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废殿冤魂 大庆三年,皇后柳紫苏产后血崩薨逝,抛下了嗷嗷待哺的皇子。皇上痛不欲生,举国哀悼,整座皇城笼罩在一片悲戚之中。 次日便是先皇后发丧的时日,皇上下旨请来高僧在凤栖宫超度亡灵,抑扬顿措的颂经声此起彼伏,久久的回荡在皇城上空。 与此同时,距离凤栖宫数座宫殿,位于皇城一角荒废的宫殿内,发出阵阵悲愤的哀嚎,“周珍莲,你不得好死...周珍莲,你会招报应的...” 时值初寒之季,寒风席卷着枯黄的枝叶旋转而下,哀嚎声很快被呼呼作响的风声淹没。看守在宫殿外的小太监,对凄惨的哀嚎声恍若未闻,自顾自的原地跺脚,双手放在嘴边呵着热气取暖。 废殿外,一位身着锦蓝色对襟长褂的老嬷嬷,搀着一名年约二十的年轻贵妇缓步走来。 贵妇手里捧着精致的橙色绒套手炉,身着云锦素衣,一袭奢华的银狐披肩拖坠而下,高挽的凤髻下,娟秀的面容泛着丝丝寒意。 许是小太监太过寒冷,二人眼看着己走到了跟前,小太监却并未察觉。 “小山子,里面怎么样了?”老嬷嬷沉声询道。 小太监一惊,抬头一见二人,慌忙席跪而下,恭敬的言道,“奴才见过周贵妃,见过高嬷嬷,她己经嚎了一整天了,奴才喝斥不了,只好由着她去!” 周贵妃冷冷的扫了小山子一眼,并未开言,抬足向殿内走去。 高嬷嬷暗声对小山子喝斥道,“仔细看着,若是让外人靠近,仔细你的皮!”随即急步跟了上去。 “是是,奴才遵命,奴才遵命。”小山子如捣蒜似的磕头,惊出一身冷汗。 废殿内,哀嚎声越来越弱,虽然己没了力气,却仍旧固执的碎骂着,“周珍莲,你这贱人,你不得好死...” “柳紫苏,看来你精神还挺不错的,这样叫嚷着你不累吗?”阴冷的说话声从殿外传来,随即一抹身影闪入废殿。 殿内光线极暗,由于荒废己久,四周残破的桌凳上积满了尘土,房梁上满布蛛丝,纸糊的窗格早己破漏不堪,冷风透过窗格袭入,扰的房梁上的蛛丝晃个不停,整座宫殿散发着霉烂的气味。 废殿内,并不见有人,唯有墙角摆放着一口硕大的黑色缸坛,坛口处伸出一颗披头散发的人头,场景显的极为怪异。那悲嚎声正是从坛口处传来。 周贵妃一步步向缸坛逼近,脸上不仅没有怯意,反而露出得意的笑容,“两三日不见,你倒越发精神了。” “贱人,贱人,本宫要杀了你!”露在缸坛外的人头,一见来者,顿时怒目圆瞪,原本虚弱的咒骂声再次高扬起来。 “杀了本宫,哈哈哈!”周贵妃仰头大笑,刺耳的笑声在空旷的废殿内回荡着,“你怎么杀,你没手没脚,己是一个废人,你又怎么杀了本宫!” 坛里的人髭依旧怒瞪双眸,两行清泪却顺着脸颊滑落而下,“周珍莲,本宫乃当今皇后,还替皇上诞下了皇子,你怎敢如此对待本宫,你就不怕皇上灭你九族吗!” “皇后?如今你还是皇后吗?听听,你且静下来仔细听听...”周贵妃不屑的轻笑着,同时抬手指了指殿外,阵阵颂经声时远时近的在耳边响起,“听见了吗?柳紫苏,你听见颂经声吗?你可知那帮僧人为什么颂经?” 皇后哑声喝道,“你想说什么?你想告诉本宫什么?” “啧啧啧...”周贵妃连连摇头,用同情的目光望着缸坛内的皇后,笑言道,“那正是替当今皇后柳紫苏超度亡灵的颂经声,哈哈哈,你!皇后柳紫苏,己经死了,明日便是你的大丧之日,难道你不知道吗?” 柳紫苏闻言,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你竟敢欺君!本宫没死,皇上怎能下旨发丧,本宫没死...” “住口,于皇上而言你己经死了,于天下臣民而言你己经死了。此时此刻,凤栖宫的凤棺内躺着你的尸体,不过...那是一具易了容貌的尸体,哈哈哈!你!柳紫苏!你记住,现在你己经是个死人了!”周珍莲放声大笑起来,娟秀的容颜上满是邪魅的神色。 “你何不杀了本宫,你这疯子,疯子!”柳紫苏歇斯底里的怒吼着。 “杀了你,自然容易,可是这样岂不便宜了你。”周贵妃笑魇如花,“本宫要你活着,本宫要你亲耳听到明日发丧的钟声敲响,本宫要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这些年,本宫被你时时踩在脚下,处处看你脸色做人。风水轮流转,苍天不负,本宫终于熬到了头,本宫岂会让你轻易的死去。这些年来,明面上你拿本宫当好姐妹,可是在你心里,本宫只是一名奴婢罢了。本宫伏首贴耳追随着你,你却依旧霸着皇上不放,本宫算什么,本宫有了荣华富贵,却没有得到皇上的心,本宫要的不仅仅是贵妃之位,本宫要皇上的爱,明白吗,你明白吗!本宫不会让你死,本宫要让你看着我怎样一步步登上后位,怎样全部的拥有皇上!” 说着,周贵妃抬手掸了掸身上的素衣,心情极好的对柳紫苏言道,“看看,眼下整座皇城里的人,都在为你守孝,就连本宫也身着孝服,柳紫苏你也该知足了!” “贱人!贱人!本宫当年瞎了眼,才会扶你上位,若不是本宫,如今你还是小小贵人,哪里有机会登上贵妃之位!本宫当你是好姐妹,想不到你顺从的表面,却是包藏祸心,毒妇,贱人!”柳紫苏咬牙切齿的喝道,“你这匹恶狼,本宫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许是柳紫苏的咒骂彻底触怒了来者,周贵妃脸色越发阴寒,略显失态的喝道,“住口,住口,少拿陈年往事在本宫耳旁念叨...” 面对周贵妃的喝止,柳紫苏全然不顾,怒吼的声调越发上扬了,并且不顾断手断脚处的疼痛,猛烈挣扎着。随着身子的摆动,肚大底小的缸坛左右摇晃起来,坛底轻移,发出沉闷的响声。 周贵妃终于按捺不住暴怒的心情,顺势将捧在手里的暖炉冲柳紫苏狠狠砸去,坚硬的铜质暖炉准确无误的砸在柳紫苏额头上,鲜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汩汩流淌而下,血痕纵横交错,使得其脸颊越发狰狞恐怖。 暖炉落地,炉蕊内火红的银霜炭球散落一地,周贵妃盯着一地的炭球,眸子里凶光乍现,对高嬷嬷吩咐道,“用炭球塞住这贱人的嘴,看她还怎么咒骂本宫!” “是!”高嬷嬷应声,随即环视四周,拿起靠在墙角的一把废旧的铜夹,一手钳起一块红艳艳的炭球,一手捏着柳紫苏的两腮,将炭球整个的塞入了她的口中。 顿时,废殿里响起柳紫苏含混凄惨的呜咽声,随即刺鼻的焦味弥漫开来... 柳紫苏双目瞪的如铜铃般大小,眼球上布满血丝,一面猛力摇头挣扎,一面从喉间发出‘呜,呜,呜...’的哽咽声。 周贵妃冷眼看着柳紫苏的惨状,脸上露出与其容貌极不相衬的邪笑,抬手拍了拍衣衫下摆少许的炭渍,淡声言道,“高嬷嬷,本宫乏了。” “是,老奴伺候娘娘回宫歇着。”高嬷嬷松开紧捏着柳紫苏两腮的手,退后一步对周贵妃言道。 主仆二人转身向外走去。 柳紫苏两腮终于摆脱挟持,用尽全力‘噗’的声吐出口中沾满血肉的炭球,同时喉咙处泛起一股腥腻,一口鲜血向着周贵妃离去的背影喷去。 殷红的血痕喷在周贵妃衣裙一角,宛如雪地上绽开的红梅一般引人注目。 周贵妃回身,厌恶的理了理衣裙,不怒反笑的对柳紫苏言道,“对了,本宫差点忘了,皇上己经下旨,将二皇子交给本宫抚养,而且眼下后位虚空,朝中重臣李大人己经准备在早朝时,联合多名大臣上奏,请皇上封本宫为后,不日将母仪天下。日后皇子学会说话,第一声母后叫的可是本宫,哈哈哈!” 周贵妃言毕,狞笑着扬长而去。 “呜...呜...呜...”柳紫苏口不能言,眼睁睁看着消失在废殿门口的身影,心窝似刀割般疼痛。终于两眼一黑,没有手脚的身子不再疼痛,意识越发朦胧,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 第二章 凤归皇城 大庆六年,距离先皇后柳紫苏薨逝己有三年。皇上与先后鹣鲽情深,自先皇后离世后,皇上痛心之余全力执政,甚少留恋于后宫。 国母之位岂能虚空,朝中诸位大臣,曾多次联名上书奏请皇上立周贵妃为后。但皇上却以缅怀先皇后为由,三年之内不肯立后。仅是将凤印交由周贵妃掌管,给她协理六宫之权。 朝中上下,虽少有异议,但毕竟是皇上的家事,众大臣也不再过多参言,时间就这样继续流逝着。 好在这三年来,因为周贵妃抚养二皇子,皇上虽然甚少临幸其他嫔妃,但周贵妃却圣倦不怠。 皇天不负苦心,周贵妃为妃多年,终于盼得龙嗣入体数月,小腹处己略微隆起,天家开枝散叶在望,皇上大喜,朝中众臣立后的呼声越发高昂,三年期限己过,皇上终于决定在当日早朝商议立后事宜。 碧霞殿 时值深秋,碧霞宫内枫叶一片泽黄,风吹叶落,片片金黄色的枫叶飘落而下,将整座宫苑笼罩在金霞之中。 一位身着明黄色四爪蟒袍,头束玉冠粉团儿似的小男孩,嬉笑着在一株株枫树间欢跳着,如银铃般的笑声更是四撒开来,“快来呀,小平子,你追不上孤,你追不上孤的。哈哈哈!” 小平子跑的满头大汗,却故意放慢脚步,讨好的笑言道,“二皇子,您慢点跑,奴才没用,奴才追不上您了...” 一旁的亭台内,周贵妃头饰七尾凤钗,身着红锦牡丹袍,轻抚着耸起的小腹,神态慵懒的斜靠在凤椅上,目光追随着,欢颜跳动的小人儿,满面含笑。 “昨日李大人那里传来消息,他前日又上奏了立后的折子,皇上明面上虽未表态,却己有默许之意。想来今日朝堂上会有定论了。”周贵妃今日心情极好,三年来翘首相盼的后位,今日有望尘埃落定,岂有不喜之理。 “娘娘说的是,昨日皇上来探望娘娘,也流露了立后的意思。老奴恭喜娘娘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高嬷嬷笑的菊颜尽展,附合着继续言道,“老奴己经让小山子去打探消息,相信朝皇上很快便会下旨,娘娘您就等着接旨吧,呵呵!” 周贵妃脸上笑意更浓了,今日一袭盛装,原本就是为接旨准备的。此时闻得高嬷嬷的言语,更添了八分精神。 说话间,一位粉润润的小人儿,一面拭着额头的汗渍,一面快步奔了过来,撒娇的倚在周贵妃身旁呼道,“母妃,坤儿渴了。” 周贵妃笑吟吟的言道,“看你皮的满头大汗,快用些高嬷嬷熬的莲子羹。”随即,掏出怀里的绢帕,轻柔的拭着二皇子-公玉坤额头上的汗渍。 高嬷嬷立即端上一旁汉白玉石桌上晾了许久的莲子羹,递入二皇子手里,轻声言道,“二皇子请用。” 莲子羹搁了好一阵子,此时用来正是合适,二皇子接过玉盏,很快席卷而空。 而后,二皇子将手里的空盏随手搁在小几上,一面满足的拍着小腹,一面嘟囔着言道,“高嬷嬷做的莲子羹很是香甜,只是红枣少了些,坤儿喜欢搁了好多好多红枣的莲子羹...” 周贵妃手持纱绢,正在替二皇子擦拭沾在唇角的残羹,闻得他如此言语,脸上笑意微凝,手中擦拭的动作也缓滞了许多,语调清淡的询道,“坤儿就这样喜欢吃红枣儿吗?” 二皇子显然没有察觉到周贵妃的神色变化,喜滋滋的言道,“坤儿当然喜欢吃红枣,红枣生的好看,肉质香甜,坤儿当然喜欢。怎么母妃您不喜欢吗?” 周贵妃脸色此时己经完全垮了下来,收回替二皇子擦脸的手臂,直直的坐正身子,语调中略带寒意的言道,“还好...” 高嬷嬷见周贵妃面色不虞,连忙拉过二皇子,回头对小平子言道,“二皇子累了,还不快伺候着回宫。” 言毕,高嬷嬷侧身对身旁伺候的其余宫婢使了使眼色,宫婢会意,立即鞠了鞠身子安静的退了下去。 闲杂人等退下,高嬷嬷上前一步,极小心的言道,“娘娘,您身怀龙嗣,切不可为琐事动气才是。” “哼!”周贵妃脸上笑意微敛,望着二皇子远去的身影,沉声言道,“哼,本宫怎能不怒。这三年来,本宫待他视如己出,从未因为他是那贱人所生而心生倦怠。可是他一日日长大,那模样却生的越发和那贱人神似,使的皇上一看见他,就想起了那死鬼贱人。生的相像倒也罢了,如今竟然连口味习惯,也变的和那贱人一个样儿了。当年那贱人也是极喜欢吃枣,任是何种甜点里,都要放入加倍的红枣。想不到,这孽种竟然和他的死鬼娘一个样,本宫这些年辛苦熬着,若是最终养虎为患,岂不是自寻烦恼!” 高嬷嬷上前一步,宽慰的言道,“娘娘,如此小事您不必放在心上。常言道,生处哪及养恩大。这些年,您尽心尽力的抚养二皇子,后宫上下人人看在眼里,就连皇上也对你赞不绝口。而且二皇子一直都认您为母,对那人毫无半点印象。日后长大成人,定会在您膝前尽孝,岂会顾及一个冷冰冰的牌位。何况今日可是您大喜的日子,娘娘又何必介怀于二皇子的言行,坏了好兴致呢?” “说的是,今日可是本宫大喜的日子。本宫岂能因为这点小事伤神。”提及立后一事,周贵妃转怒为喜,言语也缓了三分,颌首看着隆起的腹部,喃声言道,“再说,本宫眼下有了自己的孩子。若是这一胎能替皇上诞下龙子,他日也不必依傍旁人,本宫又何必自寻烦忧。” “对,对,娘娘说的极是。”见周贵妃面色转晴,高嬷嬷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宫婢金枝的回话声,“贵妃娘娘,庄太医前来请脉。” “传。”庄太医照例前来请平安脉,周贵妃身子放松的在椅靠上斜倚着,随手将手腕搭在一旁的石桌上。 高嬷嬷连忙掏出怀里的巾帕,叠了几叠,小心翼翼的上前托起周贵妃的手腕,垫上巾帕,“桌面儿上凉,娘娘当心凤体。” 很快,身背药箱的庄太医在金枝的引领下,鞠身来到跟前,照礼数对周贵妃叩拜之后,方才打开药箱,从箱内取出一方洁白的锦帕轻搭在周贵妃腕间,同时蹲跪在周贵妃脚下,恭敬凝神的请脉问诊。 片刻之后,庄太医起身退后数步,恭敬的言道,“娘娘凤体康健,脉象平和,怀胎六月皇子长势甚好,日后娘娘定能替皇上诞下健康的皇子。” “呵呵。”周贵妃高兴的轻笑着,侧身对金枝言道,“去将前些时日,皇上赏赐的碧螺春取一盒赏给庄太医。” “奴婢这就去。”金枝笑应一声,喜滋滋的向殿内走去。 正在此时,一名身着锦蓝色衣衫的小太监,步伐匆匆的向亭台方向奔来。 来到周贵妃跟前,还未站定,小太监便跪了下来,“奴才叩见娘娘。” 此人正是得高嬷嬷吩咐,往朝堂打探消息的小山子。 周贵妃见小山子归来,笑询道,“小山子,皇上早朝上,可是商议出了结果?” “这...这...”小山子满头大汗,吱吱唔唔的好一阵子也不敢开口。 高嬷嬷见状,倒有些急了,暗声喝道,“娘娘在问你话,你倒是快说啊!” 小山子有些顾忌的抬头看了一眼庄太医,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许是有些话,当着庄太医的面不方便说。 周贵妃笑意淡了许多,正色言道,“庄太医不是外人,小山子但说无妨。” “是。”小山子抬手抹了一把额头滴落的汗珠子,面露怯意的言道,“此时早朝未散,不过皇上己经下了旨意...” “是吗,皇上当真下旨了?”周贵妃一喜,随即抬头向碧霞殿正门处望去,口中继续言道,“这么说,传旨太监就快到宫门了...” 周贵妃话音未落,小山子己经拖着哭腔如蚊鸣般低言道,“可是...可是,皇上下的旨意却是封正远国公主姬玥娴为后...” “什么!你说什么!什么正远国公主,什么姬玥娴!”周贵妃有些懵了,一对凤眸瞪的圆圆的,有些失态的喝斥道。 小山子不敢卖关子,索性一口气言道,“奴才听说,蛮罗国举兵入侵,前方战事吃紧。月前,皇上曾传书欲与正远国结盟抵御蛮罗国。今日正远国来了使臣,说是正远国主答应结盟,但是却以将公主姬玥娴立为皇后作为条件。皇上己经应下,此时想必正远国使臣己经带着皇上的圣旨返回。照此状况看,不久正远国公主便会被迎入宫里了!” 小山子缩着脖子言毕,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再也不敢看周贵妃的脸色。 周贵妃神色木然的愣了好一阵子,好似还不能从此噩耗中抽离一般,过了好一阵子,方才醒过神来,猛的站起身,高声呼道,“本宫不信皇上会立他人为后,本宫要见皇上...” 话还未说完,周贵妃只感到一阵眩晕,向一旁倒去... “娘娘,您怎么了...快来人啦!”高嬷嬷惊骇万分的呼道,碧霞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 一月后,大安皇城张灯结彩,百姓分列街道两旁,夹道欢迎正远国公主的随嫁队伍入城。 队伍前方十名宫婢手执莲花琉璃灯开道,后有执幡仪仗随行,队伍中,一辆满挂东珠,纱缦环围的七彩凤辇,在队伍的簇拥下缓缓而行。 七彩凤辇,来到皇城外稳稳的停了下来。 一名身着橙色锦绫的宫婢,来到龙辇前,恭顺的言道,“公主,到皇城了。照大安国规矩,此时您得下辇,乘坐大安朝的鸾轿入宫。” “知道了!”凤辇内传来如莺鸣般的说话声。 随即,宫婢打起凤辇纱缦,一位身着大红蹙金双层长尾鸾袍,凤髻高挽头配朝阳五凤金丝步摇,面容清丽的年轻女子步出凤辇,站在高高的凤辇步踏上,抬首仰望着金碧辉煌的皇城,朱唇轻挑露出淡淡的笑意。 蒙上苍垂怜,三年来,本宫历经生死轮回,终于回来了! ------------ 第三章 封后大典 姬玥娴登上候在宫门外的凤鸾,鸾轿缓缓驶入厚重的宫门,穿梭过一道道朱红大门,透过轿侧的珠帘,可以看见一路上有宫人夹道叩拜。 虽是如此,姬玥娴依然感觉阴冷与孤寂的气息迎面而来,眼前的荣华富贵,掩饰了宫墙内深不见底的阴霾与险恶。若非姬玥娴在此处经历过不堪回首的前世,定然会被眼前的景象迷惑。 鸾轿也不知穿过多少道宫门,迈过了多少道门槛,时间在前行中缓缓流逝着。 姬玥娴坐在凤鸾内双眸微闭蓄养精神,努力让自己波涛汹涌的心绪平静下来。三年前无依的冤魂飘入千里之外的正远国公主体内,一觉睡醒,恍然噩梦一场。 原本姬玥娴可以的永远留在正远国,在父皇的精心呵护下,锦衣玉食的安然一生。可是这三年来,她每每想到,远在大庆朝的家人在失去她这位皇后的庇护后,会遭受怎样的迫害。每每想到,自己还来不及见面的亲生儿子,会用稚嫩的声音呼唤仇人为母时,姬玥娴便忍不住阵阵心痛。 日盼夜盼,盼了三年,终于盼来了大庆朝求援的千载之机。依着父皇的性子,原本并不愿意耗费兵力插手这等乱事,直接坐收渔人之利岂不更妙。 可是姬玥娴不能等闲视之,大庆朝虽然有她的仇人,却还有她的父母兄弟夫君亲子,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庆朝亡国,不能让亲人成为亡国奴任人欺凌。 自从先皇后柳紫苏逝世后,大庆皇帝三年未曾立后,这消息早己天下尽知。此举足以见得,大庆皇帝对先皇后的那份深厚的情意。单为这一点,姬玥娴的心便早己插翅飞入了皇城,飞到了皇上身旁。 三年来,她又何偿不是撕心裂肺的挂念着皇上。如今有机会回到皇上身旁,她岂会轻易放弃。 而,更重要的是,她还有天大的冤仇没有报!她的仇人还在这座皇城里继续呼风唤雨,她岂能甘心! 于是,姬玥娴全力游说父皇,让正远国与大庆朝结为秦晋之好,将自己嫁入大庆为后,作为出兵相助的唯一条件。 “公主,太和殿到了,请下鸾步行。”陪嫁宫婢珊瑚的轻呼声,打断了姬玥娴远游的思绪。 “嗯。”姬玥娴轻应一声,略微收拾心神,鸾轿前的凤帘己被珊瑚打起,一眼望去,鸾轿正前方,太和殿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朱漆大门洞开,数名宫人整齐的排列在殿院门前。 姬玥娴步下鸾轿,在珊瑚、碧玉两名宫婢的搀扶下,迈着端庄的步伐,仪态万千步入太和殿正门。 殿门前,一袭红毯直通殿内,红毯上铺满了鲜艳的花瓣,同时数名身着盛装的宫婢整齐的排列在红毯两侧。有的手执莲灯鞠膝恭候,有的手提满盛花朵的提篮,向天空抛散着花瓣。轻风微动,花瓣儿轻盈的随风四散,夹杂着花瓣幽香的空气,迎面扑来。 姬玥娴踏上红毯缓步前行,目光越过众人投向内殿。内殿龙座上,那抹让自己魂牵梦绕的熟悉身影,遥遥可见。姬玥娴心绪再次不受控制的激动起来,不由略微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步入内殿,姬玥娴颌首恭立,余光微抬扫向前方不远处的明黄龙靴,遵照礼数,此时不可抬首观望。 内监声调尖锐的高声宣读封后诏书,“兹有正远国公主姬玥娴,丕昭淑惠,珩璜有则,特蒙圣恩册封为后,居鸣凤殿为尊,尔其秉承圣训,笃孝思进。钦此!” 宣毕,姬玥娴略微一愣,暗道:鸣凤殿?宫里何时多了座鸣凤殿,记忆中,三年前并不曾有这座宫殿。而且六宫之主不是应当居于凤栖宫吗? 姬玥娴思绪微转,并未及时接旨,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龙座上传来略显不耐的轻咳声。搀着其手臂的珊瑚也压低声音微急的提醒道,“公主,快接旨谢恩啊。” 娴玥娴很快醒过神来,鞠膝朗声应道,“臣妾接旨。” 随即,从内监手里接过圣旨,侧身交给了一旁伺候的珊瑚。 “请皇后娘娘上香祭拜···”内监继续高宣,有宫婢送来早己点燃的香柱,呈于姬玥娴手中。 一切程序,多年前姬玥娴早己走过一遍,今日这一切礼法虽然繁琐,但是对她而言,却并不陌生。 祭拜完毕,内监呈上足金打造的金册上前,“请皇后娘娘承接金册,叩谢圣恩。” 这一次,姬玥娴彻底愣住了。若说皇后的宫殿有所更改,倒还可以接受,可是照礼数,祭拜之后,不是应当承接金册与凤印后,方才叩谢圣恩吗?怎么此时内监却仅呈上了金册,而不见凤印呢? 姬玥娴并曾接过金册,有些意外的微微抬眸向龙座上傲然而立的皇上望去。 依旧是那俊逸的脸庞,依然是那深遂眼神,只是···只是眼神里少了一抹柔情,多出一丝冷峻··· 皇上见姬玥娴并未跪接金册,而是极突兀的仰首直视龙威,一对好看剑眉顿时紧紧拧了起来,略带磁性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皇后,还不快快接过金册,此时殿外文武百官己到,他们还等着参拜我大庆朝的新后呢!” “皇上···”姬玥娴凝望着朝思暮想的皇上,却未从他眼里看见半丝柔情,心中顿时明白了三分,原来如此! 我早该想到,他对正远国以联姻作为出兵的条件,心里定是有着颇深的怨怼,故而才会在封后大典上扣下了凤印。 皇上许是看穿了姬玥娴的心思,淡声言道,“皇后年纪尚轻,且新近入宫,对大庆朝后宫体制不甚明了。因此,由周贵妃暂掌凤印,辅六宫之职。待皇后熟悉后宫以后,再接管凤印,全权打理六宫。” 姬玥娴闻言,心里再次卷起惊涛骇浪,但明面上却平静无波,脸上浮现温婉的笑意,双手接过金册,莺声对皇上言道,“臣妾遵旨!” 内监见皇后接过金册,终于松了一口气,声调轻快的呼道,“皇上、皇后移驾殿外,接受文武百官朝拜!” 隆重而繁缛的仪式,有条无紊的进行着,姬玥娴长途奔波至此,早己累的精疲力竭,经过一整天的折腾,终于在宫人的簇拥下步入鸣凤殿。 进入鸣凤殿,姬玥娴这才明白,所谓的鸣凤殿,便是贺贤妃居住的紫仪宫,此时被翻修过后,挂上鸣凤殿的牌匾罢了。可是贺贤妃此时又住到何处去了呢?难不成她己··· 想到这里,姬玥娴暗暗摇了摇头,对自己言道:不会的,贺贤妃性情淳厚淡泊名利,素来与世无争,虽然贵为妃位之尊,却从无骄纵之态,而且她更是皇上还是太子时,便伺候在了身旁,她定然不会有事··· 思绪间,姬玥娴己被宫婢搀入了寝宫,坐在金凤暖榻上安静候着皇上驾到。 两位小宫婢取来莲子、花生等吉祥果点,散落在寝宫正中的雕花黄梨圆桌上,一对龙凤浮雕的白玉盏,被一条长长的红绳系着,摆在雕花黄梨圆桌正中。这便是新婚之夜,新人互饮的合衾酒。 约摸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寝宫外响起宫人的恭呼声,“参见皇上。” “嗯,退下吧。”皇上淡淡的应道,随即推开房门,踱着方步走了进来。 此时的姬玥娴内心一阵狂跳,脸上飞起两朵红霞,虽然前世与眼前之人夫妻多年,并且还育有一位皇子,可是如今转世再次相逢,玥娴的心情却比当年新婚之夜更为紧张。 当年,她嫁入皇宫时,还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对皇上异常陌生,对后宫满是美好的憧憬。如今她的心思却与之相反,皇上依旧是她熟悉的皇上,但是后宫却不再是美好的向往,而是荆棘密布的深沼。 皇上身着五爪金龙锦袍,头束金冠,双手负于身后,昂首静立,龙眸冷冷的审视着眼前的女子。 虽然此女容貌姣好,举止有度,可是她却是用逼迫的手段嫁入大庆为后。皇上身为一国之君,从未受过任何人胁迫,可如今国家有难,却不得不被迫接受正远国提出的条件,封眼前的女子为后,使自己失信于苦苦等待三年,尽心抚育皇儿的周贵妃。 一想到周贵妃在听到后位易主的消息,当日便胎气大动,险些龙嗣不保,皇上便气不打一处来,看向姬玥娴的眼神越发冷冽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皇上终于举步走到姬玥娴跟前,抬手勾起她光洁如玉的下巴,目光从其细瓷般的肌肤上扫过。 姬玥娴依顺的抬头,眸子里满含深情的凝望着皇上,朱唇半启柔声唤道,“皇上···” 话音未落,皇上猛然将手收回,侧过头去,刻意回避着她的眼神,淡声言道,“生的如此娇艳,难怪正远国主会视你为正远国的瑰宝,非后位不应,此时看来,果然所言不虚···” 此言虽然看似称赞,但语气里却不乏暗讥。 姬玥娴并未与之计较,起身来到皇上身旁,轻搀着皇上的手臂,暖声言道,“皇上,累了一天了,臣妾伺候您歇下吧。” 随即,轻拉着皇上坐到凤榻上,抬手在皇上肩头轻轻的揉捏起来。自己前世常替皇上揉肩解乏,姬玥娴有十层把握,今夜定会让皇上对自己有别样的感觉。 正在此时,寝宫外响起,一声急呼,“皇上,适才碧霞来报,周贵妃娘娘落红了!” “什么!落红了!”皇上大惊,随即抬手将姬玥娴的柔荑无情的拍开,毫不留恋的向寝宫外走去,“快!摆驾碧霞宫!” ------------ 第四章 大婚之夜 望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姬玥娴眸子里闪过一丝落寂,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这些年过去了,周贵妃依然没有变,她总是能准确的掐住皇上的要穴。 如今自己虽然后位己定,但是又岂能与皇嗣相提并论,更有何况自己目前的位份,并非皇上心甘情愿给予,今日遭此冷遇,早己在意料之中。 寝宫外,珊瑚见皇上离去,急步奔了进来,关切的轻呼道,“皇后娘娘···” 姬玥娴脸上浮起一抹浅笑,抬手轻轻挥制止了珊瑚的言语,“放心,本宫无碍,皇嗣要紧。” “娘娘,虽然如此,可今夜是您的大婚之夜,皇上···”说到这里,珊瑚许是意识到自己不可妄言,立即调转话题,“奴婢早就听说,那周贵妃在后宫只手遮天,今日您承封为后,她还掌握着凤印,日后您可是小心提防才是···” 珊瑚自幼便伺候在姬玥娴身旁,对主子极为忠心,今日太和殿内的情景,己经令她忧心不己,大婚之夜皇上独身离去,她更是替主子的前路担忧起来。 “呵呵,珊瑚你说的没错,本宫的确得防她才是。”姬玥娴冷冷一笑,缓步行到圆桌前,端起尚未动过的合衾酒递到唇边,轻抿一口,辛辣的酒味袭入喉间,姬玥娴柳眉不由得微微一拧,重重的将手中玉盏放回原位,碎声言道,“此酒果然不似想像中那般甘甜···” “娘娘,你累了一整天,定己乏了,奴婢伺候您歇下吧。”珊瑚见主子面色不虞,小心翼翼的言道。 玥娴点了点头,坐回凤榻一侧,疲乏的揉了揉太阳穴,斜靠在榻靠上,任由珊瑚摘下发髻上的凤钗锦饰,不再多作言语。 房外伺候的陪嫁宫婢碧玉听见寝殿里的动静,也急步跟了进来,见珊瑚正在替玥娴更衣就寝,连忙上前脱下其足上的凤靴,轻轻的将双足抬到凤榻上,并拉过锦被替玥娴盖上,脸上满是欲言又止的神情。 “碧玉可是有话想对本宫说?”碧玉的心事向来都摆在脸上,玥娴瞄了一眼,淡声询道。 “娘娘,奴婢刚才在殿外听几位小宫女碎言,她们说···她们说···”碧玉吱唔着,想是在思虑此时说出这种言语,是否妥当。 珊瑚见状,心知此言定不是什么好话,当即微怨的对碧玉暗喝道,“娘娘累了一天了,若是无关紧要的话,明儿再说也不迟,不要扰了娘娘歇息。” “嗯。”碧玉轻应一声,不再继续往下说话。 “说吧,本宫初入皇城,若是在你们嘴里也听不到实话,日后当如何应对后宫的种种变数。”玥娴强打起精神,身子略微坐正,望着碧玉言道。 碧玉见玥娴发话,侧身看了珊瑚一眼,方才小心翼翼的言道,“那几位小宫女说,娘娘您虽然贵后一国之后,却并不得圣宠,否则怎会放着历朝皇后居住,本就空着的凤栖宫不住,反而住进了鸣凤宫。奴婢还听说,这鸣凤宫以前并不叫鸣凤宫,这儿曾经是贺妃娘娘的紫仪宫,自从去年贺妃娘娘的大皇子在御花园里游戏时,不慎摔伤了头,落下了头痛的顽疾,受不得喧闹。因此贺妃娘娘才特意请旨,要求迁入僻静的锦翠宫,以便大皇子静养,将紫仪宫空了出来。” 碧玉口中所言,关于宫殿之事,玥娴本就清楚,如今听说贺妃无恙,只是因为大皇子的病情,才主动迁宫,原本对贺妃隐隐的担心倒是放了下来。贺妃为人不错,当年虽然与自己算不得交好,却并未做过伤害自己的事,如今回想起来,后宫内贺妃的双手倒也配得上干净二字。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让你不便直言。不想却是这些琐碎的小事,碧玉你太过紧张了。”玥娴阖上双眼,唇角略微上扬,露出不屑的笑意。 “是,是奴婢想太多了。”碧玉见玥娴并不介意宫殿一事,不安的情绪缓了下来,向来直爽的性情让她的话越发多了,“娘娘,奴婢担心您。您千里迢迢嫁入大庆为后,可是皇上却如此待您,宁愿让正宫空着,也不让您入住,他们···他们分明是不把我们正远国放在眼里。亏得我们国主还派兵施援,解大庆边境燃眉之急···” 碧玉年纪较珊瑚小两岁,性子急说话向来直来直去,此时越说越是激愤,珊瑚不满的暗声喝道,“好了,没看见娘娘乏了吗。前朝政务,莫说你我,就是皇后娘娘也不可妄议,你倒是越发没了分寸。这儿可不比我们正远国,即使失言也没人挑你的刺儿。这儿是大庆朝后宫,全宫上下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日后这些胡话可不许说了,省得给娘娘找事儿!” 被珊瑚一阵喝斥,碧玉眼圈顿时红了,委屈的瘪了瘪嘴,立即噤声,闷闷的退到了一旁。 碧玉虽然嘴碎了些,但是对玥娴的忠心却是可昭日月。 其实姬玥娴并非正远国皇后所出,而是正远国主尚未登基时,所纳正妃-许皇妃所出。只是许皇妃无福,在生姬玥娴时血崩而亡,故而无缘登上正远国皇后之位。 而后正远国主登上皇位,便封了侧妃胡氏为后。但是正远国皇后却对姬玥娴很是不喜。终有一日,趁正远国主不在宫里时,恶意为难玥娴。玥娴不堪皇后的责罚,投湖自尽。若非伺候在身旁的碧玉跳入冰冷的湖里救起玥娴。哪里还有今日的大庆朝新后? 只是,那日救起来的姬玥娴己不再是本尊,而是魂穿入体的柳紫苏而己。 因此,玥娴打心底里对碧玉格外感激,她虽未救得真正的姬玥娴的性命,却救起了如今的姬玥娴。于她而言,碧玉是有着救命之恩的。 因此在这三年的相处中,姬玥娴对碧玉的率真爽快的性子总是特别宽容,虽说是言多必失,但是身旁若连个敢说真话的人也没有,那岂不是如同眼瞎耳聋了一般吗!因此,在挑选陪嫁宫婢时,才将自幼伺候自己的珊瑚,与性情直爽,率真可爱的碧玉带在了身旁。 此时,玥娴见碧玉眼泛泪光,有些不忍的宽言道,“罢了,你也不必替本宫鸣不平。先皇后仙逝三年,凤栖宫里长年无人居住,定己积满尘埃破败不堪。如今皇上让本宫居住在鸣凤宫里,想来心里也是早有计较的。” 这番话,与其说是在安慰碧玉,倒不是说在安慰自己,姬玥娴前世十五岁入宫为后,便居住在凤栖宫,直到二十岁时遇害薨世。 在凤栖宫里,她度过了平生最美好的五年时光,那里有着太多与皇上甜蜜回忆。若说玥娴真正想要居住的宫殿,自然是凤栖宫。可是眼下的状况,却由不得她作主,唯有静静等待,终有一日会想法子回去的。 得玥娴安慰,碧玉拭了拭眼角,强忍泪意,微微点了点头,嘴里却不甘的继续碎言道,“可是···小宫女们说,凤栖宫并未荒废,皇上挂念先皇后,每日都会派人前去打理清扫。虽然凤栖宫里空了三年,可那儿却如同有人居住一般畅亮的很···” 这下珊瑚真急了,声调微扬的喝道,“你还说!你这张嘴难不成就没个把门儿的吗!” 碧玉见珊瑚当真恼了,瑟瑟的后退一步,懊恼的紧掩着双唇,生怕自己稍不留神又说出不讨喜的话,惹得主子心烦。 玥娴闻言,脸上神色不定,愣了少许,唇角却绽出浓浓的笑意,语气突然轻悦了许多,懒懒的躺了下去,阖上双眼面侧身向凤榻内壁,柔声言道,“本宫累了,退下吧。” “娘娘,碧玉向来如此,她说的话,你可不要放在心里才是。”珊瑚轻声言语,对玥娴福了福身,随即抱怨的瞪了多嘴的碧玉一眼,推搡着她退出了寝宫。 珊瑚二人离去,寝宫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玥娴缓缓睁开双眼,凝视着凤榻内粉色的纱帐,唇角笑意越发浓郁了。 三年了,他并未将我弃之脑后,凤栖宫里虽然空荡无主,他却并未让那座宫殿荒废。可见这些年,他虽然宠爱周贵妃,心里却还是有我的··· 夜己深,虽然新婚之夜独卧凤榻,玥娴却幸福满满的进入了梦乡··· ------------ 第五章 早产弱子 碧霞宫 子时己过,寝宫内仍旧传出周贵妃一声接一声的痛吟,小宫婢面色凝重的从寝宫内进进出出。皇上双手负在身后,焦急的在正殿内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扭头向寝宫张望,几次欲挑帘入内,却被一旁伺候的大太监陈忠恭敬的阻拦着,“皇上,您乃万金之躯,切不可进入产房晦涩之地···” “唉!”皇上重重一声叹息,扬声喝道,“太医不是说···”刚说了几个字,许是担心声音过大惊了寝宫内的周贵妃,略微一顿,声调压低少许,继续言道,“太医不是说还有一个月才是产期吗?怎会这么早便发作了?” 陈忠哪里懂得女人家生产之事,得皇上询问,喏喏的赔着小心,吱唔着言道,“这···许是小皇子知道今儿是立后大喜之日,所以才急赶着出来沾沾喜气···” 说完,陈忠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脸上挂着讪讪的笑意。 “一派胡言!”皇上拧眉斜瞪了陈忠一眼,不愿再搭理他。 碧霞宫的管事太监-李辅诚见状,立即上前一步,哈腰恭言道,“回皇上,贵妃娘娘自从一个月前动了胎气,身子便弱了许多。太医特意吩咐,要娘娘不可太过劳累,定要好生将养身子。可是这些日子,贵妃娘娘亲自领人打理鸣凤宫,布置新后宫里的主殿、寝宫,大小事无巨细,皆是娘娘亲力亲为,奴才们看着也心疼,有心劝娘娘歇歇。可娘娘却说,新后娘娘是正远国的公主,此次封后,事关两国邦交,若是失了礼数,丢的可是大庆朝的颜面···” 说到这里,李辅诚不再往下说,一对微肿的小眼,快速的扫了一眼皇上,见其眸露怜意,方才悲戚的言道,“贵妃娘娘贤德,接连数日废寝忘食,想是这样才会伤了身子动了胎气···” 李辅诚的一番言语,让皇上很是动容,望着寝宫方向的眼神深情了许多,“唉,这些日子苦了爱妃,更···更委屈了爱妃了···朕亏欠她了···” 正在此时,寝宫里突然传出凄厉的痛呼声,随即却戛然而止没有了动静,想必是呼痛之人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皇上心里一紧,快步行到锦帘前,隔着帘子急声呼道,“怎么了,爱妃怎么了!” 陈忠与李辅诚也紧张的随在皇上身后,伸长了脖子等待回应。 片刻之后,寝殿内传出弱弱的婴啼声,高嬷嬷声音响起,“生了,生了,贵妃娘娘生了一位小皇子。” 此言一出,正殿内一片喜气,皇上神情大松,随即喜上眉梢的笑开了,“好,好啊!” 陈忠福身一跪,“奴才恭喜皇上喜添皇子!” “哈哈,朕又有皇子了,哈哈哈!”皇上豪迈的挥了挥手,示意陈忠平身,目光投向寝宫方向,继续言道,“快,抱出来给朕瞧瞧。” “是。”寝宫内高嬷嬷应声,过了好一阵子,方才抱着被黄缎包裹着婴儿步出寝宫,由于担心受凉,还特意将褓裙两侧的锦缎拉出少许,轻掩住婴儿的面部。 “来,让朕抱抱。”皇上笑吟吟的伸出双手欲接过婴儿。他并非初为人父,膝下己有李淑妃所出的长公主,贺贤妃所出的大皇子,以及先皇后诞下的二皇子,自然懂得如何抱稳婴儿。 高嬷嬷却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福身言道,“皇上,小皇子刚出生身子弱,还是让老奴伺候好了。” 初生婴儿娇贵,高嬷嬷此举倒也无可厚非,皇上并不在意,点头言道,“罢了,等日后皇儿长的强壮了,朕再抱也不迟。来,来,让朕看看朕的皇儿···” 说话间,皇上伸手揭开掩在小皇子脸上的锦缎,探首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己到了嘴边的话却哽在了喉咙口,脸上浓浓的笑意也顿时凝固,愣了好一阵子,随之一声怒吼,“太医何在,传太医!” 也难怪皇上会如此惊异,前几位皇子出生时,均是白白胖胖满头黑发,长的乖巧可爱如粉团儿似的。 可此时,高嬷嬷怀里抱着的婴儿,又瘦又黄,小脑袋长的还没有拳头大,头上毫发未生,光秃秃的头顶显的很是怪异,两腮塌陷脸上的皮肤皱皱巴巴,这模样哪里有初生婴孩的可爱劲,分明是侏儒症疾患之人,垂暮时的模样。 乍一看,还有些让人毛骨耸然。 幸亏皇上向来沉稳冷静,否则定会被这孩子吓的失态于人前。 纵是如此,皇上后背依然惊出一身冷汗。这孩子与大皇子以及二皇子出生时的模样反差实在太大,单看这样貌,哪里有皇家子嗣那浑然天成的贵气,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也比他看着体面许多。 皇上质问,本就腿软的高嬷嬷,立即跪了下来,悲戚的言道,“皇上,太医说,贵妃娘娘早些时日动了胎气,身子太过孱弱,如今尚未足月便产下皇子,小皇子先天不足,因此身子较寻常婴儿瘦弱了些。”说着,高嬷嬷抬眸匆匆看了皇上一眼,继续言道,“不过,太医说了,只要后天调养得当,小皇子定能养好身子。” 寝宫内的太医,得皇上传诏,忐忑不安颌首步出寝宫,伏身跪在皇上跟前,瑟瑟的言道,“回皇上,小皇子先天不足,故而才会···” “够了,朕不想听这些,朕只想知道,皇儿的身体何时能强壮起来!”皇上满腔喜悦顿时跌至谷底,虽然此子生的并不讨喜,却终归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皇上失望之余,对皇子康复越加关切。 太医惊的满头汗渍,哆哆嗦嗦的应道,“微臣这就回太医院,召集太医院全体太医会诊,定会商讨出法子,给小皇子调理身子。” “无论如何,一月后皇儿的满月宴,朕要看见一个白胖康健的小皇子,否则你从此就不要出现在朕眼前!”皇上大手一挥,向一旁望看,直接扔给太医一个背影。 皇上与太医的对话,传入寝宫内,周贵妃嘤嘤的抽泣起来,而后拖着浓重的鼻音,哽咽道,“我可怜的皇儿,是母妃不好,母妃没能护你周全,损了你的身子···若母妃能保得我儿足月出生,也不至于惊了你父皇,惹父皇嫌弃···呜呜呜···” 周贵妃一哭,皇上面露不忍,顾不得男子不能进入产房的禁忌,抬手挑开锦帘大步奔了进去,“爱妃想多了,这是朕的皇儿,朕怎会嫌弃。刚才···刚才朕见皇儿太过瘦弱,有些心痛罢了。” 说完,侧身坐在锦榻一侧,将身着白色亵衣,青丝散乱披肩,脸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的周贵妃拥入怀里,抬手在其背上轻柔的顺抚着。 “皇上···您当真没有嫌弃皇儿?”周贵妃此时如一只温顺的小猫,乖巧的依偎在皇上怀里,伸出白晰的皓腕,轻勾在皇上脖子上,仰头对皇上呵气如兰的轻询道。 “当然没有,朕疼爱皇儿还来不及呢。皇儿历经坎坷降临人世,较他的皇兄们受了更多的磨难,朕会更疼他的。”这话的确是皇上的真心话,虽然刚才初看小皇子时,被那干巴巴黄皱皱的模样吓的不轻。但毕竟血浓于水,此子是他血脉的传承,短暂的惊怒之后,取而代之的便是满心满意的怜悯与痛惜。 “当真?”周贵妃眨巴着水灵灵的美目,娇弱的询道。 “当真!”皇上点头,脸上首次露出笑意,肯定的应声,一对剑眉好看的向上挑起。 “臣妾替皇儿谢过皇上···”周贵妃泪水再次涌了出来,顺势将头深深的埋在皇上胸前,上下轻轻磨蹭着,宛如一只在主人跟前撒娇乞怜的小猫般,让人越发怜爱。 安抚了周贵妃,寝宫内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轻偎在皇上怀里的周贵妃突然好似记起什么似的,猛的抬头对皇上言道,“哎呀,臣妾该死,臣妾刚才痛糊涂了,竟然忘了今儿是您与皇后娘娘的大婚之夜。皇上,您快回鸣凤宫去吧,大婚之夜让皇后娘娘独守空房,日后皇后娘娘怪罪下来,臣妾怎么担当的起啊!” 周贵妃不提皇后还好,一提起皇后,皇上脸色立即垮了下来,抬头看了看高嬷嬷怀里,可怜兮兮的小皇子,不禁恨从中来,冷声言道,“不必管她,朕今夜不走了,就在这陪着你们母子。” 周贵妃闻言,眸子里闪过一丝窃喜,却强打起精神,从皇上怀里坐正身子,满面忧色的对皇上言道,“皇上,不可啊,皇后娘娘初到我大庆朝,怎可在大婚当夜扔下她不于过问,皇上,臣妾无碍,您放心吧···” 周贵妃如此识大体,皇上很是颀慰,正欲说话时,一旁伺候的宫婢金枝突然毫无预兆的跪了下来,脸上珠泪横流的对周贵妃言道,“娘娘,您就让皇上留下来陪您吧,今儿您受了如此大的惊吓,去阎王殿里逛了一圈,九死一生。若非有皇上的真龙之气庇护,恐怕己经···就连小皇子也因为不足月出生,而格外的弱小,娘娘,您遭了如此大的罪,却还处处为他人着想,奴婢替您屈啊!” 说到此处,金枝己经泣不成声,抽抽哒哒不停的抹着泪珠儿。 周贵妃虚弱的对金枝喝斥道,“住口,你把本宫的话都抛在脑后的吗!再胡言乱语,看本宫怎么罚你!” 周贵妃主仆二人的言语,皇上完全听不明白,当即双眉拧,沉声询道,“爱妃,难道你有何事瞒着朕不成?” ------------ 第六章 圣心难测 “皇上多虑了,只是些小事罢了,您别听这奴婢胡说,时辰不早了,您还是快回鸣凤宫去吧,皇后娘娘还等着您呢。”周贵妃颌首回避着皇上的目光,不愿与皇上对视。 金枝见主子此时还不肯直言,不由回身看了一眼高嬷嬷怀里的小皇子,索性一咬牙心一横,重重的对皇上磕了个响头,肃然言道,“皇上,昨夜酉时许,奴婢陪着娘娘在殿院外散步,突然有一只黑猫横扑过来,娘娘受了惊吓,才会使胎气大动,过早的产下了小皇子。” “好好的,怎么会有一只黑猫出现?可有看错?”皇上神情越发肃然,语气冷寒了许多。 “奴婢看的真真的,那黑猫是从鸣凤宫的方向窜来的,那黑猫浑身幽黑,双目泛着瘆人的绿光,呜嗷呜嗷的叫个不停。当时,那猫儿不偏不倚的径直向贵妃娘娘扑来,把奴婢给吓坏了。” 说到此处,金枝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眸子里满是惶恐,“只因那猫儿来自鸣凤宫方向,娘娘当时虽然血流不止,还一个劲的叮嘱奴婢不可说出去,连高嬷嬷和李公公也不可以说。担心此事会扰乱人心···” 说到这里,金枝吱唔着不敢再往下言语,脸上满是忌讳的神情。 “扰乱人心!?”皇上脸色越发冷峻,眸光深遂的暗声反问道。 高嬷嬷此时己将小皇子轻搁在一旁的摇篮里,满面惊骇的对金枝言道,“金枝,这事你怎么不早说,想不到贵妃娘娘早产另有隐情!” 随即回身对皇上深深一福,不安的言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多年来,民间便有传言,黑猫邪气重,乃不祥之兆。今日是封后的大喜日子,宫里无端端的有黑猫出现,还伤了贵妃娘娘以及皇嗣。此事若传了出去,定会对皇后娘娘不利。贵妃娘娘想是为了顾全皇后娘娘的声誉,才会下令让金枝禁言的。” 皇上向来不信鬼神之说,此时得金枝与高嬷嬷如此言语,回头看着锦榻上孱弱的贵妃,虽然并不太认同,却也未出言反驳,只是沉默的静坐在旁,脸色阴晴不定。 周贵妃见皇上面色不定,立即接过话去,“皇上,眼下臣妾己经无碍,至于皇儿···”说着,略微一顿,目光投向一旁摇篮,神色黯然了许多,忧忧的言道,“至于皇儿只是身子弱了些,日后多加调理,定会长的壮壮的。” 说完,不待皇上开口,周贵妃神情一冷,向金枝怒声喝道,“你这奴婢如此嘴碎,今日是什么日子,你竟敢不听本宫之令,妄自胡言乱语,扰乱人心,本宫的碧霞殿想是留不得你了。高嬷嬷,稍后将金枝送到宫闱局,交给宫闱局的管事吴公公处置。” “是,老奴稍后就送她过去。”高嬷嬷颌首顺言道。 金枝闻言大惊,连连叩首,悲声连连的求道,“娘娘,您就饶过奴婢吧,奴婢知错了,今儿奴婢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黑猫白猫的,奴婢一概不知,娘娘,您就留下奴婢吧···” 金枝哭的伤心,周贵妃转过头去,阖上双眼不再应声。 皇上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言道,“罢了,虽然此言有些荒诞,但金枝也只是照实直说罢了,爱妃就不必罚她了。” 说着,目光柔柔的看着周贵妃,暖声言道,“爱妃的苦心朕明白,爱妃的委屈朕也明了。于后位而言,朕负了你,你却处处替皇后着想。爱妃如此贤良淑德,朕心甚慰啊!” “皇上谬赞了,皇上身为一国之君,一切当以国家为重,臣妾明白的,臣妾毫无怨言。”虽然周贵妃得皇上称赞,却颌首苦笑着应道。 说话间,目光触及伏跪在地的金枝,顿时没好气的言道,“既然皇上下旨,本宫估且留下你,若日后再管不住自个的嘴,就休怪本宫不讲情面了。” “是是,奴婢谢皇上开恩,谢娘娘开恩。”金枝如逢大赦,重重的松了口气,再次连连磕头。 “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可再提,朕全当没有听过便是。”皇上挥了挥手,示意金枝退下。 这时,寝宫外传来大太监陈忠恭敬的说话声,“启禀皇上,再过一个时辰就该早朝了。” 皇上闻言回身看了看窗外,天色果然己经麻亮,“爱妃,你歇息吧,朕得回宫洗漱一番,准备早朝了。” “臣妾恭送皇上。”周贵妃刚刚生产,不能下榻跪礼,只得倾了倾身子,以示礼数。 高嬷嬷与金枝见状,立却跪地恭送圣驾。 皇上起身步出寝宫,在陈忠的伺候下,迈下台阶向碧霞宫外走去。 刚走出数步,陈忠低声询道,“皇上,可是准备去鸣凤宫里洗漱更衣?” 皇上脚下步伐一滞,声调冷冷的言道,“不去了,摆驾养心殿。”说完继续前行,低声对哈腰随在身旁的陈忠吩咐道,“稍后派人在宫里好生搜查,一旦发现黑猫,立即捕杀!” “奴才明白。”陈忠刚才伺候在寝宫门口,隐约听了些言语在耳朵里。 “还有,此事不可张扬,秘密进行即可!”皇上脚下不停,继续叮嘱道。 二人步出碧霞殿宫门,声音渐行渐远··· 宫院里跪送的宫婢银珠,见皇上离去,唇角泛起一抹笑意,立即起身快步向寝宫走去。 “娘娘,奴婢听的真真的,皇上让陈公公寻几个人,在宫里秘密捕杀黑猫。想是皇上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信了。”银珠刚进入寝宫,立即讨好的上前言道。 周贵妃此时脸上早己没有了皇上在时的柔顺之色,得银珠回禀,只淡淡的点了点头,“皇上的性子,本宫自然明白,他虽然嘴上说不相信邪魅鬼怪,可若真正遇到了事儿,打心底里也是抱着宁肯信其有的想法。” 说话间,清冷的眸子向鸣凤宫的方向瞄了瞄,忿恨的言道,“鸣凤宫里的主儿,刚进宫第一天,宫里便有频生异相,足以说明,后宫不宁,其主不正。她一来便想坐拥六宫,安然接受众嫔妃朝拜,哼!没那么容易!” “娘娘说的是,老奴刚才听见皇上对陈公公说,‘摆驾养心殿。’足以见得,皇上对这位皇后并无好感,余下的事情,老奴己经安排妥当,断不会让鸣凤宫里安生的。”高嬷嬷轻声言道,同时上前替周贵妃挟了挟被子,“娘娘,您先歇下,老奴己经命人熬了参汤,您今日亏了身子,需得好好补补才是。” “嗯,太医那儿,可有把握?”周贵妃此时却并无睡意,目光清冷的看着高嬷嬷压低声音言道。 “娘娘放心,陈太医定会保密,宫里私燃艾草保胎,可是大忌,他不为旁的,就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也是不敢透露分毫的。”高嬷嬷低声言道。 周贵妃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锦榻旁摇篮里的小皇子,愧疚的言道,“皇儿,愿谅母妃,母妃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这些日子以来,若不是让陈太医私下燃薰艾草,母妃又岂能保你周全。如今你越长越大,那艾草也薰的越发频繁了。母妃也想让你呆足了时日再出来,可是天意弄人,眼下连艾草也没有法子保你。母妃只得选择在今日让你降临。今日是个好日子,皇儿,母妃全力保住了你,你也替母妃留住了父皇···” 原来自从当日得知后位易主后,周贵妃的胎位便一直不稳,为了保住腹中皇嗣,周贵妃不惜挺而走险,让陈太医以燃薰艾草的法子,替自己暗中保胎。 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胎位越发不稳,若再照此下去,恐怕大人的性命也难以保全。于是,周贵妃便特意在皇后大婚之夜,命太医施针引发胎动。 如此既生下了孩子,又成功将皇上引来了碧霞宫,更利用黑猫不祥的预兆,将污水泼向了凤鸣宫。 周贵妃喃喃低语间,摇篮里的小皇子许是有了感应,竟哇哇大哭起来。 “小皇子定是饿了,奴婢这就去叫奶娘···”金枝立即向殿外奔去。 ******************* 凤鸣宫 卯时己过,玥娴在珊瑚及碧玉的伺候下早早起身洗漱。 今日是她荣登后位的第一日,照宫中规矩,各宫凡嫔位以上的嫔妃,需得前往凤鸣宫叩拜新后。 此时的玥娴,身着凤穿牡丹锦袍,云髻高挽,九凤紫金簪偑在正中,本就娟秀的容颜,在珊瑚的巧手妆扮下,略施淡粉,双唇浅着朱红,整个人显的容光焕发。 微微一笑,唇角浅含春色,一对梨涡时隐时现,如此端庄娟丽的模样,谁会想她昨夜并未承宠,而是独守空房。 收拾妥当,鸣凤宫门口,传来管事太监的宣呼声,“李淑妃娘娘到!何嫔娘娘到!” “皇后,嫔妃们己经到了,奴婢伺候您出去吧。”珊瑚笑吟吟的对玥娴言道。 玥娴点了点头,再次抬手抚了抚本就光洁的发髻,仪态万千步伐端庄的向正殿走去。 这在这时,正殿外,传来一声惊恐的呼声,“哎呀,哪儿来这么多的黑猫!” ------------ 第七章 正宫猫患 “黑猫?!”刚步出寝殿的玥娴闻言心里一惊,随即加快了步伐,快步走向殿外。目光触及殿院,顿时大吃一惊,只见殿外内,有数只黑猫在枝头、花台里上窜下跳,嘴里时不时发出怪异的呜嗷声。 刚进入鸣凤宫的李淑妃与何嫔更是吓的花容失色,相互依靠着躲在贴身伺候的宫婢身后。 几名小宫婢想来也怕的紧,但护主心切,却也硬着头皮,冲上前去挥动着手里的绢帕,驱赶着不远处的黑猫。 黑猫见了生人,在殿院里窜的更欢了。一时间,殿院里乱作一团,猫叫声,嫔妃的骄呼声此起彼伏,喧闹不停。 宫门外陆续有嫔妃前来,遥遥看见宫内混乱的场景,纷纷聚集在宫门口探望内望,却不敢向内一步。 人群中有人低声窃语,“真是怪事,无端端的宫里怎会冒出这许多的黑猫来···” “以前听老人们说,黑猫邪气的很,哪儿有脏东西,便在哪儿出现,难不成···” “啊?苏贵人,你可别吓我,鸣凤宫里住的可是皇后娘娘,怎会有脏东西···” 围聚在宫门外的嫔妃,七嘴八舌的轻语着。 此时,站在正殿石阶上的玥娴定定的望着殿内乱象,眸子里一抹冷光稍纵即逝,目光追随着无数只上窜下跳的黑猫,心里虽然惊异不己,却努力控制着波动的心绪,声调平稳的喝道,“来人!将这些野物驱赶出去!” 鸣凤宫大太监罗志安闻言,立即领着小太监小宣子、小耿子大步奔向殿院,手忙脚乱的追驱着黑猫。 黑猫遭人驱赶受了惊吓,越发没个章法的在殿院里四窜起来,猫儿太过野性,罗志安等人忙了好一阵子,却根本近不得身。 李淑妃与许嫔己在奴婢的护送下,退到了宫门口。因受了不小的惊吓,本想离开鸣凤宫,也不知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还是因为今日乃首次向皇后请安,不敢私自离去。总之,众人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都滞留在宫门口。 时辰己到,各宫嫔妃几乎全都到齐,却无人敢进入鸣凤宫,好端端的晨定,眼瞅着便要被几只来路不明的野猫搞砸。若再不尽快想法子收场,他日传扬出去,岂不成了大庆朝建国以来最大的笑话。而姬玥娴也定会因为这次的猫患,成为后宫的笑柄。 “主子,这···这可怎么是好?眼下各宫嫔妃都己经到了,总不能让她们一直在宫外候着吧?”珊瑚急的满头大汗,低声对玥娴言道。 碧玉小脸早己吓的惨白,目光虽然停留在院里的黑猫身上,身子却靠近玥娴,颤声言道,“主子,不如您发话,让她们先回去吧。刚才奴婢听见有人说了好些不敬的言语,若再让她们呆下去,指不定会说多少难听的话来···” “不可!”不待碧玉说完,玥娴己出言打断了她的言语,暗声言道,“今日乃本宫上位第一日的晨定,出现如此状况,定非偶然,必是有人故意捣乱。本宫若让各路嫔妃散去,免了今日晨定,岂不正中了奸人的诡计。” “可是···”碧玉见玥娴神色坚定,焦急的喃声低言道。 玥娴不待碧玉继续言语,抬手轻挥制止,沉声对珊瑚询道,“本宫记得,刚才在洗漱时,你跟本宫说起,昨夜周贵妃产下一名并不足月,身子孱弱的皇子?” “是,的确有这回事。”珊瑚低声回话,随即却很是不解的言道,“可是主子,眼下最要紧的是宫里的猫儿,您突然提起这事所为何故?” 玥娴笑了,并未回答珊瑚的问话,轻拎着拖地的滚边金绣凤裙,缓步迈下台阶,“随本宫出去。” 珊瑚与碧玉虽然搞不明白主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不敢多言,轻搀着玥娴向鸣凤宫外走去。 一路走来,野猫被小太监追的如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甚至有的慌不择路,从玥娴身边一闪而过。 “主子小心!”珊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玥娴被野猫撞倒,或是挠伤。 但玥娴脸上却始终挂着温润的笑意,步伐缓缓而动,根本不受四窜野猫的影响。一步一行,颇具皇家风范,哪里有刚才李淑妃等人,看见野猫时慌乱无措的狼狈之状。 走到宫门口,玥娴回身对追着野猫满院跑的罗志安言道,“差人去回了总管太监,让他加派人手来鸣凤宫,关上宫门把这些猫儿给捉了去。” “是是,奴才明白···哎哟···”罗志安刚揪着一只黑猫的尾巴,得玥娴吩咐,立即抬头应声,不料黑猫回身一爪便挠在他手背上,顿时痛的他龇牙裂嘴,手里一松猫儿一溜烟向侧殿方向跑去。 玥娴无奈的摇了摇头,抬腿迈出了鸣凤宫。 宫门外,众嫔妃见玥娴走了出来,纷纷面露异色。她身为中宫之主,应当在正殿等候众嫔妃入殿朝拜,此时竟然无惧殿院里的猫患,面色不惊的迎走了出来。虽然猫患使然,却终究不合宫规。 惊愕之余,众人立即齐齐叩拜而下,“臣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众姐妹平身。”玥娴稳稳的接受众人叩拜,前世为后五年,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于她而言并不陌生。 待众人起身,玥娴的目光从眼前千娇百媚的女人们身上一一扫过,依旧是前世认得的老面孔,三年过去了,却并未增添新人,想必这三年来,皇上无心后宫,因此后宫的嫔妃才会如以前一般毫无变化。 贺贤妃与李淑妃并排站在人群的前列,李淑妃依旧如以前一般姿色可人,想来这三年保养的不错。但贺贤妃却削瘦了许多,眼角竟多了好些细密的鱼尾纹。玥娴联想到昨夜宫人提起,大皇子曾经摔伤了头的消息,看来大皇子之后落下的伤患并不容乐观。 思绪千转,却仅在瞬间,玥娴对众妃朗声言道,“今日乃本宫登位的首次晨定。照规矩,本宫理应邀众姐妹入宫小坐叙言才是。可是刚才的情景,姐妹们也都看见了,想来是不方便进宫小坐。不过,本宫今晨得知周贵妃昨夜为皇上诞下皇子,使得本宫倒顾不上晨定这等小事了。索性邀众姐妹随本宫前往太庙叩拜列代先皇。一来禀明老祖宗,我大庆朝喜添龙子,皇家枝叶繁茂。二来,为尚未足月的小皇子祈福,求列代先皇庇佑小皇子福泰安康,更为我大庆朝祈求福祉趋吉避凶。” 众嫔妃闻言,暗自互望一眼,虽然此举有些突兀,却也在情理之中,当即恭声附合着。 众人的反应,让玥娴满意的笑了,当即,极随意对其中一名小宫婢言道,“前面领路。” 小宫婢恭敬的福了福身,领着众人往太庙方向走去。 玥娴自然记得太庙的方向,可此时的自己,却是初入大庆后宫,不足十二时辰的新后,此地于她而言,应当完全陌生才是,若自己径直领着众人往太庙而去,岂不让人生疑,做戏做全套,玥娴索性假作不知,随在该宫婢身后,领着众嫔妃浩浩荡荡的往太庙而去。 刚走出不远,便见陈忠领着数名小太监神色匆匆的迎面而来。 “陈公公,何事如此匆忙?”玥娴浅笑着询道。 陈忠见皇后领着各宫嫔妃出现在鸣凤宫外,略微一愣,立即施礼应道,“老奴参见皇后娘娘。回皇后娘娘,老奴听说鸣凤宫猫患,特意领人前去打理。老奴来迟,让皇后娘娘受惊了。” 玥娴上下打量着陈忠,只见他领着几名身强力壮的小太监,并且每人手里都拿着绳索,麻袋等捕猫的器具。细细一想,自己刚刚才吩咐罗志安差人回话,这才眨眼的功夫,陈公公己经领着人到了宫门前,这模样倒像是早有准备一般。 玥娴暗思,眉梢不由微微一挑,心里顿时了然:莫非陈公公早己知道宫内猫患,否则怎会来的如此迅速。 虽是这种想法,玥娴却并未点明,仅抿唇一笑,柔声言道,“有劳陈公公。” 言毕,领着众嫔妃,继续向前走去··· 众人散去,鸣凤宫宫墙一角,一抹锦蓝色身影快速闪过,直奔碧霞宫··· ************ 碧霞宫 “什么?那女人领着各宫嫔妃去了太庙?”寝宫内,原本慵懒的靠在锦榻上的周贵妃,在闻得小山子回禀后,略微坐正身子,扬声询道。 “是的,皇后娘娘说,贵妃娘娘您诞下小皇子,她与众妃前去太庙,一来是向列代先皇报喜,二来是求先皇庇佑小皇子安康,更是为大庆朝祈求福祉趋吉避凶。”小山子跪在榻前,恭敬的回话。 “鸣凤宫呢?鸣凤宫里的野猫呢?”周贵妃急声询道。 “皇后娘娘吩咐罗公公关上宫门捕猫。后来,陈公公也领着人去了,他们人手众多,想来这会儿己经捕的差不多了。” 周贵妃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暗恨的喝道,“哼,这女人打的什么主意,宫里野猫作乱,她不仅不急,反而领着众嫔妃去太庙祈福。说什么替本宫的皇儿祈福,更为大庆朝祈福趋吉避凶···” 说到这里,周贵妃脸色一变,抬头看了身旁的高嬷嬷一眼,冷声言道,“不对,高嬷嬷,这话本宫怎么越听越别扭,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似的?” 高嬷嬷眼珠子一转,面色也变了许多,微急的凑上前去言道,“娘娘,老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照皇后娘娘话里的意思,倒像是,为大庆朝祈福趋吉避凶,是因为添了小皇子之故···若是让有心之人听了去,再联想到宫里无端冒出来的猫儿,定会以为我们小皇子乃不祥···” 说到这里,周贵妃脸色阴寒,贝齿紧咬下唇,一排清晰的牙印立现。 高嬷嬷见状,惊出一身冷汗,突然噤声不敢再作言语··· ------------ 第八章 再见故人 养心殿 “陈忠,事情办的怎么样了?”皇上下朝后便一直呆在养心殿内批改奏折,对于鸣凤宫内发生的乱事并不知情,此时见陈忠端着茶水进入殿内,随手将手里毫笔轻搁在山型青瓷笔架上沉声询道。 “回皇上···”陈忠有些迟疑的吱唔着,不知如何回禀今日发生在鸣凤宫内猫患一事。 “怎么了?难不成宫里没有捕到惊吓周贵妃的野猫?”皇上龙眉微拧,声调越发低沉了。 “不,不,奴才己领人将宫里野猫全部捕捉···”陈忠连忙应声。 “全部捕捉?”陈忠的回话让皇上心生异样,“照这么说,宫里的野猫还不止一只?” 皇上追问,陈忠不敢有所隐瞒,当即跪下回道,“皇上圣明,宫里的确不止一只野猫,今日在鸣凤宫里出现若干只野猫。皇后娘娘唯恐前去朝拜的众嫔妃受了惊吓,领着众嫔妃前往太庙祭拜先皇。奴才与鸣凤宫里的宫人,紧闭宫门,方才将野猫全数捕捉···” “什么!”皇上的声调猛的上扬,随即站起身来,双手撑在御案上,身子前倾厉声质问道,“鸣凤宫里出现若干只野猫?怎么会这样?” 陈忠瑟瑟的言道,“奴才也不明白,宫里怎会平白无故的冒出这许多的猫儿来。照道理,此时己到秋末,猫儿惧冷,这个时候不应当如此猖獗才是,奴才在宫里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此等怪事···今日鸣凤宫猫患,宫里己生出许多不好的传言···” 陈忠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如实回禀的好。 “什么传言?”皇上虽然知道那传言必定与皇后有关,仍旧下意识的询道。 “这···”陈忠犹豫再三,喃声言道,“宫中传言,黑猫邪性,皇后娘娘初登凤位,便引来猫患,许是上苍预警···” 说着,陈忠微微一顿,继续言道,“还有人说···” 陈忠神色越发不安,好似后面的话更为不堪一般。 皇上冷冷的望着陈忠,虽未开言,冷凛的目光却在告诉陈忠,自己候着下文。 “还有人说···小皇子命中带煞,因此才会在诞生之时,引来黑猫无数···” 不待陈忠说完,皇上抬手重重的拍在御案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更震的一旁的茶盏盖碎响,满盛的茶汤溢出盏外,“住口!”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这些只是无知宫婢的碎言,奴才这就下令让彻查是谁人传出谣言扰乱后宫。”皇上龙颜大怒,惊的陈忠连声慰言,脸色青白一片,喏喏的言道。 皇上并未回应陈忠的言语,面色冷凛的喃喃自语道,“不祥之人···自她到来,朕的后宫便没有安稳过,如今竟然将朕的皇儿牵扯在内!朕当初应下正远国主提出的条件,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皇上圣明···”此事关乎朝政,陈忠岂敢擅自参言。 皇上心思越发沉重,顺手拿起御案上的奏折,翻开查阅着,以平复心中郁气。细看奏折,皇上神情逐渐缓了下来,奏折来自前方阵营,奏折里书到,正远国威远大将军,己率兵十万抵达蛮罗边境,与大庆朝将士成功汇合全力抗击蛮罗入侵。 “陈忠,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在宫内暗传谣言,一旦发现妖言惑众者,朕决不轻饶!”皇上搁下奏折,神色坚定的对陈忠言道。 “奴才遵旨。”陈忠不明白前后不足一盏茶的功夫,皇上为何便改了主意,禁绝宫内谣言,全力维护起皇后来。转念一想,当即释然,或许因为事件牵扯到皇嗣,故而才会下旨禁言。 圣旨一下,宫人皆不敢妄自言论,虽是如此,但当日鸣凤宫猫患却真真切切的发生过,宫人们对鸣凤宫却颇为忌讳,即使路过鸣凤宫门前,也尽量加快脚步不敢多作停留。 后宫嫔妃照宫规,每日晨间需到鸣凤宫内晨定问安,虽是避无可避之事,但每日晨间却总有宫嫔告假。因此这段时日以来,前往鸣凤宫晨拜的嫔妃人数,从未聚齐。即使来了的宫嫔,也极为懒散,草草问安后,便以种种理由匆匆告退。 玥娴心里明白,皇上下旨禁言,虽然管住了宫人们的嘴,却管不住宫人们的心,当日猫患一事,的确太过诡异,任是何人也难免不会心生恐惧。 不过此时,玥娴可顾不得这些莫虚有的谣言,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这日,各宫嫔妃晨叩后退下,郭嬷嬷迈着碎步快速进入寝宫,“主子,老奴经过这几日暗查,己经寻到了您要找的人,此时正在殿外候着。不过···” “是吗?快,快带她进来。”玥娴闻言精神一振,并未注意郭嬷嬷眼里的迟疑,连忙从榻靠上坐正身子,目光满是期翼的向寝宫门前望去。 郭嬷嬷无奈,只得返身来到寝宫门前,打起锦帘,对门外招了招手,“还不快进来叩见皇后娘娘。” 这时,一名脸色苍白,体型单薄瘦削,年纪在二十岁上下,身着土灰色粗衣的宫婢颌首怯怯的进入寝宫。 玥娴定睛细看,该宫婢发髻松散的挽在头顶,发丝暗泽无光,发髻间无一钗一环,还粘着一节干枯的草枝,整个装束显的怪异而狼狈。 “你···”玥娴呆了呆,目光定定的望着眼前的粗衣女子,低声询道,“你是瑞雪?” 被玥娴唤作瑞雪的女子,仍旧深深的低着头颅,慌乱的点了点头,随即又瑟瑟的摇了摇头,许是因为惶恐,双足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破了一个大洞的深灰色鞋面,露出染了少许污垢的大拇指,不安的往破洞里缩了缩。 玥娴颦眉,向郭嬷嬷投去不解的目光。 “回娘娘,她的确是瑞雪,不过不知是什么缘故,她的神智并不太清楚,老奴通过宫闱局的吴公公查阅宫人造册,才知道她在浆洗属里做杂役。”郭嬷嬷连忙对玥娴言道。 “什么?神智不清?浆洗属里做杂役?”玥娴闻言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努力克制着激动的心绪,尽量放缓声调对瑞雪言道,“瑞雪,抬起头来!” 瑞雪并未应声,仓惶的摇了摇头,反而将头埋的更深了。 郭嬷嬷见状,有些不耐烦的推了推瑞雪的肩头,低声喝道,“没听见皇后娘娘让你抬头吗?” 经郭嬷嬷一推,瑞雪竟然吓的浑身发抖,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却始终不肯抬头,看来是她太过惊骇的缘故。 瑞雪的如此反应,让一旁的珊瑚很是不解,“娘娘,奴婢不明白了,这些日子您让郭嬷嬷费尽心思查找,怎么找回个傻子来。她究竟是谁,让娘娘您如此劳神?” 玥娴并未理会珊瑚,缓缓趿上榻台旁的金丝绣鞋,一步步的向瑞雪走去,行到她跟前,玥娴轻蹲而下,伸出葱白的纤纤玉指,轻柔的托起了瑞雪的下巴。 瑞雪被迫仰头,脸上虽然少有污渍,却不难看出此女肤质不错,只因过于瘦弱,使得大眼深深的陷入眼眶,翻翘黑密的睫毛,颤抖着轻伏的眼帘上。突然,眼帘上的黑蝶搧动,目光与玥娴的目光快速碰撞后,又以极快的速度收了回去,竭力回避着玥娴审视的目光。 没错,是瑞雪!玥娴心里一阵痛楚,三年不见,当初冰雪聪明的瑞雪竟被折磨成这副样子,这三年,不知她遭了多大的罪,受了多大的苦。不过,身为先皇后当年的陪嫁宫婢,在先皇后薨逝后,能够在周贵妃统领的后宫里保住性命,己实属不易,又岂敢奢望能过上好日子。 “珊瑚,带瑞雪下去沐浴,再换身干净的衣裳,安排一处厢房,日后她便是鸣凤宫的人了。”玥娴抬手将瑞雪发间干枯草节摘下,顺势替她轻轻抚了抚发髻,整个动作显的亲昵而自然。 瑞雪依然没有说话,却首次迎向玥娴的双眸,原本呆滞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好似有千般疑虑一般。 “娘娘,若宫里缺人手,您大可向宫闱局里要人。好端端的你为什么偏偏要了这傻子?”碧玉大惑不解,终于忍不住言道。 玥娴伏身,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瑞雪,手中略微用力的握了握对方的手心,正色对碧玉言道,“她不是傻子,这种话,本宫不想听见第二次!” 碧玉愣了愣,见玥娴面露愠色,连忙颌首不敢多话。 珊瑚见状也不敢耽误,赶忙上前,对瑞雪言道,“瑞雪姑娘,请随我来。” 瑞雪仍然是一副痴傻的模样,随在珊瑚身后向殿外走去。 “郭嬷嬷,宫里可有旁人知道瑞雪被你领了去?”玥娴回到榻炕上坐定,轻询道。 “回皇后娘娘,老奴照您的吩咐,没有惊动任何人。况且,浆洗属里杂役众多,时常有人病死,多一人少一人,宫闱局里虽有造册,但是造册上有好些只是空挂了个名字而己,实则并无实数。娘娘您就放心吧!” 说完,郭嬷嬷极小心的上前一步,对玥娴言道,“可是娘娘,请恕老奴无状,据老奴打听,这瑞雪曾经可是先皇后宫里的人。您执意要将她要入鸣凤宫所为何意?” “正因为瑞雪是先皇后宫里人,本宫才要将她领在身边。”玥娴知道郭嬷嬷有此一问,淡声应道,“先皇后与皇上伉俪情深,因此先皇后仙逝三年,皇上对先皇后仍旧念念不忘。本宫眼下的尴尬,郭嬷嬷你也是清楚的。想来是本宫许多方面做的不如先皇后,若身边有先皇后曾经的宫人随时提醒着,总是好的。” 郭嬷嬷点点头,退到了一旁。皇后此言说的倒是不假,如今皇后与皇上的关系极为尴尬,皇后新婚己近一月,到如今仍旧是处子之身,并不曾承宠。自从大婚当夜皇上离去后,便再也没有踏足鸣凤宫。从而使得鸣凤宫好似冷宫一般,日渐萧条,倍受宫人鄙夷。 皇后明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里有多少苦楚,又岂是她们这些下人能知晓的。虽然皇后此举显的有些突兀,却足以见得,皇后己很是无奈,才会出此下策。 “可是···瑞雪己经痴傻···”郭嬷嬷有些不甘的碎言道,话刚出口,却见玥娴脸色一沉,郭嬷嬷立即噤声后退一步,将心里的疑虑掩了下去,不敢再行追问。 “唉,郭嬷嬷,你不必担心,瑞雪并非痴傻,你只需善待她便是。”玥娴轻声一叹,抬手轻抚撑着额头。脑子里再次闪现出瑞雪曾经聪慧伶俐的模样,唇边浮起一抹涩涩的浅笑。 ------------ 第九章 枫林巧遇 瑞雪进入鸣凤宫己有好些时日。珊瑚照玥娴的吩咐,将她安排在后殿的耳房里居住,待她也很是友善,暂时并未给她安排差事。 玥娴也时常前去耳房里与她说话。但是瑞雪却仍旧如初来一般,痴痴傻傻话说的极少。面对玥娴的嘘寒问暖,虽然也时不时的应声,却总是前言不达后语,仿佛脑子当真有问题一般。 玥娴并不心急,只管让她安心静养着。 据玥娴对瑞雪的了解,当然明白她并非真傻。瑞雪乃自己前世娘家府上的家生丫环,打记事起,便贴身伺候在身边,为人极为机智精明。如今痴傻的模样,定是自保的法子罢了。于玥娴而言,瑞雪不仅仅是自己前世的奴婢,二人之间更有着极深的姐妹情份。眼下,不管瑞雪是真痴还是假傻,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只要她还安然存活便是极大的幸事。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鸣凤宫的宫人,早己看出皇后娘娘对瑞雪格外看重,虽然大家心中很是困惑,却无人敢妄议主子。 再加上瑞雪乃先皇后曾经的宫婢,宫人全当玥娴此举是为了讨好皇上,久而久之也就见怪不怪了。 这一日,玥娴不到卯时便从梦中醒来。平躺在凤榻上,定定的注视着青纱帐顶,顺手抚向身边空荡荡的凤榻,苦涩的笑了。 皇上,此时你定在碧霞殿里陪着周贵妃母子。你可还记得今日是寒烟的生辰? 玥娴深吸一口气,再重重的吐出,从床榻上撑起身子,对寝殿外唤道,“郭嬷嬷。” “老奴在。”郭嬷嬷听见动静,推开房门,端着盛满清水的铜盆,急步迈了进来,“娘娘,您醒了?” 此时窗外麻亮,宫人们均起身不久,正在殿院里洒扫忙活着。 平日里,玥娴需得卯时末才会起床,但是这三年来,玥娴却己养成习惯,每逢九月初六,便会较平时早一个时辰起床。郭嬷嬷虽然不知是何缘故,却也习惯了玥娴的举动。今日,郭嬷嬷照往年的惯例,早早的准备好洗漱用水,在殿外候着,一听见动静,便进入寝宫伺候。 “娘娘,碧玉己经在膳房里做您最爱吃的枣泥糕,很快便会送来了。”郭嬷嬷伺候完玥娴洗漱,将其搀到妆台前坐定,一面梳理的发髻,一面柔声言道。 玥娴喜食红枣,每年九月初六的早膳都是枣泥糕,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正在此时,寝宫外响起急促零乱的脚步声,听声音来者不止一人。 玥娴回身向门口望去。 郭嬷嬷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扬声喝道,“谁在外面?” “娘娘,是奴婢!”碧玉的声音从寝宫外传来。 随即,碧玉一手打起锦帘,另一只手用力的抓着瑞雪的手肘,大步迈入门内。 二人入内,碧玉小脸涨的通红,气呼呼的将瑞雪拉着跪在地上,对玥娴言道,“娘娘,瑞雪太不象话了。您平日待她如亲人一般,她却以怨报德,竟敢咀咒您!” “这话怎么说的?”玥娴轻声询道,目光移向瑞雪,只见瑞雪脸上并无愧疚之色,反而毫无在乎的微扬起下颌,看来她对碧玉的控诉不以为意。 “今儿奴婢在小厨房里做枣泥糕。不想瑞雪也起了个大早,在小厨房里忙活着。奴婢见她也在做枣泥糕,心道她定是感念娘娘待她的好,终于开了窍,主动干起了活儿。不想,她做好枣泥糕以后,却盛了满满一碟,摆放在后殿的石桌上,还点起了三柱清香,摆得跟···跟祭品似的!” 碧玉显然气坏了了,说话间,狠狠的瞪了瑞雪一眼,继续言道,“娘娘,她这不是在咀咒您吗?您不可再事事顺着她了,您待她恩重如山,她却如此恶毒,必须的罚她才是!” 郭嬷嬷听了,也气的连连跺脚,口中言道,“晦气,真是晦气!碧玉,你可灭了香,撤了那不着调儿的祭桌?” “嗯,珊瑚此时正在后殿收拾。奴婢领着她来见娘娘了。”碧玉重重了点了点头,应道。 旁人不知瑞雪此举为何,但玥娴心里却很是通透。瑞雪的举动,分明是在祭拜先皇后。先皇后逝世多年,放眼皇城内,还记得她生祭之人,想来就只有眼前的瑞雪了。就连皇上,恐怕也··· 玥娴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不必撤了,告诉珊瑚待香柱燃完再撤。” 此言一出,碧玉与郭嬷嬷顿时愣住了,“娘娘,您这又是为何···” 就连瑞雪也极意外的看向玥娴,眸子里满是惊异。 玥娴抿唇一笑,抬手制止了二人的言语,柔声对瑞雪言道,“只有枣泥糕是不够的,先皇后生前最喜喝红枣莲子羹,需得再配上一碗才是。” “啊?您,您怎么知道?”瑞雪大惊,首次在玥娴跟前说出正常的话语。 “本宫虽然无缘得见先后,但是心里却对先后极为敬重,称她一声姐姐想来并不为过。”玥娴脸上浮起浓浓的笑意,“宫中私自焚香祭拜虽然犯了禁忌,可今日乃先后的生祭,本宫念在你忠心为主,便不再罚你了。” 瑞雪闻言看向玥娴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敬意,轻声询道,“娘娘,您竟然知道先后娘娘的生祭?” 珊瑚与郭嬷嬷此时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她们伺候玥娴多年,只知道九月初六于玥娴而言是个特殊的日子,却不想这一天,还是大庆朝先皇后的生祭。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一切仅仅是巧合吗? “本宫虽然自幼生在异国,却对大庆朝的柳皇后极为敬重,当年她舌辩蛮罗使臣,振大庆朝天威之举,在正远国更是传为佳话。本宫因此对她格外关注,这便是本宫为何愿意背井离乡,千里迢迢嫁入大庆朝的缘故。至于她的生祭,要想知道又岂是难事。”玥娴说的云淡风轻,此话虽是她信口而言,但在旁人听来却并无不妥之处。 郭嬷嬷恍然大悟,暗道,娘娘自三年前开始,便每年九月初六早起,并喜食枣泥糕,原来是借此缅怀逝世的大庆朝先后。如此说来,她毅然入嫁大庆为后,也是为着追寻先皇后的足迹而来··· “奴婢谢皇后娘娘天恩。”瑞雪闻言,慎重的尊呼道,随即伏拜而下。 “罢了,退下吧。”玥娴柔声言道,“碧玉,不可为难瑞雪。” “是···”碧玉沮丧的看了瑞雪一眼,与瑞雪一道悻悻的退了下去。 “娘娘,今日早膳,您是照往年一般,还是···”碧玉与瑞雪退下,郭嬷嬷轻声询道。 “不必了,本宫没胃口。”玥娴看了看窗外,此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起身向寝宫外走去,“本宫出去走走。” “娘娘,老奴陪你去。” “不必了,本宫想一个人走走。”玥娴言毕,己大步走向鸣凤宫外。 晨初露重,玥娴独自一人穿行在宫苑外的碎石小径上,清晨的深秋,略感寒意,刚才走的急了,竟忘了披上一件披风。 不知不觉间,一扇朱漆铜扣大门出现在前方不远处。玥娴失笑,这不是自己前世的居所凤栖宫吗。想不到,随意逛逛竟来走到了此处。 思绪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只见宫门虚掩,宫门内传来宫人洒扫的声音。 玥娴脸上浮起颀慰的笑意,看来宫人说的没错,凤栖宫虽然无主,皇上却仍旧令人每日洒扫打理,单这一举动,便足以说明皇上情义仍在。 抬手推开宫门,门栓转动发出冗长厚重的声音。殿院内,满种枫树,此时正是红枫满枝的季节,树上的叶子红艳艳一片,树脚下也散落了许多飘零的残叶。 洒扫的宫人听见动静,回头望去,虽然并不认得玥娴,但她这一袭凤袍却很是显眼。当即知晓了玥娴的身份,连忙叩拜施礼。 “平身吧。一地红枫与枝头交相辉映,其景甚为绝美,大可不必每日扫除。只需每隔三日扫除一次渐腐的枫叶即可。”玥娴含笑言道。 洒扫的宫人是新来的,并不知道这本就是当年先皇后的习性。此时得玥娴吩咐,立即恭敬的应声,“奴婢遵旨,后殿还需除尘,请娘娘允奴婢告退。” 玥娴挥了挥手,目送宫人向后殿退去。看着满枝红枫,不由得百感交集,当日,皇上与自己在枫林叶漫步赏枫的场景,好似就发生在昨日一般。 记得,当年皇上亲手摘下一枚红艳艳的枫叶,替自己斜插在发髻旁,深情轻吟道,“万花娇媚,莫如紫苏红叶入髻。” 往事历历在目,而今却早己物是人非。玥娴步入枫林间,鞠身从地上拾起一枚色泽鲜艳的红枫,如当年皇上亲手替自己偑戴一般,将枫叶斜插在耳髻旁,突然感觉好似回到了当年。那时的自己,视周贵妃为亲姐妹,哪里知晓她心怀叵测。每日清晨,便会无忧无虑的漫步在枫林下,等侯皇上退朝归来。 当时,皇城里的一切,在她眼中是那样的美好。世人常说,君上无情义,可她却认为,她的皇上是全天下最有情有义的男子,即使有后宫佳丽三千,却仍旧待她如珠如宝。 玥娴在枫林间缓行,思绪也随之飘向了三年之前··· 突然,身后响起那熟悉的,满含柔情的轻唤,“紫苏···” 玥娴下意识的轻声应道,“皇上,您下朝了,臣妾侯您多时了···” 随即回身,用柔情万千的眼神,望向那龙袍在身之人··· ------------ 第十章 忍辱闭宫 这一日,于皇上而言是个特殊的日子。三年的时光转瞬即逝,这三年来,皇上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先皇后-柳紫苏。 这三年来,纵然周贵妃尽心抚育二皇子,并且又替大庆朝新添皇子,却仍旧无法替代先后在他心里的位置。至于新入宫的新后-姬玥娴··· 想到这里,皇上冷笑一声,若非救国家于危难,大庆皇城又岂会有她容身之处。纵然她生的国色天香,纵然她乃正远国唯一的公主,那又如何?即使姬玥娴如今乃大庆皇后,于自己而言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位空享后主名份,却连暖床的资格也没有的女人而己! 思绪间,皇上如往年一般踏入凤栖宫。虽然此时天色渐明,但入眼之处看的并不真切。殿院两旁枫叶火红一片,衬托的朱漆璃瓦的正殿更显辉煌。 这里乃紫苏入宫后便一直居住的宫殿,这里有着太多关于她的回忆,每每来到凤栖宫,皇上便好似回到了从前,曾几何时,枫林中那抹翘首期盼的倩影让他如此心动,曾几何时,枫林里撒下莺鸣般的笑声,让他闻之心醉。可是如今枫林依旧,伊人却己不在··· 皇上黯然神伤的漫步走向枫林,突然一抹身着凤袍的身影跃入眼帘,那一举手一投足分明便是自己魂牵梦绕的伊人,而那发髻旁斜插的枫叶··· 皇上心中一阵惊涛骇浪急涌而来,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小心翼翼的轻声唤道,“紫苏···” 皇上的声音放的极低,唯恐声调微扬,会惊散了这缕日思夜想的芳魂··· 倩影回首,嫣然一笑,轻声莺鸣道,“皇上,您下朝了,臣妾侯您多时了···” 一切幻影在那人回首之时消失无踪,眼前之人哪里是先后柳紫苏,她!她分明是新入后宫的姬玥娴! 皇上望着跟前笑魇如花的女子,满腔柔情顿时付诸东流,胸中取而代之的是猛烈腾起的无名怒火。当即,犹不犹豫的抬手一个耳光搧去,‘啪!’一声脆响在枫林间回荡,姬玥娴娇嫩的脸颊上五指立显。 “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皇上略显失态的怒声喝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岂是你这不祥之人可任意涉足之地!难道你以为你受封为后,便可随意在后宫游走吗?难道你以为,你可以取代朕心里的紫苏吗?” 皇上冷声辱骂,眼神越发犀利,眼前之人虽然千娇百媚,但她却错在不该以逼婚的手段入宫为后,更错在私涉凤栖宫,滋扰紫苏的芳魂。岂能原谅!岂能原谅! “滚!滚出去,永远不可踏足凤栖宫!”皇上双目血红,如一只受伤的野兽般失态的吼叫着。 由始至终,玥娴抚着火辣辣的脸颊,愣愣的看着怒意盎然的皇上,心中涌起百般滋味。自己前世与皇上夫妻多年,印象中的皇上,遇事向来沉稳笃定,喜怒不形于色,何时有过如此暴怒的一面。 可是今日,他却如此失态,血红的双目瞪的狰狞恐怖,原本俊逸的五观,扭曲的几乎变形。 他在心痛!他的心一定很痛!玥娴伤感的暗道,却并未说出只言片语,抬手摘下发髻旁的枫叶,任它随风飘去,向皇上深深一福,步伐沉重的向宫门口走去。 走到宫门前,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玥娴心痛的止住脚步,回身侧望,下意识的欲返身而回,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枫林间,那抹明黄的背影,正掩唇轻咳,原本挺拔的身形,此时竟显的如此单薄,如此落寞孤寂,哪里还有一国之君傲视群雄的豪迈。此时的他,仅是一位失去挚爱的平凡男子··· ***************** 回到鸣凤宫,玥娴进入寝殿闷声不语。虽然今日受辱于凤栖宫,但她对皇上却提不起丝毫恨意,甚至···甚至心中还略感颀慰。没错,这的确是颀慰的感觉。皇上对她出言相辱,甚至打骂,只因为错将姬玥娴误认成柳紫苏而己?更足以证明,皇上心里满满的都是先后柳紫苏,满满都是前世的自己··· 可是···若皇上一直这样紧闭心门,沉浸在忧伤之中,这让玥娴如何忍心?皇上,紫苏虽逝,可是玥娴却回来了,皇上··· “哎呀!娘娘,您的脸!”不知何时,郭嬷嬷端着血燕羹悄然进入寝宫,一见玥娴高高肿起的脸颊,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放下手里的白玉瓷碗,快步上前手脚无措的言道。 “无妨,本宫没事。”玥娴下意识的将脸侧向一旁,用手中丝绢轻掩在脸颊上,淡声言道。 “怎会没事?刚才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一会儿的功夫,怎得成了这副模样···”郭嬷嬷实则是玥娴的奶娘,玥娴自幼丧母,是吃郭嬷嬷的奶长大的,二人之间,虽为主仆,却情同母女。此时见玥娴伤成这样,郭嬷嬷心痛的不知如何是好。 “嬷嬷,不必担心,本宫好好的。只是天色不明,闲逛时,误撞在了树上,才会受了些轻伤,何必大惊小怪。”玥娴正色言道,“嬷嬷,你与其在这干着急,倒不如用凉水为本宫敷面来的及时。” 郭嬷嬷看看玥娴脸颊上极明显的指印,忧心的言道,“娘娘,您若受了委屈,万不可对老奴隐瞒,想娘娘您当初在正远国时,何时受过委屈,即使胡皇后待你凉薄,您也不曾如此委屈求全。可如今你身为一国之后却,···” 话音未落,玥娴面色一沉,“嬷嬷多话了,本宫乃正宫之主,皇城内谁敢让本宫受委屈。” 郭嬷嬷见玥娴面露愠色,微微一愣,不敢继续言语,福身退了下去。 不多时,郭嬷嬷端着一盆凉水进入寝殿,绞了绞巾帕,轻柔的敷在玥娴脸颊上,眸子里盛满了痛惜的神色,双唇张了又合,最终却不再说出只言片语。 玥娴沉默了许久,闷声言道,“嬷嬷,传本宫懿旨,本宫近日身子欠安,六宫嫔妃不必晨间问安。紧闭宫门静养,任何人也不见。” 郭嬷嬷闻言手里动作一滞,小心的询道,“若是皇上问起?” 玥娴摇了摇头,涩涩的笑道,“皇上不会问起···” 郭嬷嬷见状,心中明白了三分,轻应一声不再多话。 自当日起,鸣凤宫大门紧闭,皇后凤体抱恙,闭门静养的消息不径而走。六宫嫔妃虽有小有猜忌,可是一想到,不必每日往鸣凤宫走动,反而乐得自在。 皇上那厢果然如玥娴所料,并未多加过问。玥娴的脸庞红肿,歇了几日虽然消了红肿,但肌肤下却仍旧一片显眼的瘀青。郭嬷嬷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因玥娴如今的体质有异于常人。 磕碰伤患,若发生在常人身上,最多红肿几日便会消散无踪,可玥娴却不同,自幼年开始,她若误伤身子,消了红肿以后,皮下还会有瘀血聚集,需得过上近十日之近,才会完全消散。 如今玥娴脸上瘀青不散,郭嬷嬷几次欲请太医前来诊治,玥娴却坚持不同意。郭嬷嬷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一晃闭宫己有三日之久,这日,玥娴系着面纱在郭嬷嬷的伺候下,漫步在后殿花园里,“娘娘,再过几日便是,小皇子满月盛宴。您身为一国之后,虽然声称闭宫谢客,却是必须出席的。可是您脸上的瘀青却久久不散,到时当如何是好啊!!” 郭嬷嬷试图再劝玥娴招太医前来诊治。 “后宫人多嘴碎,本宫新到大庆,便承封为后,宫中嫔妃大多不服,更有不少人等着看本宫的笑话。若请来太医替本宫散瘀,相信很快便会六宫皆知。那样本宫日后当如何立威!她们想看本宫的笑话,本宫偏要过的好好的,让那些不安好心的人失望去吧。” 后殿花园里葱葱郁郁长着大遍灌木植被,园内各种野花野草生的也极不茂盛,玥娴一面闲逛一面环视园子里的花草,随意的言语。 “可是,若拖到小皇子满月宴席,您脸上的伤还未痊愈,岂不是一样会被人晓了去···”郭嬷嬷担心的言道。 玥娴并未继续郭嬷嬷的话题,而是抬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翠绿的草丛,轻声言道,“郭嬷嬷,你看看哪儿可生着玉芙蓉?” 郭嬷嬷顺着玥娴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前方草丛里生着好几株玉芙蓉,“是的,可是娘娘,您怎么突然问起玉芙蓉了?此物名字虽美,却浑身长满利刺,无花无果毫无美态,娘娘此问何意?” “呵呵。”玥娴轻笑,“此物毫无美态,但剥去利刺,捣碎叶肉再掺入少量味醋直至泥状,便有极好的散瘀功效。” “原来如此,老奴这就去摘。”郭嬷嬷一喜,立即挽起袖口向草丛中走去。 “慢着嬷嬷,玉芙蓉利刺扎手,你去取来铜剪,先剪去利刺再摘,以免受伤。”玥娴关切的叮嘱道。 “还是娘娘想的周到,老奴这就去取,娘娘先您去前方石凳歇息,老奴很快回来。”郭嬷嬷点了点头,恭敬的退了下去。 身侧不远处,有汉白玉雕琢的石桌石凳,玥娴缓步上前坐定,悠闲自得的环视着春意盎然的园子。 突然,右后方灌木丛里传来轻微的响动,玥娴警惕的娇喝,“谁!”随即起身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 第十一章 寝宫密谈一 许是被玥娴惊扰,灌木丛里响动更甚,很快,一位身着青衣,发髻微散,拎着提篮的女子,弓着身子钻了出来。 “瑞雪?”玥娴面色一松,声调柔和了许多,“灌木里虫蚁甚多,你在里面干什么?” 瑞雪并未应声,却将手里的提篮举了举,只见提篮里盛着好几片肥硕阔大的玉芙蓉叶片,较玥娴刚看见的那几株玉芙蓉叶更显娇嫩。 玥娴心思微动,明知故问的轻声询道,“你摘玉芙蓉叶儿做什么?” 玉芙蓉乃消瘀散血极有效的偏方,郭嬷嬷来自外域自然不知,但瑞雪则显然是为了替玥娴疗伤采摘的。 瑞雪依旧不开口说话,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面部。 虽然瑞雪指的是自己的脸庞,但玥娴却明白了瑞雪的用意,照规矩奴婢若用手指向主子,则视为不敬。因此,瑞雪虽指向自己脸庞,其意却在玥娴脸上的瘀伤。 玥娴心里腾起一阵融融的暖意,突而发现,瑞雪的并未用任何工具辅助,十指被玉芙蓉叶片上的利刺扎的鲜血淋淋,使得提篮柄上也浸了不少血渍。 “唉,你的手受伤了!” 玥娴心痛的上前一步,顾不得血渍污秽,一把拉过瑞雪的手,用手里丝绢小心的擦拭着还在渗血的指尖。 瑞雪显然并不习惯玥娴如此亲昵的动作,用力将手抽了回去,并随意的在衣角下摆抹了两把,颌首轻声言道,“玉芙蓉叶需得鲜嫩多汁,疗效才好,奴婢这就去制药。” 说完,匆匆一福,向前殿方向走去。 望着瑞雪离去的背影,玥娴唇角扬起一抹浅笑。 “娘娘,您在看什么?”郭嬷嬷拿着铜剪和提篮回到园子里,见玥娴站在原地发愣,小心的询道。 “呃···没什么。”玥娴回身对郭嬷嬷言道,“回去吧,不必剪摘了。刚才瑞雪己经摘了不少,先一步回去制药了。对了,你去将药箱里的金创药取一些给瑞雪敷上,这丫头只顾着摘叶儿,弄的十指伤痕累累。” “是,瑞雪这丫头,虽然言语极少,却极为心细,看来娘娘留她在宫里,甚为明智。”郭嬷嬷轻声言语,随即,将铜剪搁在提篮里,轻搀着玥娴往正殿返去。 回到寝宫不久,珊瑚便用托盘端着玉碟儿走了进来。玉碟内,盛着捣成泥状并加了调醋的玉芙蓉叶。 “娘娘,这是瑞雪做的玉芙蓉汁,她说散瘀疗效极好,奴婢给您上药吧。”珊瑚将托盘轻搁在寝殿正中的紫檀圆桌上,恭敬的对玥娴言道。 “瑞雪呢?她手受了伤,可有上药?”玥娴摘下脸上的面纱,询问道。 “回娘娘,瑞雪在侧厢,手指也上了金创药,并无大碍。”珊瑚拿起托盘内洁白的纱布,蘸了少许汁药,极轻的擦在玥娴脸上瘀青之处。 抹上汁药,玥娴顿感脸上清清凉凉,玉芙蓉特有的幽香,夹杂着微不可闻的调醋气味,若有似无的萦绕在鼻尖。 不多时,珊瑚便上好了汁药,端着托盘向殿外走去。 “让瑞雪进来说话。”玥娴冲着珊瑚的背影轻声言道。 “是。”珊瑚应声,回身一福,退了下去。 “郭嬷嬷,你下去歇着吧,本宫有话和瑞雪说。”玥娴对一旁伺候的郭嬷嬷柔声言道。 “老奴遵命。”郭嬷嬷曲了曲膝,走向寝殿外,身后继续传来玥娴的声音,“吩咐下去,稍后无论寝殿内有任何动静,无本宫懿旨,不得入内。” “这···”玥娴如此神秘,郭嬷嬷很是不解,回身极疑惑的看了玥娴一眼,在触及对方坚定眼神后,郭嬷嬷恭顺的应声退了下去。 玥娴小坐片刻,瑞雪便在珊瑚的引领下走了进来。许是得了郭嬷嬷传话,珊瑚并未随着瑞雪入内,而是在她进入寝殿后,便返身退出,并顺手掩上了殿门。 若大的寝殿内仅玥娴与瑞雪二人,瑞雪仍旧如往日一般,并未福身施礼,仅是怯怯的站在门柱旁,目光始终垂直向下,盯着光洁的青石地面,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雪儿过来说话。”玥娴声调放的极柔,暖声唤道,并抬手向瑞雪招了招。 雪儿二字唤出,瑞雪幽黑的眸子里闪过微不可见的星光,脚步少作迟疑,终归还是缓缓向玥娴走去。 玥娴年仅十六岁,而瑞雪的年纪己近二十,虽然一人为主一人为仆,但毕竟年龄悬殊,唤其为雪儿,若有旁人,定会感到有些怪异。可是此时的玥娴却显的极为自然随意,好似本就理所应当一般。 瑞雪磨磨蹭蹭来到玥娴前面半米处,便谨慎的停下了脚步,星光闪烁的眸子不再回避玥娴的目光,而是眼帘微抬,小心翼翼的迎了上去,好似有所探究一般。 瑞雪如此谨小慎微的模样,玥娴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悸动,索性起身上前一步,拉着瑞雪上过药后,包裹着白色布条的双手,让其与自己并肩坐在榻炕上。 奴婢岂能敢与主子并肩而坐,瑞雪微惊,下意识的向后退去,玥娴却抬手轻搭在瑞雪的肩头,柔柔的言道,“本宫曾经说过,无旁人时,你不必如此拘谨···” 言毕,眼神满是鼓励看了瑞雪一眼,搭在其肩头的手掌略一用力,瑞雪不语,眼神却更见迷茫,直愣愣的顺势坐了下来。 这种言语,哪里是玥娴所言,分明是先皇后柳紫苏,曾经私下里对瑞雪的言语,难怪瑞雪一时间竟失了神。 趁着瑞雪发愣的空档,玥娴伸出葱白的纤指,将瑞雪耳畔旁的发丝轻柔的理向耳梢后,轻启朱唇低声言道,“灌木丛里蚊蚁甚多,本宫记得,你虽吃得苦,做事也利落,却自幼便受不得虫蚁叮咬。一旦被虫蚁叮了,需得抹上银润草汁方可使肿块消散,否则所叮之处必会溃烂红肿。今日你却在灌木丛里穿行,本宫知道你是为了替本宫采摘玉芙蓉叶儿,可是你也得爱惜自己才是啊!” 面对玥娴的柔声言语,瑞雪身子微微一震,眸子圆睁,顾不得尊卑,愣愣的直视着玥娴。脸上露出惊疑的神情。 玥娴浅浅一笑,并未就此打住,继续喃声碎语道,“瑞雪,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倔,本宫记得,当年安国侯世子入宫见驾,途经御花园里,见你正在采花。世子对你一见倾心,事后安国侯叩求本宫,欲纳你为世子的贵妾。当时你己及笄。本宫虽舍不得你,但念在安国侯也算是忠良之门,世子人才俊美与你还算般配,也就有意放你出宫。不想你却不愿意,声称宁愿死也不要离开本宫。为明心意,你竟一头撞在门柱上,险些丢了性命。当时那血殷红一遍,流了好多,本宫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 说到这里,瑞雪的身子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眸子里渗出薄薄的雾意,双唇嚅了嚅,用微不可见的声音呢喃道,“娘娘,你说的什么···奴婢···奴婢听不明白···” 照宫规,奴婢若在主子跟前自尽寻死,可是犯了惊主的大忌。即使寻死不成,也会受到宫规的严惩。轻者杖刑伺候,重者直接杖毙。 当日,瑞雪年仅十五,年轻浮燥,得知先皇后有意将自己放出宫外配人,一时迷了心智,竟在先皇后寝宫里撞柱自尽,幸亏用力不大,皇后极时派人救治,才保往了这条小命。 但因此举犯了宫规,先皇后心痛瑞雪,便全力将此事掩了下来。宫中当时并无外人知晓此事,唯一一位知情者-古嬷嬷,也在先皇后薨逝那年,自缢殉主了。 可是,眼前来自异国的新后-姬玥娴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瑞雪身子抖的越发厉害了。 玥娴并未理会瑞雪的神色变幻,抬手拨开瑞雪前额的刘海,白晰的额头上,一块色泽粉红的疤痕时隐时现。 玥娴自顾自的继续言道,“瞧瞧,这便是当时受的伤。虽然过了这么些年,宫里发生了天大的变化,但这疤痕却是变不了的。如同瑞雪你对本宫的忠心一样,没有变,也永远不会变!” 说到这里,瑞雪再也沉不住气了,猛的站起身来,清亮的眸子里满是不可思义的神情,接连后退数步,直到身子被檀木圆桌阻挡退无可退,方才停了下来,身子更不受控制的抖动着,声线因为惊骇而高低不平,“娘娘,您说的话奴婢听不明白···” 玥娴鼻翼一酸,泪水倾泄而下,起身迎上前去,拉着瑞雪的双手,哽咽着言道,“雪儿,是本宫,本宫回来了!” 瑞雪大惊,泪水在眼眶里来回打转,慌乱的摇着,随着头颅晃动,晶莹的泪珠飞落而下,嘴里碎声喃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娘娘您可是在说笑···” 玥娴涩涩一笑,陷入昔日的回忆,喃声低语道,“雪儿你还记得本宫十四岁那年,醉卧在桃花树下吗?” 瑞雪面色一正,眸子里露出神往之色,想来思绪也飘向了那年那月的桃树之下,呢声低语道,“醉卧桃花树···奴婢当然记得。小姐原本在房里读书,不料转眼的功夫却没有人影,奴婢与碧珠一路寻来,却发现小姐竟然在桃树下睡的很是香甜···” 玥娴转身向窗外望去,望着蔚蓝的天空,接过话去,“那年皇上赐了父亲一壶桃花酿,父亲还来不及享用,便被我偷偷喝了去,不想却醉倒在了桃树下···” “呵呵!”许是忆起往事,瑞雪失声轻笑起来,“奴婢还记得,满枝桃花纷飞而下,撒在姑娘身上,那场景好美,美的奴婢不忍叫醒小姐···” 玥娴抿唇一笑,侧身低言,“醉成那样,怎会叫得醒,还是你背着我回了卧房。不过事后父亲追问起来,你却替我顶了罪,说是你私自拿了桃花酿给我喝。因此,父亲还罚了你十个板子···” 瑞雪感慨的轻叹,唇角笑意不减,“奴婢不怕挨板子,奴婢这些年,从未后悔挨那十个板子。小姐,您可还记得,当时您亲手替奴婢上药,一面上药一面抹眼泪,那泪珠儿滴落在奴婢伤口,痛的奴婢直吸气。碧珠当时还笑话奴婢日后只能象小狗一样趴着睡觉了。” “碧珠···”提起碧珠,玥娴微微一愣,眸子里泛起一阵薄雾,“我还记得,碧珠最拿手的便是枣泥糕了···” “是啊,碧珠做的枣泥糕很是香甜···”瑞雪随声附合着玥娴的话语,不忍从回忆中抽离。 寝宫里回荡着浓浓的暖意,玥娴转过身来凝望着瑞雪,眸子里呛满泪水,忧声低言道,“只可惜,碧珠己经离我而去,如今我身边只剩下雪儿你一人了···” 言至此时,瑞雪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重重的跪在地上,双膝跪行着来到玥娴身旁,一把搂着她的双腿,仰头痛呼道,“没错,是主子,雪儿的主子回来了···雪儿可是在做梦,雪儿可是在做梦···” ------------ 第十二章 寝宫密谈二 玥娴百感交集的蹲跪而下,轻拥着瑞雪,泪水无声滑落,“雪儿,你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本宫真的回来了。” 瑞雪微微仰头,愣愣的望着玥娴的面容,哽咽着低语道,“主子,这是怎么回事,奴婢糊涂了,奴婢真的糊涂了···” “蒙上苍垂怜,本宫也没想到还有机会回来。”玥娴轻柔拉起跪在地上的瑞雪,缓步坐到凤榻上,低声言道。 “主子,当年是怎么回事?奴婢想不明白,主子当年产下二皇子后,身子明明好好的,怎会突然血崩,此事定有蹊跷。奴婢记得,当年您血崩昏厥,是周贵妃命人请的太医,还说为了不滋扰太医诊断,命人将奴婢们全都赶出了寝宫。可是,谁知道不久后,太医竟然宣布主子您不治薨逝。”瑞雪忆起往事,不禁痛彻心扉,“古嬷嬷因为当时没能伺候在主子身旁,自责不己。在主子大丧当日便自缢殉了主子。” 说到这里,瑞雪眸子里泛起浓浓的恨意,“宫里谁不知道,古嬷嬷是主子您的奶娘。古嬷嬷以身殉主,照规矩古嬷嬷的尸身,理应陪葬在主子的陵寝里。可是,周贵妃却让人用一方竹席,草草的将古嬷嬷卷起,扔在火场内的弃坑里,同宫里弃物一道付之一炬了···可怜古嬷嬷,本以为死后可以继续陪着主子,却不想不仅未能如愿,最终竟连尸身也没能保全!” 得知古嬷嬷的遭遇,玥娴一阵钻心的刺痛,古嬷嬷与瑞雪都是她从宫外带进宫里的家奴。想当初,周贵妃趁自己血崩昏厥,本可以轻易置自己于死地,而她却不惜冒险用假尸装棺顶替,将自己关押在废殿里,并残忍的制成人髭,以发泄心中积怨。其手段可谓极其毒辣凶残。 古嬷嬷与自己最为贴心,周贵妃又岂会轻易如她所愿。即使古嬷嬷未主动自缢殉主,凭着周贵妃的手段,想必也不会轻易饶过她的。 “唉,嬷嬷,本宫亏欠你的···”玥娴潸然泪下悲痛的低声呢喃。 “主子,您也别太难过,需得顾惜着凤体才是。若古嬷嬷在天有灵,知道主子您回来了,也会含笑九泉了。”瑞雪蹲跪在玥娴脚边,亲昵的伏靠在玥娴膝上,享受着久违的暖意。 “雪儿,这些年,你是怎么挺过的,难道都是这般装疯卖傻苦熬着吗?”玥娴痛惜的轻抚着瑞雪干枯的发丝,喃声低询道。 “主子,当年您走后,凤栖宫的宫人被周贵妃以各种理由打发了。有的去了杂役房,有的去了浆洗属,还有好些姐妹,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若非奴婢装疯卖傻,哪里还有机会与主子重逢。”瑞雪仰头轻语,眼眶里再次浸满了泪水。 “雪儿放心,如今本宫回来了,定不会再让你受苦。一切苦难都会过去的。”玥娴拉起跪在地上的瑞雪,让她与自己并肩而坐,轻抚着瑞雪的肩头,目光沉静的平视着其脸庞,正色低语道,“与本宫说说,当年凤栖宫里的人,还有多少人安然。” 瑞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恭声应道,“听说锦儿、兰儿,被分到杂役房后不久,不知犯了那条宫规,先后被杖毙身亡。以前凤栖宫的管事德公公,被分到了御药园值守,去年听说往太医院里送错了草药,贵妃娘娘大怒,下令杖责三十,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却因伤及筋骨,右腿落下了毛病,走路干活都不太方便,时常被宫人欺负,日子过的极为凄惨。” “还有呢?凤栖宫里上下十几号人,难不成都没了吗?”玥娴见瑞雪说到这里,便止住了话语,连忙痛心的追问道。 瑞雪悲戚的摇了摇头,“没了,其余的人都没了。枝儿在主子薨逝当夜便没了踪影。” 听到这里,玥娴心中咯噔一响,眸子里闪过一丝恍然,想来当日凤棺内的尸身,定是身形与自己相似的枝儿无疑。 瑞雪并未注意到玥娴的神色,继续言道,“蝶儿与小扣子被发配到宫外皇陵,为主子您看守皇陵,这些年也失去了音讯,也不知他们是否还活在人世。至于以前膳房以及后殿的粗婢,都被宫闱局重新分配到各宫各院里任差,奴婢在浆洗属不便出入,不知道她们状况如何。” 玥娴仰首遥望金漆房梁,切齿恨言道,“周珍莲,你真狠,你害了本宫尚且不够,还要将伺候过本宫的人全都赶尽杀绝,此仇不报,本宫怎么对得起老天让本宫重活一次的厚恩!” “主子,如今您回来了,奴婢这些年的苦难也算没有白受,奴婢就是拼得一死,也要助主子讨回公道。”瑞雪斗志昂扬,顿时感到有了主心骨。 “雪儿,宫中最忌怪力乱神之说。本宫虽然回来了,但这身子却是正远国公主-姬玥娴。如此荒诞怪异之事发生在身边,雪儿你心中可感恐惧?”对于自己如今的身份,玥娴仍然有一丝顾虑,因此正色的对瑞雪言道。 “奴婢不怕!”瑞雪毫不犹豫的应道,“自从主子去了以后,奴婢多次在梦中与主子相遇。别说主子得上苍垂爱活生生的站在了奴婢跟前,哪怕是一缕虚无飘渺的魂魄,奴婢心中也毫不惊惧。无论主子是人、是神、还是鬼,奴婢只知道,您是奴婢的主子便足够了!” “好,好!”玥娴大为所动,轻拥着瑞雪喜及而泣。 主仆二人再次抱头痛哭··· 寝宫外,郭嬷嬷与珊瑚守候多时,只隐隐闻得寝殿内时而传来哭声,却听不真切二人在说些什么。 珊瑚越发担忧了,“郭嬷嬷,里面传出阵阵哭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照说,娘娘与瑞雪相交并不算深,她二人有什么事情值得如此神秘深谈?” 郭嬷嬷虽然很是不解,却肃然对珊瑚言道,“主子的事,作为奴婢岂能妄议。娘娘虽然与瑞雪并无深交,可瑞雪却是先皇后身边的人,对皇上的喜好自然是极为了解的。想必这正是娘娘留瑞雪在身旁伺候的缘故。至于为何内有哭声···” 说着,郭嬷嬷略作思绪,继续言道,“想必是提起了先皇后,瑞雪一时伤感所致。娘娘素来宅心仁厚,陪着掉些眼泪有什么奇怪的。” 正在二人窃语之时,前往宫闱局领取用度的碧玉,无精打彩的抱着两匹锦丝缎面,从角门走了进来。 “碧玉,你怎么去了这么些时候,难不成走迷了方向?”珊瑚上前接过碧玉手里的锦丝,打趣的笑言道,“看看你的小嘴,撅的几乎可以挂上一柄铜壶了。” 向来多话的碧玉却一返常态,并不接话,反而顺势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闷闷不乐的发着愣。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你发什么愣啊?”郭嬷嬷察觉到碧玉不太对劲,关切的上前询道。 “嬷嬷,奴婢无碍,只是刚才与人争执了几句,心里不痛快罢了。”碧玉神色很是郁结,看样子不像是普通争执那般简单。 珊瑚并未注意到碧玉的神情,听她如此言语,当即噗哧一笑,微声怨道,“碧玉啊碧玉,我们进大庆后宫的时日并不算久,甭说与其他宫里的人相熟,就是后宫纵横交错的道儿都还认不完,你怎得就与人争执起来?你那急燥的性子,真该好生改改了。” 珊瑚不说倒还好,如此一阵怨怼,原本坐着生闷气的碧玉,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双颊急的通红,不甘的言道,“这次可不是我的错,那些嘴碎的宫人胡乱谈论娘娘,我听不下去了,才上前与她们理论的!” 碧玉情急之下,声音极大,寝殿内,正与瑞雪密谈的玥娴,恰好听了个真切,双眉轻轻的拧了起来。 “嘘!小声点儿,娘娘在寝殿里与瑞雪有要事相商,切不可扰了娘娘才是。”郭嬷嬷连忙压低声音暗喝着碧玉。 碧玉缩了缩脖子,立即噤声不语,急忙从珊瑚手里接过锦丝缎面,抬腿向库房走去。 这时,寝殿内传来玥娴的呼声,“碧玉,进来说话。” 随即,寝殿正门大开,瑞雪抬手打起锦帘,对碧玉言道,“碧玉,主子唤你呢。” 此时瑞雪的模样,哪里还有平日痴傻无状的模样,碧玉愣了愣,显然对碧玉迅速的转变不太适应,“瑞雪你···” “快别耽误了,主子还候着呢。”瑞雪虽然眼眶红肿,唇角却扬起柔柔的笑意,看样子心情不错。 碧玉不敢耽误,急忙迈入寝殿,郭嬷嬷等人也随在身后踏入寝宫。 寝宫内,玥娴端坐在榻炕上,碧玉连忙将手里的锦缎,轻搁在寝殿正中的紫檀描金圆桌上,恭敬的对玥娴深深一福,“娘娘,不知您唤奴婢所为何事?” “不要绕弯子了,你应当知道,本宫唤你前来所为何事?”玥娴平静的言道,“说说吧,你刚才出去,可听见了什么不好的传言?” “娘娘,都是些小人的妄言,娘娘不听也罢,省得坏了兴致。”碧玉有些无措的摆了摆手,微急的言道。 玥娴眉梢微扬,露出不喜之色,“本宫闭宫多日,不见外人,外面有人妄言并不奇怪。你且说来听听,本宫全当长长见识了。” ------------ 第十三章 谣言四袭一 碧玉脸色一沉,颌首望着足尖,闷闷的言道,“奴婢刚才去宫闱局领取锦料,在回来途中,听见宫婢聚在一起闲话,她们说···” “嗯?”玥娴侧头,目光炯炯的望着面色迟疑的碧玉,“接着说。” “她们说,娘娘您自入宫后,久未承宠,耐不住寂寞,私入凤栖宫趁着皇上路过凤栖宫时,欲假扮先后色诱皇上。不料被皇上识破,被罚禁足,她们还说,还说娘娘您是···”说到这里,碧玉脸颊涨的通红,怯怯的抬头看了玥娴一眼,见其神情平静,眸子里却闪过一抹悲戚,当即自责的跺了跺脚,急声宽慰道,“娘娘,您不必难过,此言只是宫婢们闲碎之言,您大可不必理会···” “还有什么说法,碧玉不必隐瞒,本宫无碍的。”玥娴深吸一口气,沉着的继续言道。 碧玉越加迟疑,双手互握,局促不安的吱唔着,不知当不当再往下说。 珊瑚忧心的接过话去,“娘娘,宫里传言素来无状,您何必为此而坏了心致,不听倒也罢了。” “难不成,你们希望本宫如聋子一般在宫里浑噩度日吗?”玥娴眸子里冷光微闪,语气越发冷寒。 碧玉微愣,虽然传言不尽其实,但在迎上玥娴冷冽的目光后,也不再坚持,索性一口气言语开来。 “她们说您是不祥之人,皇上当即下发密旨禁足。这些日子娘娘您称病闭宫,只是为了顾及颜面而己。实际上,娘娘是受了皇上责罚之故。” 话匣子一时打开,碧玉越发激愤,控制不住的说道开来,“更有甚者,说娘娘您邀宠不成,反被皇上鄙夷,整日闭门鸣凤宫自哀自怨,神情越发不清,己患了痴癔之症。大庆朝的后位,岂能由一名疯妇担当。因此她们都说,待小皇子满月宴席过后,皇上定会下旨废后,封周贵妃娘娘上位···” 说话音,碧玉气的声音也走了调,失态的轻呼道,“娘娘,您近日在宫里养病,不想外界竟生出此等传言。奴婢岂能由着她们辱没娘娘,因此才会出面喝斥,与人发生了争执。不料,她们见了奴婢,不仅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利的出言相辱,分明是不将娘娘您放在眼里,如此犯上之举,宫规岂能相容。娘娘,您还是不要再闭宫了,索性大开宫门,召六宫嫔妃觐见,严惩碎舌之人!” 郭嬷嬷闻言,更气的浑身发抖,一个劲的喃声言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若非我正远国主派兵相助,大庆朝前方战事,岂能顺利反击。想不到她们不仅不念娘娘的好处,反而还以怨报德。如今竟然传后废后的说法,这···这哪儿是宫婢下人之间的琐碎之言,依老奴看,倒象是有心之人故意放出来的闲话,以达到动摇人心的险恶目的,娘娘您不可继续再隐忍下去了。” 玥娴淡然一笑,“放出传言,不仅为了动摇后宫人心,恐怕更是想逼得本宫气极败坏,失态于人前吧。本宫岂会中了小人的奸计,退下吧,对这些无聊的传言不必理会太多。” 说完,玥娴兰指微翘,端起侧几上的描花彩釉碧瓷盏,悠然的吹着茶盏内碧色的茶汤,轻抿一口脸上浮现恬静的笑意。好似刚才碧玉所说的言语,与她毫无关系一般。 “是,奴婢告退。”碧玉虽有不甘,却仍旧福身退了下去。 这时,宫门外传来呼门声,鸣凤宫管事太监罗志安扬声询道,“皇后娘娘下旨闭宫,何人还敢在宫外喧闹不止?” 宫门外,隐隐传来回应声,“罗公公,周贵妃娘娘听说皇后娘娘凤体抱恙,因朝务繁忙无暇顾及,命奴才请曾太医前来替皇后娘娘请脉。” “曾太医?”瑞雪闻言脸色顿时变的极为不喜,“曾太医最擅医冶癔症,想当年莫太妃丧子后患上癔症,就是曾太医出手诊断,方才痊愈。周贵妃让曾太医来替主子您诊治,岂不是在向六宫宣告主子您果真患了癔症吗!” 郭嬷嬷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大步走出寝宫,隔着宫门应道,“皇后娘娘凤体安康,并无不妥之处,就不劳烦曾太医了。” 宫外小太监短暂沉默了一会,不知低声嘀咕些什么,很快便没有了响动,想是己经与曾太医离开了。 玥娴淡淡一笑,皇宫就是这样,一句不实的传言,接连传送,经过数人之口后,最终便会变的真有其事一般。多年来,被皇城内众口烁烁的谣言,逼的退无可退的嫔妃又岂在少数。看来这放出谣言之人,定是准备用此暗箭杀人于无形,欲将自己逼进死角。 郭嬷嬷此举甚为明智,刚才一旦让曾太医入宫请脉,诊断的结果便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次日,皇后癔症,太医奉旨诊病的消息便会如雨后春笋般疯长传送,到那时,恐怕大庆朝有一位疯后的消息便会因此而坐实了事。 如此,深居鸣凤宫的姬玥娴是真疯还是假病,于宫外人而言,便无任何意义了。 “退了吧,不必理会!”玥娴双眼微阖,斜斜的躺靠在榻炕上,众人安静的退了下去。 酉时近,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碧霞殿内灯火通明,周贵妃喜气洋洋的坐在凤榻上,望着眼前紫木桌案上堆的如小山似的锦衣华饰,脸上笑意越发浓郁。 “娘娘,您请过目,这是御锦司送来的七凤锦霞凤袍,锦袍上的彩凤由金丝串珠绣成,黄公公说,为准备这件凤袍,御锦司的绣娘们轮流赶制,足足花了十五日方才完工。今日特地呈上请您过目,若有不妥之处,以便及时改制。” 宫婢金枝与银珠,展开凤袍,烛光下,凤袍上金丝闪烁,彩珠夺目璀璨,锦凤正中,彩凤仰首盘绕于飞,彩凤头顶的凤冠,以数颗硕大均匀的红宝石镶嵌,尽显天家气度。如此华服乍一看去,与皇后之尊的九凤锦袍并无二处。” “嗯,很好。”周贵妃满意的笑了,随之展开偑戴着祖母绿翠护甲的纤指,在质地柔软的凤袍上缓缓抚过,脸上笑意更盛,目光流转,移往桌案上的锦绒饰盒,最终停留在锦盒内的九鸾碧丝簪上,唇角的笑意却突的凝固不动,语气不善的询道,“金枝,九鸾碧丝簪的凤目以何物镶嵌?” “这···”得周贵妃问询,金枝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渍,有些慌乱的抬手拭了拭,方才怯声应道,“回娘娘,九鸾碧丝簪的凤目是以东珠镶嵌而成。” “放肆!本宫之前是如何吩咐的,难道金枝你忘了不成!”周贵妃怒声喝道,眸子里冷光乍现。 ------------ 第十四章 谣言四袭二 见主子大怒,金枝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娘娘息怒,娘娘的懿旨,奴婢岂敢不放在心上。只是···只是珍宝局管事孟姑姑说,照祖上规矩,七色玄珠历朝历代唯有后位方能偑饰。贵妃娘娘您仅为妃位,不能以七色玄珠为饰。否则不仅珍宝局上下不能善安,恐怕贵妃娘娘也会因逾越之举,而招人话柄。” “孟茹双!她反了不成。竟敢说本宫偑戴七色玄珠乃逾越之举,此言分明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周贵妃怒可不遏,扬声喝道,“来人,传本宫懿旨,珍宝局管事孟茹双以下犯上,妄言无状无尊卑之分,掳去珍宝局管事一职,交由宫刑局处置!” “娘娘慎思,还望娘娘慎思!”高嬷嬷见周贵妃动了真怒,连忙宽慰道,“娘娘,珍宝局的孟姑姑入宫数十个年头,与宫中各司各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非万不得己,切不可擅动才是。而且···而且孟姑姑与太后乃同宗远亲,若娘娘如此草率的治了孟姑姑的罪,不仅皇上那里无法通过,一旦惊动了避世的太后,娘娘也是没法交待的啊!” “交待,本宫何需对太后有所交待。”提起太后,周贵妃轻蔑的一声冷笑,“这些年谁不知道,太后并非皇上亲生母亲,太后当年还与皇上己经仙逝的亲母-苏皇贵妃势如水火。皇上自登位以后,除了尊她一声太后,母子二人何时有过亲近。再加上近年,太后身子越发抱恙,听说现在连听力也下降了不少,旁人说东她说西,极难与人交流。如此不受待见之人,本宫又有何惧!” 周贵妃所言虽是实情,高嬷嬷却依旧苦口劝慰道,“话虽如此,可毕竟太后的尊位还是在的。皇上与太后情义再浅,娘娘您也只能私下里说说,在明面上却是不可妄言的。虽然这些年,太后隐居慈宁宫,整日养花念佛足不出户,但娘娘还是需得给太后几分薄面才是。不说旁的,就为了凤栖宫里的后位,娘娘您也不能随意竖敌啊。” 高嬷嬷此言说的颇为有理,周贵妃神情逐渐缓了下来。 “再说了,今日小山子领了曾太医去鸣凤宫问诊。虽然鸣凤宫仍旧紧闭宫门,可是宫里的人,一听说请了太医前来,惊的连连说她们主子好的很,不需要太医诊治。” 高嬷嬷笑了极其神秘,凑上前去耳语道,“娘娘您想想,皇后此次闭宫,分明是打着身子抱恙的旗号,如今却又说身子好的很,不愿面见太医。如此两相矛盾的言语,不正说明皇后并非安然,鸣凤宫里如今己经乱了阵脚吗?” “说的有理,他们越是掩盖必定越有问题。哈哈,姬玥娴,本宫估且让你躲着,三日后,便是本宫皇儿的满月宴,本宫便只等着看好戏了。哈哈!”周贵妃笑的花枝乱颤,刚才的愠怒早己散去。 “娘娘说的是。眼下皇上对皇后异常厌恶,日后的满月宴上,她必不会讨得皇上的好脸色。况且,照眼下状况看来,她能不能出席尚属未知,若她届时无法顺利出席,皇上必定心中不虞,若再加上宫里癔症的传言,她的后位能坐多长时间,便不好说了。到那时,甭说以七色玄珠镶饰凤目,娘娘就是想在凤袍上满镶七色玄珠,宫里也无人敢有异议了!”高嬷嬷讨好的言道,周贵妃终于不再坚持下去。 “呵呵,高嬷嬷此言有理,如此本宫只管耐心候着便是”周贵妃满意的笑言道。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玥娴脸上的瘀青在瑞雪的精心护理下痊愈的极快,俏丽的容颜又恢复了曾经的娇嫩红润。 小皇子的满月宴设在泰华殿,打卯时起,宫里上下便忙活开来。 鸣凤宫内,玥娴起的极早,在瑞雪的伺候下洗漱完毕,端坐在妆台头任凭瑞雪十指翻飞,精心为自己高盘云髻。 “娘娘,参加小皇子月宴的九尾玄凤簪和九凤锦袍,己经准备妥当。”珊瑚双手端着金丝楠木托盘进入寝宫,托盘内整齐的叠放着珠光璀璨的九凤锦袍以及一方描金檀木饰盒,盒盖大开,盒内象征六宫之主尊荣的九尾玄凤簪分外夺目。 “搁一旁吧。”玥娴侧身随意的瞄了一眼珊瑚呈上的来锦服美饰,淡声询道。 “是,娘娘···”珊瑚将手里的托盘小心的放在桌案上,向着背对自己,端坐在妆镜前的玥娴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几经犹豫之下,终归还是紧闭双唇并未开言。 妆镜莹光泽泽,映照出玥娴如花的娇颜,同时也将身后珊瑚犹豫不定的神色映了个真真切切。 “珊瑚,你可是有话要与本宫说?”玥娴转身面对珊瑚,轻声询道。 “娘娘,请恕奴婢无状,有些话奴婢不知当不当讲。”珊瑚双颊微红,有些为难的言道。 玥娴淡淡一笑,“此时并无外人,有话直说无妨。” “是。”珊瑚福了福身,方才抬头略显不安的言道,“今日是小皇子的满月盛宴,却也是鸣凤宫闭宫这段时日以来,宫门首开的日子。照规矩,宫中嫔妃理应前来鸣凤宫早拜定安,方才前往泰华殿入席。可是刚才奴婢从宫闱局办差回来,却看见各宫嫔妃纷纷往周贵妃娘娘的碧霞宫里问安,看那意思,并无前来鸣凤宫这方走动的意思。她们···她们此举,分明是不把您这正宫娘娘放在眼里···” 玥娴闻言脸上毫无意外的神色,淡声言道,“这倒是在本宫的意料之中,前些日子,宫里不是有本宫癔症的传言吗?想必她们以为本宫当真病的不轻,今日不能参加盛宴,故而才会有此举动。宫中之人,向来捧高踩低,眼下宫里风头尽相向着碧霞宫一边倒,她们想是以为本宫不能如期入宴,故而才会如此而为。罢了,不必去理会她们。” “是,娘娘。”珊瑚见玥娴神色无异,略微松了口气,恭敬的退到一旁。 “娘娘圣明,这些小事自然无需理会,稍后您盛装出席小皇子的满月宴,一切谣言自会不攻自破。”瑞雪一面轻笑,一面从饰盒里取出九尾玄凤簪,仔细的配戴在玥娴的发髻正中,凤簪高悬于顶,轻衔在凤口的滴泪玄珠随着身姿晃动,光泽愈盛,玥娴原本略显稚嫩的容颜,如此衬托下,娇俏之中更多了三分端庄华贵。 玥娴抿唇一笑,幽黑的灵眸里,慧光乍现,脸上稚气尽消,取而代之的是浑然天成的雍荣华贵,举手投足尽显天家气度。 珊瑚不由得一阵恍惚,眼前主子的脸上,哪里还有早在正远国未嫁时稚色,突然感觉此时的主子,既熟悉又陌生,好似换了个人似的。 ------------ 第十五章 满月盛宴一 玥娴缓缓轻展手臂,恬静的笑望着珊瑚,朱唇轻启言道,“珊瑚为何发愣,还不快为本宫更衣。” “啊!是,是,娘娘美姿华倾六宫,奴婢失态了。”珊瑚猛的回过神来,立即小心翼翼的托起九凤锦袍,在瑞雪的帮衬下,将九凤锦袍展开,恭敬的替玥娴穿置妥当,并鞠身将凤袍长长的裙摆整理顺当,方才满眸倾慕的仰望着玥娴,由衷的言道,“娘娘,您真美,皇上今儿见了你,一定会龙心大悦的。” 玥娴凤眸清冽通透,脸上虽然挂着浅浅的笑容,但唇角却泛起微不可见的涩意,暗声言道,“傻丫头,身为大庆朝后主,仅有美貌是远远不够的。” 珊瑚福了福身,轻笑着言道,“奴婢蠢钝,懂不得太多,奴婢只知道娘娘的美貌,六宫嫔妃是无人能及的。” 玥娴抬手理了理偑戴在胸前的东珠挂串,喃声言道,“若仅能以色侍人,又岂会长久···”说到此处,玥娴似乎想起了什么,“前几日,本宫给小皇子准备的礼物,可曾送往太庙祭拜?” 照大庆朝宫规,但凡皇子满月,帝后会将各自准备恩赐的礼物往太庙祭拜,而后分别在满月盛宴亲赐予满月的皇子,以此祈祝皇子安康福泽,贵气绵长。 “回娘娘,郭嬷嬷一早便将礼物送往太庙祭拜,只等燃足一柱香以后,直接上呈泰华殿,娘娘尽管放心。”珊瑚恭顺的应声。 “如此便好,时辰差不多了,随本宫往泰华殿去吧。”玥娴满意的点了点头,同时回身对瑞雪言道,“瑞雪,你在宫里打理,满月宴上让珊瑚陪同即可。” 瑞雪会意的点了点头,玥娴的意思她自然明白,眼下虽然她己在鸣凤宫内伺候,但毕竟她的身份是前皇后的宫婢,若此时随皇后前往泰华殿而行,势必引起其他嫔妃窃议。唯有静待一段时日,让玥娴寻机会正式回禀皇上,才能正大光明的随行出入。目前状况,若非万不得以之时,避一避锋芒总是好的。 “奴婢明白,娘娘只管安心赴宴便是。”瑞雪深深一福,搀扶着玥娴步出寝宫后,便乖巧的退到一旁,跪送玥娴往泰华殿而去。 步出鸣凤宫,玥娴刚走出不远,迎面便见碧玉快步奔来,一见玥娴立即深深一福,“奴婢参见娘娘。” “碧玉,本宫让你办的事情怎样了?”玥娴轻声询道。 “娘娘果然料事如神,奴婢看的真真的,泰华殿上堂,果然安置着一龙两凤三方主座。”碧玉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眸应道。 “娘娘,如今六宫由周贵妃主事,泰华殿内所有布置,都是由周贵妃拿主意,今日她故意在泰华殿内安置一龙两凤的主座,分明是想与娘娘您平起平坐,如此无状之举,娘娘若由着她去,日后会更加被六宫嫔妃轻看了!”珊瑚闻言微怒的言道。 “哼,珊瑚,你太小看周贵妃了,她的性情又岂会仅仅甘心与本宫平起平座?今日之举只是她的第一步而己。”玥娴浅笑着言道,灵眸内同时闪过一抹精光,转身向一旁的宫道走去。 “娘娘,您打算往哪儿去?这条道并非往泰华殿的道儿?”珊瑚低声轻唤,但玥娴却依旧大步前行,虽然满腹疑虑,却仍旧紧跟着随了上去,碧玉也满脸不解的紧跟而上。 泰华殿外,各宫嫔妃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周贵妃向殿内走去。周贵妃踏上大殿台阶,遥望泰华殿正堂上,两把凤座一左一右安放着,周贵妃掩饰不住唇角的笑意,向龙座左侧的凤座走了上去。 照宫中规矩,大堂之上主座的安放,仅能为一龙一凤两座主位。 可自从先皇后柳氏薨逝后,后位一直虚空,因此周贵妃得皇上应允,宫中但凡举行盛宴,她可暂坐凤椅。三年的时间不算短,这三年来,虽然她并未封后,却早己习惯了于凤座上,那高高在上的感觉。 如今姬玥娴入主中宫,虽然未掌凤印,但盛宴上的凤座却理应当仁不当的安坐。这口郁气,心高气傲的周贵妃哪里咽的下去。 因此这段时日,周贵妃没少在皇上枕边吹风,只提出在小皇子满月宴上,让宫闱局为新皇后再添凤座上堂,却只字不提自己退居次座一事。 原本皇上对此事未置可否,可是自从发生凤栖宫内将姬玥娴错认为先皇后一事后,许是出于对姬玥娴不满的心态,皇上最终默认了周贵妃的举动。 此时殿内,近臣命妇早己入席,见周贵妃驾到,立即伏身跪迎,口中高呼,“贵妃娘娘金安!” 如此阵势,恐怕皇后驾临也不外如事。 周贵妃面含笑意,轻唤众人平身,同时昂首款款步入大殿,眸子里露出满意的神色,深凝凤座片刻后,方才缓步上前安稳的坐了下来。心里却暗自恨道,姬玥娴,本宫暂且让你的凤座搁着,相信很快便可撤下去的! 众嫔妃随之入席,不多时,殿外响起高喧声,“太后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堂下众人闻言,均面露惊异之色,刚坐稳的周贵妃更是面色一变,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目光向殿外望去。 怪不得众人如此惊异,多年来,太后凤体微恙,整日在慈宁宫里理佛养花,几乎是足不出户。 而且近几年,太后更是年老体衰,视力听觉越发下降,宫里大小宴席均极少露面,就连去年的年夜盛宴也未出席,想不到今日小皇子的满月宴,太后竟然破天荒的出席了。而皇后···皇后不是患了癔症吗,怎么也可顺利出席? 众人短暂错愕,立即起身恭迎太后,周贵妃稍一愣神,也回过神来,起身上前两步,向太后福身施礼。 “太后吉祥,太后万福金安!”众人齐齐问安。 只见太后身着五锦鸾凤盛装,银白的发丝高挽于顶,五光十色的九头凤钗随着身型走动,颤颤悠悠的晃动着。 同样一袭九凤锦袍的玥娴,笑吟吟的搀扶着太后,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径直向太后殿正堂走去。 “平身吧!”太后步上正堂,抬手虚扶一把,对满堂伏跪的嫔妃内臣言道,“都各自入座吧!哀家这些年深居简出,原本无意出席宫中宴会。可今日不同,今日是我大庆皇子的满月诞,哀家怎么着也要前来看看哀家的小皇孙,日后见到先帝时,才能向他描述小皇孙的模样才是,哈哈哈!” 太后略显虚弱的声音,缓缓回荡在泰和殿内,堂下响起附和的笑语声,众人纷纷起身各自回位坐定。 玥娴搀着太后于凤座上坐定,而后也体态端庄的坐上了另一把凤座,目光扫向一旁满面尴尬的周贵妃,笑问道,“周贵妃,为何还不入座?” ------------ 第十六章 满月盛宴二 此时泰和殿内,除了皇上未曾驾临外,均坐无虚席,周贵妃悻悻的站在凤座次方,哪里还有她的居座?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贵妃些手足无措,原本红润的脸庞上青白交错,座下嫔妃暗声窃语,却无人敢多嘴开言。 太后坐定后定睛细看,终于发现周贵妃的尴尬之处,不由得侧身微怨的对玥娴言道,“皇后,这是怎么回事?今日乃小皇子的满月宴,周贵妃身为小皇子的母妃,怎得却少了她的座席?” 玥娴眸子里满是无辜的神情,微微倾身,对太后恭敬的言道,“回母后,臣妾初入大庆,皇上念及臣妾年轻,对宫中事务不太熟悉,因此眼下后宫事宜仍旧由周贵妃打理,今日泰华殿为何独缺一席,臣妾并不知情···” 说话间,玥娴下颌微扬,神色平静的望着周贵妃,轻声言道,“周贵妃初诞小皇子,这一月来精心照料小皇子,想必是太过操劳无遐分身,才使得下面奴才办事不力出了偏颇,还望母后息怒,臣妾这就吩咐奴才赐座,并严查失职的奴才。” 言毕,不待周贵妃从错愕中醒神,玥娴起身上前两步,以凤倾天下之姿,不怒而威的沉声喝道,“泰华殿管事何在?” “奴才···奴才在!”得玥娴质问,一名年约三十出头的管事太监,怯怯的从大殿门侧一路小跑着,屈身进入殿内,“奴才李泊志给太后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李泊志是吧?”玥娴目光清冷的扫了一眼跪在堂下太监,此人很是面生,记忆中泰华殿的管事太监并不是他,看来此人是在自己前世离世后,被周贵妃提拔到泰华殿管事一职的,如此说来,他便是周贵妃的人了? 玥娴心中思绪微转,很快有了计较,“李泊志,你可知罪?” “奴才···奴才···知罪···”李泊志刚才在泰华殿门外,己将殿内的情形听了个清楚明白,只是没料到,看似温婉而且手中并无实权的皇后,竟然会出言问罪,毫无心理准备之下,竟有些语塞起来。 虽然玥娴暂时未掌凤印,但大庆皇后的位份却是实实在在的,如今她若要惩治一位奴才自然无需旁人异议。 “宫中事务繁琐杂乱,周贵妃刚诞下皇子,既要看护小皇子,又要打理后宫,很是操劳。你身为泰华殿管事,理应多为周贵妃分忧才是,怎能如此大意,生出这样的纰漏,小皇子的满月宴上,岂能少了周贵妃的席位!” 玥娴威声喝斥,清婉的凤鸣回荡在泰和殿上空,殿内原本的窃语声顿消,众人眸子里满是惊愕的望着正堂上面色威严的皇后。 “皇后娘娘,奴才···奴才···”李泊志满头汗渍,抬头诚惶诚恐的看了周贵妃一眼,本想说是得了周贵妃的吩咐如此行事,可是刚一开口,便迎上周贵妃哪寒若冰霜的目光,李泊志禁不住打了个激灵,连忙伏身颌首,怯声应道,“奴才知罪,请皇后娘娘恕奴才失职之过。” 太后端起跟前凤案上的碧螺春浅浅的抿了一口,略微昏浊的眼眸扫了堂下一眼,缓缓的言道,“皇后,今日是哀家小皇孙的满月宴,眼看吉时就快到了,皇上即刻便会驾临,就不必与这奴才多作计较,尽快打发了事吧。” “是,母后,臣妾遵旨。”玥娴回身恭敬的对太后福了福礼,随即冷声对李泊志喝道,“今日乃小皇子的大吉之日,本宫就不与你多作计较,来人,速为周贵妃赐座,而你!”说着微微一顿,言道,“你自行往宫刑局领三十大板了事!” “嗯,如此责罚并不为过!”太后仍旧是不缓不疾的语气,并随手将手里的白玉茶盏轻搁在凤案上,眸光里满是赞许的看了玥娴一眼。 李泊志闻言,脸色吓的一片土色,三十大板可不是小数目,这三十板子下来,势必伤及筋骨,不卧床百日岂能下得了床榻。百日疗伤期间,泰华殿管事一职势必空缺,那岂不是等于丢了泰华殿管事一职! “贵妃娘娘···”李泊志苦着脸,哭丧着对周贵妃哀呼道,希望周贵妃能出面替自己言语一声。虽然此时玥娴己了下懿旨,但毕竟她并未执掌凤印,宫中奖惩最终还需得由执掌后宫之人定论才是。 周贵妃脸色变了又变,看了一眼堂下骇的面无血色的李泊志,他可是自己近几年好不容易扶持起来,并费心安插在泰华殿的亲信。 平日里宫里大小盛宴均在泰华殿举行,就连皇上平日面见朝臣商议朝政,也多在泰华殿进行。因此泰华殿虽然看似仅为一座无正主入驻的殿堂,实则却是宫中情报极为集中之地,这几年,李泊志担当泰华殿管事一职,暗中替自己传递了不少来自朝堂,以及后宫各苑的消息,若今日罚了他,岂不是如同毁了自己的助力。 周贵妃心思暗转,脸上浮起极为勉强的笑容,“皇后娘娘,李泊志虽然失职,却尽心多年···” 不待周贵妃言毕,玥娴脸上扬起浓浓的笑意,朗声言道,“呵呵,本宫倒险些忘了,虽然本宫乃中宫后主,可眼下却是周贵妃执掌凤印暂管后宫。惩罚奴才之事,理应由周贵妃作主,本宫如此而为倒显的有些越俎代庖了。如此看来,这奴才还是交给周贵妃惩治,方能让人臣服!” 玥娴如此一说,反而让周贵妃有些为难了。若太后由始至终并未参言,或许她还可以顺着台阶,全权征治李泊志‘失职之过’。可是偏偏刚才在玥娴出言惩治以后,太后随口一声附合,显得玥娴的惩治奴才的手段并无不妥之处。 若自己从侧面替李泊志求求情,让玥娴改变主意,减轻责罚倒还不算违背太后之意,因为最终责罚权是出自后位玥娴之手。 可玥娴将处置李泊志的全权交给自己处理,那若是改罚却轻罚,都会落下个违背太后之意的名头。虽然太后与皇上并不亲近,但此时堂下多为朝中近臣,对太后很是尊崇。自己岂敢为了一个奴才,而担下违逆太后之意的名头,而失了众臣的心! 左右好一阵思虑,周贵妃只得忍痛咬牙,强装笑颜的对玥娴言道,“皇后这是哪儿的话,皇上命臣妾暂掌凤印,是因为皇后您初入后宫,对宫中事务不甚明了。臣妾只是掌印后宫辅佐皇后罢了。惩治区区奴才的小事,皇后娘娘大可作主,无需知会臣妾的。” 说话间,周贵妃扫了一眼堂下面色越发惨白的李泊志,心思终究不忍,继续言道,“只是今日是皇儿的满月宴,臣妾以为不宜见血,这奴才虽然失职该罚,可看在皇儿的面子上,不知皇后可否···” 说到这里,周贵妃故意噤声不再往下言语,目光烔烔的望着玥娴,替李泊志求情的意思己不言而喻。 “既然如此,李泊志稍后往宫刑局领二十大板即可,传本宫懿旨,杖责不可见血,以免冲撞了此大吉之日。”玥娴嫣然一笑,轻展凤袖向殿外挥了挥,端秀凤姿傲然于堂前,大有一指定乾坤的天家贵气,如此卓绝的气度,哪里有近日宫人口中暗传的癔症踪迹,堂下嫔妃以及近臣均不由自主的肃然起敬,望向玥娴的眼神更多了三分敬色。 ------------ 第十七章 盛宴惊疑一 虽然皇后最终下旨减了十杖板子,也知会宫刑局杖责不可见血,但李泊志的神色却更为惊恐,当即吓的瘫坐在地上,任由两名宫人一左一右的将其拖了出去。 宫中刑罚,杖不见血虽听起来好似轻了许多,但宫里的老人却是懂得。施刑之人的手法极为讲究,有的杖责明面上打的受刑者皮开肉绽,却并未伤及筋骨,仅是皮外伤而己。 可有的杖责从外表看来,并无血渍,但内里却筋骨尽断,轻者卧床数月方可康复,重者甚至落下残疾。 因此玥娴特意吩咐了杖不见血,虽然看似轻判,实则却好似在向宫刑局暗示着什么,如此怎会不让李泊志更为惊骇。 周贵妃闻言,眸子里阴冷之色稍纵即逝,不由得暗地里重新打量着这位年轻的皇后,心中更是疑惑不己,她刚才口中的杖不见血,到底是并不懂其深意,随口而言。还是她本就懂得后宫隐讳的门门道道,并且知道李泊志是自己的人,故意杀鸡儆猴? 若是后者,此女则不可轻视才是! 就在周贵妃思绪间,宫人己得吩咐,抬来金漆雕花阔座,安放在泰华殿主座右下侧的次席上,虽然位置高于堂下的普通嫔妃,但于正堂的凤座而言,却显的屈就了许多。 周贵妃气闷不己,虽然心中极为不甘,却仍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稳稳的坐了上去。 盛宴前的小插曲暂时告一段落,泰华殿外传来宫人高宣,“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恭敬的颌首顺立。。 皇上身着五爪金龙锦袍,发间龙冠束发,气宇轩昂的迈着阔步进入殿内。 一见堂上的久未见面的太后,以及容光焕发的皇后-姬玥娴,皇上神色微愣,眸子里光泽微不可见的一黯。随即目光移动,最终停留在了堂下恭立于次座的周贵妃,只见她一对水眸含忧似怨的凝望着自己,双唇微启欲语还休,好似有千般委屈一般。不用多言,就着此时殿内的情形看来,皇上心知在自己未到之时,殿内定然有事发生。 可此时当着内臣命妇,以及众嫔妃的面,却实在不便多问,只得用眼神暂时安抚周贵妃,对太后施礼问安后,方才大步登上龙座,接受众人朝拜。 “爱妃,朕的皇儿何在?”皇上命众人平身入席,和颜悦色的对周贵妃说话,从进殿开始看也未看玥娴一眼。 提及小皇子,周贵妃心情好了许多,虽然早产的小皇子身子孱弱,但太医院众太医研制出了若干滋补药方调理。一个月下来,小皇子身子日渐好转,虽然尚不及正常足月的婴孩那般粉团娇嫩,但却比刚诞下时的怪异模样好了许多。至少今日抱上泰华殿,不会再让皇上惊骇不己。 “回皇上,皇儿由奶嬷嬷伺候着在侧殿恭候皇上传诏。”周贵妃脸上浮起浓浓的笑意。 “哦,是吗,还不快传!”皇上朗声一笑,高声言道。 “传小皇子入殿!”殿门前的宫人高声宣呼,不多时,奶嬷嬷毕恭毕敬的抱着在锦缎金绣襁褓中的小皇子,屈身进入泰和殿,“奴婢给见过皇上!见过诸位主子!” 皇上遥遥望去,见奶嬷嬷怀里的小皇子被一抹黄缎虚掩着面容,边角露出一条不宽的缝隙,隐约能看见小皇子头顶己生出幽黑的毛发,不再似刚出生时秃头瘦削那般怪异,皇上得见心情稍安了少许。 “上前来,抱给朕看看!”皇上面色柔和的言道。 “是。”奶嬷嬷轻步上前,行到皇上跟前约两米的距离后,恭敬的跪了下来,同时揭开掩在小皇子脸上的锦缎。 小皇子刚喝过奶水,此时睡的正香,虽然面色并不似寻常满月婴孩那般红润,却较之前圆润了不少,皮肤也脱了初生时的暗黄,泛出嫩白的色泽。在那锦缎绫罗襁褓的衬托下,倒也隐约能见得少许贵气。 “嗯。”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若之前并未见过初生时的小皇子,皇上定然不会满意,可是当日小皇子初生时的模样,皇上仍记忆犹新,此时得见皇儿正常的婴孩模样,皇上终于放心了许多,侧身对周贵妃言道,“爱妃,这一月你尽心为朕哺育皇儿,真是辛苦了。” “皇上谬赞臣妾了,为皇家开枝散叶,扶育皇嗣原本就是臣妾应尽之责,何来辛苦一说。”周贵妃很是贤德的笑应道,眉梢轻扬,脉脉含情的望向皇上,“今日是皇儿满月盛宴,还请皇上为皇儿赐名。” “哈哈,爱妃不急,皇儿之名,朕早己想好,以‘安泽’命名,取其安然康健之意,愿上苍佑朕的泽儿,安泰一生,福泽绵长!” “泽儿···南宫安泽···”周贵妃含笑低吟,当即起身深深向皇上大礼叩拜,莺声轻言道,“臣妾替泽儿谢皇上赐名,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旁的奶嬷嬷也立即抱着小皇子伏跪谢恩,大堂下也随之响起一片恭声附合,“恭喜祝小皇子安泰一生,福泽绵长!” 恭声此起彼伏,大殿左侧的乐师极合时宜的奏出萦绕的丝竹之音,殿内喜气盈盈,笑语接连不断。 许是喧哗声逐渐高扬,在奶嬷嬷怀里睡的正香的小皇子,瘪了瘪小嘴,奶声奶气的轻啼起来,一旁久未开言的太后看的满心欢喜,“哀家的小皇孙啼的如此亮响,想是在向皇上谢恩了,哈哈!秋纹,呈上福祉,哀家亲赐给泽儿。” 太后的贴身宫婢秋纹,立即将太后早己准备好的,脚踏祥云的羊脂白玉麒麟,呈了上来。 周贵妃身旁的宫婢金枝,立即上前接过赏赐,周贵妃也当即起身向太后谢恩。 “哈哈,且先带泽儿去偏殿歇着,稍后待宫人从太庙请来祭拜的福祉,再领泽儿出来接受朕与皇后的赐福。”说完,皇上用余光淡淡的瞄了玥娴一眼,这算是他进殿以来,每一次看向玥娴,若非赐福仪式需要帝、后同赐福祉,想来也不会提及玥娴,可见皇上对玥娴的陈见有多深。 而皇上口中所言的福祉,自然是指此时供在太庙内,帝后分别赐给小皇子的礼物。 周贵妃闻言,余光暗扫了玥娴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讥色。 奶嬷嬷领旨抱着小皇子退了下去。 堂下李淑妃笑吟吟的举起杯盏,对皇上言道,“臣妾恭祝皇上又添龙子,恭祝小皇子福泽安康,臣妾先干为敬!” 李淑妃算是宫中资历较深的嫔妃,早在皇上未登位,尚在潜邸时,便己是侧妃的位份,更替皇上诞下了长公主,德贤兼备颇得人心,只是家世稍微次了些,因此才会仅升至妃位,其位份便停滞不前了。 即便位份停滞,皇上对她的情义却仍旧还在。 “哈哈,好,朕也干了!”和乐融融的氛围,令皇上龙心大悦,端起跟前的金龙酒盏一饮而尽。 堂下其他嫔妃自是不甘落后,纷纷举杯向皇上敬酒,一时间殿内笑声一片,酒香四溢暖意浓浓。 不知何时,郭嬷嬷己来到玥娴身后,低声回禀道,“娘娘,您赐给小皇子的福祉己受完焚香供奉,很快便会由专人呈入大殿。” “知道了。”玥娴微微点头,淡声应道。 “娘娘,老奴心中有疑,您难道一早就知道皇上给小皇子御赐的名字吗?”郭嬷嬷声音压的更低了。 玥娴闻言,侧身看了郭嬷嬷一眼,眸子里满是不解。随即,余光微瞄,见皇上与周贵妃正与众嫔妃推杯换盏,并未注意自己这厢,方才低声疑问道,“嬷嬷何出此言,本宫事先并不知道皇上为小皇子所赐何名啊?” “哦,如此说来只是巧合?”郭嬷嬷低声轻喃,继续言道,“老奴适才将福祉上呈太庙时,无意中看见娘娘您赐给小皇子的福祉上,雕刻着一个‘安’字,原本也未在意,此时见皇上赐名小皇子为安泽,还以为娘娘您事先知道,因此才特意令珍宝局在蟒冠内环雕刻‘安’字。” “什么?”玥娴闻言当即大惊,急忙追问道,“什么,本宫赐给小皇子的福祉怎么可能是蟒冠?” ------------ 第十八章 盛宴惊疑二 “娘娘为何如此惊诧,难不成以蟒冠为福祉有何不妥吗?”郭嬷嬷见一向沉稳镇定的玥娴突然变了脸色,当即大惑不解的低询道。 “岂止不妥!”玥娴脸颊泛起红潮,声音压的微不可闻的言道,“大庆宫规,皇家子嗣满月后,帝后需得分别备下礼物,称作福祉,在满月宴上恩赐皇嗣,以祈福上苍佑皇嗣枝叶更盛。而皇子与公主所受恩赐却是各有规矩。若是公主满月,则由皇上赏赐五尾金凤项圈,并在项圈内刻上公主名讳,喻意娇凤之尊享永世万福。 若是皇子满月,皇上则会赏赐束于发间的金蟒顶冠,以示其龙子万尊的身份。同样蟒冠内侧也会刻上该皇子的名讳。而皇后赏赐的福祉则并未严定,只需喻意吉祥即可。” “啊?老奴并不知道大庆朝后宫竟然有此习俗。”郭嬷嬷低呼一声,当即意识到情况不妙,急声言道,“如此说来,娘娘您的凤盒内,却装着本该由皇上亲赐的金蟒冠。若稍后呈上大殿,一旦打开岂不是犯下逾越的禁忌!” “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玥娴心中一沉,目光冷凛的将在场众嫔妃暗中扫了一遍,当目光移向周贵妃时,恰好迎上周贵妃似笑非笑的眸子,玥娴心中顿时明白了三分。 “嬷嬷,你速速下去,趁着宫人还未将福祉上呈,赶紧拦下来,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将凤盒里的福祉换回原本的物件,若一时寻不回原本的物件,随意放置一枚金饰、玉器也可。否则此事便麻烦了!”玥娴急声吩咐,眼下她高坐于堂,当着皇上及众嫔妃的面,实在不便抽身离去,唯有把希望寄托在郭嬷嬷身上了。 “是,老奴这就去办。”郭嬷嬷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原本皇上就对玥娴不喜,若今日当着诸位内臣命妇,以及六宫嫔妃的面,取出凤盒内的金蟒束冠,岂不是自比圣上,当众犯下逾越圣恩的大忌,如此一来,指不定会生出何等祸事。 郭嬷嬷不敢耽误,匆匆退了下去,就在其退到泰华殿侧门时,宫外传来一声高喧,“吉时到,请皇上、皇后为小皇子恩赐福祉。” 玥娴神色惊变,只见两名宫人,分另将龙盒与凤盒高举过顶,大步进入殿内。 晚了!晚了!玥娴心中连连暗呼不妙,目光轻扫周贵妃,见其满面堆笑,好看的凤眸里却是挥之不去的阴霾狞笑。 郭嬷嬷行到侧门闻声猛然驻足,眼睁睁看着宫人将盛着龙凤福祉的龙凤锦盒呈了上去,却不敢有丝毫动作,只得暗暗跺脚,急的菊眸里泪光闪动,心中暗暗念道:也不知稍后,皇上会如何龙颜大怒,主子会受到怎样的责罚。 宫人将龙凤双盒,上呈到帝后跟前的御案上,便恭身退了下去。 皇上望着轻搁在御案上的龙凤锦盒,笑声朗朗的言道,“哈哈,宣泽儿上殿!” 小皇子受封帝、后福祉,乃诞下以来初享的恩典,身为母妃的周贵妃立即起身,笑吟吟的恭立在一旁,率先对皇上深福,同时莺声谢道,“臣妾替泽儿谢皇上、皇后恩典。” 不知是错觉,还是心中有碍,玥娴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后,总感觉周贵妃言语中的‘皇后恩典’字眼咬的极重,大有暗讽示威的意思。 皇上含笑虚扶一把,周贵妃恭立一侧,不再言语,一对水灵灵的凤眸,满怀期翼的向御案上的龙凤锦盒望去。 候在侧殿的奶嬷嬷听得皇上传诏,立即抱着小皇子步伐轻盈的进入正殿,向正堂上的太后以及帝、后,福身叩礼,“小皇子叩谢圣恩福祉。” 太后笑眯眯的招了招手,奶嬷嬷会意,上前两步来到皇上御案跟前,颌首恭站着。 皇上侧身看了玥娴一眼,语气极为清淡的言道,“皇后,吉时到了。” 照宫规,恩赐福祉应由皇后当先,皇上见玥娴一直身形未动,故而略显不耐的提醒道。 “是,臣妾遵旨。”玥娴轻应一声,努力按捺着内心忐忑的情绪,伸手将御案前的凤盒捧入手中,轻轻掂了掂重量,心思越渐下沉了,暗道,郭嬷嬷所言果然无误,凤盒内当真被人动了手脚。 虽然周贵妃乃自己宿世的仇人,但小皇子何其无辜,终归还是皇上的骨血,因此玥娴当初在挑选福祉之物时,特意让珍宝局用上好的红玛瑙打造了,雕刻着四爪金蟒,以赤金包边的富贵长命锁。 其重量自然较赤金锻造的金蟒束冠要轻上许多,可此时凤盒掂在手里,却较之前沉了许多,由此更证实了郭嬷嬷的说法。 几经犹豫之下,玥娴更失了掀开盒盖的勇气,搅尽脑汁盘算着当如何步出困局。 但此时堂下众嫔妃及内臣命妇,几十双眼睛都聚精会神的关注着自己,是绝对没有法子换出盒内之物。 玥娴手捧凤盒,迟迟不愿开启,堂下众人皆不再窃语,纷纷安静了下来。皇上恩赐的福祉,需得遵循祖制以金蟒束冠赐福,因此在众人心目中并无悬念可言。 但皇后赐予的福祉却并未严定,众人皆很是好奇,这位来自异国的新后,会恩赐小皇子什么贵重之物,因此越发关注起来。 “咳,咳···”见玥娴捧着凤盒己有一小会儿功夫,却神色不定的并未开启,皇上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喜之色,轻声咳了咳提醒玥娴。 事己至此,实在避无可避,玥娴不再作无谓的挣扎,索性一咬牙将凤盒轻轻启开,露出一条不大的缝隙来,定睛一看,心中一惊,却又下意识的猛的合上了凤盒,目光向大殿一侧的郭嬷嬷望去。 只见郭嬷嬷卑恭的顺立在诸位宫人身旁,双手合十菊眸紧闭,口中默声低念着,那模样分明是己知回天乏术,一心求神明庇佑了。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玥娴看的真切,盒内果然摆放着一件赤金打造的物事,从那形状大小看来与金蟒束冠并无两样。 正在玥娴思虑之时,与她站的最近的周贵妃,突然轻声惊呼起来,“哎呀,皇后,您恩赐泽儿的福祉怎会是···” 说话间,周贵妃故意顿了顿,似乎有所禁忌一般,看了皇上一眼,却不再继续言语。 “爱妃,为何欲言而止?”皇上眉梢微扬,沉声询道。 堂下众人,见周贵妃如此惊异的神色,也不由自主的伸长了脖子,对凤盒内的福祉更越发好奇起来。 皇上问话,正中周贵妃下怀,使得她心中暗笑不止,却明面上却神色怯怯的恭声言道,“皇上···臣妾不敢妄言···” “砰!”皇上不语,却抬手重重的击在龙座扶手之上,套在拇指间的玉扳指与龙座扶手猛的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对如滴墨般幽黑的龙眸,却冷冷的瞥向玥娴,看来皇上这番怒气是冲着玥娴发的。虽然不知凤盒里装的什么,但从周贵妃的神情看来,定然是失了宫中规矩的,再结合玥娴刚才那番迟疑的举动,皇上心中己下了三分定论。 龙颜微怒,堂下众人以及周贵妃均惊了一跳,就连一直靠在凤座上,指间轻捻翠玉念珠的太后,也扬了扬眉头,侧身缓缓的对皇上宽言道,“皇上,息怒,今日乃泽儿满月大吉之日,何必坏了兴致,让周贵妃好生回话便是。” “说!”皇上侧身向太后略微点了点头,脸上神色未缓,可见母子二人使终有着不小的隔核,并不曾交心。 太后倒也并不介意皇上对自己冷漠的态度,继续指尖滑动,捻动着光滑圆润的翠玉佛珠,全然一副置身世外的模样,只时不时的抬一抬眼帘,暗扫众人百态。 周贵妃原本就是故意在卖关子,此时见皇上动了怒气,唯恐迁怒于自己,自然懂得见好就收,声调上扬了三分,“回皇上,皇后娘娘凤盒内的福祉乃金蟒束冠!” 此言一出,满堂一片哗然,玥娴扣在凤盒上的指节微微泛白,暗自冷笑道,哼!刚刚还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口口声称不敢妄言,此时却朗声而言,恨不得殿外的宫婢都能听见一般。如此前后骤变的神态,暗动手脚者,不是你还有何人! “什么!”皇上似乎不相信自己耳朵一般,从龙座上猛的站起身来,声调低沉缓慢的暗喝道,“爱妃,你再说一遍!” ------------ 第十九章 盛宴舌辩一 “皇上,臣妾适才看的真真切切,凤盒内的确装着金蟒束冠。”这一次周贵妃昂了昂头,说的理直气壮,再无刚才那怯怯的神态。 皇上闻言顿时浑身冷气大盛,虽然并未开言,但看向玥娴的眸子却微微半眯,目光也随之冷凛了许多。 如此神态,但凡熟悉皇上之人,均是明白,这是圣颜雷霆震怒的前兆,堂下哗然之声渐弱,众嫔妃以及内臣命妇,皆屏住呼吸,略显惊恐的望着皇上,当然个中少不了有人抱着看好戏的愉悦心态。 此时,就连太后也停止了手中轻捻佛珠的动作,眸光很是诧异的投向玥娴。 伺候在玥娴身旁的珊瑚,虽然断断续续的听了少许刚才主子与郭嬷嬷之间的低语,并未明白许多,此时也察觉事情不妙。不由暗暗思道,此金蟒束冠必会惹出祸事,并且前几日隐约听主子提起过,盛宴上赐予小皇子的福祉乃玛瑙雕刻之物,并非周贵妃口中的金蟒束冠。 见皇上脸上怒意愈盛,眼看着大有一触即发之势,珊瑚护主心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强压着心中惊惧,瑟瑟的言道,“皇上,奴婢虽然不懂得金蟒束冠是何意思,但奴婢敢保证,娘娘的凤盒内并非此物。” “珊瑚休得言语···”玥娴微急的低声暗喝,皇上脾气她太了解了,暴怒之即,即使身为与之亲近的嫔妃,也不能妄自言语,何况一名卑贱的宫婢,珊瑚如此言语,岂不是在自寻死路吗。 玥娴暗叹,若是前世的自己-柳紫苏,兴许还有法子平息皇上暴怒的心情。可是眼下皇上并不待见自己,她实在没有把握让皇上息怒,更何况皇上震怒的根源,还是来自手里的凤盒。 “来人!”皇上冷漠的瞄了珊瑚一眼,声调低沉的言道,“将此不懂规矩的奴婢拖···” 不待皇上说完,玥娴己急声打断了皇上的言语,“皇上,您为何发怒,臣妾不明白!” 不用猜,皇上接下来的话,必定是‘将此不懂规矩的奴婢拖下去杖毙’,皇上金口玉言,一旦言毕,珊瑚必将大祸临头,玥娴当机立断,趁着皇上言语未尽之时,毅然将此言打断,如此万钧之时,不得不行冒险无状之举了。 皇上乃九五至尊的天子,谁敢打断他的言语?想不到今日当着满堂朝臣嫔妃的面,玥娴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即使她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也是不可原谅的。 皇上顿时将珊瑚抛到了脑后,冷冰的眸子怒瞪向玥娴,寒声言道,“你不明白?身为大庆朝的皇后,怎能不明白以金蟒束冠为福祉恩赐皇子,唯独朕可行?如今你竟然敢以此物相赐,难道你当真不把朕放在眼里?或者你自以为,正远国出兵敌国,于前方战事有功,便能目无君主,凌驾于朕之上,而行越俎代庖之举!” “皇上!”玥娴迅速的理了理凌乱的思绪,正色言道,“皇上,臣妾来自外域,对大庆朝后宫习俗不甚明了。且先不说,此凤盒内究竟是金蟒束冠还是旁的物件。即使当真如周贵妃所言,的确乃金蟒束冠,常言道,不知者不为过,臣妾也只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逾越罢了,岂敢滋生凌驾于皇上之上,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说着,玥娴略微一顿,趁皇上来不及开言,继续言道,“臣妾虽不敢以聪慧伶俐自詡,却也不至于愚钝的在此盛宴之上,明目张胆的对小皇子赐以金蟒束冠。臣妾若是故意而为,于自己而言岂不是如同自掘坟墓,百害而无一利。任是再蠢笨之人,也不会如此唐突无状,拿自己性命如儿戏。” 玥娴此言的确有几分道理,想她身居后位,早己稳居万人之上仅次于皇上一人,又何必笨的如此出奇,故意如此而为,陷自己于万劫之地。 太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淡声言道,“说的没错,皇后实在没有理由,存心以金蟒束冠相赐,想是她初入后宫,并不懂得宫中规矩,才会误赐福祉。” 皇上闻言也镇定了下来,暗道:世间的确不会有如此蠢笨之人。摆明了以金蟒束冠为福祉恩赐,必定会若得龙颜大怒而自身难保,又岂敢妄为。看来,此人的确是不懂得宫中规矩,才会出了纰漏。 思至此,皇上虽然对玥娴不喜,但脸上怒意却敛了少许。 周贵妃见状,立即柔声言道,“太后说的是,皇后娘娘初入后宫,对宫中事务并不明的。虽然在皇后初登后位时,臣妾便己命人将记录宫中规矩以及忌讳的宫册,送到了鸣凤殿。可是那厚厚的宫册阅读起来甚为乏味,皇后娘娘想必未能耐住性子细阅,故而才会忽视了如此顶顶重要的规矩,还望皇上开恩,赦免了皇后的罪责才是。” 周贵妃此言,明面上看似在替玥娴求情,但明白人一听便能懂得,周贵妃是在暗示,皇后年轻耐不住性子,一月的时间,竟然还不能将宫册参个通透。如此心境不稳之人,如何治理后宫,如何担当一国之母统领后宫。 听了周贵妃的言语,玥娴终于明白,周贵妃调换凤盒内的福祉,原来是欲用逾越之举让皇上治罪于她,即使皇上开恩未曾重罚,也可借机向后宫众嫔妃以及内臣命妇证明,她不配为大庆朝皇后,不配入主中宫。 事实证明,周贵妃的目的确实达到了,堂下众人纷纷向玥娴投来略显鄙夷的目光。原本她入宫为后,便是以逼迫的手段而成,如今虽如愿以偿,却无贤德之举,无知的在小皇子满月宴上,闹出如此大的笑话。即使皇上不以逾越之罪治她,但依照她今日的举动,想必后位己不再稳固,大庆朝后位更替之时,指日可待了。 明白了周贵妃目的所在,玥娴收拾心神,神态淡然的对周贵妃询道,“周贵妃,本宫虽为六宫之主,但在大婚当日,并不曾承接凤印,皇上将后宫主事交由你全权负责。如此说来,今日的满月宴也应当由你来打理?” “皇后您说的是,六宫如今的确由臣妾暂掌,今日的满月宴自然也应当由臣妾打理。”周贵妃唇角微扬,朗声应道。 “据本宫所知,帝、后恩赐的福祉,会在盛宴前,上呈于太庙祭拜,焚香一柱。此间,执掌后宫之人,应前往太庙祭拜先祖,同时取出福祉,浴于焚香之上,以祈求列代先祖庇佑皇族子嗣兴旺不衰。” 玥娴眸子里闪过一抹浅笑,定定的望着周贵妃越渐错愕的脸色,根本不给她插话的机会,继续言道,“照此看来,周贵妃理应早就知道凤盒内所盛何物。而你却并未及时知会本宫,而选择绝口不提。如今在此处,又出言声讨本宫犯下逾越圣上的罪责,不知周贵妃你安的什么心?” 周贵妃闻言如被针扎一般,声调高扬的言道,“皇后娘娘此言差矣,臣妾若早知情,定会及时回禀,怎会刻意隐瞒!” 说着,周贵妃眸子里浮起迷惘的神色,不确定的言道,“再说了,福祉在盛宴前,应当呈于太庙焚香祭拜的确是事实。可是主事中宫者,需得前往太庙取出福祉,将之浴于焚香之上···这规矩好似并不存在?也不知皇后娘娘打哪儿听来的宫规?” 玥娴闻言笑了,笑的如梨花轻颤,缓缓抬起偑着珐琅镶翠护甲的纤纤玉手,指着周贵妃言道,“周贵妃,你口口声声道本宫登后位一月之久,却未熟读宫册,不熟悉宫中规矩及忌讳。可是你,自先皇后仙逝以后,执掌后宫己达三年之久,却仍旧未能将宫册参个通透,也不知究竟是谁耐不住性子,没有耐心细阅宫册了?” 周贵妃闻言脸颊顿时涨的通红,细细的好一阵思索,方才很肯定的昂首言道,“不对,臣妾确定宫册上并无此规矩记载。而且这些年,有皇嗣满月盛宴,也从未有过此等规矩。皇后此言不尽其实。” 说完,周贵妃回身向太后鞠身言道,“臣妾敢问太后,宫中可有此等规矩?太后主事宫中大小事务多年,自然较臣妾更为清楚。” 太后微愣,看了周贵妃一眼,目光随之移向玥娴,见其神色坦然并不似在胡乱妄言,虽然她心中也对玥娴的言语有些疑虑,但自从玥娴今日亲自前往慈宁宫,诚邀避世多年的自己出席小皇子满月盛宴起,太后便打心底里对此谦卑有度,和悦可人的儿媳生出些许好感。相较于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周贵妃,玥娴便显的讨喜多了。 因此,太后索性打定主意不参于个中乱事,继续轻捻手中佛珠,淡淡的言道,“哀家不问后宫事务多年,近年记忆更是衰退了不少,哪里还记得此等繁杂琐碎之事。” 言毕,双眸微阖,只管捻动佛珠,双唇轻嚅,好似在轻吟佛语一般,不再多言一句。 太后避世多年,此时以记不清为由不参于其间,倒也不足为奇。 得太后如此模棱两可的回话,周贵妃眸子里闪过一丝喜色,暗道:难不成宫中传言皇后癔症真有其事,否则她怎敢扯出自己早己烂熟于心的宫规来计较。 思至此,周贵妃心神安定了许多,立即迎上皇上审视的目光,朗言道,“皇上,请恩准宫闱局管事上呈宫册查阅。” ------------ 第二十章 盛宴舌辩二 周贵妃主动请旨查阅宫册,整个事件更如云雾缭绕般看不通透了。 堂下之人,除去命妇内臣外,多为后宫嫔妃,对宫册也大多有所了解。此时纷纷在记忆中搜寻,也对玥娴言及的规矩没多大印象。但见皇后言之凿凿的神态,一时也有些难以确定了。 皇上得周贵妃请旨,并未言语,冷凛的目光看了一眼伺候在身边的贴身太监-小夏子。 小夏子会意,立即领旨向殿外走去。 在等候小夏子取来宫册期间,殿内气氛略缓少许,堂下窃语声隐隐响起··· “宫册内真有这条规矩吗?”有人低声细语言道。 “还真不太清楚,皇后说的如此肯定,或许是有的···”继续有人悄声回应。 “可是贵妃娘娘执掌后宫多年,怎会不知道有此规矩,难不成皇后故意如此言语,想拉个垫背之人同罪···”看来新后玥娴在后宫中的威望的确有待提升,也不知是哪位大胆的嫔妃,竟敢如此妄言。 堂下人数众多,人人均七嘴八舌的低语,高坐于堂的玥娴放眼望去,只隐约看见堂下娇颜微颌,声声窃语传来,却并不能确定言语出自何人之口。 对于堂下隐约传来的各种说法,皇上并不理会,想当年柳皇后在世时,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他整日忙于前朝政务,何时操心过后宫琐事。今日玥娴提出有此规矩,皇上也有些恍惚起来。 正在此时,堂下突然传来一声轻呼,虽然说话之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仍旧清晰的传到堂上帝、后的耳中。 “啊,难不成前些时候有关皇后癔症的传言是真的?否则今日怎会生出如此奇怪的乱事?” 此言一出,窃语声骤停,众嫔妃无人敢接过话题继续言语,但一双双满含质疑的眸子,却向玥娴投来。 言语之人必定别有用心!玥娴眉梢微锁,凤眸里冷光微闪,向堂下望去,试图搜寻出说话之人。但是堂下人头攒动,却寻不出是谁人如此胆大无状。玥娴只能从声音出判断,此人位于堂下右侧,听口音很是陌生,看来自己并不认得说话之人。 周贵妃闻言,唇角微不可见的轻轻一挑,向玥娴投去隐含挑衅的目光,轻声言道,“皇后,您确定宫册中真有记载吗?若是您凤体微恙,记忆失误,此时向皇上回禀请罪,倒还不迟。倘若稍后取来宫册,查证并无您言中的规矩,到那时,失的不仅仅是皇后一人的颜面,更是大庆朝天家的体面了。” 周贵妃与玥娴相隔最近,声音又放的极低,因此玥娴听得明白,堂下之人却无人能闻。 玥娴丝毫不被周贵妃之言所动,淡声笑应道,“周贵妃放心,本宫早己康复,记忆更是好的很,连前世发生的一切也犹在眼前,更别说眼下这点小事了。” 言毕,意味深长的看了周贵妃一眼,似笑非笑的抿了抿殷红的双唇,好似还有万语千言未尽一般。 关于前世今生的言语,在任何人听来,也只是一句戏言罢了,但当周贵妃迎上玥娴的目光时,心底却不由自主的一阵悸动,下意识的颌首回避着对方笑盈盈的目光,低声喃道,“皇后娘娘真会说笑···” 正在此时,小夏子双手捧着厚厚的一本黄绢封面的宫册进入泰和殿,“启禀皇上,奴才己呈来宫册。” 皇上望着小夏子手里约有半掌厚的宫册,侧身对玥娴言道,“皇后,宫册己在眼前,你即刻查出适才言及的宫规。” 小夏子将宫册高举过顶,埋首鞠身向玥娴走来。 “小夏子,你来照本宫指示翻阅。”玥娴身形未动,云淡风清的对小夏子言道,随即微微抬手轻挥,示意小夏子不必上呈宫册,只需在堂下即可。 堂下众人闻言,均微微一惊,宫册内事无巨细的记载了,自本朝开国以来各种场合的大小宫规,更有历代中宫后主添加的法则与批录,总算下来,条约当以千条计算。若想查阅个中某一条,定会费上好一番周折。 可此时,皇后却并无亲自翻阅的意思,而仅是让小夏子在她的指示下翻阅,难不成繁琐冗长的宫册内容,她早己了然于胸,即使不看也能记得某条在某页? 周贵妃惊异的向玥娴望去,说什么她也不肯相信,眼前这位初入后宫的新后,能在入宫一个月的时间,经历了失宠,猫患,以及受辱闭宫,癔症传言的乱事后,还能将枯燥无味的宫册全部记下,并倒背如流。这怎么可能! 玥娴并不理会众人的惊异,以及周贵妃略显怪异的目光,沉声言道,“大庆朝宫志录,第五百八十页,三十八卷附一百九十九条有此记载。小夏子大声念出来!” 小夏子一手抱着厚重的宫册,一手快速的翻动着册页,好一阵哗哗书页翻动声后,终于翻到了玥娴言及的那页。 小夏子仔细看了看,随即眸子里闪过一丝讶然,微微抬头向玥娴投去敬偑的目光,方才清了清嗓子,高声念道,“大庆朝宫志录,第三十八卷附一百九十九条,新生皇嗣恩封福祉,于月宴当日,帝后需将恩封福祉呈于太庙祭拜。而位列中宫执掌凤印者,需于月宴吉时之前,沐浴更衣焚香叩拜先祖,并上呈福祉沐于焚香之上,以告慰先祖神通,祈求列代先祖庇佑大庆子嗣兴旺不衰,永享千秋万代之尊!” 而后,小夏子恭敬的将己翻到此页的宫册托起,对皇上回道,“皇上,奴才己尊皇后的懿旨念毕,请皇上亲自过目。” “什么?竟然当真有这一项,怎么可能,臣妾岂会记错!”周贵妃终于有些慌了,若她并未执掌凤印,并且无意于中宫后位的话,有所遗漏倒算不得大事。 可是她偏偏觊觎于后位多年,而且暂掌后宫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如今却爆出她连皇嗣恩封福祉的事宜也未曾知晓通透。那还何以担当主事后宫的大任? 皇上接过小夏子呈上的宫册,上下略微一扫,冰冷的眼神转瞬间竟转为暖意浓浓的柔泽,轻轻点头,沉吟道,“没错,皇后果然没有记错。” 周贵妃以及堂下众人均不明白,皇上为何在看过宫册后,为何前后神色骤变,无非就是几条规矩而己,为何会左右皇上的心绪。 皇上的神情全数落入玥娴眼中,心底不由得腾起难言的酸涩:皇上,旁人不知您为何神情骤变,臣妾却明白非常··· 原来,宫册内原本的记载,仅是将福祉上呈太庙享香火祭拜即可。至于后面,由主事后宫者,将福祉沐于焚香之上的规矩,却是她前世为后时,在身怀六甲之即,查阅宫册,临时批录上去的。大庆朝后宫法则,经历代后主之手,多少都会因当时的情况,而被后主批录更改某些条规。因此,先皇后此举并无不妥之处。 只是在添录此条以后,先皇后还来不及向皇上回禀,便出现待产的预兆,接紧着诞下二皇子,而后导致血崩以及薨逝。一切来的如此突然,周贵妃自然并不知晓宫规里多了条规矩。 而皇上,自然是乍一看见先皇后的亲笔批录,勾起了当年往事,而心生缅怀。 “爱妃,看来这些年,你对后宫事务的熟知还是不够的!”皇上很快收拾心情,脸上柔情微敛,将手里的宫册递向愣在一旁的周贵妃,沉声言道。 皇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犹如一记重锤击在周贵妃心坎上,周贵妃当即面色发白,讪讪的接过宫册仔细看了起来。 页面下方,艳红绢秀的朱砂小楷,整齐的添录在下。熟悉的字迹,红的眩目的字体,刺的周贵妃双目生疼,贱人柳紫苏,想不到你死了还在与本宫作对! 周贵妃紧握着宫册的双手因心中暗恨,而逐渐加大力道,使得指节也泛起了白节。 “周贵妃,你看仔细了,本宫所言可是无误?”玥娴柔柔的声调适时的在周贵妃耳畔响起。 神思猛被打断,周贵妃迅速将满腔恨意掩了下来,顺手合上宫册,沉声言道,“这条规矩,乃先皇后当年不知何时添上去的,臣妾事先并不知情···” 说话间,周贵妃突然似记起什么一般,猛的抬头对玥娴言道,“皇后,臣妾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 “但说无妨。”玥娴应声,突然感觉周贵妃原本沮丧的心情微转,好似又有了生气一般。 “臣妾不明白,皇后您既然对如此细微的规矩都了若指掌,不用亲自翻阅,也知道记录在那页那卷。那为何会连金蟒束冠只能由皇上恩赐一事却不甚明了呢?难不成,皇后您并非不懂规矩,而是故意赐封金蟒束冠?”周贵妃脸上郁色尽消,心里突然涌起反败为胜的喜悦。 这句话上算是说到了点子上,皇后对宫册内容熟知,在场之人看的真真切切,就连太后也对皇后能在短短时间内熟背宫册内容而满眸赞色。 如此一来,反之,她以金蟒束冠为福祉恩赐,便不再是不知者不为过,而是有意逾越圣上了。难不成她当真仗着身后有正远国撑腰,不将大庆天子放在眼里吗? ------------ 第二十一章 锋回路转 事态锋回路转,原本对周贵妃不利的矛头,转眼间,直指玥娴。 皇上如墨的眸子泛着冷光向玥娴望去,十指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若非此人果真如周贵妃所言那般妄行,岂能轻饶! 太后此时脸上也不再有淡定的神态,望着强压盛怒的皇上,以及神态恢复傲然的周贵妃,双眉微微锁起,略带忧色的望着玥娴,轻捻的佛珠手指加快了许多。 堂上之人心思各异,却均未言语。但明显不虞的脸色,却在告之堂下众嫔妃以及内臣命妇,在凤盒开启取出福祉之时,必将掀起不小的后宫波澜! 顿时,若大的泰和殿内气氛空前的紧张,众上均屏住呼吸,堂内冷寂的只剩下佛珠清脆急促的声音。 这时,玥娴微一昂头,发出婉如莺鸣的笑声,灵眸微微弯起,淡声询道,“周贵妃,你怎能如此肯定,本宫的凤盒内的福祉是金蟒束冠?” 玥娴一面言语,一面将手中凤盒高高举起,余光不露声色向殿外扫去。 殿外一抹身影闪过,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臣妾刚才看的真真的,凤盒内定是金蟒束冠无疑!”周贵妃挺了挺胸,说的义正严辞,心里却阴笑不止:凤盒内的金蟒束冠乃本宫亲自使人放入,即使刚才并未看清,也不会有错,姬玥娴!一旦凤盒开启,你原就不稳的后位,也算是坐到头。纵然你身后有正远国撑腰,那又如何?皇上的龙威岂容你如此践踏,若不废后,还何谈皇上九五之尊的威严! “是么?”玥娴笑容越浓,轻翘兰指,轻搭在凤锦盒盖的金锁扣上,微微一拨,只闻得一声清脆的锁扣弹动的声音,红底金漆的凤锦盒盖应声弹起,盒内一方金光四射的物件赫然而现。 堂下之人纷纷伸长了脖子,欲一览盒内究竟是何物件。 玥娴目光缓缓投入凤盒内,待看清盒中之物时,内心不由得微微一悸,鼻翼瞬间泛酸,眸子里不由自主的腾起一抹雾意,这···这不是··· 面对皇上、太后以及堂下之人的注视,玥娴很快平复心情,精巧的唇角荡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拿起盒内物件,平摊在掌心,朗声言道,“皇上敬请御览,此物可是周贵妃口中的金蟒束冠?” 皇上定眼一看,满面怒气顿时消失无踪,随之略微好奇的言道,“此乃何物,呈上来给朕看看!” 小夏子立即上前接过玥娴手中之物,恭敬的递入皇上手中。 周贵妃彻底懵了,看着皇上手中金光闪闪的物件,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言,趁着众人目光停留在皇上手中之物的当口,周贵妃侧身狠狠的瞪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金枝,眸子里满盛怨毒。 金枝正瞠目结舌望着皇上手里的物件,她怎么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亲手放进去的金蟒束冠,而后亲眼看着太庙里的执事公公上呈入殿,怎么此时拿出来却变了样? 许是感应到主子带刺的目光,金枝猛的回过神来,刚一迎上周贵妃暗恨的眸子,立刻极无辜的紧咬下唇,随即又心虚的后退一步,紧缩着脖子回避着那道夺人魂魄的寒光。 皇上手中的物件,虽然看似金光夺目但拿在手里却极其柔软。此物乃是以金绒缝制,长约三寸宽约三指,极为精致的婴孩护额。 护额上以金丝挑绣四爪金蟒,金蟒眼珠以锡山黑珍珠镶嵌,做工极为精致,乍一看去金蟒活灵活现,好似正欲从护额上腾起一般。金蟒上方,镶绣着一颗圆亮的红宝石,比作高照的红日。护额边际,满镶赤金细珠,使得整个护额金光璀璨分外夺目。 护额虽然以金丝绣制,边沿满镶赤金细珠,却胜在质地柔软,即使满满握在手心,也不会有硬触粗砺的手感,皇上惊异之余,唇角也不由自主的向上挑起。看来,皇上对玥娴以婴孩护额作为福祉甚为满意。 不待皇上开口,久未开言的太后己暖声浅笑道,“皇后果然慧心兰质,竟能想到以如此精美的护额作为福祉恩赐,据哀家所知,多年来皇嗣的满月盛宴上,后主均以翡翠玛瑙等材质雕刻而成的吉祥之物相赐,其物只能观赏把玩,却无真正实用的价值。而皇后今日以护额相赠,既精美华贵不失天家大气,又能贴身使用,护得初生小皇子额头不受风寒侵袭。设想的如此周全,可见皇后的确是站在母亲的角度关爱着小皇子。呵呵!贴心啊,贴心!” 听了太后的一席话,皇上目光柔和的看向玥娴,却意外的发现,玥娴并未言语,双眸满盛慈爱的望着自己手里的护额,那眼神好似一位母亲在凝望自己孩儿一般柔情满溢。 皇上心思微动,声调放缓了许多,“皇后能想到以此物作为福祉相赠,想必你定煞费了不少苦心。” 自入宫以后,皇上首次用如此柔和的语气对自己说话,玥娴心底涌起一阵暖意,雾气朦胧的眸子轻抬,轻声应道,“回皇上,臣妾听闻小皇子出生时并未足月,身子必定孱弱不堪。眼下己近秋凉,少不得寒风作崇,臣妾方才想到以护额相赠,可护小皇子额头不受风寒侵袭,免受病痛之苦。” 说到这里,玥娴望向护额的目光更柔和许多,语气暖暖的言道,“此护额是臣妾用了足足半月的时间,挑灯绣制而成,还望周贵妃不要嫌弃臣妾绣工粗劣才是。” 实则,此言并非玥娴随口道出,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想当年为了绣制此物,玥娴的确足足赶制了半月,一针一线均饱含心血与怜爱,只是···只是当初绣制时,没想到此物会在隔世后,在如此状况下赐予仇人的孩子··· “辛苦皇后了。”皇上俊逸的脸庞上露出浓浓的笑意,抬手递向周贵妃,看了她一眼,吩咐道,“此乃皇后的心意,还不快给泽儿戴上。” “是,是。”周贵妃这时方才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忙不迭的应声,连忙上前接过护额,走到奶嬷嬷身旁,欲给小皇子偑上额头。奈何其指尖配戴着修长的镏金镶翠护甲,周贵妃唯恐镏金护甲触伤小皇子娇嫩的肌肤,手拿护额在其额头处,小心翼翼的好一阵比划,却无敢轻易有所动作。 太后见状眉梢微不可见的拧了拧,轻唤身旁伺候的宫婢,“秋纹。”同时看了一眼周贵妃。 秋纹会意,立即上前从周贵妃手里接过护额,轻柔的托起沉睡中小皇子的头部,手法极轻的将护额系在了额头上。 看着小皇子额头偑戴着玥娴亲手缝制的护额,虽然精美华贵,连太后也赞不绝口。但周贵妃心中却很是不喜,越看越感觉那护额异常刺眼,但是皇后恩赐的福祉,却不能不受。周贵妃索性将眼神调开,不去看那令她心烦的护额。 “周贵妃!”皇上的声音在周贵妃耳畔赫然响起,声调低沉不带任何情绪,周贵妃心思重重一沉,硬着头皮迎上皇上无波无澜的目光。 皇上的声音继续响起,“周贵妃,对于凤盒内装着金蟒束冠之言,你可有个说法?” “皇上···臣妾,臣妾一时看花了眼,还望皇上恕臣妾失言之罪。”周贵妃脸色惊变,愣了好一阵子,瑟瑟的吱唔道。 “周贵妃,本宫记得,刚才你还言之凿凿的说,看得真真切切盒里是金蟒束冠,此时怎得又变成了看花眼。难道你巴不得本宫逾越犯上,让皇上难堪,失仪于后宫众嫔?如此险恶用心之人,德贤之度何在?又岂能执掌凤印,主事六宫要务?”玥娴声调冷硬的对周贵妃言道,柳眉倒立灵眸圆瞪,凤仪之威顿显。 “皇后您!您怎能如此言语!”玥娴之言直指自己无贤德之能掌执后宫,周贵妃顿时急了,她怎能允许被人质疑无贤德之能打理后宫,而且此言还关乎,怀中早己捂热的凤印,当即微恼的言道,“臣妾近日夜夜照看皇儿,歇息的并不安稳。适才皇后启开凤盒瞬间,臣妾乍看一眼,错认了盒内之物。充其量也只是臣妾眼花后,言语无状而己,何来险恶用心?” 说着,周贵妃仰头对皇上伏跪而下,悲戚的言道,“皇上,自先皇后薨逝后,臣妾全力抚养坤儿,尽心打理后宫事务,三年来,从未有过丝毫闪失,如今更为皇上诞下泽儿,今日臣妾只是失言无状,若惹得皇上不喜,臣妾甘愿受罚。只是险恶用心的说法,臣妾是万万不敢当的!” 周贵妃声泪俱下的诉说,娇俏的容颜上泪水晶莹滴落,宛如雨后梨花般惹人怜爱。 提及先后,皇上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悸动,不忍的上前托着周贵妃的手臂,将其搀了起来,沉声对玥娴言道,“皇后,你言重了,周贵妃初诞皇儿,既要照料娇弱的泽儿,又要看护坤儿,如此劳心劳力,难免看走了眼,而出言无状。岂会如你口中所言那般不堪!” ------------ 第二十二章 节外生枝一 哼!看走了眼,一句轻描淡写的看走了眼,便险些置她于万劫不复之地,如此大错,皇上竟能如此不着痕迹的掩去,可见这三年来,皇上对周贵妃的宠爱早己超出了自己的想像。 玥娴痛心的望着对周贵妃呵护倍至的皇上,心中百感交集。想当年,眼前的男人,何尝不是如此对自己宠爱有加,如今自己魂归复来,却无缘于如此柔情,得到的却只是冷漠与厌恶。唉,怨不得皇上,怨只怨周贵妃太过阴毒,夺了夫君霸了亲子,怨只怨,自己在万不得以之下,用非常手段重返后位。与皇上相见却不能相认,落得这般凄凉无助的境地。 玥娴眼神越渐凄迷,好似听见了自己心裂成片的声音。 就在此时,耳旁响起太后悠缓的言语,“周贵妃这些年既要打理后宫,又要抚养坤儿,也可谓劳苦功高。至于未能熟知宫册,也尚在情理之中。眼下又新添了泽儿,周贵妃身兼多职,顾此失彼难免会心力交悴,导致夜里不能安寝,而失了眼力。照哀家看,周贵妃不如暂且放下后宫事宜,精心抚育泽儿的好···” 太后此言说的极为随意,但是‘暂且放下后宫事宜’的言语,却寓意模糊而耐人寻味。 此言一出,正在皇上跟前娇柔拭泪的周贵妃不由得微微一震,余光微寒的向太后那厢瞄去,心底更是腾起一阵怒意,暗道:这老太婆不是耳聋眼花,不再过问后宫事宜了吗?怎得今日如此多话,不仅处处针对自己,此时竟然还出言让自己暂且放下后宫事宜,难不成她是在暗示皇上,让自己放手执掌后宫的大权,给皇后让道! 心思急转,周贵妃背心渗出一抹冷汗,虽然太后与皇上并不亲近,甚至皇上因为当年太后与其母妃不和,心底里对太后仍旧颇为怨怼。 可再是如此,太后却是先帝在位三十年间,唯一的正宫娘娘,朝中大臣对其极为敬重。即使是皇上也不敢与之翻脸,自己又哪里有胆子在明面上,对太后有任何不敬的言行。 如今太后摆明了替皇后说话,有意让自己交出执掌后宫的大权,事态的最终走向,便全凭皇上的意思了。 思至此,周贵妃端庄的退后一步,恭敬的对皇上深深一福,“皇上,臣妾打理后宫,原本就是行辅助之职。皇后虽然年轻,初登后位,却尊享后宫主位。臣妾所做的一切,均是为了替皇后铺平前路而己。眼下己经入秋,不多时便会迎来一年一度的中秋月华锦宴,届时国外使臣,前朝各臣子均会同赴盛宴,繁琐之事必定举不胜举。臣妾也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周全,不如臣妾将凤印交还给皇后,让皇后全权打理的好。皇后年轻聪慧不凡,定能胜任的。” 说着,略微一顿,不待皇上开言,周贵妃继续言道,“对了,月华锦宴之后不久,便是秋收祭天的大日子。后宫凡嫔位以上的嫔妃,均会随帝后前往天坛祭天。身为六宫主事者,需得督管御锦司赶制参加随行祭天嫔妃的衣物,还得督促珍宝局及时赶制出,祭天所用的玉雕圣器,将搁置一年的金炉法器全部打磨翻新。如此重任容不得有闪失,臣妾若是延误失职,就是万死也担当不起罪责。所以,臣妾无能愚钝,恳请皇上收回凤印,还皇后娘娘操持六宫大权,全权打理方才妥当!” 周贵妃好番巧舌生莲,将接下来后宫将迎来的大事重任,向皇上一一回禀,虽然看似推口之言,却不难听出,她是在借机强调日后这些事件的重要性与繁琐的程度。 玥娴心中一阵冷笑:好一招以退为进,你若有意交出凤印,又岂会在皇上跟前一一列举日后的月华锦宴,以及秋收祭天。并且一再强调个中的繁琐。如此一来,皇上定会认为,连掌管后宫三年的周贵妃都胜任艰难,更何况自己这位新入后宫,年仅十六岁的异国女子。 若料想不错,周贵妃越是如此言语,皇上必定越不会答应她交出凤印。如此一来,那凤印必将揣的更加牢固,什么交出后宫执掌大权的言语,只是为了体现她大度贤德,心胸宽广无揽权之意而己,照此情形发展,皇上定然会婉言宽慰的。 果然不出玥娴所料,皇上拧眉思索片刻,沉声言道,“皇后初入后宫,年纪太轻,岂能担当大任。移交凤印之事,需得从长计议才是。” 看着周贵妃眸子里隐隐露出得意的神情,玥娴越发厌恶,不由得微怨皇上识人不清,竟然被这女人牵着鼻子行事,可是如今,周贵妃风头正盛,执掌后宫的三年期间,更是深得皇上信任,若要使她交出执掌后宫的大权,又岂是如此容易的事。更何况今日是小皇子的满月盛宴,若再在后宫执权上纠缠,反而显的她心急夺回凤印,再生出贪恋权势的传言来。 “皇上,吉时快过了,还请皇上为小皇子恩封福祉。”玥娴端庄的含笑对皇上言道。 “哈哈,对,朕纠结于琐碎之事,倒把泽儿给晾在了一旁。”皇上朗声一笑,掀开跟前御案上的龙盒,取出毫无悬念的金蟒束冠平托在掌心,向堂下众人展示。 金蟒束冠在皇上手中熠熠生辉,只见赤金束冠上,一条四爪金蟒首尾交盘在赤金束冠上。此束冠乃珍宝局巧匠从小皇子诞下当日起,便日夜赶制精雕而成,做工极为精细考究。蟒冠虽然不大,但蟒身上的鳞片却错落有致很是清晰,蟒首高昂,蟒爪张扬,使得金蟒显的极为生动灵活。 周贵妃满脸堆笑的领着怀抱小皇子的奶嬷嬷上前,对皇上大礼叩拜,莺声谢恩,“臣妾携泽儿谢皇上恩赐福祉。” 言毕,恭敬的从皇上手中接过蟒冠,再次叩礼,方才缓缓站起身来,目光久久的停留在蟒冠上,周贵妃感慨万千。 三年前,二皇子满月宴时,皇上恩赐福祉,因先后薨逝,二皇子由她扶养,而由她代接蟒冠。虽然今日接冠己非首次,但心情却与三年前有着天壤之别。 伴驾多年,始终未曾有孕,如今终于心愿达成,周贵妃终于有了自己的亲生皇子,如此喜悦的心情,又岂是言语所能形容。 赐福礼毕,堂下众人高呼小皇子福泽绵长的吉祥之言,堂内气氛再次热络起来,不再似刚才那般冷寂。 正在此时,周贵妃却突然一声惊呼,脸上笑意顿敛,很是无措的望着手中蟒冠,呼道,“皇上···这···这是怎么回事?” 堂内喧哗声骤停,皇上满眸疑问的询道,“爱妃,为何如此失态?” “皇上···这···这蟒冠···”周贵妃此时脸色己一片苍白,双手微颤着高托双手,让皇上过目。 皇上定睛一看,脸色同样也变的极为难看。 只见浮雕在束冠上四爪金蟒的四爪,不知何时,仅剩下了三爪。 素有说法,五爪为龙,四爪为蟒。并且蟒似龙形,向来皇子以及朝中重臣皆以蟒形图纹饰于服饰以及束冠之上,如此一来,既不逾帝界,又彰显其身份尊贵。 可是三爪金蟒却无任何典故,若往深处想,则如同人本应有五指,却无故残了一指。如此喻意用在初生皇子身上,则是极为不吉的征兆。 小皇子本就是早产子,身子孱弱不堪,在后宫并非隐秘,如今在满月宴上,承接皇上福祉时,却承封少了一爪的金蟒,难怪周贵妃会在大惊之下失了方寸。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大怒,大步上前从周贵妃手中接过金蟒仔细查看,这才发现,此浮雕在束冠上的金蟒,原本是有四爪,可此时缺的那一爪却断裂而不知所踪,也不知在哪个环节出了错。 堂下之人面面相视,无人敢有任何言语。虽然泰和殿内静寂一片,但是众人的神色却早己暴露了各自的心思,不吉之兆!不吉之兆! “皇上,今儿是泽儿的满月宴,却···却生出如此变故,分明是有人故意作乱,意图诅咒泽儿。皇上您一定要替泽儿作主才是!”周贵妃泪水盈眶,因为激动,身子更是微微轻颤着。 “来人,传珍宝局管事!”金蟒束冠乃珍宝局铸造雕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首先问罪的当然是珍宝局。 宫人哪敢怠慢,一路小跑向珍宝局奔去。 不多时,一位神色干练,眉宇间透着精明之色,年约五旬的妇人快步进入泰和殿,“孟双枝拜见皇上。” 此人正是珍宝局管事孟姑姑,并且与太后为同宗远亲,细算下来,也是宫里资历极深的老人了。 “哼!”皇上冷声一哼,“这是怎么回事?” 孟姑姑上前,双手接过金蟒束冠,仔细看了看,惊讶的呼道,“皇上,老奴确定蟒冠交给陈公公时,是完整无缺的,此时怎么会这样?而且蟒冠乃赤金打造,赤金韧性极好,若非外力使然,是不会轻易断裂的,定是有人故意捣乱?” ------------ 第二十三章 节外生枝二 “是谁如此大胆,胆敢妄动金蟒束冠,难道他不想活了吗?”皇上怒极,对贴身管事太监陈忠喝道,“陈忠,金蟒束冠自珍宝局呈上以后,经过何人之手?” “回皇上,奴才今日一大早从珍宝局取回金蟒束冠以后,便直接送去了太庙祭拜,并未经过何人之手。”陈忠应道。 “如此说来,蟒冠必定是在太庙里受损。”皇上神情沉静的言道,“速速去查蟒冠呈入太庙后,是否有人出入!” 陈忠伺候皇上多年,深得皇上信任,对于他皇上自然是一百个信任。眼下状况看来,蟒冠定是在太庙里被人动了手脚,可是谁是那暗动手脚之人,那人如此而为又是什么动机呢? 陈忠得令急匆匆的退下往太庙而去,想必是盘查太庙值守宫人去了。 闻得皇上彻查,周贵妃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慌,下意识的侧身用余光扫向一旁的金枝。 今日金枝得她授意,暗中去太庙在凤盒里动手脚,也不知是否被人看见,倘若不慎被人看了去,岂不是说不清了。 但此时金枝的神情虽然少不得有些紧张,却并不见太大的慌乱,周贵妃心神稍微稳了下来:看来这丫头进入太庙时没有遇见旁人,否则她早就乱了方寸了。 同时,玥娴心中也同样忐忑起来,凤盒内由原本的玛瑙雕坠,被人换成金蟒束冠,而后又变成赤金护额,可见今日太庙里定是有多人悄然进出,热闹非凡。个中既有周贵妃的人,也有自己的人。 一旦被人查出今日进出太庙的人,即使周贵妃的人同样在内,周贵妃是小皇子的母妃,旁人自然不会对她的人生疑,而自己与周贵妃眼下己呈针锋相对的势头,旁人岂能不疑? 这时,陈忠领着两名宫婢快步进入泰和殿,向皇上齐齐跪拜而下,“回皇上,奴才仔细查过,今日她二人出入过太庙。” “你二人可知道福祉受损?”皇上目光凛然,冷冷的言道。 两名宫婢在来的路上时,便听见陈忠说了蟒冠有损一事,心中早己惊骇万状,此时得皇上发问,当即吓连连磕头,其中一名年长的宫婢言道,“皇上,奴婢们负责在太庙里洒扫除尘,每日都会进出太庙数回。可是今日乃小皇子满月的大日子,太庙里有福祉供奉,因此奴婢们在福祉入庙后,便退到太庙外守候,直到吉时,福祉被请出了太庙,奴婢们都一直未曾进过太庙。福祉受损一事,奴婢们并不知情,还望皇上圣断。” “福祉自珍宝局呈入太庙,而后便径直送到了泰和殿,当中在太庙里放置的时间最长,你二人由始至终都看守在太庙外,岂能脱得干系!若你们再不说出实情,体怪本宫杖刑伺候!”周贵妃怒目圆睁的喝道,那模样如同吃人一般令人很是惊惧。 如此飞来横祸,惊的两名宫婢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年长的宫婢强打起精神应道,“回贵妃娘娘,若看守在太庙外之人有过错,那郭嬷嬷将凤盒呈入太庙后,也呆了好些时候才离开的,如此说来,郭嬷嬷的嫌疑岂不更大。” “哦?”矛头指向郭嬷嬷,周贵妃恍若梦醒一般,回身飞快的瞥了一眼玥娴,随即对郭嬷嬷喝道,“郭嬷嬷,你可有话说?难不成此事是你所为?” 玥娴猛的一惊,若此事牵扯出郭嬷嬷,岂非不妙? 与金枝并肩而立的郭嬷嬷闻言,情急的向前一步,口中同时应道,“皇上,老奴将凤盒呈入太庙,而后便退出太庙,并不曾逗留···” 话音未落,身旁一道金光微闪,好似有何物件落在了地上,与青石地面撞击,发出轻悦的响声后滚到了大殿正中。 此物落地,顿时吸引了众人的视线,正在说话的郭嬷嬷也停止言语,向地面的金色物件望去。 玥娴上前一步定睛一看,心思猛的一沉,眸子不确定的望向郭嬷嬷,难道··· 此念头仅在瞬间便被迅速打消,不可能,郭嬷嬷心思向来缜密,定不会如此莽撞妄为。 与此同时,同样看清地面物事的周贵妃却惊呼起来,“皇上您看,此物不是泽儿蟒冠上,缺失的蟒爪又是什么?”随即双眸喷火步步逼向郭嬷嬷咬牙切齿的喝道,“好大胆的奴婢,泽儿的蟒冠果然是你动的手脚,说!你为什么这样做?难道···” 说着,周贵妃目光向玥娴望去,其意早己不言而喻。 “皇上,老奴不曾做过,老奴冤枉!”郭嬷嬷大惊,顾不得许多,猛的向皇上跪下,扬声喝道。 “你不曾做过?你若不曾做过,蟒爪怎会在从你身上掉落?是何人使你如此而为,若说出来,朕可赐你全尸,否则就休怪朕不讲情面!”皇上怒不可遏,目光从地上的蟒爪,移向伏跪在地的郭嬷嬷身上,明面上看似在喝斥郭嬷嬷,但余光却有意无意的向玥娴扫去。 皇上话中之意,明显是在暗指玥娴指使郭嬷嬷而为,否则区区一名奴婢又岂会如此大胆,敢在御赐福祉上妄动手脚? 郭嬷嬷背心冷汗淋漓,连连叩首急呼道,“老奴从未做过,蟒爪为何会出现在此,老奴也不知情,求皇上明察秋毫才是!” 随即,咚咚咚的磕头声,从郭嬷嬷额间传来,不多时,郭嬷嬷前额己乌青一片。玥娴心痛的呼道,“皇上,此事定有蹊跷,臣妾担保郭嬷嬷决不会妄动福祉!” “真是好笑!”皇上眉头紧锁,狭长的眸子半眯着凝望玥娴,讥讽的言道,“你担保?你拿什么担保?待朕收拾这贱婢以后,再与你计较!” 玥娴闻言背脊一僵,痛心的言道,“皇上···您这话什么意思,您难道在怀疑臣妾···” 刚说了一半,玥娴猛的噤声,唇角泛起苦涩的笑意:玥娴啊玥娴,你难道不记得你如今的身份了吗?你仅是一个以威胁手段入宫为后的异国女子而己,于皇上而言,你是陌生的,甚至是厌恶的!眼下这般状况,皇上有什么理由不怀疑你? 就在玥娴愣神的当口,周贵妃急声言道,“皇上,该恶奴如此顽固,需得用刑方才能使她招供!” “哼!”皇上冷冷一哼,冷凛的目光向玥娴望去,棱角分明的薄唇中恨恨的挤出一句话来,“证据确凿,招与不招并不重要!” 言毕,怒声对殿外吼道,“来人,拖出去杖责五十大板!” 话音刚落,两名宫人快步入内,一左一右挟着郭嬷嬷向殿外拖去。 “皇上,老奴冤枉,老奴没有做过!”郭嬷嬷凄惨的呼声渐行渐远··· ------------ 第二十四章 不白之冤 “不要,皇上不要!”玥娴惊声呼道,飞扑上前,扑通一声跪在皇上脚下,眸子里两行清泪顺腮滑落,“皇上,郭嬷嬷是臣妾的奶嬷嬷,虽然为奴,却与臣妾有着母女之情,五十大板下来,郭嬷嬷哪里还能活命?臣妾求皇上查明以后再行问责!皇上···” 任凭玥娴如何哭诉,皇上头颅始终高昂,脸上神情肃然,看也不看脚下悲声连连的玥娴。 很快,重重的杖击声,夹杂着郭嬷嬷痛苦的哀嚎,传入泰和殿内。在场众人均听的心惊胆颤,有胆小的嫔妃甚至惊的面容煞白,用丝绢掩住双唇,许是担心一时不忍,呼出声而惊了圣驾。 “皇后,一个奴婢罢了,何需让您如此失仪!你可要保重凤体才是!”周贵妃不阴不阳的言道,脸上浮起冷凛的浅笑。 杖击声继续传来,若再这样下去,郭嬷嬷性命必定不保,虽然玥娴与郭嬷嬷真正相处仅三年时光。但是这三年来,郭嬷嬷对玥娴关怀倍至,二人之间的感情早己如同母女。眼下,玥娴岂能眼睁睁看着郭嬷嬷无辜丧命。 事态越发紧急,玥娴顾不得与周贵妃计较,跪行数步,拖曳着皇上的龙袍,嘶声呼道,“皇上一世圣明,岂能如此草菅人命,臣妾不服,臣妾不服!。” 可是任凭玥娴如何苦苦哀求,皇上依旧无动于衷,看来他早己认定了郭嬷嬷的罪行,铁了心要置郭嬷嬷于死地。 玥娴不再苦求,转身便欲奔向殿外阻止杖刑,不料刚一起身,皇上猛的抬腿向其背心踹去,怒声喝道,“放肆!” 玥娴步伐一跄,脚下不稳,重重的跌伏在地上,背心生痛不己,虽然如此,心中的疼痛却何止千百倍。 玥娴紧咬牙关,双手撑着冰凉的地面正欲起身,却发现地面上好似有何物事,粗砺的硌在掌心。 随手拾起一看,这不是那蟒爪又是什么?若不是它突然出现,郭嬷嬷又岂会遭此噩运! 思绪间,玥娴定睛细看蟒爪,脸上神色骤变,好似寻得一线生机一般,迅速起身,对皇上言道,“皇上快收回成命,臣妾能证明郭嬷嬷并非损坏福祉之人!” 皇上不屑的瞥了玥娴一眼,看样子并未将的话放在心上。 与此同时,太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皇上,不如听听皇后所言,今日泽儿满月,还是不伤及人命的好!” 皇上眉头轻锁,虽然对太后出言稍显不耐,却仍旧沉声对殿外喝道,“住手!” 随即,满脸寒霜的对玥娴言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随即猛一挥手,阿忠会意的向殿外奔去,不多时,殿外施刑的宫人停止了杖击,但郭嬷嬷的呼声却己极度衰弱,唯有隐约的痛吟声,在告知玥娴她性命暂保。 “皇上,您看!”玥娴心神稍缓,将手中蟒爪递到皇上跟前,带着轻微的鼻音言道,“您可看见此蟒爪上的锦丝?” 皇上极不耐烦的接过蟒爪细看,果然看见蟒爪上有一条纤细的锦丝飘动,蟒爪本就不大,那锦丝绕于蟒爪上,若不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那又如何?”皇上沉声言道。 “此锦丝缠绕在蟒爪之上,定是损坏福祉之人遗留。锦丝虽细,却能看清色泽。”玥娴努力让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正色言道,“此锦丝色泽翠绿,可见损坏福祉之人身着绿衣。而郭嬷嬷身上的衣物却是褐色,若福祉当真是她损坏,又岂会留下翠绿锦丝。” 皇上闻言,露出迟疑的神情,侧身对一旁的陈公公言道,“陈忠,去看那老奴衣饰上可有绿色丝质。” 陈公公快步向殿外奔去,很快查验以后,又返了回来,“回皇上,奴才仔细查过,她身着褐色衣物,浑身上下并无绿色丝质的衣饰。” 皇上神色微愕,瞬间又恢复了常态,轻咳一声,吩咐道,“暂且撤去杖刑,待朕彻查以后再行定论。” 仅凭一条锦丝便免了郭嬷嬷的杖责,周贵妃极为不甘的言道,“皇上,即使郭嬷嬷身上寻不出绿色锦丝,也不能证明此事与她无关。蟒爪分明是从郭嬷嬷身上掉落,臣妾可看的真真切切。” 玥娴闻言怒从中来,冷声对周贵妃言道,“周贵妃,适才的场景本宫也看得真切。虽然此物是在周嬷嬷身形晃动时掉落,但是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掉落,却不能确定的。况且锦丝翠绿,宫中粗婢的衣物均为浅绿色,唯有近主伺奉的宫婢才会身着翠绿丝质衣物。本宫断定,损坏福祉之人,定是殿内的近身宫婢!” “这个简单,只需验证殿内近身宫婢的衣物有无破损使可知真相。”太后依旧轻捻佛珠的言道,但指间的动作却柔缓了不少。 皇上并未回身看向太后,只是抬手一挥,对陈公公喝道,“查!” 殿内各位嫔妃虽然身旁均领着各自的近身宫婢,但却与蟒爪落下的地方相隔甚远。因此细查起来,近在眼前又是贴身宫婢的便只有珊瑚与金枝二人。 珊瑚率先一步上前,双臂平展让陈公公仔细验证衣物。 陈公公很是仔细的上下查看,又绕着珊瑚来回走了两圈,最终对皇上回道,“回皇上,珊瑚衣物并无破损之处。” 皇上并未应声,只微微点头,目光向金枝投去。 金枝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略作迟疑,终归还是上前一步,如珊瑚刚才的姿势一般,将双臂平抬,让陈公公查证。 陈公公上下略作打量,同样绕着金枝转了一圈后,目光却停在其阔大的袖口上久久不曾移开。 顺着陈公公的目光,玥娴上前一步,拽着金枝的袖口定睛一看,只见其袖口内侧一块米粒大小的破洞,破洞边缘绿色的锦丝轻飘,一眼便能看出与蟒爪上的锦丝无异。 “是你!”玥娴怒声喝道,一把拉着金枝上前一步,高高举起其袖口对皇上言道,“皇上,她才是真正损坏福祉之人!” “这是怎么回事,周贵妃!”皇上浑身冷气大盛,怒声对周贵妃询道。 周贵妃当即愣在原地,看了看蟒爪,又难以置信的看了看金枝袖口的破损之处,一时竟有些语塞。 ------------ 第二十五章 证据确凿 金枝伺候她多年,乃是她最为信任的奴婢,任是如何,她也不会相信,金枝会在金蟒上动手脚破坏小皇子的受封福祉。可是眼下证据确凿,若非要有个解释,定是金枝欲在凤盒内放置蟒冠时,匆忙之中,袖口的锦丝绊住凸起蟒爪,才会在无意中将蟒爪损坏,而使得蟒爪挂在了袖口的锦丝上,而不自知。 但是这种解释却万不可对人言及,周贵妃心思百转,脸上青红交加,愣了好一阵子,方才大步上前,一掌搧刮在金枝脸上,怒声喝道,“贱婢!说,这是怎么回事?” 金枝此时早己惊的面无人色,龙盒内的蟒冠她的确动过,但是却不曾想过将其损坏。凤盒开启时,蟒冠不翼而飞,她也纳闷的紧,所以刚才扯出郭嬷嬷,她当即断定,定是郭嬷嬷趁人将蟒冠放回龙盒,并借机损坏了蟒冠。 心中正暗自庆幸不己,哪里想到,蟒爪上竟然绕着一条锦丝,而且顺藤摸瓜还查到了自己身上。 直到皇后拖着她的袖口向皇上举证时,金枝这才惊觉,是自己在毫无知情的情况下,损坏了蟒冠,并在蟒丝上留下了铁一般的证据。 这当如何解释?此时无论是说实话,还是瞎编乱造,动过蟒冠的事实己经无法遮掩,横竖都是难恕的大罪。 一想到郭嬷嬷刚刚遭受的杖责,金枝浑身一软当即如烂泥一般瘫坐在地上,惊骇不己的连连摇头,喃声碎言道,“主子恕罪,主子恕罪!” “恕罪?”玥娴恨声喝道,“你潜入太庙损坏蟒冠,而后嫁祸给郭嬷嬷,妄图置她于死地,更欲陷本宫于万劫之境!若非神灵庇佑,在蟒冠上留下你袖口的锦丝,今日郭嬷嬷定会死于非命,本宫将同样蒙冤获罪,如此恶奴,岂能饶恕!” 说着,玥娴步步向瘫坐在她上的金枝逼近,怒声喝道,“如此精心的布局,若说是你这奴婢的主意,本宫倒是不信!” 玥娴此言明显在暗示,金枝身后必定有人暗使。虽未言明,但在场者心中却极为通透,金枝服伺周贵妃多年,若她有何动作,必定乃周贵妃指使。如此,今日之事,必定是周贵妃故意指使金枝,目的便是牵出郭嬷嬷而损及玥娴。 如此九曲十八弯的布下阵局,的确称得上用心良苦。 “周贵妃?!”皇上实在很难相信心目中那‘贤良淑德’的周贵妃,会做出如此攻于心计之事,因此他轻唤对方的语气,并非定罪的喝斥,而是疑声询问。 “皇上圣明!”周贵妃大惊失色,“今日乃泽儿初诞的满月宴,莫说臣妾与皇后无冤无仇,即使臣妾与她有过节,也大可不必拿泽儿的福祉来开玩笑。谁人不知,满月福祉乃历代皇子初临人世最为隆重的恩典。若福祉受损,会坏了皇子的运数,臣妾九死一生诞下泽儿,岂敢拿他的运程来开玩笑!” 周贵妃此言说的的确在理,身为后宫的女人,无论位份多高,最终的依傍也唯有子嗣。她绝对没有理由,拿自己孩子的运程与他人暗斗,如此损人不利己之事,但凡脑子稍微清醒,都是不愿而为的。 “贱婢,你快将前因后果仔细说来,否则本宫定不留你性命!”趁早着皇上思绪的空档,周贵妃怒声对金枝喝道。 虽然仅是简单一句话,却己在向金枝暗露生机。不招不留性命,言外之意,若是招了,或许可以保住性命···但是,至于如何招认,便看金枝自己的造化了。 金枝闻言,手脚并用的爬到周贵妃脚边,哀声哭诉道,“娘娘,您饶过奴婢吧,奴婢不是有意的。这些日子,奴婢一直听闻金蟒冠如何精致夺目,奴婢越发好奇的紧。适才奴婢路过太庙门前,见太庙虚掩,奴婢想着太庙里供奉着蟒冠,原打算入内叩拜一番。可是奴婢一看见供桌上的龙盒便挪不开步子了。终归忍不住打开看了看,谁想到却出了如此意外。奴婢并不知道自己无间中损了蟒冠,求娘娘看在奴婢伺候您多年的份上,饶奴婢一命吧!” 金枝的言语真假掺半,她进入太庙是事实,但是叩拜好奇偷看,却是瞎编乱造。只是如此非常时期,她心中明白,若想活命,必先保住周贵妃无碍。 说出事实,必定不可,唯有将一切罪过往自己身上揽,让皇上信了周贵妃的清白,自己才有一线生机。至于陷害皇后的那些损招,却早己扔到九宵云外去了。眼下连自身都保不住了,哪里还顾得上害人! “哼,不争气的奴婢,你太令本宫失望了!”金枝的回话,将周贵妃的嫌疑摘了个干干净净,周贵妃立即对皇上福身言道,“皇上,此贱婢损坏福祉,即使无意而为,但论罪却是当诛。可是今日乃泽儿满月大典,臣妾以为,宫中不宜见血光晦气。不如就饶了此贱婢一命,全当替泽儿积福了。” “替泽儿积福?”皇上侧身看了看奶嬷嬷怀里孱弱的小皇子,心中浮起一抹怜意。 “皇上,小皇子满月宫中不宜见血,此言的确有些道理。可是刚才郭嬷嬷含冤受罚数杖,恐怕早己皮开肉绽了,此时又何来不见血的说法!”玥娴周贵妃的一番巧言令色,竟然让皇上动了免罪的心思,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玥娴情绪激动,声调上扬语气加重了三分,皇上虽然自知理亏,却对玥娴的语气极为不满,当即面露愠意的抬头迎上玥娴的目光。就在二人目光对撞时,玥娴红肿的眼眶,却让皇上内心微微一颤,想起刚才她伏跪在自己脚下声声悲求,而自己却··· 思至此,皇上脸上泛起一抹愧色,侧头回避着玥娴清冽的目光。 “皇后,今儿可是泽儿满月的吉日,您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好!”周贵妃极不知趣的言道。 转瞬间,皇上脸色冷寒,侧眸看了瘫软在地上的金枝一眼,沉声言道,“来人,杖责此奴三十!” “皇上!”周贵妃见皇上转眼间便改了主意,当即惊声呼道。 “周贵妃!”皇上不为所动,眸子里精光乍现,继续言道,“周贵妃,教奴不严,朕罚你禁足七日,这七日内后宫事务暂时交由李淑妃打理!” ------------ 第二十六章 贵妃落败 此言一出,金枝惊的当即瘫伏在地,无助的抬起手臂向周贵妃惨声呼道,“娘娘救奴婢···娘娘救救奴婢···” 三十杖刑下去无疑于要了她的性命,金枝怎能不凄惨呼救。 皇上极不耐烦的抬手猛的向殿外一挥,两名宫人急奔而入,反拖着哀嚎连连的金枝退出殿外,惨烈的呼声越渐远去··· 周贵妃少作愣神,终于从惊骇中醒转,悲声乞求道,“皇上···皇上···” 与此同时,堂内却响起李淑妃略为不安的声音,“皇上,臣妾何德何能,岂能担当暂掌六宫的重任,臣妾惶恐,还望皇上别择贤能。” 李淑妃突兀的言语声响起,使得目光正停留在周贵妃身上,面露不忍之色的皇上,调转了视线,“李淑妃,你伴君多年,早年在潜邸宅时,便替朕打理府内事务,如今只是暂管后宫事务数日,想来定能胜任,你就不必推托了。” “如此,臣妾便恭敬不如从命,臣妾定当全力为皇上将宫务打理妥当,必定不负重任。”李淑妃步向大堂正中,向皇上深深一福,因为激动,眸子里竟然浮起薄薄的雾意。 眼下后宫中,李淑妃算是伺奉皇上多年的老人儿了,众嫔妃里,唯有李淑妃与贺贤妃在皇上还是皇子时,便伴在左右。 想当年,皇上潜邸的正妃-肖氏,在皇上登基的前一年病逝。潜邸后院一时无人主理,虽然当时府中还有侧妃贺氏,但是贺侧妃性情清淡,身子孱弱并且还身怀六甲不宜太过操劳,因此主持潜邸中馈的重任便落到了,己诞下一位三岁女儿的李侧妃肩上。 李侧妃倒也精明能干,自从接手潜邸中馈后,便将其打理的井井有条,较肖正妃在世时更为妥当,使得皇上对这位出身不高的侧妃刮目相看。 随后先帝驾崩,皇上荣登大宝,李侧妃与贺侧妃同时被封为李淑妃与贺贤妃。 因先帝临终前,曾颁下遗诏,封柳国公柳正南之女柳紫苏为后。因此,皇上登基的次月,便迎娶了柳紫苏入宫,统领六宫事务。 随后的年间,当时仅为贵人的周贵妃,在为偶感风寒的柳后伺疾后,深得柳后喜爱从此引为知己,二人亲如姐妹双进双出。由此被一步步扶持上位,最终成为仅次于柳后,尊荣无限的贵妃娘娘。 芳华渐逝的李淑妃与性情寡淡的贺侧妃,也逐渐淡出了皇上视线··· 没想到,多年后的今日,皇上竟然极突兀的将暂掌六宫的重任交到了李淑妃手中,虽然仅有七日时间,却仍然让李淑妃受宠若惊,激动不己。 李淑妃?玥娴抬头向她望去,印象中的李淑妃性情极好,逢人总是三分笑,待下人也极为和善。因此虽然在妃位中其家世不高,却深得宫人以及其他嫔妃敬重。 想当年,自己对粉雕玉琢的长公主很是喜爱,常唤人接长公主往凤栖宫玩耍,因此与李淑妃也有些交情,相处的倒也很是融冾。 如今皇上让她暂理后宫,倒也合了玥娴的心意。 “入座吧。”皇上点了点头,吩咐李淑妃归座。 这时大殿外传来金枝受刑的惨呼起,周贵妃神色越发慌乱,正欲开口言语。殿堂一侧却鼓乐齐鸣,丝竹萦绕,将金枝的惨叫声硬生生的掩了下去。 皇上看也不看周贵妃一眼,锦丝绫缎滚金边阔袖往身后重重的一拂,返身登上龙座,抬手击掌三声。陈忠会意朗声高宣到,“开席!” 身着盛装的宫婢们,队分两列,手托盛在玉盘器皿的膳食糕点,以及酒水瓜果,步伐轻盈的进入大殿。 奶嬷嬷知趣的福身施礼,抱着小皇子从大殿一侧退了下去。周贵妃在银珠的搀扶下,神情沮丧的回到次座,郁结的闷声不语。 这一仗输的惨败,不仅损了奴婢金枝,还因教奴不严责罚禁足,更交出了七日后宫执权。虽然凤印仍旧在手,失权也仅仅七日。但是皇上今日的举动,却如同当着后宫嫔妃的面,狠狠的搧了她一记耳光,七日权限事小,失颜于前朝后宫才是大事。 今日受罚之事,无疑在她攀登后位的路途中设置了不小的阻碍,若想要皇上再动废后的心思,恐怕又得另抉机遇了··· ************** 鸣凤宫 盛宴完毕,玥娴回到鸣凤宫沐浴完毕,身着月色亵衣斜靠在榻炕上闭目养神。 珊瑚恭敬的呈上燕窝羹,轻声言道,“娘娘,今儿您累了一天,趁热用了燕窝早些歇息吧。” “搁一旁吧···”玥娴淡声言道,“郭嬷嬷伤势如何?” “娘娘放心,奴婢己请太医看过,幸亏及时阻止,郭嬷嬷受罚不足十板,虽然伤势不轻,好在并未损及筋骨,用药以后,卧床静养数日,便会康复。”珊瑚宽慰的应道。 “唉,郭嬷嬷年纪大了,却还要受此皮肉之苦,本宫心里愧的很。”玥娴痛心道,“去把库房里那枚百年野参取了,给郭嬷嬷熬制滋补,这些日子,让碧玉全力照顾郭嬷嬷,不得有丝毫怠慢。” “奴婢遵命。”珊瑚福了福身,见玥娴面露倦色,便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玥娴双眸微阖,床头金铜薰炉里的安神香,烟雾萦绕幽香四溢,虽然身子疲乏,玥娴却无心睡眠,今日发生在泰华殿的种种事件,在脑子里来回旋转挥之不去。 寝宫内异常安静,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房门轻响,轻柔的脚步声缓缓走来。 “珊瑚,本宫乏了,你自回房歇息便是。”玥娴以为珊瑚去而复返,便低声言道。 “主子,奴婢特地前来请罪!”瑞雪的声音却在跟前响起。 ------------ 第二十七章 瑞雪请罪 “雪儿,你何罪之有?”玥娴双眸轻启,见瑞雪神情忐忑的跪在凤榻前方,一对黑亮的眸子里含着薄薄的雾意。 得玥娴轻询,瑞雪从怀里掏出一枚赤金蟒冠,捧在掌心呈向玥娴,“主子,奴婢错了,是奴婢害的郭嬷嬷险些丧命,若奴婢不图一时解恨,将凤盒中残缺的蟒冠调换到龙盒内,皇上也不会龙颜大怒,祸及郭嬷嬷,若今儿郭嬷嬷因此失了性命,奴婢万死也难辞其咎。”说话间,瑞雪泪水纵横,身子瑟瑟的颤抖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玥娴起身,接过瑞雪手里的蟒冠,仔细查看起来,蟒冠完整无缺,看来这才是皇上龙盒里真正用来赐福的福祉。而泰和殿里那枚受损的蟒冠,想来正是周贵妃暗中命人铸造,用以陷害自己之物了。 “快起来说话。”玥娴一把搀起瑞雪,让其坐到凤榻一旁的锦凳上,轻声询道,“这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本宫。” 瑞雪深深呼吸,努力平复激动的心绪,沉声言道,“奴婢原本在宫里呆着,并无意抛头露面以免惹出不必要的祸事。可是正当奴婢洒扫宫院时,却听闻二皇子的声音从院墙外传来。奴婢心中一喜,忍不住从角门出去观望。虽然只看到二皇子路过的背影,却隐隐听见二皇子对随身奴才的碎言。话中大意好似在说,‘原本在太庙后的林子里玩的好好的,金枝却说御花园里有彩雀,急急赶去却并未得见踪迹,想来是被金枝给哄骗了···’等等话语。” 瑞雪提及亲子,玥娴脸色顿时柔和许多,眸子里泛起慈爱的光泽。 瑞雪略顿,咬了咬下唇,继续言道,“虽然只是二皇子的碎言,可是金枝为何哄骗二皇子,其目的显然是有意将二皇子从太庙后殿支开。此举必有蹊跷。奴婢当即顾不得许多,便抄近道去太庙一探究竟。果然刚进入太庙后殿,便看见金枝神情诡异的从太庙后殿的侧门匆匆离去,而且太庙后殿的窗棂虚掩,奴婢担心金枝作乱,便···便翻窗进入,才发现凤盒被她动了手脚···” 原来如此···玥娴神情缓了许多,“如此说来,今日之事,雪儿你是立下了大功,何罪之有?” “主子不知,奴婢打开凤盒,发现盒内装着金蟒束冠,原打算将蟒冠调换便是了。可···可是奴婢发现那蟒冠残缺的时候,却临时起意将残冠放入龙盒内,取走了龙盒内完好无缺的蟒冠。奴婢恨周贵妃当年害死了凤栖宫里的姐妹,如今又来害主子您,如此狠毒之人诞下的孩子,不配得到皇上赐福!” 此言一出,瑞雪己逐渐平复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声调也不由自主的上扬了三分,“可是···可是奴婢没想到,此事却阴差阳错的连累了郭嬷嬷,若不是主子您及时看出蟒爪的异样之处。今日不仅郭嬷嬷不保,恐怕主子您也···” 想到此事的后果,瑞雪不由得遍体生凉,不敢再往下言语,起身退后一步,重重的跪下,一个劲的连连磕头,寝宫内响起咚咚咚的磕头声。 “雪儿,不必如此。”玥娴不忍的上前托住瑞雪的手臂,“本宫不怨你。今日之事,虽然你一时冲动,险些铸成大错,可若非你及时发现周贵妃的诡计,本宫也定会落到个凄凉收场的境地,只是···”玥娴微声叹道“只是,却亏了郭嬷嬷,好在她最终保住了性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日后雪儿办事需得慎思才是。” “奴婢知道,奴婢知道。”得到主子的谅解,瑞雪抬手拭了拭脸上的泪水,感激的对玥娴言道。 随即眸子里光泽又黯了下来,喃声言道,“主子,奴婢将您当年亲手为二皇子缝制的护额,换给了周贵妃的孩子,您可怪奴婢?” 那护额,莫说瑞雪不甘心周贵妃之子得了,就是玥娴自己也极为不舍。 玥娴相对无言··· 想当年先后逝世后,凤栖宫内树倒猢狲散,二皇子也被周贵妃领去了碧霞殿抚养。 瑞雪在被遣入浆洗属前昔,将先皇后孕期替二皇子绣制的护额贴身带在了身上,妥当的收藏了起来。这些年,无论遭多大的罪,受多大的苦,瑞雪每每看到此护额,便有了撑下去的勇气。在心里暗暗鼓励自己,一定要替先皇后看护着二皇子长大成人。否则死后也无颜面对先皇后。 谁曾想,今日情急之中,一时寻不出体面的物件代替金蟒束冠,无奈之下,唯有一咬牙用护额替代了事。 玥娴重重的一声叹息,起身将瑞雪从地上扶了起来,“本宫不怪你,当时事态紧急,你也很是无奈。本宫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雪儿竟然将护额保存的如此妥当,可见雪儿对本宫的忠心,可昭日月。” 说着,拉着瑞雪与自己促膝而坐,暖声言道,“小皇子,虽然为周贵妃所出,却是皇上的嫡亲骨血,照规矩,他仍旧得尊本宫一声母后,此物赐了也就赐了,不必过多介怀。” “嗯嗯,奴婢谢主子不责之恩。”瑞雪感动的连连点头,突然似想起什么一般,轻声言道,“主子,奴婢昨儿见二皇子,二皇子又长高了许多,只是被金枝哄骗,没能在御花园里看到雀儿,失望的很···” 玥娴闻言,深压心里的母爱汹涌而出,喃声低语道,“坤儿···本宫回来这么些日子,却没有机会见他,坤儿既喜欢雀儿,改日命人捉几只给坤儿送去。” 此时,金蟒束冠这一页己在玥娴心中揭了过去,瑞雪的言语,却勾起了玥娴心中深埋的母爱··· “主子,您既如此思念二皇子,不如明儿奴婢陪您去见见他。”瑞雪见玥娴神色怅然,连忙贴心的言道。 “周贵妃刚被禁足,本宫若去碧霞殿走动,少不得被人诟语幸灾乐祸,有示威之嫌。”玥娴深知如今自己在宫内威望未起,需得谨言慎行才是。 “主子不急,二皇子每日辰时会前往尚书房早课,大约巳时末下学。期间会途经御花园,主子您只需在御花园里候着便可见到二皇子。”瑞雪仰首,极小心的言道。 瑞雪一番使得玥娴心情豁然开朗,脸上浮起浓浓的笑意。 瑞雪见状,立即端起桌案上的燕窝羹呈到玥娴跟前,“主子,趁热用下燕窝早些歇下吧,明儿方可精神焕发的去见二皇子不是。” “对,本宫若憔悴不堪,岂不是惊着了皇儿。”玥娴心情极好的接过燕窝羹,轻搅银勺盛起浓稠的燕窝入口,甘甜幽香的汤汁在口中化开,甜入心扉··· 这一夜,玥娴睡的极为安稳,虽然卯时刚过,便从美梦中醒来,却感格外神清气爽。 瑞雪好似早就候在寝宫外一般,听见玥娴起床的动静,极时的打来洗漱用水,伺候着梳妆洗漱。 不多时,玥娴便穿戴整齐,在珊瑚的伺候下用过膳,步出了寝宫。 “主子,此时距离下学的时辰还早,奴婢为替您沏了盏大红袍,不如您先品鉴一二再去也不晚。”瑞雪深知玥娴心急去见二皇子,浅笑着慰声言道,随即托着玥娴的手臂,往殿院一侧的桂树下走去。 桂树下,早己摆放好一方梨木雕花小几,一把精致的凤雕交椅安放在侧,小几上彩釉玉瓷茶盅,盏盖斜扣,淡淡的茶香透过盏盖的缝隙飘出。 “雪儿总是如此贴心,这些年了,仍旧知道本宫的喜好。”此时珊瑚正在收拾早膳的碗碟,碧玉伺在郭嬷嬷身旁,玥娴身旁仅有瑞雪一人,因此言语也随意了许多。 “主子的喜好,奴婢时时铭记,岂敢有丝毫遗忘。”瑞雪笑吟吟的端起茶盅,递入玥娴的手里。 品着甘泽醇香的茶汤,玥娴心里暖意融融。 这时,看守宫门的小太监小宣子,快步奔了过来,“回娘娘,李淑妃娘娘领各宫嫔妃前来早拜问安。” “哦?”玥娴意外的看了瑞雪一眼,“早拜问安?” “主子,之前您称病闭宫,免了各宫嫔妃的早拜问安。如今你凤体全愈,淑妃娘娘暂掌六宫,领六宫嫔妃前来早拜,自然在情理之中。”瑞雪含笑言情道。 “说的是。”玥娴点了点头,对小宣子言道,“传本宫懿旨,大开宫门,请各宫嫔妃入正殿说话。” 小宣子领旨,恭敬的退了下去。 “走吧,去正殿看看,李淑妃此举,显然有意向本宫示好。想当年,李淑妃与本宫倒也还有些交情,今世若能融冾相处,也是不错的。”玥娴起身,随意的抚了抚发髻上的凤钗,在瑞雪的搀扶下,体态端庄的向正殿方向走去,临到正殿前方不远处时,步伐一滞,对瑞雪低声言道,“雪儿,你暂且回避···” 瑞雪会意的点了点头,福身退了下去。 正殿内,各宫嫔妃早己聚集一处,一见玥娴进殿,立即恭敬的福身问安。 早拜问安过后,无非就是一些琐碎的闲话家常,况且玥娴初入大庆,各宫嫔妃与其并不相熟,寒喧客套过后,便没有更多的话题。 不多时,各宫嫔妃相继退下,李淑妃正欲告退,却被玥娴出言留了下来。 “李淑妃且慢,本宫有事与你相商。” ------------ 第二十八章 定琐事 柔肠百转 “娘娘有事,但请吩咐。”李淑妃福身应道。 “郭嬷嬷如今重伤在身,干不了差事,本宫另外安排了奴婢伺候左右。鸣凤宫的奴婢由此便短缺了不少,本宫欲添加数名粗婢入鸣凤宫,虽然只是小事一桩。可如今你执掌六宫,后宫奴婢调配事宜,本宫还需得同你商议才是。”玥娴淡声言道。 瑞雪乃先皇后的奴婢,若是在周贵妃执掌期间,将她正大光明的调入鸣凤宫,定会受到阻碍。而李淑妃则不同,玥娴印象中的李淑妃性情温婉识大体,进退有度。而且与先皇后有几分交情,若在她执掌事务期间,调瑞雪入宫,想必会容易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