升级进度条:0.01%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诸天归一(待觉醒) 开机礼包:先天元气(一缕)、随机下品天赋(一道)、圣地仙门清泉(一瓶)、圣地神府大力丹(一枚)、圣地鬼国灵初草(一株)、圣地光世界阳光(一抹)、圣地极乐寺百万户香火之花(一朵)、紫宸学府笔记本(一本)、九曜学府小石子(一粒)、古王朝御用枕头(一只)、伪仙鞋子(一只)、天羽族幼崽读物(一册)……大圆满天地之气(一口) ------------ 第七章 先天元气 自从系统出现,方鸿注意力一直放在开机的条件。 至于开机礼包,下意识忽视。 前世网页游戏的各种宣传已经把这个词儿用烂了。 不过。 斩妖系统提供的开机礼包,看起来诚意满满,不是样子货。 “咦?” 方鸿眸光一闪,心生明悟,试着点开这些物品的介绍。 …… 先天元气(一缕):某位人族无上横跨古今,追溯过去,驾临时间线上游,演化人族祖辈的先天之躯【注:先天之躯附近的一缕清新空气】 …… 方鸿看着先天元气的简略介绍。 本来挺开心,到最后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急转弯! “就这?” 方鸿又好气又好笑,查看下一个礼包物品的介绍,却发现系统界面绽放光芒,如梦如幻如泡影,顷刻间化为真实。 噹! 先天元气领取中! 刹那间,【先天元气(一缕)】这一段字迹微微闪烁了起来,如浪花涌动,如烈焰燃烧,折叠纠缠到一起,化为一缕紫色的闪电划过脑海,显化实物,在眉心之处盘旋。 “一旦查看了礼包物品的介绍就代表立即领取!?” 方鸿坐起身,瞪了瞪眼睛。 闪耀紫芒的闪电越来越近,填满全部视野,弥漫玄奇意蕴。 轰! 紫色闪电绕着圈,打着转,融入体内。 轰! 好似脑袋炸开了,嗡嗡直响,方鸿下意识吸气。 那道紫色闪电,也就是先天元气撞入眉心,首先经过脑部,流转之间,在五官七窍依次停顿了一下……方鸿大脑清醒了,过往的种种记忆纷纷涌现,无意之间听到的,看到的,想到的,甚至是童年时期的场景全都被挖掘出来,好似闪回,融会贯通,掌控由心。而且他的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知觉尽数提高了不知多少。 木屋之外,蝉鸣蛙叫,似乎在耳边响起。 木屋之内,伸手不见五指,在方鸿眼里却变得一清二楚:“五感敏锐,还有了夜视能力?” “这些特征……” “好像是后天三层,磨皮壮骨涨筋腾膜的变化……超越凡俗的征兆!” 方鸿来不及体会自身的变化。 先天元气,继续流转,沿着周身经脉与筋骨转动三圈,消散十分之一,余下的十分之九盘旋在心口。 …… 全身骨骼,噼里啪啦的脆响,仿佛一截截铁链被烧锻锤炼。 …… 经脉筋膜,好似拉长,又好似弹性缩短,又坚固又柔韧,具备不可思议的延展性质。 …… 还没有结束! 先天元气带来的变化不止这些! 方鸿体温升高,血液如同发烫发沉的铅汞。 加热之后,加速流动,向全身各处输送着绵绵劲力。 也不知何时开始,体内诞生了难以揣测的气息,融入血液,自发运转,吸气之时就扩散到全身,吐气之时,往回收缩,似乎蕴藏在方鸿的丹田之中。 “是了,是了,这就是孕育气血!” 大乾王朝,武道境界,后天四层就是壮大气血。 何谓气血? 气,就是劲力,劲道——人的力气练到了一定程度,融入血液,与之相合是气血! “嘿。” 方鸿吸口气:“这就踏入后天四层的境界了!!” 这是一个分水岭,分界线。 在大乾王朝的郡县乡镇,后天四层就可以安身立业,相当于有了脱离贫苦的本钱。 像那刘黑山,练武二十载,勉勉强强突破到后天四层。 像那张菱角,毕生之追求,凭借后天四层的境界嫁给富贵人家。 像那张高麦,正在壮骨阶段,若想孕育气血,踏入后天四层,至少还得好几年! “不错。” 方鸿坐在石墩上:“这一缕先天元气当真玄妙,好处巨大。” 咚咚、咚咚! 他心脏持续跳动,产生劲道,孕育气血。 咚咚、咚咚! 强劲的心跳声音有些奇异,宛若多出个心脏在胸腔跳动,也提供气血劲道,也成为人体中枢,居然是盘旋心口的先天元气随着心脏一起跳动! “这感觉……好像另一个心脏。” 方鸿摸了摸左胸,面色惊诧,每一次心跳隐隐如同二重奏。 “双管齐下?” “备用心脏?” 方鸿闭上眼睛,细细体悟,心口的先天元气状若蓄水池,储备气血,提供气力,无时无刻不在养护人体。 每次心跳,力量隐约增强了几分; 每次呼吸,身躯隐约坚固了几分; 每次运转气血,武道境界微不可查的提高; 每分每秒,都在变强,就如同挂机升级的经验宝宝! “原来如此。” 方鸿领悟到先天元气的奇效:“十分之一的先天元气改变我的体质,优化根骨灵性……余下的十分之九留在心口,缓缓逸散,缓缓消化,既是另一个气血气力之源泉,也是夯实基础、协助变强、提升武道境界的作弊器。” 除此之外。 方鸿感觉到盘旋心口的先天元气还可以将其引爆,短时间之内,获得至刚至强的力量! 暂时性爆发…… 从小猫变成猛虎…… 这是遇强敌、陷入险境的压箱底手段了。 “苍天不负有心人!” “我来到此方世界快有一个月,经过没日没夜的埋头苦练,总算有了绵薄的自保之力。” 方鸿站起身,出了屋,活动了一番拳脚,在气血加持之下,爆发出的力量超过两千斤,可谓是生撕虎豹的真正武人。 啪!啪! 一拳一脚打出轻微的鸣响,周围空气都发颤。 嘭!嘭! 随意跺了跺脚,大地震动,尘土飞扬。 哗!哗! 方鸿全力催动气血之时,整个人如同火炉,汇聚热量,形成热浪,已经是后天四层的巅峰水准——洛河村镇约有五六万人口,后天四层的武人,也就上百位。 这时候。 隔壁传来抱怨声。 王三狗披着单薄的粗布衣服,推门走出来,一脸不乐意:“大半夜的怎么不好好睡觉,折腾什么呢?” 刚忙完繁衍后代的事情……他要再生个儿子,名字都取好,就叫王七狗,躺被窝做着美梦,却被方鸿吵醒了。 王三狗瓮声瓮气:“我说你啊,还是早日娶妻生子吧。” 方鸿面露歉意,将其劝回屋,唤出了斩妖系统的光幕界面: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0.53 灵性:0.43 境界:后天四层 斩妖点数:7% 系统升级进度条:0.01%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诸天归一(待觉醒) 开机礼包:随机下品天赋(一道)、圣地仙门清泉(一瓶)、圣地神府大力丹(一枚)、圣地鬼国灵初草(一株)、圣地光世界阳光(一抹)、圣地极乐寺百万户香火之花(一朵)、紫宸学府笔记本(一本)、九曜学府小石子(一粒)、古王朝御用枕头(一只)、伪仙鞋子(一只)、天羽族幼崽读物(一册)……大圆满天地之气(一口)【冻结期间,暂时无法领取】 …… 先天元气已经被领取了,从列表之中删除。 开机礼包那一栏变成灰色,进入冻结期间,无法领取物品。 方鸿:“???” 前世那些网页游戏的惯用手法,先用注册大礼包把人骗进来,再设置一些门槛,满足条件才能一点点领取,斩妖系统也是这样的套路? 正当此时。 斩妖系统的光幕界面微微发亮。 【噹!】 【鉴于此方世界的神圣法则,开机礼包全部提现有风险,请分批领取!】 斩妖系统浮现出一行小字,化为提示信息,方鸿了然:“按月领取,境界越高,每月领取的物品就越多。” 这就是每月签到领礼包嘛,仅仅换了个形式。 每过一月,活着就是签到。 开机礼包,依次领取,约有上百个物品……有些清晰,有些模糊,可能需要较高实力才显示。 “不过。” “神圣法则是什么。” 方鸿百思不得解,也没有多想,看向系统升级进度条:“无论是斩妖点数,系统升级进度条,大概斩妖才增加,我得有武道秀才的官身品阶、高强武力……否则出个远门都不行,遇到妖族打不过。” 接着。 斩妖点数那一栏……加点升级,增加根骨和灵性。 “根骨!” 方鸿加了3%斩妖点数,根骨从0.53升级到0.56。 根骨属性,大约是武道天赋,人体潜力。 至于灵性,不知其意,方鸿也没有浪费斩妖点数,盖上草席,沉沉地睡了过去。 …… 几日之后,从周家借来书籍,方鸿知道了灵性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种抗性! 灵性高,读书入魔的危险就降低! 简单来讲,灵性与根骨相似:武道境界提高,就会随之提高,宛如水涨船高。 洛河村镇,比较落后,没有检测根骨灵性的手段——周宅练武场,根据练力的进度,判断一个人的根骨好坏。而灵性如何,压根儿无从知晓。 方鸿询问了几次。 刘黑山想要翻阅黑虎拳,对于方鸿的问题,没有敷衍。 …… 后天一层的境界,灵性差,只能认得日常用的文字,再多的话,就可能入魔暴毙。 …… 后天四层的境界,灵性提高,初步识字。 须知。 大乾王朝印发的大乾字典,总共收录一万两千多个字,分为上下两册。其中上册字典的翻阅条件,就要求至少得后天四层。 …… 后天七层的境界,灵性不凡,识文断字。 上下册大乾文字,皆可阅览,若是全部认识了,记住了,便可以通过科举院试的文试。 …… 听闻这些。 方鸿惊呆了。 大乾王朝没文化真可怕,科举之路的院试文试的要求,居然是识字? ------------ 第八章 字典 大乾王朝,科举之路,通过院试的考核是武道秀才。 院试考核又分为武试、文试。 文试的录取标准是识文断字,对灵性要求较高,基本上都是后天七层的武人。 凡事总有例外。 有些人天生灵性较高,后天六层就可以识文断字。 …… 木屋内。 方鸿抖了抖草席:“识字……还是很有必要的。” 搁在前世,人人识字。 而在大乾,没人敢主动识字。 比方说跳下悬崖,得到奇遇,捡到了神功秘籍?根本不存在,捡到宝也不认识。 卷起草席,把枕头晾在阳光下,方鸿看了看天色。 若想识文断字,不能依赖于村里的儿童读物,内容太幼稚,以图画为主,学不到什么东西。 方鸿走出木屋。 榆树下,几个孩童缠着刘老头讲故事。 他瞥了一眼,迎头碰上隔壁的王三狗……王三狗黝黑脸上挂着喜色:“周管家真是好人,只拿十六两银子,就帮忙买了一颗淬体丹给四狗。” 淬体丹…… 后天三层以下的最佳丹药,可加速淬体,壮大力气。 方鸿:“一颗淬体丹,好像十五两银子吧?” 王三狗笑呵呵道:“村里很难买到淬体丹,凑够了银两,得去县城买,万一死在了路上,那就惨了……” 当年往事,历历在目,王三狗不敢再去县城。 通过周管家,给女儿买淬体丹,根骨再差也能进入后天一层,就不会随着年龄的自然增长,阅历增加,入魔暴毙。 到时候,谈婚论嫁不难了。 王三狗盘算着女儿嫁人,再用嫁妆钱买淬体丹给儿子。 方鸿摇摇头,来到周宅练武场,下午的抱石练力还没有开始。 一边听着张高麦自己夸自己,一边琢磨了起来:“我记得,周宅的藏书不少,其中就有上下两册的字典。” 少顷。 方鸿找到管家,提出借阅的想法。 “好小子!” “走路还没有学会,就想跑了,先好好练力气吧!”周管家摆摆手道:“识字这等事,万万急不得……若是以后踏入了后天四层,去县城书院,自有人教你识字。” 管家眼里,方鸿还是后天一层的境界。 这么微薄的实力,应该少读书,多花点心思练武。 管家看着方鸿,道:“刘教习说你根骨不差,肯下苦功夫,有望十年内踏入后天四层啊……但是你不求上进,读书丧志,后悔的是你自己!” 方鸿一脸木然……读书竟然变成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象征! 还读书丧志? 荒谬,离谱,悲哀,但想到读书多了会入魔,方鸿又十分理解。 他没病。 有病的是这个世界。 …… 方鸿面无表情地回到练武场,与往常一样,抱石练力,气喘吁吁,没有暴露后天四层的境界。 他还是太弱小了。 又没有显赫家世给背书。 一夜之间,连破三层,从后天一层变成了后天四层! 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将会引爆洛河村,甚至惊动飞云县! 得到奇遇? 捡到宝物? 天才之姿? 村里的人可不会这么想,只认为这是入魔、变妖孽——除了沉河,还是沉河。 “不对。” “恐怕不是沉河了……后天四层也算是武力不俗,气血如火炉。按照村里的习俗,大概会活活烧死,方能心安。”方鸿琢磨了一会,并不急切,很有耐心。 青山医院的那段时光是一份宝贵的经历。 接下来。 方鸿打算默默发育一段时间,村里无敌再出门:“出门远行的话,避不开大乾王朝的律法……我得考上武秀才,方可自由出行,离开出生地所在的郡县区域。” 郡县之内,出行不难。 方鸿抱起石块。 呼哧,呼哧,练了小半个时辰,放下石头,假装疲惫的喘息……方鸿随意扫了眼在场众人。 张高麦还在壮骨。 张菱角等人没什么变化,继续打熬力气。 两个武道教习正在研习黑虎拳,面带喜色,交流各自的心得。 没人发现方鸿的真实境界。 后天四层,气血如炉,货真价实的武人! 按理说,根本就隐藏不住,再怎么掩饰也会被人察觉到。 “先天元气,妙用无穷——我把气血和劲道储藏其中,浓缩如大丹,表面与常人无异。” “一点也不影响气力运转。” “必要之时,气血爆发,全力一击就如同平地劈雷。” “用来潜藏暗杀,无往不利。” “用来遮掩实力,轻而易举,自主掌控展现出几分实力。” 方鸿将其命名为:谦虚术。 顾名思义,谦虚有道,不显山不露水。 …… 很快就到了黄昏时分,周宅小厮们端着饭菜和药汤,送到了众人面前。 “方鸿,你真是个好人。”王大力一脸感激之色:“我们下人聊起你,都说你愿意拿出黑虎拳法,心地善良,品德高尚,是堪比主家老爷的大好人。” 那黑虎拳法,周家抄录了一份,充当周宅练武场的武道秘籍,凡是后天三层皆可观之,不需要花费银钱。 下人丫鬟们都念着方鸿的好。 这些人也被准许练武,等到了后天三层,就不用抱石头的粗糙方式。 通过黑虎拳,即可磨皮、壮骨、涨筋腾膜! 在洛河村,像这种武学秘籍,普通人家花钱都买不到。 “方鸿。” 王大力指了指碗里饭菜,压低声音地说道:“你快吃,好多肉,里边还给你藏了两个鸡蛋呢。” 方鸿笑了笑,心情莫名不错:“你后天几层了?” 王大力嘿嘿一乐,扬起头:“昨天突破到了后天二层!” “厉害。” “也没有多厉害了。” “很强。” “哪有哪有,周家三小姐跟我一样的年纪,已经后天三层了。” “羡慕。” “……” 王大力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方鸿面色惆怅。 人生总有遗憾。 那一缕先天元气融入体内,武道境界暴涨,再也没机会体验后天二层的境界了。 至于黑虎拳法,反正用不上,拿出换人情。 武学秘籍总归是凡俗手段,哪里比得上先天元气的洗礼,一夜之间令方鸿脱胎换骨。 正此时,不远处跑来一个丫鬟,梳着双平鬓,穿着一身绿衣裳,怀里捧着上半册大乾字典。 “谁是方鸿?” 那丫鬟左右瞧了一眼,抓住一个熟识的小厮问道。 接着就走向方鸿,递来字典,她笑靥如花的脆声道:“喏,这就是你要借的上册字典,记得别弄脏了哦。” …… 翌日清晨。 练武场中间砖地。 刘黑山紧紧盯着方鸿:“听说你在周家借了上半册字典,上次我借,花了二两多银子才得以借阅……你要当心,不能多看,随便翻翻就好了。” 借阅字典,查几个字,是很正常的事情。 当然。 方鸿过目不忘,一览成诵——昨天太阳没落山,看完上半册字典,算是初步识字了。 …… 同一时刻。 周宅内院。 啪! 一盏滚烫的茶水被摔在地上,周河全冷冷盯着自家三女儿:“谁让你把那字典借给方鸿的?” 周呈瑶撒娇叫道:“爹,就为了这点事儿发什么火嘛。” “闭嘴。”周河全冷哼一声。 “爹爹!”周呈瑶说道:“那方鸿只是咱家的普通佃户,又穷又弱,借个字典怎么了,他又不懂,怕是窃喜……还以为咱们周家很重视他呢。” 周河全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眼神却越来越冷。 她心头一颤。 但从小娇生惯养,是掌上明珠,她赌气一般的昂着头。 “你记住。” 周河全开口了:“不是你把字典借给方鸿,而是下人不懂事,自作主张,把字典借了出去,根本不清楚翻阅字典的危险。” 周呈瑶一愣,眨了眨眼睛,不明白父亲什么意思。 下一刻。 外面传来棍棒交加、打在丫鬟身上的沉闷声音,以及一声声惨叫。 ------------ 第九章 淬体丹 “爹!” “那是我贴身丫鬟!”周呈瑶又气又急的跺脚,咬着下唇。 丫鬟们多是后天一层。 乱棍之下,不死也得脱层皮。 外面丫鬟哭喊,渐渐弱了……周河全低头喝茶,拾起糕点品尝,周呈瑶看得心寒,她从小到大,没见过父亲如此冷酷无情的一面。 周河全瞥了眼在旁伺候的管家,随意吩咐道:“你先下去。” 少顷。 周河全看着女儿:“今天爹就教你个道理……做事的时候,要么找个好由头,要么找个明面上的靶子,别把自己身上弄脏了,装也得给我装出仁慈体面!” 周呈瑶一声不吭,心里不认同。 周河全盯着她,道:“你这是暗中害人,结下了仇,如何化解?” 爹爹何意,考教自己?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敢来周宅撒野,叫人乱棍打出去就好了。” 她年方十三,后天三层的境界。 虽然说后天四层是分水岭,但是经常服用淬体丹,肯下苦工不太难。 更何况…… 除了那两个教习…… 周家养着好几位后天五层的武人呢! 周河全一掌拍在桌子上,有些恨铁不成钢:“愚蠢,那是资助,武人可不是咱家的下人!” 接着。 周河全声音低沉: “有些武人,睚眦必报,多年恩怨也一直记在心底。” “你还要乱棍打出,简直无脑,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应该当场打死才能安心!”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不留一点余地!”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平日里不知收敛,不知分寸,不知敬畏,注定是遗祸无穷!” 说到这儿,周河全语气幽幽,回忆当年的往事:“三十年前,洛河村的首富之家不姓周,姓张……张家的财富、人脉、地位全都远胜咱们周家,村长登门拜访,都得低头弯腰,就因为张家资助过四五位武道秀才。” “后来怎么样?” “张家人习惯了嚣张跋扈、欺辱村里孤儿寡妇,就此结下仇……那寡妇连夜搬走,挨饿受冻,死在半路,儿子却被人收留,十年后回来报仇,已经是大乾的武道举人!” 武道举人,后天九层,称得上后天巅峰。 洛河张家,不可一世,但在武举人面前不堪一击,当场被灭门,全家老小都死光——曾经资助的那些武道秀才,有个出面讲情,直接打断双腿。 那一日,张家大院,血流成河! 上百具尸体堆砌如同小山! 这就是自食恶果! 周河全叹道:“在洛河村,张家一手遮天啊,若不是满门死绝,人人叫好,哪里轮得到咱们周家当首富。” 周呈瑶脸色微微发白。 她初次听闻张家的陈年旧事。 她咬着下唇:“咱们村子里……以前出过武举人?” 周河全:“那位武举人就住在飞云县城,担任县尉一职。” “所以说啊。” “广结善缘方才是长存之道。” 瞧那方鸿,父母早亡,是个穷苦的孤儿。 这与那位武举人的出身,倒是有几分相似……周河全眯起眼睛,端起茶杯,放在嘴边。 周呈瑶乖乖道:“爹,那我要回字典就好了。” “糊涂!”周河全放下茶杯:“你找个丫鬟说明此事的原委,送上一颗淬体丹。还有那‘自作主张’的贴身丫鬟你也得多加安抚,给些好处,如此才算是周全。” 淬体丹? 送给一个孤儿、佃户、下等人? 周呈瑶不服气,心里嘀咕:“爹糊涂了呀,这点小事也值得费心费力……我看就是装好人,装久了,变得胆小怕事啦。” “淬体丹,十五两银子一颗呢。” “不过爹说的也对。” 她转身,出了门,唤来一个翠绿衣裳的丫鬟。 屋内。 茶温。 周河全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子女不教,父母之过,我今天借故发火,给儿女警示,免得以后招惹到了贵人……我周家不可重蹈张家的覆辙!” 屏风之后,有人走出,是一个锦衣玉带的少年:“爹,三姐她好像没听懂您的意思?” “我儿。”周河全微微一笑:“你仔细说说。” 锦衣少年开口道:“区区平民,性命不如牛羊贵,既然得罪了三姐就直接打死,人死灯灭,恩怨全消,自不会埋下祸根……呵,换成我,就会求爹爹,找个正当的由头,或者私下命人弄死他!而我不会出面,身上不沾血腥。” 周河全收起笑容,眼底微怒:“继续。” 锦衣少年:“打杀是下策,施恩才是上上策——那些佃户下人丫鬟是家产,心情不悦就打杀,实属浪费,损害自身,倒不如施恩笼络,让这些人生生世世子子孙孙全都伺候咱们家!” “练武场就是盼头。” “有了盼头,没有反抗,还能选出根骨上佳的人,以后成了武秀才也感恩戴德,可照拂咱们一二。” “譬如姐夫……” “虽然远在飞云县,但有官身,威名赫赫,谁人想要动咱家,总会有几分顾虑。” 锦衣少年说完,面露矜持之色。 “哈哈。” 周河全大笑两声,叹道:“我儿有洛河首富之姿!” …… 烈日下。 练武场边上。 王大力带着姐姐王四狗来到方鸿面前。 王四狗虽是贱名,显得土气,人却长得挺漂亮,五官标致,脸蛋小巧,乃是周呈瑶身边的丫鬟之一。 她递给方鸿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淬体丹。 王四狗声音清脆如黄鹂:“三小姐说了,她那个贴身丫鬟不知道翻阅字典的危害……” 王大力倒吸凉气:“她是念着黑虎拳的情分,好心办坏事!” 可是。 读书识字会入魔,村里头的孩子都知道啊……王大力拍了拍手:“她太粗心了,以为字典跟儿童读物差不多。” 方鸿面色古怪。 这么简陋粗糙的借口,骗谁呢。 ‘有意思。’ “这说法漏洞百出,骗骗村民却还是很简单的……况且送来淬体丹,换成土生土长的村里人,肯定会感激涕零。’ 但这也太稳了吧…… 我表面实力仅仅是后天一层…… 难道这周家老爷,真是传言之中的宅心仁厚,为人宽善?方鸿暗暗沉吟,有点拿捏不准。 “好啦。” 王四狗脆声说道:“你赶紧吃了淬体丹,别被抢了去。” 王大力附和:“方鸿,那人眼睛都红了。” 方鸿扭头一看,练武场中间砖地的几个人偷偷瞄着,目光都变得火热。 淬体丹在洛河村是抢手货。 凑足了银两,也不一定买得到。 但是,淬体丹只对后天前三层的练武之人有效——到了后天四层,体内气血如炉,自发打磨身躯,再服用淬体丹,反而会影响气血劲力的运转。 方鸿送走王大力和王四狗,决定拍卖淬体丹。 尴尬的是……这些人都买不起。 家境最好的张高麦、张菱角两人对视一眼,有些心动,低声商议:“周老爷偶尔赏赐我们淬体丹,足够练武所需了。” 过了一会儿。 那个满脸横肉的武道教习、刘有吉走了过来,笑呵呵开口:“方鸿啊,淬体丹卖给我吧。” 方鸿:“文钱还是银子。” 刘有吉眉毛一挑,暗暗冷笑,还以为老子打算跟你花钱买? 他知道方鸿情况,家里贫苦,无依无靠……本想一把夺过来,但想到这是周家小姐的赠予,不好明抢,于是找了个托词,道:“今儿身上没带银两,明天再给你。” 语毕。 他仗着后天四层的武力,从方鸿手里取过那个小盒子,打开一瞧正是褐色淬体丹。 “不错。” 刘有吉眉开眼笑。 天上掉馅饼,白捡一颗淬体丹,回去给儿子服用。 “哈哈哈。” “方鸿你很好。” “等你后天三层了,我就亲自教你黑虎拳。” 这下子得了便宜,面色大悦,刘有吉主动指点了几个经常讨好自己的少年少女。 这可是相当罕见。 刘有吉一直认为武道心得乃是宝贵的东西,岂能轻易予人! ‘哼哼!’ ‘那个刘黑山,跟我一个姓氏却是蠢货!对于周宅练武场这些人,他居然毫无保留,尽心传武……殊不知县城书院,村里武馆,教习们也会藏私!’ 武道学子求指点,先给足好处,否则免谈。 当然了。 周宅练武场不存在此等规矩。 这些少年少女太穷了,家里面拿不出钱!而且,周河全有言在先,不允许索要好处。 …… 树荫下,刘黑山唤来方鸿:“那个刘有吉,年轻的时候便是村里的泼皮,经常耍无赖,很少讲道理,你居然把淬体丹卖给他?” 方鸿假装一脸苦恼之色:“刘有吉直接拿走淬体丹,我也没办法。” 大乾王朝,武人杀人不偿命,只需要赔偿一些银两! 方鸿心中思索……我住在洛河村的南边郊区,邻里之间友善,朴实敦厚,互帮互助,差点忘了这里是大乾王朝,比封建王朝还要残酷的世界。 刘黑山看着方鸿,摇了摇头:“你应该立刻吃了淬体丹。” 他面露犹豫之色。 终究没有说什么。 为了一个以后有可能达到后天四层的方鸿,得罪同为教习、同一武道境界的刘有吉?刘黑山面冷心热,却也不是烂好人。 他摆了摆手:“去吧,继续练力气。” …… 第二天。 周宅练武场。 武道教习刘有吉看着方鸿,拍了拍大腿说道:“瞧我这记性,忘带银两了,那颗淬体丹的钱下午给你。” 刘有吉平时中午回家,吃饭小憩。 周宅伙食虽好,不如自家的饭菜。 …… 中午过后。 刘有吉抓抓头发,面露苦涩:“媳妇不给钱,我也没办法,要不先欠着你吧。” “快去练力气。” “难道我还能赖账不还吗,我是那样的人吗。” 刘有吉没了耐性,面色一沉,冷眼一瞪,满脸横肉都抖动。 …… 第三天。 刘有吉死了。 练武场中间砖地,众人震骇,一片哗然。 “???” 方鸿瞪了瞪眼睛:“好家伙……我还没动手呢。” ------------ 第十章 公德心 方鸿是个品德高尚善良的人。 正所谓事不过三,第三天再赖账不还的话……天黑夜浓,化解纠纷,打死刘有吉。 ‘这就很突然。’ ‘怎么死的呢。’ 方鸿被抢了人头,眯了眯眼睛。 此时。 练武场中间,众人聚一起,不敢大喘气,刘黑山面含沉痛之色,宣布死讯:“刘有吉一家四口遇害,喉咙割破,血流满地……应该不是妖孽,内脏还在,尸首完整。” 张高麦连道:“报官了?” 刘黑山沉声说道:“村长命人检查过了尸身——凶手利器封喉,身法高明,速度极快,至少后天五层,临死之前折磨过刘有吉一家,打碎了四肢,任由其流血而死!” 张高麦,张菱角,在场众人全都吓了一跳:“这,这么残忍。” “武人之间的仇杀!那……不会牵扯到咱们吧。” “好可怕。” “我回去告诉爹娘,近几天提防着点陌生人。” 众人认定行凶者是过路之人。 毕竟,在洛河村镇,后天五层的武人屈指可数。 方鸿混在人群中,摇了摇头,轻声感慨:“刘教习也算好运,一家子四口人整整齐齐。” 好运? 整整齐齐? 听到这一句不知源头的感叹,众人纷纷侧目。 “嘶!” 张高麦倒吸一口凉气,扯了扯方鸿的衣袖:“嘘,小点声,你就不怕刘黑山发怒啊。” 方鸿面色坦然,此乃真心实意,发自肺腑之言……刘有吉死了,还有家人们陪着。 客观来讲。 这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看方鸿一脸认真,张高麦只觉得心头一寒,暗暗思忖:‘这方鸿好像不太正常,有点吓人啊。’ ‘这就是刘黑山教习说的……’ ‘生性凶狠?’ 张高麦摇头,自忖做不到,瞧着妹妹张菱角盯着方鸿,嘴角抽搐两下,把她拉到一边,警告道:“你怎么总往方鸿身边凑合呢,好好练武,不可思春!” 听这话,张菱角小脸一红。 她也是情不自禁。 练武场之中,就方鸿一个,最赏心悦目。 张高麦冷笑一声,指了指自己,正色道:“你兄长,也俊朗,就给你多看看吧。” 看了看兄长脸上的痘痘…… 真的好丑! 张菱角低头不语,没好意思说,太打击人了。 …… 翌日清晨。 刘黑山带着练武场众人出席了刘有吉一家四口的丧事,乃是刘有吉叔父一手操办。 有的面色戚戚,有的一脸平静,好像已经麻木了。 棺材?不存在的。 直接埋了就好,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嘛。 负责丧事的老头板着脸,心里头暗暗惊喜,好一笔意外之财,远房侄儿这么多年的积蓄,全都归自己了。 过了一会儿。 刘黑山与那老人交谈几句,走向方鸿。 “方鸿。” “你的那颗淬体丹。”刘黑山递过来一个盒子:“刘有吉拿了你的淬体丹,应该是作为送给儿子满十岁的生日礼物……他没给儿子吃下,留着盒子,酝酿惊喜,只可惜突然遇难,这些打算都落空。” 方鸿收起小盒子,检查,没有多说。 一旁的张菱角又来搭话,等到周围没有人,小声道:“要是你把淬体丹送给我……我,我就让你亲一口。” 方鸿瞥了她一眼,直接无视。 占便宜? 想得美! 还让我掏腰包…… 呵呵,想当年,我乃是天庭南天门的天兵,被仙女追求多年,表白失败就恼羞成怒了……方鸿吸取教训,从来不近女色。 …… 众人回到练武场。 方鸿扫了眼大大小小的石块,假装吃力,抱起四百斤石块。 “四百斤!”刘黑山一喜:“方鸿练武才多久……刚来一个多月,快到后天二层,我眼光确实很准。” 十年之后,后天四层,未必没有可能。 尽管比不上张高麦。 但……在洛河村很不错了,武人有望! 洛河村万户人家。 武人只有上百位。 绝大多数都是后天四层。 另一边,几个经常与人攀比的少年少女皱着眉:“方鸿根骨那么好?吃了淬体丹,过几天就能进入后天二层。” “这么看,三十岁之前,方鸿真的有机会孕育气血?” “哼,方鸿年纪比我们大,更可能卡在后天三层……气血气血,乃是武人的象征!” 整个周宅练武场,约有几十人。 后天二层,只有九人。 这就是穷苦人家的普遍处境,吃不起淬体丹药,毕生卡在后天一层或二层。 “练武的确大不易。” “耗时一个月,夙兴夜寐,锲而不舍的苦练,每天都筋疲力竭,到如今才是后天四层。”方鸿默默思忖,体会到武道艰难。 好在有先天元气的洗礼,根骨灵性都提高一大截。 余下的先天元气盘旋心口,如同作弊器,时时刻刻在变强。 呼! 方鸿吸了一口气,提起劲力,壮大气血。 接着又把体内衍生的气血储藏到先天元气之中,不断压缩,不断打磨,竟如同一枚大丹,滴溜溜打着转儿。 气血品相,凝炼程度,隐隐媲美武道秀才的水准。 内脏时不时发热,这是气血要渗透五脏六腑,即将突破后天五层的征兆! 但…… 出门远行,四处斩妖,怎么也得再变强一点点吧…… 到了黄昏时分,周宅小厮们送上热腾腾饭菜,以及一碗碗强身滋补的药汤。 王大力凑了过来。 又念叨周宅里面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谁谁谁偷看丫鬟,被打了;谁谁谁晚上起夜,掉茅厕了;谁谁谁惹怒管家,被撵出周宅。 王大力:“昨日我看到主家的那位少爷……” 方鸿:“肃静。” 王大力:“肃静是什么东西?” 方鸿:“就是闭上嘴。” 耳边清静,世界仿佛变美好,方鸿打量了一眼王大力,又看向碗里露出边角的肉块,暗忖道:“表面上我服用淬体丹,突破后天二层,不会惹人注意……至于丹药,卖不出去,干脆送给这孩子。” …… 转眼又是两三天。 某个夜晚,月黑风高,王大力走在回家路上。 他患了热病,病好之前不准进入周宅。 “这可怎么办。” 王大力脸色泛红,发着高烧,走起路摇摇晃晃:“等会洗把脸,别让爹看出我生病,免得吃药浪费钱。” 后天二层,扛鼎之力,根本不会生热病。 王大力回忆昨日之事……周家少爷让小厮脱光衣服,在冰库里面倒立,期间泼冷水,哪个人坚持最久,就能拿到二两银子的赏赐:“要不是我憋着尿,没坚持下来,那银子定是我的!” 可惜世事不如意。 没得到银子,还生了热病,王大力摇晃脑袋。 蓦然间。 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仿佛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少年人,我看你骨骼惊奇,是万中无一的武道奇才……” 王大力吓得脑袋清醒了过来,抬头看去,面前是一位脸上蒙着布的人,负手而立,气血如炉,散发着滚滚热浪,这是后天四层的外在异象! 武人! 王大力跪了! 方鸿台词没念完,就见王大力双膝跪在了地上:“师父在上!” 谁要收徒了! 我就扔个垃圾啊!方鸿拿出怀里的淬体丹,继续背台词:“维护洛河村和平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我——” 咚!咚! 王大力磕了两个响头:“徒儿给您磕头了!” “好端端路面被你弄出个坑,如此没有公德心,还妄想拜师学艺?你我无缘,不必多言。”方鸿拂袖而去,只留下王大力一脸茫然,好半天才站起身,捡起地上的丹药,又是费解又是喜悦的走了。 …… 翌日。 隔壁王三狗敲门,见了方鸿,一脸严肃:“方鸿,问个事,知不知道什么叫公德心?” 方鸿:“……” ------------ 第十一章 后天五层 木屋门口。 王三狗小声说道:“昨夜我儿大力遇到高人,下跪磕头,想要拜师,遭到高人的拒绝,说大力没公德心——这是根骨之类的意思吗。” 方鸿想了想,道:“也许指的是心性。” 心性?心境?王三狗挠了挠头,无法理解,只当那位武人看不惯儿子的性格。 拜师习武,平步青云,那都是传说中的武道故事。 “可惜了,我儿没那个福分。”王三狗瞧着方鸿,笑呵呵道:“练力气是好事儿,这才多少天,你就变强壮,看着很结实,没之前那么瘦弱。” 近几天,方鸿个子又长高一寸有余。 这些是外观,表象。 真正的改变发生在方鸿体内。 一股股劲道流转,来回搬运,融入血液。 一缕缕气血孕育,统统压缩,储藏在心口的先天元气之中。 隔壁传来叫骂声:“姓王的,管好你家的小子!” 只见男童王六狗哇哇大哭,被隔壁邻居男人抓着后脖领,王三狗眼睛一瞪,几步跑过去,撸起袖子要打架。 隔壁那个矮小汉子冷声道:“你儿子扔石子打我家狗,差点被咬!” “啊,啊……这样啊。”王三狗知道错怪好人,怒火消去,挤出笑容,把男童带回家里,传来痛哭流涕的认错声。 方鸿站在自家木屋的门口,听着悦耳的声音。 这时。 那矮小汉子牵狗,走了过来,看着方鸿:“年轻真好,还有机会练武。” 在大乾,练武要从小开始。 等到过了三十岁,根骨定型,身体发育成熟了,终生困在后天三层以下,无法再磨皮、壮骨、涨筋腾膜!这时再想突破到后天四层,除非有昂贵丹药、或高妙武学、或后天八层以上的武者用内力灌体,令身躯重焕生机。 “武道难,难,难。” 矮小汉子摇摇头,嘴里嘀咕,渐行渐远。 方鸿看着他,倒也不陌生:“这人就住在隔壁的隔壁,四十多岁单身狗,听说以前掏空了家里积蓄,欠下大量债务,累死老父老母,去洛河武馆练武,但卡在后天三层,始终没有孕育出体内气血……再往后整日酗酒,自暴自弃,已经衰退到了后天二层。” 气血气血,劲力入血,没那么简单。 就算有教习指点,肯苦心用功,也需要几分悟性,几分运气,不存在水到渠成的说法。 后天四层,孕育气血,是武道之路的第一个门槛。 后天五层,内锻五脏,又是一个门槛。 “可是……” “我怎么感觉不难…… “孕育气血,内锻五脏,全都是通俗易懂的概念……大乾王朝的人们畏惧入魔,识文断字都不会,接受能力差,理解能力差,逻辑思维也不行,这个状态来练武,要是能节节攀升才奇怪呢。”方鸿望了眼矮子汉子的背影,以及他身边牵着的那条黄狗。 狗身上满是斑点,毛发粗糙,脏兮兮的像是几年没洗澡。 …… 周宅练武场。 中间砖地摆着一大堆石块。 刘黑山准时到来,身边还有一位中年女子,面容发黑,皮肤紧致,体型匀称,随意地扎起长发,她是周家请来的新教习。 刘黑山介绍:“这是武人吴红霞。” “吴教习好。” 一个个乖巧问好,希望得到吴红霞的赏识。 吴红霞似乎很有身份,只教导后天二层的人,以及张高麦。 方鸿也在其中。 明面上已经是后天二层。 反正闲着也无事,抱抱石头,锻炼一下演技,还挺有意思,很考验自身掌控力。 …… 一天很快就过去,夜色浓厚,月光稀薄,木屋之内,方鸿体内传出似擂鼓似敲钟的闷响。 咚!咚! 这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每一次心跳,打熬了一次气血,消除了一些杂质,淬炼了一遍人体,武道境界也有着少许进展……先天元气有奇效,如同挂机升级的经验提供器。 咚!咚! 方鸿心跳加速,壮大气血,愈演愈烈。 一下,两下,三下,先天元气辅佐着心脏跳动,酝酿劲力,宛若中枢,修养着人体的细微之处。 四下,五下,六下,直到第七次跳动的时刻,仿佛大坝崩塌,万籁俱寂,洪水涌来,以浩浩荡荡之势,以电光火石之势,瞬间就席卷周身,沿着经脉与血管,渗透骨骼与筋膜,暴然冲击体内的五脏六腑! “后天五层。” “内锻五脏。” 方鸿明悟,此为突破征兆,武道境界将踏入后天五层! 简单来讲,气血分散,渗透到五脏六腑! 这个过程,相当艰难,要压缩体内气血,逐渐实质化,才能够淬炼人体的脆弱器官……突破之时,痛苦不堪,一旦中止,气血回归,五脏六腑会震荡! 有些武人,气血已渗透内脏,只差一丁点,却无以为继,当场就体内出血而毙命。 除非服用气血丹。 一颗气血丹,价值上百两。 突破后天五层,一口气晋升,少说也得十颗气血丹才算稳当。 “先天元气!” “这就是世上的仙丹妙药!” 方鸿一口气含住,一气呵成,内锻五脏! 霎时间,气血如巨浪,循环流转了九遍! 五脏六腑火中烧,又如泡温泉,一股股劲力滋生,如获新生,如同脱胎换骨! 至此。 方鸿踏入武道后天第五层。 “后天五层。” “气血锻五脏是个漫长的过程。” 方鸿摸着胸口,心跳变慢,生机绵绵,体力充沛,长跑一天都不累。 气血,劲道,高出一大截! 心脏血液,筋骨皮膜,好像也焕然一新! 这是方方面面的突破。 武道境界,高出一层,就是高的没边了。 “初入后天五层,五千斤力,根骨好的力量还会更恐怖。” “比如我。” “一身力气肯定不止五千斤。” 方鸿运转气血,心跳平稳,好像寿命都延长了不少。 接下来。 他数了数洛河村的三大强者: 洛河武馆之主、后天六层,最接近武道秀才的强者。 周宅老太爷、后天六层,很多年不曾露面。 吴乙芳、后天六层,曾有奇遇得了本高深腿功,在县城闯出名头,然后回村收养义儿义女……新来的武道教习吴红霞是她的义女之一。 后天六层,就三人。 后天五层,约有十余位,如今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了。 “可惜没有打法。” “大乾武道,诸多秘传,分为练法和打法——像抱石练力,黑虎拳,都属于武道练法,不为杀敌,旨在练武。”方鸿很清楚打法的昂贵程度,世家大族垄断,轻易不传出去。 念及此处。 他唤出斩妖系统的界面。 ……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0.56 灵性:0.43 境界:后天五层 斩妖点数:4% 系统升级进度条:0.03%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诸天归一(待觉醒) 开机礼包:随机下品天赋(一道)、圣地仙门清泉(一瓶)、圣地神府大力丹(一枚)、圣地鬼国灵初草(一株)、圣地光世界阳光(一抹)、圣地极乐寺百万户香火之花(一朵)、紫宸学府笔记本(一本)、九曜学府小石子(一粒)、古王朝御用枕头(一只)、伪仙鞋子(一只)、天羽族幼崽读物(一册)……大圆满天地之气(一口)【冻结期间,暂时无法领取】 …… 方鸿心头一喜:“除了斩妖,境界晋升也增加系统升级进度条!” 他想了想,索性把4%斩妖点数都加在根骨上面。 斩妖系统的界面微微闪烁,根骨属性从0.56变成了0.60,就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心跳愈加强劲、厚重…… 血液流速增加、升温…… 五脏六腑变灼热、坚韧,气血渗透的阻力减弱! 后天六层更近了。 方鸿脸上露出了满意笑容:“所谓根骨,武道天赋,其实就是人体的适应能力。” “根骨好的人。” “练力道,养气血,锻五脏,全都是事半功倍,不用日积月累或太多丹药。” 譬如刘黑山,根骨一般般,就需要长年苦练,或大量银两,购置练武丹药之类的资源。 “唔。” “再看看开机礼包。”方鸿略显期待的寻找了起来。 有了先天元气的珠玉在前,便知斩妖系统的开机礼包,有些物品看着很普通,其实了不得,尽皆是玄奇宝物。 若能寻到一门武道打法就好了。 方鸿浏览了一遍,看向【天羽族幼崽读物(一册)】之后的第三个礼包物品。 【仙宫基础功:东天门(六式)】 ------------ 第十二章 布衣 仙宫基础功:东天门(六式)! 东天门…… 看到此名,就勾起往事回忆,方鸿倒吸一口气:“我记得前世当过南天门天兵,这神功跟我绝配。” 东天门六式,大概是对门的基础功法。 “既然是对门,关系应该还不错。” “身为南天门的人,有机会出门留学也是合理的。” 这不叫偷师,窃功,而是双方之间的交流与合作,更是超越了门户,真挚友谊的象征! 方鸿激动了起来。 回忆起前世的青山医院,那些医生护士们,以及病友们:“这些凡人啊,有眼不识真人至,早就说了我是南天门天兵还不信……尤其那个双马尾小护士,我入职南天门嘛,不影响我是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啊!” “罢了罢了。” “等我历劫回归,重掌六御,再去看望他们吧。” 方鸿心里欢喜。 下次领取开机礼包的时候,不考虑其他物品,就要这个东天门。 仙功秘籍,战力暴涨,以上都是次要的。 这是身份的证明。 谁人再不信,东天门一出,肯定就会心服口服的吧。 …… 翌日。 周宅练武场。 刘黑山跟吴红霞说道:“那方鸿超出我的预期了,练武一个月就突破后天二层。” 吴红霞是后天四层的武人,义母又是村里的武道强者,她眼界更高一些:“这也算不了什么,比起张高麦,差的太远了。” 练武场这些人,唯有张高麦能够入她的眼。 至于方鸿…… 勉强不错…… 吴红霞抬了抬下巴,道:“方鸿跟张菱角根骨平平,后天三层没问题,再往上得看运气。” 武人,孕育气血何其难。 她得到义母宠爱,悉心栽培,三十岁时踏入了后天四层。 再往后,内锻五脏,迟迟没有进展。 她很有自知之明。 武道境界,一层之隔,就是天壤之别。 后天五层?这般武人,在村里称得上一方强者! 她不敢奢望,只盼着女儿长大,也能够成为安身立业的武人。 另一边。 方鸿笑了笑,运转谦虚术,掩盖磅礴的气血,令其沉寂,统统储藏,收敛了后天五层的境界气息。 张高麦凑了过来,嘀咕道:“吴教习说我别想着考取功名,这辈子踏入后天五层,就算不错。” “后天六层,需要运气。” “方鸿你觉得呢。” 这是遇到打击了,来寻求安慰。 方鸿善解人意道:“建议你大声喊出那句话,莫欺少年穷!” 此言一出。 张高麦眼睛亮了,握紧拳头,热血澎湃:“知我者,方鸿也!” 他找了很多人询问,都是含含糊糊的随口敷衍。 哪像方鸿,开口激励,蕴含着宝贵的人生道理。 好兄弟…… 真是我的好兄弟…… 感动之余,感谢之后,张高麦大摇大摆走向吴秀芳,到跟前,也不知说了什么,就被吴秀芳一巴掌扇在地上。 啪! 这声音清脆,响亮,张菱角等小伙伴们惊呆了。 “呜……” 张高麦捂着脸,坐在地,直接被打哭了。 “这……” 方鸿无语,你心里念叨就好,上去放话岂不是找打吗。 …… 中午时分。 秋天微风带来一丝丝凉意。 方鸿出了周宅,走向街边商铺,打算买两件衣服。 商铺老板坐在一堆布料上,见方鸿穿着粗布衣衫,打着补丁,没有轻视,反而热情迎上来:“少年郎,买衣服啊?” 方鸿点点头,随意扫了眼,都是粗劣的布衣。 黑色、灰色、褐色、都是素色,没有鲜艳的颜色。 方鸿问道:“有没有蓝色的衣?” 商铺老板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嘴里说道:“天蓝色,杏黄色,翠绿色,粉红色的布衣倒是都有,在里面放着呢。” 进去看了看,方鸿很满意。 问完价格无语了。 六百文! 这物价换算过来,,相当于前世的轻奢品牌! “少年郎,买素色衣吧。”商铺老板是个中老年人,鬓发微白,弯背驼腰,看起来有些佝偻,道:“素色的新衣,一件三十文,三件百文再送你一双布鞋。” 他看出了方鸿囊中羞涩,伸手拿起几件便宜的布衣。 下一刻。 外面的街道上传来嘶鸣,以及马蹄声落地的哒哒声音,只见一匹火红色烈马似是受了惊,迈开蹄子,横冲直撞,直接撞向方鸿所在的店铺。 那商铺老板、中老年男子吓得愣在了原地。 轰! 火红烈马撞塌了几堆布料,就跌倒在地,嘶鸣了起来。 “这匹马……好像崴了脚?”方鸿冷眼旁观,这匹烈马前蹄不断抽搐,似有点瘸腿,接着出现一位红衣女子,来到跟前,蹲下身子,检查马儿的伤势。 红衣女子的身边,跟着一群人,其中就有周家小姐周呈瑶。 周呈瑶一脸关切:“施姐姐,马儿没事吧。” 红衣女子摸了摸马儿前蹄:“前蹄挫伤,像是骨折,必须尽快医治……一旦留下暗伤,再也跑不快了。” 语毕,不顾众人的惊讶,她扛起火红马儿匆匆离去。 周呈瑶等人连忙跟了上去。 那店家坐在地上:“幸亏只是布料脏了点,擦干净就好。” 他不敢出声。 也没有上前索赔的想法。 一匹骏马,百两银子,比店里所有布料都值钱。 那红衣女子穿着锦衣,一看就出身不凡,地位极高,哪能得罪,周家小姐都围在她的身边……更何况她扛起一匹骏马,毫不吃力,步伐轻盈,怕是武人! 如此人物,计较起来,绝对是大祸临头! 如今只是布料摊子被撞塌……鬓发微白的中老年男子感到由衷的庆幸。 “今儿好运啊。” 他哆哆嗦嗦地爬起身,爬在地上捡起散落各处的布料,一边收拾,一边回头看方鸿,嘴里说道,少年郎,便宜卖给你,八十文三件素衣一双布鞋。 嘭! 一只脚突然踩住他的手背,传来冷冷的喝骂:“老东西,你这摊子伤了施小姐的马儿前蹄,还不去赔礼道歉!” 嘶! 店家下意识一抽,没能抽出来,看到穿着玄色靴子的脚就打了个哆嗦。 洛河村,没有卖靴子的地方。 估计是飞云县城来的人……他抬头向上看去:玄色短靴,白色袜子,然后是镶着银边的长袍衣摆,又精致又华贵,遮住了万里无云的日光! 县里的少爷!? 他不敢再往上看,弓着腰:“俺这就去给那位小姐赔礼道歉。” “哼。” 玄色短靴的主人冷哼一声,撩起银白色袍子。 他是刚刚簇拥在红衣女子身边的青年之一。 他离去后,心中不悦,又独自回来喝骂。 店铺内。 方鸿心中错愕……这就是古代的车祸现场吗,好像在碰瓷? ------------ 第十三章 交通规则 商铺门口。 白袍青年低头,俯视店家:“你能赔得起一匹上好烈血马?施小姐的马儿,养育五年,品相优良,体力悠长,日行上千里,如今前蹄有了伤,不知道能否治好。” “一旦治不好。” “从此以后烈血马沦为凡马。” 闻言,店家慌了,曾经听过烈血宝马之名。 普通马儿百两银。 烈血马七百两银子起步……大乾的武道秀才,每一位都会得到朝廷赐予的一匹烈血马! “烈血马?” “那好像是飞云县某位富商家里的一位少爷。” 街道上的行人们纷纷围观,指指点点。 店铺之内。 方鸿默默看着。 “我来买几件换洗的布衣,跟商家没有交情……大乾王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需要极高的实力,我还太弱了,又无显赫的身份,没资格主持公道。” 这里不是前世! 因地制宜,入乡随俗,当个围观群众就好了。 方鸿心底掠过了一丝唏嘘,更加明白大乾的底层艰难。 古代的王公贵族骑马撞人,最多不理会伤者。 这个可好,颠倒黑白,把苦主踩在脚下,理直气壮的姿态,只看那白袍青年语气冷漠:“你主动磕头认错,诚心诚意,尚可饶你这一回。” 店家侧身抬起头:“小的知错了。” “迟了。” 白袍青年居高临下地说道:“我并非咄咄逼人,今日叫你知晓个道理:一伤还一伤,烈血马的前蹄因你而伤,就碎了你一只手。” 店家求饶,往下磕头,就响起嘁哩喀喳的声音! 街上围观的众人顿时哗然。 咔咔! 那白袍青年的右脚发力,恍如千斤巨鼎往下一砸,直接踩碎店家的左手,溅起一地血,随之就是惨叫声。 五指连心,更何况整个手掌。 店家疼得满地打滚,浑身抽搐,钻心之痛。 “啊……啊,啊!” 他面无血色,眼前一黑又一黑的摇晃起来。 “嗯?还敢出声?”白袍青年登时皱了皱眉,再度发力,腿部扭转,又碾了两下脚底,仿佛要碾死蝼蚁。 咔嚓!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清脆声音,手掌彻底变形了,大部分骨头粉碎,鲜血往外冒,染红了地面。 五指翘起,已经断裂,似乎脱离了掌心。 店家脸庞如白纸,连连叩首,嘴里大喊:“知错啦,知错啦。” “哈哈。” 白袍青年抬起脚:“知错就好,算你懂事。” 一边说着,一边环视,街道上众人惊骇,低下头,往后退。 有人心惊肉跳。 有人认出这位青年的来历,挤出讨好的笑容。 “一群乡下人。” 白袍青年不屑,斜了一眼站在店内的方鸿,只当是商铺伙计:“那小子,拿布来,给本少爷的鞋子擦干净了。” 方鸿一愣,回过神来,看了看白袍青年。 拿布来? 擦鞋子? 宛若心中一团烈焰炸开,疯狂燃烧起来,方鸿脸色发红,尊为中天北极紫微大帝,竟然被一个凡人如此欺辱! 下一刻。 街上有人叫道:“我来,我来。” 只见一名穿着草鞋的青年跑来,满脸谄媚:“小的给您擦鞋子。”从地上挑了一块灰色布料,掸了两下,他就凑到白袍青年的脚边,把鞋面、鞋底沾上的血迹全部擦干净。 “哈哈,你倒是识趣。”白袍青年伸出一根手指,朝他点了点,扔出几块碎银子。 接着又掏出银子,掂量两下,扔向方鸿。 “拿去。” “治伤。” 白袍青年看都没有看一眼,扔完银子就离去。 街坊邻里扶起趴在地上的店家,好言安慰,包扎变形的左手。 店家坐在人群中,老泪纵横,鬓发微霜。 此时。 方鸿看着砸在自己身上、洒落一地的碎银,脸色一沉,气血一热,毁灭欲层层高涨。 “跟上去……” “等会悄悄打死他!” 方鸿望着白袍青年的背影,迈步往出走。 “哎,哎,少年郎。”那店家在众人搀扶之下,坐了下来,擦擦眼睛,还不忘继续卖货,勉强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刚才没吓着你吧,别怕别怕,没什么事……三件布衣一双鞋八十文,还要不要啊!” 方鸿:“……” 店家瞪大了眼睛:“嫌贵?” 方鸿咳嗽两声,试图讲价:“七十文行不。” 店家咬咬牙,好像忍着痛,又好像不能接受这个价格:“七十文太低,不能赔本卖吆喝……罢了罢了,看你面善,七十文拿走吧!” 方鸿犹豫了一下:“六十文。” 店家急了,挣脱众人搀扶,跳着脚抱着左臂:“哎,你这黑心的少年郎!哎呦可痛死我了,谁会接骨,快来帮忙。” 见状。 众人啼笑皆非,连忙劝着,让其不可再乱动。 …… 洛河村之外。 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两侧都是绿意葱葱的树木。 七八人骑着骏马飞奔而过。 为首之人,正是那红衣女子,容颜清秀,长发飘扬,身材高挑,乃是飞云县县尉的孙女、施倚霄。 她年方十八,已踏入后天四层。 她不施粉黛,仍旧有沉鱼之貌。 “徐老三!” 红衣女子施倚霄侧头问道:“方才马儿受惊,撞入商铺,你赔了银子?那店家拿到银子,可还有怨言?” 左侧的一匹马上,白袍青年高声说道:“店家知错,并无怨言,我也给了些银两。” “如此就好。” 施倚霄不再多问,拍了拍身下的烈血宝马:“没伤到骨头,歇了一会就能正常奔跑……这马儿是去年爷爷送我的生辰礼物,兄长们都很眼红,经常找我借用呢。” 白袍青年恭维道:“毕竟是武秀才的专用坐骑,不是凡物。” 另外几个青年、女子,也出言赞叹。 烈血马,有价无市,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东西——在大乾,这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施倚霄微微一笑:“此次出行,到洛河村镇是为了我那表哥的婚姻大事。” “那个周呈瑶?”白袍青年好奇道。 “没有错,就是她。”施倚霄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姑父姑母是长辈,不可能亲自来到乡下之地,堂哥又事务繁忙,请我过来掌掌眼,替他考察这个周家小姐……是不是如同媒婆所说的那么秀色端庄,兰质薰心,可为良配?” 施倚霄的堂哥,在衙门当小吏,已到了婚配年龄。 飞云县城的女子眼光很高,家境好的瞧不上她堂哥。而家境差的,她堂哥又瞧不上,这就陷入进退两难的处境。 后来就放宽条件。 县城找不到,附近乡镇找一圈。 洛河村、周家三小姐、周呈瑶正是人选之一。 白袍青年面露不屑之色:“乡下土财主出身,还是差了点。” “家境不行,人尚可。”施倚霄瞥了眼白袍青年:“周呈瑶长相姣好,体态匀称,轻盈,窈窕,言行举止如同郡县闺秀,倒也不算差。” 白袍青年笑了笑,道:“我观其眉如翠柳,肌如白雪,披锦裳,穿绣鞋,是个难得的美人。而且她性子温婉,柔弱,不争不抢,不是善妒之人,确实可为良配。” 闻言。 众人侧目……你的脸呢,真就一点不要了。 “啧啧。”施倚霄摇头:“你看那些风花雪月的话本,学着夸人的话儿,也不怕入魔。” 白袍青年大笑道:“我——” 轰隆! 正前方跳出一个身影,拔起路边两丈之高的树木,抡了一圈,扫荡路面,就往下狠狠一砸:“我是此路交警,你们几个非法改装马匹,超速通过,逆向行驶,没有号牌,损坏公共道路,已经严重违反了交通规则……行驶证和驾驶本统统拿出来!” 施倚霄:“???” 白袍青年几个人面面相觑,又茫然又错愕,看着前方路上的蒙面之人。 交警? 交通规则? 行驶证和驾驶本? 这些词儿,稀奇古怪,完全超出了众人的理解范畴。 “哪里冒出来的疯子?” 众人拉紧马背的缰绳,没有莽撞。 前方路上,这个人拔起树木,枝叶繁茂,恍如腰粗,就知其武力不俗。 施倚霄蹙起眉头:“你是何人,有何来意?” 方鸿用黑布裹住了整张脸庞,不需要担心会暴露身份:“我是交警,你们的行驶证呢,还有驾照。” 施倚霄摇头:“那是何物,我们没有。” “没有就得死!” 方鸿一声吼,早已忍不住,直接抓起两丈有余的树干。 跃至半空,暴然砸下,就宛如天摇地晃,整个路面都震颤,发出撕裂空气的呼啸之音——那树干如同棍棒,遮住日光,被方鸿拎起来往下一劈! 轰! 恰似推倒了玉柱! 施倚霄镇定自若的脸庞变得呆滞了。 “等等!” 劲风扑面,阴影笼罩,施倚霄惊声尖叫。 轰隆一声,粗壮树干劈下来,所有人眼前一黑,就感到死亡临近,势不可挡的恐怖巨力爆发了! ------------ 第十四章 羞辱 方鸿不管什么招式章法,搬运体内气血,爆发凶残力量,甚至那树木还没有劈落下去,盖压空气,刮起大风,置身下方的众人统统窒息了! “逃!” “挡不住!” 空气翻腾,难以喘息,一个个心生惊骇。 从上方砸落的树干越来越近。 马儿受惊,抬起前蹄,高高地向上扬起。 趁此机会,跳下马背,几个人向两侧翻滚而去,如鸟兽作散,狼狈不堪的样子。 那些马儿在原地,抬起蹄子,还要挣扎。 轰隆! 只一下,树冠劈在了地上,三匹马当场暴毙……施倚霄的那匹烈血马儿,直接被压倒跪地,咔嚓嚓骨骼粉碎,一声不吭就死去,火红鬓发染上了血红色。 方鸿不满意:“你们刚正面啊!” 伴随着那几匹幸存的马儿惊叫,连连嘶鸣,方鸿又横腰屈腿,抡起树干,扫向众人。 “等等!” “好汉饶命!” 众人大叫,就明白不可匹敌,根本没有与其交手的打算。 这般恐怖的巨力,怕有上万斤! 施倚霄等人,最多就后天四层,哪里敢上前搏杀,白白送死,况且感觉到源自方鸿身上的滚滚热浪,仿佛烈日,仿佛蒸炉,仿佛熊熊燃烧的一团火焰! 真正的气血如炉! 方鸿周身的空气都微微扭曲,凸显武道之异象。 “这,这股气血??” “后天五层……不,后天六层!” 一个个失声叫道,背后发凉,眼角都疯狂抽搐。 本以为是个发疯的山贼路匪,力气大一点,谈不上威胁,顷刻间陷入生死绝境。 行驶证? 驾驶本? 真的没有啊。 施倚霄高声喊道:“我乃飞云县县尉之孙女!” “你爹是李刚也没用!”方鸿抓起树干一记横扫,将挡在白袍青年身边的两人扫到一旁。 嘭!嘭! 那两人口吐鲜血,胸骨塌陷,手脚乱抓,空中翻飞十余米,重重地落在地上。 施倚霄脸色煞白:“仅仅擦个边就打成重伤,生死不知!” 姓徐的白袍青年已经懵了,跌跌撞撞的倒退,心胆欲裂:“该死的,这种乡下地方……” 哗啦啦! 枝叶繁茂的树冠扫过来,白袍青年爬上树,慌不择路。 “上树?” 方鸿紧紧盯着他,又看向瑟瑟发抖的其他人……没人逃走? 看来。 这些人很讲义气。 共进共退,不抛弃,不放弃,称得上义薄云天,尽管我原本只想打死这个穿白袍的——方鸿有点感动了,暗暗叹息:“既然你们是过命的交情,就成全诸位,同年同月同日死!” “等等,等等,我有银子!”施倚霄秀发凌乱,取出银票。 方鸿一愣,迟疑道:“你要交罚款?” 罚款又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像是罚金,买命钱……几个人对视一眼,争先恐后道:“对对,我们交罚款,我们愿意交罚款!” “还请高抬贵手。” “息怒,息怒,这是二百两银票。” 以施倚霄为首的几人好像看到了一线生机,或掏出银子,或掏出大乾银票。 破财免灾,银子而已,保住性命才是第一位。 “真是无妄之灾。”施倚霄捋了捋耳边秀发,顾不上平时礼仪,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口也一起一伏,挤出沟壑,上下颤动:“这个人到底是县里哪位,跟我们家里有仇,拦路截杀?不对不对,此人堪比寻常的武道秀才,搁在县城也不是无名之辈……看来是我们倒霉,出游乡下,遇到祸事,还好身上带着一些银票,但愿能够安抚住这位言行异常,好像发疯的武人。” 正此时。 耳边炸响一声吼:“你们是在拿银子羞辱我??” 方鸿怒吼,暴然上前,抡起树干一下子打落那个爬树的白袍青年,也不听他的求饶,哭喊,直接劈下去。 一下,白袍青年的叫声消失了。 两下,白袍青年在地上弹起,又落了回去。 三下,路边被砸出巨坑,遍布血迹的身躯躺在里面,很老实,很安详,他的一只手攀在大坑的边缘。 接着手臂落下去。 再不动弹。 估计挂了。 方鸿还是不解气,又折断树干,彷如大木棒,拎起来一顿乱砸。 巨坑扩大,尘土飞扬,溅起一点点血色。 旁边。 众人亲眼目睹,吓得颤抖:“徐老三活不成了。” “怎么办?” “这人也太不讲道理了啊,花钱买命都不行……奉上银两是羞辱人的意思?” “逃命也没处逃啊。” “后天六层,全力跑动,足以媲美烈血马。” 众人眼睁睁看着方鸿拎起树干一下又一下的砸落。 每一次震动,敲在心坎上,敲得人心胆俱裂。 每一次震动,双腿被震得发麻,粉碎了所有的反抗念头。 “……” 众人彻底窒息了。 飞云郡县的县尉之孙女,施倚霄心生绝望:“事到如今,我才算明白爷爷经常说的话——万般皆下品,唯有武道高!什么显赫家世,什么腰缠万贯,什么品阶权势,皆为过眼云烟,只有武道境界是真正属于自身的力量!” 这一刻。 她引以为傲的身份、家世背景,不值一提。 施倚霄咬着贝齿:“难道,难道我今天真的要死在此地?”她拄着路面,琢磨着骑马逃命,但一眼定格,就看到火红马儿倒在血泊,已经没了动静。 刚才危急,顾不上烈血马,她现在才发现马儿毙命。 轰! 不远处的路面再次震颤。 轰!轰!轰! 方鸿砸了十几下,心里头舒服,就觉得畅快淋漓。 【叮!】 【平心静气,灵性提高!】 斩妖系统弹出来一则提示,方鸿随意扫了眼,没有多想,正事要紧,还得继续收罚款。 方鸿走到施倚霄面前:“罚款呢。” “啊……啊?” 施倚霄双腿发软,当场跪下,说不出话。 对此。 方鸿很有耐心,说道:“刚才是我冲动了,不要介意,请你们继续拿银子羞辱我吧。” “不敢,不敢。”施倚霄低声说道。 她记得清楚,刚才抢着交罚款,叫声最大的、献出银子最多的、就是白袍青年徐三立。 然后呢。 人躺坑里了。 眼前闪过被暴砸一通的画面,施倚霄打了个寒颤,胸口也颤颤巍巍……由于慌张的翻滚,闪避,她喘着气,红衣扯开了少许,隐隐露出山谷之间的红痣。 方鸿目不斜视:“你,不想交罚款?” “这……” 看到这个蒙面人似有不满,施倚霄快要哭了,只好又奉上一张张银票。 “此人……” “该不会故技重施……” 施倚霄心惊胆战,看着方鸿收下了银票,走向其他人,挨个收罚款,声音温和地说道:“你们交了罚款,态度诚恳,那就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至于行驶证,驾驶本…… 什么超速,逆行,没号牌…… 罚款到位,都可以原谅的嘛,方鸿手里的银子越来越多。 偶尔有车马路过,看到这些人像是被拦路打劫,没有多管闲事,要么绕路,要么加速通过。 很快。 收完了所有罚款。 方鸿数了数手里的银两、银票,约有九百两。 这什么概念! 蓝色布衣想买几件买几件! “诸位。” “后会有期。” 方鸿拱拱手,心满意足地走了。 几个人留在原地,对视一眼,总算是逃过一劫? “我娘说有些武人灵性不够,强行读书,从此发疯,心智异常,大概就是这种人。”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对对对,万一那人又回来……咱们身上可没有买命钱了。” …… 沿着大路往西,施倚霄找到惊吓跑了的几匹马,朝着飞云县而去。 也不知骑了多久。 直到望见县城的黑色城墙,众人才松了口气。 来时七八人。 归时仅存三四人。 “这世道当真危险,生死无常。我们早上还一起骑着马,哼着曲儿,聊着乡镇的见闻……这才过了三四个时辰,徐三立几个人已经没命了。” “乡下地方竟然也这么危险?” “那人应该是个独行武者,不懂入魔的危险,一时不慎,变成疯子,武道境界再高也难以恢复。” “哼,后天六层在乡镇罕见,飞云县却有很多。” “徐三立,钱霖……他们家里绝不会善罢甘休,势必要聘请几位后天六层的武人搜寻凶手,将其生擒,千刀万剐,报仇雪恨!” 几个人骑在马上。 忽然发现逃出生天之后,施倚霄一声不吭,沉默极了。 其中一个青年低声劝道:“施小姐不必挂怀,都是那凶人的错。” “唉。” 施倚霄轻叹一声,不是内疚,更多的是耻辱。 她是县尉孙女,自诩勇敢,胆魄不凡,但是真正遇到了生死危机,才明白武人无畏是知易行难。 直面死亡。 谁能不怕。 施倚霄闭上眼睛,乌发披肩,好像要把方才之事记在心底。 “那个人……” “恐怕有武道秀才的实力……几位普通的后天六层遇到他,只会被活活打死。”施倚霄想了一下,沉声说道。 她的爷爷,任职飞云县县尉,乃是后天九层的武道举人。 她的父亲,是永盛年间的武道秀才。 她见识较多,眼力也很准,别人只当那凶人是后天六层……施倚霄却知道不止如此,那人气血似烈焰,战力之强横,媲美后天六层的极限水准! 简言之。 若那人识文断字,通过文试,就是大乾王朝的武道秀才! ------------ 第十五章 平静 “什么!?” “那凶人能媲美武道秀才??” 几个人大吃一惊,差点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大乾王朝,万万人口,绝大多数武人的毕生梦想就是后天第六层。 但…… 同为后天六层,有着霄壤之别。 施倚霄一字一顿地说道:“凡是后天六层的武道秀才,皆为人中龙凤,代表境界上限,若掌握一门高深的武道打法,甚至有可能抗衡后天第七层!” …… 洛河村。 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路边还有小商小贩在叫卖。 方鸿揣着银子,忽地闻到一股诱人的味道。 只见一个小摊贩拿着铁锅,翻炒什么东西。 边上好几个孩童站住不动,望着锅里美食,馋的直流口水。 “去去去,买不起别围着。”小商贩没好气道:“要想吃,找爹娘要钱,两文钱一碗。” 方鸿走到跟前,买了一碗,像是前世吃过的铁板豆腐。 入口酥脆,汁水四溅,就是有点咸。 那商贩看着方鸿,笑呵呵道:“这是县城流传过来的小吃,名叫豆烧,做起来很费功夫……要不要来点松糕,也是两文钱一份。” “来!” 方鸿言简意赅。 今天心情好,发了笔横财,当然要阔绰一点。 很快,他尝遍这条街上的小吃,拍了拍肚子,将近九成饱,心中沉吟了起来。 ‘有了这意外之财。’ ‘没必要再给周家当佃户。’ ‘干脆结清账目,离开洛河村,搬到飞云县。’ 周宅练武场的水准太低了。 两个教习也太弱。 在大乾,练武场禁止私传后天四层以上的武道秘籍。 ‘后天五层,内锻五脏!’ ‘要不是先天元气盘旋心口,令我时刻在变强,恐怕就会卡在后天四层,悟不出气血渗透,内锻五脏的诀窍。’ 方鸿咬了口手里的绿色瓜果。 估算自身实力: 后天第五层之中,不说佼佼者,应该不算太弱吧。 他的底子很雄厚。 武道根基,听着复杂,其实就那么回事——力量,气血! 力气,劲道,是一切的基础。 力壮,劲大,孕育出品相好的气血。 气血又有承上启下的作用,与后续的境界,息息相关:“气血渗透五脏六腑是后天五层……气血扩散至周身,重新打磨一遍身躯里外,筋骨坚韧,劲道暴涨,就是后天第六层!” “后天六层,铜皮铁骨,拥有万斤之力。” “想来我暂时不敌。” 方鸿认为还是稳一点比较好。 待到踏入后天六层的境界,再前往飞云县城,与村里再无瓜葛,也没有认识的人,就可以适当展现出几分武力…… 大隐隐于市。 再然后。 明年开春,考取一个武秀才的王朝品阶。 “万事开头难。” “斩妖大业的开头更是难上加难。” 方鸿进入街边商铺,买了些被子枕头的床铺用品,往家归去,路过巷子,瞄了一眼,看到新来的教习吴红霞。 路边的一处胡同。 吴红霞喝骂着八岁女儿:“你再不好好练武,只想着读书认字,将来长大了就嫁给穷苦人家,天天做农活,吃不饱肚子,新衣裳也穿不起!” 那女童振振有词:“娘,我可以去书院教人识字。” 书院,又名武院,乃是朝廷成立的教育机构。 无论独自苦修的武人,还是世家大族的权贵子弟,想考取科举功名,就必须进入郡县的书院之中,读书识字,报考文试。 “教人识字?” “你在做梦?”吴红霞眉毛差点竖了起来,又好气又好笑:“县城书院教人识字的教习,基本都是后天六层的强者!” 女童不服气:“阿奶也是后天六层呢。” 女童的阿奶,正是吴红霞的义母吴乙芳——洛河村三大强者之一。 吴红霞眉眼狭长,面带薄怒,就要拿戒尺打一打女儿掌心,胡同里边走出来一位老妇,轻声道了句:“你若要打,打我好了。” “娘,您怎么来了。”吴红霞连忙扔下戒尺:“娃儿天天嚷着要看书,不打不行,您可不能太宠她。” 老妇人一头银发,面庞却红润,看不到眼角皱纹,精神矍铄,身骨硬朗,好像返老还童的超凡人物。 她就是吴乙芳,年纪接近七十,体内的气血运转如同小火炉。 “阿奶,阿奶!”女童脆生生叫道。 “哎,快到奶奶这儿来。”吴乙芳一身白色简服,穿着草鞋,拄着一根锈迹斑斑的拐杖,将女童护在身后,瞪着义女吴红霞:“欢儿还小,乖巧懂事,又打又骂做什么?” 吴红霞掐着腰,看到女儿朝着自己吐了吐小舌头。 这下子更来气了。 她叫道:“欢儿在您膝下时,才似乎乖巧懂事。” “行了行了。” 吴乙芳摆了摆手,抱起女童,上前两步,拎起拐杖,朝着地上的戒尺狠狠敲打。 咚! 胡同砖地炸出一个小坑,木头戒尺也应声断成两截。 女童瞪大眼睛,拍拍小手,惊呼着阿奶厉害,阿奶真好,听到这话的吴乙芳笑了笑,直接把戒尺打成了一地碎木,接着抬头瞥了眼胡同口。 女童也看了过去。 胡同口站着个人。 正是方鸿,粗布衣衫,啃着手里的新鲜瓜果。 每逢村里有熊孩子挨打,他就安心当个吃瓜群众,欣赏着古代农村的武力教育。 ‘嗯?’ ‘这个老太太,看我做什么,难道想打架?’方鸿嚼了嚼瓜肉,就觉得吴乙芳气血发虚,热浪微弱,目光也没什么威慑力,好像不如传言中那般强大。 但转念一想。 自己悟出谦虚术,收敛境界,暗藏气息。 或许吴乙芳也有相似的法门。 “咦,方鸿?”吴红霞走过去,蹙眉说道:“你不去练武,怎么在街上到处闲逛。” 方鸿想了想,道:“我吃完瓜就回去。” 吴红霞摆手,示意他快走,但那老妇吴乙芳惊讶一声,打量方鸿,脸上露出一丝缅怀之色:“方鸿……这名字是我取的。” 方鸿:“??” 老妇人吴乙芳抱着女童:“当年你父母是我的短期雇工,搬土石,盖房子,那时你出生不久,需要人照看……你爹娘哪有银两找人照看,又无长辈帮衬,就只好一边干活一边背着你。” 她讲起往事,面容慈祥,没摆出后天六层的强者架子。 这是相当罕见了。 武力强大,当然就高人一等。 普通人必须谦卑、敬畏、轻易不能冒犯,得罪武人被打死也是活该。 吴乙芳看淡了这些规矩。 面对方鸿,她笑了笑,就有些随心所欲不逾矩:“你爹娘大不易,一边做工一边背着你喂奶……房子盖完,你也长大,就开始苦苦求我给你取名。” 方鸿惊讶:“盖房子需要那么长的时间么?” 吴乙芳拄着拐杖,道:“胡同两边的房子都是我命人推倒重建,工程量不少,耗时两三年。” 眼前的街边胡同看似狭窄,实际上七扭八拐,绵长百米。 胡同两侧,都是整齐的平房,宽敞的宅院。 在其尽头。 隐约可见一个绿意盎然的花园。 方鸿有点酸:“老奶奶,整条路都是你的?” 吴乙芳乐呵呵道:“不止呢,旁边那三条胡同也是。” “……” 方鸿顿时哑然。 此处位置,属于乡镇的中心,坐拥四条路是什么概念!? “要说当年啊。” “取完名,你爹娘抱着你,嘴里喊着方红,以为是血红的红。”吴乙芳上了年纪,就愿意回忆多年之前的往事。 村镇穷苦百姓,不认得几个字,没文化,没见识,想不出什么好的名字。 念在那对夫妻的勇气可嘉。 吴乙芳取名:方鸿。 “对了。” “听说后来你变得天生痴愚,村民们建议直接沉河溺死,或卖了换钱,再生个儿子,你爹娘愣是没有同意,说是养你一辈子,砸锅卖铁也不会遗弃你。”吴乙芳看着方鸿:“这是好了,心智清醒了过来?” 方鸿拿出一直以来的说辞:“热病热好了。” “呵!” 吴乙芳笑了:“你也算好运,是个有后福的人。” 语毕,她摆了摆手,抱着女童往回走。 对她而言,这样的穷苦少年,一辈子注定是摸爬滚打,维持温饱,入不了眼的平民。 唯一的用处:供自己缅怀,回忆过去的往事。 方鸿目前的状况? 根骨怎么样? 武道境界突破到后天几层? 吴乙芳没问,也懒得知道,哄着怀里的女童,走到胡同的尽头,那是一个五彩缤纷的花园。 女童在花园里面撒欢儿地跑,摘下一朵朵鲜花,追逐一只只蝴蝶。 少顷。 一身黑色练功服、中年女子吴红霞走进花园,轻声唤道:“娘,那方鸿根骨还行。” “哦。” 吴乙芳没有睁开眼睛。 见状,吴红霞说道:“您当年的给方鸿取这个名,想必是大展鸿图的意思?将来欢儿长大了,及笄取字的时候,您可得想个好名,既有寓意,又有雅致……” 话音落毕。 花园逐渐变安静。 吴乙芳睁开眼,咂了咂嘴:“当年取名之时,天上飞过鸿雁,老婆子可没想那么多。” 什么大展鸿图? 区区一个村民? ------------ 第十六章 不会吧 花园内。 老妇吴乙芳:“那方鸿,配不上大展鸿图的寓意。” 义女吴红霞笑意盈盈:“娘那是借物喻人,托雁言志,也许您习以为常,没什么感觉,我们却是想做都做不到。” 吴红霞很会哄人,无论哄小孩,还是哄老人。 她把吴乙芳当成亲娘。 她说道:“我根骨一般,就盼着欢儿将来能跟您比肩。” “哼。” 吴乙芳不悦,指着吴红霞:“瞧你说的丧气话,欢儿跟我比什么,她得考取武道秀才的功名!” 吴红霞一愣,继而大喜。 有了义母的栽培,授予武道,欢儿踏入后天四层不太难。 至于考上武秀才? 她从来没有想过! 洛河村镇,约有几万人,十年左右才出个武道秀才! …… 又过了几天。 周宅练武场。 刘黑山盯着少年少女:“前些日子有几位县里的少爷,纵马游乡下,路上遇劫匪惨死!你们总是嚷着去县里游玩,也该收收心……” “在村里,平安无事。” “总比外出死了好。” 郡县之繁华,热闹,乡镇之人永远都想象不到。 但是。 出门就有身死异乡的危险。 别说死后下葬了,给你收敛尸首的人都没有。 练武场边上,吴红霞抱着双臂,指点几个人的练力姿势:“刘黑山经常给你们讲这些事情?” 方鸿:“是的。” 张菱角随手挽起黏在脑门上的几缕发丝:“刘教习喜欢唠叨,跟我爹一样。” “要知道,遇上这样的教习是你们的福气啊。”吴红霞笑道。 接着。 有人提起遇害的郡县之人,有富商之子,还有官吏的晚辈,以及县尉的孙女,此事惊动了县衙。 昨日正午,县衙来人,为了查明此事。 村长出面迎接,毕恭毕敬,不敢怠慢。 据调查……歹人出现之处,就在洛河村西边六十里之外。 “真的?” 张菱角瞪大眼睛:“难道这事儿跟咱们村子有关?” 村子西边六十里,接近黎水村。 就算要盘查,询问一些事,也得去黎水村吧。 “是啊是啊。”方鸿觉得张菱角说的在理,正色道:“那凶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谋财害命……依我看,肯定不是咱们村子的人。” 张菱角以为方鸿示好,扬起雪白的脖颈,轻哼了一声。 其实……方鸿很奇怪,只打死一个白袍青年,怎是三四条人命,难道是误伤之后,没及时得到医治?施倚霄等人跑路,没带上同伴,没管那几个伤者? 灰衣少年道:“我堂哥说了,那歹人能够媲美武道秀才!估计是别的郡县流窜过来,附近村镇之中,没有这种人物。” “荒唐。”张菱角不屑:“堂堂一位武秀才当剪径小贼?” 站在一旁的教习吴红霞,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堂哥可知,飞云县城几十万的人口,又有几位武秀才!定是为了应付县衙之人,故意夸大其武力。” 村镇无官,尽皆是吏,像村长也属于吏。 村里大吏小吏,没有官位在身,发生凶案,敷衍了事,没心思也没能力追查下去。 村里死人,得过且过。 县里来人,死在周遭,尽可能推卸责任,甩去包袱,明面上过得去就可以了。 “我堂哥村里小吏,却是听县衙之人亲口所言。”灰衣少年有点不乐意地开口:“刚才我从侧门进来的时候,就见到县衙的人,来到周宅盘问呢。” 张菱角一愣。 吴红霞脸色也微微一变,将信将疑地样子:“果真如此!” “嘶!” 方鸿倒吸一口气,好像吓到,小声嘀咕:“不会吧,居然那么强。” 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能比肩大乾的武道秀才……方鸿眼角余光看到练武场入口之处,几名穿着县衙捕快衣服的人,两男两女,大步流星走过来,好像要找人盘问。 ‘暴露了?’ 方鸿忍住统统打死的念头。他思路跳脱,却不是残暴之人。 “喂!” “那个穿灰衣的!”其中一名女捕快眼神锐利,走到方鸿身边,直接把灰衣少年抓了出来,拎到边上问话。 过了一会儿。 县衙的人问完话,直接走了。 (⊙_⊙……怎么也不问问我这个当事人,方鸿一头雾水,吴红霞则是看着灰衣少年,略加安抚,道:“那日你得罪了那些个县里的少爷小姐?险些给人替罪,当成凶犯同伙。” 灰衣少年面如土色,心生后怕。 若被抓去,屈打成招,认不认罪都是死。 …… 黄昏临近。 众人小憩。 张高麦屁颠颠跑了过来,把方鸿拉到一边:“听说周老爷跟村里武馆商议,要选人过去练武,必定有我。” 洛河武馆! 方鸿回想了一下……洛河武馆之主曾经连续十五年在县城参加院试,五次科举,五次落选,始终没取得武道秀才的资格,心灰意冷之下,回村创办武馆,至今已有二十年,乃是洛河村唯一的正式武馆。 须知。 书院——朝廷创办的练武之地。 武馆——私人创办,经过了朝廷批准。 练武场——最为简陋,一点也不规范,不可收钱,不可宣扬,不可传授后天四层以上的武道知识。 过了一会儿,管家匆匆来,宣布了洛河武馆将要从周宅练武场选人的事情。 刘黑山与吴红霞面面相觑,不禁大吃一惊,周老爷那么好心? 众人更是炸了锅。 一个个吃惊,狂喜,激动了起来。 一些小厮丫鬟听闻此事,也都跑过来。 王大力站在方鸿身边,一脸期待的念叨:“周老爷宅心仁厚,体谅下人,赐给这么大好处……选我啊,一定要选我!” 片刻后。 练武场入口传来周河全的笑声。 众人激动,挺直腰背,看着周河全与一身白色练功服的中年人有说有笑。 “那是洛河武馆的人!” “真来了!” 一个个昂首挺胸,屏住呼吸。 白衣中年人笑意莫名,叫来张高麦与张菱角,让两人抱起石头。 很快。 一则消息引爆整个练武场,张高麦与张菱角兄妹二人,下月去洛河武馆,费用全免,由周宅承担。 有人抱头大叫:“我的天,不用花银子!” 有人愣愣出神:“主家老爷承担武馆的一应开销?” 有人不敢置信:“张高麦肯定会被选中,张菱角怎么回事,我的根骨比她好……周老爷对我们下人这么好,以后,以后还有机会吗。” 不远处。 方鸿稍微一想,就发现真相: 看面相,看周河全眼神,张高麦和张菱角大约是周河全的私生子女。 什么根骨好? 什么运气好? 这叫投胎投的好! 周河全为儿女安排一个好去处,还要演个戏,扬仁善之名。 ‘呵。’ ‘这些地主们,心都是黑的。’方鸿像是看了一场戏剧,耳边传来细微的抽泣声音,扭头一看。 “呜呜。” 王大力哭了。 习惯了周宅的种种规矩……王大力不敢出声,捂住嘴巴。 方鸿扶了扶额头,没忍住,笑出声。 “你,你笑什么呢。”王大力眼泪汪汪,脸上满是期待落空的伤心,方鸿不好再打击,想了一下,指了指张高麦张菱角兄妹两人:“人家那是送儿女去武馆,轮不到外人。” 儿女? 张麦高、张菱角兄妹两人,明明姓张啊! 别以为我读书少,不懂事。 王大力难过极了,抽抽鼻子又用袖口擦了擦,眼眶通红地离去。 方鸿无语,看向被人群围住,意气风发的张高麦和张菱角。 这时。 张高麦走来:“这就是机遇,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从此拉开……你是我的好兄弟,我在武馆学本事,回头指点你。” 方鸿叹了口气:“谢谢。” 张高麦嘿嘿一笑:“武馆的教习都是后天第五层,内锻五脏,外壮气血,瞪你一眼,就像是进入冰窖,全身冷飕飕,不能够动弹。” 说白了。 武道强者盯着你,宛若山林之间的虎豹寻猎物,令人本能的恐惧。 “还有这说法。”方鸿惊讶。 张高麦矜持一笑,摸了摸下巴,摸不到胡须。 …… 方鸿瞄了眼刘黑山。 刘黑山感到似乎有寒风吹来,后背发凉,不禁打了个哆嗦。 …… 方鸿瞪了眼张菱角。 她粗布衣衫,胸怀如峰谷,露出雪白色肌肤,一下子汗毛乍起,有点冷飕飕。 她下意识紧了紧身上衣裳,皱了皱眉头,嘴里嘀咕:“奇了怪了,大热天哪儿来的冷风呀?” “菱角,菱角,我把衣服暂且借你披上吧。”有少年讨好。 “呸。” 张菱角昂起脖子,一脸不屑。 —— 黄昏时分。 夕阳西下。 方鸿买了几个瓜,坐在家门口,思索白天的见闻。 他还是莫名其妙:“县衙之人怎么就认定我媲美武道秀才?看来,是那个县尉孙女提供的情报,她见识多,慧眼如炬,看出我不凡之处。” 虽然是后天五层…… 但,武道之根基雄厚,堪比后天六层的巅峰水准? 至于那洛河武馆,不去也罢。 武馆之主能否打得过自己,还是两说。 这时。 隔壁的男童跑来,眼巴巴望着翠绿颜色的瓜果,口水直流,也不吭声,方鸿递过去一个,他瞪大眼睛,开开心心地叫道:“你瓜多,你以后就是我爹!” “……” 方鸿默默看着,闻声而来的王三狗媳妇拽着男童回屋。 少顷。 悦耳的哭声传来。 ------------ 第十七章 宠物 翌日清晨。 忽地下起淅沥沥的秋雨。 屋漏逢雨,凉意袭来,方鸿睁开了眼睛:“待到踏入后天六层,我就搬去飞云县,买一处小院。” 他住的木屋简陋,既不遮风,也不挡雨。 还是以前王三狗帮忙盖得,这么多年过去了,木头发烂,处处腐朽,无法再加以修补。 “咦?” 方鸿眸光一动,微微皱眉,听到远处的哭声。 出门一瞧,榆树之下,有妇人抱着孩童的染血衣襟。 看到方鸿走过来,王三狗扛着一把锄头,低声说道:“家里孩子被野兽叼走了,只剩地上的碎布。” 此处是洛河村的边缘地带。 附近都是农田,再往外,是荒郊野岭。 虎豹豺狼,十分罕见,有时一年也碰不到一次。 王三狗:“年纪较大的农户,很多都后天二层,碰到了野外猛兽,挥挥锄头,就能吓跑。人多的话就一起围住打死,拖回来分了吃肉……孩子们太小,贪玩往外跑,碰到野兽就是死。” 被咬死还算好的,好歹留全尸。 像眼前这种,更凄惨,不知被野兽叼到哪里吃了。 …… 方鸿回屋穿上新买的鞋子,走向周宅练武场。 “步行要四十分钟。” “大约三公里距离。” 每日往返,就将近半个时辰,方鸿走到村镇的中心区域。 阴天秋雨,泛着凉意,路边就寥寥几个小摊小贩。 商铺开着门,没客人,冷冷清清的样子。 方鸿侧头看了看左侧的巷子,两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抱着头,缩成一团,坐在角落,身上已经湿漉漉。 过些日子,寒冬来临,估计这些乞丐就会冻死。 方鸿往前走。 两个推车的汉子,迎面而来,窃窃低语,说起北边的荒山,看到方鸿就止住了声音。 推车之上,摆着血淋淋猪肉,像是刚刚宰杀的。 看着小推车渐行渐远,方鸿继续往前走,到了一处包子铺,买了肉包,两三口吃了下去。 包子铺的老板娘笑眯眯道:“三个肉包吃得饱?” “够了。” 方鸿含糊不清道。 到了周宅练武场还有早饭,都是一些菜包,倒也足以充饥。 后天五层,食量大增,练武场提供的饭菜就不够了,难以饱腹,他只好在外面买些东西吃。 “算了,送你个饼吧。”包子铺老板娘对待常客很热情。 方鸿笑了笑,就道谢收下。 先天元气时刻滋养人体,相当于轻度辟谷。 若非如此,一日三餐都不够,得一日五餐才行。 这只是练武的基础需求。 各种丹药,补气养血的药汤,才是大头。 他离开包子铺,走向周宅侧门。 脚底下不是土路,都是石板路,遍布经年累月的细碎裂纹。 路上的人们,多数低着头,没什么朝气。 这就是洛河村的日常状态,除了正午有人气,很热闹,其余时间看不到几个行人。 “听说在飞云县城。”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街道上还有衙役巡视。” 洛河村像是一潭死水,平日里没有波澜……方鸿扫视了一眼,搬去郡县的想法越来越迫切,加快脚步,敲响门环,很快从里面拉开,露出王大力带着困意的脸庞。 方鸿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有些烫手的面饼。 “啊?给我的?”王大力原本困意绵绵,接过饼,眼睛直了。 他咬了口,目光一亮,居然是一张糖饼。 平时在周宅吃不到。 “嘿嘿。” 王大力傻笑两声,左右看了眼,生怕被人发现,将其揣在裤子里,看得方鸿眼角直跳,扭头进入练武场。 人还没来全。 刘黑山、吴红霞,两个教习已到了。 少顷,雨停,方鸿上前,跟刘黑山说了声,以后不再来练武,刘黑山一下子皱起眉头:“你若是不思进取,打算一辈子穷苦,我也没办法!” “练武是你们唯一的出路。”吴红霞在旁劝道。 方鸿不语,已有计划,回到练武场中间,就有几个少年凑了过来,询问怎么以后不来练武了。 随意敷衍了几句。 众人也懒得多问。 像这种情况,每月都有一两例。 武道方面没进展,干脆放弃,回家做农活。 到了上午,日光高照,周管家例行过来转了一圈,方鸿又上前,提到脱离佃户身份的事情。 “前几天,你跟我说过。”一身黑衫的管家摆摆手,道:“当年你那两个孪生妹妹去县里,卖身葬父母,托人送回了银两,是我操办的葬礼,又给了你当佃户的机会……否则你天生痴愚,年纪尚小,还想当周家佃户?” 方鸿一愣:“什么?” 管家面色微沉,道:“我拿四十两银子,却也照拂你多年,每年收成都给你一些宽待。” 管家猜测方鸿脱离佃户,是为了去飞云县,寻找不知生死的亲人,在离开之前,找自己索要当年的那一笔钱。 但这世道…… 四十两的银子,给了方鸿,只会把方鸿害死! 方鸿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儿。 卖身葬父母? 他一直以为是标准的孤儿开局,皱了皱眉道:“我得去哪儿赎人。” “那就不太清楚了。”管家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年送回银两的是一个年轻的丫鬟,说是自家小姐怜其不幸,见其孝心,买来当府里丫鬟……你要寻亲,最好托人去打听,否则没了周家的佃户身份,自己都吃不上饭,又孤苦伶仃,无处可投奔,迟早会饿死街头。” 在管家看来。 很多人想当周家佃户都没有机会。 …… 同一时刻。 周宅内院。 周呈瑶带上几个丫鬟,喊来了一群小厮:“哪个是后天二层?” 王大力面露得色,挺起胸膛。 十余个小厮,仅有他一个,踏入了后天二层。 周呈瑶带着这些小厮丫鬟,到村镇之外打猎。 村子东边,是一条河。 村子北边,是重峦叠嶂的荒山。 周呈瑶带人,进北边荒山,就遣人四处寻找猎物,只留一个丫鬟,以及一个小厮。 那丫鬟长相偏丑,小声道:“我们在这儿等着?” 周呈瑶瞥了她一眼,有些厌恶,没有说话。 留在原地的小厮是王大力,心里面窃喜:“平日里少爷小姐出门打猎,挑人跟随,打到猎物,拖回周宅,就会赏赐一些碎银子……这次轮到我,真是好运啊,得到小姐的赏识就更好了。” 阳光照下来,透过上方的树叶,洒落一处处光斑。 时不时吹来一阵冷风。 王大力又开心,又期待,一双乌黑的眼睛来回扫视。 “喂。”周呈瑶面色不悦:“你到处看什么呢。” 这是一处空地,四周遍布树林,以及高度到腰部的灌木丛,王大力听到周呈瑶的问话,恭敬道:“三小姐。万一突然窜出个虎豹豺狼,我好挡在您身前。” 周呈瑶一怔:“多嘴!就在此地别乱动。” “是。” 王大力和那个丫鬟应了一声,乖乖地站着不动。 唿唿~ 初秋的微风吹拂,刮起落叶,打着转儿。 哗哗~ 后方的树丛之中,传来异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接近。 在枝叶之间,有黑影闪过,一双白色的眼睛盯着三人,仿佛锁定猎物,观察一盘大餐,流口水,藏杀机,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凶残、暴戾、冷酷至极的色彩。 “啊!” “小姐当心!”王大力喊道,就感觉脊椎骨滋生寒意,汗毛乍起,头皮发麻,有一股心惊肉跳的滋味。 他以前打猎,遇到过猛虎,豹子。 但…… 被虎豹盯上,也没有这般恐惧,好像是生命本能的惊悚! 王大力牙齿打颤,弓着身子,紧盯着那片树丛的黑影:“那,那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条狼!” 那丫鬟转身惊叫,护主心切,拿起木棍。 树丛分开,黑影跳出,竟是一条通体黑色的大狗,体型四肢修长,毛发很有光泽……诡异的是它双眼泛着白色,似无瞳孔。 “哈哈。”王大力笑道:“是个有眼疾的狗儿。” 那丫鬟拍拍胸脯,松了口气:“吓我一跳。” 下一刻。 周呈瑶拨开两人,小跑两步,来到黑色大狗的前方,然后扭过头,笑吟吟地轻声道:“这是我的宠物,它……有点饿了呢。” 王大力语气讨好:“小姐,我去给它找吃的。” 小时候,他家里也养过狗。 只是没这狗好看。 身上无斑点,无杂毛,宛若不真实的黑色画儿。 “小姐,它吃不吃果子啊。”王大力准备去找些吃食。 周呈瑶嫣然一笑,道:“你们给它吃就好了嘛。” 语毕。 黑色大狗仿佛变成了虚影,体型一点点缩小,卸下幻术,显现真身,正是一只纯白无暇的狐狸! 它口吐人言:“嘻嘻,这两人闻起来就很好吃。” ------------ 第十八章 自由 洛河村北边荒山。 白狐开口,周呈瑶嫣然一笑,摸了摸它的脑袋。 它圆型头颅与躯体一般大小,左右甩动的尾巴像是棉花糖,又像是蓬松的白色火焰,一尘不染,时而舞动,就洒出点点光影。 “去吃吧。” 周呈瑶指了指王大力与丫鬟。 这一刻。 看着主家小姐与白狐,两人都惊骇欲绝,浑身发软。 “狐妖幼崽……” “不止四只……” 王大力脑海闪过这个念头,就想要后退逃跑,被狐妖一瞪,双腿好像被定住,直接跌倒,坐在地上:“三小姐你养狐妖当宠物!?” 他拼命向后退去。 另一个丫鬟却是目光变呆滞,手里的木棍颤抖。 “好了,快吃吧。”周呈瑶有些着急的催促:“若被人听到,看到,那就麻烦了。” 白狐颔首,优雅迈步,那双眸子如同乳白玉石:“母亲临死前,把妖力全部传我,自身虚弱,无力逃跑,才被那个苍州府的武道秀才刘显归击杀……如今我藏于山林,不可暴露。等有了媲美后天九层的妖力,再考虑报仇之事。” “在此期间,小瑶你愿意助我,必会有宝物答谢。” 闻言。 周呈瑶抿了抿嘴:“你总说宝物宝物什么的,我又不图那东西。” “嘻嘻,那可是一块金子,足足有二两!”白狐迈开四肢,又优雅又高贵的漫步而至,一爪子猛地掏出,就剖开已经吓得愣在原地、脸色煞白、一动不动的丫鬟前胸之处:“小瑶,你可知黄金白银兑换比例?” 它一边说道,一边掏出丫鬟的胸腔心脏。 那心脏还在跳动,滚烫火热,溅射鲜血。 人已经倒在地上,目光空洞,身体微微地抽搐。 周呈瑶见血头晕,侧过头去,听着白狐咀嚼心脏的声音:“按照我的传承记忆……在大乾王朝,一两黄金相当于五十万两白银!” “我给你二两黄金!” “就是百万两银子!” 百万两银子,百万两银子……周呈瑶大脑一片空白。 据她所知。 爹爹乃是洛河村首富,全部的家产也就三万两银子。 “不可能!” “金子有那么昂贵?”周呈瑶不信。 白狐慢悠悠地食用人心,声音清脆如银铃:“据传说,有圣地收金,就导致黄金的价值暴涨……大乾王朝的开国皇帝打江山,搜刮上万两黄金,统统奉上,请了位圣地之人,才能够推翻上一个大眞王朝。” 这些秘闻,消失在历史之中,白狐消化传承记忆才得知。 在它与周呈瑶闲谈之时,那丫鬟倒在地上,睁大眼睛,一口气憋在喉咙,似乎是咽不下去,死不瞑目。 见状。 心寒。 王大力张了张嘴:“小姐,这是狐妖啊!你跟妖相处,会变妖孽,会死的啊!” “哼。” 白狐慢悠悠说道:“我白狐一族乃是上上等血脉,知恩图报,晓义懂礼,修品立德,绝不会伤害恩人!只要我收敛妖气,不与小瑶长时间近身相处……算了,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说的。” 日光洒落,透过树叶,形成一块块光斑,落在王大力脸上,映出了面无血色的强烈惊恐:“我才十三岁,我不想死啊。” “别吃我,饶命啊,我给你们磕头了……” “三小姐求你帮我说句话,我大力给你们做牛做马,做什么都行!” 王大力跪地求饶,卑微极了。 但是,周呈瑶只觉刺耳,就有点心烦意乱:“别叫了,不就是被小狐狸吃了嘛。” 王大力彻底绝望了:“别把我姐五狗带过来,我就闭嘴。” “好好好,答应你便是。”周呈瑶随口敷衍。 接着响起剖开人的胸腹,挖出内脏心肝,细嚼慢咽的声音,以及冷风吹过四周的树林,枝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整个世界好像安静了下来。 听不到一声惨叫,或闷哼,或哭喊。 至死不出声,没发出动静……白狐吃完了人心,满足地叫道:“这人坚强如斯,心肝格外好吃,真是你家的下人吗?” 周呈瑶点头,笑吟吟说道:“他是后天二层,心脏跳动有力,符合你的要求。” “嘻嘻,倒是可惜了,这人不死将来必有大成就。”白狐拾起地上的几片落叶,擦了擦嘴角血迹:“白狐一族,吞食人心,便可度过幼年期……像这样的人心,多吃几个,大有益处。” 蓦然间。 欢声笑语传过来。 那几个抓到兔子的丫鬟,开开心心跑回来,要把猎物献给周呈瑶。 “我走了。” 白狐甩尾,钻入树丛,眨眼间消失不见。 …… 黄昏日落。 周宅练武场边上。 刘黑山看着管家跟方鸿结清佃户的账目,皱眉道:“方鸿,你脱离佃户,仍可留在练武场。我去找周家老爷说明此事,不会为难你,也不用再交银子。” 方鸿道了声谢,解释道:“我要去县城寻亲。”此前不知那两个孪生妹妹的去向,以为死了。而如今,得知其卖身为奴,他得尽量找一找。 记忆之中,儿时画面,彷如幻灯片一般闪过眼前。 每逢过节,桌上有肉,那两个脸蛋脏兮兮、体型瘦小、口齿不清的小妹都会把肉让给自己……彼时思维还没有恢复清醒,两个小妹经常帮自己洗脸,洗头……无论从亲情,还是从血脉角度,方鸿都难以忽视。 很快。 方鸿与管家结清账目,重新签订了一些相关文书。 见此,刘黑山面露失望,他也算仁至义尽,多次挽留,既然方鸿不领情就算了,语气冷冷地告诫:“这世道没有土地的人,就属于流民!” “你去县城,家里没地,只能到处打零工,县里人瞧不上你,根本不可能找到一份好营生。” 刘黑山说完。 吴红霞走了过来,点点头:“土地就是外来人的投名状,家里无地,就会被冷眼看待。除非你突破到后天四层,无地也无妨,足以安身立业了。” 语毕,她拉走刘黑山,纠正少年少女们的练力姿势。 两人只是练武场的教习,拿银子做事。 良言难劝,自身不争,不懂得练武是唯一出路,谁也没办法,吴红霞瞥了一眼方鸿:“我本来还打算,若方鸿根骨不错,念着义母为其取名的情分,将他带过去,讨得义母的欢心,岂不是武道有望?义母随便赏赐一点好处,抵得上农户一年收成。” “那,可是错失了天大机遇。”刘黑山愈加惋惜。 他知道,吴红霞的义母吴艺芬乃是洛河村三大强者之一,后天六层,铜皮铁骨,有着难以想象的可怕武力。 像这种武人上了年纪也无碍,体内气血如炉,力量不会衰退。 另一边。 管家递给方鸿一张文书:“你从此就不是周家佃户,而是普通村民了。若要去县城,需要找村里小吏,开具移居的文书……你那片田地,不用再耕作,自会有人去接盘。” “以后。” “你自求多福吧。” 管家摇摇头。 近年,练武场总有人不甘平庸,离乡去县城闯荡。 后来呢。 大多数杳无音信。 要么死了,要么苟且度日,并不如村里过得安稳。 人呐,贵在有自知之明…… 管家掸了掸黑衫,眉头一掀……侧门传来惊呼声,尖叫声,痛哭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了。”管家摆摆手:“侧门好像出事了,我去看看。” 他匆匆走向侧门。 方鸿跟上去,从侧门离开,就看到门口围着一群小厮们,地上盖着两张渗血的白布,凸显人形……大概是两具尸身。 ------------ 第十九章 认命 周宅侧门。 外面的墙边空地,盖着一张血迹斑斑的白布,围着一群小厮。 旁边还有另一张渗血的白布,蹲着好几个丫鬟,掀开边角,握着死去丫鬟的残缺手臂,忍不住哭天抹泪。 死人了…… 连个棺材都没有…… 两具尸身,两张白布,简陋的有些可怜。 方鸿出了门,回过头,瞥了一眼两张白布:“以我的感官也闻不到血腥味,看来已死去多时?” 只见那一张盖着丫鬟尸首的白布。 边角露出残缺不堪的手臂,仿佛被野兽撕咬。 方鸿想起隔壁隔壁的隔壁,家中的五岁孩子被野兽叼走——这世道当真生死无常。 “估计有人去通知死者的家人了。” “左右不过是赔几两银子的事儿。” 对周家来讲,这不叫麻烦,轻轻松松就摆平。 此间有冤情,也是一场空。 若是死者家属不同意……宁可不收银子,也要讨个说法,闹到村长面前,只会被小吏们随意应付,敷衍了事。 方鸿没有看热闹,抬脚往回走。 趁着天还亮,买了半斤肉,以及一小袋瓜果。 一路上行人稀少。 石板路变成土路。 两侧的景象,从整齐平房,变成了金灿灿的广阔田地。 只见炊烟袅袅升。 下地做农活的男男女女归家。 榆树下的刘老头给孩童们讲故事。 “今天呐,讲个武秀才断案,为民除害的故事。” 刘老头乐呵呵道,看到方鸿,招了招手:“小方啊,过来听听?” 方鸿到了跟前:“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故事,早就听腻了。” “……” 刘老头脸色一黑。 围在他身边的一个男童,看到方鸿手里拎着的瓜果,眼前一亮,期期艾艾跑过来,是隔壁男童六狗。 王六狗竖起一根手指:“一个瓜,你是我爷爷!” “吃吧吃吧。”方鸿心累,扔过去一个瓜。 看到这一幕,围在刘老头旁边的孩童们张大嘴巴,全都震惊,然后一窝蜂跑来,眼巴巴看着方鸿,或激动或胆怯或腼腆或期待的纷纷叫道: “爷爷好!” “方鸿爷爷,俺也想吃瓜!” “方爷爷长得真好看,真年轻……只要半个瓜,我就叫爷爷……再不成,咬一口也行!” 孩子们兴奋极了,叽叽喳喳,挤成一团。 方鸿心情莫名好,查了下人数,总共十二个孩子。 从袋里取出六个瓜,分为两半。 每个孩子都能够吃到瓜果。 这下子,爷爷喊得更热情,更加大声了。 刘老头眼角抽搐,默然不语。 叫爷爷,有瓜吃……刘老头其实有点心动,但是端详方鸿的年轻脸庞,实在开不了口啊。 少顷。 闻声而至的长辈父母把孩子们带回家。 打骂声,嗷嗷地哭声,很快就传入方鸿的耳边……奇怪的是,隔壁没有王六狗的哭声,仅有妇人的低泣:“我的大力啊,我的儿,怎么会这样。” 王六狗仰着小脸:“娘,你怎么哭了。” 妇人抬头,抱起六狗,仿佛用尽全力的紧紧抱着,六狗喘不过来气,被吓得哭了出来:“娘,别打俺,真的没给你认爹!” 咚咚。 敲门声响起。 方鸿推开一条缝,站在门口,皱眉问道:“大力……怎么了?” 妇人低头啜泣,抱着六狗。 屋内寂静。 时而飘来一丝丝米饭香。 锅里烧的菜,还冒着热气,六狗揉了揉肚子,怯生生,小声道:“娘,我饿了。” “烧饭。” 妇人一脸木然站起身,继续烧菜。 这时。 她看向方鸿,道:“大力跟主家小姐外出打猎,被豹子咬死了,还差点连累到主家小姐。” 王大力死了……方鸿皱皱眉,放下了手里的瓜。 看来周宅侧门的外边空地,盖着那两张染红的白布,其中一张盖着王大力的尸首。 这世道……方鸿看着妇人,不知该怎么安慰。 屋内站着的男童六狗被沉默、死寂、压抑的状态笼罩,下意识觉得畏惧,不敢再吭声。 仅有妇人拿着锅铲炒菜,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方鸿啊,坐下来吃点吧。”妇人像是往常一般的招呼,脸上没表情,仿佛麻木了,僵硬了,又摇头说道:“瞧我这记性,忘了你在练武场已经吃过……以前啊,大力没去周家的时候,每天都要跟你抢菜吃。” “大力不在了。” “你也不来了。” “就剩六狗一个啦。”妇人端着饭菜喂男童,双目空洞,念念叨叨,吓得男童打了好几个哆嗦,尚且不懂哥哥大力死亡的意思。 少顷。 方鸿轻手轻脚地合上门,回到木屋。 听闻王大力死讯,方鸿更明白武力的重要程度:“在大乾,万般皆下品,唯有武道高!” 方鸿收敛杂念。 运转劲道,催动气血,形成一圈一圈的周身轨迹。 不知不觉之间,气血继续渗透五脏六腑,如同火烧,渐渐灼热,越来越坚韧坚固。 下一刻又滋生清凉之意,像是炽热沙漠里喝了碗冰水,内脏一下子变得舒畅通透。 此为突破的征兆。 后天五层,内锻五脏,便是让气血融入五脏六腑:“武道到了这阶段,有点超凡脱俗的意思了……不过我体内气血相当雄厚,要完全融入五脏,扩散周身,铜皮铁骨,还得两三天时间。” 方鸿倒也不着急。 他坐石墩,再一次锤炼气血,心脏跳动如擂鼓。 …… 屋外传来王三狗的声音,以及邻里们的义愤之言,安慰话语,方鸿推门而出,就看到王三狗满脸是血,身上的衣服都变得破破烂烂,仿佛在地上滚来滚去,沾着泥土和草屑。 “这,又是什么情况。” 方鸿一头雾水,本想回屋,视若无睹。 但想到往日画面,又想到县衙之人说自己媲美武秀才。 低调行事,默默发育,不代表畏手畏脚。 “罢了,承你多年照顾,于情于理都不能冷眼旁观……若当无事发生,未免太没良心。”方鸿暗忖,走上前去,看了眼王三狗的身上伤势。 地上。 邻里闻声来。 王三狗抹了把脸上的血:“我儿不是被豹子咬死的!虎豹撕咬的伤口没那么细小!” 边上有人劝道:“再怎样,你也不能在周宅门口闹事啊。现在好了吧,银子没拿到,还被人乱棍打出。” “真是倔脾气。” “三狗啊,听叔公一句劝,收了主家给的赔偿银两,不要计较那么多,有什么用呢。”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事说的清楚。 周家来人,通知王大力死讯,叫其过去领尸首……周家小姐遣人寻找猎物,王大力与另一个丫鬟留在原地,遭几条豹子袭击,丫鬟护主心切,挡在前面,不幸惨死,王大力则是独自逃了,最终没逃过,被豹子咬死。 这种话,也许别人信,王三狗万万不信。 知子莫若父。 大力从来不怕虎豹豺狼。 他去到周宅侧门,看到儿子王大力的尸首,红着眼睛,检查一遍,就明白另有隐情,想要讨说法,情绪激动跟人争吵了起来,被周宅小厮们乱棍打出。 “不对吧?” 方鸿插了一句,道:“大力那孩子朴实憨厚,遇到虎豹豺狼,怎么可能会抛下周家小姐?惊惧之下,仓皇逃命,这个说法明显不对劲儿。” 闻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王三狗抓住方鸿手臂:“你也知道,大力不是那种人!不是的!” “我知道。”方鸿把跪坐在地的王三狗扶起来。 按照王大力性格……只会幻想英雄救美的话本,得到周呈瑶倾心,从此私定终身,至死不渝,当一个周家赘婿。 跑路?根本没可能。 这种穷孩子,指望着翻身,真的会豁出命来。 附近的邻里村民看了看方鸿,摇头苦笑,何必讲出来,心里面明白就好,一位黑发老者咳嗽道:“主家愿意给你这个解释,就别再折腾……此事有内情,想来也差不离啦……听叔公的,收了银子,安稳过日子吧。” “叔公,我不甘心啊!”王三狗咬牙捶地,嘶哑叫道:“我年年月月给主家耕地做事,从不偷懒,就图儿女有出息,大力是我的长子,好不容易才养大,等着他练武有成,传宗接代,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刘老头:“你要讨说法,你是后天四层的武人吗。” 后天四层的武人,才叫有身份,能得到一个公道。 太阳落山,天色渐暗,王三狗满脸是血,看向身边盖着白布的大力,倒也认命了。 世道如此。 他能如何。 邻里们纷纷离去。 王三狗媳妇跌跌撞撞跑过来,跪在大力旁边,脸贴脸,温柔抱起,哼着不知名儿歌。 “大力哥。” 男童六狗瞪了瞪眼睛,看着哥哥被野兽掏空内脏的尸体,似乎瞬间长大了懂事了。 “方鸿你先回去吧。” 擦了擦脸上的血,王三狗朝着方鸿沉声说道:“你好好练武,可别像大力这样,没啥本事跟主家小姐去打猎。” 他吸气,低下头,用力地抓着头发。 手臂手背,青筋暴露,仿佛要把头发扯下来。 少顷。 方鸿轻叹一声:“罢了,我替你去周家讨个说法吧。” ------------ 第二十章 爆发 “你去讨说法?” 王三狗看着方鸿,想挤出笑容,但挤不出来:“你在练武场跟两个教习认识,没用的。周管家好像跟你有交情,平时照拂你一二,没用的。” 王三狗潸然泪下。 看到大力残破不堪的尸首,一路背回来,其实他就认命了。 村里的邻居熟人也劝他认命,哪想到方鸿愿意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感动归感动,但还是太天真了。 少年人血气上头。 不知世道之艰难。 王三狗:“方鸿,你去主家只会被乱棍打出。” “咱们这些人啊,靠着主家过日子,有怨言也得憋在肚子里,不能有不敬之意,否则把饭碗砸了,怎么活下去?” “我,我认命啦。” 这就是穷苦人家的命啊。 方鸿沉默了一下,看着王三狗满脸是血,头发乱糟糟,眼角裂开伤口,嘴巴说话漏风,身上衣服破烂,露出被棍棒打的淤青之处……跪在地上的妇人,抱着大力,哼着儿歌,一摇一晃,仿佛在哄着睡觉……男童六狗嘴边沾着饭粒,泪珠儿涌出,擦也不擦。 …… 夜色笼罩。 周宅内院。 啪! 周河全一巴掌抽在三女儿周呈瑶的脸上:“说,你给我说清楚,北面荒山,虎豹罕见,就算遇到也不可能死人。” 周呈瑶捂着脸,咬着下唇,坚持原本的说法。 父亲这么恼怒…… 下次再给小狐狸送餐…… 就不从下人丫鬟里面挑选了,干脆找个练武场的人,譬如那方鸿也是后天二层呢。 周呈瑶心思转动:‘我去打猎,找人陪着,方鸿不可能拒绝,定会心里面窃喜,想着攀上高枝儿。’ 看到女儿心不在焉的样子。 周河全怒极反笑,就以为周呈瑶把下人丫鬟送到虎豹的嘴里,在一边嬉戏观赏……这个游戏唤为盘中餐,是郡县少爷小姐私底下玩的东西:“很好,很好,你嫁人之前,出周宅一步,我打断你的双腿!” 忽然。 屋门推开。 一只黑色布鞋迈过门槛,接着是一声咳嗽:“够了。” “嗯?” 周河全怒火中烧,扭头一看,连忙恭敬迎上去:“爹,您怎么亲自来了。” 门边上站着一位中老年男子,看着约有六十岁,目光深沉,眉发浓密,两鬓夹杂着银丝,正是周河全之父,周家老太爷! 周老太爷瞥了眼周河全:“你出去。” “是。” 周河全应了一声,就走出门外。 周河全当上洛河首富,除了手段高明,也由于周老太爷的存在——后天六层,强横无匹,镇得住这份家业。 屋内,周呈瑶小心翼翼道:“爷爷。” “小瑶啊。” 周老太爷皱着眉,背负双手,一句话就让周呈瑶花容失色:“你的身上有一股淡淡妖气……我还记得,当年追随一位武道秀才,追杀藏于山林之中的妖族,便是这股清香,闻起来像是蜜枣的甘甜气息。” 周呈瑶一下子愣在原地。 再怎么心思灵巧,毕竟年纪小,仅有十三岁。 她扛不住周老太爷的审视,如同倒豆子,交代了前因后果。 “爷爷。” 周呈瑶小脸煞白:“我不会变成妖孽吧?我看小狐狸可怜……” “以后少见面就好。”周老太爷微笑道。 “哦哦。” 周呈瑶眨了眨眼睛,少见面? 只见周老太爷坐了下去,端起温热的茶水,抿了一口又一口:“几年前,苍州府有秀才捡到金子,半两金换了足足三十万白银!” “二两金子……” “武道举人都眼红……” 正所谓火中取栗,值得冒险,周老太爷拍了拍桐木方桌:“若有上百万两的银子,每日服用气血丹,延缓衰老,增进气血,衍生内息,我能够突破到后天七层!” 后天七层! 来日考上武秀才,未必没可能! 周老太爷捏着茶杯边沿,眼底就闪过一丝杀意:“这是天大机遇,那狐妖出生不到一个月,还很弱小啊。” 周呈瑶乖巧回答:“小狐狸说它堪比后天六层呢。” 出生半月,就堪比后天六层?周老太爷脸色都微微一变:“看来那白狐真是上上等血脉……而且那传承记忆,也是稀奇。我追随武秀才将近十年,走南闯北,不曾听过这回事。” 声音渐弱,他陷入沉思,时而抿一口茶水。 屋内静悄悄。 良久。 周老太爷起身道:“正好我与吴乙芳老妪有仇怨,将其引过去……若狐妖如你说的那般,就杀了吴乙芳。若狐妖是在骗你,有歹毒害人之心,我就与吴乙芳一起出手,击杀狐妖,无论如何都不亏。” 万一独自前去,难以力敌,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但若引来吴乙芳,就是两位后天六层的武人,狐妖当前,当然是放下仇怨,齐心协力杀妖族。 如此一来,可进可退,称得上十分周全。 简言之…… 先不管黄金有无…… 诛杀狐妖,可拿去县城邀功,杀了吴乙芳灭口可夺其家产! “择日不如撞日。” “就在今夜,把狐妖之事处理好。” …… 洛河村北边荒山。 月明星稀,荒无人烟,偶尔有不知名的野兽叫声。 嘭! 一拐杖砸在地上,老妇吴乙芳面露怒色。 在其身后,跟着两人,正是她的义女吴红霞,以及周宅练武场的教习刘黑山。 “娘。”吴红霞说道:“我们在家吃饭呢,那周家老太爷闯了进来,抢走我女儿,还说想要回孩子,就让娘您来这里。” 她神色焦急,捂着左肩膀,刚才被周老太爷一掌打伤。 “你放心,他敢动欢儿,老婆子就杀上周宅大院。”吴乙芳冷哼一声,看着义女吴红霞:“那个姓周的好多年没有出门,一心想炼出内息,踏入后天第七层……也不知抽什么疯,竟敢做出这等事。” 吴乙芳很是惊怒。 义女吴红霞的女儿小名叫欢儿,她是打心底宠爱,当成亲孙女。 “哼。” 吴乙芳阴沉着脸:“堂堂后天六层的强者,抢孩子,没出息……姓周的就算要引我来此,也不该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她又看向刘黑山:“你是周宅练武场的教习。” 刘黑山恭敬回话。 他应吴红霞邀请去家里坐坐,顺便吃口饭,没想到遇到这事,就跟着一起过来,看看能否帮上忙。 山林昏暗,几片落叶飘落,吴红霞心急如焚的张望:“娘,您跟周老太爷有仇怨,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不去周宅练武场当教习,或许没这事。” “与你无关。” 吴乙芳顿了顿拐杖,猛地扭头,盯着左侧的丛林:“姓周的,还不滚出来!” 此处空旷,冷风阵阵,刮起山林之间的树木枝叶,一时间哗哗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黑暗里。 吴红霞,刘黑山看了过去。 左侧的黑暗树丛,传来异响,走出来两个人影。 一身玄色练功服、鬓角微白的周老太爷走在前……周呈瑶跟在后面,杏黄衣裳,亦步亦趋,身边有一条吐着舌头的大狗,通体黑色,毛发在月光之下似闪耀光泽。 “我那孙儿呢?” 吴乙芳抬起锈迹斑斑的拐杖,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唉。” 只听见一声长叹,周老太爷看了眼吴红霞,盯着刘黑山:“黑山,你是我家练武场的教习,按理说应该饶你一命,但兹事体大,不密则失身,只好全部灭口了。” 刘黑山一愣:“您……这是何意?” 他见过这位周家老太爷。 其名周黎,深居简出,只顾着练武从来不管任何事。 周老太爷微笑道:“意思是你们三人都得死……没办法,我收了天大好处,它又需要武人的血肉,这样吧,就给你留个全尸。” 此言一出,刘黑山眼角狂跳,什么东西会需要武人血肉? 难道是…… 三人面色都变了…… 吴乙芳很快就冷静下来:“我孙儿在哪!” “老婆子,你那可怜的孙女……在它肚子里。”周老太爷微笑道,指了指周呈瑶身边的大黑狗。 瞬间。 那黑狗优雅迈步,体型模糊,幻象消散,显露真身,是一只纯白无暇的小狐狸! 它通体洁白无瑕,圆溜溜脑袋与躯体一般大小,两只尖尖耳朵,鼻嘴小巧玲珑,像是画笔点缀,尤其那一双白玉眸子散发着美轮美奂的光芒。 它一双前爪搭在胸前,搓动胸口那一簇如同毛球的毛发。 高四十寸…… 直立行走…… 白狐优雅迈步子,如大户闺秀,娉娉婷婷,时不时甩动着蓬松尾巴,宛若一团棉花糖左右摇摆。 “妖!” 三人面色剧变。 …… 远处。 黑暗的山林之中。 方鸿穿黑衣,坐在树枝上:“我运转谦虚术,潜入周宅的内院,差点迷了路……循着周呈瑶被扇了一巴掌的叫声,趴在屋顶旁听:府城来的武道秀才刘显归判断失误,狐妖幼崽,漏了一只,侥幸存活,藏于北山,偶然碰到周呈瑶,就勾搭在了一起。” 接下来。 周呈瑶见其萌态可掬,惹人怜爱,偷偷喂养狐妖,先是为它购置一些生肉,送一些蔬菜瓜果等食物……直到狐妖忍不住嗜血欲望,假装过路的武人,杀害了刘有吉一家四口,吸食武人气血,此后欲望滋生,再也控制不住。 而担心它会暴露。 周呈瑶试着送人给它吃。 王大力与那个丫鬟之死,便是周呈瑶的初次送餐。 方鸿目光炯炯,借着月色,把场中情况观察的一清二楚:“既是妖族,不可错过,务必将其斩杀。” “但……听周呈瑶所言,那狐妖堪比后天六层。” “今夜出手,我区区一个弱小的后天五层。假如打不过,难以匹敌那狐妖,或略胜一筹,做不到强势镇压,眼睁睁看着狐妖逃离此地……那就太费事。” “如今之计。” “理应再等两三天。” “待我踏入后天六层的境界,再猎杀那头狐妖,必叫它无处可逃。” 王大力之死,讨一个说法,就先等一等。 但在下一刻。 望见那条通体黑色的大狗,方鸿愣住了。 他一路潜行,相隔百余米,免得被发现。 如今才算看到了狐妖真身,它撤去妖身幻术,化为一只小狐狸,方鸿脸色变了变,脑袋好像炸开了:“那一日寻找狐妖幼崽,看见过这条黑狗,就在我眼皮底下!” 彼时,它尚且弱小,伪装了一层幻术。 方鸿记得很清楚。 它干干净净,村里面罕见,正打算仔细瞧瞧,被另一只狐妖幼崽吸引注意力。 “原来是它!” “原来是它!” “大力……那孩子的死,是我的过错。” 方鸿喃喃低语了两声,心里头滋味莫名,像一团火,蓦然炸开,熊熊燃烧了起来! 轰! 方鸿跳下树枝,踏出丛林,气血如炉一声吼:“妖狐,死来!!” ------------ 第二十一章 勾陈上宫南极大帝 夜幕笼罩。 洛河村北边荒山。 冷风徐徐过,树叶沙沙响,刘黑山看着那条白色小狐狸。 “那是一只妖!” 刘黑山面色变了变,惊悚骇然,体内的温热血液好像凉透了。 他仅仅后天四层,对付妖孽,力有未逮。 直面狐妖,一身武力如一捅就破的宣纸。 “狐妖!?” “它,它吃了我的欢儿……”吴红霞脑门一炸,嗡嗡直响,天旋地转一般地瘫在地上,巨大的悲痛袭来,仿佛一支箭把胸腔穿透,把心脏击中,把所有惊惧粉碎。 悲伤,悲恸,盖住了死亡迫近的恐惧。 “妖!妖!” 吴红霞披头散发,就要扑上去,吴乙芳将她拦住:“你回村,请那位武馆之主速速来此。” 武道境界,差一层,那就是天渊之别。 事到如今,找后天五层的武人没有用。 唯有请武馆之主出面,方才是万全之策。 洛河村镇,三大强者,当属武馆之主最强横,其次是吴乙芳,周家老太爷最弱……吴乙芳盯着白狐,道:“这狐妖出生不久,不到一个月,想必还很弱小吧?” “哈哈,白狐血脉高贵,我不是它的一合之敌。”周老太爷笑了笑,身影移动如幻影,隐隐封住了吴红霞与刘黑山的去路:“我杀这两人,白狐杀你,今夜诸位无活路。” 吴乙芳脸色彻底变了,不敢置信地看了看白狐,厉声道:“我儿,快逃!” “走!” 刘黑山一把拉起吴红霞,亡命逃向村子里。 “留下。” 周老太爷出手了。 “嘻嘻。” “老妇虽老迈,但铜皮铁骨,心肝想必更好吃。”白狐流着口水,步姿优雅地逼近吴乙芳。 就在这时。 远方传来一声吼。 剑拔弩张的局面直接被打破,众人听得不清楚,耳膜直颤。 一声吼直上天穹,震动大地,似乎把夜空飘来的云朵震散。 “谁??” 周老太爷眉毛一掀,眼角余光看到了一个黑影。 “这,这……这么浓烈的气血!?” 刘黑山刚刚提起一口气,欲要逃回村里面,找武馆之主求援,就看见一道黑影疾驰而来,携着滚滚热浪,空气统统扭曲! 吴红霞面无表情,盯着狐妖,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但也转动略显空洞的眼睛。 她的目光凝固了。 她的义母吴乙芳双手一抖,拐杖险些没拿稳,定睛一瞧,眼前一花,好像看到了一团盛开的烈焰! 一吼惊散四方客。 一怒偏向虎山行。 咚!咚!两步迈出,暴射百米,方鸿到了它跟前,挺身,提拳,一气呵成劈下去! 哗!! 拳未至,拳风下压,荡开一圈圈细微气浪。 白狐优雅迈步,慢条斯理,见到这一拳劈来,玉石般眸子缩紧,闪烁着戏谑之意:“我生来高贵,体内妖力已经化为雾态,若不是担心暴露,血洗洛河村,都不是难事。” 一拳压下,白狐抬爪,瞬间碰撞在一起。 众人瞪大了眼睛。 甚至来不及思考。 咔嚓! 清脆的骨裂之音,刚刚传出来,就被巨响盖住了。 轰隆! 方鸿这一拳打在它的爪子上,按着爪子砸下来,势不可挡,摧枯拉朽,直接把这只白狐压到了地上。 头颅一歪,妖身腾空,眼前的世界转动。 嘭的一声,撞在地上,它脑袋嗡嗡直响,一下子发出惨叫,就窜了出去。 “你是谁!” “大乾王朝的乡镇之中怎么会有这种武人???” 白狐四肢刨地,疯狂逃窜,嘴里发出不敢置信的尖叫,就这么一拳,几乎打碎它爪子。 毛绒绒爪子弯曲,渗出血色,传来剧痛。 它如同白色闪电,逃向山林,身后似有一团烈焰临近,方鸿凌空一扑,炽热气血如蒸炉,把狐妖盖住:“给爷死!!” 轰!轰!轰! 连续三拳,尽皆打空,白狐身法太灵活。 而听到轰鸣震荡,它扭过头,瞧了一眼…… 全身炸毛! 耳朵都竖了起来! 它途经之处,空中残留气浪,仿佛三个圆圈缓缓扩散。 尘土飞扬,细微颗粒,携着热浪扑面来。 这不是单凭力量造成的异象。 白狐双眸瞪圆了:“气血烈焰,武道秀才!” 周老太爷一口气憋在嘴里,就觉得头皮一炸,心态崩了:“哪里冒出来的武道秀才?气血如焰,劲力如锥,体生热浪荡烟尘,堪称后天六层的极限了,寻常的后天七层也难以匹敌。” “糟了。” “我贪图狐妖宝物,与它联手,谋害武人,传到飞云县城,只怕县尉都会出面捉拿我。” 年轻时,周老太爷跟随过一位武道秀才。 见识多,眼界就宽了,很清楚武道秀才的品阶划分。 后天六层境界的武秀才,纵然是骨骼惊奇,天资颇高,甚至胜过一部分后天七层,但……弱点,破绽,也不是没有。 周老太爷抛下刘黑山和吴红霞,右脚发力,就如同猛虎下山,贴着地面的草皮,划出一道笔直的极速痕迹,顷刻间杀到方鸿身后:“气血烈焰是后天七层佼佼者的武力异象,后天六层具备了这般异象,体力消耗大,劲道消耗大,不可能持久!” “只要把这人拖住……” “待其力竭,气血亏空,便是死路一条了……” “我与狐妖能够拖延多久?盏茶时间也扛不住的话,只能离乡逃亡了。” 周老太爷的厚重手掌泛红,猛地拍向方鸿背后,似举鼎,似摔碑,似是一块巨石。 此为武道打法,以势大力沉压人为宗旨。 这一掌拍出,就算洛河武馆之主也得暂退一二。 而此时,方鸿连续二十多记擒拿全部落空,难免气闷,愈加凶暴,头也不回一声吼:“滚!” 舌抵上颚,沉腰侧身,左臂就甩了出去。 劲道从脚底爆发,泥土炸开! 由胯部腰部传导,升至左肩,汇于肘部! 方鸿这一击把全身气血催动,如蛟龙翻身,当崩山裂石,瞬间打歪周老太爷的双掌。 嘭!嘭! 周老太爷两条手臂都软了,又酥又麻又无力,失去了知觉。 “什么!?” “一击废了我双臂???”周老太爷来不及细想,欲要抽身而退,就感到一阵风扑面而来,风声似尖啸,风压似形成真空,令他喘不上来气,几欲窒息,甚至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下意识闭目,再睁开一瞧,就看到一记巴掌填满视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遮住夜空之上的皎月繁星! 啪!! 正是方鸿回过身,左臂甩出,右手接上,在空中抡了一圈,直接给了周老太爷一巴掌。 远远望来,彷如起跳,方鸿半边身子都腾空,一巴掌抡了下去,打在周老太爷的左脸……刹那之间,周老太爷的脸颊挤压变形,颧骨扭曲,接着断裂,一颗颗牙齿在嘴里崩飞乱撞,乃至于眼角被压得紧紧闭合,只留下一条缝隙。 “这是?” 周老太爷心底冒出个疑惑,没有恐惧,没有惊骇,仅有一点小茫然,就听到噼里啪啦的脆响。 从自己的脖颈处传了出来! 怎么回事…… 眼前的画面好像…… 他看到后背,看到昏暗的山林,看到疾驰而来的吴乙芳。 老妇吴乙芳倒拎着沉重拐杖,在地上划出沟壑,想拦住周老太爷,就看到他的脑袋被抽得打转,硬生生扭到背后,脖子的肉一层又一层叠加,宛若麻绳,缠在一起,明显这是要死了:“畜生东西,勾结妖族,你也算死有余辜。” 不远处。 刘黑山悄悄咽了口唾沫:“这位武道秀才的发力手段怎么有点像是抱石练力??” 一甩一抽,就两下,打死后天六层的周老太爷。 甚至只用最为粗浅的练法,没有拿出真本事……刘黑山就感到劫后余生,大起大落,滋味难名:“要不是这位大人路过此地,我们几个人,怕是死定了。” 饶是目光空洞的吴红霞,怔怔看到这一幕,嘴唇也颤动起来。 月色洒大地…… 秋风扫落叶…… 周老太爷好像还不自知,死死瞪着几个人。 “我?” “死了?” 含在嗓子的一口气吐出,挤出两三个字,周老太爷就彻底断气了。 洛河村三大强者之一,毙命! 轰!轰! 地面仍在持续不断地震动,一记记闷响传来,方鸿追着白狐杀入山林之中。 瞬息之间,连连变向,一追一逃似飓风过境。 拆山毁林,横冲直撞,白狐陷入死亡倒计时。 “该死!该死!这武人如此挥霍气血还没有力竭?”白狐亡命逃窜,留下细微血迹,前爪越来越剧痛:“若非被一拳打断了前爪骨节,凭我的速度,这人追不上。” 全盛状态,几个闪跳,它消失在丛林里。 后天七层的武人也无可奈何,仅能目送它远去。 但前爪折断,用不上力气,白狐左右跳动的速度变慢了。 它不再那么灵巧。 它尖叫:“我有宝物奉上,就藏在不远处的山洞里!” 方鸿盯着它:“那孩子的死,是我的错。” 白狐一听,眼前一黑,就明白今夜难逃一劫。 此人不是偶然路过…… 往日食人心,酿成了祸事,惹出一位隐居村镇的武道强者…… 这该怎么办! 宝物动人心! 它钻过树枝之间的空隙,道:“宝物是二两金子,你若杀了我,就别想得到!” 轰! 方鸿撞碎挡在前方的枝叶,抓向白狐尾巴,不理会它的花言巧语。 “你!?” 白狐微微一颤,玉石般眸子闪过不可思议的色泽。 二两金子相当于百万两银子。 搁在大乾王朝的郡县,称得上一方巨富! 区区武道秀才,竟然无动于衷,它气急尖叫道:“王公子弟,世家传人,也要为了金子打破头……你隐居山下村镇,心灰意冷,中举无望吧?有了这笔钱,你将来必能中举,何苦藏在一个小小的村镇?大乾王朝,三十六州府,三百六十郡县,你大可闯荡一番,建功立业!” 瞧这意思,金子好像很昂贵……方鸿惊奇了一下。 前世的古代封建王朝,金银比例基本都是十比一,还以为大乾王朝也是如此。 过度开采? 金价上涨? 方鸿两三步迈出,追上白狐。 唰! 它的毛绒绒尾巴从掌心划过,滑溜溜没能抓住。 险之又险的逃开…… 若无意外,今夜必死无疑了…… 白狐绝望,惊怒:“我白狐一族乃是上上等血脉,吃几个人怎么了?世间万族分九品,妖列二品,人列三品,生来就低妖一等,被吃是天经地义……你这卑贱人族,我乃狐族王庭的正统血脉,生来不凡,绝世天资,本应有护道长辈!” “如今流落在外,尚未回归!” “敢杀我必有大祸!” “卑贱武人……” “该死……” “来日狐族王庭找寻我,叫你死无葬身地!” “我母吃下脐带,传承妖力,拼命掩护,我怎会死在人族的疆域之内,这么一个贫瘠的乡镇之地?我将来还要修成三尾大妖,五尾太妖,七尾通古妖,携王庭百万妖兵,上天入地,覆灭大乾。” 方鸿愈加逼近,白狐惊惧之下,慌忙袒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又恐吓,又威胁,就有些语无伦比。 放嘴炮? 从来没输过! 方鸿漠然一笑道:“我乃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下凡历劫,流落俗世人间,体悟万丈红尘,洗涤仙心金身,你一只小小白狐夸夸其谈,也敢跟我比身份,比背景,比高贵?” “毋须多言!” “死来!” 方鸿一步踏出,将它逼到绝境,再也无处可逃。 五指张开,暴然一捏,就抓住白狐尾巴,拎起来往下一砸,它全身骨骼嘁哩喀喳的炸响,体内的筋骨,内脏,以及四肢,统统震荡了起来,达到临界点,如瓷器一般裂开! 轰!轰!轰!轰!轰! 它全身毛发一炸,来不及挣扎,感觉到天旋地转的恐怖撞击。 仅仅四五下。 整个妖身的骨骼都被摔烂了。 “你!” “仙的……转世身???”白狐歇斯底里地尖叫一声,全身缩紧,连忙哀嚎了起来:“您既是神圣之仙,为何在意卑贱的人族啊,我狐妖王庭侍奉勾陈上宫南极大帝,百万代皆为仙宫之奴,从没有不敬不尊之意!” 呵呵,还想攀关系,方鸿抓住它脖子微微一捏。 咔! 狐妖脖子一歪,咽气毙命! ------------ 第二十二章 狡辩 洛河村北边荒山。 临死之际,意识消散,白狐玉石一般的眸子充满惊惧。 面前这人…… 自封中天北极紫薇大帝…… 这与传承记忆中,狐妖王庭所侍奉的神圣之仙,尊号极为相似! 仙下凡历劫,流落尘世间,重铸仙心与金身——恰如百万代之前,狐族王庭从微末之间崛起的古老记载:勾陈上宫南极大帝驾临凡间,惩人族,罚天龙,封印天狗,治理苍穹,期间收了九尾白狐为奴,才有了如今白狐的高贵地位! ‘仙的转世身。’ ‘怎么会生为卑劣无耻的人族。’ ‘难道传承记忆出了错,人族没有遭到神圣的厌弃,可是……’ 白狐脖子已经歪到了一边,还没有彻底死去。 那两只尖尖耳朵耷拉下来,粉嫩的耳朵内侧流出妖血,外侧一圈白绒毛沾着草叶、枯枝、尘土……它自知快要死了,全凭一口气吊着,低声乞求道:“请您看在同为人族的份上,饶恕周呈瑶一命,我愿奉上二两金。” 反正马上就死了。 求饶,试探,王庭血统,修炼成多尾白狐的梦想,全都失去了意义。 但……知恩图报,晓义懂礼,修品立德却不是随便说说,白狐念着周呈瑶的情谊,为她求情,希望能够被宽恕。 “咦?” 方鸿挑了挑眉毛,惊奇道:“妖族生命力这么顽强,扭断脖子,居然不死?这还是出生不久的妖族幼崽,算起来不满一月,真是挺可怕。” 尚未满月的狐妖,险些杀不死,自己太弱了。 一边想着,一边竖掌为刀,方鸿将它彻彻底底的斩杀。 “哼。” “头颅与妖身分离,看你还能开口讲话不。”方鸿低下头,注视着没了生机的白狐,等了一会,微风吹过,回荡着不知名野兽叫声。 借月光一瞧。 白狐已经凉透了。 方鸿察觉到斩妖系统的提示,收回了视线,唤出了系统界面: ……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0.60 灵性:0.49 境界:后天五层 斩妖点数:20% 系统升级进度条:0.05%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诸天归一(待觉醒) 开机礼包:随机下品天赋(一道)、圣地仙门清泉(一瓶)、圣地神府大力丹(一枚)、圣地鬼国灵初草(一株)、圣地光世界阳光(一抹)、圣地极乐寺百万户香火之花(一朵)、紫宸学府笔记本(一本)、九曜学府小石子(一粒)、古王朝御用枕头(一只)、伪仙鞋子(一只)、天羽族幼崽读物(一册)……大圆满天地之气(一口)【冻结期间,暂时无法领取】 …… 上一次斩杀妖族幼崽,得了7%斩妖点数,以及0.01%升级进度。 这回收获比较大。 方鸿笑道:“斩妖是正道,任你说的天花乱坠也得死。” 思忖了一下。 他增加10%斩妖点数在根骨上面。 刹那间全身一震,气血收缩,又开始扩散,仿佛要裹住内脏,洗练筋骨与皮膜。 突破的征兆,越来越强烈。 只待气血破开五脏六腑的限制,打磨筋骨皮膜,便是铜皮铁骨,力大无穷,真正的后天六层! “不错。” “这才算打遍村里无敌……接下来就是郡县,寻亲,练武,等明年开春考取武秀才功名,便有了周游各地、自由行走的资格。”方鸿期待了起来,但眼前闪过王大力音容笑貌,面色就微微一沉。 撕开衣襟,裹起狐妖尸首,他四处扫了一眼。 刚才一追一逃,跨过山头,穿过小河流,四周景象变陌生。 方鸿也不知自己置身何处。 只好沿着一路追逐的痕迹往回走。 盏茶时间。 走了将近十公里。 方鸿望见那一处空地上,吴乙芳等人站在周呈瑶面前,好像在高声喝骂。 “这群猪队友。” “就知道泉水挂机,也不怕我被狐妖翻盘反杀?算你们躺赢。” 方鸿纵身一跃,脚踏树枝,下山而来。 …… 空地上。 周呈瑶跪在爷爷身边,埋头低泣。 这里是周老太爷选定的地方,荒无人烟,树木高大,相当隔音,乃是杀人灭口的好地方……想到这儿,周呈瑶哭的更伤心了:“爷爷你说你是见多识广,很有智谋,谋定后动,将来要中举,做一个王朝大官。” “怎么,怎么两下就被人打死了……” “我该怎么办……” 周呈瑶一身杏黄衣裳,哭天抹泪。 她秀发散开,脸蛋惨白,可怜兮兮的样子。 对此,刘黑山低声叹息:“周家三小姐平日里知书达理,性情温婉,谈不上刁蛮任性,怎么与狐妖厮混,难道是周老太爷把她献给妖,试图讨好?这也说不通啊。” 刘黑山瞧着吴乙芳的盛怒面色。 没有再出言相劝。 毕竟…… 若不是那位武道强者路过此地…… 他一个后天四层,断无生路,逃不出去。 “周家丫头,我那孙儿,当真被那只狐妖害了?”吴乙芳问道,还抱有一丝侥幸。 在其身旁,吴红霞咬了咬牙,也燃起一线希望。 两人盯着周呈瑶,连番逼问,周呈瑶低声啜泣,喘不上来气,磕磕巴巴的说道:“我见女童年龄小,苦苦哀求爷爷不要害她,还是被送给狐妖,当成糕点给吃了,便是我也差点葬身狐口……” 此言一出。 吴红霞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老太太吴乙芳吸了口气,眼底闪过悲痛之色,厉声道:“刚刚你们出现时,狐妖就在你脚边,看似亲密,不似胁迫,别想骗过老婆子。” 周呈瑶年方十三,心思灵巧,口齿伶俐:“爷爷说狐妖喜好少女,我生得好看,长相体态都是上上等,很合狐妖的心意,便命我服侍左右,讨它开心。” “我能如何?” “只好听从爷爷,假意屈从那个小狐狸。” “哎……看到爷爷身亡,我心里好难过,但也晓得与妖族勾结,死了,怪不得旁人。”周呈瑶呜咽出声,跪在地上,垂泪道:“只怪我生得好看,被狐妖看上,做那些羞人事儿……” 下一刻。 劲风扑面至。 方鸿拎着布袋子,大步而来,漠然一笑:“这是一只母狐狸——接着编,就喜欢听你狡辩。” 周呈瑶:“……” 刘黑山:“……” 吴乙芳:“……” ------------ 第二十三章 后天六层 母狐狸? 周呈瑶支支吾吾,冷汗涔涔,吓得昏了过去。 方鸿瞥了她一眼,又看向一身黑衣的周老太爷,侧躺在地,死的干脆,脸上残留着茫然之色:“那狐妖给了定金,否则这老头怎么敢与妖勾结。” 很快,摸索了两下,从其怀里掏出一两金子。 夜色浓浓。 方鸿背对着几人,手掌一翻就收起了黄金。 “铜皮铁骨,就这?” 方鸿摇摇头,太脆了,不经打。 县衙之人说他媲美武秀才。 谨慎起见,没有尽信,这一刻才知道传言不虚。 吴乙芳挤出笑脸:“大人,这个姓周的仅仅是铜皮阶段。您武力高强,气血如烈焰,他不死才是怪事。” 刘黑山跟着恭维:“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惩贼人,杀妖族,平妖祸,拯救我们洛河村万户人家。” 他没有认出方鸿,见其蒙着面,低头不再看。 嘭的一声。 方鸿把装着白狐尸首的布袋扔在地上:“你们俩,继续。” 吴乙芳和刘黑山都是一愣,不明何意,惶然忐忑。 方鸿:“继续夸,不要停。” 两人连忙堆笑脸,说好话,搜肠刮肚想词儿,奈何没什么文化,只能硬着头皮夸。 来来回回就那么两三句。 很快就腻了。 方鸿一把抓起周呈瑶:“狐妖和这个老头的尸首,送去官府能领到多少赏银?” 吴乙芳盘算了一下,道:“妖族尸首需要送到飞云县,递交苍州府,诛妖司给予千两赏银……若是下发到村镇,经过衙门层层的稽查复核,大约一百两银子。” 至于周家老太爷,没有赏银。 不过。 此事传出,周家失势,夺取万两家产都不难。 吴乙芳心头一动,说道:“大人您不方便出面的话,老婆子愿意代劳,换个几千两赏银……” 方鸿很满意:“你有心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若不然,怎么说做好事不留名呢。 当前,还不是一鸣惊人的最佳时机。 稳住,才有光明的前途。 方鸿:“名归你,我拿银子,可明白?” 吴乙芳一愣,继而大喜躬身:“多谢大人恩赐。” 方鸿笑了笑。 这是个懂事的老太太。 前几日平易近人,透露着高傲,漠然,如今却低声下气,态度卑微,拄拐杖的手掌都在冒汗……至于么。 方鸿转身离去:“村子南边有农户之子被狐妖害死,其母哭泣,我见悲戚,静极思动,方有今夜狐妖死。” 吴乙芳弓着腰,连声道:“老婆子带他们讨个公道。” “善!” 方鸿拎起周呈瑶,纵身一跃,进入山林。 冷风一吹…… 月光朦胧…… 刘黑山挠了挠头,迷糊道:“那位大人是何意。” 吴乙芳低头看向白狐、以及周老太爷的尸首:“你记住,今夜没有路过的武道强者,是我为孙女报仇雪恨,击毙周家老太爷,令狐妖伏诛。” 刘黑山一头雾水。 吴老太活了七十多年,活腻歪了? 怎么敢贪墨一位疑似武道秀才之人的功绩!更何况,前几日,县里的人遇劫匪而惨死,歹人媲美武秀才,很可能就是…… 吴乙芳语气幽幽:“要不,我给你解释解释。” 嘶! 刘黑山打了个寒颤:“我明白,真的明白了。” …… 同一时刻。 方鸿拎着周呈瑶,翻过山头,迈过河流,似乎在寻找什么。 “别,别杀我。”周呈瑶感到一上一下的颠簸,逐渐清醒,手脚乱抓,挣扎起来,梳好的丱发散开。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呜呜……饶命呀……我愿与你做那些羞人事儿。” 周呈瑶连声求饶,楚楚可怜,嗓音娇弱。 色诱? 做梦! 方鸿没搭理她。 片刻之后,止住步伐,方鸿将她扔到了地上,前方是一片丛林,隐隐传来野兽被侵犯领地的低吼。 “周呈瑶。” “周家三小姐。” 方鸿看着她,摘下了脸上黑布,指了指前方丛林:“一命偿一命,你说大力是被豹子咬死……我就给你相同的死法。” 月光之下,周呈瑶歪着身子,双腿并拢跪地上,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白嫩脸蛋写满了震惊之色。 “方,方鸿?” 那个佃户,下等人…… 区区后天二层…… 怎么摇身变成了武道强者!? “你真是方鸿!” 周呈瑶张着小嘴,瞠目结舌,嗓音从娇弱细腻变得尖锐:“你还不扶我起来,送我回家……你个佃户,得了奇遇,敢弑杀主家小姐?管你吃了什么丹,捡到何等绝学,都是我们周家的东西!” 方鸿无语了……我露脸,言外之意就是你今夜必死。 求饶,哭喊,都没用,不要再浪费力气。 只是念着周宅练武场的情分,让你死得明白,知晓前因后果。 没想到。 周呈瑶如此之蠢,无可救药。 见方鸿面无表情,她慌了,语气柔弱了几分:“你饶我一命,我知小狐狸把金子藏在哪里,金子比银子昂贵千百倍之多。” “那山洞描述不出具体位置。” “没人领,你找不到……即使我也得白天才可以找到!” 周呈瑶心态崩了。 平日里瞧不上的练武场之人,穿着粗布麻衣的下等人,根骨一般,家境贫寒,自认为可以随意打杀的方鸿,居然是一位武力高绝的强者!! 白日做梦都没有这般离谱…… 真应了爹爹的话…… 不知收敛,不知敬畏,注定是遗祸无穷……周呈瑶心里像是打翻五味瓶,一时间涌出震撼,惊骇,惶恐,茫然,以及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她的大姐,便是嫁给武秀才做了正妻。 像这种穷人翻身,得到主家小姐的倾慕,肯定会激动地面红耳赤。 周呈瑶回忆姐姐盖上红盖头,穿着新婚衣裳,姐夫眼神火热,恨不得把姐姐压在身下,迫不及待的样子……她脸上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接着就天旋地转,被扔进了豹子窝。 “呵。” “若为一两金,答应放过你,我心里面不痛快……取了金,再杀你,又违背我的高尚品德……用刑折磨,暴力审问,拖到天***你去找,都是办法。但是不合我心意。” 一命偿一命,可杀不可虐。 方鸿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把周呈瑶扔给豹子窝。 别说一两金,就是百万两银子,他也不可能动摇。 少顷。 黑暗丛林传出惨叫声。 随着豹子撕咬,声音渐渐没了,方鸿转身离开。 【叮!】 【平心静气,灵性提高!】 方鸿一怔,视野之内,闪过斩妖系统的一则提示。 “看来。” “我心意畅通,灵性就提高?这就是下凡历劫,体悟红尘,洗练仙心的具体过程了,倒也不奇怪,毕竟我乃中天北极紫微大帝。”方鸿瞬间想通了,明白了,舒服了。 这一刻,心意通透,胸腔好像都舒畅了几分。 咚! 心脏骤然一跳,输送血液,瀑布般一泻千里。 哗! 只一下,气血澎湃如潮涌,彻彻底底渗透了五脏六腑。 然后扩散周身。 打磨铜皮铁骨。 刹那间,方鸿体内血液如铅汞,剧烈流动了起来,劲力暴涨,增益气血,踏入后天第六层! —— 翌日清晨。 洛河村像是炸锅,平地惊雷,掀起震动。 周家老太爷周黎与妖族勾结,残害多人性命,已于昨夜伏诛! “什么!?” “北边荒山居然藏着一只妖,每隔两三日,都要食人心!” “周老太爷,还有周家三小姐都是帮凶。” “要是滋生妖孽,酿成了妖祸,不知要死多少人。” “难怪啊……近日以来,总有莫名其妙就失踪的人,怕是进了妖的嘴。” 日光如火。 晨曦如雾。 一处处屋子门口,街道路边,挤满了人。 某处胡同,有知情者讲述,众人团团围着他。 饭馆之内,老者敲了敲碗盆,说起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四周桌椅坐满人,门口站着一层层人群旁听……这只是洛河村的几处缩影,万户百姓,万人空巷,出门打听,庆祝妖亡! …… 方鸿睡了个懒觉,走出屋外,发现隔壁王三狗家里没人,环顾四周,将一切尽收眼底。 远处的田地,男男女女聊着妖族伏诛的事情。 榆树下,刘老头叼着烟袋,边上围着孩童们。 坎坷不平的土路。 有人喘粗气,跑了过去,嘴里嚷着打倒周家的言语。 “去看看。” 方鸿伸了个懒腰,一路走向洛河村中心区域。 很快。 到了包子铺,买几个肉包,方鸿满足地吃饱,过了两条街,往左一拐就看到好多人聚在一起。 “打周家!” “大伙分田地!” 为首的吴乙芳拄着拐杖,身边约有上百人,周宅门前讨公道。 ------------ 第二十四章 万两白银 周宅正门。 门外面人声嘈杂。 门内园林,锦绣花草,清澈池塘与亭苑,连接一条条长廊。 往日的高雅景观笼罩着压抑紧张的气氛,周家少爷站在亭子里,二小姐缩在池塘边上,内眷们紧锁眉头,望着丈高的朱门。 朱红大门好像在微微摇晃。 聚在门外的人,太多了,其中不乏有武人趁机劫财。 “老爷啊,我们怎么办。” 有小妾花容失色,捏着手帕,手骨发白。 二小姐慌不择言,叫道:“爹,祖父勾结妖族,死了也是应该,可是与我们无关,门外面那些人要做什么?” 瞬间。 一道道目光落在周河全身上。 “唉。” 周河全长叹一声:“我去请吴老太进门商榷,你们不可无礼……若被门外那些人闯进来,女眷们自己了结,否则被轮番糟蹋,羞辱,玩弄,便是生不如死了……诸位也别想着逃出去,出了大门,便是叫天天不应,只能任凭摆布了,后天四层也会被活活打死。” 诸多女眷都色变。 在大乾,女子名节比性命更加重要。 貌美小妾垂泪,道:“老太爷怎地做出那等事儿,昏了头了,平白牵连我们。” “事已至此,不必多说。”周河全缓缓走到门前,推开朱红大门,迎上一道道敌视的目光,心头一窒,脸色一白,跪了下去: “乡亲们……” “我周家是清白的,清白的,没有勾结妖族啊……” 门外,众人哪里愿意听,就要闯入周宅打砸烧抢。 吴老太咳嗽一声,拐杖一甩,拦住群情汹涌的人们,上前两步,在周河全耳边轻声说道:“一万两银子,否则老婆子一走,管不了这些人咯。” 周河全连道:“吴老太,还请您进门商谈。” “呵。” 吴乙芳眯着眼睛,驱散了围堵周宅的人群,只留下王三狗一家几口。 …… 不远处。 方鸿望着这一幕,五感敏锐,洞察秋毫。 “一万两银子?” “很好……明天就是我的了。” 幸亏过来看一眼,不然,这老太太至少截留一大半。 当然。 做人也不能太贪。 就一九……不,零十分,方鸿逆着四散而去的人群,收敛气息,走向周宅正门口。 一个个人,擦肩而过,嘴里嘀咕着吴老太心善,迂腐,拦住我们打地主的言语。 有赤着上半身的光头汉子…… 有戴着草帽,体格健壮的青年…… 还有撸起袖子的肥胖妇人,光脚走路的老者,戴口罩的……咦?等等,方鸿眼角余光扫了眼:“这是大乾王朝,哪有什么口罩。用白布,半遮面,分明要趁火打劫。” 方鸿反应了过来。 再一看。 那肥胖妇人,光头汉子,身躯泛着温热的气息,是气血如炉,后天四层的武人! “吴老太真贪,要独占好处!” 光脚老头脸色难看,闷头走着,撞飞几个不长眼的路人,双脚一跳,踩着房檐远去了……方鸿瞥了眼,那是一位后天五层的武人。 “啧啧。” “墙倒众人推,大概如是。”方鸿捏了捏下巴。 难怪,周河全推开大门,直接跪了。 不跪不行啊。 大门破,众人闯进去,后续的各种剧情……可想而知了。 方鸿站在路边,又挪动到一处胡同口。 人很多,很拥挤——好多人站在街道两侧,议论纷纷,想看看吴乙芳怎么处置周家。 蓦然间。 身后的胡同,钻出张高麦和张菱角兄妹二人。 “方鸿,跟我们来。” 张高麦小声叫道,挤出人群。 “快来。” “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张菱角脸色有些慌张,叫上方鸿,沿着周宅大院的外侧墙壁,拐了个弯儿,就爬上墙头。 三人攀上墙壁的外檐,朝里面看去。 此处位置,视野开阔,就看见周河全把吴乙芳迎了进来,面色发白,低头弯腰地说话。 院内。 吴乙芳面容冷冽。 身边跟着几人,是王三狗一家。 ‘哼。’ ‘这事情,拖不得,飞云县还有一位周家姑爷。’吴乙芳打量一眼周河全,强忍杀意:‘武道秀才,官身品阶,不是我能够得罪,灭周家满门,得搭上性命……如今抢一笔银子,周家姑爷敢出头,自有县尉收拾他。’ 对面。 周河全低着头,暗忖道:‘这老妪当真狠毒,借势威胁……那些人闯进来打砸烧抢,谁能拦得住?父亲死去,女婿又远在郡县,险些重演当年的张家惨状!’ ‘万两银子,给了便是。’ ‘我父啊,三女儿,死不足惜。’ 周河全气得肝疼,完全没有伤心的感觉。 近些年,乐善好施,宅心仁厚的名声全毁了。 勾结妖族! 死罪,无可饶恕,无可争议! 至于心里面,是内疚惭愧,对不起洛河村民,还是心疼家业,眼看着从此衰落下去……周河全也分不清。 ‘呵。’ ‘装好人,装久了……先想想从哪凑出一万两银子,打发这老妪,免得再生事端。’ 周河全知道吴乙芳恨意深沉,不顾脸面,亲自登门。 单凭女婿的官身,压不住。 吴乙芳开口,冷喝道:“我给你半个时辰,若敢耽搁,后果自负!” 她站在原地,没有进正厅落座。 周河全急匆匆进入内院,翻找银票银两,以及珠宝地契。 墙头上。 目睹这一幕。 张高麦扶着额头:“我早上到了练武场才听闻这事,这下子……” 旁边。 张菱角泪眼朦胧,接嘴道:“这下子我们不能去武馆啦!”洛河武馆一年二十两银子,没了周家的资助,她只能含泪蹲在武馆的门口。 方鸿:“……” 假如周河全知道张(周)菱角是这么个想法,会不会气死。 “菱角,别伤心。”张高麦嘴角微微上扬,低声道:“你哥是谁?村里的练武奇才,只要开口,有人资助,带上你不是问题,至于方鸿就没有办法了……看这架势,周家要完,方鸿你有何打算。” 昨日,兄妹二人去探亲,不知方鸿退出周宅练武场的事情。 方鸿趴墙头,懒洋洋说道:“我去飞云县寻亲。” “哦?” 张高麦惊疑一声,道:“我以后也得去往县城,毕竟考取功名,须有郡县户籍。” 书院学子,有资格参加三年一届的科考。 进入书院,除了武道境界,还需要郡县户籍。 “不过。”张高麦话锋一转,跟张菱角齐齐看向方鸿,异口同声:“你去飞云县?只怕会饿死街头的吧。” 方鸿指了指周宅之内的场面:“看戏。” 晒着太阳,掏出瓜果,他安心当一个围观群众。 …… 第二天。 一处胡同的尽头。 花园内,吴乙芳毕恭毕敬,奉上五千两银票。 方鸿没接:“你,打算跟我五五分?” 诛妖之名,传遍村子,吴乙芳是名望最高的人物,武馆之主见了她,也面露几分尊敬。 五五分? 这就太贪心了。 吴乙芳慌张解释道:“还有五千两换成了地契。” 方鸿:“我只要银子。” 盏茶时间,出了胡同,乔装打扮的方鸿回到家,数着手里厚厚的一万两银票,露出欣慰的笑容:“经过我努力,加班加点的工作,终于脱贫致富了!” ------------ 第二十五章 事后 将近一万两白银! 什么概念? 假如洛河村有个财富排行榜,方鸿排进前三十:“据估算,地主周家,全部家产也就七八万白银。” 周家,明面上财产不到三万两。 昨日,搬去了飞云县城,暴露出很多产业。 这些隐藏起来的家产,被武馆之主和吴乙芳占了一部分。 其余人也喝了一点汤水。 后天六层吃肉,后天五层喝汤,后天四层的武人闻一闻。 “说起来。” “我这也算吃肉了。” 方鸿收起银票,心情不错:“大乾皇室统一印发的银票,由先天高人监制,纸钞轻薄,防伪高明,却只有州府区域的编号。” 追查几张银票的去向,根本没可能。 花起来,很放心……接着从怀里掏出金子,阳光之下,闪耀光泽,方鸿试着捏了捏,差点把一两金捏到变形。 “金价多高,尚且不知,到县城打听一番。” 洛河村人,见识少。 每天树下讲故事的刘老头,提起金子只知道昂贵至极,不清楚金银兑换的详细比例。 “如今。” “是时候出新手村了。”方鸿已经是真正的后天六层。 “此去飞云县,寻亲,练武,待到明年开春,考取秀才功名,就能开启我的斩妖大业!” 生而为人,斩妖除魔,不需要理由。 况且。 游历大乾,四处斩妖,提升根骨灵性,推动系统升级,这是下凡历劫的必经之路。 待到历劫回归…… 打碎虚空,横渡诸天,再回到青山医院! “嘿嘿,嘿嘿。”方鸿想到自己金身万万里,霞光无量,神威无限,掌心托地球,俯首压爆大气层,口含天宪的声音传遍亿万人,告知那些医生们、护士们、病友们,我没有病的画面……单是想一想,方鸿就全身发热! 良久。 平息心中小激动,方鸿出了门,逛了一圈洛河村:“这一去,以后不会再回来,就……买几个包子吧。” …… 街道上,包子铺,几个少年少女们低声说话。 走近了,扫一眼,这些都是周宅练武场的人。 瞧见方鸿,有少女叫道:“咱们练武场没啦!” “刘教习去了黎水村镇……” “吴教习卧床不起……” “就算周老太爷勾结妖族,周老爷无辜啊,那么宅心仁厚的好人……” 五个人买了四个菜包,分着吃,叹着气。 有人庆祝村子里逃过一劫,首恶已除,妖族已死。 有人还指着周家过日子,混饭吃。 如今树倒猢狲散。 不知多少人愁苦。 方鸿买了十余个肉包,笑了笑,分给几个人,一时间狼吞虎咽,都面露感激之色。 包子铺老板娘笑眯眯道:“哟,你可真大方。” 少女们红着脸,瞄着方鸿:“听说吴老太也要创办练武场,我们打算一起过去看看呢,你去不?” 方鸿摆手,婉拒一声,继续溜达了一圈。 路边的胡同,里面躺着衣衫褴褛的乞丐,缩在角落,没了心跳,身体已经凉透了。 没人发现。 方鸿继续往前,沿着周宅外墙,走到正门口,朱红色大门敞开,尽显衰落凋零的景象。 几个精壮的汉子搬东西,好像在重新修葺。 路上的行人旁观,低声议论。 原来是武馆之主接盘了大宅院。 方鸿驻足,思绪翻涌:“周宅的这处正门……我第一次来,转世刚苏醒,人生地不熟,位卑身也弱,正门进不去,只能走侧门。” 朱红大门,高约一丈。 裹着铁皮的门槛也有十寸高。 方鸿大摇大摆上前,迈过门槛,又迈回来,了却一桩心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叮!】 【平心静气,灵性提高!】 斩妖系统的提示,闪过眼帘,方鸿隐隐意识到其中逻辑。 “这不……” “巧了……” 方鸿站在朱红大门台阶下,就看到武馆之主从院内走出,是一位体态偏胖的银发老者,鸱目虎吻,步伐沉重,眼神锐利如刀子。 太好了! 快点发火啊! 我都在你家门口晃悠了! 方鸿眼巴巴盯着后天六层的银发老者。 “嗯?” “少年郎,快些回家去。”银发老者随口道,眉头一皱,被方鸿古怪目光看得不自在,摇摇头,负手离去。 不符合你的强者人设啊…… 这老头真稳。 方鸿遗憾的走了。 回到家,收拾好东西,就启程出发县城。 刚出门,方鸿眉毛一挑,看到王三狗媳妇牵着儿女,站在树荫下,脚边是大包小裹。 一问才知。 昨日,周河全赔了三百两银子的安家费,王三狗决定举家搬去县城。 附近的邻里们一脸羡慕。 方鸿不懂,有什么好羡慕的,也想死个儿子吗? 旁边。 刘老头凑了过来,感慨道:“主家老爷心善,给了这么多,惹人眼红啊,指不定哪天有贼入室杀人咯。” “走了好。” “将来六狗有出息。” 刘老头意有所指的说道。 三百两银子,街坊邻里都眼红。 天黑半夜,杀人夺银子,不是奇怪的事情。 区区这点钱……方鸿拍了拍布袋里面的万两银票,叹道:“银钱无非身外物,何至于此。” 刘老头冷笑:“等你有了再说吧。” …… 晌午时分,出洛河村,方鸿跟着王三狗一家三口,王三狗跟着去往县城的小吏,路上说道:“我给了将近百文的好处,人家才愿意带上我们。” “这一路上百里地。” “虎豹豺狼,不算麻烦,真正危险的剪径匪徒。” 大乾之内,敢做劫匪,要么是不要命的凶狠之人,刀口舔血,脑袋挂在裤腰上。 要么就是武力不俗的人。 这时候,前方的村里小吏,回头喊了一声:“各位,快点跟上,日落之前进县城!” 然后就跑了起来。 像王三狗这种拖家带口的,还有两拨人。 再加上独行的人……约有二十多人迈开双腿,跑了起来。 大乾百姓,多是后天一层、后天二层的境界,身强体壮,肩上扛鼎,长跑赶路。 偶尔有车马路过。 路边的丛林出现过几次满怀恶意的目光……看到小吏服侍才作罢,没有露面。 三个多时辰过去了。 前方路上,车马人流变多,众人望到飞云县漆黑城墙的墙头。 “飞云县,到了!” 粗略估算,七十公里路程……方鸿拿出村里小吏的盖印批文,告别王三狗一家几口,给了六狗一袋瓜,走上前,排队进城门。 郡县之繁华不是村镇可比拟。 城门口,有守将骑马,来来回回地巡视。 士卒们检查严格,时而喝问,时而拆开进城之人的行囊,抖了两下,倒在地上。 过路人哀求,趴地上收拾行李…… 长龙一般的队伍,传出催促声…… 至于骑马,坐车的人,士卒们随意扫了一眼,不多问,不为难。 方鸿默默观察——这就是大乾王朝的郡县城门的一处缩影! 少顷。 到了城门口。 士卒们拿着铜镜一般的器具朝着方鸿照了照,检查批文,摆手放行。 “那面镜子。” 方鸿进城门,回头看了眼,那是鉴别武道境界的东西:“若没有后天一层的境界,禁止入城。孩童例外。” 铜镜识别有没有后天一层以上的武道境界。 具体几层,照不出来。 而且,方鸿运转谦虚术,武道秀才当面也察觉不到。 通过城门,迎面就有拉客住店、用餐、人力车、带路当向导、卖郡县地图的人。 郡县之地,初来乍到,必须有向导地图。 没人领,没地图,进县城,不知方位。 方鸿已有打算:“先找客栈,然后再租个小院。” 村里那木屋,早已住够了。 他揣着一大沓银票银票……漏风漏雨的木屋,寒酸的草席枕头,充当座椅的石墩,满是裂痕的饭碗,统统变成过去式! “唔。” “园林一般的小院,古典厢房,丝绸棉被,三妻六妾,侍寝丫鬟——后面两个就算了。” 从洛河村镇来到飞云郡县,宛如猛虎入山,蛟龙入海。 在村里,有银子都没处花…… 连个青楼都没有…… 郡县之地,大有不同,繁华至极。 空气之中,仿佛弥漫着自由香甜的气息,方鸿深深吸口气。 ------------ 第一章 养生斋 飞云县。 方鸿进城后,找了家客栈,要了间上好客房。 此时。 方鸿坐在二楼靠窗户的位子,观察着县衙所在的方向:“郡县约有百万人,堪比前世唐朝长安的人口……县城之内,明面上只有三个七品官,县令,县尉,县丞,都是永盛年间的武道举人。” 这三人,都是后天九层巅峰的境界。 据传闻……飞云县还有一位先天境界的高人坐镇,乃是百年之前的武道举人。 “传说有先天高人截断大河,令夏日下雪,寒冬开花,这就近似于仙家法术的范畴,也不知流言真假,有没有夸大其词。” 凡事不可尽信,不可不信。 方鸿眯起眼睛……初来郡县,默默发育是上策。 片刻后。 有小厮上茶,闻起来清香,如桃花一般芬芳。 其实是添了香料。 见方鸿朝着窗外眺望,小厮瞄了一眼,搭话道:“客人在看街对面的莳花楼?那是农户们的去处。” 方鸿点头:“我就是农户。” 小厮:“……” 尴尬归尴尬,他继续介绍。 要说这青楼勾栏之地,也是分三六九等。 一二等,冠以‘院’、‘馆’、‘阁’之类的名头。 三四等,以‘室’、‘班’、‘店’、‘下处’命名。 客栈对面的青楼,便是三四等。 方鸿看在他这么卖力的份上,虽说不太感兴趣,也给了几文赏钱。 小厮抹布一甩,哼着曲儿,又去给别人讲。 …… “滚一边去。” 寸头汉子冷冷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吃菜。 …… “细说,细说。” 也有满脸痘痘的青年笑了笑,让他坐下来,仔细讲。 …… 日光如荼,微风习习。 方鸿出了客栈,手里拿着地图,寻找郡县之中的书肆。 来此之前,他已有明确计划,找个书肆,应聘上岗,当一个高危职业:抄书人。 书籍,蕴含知识,是人类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 在前世,读书能增长见闻,了解天下大事,培养文化修养,提升一个人的综合素质。 然而在这里,读书会入魔暴毙! 说到读书,人人色变,畏之惧之抗拒之。 方鸿灵性极高,自忖下凡历劫,当心一点就不会入魔暴毙……而且他好奇那只白狐说的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万族划分品阶,堂堂人族就三品? 他很不满意。 人族,当为第一品。 …… 养生斋。 飞云郡县的最大书肆之一,经营笔墨纸砚,出售出租书籍。 书肆冷清,门可罗雀,大部分时间无人问津。 掌柜心情不错……因为街上斜对面的书肆,也没有客人,就算有,起码是孕育气血的武人,甚至是功名在身的武道秀才。 大乾书肆,高端如斯,普通人没有资格进来。 门槛分为九级台阶,其上泼墨,状若一朵朵青云。 寓意是青云直上,代表着大乾的官身品阶。 门面由白玉制成,雕刻祥瑞,点缀明珠,镶嵌画迹,悬挂一轮轮弯月牙儿的银铃,恍如仙境之门。 方鸿走进去,就看到各式造型的书架书柜,笔墨器具。 一册册书籍,有轻纱遮盖,有水晶一般的圆牌标注价格……这一切,统统都在衬托书籍贵重! “抄书?” “当然缺人啊!” 掌柜得知了方鸿来意,笑得合不拢嘴。 他拽着方鸿胳膊,生怕进门之后又有怯意,退意,转身跑了。 抄写书籍,编订书册,都是相当危险的营生。 养生斋之内,抄书人来来去去,不知换了多少回。 有的抄着抄着就突然暴毙。 有的不敢再继续,请辞离开。 掌柜也没办法。 强留,是害人性命! 就算平民性命如草芥,铡刀落到脖子上,总是会反抗。 因此……养生斋的抄书人,以银两诱之! 一个月还活着,三十两银子。 两个月还活着,再给六十两银子。 三个月还活着,就有一百两银子奉上。 四个月还活着,三百两银,还有一份上佳的武道练法! 当然。 养生斋开了几十年。 活到三个月,拿到百两银,也就十来个。 至于活到四个月的抄书人…… 至今没见过! 他打量了一眼方鸿,道:“抄书是个好营生……一人抄书,全家老小不挨饿,吃饱饭,穿新衣,有住处,你是来对了地方。” “不过……” “后天二层,灵性太差,恐怕一天就得死。” 这份工作的要求,是后天三层。 再往上就是孕育气血的武人。 武人在县城,活的很滋润,哪会找这种高危的工作,提心吊胆,每天都拿命换钱。 方鸿:“那我过几天再来?” “那……” 掌柜的连忙把方鸿拉进来,笑呵呵开口道:“那怎么行,岂不是让你白白跑一趟?今儿就开始,抄写一册书,想来也没什么事。” 说完,他拉着方鸿走向书肆里面的房间。 方鸿不好太露骨,就收起喜悦,假装半推半就的样子,绕过屏风,掀开纱帘,进入里屋,率先看到的是一张张古色躺椅,各自配有小方桌。 方桌之上,香炉缭绕烟雾,散发阵阵清香。 “咳咳。” “这是供客人读书的地方。”掌柜继续往前走,推开了一扇遍布锈迹的厚重铁门。 后堂是一间宽敞的屋子。 最里面三丈长桌,坐着几个人,闷头抄写书籍。 靠门的一侧,靠窗的一侧,站着几个丫鬟打扮的少女。 方鸿扫了眼,这些都是服务员。 前堂有客来,掌柜摇铃铛,就出去端茶递水。 “好了。” 掌柜止住脚步,没有接近长桌,隔着五丈指了指:“等会我叫芃儿给你拿一本内容简单的传记,你照抄就行,不可擅自改动字迹的笔画,次序,否则被复查出来,惩罚很严重。” 方鸿:“这么简单,岂不是有手就行。” 掌柜微微一笑道:“这活儿最为轻松惬意,算你有眼光……只要不抄写字典,不识字,没什么危险。” 话音落毕。 嘭的一声。 接着传来身子倒地,长桌划动,椅子翻倒的声音。 唤为芃儿的少女惊叫道:“呀,又有抄书人死啦!” 掌柜:“……” —— ps:感谢武哥的萌主,感谢老读者飞鸟asuka、键盘即正义的万赏,感谢湘曦小可爱、香辣兔头,川奈雪的茶、书友160203212407793、五彩斑斓的缤纷的打赏……今天三更。 ------------ 第一章 养生斋 飞云县。 方鸿进城后,找了家客栈,要了间上好客房。 此时。 方鸿坐在二楼靠窗户的位子,观察着县衙所在的方向:“郡县约有百万人,堪比前世唐朝长安的人口……县城之内,明面上只有三个七品官身,即县令,县尉,县丞,都是永盛年间的武道举人。” 这三人,都是后天九层巅峰的境界。 据传闻……飞云县还有一位先天境界的高人坐镇,乃是百年之前的武道举人。 “传闻中先天高人截断大河,令夏日下雪,寒冬开花,这就近似于仙家法术的范畴,也不知流言真假,有没有夸大其词。” 凡事不可尽信,不可不信。 方鸿眯起眼睛……初来郡县,默默发育是上策。 片刻后。 有小厮上茶,闻起来清香,如桃花一般芬芳。 其实是添了香料。 见方鸿朝着窗外眺望,小厮瞄了一眼,搭话道:“客人在看街对面的莳花楼?那是农户们的去处。” 方鸿点头:“我就是农户。” 小厮:“……” 尴尬归尴尬,他继续介绍。 要说这青楼勾栏之地,也是分三六九等。 一二等,冠以‘院’、‘馆’、‘阁’之类的名头。 三四等,以‘室’、‘班’、‘店’、‘下处’命名。 客栈对面的青楼,便是三四等。 方鸿看在他这么卖力的份上,虽说不太感兴趣,也给了几文赏钱。 小厮抹布一甩,哼着曲儿,又去给别人讲。 …… “滚一边去。” 寸头汉子冷冷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吃菜。 …… “细说,细说。” 也有满脸痘痘的青年笑了笑,让他坐下来,仔细讲。 …… 日光如荼,微风习习。 方鸿出了客栈,手里拿着地图,寻找郡县之中的书肆。 来此之前,他已有明确计划,找个书肆,应聘上岗,当一个高危职业:抄书人。 书籍,蕴含知识,是人类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 在前世,读书能增长见闻,了解天下大事,培养文化修养,提升一个人的综合素质。 然而在这里,读书会入魔暴毙! 说到读书,人人色变,畏之惧之抗拒之。 方鸿灵性极高,自忖下凡历劫,当心一点就不会入魔暴毙……而且他疑惑那只白狐的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万族划分品阶,堂堂人族就三品? 他很不满意。 人族,当为第一品。 …… 养生斋。 飞云郡县的最大书肆之一,经营笔墨纸砚,出售出租书籍。 书肆冷清,门可罗雀,大部分时间无人问津。 掌柜心情不错……因为街上斜对面的书肆,也没有客人,就算有,起码是孕育气血的武人,甚至是功名在身的武道秀才。 大乾书肆,高端如斯,普通人没有资格进来。 门槛分为九级台阶,其上泼墨,状若一朵朵青云。 寓意是青云直上,代表着大乾的官身品阶。 门面由白玉制成,雕刻祥瑞,点缀明珠,镶嵌画迹,悬挂一轮轮弯月牙儿的银铃,恍如仙境之门。 方鸿走进去,就看到各式造型的书架书柜,笔墨器具。 一册册书籍,有轻纱遮盖,有水晶一般的圆牌标注价格……这一切,统统都在衬托书籍贵重! “抄书?” “当然缺人啊!” 掌柜得知了方鸿来意,笑得合不拢嘴。 他拽着方鸿胳膊,生怕进门之后又有怯意,退意,转身跑了。 抄写书籍,编订书册,都是相当危险的营生。 养生斋之内,抄书人来来去去,不知换了多少回。 有的抄着抄着就突然暴毙。 有的不敢再继续,请辞离开。 掌柜也没办法。 强留,是害人性命! 就算平民性命如草芥,铡刀落到脖子上,总是会反抗。 因此……养生斋的抄书人,以银两诱之! 一个月还活着,三十两银子。 两个月还活着,再给六十两银子。 三个月还活着,就有一百两银子奉上。 四个月还活着,三百两银,还有一份上佳的武道练法! 当然。 养生斋开了几十年。 活到三个月,拿到百两银,也就十来个。 至于活到四个月的抄书人…… 至今没见过! 他打量了一眼方鸿,道:“抄书是个好营生……一人抄书,全家老小不挨饿,吃饱饭,穿新衣,有住处,你是来对了地方。” “不过……” “后天二层,灵性太差,恐怕一天就得死。” 这份工作的要求,是后天三层。 再往上就是孕育气血的武人。 武人在县城,活的很滋润,哪会找这种高危的工作,提心吊胆,每天都拿命换钱。 方鸿:“那我过几天再来?” “那……” 掌柜的连忙把方鸿拉进来,笑呵呵开口道:“那怎么行,岂不是让你白白跑一趟?今儿就开始,抄写一册书,想来也没什么事。” 说完,他拉着方鸿走向书肆里面的房间。 方鸿不好太露骨,就收起喜悦,假装半推半就的样子,绕过屏风,掀开纱帘,进入里屋,率先看到的是一张张古色躺椅,各自配有小方桌。 方桌之上,香炉缭绕烟雾,散发阵阵清香。 “咳咳。” “这是供客人读书的地方。”掌柜继续往前走,推开了一扇遍布锈迹的厚重铁门。 后堂是一间宽敞的屋子。 最里面三丈长桌,坐着几个人,闷头抄写书籍。 靠门的一侧,靠窗的一侧,站着几个丫鬟打扮的少女。 方鸿扫了眼,这些都是服务员。 前堂有客来,掌柜摇铃铛,就出去端茶递水。 “好了。” 掌柜止住脚步,没有接近长桌,隔着五丈指了指:“等会我叫芃儿给你拿一本内容简单的传记,你照抄就行,不可擅自改动字迹的笔画,次序,否则被复查出来,惩罚很严重。” 方鸿:“这么简单,岂不是有手就行。” 掌柜微微一笑道:“这活儿最为轻松惬意,算你有眼光……只要不抄写字典,不识字,没什么危险。” 话音落毕。 嘭的一声。 接着传来身子倒地,长桌划动,椅子翻倒的声音。 唤为芃儿的少女惊叫道:“呀,又有抄书人死啦!” 掌柜:“……” —— ps:感谢武哥的萌主,感谢老读者飞鸟asuka、键盘即正义的万赏,感谢湘曦小可爱、香辣兔头,川奈雪的茶、书友160203212407793、五彩斑斓的缤纷的打赏……今天三更。 ------------ 第二章 苏状元 长桌那边。 其中一个抄书人,七窍流血,失去知觉,垂下双臂,脑门磕在桌沿上……长桌划动、椅子翻倒、笔墨飞溅,嘈杂的声音之中,人已经直挺挺躺在地上,瞬间暴毙! 掌柜扭头看方鸿:“其实……” 芃儿叫道:“掌柜的那人死啦,他昨天才来。” 掌柜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半截话咽了下去,没好气道:“闭嘴,吵吵闹闹不像话!” 正琢磨怎么解释。 这下可好,一时间没了词儿。 方鸿善解人意地劝道:“凡事总有意外,谁也没得办法。” “是啊是啊!” 掌柜松了口气,他担心,会不会把方鸿给吓跑了。 其实……方鸿也担心,万一掌柜良心发现,暂时歇业,耽误上岗,过几天不缺人了怎么办。 片刻之后,方鸿知道自己想多了。 掌柜唤了个伙计,把那人抬出,扔到书肆后面的胡同里。 养生斋照常开门。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掌柜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让唤为芃儿的丫头,给方鸿讲解具体的抄写过程。 …… 少顷。 一身青色衣裳的芃儿从书库里面翻出了一本薄薄的传记。 她娉娉婷婷地走到方鸿跟前,灵动的乌黑眸子,贝齿轻启:“你照着上面抄写就好啦,做事的时候,不可胡思乱想,不可琢磨文字的意思,不可想象书里的内容。” “一天抄一本。” “按日结,一本书,会给你一百文钱。” 芃儿捧着书籍,目不斜视,递给方鸿。 方鸿道:“听人说,读书入魔会变成可怕的邪魔……” “那是吓唬小孩子。”芃儿看了眼方鸿的长相,掩着嘴,痴痴笑道:“咱们这些普通人读书只会疯,死,不可能入魔。” 武道强者,读书过多,才可能入魔。 芃儿:“怎么也得……后天七层以上吧!” “这。” 方鸿倒吸一口气。 尴尬了。 昨日出村镇,感觉良好,然而连入魔的资格都没有。 确实不能莽。 稳住,必须稳得住,怎么也得发育变强一点点。 方鸿看了看手里的书册:“这是什么传记?谁写的。” 芃儿蹙眉:“我说啦,不可打听书籍的内容……反正,分类是传记,由苍州府养生斋的武道强者划分品类。” 经营书肆,养生斋相当成功,开遍苍州府的七大郡县。 据说…… 养生斋总部开设在大乾皇都! 方鸿坐在长桌的侧边,拿起一支细长的墨笔,翻开这本传记:“大乾王朝苏状元的一生……元昌年间,乾帝钦点状元郎,曾任正八品翰林编修、从五品侍讲学士、册封国子监博士、镇邪司三品**,后辞官退隐,创办****阁,宣讲武道,栽培族人,****,****,万民敬仰。” 元昌年间,那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是永盛帝在位。 方鸿握着墨笔,继续抄写。 “元昌六十二年间,太妖入境,掀起灾祸,死伤百万人,泉州府诛妖司紧急求援。 苏状元跋涉千里,四剑斩妖,同归于尽。 目录: 一:少年秀才。 二:青年举人。 三:金榜题名状元郎。 四:平步青云。 五:**** 六:**,人生自古谁无死。” 方鸿翻了两三页,皱起眉,很多字都不认识。 周宅的字典,只看了上册。 看来,得抽个时间,借阅下半册大乾字典。 养生斋售卖字典,但初来乍到,方鸿不熟悉书肆布局——而且,武人们才有资格购买字典。 罢了。 继续逮住那只羊,撸羊毛……方鸿眼前闪过周河全的富态面孔。 他继续抄书。 “元昌初年,元昌帝继位登基,加收各地赋税,建造灵气长城,推广至三十六州府——苏状元出生在建造灵气长城所征调的农户队伍之中,彼时天寒地冻,苏状元尚且年幼,难以御寒,儿时落下了严重病根。 七岁时,每月患热病。 十岁时,身材矮小,被家中长兄刁难。 十六岁时,体弱力衰,不具备后天一层的武道境界……生父卖女,换来三颗淬体丹,苏状元跪地哀求,得两颗,两日之后突破到后天二层。 此事传出,民众震动。 郡县之中有富商,姓氏为苏,收苏状元为义子。 百姓赞叹,富商仁善,苏状元择良木而栖。 然,生父品行低劣,撒泼闹事,索要了千两白银才罢休。” 抄到此处,笔尖一顿,方鸿几乎能猜出当时的状况。 祖祖辈辈皆农户,衣不蔽体,食不饱腹,生事微渺,贫苦如斯,生了个儿子居然是武道奇才…… 哪里愿意卖给别人当义子? 但…… 苏状元本人不想改姓氏,富商也难以强迫。 方鸿暗暗一叹,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年年月月饿肚子,换成是谁,也得崩溃。 弃生父…… 离开原生家庭…… 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方鸿继续抄写: “十七岁时,苏状元一鸣惊人,练武只一年,后天第六层,周身气血如烈焰。 义父大喜,资助科考。 识文断字,通过院试,自此改名苏秀才。 彼时立下誓言,金榜题名之日,改名为苏状元。 此事传出,众人哗然,引为饭后笑谈。” 方鸿继续翻看。 往后十余页,都是较为详细的成长经历。 少年秀才,青年举人,取了富商的两个女儿当平妻……正妻,则是大乾元昌帝的十九女儿! 接下来,就是殿试,金榜题名状元郎。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翻了一页,又翻回来,方鸿眼底闪过错愕之色:“没了?正看到精彩之处就没有了?” 这跟高潮时,戛然而止有什么区别。 ‘断章!’ ‘打死!’ 方鸿咬咬牙,扭头看向芃儿。 “太好啦,你没事。”芃儿拍了拍一马平川的胸口,雀跃道:“抄写完的书册放在桌上,原本交给我……等会掌柜的给你发钱。” 下一刻。 长桌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啊啊啊我要死了!” “灵气长城!” “北海游龙!” “黄鸟衔山!” 音调嘶哑,情绪崩溃,这人双手捂着脸跑了出去。 闷头抄书的几人,面色麻木,毫无反应。 仿佛司空见惯了。 芃儿轻声道:“抄书不易,方鸿你要当心呀。” …… 黄昏时分,回到客栈,方鸿闭眼体悟气血的变化。 咚!咚!他控制心跳,血液一下子加速流动,体表肌肤就开始泛起红色。 皮肤痒痒的,仿佛有羽毛划过。 骨头酥酥的,仿佛经过了千锤百炼的锻造。 盘旋心口的先天元气跳动起来,吞吞吐吐,涨涨缩缩。 先天元气的能量太多了。 自从融入体内,支撑着方鸿突破到后天六层,不见减少! 估计也就消耗了百分之一……可能还不到。 “当真是仙丹大药。” “一缕先天元气抵得上无数枚武道丹药。凭此,不用购置任何练武的补品。” 再服用武道丹药,是舍近求远,是以次充好。 收敛杂念,方鸿活动了一番拳脚,就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 方鸿伸出手指,弹了一下胸口,发出叮当的脆响。 铜皮铁骨的异象! 这已是后天六层的巅峰水准。 方鸿把手指头往后掰,指尖碰到了手腕:“照这么下去,不锈钢?钻石级别的人体?” 此外。 力量攀升,已经超出五万斤。 “不错。” “转世之后,意识苏醒,到如今才算有了斩妖之力。”方鸿并不急着斩杀妖怪,没必要生死搏杀,把自身置于险境。 眼下,斩妖,相当于开局不买装备就打架。 再发育一段时间,等个几年,就是满级清兵线……小兵再多,能打死人? ------------ 第三章 小院 “读书,练武。” “科举之路,考取功名。” “再之后就开始斩妖大业,早日历劫归去。”方鸿推开窗,望着客栈之外的繁华街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小贩吆喝,商铺众多,恍如古色古香的画儿。 终究是凡尘俗世。 他的归处,应在天穹之上的浩渺仙境。 …… 到了第二天。 客栈老板得知方鸿要租住小院,介绍一个牙人,贼眉鼠眼,本地口音,看上去不似好人。 牙人做事周密,滴水不漏。 先是拿郡县地图……上面画着各处的地价分布,很是用心了。 方鸿低头看,就想起内环外环的房价区别。 “您预算多少银子?” “不知道。” “您想要几进小院?” “都行。” “飞云县分为四个方向的区域,东边地价最贵,街上都是贵人,西方多是身份低贱的人群,您打算住在哪个区域?” “随意。” 牙人有些无语了。 好家伙,这是来耍人的吧,您干脆住城墙边上……当方鸿拿出价值五百两的银票,他眼睛直了,腰背也弯下去了。 找了一上午。 没有中意的。 但对于郡县繁华,方鸿有了切身体会的认知。 譬如眼前,路边地摊,坐着个黑发老者,摆着几本素色封面的书籍,居然是稀有的武道练法! 与别的商贩相比,这里冷清,无人问津。 黑发老者抬了抬眼皮,一脸冷漠的样子:“五十两银子一本。” 牙人笑了笑:“不识字,买了也没用。” 黑发老者面无表情,漠然道:“这是以图画为主……” 牙人拉着方鸿走远了,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别信,是骗子,高深的武道练法不会这么卖。” 那上面都是诸如抱石练力、普遍流传的东西。 没什么价值。 方鸿:“这种事,不会被打吗。” 牙人嬉笑:“卖完就换地方,飞云县那么大,碰不到……而且骗子后面有帮派。买家不是武人,只能吃个闷亏。” 方鸿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 路过一条条街巷。 蓦然之间,他看到约有五丈之高的阁楼,香气飘飘,歌声渺渺,灯笼高挂,雕栏玉砌,隐隐约约传出来靡靡之音。 牙人:“那是柳月阁,出名的勾栏之地。” …… 又路过一处相当阔气的郡县大宅院。 门侧有石雕矗立,威严浓重。 门口有小厮看守,体魄强壮,后天三层的境界。 牙人连道:“这边走,别贴着吕府大门。” 吕府? 方鸿心思一动:在大乾,寻常人家的住所只能叫宅、院、居。 七品以上的官身,其住所,可以称之为府邸。 ‘吕府……县丞吕延阳的住处。’ ‘按照周宅管家的说法,我两个孪生妹妹的去向,就是被飞云县某个府里的小姐收为丫鬟。’ 偌大县城,称之为府的住处却寥寥无几。 这下子,寻亲有范围,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寻找。 …… 随后,来到下一处出租小院,坐落一条巷子的中间位置,推门一瞧,还是二进的结构。 一眼相中。 问完价钱就定了。 反正是租住,到明年,就该考取大乾的功名品阶了。 牙人大喜:“那,咱们现在签个契约?” 他从怀里取出一份制式契约。 这小院,是他堂姐购置的家产,平时闲置,由他出租,所得租金三七分。 方鸿看了看契约文书。 内容近似于借条,用词直白,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相比于前世的各种合同……一页几十字,一点不严谨,能挑出大量漏洞。 方鸿倒是无所谓。 若敢搞事情,主动送人头,快意恩仇不隔夜。 况且…… 还能提高灵性…… 方鸿在文书下方按了个指印,签了名。 牙人收起契约文书,笑道:“巷子口都是低矮平房。” “巷子里边共有六七处院子,隔着高墙,互相不打扰。” “出门右拐,走两个盏茶时间,就是飞云书院。” 看他这么负责,滴水不漏,方鸿旁侧敲击了一番。 若要寻人,有什么好的法子。 牙人摇头:“找不到,只能看运气。” 县城上百万人口,找人就如同大海捞针。 “若是某处府里小姐的丫鬟呢?” “那就简单了。”牙人道:“经常有人来寻亲,打听一个府里丫鬟的话,要不了几天。” 这事儿不难。 三两银子就能办。 方鸿乐了,在周宅管家嘴里,这是没指望的事。 有时候,花再多钱不如找对了人。 按照记忆,方鸿描述了一番,牙人仔细听完,急匆匆走了,拐个弯就消失在人群里。 …… 一个时辰过去了。 方鸿购置了一堆日常用品。 两个店铺伙计送货上门,往院子里搬。 正此时,嘎吱一声,巷口的低矮平房推开门,走出兄妹两人,瞥了眼巷子里边的院落门口。 看到方鸿就像按了暂停键,画面定格,脸色凝固。 张高麦已经懵了。 张菱角直勾勾盯着方鸿,小跑到院落门口,往里看了看。 ‘哇!’ ‘可为良配呀!’ 张菱角眼睛一下子亮了。 她的兄长张高麦,歪着脑袋,瞠目结舌地问道:“我们得到周老爷的资助到县城,住得起平房,你,你,你怎么住院子!” 院子啊! 还是二进的,郡县的啊! 张高麦看着方鸿:“你怎么住得起二进院落?难道是卖了黑虎拳法换银两?那是犯了大乾律,被抓到,有牢狱之灾。”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码事……方鸿随口道:“周河全到了县城,把你们也带来了,没有认亲吗?” 认什么亲,张高麦和张菱角微微一愣。 方鸿一笑,道:“你俩还不知,练武场都传遍了,说你们是周河全的私生子女。” 反正周宅练武场已经解散了…… 更何况,练武场确实有些风言风语。 “私生子!” 张高麦一屁股坐在地上。 “私生女!” 张菱角小嘴微张,鼻翼颤动,一下子就想通了:为什么周老爷不准自己有嫁入周家的心思,为此大怒。 好似晴天霹雳。 突然换了个爹。 兄妹二人,面面相觑,连忙回家找娘亲求证去了。 很快,院落收拾完毕,方鸿给了伙计们五十文赏钱,合上大门,到处检查了一番。 正厅里面的家具,桌椅盆栽,一应俱全的样子,稍加调整,就如同前世的阔气客厅,可惜没有电视,电脑和智能扫地机器人…… 主厢房找人打扫过了,换上了崭新被褥,衣柜用品,墙上壁画的格调太差了,需要更换…… 客房没怎么动,直接扔了两张草席…… 内院是个正方形,长宽三丈,相当于一百平米的花园…… 外院是长条形状,长三丈,宽度一丈多,像阳台,种着不知品类的大树……方鸿看了一圈,站在树荫下,轻笑道:“凤窠丹穴岂凡鸟,马育月窟真龙媒。” …… 临近黄昏。 方鸿来到养生斋。 前世这个点上班打卡,肯定被劈头盖脸的痛骂,扣工资,扣绩效,甚至辞退都可能。 在养生斋,掌柜友善,见到方鸿就笑呵呵迎进来。 芃儿递水,温声软语。 工作氛围很融洽,很轻松,很悠闲。 ‘我得好好工作。’ ‘怎么也得干个大半年吧。’方鸿超喜欢这里,接过芃儿递来的两本书册。 今天的工作内容:复查其他抄书人的抄写书籍。 方鸿翻开,互相对照。 这是一本养育气血的诀窍。 “血为气之母,气虚则失血,气随血而脱。” “我辈武人,孕育气血通常是难之又难……若是先天亏空,体虚气弱,再怎么苦练也孕育不出气血。” “经我多年摸索,考察,验证……” “喝热水!” “每日饮用四大壶热水,化不可能为可能,孕育气血变简单!” 方鸿面无表情。 喝热水,解百病,还能增益练武? 你怎么不说喝岩浆…… 这本气血诀窍的武人随笔,简直是开心源泉。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方鸿翻了一大半,眼前又闪过斩妖系统的提示,就听见长桌对面传来两声苍老的咳嗽。 方鸿抬头看了眼。 白发苍苍的老者低声道:“随便翻翻就行了,你还真的在核查。” 方鸿:“……” 原来摸鱼是诸天万界的打工人必备技能? ------------ 第四章 识字 长桌对面。 白发老者名叫张大田,酒槽鼻,招风耳,眼睛浑浊不堪,看起来约有六七十岁了。 本应颐养天年的老年人,为谋生填饱肚子,在养生斋抄书。 惨不忍睹…… 万恶的资本家啊…… 方鸿的奇怪目光让张大田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你想想,你抄写的书册出了错漏,被我复查出来,扣了当天赏钱,亏不亏,恼不恼,心疼不心疼?” “复查,翻翻就好。” “咱们抄书人呐,一旦较真,死的只会更快。” 张大田眯着眼睛,露一口黄牙,给方鸿解释抄书摸鱼的真谛。 同时。 边上几个抄书人抬头,嘴角扯动似微笑:“咱们都是苦命人。” “是啊,走投无路,只能拿命抄书了。” 有的欠了巨额债务。 有的家里老母,子女,生了重病。 有的干脆是不想活了,临死之前赚一笔,柳月阁潇洒一回。 “你们……” 方鸿眸光闪烁,叹了口气。 又来了! 我太难了啊! 彷如前世,青山医院,众人皆醉我独醒。 一眼望去,没有正常人…… 养生斋也如此…… 面色苍白的邋遢青年,多年不洗头的卷发妇人,指甲长达十几寸的中年男子,面色木然,充满绝望,好似在泥潭挣扎。 唯独我一个,对生活饱含热情,对抄书由衷喜悦。 方鸿看着他们,道:“我懂了。” 几个人挤出僵硬的笑容。 张大田松口气,真有愣头青一门心思地较真,不知要重抄多少次。 方鸿低头看书,看到开心之处,扫了眼这些人——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 天黑以后。 抄书人纷纷离去。 张大田拎着酒壶小酌几口,笑呵呵看着方鸿:“我来养生斋,也才两三天,咱们以后多帮衬。” 方鸿沉吟了一下:“好,我帮你收尸。” 张大田:“……” 老头子一百多岁,还没活够,收什么尸。 这方鸿…… 表面上看似寻常…… 早该想到的,来这儿抄书,怎么会有正常人?张大田哼了一声,慢悠悠走向胡同里面。 “先回家。” “打听一下周肥羊住在哪里。” 方鸿背着手,回到院子里,隐隐听到隔壁的女子娇喘。 两丈之高的实墙,其实很隔音。 奈何听力太好了。 方鸿忍住翻墙打晕的念头,走到巷子口平房,邀请张高麦和张菱角兄妹两人来做客。 两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周老爷真是我们的亲爹,真的!” 张高麦茫然,不知该怎么面对父亲。 张菱角激动,一旦周河全认亲,下半生衣食无忧,以后不用再费尽心思的嫁入富户。 而此时。 方鸿只想从她嘴里撬出周肥羊的住处。 很快,她就坦诚相待了:“周老爷住在孙恩瑞秀才大人住处的街对面,是一处四进大宅……等认亲,我要住进去,开开心心的享福。” 那样的日子,定是天天不喝水,喝肉汤。 脚上的草鞋,也是一日洗一遍,不沾泥土。 但…… 认亲很困难…… 今儿那周家大姐亲口说了……她是贱妇偷偷生下的野种,不是周家的子嗣。 张菱角看着小院西边的客房,可怜兮兮地说道:“方鸿,方鸿,给我住几天客房好不。” 巷子口低矮平房,阴冷潮湿,狭小拥挤。 这辈子,她没住过二进院,眼巴巴求着方鸿。 “不行。” 方鸿没心思扶贫……睡我的房,凭你胸大? …… 郡县东区。 一处四进大宅院。 一身黑衫的管家端上茶水,周河全端起茶杯,叹了口气道:“郡县居,大不易!” “讨好县尉,就花了万两银子,才没有被抓去入狱审问。” 正所谓父债子还。 周老太爷亡,留了一堆烂摊子,牵连了全家老小。 周河全咬着牙:“若不是给县尉打点好处,姑爷在其中周旋,只怕昨日女眷们沦为女囚……要知,女囚,大牢里生不如死,牢头们轮番奸淫是家常便饭,待到审问之时,轻则在堂上被裸体笞杖,重则被脱掉裤子,游街示众。” “真的假的啊?” 窗外传来疑惑的声音。 周河全冷笑一声,愤怒道:“这就是大乾,男子是武人的主流群体,不把女子当人看!甚至那些爬上高位的女人,对待女子,更加残忍。” 今日长女一番话,把他气到了。 张菱角五官端正,相貌灵动,怎地称其为野种?多好的孩子,认个亲就那么难。 窗外一声叹:“这世道……太残酷了些。” “是啊是啊。” 周河全捶着胸口。 长衫管家咽了口干涩唾沫,牙齿上下打颤:“老,老爷,窗外那人您认识?” 周河全一愣:“不认识。” 咔嚓,窗户打开,一道身影从窗口钻了进来:“周肥羊……周河全你有没有大乾字典,借我看看。” 这人脸上戴着老虎面具,只露出一双眸子。 气血热浪扑面来! 后天六层的武人! 周河全跪了,连忙道:“大人若要看字典,只要说一声,周某人双手奉上两册字典……这等小事,何必破窗,万事好商量的啊。” “哦。” 方鸿脸颊有点痒,伸手挠了挠。 周河全大惊失色,低头:“大人别摘面具,我眼盲,什么也看不到!” 管家:“……” 方鸿:“……”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心肠仁善,遵纪守法,踩到了花花草草都会内疚。 方鸿不悦,道:“你在侮辱我的高尚品德,站起来,别跪在地上。” 客观地讲,周河全虽是地主,收割村民劳动力,但某些方面,做的很有良心了。 周宅练武场,是方鸿武道入门的地方。 周河全也算对他有恩。 很快,管家出门,拿来上下册字典。 期间没通风报信……姑爷住在街对面的宅子,怕是来不及。 “谢谢。” 拿到字典,方鸿道谢。 周河全咳嗽一声:“您喜欢,就拿去好了。” 方鸿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银子,递到周河全手里:“按照市价,我买下了。” 周河全一脸茫然。 他看着管家。 两个人面面相觑……买字典,何必半夜破窗啊。 …… 翌日。 天边微微亮。 方鸿捧着下半册字典,翻阅一遍就记住。 “总算识字了。” “不再是文盲。” 方鸿欣喜,收起上下册字典,又唤出斩妖系统: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0.80 灵性:0.76 境界:后天五层 斩妖点数:0% 系统升级进度条:0.12%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诸天归一(待觉醒) 开机礼包:随机下品天赋(一道)、圣地仙门清泉(一瓶)、圣地神府大力丹(一枚)、圣地鬼国灵初草(一株)、圣地光世界阳光(一抹)、圣地极乐寺百万户香火之花(一朵)、紫宸学府笔记本(一本)、九曜学府小石子(一粒)、古王朝御用枕头(一只)、伪仙鞋子(一只)、天羽族幼崽读物(一册)……大圆满天地之气(一口) …… 原本根骨是0.60,加了20%斩妖点数变成了0.80。 灵性也从0.49变成0.76。 可惜打脸太少了,不然能翻倍。 方鸿看向开机礼包那一栏,如同星光闪烁——后面的冻结提示已经没了。 签到领取礼包! 方鸿没犹豫,点击领取【仙宫基础功:东天门(六式)】! ------------ 第五章 东天门 方鸿领取礼包时,物品介绍的信息涌入心头。 …… 东天门(六式):神祇天狗到访神圣仙宫,有感守门者弱小,推算出一门神功,天地共鸣,万物臣服,赐予仙宫东天门【注:练此功,须有神圣赐位格】 …… 方鸿挑了挑眉毛,自信一笑,他可是中天北极紫微大帝! 哪个神圣,有他神圣。 何须什么赐位格。 再说了。 天庭就算改名了,改成仙宫,也不能不认以前的南天门天兵吧? “来。” 方鸿吸了一口气。 噹! 东天门领取中! 刹那之间,【仙宫基础功:东天门(六式)】这段字迹炸开了,似化为漫天的日月星辰,似化为无尽的风火雷电,梦幻泡影,变化莫测,真实定型,是一滴水珠形状的玄奇之物。 金银交织的水滴! 这就是东天门的功法传承。 非纸张承载,非文字表达,非言语阐述,而是玄妙的道理,凝结成了不可揣测的事物。 方鸿坐起身,看着闪耀金色与银色的水滴融入眉心。 瞬间。 金银水滴入脑海,入灵魂。 日月攀升,天地远去,仿佛从世界之中抽离而出,方鸿的视角感官,在这一刻拔高到不可思议的高度! …… 轰! 东天门第一式:开门见山! 眼前幻象,流光溢彩,好像把天穹劈开,出现了演示画面,有周身寰绕仙光的万丈巨人抬起掌,五指摊开,轮转之间,镇压亿万里大地。 每一道掌纹都是天堑地沟…… 每一根指头都是伟岸巨柱…… 无与伦比的巨掌,把天穹盖住,把九霄云雾压散,回荡着不可知不可测不可描述的韵律,像乐章,像仙曲,神圣又古老苍茫。 轰! 巨人抚掌,山脉坠落,亿万里大地塌陷! 方鸿瞬间领悟了东天门第一式的高妙意蕴、修行法门、发力手段:“这就是神仙传法,传承,直接领悟。” 醍醐灌顶,大抵如是。 方鸿低头看手掌,五根手指头摆动了几下,沉吟半晌,耗尽心力,经过长达五分钟的技能读条…… 嗡!! 他浑身气血燃烧! 手掌捏印,彷如执玺,酝酿着宏大之力! “有点难。” 他沉沉吐了口气,松开手掌。 酝酿时间长…… 威力似极强…… 当然,比起演示幻象差远了。 万丈巨人的开门见山,一掌压下如一座山脉坠落。 前世的喜马拉雅山脉与之相比,短小的可怜,像是芝麻粒。 刹那间。 方鸿又心生明悟:“如今,我修炼东天门第一式堪堪入门。” 入门之上,便是登堂入室、炉火纯青、通玄绝伦、天工造物! 按照传承的意思: 修炼到天工造物的高妙之境:一掌拍下去,造出一片山脉。 真实山脉? 不科学啊! 方鸿感悟东天门的传承:“这就不讲道理了,违反物质守恒定律,拉瓦锡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罢了,再看看东天门第二式。” …… 轰! 东天门第二式:福祸无门! 巨人掌心托起一轮大日,又一轮弯月冉冉升腾,若隐若现。 一掌定福祸,判生死,摄取凡间生灵的气运…… 这个幻象,晦涩难明又朦胧…… 方鸿完全看不懂。 良久。 方鸿试着捏手印,没反应,没学会。 “差点忘了。” “这是给天兵天将的功法……我还没重归六御,掌控权柄。” 方鸿没怎么在意,神功秘籍,取名都是这样子,恨不得天花乱坠,夸张到极致。 实际上,具体功效看谁用。 凡人催动东天门,和仙人施展东天门不是一回事。 …… 然后看向东天门第三式:门当户对! 高天之上的云雾,有巨人俯视,喝问道:“世间万族,岂敢无礼!” 一声暴喝,苍穹荡开,万物万灵皆臣服。 “这个好。” 方鸿领悟了其中的玄奇概念:“这是以境界压人!面对低位者,一声喝问就令其全身无力,跪倒在地……我好像学会一点,但暂时用不出来。” “看来。” “东天门有极高的境界要求。” 这门传承,懂就是懂,能否领悟只在一念之间。 至此。 方鸿领悟了第一式开门见山、第三式门当户对……唯有第二式福祸无门怎么也都学不会。 “除此之外。” “东天门第四式、第五式、第六式全都没有展示幻象,处于封印状态,需要我达到相应境界再感悟。” 方鸿站在院里,怔怔出神,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 第二次签到领取开机礼包…… 仙宫基础功、东天门六式的传承暂时结束了……虽说对武道境界没有增益,表面上看来,只多了一门功法,实际上却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战力至少暴涨十几倍! 假如说,武道境界的晋升是硬件的更新换代。 那么东天门传承,就属于软件的革命性升级。 这两者,缺一不可,都是同样的重要! “如今……” “我大约能媲美后天七层巅峰了吧。” 月光下,夜色浓,方鸿露出了笑容。 在大乾,有武道打法,和没有武道打法,相当于拿着锋锐刀剑,和两手空空之间的区别。 然而东天门……压根不在武道打法的范畴之内。 “嘿嘿。” “这是严重开挂,作弊了——东天门跟凡俗的武道打法,没有可比性,完全是降维打击。”方鸿愈加明白斩妖系统的开机礼包的价值,个个珍品,满满诚意,层次之高,令人震撼,没有滥竽充数的东西。 “呼。” 他唤出斩妖系统。 开机礼包又进入冻结期间。 下次签到,领取物品,得等到一个月后。 方鸿扫了眼,面色有些发愁:“这么多宝贝,琳琅满目……而且,省略号里面又多出几个模糊打码被揭开、显示出来、可供选择的物品,真是逼死选择困难症的节奏。” 看来看去,看花了眼,方鸿不再关注系统界面,盘膝坐在院落里,开始修习东天门。 两个时辰过去了。 方鸿眼帘微微一颤,突破到登堂入室的层次。 入门之上,登堂入室,他再捏印打出去,不用长时间蓄力,随时随地随心所欲的施展。 “不错。” 方鸿眯起眼睛:“这门神功确实跟我是绝配。” 所谓一招鲜,吃遍天。 东天门第一式,修炼到足够高深的境地,斩妖大业不是梦。 …… 养生斋。 方鸿一进门,见有人买书,是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 掌柜在旁堆笑脸:“李秀才,您息怒。” 姓李的武道秀才脸色阴沉:“你卖给我苏状元传记的时候,可没说还分上下两册!哼,拿不出下册,我拆了你们书肆。” 掌柜苦笑:“传记后续,在苍州府养生斋。” 呵呵…… 断章可是会死人的……方鸿走进后面的抄书室,瞧了眼,白发苍苍张大田正在复查,瞪着眼睛,专心致志的样子。 边上几个抄书人拿着墨笔,已经开始干活了。 “大伙们早上好啊。” 方鸿笑眯眯地坐了下来,心情不错。 新来的抄书人,前几日工作较为轻松。 等到熟悉了流程,适应了环境,工作量提高:每天抄写一本书,复查一本别人的手抄本。 看似轻松,很花时间,至少四五个时辰。 但…… 对他来讲,这是好事,可以多看一本书。 芃儿笑吟吟说道:“你今儿先复查吧。” “好。” 方鸿接过芃儿递来的两本书,翻开书面,检查错漏。 张大田压低声音:“那是我抄的!” 言外之意……随便看看就好了,别真的挑错。 “嗯。” 方鸿低头看: 一千五百年前,大眞旧朝,有乡镇百姓求神,拜神,杀长子以宜弟,乞求神祇赐予更多子女。 次年,怀胎十月,诞下三子。 民众效仿,杀死长子,祭祀神祇赐子嗣。 旧朝有先天高人前来查看,不知遭遇何事,从此疯癫,痴愚,妻妾们不离不弃,悉心照料。 次年。 高人逝世,死因:难产。 …… 三千年前,大眞旧朝,有郡县百姓烧香,求仙,问姻缘,次月有女子对其一见钟情,乃富户闺秀。 其人惊喜,新婚之夜,将爱妻献到仙之石雕面前。 妻怀胎三年,诞下女童。 女童落地,地上涌出火桃花,见者无不跪地,高呼仙女下凡,夫妇二人亦叩首。 半年后。 天穹破开无量量金光,笼罩郡县百万人。 有旧朝高人前去查看,房屋完好无埙,生灵消失不见,无论人、牲畜、花草树木皆消失。 ------------ 第六章 立旗 “男子怀孕,难产而死?先天境界可以剖腹产啊。” …… “这人只与黄花闺女谈情,不与洞房……初夜献给仙神,也是离谱,好像还真的生下了仙神子嗣!” …… 方鸿看着书上提供的证据,例如旧朝的印章,高人的手印。 抄书人真不容易。 除了抄字,还得画画,必须与原书图案相似。 ‘而且。’ ‘灵性没有提高……这些传闻不能够增长见闻?’ 很快。 方鸿翻查了一遍。 张大田抄写的这本书籍,属于随笔类型。 上面记载了各地的传说,奇闻,不经考证,记录下来,真实性有待商榷。 仔细品一品。 还有点蓄意抹黑旧朝大眞,泼脏水的倾向。 “这功底太差。” “不过,也算舆论控制的萌芽了。” 方鸿挠挠脸,皮肤有点痒,就知道皮膜筋骨再次加强,堪比不锈钢,距离后天七层不远了。 后天六层的标志:铜皮铁骨。 后天七层的标志:内息! 通过气血提炼出强横的气息,一经催动,穿金裂石。 “武道境界描述的太晦涩。” “说白了,就是升级,拥有远程攻击的手段。” 方鸿没有高深的武道练法。 全凭根基雄厚,节节攀升,水到渠成的突破。 这也契合了天道自然的道理。 但,衍生内息,相当于摸着石头过河,只知轮廓,以及大概的方向。 方鸿心思一动:“武道秘籍,似是而非,模棱两可,镜里观花,因读书入魔而导致知识流通艰难……近距离感知内息才是上上策。” …… 第二天正午。 丫头们聚在一起。 抄书人们默不作声的吃饭。 菜肴丰盛,有肉有汤,胜过周宅练武场的伙食条件。 方鸿端起碗,细嚼慢咽,他的目标很明确——练武,读书,稳到足够强,再开启斩妖大业,有朝一日回到青山医院。 “还有寻亲。” “那个牙人没了信,不知什么时候能打听到。”方鸿吃着吃着,耳边传来弹奏乐曲的声音,清幽婉转,余音袅袅,近似古筝的乐器。 养生斋的读书雅间来了客人。 有侍女抚琴,沏茶。 芃儿跑出去偷偷地瞄了一眼,跑回来跟姐妹们咬耳朵:“那人是飞云书院的武道奇才,青云榜第二——据说明年开春的科举院试,必然通过,考取功名。” “好像叫吕安生。” “很年轻,看着三十岁不到!” 丫头们叽叽喳喳,目光发亮,闪过一丝丝渴望之色。 她们在养生斋当侍女,都是姿色姣好,美人胚子。 只盼着哪天被客人一眼看上。 明媒正娶不可能。 当小妾也好。 一辈子享福。 方鸿听了一会,暗忖道:“养生斋租售书籍,来往客人,皆是武人。” “飞云书院,青云榜三年一换,最有可能取得武秀才功名的排行…… “那个吕安乔,后天第七层,而且是县丞的远房子侄,练法,打法,应该都不缺……” 后天第七层,又名内息境! 其中佼佼者,乃是武道秀才的标准水平。 后天六层极限,比起寻常内息境略胜一筹,属于武秀才的垫底水平。 看方鸿陷入沉思,长桌对面,张大田拿筷子敲打碗边:“脑袋疼?那是即将入魔暴毙的征兆。” “读书入魔,有临界线。” “你越接近那条线,脑门越疼,等到不疼的时候,就是没知觉,死期将近了。” 这都是抄书人们用血泪教训换来的宝贵经验。 方鸿摇摇头,敲了敲脑门,没有丝毫的疼痛:“我还撑得住,怎么也得坚持几个月吧。” 呵呵,有志气,有梦想……张大田瞥了眼方鸿,道:“才三天,开始膨胀了?” 其余几个抄书人看了过来:“我们这些人之中,最高纪录是一个月零九天。” 方鸿:“谁啊。” 邋遢青年指了指一位老婆婆。 老婆婆身穿麻衣,脸上遍布皱纹与斑点,消瘦,憔悴,低着头,好像睡着了。 自从方鸿来到养生斋,就没见过她开口讲话。 这时,掌柜走过来,惊讶地打量了一眼方鸿:“四天了,这少年郎还没死?” 没怎么在意。 他唤来一个丫头,询问抄书人的工作情况。 “有一个中年妇人没来。” “那女人死了,她丈夫早上找我索要银子……” 长桌之上。 几个抄书人对视一眼。 张大田:“及时享乐吧,没准哪天就没了。” 面色苍白的邋遢青年说道:“花大姐居然死了……她前天跟我讲,要把女儿养大,送进武馆,成为武人,摆脱女子地位低贱的宿命。” 人死了,一切皆空。 方鸿轻叹道:“既然求了雨,就要承受泥泞。” “对,是这个道理。” 张大田惊诧地看着方鸿,舔了舔嘴唇,咀嚼这句话。 邋遢青年:“反正我今天就要满一个月了,抄完这本书——” “别说了。”方鸿好心劝道。 立旗通常会出事。 邋遢青年抓了抓凌乱头发:“我拿完银子,明天就去柳月阁住个三夜。” 他眯着眼,闷头抄书,眼里闪过一丝激动的光芒。 终于盼到了领月终赏的日子。 明天以后,他不来了。 邋遢青年的话,越听越像立旗,方鸿摸了摸下巴,索性无事,留下来见证一下。 …… 半个时辰过去了。 邋遢青年抄完最后一册书,拿到三十两银子,迈出养生斋门槛,闷头走了三条街,左拐右拐,绕来绕去,转过身来,直勾勾盯着方鸿:“你跟我一路,是要抢银子?” 方鸿:“不是。” 邋遢青年一头雾水:“那……你有什么事吗。” 方鸿:“我想看看,你能不能活着回到家。” 邋遢青年:“……” 那你跟着吧,他没好气道,接着一路往家走。 养生斋在郡县东区。 邋遢青年的住处在县城西边。 路上渐渐出现了地痞无赖,路边堆积着垃圾,恶臭的脏水。 小商小贩很少。 卖糕的,卖面饼的,都是赤着上半身的汉子……路过一条小胡同,有人倒在血泊里,小乞丐翻着死人衣服,翻出碎银子,相互厮打了起来,在地上滚来滚去。 进了西区。 方鸿眺望四周,心头一震:“这么多人……”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拥挤平房,像是一个个格子,密密麻麻。 人数过十万,无边又无际——而郡县西边的人口之多,挤在胡同里,蹲在街边上,缩在角落里,各式各样的人口挤在西区,简直像个庞大万分的蒸笼,脏乱差的古代难民营。 他有些震撼:“郡县西边,把每一寸土地用到极致,道路窄,平房两三层,一家好几口挤在一处小房子。” 平民之多,彷如进了蚂蚁窝。 武人之少,很有地位……偶尔有武人路过,就引起行人低头避让,仿佛回到洛河村。 街道上变得水泄不通,有了几分热闹市井的滋味。 …… 过了小半个时辰。 方鸿眯眼,停下脚步,望着邋遢青年拐入巷子,进入低矮平房,平安无事回到家。 ‘立了那么多旗……’ ‘居然没死。’ 方鸿有点惊讶,了却念头,往回走去。 没几步,左边胡同里,冷不丁冒出三四个高大壮汉,穿着灰马褂,露出粗壮的胳膊,遍布一条条刀疤,看起来扭扭曲曲很是狰狞。 胡同里几个汉子鱼贯而出,盯上了方鸿。 为首的汉子声音尖锐,完全没有魁梧身躯的气势,反而像鸭子:“少年郎长得不赖,还穿着蓝衣,条件不错啊,借点碎银子花花,你不介意吧?” 这几人都是附近的地痞泼皮,整日游手好闲,欺负老弱病残。 “我们是青狼帮……” 为首汉子伸出手,抓过来,嘴里话说到半截,眼珠子一瞪,就被方鸿按回了胡同里边。 一人扇了一巴掌。 脖子转两圈。 当场咽了气。 方鸿扭头往家走,路上看到一对父女在街头卖艺,表演精湛的口技。 似猿啼,似蛙叫,似鹿鸣,一时间声音繁多,却又不杂乱。 “这两张嘴……厉害。” 方鸿围观,有些赞叹,扔了二十文赏钱。 接着。 路上买了几个瓜。 他回到小院所在的巷子。 此处僻静,行人匆匆,偶尔有骑马之人疾驰而过。 巷子里边冒出两个汉子,眼睛来回扫视,藏头露尾似得,看到方鸿,低着头匆匆走了。 方鸿皱眉:“哪来的地痞混子。” 往里一拐,院子门口,不知坐了多久的牙人站起身:“方鸿,给你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 方鸿心头一喜:“你说。” ------------ 第七章 牙人 牙人名为程立明,二十多岁,飞云郡县本地人。 他的业务范围很广泛。 只要钱到位,什么都能做——程立明交友广阔,人脉也多,甚至认识几个县衙的大吏:“我帮你问了一圈,府里小姐收下卖身为奴的女孩当贴身丫鬟……” “咳咳。” “口有点渴。” 程立明嘿嘿一笑,指着院门:“不请我进去坐坐?” 方鸿拿钥匙捅开锁头,进内院给他拿了一碗水。 咕咚,咕咚,程立明大口大口地喝水。 他下午就来了,坐在小院门口,等了两个多时辰。 “唉。” “要说这事啊,是真的麻烦。”程立明清了清嗓子,咳嗽几声,看了看方鸿。 “那个……” 程立明指了指方鸿手里拎着的一袋瓜果。 方鸿扔了个绿瓜:“能说了吗?” “嘿嘿,嘿嘿,这就说。”程立明接过绿瓜,用布衣袖口随便擦了两下就大口咬下,嚼着瓜肉,吐出瓜皮,舔了舔干涩嘴唇:“这瓜真甜。” 方鸿深吸一口气。 郡县之中,牙人好找。 但是,程立明这样消息灵通的牙人不多。 他嬉笑:“别急,等我吃完瓜……” “当然,可以,没问题。”方鸿面无表情道:“只怕你吃完这瓜,命就没了啊。” 程立明背后一凉,打了个寒颤,连忙开口道:“要么是吕府三小姐、四小姐,或施府小姐……我打听各府小姐的年纪,就这三位,都有可能。” “吕府,施府,我得托人去问问。” “如此一来,给府里的丫鬟打点一些好处,至少这个数。” 说着,程立明抬起双手,伸出八个手指头。 八两银子? 方鸿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银,扔了过去:“够不够。” 程立明面露犹豫,摆手道:“我指的是八百文。” 这种意外之财,不能贪,易出事。 要知道。 他做牙人这些年……凭着谨慎,处处小心,不贪不黑,尽可能确保交易的公正合理,才能够风生水起,在县城混的很好。 今天贪一笔,明天贪一笔,迟早会出事。 某些客人看起来平平无奇,指不定就与武人沾亲带故,甚至本身就是个武道强者! 你敢坑钱,武人就敢打死你。 报了官,也没用,县衙官吏也会偏袒武人。 尤其像方鸿这般从村镇来的普通少年郎,家里长辈非武人,怎么租得起县城的二进小院?程立明只取了八百文,就去办事儿。 “你等等。” 方鸿叫住他,从西边客房角落的一堆杂物翻出黑虎拳秘籍,在程立明眼前晃了晃:“武道练法,磨皮壮骨腾筋膜,把人找到就给你。” 要想马儿跑,得叫马儿吃得饱。 区区一本黑虎拳,充当帮自己寻亲的事后奖金,不算过分。 程立明眼睛红了:“黑虎拳!?” 这一本武道练法,他见过,售卖上百两银子。 按理说,朝廷才可以售卖。 平民百姓禁止私售武道练法和打法。 但作为交易报酬,或者赠予,不被衙门查到就没事儿。 “五天!” 程立明竖起两根手指头:“只要人在郡县里,五天就给你找到。” …… 天色发暗。 方鸿坐在院子里。 一身力量已经超出六万斤。 吐息之时,热浪滚滚,彷如一个大蒸炉。 人体热量的逸散,消耗,需要进食补充。 后天六层,铜皮铁骨的武人……每日六餐,顿顿有肉,绝对不能饿肚子。 通常都会服用气血丹。 一颗气血丹,能维持半月,正常三餐就够了。 “唔。” 方鸿吐出一口气:“幸亏有先天元气时刻补充,提供营养,滋补身体,不然每天要吃六顿饭,哪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他继续参悟东天门第一式、开门见山。 左掌摊开,五指如莲花轮转,捏成手印,搁在胸前,气血暴动,劲力暴涨,体表泛红,宛若一座火焰山。 盏茶时间。 体内涌来虚弱感。 方鸿意犹未尽的松开手印,擦了擦额头汗水。 “呼。” “修炼东天门,消耗太恐怖,这就不是给凡人修炼的功法。” 换成内息境的武道强者,分分钟就会体虚,亏血,力弱,枯竭。 方鸿歇了会,出门吃口饭,回来又看到那两个像是地痞泼皮的汉子在巷子口晃悠。 两人鬼鬼祟祟地盯着一处平房。 背后拎着铁棍。 低声商量,打断双腿,还是四肢都打断,看到方鸿,贴着墙边,两个汉子缩头缩尾地走了。 ‘这两个地痞像是来找张高麦张菱角兄妹二人……’ ‘不是武人……’ 方鸿懒得多管闲事。 入夜。 继续练武。 随着境界的提高,闭目静坐,几乎能取代睡眠。 …… 又一日过去。 养生斋后堂。 几个人各自抄写书册,方鸿分配到了一本薄册子,寥寥四五页。 ‘啥情况……’ ‘掌柜良心发现了?’ 方鸿巴不得掌柜给他一本厚达十寸的书籍。 但,瞥了眼书库位置,压下内心的旺盛求知欲。 练武要稳住发育。 读书也一样。 他翻开薄薄书册,打量一眼,好像是实验记录——论金之奥秘,对武道有何助益? 开篇: 大乾开国第十年。 我乃当朝的一位武道举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金价上涨,一两金兑换十万两白银,究竟金子有什么奇妙之处,令皇室为之痴狂?要么有助于武道境界的提高,要么是增益灵性,根骨?此中隐情,我很好奇,就倾家荡产换来了二两金子。 以下是考察过程: 第一日,熔了半两金,冷却之后的金块与之前相同,颜色,重量,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展现出玄奇之处。 第二日,继续熔,把金子镶嵌在手背之上,仍无效果,无助益,不如马蹄铁坚硬。 第三日,继续熔,镶嵌眉心…… 第四日,继续熔,镶嵌胸口、腹部的丹田位置…… 第五日,我把金子咽下去了。 ------------ 第八章 打你一掌,就得求你不要死 方鸿抄写薄薄的小册子,笔尖停顿了一下。 这是个狠人…… 居然吞了二两金…… 换成普通人,吞金子只会死的异常痛苦。 武道举人普遍在后天九层以上,孕育先天真气,内脏器官坚韧,胃部的承载能力超出想象,一身力道超过三十万斤! 不过。 方鸿很好奇,这狠人怎么把金子取出来? 只见: “第六日,吞金之后,肚子有点疼。 根骨,灵性,武道修为,没有一丝一毫的提升,那么金之奥妙,到底在哪个方面? 第七日,腹部发力,把金子挤压成了细条状,从嗓子吐出。 第十日,经过上百次摸索,金子就是天然诞生的矿物,如铁,如铜,不具备奇特之处。 既如此,金价暴涨是何故? …… 大乾立国不久,本应与民生息,减轻各地赋税,却由于某处金矿在妖族边疆,皇旨连发,举国宣战,调拨九霄营、三曜营、以及皇都五十万禁卫军、玉州府十五万铁铠军、熙州府十五万烈血骑兵…… 陛下召集三千位先天武人、近百万后天武人,御驾亲征金鸭江! 金鸭江,长八百里,宽度约有四百丈。 江面上,水波滔滔,浩浩荡荡如天河。 江面下,暗流涌动,卷起高山一般的巨浪……其内有妖,状若金鸭,盘踞在大江底部,豁然展翅,引起巨浪,高九十丈,水淹上百万兵士,陛下以开国玉玺将其镇压。 三年之后。 大乾开疆拓土,以金鸭江为中心设立州府,命名:江! …… 百岁时,偶然惊闻,旧朝灭亡,是陛下请了一位高人,灭尽大眞皇室的武道强者。 高人只取万两金。 可笑,可叹,因一人令我大乾金价暴涨?何方人士?练气之上?我至死也未能踏入先天,所知甚少,心有不甘,留此绝笔,愿后世人查明此间真相。” 方鸿翻到书册的最后一页。 【叮!】 【见多识广,灵性增加!】 斩妖系统的提示浮现而出。 方鸿大脑微微一震,似清醒,更加轻松通透了。 ‘很好。’ ‘鸟欲高飞先振翅,人求上进先读书啊。’方鸿揉了揉眉心。 【见多识广】与【平心静气】都能够增加灵性。 如此一来,读书越多,他的灵性就越高。 另外。 读书增长阅历,增加灵性,也有着隐性标准……真实历史,不是杜撰,不是凭空捏造的传闻……这本研究金子奥秘的实验随笔,寥寥几千字,达到了【见多识广】的触发要求。 念及此处。 方鸿把注意力放在书里的具体内容。 一两金。 十万两白银。 这是大乾开国之时的价位。 如今已过千余年,世事变迁,黄金稀少,至少翻个四五倍,一两金估计等同四五十万两白银左右。 方鸿啧啧称奇:“哄抬金价,丧心病狂?” 前世,科技大爆发,金银比例在一比一百左右。 大乾可倒好,一比几十万。 “这么说的话。” “我埋在小院树下的金子,堪比四五十万两白银……若是传出去,后天九层都会为之眼红……难怪,周家老太爷冒死与妖族勾结。” 方鸿不同。 金银再怎么贵重,做不出践踏底线的事情。 “金鸭江。” “江州府。” 方鸿倒也不陌生。 如今世道,时而起兵戈,跟妖族战事频繁。 但,战争发生在边疆:例如江州府。 方鸿所在的苍州府,飞云县,跟边疆隔着几个州府,战事波及不到,充其量赋税物价涨一涨。 依据近日的听闻……上一次与妖族开战还是十年前,永盛帝调拨朝中二品大官协助边疆守将,又派遣镇邪司、斩妖司、内侍司的三司高人压阵。 战争持续了两年。 大乾罢战,伤亡惨烈,导致了很多妖族流窜入境。 —— 眨眼过了两三天。 方鸿坐在小院内的树上。 东天门修炼似乎遇到了瓶颈,迟迟没有进展。 东天门属于打法,旨在杀敌,划分为五个层次:初入门径、登堂入室、炉火纯青、通玄绝伦、天工造物! 他卡在登堂入室的层次。 大概境界低微,堪堪后天六层,支撑不起炉火纯青的层次。 夜已深。 屋外刮起一阵阵凉风。 巷子口的平房,隐隐传来妇人的低泣声。 方鸿蓦然睁开眼,双腿发力,平地一跃将近十几丈之高,出了院落,朝着城外而去。 从高处俯瞰,街道上不见一个人影。 条条胡同,巷子,小路,仿佛组成了四通八达的格子。 方鸿一路往南,避开夜晚巡逻的县衙更夫,盏茶时间,翻过城墙,来到二十里之外的荒山。 …… 月白风清,繁星点缀。 荒郊野岭,人烟稀少。 方鸿找了一处峭壁,左掌摊开,五指一捏,手印成型,朝着山壁轻飘飘按了一下。 “东天门第一式!” 轰隆! 山壁震动了起来。 只一下,峭壁往里凹陷,烙印长达十余米的掌印。 灰尘泥土簌簌落。 上方悬崖,发生断裂,恍如山体滑坡,大大小小的石头滚滚坠落,还有一部分悬崖砸了下来。 “不错。” 方鸿往后退开了一段距离,脸上浮现出笑容。 东天门的威力,超出预期。 一击打出如门开,如山崩,令对方无处可逃。 而且这一门功法,不止是劲力的恐怖爆发,兼有锁定、追敌、身法、防御之类的高妙手段。 哗哗! 前方山崖,石头继续滚落。 方鸿轻叹道:“这一击……应该有武秀才的正常水准了吧。” 正此时。 远处传来山林分开的异响。 一道炽烈至极的气息高速接近,踏着树枝头,一步三十丈,魁梧的身躯好似轻盈的柳絮,朗声笑道:“哪位武道秀才半夜练功,闹出这么大动静,扰人清梦!” 方鸿望过去…… 大约是荒山老林的苦修者…… 他掏出造型各异的面具,选了个最友善的,戴在脸上。 那身影到了跟前,漫步而来,乃是长发飘飘的童颜老翁:“咦!怎么还戴个面具……遮遮掩掩,真不痛快,县里哪个武秀才我不认识。” 方鸿扶了扶似戏曲笑脸的面具,声音低沉:“你是内息境?” “你不认得我?”一头黑色长发的老翁惊奇,道:“奇怪了,你是府城来的武秀才,还是县城里面的隐居强者。” “呵呵。” “要不要切磋一番。” 黑发童颜的老者乐呵呵说道,打算趁着切磋时,摸清方鸿的底细,将面具摘下,看看是何方人士。 “好。” 方鸿心头一喜。 本想找个差不多的借口,先礼后兵就开打,接触内息,体悟成色,弄清楚内息气血有何不同。 没料到…… 这人主动送上门…… 方鸿抬脚,暴射百米,一拳打在老翁架起的双臂上。 嘭!! 一圈圈气浪炸开,向外翻滚,震荡不堪。 嘭!嘭!嘭! 方鸿又是三拳劈下去,泥牛入海一般。 童颜老翁微微一笑,体内涌出绵绵不绝的力道,缠绕双臂,几如实质,令方鸿拳头陷入其中,难以动弹,难以拔出,好似一拳打进了棉花里面。 方鸿面色一变:“这是……内息!?” 这股内息包含着好几种截然不同的品性。 沉重,炽热,锐利,粘稠,仿佛离体而出的玄奇气力。 近距离感应,令人窒息,方鸿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儿……难道,严重低估了后天七层内息境? “哈哈,过来吧。”童颜老翁双臂往前一抓。 方鸿身子一晃,气血似烈焰,摆脱钳制,双脚落地,不退反进,左掌捏成东天门第一式:“老头,接我一掌!” 方鸿性格,杀伐决断,按理说不会开口提醒。 但这个童颜老翁,无仇无怨,还很贴心,主动提出要切磋。 万一失手,将其打死,就是他的不对了。 “好,好,接你一掌。”童颜老翁漫不经心地说道,挺身上前,手臂从上往下,似抽,似摔,似劈打,一记单臂劈挂就要打散方鸿的架子,甚至另一只手臂从侧面掏出,五指如爪,暴然擒拿。 一时间劲风扑面,热浪焘焘,荡起烟尘! 空气被剧烈摩擦,好似气爆,统统扭曲! 刹那。 东天门第一式:开门见山。 方鸿轻飘飘一掌按在童颜老翁的手臂上。 轰!! 举重若轻,一击即离,方鸿矗立在原地。 月朗星疏,万籁俱寂,童颜老翁的脸色凝固了,感觉到时间拉长,变成慢动作画面,眼睁睁看着手臂被压了回来,撞至胸膛,挤压胸骨,如同被小山碾压。 这一刻。 无坚不摧的恐怖劲力爆发了! “这是……” 童颜老者眼底闪过惊骇之色,胸口被自己手臂撞得凹陷,血液上涌,通过喉咙,汨汨河流般冒出。 劲力入体!他踉踉跄跄倒退。 劲力透体!他后背的锦衣猛地炸开,丝绸撕裂,棉絮纷飞,破开大洞,隐约形成了一个掌印。 劲力震荡!他跌跌撞撞,后退十余丈,筋骨皮膜都发麻,全身变得又酸软又无力,猛地一颤跪下去,连连吐出三大口血雾,往回一吸,闭住气息,险些一头昏过去。 若是把内脏碎片吐出来。 那就难以治愈了。 “老夫……” “不是内息境……” 童颜老者大脑一片空白,目光有些空洞,看着方鸿一步步来到面前。 “唉。” 方鸿叹口气:“我打你一下,就得求你不要死。” 这糟老头子,好卑鄙无耻,害我违背了尊老爱幼的高尚品德。 ------------ 第九章 施倚霄 月色皎洁。 荒山冷风徐徐来。 童颜老翁跪坐在地上,只觉得全身都被一掌打爆,打崩,打散架,体内气血都停止了运转。 他提不起劲。 他试图平息伤势,喉咙一甜,喘不上气。 噗! 童颜老翁狂吐一口血,面如金纸地喘息。 见方鸿接近,向自己走来…… 他吓得魂飞魄散,无法站起身,难不成今夜要丧命于此…… 至于方鸿说的话,他耳鸣严重,听不清楚。 这时候。 方鸿轻轻拍了拍老翁后背,助其调整气息,缓了一会儿,仍不见好转,困惑不解地问道:“你真的是内息境,后天第七层?” “不是,我内气……” 童颜老翁奄奄一息地吐字。 内气? 内气与内息不是一回事吗,方鸿心生关切,愧疚之情。 刚刚那一击,可能把这个老翁的脑子打坏了。 “老先生,你家在哪里。”方鸿打算把老翁送回到家。 童颜老翁已经是气若游丝,强自撑起了眼皮:“飞,飞云书,书院……” “飞云县的书院啊,你这水平能排青云榜第几。” “???” 老头子是书院教习,后天八层,内气境啊! 内气,内气,不是内息! 童颜老翁张张嘴,没能喊出来,眼前一黑昏过去。 …… 半夜时分。 飞云书院。 大门由白玉打造,晶莹剔透,毫无瑕疵,雕刻花纹,高高矗立,彷如圆洞拱形的造型。 教习们或在静坐,或在睡觉。 有的学子已经睁眼醒来,开始磨练体内的气血,为明年开春的科举做好准备。 有人打完一套拳法,大汗淋漓地自语:“内息,内息,何其难也。” 有人长长吐息,吐气如箭,射在地上就打出一个小坑:“只有把气血融入到内息之中,如熊熊烈焰,才能够通过大乾的科举院试……否则,内息与气血相斥,还不如后天六层极限。” 正当此时。 噹的一声。 书院门侧边悬挂的青铜钟敲响,钟声浩荡,响彻四方。 “谁!” “何人放肆!” 整个飞云书院被惊动。 但…… 青铜钟轰鸣,回荡了一下,就弱了下去。 好像被人打碎,漏风了,漏音了。 “不会吧。” “我就弹了弹手指……这大钟是豆腐渣工程,塑料品质。”方鸿站在书院正门的侧边,瞪了瞪眼睛,看着面前的铜钟。 铜钟上面,雕刻图案,方块字整齐排列。 弹指打破,露出窟窿,边沿呈现锯齿状。 “走。” 方鸿把扛在肩上的童颜老翁放在地上,往他怀里塞了百两银票,作为医药费。 又在青铜钟上,夹了百两银票,作为破坏财物的赔偿。 紧跟着纵身一跃,低空掠过一处处街道胡同,消失在黑夜之中。 很快。 闻声而至的书院学子们,纷纷来到正门,见青铜钟有损,旁边仰面躺着一个人,纹丝不动,气息微弱,炽烈气血也变得断断续续。 天色黑暗,天边微亮,看不清躺在地上的人长相。 有胆大的,走上前去,顿时惊叫了一声: “黄教习!” “快,快来人,黄教习重伤昏迷。” 学子们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黄教习是书院教习第一人……内气境强者,后天第八层! 谁能把黄教习打成重伤? 一个个围了上去,低头一瞧,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胸骨开裂,已经凹陷了下去!” “速速救治。” “黄教习您快醒醒,别断气……黄教习的心跳越来越弱了。” 书院正门,人声嘈杂,学子们手忙脚乱,好在有教习出面,匆匆抱起黄老翁进行医治。 …… 晨光熹微,渐渐破晓。 方鸿回到屋子,整理一番被褥,啃了口瓜果:“东天门第一式威力绝伦,沛然莫御,一击重伤那老翁……但愿他及时得到救治,能捡回一条命吧。” 其实,方鸿已经留手了,收回一部分力道。 否则,一掌拍出,就会活生生打死童颜老翁。 “对了。” “那老翁讲的内气,是何意。”方鸿思忖了一下。 后天第七层,衍生内息。 后天第八层,演化内力。 这些武道常识,来自于周宅练武场的教习刘有吉……外面传来怒吼声,方鸿出了屋,迈过内院门槛,打开外院大门,巷子口站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转过身,露出侧脸,是张高麦。 他脸上血迹斑斑,青红交加,已然破相,眼角划出口子,显得三分狰狞和七分凶狠。 此时。 张高麦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经历了激烈厮杀。 方鸿扫了眼,巷子口两个汉子倒在地上,没了心跳,血染泥土,明显被张高麦翻盘反杀:“厉害了,你这才是真正的主角开局啊。” 那两个地痞壮汉,一猜便知,定是周家大姐派来的。 私生子女,位卑身贱,派人来打断四肢,沦为废人,打消认亲的妄想。 只不过…… 周家大姐很没有脑子…… 明明请武人出手,必无意外,稳坐钓鱼台。 偏偏找几个后天三层的地痞。 方鸿望着张高麦,笑道:“你再喊出那句话,就是绝配,开始披荆斩棘的逆袭之路。” “方鸿,我的好兄弟。”张高麦喘了口气,虚弱,惊惧,从体内涌出,就有些后怕,眼泪汪汪地说道: “呜呜……我,我杀人了。” 张高麦见到方鸿,血性消散,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松开。 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脸茫然地发呆。 见此,方鸿眼里的期待荡然无存。 这就萎了…… 短小无力的三分钟热血…… 你是莫欺少年穷呢,还是扶不起的阿斗呢,方鸿打量张高麦,善解人意地走到平房门口,敲敲门:“有人吗,出来洗地啦。” 少顷。 房门拉开。 风韵犹存的妇人拽着女儿张菱角出来收拾尸首。 …… 又一日,清晨时分,火红大日从地平线冉冉升起。 郡县之中。 施府之内。 这是飞云县仅有的几处府邸——七品官身的住处,称之为下府。 玲珑般亭台楼阁,池塘水廊,奇花异草,摆放着几座假山,雕刻云河瀑布的三面围墙。 此时。 晨起练武的施倚霄蹙起眉,拿起崭新的毛巾,擦拭细汗。 她看向立于一旁,乖巧不语,有点打瞌睡的两个贴身丫鬟: “寻亲……” “你们不怕出了府,被那个多年不见的哥哥卖了换银子?” 施倚霄不满地抱着双臂。 那两个丫头抬头,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我不怕,求小姐开恩。” ------------ 第十章 滴血认亲 昨日黄昏,府外有牙人晃悠,替一个乡镇之人来寻亲,找个丫鬟,给些好处,就说明此中缘由……求人打听一下府里小姐曾经收下的丫鬟,有没有来自洛河村镇,姓氏为方,年龄不大,是双生子? 那丫鬟眉开眼笑。 施府里面,谁人不知,施小姐身边跟着两个丫鬟,长相乖巧可人,是一对双生子。 她拍胸口,把此事应承下来。 她找到两个丫头说话。 彼时,施倚霄在假山之上小憩,听清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呵。” 施倚霄擦了擦脸颊的细汗:“出去看看倒无妨……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想要赎身出府呢。” “不,不敢……” 两个丫头慌忙解释了起来,结结巴巴。 在大乾,一朝为奴,一辈子都是奴籍。 穷苦人走投无路的时候,为了讨一口饭吃,能够活命,卖身为奴,没有脱离奴籍的机会。 甚至。 主家一日不衰落,后代的子子孙孙也是奴籍。 施倚霄语气幽幽,道:“若想要摆脱奴籍,回归民籍,做自由人,明面上只有两个方法,为朝廷立功,当今的永盛帝大赦四方!” 简单来讲:立功,特赦! 至于身为贱籍的奴仆发横财,捡到一大笔银子,想要赎身? 那是痴心妄想。 奴仆本身,包括奴仆的东西,统统属于主家。 管你捡钱,发财,得奇遇,得到高深的武道秘籍,一切的一切,按照大乾律都是主家的财产。 “当然。”施倚霄话锋一转:“有些心地仁慈的主家,允许奴仆的后代进行赎买。” 奴仆本人不行,但……二代三代的子孙可攒钱赎买,由主家出面,找官吏销毁奴籍。 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主家。 施倚霄:“我施府,更讲究待人仁厚。” “祖父有言。” “凡是我施府下人,丫鬟,无论职位高低,年龄大小,皆可通过积攒府内等级来赎买自己。” 两个丫头已经攒够了等级,可赎身出府,做个自由人。 不过。 那样的日子,未必有施府里面过得舒适。 “你们两个……” 施倚霄年方十六,聪敏过人,就看出两个丫头的言不由衷。 所谓不敢,不是不想,只是不敢说罢了。 她知道。 很多丫鬟都想出去,到府外,嫁个好人家,自由自在的生活,哪怕艰苦一点也愿意。 殊不知,施府是温室鸟笼。 外面的世界也是笼子,更冰冷,更残酷。 ‘笨头笨脑……’ ‘留在府内多好……’ 倘若两个小丫头打定了主意,赎身出府,寻找兄长。 施倚霄也不能横加阻拦,否则祖父震怒,打板子打的她下不了床。 “唉。” “多年未曾谋面的兄长,托人问了两句话,就把你们的心儿勾走了?相处这么多年了,天天在一起,也不知道念着我的好。” 心里面酸的不行。 像是喝了一碗醋。 扔了毛巾,扎起头发,施倚霄跺了跺脚:“既如此,我跟你们一起去,帮忙掌掌眼!” …… 巷子口。 牙人程立明堆起讨好的笑脸,弓着腰背,在前领路,后面是骑着大马的施倚霄,以及好几个丫鬟。 街上行人低着头,纷纷避让。 街角胡同冒出几个小孩,眼巴巴地望着她……这是好心的主儿,每次出行必撒钱,还不少呢。 果不其然。 施倚霄撒了半贯文钱。 看到小乞丐争抢,她嘴角上扬,来到巷子口。 “这地方真破。” 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施倚霄扫视一圈,撇撇嘴,点评道:“巷子临着的街道没什么商铺,小贩少,没客栈,没酒楼餐馆,连个卖丝绸锦衣的裁缝店都没有。” 青石路,还算行,但不太干净。 两侧民宅,还算整齐,但未免有些破旧。 街道布局,治安秩序,比不上施府所在的区域。 施倚霄叹了口气:“这种地方,怎么住人。” 她看了一眼,取名为聪儿、敏儿的两个丫头已经是翘首以盼。 两人站在巷子口,攥着衣角,踮起脚尖。 紧张兮兮…… 望眼欲穿…… 小脸蛋泛着激动的红润之色…… 施倚霄脸色一黑,翻身下马,瞥了一眼程立明:“姓方的洛河村人,就住在这里?” 程立明擦擦脑门汗水,正待回话。 巷子口,再往里十丈,一处院落的漆黑大门打开,有人一脚迈出,侧头看向程立明,施倚霄等人……正是闻声而出的方鸿。 ‘这牙人程立明办事周密,滴水不漏。’ ‘早上出门,要去养生斋抄书,他匆匆跑来,告知我人已找到,在家里等着就好。’ ‘讲诚信,不黑钱,效率高,寻亲的完成度超出预期,只让他帮忙打听一下人在哪,屈身县里哪个府,日子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之类的消息……他居然这么负责,把人送到家,倒是省事了,免得我上门赎人,那样就会很麻烦。’ 服务态度,物流速度,必须得五星好评。 方鸿看着脑门冒汗的牙人,看着一身红衣的施倚霄,眸光平移,微微收缩,一下子亮了起来——那两个杏黄衣裳的丫头,梳着丱发,小脸紧绷,小手抓衣角下摆,眼巴巴盯着自己,迟疑再三,对视一眼,似乎是不敢相认。 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们俩认不出兄长方鸿。 毕竟,方鸿练武后,变化确实太大了……面相长开,筋骨伸展,体型与姿态气质已然大不同。 ‘这就是我那两个双生妹妹。’ ‘此方世界,唯二亲人。’ 方鸿眼力好,记忆好,认出这两个小丫头。 气血上涌。 惊喜在心头盘旋。 面带笑容,抬脚上前,方鸿被施倚霄伸手拦住。 “你,洛河村方鸿?须知,大乾奴籍乃是终生制,轻易不能脱离。”施倚霄沉声说道。 方鸿看她,眯起眼睛:“这事有些难办啊……” 施倚霄…… 县尉的孙女…… 也是缘分不浅,遇上好几次。 干脆把她碾死,再上施府,统统打爆,就没人阻我认亲,什么奴籍也变成一张废纸。 不过,这两个丫头长得水灵灵,看起来日子过得不错,灭其门,就有些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违背了自己的高尚品德。 方鸿压下暴起的念头,继续运转谦虚术,轻叹道:“唉,近在眼前的亲人,不能相认,太残忍了,人间悲剧,我会很失落很伤心很痛苦很难过……咱们再商量一下,通融通融?” “你倒有几分胆色。”施倚霄忍不住笑了起来,点头道:“施府丫鬟只要攒够了等级,可赎身出府,我不会阻挠。” “但是。” “怎么证明你们有血缘关系。单凭文书可不行。” 旁边。 牙人程立明小声道:“那,滴血认亲?” 施倚霄有些惊讶:“你居然知晓滴血认亲的道理,有见识。” 方鸿缓缓打出一个“?” ------------ 第十一章 方蓁蓁 方鸿领着众人进了院落。 两个翘首以盼,归心似箭,恨不得扑进方鸿怀里的两个丫头,则是被施倚霄留在外院,等她掌掌眼,再滴血认亲,免得遭遇什么不测之事。 这时候,施倚霄身边几个丫鬟看到院落的构造全都眼红了。 郡县居,大不易。 非武人,没地位。 别说院子,正厅,厢房。 一家几口不用挤在一张床,各有一套被褥,就算不错了。 “二进小院,清幽僻静,距离郡县东区也不远。”几个丫鬟瞄了眼方鸿,没有感觉到热浪阵阵的异象。 看来不是武人。 那……大抵发了笔横财。 她们眸光流转,心思各异,只见施倚霄开口:“今日上门,多有打扰,唐突之处还请你见谅。” 方鸿一怔……咦,这女人好像变礼貌了,上次收完罚款,经历社会毒打,间接完成了一次思想品德教育? 他面色平静:“我尽量……见谅。” 这话听着好奇怪,施倚霄蹙眉,慢声细语道:“聪儿,敏儿,她们是陪伴我多年的贴身丫鬟,如同姐妹,却是容不得你动什么歪心思……若要卖人,换取银两,那还是趁早打消这些念头。” 村镇人,来郡县之地寻亲。 很多抱着投奔亲朋,混口饭吃,赖着不走的想法。 两个丫头,身体单薄,无依无靠。 而且。 又是没有话语权的女孩儿。 正所谓长兄如父,婚姻之事,日后去处,一言而定,由不得她们选择。 施倚霄问道:“你寻亲,为了什么呢。” 聪儿,敏儿,谁人取的名字,真是俗不可耐,没有文化素养……方鸿一边琢磨改名的事,一边沉吟道:“作为兄长,得知她们竟然卖身为奴,贱籍卑微,伺候别人,做不了自己的主,岂能够置之不理,坐视不管?” 呵呵,我没打死你,已经很讲道理了。 堂堂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下凡历劫转世身的亲生妹妹,贵不可言! “日子过得再好,也是奴籍。” “当自由人,哪怕穷苦,也甘之如饴。” 闻言。 施倚霄不禁动容,注视方鸿,展颜一笑:“不错,很不错,我真的没有想到村镇之中,贫瘠落后,也有你这样的人!” “大乾女子地位低。” “越是穷苦的人家越不把女孩当人看。” 施倚霄抱起双臂,叫人开始滴血认亲的流程。 想当初,她年龄尚小,逛街时看到两个女童跪地上,卖身葬父母,怜悯又同情,为之落了泪,苦苦求爹爹买回家给自己当贴身丫鬟。 如今女童初长成,乖巧有加。 这么多年,关系亲密,经常说些体己话。 “按照方鸿的意思。” “这些年没能过来寻亲,是因为天生痴愚,上个月恢复心智。”施倚霄唤来丫鬟,遣人去洛河村打听一番,接着就打量方鸿,暗暗点头,信了九分。 兄妹长相都上佳。 长得丑,她扭头就走,哪会有这般耐心。 …… 很快。 滴血认亲开始了。 牙人程立明瞪大眼睛。 几个丫鬟找方鸿借来瓷碗,盛了半碗清水,取来两个丫头的指尖血。 “滴血吧。” “相融在一起,就证明你们有血缘关系。” 施倚霄背负双手,红衣飒飒。 丫鬟们取出银针,递了过来。 针尖锋锐,细长,闪耀着一丝光泽。 方鸿:“……” 这一身不锈钢级别的身躯,别说银针扎弯,扎碎,就是高速旋转,怕也扎不进去。 迎着众人屏住呼吸的目光,方鸿捏了下指肚,挤出一滴血。 啪! 血滴入碗内。 清澈见底的清水,原本已有两滴相融的血液,与方鸿的这滴血,似乎产生了微不可查的引力,相互吸引,越来越近,很快就融在一起。 ‘前世,古代,也有滴血认亲的说法。’ ‘亲子鉴定……滴血认亲,分为滴骨法、合血法。眼下就属于后者,都是没有科学依据的封建迷信。’ 方鸿心绪转动,面色平静,根本不担心血液不互相融合。 而此时。 丫鬟们吐了口气,纷纷惊奇,小声叫道:“咱们私底下试过,都不相融呢!” “确实是亲生兄妹。” “没有血缘关系,搅拌,加热,加上盐醋,血滴也会分开。” 她们平时没什么娱乐项目。 亲眼见证了滴血认亲,像是吃了个大瓜。 施倚霄端起碗:“我再阻挠,便是多管闲事了。” 语毕。 她转身离开,忽地扭过头:“你在县里可找好营生了?” 方鸿:“养生斋,抄书人。” 阳光和熙,微风凉凉,院子内瞬间寂静。 丫鬟们目光彻底变了颜色。 “祝你好运。”施倚霄摇头,就出了内院,跟两个丫头叮嘱:“今儿本想带你们过来看看,所言不虚,相认也好,有了兄长,以后也多个依靠。” “可惜你们的兄长……” “罢了,都是苦命人,你们今儿不用跟我回府了,留下陪他,多说说话,免得以后再也没有机会。” 施倚霄翻身上马,一头乌黑的及腰长发飘荡。 丫鬟们跟上。 只留两个小丫头迈开小腿,迫不及待跑进去,眼汪汪盯着方鸿。 …… 院内。 牙人程立明竖起大拇指:“您是个狠人。” 横的怕愣的。 愣的怕不要命的。 然而,抄书人,不要命的也得怕。 方鸿笑了笑,从客房角落,取出抄写好的黑虎拳,递给程立明,又给了十两银子。 对此,程立明发愣:“出手这么大方?” “五星好评,去吧。”方鸿把他打发走,回过头来,乐呵呵看着两个双生子妹妹。 她们穿着一样的杏黄衣裳,长裤布鞋,梳着丱发,额头白嫩,眼睛水灵,像是在照镜子。 身高相若,约有一米五。 长相相若,五官脸蛋很灵巧,比张菱角好看一点点。 但……言行举止,有些细微的区别。 左边捏衣角,抿着小嘴,紧张地一声不吭。 另一个转了转乌黑眸子,又乖巧又灵动,小脸蛋红红叫道:“方,方鸿哥?” “原来我不是孤儿开局啊。” 自从转世苏醒,方鸿首次开怀大笑了起来。 按照童年时期的记忆画面,他一眼分出大小,抓着左边丫头:“你是姐姐,对吧。” “你是妹妹。” 他看向右边丫头,五官标致,眉眼灵气,鼻子一皱,透露着一丝狡黠与傲娇之色。 换成旁人,很难分清楚。 经过先天元气的洗礼,儿时记忆很清晰,方鸿能够认出来。 “大兄。”立于左边、捏衣角的丫头小声说道:“我隐隐听见,你在养生斋做事。” 养生斋,有名的书肆,她也曾经听闻过。 右边的妹妹,小脸蛋傲娇,忧心忡忡地叫道:“方鸿哥,我们刚认亲就要痛失兄长啦?” “放心,养生斋之内,抄书人才会短寿,有生命危险,而我……”方鸿是个长寿的抄书人,没什么好讲的。 当务之急,是给双生子妹妹取个名字。 不过…… 方鸿文化不高……前世毕了业就开始到处寻妖,后来进医院。 听别人名字,没什么水准。 真轮到自己身上,确实挠头,方鸿思索了一会,灵光一闪,就借用前世的诗经·周南·桃夭篇的一句: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尽管是一首祝贺新娘出嫁的诗,取其意境,领会内涵。 方鸿左手牵着双生子姐姐,聪儿改名方夭。 右手摸着小脸蛋灵动傲娇的双生子妹妹脑瓜,敏儿改名方蓁[zhēn]。 “咦,为何不叫蓁蓁。” “叠词难听。” “可是,可是,我觉得蛮好听呀。” “免谈。” “我叫方蓁蓁。” “不行。” “我叫方蓁蓁。” “……” “我叫方蓁蓁。”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会,方鸿无奈了。 他没有巧语哄人的经验,尤其这种小丫头,出施府,像黄雀出笼,叽叽喳喳地逛了一圈院落。 很快。 方蓁蓁进了客房,小脸一呆,眼睛眨巴了两下。 她看着破破烂烂的草席。 她心里嗷呜一声,这下惨了呀。 施府丫鬟分等级,分高低,但就算最低一等的丫鬟,用度也不差,春夏有薄薄被子,秋冬有一套棉被……方鸿哥从村镇来到郡县,定是不易,花销很大,没有余钱,她得抽时间,回施府取出床底的私房钱。 这么一想,她又屁颠颠跑到主厢房。 方蓁蓁想要估量床铺尺寸,记在心里,找裁缝铺做一套。 本以为也是草席…… 一套天蓝色、用料很考究、精巧细腻的棉被映入眼帘…… ‘好嘛。’ ‘方鸿哥身为长兄,用度好点,也是也是……呜呜呜,也是对的。’ 这时候,院落里,方鸿方夭看着方蓁蓁跑来跑去,蹦蹦跳跳,彷如一匹撒欢儿的小鹿,然后小脸蛋一皱,委屈巴巴地倚在主房门口,往下滑着,坐在门槛。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方夭抿嘴一笑,道:“大兄,你后天几层,将来有望武人吗?” “表面上,我后天三层。”方鸿语气很神秘,意味深长,话里有话,就引起方夭的好奇之心,攥着小手,竖起耳朵,往兄长身边挪动了一点距离。 上半身贴了过去,她又朝着方鸿挪动了少许。 下一刻。 她睁大眼睛,耳畔有点痒,听到方鸿沉声道:“实际上……我比后天三层强一点点。” 方夭一愣,小嘴鼓起,不知道怎么回应。 飞云县,武人多——就算比后天三层高强一点,又能高到哪里去,总归是没有孕育出气血的平民。 若想在郡县定居…… 单凭兄长,力有未逮,还需要自己和蓁蓁一起出力才行…… 不过,紧挨着兄长,好像很有安全感,身子有点热,耳垂有点烫,彷如置身于暖洋洋日光之中,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凉意。这就是长兄如父,血浓于水,下辈子有了依靠的感觉吧……方夭心里欢喜,又挪动双脚,离方鸿近了一些:“兄长,这小院?” 方鸿道:“我租的,你们喜欢就买下。” 身子一僵,微微侧身,方夭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郡县的二进小院,往少了说,也得几百两银子。 ‘兄长很有钱?’ ‘难道,发了笔横财?’ 所以才来到郡县,寻找她们,照拂一二。 让她们也能过上好日子。 想通了此间逻辑,她挪蹭两下,又惊喜,又激动,又期盼:“这些年我和敏儿……我和蓁蓁攒了不少私房钱,本想着找个机会,托人回村里,把兄长接来,再请人照料,治一治天生痴愚的病症。” “而如今,兄长病愈,还托牙人寻我们。” “真是太好了。” 方夭性子幽静,内向,也不禁转着圈儿,丱发来回摇晃,她抱着方鸿手臂小声叫道:“我和蓁蓁这些年攒了上百两银子,大兄呢,几百两?” 方鸿:“一万多一点。” 两个丫头,一看就是见识少。 个子矮小,胆子也小。 无论怎么亲密,真实身份不能够暴露,上辈子青山医院的经历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方鸿叮嘱:“古人言,闷声发财做大事……等我稳到郡县之中无敌手,方可轻松一下,比如逛逛柳月阁之类的地方。” 呃,我什么都听不见……方夭的白嫩鼻翼微微一颤,反应了过来,万两多点的银子? 府内,掌管一应事宜的大管家也没有这份家底! 估计是为了体面,随口报个数,免得被看轻……方夭岔开话题:“大兄,日后有什么打算吗。” 她想问问兄长的人生规划。 在大乾,不是武人,二十岁左右就该娶妻成家了。 “你们放心,我深谋远虑,最擅长制定计划。”方鸿没有提起斩妖大业,只挑了一些难度不高的打算:例如考取个功名,在府城买个四进院子,买些淬体丹,气血丹,给两个丫头当糖豆吃。 方夭脸蛋儿发白,小手一抬,扶住额头。 完啦…… 大兄不是撑体面…… 像是癔症,臆想,难道是天生痴愚的残留影响? 方夭咬了咬下唇,道:“我们每天一颗淬体丹要三十两银子呢。” 淬体丹这么昂贵。 气血丹,更是奢侈,一颗一百两银子。 “三十两?” 方鸿皱眉,掐着手指,似乎在盘算什么东西。 “大兄。”方夭咬着唇,眼巴巴抓住方鸿胳膊。 看来还有得救呀。 病的没那么严重。 方鸿笑道:“掐指一算,家里存款够你们吃上几千天。” “这……大兄真是大手笔,容我缓一缓。”方夭扶了扶额头,宛若黑玉石一般的眸子失去明亮,脚步都有些虚浮,东倒西歪,跌跌撞撞,扶着主房的门框,缓缓坐在门槛上。 她坐这边。 方蓁蓁坐在那边。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就有点同病相怜,患难与共的意思。 至于回府,弃之而去的念头,想都没想过。 当年,要不是迫不得己,无亲朋好友照拂,快要活生生饿死,她们也不会离家。 方夭:“大兄病重,我不能再一次离开他,日夜照料,多加劝导,免得大兄闹出什么乱子来。” 方蓁蓁:“他对我们不好,也是亲生兄长……可怜我,刚改名,就要回归贫苦的日子啦。” 两人互相抱头,眼泪汪汪,就被方鸿拎着后脖领,拽起来,出门购置一些生活用品。 …… 两套偏薄的秋被,两套绣着锦花的棉被:二两。 几件新衣:三两。 两双小巧的粉色布鞋:九百文。 厨房碗筷等用品:二百文。 化妆品以及各式各样的小玩意:五两。 方鸿一边牵一个,走了回来,胳膊上挂着大包小裹。 等到进了院。 两个小丫头就变得欢呼雀跃,接过被褥,枕头,新衣,跑进客房开始收拾了起来。 又是擦地,又是爬梯子,打扫房梁上灰尘。 方鸿坐在院落里,心里满登登,头一次感到温馨温暖的滋味:“上辈子孤儿开局……这辈子多了一对双生子妹妹,像女儿一般。” 心思陶醉,微醺之时,他眼角余光看到了放在一旁的水碗。 碗里有着三人的融合血滴。 过了这么久。 居然还不沉不散。 血液入水,凝而不散,是血红蛋白偏低的症状。 “不对。” “我后天六层,不锈钢筋骨,怎么可能会贫血!” 方鸿想起施府丫鬟咬耳朵的话。 若没有血脉关系,加热搅拌,也不相融? 他面色微微一变,走到巷子口,找张高麦张菱角要了两滴血,滴进碗里,与原先那一滴血并不相融。 “再加热试试。” 方鸿左掌托瓷碗,气血涌动,肌肤泛红。 掌心温度,逐渐升高,煎个鸡蛋不是梦。 咝咝~ 碗里清水荡开一层层涟漪。 但……碗里的血液,分为两拨,仍不见融合倾向,干脆拿筷子,将血液挑到一起。 下一刻。 被强行靠拢,合在一起的血液又渐渐分开。 仿佛有一股莫名奇妙之力量,令其分离,拉扯开,拆散开,泾渭分明的在清水之中飘荡。 “这,这滴血认亲。” 方鸿端碗,有些震撼,沉沉吐了一口气。 客观地讲,滴血认亲,是愚昧无知的封建迷信。 此方世界,这亲子鉴定方式……怕是某位至高无上的仙神,篡改了天地之间的法则,添加了滴血认亲的规定! —— 黄昏时,夕阳残血。 两个小丫头折腾了一个下午,把小院收拾干净。 正厅主房和客房,焕然一新,还有着香炉缭绕,青烟袅袅,弥漫出一丝丝花瓣清香。 方蓁蓁脸上露出狡黠之色,蹑手蹑脚,攀着主房门框,探出一个小脑瓜,看着方鸿盘膝坐在床边:“方鸿哥,你有心上人了吗。” “嗯?” 方鸿眸子一开,微微一闪,有点老父亲担心女儿的感觉:“蓁蓁啊,你想说什么。” “嘻……我认识个府内丫鬟,给你介绍一下哟。”方蓁蓁吐了吐舌尖,小声说道:“那个姐姐,后天三层,日后有望武人呢。” “小小年轻,心思挺多。”方鸿上前拍拍方蓁蓁的脑瓜,道:“你们明天就给我乖乖上学,好好读……练武。” 方蓁蓁攀着门框,抬起小脑袋,困惑地瞧着方鸿。 上学,是什么意思。 …… 第二天醒来,吃过了早饭,她才明白了兄长方鸿的意思:“上学,指的是去武馆呀!” 那可得不少银子。 方蓁蓁摇头,像是拨浪鼓,方夭也小声说道:“我和蓁蓁,后天一层就够了。” 后天一层,是活命的底线。 只要不主动读书,不会随着年龄阅历的增加而出事。 “什么?” 方鸿眼睛一瞪:“还想不上学,在家当宅女!” “宅女,又是什么意思。” 两人对视,眨巴眼睛,更坚定了一定要抱住兄长,不让其出门。 至于武馆,去不去,都一样。 反正,吃不起丹药,不如踏踏实实过日子。 两个丫头,无心练武,方鸿有些恨铁不成钢,拿出两盒淬体丹,都是昨夜专门外出购置的,将其打开,丹药罗列,整整齐齐,每盒约有三十颗。 一盒四百两! 两盒就是八百两! 方鸿:“你俩吃了淬体丹,乖乖去上学。” 这一刻。 见到两盒淬体丹,两人眼睛瞪得圆溜溜儿,震撼到了,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话来。 方夭撩起搭在眼帘的发丝:‘大兄说的万两银,是真的!’ 方蓁蓁跳了起来,抱着方鸿,欢天喜地:‘我要出府,不再为奴,抱住哥哥的大腿!!’ 很快。 方鸿拉着两人出了院,就送到附近的一处武馆,名为朝阳。 …… 秋高气爽。 空气微凉。 养生斋,掌柜看到方鸿,惊愕地站了起来:“你,你没死?” 在旁沏茶的芃儿笑吟吟道:“我就说方鸿昨天是有事没来,不是死了。” “是啊,你们也活着呢。”方鸿一脸热情的打了声招呼。 掌柜:“……” …… 书肆后堂。 长桌侧边。 张大田捏着墨笔,悬在半空,抬头瞥了眼方鸿:“方小子面带喜色,有什么好事?” “嘿嘿。”方鸿露出一口整齐的洁白牙齿:“昨天我摆脱孤儿开局了。” 啥玩意,又是奇怪的词儿……张大田埋头抄写,那双浑浊的眼睛,闪过一缕明亮至极的光芒。 方鸿坐下来。 左右看了看。 长桌两侧的熟悉身影又少了一个。 不过…… 多了两张新面孔…… 一个是粗布衣衫的白发少年,一个是胡子拉碴的中年人。 白发少年看向方鸿,挤出微笑,小声问道:“你,几天了?” 方鸿:“好几天了。” 白发少年:“唉,若不是老父病重……” 方鸿疑惑:“你想要比你老父先行一步,白发人送白发人?” ------------ 第十二章 老夫少妻 方鸿同情地看着白发少年……看来又是个思路清奇的病人,老父病重,快要去世,更不该当抄书人,万一父子齐齐盖白布怎么办? “算了。” “抄书。” 方鸿摇摇头,接过芃儿递来的今日份工作。 另一边。 有个丫鬟冷着脸,看也不看,把一本书册扔了过去。 啪。 书册落在白发少年的脚边,他默默捡起。 “唉。” “若不是我父被人打断筋骨,有机会踏入后天六层……该死,飞云书院,青云榜上吕安乔!”白发少年左手攥得很紧,指甲嵌入掌心,流出血来。 他牙齿之间,泄露出深沉恨意。 从武人之子,沦为抄书人,落差相当之大了。 “只要坚持四个月!” “我就能购置几颗气血丹,一口气服用下去,孕育气血,成为武人,就有了立足之地!” “将来比肩我父,甚至超越……” “到那时,再找到那些人清算今日遭到的欺辱。” 白发少年越想越激动,越恼怒,越是不甘心,情绪剧烈波动,面庞浮现血气上头的红色。 见状,方鸿好心建议道:“抄书时不可多想,平心静气,收敛杂念。” 白发少年闻言就一惊,摸着有些发烫的脸颊:“我不认识字,也会被书籍内容影响?这些字,好像在跳动,勾起心里的仇恨和愤怒!” 一边说,一边推开书,白发少年全身都在颤抖。 太可怕了。 仅仅观摩书上的整齐方块字,脑袋就嗡嗡作响,仿佛在燃烧。 “看来,你抄不了书。”方鸿拿起墨笔,快速誊写,手腕抖动,偶尔调整握笔的姿势,看得白发少年瞠目结舌。 这速度,这效率,熟练的让人惊骇。 大半个时辰不到,方鸿就抄完一册偏薄的书籍……这是古代育儿书,讲的是从小培养孩子练武,锻炼出坚韧不拔的意志,遇到困难,挺起胸膛,微笑面对的内容。 …… 方鸿无语。 这碗鸡汤有点腻,又咸又淡。 ‘果然。’ ‘这种书增加不了灵性。’方鸿将两册书籍交给芃儿。 接下来,方鸿开始复查别人的工作内容。 又是张大田抄写的书册。 翻开一瞧,眼前一亮,方鸿换了个坐姿:“后天之气,先练力,再炼血,方能养后天之气,是为内息,内气!” …… 上面记载了较为高深的武道知识。 譬如……后天七层内息境……后天八层内气境。 很多武人,没见识,没学问,不明白内气意思,干脆就将其称之为内力。 此方世界。 知识流通太难了。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方鸿心中了然,继续翻看,观其内容: …… 后天前三层,旨在力大。 …… 后天中三层,旨在壮血脉。 曰: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谓血。壅遏营气,令无所避,是谓脉。 …… 后天后三层,在于人体的气息! 曰:上焦开发,宣五谷味,熏肤,充身,泽毛,若雾露之溉,是谓气。 武人之气息,分阴阳,分清浊。 后天第七层——内息境,炼化阴性之气,借无形塑造有型,游皮膜,催筋骨,汇劲道,是为武道之内息,当有千钧之力。 后天第八层——内气境,炼化阳性之气,塑造有型而离体,贯经脉,通内外,绕周身,是为武道之内气,当有五千钧之力。 再往上。 后天第九层,真气境,书里没有过多描述。 …… “一钧等于三十斤。” “也就是说……后天七层有三万斤的力气。” “后天八层,十五万斤。” “等等。” “前天夜里碰到的童颜老翁说自己是后天八层内气境。” “我后天六层,跳两级打怪?” “这得归功于东天门第一式……毕竟是天上仙宫的功法,由神祇创造推演,不是凡间之事物,不是凡俗能想象,威力绝伦倒也是合情合理。” 方鸿施展东天门,与童颜老翁切磋。 相当于差了两级,没点大招,但已经满格神装! 护甲高…… 魔抗高…… 百分百暴击…… 他占据这么巨大的优势,打不过才叫奇怪。 很快。 一个时辰过去了。 方鸿检查完,有点小吃惊:“张大田抄写的书,通篇看下来,仅仅只有两处文字错误。” 这个错误率,很低。 人工抄写,必然有一些疏漏,没有印刷出来的那么精准。 正此时。 长桌侧边传来一声低吼。 “青虫翻海!” “白鹿踏江!” 白发少年死命地抓着头发,状若疯癫,双手高举,捂住脸庞,很明显已经疯了。 他看方鸿张大田等人抄书那么流畅悠闲。 又想到养生斋的月终奖。 或心有不甘,或贪欲作祟,他抱着侥幸心理,继续抄书,抄写十几页就感到脑门一热。 “哈哈!” “灵气长城!” 他彻底疯了,以为自己是一只游墙壁虎,趴在地上,四肢划动,消失在后门胡同。 “嘻嘻,我赢啦!”芃儿的喜悦声音传过来,美滋滋叫道:“我就说他坚持不了一天,小妮子们,愿赌服输。” 几个丫鬟嘟着嘴,给了文钱。 她们与抄书人泾渭分明,犹如陌生人。 送书收书冷着脸,懒得多理会,没什么交情……至于芃儿,心地善良,经常递水打招呼,也不会为了抄书人暴毙而伤悲,早就习以为常了。 “唉。” 张大田摇头,眼神黯淡了一些,闷头喝了口小酒。 “他抄的什么书。” 方鸿趁着丫鬟们没收拾,拿起白发少年的书册,以及抄了一小半,笔记潦草,不工整的手抄书。 其上内容,出人意料的简单。 大概是一些民间流传的传说,没什么价值。 …… 例如:大乾郡县,农田稀少,何以养活上百万平民百姓?据调查,十之八九的粮食由府城供应,肉类,蔬菜,水果,一应俱全……府城究竟用了何等手段,粮食源源不绝,供应各大郡县? …… 例如:传说之中,有邪魔作乱,欲推倒灵气长城,镇邪司少卿大怒,一拳打裂百丈地,令其伏诛。 …… 方鸿本以为,那些含金量高的书籍更危险。 但,好像没有固定的标准。 读书之时,易生幻觉,指不定哪个字令人发疯……长桌对面,张大田眯着眼睛:“小方啊,你能看得懂?” “当然。” 方鸿面色如常,微笑道:“我可是识文断字的大学生,寒窗苦读十二年,闯过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 “你啊你,当心点吧。”张大田收回目光,摆摆手,继续喝小酒。 什么高考。 怕是想考取功名想疯了。 方鸿合上书,闭目运转谦虚术,体内气血越来越磅礴,灼热,厚重,隐隐有了融入无形的气息,衍生有型之气息,踏入后天七层的征兆。 力量也无时无刻不在变强。 前几日,五六万斤力,如今已经翻了倍。 ‘十万斤之力。’ 方鸿搓了搓指肚,细细体悟,沉浸其中。 …… 养生斋。 阅书室。 武道秀才孙恩瑞,两鬓斑白,背负双手:“前几日,我岳丈家里遭贼,一时不察丢失了上下册字典。” “我此来。” “一为购置字典,二为那本苏状元传记。” 掌柜恭敬,捧来字典。 苏状元传记下册,已找人询问府城养生斋,过几日就会送来。 孙恩瑞轻轻颔首,拿着字典,暗暗一叹。 他岳丈,周河全,比自己年小一岁。 每次相见,翁婿同龄,难免有些不自在。 身边,爱妻周呈玉轻声道:“夫君识文断字,轻易不会入魔,却也没必要看那些人物传记……五百年前的状元,生平事迹再辉煌,又有什么用处呢。” 孙恩瑞笑道:“你不懂,历届状元很少会留在大乾。” ------------ 第十三章 内息境 黄昏临近。 方鸿出了养生斋。 他望着远处街上的那辆马车,里面坐着孙恩瑞、周呈玉:“洛河村家喻户晓的周家姑爷……看着约有五十岁,能当周家小姐的爹了。” 有时候,古代也挺好。 方鸿捏了捏下巴,走向朝阳武馆。 须知。 武馆学子,多为后天前三层——郡县之地的武馆约有三十家。 书院学子,多为后天中三层——郡县就一处书院,命名:飞云。 前几日,那童颜老翁,就是飞云书院的教习黄鸠。 被人打伤,卧床不起,至少得静养半月才能够康复。 此事惊动了县衙。 七品官身、县尉施高虎亲自去慰问。 书院教习黄鸠重伤的事儿,也成为县里人饭后茶余的谈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按理说黄鸠应该感谢我才对劲。’ 方鸿自忖做好事,不留名,嘴角微微上扬。 忽然! 前方响起马儿的嘶鸣声! 一声闷响,一记怒喝,吕安乔瞪着面前的青年:“施少,你差点撞死这个孩子。” “姓吕的,你别多管闲事!”红脸青年大叫道。 众人围观,离得很远,生怕武人之间的争斗殃及无辜。 方鸿路过,看了一眼。 施府少爷纵马过街,险些撞死低头吃糖的男童。 他摔下马背,擦伤,大怒,要一脚踹死男童,被吕安乔拦住。 吕安乔面带正气:“施少爷,你青云榜上第几?前十都没进,跟我动手就不怕伤筋动骨,影响了明年开春的科考院试!” “再有。” “尊祖父县尉大人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 吕安乔这么一说,红脸青年顿时缩起脖子,又觉面上挂不住,踢翻一旁正在油炸食物的大铁锅,溅起高温的烫油,引来围观群众的惊叫。 没再看热闹。 方鸿继续往前走。 接两个双生子妹妹放学。 这世道,当兄长,确实得费心一些。 上学不送,放学不接,早晚出事的节奏。 …… 路过一处胡同,几人斗殴,鼻青脸肿。 …… 路过一间客栈,围着人群,县衙之人正在调查武人遇害的案子。 …… 盏茶时间。 方鸿走到了朝阳武馆。 气派的武馆正门,矗立石柱,挂着牌匾,镶嵌银边,书写字迹。 门外的街道,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有的蹲在路边,有的抱臂站着,也有骑大马,坐马车的人,这些都是武馆学子的家里长辈。 方鸿站在街角,眯起眼睛:“郡县武馆像是前世学校,家长们接孩子,也分步行、电动车、小汽车……骑马,坐车,相当于保时捷奔驰宝马。” 这时候。 街对面。 牙人程立明走过来,搭话道:“朝阳武馆有几位女教习,负责女学子,价格也更贵一些。” “所以,才选了这家武馆。”方鸿微微一笑。 程立明摊手,道:“我堂姐也把侄女送到这儿,县衙繁忙,叫我来接。” 牙人程立明的堂姐是武人,在县衙当个大吏。 他扯了下方鸿衣袖,指着不远处的几辆马车:“那些都是贵人,要么家里有后天六层坐镇,要么与郡县之官,沾亲带故,家产不菲。” “骑马的都是武人。” “还有……” “你看那边……” “那几个身穿青色衣服,胸口画着狼头的人,县城西边青狼帮,三个帮主都是后天五层,颇有几分威名。” 帮派收取小商小贩的保护费。 但也知道分寸,每年都给县衙奉上孝敬。 “听说,县尉施高虎嫉恶如仇。”方鸿随口道。 “确实,只可惜吕县丞不准,说是县城西边乱一点好……” 过了一会儿。 朝阳武馆的大门缓缓推开,走出几个教习,眼神锐利,来回扫视,偶尔拦下几个人,护着学子,询问接送人是不是家里亲属。 看上去,颇为认真……难怪朝阳武馆生意这么好。 方鸿盯着门口,看到两个丫头,脸上露出笑意,连忙迎了上去,就有些唠唠叨叨:“今天上学怎么样,老师严不严,同学友好不友好?累不累,学到什么了,认识新朋友了吗。” “武馆挺好。” 方夭扑进兄长怀里,蹭了蹭,如同乳燕投林。 方蓁蓁挺了挺小胸脯:“我们教习人不赖,长得年轻,腿修长呢,传授一门灵鹤步的武道秘籍,修习到高深之处……” “哦?会如何。”方鸿饶有兴致的问道。 “腿变长,越来越轻盈,身姿如灵鹤一般。”方蓁蓁小脸傲娇,好像在邀功一般。 须知,武馆传授的武学,通常是教习的拿手本事,分阶段,分进境,一部分一部分的交给学子。 三四年之后,把整本灵鹤步全部学完。 期间,还得给好处……否则,教习拖进度,只讲一些基本功。 方鸿一边牵一个,往家走去,路上问道:“你们的老师,开不开辅导补习班?” “武馆明令禁止呢。”方夭掩嘴轻笑道。 方鸿又问道:“如此,其他同学们是怎么给好处的。” 方夭没吭声,不想让兄长破费。 “方鸿哥。”方蓁蓁踮脚,露出一口小虎牙,悄悄道:“我们不该花钱练武的呀……又是淬体丹,又是上武馆,千两银子,花销太大,把我卖了都不够。” 她们从小养成的固有观念: 男童花钱练武,传宗接代,是天经地义的事。 女童练武,糟蹋银钱,毫无意义。 更何况,这两天,方鸿又是给她们买新衣,又是买胭脂粉黛,就差把她们打扮成陶瓷娃娃,穿戴锦衣玉器了。 她们受宠若惊。 县城里,别人家的兄长,不打骂就很好了,基本都是抱着家里姐妹出嫁的时候,多要点彩礼,能够有个好价钱的念想。 兄长方鸿,呵护备至,居然拿她们当宝? 她们感觉日子过得飘飘然,像是置身于梦幻的云雾之中:“我们不能再浪费银钱了。” 方鸿笑了笑:“银子都是我合法争取来的,凭本事,缺不了……至于女孩子练武也很正常,那个施倚霄,不也是女子?” 两个丫头的眼神稍显黯然,苦涩。 童年贫寒,食不饱腹,连个新衣都没有; 到了施府,还算幸运,至少能填饱肚子; 如今要出府,做回自由人,思维惯性依旧在……怎么可能有能耐、有本事、有资格、有胆量、有心气与施小姐相提并论? ‘说起来。’ ‘大兄为何不跟我们一起上武馆呢。’ 方夭想不通,抬起小脑瓜,瞄了眼方鸿侧脸。 她有心劝说,又唯唯诺诺,不敢做兄长的主……至于方蓁蓁,比起胞姐方夭更没有主见。 “你俩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好上学,不用担忧别的事。”方鸿暂时没有出售金子的打算,银子花光,再想办法,反正以他后天六层的境界,总有……刹那间,气血翻涌,筋骨舒展,体表肌肤泛红,方鸿步伐略微停顿了一下。 武道境界的突破,近在眼前! 体内一点点衍生无形之气息! “大兄?” 方夭怯生生问道。 “哎呀!” 另一边,方蓁蓁触电一般的缩回了小手。 她感到兄长胳膊忽地发热,有些烫手的错觉,试着伸出小拇指,点了两下,并无高温,反而戳到了方鸿左臂上的饱满肌肉。 又结实,又坚韧,还有着手感极好的弹性。 咦……哟……摸起来好舒服。 她轻轻戳了两下,又捏了捏,一把搂住,眸子微醺,露出不知联想到什么事情的窃笑。 “走了。” “回家。” 方鸿一边搂一个,加快了脚步。 …… 片刻之后。 回到院落。 方鸿进了主厢房,松开压制,身躯释放出无比灼热的气焰! 气血异象,恍如周身缠烈焰。 体表高温,恍如千锤百炼烧红了的铁块。 武道境界,开始晋升,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呼哧,呼哧。 方鸿吐息,酝酿劲力,冲击更高的层次。 人体之内,宛若蒸笼,蒸炉,吐息就是大风扇,令空气流动起来,循环、搬运、疏通、汇聚了无与伦比的热量! 熔了气血…… 化了劲力…… 顷刻间一声轰鸣,日月革新,提炼出一缕真实不虚的内息!方鸿心头一震,迈上更高台阶,方知武道之浩渺,人体之玄奇,生命进化之感动:“这就是内息。” 炽热的气血与气息相合,夹杂着磅礴大力,达到临界点,就突然一变,转化为一种有形有质的力量。 其鼓动,膨胀,又收缩,平息,流转于周身经脉。 一瞬间,方鸿突破到后天七层! “内息是人体之气。” “把劲力融入,把气血熔炼,统统结合在一起。” 大乾疆域,几万万人口,踏入这个境界的寥寥无几。 力量从此超凡! 武道从此超凡! 方鸿闭眼,深深吸气。 这一口气,彷如燃烧了起来,引动人体的无形无状之气息。 “原来如此。” “武道后天后三层,就是炼化气息为己用。”方鸿弹指,有劲风激射而出:“那位来自苍州府的武道秀才刘显归就是凭这个手段,荡起内息,暴射劲道,隔空击杀了几个狐妖幼崽,如今我也能做到。” 嘭!嘭! 方鸿弹了弹指尖,力量转化为有形有质的内息,射到地上,炸出小坑,几近于穿金裂石。 “可惜。” “内息离体,无法控制,只能依赖于惯性。” “后天八层,炼化阳性之气,寰绕周身,包裹体表,形成防御气墙,才是不可思议的武道手段……前世导弹狙击炮都难以打破。” 方鸿背负双手,闲庭信步,在院里来回逛了两圈。 每分每秒,衍生出一缕内息,存在于肌肤之间、筋骨之内、血肉之内,统统化为潜在的力量底蕴。 但…… 路漫漫其修远兮…… 炼化内息,没办法一蹴而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过程……方鸿根骨上上等,有先天元气辅助,炼化起来,徐徐而生,也只能一点一滴的积累内息:“按照这个进展,内息充盈全身,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罢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终日忙忙只为饥。” 方鸿推门而出。 夕阳西下,天边红霞。 院内,树上,枝叶飘落,有鸟儿振翅盘旋……方蓁蓁拍拍小手,身子轻盈爬上树,追着四处乱飞的鸟雀……方夭穿着厨房烧菜的围裙,围裙如同穿在正面的披风,把她整个人裹住,尺码太大了,只好小心翼翼地端着饭菜,搁在桌上,手捏耳垂:“开饭啦,开饭啦。” 接着又跑到外院,搭竹竿,晾衣服。 方蓁蓁扔了掌心的小鸟儿,蹦蹦跳跳的盛饭。 院门口,张菱角扭扭捏捏,找蓁蓁说悄悄话,想蹭饭,一起玩耍……她自从来到郡县,就没了同龄同性的朋友。 —— 时间飞逝。 眨眼间过去五日。 养生斋之内,没什么变化。 抄书人少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方鸿对于抄书饱含热情,主动提出拿钱多,干活少,得加倍,不然就辞职。 掌柜目瞪口呆:“加倍?工作量加倍?” 他当掌柜,好几十年,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涨工资,很正常,但是增加工作量? 活腻了! 生无可恋了! 看着方鸿一脸严肃的表情,掌柜咽了口唾沫,喉咙有点干:“那,那,那就依你吧。” …… 日子一天天过去。 又是半个月。 两个丫头已踏入后天二层,力达八百斤。 令方鸿欣慰的是: 她们以前当丫鬟的唯唯诺诺,胆怯怕事的习惯,改正了很多。 “武馆教习人不错。” “看来我得找机会家访一下……反向家访,表达感谢。”方鸿沉吟一下,继续拿起墨笔,抄写今日份的三份书册。 正此时。 外面传来老者的朗声大笑。 “抄书人方鸿可在?” “在的,在的,您请进。” 只见掌柜弓着腰,满脸讨好,亦步亦趋,毕恭毕敬,跟在一位童颜老翁的身侧。 进了后堂。 众人侧目。 掌柜沉声喝道:“这是飞云书院的教习黄鸠,你们不可失礼。” 武道强者! 书肆丫鬟们纷纷动容,莺莺燕燕地叫道:“见过黄大人。” 飞云书院教习! 抄书人放下墨笔,站起身,有些拘谨。 ‘这老翁。’ ‘独自上门寻仇吗。’方鸿有些错愕地看着黄鸠。 下一刻。 童颜老翁黄鸠看向方鸿,面色有了变化。 ------------ 第十四章 黄鸠 黄鸠打量了一眼方鸿,面色就有些震动……抄书人是底层的苦命人,为谋生计,拿命换钱,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哪里顾得上整理仪表和衣装? 一眼看去。 方鸿却是与众不同的整洁。 “抄书人方鸿。” 黄鸠暗暗称赞,此人别具一格,有些宠辱不惊的气魄。 旁边,掌柜低声道:“大人您来找方鸿……” “我此来,是给他一桩机遇。”黄鸠慢条斯理道:“一日抄写三册书,还是后天三层的境界,想必灵性高,悟性高,未必没有翻身立命的可能。” 掌柜一惊。 什么意思。 您堂堂后天八层,内气境强者,要跟我们小小书肆抢人吗? 这可真是……太好了。 掌柜从心。 他很清楚。 近日,方鸿从每天抄写两册书,变成抄三册,勤奋劲头,令人惊骇。 书肆的客人听闻,引为谈资,令其名声传出去。 “抄书人方鸿。”黄鸠走到方鸿的身前,声音温和了几分:“你可愿随我去飞云书院,测量灵性,若是达标,开恩破例,准你成为书院的学子。” “将来……” 他拉长音调,淡笑道:“考取功名才是你的目标!” 此言一出。 众人都大吃一惊。 …… 张大田低头,一直没抬起,嘴角微微上扬。 …… 旁边。 胡子拉碴中年人,手里握着的墨笔掉在桌上,啪嗒一声,敲在心坎,他眼睛瞬间红了。 ‘凭什么!’ ‘不可能!’ ‘抄书人也能练武吗……摇身一变进书院,得到资助,扶摇直上,考取功名,酒楼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他心生嫉妒,咬着牙,手臂上青筋暴露。 …… 抄书时长的最高记录保持者,老妇人披头散发,盯着方鸿:“这少年郎鸿运当头,有后福……走了好,走了好,离开提心吊胆的囚笼吧。” 养生斋,名为养生,对她而言却像是一处泥潭。 深不见底,来回挣扎,始终不能爬上岸。 “抄书人。” “飞云书院的学子。” 两个身份,差距之大,不可同日而语。 老妇人合上眼睛,为方鸿感到由衷的喜悦。 …… 书肆的丫鬟们更是震撼,又酸涩又后悔,似打翻五味瓶。 她们打长工,心心念念地盼着被武人看上,娶回家,享清福,过上富裕人家的日子。 一个个眼界高,有心气。 平时懒得搭理一起共事的抄书人。 没身份,没地位,没实力,没什么前途,没必要给好脸色……除了芃儿跟方鸿还算熟悉,每天问候,有说有笑,其余人只觉方鸿长相不错,但又不能当饭吃,偶尔送书,收书,还会不耐烦的催促几句。 “内气境武道强者的赏识!” “要重来,应该跟他说说话。” “这是错过了……趁着方鸿眼界不高的时候,主动点,贴上去,他怕是欢喜的面红耳赤,一心一意,拿我当宝,待到日后,明媒正娶也不是没可能。”丫鬟们对视一眼,咬着唇齿,心生悔意。 …… 值此之际。 全场哑然。 见方鸿迟迟不应,掌柜都急了,开口道:“你还犹豫什么呢,这可是出人头地的机遇。” 黄鸠也困惑,眉毛一挑,没看见预料之中的狂喜,感恩,拜谢。 方鸿迟疑道:“去了书院,还能回来抄书吗。” 入书院,当学子,是科考必经之路。 这也是斩妖大业的一部分。 有人举荐,进入其中,方鸿不会拒绝。 但……抄书能增加见闻,提高灵性。 若能两个全都要,再好不过了。 “能。” 黄鸠一怔,哑然失笑,捋了两下胡须。 黄鸠理解方鸿,眼光尚且短浅,只盯着养生斋那点酬劳。 不过。 书肆月终奖算什么? 等方鸿进书院,知晓郡县之大,武道之高,回过头来,就会明白此时的自己有多么无知。 …… 县城东边。 飞云书院。 通体白玉的大门,约有三丈高,凸显华贵与肃穆,烙印花纹,篆刻字迹,彷如一座雕栏玉砌的殿堂。 路过之人,或低头,或仰望。 单单这门户,耗资几千两银子,郡县百姓一辈子也赚不到。 黄鸠带着方鸿到了门口:“朝廷书院的学子标准很高,不是武人,要么家世显赫给捐献,要么是武道奇才,灵性很高,方能破例。” “等会进书院,先测量灵性。” “一些教习,学子,都会过来旁观。” 黄鸠说着,瞥了一眼,见方鸿打量那个破损青铜钟,脸色不自然,回想起那一夜的凄惨遭遇。 只一掌。 差点被人活生生打死。 “别看了。” 黄鸠咳嗽两声,道:“那青铜钟是科考功名之铜钟,每逢院试开启,命人敲响九下,意为武道后天的九层,也象征大乾王朝的九品官位。” 方鸿瞧着青铜钟:“那上面好像有个窟窿。” “细枝末节,不要在意。”黄鸠摸了摸胸口,骨头似乎有点疼,忍不住搓了搓牙花子。 他修养这么多天,伤势好转,已无大碍。 至今没想通。 那个戴着戏曲面具的武道强者到底是何方人士? 黄鸠叹口气,看了眼方鸿,就进入白玉正门,踏着一条百丈之长的大道,路面乃黑色石头打造,严丝合缝,纹理细腻,色泽清澈,直通书院内部的高大阁楼。 巍峨的阁楼矗立,碧瓦朱檐,勾心斗角。 门匾上书三个字:藏书阁。 方鸿眼睛亮了起来。 难道……飞云书院的藏书,比养生斋更丰富? 这时。 阁楼门开,走出一人,乃是一身青衫的书院教习:“黄老哥,您怎么带了个普通人来此。” 后天四层以上,养气血,是武人。 青衫男子打量了一眼方鸿,周身没有空气扭曲的迹象,明显只是后天前三层境界。 黄鸠捋胡须,笑道:“此人是养生斋方鸿,破例举荐,来此测灵性根骨。” 青衫男子手持羽扇,摆了两下,哑然失笑:“那个一日抄录三册书,不要命的抄书人……黄哥,你说你慧眼识人,这一回恐怕是看错了人。” “灵性再高。” “又能如何。” 灵性代表着悟性,慧根。 但这东西,好比根骨,也就平民当回事,视为翻身的依仗,练武最重要的是有多少银两。 穷人练武,痴心妄想。 富户练武,供得起餐食丹药,必然是节节攀升。 除非……根骨或灵性极高,高到令人震撼的程度,自此扬名,引起注意,得到武道方面的资助。 这种奇才,相当罕见。 黄鸠笑眯眯说道:“试一试,不麻烦。” 藏书阁,乃是考核学员入书院的地方。 对此。 青衫男子稍稍迟疑了一下。 “好吧。” “若要启用藏书阁的灵玉。”青衫男子开口道:“按照书院规矩,需要有三位教习和十位学子,在场旁观,防止作弊,还请老哥别介意。” “当然。” 黄鸠轻轻颔首。 书院学子,名额宝贵。 总有人想要营私舞弊,或是给好处,或者耍手段,把家里子女、族内后辈塞进来。 …… 盏茶时间。 听闻有人测灵性。 几个闲着无事的教习凑热闹。学子来了十余人,大多是后天五层的境界。 不远处,绿荫小道,浓眉大眼吕安乔走了过来:“怎么回事,又要招收新学子?” 他乃青云榜第二,内息境,颇有威名。 学子们争相回道:“黄教习找了一个抄书人,认为其灵性很高,有可能接近武道奇才的标准。” “没可能,没可能。” 吕安乔晒然一笑,端详方鸿,摇了摇头。 非武人,进书院,前年破例过一次,那是捐献,花了三万两白银……并不是资质太高而破例。 吕安乔看着诸多学子,道:“非武人的话,有教习举荐,接近武道奇才的标准就可以破例,但你们可知,奇才之稀有?” 郡县之内,附近村镇,经常传出某某是武道奇才。 实则不然,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武道奇才的概念。 要么徒有虚名。 要么自不量力。 测一测根骨,灵性,仅仅比寻常人高出一截。 “养生斋,抄书人?” “瞧瞧他有多高的灵性。”吕安乔注视黄鸠方鸿走进藏书阁,也迈步跟了进去。 ------------ 第十五章 玉椎 藏书阁。 方鸿置身其中,环顾一圈。 ‘呸。’ ‘名不副实啊,压根没有书。’方鸿有些失望,跟在黄鸠身后,走向藏书阁一层的中央区域。 藏书阁内,中空构造,顶部是晶莹剔透的琉璃,半透明状,阳光洒落,形成一处处光斑……地面由松木堆砌,年代久远,经常打理,裹着油膜,竟然一点没腐朽……墙壁内侧,镶嵌一层层阶梯,直通顶层,庄严肃穆,叹为观止。 藏书阁一层中间,摆着圆台,罩着琉璃。 到近处。 方鸿看了看。 圆台近似于圆型的石桌。 上面摆放着玉锥,一面铜镜,全都是古色古香的物事。 …… 翠绿色玉锥,纤细,通透,笔直立于圆台上,约有半丈高,其上雕刻着神秘绝伦的图案。 …… 古黄色铜镜,粗糙,遍布划痕,相比于玉锥,似差了几个档次。 …… 青衫教习持羽扇,慢悠悠扇动,开口道:“玉锥测灵性,铜镜照根骨,乃大乾皇室高人亲自打造,下发各府城、各个郡县的书院。” “非高官,买不到。” “飞云郡县,测试一个人的根骨灵性只有此处。” 青衫教习解释了几句,又闭口不言。 抄书之人,书院学子,完全不搭边的身份啊。 灵性很高? 凭此翻身? 可能性微乎其微。 非武人,凭着资质破例进书院,他见过一位。 那位大人,如今已经是苍州府诛妖司的少卿! “昨日那少女舞姿……” “啧啧,我问过老鸨,近日就要出阁了。” 四五个教习抱起双臂,聊着昨日勾栏之地的趣事。 另一边。 学子们簇拥着吕安乔,站在圆台周边,一道道视线落在方鸿的身上。 “那抄书人,镇定自若,倒也有几分胆魄。” “确实,换成寻常人,在咱们这么多武人的目光之下,早已经战战兢兢,双腿发软……方鸿此人,腰背挺直,眼里没有丝毫的闪躲,畏惧,紧张,这可是相当难得。” 众人惊奇不已。 毕竟,藏书阁之地,来来往往皆武人……常人进来,无形氛围,就会感到自惭形秽的卑微。 “不错。” “看你灵性有多高。” 饶是吕安乔,也挑起眉毛,莫名期待了起来。 与此同时。 方鸿面色如常,左右打量一眼,暗忖以当前武力,施展东天门,这些人一起上都能打爆。 ‘谦虚术,不显山不露水。’ ‘这些人,其中不乏内气境,没人发现我真实的武道境界。’ 说起来。 今日黄鸠找上门,举荐自己,倒是个意外之喜。 否则,考取功名,还得另外想办法进入书院……非书院学子,无科考资格,都属于闲散武人! 下一刻。 圆台的左侧。 黄鸠一身玄色长衫,撩起衣摆,面容严肃:“按规矩,先来人测试灵玉铜镜是否精准。” 两个器物,罩着一个透明的琉璃罩子。 平时与空气隔绝,免得落灰尘,被腐蚀。 哗~ 他掀开透明圆罩,随手一指,选了个学员上前。 那人连忙上前,是一名约有二十七八岁的女子,相貌平平,扎起头发,显得有几分英气。 她恭声说道:“请黄教习多多指点。” 黄鸠摆手:“你练武二十年,堪堪踏入后天五层,谁指点,也没用,早日嫁人成家吧。” 这些话太扎心了。 她苦笑一声,来到圆台正前方,拾起一张薄薄的棉布,以之相隔,握住长锥形状的灵玉底部。 嗡! 灵玉微微一颤,发出清脆鸣响,散发出一股难以察觉的波动。 嗡! 灵玉瞬间点亮了! 从下往上,闪烁着翠绿光晕,一节又一节的亮了起来。 玉石泛光,什么原理……方鸿心生好奇,愈加明白,此方世界的武道没那么简单。 ‘玉锥像翠绿竹子。’ ‘点亮之后,依次闪光,总共有九段竹节。’方鸿将一切尽收眼底。 少顷。 玉锥的闪烁光芒,不再攀升,渐渐定格。 “一,二,三,四,五。”黄鸠随意看了眼,道:“灵玉点亮五节,乃是后天五层的标准水平,诸位可有异议?” 女学子低眉道:“上次测量,与此相同。” 抱臂旁观的教习们笑嘻嘻道:“黄老哥这么严谨……抄书人方鸿是后天第几层啊。” 黄鸠:“后天三层。” 青衫教习沉吟道:“若能点亮六节灵玉长锥,有人举荐,可入书院……若点亮七节灵玉,就是武道之奇才,根骨再差,也都无妨,书院供得起丹药。” 黄鸠:“理应如此。” 语毕,他看向方鸿,露出鼓励的目光。 侃侃而谈的教习们也扭头,面色变严肃,齐刷刷瞧着方鸿……总归是黄鸠亲自举荐,得给个面子。 方鸿走到圆台前,拾起薄布,触碰玉锥的底部。 嗡! 灵玉长锥点亮了。 似有一股无形无质的波动,又似清凉的气息,盘旋脑门,来回涌动,测量方鸿的灵性。 ‘宛若激光扫描仪。’ ‘太微弱……我心念一动,好像能主动切断灵玉的感应。’方鸿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指尖碰触灵玉长锥的底部,只见其一节一节的闪烁光晕,稳步上升,毫无迟滞,轻鸣之音,不绝于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一节,两节。 三节,四节。 开始点亮第五节。 藏书阁内,落针可闻,一个个脸色变了。 那几个漫不经心的书院教习,缓缓松开双臂,调整一番站姿:“此人已经点亮了五节灵玉,势头这么猛,玉锥之光不黯淡,看来还有后劲啊,有望点亮第六节。” “黄教习眼光果然很准。” “我就说,没把握,黄老哥怎么会把人带来。” 青衫教习,合上扇子,知道自己小觑了抄书人方鸿。 对此。 黄鸠笑呵呵点头:“不差,不差。” 另一边。 一群学子们早已经瞪大眼睛,屏息注视。 嗡! 灵玉点亮第六节。 周围响起轻轻吐气的声音,众人心绪平稳了几分,正待开口,嗡的一下,翠绿色的光芒向上蔓延,没有丝毫停滞,仿佛直到这一刻才开始发力。 黄鸠刚要开口:“六节……” 又把话咽了回去,他的瞳孔剧烈缩紧了起来。 嗡! 玉椎轻鸣,继续点亮! 第七节,第八节,统统闪耀了起来! “这……” 黄鸠脸庞呆滞了。 “怎么会……” 教习们哑然色变。 “不可能……” 学子们脸皮一僵,头皮一炸,几欲窒息。 天生灵性高,比天生根骨好更加难得。 飞云书院的青云榜上第一名,内息境巅峰,也无法点亮第八节灵玉长锥。 “此人!” 吕安乔脸皮狂颤,往前两步,紧盯着方鸿指尖:“灵性这么高,真正的武道奇才!!” 偌大书院,朝廷认证的奇才仅有一人。 教习黄鸠带来的抄书人方鸿,居然也达到武道奇才的标准……吕安乔说不出内心滋味,又震惊,又羡慕。 值此之际。 众人动容。 但,还没有结束,最高一节的灵玉微微闪亮,晦暗不明,酝酿光泽。 ‘这是地摊货吧。’ ‘总觉得……再继续下去,这段玉锥会撑爆。’方鸿无语了,他隐隐看到灵玉长锥的底部,原有的裂纹扩张,拉长了一点,好像快要炸裂了。 真是残次品。 方鸿心念微微一动,阻断了灵玉的感应波动。 只见:玉锥第九节瞬间亮起,仿佛电灯泡过载,超负荷工作运转,一下子闪亮夺目,紧接着衰弱下去。 啪嗒。 青衫教习的扇子掉在地上。 整个藏书阁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叮!】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 —— ps:拜托大家不要养书啊,,新人新书,容易养死。 ------------ 第十六章 舞弊 【平心静气】和【见多识广】提高灵性。 【人前显圣】提高根骨。 方鸿只觉得心里面咯噔一下。 难道要从稳,变成浪儿,秀儿? 但……转念一想,稳住发育,人前显圣,其实可以两手抓。 他方鸿,全都要,鱼与熊掌可兼得。 咔! 耳边响起微不可查的清脆之音。 方鸿瞄了眼圆台之上,隐隐看到玉椎底部裂开了一条细缝。 但…… 也不知上了年纪,听力不好,还是震撼过头,大脑一片空白,黄鸠没什么反应。 “点亮九节!?” 黄鸠一点一点地扭过头,观察了一眼灵玉,看向方鸿,接着又看向灵玉,来来回回好几遍,似乎在确认什么……直到玉椎的光芒渐渐消失,不再闪亮,不再鸣响,他吐了口气,捏着下巴拽下来的几根胡须,一辈子武道认知都在崩塌。 按理说,第九节亮起光芒,也不会那么闪耀。 大概……灵玉年久失修了?黄鸠扭头看一圈:“武道奇才,无可置疑,各位没有异议吧。” …… 此时。 此地。 藏书阁陷入死寂,似有一股震撼难言的气压,笼罩全场,慑服身心,令人说不出话来。 那几个教习,咽了口唾沫,脸上写满了震惊:“抄书人方鸿,点亮了整整九节灵玉长锥!” “匪夷所思啊……” “如此之高,纵观郡县,能够排在前几位!” “哪怕在苍州府城,也是屈指可数的人物……黄老哥,当真慧眼识人,从泥土里面挖出了一块金子……方鸿有了武道方面的资助,飞速突破,将来中举,青云直上,都不是没有可能。” 他们看向方鸿的目光变了。 尤其是青衫男子,磨着牙龈,面色的复杂程度像是染了色,又青,又红,就感到灵玉之光,映入眼帘,相当醒目,彷如一巴掌粗暴地扇在脸上。 没有一点防备…… 没有一点征兆…… 本以为灵玉点亮的过程,都是层层递进,渐渐变慢,黯淡下去,给人以反应时间……青衫男子牙齿之间磨出了火花:“这方鸿,可倒好,一下子点亮两节,没有丝毫的卡顿,迟滞,就好像才要开始发力!” 他深吸一口气。 看向圆台之上的翠绿色玉椎。 “灵玉……完好无损。” “方才那一刻,势头之凶猛,我差点以为他的灵性要撑爆灵玉。” 但,怎么可能呢。 这是专为后天境界打造的灵性测量之器物。 先天境界至此,才会将其撑爆。 没有哪位高人那么无聊。 凭借自身灵性,故意损坏玉椎。 …… 圆台四周。 以吕安乔为首的一群学子,直勾勾盯着方鸿,脸色各异,沉默无言,双脚都有点发软。 “九节玉椎都闪亮!” “大乾在上,我这辈子,头一次亲眼目睹第九节灵玉闪亮……” “真耀眼,真灿烂……” “后天三层,如此弱小,却拥有堪比后天九层的灵性??” “可惜方鸿练武有点晚,一直是明珠蒙尘,没早点展现出灵性资质……若是从小就练武,如今的青云榜上,方鸿之名必然是高居榜首!” 众人瞩目,纷纷惊叹,缓解内心的震撼。 至于眼红,嫉妒,没那么强烈。 毕竟差距太大了,没有可比性。 旁边。 吕安乔狠狠喘了口气,内心遭到了粗暴至极的冲击,欲言又止,欲抬脚,又落了回去。 “养生斋……抄书人……这是天赐良机啊,不把握住,就太蠢了。” “对了。” “他叫什么来着。” 吕安乔捏了捏粗犷眉头,听到身边有学子,咬牙切齿,低声嘀咕,肯定是用了一些舞弊手段。 舞弊? 有目共睹之下,怎么舞弊?吕安乔暗暗冷笑一声:“这蠢物,见不得有人比自己好。” 紧接着。 再抬头。 他就看到教习们围了上去,嘘寒问暖,关切备至,还有人拉着方鸿的胳膊,询问有没有娶妻,自家小女初长成。 对此,方鸿婉言谢绝:“我还是个孩子。” “好男儿,不娶妻怎么行,阴阳调和有助于武道突破!” 不用彩礼…… 不用聘金…… 就图方鸿你这人仪表堂堂……品行端正。 黄鸠脸色一黑,没好气道:“品行端正怎么看出来的?去去去,你们都给我散开。” 随后,看了看方鸿,黄鸠语气唏嘘道:“方鸿,我代表飞云书院,邀请你过来练武,费用全免,食宿全包,内气境……咳,也就是后天八层的武道教习,一对一教你,有高深练法,每月还有不少的丹药额度。” 方鸿假装不懂:“内气境?” 黄鸠捋着胡须,解释道:“有些武人把后天八层,唤为内力,其实是以讹传讹的谬误。” “对了。” “我上面说的那些条件……你对哪里不满意,大可提出来,飞云书院对学子很包容,最讲究以宽待人,无微不至,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 黄鸠笑容僵硬——天可怜见,我原本准备的台词不是这个。 事到如今,主次颠倒,主动权不在书院这边。 有人举荐,开恩破例入书院,但面对武道奇才用这种态度就有些轻慢。 方鸿沉吟了一下:“每天练武有固定时长吗?” 黄鸠:“当然……随你心意。” 旁边几个教习凑过来:“飞云县最好的练武之处,是书院!我们能给你最好的武道练法、教习、餐食、药膳、包括各方面用度。” “还在犹豫什么。” “去别处,是明珠暗投,浪费你的奇才之资。” 耳边传来七嘴八舌的声音,方鸿心底冒出古怪想法……这口才,这架势,有点像前世的健身推销。 你好,飞云书院练武了解一下? 方鸿笑了笑:“可是,我没有郡县户籍。” 听张高麦说,入郡县书院,必须有户籍才行。 “谁说的。” “方鸿你不用理会。”黄鸠又拽下了两根胡须,这少年郎,太过沉稳,到此时还能够镇定自若,不急不迫:“户籍之事,我跟县衙打一声招呼就好。” 这算是特招了,方鸿点头:“那行吧。” 飞云书院,正式入学,都是每月第一天。 黄鸠和几个教习商讨,问了下方鸿意思,便定在半月之后再过来练武。 …… 盏茶时间。 从飞云书院出来,方鸿回头看了眼白玉大门:“等等,根骨还没测,那些教习不会是忘了吧。” “如此也好。” “武道根骨这东西,我可控制不了。” 一路思索,方鸿有些开了窍。 稳住发育,不代表没办法人前显圣。 那么,谦虚低调,不代表身份必须低微……明面上只是平民,弱小无助,确实能避免麻烦,但有时,弱小本身就会引发事端。 “表面上,我是奇才。” “实际上,我一掌,就能打死内气境。” 方鸿沉吟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书院学子身份牌,椭圆形,巴掌大,由红色实木打造。 身份牌正面,是九朵飞云,染上了一抹青色。 身份牌背面,由黄鸠指尖划动,雕刻出方鸿名字。 …… 时值正午。 街上,找了家饭馆,方鸿吃了碗面汤。 “先回养生斋。” “今天还有一本书没抄完。”方鸿慢悠悠地回到书肆,迈过门槛,就看到掌柜一脸痛惜之色,还有三分窃喜,两分戏谑:“你去飞云书院,测试根骨灵性,这么快就完事了?” 他以为方鸿没达到书院的标准,遭到拒绝,撵了回来。 那位内气境强者、黄鸠也真的是冷酷无情。 先给予希望,又一脚踢开,令人陷入绝望。 换成他,怕是当场就崩溃,接受不了这么巨大的打击:“黄鸠大人赏识你,想要举荐,提携一番,可惜自己不争气,别人给了机会也抓不住……方鸿,你不要难过,抄书人翻身,我从没见过,无人能够例外啊。” 方鸿:“请务必加大力度。” 掌柜摸不着头脑,略显迟疑,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嘲讽啊。”方鸿侧过头,露出鼓励的目光,为掌柜加油打气:“你连讥讽挖苦都不会,怎么当掌柜?我来教教你,身体要前倾,下巴要高扬,脸色要不屑,目光要轻蔑,语气要充满藐视,敌意,傲慢,让人恨不得打你的那种感觉!” “你这几句话……” “不行,不合格,太过含蓄了。” 方鸿开口指点,让掌柜做一个能触发【平心静气】或【人前显圣】的工具人。 对此。 掌柜眉头皱的更深了,思路被方鸿带偏,带歪:“万一我说完,你真的想要打死我怎么办?” 方鸿一怔:“这……” 掌柜冷笑两声,坐了回去。 方鸿沉吟了一下,面露诚恳,情真意切:“掌柜你放心,我尽量克制。” 掌柜直接闭上眼,听不见。 天知道哪句话就会激怒这些性子古怪的抄书人——他没那么蠢,不会往死里得罪任何一个人。 …… 后堂。 长桌。 迎着众人面色各异的注视,方鸿拿起墨笔,甩了甩,翻开书册,继续之前没有完成的工作。 书皮缓缓翻开。 呈现开篇内容。 只见: 元昌五年,大乾科考,上京会试主考官收取贿赂百两银,篡改百名考生的武道境界、根骨灵性等级。 乾帝大怒。 经查实,撤官身,下牢狱,待秋后斩首示众,其人畏罪,狱中自尽——乃开朝以来因科举舞弊问斩的最高官身,曾任北海县县丞、江州府知府、镇邪司司主、官居一品。 ------------ 第十七章 前戏 养生斋后堂。 方鸿持墨笔抄录。 面前是一本偏薄的书册。 这本书讲的是科举舞弊。 贿赂考官,找人代考,更有家世显赫的权贵阶层,把榜上某人除名,直接让子孙后辈冒名顶替。 方鸿笔尖微微一顿:“这种事,不好善后。” 在大乾,科举舞弊的风险,比前世的古代王朝更高。 因为……参加科举的考生,至少都是后天六层的境界。 等到了乡试,会试,普遍都是后天九层真气境。 你敢顶替,打压,偏袒某个人,或者是某个郡县、州府的考生,就有家破人亡的风险。 正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阻挠一个武人的科考之路,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意难平,气难消,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 主考官武道境界高超,我们考生打不过…… 但你的家人,子女,亲属呢? 正面不敌,还有下毒药,偷袭,布置陷阱埋伏之类的手段,完全是防不胜防。 方鸿看着书里的舞弊案例:“第三个记载,郡县之院试,主考官安排儿子冒名顶替,混了个秀才功名,在县城做官,没过半个月,就被人活活打死。” “主考官其余儿女尽数被杀。” “从此绝后了。” 至于凶犯是何人,稍微一查,水落石出。 主考官没有做好善后,没有把那个榜上除名的考生灭口。 那人忍无可忍,报仇雪恨,远走他乡。 …… 方鸿看向下一篇舞弊案:“主考官评判不公,被学子暴打。” 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毕竟是少数。 超凡脱俗,快意恩仇,乃是武人们的主流风格。 …… “永盛年间,乡试武试,擂台裁判暗中出手偏帮,一时不慎暴露,两位考生大怒,合力将其重伤,扔下乡试擂台。” 方鸿不禁怔了怔。 这就尴尬了……估计是没有提前商量好。 ……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斩妖系统浮现提示,方鸿也翻到了最后一页。 书册末尾,画着几枚印章。 唰唰两笔,勾勒图案,描摹出大致样子。 不过。 方鸿有些疑惑。 此书,记载了大乾开国以来,十几个广为流传的科举舞弊。 “只有开篇那个,是朝野震动,世人惊骇的大案。” “其余事例,与之相比,就像是小打小闹。” 方鸿翻回开头的第一页,扫了眼。 上京会试主考官收取贿赂一百两银子……曾任镇邪司司主……官居一品的高人! 这真的离谱。 权倾朝野的大官就因为受贿一百两银子而下狱杀头? 须知。 大乾王朝的老臣。 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老朽。 “先天巅峰的境界?” “恐怕不止。” 方鸿合上了书册,心头一跳:“大乾的镇邪司,斩妖司,内侍司,里面有着不少的先天高人,司主更是官居一品的大佬……这水真深,必有隐情,而且又是五百年前的元昌帝在位期间。” 近日以来,抄录书籍,他收获良多。 方鸿隐隐意识到元昌年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有一种改天换地,朝代更替的意思。 灵气长城。 人口暴涨。 黄鸟衔山。 大事件频频发生。 而且。 根据这些天抄录的书籍——元昌帝继位之前,大乾的人口较少。 郡县之地,最多万户人家。 皇都州府,民众百万,就算相当繁华了。 …… 过了一会儿。 方鸿随手把书册递给芃儿,只见她拍着一马平川的胸脯:“飞云书院没留你?那位内气境大人,怎么说话不算数,许了个破例入院,成为武人,考取功名的前程,又不守诺言。” 她抿着嘴巴,替方鸿打抱不平。 像这种画完前景,一脚踢开,不给兑现的境遇……换成谁,都难过。 值此之际。 众人都盯着方鸿。 场面一时间变得古怪,寂静,宛若暗流涌动。 “其实。” 方鸿看了看芃儿,察觉到四面八方的各异目光:“唉,书院是朝廷创办,门槛之高,要求之多,考核之严格,超出了我的想象。” 那可是……太简单,有手就行。 方鸿实话实说:指尖碰触玉椎,什么都不用做。 但落在众人耳里,理解的不是同一个意思,就有丫鬟娇笑道:“我早说了嘛,抄书人还想翻身立命,那是做梦呢!” “书院学子,是郡县的人上人,将来有望做官的人物。” “没有一丁点可能。” “中看不中用……机会摆在眼前也把握不住。” “呵呵,少讲两句吧。穷苦人想要成为书院学子,都是话本的故事,谁当真就是傻子。” 丫鬟们交头接耳,丝毫不掩盖言语之间的揶揄。 黄鸠登门,点名找方鸿之时,一个个震撼不已,心生后悔,自忖错过了攀上高枝的契机。 如今彻底忘记了此前的悔意,懊恼。 与此同时。 长桌侧边。 胡子拉碴中年人拍桌而起,甩了甩笔尖墨汁,捧腹大笑:“快哉!抄书人本是低贱卑微的营生,你方鸿,不例外,老老实实坐在这抄书等死,别想那些没用的……瞧你天天穿得那么干净,换洗布衣,打扮整齐,有何用处,还不是一场空!” 我们都蓬头垢面。 凭什么你衣着整齐啊,不沾灰尘? 闻言,方鸿眼睛亮了,丫鬟们还是委婉,够不上【平心静气】的标准,但是这人差不多:“眼红了,就这?” 胡子拉碴中年人撇了撇嘴:“我懒得多说。” 方鸿试着引怪:“别啊,继续。” “够了。” 张大田把那人按回座位,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方鸿,似困惑,似不解,有些想不通的问道:“你的灵性,不满足书院为之开恩破例的要求?” 旁边,披头散发老婆婆,抬起遍布皱纹的脸庞,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头一次开口说话:“大伙们,听我讲一句……这事儿啊,不值得讥讽挖苦,难不成方鸿小子跟你们有仇?方小子一日抄写三册书,就问在座的各位,谁能做得到?是,错失良机,没有被书院瞧上,但你们就敢认定,方小子没有翻身机会吗,郡县武馆那么多,再来个武道强者赏识他,得到资助,练武有成,未必不能。” “咳咳。” “各位继续做事吧……做人呐,给自己留点余地。” 老婆婆弯腰驼背,衰老不堪,颤颤巍巍地坐了回去。 她吐个字,都很累。 更何况一口气说这么多,全身都没有力气,坐在椅子上,又抬起浑浊眼睛,老婆婆朝着方鸿轻轻点头。 “方小子,你还年轻,不要太心急。” 老婆婆这一番话,把在场众人都给震住了。 但…… 方鸿有些无语……老奶奶,好心办差了事啊。 他左手入怀,本想掏出飞云书院身份牌,震撼众人,两极反转,人为制造人前显圣的场面。 遗憾的是,情绪已回落,反差没那么高了。 众人各自去做事,没心思说话,估计是触发不了【人前显圣】。 “可惜。” “前戏没有铺垫够,直接进,就太生硬了。”方鸿摇头,没有摊牌。 …… 翌日下午。 后堂安静。 偶尔传来笔尖划动的轻微声响。 芃儿看了看方鸿,递来热茶,上面飘着零星的几片茶叶。 几个丫鬟皱起眉,这是违反书肆的规矩……她们对视一眼,只当没看见,继续去做事。 “哼哼,芃儿真是心软,对抄书人那么好有什么用?” “就她良善,装好人。” “瞧她那小浪蹄子的样子,怕是瞧上了方鸿……胸平,无脑,没眼光,这也怪不得芃儿,毕竟是农户出身的女孩子。”两个丫鬟坐在窗边咬舌根,见她过来倒水,声调升高,毫无顾忌,笑嘻嘻评头论足。 “你们俩……” 芃儿抿了下唇角,眼帘微颤,有些羞恼。 两人嘻嘻一笑:“你去呀,继续倒贴。” “小心日后做寡妇。” 芃儿扭头,走到一边,有些扛不住冷嘲热讽的言语。 蓦然间前堂铃响。 有丫鬟端着沏好的茶水,娉娉婷婷走出去。 刚才铃响时,她瞬间起身,跑出去接待贵客。 其余人没能抢到机会,暗暗啐了一口。 这时候,厚重铁门被推开,传来养生斋掌柜的惊讶声音。 “吕大人,您来找方鸿?书院不是把他……” “哈哈。” 吕安乔嗓音洪亮,朗声笑道:“你们不知道?抄书人方鸿,乃是万中无一的武道奇才!!” ------------ 第十八章 乞讨有罪 养生斋后堂。 吕安乔高声笑道:“要知道,整个飞云县,经过书院认证的武道奇才仅有两位,而方鸿,便是其中之一!” 啪。 掌柜手里捧着的书册掉在了地上。 又一声脆响,身姿姣好的丫鬟端茶递水——茶具落地,叮当发响,小巧玲珑的陶瓷杯沿裂开了。 全场寂静。 众人哗然。 但…… 方鸿感到困惑:‘咦,怎么没触发人前显圣。’ 难道。 此前的思路错了。 人前显圣的触发标准好像很高,并不是人为能够制造出来。 或者说,对格调有要求? 这时。 吕安乔身穿锦衣,脚踏短靴,戴着玉佩。 他走了过来,皱眉道:“方鸿你是点亮九节灵玉的人物,哪里还需要抄书,做这份卑微营生?” 方鸿:“抄书……挺好。” “哈哈。”吕安乔话锋一转:“抄书人这份行当,锻炼胆魄,打磨意志,必须拥有大毅力,大耐心,大稳重,方可一日抄录三份书籍!” 语气转变之突兀…… 立场转变之自然…… 画风转变之古怪…… 掌柜面色从错愕,到震骇,再到扭曲。 端茶递水的丫鬟,一脸茫然,看着口若悬河的吕安乔。 “抄书人,大不易,不是谁想当就能当。” “武道秀才,拿起书籍,也得如履薄冰。” “方鸿你能坚持到今天,看来是铸造了不屈不挠,不惧艰难险阻的大无畏心胸……” “我吕安乔!” “佩服!” 吕安乔竖起大拇指。 抄书营生,在他嘴里,像是肩负文字传承的使命。 “你夸张了,我就是个平平无奇抄书人。”方鸿谦虚道。 “怎么会,绝没有夸大其词。”吕安乔拍拍胸脯:“我这人有个毛病,就不会说谎……你看,这是一盒淬体丹,价值三百银,今日赠予你,请不要推辞!” 方鸿想了想,没接:“你图什么呢。” 吕安乔:“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方鸿你前途无量!中举,当官,治一方郡县,对你来讲不算难,所以来登门拜访,打好关系。” 方鸿哑然:“这……” 这也太直接了吧。 舔狗一般的交朋友方式。 况且,还是个男的……方鸿有些无语了。 “方鸿你缺丹药,我送了!兜里没有银钱,这是九百两银票,借给你,不用急着还,二十年之后再说……” “不必。” “我知你品行端正,不轻易收取别人的好处。不过,平时有什么麻烦,直接找我吕安乔……” “嗯,没什么麻烦。” “那也无妨,身边的亲朋好友有什么难处,包我在身上!” …… 日落。 夕阳如血。 方鸿离开书肆,走向朝阳武馆,接两个妹妹放学。 一路上,还有些茫然,就感觉大乾王朝的画风突变,与他认知中混乱残酷且艰难的世道,形成了强烈反差。 耳边好似回荡着吕安乔仗义慷慨的言语。 眼前好似闪过养生斋同事们的呆滞表情。 方鸿忽地明悟了。 这就是身份,地位,未来潜力。 “这些东西,有时候比武力更有用处,提供便利,减少麻烦。” “根骨,灵性,不会骗人。” 天生根骨好,灵性高。 只要不缺少武道方面的资助,不中途陨落,注定成为一位武道强者。 “这么说的话。” “我属于独角兽公司,前景好,投资方主动来找。”方鸿按了按眉心,思路豁然开朗,涌出无数灵感。 斩妖大业,没必要费心费力的独自拼搏。 借力,借势,是个好办法。 而且。 有飞云书院认证,背书。 他适当展露几分实力,也合情合理。 至于进书院练武,没什么必要,也不感兴趣,稳住了发育,争取明年就开启斩妖大业——这才是正事。 …… 朝阳武馆。 方鸿站在街角,吃了个瓜,默默等待。 “郡县之地,确实繁华。” “宽达八九丈的道路,路边商铺很红火,生意兴隆。”方鸿观察武馆的门前盛况,有一股融入此方世界的感觉,不再是过客视角。 街道宽敞,楼阁矗立。 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小商小贩卖力地吆喝起来,弥漫着几分喧嚣。 这时。 有人凑过来:“郡县居,感觉怎么样。” 正是牙人程立明,又来接侄女,笑嘻嘻搭话。 方鸿笑道:“郡县之地,不是乡镇能比拟……先不论别的,就说路边的胡同,巷子,乞丐很少见,基本没有饿死街头的惨相。” 洛河村里,总有挨家挨户乞讨的乞丐。 要么饿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要么,每逢天寒地冻,活生生冻死。 “乞丐……” “这你就不懂了……” 程立明压低声音,摇头道:“这是裘县令管辖的郡县,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地方居住,怎么允许有乞丐?” “县城西边,乞讨没事。” “其余地方,被县衙抓到,就扔进牢狱……入狱之后,出来不难。难的是活着出来。” 方鸿无语,这世道……乞讨是罪过。 他转世苏醒,快有三个月,看见过乞丐,饿死街头的尸首,也见过妖物害死的凄惨尸身,入魔暴毙的抄书人,统统无感,漠不关心,毕竟自己是下凡历劫的过客。 直到认了亲。 有责任,有挂念,有了一些归属感。 “算起来。” “我欠施府施倚霄一份人情。” 夭儿和蓁蓁不在施府当丫鬟,还能吃饱饭,长得水灵灵? 恐怕是瘦骨嶙峋,体弱多病,早已死去。 个中的道理,方鸿拎得清。 说起来…… 贫苦家庭的少女,明眸皓齿,肤白貌美,长发及腰,被富家恶少看上抢人的话本…… 完全是无稽之谈。 古代王朝,生产力落后,穷苦人家出不了貌美女子。 充其量美人胚子。 你吃不饱饭,年年月月做粗活,体型,脸蛋,皮肤能好到哪去?体型骇人,骨瘦如柴,常年不洗澡,散发着体臭,脸上有着伤疤、斑点、皱纹,黝黑一般的肤色,没钱也没精力化妆打扮…… 再怎么天生丽质。 也扛不住生活的摧残。 “对了。” 方鸿收起思绪,更关心两个丫头的事儿,问着程立明:“怎么给武馆教习塞红包……嗯,给好处?” ------------ 第十九章 家访 红包? 那是什么东西……逢年过节,婚礼庆典上散钱的意思? 念及方鸿的抄书人身份,程立明没有细问,道: “女子练武,一年得打点十两银子左右吧。” 其一,女子练武难,教习需要花费更多心思。 其二,女子教习不多,相应的资费高。 “等会武馆开门,教习会把学子们送出来。”程立明看着方鸿,笑嘻嘻说道:“按照惯例,家中长辈上前,乃是塞好处的最佳时间。” 方鸿疑惑:“为什么不由学子私下给?” “武馆教习,精明得很,从学子身上看不出家境如何……而家里长辈出面,教习们打量几眼,心里有了数,面对那些有背景的学子,更重视,更用心。” “家里长辈衣着贫寒呢。” “呵呵,银子收下,卖不卖力看心情。” 这时。 几个身穿青衣,胸口画着狼头的汉子走过来,大摇大摆,眼神凶狠,程立明连忙拉着方鸿站一边:“又是县城北边的青狼帮,躲着点,就行了……这条街临近东区,帮派的地痞们不敢闹事。” 刚说完。 武馆正门开。 学子们鱼贯而出,约有三百人,像是撒了欢儿的百马奔腾。 方鸿抬眼望去。 一个个面色稍显疲惫,脸上遍布涔涔汗痕。 要知道。 武馆学子分男女,每天放学,男生先行。 方鸿接送上下学,已有大半月,耐心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乖巧熟悉的丱发发型,笑呵呵迎了上去。 方夭、方蓁蓁的武馆教习是一位将近三十岁的女子武人。 看上去肌肤麦色,身姿高挑,相貌平平。 女教习见到方鸿,嘴角扬起,目光善意。 她知道兄妹三人举目无亲。 平日里对待方夭和方蓁蓁多有照顾。 对此。 方鸿很感激。 前几日,他反向家访,本打算好好聊聊。 作为两个丫头的长兄,跟这位武道教习,认真探讨一番教书育人、师生相处、管理学子的道理。 以及该怎么防范青春期叛逆,早恋之类的现象。 彼时…… 还没等方鸿说明来意…… 她大喊大叫,引来隔壁的一位内息境武人。 方鸿很无奈,又不是入室抢劫,害人性命。 家访而已。 至于那么激动吗。 只好放下一袋新鲜的水果,纵身离去。 既然……家访不成,就给红包,方鸿掏出银子,递过去,准备亮出飞云书院身份牌。 明面上有了不俗的身份,没必要藏着掖着。 稳住发育,并非苟活于世,像个可怜的下水道老鼠。 然而,女教习看到银子,连忙摆摆手拒绝:“收起来,用不着。” 她自忖是一个有底线的人,收其他学子好处,心安理得。 但,收取兄妹三人相依为命凑出来的好处? 于心不忍。 拿着烫手。 她做不出这般违背良心的事儿。 望着她的背影,方鸿摸着夭儿的小脑瓜:“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方夭抱住他胳膊,喜滋滋道:“大兄说的是呢。” “回家回家,饿死啦。”方蓁蓁在旁叫道。 …… 到晚上。 院落里。 两个小丫头眼巴巴地粘着他。 似献宝,似邀功,说她们快要突破到后天三层。 方鸿一愣,大喜过望,搂着两个小丫头,笑得合不拢嘴,如同孩子考试拿到满分的心情。 他自己突破,变强,都没有这么开心。 连忙一顿夸,就打算抽个时间,再给她们买几十套新衣服。 方夭吃惊道:“那,那也太多啦。” 方蓁蓁嘴里嚼着一颗淬体丹,含糊不清地叫道:“方鸿哥,我们有秋冬穿的棉衣、鞋子呢,都在府内,过几天取回来。” 闻言。 方鸿眸光微微一动。 差点忘了,夭儿和蓁蓁的奴籍还没有消除……明天处理一下。 届时上门,说明来意,拿出飞云书院的身份牌。 嘀~ 学生卡! 想来……智商情商不欠费,施府之人就不会故意刁难。 ‘不过。’ ‘飞云书院的事儿,尚未告诉两个小丫头。’ 方鸿担心,夭儿蓁蓁得知他是武道奇才,没了压力,没了紧迫感,没了拼搏向上的斗志。 但。 一直瞒着,也不是个办法。 他决定明天到养生斋。 翻出几本讲解家长如何教育孩子的书籍,多观摩,取取经。 “哎。” 方鸿叹口气。 第一次为人兄长,没什么经验,多多担待吧。 …… 第二天。 晨曦如雾如幻,微风习习,泛起凉意。 一身黑色长衫的施府管家,带着平时与方夭、方蓁蓁交好的几个丫鬟,匆匆来到巷子口,敲响大门。 有丫鬟小声嘀咕:“我记得,聪儿敏儿的兄长是个抄书人。” 管家脸色一沉:“慎言!那两位不是丫鬟,不可再叫其贱名,给我拿出最亲切的笑容,敢有半点不敬,当心回府挨板子。” 一个个噤若寒蝉,低下头去。 平日里相处融洽的小姐妹,忽然之间翻身啦?这也太离谱。 “再说一遍!” “听清楚了!” “最亲切热情的笑容!”施府管家声音低沉,再次强调。 这时。 外院的大门推开,露出一个梳着丱发的小脑袋:“你们是……大管家?您怎么来了。” 方蓁蓁看到施府管家,下意识小脸绷紧,有些拘谨。 施府之内,管家是下人们毕生有机会爬到的最高位置。 而大管家,地位更高,掌管一应事宜,随口一句,削减用度,剥夺她们积攒的府内等级! 平时遇到,必须行礼,乖巧问好。 还记得。 她和姐姐初入施府的时候,不懂规矩,经常犯错,被管家喝骂,直到熟悉了丫鬟的日常规范,情况才好转。 而如今。 方蓁蓁下定决心,脱离奴籍,重归自由,抱住方鸿哥大腿,但根深蒂固的思维惯性还在,一时半会改不了,见到大管家上门,以为惹出什么事,连忙屈膝行礼,怯生生地说道:“您……” 嘭! 管家直接跪了,苦笑道:“方小姐切勿如此,我一个下人,怎么担得起您的敬语啊。” 方蓁蓁小脑瓜转不过来,有些迷糊了。 眼前…… 什么情况呀? ------------ 第二十章 门庭若市 院门口。 管家跪的很干脆,很果断:“您如今身份不凡……” 几个机灵的丫鬟,柔柔弱弱地屈膝行礼问好:“见过方小姐。” “???” 方蓁蓁脑门写满问号。 府内的管家,最大的管家,有时候喝骂训斥,她小心翼翼认错,过后偷偷掉眼泪。 眼前怎么回事儿…… 大管家给她跪了…… 既如此,方蓁蓁掐着小腰,一脸好奇的问道:“你说说,我什么身份?” 施府管家挤出讨好的笑容,正待开口。 隔壁院落。 传来犬吠。 闻声而出的方夭,手里拿着厨房用的锅铲,迈过内院门槛,绕过外院大树,到了门前一看:“怎么回事?” 掌管府内一应事宜的大管家怎么跪在了我们家的门前!? 施府之内当丫鬟,规矩多。 条条框框,不可僭越。 她记得。 去年有一次,蓁蓁给小姐端茶,绊倒了路边石头,摔了一跤,险些把茶水泼在小姐身上……这一幕落在管家的眼里,削减了她们的每月用度,以及积攒一年多的府内等级……若非小姐没在意,饶恕了方蓁蓁的冒失行为,恐怕就会挨板子。 方夭扔了锅铲,有点慌:“大管家您在地上做什么啊……” 管家见她面上有敬畏之色,一下子冒出冷汗。 这两个本是府内的丫鬟。 兄长奇才,今非昔比,若是记恨自己就糟了。 “两位小姐!” “还请听我一言啊!” “尊兄方鸿,进了书院,乃是轰动郡县的武道奇才!”管家一狠心,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只求冰释前嫌。 管家地位再高,仍是奴籍下人。 比不得看家护院的武人。 “两位……” “尊兄方鸿在武道上的资质,惊动了府内老爷,命我来访送上一应礼物!” “这是三千两银票,以及县衙盖章的户籍凭证——府内奴籍,已送去衙门销毁,还有两位平时的诸多用品,都在巷口马车上,我这就命人搬来。” 说着,管家堆起笑容,从怀里拿出了一叠文书。 方夭脸蛋变惊愕。 方蓁蓁掐着小腰的双手,一点点滑了下去,垂落在身子两侧。 一时间落针可闻。 仿佛按了暂停键。 两个小丫头异口同声地说道:“等一下!” 管家:“您二位请说。” “……这,怎么!”方夭结结巴巴了起来,道:“不是,不会认错人了吧,我们兄长方鸿在养生斋做事呀。” “对对,那个有名的书肆。”方蓁蓁附和道。 两人不敢轻信管家的言语。 飞云县,将近百万人。 消息的流传,联络的方式,主要依赖于人们的口耳相传。 一传十,十传百,就会造成信息失真的状况。 有些谣传的言论,夸大离谱,荒唐无稽,经过验证,都是假的。 况且。 郡县人多,由于重名,闹出的趣事儿不在少数。 方蓁蓁拽着胞姐,小声道:“也许是重名了吧?” 对对。 定是重名了。 两个小丫头对视。 她们双生子,心有灵犀一点通,就打算敷衍几句,应付过去,然后抓紧跑回屋,摇醒还在睡懒觉的兄长。 就在下一刻! 巷子口传来马匹的嘶鸣之音,以及车轮子碾压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清脆声响! 车声,马声,人声,统统汇聚在此处,把巷子口堵得水泄不通。 方夭的手,搭在门上,茫然地望了过去。 方蓁蓁小脑瓜嗡嗡直响。 “!!” 顷刻之间,巷子里车水马龙,挤满了人,吵吵闹闹,两个小丫头彻彻底底惊呆了。 “那武道奇才,住在此处……虽说偏僻,却显幽静,很有品味。” “让开,都给我让开。” “我是裘府管家,奉命前来,商谈武道资助的事宜……” “非武人,闪一边去!” 武道资助,是大乾王朝的习俗之一。 每当穷苦人家,出了武道奇才,就有人登门拜访,提供资助,结下一份情谊。 以后武道有成,不予报答,忘恩负义? 一旦传出去,名声就差了。 轻则没人与你再来往……重则惊动朝廷,罢黜官身品阶。 值此之际。 有人朗声大笑,音浪雄厚滚滚:“哈哈哈,我已买下那小院,登门来访,送上地契,各位怎么跟我争?” 其身影,吐出第一个字时,还在远处阁楼的屋檐角上面,凌空一跃,宛如登高,瞬间掠过了三十多丈的距离。 声音刚刚落下。 人已至,走到小院门口。 “哈哈!” “你们拿什么跟我争!” 来者正是吕安乔,书院学子,后天七层。 他的到来,仿佛是引爆全场的一声惊雷。 巷子内,无论武人,富户,府邸大院的管家,恭敬地让出路来。 视线聚焦。 全场中心。 方夭和方蓁蓁愣在原地——哪里见过这场面,小脑袋一片空白,隐隐意识到人生从此大不同,翻身立命,有了依靠,但仍然不敢置信。 毕竟,习惯了谨小慎微的日子…… 毕竟,从小出身农户呀…… 她们忐忑不安。 相互搀扶,双脚发软,往后跌跌撞撞,撞进了兄长的坚实胸膛,扭头一瞧,嗷呜两声,彷如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大,大,大兄外面那些人好像来找你!” “方鸿哥,咱们怎么办……” 她们各自一边,怯生生地搂住方鸿的胳膊。 “平心静气,慌什么慌。”方鸿笑眯眯说道。 事实上。 方鸿早已察觉到门外状况,本想着锻炼一下两个小丫头。 但,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巷子里挤满了人,连他也感到惊讶。 拉开大门。 打量一眼吕安乔。 方鸿:“教习黄鸠让你来?要我提前去书院练武吗。” 吕安乔:“没,没商量好由哪位教习带你……按规矩,正式入院,都是每月第一天。” 他又补充了几句。 书院的教习,打算下月初弄出个入学仪式。 广邀宾客,前来见证,甚至请了裘县令,施县尉,吕县丞——这三人执掌郡县的最高大权,也是武道最强者。 “飞云县县尉……施高虎。” “施倚霄的亲爷爷。” 方鸿心头一动。 这是同乡啊。 当年施高虎考上举人,回村灭了上一个地主张家,来到飞云县做官。 很快。 方鸿把吕安乔请进内院,又看向施府管家,点点头: “户籍文书拿来,银票收回去。” 管家急忙说道:“可是,我家老爷还交代……” 方鸿笑了笑:“东西搬进来,你们就可以走了。” 这时,方蓁蓁踮起脚尖,说了几句悄悄话,方鸿眼里溢出笑意,看着施府大管家:“这些女孩跟我家蓁蓁相熟,留下说说话,可好?” “好,好。” 管家连忙点头,命人把巷口马车上的东西搬进院里。 与此同时。 巷子里边的众人眼巴巴盯着方鸿。 “诸位。” 方鸿拱拱手,道:“我有了武道方面的资助……诸位好意心领了,还请回吧。” 众人闻言都面露失望之色。 有的还想再争取。 有的叹口气,转身离开了。 有的踌躇,蹲在一边,打算观望一会儿再回去复命。 这时候,街道上,巷子口平房,巷子里边的宅院,人们纷纷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某间平房门,推开一条缝,露出一双乌黑眸子:“方鸿……原来我哥张高麦只是冒牌货,假奇才?” …… 院里面,两个丫头捂着嘴,有些喘不上来气。 喜极而泣! 非谣传,非重名……这真的匪夷所思! “这,这。” 方夭性子沉静,内敛,也不禁全身发软。 她侧过头,眸光汩汩,从童年吃不饱饭,饿着肚子,瘦的皮包骨,看着像个脏兮兮的小孩,又黑又丑又难看;接着是郡县奴籍,府内丫鬟,每日三餐,吃食不缺,渐渐出落水灵灵;最后到了这一刻……过去经历,走马观花,闪过眼帘,她已经情难自禁,恨不得扑进兄长的怀里,宣泄澎湃的心绪。 至于方蓁蓁,露出小虎牙,眼睛如同弯月牙。 仿佛在展望以后的美好日子。 小脸蛋满是期盼,微醺之意。 她们的身边,围绕着四五个施府丫鬟。 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宛如众星拱月一般的画面。 “蓁蓁,蓁蓁。”跟她相熟的少女温声软语,连连惊叹:“听管家说,老爷嘱咐——方鸿大人,十年之内,注定是跟他平起平坐的人物。” 此言一出。 少女们眼睛红了:“真的?” 施府老爷,县尉之子,施倚霄小姐之父,永盛五十四年间的武道秀才。 “天呐!” “家有武人,安身立业——家里有武道秀才,在咱们县城,岂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 少女们震撼极了,羡慕疯了,比正主还要激动。 很明显。 这是回归自由人。 即将翻身当主子的节奏。 曾经同为丫鬟,一起挨骂,一起共事,相拥入眠,说些体己话。 有这份情谊在…… 若讨得两人欢心,招来给方鸿做侍寝丫鬟的话……那就是攀上高枝,飞上云霄,跨越阶层,打破穷苦的宿命,一辈子有了着落! 平日里方鸿的衣食住行。 总不能让妹妹伺候,怎么也需要几个贴身丫鬟吧。 “蓁蓁,蓁蓁,你手链真漂亮。” “聪……夭儿,这一箱子胭脂盒是方鸿大人给你买的嘛,呜呜,你们的兄长,对你们真好。” 几个少女眸光微微一闪,纷纷说着好话。 …… 施府。 亭台水榭,池塘假山,水面泛起一丝丝涟漪。 管家弯腰,恭敬回话:“方鸿收了户籍文书,拒绝了银票,言语之间没有对施府的怨言。” “很好。” 身披白袍的中年人背负双手,立于池塘边上,手里抓着鱼饵,时而洒出少许,引来一条条金鱼抢食。 水花溅起。 一群鱼儿浮水面,游来游去。 管家低声道:“老爷,咱们用不用资助方鸿……” 白袍中年人面容冷峻,威严浓重。 他眸光如同火炬,漫不经心地扔出一把鱼饵,看着鱼儿水中游: “那武道奇才方鸿,灵性之高,不可思议,但说起来,将来能不能中举?呵呵,我看没可能,充其量与我一般。” “再往上,是妄想。” “潜力归潜力,实力归实力,不是一码事。” 他近日突破,眸光如炬,已经是后天八层的内气境。 他的父亲,县尉施高虎,更是后天第九层,真气之境,踏空而行,拥有五万钧之力! …… 同一时刻。 隔着两堵高墙的假山下方。 施倚霄怔怔出神,无心练武,一时间接受不了身份的变化——以前的贴身丫鬟,出府没几天,居然有了不亚于她的地位? 虽然说关系亲密,颇为喜爱。 但,尊卑上下有别,总归是籍贯卑微的下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她又惆怅,又烦躁,心中有些不舒服。 …… 县城东区。 飞云书院。 通体琉璃白玉打造的正门。 门内大道,黑石铺路,长度约有数百丈,几个内气境教习,直勾勾盯着黄鸠。 他们商量好了下月初举办入学典礼的事儿。 届时,广邀四方宾客们。 此刻,几个人争论,由谁担任方鸿的武道教习。 “黄老哥,你要吃独食?一个人霸占方鸿?” “太贪了。” “呵,那可是武道奇才……只需要十年,就能够中举……一旦进了大乾四大司,杀敌立功,很可能授予左卿的品阶。” 三个黑发老头,不愿意错过担任其教习的机会,颇有一言不合就翻脸的意思。 要知道。 在他们眼里,方鸿几乎预定了举人功名。 “哼。” “我擅长教人,理应是我。”有黑发老头理直气壮的说道:“疾风指乃是朝廷赐予的打法,也是我的压箱底手段,臻至化境,隔空杀敌,传给方鸿才能够发扬光大。” 他眯起眼睛。 笑容很得意。 “嘿嘿。” “强不强只是暂时之事,潇洒不潇洒才是一辈子的事。” 疾风指一出,撕裂空气,穿金裂石。 如同无形之剑气。 甚至还能通过独门手段,将其染上色。 五彩斑斓,绚烂夺目,弹指之间彷如烟花暴射。 试问。 哪个年轻人能够挡得住这种诱惑? 黄鸠微微一笑,道:“像方鸿这样的武道奇才,不用来书院……很多书院的学子,只是挂名,为了获取大乾科考的资格。” “我打算收方鸿为亲传弟子。” “你们……抢得过?” 此言一出,几个老头都皱眉。 教习,师父,截然不同……前者只是结下一份人情,后者是堪比再生父母的深厚关系。 三拜九叩,喝拜师茶,便是师徒。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相互扶持。 没错。 所谓师父,既是对弟子的要求,也是对师长的要求。 真心收徒,真心传武,不可有丝毫藏私。 甚至……死去之后的遗产,也得给亲传弟子留一份! —— 日子一天天过去。 小院的来访者络绎不绝。 方鸿婉拒了所有的武道资助,日子恢复平静,练武,抄书,接送两个小丫头上学放学。 生活没什么变化。 最多,邻居们偶尔相遇,面露敬畏之色。 大多数人,看完热闹,也就不再关注了。 书院之事,奇才之资,只是在小范围引起轰动……大多数平民百姓为生活忙碌奔波,没有获得新闻的渠道。 又是一天的清晨。 方鸿送夭儿和蓁蓁上学之后,来到养生斋。 后堂。 长桌。 有丫鬟笑靥如花,精心打扮,沏上热茶。 芃儿撇撇嘴,拿着几册书,轻手轻脚地放在方鸿面前:“去了书院,就不会再来抄书了吧。” “当然……继续抄书。”方鸿微微一笑。 他进入飞云书院,只是为了拿到科考资格,有个明面的身份,并且得到武道奇才的认证,以后展露实力,不会显得突兀。 飞云书院的藏书,借阅或观看,需要花银子。 相比之下。 养生斋的书更多。 免费,无偿,还给酬劳,工作氛围这么好,同事们态度友善。 飞云县的养生斋是一处分店。 大乾皇都,苍州府城,都有养生斋书肆……将来有机会,能看到更多的书。 …… 今日抄录的第一本书,是古代的成功学,满登登一碗鸡汤。 …… 第二本书,讲的是大乾律法。 某些法令太严苛,不合理,提议改正。 譬如:府城内,弃灰于道者断其手。 随地扔垃圾,砍断手…… 倘若随地大小便? 方鸿翻了翻,有点小失望,书上没提这方面的法令。 …… 再看第三册书籍。 这回是核查——当前抄书时长最高纪录保持者、老婆婆抄录的书。 方鸿摸着下巴,暗暗吐槽:“这也太难辨认了。” 摆在面前,老婆婆的手抄本……且不说字体优雅,美观,连最基本的整齐都做不到。 字如蚯蚓,歪歪扭扭,潦潦草草的样子。 方鸿目光又落在原书上面……同样的惨不忍睹,无法直视。 要知道,抄书人抄录的书,通常来自另一个抄书人。 如此一来,不断誊写,字迹愈加乱糟糟……毕竟,抄书人不识字,天生书法再好,笔画工整漂亮,却也架不住原书的歪曲字迹。 “啧啧。” “有些抄书人,可能会奇怪,大乾文字居然是这么丑陋。”方鸿喝了两三口自带的凉水,抄书越多,越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绝望。 此方世界。 知识流通太难了。 这么下去,传承断绝,文化泯灭只是迟早的事儿。 方鸿摇头,翻阅核查,书里内容是大乾王朝的官位结构:“大乾的官身品阶分为两种,一为治,二为战……武治类型的官员,识文断字,处理政令,掌管事务,治理一方……武战类型的官员,镇压邪魔,搜查妖物,巡守领土,驻扎边疆,不参与九品官身的朝政体系,而是独立出来,另为一个派系。” 飞云县的裘县令,县尉施高虎,属于治——九品官身,朝政体系。 镇邪司,诛妖司,则是练武征战的类型——先斩后奏,相对自由的卿位。 大乾卿位的划分: 下卿、左卿、右卿、少卿、上卿、副司主。 无论卿位,还是协助治理王朝的朝政体系,必须先考取功名,拿到当官的入场券、资格证。 “原来如此。” 方鸿有些明白了。 武道秀才,武道举人,武道进士这些科考的功名,主要考察武道境界是否达标,灵性是否合格。 卿位的衡量标准,旨在战力,生死搏杀的战力。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 方鸿念头一动,回忆往事:“洛河村的时候,苍州府来的武道秀才刘显归,就是诛妖司下卿,享有先斩后奏,便宜行事的特权。” 低头继续看。 按照书里的介绍。 下卿:最低标准,后天七层极限的武力。 左卿:后天九层极限的武力。 右卿:先天初境。 右卿之上,书里面语焉不详。 “很好。” “斩妖大业,就从考取功名,获得卿位开始。” 方鸿暗忖,拿起第四本书,察觉到张大田的莫名目光。 这老头…… 啥意思…… 近几天,总是盯着他。 大概脑门疼,快要坚持不住了,见他一日抄三册,升起了攀比之心,不愿意就此离去? 方鸿劝道:“其实,没必要跟我比抄书时长……送你一句话,事能知足心常惬,人到无求品自高。” 张大田笑眯眯道:“人,若是不知足呢。” 方鸿:“功利事知足,修身求知事永无止境。” “呵……” 张大田一愣,灌了一口酒,无声地笑了起来。 但笑着笑着。 眼泪流出来。 方鸿摸不着头脑。 那么两句话,也没什么啊,这老头怎么哭了——难道是,大乾王朝版本的碰瓷专业户? 不至于。 认识快有一个月,方鸿觉得张大田是个好老头。 但要说他是隐居市井的高人,就纯属无稽之谈,完全没可能……大概上了年纪,喜欢多愁善感,几句诗词触动了他的内心。 “别哭。” “哪天你死了,我帮你收尸。”方鸿善解人意的安慰。 张大田点头,露出一口老黄牙,声音嘶哑地说道:“好啊,别忘了这个承诺。” 方鸿:“……” 我是抄书人,不是收尸人,客套一下你还当真了啊。 没多想。 低下头。 开始核查今天的最后一本书。 翻开书页。 开篇沾着几滴黑红的污迹。 方鸿一怔,眼睛一亮,这竟然是一封府城之人的…… ------------ 第二十一章 绝笔 这是一封府城之人的绝笔! 方鸿翻开封面,第一页染着几处黑红污迹,标记着绝笔二字。 只见: 元昌年间。 元昌帝下令建造灵气长城。 数十座长城,各自长达数百里,围绕一圈,首尾相连,其内的人们一代代繁衍生息……此为大乾三十六州府城池。 传说之中,府城之内有灵田! 灵田种植粮食、蔬菜、水果、各种肉类,每月三熟! 灵田农夫,个个是武道秀才。 灵田守卫,个个是武道举人。 可惜我识文断字,过文试,却无法通过武试……灵田之事,是真是假,至今也无法查明。 然。 灵气真实不虚。 府城之内,灵气降低入魔暴毙的风险,后天四层便可以识文断字。 …… 方鸿:“?” 后天四层……识文断字……敢情在大乾王朝,上京州府本地人,有这么好的福利。 这可比房价实在多了。 翻到下一页。 又见: 据我所知,苍州府灵气长城容纳了八百多万的庞大人口。 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居住在府城内。 只因,出灵气长城,没有了浓厚灵气避免入魔。 顷刻之间,就暴毙。 哪怕是高来高去的武道秀才,出城也需要经过层层审批。 嗟乎。 府城之人,非武秀才,一辈子禁止出城。 我却不甘心……我想看一看郡县村镇的样子……我想周游大乾王朝的各个地方,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广阔的天地! 敢问: 巍巍高山,涛涛江河,是否像书里描述的那般壮阔? 茂密森林,百丈古树,又会是怎样的生机勃勃? 虎豹豺狼,鹰兔蛇鱼,这些野兽会变成妖族吗? 我不曾见过…… 我有太多的好奇,疑惑,不甘…… 近日。 镇邪司一位下卿警告我,勿要胡思乱想,多生几个娃儿是正事。 可是这样的日子。 苟活有什么意思。 我要出城,我要出城,踏过一座座山峦,跨过一条条河流,呼吸外面世界的自由空气! 临别留此言。 愿后人勿要效仿——景武五十八年间绝笔。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 良久。 方鸿轻轻合上书。 这是一位府城武人的绝笔,蕴含着苦闷至极、绝望至极、至死不能瞑目的情感。 “读书入魔。” “文盲遍地。” 此前,方鸿只觉有趣。 现在,方鸿感到深入骨髓的压抑。 上京州府的人,更有文化,但也付出了相应的巨大代价。 毕生困在巨城中。 从小,到大,成家,寿终,始终不能出城,彷如一座容纳着人世间悲欢喜乐的囚笼。 “这世道……” 方鸿摸了摸书面封皮,怔怔出神了一会。 难怪啊……洛河村,飞云县,看不到府城的人,不止是交通问题,也是出行有限制。 他有些苦恼。 这样子,以后去府城,带不带夭儿蓁蓁? 除非,进了苍州府,蒙眼捂耳不与外界交流……见闻知识,维持入城之前的状态,再出城应该无妨。 但,这也只是推测。 入魔原理……灵气长城……他还没有搞清楚。 正当此时。 长桌侧边。 嘭! 一声闷响! 又有抄书人一头磕在了桌沿,眼睛瞪大,倒在地上。 “唔。” 方鸿仔细感应。 一瞬间,停止了呼吸,心跳渐渐地减弱。 身子僵硬,尚存温热,好像是大脑死亡,没有了自主呼吸,近似于植物人的状态。 医疗技术发达的话,或许能抢救一下? 方鸿没办法确定。 入魔暴毙,跟植物人,有一些区别。 另一边的老婆婆面色麻木,似乎在自言自语,为自己打气:“再坚持半个月,就能拿到第三月的赏钱,给孙女攒出练武的资费。” 方鸿善意提醒:“老奶奶,平时多摸鱼。” 老婆婆微微一怔,稍加思忖,目露惊喜:“你……您一日抄写三册,灵性那么高,是因为经常摸鱼?什么品种的鱼,活的还是死的,每天要摸多久。” “噗……方小子的意思,是让你抄书时敷衍一些。”张大田险些喷出嘴里的酒,解释了一下。 好歹相处一个多月。 对于方鸿偶尔冒出的怪词,张大田仔细推敲,猜出意思。 “对。” 方鸿点点头:“是偷懒,消极怠工的意思。” 对此,老婆婆半信半疑。 她打算去夜市,买条活鱼,抱着入睡。 万一真的管用呢。 旁边几个新来的抄书人,也有相同打算。 要知,当前,方鸿在养生斋的地位很高。 掌柜见了,都说好话,劝方鸿早日去飞云书院,别再来抄书,浪费宝贵的时间……主要是,方鸿抄书暴毙了,书院教习只怕会迁怒书肆。 “……” 方鸿自忖失言,再三申明之后,起身离开书肆。 …… 晚上月圆。 冷风徐徐。 方鸿盘膝而坐,继续修炼东天门第一式。 入门之上,登堂入室,再往上就是炉火纯青的层次。 但,后天七层依旧不够,难以承载东天门的炉火境。 这也很正常。 假如说,大乾武道是低武,东天门就是高武,摘星拿月,劈天裂地,难以想象的威能。 “呼,呼。” 他擦着脑门细汗,吐了口气,略显疲惫。 修炼东天门,几乎要掏空气血,换成别的内息境,修习一两个时辰,就会陷入枯竭亏空的状态。 方鸿不急。 很有耐心。 自从斩杀狐妖幼崽,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有了凌驾于后天八层的强横武力。 “内息。” 方鸿练完东天门,整合气血,提炼内息。 事实上。 很多后天七层,驾驭不住内息,与气血相斥——因此,后天六层极限比起寻常内息境略胜一筹。 当然。 这些问题对他来讲不存在。 无论力、血、筋肉、皮膜,与内息浑然一体,不分彼此。 “如今已是内息境。” ”就不知能否抗衡后天九层,真气之境?“ 后天七层,内息之境,千钧之力。 后天八层,内气之境,五千钧之力。 后天第九层又唤为真气境,有着五万钧之力! 五万钧……什么概念……武道秀才和武道举人的差距太大了。 “先稳住发育。” 方鸿闭目,气血涌动,催生一缕缕内息。 只待充盈全身。 便可尝试突破。 这些天,内息已经炼化到十之七八的比例。 后天八层很近了。 而且……他算算日子,快到第三次领取开机礼包的时候了。 ------------ 第二十二章 圣地神府大力丹 清晨破晓。 天色渐亮。 深秋时节的冷风徐徐吹过。 方鸿运转谦虚术,推门而出,看到一身黄衣裳的张菱角跑来,洋溢着雀跃之意,跟蓁蓁说悄悄话。 “蓁蓁,我也能去朝阳武馆了!” “那以后咱们一起上学。” “上学?” “就是练武……学武。”方蓁蓁翻了翻眸子。 兄长思路清奇,经常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词儿。 但是又不解释什么意思。 她只能靠猜了。 “哎。” “菱角你是不是认亲了?”方蓁蓁为小伙伴感到开心。 张菱角挺了挺胸,马尾辫摇晃,语气复杂:“我父……周老爷问我能不能帮忙引荐一下,他想来登门拜访你们。” 就因为认识方鸿。 认亲变成顺理成章的事情。 周河全亲切叫她,我儿菱角阿。 周家大姐周呈玉改了口,不再说她是孽种,一改常态的热情。 周家姑爷,武道秀才,那位孙恩瑞大人亲自接见她,得知她曾经与方鸿一起练武,同窗情谊,如今是隔壁邻居,惊叹她缘分不浅。 对此。 张菱角惊呆了,甩来甩去的马尾辫都耷拉下来。 ‘方鸿非良配……’ ‘而是千载难逢的绝配!!’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就该趁着天黑,钻进方鸿的被窝,把生米煮成熟饭,最好再生个崽儿! 再不济。 周宅练武场之时,私定终身,私奔也好。 可惜……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张菱角心生遗憾,胸口颤颤,一口气说完周河全嘱咐的事。 方蓁蓁摇头:“周河全?我们又不认识呀。” 这事情,自己可做不了主,要请示兄长才行。 “蓁蓁,过来。”方鸿面带笑意的摸着她脑袋,道:“周河全,是以前的洛河村最大地主,咱们曾为其佃户,见一面也好,斩断俗世经历的尘缘。” “??” 方蓁蓁和张菱角面面相觑。 前几句,听得懂。 后面几句就画风突变了,不明是何意。 方鸿摆摆手,瞥了眼张菱角的胸怀如谷:“最近怎么没看见张高麦?” 张菱角:“我哥去县城西边,进了个帮派。” 方鸿惊奇。 一问才知。 张高麦不愿改姓,拒绝认亲,立誓要独自闯出一片天。 “主角之路开始了。”方鸿语重心长地看着张菱角:“依我看,这个月之内,他就能成为武人。” 张菱角挺了挺胸,小声道:“郡县武人多,根骨好的人多,我哥也就在村里出出风头。” “那可说不准。”方鸿念在张菱角是蓁蓁的小伙伴,一起玩耍,就好心提点几句:“开局遭到的欺压羞辱越多,一雪前耻的渴望越迫切,就像你马尾辫上的皮筋,用力拉扯,弹回来才有劲儿。” “……真的嘛!?” 竖起耳朵,仔细听完,张菱角面露一丝惊愕之色。 “当然,你信我,千真万确。”方鸿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望着张菱角似乎有些小忐忑,小激动,小欢喜,将信将疑跑回家,刚才蔫儿了的马尾辫变得活跃,在空中甩来甩去。 方蓁蓁捂住小脸……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菱角她不会真的信了吧! 但……方鸿很有信心。 没有错。 他下凡历劫转世身碰到的第一个小有天分的人物,出场早,戏份不算少,等同背景板,怎么会泯然众人? ‘但……’ ‘转世苏醒后……’ ‘最先出现的是王三狗一家啊。’ 方鸿摸了摸下巴。 说起来,王三狗一家几口,从洛河村搬到飞云县,没了联络,不知道住在何处。 …… 早饭过后。 方鸿继续晨间的教育:“你们一定要记住,勤学苦练不如花钱砸银子。” “大乾王朝,万万人口。” “人人练武,没有例外。” “这就导致严重的内卷现象。” 方鸿苦口婆心的教导。 大乾王朝,练武之风盛行,凌驾于前世古代的读书之上。 当官,经商,都需要武道有成。 甚至,自由出行,没有足够的武道境界都不行。 他必须时刻督促两个小丫头——以后开辟新地图,去了府城,上京,夭儿蓁蓁没有后天六层的境界,就会变成拖油瓶。 “可是,可是。”方夭磕磕巴巴地叫道:“大兄练武不用钱?其实我们不用丹药也够了……只要大兄日后能成为武人。” 这个世道,重男轻女严重。 长兄如父,掌管家里一切。 存款几何,未来打算,她们都是没资格过问的。 当然。 经过这些日子的教育,两个小丫头改正了一些陈旧腐朽的观念,初步有了当家做主的意识。 “方鸿哥。” 方蓁蓁屁颠颠跑回屋里,拿出节省出来的淬体丹:“我和姐姐舍不得全部吃了,每天睡前舔一舔,蛮有效果的……我们才用完五颗,其余给你留着呢。” 方鸿:“……” 他脸色有点黑了。 敢情给你们买的淬体丹,是用来舔的? 方鸿皱眉问:“我不是说了,每天吃一颗淬体丹的吗。” “呃,喏……那也太浪费了呀。” 两个小丫头回归了自由之后,真正开始把小院当成家,把不算宽敞的客房当成小窝,港湾,像是仓鼠一般藏东西。 两盒淬体丹,分别被藏在床头、房梁上面、香炉下面、以及鞋子袜子和胭脂盒里面。 这么多天,没有吃完。 一门心思抱着给方鸿省钱。 省下几个淬体丹,让兄长服用,孕育气血成武人。 若不是今天的晨间教育,方鸿尚且不知道这事儿……后天七层内息境,感官很敏锐,但不好暗中监视夭儿蓁蓁。 小丫头已经长大。 随便进屋,搜查之类的做法,未免太不尊重了。 尤其女孩子,更需要隐私……方鸿深深吸口气,有些明白了,女孩子从小富养的道理。 随后,带着她们出门,来到一处售卖丹药的阁楼,再次买了两大盒淬体丹,铜色盒子,外观精致,分别装着五十颗淬体丹。 他有书院学子身份牌,对外声称有了武道的资助,买东西不用那么遮遮掩掩。 对此。 夭儿蓁蓁惊呆了。 两大盒,得多少银两?她们小脑瓜完全计算不出来。 方鸿拎着两个丫头回到家,略微展现了一下气血异象,打消她们藏着不吃的想法。 在外,依旧是后天三层…… 毕竟,武人抄书?那真的太奇怪了。 —— 三日后。 月黑风高的夜晚。 方鸿打磨着一缕缕内息,隐隐有了炼化阳性之气,塑造有型而离体,贯经脉,通内外,寰绕周身,将要衍生内气的征兆。 后天第八层,越来越近了。 正此时,他眉头一掀,感知到斩妖系统的细微变化。 开机礼包的冻结提示已消失。 又到了签到领取物品的时候。 ……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0.87 灵性:1.71 境界:后天七层 斩妖点数:0% 系统升级进度条:0.3% 开机礼包:随机下品天赋(一道)、圣地仙门清泉(一瓶)、圣地神府大力丹(一枚)、圣地鬼国灵初草(一株)、圣地光世界阳光(一抹)、圣地极乐寺百万户香火之花(一朵)、紫宸学府笔记本(一本)、九曜学府小石子(一粒)、古王朝御用枕头(一只)、伪仙鞋子(一只)、天羽族幼崽读物(一册)……大圆满天地之气(一口) …… 方鸿看向权衡再三定下的目标: 圣地神府大力丹! 物品介绍:人族七大圣地之一、神府大殿、祭祀天坛、某位神女最爱吃的零食【注:最佳服用成效,须有长生境界】 ------------ 第二十三章 诛妖司 圣地神府大力丹…… 最喜欢吃的零食…… 完全不搭边的标签结合在一起。 “啧。” 方鸿没有嫌弃,心里有数:“当务之急是尽快变强啊——按照这些物品的字面意思,唯有大力丹,最为适合我。其他的要么不知功效,要么含义模糊,不知是否能直接变现为战力。” 至于那一小段后缀备注。 最佳服用成效,须有长生境界? 方鸿摇摇头。 一鸟在手胜过千鸟在林。 总不能领取丹药,束之高阁,等到长生境界再服用。 那就太蠢了。 而且,尚不知长生境界,与后天七层隔着多少个境界。 方鸿心念微微一动,提现圣地神府大力丹:“画大饼,不充饥,还是吃下去踏实。” “但……” “多亏夭儿蓁蓁给了我启发……如果神府圣地大力丹保质期很长的话,不腐,不坏,不过期,每天舔一舔,慢慢吃,也算是物尽其用。” 噹! 大力丹领取中! 刹那之间,【圣地神府大力丹(一枚)】这段字迹粉碎了,宛若亿万万晶钻碾压成渣,化为齑粉,化为光粒,化为尘世间最小的物质结构,接着又重构重演,重组重生,演化出一枚滴溜溜自转的圆型丹药! 这枚丹药,粉色通透,像是个糖果。 外观大雅,灵巧,美轮美奂。 造型小巧,精致,呈现着玲珑晶莹,携着一道道流光,彷如披上了一层绚烂的霞衣。 方鸿把凭空自转的丹药,抓在手心观察:“丹药表面烙印着无数的纹路,痕迹,看一眼就令人感到头昏……等等,丹药怎么在融化?” 方鸿眉毛一掀。 再一看。 掌心之上的丹药如冰雪消融,蒸发不见,已经融入肌肤里,渗透到五脏六腑,把血肉之躯洗刷。 “原来不是口服……” “外敷……” 方鸿恍然大悟。 思维惯性,根深蒂固,他以为丹药都是口服。 这一刻。 他全身一震。 来不及细细思考。 轰! 力量暴涨! 这枚丹药蕴含着力量源泉,抽象化为具象,概念化为实物,似乎把一股股宏大之力,硬生生塞进了皮膜之间,筋骨之中,血肉之内! 本是十万斤之力。 短短几秒,就翻了倍,暴涨到二十万斤。 二十二万……二十五万……顷刻之间就超出三十万斤。 轰隆! 体内如江河涌动! 四十万斤……五十万斤……六十万斤的力量! 方鸿有着堪比钻石不锈钢的身躯。 坚韧,稳固,韧性高,能够承载更多的力量,他感到一缕缕药力化为真实不虚的宏大之力融入到人体各处。 …… 力量如泉水。 血肉之躯是一座蓄水池。 圣地神府大力丹外敷之后,就开始扩建池子,注入更多的泉水。 过程之中,难免有泉水溢出。 也就是药力的损耗。 毕竟,服用任何丹药,都会有一些磨损,浪费,残渣,不可能百分百全部吸收。 “须有长生境界才可以完全吸收药力。” “但也没必要心疼。” 世道危险,尽快变强,开启斩妖大业是正道……方鸿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信念,继续汲取药力。 力量疯狂攀升。 好似永无止境。 咚咚! 先天元气,发生异动,宛若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动。 “呼!呼!” 方鸿下意识吸气,皮肤绷紧,毛孔闭合,整个人好似缩成一团,把圣地神府大力丹的全部药力锁在了身躯内部! 彷如无底洞…… 许进不许出…… 甚至,溢散的药力,也都被吸收回来。 方鸿面色一变,皱起眉:“若是吸收了全部药力,不锈钢之躯,怕也扛不住。” 他试了试,锁在体内的药力,没办法逸散出去。 难道要历劫失败,再次转世。 问题是,夭儿蓁蓁怎么办……庞大药力撑爆了血肉之躯,窍穴,血管,筋膜,骨头,肌肉组织,会炸的满地都是。 “不行!” “那就会吓死两个小丫头!认亲不到一个月,脱离奴籍,重归自由,衣暖食饱,正要过上好日子,亲眼目睹兄长练武练死了,死相又异常凄惨……她们那弱小脆弱又无助的心灵怎么扛得住。”方鸿惦记着方夭,方蓁蓁,蓦地眸子一开,观察自身情况,皮肤泛着极尽血红的颜色。 八十万斤…… 九十万斤…… 力量仍在源源不绝的提升。 瞬间! 已有百万斤之力! 方鸿把所有药力汇拢在一起,朝着盘旋心口的先天元气,注入了进去! “作为一个尽职尽责尽心的兄长……” “我必须,死在她们后面。”方鸿有点被自己感动到了。 轰! 方鸿站起身,腰背一点点挺直。 轰!轰! 脚底的地面,从脚尖开始,裂开了两条裂缝。 轰!轰!轰! 心脏跳动,已经不是擂鼓,而是电闪雷鸣一般的轰鸣。 一瞬间,三下心跳! 第一下,升级谦虚术,悟出更加高明的谦虚之术; 第二下,把药力转移,统统储藏在先天元气之中; 第三下,风平浪静,尘埃落定,方鸿沉沉吐口气,感应自身翻天覆地的变化。 …… 至此。 大约吸收了百分之一的药力。 绝大部分的药力,储存在先天元气之中,产生了微妙变化。 “咦?竟然会这样……” 方鸿闭上眼,体悟了一番,脸上浮现出笑容。 先天元气增加了崭新功效: 每分每秒增力气。 这就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原来的先天元气是全面发展,均衡提高,不偏不倚。 如今,力量增涨变明显,且不用担心力大伤己的状况。 “不错。” “细水长流才是好。”方鸿轻轻磨了磨牙花子:“力气的计量单位,得换成钧了……我现在有五万钧左右的力量。” 五万钧,换算过来,即一百五十万斤。 真气境,后天九层,正常的力量水准。 据方鸿所知。 飞云县,人口上百万,后天九层真气境屈指可数。 明面上只有裘县令、吕县丞、县尉施高虎、飞云书院的院长,以及守城的最高将领——就这五位真气境。 “不够,不够。” 方鸿捏了捏手掌。 郡县无敌,先天才行,媲美真气境还是差了点意思。 但……加上东天门,倒也足以自保了。 “除此之外。” 方鸿回过头来,稍加估算:“百分之一的药力,吸收消化,我从十万斤之力,提高到了五万钧,这么算起来……圣地神府大力丹,约莫蕴含五百万钧的力量,等同一亿五千斤!!” 再次证实了。 开机礼包的东西,没一个凡物,全都是奇珍异宝。 方鸿感慨:“大力丹……这个命名实在太低调了啊。” 须知,换成前世的计量方式:这可是将近千万吨级的力量。 简直玄幻。 超出想象。 晶莹剔透如琉璃的粉色丹丸,凭空悬浮,打着转儿,好似披一层霞衣,两根手指就可以捏起来,居然蕴含千万吨级的宏大之力……而且把抽象概念,转化为实际药力,让生灵吸收消化。 这等手段,难以揣测,方鸿摸了摸下巴。 “这样的话。” “神府神女又是多高的境界,能把这种丹丸当糖豆吃?人族七大圣地之一,神府大殿,祭祀天坛?” 方鸿皱起眉,若有所思的样子。 正此时。 塌了的主厢房门,一左一右,探出两个小脑袋。 “大,大兄?地震了?”方夭看着地上裂开的两条大裂缝,惊的小嘴合不拢。 方蓁蓁脸蛋发白,不见傲娇,仅存震惊与茫然:“方鸿哥,咱家的主房门和内院墙壁,全都塌了。” “唉。” 方鸿背负双手。 迎着两个小丫头的惊慌眼神。 他一手指着天穹,一手指地,振振有词:“天妒奇才,地忌大德,我武道上的资质太高了,又有着恪守二十四字真言的高尚品德,此方世界不容啊。” “呃……兄长。” 方夭,方蓁蓁相视无言。 又来啦…… 奇奇怪怪的词语……她们异口同声的叫道:“地震了!兄长,这应该是传说之中的地震。” 两人跑进来,拽着方鸿的胳膊。 一人拽一边,迈动小短腿,把他拖出了院落。 这时候。 巷子内。 各家各户的人们走出来。 面色惶惶,忐忑不安,以为发生了地震。 没文化。 真可怕。 方鸿有些无奈——他就跺跺脚,哪里比得上真正的地震灾难。 巷子里,巷子外,人们大呼小叫的逃窜,夹杂着几声喝骂,一时间场面变得乱糟糟。 “回家。” 方鸿拉着两个小丫头回屋。 这时。 街道的尽头,传来密集有节奏的马蹄声。 哒哒!哒哒! 几个周身气血无比炽烈的武人,骑烈血马,飞驰而过。 “让开!” “统统让开!” 街道上众人连忙闪避。 方鸿眼前一亮,目光落在这些人的衣饰上——深绿色大乾官服,绣着几片树叶的水墨图案,像是练功服,很合身,不松散,做工精致华贵。 “这……我见过。” 方鸿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颇为熟悉。 没错。 曾经在哪儿见过。 他眯起眼睛,仔细观望了一眼: 骑着烈血马的人面容冷峻,弥漫着肃杀之意,行人们不敢直视。 高帽,盘领…… 袖口镶着一圈玄色圆环…… 腰上系着一根黑绿相间的宽大腰带…… 下半身,如袍子,如裙子,充满了古色古香的风格,这是苍州府诛妖司的专用衣饰! “是了!” “苍州府的诛妖司下卿!” 方鸿回忆涌现,洛河村的时候,刘显归也是这个打扮。 只不过,刘显归外面套着黑色长衫。 “诛妖司之人。” 方鸿感到小惊喜……与妖有关的事情才会惊动诛妖司。 ------------ 第二十四章 姜可岚 众所周知。 下卿相当于朝廷体系的九品官,搏杀战力更强横。 “飞云县藏有妖族!” “否则,别的事,不至于惊动诛妖司的人。”方鸿瞬间心动了,这是个机会。 若是跟上去,说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比方说…… 蹭助攻,捡人头……仔细一想就有点小激动。 此时。 此地。 方鸿迈前一步,看向骑着烈血马的为首之人,是一位青衣女子,约有二十四五岁,长相清冷,眸如繁星,白皙的皮肤看不见丝毫瑕疵:“这女子青色公服,绣着一朵小花与一朵白云,背后有走兽图案,象征着武战官身,她是诛妖司左卿!?” “位比七品官身的左卿啊。” “这就难办了。” 方鸿抄录书籍,见多识广,很明白一位左卿是什么概念。 “青衣女子一个人…… “郡县之中,明面上的五个后天九层合力都无法匹敌。” 每位左卿,代表着后天境界的极限水准。 搏杀手段,御敌经验,各式各样的打法,强横无匹的战力,称得上超越凡俗的武人。 跟上去窃听情报…… 并不是明智之举…… 反正有每月签到的开机礼包,稳扎稳打的发育,变强。再加上抄书提高灵性,增益悟性……方鸿计划很明确,待到明年盛夏,开启斩妖大业。 “罢了。” 方鸿沉吟,权衡再三,没有跟上去。 哒哒! 马蹄声落地。 那青衣女子眉头蹙起,总觉得背后发凉:“哼,飞云县还有隐居的真气武人,能对我产生威胁?” “有意思。” 她嘴角轻轻翘起,一马当先,前往县衙。 同时。 巷子里边。 方鸿捏着下巴,望着这些诛妖司之人消失在远方。 “没办法。” “谦虚术不是尾随术。” “除非……事先得知诛妖司之人来到飞云县所肩负的任务详情。” 这样的话。 直奔团战的坐标。 耐心旁观,把握时机,残血收割拿人头。 “也罢,不必强求。” 方鸿琢磨了一会,拉着夭儿和蓁蓁回到小院,开始做饭,烹汤,修理倒塌的主厢房木门。 地上的裂缝…… 内院的墙壁…… 怎么修理呢…… 三人大眼瞪小眼,空气变安静。 —— 飞云郡县的县衙。 门面威严,肃穆,阔气,两边盘着走兽形态的石雕,更有气血如炉的大吏守门。 后天四层以下,是小吏。 后天四层以上,气血如炉,便是大吏。 通过正门,迎面是一个极为宽阔的空地,左右两侧,摆放十八般兵器,刀枪棍棒,斧钺钩叉,闪烁寒芒,有几分肃杀之气。 再往里。 衙门处理公务的正堂,呈现敞开式构造,矗立着六根石柱。 正堂中间,二人落座,乃是裘县令与县尉施高虎。 “咳。” 裘县令端起茶杯:“前日,县城西边十几位武人失踪,疑似妖孽害人……此事查不明白,你我都要被责罚。” 妖孽滋生,必有真正的妖族藏在暗处。 语毕。 裘县令看向左边。 左侧上首,施高虎面色沉重,两鬓夹杂着几缕斑白:“哼,我怀疑此事与吕县丞有关。” “无证据,不可乱讲。” “那就等一等……反正已上报,等到苍州府诛妖司来人再说。” 两人商议了一会。 这时。 门外有小吏跑来,弓着腰,恭恭敬敬地禀报:“裘县令,施县尉,府城来人在门外……” “快快请进来。” “算了,我们出门去接。” 裘县令和施高虎对视一眼,放下茶杯,起身离座,出了县衙,看到那青衣女子骑在马上,面容清冷,冰肌玉骨,灵性昭昭,不沾一丝一毫的烟火气。 苍州府,诛妖司,左卿姜可岚! 两人堆起笑容,说着奉承话,把姜可岚等人请了进来。 “好了。” “我不听没用的客套话。”姜可岚做事干脆,直接问:“妖物为祸,务必得斩尽杀绝……先说说,什么情况,有没有可疑人物。” 妖族势大。 人族偏弱。 大乾王朝处于人族疆域的边缘,与妖族疆域相邻——那一方妖国的整体实力,比起大乾,略胜一筹。 总有人向妖族屈服,投诚,献媚…… 若非当年元昌帝的壮举…… 姜可岚收敛杂念,看向欲言又止的施高虎。 “你来说。” 她指了指施高虎。 施高虎:“县丞吕子棋,有几分可疑。” 闻言,裘县令出声劝阻:“我们暂时没查出什么线索……抓人审问,不是良策。按照大乾律,没证据的话,不能够拷问官位在身的县丞。” “好了,你闭嘴。”姜可岚瞥了一眼裘县令,语气平静:“宁可抓错不放过,明日正午,我亲自擒拿飞云县丞吕子棋。” 施高虎一下子来了精神:“眼下咱们是否要准备一些……” “对。” 姜可岚抿着唇角,神情高冷:“准备一些好吃的!嗯,你们县里有哪些比较出名的美味佳肴?” …… 飞云县西区。 青狼帮据点。 有少年趾高气扬,大摇大摆,走进正厅:“爹爹,今天在武馆,我把一个同窗欺负哭了……他还不服气,说他的祖父是宝聚当铺的鉴宝大师。” 鉴宝大师? 鉴定宝物? 郡县,当铺,都是一些玉佩琉璃的玩意,没有太高的价值,客人最多也就是后天六层。 “爹!” “要不……您帮我去打死那小子的祖父吧!”少年亢奋地叫道。 正厅内。 只见一个中年人负手而立,左臂戴着长手套,温声道:“朝阳武馆的学子,很多都家境不凡,上个月你惹到了柳月阁东家的外孙,若非吕县丞出面,调解对方,平息事端,只怕咱们青狼帮大祸临头……再说去年,有少年不堪受辱,跳河自尽了,其父母上门寻仇,好在只是后天四层的境界,被我割下了头颅,挂在门外,足有十天,震慑附近的帮派。” 闻言。 少年不乐意,生气道:“我只不过让他喝自己的尿……爹,我后来收敛很多了啊!” 中年人叹息,指了指儿子:“你真是惹事生非的性子,再不改,迟早触怒贵人。” “嘿嘿,我这么大了,想改也改不了了。” 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少年撒娇一般地拽着他衣角。 伸出手,索要零花钱,彷如父慈子孝的和谐画面。 “唉。” “我的儿,太不省心。”中年人面上浮现温柔,抚摸少年脑袋,目光充满溺爱。 “爹,求求了,给我一点碎银子……” “爹您怎么不说话……” “呃啊啊……” 少年来不及反应,嘴里冒血,一脸茫然。 那只温柔抚摸他的手。 摸着摸着就把他的头拧下来了。 咔咔! 少年喉结狂颤,喉骨炸碎,硬生生扭了三圈,血肉模糊,筋皮拉长,像是藕断丝连的残忍画面。 嗤啦! 面色慈爱的中年人把儿子的头硬生生拽了下来。 接着响起嘎嘣嘎嘣的清脆声音。 似在磨牙,咀嚼头骨。 良久。 门外。 一身黑衣的县丞吕子棋,大步走进来,坐在主位上:“你把你儿子吃了?虎毒不食子,妖孽之狠毒凶残比猛虎更甚。” 中年人露出一口血红的牙:“我儿味道不错,大人要不要尝尝?” 吕子棋摆摆手,冷冷道:“苍州府的诛妖司来人了……最近收敛点,别再送餐了。” “是。” 中年人摘了手套……那只左手,宛若猫科动物的利爪。 ------------ 第二十五章 妖孽 妖气入体,是为妖孽。 妖孽者,或体表滋生毛发,覆盖鳞片,长出爪牙,或五官体型异化,再也不似人。 青狼帮几个帮主都是妖孽,短短两年就踏入后天五层……大帮主青丙更是后天第六层。 …… 月黑。 风大。 帮主青丙捏了捏已经变成锋锐爪子的左手,低声道:“吕大人,咱们今年才抓了十个武人,居然惊动了苍州府的诛妖司?” “哼。” 县丞吕子棋面色阴沉。 还不是那个施高虎做的好事。 施高虎,为人正派,嫉恶如仇,任职掌管治安事宜的县尉,眼里面容不得一点沙子。 芝麻大点的案子,咬着不放…… 稍微一丁点苗头,刨根问底…… 反正,只要有疑点,有什么异常之事,施高虎住在县衙,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哼,跟我们没关系。”县丞吕子棋沉声道:“县西平民失踪的太多了,引起施高虎注意……所谓的十几个武人失踪,非我们所为,定是施高虎故意布置的迷局,以此引起裘县令的重视,甚至惊动了苍州府的诛妖司!” 郡县之中,唯有武人,才算初步有了身份地位。 一日之间,十几个武人失踪,不知生死,不知下落,乃是极为严重的案子。 但…… 吕子棋很精明,有所察觉…… 那些失踪者,统统都是施高虎一手安排,私自设局,制造大案,就是为了有借口,有理由,公然向自己发难。 这就是阳谋。 污蔑一个七品官身的县丞。 除非找到那些下落不明的武人,才能够洗去嫌疑。 “蠢物!为了几个平民,竟敢做出这等事,搭上自身的官途,倘若此事被揭破,施高虎下场将会无比凄惨。”吕子棋捏着座椅的扶手,生生捏碎,怒气难消。 青狼帮帮主青丙惊诧一声:“按照大乾律,施高虎将会被剥夺官身,流放边疆,杀敌立功,才能够被赦免……区区几千个贫民,至于吗?” “近三年。” “凭借县西一片乱象的掩盖,我们总共才抓了五千多人吧?可能还不到。” 郡县之繁华,热闹,喧嚣,远远超过乡镇。 人口百万,车水马龙。 寻常百姓从县城西门走到东门,至少三四个时辰。 客栈,当铺,茶肆,酒楼,乃至于画舫,勾栏之地,鱼市肉市,可谓是应有尽有。 然而。 这些与县城西区没关系。 县西,贫苦,拥挤,脏乱差,彷如一座贫民窟,难民营,大量民宅好似一个个小格子,参差不齐,层层堆砌……这些是县丞吕子棋故意纵容。 “不对。” “这些贫民,命如草芥,死几个算不了什么事情。”青丙搓了搓满嘴鲜血的牙龈,无法理解:“县尉施高虎怎么会为了此事,大费周章的设局,就不怕到头来坑了自己?” 对此。 县丞吕子棋也有些费解。 “或许……” “他出身洛河村,本是农户……所以要为民做主?” 两人对视,摇了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 翌日。 晨曦如雾。 方鸿走向养生斋,随口吃个瓜。 街道上的行人们熙熙攘攘,路边的小商小贩卖力吆喝,两侧商铺也都是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时而有马蹄声落地的声音。 往左一拐,街道变宽,约有六丈左右的宽度……小摊小贩,汇聚在最边儿上……路上行人匆匆,尽量贴着街边的地摊行走,不敢太过接近路中间。 街道中间,乃是车马通行路。 “好落后。” 方鸿随着人流往前走,瞥了眼路中间的车马大道:“不划线,不设置护栏,也没有交警指挥……真就全凭自觉啊?该怎么说呢,大乾王朝的郡县百姓人均素质更高?” 偶尔。 有武人骑着大马,飞驰而过。 路人避让,生怕擦边,被撞飞撞伤。 孩童们追逐打闹,也都谨记家里长辈的叮嘱,从不靠近街道中间的车马大道。 方鸿摇摇头。 这一条车马行道,如此平坦,畅通无阻。 甚至……他向前张望,可以看到这条街的尽头,两侧人来人往,中间好似一马平川的禁区,堪称新手司机的梦想之地。 “没有红绿灯。” “没有斑马线。” “行人过路,全凭自觉,眼盲的要么死了,要么残了。耳聋耳背的老人倒是机智,每逢路口,必先停步,左右观望,方才敢颤颤巍巍的通过。” 方鸿将一切收在眼底,忍不住有些感慨。 …… 路边碰瓷? 这样的稀有人士已经死光了。 …… 交通事故追责难? 最好祈祷撞到你的是心地仁善讲道理的武人,扔点赔偿款……若碰到嚣张跋扈的就惨了。 …… 方鸿摇摇头,跟着路边的人群,继续走向养生斋:“古代王朝,生产力落后,时代决定了一切。” 若要改变底层民众的现状,必须提高生产力,开民智,发展民生,彻底推翻封建腐朽的根子。 然而。 读书入魔。 完完全全封死了这种可能。 再过一百年,一千年,大乾王朝仍然是一滩死水……比起工业革命,人人练武强身,更适合此方世界。 “难,难。” 方鸿捏了捏下巴。 自从有了两个小丫头陪伴,有了挂念,有了责任,有了港湾一般的温馨小家,他不再漠然旁观,真真切切融入了大乾王朝。 “穷则独善其身。” “还得继续抄书。” 方鸿穿过拥挤喧嚣的人群,瞥了眼路边的家具作坊……光着上身的汉子,敲打铁钉子,制造简易的衣柜。 有客人讲价,嚷着太贵了。 汉子甩着汗水,大嗓门:“不买就出去!” 方鸿继续往前走。 路过胡同,传来粗重喘息声,两个武人近身缠斗,招招致命,好似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后天第五层?” “太弱了。” 方鸿随意瞧了眼,兴趣缺缺,没有当吃瓜群众,加快了脚步,来到书肆养生斋。 …… 后堂。 长桌侧边。 方鸿脸上无表情,看着面前摆放的几本书册:“经过我朝十晚三的努力工作,目前的灵性数值,已是根骨的两倍。” “这么高的灵性……” “应该能媲美先天境界的高人吧。” 对此,方鸿也只是猜测,飞云县没有测量先天境界灵性的玉椎。 他拿起墨笔。 翻开书册的封皮。 “咦?” “武道丹药……炼丹笔记?”方鸿眼前一亮,早就对此好奇,武道丹药到底是怎么来的。 …… 同一时刻。 养生斋。 阅书室。 侍女抚琴。 香炉缭绕青烟。 周家姑爷孙恩瑞看着吕安乔:“你还有心思看书?据我所知,来自苍州府诛妖司的左卿大人,裘县令,施县尉,怀疑你那叔父吕子棋与妖族勾结,要将其生擒拷问!” ------------ 第二十六章 残血 养生斋。 阅书室。 一缕缕青烟飘荡,香炉燃烧。 孙恩瑞轻声说道:“安乔,咱们相识好几年,我也是心中不忍,冒着风险,告知于你……县城西区,有帮派名为青狼,与县丞联络密切,疑似窝藏妖族的地方,府城诛妖司的人已经过去了。” “裘县令,施县尉,也带着官身武人前去协助。” 那些八品九品的芝麻官,个个都是武秀才。 譬如孙恩瑞,在县衙做官,管理户籍的职位,油水多,人脉广,消息很灵通。 “孙大哥何出此言?” 吕安乔面色一震,惊骇道:“我叔父与妖勾结?” 他来书肆,并不是为了看书,是为了继续结交奇才方鸿。 他相信,心诚所至,金石为开。 多次拜访,诚心诚意的相待,一块石头也捂热。 恰巧的是: 孙恩瑞也有这个打算。 见到吕安乔,想起往日的情分,忍不住开口提醒:“你别不信,速速逃吧……事情查明,再回来……七品官窝藏妖族,那可是大罪,诛三族!” 平民武人勾结妖族,酌情判罪,最多灭门。 官身之人勾结妖族,诛三族,严重者诛灭九族。 吕安乔是县丞吕子棋的亲侄,在三族范围之内。 除非。 功名在身。 哪怕判了诛三族,亦可免死罪,剥夺官身流放到边疆之地。 “不!” 吕安乔稍加思索,面色坚毅,决然之色:“逃?逃到哪里去?我明年还要考取武秀才功名,怎么能畏罪潜逃,变成一个通缉犯?四处躲藏,苟活于世,非我所愿!” “孙大哥,多谢告知!” “若这回不死,侥幸活下来……我必有厚报。” 吕安乔朝着孙恩瑞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妖气入体,唤为妖孽。 生为人,心向妖,称之为妖人。 “叔父。” 吕安乔咬了咬牙,骑上大马,前往县西青狼帮的据点……倘若,孙恩瑞所言为真,逃亡乃是下下策,尽快过去,协助除妖,证明自己的清白才是上上策! 见状。 孙恩瑞摇头不语。 他官居九品,属于中立的派系,无论县令、县尉、县丞,从来不亲近投靠任何一方。 “不偏不倚。” “方可进退自如啊。” 孙恩瑞摆摆手,示意抚琴的侍女暂且歇息,背负双手,走进后堂,扫了一眼。 咦? 怎么没看见那武道奇才方鸿? 难不成…… 换了份营生…… 孙恩瑞无视上前讨好的丫鬟,购置一卷书,慢悠悠走了。 …… 六丈宽的街道上。 吕安乔骑马飞驰。 不远处,巷子里,方鸿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兜兜转转……” “捡人头的机会又来了……再错过就太可惜。” 方鸿脸上浮现出喜悦笑容,跟在后面,气血涌动,内息运转,做好了见机行事的准备。 方鸿来到飞云县,堪堪一个月。 郡县之大,人口之多,常年居住的本地人也会迷路。 没有吕安乔在前面领路,根本找不到青狼帮的据点。 可是…… 吕安乔速度太慢……后天七层有着千钧之力,无论长跑,短途行进,全都快过骑马,方鸿也搞不明白这货的想法:“等你骑马,抵达战场,黄花菜都凉了。” 但也没关系。 团战必须快。 抢人头,慢点无所谓,主要是对于战况时机的把握。 “每逢大事有静气。” 方鸿很有耐心,沿途买了一套崭新的锦衣,从怀里掏出几张面具。 他选出一张杏黄色的严肃脸:“正所谓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杏黄色戏曲面具,搭配秋日,再好不过。” 当前,做不到郡县无敌。 稳住,才有光明的前途。 简单来讲。 诛妖司左卿和妖族两败俱伤还好说。 要是碾压局,方鸿抢完头,对方必然会恼羞成怒发问号。 …… 县城西区。 人们如山如海。 一眼望去,民宅似格子堆砌,密密麻麻很拥挤。 方鸿来过一次,仍有唏嘘之意。 忽然间,他眉毛一掀,西边某处大宅子,回荡着巨大轰鸣,隐隐看见上空的气浪余波。 轰隆!轰隆! 大地颤动,震感强烈。 震源……约有百丈之远,时不时传来沉闷巨响。 路边油炸小吃的铁锅翻倒,木头稻草搭建的简陋民宅被震塌,包括拴在酒楼门口的几匹马儿,受惊嘶鸣,来回跳动。 “怎,怎么回事!?” “地震了吗……” “上次地震还是十年前的事儿,重盖的房子又塌了!” 人们面露惊慌,跑出屋外。 街道拥挤,乱象丛生,充斥着大呼小叫。 “嘶!” 有见识的武人,惊叫道:“武道强者激战!” 有老者扔了拐杖,健步如飞,嘴里大喊:“大伙们快跑,这是高强武人在厮杀!” 后天九层,真气之境,足有五万钧之力。 战斗余波,如同地震。 茅草木屋倾倒,灰尘簌簌而落,好似天地摇晃了起来。 “快!快走,躲远点……” 人们面如土色,拖家带口,逃向远方。 几个气血如炉的武人踩着房檐,飞速离去,不敢凑热闹。 “到了!” 方鸿瞥了眼还在骑马的吕安乔,彻底无语了。 你还不下马? 没有双腿么? 行吧,反正这个工具人已经没用了。 方鸿吸口气,凭空一跃,足有五十丈之高。 唿唿~ 他身形不断拔高。 居高望远,视野广阔,他望向那片激烈的混战场面。 宅子里,如同练武场,全都是铺着石板的空地。 苍州府的诛妖司左卿,青衣女子碾压三头猫妖……一身官服裘县令,配合县尉施高虎,纠缠住一头猫妖……其余几个诛妖司的下卿,以及县衙的十几个武道秀才,追杀一大群妖孽,或是脸庞长白毛,或是双臂变利爪。 众人各司其职,捉对厮杀。 眼花缭乱,身影闪烁,实际上杂而不乱。 嗖嗖! 只见一束束真气激荡而出,几近于铺天盖地的丝线罗网,掌控场上的局势! “这……” 方鸿倒吸一口气:“那青衣女子压着三头妖族打,还有余力,弹指之间,射出赤红色真气,闲庭信步一般的把握局面。” 这等手段,当真高明,方鸿也自叹弗如。 如此一来,残血收割,基本上没有可能。 正此时。 那片空地的边缘,朱红阁楼,杀出一人……正是县丞吕子棋,真气寰绕手臂如长枪,朝着青衣女子姜可岚的后背狠狠一刺! 嗤啦!! 如同巨大圆圈的气浪荡开。 隐隐听到一声暴喝,又一记惊天撞击。 人在高空,洞察秋毫,方鸿感觉到空气的微微震颤。 “机会来了。” 方鸿升至最高点,微微停顿,向下坠落。 嘭! 他一脚踏在地上,泥土炸开,大地震动,周围的灰尘、砂砾、堆积路边的垃圾尽数抛飞,好似无形的震波扩散而出。 嘭!嘭! 仅两次腾跃,横跨上百丈,撞破大宅外墙,闯入空地之中,方鸿像是插进战场的刀子。 势如破竹! 暴然一抓! 方鸿好似站在岸边的渔夫,往水下捞了一把,能否捞到鱼儿,全凭缘分深浅,青狼帮帮主青丙就是被捞过来的幸运儿。 “妖孽?” 方鸿抓住青丙的胳膊,其左手变成了猫科爪子,覆盖毛发,指甲修长锋锐,挂着几根破布条,以及斑斑点点的血迹。 一瞬间。 青丙下意识反抗,铜皮铁骨,万斤之力,扬起利爪,就要掏出方鸿的心脏。 方鸿好奇:“斩杀妖孽,能不能增加斩妖点数?” 唰的一声,寒芒一闪,方鸿拔出刀。 刀光亮起! 后天六层的青丙就身首分离,毫无抗衡之力! 同时。 方鸿的到来引起了双方注意。 那气机之暴烈,恍如熊熊燃烧的一团烈焰……他气势卷起地上的尘埃砖块,在周身打着转儿,令人感到头皮发麻的惊惧。 十几个县衙的武道秀才,正在追杀妖孽,看见方鸿进场,互相对视一眼,高声喊了几句:“自愿协助杀妖的武道强者,待战后,分功绩!” 或功绩,或银两,或武道丹药。 总而言之,绝不会亏待了你。 毕竟,方鸿气血之炽烈,令他们感到窒息。 后天八层? 但……为何戴面具,不露真面目? 众人困惑,暗自揣测,只见方鸿拔刀斩杀了青丙,很干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哈哈,多谢义士相助!” 众人心里松口气,有些惊喜。 后天八层内气境仅有两位,都在协助裘县令施县尉,搏杀那一头媲美后天九层的妖族。 而此时。 方鸿斩杀青丙后。 系统界面并没有任何反应。 “妖孽这东西……” “妖非妖,人非人,不知算什么东西。” 方鸿有点小失望,扫了眼,诛妖司青衣女子被三头妖族,以及县丞吕子棋一起围攻,势均力敌,陷入僵持,没有余力再掌控整个局面。 另一边。 裘县令、县尉施高虎,与两个后天八层的武人,搏杀一只花色皮毛的大猫,渐渐地占据上风……裘县令伺机已久的一记单鞭,正中要害,将它打晕……县尉施高虎上前,面露杀意,拔出刀来。 “残血……” 方鸿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电光火石。 思绪飞转。 方鸿原本只想捡人头——见机不妙的话,抽身而出,及时退去。可是近距离接触后天第九层,他大失所望,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 就这? 有点弱! 如同纸老虎……方鸿谨慎起见,再次打量了一眼施高虎。 ‘见面不如闻名。’ ‘话说,我主动帮忙,是见义勇为的三好武人……对啊,我为什么要心虚?同为人族,合力除妖,没必要束手束脚!’ 仿佛一道闪电划破脑海。 方鸿彻底想通了。 他是自愿进行斩妖除魔的公共事业而不获取任何金钱,名声的志愿者啊! 两步迈出! 长驱直入! 沿途打爆两个挡路的妖孽。 一把推开上前阻拦问话的诛妖司下卿。 “施高虎!” “刀下……留妖,留给我!” ------------ 第二十七章 你是好人 战况激烈。 捡人头没指望了。 那就……残血,抢头,正好看看后天九层的实力,离体真气,能否扛得住一记东天门? “施高虎!” 方鸿长啸一声,右脚落地,身躯往前倾,手臂甩了出去,紧紧抓住施高虎的手腕。 这一刻。 施高虎拎着昏迷过去的猫妖,正打算提刀割下头颅,被方鸿阻拦,下意识一愣,紧跟着勃然大怒,催动体内无坚不摧的真气。 轰隆!他双脚陷入泥土,没能挣脱。 轰隆!他再次爆发力量,就感到方鸿五指如同铁箍,一旦锁住,难以脱离,羞恼大喝:“我乃县尉施高虎,你是何人,阻我杀妖,乃是重罪,真气境也得下狱!” 很明显,方鸿是真气之境,否则他怎会一时间挣脱不开。 不远处。 那些县衙的武道秀才也大惊,锁住县尉手腕,定是后天九层……这是何方人士,隐居县城的一位真气境强者? “我只是无名之人。” “我毕生的志向,理想……就是斩杀妖物,荡清妖氛,还世人一个朗朗乾坤。”方鸿开口,声音沉重,情真意切,吐露出伟大志向。 施高虎略显动容,真气平息,如同一丝丝气流缠绕手臂。 但……其余人面色各异,仍然很警惕。 此时此地,剑拔弩张,好似蓄势待发的紧张局势。 方鸿拱拱手,道:“诸位,斩妖这种苦差事,请务必交给在下!” “作为公益活动的志愿者……” “呃,台词说错了,重来……” “诛妖之事,人人有责!惊闻妖族残害人族同胞,我的心,像是刀割一般的痛苦,好像在滴血,好像听到了无数同胞的哭泣。” 方鸿拿出精心准备的台词,字正腔圆,声情并茂。 见状。 裘县令收起铁鞭,轻声赞叹:“险些误伤了义士。” 施高虎又好笑又好气:“还不放开?” “抱歉。” 方鸿松开手。 这下子。 针锋相对的场面变得和谐。 那两位后天八层的武人,一个是府城来的诛妖司下卿,一个是飞云县的八品官身,笑了起来,如释重负地说道:“阁下有宏图大志,诛妖心切,我等佩服。” “客气,客气。” 方鸿心里嘀咕,大乾王朝的武人真是友好……前世打游戏,残血抢人头,都得一连串问号。 古代人的确纯朴。 念头一转。 再不耽搁。 方鸿看向那头昏迷不醒、倒在地上的妖族——萌态可掬的大猫,头颅与躯体一般大小,花色毛发,闪耀光泽,沾上了蓝色血迹……再看它长相,两只耳朵毛绒绒,像是蒲公英,鼻嘴小巧,如同镶嵌,胸前一簇毛团团,充满了极致美感。 而眼下。 它陷入昏迷,双目闭合,胡须一颤一颤的。 “死。” 方鸿做事很干脆,拔刀,劈下。 叮! 这一刀好似劈在钢铁浇铸的岩石之上。 刀刃崩开,出现了一处缺口。 斩断了几根毛发。 破了皮。 也唤醒了昏迷过去的妖族。 “喵喵?” 这头猫妖醒过来,缩了缩脖子,有点疼。 方鸿:“……” 空气突然变安静。 场面有些小尴尬。 仅有风声,喵喵叫声,以及不远处激烈厮杀的吼声,撞击声,气浪气爆的闷响。 “?” 裘县令面色微微一变,忍不住起了疑心。 难道,此人,另有企图? 表面诛妖心切,实则拖延时间,为妖族争取喘息之机。 “阁下……” 施高虎也有点懵:“你,怎么把它打醒了?” 那两位后天八层的武人,又茫然又错愕,大脑一片空白。 完全不能理解方鸿的做法。 说好的诛妖呢? 破皮,见血,斩断十几根毛发? 其中一人皱眉道:“阁下,不愿意趁妖之危?然,面对妖族,大可不必如此啊。” 面对众人猜疑的目光,方鸿脸色一下子涨红,没想到妖族皮毛这么坚硬。 手里这把刀,是路上买的,售价才一两银子。 况且。 他还不具备内气,真气,没办法附加在兵器上。 当众出丑,有点难堪啊,要不要灭口呢……方鸿吸口气,恪守着高尚品德。 “其实吧。” 方鸿一脚踩住它脑袋:“我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斩断几根毛,是为了试探,也很合情合理嘛。”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但还是半信半疑。 要知道,这猫妖媲美后天九层,距离晋升大妖,只差一线之隔,皮毛堪比千锤百炼的钢铁,普通的刀剑铁器无法伤之。 但…… 对于一位真气境来讲,不是什么麻烦事。 真气缠绕刀身,劈钢铁,裁剪宣纸一般。 裘县令皱起眉头:“敢问……” 嗤啦! 方鸿懒得再解释,用事实证明,足有六成力,一刀劈下去,湛蓝颜色的妖血溅出来。 将近三万钧之力,刀身轻颤,发出鸣响,快如闪电,势如奔雷,一道寒芒亮起来,宛若高速切割器——这只喵喵叫的妖族还想求饶,挣扎,就被斩杀,当场毙命,头颅与妖身彻彻底底分离了。 斩妖点数增加了…… 系统升级进度条也增加了…… 方鸿瞧了一眼系统界面,随手扔开弯曲崩碎的刀子。 事不宜迟。 刻不容缓。 场上的激烈搏杀愈加白热化,他还得继续抢头。 裘县令微微一笑:“阁下……” 轰! 方鸿一步踏出,瞬间变向,暴射青衣女子姜可岚的身后。 谁有空跟你扯皮,听你说官话,打官腔? 有这寒暄的时间,再斩一头妖,不好么? 裘县令这种人,就是猪队友。 施高虎,那两位内气境的武人,看到方鸿杀了妖,早已散开,支援别的地方。 …… 短短几秒,局势变化,众人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施高虎手臂抽出,如长枪抽劈,气流都寸寸炸开,荡开,传出无比尖锐的风啸之音。 一击打死一头妖孽。 青狼帮这处据点,约有五十多头妖孽,已经死了一大半。 真正妖族…… 还有三只…… 方鸿直接插入青衣女子姜可岚与一头猫妖的中间,一拳打出,犹如掀起百重浪,重重叠叠的圆圈气浪荡开,炸响一记记短促尖锐的气爆轰鸣。 轰! 他一击掀翻猫妖,掀起十几丈之高。 追上前去,双手微抬,把空气抱住一般,拿住了这片天地,往前一送就像是大炮打出。 最为简陋的抱石练力之法门,方鸿施展出来,化粗陋为高妙,化腐朽为神奇,竟然演变成了空气炮,再次轰退那猫妖。 这就是悟性! 灵性高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增益悟性。 简陋的抱石练力,在方鸿手里,绽放出惊天威力,又是三记空气炮,把猫妖压在地上。 咚!咚! 石板,石砖铺成的地面都被压出一道道裂纹,以它为中心,形成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蔓延。 “该死!” 它尖叫一声,后爪一蹬,闪电般扑杀过来。 “来,来。” 方鸿上前,左掌竖起,似捏印似执玺似推门——东天门第一式:开门见山! 刹那。 方鸿立于原地,倾力一击。 这一掌,轻飘飘,慢悠悠,犹如柳絮一般地落向妖身,却有着山岳一般的厚重,压迫,无远弗届,无论如何逃不出掌心范围,躲不开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击。 “卑贱人族!” 那猫妖嘶吼,抬起了爪子,猛地掏向方鸿的心口,如花色闪电,快的看不见。 太快了。 太凶猛。 气流尽数被抓爆。 它的右爪仅仅在视野之中,留下一串幻影。 “找死!” “真气之境又如何!”它冷冷盯着方鸿脸上的面具,像在看死人,湛蓝水晶的眸子闪烁残忍:“寻常的真气之境,一爪子就把你开膛破肚。” 同等境界,人族略弱于妖族。 它的妖力,已经凝实,堪比真气。 换而言之,县尉施高虎来此,也得小心翼翼的纠缠,闪避,不敢与它硬碰硬。 另一边。 见方鸿如刀子,插进战场,吕子棋正在发愁:“该死,县西,还有隐居避世的真气境武人?” 本以为出手偷袭姜可岚,加上三头尊贵的妖族,耗也能耗死这个诛妖司左卿。 姜可岚一死,余下的武人,不过是土鸡瓦狗。 到时候,全部杀光,等同献上了投名状,加上这些年贡献,他可以追随妖族回归妖国。 没想到来了强援。 局势一下子陷入绝对的劣势。 荡清妖氛……人人有责……怕是脑子有问题? 吕子棋感官敏锐,耳听八方,听到了方鸿刚才说的那些话,就觉得心生恼火,怨毒仇恨:“蠢货,蠢货!高高在上的妖族何其尊贵,何其伟大,凭你一个人,也敢,也配说大话?简直得了失心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咬牙切齿地暗骂,又看到方鸿与妖族正面对抗,吕子棋眼底闪过窃喜之色。 空手,近身,不要命了吗? 以卵击石…… 无知之辈…… 看来,此人确实是第一次搏杀真正的妖族……太好了! “哈哈,这人死定了。”吕子棋束音成线,炸响姜可岚耳边,试图干扰她斗志。 这时候。 正打算传音告知方鸿不必插手的姜可岚脸色一变,顿时急了:“这人什么来头,虽是好心,不自量力。两手空空无兵器,真气也没有调动,怎么敢与妖族近身搏杀?” “妖族,天生比人强。” “皮毛坚韧,爪牙锋锐,更擅长近身搏杀……要么体型大,重,要么极为灵活。” 哪怕是她,位列左卿,也必须持剑对抗妖族。 真气缠绕剑身,护御体表,方能周旋这么久……尽管如此,也像是刀尖跳舞,稍有不慎,露出破绽,就会被妖族利爪剖开胸腹。 姜可岚一剑逼退两妖,眼角余光瞥了眼方鸿。 太不明智了。 完全是个愣头青。 她传音喝道:“速退!我们人族天生弱,依赖武器,刀剑,真气离体如织丝,才能够抗衡身躯坚硬的妖族。” 说来漫长。 只在刹那。 这已经是千钧一发的时刻! 一瞬间,众人色变,方鸿脸色也变了:“谁在我耳边讲话,震的耳膜有点疼。” 青衣女子的叫声……太大了。 后天九层,诞生真气,具备束音成线的能耐。 “哼。” “比硬度……我代表广大男性同胞会认输?” 方鸿面无表情,一掌推了出去,按在妖族爪子上。 刹那!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宏大力瞬间爆发! 那猫妖瞳孔缩成了针尖儿,一下子全身炸毛,弓腰,弓背,欲要错开这一击。 但是太迟了。 轻描淡写的一掌拍碎它爪子,摧枯拉朽,长驱直入,按着它爪子印在了胸口之上,骨头崩裂,凹陷下去,甚至扎进了心脏! “喵!” 它发出惊天惨叫。 疯狂挣扎,疯狂反抗,统统沦为无用功。 轰! 这一击近似于重山压顶。 按着它的爪,印着它的胸,撞碎了整个心脏,宛若挂画,令其静止在半空,妖身却猛地一震,背后浮现出一道明显的掌印。 五指分明。 呈长方形。 那一处清晰掌印,彷如剃毛,光溜溜露出湛蓝表皮。 哗哗! 一根根毛发脱落,飘落,如雪花纷飞……方鸿这一击,沛莫能御的劲道透体而出,崩散毛发,形成掌印,将其重伤! 而这,只是第一重劲力。 随后,如浪涌,一波未平一波起。 嗤啦! 方鸿打穿妖身,贯通前胸后背,面具之下的脸庞,七分漠然,夹杂着两分困惑,一分错愕:“你……好像有点弱。” 噗嗤,噗嗤。 它死死盯着方鸿,瞳孔扩散,说不出话,一股股湛蓝血液从嘴里,从胸口大洞冒出,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清香。 方鸿又问道:“你们妖族,都这么脆?” 一记东天门,打穿了整个妖身。 完全是意料之外。 方鸿本人也费解。 他已经做好对方很强,很硬,将会是一场苦战的心理准备。 哪想到妖族之躯,好似宣纸,轻轻一捅就破了……诛妖司左卿的急切传音,大惊小怪嘛。 “你,你!” 这头猫妖湛蓝眼睛瞪圆了,生机飞速地流逝,调动妖力,震动喉骨,挤出尖锐的声音:“人族的血肉之躯不可能这么——” 说到半截,头颅一歪,眼看着就要咽气毙命。 唰! 方鸿竖掌成刀,将其斩杀,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东天门强的一塌糊涂。 一击打死妖,倒也很正常,不值得大惊小怪。 【叮!】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 方鸿这么惊天动地的一击,落在众人眼里,震骇,敬畏,惊讶地合不拢嘴,脑袋都嗡嗡作响……面对这一头比起寻常真气境更为强横的妖族,方鸿不徐不疾,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两三下将其击毙,有一种轻描淡写的淡泊之感。 …… “那一击!” 裘县令震惊的倒退两步。 他以铁鞭,不惜代价,发起拼命式强攻,施展最拿手的武道打法,也只能一点一点磨死妖族……倘若是空手近身搏杀的话,只怕两三个照面,就会送了命。 为什么不用兵器? 为什么此人一掌能打穿妖身? 裘县令只觉眼前这一幕,超出固有认知。 …… 刚刚灭杀了所有妖孽的施高虎正待支援,愣在原地,迈不开步,好像双腿陷入了泥潭之中,怎么也拔不出来:“初次诛妖,没有经验?这……这人连体内真气都没有动用,是极度自信,笃定,淡然,平静。” “他已经料到,那妖族不是他一合之敌!” “左卿级别的战力!” 施高虎喉结微动,咽了口唾沫。 他任职县尉,见过十几位左卿,全都比不上此人。 …… 那些来自府城的诛妖司下卿,瞧不上郡县的武道秀才。 自忖是苍州府人,下卿品阶,比飞云县的芝麻官高出一等。 但此时! 一个个头皮发麻。 他们的优越感,被瓦解,被击碎。 这么强横的武力! 搁在苍州府,诛妖司左卿之中,也是一位佼佼者! “左卿级别的人物,何必隐居在郡县之中啊。” “姜大人说,飞云县有强者,我还不信,除了先天,谁能让姜大人感到威胁?如今看来,应该就是此人了。” 诛妖司下卿们面面相觑。 同一时刻。 场中,四周,县衙的武道秀才纷纷惊叹,就觉得畅快淋漓,我辈武人当如是。 “快哉!” “那是咱们飞云县的人!” “嘿,依我看,这位义士比姜左卿还要强上几分。” 众人心情大好,攀谈起来,远远地站在边上——几十头妖孽,已经被全部击毙。 …… 到了这一刻。 场上仅存县丞吕子棋,以及另外两头疯狂的妖族。 两头猫妖凄厉尖叫:“人族!该死!” “呵。” 青衣女子姜可岚剑光如大网,泼水不进,笼罩它们,眼角余光扫了眼方鸿,传音道:“我对付妖族?吕子棋交给你了。” 担心方鸿不知道吕子棋罪行,她又补充:“此人窝藏妖族,是飞云县县丞,残害了六千多位平民百姓。” 主持正义公道的机会,方鸿不会拒绝。 但…… 先斩妖,是正事,方鸿喝道:“施高虎,吕子棋交给你了!” 话音未落,身子挺进,方鸿五指暴然一捏,抓住一只不知公母的妖族尾巴,抡起来往地上一顿狂砸。 轰!轰!轰! 瞬息之间,生生砸了五六下,但它妖身之坚韧,弹性,确实如同姜可岚说的那般。 妖躯无大碍,并没有散架,从地上弹了起来,它咬向方鸿,外表看似小巧玲珑的嘴巴,变成了尖牙利齿的血盆大口,好似镶着细细碎碎的锯齿。 咔嚓! 狠狠一口咬个空! 方鸿松手,贴身上前,五万钧之力爆发! 一时间。 两道身影碰撞纠缠在一起,拳脚利爪犹如电光闪烁,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目不暇接,激烈程度令众人眼角直跳。 气浪滚滚,音浪涛涛,高频回荡的轰鸣如平地打雷。 所过之处,地面开裂,青石板砖被暴烈气势卷起,崩飞,射出,似一场飓风过境。 远处的阁楼摇晃,倒塌了下去。 “嘶!” 诛妖司下卿,县衙芝麻官,连忙离远了一些。 “太暴力了……” 裘县令和施高虎对视一眼,上前支援,恐怕只会拖后腿。 这样的打法,太疯狂,太惊险。 换成左卿姜可岚,弃剑不用,贴身厮杀,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方鸿却不同,有先天元气洗礼,已是不锈钢之躯:“二十秒了,还没打死?妖族之躯,并不脆弱,赏它一记东天门速度解决。” 他拳脚大开大合,扯住妖族,右掌捏印。 噹! 东天门第一式,开门见山! 直到这时,它才明白,同伴是怎么死的……这一击,风轻云淡,却有着摧枯拉朽的恐怖威力,硬生生打爆它的妖身,皮毛,骨头,统统稀巴烂:“这不是大乾王朝的武道打法!” 它脑海闪过最后的一个念头。 它脖子一凉,被方鸿斩杀,晶钻一般的眼睛残留着惊惧。 “还有一只。” “我该怎么抢头呢。” 方鸿转身,正在沉吟,姜可岚一剑贯穿妖身,将它钉在地上,笑吟吟望了过来:“这位义士,这只小妖留给你亲手诛杀。” 战况激烈,轰鸣不断,但她乃是后天极限的左卿。 她也听见了。 人人有责,荡清妖氛……斩妖这种苦差事,务必交给我……姜可岚只当方鸿与妖族有仇,血海深仇,所以杀之而后快。 她的想法。 其实没错。 方鸿此世父母,就是被妖族滋生的妖孽杀害。 一步迈过十几丈,方鸿走过来,有些感动地道谢:“你是好人,好人会一生平安。” 姜可岚收剑而立,浅浅笑道:“生擒入狱,当场击毙,都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你诛妖心切,我很理解,只要不带走妖族尸首都好说。” 方鸿大喜过望,道:“从没见过你这么体贴的战友,待日后,咱们有机会组队。” 姜可岚总觉得哪里不对。 好像有些怪怪的。 看着方鸿,稍加思忖,她露出迷惑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0.89 灵性:1.71 境界:后天七层 斩妖点数:51% 系统升级进度条:0.34% …… 路上,方鸿瞥了眼斩妖系统的界面。 “很好。” 他脸上浮现笑容。 算起来。 那些小猫猫,平均每只提供12.75%斩妖点数,以及0.01%的系统升级进度。 收获颇丰。 战损为零。 而且,方鸿反应了过来。 大乾王朝,诛杀妖物,没有残血抢头的说法。 只要不抢占功绩,不贪功劳,好言好语地跟人讲道理,相信都会像姜可岚一样……他笑了起来,畅想着美好前景。 “看来。” “斩妖大业不难。” 方鸿有了加入诛妖司的想法,打算以后去府城,考察一番。 很快。 换上一身蓝布衣。 他慢悠悠回到了养生斋,继续此前中断的工作。 “炼丹笔记。” 方鸿满怀期待地翻开封面,看向书里的内容。 第一页: 景武十八年,苍州府乡试,我通过武试,文试,一朝中举。 但我对功名利禄不感兴趣。 武道嘛,随便练练,完成中举的小目标就够了。 对我而言,热衷之事,莫过于武道丹药。 后天前三层,对应的丹药如下:淬体丹,小补丹,蓄力丹。 后天中三层,对应的丹药如下:气血丹,内壮丹,蜕皮丹。 后天后三层,对应的丹药如下:生息丹,阳气丹,三宝丹。 武道丹药,从何而来,由何方人士炼制?经调查,市面上所有丹药尽皆同源,出自大乾皇室,交由内侍司售卖丹药,分配至各大府城、郡县。 两年之后。 我走遍苍州府各个郡县,拜访丹药商铺,求见内侍司右卿。 恍然间惊觉,世上无人会炼丹。 难道…… 大乾皇室禁止外人炼丹…… 无论如何,不认命,不屈服,我变卖家产,搬到苍州府治下的蓠水郡县……我决定独自钻研,尝试炼丹,就从淬体丹开始! “蓠水县?” 方鸿面色微微一怔。 苍州府内,压根没这个郡县。 苍州府下辖七大郡县,名为飞云、崟久、东杏、武昌、花羽、旸门、石安。 “奇怪。” “当今是永盛年间,其父景武帝在位长达六十年……书上记载没有出错的话,百年左右,苍州府少了一座百万人口的郡县?”方鸿细思心寒,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涌出。 少顷。 翻开第二页。 他眼底浮现出震惊之色,连忙看向第三页:“怎么可能……” —— PS:将近七千字大章,二合一。 ------------ 第二十八章 炼丹笔记 炼丹笔记第二页: 我举家搬到了苍州府治下的蓠水县。 经过多次解析,研磨,仍不知淬体丹的主要成分。 但。 淬体丹磨成粉末,出现残渣,无色无味的气体——磨碎之后的淬体丹变轻了,捏合成型,小了一圈,将其服用,失去了原有效果,似乎缺少了什么。 难道是灵气? 苦思三月,日夜钻研,一无所获。 发妻,妾室,子女,时任蓠水县县丞的远房叔父,全都支持我,鼓励我……倘若解析出武道丹药的成分,炼制成型,丹丸出炉,具备功效,我将是千年以来,第一位炼丹成功的非皇室之人! 大乾皇室会如何? 炼丹,功成,又会引起多么巨大的轰动,贪婪,危机? 我不在乎, 我有一个梦想, 我要打破大乾皇室对武道丹药的独擅其美,惠及万民! 是的…… 总会有那么一天…… 除了练武,亦可炼丹,多出一条跨越阶层的途径……武道无望,根骨和灵性较差,那么炼丹也是一条出路,不需要太多资费,照样打破穷苦出身的宿命! 且,人人炼丹,价钱低廉,普及到郡县乡镇,更多人买得起武道丹药。 至少不像如今的世道。 一颗淬体丹,十五两银子,掏空一家农户的几年积蓄。 至于气血丹,内壮丹,蜕皮丹,全都是一百两银,寻常农户一辈子也买不起。 须知。 苍州府城,权贵汇聚的东区,朱门之外弃丹药,或咬了一口,吃了一小半,或掉在地上,沾上了泥土,就弃之如同垃圾……大多数平民百姓求而不得,买一颗最普通的淬体丹,要多年积蓄,若儿女较多,长子优先,次子次之,女童根本分不到。 世道如此,便是对吗? 窃以为。 不应当如此。 …… 景武二十年,冬,我开始试着炼制独门淬体丹。 …… 景武二二年,初春,丹药成型了。 味苦,生涩,无作用。 失败了。 …… 景武二三年,夏,丹药再次成型了。 乌黑,甘甜,无作用。 我再次失败。 …… 景武二七年,秋,我烧了淬体丹的研究手稿,重头再来,试着把药膳浓缩成丸。 即使不如淬体丹。 应有不俗的效果。 妻叹息,劝我放弃。 蓠水县县丞,远房叔父不再支持我的炼丹志向。 然,百丈高楼平地起,总有先行开拓的人,前仆后继的人,一代代奋斗下去,我相信我不是最后一个……待我老去,寿终正寝,还有徒弟,还有儿子,子子孙孙无穷尽,总有一日会成功! …… 景武二七年,冬,炼丹笔记原主人炼丹之时,火焰旺盛,鼎炉炸裂,当场去世,只存尸骨……我乃景武年间的武道秀才,其亲传弟子,续写此炼丹笔记。 正如师父曾经说的那句话: 功成不必在我,功成一定有我,我来继承师父的遗志。 炼丹笔记, 将会延续一百年,一千年, 直到有一天,人人吃得起丹药,再没有沉河惨事。 但如今……我要先查明,师父的真正死因!武道举人,后天九层,铮铮铁骨,真气护体,怎么会抵挡不住炸炉余波?炼丹室,大火烧,只留下黑色尸骨,以及师父用手指,似磨碎血肉,在地上刻出的血色字迹:不要炼丹!不要炼丹! 我推测。 有人趁师父炼丹,无心他顾,无暇防备,将其暗害,毁尸灭迹,制造出完美的死亡现场: 大火……尸骨……血字。 炉渣……碎片……即将成型的丹药。 布置巧妙。 毫无漏洞。 俨然是真实的意外事故。 但……那歹人低估了我师父对于炼丹惠民至死方休的信念! 凶手是何人,有什么企图? 为何要加害师父,毁丹药,焚尸身? 三日后。 我决定引蛇出洞。 按照师父进入炼丹室之前,准备好的原材料,**,**,***……我将会根据炼丹记录,重现当日的情况,炼出那一炉不知作用的丹药……你杀害我师,摧毁那一炉丹药,那就来阻止我吧,蓠水县县丞亲至,又请来两位真气境武道强者,势必查出师父惨死的真相。 开始炼丹。 取少量**投入丹炉。 火势加大,待鼎炉底部发红,再投入大量**。 咦,咦,怎么会……等等,我,我脑门发疼,好像要炸开,有东西挤进来了……恐惧,惊悚,描述不出来,心口的动脉炸裂,右眼一下子失明,我好像看见天穹之上的黄鸟展翅,遮天蔽日,伟岸无边,衔山而去! 有大龙吼碎江海! 有大狗吞食烈日! 原来…… 师父的死因…… 如今轮到我了么……啊啊!不要炼丹! …… 景武二八年,春,我乃苍州府镇邪司麾下右卿,警告看到此处的人,不要炼丹! 蓠水县。 沦为一座死城。 方圆百里的生灵尽数灭绝。 这,就是代价。 —— 书肆后堂,长桌侧边,方鸿轻轻合上书。 这本书册,内容不多,却令他有些震撼。 前前后后,总共有三人书写:炼丹之人、其亲传弟子、苍州府镇邪司的先天高人。 “炼丹笔记。” 方鸿按了按眉心之处。 从头到尾。 再次梳理了一遍。 炼丹之人,屡试屡败,始终没有炼出武道丹药……亲传弟子,继承遗志,丢了性命,临死之际,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幻象,陷入疯狂,笔尖颤抖,记录下来,那一段笔迹潦草至极,透露着焦急,惊悚,恐惧……最后,镇邪司右卿警示,炼丹的代价是上百万人口的郡县灭绝。 “蓠水县,蓠水县。” 方鸿默默念叨了几声。 墨笔放在一边。 手指搓动两下。 他回忆:“王三狗媳妇说过……曾有邪魔,掀起灾祸,造成洛河村东边的某个郡县,寸草不生,生灵死绝。” “大约就是百年前的蓠水县。” “这些秘闻,口口相传,变成村里吓唬孩子的传说。” 而且……炼丹发疯,幻象丛生。 这是读书入魔的征兆。 养生斋,抄书人,发疯暴毙前有过相似的言语:北海游龙,黄鸟衔山,灵气长城,白鹿踏江,青虫翻海。 这么一想。 方鸿思路清晰了。 禁止炼丹的警告是由于入魔。 方鸿皱起眉:“读书入魔,炼丹也会入魔吗?” 本以为文字有毒。 阅读,观看,琢磨其中的意思,等同无意识观想,引动文字之中的恐怖危险,易生幻觉,走火入魔……方鸿捏了捏下巴:“想的太简单,并非如此啊。” “罢了。” “反正我灵性极高,不用忧虑。” 方鸿渐渐融入大乾王朝,但仍存一些隔阂,没有太多归属感。 他最在意的,只有两个小丫头。 再说了……与其杞人忧天,不如尽快变强,提高武道境界,明年考取大乾的功名官身,有机会接触这些秘闻的真相。 思绪一转。 清空杂念。 方鸿总结了一下当前进度:“来到飞云县,约有一个月零四五天。 工作稳定:抄书人。 认亲:方夭,方蓁蓁。 家产:租住的小院已经买下,存款几千两银票,另有一两金。 实力:后天七层境界,左卿级别战力。 身份:飞云书院的武道奇才,已拿到科考资格。” 方鸿细细盘算,脸上露出笑容,有一种满登登的收获感。 这时。 长桌侧边,张大田抿着酒,沉沉地叹了口气:“抄书人,只剩咱们三个咯。” 方鸿抬头看去……三丈长桌,格外冷清,只剩他和张大田以及不知姓名的老婆婆。 曾经共事的众人,要么暴毙,要么发疯,要么尝试几天就不来了。 在此期间。 唯有住在县西的邋遢青年拿到月终奖,安然离开。 张大田抓着酒壶,道:“我一个月零九天,你一个月零四天,那边的老妇已坚持两个半月。” 方鸿捏着墨笔,笑了笑:“咱也算老员工了。” “员工……奇怪的词儿。”张大田笑眯眯道:“听说,飞云书院要举办一场入学礼,正式,隆重,广邀宾客。甚至请了裘县令、施县尉、吕县丞。” 飞云书院,每年都有入学礼。 专为一个人举办,相当罕见,足以引起县城民众的好奇。 “呵。” 方鸿笑而不语。 县丞吕子棋被抓,送往苍州府,下牢狱拷问。 等此事流传开来,飞云县将会是人心惶惶,风声鹤唳,入学礼估计也举办不了。 “说起来。” 方鸿语气幽幽道:“要不是你皮肤衰老松弛,骨质疏松,筋膜劳损,双臂僵硬,双腿无力,血液不畅通,每天发量都减少……我差点就以为你是厌倦世俗,隐居郡县,扮猪吃虎的高人。” 张大田:“……” —— 县衙。 正堂。 公案摆放卷宗,层层堆积。 香炉缭绕青烟,弥漫清香。 这时候。 苍州府诛妖司的左卿、下卿,县衙的官员们依次落座。 “姜大人。” 裘县令换了一身崭新官服,捋着胡须,低声请示:“那位协助除妖的奇怪武人,用不用查清身份?” 青衣女子姜可岚摇摇头:“别多事。” ------------ 第二十九章 过分吗 姜可岚对方鸿很有好感。 不抢功劳,不求名利,他只想手刃妖族。 这点小要求,换谁也不会拒绝。 而且如今的世道…… 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这样的人不多了……方鸿的纯粹,仁义,令她忍不住叹息。 大乾武人,尽皆如此,何惧那一方妖国? 十年之前,泉州之战,不至于节节败退。 她正想着,眸光微动,只听裘县令低声咳嗽了两下:“此人来得很及时,颇为巧合,疑点也多……他的刀,做工粗劣,尚未开锋,连个刀鞘都没有,是街边铁铺打造出来的便宜货色。” 后天四层的武人,都瞧不上这么廉价的铁刀。 再一个,近身搏杀妖族,始终不催动真气? 裘县令拍了拍椅子扶手:“这人有问题。” 真气,通常是无色透明。 通过某些手段,将其染色,能变成绚烂多彩的颜色——有些真气境武人的真气颜色,很另类,很独特,一旦施展,就会被认出。 裘县令认为,方鸿不催动真气是担心暴露身份! 听完,姜可岚摇头:“我说了,别多事。此人戴着面具,不愿意暴露身份,或许有缘由,有苦衷,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统统不重要,别去打扰他!” “诛妖心切,就够了。” “你暗中调查,只会节外生枝。” 姜可岚欣赏方鸿的行事风格。 左卿战力,也有任性的资格。 隐居避世也好,不愿为大乾王朝效力也罢,她关心的是飞云县到底还有多少妖族,妖孽,藏在何处? 右侧上首,施高虎挺直腰背,坐姿显得很严肃:“根据吕子棋书房的几封信笺,以及青狼帮据点的赃物,真正的妖族不止四只,还有更多,不知去向。” 青狼帮已经灭门。 无论知情,不知情,满门抄斩。 至于吕子棋,剥夺了七品官身的县丞职位,断四肢,废武道,连同其妻妾子女和三族亲属,由某位下卿押运,送往府城诛妖司进行审问。 此外。 吕安乔协助诛妖,立功赎罪,逃过一劫。 “啧……” 施高虎眯起眼睛,他忍了吕子棋很多年,实在看不惯,才有了设局诬陷的计划。 计划成功是成功,但有些过头,失控了。 正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 经过调查,吕子棋串通苍州府某位大官,欲要把县城西区变成妖窝。 这事儿,闹大了。 苍州府会有多少高官遭到罢黜,下牢狱,甚至杀头? 施高虎压下有些忐忑的心绪,当务之急,是协助姜可岚追查妖物,速速结案,以免夜长梦多。 …… 近几日。 飞云县人人自危。 吕子棋勾结妖族的事情败露。 凡是与其有关的官吏富商,乃至于经常宠爱的勾栏女子,全都被拘拿审问……很多人急着撇清关系,四处打听,求个门路,但给的好处再多,没有人敢收。 同时。 姜可岚带着四五个下卿,以及县衙的十几个芝麻官,挨家挨户,仔细盘查,扫荡县城西区的妖物。 短短两三天,找出几十头妖气入体的妖孽,当场击毙,尸首焚烧干净。 遗憾的是真正妖族暂未发现。 —— 清晨霞光万丈。 秋风习习。 院落里的大树掉落几片发黄的叶子。 “呼!” 方鸿轻吐一口气,气息悠长,无比炽烈。 由于那枚圣地神府大力丹,融入了先天元气,他力量节节攀升的提高,宛若坐火箭,已从五万钧变成六万钧之力。 力量上涨。 增益气血。 后天七层的内息,又是气血和劲道的结合:“力量强横,间接促进了内息的炼化效率,看来突破就在这几天了。” 他的内息炼化了十之八九,就快要充盈全身。 内息之上,是为内气,提炼人体的阳气,贯通经脉游周身,具备了远程攻击的手段。 “后天八层很近了。” 方鸿站起身,浑身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 刹那间,气血一收,暴烈炽烈的气势完全内敛。 他披上花棉袄,推门而出,看见方夭迈动小短腿,跑来跑去的端碗,盛粥,脆生生喊道:“开饭啦,开饭啦!” 今天的早餐格外丰盛。 除了粥,还有面饼,鸡蛋,以及类似豆腐脑的东西。 方鸿坐下来,笑眯眯问道:“你属于甜党咸党?” 古里古怪的词又来啦……方夭扶了扶额头,道:“不甜不咸,我撒了一小把酸梅子粉。” “酸党?” 方鸿尝了一口,闭上眼睛。 热乎乎食物从喉咙滑了进去,入嘴即化一般,嘴里变得清凉,胃部变得温暖,很新奇的口感。 但这个味道…… 他搓了搓牙…… 见状,方夭捏着衣角,有点小紧张地瞄着兄长。 她还是第一次买梅子粉。 像这种调料,以前在施府是大小姐的最爱,炎炎夏日,用来解暑,丫鬟们吃不到。 方夭眨了眨眼睛:“大兄,好吃嘛?” 天边霞光照在了方鸿脸上,他沉吟一下,委婉道:“节食减肥的人会喜欢,一口就饱。” “嘿嘿,嘿嘿。” 方夭哪里听得懂,只当夸奖,背着小手,歪了歪头,激动地脸蛋泛着红润之色。 那双眼睛也眯起,像弯月牙儿。 她坐了下来,又挪挪屁股,离兄长更近一些。 “蓁蓁呢。” 方鸿看了看紧闭的厢房木门,侧耳倾听方蓁蓁的心跳,很平稳,像在睡懒觉,偶尔还翻身哼唧:“蓁蓁怎么没起床?” “呃,昨天没睡好……” “失眠了?” “嗯呐。” “怎么回事儿,说说。”方鸿微不可查地皱起眉头……他想起前世的教育案例,一下子心生警惕,孩子失眠可不是小事儿,得引起家长重视,不能粗心大意。 方夭小声道:“没,没事儿。” 她支支吾吾,轻咬着下唇,似乎有难言之隐。 方鸿屈指敲了敲桌子:“怎么,在武馆受委屈了?” “零花钱不够?” “还是别的什么事?” 方鸿语气低沉了几分,颇有一些压迫感,冷风都凝固不动,坐在旁边的方夭缩起脖子,吞吞吐吐道:“是,是月事呀……” 方鸿恍然大悟。 算算两个小丫头的年纪,也该到青春期了。 他语气关切,温声道:“让蓁蓁多喝热水。” “嗯嗯。”方夭脸蛋通红,根本抬不起头,一声不吭,闷头吃饭,恨不得埋在碗里。 这种私密事,她难以启齿。 她飞速吃完,跑回厨房,收拾碗筷之类的餐具。 …… 几日后。 飞云书院。 黄鸠领着方鸿走进白玉正门,办理完书院学子的相关手续。 黄鸠一路念叨:“入学礼没了,一切从简……吕子棋那个祸害,窝藏妖族,搞得咱们县城里人心惶惶……张院长跟着去搜查妖物,几个内气境教习也被征调,没空举办入学礼,等这事过了,再给你补上。” 方鸿没在意。 入学礼不办更好。 他问道:“黄教习,明年飞云县院试定在几月份?” 大乾科考,从低到高依次是: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各个郡县的院试时间不统一。 有的二月,有的四月,每次都不固定。 等到了府城乡试,上京会试,才有着统一固定的时间安排。 黄鸠捋着胡须,笑呵呵道:“明年的院试应该还在三月初……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跟我来,选一本武道练法,一本打法,领一盒丹药以及书院学子服。” 方鸿摸了摸下巴。 当前,已是十一月中旬。 大乾科举,郡县院试,还有三个多月。 见方鸿面露迟疑之色,欲言又止的样子,黄鸠没有不耐烦:“你遇到什么难处了吗,还是有什么要求,跟我说就行。” 方鸿:“有个问题想请教。” 黄鸠:“问吧。” 方鸿:“明年开春的科举,我考个秀才功名不过分吧。” 黄鸠:“……” 方鸿沉吟了一下,道:“反正还有三个月,我努努力,用用心,每个月突破一层武道境界,还挺合理的对吧?” ------------ 第三十章 传说之中的天才 过分吗?合理吗?看着方鸿一脸认真的样子,语气严肃,黄鸠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顿时想起曾经听过书肆掌柜的各种抱怨: 抄书人性情古怪,思路清奇,难以沟通。 ‘糟了!’ ‘我慧眼识人,从养生斋发掘出的武道奇才居然不正常……一日抄录三册书,再好的孩子也撑不住啊,那掌柜当真该死!’ 念及此处,黄鸠磨着牙花子,恨不得一把拍死养生斋掌柜。 他叹了口气:“若是天才,那就合情合理了。” 方鸿虚心请教:“黄教习,仔细讲讲呗。” 黄鸠沉声道:“奇才之资质,已经很罕见……而武道天才,凌驾于奇才之上,不能以常理衡量!” “天才……” 方鸿问起武道天才的标准,根骨灵性要多高。 黄鸠摇摇头,道:“上京殿试永盛帝钦点天才。若为天才,必然册封状元郎……这么说吧,每三年都会选出一位状元郎,但武道天才不是每届科考都有,好像有隐性标准,与根骨灵性无关。” 对于武道天才的存在,黄鸠也只是道听途说。 不曾见过。 每一位天才诞生,都是朝野震动的大事,甚至惊动永盛帝,邀请去上京,为其开恩科,授予大乾状元郎的品阶。 “武道天才,不看根骨,不看灵性。” “传说之中,每位天才都是薪火相传的象征,不可磨灭的印记。” “根据史官的记载,五百年前,元昌帝在位期间,足足诞生了上百位武道天才,方能建起三十六座灵气长城……当今的永盛年间,大概有四五位武道天才吧。” 天才和奇才,仅一字之差,却有着云泥之别。 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奇才之资,测根骨灵性即可。 但天才之资……黄鸠不清楚,没有妄加揣测, “这样啊。” 方鸿沉吟,暗暗惊奇。 武道天才好像不止是资质卓越那么简单。 …… 很快。 两人走到藏书阁门前。 那一身青衫,手持羽扇的教习没有阻拦,善意提醒了一句:“黄老哥给方鸿挑选练法和打法……这事儿,不用跟其他教习商量么。” 据他所知,方鸿跟哪个教习还没有定好。 为了武道奇才的归属权,教习们互相争抢,打破头……如今的青云榜上第一名,进入书院考核时,展露出奇才之资,引得好几个教习大打出手,最后还是张院长出面调解,以抽签方式决定。 “不必。” 黄鸠微微一笑,好像很有信心。 他带着方鸿走进去。 藏书阁之内,沿着镶嵌在内墙上的螺旋式阶梯,层层递进,一路走到最高层,竟是一圈近似观景台的琉璃平台。 琉璃平台,绕着墙壁。 和熙阳光照下来,令人有些登高望远的感觉。 “真繁华,可谓盛世。” 方鸿站在琉璃打造的窗边,向外眺望了一眼……偌大书院,包括远方的街道、商铺、密密麻麻的人群,几条小河分隔了东区和北区,架起拱形石头桥,桥上行人匆匆,河面小船划过,画舫花船,灯笼高挂,歌舞袅袅,如同画卷的风景尽收眼底。 方鸿收回视线,看向左边。 那里摆放着几排书架,存放着武道练法、打法。 只见黄鸠背负双手,面庞严肃,伫立在书架旁边:“方鸿,你可愿拜我为师?” 黄鸠打算把方鸿收为亲传弟子。 拜师父,还是选教习,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哪个更好。 “拜师……” 方鸿不假思索就拒绝:“没这个打算。” 他乃南天门天兵,兼职中天北极紫微大帝,身份何等高贵,怎么可能拜师。 想都不要想。 没可能。 黄鸠的自信笑脸微微一僵,火热的心像是被凉水浇落,瞬间冻成了冰块:“方鸿你……你大概不知,拜师学武的好处。” “黄教习,请你见谅,我明年就要考取武秀才功名,搬去府城,开启我筹划多年的宏图大业。”方鸿婉拒,语气很含蓄,不想让黄鸠太过难堪。 毕竟,两人无仇无怨,他差点打死黄鸠。 毕竟,黄鸠主动来到养生斋,举荐他进入书院,免去了很多麻烦,从此有了朝廷认证的明面身份。 方鸿心存感激。 但,拜师? 如来佛祖都不行,不够格! 原则问题,没得变通……方鸿歉意地表明了态度。 “咳咳。”黄鸠苦笑,有些意兴阑珊地轻叹一声。 考功名,去府城? 大概是方鸿不想拜师的借口,给自己台阶下。 他摆摆手:“罢了,这种事情不强求。” 师徒也得看缘分。 双向选择。 黄鸠调整好心态,恢复笑容,给方鸿选了两本书册:“这是武道练法阳极桩,武道打法青铜铠,你切记,不可外传,那会触犯大乾律。” 方鸿接过来,扫了眼。 一个是吐息桩功,一个是锻造皮膜的防御类打法,都是较为上乘的武道秘籍。 这些高深的武道秘籍有价无市。 禁止私传,私售。 当然了。 像黑虎拳那种简单的秘籍,私售私传无妨,民不举官不究。 “阳极桩,青铜铠。” 方鸿翻看了一遍,就全部记住,上面以图画为主,文字较少,修习难度不太高。 以他的悟性,抱石练力都变成空气炮。 这两本功法,稍加修改,也会是威力不俗的手段。 黄鸠微微一笑道:“如何,全部记住了?” “嗯。” 方鸿点头。 表面上媲美后天九层的灵性,带来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很正常。 …… 自从方鸿来到飞云书院练武。 日子过得很充实。 早起,送两个丫头上学……再到书院练练武,假装疲惫,锻炼演技,提高谦虚术的敛息水准,真正接触到县城的武人圈子。 青云榜上第一名的武道奇才,始终没露面,在周边乡镇游历。 青云榜第二,吕安乔自告奋勇,协助县衙芝麻官搜查妖物。 昨日。 裘县令又征调了好几个教习。 书院里变得冷清。 下午时分,方鸿来到养生斋,继续抄书的工作。 掌柜的一脸费解,纳闷道:“上午练武,下午抄书,您图什么呢。” 方鸿:“做人嘛,得有始有终。” 掌柜心累,欲言又止,很担心方鸿突然暴毙,书肆被迁怒,就是无妄之灾了。 “这样吧。” “给您算三个月时长。”掌柜直勾勾盯着方鸿,求求你别来了。 “呵。” 方鸿冷笑,昂着头走进后堂。 主动辞职和裁员清退是两码事。 虽没有劳动合同…… 他仍然要捍卫打工人的尊严!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方鸿看着面前这本有关于古代医学的书籍。 各种各样的医术,他大开眼界。 例如。 有名医提出,孩童时开颅,百分百预防入魔……这方法确实有用,只可惜术后恢复是个问题,全都变成了痴儿,傻子,弱智。 “还有治疗妖孽的法子。” “剥皮,放血,抽筋,刮骨,祛除妖气——代价是沦为残疾。” 方鸿摸了摸下巴,颇为无语,这种治疗还不如死了呢。 这时候。 后堂铁门开。 来了个新的抄书人。 丫鬟们窃窃低语,打赌这个新来的能坚持几天。 芃儿拿出半贯文钱,道:“我赌她最多五天!” “三天!” “半个月!” 丫鬟们纷纷拿出赌注。 方鸿看过去,新来的抄书人是个少女,脏兮兮,一脸雀斑,额头有几处红肿的伤口,像是被打伤,还没有彻底愈合。 她走到长桌左侧,眼神怯生生,有些拘谨地说道:“你们好,我叫……” 张大田抬手,打断她的话:“三天之后再说吧。” “你多大。” 方鸿合上书册,随口问道。 少女低着头,脸上遍布红印子一般的血痕:“今年十六。” 方鸿好奇道:“怎么来抄书,活够了?” ------------ 第三十一章 后天九层 面对方鸿的疑问。 少女一怔,沉默良久,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么惨。” 方鸿打量了一眼脏兮兮少女,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大概有个酗酒好赌的父亲,赌场输了,欠下债务,想要拿你换银子,你不答应就被暴打一顿,迫不得已来抄书?” 少女微不可查地摇头。 方鸿:“那就是爹娘病重,缺钱治病。” 少女没说话,又摇晃脑袋。 方鸿:“家中弟妹年纪小,吃不饱饭。” “不是。” 少女轻声否认,撩起耳边的几缕粗糙发丝,夹杂着少量皮屑。 “难道是……” 方鸿换了换思路,又说了一堆女频的经典套路,风尘女子,罪人之后,卑微庶女……少女连连摇头,到最后,麻木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错愕,茫然,看着方鸿。 她没见过这种人。 思路跳脱,想法古怪,好像有点不正常。 “……我,其实。”少女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欲言又止,陷入沉默。 长桌侧边。 老婆婆闭目养神,似乎听不见。 张大田抿着小酒,转动墨笔,面色漠然。 新来的抄书人,至少得坚持三日才会被接纳,认可。否则才认识一天就暴毙了,或者不来了,很浪费感情。 见状。 方鸿也收起好奇,继续抄书。 他一边誊写,一边思忖阳极桩与青铜铠的改良优化之方案,灵光碰撞,彷如顿悟,从原有基础上开创崭新的功法。 比如阳极桩,稍加调整,演变成燃烧气血、燃烧内息的状态,近似于变身超级赛亚人。 命名为:阳极态! 但……思路有了,怎么施展,能不能用于实战,方鸿还得找时间进行摸索尝试,不是一两天就能创造出来的。 怎么也得三四天。 至于更为高深的武道秘籍…… 没意义。 方鸿不需要。 简陋粗浅的抱石练力也好,上乘的武道秘籍也罢,在方鸿手里,皆化腐朽为神奇,这就是悟性高的可怕之处。 况且。 正面杀伐有东天门就够了。 一招鲜,吃遍天,杂而不精不可取。 “呼。” 方鸿继续抄书。 唰唰,唰唰,墨笔在书页上飞速划动。 唿唿,唿唿,窗户被大风吹开,刺骨的冷风袭来,丫鬟们大呼小叫地关上窗户。 …… 约有一个多时辰。 方鸿抄完第四本偏薄书册,伸了个懒腰,正打算离开。 长桌对面的张大田吸口气,身体前倾,目光决然,肃穆,饱经风霜的手掌按住方鸿:“你,大概也察觉到了抄书人所肩负的伟大使命吧?若不然,本可在书院练武,出人头地,考取功名,何必在这儿抄书。” 方鸿:“……” 这老头疯了? 抄书人肩负伟大使命? “呃。” 方鸿摸了摸下巴,心生恻隐,轻叹一声:“老张,我可没药啊。” 抄书人来来去去,聚聚散散,换了一茬又一茬。 唯有张大田跟他聊得来。 勉强算忘年之交。 “咳。” “咱们出去说。”张大田拉着方鸿出了养生斋,来到胡同里,压低声音地说道:“抄书之人,肩负着文字传承的责任……想一想,若没有我们,谁来誊写这些书?千百年之后,文字还能延续否,一代代人的传承将会断绝!” 方鸿挠了挠脸颊:“所以呢。” 张大田语气变得激昂:“单凭人力抄书,总会出现缺失,错漏,偏差,阻碍知识的流通。” 对此,方鸿不置可否。 大乾王朝的书籍需求量不大。 抄书人职业,应运而生,乃是时代的产物。 秋日光芒照在张大田遍布皱纹的苍老脸庞,有些耀眼:“这些年我继承家父遗志,尽心竭力,日夜苦思,不敢懈怠,也许找到了更好的抄书方式……方鸿,你可愿助我?” “我只想安静地抄书。” 方鸿不感兴趣,转身离去,刚走到胡同口。 身后。 嘶哑的声音响起:“你……想知道读书入魔的真相吗?” “不想。” 方鸿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正所谓好奇心害死猫。 有时候知道太多,自身太弱,容易出事。 虽然…… 张大田嘴里的崇高使命,伟大责任,听起来挺有意思……方鸿掐灭心中的求知欲,走向朝阳武馆,接两个小丫头。 而胡同里。 张大田愣在原地。 秋风吹过,刮起几片落叶,在地上打着转儿。 “唉。” “完全不像一个年轻人啊。”张大田眼神复杂,久久无言。 …… 黄昏临近。 夕阳西下。 朝阳武馆门口。 方鸿蹲在街角吃瓜,等着夭儿和蓁蓁放学出来。 蓦然间,体内发生了微妙至极的变化,劲道流转,气血涌动,宛如烧开的锅炉即将沸腾。 一缕缕内息充盈全身。 刹那间,内息就开始扩散,似乎要冲破束缚,冲破樊笼,冲破血肉之躯的种种限制! “唉,一不小心……又要突破了。” 方鸿啃了口瓜肉,站起身,直接冲击后天八层内气境。 谦虚术经过多次优化,已经是高明绝伦的法门,他闭气之时,锁住所有的气息,绝不会泄露丝毫。 哪怕是突破境界, 体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表面上仍然平平无奇,如同没有存在感的路人。 此时。 第一缕内息游离出筋骨之间,贯通内外,寰绕周身……第一缕内息勾动第二缕内息,冲破束缚,离体而出,接着第三缕,第四缕……一瞬间,内气诞生了! “呼。” 方鸿深吸一口气,眼睛发酸,隐隐发光。 他的眼眸,正在点亮,有一朵熊熊燃烧的火苗,从虚无之中诞生,从黑暗之中绽放,从瞳孔里面一点点显化而出,闪耀绝伦了起来! 后天八层之异象: 目光如炬! 方鸿目光不小心落在路人身上,就引起一声惊呼。 “啊……” 那人打了个哆嗦,感觉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手背刺痛,低头看去,起了个水泡,周围皮肤都发红。 像火焰撩人。 又像是针扎一般。 他抬头张望,摸不着头脑,怎么莫名其妙就……又一声撕裂空气的细微轻鸣,他怀里凭空塞进一把碎银子,正是方鸿扔过去的医疗费。 “??” 路人挠挠头,一头雾水地走了。 “幸好……没对视。” 方鸿站在街角,收敛目光异象,调动内气,缠绕手臂,逐渐形成无形无色的护腕。 他戳了两下,又捏了捏,心中了然。 寰绕体表的内气犹如防御墙,品质极高,韧性极强。 而且。 内气离体,能显化刀剑,丝线,触手等形状,随心所欲的变化。 “这就厉害了。”方鸿像是发现了新天地,兴致勃勃:“通过一些独特的手段,给内气上色……染个什么颜色比较好呢。” 但就在这时。 方鸿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露出凝重之色。 “等等。” “好像哪里不对劲……体内气血融入到内气之中……皮肤起皱纹,像要脱落的迹象,怎么还开始掉头发了?” 方鸿看着手背上的褶皱,如同蜕皮一般。 抓了抓头发,一小撮黑发脱落,更加坚韧的新头发长出来。 庞大至极的力量从体内涌出,促进身体再发育,推动着磅礴气血转化内气……不,不是内气,而是真气! 人体蜕变! 后天九层! ------------ 第三十二章 莫欺少年穷 后天八层,眸光如炬,内力之境! …… 后天九层,人体蜕变,真气之境! …… 方鸿感到意外的惊喜,武道境界居然能跳级晋升?从后天七层一下子突破到后天九层,脱发,蜕皮,筋骨似重铸,五脏六腑好似要更新换代,这些是人体蜕变的迹象! 他搓了搓手背,老皮褪去,露出新生的肌肤。 更坚韧,更年轻,更白了一些。 甚至,寿命得以延长。 方鸿体内充斥着勃勃生机,血肉之躯再一次发育。 “看来。” “根基太过雄厚了,直接跳过后天八层内气境。”方鸿知道这是圣地神府大力丹的后续效果:“武道根基没那么玄乎玄虚,就在于力气。” 力气大,气血磅礴,内息也强劲。 他没有突破之前,便有了六万钧的庞大之力,超过寻常真气境,等到境界晋升的时候,力壮,血盛,攀升到更高层次。 “真气?” 他缓缓竖起手指。 一道真气盘旋在指尖之上,透明无色,难以察觉。 日光之下,闪耀晶莹,若隐若现的游动,隐隐扭曲了空气,却没有散发一丝一毫的热量。 气血如炉,是热量逸散的外在表现。 而真气极为内敛,千变万化,如同织丝,时而锋锐,时而厚重,不拘泥任何束缚。 方鸿回忆书籍上的记载:“真气与内气的关键区别,凸显一个真!” 内息,内气,都是借假修真,体悟体内的阴性之气,阳性之气,逐渐显化的过程。 真气的真,即本源,真实。 超凡脱俗的真气,能令人短时间踏空而行……打出去,还能收回来,算是可持续使用……至于更多的奥妙还有待挖掘,需要一点点摸索,非一日之功。 方鸿悟性高,战力强,唯一欠缺的是岁月沉淀。 但。 年纪轻,时间不够,却有着天马行空的思维方式! “以身躯为弓弦……真气子弹?” “寰绕周身,形成气墙,倒不如紧贴体表,如同披一层铠甲,乃至于控制真气模拟青铜衣?闪耀夺目的光衣,看着就唬人。” “真气之翼……后背展开三对光灿灿翅膀?有点高调啊。” “可惜。” “真气量太少了。” 方鸿按着眉心,沉思不语。 后天九层,能容纳九道真气。 当然,根骨好,根基雄厚的武人容纳更多真气——例如施高虎便是十二道真气,左卿姜可岚则是十九道真气。 武道奇才,通常在二十道真气以上。 须知。 真气的数量越多,越强横。 “当前。” “初晋真气境,才两道。”方鸿倒也不着急,忽地一笑,看到两个小丫头从武馆走出,像两头小鹿,撒欢儿跑了过来。 …… 大半个时辰之后。 三人拎着一大袋瓜果蔬菜,以及近似豆腐的食材,回到小院。 “我去烧饭啦。” 方夭屁颠颠地跑向厨房,丱发微微摇晃,乌黑细腻干净,没了以前唯唯诺诺的气质,身后传来方鸿有些不放心的嘱咐:“咳咳,别放酸梅子粉了啊。” “哦……嗯。” 方夭蔫了,有些小失落。 方鸿不想打击她创造新式菜肴的热情。 可是…… 连着好几天……米饭,菜粥,以及包子里,平时喝的泉水,小丫头全都投入一把酸梅粉。 就像是穷人翻身。 突然能吃到以前不敢奢望的美味佳肴。 方鸿眸光微微一闪,很理解方夭的小心思:“施府之内,施倚霄最爱吃这种调料,下人丫鬟们却是没资格品尝,眼巴巴望着,馋得流口水,好奇那是多么香甜的味道。” 方夭真的那么喜欢酸梅子粉的味道吗?未必。 令她向往的,是过去心心念念,不敢奢望的东西。 “唉。” 方鸿有点苦恼,沉吟道:“心理健康也不可忽视啊,要不然,请施倚霄来做客?或者,招几个丫鬟。” 旁边。 方蓁蓁坐在椅子上,小腿悬空,一顿乱踢。 这是修习灵鹤步的方式之一,她跟兄长显摆道:“我们老师说了,我练武进展很快,下月就能突破到后天三层。” “挺好,挺好。”方鸿笑了笑。 每天拿淬体丹当糖豆吃,练武半月抵得上三年苦功。 …… 很快。 开饭。 方鸿喝了口骨汤,砸了咂嘴,忍不住征询意见:“咳,你们觉得什么颜色又高贵又醒目?” 真气染色,很有必要。 否则,透明无色的真气射出去,不好控制。 他随口一问。 两个小丫头异口同声:“绿色呀!” 方鸿:“呃……换一个。” 方夭举手回答:“银色。” 方蓁蓁掐着小腰反驳道:“金黄色更高贵……金子比银子贵呢。” 三人搁置争论,又说起天寒置办火炉的事儿,突然间外面巷子传来吼声。 “咦?” 方鸿听到不似人声的嘶吼,以及利爪划过墙壁的尖锐之音。 他凌空一跃,跳到树枝上一看,巷子里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竟是一头妖孽追杀着……张高麦! 在方鸿感知之中,张高麦并无气血如炉的征兆。 张高麦仍然是后天三层。 非武人,面对妖孽,可谓是必死无疑。 那么,出不出手呢……方鸿面露一丝迟疑之色:“绝境逢生,破而后立,这也许是张高麦突破的契机。” “再有。” “此处是县城中区,武人多,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妖孽。” 方鸿正在嘀咕。 巷子里,张高麦浑身是血,伤痕累累的喘息,脸上有着被妖孽爪子划破的狰狞伤口,他眼底闪过惊恐、畏惧、懦弱、不甘,最后是决然之色……他仰天怒吼:“呔,莫欺少年穷!” 嘭! 形似恶狼的妖孽弹出爪子,拍在张高麦脸上,皮开肉绽,牙齿脱落,他脑袋嗡嗡直响的跌坐在地。 视野内,张高麦瞬间倒下,就要被妖孽剖开胸腹,方鸿惊诧了一声,竟然不按剧本来? “行吧。” 好歹同窗一场……方鸿慢条斯理地弹了弹指尖。 掌心如弓身,手指如弓弦,蓦然射出一缕无坚不摧的透明真气。 轰! 只一下,状如恶狼的妖孽头颅直接炸开了。 方鸿没露面,跳回了内院,安抚两个脸蛋发白的小丫头。 “大兄,外面是不是妖孽?我们赶紧逃吧。”方夭吓得脸蛋发白,她听到妖孽嘶吼,如同狼嚎,心生惊骇,心脏扑腾扑腾的跳动。 方蓁蓁屏住呼吸,轻手轻脚,悄悄说道:“主厅里面有地窖……我们躲进去不出动静就好啦。” 至于么…… 区区一头妖孽啊……方鸿压低声音地说道:“它被爆头了,死的很惨,咱们现在怎么办。” ------------ 第三十三章 妖蛋 黄昏时分。 漫天晚霞。 张高麦一脸血迹,怔怔出神,看着妖孽的尸首。 巷子口,人们观望,指指点点的议论。 附近宅院,低矮平房,邻居们走出来查看情况。 “哇!” “你杀了妖孽?妖孽啊!”张菱角跑了过去,戳了戳形如恶狼的妖孽尸首,扒拉两下沾着血迹的利爪,又揪着乌黑毛发,像是拔河一般地双脚用力,身子后仰,拔下来几根毛发:“看样子,方鸿大哥说对了……这妖孽皮毛坚韧,堪比后天第五层,张高麦居然把它脑袋打没了定是突破了,成为武人了。” 她眸子发亮,一脸惊喜的样子。 张高麦擦了擦脑门血迹:“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 “不知……大概是过路的武道强者吧。” 他语气敬畏,随手灭妖孽,怕是后天六层的武道强者。 盏茶时间。 县衙大吏程立鹃骑马而来:“一击打爆妖孽的头颅?至少得后天七层能够做到。” 此时。 众人围观,窃窃低语,程立鹃皱眉冷喝道:“给我散开,别在巷子口堵着!” “哼!” “妨碍公务,干扰办案……” 程立鹃说到半截,围观群众就已经四散而去,不敢看热闹。 仅有几个武人们留在原地,想要知道妖孽的来历。 他们就住在这片区域。 若有妖孽潜入,乃是极度凶险的事儿。 “大人。” 看到程立鹃身上穿的吏服,张高麦慌忙起身,有些拘谨,磕磕巴巴,讲清了来龙去脉。 他回家,为了抄近路,从巷子尽头石墙翻了过来,无意间窥见妖孽与女子苟合,面红耳赤,仓皇逃离,不小心踢到石头发出动静…… “行了,闭嘴。” 程立鹃不耐烦地摆摆手:“你站在这里等着,别乱动。” 她走向方鸿所在的小院。 她乃是后天五层的县衙大吏、牙人程立明的堂姐、小院的原主。 “武道奇才……” “养生斋抄书人方鸿……” 程立鹃眯起眼睛,本不想售卖这一处清幽僻静的二进小院,奈何那一日吕安乔直接上门,不由分说,买下房契。好在按照市价也没亏。 ‘县衙大吏,不上不下,没什么权势。’ 她知道,吕安乔必然取得功名,以后会是县衙的芝麻官。 芝麻并非贬义。 再小的官,也是官,有着不可逾越的阶层鸿沟! ‘可惜……听说……吕安乔乃是罪人吕子棋的亲侄子,协助除妖,免去一死,但再想参加科考却是难咯。’ 窝藏妖族,是大罪。 按照大乾律,其亲族、以及门生弟子的上下三代禁止参加科举。 程立鹃对吕安乔没什么怨气。 但…… 听闻此事,还是有一些暗爽,不可言说的窃喜……她敲响小院的门,见到方鸿,堆起笑脸,又热情又关切的寒暄几句,像是尽职尽责,一心为民的好吏。 她很客气。 又说起妖孽已经毙命,不必担心害怕,是否需要她进院帮忙巡察一番的言语。 “嘶!” 方鸿哑然,装作不知情,有些后怕的表情:“妖孽害人,太可怕了,大热天的我浑身手脚都发凉。” 大热天? 浑身发凉? 程立鹃面色一愣,有些茫然,看着方鸿身上穿的花棉袄。 棉袄绣着一朵朵小花儿。 看起来格外厚实。 她嘴角抽搐,提醒方鸿现在快到冬天了。 “你不懂。” 方鸿理直气壮道:“这是用来形容悲愤的句式——简称气抖冷。” “这样啊。”程立鹃恍然大悟:“是我孤陋寡闻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 县城里偶尔发生妖孽害人的惨案。 诛妖司之人,与县衙之人,没日没夜地搜查,引起了那些妖孽的垂死挣扎,困兽犹斗。 这也没办法。 郡县实在太大了。 百万人口,汇聚在此,地毯式搜查少说也得两个月。 …… 半月之后。 飞云书院。 专用于练武的宽阔平地,铺着坚固的黑石砖,严丝合缝,整齐气派,耗资上千两银子。 黑石砖造价高昂,由府城工匠冶炼打造而出。 郡县没有这种技术。 日光照,寒风刮,场地边缘矗立着一面石板,高五丈,宽三丈,遍布风吹雨打的岁月痕迹……上面悬挂一张青色的榜单。 巨大的青色榜单,书写着十个学子的姓名、年龄、武道境界、以及根骨灵性的品级。 正是飞云书院青云榜,只取前十名! 在其下方,站着一名女子,约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她身边簇拥十余个女性学子,争相讨好说着话:“曦儿姐,您可是武道奇才,没人能抢你的青云榜第一。” 陈曦儿后天七层,根骨奇高,连续两年名列青云榜第一。 今日。 她游历周边乡镇,专程归来,问着众人:“方鸿在何处……我跟他都是奇才之资,理应见一见。” 几个女学子莞尔一笑,指了指坐在树下的方鸿。 “哦?” 陈曦儿望了过去,眼前一亮,挽起耳边的秀发。 然后就收回目光。 她跟众人笑吟吟地说道:“我在周边乡镇发现一窝造型奇特的鸟蛋,蛋壳上花纹缠绕,蓝绿交加,如同雕刻,给你们开开眼界。” 说完。 陈曦儿从行囊里拿出好几枚奇特鸟蛋,好似玉石,晶莹剔透,阳光下闪耀光泽。 “这是?” “妖族的蛋!” 众人一瞧,面色震撼,大呼小叫了起来。 不远处。 方鸿眸光闪烁,暗暗沉吟:“妖族诞下的蛋?若是将其劈开,算不算斩妖呢。” …… 飞云县,北城门,二十里外的荒山。 啾!! 一声惊空遏云的鸣叫回荡。 一只白羽黑嘴如大鹰的妖族翱翔在千米之上的高空,暴怒鸣唳,炸开气流,震散白云,音波音浪一下子席卷四方。 它穿过稀薄的云层。 它俯瞰县城墙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我的后代……” “血脉感应……”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闪过暴虐凶残的色彩,蓦然振翅,穿出云层,它朝着城墙俯冲,发出一声无比尖锐的鸣叫! 一瞬间。 风停了。 热闹喧嚣的城门寂静了下来。 成百上千的人们七窍流血,凝固原地,纷纷栽倒。 守城门的士卒们也跌跌撞撞,只觉这一声摄人心魄的啼叫,像是锤子狠狠凿在脑门上,像是荆棘在耳朵里面搅动。 “妖族!” 士卒们抬头看去,心胆俱裂。 “先,先天大妖!” 守将骑马见识多,眼界广,面色一下子惨白。 小妖,相当于人族的后天境界。 大妖,等同先天! 这一刻! 先天大妖一声吼,百人丧命,千人昏迷! ------------ 第三十四章 大妖 武道境界,后天九层,先天五境! 后天武人,高出一层,就是高的没边了——后天与先天,完全没有丝毫的可比性,差距之离谱,强弱之悬殊,已经是截然不同的生命层次。 …… 这一刻。 县城北门,万籁俱寂,陷入死一般的可怕寂静。 啾!! 白羽黑嘴如鹰隼的先天大妖振翅之间,穿透云层,俯冲下来,双翼一下子展开,约有三十米之宽,几乎把冬日阳光统统遮住。 那守城将领,乃是后天第九层的真气之境。 论官身品阶,他与裘县令施高虎属于平级。 论战力,他还要强出一筹,否则也担当不了郡县的守将。 飞云县城,总共有四个城门。 每隔半月,轮换巡察……今天恰值他轮岗,守北门,遇大妖,瞬间就陷入绝望,感觉到死亡的阴影笼罩:“哪里冒出来的先天大妖,还是禽类!” “逃!” “逃逃逃!” 刹那间,就做出决定,他连忙弃马逃命。 他根本没有反抗的念头。 面对一只大妖,还想对抗?逃出生天就算福大命大了。 五万钧之力爆发,灌入双腿,地上的泥土爆炸,石子抛射,炸出一个个小坑。 “快,快!” 守城将领把身法催动到极致。 他想冲进北城门,前往县衙找先天高人出手:“县衙内,有先天坐镇,我以前拜见过那位高人!” “只要进了城……” “行人多,民宅阁楼也拥挤,借助熟知地形的有利因素,逃出一劫并不是没有可能,更何况……县城里面,人口密集,只要它不针对我。那么,我跑的比别人快就行了。” 瞬息之间,他思绪飞转,好像时间都变得缓慢。 城门口,两条长龙一般的队伍齐刷刷倒在地上。 仅存几十个武人,凝固在原地,就看到一束妖光划破长空,从天穹白云驾临到城门之上,释放出摄人心魄的恐怖威压! “人族,该死!” 那全身黑白分明、羽毛如玉,状若鹰雕的大妖俯瞰下方。 它琥珀色眸子流露出极度凶残。 一记俯冲,双爪张开……它抓向守城将领! 阴影笼罩。 大妖袭来。 排山倒海一般的威压仿佛把周边空气清空,形成了一片真空领域,令人喘不过气来。 “糟了……” 守城将领,双脚发软,他眼底露出绝望至极的色彩。 太迟了。 太强了。 他脸上浮现出苦涩笑容,就感到眼前一黑,脑门一疼,被利爪直接掀开头盖骨,猩红色妖力一卷。 咕咚一声,吞入腹中,白雕大妖囫囵吞枣咽下去。 “真气境武人……呵,味道还行。” 它落到地上,又振翅腾空,直接撞碎了城墙。 它闯入城内,又一声长鸣,宽大羽翼掀起强烈的气流,像是尖啸而来的飓风过境,席卷整个城门口。 一个个耳鼻流血,当场死去,来不及发出惊叫。 即使气血如炉的武人,也面露痛苦之色,蹲在地上,抱头惨叫,感到针扎一般的刺痛。 这是近距离的音波轰炸! 唯有后天五层,锻炼过内脏才能够安然无恙! 咕咚,咕咚……白雕随口吞吃了几个武人,展开翅膀,直入高空,循着血脉之间的微弱感应,暴然射向飞云书院的方向。 嗤啦! 它破开音障,数不清气流炸裂,在空中划出一条好似把空气燃烧泛起白浪的痕迹。 …… 同一时刻。 飞云书院。 青云榜悬挂的石板旁边。 众人围观,指指点点,看着蛋壳表面的花纹图案。 “这蛋的造型……好奇特。” 方鸿啃着瓜,站在人群外,默默观察所谓的妖族之蛋。 “妖族跟普通动物有什么区别?” “妖族繁衍后代的方式,也分为卵生胎生?”方鸿面无表情,心底涌出数不清的疑惑:“难道说,有智慧的动物便是妖族……不对,不对,妖身的结构,长相,体型,与动物截然不同。” 洛河村狐妖,飞云县猫妖,看起来都有极致美感。 单论外观,就不正经。 按照书籍上的记载:妖族刚出生就有不俗的灵智,只需一两年就能孕育出妖力。 方鸿摇摇头,不禁感慨:“有了妖力是小妖,堪比后天第四层,气血如炉的武人……从这方面看,人族幼儿发育期太漫长了,养育十几年,好不容易才长大,能不能成为武人还是两说。” “不过。” “前期偏弱的话,后期应该强到无敌才对啊。” 方鸿细嚼慢咽地吃着青瓜,任由思绪发散。 到如今。 他也算有了自保之力……初晋后天九层的两道真气,增涨到了十二道真气来回盘旋,其品质,其威力,其凝练程度,远超寻常真气境。 “咦?” 悠闲之余,忽有心悸感,方鸿望向危机来源的方向。 另一边。 陈曦儿看着方鸿,很好奇,但没有主动开口。 两人都是武道奇才的资质。 她乃后天七层巅峰,先开口,就显得有失身份。 再一个……她是郡县富户闺秀,知情达理,很矜持,脸皮薄,在大庭广众之下跟男子搭话?这是没教养,没规矩,不守妇道的表现。 ‘听祖爷爷讲。’ ‘天生灵性高的人,比天生根骨好更加罕见,更容易突破先天。’ 陈曦儿眸光微微一闪,就看到方鸿缓缓扭头,流露出几分疑惑,眺望北边的天空,又回头看了一眼玉石般鸟蛋,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看青云榜? 高度,方向都不对。 她没想太多,下意识朝着那边望了一眼:“咦……有个小黑点?好像在迅速变大?” 只见北边的天空,白云之间,冒出黑点。 近了…… 更近了…… 陈曦儿面色一愣,眼角一跳,瞳孔剧烈地缩紧……哪里是什么黑点,分明是一只巨雕,双翼展开约有八九丈之宽! 那白雕好像方向很明确。 它朝着这边,笔直飞来,沿途一条泛着气浪的夺目痕迹,彷如横跨长空的匹练,划破了稀薄白云! “县城上空怎么冒出个禽类妖族?” 陈曦儿脸色变了,直觉告诉她,这头妖族是冲着她来的。 这时候。 周围的书院学子们也发现了那头白雕妖族。 “那是……” “妖族敢在咱们县城上空飞?还敢飞到书院来?”众人隐隐察觉到异常之处,好像哪里不对劲,接着就反应过来,那头白雕飞行速度太快了,撕裂白云,划破长空,暴然俯冲了下来。 前一刻,只看到它的大致形状。 下一刻,白雕逼近,清晰看到它那双琥珀眸子,钢铁浇铸一般的纯白羽毛,根根竖立,闪耀光泽,渲染出无边凶残的威势。 众人瞬间窒息, 好像心脏被狠狠攥住, 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腾,蔓延到后脑,如同坠冰窟! 正此时。 另一个方向,县衙的上空,骤然炸开一团耀眼的烈焰。 “先天高人?” 方鸿目光一动,只见那团烈焰极速蔓延,席卷而来,煌煌灼热,好似烧红半边天。 轰隆! 那裹着一道人影的火焰凌空撞向大妖白雕。 天上下起了火雨,绽放了烟花,庞大至极的气浪缓缓扩散,传出惊天动地的轰鸣之音,那火焰人影暴喝:“放肆,先天初境的大妖也敢撒野!” 又一声轰鸣。 飞云书院上方的天空染红了。 天穹震荡,大地摇晃,一股股强风扑面……方鸿仰望,有些震撼:“这就是先天境界?强的离谱啊。” 看起来,捡人头很难,几乎是没有可能。 但…… 人若不追梦,跟咸鱼有何区别。 “嘿嘿。” “幸好我还没给真气上色。”方鸿眯起眼睛,走到偏僻之处,朝着上空的白雕弹了弹手指:测试版、真气子弹! ------------ 第三十五章 助攻(万字大章) 所谓真气,炼化人体阴阳,返本还源归真,凝而不散,沟通内外:是为武人之真气! 唰! 方鸿弹指间,便有两道真气子弹激射而出,穿透气浪与音波,彷如无坚不摧的透明箭矢,但却泯灭在白雕周身的妖光之中。 “这威力……似乎比我预料的弱上一些。” “无法伤到它。” 方鸿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一出手,就知不对劲,测试版真气子弹的威力偏弱。 毕竟,凭借悟性高,创造改良的武道打法需要经过大量磨合……方鸿仅仅琢磨了半月有余,还有待加强。 电光火石。 灵光闪烁。 方鸿望着百丈高空的先天之战,先天大妖振翅,先天武人出拳。 “再试试。” 方鸿再度弹指射真气,做出了细微调整,竟然比之前强出两分,直接穿透白雕的周身妖光,击中它羽翼根部。 真气接触妖身,炸裂开来,似爆裂弹。 叮叮的两声轻响,刚传出,就被天摇地晃的轰鸣掩盖。 一眼望去。 它依旧毫发无伤,一根毛都没有掉。 “可笑……真气境武人偷袭?” 大妖白雕压根儿没在意,扑腾了两下翅膀,振动羽翼,掀起大风,几乎凭空造出了小型龙卷风,杀向置身于烈焰之中的先天武人。 风助火势,压过去! 风流之剧烈狂暴,居然把火焰吹得歪歪斜斜,将要熄灭。 “阳炎刀!” 那先天高人一声暴喝,缠绕周身的火焰一下子散开,荡开,遍布四周,极速流动了起来,统统汇聚在他的双掌之间。 只见: 一名鬓发微白的中老年先天武人伫立半空。 手臂抬起,双掌合拢,竟有一记火焰刀渐渐成型,绵延十余丈之长,好似虚幻不真实的烈焰长刀! …… 飞云书院上方的高空。 先天之战,风火对撞,引来无数人仰望。 书院的教习们,学子们,包括附近的居民,小商小贩,路上行人,歌舞莺莺的勾栏之地的女子,全都在仰望高空。 “先天!” “那是先天境界的高人,搏杀大妖!” “祸事了,要命啊……咱们县城乃是苍州府治下区域,距离边疆江州府,足有一千五百里,怎会有先天大妖,怕是存着惊天的阴谋啊。” “走,快走,勿再观。” 一个个面色惊骇,恐慌,远离此地。 像这种层次的战斗,稍有不慎,就会被余波殃及——天上烈焰蔓延到白雕的妖身之上,借助狂风,焚烧旺盛,卷起周边空气的细微粉尘,引发一串连锁式的震荡爆炸! 犹如烟花盛开,下起了火雨,美轮美奂的景观带来了祸患。 一处处楼阁民宅被点燃了。 顷刻之间,处处失火,冒出了浓浓黑烟。 “逃!逃命啊!” “先天之间的厮杀,一丁点余波便可焚毁房屋,丢了性命。” 附近的人群争先恐后地逃离。 路边的地摊,商铺,恍如战争来临的乱世景象。 街上拥堵,互相推搡,有人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充斥着惊呼尖叫的各种声音。 这一刻。 书院内。 方鸿站在僻静的小树林里面,瞥了眼远处的教习奔走,学子四散,传来声嘶力竭的急促吼叫,好像要进入书院的地窖避难。 地窖当成避难室? 岂不是愚蠢至极? 这跟鸵鸟遇到危险把头埋在沙子里有什么区别。 方鸿摇摇头,瞳孔如炬光,继续射出一记记无色真气。 叮叮叮! 几根白色羽毛被击断,从高空飘落下来。 还不够,还是太弱……方鸿继续演变着真气子弹,加以调节,威力越来越强横。 方鸿面露忧色:“倘若,飞云县的先天高人落败身亡。县城上百万人口,恐怕都会沦为大妖的口粮,到时候尸山血海,惨绝人寰,不知几人能生还!” 扭头就跑,逃离飞云县? 方鸿自忖做不到。 妖孽潜藏,害人性命,他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守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但……先天大妖来袭,将会屠杀整个县城所有人! 这属于大义范畴。 苟且偷安,就违背了他的高尚品德。 作为一日抄录五册的抄书人,方鸿见多识广,看过大量记载,很明白人族妖族不共戴天,已经是种族生存繁衍延续的存亡斗争。 “在这儿住的很好。” “搬家的话,太费事了。” “更何况夭儿蓁蓁上学练武,跟老师同学熟悉,认识新朋友,突然之间就转学,陌生环境对心理影响很大。” 方鸿吸气,爆发真气,如箭雨一般射向那白雕大妖。 无论如何。 总得略尽绵薄之力。 …… 须臾。 书院内一片冷清,不见人影。 先天之战,仍在继续,打个一天一夜都正常。 “再来!” 方鸿经过摸索,调整,验证,真气子弹的威力翻了好几倍,一下子撕裂长空,击中白雕的琥珀色眸子。 啾! 它猛地眨了眨眼,尖啸道:“地上那个真气境武人,不去逃命,还敢偷袭我?自不量力的东西,我等会生吃了你!” 只见: 它眼眶隐隐发黑,流出一点漆黑的妖血。 仅流血…… 没致盲…… 方鸿瞪了瞪眼睛,无语了:“这让我很没面子啊。” “不愧是先天大妖,没有弱点,难以破防。” “后天逆境斩杀先天大妖,完全是不切实际的奢望。我能击伤,已经是相当不错,传出去足以轰动整个郡县。” 伤害较低,寸功难立,却也在方鸿的意料之中。 真气是他的短板。 须知。 真气数量和真气威力乃是成正比增长的关系。 截止目前,晋升半月,方鸿体内才演化十二道真气,超过县尉施高虎,暂时不如青衣女子姜可岚。 当然,真气归真气,只是决定战力的一部分因素……方鸿摊开五指,缓缓捏了两下,紧盯着上方的先天之战:“先天元气融合了圣地神府大力丹的残余药力。到今天,粗略估算的话,我约有二十万钧之力,正面打一拳,不知能否伤害到先天大妖?” 他抬头望去。 天上的风火缠绕,震荡轰鸣,愈演愈烈。 白雕大妖左右摇摆了起来。 它的目标,是带回子嗣后代,顺便吃个几百人。 它平时经常吃人,咀嚼血肉,但没办法尽兴,得留着活人血,浇灌子嗣胎蛋。 以人血浇灌,能加速孵化,还可以提升蛋胎的营养品性。 届时,子嗣破壳而出,生下来便是具备妖力的小妖。 “哼!” 它突然加速变向,甩开了那位先天武人,振翅之间,俯冲下来,抓向飞云书院青云榜石板旁边的那几枚蛋。 至于捡到妖蛋的陈曦儿。 她逃离之时,忘记了带上行囊。 “果然如此。” “陈曦儿捡到的蛋,引来这只先天大妖。”方鸿确定了猜测。 眼下,不是追究过错责任的时候。 而且,方鸿不觉得陈曦儿有什么罪过之处。 唯一的过失,是粗心大意,她没想到这是先天大妖的蛋……而先天大妖又通过某种手段,循着血脉感应,袭击飞云郡县。 但要说白雕无辜,属于受害者,为报仇寻子杀人值得理解? 那就太蠢了。 生为人,当然站在人族的立场上。 先天大妖藏在附近的乡镇,焉知有什么企图,在人族疆域下蛋,说不得还用人血浇灌,助其孵化,尽快出生……刚刚诞生的妖族幼崽儿,要孕育妖力,必先食人血,作为药引子,以人族血液催生出一丝妖气……这也是人族与妖族无法共存的原因之一! 多亏陈曦儿,将其引出来,有机会把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但仍有过失之处。 捡妖蛋,就应该立即摧毁,亦或者煮熟吃了。 “那么,是走,还是出手?” 弹指真气,难以伤它,方鸿眼底闪过迟疑之色。 “唉。” “任由它夺回妖蛋,将来孵化出了禽类小妖,会有更多人惨死。” 这一刻。 树林之中,火势渐起,一点点旺盛起来,冒出了浓浓熏烟,传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罢了。” “稳住发育,不是苟且偷生。” 方鸿慢悠悠抬脚。 他漫步而出,迎向那白雕:“行力所能及之事,尽上一份力,我也算问心无愧。” 树木燃烧,烟雾笼罩,空气隐隐扭曲了。 方鸿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撕开布衣袖口,戴上口罩似得。 “不动用底牌的话……” “施展东天门……” “一击即离,抽身而退,离开这里去接夭儿和蓁蓁。” 至于后面的事情——飞云县先天高人能否镇压它? 就与自己无关了。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轰隆! 遍布大火浓烟的树丛之中,方鸿一步踏出! 他一脚踏出好似是横空出世,两侧火焰被压倒变得倾斜,荡尽浓烟,扫开灰尘,彷如形成一条V字型道路。 一瞬间,他的速度攀升到了极致。 一百丈,如同咫尺间,他来到青云榜石板前方。 从高空俯瞰。 方鸿挡在白雕大妖的必经之路上。 见此,先天真元境武人、陈立阳略微失神了一下。 “这……”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陈立阳也不禁发愣。 后天境界,直面先天大妖,几近于蚍蜉撼树。 “县城里隐居的真气之境?” “这是为民赴死啊。” “真乃义士也。” 这份义勇,大无畏胆魄,挺身而出的壮举令他动容,连忙传音,发出警告:“我乃先天武人陈立阳,你莫要白送命,速速离开此地!” “先天大妖,非后天可以匹敌。” “这头白雕属于禽类妖族,最擅长俯冲杀敌,你切勿硬抗……往南!我来接应你!” 陈立阳有些急了,匆匆传音,追在白雕的后面。 奈何追不上,来不及,禽类大妖的速度太快了。 甚至。 他的传音在方鸿耳边响起。 刚说到半截,白雕大妖已经来到了面前。 “无知!” “找死!” “你就是地上那个频繁偷袭我的真气境武人?死吧!”白雕大妖一爪子拍了下来。 那双纯白羽翼遮住了冬日阳光。 彷如一股凶残无边的妖风迫近。 阴影笼罩。 令人窒息。 换成任何一位真气境,怕都会浑身僵硬,双腿发软。 像县城北门的守将,只一下,就被掀开头盖骨,毫无挣扎之力。 这一刻! 黑嘴白羽如巨鹰的先天大妖携着从天而降的凶残威势,一爪子压爆了层层空气,压出了强烈飓风,似天地昏暗之中,云霄里探出巨爪,充斥着妖力凝成的猩红光芒! “好,好!” 方鸿不退反进,一往无前,就觉得心意畅通。 该出手时就出手。 所有的杂念,迟疑,犹豫,权衡,得失之间的考虑一扫而空。 “来,来!” 方鸿漠然一笑,挺身,捏印,十二道真气催动,周身寰绕一股股透明气焰! 他屈膝,身如站桩——阳极态! 他左手张开,凭空一抓——抱石练力空气炮! 他右掌轻轻捏印,轻描淡写,二十万钧之力爆发——东天门第一式,开门见山! 刹那间。 风停了。 画面静止了。 万籁俱寂的时刻,地上的黑石砖面咔咔开裂,青云榜石板掀翻,以方鸿为中心,荡开上百重浪,夹杂着震荡不堪的灰尘泥土,形成一片如同真空的圆圈范围。 噹!! 方鸿一掌按在白雕爪子上,大音希声,宏大力爆发! 硬碰硬! 正面抗衡先天大妖的攻势! 双方碰撞在一起,气浪席卷,无形的震波扩散。 他浑身一震,喉咙一甜,双腿酸痛地倒退了好几步。 白雕妖身凝固在半空。 竟被这一击打的滞空。 它那只白色巨爪呈现出轻微的弯曲幅度。 “再来!” 方鸿眸光发亮,一口血吐出,又是一记东天门。 提一口气,再次捏印,他掌心暴然印在白雕爪子上,将其弯曲,直至折断! 后天武人打断先天大妖的爪子! 闻所未闻! 惊世骇俗! 那白雕吃痛之下,口吐妖光,一闪而逝! 方鸿来不及细看,视野内残留一束妖光的残影,即将穿透他的眉心之处。 瞳孔之中,映出猩红的颜色。 头皮一炸,浑身一颤,他感到无比强烈的危机感。 痛快!痛快! 方鸿的心脏血液好似沸腾,纷纷吼叫了起来,畅快淋漓的滋味! “真气护体!” 十二道真气来回盘旋,冉冉升腾。 啵啵,啵啵,像戳破水泡,那一束妖光撕裂真气,势如破竹的贯通了九道真气。 真气防御墙,足有十二层。 但……妖光来临,真气防线如同一层层宣纸。 “真气!真气!” 方鸿引动体内的气血劲道,借助大妖袭杀的外界压迫力,锻造体内的真气。 借外力,锻己身。 第十三道真气铸造成型。 霎时间,又是两道真气演化而出:总量达到十五道! 这是左卿级别的真气标准。 至于力量……方鸿约有二十万钧的力量,超出了后天范畴。 如此雄厚的根基。 真气品质当然也高的骇人。 “合!” 十五道真气合并,卷起妖光,渐渐消磨,徐徐泯灭,遏制住了妖光的前进势头。 刹那。 方鸿身形一晃,腾空而起,直视大妖白雕的琥珀色眸子。 似捏印似执玺似推门。 第三记东天门。 在此前,方鸿施展东天门没什么异象。 而如今,十五道真气盘旋,量变引起了质变——冉冉升腾的无色真气寰绕方鸿的手臂,一层套一层,一圈套一圈,一浪叠一浪,一波推一波,瞬间汇聚在手掌的四方之位。 乍一看。 十五道真气沿着手臂汇成了一个若隐若显的长方形状。 值此之际,福至心灵,方鸿触碰到炉火纯青的境地——炉火炉火,无火不成。 嗡! 一股难以揣测的高妙波动,扩张四面八方,笼罩这片天地。 嗡! 方鸿手掌正前方: 朦胧的门户一点点显化而出,镶嵌日月星辰,容纳万事万物。 这扇模糊不清的门户似屹立天穹之上,诠释伟岸与高贵,不允许世间万族直视。 言语已苍白无力,难以描述。 虽只是一缕意境,亦有不可名状的威严! “!!” 正待口吐妖光的白雕愣住了,就感到本能恐惧,心发颤,胆吓破,琥珀色眸子缩紧,强忍着低头臣服的惊惧之意。 “这是——” 它几乎咬碎牙齿。 直勾勾盯着方鸿。 原本只是个后天九层的武人,毫不起眼,弱不禁风,敢迎战它,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 但,施展出这样的高妙法门,看起来像是…… 像是传说之中的那扇门…… 白雕眼珠子一下子瞪得溜圆,饱含惊恐之色,全身羽毛竖立。 “不可能!” “这是天羽族的参天之门?” “区区卑贱的人族……怎么,怎么会用天族的法门!” 它心中疯狂嘶吼,咆哮,尖叫,挣脱了本能恐惧,认定了此人窃取天族功法。 罪不可恕! 死! 它口含猩红妖光,咬向方鸿,要将其生撕活剥,剔骨吃肉,吞入腹中。 同一时刻。 方鸿一掌迎上去。 掌心前方,横亘门户,忽明忽暗的悬浮——方鸿托举这一扇虚幻朦胧的门户,碾碎它猩红妖光,逆流而上,摧枯拉朽,直接打断它嘴里沾着人族血肉的锋锐牙齿,接着又直抵上颚,二十万钧力爆发,打穿妖骨,贯通头颅,掀飞了先天大妖! 【叮!】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 方鸿眼前闪过斩妖系统的一则提示。 “这也行?” 方鸿惊奇,没有细想,看向面前的这头白雕大妖。 它头颅上扬,与脖子呈现直角。 它嘴巴张开,嘴角被撕裂,流出漆黑的妖血。 它被拍的妖身都向上抛飞,只觉得脖子发痛,脑子嗡嗡响,彻彻底底的懵了,思绪好似陷入了呆滞状态。 “后天九层真气境?单纯力量不亚于先天初境?难道是人族的……是人族尊者,窃取了天族功法!” “死!” “必须杀死这个人!” 它好似想到了什么隐秘,瞬间清醒了过来,杀意滋生。 这时。 方鸿一击即离,抽身而退,不再恋战。 短短几秒,连续三记东天门,几乎耗光了他的全部体力……大约还有三四成的体力,再打下去,或者残血捡人头,难免会有些激进,危险。 “如此一来,也算尽力。” “那先天高人应该能将其诛杀。” 方鸿重伤白雕,却也受了伤。 体内的气血翻涌,真气滞涩,五脏六腑与筋骨震荡不堪。 少说也得修养大半天。 不可再久留于此。 “溜了溜了。” 方鸿双脚踏空,连连后退,就看到合不拢嘴的白雕,满口黑血,状若癫狂的样子。 哗啦!! 它振翅一飞,双翼一下子展开,如山如海的猩红光芒涌过来! 天上的冬日之光也黯然失色。 飓风席卷,压爆空气。 包括那几枚造型奇特的妖蛋被抛射石子击中,当场打穿,打透,生机飞速地流失,其内传出一声声哀鸣。 “别想跑!” 白雕爆发了全力,完全不在意那些子嗣的生死。 “滚回来!” 它后方,一只大手抓过来,正是先天高人陈立阳。 他疾驰而来,横跨上千米,总算追上了白雕……他眼角余光扫了眼踏空而去的方鸿,脸皮抽搐了几下,六分震惊,两分敬佩,两分尴尬,传音说道:“义士威武绝伦,待此间事了,大妖退走,可愿赏光来县衙一同吃酒?” 他本想接应方鸿。 但…… 瞬息之间,战况生变……从他这个角度看,方鸿一记上勾拳,硬生生撕裂先天大妖的鹰喙! 太荒唐。 太离谱了啊。 后天武人逆境打伤先天大妖!? 看样子,它伤势不轻……陈立阳拽着白雕大妖的尾巴,将其拖回来,这才看到它的严重伤势,整个头颅几乎被撕成两半,鹰喙嘴部一时间合不拢。 “重伤!” “好极!” 陈立阳大喜过望,脸上都露出胜券在握的笑意。 此前,充其量驱逐大妖,想要杀之却是力有未逮。 如今,只要防止它振翅高飞……他足有七成把握击毙此妖! “留下吧!” 陈立阳抓着白雕双翼,将它拖到平地上,强行压制占上风。 后天武人都重伤先天大妖。 他,陈立阳,堂堂先天真元境高人还不能杀之? 这么一想,陈立阳眼角余光瞥了眼方鸿远去的背影,传音道:“义士别忘了咱们之间的约定,待我杀完妖,县衙之内再相聚。” “诛杀先天大妖的功绩,有你一份。” “拯救飞云县,无数人活命,定当扬名苍州府。” 他一边镇杀大妖,一边传音,念念叨叨。 远处。 方鸿听得不耐烦,吐了口血,踏空走向朝阳武馆的位置。 ‘这先天高人好像有点不靠谱。’ ‘典型的顺风浪。’ 搏杀先天大妖,还敢传音交流?这跟团战激烈时,打开聊天框,打字交流有什么区别啊。 …… 朝阳武馆。 女学子练武区域。 两个小丫头正在修习灵鹤步,小腿来回乱踢,毫无章法似得。 “姐姐。”方蓁蓁眯起眸子,左看看右看看,小声道:“我们得提醒方鸿哥娶妻,成家,传宗接代了呀。” 方夭小脸忧心忡忡地说道:“婚姻大事,须有长辈定夺啊。” 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违背。 “不过。” 方夭面色喜滋滋,道:“大兄已经是气血如炉的武人,不找长辈出面,亦可自行决断。” 只需寻个有知名度的媒人。 托其物色一番。 “嗯嗯。” 方蓁蓁点头,有些小憧憬:“什么样的女子,配得上方鸿哥?至少得眉宇端正,家境殷实,有个五进大宅吧。” 两人小声低语。 旁边。 女教习走了过来,肤色发黑,笑容格外亲切:“馆主交代了,你俩午饭与教习一个标准。” 方夭一愣,连忙摆手:“我们吃不了那么多的呀。” 朝阳武馆,提供中午一顿饭。 教习,学子,餐食条件乃是不同的规格。 武人教习的午饭,量多,菜肴品种更丰富,更美味,通常是四荤四素外加一碗汤。 “哈哈。” 女教习微微一笑,摇头道:“又没让你全吃光……好了,馆主命令,却是容不得拒绝。你俩好好练武吧,要对得起馆主的赏识啊。” 待到女教习离开。 两个小丫头凑一起嘀嘀咕咕。 “你说……” “馆主是不是知道我们的兄长是武道奇才啦?” “大兄嘱咐,在外低调,咱们从没有谈起兄长的身份……嗷嗷,应该是馆主消息灵通吧。” 两人脑瓜紧挨着,小声嘀咕。 …… 这时候。 千米之外的高空。 方鸿望着朝阳武馆的安宁景象,教习们各司其职,学子们专心致志的练武。 还有下方的街道,宽六七丈,来往行人,熙熙攘攘,弥漫着几分热闹喧嚣。 他微微一怔。 这边的繁华景象,与飞云书院那边的人人逃亡,处处起火,高耸的阁楼倒塌,平时拥堵的街道变得空荡荡,已经是灾难来临的混乱场面……两者之间形成了鲜明对比。 “嗯?” 方鸿纳闷。 大乾百姓这么勇,临危不惧,生死看淡? 随后又恍然大悟,他摇摇头:“相隔十余里,楼阁林立,这边的人们看不到先天之战……毕竟,先天激战的余波,局限在几百丈的范围之内。” 通讯技术落后,没得办法。 依赖于口耳相传,近距离喊话,恐慌蔓延到此处还得一会儿。 就算有人眼力好,发现了天边的异常景象,只当烟花,某处失火,不会太放在心上。 “呼。” 方鸿捂着胸口,咳出血来,叹了口气。 他身为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下凡历劫转世身,竟也会力不从心,不能够遇敌杀敌,遇妖杀妖,逆境伐之。 这完全不合理啊。 先天,后天,差距真的太大了。 先天初境,恐怖如斯,方鸿默默吐槽了一句,落在偏僻胡同,走向朝阳武馆。 正此时。 他眉头一掀,感觉到斩妖系统的细微变化……斩妖点数增加了! ……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0.95 灵性:1.71 境界:后天九层 斩妖点数:39% 系统升级进度条:0.8% —— 翌日。 先天之战,大妖陨落,轰动了整个县城。 彷如平地起惊雷。 有禽类大妖袭击飞云县……守城将领拼死一搏,英勇牺牲……先天高人镇压先天大妖,真气境武人出手相助,合力斩妖! 人们都是后知后觉。 得知此事,或后怕,或震骇,或欣喜若狂,或手舞足蹈的庆祝。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啊。” “昨日正午,先天激战?我在箐帘楼赏舞,听曲,玩了一整天,怎么不知这事儿。” “不信去县北看看!城墙崩塌,飞云书院周边的民宅失火……” “我侄子在那边打零工,侥幸逃得一命。” “唉,我有个朋友,平时在县北城门做点小买卖。昨夜县衙有人来,告知了死讯——据说那先天大妖叫了一声,数百人当场惨死。” 人们议论纷纷,七嘴八舌,难以平静。 这事儿,太罕见了,几十年难遇一次。 很多人这辈子干脆没见过先天境界的高人,更别说先天大战。 “原来昨天不是放烟花?” “先天之战,天上下火雨,刮起一片片妖风!” “先天之战,只能事后观战……我刚从县城北门回来,好家伙,高达十丈的城墙露出大窟窿,附近的楼阁商铺全都遭了殃,要么塌了,要么歪斜,需要修缮。” 随着这些讯息的疯狂传播,引爆县城! 像是炸了锅! 人们口口相传,说着话,以此缓解内心的震撼之情。 …… 某处酒楼的里堂,有人高喊。 “呜呼!” “县衙张贴公告了!” 酒楼门外,街道交叉口,县衙大吏张贴了一条公告。 简述了昨日先天大战的过程。 以及死伤人数。 “呜呼!” “真气境武人重伤大妖!” 几个光头壮汉瞪圆眼睛,面面相觑了一会,只觉得置身梦境,有些虚幻不真实的感觉,大声道:“这告示没写错吧。” 县衙大吏程立鹃冷冷道:“少废话!” “是。” 几个壮汉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 冬日阳光很温和。 施府之内,亭台水榭,池塘假山。 “爹。” 施倚霄仍然不敢置信:“先天高人斩杀先天大妖,怎么跟后天武人扯上关系?” 合力除妖? 真的吗,她不信。 “好了。” 身披白袍的中年人面色严厉,手里抓着鱼饵,不再扔出。 他扭头,语气低沉地警告:“你休要胡言乱语,陈大人亲自设宴,静候那位真气境武人赴宴……你信,或不信,都不可不敬!” “要知道!” “那是一位真气境!” “为父都不会轻易质疑一位真气境的武道强者。更何况,还有陈大人为其正名。” 人,没有敬畏,迟早会闯祸。 像那方鸿,就是最好的例子。 若是施府苛待下人丫鬟,就会与一位武道奇才结仇——待来日,人家存心报复,说不得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而如今。 那两个府内丫鬟,脱离奴籍,回归自由,有了姓名,没有怨言。 那方鸿,若是个明事理的,也会念着施府的一份人情。 如此行事…… 双方共赢…… 这才是长久的持家之道……白袍中年人的语气严肃,教育女儿施倚霄。 “爹。” 施倚霄跺了跺脚,道:“别提那个方鸿了。” 白袍中年人皱眉,心思敏锐,明白女儿的想法。 无非是昔日丫鬟翻身立命,与自己身份相当,有些不舒服。 这也是人之常情。 即使他,也免不了俗。 念及此处。 他面色温和几分,平静道:“那方鸿奇才之资,确实不凡。但咱家乃是郡县之中的府邸,你祖父官居七品,为父又在上个月踏入内气境,以后未必没有中举的可能……霄儿你可知,方鸿这种出身贫苦的农户,要比肩咱们施府需要多久?” “至少得三代人的努力拼搏!” “期间,儿女根骨差的话,还有着家道回落的风险!” “奇才之资又如何?” “等他考秀才,得几年之后?” “至于中举,真气之境,又得多少年?” 一串问题把施倚霄砸懵了。 她可没想这么多。 “爹。”施倚霄乖巧道:“我真的不用去登门拜访一下吗。” “不必。” “你是我女儿,何须违心结交一个方鸿?随自己心意便可。” 说完,白袍中年人摆摆手,慢悠悠扔出一把鱼饵,看着池塘水面上浮出鱼儿,争相抢食。 水花溅起。 池塘鱼儿来回游。 假山之上,鸟雀啼鸣,氛围很静谧。 施倚霄轻声开口,她特别好奇昨天的先天之战,忍不住问道:“那真气之境的……后天武人如何打伤的大妖?” “等你祖父赴宴归来……你去问。” “爹,您怎么没去呢?” “陈大人只传唤了府城诛妖司的姜左卿,裘县令,你祖父,以及飞云书院的张院长,这四人作为宴席陪同……呵呵,为父倒是也想去。” 白袍中年人语气透露着几分无可奈何的遗憾,苦涩。 他当然也想赴宴。 可惜,不够格。 “……” 施倚霄自知失言,抿了抿嘴,不再多嘴。 …… 从正午到下午。 冬日的太阳渐渐落到了西边。 县衙之内,摆设宴席,陈立阳望着远方的楼阁屋檐。 此时。 宴席两侧。 姜可岚,裘县令,施高虎和张博武面面相觑。 ‘这都等了一下午,县衙官吏们做好迎接的准备……人还没来?’ ‘是啊,饭菜都换了好几茬。’ ‘唉……陈大人站在那,快有两个时辰了吧。这事儿,换成我,恐怕得气的跳脚。’ 四人不敢开口,不敢传音,只能用眼神交流。 后天武人重伤先天大妖。 哪怕搁在苍州府,也是惊世骇俗的奇闻异事。 …… 良久。 临近黄昏时分。 姜可岚:我吃饱了。 裘县令:要不让舞姬上来唱一曲吧。 施高虎:七天七夜没睡了,我有点困了。 飞云书院的院长张博武:陈曦儿捡回妖蛋,有功也有过,却不知陈大人会如何处置……她可是陈大人的玄孙女,应该不会下牢狱……女子下狱,等同死了,比死还要残忍啊。 宴席静悄悄。 四个人心思各异。 但都是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 生怕刺激到先天高人陈立阳。 要是转身给他们一巴掌,那就惨了。 “咳咳。” 陈立阳结束了雕塑状态,忽地咳嗽了两声:“你们且去吧……姜左卿暂留一下,我有事问你。” 很快。 裘县令,施高虎和张博武纷纷离席。 “姜左卿。”陈立阳说道:“我问过我那玄孙女了,她是在戚风村镇西边丛林,接近东杏郡县的地界,捡到妖族之蛋,回到县城之时,将此事禀告衙门,交代了妖蛋的具体方位。县衙有备案记录,已递交府城,告知诛妖司……按照大乾律,她引来大妖袭击,理应责罚。但是这责罚轻重,我拿捏不准,你有何建议?” 闻言。 姜可岚说道:“先天大妖藏在附近乡镇中,必有企图,包藏祸心,陈曦儿引它露面,称得上有功无过。” 她也禀报了苍州府的诛妖司。 按规矩,少卿出面,前往那一处检查妖族的痕迹。 至于陈曦儿……姜可岚不觉得有何罪责,人族,妖族,无法共存,没什么好讲的。 虽然说,昨日县城死伤很多人。 先天大妖存活,潜伏周边,只会残害更多人的性命。 “好。” 陈立阳轻轻颔首,语气平静:“我勒令她十年内禁止科举,就当给个教训,打磨一番心性。” 此言一出,姜可岚脸色微变。 这惩罚,对别人来说,算是不痛不痒。 但,对于青云榜第一,武道奇才陈曦儿,十年内禁止科考,未免惩罚过头了。 “好了。” 陈立阳摆摆手,询问道:“前几日吕子棋窝藏妖族,协助你除妖的那位义士,你仔细说说。” 听她说完。 陈立阳脸上浮现笑意:“看来是同一个人……也不知隐居何处。” …… 养生斋。 后堂内。 方鸿低头看向面前的书册,面上不露声色,眼底闪烁喜悦。 “苏状元传记。” “下册。” ------------ 第三十六章 登天梯 苏状元人物传记,是方鸿搬来飞云县之后,应聘上岗抄书人,所誊写的第一本书册,自然印象深刻。 当时,也是第一次触发【见多识广】。 可惜,看得磕磕绊绊,那时的方鸿还没有识文断字。 识字,是武道强者的象征! 识字的要求很高,需要认得大乾字典上下册、总共收录一万两千多个字——全部认识,记住,才算是识字。 此时。 方鸿看着面前的薄薄书册:“苏状元传记下册……一位大乾状元郎的生平事迹。” 他翻开书面封皮,开始誊写。 只见: 元昌年间,乾帝钦点状元郎,曾任正八品翰林编修、从五品侍讲学士、册封国子监博士、镇邪司三品副司主,后辞官退隐,创办上京清明阁,宣讲武道,栽培族人,传求知法,协助建灵气长城,篆刻灵气导引图。 目录: 一:少年秀才。 二:青年举人。 三:金榜题名状元郎。 四:平步青云。 五:镇守长城。 六:嗟呼,人生自古谁无死。 …… 方鸿翻了两三页,眸光一闪,有些奇怪。 苏状元传记上册,包含少年秀才和青年举人两个目录的内容。 至于下册,包含后面四个目录的内容……很多地方都简述,要么一笔带过,要么语焉不详,意思模糊,没有上册传记那么详细。 但也无所谓。 翻到第四页。 苏状元正妻十九公主为其生儿育女。 见此。 方鸿歪着脑袋,眼底闪过后知后觉的疑惑之色:“苏状元怎么结识的大乾公主?” “自由恋爱……两情相悦……私定终身?” “皇室应该不会允许吧。” 苏状元尚未考上状元郎,便娶了大乾元昌帝的十九女儿,风风光光娶进来的正妻! 正妻公主,两个平妻富商女,还有十几房妾室! 这就很奇怪。 或者说,不合理。 你一个武道举人娶公主……而不是入赘到公主府里,当驸马?而且按照书上的意思,元昌帝十九女儿出嫁之时,年方十九,知书达理,端庄娴雅,德行甚高,武道有成,先天初境,曾在镇邪司历练。 若不是公主身份难以封卿位,必是一位镇邪司的右卿。 “右卿?” 方鸿眯起眼睛:“那位公主,不是花瓶。” 大乾皇室的公主,养尊处优,地位极高。 但嫁给苏状元的那位公主,乃是先天境界,一直在苍州府城镇邪司历练。 搁在元昌帝的诸多女儿之中,也是极为优秀了。 十九岁已经是先天初境。 然而。 苏状元出生在建造灵气长城所征调的农户队伍,后来长大,定居在泉州府的一座郡县。 方鸿手持墨笔,转了几圈:“大乾十九公主在苍州府……苏状元身在泉州府下辖郡县……这两人像是永远不会产生交集的平行线,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再说了,阶级之森严,武道境界之差距,以及身份地位的高低,这是方方面面的不匹配啊。” 苏状元怎么做到的呢。 软饭,硬吃? 方鸿思绪一动,暗暗惊奇:“要不是私定终身,那就是——元昌帝亲自下旨赐婚!” 他有些遗憾。 书上没写这方面的细节。 毕竟,这本人物传记,并不是苏状元本人撰写。 而是后人编纂,整理汇总前人的生平事迹。 很多事情的真相,内情,隐秘,掩埋在历史之中,不被记载……至少不为常人知。 “或许。” “这位苏状元……是传说之中的武道天才。”方鸿想起书院教习黄鸠的天才之说,隐隐有了些猜测,继续看下去。 …… 目录三,金榜题名状元郎。 内容不多。 较为精简。 基本上都是一些大概的介绍。 例如上京会试殿试,苏状元一鸣惊人,横扫其余的考生。 “唔。” 方鸿摸了摸下巴。 这里面唯一令他感兴趣的是:文风严肃,叙事严谨,一本正经的人物传记之中,穿插着传说奇闻,好像确有其事的样子。 传闻。 当日。 苏状元金榜题名,万众瞩目,天象突变。 彼时,烈日当空,万里无云……蓦然间天色昏暗,日月隐退,星辰湛耀,电闪雷鸣,风吹雨打,大雪飘飞,有青云在天穹冉冉升腾,层层堆砌,徐徐落下,铺成了数千丈的青云大道。 青云大道,上抵天穹,勾连九重云霄。 下至苏状元面前,层层递进,铸成青云天梯。 举世瞩目…… 万民匍匐…… 朝臣百官皆跪拜…… 苏状元昂首而立,淡泊静谧,直视青云天梯。 须臾后。 有浩渺天音响起,恢弘无边,淼淼无垠。 有虚影高居云霄,俯瞰大地,张开光翼。 ‘人族苏氏,有少慧,有大智,有凌云之志,有天赐之才,可愿入参天门重获新生?’ ‘我不愿。’ ‘人有寿尽时,好自为之,莫要后悔。’ ‘我无悔。’ 以上,便是苏状元传记下册的第十页内容。 唰唰,唰唰。 方鸿持墨笔誊写,手腕时不时晃动,调整姿势,临摹上面的印章。 没错……朝廷的盖印图案。 意思是这篇传说奇闻,有朝廷提供佐证,绝非杜撰。 “呵呵。” 方鸿停笔,不置可否。 抄了这么多书册。 倒也司空见惯了。 很多书籍,记载记录,都会附上一些有力的证据……要么罗列出朝廷官员的证词,德高望重之人的言辞,表明有真实依据。 要么找旁证,印章,签名,手印,以此声明这不是胡编乱造。 这本传记还算有良心的,至少没提供手印,指印! 掌纹指纹什么的,最难画了。 一笔一划,不能出错。 稍有疏忽,出现偏差,就会前功尽弃。 正因此。 凡是这些需要耗费极大精力来描摹的书页,抄书人都是画完,然后再誊写字迹,免得一笔画错,重新来过。前面誊写的字迹也白费了。 当然。 最好的办法,并非谨慎不出错,而是摸鱼! “唉。” 方鸿摇摇头,不是人人都像他武力高强。 抄书人较真,不摸鱼,只会把自己累死。 “呼。” 方鸿吐口气,描摹完印章,又重新审视一遍。 天气巨变…… 天音浩荡…… 天穹之上的虚影张开光翼…… 以及长达数千丈的青云搭成的天梯? “估计是后人为了吹嘘状元郎,杜撰出平步青云的传说奇闻?真有想象力,编造个典故……前世也有类似的典故,鱼腹丹书、祠火狐鸣、汉高祖斩白蛇,称得上异曲同工之妙。” “话又说回来。” “也不排除是真的。” “此方世界,武道超凡,不能用前世观念来衡量。” “读书入魔,妖族妖孽,根本就不讲科学,不讲道理,那些奇闻说不定也是真的。” 凡事不可尽信,不可不信——方鸿眯起眼睛,翻到下一页,继续誊写了起来。 …… 目录四,平步青云。 方鸿大致扫了眼:“苏状元主动提出编录书册,修订典籍,元昌帝大悦批准……苏状元任职期间,废寝忘食,耗时十年,编订上万册书籍,期间编撰了大乾王朝的字典,分为上下两册……苏状元岁至四七,奉命进入镇邪司,担任泉州副司主,贡献灵气导引图,协助建造灵气长城的最后工程。” 编订书籍? 这跟抄书人好像有些类似啊。 至于灵气导引图,应该是汇聚灵气的阵图——方鸿心中猜测。 …… 目录五,镇守长城。 方鸿皱起眉:“元昌年间,灵气长城经常有邪魔为祸?” 按照书上的意思: 镇邪司职责,便是守长城,镇压邪魔。 镇邪司之人,武力,意志,地位全都凌驾于其余几司,是捍卫万万百姓得以延续,避免人口灭绝的暴力机构。 苏状元乃泉州府镇邪司的副司主。 官居三品! 府城最强! 方鸿啧啧称奇道:“才三品……这就辞官隐退了。” …… 最后的目录内容,更是简略。 元昌六二年间,太妖入境,掀起灾祸,死伤百万人,苏状元与其同归于尽,享年六十二岁。 “这也太惨了。” “先天境界,寿达两百……苏状元还没活到寿命的三分之一。” 方鸿有些唏嘘,眼前浮现斩妖系统的提示。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方鸿合上书册,略微沉吟,看了看闷闷喝酒的张大田。 张大田也看着他。 两人相视,一时无言,陷入了沉默。 “咳。” 方鸿低声道:“你上次说读书入魔的真相……是什么?” ------------ 第三十七章 家长会 张大田此人,方鸿挺好奇,明明是衰朽不堪,筋骨无力的老人,却好似有着极为崇高的理想。 抄书之人…… 传承文字…… 方鸿眯起眼睛,长桌对面的张大田摇摇头,抿了口小酒:“读书入魔的真相我也是猜测,有了点眉目,你真的想知道吗?” “当然。” “呵,花费多年总结的宝贵心得岂能轻易予人!” “哦。” 见方鸿不感兴趣,张大田反而有些急了,主动开口道:“我这么多年的研究成果,堪称无价……只要你愿意继承抄书人使命,传递文字,不忘初心,我就全部告诉你,绝不会藏私。” “算了吧。” 听起来就很麻烦,很费事,方鸿摇摇头。 张大田想说就说,不想说,他也不强迫。 当前属于发育期,低调行事,默默练武……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还是少掺和为妙。 他的目标始终是斩妖大业。 到时候历劫归去,横渡诸天,回到青山医院。 “呼。” 方鸿拿起第二本书册,开始誊写。 一心二用。 又唤出斩妖系统的界面。 ……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1.20 灵性:1.93 境界:后天九层 斩妖点数:39% 系统升级进度条:0.8% …… 昨日的先天之战——先天高人陈立阳斩杀大妖,他以三记东天门,重伤大妖,确有助攻,计入斩妖点数。 方鸿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斩杀先天大妖的助攻,提供了39%的斩妖点数,但没有增加系统升级进度条。 也无妨。 助攻,有效,已经是意外之喜。 “这么多斩妖点数。” “根骨……灵性……上次协助诛妖司之人除妖,得了51%斩妖点数,其中31%点数增加根骨,20%点数增加灵性,全部用完。这回嘛,还是全部加在根骨上面吧。”方鸿心念一动,系统界面微微闪烁了起来。 根骨那一栏变模糊,又恢复。 根骨从1.20提高到1.59。 总算追上了灵性……两者之间的差距不再那么大。 【人前显圣】的触发有点难。 【见多识广】比较容易,抄书就行。 他从一日抄三册,变四册,然后是五册。 虽然这份工作很枯燥,很乏味,但每天都有收获,增长阅历,丰富学识,方方面面都涉猎。 灵性飞速提高。 相应的,悟性与日俱增,隐性实力提高了一大截。 对现状,方鸿很满足……尤其灵性这东西,仿佛前世游戏里面的属性,熬夜爆肝,刷到满值,有着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幸福感。 方鸿拿着墨笔,在指尖上打转,暗忖道:“相比于根骨,灵性更加重要啊。” 根骨差,最多庸庸碌碌过一生。 灵性差,就会死,连最基本的生命权都没有。 正当此时。 方鸿闻到一股荔枝味幽香,有丫鬟捧着热茶,递过来:“最近天气变冷啦,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茶杯釉色,印着一朵朵水墨画风的花儿。 茶水滚烫,冒着热气,弥漫一缕清香。 除了芃儿比较矜持…… 以前冷眼相待的丫鬟们,已经从爱答不理,变成讨好,热情,甚至是主动倒贴…… 方鸿接过茶水,道了声谢,又浅尝辄止的聊了几句。 ‘唉。’ ‘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 同事太过热情怎么办?方鸿有点小苦恼。 此外。 还有个问题。 养生斋作为书肆,藏书不多,快要被他掏空了。 别看库房大,书架满登登,多数都是空壳子。 仅有书名、分类、简介,想买得提前预订,从苍州府城调货。 “我银两银票充足。” “但购置大量书籍未免太过招摇了。” 方鸿琢磨了一会,等他掏空养生斋存货,就跳槽,换一家书肆,继续捍卫打工人的尊严。 工资无所谓! 工作量太少免谈! 一天至少五……不,六本书! 长桌两侧。 老婆婆眼睛半开半合,摸鱼式核查。 新来的瘦弱少女低头抄书,偶尔瞄一眼方鸿,有敬畏,有羡慕,也有浓浓的疑惑——飞云书院的学子来抄书?他图什么呢。 …… 黄昏临近。 方鸿起身离开。 出了养生斋,走到街道交叉口,便看到县衙张贴的告示。 县衙告示的用词相当简单,就为了浅显易懂,甚至好几处附上了简易图画的解释说明。 一群人围观,七嘴八舌的议论。 见状,方鸿走过去:“这……昨天死伤上千人?死亡三百人,伤者约有八百人,撞塌的城墙,被先天大战波及的民宅楼阁,一应损失将由县衙赔付。” 县衙北门遭到大妖袭击。 飞云书院的周边遭到先天之战的余波毁坏。 其余区域都没事。 接下来。 死者安家费:五百两银子。 伤者的治疗费用由县衙承担,另有一笔养伤费:十两银。 对此,众人都大为错愕,甚至是感到震惊:“怎么回事?官老爷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安家费五百两银!” “早知道……我昨天就该在县城北门等着。” “五百两银子啊!死一个,全家老小穿新衣,搬新家,过上好日子,还有这样的好事!” 众人本来对死者报以同情。 看到五百两银子,顿时眼红,变成了羡慕嫉妒。 “唉。” 方鸿站在旁边,面色复杂,叹了口气。 人命如草芥,五百两银就能买。 抄书人亦是如此。然而,坚持四个月也没有五百两银子。 ‘有人捐款,做慈善?’ ‘呵……应该是青云榜第一、武道奇才陈曦儿出的钱,自觉有错,心生愧疚,给予补偿。’ ‘三百条人命。’ ‘十五万两银。’ ‘看来书院里面的传言……陈曦儿真是先天高人的玄孙女,否则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方鸿看了看告示,不置可否,转身离开。 他走向朝阳武馆。 街上人来人往,商贩吆喝 忽然,他看到摆摊算命的老者,盘膝坐在地上,左右插着黑旗,其上有歪歪扭扭的字迹,如同鬼画符一般,叫人完全看不懂。 算命…… 黑旗…… 方鸿来了兴致,上前问道:“你这旗上是何字。” 满头银发的老者,脸上遍布皱纹和老年斑,眼睛眯起,缓缓吐字,高深莫测地样子: “旗上的两行字,你不知?” “是啊,没见过。” “呵呵,少年郎,此乃大乾下册字典里面的字……不认识,很正常,你可要算命?我这测姻缘,子女,财运,武道,功名,只能算一项,只取一两银。”银发老者略微停顿了一下,打量方鸿,目光闪动:“看你面善,送你一句,父在母先亡啊。” 方鸿:“……” 行吧,又是个骗子。 什么父在母先亡,这都是烂大街的算命套路。 再有,黑旗上的字,也是瞎编乱写的……大乾字典上下册,一万两千多个字他全部认得! 方鸿起身离开:“打扰了,你继续钓鱼吧。” …… 傍晚时分。 月明星稀。 方鸿坐在床边,修炼东天门,磨合体内的真气。 嗡嗡~ 他心念一动,便有透明色真气缠绕手腕,轻轻一卷,落在指尖,形成一片小漩涡。 真气旋转,极为凝炼,似乎割裂空气,发出细微轻鸣,随后又绕着屋子兜了三圈。 他稍加测试。 真气的遥控范围……方圆二十丈! 一旦超出二十丈的距离,真气无以为继,便会自动回归。 方鸿摸了摸下巴:“目前只有十五道真气,左卿的最低标准。” 还是太少了。 怎么也得翻个倍。 毕竟,武道根基越深厚,真气的上限数量就越高。 方鸿有二十万钧之力,根基之雄厚可谓是惊世骇俗,真气数量的上限当然也高……真气数量达到了极限之后,便是合而为一,冲击先天境界。 蓦然睁开眼,方鸿看向门缝里挤进来的小脑瓜。 “蓁蓁。”方鸿笑呵呵道:“有什么事进来说。” 方蓁蓁穿着杏黄色的小棉袄,走了进来,支支吾吾:“方鸿哥,教习说年末召开一场学员之间的比试,考察练武进度,前几名有奖励……家里的长辈,闲暇之余最好能亲自到场。” 方鸿了然。 这是古代家长会。 当然得去,必须得去,方鸿兴趣盎然的搓了搓手:“蓁蓁,你俩拿第一第二有没有问题?” 方蓁蓁小脸一愣,吓住了:“有问题!” 方鸿想了想,放低要求:“第三第四?” 方蓁蓁:“教习说,让我俩做好倒数的心理准备!” 方鸿:“……” 家长会浪费时间,有何意义——我还是不去了吧。 ------------ 第三十八章 随机天赋 事实上……每天服用淬体丹,方夭方蓁蓁两人的练武进展很快了。但在朝阳武馆,很多女学子都是从小就练武,赢在了起跑线上。 这世道,把家里女儿送去武馆,要么是极为开明的父母。 要么就是不差钱。 富户,武人较多的家族,甚至是郡县之中的权贵阶层! ‘啧啧。’ ‘两个小丫头要奋起直追的话,还得继续砸银子。’ 方鸿看着小脸蛋紧张兮兮、略显心虚的方蓁蓁,心中不由得感慨。 ‘素质练武……在此方世界可是行不通的啊。’ 读书入魔,暴毙……妖族潜藏,滋生妖孽,害人性命……大乾边疆还有那一方妖国伺机而动,可谓是危机四伏,生死无常,极为严酷,练武内卷也是必然的结果。 想到这儿。 方鸿摸着方蓁蓁的小脑瓜,好言安慰她:“倒数也没事,慢慢来,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呜。” 方蓁蓁感动的快要哭了,眼汪汪抱着兄长。 她还以为会挨骂,挨打,被狠狠训斥一番。 没错……武馆认识的那些小伙伴,迟迟不突破到后天三层,或者卡在磨皮的阶段,回到家里,就会被骂,乃至于遭到长辈的严厉体罚! “方鸿哥。” 白葱一般的两根食指点了点,方蓁蓁叫道:“很多小伙伴,都卡在后天三层的磨皮阶段呢……听她们说,磨皮得借助外力,打磨皮肤,变得粗糙,发黑,甚至会留下疤痕。” 方鸿翻了个白眼,摇头道:“娇生惯养的毛病,再重视外表皮相,也不能因噎废食。” “外在美,哪里比得上心灵美。” “心灵美,却又不如武力高。” 说白了。 万般皆下品,唯有武道高! 你长得沉鱼落雁,倾国倾城,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高强的武力,终究是红颜薄命的下场……搞暧昧,玩套路,指望着武道强者给你当舔狗,当裙下之臣,却是没可能。 唿唿,门缝没关严,一阵阵刺骨冷风袭来。 方鸿走过去,关好门窗。 而此时。 方蓁蓁听完兄长的话,也觉得很有道理。 外貌,皮肤,没那么重要,不能被那些小伙伴带坏了,辜负方鸿哥的一片良苦用心。 “对了。”方鸿回过头,道:“朝阳武馆的学子,磨皮阶段,用的是什么法子。” 像洛河村的周宅练武场。 磨皮手段,非常粗浅,用身体撞击石头,日日夜夜,遍体鳞伤,然后等着结疤脱落再愈合……郡县武馆或许有更好的方式。 “呃……我想一下。”方蓁蓁歪了歪小脑袋,乖巧道:“教习说,等我们突破到后天三层,购置黑色砂纸,打磨身子表面,一个月就能通过磨皮阶段呢。” 其实,她的教习叮嘱过。 黑砂纸廉价,各方面效果最差,武馆会免费提供。 若家里条件允许,自行购置玉石打造的砂纸,贵是贵了些,效果也显著,不会留下太明显的疤痕。 虽然有点小渴望…… 她舔了舔唇角,没说出口……还是别再让兄长破费了呀! “砂纸!” “磨皮!” 方鸿却是吓了一大跳。 正此时,关好的门被推开,方夭披着一件粉色的棉衣,尺码过大,衣角几乎沾着地……她拉着胞妹蓁蓁,瞪了她一眼,脆声道:“只要年末前突破到后天三层,我们就不会倒数。” “嗯嗯。” 方蓁蓁攥紧小拳头,斗志昂扬。 见状,方鸿很欣慰:“你们有这个决心是好的……不过,砂纸磨皮不可取。” 两个小丫头长得乖巧水灵灵,皮肤白皙,很是娇嫩。 这可是自家的掌上明珠。 哪里舍得让她们用这么粗陋的自残方式来练武? 方鸿想了想,笑呵呵道:“苍州府有蜕皮丹,效果极好。我托人给你们买两盒吧。” 啊? 什么丹? 两个小丫鬟有些迷糊了……她们只知淬体丹,气血丹。 方鸿哑然,解释一番,将两人送回闺房。 时值冬季,天寒地冻,火炉取暖。 看了眼地上火炉,密封无泄露,又检查了一遍通风烟囱,免得夜里出现中毒的情况。 “好了,你俩快睡。” 哄着两个小丫头钻入被窝,大被同眠,方鸿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这才彻底放心。 …… 很快。 回到主厢房。 继续修炼东天门。 以及磨合体内的十五道真气,来回盘旋,愈加凝炼。 真气境,旨在真气……隔壁响起几声犬吠,紧接着,隐约传来激动的低声吼叫……方鸿眉头一皱,飞上墙头,看见张高麦站在巷子口。 只见: 夜色浓浓,寒风凛冽,张高麦面朝空无一人的街道,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天地:“我,张高麦,从此是一位有身份的武人了!” 后天四层。 气血如炉。 方鸿打量了一眼,眸光一闪,脸上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 …… 翌日。 黄昏临近,夕阳如血。 方鸿感应到斩妖系统的变化:“开机礼包的冻结提示消失了。” 时间过得很快。 又到了每月领取礼包物品的时候。 “哎。” “这么多东西,挑花眼……逼死选择困难症的节奏。”方鸿暗暗吐槽了一句,没怎么犹豫。 像什么圣地阳光,香火之花,功效不明。 像什么伪仙鞋子,古王朝御枕,用途未知。 又或者紫宸学府笔记本,天羽族幼崽读书,想必有高深奥妙,却也伴随着风险,万一超过灵性的承载上限,入魔暴毙就有些麻烦了。 “来日方长。” “暂且按顺序领取。”方鸿看向礼包物品第一项:随机下品天赋(一道)! 方鸿没有多余的担心。 看到下品二字,就轻蔑,贬低,认定不是好东西,这跟门缝里看人有何区别。 他虽然是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下凡历劫转世身,却也拎得清,傲慢自大不可取。 “就这个了!” 方鸿心念微微一动。 物品介绍:一道此方世界人族天赋序列之外的下品天赋【注:随机生成,下品品级,赋予元气,演化神通,须有炼气境界】 噹! 随机下品天赋领取中! 顷刻间,这段字迹粉碎了,仿佛化为抽奖机,摇号器,大转盘,极速旋转如虚影。 嗡! 下品天赋抽取中! 字迹千变万化,又闪烁又模糊,良久之后才渐渐恢复平静。 “结束了?” “抽取到什么天赋?”方鸿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这次的礼包物品,并没有显化实物,实体,似乎直接融入了他的心灵。 四周静悄悄。 他睁开眼,审视自身,外表没什么变化。 “怪哉。” 方鸿又摊开五指,捏了捏,看向斩妖系统的天赋一栏。 ……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诸天归一(待觉醒)、一气二元四方见微洞真之灵感! ------------ 第三十九章 爹 随机下品天赋:一气二元四方见微洞真之灵感! …… 方鸿注视着斩妖系统界面的天赋一栏,怔怔出神了一会儿,随后浮现出欣喜的笑容:“好家伙,这么长的名!看上去就很不俗。” 此前的想法没错。 开机礼包出品,必然是好东西,奇珍异宝,来历玄奇,冠以‘下品’的名头也不可小觑。 “不过。” “一气二元四方见微洞真之灵感的天赋,具体有什么作用。”方鸿搓了搓脸颊,收敛杂念,平息心情,细细体悟自身的变化,却还是一头雾水。 一气……二元……四方? 见微……洞真……灵感? 方鸿沉吟了一会。 接着又尝试,又摸索,仍然是一无所获。 这个天赋的诞生,无可揣测,无可理解,仿佛多了个本能,蕴藏在脑海深处的灵魂之中……外在的表现,他暂时没有发现,或者说尚未激发。 天赋与功法不同。 像东天门,阳极态,他能够感悟推演。 像吃饭,睡觉,怎么悟?自然而然就会了,不必刻意学。 “好奇怪。” 方鸿有一股微妙难言的感觉,眼前的世界,房门,桌椅,衣柜,好像变得更清晰。 总不会这道天赋的作用是强化视觉? 也可能,须有炼气境界,将其演化成神通? “唔。” 方鸿按了按眉心:“要有个使用说明书就好了。” 正此时,门推开,穿着大号围裙的方夭喊道:“大兄,开饭啦,今天有你最爱的几盘小炒。” “好。” 方鸿摇摇头,收起复杂的思绪,抬头看了眼方夭。 一眼就愣住。 天赋自发式运转。 “咦?” “夭儿脑门上……有细线。”方鸿瞪了瞪眼睛,很模糊,很隐晦,观察到方夭脑门上的两条线,一高一低,微不可查地变化。 两条线,如琴弦,如水面,说不出处于什么位置,仿佛是虚幻朦胧的某种刻度。 “原来如此。” 方鸿眼前一亮……本能意识到,此乃方夭当前灵性状态的外在表现。 上面那条线,代表着灵性水准!武道境界突破就上涨。 下面那条线,则是入魔临界线!读书识字,见闻增多,临界线就会上涨。 两者越近,越危险。 目前来看,方夭很安全,灵性水准比较高,入魔临界线较低,两者间隔很宽裕……天赋运转,心生明悟,方鸿面色有些震撼。 “这个天赋。” “有点厉害。” 一气二元四方见微洞真之灵感是剖析真实,洞察真相,观测灵性,然后以某种方式,呈现于视觉之上,就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当然。 这只是一部分的天赋用途,更多功效,有待挖掘。 “大兄,大兄?”方夭轻声呼唤。 方鸿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就感到疲惫,下意识收起天赋,不再观测方夭的灵性状态。 “走吧。” 出了主厢房,坐在正厅饭桌上,方鸿扫了眼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几盘小炒冒热气,米饭甘甜,汤飘蛋花。 旁边。 方蓁蓁流着口水,双手握筷子,放在胸前,小腿来回地踢着,眼巴巴看着兄长。 她等着方鸿上桌,动筷子,才肯开吃。 “蓁蓁,别急。” 方鸿笑眯眯看她,自发催动洞真灵感的天赋……方蓁蓁脑门左边多出两条线,一上一下,距离较远。 看起来,比方夭的间隔更大一些。 “呼。” 方鸿松了口气,收起天赋,脑门已经渗出了涔涔汗痕。 激发洞真灵感天赋,观测一个人的灵性状态,很耗费心力,脑力,每天最多三次。 …… 第二天上午。 和熙日光照大地。 飞云书院的某处空地上。 院长张博武亲自讲话,教习们全部到齐,学子们分散四周。 一个个挺直腰背,正色聆听。 张博武背负双手,立于半空,看着众人:“前几日,先天大妖来袭!我身为书院院长,没能在场,守卫书院,深感惭愧……” “各位临危不惧,不慌乱,及时远离先天之战的区域,无一人伤亡,实乃幸事也……” “我辈武人,应当知进退、明得失、懂取舍、识大体、有敬畏,能屈能伸……” 张博武声音洪亮,低沉,肃穆,颇有几分威严感,教习学子们全都乖乖地听着。 此时。 方鸿也身在其中。 他凝视张博武,后天九层,真气之境。 蓦然间,他眸光微微一闪,看穿张博武体内的真气流转,碧绿颜色,兜兜转转,宛若发光的线团。 一目了然! 一览无余! 方鸿看到张博武体内的绿色真气汇成一团,细细一查,总共有十七道真气! ‘天赋被动式运转。’ ‘看穿一个人的真气轨迹,消耗比较小,没有观测灵性状态那么累。’ 方鸿若有所思地看着张博武。 张博武,景武年间生人,至今约有上百岁,妻妾成群,人丁兴旺,育有六儿三女,任职郡县书院的院长,相当于七品官身,住处称之为下府。 念头闪过,端详片刻,方鸿又心生疑惑:“张院长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儿见过。” 一瞬间。 养生斋抄书人张大田的面庞闪过眼前。 张大田,跟院长张博武,面相有高度相似。 方鸿暗暗惊奇:“难道……张大田是张院长的亲生儿子!看年龄,倒也对得上,近百岁的张博武的亲生儿子也得有七八十岁。” 真气境武人之子,当抄书人? 看来又是一些烂俗的戏码,方鸿眸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扬。 …… 良久之后。 院长张博武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他终于结束了长篇大论,又勉励几句,做个总结,便让众人散去,方鸿和陈曦儿暂留一下。 吕安乔低头离开,一声不吭。 黄鸠给方鸿递了个眼神,大意是不要紧张,院长人很好。 方鸿:“……” 很快,众人纷纷离场,院长张博武来到陈曦儿身前:“你当真不打算留在书院,执意去府城?苍州府,秀才多,奇才之资也不少。” 陈曦儿苦笑:“高祖父有言,让我在十年之内不得科考……既如此,留在县城还有什么意义,我必须去苍州府闯荡一番。” “郡县实在太小了。” “见识有限。” 陈曦儿拿回妖蛋,欲要上交诛妖司却引来祸事。 她从来没见过先天大妖,不知它们有感应血脉的手段,由于无知酿成了人们伤亡,心有愧疚,难以安眠,就决定前往府城闯荡一番。 说完,又看向方鸿:“你跟我都是奇才之资,留在郡县,未免可惜。若有心气,志向……不如随我一同去苍州府城?” 方鸿笑了笑:“来日方长,我还不急。” 陈曦儿挽起耳边的乌黑秀发,冰肌玉肤,眸子明亮:“看来,你也不愿意一辈子留在郡县。” “那么……” “苍州府再见。” 陈曦儿略显赞赏看了眼方鸿,跟院长张博武行礼告退。 …… 日光稀薄。 寒风吹过。 张博武收起笑容,盯着方鸿,微不可查地皱眉:“身为奇才,应当专心练武,不可分心,不务正业,白白糟蹋你自己的资质啊。” “嗯嗯,嗯嗯。” 方鸿一脸真诚认同的点头。 见状,张博武沉声道:“听人说你还在书肆做事……” 方鸿:“听谁说的啊。” 张博武面色一僵,咳嗽道:“这个不重要……重点是!咱们书院有朝廷提供的补助,你缺钱的话,找教习申请练武补助就好了,何必抄书,虚耗光阴,危害性命?” “有道理。”方鸿正色道:“院长说的太对了。” 看方鸿这么明事理,张博武露出了温和笑容,银发苍苍,眼眶深陷,眉宇间遍布皱纹,他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说。 上了年纪,就愿意叨唠。 他罗列出练武的好处,抄书的危害。 “嗯……对……确实。” 方鸿时不时点头。 你说任你说。 我听算我输。 “院长。”方鸿忽地问道:“按照您的意思,只要我好好练武,明年考上武秀才很正常对吧?” “啥!” 张博武老脸一愣,眼角一跳,哈哈大笑道:“是,是啊,再正常不过了。” …… 夜色浓。 月正圆。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街道上空无一人,很是冷清。 县城中区,某处胡同,满头银发的张博武走向一处平房。 咚咚~ 他轻轻敲了敲门。 寒风似尖啸,屋内似无人,等好久门也不开。 张博武脸上皱纹挤在一起,原地踌躇了一会,摇摇头,叹口气,默默地转身离开。 蓦然间,嘎吱一声,平房门从里面拉开。 只见张大田拎着破旧的酒壶,语气平静道:“进来吧。” “唉。” 张博武应了一声,进屋,关门,搓了搓手,讪讪笑道:“爹……您还抄书呢?” ------------ 第四十章 气抖冷 屋内。 火炉旺盛,木炭发红。 火焰往上窜,溅出火星子,发出噼里啪啦的细碎响声。 张大田拎着酒壶,一头白发,酒槽鼻,招风耳,眼睛略显浑浊,面无表情地看着儿子张博武:“抄书咋了,有啥问题。” “哈,哈哈……那挺好,年纪大了就得找点事情做,您这是重操祖父的旧业啊。”张博武下意识开始念叨,罗列出抄书的种种好处,胆魄如铁,心境如海,身子骨老当益壮。 看到张大田皱眉,他连忙闭口。 只见: 银发老者张博武给白发老者张大田搬来一个小板凳,前者弓腰站着,后者缓缓坐下。 “小武啊,我不是让你举荐方鸿入书院吗?怎是那个黄鸠办的事。” “爹,我在宴席上随口提一句,黄鸠一听有戏,屁颠颠跑过去,博了个慧眼识人的名头……您说说,我好歹是飞云书院的院长,县城五大真气境强者之一,总不能拉下脸面,跟一个内气境教习抢名声吧?但要说眼光,识人,还是您厉害。” 张博武一边诉苦,喊冤,一边恭维自己的老爹。 但。 张大田不吃这一套,擦了擦沾在嘴边胡子上的酒水,嗤笑一声,斜眼看着张博武。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 他岂能不知儿子的小算盘?无非是抗拒举荐一个抄书人,不愿意亲自出面,有失身份,就假借别人之手,表面上装成被人抢占先机的委屈样子……无论如何,事情总归办成了,张大田也不好责怪什么。 “呵。” 张大田眯着眼睛,幽幽道:“书院里边的灵锥……裂了?” 张博武堆起笑脸,很孝敬。“您一屦不出门,亦知郡县之事也……那一日,方鸿测完灵性,教习黄鸠禀告我,灵锥底部裂了一条细缝,估计是年久失修的毛病吧。” 语毕。 他涌出一股心酸。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爹怎么又问起这个事? 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明明问过了,说过了。 看来。 老爹的健忘症又发作了。 ‘唉。’ 张博武黯然垂泪。 …… 屋内温暖安静。 火炉发出轻响。 父子都是百岁老人,同室交谈,一个站,一个坐,颇有几分离奇古怪的画风。 “嘿嘿。”张大田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方鸿的灵性能比肩先天武人,若不然,测量后天武人灵性的灵锥怎会开裂?” 张博武张了张嘴,沉默了一下,轻声附和道:“爹真有眼光,我看也定是如此。” 张大田:“此人看似平庸,实则性子孤高,与外界格格不入,有一种疏离之感,如过客,如旅人,极有可能是天才。” 张博武:“爹说得对。” 张大田:“每逢天才出世,乾帝钦点状元郎——五百年前苏状元,便是在府城之中崭露头角,元昌帝皇旨连发,足有五位未开府的公主移驾泉州,压根儿不是赐婚,指婚,而是任由苏状元挑选,足以见天才的地位之高。” 张博武:“爹,老爹,慎言!皇室公主高贵,最多屈尊下嫁!又岂会那般卑微,好似倒贴,这番话却是万万不要再提及了啊。” 若是传出去…… 大乾皇室还不得雷霆大怒? 无中生有,捏造污蔑,有损皇家颜面乃是大罪,将会惊动内侍司高人亲自捉拿! 幸亏老父张大田不是乱嚼舌根的人。 他来探望的时候,嘀咕几句,倒也无妨。 毕竟。 他也希望老父能安顿下来,不要再周游各地,到处乱跑。 ‘回来就好。’ ‘人老了,总得回故乡。’张博武看着老父。 这些年,张大田游历周边郡县,似乎在寻觅什么,上下求索,实地考察,直到今年才回到飞云县,来到养生斋抄书……张博武身为儿子,劝也劝不动,拦也拦不住,总不能无视老父心愿,把人锁在家里吧? 抄书就抄书吧。 反正老父以前是先天境界,灵性很高。 “爹,您很看重方鸿?”张博武催动气血,令屋内更加温暖,如春天一般。 张大田:“我欲把毕生所得,交给方鸿。” 张博武叹息:“老爹,唯有练武是正途。您整日钻研那些无用的奇淫技巧,落入了下乘,不是正道啊……您总说求变求进,势在必行,若被人听去,还以为您企图鼎新革故,改朝换代……再说了,从来没有的玩意,就算您造出来了又能如何?” “从来如此,便是对吗。”张大田闷了口酒,瓮声瓮气,面色有些不高兴。 张博武缓缓摇头:“世道这般,复欲何求?那方鸿是个好孩子,知进退,明事理,已经答应我,从此把心思放在练武上面……老爹,您何苦害他,难道也想方鸿跟您一样,蹉跎岁月,庸碌半生,老来糊涂,就此虚度一辈子!” “滚!” 听到这话,张大田大怒。 张大田眼睛发红,像是衰老迟暮的狮子,浑身颤抖站起来低吼道:“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爹!我身为书院院长,绝不允许您祸害书院学子。更何况方鸿还是一位奇才,未来可期,前途无量,岂能误入歧途,走上您的老路。”张博武事事迁就老爹,不敢争辩,不敢驳斥,却也有原则、底线。 “您要托付毕生所得的话,不妨交给我。” “反正我已经老了……” “武道无望……” “先天无望……” “您一生的追求,心愿,志向,我愿意承接衣钵,继续下去!” 身为人子,孝为先。 他瞧不上老父的那些东西,但也愿意继承遗志,免得老父张大田至死也不甘。 此言一出。 张大田怒极反笑,嘶哑吼叫:“凭你也配吗?” “你不配!” “你连先天都不是,你不配!” …… 屋内火炉烧。 屋外寒风凛冽吹。 夜色浓浓,街道上空荡荡,张博武一脸苦涩的走在路上。 类似刚才的对话…… 重复发生好几次…… 爹老了,有些痴呆症,或是抄书抄多了,幻象丛生,臆想频频,总喜欢异想天开。 哗~ 张博武纵身一跃,踏空而去。 盏茶时间。 张博武回到张府,撵走小妾,斥退丫鬟,独坐在池塘边上,看着月色之下的鱼儿水中游:“唉……想当年,老爹是先天武人,也曾在文试中字字珠玑,下笔成章,也曾在武试中无往不胜,力压众人。” 天寒地冻。 月光稀薄。 张博武回忆往事:“上京会试,最后一场武试……老爹不知怎么惹怒了一位不知来历的年轻人,当场落败,被打断四肢,震碎筋骨、皮膜,硬生生抽离气血,真元,彻彻底底碾碎了先天境界。” “好在主考官心善,出手救助。” “父重伤,垂死,捡回一条命,却也沦为一瘸一拐的残疾人,再也没办法恢复如初。” 别说先天境界了。 大难不死,已经很侥幸。 重修武道,干脆没可能,最基本的气血都无法孕育。 “那仇人……” “殿试高中状元郎,名满上京,誉为天才!” 想起毁了老父一生的仇人,张博武咬牙切齿,攥紧拳头:“那人金榜题名之后,不受官职,不知去向,疑似云游四方,追逐更高境界。” 报仇雪恨? 仇人在哪都不知。 就算找到了,也难以力敌,只会白白送了命。 要知道。 那人是景武年间的武道状元,过去了这么多年,怕已经突破到先天之上。 “当年的事儿……” “至今没想通……” 张博武看着水面激起涟漪,鱼儿游动。 还记得。 老父张大田重伤,醒来之后,苦笑一叹:今日方知……天才也分不同的立场。 “何谓天才?” “完全与根骨灵性无关?” “我父为何会与一位天才发生冲突啊。” 张博武枯坐一夜。 天边蒙蒙亮。 有孙女过来请安,端茶。 他叹了口气,老父张大田的事,儿女子孙皆不知。 尚在人世的弟、妹,都以为老父离家出走,几十年杳无音信,定是客死异乡了。 …… 当日下午。 张博武来到飞云书院。 最近,他协助苍州府诛妖司左卿姜可岚,搜寻县城的妖物,很少来书院,日常事宜都交给黄鸠处理。 “方鸿呢?” 张博武唤来教习黄鸠,决定亲自教导方鸿练武,绝了老父张大田的荒谬念想。 黄鸠恭敬道:“院长,方鸿练完武走了。” “刚过正午,就练完了?武道贵在坚持啊。”张博武皱了皱眉,对黄鸠有些不满。 你举荐的人,有奇才之资,居然这么不负责不用心。 “这……” 黄鸠苦笑道:“方鸿上午练武,下午书肆做事。” 闻言。 张博武脸色一僵。 敢情昨天他煞费苦心的劝诫,白费口舌了,方鸿压根没听啊。 …… 养生斋。 后堂内。 方鸿接过芃儿递来的一盏热茶,瞥了一眼张大田……这老头一直盯着他看,笑容灿烂,似乎欣慰。 又犯病了? 抄书人发疯,倒也很常见。 “啧啧。” 方鸿打量张大田的面相,回想书院院长的脸庞,越看越相似。 看年龄,或许是父子。 但……名字不对。 方鸿抿了口茶,转动墨笔,暗暗沉吟:“从名字上来看……张大田应该是农户出身,郡县村镇的底层,父母取名没什么文化水平。” 院长张博武呢,乃是武道举人! 识文断字,薄有学识,总不可能给儿子取名大田吧。 除非…… 张博武年少生子,为儿取名时,还没有发迹。 在大乾十四五岁娶妻生子,不是什么稀奇事。 咕咕~ 方鸿喝口茶水,笑眯眯问道:“老张你爹叫什么。” “啥?” 张大田被问得一愣,挠挠头,头皮屑如同雪花纷飞:“方小子,问这个作甚。” 然而。 方鸿面色笃定,露出我早已看穿了一切的表情:“你爹的名是不是叫博武?” 张大田闷头抄书,听这话,老脸僵住了。 笔尖微微晃动。 整个人都在发抖发颤。 “不,是。” 张大田像是从牙齿之间挤出了这两个字。 “明,白。” 方鸿笑了笑,也一字一顿,他已经看透真相,验证了事实,倒也没必要强迫张大田承认。 瞧张大田的表情,态度,多么明显啊。 矢口否认,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但…… 自欺欺人没意义……方鸿接过芃儿递来的书册。 芃儿瞄着张大田,捂嘴偷笑:“他在气、抖、冷?” 方鸿一怔,惊愕道:“气抖冷……” “哎,你没听过吗……这是县衙流传出来的词儿,用来形容很悲愤,很无助的样子。”芃儿解释道。 “这样啊。” 方鸿笑容有点僵,眼前闪过县衙大吏程立鹃恍然大悟的样子。 好家伙。 真信了。 还帮忙到处宣传。 他有点无语,翻开书册,开始今日份的美好工作。 …… 第一本书册,是大乾王朝上京城的诛妖司高人撰写,编订。 诛妖司高人警告世人,人族与妖族无法共存,如同水火不相容。 妖族之胎、蛋、卵,以活人血液浇灌,乃是大补,促进发育,加速生长,提前孕育出妖气。 如此,出生即小妖,相当于后天四层的武人。 除此之外,妖气妖力的诞生,都需要以人作为引子……人通过练武强身,增加力量,磨皮壮骨腾筋膜,可以孕育出气血,妖族却不行,无法自行孕育出妖气。 “该死!” 方鸿看得眼皮直跳:“此方世界的人族……居然是妖族修炼的必需食粮!” 他转世历劫,来到这里。 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斩妖系统…… 斩妖大业…… 大乾王朝相邻的妖国…… 方鸿有了更多的觉悟,明悟:“前世寻遍了山河,江海,已经铸造了斩妖除魔的执念!转世之后,便有了斩妖大业的崇高理想、志向——由我来荡清妖氛,灭尽妖族。” 管你好的坏的,善的恶的。 种族生存之间的斗争,不分是非对错,只有存亡。 “斩妖大业。” “只待明年。” 方鸿深深吸口气,心绪激荡,多了一些微不可查的迫切。 …… 第二本书册,记载着前朝大眞的一些资料。 某年大旱,颗粒无收闹饥荒。 吃土,吃树皮,乃至于易子相食,哀鸿遍野,饿殍满地。 “饥荒。” 方鸿皱皱眉,边看边感叹:“大乾王朝从来没闹过饥荒……从这个角度来看,大乾再差,底层百姓再艰难,至少吃得起米饭,就凭这一点,已经称得上无与伦比的盛世。” 他继续往下看。 旱灾…洪灾…瘟疫…地震…旧朝大眞可谓是多灾多难。 此外。 大眞京城仅有几十万人口。 大眞不设镇邪司、诛妖司,唯有执掌大权的入圣司……大眞王朝,明令禁止根骨差的人练武……大眞王朝奉妖国为上国,割地,和亲,年年上贡。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方鸿抄完,若有所思:“大眞王朝符合古代封建王朝的水平,大乾却像是披着古代王朝的外表,实际的人口、经济、繁华程度,堪比现代社会了。” 旧朝大眞的京城,还没有大乾一个郡县人口多! 这不是简单的改朝换代。 更像是改天换地。 …… 方鸿晃了晃手腕,核查第三本,第四本书,都是古代的哲学典籍,没什么太高价值。 直到第五本,他眼前一亮,竟是官场的随笔。 著书者,是一位先天高人,上京镇邪司少卿。 正此时。 长桌对面传来剧烈咳嗽声,撕心裂肺的样子,像是要咳出血来。 方鸿抬头一看,正是张大田,他双手拄着桌沿,说不出话,直不起身,不断地低头咳嗽。 “看来是患热病了。” 方鸿想了想,好心关切道:“老张你多喝热水。” 过了好一会,张大田缓缓抬头,眼睛通红,面色不正常血红,有气无力地说道:“养生斋存书不多,你快要全部看完了吧……不如去我那,藏书几千本,足够你看了。” 方鸿纠正道:“是抄书。” 说完。 他眸光一闪,凝视张大田,激发了洞真灵感的天赋。 他想看一看张大田的灵性状态。 “咦?” 方鸿瞳孔缩紧,观测到张大田脑门上的两条线,无比接近,几乎紧挨在一起,没有一丁点空隙! 这时候。 张大田有些纳闷地咳嗽两声:“咋了。” 方鸿很震惊:“你怎么还活着呢?这不合理啊。” ------------ 第四十一章 印刷术 一气二元四方见微洞真之灵感的下品天赋,能观测一个人的灵性状态,还能看穿武人的内息、内气、真气的运行轨迹。 此时。 方鸿看着张大田脑门上近乎重合的两条线:“你命这么硬?” “咳,咳咳。”张大田剧烈咳嗽了起来:“方小子咱俩有仇?瞧你说的,巴不得老头子快点死啊。” “不是……没那个意思。”方鸿自觉失言,道了声歉,心里忍不住嘀咕: 按理说,你应该一头栽倒,立刻暴毙。 洞真灵感的天赋不会出错。 这如同与生俱来的本能直觉,吃饭吃没吃饱,饮水冷暖自知。 “方小子,我刚才说的……” 张大田咕咕的喝了两口酒,润了润嗓子说道:“怎么样,考虑一下,我那里藏书很多,地方也很大,就在县城的南边。” “几千本书够你看——抄了吧。” 经过温酒润喉,张大田气色稍微好了一些,胸膛起伏,喘了口气,念念不忘地邀请方鸿跳槽。 “好,等我离职走人的时候,优先考虑你。”方鸿随口道,盯着张大田脑门上的两条线。 被看得发毛,张大田挠了两下遍布皮屑的凌乱白发:“我脑袋上有什么东西吗?不会吧,上个月洗过头了啊……” “没什么。” 方鸿收回了视线,低下头,翻开书册。 ‘老张……’ ‘死期将近了啊。’ 方鸿有点犹豫,纠结,心不在焉地核查第五本书册。 劝说张大田离开养生斋,不再抄书? 怕是来不及。 没用了。 太迟了。 好心提醒,只会好心办坏事。 令其终日惶惶,忐忑,陷入死亡临近的痛苦折磨。 对于抄书人而言,生死无常,已有准备,突如其来的暴毙不可怕,反而是一种解脱。 ‘罢了。’ 方鸿轻叹一口气,并没有言明,道破。 一方面,为时已晚。 另一方面,不出意外,张大田乃是真气境武人的亲生儿子。 再落魄,过得不如意,也有较高的眼界。 观测灵性? 入魔暴毙的预警? 这么惊世骇俗的天赋能力,暂时不好暴露。 ‘呼。’ 方鸿甩了甩脑袋,转动墨笔。 看似核查书籍。 实际上,他眼角余光注视着另外两个抄书人。 …… 长桌左边,老婆婆满脸皱纹,腰背佝偻,趴伏在桌面,眯着浑浊的眼睛核查书册。 令人奇怪的是。 她身上散发一股腥臭的味道,像是死鱼一般,异常恶心。 “嘶。” 老婆婆吸了口气,有点冷,紧了紧略显褴褛的杂色布衣。 她买得起棉衣,但却不舍得买。 只裹着几层破旧的布衣。 “半月就好。” “再坚持半个月就好。”老婆婆自言自语地轻声念叨。 只见: 她布衣衣领,露出老年斑皮肤,以及一条死鱼的尾巴:“揣鱼摸鱼差不多,肯定行的,没问题的……摸鱼让我拿到了三月赏钱。四月赏钱,一定也能。” …… 长桌右边,瘦削少女低着头,有些眼疾,中度近视,只有凑近才能够看得清楚……她认真拿笔抄书,一丝不苟的样子。 “这些字好复杂啊!” “不琢磨,不思考,我什么都不想不想不想~” “但……指印纹,长城图案,怎么画啊好头疼。” 瘦弱少女咬着牙,抽了抽鼻涕,面露苦恼之色。 …… 这一刻。 方鸿开启洞真灵感的天赋,观测她们的灵性状态。 ‘总归是同事一场。’ ‘如果有的救,私底下提醒一句。’ ‘更何况……用进废退!天赋经常使用才能变发达,变灵活,越来越轻松熟练。’ 方鸿眸光微微一闪。 视野之内,有了变化,他看到老婆婆和少女脑门上的两条线。 老婆婆——间隔较小,继续下去会越来越危险。 瘦弱少女——间隔很大,尚且是安全范畴。 刹那。 他收回视线,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一天观测三次。’ ‘再多的话,有些吃不消,太消耗脑力心力。’ 方鸿催动真气,缓解疲惫,突然有了更多的感悟。 ‘果然!’ ‘用进废退!’ 方鸿脸上浮现出笑容。 简单来讲。 洞真灵感的天赋,越用越敏锐,有了夭儿和蓁蓁、张大田、老婆婆、瘦弱少女提供的灵性样本,犹如生而知之的分析出很多东西。 方鸿暗忖:“灵性状态:脑门上的两条线接近、相交,重合,逾越,代表着读书入魔的不同阶段。” …… 两条线接近,幻象丛生。 这种酝酿大恐怖的未知幻觉会致人脑门发热,烧坏脑子,从此发疯。 物理降温都没用。 此乃源自大脑神经的灼烧。 例如……那些看多了文字就发疯的抄书人,大吼大叫,陷入癫狂,似看见黄鸟衔山,白鹿踏江,天狗食日的玄奇画面。 …… 两条线接近之后,便是相交,危在旦夕! 到了这个阶段,除了脑门灼烧的发热发痛发晕,还有不可知,不可查,不可揣测的危险,直接令人的大脑功能骤停,失去自主呼吸,失去生命体征,瞬间暴毙而亡。 近似植物人状态。 但又不是,有着细微的区别。 例如……初来养生斋之时,有个抄书人暴毙,倒在地上,身体僵硬,当场丧命。 …… 双线接近,相交,然后是重合! 双线重合——扁鹊三连,没救等死告辞。 具体有多么危险,多么严重,方鸿也说不上来:“样本太少了,不知读书入魔到了双线重合的程度会发生什么。” “目前来看。” “双线接近是危险……双线相交是生死攸关……双线重合,在劫难逃,必死无疑!” 既如此。 张大田怎么做到的?是什么让这个老头咬牙坚持到现在,硬生生扛着入魔的莫大恐惧。 平心而论。 张大田意志坚韧,值得赞叹。 “了不起,了不起。”方鸿头一次心生敬佩。 …… 盏茶时间。 方鸿核查完第五本书册,找到养生斋掌柜,询问离职的事宜。 掌柜激动极了,握着方鸿的手,感激涕零说道:“我当掌柜这些年,从没见过方鸿你这么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抄书人。” “你的两个月……” “抵得上别人一年啊!” 掌柜卖力吹捧,堆起笑容,很是高兴。 甚至。 没等方鸿开口,掌柜主动拿出了上千两银票,以及一本市面上允许售卖的武道练法。 方鸿一脸惋惜:“掌柜的,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打工人辞职,你作为上司,应该百般阻挠,恶意拖欠工资,甚至威胁恐吓!” 掌柜面色一僵,讪笑道:“我胆子没那么大……” “糊涂啊。” 方鸿恨铁不成钢,劝说道:“人有多大胆,贪敛多大财,要不你再考虑一下吧。” 自从来到飞云县。 【平心静气】很久没有触发了。 方鸿的生活完全是三点一线,朝阳武馆、飞云书院、养生斋,基本上碰不到什么事情。 方鸿甩了甩手里的一沓银票:“掌柜你辛辛苦苦打工二十年,能不能买得起郡县平房?” 掌柜寻思了一下:“买不起。” “至少得攒三十年。” “幸好祖辈都是郡县人,给我留下了一处小院,三间小房,还有县城东边的三亩地。” 掌柜拍拍胸口,有些感慨。 乡镇之人,来到郡县,想定居扎根的话——要么是武人,要么置办几亩土地才安稳。 说完,掌柜又补充:“苍州府养生斋的东家发话,您以后去府城,若是识文断字,愿意看书的话,府城养生斋给您免费借阅。” “哦。” 方鸿摇摇头,遗憾地走了。 掌柜面带笑容,目送他离开,擦了擦额头汗水:“哼,家里婆娘还劝我截留这笔钱……妇道人家见识短,要银票,不要命?” “说起来。” “抄书人翻身立命,太稀奇,百年难遇啊。” 掌柜感叹一声,回到门口柜台,打开一个抽屉,掀开黑色罩布,里面放着上百两的银子。 这是府城养生斋发的赏银。 因为…… 他把抄书人方鸿的事迹,转告给府城东家。 此事传遍了府城的书肆,抄书人络绎不绝,争抢做事。 —— 三日之后。 飞云县东边城门。 裘县令、施高虎穿着淡青色的华贵公服,眺望东边的大道,迎接新官上任的七品县丞、守城将领。 两人身旁,伫立着一位位武道秀才。 这些都是八品九品的芝麻官。 周家姑爷孙恩瑞,也在其中。 还有一些郡县富户,各大家族的族长。 另一边。 书院院长张博武带着几个教习,以及四五个学子,来到此处。 教习黄鸠跟方鸿低声道:“院长格外欣赏你,带你来见见世面……你可得抓住机会,不可错过,以后别再去书肆了。” “嗯嗯。” 方鸿痛快地答应。 养生斋的书……已被他掏空,不值得留恋。 接下来。 换一家书肆,或者去找张大田。 张大田说是藏书数千,就在县城南边的某个仓库。 方鸿打算明天去看看。 当然。 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本书册,再怎么薄,也得二十两银子打底。 几千本书,价值几万两白银,内息之境的武人都会心动。 “难道是陷阱?圈套?设局?” “算了,想太多没用,明天过去看一看就知道了……我和老张无仇无怨,何苦恶意揣测。” 方鸿没有被迫害妄想症。 他仔细推敲了一番,又衡量一下自身的实力定位——真气数量已经达到十八道,力达二十二万钧。除了那位先天武人陈立阳,可以说,打遍县城无敌手。 …… 县城东门口。 冬日的阳光和熙,刺骨的冷冽寒风徐徐吹过。 黄鸠拽了下方鸿的衣袖,指着裘县令身后的几个武人:“那是各大家族的族长、族老,都是后天第七层,考取了秀才功名,初步具备了武道世家的雏形。” 郡县之地,武秀才过百,武人则是过万。 有着三位以上武道秀才的家族便是县城大族。 方鸿抬头,望了过去:“听说郡县之中的武秀才,约有一大半,都出自这些家族。” 黄鸠说道:“这些家族武人,即使考上功名,也以家族为重……若是族内缺少财务收入,便经商。若家族发展需要一位芝麻官,便力争做官。反正在咱们县城,经商,做官,开武馆,都需要高超武力,倒也不分什么高低贵贱。” “这倒是。” 方鸿笑了笑。 在大乾,武道最高。 无论大官,还是巨贾,面对孑然一身的武道强者,都要毕恭毕敬,不能端着架子。 当然。 闲散武人,强者较少。 什么自立山头,什么江湖宗派,统统不存在的。 武道有成,必须考取功名,否则寸步难行,离开出生地所在的郡县区域都不行。 黄鸠捋着胡须:“有功名,还得有官位空缺才能做官。” 功名是功名。 官位是官位。 黄鸠看着方鸿,低声道:“再过个几年,你也要接触这些,趁着今天我给你讲一讲……一穷二白的出身,考取功名也难以立刻做官。要么熬时间,等空位,要么给分配官位的人塞好处,寻个缺,插个队。” 做官难。 甚至比练武更难。 方鸿了然……例如施高虎,本想留在苍州府当官,奈何府城的官位没有空缺,全都占满,想要争取,又没有门路,只好来到飞云县当县尉。 这属于无奈之举。 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苍州府七品官,凌驾于郡县七品官之上。 况且! 州府之地,寰绕着灵气长城! 黄鸠语气唏嘘道:“府城居,大不易。” “有时候,退一步,反而是明智之举。” “若去了苍州府,内气境算不上什么人物……但在县城里,除了那位先天高人、几位真气境武人,我黄鸠就是数一数二的强者,多自在,多舒坦,不需要畏手畏脚。” 说完,他得意一笑。 方鸿也笑了。 “黄教习,咱们县城的真气境武人谁最强?” “咳,不好说啊……据我所知,裘县令十道真气,施县尉十二道真气,死在大妖爪下的守城将领,则是十三道真气。” 要知道,上任县丞吕子棋是九道真气。 但…… 吕子棋勾结妖族,诛三族……裘县令变成最弱的真气之境。 “咱们书院的张院长呢?” “哈哈……院长十七道真气,乃是飞云县最强。” “这样啊。” 经过一番问答,方鸿眯起眼睛。 瞬间。 洞真灵感的天赋悄然运转。 方鸿望向裘县令,轻易看穿真气的运转痕迹,如织丝,缠绕一团,又如同泛着黑光的道道流光。 仔细一查。 足有二十道真气! 接着,方鸿又望着同为洛河村农户出身的施高虎——二十二道真气! ‘好家伙,还真是藏龙卧虎。’ ‘一个比一个苟。’ ‘真的苟。’ 方鸿啧啧称奇。 明面上,县城几个真气境,院长张博武最强。 实际上,施高虎最强,裘县令也不算弱,都有左卿级别的战力。 藏得太深。 无人知晓。 方鸿望着裘县令,施高虎:“那位诛妖司左卿、姜可岚,大概比他们弱上一筹?日后见到姜可岚,看看她的真气量。” 正此时。 东边大道,尘土飞扬,有一群身穿官府的武人骑马而来。 裘县令和施高虎对视一眼,笑呵呵迎接新官上任的县丞,以及守门的将领。 方鸿看了眼。 那两位,都是实在人,仅仅有九道真气。 …… 夜色笼罩。 皎月当空。 小院之内。 两个小丫头急着突破后天三层,吭哧吭哧的练武。 嘎吱一声。 方鸿推门而出,看了看,皱起眉。 “呼哧,呼哧。” 她们小脸蛋通红,修习灵鹤步,蹦蹦跳跳的样子。 但……到点不睡觉怎么行,会影响身体发育,方鸿好言好语,哄了好一会儿,打消她们熬夜练武的念头,乖乖进被窝睡觉。 “唉,长兄如父。” 方鸿哄着两个小丫头入睡,然后回到屋内,继续磨合真气。 嗡嗡~ 一道道真气盘旋,绕着手腕,彷如微风。 透明色真气似乎包含好几种截然不同的特性,锋锐,炽热,沉重,轻盈,凝实。 相比于内息,内气,真气的威力更加强横! “目前的话。” “真气笼罩方圆十丈……左卿姜可岚一己之力掌控战局的手段,我如今也能做到。” 方鸿深吸一口气,劲道流转,气血涌动,心跳也开始加速,浑身的筋骨皮膜回荡轻鸣。 内息飞速地减少! 真气逐步增加,渐渐成型! 皮肤痒痒的,骨头酥酥的,血肉之躯好像在燃烧升华! “武道至此。” “超凡脱俗。” 方鸿睁眼,目光深沉,闪过明亮的炬光,仿佛携着实质化的力量。 瞪一眼。 就如同隔空灼烧的炽烈之光。 同时。 盘旋心口的先天元气跳动,吞吞吐吐,涨涨缩缩,滋润人体,拔高力量,促进真气的演化。 方鸿闭上眼,暗忖道:“先天元气仍然是不见减少。” 初来飞云县。 后天六层的时候。 先天元气消耗了百分之一不到。 现在。 一路支撑方鸿突破到后天九层还是老样子,不见减少。 眨眼间。 一夜过去了,方鸿睁开眼,体内多出一道真气:“人体像是大熔炉,把劲力、气血、内息,统统融合,演化出一道真气。” “真气越多,威力越强。” “等到劲力、气血,内息内气,尽数转化为真气,再无杂质,便可冲击先天初境、真元境!” 县衙高人陈立阳,包括那头白雕大妖,都是先天真元境。 方鸿摇摇头。 先天境界有点远。 体内真气,才十九道,尚未达到体内容纳的极限。 少顷。 屋外响起方夭的声音:“开饭啦!” 方鸿笑着应了声,打开衣柜,换上新棉衣。 等会送完两个小丫头上学。 他打算先去张大田给的位置,县城南边的某处废弃仓库。 【平心静气】,【人前显圣】,触发要求有点高。 唯有【见多识广】,最简单。 方鸿伸了个懒腰,喃喃道:“一日不读书,胸臆无佳想,一月不读书,耳目失清爽。” …… 县城南区。 某处废弃的仓库。 “到了!” 方鸿收起飞云郡县的地图,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荒废仓库。 门面破旧,石墙环绕,里面的地方很大。 相比于仓库,更像是一处大院,中间是三丈之高的巨大库房,四周是大片空地,摆放着大量杂物。 库房高大,密不透风,由巨石堆砌而成。 地上淋水,结成薄冰,遍布凌乱的碎屑。 墙角堆积着碎木、水桶、以及少量的铁片,泥塑铅铜之类的边角料。 除此之外。 还有几张青石板,长宽半丈多,表面不规则凸起,刀削斧凿,雕刻着大量痕迹,好似被抛光打磨,在阳光下闪耀着莫名光泽。 “这是……” 方鸿眨了眨眼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很快。 他走进大院,来到墙角处,看着水桶里面的结冰墨汁,碎木,铁片,不知名的边角料。 “这些东西是……” 蹲下身子,扒拉两下,方鸿表情愈加古怪了起来。 唿唿。 冬日阳光暖,冷风袭来,吹起边角料里面,残破不堪的纸张,上面是一团一团的黑色污迹。 方鸿站起身。 又走到仓库左侧。 地上放着不完整的石板。 他拿起石板,摸了摸凸起之处,脸上表情愈加震撼了起来。 指尖的触感…… 或粗糙,或光滑,或是磨砂一般的石板…… 良久,方鸿收回手,低头凝视手掌沾着的灰尘、泥土、碎石子……以及深色的墨汁! “印刷术!” 方鸿脑海闪过三个字:“这是印刷术!” “咳!” “你终于来了……咳,咳咳。” 另一边,仓库门开,张大田扶着门框,面色苍白虚弱了很多,身子骨好像也变得佝偻单薄,见到方鸿却猛地打起精神,一下子变得振奋。 他看着方鸿。 他眼里好似有一簇火焰燃烧。 “老张。” 方鸿看了看脚边的几块石板,走了过去,拱手赞叹:“佩服,佩服,我愿称你为毕昇再世。” ------------ 第四十二章 读书入魔的真相 在前世,毕昇是活字版印刷术的发明者: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底层工人,创造出四大发明之一,活字印刷,相当于一次重大的技术变革,为人类文化的传播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先有雕版印刷术…… 后有毕昇的胶泥活字印刷术…… 那么。 张大田一辈子的心血,是哪种印刷术呢? “佩服!” 方鸿走过去,走到张大田面前,不掩饰脸上的震惊,赞叹,以及敬佩之色:“毕昇再世,当真大贤……我没想到真气境武人之子,居然会有这么崇高的理想,抱负。” “并且付诸于行动、实践。” “足以变革时代的发明啊。” 方鸿语气感慨,走到仓库门口,只觉得心绪翻腾。 毕生?再世?实践?发明?张大田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但也习以为常了。 平日里。 方鸿嘴里经常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词儿。 不过…… 张大田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闪过一丝恍然之色,看向方鸿刚才走过的地方,看的那些边角料:结冰墨汁,石块木块,铁片铅屑,失败品印纸,以及支离破碎的黑色石板。 “你都猜到了?” “单凭外面这些边角料就猜出来了?” “呵呵……我耗尽一生心血,研究出更好的抄书方式。”张大田直勾勾盯着方鸿,目光炯炯,面色泛起不正常潮红之色:“我将其命名为:印字术!” “方小子,进来吧。” “仓库里,藏书数千本,任由你抄录翻看。” “还有读书入魔的真相……” 张大田站在门口,退后一步,侧过身来,摊开手臂,做出邀请入内的姿势。 见此。 方鸿敬佩归敬佩,摇头道:“我只想抄书,别的事儿,不感兴趣。” “老张。” “你要搞清楚。” “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抄书人,出身贫寒,囊中羞涩,身无长技,弱小无助,手无缚鸡之力,只好抄抄书练练武混混日子。” 当前,还不是横空出世的最佳时机。 稳住,才有光明的前途。 若为了张大田的几千本书,引出一连串麻烦,就很亏……方鸿很享受目前的平静生活,悠闲自得,慢慢发育变强,还有个温馨小家,两个小丫头整日里叽叽喳喳。 方鸿秉承着低调行事的原则。 不想卷入到一些完全可以避免的棘手麻烦的事情之中。 更何况。 张大田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何目的? …… 仓库门口。 只听张大田说道:“我明白,你现在仅仅是后天三层……不过,抄书人肩负的传承使命,只是个萌芽,或者说一颗种子,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危险。” “放心。” “我没有仇敌,与人无恩怨,只是个独来独往的老头子,孑然一身,何来麻烦事?” “我只想把印字术传给你。” “这门技术,手艺,不能失传啊!” “百年岁月,呕心沥血,我游历苍州府七大郡县,数十个乡镇,历尽了千辛万苦,甚至过家门而不入,子女尚在人世而不相见,耗费大半辈子研究出的印字术即将失传!我相信,总有一天,印字术流传于世,发扬光大,但不是现在,也非你我能做到……只求你帮个小忙,把印字术传下去,这是保护咱们人族文字传承不会断绝的一份希望。” 张大田一番话说完,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饶是方鸿也动容。 很明显。 张大田的爹,后天九层真气境的院长张博武,定是不支持,恨铁不成钢,希望张大田以武道为重,而不是研究一些没用的东西…… 接下来…… 张大田自知时日无多,担心印刷术失传,找方鸿帮忙。 “这样的话。” 方鸿瞬间理清了思绪。 协助张大田,完成印刷术的最后收尾工作,交给一些大书肆,换取翻阅几千本书的机会,方鸿觉得这个交易很公平,很合理! 想不出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以上,是理性角度,相对客观的分析。 其实…… 从感性角度来说……方鸿很愿意略尽一份微薄力,避免印刷术失传。 “老张。” 方鸿握着张大田粗糙手掌,皮包骨遍布褶皱,饱经风霜:“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所言更好的抄书方式:印字术!这是萌芽,是种子,而你自忖快死了,就打算找个传人,把你一生的心血、研究、发明,流传下去。” 张大田气血好转了很多,从虚弱的面无血色,变成略显亢奋期待的莫名之色。 “是这样,就是这样,方鸿你愿意吗?” “好。” “哈哈,快进来吧。” “老张,你的印刷……印字术研究到什么程度了?” “唉,别提了,还是半成品,尚未彻底完成啊,都是一些粗制滥造的样品而已……好了,快跟我来吧,这里是一号作坊,再往里,是二号作坊,虽然都是印字术,但也有细微区别。” 随着两人边说,边走,进入到仓库里面。 这一幕映入方鸿眼帘: 仓库之内,极为宽敞,层高约有三丈多。 地上铺着黑色的石板,布满了裂缝划痕,还有大量粉屑、残渣、印刷术的边角料。 再往里,则是相隔五丈远,泾渭分明的两个作坊! 像是凌乱,昏暗,随意布置的车间! 一号作坊、二号作坊,各自占据方圆三四丈的区域。 …… 仓库内。 方鸿走向靠外侧的作坊。 这片区域,外面是一圈腐朽破旧的木头打造的栅栏。 其内,堆积着大量材料……有四分五裂的石板,石块,残缺的铁片,木屑,以及方方正正的实木造物,表面凹凸,雕刻字迹,无与伦比的精致。 走到近处。 看了一眼。 方鸿缓缓蹲下去,拿起一块方形的实木雕版:“这个东西是……” 红木雕版,长宽相等,约有一尺三寸。 表面字迹,刀削斧凿,铁画银钩一般。 “雕版印刷术!!” “在前世,先有雕版印刷术,后有活字印刷术……虽然说,活字印刷术可能更先进一些,但真正普遍运用的是雕版印刷术,推动了文化发展,承载着中华文字,乃是沿用上千年的主流印刷术。” 方鸿脑海闪过两个印刷术的区别之处、优势与劣势。 雕版印刷术,更方便,更普及。 活字繁琐,费事,易损,造价高。 以古代的落后生产力,活字印刷术很难被广泛使用。 至少,在油墨出现之前,活字印刷术对于文字文化的意义不明显……雕版印刷术却不同,这是集合一代代前人智慧的结晶,汇聚着造纸术、制墨术、雕刻术、摹拓术等等的传统工艺,其价值不可估量,为后来的印刷术开创先河,也是现代印刷术的最古老源头。 前世很多古文化,都有不同地域的鲜明特征。 唯有雕版印刷术! 没有地域限制,影响遍布全国,乃至于传到海外异国。 ‘不可思议!’ ‘这玩意……这门技术,几乎不可能由个人独自创造发明出来啊!’ 方鸿扭过头,看着张大田,又垂首注视着红木雕版。 只见: 一尺三寸长宽的红色木板。 字体优雅,规范,整整齐齐,密密麻麻,完全是人工雕刻出来的小字。 如同小巧玲珑的珠玑罗列在一起。 尤为端正,尤为紧凑,好似一个个小格子挤在一块雕版上。 “了不起,了不起!” 方鸿头皮都发麻,怔怔然无言,想起前世古代四大发明之一印刷术的美誉: 雕版上勾勒出历史的轮廓。 横竖间描述千古江山风云。 一撇一捺,一弯一钩,书写了世事变迁,凝固了时光岁月,绽放着永恒不衰的智慧之光。 …… 仓库内,很昏暗,仅有十几盏烛光微微摇曳。 没有窗户。 没有阳光。 静悄悄的。 隐约间,听见外面寒风呼啸,吹动树枝,刮起那些边角料,叮当发响的声音。 “方小子。” “此乃木板印字术。”张大田站在方鸿的身边,眼睛发亮,喘了几大口粗气,又粗糙又稀疏的脏兮兮灰白胡子一颤一颤,好像对此也感到十分满意。 “经过我多年摸索,试探,总结……” “印章,石拓碑文,造价高昂,没办法广为流传,普及到各个书肆……” “板上刻字,成本低廉,最为适合。” “青铜板,铁器板,都没有木板好。” “只要质地坚硬,纹质细密,便可以木板印字,铲凿,木槌,再以刀工一点点加以斧正。” 张大田在一边念念叨叨。 此时。 方鸿蹲在地,双手捧雕版,忍不住轻轻抚摸。 指尖掠过字迹的凹凸之处…… 指肚划过雕版上的点、横、竖、撇、捺、提、弯钩…… 这种触感,太奇妙了,无法描述的美妙。 他好像拨开了层层迷雾,走进了沉淀岁月的历史馆藏,亲眼见证了先人的智慧结晶。 “可是。” “这块雕版……半成品?”方鸿摸着红木板上面的工整小字,中间有一条极为明显的划痕,像是折断,格外不搭调,给人一股撕裂感。 很明显。 只要把断裂之处,修补好,便是货真价实的印刷术成品! “半成品?不堪大用?” 方鸿轻柔地放下这块雕版,站起身来,失笑道:“老张,谦虚的过分了吧,哪里是粗制滥造的样品……你的印字术已经相当成熟了,广泛使用,可以传世!” “别急,别急。” 张大田笑呵呵道,面色红润,精神焕发,似乎振奋的样子,又拉着方鸿走到二号作坊,同样是一圈破旧腐朽的木头围成栅栏。 但…… 二号作坊,里面有个大火炉,仿佛冶炼铁器的简陋炉子。 火焰已熄灭。 仍可见,火炉四周皆焦黑,洒落着点点碎屑,烧焦的木头,以及奇形怪状的泥塑成品。 “嗯?” 方鸿吸了口气,走进去,绕过火炉。 只见: 地上摆放着木头,铅块,泥土,塑造一个个小方块,宛若小巧精致的积木一般。 “厉害了!” 方鸿打量一眼,立刻认出,此乃活字印刷术! 先有雕版,后有活字? 他回头,转过身,看向靠着外侧的那个作坊,又收回视线,落在张大田似乎亢奋的脸上。 好家伙, 你是开挂了吧, 雕版,活字,全都给弄出来了! …… 方鸿再次蹲下去,捧起一个个泥塑制成的方块、铅块、青铜块,有些说不出话来。 毕昇再世?这不是赞叹称誉,而是对张大田的侮辱。 搁在前世,国际上号称现代活字印刷术之父的德国人古登堡,也没法与张大田相提并论,差的太多了,不在一个层次上。 要知道。 这是一个读书入魔的世界。 没有需求,没有技术的积累,没有创造发明的原动力。 可以说,这世道,压根儿不需要印刷术——大乾王朝,生产力较为落后,还没发展到需要金属活字印刷术的地步。 然而…… 张大田硬生生从无到有…… 雕版……活字……所谓半成品怕只是自谦之言,以方鸿眼光,已然是较为成熟的技术了。 时势造英雄,造不出大贤。 也许是大贤引领着时代前进,推动变革,点燃最初的火焰。 “老张,你……您在试验胶泥、混合铅墨,金属活字哪个好?” “是啊,还在摸索中,胶泥太容易损坏,铅块消耗快,唯有青铜块最为适合……但青铜块,成本太高,哪怕只打造大乾字典上半册的字,也不是郡县书肆能够承担,更何况,这种单字印字术要想使用,必须是识文断字的人!” “确实如此,不识字的话,没办法将其排好次序来印刷。” “可惜……我老了,没有更多时间了。” “唉。” 方鸿无言,长叹一声,跟张大田建议道:“无论泥塑、铅块、金属块活字印刷术,全都太过超前了,不能够普及流传……唯有雕版印刷术,最为适合,不用识字,只需要照着书籍原本,制造出相应雕版,不用抄书人一遍又一遍的抄写。” 张大田目光闪烁,低声道:“活字印刷术……雕版印刷术……这两个命名称谓倒是极好。” “不过。” “要说广为流传,普及开来,却还是差太远了,尚且属于残次残缺的半成品。” 张大田抓着头发,皮屑纷飞,如同雪花。 见状。 方鸿离远了一些。 方鸿问道:“张老,您全是单靠自己研究出来的?” 张大田摇头不语,又开口:“我的父亲,祖爷,都是抄书之人……他们研究出雕版印刷术的初步雏形,资助我练武。后来我武道有成,衣锦归乡,回到家里,祖父入魔暴毙死,父亲发疯,癫狂,只知拉着我的手大吼大叫。” 听着听着,方鸿诧异:“你爹不是飞云书院的院长张博武?” 张大田老脸一僵,摇摇头,继续道: “我悲愤之下,立下誓言,继承祖辈的遗志。” “竭尽这一生,定要创造出更好的抄书方式:印字术。” “从永盛初年开始……” “直到今年,永盛六十八年……” “我可以告慰我父,祖爷,我张大田做到了!” 说完。 张大田沉默,缓缓走向仓库的角落里。 那略显佝偻单薄的背影,走进了昏暗角落,很快又回来,手里拿着两本厚厚的书籍,张大田有些虚弱地微微一笑。 “方小子。” “这里面记载了两门印字术的详细过程……你拿着,切记不要看,暂时也不要外传。” 方鸿有些疑惑,没多问,双手接过两本厚重的典籍。 对此。 张大田面色欣慰,松了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跟我来,咱们一起见证……雕版印刷术印出的第一本书吧。” “您要印什么书?” “嘿,张大田传记,方小子你觉得怎么样。” “这主意不错。” 方鸿抬脚跟上去。 也不知怎么,他有点心潮澎湃,即将见证岁月历史的感觉。 此方世界的印刷术发明者,拿起一块块雕版,抽出一张张纸页,拎过来一桶墨汁,刷在刀削斧凿铁画银钩的字迹之上。 这一幕。 彷如回溯了时光,冻结了岁月,翻开了历史,照亮了天地苍穹,映入方鸿的眼帘。 …… 仓库内,烛光摇曳,像是昏暗之中的指路明灯。 屋外寒风在咆哮,呼呼啸啸,携着碎木头打在仓库石门上,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屋内静悄悄。 万籁俱寂的氛围。 仅有墨刷,轻轻刷动,以及张大田的粗重喘息。 方鸿站一边,旁观,问道:“张老需要我帮忙吗?我好歹是后天三层的境界,有千斤之力。” “哈哈,不必。”张大田慌忙拒绝。 “好吧。” 方鸿一脸遗憾……说真的,他有点手痒。 如同看着别人打游戏,吃火锅,只能站边上看着。 很折磨,很不爽。 方鸿深吸气,扫空了杂念……万一触发【平心静气】就糟了。 很快。 只见张大田吃力地抱着木板,往纸张上压去,用尽全身力气,气喘吁吁的样子,但目光越来越亮,面庞越来越红润,仿佛亢奋到极点。 抽纸…… 印字…… 编订…… 成册…… 一本崭新的书籍诞生了…… 这,可能是此方世界第一本使用雕版印刷术制造出来的书籍! “!” 方鸿目不转睛地凝视。 饶是南天门天兵下凡转世,兼任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也感到直达心灵的震撼。 此方世界,读书入魔! 一个抄书人,搞出印刷术,超越了大乾王朝生产力、跨越了当前时代的发明创造! 可歌颂。 可留名。 可以流芳百世了。 千百年之后,人们不会记得永盛年间的朝中大官、科举状元,武道强者的姓名,生平,事迹,但却一定会铭记张大田之名。 但,可悲可叹的是…… 所谓印刷术,如鸡肋一般,不匹配这个世道…… 正因为读书入魔,暴毙,书籍的需求量不大,流通也很难,只局限于少数人能够读书! 所以。 人力抄写,已经绰绰有余了。 印刷术问世,压根用不上,生产力严重溢出。 “唉。” 方鸿看着张大田印完第一本,又开始装订第二本崭新书籍:“印刷术太超前了,要想普及到书肆,除非是大乾上京,武人多,读书的人多,书籍需求量也大。” …… 作坊内。 张大田拿着两本书籍,缓缓地走了过来,步履好似沉甸甸,跌跌撞撞。 到跟前,他把一本书递给方鸿,笑眯眯说道:“老头子的传记,送你一本要不?” “当然要。” 方鸿连忙接过来,打量一眼蓝色的书面封皮:“此前,我险些以为你是隐居县城的强者……经过观察,发现你皮肤衰老松弛,骨质疏松,筋膜劳损,血液不畅,四肢僵硬,虚弱无力,尤其是左腿还有点瘸腿倾向。” 张大田:“然后呢。” 方鸿:“于是我推测……你曾经是一位武道强者,由于某些原因,沦为一个废人,无法重修武道,只能苟延残喘。但是灵性还在,所以抄书对你来说不危险。” 张大田:“现在呢。” 方鸿正待开口,忽地眉毛一掀,打量一眼张大田发红面庞:“你脸怎么这么红,很热吗?” 张大田面色泛起不正常潮红,浑浊眼睛,彷如火炬,似点亮昏暗,驱散了浑浑噩噩的状态:“我很高兴,很开心,真的很痛快。” 酣畅淋漓…… 情绪激动…… 张大田拖来两个小木椅,示意方鸿坐下来。 “张老,您别太激动。”方鸿坐在张大田对面,关切道:“您这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虽然有后天三层的境界,但已老迈,风烛残年,大起大落的心情会很伤身。” 张大田露出一口老黄牙:“你可能不太明白,我等这一天,足足等了多少年……一辈子,上百年,全扑在这上面啦。” “爽!” “痛快!” 张大田喘着粗气。 方鸿无语,拍着他后背:“张老您平静一下。” “你知道我为了研究印字术,花费了多大精力,走遍山川河流,遇过劫匪妖孽,差点就死了,总算盼到这一天……” “张老,你脸更红了。” “印字术诞生,使用,印书,是我毕生的梦想,但不敢实施,就怕有风险……” “张老,你没事吧,脸色血红血红的。” “够了!我脸红又怎样,脸不红又怎样,这很重要吗?” “呃……你这一脸血红,我担心是临死前回光返照啊。”方鸿无语,看着张大田面色血红,从浑浊转为明亮的眼睛遍布血丝,整个人都变得慷慨激昂,似乎煤炭燃烧了起来。 仓库昏暗。 烛光摇晃。 地上的阴影一晃一晃……张大田直勾勾盯着方鸿,抓住方鸿双手:“我在开创印字术的过程之中,一直猜测读书入魔的真相。” 方鸿皱眉,好心道:“要不咱们过两天再说这事,你先歇会,没必要这么着急。” 说着。 方鸿扫视了一圈,打算给张大田拿杯热水,走向靠近门口的长桌。 外面的寒风咆哮,巡视大地,刮起石子。 石子撞击着仓库外面。 大门传来叮叮发响的细碎响音。 “这天气……” 方鸿摇摇头,在桌上拿起水杯,倒了一碗凉水,运转谦虚之术,把气血汇聚在掌心之上。 瞬间发热,发烫。 破旧的碗里,水面荡起涟漪,飞速地升温加热。 “张老,您多喝热水……热水包治百病。”方鸿说着,回过头,转身走向张大田。 此时。 张大田坐小凳子,低着头,看不清脸色。 “给。” 方鸿走过去,递上一碗热水,忽地闻到一股血腥味。 对面,张大田缓缓抬头,露出灿烂的笑容,眼眶,眼角,鼻孔,嘴巴,耳朵里流出血来,彷如七窍流血的恐怖厉鬼。 鲜红的血,从七窍之处溢出。 这一刻。 张大田眼睛已不是遍布血丝,而是一片血红。 血,由眼眶冒出,流淌在脸上,划出一条条黑红黑红的痕迹,洗净了灰尘污垢。 方鸿豁然色变:“老张!” “嘿!” 张大田脸庞扭曲,吃力地举起手里书籍,又指着方鸿怀里的那本书,声音凄厉沙哑,似乎从喉咙深处一点点挤出:“这就是读书入魔的真相,根本,就不是读书入魔!!” “祖爷临死前,告知我父:勿印字!” “我父发疯,拽着我大喊:勿印字!” “从来就不是读书入魔啊!” “人求上进,就会入魔啊!” 张大田脸庞抽搐,面色狰狞,五官扭曲变形,忍耐极大痛苦,一把抓住方鸿的胳膊:“你站哪边?你到底站在哪边!!” 方鸿被他拽的左摇右晃,眸光微微一闪,开启洞真灵感。 一瞬间。 一眼看去。 方鸿惊呆了……代表入魔临界线的那条线疯了般攀升上涨,超过代表张大田灵性的线! 两线重合,在劫难逃。 那么彻底超过呢? 看着张大田近乎疯狂的样子,方鸿想起了那一本炼丹笔记。 不要炼丹!不要炼丹! 这与张大田嘴里的勿印字,何其相似。 方鸿瞬间反应了过来。 什么炼丹,什么炸炉,怕是研究出了火药。 没错! 同为前世的古代四大发明之一:火药! 方鸿只觉得头皮发麻,迎上张大田的血红眼睛,他抓着方鸿胳膊,似用尽力气,一字一顿道:“我这辈子生为人,从来没有后悔过……你呢?” “方鸿?” “你呢?” 张大田发问,他感到无比痛苦,好像有什么东西挤进了脑袋,在里面搅动,来来回回的搅动。 似乎要把整个人生生撕裂。 太痛了。 太痛了。 他已经神志不清,感到绝望,坠入充斥着未知恐怖的苦海。 眼前一黑一黑的摇晃起来。 陷入深沉的黑暗。 下一刻。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张大田瞪大眼睛,仿佛从生命灵魂最深处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 “方鸿你站在哪边……” “说话啊!!” “回答我!!” 声落,语毕,张大田眼睛瞪大,身子直挺挺,硬邦邦,朝着方鸿的方向倒了下去。 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咽下去。 眼珠子瞪得溜圆。 生机断绝。 暴毙而亡。 方鸿扶住张大田的尸身,轻轻在放在地上,看了又看,笑了出来,笑得泪水涌出来:“难怪我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下凡历劫,来到了此方世界……” “嘿嘿。” “嘿嘿。” ------------ 第四十三章 爝火燃回春浩浩 (PS:上一章方鸿告诉张大田我乃中天北极紫微大帝那段话,刚发的时候没了,已补上。盗版看不见,可来正版看) …… 仓库之内,烛光摇曳,地上阴影晃。 火炉燃烧,煤炭发红,噼里啪啦响。 方鸿歪了歪脑袋,低沉难言的笑声回荡了起来,捂着脸,弯着腰,整个人微微颤抖。 “难怪我来到了此方世界……” “是了……” “世上有印章,有碑文,就该出现印刷术,这是时代的必然,哪怕生产力依旧落后。” “但。” “发明印刷术的人,全都入魔了。” “这样的话,在此之前,或有很多前仆后继的抄书人尝试开创印刷术,不畏生死,追求真理。” 方鸿低下头,看着张大田尸身,那双眼睛瞪大,呈现一片血红,整张脸遍布黑红颜色的血污。 开启洞真灵感的下品天赋。 没有反应。 那两条线消失了。 只看到生息断绝的死寂……张大田突然暴毙,听不见方鸿的话,甚至来不及告别、留下遗言、交代遗嘱。 “为什么。” 方鸿歪着头,无法形容的困惑悲伤愤怒杀意夹杂在一起:“张老您想方设法喊我过来,仅仅只是为了传承印刷术,留下两本传记吗?让我见证印刷术,印出书籍的过程?还是说,你的问题,想亲眼亲耳听到我的回答?那样的话,您应该等一等再死啊……” 张大田之死,不像是意外,更像是等待已久,下定决心,事先做好了准备。 “……” 方鸿怔怔出神了一会儿。 手里还端着碗,碗里水还热着,他轻轻洒在地上。 “呵。” “还有那本炼丹笔记,无意间弄出了火药,不光丧命,还化为邪魔,连累整个蓠水县百万人送命。” 读书多了,就会入魔暴毙。 然而……境界不达标,只会突然倒地丧命,不会化身邪魔。 否则……张大田发明出雕版印刷术与活字印刷术,方鸿真的很敬佩。 若其化为邪魔,就有些难办。 很快。 方鸿擦了擦眼角,蹲下去。 方鸿伸手,把张大田那双好似死不瞑目的眼睛轻轻合上:“你且走好,闭目安息,接下来一切有我。” “我此来,要天上仙佛神祇烟消云散。” “我此来,要地上妖魔鬼怪灰飞烟灭。” “我此来,人族当为第一品,不可欺,不可辱,不可不敬,不可不畏,不可不尊!!” …… 片刻之后。 方鸿穿着土气的花色棉衣。 他撕下一块袖子,沾水,湿透,又用气血加热了一会儿,这才一屁股坐在张大田旁边。 地上冰凉凉。 棉布却滚烫。 嘀嗒。 一滴滴热水珠儿砸在地面炸裂开来。 为他整理仪表,擦拭面容,擦去血污,擦去灰尘泥垢,显露出干干净净的样子。 方鸿不禁叹口气:“老张啊,你是多少天没洗脸了……花色棉布都给擦黑了,真就不修边幅,不拘小节?” 方鸿记忆力很好。 他还记得两人的第一次对话。 做人嘛,诚信最重要,必须得恪守承诺。 少顷,整理完仪容,方鸿又为他梳理了一番又凌乱又粗糙又干枯又没有光泽的苍老白发。 这下可倒好。 头皮屑乱飞。 方鸿一脸嫌弃的吐槽几句:“就不给你化妆了……纯天然,无污染,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除了你留下的那两门印刷术。” 这也是张大田唯二留下来的东西。 雕版印刷术,活字印刷术,全都在方鸿怀里揣着。 除此之外……首次使用雕版印刷术造出来的两本书籍,乃是张大田的个人传记,由其亲手撰写,讲述了这一生的大概经历。 …… 方鸿坐地上,翻开了自传书籍的白色封皮。 如同手捧圣贤书。 一个字一个字的细细品读。 “原来……你是景武年间的苍州府武道举人,也曾春风得意,一朝中举,三妻六妾,好不惬意。” “原来……你参加上京会试,已是先天第二境,通过文试,参加武试,睥睨全场,横扫众人,也有着金榜题名建功立业的远大志向。” “遇天才,受重伤,废武道?” “主考官好心出手?” “捡回一条命?” “这就……根本不合理!大乾王朝的科举禁止伤人性命,武试擂台上足有三位考官,一主,二副,就为了防止考生们出现伤亡。” 看到这儿,方鸿皱眉,好像回到养生斋抄书的感觉。 一篇篇传闻,记载,史料,藏着可怕的真相,埋葬在层层迷雾所笼罩的历史之中。 所谓的天才…… 地位居然那么高…… 上京会试,把人打废,是在打主考官的脸。 较真的话,无视科举的规矩,更是在抽打大乾王朝的颜面,彻彻底底的轻慢,倨傲。 即使如此。 景武帝依旧钦点这位天才为当科状元。 方鸿沉吟,摇了摇头:“这可是一位武道王朝的皇帝,还有朝中百官,竟然会允许一个目无法纪,践踏大乾律的人当上状元郎……” “此人姓甚名谁?” “老张的传记里面没有写啊。” 方鸿翻了几页,找不到姓名,书里面语焉不详。 倒也没关系。 景武年间的武道状元郎,等他去了苍州府,上京城,总能打听到。 先天境界寿两百。 想必,那个状元郎尚且活在人世啊。 方鸿拍了拍张大田胳膊:“这桩恩怨事,我接了。” 随后。 翻到下一页。 方鸿又肃然起敬:“原来,你不是没办法重修武道……先天第二境的底子还在,治好伤,修养个几年,便可以孕育气血,衍生内息,炼化真气,重返先天境界,并非没有可能!” “为了开创印刷术!!” “你放弃重修武道!!” 张大田想的很简单……武力弱,无所谓,以前先天境界的灵性还在,这就足够了。 虽沦为武道废人。 迎来新生,开创新篇,再没有后顾之忧。 “因为……武道有成,入魔就不是丧命,而是化身为邪魔。” “还有……你印书之时,自知快要死了,再也撑不住,我要帮忙,慌忙拒绝。” 张大田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的事情。 在他看来,方鸿还是后天三层的境界。 若他入魔,方鸿岂能生还? 没了这层顾虑。 没了后顾之忧。 他才能安心,慨然印书赴死。 “这,这。” 方鸿说不出话来。 世道危险……混乱……生死无常。 万般皆下品,唯有武道高! 这样的世界,张大田弃武,放弃了只要重修,耗费几年,就能够拥有的先天境界。 先天武人,是什么身份地位? 飞云郡县,百万人口,仅有一位先天初境陈立阳。 凭此…… 可想而知…… 弃武,短短两个字,蕴含着多么巨大的决心,毅力,信念,意志! “原来如此。” “我彻底明白了。”方鸿握着张大田的冰凉手掌,正色道:“爱卿,你这是死谏啊,我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听到了。” 实际上。 方鸿原本还费解,想不通……养生斋的时候,张大田多次邀请,又是以抄书人肩负伟大使命为由头,又说几千本书籍任意抄录,无偿翻阅,发出邀请,就为了把印刷术托付给他,然后死在他面前? 没错了。 这样就说得通了。 文臣死谏,御前而亡,直达天听。 方鸿恍然大悟,再无疑惑,继续翻页:“呃……飞云书院的院长张博武是你的长子!” …… 咣当! 仓库门开,寒风咆哮,携着石子灰尘吹进来。 门外面,立着个身影,是一位银发老者,脸上遍布皱纹,讪笑着,招呼着,举起手里拎着的红木饭盒……正是院长张博武。 张博武年近百岁,很孝顺,经常来送饭。 张博武见张大田躺在地上,瞬间愣住了。 又咣当一声,红木饭盒落地,摔得盒盖掀飞,洒出美味的菜肴,粒粒饱满的米饭,以及又香又浓的温热鸡汤。 “爹……” 张博武走了过来,颤颤巍巍,跌跌撞撞,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老爹……何苦啊,何至于此啊。” 他悲痛欲绝,捶胸嚎啕,满头银发都颤抖,苍老的脸颊上泣泪横流,双膝跪地往前挪蹭了一段距离。 到跟前。 小心翼翼抱起张大田。 像是儿时被父亲抱在怀里,张博武抱着老父,身体前倾,又靠后,慢悠悠摇晃起来:“孩儿来迟……孩儿不孝……孩儿实在不懂啊。” 见状,方鸿放下书,温声安慰了几句。 白发人送白发人。 他也是头一次见,不由动容,心生恻隐。 张博武似听不见,抱着老父,头也不抬,手指方鸿,痛哭流涕:“为何您就认定方鸿是传说中的天才……印字术传给方鸿不传我,也好,也好,但您的最后一面,孩儿没能见到啊。” 百善孝为先。 孝敬父母,乃世间最大的美德。 但……养老,送终,张博武哪一个也没做到。 方鸿默然,悲伤旁观,只见张博武双肩剧烈颤抖,埋着头,说着话,蓦地嘶吼一嗓子: “啊……啊!” 十七道真气寰绕周身,疯了般盘旋而出,转动,绕圈,仿佛形成了一片红色的漩涡,一道小型龙卷风。 张大田张博武这对父子置身于漩涡风暴的中心。 方鸿坐在风暴漩涡的外面。 “张院长……” 他目睹张博武爆发真气,一道道真气纷飞乱舞,汇聚在头顶上方。 一瞬间,血红颜色的真气汇成了一股庞大洪流,向上扬起,犹如剑尖儿上撩,划过仓库的棚顶,刹那掠过,应声撕裂,撕开一条大裂缝! 冬日阳光,洒落下来,似普照世间。 凛冽寒风,咆哮涌入,似巡视大地。 棚顶瓦片,房梁木头,以及用来御寒而铺盖的杂草,破布,石头,纷纷砸落了下来。 轰隆! 血红色真气洪流一扫而过,像是吊风扇转了一圈,把棚顶砸下来的这些杂物,统统扫荡,绞成粉碎,化为数不清碎屑在头顶飞舞。 “方鸿。” 张博武侧头注视着方鸿:“那两门印字之术……在你那里吗?” 方鸿点点头,指着怀里的两本厚重书籍:“在我这儿。” 书籍承载着知识,信息,人类的智慧结晶。 他怀里这两本书,便是张大田毕生的心血结晶、印刷术的传承。 “既如此……此地毁了吧。”张博武声音嘶哑,问道:“我父研究印字术的仓库,石板,木板,金属活字,包括这里的作坊,蕴含着莫大风险,全部毁了吧。你意下如何?” “好。” 方鸿沉吟了一下,道:“理应如此。” 闻言。 张博武抱着老父,跪在地上,抬头仰望,看着高悬天穹的大日光芒,稀薄的白云飘荡……他忽地高声大笑,苍凉凄凉如同杜鹃泣血:“哈哈,哈哈,爹你说,人求知求变求进,永无止境,死亦无憾,就像水低流,高山屹立,乃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是的!” “是的!” 仓库变成露天式,阳光照耀,大风刮起。 十几盏烛光摇曳两下熄灭了。 唯有张博武的苍凉声音响彻四方。 方鸿抚掌赞叹:“是的……没错。” “谢谢。” 张博武深深看了方鸿一眼。 …… 三人出仓库。 站在外面空地上。 轰! 血红色真气彻彻底底爆发了,拆了仓库的外墙。 随后。 这股洪流,俯冲下去,贴着地面而行进,遇木摧木,遇石毁石,卷起一号作坊的碎裂石板,铁片,边角料,以及方方正正的红木雕版,长宽一尺三寸,表面凹凸不平,字体罗列,间距紧凑,小巧玲珑,端正整齐,铁画银钩……一切的一切,被真气卷起,彻彻底底的撕碎。 哗啦一声,真气倒卷,把这些破碎的雕版拍在地上。 紧跟着凌空一震,如江河逆流,冲刷着二号作坊。 碾碎了胶泥活字! 碾碎了铅墨活字! 碾碎了金属活字! 最后掀翻了仍有火光余烬的火炉! “……” 方鸿默默看着这一幕。 此乃张大田生前,用来冶炼一个个活字的炉子,每当入冬,天寒地冻,便会挨着火炉,以此取暖驱寒。 但在这一刻。 血红色真气洪流冲刷,彷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掀翻了这座火炉! 煤炭发红滚滚出…… 火光,余烬,重新点燃…… 此情,此景,恰似爝火燃回春浩浩……燃烧起来像火炬的小小煤块,散发温暖,虽置身寒冬,凛冽寒风中,却犹如春回大地,让人感到春天一般的温暖! 啪~啪~ 火炉倾倒,煤炭燃烧。 火光映入方鸿的瞳孔之中。 他拍着手,轻轻哼唱:“雕版上勾勒历史轮廓,横竖间书写千古风云,撇捺里道尽岁月时光……” 仓库之内,两个作坊,全部烧成了碎片,残渣,粉尘。 下一刻。 熊熊大火愈演愈烈的燃烧,火势收缩,继而膨胀,扩散开来,好似粉尘爆炸一般的惊天巨响: 轰! —— 轰! 苍州府东区、镇邪司之地、监察部机密要处,一袭深青色官袍的人影豁然起身,先天境界的气势似天色突变,周身荡起一道道真元风暴,炸开了一重重气浪轰鸣:“监天仪示警,南边数百里,有一位先天武人高度入魔!” 此人身穿深青颜色的大乾镇邪司官袍。 高帽,盘领,袖口玄色圆环…… 胸前绣三朵小花与三朵白云…… 背后有栩栩如生的走兽图案…… 腰上系一根青色的宽大腰带…… 裤腿紧束,水墨长靴,这是苍州府镇邪司的专用服饰……镇邪司右卿:赵明通! “来人!” 赵明通唤来几个下卿,取来一张苍州府详细地图:“往南,数百里,分布着两个郡县:飞云、崟久!” “这片区域,仅有两个郡县……” “先天武人,化为邪魔,哪怕在咱们府城也相当棘手,危急,何况是郡县之地?” 赵明通面相粗犷,浓眉大眼,威严浓厚。 他皱起眉,不怒自威。 诸多下卿都噤声。 “好了。 “你们且出去。” 右卿赵明通挥手斥退几个下卿,仔细端详了一眼监天仪,推门而出,两步百丈,来到镇邪司上卿的公务堂前。 …… 镇邪司某处场地。 如同古代征战的校场。 诸多镇邪司之人,捧读书籍,齐声朗诵着什么。 重重叠叠的声音,铿锵有力。 时而低沉,时而尖锐,诵读声响遏行云,几近于金铁碰撞,弥漫着沧桑古老的韵味。 众人前方,立着一人,他目光来回扫视:“入我镇邪司,勿贪生,勿畏死!每逢邪魔作乱,皆由我司负责……” “沦为邪魔之人,也许是你们的相熟好友,同僚……” “切记,不可留情……” “百年之前,蓠水郡县,沦为了一座死城!” 鬓发微白、左耳残缺的中年人高声训诫,蓦然收声,摆了摆手,走向校场入口处。 只见: 右卿赵明通站在校场的入口,面色焦急,有事来寻。 左耳残缺中年人走过去:“何事?” 赵明通沉声说道:“南边有先天武人高度入魔,监天仪监测到了入魔波动……要么在飞云县,要么在崟久县。” “先天……邪魔……这就麻烦了。” “至少得出动两位少卿,才算稳妥。” 左耳残缺中年人摇摇头:“晶州府邪魔推倒灵气长城,咱们苍州府镇邪司奉命驰援,副司主亲自动身……仅留两位上卿,两位少卿镇守。” 须知。 左耳残缺中年人,乃是少卿,右卿之上的少卿! “赵老弟。”他开口说道:“府城人口密集,常有邪魔作乱,无调令,无批文,我轻易不能出灵气长城。” 赵明通从怀里取出调令,上面有李上卿的盖章、指印:“李上卿有言,为确保苍州府长城屹立,只出动一位少卿前去探查……你去岑久县,我去飞云县,只要在邪魔作乱之前,将其镇压,便可避免人口灭绝的灾难。” “好。” 左耳残缺中年人点了点头。 镇邪司人,地位,武力,意志,各方面凌驾于其余几司之上,乃是避免大乾王朝发生人口灭绝的暴力机构! —— 大乾王朝,疆域辽阔,共计二十九州府,数百郡县,容纳着万万人口。 江州府,坐落在大乾边疆。 江州府毗邻着一方妖国……其名苍禺! 苍禺妖国之内,有十万里山脉,将整个妖国分成了东西两边。 又有大江大河,滔滔不绝,贯穿南北。 这一刻。 苍禺妖国的深处。 某处江岸,水流湍急,冲刷着一处悬崖峭壁,乃一座山峰,高耸入云的血色山峰! 岸边的孤峰突起…… 约有上千米之高…… 周围都是茂盛茂密的黑色森林,但却没有一丁点动静,毫无生机的死寂一般的氛围。 嗡! 天穹一束光落下,笼罩山峰,徐徐消散。 哗啦啦! 体型修长的山峰,微不可查的左右摇晃两下,石子滚落,大地震动,波涛汹涌的江面凝固了,定格了,瞬间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轰隆!千米之高的血色山峰抖了抖羽毛,张开了翅膀。 唰啦!山峰顶端,鹰喙凸起,睁开一只泛着白光的巨大眼睛,瞳孔旋转如百万星子散布,一下子闪耀绝伦,暴射出横贯长空的虹光。 这一座千米之高的血色山峰…… 竟是一尊通古妖! 巴禺妖国的九大妖君之一! “大乾……” 它扇动翅膀,刮起巨型龙卷风,啄着羽毛,幽幽梳理,遥遥望着大乾王朝的方向:“有人族擅自使用雕版印刷术,僭越规矩,不尊天意……吾儿,可在?” 一片薄薄冰晶覆盖的江面骤然炸裂。 咕! 有巨鹰屹立江底,破开江面,翱翔低空,振翅盘旋,头颅低垂。 “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抓回来!” ------------ 第四十四章 苍禺妖国 苍禺妖国的深处。 高约千米的直入云霄的血色山峰抖了抖翅膀,啄着修理羽毛,乃是一尊位列妖君的通古妖! “吾儿!” “你修行四百年,妖力如江如河,足以横行大乾王朝……去吧,将那个忤逆天意的人抓回来!” 阳光照耀。 江面闪耀。 波澜壮阔的江面已化为冰晶。 有巨鹰振翅而出,低空盘旋,低垂头颅:“妖君有令,不敢不从,只是那大乾王朝不同于大眞,大竺,是个硬骨头,愚不可及的国度。” “曾听闻……” “五百年之前……” “那时候,我尚未出生,我们大禺跟大乾全面开战,出动了四位妖君,八百太妖,上万大妖,一夜之间连续攻破大乾王朝的两座灵气长城,俘虏上千万人口充当储备粮。” “大乾王朝,皇旨连发,调拨百万大军来支援。” “那也挡不住我们妖兵妖将的长驱直入。” “胜利曙光在望,不说覆灭大乾,也要其伤亡惨重,朝野百官惊惧,认清自己的身份,莫要有不该动的念头,不切实际的妄想。” “可是……” 说到这儿,巨鹰迟疑了一下。 哗啦啦!血色山峰,石子滚落,这尊通古妖的白色瞳孔转动,恍如星罗棋布的闪耀晶莹,古老,沧桑,厚重,威严,一下子落在翼展百丈的巨鹰身上。 那一只泛着白光的眸子,好似没有丝毫的情感,绝对的漠然。 不含任何意味的目光加身…… 巨鹰全身上下哆嗦了两下…… 大乾讲伦理道德,父慈子孝,它们大禺却不讲这一套! 强者上,弱者下,弱肉强食! 父食子,子弑父,很是寻常! 唯有血脉高贵的妖族王庭才会恪守所谓的道德纲常……巨鹰吓得收起了碧绿色玉石一般的巨大翅膀,双爪立于半空,头颅更加低垂,好似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样子。 “吾儿……你想说什么。” “尊贵的妖君在上……五百年前,我们大禺好像有十三位妖君坐镇。” “继续。” “那个苏状元……号称大乾王朝前溯五百年,后推五百年,无人可比肩,无人可超越,无人可相提并论,最强大的状元郎,跋涉千里,四剑斩妖,真的只是与一位太妖同归于尽吗?” 据它所知……大乾王朝状元郎,三年出一个。 然而! 千年一个苏状元! “呵。”血色山峰幽幽道:“卑贱的人族国度,区区一个状元郎,也就相当于太妖……若不然,还能如何,难不成是他斩了四大妖君?” 巨鹰俯首:“我们大禺确实少了四位妖君。” “……” 血色山峰沉默了。 “吾儿。” “你高估大乾了……须知,世间万族划分九品,妖列二品,人列三品,是人族敬畏我们,臣服,跪拜,献上血肉,天意便是如此啊!” 它那只巨大的白色眸子转动,梳理羽毛的嘴巴微微张开。 从极静到极动…… 从江岸到江面…… 突然!暴起!它嘴巴往前一啄,好像延长上千丈,遮天蔽日,笼罩江面,叼住了这头巨鹰,紧跟着咕咚一口吞咽了下去。 仿佛梦幻闪电一般的速度! 完全看不清! 眨眼间,又回归原位,屹立在江岸之上。 就好像这座千米之高的血色山峰从来没有动弹过。 “吾儿……可在?” “拜见妖君。” “去大乾,抓回来……无论那违背天意的人是生是死!” “遵命!” 咕咕,咕咕——惊天啼鸣,江面冰晶破碎,一头浅绿色巨鹰振翅高飞! —— 大乾王朝。 苍州府治下郡县:飞云。 张大田的葬礼正在举行……按照张大田生前留下的遗嘱,张博武并没有大张旗鼓,而是一切从简,抬着木棺,一路送葬到县城南边的墓地。 棺材由红木打造,印着花纹,勾勒山河。 此为大殓,将其入棺,裹上三层白色的布衣。 随葬品不多,青铜制酒樽酒盅,以及那一本张大田个人传记。 街道上行人来往,纷纷避让,生怕沾上了晦气。 …… 不远处。 方鸿看着这一幕,面色沉静:“按照前世的习俗……送终、报丧、入殓、守铺、搁棺、居丧、吊唁、接三、出殡、最后是落葬。” “大乾王朝没有这么多说法。” “目前来看,并无守灵,头七,鬼魂之类的概念。” 方鸿若有所思的搓了搓指尖。 他想起斩妖系统的开机礼包,里面有个物品,名为:圣地鬼国灵初草(一株)! 圣地…… 鬼国…… 正所谓入乡随俗,因地制宜。 开机礼包的物品,或许也顺应此方世界的法则。 某些东西就出自此方世界,乃是特产,已有之物。 但…… 一气二元四方见微洞真之灵感的下品天赋,似不是本土出品。 方鸿也有些迷糊,不再多想,身边传来夭儿蓁蓁的疑惑:“大兄让我们跟武馆请一天假,穿戴正式来这里,只是旁观这一场葬礼嘛。” “对。”方鸿点头。 “那是谁。”方蓁蓁皱了皱小巧可爱的白皙鼻翼,小声道:“怎是几位老人家抬棺送葬,看着好可怜。” 方鸿摸着她的小脑瓜:“那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者,以死明志,以死进谏,以死铭贞,是为舍生取义也。” 方蓁蓁眨了眨乌黑眸子,小脸蛋很是茫然,听不懂。 她托着下巴。 假装恍然大悟又陷入沉思的样子。 另一边。 方夭抱着兄长的胳膊:“我记得小时候村里面有人出殡,都要找亲朋好友,街坊邻里,帮着抬棺,免得棺材太重一不小心就落地,必须得一气呵成抬到墓地呢……抬棺人越多,象征着身份越高,武人去世至少十几人抬棺。” “县城嘛。” “好像没这些讲究。” 洛河村村民,以后天一二层的境界为主。 飞云县,武人较多,以后天三层的境界为主,千斤之力抬个棺,还不是有手就行。 因此。 人多人少无所谓。 死者的身份,算不算尊贵,主要看抬棺人的武道境界。 正说着,她哎呀一声,指着送葬队伍的前方街道,热闹喜庆,欢声笑语,竟是婚礼的队伍。 …… 这条街道的尽头。 一群人穿喜气的大红衣裳。 四个年青的汉子抬花轿子。 不知迎亲,还是送亲,恰好与送葬队伍撞上了。 只见: 双方相隔上百米,缓缓移动,即将相遇。 方夭细声细语道:“迎亲队伍碰上了送葬队伍,应该会避让……” 只听旁边有女人冷笑道:“那是县城闫氏家族的小姐出嫁,四抬花轿,百人随行,排场很大,怎么可能给送葬队伍避让?虽说死者为大,却也没有拳头大,双方相遇,必定是后者避让,甚至掉头,更换路线。” 这女人一脸雀斑,眼睛狭长,嘴唇宽厚,下巴有几道疤痕,竟是一位后天五层的武人。 她见方夭长相乖巧水灵灵,软糯可爱。 这才有了说话的兴致。 “按理说。” “迎亲队伍出发前,都会遣人在迎亲送亲的必经之路上查看,若有出殡,改变路线,免得大家都晦气。”雀斑女子笑吟吟瞥了眼方夭,说道:“可惜啊,这一条主街大道,无论如何也避让不开的……闫家的小姐出嫁,一生就这么一次坐上花轿子,怎么可能走一些胡同小道,且瞧着,闫家那边遣人过去驱赶了。” 方夭和方蓁蓁对视一眼:“那也太欺负人啦。” “世道如此,徒之奈何。” 雀斑女子摇头失笑,瞥了眼面色沉静的方鸿,忽地一怔,有点面熟,又仔细端详一眼,顿时认出方鸿乃是飞云书院的一位学子。 她上次路过飞云书院的门口。 见过方鸿与好几位学子有说有笑的样子。 众所周知,书院学子,年龄通常比较大。 多数都是三四十岁的武人…… 甚至还有鬓发微白的老者…… 二十岁左右,年纪轻轻的学子,算是相当罕见了。 正想着。 她面色微微一怔,望着那送亲队伍与送葬队伍在街上相遇。 “咦,竟是闫家的族老,闫秀才亲自出面……” “闫秀才低头弯腰,问好?” “那走在前面抬棺的老者是何人?” 雀斑女子一脸震惊,瞪着眼睛,屏住呼吸。 她无法理解。 她觉得裘府的少爷结亲,闫家小姐出嫁,乃是县城最高水准的婚礼。 想必婚事的场面,盛大隆重,来往宾客个个都是大人物。 接亲送亲的流程,亦是至关重要的婚事礼节,不可疏忽,不可出错,否则双方都是颜面无光。 然而…… 送亲队伍避让,撒钱……看起来闫家族老好像在低头告罪? 方蓁蓁小声道:“看来,闫家人也挺讲道理的嘛。” 雀斑女人:“……” 她讷讷无言,扭头走了,还有十几家铺子需要收租。 谁人结亲,谁人葬礼,她不感兴趣。 宽敞的街道上,随着送亲队伍与送葬队伍远去,又恢复平日里人来人往的热闹喧嚣。 …… 黄昏已过。 夜色渐浓。 天上下起了大雪。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巷子里边的小院,树叶凋零,树枝干枯,似挂上银装素裹,一片片无暇雪花压着枝头。 “下雪了。” 方鸿推开主厢房的窗户。 站在屋内,望着外面,眼前一片白茫茫……整个飞云县笼罩在漫天雪花之下,风停了,云朵飘来,天地间宁静悠远,好似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响。 一道道透明色真气射出。 他催动真气凌空一卷,扫了扫房檐上面的堆雪,避免积雪砸到夭儿蓁蓁身上。 接着。 心念一动。 十九道真气汇成一股洪流,如小河横亘院内,潺潺汨汨。 方鸿吸口气:“真气量还是太少了。” 经过一整天打磨。 第二十道真气也快了,一点点塑造成型,游走于筋骨皮膜与血肉之中,彷如织丝构成的滚烫气流,酝酿着超乎想象的巨大威力。 要知道。 初晋真气之境的武人,标配的九道真气,都需要几年时间才能积攒出。 像裘县令,施高虎,姜可岚,体内真气都需要慢慢打熬,一点点积累扩充真气数量。 十五道真气之量,左卿级别,堪称后天九层的佼佼者了。 像方鸿这种,没到一个月,快有二十道真气,品质又极高极强,已经是惊世骇俗的练武进度。 别说郡县之地了。 纵观各府城,上京城,也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一年之内入先天?” “嗯,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大约还需要……” 方鸿嘴里喃喃,似在低语,面无表情的掐了掐手指,掐算好半天,又默默背起双手。 差点忘了。 他又没有占卜算卦的本事,掐算个什么,简直是迷惑行为。 “继续下苦功!” “勤奋刻苦废寝忘食的练武,早日开启斩妖大业。”方鸿握住拳头,挥动两下,加油打气。 嗡! 他瞬间收回真气。 嗡! 他浑身一震,深深吸口气,第二十道真气彻底成型了:“接下来,该考虑给真气上色的问题了。” 真气染色,相当于高端诀窍,高深的武道秘法。 市面上没有流传,打听不到。 饶是方鸿博览群书,也不知染色之法。 但。 对于真气境武人而言,可能只是通俗常识罢了。 “抽个空,问一问。” 方鸿打算找个人请教一番。 单凭自己摸索。 哪里比得上一代代前人总结归纳出来的经验。 “县城就那么几位真气境武人。” “裘县令,施高虎,这两个深谙韬光养晦的苟道之人,不是实在人,可能会说一半藏一半。” “新上任的县丞,守将,都不熟。” “院长张博武……算了,还是别打扰人家了。” 方鸿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左卿姜可岚长得好,人也好,特别贴心,乃是斩妖好队友。 这样的话。 趁着深夜大雪,当面请教问题,应该不会引发什么误会。 …… 县衙斜对面。 名为落云霞的一间客栈。 客栈门面很阔气,挂着红灯笼、打磨发亮的匾额,以及一面上书客栈之名的旗帜。 旗帜飘扬。 雪花飞舞。 客栈内的一处高雅亭苑。 诛妖司左卿姜可岚站在亭内,喃喃自语:“县西妖孽,全数诛尽,仍不知真正妖族藏在何处。” “根据府城诛妖司的审问。” “除了那天的几头猫妖,还有一群鼠妖……怕是藏在地底下。” 姜可岚一身青衣,背负长剑,怔怔出神。 忽然。 亭苑墙头,翻过来一个身影,方鸿彬彬有礼的拱了拱手:“麻烦问一下,真气上色怎么上?” “你……” 姜可岚微微一愣,眼前一亮,清冷脸庞浮现出热情笑容。 ------------ 第四十五章 太妖入境 县衙的东边。 落云霞客栈。 一处小巧别致的亭苑之内。 姜可岚身穿青色便服,瀑布般乌黑长发垂落柳肩,及至腰部,无比丝滑,很有光泽……她见到方鸿,便一改平日清冷疏离的作态,笑吟吟说道:“陈大人一直说要找你,遍寻县城无所获,没成想今夜到我这儿来了。” “陈大人?先天武人陈立阳?”方鸿有点纳闷,扶了扶脸上的水墨色古风面具,问道:“他找我何事。” “设宴庆功啊。” “诛杀先天大妖的第二日,陈大人跟我们等你来赴宴,等了一整天。” 姜可岚肌肤细润如温玉,额间轻点朱红,长相有灵气,不沾丝毫的烟火气息似得,她问道:“话说,你怎么找到我的。” 方鸿翻过了墙头,走向小亭子,随口道:“我跟人打听过了,诛妖司的人都住在这家客栈。” 当然…… 他不可能告诉姜可岚这是黄鸠说的…… “哦。”姜可岚轻点蛾首,没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她眸光微微一闪,好奇道:“你找我就为了索要真气上色的法子?” 方鸿进入亭内:“不然呢,大半夜的还能干什么。” 姜可岚:“……” 亏你还知道这是深夜时分,外面大雪飘扬,夜色浓浓,街上无人,翻墙而来很容易引起误会! 万一她拔出剑来,爆发真气,造成误伤怎么办。 虽然说…… 打不过…… 但两人真气在激烈碰撞之下,波及到此间亭苑,误伤到花花草草也不好的嘛。 “行了,你说,我听着。”方鸿坐在亭内的小石凳上,正襟危坐,认真听讲的样子。 姜可岚面色古怪,说道:“武人真气由体内气息、气血、劲力,统统融合在一起炼化成型。” “真气本是无色,透明。” “但通过某些花粉加以浸染,日积月累,久而久之,即可变色,发出各种光芒。” …… 真气上色很重要。 真气离体,盘旋而出,宛若连着一根线的风筝放飞,需要时刻注意着方向位置,免得脱手飞远了。 不同于风筝,真气距离过远就会回归。 然而…… 战况激烈的时候……再去观察真气的具体轨迹? 真气透明无色,难以辨认,容易分心。 这种情况就需要染上属于自己的独家颜色,易识别,易掌控,眼角余光扫一下,就一目了然。 对此。 方鸿也无力吐槽。 大乾的武道,超凡脱俗,强横无匹。 后天前三层,旨在炼体……后天中三层重点在养育气血……后天后三层就属于演化气息,借假修真,五万钧之力,将近两百万斤的恐怖力量。 至于内息、内气、真气,更是玄幻范畴的东西。 偏偏缺陷也明显…… 各方面属性不均衡…… 譬如灵识之类的概念,完全不存在。 除非较为高深的先天境界,才有秋风未动蝉先觉的能耐,洞察方圆数百丈的气流气息。 像他这样的弱小可怜真气境,全凭敏锐的感官,很依赖视力、听力、触觉……好在方鸿有洞真灵感的天赋,三十丈之内,称得上洞察秋毫。 而此时。 亭子外大雪飘飘。 亭内的交流氛围很和谐,友善,姜可岚热心讲解真气上色的法子。 包括购买哪种花粉效果好,怎么调配颜色。 “嗯……嗯……基本就这些……” “还有几点……” “最后的定色过程必须用心,敷衍了事的话,很快就会褪色。” 姜可岚见方鸿专心致志。 她的左手从剑柄上悄悄移开,心中的警惕消散。 …… 上个月,铲除前县丞吕子棋,诛杀几个猫妖的时候,她很欣赏方鸿,别管为什么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又有何难言之隐,协助除妖就是最好的表态。 既如此,不必深究。 非要刨根究底,反而惹人生厌。 她只当方鸿是一位隐居避世不想为大乾效力的真气境武人。 再然后……先天大妖来袭……姜可岚站在千米之外的楼阁,后天九层,眼力极好,小心翼翼地观望先天之战,压根儿不敢靠近那片区域。 有心诛妖。 只能是有心无力。 真气境掺和先天之间的战斗,要么帮倒忙,要么变累赘。 搞不好还会沦为人质,平添负担。 她远远望到方鸿迎战那一头先天大妖,正面上,硬碰硬……第一击硬抗大妖俯冲擒杀,第二击近乎打退大妖,第三击更是粗暴,摧枯拉朽,掀翻大妖,撕裂雕嘴,将其重伤。 姜可岚一时间惊为天人。 不可思议! 太强了! 以后天境界,重伤一头禽类的先天大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哪怕搁在苍州府也是稀奇事。 从那时候起,姜可岚对方鸿的印象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绝非隐世的真气境那么简单。 顶尖的武道奇才?来自府城的门阀世家传人?传说之中捡到人族强者传承的幸运儿? ‘等一下。’ ‘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姜可岚给方鸿讲完,忽地反应了过来。 如此强横的真气境武人…… 怎么会不清楚这种常识……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只为了请教浅显易懂的染色诀窍? 没可能。 她首先排除了这个可能。 ‘也许。’ ‘他对我有意?只是苦于没有接近我的契机,便寻个由头,借口,表面上跟我请教问题,实际上意图不轨……不对,是欲要结成琴瑟之好。’ 姜可岚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瞄着方鸿,观其下颔和耳边,以及一头浓密的黑发。 看样子……年纪不大……并不是年纪较大的黑发老翁。 虽然说到了适婚之龄,家里父母多次想要定亲事,她全都拒绝,以年龄不合,诛妖司公务繁忙为由。 事实也如此。 姜可岚年方二十四五,后天极限。 诛妖司的同僚们,大多都是四五十岁左右。 武道境界相当的府城同龄人,基本碰不到,相识的几个也早已成家立业。 莫非…… 此人…… 念头一起,她有些心烦意乱,坐立不安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儿?” “没事了,非常感谢。”方鸿诚恳的道谢,伸手入怀,好像要掏出什么东西,姜可岚瞬间警惕了起来,眼角余光紧张地盯着方鸿。 …… 雪夜。 亭内。 只见方鸿掏出一把做工精致的胭脂盒,小圆镜,玉簪子,白色香囊,作为谢礼。 “这些是有奖答题礼品。” 方鸿不当白嫖怪,道:“请务必收下。” 身为秉承着二十四字真言高尚品德的好男儿,找人请教问题,备上一些小玩意,作为答谢,聊表寸心,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礼节吧。 这些小玩意落在姜可岚眼里,意思却变了。 什么有奖答题礼品…… 好生拙劣的借口…… 她视线飞速掠过,定格在翠绿簪子上面,只觉得脸颊发红。 心跳似漏了一拍。 心尖儿好像跳到嗓子眼。 要知道,在大乾,送发簪比较常见的含义是表白,示爱,希望与对方成为结发夫妻。 送我簪子? 定情信物? 私定终身? 这也太唐突,太冒失,太直接了吧。 她是武道举人,左卿卿位,将来有望参加上京会试,岂是那种随随便便的轻浮女子。 没见过几面,尚不知姓甚名谁,长相如何,品行如何,家境如何,就送我簪子? 哼…… 无耻之徒…… 姜可岚又羞又恼,冷冷道:“敢问阁下多大?四十岁以上了吧?” 方鸿有点懵:“没那么大。” 姜可岚蹙起细长如画的眉毛:“三十岁?” 方鸿:“呃,这辈子还没到三十岁……” 他心生警惕。 他前来,请教问题,找蓁蓁要了几个女性小礼品……但,看起来,姜可岚是个好队友,脑子却有点问题,还是不要过多接触比较好。 这时候。 姜可岚面色缓和了几分:“可有明媒正娶的妻子?” “无。” “既如此,那……” 姜可岚眼帘微垂,看着脚尖,略显矜持。 “我走了,不用送。” 方鸿起身,拱了拱手,踏空而去消失在雪夜之中。 见状。 姜可岚面色一怔,愕然抬头:“这就走了?我还以为,以为……” “啊啊!” “这人搞什么!” 原来一切都是她想太多。 人家就是单纯过来请教个问题而已。 姜可岚心头羞恼,咬了咬牙,跺了跺脚,大地震动,乃至于整个亭苑摇晃起来。 少顷。 客栈店家匆匆跑过来。 姜可岚面无表情,冷哼一声:“有什么好吃的,要热的,甜的!” —— 翌日。 整座县城,银装素裹,雪皑皑白茫茫。 方鸿把张大田生前的几千本藏书搬到了找牙人程立明租用的一处离家较近的闲置仓库,翻阅十余本,仅仅触发了两次【见多识广】。 他见识增加,眼界增长,很多书籍的内容都略知一二。 再有。 这些书册的质量一般般。 毕竟都是张大田武道境界被废之后收集的藏书。 “也行吧。” “足够了。” 方鸿不贪心,触发了十次【见多识广】,灵性数值提升了一大截。 灵性的暴涨,导致脑袋有点晕。 他索性放下书籍,缓了一会,继续翻阅。 盏茶时间过去了。 又触发了十次【见多识广】。 “继续!” “生命不息,开挂……奋斗不止!” 方鸿吸口气,拿起书。 自从前日,目睹张大田之死,他心里多了一些莫名急迫。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前前后后,加在一起,总共触发三十次。 方鸿这才作罢。 缓缓闭上眼睛。 ……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1.59 灵性:2.71 境界:后天九层 斩妖点数:0% 系统升级进度条:0.8% …… 黄昏临近。 夕阳残血。 方鸿漫步走到养生斋。 铃铃~ 养生斋门前悬挂的一串串银铃发出清脆响声——书肆有客来。 “嘶!” 掌柜倒吸一口凉气,刚要堆起的笑脸变得僵硬:“方,方鸿,您怎么来了。” 说好的离职走人呢。 咋又过来了。 莫不是嫌弃抄书酬劳给少了? 亦或者,翻旧账,记恨以前自己不让他多抄书? “今天不营业吗。” “我来书肆买书。”方鸿奇怪地看了眼掌柜,迈过门槛,看向各式造型的书架书柜,笔墨器具,以及轻纱遮盖、琉璃圆牌标注价格的一册册书籍。 今天来,非抄书,而是买书! 听闻方鸿来意。 掌柜又换上热情周到的笑容:“您注定武道有成,识文断字……提前买几本书籍,放在家里,也是极好的装饰。” 在大乾,书籍昂贵,乃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家宅之内,玉雕珠宝太俗气,不如摆上几册书,有格调,有品位,能令人高看一眼。 …… 少顷。 芃儿端茶递水。 方鸿随意选了几本书,没理会掌柜的絮絮叨叨,热情推销。 以前抄书的时候,看到过几本爱不释手的书册……譬如古代的家长教育圣经,如何与子女相处,教导品德,培养心性,他觉得蛮有用处。 买回去收藏。 也有一种满足感。 另一方面,了却心念……由抄书人变成买书人、养生斋贵客,大约也属于平心静气的范畴。 果然。 付了百两银,方鸿眼前就闪过好久不见的熟悉提示。 【叮!】 【平心静气,灵性提高!】 他看着掌柜芃儿的复杂表情,心情还不错,笑了笑:“这几天,又开始缺抄书人了吧?” 他走了。 张大田也走了。 养生斋只剩两个抄书人:那老婆婆与脏兮兮的瘦弱少女。 芃儿叫道:“都没啦!” 方鸿皱眉,这一幕似曾相识,颇有几分熟悉感。 他初来养生斋的那天…… 似乎也这般…… 方鸿道:“什么意思,具体说说。” 芃儿皱了皱鼻子:“那个老婆婆今天早上丧命而亡,那个少女昨天就发疯了……” “咳咳。”掌柜咳嗽几声:“抄书人不得善终,从无例外……方鸿你有大好的前途,以后啊,莫要抄书咯。” “从来……无例外。” 方鸿怔怔出神了一会儿,他私底下提醒过老婆婆。 摸鱼,揣鱼,抱着鱼,都是毫无作用的心理安慰。 再继续抄书的话,很危险。 可惜。 悲剧依旧上演了。 掌柜劝道:“您不必挂怀,都是那老妪贪心,已拿到三月赏钱,还盼着四月赏钱,说要给孙女攒出练武的资费。” 这些年,掌柜见过太多的抄书人了。 一个个出身贫寒,走投无路,或是有着迫不得已的苦衷。 习以为常了。 卖惨没意义。 养生斋给的酬劳足够丰厚,又没有强迫,又没有蓄意害人。 掌柜瞥了眼芃儿,说道:“女童练武的花销可不小,单凭那老妇一人,承担不起的……死了,也是解脱啊。” “这世道,呵呵。” 方鸿无言一笑,像是自嘲,波澜不惊的心境掀起浪花。 只觉苍天方溃溃! 欲凭赤手拯元元! 可是。 以当前的实力,境界,又能做什么? …… 方鸿抱着几本书,出了养生斋,突然很迷茫,待到重归了六御,拥有了改天换地的力量权柄。 那可能要很多年…… 而在此期间…… 默默发育,不闻不问,才算是明智之举。 但心里不痛快,不舒服。 没办法心安理得继续苟下去。 他乃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下凡历劫转世重修,无所畏惧,就应该一往无前高歌猛进! “对!” 方鸿吸口气,黑白分明的眸子隐隐发亮。 “到如今,我明面上的身份是飞云书院学子,朝廷认证,奇才之资,初步站稳了脚跟。” “但是还不够。” “天生痴愚开了窍,一年不到就踏入真气境,并非奇才能做到。” “唯有天才!” “看来我得想办法……搞清楚天才的判定标准……再说了,听院长张博武的意思,老张生前就认定我是天才。” 方鸿边走边琢磨,推敲,顺路买了几个瓜。 他啃了一大口。 咔嚓,青瓜的汁水四溅。 正此时。 路边的胡同之内,有男童跑出,高高兴兴的大叫道:“方爷爷,方祖宗!” 方鸿:“……” 王六狗从胡同里边跑出来,眼巴巴盯着方鸿手里的瓜。 这可是寒冬时节! 一个青瓜,至少得二十文钱! 天寒地冻,县城的瓜果蔬菜,全是从苍州府运过来的…… 府城有温室大棚? 传说之中的灵田? 方鸿思绪发散,随手递给王六狗一个青瓜,沾着泥土,还没洗净,只见王六狗小心翼翼揣起来,嘴里小声嘀咕,要带回家分给姐姐吃三口……不,两口! “六狗,你爹三狗呢。” “在搬砖啊,给人盖房子,一天能挣五十文!” 方鸿按了按眉心,站在街角,询问着男童六狗。 商贩吆喝叫卖。 孩童追逐打闹。 街道上有人骑马疾驰。 天边出现了几个小黑点,都是腾空而行的真气境武人,从北而来,越来越近,引起人们的惊叫。 “娘你看,那些人在飞!” “这,这么多踏空而行的武人,出什么事了?” “我听说,只有后天第九层才能踏空飞行……后天八层,修习一些高深的武道打法,也能做到,但不持久,飞一会儿就精疲力竭了。” “后天九层!!那,岂不是武道举人……” “县令老爷就是这个境界……” “快,快回家去!” 众人惊呼,喊叫,四散而去。 大乾百姓喜欢看热闹,却也知分寸。 天上飞过这么多武道举人,明显出了大事情,哪敢围观,凑热闹,拿命满足好奇心? 男童王六狗瞪大了眼睛,连忙跑回胡同,大喊大叫:“爹,爹……” “咦?” 方鸿望了眼,通过衣饰的颜色、样式、图案,顿时认出那些武人的来历。 苍州府、镇邪司! 一位先天境界的右卿! 十位后天极限的左卿! 这些人匆匆飞向县衙,好像很急切的样子。 方鸿心头一跳,暗忖道:“县城出了邪魔?说起来,我还没有看见过所谓的邪魔。” …… 飞云县的数百里之外。 岑久县。 县城西门,人来人往,守将骑马来来回回地巡视。 有士卒盘问进城的人,搜查包裹。 有小贩售卖棉衣棉鞋棉帽。 有人燃起火炉,有偿收费取暖。 轰! 天边有一道流光,横跨长空,直接落到城墙头。 流光逸散,显露人影,正是苍州府镇邪司的少卿……那位左耳残缺中年人遥望县城,似乎在观察什么。 他出了苍州府灵气长城,一口气御空飞到岑久县城北门。 接着是东门……南门……西门。 到此刻。 他绕了一大圈,纵览县城外围的全部景象,稍微松了一口气:“先天武人化为的邪魔出世,必有异象。” “目前来看。” “一切正常。” “那……就是在飞云县了?最后再确认一番。” 左耳残缺中年人再次腾空,打算去县衙询问,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蓦然间。 他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像是浓厚的妖气。 “这是……” 他身形骤然一停,面色冷冽,四处打量。 周围并无妖族的痕迹。 隐隐听到下方的街道上,传来人们的谈论,也都闻到了清香。 “嘶!” 左耳残缺中年人倒吸一口气,瞬间暴射上千丈,依旧能闻到清香,好似弥漫天地间,笼罩整个岑久县,到处都是人们惊诧困惑的谈论声音,不清楚这股清香从何而来…… 他瞬间想起典籍之中的记载…… 太妖入境,百里飘香! —— ps:二合一大章……另外说下,本书不是洪荒流,洪荒流!天庭仙人,漫天神佛,统统不存在。 ------------ 第四十六章 无礼 小妖,对应着人族的后天境界。 大妖,对应着先天境界。 太妖…… 左耳残缺中年人打了个寒颤,俯瞰下方:“太妖入境,岑久郡县,百万人口都得死。” “太妖入境的威胁程度已经超过了先天武人化为邪魔。” “说起来。” “此事与我没关系。” “我乃苍州府镇邪司少卿,只管镇压邪魔。” “对,对……这是诛妖司全权负责的事儿,与我镇邪司何干?我应该中止探查任务,明哲保身,知晓进退,立刻返回苍州府,便没有生命危险。” 左耳残缺中年人面露犹豫之色。 按理说…… 他不该多管闲事…… 哪怕岑久县的百姓死光了,责怪不到他身上。 事后追究。 也是府城诛妖司的重大过失。 “道理是这个道理。” 左耳残缺中年人权衡利弊,有了答案。 越权插手。 讨不到什么好。 只要那头不知在哪儿的太妖没注意到他…… 一路回府城,惬意,悠闲,哼着小曲吹着风,就当出来逛一圈…… 好好的活着。 不好么。 左耳残缺中年人俯瞰下方的县城: 街道上行人们议论纷纷,摆摊的小商小贩的惊奇谈论,商铺有人出,酒楼有人探出头,一个个孩童停止了追逐打闹。 看到大人们压低声音的争论。 感觉到诡异、古怪、静悄悄的氛围。 孩子们下意识觉得畏惧,不敢再打闹嬉笑:“爹,娘,怎么啦……” “嘘,不要说话。” “快走,快走,咱们回家。” “问问那卖花的小女子,可知道这是什么花香?整条街都能闻到。” 绝大多数人不知道这股似乎奇花异草散发的芬香乃是妖气。 但……很明显,这个香味很奇怪。 像这种异常之事,无法勾动人们的好奇心,只会引起警惕心。 因为: 异于常人,异于常理,统统代表着危险! 唰~ 左耳残缺中年人身形一晃,闪电般射向县衙所在的位置。 他想起他说过的话: 既入镇邪司,莫贪生,莫畏死! 左耳残缺中年人决定留下来,与岑久县共进退,共存亡! “太妖……太妖……” “唯有位列三品的卿位、副司主亲自出面才能够抗衡。” 左耳残缺中年人很清楚,为今之计就一个:前往岑久县县衙,借用元器上禀苍州府,请来一位练气品阶的高人。 请不来。 或者来迟了。 整座县城都沦为妖族口粮。 有多少人活下来,全看太妖的肚子饱不饱。 而令他疑惑的是……太妖为何会出现在郡县之地?十年前,那场战事,明明已经结束了。 —— 同一时刻。 飞云县。 县衙之内的正厅。 先天初境陈立阳皱起眉头,紧盯着镇邪司的右卿赵明通:“据我所知,无论飞云,岑久,各有一位先天初境的武人坐镇,没有别的先天了。” “先天武人,化为邪魔?” “是不是监天仪出错了?” 陈立阳不认为会有先天武人隐居在县城里边。 众所周知。 苍州府寰绕灵气长城,练武难度显著降低了很多……武人遍地,武秀才武举人也不罕见。但踏入先天,便是人上人,放在苍州府也是一方大人物,有着极高的身份,地位,权力。 若经商,富甲一方。 若做官,六品起步,官位无空缺也得挤出一个来。 若开办武馆,百姓们趋之若鹜,随便一个入武馆的名额都要抢破头。 这番话。 当真一点不夸张。 “好了。” “不必多言。”一袭深青色官袍的右卿赵明通摆摆手,道:“监天仪从不出错,这玩意……不是咱们大乾能制造出来的元器。” 陈立阳微微一愣:“那是……” 他身为先天武人,位高权重,见多识广。 据说在大乾之外,前朝大眞仍没有彻底灭亡,重新立国,苟延残喘,沦为苍禺妖国的附属之地。 还有大宛,大渔,大吴之类的王朝。 距离都极为遥远。 中间隔着绵延不绝的山脉,无边无际的江海,先天也难以跨越。 这些秘闻,还是陈立阳以前参加上京会试的时候,听到酒楼里面的某位世家子弟高谈阔论,无意之间泄露出来的言语,也不知是真是假。 念及此处。 陈立阳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已经让县令清查卷宗,召集所有官和吏,搜寻这几天县城有何异常。” “好。” 赵明通坐在主位,闭目养神。 众多后天极限的镇邪司左卿全都抱起双臂,立于两侧,默默等待。 县衙正厅很安静。 凛冽寒风,刮到此处,似凝固冻结一般。 ‘但愿无事吧。’ 陈立阳眼帘微微下垂,不发一言。 …… 时间一点点流逝。 很快。 众人睁眼,扭过头,齐刷刷看了过去。 只见裘县令身穿公服,急匆匆跑来禀报:“从前日开始,县城发生一起荒废仓库失火案,两起武人凶杀案,两起车马撞伤行人的案子,还有大雪压塌了几间民宅草屋,已及时提供救助……” “仓库失火!” 赵明通豁然起身。 整整十位武力强横的左卿,眼神也变得肃然,落在裘县令身上。 这么多视线聚焦,还有两位先天武人的凝视,裘县令只觉得压力颇大,浑身紧绷,冒出了涔涔细汗。 直面先天,下意识紧张,源自本能的敬畏! 接着…… 裘县令吸了口气…… “快说!” 陈立阳有些不耐烦,催促了一句。 “据调查,仓库失火,与飞云书院院长张博武有关……疑似张博武一手酿成的火灾,动机不明,好像无人伤亡。” “人呢?” “啊,这……” “张博武人在哪里!” “我命人去找,想必张博武很快就会过来了。” 闻言。 陈立阳面露不悦之色:“小裘办事太拖沓,你该亲自把人找过来!” “……” 裘县令低头,不敢出声争辩。 正此时。 镇邪司右卿赵明通一拍公案,沉声问道:“张博武人在何处。” “张博武在县西,协助府城诛妖司之人搜查妖物。”裘县令恭敬回话。 …… 县城西区。 城墙边上。 姜可岚面容清冷,疏离,盯着城墙角落的一处地面:“泥土较新,此处像是被翻过……按照罪人吕子棋交代的供词,还有几只鼠妖,就藏在地底下。” “那就难找了。” 张博武一头银发,心不在焉。 老父刚刚去世…… 昨日落棺安葬…… 他哪有心思协助姜可岚寻找真正的妖族……这份差事,应该由县尉施高虎出面才对。 奈何。 施高虎公务繁忙,抽不出空来,拉他当苦力。 人族,妖族,势不两立——张博武很有觉悟,没有拒绝,愿意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只不过心头萦绕悲伤,情难自禁。 唿唿~ 一阵阵寒风吹来。 张博武强忍着心头伤感,正要开口给建议。 下一刻,天边传来轰鸣,张博武和姜可岚等人顿时一惊。 只见: 两道流光从天边疾驰而来。 一个似雷光,一个似火焰燃烧,横跨长空,荡开一重重气爆,沿途留下了一条白色痕迹。 顷刻间落到了城墙边上。 两位先天武人的身影显露,颇有威严感。 见状。 姜可岚连忙行礼,诸多诛妖司之人也纷纷垂首,行礼问候。 “张博武。” 赵明通破空而至,干脆利落,直接发问:“前日某处仓库失火,你可知情?” 一同前来的陈立阳提醒道:“这位是苍州府镇邪司的右卿大人,你纵火烧仓库是何缘由……你如实道来,不可有丝毫隐瞒,否则我也护不住你啊。” “两位大人。” 张博武略显疑惑,茫然,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全盘托出:“事情还要从我的老父说起……我父是景武年间的武道举人,先天第二境,后来沦为了废人……我父开创了更好更快更有效的抄书方式,取代了手工抄写。” “那一日……” “我推翻火炉……” 张博武没有隐瞒,讲清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 听完。 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堂堂一位先天境界的高人,当了个抄书之人? 这也太离谱。 酒楼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放着武道不重修,跑去钻研更好的抄书技巧……姜可岚有些窒息:她心心念念的先天境界,毕生梦想,一辈子的追求,张氏抄书人居然弃之如敝履,定是抄书把自己给弄疯了。 “先天第二境?” “那什么养生斋的抄书人?” 陈立阳坐镇县衙,闲暇之时,乔装打扮,微服私访,去过那几家书肆购置书册。 他无法理解…… 先天境界被废,亦可重修,何必执着于开创更好的抄书方式…… 值得吗? 岂不是自甘堕落,自甘卑贱? 陈立阳摇摇头,没多想,如释重负的说道:“监天仪监测到的入魔波动,就源自于张大田……万幸啊,此人是武道废人,入魔会丧命而不会化为邪魔。” “这是好事儿。” “我们不用担心邪魔出世,带来人口灭绝的灾难。” 邪魔,恐怖至极,周身散发着毁灭性灵性波纹。 邪魔所到之处,生灵灭绝! 唯有大乾镇邪司掌握着镇压邪魔的高明手段! “哼。” 赵明通瞥了一眼陈立阳,接着注视张博武,稍加沉吟,似有敬意,面色变得温和:“你父亲,大概创造出了某些禁忌……大乾无法掌控的发明技术。” 张博武笑容苦涩:“也许吧。” 赵明通:“我问你,所谓更好的抄书方式是否有流传下来?例如文字记载,图形,半成品,残次品,包括边角料,统统都要销毁。” “这……我已一把火烧光,没有留存。” 张博武迟疑了一下。 他很清楚。 印字术被老爹传给方鸿。 按理说,他不该加以阻挠……若背离老父心愿,使得印字术失传,乃是相当不孝的行径。 但。 这两天悲痛欲绝,差点忽略了印字术潜在危险。 方鸿是个好孩子。 奇才之资,未来可期,不该卷入这种事。 ‘爹。’ ‘别怪我。’ ‘我除了是你的长子,也是飞云书院的院长,我得对学子负责……方鸿还年轻,才后天三层,不应该跟您一样,半生蹉跎,晚年落魄,下场凄凉。’ 念及此处。 张博武说出实情。 “方鸿?” 众人笑了笑。 小事一桩嘛。 只要记载印字术的书册不流传出去就好了。 找到方鸿。 销毁那两本书籍。 “哈哈哈。” “舒服,舒服。” 几个镇邪司左卿忍不住笑出了声。 本以为先天武人化为邪魔。 此次探查,极度凶险,九死一生。 也不知能有几个人存活下来。 谁也没想到! 事情会这么顺利! 没有邪魔,没有凶险,没有一丁点难度。 “嘿嘿,我咋觉得,这次像是出府城溜达了一圈。” “到郡县,散散步,散散心……其实也挺好。” “行了,噤声,等办完事儿咱们去逛逛飞云县的风雅之地。” 几个左卿的严肃面孔变惬意,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见状。 张博武忧心忡忡:“方鸿架不住我父恳求才收下印字术的传承……” “好了。” “你不必担心。”赵明通三言两句就把话说开,说透:“我们只销毁那个印字术传承,不会滥用刑罚,刁难一个年纪轻轻的奇才……另外,你父亲坟墓在哪?这种人物,必须迁坟,安葬在灵气长城之内。” …… 日落月升。 夜幕一点点来临。 仅存的夕阳余晖在天边闪耀,映出红霞,如同残血。 巷子里。 小院内。 方鸿笑眯眯看着方夭身穿大号的围裙,跑前跑后,烧菜做饭……方蓁蓁跟周菱角蹲在边上,帮忙择菜,小脑瓜凑在一起。 两人说着悄悄话:“菱角,你改姓了?” “嗯呐,我姓周啦!” “那你岂不是要搬走了……” “不搬,不搬。”周菱角马尾辫甩来甩去,连忙说道:“爹爹给我购置了一处院落,就在蓁蓁你们家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 “呃……好几个隔壁。” 方蓁蓁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捏了捏耳朵。 正此时。 院外传来敲门声。 “方鸿可在?” “方鸿可在?” 方蓁蓁和周菱角对视一眼,抬起小脑瓜。 正在烧饭的方夭,颠颠跑出来,双手沾着几片菜叶子。 她感到奇怪。 天都快黑了。 怎么还有人敲门来访。 在县城,日落之后,街道上基本没人……唯有东区,仍旧是灯火通明的热闹喧嚣。 “我去开门。” 她迈开小短腿,刚要去开门,方鸿缓缓站起身:“你们别乱动,门外是武人。” “……啊。” 方夭眨了眨眼睛。 方蓁蓁和周菱角也被方鸿严肃脸色所感染,站了起来,有些紧张。 “有意思。” 方鸿皱了皱眉,洞真灵感的天赋察觉到:门外站着四位真气境武人,还有几个内气境、内息境。 好家伙…… 啥情况…… 这么多人,武道强者,居然老老实实的礼貌敲门? 虽然不够他一巴掌拍的。 不过。 这些人恪守礼节,敲门拜访,估计是带着善意而来。 方鸿披着花色棉袄,推开门,扫了一眼……一袭青衣姜可岚,三位镇邪司左卿,书院的几个教习,黄鸠,吕安乔,还有养生斋的掌柜与少女芃儿。 ‘咦?’ ‘此人就是方鸿……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呢,好像在哪里见过。’ 姜可岚盯着方鸿,姿色清冷,眼底闪过微不可查的疑惑之色。 片刻之前。 右卿赵明通下令,找到方鸿,销毁印字术传承。 姜可岚也被指派,过来帮忙。 镇邪司,诛妖司,乃是不同的暴力机构部门…… 奈何是一位右卿亲口下令…… 姜可岚不好拒绝。 她跟着镇邪司的几个左卿,先是到了养生斋,又前往飞云书院,没找到方鸿,最后通过教习黄鸠和吕安乔得知了方鸿住处。 “方鸿!” 黄鸠急声道:“张氏抄书人临死前传给你的东西,务必销毁!” 吕安乔小声提醒:“苍州府镇邪司右卿大人下令,遍寻县城,日落之前,必须找到你,这几位左卿大人奉命而来……你别担心,别紧张,等会问话,有什么就说什么,左卿大人们不会刻意为难你。” 说完。 吕安乔退到一边。 那几个镇邪司左卿打量方鸿,面露善意,乐呵呵道:“方鸿,张氏抄书人研究的印字之术……” 方鸿:“在我这儿。” 方鸿开口时,理清了头绪。 他的实力没暴露…… 既如此…… 索性去昨日租用的那间仓库,随便拿出两本书,敷衍过去就好了。 印刷术,不可能销毁。 那是张大田毕生的心血,象征着人族的智慧结晶。 再说了。 张大田生前叮嘱过。 只要不翻开,不查阅其中内容,就没有任何危险。 ‘就这么办。’ ‘目前不是横空出世的最佳时机。’ ‘稳住……稳住……稳住才有无限光明的前途。这些人上门索要,很礼貌,很客气,没强取豪夺,便拿两本书给他们应付差事。’ 方鸿心念电转,有了决定。 正常配合公务就行了。 明面上,后天三层的境界,是个很好的掩饰,又有着奇才之资,这些人不会蓄意刁难。 后续的话…… 待到事情过去了…… 应该没人会注意到他,又能恢复平静的小日子,慢慢地发育变强。 …… 这时候。 院门口。 夕阳渐渐落下山。 最后的黄昏余晖也快要消失。 众人看着方鸿,催促道:“快,快拿出来,将其销毁。” 旁边。 养生斋掌柜早已经瑟瑟发抖,他吓得脸色发白:“方鸿啊,张大田那老头子当真可恨,死了还给你留下这么大麻烦,惊动府城官老爷,专程来此……要我说,那老头活着,也是个下狱问斩的死罪。” “一死百了。” “便宜他了。” 掌柜的很是气愤。 芃儿抿嘴,不敢吭声,缩在最后面。 教习黄鸠,吕安乔则是点头:“掌柜说的在理。” “劳累镇邪司高人跋涉数百里,屈尊降贵,亲自来县城问话。” “那老头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紧接着。 见方鸿皱起眉头,镇邪司左卿好心解释了几句:“张氏抄书人险些连累了县城,危害百万人性命,乃是丧心病狂罪不可恕的疯子。” “要知道,老而不死是为贼……那个老头是祸害,入魔暴毙,实属活该。” “自取灭亡,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怜悯。” “确实。” “他该死。” “张氏抄书人有罪,重罪!” 众人纷纷开口痛斥,义愤填膺的样子。 闻言。 方鸿不禁轻叹:“你们……太无礼了。” 一瞬间。 众人愣在原地。 小院门口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凭你们……” 方鸿目光流露着悲哀之色:“也配评论一代大贤张大田?那是连我也要敬佩的人物。” ------------ 第四十七章 抄书人方鸿(上) 小院门口。 众人又错愕又茫然。 古代王朝,上下尊卑,阶层森严如壁垒。 灵性极高…… 奇才之资…… 书院学子…… 方鸿的这些身份,在几位左卿面前不值一提。 哪怕裘县令,县尉施高虎,书院院长张博武,与左卿同一个武道境界,同一个官身品级,也得客客气气的笑脸相迎。 论及实际的战力。 左卿卿位,凌驾于朝政体系的七品官员之上。 “方鸿!” “切不可胡言乱语!”教习黄鸠是真心为方鸿好,有些急了:“这可是苍州府的左卿啊,快快道歉,莫要自误……左卿们大人大量,心胸宽宏,你诚心道歉,好好地赔个不是,相信会原谅你的无意冒犯。” 另一边。 吕安乔吓出一身冷汗。 他崇尚舔狗式的结交朋友,结交方鸿。 他面露迟疑,咬咬牙,狠狠心,挡在方鸿与几位左卿的中间,强挤出僵硬笑脸:“容我启禀诸位大人,我兄弟方鸿以前是抄书之人,一日抄录五册书,锻炼胆魄,打磨意志,有大毅力,大恒心,大稳重,大无畏,绝非常人能做到……抄书人偶尔有些惊世骇俗之言,不奇怪,不奇怪。” …… 与此同时。 养生斋的掌柜和少女芃儿,哆哆嗦嗦了起来。 ‘嘶。’ 掌柜低下头,面色惨白:‘我就说啊,没有例外,看样子方鸿也是抄书抄疯了。’ 芃儿双肩往内收,脚尖也合拢,好似鹌鹑一般的缩成一团:‘完啦完啦,张老头死了也就死了,把方鸿也给带的不正常了。’ ‘高高在上的左卿……’ ‘听说比县令老爷还厉害!’ …… 天色一点点昏暗。 天边的夕阳余晖彻底落下去。 “算了算了。” 镇邪司的左卿们摆摆手。 疯言疯语,全当没听见。 他们都五十多岁,自持身份,跟个抄书人没什么好计较的。 再说了。 这种愣头青,不知分寸的性子也活不长久。 “正事要紧。” “方鸿,速速把印字术传承交出来。” 三人不耐烦的催促道。 但……姜可岚蹙起柳眉,偷瞄方鸿的下巴、脖颈,耳朵、黑发,仿佛在小心翼翼的暗中观察。 越看越熟悉。 越来越惊骇。 她隐隐有了猜测,不敢确认。 正此时! 一阵阵寒风吹来,携着一股股奇异的淡淡香气! “什么味道……” “妖气……” “如此浓厚的妖气!” 众人纷纷色变,面露警惕,观察四周。 “咦?” 方鸿眸光微微一闪,望向东边的漆黑夜空。 洞真灵感的天赋被动式运转。 天边高空有两道光芒碰撞,彷如电闪雷鸣,撕裂漫漫长夜。 有一头巨鹰张开遮天之翼,周身寰绕一道道可怕闪电。 有人影当空演武,双臂一震,一掌拍碎了闪电,一拳打出了气爆组成的气浪圆环! 那是妖气的来源…… 奇花异草一般的浓厚芬香…… 闻上一口,神清气爽,五脏六腑好像都变得清凉…… 霎时间。 方鸿想起某本古籍的记载: 太妖出世! 百里飘香! 原以为这个形容有夸大其词的嫌疑。 如今看来,还算贴切,并不是虚假宣传。 “禽类,太妖。” 方鸿面色凝重,眺望天边。 十几里之外,那巨鹰双翼张开,遮天蔽日,电闪雷鸣,好似盘踞在电离风暴正中心。 它体型修长,羽毛泛着浅绿色,翼展约有两百丈。 这什么概念…… 双翼宽五六百米…… 简直是玄幻级别的恐怖妖物! 别说太妖。 以他目前实力,面对先天大妖,也是有心无力的节奏。 方鸿不禁回想起前世看过的著名怪兽电影哥斯拉大战金刚,两者约有百米高,体重以万吨计算……相比于先天大妖,哥斯拉金刚可能还要弱一点。 毕竟。 先天大妖,变化多端,掌握着种种妖术。 随着天边骤亮,闪过电光,划破长空,好似把黑夜统统撕裂,几乎照亮了县城的东边区域。 “那是!” 众人反应了过来,瞪大眼睛,望向东边。 “太妖!” 姜可岚花容失色,失声。 “太妖?” 在场这些人,唯有养生斋的掌柜的少女芃儿不明所以,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愣在原地。 …… 夜色浓浓。 皎月高悬。 东边的夜空闪亮。 气浪轰鸣像是雷声滚滚传过来。 夹杂着人的暴喝,太妖咆哮,响彻天地。 “人族,闪开,别碍事!” “岑久县伤亡惨重,无数民宅楼阁都坍塌……你该死!” “我又没吃人,只是在县城上空盘旋了一圈……我来大乾,不想杀戮,只为寻找一个人带回妖国,上交妖君,你要阻我?你我不用分生死,不如停战,友好谈判,把人交出来,我立刻离开大乾。” “我大乾诛妖司,不妥协,不谈判!” 太妖咆哮:“蠢货!蠢货!” 诛妖司高人传音,响彻县城:“所有武道秀才以上的武人听我令!我是苍州府的诛妖司副司主,我拖住太妖,尔等速去东城门支援,即刻动身,不得有误……临阵脱逃,怯战之人,是为重罪,严惩不贷……诛妖有功,有赏,有重赏!” 那位副司主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人在十几里之外,低沉有力的声音却回荡县城。 音波似巨浪翻涌。 又好似浩浩荡荡的雷霆炸裂。 小半个县城,好几十万人,只觉得震耳欲聋。 寻常人听不清楚。 唯有后天七层以上的武人,听见了这则号令,或震骇,或犹豫,或流露决然之色。 “东城门!” “三品副司主下令!” “功名在身,无可推卸,这一去不知能有几人回……太妖入境,必然有大妖小妖随行随从……我们最多抗衡几只小妖,面对大妖,毫无抗衡之力,这是要咱们送死,送命啊!” “逃离县城,事后论罪,会被流放到边疆,那就生不如死了。” “别说了。” “速速去支援。” 数十位武道秀才,纷纷动身,前往县城的东门。 …… 与此同时。 小院门口。 三位镇邪司左卿皱起眉,相互对视了一眼,满脸苦涩的说道:“我还说咱们这次撞了大运,就当来郡县之地逛了一圈,吹吹风,看看景,晚上还能体验本地的青楼勾栏……呵,却是言之过早了。” “乐极生悲啊……副司主亲口说出支援二字,估计有很多妖族。” “同去?” “同去!” 三人看向黄鸠吕安乔:“两位,可愿指路。” 黄鸠长叹一口气,道:“我年纪这么大了,也活够本了,老朽愿为诸位大人引路。” 吕安乔:“我是戴罪之身……岂会错过戴罪立功的大好机会?就不知那头太妖入境,带来了多少只大妖小妖,向府城求援,是否来得及,用不用驱散县城的百万百姓。” “好了。” 姜可岚面色清冷,冷冷道:“寻常人跑得过大妖小妖?驱散民众,毫无意义。” “是这个道理。” “走吧,尽快过去,切不可贻误战机。” 几个镇邪司左卿沉声说道,就拎着黄鸠、吕安乔,踏空而去,前往东边的城门。 至于方鸿手里的印字术传承。 待到战后,活着归来,再销毁也来得及。 几个人踏空而去。 姜可岚留在原地。 她看向方鸿,眸光深邃,轻声问了一句:“你……来不来?” ------------ 第四十八章 抄书人方鸿(中) 黑夜时分。 小院门口。 刺骨的寒风好像在这一刻冻结住了。 “???” 养生斋掌柜和少女芃儿看了看姜可岚,又看向方鸿,又看向姜可岚,又看向方鸿,彻底迷糊了,只觉得似要听到天大的秘密。 两人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动。 不敢再听。 沿着墙边。 蹑手蹑脚的溜了。 “呵。” 方鸿面色如常的看着姜可岚,抬了抬眼皮,平静道:“姜大人,你那话什么意思……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又弱小的抄书人,出身乡镇之中的贫苦农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居无定所,生事微渺。” “没有显赫的家世……” “没有武力高强的长辈……” “没有巧遇收徒护短的师父……” “刚进书院,不到两月,哪有支援东城门的资格?” 听完方鸿一本正经的卖惨,姜可岚脸上的凝重之色像是冰消雪融,笑不露齿的说道:“我记得你那天好像说过:诛妖之事,人人有责。” 方鸿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是说过这话。” “那么……你不以真面目示人,是因为武道进境太快了?”姜可岚笑意盈盈的竖起指头,摇摆两下:“大乾王朝对于功名在身的武人很讲究公正,仁政,不会为难你……既然拥有左卿级别的战力,又愿意戮力诛妖,待此事过后,不妨入我诛妖司,便不用遮遮掩掩的隐藏身份。等到明年开科考,功名对你来说是轻易摘取。” 方鸿哑然。 这是先上车后补票的意思? 轰隆隆~ 天边传来闷雷一般的轰鸣。 方鸿望着东边的夜空,电闪雷鸣与风暴的中心之处,诛妖司副司主与那头太妖激烈厮杀。 “既如此……” 方鸿吐出一口气,有了决定。 身份暴露,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低调行事,稳住发育,仅仅是实力不够的权宜之计。 到如今,他见多识广,看过的那些书籍化为知识,化为底蕴,对于大乾王朝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异于常人者,可能是妖孽,入魔,也可能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只会得到最高规格的礼遇,没有人胆敢加害。 相比于苟着发育。 这是一条高歌猛进的路子。 方鸿不抗拒。 因为他心中有火,这团火在烧。 所以…… 姜可岚认出他倒也无妨…方鸿打量了一眼姜可岚:“我家里还有两个妹妹需要照顾,太妖来袭,县城里宛如乱世,一时间脱不开身,你有什么好建议?” “乱世之中,人人自危。”姜可岚拔出长剑,道:“为今之计,唯有支援东城门……杀尽妖族!” 方鸿摇头:“水晶没人守,万一被偷怎么办。” “?” 姜可岚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完全听不懂。 但也勉强明白了方鸿心中的担忧。 “说起来。” “我来飞云县除妖,迟迟没能找到妖族踪迹,完成职责任务。” “常驻久居,快有一个月。” “便唤来府城家里的两个贴身丫鬟照顾起居,做些吃食。” “若是不放心令妹,我那两个贴身丫鬟可以代为照看……她们都是后天第五层巅峰,只要县城不破,好好呆在家里,莫要随意走动,便可安然无事。” 姜可岚给出建议。 听完。 方鸿抚掌,笑呵呵道:“这下子水晶有了两座防御塔保护,我可以放心的参加团战,很不错。” 姜可岚:“???” …… 片刻之后。 院落之内。 皎洁的月光洒落。 方夭穿着大号的围裙,手上沾着几片菜叶子……方蓁蓁小嘴微张,脸蛋写满了慌张,怯懦……周菱角早已吓得瘫在地上,埋着脑袋,呜呜低泣。 “夭儿,蓁蓁,你们俩过来。” 方鸿摸着两个丫头的小脑袋,语重心长道:“我去东城门斩妖,你们把饭菜做好,先吃着,别等我,吃完好好睡一觉。” 他语气平静。 好像不是去支援县城东门,与真正妖族搏杀。 而是出个门,转一圈,天亮就回来。 “大兄!”方夭眼泪汪汪地抱着兄长胳膊,急声道:“听人说,武道秀才出手,才能够应付一头真正的妖族……” 方蓁蓁也急了,拽着兄长的衣角可怜兮兮道:“方鸿哥,要不咱们躲起来吧。” “躲?” 方鸿笑眯眯问道:“躲哪里?” 两个小丫头异口同声道:“家里有个小地窖,咱们藏进去!” 这法子确实可行,是明智之举,但方鸿不想逃避,不想再藏头露尾,偷偷摸摸的苟活:“夭儿,蓁蓁,有个老人以死谏面刺我,我没法无动于衷,我没法继续忍耐下去,等待着虚无缥缈的最佳时机。” 或许,就没有最佳时机。 就现在,就是这一刻,时机已至了。 两个小丫头哭唧唧对视一眼,急的小脸蛋涨红,直跺脚:“兄长,你练武没多久,怕是,怕是,一头妖孽也打不过的呀……我们藏在地窖里,等那些武道强者打跑妖族,就能出来啦。” “是呀。” “那些实力高强的武人一定能撵走妖族。” 方夭方蓁蓁拽着方鸿的衣角,小手抓得很紧,不肯松手。 正当此时。 急促的破空之音传了过来。 只见姜可岚拎着她那两个贴身丫鬟落到院子里,轻喘一口气:“走?” “走。” 方鸿扯开夭儿蓁蓁的小手,嘴角微微地上扬……他转过身去,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面具,选出一张杏黄色猴脸面具。 戴脸上。 回过头。 方鸿张开双臂长啸道:“今日高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轰! 方鸿一步踏出,气血暴动,劲力爆发! 解除了谦虚术! 恍如天摇地晃! 一道道真气来来回回地盘旋。 姜可岚嘱咐完两个丫鬟,瞥了一眼周菱角,又看向方夭,方蓁蓁,笑吟吟地开口道:“你们的兄长,搁在苍州府也是一位强者呢。” 方夭惊呆了:“大兄……” “天呐!” 方蓁蓁小嘴张成椭圆形状。 她的乌黑眸子映出方鸿周身的汨汨气流,焘焘气焰,直入云霄的气势,宛如波澜壮阔的大海揭开了掩盖,解开了枷锁,束缚,樊笼,掀起无垠的巨浪! 两人小脸满是呆滞。 她们的兄长……竟是一位不显山不露水的武道强者! 此时,此地,整个小院落,乃至于整条巷子,方圆百米的街道,天摇地晃一般的震动起来。 “金猴奋起千钧棒!” “玉宇澄清万里埃!” 方鸿摊开五指,张开双臂,沉重地抬起,置于头顶正上方,似乎汇拢着庞大之极的力量。 周边空气剧烈扭曲了起来。 四方震荡,不堪重负,一寸寸炸裂鸣响。 方鸿掌心合拢在一起。 紧接着分开,向两侧拉开,中间显化出一根透明色棍棒。 隐约之间。 有一抹闪耀的紫金颜色酝酿其中。 “这是!?” 姜可岚脸色瞬间变了,忘却了焦急催促,愣愣看着这一幕:“先天初境的真元显化兵戈,武器……真气境也能做到?不对,不对,真气织丝,笼罩四方,已经是后天极限的水准了啊!” “真气化兵戈!” “怎么会有这等事!” 姜可岚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红唇呢喃了两下。 她完全说不出话。 超越想象! 匪夷所思! 从来没见过品性、质地、凝练程度这么高的武人真气! 嗤啦~ 方鸿双掌搁在头顶上方,逐渐分离的时刻,拉扯出真气棍棒。 刚开始染色的磅礴真气夹杂着一抹紫金……顷刻间一分为二,缠绕其上,烙印光痕,彷如两个紫金色的闪耀光圈,镶嵌在了真气棒的两端。 嗤啦! 方鸿手持紫金光圈箍住的真气棒斜指大地,空气统统撕裂,嗡嗡直响的震荡了起来。 “可惜,可惜,还差三件套……头戴凤翅紫金冠,身披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也罢也罢,待我满格神装,便是改天换地之时。” “今夜月正明。” “一根如意紫金箍棒足够了。” 他豁然抬起棍棒,直指长夜,正待腾空,眼角余光看到姜可岚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颤声道:“这样子不会耗尽你的真气么?据我所知,先天初境,也是在激战时,显化真元兵戈,既可出奇制胜,又避免耗光真元。” “呵呵。” 方鸿冷笑一声。 这女人,当真胸小又无脑。 打团战,装备格空着?应该先买好装备才正确啊。 方鸿脚尖离地面约有七寸,凭空悬浮,如履平地……他扭头看向震惊到脸蛋泛红,心儿砰砰直跳,快要喘不上来气的两个小丫头……他目光移动,落在姜可岚身上,最后望向了东边的漫漫长夜:“横空出世,就在今夜!” 他一身藏青色布衣,草鞋。 脖子上挂着方夭编织,用石子珠子穿成的项链。 脚踝上系着方蓁蓁做的绳结,寓意是带来好运,避免入魔。 轰! 方鸿抓起紫金箍棒,一步踏出上百丈,彷如流星一般划破长空。 不锈钢筋骨炸响。 磅礴至极的气焰寰绕周身。 二十万多钧的力量彻彻底底爆发了! 轰隆! 方鸿纵身一跃,如紫金色流星,划破了漫漫黑夜驾临东城门! —— 飞云县。 东城门。 约有十余里之外的某处荒山。 山林之中,覆盖残雪,一座座墓碑立起。 此处是安葬逝者的陵园墓地。 春夏风景美如画。 秋冬凋零显凄凉。 片刻之前,镇邪司右卿赵明通敬佩张大田创出印字术,又忌惮其尸身化为邪魔,便让张博武带路,来到陵园,为其迁坟……众人到陵园墓地,看到鼠妖,挖掘坟墓,破开棺材,残害尸体,勃然大怒杀上去……然后是天边惊现太妖,四面八方,冒出一头头大妖,小妖,瞬间展开了无比激烈的厮杀。 …… 值此之际。 夜幕笼罩。 陵园雪景。 正处于剑拔弩张的僵持局势。 一边是以镇邪司右卿赵明通、飞云县先天高人陈立阳为首的诸多武人,最弱都是后天七层内息境。 另一边则是五头禽类大妖,簇拥上百头小妖。 这些小妖,多为禽类,也有十几头鼠妖立于其中。 啾! 叽! 一头头禽类妖物盘旋低空,时而俯冲,时而滞空,发出吼叫,好似在威胁恐吓。 地上有几具妖族的尸首…… 也有残缺的断臂,断腿,以及死不瞑目的半边脑袋…… 双方经历了一番厮杀。 人人带伤。 陷入劣势。 若非诛妖司副司主开口下令如同雷音滚滚,唤来县城的武人前来支援,后天境界怕已是全军覆没。 那两位先天境界的武人…… 赵明通,陈立阳,浑身上下已经是伤痕累累…… “呸!” 赵明通吐了口血,冷冷道:“我大乾境内,乃是妖族的禁地,擅入闯入的妖族必死无疑!” 陈立阳一腔杀意:“竟敢夜袭飞云郡县……” “人族,你们误会了。”其中一头禽类大妖扇动翅膀,它那双眸子如绿色玉石一般,轻鸣一声:“我们来到飞云县,只为寻找一个人,带回妖国,上交妖君,无意厮杀。” “恰巧被你们撞见,仅此而已。” “你们不该来。” “人族不是喜欢讲道理吗?明明是我们先来到这片陵园墓地。” “凡事都得分个先来后到,不用你们这些卑贱的人族赔礼道歉,速速退去就好了,别打扰我们,否则全部都得死!” 几个大妖,纷纷吼叫。 它们的清脆声音像是大珠小珠落玉盘。 “可笑,可笑!” 赵明通和陈立阳气极反笑,只觉得血气上涌,咬牙切齿道:“这里是人族疆域,大乾国!” 人族与妖族是不共戴天的敌对关系。 岂能任由妖族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更何况…… 这些妖族在挖掘逝者的坟墓…… 挖坟,掘墓,辱逝者遗体! 两人握着拳,眼睛都红了,牙齿咬的嘎嘎响。 人族最敬重祖先! 上为祖宗,下为子孙,几乎是大乾王朝的宗教信仰。 简单来讲。 崇拜祖先是人族的最高道德。 被人挖祖坟,是奇耻大辱,愧对列祖列宗。 被妖挖祖坟,是血海深仇,更是没有一丁点妥协余地。 “杀!” 赵明通和陈立阳低吼一声。 “愚蠢!” 有大妖发出尖锐的咆哮:“先把这些人杀光,再办正事!” “嘻嘻,武人的血肉,再好吃不过了……” “留几个武人的性命,我要用他们的血浇灌后代,提前孕育出妖气。” “大乾的人族都是硬骨头……不像大眞和大宛,主动上贡呢。” “像这种意志坚定的人族,血肉蕴含更高的营养价值!” “上!” “杀武人,吃血肉!” 五头先天大妖携着上百头小妖暴然扑杀了过来。 赵明通与陈立阳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决然之色,两人长啸,催动秘法,拖住了五头大妖。 上空,先天之战,好似把夜空点亮。 下方,后天武人搏杀小妖,整片墓园的外侧山林全倒塌。 …… “妖族太多了!” 裘县令面色发苦,发愁,身上的官袍裂开,二十道真气流转,爆发了真实实力。 …… “痛快!” 县尉施高虎一声大吼,好似猛虎啸山林,身后浮现真气织丝的虚影,隐隐凝成了一头老虎的形状,竟也是爆发了真正实力。 这两人都是左卿级别的战力,称得上后天极限! 到了这时候。 再隐藏实力就太愚蠢了。 眼下是十万火急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 混战场面,厮杀激烈,有武人割下禽类妖族的翅膀,打碎它们的利爪,打爆它们的头颅。 亦有小妖啄瞎了武人双目,一口叼着他的头,狠狠咀嚼。 血液四溅。 血流满地。 夹杂着散发奇异清香的妖族之血。 短短几秒,战局呈现一边倒,武人们陷入下风:“快去叫人!县城百位武秀才,还有一小半没来!” 书院院长张博武高声道:“我已派遣教习去通知所有学子,唤来内息境以上武人来支援!” 飞云书院的学子,大多是后天五六层的境界。 出身显赫。 家境不凡。 人脉多多。 结交广阔。 这是一张相当庞大的关系网,覆盖整个飞云县。 …… 书院的教习黄鸠被一头小妖的翅尖划过脑门,割出了长长血痕:“面对真正的妖族,想要抗衡,至少得后天七层……有资格、有实力搏杀小妖的学子,仅有青云榜上前五位,尚未取得功名,却已经有武道秀才的水准。” “但是太少了。” “即使再来二十位武秀才,怕也是一败涂地,扭转不了局势啊。” 黄鸠心里面着急,脑门一凉,差点被它的翅尖再次扫过。 这一击,若命中,头盖骨会被掀开! “糟了!” 黄鸠跌跌撞撞的往后退。 …… 另一边。 吕安乔并拢手指,运起内息,对抗一头如同麻雀的妖族。 它飞来飞去,尤为灵活,时不时啄上一口,从吕安乔手臂上叨下来一块块血淋淋的皮肉,尖啸道:“你还不逃吗?” “我,吕安乔,不当怯战逃兵!” 吕安乔声音嘶哑,一指点住,戳瞎它双目,引起它疯狂反扑,登时陷入险象环生的境况。 …… 县城几大家族之一的闫家族长右脚踏着一头鼠妖的尸首。 “哈哈,我赢——” 噗嗤一声,漆黑色幻影划过,竟是一头黑雕振翅俯冲,如同钢铁浇铸一般的羽毛竖起,直接撕开闫家族长的脖子。 大动脉割破。 鲜血汩汩流。 闫家族长连忙捂住脖子,好似火炬的眸子变得黯淡:“人生七十古来稀,终不能中举!” “我不甘心!” “我后天八层巅峰……跟武道举人只差一步之遥啊!” 有闫氏族老身形如箭,紧贴着地面冻草,疾驰而来,嘴里大喊,欲要救下自家的族长。 下一刻。 前方地面的泥土猛地炸开。 黑影冒出,来到面前,血盆大口咬下来。 没有丝毫腥臭,反而芬香扑鼻,这一张充满锯齿般牙齿的鼠妖大嘴瞬间咬住了他的上半身! …… 墓园边缘。 两头禽类小妖围攻着一个身穿白色练功服的中年人。 “啊啊!” 白衣中年人狂吼,以伤换伤,以命搏命。 他是施高虎长子。 也是施倚霄之父。 但此刻,施府老爷全然没了往日的镇定从容,高雅风度。 围攻他的两头真正妖族,都是比肩后天八层的小妖,妖力化雾,似青烟似薄纱,在他周身翻涌,侵蚀着他的红色内气。 内力消耗如流水…… 很快就出现枯竭的迹象…… 他感到疲惫,困乏,力竭,眼角余光扫了眼混乱的战况……父亲施高虎与裘县令联手,一道道真气犹如穿针引线,织构樊笼,流光溢彩,困住十几头妖族……纵观全场,劣势明显,伤亡惨烈,县衙的芝麻官苦苦支撑,身上的官袍染血,变得破烂,褴褛,几如破布条。 他心中哀叹:“看来,只能等那位副司主跟太妖分出胜负。” 若胜了。 这群妖族不过是副司主一巴掌捏死的事儿。 若败了。 整个飞云县,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宰割。 白衣中年人一时不慎,整个肩膀被妖族爪子穿透,提了起来,活生生吊在半空,它戏谑讥讽叫道:“所有人都瞧好了,我要一小口一小口的生吃此人……剥皮剔骨,割肉抽筋,配上人的惨叫声,是一盘丰盛大餐,也好叫你们知晓反抗高贵妖族的后果!” 这一声妖族尖叫传遍全场。 厮杀惨烈白热化、回荡着气爆轰鸣的混战场面,也都是为之一静。 好像暂停了那么一瞬间。 所有人的注意力下意识分散,一道道视线聚焦,怒不可遏。 因为妖族占据着绝对上风。 它们有余力戏耍,虐杀,丝毫不担心战况会被逆转。 “死吧!” 那妖族凶残绝伦,一口咬下去。 “我儿!” 飞云县尉施高虎目眦尽裂,欲要过去救助,已经来之不及。 “放肆!” 裘县令面如寒霜,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拼了!” 黄鸠挺起胸膛,大开大合,击退面前的妖族,拔出一旁的树木,携着数千钧之力骤然掷出。 那一截树木呼啸而至。 直接被它扇飞了。 “哈哈!” “没有人能阻止我!”它又猖狂又凶狠的咆哮起来,紧跟着一口咬向白衣中年人。 “我这一辈子……” 白衣中年人无力挣扎,绝望地闭上眼睛。 下一刻! 紫金色光芒闪耀! 彷如烈焰流星划破长空,撕裂了漫长黑夜,一棒子砸了下来! “谁??” 这头妖族刚要抬头,就感到无与伦比的暴风碾压了下去。 无可抗衡…… 无可挣脱…… 像是天塌了一般! 轰! 一棒子敲死! “是我。” 方鸿踏空来,手持紫金箍棍棒,凌空一击打爆这头妖族。 刹那。 又一步迈出。 他当空变向五次,几近于分化出了五道幻影,追上在旁边看戏的五头小妖,手腕一震,真气沸腾,二十多万钧力量在咆哮长空。 轰!轰!轰! 五头妖族,统统一棒子砸死! 混乱厮杀的战场陷入寂静,仿佛按了暂停键,变成静止的画面。 …… 皎月当空。 黑夜点亮。 方鸿一登场就连杀六头妖族,简直暴力到极点,摧枯拉朽到极点。 【叮!】 【平心静气,灵性提高!】 【叮!】 【人前显圣,灵性提高!】 方鸿完全不理会斩妖系统弹出的一则则提示,身形一晃,暴射百丈,拉出一长串虚影,仿佛把这片黑夜撞得炸开了。 一瞬间, 驾临黄鸠正前方, 扬起手,整个人前倾,手里紫金箍棍棒送了出去! 嗤啦! 仅仅是简简单单的往前一捅,多少腐朽化神奇,大巧不工,大象无形,不需要多余修饰——方鸿直接锁定了飞在黄鸠背后欲要偷袭的禽类妖族。 “啾!” 血雕尖啸,裹起双翼,钢铁浇铸一般的羽毛根根立起。 它试图挡住这一击。 注定是妄想。 方鸿直接捅穿了它的双翼,洞穿了它的妖身,提了起来,吊在半空,左右移动了两下,朝着在场的所有妖族展示。 哗啦啦! 他手腕微微一抖,劲道蔓延,震劲回荡,如同一重重浪花叠加,震得血雕身上羽毛全脱落,暴露出光秃秃的赤色表皮。 “第一步,拔毛!” “第二步……不好意思,暂时想不出来了。” 方鸿漠然一笑,左拳收于腰间,轻飘飘打出,隔空劲力崩,如拳芒如拳罡如拳意一般的恐怖压迫将这头血雕碾压在半空之中。 这一拳,似挂画,看不出丝毫威力。 但…… 随着出拳,虚空扭曲,泛起一道道波纹,抽光了全部大气,制造出近似真空状态的威能。 沦为重伤的血雕惊恐莫名。 它喘不过来气了。 它被碾压在半空。 它感到妖身的上上下下每一处全都遭到无与伦比的莫名压迫,好似整片天地倾轧了,合拢了,坍塌了,要把它挤成一团血雾。 刹那间。 妖身发出嘁哩喀喳的炸响。 在方鸿一拳之下,血雕妖身明显的缩小一圈……拳头一点点迫近,与之相应的它再度缩小一圈,那双赤色翅膀都挤在一起,妖骨碎裂,完全扭曲,紧接着凹陷收缩,化为了漫天血雨。 噗! 只一拳! 媲美后天第九层的血雕毙命,愣是打爆了! “来!来!” 方鸿持着紫金色真气棍棒,从斜指黑夜高空,缓缓扫过了半圈,遥指在场的妖族,一吸一吐一声吼:“孽畜们来阻止我!!” 有灰色鸟妖暴怒,振翅高飞,俯冲擒杀。 面对这高空落下的绝杀一击,凶威无边的吼叫,方鸿扶了扶面具,一棒子抡了起来,直接抽得灰色鸟妖凄厉惨叫抛飞出去。 “凭你也想阻止我?” “不够!” “不够!” 方鸿暴射,追杀上去,右脚高高抬起来,如同战斧劈开新纪元,闪电一般劈下去! 轰! 下方地面,泥土破开,有鼠妖口吐妖雾,云雾渺渺,欲要卸力,帮它挡住这一击。 唰啦一声,妖雾炸开,右脚劈落在灰色鸟妖的身上。 咔嚓! 这头鸟妖一头坠入山林,一声不吭的毙命。 “再来!” “你们一起上!” 方鸿仰天长啸,奋起紫金箍棒,迎向十几头暴怒杀来的妖族。 霎时间,双方碰撞到一起,平地起惊雷一般的炸响轰鸣,数不清气浪气流扩散四周,尘埃弥漫,血洒长空,五彩斑斓的妖光疯狂闪烁,或利爪,或噬咬,或妖气侵袭,或妖身撞击,齐刷刷围攻方鸿。 但……它们几乎碰不到方鸿。 如同鱼儿水中游,穿行缝隙间,方鸿一棒子扫飞四五头妖物,左手空空地一抓,捏住妖族的毛发。 一把捞过来! 一口气射出! 携着炽热真气的气流贯穿了它的头颅! 这时候。 混战厮杀的场面彻底寂静了。 极度惨烈,极度凶险,极度黑暗压抑的氛围尽数消散了。 “太强了。” 黄鸠一屁股坐在地上,仰望着大杀四方的方鸿:“左卿级别,也没有这么强横,快要接近先天初境的实力层次了啊。” 他是飞云书院的最佳教习,很清楚后天极限的武力特征,以及先天初境的武力异象。 轰隆! 方鸿回身,一记单鞭,撕裂了一头黑雕的半边翅膀。 “这,这,这是何方人士?” 裘县令目瞪口呆,官袍破烂,血迹斑斑,双膝发软,差点跪在了地上。 他无法理解…… 真气显化出兵戈…… 只见一抹紫金色光芒好似戳破了众多妖族的围攻,勾勒流光溢彩,点缀漫漫长夜。 砸,劈,抽,甩,刺,捅,绕,撩、截……一招一式,一举一动,明明是朴实无华,简单至极,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威能。 一眼望去。 行云流水。 铁画银钩。 彷如手持墨笔,一笔一划,一撇一捺,一勾一折,书写着摧枯拉朽的杀戮盛宴。 “这个人……” “上次抢着杀妖族……” 飞云县尉施高虎望着方鸿,面色充斥震惊与狂喜之色:“竟是那位协助陈大人击毙先天大妖的义士,我险些忘记了县城之内,有这么一位强者!” 下一刻。 施高虎面色大变。 只见上百头小妖抛下了个个负伤的武人,尽皆杀向了方鸿,铺天盖地一般的扑杀而至。 “糟了!” 施高虎长子,施府的老爷,那位白衣中年人咬牙起身。 “快,快!” 吕安乔捂着血流如注的左臂,连忙冲过去。 “快解救那人!” “上百头妖族将其包围,哪怕先天高人也难以硬抗。” 众人都大惊失色,纷纷起身,疾驰支援。 就在这时。 一缕紫金色光芒亮了起来。 唰啦! 方鸿奋起紫金箍棍棒,照亮了黑夜长空:“来!来!来!” ------------ 第四十九章 抄书人方鸿(下) 漫漫冬夜,墓地陵园,方鸿倾力摇动着紫金箍棍棒。 没什么技巧, 没什么章法, 没什么高妙招式。 轰! 绝对纯粹的力量爆发了,将近二十多万钧,七百多万斤之力,恍如一艘钢铁战舰被方鸿抓起,倒拎在手,扫荡乾坤,清洗世间! 方鸿长啸:“痛快!” 这一记棍棒横扫,卷起巨浪。 几近于携着排山倒海之伟力的浪头砸下去,倾轧四方,碾压绝伦,势不可挡! …… 这些妖族,皆为小妖,最弱的也媲美后天七层,最强的相当于后天极限,有左卿级别实力,轻易地戏耍虐杀真气境武人。 但在方鸿面前。 统统不堪一击。 …… 啾! 仅仅擦个边,一双翅膀打烂,那禽类妖族惨叫抛飞了出去。 …… 嘭!嘭! 十几头妖族像是被扫垃圾一般的碾压过去,互相撞一起。 …… 有黑色大鸟口吐妖雾,欲要缠绕在方鸿真气兵戈上,阻拦这一击。 它接触到方鸿紫金箍棍棒就凝固在了半空。 整个妖身好似散架了。 皮毛,骨骼,筋膜,不堪重负,嘁哩喀喳的炸响。 当场毙命。 坠落下去。 …… 吼!吼!吼! 妖族嘶吼,一拥而上,像是群魔乱舞的场面,齐刷刷扑杀过来,遮住高悬天穹的皎洁月光,挡住所有武人或急切或惊恐或震骇的目光,几乎把那片区域笼罩住了,覆盖住了……一瞬间,一棒子尽数掀翻掀飞。 画面似静止,变成慢动作,沉默的哑剧。 只一下。 真气化兵戈,横扫上百头妖族。 恰如方鸿舞棍棒,扫出了一片崭新天地似得,荡妖氛,灭妖物,隐隐勾勒出一个漏斗形状,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紫金光圈。 “这……” 正在疾驰过来,欲要支援解救方鸿的众多武人震撼得大脑空白。 这已经超过后天境界的范畴。 哪怕苍州府最为强大的左卿也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下一刻。 相当于后天极限、左卿战力、妖身萦绕星星点点的电光、状若一只会飞鸭子的妖族,瞳孔森然,杀意暴虐,狠狠嘶吼了起来: “不要怕!他只是一个后天境界的武人。” “对,他的真气化兵戈,无非是效仿先天真元兵戈的一门秘法……定有破绽,定有弱点!” “没有错。” “像这种打法,消耗极大,不可能持久作战。” “拖住他,缠住他,耗也耗死他。” “我们这边足有上百位呢,他拿什么杀?累死他也做不到。” 众妖惊慌失措时。 三只形似飞天鸭的妖族大吼,音波滚滚,震耳欲聋。 “呔!” 方鸿一声暴喝,暴起:“哪个虫儿敢作声!” 方鸿身形闪动,速度攀升极致,直接驾临三头妖族的上方。 霎时间。 它们张牙舞爪扑上来。 “在我面前……” “谁允许你们大吼大叫!” 紫金箍棍棒从方鸿掌心甩出,疯狂旋转了起来,绕着圈,点了三下,彷如石子打水漂。 噹噹噹~ 轻描淡写敲三下。 当场击毙三头状若飞鸭的小妖。 所向披靡! 干脆利落! 方鸿抬手,空空一捞,接住旋转回来的紫金箍棍棒。 “金睛火眼无容赦!” “哪怕妖物亿度来!” 方鸿闯进众多妖族的中间,目光如炬,环顾一圈,血在烧,心在跳,痛快淋漓到极点。 稳住,才有光明的前途。 但。 高歌猛进,打爆一切,也有光明的前途。 噹噹,噹噹,噹噹……每一次紫金箍棍棒砸下去,根本就不讲道理,容不得任何反抗,一头头小妖直挺挺坠落大地。 “快,快拦住那些要逃的妖族。” “别离得太近。” “小心被误伤。” 诸多武人反应了过来。 以方鸿为中心,组成一个包围绞杀圈。 他们拖着负伤之躯,拦截欲要亡命逃窜的妖族。 有人补刀,击毙重伤的小妖; 有人检查当空坠落的妖族是否死透了,免得装死,逃了出去。 众人有默契。 分工很明确。 也有不少人重伤,失去战斗力,沦为旁观者。 此时。 存活的小妖数量:九十六。 …… “比肩先天初境!” “真气显化兵戈!” “看样子,完全用不上我啊……就算这人不是先天境界,凭战力,也有参加上京会试的资格。” 裘县令双腿一软,跪坐在地,喘着粗气。 鲜红的血。 沿着几乎变成破布条的官袍流淌下来。 仅仅过去了几秒。 场上的小妖已经不到六十头,其余的要么死了,要么跑了。 …… 另一边。 施高虎正打算上前支援。 可是…… 他实力不够……只会变成碍手碍脚的累赘。 好比武人之间的厮杀。 寻常人施以援手,只会帮倒忙,白白添麻烦。 施高虎看着方鸿大杀四方,收割稻草一般,没什么能阻挡。 “这才是这位义士的真正实力?” “我堂堂七品县尉,武举人,真气境啊,居然只能在旁边鼓气助威,几乎插不上手啊。”施高虎舔了舔嘴角伤口,似乎甜丝丝,似乎苦涩涩,一时间如坠梦中,接着又反应过来,上前拦截四处奔逃的妖族。 时间一点点流逝。 妖族的数量持续锐减……仅存三十。 …… 黑夜之下。 嗡! 方鸿摊开五指,掌心一拍,强势绝伦一把抓! 拽过来两头鼠妖。 屈膝,提腿,自下而上的撞击了两下。 宛若正常倍速播放的画面,骤然加速十倍,二十倍……两头全身浅蓝色、无杂色、无杂毛、一双硕大招风耳、胸口一簇毛团团的鼠妖变弯曲,从中间凹陷下去,头颅与下肢紧紧地挨在一起,被两记膝顶打得炮弹出膛一般的射了出去。 嘭!嘭! 它们以每秒百丈的速度撞在远处山崖上,硬生生镶嵌进去,已经是没了生机。 “这人是谁?” “到底是何方人士……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强横的真气境武人,哪怕去了苍州府也是首屈一指的后天境界的武人了吧。” 墓园边缘,伤痕累累的几个教习凑在一起。 其中便有黄鸠……他嘴里咳出了几口血,畅快淋漓的笑道:“此人就是姜左卿经常念叨的除妖义士,不知为何戴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依我看,定有什么苦衷吧。” 另几个书院教习点了点头。 这种事儿,不必深究,刨根问底只会惹人生厌。 “话又说出来。” “那身影……看起来有些熟悉……我好像在哪见过。”黄鸠挠挠头,流露出疑惑之色。 几个教习追问道:“黄老哥,你在哪见过?” “别说话……我想想。” 黄鸠打出噤声的手势,仰头沉思了一会,忽地想起那一夜无妄之灾: 被人一掌打重伤,陷入濒死,差点没命。 那人…… 也戴着面具…… 戏曲笑脸的面具…… “对!” “就是他!” 黄鸠的回忆涌现……初秋夜晚,一掌拍来,无可抗衡,无可挣扎,还被误认为是内息境,又气又急又惊恐的晕了过去。 “呜呼!” “我是在找死……居然主动跟他提出要切磋!捡回一条命,算是运气好,对方手下留情了。” 黄鸠心生后怕,牙龈发酸,打个哆嗦。 要是对方不收力,凭他区区一个内气境武人,岂能活下来。 怕是,怕是…… 啪! 天上掉下来一头小妖,坠落在黄鸠脚下。 “……” 黄鸠低头一看:这头小妖的形状像是一只啄木鸟,嘴部尖长,足有两丈,已经断裂,被方鸿掰断的另一截尖喙直接凿入它头颅,凿开皮毛,凿开妖骨,粗暴插入了进去。 死得很干脆。 死相很可怜无助。 “唉。” “就是这个样子……吧。”黄鸠咽了口干涩的带血唾沫。 …… 值此之际。 原本处于绝对劣势的混战,变成压倒性优势。 方鸿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逆转战况,打穿了妖族围攻,打崩了妖族心态,打的一只只小妖土崩瓦解,或是从天上坠落,或是向远处逃亡。 见妖族越来越少…… 还有好多抢头的垃圾队友…… 方鸿颇为无语,连忙喊道:“各位别抢头,别补刀,全都留给我。” 众人:“??” “听方……听他的,把这些小妖留给他亲手斩杀。” 姜可岚高声喝道。 她姗姗来迟,总算飞到东城门。 她看着墓地陵园的残破景象,一具具妖族尸体,又看向方鸿,不禁轻吐一口气: “幸亏我把这位请来了。” “方鸿不出手……” “在场的武人至少得死一大半……甚至是无人生还!” 姜可岚借着月色扫了一眼,就知道小妖数量,估计要破百。 然而。 后天七层以上的武人,仅仅有五六十人。 双方的强弱差距异常明显。 好在方鸿一个人抵得上十几位真气境武人,持危扶颠,扭转乾坤。 “咦。” 姜可岚眸光一动,望向天边副司主激战太妖,又望向陵园墓地另一边的先天之战,心头一跳,蹙起眉头:“后天境界的武人打赢了,算大胜……可惜那两处战斗没分出胜负,尚不知结果,只能祈祷了。” 武道境界,高出一层,就是高的没边儿。 倘若副司主落败,太妖掀起一场大屠杀,整个县城百万人口都得死。 “哎。” 姜可岚忧心忡忡的样子……当前的战场总共可分为三个: 后天层次; 先天层次; 以及那一尊太妖! 只要诛妖司副司主不败,局势不会崩。 说白了。 就算两位先天武人陨落了,局势也没到不可挽回的程度……姜可岚脑海突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以方鸿的实力能否插手先天之间的战斗?应该不行,纯属送死。” “毕竟。” “赵右卿和陈大人苦苦支撑,没余力照应方鸿。” 后天境界的武人,冒然闯入先天层次的搏杀,只会白白送了命。 强如方鸿…… 也是不行…… 力有未逮…… 姜可岚拔剑拦截妖族,她眼角余光瞄了眼方鸿所在的位置。 只见: 方鸿舞动棍棒,弹指之间,真气暴射。 一束束无形真气贯穿长空,竟以方鸿为中心,弹射,变向,穿梭,正是真气子弹升级版: 枪林弹雨! 密密麻麻的真气穿插交错,好似罗网,笼罩这一片区域! “真气……还能这么用?” “真气织丝,难以织网,他是怎么做到的。” 院长张博武只觉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他自诩学识渊博。 这一幕,完全看不懂。 明明很寻常的真气使用手段,却蕴含细致入微的巧妙,穿针引线,互不干扰,配合的天衣无缝。 另一边。 吕安乔瞪大眼睛,暗忖道:“那天叔父被擒拿,我见过这位,戴的是杏黄色戏曲面具。这一回换成猴脸,难道是为了嘲讽妖族。” “猴脸面具……” “也许他的意思是……区区小妖都是土鸡瓦狗,在他面前如耍猴?” 吕安乔胡思乱想的时候,方鸿击毙最后一头小妖,扭头转身,走向众人,数了数地上的重伤妖族,大约有十五六个。 这么多残血。 一波肥。 很舒服。 方鸿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 …… 夜幕月明,墓园边缘,所有人聚在一起,注视方鸿收割一头头小妖,忍不住低声低语。 “此人,似乎很喜欢亲自斩妖。” “看样子,他乐在其中……武道强者都有各式各样的喜好,兴趣,倒也不奇怪。” “听其声音,年龄不大,不到五十岁。” “将来的武道进士!” “这般人物,不居府城,隐居在咱们县城?” 众人面色各异,心思转动,猜测纷纷。 这时。 姜可岚走向方鸿,轻声道:“多谢你愿意出手相助……” “诛妖之事,人人有责。” 方鸿摆手,眯起眼睛,唤出了系统界面: ……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1.66 灵性:2.75 境界:后天九层 斩妖点数:802% 系统升级进度条:1.5% …… 方鸿默默总结了一番:“刚才触发了三次【人前显圣】,根骨数值提高0.7……以及两次【平心静气】,灵性数值提高了0.4……大约斩杀五十多,也可能是六十多只小妖,足足增加了802%斩妖点数。” 除此之外。 系统升级进度条也翻倍,从0.8%变成1.5%! “还不错。” 方鸿面色如常,心中却很震撼。 根骨…… 灵性…… 若斩妖点数充足,加点功能,完全不亚于开机礼包的作用。 但眼下,事态危急,不是沉思的时候。 漫漫长夜,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而已。 “先天大妖。” 方鸿扭头望向墓地陵园另一边的高空景象。 “你……你要做什么?”姜可岚察觉到方鸿抬脚,连忙劝阻:“那可是整整五头先天大妖,别去送死,等到副司主驱逐那一尊太妖,区区几头大妖,随手覆灭罢了。” 方鸿:“万一副司主不敌太妖怎么办?” 姜可岚:“怎么会,不可能!” 苍州府诛妖司的副司主,官列三品的高人,练气阶层。 即使不敌太妖,也无妨。 只要拖住,拖到苍州府再来一位练气阶层的高人……姜可岚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两声闷哼,镇邪司右卿赵明通和陈立阳从天上坠落大地,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已经是重伤落败。 这一刻。 众人庆祝击溃上百头小妖,诛杀超过七十头的功绩,喜悦,激动,亢奋的情绪一下子化为乌有。 哪里是劫后余生,大难不死…… 绝望来临! 在劫难逃! 那五头先天大妖翱翔夜空,来到三十丈之外的坟墓上空,聚拢了余下的那些小妖。 “糟了!” 众人大惊失色。 “怎么办?” “我们拼命也没用,没意思……哪怕一拥而上,死战不退,也伤不到先天大妖的一根毫毛!” 众人都有点慌了。 只见: 三十丈之外的一座坟墓正上方,有先天大妖开口,询问左边招风耳残缺的鼠妖: “你们……你确定那人的姓名了吗?” “张大田!” 左耳残缺的鼠妖尖叫道:“您要找的人,名为张大田,是飞云县书肆的抄书人……尊敬的大妖,求您帮我报仇,我的兄弟们都被那人杀光了!” 鼠妖凄厉地哭诉。 它扭头,直勾勾盯着方鸿,泛白的瞳孔流露出怨毒之色。 要知道,它潜藏在飞云县,筹划着圈养郡县为食的计划。 前县丞,吕子棋,很配合它们。 还有苍州府的某位五品大官,为了求得延寿丹,也默许此事,暗中推波助澜,沦为妖族爪牙。 然而。 太妖到来,下达命令。 这些鼠妖顾不得多年计划,近几日宁可暴露踪迹,也要完成太妖的那则命令。 它们很确定: 太妖找的人就是已经下葬了的张大田。 …… 夜色浓浓。 张大田坟墓所在之处。 鼠妖两腿直立,指了指墓碑上面的几行小字:“要不是那些卑贱的人族阻拦我们,早就找到了……您看在我们找到此人的份上,帮我报仇啊,杀了那个人!” 它抬起前爪,相隔三十丈,遥遥地指着方鸿。 此前,一窝十几头鼠妖。 现在,只剩它一个……其余鼠妖统统被方鸿灭杀。 听完它的哭诉。 五头先天大妖扇动翅膀。 “很好。” 其中一头湛蓝色巨雕开口:“那个戴面具的后天武人?我会一口一口的生吃了他。” “谢大妖,谢大妖。”鼠妖弯腰叩首一般的感谢,紧接着眼前一黑,被蓝色巨雕一口吞咽了下去:“哼,身为尊贵的妖族,学什么不好,偏偏学卑贱人族的礼仪,不伦不类的东西还是死了好。” 嘁哩喀喳的几声。 蓝色巨雕大口咀嚼咽下去:“我先吃了你,等会再帮你报仇。” 这个交易很公平,很合理,不是吗? 它发出几声怪笑,瞥了眼方鸿所在的这片区域,森寒目光扫过一个个后天境界的武人。 然后扭过头。 又看向重伤倒地的赵明通、陈立阳。 “蠢货!” “是你们自寻死路!” “我听闻……在人族国度,抄书人是卑微低贱的底层,性命如草芥,可随意打杀,而你们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抄书人跟我们开战。” “值得吗?” “后悔吗?” “仅仅是一个抄书人的尸体!” 蓝色巨雕猖狂大笑。 其余几头先天大妖也流露出戏谑之意。 它们也是才知道……它们要找的人已经死了,仅仅是一具尸体。 很有趣。 还是个地位低贱的抄书人。 而这些先天武人、后天武人又会有什么感想?为了一个抄书人的尸体,战死了那么多人,简直可笑,愚不可及,它们笑得翅膀一颤一颤的,刮起小型龙卷风。 “抄书人?” “张大田?” 众人全都惊呆了。 也包括方鸿。 他只当妖族来袭,欲要吃人,屠杀县城。 并不知妖族的真正企图。 方鸿深深吸口气,走了过去,轻声问道:“你们找张大田……什么事。” 蓝色巨雕侧过头,意外于方鸿竟敢主动走过来。 吓破胆? 发疯了? 迫不及待被自己生吃了? 它磨了磨尖锐至极的牙齿,清理上面沾着的鼠妖血迹,看着方鸿一步步走到身前。 “回答我。” 方鸿抬头,再次开口,扶了扶脸上的杏黄色猴脸面具。 蓝色巨雕:“……” 蓝色巨雕缓缓低下头颅,庞大瞳孔紧挨着方鸿的脸,只有十几寸距离,如阴影笼罩,它讥笑:“人族的尸体带回妖国能干嘛?你猜……我也想问问你们,为了一个死了的抄书人,值得吗。” “值得。” 方鸿在它惊愕的目光之下,走到张大田墓前,摸了摸白石墓碑,指尖掠过上面的几行小字,篆刻着姓名、籍贯、生辰之类的介绍。 墓碑表面打磨粗糙。 一个个字儿,如刀削斧凿,铁画银钩一般。 “雕版上勾勒历史轮廓,” “横竖间书写千古风云,” “撇捺里道尽岁月时光,” “抄书人,抄书魂,抄书都是人上人~” 方鸿抚掌,轻声哼唱,绕着张大田坟墓走了三圈。 “???” 五头大妖面面相觑了起来。 “这人……脑子有病。” 蓝色巨雕猛地一啄,张开血盆大口咬下去。 轰!! 方鸿左掌一抬,抵住巨雕上颚,彷如擎天撑地,周身寰绕真气,双脚炸开一圈圈实质化波浪。 “妖崽子们。” 他右手摘下面具,捏成粉碎,一字一顿道:“你们……激怒我了。” 按住心口。 闭住气息。 咚咚!咚咚!心跳一下子加速到匪夷所思的程度,如怒吼如咆哮如雷鸣如海啸如火山爆发,方鸿瞬间引爆了先天元气。 嗡嗡!嗡嗡!一丁点先天元气蓦然炸裂,流入经脉,涌入筋骨,融入到血肉之躯,一瞬间拔高力量,孕育气血,演化真气。 刹那。 第二十一道真气演化成型。 彷如引爆了连锁反应,接着第二十二道真气,第二十三道真气,第二十四道真气,第二十五道真气相继成型,盘旋在方鸿周身! 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 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 轰隆! 方鸿周身燃烧起紫金色气焰,一寸寸真气锋芒显现,直接穿透蓝色巨雕的头颅! “吼……吼!” 蓝色巨雕吃痛,嘶鸣,疯了般摇晃头颅。 嗡! 方鸿纵身一跃,左掌捏印,直接一记东天门凿了下去! 若隐若现的虚影门户显化。 无与伦比的宏大之力爆发。 咔嚓! 蓝色巨雕头盖骨向内凹陷,形成了掌印形状,一头栽倒,抽搐几下,漫天灰尘显现出方鸿身影。 “怎么会……” 它竟是奄奄一息,重伤濒死,欲要挣扎。 方鸿脚踏湛蓝巨雕的头颅,背后有寸寸锋芒冉冉升腾,如万剑林立,如暴雨逆流,寰绕在四面八方,一上一下熠熠生辉的悬浮。 每一道锋芒。 尽皆是真气显化兵戈。 唰唰!唰唰! 真气锋芒齐刷刷调转方向,锁定巨雕的头颅,将其贯穿。 “呵……就这。” 方鸿面无表情,低头打量了一眼蓝色巨雕,又看向那四头惊愕茫然不敢置信的大妖,抬了抬下巴: “接下来轮到你们……来说说,你们几个妖崽子想怎么死。” ------------ 第五十章 烘炉照破夜沉沉 漫漫长夜。 月光洒落。 墓地陵园陷入了一片死寂。 风停,无声,万籁俱寂,妖族们面面相觑,不敢置信这一幕。 那可是先天大妖! 怎么会…… 死得这么快,这么干脆,这么随随便便啊? “吼!” “别装了,快起来。”另一头先天大妖扇动翅膀,悬空而立,瞳孔打转,剧烈收缩,它焦躁不安的吼叫催促: “你别装死了。” “区区一个后天境界的武人,不可能逆境杀死先天层次…… “即使先天初境,化真元,充其量以真元兵戈撕裂皮毛,刮痧流血,不可能贯穿妖族的骨骼……” “我们大妖的皮毛用妖力日夜淬炼,打磨,修理,每一年都要全身换毛,每隔五年进行一次蜕皮,一次又一次的蜕变升华!” 任由它吼叫,湛蓝颜色的巨雕倒在地上,没动弹,没动静,仅仅有一滩妖血缓缓流出。 闪耀光泽的妖血染蓝了大地。 以其为中心…… 一点点扩散四周…… 彷如奇花异草一般的芬香弥漫,随风飘散,淡雅清冽。 “啾啾?” “唧唧?” 场上仅存的四只先天大妖扑腾了几下厚重翅膀,又困惑又迷糊,惊疑不定了起来。 …… 这一刻。 围绕在先天大妖的周边,余下存活的那些小妖也懵了。 或是忐忑不安的啄着羽毛。 或是摇头摆尾的扭头。 还有的缩起脖子,收起尾巴,悄悄地向后退去。 ‘大妖……亡了!’ ‘我生来浇灌武人血液,感知敏锐到百丈之外的风吹草动,落叶声响,石子滚动,瞒不过我的听觉……但现在,大妖的心跳停止,妖血凝固,不再如大河流动,听不到丝毫声响。” “真的没有气息了!” “生机断绝?”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一时间全场笼罩着古怪诡异又寂静的氛围。 只见: 长夜之下,月光皎洁,相比于翼展约有上百米的大妖,方鸿体型渺小,像是不值一提的挂件,充其量塞个牙缝……但方鸿脚踏大妖,周身寰绕焘焘烈烈的气焰,煌煌光圈,渺渺光环,偶尔闪烁一丝丝贵不可言的紫金光流。 气焰贴着体表,如战铠…… 紫金光芒璀璨,作点缀…… 其中的人影显现出真实面容,双脚悬空,双臂抬起,五指结印,好似一尊盖世强者屹立于全场中心,汇聚着万众瞩目的视线焦点。 …… 不远处。 众人全都惊呆了。 方鸿显真容,杀大妖,轰动全场。 “先天大妖,瞬间败亡!哪怕镇邪司右卿,咱们县衙陈大人,也都是做不到的……” “那是方鸿……我见过,此人是飞云书院的学子。” “别的书院学子都是武人,后天五层或六层,四五十岁的年纪,就方鸿一个后天三层,很年轻。” “对对,有印象,唯一的非武人书院学子。” “什么书院学子,明明是养生斋的抄书人……上次带儿子去养生斋买书籍,购置上下册字典,有幸见过这位,一日抄录五册书,书肆掌柜跟我说:这么多年没见过如此勤奋刻苦又敬业的抄书人。” 众人哗然,彻底震惊,七嘴八舌的争论,一时间众说纷纭,场面变得喧嚣吵闹乱糟糟。 大多数武人没见过方鸿,没听过这个名字。 完全不认识。 有女子脸上伤口狰狞,从额头一直蔓延到下巴之处,被小妖毁容,左眼都裂开,她捂着眼睛:“书院学子?抄书之人?不可能!” “你们认错人了吧。” “这等强者,怎会是什么书院学子抄书人?荒唐,离谱,要是真的我生吃十斤泥土。” “别吵了……” “那头先天大妖……死了!死了!” 众人惊恐不安的情绪,似乎消散了一些。 有方鸿在此。 且不说能否匹敌四头大妖,至少让他们心安,有了底气。 赵明通,陈立阳生死不知…… 可是…… 先天武人仍在! 确切地说,是先天层次的战力! 众人激动狂喜,两位先天倒下,方鸿站了出来,比起赵明通,陈立阳,还要略胜一筹,顷刻间击毙大妖。 …… “方鸿?” “那个武道奇才,与我都是出身洛河村农户……也叫方鸿。” 飞云县尉施高虎愣住了,脑海闪电划过,撕裂重重迷雾:“难道不是重名?真是我那同乡?” …… 施高虎之子,白衣中年人的目光充斥震惊之色。 “方鸿!?” 白衣中年人记得很清楚。 上上个月。 他派遣府内管家,登门拜访,送上礼品,抱着即使不交好,也莫要结下仇怨的念头。 毕竟…… 方鸿的两个亲生妹妹…… 以前在施府当丫鬟,是女儿施倚霄的贴身丫鬟,谈不上为奴为婢,却也是贱籍之人,无自由,无身份,无地位,仅仅是吃饱穿暖的待遇。 正因此,他吩咐管家,上门送礼不可怠慢了那位奇才。 但也仅此而已了。 白衣中年人乃是后天第八层,父亲施高虎又是真气境武人,任职飞云县的县尉一职。 面对方鸿,礼待即可,给予最基本的尊重态度。 讨好? 资助? 压根没必要。 “这。” 白衣中年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心头抽搐了起来:“武道奇才,只不过武道上很有潜力,有前景,不代表实力,定是重名重名了。” …… 仅限于极少数人,见到过,或是听闻过方鸿。 真正认识方鸿的寥寥无几。 借着月光,穷尽目力,一个个勉强认出方鸿,但又不敢确认,生怕自己眼花看错了。 …… “方鸿……还是抄书人?” 姜可岚清冷面容,小嘴微张,写满震撼。 …… 乌云遮住月光。 吕安乔摸着脸上的狰狞伤口,指尖微微颤抖。 “我就说。” “方鸿灵性堪比后天九层太吓人。” 吕安乔脸皮抽搐,喃喃自语:“原来如此……方鸿本身就是真气境,战力媲美先天高人的真气境!” …… 坟头旁边。 霜草摇曳。 黄鸠遍布褶皱的老脸扭曲了,上下牙齿嘚嘚嘚敲在一起:“那一夜就是方鸿戴着面具,差点一掌把我打没命……总算明白了。” 难怪。 那天宴席上,听到院长张博武随口提了一句,他亲自登门,来到养生斋,走进后堂的时候,方鸿眼神那么古怪又错愕。 当时黄鸠还以为方鸿震惊于自己的强者气势,形如老朽,亦有威严。 这让黄鸠得意了很长时间。 直到这一刻…… 他恍然大悟…… 那个半夜荒山练功的武道强者是方鸿! “天可怜见。” 黄鸠摇头,目光却一动不动,瞳孔映出方鸿一步步走向四头先天大妖的震撼画面。 …… 【叮!】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 …… 【叮!】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 …… 【叮!】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 …… 斩妖系统的提示像是疯了般浮现。 接二连三的弹出。 方鸿无视,只感到全身发烫,无与伦比的力量从心口涌出,洪水滔天,火山爆发,电闪雷鸣,彷如种种自然界的宏大现象闪过眼帘,发生在不可知不可测不可揣摩的人体内部。 他隐约看见先天元气的来历,在那遥远的时间长河上游。 苍茫太古…… 亿万云海…… 霞光堆砌…… 一重重幻象掠过,似有似无,若隐若现。 方鸿身躯的每一寸,每一处,上至黑发,下至脚尖,似乎全都点燃了。 引爆先天元气。 心口涌出一股股炽烈热流。 “战!” 方鸿迎向那四头先天大妖,每前进一步,它们竟是后退一段距离,略显忌惮的样子,低吼道:“我们只要那个抄书人张大田的尸体,交出来,交给我们,没必要分出生死,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了一个抄书人,与我们死战,值得吗?” “值得。” 方鸿漠然一笑:“我是……抄书人方鸿!” 体内在燃烧。 一道道真气诞生。 力量已经攀升到五十万钧以上的可怕程度。 轰! 一步踏出! 四面八方的气流发出尖锐鸣响。 方圆百丈的大地剧烈震动,甚至十几里之外县城城门,城墙,也有着较强震感,隐隐摇晃。 “区区后天境界的人族……” “找死!” 见方鸿漫步而来,其中一头状若白鹅的大妖振翅,妖光一闪,掀起飓风,直直向方鸿吹来。 相隔二十丈。 它抢先出手。 哗啦~ 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沦为一片漆黑。 它振翅刮动暴风,裹挟数不清尘埃石子,夹杂着猩红颜色实质化妖力,劈头盖脸的朝着方鸿席卷。 此乃妖术:红虚之风! 这一股飓风过境,足以把后天武人吹得东倒西歪,体表肌肤全破碎,血肉筋膜全泯灭,只剩下惨白颜色的骨头架子。 霎时间。 猩红色妖风袭来。 天寒地冻的地面泥土杂草都被刮去了一层又一层。 要知道,二十丈约有六十米,武道秀才都可以一步跨越。 更何况先天境界? 太近了。 二十丈距离,几乎是面对面。 磅礴妖风与妖光来临之际,这头形似白鹅的大妖俯首,那尖喙快如闪电的啄向方鸿,更是抬起翅膀,竖立起来,猛地扇落。 妖风!妖光!啄击!拍打! 一瞬间,它用了全力,不敢有任何小觑。 一重重杀伐攻击,不容闪躲,不容逃脱。 即使是先天初境,面对这么狂暴的攻势也要退避。 “不够,不够!” 方鸿闭气,不退反进,整个人闯进了妖风之中,一巴掌打散妖光,一头撞歪它尖喙啄击,一记东天门迎向它扇落下来的洁白翅膀。 宏大力爆发。 紫金色光流绽放。 嗡! 两者碰撞之处,气浪滔滔,音爆滚滚,裹挟着砂砾尘埃,向四周蔓延而去,宛若一圈圈不断扩张的圆圈。 咔! 惊天动地的脆响。 形似白鹅的先天大妖的翅膀被打得折断,方鸿不给它反应机会,又是一记东天门按在它尖喙,尖喙上裂纹滋生,似乎要寸寸崩裂。 “咯咯!” 它发出一声惨叫,扑腾翅膀,向后倒飞。 “给爷死!!” 方鸿面色漠然,心底却有一团火熊熊燃烧……张大田已经死了,已经落棺安葬了,为何还要来打扰?侮辱亵渎长者遗体是大仇,更何况张大田这样的人。 放弃重修武道。 奉献一生心血。 只为了虚无缥缈的印刷术,文字传承,所谓使命。 到头来。 死了也不得安生。 方鸿不知道苍禺妖国从哪里得知张大田,又为什么欲要抓走张大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或许就因为张大田开创出了印刷术? 水低流…… 山屹立…… 人求上进没有错。 张大田死后引来一桩桩麻烦,方鸿不在意。 哪怕天大的麻烦! 方鸿全接了! 哗~ 方鸿身形一晃,撞碎妖风妖光,如同紫金色流星划破长夜,驾临到白鹅大妖的头顶,第三记东天门凿了下去。 另外的三头先天大妖张嘴吐出三束妖光,穿透一切,直抵面门。 方鸿抽身而退,掌心微微一扭,东天门第一式开门见山掠过了白鹅大妖的头冠边儿。 仅仅擦个边。 像是一座小山擦肩而过。 轰隆一声,正在倒飞的白鹅大妖只觉得头颅一炸,整个妖身都腾空,后肢向上扬起,头颅朝下坠落,如天旋地转一般摔在地上。 先天大妖坠地。 宛若小型地震。 墓园震动,坟头倒塌,一重重烟尘气浪扩散而出。 …… 下一刻。 方鸿脚尖点爆了低空气流,拉出一长串残影,尾焰,高速撞击,硬碰硬贴身撞飞三头大妖。 左手一捞,拎起白鹅大妖,朝着远处山崖甩出去。 “冲天一怒寒星落!” 方鸿长啸,横跨长夜,暴射数百丈距离,宛若天上流星落,一头撞向白鹅大妖。 轰!! 另三头大妖合力阻挡。 无比渺小的身影与它们撞击在一起。 夜空点亮,繁星失色,这三头禽类大妖或是啄击,或是羽毛竖立,如同高速切割机,或是口含妖光,厉声嚎叫,一闪而逝的妖光扑面而至。 “你们别急……都得死!” 方鸿眼眸如火炬,一往无前,抬手就是三记东天门。 轰鸣叠加在一起。 三头大妖齐刷刷倒飞而出。 “痛快!” “取我笔墨来!”方鸿摊开手,空空如也一把抓。 磅礴至极的真气尽皆沸腾了。 流光溢彩。 显化兵戈。 刹那成型。 竟是一支缠绕紫金光线的墨笔,以及表面点缀紫金色的墨台。 “笔来!” 方鸿右手持笔。 “墨来!” 方鸿左手托墨台。 “墓碑!” 他驾临到白鹅大妖的头顶,一脚踩下去——它妖身陷入山崖,镶嵌在悬崖之内,欲要挣扎,却毫无反抗之力,整个妖身都被震劲震烂了。 下一刻。 它感到皮毛刺痛,寸寸撕裂,血流如注。 似乎有人持笔,妖躯之上写字,横平竖直,撇捺弯钩,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书写。 又像是作画,描摹,勾勒出万里山河。 “下笔千言焚烈火!“ “字里行间起雷霆!” “我赐予你……死在笔下……大妖之躯刻碑文!” 方鸿持笔,沾了一下左掌心托着的并无墨水的墨台,继续书写,铁画银钩,笔力五十余万钧。 上书: 永盛六十八年末,冬夜,月明,方鸿诛大妖于此,悼念张氏抄书人。 …… 山崖之上。 方鸿写到中途,另三只先天大妖再度来袭,扇起妖风,遮蔽皎月,盖住了茫茫黑夜。 它们疯狂嘶吼了起来。 妖族何等的高贵。 可杀不可辱。 从来只有妖族虐杀人族,没有人胆敢这么侮辱妖族……狂妄!嚣张!当真该死! “我执笔时,不可打扰。” 方鸿头也不回,抛起墨台,隔空三记东天门。 到如今。 昼夜修习东天门,已经是登堂入室的巅峰境界,甚至隐隐触碰到炉火纯青的高妙之境。 不需要近身接触。 亦有宏大之极的威力。 噹!噹!噹! 三记东天门,点燃了巨量真气。 一瞬间,方鸿与三头先天大妖的中间显化出三记真气凝成的掌印。 这已经不是隔空震劲。 而是……近似于仙家法术范畴的真气结印! 轰!轰!轰! 三头禽类大妖再一次倒飞。 “救它!” “快把它救出来!” “区区人族算什么东西……怎么敢的啊啊!” 三头大妖又一次扑杀过来。 噹! 一记东天门显化出掀天揭地的苍茫掌印。 一巴掌统统掀翻,扫荡! 与此同时。 屈辱难言的白鹅大妖拼命挣扎,方鸿开口:“墓碑不需要动。” 唰! 笔锋一扫。 白鹅大妖再也无法动弹。 “很好。” 方鸿面色平静,手腕晃动,拖出幻影。 笔尖篆刻字迹,字如珠玑,工工整整。 一笔一划,一横一竖,一字一句烙印在大妖之躯。 长夜。 月圆。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 方鸿沉浸其中,静谧闲适悠远,似回到养生斋的抄书日子: …… 长桌对面张大田拎着酒壶,喝着小酒。 一头白发乱糟糟,干枯凌乱,不修边幅。 只需要轻轻一抓,头屑纷飞,如同雪花。 这个老头子时不时瞄着方鸿。 像是在暗中观察。 …… 长桌侧边。 老婆婆裹着好几层布衣,怀里揣一条死鱼。 她眯起眼睛,辨认字迹,核查书册。 忽地抬头看过来。 那褶皱脸庞露出和蔼的笑意,又慈祥,又亲切……她目光感激,把摸鱼当成赖以生存命根子。 …… 后堂,窗边,侍女们咬耳朵,说着悄悄话。 …… 芃儿端来一盏热茶,茶杯破旧,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 掌柜一脸呆滞,三番五次的询问不涨工资,增加工作量,否则就辞职,是不是在开玩笑? …… 曾经一起共事的抄书人……只求柳月阁潇洒一回,住上三天三夜的邋遢青年……几十年不剪指甲的中年男人……老父卧床病重,似乎有大起大落的悲惨经历,白发人送白发人的白发少年……脏兮兮,皮包骨,脸上带伤的少女,迄今也不知,她有着怎样的苦衷缘由,为何要拿命抄书。 …… 一幕幕画面回溯,浮光掠影,闪过眼帘。 紧接着全部碎裂,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方鸿轻叹一口气,持笔镌刻,顷刻收工。 唰唰!唰唰! 一道道真气盘旋,纵横交错,织成罗网,将白鹅大妖摆正,矗立在山崖峭壁之上。 如雕塑。 如巨碑。 洁白无瑕的妖身表面刻着一行行蓝色大字。 “不差,不差。” 方鸿欣赏亲手撰写的字迹,简洁明了的句式,平淡中,见悲怒,彰显雷霆霹雳一般的气势:“永盛六十八年末,冬夜,月明,方鸿诛大妖于此,悼念张氏抄书人。” “好了。” “轮到你们了。” “我说过……一个别想跑,统统都得死。” 方鸿转过身,皱起眉,无悲无喜的面色微微一变。 只见: 山崖左侧。 两头先天大妖重伤倒地,已是气若游丝的濒死状态。 刚才打出了几记东天门,方鸿也记不清楚……很明显,刻字时,这几头频繁打扰的先天大妖,被自己打成重伤,甚至失去行动力,飞都飞不起来了。 方鸿摇摇头,踏空走过去:“说了不要影响我码字,死活不听,现在蔫了?” “吼!” 见方鸿走近,其中一头禽类大妖暴然窜起,吐出剧毒之气,那双青色眸子也亮起,射出两束妖光,它一对翅膀疯狂地合拢夹击! 嗖嗖,嗖嗖,一根根羽毛竖起,主动脱落,悬浮在四面八方。 上方…… 前方…… 后方…… 铺天盖地一般的羽毛旋转,锁定了方鸿位置,暴射而至! 每一根羽毛都如同钢铁浇铸,坚固,锋锐,柔韧,闪耀着可怕光泽! “人族,死吧!!” 它嘶吼,竟是在地上装死。 等方鸿走到近处就发起偷袭,攻势凶猛、暴虐到了极致。 只一根羽毛,就能扎死后天九层真气境。 上千根羽毛,几如暴风雨来临,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它要把方鸿浑身上下扎透,贯穿,撕碎,趁方鸿生机犹存,一口一口的生吃! 没错。 绝不能一口生吞。 它要品尝,细嚼慢咽,就像对待大眞国上贡的那些贡品。 “你……挡不住!” 它死死盯着方鸿,妖躯前倾,压了下来。 哗啦! 整整四十九道炽烈真气盘绕在方鸿周身,逆流而上,逆势而起,逆着充塞这片区域,不留一丁点空隙的绿色羽毛的疯狂暴射,只一拳,打出一条路,方鸿自下而上的掀翻大妖。 右拳抬起,往下一砸。 似乎打铁,似乎凿山。 轰! 方鸿一击打落它,将其按在地,双掌合一起,举过了头顶,掌心间显化出斩妖铡刀。 “我赐你……冬夜问斩!” 方鸿宣判,纵身一跃,手起刀落。 唰! 长达二十余丈的铡刀落下来。 丝滑,流畅,没有丝毫滞涩。 如裁剪宣纸,如切开豆腐,一瞬间斩落下去。 先天大妖的头颅,掉在地上,轱辘几圈——至此,第三头先天大妖于今夜丧命! …… 接下来是第四头先天大妖。 它不是伪装诈死。 确实是重伤濒死。 到跟前。 方鸿沉吟了一下,想不出什么死法比较合适。 “算了。” “直接拍死吧。” 方鸿一掌拍上去,大妖毙命,大地炸开,四分五裂,余波裹挟着尘埃石子呈现一圈又一圈的扩散状态。 …… 值此之际。 场上仅存一头先天大妖。 它状若黄鸭,一摇一摆的逃命,看得众人眼睛都直了。 五头先天大妖! 四头已然伏诛! 只剩一头,亡命逃窜,干脆不敢回头看! “这,这……这怎么回事。” 众人瞠目结舌,愣在原地,恍如窒息。 “太强了!” “一登场就扫荡所有小妖,又连斩四头大妖!” “苍州府镇邪司右卿赵大人和坐镇飞云县县衙的陈大人,难不成是假的先天武人……” “疯了,疯了,这世道太疯狂了……” “方鸿……到底是什么来头?” “够了!” “别跟我说书院学子,抄书人,完全不可能!” “要猜测方鸿身份,首先就得排除这两个不切实际的选项。” 一个个头皮发麻,喘着粗气,争论不休。 有人拖着负伤之躯,寻找一位位伤者加以救治。 有人奔向那两位先天强者重伤落地的位置。 这时候。 张大田坟墓旁边。 飞云书院的院长张博武老泪纵横的跪在地上:“老爹,你看,方鸿真是百年难遇的武道天才啊!” “唯有天才,方能做到!” “百头小妖,五头大妖,都被方鸿诛灭!” “抄书人方鸿在此!” “没有妖族能放肆!” “老爹啊,要论识人的眼光,还是您厉害……你们都是抄书人,一个是以前、景武年间的举人……一个是以后、永盛年间状元郎!” 张博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喃喃自语。 比起震惊…… 更多是莫名感动…… 张博武知道方鸿多次出手,全都戴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想必有一些难言之隐的苦衷…… 为了他的老父,方鸿揭开面具,摘了下来,捏成粉碎,显露真容,爆发全力,斩杀大妖立碑文! 义薄云天! 荡气回肠! 畅快淋漓! 可是……张博武不太理解,他的老爹只是个死了的人,武道被废,毫无实力,蹉跎半生,虚度光阴,哪里值得方鸿这么做? 方鸿是同情,怜悯吗。 张博武怔怔出神,爬上前,扶正了有些歪斜的老父墓碑。 …… 另一边。 来自苍州府镇邪司的九位左卿凑在一起……有一位已经战死。 这些人是除了先天以外,全场的最强战力,个个是后天极限,掌握好几门上乘的武道打法,丰富的搏杀经验,灵性比同境武人高出一大截。 “方鸿?” “真是那个抄书人?” “张氏抄书人的那门印字之术就在方鸿手里吧。” 几个左卿压低声音的交流。 旁边。 有三个浑身是伤的镇邪司左卿对视一眼,倒吸冷气,心惊胆战。 “方鸿!方鸿!” “方鸿说那个张氏抄书人是一代大贤!” 三位左卿瑟瑟发抖的回忆: 夕阳西下。 落日余晖。 小院门口。 方鸿开口斥责他们太无礼了,不配评论张氏抄书人……那是方鸿也要尊敬的人物。 彼时,他们面色不悦,差点动手给方鸿一点教训。 幸亏,那两个飞云书院的教习和学子好言好语的劝说,拦着。 他们只当方鸿是疯言疯语。 反正这种不知分寸的性子也活不长久。 “险些祸事了!” “咱们三个要是动手了,哪里有活路可言?凭方鸿实力,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我们了……好在方鸿心胸宽宏大量,宽恕了我们。” 三人低声议论。 忽然。 他们想起那个名为吕安乔的书院学子的言语。 “飞云书院学子吕安乔……” “他撞大运了!” 几人正说着,黑夜之下的天边有曙光乍现,一团烈焰流星划破长空,直挺挺坠落大地,那尊太妖的清脆啼鸣一下子响彻四方。 怎么回事? 镇邪司左卿们全都一愣,豁然色变起身。 …… 什么情况? 在场众人皆骇然,面色惨白,陷入窒息。 “副司主败了!!” “苍州府诛妖司的副司主……怎么可能!” “府城的支援还没到吗?这可是一尊太妖闯入疆域,百无禁忌,恐怖绝伦,扇动翅膀,就造成风暴灾难,整个飞云县百万人都要灭绝,谁也逃不出去的。” …… 苏醒过来的陈立阳捂着胸口,喘不过来气。 “完了,完了。” 陈立阳坐镇县衙,先天初境,很清楚太妖的可怕程度。 扇动翅膀,便有暴风。 一声啼鸣,便有翻天覆地的音波爆炸。 妖光席卷,刮地三尺,几近于移动天灾,人间大祸,先天巅峰也不是它一合之敌。 他知道。 飞云县完了。 这般绝望的绝境,无人能解。 …… 同一时刻。 方鸿正在追杀状若黄鸭亡命逃窜的先天大妖。 “咦?” 方鸿望了眼。 正前方,流星坠落,诛妖司副司主坠入大地,以其为中心,砸出一大片支离破碎的巨坑,荡开一重重烟尘组成余波气浪。 相隔百丈距离。 漫天尘埃之中。 血淋淋的手攀在巨坑的边缘。 “逃!” 副司主声音嘶哑,坑内爬出,迎向太妖。 轰隆一声,太妖吐出妖光,再次把副司主压了下去。 那妖光似乎通天彻地的光柱,直接打穿了大地,耀眼夺目,渐渐消散,下方的副司主踉踉跄跄,血肉模糊。 “蠢货……为了个死人,你非要白白送命!” “我大乾武人,不妥协,不屈服!” “那就死!” 太妖张开遮天之翼,驾临地上。 ------------ 第五十一章 汪 小妖……大妖……太妖……三者之间的差距超出想象……方鸿跨境斩杀先天大妖,是因为引爆先天元气,力量翻了两倍多,真气量攀升,暴涨,整体实力拔高一大截。 这一刻。 隔着百丈距离。 太妖落地,气流涌动,制造出可怕风压。 轰隆隆! 直面太妖驾临,方鸿全身炸响,勉强抗住风压,体表肌肤龟裂,鲜红的血流出来。 妖躯庞大,无边无际,遮住了漫漫冬夜。 浩荡气息,恐怖威势,仿佛把天地压垮。 “好家伙……” “厉害了……” 方鸿感到无与伦比的压迫,天上地下,四面八方,疯狂挤压,竟没有容身之处! 当真一点不夸张。 太妖随意扇动翅膀的飓风,足以把后天武人席卷绞杀,整个人嘁哩喀喳扭曲一团,被活活碾死,乃至于炸成血雾……先天武人,真元之境,压趴在地上,直不起身来,也只能苟延残喘……这就是鸿沟一般的巨大差距,无可企及,无可跨越,不止是实力强弱,还是生命层次的绝对碾压。 …… 天黑了。 太妖张开翅膀。 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光线。 方鸿咬牙,挺直腰背,双腿颤抖了起来,肌肉紧绷,筋骨齐鸣,毛孔里渗出血色。 在太妖面前,昂首挺胸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好似一格一格的慢动作画面。 脊椎骨咔咔直响。 真气轰鸣,力量爆发,方鸿终于抬头看到它。 所谓太妖! 宛若天灾! 人间大祸! 只有亲眼目睹太妖的人,才知道这些描述多么贴切……方鸿看不到太妖妖躯的尽头,它双翼展开,约有两百丈,高度将近一百丈,几乎把苍穹笼罩,把皎月遮住,把寒风挡住,沦为无光无声的黑暗牢狱。 搁在前世。 这尊太妖展翅笼罩将近二十个标准规格足球场。 ‘那位副司主……’ ‘竟然在高空跟它周旋纠缠了大半个时辰,从五百里之遥的岑久县,一路打到飞云县,电闪雷鸣,风暴过境,堪比重大级别的气象灾害……不愧是官居三品,副司主卿位级别。’ 饶是方鸿也动容,为之震惊。 其不幸落败。 谁也没资格指责。 那位副司主已经竭尽全力了。 毕竟……太妖……压根不是人世间能够诞生的恐怖妖物。 就在这时候。 黑暗无光的天空,忽地亮起两个小太阳,像是两个大灯笼,像是两个闪亮的巨型探照灯,像是两个藏着百万星子流淌发光的巨型漩涡。 小太阳?灯笼?漩涡? 不! 那是太妖的瞳孔! 横亘天上,俯瞰大地,它瞪了眼副司主,便有实质化光柱垂落,将其冲刷的体无完肤的重伤:“大乾国,镇邪司和诛妖司的人都是硬骨头……我是通古妖子嗣,亲生的子嗣,凭你区区一个副司主欲要拖住我,是痴心妄想,找死呢!”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宁死也不屈。” “为弱者牺牲。” “你们人族真是卑贱的种族,不明白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道理。” 紧接着。 晶钻般浅绿颜色的瞳孔一转,移动了一段距离,直勾勾盯着方鸿。 太妖,是生命层次上的高贵。 它与副司主搏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方圆数十里,一览无余,洞察秋毫。 因此……它听到方鸿的话,也看到方鸿屠杀妖族的情形。 “啧啧。” “后天九层,真气之境,屠戮小妖六十二,打死了四头大妖,看来是一位人族天才。” “但也仅此而已了。” “我这次出行,驾临大乾国,带来的大妖全都是一次蜕变,相当于你们人族的先天初境,真元之境……你这个小家伙有点意思,后天九层,近乎有先天二境、真罡之境的战力,天才之中也算相当不错了。” 它开口说话。 这片天地发生强烈震动,不堪重负。 方鸿哑然。 按照它的意思。 那五头大妖居然是弃子——大妖小妖的死活,它不在乎。 “别害怕。” “不杀你。” “万一惹来人族圣地的强者,可就得不偿失了。”太妖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咯咯直笑,似在讥讽,挖苦,音波滚滚如雷鸣。 宏大之极的音浪,荡起回音,重重叠叠。 方鸿耳膜剧痛,流出血,就听见太妖询问:“人族的天才方鸿,你从何处来?” “洛河村。” “……” 太妖顿时沉默了。 它瞳孔转动,绽放浅绿色妖光,打量了一眼方鸿:“我再问一遍,你从哪里来?即使是天赐之才,胆敢戏耍我,不敬不尊我,也是个死罪,别依仗天才身份就肆无忌惮。” 从哪里来…… 什么意思…… 方鸿若有所思道:“那……我从青山医院来。” “咯咯。” “原来你不是天才。”太妖那双浅绿色瞳孔一闪,流露出极度凶残的暴虐之色,嗤笑道:“你不会以为跨境界斩杀大妖,就是天才吧?卑贱之人,先吃了你,勉强也算小甜点。” 两问两答。 它察觉到方鸿并不是天才,立即暴露嗜血的本性,垂首,张嘴,欲要叼起方鸿。 “走!” 一声嘶哑的低喝。 “走啊!” 只见那位副司主挣扎起身,血肉模糊的身躯燃烧烈焰,凌空一跃,惊天一击,掀飞太妖。 天上重现长夜。 皎月,星光,却黯然失色。 太妖探爪,生擒这位副司主:“垂死挣扎,毫无意义……你立誓拯救弱者?我现在就要吃了这个叫方鸿的年轻人族,你能做什么,你能怎么办,再怎么不屈的信念意志,终究要屈服在实力之下。” “要知道。” “这就是弱肉强食。” 说完,它舌尖一吐,瞬间延长上百丈。 唰! 闪电一般的舌尖卷向方鸿,要将其卷入口中。 “我……” 副司主闭上眼睛:“抱歉,我愧对诛妖司之名……” 正此时。 方鸿扛着难以言喻的压力,嘴角开始上扬,皮肤渗出血迹,挤出笃定笑容,道:“我肩负斩妖大业、荡尽世间妖氛的伟大使命,怎么会止步于此?所谓太妖,前期的守关妖物,我还没有打通关,就提前遇到,完全不合理,不符合正常逻辑。” “这一定不是无解死局……” “因为……” “奇迹会发生!” 方鸿一点点抬手,五指弯曲,青筋暴露,血管炸裂,骨头折断,瞬间捏印东天门。 “??” 副司主被太妖擒在爪子里,眼睛睁开一条缝,怔怔地看着方鸿。 他没有听懂。 但也大概明白了方鸿的意思。 就想问…… 怎么得出的结论…… 从何处分析推理出来的啊…… 曾见过大风大浪,练气品阶,博闻广识的副司主也懵了。 “……” 太妖舌尖骤停,悬空打转儿,略显迟疑了起来。 “奇迹……会发生!?” 它很费解,完全不懂,这个叫方鸿的后天武人哪里来的自信。 言之凿凿。 不像是虚张声势。 生性谨慎的太妖扭动头颅,转动浅绿色瞳孔,观察四方,感知周边,惊疑不定的样子。 要知道……苍禺妖国崇尚着弱肉强食的规矩,弱小是原罪!它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危机,全凭着处处小心的谨慎作风,才能够一路成长,从妖君众多子嗣里面杀出来,短短两百年就晋升成为太妖。 而现在。 它可以确定。 附近没有隐藏的练气阶层……它催动自身的妖族天赋,察觉到东方方向似有人驰援,是练气阶层,距离尚且很遥远,少说也有二百里。 等那人到了。 已经太迟了。 它早就生吃方鸿、副司主、吞食了在场的所有武人,再对着大乾郡县扇动翅膀,刮起一股股妖风,让那些城里人十不存一。 到那时,带上张大田尸体,它振翅高飞回妖国。 没人追得上。 …… 念及此处。 太妖出离愤怒了……它差点被一个卑贱人族戏耍,蒙骗。 被人族胡言乱语吓住,何其耻辱! “死!” 舌尖一闪而逝,直抵方鸿面门,它不打算生吃此人,而是绞碎,卷成一团血雾。 瞬间。 方鸿眼前一花,就看到如同擎天巨柱的太妖舌头碾压而至。 天塌地陷,压迫绝伦。 动弹一下,都是奢望。 他脑海中相继闪过张大田、夭儿和蓁蓁、以及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接着全部消失了,空荡荡,孤零零,面朝内心最深处。 杂念清空,思绪至纯,只剩下唯一念头…… 不为任何人…… 为自己…… 为自己此生无悔,将来无悔,不因今夜的畏惧、胆寒、怯懦、退缩而感到羞愧。 前进! 前进! 向着太妖挥拳! 或许世上从来没有奇迹——这,就是奇迹! 方鸿心底发出源自生命灵魂最深处的咆哮,一步踏出,一拳打出! 嗡! 东天门第一式:开门见山。 冥冥之中,福至心灵,方鸿再一次摸到炉火境的边儿——炉火炉火,无火不成。 火…… 万物起源…… 一团火藏在心底,要焚烧一切,还世间清明。 噹! 置身于生死存亡的绝境,方鸿领悟炉火纯青的高妙之处,不再拘泥于五指结印,握成拳头又何妨,揭天掀地慰生平。 方鸿右拳正前方: 伟岸恢弘的虚影门户显化而出,镶嵌日月星辰,容纳万事万物。 朦胧模糊。 贵不可言。 屹立在无尽高处。 太妖惊呼:“参天之门……不对,仅仅是外表相似,造型相似,区别很大,估计是个仿制品。” “还想蒙骗诈我?” “死!” 攻势未到,暴风已至,方鸿右拳肌肤碎裂,筋膜泯灭,血肉纷飞,只剩下惨白骨骼。 整个人好似压得扭曲变形。 即将撞击的时刻。 那虚影门户摇动。 似乎是…… 门开了…… 不可名状的叫声传出来:“汪!” “??” 太妖凝固了,僵住了,发出惊天动地的凄厉嚎叫。 门内一声叫。 门外太妖吓破胆,心胆俱裂,魂飞魄散。 “不,不……” 它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浅绿色瞳孔遍布惊恐,骇然,绝望,来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恐惧把它淹没,吞噬,倾轧,排山倒海,铺天盖地一般地碾碎心灵。 妖躯的心脏裂开。 悚然炸毛,根根脱落,一口口妖血吐出。 那双翼展两百丈的遮天之翼紧紧裹起来,它缩成一团。 值此之际。 被它爪子捏着的副司主坠落,人在半空,竭尽余力,并指成剑,划破了黑暗长空。 唰! 剑光亮起。 太妖头颅与躯体彻底分离。 庞大头颅,翠绿毛发,丝滑流畅如绸缎,闪烁着瑰丽光华,一点点归于寂灭黯淡。 轰隆两声,太妖头颅落地,紧接着妖躯向后栽倒,摇摇晃晃直挺挺坠落下去,似乎是一座小山崩裂垮塌,超过百万吨重量的妖躯砸出一场强烈地震,土崩瓦解,地动山摇,大地上四分五裂出现巨坑。 它砸在地上,又微微弹起,向后划出一小段距离。 地表被刮起一层又一层。 烟尘飞扬,砂石四溅,泥土堆积在尽头。 随着妖躯坠地余波气浪扩散,方圆几十里区域都有震感——近距离遭到地震冲击的副司主在地上弹起落下又弹起又落下,滚到这边,滚到那边,最后趴在地上,浑身沾满灰尘,脸庞写满了呆滞错愕的表情。 …… 余震结束。 尘埃落定。 副司主低头看着指尖剑光,看了又看。 “死了?” “就这么死了!!” “它妖力妖光全部收回体内,完全不设防,才一剑侥幸击毙……” 副司主抬头,紧盯着太妖,经过再三确认后,扭过头注视方鸿,他声音都在颤抖:“你说奇迹会发生……怎么做到的。” 要知道。 他搏杀太妖,用尽了浑身解数,从岑久县城门,打到飞云县城门,一路死战五百里。 只能缠斗。 将其牵制。 没办法驱逐太妖。 除非拖到第二位练气阶层的武道高人支援……毕竟是通古妖之子,实力极为恐怖。 但。 方鸿挥拳。 太妖亡命惨叫。 副司主抱着宁可战死也要令其重伤好让第二位练气阶层有机会斩杀这尊太妖的念头,奋余力,一剑出,太妖当场丧命。 “这,这。” 这让副司主三观崩塌,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怀疑人生。 太妖真的有那么恐怖吗。 一剑而已。 简简单单。 岂不是有手就行……副司主直勾勾盯着方鸿,忍不住颤声询问。 方鸿:“听见那个叫声了吗。” 副司主:“没听见……你是说太妖的吼声吗。” 方鸿:“不是。” 副司主追问::“什么声音,要不你描述一下。” 方鸿沉吟了一下,道:“汪!” ------------ 第五十二章 天狗(上) 方鸿沉吟,奇迹真的发生了,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 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东天门…… 炉火境…… 门户虚影…… 这是天狗到访神圣仙宫所推演出来的法门。 刚才的叫声,似乎从门内传来,又似乎不是……声源呈现虚无缥缈的莫名状态,方鸿分辨不出。 ‘东天门只是引子。’ ‘真正的声音来源还是未可知。’ 方鸿若有所思,看着同样迷惑的副司主,忽然觉得刚才有点亏:“你年纪大,武力强,境界高,学一下那个叫声,说不定会有更多发现。” “是么?” “年纪大,武道境界高,跟这个事有关系?” 副司主身受重伤,伤痕累累,气息微弱,站起来都很吃力,思绪念头滞涩像生锈的机器。 再加上一剑上扬,划破黑夜,击毙太妖。 天大的惊喜充斥心间。 整个人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 脑子发晕。 不太清醒。 被方鸿的话带偏,带歪,副司主下意识学了两声:“汪汪?汪汪?你说的是这个叫声吗。” 方鸿:“不对,不像,没这么低沉沙哑。” 副司主语气诚恳,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那这样……汪!汪汪!” “还是不太行,缺了点味道。”方鸿蹲在副司主旁边,一脸关切,好心好意提建议:“再清脆一些……就是那种很有穿透力,很干脆,一叫就停,一叫就收,略带威胁恐吓的感觉。” “这样啊。” 副司主摇头,甩出血珠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听到方鸿再一次提出纠正发声方式的建议,补充了一些细节。 他没有多想。 他下意识按照方鸿的指正之处,又一次尝试:“汪汪!汪汪!这个对了吗。” “完美!” 方鸿发自内心的赞叹:“就是这个叫声。” …… 就在这时,远处的众多武人,或是相互搀扶,或是激动亢奋,或是颤颤巍巍走过来,亲眼看到了宽达两百丈如同小山的太妖尸首,也看到方鸿面露关切之情,蹲在副司主旁边,好似在劝说什么。 紧接着就传来两声狗叫。 一个个目瞪口呆,满脸呆滞,看向声音的源头……官居三品、苍州府的副司主。 “太妖已伏诛!” “副司主重伤!” “看来……伤势的影响,副司主脑袋变得不太正常了。” 众人一致认定这是副司主身受重伤的后遗症,心境层面的创伤。 对对…… 没什么奇怪的…… 绝不是副司主的古怪癖好…… 看到众人欲言又止的古怪面色,更有甚者转过身,低下头,假装听不见的观望天边风景,副司主晕乎乎的脑袋变清醒,一下子反应过来。 “这小子……” “有意思……” 副司主眼睛睁开一条缝,打量方鸿一眼:“忽有狗叫,震慑太妖,吓得它心胆俱裂魂飞魄散?” 方鸿点点头:“对,就像你刚才那样。” “怪哉,怪哉。”副司主是见过世面的人,起起落落,心性沉稳,丝毫不尴尬困窘,嘀咕道:“妖族之中,种类极多,但没有狗类妖族。” “府城里,很多户人家养狗。” “不为看家护院……” “而是趋吉避凶……” “据说有一些养狗的人,给自家狗子喂食淬体丹、小补丹、蓄力丹,家犬堪比后天三层的武人。” 千斤之力,很是强壮。 但。 要想比肩后天四层的气血武人,却是没可能。 狗,是动物,生命层次的上限比较低。 动物是动物。 妖族是妖族。 这两者不可相提并论。 “……” 副司主没有再问,闭目养伤,一口气吸进方圆百丈的空气似得。 …… 片刻之后,众人休整了一番,便开始清扫战场。 墓地陵园的周边,共计九十三具小妖尸首,五具大妖尸首,以及浅绿色巨雕太妖的尸首,可谓是战绩颇丰一场大胜。 令方鸿遗憾的是。 状若飞天黄鸭的最后一头先天大妖亡命逃窜的时候,逃到副司主从天上坠落大地的那片区域。 不知被一下砸死。 还是被副司主随手击毙。 反正……它躺在那个巨坑里面,生息断绝很安详。 方鸿将其拖出来。 按理说,体长百米,体重至少也有十万吨。 或是由于妖力的存在,流转在妖躯之内,减少了血肉分量。 或是妖躯自动调节的原因,体重过高的话,皮毛骨骼扛不住,心脏供血也是个大问题,它们将会被自身重量压垮。 因此。 一次蜕变的先天大妖,看似是庞然大物,其实不沉。 “也就……一万吨左右。” 方鸿粗略估量,催动四十九道真气盘旋拉升,像是一根根长线钩子,把形似黄鸭的大妖拽出巨坑,又拖来另外三头先天大妖的尸首。 唯有白鹅大妖,是方鸿灵光一闪的得意之作。 任由它高高昂首屹立在那里。 …… 只见: 它嵌入山崖,妖躯上刻字立碑,副司主开口点评:“大妖亡,妖躯百年之内不腐朽……此处可作为飞云县独特景观,既振奋人心,亦可震慑藏在周边的妖族。” “遵令。” 众人略显拘谨,敬畏。 这可是官列三品、苍州府诛妖司的副司主! 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练气阶层……即使在府城,练气阶层的高人也屈指可数,很少露面,宛若传说的人物,拥有直接上书乾帝的权力。 副司主扫了眼众多武人:“伤亡统计好了吗?县丞可在?” “回禀大人。” 裘县令一瘸一拐,走了出来,沉声禀告。 武人这边的伤亡很惨重。 基本都是方鸿到来之前所出现的伤亡。 后天境界,人人带伤,重伤昏迷不醒等待救治的足有七八人。 死者数量超过二十位,有些被妖族生吃,分而食之……后天七层最多,后天八层较少,其中有两位后天九层真气境,乃是新官上任的七品县丞、守门将领。 短短半个月。 县丞和守门将领换了一茬,如今又变成空缺。 “……” 方鸿哑然,看着裘县令毕恭毕敬的汇报伤亡。 那两位先天武人: 陈立阳重伤濒死又醒了过来,已无大碍。 来自苍州府镇邪司的右卿赵明通比较惨,头盖骨碎裂,仅存一口气……众人束手无策,没什么好办法,副司主见了也连连摇头:“这么严重的伤势需要练气品阶全力施为,注入元气,再辅以灵丹妙药,或有几分治愈的可能,我暂时无力出手,只能度一丝元气,令其吊着一口气。” “等府城来人再说。” “稍后回城,安抚民众,明日再论功行赏。” 说完。 副司主看向方鸿,提点几句:“你的手掌昼夜以真气温养,便可重新孕育出血肉筋膜,大概需要一个月左右时间。” 不说还好。 一说就感到剧痛。 方鸿低头看,从手腕开始都变成惨白骨头,还挂着少量血丝。 “嘶~” 方鸿倒吸一口气,为大乾王朝变暖贡献一份力。 “呵呵。” “小伤而已,习惯就好。”副司主血肉模糊的脸庞愈合,露出崭新肌肤,重获新生一般,元气汨汨流转,滋养治愈身上的大量伤口:“方鸿你……尚无功名在身吧。” 方鸿撕下袖子,遮住右手:“科考未开。” 副司主微微颔首:“既如此,功绩暂存。赏银过几日下发,会有诛妖司右卿与你接洽,武道打法、练法、丹药、银票、或金子,任你挑选。” “金子?” 方鸿轻咦了一声。 “怎么。”副司主笑眯眯道:“太妖之死,你占大功,足以拿到价值百万两银钱的重赏……我倒是不建议你选择金子,金银换取比例很悬殊,练法,打法,冲击先天的丹药,才是你所需。” “我考虑一下。” 方鸿感觉自己挺穷的。 银票就剩七千两不到。 那一两金,当成压箱底存款,并没有换取银钱……毕竟,洛河村那只自诩流落在外的王庭血脉的狐妖把金子视为宝物。 但…… 在副司主眼里…… 金子好像谈不上奇珍异宝。 “对了。” 副司主再次发问:“方鸿,容我问一下,你来自哪里——传说之中的天才是天赐之才,薪火相承,意志不朽,世代流传,你应该生而明之。” …… 众人垂首,站成几排,不敢随意出声。 后天七层在后,后天八层在中,最前面都是后天九层真气境。 裘县令、施高虎、张博武、苍州府诛妖司的左卿姜可岚,以及镇邪司十几位左卿……一个个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副司主与方鸿交谈询问。 包括先天武人陈立阳也很好奇。 抄书人? 书院学子? 很明显没有这么简单。 听副司主的意思,方鸿有着练气阶层高人也忌惮的来头。 “飞云县辖下,洛河村。”方鸿摸了摸下巴:“再往前的话,应该是青山医院。” 方鸿对于天才的来历,有了几分猜测。 所以…… 搬出青山医院……方鸿问道:“听过青山医院吗。” “稍等。” 副司主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到今年,他已经二百多岁,可谓是博览群书,博闻广识,知晓很多大乾王朝的秘闻。 但…… 青山好理解…… 医院又是个什么地方……从来没有听说过。 “?” 众人面面相觑,也无法理解医院这词的含义。 这时。 副司主面露迟疑之色:“医院是不是医馆之类的地方。” “差不多。”方鸿点头道。 副司主有些糊涂了……传说之中的人族圣地没有什么医院啊。 要么方鸿不愿意坦诚相待。 要么方鸿不是天才。 他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一些。 他吩咐众人把墓地周边的妖族尸首暂且堆积在县城东门的两侧,又叮嘱裘县令和施县尉,安抚民众,镇压混乱,恢复平常,尽快派遣官吏,告知人们妖族已尽数伏诛,不必再忧虑恐慌……盏茶时间过去了,副司主坐在县衙正厅主位,唤来几个熟识方鸿的人,例如张博武,黄鸠,吕安乔,以及见妖族来袭、吓得跑回家、藏在地窖里面的养生斋掌柜。 …… 养生斋掌柜:“方鸿一日抄录五册书。” …… 吕安乔:“遥想当初,我一看方鸿便知:方大人有大恒心,大毅力,大胆魄,大无畏,绝非常人,抄书营生不过是大隐隐于市,亲身体会底层百姓的疾苦啊——积蓄实力,历经世俗,待日后大展鸿图。” …… 黄鸠:“方鸿喜欢戴面具,好像对自身的实力有什么误解,初次相见,差点一掌打死我,把我当成后天七层内息境。” …… 张博武:“方鸿喜好抄书。我父生前认定方鸿是天才。” …… 经过了一番问话。 见过大风大浪的副司主都大吃一惊。 “那方鸿!” “短短小半年,从一个农户出身的乡镇之人,摇身变成后天九层真气境,战力比肩先天第二境,真罡之境!” …… 又过了一会。 县衙芝麻官孙恩瑞带来周河全和周宅管家。 周河全趴在地上,如实回话,不敢抬头,彻彻底底吓坏了。 周河全不清楚副司主的身份。 只听姑爷说,府城大官至,县衙的先天高人找自己问话。 先天境界啊! 一辈子难得一见! 郡县之地,人口百万,就一位先天坐镇! 最让周河全感到困惑的是:府城大官,县衙高人,全都在盘问有关方鸿的事儿,家境,出身,从小到大的经历,具体的练武时间,有没有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 “这,这……” 周河全大冬天的冒冷汗,绞尽脑汁地回忆,答不上来。 此前,方鸿只是周宅练武场的一个佃户,境界低,实力弱,出身贫寒,是个苦命的底层人……哪里值得周河全关注? 后来,周河全举家搬到郡县,听说方鸿乃是奇才之资,凭着周家开办练武场是方鸿练武入门的地方,有几分情面在,登门拜访几次,还想把周菱角嫁入方家,不当妻,妾也行。 可是。 对于方鸿的生平,以前状况,周河全一概不知。 “我,我……” 周河全急得满头大汗。 正此时,管家回话,讲述了方鸿的大致情况。 管家对方鸿还算熟悉。 想当年,县城有丫鬟送来方夭方蓁蓁卖身为奴葬父母的银两,管家帮着处理了方鸿父母的丧事,想办法给方鸿找个营生,即周家佃户,每年收租也都给照拂一二……后来方鸿开了窍,要去飞云县寻亲,管家百般劝阻,认为没了周家佃户的身份,又没有长辈帮衬,方鸿到县城只会饿死在街头。 谁曾想…… 练武的奇才…… 被人举荐进书院…… 这让管家震惊了很长时间,整日都心神恍惚不敢置信。 …… 很快。 两人回完话。 孙恩瑞带着两人,退了出去。 出县衙。 到街角。 周河全实在疑惑,看着姑爷,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方鸿,怎值得先天高人那般重视?” “是啊,是啊。” 管家背后湿透,寒风吹来,打着哆嗦。 对于县衙先天高人的问话。 管家也是摸不着头脑,又错愕又惊奇。 “咳咳。” 孙恩瑞清了清嗓子,笑道:“方大人是后天九层真气境,战力比肩先天,岳丈你开办的周宅练武场出了一位大人物啊。” 此言一出。 周河全失声惊呼:“方大人?真气境?” “比肩先天!” 管家眼珠子瞪得溜圆,下巴险些脱臼了。 没听错吧。 怎么可能。 方鸿……方鸿……仅仅只是佃户出身穷小子,前几个月,才到周宅练武场开始练力气。 这就太离谱了啊。 无论怎么看,方鸿和武道强者,完全不搭边儿。 “好了。” “你们且回去。”孙恩瑞还有公务需要处理,临走前,叮嘱道:“今夜的妖族袭击,便是方大人出手,力挽狂澜,斩杀大妖,你们先别往外说……我还不知方大人是否愿意扬名。” “……” 周河全和管家愣愣地目送周家姑爷转身离去。 浓浓的夜色笼罩四周。 冷冷的寒风拍在脸上。 两人只觉得世界变得陌生了,变得梦幻了,酒楼话本的传说故事变成真实不虚的事迹。 而且。 就发生在身边。 “唉!” 周河全不禁捶胸顿足……他开办周宅练武场,是为了施恩笼罩那些根骨好的人。 一旦将来出了个武秀才。 反过来照拂周家。 那就是大赚。 譬如姑爷孙恩瑞,便是如此。 本来周河全挺满足的……洛河村狐妖一案,要不是自家姑爷帮衬,周旋,全家老小下牢狱,势必落个家破人亡的凄惨境遇。 但此时。 惊闻方鸿的事儿。 周河全顿时觉得自家姑爷孙恩瑞没那么香了。 …… 县衙之外。 街道中间。 书院院长张博武,看着黄鸠,面色古怪,接着注视吕安乔,心情莫名复杂的感慨一句:“小吕,这一回诛妖有功,我会找裘县令解除你的科考禁令。” “谢院长。” 吕安乔面色惊喜,又说道:“我记得方鸿大人喜欢吃瓜……张院长,黄教习,要不咱们买点瓜一起送过去?” 张博武:“……” 黄鸠:“……” 两人拉不下面子,摆摆手。 见状,吕安乔看看天色,已到了凌晨时分,上门送瓜,可能会打扰方鸿的休息。 一夜斩杀那么多妖族,想必……方鸿也很累。 “好吧。” 吕安乔面带遗憾,归家而去,路过一处处街道民宅。 一个个惊魂初定的人们,站在自家的门口,观望街上安抚民众的官吏,忐忑不安,全无睡意,恍如灾难过后的景象。 县城里。 随着官吏们到处告知。 恐慌的氛围渐渐消退。 人们都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激动亢奋,无法言喻。 …… 同一时刻。 飞云县尉施高虎带着长子在县城上空飞来飞去,每到一处,高声大喝,安抚民众,镇压乱象,通告妖族全部伏诛的消息。 很快。 县城的东区、南区,通知完毕。 县城的北区,西区,中区,由裘县令负责。 “父亲。” 白衣中年人负伤,尚未痊愈,虚弱苦笑:“咱们施府祸事了,那方夭和方蓁蓁……” 听长子讲完,施高虎面色凝重:“你速速回去,问霄儿有无苛待,有没有打骂欺凌的行径?好在她们是霄儿贴身丫鬟,倘若是通房丫鬟,粗使丫鬟,那才叫无妄之灾,大祸临门,没有挽回的余地。” “霄儿品行端正,心地善良,对待府内下人们还算仁厚。”白衣中年人不禁苦笑了一声,再宅心仁厚,也是主子啊。 主仆有别。 等级森严。 虽然事后的补救,还算及时,但难免惴惴不安。 “说起来。” “我跟方鸿是同乡,都是洛河村农户出身。” 施高虎摇头轻叹:“看来,洛河村狐妖之死,不是那个吴乙芳,而是方鸿出手斩杀,不知为何把诛妖的名头给了吴乙芳。” 正说着。 两人骤然心悸,扭头一瞧,天边有雷光闪过,划破了凌晨天空,驾临县衙所在的位置。 “嘶!” “又一位练气阶层的高人!”施高虎心惊不已。 …… 县衙内。 副司主吴贰,迎向府城驰援的另一位三品大官、内侍司监府。 太妖入境,奉命寻人……张氏抄书人开创两门印字术,入魔而亡……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已经全部查清楚。 到如今。 就两个谜团:太妖之死,方鸿是不是天才。 “一声狗叫?” “太妖重伤亡命逃?” 内侍司监府是一名黑发老者,目光炯炯,面色红润:“吴老弟,我来时看到城门太妖尸首,以为是你一己之力斩杀太妖……那方鸿的话,不一定真实。” 首先,真有狗叫声,副司主吴贰必然听得到。 其次,什么狗,叫一声把太妖吓得心胆俱裂。 “没可能。” 内侍司高人连连摇头,不认可这个说法。 “刚开始,我也这么想……我猜测方鸿身怀元器重宝,趁太妖一时不察,将它重伤,妖力溃散,给了我一剑杀之的大好机会。” “现在呢?” “你听,仔细听。” “什么?” “你我是练气阶层……倾听方圆数十里的动静,很容易。” “确实如此。” 内侍司高人轻轻颔首,不明白吴贰到底想要说什么。 只听副司主吴贰面色沉重:“整个飞云县,养狗的人家不少……但现在,人声嘈杂,残留惊恐,官吏们四处告知,安抚县城百姓们,却没有一声狗叫。” “我命人找来几户人家养的狗。” “这些狗全都变成哑巴,不知何时能恢复。” “我好奇之下,遣人去查。” “就在太妖亡命时,整个县城所有狗全都叫了一声,然后就变成哑巴。” 闻言。 内侍司高人惊诧,侧耳一听,又唤人找来几条狗,验证了这个现象,就感到匪夷所思。 无法理解。 无法揣度。 此事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 “还有。” “那方鸿战力之强横,乃是我生平仅见。”诛妖司副司主吴贰的血肉模糊脸庞愈合,闪过玉石般色泽,谈起方鸿的情况。 天生痴愚? 突然开窍? 原本是后天一层的乡镇农户? 内侍司高人惊叹一声,道:“此乃天才,毋庸置疑……前年惠州府出现天才,去年江州府有一位横空出世的天才,没想到,我们苍州府,也诞生一位天才。” “明年开科考,就有意思了。” “不知道哪位天才能够金榜题名状元郎。” 再好的根骨,再高的灵性,再怎么优秀的武道资质,其上限,就是顶尖的奇才。 天才,奇才。 一字之差,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既然方鸿是天才。 那一声狗叫,也不足为奇,可能是天才的保命手段。 副司主吴贰摇头:“人人都说天才是天赐之才,到了我们这层次,知晓天才的真相……半途夭折的天才也不在少数,哪有什么所谓的保命手段?当然了,做人难得糊涂,我可不想卷入天才之争的事情。” 内侍司高人深有同感的点头。 “罢了。” “此事暂且不论。” “那张氏抄书人才叫麻烦,居然搞出传说中的印刷术……印刷术跟造纸术都是禁忌,不可出现,不可使用,不可流传,难怪引来了一尊太妖入境。”副司主吴贰叹息,面色复杂,眼底闪过一丝敬佩之色。 “印刷术?” 内侍司高人吓了一跳,道:“你不该阻拦太妖,一个死了的抄书人,让它带走又何妨。” 吴贰脸色一沉:“我乃诛妖司副司主!” 死战太妖的时候,吴贰其实不知道这个情况。 知晓内情。 他不后悔。 张氏抄书人绝不能交给妖族,那将是奇耻大辱。 “你做不了主!” “太妖亡,接下来,怕是苍禺妖国的妖君亲自出面索要!”内侍司高人略显恼怒地叫道:“此事将会惊动永盛帝,朝中百官……这事大了。” —— 巷子内。 小院里。 方夭方蓁蓁见兄长归来,欢呼雀跃扑上去,几乎挂在他身上。 折腾好一会儿。 总算把两个小丫头哄着入睡。 “呼。” 方鸿瞄了眼斩妖系统的界面,满满收获感,这一波直接起飞。 不过。 还不是清点收获的时候。 “这感觉……” “越来越强烈……” 方鸿按着疯狂跳动的眉心,关上闺房门,来到院落里……那一股若有若无的感觉愈加明显,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 “方大人。” 姜可岚笑吟吟看着方鸿:“听说天才都是生而知之的智者,强者……每一届大乾科考,有天才参与,必定是武道状元。” “嗯。” 方鸿有些心不在焉的点头。 自从回到县城,洞真灵感的天赋疯了般运转,眼皮直跳,本能恐惧,全身上下都发凉,似乎有一尊难以描述的恐怖存在降临世间! 似乎…… 在那个方向…… 方鸿眺望北边天空,泛红的晨曦照耀大地,日出美如画。 姜可岚望了一眼,疑惑道:“怎么了?” 方鸿:“有人找我……呃,也可能是一条狗。” —— ps:七千多字大章……正常公众期都是每天四千字,就不分章了。 目前来看,这本书是扑街了,成绩很惨,周五上架,觉得写得还行的读者老爷们,希望到时候能支持一下正版订阅吧。 ------------ 第五十三章 天狗(下) 日出如火。 晨曦如雾。 方鸿望着天边的阳光,一气二元四方见微洞真之灵感的下品天赋疯狂示警,全身上下的血肉、筋骨、皮膜、指甲、毛发,乃至于微观层面的细胞,尽皆在颤抖吼叫。 ‘生命本能的恐惧。’ ‘完全没办法克制。’ ‘这样的话……那一尊太妖即使不被诛妖司副司主吴贰一剑斩首,也会在恐惧之中彻底消亡。’ 方鸿有些醒悟了。 那一声狗叫,并不是音波攻击,而是源自生命层面的绝对压制。 彼时。 副司主出剑,是多此一举,完全没必要。 太妖已心胆俱裂,魂飞魄散,将会被活活吓死。 就好像一个恒星,一动不动,散发的热量也足以焚烧万物。 当然。 方鸿不觉畏惧。 他乃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下凡历劫转世身——论生命层次的话,应该要凌驾于天狗之上。 …… 旁边。 姜可岚眸光一闪,有点疑惑。 她发现方鸿好像面色很凝重的样子。 偌大县城。 除了府城的高官。 方鸿绝对是实力最强的武人,没什么需要忌惮……她仔细品了品方鸿的话,有人找,也可能是一条狗,语气蕴含一丝丝惊奇之色,难道是模棱两可的某种隐喻? 她见识太少。 不能领悟此中的真正含义。 “姜左卿,你忙不。”方鸿开口道。 姜可岚一怔,眼帘微微垂落,下意识挽起耳边发丝:“嗯……公务往后推迟一些也无妨。” “帮我看个家,我去去就回。” 方鸿望着北边,蓦然纵身一跃,身形拔高数十丈,踏空而去,消失在日出晨光之中。 见状。 姜可岚愕然抬头,瞪了瞪眸子,咬了咬牙齿,刚要跺跺脚,想起方鸿两个妹妹刚入睡,气鼓鼓吸了口气……这一回又是她想多了。 —— 县城之内。 方鸿腾空。 大乾郡县没有禁飞区域……何况整个飞云县,能够腾空而行的武人也寥寥无几。 置身于两百多米的低空,方鸿身影显得很渺小,他看向地上的楼阁民宅百姓们。 听闻来袭的妖族统统伏诛,有人大吼大叫,宣泄激动亢奋。 有人手舞足蹈,高歌一曲。 有人惶恐忐忑,东张西望,生怕哪里又冒出个妖族。 昨夜,县城百万人,都没能睡个好觉。 “县衙告示还没张贴呢!” “急什么……县令老爷亲自出面宣告消息,还有假不成?” “刚刚那个在天上飞的是县令。” “我表弟在县衙当大吏……据说咱们县城有一位隐居强者出手了,更有苍州府大官亲临。” “咦?” “天上又出现一位武道强者!” 几个眼睛尖的,发现方鸿从上空飞了过去。 …… 方鸿继续往北飞。 路过一处五丈高的阁楼。 香气飘飘,歌声渺渺,灯笼高高悬挂,莺莺燕燕袅袅,乃是出了名的勾栏之地柳月阁。 雕栏玉砌一般的正门前,有清倌人戴面纱,穿绵绸,手抚乐器,歌喉婉转悠扬如风铃,竟是为庆祝县城平安无事,当街献上一曲。 柳月阁门前挤满了人。 一个个伸长脖子,踮起脚尖,都凑热闹听曲儿。 要知道,平时入阁,近距离观赏清倌人奏曲至少得几两银子。 如今在街上献唱。 便引来很多人驻足旁观。 “啧啧。” “光天化日之下蹭热点……曲子倒是还可以。”方鸿随手甩出一张银票,如同割裂寸寸空气的宣纸,从天上来,一闪而至,轻飘飘落在小女子圆鬓发青丝之上。 …… 酒楼二层。 靠窗座位。 有人放浪形骸的饮酒大笑。 …… 街角的包子铺。 团团围着一层一层的人群,全都屏住了呼吸,不敢高声语。 有壮汉满头大汗,全身湿透,气喘吁吁,抓起包子铺简陋破旧长桌上面的一碗热乎乎面汤,咕咚咕咚大口喝,讲述县城东门的所见所闻。 “小山一般大小的妖族尸首!” “地面都压塌,方圆数百丈,没人敢接近!” …… 又飞过一处宽达六丈的主街。 行人们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孩童们互相追逐,嬉笑打闹。 有几条通体斑点,皮毛粗糙,看起来脏兮兮的黑狗,夹着尾巴,显得焦虑又不安。 “这是咋回事?” 有武人走了过去,摸不着头脑。 几条黑狗攀着他的大腿,纷纷吐着舌头,彷如呜咽乞求,紧张害怕,但却发不出声音。 …… 某处四进大宅院。 亭台水榭,长廊通达,池塘边上有少女面带急切,看着毛发打理整洁干净的狗儿在脚边打转,绕来绕去抓着地,好像在求助一般。 “好端端的……” “怎地突然变哑巴?” 少女抱着自家狗儿,轻柔地抚摸安慰。 …… 方鸿继续往前飞。 那一股若有若无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明显。 那一尊降临世间、盘踞地上、不可揣度的存在……祂好像没有恶意,只是在呼唤。 飞过县城的中区…… 一条条街道、胡同、巷子…… 方鸿到了县城中区与县城西区的交界处。 平房像是大量小格子堆砌。 地价便宜,居住拥挤,人口密集度很高。 “到了!” 方鸿落到一处小胡同,目光落在某处小院的门口,见门开,走进去,乃是好几户人家分屋合居,近似于四合院的狭窄构造。 …… 同一时刻。 见方鸿踏空而来。 胡同里边,小院之内,一个个或劈柴或烧饭或是给孩子讲故事的人们全都愣在了原地。 没人敢动弹。 老者捂住家中小孩的嘴巴。 这一幕,画面定格,好像按了暂停键。 “你来了。” 嘎吱一声,北边厢房门打开,传来熟悉的瓮声瓮气的声音。 方鸿扭头一瞧,眼底闪过果然如此的色彩。 预料之中。 情理之中。 而有了准备……当方鸿看到脸和脖子被长年累月下地做农活晒得黝黑发红的王三狗,头发乱糟糟、胡子拉碴、衣服破旧、穿着一双洗得发白的棉鞋,不禁轻叹一口气。 “王三狗呢?” “就在这儿。” 王三狗睁开眼睛,瞳孔全白,坐在角落石凳,扭头扫了一圈,顿时吓得邻居们大惊失色。 很快。 小院邻居们拖家带口逃命一般跑出去。 “坐吧。” 王三狗推了推一个石凳,语气感慨地叹道:“这地方太小了,太挤了。这些屋子空出来,只有我们一家住,是我最大的梦想。” 方鸿面色古怪,无力吐槽:“天狗下凡,降临世间,行走地上,也要为了住房难感到苦恼,我严重怀疑你是在隐喻什么。” “?” 王三狗一脸问号,完全听不懂。 但…… 天狗一词…… 祂有些纳闷的说道:“方鸿你从哪里得知天狗的名讳?我不是天狗,我是王三狗,也是天狗一族沦陷大九宫诸世诸空离合颠倒天光琉璃壁之封印、历经十劫、百灾、千焚、万灭、无数次轮回消磨的一缕残魂。” “虽不知方鸿你从何处知晓世上曾经有天狗的存在。” “但……” “天狗一声吼,不要说太妖,便是那大禺妖国,百万里疆域,全都要天塌地陷化为尘埃……而你们,会遗忘有关苍禺妖国的一切,神威浩荡,泯灭万物,便是彻底不存在,哪怕生灵的相关记忆印象也会随之抹去。” 王三狗有些惆怅。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曾经位列神圣之一的天狗居然沦落到跟一只小小太妖作比较。 太虚天狗! 那是一尊伟岸无边的存在! 盘踞在天穹的无尽高处,一轮轮煌煌大日充当零食……至于更多的,随着一次次封印轮回的消磨,祂也记不清楚了。 “方鸿。” “你所施展的神功,东天门……由天狗推演创出,当你施展时,领悟到炉火纯青的一缕意境,散发波动,微不可查,将我唤醒。”王三狗瓮声瓮气的解释道,好像鼻子不通气。 简单来讲。 方鸿施展东天门之时,勾勒仙宫东天门一丝轮廓,以其为引,暂离樊笼,才有刹那的苏醒。 这不是巧合…… 祂推测…… 方鸿习得东天门,可能是天狗坠入封印之前布置的手段。 “这么说的话。” 方鸿想了想,不禁吃惊道:“上个月大妖来袭,从那时开始,你就已经苏醒了?” “对……当时我醒来,接着又陷入寂灭沉眠。”王三狗抓抓头发,如同雪花乱舞的皮屑纷飞。 祂的苏醒。 只在刹那。 维持不了更多的时间。 ------------ 第五十四章 最忠实的伙伴 晨曦洒落。 院内的角落阴影。 方鸿上前,坐在石凳,打量一眼王三狗泛白眼眸,又看向他粗糙发黑的手臂,以及多日不清洗发黑的手背,满是泥垢的指甲。 还是熟悉的样子…… 蓬头垢面,贫苦如斯,夹杂着几分憨厚朴实……方鸿有太多疑惑。 “天狗,是不是哮天犬。” “哮天犬,没听过……好像很弱小可怜的样子。” 在祂看来,向天咆哮? 这个称谓前缀,如同败犬哀嚎,完全是弱小无能的表现。 “你去过天庭吗?” “天庭,又是什么地方……一品天族的某处庭院么。” 祂有些迷糊,本以为方鸿是人族的天才,世代相传,继承意志,生来知晓很多事。 所以才有幸得知天狗的名讳。 遥远岁月,苍茫太古,曾有天狗盘踞在天穹之上。 但…… 看起来…… 王三狗总觉得哪里不对……祂跟方鸿的交流,不在一个层面上。 “等一下。” “我先问个事,东天门神功,你是从何处修习?没有神圣赐位格,你如何修习得了。”王三狗盯着方鸿。 祂一脸困惑,费解。 此乃违背常理、颠覆神圣法则、完全不可能发生的离奇现象。 “东天门的来处……” “这个不方便说……” 方鸿沉吟了一下,补充道:“东天门修习过程倒是简单,随便一练,就好了……更何况,我乃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下凡历劫转世身,何须神圣赐位格,哪个神圣,有我神圣?你是天狗一族的成员,应该听说过我吧,就是众星之主,执掌天经地纬,统率万象万物的六御之一。” 方鸿略显期待,袒露身份,当面求证。 他太孤独了。 总是不被人理解,相信,认可。 正好遇到个天狗一族的残魂。 又是转世苏醒之后,第一个出场有名有姓的人物,隔壁王三狗。 “……啊?” 王三狗纯白眼眸缩紧,又错愕又茫然,道:“我记忆缺失,不记得有这个神圣尊号……不对,不对,从来就没有这个神圣尊号啊。” “好吧。” 方鸿点点头,倒也想通了。 此方世界,位格极高,或许不在天庭的统辖范围内。 “说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神圣之仙驾临世间,惩人族,罚天龙,封印我天狗一族……那位的尊号却是与你所言的尊号极为相似。” 王三狗唏嘘道:“自那以后,我天狗一族分化残魂无量量,或变成凡犬,或转生凡人,生生世世的轮回……只有寿尽死亡时,才有一刹那清醒,什么也做不了,带着一辈子的喜怒哀乐,再轮回,陷入寂灭沉眠。” “这是永世的惩罚。” “这是诸世诸空的神圣封印。” 祂说完,方鸿沉吟道:“那个神圣之仙可是勾陈上宫南极大帝?” “你!你!” 王三狗吓得往后退去,掀翻了屁股下面的石凳,缩在小院角落,白色眼眸都泛起惊恐之色,失声道:“方鸿!我可是舍命救你,也救了整个县城,为何害我,直言其名,势必会惊动那位投来仙念。” 方鸿惊奇道:“唤其名,就会引来勾陈上宫南极大帝的目光?” 王三狗:“你……你怎么又说出来了!!” 方鸿:“勾陈上宫南极大帝。” 王三狗:“完了!完了!” 方鸿:“勾陈上宫南极大帝。” 王三狗:“整个大乾王朝,十万里疆域统统会粉碎虚无!” 方鸿:“真的吗,勾陈上宫南极大帝那么厉害啊。” “……” “……” 祂缩着脑袋,转动脖子,四处张望了一会。 日出如火,朝霞满天,天边飘来几朵稀薄的云彩。 寒风徐徐。 炊烟袅袅。 院内静谧。 不远处传来商贩吆喝的声音。 “这……” “中天北极紫微大帝……” 祂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恢复平静,重新坐在石凳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方鸿:“只有同等位格的神圣能遮掩住那位的仙念洞察……怪哉,怪哉,明明你不是神圣。这一点,我能确定。” 方鸿:“为什么呢。” 王三狗一边张望一边说道:“天地之间无礼赞。” 方鸿微微一笑:“是了,我还没有回归呢……以凡人之躯,一步步历劫归去,才能够重掌权柄。” “……” 王三狗扶额,捂脸,不想再跟方鸿争论下去。 祂都被绕糊涂了。 况且。 时间不多了。 …… 祂看向清晨日光洒落小院,阳光阴影交界处,一点点移动:“你上次施展东天门的时候,我刹那推算,并无危险,没有出手,陷入寂灭……这次却不成,按照我推算:那一尊太妖将会瞬间杀死你,吞食在场武人,扇动翅膀,刮起妖风,席卷整个飞云县。” “城墙,街道,民宅,楼阁,将会在妖风之下腐蚀粉碎。” “到时候,百万人口,最多存活两三千。” “于是我点燃一缕残魂,以你东天门为引子,凭借县城万狗齐叫,模仿天狗一族的寻常叫声,吓死太妖。” “县城凡犬,变成哑巴,难以再发出声音。” “须得服用一剂药,才能恢复。” “这件事……我想拜托你,治好那些狗。” 王三狗言辞恳切地说道。 接着。 祂又讲述药汤的熬法、详细成分。 “没问题。”方鸿痛快答应,轻叹一口气道:“我白激动了,大老远的飞过来,还以为天狗下凡,驾临世间,想要当面问问祂——当初为何赐予东天门神功,我南天门呢,不配拥有吗?作为对门的天兵,我要抗议,这不公平。” “……” 王三狗愣愣地看着方鸿。 “怎么,南天门天兵,兼任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很正常吧。”方鸿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又说道:“点燃残魂,还能活吗?太妖刮起的暴风,你带着一家几口进入地窖,应该能存活下来……你今日舍命救我,待到以后,重归六御,执掌众星,我自当全力报答,助你们天狗一族解除封印。” 语毕。 方鸿脸上流露出愧疚之色。 这份恩情,太大了,甚至令方鸿感到心里沉甸甸。 “哈哈。” “可不是救你。”王三狗纯白眼眸逐渐黯淡,笑眯眯说道:“太虚天狗曾有言:天狗一族永远是人族最好的朋友,最忠实的伙伴,存亡相依,不离不弃,天地共鉴。” “那位驾临世间的时候……” “我们天狗一族做到了……” “过去,如今,未来,天狗一族始终陪伴着人族,你可知……为何大乾国好多户人家养狗。” 闻言。 方鸿微微一怔。 无论洛河村,飞云县,养狗的人家很多。 “为什么?” “嘿嘿,嘿嘿。” 王三狗笑而不语,摇头晃脑,站起身来。 祂呼唤方鸿来此,其实是为了询问东天门之事,见方鸿不愿告知,又牵扯到一些诡异的事情,什么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下凡历劫转世,什么南天门天兵…… 说实话…… 祂有点怕了…… 索性走到阳光下,面朝晨光,王三狗肌肤寸寸瓦解,碎裂,焚烧,如灰飞烟灭一般。 “王三狗。”方鸿面带悲伤:“我能为你做什么?” “做人就好。” “我们永远是人族最忠实的伙伴。” 日出如火,霞光万丈,王三狗整个人恍如燃烧,碎成齑粉,化为光芒,一点点随风消逝。 …… 小院门口。 男童王六狗兴高采烈跑进来,手里拿着糖葫芦:“爹,爹,施府那个小姐又撒钱了……我抢了一把,买完一串糖葫芦还剩二十文!” 一边叫嚷,一边跳过门槛,王六狗看到王三狗变成灰烬,光点,嘴巴顿时张大了。 “爹,你咋着火了?” “……” “爹,你全身都在发光呢,好厉害啊!” “……” 王三狗目光怜爱,抬起手臂,刚要抚摸王六狗的脑瓜儿,却已化为齑粉,变成漫天光点。 一瞬间。 从指尖开始,蔓延到手臂,肩部,胸膛,脖子,黝黑发红的脸庞……彷如炸开一小团白昼烟花,美轮美奂,绚烂夺目。 “?” 王六狗吓了一跳,连忙扑上去,扑了个空。 双手乱抓…… 跳来跳去…… 糖葫芦掉在地上,满是灰尘,遍布脚印…… 只当这是王三狗给他的惊喜,表演街头戏法,扭过头,跑进屋,王六狗大呼小叫:“爹,你在哪里呢,快出来快出来啊!” 屋里空荡荡,不见人影。 王三狗媳妇跟女儿五狗正在不远处的商铺做工。 只剩男童王六狗,跑来跑去,跑出屋外,看到站在墙角的方鸿,欢天喜地的叫道:“方祖宗,看见没,我爹好像爆炸了!” “厉害不?” “厉害不?” ------------ 第五十五章 恐怖的根骨灵性 院子角落。 方鸿看着王六狗:“很厉害……你爹王三狗很厉害。” 一声吼吓死太妖。 据其说,相当于长生境界。 方鸿不禁回忆了起来。 那一枚圣地神府大力丹——最佳服用成效,须有长生境界。 后天分九层,先天分五境,再往上才是练气阶层……至于长生境,尚不知还有多远。 ‘天狗一族的一缕残魂。’ ‘竟然就能带给我高山仰止的生命本能的恐惧。’ ‘若没有那什么大九宫诸世诸空的神圣封印,王三狗全盛时期,又会有多么强大?’ ‘可惜……’ ‘王三狗突然出场,但没说几句话就领盒饭……按照祂的意思,祂是陷入寂灭,再一次生生世世的轮回消磨,如此一来,以后还有重逢的机会。’ 方鸿右手裹着一层黑布,抬脚走进王三狗一家几口住的屋子,桌椅齐全,三张床铺,中间隔着半丈之高的厚厚木板。 …… 中间的床铺最小,应该是男童王六狗的。 …… 左边床铺,挂着帘帐,近似于夏季蚊帐,以玄色布料缝制,能够遮挡外界的视线——大约是王三狗女儿王五狗的床。 …… 方鸿扫视了一圈。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屋内布局简陋,该有的该有,看起来颇有几分温馨小家的感觉。 蓦然间。 视线定格在石桌上的一封信纸。 按照王三狗所言,祂留下遗书,有些不方便诉诸于口的事情,为避免引来不可抗衡的灾祸,只好通过书面文字来传达。 方鸿哑然…… 无法宣之于口…… 此方世界的武力值太高了,完全是玄幻范畴……好在方鸿脑回路清奇,越是深入骨髓的压抑绝望,越能打磨出坚韧不拔的意志。 于是。 方鸿上前,拿起那封绝笔信,便看到歪歪扭扭的印记:“咦,好像是狗爪子乱拍的爪印……这可能是天狗一族的文字!” 只一眼,方鸿彻底无语了。 纸张上,内容杂乱无章,似乎是掌心沾着污迹,胡乱拍打了几下,留下大量的印痕。 没头绪…… 不是人族文字…… 王三狗还有二哈的隐藏属性?留下一封叫人完全看不懂的遗书,不知祂怎么想的。 “罢了。” “先记着,以后或许用得到。”方鸿一眼就把纸上内容牢牢记住,真气盘旋,卷起纸张,正打算绞成粉碎,把纸屑扔进火炉,以防止留存于世,引来什么不可控的风险。 但转念一想。 不需要忌惮这些。 直呼那个勾陈上宫南极大帝的尊号都没事……方鸿权衡再三,真气卷起这一封遗书揣入怀里。 屋门口。 见到这一幕。 男童王六狗嘴巴都合不拢了,从没见过这么绚丽的戏法,隐约闪耀一丝丝紫金光芒。 “方……” “你以后,叫我方叔就好。”方鸿打断王六狗的兴奋大叫:“你爹出门旅游了,没时候回来……以后我会资助你和你姐练武。” 王六狗乖巧问道:“方叔,旅游啥意思。” 方鸿:“出门远行,游历世界的意思。” 王六狗眼睛一亮,激动起来:“我爹真狠心,抛妻弃子啊,那我以后再也不用挨打了。” “……” 方鸿深深吸气,强忍着一巴掌抽翻这孩子的念头。 “方叔,方叔,我不想练武。” “说说原因。” “嘿,练武有啥用……每天给我一个瓜就好。” “闭嘴。” “半个瓜也行!” —— 县衙中区。 名为大碗的食肆。 男童王六狗捧着一个小青瓜,生怕被抢食,左看右看的,啃了口,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方叔,我姐我娘平时就在大碗食肆做工……这家食肆可好了,两文钱一大碗饭,还有两个小菜,我爹天天在这儿吃饭吃撑,就连武人都可以填饱肚子。” “哦?” 方鸿面色惊奇。 要知道,武人饭量大,平时进食就是一大笔开销。 两文钱,吃到饱? 这跟做慈善没有什么区别了。 方鸿拉开门帘,走进这间食肆,映入眼帘的是宽敞大堂,摆着三个长条形的木头桌,一张张低矮凳子,足以容纳几十人同时吃饭。 时值上午。 用餐的客人很少。 寥寥两三个,坐在长桌里侧,压低声音谈论:“大碗食肆是一位后天五层的武人开办,人家不差钱,祖祖辈辈在县城安居立业,留下一大堆祖业……单单是宅子,院落,就有十几套,还有城外二十亩上好良田,哪里在乎食肆的微薄营生,明显是心善济贫。” “食肆跟酒楼不同。” “食肆,吃饭的都是贫民……酒楼才叫有档次,来往武人多得是,偶尔还有武道秀才光顾呢。” “抓紧吃。” “听说袭击县城的妖族尸首在东边城门堆成一座小山,闲着无事,咱几个也去看看。” 几个汉子嚼着饭,说着话。 他们囊中羞涩,舍不得掏钱去酒楼潇洒。 这时候。 见食肆门帘开,有客来……鬓发微白的掌柜迎了上来,刚要问候,看到王六狗啃瓜:“六狗?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回家玩耍去吗。” “我来找人。” 方鸿松开谦虚术的压制,泄露出相当于后天六层的气血异象。 嗡~ 似有一座小火炉,散发热量,滚滚热浪。 “这……” 掌柜面色一下子变了,还以为王六狗闯祸,惹来强大武人,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之色,终究没有说什么。 大碗食肆,东家是家产丰厚的武人。 掌柜只是一个打工人,四十多岁的平民。 上有老,下有小,人至中年压力大。 就如同紧绷的一根弦。 日夜操劳,维持一家子温饱,哪里敢多管闲事? 听方鸿道明来意,掌柜连忙跑到后厨,叫来负责烧菜的王三狗媳妇,以及负责洗碗的王五狗,两人见到方鸿都面露惊喜……这可是老乡,相处多年的邻居! 自从她们搬到飞云县。 县城很大,人海茫茫,就没再见过方鸿。 “小方,可是没地方住?要不去我家挤挤。”王三狗媳妇拿着抹布,擦了擦满是油渍、沾满菜叶、发红龟裂、有点冻伤的双手。 方鸿感到难以启齿:“不用,其实我是来……” 他不知怎么开口。 王三狗倒是死的洒脱,死壮奇妙且璀璨,如光雨纷纷洒洒。 至于身后事? 祂压根没有交代。 方鸿敢肯定,祂是忘记了……方鸿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三狗媳妇说道:“没事儿,有什么难处你说。” 她拉着方鸿的手。 她以为方鸿是走投无路……孤零零一个人来到县城,又没有长辈帮衬和殷实家底,日子过得苦,填饱肚子都困难,若是找不到一份好的营生,大冬天没地方住,将会活生生冻死街头。 只当方鸿来投奔,寻求帮助。 好歹是认识多年的邻居。 碰到了。 能帮就帮上一把。 她身边,王五狗脸蛋小巧,皮肤变得粗糙,脏兮兮,不像在洛河村周家当丫鬟的时候,那么干干净净,五官标致很清秀……虽说现在日子苦了些,却很有盼头,家里存款几百两银子呢,从此不用给别人为奴为婢,王五狗觉得浑身充满了劲头,那双乌黑眸子也变亮,比起以前,多了一份名为希望的东西。 这一刻。 看到方鸿第一眼,王五狗就狠狠吃了一惊:“气血如炉,气血异象,方鸿你成武人了!!” 王五狗震撼得大脑空白。 孕育气血,何其难也。 武人,百里挑一,搁在郡县也足以安家立业。 “武人!?” 王氏吓了一跳,瞄了一眼方鸿,慌乱松开双手,不知放在何处,竟变得小心翼翼。 方鸿一愣,切身体会到大乾王朝的武人地位。 王氏一脸拘谨:“方大人找我们娘俩是……” “是这样。” “王五狗变成光了。”方鸿委婉道。 男童王六狗捧着瓜,献宝似的从方鸿背后冒出,激动,兴奋,跳着脚就要告知娘亲:爹表演戏法,变成漫天光点像烟花爆炸,接着就消失,找不到人影,不知道去了哪里。 没等他开口。 方鸿一道真气封住他嘴巴:真气禁言术。 …… 一个时辰过去了。 方鸿安顿好王三狗一家三口。 刚好他住的小院、巷子里边有一处院落出售,直接买下,变更地契,又唤来几个伙计帮着搬家。 在此期间。 多亏姜可岚出面。 须知,购置民宅,变更地契文书的流程很繁琐,得去县衙办理,碰到苛刻的小吏还得给好处。 但凭着左卿卿位,水到渠成,毫无阻碍。 县衙小吏忙前忙后,不敢有丝毫怠慢。 院落原主,后天六层的武人,主动开口讲价钱,认为售价太高了,必须得打折,优惠,减价……愣是砍了二百两银子。 这还不算完。 原房主担心王三狗一家三口没时间购置床铺用品。 县城里,裁缝铺,做一套棉被起码也要一两天。 天寒地冻,岂能一日无棉被?于是遣人送来五套崭新的被褥。 方鸿:“……” 方鸿看着姜可岚,唏嘘道:“当初我租房,跟着牙人跑了一整天,签订契约文书什么的,再加上置办家具,日常用度,收拾小院……不提了,都是一把辛酸泪。” “真的吗,我不信。”姜可岚捂嘴笑道。 她知道,方鸿搬来县城,仅仅几个月不到。 真气之境,先天战力,绝不是朝夕之间能做到的……想来,彼时的方鸿已经是武道强者,所谓的生活不易,世事艰难,更像是微服私访体验民情。 这却是她想错了。 洛河村,方鸿过得苦日子,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姜可岚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的境遇。 当然。 再苦再累的日子,都无妨。 每次一想到斩妖大业,方鸿就充满斗志……到如今,他体内四十九道真气来回盘旋,酝酿着可怕威能,力量也攀升到了五十万钧,这些都是引爆一丁点先天元气的效果。 简言之。 先天元气引爆,暂时性爆发更为强横的实力。 大约能维持盏茶时间。 时间一过,战力回落,照样能碾压先天初境。 因为暴涨的真气、力量,都是完全属于方鸿自己的……等到手伤痊愈,方鸿就打算开发先天元气的新型用途:每月引爆一丁点,拔高实力,增益境界,相当于以前是潺潺流水,以后变成时不时来一场泄洪。 目前而言,引爆一丁点先天元气便是上限。 再多的话,方鸿扛不住。 不锈钢级别的血肉之躯也会被撑爆。 若为了提升实力,当场去世,就很尴尬……除非是钛合金级别的血肉之躯,能承载更多的先天元气引爆。 …… 正午时分。 方鸿送走姜可岚。 两个小丫头迷迷糊糊地起床,穿着细腻棉衣,踏着小巧棉鞋,轻手轻脚地走进主厢房,就看到盘膝坐在半空的兄长方鸿。 一道道真气在下方来回盘旋。 举重若轻,举轻若重,收放自如的托着方鸿悬空。 “哇!” 她们看着方鸿发呆。 日上三竿,一觉醒来,像是做了个天花乱坠的美梦。 如同梦幻…… 匪夷所思…… 梦想时分还有些忐忑不安,生怕这些是假的,化为泡影。 “呼,呼~” 两个小丫头直勾勾盯着兄长,小脸紧绷,眼神发直,呼吸放轻,纹丝不动的样子,恍如一对完全相同的陶瓷娃娃。 方夭站在左边,歪着小脑袋,仔细端详方鸿的侧颜。 从上看到下…… 又自下往上…… 她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兄长盘膝端坐,离地足有小半丈,这可是传说之中的武人腾空,她不曾见过,此刻发生在眼前。 “……” 方蓁蓁踮起脚尖,伸出小拇指,试探性地戳了戳方鸿胳膊。 下一刻。 方蓁蓁瞪大眼睛:“方鸿哥,你的手怎么啦!?” 两人后知后觉的发现兄长的右手伤势。 裹着一层层黑布。 好像很严重。 “没事。” 方鸿睁开眼,甩了甩右手。 有先天元气时时刻刻的滋养,不需要一个月那么漫长……短短几天便可以孕育血肉,恢复如初……他索性一直用黑布裹住,免得惨白色骨头架子,吓到两个小丫头。 少顷。 院外有人敲门。 来者是县衙的一位芝麻官,后天八层内气境,前来跟方鸿请示: 有关于妖族来袭,武人守城,取得大胜的通告——县衙公告上是否要隐藏方鸿身份。 这就很贴心…… 展露实力带来了巨大变化…… 方鸿沉吟了一下,再遮遮掩掩,就显得藏头露尾。 不痛快。 不合心意。 方鸿微微一笑,道:“就以方氏抄书人为名吧……也算是了却心念,有始有终。” “如您所愿。” 县衙芝麻官见方鸿态度温和,松了口气,笑容热情的说道:“您是咱们飞云县的先天高人,曾为抄书人,传出去怕是要轰动县城。” 武人都是快意恩仇的群体。 功名利禄,谁会拒绝? 偏偏方鸿不一样,好像不在意,轻名利,热衷诛妖,洛河村狐妖之死的名头便是让给了吴乙芳。 正因此。 裘县令和施县尉不知道县衙公告怎么撰写……令方鸿扬名郡县,是否好心办错事。 两人犹豫,拿不准主意,这才遣他来询问。 得到方鸿的首肯,他问候几句,便恭敬离开,出了外院门,看着僻静幽静的这条巷子:“县衙公告一出,此处怕是要变得寸土寸金……再简陋的街道,巷子,小院,住了一位先天高人,也是高雅之处啊。” 他暗暗感慨一句,骑马离开,返回县衙。 妖族袭击县城,影响之大,波及之广,后续之事情发酵,彷如一场正在酝酿的风暴。 岑久郡县有急报,惨讯…… 镇邪司某位少卿重伤…… 十余万百姓丧命…… 此事,势必传到上京城,甚至惊动当今永盛帝! …… 小院内。 方夭和方蓁蓁跑去做饭。 方鸿盘膝,凭空悬浮,逐渐适应庞大的真气量,梳理气血,劲道,调养好体内留下的暗伤,颇有几分重获新生的感觉。 一日之内。 实力暴涨。 境界倒是没什么变化。 但…… 方鸿嘴角微微上扬……凭着一波肥的斩妖点数,根骨,灵性,即将原地起飞,攀升到极为恐怖的程度。 根骨决定了练武的进展效率。 至于灵性,尚且不明。 只知道灵性高避免入魔,而且能增益悟性,近似于智慧灵光。 “呼。” 方鸿轻吸一口气,唤出斩妖系统的光幕界面。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1.66 灵性:2.75 境界:后天九层 斩妖点数:1203% 系统升级进度条:1.9%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太初级)、诸天归一(待觉醒)、一气二元四方见微洞真之灵感(下品) “根骨!” “加满!” ------------ 第五十六章 灵气长城永不倒 方鸿心念一动,消耗斩妖点数,提高根骨属性。 瞬间。 斩妖系统的界面。 根骨那一栏开始闪烁了起来。 1.66……1.69……1.72! 1.75……1.78……1.81! 每一次吐息,就使用3%的斩妖点数增加0.03的根骨数值。 “慢慢来。” 方鸿不急,很有耐心。 像这种一波起飞的收获,当然要物尽其用,不能囤积,束之高阁。 今天根骨和灵性全都要加到满。 不过,水满则溢,人吃得太饱容易把肚皮撑破。 谨慎起见。 还是稳点。 方鸿注视着根骨一栏的数值,已经超过了2.00,沉吟道:“每次呼吸提高0.03根骨属性……如此一来,立竿见影的效果,我能察觉体内的微妙变化。所谓根骨,其实是身躯的适应能力,生命进化的本能。” “转世苏醒,根骨就零点零几。” “历经先天元气的洗礼,也才零点四五的样子。” 2.21……2.25……2.29! 2.33……2.37……2.41! 短短一小会儿,方鸿的根骨属性已经超过三! …… 不知不觉间。 血肉之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心脏加速,血液发烫; 皮毛脱落,重新生长; 筋膜拉伸,关节紧密; 全身上下的骨骼发出嘁哩喀喳的清脆炸响,彷如千锤百炼,一柄撕裂虚空的宝剑出鞘! “唔。” “这感觉,像是泡温泉。”方鸿感到春回大地般温暖,晒着太阳,懒洋洋不想动弹。 很明显。 根骨暴涨并没有任何副作用。 “继续!” “再加!” 方鸿打起精神,面露振奋之色,随意活动拳脚,舒展筋骨,便有一股股宏大力酝酿其中。 …… 事实上。 根骨属于隐性的战力要素。 根骨好的人,练武进展效率高只是一方面……激战之时,同样招式,能发挥出十二分的威力! 这与悟性没关系。 极高悟性,是改良优化武道打法。 极高根骨,是匹配,是适应,源自本能的调整。 “呼,呼。” 方鸿吐息悠长,胸膛一起一伏,眸子半开半合。 …… 时而感到身体变得轻盈,轻飘飘如同柳絮,羽毛,只需要纵身一跃,便可御风天地间。 这是:筋膜关节的进化。 …… 时而感到整个人变得沉重,宛若一座山屹立,巍然厚重,岿然不动,无论什么都不能使其动摇。 方鸿盘膝坐在半空,却像是如履平地。 这是:骨骼血肉的升华。 …… 时间一点点流逝,方鸿一震,劲力凝实,气血焚烧,竟然逐渐演变出新的真气——第五十道真气! 原以为四十九为大衍之数,乃是真气境上限,最高之数。 没成想…… 根骨的暴涨…… 居然打破了冥冥之中的限制,挣脱了莫名束缚,几如开辟新天地! “真气!真气!” 方鸿蓦然睁开眼睛,心中低喝了两声,真气收缩,回归一点,霎时间爆发威能。 第五十道真气…… 第五十一道真气…… 以及第五十二道真气…… 电光火石,摧枯拉朽,所有真气周而复始的盘旋了整整九遍! 至此。 方鸿的真气数量高达五十二。 恍惚之间,灵光乍现,方鸿就心生明悟:“后天境界第九层,真气四十九,可能是此方世界的某种规定,无论是任何武人,不允许超过这个界限。” “真正意义上的后天极限。” “不可增加,不可寸进,不可违背。” “然而……” “我的根骨太高了……” “以力破巧,超越极限,突破到更高层次!” 可以说,这个真气量,几乎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辉煌成就。 当然。 在方鸿眼里。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堂堂中天北极紫微大帝转世身比起同境界武人,强了一点点……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再一个。 所谓根骨好,天赋惊人,但又在当前境界滞留太久,修炼资源也消耗相当之多,堪称巨量——这个状况其实不是太合理。 “按理说。” “突破境界快,所需资源少,节节攀升无阻碍,才能叫骨骼惊奇,天赋异禀啊……长时间停留某个境界,美其名曰,积蓄更多,根基雄厚,但却非我所愿也。”方鸿双腿缓缓落在地上,五十三道真气寰绕周身如光环,如光带,如云如雾,夹杂着丝丝缕缕紫金色泽。 后天境界,像是蓄水池。 此刻的池子被扩充扩展扩建,可以容纳更多的力量。 细细体悟了一番。 真气量打破樊笼。 看似拖延了晋升先天的节奏,进度加长,耽搁时间…… 实则不然…… 因为…… 从某种方面来讲,方鸿已然相当于先天初境! 体内真气,等同真元。 其威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待气血全部转化真气,真气升华为真元,只需一瞬间。 届时,便是真元之境的巅峰。 甚至,凭借尽数转化的冲击力,功成时刻,一鼓作气,一气呵成,直接晋升先天第二境,真罡之境! 这时候。 方鸿轻咦了一声:“怪哉,根骨加不动了……3.66,定格在这个数值,没办法再次提高。” “这就加满了?” “斩妖点数还有好多!” 方鸿按了按眉心,反应过来。 人体的适应能力,不可能无限制的提高下去……力量与身躯强度,根骨与武道境界,都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互为依赖又共存的微妙关系。 根骨暂时加到了满值。 等到他晋升先天第二境就可以继续加点。 既如此…… 根骨加满…… 接下来轮到灵性了! “照旧!” “加满!” 方鸿闭上眼睛,灵性飞速攀升,每次呼吸的间隔,使用5%的斩妖点数,提升0.05的灵性数值。 大脑似通透,清醒,逐渐发热。 一个个念头涌现,纷纷扰扰,紧接着一闪而逝,归于空灵,近似于不思不想不觉的玄妙状态。 与此同时。 看不见摸不着的悟性随之水涨船高。 东天门…… 空气炮…… 阳极态…… 真气化兵戈…… 方鸿脑海之中恍如有一门门高妙武学相继登场,演示,趋于完美! “顿悟。” “演武。” 方鸿沉浸在其中,为之陶醉,几乎忘却了时间流逝。 …… 灵性带来的变化,并不如根骨那么明显,当场见效,突破层次,令方鸿成为名副其实的先天高人。 灵性的作用较为隐晦。 近似润物细无声。 正此时! 灵性数值超过3.00! “这是!” 方鸿面色微微一变,灵性暴涨,脑门发热。 似天旋地转一般。 眼前浮现一重重虚幻画面。 有人肩扛巨石,有人牵拽绳索; 有人抡起大锤,有人扬起泥沙; 有人咳血,有人跌倒,一个个充满壮烈的渺小身影,从天上坠落城墙,一下子丧命身亡。 无数人影的背后…… 是一座望不到尽头的恢弘长城拔地而起……灵气长城!灵气长城! 此乃开国上千年的大乾王朝,修建耗时三代人,前前后后上百年,最宏大、最艰巨、最辽阔,最为浩瀚壮观的奇迹工程! 有人哀伤,垂泪与血。 有人跪地,疯狂嘶吼。 有人昂首挺胸,望高天,一剑拔出,光华流转,撕裂云霄,斩破天穹大裂缝。 “苏状元!苏状元!” 长城下,人人振臂高呼,千年一个苏状元。 高天之上,黑云压城城欲摧,遮天蔽日,昏暗无边,彷如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这风,不是东南西北风,不是和薰金朔风,不是花柳松竹风,唤为天意莫测风,过境之时,吹灭生息,刮去一层层皮毛、肌肤、血肉、筋骨,要瓦解血肉之躯。 这雨,不是春夏秋冬雨,不是光风霁月雨,不是滋润万物雨,唤为通古归墟雨,雨落之时,倾盆倾泻,雨帘横亘天地间,撑开大灭绝意境……每一滴都有万钧之重,催城毁墙,腐蚀人身,打穿丹田,打断四肢,打透五脏六腑,要把整个灵气长城所有人统统压垮,压塌。 风凄凄,泯灭,消解。 雨磅礴,倾轧,镇压。 夹杂着雷鸣,电光,五色火,齐刷刷天上落下,充塞苍穹,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余地。 面朝这铺天盖地的绝望,苏状元屹立长城,再次拔剑。 唰!唰!唰!唰! 一记剑光绞碎了东方乌云; 一记剑光荡空了西方风雨; 一记剑光压过了北方雷霆; 一记剑光卷起了南方妖火; 四剑出,四方皆清明,汇拢于高天之上,撕裂漫天暴风雨,那一束炽烈耀眼的阳光照破乌云百万朵,照亮大乾山河万万里! “壮哉我人族长城!” “永不倒!” 来自遥远的岁月、漫长的时光、永不磨灭的信念,意志,咆哮,似乎在方鸿眼前闪过,耳边响起,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形态展示。 对此。 方鸿有些迷糊了。 这就是抄书人濒临入魔,幻觉丛生之时,所看到的画面! 虚无缥缈的幻象…… 亦或者,真实不虚的,埋葬在历史长河的往事痕迹? 正此时。 主厢房门外冒出一个小脑袋,方蓁蓁脆生叫道:“开饭啦!” ------------ 上架感言 今天一算,写书快有五年了。 这是第五本书,第四次上架,心里有点小激动小期待。 打死也不能再辜负正版读者老爷们的支持。 把书写好,写完。 把故事讲好,讲清楚。 大概就是这样子。 本书的风格还是热血,一往无前的信念,至死不渝的意志,永不屈服,敢于抗争。 …… 感谢每一位愿意支持正版阅读的读者老爷,投票,打赏,支持鼓励,真的很感谢。 然后是编辑夜宵老大,这本书推荐成绩次次倒数,比不过新人新书,更别说同为玄幻老作者的新书,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以为上不了三江推荐,没想到……推荐一直没断过,也许编辑觉得我有后劲,可能会越写越好?哈哈哈,但愿吧。 四月下旬开书。 六月中旬上架。 目前字数是二十八万,收藏不到三万。 首订嘛,编辑预测,大约在两千左右。 我觉得编辑可能高估了……但无论如何,我会坚持写下去。 因为写到印刷术的情节,张大田死谏,方鸿垂泪送别,轻声哼唱,歌颂赞美印刷术,我恨不得一口气写个几百章,直接写到方鸿力证中天北极紫微大帝的神圣位格,横扫四方,荡清寰宇,借假修真,改天换地,成为人族的第一位至高无上大天尊……啊对,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只是前期小目标,本书也没有天庭,不是洪荒流,这个要讲清楚的。 …… 上架之后的更新,没办法爆更。 大概每天两更左右吧。 手里没存稿。 这本书写起来很吃力。 咳咳,可能是我年纪大了,码字速度特别慢……有时候一整天就磨出来一章,跟以前没法比。 —— 至于求订阅,卖卖惨,都是老生常谈的事情啦。 2021年了,也快30岁了,没房没车没存款,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弱小可怜又无助,很迷茫……但是我不觉得自己很惨,因为我喜欢写作,凭空畅想,随心所欲;构思情节,环环相扣;笔下创造出一个玄幻的世界,有着我想要讲给你们的故事,各种各样的设定,有血有肉的人物,我真的很痛快,很高兴,很开心! 我喜欢写到畅快淋漓的时候,头皮发麻,脑袋发木的感觉。 我喜欢尽情想象,把书里世界塑造的足够真实,足够完整的感觉! 即使扑街,即使没休息时间,即使宅在家,天天对电脑,日日夜夜的码字,几乎跟外界没有交流,仍然很值得! 况且除了写作,我什么都不会,大概是个残废了。 没有朋友。 孤零零的。 很幸运,我似乎还有……你们! 正版读者,衣食父母,就好像遍布在全国各地,五湖四海,心灵精神层面上的好朋友,给予我陪伴,支持,鼓励。 这让我并不孤单。 仔细想想,真的很温暖。 呃,那什么,催更的时候除外。 最后。 说回正事。 大约是明天中午上架。 拜托大家给个首订……以及后续的订阅!请来正版阅读~ ------------ 上架感言 今天一算,写书快有五年了。 这是第五本书,第四次上架。 打死也不能再辜负正版读者老爷们的支持。 把书写好,写完。 把故事讲好,讲清楚。 大概就是这样子。 本书的风格还是热血,一往无前的信念,至死不渝的意志,永不屈服,敢于抗争。 …… 感谢每一位愿意支持正版阅读的读者老爷,投票,打赏,支持鼓励,真的很感谢。 然后是编辑夜宵老大,这本书推荐成绩次次倒数,比不过新人新书,更别说同为玄幻老作者的新书,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以为上不了三江推荐,没想到……推荐一直没断过,也许编辑觉得我有后劲,可能会越写越好?哈哈哈,但愿吧。 四月下旬开书。 六月中旬上架。 目前字数是二十八万,收藏不到三万。 首订嘛,编辑预测,大约在两千左右。 编辑可能高估了……无论如何,我会坚持写下去。 因为写到印刷术情节,我恨不得一口气写个几百章,写到方鸿力证中天北极紫微大帝的神圣位格,横扫四方,荡清寰宇,借假修真,改天换地,成为人族的第一位至高无上大天尊……啊对,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只是前期小目标,本书也没有天庭,不是洪荒流,这个要讲清楚的。 …… 上架之后的更新,没办法爆更。 大概每天两更左右吧。 手里没存稿。 这本书写起来很吃力。 咳咳,可能是我年纪大了,码字速度特别慢……有时候一整天就磨出来一章,跟以前没法比。 —— 至于求订阅,卖卖惨,都是老生常谈的事情啦。 2021年了,也快30岁了,没房没车没存款,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弱小可怜又无助,很迷茫……但是我不觉得自己很惨,因为我喜欢写作,凭空畅想,随心所欲;构思情节,环环相扣;笔下创造出一个玄幻的世界,有着我想要讲给你们的故事,各种各样的设定,有血有肉的人物,我真的很痛快,很高兴,很开心! 我喜欢写到畅快淋漓的时候,头皮发麻,脑袋发木的感觉! 我喜欢尽情想象,把书里世界塑造的足够真实,足够完整的感觉! 即使扑街,即使没休息时间,即使宅在家,天天对电脑,日日夜夜的码字,几乎跟外界没有交流,仍然很值得! 况且除了写作,我什么都不会,大概是个残废了。 没有朋友。 孤零零的。 很幸运,我似乎还有……你们! 正版读者,衣食父母,就好像遍布在全国各地,五湖四海,心灵精神层面上的好朋友,给予我陪伴,支持,鼓励。 这让我并不孤单。 仔细想想,真的很温暖。 呃,那什么,催更的时候除外。 最后。 说回正事。 大约是明天中午上架。 拜托大家给个首订……以及后续的订阅!请来正版阅读~ …… PS:打赏明细有点多,过几天统计一下发出来~ ------------ 第五十七章 名扬郡县(求首订!) 听到门边方蓁蓁的声音,方鸿不禁甩了甩脑袋:“马上就来。” 随后。 他按着眉心,有些反应了过来。 幻象丛生,目睹往事的痕迹,有些像是濒临入魔的征兆:“根骨暴涨倒是没什么问题,而灵性……火速攀升就会出现幻觉?” “奇怪了。” “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危险。” 方鸿若有所思,洞真灵感的天赋并没有示警。 这表明: 灵气长城的幻象,其实不会导致人发疯才对。 黄鸟衔山; 白鹿踏江; 北海游龙; 天狗食日; 方鸿眼前闪过养生斋抄书人发疯嘶吼的古怪词儿:“有意思……灵性继续加到满!” 见微洞真之灵感,不会出错。 反正无风险。 方鸿想看看。 再继续提高灵性是否会引起更多的幻象。 那些埋藏在岁月长河的痕迹,似真似幻的景象,还会浮现吗? 3.23……3.27……3.31…… 3.45……3.49……3.53…… 仅仅是几次呼吸,灵性一路上涨到了3.66的数值! 可惜。 并没有触发幻象。 与根骨相同,灵性也暂时加到了满值。 方鸿摇摇头,走出主厢房,瞥了眼斩妖系统的界面: ……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3.66 灵性:3.66 境界:后天十层 斩妖点数:912% 系统升级进度条:1.9% …… 方鸿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之色,境界发生了变化:后天十层! 凌驾于后天九层之上。 称得上伪先天第一境。 “看来。” “这才是最完美的晋升路线。” 九为极限。 十是圆满,代表着圆满无缺,无懈可击,浑然一体,乃是契合自然的无暇之道。 后天十层突破到先天境界,没有任何阻碍,几如水到渠成。 只待真气尽数转化,一瞬间化为充盈全身的真元,凭此冲击先天二境真罡境! 真气……真元……真罡……方鸿细嚼慢咽吃着饭,喝着汤,就发现两个小丫头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时不时偷瞄一眼,生怕他消失似得。 方鸿:“好好吃饭。” 方蓁蓁皱了皱小巧鼻翼,遮掩不住眼里的喜色,美滋滋说道:“我真是太厉害了,亲生兄长居然是飞天武人。” “那叫后天九层真气境。”方夭在旁边纠正,小脸蛋严肃认真。 “那不都是一回事。” “飞天武人是通俗的叫法,不是正式的称谓。” “哎呀,晓得啦。” 看着两个小丫头拌嘴,方鸿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内心暖烘烘,就像是有了寄托,有了港湾。 他缓缓咀嚼饭粒。 双生子亲生妹妹的诞生,怕也不是巧合。 ‘这是锚!’ ‘血浓于水的纽带,便是我在此方世界的锚定。’ 方鸿喝了口冒着热气蛋花汤,咂了咂嘴巴,没什么味儿,尝不出咸淡,估计夭儿忘记放盐了。 盐,在大乾,谈不上贵重调料。 即使搁在洛河村,普通农户也能吃得起。 ‘制盐工艺的水平相当之高。’ ‘盐白,纯净,几乎无杂质。’ 等一下! 方鸿送到嘴边的汤勺稍加停顿,心头狠狠一跳! 制造食盐的法子,虽不如印刷术那么璀璨,却也是一门相当不俗的工艺,关系到百姓的日常饮食,涉及到千家万户的民生之事。 食盐,是人们生活的必需品。 哪怕孕育气血的武人,进食缺盐也不成。 如此一来…… 制盐怕也有风险…… 方鸿想起在养生斋看到过一封府城之人的绝笔信:“府城之内有灵田,其内的农夫农户,个个都是武道秀才的水准。” “农事监工,武道举人,甚至是先天高人。” 初看时,只觉得无稽之谈。 细细一想,也有几分可信度,但还是存疑。 直到这时候,方鸿推敲了一会,复杂的头绪豁然开朗。 …… 方鸿又询问了一番。 据方夭所言,这些调料全都出自府城。 包括平时的粮食,蔬菜水果,各种食物,绝大部分也都是府城运来,单凭飞云县周边的良田耕地,做不到自给自足。 毕竟,县城人口太多了。 古代王朝,生产力落后,一座郡县百万人,完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搁在前世,到了近代,都没有这般盛况。 大乾王朝,繁华似锦,从来没闹过饥荒,容纳着万万百姓,必然是借助了超凡武道! “厉害了。” “不知是哪位伟人……居然把武道力量用在民生上……秀才体力充沛,生生不息,一日能开垦耕耘几亩地?举人踏空,五万钧力,每天能制多少盐?难怪武道至上,难怪武人地位这么高,这就是大乾王朝赖以生存的最大根基。” 念及此处。 方鸿有些期待了起来。 苍州府城,围绕着灵气长城,将会是何等壮观的宏大工程。 一代代人,前仆后继,艰苦奋斗。 一位位大贤出世,扶危安国,力挽天倾。 从古至今的乾帝励精图治,雄才大略,圣贤之君……大乾王朝,并不是封建王朝那么简单! 到如今。 方鸿已经调整了原来的思路。 苟着发育,实在不痛快,令他心意不畅通。 练武……变强……只待科考开,便获取功名,加入诛妖司,开启期待已久的斩妖大业,这一路高歌猛进,没有后退可言! …… 正当此时。 方鸿眸光一动,轻咦一声,小院外有人敲门。 方鸿侧耳听到了什么,笑眯眯看着正在收拾碗筷的夭儿蓁蓁:“我来收拾餐桌吧……院外有客来,是你们俩的熟人。” “谁啊?” 方夭双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有点小茫然。 餐桌在正厅。 距离外院门,隔着两堵墙,大兄是怎么知道有熟人来访。 “笨呐。” “肯定是府里的姐妹们,来找咱们玩儿。”方蓁蓁欢呼一声,像一只小鹿蹦蹦跳跳,跑到外院,开门一看,顿时愣在了原地。 下一刻。 方夭穿着量身定制的围裙,也过去瞧了一眼,面色一呆,张了张嘴,下意识屈膝行礼。 门外站着一袭红衣施倚霄,秀发高高盘起,横插玉石簪子,其上吊着一小串圆型珠子,晶莹饱满,玲珑剔透,呈现出碧绿色泽,垂落她耳边如风铃一般轻轻摇曳。 “别!别……切莫如此。” 见方夭屈膝,施倚霄吓了一跳,发簪上面的玉坠珠子都颤动。 她连忙上前扶住方夭,说道:“咱们相处好多年,亲如姐妹,情同手足,如今你们已经是翻身立命,今非昔比的大家闺秀啦。” “千万别像从前那般……” “我是打心底替你们欢喜……” 施倚霄脸上露出自认为最热情最亲密的笑容。 话里话外的情分,几分真几分假就不得而知。 她耳边好似回荡出门前祖父一脸严厉肃穆的叮嘱,以及丧失一臂、卧在床上养伤的父亲言语,心头酸涩,愈加情真意切。 她明白。 多亏方鸿出手,及时到场,父亲才能捡回一条命。 这等恩情,重于山,大过天。 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施倚霄自小受到的良好家教并不是毫无作用。 她能拎得清个中道理。 若不是方鸿,府内正在办丧事,悬挂白绫,进行哀悼,她也将切身体会丧父失怙之痛……相比于这个,她那点小心思不值一提,初见方夭方蓁蓁,还有些言不由衷的别扭滋味,但眸光微微一闪,立刻调整好心态。 这时候。 方夭和方蓁蓁有些惊愕,对视了一眼。 “啊?” 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我们是大家闺秀?” 这词儿,距离她们太远了,恍如可望不可即的梦幻彩虹。 乡镇农户出身…… 怎么配得上呢…… 两个小丫头慌忙摆手,摇头,不敢应承这么贵重的称谓,只见施倚霄一身红装,笑吟吟说道:“县城里边哪个有你俩出身显赫?兄长乃先天高人,如此家世,门第,背景,飞云县找不出第二个了。” “先天高人!” 两个小丫头彻彻底底惊呆了,迷糊了。 兄长方鸿摇身变成飞天武人,后天九层真气境……怎么又变啦,那可是传说中的先天高人,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难得一见。 日光高照。 冷风徐徐。 还是方夭最先反应过来,犹豫一下措词道:“施姐姐进来坐坐吧。” “真的可以吗!” 施倚霄屏住呼吸,略显紧张。 再简陋的小院,住着先天高人,也足以称之为中府府邸。 “当然啦,小……施小姐姐快进来坐一会儿。”方蓁蓁想起兄长偶尔冒出的奇奇怪怪的词儿,灵机一动,正好用在了此处:“我们刚吃完,方鸿哥正在收拾碗筷呢。” 很快。 施倚霄吩咐跟在身边的丫鬟们把礼品搬进来,堆放在外院树下,并不是谢恩厚礼,都是一些首饰盒,胭脂盒,铜镜绸缎之类的玩意儿。 这些东西是她带给方夭方蓁蓁的小礼品。 借着以前的情面,打好关系。 至于答谢方鸿的救命之恩,施倚霄没有那个资格,代表不了施府,需要父亲和祖父亲自登门拜访,才叫正式,全了礼数,足够敬重。 否则……凭她来登门感谢,就显得妄自尊大,过分倨傲,乃是对恩人的一种羞辱,而且方鸿还是战力比肩先天第二境的武道强者。 别说施府了。 任何一个有着识文断字武秀才坐镇的家族,也都做不出这般失了智的愚蠢行径。 “蓁蓁,你说方大人在收拾碗筷?” “是呀……” “要不我从施府里边给你们挑几个心灵手巧的丫鬟,送过来?” “那得看兄长的意思了。” 三人说着话,进了门,都有些拘谨。 方夭,方蓁蓁,还没有适应身份的巨大变化。 施倚霄小心翼翼,谨言慎行,生怕自己哪里失了礼数。 要知道。 就连她的父亲,后天八层,官身八品,拜见县衙陈大人的时候,也都是毕恭毕敬……后天,先天,两者的差距超过平民与武人。 下一刻。 只见方鸿周身寰绕真气,托着碗筷瓷盘,凭空悬浮,稳稳当当,施倚霄一脸呆滞。 “哇!” 方夭方蓁蓁小嘴微张的惊叹,乌黑眸子都发直。 “你们聊。” 方鸿微微一笑,托起碗筷盘子走进后厨,出来时,带了几个瓜,隔空扔到夭儿蓁蓁和施倚霄怀里。 家里没什么吃的。 就吃瓜吧。 看着两个小丫头喜滋滋拉着施倚霄进闺房嘀嘀咕咕,说着悄悄话,方鸿回屋继续修习东天门。 严格来讲。 当前还不是真正的炉火纯青。 随心所欲,收放自如,轻易显化那一道虚影门户才是炉火境。 “第一式:开门见山。” 方鸿五指摊开,捏成手印,宏大力酝酿其中,体力飞速流逝,支撑不了太长的时间。 按照估算。 最多打出十几记东天门,力竭,无以为继。 不过有先天元气时刻补充,战况激烈之余,体力持续回复,基本不可能出现力竭的状况,大战个三天三夜不成问题。 …… 片刻之后。 方鸿又开始尝试新的招式。 东天门、第三式:门当户对! “咦!” “好像能用了!” 方鸿左掌竖起,置于胸口,隐约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波动。 这是以境界压人。 大概属于范围性的压制。 但……具体效果未知……仔细一想好像没什么用处。 面对后天境界的武人,方鸿背负双手,仅凭真气流转,便可随意吊打,不需要以境界压人。 —— 翌日清晨。 朝霞满天。 街道上人流密集,熙熙攘攘。 商贩吆喝,商铺红火,一处处街头挤满了围观群众。 只见县衙的大吏小吏四处张贴官府公告,其上盖着县令县尉的印章,内容简洁明了,都是常用的字,还有附注说明的几张图: 太妖入境,五头大妖,上百头小妖! 苍州府、诛妖司、官列三品的副司主亲临! 镇邪司右卿,左卿……诛妖司左卿,下卿……战况颓势惨烈,岌岌可危之际,当夜有隐居县城的高人出面,驰援东城门,乃是方氏抄书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持危扶颠、扭转乾坤、斩妖无数、大获全胜! 直到这一刻。 百姓们终于松了口气。 提心吊胆,忐忑不安的情绪彻底消散了。 “县衙公告,做不了假。” “看来咱们飞云县确实没事了。” “听人说,南边的岑久县城死伤相当惨重啊……下卿,左卿,右卿又是啥意思……太妖是什么东西,从来没听过,难道比先天大妖更可怕吗?” 人们议论纷纷,或亢奋,或困惑。 要知道。 看不懂县衙公告的具体含义,是正常情况。 平时的话。 每逢公告。 有大吏站在旁边,为民众解读,一字一句讲清楚。 有时候,大吏们消极怠工,敷衍了事说几句就转身离开,也会有路过武人高声诵读,解释公告含义,迎来众人喝彩。 但这次截然不同。 县衙大吏们,也一头雾水,不明白太妖的恐怖程度,只是听县官所言,那是凌驾于先天之上的妖族。 于是。 大吏为民众解读的时候,并没有细说太妖之事,侧重点放在那五头先天大妖丧命身亡、以及上百头小妖统统灭尽,方氏抄书人在漫漫黑夜之下,横扫四方,睥睨全场的上面。 府城高官?遥不可及!百姓也都不怎么感兴趣。 相比于三品大官、副司主亲临。 避世的高人,住在飞云县,曾为抄书人的事儿更令人津津乐道。 像是传说之中、话本里面的故事变成现实。 而且,就发生在身边。 “抄书人!?” “一登场扫灭诸多小妖,凭一己之力抗衡五头大妖——这,这,这也太荒唐了吧。” “是不是这位大吏读错字了……” “县衙的吏,不可能念错县衙出具的公告!” “方氏抄书人,没功名的么,至少是一位武道举人老爷吧。” 众人七嘴八舌的高声争论,宣泄心头震撼。 有些见识的武人,面面相觑,更为惊愕。 作为武人,或多或少接触过一些妖物……真正的妖族,压根儿不可匹敌,应付一头妖孽都吃力。 横扫上百头妖族? 在他们看来,武道举人也万万做不到。 更何况独自面对五头大妖,孤身一人,正面搏杀,连斩其四,在先天境界怕也是一位强者。 “太强了!” “这般武道强者,至少是一位参加过上京会试的进士啊!” “也许……咱们飞云县是那位高人的出生之地,故土家乡。” “不对啊。” “县城里面好像没有姓氏为方的家族。” “方氏抄书人,斩先天大妖,真乃我辈武人楷模也!” 随着一处处公告张贴,口耳相传的消息疯狂蔓延,引爆了整个县城。 7017k ------------ 第五十八章 昔日先贤血,换来今朝旧乾坤(上)【求首订!】 县衙公告出。 彷如平地起惊雷,当空炸裂。 千家万户,奔走相告,引为值得庆贺的喜事。 …… 某处酒楼的外堂。 有壮汉扯开了棉衣纽扣,一边豪饮烈酒,一边诉说见闻:“东城门堆积的妖族尸首,甭说常人了,就是好几个武人也搬不动。” “那鼠妖尾巴像是粗麻绳,抽在人身上足以把筋骨打烂。” “那鸟妖血盆大嘴,一口就能吞咽十几人。” “别催,别催。” “再给你们说个大场面。” “东城门那边,约有二三十里之外的荒山知道不?” 光头壮汉袒胸露臂,右脚踩在旁边的长凳之上,周边围着一群人,听到关键处全都屏住了呼吸,又焦急又好奇地出声催促。 “快说。” “别卖关子啊。” “大家伙都在这儿等着呢。” 众人纷纷叫道,汉子嘿嘿一乐,摸了摸脑袋,捏了捏下巴,慢悠悠喝了几口小酒。 这下子。 差点犯众怒。 见有人撸起袖子,面色不善,光头壮汉咽下嘴里的酒水,清了清嗓子,惊叹之余感慨道:“那荒山悬崖之上,立着一头状若白鹅的妖族,而且是可怕的先天大妖!” “它高约几十丈。” “双翼展开能遮住一片天空。” “嘿,你猜怎么着,妖躯之上竟有人提笔刻字。” “字迹工整,漂亮,高雅……” “句式规范,行云流水,刀削斧凿……” “大妖亡,妖躯不腐朽,那方氏抄书人以其立碑,祭奠友人,当真是个大手笔啊!” 说完,光头壮汉喝了一大口烈酒。 他一边品酒,一边摇头,啧啧称奇的样子。 众人被勾起了心中好奇,忍不住再次确认:“方氏抄书人立碑刻字?” “没有错,白鹅般大妖之躯被其插在山崖峭壁之上,巧夺天工,字字珠玑,文采斐然,超乎想象。”光头壮汉吧唧了两下嘴。 这些词,很风雅,他一个粗鄙铁匠说不出来。 其实。 他到了大妖立碑的悬崖下面,听那些武道秀才驻足观摩,出言点评,赞不绝口,偷听来的。 那些武道秀才全都认定: 这一桩奇闻韵事,传为佳话。 人人瞻仰,久而久之,将会是飞云郡县的独特景观。 听这么一说,酒楼像是炸了锅,一个个急忙打听询问:“你说来听听,妖躯为巨碑,上面又篆刻了什么内容?” “啊,这……” “赶紧说!” “娘的我不认字啊!” 光头壮汉讷讷道,又理直气壮,哼哼了两声:“东边荒山也不远,你们自己去看吧!妖躯就在那儿,能留存上百年,不过啊,听官老爷讲,碑文字迹就如同沙上划痕,再过个几年,就看不大清楚咯。” 初步识字,那是武人的象征。 识文断字,那是武道秀才的象征。 他一个铁匠,后天三层境界,认得几十个字……譬如他的姓,名,以及常用的数字。 见状。 众人哄堂大笑,只好作罢。 “算了算了。” “别再为难他了。” 过几天,抽出空,近距离观赏一番。 须知。 郡县之地,相对贫瘠落后,都是荒山树林,没什么风景古迹,四处游玩的乐趣很有限。 如今却不同。 以大妖之躯立碑,刻字痕,缅怀逝去的友人,可谓是豪情万丈,众人想一想就觉得浑身发热,头皮发麻,恨不得亲身瞻仰一二。 接下来的日子,势必有无数人出城游览,一睹为快,引为奇景,空前火爆的场面。 甚至。 每年的踏青,郊游,都有了去处。 “明天一大早,我就带着妻儿过去瞧瞧。” “你真有耐心,我可等不及,等会便出城,找到那荒山,看一看先天大妖长什么样子。” “同去,同去!” “坐在这儿喝酒没甚意思,咱们一起。” “先天大妖……说起来,上次有先天大妖来袭,我堂哥县衙大吏,负责把大妖送往府城,那一身皮毛如同钢铁浇铸般,风吹不乱,水淋不湿,火烧不着,十八般锋锐兵器亦不可伤之。那位方氏抄书人到底用了何等手段,居然在妖躯之上执笔刻字?我实在想象不出。” “什么笔,有那么坚硬!” “千锤百炼的铁器造笔,怕也不成。” 那光头壮汉听着,摆了摆手,插嘴说道:“每个字儿,长宽半丈,岂有那么大的笔?依我看,定是那位方大人凝聚劲力,隔空烙印,书写文章,并不是借助外物。” 此时。 酒楼二层,靠窗座位。 吕安乔把玩手里的精致茶杯,侧头打量了一眼……这家酒楼呈现中空式结构,坐在二层,俯瞰下方,一切尽收眼底,颇有几分格调。 “哈哈。” “好叫你们知晓。” 吕安乔笑声回荡,震耳欲聋,震得众人耳朵嗡嗡直响:“那妖躯立碑刻字的内容是:永盛六十八年末,冬夜,月明,方鸿诛大妖于此,悼念张氏抄书人!” 众人顿时惊住了。 整个酒楼,陷入寂静,无人高声语。 “那方氏抄书人,名为方鸿!” 光头壮汉匆忙咽下烈酒,差点呛住一口,激动咳嗽起来。 “这,这可是……” 有白发老翁,约有七十岁,磕磕巴巴的吐字,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任何评价都苍白无力。 “哈哈!” 吕安乔朗声笑道:“这正是大气大势大手笔,,大仁大义大风范!” …… 某处街道。 有商铺敲锣打鼓,特价优惠,为感谢武人守城,浴血奋战,给县衙送上今日的所有营收。 …… 城墙边上。 几个妇女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为伤者亡者祈祷。 …… 某个四进大宅院。 明眸皓齿、不施粉黛的少女搂着变成哑巴的自家狗儿:“家里养狗,趋吉避凶,定是你们协助官老爷们打跑了那些妖族。” “呐。” “快点好起来吧。” 少女低笑,欢呼雀跃,却又夹杂着一丝愁容。 …… 某处巷子。 孩童们追逐打闹,嬉戏玩耍,念念有词。 几个扮演大妖。 几个扮演武人。 过了会儿,两个男童脸红脖子粗的争吵,没能商量好。 “我来当方氏抄书人,你当县尉!” “凭什么!” “凭我个子高!” 这个男童趾高气扬地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倒了下去,呜呜大哭,另一名男童叉腰笑道:“好啦,我当方氏抄书人,你们哪个不服站出来。” …… 县城东区。 主街路边。 有小贩卖力吆喝,售卖墨笔,称其为方氏抄书人曾用之物。 “真的假的?” “真的,假一赔十!” “五两银……太贵了吧……能不能便宜一点。” 闻言。 那小贩面色一沉,眯起眼睛,正是牙人程立明:“实话告诉你,这可是养生斋的专用墨笔……方大人曾经体验民间疾苦,一日抄录百册书,用的就是上等细毫毛之笔!” “嘶!” 一日抄录百册书……试图讲价的武人说不出话来。 “呵呵。” 牙人程立明微微一笑道:“五两银子少不了,你爱买不买。” 程立明是本地人。 业务范围很广阔。 只要有钱,什么都做……牙人兼职小摊贩,也很正常,程立明继续高声吆喝了起来:“来一来,看一看,不买也开开眼界,方氏抄书人墨笔,五两银子买回家一点不亏!” …… 养生斋门口。 掌柜的笑脸僵硬。 一个个武道秀才踏破门槛。 “掌柜,你可别骗我,我要方大人亲手誊写的书籍!” “孙大人,你一口气买十本,也给我们留点啊!” “呵,这可是先天亲笔,说不得蕴含什么武道意境,上乘练法,岂是俗物?即使没有这些,单单观摩先天高人的字迹,亦可参悟其中的发力技巧,日夜揣摩,定有收获。” 很多消息灵通的武道秀才,知道方鸿是抄书人翻身立命、破例进入书院的非武人学子。 偌大县城,书肆很少,寥寥三四家而已。 稍微一打听。 就有了结果。 急匆匆来到养生斋。 掌柜擦了擦脑门上的细汗:“诸位大人还请稍等片刻,要甄选方……方大人亲笔抄录的书册,得按照后堂记录,一本一本的筛选,耗时耗力,可不容易。” “若是中间出了差错,纰漏。” “卖给您一本不是方大人亲笔抄录的书册,岂不是我们书肆的罪过。” 掌柜的好言好语,堆起笑脸,开口解释。 下一刻。 孙恩瑞似笑非笑地说道:“听你这意思,还想提价不成。” “不敢,不敢。” 掌柜苦着脸,长叹一口气:“鄙人万万不敢贱卖方大人的亲笔,总觉得心中忐忑,实在拿不准价格,诸位大人看着给,全凭您们心意嘛,多点少点都行的……相信方大人知道也会理解的。” “……” 孙恩瑞脸色一僵。 “……” 众多武秀才直勾勾盯着掌柜,又好笑又好气。 好家伙。 真就不要命了。 话虽如此,众人也没有刁难,压价强买确实是不太体面。 …… 朝阳武馆。 正厅之内。 啪! 鬓发微白、脸庞发胖、约有五十多岁的馆主拍了拍木桌:“后日武馆学员之间的比试,不仅要办,还要大办特办,足够隆重,足够正式,邀请四方宾客来观礼!” 对此。 底下的几个教习面面相觑,不明其意。 妖族来袭的危机刚解除。 飞云郡县,伤亡不轻,好些个武道秀才英勇杀敌,壮烈牺牲,甚至包括新官上任的县丞。 平民百姓是欣喜,激动,沸腾。 然而,后天七层以上的武人,以悲愤哀伤为主,要么是同僚阵亡,要么是熟识好友当夜殉难。 这种时候,武馆学员的比试,本应该暂时取消。 馆主有意,也无妨。 照常举行,也可以。 但……大办特办,广邀嘉宾观礼又是什么意思? “馆主,合适吗。” “这么个时候,咱们这么做,似乎不太好……平民庆祝,理所应当,咱们武人理应哀悼才对吧。” 教习们纷纷开口,劝说。 须知。 朝阳武馆之主是后天七层,连续参加三次科举,未能通过,获取功名,心灰意冷之下创办武馆。 “哼。” 馆主轻哼了一声,道:“你们还不知道吧,方大人两位亲生妹妹就是咱们武馆的学员……好了,勿多言,你们回去想办法,此次的年末比试,方夭方蓁蓁务必得个好名次,不可落了方大人的颜面。” “方大人?” 几个教习摸不透头脑。 县衙的官,县城巨富,以及那几大家族,好像没有姓方的,也不知馆主指的是何方人物。 “你们啊!” 馆主抬手,竖起指头,朝着几人点了点:“是那位方氏抄书人,屠戮妖族如宰杀鸡鸭一般……听说,坐镇县衙的先天高人也自叹弗如!” —— 苍州府。 诛妖司。 副司主吴贰拖着太妖尸首,将其塞入好似巨坑的牢狱,接着又唤来两位诛妖司上卿:“你们回头查查,一声狗叫把太妖活活吓死,咱们司内的各种典籍有没有类似记录?” “是。” 其中一位上卿低头应道。 “一声狗叫?” 另一位上卿则是面色迟疑,苦苦思索了一会,道:“咱们司内有一本五百年之前的古籍,记载了灵气长城的修筑过程……据传闻,江州府灵气长城建成之日,天上刮起暴风雨,三色火,六颜光,彼时一声不知来源的狗叫,使得天地变清明,云开日照,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说着说着,他声音减弱,半信半疑的样子。 这种事,太离奇。 即使诛妖司上卿也觉得传言有夸大其词的嫌疑,可信度不高。 “很好。” “你速速取来那本古籍,放在我那公案上。”副司主吴贰吩咐道,下一刻破空而去,宛若白昼虹光般匹练横挂长空。 …… 府城中区。 镇邪司。 吴贰唤来镇邪司一位上卿:“飞云县张氏抄书人独自创造印刷术,此事非同小可。” “他开创印刷术,入魔身亡。” “只发明,不使用,倒也无妨。” “可惜……他以印刷术,印出了两本书籍,乃是其个人传记,事到如今焚毁传记无意义,你们先给他安置到贤人陵园。” “后续怎么处理。” “静候乾帝旨意。” 吴贰叮嘱几句,把张氏抄书人棺材送到镇邪司,就破空离去。 入魔之事,皆由镇邪司负责。 镇邪司要面对的凶险,威胁,甚于诛妖司。 …… 须臾。 镇邪司那位上卿皱起眉头,朝着张氏抄书人的棺材,躬身行礼,拜了又拜,就送到贤人陵园。 此处陵园,山清水秀,瀑布水帘般垂落。 水花四溅,哗哗直响,清幽静谧却又充满了死寂。 一眼望去。 遍地坟墓。 通体由晶莹剔透之白玉打造的一座座墓碑矗立,约有几十座,整整齐齐的罗列,渲染几分庄严、肃穆、无法言说的氛围。 “逝者安息。” 镇邪司上卿双手捧棺,落土安葬。 时间一点点流逝。 日落黄昏。 官列四品的知府亲自登门,面色有些难看,沉声道:“上京城传来一封急报:苍禺妖国血妖君派遣使臣,跟我们大乾索要张氏抄书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敢回绝,两国开战,到时候战事方殷,不知会死多少人……人在哪?” 镇邪司上卿眼帘微垂:“下葬了。” 苍州府知府摇头:“依我看,怕是留不住……为了个死人,与苍禺妖国开战,实属不值当。” “也许吧。” 镇邪司上卿面无表情,道:“我镇邪司听候永盛帝旨意。知府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不如上书永盛帝。” 知府面色一沉,冷哼一声:“张氏抄书人若留在府城之内,尚且有灵气长城为其遮掩,不至于这么难办,偏偏此人在郡县研究印刷术,岂不是自寻死路,坑害咱们苍州府?要我说,人已死,尸首交给那妖国,一了百了,免得再弄出什么乱子。” “你是镇邪司之人。” “你们比我更明白禁忌的危害。” “印刷术,造纸术,乃是禁术不允许流传世间……平日里所用纸张,全都源自内侍司,有大乾皇室高人亲自监制,制造之时,遮掩天机,否则也是一个死!” “还有那千亩灵田!” “上个月,又滋生几个邪魔,你们镇邪司牺牲了几位武人?” “我并非懦弱苟且……” “我只是……” “为了一个死去的抄书人,至于吗?” 知府长叹,念念叨叨,希望镇邪司上卿主动修书,上禀永盛帝,避免一场不必要的战争。 闻言。 镇邪司上卿微微一笑,道:“我镇邪司静待永盛帝旨意。” “你真是!愚不可及!” 知府起身,甩袖而去,他四品官身和上卿卿位相当。 下卿:对应九品官。 左卿:对应七品官。 右卿:对应六品官 少卿:对应五品官。 上卿:对应四品官。 副司主卿位,全都是练气阶层,官居三品的高人! —— 三日之后。 飞云郡县。 方鸿把男童王六狗和王四狗也送到朝阳武馆,想起昨日学员之间的比试,不由得摇了摇头。 年末比试,除了比武,还得按综合成绩进行排序。 什么容貌,什么体型,乃至于为人品格,道德修养,努力程度,毅力决心,五花八门的考核……几乎是古代版本的素质教育。 到最后。 方夭方蓁蓁初晋后天第三层,拿了前两名,一下子全场轰动。 馆主笑得很开心,很欣慰。 教习们热烈鼓掌,纷纷叫好,一致认同这是个公平公正的名次。 学员们没有争议,没有意见,献上了各种武道练法组成的舞姿。 除此之外。 到场的宾客们相继赞叹,竟也是深有同感:武馆学员的比试,就应该考核方方面面的因素,不能以境界高低、武力强弱、根骨好坏,直接断定一个孩子优秀与否。 对此。 方鸿脸色都黑了。 那个场面,就差让两个小丫头演讲一篇:《我的先天高人兄长》! “呵呵。” “最讽刺的是……我差点忘了,我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也是个高高在上的天庭神仙呢。” 有朝一日,誓要让天上仙佛神明烟消云散。 这句承诺,像是莫大的讽刺。 方鸿出席了朝阳武馆家长会,豁然惊醒,扪心自问:他将来重归天庭的六御之一,会不会也变成曾经立誓要推翻的漫天神圣? 当然。 这是以后需要考虑的问题。 当务之急,是尽快完成王三狗交代的事情:治好城内的凡犬。 方鸿本想自己找几家医馆,购置所需的药材……然后发现,他搞不定,那份药剂,有几份较为稀缺,各个医馆库存量也不多。 尤其是家家户户,只要养狗,予以药汤。 这可是相当巨大的工作量。 单凭方鸿一个人,力有未逮,易出疏漏。 …… 于是。 方鸿来到县衙。 裘县令,县尉施高虎,又一位新官上任的县丞出来迎接。 裘县令:“方大人所言之事,我也略有耳闻……县城犬类,不知为何,全都变成哑巴,近日家里面少了往日的犬吠,清静是清静了些,我还有些不习惯。” 紧接着。 施高虎啧啧称奇地说道:“我家狗生了一窝崽儿,也一声不吭,我孙女前天提了一嘴……依我看,定是那太妖入境,威势恐怖,震慑百里,家犬毕竟是弱小无智的动物,感受到太妖气息,吓得发不出声音。” “给所有犬类喂食一剂药汤?” “方大人真是宅心仁厚,慈悲为怀啊。” 农户出身,性子正直,老实巴交的施高虎开始说起奉承话。 但…… 方鸿已经听腻了,摆摆手:“那一尊太妖之死,便源于一声狗叫,三位可以去找府城的那位诛妖司副司主求证。” 三人都大吃一惊。 正此时,县衙的后院,先天武人陈立阳踏空而来:“既如此,药汤的一应开销由县衙承担,三日之内就会挨家挨户分发下去。” “此外。” “凡是家里养狗,变哑巴,全都给予二两银。” 陈立阳一锤定音,不容置疑,吩咐县令县尉县丞去做事,便拉着方鸿,笑眯眯说道:“方鸿,听说你尚未婚配?正妻之位,我却是不敢染指,两个平妻你可有中意人选……我十几位玄孙女,个个是正值妙龄,秀丽端庄,娴雅大方,可为良配。” 见状。 方鸿皱起眉:“你……想当我爷爷?” 陈立阳面色一呆,错愕道:“倒不是为了这个。” “那就好。” 方鸿正色道:“我命格不凡,长辈都会被克死……咱们并肩作战,却是不好害你,白白丢了性命。” 陈立阳:“……” 就想问问,命格是什么东西? 7017k ------------ 第五十九章 昔日先贤血,换来今朝旧乾坤(中)【求首订!】 方鸿推测,上一世孤儿出身,这辈子也差不多,爹娘早亡,无依无靠,一个长辈都没有……问题就出在他的命格上面: 中天北极紫微大帝转世身,贵不可言,把所有长辈克死。 这不是巧合。 两个小丫头就属于大难不死,逃过一劫的幸运儿。 想到这,方鸿轻叹一声……这就是紫微大帝的烦恼吧,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说给旁人听,当他脑子有问题,没办法理解这种心酸。 譬如此刻。 先天初境陈立阳一脸呆滞,看了看方鸿,不明觉厉的滋味。 命格……是什么东西? 身为先天,博闻广识,却也不曾听闻过。 陈立阳只当方鸿不愿意娶妻,隐晦含蓄的拒绝,也不再多言,他拉着方鸿胳膊走到后庭,乐呵呵道:“诛妖司副司主吴大人回返府城,临行之前,托我给你带话:若真是薪火相传的天才,大乾科举,务必参加,莫要再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没人害你。” “府城内侍司高人,也留话:科举乡试见。” “那两位都是练气阶层,但也不知为什么,好像不愿意见你。” “或许……” “看你无功名在身……以为你不愿为大乾效力,想当个闲散武人?” 陈立阳也想不通。 总觉得,那两位府城大官,对天才讳莫如深。 “当闲散武人,诸事不方便。” “我原本也打算今年科考,获取功名与卿位。”方鸿点点头,算是通过陈立阳表了个态,他对于大乾王朝愈加感兴趣。 近似古代王朝的国度。 似乎披了一层封建的外皮。 虽有剥削,压迫,阶层森严,但已经相当不错——前世的古代王朝,哪怕是辉煌灿烂的大唐,没有战争徭役和苛政,没有天灾人祸,就是盛世了啊。 然。 各地饥荒,饿殍遍野,却也是盛世的一处缩影。 正因此……方鸿很好奇,大乾王朝到底凭什么容纳几万万人口? …… 大乾王朝,取得功名,主要的当官途径分为两种。 其一:九品朝政体系。 其二:卿位。 前者偏向文官。后者偏向武将,有着先斩后奏的种种特权。 除此之外,亦可参军,但军旅生涯艰苦,军令如山,常驻边疆,并非方鸿所愿也。 说白了。 朝政体系,参军将士,没有太多的自由,要么不能随意出行,要么驻守固定的军营范围。 “卿位么。” “大乾五大司,你要进哪个。”陈立阳左手一招,后院假山分开,竟然曲径通幽,别有一番天地,像是高雅宽敞的亭苑池塘,鱼儿遨游,奇花异草,长廊纵横,尽显阔气。 方鸿跟着走进去,疑惑道:“五大司?” 方鸿只知大乾王朝三大司:镇邪司,诛妖司,内侍司。 “哈哈,另两司较为隐秘,确实是不为人知。”陈立阳挽起长袍袖口,慢条斯理地沏茶,道: “镇邪司,镇压邪魔!” “诛妖司,诛杀妖物!” “内侍司,乃乾帝近侍机构。明面上管理宫廷内部事务,实际上管辖范围极为广泛,民生,民事,征发,徭役,京商,以及官员的贪污受贿,德行不够,治理不当,苛捐杂税,搜刮民财,目无法纪,不做实事,乃至于勾结妖族……内侍司之人,也许在某个乡镇,某个郡县,暗查暗访,所以又名内监司。” 飞云县,洛河村,绝大多数人都可以填饱肚子,有居住之处,便有内侍司的几分功劳。 要说劳苦功高,也不见得。 内侍司,以威慑为主,并不是真正的监察机构。 “另两司,分别是:入圣司!禁工司!” “入圣司,尤为隐秘,考上武道进士才有资格加入。” “禁工司,能工巧匠,每一个都是先天境界的高人。” 朝政体系工部,掌管国内屯田、水利、土木、工程、交通运输、官办工业等。 禁工司…… 独立于朝政体系的工部之外……禁工司职责,陈立阳语焉不详:“另两司只在上京开设,各大州府,全都没有。” “这样啊。” 方鸿若有所悟。 禁工司……禁忌的工艺……你没有先天境界,干脆没资格加入,而且其凶险程度不亚于战场。 说起来。 大乾五大司,方鸿仍旧最中意诛妖司。 他的要求也不高。 看守妖族牢狱、或是处刑妖族之类的职务,随便给一个就行。 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 借助大乾王朝的国力,斩妖大业还不是轻轻松松……只需一两年,就踏入练气阶层,去苍禺妖国杀它个天翻地覆。 陈立阳不知方鸿的想法,语重心长地说道:“卿位,不好拿,不如踏踏实实的做官。” 方鸿:“此话怎讲。” 陈立阳递来一盏热茶,道:“卿位要出生入死,行走各地,哪有咱们当官的悠闲惬意?前日,小裘带着小老虎,还有一群芝麻官,上门拜访,答谢你救命之恩,坐了快有一下午,名正言顺的偷闲,平时外出郊游也打着视察民情的幌子……县衙事务,交给下属,平时只要掌管大局就好了。” “呵。” “小日子滋润得很。” 陈立阳撇了撇嘴,不予置评。 虽说看不惯,但整个县城,管理的井井有条,几乎没有大差错,倒也算裘县令的本事了。 方鸿点点头。 前天正午,裘县令,施高虎以及院长张博武等人上门致谢,又一次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把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礼物堆积如小山。 外院压根放不下。 往来之人,皆有功名,不是武秀才都不好意思进门。 这就过分高调了。 周边的街坊邻里纷纷张望,得知县太爷亲至,惊得嘴巴合不拢。 又得知小院住了位先天高人,就感到惶恐不安,坐卧不宁,正好碰上购置家宅的县官,富商,很多人几乎是连夜搬走。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境界低,实力弱,机遇摆在面前也把握不住。 说白了。 先天高人的隔壁邻居听起来很有地位……实际上,先天武人摆摆手,整条巷子统统要夷为平地,方圆百丈的范围化为乌有,谁敢继续住下去? 也只有官身武人敢住。 例如裘县令,就在隔壁买了间二进院落,送给第二十六房小妾。 方鸿感慨:“男默女泪,六十多岁的裘县令纳了二十多房妾室!” “……” 陈立阳哑口无言。 他暗暗打量一眼方鸿,总觉得方鸿的思路清奇,与常人不同,与大乾王朝也格格不入似得。 …… 冬日高悬,和熙温暖。 亭台水榭,奇花芬香。 陈立阳从屋内拿出几本高深的武道练法:“你将来突破先天,没有练法,万万不行,真气转化真元,必须一气呵成,中途有半点卡顿都会失败。” “对了。” “冲击先天的丹药,名为归真丹。” “其作用:焚烧残余的气血,熔炼真气,化为真元。” “归真丹有价无市,每年府城的额度也很有限。” “我当年,服用一枚归真丹才晋升先天。” 陈立阳很热情,推心置腹,讲述武道方面的宝贵知识。 从后天四层开始,壮气血。 从后天九层开始,养育多年的气血全部焚烧,无杂质,方可化真元,从此寿达两百岁! 这一步,最艰难。 后天踏入先天,是破而后立,是重获新生。 “所以说。” “后天境界停留的越久,突破越难。” 陈立阳伸出四指:过了四十岁,突破先天就必须依赖归真丹。 “如此。” 方鸿接过这几本武道练法,随手翻开扫了眼,一览成诵,稍加沉吟,问起正事:“张氏抄书人开创印字术的事情后续有何进展?” 此次来县衙。 一个是为了治疗城内凡犬。 一个是为了张大田……练气阶层的高人为其迁坟,方鸿也听闻。 “这个嘛,我不太清楚。”陈立阳仔细回忆,补充道:“镇邪司内有一处陵园,唤为贤者墓,或是迁坟到那处。” “多谢告知。” 方鸿寒暄几句,起身离开,回家练武。 郡县无敌,还是差了点意思。 府城无敌,又太遥远……索性定个小目标,晋升先天,真罡之境! 反正科举时间很充裕。 按照大乾的惯例: 三月到五月院试,秀才功名。 六月到八月乡试,举人功名。 九月份上京会试,进士功名。 十月份召开最终殿试,乾帝钦点状元郎,金榜题名游京城! 现在嘛,新年伊始呢……方鸿出了县衙门,望着天上的日光,由衷感到路漫漫其修远兮。 …… 同一时刻。 县衙后庭。 陈立阳面色恢复古井无波,扯了一张信纸,记录刚才谈话,遣人送去苍州府诛妖司、内侍司。 “抄书人。” “一年不到就先天。” 亭苑之内,声音回荡,逐渐变得低沉。 不知方鸿身份前,陈立阳是抱着欣赏态度……后天境界,直面大妖,称得上胆魄不凡,令人敬重,乃是难得的义士。 当方鸿身份揭露: 抄书人…… 乡镇的农户出身…… 练武入门,不到一年,真正的实力凌驾陈立阳之上! 也不知怎么。 居高临下的赏识,像是长辈看待后辈的欣慰,就有了微妙变化。 “凭什么?” “凭什么!” “我自小出身寒门,下苦功,不敢有丝毫松懈、怠慢、懒惰……辛辛苦苦练武三十载,堪堪中举,后来变卖家业,也买不到哪怕一颗归真丹!” “我投靠高官,巴结,谄媚,以武道举人身份,为其扫大门,为其出行抬轿子;在其宠爱有加的孙女过生日寿宴的时候,扮成大鸟讨欢心;在其父亲去世下葬的时候,不吃不喝,哭坟三日。” “非得如此!” “总算换来一颗归真丹!” “我凭此踏入先天初境真元境!” “从那以后,我立誓,绝不再做小伏低,低声下气,无论如何必须要高人一等,才来到郡县之地!” “只因为……” “在县城……” “我,陈立阳,就是站在最高处的人上人!” “我,足足爬了一辈子,才爬到这个位置!” “那方鸿,短短小半年,就与我平起平坐!” 陈立阳喘着粗气,眼睛发红,猛地甩手,真元暴动,亭苑的石桌石凳碾压粉碎,奇花异草遭璀璨,假山池塘全崩塌,彷如一场飓风过境的小型灾难。 轰隆隆!! 浅白色真元扫荡四方,方圆几百丈都有强烈的震感。 很快。 陈立阳恢复风轻云淡的表情。 “这,这是……” 正在处理公务的裘县令急匆匆跑了过来,心惊肉跳,毕恭毕敬地问候。 “没什么事儿。” 陈立阳捏着完好无损的茶杯,所有的恼火、嫉妒、扭曲之色,尽数收敛,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面色和蔼,轻声说道:“刚演练上乘打法,一时不慎泄露了几缕真元……没有吓到你们吧。” 裘县令低头道:“没有没有,陈大人武力高绝如同天灾——” “那就好。” 陈立阳打断裘县令的奉承话,笑眯眯起身离开。 —— 又过了几日。 小院的来访者络绎不绝。 方鸿刚开始觉得,人情往来,必不可少,后来实在厌烦了,干脆就闭门不见任何访客。 众人不再频繁地登门拜访。 终于清静了。 生活又恢复往日的安稳。 练练武,翻翻书,接送两个小丫头上学放学……以及王四狗,王六狗,分别给予两盒淬体丹。 王三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但情分总有消耗殆尽的一天。 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 方鸿希望王四狗、或者王六狗,其中一人能够成为武秀才,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搁在郡县都是一位大人物。 除此之外。 练武的进境令方鸿震惊。 每过几个时辰,体内气血熔炼,增加一道崭新成型的真气。 根骨满值的效果! 五十三之数,火箭般暴涨,真气量已经达到七十二道! 至此。 加上东天门。 方鸿战力搁在真罡境之中,也是佼佼者。 “不过。” “我的手伤……尚未痊愈。” 黑夜时分,方鸿侧卧,低头看了眼右手。 血肉生长。 筋膜重塑。 宛若新生。 力量好似永无止境的攀升,超过了六十万钧,冲击七十万钧力。 …… 同一时刻。 漫漫长夜。 皎月当空。 大乾王朝上京城。 皇宫内,养性殿门前,约有百岁的大皇子身穿明黄色长袍,脚踏镶嵌金边的靴子,腰间挂玉佩,手腕戴玉石圆镯,求见父皇永盛帝。 等待了半个时辰。 养性殿门口,内侍司高人:“宣大皇子觐见。” —— 第三更!求首订~ 7017k ------------ 第六十章 昔日先贤血,换来今朝旧乾坤(下)【求首订!】 养性殿。 大皇子面色恭敬,进入其内,只见在御案之上,一名白衣中年人头戴方巾,面若冠玉,布衣加身,不见佩饰,松柏屹立,正捧读一卷书籍。 白衣中年人,便是大乾永盛帝! 那双眸子彷如藏着百万星子,深邃悠远,静谧难言。 看起来不像一个王朝的皇帝,反而像是志存高远的智者,贤者。 “吾儿,何事?” “启禀父皇,近日以来,朝堂动荡不堪,京城暗流涌动,苍禺妖国血妖君派遣使臣索要一人的事情,已经传到了民间……百姓们夜不能寐,我心甚忧。” “此事,你意下如何。”永盛帝放下手里书卷,微微一笑,温文尔雅。 大皇子低头说道:“父皇,那张氏抄书人已经亡故,堪称大贤,其信念,其理想,令人钦佩……若是他尚在人世,想来也不愿因为自己,酿成泼天般灾祸……我大乾不惧妖国,要战就战,只不过为国为民考虑,却不好轻启战争,到时候战火绵延九大州府,百姓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将士们血染边疆,死伤无数;大乾国损耗底蕴,伤筋动骨,未免不妥。” 近几日。 朝堂上争执不断。 分为主战派、求和派……以及不闻不问的中间派。 而今夜。 大皇子求见乾帝。 正是代表朝堂上的求和派。 “皇儿。” 永盛帝手持书卷,温声道:“你愿意为国分忧,朕心甚慰……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此言一出,大皇子面色一愣,慌忙开口解释,只见永盛帝拂袖,扫开御案之上的公文奏章,露出一张龙飞凤舞的书法作品。 永盛帝手指御案:“皇儿,你看。” “遵旨。” 大皇子颤颤巍巍地抬起脑袋,目光落在御案上。 只见。 御案之上,宣纸呈现,书写着无拘无束的潦草字迹:可怜昔日先贤血,换来今朝旧乾坤! 流缓前急后,纵横挥洒; 流心手合力,尽其法度; 流上下丝连,意气贯通; 流悬腕中锋,挥洒舞墨; 流纵横洒脱,一气呵成; “这!这!这!” 大皇子瞧了一眼,就感到一个个字跳出纸面,如烈焰,如闪电,如雷霆,霎时间撞入眉心,整个人噔噔噔倒退三步。 胸闷气短,几欲窒息,嘴角渗出了血迹。 字之意境,便可伤人,真气境武人看一眼就要丧命。 昔日先贤血! 换来今朝旧乾坤! 其中蕴含的悲愤意境实质化! 大皇子情不自禁地落泪,心头却愈加惶恐! “吾儿。” “你会是个好皇帝,可惜。”永盛帝手捧书卷,拍了拍御案后方的明黄龙椅:“这个位子,你坐不了,大乾王朝需要的不是皇帝。” 大皇子万念俱灰,无声落泪:“儿臣做了百年的大皇子……敢问父皇,我大乾需要什么?” “朕不知。” 永盛帝面色温和,眼底涌现一丝莫名笑意:“这个问题,你要问元昌祖宗,他或许知晓答案。” 五百年前…… 大乾王朝元昌帝……大皇子面露苦涩笑容:“谢父皇指点。” —— 翌日清晨。 朝会召开。 永盛帝高居龙椅,面色温和,眸光深邃,注视着朝堂百官,为了苍禺妖国索要张氏抄书人的事情又开始争执不断。 好在朝堂由北海玄铁打造。 众多练气阶层的高人气息涌动也不至于令朝堂摇摇欲坠。 少顷。 永盛帝垂下眼帘,开口道:“宣朕旨意。” 龙椅左侧,内侍司高人上前,双手捧一道皇旨,缓缓拉开,如同卷轴,高声诵读: “皇帝诏曰:大乾不交人,不纳贡,骨头硬得很,从来不屈服,朕为乾帝守国门至死不渝,钦此。” “皇帝诏曰:大乾子民,岂能为妖族口粮?人族疆域,岂能容妖族荼毒?近几日朕很生气,别说一个抄书人,就是乞丐,暴民,秋后问斩的罪人,只能死在我大乾万里河山,断不能交给妖国,任由其侮辱,凌虐,施暴……钦此。” 内侍司高人声音洪亮,回荡在宫殿之内。 “??” 朝堂百官惊呆了。 这措词,太直接了吧,完全不像永盛帝平时风格。 “陛下,三思啊!” 有二品高官俯首,躬身,出言劝阻。 求和派,不是向妖国服软,卑躬屈膝的屈从,而是不想因为一个死人,死伤更多人。 永盛帝面无表情,道:“接着念。” “遵旨。” 内侍司高人双手捧着一道道明黄色卷轴皇旨,继续宣读: “皇帝诏曰:天下承平既久,然苍禺妖国暴虐,无礼,无德,无状,滋生事端,擅动兵戈,当我大乾无人呼?今日举国宣战,大乾万万民众,勠力同心,荡清妖氛,朕亦将御驾亲征,调拨京城九霄营、三曜营、百万禁军,迎战苍禺,钦此。” …… “皇帝诏曰:江州府即刻备战,调拨二十万狱风军,迎战妖国,不得有误,钦此。” …… “皇帝诏曰:玉州府即刻备战,调拨二十万铁凯军,迎战妖国,不得有误,钦此。” …… “皇帝诏曰:熙州府即刻备战,调拨二十万烈血骑军,迎战妖国,不得有误,钦此。” …… “皇帝诏曰:晶州府即刻备战,调拨二十万苏元剑军,迎战妖国,不得有误,钦此。” …… “皇帝诏曰:今年科考,须得提前举办,一二月召开院试,三月召开乡试,各县城各府城不得延误。其次上京会试,不妨定在边疆,愿为国为民浴血奋战之武人,可以为武道进士。至于殿试,亦在边疆,惠州府汤阳星辰、江州府玖月、苍州府方鸿,别以为你们三个是天才,朕就要给你状元,想金榜题名,须杀敌立功……钦此。” 随着一道道皇旨宣读完毕。 朝堂寂静。 百官无言。 永盛帝微微一笑,道:“诸位可还有事?” “若无事。” “退朝吧。” 上京城皇旨连发,整整十三道。 一天之内,内侍司高人出动,前往各府城,各郡县,各乡镇,传达永盛帝旨意。 …… 翌日清晨。 飞云郡县。 一份份皇旨通告万民。 一位位官身武人亲自解读,非武道秀才不可……郡县下辖的乡镇,全都由武道秀才宣读皇旨……洛河村,黎水村,十几个村镇尽皆轰动。 洛河村镇。 吴乙芳听着县衙芝麻官宣读皇旨,只觉得脑子一炸:“方鸿!?” 吴老太有一股强烈预感,皇旨上点名说的苍州府天才方鸿,就是她认识的那位方鸿。 荒唐! 离谱! 方鸿去县城,才过几个月,何德何能令乾帝亲口提起。 另一边。 经常在榆树下讲故事的刘老头嘴巴好似合不拢,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大脑一片空白:“苍州府方鸿?应该是重名了吧。” “方鸿只是个佃户。” “其姓名,怎么上得了皇旨,入了永盛帝的眼。” 不止刘老头,认识方鸿的村民,包括街坊邻里们,纷纷摇头,认定了这是重名。 …… 黎水村镇。 村民汇聚。 刘黑山听完武道秀才宣读一份份皇旨。 “苍州府天才方鸿?” “不可能的吧。” 刘黑山挠挠头,惊疑不定,走向那位县城的芝麻官:“这位官老爷,我想问一下皇旨上面提到的苍州府天才方鸿……” “嗯?” 飞云县芝麻官面色一冷,有些不耐烦,见刘黑山是武人,面色缓和了几分,点头道:“那位方大人,乃是我飞云县人。” 刘黑山大吃一惊,这就太巧了,真的太巧了。 但,他欲要分说,又觉得此事离谱。 支支吾吾。 难以启齿。 直到那芝麻官皱眉催促,刘黑山迟疑再三:“我曾在洛河村的某处练武场……” 只见: 他说到一半,芝麻官面色微变,浮现出热情笑容:“老弟,别急,你慢慢说啊,我闲着也是闲着,咱们找个地方喝两杯?” “啊……啊?啊!!” 刘黑山瞪大眼睛,豁然明悟,陷入窒息。 …… 而此时。 县城内。 方鸿看着那一张张皇旨字迹,眸光闪亮,笑了起来:“知我者,永盛帝也。” —— 四更爆发完毕,一万七千字!求首订~ 7017k ------------ 第六十一章 趋吉避凶 大乾王朝宣召。 京城三军开动。 各大州府备战。 方鸿自觉是一介平民,匹夫,不想评议朝政,不想指点江山,他崇尚专业事情交给专业人士,而不是一个门外汉评头论足……不过,永盛帝皇旨连发非常接地气,畅快淋漓,痛快人心,几乎是举国震动。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忍一时变本加厉,退一步得寸进尺。” 方鸿看着县官宣读一份份皇旨引来众人一片哗然,并未凑热闹,走向临时租用的那间仓库。 …… 仓库内,没有火炉,很是寒冷。 一股股刺骨冷风,沿着门缝,窗户空隙,房顶细微的漏处,带来一股股冬天寒意。 其实挺凉快。 也就零下十几度。 方鸿走向堆积如山的书籍,从里面随意抽出一本:“人不博览者,不闻古今,不见事类,不知然否,犹目盲、耳聋、鼻痈者也。” 虽说在此方世界,读书入魔,风险很大。 但若是因噎废食,实在愚蠢。 没有书籍承载知识,传承文化,人族就会一点一点的退步,甚至退化到原始社会的程度,那将迎来整个种族的灭绝。 “一时劝人以言。” “百世劝人以书。” 方鸿翻开手里的书册,两秒翻看二十页,面无表情,扔到一旁,归类到百无用处的鸡汤书堆:“又是一本练武成功学,有点传销的倾向……成功学言之有物倒也无妨,值得一读。像昨天那本,把武道规划,与理财之道,如同歪理一般的结合起来。” 很遗憾。 练武跟理财不同。 练武,不进则退,根骨一般般的人昼夜练武,勤勤恳恳,只能维持武道境界不衰退。 变强,突破,都需要较好资质。 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在大乾王朝是万万行不通的。 例如裘县令,县尉施高虎,就属于笨鸟,比方鸿早生了几十年,先飞了那么长的时间……但不到半年,已经被方鸿超越。 “所以说。” “人与人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方鸿再次抽出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翻阅。 要知道。 论起练武的用心程度,方鸿不亚于任何武人……根骨高,灵性高,又愿意吃苦努力,又有斩妖系统提供资源,即使那两位名扬州府的天才,武道进度不如方鸿效率高。 从练武入门开始。 满打满算不到五个月。 方鸿已经做好冲击先天第二境的准备。 “咦!” “这个书,有点东西。”方鸿盯着手里的薄薄书册:“传闻有邪魔欲要推倒灵气长城,出世之时,方圆百丈,人人倒地,七窍流血,生机消散,当初暴毙……假如说,入魔是一种瘟疫,那么邪魔便是携带瘟疫者,所到之处,传染生灵,蔓延周边。” 简单来讲,灵性不够,接近邪魔就要死。 最可怕的情况是: 先天武人化为的邪魔出世,将会把入魔‘传染’给灵性弱于他的人。 这就难办了。 很可能又弄出几个邪魔……接二连三的出现……近似一场愈演愈烈波及全城的大瘟疫。 “万幸啊。” “这个‘入魔疫情’传染性极强,但却百分百致死,没有潜伏期,‘患病状况’很明显,一眼认出来,完全藏不住。” 致死率高,潜伏期短,都是传染病的重大弱点。 很快。 方鸿翻到这本书最后一页: 邪魔出世,必有再赢,人人欲要除之而后快。 然。 若化为邪魔之人,是亲朋好友,是同僚同袍,是街坊邻里,还能下得去手吗? 我曾经亲眼目睹。 长子变邪魔,父不忍心,在原地一动不动,并没有加以阻止,妄想用言语唤醒儿子的神智; 亦有师徒之间……三拜九叩,衣钵相传,尊师重道,亲传弟子与其境界相当,灵性水准相若,原本有机会阻止邪魔作乱,只因一念之差,任由邪魔出世,亡者足有千人,试问这弟子算不算有错有罪? “……” 方鸿答不出。 这种事,没落到自己头上,就永远不知自己能否做得到。 当然。 方鸿博览群书,很清楚这种情况的具体处罚。 按照大乾律——流放边疆,充军十年! 情节严重者,抄家问斩! …… 仓库静悄悄,寒风冷飕飕,方鸿继续抽出下一本书。 【见多识广】的触发越来越难。 近几日,灵性加到满值,见多识广更是一次没有触发过。要么是灵性加满不可寸进,增无可增……要么是这些书籍的干货太少,不够真实,不符合见多识广的触发要求。 看的书多了,知识面广泛,眼界开拓到一定程度。 大部分书籍内容。 多多少少都是略知一二的。 这样的话,扩充见闻,难度也呈现几何级裂变增长。 “除非去到府城。” “飞云县,相对落后,整体环境决定了文化底蕴,限制了所见所闻,就说这些书,郡县乡镇很罕见,搁在府城只怕是烂大街的水准。”方鸿本来还有点迫不及待,斩妖大业,暂且遥远……按照往届科举的时间,要等到三四月份,开院试,拿功名,再去府城,免得再来回折腾。 到如今。 科举提前了。 永盛帝送来一记完美的助攻。 “是好人。” 方鸿默默点燃,继续翻阅。 忽然天变沉,光线变昏暗,似乎是阴云遮住了和熙日光。 仓库没蜡烛,油灯。 方鸿担心不在的时候失火。 嗡~嗡~气血涌动,他眸子绽放火炬一般的光芒,流转期间,闪亮如灯,慢悠悠翻阅书籍。 “第四本:灵性的作用、睡眠的作用。” “第五本:婚姻大事应自由,男婚女嫁凭心意:门当户对,良人良配,不过是权衡利弊!” “第六本:风尘女子遗书:独坐窗前执朱笔,思绪万千百十回,可叹命薄,可恨负心,可怜今生恍恍惚惚浑浑噩噩过……哪里的风尘女子居然识字,还会写几句哀词?就是这对仗,不工整,不押韵。” 方鸿吐口气,气流落在地,便炸出一处小坑。 “这都什么啊。” “我是上当被骗了。” “老张生前收罗储藏的万卷书干货不多……换成别人,心惊胆战的看书,冒生命危险,发现是这些内容,怕是要气、抖、冷,恨不得刨了作者的坟!” 一边吐槽。 一边硬着头皮看下去。 时间流逝。 黄昏临近。 方鸿拿起最后的薄薄书册,目光如炬,炯炯发光:“这是……前朝大眞的旧闻。” …… 两千两百年前。 民间传说,家中养狗,便可驱邪,避灾,祈福。 趋吉避凶,遇难成祥,变祸为福的传说流传甚广,上至朝堂百官,下至民间百姓,尽皆相信狗乃苍天赐予人族的瑞兽。 某年某月,某在野先天武人不信此说。 其人掳掠百名百姓。 五十囚禁于东边屋舍,五十囚禁于西边洞窟。 屋舍之内,犬吠不断,养狗数十只。 洞窟之内,鸟雀啼鸣,鸟窝七八处。 此后。 其人逼迫屋舍、洞窟之内的平民百姓每日认字。 每日多认二十字,不合格者,剥皮抽筋,刮肉剔骨,死状极惨。 然。 寻常人不可认字,易入魔暴毙。 当月,洞窟人一小半丧命,屋舍人毫发无损。 次月,洞窟人仅存一人,屋舍人仅死一人。 时值三月,洞窟无人,屋舍暴毙一小半。 四月……五月……直到屋舍五十人尽数死绝,其人抚掌惊叹,感慨:今日方知传言不虚也。 ……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方鸿刚刚合上书,眼前闪过斩妖系统的提示,顿时一黑,头痛欲裂,跌跌撞撞坐在地。 轰! 他手掌接触大地,七十万钧力如同小山坠落般,泥石地面,四分五裂,数不清灰尘石子夹杂着余波气浪朝着周遭滚滚席卷。 幸好方鸿及时收力,仓库没倒塌。 又以真气寰绕四方,织成网,拦截余波。 “这,这是……” 方鸿捂着额头,唤出系统界面,就看到灵性数值: 灵性:3.67! 加到了当前境界的满值状态。 但,他触发见多识广,硬生生拔高了0.01……一步之差,霄壤之别,仅仅增加一点,凌驾满值之上,就有了翻天覆地的玄妙变化。 彷如生命层次的升华。 彷如灵魂思维的进化。 彷如脱胎换骨洗去旧身焕然一新的滋味。 霎时间。 方鸿眼睛流出血。 视野又浮现一重重模糊不清的幻象。 天穹之上,煌煌仙光亿万丈,有虚影高居其中,口含天宪,意显天威,充斥着神圣古老:“神祇天狗,冥顽不灵,食古不化,自甘堕落,为人驱使,便予你世代沉沦,入大九宫诸世诸空离合颠倒天光琉璃壁。” “汪!” “汪!”“汪!” 一瞬间,无数声咆哮,重重叠叠回荡在天地之间。 再往后的画面。 方鸿看不清楚。 那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晶壁,恍如一针一线穿插缝合的毛衣表面,网格堆砌,丝线密集,弥漫着魁然恢弘的伟岸意境。 不可见! 不可直视! 不可以任何手段观测! 但……这不是观看……更像是古老岁月的痕迹,历史尘埃的轨迹,生生灌注一个人的脑袋里。 ‘原来如此。’ ‘难怪,幻象丛生,会致人发疯发狂。’ 方鸿感到不可抑制的本能恐惧,但不觉畏惧,他思绪发散,无知无觉,忘却了时间流逝。 似乎很漫长,百万年世事变迁。 似乎很短暂,弹指间芳华已逝。 “汪!” 无穷无尽的幻象最深处,好像传来一声虚弱的狗叫。 刹那间。 整个天地全散开,倏然远去,回归如初。 “哎?” 方鸿眨了眨眼睛,幻象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光线恢复了昏暗,七零八落的仓库,以及凹陷、被真气刮去半丈地面的景象。 见状。 方鸿摆摆手。 一道道真气流转之间,把散落的书籍归于原处,把摇摇欲坠的屋顶房梁重新复原。 与此同时。 方鸿摸了摸眼眶,面色惊愕,喃喃自语:“我……竟然流血了。” —— 日落黄昏。 夕阳西下。 飞云县唯一的先天武人,陈立阳登门来访,脸上喜色藏不住:“方鸿恭喜你的名上了皇旨……我已下令,咱们县城,半月之内,必开科考,我就在此预祝你:此去苍州府,一路高歌,青云直上!” “……” 方鸿看着陈立阳,摸不着头脑。 咋回事。 陈立阳好像比他还要开心,激动,眼珠子都在冒光。 “半个月开启院试,会不会太匆忙了一些。” “不忙,不匆忙。” “其实我不急。” “这,这怎么行呢……永盛帝在皇旨上亲笔点名,我身为臣子,岂能不为乾帝分忧解难?苍州府,才是你大展鸿图的地方啊!” 7017k ------------ 第六十二章 太初无上功 黄昏晚霞。 小院之内。 饭菜飘香。 听完陈立阳的慷慨陈词,半月之内开科考,不敢多耽误一日,话里话外都是在预祝方鸿,此去苍州府,尽情地施展才华……方鸿发出邀请:“吃了没,坐下来一起吃点?” “这怎么好意思,说好的庆功宴还没举办。”陈立阳搓了搓手。 话虽如此。 身体却是诚实的。 陈立阳从院里搬了个石凳,坐在餐桌一边。 抱大腿……找靠山……这都是陈立阳的人生经验,方鸿练武小半年,战力已然超越他,待到十年,二十年,很可能踏入练气阶层。 心里不舒服。 可是酸归酸。 这么一位将来的大人物,此时不打好关系,结下交情,更待何时? “唉。” “实话跟你说。”陈立阳面带愧疚地轻叹一声:“我见你年纪轻轻,练武入门没多久,比肩先天第二境,忍不住妒火中烧,心态失衡。我这一把年纪简直活到狗身上去了。” 方鸿欲言又止,道:“其实……” “怎么?” 陈立阳拿起筷子:“但说无妨。” “呃……忘了要说什么了。” 方鸿摇摇头,找了个托词,总不能告诉陈立阳你可能连狗都不如吧? 那就太伤人。 秉承着尊老爱幼的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方鸿转移话题,问起陈立阳家里有没有养狗……说起来,除了那位诛妖司副司主,陈立阳是方鸿见过年纪最大的老人。 当真高寿。 先天武人活得久。 玄孙女陈曦儿都二十多岁。 这时候。 只见陈立阳摇头:“家中无犬,我嫌太吵。再有,每当看到狗,总让我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狗的形象很卑微。 动物,无智,短寿,力弱,喂养再多丹药充其量堪比后天三层。 另一方面。 狗也是趋吉避凶的祥瑞象征。 瑞兽之说,流传世间,人们只当凭空杜撰的传言,真实性有待商榷,并没有太过确信。 各种传说太多了。 尤其是关于武人的传说奇闻。 力能扛山……翻江倒海……甚至令夏日飞雪,冬季开花,这些都是超凡脱俗的力量。 正因此。 大乾子民没什么封建迷信。 要说信仰,也是信祖宗,把心念寄托在祖辈前人的身上。 “老祖宗才叫厉害。” “每当我站在灵气长城下,仰望那巍峨如山的城墙,通体玄色,绵延不绝,拔地而起,竖起巨壁……我感到无比震撼,无法言表,无法诉说。唯有你亲眼目睹那一座长城,才晓得什么叫接天连地,高耸入云,堪称奇迹,耗时上百年修筑的宏大工程。”陈立阳发现方鸿好像对灵气长城很感兴趣,便说起更多细节,唏嘘不已。 想当年,他给人哭坟三日……那府城高官不过是先天三境。 先天初境:真元之境! 先天二境:真罡之境! 先天三境:真金之境! 何谓真金?顾名思义:血肉之躯如真正金子一般轻易不腐朽,哪怕死去上百年,身躯入土不腐烂。 再有。 一两金子等同几十万银子,这也是以金喻人,高贵,不凡,乃是极为贴切的歌颂寓意。 以前可没有这些说法。 这些都是大乾立国以后重新划分的武道境界。 更直观。 更通俗易懂。 每个境界的称谓对应着该境界的特征异象。 前朝大眞的年代,禁止这些武道常识的流传……有些武人,演变真气,还以为踏入先天,完全弄不清自身的真正境界,稀里糊涂的状态,闹出了不少笑谈趣事。 正因此。 古人言: 开国乾帝有大仁,大德,大胸怀。 重分各个境界,普及武道常识,开启百姓民智——尚武之风,自那时起,一点点根深蒂固。 …… 皎月当空。 夜色渐浓。 望着陈立阳踏空离去,方夭方蓁蓁惊讶地瞪大眼睛。 她们本以为又是一个上门拜访的武道秀才,满头黑发,年纪不大,脸上总是带着笑,不着痕迹地吹捧自家兄长。 开口闭口,说什么郡县贫瘠,脏乱差,武道水准低,实在配不上方鸿。 这些也就罢了。 还说什么……县城狭小,如同弹丸之地?横穿其中,绕行一圈,花不了多少时间,一旦住惯了,像一步即可跨越的一潭死水。 可是。 绝大多数县城人,终其一生,足迹都没有走遍整个县城呢。 一方面,为生计奔波忙碌,没时间到处溜达。 另一方面,县城很大,寻常人横穿都需要两个时辰。 当时,两个小丫头乖巧不语,并没有妹仗兄威。 “又一位飞天武人!” “蓁蓁,跟你讲过多少次,那叫后天九层真气境!” “晓得啦。” “你上次也这么说,过后就忘。” 夭儿蓁蓁说着话,方鸿在旁边吃了口新鲜青瓜,暗暗沉吟:“夭儿似乎有点强迫症,偏传统,固执,沉静,腼腆,矜持……相比之下,蓁蓁就活泼多了,更开朗一些。” 她们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性格大有不同。 除此之外。 根骨灵性也相当。 好几个月了,才后天三层,不知何时成武人。 方鸿对此也挠头……两个妹妹好像很普通,不像他期待那般,童年遇奇遇,有什么隐藏天赋,是拜入仙门圣地的天之娇女。 但也无妨。 方鸿是何等身份。 有他在……两个小丫头已经是贵不可言。 哄着两人钻进被窝睡觉,方鸿回屋继续修炼东天门第三式:门当户对! 看似鸡肋般作用。 实际上……方鸿沉吟良久,也确实想不出这一式有什么作用。 反正技多不压身。 他修习一夜,伸了个懒腰,浑身筋骨噼里啪啦的脆响。 每日每夜,每分每秒,时时刻刻在变强。 先天元气……大力丹……方鸿掌心托起又一道新生的透明真气,扫了眼斩妖系统开机礼包,考虑下一次签到领取哪个。 “一瓶清泉?” “一株灵初草?” “还有那一抹阳光……难道是蕴含丰富太阳能的高等能源。” 方鸿依次略过,继续看下去,眸光就微微一亮。 随着境界突破,晋升到古今未有的后天十层,开机礼包物品列表的省略号里面又显现几样物品,像是解锁了出来,可供选择。 要知道。 刚开始启动系统的时候,方鸿看到开机礼包的列表……其中有一长串的省略号。 估计境界不达标。 没办法点开。 所以……方鸿也不太清楚,开机礼包究竟有多少物品。 换言之。 那个省略号,到底省略了多少东西? 到如今,还是个未解之谜,方鸿仔细扫了眼。 “境界突破到更高。” “随之解锁出现更多的物品。” 方鸿当然不嫌多,越多越好,多元化才是正道。 每隔一月,签到一次,只领取一份物品。 这属于初期。 等他境界足够高,一口气领取四五个礼包物品……好比逛商场,看上哪个全买了,不用像现在这般精挑细选的纠结。 真是逼死选择困难症的节奏。 “呼。” 方鸿轻吐一口气,收敛杂念,做个汇总。 除了那些已经显现过的物品。 从前往后依次是: …… 三原色织云丝绸(一匹) …… 太初无上功(一层) …… 古王朝御用纸章(一张) …… 古王朝御用琉璃玉佩(一块) …… 萳箓长寿梨(一片) …… 荒古殿堂侧门废弃砖料(一粒) …… 戊茴学府青铜锅(一口) …… 九离凉茶(一杯) …… 不知名镀金雕塑(一角) …… 李氏避雷针(一根) …… 圣地极乐寺往生极乐糖(一颗) …… 方鸿全部罗列了一遍,不禁搓了搓双手,捶了捶拳头。 看得他目不暇接。 像是猫儿挠心口。 可惜。 只能过过眼瘾,摸不到……目前还没到每月领取礼包物品的时候。 念及此处,方鸿就进入索然无味的淡泊状态:“时机未到,开机礼包还处于冻结期间,我看来看去看个什么劲儿呢。” “不如练武!” “真气量还是太少!” 方鸿睁眼,扩胸,吐息,便有一道道真气盘旋周身,如烟如雾如风如幻如流光震荡虚空,隐约弥漫一重重蕴含毁灭性威能的波纹。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彷如把江海巨浪统统压缩变成闪耀紫金颜色的实质真气。 嗡~ 第七十七道真气诞生! 众所周知。 武人真气量越多,威力越强,实力越高,并不是线性增长,而是呈现小幅度指数级增长。 譬如初晋后天九层的武人,刚开始只有一道真气,日积月累,聚少成多,体内容纳九道真气属于比较常见的普通水准。 再往上。 十二道真气,堪称佼佼者。 十五道真气,后天巅峰,左卿卿位的标准。 二十多道真气,气血几乎全熔炼,就可以尝试冲击先天初境,或者购置一颗归真丹。 裘县令,施高虎,都是这个程度。 不过…… 他们年纪太大…… 气血残留,根深蒂固,须得服用归真丹才能突破。 “唔。” 方鸿悬空而坐,托起下巴,眸光闪烁,统筹驱使七十七道真气,竟绕成一个个紫金圆圈。 真气圈盘旋头顶,横亘上方,高高低低,重重叠叠,宛如每层间隔两三寸的七重光环。 他将其命名为:玄元冠。 目前,还是草创,属于试用阶段。 后续再改良,优化,调整……或可配合东天门第三式、门当户对。 “没办法。” “灵性实在太高了。” “灵性增益悟性,悟性已经是难以揣测的程度,一通百通,豁然开朗,开创一门门匹配自身的武道打法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每每有奇思妙想,付诸于实践,便有了感悟,收获,所谓的上乘打法信手拈来。 更何况,有东天门作为参考,借鉴。 初创的打法,也威力高绝……他正在琢磨怎么改良玄元冠,蓦然间眉毛一挑,就听到远处的街道传来熟悉的声音。 “咦?” “张高麦?” 方鸿出了主厢房,身形拔高,腾空而起,就看到巷子外街道尽头,张高麦正在被人追杀,捂着左胳膊,鲜血横流的样子。 张高麦后方,是一位披着玄色袍子的红发老妪。 那老妪气血形成滚滚热浪,竟是后天第六层,她三步并作两步,刚刚追上张高麦,却因不熟悉地形,一次又一次扑空。 两人一追一逃,如同兔起鹘落,撞坏路边民宅。 下一刻。 张高麦转身变向,往远处跑去,竟是县衙的方向。 “??” 方鸿面露诧异之色:“张高麦逃向县衙,是舍近求远……难道他不知我已经郡县无敌?念在同窗情谊,不会见死不救。” 况且…… 方鸿面色变古怪…… 近几日,隔壁的院落宅子,住进来几个武道秀才芝麻官。 当街厮杀,毁民宅,伤无辜,危害县城的治安,按照大乾律罪名可大也可小……而在飞云县,县尉施高虎嫉恶如仇,明令禁止县城内武人厮杀。 有仇有怨,要生死斗,去城外。 武人的搏杀,破坏力较高,足以牵连很多无辜的百姓。 方鸿本想当个吃瓜群众……张高麦暂无性命之忧,而且住在附近的县衙芝麻官不会坐视不管。 但看到商铺门前的摊子掀翻,布料散落在地,人人远离,夹杂着几声尖叫,方鸿无法再旁观。 “到此为止。” 方鸿轻声道了一句。 刹那。 浩浩荡荡如浪涌的低喝在老妇与张高麦耳边炸响! 7017k ------------ 第六十三章 前朝宗派 后天九层,束音成线,便有了隔空传音的能耐……看似寻常,方鸿施展,亦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威力。 这一刻。 方鸿轻描淡写地开口,变成了一记低喝凌空炸响。 曾经的路见不平,置若罔闻,漠然旁观。 今日的念头通达,全凭我心意。 “到此为止!” 那红发老妪只觉得震耳欲聋,脑袋嗡嗡作响,思绪沦为空白,后天六层的炽热气血似垮了,塌了,如同被震荡散架,一时间无以为继,乃至于皮膜筋骨都在疯了般战栗颤抖。 彷如有天人不悦,当空叱喝,万物臣服! 此乃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 气血回落体内。 天旋地转一般。 她跌坐在地,竟不能起身,眼底闪过浓浓的惊骇之色,没办法理解这是何等手段。 “到此为止!” 正在亡命逃窜的张高麦化为一座凝固在原地不动的雕塑,栩栩如生,画面静止。 见状。 那些惊慌,手忙脚乱,欲要远离此地的百姓们也愣住了。 “咋了?” “那两个武人好像在发抖……被什么给吓到了。” 众人听不到声音。 仅仅看到冬日空气统统扭曲,不远处荡开一重重透明涟漪,如浪花叠加涌来,笼罩那两位武人,令其浑身抽搐般瑟瑟发抖。 …… 一声低喝。 万籁俱寂。 四面八方都变得静悄悄。 “看来……” “东天门第三式、门当户对的效果好像还可以。”方鸿尝试把这一式配合真气传音,尚且是草创阶段,差了点意思。 虽然说瞬间瞬发,收放自如,挺有档次。 只是简化版,威力不太够。 真正的门当户对,捏起手印,无形威压,席卷天地,缔造出一股无形无质的压制区域。 别说后天中三层。 便是左卿,身心惊惧,压根儿站不起来。 这才叫武道境界高出一层,高的没边儿——方鸿看着那老妇瘫在地上,张高麦勉强站着,面色发白,汗毛竖立,冷汗涔涔打湿了后背,他奋力抬脚逃向县衙却难以动弹。 这样的感觉…… 全身都酥麻…… 张高麦想起年幼之时,刚开始练武练到筋疲力竭,肌肉酸痛,第二天没法下地,只能咬着牙一瘸一拐走路的经历。 后来得知练完武,推拿肌肉,推按筋骨,便可消解,再无此状。 “怎么回事?” “何方高人?” 张高麦心中大吼,大叫,嘴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上下牙嘚嘚嘚敲击一起。 嘴角,脸皮,不由自主地抽搐。 唯一令他庆幸的是,相比于那个瘫在地上的老妇,他至少站着,昂首挺胸的样子,并没有辜负好兄弟方鸿送给他的箴言:莫欺少年穷! 没有错。 张高麦自忖已非昔日少年郎。 如今的他,后天四层,气血如炉的武人! 若是被一记莫名其妙不知源头的低喝吓得趴伏……蓦然间,张高麦目光闪过茫然之色,耳边幻听,眼前幻象,闻到花香,品尝苦涩,感官颠倒,心尖儿豁然一炸,似有一团火焰生,此起彼伏乱糟糟的念头一扫而空。 “……” “……” 张高麦愣愣出神,对外界毫无反应似得。 周遭的民众百姓指指点点。 很快就有搬来附近居住的县衙芝麻官到场,见到这一幕,他面色一沉,拎起张高麦的后脖领,又审视了一番红发老妪:“你二人,县城内当街斗殴,损坏民宅五间,商铺三处,可知罪?” 红发老妪辩解道:“官老爷,都怪那少年郎抢我秘籍……” 张高麦甩甩脑袋,恢复清醒,登时怒了:“老太婆,那是我从地摊上买来的练法,大庭广众之下当街强抢?” “官老爷!” “是这老妇先动手……我只能逃!” 见到一身浅绿色官服,张高麦连忙高呼冤枉,条理分明,道明实情,求县官为民做主。 听这么一说。 后天七层芝麻官面露错愕。 本以为双方有仇,当街厮杀,要分个你死我活。 没成想…… 两人追杀的起因……居然是一本地摊上售卖的武道练法引发事端? 这时候。 看到县官亲临,百姓纷纷围观,路过的行人也来凑热闹:“我家孩子都知道,所谓售卖武道练法的地摊都是骗子啊。” “我见过,一本图册五两银……只能坑骗乡镇人。” “一个老太婆,一个少年郎,都是容易上当受骗的年纪。” “可是也说不通啊!” “谁敢骗武人……这世道,坑蒙拐骗偷到武人的身上被打死都是活该。” 驻足围观的人们窃窃低语。 不远处。 小院房檐上。 方鸿随手催动一缕真气,从厨房取来一个新鲜的瓜果。 真气托起瓜,又绕了一圈,恍如精妙至极的刮皮刀法,一层层瓜皮呈现长条状脱落,露出晶莹饱满的水灵灵瓜肉。 “嗯……这瓜挺甜。” 方鸿津津有味地吃瓜看戏。 只见: 那红发老妪咬牙切齿,死死盯着张高麦:“该死的小子! 那是我祖传秘籍,一时不慎被贼人偷盗,窃取……我拿回我的东西还要付钱?赃物应该还给原主的道理,你小子不懂,县老爷却明事理,不是你三言两语能糊弄的,老婆子并非强行抢夺,而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纠正张高麦的言语污蔑。 对此。 县官想了想,看向张高麦:“你如实招来。” 要知道。 大乾也有尊敬长者的习俗。 听完两人的争辩,县官更偏向老妇人所言不虚。 张高麦冷笑,从怀里掏出小册,朝着老妇扬了扬:“你说说,这本秘籍第二页的内容?” 语毕。 他双手呈给县官:“官老爷,这是一门邪功!我欲要上交县衙,这老太婆却是追杀我一路,定是抱着杀人灭口的打算。” “邪功?” 县官一怔,接过小册子,面色凝重翻了翻:“这是……前朝宗派噬取人血的邪功!!” “果然。” 张高麦松了口气,娓娓道来: 片刻之前,他路过一处小摊,抱着调侃找乐趣的心态,翻了几本,就发现这门练法截然不同,其内阐述的内容颇为真实,有条有理,不像杜撰,不像是烂大街的粗陋法子……明显是一门上乘武道练法。 但却残忍歹毒到让张高麦毛骨悚然的程度。 其开篇: 竟是以活人血浇灌自身,孕育出炽烈气血。 张高麦买来一观。 图形很简易。 但……绝大多数的字句,完全不认识。 彼时。 张高麦迟疑了一下,就决定前去禀告县衙官吏,然后看到那红发老妪匆匆找来,询问售卖练法的骗子小贩,一掌毙了后,开始追杀他。 “很好,很好。” 县官身穿浅绿色公服,拍拍张高麦肩膀,面上有赞许之色,接着又审视老妪,眼神冷冽锐利如刀子。 红发老妪一下子面色惨白,颤颤巍巍,凄声哭诉:“老婆子从未修习这门邪功,只是祖辈流传之物不忍心轻易销毁……还请官老爷明鉴。” 老人家嚎啕大哭,声泪俱下,状若悲惨又凄苦。 张高麦不禁心生恻隐,有些同情。 正当此时。 远处传来疑惑的声音,飘飘渺渺也不知来自何方:“老奶奶你头发是怎么变红的?” 这一记源头未知的声音,似有震慑人心的莫名压迫,令红发老妇下意识止住哭声,吭哧吭哧了一会,说不出话来。 “闫秀才。” “你翻翻那本邪门练法,修习之后是否会变成红发。”方鸿隔空提点了几句。 方鸿感官敏锐,眼力极高。 再加上洞真灵感的天赋。 他观测老妇人的气血状态,确实有些不正常,劲力偏弱,血气偏浓,像个伪劣弱化的后天六层。 说白了,虚有其表,外强中干的样子。 方鸿刚才还奇怪: 一位后天六层的武人出手,即使不熟悉地形,张高麦怕也难以逃脱。 现在就有了结论: 效仿妖族,浇铸人血,凭此催生的气血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压根儿不能持久。 这一刻,听闻方鸿提醒,闫姓县官一下子反应过来,仔细翻看手里那本小册子,瞳孔一缩,面色一冷,已经是勃然大怒。 …… 县衙。 公堂。 诸多大吏,立于两侧,弥漫着肃杀之气。 “前朝宗派的邪功。” 县尉施高虎翻了翻薄薄书册,瞥了眼红发老妪,道:“在大乾,在野武人不允许创办宗派,高深秘籍不允许个人私传,就为了防止以武犯禁、乱法、肆意坑害多人性命的情况发生!” “帮派地痞,小打小闹,尚可容忍。” “宗派武者,自诩武林,为变强百无禁忌,不尊国法,不守礼德,如同毒瘤。” “到如今。” “宗派余孽几乎灭绝。” “人人练武,考取功名,才有了如今的承平盛世!” “若不然,练武为一己私利,不为国为民效力,只想着争强好胜,武人们打生打死,美其名曰义薄云天的豪侠;宗派之间割占一片片地盘,抢夺武道资源,欺压平民百姓,偶尔施加善举,便要歌功颂德,美其名曰行侠仗义是正派,朝廷官吏是鹰犬!” “呵呵。” “那是以前。” “那是大眞旧朝的年代。” 县尉施高虎冷笑两声……他对于所谓宗派,武林,游侠,满脸不屑,彻头彻尾瞧不起。 人人都有私心,很正常。 但。 宗派武者,只管小家,完全没有大家大国的概念,外有苍禺妖国,内有妖孽入魔的存亡之危,依旧只顾着自家宗派的一亩三分地……前朝大眞的灭亡,与那些宗派如诸侯割据一般,天下四分五裂,乱世民不聊生,有着一定关系。 当今大乾。 底层也艰苦艰难,人命如草芥。 可是,好歹能填饱肚子……一旦成为了武人,安身立业,再无忧虑。 “县尉老爷明鉴!” “我非宗派余孽!” 红发老妪连忙争辩了起来。 “勿多言。” “你修习邪功,浇灌人血,与妖孽有何区别?” 施高虎面容严酷,威厉,眼里容不得沙子。 闻言。 红发老妇为自己鸣不平:“老婆子不曾杀人性命,取一些贱民之血算得了什么……” “按照大乾律,死罪!” 施高虎开口宣判,不容再争辩,弹指间真气切割,身首分离,略去了打入牢狱再问斩的流程。 接着又扫视一圈。 大吏们噤若寒蝉。 “查!” 施高虎一掌拍在公案上:“你们速速查清楚此人来历,出身……家中儿女,弟子,亲朋,凡是修习邪功的就地格杀,不必带回来审判!” —— 三日之后。 大雪纷飞。 科考将开的消息传遍了县城。 …… 飞云书院正门口。 高悬两丈青铜钟。 院长张博武请来方鸿:“咳,过几天院试召开之时……识文断字,考教大量生僻字,有学子实力足够,却无法通过文试,无奈落选,甚为可惜,只能等待下一届科考。” “这是我编写的科考字典,包含很多生僻字,相当齐全。” “方鸿你回去看看。” 说完,张博武左右看了一眼,从怀里拿出一张白纸黑字。 “??” 方鸿没接,瞥了一眼那张纸,心里面明镜似得。 科考之前画重点…… 倒也没关系…… 可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泄露考题就太过分了吧! “张校长。” 方鸿皱起眉,正色道:“高考试题和答案属于国家绝密级机密——若有人利用职权,获取、泄露考题、提供答案,是构成犯罪的作弊行为,最高可处七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院长张博武先是一愣:我怎么变成校长了呢,像是军营校场的称谓。 接着。 更加糊涂了。 张博武面色迟疑,问道:“科考唤为高考倒也恰当,很贴切,但提供文试考题好像不会处于七年那么久的牢狱刑罚吧。” 方鸿沉吟了一下:“所以你承认自己提供考题了?” 张博武:“……” 7017k ------------ 第六十四章 青云榜上第一名 飞云书院。 黑石铺成的百丈大道。 方鸿面色痛惜,看了看书院院长张博武,语重心长地劝告:“这是一条不归路,收手吧,回头是岸……我听闻五百年前,上京城一品高官科举舞弊,乾帝大怒,下狱问斩,死罪也。” “百年之前,景武年间,府城乡试副考官催动罡气,暗中协助擂台之上的长子,不慎暴露,犯了众怒,剥夺了六品官位。” “再给你说说。” “景武年间另一桩科举舞弊。” “县丞女儿,找人代考,事发后差点打入牢狱。” 各种典故,史实记载,方鸿侃侃而谈。 几近于文章天成,信手拈来。 毕竟当了几个月抄书人,又翻阅千卷藏书,论才华,论眼界,方鸿已经是满腹经纶读书人。 是非曲直,个中道理,拎得清。 科举舞弊,不是帮衬,而是害人害己的做法。 “……” 张博武讷讷无言。 见状。 方鸿语气真挚:“张院长,晚年丧父确实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人世间一场悲剧,但也不至于活腻了想不开啊。” 科考舞弊,泄露考题,就是在自掘坟墓。 可是…… 张大田已经迁坟……就算张博武打算追随老父一起去世,也没办法安葬在一起。 听完方鸿的劝诫,张博武思路几乎被带歪,感到无地自容的羞愧,忽地反应了过来,他没好气道:“科考重点在武试,若有舞弊,才是重罪。” “文试不重要。” “秀才认字就够了。” 朝廷要求,武秀才必须得识文断字。 上有政策。 下有对策。 大乾字典总共收录一万两千个左右的字儿。 要上纲上线的话,逐个字考核,大部分武道秀才统统不达标……所谓的过目不忘,一览成诵,只有极少数人做得到! 像方鸿这种,记忆力无与伦比,能记起童年时期的所有画面。 且不论后天武人。 先天初境,先天二境,也都办不到。 “哼哼。” “科考结束,拿到功名,过几年认不全字很常见。”院长张博武吹胡子瞪眼说道。 时间久了,记忆变模糊,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除非每天翻一遍人族字典,不断地巩固印象。 闻言。 方鸿若有所思:“所以……泄露考题不属于科举舞弊?” “对,对,不算。”张博武用力地点了点头,补充道:“这都是心照不宣的规矩,很多学子都晓得,科考前给教习赛点好处,送点薄礼,拿到文试的题目,免得院试第一关就被刷下去。” “如此一来。” “即使没通过武试。” “落选之后,对外宣称,只差一步之遥……这样子脸上有光,不至于一招没出黯然退场。” “最后嘛。” “参加武试的人数多一些,亦可增加郡县的政绩、书院的考绩。” 张博武洋洋洒洒一大堆理由。 他主要担心: 万一方鸿没通过院试文试,事情可就闹大了。 苍州府天才方鸿——这可是永盛帝皇旨上亲笔提到,科考一开,落选于郡县院试,势必要沦为笑谈,飞云县凭此扬名。 因此。 为确保万无一失,方鸿百分百通过院试之文试。 别的教习充其量提点几句话,不留下任何把柄……张博武则是狠下心拿出真正的考题,见方鸿不接,悻悻然收了起来。 无论怎么说,泄露文试的考题,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 岂能因小利败坏德行。 方鸿感慨道:“要知松高节,待到雪化时。” 正值大雪纷飞,飘飘洒洒,倒是有几分应景……张博武暗暗点头,以真气为伞,扫荡头顶的雪花,又说起院试开场,按照惯例习俗要敲击青铜钟。 关于此事。 他恳请方鸿出面,敲击九下,那将是飞云书院的高光时刻。 “这个好。” 方鸿答应了下来,笑眯眯道:“这次敲钟的时候,我尽量轻点,免得再给弄碎了。” 院长张博武一愣,哑然失笑。 当初黄鸠重伤昏迷被人送到了书院门口,青铜钟也被打破,地上留有一张百两银票,学子们啧啧称奇,教习们一头雾水…… 近几日…… 这个谜团被揭开……是教习黄鸠跟人夸耀:自己正面挨了先天强者一巴掌依然能活蹦乱跳。 …… 就在这时候。 前方的假山树林,传来黄鸠洋洋得意的声音:“有一说一,书院里哪个教习不佩服我?那天晚上,月圆荒山,我朝着先天高人发起挑战,拼了老命,爆发内气,交手过了十几招,就算张院长也是万万做不到。” “最关键的是!” “我得以全身而退!” “纵观飞云县,哪个后天武人有过与先天一战的经历?” “唯有我黄鸠。” “不过啊,此事不值得显摆,当时养好伤我也没跟旁人提。” 黄鸠背负双手,面色风轻云淡。 身边跟着几个满脸崇拜的学子。 树林中,雪落压弯了枝头,如银装素裹一般。 “太强了。” “黄教习真厉害,宝刀未老。” “依我看,院长的位置,您亦可取而代之也。”学子们纷纷开口,发自内心的敬佩。 下一刻。 几人拐个弯,走出了林间甬道,迎面遇上方鸿和张博武。 “呵呵。” “黄教习身子骨当真硬朗。” 院长张博武似笑非笑的拍了拍手赞叹道。 教习黄鸠连忙瞪了一眼那个讲话没分寸的学子,讪讪一笑:“院长你且听我狡辩……呃,听我解释。” 说完,黄鸠看向方鸿:“方鸿你现在是青云榜上第一咯。” 飞云书院,青云榜三年一换,最有可能取得武秀才功名的学子之间排行榜。 榜单上,只取前十人。 具体名次,以实力境界为主,也考察根骨灵性品级。 方鸿兴趣盎然,道:“有没有人不服气要挑战我的?按照套路,应该有人怀疑我名过其实吧。” 黄鸠:“……” 众人:“……” 张博武眼角抽搐了两下:“就算有这种傻子,也得先过吕安乔那一关!” “那倒是。” 方鸿眼底闪过遗憾之色。 自从那日,展露身份,日子过得太顺了。 打脸,不存在的。 再想触发【平心静气】,完全没可能,如同地狱级难度。 但……方鸿转念一想,就走到书院练武的黑石砖地,边上矗立一面崭新打造的石板,挂着一张青云榜,落上了几片雪花。 榜单长两丈。 宽半丈。 方鸿又仔细打量了一眼。 巨大的青色榜单,镶着银边,绸缎材质,做工精致,颇有风雅,展示着十个学子的姓名、武道境界、以及根骨灵性的品级。 只见: 青云榜第一:方鸿,先天,根骨上上,灵性上上。 …… 青云榜第二:吕安乔,后天七层,根骨上下,灵性中中。 …… 根骨灵性的品级,从高到低,依次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叮!】 【平心静气,灵性提高!】 方鸿按了按眉心,看着青云榜,疑惑道:“根骨上上……我好像没在书院测过根骨吧。” 黄鸠:“不用测,定是上上等根骨。” 方鸿:“那个境界……其实我还是后天境界的武人。” 黄鸠琢磨了一下,答不上来,看向院长张博武。 院长讲话,更有水平……只听张博武理所当然地说道:“青云榜上又没有标注境界,只写先天,无后缀,可以说恰如其分,与你相衬。” 此言一出。 众人赞同。 方鸿也无言以对,弄完科考院试报名的流程,回家继续练武。 —— 日子一天天过去。 下雪,雪停,又下雪。 方鸿站在院落里,算算时间,距离科考只剩下最后两天。 “唔。” “又到了领取礼包物品的时候。” 方鸿唤出斩妖系统的界面。 开机礼包那一栏,后面的冻结提示已经消失。 ……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3.66 灵性:3.69 境界:后天十层 斩妖点数:912% 系统升级进度条:1.9%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太初级)、诸天归一(待觉醒)、一气二元四方见微洞真之灵感 开机礼包:圣地仙门清泉(一瓶)、圣地鬼国灵初草(一株)、圣地光世界阳光(一抹)、圣地极乐寺百万户香火之花(一朵)、紫宸学府笔记本(一本)、九曜学府小石子(一粒)、古王朝御用枕头(一只)、伪仙鞋子(一只)、天羽族幼崽读物(一册)、三原色织云丝绸(一匹)、太初无上功(一层)、古王朝御用纸章(一张)、古王朝御用琉璃玉佩(一块)、萳箓长寿梨(一片)、荒古殿堂侧门废弃砖料(一粒)、戊茴学府青铜锅(一口)、九离凉茶(一杯)、不知名镀金雕塑(一角)、李氏避雷针(一根)、圣地极乐寺往生极乐糖(一颗)……大圆满天地之气(一口) …… 方鸿看向权衡再三选定的目标: 太初无上功! 他深深吸了口气,心念一动,点开物品介绍! —— PS:求订阅~ 章节发布时,开机礼包已删减,不计入收费字数!以后也这样,作者君不会用这个水字数。 ------------ 第六十五章 开科举 方鸿点击领取,礼包物品的介绍信息浮现心头。 …… 太初无上功(一层):某位人族至高无上开辟太初之道,借假修真,横跨古今,驾临时间线上游,与太央天龙合力推演创出此功【注:练此功,须有诸天归一天赋】 …… 方鸿看完物品介绍,沉吟少许,自信一笑。 他拥有诸天归一的天赋。 很明显。 这门太初无上功与他是绝配,彷如量身打造般。 至于诸天归一的天赋……方鸿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这个天赋有何作用,迟迟没有觉醒。 不过。 单从字面意思来看的话,应该是打破诸天,归为一体? “很好。” “等我完成斩妖大业,再令得此方世界改换天地,重整苍穹,势必要回到青山医院,横亘外太空,掌心上托起地球,五指竖立几近于星空山脉,显化我南天门天兵兼任中天北极紫微大帝的神圣真身……呵,那双马尾小护士,姓林的主治医生,凡夫俗子病友们,届时好叫尔等知晓,我已经历劫归来,手拿日月摘星辰!” 方鸿想到那个画面,嘴角上扬,嘿嘿一乐。 这个小目标,迟早会实现。 借用古人言,我横跨诸天,就是要找个机会,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有多么了不起,只想告知所有人:我根本没病! “来!” 方鸿心头笃定,面色平静,瞬间领取这一门太初功。 似乎漫长。 实则刹那。 嗡! 【太初无上功(一层)】这段字迹化为粉碎,如光如露,如烟如雾,如金如木如水如火如土,如世间最小粒子凭空造物,如虚无之中演化出真实时光,顷刻间显化出一簇火苗。 乍一看,像火在燃烧。 又一看,像一粒沙儿打转,蕴涵着无穷无尽的广阔天地。 “这是?” 方鸿眨了眨眼睛,催动洞真灵感的天赋。 晶莹剔透的光团,九彩玄光…… 小巧玲珑的琉璃,亿万切面…… 蜿蜒万状的雷霆,粉碎虚空…… 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变化莫测无止境! “好家伙。” “好像比东天门还要厉害……量子力学观测者效应?” 方鸿有些震动。 这就是太初无上功的传承,没有固定形状,无可言喻,无可揣摩,近似相当不稳定的量子波动态。 千变万化! 玄之又玄! 永恒不朽! 方鸿有一股源自生命灵魂最深处的莫名感动,无缘无故,没来由的,全身都热血沸腾,隐隐感到以一人之力硬抗天灾的不屈信念。 “我……” “怎么会……” 方鸿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眼眶。 他怔怔出神,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一无所知。 指尖儿轻轻触碰代表太初无上功的玄奇之物。 刹那。 天地定格,时空凝固,一点光划破万古,恍如开辟新纪元,融入方鸿的指尖。 太初无上功开篇。 方鸿进入无知无觉无思无想无杂念的状态。 【太初有道,道与吾同……】 【至高至圣,唤为无上……】 恍惚间,方鸿好似听到源自苍茫太古的宏大之音,跨越亿万载岁月的天地箴言。 只一下,恢复清醒。 太初无上功开篇,以方鸿目前后天十层的境界,只能聆听四句话,十六个字,随后就无以为继。 “唔。” 方鸿蓦然睁开眼,沉吟了起来。 此前,修习东天门,并没有境界方面的要求。 如今,修习太初无上功,似乎有极高标准,别说入门了,开篇箴言十六字宛若天宪,已经是方鸿灵性处于当前境界的满值、又打破满值,才能够听到四句。 这一刻。 他细细体悟。 这门太初功传承,融入体内,陷入沉寂。 就如同东天门六式传承——后面的第四式、第五式、第六式,尚且是待感悟的封印状态,需要达到一定境界再接收神功传承。 “不过。” “聆听开篇四句,十六字,也是受益无穷啊。” 方鸿瞥了眼斩妖系统的界面: …… 根骨:3.99 根骨这一栏从3.66暴涨到了3.99! …… 灵性:3.99 灵性这一栏从3.69暴涨到了3.99! …… 除此之外。 还有天赋那一栏,微微闪烁,忽明忽暗。 好像有个不可名状的天赋将要衍生而出,若隐若现的样子。 “嗯?” 方鸿收回视线,捏起拳头,催动劲道。 听完太初无上功第一层传承的开篇箴言十六字,根骨和灵性暴涨,力量也拔高了一大截,磅礴,强绝,厚重,约有百万钧之力。 这个效果,不亚于经历先天元气的洗礼。 方方面面的提升。 还有真气! 刹那间,方鸿吐息,第一百零三道崭新的真气诞生,徐徐流转,汨汨如河,几近于充盈全身——真气量快要达到圆满状态。 至此。 气血的熔炼,只差一丁点残余。 一道道真气闪动,震荡,蕴藏着沛莫能御的威能。 这是突破的征兆。 方鸿掐指一算,脸上露出笑容:“突破后天第十层,晋升先天第二境,大约就在这几天。” 对于武道方面的进展,进境,方鸿很满意。 算起来。 五个月时间,后天第十层……平均每隔半个月突破一层。 “对了。” 方鸿唤出斩妖系统的界面,满怀期待的眼神,盯着天赋那一栏。 闪闪发亮,不断波动,宛若在孕育崭新的天赋。 闪烁…… 继续闪烁…… 耐心等待了一会儿,还在闪。 “咋回事?” “难产了?” 方鸿暗暗吐槽了一句。 体内力量涌动。 气血再次熔炼。 …… 第一百零四道真气诞生了。 …… 第一百零五道真气也随之演化而出。 …… 太初箴言。 洗礼全身。 令真气如同雨后春笋般涌现。 “说起来。” “后天境界真气量满值应该是一百零……” 方鸿正在沉吟的时候,听到主厢房之外的说话声音,眼底闪过微不可查的惊诧之色。 后天十层,感官敏锐,洞察秋毫。 若全力感知的话,方圆百丈的风吹草动也瞒不过方鸿耳朵。 他平时收敛感知。 不会窃听别人家的事儿。 包括两个小丫头……作为兄长当然得尊重两个妹妹的隐私,就连她们的闺房也很少进。 但。 两人惊呼,似乎震撼,引起了方鸿注意。 …… 小院内。 闺房中。 周菱角挺了挺胸口,双手放在火炉上烤来烤去,压低声音地说道:“我哥跟我讲,每天喝四壶热水,更容易孕育气血!” “你们别不信!” “是真的!” 周菱角穿着杏黄衣裳,脖子上裹着棉质围脖,秀发盘起,眉眼如画,耳垂上戴着玉石坠子:“夭夭,蓁蓁,你们刚踏入后天三层的境界,还处于磨皮阶段。” “等过了磨皮,壮骨,腾筋膜。” “就该融合气血了。” “这个关隘,难上加难,迈过去就是武人。” “上百人,一个能做到,咱们县城武人堪堪过万。洛河村武人更少,就一百多位。” 闻言。 方夭一身五颜六色花棉袄,素颜不施粉黛,也显得水灵灵,像是初长成的邻家少女,细声细语道: “我听大兄说过: 在大乾,武人是公民,能得到公平公正待遇的民众。” 她当时一听,就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武人……公民……又是个奇奇怪怪的新鲜词儿,周菱角乌黑眸子一转,嘻嘻一笑接口道:“所以说,要想当公民就必须练出气血,像我哥,成武人,依赖于每日饮用四大壶热水,很容易就把劲力练到了血液。” “这水,必须是井水,清冽不见杂质。” “这壶,必须是铁壶,高度三寸左右。” “铁壶注水,烧至沸腾,然后再烧开再烧开再烧开就能喝啦。” 说完,她喘了口气,方蓁蓁掰着白嫩指头,数了数,道:“三寸铁壶的井水烧开四次?” 方夭也是一脸严肃的算着。 周菱角拍手道: “没错。” “这样的话。” “只需半个月不到,便可气力与血液相合,踏入后天四层,成为武人,大乾公民!” 周菱角昂起脑袋。 像是一只骄傲的小母鸡。 这是昨天晚上,张高麦偷偷告诉她的高深诀窍。 当时,深夜,雪落,张高麦千叮咛万嘱咐,莫要说给旁人听,或有灾祸至,到时候大难临头……周菱角拍着胸口答应下来,一颤一颤,一跳一跳,将其按住,她又问起,分享给几个小伙伴行不行。 张高麦闭上眼睛,紧皱眉头,似乎思考,似乎回忆,过了好久点点头说没关系。 只要不到处宣扬,就无碍,不会引来灾祸。 所以…… 隔天…… 周菱角扭头就把这个气血诀窍告诉方夭方蓁蓁,说着悄悄话:“你们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嗯嗯!” 方夭点头,激动极了,小脸蛋泛起红润之色。 “菱角菱角你真好!” 方蓁蓁尤为感动,拍拍小手,雀跃不已,上前抱住小伙伴,感谢她分享这么宝贵的武道奥秘。 …… 其一,周菱角从不说谎,讲得又条理分明,细节饱满,煞有其事。 其二,两个小丫头尚且不识字,文化水平还不如前世小学生,正是容易上当受骗的年纪。 其三,此方世界,文字传承很脆弱。 稍有不慎,就会断绝。 知识流传,相当不易。 因此。 任何武道知识、诀窍、全都是无价之宝——两个小丫头得知这么玄幻的气血诀窍,只感到惊喜,兴奋,激动,并没有质疑真假。 在她们看来。 喝热水,养气血,没什么不合理的。 正此时,门打开,寒风夹杂着一片片雪花涌入室内。 “咳咳。” 方鸿站在门外面,欲言又止。 “兄长!” 方夭方蓁蓁雀跃般扑了过来,一左一右,脆声叫道:“菱角可好了,她给我们说了个武道秘法……等我们完成磨皮壮骨腾筋膜,要不了多久,就能突破武人啦。” “呃……挺好。” 方鸿嘴角抽搐了两下,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觉得好笑: 两个小丫头居然把喝热水当成练武秘法。 然而。 经过了一番推敲,思索,方鸿又笑不出来。 ‘啧。’ ‘封建迷信、落后愚昧、毫无科学依据的滴血认亲也都变成真理了。’ 想当初,方鸿认亲,正是用了滴血认亲的办法。 还有。 刚到养生斋的时候。 方鸿看到过一本讲述气血诀窍的薄薄书册:血为气之母,气虚则失血,气随血而脱……每日饮用四大壶热水,孕育气血变简单! 如今回想…… 心头一跳…… 复查检查这本书……第二次激发了见多识广,提高灵性! 根据方鸿总结:唯有真实的、并非凭空杜撰的、开拓眼界、干货较多的书籍,才能够激发见多识广。 这代表什么? 或许,被他当成开心源泉的武人随笔并不是一桩空谈,而是真实有效的气血之法。 ‘喝热水。’ ‘养气血。’ 方鸿看向周菱角,仔细询问张高麦的言语。 三寸铁壶。 烧开四遍。 这些细枝末节,那本随笔没写,难道是不可记载的禁忌? “是了。” 方鸿反省自身,轻声道:“上山方知山高低,下水方知水深浅,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曾验证,就不屑一顾,是骨子里的傲慢。” 他有点惭愧。 凭着前世的九年义务教育,现代人思维眼光,就高高在上,以为此方世界的人们文化低,没水平,封建落后的状态。 见到某些事,自以为了解,想当然的下结论。 殊不知。 谁才是真的无知。 “看来。” 方鸿眼底闪过一丝沉思之色:“我得见见张高麦。” “这……方大哥。”周菱角小心翼翼地捏着衣角,双肩绷紧,她说道:“张高麦去了乡镇之地,说是要协助官吏搜查邪功,经历生死磨砺,看遍世间沧桑,才是真正强者。” “对了。” “那门邪功,张高麦说:很残忍歹毒。” “前些日子,县衙大吏,就拎着那个血红头发的老妪首级,游街示众,警告县城的百姓,修习前朝宗派遗留下来的邪功,妖法,是死罪。” “黎水村,壶子村,挨家挨户的盘查。” “不可窝藏宗派余孽……” “若有发现,上报衙门,可以领赏银。” 周菱角有些语无伦比,结结巴巴的样子。 她知道,方鸿今非昔比,乃是飞云县的先天高人。 所谓良配,不敢奢望。 周菱角按照父亲周河全指点,经常串门,跟方夭方蓁蓁一起玩耍。 但面对方鸿,她心中忐忑,一板一眼地回答。 马尾辫耷拉下来。 没了往日的欢快。 见状。 方鸿示意周菱角不用紧张,笑眯眯说道:“怕是一语成谶了。” 周菱角眨巴两下眼睛:“啊?” “没什么。” 方鸿提点她一句:“也许……你大可不必改姓。” —— 永盛六十九年间。 新年伊始,月至中旬,大乾王朝提前召开了科举。 各个郡县,开启院试,又分为文试武试,先天高人主考官,另有两位真气境武人作为副考官。 …… 清晨时分。 飞云书院正门口。 人山人海,空前盛况,弥漫着热闹喧嚣。 商铺火红,挂着灯笼,庆祝又一届科考。 对面的楼阁二层,窗户推开,帘子撩起,露出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脸庞,怀里抱着一只毛发干净的狗儿,时不时发出欢快叫声。 “好啦。” “乖乖的别叫。” “多亏县衙发了那药汤,治好城内所有犬类的哑病,每家每户还给了二两银子呢。” 汪!汪汪~ 通体雪白的狗儿如同撒欢般,扭来扭去,很不老实。 “嘘!” 少女搂住自家狗儿,嘀咕道:“这可是郡县院试,马上开始了,不允许大声喧哗。” 科考进行的时候。 有人吵闹,轻则撵走,重则牢狱半日游。 有狗吵闹,倒是罕见……少女掩嘴偷笑,朝云髻一般的秀发微微摇晃,眼睛眯成弯弯月牙儿似得,美目流盼,气若幽兰,娥首前倾,帘帐拉开一条缝,悄悄观望书院正门的景象。 “咦?” “那人是谁?” 少女那乌黑眸子亮了起来,把帘子掀起,趴在窗沿上。 …… 门前人群很拥挤。 有孩童拿着类似风车的玩意,坐在亲爹肩头,遥指书院门口:“爹,好像是传说中的方氏抄书人!” 孩童亢奋极了,高高扬起手臂。 孩子爹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抱在怀里教训道:“别吭声,默默看着,你将来长大有机会也要成为参加科考的书院学子。” “我长大以后,要当武秀才!” 孩童叫道,孩子爹笑容欣慰,四面八方密密麻麻都是人,听不到一个孩子的声音,即使听到,也是一笑,只当是童言无忌。 历届科举。 郡县之地。 过文试,闯武试,最终拿到功名的武道秀才仅有个位数! …… 街边楼阁。 屋檐上面。 养生斋掌柜、牙人程立明,两人也不知怎么混到了一起。 程立明屏住呼吸,伸长脖子,嘴里说道:“听我堂姐说,飞云县今年院试开场的敲钟仪式换人了。” 往届科举,院试开场,都是由飞云书院的院长敲钟。 本届科举,大有不同,堂姐说是由方鸿敲响院试开场的青铜钟。 近些日子。 方氏抄书人之名已传遍县城。 大街小巷……千家万户……就连孩童都知道,方氏抄书人斩杀大妖为墓碑,提笔刻字,祭奠友人,已经变成远近闻名的景观。 莫说县城人。 附近的乡镇之地,也全都轰动。 好多人慕名而来,瞻仰一二,惊叹不已。 “来了!” “他来了!” 养生斋掌柜,牙人程立明,豁然站起身。 同时。 无数人踮起脚尖,望了过去。 …… 书院门口。 人声鼎沸。 陈立阳、裘县令、县尉施高虎、院长张博武全都是武道举人,簇拥着方鸿来到青铜钟所在之处。 陈立阳抚须笑道:“钟响九下,寓意着青云直上。” 裘县令在旁恭维:“这仪式,方大人出面,实乃绝配也……既是书院的学子,院试的考生,又是咱们县的第一等武道强者。” 话音落毕,陈立阳嘴角一抽,眼角余光瞥了眼裘县令。 “好了。” 陈立阳摆摆手,开口道:“你们莫要耽搁了良辰吉日,待到方鸿敲完科举钟,立刻开文试。” 言罢。 众人都看向方鸿。 “那个。” 方鸿摸了摸下巴,迟疑道:“地上敲钟太没有格调了,这么多观众,绝大多数看不见。” 观众?何意? 众人面面相觑了起来。 书院院长张博武咳嗽两声,打量一眼人山人海的场面:“只要别把科举钟敲碎了,全都随你,反正只是求个好兆头……” “没错。” “言之有理。” 众人漫不经心地附和。 怎么着? 开考之前敲个钟,仅此而已,你还能玩出花来? 下一刻。 只见方鸿拎起青铜钟,纵身一跃到高空,俯瞰下方无数人。 嗡~ 彷如掌心托起青铜钟。 一道道真气寰绕,闪耀紫金,形成光壁,弹指之间,轻轻敲击,荡起一重重涟漪、余波、震荡、轰鸣、宏大之际的光圈当空绽放。 噹! 一记钟响,恢弘,浩荡,悠扬,万籁俱寂之际,席卷方圆十里,几近于回荡苍穹的天籁之音。 扭曲了冬日的清冷空气。 震散了一处处积雪洒落。 盖住了人群的喧嚣嘈杂。 “……” 人山人海,仰望高天,一时间落针可闻。 【叮!】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 —— ps:求订阅,求月票推荐票~ 7017k ------------ 第六十六章 邪魔出世 清晨时分。 霞光满天。 飞云书院正门口,数十丈高空,方鸿以真气裹住整个青铜钟,宛如紫金色光壁横亘当空,弹指间敲响,传出浩浩荡荡的恢弘之音。 噹!噹!噹! 钟声悠扬,重重叠叠,像是一层层浪涌。 敲击之处,波纹扩散,像是一圈圈席卷四方的光环。 搁在前世,这就是顶尖特效,制作费用以每秒来计算,已经不是花钱,而是疯狂烧钱……但此刻,对方鸿而言却只是小事一桩: 以真气护住钟身……免得打碎了。 弹指劲力,隔空敲击……免得真气之间的碰撞,引起余波,炸出轰鸣,伤及无辜,出现死伤。 想当初,先天大妖一声吼,都把人震得耳膜撕裂,七窍流血,一头栽倒,陷入昏迷,甚至是当场丧命! 到如今,方鸿全力施为,这些凑热闹的人们全都活不成。 波及之广…… 伤害之高…… 可怕程度…… 几乎是一场小型灾难! 正因此。 方鸿以震劲敲打真气壁,一方面避免造成意外事故。另一方面,钟声会更加厚重,悠远,浩荡,景象也变得美轮美奂,又璀璨又瑰丽,点点真气荡开,紫金流光溅射,夹杂着气浪、音波、扭曲的冷冽空气——高空之上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相互叠加向外扩散的巨型光环。 光圈蔓延。 轰鸣席卷。 日出东方的晨曦也黯然失色。 噹!噹!噹! 钟响九下,无远弗届,响彻方圆数十里,再加上绚烂夺目的光圈,可谓是百年难遇的盛况。 …… 【叮!】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 …… 【叮!】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 …… 方鸿一算,九次敲钟,总共激发了五次的人前显圣。 他俯瞰下方,无数人一脸呆滞,震撼,惊叹,膜拜,还有双手合十,宛如上香一般的祈祷。 这一刻! 在场的大乾百姓彻底沸腾了! 无论平民,武人,哪里见过这么瑰丽的奇景? 要知道。 人们平时没什么娱乐项目。 逢年过节,上京城会给各大府城发放少量烟花,府城再发给郡县,用来趋吉避凶,压根没有多少……仅有县衙附近看得见夜空烟花。 此时此刻,院试将开,科考钟敲响。 此情此景,晨曦失色,一圈又一圈光环,向外扩散,高空翻涌,如天海涟漪一般。 没有人能够平静。 引以为奇观。 不敢高声语。 恐惊天上人。 方鸿手托青铜钟,轻飘飘落地,心中有些小惊喜:“是了,是了,人前显圣的正确打开方式!” “大乾百姓的生活,单调无趣。” “无网络,无电影动漫,完全是枯燥乏味的古代生活。” “试问:” “哪个真气境武人愿意给平民百姓展示自己的真气?” 按照传统的观念,有失身份,屈尊降贵。 且不论先天境界的真元真罡。 后天九层的真气……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难得一见……此方世界的人们不挑剔,震惊阈值底,人前显圣并不难。 念及此处。 方鸿把青铜钟归于原位,朝着人群拱拱手,便走进文试场地。 …… 书院门口。 几个负责主持飞云县科举院试的武人们面面相觑。 “真气还能这么用?” “敲钟还能这么敲?” “挺有新意……” “不可思议……” “大场面,大气派,我是万万做不到。” “咦?陈大人他没事吧,眼睛怎么有点红……看来是科举一开,陈大人感念此届人才济济,留下了喜极而泣的泪水吧。” 裘县令,县尉施高虎,以及新官上任的县丞传音交流。 同时。 先天初境陈立阳嘴角抽搐,又懊恼又悔恨,暗暗抓狂:“以往院试开场的敲钟仪式,我怎么全都让给了书院的院长小张?这么绝妙的方式,我竟想不到,一百多年活到狗身上了!” 陈立阳眼角余光扫了一圈。 只见: 无数人面色激动,亢奋,崇拜,几乎是全场鼎沸,但却静悄悄,没有一丝一毫的喧哗。 甚至有人闭上眼。 仿佛要把那一幕深深记住,烙印心底。 等到以后,上了年纪,讲给子孙。 万般皆下品,唯有武道高——练武有成的高人,随手施为,塑造奇观,超越想象。 “哼!” 看到人人静默的场面。 看到那一双双饱含崇敬的目光。 陈立阳恨不得取而代之,成为万民敬仰的焦点。 “哼!” 陈立阳心头发酸,发苦,羡慕得快要疯了:“下次,等下次科举,我也要效仿方鸿!” 他,陈立阳,也不甘人后。 先天真元出,管你是什么颜色的真气全都没得比。 到那时…… 一届又一届科举…… 长此以往,形成风俗,这将是飞云县院试鼎鼎有名的奇景! 单是想一想,陈立阳握紧拳头,就感到浑身发热,战栗,颤抖……那些年伏低做小,给人哭坟,图什么呢?不就是为了高人一等,万众瞩目,敬畏敬仰。 为此。 陈立阳来到郡县,坐镇县衙。 但……这么多年了……陈立阳恍然醒悟,这才是自己苦苦追寻、真正的人生意义! “唉。” 耳边响起张博武的叹息:“今年有了方鸿这么惊艳的开场仪式,以后我可怎么办?” 珠玉在前。 木渎在后。 就很尴尬。 正所谓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众人哑然失笑,仔细一想,确实如此。 “咳咳。” 裘县令出言安慰,道:“方大人年纪轻轻,血气方刚,人前显贵,也很正常,你却是上了年纪……百岁老翁稳重一点比较好,出风头,没必要,会显得轻浮冒失,陈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呵呵。” 陈立阳似笑非笑,不予置评。 裘县令催促:“行了,老张该你宣布开考了……附近百姓,不得吵闹,扰乱科考秩序。” “好。” 张博武上前一步,吐字开腔。 “退下,我来。” 陈立阳面无表情,背负双手,一步步踏空而行,行走在无形阶梯,火红色真元缠绕周身如烈焰。 恍如一团火,冉冉升腾,照耀四方。 裘县令等人面面相觑。 “今日,大乾科考开,诸位不得喧哗!” “郡县院试,先文后武……武试由百姓监督,凡有舞弊者,以重罪论处……书院高悬武道秀才之铜榜,将由新科武秀才亲笔题名!” …… 飞云书院。 人群如山亦如海。 武人,平民,乃至于好些武道秀才也来此观礼。 “我的耳朵……有点疼。” “那位身穿青色公服的大官怎么吼那么大声,我们又不是聋子,都能听得清楚嘛。” “啧啧,那团火焰真好看,像是天上变戏法。” 百姓们窃窃低语。 “说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名扬郡县的方氏抄书人,仪表堂堂,品貌非凡啊。” “那可是上了皇旨的人物!” “永盛帝亲笔点名!” “可惜,咱们县城太小了,容不下这位绝世天才。” 武人们压低声音,悄声议论。 “方大人亲自敲钟?” “陈大人开口宣布院试规矩?” 武道秀才们惊叹,这趟没白来,也算是开眼界了。 —— 同一时刻。 文试考场。 一张张近似公案的方桌摆放,配着小石凳。 方桌间隔一丈,错落有致,整齐排序,上面标注着学子的具体姓名,放置两根墨笔,一个墨台,以及三张空白的宣纸。 一个个书院学子进入考场,依次落座。 氛围倒是不紧张。 文试嘛,走个过场……真正的考验在于武试。 方鸿座位位于最前方,左右两侧皆无人,后边则是吕安乔。 “唔。” 方鸿回头扫了眼,暗暗咂舌:“院试人数这么少……偌大考场,仅有四十多个人。” 后天七层,才十几位,其余都是后天六层的境界。 显然。 大部分考生都是陪跑凑数的。 方鸿看到朝阳武馆之主,微微一怔,心中嘀咕:“我记得,这位武馆之主连续参加好几次院试,全都没拿到武道秀才的功名。” “这次又来了。” “还有……那边的角落,有个后天八层的考生?此前,在书院,不曾见过这个人。” 方鸿收回了视线,闭目等待。 考场之内,没有火炉,温度却不低。 在座之人,最弱是后天六层,一个个气血如炉,恍如热浪,隐隐扭曲了考场内冷冽空气。 很快。 主考官陈立阳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两位副考官。 “肃静!” “发卷!” 陈立阳面色威严,肃穆,眸子锐利扫了圈,命令大吏们发卷,逐个分发下去。 这时。 裘县令拿过一张文试的卷子,堆起笑脸,走向方鸿,搁在案上,在场的众多考生都面色古怪。 别人都是县衙大吏冷着脸分发试卷。 方鸿可倒好,县令亲自发。 待遇差的太多了。 完全是霄壤之别。 “答卷!” “文试限时:一个时辰!” 陈立阳坐在上首,纵览全场,命人点燃了用来计时的烟香。 …… 文试考场静悄悄。 最前方的座位上。 方鸿低头,审视题目,面色变得很古怪:“生僻字,写释义……还有几个选择题,填空题……最后是论述大乾王朝的官场结构、武道常识,以及按照题目给出的事迹,出具县衙公告,要求措辞够浅显,够直白,通俗易懂。” “没有物理化。” “历史……政治……涉及到一些。” 方鸿动笔,手腕晃动,短短一会就写完。 他好歹是抄书人。 写字很快。 像这种文试题目,又很简单,完全不用带脑子。 少顷。 方鸿就提前交卷……一缕真气凭空托起白纸黑字的试卷,呈在陈立阳面前的公案之上。 陈立阳传音:“提前离场?” “不。” 方鸿言简意赅,坐在原位,静候文试的结束。 见状。 陈立阳松了口气……文试期间,考生可提前交卷,却不能提前离场,这是大乾科举的明文规定。 若方鸿执意离去,就有些棘手。 他不好阻拦。 至于取消方鸿的科举资格……陈立阳收起杂念,暗暗一叹:“纵观历届的科举,主考官副考官加在一起,不够考生一巴掌拍的,这也是开创先例,绝无仅有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 烟香烧了大半截。 考生们陆陆续续地交卷,安静地坐在原位。 武试即将开始! 武试擂台,就在外面,由武人临时搭建,会有无数人旁观,见证一位位武道秀才的诞生! 就在这时候。 啪。 一声轻响。 似乎有墨笔掉在地上。 陈立阳眉头一皱,睁开眼睛,脸色变了。 只见: 文试考场,靠窗一侧,有考生面色痛苦,抱头张嘴,发不出声,气血剧烈地波动,一根根黑发从根部开始转化为晶莹无瑕的白发。 轰! 无形的波动扩散,蔓延,酝酿大恐怖! “邪魔!” 陈立阳大惊失色,低喝道:“所有人立刻离场!” “武人化邪魔?” 方鸿扭头,面露惊愕,那么简单的题目,怎么会致人入魔,而且是一位后天七层内息境。 他催动洞真灵感。 一眼看去。 “这!” 方鸿豁然站起身。 7017k ------------ 第六十七章 经商 方鸿的洞真灵感天赋可以观测一个人灵性状态——观测之时,他会看到灵性入魔的外在表现,也就是人的脑门挂着两条线,分别是灵性水平线、入魔临界线。 …… 飞云县文试考场的靠窗一侧。 方鸿看到那位学子脑门上两条线相互纠缠,逐渐消解,如堕烟海,时而收缩,时而扩张,变成一团若隐若现的波动源! 灵性聚合…… 恍如酝酿大恐怖…… 不知名波纹一点点向外蔓延! 方鸿眸光微微闪烁,观察这么诡异的现象,思绪电光般转动:“两线接近是脑门发热,沦为疯癫;两线接触就属于危在旦夕,命若悬丝,指不定何时就会入魔暴毙;两线重合,无可挽回,难逃一劫,扁鹊三连,彻彻底底没救了。” “但……” “两线缠绕?收缩一团?几近于涨涨缩缩吞吞吐吐的毛线团。” “灵性涟漪的源头。” “彷如携带瘟疫的感染之源。” “化身邪魔之时,不能杀,否则灵性涟漪会爆发,类似自爆的方式,足可扩散方圆数百丈。” “等其出世之时,隔空镇压,便可了结。” 此前,方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状态。 这就是化身邪魔。 整个人散发毁灭性灵性涟漪:凡是接触到的人,全都会入魔。 除非…… 自身灵性高于他…… 这可是一位后天七层内息境!大部分考生,都是后天六层的境界,可谓是挨着就死,碰到就亡,扛不住邪魔的灵性波动。 咔嚓嚓! 耳边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方鸿扭头瞥了眼: 有人破窗而出,亡命逃窜。 嘴里高喊邪魔,很是狼狈。 看那背影,有点熟悉,大约是朝阳武馆之主。 “莫要惊慌!” “速速离场!” 陈立阳沉声喝道,大手一扬,真元涌动,如同火红烈焰般,笼罩住了那位正在化身邪魔的学子。 其周围的桌案,石凳,一扫而空。 包括吓得愣在原地的考生,统统被清扫出去,推到门外。 “所有人!” “跟我走!” 裘县令面色难看,言简意赅,带着诸多学子们离开考场。 另一边。 大吏们哪里见过这场面。 一个个噤若寒蝉,瑟瑟发抖,拔腿就跑。 短短几秒,文试考场,只剩下陈立阳,方鸿,院长张博武,县尉施高虎与新官上任的县丞。 …… 科举文试,被迫中断。 唿唿~ 冷冽的寒风涌入室内,刮动一张张宣纸、尚未上交的考卷四处纷飞。 空气静悄悄。 氛围很压抑。 “对了。” 方鸿一拍大腿,突然开口,吓得几个人浑身哆嗦了一下:“那位新县丞要不要先行离开,免得新官上任没几天又换了个。” 陈立阳:“……” 张博武:“……” 施高虎:“……” 新来的县丞是一位中老年人,两鬓斑白,抬头纹重,饱经风霜,他在苍州府等待了二十多年,没有等到七品官位的空缺……前些日子,飞云县县丞战死,府城派他来接任,只好不情不愿的出了府城,来到了郡县之地。 他以前瞧不上郡县做官,实在是贫瘠落后,资源匮乏。 但。 来都来了。 走马上任半个月,他就发现郡县做官的好处。 上面没人压着! 下有芝麻官、大吏小吏的孝敬! 高来高去的高人几乎没有……经常有邪魔作乱,欲要推倒灵气长城的凶险事儿也没有……安稳,平静,悠闲,无忧无虑,像是僻静的角落。 这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 他甚至打算让居住在苍州府的妻儿全都搬过来。 而此时。 听到方鸿的建议,他脸色一僵,哭笑不得道:“方大人言重了……我好歹是后天九层真气境,岂会怕一个后天七层的邪魔。” “若邪魔出世,确实很难办。” “不过。” “此地有陈大人,方大人,您两位先天高人坐镇,便是寻常人,亦可高枕无忧也。” 新任县丞摇头晃脑,不留痕迹地恭维。 要知道。 寻常人入魔,只会暴毙。 后天七层以上的武人,却有着一定几率化为邪魔。 其征兆很好辨认: 灵性转化,须发晶莹,弥漫令人本能恐惧的气息。 灵性收缩,生机泯灭,发出不可名状的呢喃轻语。 灵性点燃,焚烧,爆发,至此才叫真正的邪魔出世,无弱点,无破绽,全身上下没有要害之处,并且不能单纯以武力杀之,那会引爆邪魔的灵性波动。 到时候。 恐怖的灵性波动席卷而出,如同飓风过境,酿成泼天大祸。 唯一办法,与其对峙,以自身灵性一点点消磨邪魔。 当然。 这是邪魔出世在人口密集区域的处理办法。 陈立阳皱眉,道:“等会我把此人带到县城之外的荒山高空,直接打杀,便不会造成伤亡。” “为何现在不出手?” 方鸿翻阅千卷书,博闻广识,所知甚多,然而有关于邪魔的信息,书上的记载不多。 毕竟。 价值含量较高的书籍,轻易不流传。 “且不急,时机未到。”陈立阳见方鸿不太了解,开口解释:“武人转化邪魔的过程,通常很短暂,期间最好别乱动,免得激起邪魔的本能反抗,致使其自毁自亡就麻烦了。” “附近的平民百姓实在太多。” “邪魔爆发出的灵性波动,又唤为灭绝之灾。” “等邪魔出世……” “会有片刻的宁静……” “趁此机会,带其离去,灾祸全消。” 语毕。 陈立阳又提醒道:“方鸿,你看他头发。” “咦?这……挺好看。” 方鸿凝视靠窗座位的学子,其头发变成雪白,晶莹剔透,透明状态,好似一丛丛海草随风飘荡。 不止是毛发。 皮肤,经脉,骨骼,血肉,全都呈现透明色。 ‘怪哉。’ ‘怎么变化的。’ 方鸿再一次催动洞真灵感。 只见: 那学子瞳孔泛白,缓缓扭过头,面无表情,纹丝不动,似乎在审视众人,嘴里发出无可言喻的低语,像是凄厉难言的绝望惨叫。 “商……商……” “嶪……嶪……” 他脑门上面的灵性状态,已经从毛线团变成一个点,像圆球,像丹型,滴溜溜打着转儿。 下一刻。 圆型丹球表面开始扭曲,统统挤压在一起,变形,变态,变样子。 嗡! 灵性焚烧! 无形的波动扩散! “这是……” 方鸿连续催动洞真灵感,倒也不觉得疲惫,正待再观察,就看到陈立阳大手一抓,将其擒拿,掀翻屋顶,要带着已经出世的邪魔离开县城。 轰隆一声,真元烈焰,陈立阳破开考场。 嘀~ 一滴血珠儿落下。 嘀嗒……嘀嗒……通体透明的邪魔没有反抗,眼角却流出一滴滴晶莹血泪,当空坠落,砸在地上,四分五裂,溅起透明的色泽。 轰隆! 陈立阳催动真元,破空而去,留下一条长长的余波痕迹。 …… 书院之内。 考场之外。 裘县令脸色难看,一巴掌抽飞朝阳武馆之主:“叫什么叫,就你能叫,生怕外面的百姓不知道飞云县文试考场出了邪魔?” “闭上嘴!” “此事禁止外传!” 说完,裘县令眸光如炬,冷冷扫了眼在场的诸多学子。 这可是三年一届的大乾科举。 文试卷子导致武人化为邪魔。 此事传开,惊世骇俗,主考官副考官会被追责! 当然。 瞒是瞒不住。 裘县令力求把邪魔出世的恶劣影响控制在小范围内——县城百姓不需要了解实情,只会徒增慌乱。 “是。” “县令有令……我们一定不外传。” 学子们纷纷低头回道。 以后还想继续住在飞云县,不能得罪裘县令。 邪魔之说,只存在传闻之中,居然发生在身边、眼前,有一种梦幻沉重的难言滋味。 不过。 文试考场有两位先天高人坐镇,必然是安然无事,有惊无险。 “呼!” 众学子之中,吕安乔吸气,心脏噗通噗通跳:“那就是邪魔,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人我认识。” “正是书院的某位大龄学子,已经五十多岁了。” “上有八十老母。” “下有儿女。” “考个试,答个卷,人没了。” 吕安乔眼底闪过哀伤之色,完全说不出话来。 世道凶险。 生死无常。 他今日才算明白。 周围的学子考生也都沉默。 “冯老哥,参加了三次科考,每次都差一点点,武力不达标,听说这次他有了十成把握。” “他为人宽善,从来不发火,总是一脸笑呵呵。” “去年,冯老哥在县城南边开了两家商铺。” “他说过……” “考取了功名,再没有遗憾,便要经商赚大钱……” “可惜,可叹,人死灯灭一场空。” 轰隆一声,考场的屋顶破开,众人看到先天高人陈立阳手里拎着一个好似透明的人儿,倏然间划破高空,前往县城之外的荒山。 一个个松了口气。 但也是相顾无言。 …… 同一时刻。 考场之内。 方鸿走向靠窗的座位,捡起已经散落在地上,冯氏学子执笔写得满登登的文试卷子。 “不可!” 院长张博武连忙叫道:“那人试卷得封存,送往苍州府……方鸿,我知你灵性甚高,但谨慎为上,不得不防啊,尚且不知那人为何入魔。” 县尉施高虎也出言劝阻:“那试卷能令后天七层的考生入魔,恐怕蕴藏莫大的凶险。” 方鸿回头一笑:“无妨。” 到如今。 方鸿都不知自身灵性能够媲美哪一个境界。 搁在苍州府,怕也是数一数二。 而且那冯氏学子化身邪魔,留下的透明血泪,令方鸿心生触动。 那么简单的题目? 为何答卷会入魔? “依我看。” “会不会有人包藏祸心,故意谋害那学子,临场替换了原本的文试题目?其上内容,引起入魔。”新任县丞给出了这个推论。 他自诩擅长推理,抽丝剥茧地还原凶案真相。 此言一出。 院长张博武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了他一眼:“这些试卷皆由我亲自出题,盯着大吏们发卷。” 换卷子? 谋杀案? 亏你想得出来。 张博武,施高虎全都摇头……他们更倾向于那个学子在卷子上书写了什么禁忌之事。 这时。 靠窗一侧的过道。 方鸿蹲下去,拨开几张空无字迹的白色宣纸,捡起冯氏学子的试卷。 “唔。” 方鸿打量一眼。 生僻词,写释义……正常。 选择题,填空题……也都无异常。 这些都是照本宣科的题目,固定的答案,没有自由发挥的余地。 问题,可能出在后面的论述题。 “……” 方鸿继续看下去。 题目三,大意是论述你考取功名之后有什么志向? 方鸿答的是:斩妖。 冯氏学子答的是:经商之道,经世致用,重在契约,根基在于生产力,我大乾疆域辽阔,万万人口,本应创造出更高更多的财富,为何依旧局限于耕种为主,商贸为辅的贫瘠状态? 经我多年的观察…… 窃以为弊端在于…… 大乾内侍司与皇室垄断了太多的财富资源,重农抑商,以武为重。 然。 武人们,至少数千斤之力,若用以耕地、生产、建工、从事各业,我大乾盛世岂非唾手可得? ------------ 第六十八章 永盛帝的微笑(上) 公文。 上书。 永盛六十九年间,一月中旬,飞云县院试文试,冯氏学子化邪魔,先天高人陈立阳出面镇压。 …… 这一边,裘县令振笔疾书,写好呈给苍州府的公文信笺,盖上随身携带的县衙公章,他唤来一位芝麻官即刻送往府城。 另一边。 方鸿蹲在地上,看着冯氏学子的试卷。 卷面字迹满登登,尤为工整,优雅美观。 指尖掠过,指肚抚摸,还能感受到力透纸背的凹痕。 “经商之道……” “解放武人生产力……” “卷子上隐晦提出了限制皇旨与内侍司的思想雏形?” 方鸿越看越心惊。 冯氏学子的想法已经有了资本主义的最初萌芽。 通篇看完。 总结归纳。 大意如下。 …… 其一、推动商贸,自由地买卖交易。 …… 其二、武道至上,不应该一切都为练武服务,武人们从事各行各业,充分挖掘武人的作用,日耕百亩地,一日织构百件衣,裁剪被褥,冶炼铁器……届时,大乾王朝的千古盛世指日可待。 …… 其三、大乾内侍司,皇室掌握的京商、官商,专办专卖,禁止私营,若能打破这种垄断的状况,开设官营与民营的初步合作,互通有无,相得益彰,普及至各大府城、郡县、乡镇……如此一来,大事成矣,开创千古未有之伟业。 …… 这一刻。 考场之内静悄悄。 看着冯氏学子的答卷,方鸿不禁按了按眉心:“市场经济,自由贸易,资产资本,解放武人生产力,以及君主立宪制的思想萌芽。” “没错了。” “这些东西违反了某些禁忌,令冯氏学子入魔。” 不可说,不可言,不可想。 不可宣之于口,不可记载记录,不可流传于世。 “……” 方鸿闭上眼。 封建王朝发展出资本主义,属于跨越式提升。 后天四层到六层的武人,至多有万斤之力,从事各业,其生产力,直接跳过了手工业商业经济,足以媲美基本的工业机器。 这什么概念? 该怎么定义? 毫不夸张地形容:相当于此方世界的工业革命,跨越时代的革命! ‘机器取代人力,工业革命。’ ‘武力取代人力,叫什么?武道革命吗。’ 方鸿扶额,搓了搓脸,正应了张大田的那句话——人求上进,就会入魔。 也不知怎么回事。 又是从何时开始。 转世下凡历劫,本是不闻不问,置身事外,漠然的过客视角,如同高高在上的仙神俯瞰人世间亿万蝼蚁的心态有了革命性变化。 他方鸿,首先是人。 然后是南天门天兵。 最后才是中天北极紫微大帝。 不知不觉间。 真正融入了这个世界。 “冯庆羽。” 方鸿手捧冯氏学子的试卷,好似手捧圣贤书,只觉得心头抽搐,有点疼,为这些人族同胞感到心疼:“按理说你写到中途的时候,应该有警觉,感到即将入魔的征兆。” “只要放下笔,或可平安无事。” “只要不再继续写下去,捡回一条命是大有可能。” “为什么非要写完?” “直抒胸臆?” “只求速死?” “不想活了?” 冯氏学子冯庆宇的种种想法,到底为了什么,方鸿不得而知。 卷面渗透着一滴血扩散痕迹。 上上下下地看完。 翻到了背面。 书写着几行小字: 永盛六十九年间科举院试,冯氏学子文试中入魔而亡,应该会惊动朝野,上书陛下,忠言达帝听,良言传于世的吧? 我身患重疾,药石难医,已是将死之人。 甘冒大不韪,留此大不敬之言,又何妨。 便了结此生,以死明志,进献一生所学。 就不知。 我的名。 以后会不会有人记得啊……会不会给我追封一个武秀才功名?但愿不要身废名也裂吧。 …… 值此之际。 翻到卷子的背面。 方鸿彻彻底底明白了:“这又是一次死谏——忠言达帝听,说的正是我中天北极紫微大帝。” 张大田不是第一个。 冯氏学子也不是最后一个。 这就是世世代代的人族同胞不屈不挠的大无畏反抗意志。 念及此处。 方鸿不禁想起前世的祖国,在那个黑暗年代,山河破碎,国土沦丧,国难当头,国殇来临,四万万中华儿女不曾屈服,齐心协力,抵御侵略……先烈们挺身而出,血肉之躯,迎着炮火,前仆后继,谱写无数可歌可泣的壮烈事迹……历史不可忘,不能忘,不敢忘! 方鸿站起身。 询问院长张博武。 得知了冯氏学子的大致生平。 “冯氏学子,冯庆宇,永盛十四年生人,出生在飞云县辖下的壶子村,一介白身无功名,后天七层内息境,生前喜好经商和勾栏听曲。” “你的名。” “我,记住了。” 方鸿心中默念,轻轻折起冯氏学子的卷子,就听到轰隆一声,陈立阳从东方的旭日天边,划破长空一般,回到文试考场。 众人连忙看过去。 唰~ 陈立阳甩动袖袍,面露笑意,慢条斯理地说道:“邪魔亡,无人伤亡,各位不用担心了。” “好啊!” “陈大人拯救县城百姓,可谓大功也。” “可惜了冯氏学子,好端端的怎么化为邪魔……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四次参加科考,气血与内息相合,必然能通过武试,也是一桩遗憾事。”张博武轻声说道。 就在刚才。 张博武走出文试考场,询问了几个与冯庆宇熟识的学子。 有人说冯庆宇患了重病,每夜难以入睡,头疼难忍。 有人说冯庆宇经常喝药,气血时不时虚弱。 这个状况很罕见。 要知道,后天二层的境界,基本上就能百病不侵。 因此…… 武人患重病……此事不常有,就令人扼腕惋惜。 “对了。”方鸿突然开口,抖了抖手里试卷:“此人有大才,却不知,能否追封武道秀才的功名?” 闻言。 裘县令皱起眉头,道:“追封逝者功名官身的事儿,也有不少先例,只不过流程相当繁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完全没必要。 说白了……在裘县令的眼里,科举院试有学子化为邪魔,乃是郡县丑闻,影响极为恶劣,所幸有惊无险,苍州府方面不会给予过重的责罚。 既如此。 何必自找麻烦。 暂且不论冯氏学子是否有资格铜榜题名,人都没了,一切成空,追封武秀才功名,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番话不对,不对。”院长张博武摇头说道:“冯庆宇是我书院学子,青云榜上第九名,必然能通过院试的诸多考核。” 县尉施高虎,新任的县丞,两人都默不作声。 他们是识文断字武道举人。 明事理。 知对错。 邪魔出世,打断科考,怨不得冯氏学子。 “方鸿。” “你看了冯氏学子的卷子?”陈立阳沉吟一下,开口问道。 方鸿:“看了,这试卷应该会一路上呈到永盛帝面前……其文章字字珠玑,有定国安邦之才,有开创宏图伟业的思想雏形。” “什么!?” “方大人居然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似乎推崇备至……这,这冯氏学子称得上死亦无憾,可以安息了。” 此言一出,众人动容,面面相觑了起来。 这等同先天高人的评语。 境界高,武力强,见识眼力肯定是相当不凡……这是固有的认知,观念,先天高人的结论一定是对的。 “如此。” 裘县令吸了口气,连忙认错,收回前言:“冯氏学子,合该追封武道秀才的功名。” 张博武点头:“善。” 县尉县丞对视一眼,也附和:“可。” “准了。” 最后由陈立阳一锤定音:“咱们就按照方鸿的意思……我与方鸿,为冯氏学子担保,今年科考,郡县院试,此人可为武秀才。” 接着。 几人商量了一番。 文试中止,不再重考,直接开始武试。 方鸿愕然,这也太敷衍了吧,下意识问了一句:“呃……那些没写完卷子的考生怎么办?” “哈哈。” “文试只是走过场罢了,没那么严格,答上一半就能过。”书院院长张博武笑眯眯说道:“为官之道啊,就在于灵活变通,事后上书苍州府,甚至上禀永盛帝,也不会责怪我们的特事特办。” 方鸿:“我以后见了乾帝,问他会不会责怪。” “……” 张博武老脸一僵,张张嘴,没词了。 “好了!” “尽快开启武试!” 陈立阳下令,又看向方鸿:“方鸿你铜榜题名之后,该去苍州府了吧,什么时候走?” 方鸿疑惑:“怎么觉得……你好像巴不得我快点走。” 陈立阳:“不至于,不至于。” 方鸿:“……” 方鸿仔细打量了一眼陈立阳,只觉实在看不透,没办法理解此人什么脑回路。 …… 时值正午。 冬日高悬。 人山人海的盛况,沸沸扬扬,热闹极了。 “擂台上那个人我见过!” “青云榜上第二名,吕安乔……据说他打败过好几个同境武人。” “吕安乔对战哪位?” “学子方鸿?” “这名字……听起来有点熟悉。” 数不清民众百姓,或踮起脚尖,或爬上树枝,或攀在墙头,或站在楼阁屋檐之上,又激动又期待的望向飞云县院试的武试擂台。 擂台之上。 吕安乔挤出笑容:“我认输,我认输了哈……” 方鸿指尖儿缭绕一缕真气:“听闻科考禁止上场就开口认输,会有舞弊的嫌疑。” 吕安乔喉结微动,苦笑道:“这个……” “考生吕安乔,勿多言!”主考官陈立阳的低喝回荡:“科举武试不允许直接认输——你都没动手,怎么知道打不过?” 陈立阳立于高空。 一声低喝,荡开音浪,回荡方圆上千米。 “对啊对啊。” “是啊是啊。” 擂台下,百姓们附和,期待着一场大战。 吕安乔:“……” 我只想认输,就这么难? 7017k ------------ 第六十九章 永盛帝的微笑(下) 冬日阳光洒落,冷风徐徐。 擂台铺着黑砖,人声嘈杂。 “……” 吕安乔强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 他后天七层,拿命打啊? 认输嘛,不寒碜,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先天高人、主考官陈立阳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看人挑担不吃力。 你行你上。 你也不行。 方鸿比肩先天第二境,然而陈立阳只是先天初境……擂台下,看到吕安乔迟迟不敢动手的样子,围观群众忍不住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有些眼力好的人,认出方鸿身份,又激动又亢奋地窃窃低语。 “完了,吕安乔完了。” “那是方氏抄书人。东边荒山大妖之躯上刻字,立碑,不腐朽,无数人前去观之,远近闻名的景观——正是方大人的手笔。” “我就说嘛,有点眼熟,早上科考开场钟好像也是方大人敲的。” “咱们飞云县的最强者,应该就是方大人了吧。” “废话!” “那还用问么。” “郡县之地,数十万户,找不到比方鸿境界更高的高人了……这是公认,没有错。” 百姓们面上涌现兴奋之色,毫不掩饰对于方鸿的崇拜,敬仰。 诛杀大妖……巨型碑文……抄书人翻身立命……乡镇农户的出身……有关于方鸿的一桩桩轶事佳话。 遍传县城。 闻名遐迩。 周边的那些乡镇也都听说方氏抄书人的事迹。 这些传闻引发的巨大轰动。 不亚于一场海啸。 平民百姓们从来没有想到过农户出身、抄书之人,亦可成为百万无一的先天高人。 传说中的故事变成现实。 可望不可即的美梦成真。 还有什么比这震撼人心。 更何况……皇旨上点名,证明方鸿入了永盛帝的眼……单凭这个,足以光宗耀祖,人们想都不敢想。 …… 原来: 酒楼话本的故事,并不假,是真的! …… 原来: 底层人也有通过练武翻身立命一朝崛起的可能! …… 武试擂台下,越是寻常人,越有崇拜感,犹如古代的狂热粉丝,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下一刻。 只见吕安乔被方鸿一记弹指,真气都没有动用,仅仅以隔空震劲,就把吕安乔推出擂台之外,这一幕落入围观百姓的眼里,欢呼声更加高亢。 人山人海。 人声鼎沸。 武试还没有结束,就有人开始高呼方秀才。 “……” 主考官陈立阳面露无奈。 “……” 两个副考官看着学子们上台,打的有来有往,却没了往届科考令人拍手叫好称赞的盛况。 方鸿上台时,民众们热情无比,欢呼声音如洪流,几乎掀翻了擂台,方圆百丈的大地跟着震颤,小半个县城中区全都听得见。 但。 方鸿下擂台,场面就变得安静。 人们好像索然无味的样子,兴趣缺缺,提不起劲。 …… 大乾科举的院试、武试,采取综合评判的制度。 其一,考察武道境界。 其二,考核实战实力。 其三,测量根骨灵性的品级。 擂台上比斗胜负,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更多是给予一位位即将考取功名的学子展示机会。 众所周知。 武道秀才有硬性的标准——气血烈焰! 这时候。 主考官陈立阳看向方鸿,瞥了眼武试擂台上面的菜鸡互啄,传音道:“武试看似晋级制,实则内定好……我们通常会安排符合武秀才标准的学子,对战注定无缘功名的学子,打赢两三场,就名正言顺,没人说闲话,可以铜榜题名了。” “不过啊。” “往届的院试武试。” “为了争夺铜榜第一的名次,凡是具备气血烈焰异象的学子,都要挨个打一轮。” “武试过后,人人负伤。” “今年挺好,一团和气。” “如此一来,效率很高,下午就能结束……你上台,就是走过场,逐个击败就行了。” 往年的郡县科考。 文试和武试,至少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方鸿面色如常,坐在擂台等候区的席位上,传音感慨:“大乾科考,确实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本以为是武人激战分强弱,分高低,分胜负,角逐强者,甚至会出现伤亡。” “哈哈,科举是选拔人才,不是窝里斗厮杀。”陈立阳束音成线,耐心解释道:“大乾科考旨在选拔人才,点到为止,恰如其分,不像是前朝宗派的武林大会,呵……前朝宗派,凶狠好斗,美其名曰不出手则已,出手必见血,分生死,明显是一身武力控制不好,做不到收放自如的程度,一群弱者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无能言论。” 闻言。 方鸿好奇:“前几日,那宗派邪功的事?” 陈立阳漫不经心地说道: “小老虎禀报过了。” “壶子村共有三个修习邪功的武人已全数格杀,谈不上宗派余孽。” 接着。 见方鸿似乎对科举宗旨不太了解。 陈立阳再次强调:“科考武试不在于分出强弱,而是选拔出武道方面的人才……自己人打自己人,为争名,为夺利,打生打死,又算哪门子本事?有那能耐,杀妖族,守边疆,为国效力,才叫本事。” “武人之间的厮杀,经常有。” “武秀才武举人之间的厮杀,几乎没有。” 陈立阳最瞧不上那些窝里横的武人。 打同胞,欺负自己人,那叫一个狠。 面对异族就怂了,骨头软又贱,直接跪下去。 这叫什么事? 恶心。 太恶心。 开国乾帝曾有言:无论你是什么境界的武人,要么遵守我大乾的规矩,要么滚出去,莫要脏了朕的眼,带坏了民间风气。 “说起来。” 陈立阳眼底闪过迟疑之色,补充了一句:“方鸿,你此去府城上京,参加乡试会试的时候,还请手下留情,莫要伤人性命……每一位先天境界的武人,都是历经坎坷,吃了千辛万苦,方能晋升先天,是大乾中流砥柱。” 张氏抄书人之死,生平经历,陈立阳略知一二: 景武年间,上京城会试,旨在选拔武道人才的科考,真罡之境的考生张大田,被天才废了武道。 这让人不敢置信,心生戚戚然。 数十载苦功、志向,统统化为一场空。 实在不该。 陈立阳不禁出言相劝。 “我明白。” “人族经不起内耗。” 方鸿一边传音,一边抬脚走上了武试擂台,台上的学子双股战战,瑟瑟发抖,台下的百姓高呼,排山倒海般声浪响彻四方。 又是一记弹指。 轻描淡写,震劲破空,把那个学子打落到擂台之外,方鸿朝着四面八方的人群拱拱手,往回走,传音道:“院试只在郡县之地举办吗?” 陈立阳:“对。” 方鸿:“奇怪了……怎么没见到府城之人?” 陈立阳:“苍州府的人,要考取秀才功名,通常在附近郡县参加院试。譬如东杏县、花羽县,基本不会大老远跑来飞云县。” …… 很快。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总共三十多位上擂台参加武试的学子,具备气血烈焰异象的人,除了方鸿仅仅有八位而已! 其中一人:后天八层,内气之境。 还有两人:后天六层极限。 余下的人都是后天第七层。 至此。 一位主考官、两位副考官、以及包含方鸿在内的九位通过院试的学子立于擂台正中心。 “今年九位武秀才?” “上一届好像只有四五位……” “嘘!别吵,文试武试后,应该是铜榜留名了吧。” 平民百姓们纷纷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万众瞩目。 文试已过。 武试落幕。 终于到了院试的最后环节:铜榜题名。 无论平民,武人,前来凑热闹的武道秀才,尽数站起身,望着黑石铺成的擂台中心。 “来人!” “上铜榜!” 陈立阳大手一扬,声音低沉,回荡全场。 少顷。 只见几个县衙大吏合力搬来一张青铜打造的巨型榜单,像卷轴,像画纸,上下两侧有玉石横条镶嵌,中间则是篆刻姓名的区域,做工精致,造型玄奇,颇有几分苍茫古老的意蕴。 此物,名为武道秀才榜,由上京统一下发。 大乾国,约二百多座郡县,各有一张铜榜。 “唔。” 方鸿扫了眼。 青铜榜单右下角,标注小字: 永盛六十九年,科举院试,秀才榜。 主考官陈立阳面色严肃,道:“科举院试,铜榜题名,呈给京城,七日之后会下发功名文书,尔等便是大乾王朝的武道秀才。” “好了。” “即刻题名。” 语毕。 众人齐刷刷看向立于九人首位的方鸿。 方鸿没谦让,走到青铜榜前方,指尖为笔,一点一横,一撇一折勾,便在铜榜上篆刻自己的名字。 没用真气。 把铜榜划破戳漏就不妙了。 唰唰~ 他指尖发力,划在铜榜上,留下了铁画银钩一般的字迹。 ‘铜榜题名。’ ‘竟然不给准备笔。’ 方鸿镌刻姓与名,暗暗吐槽,回到原位。 接着是那位后天八层的学子。 然后是以吕安乔为首的后天七层。 最后才轮到那两位后天六层,铜榜题名之时,略显吃力,磕磕绊绊,没那么丝滑流畅。 唰唰~ 最后一人,铜榜题名,连忙回到了原位。 “很好!” 陈立阳已经迫不及待,真元凭空托铜榜,纵身一跃,屹立高空,朗声开口宣读道: “永盛六十九年,一月中旬,此届科考,飞云院试,有九人德才兼备,品格高尚,识文断字,武道有成,今日录为我大乾武秀才,依次是:” “武道秀才,方鸿!” “武道秀才,齐龄!” “武道秀才,吕安乔!” “……” “……” “武道秀才,闫氿岗!” 随着陈立阳的高声宣读,全场彻底沸腾了,人山人海般人群欢呼一位位秀才的名。 场面之轰动。 盛况之浩大。 直叫人叹为观止。 这是绝大多数武秀才一辈子最为风光的时刻! …… 【叮!】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 【叮!】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 方鸿眼帘闪过斩妖系统的两则提示。 他瞄了一眼。 根骨:3.75! 根骨加到满值后,激发了人前显圣超越上限……方鸿调整呼吸,眸光闪过一丝明亮的光芒,体内豁然诞生第一百零八道真气。 大音希声。 大象无形。 瞬间发生玄之又玄的变化。 嗡~ 第一百零八道真气流转,勾连一道道真气,如漩涡,如洪流,如同开辟新篇章。 嗡~ 所有真气汇聚收缩在一起,盘旋在方鸿体内,酝酿着高绝威能。 真气终于蓄满了。 一百零八,暗合天罡与地煞,乃是后天十层的极限状态。 “气血全熔炼!” “真气圆满无暇!” 方鸿心头振奋,全身微微一颤,又酥又麻,又愉悦又舒适,彷如回到了最初的母胎之中。 真气流转。 收缩,聚拢,汇为一体的征兆。 后天第十层巅峰。 只待统合真气,转化真元,借此冲击真罡境! 【叮!】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 正此时,又一道提示闪过,方鸿惊愕,环顾四周,目光定格在屹立高空的陈立阳身上。 陈立阳宣读武道秀才的铜榜。 紧接着,又开始诉说、列举方鸿的一项项事迹。 甚至洛河村除妖。 也被挖掘了出来。 百姓们一听,惊叹又敬佩,诛妖不留名,事了拂衣去,何其高义也,不愧是名扬郡县的方氏抄书人。 “……” 方鸿抬头看了眼陈立阳……突如其来的助攻,这是个好人。 …… 同一时刻。 不远处楼阁二层。 窗户敞开,帘子撩起,少女抱着自家狗,掩着嘴,指尖绕青丝,愣愣地看着铜榜题名的场面。 “那就是方鸿?” “诞生在苍州区域的天才?” 少女已有后天六层的境界,五感敏锐,耳聪目明,相隔几十丈,她勉强能看清楚方鸿的脸庞。 一时间有些痴了。 直到她怀里的狗儿发出呜咽。 “哎?” 少女低头一瞧,连忙松开手,刚才无意识用力,勒得狗子喘不过气来,吭哧吭哧的呜咽。 …… 街边酒楼。 三层包厢。 县衙芝麻官孙恩瑞背负双手,遥遥望着铜榜题名的圆台:“岳丈,去年的洛河村狐妖之事……竟是方大人出手斩杀。” 孙恩瑞出自洛河村农户,是周家姑爷。 他瞥了眼站在边上的周河全,又看向妻子周呈玉,语气感慨道:“幸亏方大人没有斩尽杀绝,灭满门,否则我怕也难逃一劫。” 他心生后怕。 周河全更是不堪,大冬天脑门冒出冷汗涔涔,双手颤抖,搭在窗沿,长叹一声:“只怪我育子无方,险些坑害了全家老小啊。” 长女周呈玉慢声细语地安慰:“咱家开设练武场,好歹与方秀才有一份情面在……” “此事休要再提。”周河全打断长女的话。 若方鸿只是个寻常秀才,周家能依赖一二。 若方鸿是一位武道举人,周家有几分高攀的可能。 但…… 方鸿是先天高人…… 再想论交情,攀高枝,已经没那份资格。 周河全想法很简单:敬而远之,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妄想。 …… 书院内。 藏书阁。 黄鸠受方鸿所托,带着方夭方蓁蓁站在这儿,登高望远,视野开阔,目睹了飞云县院试武试的整个过程。 两个小丫头紧张地不敢吭声。 直到此刻。 铜榜题名。 先天高人陈立阳开始宣读一位位新科秀才的事迹。 “啊!” 方夭方蓁蓁彻底按耐不住心尖的雀跃之意,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这算什么。” 黄鸠摇摇头,笑了笑,只觉得两个丫头大惊小怪:“这只是郡县院试,你们的兄长……此去府城,银榜题名,将会是武道举人,那才叫盛大场面,练气阶层的高人出面主持。” 至于上京城会试…… 金榜题名状元郎…… 黄鸠望着天边的夕阳,微不可查地摇头:“天才出世,也需要时间,方鸿根基还是太浅了。” —— 大乾国。 上京城。 皇宫内。 永盛帝身穿布衣,面色温和,不见喜怒,手捧一卷书,眸光好似蕴藏着百万繁星。 蓦然间,内侍司高人禀报:苍州府辖下、飞云县院试之中,有学子化为邪魔。 接着。 他呈上冯氏学子的卷子。 永盛帝放下书籍,拿起试卷,通篇看完,轻叹一声,道:“冯氏学子有经世之才……此篇文章,令朕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陛下。” 内侍司高人俯首,禀报道:“飞云县镇守武人、天才方鸿,愿为冯氏学子做担保,识文断字,武力不俗,追封武秀才功名……苍州府知府不准,驳回,其认为此事不符合科举章程,亦有损朝廷颜面。人已亡,变邪魔,不可再追封功名,理应追究,予以惩戒,警告世人。” 按理说,这点小事,不至于惊动永盛帝。 但。 凡是与天才有关的事儿……哪怕是疑似天才的方鸿,也不可小觑。 再加上永盛帝在皇旨上的亲笔点名。 内侍司极为重视,事无巨细,统统上禀。 “苍州知府,言之有理。”永盛帝面无表情,眼帘垂落,看着冯氏学子的卷子背面,眸光深邃悠远,道:“苍州知府是按照规矩做事,那方鸿一介白身,怎么给冯氏学子做担保?于理不合,于法不通。” “不过。” 永盛帝放下卷子,嘴角上扬,微微一笑:“此事,朕准了。” 7017k ------------ 第七十章 绝圣地通 皇宫内。 养性殿。 那一条笔直大道,绵长千丈,台阶分明,拾级而上,从皇宫外围直通养性殿正门。 殿内香炉点幽香,青烟袅袅升,上好白玉铺成的地面闪烁温润光芒,南山玄木雕刻而成的屏风上画有走兽,或盘踞高山之巅,或行走大地之上,或横卧江海之间,或置身市井之中,或屹立巨城之上,宛若一幅幅惟妙惟肖的超凡画卷。 殿内内柱乃北海玄铁打造,历经了千锤百炼,矗立于此。 每一根顶梁柱上面烙印一条条回旋盘绕的三爪金龙,栩栩如生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苍州,飞云,洛河村方鸿。” “天生痴愚开了窍。” “练武五月,后天九层。” 永盛帝回忆关于方鸿的资料,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朕听闻,方鸿自认方氏抄书人?” “禀乾帝,是这般。” 内侍司高人俯首,简述一番。 内侍司不同于镇邪司、诛妖司、入圣司、禁工司——天底下各个地方,都有内侍司之人,贫瘠落后的乡镇之地亦有收集情报的人员定居。 并非个个都有功名在身。 很多情报人员,只是寻常武人,只不过领取一份内侍司俸禄。 其耳目遍布全国。 一点不夸张。 这时。 永盛帝面上浮现微笑:“看来方鸿便是禁工司推演观测的那位诞生于苍州的人族天才……苍州诛妖司副司主吴贰上书进言,疑其不是天才,大抵看走了眼,朕观方鸿生平,明显去年觉醒,定是世代薪火相传的天才。” 内侍司高人:“陛下明鉴。” 永盛帝笑道:“呵,所谓天才,实则被篡改了名……方鸿能心向大乾,为冯氏学子担保,又从事微末营生,体察民间百姓之疾苦,民情之多艰,不以抄书人身份而感到屈尊辱没……好,很好,朕心甚慰。” “恭喜陛下,又得一天才相助。” 内侍司高人忽地想起了什么,脸上也露出笑容,低声道:“那方鸿父母早亡,有一对双生妹妹,曾经因饥寒交迫卖身葬父母,在某处官身下府充当贱籍,沦为丫鬟……后来方鸿从洛河村前往飞云县寻亲,这才相认,令其摆脱奴籍,回归自由,开始练武。” 贱籍世代相传,轻易不能更改。 要么为国立功。 要么乾帝大赦天下。 要么……主家心善仁慈,允许奴仆赎买自身,愿意出面,前去官府,勾销那一份奴籍。 奴籍之人,身不由己,乃是大乾王朝的真正底层——平民百姓,至少能吃饱穿暖,有住处,不到山穷水尽时,绝不会卖身为奴。 “陛下。” “那方鸿展露实力之后,竟然没有为难那个施府。”内侍司高人觉得这事很有趣,又见永盛帝微笑,似乎甚悦,便讲出来,讨帝欢心。 哪个天才不是自视甚高,自命不凡? 较真的话。 即使施府有恩情,也会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儿,更可能引起天才不满,随手打压,很是正常。 对此,内侍司高人点评:“其言行足可见此人正直,品格高尚,不骄横,不跋扈,知晓是非。” 但。 永盛帝听了,笑容消失了,眼底露出极为罕见的光芒。 饥寒交迫…… 卖身为奴…… 永盛帝喃喃低语了两声,眸子里繁星仿佛要统统炸开,面无表情,心头盛怒,夹杂着一丝惭愧,无意间泄露的威严令内侍司高人全身紧绷,惶恐不安,一下子跪了下去。 “臣失言,请陛下息怒。” 内侍司高人哆哆嗦嗦地匍匐在玉石地面。 “爱卿。” “平身。” 永盛帝眼帘微垂,道:“朕说过很多次,朝堂跪拜,此礼当废……朕即位六十九年,无一日懈怠懒政,不敢作乐,不敢庸碌;励精图治,安定国家;唯才是用,朝野清明;轻徭薄赋,与民生息;沿袭旧制,以武生产,改善民生,造福百姓,定为国策。” “朕曾经立志……” “要治下万万子民居有定所,衣能遮体,食能果腹……” “这么多年,却是忘了,大乾这片土地,无以称为盛世,还有很多饥寒交迫生事微薄的百姓。” 殿内静悄悄。 香炉青烟袅袅升。 内侍司高人俯首躬身不语,心中却泛起一丝苦涩。 当今永盛帝,志向太过高远了,完全是不切实际的荒谬梦想。 大乾王朝,疆域辽阔,容纳着万万百姓。 所有人全都吃饱穿暖? 有住处,有营生,过上好日子? 这是不可能的事。 再过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亦是如此,世上总有穷苦人。 ‘唉。’ ‘永盛帝……帝心难测啊。’ 内侍司高人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或许,上京,府城,勉强达到永盛帝的期许,百姓们衣食不缺,吃得饱,穿得暖,有住处?但也只是表面上的假象罢了。 至于郡县,乡镇,不需要过多赘述。 若非各府城下发大量物资,包括不限于民生相关的粮食,蔬菜水果,各式各样的扶持,郡县和乡镇根本没办法存活。 人口实在太多了。 一人一张口,一天要吃多少粮?要以成千上万钧的重量计算。 可以说。 相比于旧朝,大乾国不闹饥荒,没有饿殍遍野的惨况。 单凭粮食这一点,养活无数人,弘不世之功,建大乾大业,永盛帝已经是一代明君。 …… 按照内侍司统计: 截止目前,州府的灵气长城少了几座,三百六十郡县,减少到两百余,但论及人口数量,却是亘古未有的五万万之数! 此乃有史以来、开国以来,人口最多的年代! …… 内侍司高人窃以为: 这就是盛世,最好的时代,国富民强武人多,朝堂清明,各司稳固,军事威武。 因此。 皇旨连发,举国宣战,平民百姓不恐慌。 大乾即将开战苍禺妖国,乃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上阵杀敌,为国效命,建功立业——这是绝大多数功名在身的武人想法。 …… 养性殿内。 永盛帝一声轻叹,道:“朕与祖宗们相比,远不及也——想当年元昌祖宗绝圣地通,几乎摆脱了钳制,足以称为千古未有之变局,方有后世子孙,继承开创大业。” “奈何。” “终不能彻底变革。” “入圣司……入圣司……如今京城入圣司共有多少人?” 永盛帝问道。 内侍司高人俯首,回禀:“去年又多了六人,总数十九。” 永盛帝颔首,沉吟道:“那三个天才各自属意哪个司,或九品朝廷,各州与边疆守军?” 内侍司高人一愣,答不上来,连忙告罪。 少顷。 又一位宫女模样的内侍入殿,乌黑发如瀑,梳着凌云鬓,头戴白玉簪,坠着一串石珠儿,淡雅色布衣裹身,外披水墨色长袍。 袍角褶褶如雪晶倾泻于地。 步态高雅如月华皎洁绰约。 她腰若细柳,肩若削成,盈盈一拜启禀道:“陛下,据各州密信函书,惠州天才汤阳星辰曾有言,愿入入圣司,攀登武道的巅峰……江州天才玖月,愿入镇邪司,令百姓不再入魔……苍州天才方鸿,愿入诛妖司,此人曾有言:诛妖之事,人人有责;毕生的志向理想是斩尽妖物,荡清妖氛,还世人一个朗朗乾坤。” 这位内侍禀告时。 永盛帝面色微不可查地变化。 …… 当听到汤阳星辰要进入圣司,美其名曰追求武道的高峰,永盛帝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 当听到玖月要进镇邪司,立誓减少入魔暴毙的惨事,永盛帝脸色变得温和了几分,轻轻颔首,似乎赞许,又好似不认同这个宏愿。 …… 最后轮到了苍州的方鸿。 那内侍面容清冷,如实禀报,密函情报来源于飞云县县令、县令、郡县之地镇守者。 立志荡尽妖氛; 亲自手刃妖族; 甚至,重伤的妖族,全都让人留给他亲手击毙! “当真如此?” 永盛帝面上笑意变得浓郁。 “回陛下,绝无虚言,乃苍州知府密函上书所述。”那宫女模样的内侍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她活了两百多年,从来没见过以诛妖为己任的天才。 这事儿。 倒也挺稀奇。 饶是永盛帝修身养性上百年,喜怒不形于色,心意无可揣摩,却也抚掌大笑,道:“不差,不差,方鸿此人可为大乾之栋梁。” “好了。” “你们且退下。” 永盛帝手捧书卷,来回踱步。 少顷。 他唤来一个侍女模样的内官,吩咐了几句。 “传朕口谕:小十七,你在飞云县可见到那方鸿了?婚配之事,凭你心意,朕不干涉。” “是。” 内官领乾帝口谕,退出养性殿。 到了这一刻。 殿内空荡荡。 “唉。” 永盛帝盘膝坐在龙案前方,双手捧起冯氏学子的卷子,低语道:“冯秀才你的微言大义,兴国之策,朕已经尽力在各州推行……至于皇室与内侍司把持各业,专办专营,却是不得不如此,不加以垄断,大乾山河灭亡矣。” —— 三日之后。 飞云郡县。 方鸿正在跟陈立阳商量冯氏学子追封武秀才功名的事情。 两人都没有想到。 苍州知府毫不留情的驳回,执笔审批公文,画红叉,言辞犀利,痛斥一顿陈立阳。 按照大乾律: 若想要追封逝者武秀才功名,须得十位武举人上书作保,或是两位六品官出面请求。 陈立阳,职责是镇守郡县,确实是六品官身。 方鸿却只是一介白身,刚刚考取武秀才功名,为其担保,不合规矩,予以驳回。 对此。 陈立阳哑口无言,很是惊愕。 四品官身的知府,武道境界通常是先天巅峰……练气阶层的高人,也得给天才一份薄面,苍州知府认死理,这么较真讲章程,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位天才,注定是武道状元。 前途无量,未来可期,几乎是必成练气阶层。 “……” 陈立阳百思不得解,这苍州知府太过墨守成规了。 “原来是这样。” “倒也怨不得苍州知府回绝啊。” 方鸿摇摇头,他听陈立阳所言,还以为追封秀才功名并不难,没有太高的要求。 此刻见了苍州知府的批文。 这才明白。 要么十位武举人……要么两位六品官身的先天境界,上书请求……这位知府按规矩做事儿,方鸿觉得很正常,并没有颜面无光的恼怒之感。 大不了以后去了府城上京,拿到武道进士的功名,再办妥此事。 然而。 苍州知府的批文前脚送到。 来自上京城的永盛帝亲口旨意就来了。 …… 县衙正堂。 众人躬身接乾帝的口谕。 “永盛帝口谕:” 内侍司之人,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说道:“此事,朕准了。” 闻言。 众人全都一头雾水的样子,又茫然又错愕……乾帝批准什么事? 裘县令搓了搓双手,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大人,下官不明,敢问具体是何事。” 内侍司之人解释:“正是飞云县院试文试之中,那入魔的冯氏学子追封武秀才功名的事儿。” 待到他匆匆离去。 一个个相顾无言。 七品官身县令,县尉,县丞,隔空对视了一眼,看向方鸿的目光变了颜色。 芝麻大点的事儿,传至上京城,惊动永盛帝? 很明显! 这是方鸿的功劳……三人心中又震撼又敬畏,永盛帝实在太过看重方鸿了吧。 这一刻。 看到陈立阳抚须,沉思不语,表情微妙,裘县令咳嗽两声,道:“陈大人也觉得皇恩浩荡?” “对,皇恩浩荡。”陈立阳脸色有些古怪,忍不住笑出了声,慢悠悠补充说道:“我在想,那苍州知府接到永盛帝口谕,该是怎样的表情,心情……唉,没办法亲眼目睹,却是一桩憾事啊。” 言罢。 陈立阳又看向方鸿:“你也在想这事儿?” “没。” 方鸿一脸感慨道:“那内侍司之人当真厉害,短短五个字口谕,他念的抑扬顿挫,平升曲降,绝对是个上台演讲的料子。” 陈立阳:“……” 裘县令:“……” 几个人面面相觑,完全跟不上方鸿的清奇思路。 —— 日落黄昏。 夕阳如血。 小院内,方鸿环顾四周,低声念叨了一句:“凤窠丹穴岂凡鸟,马育月窟真龙媒……又该搬家了。” 按照计划。 此去府城。 入诛妖司。 考取武举人功名。 借助大乾王朝的国力……正式开启期待已久的斩妖大业! 另一边。 两个小丫头正在说着悄悄话,讨论搬家的事情:“听人说,府城居,秀才也是大不易。” “府城地价很贵的!” “咱家这样子的二进小院,估计要上万两银!” 方夭方蓁蓁对于搬去苍州府,又雀跃欣喜,又忧愁忐忑。 府城之人,难得一见。 府城像是镜花水月的地方,可望不可即。 大乾王朝,府城不多,仅仅有二十几座。 其繁华程度,其武道水准,远远凌驾于郡县之上。 “哎。” “听说郡县之繁华,比不得府城的万一呢。”方蓁蓁眼里溢出对于苍州府的憧憬之色。 若能定居府城。 当然再好不过。 传闻中,府城里安居乐业,人人都吃饱穿暖……甚至!穷苦人家,可以领取官府下发的津贴。 两人正在畅想时。 院外传来敲门声。 “咦!” 只见方鸿轻咦了一声,走到院落的门口,外面站着张高麦和周菱角兄妹二人。 “方鸿,我们又见面了。” 张高麦一身锦衣,银色靴子,身姿挺拔,拱了拱手,并无敬畏。 旁边。 周菱角离他约有一丈远,穿着杏黄色棉衣,捏着手指,尤为拘谨,小声说道:“我来找蓁蓁玩儿,不是跟张高麦一起来的。” 她见张高麦这一副傲气模样,吓得心尖儿发颤,惴惴不安。 今时不同往日。 方鸿已经是武道秀才、先天高人。 当初在洛河村周宅练武场一起同窗的情谊,不算多么深厚,怎么能凭这个妄自尊大,不知分寸,不知身份? 听到方鸿让她进院找蓁蓁,周菱角如蒙大赦,头也不回,跑进小院,完全不懂张高麦抽什么疯。 ‘真是疯了。’ 周菱角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动,甩着马尾,跑进内院。 见状。 张高麦面露无奈,看着方鸿,不卑不亢:“此地不方便相谈,可否借一步说话?” 方鸿笑了笑,语气笃定道:“我就说你出场早,戏份不少,符合莫欺少年穷的经典套路,出了村,到郡县,不至于变成籍籍无名的路人。” 张高麦:“……” 张高麦:“请问,你来自哪个圣地?” 7017k ------------ 第七十一章 上苍垂怜 黄昏时分。 红霞残阳。 小院内,正厅之中,张高麦看向坐在主位的方鸿。 “众所周知。” “世代相传的薪火,源自于圣地。” “天赐之才,意志不朽,世世代代的信念永不熄灭……我,张高麦,正是一位人族的天才!” 张高麦坐在侧边座位,目光落在方鸿的身上,带着一丝戒备。 虽然说。 两人都是天才。 但……同为人族天才,有着不同立场。 正如人族的圣地分为两类,有天壤之别,完全不一样。 “方鸿,你也知道的,人族天才本应该生而明之。”张高麦打量一眼正厅格局,有点羡慕,继续道:“我们有几分相似——你天生痴愚,浑浑噩噩十余年,去年夏末才得以醒悟己身……而我,由于舍妹周菱角。我们乃是双生胎,一同出生,分散了先贤薪火,干扰了传承明悟,一直没照见本真,陷入蒙昧无知的状态。” “直到前几日。” “后天六层修习邪功的老妇当街追杀我。” “那一声断喝:‘到此为止’,应该是你的手笔?以高位格压人,像是圣地神府的专属手段,隐隐唤醒我体内一缕薪火。” “别否认。” “我问过那个闫氏县官。” 张高麦一口气说完。 如同炮语连珠般。 他来此之前,已打好腹稿,把此事前因后果讲的很清楚。 “原来是这样……” “记得那一天……” 方鸿回忆,初次惊闻世上有浇铸人血养气血的邪功法门。 彼时。 老妇一路追杀张高麦。 张高麦有惊无险。 方鸿开口,制止两人厮杀,免得殃及街上的百姓。 如今再回想,那一声断喝,夹杂着东天门第三式的一丝意境: …… 后天六层的境界,老妇瘫在地,瑟瑟发抖乃至于缩成一团。 …… 后天四层的境界,张高麦却可以站在原地,并未瘫软,神色恍惚,反而像是吓傻了。 对外界没反应。 一直愣着发呆。 姓闫的县官开口问话,张高麦似乎惊醒过来。 此后的几日。 周菱角跟夭儿蓁蓁说悄悄话,告知那个尚未验证是否有效的气血诀窍,引起了方鸿注意。 …… 正厅主位。 咔嚓一声。 方鸿啃了口香甜可口的青瓜,细嚼慢咽了一会:“这么说的话,所谓天才是转生投胎之人,凭此活出第二世的人族大能?” 张高麦:“……” 张高麦皱起眉头,困惑道:“你连这个都不知——人族只有一辈子,没有前生,没有来世。转生投胎,不过是妄想罢了。” “天赐之才。” “世代相传。” “意志不朽。” “人族大能寿命到尽头的时候,磨灭己身,点燃灵性,登天自尽,把一切焚烧湮灭不复存,只留一点灵光,蕴藏着一生的武道感悟、人生积累、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全部托付给新生的人族胎儿。 “要知道。” “这很难。” “人族疆域何其大,何其辽阔?” “这一份薪火传承,延续,指不定会落到哪个地方。” “幸亏上苍垂怜人族,赐予我们薪火传承的资格——尊天意,敬天赐,薪火流传在人族疆域之内,落入某位怀胎的女子腹中,胎儿诞生落地,唤为天才出世。” 说白了。 凡是接收先贤的一生积累,便可称之为天才。 张高麦一边解释,一边观察方鸿的神色。 说实话。 他有点怀疑。 这个名扬飞云县,名动苍州府,名至上京城的方鸿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人族天才? 如果是,又不像,对这些一所无知。 如果不是,又解释不通,练武小半年战力比肩真罡境……这般进境,唯有天赐之才做得到。 “好吧。” “事到如今,不瞒你说。”方鸿面色严肃,坦白身份:“我来自人族圣地青山医院……呃,不对,台词说错,应该是我所接盘的先贤薪火,是来自青山医院。” 台词…… 接盘…… 张高麦皱眉,不明其意,表面却假装听懂一般的点头。 他只当方鸿和自己相同。 薪火点亮没多久。 来自人族先贤的一生感悟,尚未尽数消化。 随着境界的提高。 一点点解封先贤的遗留遗产。 想到这儿。 张高麦有些尴尬,道:“我体内一缕薪火苏醒不久,所知不多,孤陋寡闻,不曾听说世上有青山医院,敢问这一方圣地是何宗旨?” 医院宗旨。 这个简单。 方鸿张口就来,道:“科教兴院,质量立院,勤俭办院,从严治院;与时俱进,开拓创新,追求卓越,奉献人民;生命之托,救死扶伤,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建成一座集医疗、预防、教学、科研于一体,设施完善,服务一流,领先全国,接轨国际的大型综合医疗中心。” …… 这不是胡说八道,凭空杜撰。 在前世,青山医院,病友们背诵过医院宗旨。 此刻。 方鸿回忆,完整诵读,看见张高麦面色严肃、认真听讲的样子,笑眯眯说道:“你是不是听不懂。” “啊?啊……” 张高麦肃然脸色一下子崩了。 确实听不懂。 很多词儿,高深莫测,晦涩不明其含义。 “那也无妨。” “再给你介绍一遍。” 方鸿用大乾王朝的说话方式,用词用句的习惯,重新阐述。 很快。 听完方鸿一席话。 张高麦挤出尴尬困窘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抱歉,见笑了,是我才疏学浅了……青山医院的宗旨,大约是医病医身医心,救人救国救世?” “不。” “学医救不了人族同胞。”方鸿纠正道。 张高麦品了品这句箴言,肃然起敬地说道:“没错,唯有武道,才是人族的出路!” 按照他体内薪火的几个画面: 超凡武道,流传世间,正是人族先烈们为后代争取的一线生机。 …… 练武,避免入魔。 …… 练武,抵御妖物。 …… 练武,壮大力量与气血,拥有不可思议的手段,劈山裂地,翻江倒海,甚至能获得长生! …… 正厅之中,两人相谈,气氛很融洽。 “对了。” “你……将来有何打算。”张高麦有些好奇。 方鸿:“斩妖,你呢。” 张高麦目光露出迷茫之色:“暂时没想好。” 方鸿:“你来自哪个圣地?” 张高麦挠挠头,讪笑道:“我暂时想不起来,薪火刚点亮不久,又处于残缺状态。” 方鸿了然:“另一半薪火,在周菱角的体内。” 张高麦很实在,开口承认:“我们属于罕见的双生天才,比不得你这样的完整天才,除非……” “夺薪火?” 方鸿眼前一亮,啃了口瓜,汁水四溅。 又来了。 吃瓜吃瓜。 这可是相当经典的戏码。 亲生兄妹,相爱相杀,谱写一场人世间的悲剧! “……” 张高麦又挠挠头,不懂方鸿为什么如此激动。 说实话。 他十分苦恼。 为此纠结好多天,明心见性,有了决定,这才登门拜访,张高麦语气诚恳地说道:“我不想害她……双生天才总归是上苍注定,天意如此,何必强求?只愿远离飞云县,从此不相见。今日找你讨要一封文书,否则无功名在身,不可出郡县区域。” “可以。” 方鸿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一时间宾主尽欢。 一边吃瓜,一边询问张高麦与人族天才相关的事儿。 对于圣地,张高麦语焉不详,只知有神府、鬼国、雀巢。 对于更高层次的境界,一概不知。 张高麦讪讪一笑,道:“反正咱们迟早会知道的,何必急于一时呢?我只知几个练武诀窍,以及体内薪火源头的人族先贤,乃是长生境界。” “长生境界,也会寿尽?” “……” 张高麦答不上来。 一问三不知,要你有何用——方鸿也是无语了。 …… 片刻之后。 方鸿送走张高麦,修书一封,请裘县令为其出具离境文书。 他站在主厢房窗户边儿,注视方夭方蓁蓁和周菱角一起堆雪人,眼底闪过一丝笃定之色。 “青山医院是圣地。”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那是我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下榻之处!” “此方世界不存在。” “没关系。” “旁人不曾听闻过,也无妨……我问心无愧就好。” 面对太妖的时候,包括苍州副司主吴贰询问,方鸿已经隐约猜到了天才与转世有关,便说出青山医院,为以后表明自己的天才身份做个铺垫。 事实证明: 他很有先见之明,所料无差。 下凡历劫,转世之躯,就是名正言顺的人族天才。 堂堂正正,坦坦荡荡,不是假冒天才欺世盗名者。 “唯一奇怪的是。” “别人家天才都有前世传承,我怎么没有……我的底蕴在哪呢?” 方鸿摸了摸下巴,搓了搓脸颊,抓了抓头发,又开始检查手臂、胸膛、腹部、双腿、脚掌,体内是否蕴藏着前世的底蕴。 很遗憾。 找不到。 大约是境界低微,发现不了? 这就不合理。 别的天才全都是生而明之。 “唔。” “我懂了。” 方鸿恍然大悟,闭上眼睛,唤出斩妖系统的光幕界面。 从上到下,状态根骨灵性境界之类的属性栏,斩妖点数,人族天赋,最后是处于冻结期间的开机礼包。 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方鸿会心一笑。 是了! 实锤了! 他就是正版人族天才! “啧啧。” “这么简单又明显的道理,不会有人不懂吧,不会吧。”方鸿乐呵呵低声嘀咕了几句,走出主厢房,仔细打量一眼周菱角,黄衣裳,绣花鞋,马尾辫垂落双肩,长相比起方蓁蓁逊色一筹。 “……” 周菱角五官小巧,胸峦起伏,被看得羞不自禁。 方夭方蓁蓁则是瞪大眼睛,喜上眉梢,开心极了。 难道…… 兄长终于开窍了…… 娶妻生子,传宗接代,重要程度不亚于科举之路! ‘菱角人蛮好。’ ‘做不了大兄正妻,讨一个平妻也行吧?再不济,当妾室,也算身份相当呢。’ 两个小丫头俏咪咪对视一眼,小脸蛋满是喜意。 按照她们根深蒂固的观念: 长兄的婚姻大事,娶妻纳妾,轮不到她们指手画脚。 因此。 见方鸿考上了武道秀才,两个小丫头有心询问兄长的婚事打算,又觉得不好多嘴。 …… 直到这一刻。 兄长方鸿盯着周菱角,两个小丫头蹑手蹑脚,欲要离开,不予打扰,紧接着就被方鸿一把拎回来。 “你俩别跑。” 方鸿搓了搓双手,略显紧张,又很期待。 转世苏醒,在洛河村,开场就出现的张高麦、周菱角兄妹二人,是一对双生天才。 那么。 他的两个妹妹呢。 照这个套路,肯定不平凡,没准儿也是双生天才。 “你们跟菱角一起。” 方鸿眸光如炬,喘了口气,撸起袖子,好像是迫不及待,道:“我等会施展一门功法,夭儿,蓁蓁,还有周菱角你们三个别乱动,别担心,很快的,不会痛,最多昏迷一会儿。” 此言一出。 周菱角脸色唰的一下红彤彤,支支吾吾道:“这……这不好吧,天还没黑呢。” 刚说完。 她就后悔了。 连忙又改口说道:“要不我们回房去做也好呀,我躺着不动!” 方夭:“……” 方蓁蓁:“……” 她们看向周菱角,齐刷刷扭头,看了看方鸿,好像明白了什么,一下子面色涨红到极点。 “兄长!” 两个小丫头一脸惊恐的样子,退后两步,失声叫道:“我们可是亲兄妹,不能那样子。” 方鸿面色一沉,冷喝道:“静心!” 轰隆~ 他开口吐字,声音低沉,恍如一重重涟漪扩散。 真气盘旋,收拢音波,免得扰民。 一声低喝,夹杂着东天门第三式的高妙意境,在三人耳边回荡。 这是在重演激发张高麦体内薪火的情形。 霎时间。 嘭,嘭,嘭,无论夭儿蓁蓁,还是周菱角全都昏倒在地上。 “太脆弱了吧。” “我还没用力。” 方鸿面上露出无奈之色:“只是正常的音量,常人听到,也都无碍……看来是门当户对的意境压迫,令她们不堪承受。” 只见: 周菱角侧倒在地,马尾辫沾上了几片雪花。 两个小丫头直挺挺向后摔倒,还没有接触地面,就被方鸿以真气轻柔托住。 方鸿摇摇头,把周菱角也托起,嘴里嘀咕了一声:“等到醒过来,就能知道结果了。” 唰~唰~唰~ 三道真气,裹起三张棉被,把三人扔到闺房床上。 方鸿点燃火炉,窗户推开缝隙,回屋打磨体内的庞大真气。 一百零八道真气,盘旋流转,宛若洪流。 到如今。 最后一丁点气血也彻底熔炼。 “很好。” “明日前往苍州府……今夜就突破先天境界。”方鸿眸子半开半合,一口气吸进室内室内似得。 轰! 血肉之躯有雷鸣! 一道道真气开始统合,汇聚,彻底沸腾了起来! ------------ 第七十二章 真罡之境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4.10 灵性:3.99 境界:后天十层 …… 小院内。 主厢房。 方鸿瞥了眼斩妖系统的界面,思绪转动:“根骨达到当前境界的满值,又超出了一大截,称得上骨骼惊奇,天赋异禀,突破境界像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完全不用什么归真丹。” “那是舍本逐末。” 方鸿闭上眼,杂念就一扫而空,一心一意,审视体内,开始一百零八道真气的最终统合。 后天境界晋升到先天境界,是个大门槛。 真气化真元。 全方位提升。 近似于生命层次的进化,升华! 如果说,真气还可以解释,属于人体气息的提炼提纯。 那么……先天境界的真元,就属于玄幻范畴的高妙力量,历经了壮大气血、衍生内息、塑造内气、演化真气的诸多过程之后,层层递进,熔炼杂质,便是真元。 没有丝毫的杂质。 蕴含着千变万化。 真元诞生,洗礼人体,寿命高达两百岁。 “真元,真元。” “至纯至真的状态。”方鸿吐息如同风雷浩荡,熔炼气血,汇聚真气,好比拧成一股绳,逐渐把所有真气缠绕在一起,再然后收缩,挤压,锻造,打磨,淬体,令真气汇为一体。 嗡! 他体表肌肤泛红,毛孔闭合,锁住气息。 嗡! 他吐息之间,空气都扭曲起来,彷如一股宏大力正在酝酿,诞生,散发着极尽沉重的压迫感。 似有一座山矗立,雄厚无边。 事实也如此。 上百万钧之力归于己身,又有契合天罡地煞之数的真气,劈山裂地不再是一桩空谈。 “合!合!” 方鸿心头低喝。 后天九层,做加法。 先天五境,做减法。 随着时间流逝,一百零八道真气减少到一百零五……九十七……八十八……八十三……六十四……体内的真气数量逐渐裁减,但,总量不变,品性高出一大截,已有了质的飞跃。 此前的体内真气,喻为不锈钢。 那么……现在的真气,接近钛合金级别! “继续!” “今夜就突破!” 方鸿振奋心绪,继续压缩真气,脑子里冒出一个奇怪想法:“这个真气做减法的过程,怎么有点像公司人事冗杂进行裁员……几道真气,当成一股真元用,恰好应了一个打工人当成多人用的状况。” 太难了。 打工人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方鸿颇有几分闲情逸致,慢悠悠压缩真气。 嗡!嗡! 一道又一道真气持续削减,汇成真元。 …… 晋升先天是一场生命的进化。 换成别的真气境武人,这个过程必须得小心翼翼。 中途出现一点差错。 就会前功尽弃。 真气统合,千锤百炼,一旦后继乏力的话,挤压变形的真气将会反弹,轻则五脏六腑震荡不堪,重则经脉寸断骨骼裂开。 到那时。 再想冲击先天,需要休养数年,方可重新突破。 譬如那些有八九成把握一鼓作气突破先天的武人,为谨慎起见,也会服用一颗归真丹。 归真丹作用是凝炼真气。 一口吃下去。 相当于来自外界的庞大压力,助益真气化真元,称得上万无一失。 当然了。 对方鸿而言,实在太轻松,水到渠成的事儿。 他什么根骨? 4.10的数值! “嗯。” “反正很高……真的很高。” 方鸿悬空,盘膝而坐,上半身微微摇曳,下半身稳如磐石,继续压迫体内的巨量真气。 刹那间。 真气流转了九遍。 千锤百炼,真元自生,从此寿两百。 轰! 血肉之躯,脱胎换骨,传出一记恍如开辟新纪元的轰鸣。 至此。 方鸿踏入先天初境、真元之境。 但……他睁开眼睛,有些错愕地细细审视自身:“别的真元境,都是至纯至真的一股真元,到我这儿,变成四十九道真元,几乎要撑破体表。” 一百零八道真气! 化为四十九真元! …… 须知。 寻常真气境武人,三十道真气转化为一股真元,等同三十斤木料压缩而成。 方鸿的一百零八道真气,等同不锈钢筋,岂能相提并论?如今化为四十九股真元,更是钛合金级别,滋养着血肉之躯的皮膜筋骨。 “啧啧。” “我又一语成谶了。”方鸿悟性何其恐怖,灵光一闪,无师自通,结合陈立阳赠予的先天练法,立刻明悟专属己身的先天境界:“先天境界,做减法:一百零八,依次减为四十九、三十六、二十七、十八、九,对应着先天五境。” 顷刻间。 方鸿掐指一算,脸上露出笑意。 真元境:四十九。 真罡境:三十六。 真金境:二十七。 …… 归一之时,减无可减,便是练气阶层。 届时。 可能又开始做加法——似乎契合了轮回往复的意境。 “遗憾的是。” “我失算了。” “原本想凭借真气统统化真元的破境时机,一气呵成,好事成双,大步迈入真罡境,正应了大人物就得一脚跨越两级台阶的道理。” “如今嘛。” “此路却是行不通。” 方鸿有点小失望,喃喃自语:“超凡武道,难以取巧……我还是脚踏实地,艰苦奋斗,慢慢来吧。” 很快。 一夜过去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 方鸿体内的四十九股真元已经减到三十七。 苦修一夜,达到真元境巅峰,总算盼来再次突破的时机。 距离真罡之境。 只差临门一脚。 “破!” 方鸿睁开眼,两束炽烈之聚光打穿窗纸,统筹真元,化为真罡,一脚踏出天地动! 轰隆! 小院闺房,大床棉被,三人登时被惊醒。 窗外天色已亮。 日出霞光洒落室内形成一处处光斑。 “地震啦,地震啦!” 方蓁蓁大呼小叫,就要跑出去,却发现难以动弹,她低头一瞧,才发现自己裹在棉被里,像是置身于紧缚的圆筒之内。 小脸蛋一愣。 紧接着反应过来。 她想起昨夜的荒唐事儿,不禁捂住脸:“完啦,完啦,我们可是兄长的亲妹妹呀……” “怎么可以这样子。” “把我们打晕,那么急……那么着急。” 嗷呜一声,哭了出来,她一边哭哭啼啼,泪痕花了脸,一边琢磨着兄长有功名在身,有资格三妻六妾,一正妻二平妻的位子怎么分呢? 事已至此。 小伙伴菱角还是去当妾室吧。 下一刻,她挣开棉被,看到身上完好无损的衣裳。 “……” “……” 方蓁蓁缩起脖子,左看右看,埋头不再吭声了。 另一边。 方夭被轰鸣惊醒,就看到整个房间剧烈摇晃,梳妆台倒了,上面的胭脂小盒、铜镜、木梳、发簪、首饰,纷纷掉落在地上。 洗脸盆,毛巾,浴桶,包括晾衣杆上面的衣物,七零八落,一片狼藉的样子。 墙壁上隐约蔓延几条裂缝,震得快塌了。 这回地震…… 好像比上次地震更加猛烈…… 她连忙钻出被卷,拉起方蓁蓁,拽起周菱角,却是拽不动,只见周菱角全然不在意地震,一副伤心失落红了眼的样子。 方夭心思灵巧,静谧,沉稳。 她甩甩脑袋,就说道:“菱角是你误会了,想多了,大兄何等人物,怎么会做出那等事儿,快快随我们出去躲避地震吧。” “哦。” 周菱角咬唇角,垂着头,出了房门。 这时。 对面的主厢房们自动打开,三人看到置身室内的方鸿,盘膝悬空,眸光闪烁,周身寰绕紫金芒,散发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夭儿,蓁蓁,你俩是否想起了什么?” “没有。” 两个小丫头异口同声地摇头。 对此。 方鸿轻叹一声:“成长成熟往往就在一瞬间,比如当你意识到自家孩子只是平凡人的残酷事实。” “那么。” “周菱角你呢?” 周菱角低着头,捏衣角,声音细弱的摇头。 方鸿轻咦一声,打量她一眼,便有了结论:周菱角还是后天三层,并没有孕育气血,成为武人,仅凭门当户对的一缕意境,没办法唤醒周菱角体内薪火。 除非他全力施为门当户对。 但。 那样的压迫,就不是昏迷,可能会导致周菱角当场死亡! 也有另一种可能。 生死之间的压迫令她点亮体内的薪火。 ‘不成。’ ‘置之死地而后生……万一直接殒命了是无端害人,不可取。’ 方鸿直接排除了这个选项。 他万劫不朽,不死不灭,不需要担心这些。 旁人只有一条命。 哪怕长生境,死了就死了,不存在转世之说。 “这样的话……难办啊。”方鸿按了按眉心。 任由一个天才,一生庸碌,却也不该。 按照张高麦所言:每一位天才都是人族的底蕴,恳求方鸿帮菱角点亮体内的人族薪火。 既如此。 方鸿轻声开口道:“夭儿蓁蓁正好缺个小伙伴,你可愿随我们一起前往苍州府?” “……” 周菱角一愣,乌黑眸子亮了,马尾辫上下甩动地点头。 见状。 方鸿沉吟了一下,没有多言。 换成常人,此去府城,一辈子无法离开灵气长城。 郡县之地的亲人,再也见不到。 相当于阴阳两隔的诀别。 周菱角不同。 待到后天四层,唤醒体内薪火,便是双生天才,离开府城不难,到时候去哪儿由她心意。 —— 当日的上午。 飞云县东门。 先天高人陈立阳、裘县令、县尉施高虎、新官上任的县尉、以及新来的守城将领中年人,为包括方鸿在内的九位新科秀才送行。 按照大乾律: 新科秀才,铜榜题名,拿到功名文书后,须得去府城验身,并且小住三个月。 一方面,为防止科举舞弊,大乾王朝添加了这条规矩。 另一方面,这也是府城争抢武道方面的人才。 府城居。 只需三个月。 大多数武道秀才不会再想回贫瘠落后的郡县。 7017k ------------ 第七十三章 黄雀在后 飞云县东门。 盏茶时间过去了。 陈立阳依依不舍地送别方鸿。 随后。 新科秀才们离开飞云县,前往苍州府,一个个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裘县令搓着下巴:“这些武秀才前去府城,不知几人回飞云。” “其他人不好说。” “方大人……方大人,将会名扬整个大乾王朝啊。” 裘县令唏嘘几句,低声劝说陈立阳挽留不住方鸿很正常。 闻言。 陈立阳微微一笑,拍了拍裘县令的肩膀,破空而去,留下焰痕,很快消失在天边。 “……” 裘县令只觉得莫名其妙。 “……” 新任县丞、守将,对视一眼,各自离去。 “陈大人哪里难过。” “明明开心的不行。” 县尉施高虎眯起眼睛,身边跟着一袭白衣的长子,以及一身红装的孙女施倚霄。 冬日高照。 一阵冷风刮起地上的石子。 “父亲。”施倚霄忽地说道:“夭夭蓁蓁邀请我去府城玩呢。” 白衣中年人摆手,道:“府城你去不得,一旦入城,这辈子别想出来。” 施倚霄跺跺脚,不服气:“我能考上武秀才!” “难,难。” 白衣中年人知道自家女儿是什么根骨。 练武堆砌资源,固然卓有成效。 但是女儿施倚霄经常服丹药,刚突破后天五层,差的有点多。 武秀才,几乎没指望。 气血烈焰之异象,是个分水岭。 “我……” 施倚霄抿着嘴巴,不知说什么,就是不甘心。 那可是苍州府城。 她也想进入灵气长城开开眼界。 “好了,回府。”施高虎瞥了一眼长子和孙女,传音道:“以后务必跟周家打好关系……那周氏少女,居然有幸跟在方大人身边。可惜,霄儿,咱们没这个福气。” 施倚霄咬着牙,哼哼道:“爷爷莫要这么说。” 她对方鸿,并未倾心。 境界高,武力强,又如何?她想要一份真心相爱的婚事,而不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呵呵。” 县尉施高虎摇头一笑,欲言又止。 他的意思是: 即使霄儿有心意,亦为无用功。 前些日子,县里来了位贵人,是上京皇室女子,若不是挨家挨户发放治疗犬类哑巴的药剂,施高虎身为县尉也不得而知。 他隐隐猜出真相。 那是永盛帝的某位女儿——贵不可言的公主! …… 同一时刻。 县城中区。 牙人程立明做回本行,接了一单买卖宅院的业务,卖力推销的时候,还不忘自吹自擂,他曾经给先天高人介绍过各处房屋。 还有。 先天高人寻亲。 也是他帮忙找到的亲人。 “厉害不?” 程立明贼眉鼠眼的模样,说起这事儿就眉开眼笑。 客人是武人,本来很倨傲,听完就变得恭敬,不敢再摆谱,言语之间流露出一丝敬畏。 …… 同一时刻。 养生斋。 掌柜瞧着近些日子升为副掌柜的少女芃儿,语重心长地叮嘱:“莫要有不该有的念想。” “我晓得。” 芃儿整理笔墨纸砚等器具,嫣然一笑道:“门不当,户不对,迟早落个凄惨的下场。” 掌柜点头,笑呵呵道:“方大人屈尊降贵,体验民间疾苦,这样的事情居然被我们遇见,我讲给侄子,那小子半信半疑……不过啊,这经历,换成是谁也会觉得荒谬吧。” “是呢。” 少女芃儿笑吟吟整理笔墨。 她扶正一册书籍,喜滋滋道:“街对面的书肆无人问津,反倒咱们养生斋,生意越来越好了。” …… 同一时刻。 朝阳武馆。 馆主两鬓斑白,笑容和蔼热情,看着王四狗、王六狗,说道:“方大人留了你们练武的资费……哪怕有一天朝阳武馆歇业了,你们也可另寻一处武馆。” 咔嚓,咔嚓~ 王六狗捧着青瓜,啃来啃去,含糊不清地叫道:“方叔说,我们何时想去苍州府都行。” 少女王四狗挽起耳边的发丝,扯了一下弟弟的衣角。 前几日。 面对方鸿给出的选择。 她和王氏决定暂时留在飞云县。 入府城,再也出不来,总归有几分顾虑。 “你们且去练武吧。” 武馆之主笑呵呵把两人送到练武的场地,转过身,面色落寞:“这届科举又落选……气血烈焰,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达到。” …… 同一时刻。 周家大宅。 周家姑爷孙恩瑞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那个菱角,周菱角,竟是入了方秀才的眼?” 他的正妻周呈玉,面色很难看。 一个私生女…… 卑微的贱种…… 怎么会有这等事…… 周呈玉咬牙,一声不吭,心里像是打翻五味瓶。 屋子里,火炉烧,周河全略显迟疑之色:“这个事,太突兀,也不知是好是坏。” 周河全觉得方鸿实力太强了,攀关系,攀交情,风险很大,最好是敬而远之。 没成想。 今儿一大早,周菱角跑回家里收拾行囊,要跟方鸿去府城。 “父亲,咱家岂不是发达——” 锦衣玉带的少年刚开口,就被父亲周河全直接打断,训斥道:“以你为人处世的水准,只能当乡镇地主,再多的不可奢求。” 言罢。 周河全打开窗户,冷风涌入,池塘水冷,树上挂霜,他望着天边在心底默默祈祷: “我的女儿。” “愿你此去苍州府一路平安。” —— 飞云县之外。 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大道。 八位新科秀才在地上骑着烈血马。 另有一辆马车,离地约有三尺,凭空悬浮,高速前进,令吕安乔等人叹为观止。 只见: 一匹全身绽放紫金光芒的虚幻马儿在前面凌空奔跑,拖拽着马车以百里时速行进。 唿唿~ 凛冽的寒风巡视大地。 方鸿以真罡化马,拖拽马车,稳稳当当无颠簸的前行。 实际上……那匹马,没什么用。 马身健壮,马蹄踏空,都是画蛇添足的光影效果。 单凭真罡推动,足够了。 但。 马车怎能没有马。 方鸿稍微花了点心思,弄出一匹虚幻的马匹——表面上像是全身发光的马儿凭空拖动马车。 车厢内。 回荡着欢声笑语。 方夭方蓁蓁叽叽喳喳的样子,小脸蛋通红,雀跃到极点,没见过这么玄奇的事物。 “!!” 周菱角惊呆了。 她撩开帘子,探出脑袋,冷风飕飕扑面来。 她看向拉动马车的发光马儿,只觉得世界观逐渐崩塌,从小到大,所见所闻,统统粉碎变成渣。 “天呐!” “那是什么品种的……马!?” 她扶着额头,坐回来,胸峦起起伏伏的宣泄震撼。 …… 马车内部空间,尤为宽敞。 一盏琉璃灯,镶嵌顶部,并未点亮。 三扇琉璃窗,呈现镂空雕花般,古色古香的装饰风格。 一侧坐着三个女孩儿。 一侧坐着书院院长张博武、教习黄鸠。 “……” 两人沉默,久久不能言语。 颠覆传统观念的滋味。 世界仿佛变陌生。 真气显化兵戈的手段……还能这么用!? 方鸿:“斗气化马,不是挺合理的吗。” “呵呵。” 张博武嘴角抽搐两下,真气怎么变成斗气了,除了武道天才,你还是造词天才,取名天才? 张博武抓了抓一头银发。 他与黄鸠,负责护送新科秀才前往苍州府,本想骑马,见到马车,厚着脸皮坐进来。 毕竟。 骑马赶路,寒风扑面,着实不太舒服。 坐马车,慢是慢了点,却胜在悠闲惬意。 然而方鸿的马车,完全打破了两人的一切认知……黄鸠看了看方鸿,从帘子空隙之处,打量外面的马儿,仿佛有千言万语堆积嘴边,道:“新科秀才拖家带口去府城,很常见,一般是到了府城,安顿好,再接来家人。” 方鸿笑了笑,道:“不需要那么麻烦。” …… 很快。 两个时辰过去了。 两次提速,马车更快,在大道上行进约有三百里。 马儿闪光,紫金色,如虚影。 马蹄踏空,无噪音,无尾气。 马车悬浮,离地三尺,近似磁悬浮技术。 乍一看。 一匹踏空飞驰的马儿,拖着一架古色古香的马车,宛若梦幻不真实的画卷徐徐展开。 在此期间,路上行人,见到这一幕全都是目瞪口呆……骑马的武人急忙勒住了缰绳,让到一边,惊疑不定……同为马车的一辆辆马车停下,有人推开窗户,有人站在车头,愣愣地注视悬空马车,如流星贴着地表,风驰电掣一般的北上而去。 没有人能够平静。 全部惊呆了,吓傻了,变成了冻结的人形雕塑。 “那,那是什么东西……啊?” “会飞的马匹!” “腾空的马车!” 有老翁吓得捂住胸口,喘不过气来。 他扶着路边树木,缓缓坐下来,心脏砰砰跳,剧烈地咳嗽起来,望着悬空马车的消失方向,眼底涌现惊恐骇然的色彩。 他来自乡镇之地。 异于常人者,大多沉河。 异于常理的事情,代表着凶险。 老翁喘粗气,有些庆幸,觉得自己与死亡擦肩而过。 “传说之中的奇闻,不过如此了。” “嘶……那马车轮子没动,且不见丝毫颠簸,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先天高人的座驾。” “我好像见过那辆马车,有点熟悉的感觉。” “一闪而逝,看不清啊。” “马车侧面的图案,标识……那是凌云马市,一家卖马和马车的商铺,就在飞云县!”有眼光的骑马武人发出一声惊呼。 紧接着。 大道尘土飞扬,马蹄声落地,接连不断的响起,八匹烈血马经过,追向那辆悬空飞驰的马车。 众人大吃一惊:“烈血马……武秀才专用坐骑!” “观其来向,定是飞云县无疑。” “算日子……估计是新科秀才前往府城吧。” …… 路上行人,相互之间很陌生,却像是熟识的开口交流,闲谈,缓解内心的震骇。 …… 通往苍州府城的大道。 路边树丛之中。 偶尔冒出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尽数凝固……一个个剪径盗匪见悬空马车,差点崩溃了。 “老大,咱们撤吧?今天不适合劫财。” “撤!” “二当家的,咱们要不要继续等肥羊……” “等你娘!” —— 从飞云县出发,一路北上,路途很遥远。 约有七八百里。 便是苍州府城。 时间流逝。 到了下午。 悬空马车飞驰了五百多里,刚刚路过东杏县。 车厢内静悄悄的。 方夭方蓁蓁刚才心情很激动,欢呼雀跃,片刻也不消停,直到两个多时辰之后,她们感到疲惫,眼皮发沉,搂在一起睡着了。 周菱角缩在角落,呼吸轻微,半睡半醒。 张博武黄鸠则是闭目养神,打磨体内的真气、内气。 蓦然间。 方鸿睁开眼,眸光一闪。 他心头警觉升腾。 似乎有不知名的凶险来袭。 ‘奇怪了。’ 方鸿钻出马车,瞬间启动洞真灵感的天赋,洞察四方,观望周边,目光锁定在西方。 那是——妖族的气息! …… 十里之外。 千丈之上的高空。 状若黄雀般妖族展翅高飞,穿梭在渺渺云层之间。 它俯瞰山河大地,灰色瞳孔盯着那一辆悬空马车:“人族方鸿,阻挠血妖君旨意,死罪!” 它的旁边,跟随着一头白雕,声音凄厉如杜鹃泣血:“我和配偶住在附近荒山上,那一日飞来横祸,有卑鄙武人盗窃我们的子嗣,我配偶前去寻找子嗣,被残忍杀害,正是……” “闭嘴!” 黄雀般先天大妖低吼道:“我懒得管你那些破事……取了方鸿首级,我就返回妖国,免得惹来大乾的强者。你那个配偶死就死了,换一个不行?” 白雕:“我们相伴已有上百年。” 黄雀:“换个配偶,相伴百年又不难。” 白雕:“这感情之事,怎能朝令夕改啊。” “滚!” 状若黄雀的先天大妖不耐烦,它历经三次蜕变,相当于人族先天第三境的真金境武人。 此次潜入大乾国,是为了拿回方鸿尸首,讨妖君欢心。 至于这白雕,只是带个路,指出飞云县前往苍州府的必经之处。 它高空盘旋数日。 总算等到了方鸿路过此地。 “死吧!” 黄雀一头扎下去,如垂天之箭,双翼一下子张开,宽约两百米,几乎遮住冬季的和熙日光。 它催动恐怖妖力。 裹住了整个妖躯。 轰隆! 天上似一道流星坠落大地,携着无比煊赫的凶威,冷空气疯狂翻腾,熊熊燃烧了起来,它彻底锁定了方鸿所在的位置! …… 十里之外。 东杏郡县的城门。 两条长龙一般的队伍正在排队进城。 有人惊呼。 有人扭头望过去。 城门口一下子变得死寂。 只见:远方的天空,燃烧火焰的流星划破苍穹! …… 通往府城的大道。 东杏县新科秀才刚刚启程,就看到远处的烈焰流星,隐约夹杂一丝明黄的光泽。 “那是!” “先天大妖!” 诸多武秀才色变失声。 …… 路边。 悬空的马车落地。 方鸿抬头,步步登高,迎向高空袭来的先天大妖。 压根不需要跟它询问。 言语交锋没意义。 唯战而已。 嗡! 一寸寸真罡凝结,显化,在方鸿掌心流转。 紫金色真罡扩散一圈,形成圆型。 接着。 一圈叠一圈,一圆包一圆,浩浩荡荡地铺开。 最外层的那个真罡光圈直径数十丈。 三十六个真罡组成的紫金光圈重重叠叠在一起,方鸿扬起掌心,豁然高举! 轰! 真罡光圈如同玉盘,酝酿着推山裂地的可怕威能,一下子与黄雀大妖尖喙发生碰撞。 两者僵持。 画面定格。 万籁俱寂。 唯有一股冲击波骤然荡开! “死!” 黄雀般先天大妖稍加滞空,它猛地抬起头颅,往下一凿,快如闪电,硬生生凿穿一层层真罡光圈。 方鸿身形一坠,右掌高举,继而翻动。 三十六真罡光圈由平铺变成统统竖立的状态,反掌之间,镇压大妖。 唰!唰! 黄雀大妖振翅,撕裂一切镇压,口吐一束灰白色妖光袭来。 弹指间,真罡射出,打歪那妖光。 方鸿又纵身一跃。 “真罡!” “战斧!” 真罡缠右脚,就往下一劈,百万钧宏大力瞬间爆发! 7017k ------------ 第七十四章 禁言 此前,后天第十层,方鸿力量已经高达百万钧。 到如今,一夜之间,方鸿连续突破了两个境界,踏入四九真元境,又踏入三十六真罡之境,磅礴力量已经翻了好几倍。 力达多少钧,方鸿也算不清楚。 轰! 他右脚凿落,恍如一记战斧劈开天地,撕裂长空,冬日阳光统统变得扭曲,震荡,乃至于燃烧,爆发出极高热量。 仅此一击,飞云县镇守者先天初境陈立阳就会立刻丧命,断无活路可言,但面对这头状若黄雀的先天大妖,蜕变三次,衍生金性,妖躯的坚韧程度超乎想象……方鸿一脚劈下去,全身震荡,不禁滞空。 他眼角余光一扫。 黄雀大妖尖喙上出现了一处较为明显的凹陷。 “这么硬!” 方鸿心头一跳,面前一黑,那黄雀昂首啄击,彷如要啄碎万物,恐怖绝伦的妖力杀伐汇为一点。 先天之战,瞬息万变。 每一刻,每一秒,稍有疏忽就可能会败亡。 轰!轰!轰! 黄雀凌空啄击了九下,方鸿相继出拳,单鞭,劈挂,真罡化兵戈。 双方闪电幻影般厮杀在一起。 宛若天地大冲撞。 一重重气浪轰鸣当空绽放。 混合尘埃、光流、火焰的冲击波形成一个又一个巨型圆圈。 方圆千丈的范围有强烈震感,无数人抬头仰望,先天之战的绚烂景象映入眼帘。 “真罡……炮!” 灵性高,悟性高,各种各样的武道打法随意施展,收放自如,信手拈来,方鸿双掌往前一推,三十六真罡显化通天彻地的光柱。 轰隆一声。 光柱划破长空。 黄雀大妖眼底闪过一丝惊愕,微微侧过头颅,贯穿一切的光柱擦着它的皮毛打空。 好似火烧…… 好似泯灭…… 历经三次蜕变的皮毛……荡然无存了! 彷如被人在头上剃秃一截,隐约露出明黄色表皮,黄雀大妖一下子勃然大怒:“区区真罡境武人,很好,你很好。” 根据妖族的情报。 那方鸿是后天九层真气境,战力强横。 面前这人,真罡纯正,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先天武人! 本来只想取方鸿一人的首级,既然有人不知死活,胆敢阻挠,索性一并打杀了,带回妖国充当它纵横大乾王朝回归的战利品。 “你死后!” “你的尸身,将会变成标本,供我麾下小妖们观赏!” 它那双晶莹无瑕的硕大瞳孔泄露出暴虐杀意,张嘴一吐,妖力猖獗,隐约变成一尊尊翱翔天穹的灰色巨鹰,齐刷刷俯冲大地,擒拿方鸿。 妖术:三鹰擒山! 又张口嘶吼,无声无息的时刻,一股股无形无质音波扫荡。 妖术:翃空吼! 又振翅高飞,上上下下,刮起妖力组成的风暴锋芒。 妖术:乌腐风! 一瞬间,三记杀伐妖术,如同铺天盖地般笼罩方鸿。 不够。 还不够。 它从不小觑人族……轻视傲慢,活不长久! “杀!” 黄雀大妖振翅,近身扑杀方鸿,双翼合拢,夹击碾压,犹如两片巨型钢板拍在一起。 同时。 妖躯后倾,瞳孔闪烁,直勾勾盯着方鸿,它眼中漩涡逆转,射出足以贯通一座小山的灰色妖光。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它展露无边凶威,手段齐出,企图瞬杀。 时间似变慢。 一帧一帧的画面,一闪而逝,方鸿来不及闪躲,五指合拢捏成拳,一记东天门打出! …… 噹! 第一记东天门打碎漫天的虚影巨鹰擒杀。 …… 噹! 第二记东天门形成掌印,硬生生震散无形无质的音波。 …… 噹! 第三记东天门捏而不发,方鸿身形一晃,闯进腐蚀血肉的妖光,体表肌肤感到细微的刺痛,又察觉到左右两边的羽翼合拢,几近于两堵铜墙铁壁压过来,倾轧之时,造成风压,气流暴动,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短暂宁静。 置身此间,先天初境,怕也是无法动弹。 倘若是后天境界的武人,面对这股风压,就会碾碎身躯,压爆血肉筋骨,尸骨湮灭无存。 下一刻。 黄雀大妖双翼彻底合拢了。 天地间陷入死寂,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就像是终将归于寂灭的画卷定格。 嗡! 正此时,它双翼之间,一道道真罡之光蓦然绽放。 嗡! 一朵紫金花盛开! 方鸿以自身作为花朵根茎,三十六真罡盘旋,舞动,旋转,翻飞,组成三十六花瓣! 这是在搏杀之时,灵机一动,临场创造出来的高妙打法。 方鸿将其命名为:昙花一现。 这就是悟性高的恐怖之处……激战厮杀,陷入困境,完全可以临时创造打法,适应各种战况,契合当前形势。 “花开……三十六!” 方鸿双手撑开黄雀大妖双翼,昙花一现,无声盛开。 只见: 一束束紫金光华从双翼之间泄露而出。 如烟花怒放,如光流倾泻,铜墙铁壁一般的羽翼再也遮不住花朵盛开。 哗啦! 真罡之花,充盈漫天,寂然无声照亮了整片天地。 黄雀大妖双翼被撕裂,撑破,变得千疮百孔,流出透明血液,蕴含着一丝不腐不朽的金性。 那妖风,那妖光,挡不住方鸿提身一撞。 瞬间爆发。 瞬时速度攀升到极致程度。 方鸿捏的第三记东天门显化真罡大手印,五指恢弘,掌纹清晰,一巴掌扫荡四方乾坤,直接拍在黄雀大妖的头颅侧边。 宏大力酝酿,爆发,咆哮。 巨型头颅一偏,一歪,一转,硬生生转了一圈,化解全部冲击力。 “真罡境!!” “不可能!!” 黄雀大妖连忙向后倒飞,甩了甩短小脖子,发出嘁哩喀喳的脆响,打量了方鸿一眼,道:“我此来,只取方鸿首级,你是真罡之境的武人,何必为了个后天境界的武人,与我打生打死……就不怕亡命于此?” 先天层次,差之毫厘,便是天渊鸿沟一般的差距。 以它历经三次蜕变的实力,等同真金境武人——所谓真金,意为金性,不腐不朽的异象。 各方面全都凌驾于真罡境之上。 但。 它发现方鸿战力之强横,完全不似真罡境,隐隐比肩真金境。 “听着。” 黄雀大妖开口道:“只要你交出方鸿人头,我立刻离开。” 方鸿漠然一笑:“我,就是方鸿。” …… 同时。 地上。 马车停在路边。 八个骑着烈血马的飞云县新科秀才汇聚在马车旁边。 数百丈之外,小山的后面,那一头白雕大妖突然出现,杀机暗藏,眼底流露极尽怨毒的色彩,如同在地上游动行走一般的暴然袭击。 报仇! 它要为配偶报仇! 它仅仅历经了一次蜕变,却也等同先天初境的武人! 无论张博武,黄鸠,那些个新科秀才,不是它一合之敌,白雕大妖距离马车尚且还有几十丈,全身上下一根根羽毛竖立,妖躯膨胀一圈,发出一声饱含恨意的嘶吼: 大妖之吼! 音浪滚滚! 顷刻间席卷而至! 白雕大妖不知道高空之上的先天武人是何身份……但,它一声咆哮,蕴含着妖术威能,即使那真罡之境的武人欲要驰援,也来之不及,范围性妖术根本没办法阻挡:“先杀光那些新科秀才,存活下来的人,定是方鸿无疑。” 正当此时。 高空之上。 方鸿俯首一声喝:“谁允许你在我面前吼叫——禁言!” 这是方鸿初次全力施为东天门第三式:门当户对。 刹那。 大音希声。 彷如真空状态般。 唯有那一声暴喝回荡无穷,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充塞天地,重重叠叠宣示至高的威严! “禁言!”“禁言!” “禁言!”“禁言!” 方鸿一声喝。 大妖咆哮的音波化为乌有。 那白雕大妖心脏停止了跳动,无边无际的恐惧如海啸涌来,将它彻底淹没了,吞噬了,像陷入琥珀泥潭的蚊虫无可挣扎。 轰隆一声。 白雕大妖摇摇欲坠地栽倒,窒息绝伦,陷入休克。 “?” 天上的黄雀大妖歪了歪头颅。 7017k ------------ 第七十五章 上卿 东天门第三式,门当户对,旨在以高境界压制低境界——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境界高出一层就高的没边。 方鸿全力一声喝。 白雕大妖只历经一次蜕变,等同真元境,怎么扛得住东天门崇高压迫?它失去知觉倒地,妖躯抽搐了两下,瞬间陷入昏迷休克的状态。 路边。 马车旁边。 张博武黄鸠等人目瞪口呆。 白雕大妖突然冒出来,众人心跳都停止,头皮发麻,全身紧绷,感觉到无可抗衡的凶威。 先天境和后天境的差距太大了。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方鸿一记断喝,白雕大妖应声倒地,像是演练过了好多次,那般丝滑,流畅……张博武眼角疯狂跳动,暗暗吃惊:“禁言?禁言之术?世上还有这样的武道打法!” 黄鸠咽了口干涩唾沫:“方鸿总是自创那些奇奇怪怪的词儿,居然有这般威力!” “先天大妖!” “方,方秀才……这是武道进士的实力了吧!” 以吕安乔为首的飞云县新科秀才们更是震惊,骇然。 由于方鸿收束了门当户对的压制范围。 众人并没有遭到压制,只感到一阵大风拂面,吹得人东倒西歪。 这一幕…… 看起来…… 方鸿轻飘飘开口喝出两个字,镇压白雕大妖,轻描淡写至极! “演戏?装死呢?” 黄雀大妖瞳孔满是错愕之色,就觉得方鸿声音挺大,响遏行云。 但也不过如此。 妖族中嗓子大的多了去了。 它的同族白雕,好歹是个大妖,被方鸿一声叱喝,就昏迷不醒,实在是荒唐荒谬。 “废物!” “除了带路,没有一丁点用处。” “这人族方鸿……半个月之前还是后天境武人,摇身一变真罡境。” “必须弄死他!” “带回去制成标本!” “再加以修饰,点缀宝石,将会是一个世所罕见的上好标本艺术品!” 它盯着方鸿,瞳孔泄露杀意,没管同族死活,扑腾几下翅膀,再次催动多门妖术袭杀……那一对千疮百孔的宽大双翼,被方鸿以昙花一现之招式的真罡紫金花盛开,撕裂,撑破,竟然在飞速愈合,短短一会恢复的七七八八。 轰! 方鸿见状也一惊:“自愈能力这么强?” “是了,是了。” “难怪我初晋真罡之境,越级打一个真金境,相对持平,势均力敌,没办法立刻斩杀。” “妖躯有金性。” “换成前世的名词来形容,就是血量的叠加——血厚!” 方鸿心念电转,瞥了眼东边天空一朵白云,左手虚握,真罡化长枪,足有三十多丈长,宛若驰骋山河的盖世力士执掌长矛,掷出雷霆闪电,直指天上黄雀。 只一瞬。 真罡长枪洞穿它左翼,扎向它左眼。 同时,方鸿纵身一跃,完全不给它丝毫的喘息时间,双掌一合又分离,隐约扯出一团团炽白烈焰,朝着它劈头盖脸倾泻下去。 这就是武道真罡,变化多端,随心所欲! “妖术:启陵羽!” 黄雀大妖不慌不忙,昂首啄击,施展妖术,羽毛化盾,挡住足以瞬杀真罡境武人的杀伐攻势。 嗡! 方鸿双臂张开,虚抱天地。 以自身为基座,真罡化为炮弹,刹那爆发整整三十六次。 嗡!嗡!嗡! 璀璨的紫金光柱,横亘长空,将黄雀大妖一次又一次击退。 …… 天上的闪电搏杀愈演愈烈。 地上的白雕大妖无人理会。 说白了,即使它苏醒又能如何?不过是方鸿两个字的事儿。 “真罡——破空斩。” 方鸿双指并拢,朴实无华,往前一划。 只见: 天空几乎被划破,割裂,分离,一道无比凝炼的光线,携着无物不可斩之威! 这光线,只有手指粗细,却让黄雀大妖瞳孔缩紧,左右变向,一上一下的腾飞,终究还是闪不开,避不开,被一闪而逝的光线印在妖躯上。 唰啦一声,光线消散,留下极为明显的裂痕。 “这是……” 黄雀大妖感到体表刺痛,就知道方鸿真罡刚正至极,划开它皮毛,割破它体表,锋锐的令妖惊骇。 正待喘息,催动妖力,缓解治愈它的妖躯伤势。 轰! 方鸿一掌打出,妙若天成,身形变幻,连续挪移上百次,尽数化为铺天盖地的拳印。 什么打法,什么招式,全都是信手拈来的东西。 不必再拘泥于固定的形式。 漫天掌印落妖躯。 黄雀大妖再一次倒飞而出。 “人族方鸿!” “他体内真罡的凝炼程度……好像比我的金性妖力还要高出一筹。”黄雀大妖瞳孔闪烁了两下,犹豫再三,心生退意。 以它的实力。 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方鸿。 万一引来苍州府的强者,说不得今日丧命于此,那就太亏了。 自从它破壳,诞生灵智,已有三百载。 谨慎,惜命,处处小心,才能够活到现在,历经了三次蜕变,妖躯蕴含一丝不腐的金性。 这一次潜入大乾王朝…… 是它一生之中,最激进最疯狂的决定…… 若不是为了讨得妖君欢心,以此求来垂涎已久的配偶……黄雀大妖的种种思绪被方鸿一拳打断,真罡沸腾,震撼长空,紫金闪耀,战意冲霄,夹杂着几百万钧的恐怖劲道,几近于一层层滔天巨浪堆成海啸。 …… “真罡……山河震!” …… “真罡……三十六锁链横断!” …… 方鸿越打越轻松,写意,得心应手。 须知。 先天真罡与后天真气完全不是一码事。 他跨过真元境,洗练武道真罡,省去了几十年的打磨苦修,就需要一定时间来适应,才能够彻底掌握,发挥出全部实力。 轰! 方鸿提身,凌空一跃,竟是与黄雀大妖硬碰硬厮杀。 远远望去,众人目不暇接,天上起风雷,焚烈焰,洒光流,只看到一团相对较小的紫金光环寰绕人影,与一头翼展将近两百米、庞然大物的妖躯碰撞在一起。 以两者为中心。 方圆上百丈全都被气浪余波与焰芒充塞。 混合冬日冷空气的尘埃,偶尔发生爆炸,朝着四周扩散,就好像高空之上雷霆霹雳,闪电幻影——这一场先天之战比拟天灾! …… 方鸿把黄雀大妖当成磨刀石,领悟了真罡的种种妙用,掌握了自身的真正战力。 他不愿多加耽搁。 直接动用东天门。 噹! 方鸿彻底适应了体内真罡,这一掌威力,比之前强横一倍。 咔嚓! 黄雀大妖依然是故技重施,昂首啄击,展开妖术,根本没想到这一击威能无匹,宏大无铸,直接凿碎它历经三次蜕变的尖喙。 “叽!” 它惨叫一声,羽毛脱落化暴雨,暂时逼退了方鸿。 “先天二境!武道真罡!看来方鸿你确为人族天才。” “你们人族固然是短命种族,却能在有限的生涯之中,缔造一个又一个匪夷所思的稀奇之事,单论这点,我妖族差了一筹。” “但也仅此而已了。” “生命的长度决定了种族品阶的高低。” “你今日必死……” “天上地下没人救得了你,颤抖吧,恐惧吧……” “杀!杀!杀!” 黄雀大妖振翅腾飞,怒声嘶吼,妖力爆发,一时间天昏地暗,似乎要用出最后手段。 下一刻。 它骤然扇动双翼,攀升高度,直入云霄。 方鸿:“……” 它逃了…… 振翅飞高空…… 放完狠话就跑路……痴心妄想! “箭来!” 方鸿眸光漠然,面色平静,双手合拢。 所有真罡相互缠绕在一起,如蛟龙绕柱,游曳婉转,盘根错节,化为一道耀眼夺目的光箭。 光箭约有三丈长,涨涨缩缩,极不稳定。 握在手,屈膝,后仰,锁定,方鸿深吸一口气。 “真罡——东南望,射黄雀!” 霎时间,方鸿气势一变,恍如上演前世弯弓射日的神话传说,整个人形成完美弓形,脊椎化为钛合金弓身,手臂化为无限延展的弓弦,轰然射出这一道真罡光箭。 单论力气,数百万钧。 武道真罡,更属于玄幻范围,难以用单纯力量衡量。 嗖! 真罡光箭一出,如风如电如幻影如流星逐月,洞穿音障,横跨长空,贯通一切,无声无息地暴射。 太快了。 声音亦消弭。 真罡显化的光箭,撕裂空气,粉碎尘埃,没什么能够阻挡,沿途一条明亮的尾焰痕迹,追向那快要消失在日光之中的黄雀大妖。 时间一点点流逝。 变成慢动作画面。 只见光箭穿过千丈距离,抵达黄雀头颅的后方,一掠而过,一闪而逝,泯灭无形归寂灭。 刹那。 黄雀大妖的头颅直接炸开,像烟花炸裂一般。 巨型妖躯还在维持着惯性,向前飞出一大段距离,然后坠落下去,划出一道斜线,直挺挺撞在地上,掀起惊天动地的震荡余波。 方圆百丈,地动山摇,枯树杂草统统被卷起纷飞。 方圆千丈,猛地晃动了两下,寻常人压根儿站立不稳。 甚至。 小半个东杏县城,全都有震感。 …… “咋了?” “地面好像在摇晃?” 东杏县的居民们面露惊慌之色。 …… “先天之战!” “那两头大妖已亡!” 县城门口,人仰马翻,人们纷纷望天边。 …… 黄雀大妖的妖躯所在之处。 这一届科举院试、东杏县的新科秀才们瑟瑟发抖,都变得灰头土脸。 一行人皆为后天境界的武人。 大妖坠落,如小山撞击。 要是被压在下面,必死无疑,没有侥幸存活的可能。 “!!” “还好,还好我躲得快……差点被它砸死了。” “这头状若黄雀的大妖坠落,足以碾死任何后天境界的武人,幸亏咱们一行人跑得快。” 一行人逃出了死亡区域。 但也扛不住妖躯坠落所产生的冲击波。 一个个被掀翻,掀飞,犹如置身于风暴天灾,卷到天上,挂在树枝,分散在各个地方——这就是旁观先天之战所需要承受的凶险。 “那,那位高人……是方鸿?” 其中一名武秀才缩起脖子,迟疑了一下,言之凿凿道:“苍州府天才,飞云县新科秀才,那位名字上了皇旨的方鸿!” 一个个默然无言。 同样都是今年的新科秀才,差距怎么这么大? …… 路边。 马车。 方鸿落地,进入车厢,看到方夭方蓁蓁小脸煞白紧紧地抱在一起,互相打着气,一定会没事……周菱角缩在角落,闭上眼睛,娇躯颤抖……车厢外面的张博武黄鸠等人齐刷刷松了口气,只觉庆幸,逃过一劫。 看到两个小丫头毫发无损,方鸿温声安慰了几句,一步步踏空走向那白雕大妖。 它陷入休克状态。 被方鸿一脚踢醒。 “啾!” 白雕刚发出尖锐嚎叫,方鸿一巴掌将其镇压,问道:“你们为何在这儿埋伏我,直接去飞云县城,岂不是更加高效?” 这是个疑点。 方鸿想不通。 “你!” 白雕大妖一愣,扭动头颅,咬牙切齿,瞳孔涌现强烈的恨意,直勾勾盯着方鸿:“真罡之境的武人……你就是方鸿!” 它眼角余光观察周边的景象。 一下子看到坠落在远处大地的黄雀尸首,心里面凉了半截,发出凄厉怨毒的低吼: “我与我那配偶,一直在无名荒山隐居,从没有害人性命……是你们人族盗窃我们的子嗣,无耻,无德,做出那卑劣之极的事情,才引起我的配偶前往飞云县,寻找后代子嗣。” “是你们挑起事端!” “是你们不讲道理!” 白雕大妖被方鸿踩在脚底下,发出一声声哀鸣。 闻言。 方鸿笑了笑:“妖族隐居在大乾王朝的境内?不曾害人?” 它可能对隐居这个词儿有什么误解。 况且。 那些妖蛋,遍布花纹,明显用人血浇灌。 白雕大妖低吼道:“大乾国的平民性命如草芥,我们以平民为食,不曾杀过任何一个武人,心地善良,从没有制造屠杀……你们人族不是讲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是非对错这些道理的吗……偷人孩子,杀人丈夫,该当何罪?” 方鸿:“种族之争,没有对错。” 正所谓不教而诛谓之虐。 对待妖物,再讲这一套就显得有些弱智。 斩妖大业。 容不得宽泛博爱。 生为人,站在人族立场上,这才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死。” 方鸿手起刀落。 唰! 长达百米的真罡化刀落下,将其一分为二,斩杀白雕大妖。 这时候,方鸿扭头,望向东边天空的一朵白云——只见那白云消散,显露出一个身影,正是苍州府诛妖司的上卿姜佑为。 姜佑为乃是先天巅峰,搁在府城也算是一方强者。 见方鸿发现自己,他不再遮掩,朗声大笑:“不愧是苍州天才,半月踏入真罡境,斩杀三次蜕变的先天大妖,了不得,了不得!” 语毕。 姜佑为踏空行走,如风驾临,来到方鸿面前。 “……” “……” 方鸿低头,看着上卿姜佑为,这一位身高三尺的先天高人。 所谓三尺。 也就是一米左右。 尚且不如五岁孩童的平均身高。 方鸿面色如常,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异色,拱拱手,询问身份,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先天大妖入境,已被诛妖司发现?” “对。” 姜佑为笑眯眯道:“咱们大乾国边疆又不是漏洞百出的筛子,除非擅长藏匿踪迹的大妖,或者是太妖……像那头黄雀大妖以为飞得高,便可越过边境线,是自取灭亡。” “倒也不怪它。” “在苍禺妖国之中,九大妖君宣扬人族势弱的说法:例如大乾国衰弱,武人孱弱,不值一提,随意可灭,注定成为口粮之类的宣传。” “呵呵。” “久而久之。” “底下的妖族也就信以为真了。” “殊不知,敢入我大乾,来几个死几个。” 姜佑为摇头晃脑地说道。 方鸿了然:“西方国家惯用的舆论手段。” 姜佑为微微一怔,失笑道:“苍禺妖国确实在大乾西边,不过,舆论是什么意思?” 方鸿:“舆论是一定数量的群体对于某个特定话题所表达的观点、态度和意见的集合体。” “哦。” 姜佑为陷入沉思。 每个字,全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就令他无法理解。 这就尴尬了。 他堂堂先天巅峰的武道强者,诛妖司上卿级别,见识,见解,比不上真罡之境的武人? 但…… 据传闻…… 天才们生而明之…… 姜佑为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挠了挠耳朵,说道:“这两个妖族尸首,我帮你带回府城,记录功绩。以后你入诛妖司,可以兑换各种练武的资源。” “那么。” “我们府城见。” 姜佑为端详一眼方鸿,便化为一团云雾,笼罩妖族的尸首,将其裹挟到天上,渐渐形成一大片慢腾腾飞向府城的巨型白云。 —— 苍州。 府城。 南门。 方鸿一行人抵达苍州府城,已经是黄昏时分。 天边夕阳,红霞万丈,照耀着灵气长城——辽阔无边,恢弘无垠,绵延无尽,巍然屹立,这一座长城足有两百丈之高。 “灵气长城。” 方鸿仰望这一座巨型长城,心头震撼,无以言表。 两百丈! 六百米! 一眼望不到尽头! 五百年前,元昌帝在位期间,一座座灵气长城怎么建造的? ------------ 第七十六章 苍州府 搁在前世,国内,高达六百米的高楼大厦也没有几处,暂且不提成本,又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单论前期的准备工作就相当不易。 设计图纸…… 材料材质…… 地基是否牢固…… 垂直载荷,水平载荷,各个位置的承重…… 风阻,位置,施工过程,乃至于整体结构,这需要极为高明的土木工程专业人士进行设计,推敲,计算,测量,验证,并不是想当然的随意堆砌。 这一刻。 苍州府城就在众人面前,玄色城墙向两侧绵延不绝,岿然不动,高耸入云,隐约可见:墙头上有着一个个人影来回走动。 沿着城墙往下看。 前方百丈,即为府城的南门。 府城门与县城门截然不同:没有长龙一般的队伍,没有小摊小贩,反而显得空荡荡,庄重,肃穆,静谧,彷如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看不见一个入城之人。 唯有守将与士卒坐在城门口。 “六百米之高!” “灵气长城,寰绕一圈,容纳数百万人口!” 方鸿走出车厢,打量一眼,眼底闪过震惊之色。 尽管不是土木工程的专业人士,却也明白:这一座灵气长城,简直是世上的奇迹工程,历尽五百年风吹雨打,没有歪斜,没有垮塌,称得上不可思议的传说巨城。 在此前,书上的记载不多,看着像是夸大其词的描述。 到如今,亲眼目睹,才知道那是词穷。 言语苍白无力。 实在震撼人心。 大乾各州,皆有府城,由一座灵气长城围绕而成。 但…… 大乾王朝的长城,并没有超出方鸿的认知范畴……虽说记不清以前看守的南天门长什么样子,多高、多长、多大的规模,但想来,得以光年为单位,才能配得上天庭四大门户之一吧。 “无论如何。” “终于来到苍州府。” 方鸿眯起眼睛,有些感慨。 转世苏醒之后,就一直听到苍州府城的种种传闻,百姓们语焉不详,武人也所知不多,为其披上了一层极为神秘的面纱。 从洛河村走出。 搬到飞云县寻亲练武考功名。 今日总算见到苍州府,相当于开辟一个崭新地图。 “大约七百六十里地。” 方鸿默默计算出一路的距离,扭头看向张博武黄鸠等人。 除了来到府城的张博武、黄鸠。 其余人都是一脸震撼,完全说不出话来。 至于方夭方蓁蓁和周菱角则是踮起脚尖,小手遮在眉头上,雀跃地东张西望。 她们只觉期待,新奇,很有趣。 “真高呀!” “城墙的顶端在云里面呢。” 方蓁蓁小脸蛋泛起红润之色,拉着胞姐方夭的衣角:“城墙这么高,要能爬上去,风景一定很好吧。” 听这么一说,方夭面色严肃,认真思考才说道:“城墙笔直,不见凹凸,没有坡度,咱俩爬不上去的,除非有阶梯台阶。” “对。” 方蓁蓁表示认同。 方鸿:“……” 他差点忘了,两个小丫头还是文盲。 没文化,真可怕。 “咳咳。” 院长张博武咳嗽两声,瞥了一眼面色如常的方鸿,忍不住跟黄鸠低声嘀咕:“咱们初次来到府城的时候,震惊大半个时辰,眼神一直定格在长城上面,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要去哪里……方鸿怎么,怎么,像是习以为常了?” 方鸿带给他的感觉…… 并非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而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大场面,再看到小打小闹,不以为意的样子。 “怪哉,怪哉。”张博武实在想不通。 反倒是黄鸠语气平静:“你永远别试图理解方鸿的想法,那只会带偏带歪自己的思路。” 到时候,犹如陷入死胡同,把自己搞得崩溃。 “……” “有道理。” 张博武沉默了一下,深以为然。 —— 很快。 众人整理了一番,走向苍州府城的南门。 城门之外,无护城河,也没有任何防御工事,空旷,宏大,厚重,弥漫着肃穆氛围。 几杆迎风飘扬的旗帜插在门口。 四座走兽模样的石雕矗立,张牙舞爪,活灵活现。 一条有别于砂石道路的玄铁打造的笔直大道,长达三里,通往城内,铁板路面刻画着不知名纹路,图案,以及神秘的字迹。 到了城门口。 城门上挂着无比巨大的匾额,通体由白玉打造,温润澄澈,晶莹剔透,流泻光华,品相不凡,上书: 苍州府。 城门的前方,将士们分为两列。 两位先天真金境的守将,以及二十位后天真气境士卒。 要知道。 驻守府城门,并不低贱,是一份俸禄优渥的清闲差事。 无论出城进城,人都很少,不像县城门那么忙碌……平时由士卒负责核查通行文书,以元器铜镜观测进城之人的武道境界,流程简单,毫无危险,那两位先天真金境的高人往这儿一坐,闭目练武就好了。 其中一位城门士卒开口道:“来者何人?” 张博武正待开口。 城门士卒微微一笑,开口道:“我记得你,飞云县书院院长……这些人就是今年的新科秀才吧。” 正此时,那位守将睁开眼,打量了一眼方鸿。 面色微变! 豁然起身! 城门守将沉声道:“大胆,我一眼就看出你不对劲——堂堂一位先天真罡境武人,混入新科秀才的进城队伍,有何企图?” “回禀大人,这是方鸿。”张博武堆起笑脸。 城门守将:“方鸿是哪个,没听过。” 另一位守将与士卒们全都起身,充满了警惕戒备。 府城虽大,但也不大。 每天来来往往的先天武人都是有数的。 即使不认识,也混个脸熟。 而方鸿……太陌生了,不曾见过。 直到守将接过方鸿的秀才文书、户籍凭证,挠了挠头,将信将疑,他脸上有些茫然:“现在武秀才实力这么高了吗?先天真罡境,当个武秀才。” “那我谦虚一下。” 方鸿催动了好些天没有动用的谦虚术。 霎时间气息一变,飞速下跌,变得羸弱。 宛若大海啸摇身化为小浪花。 在城门守将眼里: 方鸿由一个先天真罡境武人,跌落到后天境界,内息之境的水准。 “什么!” “怎么会……这么高深的收敛气息的法门。” 两个守将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日夜苦修一门识别气息、观测境界、勘破伪装的法门。 但…… 看不透方鸿…… 似乎真的跌落到后天七层! …… 通过城门守将的核查,方鸿以真罡隔空拖拽马车,进入府城的大门。 城门两侧,镶嵌浅白色玉板,雕刻着不知含义的陌生文字,其上有花草树木,飞鸟鱼虫,包罗万象,蕴藏着令人心悸的莫测威能。 方鸿收回视线,继续往前。 府城的城门像是无比宽阔的隧道。 右边门闭合。 左边门常开。 以供人车马通行。 两边墙壁上挂着一盏盏忽明忽暗的灯火。 约莫走了上百米,豁然开朗,城内景象,市井喧嚣,人来人往,统统出现在面前。 …… 值此之际。 众人进了苍州府。 这是一片相当宽阔的平地,近似于巨型广场,长宽皆有三百丈,遍布绿荫方块地、青石砖面路、以及零星点缀的池塘园林。 广场有平民闲坐,孩童追逐,犬叫鸟鸣。 人们不敢靠近城门这一侧。 外城门有守将士卒。 内城门也有。 只不过境界偏低。 方鸿扫了眼,都是后天第九层,一个个身穿铠甲立于地上。 “唔。” 方鸿沉吟,回头一望……灵气长城并没有百米厚度,仅仅在城门底部加宽加厚一大截,往外延展,形成隧道,格局布置很宏大。 “走吧。” 张博武指了个方向,道:“先找个落脚之处……新科秀才报道,苍州府提供一处官府驿站,在三年之内,可无偿居住,再往后就需要自寻住处。” …… 一行人穿过城门广场,走了三四条街道,拐个弯,到了驿站,乃是五层楼阁的精巧构造。 上书:新科秀才馆。 驿站门口,悬挂灯笼,九级墨色台阶,有高挑端庄娴雅的侍女走出,笑吟吟迎接众人。 张博武看向方鸿,提醒道:“方鸿你先挑。驿站里边,有三处三进亭苑,九处玲珑庭院,其余都是一间间寻常客房,往年由武力强弱决定归属……今年嘛,估计没人跟你争。” “不必。” 方鸿摆手,轻笑一声:“我已经托人在府城置办了一处庭院。” 正此时。 远处有一个身穿玄色长衫的中年人匆匆行走。 那人路过驿站,朝着城门走去,忽然面露迟疑,打量一眼方鸿,总觉得有些面熟,似乎在哪儿见过……武道秀才刘显归停下脚步,看了看方鸿,瞬间想起去年的洛河村之行。 狐妖产子。 他找到当地富户。 命人寻找散落在田地附近的狐妖子嗣。 有人找到一只,不慎击毙,他当时很是满意,赞赏有加,留了一本黑虎拳秘籍,令其磨皮壮骨腾筋膜的时候再修习。 念及此处。 刘显归走上前,朗声笑道:“那洛河村少年,你怎么来了府城,家里有人考上了新科秀才?” 7017k ------------ 第七十七章 一眞之力 苍州府。 新科秀才馆门口。 刘显归看见去年在洛河村有过一面之缘的方鸿,上前打了声招呼,心里头暗暗琢磨:‘我记不清这个年轻人叫什么名字……看样子,定是他家里有人考上武秀才……乡村之人,考取功名,是个稀奇事儿,没准再过十几年就有望中举,我须得结识一番。’ 出门在外靠朋友。 多个朋友多条路。 于是。 他看着方鸿,笑容很友好,却见众人扭过头,打量自己,眼神有着说不出的古怪。 ‘咋回事?’ 刘显归心头一动……他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还是哪里失言了。 下一刻,方鸿面上浮现笑容,略显惊喜地点头:“刘秀才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挺好,挺好。” 刘显归瞧着众人奇怪面色,心中不禁犯嘀咕。 方鸿却相当热情,给大家介绍这位好人刘显归:“刘秀才对我有恩,当初他让了妖头,我才能发育起来,明悟前路,展望大业……这不,出身贫寒,经历千辛万苦,昼夜不分的练武,总算考取了功名。” 众人看得出来。 方鸿真心感激刘显归。 但……院长张博武跟黄鸠不由得对视一眼,面无表情。 ‘辛苦练武?’ ‘废寝忘食?’ ‘确实没说错……不是这样的吧!’ 吕安乔为首的武秀才感到汗颜,他们之中最年轻也有三十岁,历经一年年的风吹雨打,练武几十年,总算能铜榜题名。 相比之下。 方鸿的科举之路,就显得尤为轻松写意,仅仅是走个过场。 再说了! 你一个比肩先天境界……不,已经是真正的先天高人! 先天二境真罡境,稳稳有了参加上京会试的资格,武秀才功名实在是不值一提。 众人知晓情况。 所以面色各异。 刘显归却是吓得跳脚,狠狠吃了一惊道:“你,你,武秀才!?” “是啊,平时用心点,努力点,愿意吃苦,考个秀才不太难。”方鸿直接承认了秀才身份——方鸿自忖脱离了低级趣味,这种打脸,相对庸俗,上不得台面档次,激发不了【人前显圣】的机制。 话虽如此。 看到刘显归受到极大惊吓,跌跌撞撞退三步,脸上写满震惊,方鸿心情莫名还不错,贴心道:“咱们走流程还是开门见山啊?” “此言何意。” 刘显归大脑一片空白,眼神也变得恍惚,下意识问道。 方鸿笑了。 其实挺简单的。 两个套餐,任你挑选: …… 走流程:质疑,不信,挑战,认为方鸿虚有其表样子货,配不上大乾王朝武秀才功名。 基本上。 都是这样的套路。 两人比斗,再添个所谓赌注。 例如方鸿输了就要放弃好不容易才盼到的秀才功名……刘显归输了,心服口服就够了,没有任何的损失……这种完全不合理的打架赌注,却是深得人心,自有一番道理。 …… 开门见山。 不是直接给刘显归一记东天门送他三寸坟头草。 指的是直来直去,坦诚相待,反正功名这东西,与武道境界挂钩,不是想假冒就假冒的。 …… 听完方鸿的介绍,刘显归不敢置信的震骇情绪得到了某种缓解,像是前方无路的时候,左右两边出现路,顿时认真思忖了一下,他说道:“走流程,不太行。我没资格质疑别人的功名,铜榜题名,由先天高人主持,有七品县令出面,乃是无数人亲眼见证郡县院试的结果……凭什么质疑,凭我命大胆子大?” “比斗赌注。” “大可不必。” 刘显归细细分析利弊。 另一边。 张博武黄鸠的眼神变得同情,又一个被方鸿带歪思路……好端端一个府城秀才,眼力应当尚可,看不出方鸿谦虚之后的气血烈焰异象? 刚才,众人站一起,看不出情有可原。 现在,你就在方鸿面前。 “咳咳。” 张博武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提点一句:“刘显归是吧,感觉不到方鸿的气血异象?你们慢慢聊,我们先进驿站了……方鸿,别忘了后天过来,莫要耽搁时辰,苍州府知府亲临讲话,检阅这一届院试的新科秀才。” “哈哈,刘秀才你不知。”吕安乔忽地朗声开口:“方大人——” “勿多言。” 张博武传音打断吕安乔的话。 言罢。 众人走进驿站。 …… 驿站内,还算宽敞,外堂摆放着几张桌椅。 吕安乔扫视一圈,回头瞥了眼门外的刘显归:“等那人得知方大人乃是先天境界,不得吓死?对了,张院长,您刚才给我传音……” 那是何意。 吕安乔不太明白。 本想展现天花乱坠的口才,好叫刘显归知晓,方鸿是何等人物。 “小吕啊。” “人家认识叙旧情,你瞎凑什么热闹啊……再说了,方鸿自有分寸,要么不想在故人面前炫耀,要么习惯了谦虚低调,你那么一说,就变成夸耀,卖弄。万一不合方鸿的心意,反而是好心办了坏事。”院长张博武阻止吕安乔开口,他知道小吕是什么性子,论夸人,那真是滔滔不绝,能把人一口气说到呆滞。 不过。 人前显贵这种事。 旁人代劳,有失格调,总归差了点意思。 另一边。 黄鸠咂了咂嘴巴,道:“方鸿何时晋升的先天,一次性迈过两境,练成了武道真罡?若不是大妖埋伏袭击,我们还都不知情。” 无论方鸿的进境,还是斩杀三次蜕变之妖躯蕴含金性的大妖,众人都不能平静。 一路上,震惊暂缓,却还是不吐不快。 先天真元境,多少人毕生梦想?一辈子求之不得。 怎么到方鸿这儿像个小门槛。 迈过一级,还不够,一下子横跨两个境界。 真气化真元,难! 真元变真罡,更难! 所谓罡,取的是至正之意,威能至少翻十倍! 再往上,真金境,血肉之躯孕育出一丝金性,不腐不朽,无伤之身,真正的超凡脱俗。 黄鸠唏嘘:“初入真罡境,就能斩杀真金境……传说中,真金境落败重伤也无妨,从容不迫,飘然而去,如闲庭信步一般,轻易不会死亡啊。” 击败,击杀。 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天才嘛。” “总是超出常理的。”张博武领着众人挑选房间,随口道:“今年苍州府下辖的七大郡县……新科秀才最多的是花羽县,其次东杏县,再次之咱们飞云,算是上佳,估计会得到知府的褒奖吧。” 黄鸠:“算上冯氏学子,我们十个新科武秀才。” “对。” 张博武面露期待,不说别的,有方鸿在,请求把书院经费增加一些,应该不难吧? …… 新科秀才馆外面。 刘显归与方鸿寒暄一会,便提出告辞。 他有公务在身,很忙碌,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急匆匆走向城门,忍不住回头望了眼方鸿背影:“我去年在洛河村诛杀狐妖,再到今日……算起来不到半年,这方鸿居然成为武道秀才,与我一般境界,当真离奇,离谱,世事变幻莫测也。” 半年时间,无比短暂,怎么可能做得到。 除非。 洛河村相遇之时,方鸿已经快要练出气血,成为武人。 后续得到贵人的赏识…… 有奇遇,捡到什么武道宝物…… 但…… 跨度太大了…… 无论如何也说不通的啊!刘显归挠了挠脸颊,喃喃自语: “方鸿。” “这名字有点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直到这一刻,刘显归脑子还是迷迷糊糊的,总觉得忽略了某个极为关键的信息。 恍惚之间。 想不起来。 很快,走出府城门,刘显归接到任务去搜查百里之外某处村镇疑似出现妖孽的事情。 众所周知。 妖孽,相对弱小,不是真正妖族。 苍州府方圆百里,要寻找妖族,怕也只能去诛妖司大狱了。 “妖孽伤人,没有杀人。” “看来,刚转化不久,还有人的心智留存。” 有倒霉的人,接触到前朝之时,遗留在这片土地的妖族之物,就遭到妖气入体,化为妖孽……像这种案子,没有真正的妖族,费时费力,功绩少,赏银也少,刘显归很是无奈。 没办法。 这种小案子,都是由诛妖司的下卿负责。 出了府城。 一路往东。 刘显归继续琢磨方鸿的事,透露出一丝诡异,荒诞不羁的滋味。 “话又说回来。” “我好歹是诛妖司的一位下卿。” 武道秀才,实力达标,才可以获取下卿的卿位。 像方鸿。 铜榜题名没几天——想来,实力一般般,做官难,当下卿更难。 刘显归步伐飞快,地上疾驰:“境界归境界,实力归实力,前者只是个下限……我凭后天七层的境界当下卿,诛妖司内不多见,放在郡县是强者……但方鸿练武半年,进境如此快,可以说必定中举,先天有望,非比寻常的人物。” “后日正午,知府大官审阅今年的科举秀才,方鸿肯定也在场。” “到时候过去看看。” 刘显归继续赶路,琢磨案情,把巧遇方鸿的事儿抛到脑后。 他平时很忙。 没心思关注别的。 偶尔逛逛风花雪月勾栏戏曲的地方。 大部分时间、精力、心思,都放在武道上面,只求踏入内气境,让日子过得好些。 “可惜。” “我祖上三代不是农户出身,资历审查没通过……否则有幸进入到苍州府灵田做事,一辈子衣食无忧,不用在外奔波。”刘显归眼底闪过遗憾之色,甩了甩头,一路东行。 —— 日落黄昏。 府城南区。 唤为安叁的主街。 某处巷子,静谧通幽,铺着白石子小路,打理干干净净,种植冬季也翠绿的高大树木。 巷子外边,人流量较少,汇聚在不远处的酒楼戏台。 巷子里边,墙壁高三丈,隐约露出雕花的屋檐角儿。 “这边。” 诛妖司左卿姜可岚领着方鸿等人来到一处五进大宅院:“这里距离苍礼庭台约有十里,与那新科秀才馆,相隔五条街……此地僻静,环境清幽,远离市井,附近有先天高人居住,所以价格不太贵。” “我问了。” “只需要十五万两银子。” 姜可岚受方鸿所托,帮其提前物色了一处大院。 有先天武人居住的地方,地价会相对便宜。 一方面,周边区域,邻居们都是为数不多的功名在身的武人。 若是寻常人,买得起也不敢买,先天武人随便修习个打法,可能波及周边,遭受无妄之灾,无缘无故就落个家破人亡。 另一方面。 府城明文规定了各个区域的地价上限,你敢哄抢、抬价,就得做好打入牢狱的准备。 方鸿了然:“计划经济,通货膨胀。” 姜可岚只当听不见方鸿偶尔冒出的胡言乱语,笑吟吟道:“太妖入境的时候,诛妖司分发武人重赏功绩,你应该收到了吧?” “嗯,发了二两金,还有五十万两银票。”方鸿点点头。 听起来不少。 其实,对比别的先天武人,这份家产不算多么丰厚。 “啊?” “全换了银钱?” 姜可岚小嘴微张,略显惊愕。 此处庭院,乃是诛妖司一个同僚的祖上基业,为冲击先天初境,购置一颗归真丹,便拿出售卖。 本以为方鸿手里没有余钱,拿不出置办庭院的银票,姜可岚干脆直接买了下来。 她出身显赫,是个府城小富婆。 反正先买了。 到时候方鸿不中意的话,充当家产也挺好。 “其实。” “诛妖功绩换金银,有点亏。” 姜可岚考虑到方鸿可能暂时买不起府城宅院,借给居住卖个好,没想到方鸿这么富有:“诛妖功绩通常换取武道练法、打法、丹药,最有效,银财不过是身外之物——诛妖司之内,藏有无数典籍呢,那些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我晓得。” 姜可岚言外之意,方鸿听懂了。 不过,他有极高根骨,悟性,练法有太初无上功,压箱底打法又有东天门六式……诛妖司高深典籍,以后有机会再观阅借鉴一下。 并不急。 反而是银两。 府城居,手里没有钱,却是万万行不通。 …… 盏茶时间过去了。 天色渐暗,夕阳落下。 两人交情还不错,没急着去官府交割地契,过几天抽空办了就好。 “对了,这两本书籍,你有空不妨看看。”姜可岚从怀里取出两本尚且温热的书册,递给方鸿。 第一本:黑白色封皮,仅有薄薄十几页,乃是诛妖司入司手册,讲的是司内卿位结构,具体职责,以及相应的俸禄。 姜可岚祖父,诛妖司在任少卿,听闻方鸿的事迹,大为心动,欲要招揽其进入诛妖司。 第二本,则是那位姜氏少卿的私人赠予。 浅红色封皮。 代表着此书内容较为危险,需要先天境界,才有资格翻阅。 方鸿初次听闻,很新奇:“还有这个说法?” “郡县乡镇没有这些讲究,府城却有规矩:绿色封皮,属于小孩子翻阅的儿童读物;白色封皮,对应后天前三层的寻常人;黑色封皮,对应后天四层到六层的武人;黑白色封皮,对应后天第七层以上;红色封皮,极为危险,若不是先天武人不可翻阅,又细分为浅红色、大红、黑红。” 姜可岚耐心解释。 她很有见识。 如血般黑红色封皮之上,还有金子颜色的书籍封面——唯有练气阶层大人物有资格翻阅。 “这样啊。” 方鸿有些惊诧。 从飞云县来到苍州府,像是进入另一个世界。 各方面区别很大。 截然不同的环境。 譬如……高空之上,人影飞过,方鸿抬头望了眼,耳边响起姜可岚的清脆声音,她说道:“那是由先天境界组成的巡州者,每日巡视两遍——若有作奸犯科、违法乱纪之人,当场缉拿,交付有司,论其刑罚。” “不过呢。” “巡州者一般是先天初境,像是有人喊冤,路边打架斗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不管的。” 否则,府城这么大,容纳几百万人口。 累死巡州者也做不到面面俱到。 方鸿:“先天初境……当城管?” 大乾王朝,州府之地,挑战人的想象力。 先天境界城管。 就问你怕不怕。 “……” 方鸿也不知怎么形容。 好像,好像在苍州府城,强者为尊的秩序几乎崩塌。 像是城门的守将。 也是先天真金境。 搁在郡县,乡镇之地,是不可能出现的状况。 “这个嘛。” “乾帝亲口下令,莫敢不从,莫敢不尊。”姜可岚嫣然一笑,道:“你生在人族大乾国度,有吃有穿有住处,从孩童长成大人,从常人变为武人,可以习武,婚娶,成家,做工,立业,经商,做官,此为大乾子民应有之权益……待你考取功名,武道有成,就该出力,此为应有之义,应尽之责,不可推卸。” 一口气说完。 姜可岚又补充道: “这是五百年前元昌帝退位所留下遗旨之中的一道口谕。” 又是这位,圣贤之君元昌帝,方鸿啧啧称奇道:“古代王朝的皇帝提出权利义务的辩证关系,乃千古难得一见奇闻。” 古代? 姜可岚吓了一跳。 她以为方鸿这话的隐晦含义:元昌帝作古驾崩。 她连忙捂嘴,传音道:“这可是苍州府城,高人如过江之鲫,不可轻言皇家事……指不定元昌帝还在人世,尚未驾崩呢。” “境界越高,活得越久,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此言一出。 方鸿面色微微一愣,耳边又传来姜可岚脆声传音: “听我祖父说。” “历代一位位乾帝,有些啊,并不是衰老临死才退位。” —— 皎月高悬。 夜色浓浓。 大宅内,五进结构,池塘假山有花草,长廊纵横通内外,拱形园门,亭台水榭,厢房多间,另有两处雕栏画栋一般的华丽楼阁。 方鸿带着两个小丫头逛了一圈。 天色已黑,手持灯笼,只能看个大概的轮廓。 饶是如此。 也令方鸿一家三口感到难以言喻的惊喜。 此处庭院太大了。 难怪售卖二十万两银子。 以方鸿眼光,也只有赞叹,挑不出任何毛病。 遥想洛河村之时,村里的最大地主周家,如同古代园林景观的周宅,比之他的新居,也差了一大截。 【叮!】 【平心静气,灵性提高!】 这也能激发……方鸿想了想,提前中止新居庭院的游览,哄着两个小丫头挑选了闺房,又给周菱角分了一间内院的厢房,见她们跑来跑去,拆开行李,收拾东西,整理被褥,俨然搬进新家的亢奋样子。 方鸿也露出笑容。 乔迁之喜,值得庆祝。 少顷。 他寻了一处亭子,借着月光与高高悬挂的纸灯,翻开姜可岚留下的两本书籍。 …… 第一本没什么好讲的。 苍州府诛妖司招聘广告和宣传手册的结合。 …… 第二本。 浅红色封皮。 封面右下角标记‘先天翻阅’的警示字迹。 方鸿翻开第一页,眼前一亮:这是超凡武道的常识,确切地说,是关于先天武人的常识。 后天境界,以斤、钧,作为衡量力气的主要单位,也是评判实力的唯一因素。 …… 后天三层:千斤之力。 …… 后天六层:万斤之力。 …… 后天七层:千钧之力、即三万斤。 …… 后天八层,五千钧之力,即十五万斤。 …… 后天九层,五万钧之力,即一百五十万斤。 …… 到了先天五境。 有了巨大改变。 大乾皇室制定了崭新的单位:眞! 一眞,相当于五十万钧。 比方说——先天初境陈立阳,便是一眞之力。 …… 先天二境、初晋真罡境:十眞之力。 …… 先天三境、初晋真金境:百眞之力。 …… 先天四境、初晋真空境:千眞之力。 …… 先天五境、初晋真法境:万眞之力。 …… 方鸿低头看,沉吟了一下,开始估量自身的实力定位:“我好像又严重低估自己,单论力气,应该超过上千万钧了吧?” 须知。 换成钧的单位,真金境有五千万钧之力。 尽管斩杀历经了三次蜕变等同真金境的先天大妖,方鸿没自傲,做出客观的判断:“论力量,我不如它。但是三十六真罡由力量衍生,超脱于力量之外,凝炼程度高,威能很强横,所以我能斩杀它。” 哗啦! 方鸿体内血液瞬间加速,心跳如雷鸣轰响。 那双眸光一下子闪亮至极。 全身微颤,空气扭曲,小亭子刮起大风。 唿~ 月光下,天寒地冻,方鸿似乎化身为巨型火炉、漩涡,体表肌肤炸开了道道流光,噼里啪啦的爆响,如雷蛇蜿蜒,如电光曲折,如盖世力士吐息,沿附在皮膜筋骨,游走在血肉之躯——顷刻间上演电闪雷鸣光夺目的玄妙景象。 很快。 一切都恢复平静。 “唔。” “现在不是三十六真罡了。”方鸿感知体内的三十五真罡,嘴角勾勒一丝满足的笑意:“先天五境做减法,数量越少,实力越强……三十六,减为三十五,境界提高了一截。” 简单估算了一番。 综合力量、血肉之躯的强度、真罡的至刚威能……目前,他大概有三百眞之力! 换言之: 飞云郡县陈立阳的三百倍!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方鸿瞥了眼斩妖系统的提示,唤出界面: ……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4.25 灵性:4.13 境界:先天二境 斩妖点数:991% 系统升级进度条:8.7% …… 方鸿从后天十层,踏入真罡境,是突破两个境界——根骨,灵性,都随之水涨船高。 除此之外。 系统升级进度条从1.9%暴涨到了8.7%! “很好。” 方鸿端起下巴。 夜色清冽,月光加身,满登登的收获感。 “照旧!” “根骨和灵性加满!” 方鸿心念一动,消耗斩妖点数,飞速提升根骨灵性的属性。 斩妖系统的界面剧烈闪烁。 根骨和灵性数值,不断变化,不断攀升。 宛若坐火箭。 一跳一跳的上涨。 方鸿睁眼,一心多用,又把注意力放回书籍内容上。 只见: 先天境界,寿达两百。 无论真元境,真金境,真法境,人族先天的寿命最高上限,便是二百年。 然。 开国乾帝曾有言。 很久以前,上古时代,我人族先天境界可活五百年……某一天,有天狗食日,有大龙崩碎天穹,自那以后,我人族寿命缩短。 这,也许是某种天灾。 但,也让一代代人族燃烧光热,开辟伟业。 你,已经是先天武人,请在有限的生涯之中,尽可能创造更多功绩,为国为民也为了吾等人族: 以有限,搏无限! 以有限生命,点亮无限光明! 以有限光阴岁月,缔造奇迹,延续希望,永不熄灭! …… 最后警告:读到此处的武人,务必不要相信妖族的谎言,它们的延寿丹药,延寿之术,对人无用。 —— ps:求订阅! ------------ 第七十八章 大乾公主 皎月当空,夜色冽冽。 亭子内。 方鸿合上浅红色封皮书籍:“先天境界的实力和寿命完全不成比例……眞乃是战力的计量单位,综合力气、真罡威能、血肉之躯的强度,并不是单纯力量那么简单。” 后天境界的真气,依赖于力气。 先天境界的真元,真罡,超脱于力气。 “有趣的是。” “这个眞,音同真,取的应该是旧朝大眞的意思。” 方鸿嘴角上演,浮现笑意。 也不知是哪个大乾皇室成员制定的战力衡量单位——先天初境,一眞之力,暗喻旧朝也就这么点实力。 “不过。” “先天五境……每一层差了十倍。” 方鸿端起下巴。 目前,先天第三境、真金之境尚且还有一段距离。 按照他的练武进度: 三十五真罡减为二十七之数,凝炼到一定程度,便可炼出一丝不腐不朽不伤的玄妙金性。 “真金境。” 方鸿收起书册,压缩真罡,暗自沉吟。 所谓金性,无伤加身,其实是夸大其词。 说白了。 这是血肉之躯的升华,真正意义上的超凡脱俗之开端——身躯不腐,生机充盈,不会衰老,不会枯竭,唤为武道之金性。 正常人过了壮年时期,就会逐渐变老迈,力不从心,风烛残年,实力跌落一大截。 就像是机器老化,生锈,无可避免的事情。 体内有金性,从此大不同。 血肉之躯的机能,战力,一直维持在巅峰状态,直到老年,直到死去,几乎没一点衰弱。 夜色浓浓。 草叶凝霜。 方鸿看了眼亭子景象,暗忖:“我一气呵成晋升了真罡之境,依赖于后天十层的积累……再突破,就难了,至少也得三个月?” 正在沉吟的时候。 体内真罡又有了莫测变化。 嗡! 他全身一颤,吐息之间,空气沸腾! 压缩,熔炼,整合,统筹,三十五真罡减为三十四之数! “这是……根骨的作用。”方鸿眼底闪过恍然之色,压住暴动真罡,免得拆家毁院,波及亭苑花草,然后看向斩妖系统的界面。 根骨,灵性,仍在一跳一跳的攀升。 似乎永无止境的样子。 上次,加到满值,属于后天境界的满值。 这一回,方鸿是先天境界,便消耗斩妖点数,令根骨,灵性,再一次得到暴涨。 …… 方鸿体悟立竿见影的根骨变化,掐指一算:“呃……晋升真金境,需要两个月左右?” …… 片刻之后,斩妖点数变为零。 根骨:9.20 灵性:9.09 方鸿沉默了一会,收回此前练武进度的结论:“一个月应该够了。” 看来得抽出时间,找个测量武人根骨的器物,瞧瞧高达9.20的根骨是什么水准。 众所周知。 根骨,灵性,与生俱来,仅仅是一个起点,后续随着武道境界的提高也会得到提高。 与此同时,灵性极高,他脑门微微发热,眼前幻象丛生,又一次看到远古岁月的痕迹: 波澜壮阔的江面…… 滔天掀地的巨浪…… 一个个渺小人影伫立江岸,恰如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守在江边,百万兵戈直指,无数气血冲霄,弥漫着如临大敌的壮烈氛围。 下一刻! 白鹿踏江来! 那一匹纯白无暇的白鹿,蹄子落江面,激起无边巨浪,凶威恐怖绝伦,几近于踏碎天地苍穹! ‘战!’ 渺小模糊的身影拔地而起,头戴十二旒冠,身披玄色冕服,脚踏五彩之舄,翻掌高举印玺,背后浮现出宏大之极的金色虚影,似加持,似赐福,似勾动那一枚开国印玺,形成一道无边无际的虚幻巨印。 那巨印往下一按。 碾压,倾轧,镇世间一切。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巨印与白鹿撞击,恢弘难言的光波蓦然扩散,方鸿只觉得眼前一花,不可名状的幻象一寸寸瓦解。 顷刻之间。 幻象消失。 冷冽的亭苑景色映入眼帘,方鸿按了按眉心,心中惊奇。 “那是……” “开国乾帝御驾亲征金鸭江?” 方鸿甩了甩脑袋。 他记得,书上的记载:有金鸭盘踞江底。 开国乾帝镇压金鸭,凭此开辟江州府——怎么变成了白鹿踏江? 或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或是古籍上面的记载有误。 但,无论怎么说。 开国乾帝……元昌帝……再到当今在位的永盛帝,一代代君王,似乎皆有湮没在历史之中的壮举。 “……” 方鸿眸光闪动着火炬光芒,思绪发散了一会,收敛杂念,走出亭子,穿过一条长廊到内院,领着夭儿蓁蓁和周菱角出门,寻一处灯火通明的酒楼,点一桌美味佳肴,欣赏着戏台之上的戏子起舞,哼唱,引来宾客们喝彩。 酒楼之内。 戏子下台。 又有说书人登台。 来自某处书斋的说书人讲起晶州府邪魔为祸的事儿。 方鸿听了听,不禁摇头:“道听途说的流言,真实性有待商榷……通篇都是常识性的错误。” 酒楼食客没有方鸿的眼光,个个拍掌叫好,听得津津有味。 有人扔出碎银子。 有人满面红光的口头称赞,赏钱却是不要想。 这景象,在郡县罕见。 飞云县入夜之后实行宵禁。 苍州府……夜晚也灯火辉煌,尽显繁华喧嚣,商贩吆喝,行人往来,孩童嬉笑,令方鸿大开眼界。 —— 翌日清晨。 漫天霞光。 方鸿坐在内院,盘膝练武,打磨真罡,就听到一群人聚在院外,轻轻扣响门上的铁环。 两个小丫头和周菱角仍在熟睡。 她们听不到敲门声音。 这是五进大宅院,家眷厢房与大门隔着假山、池塘、亭苑、长廊甬道、高墙楼阁、足有几十丈之远。 ‘看来。’ ‘得招几个丫鬟了。’ ‘丫鬟环伺,莺莺燕燕,古代王朝的主家……啧啧,真是堕落了。’ 方鸿心念微动,默然无言。 很快。 方鸿迈过一个个庭院门槛,推开朱红色大门,只见外面站着一群人,像是锦衣华服的公子少爷,拱手道:“冒昧来访,还望见谅,可是方秀才当面?” 出身较好,家业不薄,便可称之为少爷。 少爷是个烂大街的称谓,没什么固定标准。 公子却不同。 在前朝,诸侯公卿之子谓公子。 在大乾,四品官以上之子,有资格唤为公子。 门外这些人,为首者正是某位上卿的子嗣,他戴着银色簪缨银翅帽,穿着百蝶飞舞穿青花的绸缎袍子,腰间挂着碧色玉器如玉如意般,另有镀金绕丝锁坠在另一侧,可谓是华贵不凡的盛装打扮。 其人姓氏:郎! 这郎氏公子赫然是一位先天初境的武人,已经有三十多岁。 这时候。 方鸿点头,询问来意,郎氏公子毕恭毕敬地说道:“我等来此,欲邀您共商大业……听闻您立誓荡妖氛,斩尽世间妖物,我等心潮澎湃,情难自抑,此来叨扰,正是为诛妖的事……我所在恩典立德之宮芝盟会,正是以教化世间妖族为宗旨,感化妖族,教导妖孽,以妖物制妖物,守护天下太平,若您愿意加入,荡清妖氛,指日可待。” 说完。 郎氏公子又补充。 经过他们多年的摸索,已有了不俗成果。 妖气入体,变成妖孽,丧失心智非人也。 但,也有拔除体内的妖气,令其恢复如初的可能性。 方鸿却不感兴趣。 教化,感化,统统是无稽之谈。 除非你能够改变妖族想要孕育妖气必须以人血浇灌的世间法则。 方鸿:“你们这盟会……公知?” 郎氏公子笑了笑,道:“确实是名为宮芝,已有几十年历史,乃上京某位三品大官创办。” “……” 方鸿无语,摇头婉拒。 见状。 郎氏公子一群人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失礼数,告罪一声,奉上薄礼,祝贺方鸿来府城乔迁新居。 这是惯例了。 苍州府,秀才举人满地走,但先天高人依旧是为数不多。 每逢先天境界的武人进府城,便有无数人登门拜访,要么拉拢,要么结识一番,好歹混个脸熟,免得以后见面不相识。 当然。 像是陈立阳那种只有一眞之力的先天武人,受不到太多重视。 登门拜访的人,多为后天境界。 方鸿……传说之中的天才,来日当上状元郎,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区别在于这一届,还是下一届、下下一届的科举。 正因此。 方鸿新居的访客,皆是先天境界的人物。 这是方鸿从未有过的体验,本想前去诛妖司,应聘大狱看守者。 奈何,从清晨开始,门外的访客纷至沓来,像是约好时辰,一个接着一个,竟是令人一时间脱不开身。 …… 上午时分,又有一拨人来访,竟是府城之内的巡州高官。 用前世的话来讲。 就是城管大队长。 其官身品阶:五品! 依据大乾的九品朝政体系。 七品官,如县令,对应后天境界真气境。 六品官,如府城通判,掌管诸多事项、分为多人分管,皆是先天初境真元境、先天二境真罡境。 五品官,如面前巡州高官,正是先天真金境。 “请进。” 方鸿笑了笑,没拒之门外,将其请进来,落座在外侧正厅,用以招待客人的地方。 巡州高官登门来访,送上一份玉佩样式随手礼,然后就道明来意:记录先天武人的居住地点,告知一些常识和注意事项。 例如…… 先天武人腾空飞行的限制……灵气长城千丈内,须得步行。 先天武人修习练法、打法,须有分寸,不可伤人性命,不可破坏周边的民宅。 此外。 府城东区,提供专用于先天境界的练武场。 …… 大乾皇室册封的某位王爷,虽无实权,亦是苍州府权贵,年方百岁的先天真罡境武人,前来方鸿的新居,代表皇室送上了几本书册,乃上乘武道练法、打法。 他询问方鸿婚配与否,可有中意的人选。 得到回答后。 没再说什么。 这位王爷笑眯眯起身离开。 …… 苍州府掌管礼部职责的高官遣人询问,方鸿是否要开府,驱散方圆百丈的街坊邻里。 …… 苍州府镇邪司遣人告知,张氏抄书人安葬在贤人陵园,若要祭奠,悼念,预先递交函书。 …… 苍州府内侍司命人送上厚礼。 …… 苍州府首富、真法境高人,派遣孙女送来了巨额银票。 足有五十五万两! 方鸿哑然,收下薄礼,太过厚重的礼品统统退回去。 …… 苍州府负责户籍之事务的六品官亲自来访,带着几个芝麻官,办理方鸿一家三口人相关文书,即新的户籍,及身份证明文书。 还有周菱角。 她也得以正式落户苍州府。 先天二境、真罡之境的六品官笑呵呵道:“按理说,那周菱角非武人,非你的家眷亲戚,即使入府城,没有正式的文书,也得逐出长城外。” 说白了。 有户籍文书,方可留下来,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传宗接代,真正成为苍州府城的百姓。 “苍州府户籍难得。” “近些年,人口越来越多。”六品官摇头晃脑地说道:“幸亏灵气长城建成的时候,留了足够多空地,眼下的民宅都是多层结构,以三层五层为主,平房却是不多见,庭院更稀少……对了,方鸿你这大宅子多少银两?” …… 正午时分。 又有人敲响门环。 鉴于一拨又一拨的诸多访客,方鸿索性坐在外院池塘边,继续打磨体内的三十四真罡,同时修习东天门,并没有丝毫懈怠。 此时。 他推开朱红大门。 只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俏生生立于门外,手捧一小盒做工精致的糕点,脚下趴着一条雪白无暇的狗儿,毛发打理干净,乖巧蹲在地上。 方鸿:“你是……” 少女盈盈一笑:“我是新搬来的隔壁邻居,要不要尝尝糕点?” 她手里捧着造型小巧的糕点,个个袖珍,似有千层,色泽很饱满,看上去香甜可口。 见此,方鸿略显迟疑,没有遇过这么热心的邻居,那少女笑不露齿,落落大方:“邻里之间,互相造访,应该很正常的吧。” “也对。” 方鸿觉得颇有几分道理,邀请少女进门坐一坐。 她嫣然一笑,并没有进院,留下一小盒糕点,回到斜对面大宅,这才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看着陪同她出宫的乾帝内侍……那少女眉眼如画,轻声开口:“父皇,当真说了婚配之事凭我心意?” 状若中老年妇人的内侍躬身,略显无奈:“帝谕,岂有假,老身请公主勿要再问了。” 少女捂着脸,讷讷道:“自古婚姻大事,皆从父母之命,我大乾的皇室尤为如此。” “怎可这般。” “不合于礼节的嘛。” 少女红着脸嘀咕。 她,正是大乾公主,当今永盛帝的第十七个女儿! ------------ 第七十九章 空白的书 大宅的池塘边上。 池水清冽,似乎结霜。 少女托下颔,歪了歪脑袋。 大乾公主,灵性不够,别说离开上京城,出宫都不成。 从小服用皇室专供提高灵性的昂贵丹药,再加上生来灵性较高,十七公主并没有外出限制。 老妇人躬身,道:“公主,外边天寒地冻,回屋歇着吧。” “我可不怕冷。” 少女嘟囔了一声,气血一动,面上泛红。 她年方十五,后天第六层,在皇子公主之中,算是中等偏上的武道进境。 唿唿~ 寒风刮动池塘清水起涟漪。 少女忧心忡忡地问道:“那些糕点是我亲手做的,色泽,口感,却是与宫内御厨差了好多,若是方秀才不喜欢怎么办呢?” 老妇哑然,笑了笑:“公主屈尊亲手做的糕点,乃是世间美味,哪个会不喜欢。” 少女又问:“我说话,方秀才听不到吧。” 老妇点头:“老身以真元封锁声音不会泄露。” 少女轻叹:“飞云县遇袭,我命黎婆婆你去苍州府求援,请来内侍司高人,却还是太迟了些,县城里面功名在身的武人死伤不少,若你留下,过去支援,或可避免一部分的伤亡……内侍司练气高人,来与不来,都是一样,我们做了无用功,再说定有别人向府城求援……日后方秀才知道,定会不喜,不理我。” 老妇人垂首:“请公主恕罪。” 彼时。 十七公主决定留下来,要与县城百姓共存亡,拒绝了老妇人带着她趁夜逃离的建议。 永盛帝曾经说过: 君王守国门,守社稷,死亦无憾。 她也要效仿父皇。 以此诠释大乾皇室的气节。 少女喃喃自语:“方秀才肯定觉得我好笨,好傻,不够机敏……我应该让黎婆婆前往支援,而不是千里迢迢的跑到苍州府求援……诛妖司副司主都亲临了,求援这种事,不需要我们费心。” “……” 老妇人沉默不语。 作为内侍,擅离公主身边,已经是渎职失职的重罪。 老妇人先天初境,两眞之力,当时去了,也是白给,起不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相比于支援县城。 请来内侍司高人更重要。 那一战的胜败存亡,不在于先天境界——练气阶层的高人能否驱逐太妖才是决定性因素。 老妇人想了想,道:“若无那一声狗叫,飞云县存亡之危,唯有请来练气高人可解。” 这是饱和式求援,挑不出毛病。 况且。 哪怕县城失守了,死伤无数,只要十七公主无碍,无伤,老妇人自忖问心无愧。 少女摇头,低声呢喃:“要是我平时用心练武,气血如烈焰,兴许能跟方秀才并肩作战……我太弱了,只能留在地窖里。” 她有些自怨自艾。 她扭头,看着鱼儿水中游,都是抗寒品种,五颜六色,煞是好看,鳞片闪烁一丝灵动的光泽。 池塘水冷。 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 少女心思千回百转,回忆此次出宫的经历。 …… 大乾公主出生都会得到正七品的宫内品级。 无论皇后所生,嫔妃所出,皆是如此。 唯有达到武秀才的标准。 有资格册封公主的封号。 大乾六公主,先天第三境、真金之境的武人,得到永盛帝赐下的封号:永暄。 永暄公主年方六十,清秀端庄,尚未婚配。 永暄公主的生母嫔妃很焦急,经常为其物色,挑选上京城各家公子,随着永暄公主的年纪越来越大,生母嫔妃也逐渐变得绝望,又气又恼,劝说多次,依旧无果,心灰意冷,不再提婚配之事,勒令其出宫开府……目前,永暄公主久居常住苍州府,乃是镇邪司一位少卿。 “……” 少女继续发着呆。 她在永盛帝的女儿之中,排行第十七。 此次出宫,是由于母后旨意,让小十七劝一劝永暄公主,先天武人固然寿命长,再这么下去的话,怕也寻不到可为驸马的人选……皇后仁善,掌管后宫,非其所生,也视如己出,不愿见永暄公主孤独终老。 于是。 小十七出宫,来到苍州府,寻到了永暄公主。 永暄公主见到她很惊喜,好吃好喝好玩的,好生款待,相当周到,但对于婚配之事绝口不提,只说了世上还有邪魔为祸,何以谈儿女私情。 上个月,晶州府邪魔出世差点推倒灵气长城。 永暄公主作为苍州府镇邪司的一位少卿,收到命令,前往驰援。 彼时。 小十七并无担忧,她知道永暄公主灵性很高,几乎媲美先天第五境、真法之境。 府城无趣。 与上京城差不多。 她来到周边的郡县之地,登山临水散散心。 事实上。 这也是小十七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皇宫,出了上京,到了州府,游览郡县与乡镇,亲眼见到巍峨高山,滔滔不绝的长河,一望无际的田地。 书上记载,各种画卷,内侍司高人的光影演示,总归是虚假,看不见也摸不着。 哪里比得上真实爬山、涉水、赏风景。 万事万物都是如此的新奇。 令她大开眼界。 直到小十七来到飞云县,恰逢苍禺妖国的血妖君子嗣、某一尊太妖入境……方鸿扬名,她在县城,亲眼见证了铜榜题名的场面,本打算启程回京,跟母后好好讲讲她出宫经历……同时,顺便,随口,最好在不经意间,打听一下父皇母后的意思,有没有给苍州方鸿赐婚的打算。 说起来。 宫里没几个适龄公主。 她愿意献身,为父皇母后分忧,为皇室为大乾做出牺牲。 当然……想归想,做归做,她最多旁敲侧击,直接说出口、表露心迹却是万万不敢的。 一方面,从小受到的宫内礼教不允许她这么做。 另一方面,据她所知,父皇似乎不喜欢赐婚天才……童年时期她见到尚未登基的父皇:由于皇爷爷不问天才的性格、德行、品质,直接赐婚,父皇大怒,当面质问,这与前朝的和亲有何区别? 回忆涌现。 心绪万千。 少女换了个姿势,继续发呆,心中嘀咕:“父皇口谕是什么意思呢,好像对方秀才挺满意的……这样的话,直接赐婚就好嘛,帝谕皇旨,父母之命,孩儿不得不尊呀。” 过了好一会,她背起双手,绕着小池塘来回走了好几圈。 终于。 她鼓起勇气。 又走到斜对面的大宅门口,敲响了门环。 很快有人开门,一身花色棉袄的方夭礼貌问道:“您是?” “我是……隔壁的邻居。” 十七公主浅浅一笑,嘴角点缀两个小酒窝:“我想问问方秀才那一盒糕点的口感,酥脆程度,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那是你做的?很好吃!”方夭不吝赞美。 兄长带回内院的那盒糕点,她尝了几块,余下进了方蓁蓁的肚子。 酥脆似千层,清甜细滑,口齿留香。 她们从没有吃过这般甜品。 闻言,十七公主开心了,面上仍是端庄娴雅的笑容,言语合于礼,举止不逾矩,简单问候了几句,美滋滋回到宅子开始练武。 身份再高贵。 武道无成也不行。 —— 时间一点点流逝。 方鸿新居门外的访客变稀疏。 偶尔有几个各大府邸的管家前来呈上一封封邀请函。 大部分都是宴会的邀请。 方鸿收下了请柬,没当面拒绝,过几天再说。 很快。 一天过去了。 人情往来,应酬寒暄,这是方鸿不太擅长的方面,只觉比练武还累,好在通过诛妖司左卿姜可岚,借此办好了正事: 应聘上岗诛妖司! 卿位的考核,没什么难度。 等后天,知府检阅这一届新科秀才之后,即可进入诛妖司。 “很好。” “斩妖大业就从苍州府开始。” 方鸿搓了搓手,有些迫不及待,练武,变强,考功名,获取卿位,全都是为了斩妖大业。 主次,根本,不可混淆。 就在这时。 镇邪司右卿赵明通登门来访,他面色苍白,双臂裹着一层层白布,见到方鸿就露出惭愧笑容,道:“上次在飞云县无缘相见……” 方鸿:“咱们见过了。” 太妖入境那一战,它麾下五头蜕变一次的先天大妖,便是赵明通和陈立阳合力阻击。 两人都身受重伤,坠落大地。 也不能说一点用没有。 至少把五头先天大妖拖住了。 对于这个人。 方鸿有印象。 “啊?” 赵明通面露错愕之色:“我怎么不记得咱们见过,什么时候。” 方鸿:“当时你重伤昏迷,肠子流出来,胸骨破开大窟窿,我在场,看得一清二楚……说实话,我以为你死定了。” “是啊。”赵明通唏嘘:“幸亏有练气高人出手,以元气护我心脉,得以捡回一条命。” 紧接着。 又是感谢又是客套了几句。 赵明通谈起正事:“张氏抄书人留下两门印字术的传承,望你交给镇邪司,那是不可流传于世的禁术,会让人化为邪魔,极端凶险。” “禁术?” 方鸿反问道。 “对。” 赵明通传音解释:“例如我们现在使用的纸张,其工艺,也是禁术,由禁工司开创,由内侍司监造……据说要屏蔽天机,封锁四方,加以清洗,方可流出,分发至各大府城。” 方鸿沉吟了一下,道:“免费的?” “这……一斤纸一文钱左右,由州府衙门售卖。” “挺便宜,几乎是白送,人人都能买得起。” “确实……但纸张廉价,不代表书籍廉价,府城的书肆书斋,都是按照封面的颜色定价,像一本浅红色封面书籍需要上百两银子。” “万恶的资本家啊。” 方鸿倒吸一口气,表示愤慨,强烈谴责。 一本书,百两银,怎么不去抢? 不。 这就是抢劫。 再一个,见微知著……苍州府通货膨胀的现象似乎很严重。 赵明通完全跟不上方鸿的思路,咳嗽了两声:“那个印字术……”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可以抄录一份交给镇邪司。”方鸿不再遮遮掩掩的隐藏,行事风格有变化,堂堂正正如大日。 “抱歉……此事,我做不了主。” 赵明通面露迟疑,不敢应承,得回去请示上司。 …… 入夜。 饭后。 方鸿接到镇邪司的人传信:可抄录记载,不可言,不可用! 简单来讲。 先天境界的武人,灵性较高,翻阅印刷术无妨,但不能宣之于口,更不能使用。 “啧啧。” “镇邪司大抵也知道的,人求上进会入魔?其实,不考虑斩妖点数,镇邪司的吸引力高于诛妖司。” “邪魔……” “灵性……” “按照书上的记载:镇邪司是保障大乾万万子民不发生人口灭绝大灾难的暴力机构。” 方鸿走进书房,点亮几盏油灯,准备重温旧业。 抄书! 抄写那两本记载雕版印刷术和活字印刷术的书籍。 书很厚,很沉,估计有大几百页。 若全是文字,还好说。 若有插画,图解之类的东西,描摹起来很麻烦。 “不过。” “我已经是真罡境,再手写,效率太低了。”方鸿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样子,又惬意,又轻松,催动真罡取出箱底的书籍。 同时。 隔空执笔。 那一丝真罡恍如紫金色光线,缠绕着笔杆,悬在白色宣纸上。 “不错。” 方鸿微笑,自言自语:“以真罡执笔抄书,举重若轻,细致入微,收放自如,亦是练武。” 下一刻。 当方鸿翻开那两本厚厚的书籍。 咔嚓! 隔空驱使墨笔的真罡一震。 整支笔粉碎,化为齑粉。 毫毛纷飞,木屑洒落,铺满了一张宣纸。 “这是……” 方鸿看着张大田生前遗留,叮嘱暂时不要看,也不要外传,托付给他的印刷术记载之书,封面呈现灰黑色,沾满了点点污渍,寸寸划痕,像是翻开又合上了无数次。 第一页,空白无字。 第二页,空白无字。 三页,十页……一百页,三百页……尽皆空白没有字! 无字天书? 需要用特殊方法,显示字迹? 张大田生前没有交代……方鸿不禁皱起眉,飞速翻了遍,最后一页书写着一行小字,笔记潦草,张扬随意,不拘泥任何束缚:印字术已经焚毁,勿忧,勿念! —— 苍州府东区。 镇邪司之地。 赵明通面带困惑,道:“刘上卿为何允许方鸿私留张氏印字术?” “呵。” 刘上卿手捏电光,淡笑道:“天才灵性都极高,入诛妖司,那是浪费,不如来我镇邪司,那方鸿留存一份禁术又何妨?” “这点事,答应他便是。” “贤人陵园,每个墓碑……全都代表着一门禁术。” ------------ 第八十章 依法治国 苍州府。 镇邪司。 某处校场。 赵明通作为右卿,先天境,有资格了解一些隐秘:“所谓禁术,禁止流传世间的禁忌之术,明明是利国利民,造福一方百姓,足以开创千古大业的技术工艺!” “造纸术,印字术归为禁忌。” “那制盐……” “那灵田……” “那织布之机……” “唯有灵性较高的先天武人扛得住入魔暴毙,可以使用一部分禁术,才有如今的盛世。” 赵明通束音成线,不敢外泄。 按照镇邪司的总结归纳:越是高深的知识,越凶险。 唯有武道方面的知识,稍微宽松一些。 因此。 练武是唯一途径,无可取代。 “好了。” “勿多言。”刘上卿两鬓斑白,快到寿命大限,打断赵明通的话:“我镇邪司负责镇压邪魔,守护长城,也从事各项生产……下至府城的灵田、油盐、棉絮布料,民生所需的用度;上至长城修缮,灵性勘测,青铜铁器的冶炼,皆在我司掌管的范围内。” “刘上卿所言极是。” 赵明通面色略显古怪,很快又恢复如常。 其实……刘上卿有些夸大其词,言过其实了。 镇邪司管辖范围,比较宽泛。 其中一部分职能与其他朝廷机构发生了重叠。 譬如灵气长城的监察,修补,稳固。 单凭镇邪司,万万做不到,必须得各司各处勠力同心。 这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工程——灵气长城高约两百丈,绵延不绝,足有大几百里的长度,宛若阻隔高高天意的巨型围墙。 灵气长城,容纳人口,谓之府城。 苍州府城的周边,又分布着七大郡县,以及几十个乡镇。 再往外。 就是另一个州了,同样的,以府城为中心,郡县和乡镇之地,犹如众星拱月的分布结构——诸多州府又遥远寰绕上京城为中心。 此乃星罗棋布的构造。 即:乡镇、郡县、州府、上京的四级行政划分,依次递进,组成了大乾王朝的辽阔疆域。 “咳。” 刘上卿开口叮嘱:“你有空问问那方鸿,是否有意镇邪司。” 赵明通感到费解,道:“我司人才济济,先天境界不少,又不差方鸿一个真罡境……根据诛妖司那边传来的消息,方鸿在半月之内,由后天九层直接跨越了两境,练成武道真罡,战力比肩真金,引起咱们府城的小范围轰动,消息灵通之人,全都登门拜访……方鸿进境太快,估计啊,不会久留苍州府。” 赵明通只是觉得: 大乾京城,才是方鸿的去处。 邀方鸿加入苍州府镇邪司,没什么必要——用不了几天,方鸿就离开,司内的种种事务来不及熟悉。 “愚蠢!” 刘上卿传音,呵斥道:“一点远见都没有!那方鸿有朝一日金榜题名,或留在上京,或回到州府,或是如同大多数历届状元离开大乾……万一回到州府呢,倘若有天才担任镇邪副司主,灵气长城无忧矣。” “是。” 赵明通恍然大悟,连忙应了声。 众所周知。 人与人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先天武人,高出一境,已经是高的没边。 方鸿以先天二境,搏杀第三境,纵观苍州府没人做得到……后天武人尚且有实力强绝,历尽生死,掌握一门门上乘的武道打法,再加上临战冷静,发挥十二分实力,有可能匹敌高出一层的武人,逆境战力的说法。 搁在先天境之中,却是奇闻。 少顷。 待到赵明通退去,刘上卿面上浮现感慨之色,低语喃喃:“先天一境,十倍差距,方鸿怎么做到的?武道境界代表着相应实力,从无例外……不愧是人族天才。” “呵呵。” “那汤阳星辰,玖月,似差了方鸿一筹。” 刘上卿捋着胡须,笑意盎然。 他原本以为。 此届科举已经是定局了。 方鸿没戏,没指望,状元席位将会由汤阳星辰和玖月两人争夺。 但…… 现在看起来…… 哪个能金榜题名,当上状元郎,还是未知数。 “有意思。” “这就有意思了啊。” 刘上卿意味深长的低语回荡在冬夜之中。 —— 大乾国,除了九品朝政体系,另有五大司,上京城禁军,各州封疆总督统辖的军事体系,以及驻守边疆的各大军营。 其中的五大司总共分为: 镇邪司! 诛妖司! 内侍司! 禁工司! 入圣司! 而这个排名,从高到低的排序,乃是综合了各司的武力强弱、人员储备、地位高低、权力大小的因素——镇邪司是当之无愧第一名。 …… 这一刻。 翌日的清晨时分。 听完右卿赵明通的侃侃而谈,正式邀请,开口婉拒,将其送走,方鸿脸色变得古怪:“这感觉……怎么像是前世的应届毕业生,薄有微名,小有成就,在校期间参加了各种竞赛,取得了上佳名次,各大公司纷纷来抢人?” “不对。” “这个比喻不恰当。” 以方鸿先天境界,进入镇邪司,应聘上岗,就属于公司高层,掌握一定程度的话语权。 须知。 大乾的卿位级别,划分为: 下卿、左卿、右卿、少卿、上卿、副司主! … 下卿——等同八品官。 例如那个周家姑爷,芝麻官孙恩瑞。 … 左卿——等同七品官。 例如裘县令,与方鸿同为洛河村农户出身的县尉施高虎。 … 右卿——等同六品官。 例如府城巡州者、通判、州同。 … 少卿——等同五品官。 例如同知,州丞,苍州书院大学士。 … 上卿——等同四品官。 例如知府,通政宣抚,苍州书院大祭酒。 … 方鸿武道秀才的功名,亦可轻易获取右卿卿位,相当于做官六品。 甚至。 条件放宽点,不那么严格,少卿也大有可能。 方鸿端起下巴,嘀咕了一会:“方秀才……方右卿……方少卿。” 比来比去。 还是方少卿听起来比较悦耳。 遗憾的是。 镇邪司开出的条件,俸禄,再丰厚也没意义。 方鸿并不是见异思迁、意志不坚定的人。 遍数大乾王朝的各司、各处,没有比诛妖司更适合方鸿开展斩妖大业的地方了。 “没错。” “诛妖司才是真爱。” 方鸿送走镇邪司的赵明通,穿过一条条长廊,亭台水榭,池塘园林,回到四进的厅堂,饭桌上摆满了菜粥包子与滋补汤膳。 这是早饭。 经过几个人商讨。 大宅新居的用餐地点,选定在四进厅堂之内。 只见: 一张朱红色方桌,做工精细,用料考究,纹理清晰,色泽细腻,由府城能工巧匠雕琢打造……另有十几个古色古香的圈椅,造型圆婉优美,形状饱满劲健,表面镀上一层光滑油膜,坐上去异常舒适,乃至于椅面、椅背、扶手、矗立四边凳子腿,全都经过了工匠的精心雕刻,其上有独家印记,花纹图案,别出心裁的雕纹。 方桌两侧,竖立屏风,由薄纱绸缎打造,颜色偏向水墨色,绣有山川江河等美景。 屏风外。 一道道珠帘垂落。 竟是一串串石珠组成的帘帐,偶尔有风吹过,响起清脆细响。 另有一盏盏明灯,花瓶瓷器,不大不小的钟鼎,墙上的画卷,笔迹,以及用棉絮丝绸拉扯出来的丝带,缠绕在头顶上方的房梁。 屏风,珠帘,阻隔外界的声音。 那些丝带是为了遮挡灰尘。 “啧啧。” 方鸿为之惊叹:“这才叫令人心心念念的古代生活……就是太奢侈,华贵阔气,刚住进来一时间难以适应。” 此处厅堂。 原本是正餐所在。 就是中午晚上两顿饭。 至于早饭,应该在三进厅堂,但经过方鸿一家三口商量,都觉得这么做实在麻烦,繁琐。 干脆一天三餐都在此。 方鸿落座,拿起筷子,又扫视一圈。 古风家具,一应俱全。 这些是大宅原主留下来的用度,相当于拎包入住的精装修,免了再置办家具的乔迁琐事。 …… 饭桌上。 夭儿蓁蓁周菱角一直没动筷。 等到方鸿上桌,这才开吃,细嚼慢咽了起来,偶尔响起筷子汤匙碰到瓷碗的声响。 看似温馨,又略显生疏……两个小丫头尚未适应新环境。 搬来府城。 搬进新居。 这一切着实打破她们的认知! 相比于从前…… 施府丫鬟的日子……她们的衣食住行各方面用度水准超过了施府小姐施倚霄! ‘真的是……像做梦一样。’ 方夭咬了口冒着热气的包子,腮帮子鼓溜溜。 呼哧,呼哧~ 方蓁蓁撅起小嘴,朝着汤碗,轻轻吹气。 太烫了。 凉一些再喝。 “……” 周菱角一声不吭的吃饭,小心翼翼。 她有点苦恼。 她不知自己到底以什么身份住进方宅……太过主动,就显得不矜持,何况如今身份差距之巨大,生米煮成熟饭的小心思,也不敢再有。 方鸿察觉到周菱角尴尬处境。 他一口喝光热汤,打量一眼两个小丫头和周菱角,便决定挑明: “武道奇才之上是天才。” “周菱角……你就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方鸿简单解释了一番,没敢说太多。 万一听到人族天才的秘闻,所见所闻得到大幅度拓宽,可能会导致她们入魔丧命。 根据张高麦所言: 人族天才没点亮体内薪火,与常人无异。 方夭,方蓁蓁,周菱角,全都是后天三层的境界。 实惨啊。 认字认不全。 妥妥的文盲水平。 “这样吧。” 方鸿指尖敲了敲方桌边沿:“你们以后每天用三寸铁壶,烧开四遍,饮用四大壶,看看有没有作用,争取早日孕育气血成武人。” “夭儿和蓁蓁,你俩成武人,在府城就可以识文断字。” “菱角,你……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唤醒你体内薪火,给些银钱,资助练武,也算结下一份善缘。” 此言一出。 周菱角面色微微发白,感到委屈。 她已经跟着方鸿来到苍州府。 若被撵出去,那流言蜚语,如同杀人不见血的刀剑。 更何况。 偌大苍州府,居住大不易。 周菱角觉得自己没那个独立自主拼搏进取的本事……她想抱大腿,依附方鸿才是硬道理。 “呵呵。” “届时去留,随你心意。”方鸿微微一笑道:“等你接收了人族先贤的一生遗留,博闻广识,眼光高远,就会改变想法了,天才的地位很高,乃是未来的状元。” 什么奇才、天才的概念,周菱角完全不懂。 想当初,洛河村,她哥张高麦不也被村民们视为练武奇才? 后来到了飞云县。 张高麦泯然众人。 但,听到大乾状元郎——这是科举之路的最高成就,家家户户,人人知晓,她顿时一脸震撼,差点呛住了。 “哇!” 正在啃包子吹气喝汤的夭儿蓁蓁也惊呆。 “状元!” 周菱角甩动两下马尾辫:“我?有望状元?秀才,举人,凌驾于武道进士之上的状元郎?” “对……严格来讲,状元也是武道进士。”方鸿纠正:武道进士第一人,唤为状元郎。 周菱角似懂非懂,心跳却加速,噗通噗通的。 方鸿又说道:“这一届科举,你是没指望,但是下一届科举……” 截止目前。 不算他,大乾出现了四位天才: 惠州、汤阳星辰。 江州、玖月。 不知去了哪的张高麦。 以及坐在方鸿面前的周菱角。 双生天才,也是天才,足以名扬大乾王朝的人物。 当然。 按照天才的定义。 他,方鸿,才是至高无上的人族天才! …… 饭桌上,方鸿估算了一番。 三年后,下一届科举,周菱角踏入先天境界也没希望。 再一个,三年时间,非武人晋升先天境界,即使对天才而言,也是相当艰难了。 “唔。” 迎着周菱角一脸渴望的眼神,方鸿正色道:“我掐指一算,不出意外,你考上状元应该是多年以后。” “哦!” 周菱角低头一想,突然激动,面上发热。 方鸿是天才,她也是天才,岂不是绝配? 命中注定的姻缘! 还有! 这样的话,不用当妾室,有资格明媒正娶了吧……周菱角马尾辫上上下下的摇动,开心极了。 见此,方鸿也欣慰:“据说天才都是人族顶梁柱,不立志金榜题名,岂不是白白浪费一身天资。” 按照书上记载的只言片语。 天才出世,科举殿试金榜题名似乎是必经之路。 方鸿没说太多,继续吃饭,品尝汤肴。 另一边。 方夭眨了眨眼睛,笑意流转,似松口气。 方蓁蓁拉着周菱角的手,为小伙伴的天才身份开心,丝毫不怀疑兄长所言的真假。 “……” “……” 两人脑瓜挤一起,说着悄悄话,不知在商量什么事儿。 很快。 方鸿起身离桌。 今天已是来到府城第三日:知府检阅这一届新科秀才,不好耽搁了时辰。 出门之前,方鸿想了想,拿给三人一些零花钱,不偏不倚,都是五百两银票以及碎银子。 “五百两!” “我们也花不完呀……太多了。” 无论方夭,方蓁蓁,周菱角,都觉得受宠若惊,不怎么敢接。 平时服用的丹药也很昂贵。 但,哪有实实在在的银票银两震撼人心。 “且收着。” “买东西也好,存起来也好,兜里不能没钱。”方鸿摆摆手,仔细叮嘱了几句。 苍州府治安挺好。 出门逛一逛没事。 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别跑的太远就行。 雏鸟总得长大。 不能一直豢养在笼子里。 另外……新居的护院,丫鬟,也得列上日程了。正所谓入乡随俗,没必要太过矫情,苛求前世人人平等的现代观念。 “这么大宅子。” “吃穿用度各方面都繁琐,难怪以前的周宅,那么多下人丫鬟。”方鸿不禁轻叹一口气,也算体会到古代富户的烦恼。 一日三餐…… 衣物饰品…… 厢房被褥…… 日常清洁、修剪花草、方方面面的家务……方鸿摇头,迈过内院门槛,回屋换了身武道秀才的常服,走出五进大宅院,前往新科秀才馆。 至此。 走出洛河村之时的畅想。 终于有了即将变成真实境况的趋势。 —— 正午时分。 冬日高悬。 新科秀才馆门口。 从百里之外的乡镇回到府城,刘显归处理完相关公务,喊上四五个熟识好友,走向新科秀才馆,一路上忍不住缅怀往事:“当年啊,我们也是通过了郡县院试,住在新科秀才馆。” “哈哈,外来的人,哪里买得起府城小院?” “好歹是秀才,功名在身,总不能跟人一起挤平房吧。” “久居酒楼,开销又大。” “新科秀才馆提供了落脚之处。” “可惜,只能无偿住三年。” “待到新一届秀才来到苍州府就必须离开……若没有这条规矩,我能住个一百年!” “嘿,后天武人能不能长命百岁还是两说。” 刘显归几个人谈起往事,相互调侃。 他是武秀才。 他的熟识好友们,大多数也是武秀才。 “话说。” “咱们重回旧地,咳……知府检阅这一届新科秀才,乃是相当正式的场面,发出请柬,广邀宾客,甚至有各司少卿大人物亲临。”刘显归心情有些复杂,前言不搭后语:“除了检阅新科秀才的时候,以我们身份,平时想见到知府一面都没机会啊。” 苍州知府,官居四品! 先天巅峰,真法之境的高人! 对于刘显归几人而言——这是高山仰止的人物,难得一见。 盏茶时间。 几人来到新科秀才馆。 刘显归每次出城,路过此处,很少进来,凭着多年之前的印象,指了指驿站后面:“我记得,知府检阅,就在后边的校场。” “对。” “那是供人练武的地方。” 众人故地重游,勾起往事回忆,就看到一身淡雅白衣的妙龄侍女,娉娉婷婷,款款走来,引领他们前去驿站的校场之地。 那侍女巧笑倩兮,道:“今天来了好多高官呢。” “有多高?” 刘显归顿时乐了。 在他看来,六品以上,才能称之为高官。 “很高,高的吓人呢……据说各司都来了一位上卿,苍州书院大祭酒,还有几位苍州书院大学士。”侍女掰着白葱一般手指头,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刘显归等人错愕:“什么!” 各司上卿! 大祭酒,大学士! 几个人发愣,面面相觑了一会,脸上的笑容变得严肃,行为举止也拘谨了很多,不敢再高声言语,跟随侍女来到后方的校场。 只见: 校场四周,坐满了人。 达官显贵,济济一堂。 很多先天境界的高人前来观礼。 而此时,校场中间,上百位新科秀才站成一排。 一袭绯红大乾官袍的知府握着方鸿的手,赞不绝口:“历代以来的天才,愿为大乾效力者,少之又少,方鸿你愿意加入诛妖司做事,乃百姓之福,苍州之幸,大乾之幸。” 方鸿谦虚:“知府大人过誉了。” 知府笑了笑,道:“我驳回冯氏学子追封功名的事情,望你见谅,不要介意。” “依法治国,理当如此。”方鸿穿着朝廷下发的武秀才常服,面容端正,身姿挺拔。 但。 话音刚落。 绯红色官袍知府面色微变,真法之力流转,锁住声音外传:“方秀才,依法治国……这词令我有一股心悸感,以后莫要在常人面前提起,恐怕有入魔之危。” “这……多谢知府大人提醒。” 方鸿一下子惊觉,警醒,深深吸口气。 他无惧这些。 旁人却不同。 幸亏方鸿不是健谈的性子、不喜欢高谈阔论,议论时政、天文地理、哲学思想之类的东西。 否则…… 方夭方蓁蓁…… 怕是坟头草已有好几寸高了。 见方鸿并无倨傲自大,知府笑意更浓了,称赞道:“劳谦虚己,则附之者众;骄慢倨傲,则去之者多;天才虽生而明之,却也有弊端,唯有不骄方能师人之长。” …… 冬日阳光洒落。 校场热闹喧嚣。 知府扬手,目光一扫,示意众人肃静。 “永盛六十九年,大乾科举,人才辈出。” “花羽县新科秀才:五十九人。” “东杏县新科秀才:四十七人。” “飞云县新科秀才:十人。” “武昌县新科秀才:六人。” “旸门县新科秀才:五人。” “石安县新科秀才:五人。” “岑久县新科秀才:两人。” 知府宣读各郡县秀才名单,就开始长篇大论:“诸位皆是我大乾栋梁之才……” 方鸿一边听着,一边打磨体内的武道真罡。 新科秀才的人数……花羽县和东杏县确实很多,足有上百位。 没办法。 这两座郡县距离府城比较近。 上百位新科秀才,大部分都是府城之人,在郡县参加院试。 ‘在场的新科秀才。’ ‘连一个后天九层都没有。’ 方鸿观察了一眼,收回视线,继续打磨血肉之躯和真罡。 同时。 诸多武秀才面色肃然,等待知府检阅。 近似于前世的毕业典礼,选几个代表,上台夸一夸,再勉励众人武秀才只是起点,有了功名,不可懈怠之类的言语。 在此期间。 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 知府抬手,袖袍一甩,扫荡方圆数百丈,形成半透明圆罩,遮住整个新科秀才馆,再无雪落。 …… 很快。 一个时辰过去了。 知府亲自为上百位新科秀才戴上玄色高帽,至此,礼成。 下一刻。 校场响起热烈的鼓掌喝彩。 然后是衙门各司招人,令方鸿大开眼界。 正此时。 苍州书院大祭酒走了过来,身边跟随两位大学士。 他白发苍苍,目光炯炯,跟方鸿商谈书院挂名的事情:“州府乡试,若想参加,必须在书院修品立德,通读礼义廉耻的书籍,天才也不好例外……院试之前,你来一趟书院吧,会有大学士给你讲解文试的注意事项。” 临考画重点? 不会又是泄题吧? 方鸿心里嘀咕了起来,表面上微笑致谢。 …… 同一时刻。 校场边上。 刘显归眼睛瞪得溜圆,听到身边传来的低语议论,他目光几乎定格在了方鸿身上: “苍州天才!” “先天真罡之境!” “我,我就说,方鸿这名字总觉得在哪听过!”刘显归又是惊愕又是震骇,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洛河村农户少年,知府面前的方鸿,真是一个人? 刘显归望着方鸿。 一时间分不清虚幻现实。 身边的熟识好友推了他一下:“怎么了?” “没,没事。” 刘显归脑袋迷糊,怔怔无言。 下一刻。 只见方鸿朝着他走了过来。 “……” 刘显归浑身紧绷,几欲窒息,听不清方鸿说什么,似乎夹杂着同僚、共事之类的词儿。 —— 翌日。 府城北区。 诛妖司所在之地。 方鸿身穿一身青色常服,走到诛妖司正门。 通报一声。 没等多久。 少卿姜久成亲自出门来迎接,他是姜可岚祖父,笑呵呵道:“我请示过副司主,方鸿你入诛妖司,足可破例,贵为少卿,但……少卿看守大狱,好像不太好吧。” “无妨。” 方鸿理直气壮道:“诛妖司大狱由我看守,保证没一个妖族能够活下来。” 姜久成一愣:“啥?” ------------ 第八十一章 镇妖大狱 清晨时分,霞光万丈。 诛妖司正门。 两个看守门户的下卿穿着一身浅绿色公服,目不斜视,伫立两侧。 少卿姜久成错愕,耳边又响起方鸿的坚定声音:“若是诛妖司大狱某一天失守,出了问题怎么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凡事总有意外……请务必把这个重任交给我,我将会杜绝一切妖物企图越狱的可能。” 姜久成:“……” 姜久成打量一眼方鸿,道:“听我孙女说,你立志荡请妖氛,热衷于手刃妖族——敢情你加入我司,就为了亲手处刑那些囚禁的妖族?” “实不相瞒……是的。” 方鸿并没有遮掩、找借口,坦坦荡荡的承认。 按照他了解到的消息: 苍州府,诛妖司,设有镇妖大狱。 这一座大狱,职权很全面,集合了关押监禁、严刑拷问,以及处以死刑的生杀大权。 妖的监狱,与人的监狱,当然有巨大区别。 没有游街示众; 没有当众问斩; 没有给平民百姓开放公开审问的环节。 但。 方鸿很费解。 生擒囚禁一头妖族,比直接诛杀更难。 所需要承担的人力、物力、运输成本、关押风险,就令人望而却步。 再说了。 人族与妖族无法共存。 杀之而后快,不可能放生,不存在有期徒刑。 生擒囚禁,弄个牢狱,完全是多此一举。 后来,询问姜可岚,得知:生擒一头头妖族是为了研究它们的弱点,以及更多的用途。 这时候。 见方鸿一脸期待的样子,姜久成稍加沉吟,摇了摇头:“要知道,大狱之内的妖物,绝大多数是妖孽,真正妖族并不多,以小妖为主……先天大妖的体型较为庞大,按照咱们司惯例,当场诛杀,尸首带回,有大用处……练气阶层的太妖,哪怕镇压在牢狱,凭咱们先天境界也难以伤之。” “罢了。” “咱们先入司,再慢慢商量。” 两人走进诛妖司,迈过门槛。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血红色高墙,像是纪念碑,又像功勋榜,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生辰、出生地,以及含义不明的年月标注。 这么别致的玄关? 方鸿好奇,看了一眼。 高墙右下角标注一行小字:永盛年间,苍州诛妖烈士榜。 …… 诛妖司内。 迎宾正厅。 姜久成命人送上两盏热茶,甩了甩青色袖袍,室内升温,变得温暖,如春回大地一般。 接着。 又唤来孙女姜可岚陪同。 “咦?” 方鸿突然发现个盲点:“诛妖司的上卿姜佑为……也姓姜。” 姜佑为,先天巅峰真法境。 那一日,方鸿等人前来苍州府的路上遇先天大妖埋伏,姜佑为显化一朵天上白云,事后收尸,飘然而去。 “哈哈,那是我远房叔父。”姜久成捏着茶杯沿儿,矜持一笑:“我姜家是苍州府武道世家,传承至今已有数百年之久,曾出过练气阶层……每一代家族子弟,练武有成,考取功名,须得进入诛妖司,为国也为民效力。” 姜可岚抿嘴一笑,道:“确切来说是延续五百年之久。” 好家伙! 五百年世家大族! 方鸿点头,啧啧称奇:“姜家可以在州府横着走了。” “那倒不至于,不至于。”姜久成哑然失笑:“有多位先天坐镇,足以延续二百年不落魄,称之为世家大族;有练气阶层坐镇,三百年辉煌,称之为名门望族。” 姜久成没有自傲。 姜可岚也从来不以世家子弟的身份自居。 五百年世家。 听着挺唬人。 实际上……练气阶层一句话,就能让世家大族分崩离析。 正因此。 世家后辈子弟的培养,必须从小从严,不可骄宠纵容。 若小辈妄自尊大,百无禁忌,触犯大乾律,导致灭三族重罪,那才叫无妄之灾。 很快。 三人寒暄了几句,步入正题。 按理说,新科秀才加入诛妖司,需要经过一系列测试、多日考察,流程手续很繁琐。 先天武人却不同。 一切从简,专事专办,略去了繁多考核。 再加上方鸿有过诛妖事迹,资历也不缺。 盏茶时间。 有下卿送来相关文书,即:诛妖司人员身份证明。 “目前。” “经过司内商议,应该会授予方鸿你少卿品阶,奈何……咱们大乾向苍禺妖国宣战,战事未启,粮草先行,副司主前去上京述职,筹划大战之前的部署,下个月才能回归苍州。”姜久成抿了口滚烫茶水,开口解释: 上卿少卿右卿的卿位,须得副司主亲临授予。 境界,战力,资历,功绩,缺一不可。 根据司内的记录,方鸿有协助诛灭太妖的功绩——凭这个,授予少卿的品阶,诛妖司众人心服口服。 但。 有权限查询此项记录的众人也感到困惑。 先天战力,协助杀一尊太妖? 姜久成眼底闪过迟疑之色,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究没问,继续说道:“少卿掌握先斩后奏的大权,哪怕是皇室王爷与妖族勾结,亦可缉拿,若敢反抗,格杀勿论,足可见少卿权力之重……无官位卿位在身,直接当五品少卿,除了副司主审批,还得经过总司主的同意,永盛帝许可,一来一回的公函流程也得副司主亲自处理。” 方鸿:“卿位不着急……不影响我私底下偷偷弄死镇妖大狱之内的妖族吧?” 姜久成:“……” 姜可岚:“……” 祖孙两人对视一眼,竟不知该说什么。 “咳。” 姜久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沉吟说道:“现如今,镇妖大狱的狱长正是我侄女,先天真元,位列右卿,掌管着一应事务。” 方鸿摸了摸下巴。 这就难办了。 狱长位子不是空缺,总不好鸠占鹊巢把人撵下去……方鸿道:“那我在大狱打工就行,要求不高,平时有诛妖之类的出差任务也乐意接受。” 作为一个任劳任怨打工人,方鸿肯吃苦,不怕累。 很遗憾。 这么宝贵的精神品质,姜久成像是无法理解,久久无言。 “这样吧。” 姜久成吐了口气,道:“我让可岚带你去镇妖大狱,先了解一下情况,你看可好?” 方鸿心满意足道:“善。” —— 镇妖大狱。 姜可岚领着方鸿来到此处。 “人造盆地?” 方鸿驻足,望向前方。 牢狱是地上巨洞的宏大构造。 看上去像是一道大裂缝,天地之间的鸿沟,常人低头看,压根看不到底部,只会感到置身于悬崖峭壁心惊肉跳的滋味。 裂缝约有两百多丈的宽度。 裂缝底部,便是大狱,隐约传来锁链碰撞的声响。 “咱们走这边。”姜可岚指着圆型的巨洞鸿沟,表面璧上延展出来的一级级螺旋式步行阶梯:“司内禁飞,只能步行。” 方鸿:“一步跨两个台阶也不行吗。” 姜可岚:“这……应该可以吧。” 方鸿:“三个呢?” “……” 姜可岚默默走在方鸿侧后方。 两人沿着巨洞表面玄铁打造而成的台阶,一步步拾级而下,到了底部。 由于牢狱在地底上百丈,永远是光线昏暗。 仅有几盏灯。 照亮一小片区域。 只见: 两位下卿盘膝坐在大狱入口,也就是巨洞底部,见到方鸿姜可岚,询问一番,得知来意……其中一人连忙跑进大狱内,禀报狱长姜晋芳。 “方鸿?” “苍州府天才?” 姜晋芳常年坐镇大狱之内,很少过问外界的事儿。 听到下属的禀报,她大吃一惊,急匆匆走到大狱入口。 姜晋芳脸庞白皙如玉,道了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我担任狱长已有十几年之久,也该歇一歇,出去晒一晒太阳……方大人不妨暂代狱长,这份差事很清闲,坐镇在大狱之内就好了。” 方鸿连忙摆手拒绝道:“我只是一个打工人,不当老板。” 姜晋芳不解其意,说道:“平时狱长无假期,无调休,无轮岗,却是一份清闲安逸的差事,无甚风险,比起在外奔波好多了。” 她上次离开大狱,见到阳光,还是好几年之前的事儿。 她不觉苦闷,反而是悠然自得。 坐镇大狱,无人打扰,一个人默默练武再好不过。 ‘零零七工作制?’ ‘古代版本宅女?’ 方鸿暗暗吐槽了两句,干脆挑明。 他来大狱。 只为斩妖。 姜晋芳面色一愣,道:“您想要当执刑者?那份差役,实在卑微,只怕会有失身份……大狱之内,行刑者都是司内下卿。” “没关系。”方鸿面上浮现跃跃欲试的神色:“我刀工好,经验多,再适合这份差事不过了。” “那……好吧。” 姜晋芳瞥了一眼侄女姜可岚,便带着方鸿走进大狱之内。 …… 地底牢狱。 总共划分为三个区域。 一间间青铜铸成的狭窄牢房,囚禁妖孽。 一处处北海玄铁打造而成的巨型柱子、锁链,囚禁一头头真正的妖族。 到了这儿,姜晋芳止步不前。 大狱的深处。 传来低沉的吼叫。 镇压着十几头先天大妖。 那是大狱的禁区,唤为炼妖窟,身为狱长的姜晋芳也不得擅自踏入。 方鸿:“炼妖窟?” 姜晋芳解释道:“有一位真法境高人研究妖物,不可打扰。” ------------ 第八十二章 清兵线 大狱之中,光线昏暗,仅有几盏灯光。 方鸿将一切尽收眼底。 炼妖窟禁止擅入,暂且不论。 目测…… 真正的妖族…… 上千头还是有的……方鸿似看到一大波斩妖点数、以及系统升级进度条的上涨。 “要知道。” “大部分妖族,基本都是景武年间的遗留。”姜晋芳撇嘴,不置可否地说道:“景武帝在任期间,希望与苍禺妖国和平共处,只要妖族不害人,收押监禁,并不会处以死刑。” 景武帝似乎打算以此避免妖族害人的惨事频频发生。 妖物害武人,毋庸置疑,是死罪。 妖物害平民百姓,可以容忍,情节严重的才将其缉拿入狱。 这条政令的效果相当显著。 至少。 武人的性命有了保障。 ‘这……’ ‘按照书上的记载……景武年间武秀才武举人的数量大幅度暴涨,就是由于妖物肆虐的逼迫?’ ‘尚武之风,如同时代大势的洪流。’ ‘非武人,随时随地都会死。’ 方鸿眸光微微一闪。 历代的大乾皇帝,大多圣贤,唯有景武帝的功绩最为稀少。 民间风评也很差。 如今世道凶险,混乱,经常有妖族出没,妖孽滋生,就是景武年间的遗留问题。 近些年。 好多了。 永盛帝大刀阔斧,加以改革,不断提拔诛妖司。 等等! 方鸿皱起眉头,疑惑道:“小妖寿命这么长,从景武年间,活到了永盛年间?” “妖族活得久……小妖的寿命在二百年到三百年之间。”姜晋芳传音解释,免得被侄女姜可岚听到,后天武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先天大妖,寿达五百。” “练气阶层的太妖,寿达上千年。” “大狱的深处,设立炼妖窟,初衷便是为了研究妖族何以能长寿。” “可惜。” “延长寿命注定是一场空。”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非人力可以改变。 姜晋芳认为有心思追求延寿,倒不如好好练武,攀升更高的境界。 说完。 她看着方鸿:“小妖随便杀,只是不能一次性全部诛尽——灵气长城以血肉之躯铸成,妖躯很有价值,用以修缮城墙。” …… 少顷。 姜可岚离开大狱,她得回去给祖爷爷回禀一下。 姜晋芳带着方鸿,来到一处玄铁巨柱的前方,直径约有两丈,散发森寒之意,上面钉着一头媲美后天九层的青色蛇妖。 巨柱上,那蛇妖纹丝不动。 只见它头颅圆润,鳞片细腻,层层叠叠,恍如鬼斧神工的雕刻,弥漫着梦幻一般的光泽色彩。 蛇身长达七八丈,盘绕玄铁柱。 蛇尾垂落,由粗到细,充满极致的美感。 方鸿听到它体内的心跳声音,微弱又迟缓:“它冬眠了?” “它在装死呢。”姜晋芳轻笑一声。 突然! 玄铁巨柱微微摇晃了一下! 那青色巨蛇扬首,彷如甩鞭,快如闪电,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向近在咫尺的方鸿。 嗡~ 紫金真罡寰绕,形成护身之罩。 咔嚓,咔嚓,两声脆响,那蛇妖锋锐牙齿统统崩断,它立刻收起瞳孔之中的凶狠怨毒,俯首哀鸣,又凄厉又悲戚的流下眼泪:“大乾诛妖司,囚禁我八十多年……还不够吗?还不够吗?我只是一不小心吃了几个人,事后也深感愧疚,为他们安葬,立墓碑!” “演技太烂了,差评。” 方鸿弹指之间,激射出一缕隔空震劲,空气扭曲,焰光闪逝,瞬间贯穿它头颅。 轰! 蛇首落地,发出巨响。 登时惊醒了同样囚禁在这片区域的十几头妖族。 有的状若牛马,有的形似狡兔,还有植物模样的妖族,一根根藤蔓长满了碧绿叶片,彷如妖娆的画卷,一下子纷飞舞动。 它们听到方鸿的欣喜声音:“下一个。” “下一个。” “下一个。” “放心……我手起刀落,让你们感受不到丝毫痛苦。” 以前,斩妖,恍如开局打野怪。 时至今日,面对小妖,就是满级清兵线。 另一边。 几个由下卿担任的大狱行刑者忍不住面面相觑:“先天武人,何苦跟我们抢这份差役?咱们诛妖司下卿考核的最后一关,就是斩杀大狱的一头妖族,且不能受到重伤,才算是通过考核,能获得下卿卿位。” “咱几个已是下卿。” “但……借助行刑事宜,亦可磨练自身的实力。” “直接斩杀,太浪费了。” “难道这位方大人也想以实战厮杀增益武道?屠杀小妖,也能变强?” 几个大狱行刑者默不作声,相互对视了一眼,各自散去。 狱长姜晋芳执掌着生死大权。 平时基本不动用。 今日却例外,方鸿想斩妖,她也想减轻镇妖大狱的负担。 两个人一拍即合。 索性清空了关押真正妖族的一个分区。 粗略一算。 足有上百头妖族。 方鸿瞧着斩妖点数飞速增加,心情也大好……借助诛妖司大狱,把根骨和灵性加到满值,再多的,不奢求,不能逮着一只羊一直撸羊毛。 吼!吼! 大狱深处,炼妖窟内,传来大妖的吼声。 姜晋芳面色一凛,低声道:“那位大人又开始每日例行的研究……” 方鸿好奇道:“解剖?” “不清楚。” 姜晋芳摇摇头,语焉不详。 正此时。 炼妖窟重归寂静。 与之相应的,脚步声响起——只见在黑暗之中,白发苍苍的身影拄着碧玉拐杖走出来,竟是一位老妪,面上遍布沧桑的皱纹,狰狞的疤痕。 她双目紧闭像是个盲人老奶奶。 “毛上卿。” 姜晋芳连忙躬身行礼。 方鸿并没有倨傲,肃然行礼,客气地问候一声。 那老妪拄着通体碧绿的拐杖,声音略显嘶哑,道:“方鸿?我且问你,为何喜好杀妖族。” 她置身于炼妖窟。 也能察觉到外界。 方鸿一口气杀了狱内上百头小妖。 杀性这么大的人族天才——她还是头一次见。 “这……生而为人,斩妖不需要什么理由。”方鸿道。 “呵。” 老妪嘴角微微上扬,咧嘴一笑,声调尖锐:“既如此,随我来……你可别被炼妖窟景象给吓到。” ------------ 第八十三章 古代生物学 大狱的深处。 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光亮。 老妪在前,拄着拐杖慢慢走,时不时敲击地面。 方鸿跟在后边。 总归是一位上卿相邀,不好拒绝。 而且对于炼妖窟,囚禁着好多头先天大妖,方鸿也心生好奇……沿着一条类似甬道的昏暗隧道,走了几百丈,就豁然开阔,映入眼帘的画面尤为明亮,一盏盏灯光高挂,一颗颗夜明珠镶嵌在四周墙壁,竟是一座极为宽敞的巨窟。 “……” 方鸿观察所谓的炼妖窟。 灯火通明,静谧无声,像是一间巨型实验室。 四方墙壁,百丈之高,北海玄铁打造而成的乌色锁链束缚住一头头先天大妖。 有人伫立沉思。 有人记录东西。 有人持拿着不知用途的器具。 “好奇怪的感觉。” 方鸿打量一眼,似乎画风突变,炼妖窟不像他想象中那么血腥残忍,看不见妖躯的残肢断臂,残骸尸首,反而是冷冰冰的实验室风格。 人人做事,井然有序。 妖妖昏睡,毫无动静。 那老妪声音嘶哑:“方小子,随我来。” 说着,进入炼妖窟,她走向一处圆台。 这圆台,矮趴趴,矗立在地,近似于武试擂台,却又有较大区别。 台面刻画神秘绝伦的纹路、各种图案。 台边,也就是圆台边缘之处,盘坐一位中年人,他催动无色真元,像是竖起一面面透明的壁垒、屏障——他以武道真元形成琉璃一般覆盖圆台的罩子。 走到近处。 透过无色真元壁。 终于看见圆台之上的东西。 那是一只被解剖观察的花色猫妖。 “它……好像还活着。” 方鸿眉毛一挑,感知到圆台上面的花色猫妖,气息犹存,生机仍在,并没有彻底死亡。 “对,大部分时间,它都是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老妪点头,忽然间话锋一转,道:“近距离观察,你就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哦?” 方鸿皱眉。 这一头猫妖毛发的白褐相间。 它脑袋与躯干相同大小,一双袖珍般耳朵竖起,四肢爪子也呈现小巧玲珑的可爱形态。 站在这个角度,能看见它的粉嘟嘟爪肚,色泽饱满,细腻合拢,周边毛发也整洁,像是一个毛团团缩起来蓄势待发的样子。 表面上,分明是一头妖族。 实际上,方鸿感知不到它体内丝毫妖气,恍如普通的小猫。 本以为是真元壁的作用…… 隔绝了外界探查…… 下一刻…… 方鸿启用洞真灵感的天赋,眸光微微一闪,面上震惊难言:“普通的家养小猫?生物改造?” 要知道,大乾王朝,养狗的人家很多。 养猫的较少。 一部分平民百姓,干脆不认识猫这种动物。 古代生产力落后,平均的生活水平比较低下,吃得饱,穿得暖,有住处就不错了。 哪有闲心余钱养宠物? 郡县和乡镇之地,方鸿没见过有人养猫。 到了苍州府,百姓们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精神面貌大不同,经常有人带宠物出来逛街,诸如猫猫狗狗小兔子的小动物很多。 这一刻。 看着圆台之上的花色小猫,近似于妖族形态,本质上却是动物,方鸿大吃一惊,道:“动物变妖族,它有小妖的实力?” “没有。” 老妪拄着通体碧色的拐杖,语气幽幽地说道:“只有外表,并无内在,它仍是灵智低下,习性未改,只不过有了妖族的部分特征——寿命。” “普通动物,最多活个二十年。” “你面前这个小猫,与我孙女在同一天出生,已经六十多岁了。” “其皮毛,筋骨,少量器官,都是从妖躯上面移植过来,祛除了妖气,有着极大副作用,会产生源自生命本能的抗拒之力。” “炼妖窟昼夜研究,试验。” “这么多年,就这么一只小猫得以存活。” 闻言。 方鸿心念一动,暗暗惊奇:“这是生物排异***官移植,由于免疫,会出现排斥机制,这——诛妖司大狱弄出古代生物学?” …… 老妪又带着方鸿走向下一处圆台。 这次换成了真正妖族:一头全身毛发如同钢铁浇铸的鸟妖。 开膛破肚…… 解剖观察…… 旁边有一位先天武人面无表情地持笔记录……看到老妪和方鸿,他抬了一下眼皮,微不可查地点头,继续盯着圆台上的鸟妖,面色困惑,迷惘,时而又浮现出亢奋之色。 …… 然后第三处圆台……第四处……第五处。 有人拿到利刃,切割真正妖族,嘴里念念有词:“妖族,形似动物,却是更加高等的生命。” 有人为妖孽抽血,道:“莫慌,莫怕,我是在给你治病……妖气入体,妖化之人,全都活不过一年,你来到炼妖窟已有三年,每天都好吃好喝,睡得香甜,又不曾受过折磨,虐待,痛苦,算是享福咯。” 那些正在被研究的妖物全都没有任何回应。 似乎是用了大剂量麻醉药物。 或者是玄奇的武道手段。 一个个陷入昏睡,予取予求,毫不反抗。 方鸿越看越心惊:所谓炼妖窟,完全是个古代生物实验室。 …… 炼妖窟,约有十几个圆台,一小半都有先天武人坐镇。 要么在摆弄妖族的尸首残骸。 要么在观察,实验。 置身此地,很考验心性意志,充满了残酷冷漠的压抑氛围。 寻常人进来,目睹这一切,根本就承受不住。 那老妪紧闭双目,侧过头,好像能看见方鸿:“怎么,吓到了?” “还好。” 方鸿主要是惊讶,错愕,并没有多余情绪。 生物研究实验嘛,很正常。 正所谓——君子远包厨,可杀不可虐。 见其生,不忍见其死; 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意思是推崇不忍之心,勿滥造杀孽。 绝不是因噎废食,让人不吃肉,一辈子素食。 面前这个炼妖窟…… 只要不凌虐,不施暴,不是那些灭绝人性的活体实验…… 方鸿觉得没什么。 有志之士,呕心沥血寻找人族的出路。 生物学也是一个途径。 对此。 方鸿补充道:“此地勾起了我对于前尘往事的美好回忆,甚是怀念,可惜再也回不去了……即使某一天有机会重回旧地,也是很久以后了。” “呵呵。”老妪声音嘶哑,只当方鸿是忌惮她上卿卿位、先天巅峰真法境的恐怖实力,所以不敢说实话,便道出违心之言。 美好回忆? 甚是想念? 老妇人不置可否。 要知道,她常年居于地底,不见外界地上的明媚阳光。 一年年过去,已经习惯了,哪怕同为诛妖司之人,遇到自己,也都是胆怯畏惧多于尊敬。 老妇人声音嘶哑,尖锐:“炼妖窟旨在师妖长处以制妖……此地囚禁二十余先天大妖,大部分由我生擒,用来研究妖族的习性,妖躯的构造,已有了不菲成果。” “可惜。” “世人眼光短浅。” 老妇摇头,不再多说,拐杖点了点地面:“你嗜好杀戮,不如来我炼妖窟做事儿。” 方鸿摆手婉拒:“人族的圣地之一青山医院,也是做这些研究,只不过倾向于心智方面,与你炼妖窟,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之处……然,学医救不了人族,终究只是无用功。” “青山医院!” 作为诛妖司上卿,老妇人知晓一些秘闻,听说过人族圣地的存在。 “好,好!” 她信了方鸿的话,嘴角上扬,露出欣慰的笑容:“偌大苍州府找不到几个认同我的人,想不到,竟有圣地与我的志向相近……若此生有幸进入青山医院,死亦无憾,死也值了。” 方鸿叹息,道:“难,难,难。” —— 镇妖大狱。 光线昏暗。 看到方鸿走出炼妖窟,狱长姜晋芳连忙迎了上来:“毛上卿没有为难你吧。” “怎么会。”方鸿道:“毛上卿是个和蔼可亲老奶奶,平易近人,很好相处……针对医病医身医心的问题,我们展开了亲切友好的会晤,经过坦诚沟通,交换意见,互助互勉,都觉得受益匪浅。” 姜晋芳面色一愣,心头嘀咕:咱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她见过毛上卿很多次。 其性情冷酷,孤僻,乖戾,喜怒无常,令人胆寒。 “你见过炼妖窟了?” “嗯,很宽敞,一个有趣的地方。” “……” 听见方鸿一脸认真的评语,姜晋芳又是一愣,你可能对有趣这词的定义有什么误解。 头皮发麻。 心头一凛。 姜晋芳隐约意识到方鸿的思路好像不怎么正常,道:“大狱之内,还有九百二十头真正妖族,监禁于此,尚未处死,留着还有点用处,却不好全部交给你斩杀……至少得留个二百之数。” “够了。” 方鸿做人很知足,也懂得感恩。 他发自内心感谢诛妖司提供这么一个清兵线、刷大分的机会。 但。 不劳而获,坐享其成,让方鸿有些不好意思。 以后得为公司——为诛妖司发展添砖加瓦,贡献力量! …… 事实上。 在此前。 方鸿以为按照一贯的套路,正常的流程,接下来会是:我在诛妖司斩妖除魔那些年,或是我在镇妖大狱偷偷给予‘犯人’安乐死的那些事儿,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妖物皆消亡。 简单来讲。 像是养生斋的那段日子。 又变成隐藏实力,低调发育,默默变强的形式。 但意料之外的是…… 加入诛妖司…… 一切都如此简单,轻易,毫无阻碍。 苟着发育拖时间的剧情变成名正言顺的事儿:我在大狱刷分的那几天。 …… 到了第二天。 方鸿又斩杀了百头小妖。 姜晋芳命人搬运到大狱之外,一车一车的搬运,不知用途。 据说是为了修筑长城。 方鸿没在意。 他已经晋升先天,真罡之境,斩杀小妖的话,平均只有1%左右的斩妖点数,积少成多不寒碜,仍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收获。 …… 第三天。 方鸿再次斩百妖。 ……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方鸿化身勤勤恳恳打工人,每天准时准点的上班下班,诠释了朝九朝十的工作制。 至此。 完成了六百连斩。 再次囤积一大堆斩妖点数。 像这种收获,完全是加入苍州府城诛妖司的初期红利,只能吃一波,却也不少了,令方鸿满载而归。 —— 清晨时分。 一轮火红大日跃出地平线。 这是方鸿加入苍州诛妖司的第七天。 他推开房门,吸了口新鲜空气,就看见夭儿蓁蓁拎着铁壶,咕咚咕咚喝热水,小肚子都变得圆鼓鼓的。 三寸铁壶烧四遍。 这么个莫名其妙的气血诀窍,不知有没有作用。 方鸿眸光深邃,暗暗沉吟:“再过几天就知道……滴血认亲都变成了真理,喝热水有助于练出气血,好像也挺合理的,或许是某位人族大能,改写了此方世界的法则?这可是个大手笔。” 少顷。 他收回视线,唤出斩妖系统的界面: ……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9.20 灵性:9.12 境界:先天二境 斩妖点数:605% ------------ 第八十四章 所谓灵气 方鸿倾向于囤一波斩妖点数,再一口气加到满。 至于为什么…… 别问,问就是奇思妙想……经过再三权衡之后,方鸿决定优先加满根骨这一栏属性:“截止目前,提高根骨的机制,就一个人前显圣,而且激发的要求还挺高,必须有格调才行。” “人前显圣这种事,强求不来。” “上次知府检阅新科秀才,称得上宾客满座,达官显贵,尽皆观礼,场面正式且隆重,却也没能够激发人前显圣。” 方鸿心念一动:“根骨……加到满!” 霎时间。 斩妖系统的界面开始闪烁。 根骨那一栏,变模糊,如跳动一般上涨。 9.22……9.24……9.26! 9.39……9.41……9.43! 随着根骨的提高,方鸿感觉到立竿见影的变化,皮膜收缩,筋骨震荡,血肉似乎得到了某种洗礼,已经称得上钛合金级别之躯。 比起此前的不锈钢之躯,血肉之躯的强度,韧性,延展性,各方面都有飞跃一般的暴涨。 咔咔~ 体内传出晶钻碎裂的脆响。 实则骨骼再发育……武道真罡再一次做减法……这是亘古未有的先天武人的根骨高度! “这感觉——太棒了!” 方鸿隐隐体会到血肉之躯一点点脱胎换骨的莫名升华。 根骨之奇效。 丝毫不比悟性差。 …… 方鸿照例,每次呼吸,增加0.03根骨数值。 水滴石穿,贵在坚持。 很快,根骨那一栏数值打破10这个界限! “呼。” “终于摆脱个位数了。”方鸿瞥了眼高达两位数的根骨属性,便任由斩妖点数飞速消耗,注意力转移到了体内真罡的可怕威能,凝练程度,不亚于蕴含金性的武道真罡。 先天第二境——真罡。 先天第三境——金性真罡。 先天第四境——真空境,真空之力。 “目前的话。” “我最多五百眞战力左右,真空境则是千眞战力,暂时不敌也。” “除非再次引爆一丁点先天元气。” “这东西,真是仙丹大药。” “先天元气,盘旋心口,估计消耗了百分之一不到……再加上圣地神府大力丹的叠加作用,力量无止境飙升,像是打了个补丁。” 方鸿伸了个懒腰,面色惬意。 可以说。 最近这几天。 晋升先天的好处才逐渐显现。 境界突破不是节点,而是过程,后天境踏入先天境尤为如此。 刚突破,会有厚积爆发的爆发式进步。 但……接下来才是重点! 当方鸿稳固真罡之后,实力恍如细水长流,持续性变强。 正所谓:知足天地宽,贪得宇宙隘。 方鸿不贪心。 但……作为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下凡历劫转世身,必须高标准,高要求,高质量,高效率,高目标! 绝不能为了取得一丁点成果,就沾沾自喜。 比方说。 根骨又加满。 方鸿注视斩妖系统的界面:“先天境界的满值根骨:12.99!” 至此,斩妖点数加不动,根骨一栏似乎彻底定格了。 若想打破束缚,超越满值,常规手段行不通。 只能想办法激发【人前显圣】的机制。 苍州府城…… 人前显圣…… 方鸿沉吟了一会,心中有了初步的计划,便开始提升灵性。 9.14……9.24……9.34! 继续加。 方鸿盯着灵性那一栏数值,灵光乍现,悟性攀升,隐约领悟了一种种武道练法打法的雏形,甚至在脑后浮现出七重虹光,一圈一圈的重叠,嗡嗡作响,闪耀绝伦,盈满室内,横亘虚空,宛若神圣崇高的圆轮。 武道打法:七玄冠! 这是一种偏向辅助功效的法门。 凭此配合东天门第三式,范围性压迫威能足可翻倍。 可惜的是。 七玄冠仅是前期辅助。 东天门作为真正的天上神功,由神祇太虚天狗推演创出,凡俗功法哪里有资格给东天门当辅助?待到东天门拔高到炉火纯青的境地,七玄冠就没用了,只有装点外观的用途。 不过。 方鸿并没有失望。 到了那时候,再加以改良优化,推陈出新:“以东天门为开端,促进打法多元化发展。” …… 方鸿摊开掌心,五指轮转如一朵莲花盛开,捏印之时,真罡固化,形成一条条流光锁链。 武道打法:南苍锁! …… 方鸿吐出一口气,化为白雾,置身其中,飘飘渺渺,不见人影。 武道打法:藏云术! …… 方鸿弹指之间,真罡纵横交错,织构四方,穿梭激射,恍如一根根琴弦在拨动威能。 武道打法:一息三千六! —— 少顷。 盏茶时间过去了。 方鸿唤出斩妖系统的界面。 根骨:12.99 灵性:11.38 斩妖点数又一次归零,灵性没加到满值……方鸿抬头看了眼天色,清晨日出红胜火,霞光万丈,遍洒府城,明显还没到出门上班的时辰。 诛妖司离家不远。 约有十二公里的直线距离。 提前一会,从家出发,就不会迟到。 毕竟……他又不走路,踏空而行在天上,不存在车马多,水泄不通,道路拥堵的状况。 “要不,睡一觉?” 方鸿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睡觉。 “罢了。” “太浪费时间。” 方鸿深吸一口气,掌心发热,捂住心口,闭住气息,收敛真罡,试着引爆一丁点先天元气。 这个用法。 本来是遭遇大敌,身处险境,临时爆发的手段。 但随着境界拔高,不锈钢之躯变成钛合金之躯,引爆先天元气,亦可物尽其用,作为日常变强的方式之一。 不过。 鉴于先天武人修习练法打法,可能对周边造成毁灭性伤害……方鸿稍微尝试了一下。 轰! 万分之一先天元气炸开了。 轰!轰! 整整两道真罡被统合,被压缩,被削减,恍如历经千锤百炼的打磨,方鸿体内真罡减为二十九! “先天五境表面看似做减法。” “实际上,还是加法。” “每一道真罡威能比之前更加强横。” 当前的战力,将近六百眞,真金境巅峰也不过如此了! 但还是差点意思。 方鸿又引爆万分之一的先天元气。 轰! 真罡减为二十八! 战力再次提高了一百眞左右……也就是一百个陈立阳。 “唔。” 方鸿低下头,审视体内的变化,摸了摸手臂肌肤,有些酸疼的筋骨,立刻意识到引爆先天元气对身躯造成巨大负担。 过犹不及,会伤身。 他这才停止先天元气的引爆,一边稳固真罡,一边走出主房。 …… 方鸿加入诛妖司的第七日。 继续斩百妖。 大狱变得空荡荡。 朴实无华且枯燥的一天过去了。 灵性:12.38! 灵性还没有加满。 方鸿不着急,默默算了算:“镇妖大狱还有三百二十头小妖,却是不好太贪婪,剥削一空……明天把灵性加到当前满值,就该收手了。” —— 翌日。 方宅之内。 如同古代大园林。 三进和四进的内院区域,丫鬟们莺莺燕燕,娉娉婷婷,袅袅多姿,清一色穿着粉红色棉袄棉鞋。 有人修剪花草; 有人擦拭假山、拱形门户,镂空墙窗; 有人清理入冬干枯的池塘,投入一份份鱼苗,又蹲下去,拭去青苔,注入清水。 一个个忙碌做事,轻手轻脚,夹杂着欢声笑语。 全都是丫鬟。 没一个下人小厮。 像是进入遍地少女的梦幻乐园。 这些平均颜值水准在清秀之上的丫鬟们,都是前几日托人招的。 府城有专办专营买卖奴籍之人的官商机构。 相当于古代国企和中介公司的结合。 不为盈利。 只为养活更多人。 官面上都是这个说法。 例如一位武举人安家落户,招十个长工类型的下人,便能撑起十家贫户的日常开销。 长工,属于古代的打工,本身还是自由人。 奴籍,就是真正的奴仆,没有人身自由,通常一次性买断,终生依附于主家之下。 …… 亭苑边儿。 有丫鬟双膝并拢,蹲姿曼妙,白葱般手指略显粗糙,都是细纹,却也温软柔嫩,一剪子下去,咔嚓咔嚓几下子修理花草。 她不懂园艺什么的学问。 反正。 好看就行了。 她脸庞上洋溢着素雅笑容,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叉腰一瞧,忽地肚子响起咕咕叫。 “何时开饭呢。” “快了,方老爷起床,厨房那边就开始做早饭了。” “听说啊,方宅的伙食,相当于中府府邸的用餐规格,咱们丫鬟也能吃上肉包子,喝上灵米粥……中饭晚饭更丰盛,七菜一汤,还有水果……我昨天肚子吃撑,嘻嘻,第一次知道吃饱是什么滋味。” 几个负责修剪花草枝叶的丫鬟们咬耳朵。 …… 内院的长廊围墙。 近似园林一般的古风墙壁,顶端如屋檐一般,瓦片罗布,层层递进,构成檐角。 几个丫鬟站在围墙的两侧,隔着方形洞、镂空雕花的窗户,忍不住窃窃私语,语气憧憬: “昨天方老爷亲自出面,买下北边那一片砖面空地,说要开办一个方宅练武场。” “方宅练武场?” “我们只是贱籍的丫鬟,能跟两位方小姐一起练武?” 几个少女不由得掩嘴惊呼,乌黑眸子闪烁着期待之色。 她们都出身穷苦。 只好卖身为奴籍。 即使在苍州府城,有吃有穿,仍有贫民饿肚子。 有些穷人家,领了朝廷救济钱,优先给男童吃饱穿暖,女童不要想,养活养大就行了,卖给富户换银子。 …… 值此之际。 方鸿走出了主房。 诸多丫鬟汇聚内院的热闹景象映入眼帘。 方鸿倒吸一口气,感到惭愧:“堕落了堕落了……万恶的封建主义,腐蚀我内心坚守二十四字真言护体的高尚品德。” “身处黑暗!” “心向光明!” “没错!” “其实!” “此乃下凡历劫的必经之路……我来到世俗人间,体悟红尘,洗涤仙心,感悟悲欢离合,参透七情六欲,必须得亲自体验一番,否则没有发言权,将会造成格格不入的疏离隔阂。” 方鸿扫了眼亭亭玉立丫鬟们,如姹紫嫣红一般。 一眼看去。 都是十三四五岁的少女。 后天一层或二层的境界。 姿色,容貌,体态,皆是上等,看上去各有千秋。 唯一共同的特点——偏瘦弱,偏娇小。 这时候。 方宅,内院,丫鬟们眼前一亮,见方宅之主,纷纷屈膝行礼道:“方老爷晨安。” 她们停下手里的活计,行礼问好。 她们的清脆声音参差不齐,像是莺歌燕舞,鸟语花香。 【叮!】 【平心静气,灵性提高!】 方鸿笑了笑,也回了一声晨安。 众丫鬟连道不敢,老爷言重,一时间场面变得乱糟糟。 她们只觉心尖儿发颤,着实吓了一大跳。 这可是先天武人。 搁在苍州府,亦是大人物,万中无一的权贵。 很快。 约有二十三四岁的女子武人担任方宅护院,前来请示方鸿,某处府邸的管家送一封请柬。 方宅总共有十个护院的武人,并不是奴籍,全都是长工。 唤为护院。 其实不然。 二十八真罡笼罩方圆几百丈,压根不需要护院。 这些护院只是方鸿给夭儿蓁蓁找的贴身保镖,按月发钱,雇佣关系。 面前。 这女子眉清目秀,长相淡雅,后天六层境界,暂为护院之首,也肩负一部分管家职责……她将那一封镶着银丝边的请柬呈给方鸿。 “哦?” 方鸿接过请柬,拆开一瞧,是一位不认识的皇室王爷纳妾设宴。 没意思。 懒得去。 方鸿看向这女子,叮嘱她明天代自己送上一份薄礼,又问道:“后天六层的武人,怎么来当护院呢。” “回老爷的话。” 那女子面色恭谨,道:“民女为先天高人看家护院,乃是福分,颇感荣幸,多少人求而不得,全都落选……大人选中我,委以重任,信赖有加,民女自当竭力尽心做事儿,不敢有丝毫懈怠。” …… 过了一会儿。 那身穿白色练功衣袍的女子又前来请示方鸿:“隔壁的邻居拜访,说是做了一份新式糕点。” “请进来。” 方鸿坐在亭苑内,手捧一卷书,慢悠悠翻看。 少顷。 名为莳七的少女走了过来,面上笑吟吟:“方宅丫鬟真多呢,个个乖巧伶俐,都是歌舞级别。” 大乾的十七公主,化名莳七。 近几天,偶尔来往,送他各式的甜糕。 “咦?” 方鸿看到身披大红羽纱面绒毛鹤氅的少女莳七,放下手里的书卷,有些惊讶……所谓请进来,不过是习惯性的客套之言。 少女莳七的性格好像很矜持,从不进门。 通常都是见糕点,不见人。 方鸿暗忖:丫鬟环伺,隔壁邻居眼红了? 那也不对劲儿。 少女莳七这一身打扮……单论那一束紫金色泽双环四合如意绦,就相当华贵不凡。 大抵是个小富婆。 下一刻。 没等他开口,少女莳七嫣然一笑地说道:“先天武人的附近,灵气相对浓郁一些呢,入方宅,当丫鬟,倒也是她们福分。” “灵气?” 方鸿面上闪过好奇之色。 莳七轻轻颔首,言行举止端庄,大大方方地走进亭子之内:“灵气长城之内,灵气浓度更高,百万无一的先天境界变成万中无一……所谓灵气,无形无质,唯有到了先天第五境,真法之境,方可炼化天地之间的灵气。” ------------ 第八十五章 入圣司 按照书上的记载: 灵气长城,灵气较浓,平均武道水平高。 自从方鸿来到苍州府,确实察觉到空气变得更清新……至于灵气浓,有助于练武,倒是没什么感受。 “无形无质的灵气?” “真法境才能炼化?” 方鸿手持一卷书,也略有耳闻,打量了一眼莳七。 这个隔壁邻居堪堪后天第六层的境界。 竟知晓这些武道秘闻。 看来…… 她是世家大族的子弟…… 否则,穿不起这身衣饰,住不起苍州府城的大宅院。 少女莳七随手把那一盘做工精巧雅致的糕点搁在方鸿面前小桌上,笑吟吟坐在一边,道:“听人说,灵气一定程度上防止入魔……” 方鸿:“听谁说的。” 莳七:“小时候家里三兄所言,他已经不在大乾。” 方鸿:“生者如斯……节哀。” 莳七一愣,捂嘴一笑:“家兄进了入圣司,离开大乾,前往传说之中的人族圣地呢。” 离开大乾。 单纯是字面意思。 十七公主偷偷瞄了眼方鸿,只觉得这人蛮有意思,思维跳跃性好大。 “入圣司!” 方鸿眼底闪过惊诧之色。 大乾五大司。 他加入了诛妖司,见过镇邪司和内侍司的人,也知道禁工司的大致职责。 唯有入圣司,始终不明其含义。 哪怕诛妖司的同僚们,也都是语焉不详,所知不多……按照莳七的意思,这个神秘绝伦的王朝机构,乃是进入圣地的预备营。 方鸿想了想,若有所思道:“入圣司作用在于给人族圣地输送武道方面的顶尖人才?” “对。” 少女莳七坐姿端正,腰背挺直,双腿并拢,倾斜一边,道:“祖先留下了遗训——子孙后代要继承家业的话,则入入圣司,前往那传说圣地,唯有归来之人,方有承袭资格。” 方鸿了然:“留学生,圣归。” 他对莳七所在的世家大族,感到好奇。 观其人,她家教家风极好,行走坐卧透露着一种华贵雍容的气质。 再听其祖训,这世家,层次比苍州姜家高出很多。 入圣地。 再归来。 才有资格承袭祖业当族长? “嗯。” 少女莳七歪了歪脑袋:“从圣地归来的人……圣归,倒也恰当,只可惜历代以来,进了入圣司,最后愿意回到我大乾的人,少之又少。” “圣归分为两种。” “一个走的入圣司途径。” “一个是科举之路。” “历届的金榜题名状元郎,都会得到人族圣地的邀请。” “我父……家父,便是一位圣归呢。” 她见方鸿对圣地的事情,似乎兴致盎然,面上端庄娴雅,心中苦苦思索了起来,回忆在宫内听到的只言片语,假装博古通今的样子。 “若是无人回归,怎么办。”方鸿沉吟了一下:“你家老祖宗定下的这条规矩,漏洞挺大,没人回来,家业由谁来继承,就一直悬而不决?” “是呢,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上一代就是一个圣归都没有,采用嫡长子继承制。” 少女莳七低下头,低声说道。 似乎是忌讳,她不愿多言,指了指方桌上面的糕点,推荐方鸿尝一尝蓝色的那个,加了些许灵米。 郡县,乡镇,基本上没人知晓灵米的存在。 灵米,由府城灵田生产。 每天食用灵米,有助于练武,属于最为基础的武道资源。 这在苍州府,是常识。 方鸿拾起紫檀镶银嵌玉雕花镂空形状的瓷盘上面的蓝色酥糕,像是小巧玲珑的冰淇淋甜品,冒着寒气,入口清凉甜丝丝,外表酥脆,内部绵软,唇齿留香,似乎有着提神醒脑的功效。 又以真罡卷起第二块入口。 真的很好吃。 方鸿不吝夸奖道:“莳姑娘,不用再找我试吃……这手艺,可以开店了,一定会生意兴隆。” 试吃……开店……原来你以为本公主送你糕点,是为了改善手艺口味,开一间商铺? 少女莳七眼帘微垂,肩膀微颤,又好气又好笑。 她亲手做的酥糕。 父皇母后都没有尝过呢。 “嗯……我不姓莳。”她那双明亮眸子闪过羞涩,道:“以后叫我小莳七就行了,至于开店的事儿,你有兴趣一起吗?” 方鸿迟疑道:“作为打工人,翻身做主当老板似乎不太好。” 少女莳七抿了一下粉唇,露出两个小酒窝:“老板?东家掌柜的意思?打长工不如自己立业,开办商铺,我连名字都已经想好了,就叫鸿十七合斋,专营各式糕点,开遍苍州府城。” “这名字听着怪怪的……有何寓意。” “鸿,即大展鸿图嘛;十七,打造连锁招牌,开设十几家分店;合,取承嬗离合之意,要把宫廷秘传的糕点发扬光大!” “宫廷秘传?” “对,这是从上京城皇宫之内的御用膳食,流传到了民间。” “厉害了。” 方鸿点头,如遇知音。 第一次碰到思路一致的人儿。 而不是没说几句,就哑口无言,陷入尴尬的氛围。 “白手起家,合伙创业,听起来挺有意思……不过,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好好练武,你见识之多,境界之低下,怕有入魔暴毙的风险。”方鸿眸光微微一闪,启动洞真灵感的天赋,观测少女莳七的灵性状态。 万般皆下品,唯有武道高。 做官,行商,都是次要的。 莳七又是一怔,眼眸流淌笑意,像是开心极了,指尖缠绕青丝,湖意色棉缎鞋尖微微翘起。 她说道:“入魔倒不会,平时严格遵守家里的规矩……” 方鸿摇摇头:“你见闻广博,还能活着已经相当不容易,合伙创业,导致你无心练武,反倒是坑害了你。” 他打算观察一下少女莳七距离入魔有多远,危险的话,提醒一番。 下一刻。 洞真灵感的天赋运转。 少女莳七脑门上冒出两条线。 双线距离,尤为巨大,处于安全的范畴。 ‘天生灵性高?’ ‘武道奇才之水准?’ 方鸿一愣,正待开口,少女莳七的眸子似乎变黯淡,款款起身,告辞离开。 见状。 方鸿没怎么在意,继续拿起那本黑白色封皮的书籍,捧读一番,直到有丫鬟小步跑来,脆声道:“老爷晨安,开饭了。” “好。” 看了眼天色,等用过早饭,再去诛妖司打卡上班。 今日去镇妖大狱,不贪多。 把灵性一栏加到当前境界的满值就好了。 …… 同一时刻。 隔壁大宅。 少女莳七忧心忡忡地叫道:“方秀才嫌我境界低微,武力贫弱!” 内侍司老妇面露错愕:“公主您年方十五,后天第六层,气血烈焰也只差一步之遥……即使在上京,也是顶尖的奇才。” “那方鸿。” “眼光未免太高了。” 老妇人皱眉,又沉吟说道:“是不是您误会了他的意思?” 闻言。 少女跺跺脚,原地转三圈,自怨自艾道:“方秀才为人宽善,不忍直言,含蓄告知……唉,我太弱小了,扛不住先天武人的无形威势,跟他面对面就觉得心跳加速,浑身发软无力,难以正常相处。” “?” 老妇人愈加错愕:“先天武人固然是强横无匹,但——” “黎婆婆,你有所不知。”少女拍了拍胸口:“他看我一眼,我心尖直颤,好像快要跳出来。” “不说了。” “我去练武了。” 少女转身,提着裙子,步伐轻盈窈窕地跑回屋内。 —— 正午时分。 镇妖大狱。 方鸿斩杀几十头小妖,把灵性加到满值,收拾一番,正点下班,就看见姜晋芳走了过来:“上司有令,遣镇妖大狱刑者押护囚车……江州府那边擒获一批妖族,送往上京,途经苍州,方鸿你有时间么,可愿走一趟?” “出差!” 方鸿眼前一亮。 狱长姜晋芳解释道:“江州府处于边疆,毗邻苍禺妖国,大狱之内已经是妖满为患,偶尔会押运妖物,送入其他州府的镇妖大狱。” “好,这个差事我接了。”方鸿抚掌一笑,道:“总算盼来了一个支线任务。” 7017k ------------ 第八十六章 江州天才:玖月 镇妖大狱。 地底百丈,光线昏暗。 姜晋芳没理会方鸿时不时冒出的怪词儿,递出诛妖司公文,道:“这封公函附有苍州府周边的详细地图,山川河流的走势,官道方位……对了,这是个押运任务,方鸿你可千万别想多。” 协助押运。 中途把囚犯弄死。 按照大乾律,谈不上重罪,也是个污点。 “当然。”方鸿面露无语:“我像是监守自盗的人?” 他听出姜晋芳的言外之意。 囚车押运,协助一二,不能够擅自斩杀。 “……” 狱长姜晋芳连忙摇头,眼角余光瞄了眼从满登登变成空荡荡只用了七八日的镇妖大狱。 她想了想。 挤出笑容。 送走方鸿。 回到狱长所处的静室之内。 …… 静室不大不小,挂着几盏油灯,镶嵌几颗夜明珠。 另有一张简朴的纯色草席。 姜晋芳刚坐下,就有一个担任刑者的下卿前来汇报,道:“大狱之内的妖孽,今日又新增五十之数。” “五十?” 姜晋芳闻言一惊,蹙起眉。 这就等同死了五十人。 妖气入体变妖孽,活不长久,没有治愈的可能。 像炼妖窟,宮芝盟会,自称掌握了拔除妖气的手段,但都不完善,有着种种的缺陷。 妖气的确拔除了…… 人也没了…… 即使活下来也是个重度残疾。 姜晋芳:“五十头妖孽,怎么回事儿。” “启禀姜狱长。” 那下卿面色唏嘘,躬身道:“昨日府城南边的一个乡村,有农户挖出一座古代的陵墓,紫衫木雕花之棺,缠绕银子锻造的千丝百缕,更有经年累月不腐朽的玛瑙晶钻点缀上面,其人见财眼红,偷偷拆解棺材,里面却是妖族的遗留残骸……开棺之时,妖气弥漫,笼罩方圆上百丈,村民们相继进入那片区域,全都一去不复返……这才惊动乡镇之地的武人、村衙门,急匆匆上禀。” 经过诛妖司调查。 那是千年之前的妖族残骸。 而且境界极高,历经三次蜕变,衍生不腐金性,哪怕过了一千年,仍然能滋生妖孽。 “这……真是无妄之灾。”姜晋芳面色恢复平静,打了个哈欠:“你们酌情处理吧,留着也好,杀了也好,别闹出乱子就好。” 下卿刑者迟疑了一下:“方大人那边?” 平日里,他们负责处刑。 方鸿来了,大杀一通,没人敢争抢。 姜晋芳声音平淡地说道:“方鸿只对真正妖族感兴趣……你们也别有什么怨言,人家是先天真罡,又是受到乾帝关注的天才。如今加入诛妖司,只不过混个资历,找点事情做,屠戮一些大狱监禁的妖族,看似胡闹,莫名其妙,实则此举有深意,没有那么简单啊。” “这……小的不明白。” “表态,立场。” “小的愚钝,还望姜大人明示。” “这个事呢,懂的都懂,里面水很深,牵扯到高层博弈,我也不好多解释,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你自己细细品吧。” —— 府城南区。 苍礼庭台。 这个地方近似于方鸿前世集合了生活、娱乐、休闲、商场为一体的巨型广场。 “这趟出差,可能需要两三天。” “临行之前,买些必备品。” 方鸿离开诛妖司,没有腾空,一路步行,来到了苍礼庭台,切身体会到府城的生活状态。 只见: 一块块方砖铺成中央空地,点缀着绿荫花草,池塘园林,长宽皆有上千米,可谓是一处知名地标。 广场里,家境较好的平民百姓闲坐小憩,或带着吃食,或出门遛狗,好一副盛世景象。 广场外,小贩吆喝,行人来往,车马匆匆,路边小吃飘出令人流口水的香气。 广场边缘,商铺林立,其中便有养生斋。 养生斋作为连锁书肆,很成功。 开遍苍州府。 总部在上京。 此处养生斋门面由青玉打造,雕刻祥瑞,悬挂字迹,九级台阶,其上泼墨状若一朵朵青云。 熟悉的装潢风格。 这一刻,方鸿走进去,恍如重临旧地。 花枝招展的女掌柜堆起笑容,认出方鸿一身诛妖司公服,不敢怠慢,亲自招待,道:“贵客临门,不胜荣幸,恕小的有失远迎。” 这都是惯用套话。 方鸿颔首,道:“有没有府城地图?” “有,有。”女掌柜连道:“府城地图分为简易版、详细版、完整版,依次售价一两银,五两银,十两银。另外完整版地图,标注着各处朝廷机构、商铺酒楼、武馆民宅,属于黑色的封皮。” 根据府城制定的书籍规矩: 黑色封皮,翻阅要求,后天四层到六层的武人。 方鸿买了一份完整版地图,三份简易版地图,又转了一圈,购置自用的墨笔宣纸与砚台,最后走向红色封皮的书籍区域。 仅有一排书架。 上面摆着寥寥几本书,以透明琉璃覆盖,像是高大上的玻璃柜台。 这些都是供先天武人翻阅的红皮书籍。 搁在府城养生斋,也很贵重,等同镇店之宝物……一本书,至少五百两银子! …… 问完价格,方鸿叹口气。 府城的通货膨胀也太严重了吧。 王三狗一家下地干农活,无病无灾的攒钱,几百年能买得起一本书。 …… 回禀了书册价格,女掌柜又是拘谨又是敬畏,先天高人亲自登门买书? 她感到紧张,惶恐。 一般来讲。 先天高人买书。 多是下人持拿购置红色封皮之书的朝廷凭证,代为置办。 “大人。” 女掌柜低头,看脚尖,不敢抬头直视方鸿的尊容:“这些书都是一片空白,仅有简介,没有内容。” 先预订,付了首款,后续会有养生斋的人送书上门。 方鸿也表示理解。 这几本红色封皮之书的内容,很可能引起后天武人的入魔,不可能直接摆在外堂。 很快。 翻了翻简介。 方鸿决定阔气一把,全买了! 由于时间仓促,暂无货,需要明日再来取。 他又买了几本用以在出差途中打发时间的书籍,都是黑白色封皮,翻阅要求是后天七层以上。 见状。 女掌柜叫来貌美侍女,为方鸿所购书籍,擦拭一番,精心包装,还系了个绳花结。 但……就在这时候,方鸿耳朵微微一动,听到养生斋后堂传来抄书人的发疯嘶吼,桌椅倒地,茶杯砸碎,侍女的惊呼声音。 见方鸿皱眉,面色不好看,女掌柜慌忙告罪一声:“大人,可是哪里不满意?” “没什么。” 方鸿拿起丝绸缎子织成的书袋,转身离开,往家走去。 直到这一刻。 书肆内,众人如释重负,纷纷松了口气。 “那是一位先天境界的高人!?” “看起来,好年轻。” “嘘……慎言!” 几个武秀才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认出方鸿身份,暗暗吃惊:“方秀才已经加入诛妖司,再过个几天,就要授予少卿的卿位。” “这一位大人物,步行走路,亲自买书?” 按理说。 少卿出行应该是六抬大轿。 即使不坐轿子,也该飞在天上,高来高去不沾地面的尘埃。 …… 另一边。 方鸿刚出养生斋,没走几步,拐了个弯。 街头,拐角,小摊,一头绿发的老翁坐在摊位旁,面色孤傲冷漠,眼睛半开半合,鹰钩鼻,薄嘴唇,留着一撮泛白的胡须。 老翁那绿发苍苍,随风飘动,披在肩头,犹如温润的玉石,一根根头发晶莹剔透的样子。 瞧这卖相,打扮,坐姿,神态,尤为不俗。 倘若放在郡县和乡镇之地。 妥妥的高人无疑。 然而,府城百姓见识多,没那么容易上当受骗……众人围观,指指点点地说道:“这老头,想钱想疯了,他一门武道练法售卖百两银,不买不给看,肯定是骗子。” “这点伎俩太俗了。” “我一眼看穿。” 围观群众,评头论足。 还有的想要报官严惩骗子。 锦衣棉靴的少年凑上前,大约是富家子弟,开口道:“老丈,这门练法适合我修习吗?” “嗯。” 老翁眼睛没睁开,鼻翼微动,哼了一声。 那锦衣少年原地踌躇了一会。 围观众人看好戏,几个热心肠的人出言劝说:这是骗子,莫要上当,白白糟蹋了银钱。 同时。 方鸿慢悠悠路过,瞥了眼老翁,只觉得好笑:“后天九层,体内容纳二十八道真气,只差一枚归真丹便可晋升先天境界……这种人,摆地摊?” “估计是在找乐子。” “为老不尊啊。” 方鸿瞥了绿发老翁一眼,继续往前走。 …… 路过一间白昼歌舞的阁楼。 戏子登台,歌喉婉转,舞姿轻盈且蔓妙。 在府城。 卖艺不卖身的戏曲演唱相当卖座。 看客们鼓掌喝彩,扔出赏钱,叮当叮当的发响。 “冉戏阁。” 方鸿看了看红蓝二色相间刻字的楼阁匾额,暗暗点头:“苍州府文娱活动还挺多元化……说书,唱戏,歌舞,演出,应有尽有。” …… 街边。 有人逗鸟,遛狗。 有人挥墨写字,笔尖游走,纵情肆意。 “不错。” 方鸿看得眼前一亮,忍不住给了些许赏钱。 …… 胡同。 一对夫妻吵架,脸红脖子粗,争论孩子应该去哪个武馆的问题。 秀才举人坐镇的武馆,资费尤为高昂,但也卓有成效。 然。 名额有限。 凑够了银钱也不一定进得去。 …… 枯树下。 几个老者支起火炉,下着棋。 有孩童嬉戏打闹,玩累了,开始央求老人讲故事。 …… 自从来到苍州府。 方鸿出行,很少走路,基本都飞在天上。 今日才算接地气。 归家的路上步行。 所见所闻,情景画面,令他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悟。 “咦?” “那边是……水运粮食!”方鸿走到一座拱形石桥上,一眼看去:下方是宽阔河道,四通八达,纵横交错,如同网格,遍布府城,不像是天然形成,大概是人力开辟的整齐河道。 河道约有六丈宽,不浅不深。 河面上,一艘艘大船来往,承载巨量粮食,运往府城各处,恍如百舸争流的场面。 哗哗~ 河面上全是大船,激荡水流,渐行渐远。 这是每日例行的粮食运输。 这些粮食,蔬菜,水果,从东南西北四个灵田装船出发,运往各处的粮市。 须知! 截止永盛六十八年,即去年,苍州府城统计人口高达一千万! 如此庞大的人口,几乎超负荷。 正因此,知府下令,大幅度提高府城的落户要求……无功名在身,拿不到正式户籍……包括武秀才想要举家搬到府城定居,也有一定限制,允许拖家带口,却不得超过十人,以前的下人丫鬟统统遣散,不能够带入府城。 总而言之。 对于绝大多数人,这是一座可进不可出的巨城。 “唔。” 方鸿回头,望向南边,两百丈之高的灵气长城,宛若接天连地,向两侧绵延不绝的山脉。 从这个角度。 隐约能看到长城顶端。 方鸿摸了摸下巴,暗忖道:“有时间的话,到长城上面看看,再去灵田逛一圈……暂且回家,安顿一番,然后出城做任务。” 念及此处。 他走过几条主街,往左一拐,瞧见自家巷子口,夭儿蓁蓁手里拎着几个小袋子,身边簇拥着一群身穿杏黄色衣裳的方宅丫鬟。 两个小丫头还是有些不适应。 往日的施府丫鬟,摇身一变,已经是尊贵的大家闺秀。 见到兄长,方蓁蓁小跑过来,挽起方鸿的手臂:“哥……咱家招了这么多丫鬟,是不是太奢侈了?” 不知怎么。 丫鬟环伺。 令她感觉不舒服,心头惴惴,似有点怕。 尤其是丫鬟们的敬畏恭谨…… 方蓁蓁有些不忍心……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想当初她也这般。 见此,方鸿摸着她的小脑瓜,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是人世间的红尘历练,不必多想。” —— 黄昏时分。 府城之外。 官道之上。 来自江州诛妖司押运囚车的队伍,浩浩荡荡如长龙。 江州启程,途经苍州,前往上京。 到了府城的南门,稍作歇息,补充物资。 方鸿作为苍州诛妖司的人,出面交接物资,协助护送一二。 车队内。 有中年女子走出,她颧骨凸出,鼻梁高挺,五官立体,仔细端详了一眼方鸿。 她遥望方鸿,蓦地传音道:“听说你体内薪火源自于人族圣地青山医院……敢问是敬拜神圣,还是以人族延续为宗旨?” 闻言。 方鸿看向这则传音的来源:“江州府天才……玖月?” ------------ 第八十七章 世代相传的薪火 苍州府城的南门。 方鸿看向置身于人群之中,外表朴实无华的中年女子,只一眼,他心中警兆升腾,洞真灵感的天赋开始自发式运转。 瞬间认出此人的身份:玖月! 须知。 加入诛妖司之后,方鸿见过玖月的画像。 …… 诞生在江州府的天才玖月,出身世家大族,姓氏为范。 后来,也不知什么缘故。 玖月与江州范家决裂,勾销了祖籍族谱,摘除了自身姓氏,只以名字示人,即玖月。 大概又是喜闻乐见的俗套剧情? 个中隐情。 方鸿不得而知。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天才玖月承袭了人族大能的薪火,不是活出第二世,转世投胎重生者。 她是一位真正的世家子弟。 换成别人,脱离世家,实属不智。 前世隋唐时期的世家门阀,干涉朝堂,把持朝政,垄断上升渠道,彻底架空皇权,一家一姓就可以废立皇帝改朝换代。 在大乾,世家大族达不到那种程度。 但也不容小觑。 绝对是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 譬如苍州府姜家,延续五百年,人才济济,底蕴雄厚,体量恐怖,几乎把控了州府之地诛妖司。 江州范家,世代做官,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一刻。 方鸿心中闪过玖月的种种资料。 她加入江州镇邪司,授予少卿的卿位,怎么跟着诛妖司,押送监禁一头头妖族囚车前往上京? 这有点奇怪。 方鸿收起心中的疑惑,道:“青山医院不是祭拜神圣,至于人族的延续,倒也沾个边。” 医院嘛,救死扶伤,以人为本。 愿人族永久延续……虽说目标太高远,太空洞,但医学发展到了一定程度,踏入生命基因工程的领域,也未尝没有可能。 再一个。 青山医院不同于正常医院。 他中天北极紫微大帝曾经下榻的青山医院侧重于心智方面。 治疗人的心智精神,哪一天触碰到灵魂领域,开创修炼魂魄的法门,或者搞出念力永生之类的东西,也是很合理的吧? 念及此处,方鸿为玖月介绍青山医院的理念。 她与张高麦一般。 听完,沉思,惊叹不已,勉强理解了方鸿的大致意思,天才玖月笑呵呵走了过来:“我体内薪火源自于人族圣地极乐寺——有佛子剥皮抽筋,削肉剔骨,掏出心肝,焚毁金身,废弃佛功,献祭灵魂,统统归还极乐寺,以此换来了一簇世代相传的薪火。” “极乐寺?” 方鸿眼底闪过一丝明悟之色。 斩妖系统,开机礼包,里面就有两个与极乐寺有关的物品: 一朵百万户香火之花; 一颗往生极乐糖; 心念电转,忽地一惊,方鸿传音问道:“那圣地极乐寺,难道是敬拜神圣的地方?” “对。” “极乐寺以成佛作为宏愿。”玖月五官如刀削,墨白发丝恍如一根根晶莹剔透的琉璃绸缎,轻笑一声:“有朝一日成了佛,便不是人了,无情无念,无欲无求,无衰无朽,无生无亡,无诸垢染。” “成佛?” 方鸿微微一怔。 在前世,寺庙繁多,信佛的人也很多。 但。 大乾王朝无僧人,无寺庙,压根儿没有佛的概念。 字典之中,佛这个字,总共有两个含义。 一:同拂字,违背,违反。 二:智慧,慈悲。 简单来讲——佛,属于生僻字。 平时,极为少见,认识这个字的人也寥寥无几。 哪怕武秀才,识文断字,通晓人族上下册字典,冷不丁的拿出佛这个字,也会感到很陌生…… 因为…… 完全用不到! 日常生活没有与佛相关的事物! 方鸿端起下巴,疑惑道:“这世上当真有佛?” “有。”玖月开口道:“佛,神圣也,功德无量,修行圆满,至元至觉至尊者,岂是人世间圣地能够诞生的?那极乐寺,历史悠久,开创于上古时期,执掌我人族大权,却也不曾诞生过一尊佛陀……圣地神府、圣地雀巢,亦有相似的理念,但也都是无用功,历经漫长的岁月,其初衷不再,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圣地了。” “暂且不说这个。” “你的薪火历经多少代?先贤印记有几层,几寸。” 玖月发问。 方鸿迟疑了一下,传音道:“我也记不得,应该是一世一代,先贤印记几层几寸又是何意。” 这时候。 雪白长发披肩、身高达到九尺的玖月走到了方鸿面前,微微一笑,封锁周边空气,这才轻声开口道:“你觉得接收先贤的一生遗留,凭借前人积累,充当己身根基,便是天赐之才,一定能成为绝世绝代的大能?” “站在巨人肩膀上,看得高,望得远。”方鸿沉吟了一下,随后补充道:“单凭先贤的底蕴,就必然凌驾于常人之上,倒也不见得……总会有惊才艳艳之辈,弯道超车,后期发力,不是天才,胜过天才。” 再说了。 此方世界武力值这么高。 先天寿二百。 练气阶段寿三百。 再往上,境界晋升,寿命应该会得到大幅度提高……倘若活了几千年,上万载,天才与否重要吗? 除非像他一样。 来头大,位格高,不在意这些。 方鸿:“这个问题,跟先贤印记有关?” “看来……你体内薪火还没有真正点亮。”玖月摇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无薪火,不长生,此乃晋升长生境的资格;无先贤印记,不可过三灾四劫五衰,此乃超脱长生境的唯一依凭;所以说,我们天才是任何人全都无法超越、无法比肩、无法相提并论的,这就是自古以来的铁则,定论,从无例外。” 任你奇才之资,不入长生,都是一场空。 长生境,个个是人族大能,足以执掌一方圣地的存在。 …… 薪火每一层,代表着薪火传承的世代之数。 五层以上。 可得长生。 …… 薪火每一寸,代表着承袭之前,曾经出过一位长生境界的先贤。 九寸以上。 凭此冲击长生之上的更高境界。 …… 这,就是世代相传的薪火! 一层层,一寸寸,将会化为打破禁锢、冲开枷锁的伟力。 当代天才,中途陨落,薪火就会重归人世间,把这份使命,传给下一个人族疆域新生儿。 听玖月所言,方鸿都震撼——所谓的天才,薪火,完全是一场跨越时间的接力长跑。 这是何等宏大恢弘的气魄? 言语已苍白无力。 方鸿惊诧道:“难怪人族天才地位这么高……这么说的话,当代天才晋升了长生境界,或者更高境,待到寿尽的时候,把自身一切化为传火的薪柴,那些层数,寸级,都会清空,再一次开始积攒,需要历经漫长岁月的接力长跑才能诞生长生境?” “差不多。” 玖月点头又摇头。 入了长生境,再传火,层数会归零,寸级不削减,维持原状无变化。 登临长生境之上,再传火,层数寸级都会消弭一空。 重头再来。 却也无妨。 经过一代代天才的积淀,永不磨灭的传承,总会达到五层或九寸状态。 “可惜。” 玖月面色复杂,唏嘘道:“有天才把薪火献给苍天,作为晋身之资,转生成为天族……我此次前来,就为了见你一面,若有背弃人族的大不韪念想,便将你打杀,免得咱们人族永久性损失一簇薪火。” 言罢。 她看向方鸿,一腔杀意道:“那汤阳星辰……” 7017k ------------ 第八十八章 一品天族 “汤阳星辰怎么了。” “我怀疑此人有着向苍天献火之念。” “苍天?也是一尊神圣?” “……” 状若中年女子的玖月顿时陷入了沉默。 她看着方鸿。 有些糊涂了。 即使体内薪火尚未点亮……天才生而明之,理应知晓世上的基础常识。 天才的根骨不一定很好。 但灵性必然极高。 这是源自于蕴含先贤一生遗留的世代薪火的作用——薪火注入人族新生儿体内,尚在母胎的时候,就会进行一次次洗礼,几近于千锤百炼,令天才拥有着常人无可比肩的灵性高度。 否则,天才们生而知之,明晓那些禁忌的秘闻。 若无极高灵性。 刚出世就会入魔暴毙。 说白了。 无论是怎样罕见的奇才之资,与生俱来的灵性多么高,全都比不上真正的人族天才。 “苍天……是一品天族。”玖月仔细端详了一眼方鸿:“世间万族分九品,人三品,妖二品,再往上,位居一品的种族便是天族,身如天穹,口含天宪,承载天命,代表天意,执掌苍天之权柄。” “天族是天族。” “神圣是神圣。” 玖月还想再说,似乎顾忌什么,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她问道:“同代的天才相遇,薪火会有微妙的反应,或跳动,或摇晃,或大放光明。” “现在,” “我与你相遇,” “体内薪火好像没什么动静?” 一边说,一边眯起眼睛,玖月紧盯着方鸿。 她从小出身世家,擅于藏拙,察言观色。 所谓薪火之间的玄妙感应,不过是随口一说,瞎编的。 她倒要看看。 面对这个虚假的杜撰之言,无稽之谈,方鸿会怎么回应?只见方鸿面色笃定的摆手,淡淡道:“我,方鸿,就是人世间至高无上的天才——薪火感应,一派胡言,没有这样的事儿,你要试探我,也该找个好法子,好由头。” 他跟张高麦相见,跟那个周菱角天天相处,也没发现薪火之间有感应。 这么低劣的捏词,谎言,充满了不信任感。 方鸿很不悦。 好像又回到前世。 坦白真实身份,却遭到质疑,嘲笑,讥讽,贬低,侮辱……医生护士病友们也都警惕,没人愿意相信,令方鸿千言万语化为沉默。 这一刻。 见方鸿似乎恼怒,脸庞都涨红,玖月拱手告罪道:“抱歉,是我失言了,绝没有那个意思。” “呵呵。” 方鸿本想拂袖而去,念在玖月歉意诚恳,面色缓和了几分。 暂且不论中天北极紫微大帝。 仅仅是南天门往届天兵,就有无量量神威,不可揣测的伟力。 跟一个凡人。 有什么好计较的。 至于那世代相传的薪火,他已经开启点亮:斩妖系统! 此乃前世的遗留、底蕴。 无层数,无寸级,亦可打破所谓的境界束缚。 毕竟。 谁规定人族薪火,一定是火焰燃烧的形状,就不能化为系统,变成个光幕面板,斩妖足够就升级,还可以提高根骨灵性,同时提供琳琅满目的开机大礼包? 眼光别太局限。 思想别太固化。 “哼。” “我体内薪火,乃是最上等,至高至尊的品级,其外观不可阐述,其形态不可名状,其表象千变万化,还有自主升级的后续潜力。”方鸿总结了一下:“要知道,人与人之间不能够一概而论,天才亦是如此啊。” 玖月一怔,惊疑不定:“薪火也分等级吗?” “你……连这个都不知。”方鸿不禁皱眉,面色严肃:“很明显,你只是普普通通的人族天才,权限低微,境界和实力贫弱,不知此事也正常。” “……” 玖月没词了。 她可是先天四境,真空之境。 此为表层实力。 真正的境界:先天巅峰第五境,有万眞之力! 就在她不以为然,只当方鸿信口胡言的时候,耳边响起一句话,令玖月面色微变,瞳孔缩紧! “表面真空境,实则真法境,藏得太浅了。” “……” “作为天才,拥有洞察感知万事万物的天赋能力,不奇怪。” “……” “天赋演化神通!?那不是练气阶层的高妙手段——难道说,你已经挖掘出人族天赋,并且能熟练运用。”玖月脸上浮现出震骇之色。 她又惊讶又惭愧。 天才与天才确实不能一概而论。 人族天赋,演化神通,寻常的练气阶层怕也做不到。 片刻后。 玖月缓解内心震撼,提出告辞,飘然离去,前往晶州,欲要见一见那个汤阳星辰。 ——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夕阳落山。 天色渐黑。 来自江州诛妖司、押运一头头妖族囚车的队伍补充了物资,休整了盏茶时间,便继续上路,沿着砂石铺成的官道前往上京城。 方鸿负责护送。 出个差。 跑跑腿。 为诛妖司干点活,履行职责。 近日吃了一大波诛妖司红利,根骨灵性加到当前境界的满值,也该做点事情了。 否则他自己都过意不去。 …… 天色彻底漆黑。 一轮圆月,高高悬挂,另有繁星闪烁,借着少许光亮,众人日夜兼程的匆匆赶路。 押运囚车的队伍,如长龙一般,足有上千丈之长。 最前头,都是一些小型囚车,由一两匹烈血马拖拽前行。 中间的话,囚车变大,运载着体型较大的小妖。 队伍后边,皆为巨型囚车,里面拘禁一头头先天大妖……这些囚车由北海玄铁打造,上面罩着黑布,隐约瞧见一条条锁链缠绕,凸起,偶尔碰撞,发出无比清脆的金戈之音。 哗啦啦~ 囚车继续前行。 恍若一座座巨型铁板,熔成了带轮平台,运载着庞然大物,以锁链五花大绑,沿途所过之处的官道路面留下深深的车轮沟壑。 “这囚车……厉害了。” 方鸿跟在押送队伍的后面,望着小山一般的囚车,下窄,上宽,占据了全部大道。 路上相遇的行人,车马,纷纷避让。 即使不认识车队前方的诛妖司大旗,见到这么大排场,也都惊骇,不敢挡路,让到一边。 …… 很快。 天边蒙蒙亮。 火红色大日在地平线之上露出个边角。 押运队伍已经行进三百里,路过一处处山林,河流。 方鸿在半路上,远远瞧见山上的吊桥栈道。 隐约出现几个稀疏的人影。 似乎在挑着扁担,扛着水桶。 “那是什么山?挺高啊。”有人跟方鸿搭话,是江州诛妖司的一位右卿,先天初境真元境。 方鸿已经把府城周边的地图熟记于心,稍微一回想,道:“那是安琅山,边上有个小乡镇,村民们经常上山挑水。” 那人笑了笑:“江州那边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山岳不常有。” “苍州也不多,就三百山岳。”方鸿回忆那一份详细地图。 苍州如同长方形。 纵横有两千余里。 高度超过一百丈的山岳,以及不论长短的河流湖泊,都会录入地图。 那人点头,道:“方秀才可知这一批妖族囚犯,为何要不辞万里,运往上京城?” 方鸿好奇道:“愿闻其详。” “呵呵,妖族的囚犯,要么拿来给武人练练手,增加生死搏杀的实战经验,要么修筑长城,施肥灵田,还算有几分价值。”那人继续道: “不过。” “这一批妖族囚犯,身份特殊。” “它们自称狐族王庭的士卒,来到人族大乾国,只为寻找流落在外的王庭血脉。” “所谓王庭。” “相当于妖族圣地。” ------------ 第八十九章 真金之境 日出如火。 晨曦如雾。 方鸿顿时想起洛河村的那只雪白色狐妖……那白狐自称王庭血脉,生来高等,贵不可言,很有来头,历代侍奉勾陈上宫南极大帝。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 那狐妖临死之前,为周家小姐周呈瑶求情,希望方鸿饶恕她一命。 往事回忆,涌现心头,方鸿看了眼面前的巨型囚车:“狐族王庭的士卒押运到上京,乾帝的旨意?” 那人耸耸肩:“来自上京诛妖司司主的命令……或许,朝堂百官打算跟它们和谈?眼下,与苍禺开战在即,再惹到狐族王庭的话,怕会出大事,咱们大乾万万扛不住。” “你瞧。” “后边的这些囚车,都是大妖,其中不乏有三次蜕变,四次蜕变,乃上卿亲自出手生擒它们。” “历经三四次蜕变的先天大妖。” “竟只是王庭士卒。” “实在可怖。” 事实上。 狐族王庭只存在传说之中。 他一个右卿级别,哪有资格得知这些隐秘,不过是道听途说,充当谈资罢了。 所谓的王庭士卒。 他半个字都不信。 众所周知,妖言惑众,妖族嘴里能冒出什么实话?估计是它们假冒王庭的身份,企图吓退诛妖司,然,害人性命,滋生妖孽,管你什么身份都别想活着离开大乾。 “……” 方鸿沉吟了一下。 来自王庭,大概率是真的。 “这样的话。” 方鸿端起下巴,目光一动,注视那遮盖囚车的玄色布料。 囚车之内的妖族陷入沉眠,乃是诛妖司独家手段,令其不得清醒。 透过黑布边角,隐约可见:那些妖族毛发上遍布血迹,沾满了泥土杂草与碎石,经历了一场大战。 若朝廷打算和谈,友好协商,不会是这个待遇。 但。 以大乾国力,能否匹敌那等同圣地的狐族王庭?应该不太行。 大乾王朝对标苍禺妖国。 人族圣地对标白狐王庭。 如此,大乾这么强势……方鸿心念微微一动,暗忖道:“难不成,大乾有圣地支持?” 他博览群书,眼界见闻很广泛。 五百年前,史书记载上偶尔出现有关圣地的事迹。 例如圣地传人来到世间,得到皇帝迎接,百官俯首,设宴款待。 再例如,圣地传人一言可以定国策,所到之处如仙人驾临凡尘。 后来。 元昌帝即位,圣地变成虚无缥缈的传说……方鸿思绪发散,心中愈加好奇了起来:“元昌帝,苏状元,全都在五百年前——那个年代,似乎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 方鸿一边沉吟,一边与那人闲聊江州的事儿。 苍州有七大郡县。 江州只有两个郡县,人口不到百万。 江州府城,临近金鸭江,站在灵气长城上,便可眺望那江面,滔滔不绝向东去的江水。 江州毗邻苍禺妖国,经常有妖族潜入,府城和郡县还好,乡镇之地就惨了,要么灭绝,要么搬迁……诸如此类的情况,令方鸿对于边疆有了更直观更清晰的认知。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一上午,激发了见多识广,方鸿没怎么在意。 主要是这个效率太低了。 平日捧读一卷书,内容真实,言之有物,与以前阅读书籍不发生重叠,基本上都会激发见多识广。 “说起来。” “洛河村白狐的前因后果,须得修一封公函,上书永盛帝。” “假装不知情,就太卑劣了。” “为人处世,敢作敢当,却不好躲在暗处,置身于事外,此行径不合我的心意。” “还有那玖月,汤阳星辰……” “这两个人族天才应该都是先天巅峰真法境?” “我身为一个弱小的真罡境。” “尚无千眞之力。” “不考虑引爆先天元气的话,暂时不敌也。” 方鸿梳理了一番当前处境。 不上不下,不高不低,不太强也不太弱。 首先。 他得尽快突破境界,真罡减为二十七之数,踏入先天第三境。 其次。 再过半个月,领取开机礼包物品的时候,最好选一个大幅度拔高战力的东西。 压箱底手段,当然是多多益善,仅凭引爆心口的先天元气,以及神功东天门,迟早会有黔驴技穷的一日。 “可惜。” “那门太初无上功,聆听了开篇箴言十六个字,便不再显现。” 方鸿按了按眉心,收敛杂念,继续护送这一行囚禁押运。 他只是协助,帮忙指指路。 真正的押运主力,是江州诛妖司的几位先天武人……真元境,真罡境,真金境,各有一位,而且在天上有一位真空境时刻跟随。 这样的阵仗,不可能出事。 况且。 此乃苍州境内,相对安稳一些,不像边疆那么乱。 ……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太阳落山,又从地平线升起。 方鸿望去,阳光洒落,风景依旧,山川河流美如画,官道上行人车马愈加稀少。 一路上风平浪静。 一行人已经接近苍州边缘。 偶尔经过道边的山林,树丛,出现过几次劫匪,见到高达几十丈的庞大囚车,都吓得面如土色,惊恐万丈……其中拿不出户籍文书的劫匪,都被诛妖司的人随手打杀。 对大乾百姓而言,谈匪色变。 剪径盗匪山贼之流,没有那么多劫富济贫和见义勇为,其残暴歹毒血腥不亚于妖物。 当然。 从某种方面来讲。 社会越分裂,越不公,政治经济等方面越不稳定,民间的匪徒也就越多,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打家劫舍谋财害命很常见。 大乾还算好。 匪类比较少。 大多数人都可以填饱肚子,有衣服穿,有地方住,谁愿意舔着刀口过日子,脑袋别在裤腰上。 很快。 到了黄昏时分。 众人昼夜兼程的赶路,已经到了苍州的边界——远远望见一尊刻着字迹的州府界碑,其上长满青苔,经历一年年的风吹雨打,碑身略显歪斜,彷如斜插大地。 “这地方……好荒凉。” 方鸿穷尽目力,看不到哪怕一个人影。 要知道。 无功名在身,不得离开出生地所在郡县范围。 出州府,除了功名,还需要手持府城开具的通行文书。 这是限制人口流动的国策。 其一,大乾以农业为重,相当一部分百姓与耕地绑定,可使得国家赋税稳定,国泰民安。 其二,方便治理,管理。 其三,人们本身也不愿意出远门到处乱走。 天上一朵白云微微震荡,显露出一道身影,朝着方鸿点点头:“多谢方秀才一路护持……再往前,便是祁州地域了。” “祝各位此行一路顺风。” 方鸿止步,站在州府界碑旁,目送这一行囚车渐行渐远。 心中难免有点小遗憾。 按照惯例、令人喜闻乐见的套路情节,有妖族拦路,欲要劫囚车,发生一场激烈的血战,他临场爆发,晋升到真金之境,囤一波斩妖点数……至于合理不合理,那又不重要。 “好吧。” “倒也是情理之中。” 方鸿伫立在界碑旁边,望着押运狐族王庭之士卒的囚车队伍,消失在天边尽头。 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指尖一弹,真罡卷动,清理了界碑上面的青苔泥垢:“上古沓默无人声,日月山河岂待平……今日踏入真金境!” 言罢。 转身。 踏空归去,御风天地,二十八真罡瞬间震荡了起来。 嗡! 一瞬间,真罡全沸腾,宛若化为熊熊燃烧的烈焰,游走体内,盘旋周身,暴然熔炼,减为二十七之数。 轰! 武道金性,就此诞生,不腐不朽无伤也! —— 苍州府城。 南门。 天色黑暗,夜色浓浓,守城将领瞥了眼从天边飞来的方鸿,几如一道流星划破长空,落到城门口。 ‘这方鸿……’ ‘后天七层,气血烈焰,怎么看都很别扭……谦虚低调到这个程度,也算绝无仅有了。’ 守城将领暗暗无语,看着方鸿入城。 7017k ------------ 第九十章 灵田(上) 夜浓。 月圆 苍礼庭台。 方鸿从苍州边界回到府城,穿过了城门隧道,眼前一亮,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鼓乐喧天的场面。 只见: 人们穿着棉衣,棉裤,棉鞋,观望高台之上的歌舞演唱,时不时发出高声喝彩。 “这……” 方鸿眼底闪过错愕之色。 须知,从南门进来,便是近似于巨型广场的苍礼庭台,由朝廷耗资打造,有花园草坪,有小湖流水,还有供人休息的长椅长廊小亭子,为平民百姓提供了一个日常消遣闲逛的公共活动场所。 像是个古代的公园广场,免费对百姓开放。 平时很热闹。 晚上嘛,相对冷清一些……更何况大冬天的,这么冷……现在,眼前,苍礼庭台似乎在举办一场戏曲演出,四面八方挤满人,水泄不通的样子。 “怪哉,怪哉。” 方鸿瞧着人山人海的盛况,只觉得尤为别扭,完全不符合古代王朝的画风。 很快。 走到边缘,还算宽敞,没有那么拥挤,方鸿跟一位老者询问,那白发老翁捋了捋下巴胡须,恭声道:“今儿是冬去春来的时节,寒冬结束,春回大地,万物生长,灵田迎来丰收期,都是值得庆贺的事儿……每年都有这样的庆典,附近的人呐,左右闲着也闲着,就过来凑个热闹,图个喜庆。” 听老人一说。 方鸿明白了。 这是相当于农事节气的立春。 白发老者拄着拐杖,道:“大人您是刚搬到府城?” 方鸿摆手:“嗯……老人家不必用敬语称呼。” “那怎么行,不成不成。”白发老翁连忙道:“小老儿年纪虽大,眼神却好,刚瞧见大人您从城外面归来,就知您身份尊贵,武力高绝,岂敢失了礼数和规矩。” 绝大多数府城人一辈子生活在巨城之内,没见过外面世界。 唯有考取了功名。 武秀才以上,享有出入府城的资格。 不远处。 一个个戏子登台,披着霞衣,歌莺舞燕。 周边的观众们眼睛发亮,再次爆发叫好声,喝彩声。 老人瞄着那边,嘴里说道:“咱们苍州府城呐,每逢辞旧迎新年冬去春来日以及每年的第一场瑞雪,都会举办庆祝礼——南门北门东门西门的苍礼庭台,城内的苍园苍湖苍山苍河登宵门养武门万丰门回薪门苍州书院,总共十三个地方,同时举行各种各样的庆典。” 这些府城的标志性区域地点,方鸿也有所耳闻。 仅限于听说。 没去过。 方鸿打量了一眼白发老翁的褶皱脸庞和干枯肌肤,暗忖道:“这位老人家体内气血很虚弱,若有若无,似泉水枯竭一般,年轻时候是武人,年纪大了扛不住身体衰老……但灵性还在,识文断字没问题,见识比郡县武人高出一大截。” 生在府城就是好。 后天四层,便可识字,摆脱文盲的水准。 那老人继续道: “咱们南门,重歌舞。” “东西门,以斗武切磋为主。” “北门,通常是万人聚餐品尝美食。” “苍园,登宵门的庆祝礼,侧重于诗词展示。” “其余的地方……咳咳,请恕小老儿孤陋寡闻,才疏学浅,这辈子不曾去过,没见过那边的庆典样子。” 苍州府城太大了。 由灵气长城围绕一圈而成,直径有三百多里,人口达到一千万。 古代生产力严重落后,建造高耸的楼宇并不难,但要想普及高层民宅,根本没可能,无论乡镇县城府城上京,全都以平房为主。 平房最多两三层。 或者,像是火车上下铺,把一层平房强行分成两层住。 …… 可想而知。 大乾的人口密度很低。 同样一千万人口,搁在方鸿前世的现代社会,只需要两千万平方公里——苍州府城的面积:一亿八千多万平方公里! 府城内,有人造山人造湖泊人造河道,看似鬼斧神工,实则充满了人族抗争血泪史。 方鸿懂得多,眼界广泛,深深意识到此中的伟岸奇迹。 像面前这个老人,只是感叹:府城之大,自己活了几十年,也没有全部走遍。 “那苍山,据说有百丈之高,附近的人每天都能爬山看日出。” “那苍湖,烟波浩渺,薄纱般水雾弥漫,一眼望不到尽头,附近的人夏戏水冬滑冰。” 老人忍不住唏嘘。 苍山……苍湖……方鸿回忆了一下详细版地图。 苍山距离南城门,约有上百里。 苍湖更远,两百里地,寻常人步行过去,中途不歇息的话,少说十几个时辰。 武人骑马,稍快一些,也快不到哪里去。 因为府城实行交通律: 贱避贵,少避长,轻避重,去避来! 这些简单粗陋的交通管制,有效避免了交通事故的频繁发生。 “说起来。” 老人堆起笑容,指了指全场中心的那处高台:“像您有功名在身,却是不必在这儿观赏……高台四周,有一圈尊贵坐席,视野上佳,颇有雅致,都是举人老爷和秀才老爷,没准还有先天高人亲临呢。” “哦?” 方鸿望了一眼,高台周围的坐席或伞遮或立旗竖起屏风,仿佛一个个私密性极好包厢。 坐席前后,空出大片地方。 几近于泾渭分明的楚河分界线。 往外五六丈,就是百姓们,隔着树枝木头等编扎而成的篱笆围栏。 高低贵贱。 等级森严。 绝不是说说而已。 方鸿:“这个庆典……可有武秀才以上的武人上台表演献艺?” “从无。” 白发老翁顿时吓了一大跳,慌忙摇头又摆手,不敢再与方鸿言。 举人秀才,台上表演? 这种大不敬想法,根本不该有。 戏子,古称优伶,其名已经蕴含了不恭之意。 意为调笑戏弄。 其为平民阶层的最低等人。 说白了。 戏子伶官本是低贱的营生,卑微如路边泥土,尘埃,草芥,仅仅是供人取悦寻乐。 抛头露面,不事生产,不能够报效家国,毫无用处的东西,身份地位甚至不如抄书人……白发老翁不明白方鸿怎么会有举人秀才在大庭广众之下效仿戏子登台献艺的想法? 妄言,妄语! 不合规矩,不尊礼数,不成体统! 老人告罪了一声,拄拐杖,颤颤巍巍地离开。 “……” 方鸿沉默了一下,穿过人群,往家走去。 出了苍礼庭台的区域。 走过两条街。 新科秀才馆门口。 又是一群人汇聚在此,庆祝冬去春来日。 …… 方鸿继续往前走。 经过五条街。 蓦然间一怔。 只见:无数盏灯火从街道上,楼阁宅中,巷子胡同,各个角落,纷纷扬扬的点亮升腾夜空。 哗哗~哗哗~ 天上飘着一盏盏祈天灯,以白结方纸糊制。 明灯光点,如梦如幻,冉冉升腾之际,恍如美轮美奂的巨量光点,又像是绚烂夺目的满天星,于城内浮现,一点点攀升高度,照亮了寒冷冬夜。 ‘孔明灯?’ ‘这是热气球原理。’ 眸光微动,心头一跳,方鸿看到好几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童,双手捧起祈天灯,或踮起脚尖,或往上一蹦,把那些纸灯送上夜空。 接着。 孩童们欢呼雀跃了起来。 有的指着天上灯,挺起胸膛,骄傲极了:“那是我亲手做的,上面系了根红绳!” “我的灯最亮,飞的最高!” 几个小孩子仰头,望天,紧盯着属于自己的祈天灯。 这些小孩子…… 后天一层的境界都没有……方鸿搓了搓牙齿,加快脚步,回到方宅,几个机灵的内院丫鬟出来迎接,还穿着即将入睡的亵衣,脸蛋清秀,身段姣好,自荐为方鸿洗漱,以及暖床暖脚之类的事儿。 暖床? 方鸿哑然失笑。 这些小丫鬟最多后天第二层,尚未练出气血,体温热量一般,暖床暖脚什么的,能有啥子用。 屋寒,嫌冷,他一口气就可以加热升温。 再说了。 作为先天真金境,体内金性,无伤加身,不腐不朽,完全不惧所谓的严寒酷暑。 “好了,散了吧。”方鸿没有宠幸这些丫鬟的欲念。 毕竟,实力相差太多了,甚至不是同一个生命层次。 别说尽兴了。 一不小心闹出人命是小事,造成区域性地震,才叫麻烦。 府城之内规矩多。 先天武人必须约束自身的武力。 很快。 一路穿过长廊水榭拱形园门内院照壁,方鸿见夭儿蓁蓁熄灯入睡,便回到主房,收敛了杂念,开始磨合二十七金性真罡。 目前的战力:九百眞! …… 同一时刻。 几个护院相当的尽职尽责,依旧守岗,时刻警惕,无有怠惰,都觉得有幸进入方宅做事,是一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 薪酬丰厚,倒是其次。 先天高人随口指点一两句,就是难得的机缘,抵得上数年苦功。 7017k ------------ 请假一天~ 抱歉,,键盘坏了没写完,试着用手机码字,不太行,没法看,今天暂时请个假……欠的更新争取从明天开始补~ ------------ 第九十一章 灵田(下) 方宅之内。 护院们一边观望四周,一边低声闲聊。 “方老爷入诛妖司,起步右卿?” “我听说,右卿享有修函上书乾帝的资格,非先天高人不能授予此卿位……右卿比六品官身更为难得,寻常先天真元境,通不过卿位考核。” “确实。” “就不知主家老爷处于先天第几境?” “应该是先天初境!” 几个护院接触不到苍州府高层圈子,仅知道方鸿是先天高人,苍州天才,新科秀才。 更多的。 那就一概不知了。 “话说……” “诛妖司的地位,权力……好像比起镇邪司稍逊一筹吧。” 几人时不时小声聊上几句。 很快。 一夜过去了。 天边露出鱼肚白。 另几个护院前来轮岗换班。 “哼。” “打起精神来,仔细点。”为首女子面露困乏之色,看见天边微亮,轮岗的几个人前来替换,甩了甩脑袋,她沉声叮嘱:“昨天下午,院子外边,来了一群上门乞讨的泼皮无赖……虽说不见了踪影,却也留心些,莫要让那些地痞惊扰了主家的两位小姐。” 郡县,乡镇,乞丐们一般是沿街乞讨,衣衫褴褛,艰难度日,只求人赏口饭吃。 府城的乞丐不同。 完全是一些好吃懒做、上门撒泼打滚要钱的地痞货色。 吃不上饭? 穿不起衣? 府城内,贫苦人家领取朝廷下发的救济钱,足以吃饱穿暖了。 “上门乞讨惹人嫌,倒无妨。” “要是惊扰了主家内眷,那是咱们的过失,溺职。” “你们听好,那些个无业刁民胆敢在外边转悠,在门口晃荡,全部打断一条腿,叫其去别处。”为首女子冷声吩咐了几句。 “是。” “是。” 三四个护院面色一凛,连忙点头。 要知道。 护院这一门差事,在大乾谈不上寒酸落魄。 主家门庭尊贵。 众人与有荣焉。 况且,为寻常的富户看家护院,不如给武道强者打工,任劳任怨,安守本分,指不定哪天受到提拔,赐予几本上乘的武道练法,打法……即使不考虑这些,平时与主家相处久了也有一份情面在,像这种武道强者的人情不是钱财能买来。 …… 日上三竿。 府城南区。 诛妖司,镇妖大狱,地底的光线昏暗。 方鸿吃了一大波初期红利,已经很知足,却不好贪得无厌,把大狱之内的妖族斩尽杀绝。 毕竟。 诛妖司留着它们还有用处。 沿着地表大裂缝的内壁上面的阶梯一步步走到底部……方鸿踏着一双石青色云纹缎绣掐银镶玉的棉靴,进大狱,见到狱长姜晋芳,递交一份出差的述职报告,便问道:“姜大姐,还有支线任务吗?” 姜晋芳:“……” 姜晋芳咳嗽两声,摇摇头:“苍州府城周边的诛妖任务,以小妖为主,先天大妖不常见。” 小妖怎么了? 小妖不算妖? 方鸿对于姜晋芳的妖族歧视,进行了强烈谴责,抗议:“我历经千辛万苦晋升先天境,就为了刷怪……呃,斩妖的时候,变成简易级难度。” “这样啊。” 姜晋芳挤出僵硬笑容。 半年时间,踏入先天第二境,也算历尽艰辛吗? 你让那些耗费了大半生,求得一颗归真丹,好不容易才突破到先天境界的武人情何以堪? 寒门子弟,尚且如此。 更别说穷苦出身、买不起各种丹药的武人们。 再一个。 斩妖……简易级难度……姜晋芳无言以对。 姜晋芳揉了揉太阳穴:“缉捕小妖、妖孽,通常由左卿下卿全权负责——这事儿,要不你去找可岚?” 少卿姜久成,是她的叔父。 左卿姜可岚,是她的侄女。 姜家扎根于苍州诛妖司之内,几乎占据一小半的卿位,乃是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 方鸿:“左卿,也能发任务?” 姜晋芳点头,道:“咱们诛妖司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各负其责。” 像方鸿这种情况,是个例。 再过不久,州府乡试,上京城会试殿试——方鸿得参加科举,不会久留苍州府,没必要划分专门职权,到时候又空出来,反而影响司内公务的运转。 “对了。”姜晋芳开口提醒:“你尚无卿位在身,要接取诛妖任务,须有一封少卿以上的公函。” …… 诛妖司。 少卿的公事厅堂。 姜久成打量一眼方鸿,忍不住再次确认:“你是说,有小妖出没,也愿意亲自出面缉拿?” “斩杀。” 方鸿纠正道。 “好。” 姜久成按了按眉心之处,递来一封公函,道:“凭此函,方鸿你去领任务,其余人不可干预。” 说完,他欲言又止。 先天真罡境,亲自斩小妖,实在是小题大做。 一旦传出去,就不怕有失身份,有损名声?姜久成无法理解,便岔开话题:“苍州之内,妖族不多,司内的先天武人比较少……经过十年之前的人事变更,卿位削减了一部分,没那么冗杂,目前共有:一位副司主、两位上卿、四位少卿、十六位右卿,六十四位左卿、以及二百余下卿。” “比不得位于大乾边疆的江州诛妖司。” “光是上卿,就有十位。” 闻言。 方鸿心绪一动……将来去了边疆州府诛妖司,岂不是又能吃一波前期红利? 这是好事儿。 他收起少卿姜久成的亲笔公函,又问道:“吴司主什么时候能回来。” 姜久成:“快了。” 方鸿留下一块玉佩为薄礼,便起身告辞,不再多叨扰。 其实。 方鸿本想上书永盛帝,禀报洛河村狐妖乃王庭血脉的消息,奈何无卿位,诸事不便,没有公函直达上京城皇宫的权力。 借别人之笔…… 或告知同僚…… 或是直接汇报给副司主吴贰…… 尽皆不可取。 牵扯到白狐王庭,兹事体大,还是稳点……方鸿来到诛妖司中枢阁楼,调出洛河村狐妖的档案记录。 前后两次的卷宗合成一册。 其尸首已经送到镇妖大狱。 “咦?” “在大狱?” 方鸿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在大狱里边,包括炼妖窟,根本没有那几只白狐!” 他记性很好,从不会出错。 他在大狱刷分好些天。 狐类妖族,不是没有。 寥寥几只,悉数斩杀。 那些花色狐妖,品相姿态与王庭血脉的白狐差了一大截。 “等等。” “妖族尸首一般不会在堆积在大狱之内……是我想多了。”方鸿端起下巴,继续翻阅卷宗,看到下一页,面色就有了变化,皱眉道:“狐妖数量:三只。” 刘显归带回五只妖狐,即一大四小。 后来又一只,被方鸿斩杀。 明显不对劲。 他放下卷宗。 近日查一查白狐尸首的去向。 —— 时间流逝。 转眼过了三四天。 方宅。 内院。 晨曦洒落,池塘清水冽冽。 四五个穿着杏黄衣裳的丫鬟大早上钻出被窝,爬起床,草草梳洗了一番,抹着小心珍藏不舍得用的花香胭脂,来到主厢房外边的小园,或修剪花草枝叶,或擦拭门框,檐儿,镂空雕花窗,全都一副辛勤做事的样子。 ‘她怎么来了?’ ‘看什么……呸,你不也来了?’ 几个秀色可餐的妙龄少女对视,撇撇嘴,扭过头。 此处小园,乃是方老爷出门的必经之处。 在她们看来: 女子想成为武人,要吃很多苦,耗费数年的光阴、大把的银钱、再加上平均水准以上的根骨、灵性,才有一丁点可能。 考功名? 完全没可能! 要么有奇才之资,要么根骨灵性尚可,出身显赫,供应丹药,或有一两分希望。 所以说。 得到主家老爷的喜爱、欢心,比起练武更轻松也更有前途。 等日后,生个一儿半女,便可得到正式的名分,翻身做主,跨越阶层,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 …… 其中一个鹅蛋脸、双平鬓、五官精致小巧、略显瘦弱的少女,她眼底闪过一丝期盼之色:“倘若被主家老爷看中的话,宠幸一番,收入房中,下半生有了着落,不用再发愁以后何去何从了。” 咔咔~ 她仔细修剪那些枯枝,心思转动。 “方宅练武场,即使建成了,怕也没几个愿意专心练功。” “城内武人那么多。” “识文断字,飞檐走壁,照样给人打长工。” “再说了。” “女子生来就不适合练武。” 鹅蛋脸少女修剪花草,瞄了眼主房那边,隐约看到紫金色光芒湛耀。 …… 另一个包子脸、垂挂鬓、眉眼如画的少女抿了抿小嘴:“方老爷那么年轻,看样子跟我同龄,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先天高人……听娘亲说,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主家老爷,人长得俊朗,境界高,武力强,地位显赫,功名在身,纵观府城也都是寥寥无几。” 若非如此。 她也是个心气儿高的,怎么会心甘情愿卖身为奴,来到方宅当丫鬟? “方宅的内眷很少。” “没有长辈……没有亲戚……没有那些叔伯姑姨管事儿。” “哼哼。” “当一个通房丫鬟,几乎就是未来的妾室。” 先天高人的小妾很有身份,不亚于那些考上武秀才功名的女子。 甚至。 犹有过之,无不及也。 …… 晨光洒落小园。 几个丫鬟各自做事儿,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心照不宣。 少顷。 主房上方的紫金光晕收敛,宛若极光落下,归为一点。 霎时间室内变亮,如同白昼。 轰隆一声,虚空轻鸣,统统扭曲了起来。 方鸿蓦地吐口气,睁开眼,眸光似乎把空气灼烧洞穿,夹杂着一丝玄妙难言的金性,体内真罡已经减为二十五之数! 目前的战力:一千三百眞! “真金境境界。” “真空境战力。” 方鸿其实不是太满意。 苍州府城,先天境界的武人约有大几百,无不是顶尖奇才之资。 最强一档,执掌一方,乃是真法境高人。 然后才是真空境。 凭他一千两百眞之力,也就是一千两百个陈立阳,搁在府城最多排进前五十。 千万人…… 前五十…… 暂时谈不上打遍府城无敌手。 方鸿不急,很有耐心。 反正时间充裕。 距离苍州乡试召开还有一个多月。 苍州乡试在府城。 又名府试。 待到考取武举人功名之后,便是上京会试、殿试……今年的科举与往届稍有不同,大概率前往边疆,参与大乾和苍禺妖国之战。 “还早,还早。” 方鸿收敛杂念,低头看掌心,一寸寸金性真罡缓缓浮现,收放自如,闪耀光晕。 似乎凝炼了锋芒,洞穿金石,割裂万物; 似乎永久不腐朽,世间长存,消弭了岁月时光的种种痕迹; 这就是武道金性。 人如金子,不惧火炼,历经岁月无变化,任凭时间流逝不衰老,承载着恒久鼎盛的武道实力。 “三境真金。” “四境真空。” “体内金性真罡,减为十八之数,即为真空之境,衍生真空力场,具有莫大威能。” 所谓真空力场,就是真罡凝炼到一定程度,产生引力,辐射周遭,形成类真空区域。 方鸿沉吟,照着镜子,换了一身诛妖司崭新公服。 他推开门,走出主房,就瞧见外边小园,几个丫鬟在做事,不由得暗叹一声。 这些正值及笄之年的少女都是上上等容貌长相的美人胚子。 即使无欲念。 看着也赏心悦目。 丫鬟们屈膝行礼脆声喊道:“方老爷晨安。” 【叮!】 【平心静气,灵性提高!】 每日晨起第一句……方鸿笑了,这属于意外之喜。 五进大宅子空荡荡,冷清清,缺人打理才收了一些丫鬟。 也是满足以前心中对古代封建生活的遐想。 万万没料到。 丫鬟多,还有这样的好处。 每天激发一次平心静气,灵气又打破满值。 为了鼓励工具人,激发热情……方鸿温声关心了几句,打算提高方宅丫鬟的月例,她们脸蛋泛起红润之色,一个叫着不怕累,一个嚷着能吃苦,有幸入方宅做事是天大福分。 见状。 方鸿微微一怔道:“福报?” “回老爷的话,是的。” 鹅蛋脸少女小鸡啄米般点头,每天三顿饭,肉菜汤一应俱全,每月还有月钱拿,各种用度也不缺,相当于世家丫鬟的待遇规格。 “是呀,是呀。” “都说老爷您宅心仁厚体谅我们呢。” 其余少女脆生生回应,簇拥在方鸿身边。 单论月钱,就很好了。 很多主家只管饭,平日艰苦,挤大通铺,逢年过节才会发一点赏钱,或者几件新衣服。 这时候。 包子脸少女眼巴巴凑了过来,乌黑眸子涌现出担忧之色,道:“老爷屋里没火炉,晚上入睡不冷吗?” “不冷。” 方鸿一眼就看穿她的小心思,笑了笑说道:“别乱想,好好做事,以后出去当自由人不好吗?” 包子脸少女慌了,面色变煞白,连忙道:“请老爷恕罪,息怒……别撵我走。” “……” 边上的少女,都吓了一跳,不敢再吭声。 “……” 方鸿感到无奈,摆摆手,安抚了几句,就去吃早饭,看向坐在两侧的夭儿蓁蓁。 …… 自从搬到苍州府。 两个小丫头,肌肤如雪玉,身子骨逐渐长开,筋骨舒展,愈加出落,似乎有着澄澈明净的活力。 这是一种相当奇妙的变化。 好像……灵气长城,能改善人的体质? 难怪……府城女子的平均颜值,相比于郡县乡镇高出一些。 “不错。” 方鸿手持红木筷,心情大悦。 到如今。 两个小丫头已经完成后天三层的磨皮、壮骨,正在涨筋腾膜的阶段。 至于周菱角,进度慢一些,仍处于壮骨阶段。 目前来看。 武道进境没什么显著变化。 每天喝四大壶热水,好像无作用。 等她们腾完筋膜,尝试合气血,再观察一番。 见兄长沉思不语,方夭咬筷子,轻声道:“大兄,不打算收用几个屋内丫鬟么?” “不收。” 方鸿言简意赅。 接着。 坐在另一边的方蓁蓁吃着包子,嘴巴鼓起,含糊不清地说道:“那个练武场过几天就建好了,兄长可有准入的限制?” “练武不设限。”方鸿沉吟道:“凡是愿意去练武的丫鬟,方宅每月赐予一枚淬体丹,另有上乘的练法,餐补,休假……你们俩意下如何。” 听这话。 方蓁蓁眸子一亮,吞咽包子,呜呜点头。 “这……大兄仁慈,心善。”方夭略显迟疑,粉唇嗫喏几下:“大兄一言可决定。但施与恩惠,应有度,还不知她们性子如何,长此以往,习惯了种种好处,万一赖上咱们家……” 古人言:升米恩,斗米仇。 方夭想法蛮简单,参照别家练武场就行了,请个教习,提供餐食,称得上格外开恩。 再多的,大可不必。 诸如丹药、补贴、休假等好处,赏赐太多,未免太过。 方鸿抿了一口灵米粥:“你俩的觉悟不够,这叫先富带——” 先富带动后富。 最终实现共同致富的发展目标。 这两句话,宣之于口,更甚于依法治国。 只怕两个小丫头闻言入魔暴毙。 还有默默啃黄瓜的周菱角。 也会立刻丧命。 “……” 眼前浮现张大田七窍流血状若厉鬼的血色面容,方鸿及时收声,闭口不语。 “啊?” 两个小丫头却一脸迷迷糊糊,下意识追问:“先富带什么。” 她们习惯了兄长口中偶尔冒出的怪词儿。 “没什么。” “这是应有之义。”方鸿端起手里的青花瓷碗,品尝灵米粥香甜。 就在一瞬间。 电光火石般。 隐约想通了大乾的书院、武馆、练武场三者共存的现象。 … 按照书上记载: 大乾开国,创办科举,设立一处处书院。 书院传武,传文化。 再往后,才有了武馆、练武场,都是上行下效,模仿大乾书院机制的产物。 … 从历史角度来看: 千年以来,武道的发展趋势,契合了先强带动后强的崇高理念。 相当于先富带动后富,有异曲同工之妙。 相比于前世古代王朝,书册典籍被世家门阀垄断,平民百姓压根没资格识字、读书、开智;此方世界的武道更加重要,乃安身之基,立命之本,伟力归于自身的超凡之法,凭什么广泛流传,普及民间,底层百姓也有练武的机会? 如今回想。 当真离谱。 仿佛把制造原子弹的方法,公布天下,广传万民。 难怪,大乾之盛世,胜过旧朝大眞千百倍——方鸿暗暗心惊,忽地听到外院的敲门声:“诛妖司同僚,下卿刘显归?” …… 方宅外厅。 门上石帘。 地砖透亮。 香炉青烟袅袅升。 墙上悬挂一幅幅山水江海画。 作为武秀才、下卿级别刘显归很是拘谨,双手端茶,坐个椅边,恭敬说道:“方大人,您遣人询问洛河村狐妖尸首下落……这事儿,由我经办,后来送到了府城的南边灵田。” “灵田?” 方鸿坐在主位上,面色一动。 “是。” 刘显归双手端着茶杯,道:“妖躯入土,化为肥力,能够增添灵田的肥沃程度。” 下一刻。 他面露犹豫之色,不敢隐瞒,如实禀报:“当时,我回到府城,私底下偷偷售卖三只幼崽,共两位买主,分别是郎氏公子、朱府四少爷。” “我说呢。”方鸿恍然道:“卷宗上面的狐妖数量不对。” 刘显归打了个寒颤,道:“小的因公假私,依正行邪,请大人责罚。” “不必如此。” 方鸿搓着茶杯的银边儿。 按照诛妖司规矩,私自卖妖躯,口头上警告,最多记个过,没有实质性惩罚。 况且。 尚无卿位在身。 岂可恃武力而擅行赏罚之权? 刘显归损公肥私的行为……方鸿不管闲事,也不会帮忙掩盖。 外厅宽敞,光斑洒落。 香炉缭绕一缕缕青烟升腾。 方鸿笑眯眯说道:“你个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人也不能免俗,是不是苍州府的房价太高了?” “是啊,是啊。” 谈起房价,刘显归叹了口气,都是一把辛酸泪。 府城居,大不易。 去年置办南区的一处小院,掏空几十年存款,勉强一口气付清。 方鸿:“多少钱?” 刘显归:“整整四万两银子。” 方鸿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还不如乡镇的地主有钱。” 刘显归脸色发红,略显尴尬,嘴上辩解:“府城繁华,开销很大,手里银子存不住。” 说是掏空几十年的家底。 实际上,刘显归一门心思存钱,七八年便可购置苍州府小院。 好歹是个武秀才。 不至于混那么惨。 估计,经常去勾栏听曲,与一个个红倌人负距离交流。 方鸿没那么八卦,闲聊几句,说起正事:“府城南区的灵田,我知道大概位置……那郎氏公子,朱府少爷,详细说说。” “是。” 刘显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郎氏公子…… 上卿之子…… 宮芝盟会…… 初到苍州府之时,方鸿见过,有点印象。 听完,方鸿若有所思:“那些人购置妖躯做什么呢。” 少顷。 送走刘显归,方鸿想了想,便有了决定。 —— 府城南区。 长城灵田。 这是一片地势较高的区域,南面紧挨着巍峨城墙,其余三面都有高耸的围墙,恍如高山,隔绝视线……灵田唯一出入口,乃是十丈高的巨型石门,刻画花纹,烙印痕迹,闪烁莫名光泽……透过石门,隐约可见,有一条台阶组成的大道,拾级而上,走到头,最高处,就是传说之中的灵田。 方鸿来到入口处,通报一声,耐心等待。 参照详细版地图: 南灵田约有二十几万亩,也就是一百多平方公里。 …… 过了一会儿。 灵田的入口石门走出个熟人,正是镇邪司赵明通,得知方鸿来意,他稍加沉吟,道:“参观灵田是小事,至于那几只白狐的尸首,得问监工,埋在何处,埋了多久……先跟我来吧。” 经过看守灵田入口的先天武人查验核对方鸿的身份。 做过了详细登记。 两人进门,绕过照壁,踏上那一条通往顶端的阶梯长道。 往上走。 到尽头。 视野一下子开朗。 南灵田外面呈现梯形,内部却向下凹陷,如盆地,如山谷,遍布一块块闪耀色彩的田地。 镇邪司赵明通抬起手掌,指了三个不同的方向:“从左到右,依次是粮食区,蔬菜区,水果区,都是寸土寸金的灵蕴田地——这就是通俗意义上的灵田了。” “那是……” 方鸿一眼望过去,面色震动。 在此地。 书籍上面的传说、流言,演变成真实景象。 武秀才耕种灵蕴田地; 武举人监工,播种,收割; 一位位先天高人屹立半空,盘膝在地,坐镇四方; 轰隆! 高居南灵田中央的那个身影,武道气机炽烈到了恐怖绝伦的程度,宛若一轮煌煌大日,散发巨量光热,照亮灵蕴田地! “真法之境!” 方鸿眼皮微微一跳。 刹那。 只见那身影一晃,虚空炸裂,天摇地动。 轰!轰!轰! 一束束碧绿法力以其为中心,化为成百上千的丝带,似输送通道,似虹光坠入大地,为下方灵田注入生长激素一般的莫名养分。 方鸿眼睛一瞪,传音道:“这是做什么?” “种田。” 赵明通束音成线,低笑道:“看下去就知道了。” …… 盏茶时间过去了。 水稻的种子发芽,破土,茁壮成长。 麦苗长高,麦穗结成,坠着粒粒晶莹饱满的麦粒。 玄色泥土缓缓分开,冒出无数近似青菜的绿叶,近似土豆的圆瓜,以及菌菇萝卜等等农作物。 刹那。 如同盛夏来临般。 一片片朝气蓬勃的翠绿稻田、金灿灿麦浪、各种各样农产物催熟出土的画面映入方鸿眼帘! “揠苗助长?” “温室大棚?” “传说之中的灵田?” 方鸿抬头,面色震撼,整个人似乎沐浴在阳光之下。 7017k ------------ 第九十二章 见证传说 苍州府。 南灵田。 高居中央的那位真法境高人全身散发巨量光热,如一轮大日闪耀,如雷霆吐息,晃得人睁不开眼。 方鸿有钛合金级别之躯,衍生武道金性,不惧这般强光。 他眸光一闪,望远方——水稻,麦田,蔬菜瓜果,各式各样农作物纷纷出土,紧接着,一位位武秀才手持镰刀铁铲箩筐之类的器物,彷如急行冲锋,彷如潜行无声,井然有序地收割那些作物。 “这就是苍州灵田!” “飞云县院试、文试,冯氏学子提出解放武人生产力的构想……其实在各大府城已经实现了,并不是虚妄的无稽之谈!” 方鸿心绪之复杂,无以言表。 这样的苍州府城…… 这样的大乾…… 完全是披了一层封建王朝外皮的玄幻国度。 他稍加沉吟,蹲下去,打算掬一把地上的玄色泥土,赵明通连忙传音拦住,道: “灵蕴田地,寸土寸金,不允许随意碰触。” “抱歉。” 方鸿收手站起身,有点小尴尬。 “请见谅,灵田规矩多。”赵明通咳嗽两声,开口道:“这是我镇邪司全权执掌的灵田之一……府城之内,东南西北,四大灵田……我司负责其中的东灵田、南灵田、北灵田。” “所有灵田,都有一位先天境巅峰上卿坐镇?” “对。” 赵明通微微点头。 “厉害了。” 方鸿轻吐一口气。 从这一点,见微知著,便可看出镇邪司的强大之处。 苍州诛妖司,上卿仅有两位。 苍州镇邪司,执掌灵田的上卿就足有三位。 “那位上卿……” “以自身法力模拟日照,为农作物供应充足的光热。”方鸿将一切景象收入眼底。 置身于府城灵田。 宛如来到不同于外界寒冬的另一个世界——时而春回大地、时而盛夏来临、时而秋收忙碌、范围性季节流转、不可思议的世界。 … 此刻。 此地。 恰逢五谷丰登的‘灵田秋收’! 高居中央的真法境高人收回一束束碧绿法力,收敛炽烈的气机,不再散发光和热,像是一轮太阳落下山,开始弥漫丝丝缕缕的凉意。 光照减弱……昼夜温差大……有利于农作物积累养分? 方鸿面色古怪,跟着赵明通,继续往前走。 恍惚间。 他想起初到飞云郡县。 听说有关于先天高人的传闻:令夏日飘雪,令冬日开花。 传言演变成真实。 发生在眼前。 “这边。” “我刚才问过监工……那几只白狐尸首埋葬入土,都在南九顷。” 赵明通在前领路。 沿着一块块方形灵蕴田地的中间小路,约莫走了上百丈,接近那个正值秋收的区域。 …… 田地上,收割庄稼的身影,个个都有气血烈焰的武道异象。 看上去整齐划一,默契至极。 没有丝毫吵闹。 似演练千百次。 已经变成习以为常的事儿。 两人绕行,继续往前——方鸿回头望了眼,他曾为乡镇之地的佃户,年年月月做农活,分为春耕、夏种、秋收、冬储。 府城灵田却不同。 效率太高了。 武秀才收割粮食,装进箩筐,堆放一边,小山一般,就开始来来回回拉犁耕地。 同时。 一位位武举人踏空而来,把装筐的粮食,全部搬运到一张巨型铁板上,形如长方形平台,四周镶着木头边,防止农作物掉落。 “起,起!” 足有二三十位武举人合力扛起庞大铁台。 个个悬空,开始拖运。 巨型铁台开始平移,离地三寸之远。 很快……搬运到灵田边缘,武举人们要么使用蛮力,要么催动真气,卷起一筐又一筐的粮食,放进一条又一条的木船。 船上、舱内,变得满登登,承载着大批粮食。 最后。 先天武人出手,凭空裹起巨船,一路往上飞,到了灵田边缘的顶端,外面是梯形陡坡,似悬崖峭壁,距离地面大概有百丈之高。 这个落差,着实不小。 别说满载的巨船。 便是空仓,坠落下去,也得摔得稀巴烂。 嗡!嗡!嗡! 一位位先天武人携着装满粮食的巨船降落。 那些船,扬起风帆,好似银河落九天的瀑布垂流,稳当当坠了下去,落在府城河道的水面上,通过水运的方式把粮食送到府城各处。 …… 另一边。 方鸿跟着赵明通走向南灵田代号九顷的区域。 一路往前。 迈过几条清水渠。 两人站在边上的石子小路。 面前是一片绿地,种植着不知名的浅红色蔬菜。 一位身穿玄色长袖布衣的监工走了过来,光着双脚,扛着铁锹,指了指脚下土地,道:“那几只白狐尸首,就埋在此处……我记得清楚,头一回看见那么具备美感的妖躯,好似有着惊心动魄的魅力……就不知这位大人找妖躯何事?去年入土,算算时间,过去了好几个月,怕是腐烂不成形,变成灵蕴田地的肥料了。” “好了,挖一下试试。”赵明通开口吩咐。 “是。” 那监工不再磨蹭,连忙听命,拿锹做事。 唰唰两三下。 挖出一捧捧泥土。 “咦?” 方鸿眸光一闪,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草木馨香。 像是妖族气息。 又有较大区别。 耳边响起赵明通的声音:“灵蕴之土很脆弱,易碎裂,易损坏……通常是后天武人下地做农活,先天武人,不入田地。” “这样。” 方鸿轻轻颔首。 这时候。 监工放下铁锹,擦了擦脑门,指了指泥土大坑:“没了,就剩几根白色的毛发。” 赵明通皱了皱眉,道:“拿过来。” “是。” 监工从怀里取出一张棉布,蹲下了身子,挑出那几根毛发,又小心翼翼甩干净玄色泥土,这才用布包起来呈给赵明通。 赵明通随手递给方鸿:“那几只白狐有何特殊之处吗?” “嗯,有些来历。” “难道是太妖子嗣?” 随口问了句,没刨根究底,赵明通带着方鸿逛了圈灵田。 南灵田面积不大不小。 一眼能望到尽头。 蓦然间。 方鸿一愣,眼前浮现斩妖系统的提示。 【叮!】 【见证传说,系统升级!】 ------------ 第九十三章 仙门清泉(上)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12.99 灵性:13.07 境界:先天三境 斩妖点数:14% 系统升级进度条:20.21%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太初级)、诸天归一(待觉醒)、一气二元四方见微洞真之灵感(下品) …… 方鸿跟着赵明通逛了圈灵田,初次激发【见证传说】的机制,系统升级进度条暴涨一大截。 原先,刚到10%! 当前,提高到20.21%! ‘等等!’ ‘这,这明显属于虚假宣传啊!’ 见证传说,系统升级,仅仅是增加百分之十的进度……方鸿面色微微一僵,感觉上当受骗,幼小的心灵遭到巨大的伤害。 字面上的意思,极为不俗,令人心动。 实质性好处。 貌似一点都没有。 眼下,身处府城南灵田,不是专心研究的恰当时机。 方鸿走在田间小路上,看了看玄色泥土,漆黑之中,夹杂赤色,宛若染血。 “灵蕴之土,哪来的?” “各大州府灵田,全都源自于五百年前元昌帝下旨,遣内侍司,遍寻天下,找到的玄奇之物:灵气结晶!只一块灵气结晶,便可蕴养五十万亩的灵田……咱们脚底下的南灵田,就埋着半块灵气结晶。”赵明通作为右卿级别,曾经任职镇邪司监天仪的监察者,后来飞云县一行,重伤濒死,差点没命,要想恢复到全盛状态,少说修养小半年。 正因此。 被调职。 目前负责南灵田相关事宜。 “灵田的产量极高。” “灵田必须在灵气长城之内才能够得以存世,若放在郡县乡镇,将会引发大灾祸。” “这东西,等同一门禁术。” “像那印字术,与灵田相比,差了不止一筹啊。” “苍州府城,千万人口,再加上周边七座郡县,近八百万人,绝大部分的粮食由灵田产出、供应。” “乡镇之地,自给自足,不需要灵田提供粮食。” 赵明通开口解释。 自从调职。 这么多天过去了。 对于苍州灵田的种种情况,他自忖了如指掌:“府城的东南西北四大灵田,几乎供应一千八百万百姓日常所需的粮食!方鸿你算算,一人一张口,以后天三层的成年男子为例,每天需要一斤半的主粮,咱们府城的灵田得产出多少?” 方鸿掐指一算,道:“每日产粮两千七百万斤、折合为九十万钧、一万三千五百吨。” “……” 赵明通面色一怔。 在大乾,没有‘吨’这个重量单位。 “粮食总需求量,分四份。”方鸿倒吸一口气:“南灵田,每日产粮三千吨……二十万钧?” “差不多……其实,府城中区还有一片灵田……不过,那个中灵田并不是朝廷执掌。无论镇邪司,内侍司,全都没有管辖处置的权力,由范家世代承办,其余人不得干涉,此乃景武年间的乾帝旨意。”赵明通摇头晃脑地说道。 中灵田! 苍州府范家掌控! 显然,又是个世家大族……方鸿有点吃惊,道:“灵蕴田地,决定百万百姓口粮的战略性产业,也能被私人承包?那个范家,我听说过,现任族长范九凿,乃是苍州府首富,真法之境的高人。” 但。 仅凭这些,承包灵田,应该没资格。 方鸿感到困惑:“苍州范家,什么来头。” 赵明通:“禁工司的一位副司主,姓氏为范。” “……” 方鸿一下子哑然。 上卿之上,是副司主,乃是卿位体系的顶点: 官居三品! 练气阶层的高人! 苍州范家,名门望族,凌驾于诛妖司姜家之上的庞然大物。 “中灵田。” “武道世家承包。” 方鸿想起前世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这两者没办法相提并论。 一片灵田,每日生产二十万钧的粮食,其价值,其收益,其作用,其重要程度比肩前世核武器。 承包给私人? 景武帝抽什么疯? 完全是祸国一般的迷惑行为。 方鸿忍不住心中吐槽,对于永盛帝之父、景武帝的印象更加差了。 下一刻。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 轰隆! 天摇地晃了起来! 那位真法境高人再次催动一束束碧绿法力,注入到灵蕴田地,激发出不可名状的浓浓生机。 … 须臾。 又一片灵蕴田地,农作物成熟。 武秀才收割,武举人运送,先天武人把装满粮食的一艘艘木船放在外边的府城河道之上。 … 同时。 南灵田边缘。 一位身穿浅色布衣、草鞋、农夫打扮的武举人抱着头,蹲了下去,大叫两声。 “长生沥血!” “风火大劫!” 他头痛欲裂,七窍流血,陷入癫狂的状态。 他双目泛白,根根黑发转为晶莹剔透的纯白颜色,血肉之躯的皮膜、筋骨、血脉,逐渐呈现诡异的透明状态。 嗡! 似乎酝酿大恐怖。 整个人散发一股未知的波动。 “入魔!” 那位真法境高人豁然睁眼,面上闪过一丝唏嘘之色,又闭目,调整自身的法力,等会得再次催生催熟灵蕴田地的粮食。 “入魔!” 一位位农民模样的武秀才、武举人,齐刷刷望了过去。 “入魔!” 一位位先天武人摇头不语。 像这种突发状况,自有固定的应对方式、流程……众人都没有惊慌,显得很冷静,好似见多了,习惯了,看一眼就接着各自做事。 刹那。 有白袍女子现身。 她那纤纤玉手蓦然张开,五指轮转之间,彷如一朵朵莲花绽放,又轻轻捏合,往下一压,爆发出渺渺难测的真空力场! 无形力场把那人隔空裹住。 这是防止邪魔出世,危害灵田,造成损失。 … 不远处。 方鸿瞧着这一幕。 赵明通:“后天九层真气境,一旦入魔,化为邪魔的概率十之一二……灵田务农,耕耘收获,相当于使用一门禁术,即使有灵气长城的庇护,也无法消弭风险。” 务农本是贱业,劳累,忙碌。 而且。 还有小概率入魔之危。 如此一来,这些功名在身的秀才举人,以及先天武人们,怎么会心甘情愿下地做农活,从事这般劳苦又危险的底层行当? 方鸿作为无产阶级的人士,倒是不介意。 此方世界却不同。 武人的地位很高。 通过科举,考取功名,称得上习武有成,得到了朝廷认证,全都是高人一等的强者。 灵田务农…… 工作量极为庞大…… 也就武秀才,武举人,体力绵绵不绝,才能扛得住,换成寻常的武人得活活累死。 这时。 见方鸿面色复杂,赵明通似乎猜到方鸿的想法,道:“灵田做事,可是一份好差事,多少人求而不得……这些武举人在此务农二十年,不偷懒,不敷衍,待到期满,便可拿到一枚归真丹……先天武人,务农十年,赏赐价值十两金的珍贵丹药!” 所谓十两金。 只是个虚数。 武道丹药被大乾皇室垄断。 后天境界的丹药尚可购置。 先天境界的丹药,概不售卖,有价无市。 要么杀敌立功,要么为国献力,才能获得先天层次的灵丹。 “说句心里话。” “这也不全是诱之以利。”赵明通稍微感慨了几句:“一片灵田养活几百万人口,哪个不自豪?这就是大仁大义大善大德,考虑到这个,即使农事为贱业,辛苦一点,有失身份,其实也无所谓了。” “觉悟真高。” 方鸿发自内心的赞叹。 接着。 又看向那位血肉之躯变透明,正在化为邪魔的武举人。 “入魔……” “双线缠绕,交织在一起,像是个毛线团。”方鸿启动洞真灵感的天赋,一边观望,一边回忆: 飞云县院试,冯氏学子化邪魔,给他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彼时,初见邪魔出世,恍如生命进化,他催动洞真灵感,想要发现入魔的更多细节。 遗憾的是。 一无所获。 事后忍不住回想: 假如朝着正在转化邪魔的入魔之人使用东天门第三式、门当户对,会有什么效果。 定身? 陷入休克状态? 打断武人转化邪魔的过程? “……” 方鸿望向那位真空境白袍女子,权衡再三,决定出手。 7017k ------------ 第九十四章 仙门清泉(下) 南灵田某处上空。 那白袍女子收到方鸿的传音,听其似乎有秘法,对于即将出世的邪魔,或有几分作用,想要试一试。 “?” 她一愣,眉头一皱,又好笑又好气地瞥了眼方鸿:“入魔就两种后果,要么暴毙,要么化邪魔,无论哪个都是无法中止,无法逆转的过程……即使练气阶层的高人出手,也得等到邪魔转化完毕,再将其镇压,击毙,否则中途被惊动,尚未出世的邪魔便会爆发毁灭性波纹,覆盖方圆几百丈,灵性不如他的人都要入魔……州府灵田,寸土寸金,万一被邪魔摧毁大片土地,这个责任,这个损失,谁能够承担得起?” 灵性波纹,无形无质,根本没办法阻挡。 而且能够伤害到灵蕴之土。 这才是关键。 驱散周边的武秀才、武举人,倒是不难。 问题在于……脚底下灵蕴之土怎么迁移? 按照正常的处理流程: 白袍女子等到这邪魔彻底出世,把他带离南灵田,到了城外再解决。 “咦?” 她继续催动真空之界,看到方鸿身边的赵明通,认出这是新来的司内同僚、右卿,一下子泛起疑惑:“赵明通身边这个给我传音的年轻人,好像有点不对劲。” 其一。 赵明通态度略显恭敬,站在方鸿的侧边,以其为首般。 其二。 方鸿气机不强,相当于后天七层武秀才水准……白袍女子蹙起眉,恍然惊觉:后天七层如何做得到相隔数百丈传音? 传音交流,乃是后天九层真气境以上具备的手段。 另外,束音成线,传到数百丈之外的人耳边,非得先天境才行,后天武人绝对办不到。 看来,此人有极为高明的敛息法门。 念及此处。 她收起心中的轻视之意:“阁下是何方人士?” “诛妖司,方鸿。” 方鸿站原地,没冒然行事,为了避免瓜田李下的状况。 这是镇邪司地盘。 万一引起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果然,听是诛妖司的人,白袍女子脸色一沉……大乾镇邪司,顾名思义,专门处理邪魔相关的事宜,一个诛妖司之人跑来灵田,指手画脚? 岂不是严重越权? 若较真,上纲上线的话,就属于公然挑衅镇邪司右卿。 白袍女子相隔数百丈之远,眸光如星辰闪耀,盯着方鸿:“南灵田邪魔出世是我司内务,不便假外人之手,不劳方秀才费心……方秀才有空的话,不如行使诛妖司职责,扫尽苍州境内的妖物。” “这……打扰了。” 方鸿无奈,拱拱手,自忖有些冒失。 诛妖司之人来到镇邪司全权执掌的灵田帮忙处理邪魔,的确有点怪。 尚不知全力施展东天门第三式对于正在转化的邪魔,将会产生怎样的效果? 一旦失控,损坏灵田,就是好心办错事。 他干脆作罢,以后有机会再尝试。 见状。 白袍女子面色缓和几分,道:“科考已开,乡试在即,会试不远,方秀才仅有先天真罡的境界,想金榜题名,估计有点难。” “据我所知。” “另两位同代天才,已经是先天真空境。” 她听过方鸿之名。 旁人敬畏传说中的天才,她却没感觉,随口寒暄了几句,便专心维持自身的真空之界,镇压那个血肉之躯变透明变晶莹的邪魔。 …… 另一边。 赵明通轻咦一声:“方秀才认识南灵田的乔少卿?” 那白袍女子,姓氏为乔,乃先天真空之境,有千眞之力,等同五品大官的镇邪司少卿。 论境界,方鸿低了一筹。 论战力,方鸿不差,如今也是千眞之力的级别。 真元境、真罡境、真金境、真空境、真法境: 依次对应一眞之力、十眞之力、百眞之力、千眞之力,万眞之力! 赵明通:“乔少卿是景武年间的武道举人,永盛年间的武道进士。” “哦。” 沿着田间小路,走到顶端边缘,方鸿心念微微一动。 大乾科举的规定:年不过百,先天境界,通过了州府乡试,便可参加上京城会试,考取武道进士的功名。 举人标准:后天第九层! 进士标准:先天第二境! 每次上京城会试,除了偶尔出世的人族天才,世家名门出身的顶尖奇才,考生们一般都是大龄老年,六七十岁以上的年纪。 就在这时候。 又一批农作物成熟出土。 轰隆! 碧色法力,盈满天空,照亮了四面八方。 方鸿回头望了眼,暗忖道:“灵田属于违背常理的事物,先天巅峰的高人以体内法力模拟日照、光热,妖躯充当肥料养分,全都是次要因素……灵蕴之土才是缔造奇迹的核心基石。” “原理未知。” “成分未知。” “几近于玄幻范畴的农业技术。” “不过……游览灵田,能激发见证传说……那灵气长城,咋不行?没道理的啊。” 很快,离开南灵田,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方鸿端起下巴,观望这座足有两百丈之高,绵延不绝的长城。 寸土寸金的灵田,碰不得。 守护千万人口的城墙,同样如此。 “按照大乾律:擅自进入距离城墙五十丈之内的范围,先天武人也得被缉拿拷问,轻则罚款,重则下狱,胆敢反抗杀无赦。”方鸿望着玄色的城墙,心里犯了难。 灵气长城应该符合【传说】的标准。 可能…… 远观不作数…… 必须近距离接触,亲身游览,才能激发见证传说的机制。 但,要接近城墙,甚至爬上长城的顶端,须有公务为由,或者地位极高,找镇邪司的人开具一张上卿盖章的通行文书。 “罢了。” 方鸿一想,暂时不急,反正灵气长城就在那。 等有了诛妖司的少卿卿位,随便寻个由头,游览长城不难。 —— 时间流逝。 转眼过去两三天。 又到了领取斩妖系统开机礼包的日子。 方鸿挨个看了遍,视线定格在第一个物品上:“礼包出品,都是极为不俗的玄奇之物……眼下,什么都不缺,最好能够大幅度增强实力。可惜,单看名儿也看不出什么。” 与其来来回回的纠结犹豫。 不如干脆点。 他看向圣地仙门清泉,心念微微一动: …… 物品介绍:人族七大圣地之一、仙门璃山、幽泉之水,铸造人族天赋的依凭,可演化神通。 7017k ------------ 第九十五章 神通 夜色浓浓。 方宅之内。 方鸿坐在外边小园的亭内,胸膛一起一伏,吐息均匀悠长。 一道道金性真罡盘旋四周,形成紫金色光罩,如铜墙铁壁,如风雷动荡,卷起那一抹皎月光华。 嗡嗡! 周边三丈,遍布真罡,彻底隔绝外界。 方鸿置身其内。 值此之际,又到了每月签到,领取开机礼包物品的日子……圣地仙门有山名为璃,有泉名为幽,乃仙子点化,这就是圣地清泉的详细来历,具体作用是铸成一道神通……方鸿面色稍稍惊诧了一下,不禁沉吟: “这瓶幽泉,来头也就一般般。” “论其品级,其层次,大概与圣地神府大力丹差不多……估计也是名字取得很随意,实际上的功效,完全超出预期。” 方鸿睁开眼,莫名有些期待。 也不知。 仙门幽泉演化的人族天赋将会是什么品级? 目前,他有三个天赋,依次是:万劫不朽,诸天归一,一气二元四方见微洞真之灵感! 接下来…… 再增加一个天赋…… 正想着,斩妖系统的光幕界面剧烈闪烁,摇晃,震荡,好像在遮掩无处不在的法则。 噹! 一瓶清泉领取中! 刹那之间,字迹粉碎,化为无量量虚无粒子,直接转动了起来,形成渺渺茫茫的微型漩涡,恍如通往遥远时空的隧道,又彷如引动不可名状的痕迹,一下子重塑重组,实物成型,显化出一瓶七彩琉璃颜色替换流转的清澈泉水。 “唔。” 方鸿眸光一闪,伸出左手,摊开五指:“这是……附赠了一个瓶子?” 只见: 掌心之上托起一个琉璃小瓶。 瓶子内,盛满泉水,弥漫着极尽幽邃的未知意蕴。 “等等。” “说明书在哪。” “直接喝了就行吗。” “这一瓶仙门璃山幽泉水,铸造天赋化神通,具体该怎么使用?” “物品介绍的备注也没提啊。” 方鸿歪头,瞧了一眼,就感到清泉散发飘渺寒意,几乎把大脑思维统统冻结,血肉之躯也凝固,僵硬,陷入死寂的状态。 这股寒意称得上恐怖绝伦。 一下子弥漫而出。 似乎高高在上的九天之风,席卷天地,湮灭光热。 似乎洗涤世间的千古冰河,骤然来临,冲刷一切。 似乎凛冽至极的无形波动,剥夺生机,夺走性命。 “真罡护体!” 一瞬间,警兆升腾,他立即催动二十四金性真罡。 轰! 体内真罡疯了般裹起体表! 同时。 又有一层层紫金色光壁萦绕方宅内院小亭子,阻隔内外,防止寒意的蔓延。 “真金境——人如金,不惧水火寒热!” 方鸿闭住气息,免得劲力失控,摧毁自家的五进制府城大宅。 武道金性被激发,不腐不朽,无伤加身,夹杂着恒久之意,抵抗住仙门清泉的莫测寒意。 而这,仅仅是血肉之躯的危机解除。 灵魂层面的凶险逐渐接近,那寒意渗透了五脏六腑,又往上,入脑海,冻结了思维意识……这个外表瑰丽无害的宝物,倏然之间,展现出可怕之处,令人无知无觉,无思无想,大脑意识变成了一片空白,陷入了绝对冰点。 灵魂似乎一点点被封印。 坠入最深处、底部。 就连动念,正常思考,都变成难以企及的奢望。 ‘宝物自带的威能?’ ‘幽泉,幽泉……倒也名副其实了。’ ‘这玩意,等同高浓铀矿石。’ ‘天然铀矿,开采之时,需要当心长年累月汇聚的巨量辐射,不穿防护服可能会引发全身细胞断裂、坏死,而且没办法治愈,很痛苦折磨,只能躺在病床上慢慢等死。’ ‘仙门清泉,比铀矿石更恐怖更致命。’ ‘别说寻常人,哪怕武秀才,近距离看上一眼都得丧命。’ ‘肌肤,筋膜,骨头血肉,乃至于大脑的思维意识,都会被清泉寒意瞬间冻伤,陷入寂灭,直至死亡——恰是应了无福消受这句话:即使有人遇奇遇,撞机缘,捡到这般玄奇的宝物,没有足够的实力,也承担不起。’ 方鸿如雕塑一般,纹丝不动,立于原地。 但。 脑海闪过一个个念头。 宛若多年不使用、生锈的机器经过打磨、抛光、调节、修整,再次高速运转了起来。 一点点恢复原状。 灵魂层面的寒意开始消退。 但……按照这个进度,至少得三天三夜才能恢复。 那就太慢了。 方鸿瞳孔蓦然亮起一点光。 嗡! 洞真灵感的天赋全力运转,把那股清泉寒意一扫而空,像是春回大地,开化解冻,拂拭尘埃。 方鸿轻吐一口气,甩了甩脑袋,就感到血肉之躯、灵魂思维,历经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洗礼,隐隐感到如获新生的滋味。 根根毛发脱落,再生长…… 皮膜松动,变坚韧…… 五感敏锐,直觉通透…… 筋骨血肉充满了生机盎然的蓬勃力量…… 整个人如获新生,方兴未艾,全面蜕变,劲力暴涨,金性真罡减为二十二之数! 另外。 灵魂得到了某种未知的升华。 智慧,悟性,思维效率全都上涨一大截。 至此。 经过寒意的磨砺,全方面变强,实际战力至少提高三千眞——方鸿心生明悟,抬头瞧了一眼,掌心瓶子盛放的七彩泉水,似蒸发,似消失,已经是空空如也。 “是了!” “幽泉化寒意,锻身躯,淬灵魂!” 方鸿走到一旁,摸了摸亭子内的雕花栏杆,又蹲了下去,捏了捏类似梅花的粉色花瓣,都是正常温度,没有遭到清泉寒意的冻结。 很明显。 刚才那一股寒意,只是针对他。 由此可以推论。 仙门清泉的具体使用方式:看一眼! 好家伙……方鸿无力吐槽……当初那枚圣地神府大力丹,也不是口服,而是外敷的方式。 “可是。” “新的天赋在哪呢。”方鸿一时间感应不到,便唤出斩妖系统的光幕界面。 人族天赋那一栏的确多了个。 正是:仙赐清平幽明入灭九尺芒(无品级、待觉醒) “……” 方鸿面色一愣。 圣地仙门,璃山之下,一瓶幽泉水演化的人族天赋,下品都没有,属于无品级? 第四天赋,仙赐清平幽明入灭九尺芒。 看着挺厉害。 其实在下品之下。 尚且不如洞真灵感的天赋。 “啧。” 方鸿摇摇头。 要么这个天赋太弱了。 要么。 斩妖系统、人族天赋这一栏,后缀的品级并不是广泛通用的天赋等级。 这个品级的划分、鉴定标准,比较私人化——以他南天门天兵、中天北极紫微大帝的位格为基准。 方鸿暗暗点头:“如此,就说得通了。” 作为执掌诸天星辰的紫微大帝拥有无数神通,划分出三六九等,也很合理嘛。 暂且理清了思绪。 又看向另一个天赋后缀:待觉醒。 估计是没到练气阶层。 仙赐清幽九尺芒暂时用不了。 毕竟,天赋归天赋,显化神通却需要一定境界。 “不对。” 方鸿眸光一动,看向掌心之上的琉璃小瓶:“这个附赠品应该没那么简单……或许,此乃提前唤醒神通的依凭之物。” 琉璃小瓶,造型圆婉,看不见衔接之处。 犹如贵不可言的小巧王冠。 瓶身萦绕七彩光,像是一道微型的彩虹匹练。 内壁刻有美轮美奂的印记。 上书:宣芝仙子赐。 除了这些,七彩琉璃瓶手感也相当不错,时冷时热,如冰如焰,诠释着莫名道理。 “唔。” 方鸿试着捏了捏。 万斤力……万钧力……直到一万吨力量! 小瓶子质地极为坚硬,也不知什么材料,如何制造。 他已经用上了万吨力气,依旧捏不碎。 只好作罢。 将瓶子放在头上。 等好久,天边都亮了,还是没什么反应。 火烧,水淋,敲击,摇晃,尝试了很多方法,尽皆无用功,七彩琉璃瓶好似只是外观绝美的艺术品……直到翌日的黄昏,方鸿随手把玩,无意之间,萌生奇想,以金性真罡注入到瓶子之内……霎时间天地变色,武道真罡在瓶内流转九圈,化为一寸寸锋芒成型,迎风上云霄,暴涨千百倍,化为一道擎天撑地的清幽之芒! 这锋芒,如匹练,如同麦子针状物。 张张缩缩,吞吞吐吐,清幽之芒足有三百丈之高。 方鸿手托琉璃瓶,心绪一转,豁然开朗:“凭此瓶,外显神通,可加持无匹威能!” 嗤啦! 仙赐清幽九尺芒,上涨收缩,割裂虚空,如剑光拔地而起,顷刻间斩向四面八方! …… 城门口。 那两位真金之境的守将感觉到强烈心悸,不禁打了个寒颤。 练气神通一出,苍穹为之变色,其气机,其威势,方圆百里的先天武人都有感应。 “练气威能!” “外显神通!” 两人对视一眼,心头一跳,忐忑不安:“练气高人一般不会在城内施展神通,出了什么事!” 旁边。 有士卒恭敬问道:“大人?” “无事。” “继续守城门。” 两个守将漫不经心的说道。 像这些守门士卒,都是后天境界的武人,察觉不到练气神通的恐怖威能。 …… 南灵田。 正在闭目静坐的白袍女子乔少卿豁然起身,看向天边:“有人在城内施展杀伐类神通!” 她感到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 体表一根根毛发竖立。 此乃练气神通的外在异象……相当于太妖驾临,香飘百里。 高居灵田中央的镇邪司上卿、真法境高人,闭上眼,皱起眉,略显迟疑的低语:“练气高人,神通外显,怎么在府城上空施展?神通威能似乎弱化了很多,仅有先天巅峰的程度。” “怪哉,怪哉。” “这道神通,尤为陌生。” 侧过头,细细感应了一番,他面上浮现出困惑之色。 据他所知。 苍州府几位练气高人没有这般锋锐的兵戈神通。 …… 府城南区。 巡州公堂。 一袭青色官袍的黑发老者面色微变。 “练气神通!” 他纵身一跃,望向天边,隐约可见一道切割云霄的幽幽光芒屹立地上。 宛若撕裂天穹的剑光逆流,显宏大之象,扬煌煌之威。 但。 根据约定俗成的规矩。 练气高人通常不会在长城之内显化神通。 要是外显神通的威能泄露,哪怕就一丝一毫,也造成严重伤亡,少则死个几千人,重则几万,几十万……练气阶层相当于小型天灾! “唉!” “何方高人驾临苍州府?” 青袍老者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跺跺脚,划破长空,前往练气神通外显的位置。 7017k ------------ 第九十六章 人族制定的法则? 苍州府城。 方宅之内。 方鸿手托七彩琉璃小瓶子,洗练金性真罡,化为清幽之芒,高度约有九尺,以其为核心、根基、底子,一下子向上蔓延,节节拔高,升至高天,如同戳破九重云霄的无匹锋芒。 此刻。 他以真金境,凭借小瓶子,令神通外显。 竟然超过万眞之力的水准! 这就是仙赐清平幽明入灭九尺芒! “唔。” 方鸿低头看了看掌心上闪耀七种颜色的小瓶,绚烂夺目,幽邃难言,依次流转,分别是暗赤、暗黄、墨绿、青黛、灰、黑、白:“这些颜色偏幽深,晦暗,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七色之赤橙黄绿青蓝紫。” 外观色泽不明朗,不清澈。 倒也无所谓。 关键是这个仙赐清幽九尺芒的高度有点骇人。 名为九尺芒。 实则三百丈。 这异象,这威势,估计要惊动小半个苍州府城。 “……” 方鸿仰头,打量了一眼擎天立地的莫测锋芒,状如清气,无颜色,下起掌心瓶口,上抵高天白云,足有上千米之高! 这什么概念? 在前世,庐山各处峰顶海拔均在一千米以上,最高点海拔不到一千五百米。 只见: 金性真罡经过瓶内的锻造,向上延展,迎风暴涨。 似摇摆,似飘扬,似烽火连天,又似青烟袅袅升,横亘在天地之间。 一经催动。 方圆几十里可见。 劈山断岳,分江裂河,不再是虚言。 “无品级神通。” “强横到这种程度。” 方鸿顿时确定了心中猜测:所谓的天赋品级,是按照中天北极紫微大帝的位格来衡量。 既如此。 洞真灵感好歹是个下品,怎不见威能? 下品,无品,看似一字之差。 但……有品级,无品级,就像在大乾王朝有无功名,是霄壤之别,不能够相提并论。 相比于仙赐清幽九尺芒的神通威能。 洞真灵感就显得稍弱几分。 截止目前,除了观测一个人灵性状态、真实的武道境界、战力几何、真气真元真罡的数量、真空之界的范畴、真法之力的能级…… 大概就这些…… 好像没有别的作用了……方鸿窃以为‘一气二元四方见微洞真之灵感’的下品天赋应该是辅助类型。 按理说。 辅助技能更全面才对。 比如集控制、沉默、晕眩、击飞、伤害、保护友方、团灭敌方为一体的多元功效。 “等等。” 方鸿念头一动,心生明悟:“洞真灵感尚且是人族天赋,暂未外显,不成神通。” 等到迈入练气阶层,把洞真灵感铸成了外显神通,必定不弱于仙赐清幽九尺芒。 简言之! 天赋显化成神通! 这需要练气阶层收纳天地之气化己身吐息的高妙手段。 这一刻,方鸿借助琉璃瓶,施展这门无品级的神通,比不得全凭己身一口气的练气之外显神通,却也有了先天巅峰的实力。 “可惜。” “攻击高,防御弱,方方面面都不行。” “除非偷袭,一击毙敌……就不知施展仙赐清幽九尺芒,有无限制,消耗多少?要是无限制,那就厉害了,整体战力足可媲美初晋真法境了吧。” 穷则战术穿插,精准打击。 强则炮火齐鸣,全方位压制,洗地般覆盖。 “三百丈高度,也就是长度。” “心念电转,如臂指使,指哪就打哪。” “很好。” “东天门属于近身搏杀的手段。” “仙赐清幽九尺芒则是远距离输出的招数。” 方鸿体悟,略加沉吟,立即收起这门杀伐类神通:“府城之内,人口密集,却不好随意演练,免得误伤了无辜百姓。” “别说一门神通。” “先天武人修习练法,打法,不加以限制的话,波及到周边区域,都会造成大片大片的伤亡。” 刹那间。 迎风招展的千米锋芒一点点降落收缩。 清芒大幅度衰减,回归瓶内,光复原貌,即一道金性真罡,被方鸿拂袖收起。 离体之后、回到体内的真罡有细微变化。 经过掌心小瓶的洗练…… 更凝炼…… 更坚韧…… 隐约有了金性闪耀的意蕴! 此乃真金境得到长年累月之洗磨的武道异象:不老身! “咦?” 方鸿面色一怔,暗忖道:“所谓不老身,即从今往后,外貌面容被定格,再没有变化,不因年纪上涨而衰老,几乎凝固了时光岁月的痕迹。” 听着好像了不得。 其实没啥用。 无非是青春常驻,容颜不改,韶华不逝。 要知道。 刚铸成金性,血肉之躯就得以不衰不腐,年岁再大,身躯机能不衰竭,一直维持在全盛的巅峰时期。 所以誉为真金境: 人如金,不惧火炼冰寒,不畏光阴荏苒。 不老身,像是后续的补丁,只是武道金性的进一步挖掘,开发,完善。 “外貌永驻。” “改善颜值。” “苍州府真金境以上的先天武人普遍是中年模样,就源于此了。”方鸿思绪发散了一会,便收敛杂念,眼角余光扫了眼,方宅之外的街道、院落、楼阁,几乎是空无一人。 … 时值黄昏。 大街上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全都跑了。 偶尔有几个逗留的府城居民,大多是拖家带口。 或是腿脚不利索,出行不便。 没人凑热闹! 都知道凶险! 更何况还有苍州府城巡州者的严厉警告。 “平民退避!” “速速散开!” 不远处,约有两三位巡州者,正在低空巡察,见到清幽之芒,高喝驱散这片区域的民众。 … 附近住的那一位先天武人吓得面如土色,仓皇之间,逃离此地。 先天境,眼界较高,比起寻常人更懂得练气神通的恐怖威能,泄露丝毫,亦如天灾,擦边重伤,挨着就死,完全没有生还的可能。 “不行。” “我得搬家,尽快搬走。” 那人飞身远离,回头望了眼,就打定主意,此地不宜居,必须得换个住处。 …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不见。 … 路边商贩,来不及收拾摊位,如鸟兽作散一般,甚至地上还有几只掉落的鞋子,以及杂乱无章的大量脚印。 … 相隔一条街的酒楼戏台,正是热闹喧嚣的时候,宾客满座,莺歌燕舞,叫好不断。 短短一会儿。 客人跑光了。 酒楼的掌柜也从后堂溜了。 台上,戏子们相顾无言,依旧恪守这门行当的规矩——无论是遇到什么意外状况,一首戏曲开了头,不可中止,须得唱完,有始有终。 这是老祖宗立下的规矩: 一旦开嗓,就得唱完,不管台下是否有人。 况且。 台下。 还有人没走, 赫然是一位面如冠玉的男子,并没有起身离座,反而抓起瓷盘里边的蜜饯,送往嘴里,岿然不动的样子。 “有意思。” 他一边咀嚼蜜饯,欣赏戏曲,一边以眼角余光观察外界。 “先天境,展神通,大多数人族天才也办不到吧。” “据我所知。” “唯有五百年前的苏状元,踏入先天真法境,做出极大牺牲,才铸成一门神通,唤为风雨顺。” 他捏起一枚香糕,碾碎成渣,簌簌落下。 台上的戏曲快要到高潮部分,一时间歌喉拖长,哀怨婉转。 “那方鸿……” “杀伐类神通……” “其本身什么境界……” “以我练气神通‘观山眼’也看得颇为模糊,像真金境,又像真罡境,又又像后天七层,世上岂有这般高明的敛息法门?” “难不成,是一门内显神通?” “呵。” “我都眼红了。” 中年人眼帘半开半合,慢悠悠吐了口气。 … 方宅外边的巷子。 有老翁使劲儿揉着眼眶,还以为年纪大了,老眼昏花。 见到那清幽之芒缓缓消散,不留下一丁点烟火气息,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 “糟了!” 白发老翁面色变了又变,又青又白又红,如同染缸一般。 这是逾越认知之外的景象。 未知的事物…… 壮观奇妙的画面…… 不存于世间的飘渺光芒…… 很明显,这是虚妄的假象,压根儿不是真实。 再加上源自本能的恐惧,似乎有无边伟力,震慑心灵、血肉之躯,给人一股大难临头的滋味……这一切令他狠狠打了个哆嗦。 “这,这是滋生幻象了!” “濒临入魔的征兆!” “前几日翻看养生斋出售的改编于上古传说的系列丛书,就觉得不对劲儿,脑袋变得昏沉沉……那个坏了心的女掌柜说是黑白色封皮,以我后天第七层的内息境界,昼夜捧读也无碍,不会有事儿,这下被她害惨了……那些书,共计二十二册,老头子一口气将其读完,耗时五天四夜,随后睡了一大觉,刚醒来,就看见这种可怕幻象,定是濒临入魔无疑了。” 白发老翁面露犹豫之色。 他咬咬牙,又懊恼又悔恨的一拍脑门:“老头子还没有立遗言呢!” 在大乾,遗言同遗嘱之意。 一旦他突兀暴毙,又没有遗嘱,很容易引起儿女争夺遗产的烂俗戏码。 “罢了!” “抓紧留遗言,趁着天没黑,前往镇邪司监管之处。” 白发老翁一把扔开拐杖,匆匆回家去。 后天七层以上的武人,若入魔,会有不小的概率化为邪魔。 因此。 自忖幻象丛生,濒临入魔之时,需要上报镇邪司,要么居家观察,要么受到监管……当然,是否上报镇邪司,全凭个人的自觉。毕竟,除了留待观察、监管,也不排除给你一杯无痛毒酒,予以安乐死。 此规矩,又名为:择日自尽。 这与洛河村的沉河习俗,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苍州府城,都是人工开凿的河道,不准便溺,不准弃灰,不准沐濯。 沉河,溺死?不存在的。 府城百姓死亡,通常是火葬。 也可以选择安葬,寻个坟地,落棺入土。 那就需要一笔不菲的费用。 寻常坟地,万两银子。 墓园,陵园,就更加难得,享有死后的尊荣,有较高资格要求,不是有钱能买到。 … 同一时刻。 某处雕栏玉砌的楼阁顶层,轻纱珠帘垂落,充满古韵风格。 少女莳七戴着玉冕,穿着一袭华贵绝美的宫服,腰间悬挂一柄通体玄青的锦绣长剑。 她立于窗边,掀开珠帘,纤纤素手攥着一张雪色掐银绣印花边的圆型手帕。 遥望方宅的位置。 翘首以盼的样子。 她蹙眉,小声嘀咕道:“那是方秀才的外显神通?当真不是练气高人驾临,欲害他性命……” “请公主放心。” “老身敢以性命作保。” 内侍司老妇苦笑一声,躬身回禀。 片刻之前。 惊现神通。 她连忙带着十七公主离开此处区域。 谁成想,公主不愿走……那神通出现在方宅之内,定是某位练气高人莅临此地,找上方鸿,欲要加害,乃大祸临门之危,竟穿上宫服,要亲身登门,拿出永盛帝御赐的上方元剑,劝和一番,化解灾祸。 虽然说,公主的身份尊贵,颇得当今永盛帝宠爱。 但是在练气高人面前。 什么皇子公主,什么达官显贵,统统不值一提。 练气高人,外显神通,足可移山倒海,篡改地貌天象,乃是行走世间的恐怖天灾。 随便吐出一口气,可灭一城; 举手抬足,驱散云雨,撕裂山岳; 武道至于此,寿达三百年,具备伟力归于自身的威能! 内侍司老妇不住劝说。 如果仗着乾帝钦赐的锦绣之剑,想要凭此震慑练气阶层的高人,就太天真了。 奈何,十七公主执意持剑入方宅。 没办法。 不得已之下。 内侍司老妇稍加腾空,观望方宅里边的状况。 若形势不妙,再规劝公主切不可以身涉险。 就一眼,差点把老妇人魂吓飞了。 方宅之内的景象:方鸿身穿白色便服,手托七彩之光,显化极尽锋锐之锋芒,彼时一出,上扬天穹,展现煌煌莫测的杀伐威能。 ‘先天境,显神通,会有这样的事儿?’ ‘没理由!’ ‘没可能!’ 直到这一刻,内侍司老妇仍是心绪恍惚,不能够冷静。 窗边。 珠帘垂落。 少女莳七捏紧了雪色手帕,眸子闪过一丝茫然之色,嘀咕道:“我本以为这一届大乾科举,方秀才练武时日尚短,怕是无望金榜题名状元郎,只能等到三年后,下一届科考再开,或者父皇为其开恩科……那样的话,就不急,日子长着呢。” … 天色渐黑。 太阳落下地平线。 来自巡州衙门的青袍老者来到方宅,紧锁眉头,忧心忡忡,待到离去的时候,脸上写满了震撼难言的色彩。 他本是登门拜访,想问问方鸿,是否知道何人施展的神通。 方鸿如实相告。 并且表达歉意。 言:演练神通,沉浸其中,却忘了身处府城,造成扰民之行径,愿意赔偿相关的损失,对于受到惊吓的民众致歉。 “……” 闻言,大脑一片空白,青袍老者差点以为听错了。 赔偿? 致歉? 给那些一介白身的平民百姓? 青袍老者只觉得固有观念遭到了极大冲击,一时间无法言语……这份惊吓的程度,甚至超过方鸿以先天境界施展练气阶层的神通,惊世骇俗,违反常理,令人不敢置信。 … 当夜。 这消息一经传出。 小半个苍州府城为之震动! 7017k ------------ 第九十七章 宮芝盟会 大乾王朝,疆域辽阔,数万万人口。 然。 武人的数量不多。 像洛河村,万户人家,寥寥上百个武人。 像飞云县,百万民众,能够炼出气血,踏入后天第四层,享有公民般身份的武人比例在百分之一左右。 像苍州府,长城寰绕,庇护着黎民苍生,灵气的浓度更高,练武的资源也更多,但,十个人之中,才有一个孕育气血的武人,可识文断字,可安身立命,称得上小民小康! …… 二月初旬。 晨曦如雾。 方鸿倚在长廊边儿,暗暗催动一缕金性真罡,引动夭儿体内刚刚诞生的薄弱气血:“这是以武道金性真罡洗练气血,令她劲力浑厚,气血磅礴,奠定了无比扎实的根基,以后的武道之路更加顺畅。” 天边霞光,洒落方宅。 池塘水冷,露珠滴落。 长廊之外,是一片宽敞空地,正是刚刚建成的方宅练武场。 嗡! 一束闪耀紫金色彩的玄妙光线,盘旋在闭目打拳合气血的方夭身边,上下左右绕着圈。 这一幕,绚烂夺目,流光溢彩一般的光环加身。 另有真罡震荡空气的轻微鸣响。 衬托方夭如同坠入凡尘世间的高贵仙子。 …… “哇~” 方蓁蓁乌黑眸子瞪得溜圆,羡慕的舔着小嘴,不住跺脚。 胞姐已经成为了真正的武人。 她还差了一大截。 至今没有领悟出力气与血液相合的武道奥妙。 好在小伙伴周菱角陪着她,停留在后天三层,卡在气血的门槛。 …… ‘气血诀窍!’ ‘果然……三寸铁壶烧四遍,饮四壶。’ 周菱角瞧见方夭身边空气微微扭曲了起来,心中尤为艳羡,抿了一下唇角:‘听方大哥说,等我成武人,就要尝试唤醒我体内薪火,觉醒生而明之的天才身份,到那时,武秀才唾手可得,中举也小事一桩,乃至于日后金榜题名。’ 她再次拿起铁壶。 吨吨吨喝了三大口热水,肚子变得鼓溜溜,撑起衣裳。 …… 练武场之中,诸多丫鬟们震惊的合不拢嘴,就觉得眼前景象超过她们从小到大的固有认知。 “那是什么?” “大小姐怎么在发光呢!” “这,这叫什么颜色……像蓝色,又像明黄色,从来没见过。” 方夭周身绕光圈。 如此异象,相当罕见。 唯有后天八层以上的武人,用了染色的法子,内气真气才能够散发光泽。 搁在苍州府,也算强者了。 岂会把自身的武力异象轻易示人? 按照传统观念,此举有失身份,不识分寸,不成体统,完全是轻佻浮薄的戏子行径……再一个,府城内,禁止擅自动武……平民百姓对武道的了解,要么源自于长辈告知、街坊传言,要么有幸亲眼目睹武道强者的比试、切磋。 像方宅这些丫鬟,出身贫困,见识短浅。 就连内气真气为何物,都不知。 更遑论先天真罡。 “真漂亮!” “比方宅西苑的那些花儿还要好看。” 她们都词穷,没什么文化,想不出应该怎么形容。 或屏住呼吸。 或踮起脚尖。 一个个惊羡观望,不敢高声语。 新近建成的方宅练武场仅有凛冬将去的冷风拂过。 …… 片刻之后。 方鸿出了长廊,脸上浮现笑容,观察自家妹妹的气血异象。 经过他亲自施为,以金性真罡打磨初成的气血——只要家里供得起丹药,自身肯吃苦,无懈怠,专心练武,将来突破后天六层没问题。 “真罡只是一方面。” “关键是金性。” “不腐朽,不老身……夭儿体内气血经常接触到武道金性,就可以大幅度延缓衰老,花龄不减,韶华不逝,容貌常驻。” “某种程度上来说。” “这也算一人得道全家享福了。” 方鸿站在清冽池塘的边上,背负双手,稍加沉吟。 大约,正是因于此,世家大族很少会出现青黄不接的状况……无论从小养成的性格、观念、文化底蕴,还是族内长辈给予的种种好处、悉心栽培,足以赢在起跑线,直接处在寻常人一辈子难以企及的高度。 正所谓: 别人家祖上几代拼来的基业,凭什么输给你十余年寒窗苦读。 但是在大乾: 数十载寒窗苦练,有朝一日金榜题名状元郎,真的可能会超出世家大族几代人积累的雄厚基业! “啧。” 方鸿摇摇头,走进练武场。 练武场地面由青色石砖铺成,严丝合缝,相当整齐。 不见裂痕。 不见坑洼。 这条件比起当初洛河村的周宅练武场,好了不知多少倍。 “大兄,大兄,我是武人了。”方夭雀跃极了,像是一头小鹿,蹦蹦跳跳的跑来。 到跟前。 她搂住兄长胳膊,歪着头:“我能开始识字啦?” “对。” 方鸿笑了笑:“府城内,后天四层就可以识文断字……不过,你识字之后,一日不成武秀才,就无法离开这一座苍州府城,可能终生困于此。” 他只是讲清楚此间存在的各种隐患。 不会干涉自家妹妹的决定。 “那……”方夭习惯性咬了两下手指头,道:“若是大兄离开苍州府,去了上京城,岂不是就要分开?” “这处大宅会留给你俩。”方鸿微微一笑道。 “……” 方夭陷入沉默,刚突破带来激动亢奋的心情也逐渐褪去。 她不禁开始正视这个总要面临的问题: 兄长身为绝世天才,将会前往更加广阔的天地,她们可能跟不上。 “嗯。” 她握了握拳头,道:“我会督促蓁蓁她多加用功的。” 识字的事儿,却是不提了。 旁边,方蓁蓁皱起小巧鼻子,暗忖每天喝热水,练成气血,晋为武人,到时候照旧就行,没必要强求识文谈字之事。 然后就深居简出,待在家里。 做个兄长所说的宅女。 如此一来,见识阅历不增加,想必出城应无碍。 “好了。” 方鸿拍拍手,唤来周菱角,以及那些丫鬟们,开始方宅练武场建成之后,第一次集合练武,逐个指点了几句。 又根据不同体质,根骨水准。 分别开创了五门各有所长的入门练法。 7017k ------------ 第九十八章 晋身 时值正午,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方宅,门外。 其中一个锦衣玉带踏长靴佩玉器的白发青年看着郎氏公子,忍不住传音问道:“公子,那方鸿不过是去了一趟南灵田,咱们有必要如此慎重对待吗?白狐们可是王庭血脉,却死在卑贱之人的手里,只要奉上那个秀才刘显归和乡村老妇的人头,并安置白狐尸首,莫要叫人亵渎了,便可作为至少五人之数的晋身之资,甚至能平息狐族王庭的怒火。” “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儿。” “再说了。” “若有人去了狐族王庭,就等同进入圣地,乃是大机缘,大机遇,将来或许能晋升练气阶层。” “即使改换了门庭、族类,但出身根子总归在人族大乾。” “搁以前,叫晋身。” “前些日子,京城宫内传出来几个挺有意思的词儿:圣归、留学?” “无论怎么说,以二人首级,换取这样的机会,算是泼天的贡献,事后其死者家属都会得到咱们照拂,倒也谈不上残害同胞……那方鸿身为天才,生而明之,想来也会理解咱们吧?” 白发青年以真元传音交流。 他的出身,家世,比不得郎氏公子。 但。 却也是一位先天武人。 郎公子瞥了白发青年一眼,面色微微一沉,传音道:“哼,苍州府人人皆知,方鸿对妖物深恶痛绝,恨不得亲手杀之而后快,像是有什么大仇……白狐之事,不能让他查下去,否则惹出什么乱子就不好了。” “哎。” 白发青年摇头,目露憧憬之色:“听说在狐族王庭,人人可以享长生,知礼仪,晓文章,恪守道德,从而达到人与妖和谐相处。” “嗯。” “确实如此。”郎氏公子闻言就点了点头,语气唏嘘道:“白狐的血脉何其高贵,岂是世人能相比?它们不同于习性凶残的寻常妖族,是讲道理的,轻易不害人。” 白发青年:“公子您有幸见过?” 郎氏公子:“不曾……不过,书上都是那么说,有凭有据,真实记载,绝不会错。” 譬如。 白狐王庭,水源甜美,昼夜呼吸那边的空气能令人延寿。 各式各样的灵丹妙药,无偿发放。 无病痛。 无灾祸。 更是没有春夏秋冬的划分……年年月月都是美好的盛夏,令他心生向往。 ‘传说之中的圣地。’ ‘怕也不及也。’ 在他眼里,人族圣地,大约是不如白狐王庭。 更何况想要前往人族圣地,唯有两个法子,要么通过大乾科举,考取武道进士的功名,再恰逢圣地之人前来引路。 要么加入入圣司。 无论哪个,都很艰难,全凭自身的资质。 像他这种州府级别的公子,一辈子无缘无望进入圣地……念及此处,郎公子更加笃定心中信念,就看见方宅正门缓缓拉开,有护院接过拜帖,打量了一眼众人,便知道来者不俗,都是显贵,急匆匆走进内宅禀报方鸿。 …… 值此之际。 练武场中。 方鸿眼前闪过斩妖系统的一则提示。 【叮!】 【诲人不倦,提高根骨!】 这是继人前显圣之后。 第二个提高根骨的系统机制。 他一怔,喜上眉梢,连忙唤出斩妖系统的界面: …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13.01 灵性:13.12 境界:先天三境 斩妖点数:14% 系统升级进度条:20.21%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太初级)、诸天归一(待觉醒)、一气二元四方见微洞真之灵感(下品)、仙赐清平幽明入灭九尺芒(无品级) … 霎时间。 根骨突破了满值。 便有了立竿见影的巨大成效。 嗡的一声,皮膜收缩,筋骨轻鸣,血肉焕发,身躯一震,整个人如同万象更新一般。 最为明显的变化,赫然是体内的金性真罡! 只一下,真罡流转大周天,减为二十之数! “先天五境做减法。” “待到真罡减为十八之数,即为先天第四境,真空之界。” “真罡减为九,冥冥生法力,就是先天境巅峰。” 方鸿心念一动,理清了头绪,又看向眼前鹅蛋脸少女丫鬟,颇有几分怯生生的模样,向他请教那一门入门练法的几处难点。 此练法,由方鸿所创,取名为逐雀古舞。 说白了。 练起武来像舞蹈。 其身姿、体态之舒展,称得上玲珑姣好,赏心悦目,相比于抱石练力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反正,以他的悟性,开创一门入门级练法不难。 同时兼顾外表皮相的雅观与实质性效果,也相当简单。 “你且站好。” 方鸿轻轻弹了弹指尖。 手把手教导,难免会发生一些不合时宜的肢体接触……他索性以真罡隔空驱动,帮助鹅蛋脸少女摆好姿势,固定在原地,不断地变换身形,熟悉这门练法的基础流程。 乍一看。 彷如捏了个糖人,摆弄清影,翩翩起舞。 鹅蛋脸少女面上羞红,下意识欲要挣脱,却难以自控,好像变成牵线木偶般玩具,任凭方鸿操纵。 “……” 直到练完一遍基础篇,她才恢复身子的控制权。 “……” 瞧见鹅蛋脸少女捂脸,扭头,噔噔噔跑了,又一个心思萌动的丫鬟凑过来,求指点,眸子水汪汪,方鸿不禁轻叹一口气。 这可是先天高人的教导。 寻常人求而不得,哪里敢妄想。 他只当这些少女是自家丫鬟,平日里任劳任怨,便赐予一些好处。 但,一个个不思专心练武。 反而心生杂念。 方鸿摇头,忽地皱眉,耳朵微微一动,好像听到了什么,嘴角扬起微不可查的弧度。 “有意思。” “宮芝盟会,晋身之资。”方鸿只觉好笑,暗忖道:“洞真灵感的天赋好歹是下品,尚未外显,不成神通,却也有种种妙用,你们在大宅门口传音交流,等同在我耳边说话啊。” 接着。 方鸿起身,让她们自行演练,抬脚走向五进大宅正门口。 正巧迎上急匆匆前来禀报、呈上郎氏公子拜帖的护院:“老爷,外面有贵人来访,自称是您的同僚。” “呵。” 方鸿接过拜帖,笑了笑:“正要见见那个郎上卿。”在此前,他只去了南灵田,并没有前往郎府,朱府,是自忖实力不足,无法再调查下去。如今有了仙赐清幽九尺芒的杀伐神通,府城之内,足可纵横,练气不出,无有忌惮。 上卿? 官居四品的公卿? 那护院一听,心跳似漏了一拍,登时不敢大喘气。 对她来讲。 上卿,真法境,可谓是传说之中的人物。 个个都有执掌一方的权势、煊赫威严的名声、劈山断岳的威能! …… 府城南二区。 某处高大阔气的府邸,正是郎府。 7017k ------------ 第九十九章 世家 按照方鸿对于大乾的认知,此乃人族疆域的王朝国度,山河辽阔,人口繁多,犹如盛世。 京城、府城,几乎达到全面小康的程度。 郡县,乡镇,就差了一截。 暂且不论平民百姓的生活水平,看待妖物的态度都是一致的、鲜明的,必须得斩尽杀绝,没有共存的可能。 妖族孕育妖气,得以活人血浇灌。 妖与人接触,会滋生妖孽,酿成一桩桩祸害。 这些事。 就连孩童都知道。 方鸿打量了一眼面色剧变的郎氏公子,问道:“武道秀才刘显归,洛河村的吴乙芳,这两人脑袋还在脖子上吗?” “……” 郎公子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 心里咯噔一下。 他立刻明白方鸿想要问什么: 刘显归和吴乙芳,是否已经被杀害,充当那晋身之资? “啊!” “咳咳,咳!” 他喉结微动,咽了口唾沫,额头冒出了涔涔冷汗:“我苍州郎家传承至今数百年,从不会残害无辜……此二人与我无冤无仇无纠葛,完全不认识,怎会平白加害呢!” 要知道,取人首级,作为晋身之资的事儿,只能私底下进行,不能放在明面上。 一旦传出去。 上卿级别的父亲也护不住他。 “哦。”方鸿了然:“你们还没动手啊。” 郎公子擦了擦脑门汗水,双腿微微发颤:“方大人何出此言……” 正此时。 府邸正门开。 古色古香的朱红大门之内,走出一位须发皆白中年人,头戴玄冠冕,身穿绯色袍,脚踏白玉阶整个人散发着浓浓威严,气机之浩瀚炽烈,几乎压过天上的初春暖阳! 诛妖司上卿! 真法之境的高人! “父亲。” 郎公子连忙上前几步。 “哼!” 郎上卿抬起眼皮,瞪了眼长子,又看向方鸿:“贵客来访,有失远迎,还请入府一叙。” “这……不好吧。”方鸿面露迟疑之色,道:“等会打起来,你们人没了,家宅也毁了。” 这一刻。 方鸿从怀里取出琉璃小瓶,缠绕着锦绣绸缎,点缀一串银铃铛。 “方秀才,请听我一言。”郎上卿拱了拱手,直言道:“白狐王庭不同于苍禺妖国,乐意接纳我大乾练武人才,待人以诚,与人为善,不是死敌。” “再者。” “宮芝盟会懂规矩,守礼法,通常不以人性命为晋身之资。” 方鸿摇晃了两下掌心琉璃瓶,一时间无法理解此人思路。 世事之离奇、荒唐,令人难以想象。 堂堂一位诛妖司的上卿,公然宣称狐族王庭是友方? 听起来像是通敌叛国。 偏偏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这状况,属实古怪,方鸿不禁有点迷糊了。 郎上卿继续道:“若我儿有幸前往白狐王庭,就等同进入圣地,来日突破到练气阶层,也未尝没有可能,届时再回归,为大乾效力,岂非好事耶?” “苍州府各大世家。” “基本都有类似的门路。” “像姜家,祖上乃是二品讴族的仆人。” “像孟家,祖上曾受过天族的梦中指点。” “我们世代为大乾王朝效力,享受一些特权,也是天经地义。” 郎上卿振振有词地解释。 方鸿越听越茫然:“飞云县上上一任县丞吕子棋,背后靠山不会就是你吧?” 想当初,听闻纵容妖族祸害县城西区的吕子棋与苍州府一位高官有书信来往。 但。 那一桩案子,后续的情况,方鸿没怎么关注。 “哈哈。” 郎上卿眉毛一掀,哑然失笑:“那个飞云县县丞与妖族勾结,残害平民百姓,罪该万死,其靠山,是苍州府城的一个通判……我乃诛妖司上卿,怎会与人合谋那等事。” 方鸿点点头,问道:“狐妖不算妖?” 郎上卿:“白狐高贵,并不是寻常妖族。” 按照方鸿对于大乾的认知,此乃人族疆域的王朝国度,山河辽阔,人口繁多,犹如盛世。 京城、府城,几乎达到全面小康的程度。 郡县,乡镇,就差了一截。 暂且不论平民百姓的生活水平,看待妖物的态度都是一致的、鲜明的,必须得斩尽杀绝,没有共存的可能。 妖族孕育妖气,得以活人血浇灌。 妖与人接触,会滋生妖孽,酿成一桩桩祸害。 这些事。 就连孩童都知道。 方鸿打量了一眼面色剧变的郎氏公子,问道:“武道秀才刘显归,洛河村的吴乙芳,这两人脑袋还在脖子上吗?” “……” 郎公子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 心里咯噔一下。 他立刻明白方鸿想要问什么: 刘显归和吴乙芳,是否已经被杀害,充当那晋身之资? “啊!” “咳咳,咳!” 他喉结微动,咽了口唾沫,额头冒出了涔涔冷汗:“我苍州郎家传承至今数百年,从不会残害无辜……此二人与我无冤无仇无纠葛,完全不认识,怎会平白加害呢!” 要知道,取人首级,作为晋身之资的事儿,只能私底下进行,不能放在明面上。 一旦传出去。 上卿级别的父亲也护不住他。 “哦。”方鸿了然:“你们还没动手啊。” 郎公子擦了擦脑门汗水,双腿微微发颤:“方大人何出此言……” 正此时。 府邸正门开。 古色古香的朱红大门之内,走出一位须发皆白中年人,头戴玄冠冕,身穿绯色袍,脚踏白玉阶整个人散发着浓浓威严,气机之浩瀚炽烈,几乎压过天上的初春暖阳! 诛妖司上卿! 真法之境的高人! “父亲。” 郎公子连忙上前几步。 “哼!” 郎上卿抬起眼皮,瞪了眼长子,又看向方鸿:“贵客来访,有失远迎,还请入府一叙。” “这……不好吧。”方鸿面露迟疑之色,道:“等会打起来,你们人没了,家宅也毁了。” 这一刻。 方鸿从怀里取出琉璃小瓶,缠绕着锦绣绸缎,点缀一串银铃铛。 “方秀才,请听我一言。”郎上卿拱了拱手,直言道:“白狐王庭不同于苍禺妖国,乐意接纳我大乾练武人才,待人以诚,与人为善,不是死敌。” “再者。” “宮芝盟会懂规矩,守礼法,通常不以人性命为晋身之资。” 方鸿摇晃了两下掌心琉璃瓶,一时间无法理解此人思路。 世事之离奇、荒唐,令人难以想象。 堂堂一位诛妖司的上卿,公然宣称狐族王庭是友方? 听起来像是通敌叛国。 偏偏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这状况,属实古怪,方鸿不禁有点迷糊了。 郎上卿继续道:“若我儿有幸前往白狐王庭,就等同进入圣地,来日突破到练气阶层,也未尝没有可能,届时再回归,为大乾效力,岂非好事耶?” “苍州府各大世家。” “基本都有类似的门路。” “像姜家,祖上乃是二品讴族的仆人。” “像孟家,祖上曾受过天族的梦中指点。” “我们世代为大乾王朝效力,享受一些特权,也是天经地义。” 郎上卿振振有词地解释。 方鸿越听越茫然:“飞云县上上一任县丞吕子棋,背后靠山不会就是你吧?” 想当初,听闻纵容妖族祸害县城西区的吕子棋与苍州府一位高官有书信来往。 但。 那一桩案子,后续的情况,方鸿没怎么关注。 “哈哈。” 郎上卿眉毛一掀,哑然失笑:“那个飞云县县丞与妖族勾结,残害平民百姓,罪该万死,其靠山,是苍州府城的一个通判……我乃诛妖司上卿,怎会与人合谋那等事。” 方鸿点点头,问道:“狐妖不算妖?” 郎上卿:“白狐高贵,并不是寻常妖族。” 7017k ------------ 第一百章 乾帝谕(勿订,先更后改) 古籍上记载——太妖入境,香飘百里。 这其实是妖族的种群天赋,乃天赐,唤为自然之息。 太妖把自然之息显化为神通,才有了香飘百里,天灾传说……人族的练气阶层,通常是借助外物,逐渐炼化属于自身的神通……无论天赐、挖掘己身、借助外力,皆可以炼成神通,划分为三个品级。 下等神通,有呼风唤雨之威。 中等神通,有翻江倒海之能。 上等神通,号称极致、圆满、无暇、无漏、无破绽。 … 正值黄昏。 光熙漫天。 练气至,展神通,生异象,大半个府城南区全都瞧得见,一道道横跨长空的匹练光芒组成了漫天血虹。 “练气亲临。” 方鸿顾不得品尝菜肴,眸光微微一闪,开启洞真灵感的天赋,遥望郎府所在,隐约听到浩浩荡荡的音浪,好像在宣读什么。 他见过诛妖司副司主搏杀一尊碧绿色禽类太妖。 又掌握了一道杀伐类神通。 对于练气阶层的威能,有了较为清晰的认知。 身边的夭儿蓁蓁、周菱角以及方宅的护院丫鬟,则是茫然,惊骇,惶恐,纷纷想起前几日方宅之内有千尺锋芒倏然上扬,几近于戳破天穹的异象。 相比之下。 远方的血色虹光更加可怕。 平民百姓也感到源自于生命本能的恐惧。 咔嚓~ 一声脆响,传入耳边,方夭扭头看了眼……她瞧见兄长不知从哪里掏出半块青瓜,吃的有滋有味,颇有几分闲情逸致的样子:“大兄?” “莫慌,莫怕,没什么事儿。”方鸿随口道,又啃了一口青瓜。 身为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 看好戏,岂能无瓜? 凡胎俗骨,视力有限, 看好戏岂能无瓜? —— 古籍上记载——太妖入境,香飘百里。 这其实是妖族的种群天赋,乃天赐,唤为自然之息。 太妖把自然之息显化为神通,才有了香飘百里,天灾传说……人族的练气阶层,通常是借助外物,逐渐炼化属于自身的神通……无论天赐、挖掘己身、借助外力,皆可以炼成神通,划分为三个品级。 下等神通,有呼风唤雨之威。 中等神通,有翻江倒海之能。 上等神通,号称极致、圆满、无暇、无漏、无破绽。 … 正值黄昏。 光熙漫天。 练气至,展神通,生异象,大半个府城南区全都瞧得见,一道道横跨长空的匹练光芒组成了漫天血虹。 “练气亲临。” 方鸿顾不得品尝菜肴,眸光微微一闪,开启洞真灵感的天赋,遥望郎府所在,隐约听到浩浩荡荡的音浪,好像在宣读什么。 他见过诛妖司副司主搏杀一尊碧绿色禽类太妖。 又掌握了一道杀伐类神通。 对于练气阶层的威能,有了较为清晰的认知。 身边的夭儿蓁蓁、周菱角以及方宅的护院丫鬟,则是茫然,惊骇,惶恐,纷纷想起前几日方宅之内有千尺锋芒倏然上扬,几近于戳破天穹的异象。 相比之下。 远方的血色虹光更加可怕。 平民百姓也感到源自于生命本能的恐惧。 咔嚓~ 一声脆响,传入耳边,方夭扭头看了眼……她瞧见兄长不知从哪里掏出半块青瓜,吃的有滋有味,颇有几分闲情逸致的样子:“大兄?” “莫慌,莫怕,没什么事儿。”方鸿随口道,又啃了一口青瓜。 身为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 看好戏,岂能无瓜? 凡胎俗骨,视力有限, 看好戏岂能无瓜?古籍上记载——太妖入境,香飘百里。 这其实是妖族的种群天赋,乃天赐,唤为自然之息。 太妖把自然之息显化为神通,才有了香飘百里,天灾传说……人族的练气阶层,通常是借助外物,逐渐炼化属于自身的神通……无论天赐、挖掘己身、借助外力,皆可以炼成神通,划分为三个品级。 下等神通,有呼风唤雨之威。 中等神通,有翻江倒海之能。 上等神通,号称极致、圆满、无暇、无漏、无破绽。 … 正值黄昏。 光熙漫天。 练气至,展神通,生异象,大半个府城南区全都瞧得见,一道道横跨长空的匹练光芒组成了漫天血虹。 “练气亲临。” 方鸿顾不得品尝菜肴,眸光微微一闪,开启洞真灵感的天赋,遥望郎府所在,隐约听到浩浩荡荡的音浪,好像在宣读什么。 他见过诛妖司副司主搏杀一尊碧绿色禽类太妖。 又掌握了一道杀伐类神通。 对于练气阶层的威能,有了较为清晰的认知。 身边的夭儿蓁蓁、周菱角以及方宅的护院丫鬟,则是茫然,惊骇,惶恐,纷纷想起前几日方宅之内有千尺锋芒倏然上扬,几近于戳破天穹的异象。 相比之下。 远方的血色虹光更加可怕。 平民百姓也感到源自于生命本能的恐惧。 咔嚓~ 一声脆响,传入耳边,方夭扭头看了眼……她瞧见兄长不知从哪里掏出半块青瓜,吃的有滋有味,颇有几分闲情逸致的样子:“大兄?” “莫慌,莫怕,没什么事儿。”方鸿随口道,又啃了一口青瓜。 身为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 看好戏,岂能无瓜? 凡胎俗骨,视力有限, 看好戏岂能无瓜?古籍上记载——太妖入境,香飘百里。 这其实是妖族的种群天赋,乃天赐,唤为自然之息。 太妖把自然之息显化为神通,才有了香飘百里,天灾传说……人族的练气阶层,通常是借助外物,逐渐炼化属于自身的神通……无论天赐、挖掘己身、借助外力,皆可以炼成神通,划分为三个品级。 下等神通,有呼风唤雨之威。 中等神通,有翻江倒海之能。 上等神通,号称极致、圆满、无暇、无漏、无破绽。 … 正值黄昏。 光熙漫天。 练气至,展神通,生异象,大半个府城南区全都瞧得见,一道道横跨长空的匹练光芒组成了漫天血虹。 “练气亲临。” 方鸿顾不得品尝菜肴,眸光微微一闪,开启洞真灵感的天赋,遥望郎府所在,隐约听到浩浩荡荡的音浪,好像在宣读什么。 他见过诛妖司副司主搏杀一尊碧绿色禽类太妖。 又掌握了一道杀伐类神通。 对于练气阶层的威能,有了较为清晰的认知。 身边的夭儿蓁蓁、周菱角以及方宅的护院丫鬟,则是茫然,惊骇,惶恐,纷纷想起前几日方宅之内有千尺锋芒倏然上扬,几近于戳破天穹的异象。 相比之下。 远方的血色虹光更加可怕。 平民百姓也感到源自于生命本能的恐惧。 咔嚓~ 一声脆响,传入耳边,方夭扭头看了眼……她瞧见兄长不知从哪里掏出半块青瓜,吃的有滋有味,颇有几分闲情逸致的样子:“大兄?” “莫慌,莫怕,没什么事儿。”方鸿随口道,又啃了一口青瓜。 身为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 看好戏,岂能无瓜? 凡胎俗骨,视力有限, 看好戏岂能无瓜?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