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新客 【楔子】 “快抓住他!”一群人打着火把急匆匆的在山间吼着。 “不要抓我!”这女孩约有七八年岁,抱着头乘着夜色哭叫着。 火光一点一点逼近,村民熙熙攘攘的吵嚷声也越来越近,女孩捂住嘴,惊慌的看着石壁上被火光映出来的影子,猛地一回头,便是一处乱葬岗。 她犹豫了一下,一下子跳入尸骨堆间。 “头儿,那孩子人呢?” “笨蛋,我怎么知道!快搜!上边儿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一群人环视一周后,打着火把离开。 没了火把的光,乱葬岗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漆黑的夜里,只有明月照射着白骨,到处弥漫着糜烂尸体的气味,她有些想呕,乱葬岗周围的树长得特别强壮,树冠遮住了半边天。 “爹爹娘娘,鬼儿该怎么办。。。”她啜泣起来。 静悄悄的夜里,一条蛇慢慢蔓延出来,朝着女孩儿蹲着的方向跑去。 “啊!”............................ “呜呜呜啊啊,鬼儿,。。我的鬼儿啊!”一位妇人面对着面前冷冰冰的尸体,女孩儿发紫的脸上一对眼珠早被挖去,只剩下血淋淋空洞的眼眶,看上去甚是吓人。 妇人扑在女孩儿身上痛哭,那具冰冷的躯体又肿又紫,腿上有两个小孔,据何大夫说,李鬼儿是被毒蛇咬死的。 “大嫂,鬼儿走得急,就不要过度悲伤了。”把李鬼儿尸体抗回来的吴樵夫叹息着。 “鬼儿那么听话,上天为什么要带走她啊!!我宁愿替鬼儿去死啊!”妇人用双袖搽着泪水。 李鬼儿的爹看着李鬼儿的尸体,楞了好久,然后走进了来,用白布把李鬼儿的尸体盖了起来。 ”你个傻愣!鬼儿走了你都不伤心的么!“妇人看着自家丈夫的行为,恨恨的叱着。 他闭了闭眼,豆大的泪珠一次次划过大胡子边。然后又粗鲁的用小臂揩了揩,颤抖着说:”鬼儿,你爹我虽然没出息,但我一定要把你安葬好的!“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鬼儿的爹急急忙忙跑到后院里,疯狂的用手扒着土,挖了接近一尺,一块白色的玉玦亮了出来。他将玉玦拿了出来,再将土翻了回去,清洗好之后,跑了回去。 他尽力的将玉玦塞进李鬼儿小小的手里,”这块玉是我俩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戴的,当时我俩还想哪家的父母这么绝情,到现在,这是唯一能给鬼儿的最值钱的了!“他哽咽着。 ”鬼儿,拿着,到了那边,能买通那牛头马面,让他们不敢欺负你。“ 妇人又嚎了好久,终是不忍看下去,背着李鬼儿的躯体走向山里。跌跌撞撞的一路又一路,鬼儿的爹好几次不忍自家媳妇这么劳累,想要替着背,那妇人总是执拗着不让。 “鬼儿不是村里的人,不能埋到公墓,咱俩就把鬼儿安葬到乱葬岗吧。”鬼儿的爹闷声着。 “也好,咱不能让鬼儿去了也给村里人落下话柄。”妇人顿了顿,些许是有些累了,竟同意了。 还是那一片乱葬岗,这里因为树木杂草丛生,即使在艳阳天也透进不了一丝阳光,倒是比夜晚让人安心些。 他们终是看到了那一棵大树,将李鬼儿放在大树脚下,“愿这棵树能保我儿平安。”妇人合上十指,闭上眼叨念着。鬼儿爹也学着妇人的样子,叨念起来。 他们将鬼儿埋好之后,妇人又伤心嚎了很久,方才离去。 呵...............李鬼儿..........横死的灵魂............山间轻轻回荡着这句话。 “你来我这儿,是想得到什么呢?孩子?”清亮的嗓音似缕缕春风吹进她的耳朵。 她为难的抚了抚额前的碎发,指尖最终停留在太阳穴附近,一块麻布遮住了她的眼眶。她的嗓子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无论她如何歇斯底里的试图努力。 苍白的没有血色脸上,仿佛普通的肌肉活动也很费力。 另一只手中紧紧的攥着一块青白色的玉玦,仿佛不愿放开。 一只大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又听到一声叹息“对不起孩子,我怕是帮不了你。” 她摇摇头,踌躇了一阵子,抿着嘴将玉玦放入大手的掌心,并不停摇动着。 那人惊愕,那双小手竟是意料不及的冰凉,他颔首,低头看见她被咬了的小腿上依稀可见黑色的毒斑。 他想了想,好像猜到了什么,将玉玦放回那双小手中。 她跪了下来,不停的拜着。 “不必多礼。”他扶起她,“你叫什么?” 她用手指在地上比划着“鬼儿“两字,随即望向那人。 “好,鬼儿,从现在起,你将追随与我,不知你可愿意?” 她不停的点头。 “师傅,这个小姑娘是从哪里来的?“语气中满满的敌意。只见一位身高魁拔的男子提着六棱剑,浓浓的眉如利剑一般,长长的头发披在身后,想是应该未到及冠之年。 ”这剑用的可顺手?“被叫做师傅的人淡淡的看着这徒儿,并未回答。 ”挺顺手的!“一下子声音提高了好几度。 鬼儿胆怯的躲在那人身后,小手紧紧的抓住那人的袖子。嘴巴抿的紧紧的。 ”哈哈哈哈,戟礼师弟,没想到你这个不爱收徒儿的,除了收邬秂这样天资聪颖的徒弟外,还收了一个小女娃啊!“一声洪亮的声音响起,来者正是戟礼的师兄,戟刎。 话说这青山一派,行踪隐秘,道术极高,并有绝世秘术相传。不同于其他门派的是,青山派不排斥女弟子,只要天资极高且勤奋练习,通过一年一度的大会考核,胜者可进入长老门下成为亲授弟子。 青山派长老有四位,从道行来分,分别是戟泽,戟礼,戟刎,戟屮。 戟泽常年闭关山中,极少有人见过他,更不用提收弟子了。 戟刎作为青山派掌门,平时没大没小,跟弟子们如亲友一般,但教学跟监学极为苛刻,青山派大多数精英都是掌门戟刎一手栽培的。 戟屮沉默寡言,浑身一股令人战栗的气场,至今未收一徒弟,其隐蔽的力量不可小觑。 戟刎门下弟子为齐字辈,戟礼门下弟子为邬字辈。 那身形魁拔,提六棱剑练习的便是邬秂。 ”师兄说笑了,要论资质的话,她远远不及格。“戟礼笑了笑。 ”师傅,她是谁啊,既然入得我青山派的门,身份必不简单。“邬秂收起六棱剑,身上的戾气削减了几分。 ”她还算不上是我徒弟。“戟礼看着邬秂,倒是少有的轻快。“那你这是......?”戟刎垂眼看了看鬼儿,眼神中多了几丝轻蔑。 鬼儿打了几个寒战,戟礼扶了扶鬼儿的身躯,将她推到面前来。然后他走到戟刎耳边,轻轻的嘀咕着什么,戟刎皱了皱眉,嫌弃的看了一眼鬼儿,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邬秂凑近闻了闻,启唇道:“原来是尸灵啊。”带着一抹轻蔑的笑, “师傅,徒儿先下去了。”拱手作揖,戟礼点了点头。 “来,鬼儿,告诉我,你想做什么。”戟礼将鬼儿引入药房里,淡淡的问。 鬼儿茫然的望着戟礼,干涸的嗓子无法发出声音。 “哦,“戟礼摸了摸鬼儿的头,‘差点忘了,你还没有办法说话。” 鬼儿望着戟礼的方向,右手悄悄的抚上了眼眶的位置,她很想知道,她的眼睛到底哪儿去了,不过也不重要了,比起眼睛,她现在更想说话和回家。 ”尸灵啊,想要复原是不可能了,毕竟你已经死过一次。不过我可以先帮你消蛇毒。“戟礼拿来一把木梳,解下了鬼儿的发带,轻轻的梳起来。在青丝之间,大块头皮早已脱落,她前额碎发覆盖的地方,也有皮肤脱落,血丝清晰可见。 鬼儿点点头,”不过你若是想重新说话,我倒是有办法。“戟礼给鬼儿梳了一个羊角辫,若是鬼儿能睁着大眼睛的话,倒是可爱的紧。 鬼儿回过头来,抿了抿唇,小手抓住戟礼的手,跪了下来,身子颤抖着,像是在哭泣,可是没有泪水划过她脸颊。 ”会很痛的。“戟礼背过身去,对于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他真的怕她会承受不了。 能让死去一次的尸灵重新开口讲话,模样复原的话,只有重新炼骨。 尸灵被重新炼骨,需要施行者具备一定的道行,尸灵也必须具备一定的承受能力,其过程十分可怕,成功率极低,若有不慎,尸灵易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鬼儿不停的点头,无论有多痛她也不怕,只要能回家。 ”好吧“戟礼看了看鬼儿,到底有几成把握能成功,他也不知道,不过若是失败了,也算是为人间除了祸害。 戟礼在药房里搜寻了一些草药,先是用秘药治好了鬼儿的毒,然后就将她引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里。 失败了,也没关系.............. 垂骨渊—— 鬼儿扯了扯身上的黑色斗篷,原本覆盖在眼部的麻布早已烧毁,脸上还清晰的残留着皮肤被烧毁后的伤。 “桃源,李鬼儿——”尖利的声音叫着。 鬼儿顿了顿,循声而去。 那厮强行掀开了鬼儿的帽子,冷笑一声,“不全的尸灵在渊内是无法生存的,你去沽泉那里好好洗洗,省的落的渊内有怨气” 那厮揪起鬼儿,“扑腾”一声的将她甩进沽泉里。 泉内根本不是清水,而是温热的血。泉地沉淀着人的各种脏器,人皮也有,尸骨也有,甚至是——眼珠也有。鬼儿静静的泡在泉里,蜷缩的沉到了泉底。 留尊—— 云上客栈。 “小二,来盅女儿红!再来俩碟小菜!”吴桐承一袭黑衣,如雪的长发走了进来。 “哟,这不是鬼医吴桐吗?好久不见您来小店了啊!”小二奉上应承的笑容披着白麻布来到桌前。 “四处游历,自是无法长留于一处。”吴桐放下药箱,摸了摸肩上的乌鸦,乌鸦享受的蹭了蹭吴桐的手。 “您可真会说笑”小二抓了抓脑袋,“来俩小菜!”小二朝里吼了声,然后捧着女儿红的酒罐往酒壶添酒。 “呵呵”吴桐倒了杯酒,嗅了嗅,再抿了一口,“芳香扑鼻,入口绵柔,果然是上品女儿红” “瞧您说的,我们哪敢给您拿不上层面的酒啊”小二忙着给客官端菜。 明媚的阳光透过镂窗洒下一地斑驳,春季的槐花香四处弥漫着,伴得本来就属上品的女儿红更添几分芬芳。 ------------ 第二章:素骨伞(一) “客官,你要打尖儿还是住店?”小二眼尖的看到一个人走进客栈,四处张望着。 “给我来一些简单的菜式就是。”那人沉稳的说,然后拂了拂衣袖,走到四方桌前坐下。 “好嘞!” 只见这人一身儒雅的气质,却有着说不出的神秘感。 吴桐循声而去,对此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他放下酒杯,起身来到此人的身边。 那人抬起头来,吴桐笑了笑,“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那人点了点头,“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呵呵,我乃吴桐是也。”吴桐笑了笑。 “久仰久仰。” “不知兄台是?” “陆氏,单名一个虚。” 陆虚默默的吃着菜,吴桐感到了几分尴尬。 一身胡服的一位男子轻巧的走了进来,看见吴桐,嘴角咧开了花 “就知道你在云上。” “司马离?!”吴桐嘴角抽搐了一下。 “正是在下。”被唤作司马离的俊俏少年笑笑。 “咳。。你有什么事?“吴桐摸了摸乌鸦的头,乌鸦被突来的抚摸惊的一缩。 ”皇帝老儿又来召你回未央宫了,我可是奉命行事。“司马离抢来桌子上的酒壶,翘起二郎腿坐到桌子上豪饮起来。 ”...“ “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大皇子的病情延误不得。“ ”我吴桐,从不给居心叵测的人看病。“吴桐微笑着,看着盅里的菜。 ”大皇子?你说留尊大皇子南宫锗晏?”虚放下手中的筷子,留意道。 “是啊。”司马离瞟了一眼虚,继而对忙碌的小二叫道,“小二,来坛上好的花雕!” “好嘞客官。” “吴桐,皇子性命关乎国家兴亡,我陪你一道去。”离垂了垂眼,呵呵,留尊皇子南宫锗晏,不正是他要刺杀的人吗?真是运气。 吴桐复杂的看着陆虚。 虚倒了一杯茶,吹开水面的白沫,细饮起来,”我正好去祂勿城而已。“ 司马离笑笑,吴桐站起身,拿起药箱,”也罢,算是还了那皇帝一个人情。“ 司马离跳下桌,‘爽快,我就欣赏你这种性格。”掏出腰间的锦包,倒出碎银,“这顿我请!” “多谢”陆虚抬了抬眼,也站起身来。 垂骨渊—— 『一个长相可人乖巧的女孩在妇人面前蹦蹦跳跳,妇人抬眼笑盈盈的 看着她各种淘气任性的行为。 终于,女孩儿停下了手中的玩活计,布灵布灵的睁着灵动的大眼睛在妇人身边蹲下。 “娘”女孩儿稚嫩的童音甜甜的,像给妇人心上抹了一层蜜。 “恩”妇人点点头,“怎么啦?” “我想吃胶牙饧 。”女孩儿舔舔手指,但还是有口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傻孩子,过年不是给过你几颗吗?怎么吃完啦?“妇人放下手中纳鞋底的活儿,纤纤玉指勾了勾小女孩的琼鼻。 ”隔壁阿三抢我糖吃。“小女孩儿一副委屈样。 妇人嘟了嘟嘴,”是你抢阿三的糖吧?人家阿三可不像你这般没个正经,总爱抢其他孩子的糖。“说着掏了掏荷包,取出白纸包里面的一颗胶牙饧,通体白色,玉莹通润。 女孩儿欢喜的接过糖,小手双双举起来,然后突然一下将手中的糖放进嘴里,不一会儿便乐开了花。 ”你呀“妇人从新拿起手中的活计开始纳起来。嘴角却是浓浓的蜜意。』 娘。。。鬼儿浸泡在沽泉血水里,脑中不断浮现着以前的回忆。 我。。我不要。。。不要离开。。。不要离开娘! 鬼儿猛的惊醒过来,手脚触到了泉地的白骨与腐脏。她的手摸到一个球形的东西,嘴角诡异的翘了翘,半跪着将那两颗球形物体小心翼翼的安进空空的眼眶里。 这样,就行了吧?两颗球形物还是骨碌碌的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就在那么一霎那,她心中的光芒逐渐冷却,再,再也不会回来了。要是自己真的能回去了。。娘也会吓个半死吧?她是她亲手埋葬的。。。她依旧还记得,那抹眷恋不舍的苦笑,还有红肿的眼睛旁不断滑落的眼泪,她抚摸她尸体时,那温柔的感觉。 “这是垂骨渊,可不是供你舒服的地方!”那个尖细的声音再度响起,就像提小鸡一样,那厮将她捞了出来,扔到冰冷的地上。 鬼儿蜷缩着,瑟瑟发抖。 『“鬼儿莫怕,娘在呢,什么鬼都不敢欺负你!” “鬼儿,你再撑撑,何大夫的药房就快到了。” “你这小鬼头,再来骗娘饴糖吃,娘可没糖给你吃了!” “鬼儿是娘最喜欢的娃娃了,娘才不喜欢隔壁的阿三呢,傻里傻气的,哪有娘的鬼儿聪明啊!” “娘就这样,赖着鬼儿一辈子好不好?”』 娘.............鬼儿向前方伸了伸手,好像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 留尊-祂勿城—— 南宫锗晏虚弱的躺在病榻上,宫人手中端着银耳莲子羹。 ”我不要,你们都拿走!“南宫锗晏粗暴的打翻了送到跟前的羹。 ”大皇子,奴才求求您还是吃点吧!您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啊!“宫人跪下来,小心翼翼的收拾着残羹。 ”你滚!你们都滚!“南宫锗晏大喊着,完全失去了王室的风范。 宫人逃命似的逃出储央宫。 ”皇上,大皇子还是不肯进食。“宫人呈上被打碎的碎片。 ”罢了罢了,鬼医吴桐找到了吗?“留尊君主瞟了一眼,淡淡的说。 另一位宫人走上前来,“司马离飞鸽传书带到,已经在路上了。皇上” 留尊君主点点头。 无华—— 在仙葭园里,桃花开得正盛,粉霞掩盖了一片片土地的荒芜,粉白相接的梨园与杏园伙着甜美的桃花共同妆点着。 年方十六的姜钰柔身着一袭淡色的衣裙,抚琴就地而坐。 纤纤细指不断在细线上游走,几度摇指扫弦,竟是一曲凄美的《葬花吟》。 芬芳的花瓣纷纷飘落,息在黛丝上,玉腕上,琴案上。 少女闭着眼,手腕的双跳脱雕的甚是细致。 一曲终了,少女站起身来,睁开着的美丽眼睛却毫无生气,那么沉重的哀怨惆怅,闻者惊见者惧。 『”柔儿,孤让你去留尊国和亲,你可愿意?“父王派人飞鸽传书到她这里,见着父王的笔迹,以及所书的内容,她心里五味杂陈。 她是无华国的沉香公主,是无华君主唯一的女儿,她的哥哥姜奎舌已是无华的王储。 一个国家,究竟要落败到何种地步,才会使出和亲的招数?更何况,她已随母后隐居仙霞园许久了,父王像是在与母后赌气,母后离开了多久,他也便不管她们母女了多久。 他,已经许久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了,现在竟要来告诉她,她即将去留尊国和亲? 难道,他就没有一点内疚自责么!少女捏碎了指尖中的纸条。 那,她究竟是,去?还是不去?少女垂眼,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无助。她走向深山口母后的坟,斟酒一杯与座上,母后,我该怎么办?』 无华-御卿殿—— “陛下,您唤老奴来所为何事?”一位老妪弓着腰低着头战栗着。 “你先起身,孤有事交给你去办。”无华君主慵懒的倚在紫檀木椅上,两位宫人仔仔细细不敢有半分懈怠的按摩。 老妪颤颤抖抖的起身,丝毫不敢直视坐在上面的人。 “陛。。。陛下,老奴定为陛下分忧解难,在所不辞!”说着两腿一瘫,直接拜倒在殿上。 殿内的椒兰香弥漫每个角落,老妪嗅着是越发恐惧。 “孤唤你来可不是见你大礼的!现在孤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如何?”威严的声音如雷般炸响在老妪的耳边。老妪颤颤抖抖的起身,如柴的手上满是青紫的伤痕。她浑浊的眼睛终于对上君主的龙目。花白的发丝凌乱的飘散着,邋遢的样子在殿上颇为显眼。 “前几日,孤传信给柔儿,要她去留尊和亲,也不知准备好了没有——”他故意拖长声线,然后嘲讽的看着老妪担惊受怕的神情。 她跪下来,不停的磕头“是,是,老奴一定把事办好!” 他点点头,拿过旁边书案的竹简细细看起来。 老妪慌慌张张的逃出御卿殿。 留尊-祂勿城—— 留尊君主在储央宫踱步。 “晏儿,孤有件事要同你商议。” 折腾了一阵子的南宫锗晏微眯着眼,好像有极大的病痛折磨着他的肉体,摧残着他的筋骨。 一位宫人急急忙忙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跑到留尊君主的耳边悄悄的传着话。 留尊君主先是皱了皱眉头,倏尔缓和下来。“传他们进殿。” “诺”宫人退了出去。 “晏儿,你的病有救了。”留尊君主宠溺的揉了揉南宫锗晏的头。 南宫锗晏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 留尊君主坐在南宫锗晏的旁边,“近日无华君主想要将那沉香公主许配与你,你看如何?” 南宫锗晏一惊,竟是久久说不出话来,“儿臣已有妻了,不愿负她。” 留尊君主笑了笑,“我儿的意思是,要回绝咯?可怜那无华的沉香公主咯——“ ”父王,我可未曾听过无华有什么公主,怕是无华那老儿哄骗的伎俩。“南宫锗晏直视留尊君主南宫烨芈(mi)的眼睛。 ”我儿说的不无道理,呵呵。“南宫烨芈笑了两声,”不过无华确是有位公主,名为姜钰柔,据说长得是倾国倾城,只是从小因那姜悖(无华君主)冷落,倒是传闻极少。“ ”无华就只有依傍我们来苟延残喘了么,呵呵。“南宫锗晏想到了什么,”父王,孩儿要娶,而且还要风风光光的迎那姜钰柔进门!“ 『老妪悄悄的来到仙霞园,身后跟着两个婢女。 ”什么人!“姜钰柔拜祭好母后,便觉着园子里进了外人。” “钰.....钰柔公主,老身前来为公主置办嫁衣。”老妪急忙走了出来,身后的婢女也跟着出来。 姜钰柔看了看手掌里的碎纸,心里凉了半截,呵.....这就是她的父王....恨不得早些将她送出去,做他那可怜的政治的陪葬品! 她垂眼,眼角竟透出说不出的哀伤。 她静静的收拾着琴案,瞟了一眼老妪,“去无忧阁。” “诺”老妪与婢女纷纷跟在姜钰柔的身后。 你若无情,我便无义! ------------ 第三章:素骨伞(二) 垂骨渊—— “哟哟,欺负新来的尸灵啊。”一个戏虐的声音急速地寂静的空气里划破。 “易奇?哎哟今儿是太阳从西边儿出来啦?我居然看见玺瞿的易奇大人来垂骨渊了啊!”那厮尖利的声音冷冷的笑着。 易奇不理会那厮,直接扶起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鬼儿,看见那空洞的眼眶,顿了顿,然后撕下衣袖的一块布为鬼儿覆上。 鬼儿愣着,不知道该望向何处。 易奇将一只手覆在鬼儿青黑的额头上,片刻,才吐出一句话来“你身上是有着什么东西么?” 鬼儿鬼使神差的掏出身上包的严严实实的玉玦,玉玦一点一点散着玉莹的光亮,她看不见。 却感受到玉玦前所未有的在她小小的掌心发光发热。 “什么东西?”那厮看着那块玉玦,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好像是宝贝啊! 易奇回过身来,身躯恰好完全掩盖了鬼儿的身躯。 “她不是尸灵。”易奇皱了皱眉头,寒迫的眼神快将那厮看穿。 “您可真会说笑,不是尸灵,怎入得垂骨渊?” “兴许是不留神掉下来了。”易奇走到沽泉旁,看着泉面映这的倒影,复杂的皱着眉头“你可知,随意凌虐人间生物会如何?” 那厮瞪大了眼睛,人间生物?? “远古时期,垂骨渊与玺瞿本是相互制约的存在,自从垂骨渊荒废一来,玺瞿的神怪就接管了这里的一切。” “人间的人们与妖族们维护着人界正常的治安,而妖族是玺瞿神怪的后代,若是你任意挑起玺瞿与人间的事端,后果可想而知。” 易奇冷冷的笑了笑,看着那厮惊恐崩溃的神态,他一步向前,捏碎了那厮的掌骨。 “大....大人...放过我把!我只是垂骨渊一个小小的当差的啊!我我我保证!我再也不虐待尸灵了!哦不,再也不招惹人间的事物了!“那厮眼中不断闪现着痛苦的神色,忌惮的双膝面对着易奇跪了下来。 ”我领她回人间,你在这里好好的思过吧!“易奇背过身去。 鬼儿听着言语中她听不懂的词汇,但她至少大概听懂了一点:她可以回去了。 鬼儿循着声音找到易奇的方向,扑通一下跪了下来,不断磕着头,小手抓住易奇的手,不断摇动着。 玉玦依旧闪着光亮,光滑的玉面残遗着血垢。 易奇将鬼儿扶了起来,摸了摸鬼儿的头,然后一只手向着泉面就是一拍。 血水应声连带着腐烂的器官,铮铮的白骨一块飘到空中。 “你叫什么?”易奇转过头来,鬼儿呆呆的回答道“李鬼儿” “李鬼儿,现在划破你的手指。” 鬼儿楞了楞,是不是跟着他,就能回家了? 那好。鬼儿颤抖的将手指放到唇边,狠狠的咬破了手指,乌黑的血渐渐流量出来,竟没有停止的迹象。 那一两滴乌黑的血融入了那血水中,腐烂的脏器“啪啪”的掉入泉中,并发出腐烂的尸臭。 ”以血为誓,素骨成伞 古曲一逝,亡魂作符“ 渐渐的,鬼儿手指的伤愈合起来,她惊讶的舔了舔手指。 以白骨作为伞骨和伞柄,以血凝成伞的伞面。 剩下的水一下子变得清澈,像瀑布一样流回了泉中。 一把血色的伞渐渐落入易奇的手中,他将伞交给鬼儿,轻轻的揉了揉鬼儿的头。 ”我带你回人间。“易奇拉起鬼儿的小手,鬼儿咧开了嘴。 无华-仙霞园无忧阁—— 姜钰柔轻轻的放置好古琴,安静的坐了下来。老妪神色安详,不复之前惊慌失措的模样。 “你就是父王派来接我回宫的?”姜钰柔明眸敛起一汪秋水,剩下的全是冰冷的寒意。 “是的,老奴是来接公主回宫准备和亲一事.......“老妪也不敢抬头,只是唯唯诺诺弯着腰站着,身后的婢女也是如此。 ”和亲?和谁的亲?“姜钰柔冷脸看着面前的老人。 老妪两边脸的皱纹皱起来,嘴角是笑的弧度,”回公主的话,是留尊大皇子南宫锗晏的亲。“ 钰柔正是斟酒的时候,玉杯一下子被她掀起来跌碎了,葡萄酒的醉香顺着地板的纹理攀爬。”荒唐!“ 老妪吓得一抖,直接瘫跪在地上,婢女们纷纷慌张的下跪。”老奴....所言是真....绝不敢有半句欺瞒的啊!“ ”是啊是啊,婆婆说的都是真的,公主,这是君主安排的啊!“婢女们异口同声的求情。 ”我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插嘴了?“空气一下子变得死寂,葡萄酒香与满园的花香掺杂在一起,令人摇摇连生醉意。 ”我早就听说留尊大皇子已有妻室,难道要我过去做小不成?”姜钰柔忍着心中的怒意,她知道此次前去是为和亲,留尊皇子有三,三皇子还是垂髫的年纪,二皇子与她年龄相仿,本以为此次前去是嫁给二皇子,没想到却是嫁给一个已经有老婆孩子的大皇子! “公主,这是国婚,无华国现在兵力国库皆处于三国中之弱国,随时都有被吞并的危险,若不靠和亲,怕是苍生要遭遇涂炭了啊!”老妪字字泣血的说道,若是.....若是公主不嫁....留尊定会以此为由趁机吞并无华....那后果.... “我知道,不用你来提醒。”姜钰柔鄙夷的看了一眼老妪。 “那公主是?”老妪偷偷的抬起头观察着姜钰柔的神色。 “嫁,当然要嫁。”姜钰柔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明日我便随你回宫。”会一会我那昏庸无能的父王! 茫茫人海中,她一眼就相中他。 她本是楚烨的武楮公主,可却硬是破了王室的条条框框,总爱逃出宫外。世间的锦绣繁华,迷醉了这位涉世未深的公主。 他是青山派的二长老,说是长老,实为天资聪颖年纪轻轻道行就已修到很高的境界。 那一日她在街上陪朋友赌酒,秀丽的长发高高束起,一身的男儿装扮,脸上显现着喝醉的红晕。 他本是来茶馆喝茶,这茶馆的龙涎香是极好,每次下山他都会来小饮几杯方肯离去。 他一眼便看出她是女子,却本着出家人的心态不去理会。 待到她快喝着即将倒下,他终是耐不住性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硬生生留了几分清醒。 他一脸严肃的对她说,姑娘不宜多喝酒。 她趁着一股酒劲,挣脱开来,爷我今个儿高兴,多喝几杯碍着你什么事了? 姑娘应早些回家。他眸子里是平静的潭水。 她瞪大了眼睛,眼前一身素衣的出家人打扮,脸就像是刀刻出来一样的俊秀,眸子有着深不可测的光芒。她有些红了脸,却不是因为喝酒。 从那时刻起,她原本平静的心里忽然荡起轻轻的涟漪来。 她观察到他每过一月便会来喝茶,她便每月都到茶馆来假装与他偶遇。 他像是看透了小姑娘的心事,每月都延后几日下山。 然而他的小动作终是被她撞见,她便来不及换上男儿装,匆匆忙忙地去茶馆蹲点蹲了几日,终于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你为什么不来喝茶了,她鼓着气 质问。 他淡淡的看了她几眼,原来是你。 没错是我。她理直气壮的看着他。 姑娘若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告辞了。他缓缓起身,一脸平静无波。 看着离去的背影,她心中是满满的不甘,于是她便悄悄跟了上去。 他察觉到有人跟踪,故意加快脚步。 她慌张的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急忙跟上去,不顾路上荆棘丛生。 他终是进了大门,可她不是本门弟子,自是进去不得。 那夜下了好大的雨,她并未带伞和御寒的衣物,就这样冻晕了过去。 他撑着伞慢步走了出来,解下自己御寒的披风,将她抱了进去。 三日三夜,他去山上找来最有效驱寒的草药,亲自熬制,一口一口用调羹为她喂下。 他疲了,嘱咐看守的弟子好生照顾,便回了自己的房。 第二日,她醒了,恍恍惚惚的看着房内简陋的摆设,顿时醒悟。 她跑去找他,终于在讲学的堂上看见那抹身影。 他看着醒来的她,眼底竟有一丝暖流流过,他只得走出来直视着她,姑娘病好了,便下山吧。 她心里一顿痛挨,为什么?他就这么急着赶她走么?那他为何要救她? 一点小小的邪念在她那颗心上慢慢萌发抽芽,我还没好,你看我还发着烧呢。她抓住他指节分明的手覆上自己的额头。 他触电一般缩回手,虽然青山派不拒绝女弟子,但却有明文规定,男女授受不亲,门内男子与女子入门都是喝下了一种药,若是谁犯了规,便会毒发。 姑娘还病着,若是不嫌弃这里简陋,便好好养病吧。他甩下一句话,不再看她。 她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他怕她在山上住着无聊,便捎去了一粒曼陀罗华的种子让她种,其实是意在让她放下杂念。 她一日日住着,花种终是到了开花的时候,她叫他来一同观赏。 慢慢的,雪白的花丝抽了出来,犹如冬日下的雪一般美丽。 他看着她明艳犹如孩童般的笑颜,楞了楞,嘴角不经意也翘了翘。 那日后,他发觉自己内心的变化,便铁了心不再去看望她。 她日日等着他来,花圃里种满了白色的曼陀罗华,很快便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 她细心照顾着花圃,一次浇水中,她发现有一根花苗跟其他的不一样。 那根花苗更加瘦弱,却也是更加顽强,不怕病虫害的进攻。 她开始留意这支花苗,却没想到会酿成一场灾祸。 那本就不是曼陀罗华,是带有相反意义的曼珠沙华。 艳丽夺目的红色很快在白色中突出了来. ------------ 第四章:亡魂曲(一) 犹如一场瘟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本是雪白的曼陀罗华,却被染就了曼珠沙华。 他出关那一日,看见那夺目的红,心里凉了半截。 姑娘,你虽不是我门中人,却也不能犯了戒。 她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原想将那曼珠沙华铲除,却被花根划伤。 对....对不起。她局促的低下头,脸上身上满是泥土。 这里再留你不得。他忍住心中的怒意。 好,她憋不住流出泪来,我不会麻烦你的。她转身收拾自己的包袱,一般红着眼流泪一边跑。 他埋了那块花圃,就像埋了过去一样。 那些事就像一阵风,过去就过去了,他还是照常修炼,却再也没听说她的消息。 ”原来那个人是楚烨的武楮公主啊,据说好久都没回宫了,王和王妃都大肆寻找还是不见踪迹。” “是不是因为那次那件事公主想不开就.....“ 学子们纷纷议论到,只因,楚烨近期举办了公主的葬礼,他们没有找到公主的尸体,立的是衣冠冢。 他心中一惊,趁着一次下山的机会去看了那衣冠冢,原来....你叫武楮啊。 在回山的路上,有一段路开了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鲜艳的颜色着实刺眼,他却觉着这花,像是在哭泣一般,他摇摇头,加快了回山的脚步,过去了就过去了,万不能有念想。 缕缕清风飘过,沁着血一样颜色的曼珠沙华轻轻摇曳着,望着那离去的背影,有着说不出的哀伤。 我不会麻烦你的,就这样远远的看着就好。 无华-御卿殿—— 姜钰柔慢着步子,老妪与婢女逐渐止步在殿外,姜钰柔望着奢华的殿堂,倒是冷笑一声,她这父王到底昏庸到什么程度她倒是看出来了,记忆中御卿殿以典雅细致著称,历代帝王都愿在这么一个清心的殿堂处理政事,也倒是显得得心应手。 可她这父王呢?她可是听说了。肆意克扣边防将士的粮饷,原本是活命的银子,却硬生生跑到这殿上当了装饰品,那些金银反射的奢华糜烂的光刺痛她的眼睛。 她眯了眯眼,陌生的看着座上穿着紫衣玄服的人,那姜悖在自家女儿面前也不肯示弱,半分为人父的样子也无,倒是也让她心寒彻骨。 最终还是 姜悖在自家女儿的冷战下落了下风,“柔儿” 姜钰柔抬眼看着陌生的父王,好像唤的不是她。她小时候脑补过很多次与父王的再次相见,却没料到是在冷冰冰殿堂上,她要像他的臣子一样俯身听他差遣。 “柔儿,这几年过得可好?”他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淡淡的眉眼像极了她母后,无华国盛产美人,她母后便是美人中的翘楚,当年他也几时被那样的美貌所惊艳。 “很好。”她淡淡的说道,渐渐闭上眼。 “怎么不见你母后来.....“他终于说出了心结,心里像重生一般放下了许多虚无的压力。那年,是他的错,她却那样执拗,半分也容不得。他现在纳的妾室,也就是姜钰柔的后妈,姿色品行赶不上江夨(ce)【姜钰柔的母后】半分,还带些蛮横,他才逐渐从错误中悔过了来。 ”死了。“姜钰柔半分情面也不给姜悖留,她当年小,不懂事,不知道母后为什么要带她离开父王,她只知道母后每次都会偷偷对着一枚红绳系的同心结以泪洗面。直到母后临死前,都要死死的攥着那枚同心结,她才知道那是她与父王的定情信物,也是父王唯一留给她的东西。现在才想起她的母后,未免太可笑了些。 ”什么?“他冠上的琉璃珠动摇着,像是没听清话,他再次问了一遍,”你母后为何没来?“ 她紧紧的咬着唇,原本朱红的唇被咬的发白,她手里紧紧攥着的,就是母后临死前还要紧紧攥着的同心结。 她一甩手,红的泛紫的同心结连带着铜铃一起被摔到地上,发出殿上最清脆的声响”叮——“ 然后便甩袖愤然离去。 天子之怒无人可当,他攥紧的拳头重重的捶打在桌子上,竹简纷纷掉落,本是最坚固的杨木桌子却被砸出了裂缝,”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旁边的阉人慌张的跪下来收拾着竹简。 同心结与被摔坏的铜铃一并被呈到姜悖手中,他定定的望着那猩红的颜色,好似在嘲笑他当年的错误。 江夨......你也离孤而去了? 人间—— 易奇拉着鬼儿的手走出结节,原本浑浊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清爽,倒是让易奇受用无比,“好久没来过了啊”他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笑的倒是更灿烂了。 鬼儿拉拉易奇的大手,倒是有些委屈,他怎么一直站着不动啊,是不是不想送她回家了? 易奇迟钝的意识到好像不是享受的时候,手上还有个拖油瓶没解决[鬼儿:.....] 易奇蹲了下来,要是能解决了这个小屁孩之后,再去人间的各处游历一番,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他吹了吹口哨,完全没有了在垂骨渊中高深莫测的大人物形象。只见着他渐渐揭开了鬼儿眼上的布条,这个问题倒是不大,耗些功力修复即可,至于嗓子不能发声....恩,...前些日子在鬼医那里偷拿的药丸还在,原本是想着提高他灵宠青歌的阶品的,倒是便宜了这个小鬼头了。他掏出一个琉璃做的小药瓶,娴熟的倒出一两颗,有些肉痛的喂鬼儿服下,要是让青歌知道了,又得跟他闹嚷一阵子。 然后他双手覆上鬼儿的眼眶,那血淋淋的眼眶在易奇手的后边儿逐渐生出肉来,弄得鬼儿痒得慌,想要伸出手去挠。“别动,叫李鬼儿是吧?我在帮你,管好自己的手不要乱碰。”毕竟他也没带过孩子,这样一来他的好心帮忙倒是让鬼儿心里受了不小的委屈。 灵动的眼珠活生生的在鬼儿眼中再现,眼皮也修复的一点瑕疵也没有。想他堂堂一介魔君,居然在人间帮一个已经死了的小屁孩修复身体,想来也真是不可思议了,易奇出神的想着。 鬼儿感觉服下药丸之后,身上的伤不断恢复,嗓子变得清爽许多,待她睁开眼睛后,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有些茫然。妈呀现在哪里是出神的时候啊!鬼儿连忙面对着易奇跪了下来,发出了自从重生后的第一次声音“谢谢你大哥哥!” 要是论年份的话,她都可以叫他太太太太太太太太祖爷爷了,他觉着心里些许好笑,估摸着应该是因为自己的俊颜不老,连孩童都只称哥哥,他心里又暗爽了一把。 “咳咳,谢倒是不用了,这声哥哥听得我舒服,就算是帮了你这回,这把伞你要好好收着,也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了!”趁着易奇心里正爽,做什么都豪迈了起来,“这人间我也是许久不曾来过了,不如你带我好好参观参观,权当做谢礼了。” 鬼儿有些无奈,一个八岁的孩子哪里知道天下多大,更何况她出过的最远的远门也不过是去隔壁村的姥姥家!不过别人救了她,而且还治好了她的眼睛和嗓子,这个情是一定要还的。 ”大哥哥,鬼儿做你的在人间的跟班好不好?“鬼儿睁起大眼睛,第一件事便是讨好卖乖,爹娘说过,出了桃源境便再也无回去的机会了,她走过这么一遭,恐怕也是回不去了,不如先抱个大腿,跟着这个很厉害的”大哥哥“一道,正好他要在人间停留一阵子,也好有个照应。 ”跟班?哦,你不想回去了?”回去的路何其艰险,更何况她已抱了永不回去的心态,也许有些对不住生养她多年的爹娘,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她坚定的摇了摇头。 “也好,省的我一个人无聊。”易奇揉了揉鬼儿的头,这小屁孩还赖上他了?看来还是父君说的对,好事不能多做,容易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易奇看了看自己一身要跟人打架的铠甲派势,抚了扶额,记起上回来人间穿的那一身行头,便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富家公子。 上次来人间的发生的事他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次回来晕倒了一阵,身上的功力被愤怒的父君打去一半,唔,记不太清楚了。他摇了摇头。 无华—— 姜钰柔回宫已有几日,碍于礼数,每日得去向父皇母后请安,很快便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可是她早就没有母后了,其他人,也休想成为她的下一个母后,她的母后,向来只有一个! 姜悖知道自家女儿的意思,原本早就该安排她的后妈与她相见,也是因为姜钰柔的倔驴脾气,迟迟没有实行,所以虽然姜钰柔日日都来向姜悖请安,却不见她移步醉花央(妾室的住所)半步。 今日,为了止住民间的流言蜚语,他只得请出他这位妾室来与回宫不久的沉香公主姜钰柔见上一见。 姜钰柔踩着往常请安的时间点,一如既往的穿着初进宫里时的那件衣衫,不是她不爱梳妆打扮,而是这件衣衫,是她最爱的母后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将她倾城的国色淡雅的表现出来,犹如一朵就快要怒放的水仙。另外还有一件,是她母后江氏亲手为她缝制的嫁衣,江夨的女红是整个无华国最好的,整个无华国的制衣坊都知道,女孩子都知道,只有姜悖不知。 果然,姜钰柔如愿的看到了姜悖微微蹙起的眉头,一套嘘寒问暖的礼数下来,姜钰柔正欲退去,却听见一阵令人不爽的声音。 ------------ 第五章:亡魂曲(二) “臣妾参见陛下。”只见那来者微微蹲下身来,一双桃花眼四处溢出浓情蜜意,直直勾人心魂。姜悖轻咳两声,“起来吧。” ”柔儿,对于你和亲一事.....“ “我会去的。“ ”那便好“这就是她的父王,为了他那破碎不堪的社稷,宁愿牺牲自己唯一的嫡女,还怕她毁约,毁了他的天下! ”陛下,昨日我见着这同心结很是喜欢,不知陛下能否....“ 那女人拿出破碎的铜铃与同心结,姜悖眼中一惊,这东西,昨日被他修好后不是已经被他丢入御花园里了么?他闭了闭眼,“你若喜爱,拿去便是。” “谢陛下。”她挑衅的看了姜钰柔一眼。 姜钰柔见着那同心结,顿时变了脸色,一时恼羞成怒,几步上前夺了女人的手中之物。”你你你你您!“女人很惊恐的看着她,就像是看一个怪物,这才回宫的沉香公主,她早有耳闻,只是见着姜钰柔的行为很是吃惊。 ”柔儿,不可无礼。“ ”夺人之所爱,不是君子所为。“姜钰柔静静看着手中的同心结。看罢,便狠狠的盯着姜悖。 那女人夺过同心结,”我与陛下永结同心,这同心结方才陛下已赐予我,我已是这同心结的主人,你方才说的那番话,是在说你自己么?“轻笑几声,却几曾想姜钰柔的动作更是快速,又抢了回去。 姜钰柔因江夨不放心她的安全,临死前将她托付给一位武艺高强的师傅,她不是练武之才,只能学一些轻巧的逃命招数,待她才学完,师傅却暴毙了。 姜钰柔狠狠的瞪一眼那女人,便轻笑了一声“我母后的遗物,是你要的起的?他又不是这同心结的主人,何来的决定权?”随后便走了出去 “柔儿,站住”姜悖喝道,他不知道女儿家有功夫是不是好事,单凭刚刚姜钰柔抢回同心结的速度,他便知,他的女儿,长大了。那女人愣在原地,朝姜悖撇了撇嘴,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陛下”那女人扭了几步,干脆直接坐到姜悖腿上,一手攀住他的胸口,一手绕上姜悖的脖颈,姜钰柔停住了迈向前的步子,长长的裙摆摇曳不定,她紧紧攥住同心结,回过身来。 姜悖一只手抚上女人攀在他胸口的那只手,静静的握着,女人顺从着心中一喜,头上的金步摇不定晃动着“从今日开始,她便是你的母后。”说着瞧了一眼那女人,她更是喜不自胜,正室王后的宝座,终于是她的了,她低头向他的胸口蹭了蹭,努力了那么久,终于等到这一日,她笑着闭上眼。 姜钰柔按了按头上不断跳起的青筋,他的意思是,她的母后死了,王后之位便是眼前这女人的。看到女人喜不自胜的模样,好一对渣男渣女!这渣皇帝,凭什么赢得她母后的青睐?手中秘密的汗珠浸湿了血色的同心结“柔儿,若有朝一日你父王接你后宫,无论所为何事,一定要应允,算是母后对你父王最后的歉意了。”母后临死前字字泣血地劝告她一定要回去那个她眼中早已乌烟瘴气的王宫,想到此处鼻头渐渐泛上了酸楚之意,眼中的景色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那画面真是荒唐极了,她怒极反笑,直勾勾的等她这个父王的下一句吩咐。 “柔儿,还不快向母后行礼道歉?”明明是询问的口气,硬是被他一字一句咬成了命令的口吻,宫中盛开的醉人的桃花香,此刻离早已下早朝,他这命令的口吻,说与谁看?若是被天下人知晓他姜悖说出这样的话,怕是也要遭天下人耻笑吧! 她想不通她柔弱如柳的母后为何看上她父王,最是无情帝王家,难道她母后不知晓么?也罢,她要让这个负心的父王与那女人知道,她一生只有且只能有一个母后! “母后?我姜钰柔的母后在仙霞园的后山躺着,不知父王这句话,可否对得起您故去的亡妻?”她咬牙切齿,冷冰冰的房间内处理他们三人与宫人之外,并无外人,“不知您当初对母后的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还能作数?“与她一并前来的还有随行丫头秋菊与彩月,此时她们正拉着姜钰柔的袖子,小声劝道”帝姬莫要生气,陛下他......”未等彩月劝完,姜钰柔满眼的怒意便使她停了口。 那女人彩衣华服依偎在姜悖的怀中,揣测这江氏所出的姜钰柔也是个烈性子,她早就看不得江夨那女人入眼,如今她死了,这对父女闹僵,她仅需再火上添油一些,便可使江氏说出的沉香帝姬得不偿失。 “陛下,你莫要责怪柔儿,她脾性倔,自是偏袒她母后多一些,臣妾相信,假以时日,柔儿定会接受臣妾的。”她拍拍姜悖的胸口,手气眼底的戾气,戏谑的看着呆滞的姜钰柔,前几日她给自己的丫头使绊子,不就是一个野种帝姬么,有什么好得意的!渐渐的,一个计划在她脑海中形成,她弯了弯嘴角,姜钰柔,得罪我,你可没好果子吃! 姜悖不知那女人心中所想,只当她见到柔儿模样生的乖巧,便滋生心中的母性,他笑着搂着她更紧了些,又寒厉的看着不知悔改的女儿“柔儿,你可听到你母后的话?” 姜钰柔听到这些,更是沉不住气,她气冲冲的捏着同心结走了,那女人笑了笑,向追上去的秋菊使了个眼色秋菊点了点头,踩着细碎的步子追了上去。和亲?留尊国又不知道姜钰柔长什么样,何必劳烦沉香帝姬亲自去呢?她故作担忧的看着姜悖,“由她去吧,让她清醒清醒也好,爱妃你懂事了。”他用小指头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宠溺的笑了笑,是该把用在江夨上的心收回来了。 姜钰柔回了未央宫,当即倒了一杯茶送入唇中压住怒气,房内铜炉的熏香袅袅升起,时而蔓延入上空成就一幅画卷,倏尔又散去。 茶已经凉了很久了,苦涩醇香的韵味折磨着人的味蕾,她牙齿被寒的颤抖,这一喝茶,就喝到了黄昏,桌上的菜品热了几次,她始终提不起食欲,命彩月将桌上的菜品都散了去,她只想喝茶,喝得眼眶发红发热。 彩月正欲回房内伺候,一把被秋菊给拦住,她们都是那女人的人,自从沉香帝姬回宫后就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彩月心软,下不了手,秋菊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彩月“帝姬毕竟只是帝姬,如何能跟王后相比?若是得罪王后,你我的退路都没有了,”说罢递给彩月一包粉末“只消为帝姬斟茶时放进去即可,王后要帝姬三更死,帝姬是活不过五更的,你看开些。”说完就向柴房走去。 彩月战栗的来到鲸鱼肉身边,提起茶壶为姜钰柔斟茶,“彩月,我想喝些桃花酿”说得正欲放药的彩月抖了抖,掩去眼中的慌乱之色后,揣揣答个是,便出门去,差点哭出声儿来。秋菊看见彩月从厢房出来就一直啜泣,便上前去拍了拍彩月的肩头。“秋菊,我胆儿小,怕是做不了这样的差事,王后娘娘要投毒,可没指定让我来的,我去给帝姬拿桃花酿”说罢红着眼眶又走了去,秋菊只得叹息,在王后娘娘身边儿呆久了,她自是心要狠一些,彩月只是刚从干活的宫婢提升上来的丫头,心自是与她比不得。待彩月拿回桃花酿,秋菊便揭开了封酒的布条,酒香飘十里,引得彩月秋菊脸上泛了些醉酒的潮红,秋菊一股脑的将药包里的粉末都倒完了,封了酒还不忘摇他一摇。毒是无色无味的毒,姜钰柔饮下毒酒自是不能发觉。看着琉璃瓦檐映着垂暮夕阳,洒下几处啼血的景致,竟有些说不出的意味。一杯接一杯,樱桃朱色的唇饮酒后颜色鲜艳了些许,兴许是酒有些烈,唬得她意外的看见自己的母后,穿着她最爱的锦罗云裳,披一件清月纹纱,款款向她走来,“母后....”她脸上泛了些潮红,眼睛有些朦胧的睁不开,怎地今日眼皮这样重,她顾不得多想,痴痴的看着母后伸出玉葱一般的柔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唤她柔儿,她伸出双臂想要保住母后,却踉跄的扑了个空,接着便再起不来。 “帝姬帝姬你醒醒,可不要吓奴婢啊!”彩月是真被吓哭了,扑在姜钰柔上不停摇动着。“彩月不要摇了,帝姬醒不来了,我们把她抬到床上去。”秋菊掐了自己一把,嘤嘤的假哭起来,用鼻音拉起彩月。彩月满脸的都是泪珠,秋菊却趁机将姜钰柔手中的同心结收入自己囊中。待秋菊放下床幔,一手拉着彩月“瞧你个没出息的,又不是死了娘,哭这么真切作甚?装个样子就可以了。”“帝姬真的很可怜....” 待她们回去向新王后复命,新王后留了秋菊下来吩咐了些事情,她们才双双离去,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鬼儿跟随着易奇在无华国左晃右逛,过来俩月,就混到王都去了。 鬼儿终归是个孩子,即使身子不生长了,还是免不了她那颗小小的好奇心,缠着易奇看这里又看那里,易奇虽然是魔君,但哪个魔君遭得住这样的折磨?他暗暗腹诽女人真可怕....... ------------ 第六章:亡魂曲(三) 终于是易奇给鬼儿买了一串糖葫芦,才堵住了鬼儿的嘴巴。晶莹剔透的红糖裹着新鲜脆甜的山楂,直接俘获了鬼儿的芳心,一会儿该纠结莫要吃完了才好,一会儿又管不住嘴巴不自觉的吃了一颗,接着又黯然神伤怎么又少了一颗,真是犹如胖子担忧长胖又想吃美食一般的纠结心理。今个儿大街上张灯结彩,是出奇的热闹,易奇还疑惑今个儿是记错日子了还是怎地,明明不是什么节日大家还是涌到街道上来,拦住个人一问,原来今日是沉香帝姬去留尊国和亲的大好日子。估摸着前几日捕捉的几个游魂厉鬼被鬼儿给吃光了,又到了该喂食鬼儿厉鬼的日子。 说道此处,原来是鬼儿初愈后,不是凡人又不是妖魔,要想维持生命只能吸食厉鬼的魂魄增加修为,若是能寻到十个八个修为甚高的厉鬼,鬼儿还能达到鬼君的大好境界,那时他就不用费心费力为鬼儿寻找厉鬼的魂魄了。偏生这世间修为高的厉鬼真是不多又难找,要提升到鬼君的境界,怕是还差个十万八千里,只得他这个当大哥哥的担当起监护人的责任,心想带孩子还真是不容易,默默的想起他那母后常常为他操碎了心,又为母后多了几分愧疚。 本着看热闹的心理,易奇带着鬼儿挤了挤,见着一大队的人吹着唢呐,大大的红罗帐里端端正正的坐着个红衣黑发皮肤白的美人儿,这美人儿头顶凤冠,身着大红霞披,本是喜庆高兴的日子,这位美人儿却面色庄重,易奇暗赞果然是有帝姬的气魄。 本想再上前去将美人儿瞧个真切,不成想被侍卫凶狠的拦了下来,孩子毕竟是孩子,见着明晃晃亮闪闪的大刀对着自己,糖葫芦被吓得掉到地上,鬼儿不乐意了,嘴角一撇,是要哭闹的架势,水汪汪的大眼睛挤出两颗货真价实的泪珠来,正准备嚎啕大哭,哎哟我的小祖宗哎!易奇暗叫不好,捂住鬼儿的嘴巴直叫“官爷对不住”,待官爷离开后,易奇看着手上被小祖宗咬下的一排牙印,有些哭笑不得。 “大哥哥你赔我的糖葫芦!”一声儿一出,周围的人纷纷向这一大一小看来,易奇有些受不住,只得赔笑道好。这边儿的动静哪里避得开帝姬的侧目,帐中的帝姬隔着一层薄薄的红纱看了过来,只见着身着玄衣的青年,丰神俊朗,眼睛如黑曜石一般美丽闪烁,肤色与面容搭配的刚刚好,说不出的英气。薄唇轻启,黑绸一般的发随意的绑着,她觉得脸有些发热,慌忙转过头去。 是夜,鬼儿的身子有些虚,吸食俩月的厉鬼怨气到底还是让她积了些修为,也算是天有好生之德。门外就是乱葬岗,按理来说怨气不会少,可偏生是这白骨森森的地儿,一丝怨气也无,天空澄明的不像话,时不时还飘来一阵儿昙花香气。鬼儿夜晚睡不着,看见易奇端坐在床上歇息,便出了门去寻那昙花香气的源处。一阵儿一阵儿飘来的昙花香还夹杂了丝丝清爽的灵气,灵气可是个好东西,比怨气涨修为不知好了千百倍。 鬼儿循着香气小心翼翼的走去,见到乱葬岗的另一边儿,一大片一大片的昙花泛着微弱的白光。昙花这般有灵气,开花的时间却短暂的令人心急,不知它是何时开的,亦不知它将在何时凋谢。澄明的天空缀着几颗白茫茫的疏星,与地上白茫茫香飘十里的昙花田形成鲜明的对比。鬼儿有些想念家乡,家乡的某个时期也会有昙花盛放。 她蹲在一棵并蒂昙花旁边,想是这株昙花灵气最为微弱,就想要去摘,却在小手触到柔软的花瓣时忽的一亮,一只荆棘藤条腾空扑来,鬼儿人小灵活,倒是没有出什么事,只是衣服给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便开始惶恐不安,莫不是触到了什么机关罢?她赶紧撒开脚丫子逃了回去,昙花田回归平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微弱的白光渐渐熄灭,原本梦幻的场景一下子变得支离破碎,依旧是白森森的白骨丛,只是在枯枝败叶间,一具保存完好的女尸变得更加显眼。 第二日清晨,鬼儿感觉身子有些虚弱,好在玉玦仍然是温温热热的,她便一直缩在被子里不肯起来。哪知易奇跑到乱葬岗拖了个女尸回来,鬼儿看 见后,彻底醒了,差点给吓掉下来。这是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青丝有些凌乱,面色苍白如纸,肌肤却像是活的一般白皙有光泽,没有尸斑之类。单从紧闭双眼的妆容来看,第一,她很漂亮,第二,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因为她身上的衣物不是穷人买得起的。这是怎样的一个倾城的女子,易奇将女尸放置好之后,便久久的盯着尸体发呆。 任由鬼儿推了好几次才从意识里清醒过来“你莫不是喜欢上这个尸体了罢?”鬼儿一副惊悚的表情。易奇举起手,食指一弯,重重的敲到了鬼儿的脑门上,在易奇如女儿家哀怨的注视下,刚敲下去的地方成功的冒起一个包,“让你个小鬼头胡说!”然后得意的看着鬼儿抱着头求饶,看到鬼儿衣服上的口子,皱了皱好看的眉头“你这衣服怎么破了?”易奇是相当的心塞,难不成他真的要给这小鬼头当爹当娘了啊!要是被他的同门看见了,他的面子往哪儿搁?说他堂堂一介魔君原来有一副女儿般柔软的心肠? 鬼儿放下双手扯着口子回忆道“昨晚在那一边儿给藤条割了”然后朝门外指了指,易奇嗤笑一声“我才从那边儿回来,除了些枯枝败叶之外没看见什么藤条啊!喏,这个美人儿就是本君从那边儿运过来的,怕给狼吃了可惜了。你大晚上跑到那边作甚?“鬼儿听他这么说,倒生出几分疑惑来,莫不是昨晚的美景皆是这好看的死人所化?想到这里哆嗦了一下,太可怕了..... 她爬到女尸身边嗅了嗅,一点朽烂的尸臭也无,倒是有一股花的香味的。她站起身”大哥哥,如果鬼儿说昨晚那边有昙花盛开,而且还有很强的灵气,你会信鬼儿么?“睁着一双眼睛眨呀眨的看着易奇。鬼儿这么小,小孩是不会说谎的,他姑且信她一信,”很强的灵气?今夜我随你去看看“易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话说姜钰柔昏迷后,就跌如了一个昏暗的世界,看上去像是一个混沌的幻境,四处都是漆黑一片,一直下着飘渺的小雪,吹着刺骨的阴风,她拉紧了身上的披风,她这是.....死了?她随母后走过来,就死了?好像也对,母后逝去已经好几个年头了,她想要再与母后见上一面,就是虚妄。黑暗中亭亭的走过来一个人,一些微弱的绿色光点一直环绕在来者的身旁,待到那个人走近时,光点却照亮了这个地方,原来只是一个房间罢了,小雪与阴风忽的一下就不见了,好像刚才就只是她在做梦一样。她愣愣的看着来人,心中有无数个疑问,譬如她是谁,这是哪里之类。 ”这确是冥界,你在我的冥府当中。我本料想你会猜到,原来不如我想象的聪明。“细细柔柔的声音带了些慵懒,来人是个妙龄的女子,脸色苍白不失美丽,一身素衣,发髻中简单的用一只玉钗固定,鬓旁别了一朵雪白的芙蓉花。真是个好看的女子,将如此无趣的颜色穿的这般美丽。她由衷的暗叹。”你叫姜钰柔,我说的对不对?“那女子开口道,好似并不是问她,而是确认。姜钰柔僵硬的点了点头。 ”你可知,你为何会来此地?“那一双如秋水潋滟般的眸定定的看着她,又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她接过茶杯”估量着,应该是彩月的那坛桃花酿有毒罢....“,那女子饮了一口垂目道,“是她要害你。”,姜钰柔撇了一眼茶水,比起茶来她更爱饮酒,美酒一杯烦忧就都穿肠过了。“她?彩月?”终是抿了一口,皱了皱眉,这茶,有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儿。 “我会帮你报仇”白衣女子渐渐起身,她看着白衣素服的女子,疑惑道”报仇?什么仇?“。 有些事情,她觉得自己看得挺开,估计是死了的缘故。白衣女子挑了挑眉,像是责备她不争气,她楞了楞....不争气就不争气罢....”你可知你娘为何会死?你可知当初你娘为何会带着你离开那个王宫,又在临死前嘱咐你若是你父王要你回去,一定要应允之类的话?“白衣女子咄咄逼人的说道,姜钰柔的茶杯抖了抖,水面泛起青色的涟漪,母后的遗言...她怎么会知晓?”为....为何?“她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母后身体一向很好,却在那几月染上了不知名的恶疾,没多久便辞世了,母后那么恨父王,是父王对不起她们,为何母后会说这是对父王最后的歉意。这些,恰好都是她想要得到答案却迟迟无法解答的问题。”呵,你想要替你娘报仇吗?“分明是嘲讽的语气,却一阵阵儿拨的她心慌”难....难道我母后是受奸人所害? ------------ 第七章: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我怎么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她挣扎着,却听见白衣女子缓缓开口”吾乃冥府主人,鬼族之王青歌“顿了顿,续了一杯茶接着说”我并非本意帮你,但你是我魂灵的一部分,我的魂灵遭受如此侮辱,我怎么看的下去?再者,也就顺便去人间排解整日在冥府中的苦闷。真真是困的我心慌。“她半垂着眼,说着半真半假的话。 她的确不是为了替这个沉香帝姬报仇,却是见人间有异象,她在许久前被打出了肉体囚禁在冥府里,她要寻一个契机,除报仇外还要寻回流离在外的妹妹,她唯一可辨的就是当初走散前亲手为妹妹戴上的玉玦,据说妹妹投去了人间,她想试一试。她挑眉看着正在挣扎当中的女子,当初被打掉的魂灵的一部分投去人间去寻找妹妹的踪迹,没想到给投到王室去了,她观察过这女子的一生,没想到她一代鬼王的转世竟这么窝囊,着实是让她吃了一惊,竟是给人投毒死的。 ”那....那你要怎么做?“姜钰柔抬起眸子,看着青歌。”我会借你的肉体“青歌顿了顿,”哈,也是我的肉体,你怎么死的,害你的人便会怎么死,你看如何?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是回归本位吧”姜钰柔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她不希望太过,也绝不能轻饶。便在眨眼间化作一缕白芒飘进青歌的身体里,将手中的茶饮尽后,便迈着大步子出了冥府,“这结界锁得住灵魂的不全的人,是天要佑我全了灵魂,还能奈我何?”轻笑一声,便立即往垂骨渊飞去。沿途路过玺瞿的风光,原本以为她离开这个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她会眷恋,原来自己也不是很喜欢这里嘛,毕竟有那么多沉痛的过往,她闭了闭眼。 被易奇折断手的小厮见着一股子强大的气场翩然而至,急忙迎上去跪下“参加青歌殿下。”青歌看见他怪异的动作,嘴角抽了抽“谁将你打成这样?”。那厮便从头到尾将发生的事都说 了一遍,指望眼前的鬼王殿下为他做主,“你怕也是嫌活太久了,”她佯怒道,“既有那般神奇的物事,便不会是普通人,你竟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会发光的玉玦,,,是她妹妹吗?那个小孩,会是她妹妹吗?说完便在那厮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往结界走去。 一阵白光闪过,她遮了遮眼,竟觉得很是疲软。全身酸到不行,连睁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听见一个青年男子富有磁性的好听嗓音与稚嫩的童音 “大哥哥可说定了,今晚不能偷懒” “好好...“ 青年男子的声音这么耳熟,是她的幻觉吗? 易奇带着鬼儿在山中巡视了一整天,就只为逮个恶鬼啥的给鬼儿补补身体,领着这个拖油瓶他可亏大发了,原本是想在人间逍遥,却因为这么个茬给人又是当爹又是当妈,他容易么他?乱葬岗之所以为乱葬岗,乃是因为几百年前,这里曾是生灵涂炭的战场,那场不明不白的战役,凡人的史官不敢记录,妖界魔界的史官却是没那个耐心去记,导致荒芜了一大片的土地,真可谓是人间浩劫。 既是浩劫,总会有几个不甘心的恶鬼游荡着害人什么的。好在他们运气不差,可悲可叹的是大名鼎鼎威风凛凛的一介魔君易奇,竟沦落到捉小鬼的凄凉田地.....当真,是辱没了门面啊....捉几个小鬼是顺手的事,捉了几个经过一番残忍的处理后,小鬼们的怨气化作零星灵气存到了鬼儿肚子里,吃饱后,已是天黑,可见提炼灵气是个技术活。 他们回来时,没能看见美梦般的昙花田,只看见有种花生的十分妖异,花瓣是血的颜色,鬼儿认出这片花田...正是她昨晚看到的花田,抖了几抖,胆子一下子缩小到极致,拉着易奇就往他们住的阁楼奔去。那朵血昙像是发觉了他们的踪迹,生生幻化出人形来,杀气腾腾的伴着荆棘追去。 鬼儿与易奇回到阁楼,女尸还是放在原来的位置,易奇愣了愣,正欲关上门,忽然想起来他可是堂堂魔君啊!什么时候连个小妖精都搞不定了?他有这么窝囊没用吗?便大义凛然的将鬼儿护在身后,正面迎上赶来的女妖。这是一个女妖,身着血色的长衫,鬓间缀了几瓣雪白的昙花,身上散发着凌厉的阴寒之气。 鬼儿打了个哆嗦,女妖顿了顿,终于正眼看到易奇,眼中竟闪过一丝愤恨,便冷冷的开口,“烦请魔君大人将我家殿下交还与我。”,易奇疑惑的看了看地上的女尸,笑了笑,“你家殿下是谁我不知道,但是你与我抢一个美人,况且还是个死人,就是你的过错了。”说着便要祭出兵器来打斗。青歌虽然累到起不来,但也不至于是个死人的情况,额边的青筋抖了几抖。 女妖铜铃版浓墨的大眼悲戚的看了眼女尸,喃喃一声“殿下...“ 易奇看见她并没有退身的打算,准备施法将她轰出去,动静太大惹到周围的村民或者将什么君王的惹来的话,那这一趟来凡间也是忒纠结了。 始料不及的是,未等易奇出手,一条荆棘便腾空扑来,划破了衣衫,也划伤了易奇的皮肉。伤口绽开又愈合,却是真怒了,连续几刀砍去,玄光并着刀气将女妖生生击落,吐出一口殷红的血来,发丝更见凌乱。 她却是不甘示弱:”今日叫你一声魔君大人是抬举你,人品如此不济,却妄想号令众生,未免太可笑了些!“青歌原本就只是在闭目养息,这声儿,像是冥昙的。终是被吵醒,不耐烦的站了一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裙。”诈...尸?“鬼儿给吓着了,目瞪口呆的看着青歌。随即掏出玉玦来想着换一换自己的小命,大哥哥说这东西是个好东西,看着整日闪闪发亮的,应该能救下她的一条小命。“殿下”女妖傻了傻,眼角蹦出两颗热滚滚的泪珠,身上的血色红衣霎时变得雪白。“殿下,这么些年,你去了哪里?“ 女妖不顾身上的伤,强硬撑起来走到青歌的身边,脸颊边的泪珠却像是倾盆的雨一样流个不停。青歌撩开女妖脸前的碎发,帮女妖擦尽了脸上的水泽”当初不言而离,是我的过错,苦了你这么些年一直寻我。“女妖脸上绽开笑容,”殿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奴鬼族冥昙,参见吾王青歌殿下。“忙退了几步,做了个礼。”你我多年便不用这礼了,今日却如此拘束。“ 青歌笑了笑,”你身上还有没有玉钗和芙蓉花?“女妖一手伸入袖中,捻出一指莹润的玉钗与白色的芙蓉花,青歌退了几步背过身去,瀑布般绸缎的黑发倾洒下来,挽上一个髻,别上芙蓉花,虽不是她真正的相貌,却清秀的就像那朵白芙蓉一般。青歌侧身看见哆嗦的鬼儿,也看见了那块紧紧捧在胸前的玉玦,先是讶异了一下,逐渐绽开笑颜来,”你.....“易奇将鬼儿护在身后,“敢问姑娘是何人?”带着淡漠疏离。青歌凝视着他,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你....可是魔君?”试探性的一句,霎时间牵出许多陈年往事。 呵....阿奇,你认不得我了么?我是青歌啊!陪你玩闹的青歌,护你安全的青歌,甚至顶着你的模样....替你受罚...的那个青歌....“正是”易奇警戒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语。青歌干笑几声,终于忍不住,”你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我是冥府的青歌?“语气脸上皆是悲凉之色”你在唬我,对不对?“ 易奇鄙夷的看着她,虽然她生的一副好皮囊,却是如此的低贱,谁不知他魔君易奇,拥有整个魔族,甚至是整个玺瞿最好的男儿相貌与最强大的魔君身份,想与他攀亲带故的勾引他,从而获得一些好处么?青歌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她紧紧握住冥昙的手,忽然叹了口气,兴许,是她认错了也说不定.... “罢了,兴许是我认错人了。”青歌拾起鬼儿吓掉的玉玦,端详了一会儿,看着易奇身后的鬼儿,“这是你的?”鬼儿吓得牙齿打颤“是...是”俩字费力的从牙缝里钻出来。青歌上前握住鬼儿的手,另一只手覆在鬼儿的天灵盖上,一阵温暖的光拂过,鬼儿感觉前所未有的舒适感浸入全身。青歌淡淡瞥了易奇一眼,“怨灵,你就给她吃这个。” 冷冷的音调将易奇的惊诧提高八度,没错啊,他家族里的医书都是这么写的:尸灵需喂食怨灵方可存活。没有理由错啊!“难道不对?”易奇小声嘟囔道,寒厉的目光大咧咧射过来,倒是使易奇倒吸了几口冷气。这,这,他一介魔君,何曾被别人吓到过,过?今日,真是出糗了。易奇无奈的扶额。青歌对着鬼儿蹲了下来,将玉玦左下角两个小小的刻字亮给鬼儿看,“来,告诉姊姊,这念什么?”刻字不甚清晰,会儿战战兢兢挨过去。 “玉,玉珺。”小时候娘将她扮作男儿在童学里识字,几个字还是能认的。“对,玉珺。”青歌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来,“玉珺,就是你的名字,这玉玦,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你还记得吗?”看到青歌的笑容,鬼儿心道这个漂亮的姐姐也不是那么吓人吗,虽然胡言胡语的她听不甚懂,她就露出一个害羞的笑来,“记不得了....“青歌揉了揉她的头,鬼儿想起以前娘娘也喜欢揉她的头,于是她顺从的再挨得近些,顺势扑进了青歌的怀抱作了几个撒娇的动作。她很眷恋娘娘的怀抱呢....鬼儿抱了抱她,语气不再凌厉,站头对易奇道,”多谢魔君照顾家妹,日后定会报答。“ ------------ 第八章: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 乖乖啊!之前他还在怀疑她别有用心,原来是来开解他的啊!总算是可以摆脱了么!易奇差点也扑上去,好歹克制住了,心里不住地欢呼跳跃着,面上却是一派正经严肃的模样。 咳了咳,“姑娘不必客气,既是姑娘的妹妹,照顾照顾也是无妨的。”“那就拜托魔君大人再多照顾一些时日了,我有要事傍身,待处理完后,定是要报答魔君大人的。还有,大人不必姑娘姑娘的叫我,我是鬼王青歌,算是大人的同乡人,不必如此见外。”青歌说完,作了个揖以表礼数,就携着冥昙向外走去。“姊姊小心啊!”鬼儿恋恋不舍的挥手,易奇的嘴巴惊讶得可以塞进一颗鸭蛋。“就,就这么走了?” 刚走出几步远,青歌回过头来看着冥昙,“你不用跟着我,留下来保护玉珺。”冥昙闻言皱眉“可是....“青歌拉起冥昙的一双手,凝视道,”不要忘记我是谁,”又向阁楼的方向望了一眼,“他是魔君,怎么会看不出玉珺是鬼族之人?” 冥昙抬起哀伤的眸子,看着眼前落寞的女子“殿下,须臾这几百年的爱恨执着,你可是能够放下了?”听起来更像是质问的话语,讲起来却那么哀伤。静默,还是静默。青歌笑了笑,喃喃道,“说能放下,都是假的,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忘了就是忘了。我们若是真有缘分,他就不会忘,既然忘了,就只能说我与他无缘罢....罢了,你回去吧,我许诺给别人的事,是一定要办到的,不能污了我们鸠鬼族的声名不是?” 青歌放开手,许给冥昙一个眼神,从袖子中变化出一个琉璃瓶,“玉珺不能靠吸食怨灵活,她是我的妹妹,是冥府的小主人,不能变成一个低级的尸灵,她是我们鬼族之人。”又看着琉璃瓶,“这是我用自己的血炼的药,每五日给玉珺喂一次,就不用靠吃怨灵过活了。”脸上看不出表情,便悄声消失在冥昙的视野中。冥昙看着青歌的背影,小声呜咽用双手蒙住脸,”殿下许给别人的诺,是宁死也要办到,可是,那个人许给殿下的诺,何曾实现了?殿下这一世,活的太累了。我真怕....殿下会太累而先离开....“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泽,复了之前的眉目清明,往回走去。 由于之前对青歌的印象不错,鬼儿便对这个刚回来的,昨夜袭击他们的女妖印象一并好起来。鬼儿乖乖走到冥昙身边,悄悄问了一句“那个漂亮姐姐去哪儿了啊?”易奇看到有人回来,便放心大胆的出门溜达了,总算能让他一个人逍遥了!冥昙望着鬼儿出神,鬼儿推了几下冥昙,才算是找回一些神智“玉珺殿下,怎么了?”冥昙蹲下来。“玉珺?我叫鬼儿啦”鬼儿憨笑着挠挠头。 冥昙揉了揉鬼儿的脸,“玉珺殿下真可爱呢,跟青歌殿下小时候一样。”,鬼儿挣扎着出来,“唔,我叫鬼儿不叫玉珺啦!这是我爹娘留给我最珍贵的东西了,我不能丢的!”然后委屈的捧着被揉红的脸。 “你爹娘?”冥昙条件反射的站起来脸上满是错愕与差异。鬼儿双手捧着脸,做出一副向往的姿态‘我娘是最最温柔的人了,我以前在桃源在桃源与娘生活的很开心呢“吸了吸鼻子继而道,“要不是我被蛇咬死了这一桩事导致我不能回去,真想与娘一辈子不分开!”冥昙回想了一下,收敛了脸上的惊诧,慢吞吞的道:“桃源?那个地方在几个月前就被荼毒了,烁烁桃林与淳朴的村民被邪火烧的连渣都不剩,万物枯萎,河水与井水里都是毒药,啧啧。”做出一幅同情的神情,鬼儿转过头来,拉扯住冥昙的袖子,“你在骗我对不对?” 冥昙晃了晃脑袋,鬼儿继续口齿不清的说:“村里有山神,有山神保佑的,山神会保护我们的,山神会保护我们的!怎么。怎么会有什么邪火,邪火毁掉村子呢?”她的意思是,她爹娘,都,都死了?这,这怎么会?鬼儿有片刻失神,紧紧咬着嘴唇,嘴唇被咬破流出血来也浑然不知,腥味不住的在口齿间回荡,眼中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娘娘....... (还是三四岁的垂髫之年,年轻的妇人揩掉脸上的一粒汗珠抱着的小女孩笑意盈盈的,“娘,隔壁阿三都有个好好听的名字,我叫什么呀?”小女孩顺手捏住妇人飘落下来的头发,奶里奶气的问道。“宝贝,你叫鬼儿,你看,你手臂上有一个字,是个鬼字呢,你爹姓李,所以呀,你叫李鬼儿。” “鬼....鬼...“小女孩像是思索了一下,眼珠子一下子瞪得老大,”娘,我不要这个名字,我怕鬼“便瑟缩在妇人的怀里,紧紧的闭上眼不安分的动着。妇人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颗糖,在小女孩面前晃动着,像是闻到了味道,小女孩睁开眼睛来,两只小小的手臂跟着妇人的动作晃动。”娘在鬼儿身边,鬼儿就不用怕了啊,鬼儿记住,你叫李鬼儿,是爹娘的宝贝,名字是爹娘给你的礼物,鬼儿这样不听话,令娘伤心,娘就不喜欢鬼儿了,不再给鬼儿糖吃了。“说着就作势要将糖收起来,小女孩忍住内心的不安,闭着眼睛握紧肉呼呼的小手,沉痛的闭着眼应道”好!“然后如愿得到了糖,妇人将小女孩抱得紧紧的。)” 是残忍了些,恐怕在你成为....额...这个之前,村子的护障就破了,远离世俗的村子不堪一击,被有心思的人毒害之后,怕是再也无回旋的余地了。“冥昙扼腕道,替鬼儿擦拭去脸上的水泽。 青歌徒步行了五天五夜的路,在无华的帝姬到达留尊王城之前赶到了这里,在驿站歇了几日的脚,清晨起来,正赶上街道上的唢呐声声鼓吹的正起劲,是无华的沉香帝姬到了。 她推出门去,驿站处在祂勿城最繁华的路段,声声唢呐引来如潮般的人群围观,霎时阁楼上,满大街都是人,青歌也在其列。她倒是想看看这位所谓的沉香帝姬是怎样的天资容貌,竟敌得过姜钰柔的天然国色。红色的纱帐里端坐着身着大红嫁衣的妙人,容颜全让纱帐给罩住了,看不真切。她一时玩心大起,捏指唤风来,一阵大风吹起沙在空中肆虐缭乱着,青歌趁机跳入帐中,这一跳不打紧,整个轿子抖了几抖,将轿子中的美人儿吓得不轻。 这美人站起来,迎上大风吹开了红盖头,小鹿般无助惊慌的眼睛直直瞪着青歌,青歌愣了愣,若是有一面铜镜的话,约摸这个美人儿的脸就是她的模样了吧?美人儿回过神来给吓得脸色铁青,僵了僵嘴角,青歌在大风的怒吼中模糊听见一句“不,不可能是她,她明明己经被毒死了,她可是我亲手杀的,不,不可能。” 忽然,美人儿趁青歌发愣的空当,狠狠地斥了一声“护卫何在!给本帝姬拿下这个刺客!”青歌抽了抽嘴角,后退几步跃回观礼的位置,隐没在人群中。她抚了抚脸颊,这张脸,虽然并非她的真颜,但自己用着,也断不能让这张脸的主人受了屈辱不是?渐渐掩去了真颜,你不是要玩吗?让我来陪你玩个够!眼底尽是狠戾之色。在茶馆抿了几口苦茶后,飞速消失在众人眼底,啧,人间的茶,确是不如玺瞿的合她口味。 越靠近轿子,杀戮之气越重,官兵们仍在人群中搜寻帝姬口中的刺客,凡是长得像的,通通都给残酷地架去牢狱,青歌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真是何等的聪慧啊! 霎时变幻了十几个宫娥来,到宫门前挡住轿子的去路。 一个老妪上前来,大声喝道“谁这么大胆,竟然挡和亲帝姬的轿子!”一众宫娥沉默不语,也不离开,只是毕恭毕敬的行礼。老妪并不领情,依旧大喝“你等贱婢敢当我家帝姬与你家太子爷的婚事,若是坏了两国之间的联姻大事,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青歌慢腾腾的从一众宫娥中走出来,摇着一把作了词的绸扇,一双眼尽是讥讽的笑意,刚刚宫内的布局她大致看了一下。 啧啧,一个陷害主人性命的婢子,竟做起狸猫换太子的勾当来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看来得惩罚一下啊。青歌捏着嗓音尖声答道“原是无华的沉香帝姬,奴等失敬了,陛下让奴来领帝姬去宫内歇置,方才认不得是来和亲的,望嬷嬷原谅了奴这回,奴这就领你们进去。” 说着自己先麻了一下,老妪脸上僵了僵,脸色很不好看,做出一副不情愿的姿态“罢了,大事要紧,如此不懂礼数,叫你家的王撤了你的职才好。”青歌走到前面引路,宫娥分成两列护着轿子,老妪死死跟着青歌,青歌只是笑了笑,依旧是捏着嗓子,只不过却是与老妪唠嗑“嬷嬷别恼,奴不懂事,今日是第一次来当差来的,嬷嬷多多担待,万不要告到皇上那儿去啊!奴一家子上有老下有小,就等着这点俸禄养活,若是,若是”说着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眼睛瞬间擦的通红,看起来像是刚刚哭过,挤出两颗泪珠来。 ------------ 第九章: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二) “这可怎么是好....嬷嬷是菩萨心肠,断不会难为奴的,方才那一番话,是嬷嬷的气话,当不得真对不对?“嘤嘤假哭起来,如洪水猛兽一般一发不可收拾,越哭越凶,生怕老妪说个不字。老妪看着她这幅姿态,有些厌烦,但毕竟她们初来乍到,说不定,还得靠这个小宫娥多帮衬帮衬.....“好姑娘,嬷嬷刚刚说的确是气话,这宫中若是有什么事儿的?我们帝姬初来乍到的,怕是惹了什么事都不晓得的。”青歌闻言,停了涕泣,沉吟了一会儿“嬷嬷与帝姬自远方来,自是不能亏待的,只是太子妃...“t停顿了一会儿,作出叹息的模样,”太子妃她给太子惯得脾性有些娇气,若是有什么地方奴能帮上忙的,嬷嬷这样体恤奴,是一定会帮的。“说着悄悄给身后的两个宫婢递了个眼色,老妪则是心中不甚快活,身后的帝姬闻言,也是楞了好些时候,嫁过来,一介堂堂的帝姬竟只能做卑微的侧妃? 本以为会享受无边的荣华富贵,看来,嫁过来还不如当一个帝姬的好。两个宫娥收到眼色,在大家皆在沉默之际,他们便用一种如蚊吟般大小的声音嚼起了舌根”听说前来和亲的这位帝姬美若天仙,不知太子会不会移情与这位帝姬呢?“”再怎么美怎么受尽恩宠,就仅仅是一个侧妃而已,难道她还能飞上天去么,我也是听说,这位帝姬是从穷乡僻壤来的,顶多没见过什么世面,一会儿咱们忍着些别笑,被发现就惨啦。“ 另一个宫娥悄悄瞧了眼轿子中帝姬甚是难看的脸色,满意的弯了弯嘴角。’什么?一个乡野女子也来做我们太子的侧妃?无华国当真是将我们留尊国不放眼里了。”“咳咳”青歌假意咳了咳,两个小宫娥便闭了嘴,老妪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议论帝姬?穷乡僻壤来的乡野女子?她倒是想去抽着两个不懂事的宫婢的耳巴子的,却怕一出手,倒真是应了‘乡僻来的“这个词了,忍也不是,骂也不是,当真难受。”停轿“轿子中的新嫁娘却是个受不住气的主儿,脸上的青筋跳了不知道多少下。 青歌迎上前去,却是比老妪奉承的还要快”不知帝姬有甚吩咐?“弓下腰来瞧瞧观察帝姬的脸色,那一双秀眉皱的紧紧的,全无什么大家风范王室风度,很好。轿子上的人先是楞了楞,阴沉着连低声叱道:”方才我听见些闲言碎语,怎么说无华国未亡,我就好事一国帝姬,不知,私下议论友邦帝姬,留尊是如何处置的?“ 分明是平静的语气却充斥了满满的怒意,老妪趁机立在一旁等着看好戏。青歌闻言一笑,“这两个不懂事的丫头惹着了帝姬,若是惹的帝姬生不得小皇孙,十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该罚,该罚。”说着便唤了两名宫娥近身来嘀咕吩咐了几句,那两个嚼舌头的宫婢就给架下去了。接着便是一片求饶的声音,青歌偷瞄了一眼帐子里“帝姬,不知可否满意?”见着矜持的帝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起身走回引路的位置上继续引路。 听见求饶的声音越来越弱,帐子内的帝姬心里别提多畅快了,青歌也笑了笑。 正在帝姬高兴之时,老妪隐隐约约觉着有些不对劲,自那两个丫头被修理后,她就应该察觉到的。周围变得越来越静谧,天色也是越发暗了,按理来讲,她们仅仅走了几个时辰而已,远不到天黑的戌亥时辰,怎地天色如此暗,一点疏星也无,周围的建筑越来越诡异,老妪正想上前询问青歌怎会如此,她竟发现,她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青歌的脚步了,渐渐地,走入一处枯败的枯树林,青歌回头一笑,“瞧,这就是招待帝姬的月苑了.....“ 她恍惚觉得自己可能是年事已高,看错了也说不定,想罢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又呲牙咧嘴的揉起掐伤的地方,不,不是幻觉,这确是一片枯树林,前边儿也的确是一片静如死水的湖泊。她怒视着指路的女子,”你让我们帝姬住在湖里?“女子睁大眼睛怪异的瞧着她,‘嬷嬷,你莫不是生病了罢?”说着就要伸手探老妪的额头,被老妪一把甩开“咱健康的很!真是好狠的心,你恐怕也不是什么宫里的宫娥,如此这般,是给我们帝姬下的一个套吧!”说着就要招呼护卫往回走。 青歌拿出手帕捂住脸跪倒轿子面前“沉香帝姬你可要为奴说一句公道话,分明是亮堂堂的宫殿门,奴家这般好心,却给嬷嬷说得那般歹毒要引帝姬跳湖,奴可真是冤枉啊,帝姬你可要为奴做主啊!”哭天抢地的大喊。正在打瞌睡的帝姬被吵醒,心里平生了几分怒气,看着轿子前小宫娥的举动,心里更是不爽。老妪几步上前,一并跪倒在轿子前“老奴对不住帝姬啊!生生着了这小贱人的道儿,现在走进死胡同,咱们人生地不熟的,怕是再也回不去了!”轿子中的帝姬撩开帘子,红盖头遮住了大半张脸,只余一张樱色的唇瓣,那唇瓣轻轻动了动“搀我起来,我来看看。”在老妪的搀扶下,帝姬莲步移下了轿子,微微撩开盖头往外瞅了一眼,便叱起老妪来“你这般胡言乱语,让别人看了笑话,我这个帝姬还有什么颜面呢?我怕也是再也信不过你了,明明的亮堂的宫殿,你怎地说是湖泊?“青歌垂着头细细思索,这个声儿,像是秋菊的。方才给那老嬷嬷施的那个法的确是唐突了些,但意外得知甚多,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帝姬也不要怪嬷嬷了,兴许嬷嬷是疲累了生了幻觉也说不定的,已走了这么些时辰。帝姬想必累很了,苑中早已备了些饭菜,咱们快些进去吧!“说着委身退了几步,漾出几抹笑来。这一趟来人间,虽然是来寻妹的,但既然这个窝囊的,自己在人间化的帝姬受辱,便也是使她受辱,可巧,她偏生是个受不得辱的,更是看不得别人扭扭捏捏挂着泪花儿的女子模样,总归结来,她的原则倒是精辟得简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当然,若是别人没有得罪她,出于某些目的,她也得去犯一犯别人的。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快到了,望着老妪离开的孤独的背影,盘算着走不了几步,那碍事的老妪就与世长辞了。虽然这个法子毒了些,但出于速战速决的心里,有些时候,挡路的自然是越少越好,她可不如当初那般有耐心的陪你玩一玩再送你上黄泉。果然没出几步,啪,孤独的背影给放倒了。面色发紫,唇边溢出白色液体,像是中毒的征兆。 其实,这哪里是什么中毒,只不过是她使了个小术法,将蚀骨粉洒到她身上罢了。帝姬显然不知道几步开外的情况,还催促着她快些引路,巴不得一下子就成为留尊的太子妃似得。此时帝姬已是下了轿子,三寸金莲在青歌的引路下,终是踏进了月苑。 这月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庭前几盆海棠开得正盛,荷塘里的芙蕖更是讨喜,大多都是大红的瓣儿,瞧着喜庆,闻着更是醉人。留尊不愧为三国之首,光是一个月苑,就比沉香帝姬在无华的哪一出住处大了好几倍。另设有假山与相通的水道相称,偶尔湿风吹落了杏花,纷纷花雨疲惫点缀着平静无波的湖面,倒也是另生出了不入尘世的景致。 这位帝姬瞧着更是心花怒放,她何曾享受这样的待遇过?青歌冷冷的瞄了几眼身着大红嫁衣的帝姬,凤冠垂下的金步摇轻轻摇曳,衬得那一张像极了姜钰柔的脸庞胜雪,柳叶般的眉,杏核样的眼,未施粉黛就已如诗如画。 青歌弓着腰上前道”帝姬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是累很了,不如先沐浴一番,去了浊气,再来用膳罢?“帝姬颔首点头,嘴边的欣喜根本掩饰不住,大咧咧的露在大家面前,八颗玲珑的白齿晃啊晃的,有些小宫娥们有些看不惯,又忌惮方才那俩丫头的遭遇,是有疑问也不敢说了。 帝姬褪下繁重的礼衣,里衣早被汗水浸透,泡在浮着花瓣的一滩温水里。 青歌随意找来几件符合帝姬身份的衣物,向着帝姬通报了一声“帝姬,这嫁衣,奴就帮你收进箱子里了。”帝姬正沉浸在美妙中,压根没听进去青歌说了什么。青歌透过玉绣屏风看见,那浴池岸边,那帝姬的容颜,已不复方才的倾国倾城而是一张小家碧玉的面孔,是秋菊。 青歌拾掇起大红的嫁衣,熟悉的触感迎上心头,潜意识里,一段本不属于她的回忆扑面而来。这件用金丝绣线,红缕作纱的嫁衣出自江氏之手。她勾了勾唇角,随即变化出一件一模一样的来,将真的那一件缩小放进袖子里,吩咐了一旁的宫娥“这是帝姬的嫁衣,大婚当日还要穿的,看着决不能磕碜很了,让大家笑话,你拿去洗一洗,另外准备一件来,不能让友邦的帝姬失了面子不是?” ------------ 第十章:故友话别 宫娥双手接住衣物,诺诺答了声是。 含泪入睡的鬼儿做了个奇怪的梦。 何为奇怪,为何奇怪她倒答不上来,毕竟梦境不甚清晰,只得模模糊糊看见几个幻影。这个梦甚为奇怪,原应该是湛蓝湛蓝的天空偏偏染的诡异,是赤黑交织的色彩,这样颜色的天空下边儿,竟然是皑皑刺目的一派白雪,空中依旧飘着冰冷的雪晶,依稀能够看见,晃眼白茫茫的一片之间,鹅毛的雪覆盖着一个坐着的,衣衫褴褛仍瑟瑟发抖的女孩,怀里紧紧搂着一个女童,肤色是白,白不过皑皑白雪,脸庞依稀有些脏污,仔细一瞧,竟然是血液结的痂,盘坐着的女孩约摸十三四岁,衣衫像是被什么猛兽肆破的,身上还有一道道爪子划出的刺目的血痕。两个人唇色冻得青紫。 鬼儿在梦境中愣愣得瞧着,当那女孩回过头来那眸子中嗜血的杀戮之气快将鬼儿淹没时,鬼儿才醒了过来。 真是个诡异的梦。 计算着日子,大哥哥也有些日子不曾回来了,如今的饮食起居全由大姐姐冥昙罩着,大哥哥会不会已经把她忘掉了呢?亦或者说是,大哥哥寻那个漂亮姐姐去了?想到此处心中竟然一阵澎湃,忆起姊姊娇美的模样,又想起大哥哥一派俊朗。 原,原来竟是这样的么? 那她何时也能迎来自己命中注定的姻缘呢?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自己才八岁,考虑这些好像太早了,又颓下精神去。 她什么时候才算是长大啊? 冥昙姊姊,近日老是让她吞药丸,这药丸还有股子血腥味儿,每次她都得捏着鼻子吃,说来也奇怪,咽下药丸后的饱腹感,竟许久不曾有过,精神气均像活过来了一般。她问过冥昙姊姊这药丸有何功用以及来处,偏偏冥昙姊姊的口风最是紧,什么也套不出来,,只是每次她问过之后,冥昙姊姊看向她的眼神总会多一丝忧郁。即使有药丸相助,夜深人静后,冥昙姊姊哄她入睡,她假意骗过姊姊后,总会不由自主濡湿了枕头,再加上夜夜噩梦惊扰,搞得她很是憔悴。 青歌敛了那礼装后,趁秋菊正沉溺于美梦之际,独自立在苑中持了一把剑,剑尖恰好接住一朵残瓣的白杏,冷冷溅出几滴清晨遗留的露水。她收了剑,剑匣碰响之后,白杏伏在地面上,微惹了点殷红,她愣愣看了它许久。才抬起手来,血珠遮掩了伤口,怕是收剑时不留神划伤了。 伤?她怎么会有伤? 自嘲一番后,她从容将剑收起来,携兵刃入宫者论死处置,这幅躯体,在她没找到自己的身体之前,是该好好珍惜的。 腰间隐隐有响动,她亭亭立在正在浣衣的一名宫娥旁,轻拍她的肩后,女子转过头来,满是疑惑的神情。青歌在女子耳畔轻唤道, “无华来的帝姬唤你前去为她更衣呢。” 女子更疑惑了,忙问,“莫不是有什么事吧?” 青歌摇头,轻声问道“你不是留尊国的人吧?刚刚帝姬向我问起,提起你她很高兴的样子” 女子思索了一会儿,“我......“ 话未断就被拉起来,被青歌推到沐房里,”帝姬,膳食已准备妥当了。“语声轻快,青歌说罢顺走了一样东西到袖子里,施施然便走了出去,关上琉璃嵌的镂空木门时,还不忘再推那宫娥一下。 宫娥战战兢兢隔着屏风,轻声唤道,”奴。奴来替帝姬更衣。“ 秋菊隔着屏风瞟了一眼,便颔首,”恩“ 在宫娥细步轻移间,秋菊慌慌忙忙寻起面具来,却总是寻不见,宫娥已抬头正欲起身时,见着帝姬的脸便掩住嘴巴,口齿打战的叫道:”秋,秋菊,你怎么会是帝姬?“ 秋菊用双手盖住脸,惊慌失措应答,”不,不是,我不是秋菊。“ 宫娥拍着胸口,很是痛苦的模样,”我,我是冬茉啊,秋菊你怎么会不认识我?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 ”我,我不认识什么冬茉,你认错人了,出去!滚出去!“ ”你怎么会这样呢?“冬茉捂着眼睛跑了出去,在冬茉跑出门的刹那,一直潜伏的青歌捂住冬茉的嘴,匕首比在冬茉的脖子上将其拖入一旁的小竹林, “帝姬说,不能留活口。”青歌一字一顿轻声在冬茉耳边呢喃,在冬茉木然睁大眼睛放弃挣扎之际,锋利的冷锋已划过细白的脖颈,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她将匕首比到唇边,伸出舌头来舔去刀口的血腥,冬茉颓到地上,睁大的眼睛再无光彩。 她死了。 离成功又进了一步。 这下,就算存有侥幸没死,也得死透了。 青歌幻出姜钰柔的面容来,回头嘲前来看情况的宫娥笑了笑,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后,小宫娥边跑边楠楠“无华帝姬杀了人,无华帝姬杀了人!” 青歌愣了愣,变回寻常的脸,倒退了几步,踉踉跄跄将袖子中的面具隔空甩了出去,随即尖叫了一声,缓缓倒地。 秋菊穿好衣服,正慌张寻面具,面具啪的一声,秋菊循声望去,看见是面具,便将其拿到铜镜前密丝合缝贴上脸,涂上胭脂,随即走出门去,见着丫鬟小厮全往后院赶,正欲发怒,却也好奇地一并跟了上去。 她清了清嗓子拿出王家气度,其实她也不知道王家气度是什么,只是见那些主子们总是很威风高人一等的样子,她甩了甩长袖,“你们在干什么?”音量调的很大,奴婢们均捂了耳朵齐齐向她跪下来,“帝姬息怒,帝姬息怒奴婢们并非偷懒,只是,只是月苑平白无故死了个人,且还是老实尽责的冬茉,总得,总得搞清楚死因,向上通报一声才是...'l里三层外三层的婢子小厮们给她让出一条路,且都跪着,俨然一副她才是主人的模样。 青歌早已醒来,此刻潜伏在宫婢中思索着什么,秋菊缓步走到尸首前拔下了插在冬茉胸口的匕首,愣愣的看着冬茉发间一柄木簪。 那是她临行前送给冬茉的,没想到她一直戴着。 那日杨柳依依,满天是雪白的柳絮,这小山村也比寻常时候要冷清。 “菊,我没有什么东西可送你,这一顶花冠是我偷偷编的,你就戴上吧,不要忘记我!” 那时的她与冬茉,还是什么来着? 她与冬茉相约一起出嫁,就算是嫁不出去,也要一辈子相偕白头;就算孤独终老,也要做彼此依靠。 那顶花冠,自她竟无华宫内做婢女起,便一直压在箱底,花瓣随年华逝去掉落了芳华与美丽,不敢相忘而丢弃,而是舍不得。绵长惆怅的忧思伴着花冠不灭的情谊而绵延不绝。 相断联系,她便也不知冬茉也做了婢女,且,是留尊王宫的婢女。 再次相见,冬茉依旧笑语如铃,眸中的坚毅并未被岁月涤去半分,冬茉依旧是那个冬茉。 但她早已不再是她。 再绵长,长不过时光,再有缘,仍敌不过天意。 若她依旧是无华王宫里的秋菊,守着那份简单的快乐,也许没有这一切,她不是顶替的无华帝姬,而是姜氏沉香帝姬的随伺丫鬟,陪嫁的丫头,随帝姬到繁华强大的留尊,到飞檐琉璃的留尊王宫,她与冬茉的再次相遇,会不会是她短短人生中最完美甜蜜的一笔,苦尽甘来的酣畅一曲? 伴随着桃夭夭的灼华猛然相遇,执手互道重逢甜蜜? 可哪有这么美满的事?王后给自己,她给自己设计的未来里,独独漏了天意这一环,她按王后的指令毒死帝姬,顶而替之,按照接下来的发展,她应该按帝姬,甚至是太子妃的身份活下去。 可,可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温热的血沿着冰冷的刀刃滑至掌心,她颤抖的看着手中的血,颤抖的将滴着血的匕首放下,又颤抖地将冬茉仍有余温的尸体拖入怀中,轻轻抱起来。 手想抹尽不争气的泪珠子,却奈何越抹越多,花了妆容,乱了仪态。哪里还管什么仪态? 她轻轻将冬茉睁大的双眼合上,脸贴着冬茉的脸,仿佛还是儿时一般,她轻轻的贴着冬茉的耳廓轻轻的说: “阿冬,不要再玩了,你明明知道我玩不过你啊....”声音却止不住的颤抖,哽咽道着却还要继续, “再玩我就真的不理你了哦...“她顿了顿,仿佛冬茉真的就像玩过家家一样,只是气她不守信用,气她不早日重逢,听她这道歉的话就真的会再次争气水灵灵的大眼睛,对她调皮的说 ”叫你不守信用,哼“ 可冬茉不会再睁起水灵灵的大眼睛,不会说调皮的话语,甚至.....再也不可能醒来。 可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她有无反应,依旧双眼无神地望着地面,泪水划过面颊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却还是开口说道: ”阿冬,我们怎么舍得离开你呢,说以快点醒来好不好呢?“渐渐闭上眼,”你这样睡在地上会着凉的,我来陪你睡,你瞧,我的身上很暖和的。“嘴角翘起一个弧度,却是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阿冬,你的身上怎么这么凉?要是被你爹知道了,又要喂你好苦好苦的药汤了,我们一起睡,你瞧,我身上这么暖和,你也会暖和起来的。 不要不理我,原谅我好不好呢? ------------ 第十一章:鬼医吴桐 另一边—— “太子并无大碍”吴桐收回诊脉的手,看了看躺在榻上的南宫锗晏,一国之君心里的石头才总算是落了地,像抚慰自己“晏儿并无大碍,晏儿并无大碍”,待国君安定的坐在一旁的椅子时,一位拿着拂尘的宫人弓着腰小跑了进来,在国君耳边耳语了些什么。国君脸色一变,生生吓退了宫人。吴桐肩上的乌鸦适时的呱了一声,威严的国君拍案而起....... 身形顿了顿,朝吴桐笑了笑“是小儿不足挂齿的家事,和亲的无华帝姬来了。” 吴桐淡定的拂了拂衣袖,抚摸会儿乌鸦的头,眉眼间笑开“无妨,早听闻无华留尊两国和亲一事,无华的那位帝姬才貌双全,是难得一见的天姿国色,这门亲,倒是门好亲。” 国君亦回道“让吴大夫见笑了,原是准备月余便结亲的,小帝姬千里迢迢而来,总也不能怠慢了,可小儿这状况....届时,还要请吴大夫多留几个片刻来吃酒啊!”说完便匆匆忙忙走出门去。 吴桐偏头看了看榻上昏迷的太子。没甚言语地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司马离在殿外候着,先是恭送了国君,见着一袭黑袍的吴桐便迎上去问“如何?” 吴桐冷笑了声“该当如何,那便如何”似有隐隐的怒意在里边儿,司马离品出味儿来,便跟上去解释,“此般唤你回来我也不大愿意,因我本身知晓你是个不受束缚的人,可陛下的旨意,我等也挡不住啊”。就在此时,黑袍肩上立着的乌鸦不合时宜地呱了几声,声声凄厉婉转,飞檐上栖息的鸟儿被惊得扑棱了翅膀朝东飞去。吴桐抚了抚黑袍上的褶皱,“这血腥之气,倒是挺浓,看看是哪处”说罢朝东踱去,司马离云里雾里的,也跟了上去。 青歌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秋菊,唏嘘了几声,便唤道“姐妹们,帝姬千金之躯,若是着凉了便不好交代了,咱们快些将帝姬抬回寝殿吧!” 大家齐齐上去掰秋菊的手,可那一双手竟是紧紧搂着尸体怎么也掰不开。“姐妹们,使劲儿!”青歌掐了一把,那双手便痛苦的挣开,那双眼睛迷蒙涣散,找不到一丝神智。就是这样地抬了回去。 青歌目送她们抬着秋菊离开,转身便准备处理那具尸体。这个叫冬茉的傻丫头,骗她一句还真信了,这是该说她傻呢?还是该说她用情至深呢? “啧啧啧啧.....“声音自天边响起,”一次性灭了两个无辜的,你真是够狠“ 青歌下意识往上看,”什么人!“ 一棵细竹上,蓝袂飘飘似如洗碧穹,眼角弯弯如新月银钩。 ”哟,好久不见,青歌大人“ ”老不死的,你倒是挺闲“青歌略瞟了一眼来者的面容,闲叨了一句,霎时面前闪过大片蓝衣,青歌重新看了回去,无暇的皮肤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美目妙兮,五官精致动人,而此刻脸色阴沉,不禁使人想起小媳妇闹别扭一般的媚态。只见来者额角青筋爆起,气冲冲地回了一句”这么久了嘴还是那么欠!“ 青歌退后一步,笑了笑,一副“有本事你来打我”的表情,轻声叹道,“当初琴艺双绝,容色无双的佑良公子,若是被我鬼族女子看见你如今这幅模样,怕是芳心会碎一地吧?啧啧啧啧,这么娇美的相貌,不如我将你收入后宫做个男宠如何?”说着便挑起佑良的下巴,“啧啧啧,这相貌,搁在人间也少有人比得上啊” 这时佑良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二字形容,顿了顿,反而挑起青歌的下巴,似笑非笑地说“当年青歌殿下因替易奇大人受过而被打失一条魂魄而锁入冥府,如今已时过境迁百载,可不知青歌殿下的意中人,心疼过殿下了没有?”又转过头去怅然,仿佛真的是在叹息一般,“到最后,还不是落得一个姐妹失散,情意散尽的下场?当然,既然你已经出了冥府,就还是鸠鬼族的王,可是不知,现下的青歌,会不会感到落寞呢” 很好,她哪儿痛他偏踩哪儿,青歌收回手,终于言归正传,“那些私人恩怨我自会处理,倒是你,来人间做什么?”佑良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你身上的怨气太浓,又怕是刚沾过血腥味儿,藏都藏不住,我才知道,你从冥府里出来了”说着摘下一片竹叶贴在额间,对着透过竹叶的细碎的阳光懒洋洋地说道,“我又不是闲的没事做的人,来此只是告知你一些事情罢了。 “你是否记得,你在继任大典时,送给你妹妹玉珺的那块玉?那可不是普通的东西,而是,这人间乐厮的一件魔物。当初大人与殿下还要好时,大人来过一趟人间,取了那乐厮的玉玦送与殿下,大人也许不知,那玉玦里封印了魔物棠蜣。”说着瞥了一眼青歌渐变的神色,继续道,“玉珺自投入人世以来,一直相安无事,可那魔物却是在暗中休养,前段时间玉珺被一条小蛇妖咬死,还被顺去了一双眼珠子,却也没死,被凡人青山一派认作危害世间的鬼灵,又将这孩子打入垂骨渊,啧啧啧,真是可怜。”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青歌抚了抚眉心,带着探究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 “当初你闹出的钥门之乱,总得有个说法,我来人间这样久,一直没闲着。”佑良叹息道。 “唔,又有人来了,我得找我的昙儿去了”佑良站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踏着风声悄然而去。 青歌皱了皱眉,望向簌簌落叶声的不远处。 疾步赶来的鬼医吴桐一身黑袍极为显眼,司马离步伐凌乱,显然跟不上吴桐的脚步。 青歌打量着不远处的两人,鬼医吴桐甩了甩袖子,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地?” “这话,应是我问你才对”青歌侧眼,转身抚摸一旁的细竹,风拂过,竹叶簌簌而舞,掀起微波粼粼般的碧色涟漪。吴桐看见倒在地上的冬茉,倒吸一口凉气,复而道,“你究竟是何人,在此地行凶杀人?” 青歌正欲回答却又被司马离牵制住,不禁怒从中来,“你!”青歌冷眼看过去,欲要挣开之际,却被吴桐用诊脉悬丝困住而动弹不得。她深吸一口气,闭眼道,“人不是我杀的。” ‘我倒想有听听你是如何的解释。“吴桐轻轻一扯,白发自风飘散,清逸出尘,青歌吃痛恨声道”你竟然动用私刑!快放开我!“ ”若你讲得出个所以然来,我便让你轻松几分,也少几分痛苦,若你执意不肯说,那就只好得罪了!“司马离溜到青歌身旁,笑到,”姑娘,你若好好解释,就不必这样痛苦了。“ 她一世鸠鬼王,竟然被逼到如此境地,传出去岂不成为笑柄?估摸着整个玺翟都知道了她离开冥府来到人间的消息,这下岂不是要丢脸?”我说过,人不是我杀的!“青歌一眼瞪过来,绾发的玉簪松松掉落,连带着发间的白芙蓉一齐坠落在地,叮声脆响,苍白的花瓣凄凉的散开,碎了一地金蕊,青歌愣了愣,仿佛丧失了一样颇重要的物什,发了狠要挣开那越挣越紧,已是深深嵌入皮肉的银线,吴桐发出一根发丝版粗细的银线狠狠勒住青歌的脖颈,眼中却是深不可测的疑虑。 青歌被扼住要害,四肢力气全无,重重跪倒在冬茉身边,依稀辨得身上已渐渐渗出黑紫的血。她重重喘息着,眼睁睁看着冰冷的血液流出身体而无能为力。嘴角也渗出腥甜的血,大有油尽灯枯之势,她紧紧瞪着吴桐,沙哑着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已挣断一根丝的手掏出蚀骨粉,硬撑着咬着牙站起来,眼球布满了血丝,当着鬼医的面,朝冬茉的尸体撒去,待尸体化为一滩浊水。 司马离脸上满是惊讶的神情,用手指着青歌道,”既。。既然人不是你杀的,你。。你为何要毁尸灭迹!“ 吴桐双眼已露杀机,狂风骤起,青歌身上的伤口迅速裂开为一张张大口子,窜出一股子血腥的气味儿。她疼得闷哼出声,就是当初在钥门之乱中所受的伤也不曾这样让人遭罪过,痛苦地跪下来,全身蜷缩起来也不能让痛苦减轻半分。”这我倒是失算了,不曾料到还有你等人物在此“她皱眉,苍白的笑了笑。 大风鼓起鬼医的袖口,深不可测中慢慢将牵制她的银丝淬上五毒,乌鸦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猎物,嗅着腐肉的气味后,兴奋的扑棱了几下翅膀。 易奇终于“甩掉”鬼儿之后,过的日子才是真正逍遥,逛了几回花楼之后便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美人在怀,乐不思蜀矣。 “你倒是乐得逍遥。”佑良推门而入,“你看看你,还有几分魔君的样子?”秀眉一挑,几位陪酒的姐们儿都失去颜色,纷纷退出房去。易奇面色潮红,已然一副醉卧他乡的模样,“别烦着,好不容易甩掉那小鬼,让咱多逍遥几日又怎么了?”易奇挥了挥手,目光迷离,望着花娘离去的背影,叹了叹,“真是扫兴”顺手拿起几壶佳酿准备灌,却被佑良拦下,一双好看的凤眼里有嗔怪的意思。 ------------ 第十二章:动手 “你倒是逍遥了,把拖油瓶丢给我的昙儿,让昙儿怎么办?”说着双眸抹上一丝忧愁,独自酌起酒来。 “左一个昙儿,右一个昙儿,可别忘了,她是鸠鬼王青歌那边儿的人。”易奇站起来夺回酒壶,“诶?你怎么来了?” “路过”顺便把你绑回去,敢让我的昙儿当“奶妈”,就算你是魔君我也不答应!佑良默默腹诽着,说着拾来几段麻绳将易奇五花大绑起来“嘿!你!”易奇挣扎着却在酒劲儿下晕乎起来。 在易奇昏昏沉沉,支支吾吾的指点下,佑良总算是来到了这里。 深夜蝉虫嘶鸣,满天星汉美得格外不真实,皎皎孤月泛着柔和的光晕,树枝灌木的黑影参差交错,隐隐有花香飘荡,似轻声吟唱这不为人知的苦涩。 到了房门前,木栓紧紧拴着破旧的木门,佑良脸红着‘扣扣扣“敲门。不一会儿,木门嘎吱一声,冥昙打开门看了一眼来者,冷冷道,”二位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自冥昙出现后,易奇清醒了,佑良开始晕乎了,结结巴巴的念起事先准备好的词,”愿。。。。愿得。。。一心人,白首。。不。。不相离“ 冥昙看着他,顿了顿,眼神中满是诧异之色,”你。。。你是小白?“ 佑良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羊脂玉的簪子,上面刻有”月林深色守静好,锦团昙浅何处香“的小篆字体,冥昙接过簪子,抚了抚上面细小的字体,喃喃道,”没想到它还在这儿,没想到,没想到你将它保存得这样好。“她抬起头来惊喜得看着佑良。 佑良勾唇一笑,认真的看着她,”哪儿能忘呢?“ 被忽视的魔君易奇顿时感觉自己很没有存在感,于是大声的咳了咳,意图破坏正沉浸在重逢喜悦气氛中的两人。 ’咦?大哥哥回来啦!”鬼儿擦着双眼走了出来,“咦?冥昙姊姊,这又是谁啊?” “来来来,鬼儿快帮大哥哥松绑!!“易奇招呼着小人儿,脸上乐开了花。 过了一会—— ”玉珺,你的眼睛怎么红了?“冥昙抚着鬼儿的小脸,鬼儿慌乱的摸了摸脸,‘没,没什么。” “这小鬼头长得真像青歌,只是性格忒不像了些。”佑良咳了咳,眼神却不由自主的望向易奇。 “你看我做什么?”易奇比着拳头吼着。 她像谁关我何事?我与那青歌有关系么!”易奇回瞪一眼,声音比方才小了些许。 佑良看着易奇怒不可遏的样子,吃了一惊。 月光披洒在众人身上,并不十分明朗,黑黢黢的植物不断吞噬着他的好心情,佑良觉察出不对劲,无奈地耸了耸肩,正欲抬起手拍拍他顺道顺着他意思说“是是是”,刚触到肩膀就被反手擒住,来不及惊愕只好呲牙咧嘴的求饶“大。。。大人,我错了!手!手下留情啊!”易奇转而扼住他的咽喉,愤怒的眼神似乎在吼叫着,接着将佑良甩出八丈远,视性命如蝼蚁。或许这时的他才配得上”魔君“的名号,一贯的大度与温柔只会为他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冥昙娇羞地收好簪子,眼波流转着如落花照水的浓情蜜意。继而细声叫鬼儿去扶那个她心心念念了多年的男子。她转过身看向魔族气息甚浓的这个男子,纤纤细手紧紧握成拳头,欺负小白和殿下的人,无论是什么牛鬼蛇神,她都不介意去讨回来。 也许在别人眼中这是自不量力,是妄自称大,她不介意啊,她不介意自己会伤的多重,也不介意对手会有多强,小白和殿下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一个渡她入鬼,一个予她新生,这笔人情债是无论如何也还不完的啊! 月夜的荒郊野岭本就阴森,西风化为一把利刃不断摧残着热意,门前的女子身着粗麻布制的衣裳,头上是用细树枝挽秀发成髻,原本有些血色的脸被月光映的惨白,眼角微微翘起的丹凤眼幻化为铜铃一般大的吓人。她静静的召来暗处的荆棘,又蓄足了势向男子发难。男子先是愣了愣,祭出兵器来砍断伸向他的荆条,荆棘不断新生,前仆后继的涌来。他看了几次未见成效,不禁恼羞成怒,朝面前的女子狠狠的劈去一刀,黑色的光弧隐匿在黑夜中,以强劲的力道朝女子劈去,劈开荆棘后直直劈向女子的面门。女子即可举起密密麻麻的荆棘形成坚硬的护罩,却只削弱了光弧的三分力量,仍有七分劈中了女子的心口,冥昙当即吐出一口黑血来。易奇收回兵器,冷哼道,”不自量力’ 她瘫在地上,浑身难受的紧,像是有无形的力量封住了她的心脉,甚至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力量正在不断流失,心脏跳的越来越慢,全身的血都像凝固了似得。当鬼儿搀扶着佑良赶到时,两人都被吓傻了。鬼儿不可置信的看了易奇一眼,继而跑到冥昙身边唤道,“姊姊!姊姊!” 佑良捂着心口,艰难的走到易奇身边,嘴里喃喃着“为什么要打她?!” 易奇深深地看了一眼他,‘打你只是一时冲动,你脑子一向好使,怎么就被这个女人眯了心智?别忘了,她可是青歌那边儿的人!“ 佑良听罢,愤怒的揪起易奇的领子,一双妙目直勾勾的看着他,他倒是从未看见过佑良露出这样的表情。 ”呵,易奇,你倒是看得挺开啊,左一个青歌那边儿的人右一个青歌那边儿的人“他顿了顿,咬牙道,’可别忘了,几百年前是谁制造出来钥门之乱,谁又畏首畏尾的让一个女人去替你背黑锅。别跟我玩‘忘了’这一套,你我心知肚明!我可不像你,做了逃犯又做负心汉!”他大力酱易奇推倒在地,用手指着易奇的鼻子骂道,“有那个本事去做却让女人去背黑锅,你的魔君之位是保住了,她的位子也不会移动半分,你却让一个巾帼因爱情而遗臭万年,你真是好手段!” “人人敬你是位高权重的魔君,在我的眼里,你不过一条臭虫而已。” 易奇的脸全冷了下来,静静的看着佑良说罢便跑去将被他重伤的冥昙抱起,随着便朝屋里走去,步伐很稳,唯恐她有一点点不舒服。那个小鬼头先是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跑进屋里去了。他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禁讽笑道,最近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连女人也打了.......还有佑良的那番气话,到底有几分可信还未可知。他摇摇头,脑海中却浮现那个清丽婀娜的身影。青歌,百来年前那个鸠鬼王也叫青歌,那差点危及玺翟与人间乃至天上的关系的那一场钥门之乱,不就是她闯出来的? 可耳边却不自觉想起那听起来十分诧异的语调“你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我是冥府的青歌?你是在唬我,对不对?”可他的的确确不记得她,分明就是第一次见她,怎么倒像是熟识了? “青歌...”他轻声念着,细细思索起来,又自嘲的弯了弯嘴角,“怎么听起来倒像真的认识了....“ 也罢也罢,还是眼前要紧,若不去跟佑良赔个罪,若是回玺翟后被倒打一耙,说她在人间浪呢,岂不是要被长老们吊起来打? 佑良将冥昙抱到床榻上,她的身体已经微凉,他先是轻轻唤了唤她的名字,却见她眉头紧蹙。他想了想,咬破自己的手腕,他咬着牙喝了一口自己的血,封了伤口后,迟疑了一下,便吻上她的唇,一边哄着”昙儿,小白来救你“一边撬开她的牙关,一口一口喂她吞下。 却是不见,她紧闭的眼角边,划过两痕泪光.......小白....不要.....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一点一点等着她的身体回暖,可他的脸色却苍白如纸。冥昙艰难地睁开眼,看着他擦了擦嘴边的血丝,又掏出手绢来细细擦着她的嘴。不觉泪水已濡湿了大片枕巾,她哑口道”小....小白...“ 心口的位置微微灼热,被烙上深紫的咒符,是魔族的移命术,从此,她与他同生共死。施术 者以血为盟,以修为为抵押换与她半世同命连心。她的伤并未痊愈,只是消了一半痛楚。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轻轻摇着头,“不。。。。不值得。。。”他又恢复了以往调笑一般的笑容“不过千年修为而已,换来一个你,怎么不值得?这买卖倒是叫我占着了大便宜,合算得很” 她凝视着他苍白的笑容,垂下眸来,“是我太任性了。。。。”他拍拍她的手,脸色一贯的温柔“无妨,他喜怒无常是常事,我与你打个赌,待会儿,怕是他还会求咱们原谅呢” “昙儿,若是回到玺翟,我定许你十里红妆” 他坚定地看着她,眼神不似有假。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模样隐忍又彷徨。“怎么啦?”他见她良久不说话,便怕起来,“昙儿是不想嫁我?” 她眼角点点湿润,“我们过不了堕河,”眼中是朦胧的雾气,“若是要你用剩下半条命许我这虚礼,我宁可忍着相思独自跟着殿下过。” 他楞了会儿,“那堕河哪有那么厉害?当初你们殿下嫁给魔君时不是一样穿着嫁衣,浩浩荡荡地来了?” ------------ 第十三章:小小的意外 她止住泪,“你又怎么知晓?堕河修不了桥,要人蹚水过去的,殿下当初做好了防水的嫁衣,却一点作用都没有,她一过去,身上就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了,修为高的殿下尚是如此,我这样修为不高的,能得什么好?你若是说你替我受苦,如今已只剩半条命的你,我珍惜还来不及,怎么会忍心让你舍了剩下半条命去蹚河?”说完,便紧紧揪住他的袖子,狠狠地说,“你若敢做,我现在就不要这条命了,落得一个灰飞烟灭岂不更好?”说着拿出那柄簪子,抵住细长的脖颈。 他急忙打掉她拿簪子的手,“你不愿我便不做了,哪里闹出这样荒唐的行为来?” 她看着他,泪珠一颗颗滚落,却无心擦拭,他心疼地看着她,“魔君在人间留不长,他若回了玺瞿,我也定是要跟着一路回去的,你也要跟着你的鸠鬼王殿下回那儿去,到时,我们不就?” 她艰难地笑了笑,“殿下没回来呢,我便要带着玉珺殿下在这儿等她,若是回去了,殿下刚从冥府出来,那囚人的牢笼不知损了殿下多少修为,而那群代政的老顽固,定会李代桃僵,他们尝到权力的好,岂能轻易交还?故,殿下有殿下自己的算盘,是不会急着回去的。 自钥们之乱后,鸠鬼族与魔族便不两立了。终是情惹出的祸端。 你若是急着回玺瞿,便将我忘了吧。” “鸠鬼族冥昙,多谢魔族佑良大人的恩泽了,只怕大人给的这段情意,冥昙要辜负了。” “妖孽,还不快速速道来!”吴桐用毒丝折磨着青歌,眼看着青歌气息越来越弱,便从袖口中掏出法器,想将青歌囚住。“天哪!”闻声而来想要一探究竟的小丫鬟看见鬼医将一女子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不禁发出惊呼。听见小丫鬟的呼叫后,原想偷偷用术法解开毒丝的青歌停下手来合计着下一步的打算。 她刚恢复完整的魂体不久,精力还未完全恢复,若是想要恢复到以前的水准还得经历一段时间的休整。但她答应过姜钰柔要替她复仇就不能食言。原想趁着在留尊这段时日能够好好休整一下恢复一些修为,没成想刚出手就被不知何处来的利害人物缠上了。 司马离看了看她的动作,轻声在她耳边说着:“姑娘,我们本无意为难你,我们来留尊也不是专门擒你来的,你若是肯好好道出你是何人,为何杀人,也不必像现在这样痛苦了,你继续这样什么都不肯说,你的计划也实现不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也要因你这个变数而暂行搁置,姑娘,醒醒吧,鬼医的毒丝你受不住的。”而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小丫鬟身后一掌将小丫鬟打昏,给了吴桐一个口势“速速解决” 见青歌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吴桐松开了缠在脖子上的丝线。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一条骇人的血口子,青歌用力咳了咳,咳出一大滩污血来。毒已渗入咽喉,原先冷静的声音变得沙哑:“无非是寻仇来的罢了,何苦为难我!”“手段如此狠辣,用化尸粉毁尸灭迹,叫我怎能信你!”吴桐喝道。“狠辣?你制住我的手段不也一样狠辣?我又与你有何冤仇?”青歌不再蜷缩,而是直挺挺的站了起来,完全不顾身上的伤口已将衣衫渗作斑驳的血衣。“鬼医大人,还烦请将解药赐予小女子,待了结这段恩怨后,小女子便离去,再不入留尊。” 吴桐沉声问道:“你口中这段恩怨,可是与留尊王室相关?”若是那留尊大皇子中的毒与这毒妇有关系,那他此行可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她帮姜钰柔复仇是如何计划的需要告知外人?显然不需要。青歌冷笑:“鬼医大人想知道的太多了”说着竟用力挣断了原本紧紧缚住她的丝线,像是之前受伤的疲态都是装出来的一般。 吴桐想再用丝线缚住她却是再也不能了,丝线触到青歌便消成粉末撒在地上。吴桐惊诧之余,眼见着女子的面孔在面前渐渐放大,身体竟僵硬得想要动一分都不能。司马离亦是如此。“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一阵黑雾猛地穿过吴桐与司马离两人的身体,两人直直昏睡过去,青歌捡起玉簪,洗去两人记忆后,便急急逃走,解药不解药的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找个地方修复身体,已经流失了太多的血。 当青歌快要站不起来时,抬头便看见了月苑的池塘,容不了多等半分,青歌直接跳入池塘,从伤口处渗出的毒血不再渗出,而是一圈圈地织成茧将青歌包裹其中。混混沌沌中,青歌看见了姜钰柔的身影,她将手覆在她的头顶上,“失手了?”青歌喘息着摇摇头,像是精力快要用尽了。 姜钰柔笑出来,“你说我蠢,我瞧着你也像我,又不像我”说着便用糊作一团的身影环住她,细细地补上她形体上的每一处裂隙。青歌的喘息平缓了许多,将散在体外的血都收回体内。休息了一会儿,待要睁开眼时,始终有一团灰蒙蒙的,又不像是血的蒙住她的眼睛。青歌掐住那团灰蒙蒙的不明物,嗅了嗅,原来是个投湖的怨鬼。怨鬼叽叽喳喳的不知在嚎叫着什么。 许久没有吸食过怨灵了,青歌捏着怨鬼细细打量着,吸食怨灵能够加快她恢复的速度,这个怨鬼好巧不巧撞到她脸上来了。她张开嘴准备将怨鬼送入口中,怨鬼却抵住她的牙齿,通过了她的牙齿,将怨灵的所有情绪记忆都一股脑地传入她的脑中。 她的脑子里一声又一声地传来怨鬼的咆哮,一声比一声刺耳,又一声比一声嘶哑。“南宫楮晏!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别想逃!”南宫楮晏?姜钰柔要嫁的那个体弱多病的留尊国大皇子?有意思。 “哦?这么说,那个什么南宫楮晏现在这幅模样儿,是跟你有关系了?”青歌掐住怨鬼的要害,游出水面,看着手里这奄奄一息的怨鬼,忽地笑了出来。纵使被青歌掐住要害,怨鬼依旧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一直喃喃着“南宫楮晏,很快,很快啊,我们就能做一对长长久久的鬼夫妻了”。见怨鬼并不理她,青歌冷笑道:“鬼夫妻?那你的盘算可要落空了。”怨鬼像是终于醒过来一般死死地盯着青歌的眼睛,咬牙切齿的说:“你说什么?” 青歌满意地看着怨鬼的神情,继续道:“你不会真以为留尊王室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大皇子生病不管吧?我刚刚在宫里遇见的鬼医可厉害得很哪!恐怕就是请来给那个什么南宫楮晏瞧病的吧。”青歌另一只手捏着簪子和发丝挽了个松松垮垮的髻,一双美目平静无波。身上的衣衫经过水中的疗伤后重新恢复了一尘不染滴水不沾的模样。秋菊李代桃僵代替姜钰柔嫁给南宫楮晏,到宫里的第一天就被吓得神志不清,原先她准备直接将秋菊解决了再去无忧国,既然碰到了执念这么强烈的怨鬼,那么接下来可有意思了。 “你爱南宫楮晏?”青歌打量着怨鬼的神色,狐疑地问道。“爱?我恨他,我恨他无情无义弃我而去,我恨他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我恨他轻易地就决定了我的生命!”怨灵怒目圆睁,露出尖锐的獠牙。 “即使你如此恨他,依旧还是想与他做长长久久的鬼夫妻。”青歌淡淡说道,不再盯着怨鬼的脸看,“原本我有一个绝佳的计划,可以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他,用人的血肉之躯做一切你想做的,例如,复仇。”复而又看向怨鬼,仿佛恨铁不成钢地叹息,“若是你如此不坦率,那我也没必要帮你,反而此刻吞下你助长我的修为更容易。”怨灵直愣愣地盯着青歌的脸看,“我凭什么相信你?我以鬼魄只身来去自如,复仇亦非难事。” 青歌冷笑道,“别骗你自己了,你根本不恨他,你只是想没有阻挠地跟一个不爱你的人在一起罢了,况且,我并不是再跟你商量,在这件事面前你没得选。要么按我的计划来,就能以人的躯体与他朝夕相对,要么就成为我的食物,鬼夫妻?下辈子下下辈子?别做梦了!” 鬼儿冲进来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冥昙,两只小手抓住冥昙的手。虽经过了佑良的同生咒术后冥昙已无性命之虞,但她还是感觉身上像被抽空了一样软软地使不上力,看着鬼儿抓着她的手,冥昙苦笑,这件事终究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太过冲动,青歌殿下将小殿下交给她好好照拂,若是她轻易就这样去了,谁来照顾小殿下呢?反而害了小白跟小殿下。 想到此处,冥昙才彻底醒悟过来,她讨厌易奇不假,但以她自己的能力是远远打不过一介魔君的,就算是十个她的修为加起来也不够,更何况易奇现在还没有伤害小殿下的举动,她贸然攻击实在太过冒失。“小殿下,我没事的”冥昙握了握鬼儿的手,鬼儿才长舒一口气,低着头问道:“姊姊,姊姊为什么要打大哥哥呀?”冥昙哑然,这份讨厌里边有太多的怨恨,小殿下才这么小怎么可能理解得了呢?“小殿下,说来话长,冥昙不会再不顾及小殿下而冒失出手了。”鬼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 第十四章:失踪 鬼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殿下,今天的药吃了吗?”鬼儿摇摇头:“姊姊还没给鬼儿吃呢”。冥昙抽出一只手掏出药瓶,往鬼儿的小手里倒了一颗药丸。看着手中冒着血腥气味的药丸,鬼儿皱了皱眉,将药丸紧紧握在手心里,心情低落地走了出去。在鬼儿走出去不久后,易奇拿着一块布包走了进来。“咳咳”易奇看向床边的佑良,打破了诡异的尴尬气氛。“魔君大人,有何贵干?” 佑良并不看他,而是一直抚着冥昙苍白的脸。“佑良,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的确不该下那么重的手”冥昙转过头来,“魔君大人太过言重了,是冥昙太自不量力,多谢魔君大人这些时日来对小殿下的照拂,不日冥昙就将带着小殿下回去,魔君大人大人有大量宽恕了冥昙,冥昙在此谢过”说着挣扎了起来,爬下床沿向易奇行了个重重的磕头礼。 佑良扶起冥昙,看向易奇:“魔君大人,我将与鸠鬼族冥昙一同前往,魔君大人前路如何,还请就此别过。”易奇愣了愣,打开手中的布包,赫然是一枚镶着玛瑙的扳指,“我是来赔罪的,又不是来问罪的,这枚扳指是要给你的”说着将打开的布包伸向佑良。“你这是什么意思?”佑良只是看着,并不接。 “只是聊表歉意,你也知道我下手经常没轻没重,皆是缘于我醒后还依旧掌控不住我体内的血气,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我想着,与其再这样吊儿郎当地任其发展下去,不如我回魔族闭关一段时间,这枚扳指先交予你保管,希望你能帮我先管魔族一段时日。”佑良愣了愣,接过扳指,捻了捻。苦笑道:“所以你是来截我的?你还真是不客气。”佑良酱冥昙扶到床上盖好被子,“昙儿,你休息一会儿。”冥昙看着佑良的眼睛,点了点头,侧过身去。随即,佑良转身向易奇鞠了一躬,“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魔君大人。”易奇点点头,一团黑烟忽地冒了出来,待黑烟消散后,易奇已不见踪影。许久,冥昙起身,看向床尾睡熟的佑良,又看了看窗外绚丽的晚霞,一阵巨大的恐慌浮上她的心头,“小殿下呢?” 鬼儿已经出去太久了,久到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本来易奇带着鬼儿歇息的地方就在无华国王都城外,只是算算日子已许久不曾出来逛过,到底离城门有多远鬼儿早就记得模模糊糊不甚清楚了,她就一直紧紧捏着药丸子,捏得手心发红。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对她那样好的冥昙姊姊即使明明打不过,拼了命一般地要攻击将她从垂骨渊救出来的大哥哥,为什么她吃了这药丸身体就会好起来,为什么突然冒出来的好看的姊姊,要叫她一个她从来都没有听过的名字,为什么她离开后桃源境就被烧了?太多了,他们好像桩桩件件,那些与她有关的事情都要瞒着她,罢了,回去再向冥昙姊姊跟大哥哥问个清楚吧。鬼儿将药丸子扔进嘴里,一股腥甜的暖流自咽到腹,原本走了许久的疲态霎时一扫而光。鬼儿转身准备回去,才发现已经走出去太远。鬼儿感觉背后的装在背后的伞套温温热热的,甚至开始发烫,她赶紧将素骨伞取了下来,发现伞面烫着的文字“以血为誓,素骨成伞,古曲一逝,亡魂作符”闪着刺眼的光亮。 不一会儿,素骨伞开始不受控制地漂浮起来,伞面完整地打开,并开始在鬼儿的头顶上旋转起来。周遭开始刮起大风,卷起地上的石砾枯草,被吹落的树叶也一并卷入风中。伞面一直升高,风也越来越狂乱,卷带起手掌大小的石头直直砸向鬼儿。鬼儿跑也跑不出去,只能呆呆的抱着头立在四面都是风墙的屏障里慌乱地掉泪珠子。“救救,救救我”随即,鬼儿被越来越强的风卷入伞中,伞面闭合的那一瞬间,鬼儿耳边响起了无数的怨鬼的哭嚎。 鬼儿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一望无际的荒原之中,素骨伞就躺在她旁边,鬼儿哆嗦着用手指碰了碰伞柄,这伞却是一动也不动,完全看不出跟之前将她卷进来的伞是同一把。鬼儿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之前身上被石头刮出的伤口刺得她生疼。鬼儿看了看头顶上的天空,是赤黑相交的混沌,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如乌云一般袭上她的心头。这,这片天空,太像了,跟她那个梦里出现过的天空太像了!与梦中不同的是,没有飘落的雪光,没有覆盖的白雪,同样也没有穿着破烂的女孩护着小娃娃的画面,有的只有一片荒芜。素骨伞为什么要带她来这个地方?她将素骨伞拿了起来,塞进伞套里,再背到背上,哐当一声。原先塞在裤兜里的玉玦掉了出来,一闪一闪地发着红色的光。 鬼儿想把玉玦捡起来,却在拿起来的一瞬间烫伤了手。她将上衣衣摆将玉玦包了起来,即使如此手中玉玦的温度还是高的离谱。鬼儿漫无目的地走着,跑着,大声吼了几声也还是一点回音没有。就像是被关进了密闭的匣子里。鬼儿忍住了从心底蔓延出来的害怕,朝着眼前唯一一处与旁不同的色彩跑去。在她精疲力竭的时候,终于到了那一块横着长长的蜿蜒的黑线处——是断崖。鬼儿在断崖前软了脚,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没等她站起来,衣服包着的玉玦一下跳出去老远,却是坠下了断崖之中。 鬼儿暗道不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玉玦变得这么邪门,但这是爹和娘留给她的唯一的物件了!也不多想,追着玉玦的方向也跳下断崖去。玉玦,玉玦,鬼儿心中念着,眼中只有不断下落的玉玦。什么生,什么死,她本来就是已死之人,得了机缘才暂且苟且偷生,若是冥昙姊姊说的是真的,桃源村已经被烧得灰也不剩,那么这块玉玦就是她对爹娘唯一的念想了。一团巨大的烟自玉玦的裂隙中倾泻而出,鬼儿的视线被突然冒出的浓烟遮挡,直直地坠入地下。浓烟徐徐散开,一只体型巨大的魔物逐渐显现出来。像是一条巨大的蟒却无鳞,有翅而无羽,更像是蝠翅。它嘶嘶地吐着信子,俯下身嗅了嗅玉玦跟鬼儿,将玉玦跟鬼儿用尾巴卷起,沿着断崖下的河流飞去。 冥昙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拖着身体急匆匆的下床,惊醒了床尾看守着的佑良。“昙儿怎么了?”佑良扶着站不稳的冥昙问道。“小殿下还没有回来!”说着冥昙冲出门去,佑良赶紧跟了上去。“完了,青歌殿下托我好好照顾小殿下,我竟糊涂到如此地步,放小殿下一个人出去玩耍,置小殿下的安危于不顾!”冥昙伸手捏了个诀,而后张开手臂,唤来荆棘直直穿入地下荆棘向周围以惊人的速度四处散开,以排山倒海之势将地面翻出一道道穹窿,像是在光洁的肌肤表面种下纵横交错的骇人的瘢痕。 由于太过用力,冥昙施术的指尖渐渐发黑发紫,手臂青筋爆起,连带着额上的青筋也爆了出来,眼珠子周围的红血丝慢慢向瞳孔延去。“昙儿!”佑良惊呼。“小白,帮帮我!“冥昙咬牙,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佑良接住冥昙摇摇欲坠的手臂,施术将力量送入冥昙体内,试图弥补冥昙体内仅存的力量。待冥昙发出最后一发缠绕着的荆棘后虚弱地倒了下来,倒进了佑良的怀中。“昙儿先歇歇吧,我来帮你找,你已经很虚弱了。”佑良抱起冥昙,往屋内走去。“一定要找到小殿下,谢谢你,小白。”说完后冥昙便再也支撑不住,合眼晕了过去。潜伏在地底下不断蔓延扩散开的荆棘很快就将整个王都的地给翻了个遍,却仍旧一无所获。 佑良将冥昙放到床上后,转身将整个屋子都设了结界,站在外面看来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而后变出一身远途而来的商人装束骗过守卫后直当当地混进了无忧国王都,打探消息嘛,消息网自然是酒馆啊客栈什么的更灵通啦。,混进王都后,佑良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直接看傻了眼,无论是鬓发花白的老妇人,还是毛发还未长齐的小孩,亦或是乌黑的鬓发中斜插着簪花的少女,全都笑着朝着中心的王宫涌去。佑良疑惑着就近找了个小茶摊坐下,点了盅茶吃。 眼见着小伙计忙上忙下,佑良看着人潮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了今日城里来了这么多人?”小伙计用汗巾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继续鼓捣着手中的茶末,“你外地来的么?”酱各种香粉撒进茶碗中后继而道“今日王上与新王后大婚呢,附近的都来看热闹了,你瞧,我这小茶摊也借着机会赚了不少银子呢!”说着将煮好的茶汤舀进茶碗里递到佑良面前。 佑良接过热得烫手的茶碗,笑道,“放这么多人进去,你们王上不怕有刺客也混进来么?”小伙计露出古怪的表情“刺客?”佑良摆摆手,“我可不会专程来刺杀你们王上,我是来寻人的。”说着喝了一大口茶汤,“茶味道不错!茶钱放这儿了啊!”说着从兜里掏出些碎银子,作出将要离开的样子,一边却在细细观察着小伙计的表情与动作。“你想找什么人,说与咱听听,若是有印象也算能帮上你一点小忙。”小伙计细细斟着茶汤,并不看他。“一个小女孩,约摸有四尺高的样子”佑良比划着。 ------------ 第十五章:花妖 “你这可就说笑了,四尺高的小女孩可不少啊,你找小女孩做什么?”小伙计为其他客人舀好茶汤一个个端过去,即使这整个小茶摊上下也就这小伙计一个人在忙活着,却也依旧是有条不紊的模样。 “瞧你说的,说的我像个拐带小女娃的人贩子似得,我要找的是我小姨子!我夫人娘家的小姊妹,说是要来这边做点活计挣些银钱,这小妮子进城门前一会儿就不见了,我估摸着是溜进来了。四尺高,衣服上有几块补丁,身后背着把半人高的伞,你有看见过么?”小伙计停顿了一会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你说的这号人我还真没看见过,算是你欠我个人情,我帮你留意一下子吧。”说着收掉了茶摊上客人走后留下的茶碗。 “那就,多谢了!”佑良朝小伙计抱拳后背过身去,看了看拥挤的人群,叹了口气,猛地一头扎进人流中。身后的在茶摊上忙活着的小伙计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往人群中看了一眼。那么大点的孩子,能跑多远呢?能跑哪儿去呢?佑良想了想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冥昙,又看了看被他戴到手指上的镶着大块玛瑙的扳指,长吁一口气。 这么看起来,还是以前的日子逍遥啊,当初逍遥的他遇上了认真得可爱的冥昙,他一眼就发现了她不是人,又好奇她那样的性子,能干些什么出来,为方便在人间行走,他给自己起了个化名:白佑良。算起来,他还没有告诉冥昙他以前在魔族是怎么生活的呢,先前一直没有告诉她的时机,若是如此,待冥昙恢复过来,他一定要把他所有的过往,都慢慢的讲与她听。 想的太过入神,佑良直直得撞上了前面的一位壮汉,壮汉恼怒地转过头来瞪着他道:“看着点路啊!”佑良连连道歉,却越过壮汉的肩头看到了一个体型娇小又背着伞,与李鬼儿有着六分相似的背影,好家伙!真没有枉费他花了这么大力气来寻这小鬼头啊!他立马绕着人群的间隙冲了上去。话说回来,在拜托佑良帮忙找玉珺小殿下后,冥昙坐在床上运功,心神却始终安定不下来。自钥门之乱后她已许久不曾见过两位殿下,以前单只知道那个没有良心背信弃义的魔君搞出来的乱子全让他们鸠鬼族扛了,青歌殿下代为受过这么多年,究竟是被封禁在哪里他们找遍了碧落黄泉也全然追寻不到青歌殿下的气息。 小殿下就更奇怪了,竟然把他们全都忘记了,还一直喃喃着什么桃源境的爹娘。幸而两位殿下都安安稳稳地出现在她面前。至于小白,对了,小白也安安稳稳地回到了她的身边,冥昙苦笑道,这一段还真是斩不断的孽缘啊! 当初是怎么与小白相识的呢?对了,当初她急着找两位殿下的踪迹而初入人间,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小白。穿过钥门后,她手忙脚乱地收敛了气息,择了处昙花丛作为栖息的宿主,白日幻化出人的模样来收集情报,晚上则回到栖息的地方吸取灵气整理情报。那日她好不容易探听到人间那个修仙的门派与天上的神族有着莫大的关联,貌似是叫青山一派的,平日里避世修炼嗑他们自己炼的仙药丸子,在他们居住的山上就有着那么一个炼化魔物的地方,具体在哪个方位呢她也不甚清楚,她就害怕她的青歌殿下是被神族指使青山派的人类给炼化成什么了,她才怎么都追寻不出青歌殿下的踪迹。装成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子后她就一路循着路人指引的方向飞奔而去。踏破了好几双鞋,待她终于来到山底下时,却被整片整片的红石蒜迷花了眼。 这不是修仙的地界么?怎么会有这么多不详的红石蒜在这里开着?原本路人踏出来的清晰可见的一条小路被红石蒜遮掩得严严实实,她能看见山上仙风道骨的建筑物,却着实找不到上山的路径。冥昙就那样蹲在花田里欲哭无泪,从黄昏到夜深,她终于支撑不住,化作一朵血昙,隐匿在茂密的花丛中。在冥昙昏昏欲睡之际,一阵清凉的晚风徐徐拂过,花丛里花叶簌簌地像是在吟诵着什么歌谣,冥昙原以为是自己累到幻听了,越来越清楚的歌声一下子让她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奴若生花作花去,东风莫管俺去留,作花亦作有情物,扰了无情不曾休,爱奴莫作多情人,奴心如铁难转移,若是惜奴颜色好,劝君断情莫回头。” 声声凄婉,叫还未经情事的冥昙都有了一股子怜惜的情绪自心底油然而生。冥昙回过神来,为什么在这夜深人静的花田会有人跑过来唱歌?冥昙决定幻化出人形后屏息在花田中探寻着歌声的源头。终于,在花田的深处,冥昙见到了,那个唱着歌的女子——不,应该说算是只花妖。那只花妖穿着一身破烂的石榴色衫裙,乌黑的秀发全束起来,耳侧簪着一只红白相间的石蒜花,虽然面色不似正常人,一双浓黑却无神的丹凤眼,小巧的琼鼻与比涂了胭脂还要艳丽,看起来比起花妖来更像是艳鬼。 冥昙鼓起气来走上前去,小心翼翼道:“你是什么人?”。花妖转过身来,惊诧地看着她。一瞬之间,晚风也停滞了,花妖眉头皱起来,同时将手臂张开,冥昙身边聚起环形的花墙将冥昙紧紧围住,感受到压迫的气流后冥昙也召唤来荆棘。两面对峙之时,一个白色的高大身影从一旁蹿了出来,吓得冥昙赶紧收手。那人挡在她与花妖之间,挠着头向花妖问道,:“刚才是你在唱歌么?”花妖被吓了一跳,花墙瞬间飞散,眼见着陌生人越来越多,她的存在要是被这些人传出去,她哪还有清净日子过? 于是冥昙眼见着花妖召来厚厚的迷雾将其的身形完全掩住后,待冥昙再看过去时,哪里还有什么花妖。她一时气上心头,怒道:“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物?”那人终于转过身来看她,“我是来出家的!”说得字正腔圆,冥昙没忍住笑出声:“出家?哪个正常人会闲着没事大半夜来上山出家?”那人不服道,“谁说我是大半夜来的?这不是在这儿迷路了吗!” 迷路了?原来是跟她一样啊,冥昙看了看那人的神色,一副正经得也不像是扯谎的样子。那人看着她的表情像是在嘲笑他一样,一股气没忍住就出了口:“笑什么,你不是也跟我一样么?我倒是奇怪,青山派收男不收女,你是来做什么的?”冥昙一下被问住了,结结巴巴地道:“仰慕青山一派的君子风采又曾受青山派弟子的照拂,特地从老家赶来瞻仰瞻仰。怎么了不行吗?” 那人嗤之以鼻:“山上的都是出家人,早就斩断情丝专心修习了,你再怎么喜欢他们也是不会娶你的!”冥昙听着这话,虽然她是来找青歌殿下的,来人间时一直牢记着万万不可节外生枝,但这人的态度还真是欠揍啊….“你谁啊?你管得着么?”那人看着她气鼓鼓的腮帮子,一张俊脸终于笑了起来。“好了不逗你了,我是白佑良,咱们一起找找上山的法子吧,光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说着向冥昙伸出了手。冥昙看了看那只掌纹清晰的手,又瞧了瞧白佑良脸上的表情,这哪是想跟她合作的意思?她一手拍开佑良伸过来的手,“谁要跟你合作?不就是山路么,说得好像不合作就要一辈子困在这里了一样!”佑良瞧了瞧被打回来的手,皱了皱眉。 “不领情就算了。”叹了口气后直接走掉了。冥昙看着佑良离去的背影,开始思考她的态度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她待浓雾彻底散尽后,循着花妖残留的气味追随而去,找到花妖,说不定有办法上山去呢?她根本不需要和谁合作,上山的方法,她有的是。在到处都是石蒜花的花田里,要想找到石蒜花妖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说气味的话,到处都是石蒜花的气味,实在难以辨别花妖到底躲在何处。夜越来越深了,薄薄的雾气慢慢弥漫上来,冥昙谨慎地走着,未曾想却踢到了一块石碑,差点将她绊倒在地。 她弯下身去摸了摸这块石碑,边缘已经被侵蚀得不成样子了,隐隐约约摸到凹凸不平的像是字的笔画的刻印。她用力将石碑立了起来,借着皎洁的月色仔细观察起来,刚刚她摸到的凹凸不平的字,隐约是“武楮”两字。突然,她周围的雾气忽的变浓了起来,“你给我放下!”一阵狰狞的声音传来,一个红色的身影自浓雾中飞出,直奔冥昙而来。她一下子掐住冥昙的脖子,打了冥昙个措手不及。 冥昙只得任由她掐着,她看着花妖因愤怒而圆睁的浓墨般的眼睛,开口道,“我只是碰巧踢到了这个石头,你抓我做什么!这个‘武楮’是你什么人,你好像很在意他的样子?”花妖看就算她紧紧掐住冥昙的咽喉,冥昙也一点惧色也没有,便松开了手。冥昙看花妖情绪稳定了下来,继而说道:“你不用拿你那半吊子的修为来恐吓我,你杀不死我的,我瞧着你待在这山下,山上便是修仙的道士,若是你动过手伤过人你也留不到今日,偏偏你又胆子大,敢把老巢搬到道士跟前来,你是跟山上的道士有什么渊源么?” ------------ 第十六章:踏破铁鞋无觅处 一席话直击花妖心坎儿上,花妖迟顿了一下,开口道:“我…”冥昙蹲了下来,看着花妖的眼睛,“我本可以直接打残你,让你做我的上山引路人,可是你的小曲儿实在好听,给我讲讲吧,你一个花妖,为什么会不顾死活的选择在这里栖息?”花妖抚了抚石碑,失意道:“我哪有什么故事可讲的,武楮?一个有眼无珠失意人罢了。我只是不懂,既然无情无爱,那么为什么要刻下她的名字呢?” “原来果真跟山上的修仙道士有关系呀,你不想说的话就不用说了,带我上山吧。”冥昙站了起来,看了看将明的天色,“嗯”花妖施法,用石蒜花丛将石碑重重掩住,石碑渐渐地沉入地下。“刚刚你俩还剑拔弩张的,怎么这就一路了?”佑良看着不远处一前一后,正是昨晚差点打起来的两人。 冥昙循着声音看去,嗤笑一声,“我还以为这位白公子有什么好法子会比我先一步上山,原来需要帮忙的不是我,而是你呀?”佑良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带刺儿呢?”冥昙看了看前面带路的花妖,也不理跟在后面的佑良,只顾着向前走。佑良见冥昙不理他,就快步走到花妖旁边,一直盯着花妖的脸看。 “你的脸,怎么跟她的不一样?”花妖的脸美则美矣,在清晨光线越来越强烈的情况下看起来竟有些骇人的苍白。冥昙循声看去,确实,比昨晚借着月色看来更加无神。“这位公子这样一直盯着奴家的脸瞧,倒教奴家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公子一直盯着奴家,公子不会害臊么?”花妖淡然自若地带着路,也并不在意佑良的视线一直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冥昙一脸嫌弃地将佑良拉开,指着佑良道,“还说甚么来出家的,好你个登徒子,一直盯着人家姑娘,是心怀不轨吧!”佑良挣开冥昙的手,理了理身上衣服的褶皱,“我可是正人君子,少拿我跟那些登徒子相提并论了。”,在两人将要争嘴论长短之际,花妖忽然停下,转过身来对他们二人开口道:“二位,这里便是上山的入口了,我现在的模样不便与你们一同上山,还请二位多加小心。”花妖的声音如同潺潺的清泉一般将冥昙跟佑良都叫醒了来,冥昙上前握住花妖的手,“你也要多加小心,多谢你。”说着,便转身独自向山路走去。待她还未走出七步之遥时,一位长相清秀的女子从一旁的树林走了出来。“我瞧着那身影像是你,夭夭,你许久不曾来过了”女子张口就向冥昙身后的花妖寒暄着。 被叫做夭夭的花妖回应道:“最近忙了些,多谢你还记挂着我这个无心之人。”说着那女子绕过冥昙向前来,瞧了瞧冥昙跟佑良两人,继而道,“夭夭,这两位是什么人?”夭夭道:“都是要上山的路人罢了,桃娘,正巧你也来了,将这两位都送到青山派道长的地盘上去吧。” 被花妖称做桃娘的女子爽朗地笑道“既然是夭夭的请求,那便是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好了。”夭夭笑笑,微微侧身作了个礼,“那我继续回去忙我的了。”便转身,跟一阵烟似得就不见了。桃娘看了看夭夭的背影,又看了看前边一脸懵的冥昙二人,上前道:“我是桃娘,你们两个既然是夭夭的客人,想要上山拜见青山派掌门的话,跟我走吧!”冥昙向着桃娘鞠了一躬,“多谢桃娘,我是冥昙。” 原本就走得快的佑良转过身来看着他俩,“嘿!那位叫桃娘的姊姊!前面上山是往哪条路上去啊?”桃娘跟着上前去引路,为了能尽快到达目的地,冥昙也快步跟了上去。只是,她看到桃娘跟花妖,有许多疑问萦绕在心头驱散不开。比如,那个叫做夭夭的花妖为什么不方便跟他们一同上山,这个桃娘跟花妖如此熟络的样子,她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 最终,她还是决定出口问道:“桃娘,你听说过武楮这个人么?”桃娘拨开前面拦路的枯草,回道:“武楮?没听说过这号人。”佑良看着桃娘开路实在太慢,接过桃娘手中的钝刀,“我来罢!”一路直劈上去,“桃娘,说起来,为什么夭夭姑娘脸色那么不好呢?是有什么疑难杂症么?”冥昙听着佑良问出这话,暗暗腹诽道:夭夭她又不能算是个人,是个修炼不久道行甚浅的花妖罢了,自然化出人形时脸上看起来不如寻常人一般健康红润了啊!但是呢,考虑到佑良只不过是个有些自大的寻常人类,跟他说这些妖魔的事情若是吓着了人就不好了。不过看起来与夭夭交情颇深的桃娘会怎么回应呢?冥昙也想听听,顺便试探试探这位桃娘的身份:究竟是普通的附近村民,还是与夭夭一样是个花妖呢? 桃娘不紧不慢地在前面带着路,回答道:“你们对夭夭这么感兴趣呀?一个两个问我的问题都是有关夭夭的,行吧既然这么感兴趣我就跟你们讲讲夭夭。从我认识夭夭开始,她就一直是那样十分憔悴的脸色,问她怎么一个姑娘家跑到这儿来了呢,她只说是来寻人的,后来不知道是被谁打了一顿,就再也不敢上山了,以往的过路人碰见夭夭,夭夭也是像跟你们这样引路的,只是不敢上山,那片开着红石蒜的花田平时过路的人也少现在石蒜花长得越来越茂盛了,以前山上的道士专程下来开的路也已经被完全遮掩了。” 她与冥昙说着说着,露出一片十分惋惜的神色。“原来如此!”佑良劈开面前最后一片枯草丛,一条石阶路显现出来。冥昙望着前面不远的大门,向桃娘辞别道:“多谢桃娘!”而后直接往石阶尽头的大门冲上去,佑良看着冥昙古怪可疑的行径,也在拜别桃娘后追了上去。不一会儿,冥昙变化出青山派弟子的衣服,装作青山派的弟子,直接从大门溜了进去,待她终于偷听到青山派炼化妖魔的地点时,实在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直接往后山跑去。正在她准备冲破结界进去搜寻的时候,佑良跑了出来拦在她面前:“喂!这里你还是别进去了!”冥昙秀眉一横,“白公子,我们道不同,还希望你让开。”“你这个蠢货!你真以为你穿个人家弟子的衣服鬼鬼祟祟的乱逛人家会看不出来啊!我也不管你上山来究竟有什么目的了,你快跟我走,他们派来抓你的人要来了!” 说着佑良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一片灌木中。冥昙蹲在灌木后正想着对佑良使个忘掉她的法术,却又被佑良捂住嘴,惊讶地看见一群穿着白衫的男人跑到了她刚刚站着的地方,带头的那个穿着白衫的男人下了命令好像是要搜查什么东西。天哪,那群人类怎么这么灵敏啊!冥昙欲哭无泪地悄悄在佑良手上划着字:你怎么知道我被发现了?难道是你告诉他们的?佑良做着口型回答她:不是我。冥昙看了看外面搜得十分紧的青山派弟子,心一横,捏了个隐身的法术,紧紧盯着外面的一举一动,寻找着再次冲进结界的时机。前来搜寻的弟子无功而返,只能悻悻地准备离开。等到最后一个弟子消失在视线中以后,冥昙现出身来走到结界面前,佑良也一并跟了上去,冥昙看着跟上来的佑良,“你跟着我做什么?你不是来出家的么,你怎么不去拜你的师父呀?”有这么一个人在面前,冥昙实在不好使用破结界的法术。 “我不走,我就要看看你来这里做什么。”佑良抱着胸歪头看着她。冥昙忍住了想打人的冲动,内心一阵咆哮:能不能滚远点啊啊啊啊啊!脸上依旧是平静的模样。她深吸一口气,以极快的速度绕到佑良身前点了他的昏睡穴。佑良直接昏了过去,冥昙将他移到一旁的灌木中,而后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开始了。她伸出手臂,手掌中凝出一团黑气,又一甩手,将黑气拍到结界的屏障上,开始使力想要将屏障蚀出一块她能进入的大小来。她施法施得十分费力,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才蚀出一小块来。 她收回一只手,开始用另一只手使力,不知怎么的,突然间就顺畅了很多,像是有人在帮助她一样,她看了看身后,并没有人。蚀出了她能进去的大小之后,冥昙直接纵身一跃,跳了进去。结界里面的环境与结界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冥昙四处观察着,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一处看起来很神秘的地方——一个山洞。 洞口同样有着一层很厚的结界,想到里面关的可能是青歌,冥昙先是焦急地在洞口喊着青歌的名字,喊到口干舌燥山洞内都没有一点回应。冥昙实在等得心焦,她将手放在结界上,结界一下子将她轰开,她站起来,聚起围绕在她周围的黑气,又伸手召来荆棘,直直向结界打去,却又被弹了回来打到她身上,一时间冥昙吐出大口的黑血来。 她直直地盯着洞口,盘坐了下来开始为自己疗伤。天色快要暗下来,待太阳落下后,冥昙察觉到结界的灵气开始向四周分散。 ------------ 第十七章:幻术 她站了起来一鼓作气,召来黑气将结界生生砸出一个洞。结界一下被震散,冥昙直接钻了进去,里面幽幽地闪着荧光,待走近后,才看到一个巨大的刻着五行八卦的炼炉,炼炉周围并没有青歌的气息,青歌并不在这里。又是一场徒劳,冥昙失望地走出结界,却看到一大群青山弟子举着火把,直勾勾地看着她。 “妖孽!还不快束手就擒!”带头的弟子祭出法器来想要将她绳之以法,之前为了破开结界已经耗了她太多的精力,她实在急需找个安静的住处修养,看着面前愤怒的青山弟子,她捏了个隐身诀,朝山下飞去。有几个修行很高的直接御剑追了上来,冥昙不得已,只能出手打残了几个青山弟子后速速离去。这一趟算是白忙活了,青歌殿下,你究竟在哪里啊!冥昙累倒在草地中,任由身边蔓延出来的血色昙花张开花瓣将她一层一层的包裹住。 在冥昙忽略掉的地方,其实冥昙并不足以将佑良的睡穴给点住了,佑良并没有真正的昏过去,而是装昏想看看冥昙到底想做些什么。至于他自己嘛,一开始跑到青山派的地盘来只是想玩玩,如果能探听到什么他们跟神族的什么把柄的话那便是再好不过了。他在暗处看到冥昙施法想要打破青山派禁地的结界,又始终破不开的样子,就顺便施了点法推了她一把,看到冥昙直接跳了进去,左看看右瞧瞧,根本不像是她自己嘴上说的什么“瞻仰青山一派君子的风采”,更像是来找什么东西,亦或是来寻什么人的。 在她发现那个诡异的山洞时又是施法打破山洞的封印,同样的他也推波助澜了一把,在冥昙进去后他在山洞口旁边细细观察着结界破出的大口子,却发现整个禁地里的结界是跟青山派前殿的那块巨大的日晷是相通的,禁地的结界被破,日晷定也显现了异象。看来从进禁地开始,青山派弟子也开始往这边赶了。他看见冥昙没精打采一脸失望地从山洞中走出来,便直接对上了前来捉她的弟子们。 这个篓子实在捅得大了些,他暗暗叹道。在冥昙使计逃命时,他开始思考自己这么帮这个小丫头到底是不是对的呢?他从暗处现出形来击退了大片跑过来的青山弟子,其中一个弟子身上的法器铃铃作响,一条暗紫的光直接连到了他身上。他看见那个小弟子大呼:“他是魔族,他们是一伙的!”他直接打碎了那个弟子的法器,笑道:“若是你们想捉我的话,还是下辈子再说吧!”说着腾空而起,笑声响彻了整个山头。 带头的弟子大吼:“快去请师父来!请师父来收了这个魔头!”听罢,佑良秀眉倒竖,“就凭你们也想抓我?”说着佑良伸手幻出一排排斗大的铃铛将他们围绕住,铃铛发出的凌乱的响声教他们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耳朵,但即使是捂住耳朵也抵不住铃音直接穿透了脑子,听到铃音的弟子们最终坚持不住,全都直接晕倒在了地上。他在空中,纵身一跃朝着南边飞去,刚刚那个叫冥昙的丫头,是往这边飞的吧? 过了三天三夜后,冥昙终于从包裹自己的昙花丛中醒来她原以为她很快就会被发现,没成想到了她完全恢复过来,那群青山派的弟子再也没有追上来。可能是她没有拿走他们什么的想所以他们也没有再追究了?想着,冥昙从花丛中站起身来,血色的昙花开始缩合成花苞退回她的脚边,待所有昙花都消失不见后她才拍了拍身上衣衫的灰,朝着附近有人烟的地方走去。既然青山派不是关押青歌殿下的地方,那她就得好好想想,青歌还会被关在什么地方了。等到她离附近的村子还有几步路的时候,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突然从天而降地被摔到她面前。 她并没有闲心去管这些,准备绕着走的时候,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哎哟,救,救命啊….””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佑良。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一身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带着疑虑,冥昙终是将他扶着坐了起来。 “谢,谢谢你,好心人”他长而浓密的睫毛被血块粘连住,是根本连眼睛都睁不开。冥昙看着他的惨状,终是没狠下心直接走开,而是对着他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打点水给你洗洗。”佑良听到冥昙的声音后,试探性地用嘶哑的声音问道:“你,你是冥昙?”却没听到她的回应。他睁开眼睛看着远去的冥昙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的弯了几下。冥昙提着一瓢水,将自己的手帕沾湿后清洗着佑良睫毛上的血块,他眼皮狠狠地颤了几下后终于睁开了来。 看着冥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朱红的唇瓣一开一合:“你这是怎么回事?”他看着她,装作很愤慨的模样:“还不是因为你,那群你口中的‘君子’认定我跟你是一伙的,看你不见了,就把我捉住狠狠地打了一顿!什么‘君子’!不分青红皂白,打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由于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佑良可怜地咳了咳。冥昙听完后愣了愣,因为她?因为她打破结界找青歌殿下所以被牵连了?愧疚之情不断地从心底涌上来,她将佑良搀扶着站起来,“那,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言语中是说不尽的愧疚之意。 佑良回道:“出家修仙是不行了,你得对我负责。”冥昙愣了愣,想要一口回绝,又怕显得她太没良心。负责?带着他找青歌殿下吗?这怎么行!但是这个人因为她,被打得这幅不能自理的样子,总不能抛下他不管吧?于是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冥昙都一边照料着佑良,一边打听着青歌的消息。在某个寒星稀疏的晚上,冥昙化出昙花的形态吸取灵气时,却发现佑良刚好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她惊恐地捏着衣角,想象着无数种可能:他大骂她是妖怪并远离她,或者跑去告诉青山一派的人她的行踪等等等等,全都不是她能接受的结果。她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她发现佑良只是惊讶地看着她,没有做出任何她意料中的举动。 她看着他朝她走了过来,将身上的披风盖到她身上,露出了像是在责备她的表情,她听见熟悉的声音温柔地说着:“晚上露重风又大,出来怎么不多加件衣服?”说完将她抱起,往屋子内走去。她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起来,脸颊开始没来由地发烫,于是那一晚,她跟他坦白了她并不是人这一件事,却也没有在佑良脸上看到任何恐惧害怕的神情。她面前的这个自受伤后看起来十分柔弱的男子在听她讲完她的身份后,只是用那双黑得发光的眸子看着她,看得她脸上臊得慌,忍不住低下头来,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等着训话的孩子。 佑良对她说,他并不介意她不是人这件事,同样的,他面对着她,手掌中聚起一团黑气,笑意盈盈地对她说,其实他也不是人,他是魔族。那一晚她得知了他被打是装的,出家是假的之后,反而气得她接连五天都没有跟他讲话。一阵雨打乱了冥昙回忆的思绪,想来佑良出去找玉珺殿下已经好一阵子了,听着窗外倾泻而下的雨声,冥昙开始担忧起佑良来。 这一边匆匆追赶而去的佑良正在纳闷,为什么他总是追不上那个小孩的背影,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无论佑良怎么加快速度都没有变近一点,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想着他的昙儿还在养伤,他停下了追上去的脚步。于是他眼中的那个与玉珺有五分相似的背影也停了下来,佑良定了定心神,确认了自己是中了幻术,在这么小小的一个王都里面,这么随意使用幻术,那人还真是胆大啊。 佑良将自己的手覆在眼珠上面解除这么一个小小的术法,一颗豆大的雨滴自天而落,落到了他的头顶上肩膀上,冷得他一激灵。 “罢了,还是暂且先回去”他望着头上压得很低的乌云叹了口气。他疾步往小屋跑去,看见她披着一件薄衫倚在门口,她也看见了他,便正立起来,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她。她也回应以一个干净温暖的拥抱。 他埋在她的颈间,被雨淋湿的头发挠得她有些痒,只听他闷闷地说道:“昙儿,我一定帮你找回你的小殿下。”冥昙轻轻地嗯了一声。 当鬼儿再次醒来时,身上多了许多伤口,而她的玉玦刚好躺在她旁边,她拿起玉玦,发现玉玦不再像之前那样发着光亮,摸上去也没有那么烫了,她小心翼翼地将玉玦揣到怀中,开始打量起四周来。这里十分阴暗潮湿,她摸着墙走下刚刚她躺着的地方,一路沿着有光亮的地方走。这个到处有着石钟乳的地下宫殿到处都滴答滴答地淌着水,水也不是寻常的水,水面光滑是可以映出人的影子的,,这里的积水就像黑洞一样看不到底也照不出人,好几次她都险些踩滑跌倒。 她靠着墙将身子往光亮处探去,那光亮却也不是这地下宫殿的开口,而是几只蜡烛的光亮。里面一个身材婀娜的妙龄女子正在对镜梳妆,鬼儿吓得赶紧退后一步,脚往后找着落脚点时却踩了个空,“扑通——”一声直接跌进了水里,对镜梳妆的女子拿着烛台走了过来,眼见着光亮越来越近,鬼儿害怕地捂住了嘴想爬起来,却发现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缠着她的脚一样让她一步也迈不开。 ------------ 第十八章:棠蜣的过往 火光映照着影子打在她身上,那个身材婀娜的女子也在她面前露出脸来。那是一张十分狰狞可怖的脸,从右脸的额头到左脸的脸颊,一条条巨大的瘢痕横亘其中,深绿的瞳孔紧紧地盯着她的表情,“你是觉得我丑?”那女人将她从水中拎了起来,她结结巴巴道:“没,没有!”那女子将她锁进满是藤条的笼子里,可怖的脸不断在她眼前放大,她突然狞笑起来。 “不过是皮相罢了,我棠蜣,从不缺美艳的皮相!”说着继续走到镜子旁,不断地往脸上涂抹脂粉。鬼儿两手抓着笼子上的藤条不停摇晃着,发现藤条十分坚韧,以她的力气根本挣扎不开,她只得朝着自称棠蜣的女人哀求道:“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求求你!”棠蜣放下了正在描眉的手,朝鬼儿看过来,鬼儿被突然转过来的视线吓得放开了摇着藤条的手,缩回到了笼子里面。 棠蜣悠悠地盯着鬼儿开口道:“放了你?我被封印在那一块小小的玉中几百年,几百年了,我好不容易出来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放过你?”鬼儿听罢,看了看怀中揣着的玉玦,支支吾吾颤抖着还嘴道:“可是,可是不是我把你关起来的,你为什么要抓我….”棠蜣听到眼前的这个小丫头这么说话,将眼睛眯了起来,脸上刚刚涂上去的厚厚的脂粉因脸上突然的褶皱而皲裂开,开始成块地掉落下来。 她听见棠蜣用沙哑的嗓音说道:“不抓你,我吃什么补足我的元气呢?嗯?”说罢,继续用脂粉涂抹着那张骇人的脸。由于棠蜣的语气与举动太过漫不经心,鬼儿实在不敢相信她会被当成眼前的女人口中的食物而死去,她在笼子中朝着棠蜣双手合十跪拜起来,口中喃喃地念着:“天神娘娘太祖爷爷,求求你了鬼儿不想死”她朝着棠蜣磕着一个又一个的响头,额头被磨出了伤口混杂着笼子里的灰。 棠蜣停下了化妆的手,先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鬼儿对着她磕头,“这把式,我在人间见过,那群人类也是这样拜天拜地想要祈求自己的愿望能够成真”说着像是看到一件极其好笑的事情大声笑起来,笑声传遍了整个洞府又一层层地传来回音,看着鬼儿磕头的频率越来越高,她将手朝笼子用力一挥,笼子丝毫未动,里面的鬼儿被一股强有力的气劲拍到笼壁上,继而用十分冷漠的语气说道,:“别念了!吵死了!”被打到笼壁上的鬼儿捂住胸口,幸而玉玦正巧挡在她小小的心脏前面,不然就刚刚的力道,她就已经被打死了也说不定。 即使没有打中心脏,胸口也还是被狠狠地打中了,她在笼子中蜷缩起来,清晰的从胸口传来的痛觉叫她快要哭出声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企图在空气中吸取更多的能活下去的希望,可是胸口痛的像是快要将她四分五裂,一颗颗泪珠子开始在她眼角打转,她痛苦地皱着眉眼,丝毫没有意识到泪珠子一遍又一遍地从她小小的脸颊上滑落。鬼儿祈求的声音消失后,棠蜣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她施法将整个地宫都照亮了起来,踏着地上的水洼哼起不成调的曲子来。 几百年了,几百年了,自她被封印后就再也没见过这里,她太想念这里了,这里记录着她所有的回忆,还好,还好她回来了,这里是她的老巢,也是她力量的来源,整个地宫与她自身都是相辅相成的,她在这玺瞿的边境年少成名,靠吸取其他魔物的法力提升自己,她将狩猎来的所有魔物都藏在这里,锤炼了魔物的尸体而获得的法器就是她拿取其他魔物力量的媒介,她吸了一口从法器上源源不断地冒出的黑气,黑气自她的鼻孔被吸入腹中,吸食了黑气后的棠蜣身心更加愉悦,脸上凹凸不平的骇人的斑痕渐渐消退,瘢痕的边缘开始缓慢地长出一寸崭新的光滑的肌肤。 在笼子内蜷缩着身体以求能够减轻痛苦的鬼儿终于坚持不住,痛晕了过去,她的身子依旧颤抖着,嘴角不断渗出黑色的血,将靠近嘴角的衣服也染上了黑色的血。 痛晕过去后,鬼儿的意识进入了一个灰蒙蒙的地方,她捂着心口不自觉得往里面唯一的光亮出一步步挪去。她不断地问自己,她这是死了吗?她来的这个地方是阴曹地府吗?想到这里,她嘴角漾开了一丝苦涩的笑,或许她早就该死了,只是阴曹地府的牛头马面没找着她,所以当初被蛇咬了后也没有来收她,现在她已经快到极限了,牛头马面才来收她么?她捂着心口看着眼前全是模模糊糊的景象,艰难地走到亮的地方也没有看见什么牛头马面,她的心口还是在隐隐作痛。 过了许久,她眼前终于不再是一片雾蒙蒙的样子了,雾气逐渐散开,眼前的所有都变得清晰起来。那处光亮不是天色的光,不是什么阴曹地府的光,也不是什么烛光,而是一个雪白的,白得发亮,亮得照亮了四周所有阴暗角落的一个团子静静地伏在地上。鬼儿蹲下身去,用手指碰了碰那团子,团子一动也不动,见到这个反应后,鬼儿将整个小手都覆在团子身上开始抚摸起来。 团子身上并没有毛,十分光滑,也十分的亮,将鬼儿手上的所有骨头血管都照的清清楚楚。突然间,团子闪了起来,将鬼儿整个手乃至手臂都吞入团子内部,鬼儿想要抽出手来,却没成想整个人都被拉入了团子内部。团子将她紧紧地包裹住,令她感到惊奇的是,进入团子内后她的心口再也不疼了,但是,一股莫大的悲伤突然涌上她的心头,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啪嗒啪嗒地砸在她的脸上,顺着她的嘴进入了她的口腔。这不是水,是泪。那些泪珠带着一段段她从未见过的画面砸进她的脑海中,像走马灯一样不受控制地在她眼前展现出来。 一个与棠蜣的长相有着九分相似的美妇人亭亭地立在一个满是蜀葵的庭院里,与棠蜣不同的是,这位美妇人脸上并没有那些骇人的瘢痕,她肤如凝脂,眼睛也不是棠蜣那样诡异的铜绿,而是棕黑,映着阳光显现出琥珀一般的色彩。鬼儿看呆了,完全不能将美妇人的容貌与那个说着要吃她的棠蜣结合起来,明明是一样的五官,棠蜣狰狞地可怖,这位美妇人却是温柔得可亲。鬼儿看着美妇人走进了一间布置地十分雅致的房间,与一旁抚琴的少女相视一笑后,站在华美的地毯上甩开了长长的衣袖,赤着一双脚不断跳跃着,身姿婀娜,忽而用衣袖将自己的细腰掩住,忽而从长袖中探出脸来,露出一个妩媚的笑来,看呆了房间内所有的宾客。 一曲终了,一舞既罢,场上都高声欢呼着她的名字,更有甚者直接挤上台来想要一亲芳泽,却被她甩一甩衣袖避开了。她的一双美目从一张张脸上看过去,最终停在一张年轻的脸上,眼角尽是遮掩不住的爱慕之意,她掩着脂粉下已经通红的面颊退出房去。一位穿着艳丽的妇人上前来对她大加赞赏,在她回自己房间的路上却被那一个年轻的俊后生堵了路,鬼儿看见那个男人抓起美妇人的手义正言辞地说着什么,说的什么她并不能听清,只能看见那个男人情绪很是激动,将一沓厚厚的信封全都塞进她的手里,她只见她回到房间后看着镜子,嘴角全是笑意。 接下来则是另一幕,漆黑的天倾洒着瓢泼大雨,将院子里原先开得十分喜人的蜀葵全都打残在地,满地都是蜀葵的花瓣,花茎甚至是花叶都泡在雨水中,那位她之前看见的美妇人一脸慌张,手忙脚乱地在收拾着什么,她将藏在衣箱中的信全都拿了出来,点了一把火扔进盆子里。火舌迅速舔尽了信封乃至信纸上的所有笔墨。她将自己的衣裙与珠宝全都塞进了一个布包里,然后将自己的房间紧紧地锁住,撑着一把伞奋力地跑着,溅起一地的水花,跑到桥上后她终于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那男人比起之前来更加沧桑了一些,他搂着她跑着,穿过了竹林,街道,终于来到河边,穿着蓑衣的老船夫将二人迎上船去,一根竹桨划开了在风雨中不断颤抖着的小船,在水花开遍的河面上划出一圈圈巨大的涟漪。 小船中男子执着女子的手承诺着什么,女子只是摇着头看着他,两人在小船中紧紧地相拥在一起。既然是相爱的人终于排除万难走在了一起,那么眼泪又是从何而来呢?鬼儿感受着这一场由泪珠作成的雨中蔓延出的巨大的悲伤,泪珠落在鬼儿身上,却没有打湿鬼儿的衣服,她用掌心接住了一颗泪珠,这颗泪珠一下子漫开来,逐渐变红变紫,鬼儿从泪珠中看到了一大片牢笼,那位身材婀娜的美妇人双手被绑住吊起在房梁上,她的脸上早已没有了那些使她光彩照人艳压群芳的脂粉,她原先莹润的唇已经干得开裂,像是许久没有喝过一滴水,她的头发也不像以前一样柔顺有光泽,而是十分干枯。 ------------ 第十九章:叫我苏酉 只是,即使是被折磨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的容貌依旧如出水芙蓉一般美丽的吸人眼球。鬼儿看见一群人拿着鞭子,一遍又一遍地狠狠地抽打到她的身上,她依旧没发出一点声音,那双美得发亮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质问她的人,眼神有着说不出的凶狠,见她毫无反应后,领头的人将她关进堆积着茅草的柴房,她无力地躺在茅草上合上了眼睛。 她不是与那个男人一起跑了吗?那个带着她一起跑的男人呢?画面戛然而止,那场眼泪作的大雨也停了下来,团子的光亮熄灭了,四周重新回到了黑暗之中。没有了团子笼罩着她,她心口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她紧紧捂住心口,就好像胸口里面的脏器全都要跑出来一般,突然,一道闪电劈开了灰蒙蒙的一片,一声炸雷轰隆隆地响起,她猛地惊醒过来。看到她依旧被关在笼子里,之前她所感受到的,所看到的一切都像是经历了一场梦。梦里的那个美妇人与这个自称棠蜣的女妖实在太过相似,她是不小心进了那个棠蜣的梦里吗?从那一场梦中醒来后,她的胸口似乎不像之前一样疼痛难忍了,这可真是件怪事! 不过,要是冥昙姊姊和大哥哥能够来救她就好了,她出来了这么久,冥昙姊姊应该急坏了在到处找她吧?也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她被一个从玉玦里跑出来的妖怪给抓走当食物了。想着想着,鬼儿鼻尖开始酸起来。也许是整个地宫太过于安静,所以她啜泣的声音就格外的引人注意,棠蜣扭着身子走了进来,看到了正在啜泣的小家伙,她施法将整个笼子提起来,又扭着身子带着鬼儿离开了这个房间。 她愉快地哼着小曲儿,通道里的烛火也随她的曲调明暗不定,忽的,她将脸凑到笼子前来用那一双铜绿的眼珠打量着鬼儿的哭相,鬼儿在泪眼迷蒙中发现她脸上的瘢痕较之前来看浅淡了一些,看见小家伙被她脸上的变化吸引住,她咧开嘴说:“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说完便侧过脸去不再看她。鬼儿被这一席话吓得愣住,眼见着棠蜣带着她走过一条条冗长的通道,光线由明变暗,最终来到了一个由鲛珠照明的房间。她将笼子随手放在一旁,又挥挥手挥去了房间四角的鲛珠上由于太久闲置而蒙上的灰尘,灰尘簌簌地掉落进地上的水洼里与地面融为一体,整个房间瞬间变得十分明亮。 被放下的鬼儿在笼子里睁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整个房间因为堆积着太多巨大的野兽的白骨而显得十分拥挤,这些白骨都荧荧地发着诡异的蓝色的光,她看着棠蜣里里外外将白骨的数量数了个遍后又哼着小曲儿走了出去,只留下鬼儿在房间里害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怨鬼听完青歌说的一席话后咬牙切齿道:“你想要我做什么?”却眼看着青歌幻出一身宫里的侍女装束,朝冬茉休息的寝殿走去。青歌端着一盆热水走近了冬茉躺着的床,将木盆放到床边后开始盯着冬茉的脸看。“若是这个时候揭发你那我的计划就没用了,你的报应也早该来了,麻烦的是让你用着她的脸来行骗我并不是很乐意,若你用不了她的脸我就没法报复你。”说着青歌抚了抚眼前这张带着面具的脸,笑了笑继续道“罢了,你也用不长久了。” 青歌背后的怨灵也上前来瞧着冬茉的脸,疑惑道:“这不是那个无忧国的帝姬么?”青歌闻言,嗤道:“帝姬?她也配?”怨灵看了看青歌,又看了看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冬茉,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恐地看着青歌的脸:“你口中说的法子,该不会就是叫我上这个女人的身罢?”看见青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又吓得退后两步“你知不知晓,我这样的鬼强行上人的身是会有业报的!”青歌听到怨鬼的话之后锁住怨鬼的命门,轻轻地在她耳边道:“业报?你也怕会有业报?放心,你不会太疼的。” 说罢,手指着木盆里的水,水面漾起一圈圈细纹,水柱不断从水面中涌起,凝到青歌的指尖上。又见她揭下冬茉的面具,露出完整的一张脸来,另一只手将指尖凝就的水柱直接甩进冬茉的额头,正在熟睡的冬茉一下子被惊醒,她眼睁睁地看着水柱被不断注入她的额头,施法的人,看着七分像姜钰柔,她大声尖叫起来,想要将寝殿周围的侍女侍卫都叫进来,却发现无论她的嘴怎么张了又合,嗓子都发不出一点声音。青歌将怨鬼连同水柱一起注入冬茉的额头中,由于青歌动作实在太快,怨鬼还没来得及哀叫一声就进入了冬茉的身体,青歌动动手指在冬茉头上画了个圆,冬茉的眉间便出现了一颗明艳的朱砂痣。 术毕,又将水从冬茉的额头中抽离出来,怨鬼的鬼魂与冬茉的生魂同时挤在冬茉的身体里。冬茉想控制自己的身体下床来掐住青歌的脖子,却被怨鬼阻挠,最后是跌下了床沿。她痛苦地朝青歌伸手,咬牙切齿地吐着字:“我,我与你,无冤无仇”每说几个字就要大口喘着气,“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青歌蹲下来看着冬茉已经痛苦得狰狞的脸,用一根手指挑起面前在冬茉眼前晃啊晃,冷笑道:“无冤无仇?不见得,你再也不需要这个东西了。”说着将柔软的面具扔进火盆中,笑着看着冬茉的脸,然后一掌拍到冬茉的小腹上,冬茉的生魂被生生打出了她的身体,怨鬼迅速占领了冬茉的身体,被打出来的冬茉的生魂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却是再也不能。 她转过来跪下抓住青歌的腿,不停地哀求着:“我,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事,求求你,我想活着,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青歌满意地看着怨鬼占领冬茉的身体,怨鬼醒转过来,一双媚眼笑着看着青歌。“我说过会帮你,便会帮到底,这张相貌你是不能够用的,会穿帮,你想要什么模样,我给你变出一张来,叫他们都认不出你。” 怨鬼动了动身子,感慨道:“重新活过来的滋味真是太美妙了,相貌?那就随意一张美人的脸好了。”说着青歌将手指点了点她的眉,眼,鼻,唇,再将整个手掌覆在了她的脸上,不一会儿,一张绝世倾城的美人脸便变化了出来。见青歌并不理她,冬茉一下子挡在青歌跟她的身体面前,青歌秀眉一横,将冬茉拍开,一双眸子带上了彻骨的冷意,她听见青歌开口说着:“安静”随即,她被一根绳索生生捆住动弹不得。“对了,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称呼你。” 青歌转而坐到椅子上,随手倒了一杯茶,细细地品着。怨鬼理了理衣袖,朝青歌露出一个明媚的笑,“你不也没告诉我你是谁么,你叫我苏酉就可以了。”青歌站起身来,在苏酉的手指上套了根红丝线,套上后红丝线便隐去消失不见了。随即,青歌提着被捆住的冬茉的生魂朝外边走去,在门口转过身来对着苏酉说道:“无论你之前叫什么名字,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无华帝姬姜钰柔。接下来,你就好好享受你跟南宫锗晏的大婚吧!若是遇到什么危险便用线联系我。我不便在此久留,加上还有这个东西要处理,就先走了。”而后从门口走了出去。 苏酉看着自己新的身体忍不住激动起来,她马上跑到了梳妆镜前瞧了瞧自己的容貌,做了太久的水鬼,她早就将自己原来长什么样子忘得一干二净了,镜子中的美人肤白如瓷,眸子中尽是盈盈的水光,她的手指犹如刚削好的葱根她对着镜子抚摸着自己的脸,是十分的柔软,吹弹可破。她朝镜子挤出一个笑来,口未点胭脂就已经红得娇艳欲滴,整齐贝齿咬合着,看上去十分撩人。 她突然想到什么,撩起衫裙往外面走去,这王宫里的一草一木,她实在太熟悉了,她现在重新活了过来,用力地用鼻子呼吸着这月苑中的香气,她现在的身份是无忧国前来和亲的帝姬,不再是以前那个谁都可以抛弃的人了!想到这里,苏酉抄着记忆中的小路,绕过巡逻的侍卫,朝着南宫锗晏养病的宫殿走去。踏过一条条小径,绕过一座座寝宫,她终于走来了,她成鬼时每天一遍遍的来的地方。 她将窗上糊着的纱戳出一个洞来,往里面搜寻着那个她梦寐以求的身影。南宫锗晏的寝宫中不止有他自己一个人,得了怪病不应该直接静养吗?苏酉疑惑着继续往里面瞧,穿着锦衣华服,端着药,带着一群宫女而来的女人,正是太子妃,南宫锗晏名义上的正妻。她看见太子妃坐到床边,一口口地给南宫锗晏喂着药,两人好像在交谈着什么十分开心的样子。 看见太子妃与南宫锗晏交谈甚欢的样子,苏酉淡定不下来了,她死死地盯着房中卿卿我我的两人,细长的手指握紧成拳头,她离开了窗外,却被侍卫看见,侍卫大叫着:“什么人!” 苏酉看着朝她走来的一众侍卫,眼中瞄到难舍难分的两人因侍卫的大喝而停下了动作,她心中窃喜,低着头掩面道:“诶呀,这是什么地方…” ------------ 第二十章:寻草问药 看着侍卫抓住她的手腕,她心生一计,皱着眉看着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实在太惹人怜爱,侍卫不由得放开了手。她用柔柔而清晰的语调说着:“我是无华的帝姬,这几日才来王宫,这里实在太大,我不小心就迷路了,我的侍女也没跟上来…”太子妃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走了出来,侍卫看见太子妃后连忙行了个跪拜礼:“太子妃殿下!”太子妃看着苏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侍卫看了看苏酉,继续拱手回到:“回殿下,这位姑娘自称是无华帝姬,迷路来了这里,卑职正在训话!” 太子妃看了看苏酉那张脸,突然气上心头,但依旧沉声道:“那就去月苑看看,叫无华来使来看看这位是不是他们的帝姬!”里面的南宫锗晏听到动静,随意披了一件披风也走了出来。苏酉听见声音后抬起头来,看着南宫锗晏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那些痛苦的回忆掺杂着甜蜜的心情如翻江倒海般劈头盖脸地涌来。察觉到苏酉的眼神,南宫锗晏对上了她的视线。侍卫听到命令后即刻赶往无华来使休息的驿站,留下苏酉跟南宫锗晏夫妇面面相觑。南宫锗晏按了按太阳穴,像是十分劳累的样子,太子妃扶着他慢慢走到苏酉面前。 苏酉迎上他的目光,想看出点什么,却发现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不屑二字。太子妃开口道:“你说你迷路了?怎么这么巧合,迷路刚刚好来了这儿呢?”苏酉弯弯嘴角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来:“这位姐姐说笑了,我自然是看见这边的景致尤为别致,进来瞧着瞧着就忘记了来时的路,说来也是妹妹不好,惊扰了姐姐与这位皇子的休息,真是妹妹的罪过。”苏酉柔柔地说着,缓缓地欠身行了个礼。 这边正说着,侍卫就将刚与留尊的皇帝商量事宜下来的无华来使抓了过来,无华来使看了看苏酉的脸,向南宫锗晏夫妇点头道:“正是我无华帝姬”说着来使皱着眉看着苏酉,责备道:“帝姬刚入留尊王宫,怎可四处乱跑呢?”苏酉想了想,露出一个大方得体的笑来:“这件事的确是我不对,”说着捏了捏被侍卫抓过后发紫的手腕,像是故意要让所有人看见一般,“嗳呀,想起来还有从无华带来的香膏没有送给姐姐,我妹妹这就去拿。”说着与太子妃行了个礼便走开了,南宫锗晏朝无华来使笑了笑:“打扰来使与父皇商议消息真是罪过!” 无华来使拱了拱手,“哪里哪里”便也退下了。苏酉跟着引路的侍女回到月苑,屏退了一旁照料的丫鬟后,亮出手来,之前系了红丝线的手指应该是这只吧,想着她动了动手指。“怎么了?”青歌提着冬茉的生魂突然出现在苏酉面前,苏酉吓得一激灵,她看见青歌皱着眉,像是还在处理事情中就被她叫过来了的样子,她挠了挠头,问道:“你光告诉我从今往后问道身份就是无华帝姬,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姜钰柔是什么脾性,遇到熟人穿帮了该怎么办?还有,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你总得告诉我,你的计划才不会出错吧?”青歌看着她叹了口气,说道:“我原以为你聪明,这些用不着我教,罢了。姜钰柔在无华国就是个草根帝姬,需要和亲了才把她叫到王宫来,脾气么,少说话多做事,也无需跟旁人解释什么就是了。” 说着青歌倒了杯茶水,浅啅了一口又伴着烟雾消失了。青歌提着冬茉的生魂走着,强行将生魂打出人的身体,若是被天上那群神族知道了,恐怕得扒了她的皮,但她怎么可能让这小妮子好过?若不是者留尊王宫里有个道行不浅的人瞧见了她杀人,她早就跟着苏酉一道留在留尊伺机而动了。冬茉被紧紧地捆住,一直向着青歌哀求放过她,青歌被吵得有些烦了,将冬茉放了下来,幻出姜钰柔的脸来,吓得冬茉赶紧住嘴。 青歌冷冷地说着:“你叫我放过你?不是你往酒里下的毒要置我于死地么?”然后变出一小坛酒来直往冬茉口中灌,也许是酒味太过浓烈,也许是酒沾染了太多青歌身边的鬼气,冬茉被灌下酒后脸色直接绿了,像是刚死过一遭。青歌看着冬茉的变化笑了笑,“你这种程度的鬼,要我来吃的还要嫌你味道不够好。”说着施法将冬茉捆得更紧后,将她直接扔到了一处乱葬岗。到了夜晚乱葬岗里妖鬼横行,能落个什么下场全看她自己的造化罢。接下来做什么去呢?留尊王宫依旧还有个之前用诊脉的悬丝制住她的人在,定是暂时不好现身,那便先去无华看看吧,她倒也想领教领教那个新母后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吴桐醒来后已是次日黄昏,司马离比他醒得更早一些,所以吴桐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司马离看着天边出神。一旁的丫鬟看见吴桐醒来后欣喜道:“鬼医大人醒啦,前两天看见鬼医大人跟司马离大人倒在路上,可吓坏奴婢了!”吴桐看了看司马离,又看了看正在倒茶的丫鬟,朝司马离问道:“你还记得,我们怎么晕倒的吗?” 司马离转过头来摇摇头,回道:“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之前你说要在王宫的御医馆里找什么草药,我寻思着跟你一块去,找完了咱俩去讨盅酒喝,不知怎么的就晕倒在了路上。”吴桐按了按额头,试图想起些什么,一想,头就疼得厉害。他朝丫鬟叫道:“你把我那个包拿来。”丫鬟闻言将房间角落的布包递给了吴桐。他将布包打开,将一卷细针从中取了出来,用两根手指捻起三根细针,将细针一根根扎进自己的脑门上。司马离看到后凑了过来,瞧着吴桐的动作,说道:“你给我也扎扎!”吴桐将十根针扎到头上后,闭着眼舒了一口气,坐在床上开始运功调息。 原先站在吴桐肩上的乌鸦两足立在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吴桐,没得到吴桐回答的司马离感觉到自己自讨没趣,跑到桌子旁边调戏起乌鸦来,一边摸摸乌鸦的翅膀,一边朝着乌鸦做鬼脸,同时还小声地朝乌鸦吐槽着:“你主子还真是小气!”一旁的丫鬟听到后咯咯地笑出声来,乌鸦听到后狠狠地用喙啄了他一口,他一下子跳起来,捂住满是汗毛的手。 丫鬟看见后笑道:“司马大人,您说您逗它干嘛呀!”司马离瞧着被乌鸦啄出的伤口,抄丫鬟叫道:“去去去!有你什么事?还不快把吴桐醒了的事跟皇帝老儿禀报一下?难道你要我亲自去么?”说着亮了亮自己刚被啄伤的手。丫鬟听到后撅着嘴回到“是是是!”然后小步跑出门去。 “你瞧一眼,你睁开眼睛瞧一眼,你的鸟干的好事!”司马离跑到床边朝吴桐叫着,还不忘瞪了瞪桌子上悠闲地喝着茶水的罪魁祸首。吴桐掀开眼皮瞧了一眼,又将眼皮合上了,说道:“你跟畜生计较些什么,你不是想要我扎你几针么?”说着闭着眼从布包中取出银针来,“别动,扎错了可就是你自找的了。” 吓得司马离站在床边动也不是,不动又害怕。只见吴桐皱着眉挥出手去,银针齐齐从他的指缝间飞出,一根两根三根,陆陆续续地扎进司马离的头中。司马离收到强力的气劲一下被推着坐到椅子上,他顶着一头的银针朝吴桐问道:“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吴桐看也不看,无奈地回道:“屏息,运功。”调息结束后,吴桐头上的针齐刷刷地自己掉了下来回到了布包里,他看着司马离疑惑地问道:“我来祂勿城这几天,你怎么老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你们皇帝是这么下令的?” 司马离闻言睁开了眼睛,想挠头却碰到了头上的银针,只好缩回手来结结巴巴地回答:“有,有吗?” 吴桐撤下银针来收回布包之中,用眼睛直直地看着司马离,等待着他老实交代的样子。司马离见糊弄不过,只好老实地说道:“皇帝老儿叫我看着你,不把南宫锗晏的怪病医好了你是没办法走出这祂勿城的,而且就算你甩开我也没用,不止是我,没有我还有许多人被安排在暗处盯着你。”吴桐闻言色变:“这是要把我关在这祂勿城了?我就说我不该来!”说着甩了甩衣袖,桌子上的乌鸦叫了一声飞到了吴桐的肩上。 司马离站起来拍了拍吴桐的背:“只要你把大皇子那怪病医好了他们就不会再看着你了。”吴桐侧过身来睨了他一眼,眼神中的寒光让司马离不禁抖了抖身子。想了想留尊王室里可能还有着他一直寻找的几味草药,吴桐定了定心神,叹道:“罢了。”便穿好一件大袖披风往屋外走去。 司马离看着吴桐走了出去他也跟了上去问道:“你才刚醒,这又是要做什么去?”吴桐并不回头看他,一直大步向前走着,过了一会儿才回道:“找草药!”说着往御医馆走去。当他们到御医馆时,里面还有两位白发长髯老御医正借着烛光修缮着医书。两位老御医见吴桐跟司马离到来后立刻出门相迎,他们朝吴桐跟司马离拱手道:“鬼医大人,司马大人,这么晚了还来御医馆,是有什么要事吗?” ------------ 第二十一章:赶鸭子上架 吴桐朝两位老者回礼道:“两位大人这么晚了还在衣冠笔耕不缀,真是叫吴某肃然起敬,吴某前来寻找几味草药。”司马离也朝两位老御医行了行礼。两位老御医将吴桐迎入医馆中,“不知鬼医大人想要找的草药,是什么样子的呢?”吴桐看了看整整五面都是装着草药的墙,眼睛一亮,迈着步子朝药柜走去。一个个抽屉看过去,一种种草药翻过去,两位老御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其中一个老御医问道:“鬼医大人,你想要的是什么草药呢?” 吴桐转过头来:“啊!是一味名叫冬荭紫缭草的药!不知两位大人有没有听说过?” 两位老御医听到后面面相觑,其中一位转过身去翻找记录草药的医书,另一位则看着吴桐说道:“冬荭紫缭草…好像在那本古籍上有提到过,是一味极为罕见的,只有我国境内才有生长的治疗能够治疗不少疑难杂症的药材,不知鬼医大人找这味药是为了?”吴桐扶着木梯下来,清了清嗓子,朝老御医拱手道:“自然是为了大皇子。” 正在翻书的老御医闻言抬起头瞧了瞧吴桐,继续翻着书,问道:“鬼医大人之前不是说大皇子并无大碍么?”吴桐转过身来又朝他拱了拱手:“大皇子血气方刚,又贵为太子之位,若是叫他知道他得的是不一定能治好的病症,那后果便可想而知了。”说着用手比在脖子上轻轻地划了一下。老御医恍然大悟,捻了捻垂到腹部的胡子点了点头再不多问。 司马离瞧着吴桐跟老御医比的动作,想了想之前来祂勿城吴桐有提过找一味草药是要研制什么东西来着,吴桐也不喜欢留尊皇室,这么尽心尽力,刚醒来就来找草药?他看这可不像是吴桐的作风,恐怕是在拿着南宫锗晏的病症来行己之便罢了。不过他也并未戳穿,他虽为留尊皇室做事,到底也并非是留尊皇室的人,只要吴桐所作所为没有让他面子上过不去,那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翻书的老御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颤颤巍巍地扶着梯子上去,抽出最顶上最不起眼的那一格抽屉,众人见状,立马到木梯下面扶着老御医下来。 老御医将整个抽屉都递给吴桐,喘了口气道:“鬼医大人,这罐子里面的就是你要找的草药了。”吴桐结果抽屉,轻轻地拍了拍老御医的背,道:“多谢两位大人替吴某寻得这草药,吴某感激不尽,时辰不早了,吴某也不在叨扰二位了。”说着朝两位老御医行了个大礼,老御医连忙扶起,“鬼医大人既是为了医治太子殿下,那卑职所做皆是分内之事,鬼医大人不必行此大礼。”扶起后便转身继续修缮医书去了。 吴桐从抽屉中拿起一个小坛子,上有书“冬冬荭紫缭”四字,又将抽屉递给司马离。司马离接过抽屉问道:“这个抽屉,也要一块带走么?”吴桐斜睨过去,道:“这是叫你把抽屉安回去,难不成你要两个老人家再劳累一番么?”司马离挠挠头,轻巧地踩上木梯,将抽屉放回了原处。二人拜别老御医后,便即刻往先前休息的屋子走去,天色已晚,斗大的星子挂在天上一闪一闪的,吴桐一手端着装着草药的坛子,另一手接住觅食回来的乌鸦,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 司马离看着吴桐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对了,话说那大皇子究竟得的是什么病症?瞧你跟老御医讲的像是一辈子也不可能治好的样子。”吴桐只顾着大步向前走,并不回头看他,而是用十分轻快的语气说道:“还能是什么病症?那就是撞邪了呗,指不定是干了什么事的业报呢。”司马离奇道:“如果是撞邪,他们怎么不去请青山派的人来除邪呢?” 听了这话吴桐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回道:“你不是在替留尊王室做事么?他们背地里可能干些什么勾当你应该是清楚的吧?”司马离低下了头,这才开始回想以前出任务的不寻常的地方,可是他与朝堂之上的人物接触得实在太少,若是有些什么蛛丝马迹的话,恐怕也轮不到被他发现就抹掉了,他只能迎着吴桐探究的眼神,最终摇了摇头。 吴桐这才笑了笑说,:“唬你的,现在只是南宫锗晏症状还不明显,若是再拖久一些,谵妄,胡言乱语,口歪眼斜,昼伏夜出,那就不会想着找大夫了,说不定就是你说的那样去找青山派那群老道来驱邪了,”说着摸了摸胡子,像是才想到的样子,“这么来看我应该再拖久些,不然也不至于落得个现在被你们一群人监视的下场!”甩了甩袖子扬长而去。 司马离闻言只是笑笑,也跟了上去。等他们二人回到院子里后,小丫鬟已经端上了最后一道菜。小丫鬟看到他俩回来,笑着说:“二位大人时间赶得真巧,膳房里的老妈妈刚把最后一道菜做好叫我端上来呢!”司马离找了个凳子岔开腿坐下,倒了一碗茶直往嗓子眼灌。丫鬟出手制止道:“司马大人,少喝些茶水,再喝就吃不下菜了!”说着将茶壶提走,看着吴桐又道:“鬼医大人,皇帝知道你醒来的消息很是开心,想找您明天去商量一些事情呢。” 吴桐将装着草药的小坛子放在一旁,朝着丫鬟叹道:“还真是不让人消停。”说着用筷子夹着菜放入口中,尝了几口桌上的菜式。尝了几口后发现不合自己口味,便又将碗筷放下了,朝丫鬟道:“还是替我盛一碗白粥来吧。”丫鬟接过碗叹道:“膳房的妈妈专门做了民间最寻常的菜式呢,也不合您口味么?”吴桐解释道:“最近口味不佳,这些菜还是留给司马大人吃吧。”说着朝司马离使了个眼色。 司马离扯了扯嘴角,他一贯不爱吃素菜,偏生吴桐就爱吃素菜,所以整整一桌子全是素,他抖了抖眉毛,朝丫鬟唤道:“替我找几坛上好的酒来,这几盘菜就当是下酒了!”“好嘞!”丫鬟应声而去,司马离看了看丫鬟离去的背影,朝吴桐道:“你千辛万苦找这个草,究竟是做什么妙用啊?”吴桐将小坛子拿到司马离面前晃了晃,“想知道?”司马离点点头。 吴桐将小坛子放到桌子上,慢慢揭开坛子上封的一层层纸,现出草药的本来面目来:药草被黑色的药水泡着,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味道。吴桐肩上的乌鸦跳到桌上用喙啄着刚拆下来的油纸,吴桐将小坛子凑近闻了闻,像是被熏得眯了眼一般,又将小坛子放回到桌上,边咳边道:“是了,这便是冬荭紫缭草了。”司马离凑近瞧了瞧,疑惑地问道;“这也不红不紫啊,怎么叫这么个名儿?” 吴桐将油纸把小坛子盖上重新封好,才缓缓道:“我要保持我身上法器的药力的话,就必须寻得这些奇珍异草来,此草名冬荭紫缭,冬日才盛开,整株草通体紫红,先前我靠着师父的存货暂且过活,现在得自己寻药炼器了。”司马离皱了皱眉,看着吴桐怅然若失的样子不像是在说假话,他沉声道:“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利用这些来对付你?” 吴桐笑了笑,一双眼睛犀利而有神:“你有武功是不假,单凭武功你觉得你能撂倒我,还是太小看我了,这些事告诉你也无妨,就算你透露给留尊的皇帝,想以此要挟我留在这儿乖份地做个御医,也断然是留不住我的。”说着丫鬟提了两坛上好的桃花醉进来放在桌上,看了看他们二人,奇道:“二位大人说什么呢这么高兴,也跟我说说,让我也开心开心不是更好?”司马离打开一坛酒,瞬间酒香四溢,溢满了整个屋子。司马离笑道:“在谈论该把你许给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制住你呢!”说着灌了一大碗,又朝吴桐的碗里倒了些。 丫鬟脸一红,直接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司马离喝了一口酒,叹道:“大皇子撞邪你医好后肯定就提着包袱跑了,留下我一个人找谁解闷儿呢?”吴桐也喝了一口酒,回道:“有缘自会相见。”两人彻夜对酒,交谈甚欢,甚至不知酉鸡已啼,日上三竿。待留尊皇帝叫人来传唤,吴桐才从醉梦中醒来,他调息了一下体内的气流,一会儿那副醉醺醺的模样便烟消云散了。 吴桐穿好衣服戴好帽子,乌鸦应声飞来立于他的肩头,这才跟着传唤的人走了出去,只剩下司马离仍在醉梦中云里雾里。一国之君坐在殿上,将手中批阅好的奏折放在一旁,看见吴桐来了,摆出一副十分具有威严的样子问道:“鬼医大人,孤待你不薄。”吴桐闻言抬起头,拱手道:“不知皇帝传唤我所为何事?”留尊皇帝拍了拍桌子,大声问道:“鬼医大人,你为何要与孤的老太医说,孤的皇儿得的是不治之症?” 吴桐闻言,回道:“大皇子得的是不治之症不假,我自有办法治好他,不知您气的是我先前跟您说的大皇子并无大碍这一件事么?”殿上之人点了点头,示意吴桐继续说下去。吴桐继续说道:“您尽可放心,不出三日,我便会将大皇子医好,届时,还请您能准许我回归乡野。”留尊皇帝探出身来看着堂下之人,问道:“此言当真?” 吴桐行了个礼道:“自然。” ------------ 第二十一章:躲藏 “那鬼医大人便去罢,孤不再过问了。”留尊皇帝挥了挥手,吴桐点点头直接走了出来。出来看见司马离正站在一旁等着,看见他出来后,小声看着他惊诧地问道:“三天?你有把握吗?”吴桐舒了口气,道:“自然。”说着便朝着南宫锗晏所居住的储央宫走去。储央宫的宫人听说吴桐要来替大皇子诊脉,立刻排着一排恭迎着,里面正在与南宫锗晏交谈的太子妃听见动静也走了出来迎接。 太子妃看着南宫锗晏朝着吴桐说道:“鬼医大人是想到疗效更好的药方了么?”南宫锗晏看着吴桐伸出手来将手指按到他的手上,问道:“鬼医大人,怎么了?”吴桐打开随行的布包,将泡有草药的小坛子取出来放在一旁,又取出银针,沾了沾药水刺入南宫锗晏的太阳穴,答道:“大皇子,听你父皇说你想要病愈的心情十分急切,所以我决定用急进一点的方法,见效快一些,也免得耽误了大皇子太多的时间,虽是急进点的法子,大皇子大可放心,是完全没有性命之虞的。” 说着,吴桐用一根银针刺破南宫锗晏的手指,一颗乌黑的血珠慢慢流了出来。看着吴桐一脸严肃的样子,南宫锗晏朝吴桐身后的太子妃说道:“你先出去吧”又向吴桐问道:“鬼医大人口中这急进的法子,大概是多久能好呢?”吴桐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我向你父皇保证的不出三日。”说着继续埋头,将南宫锗晏的十根手指的指尖都用银针戳破了,看见南宫锗晏又有问题想问的样子,直接说道:“大皇子,这急进的方子虽然没有性命之虞,也不代表不会元气大伤,还请大皇子将提问题的精力留在后面吧!”说着他又转身从布包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瓷瓶的塞子,将瓷瓶里的药粉撒在手指刺破的口子上。 随着药粉一点点钻入南宫锗晏的指尖,指尖开始冒出一缕缕混黑的气来,南宫锗晏见状大惊,大叫道:“这是什么东西!”吴桐将瓷瓶封好,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向他问道:“大皇子这几日的药可有好好吃了?”随着药粉更深地渗入,南宫锗晏终于感受到了来自指尖的钻心刺骨的疼痛,他咬着牙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吴桐看了看他脸上的神情,叹了口气,继续取出几根银针沾了沾药水,直直地刺入南宫锗晏的十根脚趾,同样的乌黑的血珠从针刺入的那一处冒了出来,伴有着缕缕黑气。吴桐将泡好的布巾盖在南宫锗晏的脸上,掩住了他的双眼,鼻,跟口。被药水泡过的布巾有着一股特别浓烈的特殊气味,很快他就被熏晕倒过去。吴桐暗暗腹诽道:总算安静了。 与此同时,苏酉正在月苑中盘点着冬茉从无忧国带来的随行物品,盘点到香粉时正欲拿起来闻一闻,突然头疼欲裂。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朝南宫锗晏的储央宫跑去。到了储央宫,发现南宫锗晏的房间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宫人包围得严严实实,房门也被紧紧地关住,今日她有所耳闻,那个神秘莫测的鬼医吴桐被这留尊国的皇帝请来医治大皇子南宫锗晏许久都没被治好的病症,她原以为这个鬼医吴桐是个神棍,毕竟说是什么名气大的人物还不是被名利吸引而来了,不过看她头疼的这样子,看来这个鬼医吴桐并非等闲之辈,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南宫锗晏为什么会得怪病,那自然是她苏酉的所作所为啰!当初不甘被南宫锗晏利用,便给他下了一味阴阳蛊。阴阳蛊,顾名思义,被下蛊的双方阴阳相隔的时候才会发作,随着她被淹死,母蛊虫随着她的身体一起死去,子蛊找不到母蛊的气息便会在宿主身体中一直躁动不安释放毒素。她终究是下蛊的施术人,成为水鬼后曾想拉着南宫锗晏一起下黄泉做一对鬼夫妻,所以日日以鬼的形态出入储央宫,试图以咒语发动子蛊自爆,她刚与子蛊建立连接没多久,就被青歌抓住把她塞进了一具新的身体。 她在储央宫外心急如焚,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现在也不便现身,但若是子蛊被销毁导引出来,她也会没了半条命的。想着,她动了动之前系着红丝线的手指,焦急的在储央宫一旁的竹林等待着青歌出现。青歌从后面的竹林中走了出来,看着苏酉一脸惊恐的表情,问道:“你又怎么了?”苏酉听见青歌的声音后立马腿软地跪了下来,抓着青歌的腿哭道:“好姐姐!你救救我罢!” 青歌皱了皱眉,将她扶起来,问道:“到底怎么了?”苏酉害怕地大哭道:“好姐姐!你也知道我跟南宫锗晏不对付,所以我就给他下了点蛊好让他早点下来,以前留尊的皇帝请了那么多大夫都没诊出来,我就松懈了,哪成想这回他们真请了个能人来,要将我种的蛊引出来!好姐姐你救救我!我保证当牛做马任你差遣!” 青歌听完后,眉头皱得更深了,继续问道:“什么能人?你不是重新换了个身体么?就算子蛊引出来了你会怎么样?”苏酉一颗颗泪珠挂在那张我见犹怜的脸上,眼眶与鼻尖被哭得通红,回道:“阴阳蛊不像其他蛊,一辈子只能用一次,是直接种在人的魂里面的,母蛊已经死了,若是子蛊再没了,那南宫锗晏有能人相助自然能活下来,我必然难逃一死啊!” 青歌朝储央宫半开的窗户往里望了一眼,与苏酉说道:“灰飞烟灭?懂了。”说着捏了个隐身诀朝储央宫走去。绕过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的宫人,青歌在门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苏酉口中所说的能人原来是他,之前用丝线淬毒让她元气大伤的人。虽然跑出来后她进行了自疗,但与之前刚从冥府出来的法力可差远了,再加上她现在用的不是她玺瞿的本体,虽然是她分魂姜钰柔的身体,但终究是人,不能将她施的术法用出最大的效用。青歌站在房门外思考着,又看见苏酉在竹林里已经十分疼痛难忍地倒下来了,她定了定心神,往房内走去。正在施术放出南宫锗晏体内毒血的吴桐感受到了有外人进来,他猛地转过头去,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只好继续施术。 他将身上的用来诊脉的悬丝召了出来,将扎在南宫锗晏身上的银针悉数收回后,被扎出来的针眼不断涌出乌黑的血来,他将一束束的悬丝都钻入针孔中,穿过骨和肉,试图找出病源。青歌在背后看着他的动作,开始计划着从哪一步开始下手。 很快,她也变化出一根丝线来混入吴桐的悬丝之中,正在使用悬丝搜寻南宫锗晏体内病源的吴桐并未意识到手中掌控的悬丝多了一根。青歌顺着吴桐的悬丝搜寻着南宫锗晏魂体中阴阳蛊的子蛊,在悬丝离蛊体三寸之遥的地方,青歌操控着丝线立马捆住了子蛊,她伸出左手中指的指尖,往丝线注入着力量,试图切断子蛊与苏酉的联系。 子蛊在丝线的捆绑下不断躁动着,南宫锗晏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嘴角开始溢出鲜红的血来。很快,吴桐的悬丝也发现了子蛊,立马将子蛊层层叠叠地缠绕捆绑起来,他们捆得越紧,子蛊就挣扎地越激烈,南宫锗晏口中吐出的鲜血也就越多。 吴桐将先前渗入南宫锗晏体内的药粉利用了起来,药粉补上了一个个子蛊在挣扎中咬破的口子,很快,南宫锗晏口中流出的鲜血越来越少,吴桐松了一口气,开始准备用穿入南宫锗晏体内的悬丝将这个东西拉出来。青歌利用注入的力量将子蛊的魂体剥离绞杀,在储央宫外的竹林里疼得动一下都是奢望的苏酉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心口。很快,子蛊的魂体被剿灭,与苏酉灵魂的联系也被彻底切断,青歌长舒一口气,轻着步子悄悄地从半开的窗户跳了出去。 吴桐使力将已经死去的子蛊尸体用悬丝从南宫锗晏的口中拖了出来,看见罪魁祸首是个半大不小的虫子后,吴桐啧啧称奇。同时掀开南宫锗晏的衣物进行推拿,将力量从推拿的手中缓缓注入南宫锗晏体内,促使南宫锗晏体内的药将破损地十分厉害的的地方修补好。推拿结束后,吴桐用力地拍了一把南宫锗晏的背,原本被布条的气味熏得昏迷的南宫锗晏悠悠地醒了过来。他看见吴桐正在将治疗所用到的药物与用具全都收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朝吴桐问道:“鬼医大人,这是结束了么?” 吴桐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接下来我会再观察你两日,这是这两日你要吃的药的方子。”说着将一张有着张狂字迹的纸递给了从床上坐起来的南宫锗晏,然后直接拿着布包离开了储央宫,连等在宫外的太子妃与宫人的搭话也未曾理会。太子妃急急忙忙地冲进房间去,朝南宫锗晏问道:“夫君感觉怎么样了?”南宫锗晏将药方递给她,看着吴桐的背影说道:“好多了。” 青歌从储央宫出来后扶着竹林内被疼得昏倒的苏酉一步步走回了月苑,月苑的宫人看见昏倒的帝姬,连忙询问青歌帝姬怎么了,青歌将苏酉交给宫人后,朝伺候无华帝姬饮食起居的宫人交代道:“你们帝姬自小体弱多病,时时刻刻都须得有人照料着,从无华远道而来来到这留尊,水土不服也是十分正常的事,只是你们需记住,过几日便是帝姬与大皇子的大婚,你们这几日要将帝姬的身子照料好。”说完便扬长而去,留下月苑的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 第二十三章:解救 苏酉醒来时已是半夜,看见自己仍旧在新身体中,便知道青歌已经将子蛊的事情处理好了,她迎着月光看了看天上挂着的那一轮皎洁的月轮怅然若失。吴桐刚进院子内,便看见司马离百无聊赖地逗弄着它的乌鸦,他看见吴桐进来后,一下站起身来,笑道:“我原以为你看不上大皇子南宫锗晏的品行,所以准备慢慢地用汤药磨着他,没想到你还是出手了。” 吴桐将布包放下后舒了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叹道:“我是准备用汤药磨着他,磨他不也等于磨我自己么,我自己一个人逍遥自在地不比困在这王宫里舒坦多了?”说完,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司马离也为自己倒了一碗酒并喝了几口,朝吴桐问道:“那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吴桐看了看昏暗的天空,怅然道:“你们叫我干的,我该干的都干完了,这下你们可困不住我了,拿了这药,接下来我就准备去找下一味药,九种奇珍药草现在我才寻得了五种。”司马离闻言笑了笑,叹道:“是啊,这下再也困不住你了。” 两人喝着喝着,吴桐突然想到了什么,将布包打开来,拿出一个盒子,司马离看着他的动作,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是想临行前送给我一个礼物么?”看了看晦暗的天,又继续道,“不对啊,你不是过两日才走么?”吴桐将盒子的暗扣打开,一只虫子静静地躺在里面。“这东西你见过么?”吴桐夹起虫子朝司马离问道。 司马离皱着眉端详了一会儿,叹道,“我原以为你将要送我的是多么新奇的宝贝,拿虫子来吓唬我也忒不地道了些。”吴桐额上青筋爆起,像是再也忍不了了,冷着声音说道;“这是从你们大皇子体内拿出来的东西,我是不在意这玩意是什么,左右是你们朝堂之上也玩起后院的把戏,这东西你自己拿去处理了吧,我包小,可装不下这么多脏东西!” 司马离听见吴桐的语气后终于正襟危坐了起来,再也不做出吊儿郎当的行为来,他从吴桐手中接过装着虫子的盒子,看了几眼便把盒子合上了。“是苏家的阴阳蛊,苏家十几年前不是已经被查封剿灭了么,这东西是什么时候种到南宫锗晏身体里的?”司马离摸了摸下巴,将盒子收在怀中。“你们留尊王室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吴桐再次喝了一口酒,便甩了甩袖子朝房内走去。司马离提起一小坛已经开封的酒,稳着步子朝皇帝的书房走去。 整个月苑上下,宫人们忙里忙外,整整三日都头不沾枕脚不离地的,苏酉自醒来后一直想着即将到来的大婚,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这姜钰柔嫁来留尊,嫁给南宫锗晏的位份应该是妾室,无华国君主以帝姬和亲为由恳求留尊不再侵犯无华边境的土地,留尊君主答应地很爽快,条件自然是不仅嫁来的帝姬成为大皇子后宫的奴隶,无华国还必须上贡不少金银珠宝以及香料香膏作为两国交好的礼节,而无华君主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婚礼场面一定要大,要展现出两国的国威。 她跟着无华国随行而来的宫人将带来的香料香膏都细细检查过了,没有什么对人的身体有害的成分,前两日还给太子妃送去两盒香膏,想到此处,苏酉捏了捏拳头。青歌一手将她拉入到这场计划中来,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到底有着怎么样的计划,但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青歌已经救过她两次命了,现在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被满门抄斩的苏家女,也是时候放下对南宫锗晏的所有幻想了,她即将嫁给他,以无华帝姬的身份成为他的妾,接下来,她要他偿命! 也不能每次都要青歌来救她了,不到万不得已,她也要顺着青歌的计划,开始自己的计划了。说起来有些奇怪的是,最近几日她总感觉自己在被人盯着,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了也没有对她下手,看上去不像是要伤害她的样子,她得赶紧把那个人抓出来,若是坏了计划可就不好了。 青歌将苏酉送回月苑后,开始马不停蹄地往无华国赶路,想到她的妹妹玉珺约摸也是在无华国,她的心情就开始轻快起来,脚步也开始快起来,猛地撞上了一个装束十分奇怪的男子,她道了声“抱歉”后继续加快了脚力,被她正面撞上的男子也并未注意青歌的奇怪之处,而是手中紧紧捏着一张揉皱了的羊皮地图仔细瞧着,而后,他终于抬起头来,朝着祂勿城的城门咬牙切齿地说道:“南宫锗晏,你爷爷我陆虚来收你的小命了!” 说罢,他将帽子压得更低了些,混入了来来往往拥挤的人群之中。 被棠蜣关在用鲛珠照明的房间中的李鬼儿在担惊受怕中沉沉睡去,她背在背后的素骨伞却突然亮了起来,不停地拍打着鬼儿的背。原本睡熟了的鬼儿被素骨伞一下下的拍打给拍醒了,她在笼子中艰难地从后背拿出素骨伞,发现白骨铸就的伞柄微微发烫,她将整个伞放在面前。之前她就是素骨伞将她传送到了这个鬼地方,现在素骨伞的反应,难道是要将她救出去了吗? 鬼儿心下想着,嘴角忍不住开始弯了起来。没曾想素骨伞直接立了起来,从笼子中飞了出去。这下李鬼儿高兴不起来了,她在心里默默哀求道希望素骨伞不要搞出什么太大的动静来,若是叫外面的棠蜣知晓了她还有着这么个宝贝那就完蛋了。 素骨伞从笼子里飞出去后,鬼儿借着鲛珠的光看见那把被易奇从垂骨渊中带出来的伞,过去一直没什么声响的这把伞,现在它通体发出荧荧的,跟鲛珠的光比起来只能算得上是十分微弱的蓝绿的光,它的伞面徐徐展开,鬼儿闭上了眼睛用双手抱住头,害怕它又像之前一样引起狂风大作,这里堆积了那么多巨大的野兽的白骨,若是也被风吹起来,那动静一定惊天动地,要是把这地宫给砸出个窟窿来,那她这条小命还保不保得住都未可知了! 然而,鬼儿预想的场面并未出现,素骨伞只是轻轻地飘在空中,张开着它的伞面,那几个大字“以血为誓,素骨成伞,古曲一逝,亡魂作符”也微微地亮了起来。 渐渐地,鬼儿耳边出现了一首古琴曲的旋律,不真实到鬼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那首旋律声音十分微弱,像是在安抚所有的魂灵一般十分轻柔。鬼儿睁着眼睛看着素骨伞,心神却像是要飘到九霄云外去了一般,她眼前的景象慢慢地被脑海中的景象所占据,有爹娘带着她下地捉田鸡,有过年时全村聚在一起围着火堆向山神祈福,有同龄的小伙伴拉着她的手带她去树林里挖竹笋,不知什么时候,这些画面被一下子打破了,与她同龄的同村小伙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失踪,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进来了一群装束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人,她曾见过那群怪人抓走了她好朋友刚刚才学会走路的弟弟,又是那群怪人将她逼得跳进了乱葬岗。 美好的画面一个接着一个如走马灯一样出现了又走过去了,接着就是她从土里醒来后遇到了一个对她十分温柔的男子,这个男子承诺要给她新生,却将她丢进了满地都是粘稠的液体的地方,幸而遇到了大哥哥不仅帮她教训了凶他的怪人,给了她一双眼珠子,还送给她一把防身用的伞。接下来就是遇到了自称是她姊姊的美人姐姐,又留下了冥昙姊姊照料她,让她重新感受到了以前被爹娘照料 的那股温暖的感觉。 原来,原来自她离开桃源境后,竟也得到了这么多。不知不觉地,鬼儿的眼角渐渐流出一颗泪珠,轻轻地从脸颊滑落。素骨伞轻轻地悬浮在空中,它的伞面不断转动着,地上堆积着的那些巨大的白骨轻轻地颤动起来,竟也开始泛出蓝绿色的荧荧的光来,鬼儿从回忆中走了出来,用袖子擦了擦脸颊泪珠一道道淌过留下的泪痕,她定了定心神,仔细观察着素骨伞的变化。她看见周围的野兽的白骨泛出的柔光渐渐变得微弱,一缕缕的蓝绿色的小气流被从白骨上逐渐吸收到素骨伞的伞面上,“以血为誓,素骨成伞,古曲一逝,亡魂作符”几个大字变得更加耀眼。 鬼儿惊呆了,她感觉到了,白骨上残存的力量被素骨伞一一吸走,过了一会儿,白骨不再泛出光彩,悬浮着的伞也停止了转动。鬼儿舒了一口气,生怕这个她掌控不住的伞再作出事情来,她看着素骨伞缓缓地飘落,伞面也渐渐地收回,逐渐降落到她面前。她伸出手去,想将素骨伞抓回来,可是伞离她太远,无论她怎么努力地将手伸出去也够不到伞柄。 突然,素骨伞闪了一下,鬼儿不由得眯起了双眼,她再次从笼子中伸出手去时,藤条做的笼子变得十分脆弱,因承受不住鬼儿的动作而断开。鬼儿见状,开始用力地掰断笼子,最终终于,她从笼子中爬了出来,太久缩在笼子里的鬼儿猛地一下站了起来,突然间头昏眼花,让她不得不蹲了下来,一伸手将立在面前的伞抱入怀中。 伞的光亮逐渐消失,伞面上的字也开始黯淡下来。她将伞重新装回伞套里面,扶着地宫的墙渐渐地站了起来。她回想了一下之前棠蜣提着她怎么走来的,她顺着通道,踩着水洼往前走着。出乎意料的是,水洼中不像她之前踩的水洼一般,之前踩进去致使她被棠蜣发现的水洼像是有一双手从水里抓住了她的脚一般,现在的水洼却没有那种感觉,她还是不敢放下戒心,只敢踩着小水洼走。 终于,她走到了一处没有水洼的十分亮堂的地方。她往周围瞧了瞧,通道里的烛光十分晦暗,这处亮堂的地方也是由烛光照亮的。 ------------ 第二十四章:无法逃离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生怕惊动了棠蜣,走过了整个堂子也没发现棠蜣的踪迹,鬼儿不禁想着,棠蜣到哪里去了呢?没有看见棠蜣,鬼儿的步子开始大胆起来,想着找一找这地宫的出口。可是这地宫实在太大,她自从来了这个鬼地方以后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东西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肚子也不会饿的咕咕叫了,她只能清楚地感受到肚子是空的,尤其是现在,在空荡荡的地宫离,她的饥饿感显得尤为明显。她开始佝偻着扶着墙走,走过了一处又一处弯弯曲曲的通道,最后实在走得累了,不得不蹲下来歇一歇。她开始想,棠蜣是吃什么顶肚子的呢,想到此处突然吓得一激灵,棠蜣抓她不就是拿她当食物么? 她定了定心神,站了起来不再胡思乱想,开始琢磨着怎么才能走出这地宫。她看了看忽明忽暗不断在墙上的烛台中跳跃的烛光,开始朝着烛火偏移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处很矮的通道时,鬼儿终于感受到了习习凉风,,看着那没有烛光的洞口,开始迟疑了。爬进通道的话也太危险了,可是这个地宫哪里不危险呢?要是被棠蜣发现她逃出来了,她能不能活都说不定了。她闭了闭眼,心一横,弯腰探进那没有灯光的通道里去。通道实在太过狭窄,她开始趴在地上匍匐着前进着,过了不知多少弯弯绕绕,她终于看到了通道尽头的光亮。 终于能出去了吗?她加快了速度,顾不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磨出一道道口子,甚至被布料包裹着的皮肤也被磨出一道道伤口。终于,她将身体探出洞口去,却发现,通道的尽头并不是出口。那是一间更大的地宫,她看见了棠蜣。棠蜣漂浮在半空中,被几缕黑气包裹着,与棠蜣一同漂浮着的还有她的法器,那根法杖发出幽幽的紫光,不断朝周围散出黑色的气来。 鬼儿被这一幕吓得直接从洞口摔了出去,一路摔倒了地宫下面的角落里,她看见棠蜣张开了双眼往周围瞟了几眼,她捂住自己的嘴巴企图不被棠蜣发现。果然,棠蜣看了看周围后继续合上了眼睛,沉浸在黑气的包围之中。地宫下面是一潭死水,鬼儿只能沿着水的边缘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走着。那一潭黑水就像是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等待着她什么时候掉下来,她害怕地盯着潭水,没成想还是一个脚步踩到了潭水周围丛生的苔藓上,一个不留神,“扑通——”一下掉下了水去。 她立刻慌了神,在水中不停地挣扎着,潭水顺着她的动作灌进她的口中鼻中,棠蜣听到了声响,一缕缕围绕着她的黑气逐渐回到了法杖中,她飞了下来,看着鬼儿不停地在水中挣扎着的模样,突然笑了笑。鬼儿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她已经呛了太多的水了,水打湿了她被磨伤的皮肤,像是有好几十条细小的蛇从她的伤口钻进了她的体内,带来了钻心刺骨般的疼痛,她再也坚持不住了,闭上了眼睛停止了挣扎,开始朝潭水深处坠落。棠蜣见她不挣扎了,才伸出手臂来,一把将鬼儿从潭水中拉了出来。 棠蜣拉着浑身湿透的鬼儿朝地宫高处飞去,一路直接飞到了原来的大殿。她将湿漉漉的鬼儿丢到地宫的地上,从腰间扯出一根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轻蔑地朝鬼儿看了一眼。同样被潭水浸泡过的素骨伞也被摔了出来,她虽然不知道这个丫头是怎么自己打破的笼子跑了出来,她看了看那把看起来不同寻常的伞,心下了然,是了,一定与这把伞有关。她用手帕擦了擦素骨伞的伞柄,将素骨伞拿了起来。白骨铸就的伞柄,血色凝就的伞面,还有这伞面上烫着的文字,都给了她异常熟悉的感觉。 伞面的水不断滴落,她用了一把力,将整个伞面撑了起来。潭水从伞骨滴到了棠蜣的身上,却并没有将棠蜣身上的衣物打湿,而是直接从衣摆滑落进了水洼里。有一颗水珠落到了棠蜣脸上,也从棠蜣完整光滑的脸上滑了下去,从被黑气滋养过以后,她脸上的瘢痕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她看着素骨伞的伞骨,感受着这熟悉到陌生的感觉,她终于知道这个熟悉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这把伞,一定来自垂骨渊吧! 那感觉她怎么能忘呢?当初她进了垂骨渊,那全身黏黏的感觉,所有进垂骨渊的尸灵都排着长队等待着被分配,她被扔进池水中被灌得五感皆失,清醒过来时已经被扔到了边境。她眯着眼睛欣赏着素骨伞,像是十分满意的样子。她伸出一只手来,将失去意识的李鬼儿关进了铁笼子,自己则拿出一块丝帕将素骨伞都擦干了,又将伞合起来,斜倚在榻上接着烛光欣赏着伞。 她抚摸着伞骨,感受着里面的每一分,每一分都是来自垂骨渊的尸灵的怨气。没过多久鬼儿就醒来了,她被关在铁笼子中,艰难地将灌进嗓子里的水都反射性地咳了出来,身上被打湿的伤口依旧很疼,但并没有流出血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感受到来自脸上的疼痛时才醒悟她还活着。但是由于灌进了水的缘故,脑子里十分混乱,她想要看清一件东西都得先闭上眼睛几秒。 她晕乎乎地睁开眼睛,却看见棠蜣在不远处,躺在榻上看着她的伞。她想起了素骨伞是怎样将她救出来的,她想拿回她的伞!于是,鬼儿攀着笼子,朝棠蜣喊到:“那是我的伞!”棠蜣听到她的叫声后悠悠地转过头来看着她,那一双铜绿的眸子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透,她打了个寒噤,继续喊道:“那是我的伞,您拿着也没用,就把它还给我罢!” 棠蜣拿着合起来的伞朝铁笼子一步步走了过来,张开了嘴看着这个明明被关在铁笼子里却还敢对她大呼小叫的小丫头说道:“你的?你能做出这把伞?莫不是在哪里偷的罢!”说着又将伞撑开,继续说道“况且,你是哪里学来的礼数?对着人大呼小叫,你的爹娘是这么教你的?”攀着笼子蹲起来的鬼儿看着棠蜣的脸,丝毫没有之前一样畏惧的神色,继续说道:“这是大哥哥送给我的,我娘教过我不能乱碰别人的东西。” 棠蜣看着她一脸正经的样子,突然兴致全无,将撑开的伞挂在了铁笼子的顶上,叹息地说着“罢了罢了”便扭头在榻上躺着闭起了眼睛。鬼儿看着挂在笼子外的伞,伸出手去想将伞收回来,无奈伞实在挂的太高,关她的笼子又不像之前的笼子一样几下就掰断了,她明白了棠蜣并没有真心实意想还给她,而是在戏弄她,她气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朝着榻上闭着眼休息的棠蜣大声叫到:“你这个臭妖怪!”躺在榻上的棠蜣皱了皱眉,变化出一块布来,将铁笼子完完全全地罩住,才继续闭上了眼睛憩息。 鬼儿抓住罩在笼子上的那块布,却没曾想一摸到布,就有蚁虫顺势爬上了她手臂的幻觉,她忍住爬虫感,将整块布都扯了下来,挂在笼子顶上的伞也一块被连带着掉了下来。被撑开的伞砸到了地面上合了起来,鬼儿伸出手去想捞伞,铁笼子被她的力量带的开始倒了下来,在将要彻底倒下的一瞬间,鬼儿抓住了伞柄,将伞拖入了笼子中。 她在笼子中抱着伞,开始琢磨着怎么利用伞将她救出去,之前两次这把素骨伞的变化她都亲眼看见了,她抱着伞身开始寻找着能让素骨伞自己飞起来的窍门。她摸了摸伞面,摸了摸伞柄,素骨伞依旧一点变化也没有,她看着那一排伞面上的字“以血为誓,素骨成伞,古曲一逝,亡魂作符”,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咬破自己的手指,顺着伞面上的笔画一笔一笔地涂抹着,原本浑浑噩噩的脑袋突然开始清醒起来,指尖传来的痛感让她忍不住咬起牙来。 素骨伞的伞面感受到了李鬼儿指尖由温热变得微凉的血,她用手指涂抹过的几个大字亮了起来,见到素骨伞有了反应,李鬼儿更加卖力地涂抹着剩下的字。剩下的字也发出光亮来,素骨伞一下子脱离了鬼儿的怀抱,飞出了铁笼子,飞到了半空中。鬼儿看着悬浮在空中的伞,已经全然忘了咬破手指的痛了,她看着伞面徐徐展开,她涂抹在字上的的血异常地显眼,伞面内部朝下发出光来,在笼子中被光照到的鬼儿闭上了眼睛。躺在榻上的棠蜣听到了动静转过身来,看见那把伞浮在半空中,她站起身来,走到铁笼子边,一把抓住了素骨伞的伞柄。鬼儿感受到了棠蜣的气息,不禁瞪大了眼睛,她看见棠蜣将伞从半空中拽了下来,强行将撑开的伞面合上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眼角凝出两颗滚烫的泪珠,她朝棠蜣大声喊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以前也是人!”棠蜣将伞合上后扔给了鬼儿,将脸凑近了来盯着鬼儿的脸,大声地笑着说到:“人?我现在活得逍遥自在!为什么会想去当百忧缠身的人?”鬼儿愤怒地看着她:“你抓我,说要吃我,又为什么要救我?”棠蜣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只是悠悠地说道:“别想着逃出去,也别想着来激怒我,我心情好了,自然会来吃了你,不急于这一时。”说着扭着腰肢进了另一个房间。 ------------ 第二十五章:天有异象 鬼儿将伞抱起来,看着怀中 已经没有光亮的伞,突然开始小声地哭起来。那种委屈,那种愤恨渐渐涌上心头,棠蜣戏弄她,戏弄她的又何止棠蜣一个?焦急寻找着她的冥昙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她使用法术派出去搜寻鬼儿踪迹的荆棘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她也没有感知到玉珺殿下的任何下落。 下了几天的瓢泼大雨后,空气变得清爽许多,她看着逐渐变亮的天边,转身将正在熟睡的佑良摇了起来,她看着睡眼惺忪的佑良说道:“小白,我们一起出去找玉珺殿下吧!”佑良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窗外。最终还是答应道:“好好好,昙儿是有什么眉目了吗?”冥昙摇了摇头,佑良便站了起来,叹道:“怎么就突然什么气息也没有了呢?这下真算得上是大海捞针了。” 冥昙将杯子都叠好了,拉着佑良走出了房间外,她看着天幕上稀疏的星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朝佑良说道:“小白,咱们去那个城里瞧瞧吧,万一玉珺殿下是被拐小孩的拐跑了呢?”佑良看了看冥昙指着拿出无华国的都城,突然想到之前中了幻术的事情,他看着冥昙明亮的眸子倒映着满天星子,又不能阻止她去找那个小丫头,也罢,这次他好好护住冥昙便是,于是,佑良拉起冥昙的手,语重心长道:“昙儿,我陪你去,只是你记住,进去后不要乱碰别人的东西,那个城里有古怪的人。” 看见冥昙轻轻点了点头,他这才抓着冥昙的手,趁着未亮的晨晓,一下子飞到了王都里的屋檐上,他将冥昙抱起,一跃而下,跳到了大道上才将冥昙放了下来。冥昙看着不远处的宫殿,朝佑良说道:“咱们去看看有没有拐小孩的犯人的线索吧,偌大一个王城,他们手中的信息一定比我们的多。” 说着便轻着步子往王宫走去。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朝霞连带着琉璃瓦都挂上了一圈金边,十分耀眼,城内早市已经开始了,蒸好的包子烧麦散发出浓郁的香味,直接熏得冥昙走不动道了,于是她走着走着就开始往早市走去,在她身后一路跟着的佑良无奈地笑了笑。他将碎银递给了摊子上的小伙计后,拿着油纸包好的包子递给了冥昙,他这样的魔族是不需要进食的,昙儿这样的鸠鬼族应该也是不需要的,只是人间的食物比较能够抓住人的味蕾,一贯吃惯了生肉的他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俩倚在墙上看着早市中来来往往的人群,有早起开摊的商贩,也有赶着上朝的官员,还有准备着开城门的护卫。 一队穿着整齐,头戴白玉冠,背着剑的白衣人在人群中穿梭着,显得尤为惹眼。冥昙看着白衣人的侧影,愣了愣,将手上吃了一半的包子整个塞进嘴里,拉着佑良跑进的小巷中,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佑良看着她奇怪的举动,问道:“怎么了?”冥昙咽下了整口包子后才焦急地说道:“小白,我看见青山派的人了!” 佑良一愣,问道;“青山派的人?在哪里?”然后顺着冥昙指着的方向看见了正在买早点的青山派弟子,想起了之前他与冥昙大闹青山派禁地的事情,暗自叹道:“不妙…”见冥昙跟着那一队白衣人的背影尾随而去,他也跟了上去,拉着冥昙的手问道:“昙儿你做什么!”冥昙将手指比在嘴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声对佑良说道:“我去看看他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免得咱们找玉珺殿下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可就不妙了。”说着一路尾随着白衣人进了客栈。 佑良无奈地看了看冥昙,暗自腹诽道:难道咱们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么?他们两人趴在白衣人房间的窗外,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行人为首的男子朝盘坐在榻上的男子行了个礼,榻上的男子睁开眼来看了看进入屋内的弟子们,朝为首的弟子说道:“邬秂,一切可准备妥当了?这次入无华都城,可曾拜别过你父亲没有?”被称作邬秂的男子摇了摇头,回道:“师父,家父已经上朝去了,并不在家中,弟子只回去看了看母亲与年幼的弟妹便出来了。” 榻上的男子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做完这一趟事你再去拜别你父亲也不迟。”说着站起身来,一袭白袍一尘不染,他理了理身上衣服的褶皱,朝众弟子道:“走吧,去见见无华君主。”一群弟子中有一位弟子站了出来,朝男子拱手道:“戟礼师叔,弟子有一事不明!” 被叫做戟礼的男子点了点头,道:“你讲。”那位弟子继续弯腰说道:“按理说,无华君主大婚,找咱们青山派弟子来主持婚礼,咱们青山一派一向不问世事,除去戟刎师父下有一派专门培养来斩妖除魔的师兄弟会时不时下山收妖外,咱们为什么要答应无华君主的请求,下山来专为他主持婚礼呢?”邬秂喝道:“师弟!不可对师父无礼!”戟礼拍了拍邬秂的手,对着那个弟子道;“无妨,你是戟刎师兄一手教出来的弟子,有些事情可能戟刎师兄并没有跟你们讲到,既然这次跟随我下山来,我自然是知无不言,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一定要下山来给他这个半大不小的一国之君主持婚礼是吗?” 那个弟子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点了点头。戟礼继续说道:“你说得不错,他小小的一国之君还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能将咱们请下山来,所以,咱们下山来也并不是单单为了给他主持婚礼,你一向聪颖,应该知道我们青山一派向来对什么不会置之不理。”那位弟子皱着眉低下头,回答:“天下苍生。”戟礼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是了。数月前我夜观天象,见天的东南方星象有异,一颗血红的星子坠落,料想必将有妖魔大乱人间,茫茫人间,东南方有什么?” 邬秂回道:“是无华国。”戟礼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愧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弟子,就是天资聪颖。他继续朝着一众弟子说道:“所以,这一程来无华便是这个原因,你知晓了?”那个弟子拱了拱手,行礼道:“多谢师叔教诲!” 戟礼正了正头上的玉冠,朝众弟子道:“走吧”一众身着白衣的弟子便随着他走出了房间。在窗外蹲点偷听着的冥昙朝佑良道:“小白,咱们也跟上去看看!”说着站了起来,一跃便跃出了窗户。佑良只得摇摇头跟上去,星象有异?人间单反滋生了点厉害点的妖魔不是都统统都被赶到玺瞿成了他们魔族的口中之物了么?这人间哪像还会有什么大妖魔的样子? 他看着一路拉着他的冥昙,问道:“昙儿,我们不是来找你的玉珺殿下的么?”冥昙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回答着他:“万一正是他们口中的那个什么妖魔将小殿下捉走了呢?反正都要进那个无华君主的宫殿查看,干脆跟着他们一起不是更方便么?”佑良捂着脸叹了口气,关键是,这样子不是更容易被这青山派的人发现了么? 他心下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只得跟着冥昙尾随着青山派弟子的背影。戟礼领着弟子一路顺畅地走进了宫殿,路上的护卫宫人看见他们的装束都尊敬地行礼,青山派的长老带着弟子下山实在太难得,更何况还是为他们的君上主持婚礼,这见到青山派的人都够跟别人吹好多年的了!还有提着水桶干活的小宫女看着戟礼一行人俊逸的脸,小脸忽的一下就烧起来了,皎皎君子的模样,不外此乎。 邬秂感受到了一束束看向他们的来自宫女的炽热的目光,他回以疏离的微笑,更是将已经看呆了的女孩子一下子魂都荡漾出九霄云外去。他们一路走上了朝堂之上,面对着堂上的无华君主行了个礼。无华君主见他们一行人及时来了,高兴得手舞足蹈,连忙将他们请进后面的宫殿,请他们稍等片刻。 没过多久,朝堂上的臣子下朝了,无华君主也走出前殿,连忙往后殿走去。他朝着戟礼惊叹道:“孤何德何能,竟真能请到青山派的仙人来为孤主持大典!”戟礼回礼道:“君主谬赞了。”无华国的君主姜悖将戟礼请来坐下,他看了看戟礼身后的弟子,也赞道:“不愧是仙人的弟子,真是一表人才,将孤整个御卿殿都映照得光彩四溢!仙人这一路舟车劳顿,孤将南边的院子腾出来,希望仙人们这段时间千万休养好。” 邬秂制止道:“君上,我师父这一趟来并不久住,无需劳烦了。”姜悖亲自转过身去为戟礼倒了一杯热茶,戟礼连忙站起接了过来:“君主这礼实在太大,戟某消受不起。”姜悖眼角的皱纹都皱起来,他高兴地说道:“消受得起消受得起,不知仙人意下如何?”戟礼看了看邬秂,只好回道:“多谢君主美意了”姜悖也看了看邬秂,心下想着这孩子的脸怎么跟刚才堂上的某个爱卿那么相似,却只是心下疑虑,并未讲出来,他看了看戟礼身后的一众弟子,对着 戟礼说道:“那仙人们就先在园子里逛一逛,孤去批阅了奏折,再来与仙人商议婚典相关事宜。” 说着朝戟礼拱了拱手,便直接走了出去。邬秂对着戟礼道:“师父,我们这一行人在这宫中十分显眼,若是住下来,恐不利于调查妖魔!”戟礼拍了拍戟礼的肩,像是叫他宽心的样子,他看着外面的天空回道:“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既然应承了下来,起码该做的还是要做足,我之前不是教过你了?”邬秂看着戟礼十分有把握的模样,便不再多问。 ------------ 第二十六章:结界 在宫人的引导下,戟礼及青山一派的弟子来到了西南方向的一处闲置的园子,邬秂拿出八卦盘朝四处检查了一番,八卦盘并未出现异样,这才进入屋内坐了下来。戟礼从随行的行礼中拿出一份卷轴,众弟子们齐齐围上来,戟礼慢慢地将卷轴打开,卷轴内是一幅绘制精美的画卷,他打开酒葫芦将指尖蘸了些酒,开始在画卷上描描画画起来,除邬秂外的弟子们都不明所以,朝邬秂小声问道:“大师兄,师叔这是在做什么?” 邬秂看了看画卷上尚未干透的轨迹,了然一笑,道:“师父这是在向山上的长老们汇报情况呢,咱们去把房间好好收拾收拾。”说完便领着弟子们朝其他房间走去。不一会儿,画卷上被戟礼涂抹上的酒渍渐渐干涸,显现出几行醒目的字迹,正是青山一派的长老之一戟刎交代戟礼好好照顾好弟子们一类的讯息。戟礼皱了皱眉,将画卷收好,敛眉朝院子中走去。 冥昙跟着戟礼一行人直接混入了王宫后,便跟着下朝的大臣们一路走向臣子处理事务的地方,两人都施了个隐身的术法,在大臣们眷写的纸卷中翻找起来。可惜翻遍了所有纸张都没有找到一张写有什么京内拐带犯的纸卷,冥昙垂着头将佑良从纸山中拉了出来,佑良看着冥昙,安慰道:“为今之计,只有看看那群青山派的小子能查出什么来了。”冥昙闻言点了点头,变化出普通宫人的扮相来,朝着戟礼所在的园子走去。 无华国的负责京内各种大典的礼部侍郎接到姜悖的命令后带着几大筐的书本来到了戟礼所在的园子,青山弟子见状立马接了过来。礼部侍郎朝戟礼拱了拱手,客气道:“青山一派果然名不虚传,几位长老肯来亲自主持大典乃我无华之幸!我将这次婚典所需要的书都带来了,大典在即,宫里跟礼部都是忙上忙下的,几位仙君肯来帮忙真是太好不过了!”说着又给戟礼作了个揖。 戟礼将他扶起来,道:“大人客气了。”礼部侍郎看似有说不完的话想一并跟他说出来,却话到嘴边一直吐露不出,只得一直唉声叹气。戟礼看出了他的异样,问道:“大人是有什么事要对戟某交代吗?大可一并道出。”礼部侍郎这才开口:“仙君有所不知,虽然大典事宜已经是准备得差不多了,需要仙君做的也不过是在典礼上说几句祝词罢了,只是,只是”他急的满头大汗,接过了戟礼递过来的一盏茶,喝了一口才继续小声说道“我家小女已经失踪好一阵子了。” 在一旁整理行李的邬秂听到了礼部侍郎的话后,疑惑地问道:“大人的爱女失踪,不应该直接上报给衙门么?找我们做什么呢?”礼部侍郎答道:“这位小仙君有所不知,我与那管衙门的那位大人有些过节,之前也有登门请求过,他嘴上应承着替我立案调查,实际这些日子以来却一点消息都未曾告诉给我,我实在心急如焚,想着各位仙君神通广大,定有法子帮我找到小女的!”戟礼看了看礼部侍郎焦急的神情,不像是有假话的样子,才道:“大人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叫弟子们替你留意的。” 礼部侍郎闻言直接伏地拜了下来,一直道:“多谢仙君!多谢仙君!”戟礼看了看邬秂,示意邬秂将礼部侍郎扶起来,礼部侍郎起来后朝着戟礼拱了拱手,步履蹒跚地离开了。戟礼看着礼部侍郎的背影,朝着邬秂道:“徒儿,你将七星仪拿出来。”邬秂闻言,叫了几个在院子里洒扫的弟子,将行李中的七星仪组装了起来。组装完成后,邬秂看着院子里庞大的仪器,才朝戟礼问道:“师父,七星仪不是夜间才能发挥最大效用么?”戟礼爬上台子将七星仪转了转,照着八卦盘调整了一下位置后,才回道:“七星仪不止有观测天象变化的作用。”说着拿出朱砂写了几页咒符,贴到了七星仪的三处位置,咒符被贴上去后渐渐消失,七星仪中央凝出一颗小小的光球。 他看着天边的太阳,将七星仪的朝向调整为面对着太阳,七星仪中的光球越来越亮,越凝越大,戟礼跳下台子,闭着眼伸手捏了诀,嘴中不停地喃喃着咒语,青山弟子们眼见着七星仪中的光球越来越亮,不禁用手臂挡住了眼睛。光球越来越亮,光球的光逐渐覆盖了整个七星仪,却很规整地凝成了一层壳子。戟礼念完咒语,一睁眼,原本只是笼罩着整个七星仪的光罩子猛地突然放大,迅速扩散,将整个王宫,甚至于整个都城都包裹在了其中,光罩子的光芒渐渐淡去,隐隐有咒符的文字浮在空中,青山弟子们这才放下了遮光的手臂。 施完术法后,戟礼才舒了一口气,拍了拍邬秂的肩膀,背着手朝房间内走去。邬秂伸手将自己的六棱剑从剑鞘中拔出,光滑的剑刃将空中漂浮的符文映照了下来。邬秂照着符文的顺序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才朝着身后不断朝着他询问的师兄弟们回答道:“这是师父给整座城设了个结界,外边的妖魔所施的幻术不会再干扰到在结界内观测天象异变的我们,同样的,在城内伪装的妖魔鬼怪在这个结界里也无所遁形,师父这招真是极妙!” 邬秂身后听着邬秂的解说仍然似懂非懂的弟子们也跟着邬秂一块赞叹着戟礼师叔道行极高。在城内原本摆着茶摊的小伙计看着一道蒙蒙的光突然从天边闪过,他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不管身后举着茶碗要喝茶汤的客人,朝着那道光的边界跑去。他一路跑到了城郊的小树林,看见了弧形的光线横亘在他的面前。 他暗道不好,朝着城边偏僻的一处柴房疯一般地跑去。柴房里十分安静,他推开们,看见里面被捆得好好的男童女童们依然昏迷着,才放下心来,将柴房用层层的锁链锁住,这才放心地偷偷离开柴房,跑到药店里买了几味解暑的药材回到茶摊。小伙计朝客人赔笑道:“诸位大人真是对不住”说着拿出了一个纸包,继续说道:“刚刚小的灵光一现,想着放一些能够清热解暑的草药来,与茶汤一道煮了再凉上一会儿,诸位大人喝了这茶汤能够更加神清气爽,也不加各位大人的茶钱,权当小的给诸位大人赔罪。” 其中一位坐在板凳上的客人摇了摇扇子,将手中的碗里那剩余的茶汤一饮而尽,朝小伙计叫道:“快快与我盛上一些来!”其他几个站起来的客人也坐回了位置上。小伙计将草药与茶叶,香料一道与锅中煮了,才接过客人的碗来。另一位坐在茶摊的椅子上歇息,等着喝上一碗茶水解解渴的汉子看着小伙计有条不紊的动作,朝小伙计问道:“小伙计,我看你这小茶摊生意不错啊!”小伙计头也没回,说道:“这也多亏了君上大婚和承蒙各位大人的厚爱,小的才能有这么好的生意!” 那汉子啧了声,继续说道:“我看你这茶水价钱也实惠,口味也新鲜,就没有想过盘下个店面来做个茶馆来?你瞧,每天多得是来排队等着喝茶的,也没个位置坐坐。”小伙计用勺子舀了些茶汤倒入碗里,撒上了研磨好的白芝麻,递给了要吃茶的客人,才朝那汉子说道:“大人哪里话!小的哪有银钱在这王都里做生意呢?大人若是爱吃小的煮的茶,多来几遍就是了,若是嫌小的这茶摊地方小,那小的也没辙呀您说是不是?”说着给汉子舀了一碗避暑茶汤。 汉子听完小伙计的话,也没再说其他,朝着一旁的客人搭话道:“你听说了么?那传说中踪迹隐秘的修仙人——青山派的长老也来咱们这儿了!”被搭话的客人瞧了这汉子一眼,慢悠悠地吹了一口热茶冒上来的水汽,才道:“我不仅听说了,我还见着了呢!”汉子瞧着这人的神情不似有假,急忙问道:“好小子!你竟还有这样的机会!听说瞧上那些仙人一眼都可多活几年呢!你说说,那青山派的人都长个什么模样儿?” 那人刚喝下一口,差点给呛住,他瞪了这汉子一眼,眯着眼睛翘着胡子吹嘘道:“那自然是仙人之姿,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儿的,那衣裳的料子丝尘不染,白得直晃眼睛!”那汉子靠过来似乎还想问些什么,这人看着这汉子直直摇头,将茶碗与铜钱递给小伙计后就直接走开了。这汉子见人直接走掉了,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自讨没趣,将碗中的茶汤一饮而尽,也挑着挑子干活去了。 将碗洗过收好的小伙计细细品味着刚刚两位客人说的那番话。青山一派?仙人?想必那结界就是这青山派的人设下的了。这人来主持婚礼就主持婚礼,把整个王城都裹在结界里做甚么?害得他现在想要再出城门去通风报信,却是再也不能了。只能这些日子先收敛些,等着这群从山上下来的道士都走了才能继续! 他将最后一只碗洗好放在架子上,用肩上的汗巾擦了擦手,继续用勺子搅着茶汤。将城里抓来的孩童送到城外那位大人手上的计划,看来要暂时搁置一段时间了,在茶汤中洒下能让人上瘾致幻的药粉的行为这几天也得停一停了,茶摊也不一定能继续开了,想到此处,小伙计咬了咬牙。 在王宫内琢磨着怎么混进青山派弟子所暂居的园子的冥昙在看到一条横亘了天空的光弧一闪而过后,心中顿时一凉,朝佑良问道:“刚刚那是什么?”佑良皱着眉回道:“不好,青山派的人设了结界。” 冥昙疑惑道:“他们设结界做什么?”佑良拉紧冥昙的手,将冥昙带着直接飞到了戟礼所在的房子上。在冥昙疑惑的眼神中,他才低下声音来回答道:“之前我进这都城就曾中过别人的幻术,看样子是这青山派的人也知晓了这城里的异样,这设下的结界估计就是要抓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妖物吧。”冥昙听后了然地点点头,继续趴在靠着大树的琉璃瓦上,观察着园子内的一举一动。 ------------ 第二十七章:暴露 天色渐渐暗下来,弟子们将做好的饭菜都端到了戟礼的屋子。邬秂端着最后一份菜进来后,看见戟礼仍在打坐,便上前去招呼:“师父,徒儿带着师兄弟们来给您送饭来了,您醒一醒,好歹吃一口!”盘坐在榻上的戟礼睁开一只眼瞧了瞧聚在房内的弟子们,收了运行在周围的气,这才站了起来。其中一位弟子笑道:“我进山门这么久,还没见过师父师叔运功是什么样子,如今也是涨了见识了,怪不得山下的人都爱叫咱们什么仙人,什么仙君的,如今一看师叔又是设下运用七星仪设下结界,又是打坐运功,这周遭的气流都清爽许多,果真如谪仙一般!” 戟礼闻言,接过邬秂递过来的碗筷,挑了几片菜叶放入碗中才笑着说道:“平时看你们跟戟刎师兄毕恭毕敬的,生怕他要吃了你们似得,我原道是他教管太严,好小子!如今一看,还该叫他对你们再严厉些!在师叔面前也没大没小了?”那弟子赶紧将手中的碗筷放了下来,像是被吓住了,邬秂将他的碗筷重新放回他手上,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师父与你们说着玩呢,你们对他老人家也要尊敬些!” 那弟子这才回过神来,担心地向邬秂说道:“大师兄,我们原是戟刎师父手下的弟子,与戟礼师叔接触得就要少些,若是有什么没注意到的地方惹了师叔不高兴,还请大师兄帮帮我们啊!”戟礼看着二人的动作,严肃道:“你们俩嘀咕什么呢,快将这饭菜吃了,待会儿还有要事要办呢。”邬秂朝那弟子做了个“放心吧”的口势,这就刨起饭来。众人吃完后,邬秂朝戟礼问道:“师父之前说的要事,是什么事?”戟礼看了看房内聚集的弟子,朝邬秂道:“你清点一下人数,带着你的师兄弟们跟我来。”说着朝园子里的七星仪走去。 夜幕下的七星仪发出的光彩比起白日来更加耀眼夺目,仪器上的十六个轮盘不停地随气流转动变化着,结界上的符文也比白天更加显眼。邬秂带着弟子们跟着戟礼一道来到了七星仪的面前,戟礼转过身来朝着众弟子交代道:“我不管你们之前在青山派学艺时都有没有用功学习书册上的知识,能入我青山一派的弟子都是资质不凡的人,你们由戟刎师兄挑选出来随我一道来到这无华国必然也是青山弟子们中的佼佼者,我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也是肩负使命而来。你们白日看我设下结界并没有要你们做什么,接下来这一套剑法跟符文你们可要记好了!邬秂,你在一旁记录。” 众弟子志气昂扬地齐声喊道:“是!”随即,戟礼抽出随身佩戴的剑来,发动内力,将周围的气流都带动了起来,一段白气自戟礼周身凝聚到剑尖上,他运起气来挥舞着剑,台下的弟子们也纷纷拿起剑来,跟着戟礼的动作一起挥舞着剑气。一点点白光自他们的剑尖逐渐浮到空中,只见戟礼腾空而起,将如同星子坠落的光点一一凝聚在一起,他一下将聚起来的光点拍到七星仪中,七星仪的轮盘转动地更快了,并在十六个轮盘共同的中央聚起一团白色的光球,比起白日刺目的光球来,现在的光球更加朦胧。 他将八卦盘打入七星仪中,七星仪中的光球瞬间融入到八卦盘内,浮在七星仪中央的八卦盘也跟着轮盘一起疯狂地转动起来,随即,从八卦盘的中央射出一条白光,戟礼跳起来运用气流飞到白光前,皱着眉念着咒语。其余弟子举起剑来也念起了咒语,突然,白光直直地射向了房顶,戟礼跟众弟子的目光追着白光的指向看去。在房顶趴着的冥昙跟佑良发现白光指向了自己后,立马施了个隐身的术法决定先逃离这里,邬秂将真视符拿了出来贴到了眉间,借着里直接跳上了房顶。 他拔出六棱剑来,指着冥昙跟佑良叫道;“妖孽!竟敢在我青山派门人眼下作乱,还敢自己找上门来!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戟礼也飞了上来,他先是看了看天边那颗仍然闪烁着的,预示着不详的红星,这才转过身来朝冥昙他们道:“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然后将手一指,一束白光从他的指尖直直冲向了冥昙的额头。冥昙隐身的术法轻而易举地就被破解了,佑良见状也现出形来,搂着冥昙的腰飞了起来。邬秂看到了佑良手指上戴着的扳指,朝着飞起来的二人大喝道:“大胆魔族,竟还敢在人间作乱!” 下面的弟子们看着飞起来的二人,其中一位弟子朝戟礼大喊道:“师叔!他们就是破坏我们禁地结界的魔族!”戟礼这才正眼朝佑良看过来,从袖子中掏出法器施了法朝冥昙跟佑良扔去,准备将飞在空中的二人捆住。冥昙见状立即伸出一只手来召来草丛中的荆棘将朝他们飞来的绳索拍开。佑良皱着眉看着戟礼道:“长老,这样可不好吧?”还未等戟礼回答,邬秂瞪着眼朝佑良说道:“你们伤我师兄弟,又跑来危害人间,残害无辜的百姓,怎么处置你们都不为过!相信天上的神君看见了也会称青山派正直,你们,还不快束手就擒?”说着便提着六棱剑朝佑良刺去。 面对着将要刺上来的剑尖,佑良用两根手指接住了剑刃,他感觉到象征着魔君地位的扳指在源源不断地向他体内注入着力量,于是他将剑尖一撇,叮地一下,邬秂的六棱剑断成了两截,他听见佑良用不屑的语气说道:“就你还想拦住我?多修炼几年吧!”“哦?那是不知,我是否有资格拦一拦你呢?”话音自邬秂身后响起,戟礼将被冥昙拍开的法器收了回来,利用院子里不断转动着的七星仪以及八卦盘,在佑良跟冥昙的周围设下一个法阵。 佑良看着将他俩团团围住的青山弟子,咳了一咳,将冥昙搂得更紧了后朝着戟礼赔笑道:“我俩只是来看看热闹的,仙君何必非要为难我俩呢?”戟礼闻言将法器收入袖中,朝佑良礼貌地笑了笑,说道:“你们既是打破我结界导致山中精怪四处逃窜作恶的罪魁祸首,又是在这无华的王城里猎食小儿的犯人,这教我如何放过你们呢?”听了这几人的话后,感觉被冒犯的冥昙忍不住开口叫道:“什么叫猎食小儿的犯人,什么叫残害无辜百姓的妖怪?没有做过的事情我冥昙不认!”邬秂横眉倒竖,用着剩下的剑身指着冥昙道:“不认?七星仪指向了你们,你们还敢信口雌黄?” 冥昙看着下边不断转动着的仪器,呛道:“什么破烂七星仪!”佑良看着戟礼的模样,明白了这青山派的人是将他们认作在这王城里作乱的妖精了,再加上以前与昙儿刚认识不久时就打烂了人家千辛万苦设的结界,这下不用点真功夫怕是走不了了。他凝神运作着体内的气流,在手掌间凝就了一颗黑色的电球,他朝戟礼叹道:“仙君,我与昙儿皆为寻人而来,并不是你们口中那个什么,猎食小儿的犯人哪!仙君若是肯教你的徒弟们绕绕道儿,放一放我们一马,仙君想找什么犯人,我们也能帮上一帮的,何必现在这样剑拔弩张的呢?” 说着做出了要将黑色的电球打入法阵中的动作,继续说道“我若发力,你们青山派凝的气一下散开,你们的结界也会荡然无存,届时若是叫那什么猎食小儿的犯人逃了出去,恐怕仙君也是不好交代啊!”戟礼听着佑良的话,只是轻轻地笑了笑,举起手来朝着佑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云淡风轻地说道:“你大可一试。”佑良见他并不受威胁,而且听这个语气,他是被小瞧了吗?他蓄力一掌,将黑色的电球狠狠地拍入法阵之中,闪着白光的法阵重重的震了一下,受到攻击后的法阵迅速地转了起来见效果不明显,佑良再次凝出手中的电球,冥昙见状,伸手召出血色的昙花来,昙花徐徐盛开,散发出奇异的香气,她将昙花的灵气都汇集了来,将佑良手中的电球团团包裹住。 迷失在血昙香气中的青山弟子因吸入了太多花粉而沉沉睡去,邬秂一直屏气坚持着不被香气迷惑。冥昙跟佑良见状,两人一起发力,将电球打入了法阵中。戟礼看着配合默契的二人,伸出手来不断朝法阵注入着力量,想要制住这二人,却没成想,法阵因太过混沌突然炸开,戟礼不得已收回了自己的手。见法阵消散后,佑良搂着冥昙瞧了戟礼一眼,转身朝天边飞去。 邬秂焦急地朝戟礼问道:“师父,就这样叫他们跑了吗?”戟礼看了看园子里仍然在运作的七星仪,朝邬秂道:“不急,有的是时机,先将你的师兄弟们都扶起来吧。”邬秂看了看戟礼,又看了看冥昙他们逃走的方向,皱着眉跳下了房顶。天亮后,青山派的弟子们终于醒来,醒来后全都义愤填膺地聚在了戟礼的房门口,吵吵嚷嚷地商量着什么,戟礼推开房门后,便是邬秂带着弟子们来向戟礼请愿。 “师父,经昨夜一战后,师兄弟们深感自己修为不够,但那两个魔族之人所用手段实在卑鄙,故而一大早便来找徒儿商量对策,徒儿思来想去,还是希望能跟师兄弟们一起前去将那二人捉拿归案!”说着,邬秂朝戟礼弯着腰行了个礼。戟礼皱了皱眉,看着面前的弟子们深深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不服气,可是你的剑刚被折断,你拿什么跟他们打呢?” 邬秂摸了摸腰间的铁剑,垂着头说:“我向宫里的铁匠买了一把剑。”“给我看看。”戟礼将邬秂的铁剑拿了过来,拔开了剑鞘看了看里面雪白的剑刃,皱着眉将铁剑还给了邬秂。 “这一把剑太次了。”说着戟礼转身将自己的剑拿了过来,递给邬秂朝着后面的一众弟子道:“我知晓你们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所以看见什么就想斗一斗,昨日设下了结界,他们也跑不了多远,所以我并不拦你们,那两人,你们捉到了,我为你们高兴,你们捉不到,我也不会怪你们,只是我们进了这无华的王城,君王大婚,来看热闹的百姓居多,你们千万勿伤着百姓,你们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小心行事。”邬秂接过了剑,跪着朝戟礼行了个礼道:“多谢师父!”后面的弟子跟着邬秂一并喊道:“多谢师叔!” ------------ 第二十八章:小伙计的秘密 戟礼点了点头,邬秂才站了起来,跟着师兄弟们一并朝着八卦盘指引的方向跑去。戟礼坐了下来,看着弟子们的背影给自己倒了杯清茶,便开始翻阅礼部侍郎带来的书籍。佑良搂着冥昙一路飞着飞到了结界的尽头,冥昙伸手触碰了一下结界却被用力地弹了回来。她召出荆棘来想把结界破个口子,却发现这结界比那禁地的结界更为厉害,她发力让一簇簇荆棘朝结界刺去,她用了多少力,结界就以她的十分将力道返还给她,她被这力道弹到地上,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来。 佑良将她扶起,皱着眉看着结界跟冥昙说道:“昙儿,看来我们是要被困在这里面了。”冥昙大口地喘着气,十分费力才说出一句;“小白,我们怎么办,他们应该不会放过我们的。”佑良扶着冥昙慢慢走动着,他看着冥昙回道:“会有办法的,我们先找个隐蔽的地方。”他将冥昙抱起来飞到半空中看了看王城里的布局,朝着西边的一处荒废的院子飞去。 他刚飞到院子的后边,准备将冥昙放下来,却听见了一个他有些耳熟的声音,他与冥昙靠着墙朝院子里面看去。那个熟悉的穿着汗衫打着汗巾的小伙子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前的锁链,房门后传来一阵又一阵杂乱的,此起彼伏的哭闹声。 这个小伙子用着熟悉的嗓音喊着:“吵什么吵!再吵把你们都吃了!”那不正是之前在街道口摆茶摊煮茶汤的小伙计吗?佑良在暗处细细观察着不远处跟煮茶时判若两人的小伙计,猛地一下反应过来,他之前中了那个看得见玉珺的背影却一直追不上的那个幻术,该不会就和这个小伙计有关吧?冥昙实在太累了,便直接靠着墙坐到了地上,闭上了眼睛,她周围一丛丛的昙花破土而出,将坐着的冥昙托了起来。 佑良看了看坐在昙花上为自己疗伤的冥昙,又看了看院子里正在打开房门的鬼鬼祟祟的小伙计,他施了个术法将冥昙套在结界中,这样其他人便发现不了正在疗伤的冥昙。而后,他看着小伙计的背影,偷偷地往那个房间的方向轻轻地挪着步子,来到了那个房间唯一通风的地方,一个窗口前,他趴在窗口前往里面看着。十分狭窄的房间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他们被小伙计刚刚的话恐吓住了再也不敢发出一声哭闹。看着孩子们恐惧的神色,佑良在房间外渐渐皱起了眉头。 小伙计走到房间里来,拿出一条鞭子,朝孩子们大叫道:“我看看刚才谁叫的最凶!给我出来!”孩子们都吓得直哆嗦,其中一个男孩指着他旁边的女孩颤抖地朝小伙计说道:“是她!她叫我们哭的!”他旁边的小女孩哭着说:“不是我不是我!”那个茶摊的小伙计踢了踢堵在边上的孩子,孩子们立刻朝里面的孩子们压去,他将被指出来的小女孩揪了出来,小女孩已经哭得脸颊通红满脸都是泪花,看起来本来就没多少肉的脸已经不成人样了。 看到这情形,佑良总算知道为什么人间的每一处地方都十分痛恨拐带孩子的犯人了,他单是在外面看着就已经忍不住想出手了。他看见那个茶摊的小伙计甩着鞭子一鞭一鞭地打在小女孩的身上,本来就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小女孩已经是一点声音也喊不出来,一颗眼泪也流不出来了,房子里的孩子们更是被吓得争先恐后地往角落涌去,有争抢不过的虚弱的孩子被强壮一些的孩子压在身下,露出痛苦的表情。 然而那个小伙计依旧叫骂着:“我让你哭?让你哭!”小女孩抱着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这才停下手来,朝里面的孩子们叫道:“看到了没!这就是发出不该有的声音的下场!”说着将小女孩像拖死狗一般扔进了房子里,里面堵在边上的孩子赶紧躲开。看到此处,佑良额头上已经是布满了爆起来的青筋,他紧紧握着拳头,但又在藏身跟出手之间不停地权衡着利弊。 那小伙计打开了拖来的麻袋,将里面的烙饼跟馒头像扔垃圾一样倒在房间里的地上,又将一个装满水的坛子拖进房间里,朝里面的孩子们叫道:“吃东西!可别死在这儿了!”听到号令后的孩子们疯狂地向地上的食物涌来,互相争抢着。小伙计刚准备关门重新用锁链将柴房锁好时,却被突然冒出来的一双脚踢开。 原本只是受了点轻伤的冥昙很快就将自己体内的伤口修补好了,待她睁开眼时想找佑良时,却看见了那个男的在用鞭子狠狠地抽打一个十分瘦弱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看起来跟玉珺殿下差不多大,不,应该说看上去比玉珺殿下还要小一些,她自在玺瞿跟着青歌开始就在一直帮着青歌照料着玉珺,玉珺自小就活泼,在人间与玉珺重逢后,虽然发现她比以前的玉珺多了几分忧虑,但依然是那个活泼的性子,想来也是被人间的父母十分宠爱的。 被宠爱着长大的玉珺与这小女孩完全不同,她面对着这样残忍的事情发生在她面前,若是玉珺殿下也是这样被拐了,被拐带犯用鞭子抽打着呢?她实在忍不了了,便腾空而起,对着那个拐带犯就踢了上去。由于力道实在太大,那个茶摊的小伙计一下子就被踢倒在地上,看清来人后,那个小伙计朝冥昙叫道:“谁!”再怎么说这个人看上去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而且房子里面的孩子们已经听见声音朝着门缝看了过来,所以冥昙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动用法术。她踩着小伙计的肩膀不让小伙计起来,怒斥道:“我是你姑奶奶!你抓孩子做什么!给我老实交代!” 小伙计看了看柴房里躲着的孩子,又看了看逼问着他的冥昙,孩子没了可以再抓,他要是小命没了就不划算了,于是,他趁着冥昙看向柴房的一刹那从冥昙的脚底挣了起来,捂着被踢得毫无知觉的手朝院子外的树林跑去。冥昙见拐带犯趁她不留神的时候逃走,正欲追上去将他捉回来,看了看被扔在地上的锁链后,还是决定转身把门打开,将孩子们都放出来。她伸手推开门,里面哄抢着食物的孩子门都用着惊恐的眼神看着她。 她将因抢不过食物而被推倒的孩子们都一一拉了起来,朝他们问道:“你们都是谁家的孩子啊?”过了许久孩子们都只是愣愣地看着她没有说出一句话。她一眼就看到了方才被打得半死不活的那个女孩子,她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小女孩已经是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她蹲下来扶着小女孩对着里面的孩子们说道:“不用再看着我了,你们快回家去!”里面的孩子们才如梦初醒般站了起来。 其中一个小男孩看着她问道:“那个人去哪里了?他还会回来吗?”听着孩子的问题,冥昙愣了愣,说道:“他不会回来了,你们快回家吧。”话音刚落,里面有些力气的孩子看着打开的门前仆后继地冲了出去,还剩下几个孩子手里捏着抢来的烙饼瑟缩在又脏又臭的角落里不敢看外面。看见怀里的女孩子睁开眼睛后,她将女孩子抱了起来,女孩子也没有反抗,只是呆呆地看着周围,像是很好奇为什么房间里的孩子变少了。 她抱着女孩子走进房间的角落里去,伸出一只手想将蜷缩在角落里的孩子拉起来,未曾想旁边捏着烙饼的孩子抓着稻草朝她扔了过来。冥昙将身上的稻草拍开,朝扔她稻草的孩子问道:“你为什么不走呢?”那孩子用被脏物粘连着的眼睛瞪着她,疯狂地朝她扔草扔小石子扔灰,除了手中的烙饼,其他身边能抓来扔的一并都扔到了冥昙身上。 他一边扔一边大叫到:“你把他赶跑了!你把他赶跑了!我没有吃的了!我以后都要饿肚子了!你为什么要赶走他!”还用着他听过的最难听的词语辱骂着她。为什么他们不愿意走?冥昙看着房子里剩下的孩子们不知所措。 原本在窗外观察着房子里面的佑良看见冥昙一脚将那小伙计,不,应该叫做拐带犯踢开后,先是愣了一愣,冥昙能这么快恢复过来他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以冥昙的个性是肯定要将孩子们都救下来的,继而他看见那个拐带犯趁着冥昙没注意立马起身逃跑了,这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地让他跑了?于是佑良看到拐带犯跑进小树林后立马跟了过去。他一路跟着拐带犯逃跑的足迹飞奔而去,拐带犯穿过小树林就来到一条小路上,没多久就进入了城里,混入了人群之中,佑良一路跟着他又回到了王城里。邬秂带着青山一派的弟子们兵分两路,一边画了几幅佑良跟冥昙的画像在王城里的街上挨家挨户问着可能见过他们的百姓,另一边用着八卦盘搜寻着他们的气息。 拐带犯一路跑到了一家酒馆,他走进了酒店找了根板凳坐了下来。店小二跟着凑了上来:“哟,你不是东边街上那个摆茶摊的老板么,昨日我想着去你那儿讨口茶喝,诶呀,没想到你没开门儿,可把我愁得,今儿怎么想起来来我这儿了?你想吃点什么?”拐带犯看着店小二一脸褶子,将自己的气儿顺过来后才回道:“这不是这几天生意不景气么,给我来碟花生米,再来几两黄酒就行了。” 说着从腰间的钱袋里掏出一贯铜板,想要递给店小二。店小二从那一贯钱中取下了几个铜板后,看着他道:“哎哟!你若是早跟我说你那茶摊不好做,我跟我们当家的讲一讲,引见引见你来咱们这儿卖茶不就好了么!”说罢便转身取了一只碟子走向后厨去了。 拐带犯坐在凳子上闭着眼睛喘着粗气,佑良在人流中左拐右拐,一眼就看见了酒馆门口喘着气的拐带犯。他舒了口气,正欲走过去,却看见不远处有几个穿着白衣戴着玉冠的青山派弟子拿着画像朝这边走来。 ------------ 第二十九章:对峙 其中一个弟子拿着画像直直往酒馆中走去。佑良不得不收回已经迈出去的脚,躲在墙边观察着。他看见他们拿着画像朝离他较近 的一个卖书画的小摊子走来,他们向买书画的年轻人询问着,佑良往画像上瞧了一眼,突然发现这画像上画的,不正是他跟冥昙吗?在年轻人摆摆手说着“没见过”后,他们拿着画像失望地走开了。 而进入酒馆的那位拿着画像询问着刚倒好黄酒递给拐带犯的店小二时,拐带犯循着青山弟子伸过来的画像瞧了一眼,刚将花生米送入嘴中的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指着画像对着那位青山弟子说道:“这俩人我见过啊!你们是什么人啊?找这两个人做什么?他们是犯了什么事吗?”那位青山弟子闻言直接将两张画像都铺在了他的面前,朝他问道:“我是青山弟子,这几日刚进城,在帮着衙门找犯人,你此言当真?这俩人可是拐带孩子的犯人,你可瞧清楚了?” 他看着那张冥昙的画像歪着嘴笑了笑,指着画像说道:“这个女的,我刚才还见过,往西走,走到尽头穿过小树林儿,我刚才还看见这个女的在那个院儿里打孩子呢,我寻思有哪家教育孩子那么狠的,原来不是亲生的啊!”听到他说的话之后,那位青山弟子皱起了眉头,朝他拱了拱手,说道:“多谢这位兄台!我们正愁找不着这俩人呢!”说罢便带着画像跑了出去与街上的师兄弟们会合。 他朝着带头的师兄说道:“找到了,刚刚那个酒馆里有人说见过这女妖,正在西边的院子里打孩子。”带头的师兄点了点头,对着身后一位师弟道:“师兄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我带着他们去西边的院子看看,你回去告诉大师兄,叫他也一并来!”身后的师弟点了点头,转身朝另一边的街口跑去。 这边带头的师兄带着剩下的师弟们往着西边的院子跑去,佑良看到他们的行动后,冷哼了一声。昙儿已经恢复好了,更何况她现在与他的命是连在一起的,昙儿就算遇见危险他也能很快知道,所以现下的当务之急就是把这个拐带孩子们的犯人捉住,那群青山派的雏鸟们,能不能打过昙儿还不一定呢!看见青山派弟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上之后,佑良理了理身上的袍子,往酒馆走去。同样看着青山弟子走出去的拐带犯喝了一大口黄酒后将碟子中剩下的花生米都倒入口中,坏了他的好事还能有好下场?呸! 想着他又灌了一口黄酒,正要陶醉在酒香中时却看到了佑良的身影从就关门口渐渐放大。原本有了几分醉意的他瞬间清醒,按照刚才找人的青山弟子的说法,这个男的跟刚才踢他的女的是一伙儿的。佑良进入酒馆中后一眼就看到了他,没等店小二问出“客官你要吃点什么”就直接往他的位置走去。他心下暗道不好,立马起身也顾不上碗里的黄酒还剩了几两没喝完,就迈开步子往门口跑去。他拼了命地从酒馆跑了出去,佑良看着他的背影也跟了上去,只剩下酒馆的店小二挠着头叹道:“一个二个的怎么都那么奇奇怪怪的。”而后便继续绕到后厨里取菜去了。 拐带犯刚跑出去没多久,那位青山派的小师弟便带着邬秂来到了这个街口,正好碰上邬秂手中的八卦盘检测出了佑良的气息,抬眼又正好看见佑良正在追着拐带犯跑,他将八卦盘收起,指着不远处佑良的背影,对着身后的师弟们叫道:“追!”他身后的青山弟子们立刻会意,朝着佑良的背影跑去。拐带犯的身体终究是人的身体,从柴房跑到酒馆已经耗费了他大半的体力,被佑良发现后逃命似得也跑不了多远便体力不支跌了下来摔了一跤。还没等他重新站起来,佑良便走到了他的跟前,将他提了起来,阴气森森地说道:“你跑什么?我难道会吃了你?” 被提起来的拐带犯害怕得声音也开始发抖:“你,你跟那个女人是一伙的!”佑良秀眉一横,转而掐住了拐带犯的脖子,拐带犯被掐住了脖子开始变得呼吸困难,脸也跟着开始泛紫起来,他听见佑良说道:“你以为我会杀了你?不,没人在你后边指使你也不敢跑到王城,你们君王眼皮子底下来拐孩子,说!谁指使你的!” 说着便将掐住他动脉的手松了松移到了脖子中央,终于得以喘上一口气的拐带犯咬着牙,若是他把外边那位大人供出来他也活不了多久,可是不说的话现在就会死在这里,正当他权衡之时,穿过佑良的肩膀看见了追上来的邬秂以及其他青山派的弟子们,他灵机一动,朝佑良身后大喊道:“道长救我!”道长?青山派的人跟来了?佑良一松手拐带犯便跌到了地上,他回过头看向了正拿出法器的邬秂一行人。 邬秂拔出师父戟礼的剑指向佑良,大喝道:“一日不看着你,你便开始折磨百姓!妖孽!还不快束手就擒!”佑良抖了抖眉毛,朝邬秂回道:“什么束手就擒!爷爷我可是在帮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抓犯人!”邬秂身后的一位师弟上前来啐了佑良一口,叫道:“我呸!你会那么好心?你怕是在抓个人给你这个魔物当替罪羊吧!”身后的弟子们一并朝佑良齐声大喊道:“妖孽!还不快束手就擒!” 拐带犯见此情形从地上站了起来,向着邬秂跑去,哭喊道:“道爷!小人是冤枉的啊!这人一来就要我帮他抓孩子,我不答应他就要杀了我啊!”说着便涕泗横流地跪在邬秂面前。佑良想去把他带回来却被青山派弟子们齐齐用长剑指着:“你还有什么话说!”佑良瞪了拐带犯一眼,瞪得拐带犯连忙躲到一位弟子的身后,他指着邬秂冷笑道:“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名鼎鼎的青山派也式微了,教出你们这一群青白不分的废物。” 说着便从指尖凝出一团黑气,拐带犯哪里见过这阵仗,一下子被吓得后退几步摔倒在地上,指着佑良大叫“妖,妖怪啊!”佑良手中的黑气越聚越多,从那团黑气中冒出一只黑色的手来,直直往拐带犯抓去。邬秂见状将剑横在拐带犯面前,生生将那一只黑手砍了下来,砍下来的黑手又变成一团黑烟消散了。佑良手中的黑气中又冒出一只手朝拐带犯伸来,邬秂想再次将它砍下,它却绕过邬秂手中冒着寒气的剑直拽着拐带犯的头发将他生生拖了过来。,拖过来后,佑良手中的黑气渐渐消散,他用那一只手将拐带犯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见状,邬秂紧紧地握着剑柄,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他身后的一位师弟向他问道:“大师兄,这怎么办?要不我们把戟礼师叔叫过来吧!”邬秂看了看手中的剑,朝师弟说道:“不必,我们能抓住他!不必劳烦师父!”说完后他提着剑向着佑良冲过去,未等佑良回过神来冒着寒光的剑尖便直直地刺入了他的胸口,剑身不断深入,直到穿透了他的整个胸膛。 而后,邬秂又将剑拔了出来,被刺穿的伤口开始冒出丝丝黑气来,邬秂狠狠地瞪着佑良,冷眼看着他的变化。被邬秂刺穿了胸膛的佑良嘴角渗出鲜血,但并未放开掐着拐带犯的手,而是看了看邬秂手中的剑,又看了看胸口的口子。他伸出另一只手抚了抚被刺穿的地方,大拇指上的扳指上的玛瑙微微发亮,冒出一丝丝红色的烟笼在了伤口处,很快,伤口便不再溢出黑气,甚至于那道刀口也在渐渐地愈合,他嘴角的鲜血也渐渐消失。他浓黑的眸子下渐渐冒出一丝血光,看起来十分妖异,衬着他雪白的肤色,十分俊美又十分危险。 冥昙苦苦劝说未果,只好转身走进院子里,被她抱着的小女孩执拗地要下来,她不得不弯腰把她放在地上,小女孩站起来后,一直看着她,过了许久才张嘴,张嘴后却没能成功地发出声音,她便走着找了根小棍子在地上写着什么,但是又认识不了几个字,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冥昙。冥昙绕着整个院子看了一圈,都没有看见佑良的踪迹,这就奇了怪了,她不过是疗一会儿伤的功夫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她看了看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小姑娘,问道:“他们都回家了,你不回家么?”小女孩摇了摇头,拽着她的衣角,用沙哑的嗓音费力地说道:“我不认识回家的路,你带我回家好不好?”冥昙皱了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院子外有人大喊着“妖孽!给我放开她!”冥昙闻声转过头去,却看几个穿着白衣的青山派弟子正拿着法器对着她。她转过身来对着他们,为首的青山弟子领着后边的师兄弟们走进了院子,他身边的一位弟子上前去拉走了小女孩,安慰道:“小妹妹不怕,哥哥带你回家。” 小女孩看着冥昙愣了愣,朝那位青山弟子问道:“大姐姐不跟我们一起回家吗?”他蹲了下来,拍了拍小女孩的背:“大姐姐是坏人,哥哥会帮你们捉住她的,你叫什么呀,哥哥叫后面的哥哥带你回家去。”说着用衣角擦去了小女孩嘴角被打出来的血渍。小女孩看着面前一脸正气的人,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我叫袁环,我爹叫袁立容,他可是礼部侍郎呢!”领头的师兄听到小女孩的话后,朝着师弟说道:“她就是礼部侍郎的女儿?你快快将她送回礼部侍郎的府上去!”那位弟子听到后点了点头,,牵着小女孩叫上两位师弟便往后边走去,小女孩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冥昙,冥昙也看着她,莫名舒了一口气如果是青山派的人的话,那应该能安安全全地将那个叫袁环的小姑娘送回家了。 ------------ 第三十章:中计 为首的青山弟子从袖子中拿出法器,朝着冥昙叫道:“妖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柴房里的孩子们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后都爬到门口来看,一位师弟看见了柴房里的孩子们,叫道:“师兄!那个房子里面还有!”被叫做师兄的青山派弟子朝这位师弟说道:“你跟剩下的师弟们去将孩子们都抱出来,我来拖住这女妖!”说着便凝气将周身的力量都注入法器中,法器渐渐从他手中浮了起来,闪着柔和的光。 冥昙见状咬了咬牙,朝他叫道:“你凭什么认为是我抓的他们?”那位师兄又拔出剑来,将剑尖指向冥昙道:“魔族,好食人精气,幼儿之身是最好的补药,你抓了这么多孩子想做什么真以为我们会不知道?”说着便挥着剑,浮在半空的法器溢出丝丝白气来围绕着剑身。他一边用手提着剑,一边用另一只手施着法,嘴里念叨着咒语,顷刻间法器冒出大量的白烟将冥昙团团包裹住,冥昙见状伸出手来准备召来暗处的荆棘,却被他突然扔出的绳索捆住了两只手,他身后的师弟惊叹道:“师兄的功法又进益了!师兄真不愧是咱们师父最得意的弟子!” 这下子冥昙想要施术脱身却是再也不能了,她恨恨地看着他,眸子中是满满的怒火。青山弟子一个接一个的将柴房中的孩子们都抱了出来,其中一位师弟朝着为首的师兄拱手道:“师兄,孩子们都在这里了,据他们说,还有一些孩子已经跑掉了,我都检查过了,他们身上有许多於痕,应该是被打之后留下的。”冥昙在院子中被绳索捆得动弹不能,正当她准备念咒将自己化出原型脱身时,被捆住的手已经开始化作黑烟,却被一个孩子的大叫突然打断了思路。 那个之前拒绝被她拉起来的孩子指着她大叫道:“她是妖怪!”那位被尊称为师兄的弟子注意到了冥昙的动静,他将手指指向冥昙,大喝一声:“收!”于是捆着冥昙的绳索收的更紧,她疼得闷哼一声,原本已经化作黑烟的手臂又变了回来。她开始瞪向那个孩子,怒气渐渐从心底吞噬掉她的理智,渐渐地,她身上的衣衫变得血红,眼白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浓墨般的铜铃一样大的眼睛,一株血红的昙花自她鬓边延伸而出,与此同时不断有黑气从她身上冒出,她不停地挣扎着,黑气很快便聚集了起来,朝着那个孩子的方向气势汹汹地袭去。 见状,牵着孩子的弟子很快便挡在了孩子的身前,想要用手接下冥昙的袭击,却被一下子打飞去老远。“师弟!”那位师兄见状,转过身来朝着冥昙大喝道:“妖孽!你既要执迷不悟,我青山一派便要替天行道!”说着就举起剑来,蓄足了力气朝着冥昙的胸口刺去,围绕着冥昙的白烟突然散开,他直直地将剑尖刺入冥昙的胸口,冥昙承受不住剑气,一下子喷出一大口黑色的血来。 吐出血后冥昙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直直地跪倒下来。被打飞出去的师弟被其他弟子扶了起来,他们齐齐看向已经没有力气反抗的冥昙,朝着师兄惊叹道:“师兄!”那位师兄长舒了一口气,将浮起的法器收回,同时将绳索收紧了来,将绳索跟被绑住的失去意识的冥昙一同交给了身后的两位师弟。被打伤的那位师弟在师弟们的搀扶下站稳了来,朝着师兄拱了拱手:“恭喜师兄功法大成!就算不用大师兄来咱们也能收服魔族了!”那位师兄点了点头,很是受用的样子。 搀扶着这人的师弟朝着师兄问道:“说到大师兄,我们来这里这么久了,大师兄不至于还没赶到吧?”另一位师弟答:“可能是被什么人绊住了吧,咱们抓的是这个魔族的女的,那男的不这里,说不定大师兄抓另一个魔族去了呢?咱们先带着这个女妖回王宫跟戟礼师叔知会知会吧!”那位师兄点头道:“师弟此言有理,我们先回去吧,你,还有你,把这几个孩子送回他们父母那里,其他人,跟我回去。”于是便带领着一众师弟们朝着王宫的方向走去。邬秂看见不远处有一道白光闪过,心下了然,定是他那些师弟们已经用法器收服了那女妖,于是便更专心地与佑良对峙起来。 佑良突然也吐出一大口鲜血,不过很快便在扳指的力量下继续坚持着。不好了,他的昙儿遇险了! 他皱起了眉头,掐向拐带犯的手指便更用力了几分。原本已经被掐的呼吸困难的拐带犯脸色已然变得青紫,邬秂见状,深知青山一派的规训,与妖魔斗法时不能伤及平民百姓,但又不能单是看着佑良用着拐带犯的性命来要挟他们,他皱了皱眉,朝佑良喊道:“你放开他!我们有话好好说!只要你不伤人,怎么都行!” 佑良用着那双妖异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邬秂,像是在揣摩他所说的话的可信度。邬秂看着佑良怀疑的目光,不得不将手中的剑放了下来,扔到了地上。他身后的师弟朝他叫道:“师兄!万万不可!”邬秂朝着师弟说道:“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害人的!你们也把剑放下!一定要把那个无辜的人救过来!”师弟们纷纷低下头,扔下了自己手中的剑,叮叮咣当几声响过后,邬秂朝着佑良说道:“你放开他!我们已经放下武器了,于你已经没有威胁了,他是无辜的人!” 佑良听到后,冷笑着将他掐着拐带犯的手指松了几分,看向邬秂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极其好玩的笑话,他挑了挑眉,说道:“无辜?他可不无辜啊。”说着将掐着人脖子的手自脖子逐渐上移,抓上了拐带犯整个后脑勺,像是随时随地都会将他捏爆一样。 随即,他又作出一副极为惋惜的模样,叹道:“早这样不就好了么?我佑良又不是不爱讲理的人,若是早些肯听我好好讲不就得了么?哪里犯得上像现在似得非要兴师动众的。”邬秂身后的师弟朝佑良喊道:“你想怎么样?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了他?”佑良睨着眼睛,手上的指甲由于浸染了扳指的力量变得修长而乌黑,他用指甲轻轻地叩着拐带犯的骨头,朝着那位师弟说道:“若是你想听实话,我也可以讲,实话就是我手上这个人才是诱拐孩子的罪魁祸首,毕竟你们给我扣的罪名太大,我背不起。” 邬秂额角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一直在等待着时机,等待着一个佑良将那人松开的时机,他看着佑良附和着:“你的意思我们已经知道了,他既然是罪魁祸首,也该由这无华国的衙门根据无华国的律法处置,万万没有动用私刑的道理,更何况你们魔族本来就不该引人注目,将那人松开吧,我们青山派的人会将他移交给衙门。”佑良歪头道:“此言当真?”邬秂回道:“当真。”佑良便舒了一口气,血色渐渐从他的眸子中退却,扳指上的玛瑙也不再闪闪发光,他松开了抓着拐带犯头颅的手,拐带犯被吓得瘫倒在地上不停地冒着冷汗,佑良看着他叹道:“早这样不就…” 还没等他说出“好了”两字时,邬秂看准时机向他扔出了绳索,被注入了力量的绳索迅速将佑良紧紧捆住,邬秂身后的师弟立马跑去将拐带犯搀扶了起来。佑良看着邬秂的动作怒道:“你!”看着邬秂运用法器将他捆得动弹不能,他终是明白自己一片好心终于还是中了计,他并没有挣扎,而是仰天长笑道:“好!好一个名门正派!好一群黑白不分的废物!”说完便闭上了嘴,狠狠地瞪着邬秂。邬秂让师弟们好好看着他后,听见了熟悉的鸟叫声便停下了步子,一只青鸟嚎叫着,在他头顶盘旋了几圈后落道了他的肩上。 他取下了绑在鸟腿上的书信,见腿上的重量减轻后,青鸟便叫着飞了起来,拍打着一双在阳光下五彩斑斓的翅膀扬长而去。他仔细阅读了书上的内容,这才知悉在他与佑良对峙的这段时间里,戟刎师叔门下的师弟已经将女妖擒拿归案。等邬秂一行人带着佑良终于回到王宫里的院子内以后,正碰上戟礼要出宫门去。 邬秂朝戟礼拱了拱手,问道:“师父这是要上哪儿去?”戟礼拍了拍他的肩,瞧了瞧他手中的剑,又瞧了瞧他身后被绑住的佑良,问道:“这剑你用得可还称手?我去城门外接一位故人,你先与师弟们好好歇歇,等我回来后再与我讲讲你们是怎么收服这俩人的。”说着便挥了挥手往外小跑而去。架着佑良的弟子将佑良架去了柴房,另有两位师弟将拐带犯送回家后才回来,看了看朝外小跑而去的戟礼,朝邬秂问道:“大师兄,戟礼师叔这是往哪儿去啊?” 邬秂将剑摆回原位后答道:“师父说是去接一位故人,你们先歇一歇吧,剩下的放着我来。”他将师弟们的剑与法器一一收拣好之后,看见了放在一旁的礼部侍郎带来的一箩筐书册,忽然想到了什么,朝一位要回房间去的师弟问道:“你们抓到女妖时,找到礼部侍郎的女儿了吗?”那位师弟挠了挠头发,答道:“我们跟着师兄去抓女妖时,礼部侍郎家的小姑娘正抓着那女妖呢,师兄叫两位师弟送小姑娘回家了。”邬秂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你去休息吧。”说罢便从箩筐中挑了一本书来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细细看着。 ------------ 第三十一章:你成不了仙 戟礼一路小跑终于跑到了城门口,守卫看见是他后齐齐拱了拱手,问道:“仙君有何贵干?”戟礼也回了个礼道:“昨日接到一位故人的书信,他将要来这游览一圈,你们有见过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穿着一身黑袍子,带着个乌鸦的人吗?”其中一个守卫道:“这么有特点的人见过了就不会忘了,仙君刚刚说的那个人已经进城了!”戟礼朝他们拱了拱手道:“多谢!”便大步朝着离城门最近的一家客栈走去。 客栈掌柜正在算账时看见白色的衣角略过时下意识问道:“客人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哪?”戟礼朝着老板问道:“老板,你有见过一个带着乌鸦穿着身黑袍子的人来过吗?”掌柜这才抬起头来,见来者是他后便拱了拱手:“原来是青山派的仙君,小的怠慢了,仙君说的那个人就在楼上。”说着扭头朝楼梯间大喊道:“吴大夫!有人找你!”说着楼梯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吴桐提着袍子扶着帽子下楼了来,嘴中问道:“掌柜的是谁啊?”戟礼看到吴桐后便作了个长揖,笑道:“吴桐兄,别来无恙?” 吴桐见来人是他后扶着梯子往后仰了仰,叹了口气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小子!算了算了,上来吧,到我房间去!”说着便又扭头上楼去了戟礼看了看他,嘴角的笑容丝毫未减,跟着吴桐的步子一道大步走上去。吴桐坐到凳子上为自己沏了杯茶,朝刚进门 的戟礼说道:“我前脚刚来,你后脚就跟上来了,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贴了追影符啊?来来来,坐坐坐”说着便抽出一根凳子来,戟礼顺势坐下,指着吴桐笑着说道:“用追影符多费劲,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你前几日不是还在留尊找草药么,怎么这么快又跑到无华来了,我才来无华没几天,你怕不是追着我来的罢!” 吴桐回过气来指着他道:“好歹一把年纪了,要点脸皮吧!我这么东奔西走的还不是为了找草药啊!若不是你说这城里有我要的那一味草药,我会这么快上你的钩?”他起身将行李中的物品都收拣出来后,又朝着戟礼问道:“你说的草药呢?别我专门来一趟结果发现你是诓我的!”戟礼笑了笑,回道:“诓你嘛,倒不至于,只是你得帮我一个忙。” 吴桐这才转过身来,皱着眉道:“果然我就说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也有摆平不了的事?说与我听听。”戟礼望着窗外道:“这不是这无华的君主请我来主持婚典吗,过两日便是婚典了,刚进城门时我就发现了有人在给这城里的所有人下药,进宫后看见这君主的气色不太对,其中缘由我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就想着叫你来呢,一是为这城里的百姓们解解毒,二是帮我抓一抓这罪魁祸首,我想着这罪魁祸首可能与天上的异象有关,原先我以为是魔族在城内作乱,现下魔族抓到了。” 说着戟礼便站起来,朝着窗边走去,吴桐看着他问道:“抓到了不是挺好么,再说你以为我是谁!我哪来的那么多药喂这么多人吃去,无华自有他们的大夫顶着,有我什么…”没等吴桐说完,戟礼便指着外面的天打断他道:“吴桐兄你看,现在是白天,白天已经能看见之前那颗坠落的血红的星子旁边的星子也变得血红且更加妖异,所以我细细想来应该不是那魔族作乱,应该另有其人。” 吴桐顺着他的手势往天上看去,果然见到一颗星子是摇摇欲坠的模样。戟礼看着吴桐道:“也并不是叫你把自己藏的草药都拿出来救人,只需你指导着城里的大夫配药就是了,你来的这几日就帮着我在这城里好好看看,观察观察,我在宫中维持结界,你在宫外帮我调查,至于你说的草药么,等这桩事解决了就给你。”吴桐摇了摇头,转身坐了下来,朝着戟礼说道:“那我可管不着,我一路赶过来已经费了我不少银钱,你不先把草药给我瞧瞧,我是不会给你做事的。”戟礼咬了咬牙,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纸包来,吴桐看见纸包后立刻站了起来,房间内的乌鸦站在房梁上瞧着两人,见吴桐站起来后,乌鸦扑腾着翅膀飞了下来,落在了吴桐肩上。 吴桐闻了闻纸包里散发出来的味道,说道:“是蓝萦灯!”戟礼点了点头,打开布包给吴桐瞧了一眼又立马合上包好,说道:“我没有诓你罢?只要你帮了我,这草药就给你。”吴桐瞧了瞧他脸上的神情,叹了口气道:“我道是这无华国的天气哪儿能长出蓝萦灯,原来是你自个儿在青山上种的,掐了才带来,你为了求我办事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罢了,这个忙我就帮了,不过,这段时间我一切开销你得负责。” 戟礼将纸包揣进袖子里,笑着道:“吴桐兄肯帮我这个忙就好,开销么,没问题,我戟礼包了。”吴桐听到后立马走出房门去,朝楼下正在算账的掌柜的大喊道:“掌柜的!给我上两坛上好的女儿红!”又转过身来对着戟礼道,“咱们好不容易见一趟,干脆来个不醉不休如何?”戟礼想要说什么,正要开口时,吴桐拍了拍自己的头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们青山派的人都吃过药不能破戒,破戒便毒发。” 戟礼挤出来的一个得体的笑僵在脸上,坐了下来朝着吴桐道:“吴桐兄瞧你这话说的,咱们就以茶代酒叙叙旧如何?”吴桐道:“也行!”于是二人各沏了杯茶开始谈论起路上的见闻起来。青山一派的弟子将佑良跟冥昙都关进了同一间柴房内,捆着他们的绳索被青山弟子们施了特殊的术法,越挣扎越紧,若是化出原型来动静太大又会惊动柴房外看守的青山弟子,于是他俩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叹着气。 冥昙看着佑良问到:“小白,你跑哪里去了?我眼睛一睁开你就不见了。”佑良吹了吹冥昙脸上的灰,回道:“现在睁眼不就能看见我了吗?我是追那个拐带小孩的犯人去了。”冥昙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确认了没有骗她后,叹了口气问道:“那你追到了吗?”佑良垂下头来答道:“追到了,但也被这青山派的人放走了。” 冥昙看了看他,她靠到他肩上,叹道:“找小殿下也没有找到,抓拐带犯也没有抓到,我们还被青山派的人抓住了难以脱身,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说着便合上了眼皮。佑良安慰道:“会有办法的,我们又不是打不过他们,只是他们用了卑鄙的法子困住了我们俩罢了,先歇一歇吧,他们青山一派,不过是借着天上那群什么狗屁神君的法器的小人物罢了,昙儿你还记得在青山的时候,他们结界的力量变得薄弱是什么时辰吗?”冥昙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回想了一会儿,才道:“是子时!” 佑良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等会子时的时候我们再把这捆妖索解开便是。”冥昙笑了笑,说道:“他们将整个城都封了起来,就算我们解开了这绳索,又能逃哪里去呢?”佑良停下了想动用扳指力量切开绳索的动作,靠在了墙上,叹道:“你说得对,只能等他们这个劳什子婚典办完了,那个青山派的长老把结界撤了再走了。”两人靠在一起望着窗外的树叶出神。 戟礼与吴桐喝茶叙旧喝到戌时才离开客栈,等回到宫里后已经是亥时,当他准备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时,却看见邬秂拿着一本书已经在院子里睡着了。 他上前去将邬秂拍醒,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不回房睡?”邬秂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见戟礼后立马站了起来,放在身上的书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戟礼将书拣起来拍了拍灰,邬秂才回道:“师父说等接了故人后便会回来听弟子们如何收服两个魔族的,师弟们跟着徒儿等了师父许久也没回来,徒儿便叫师弟们先回房休息了。”戟礼听完后,看着面前这个扎着半个髻,马上快到及冠之年的徒弟,才恍然惊觉当初牵着他的手路都走不稳的小娃娃已经长了这么大了。 他看着邬秂道:“你先回房睡吧,明日再谈,今晚是为师光顾着跟故人叙旧忘了时辰了,明日师父带你去挑称手的法器。”邬秂拱了拱手,道:“师父也早些安歇。”说着便转身朝着半开的房间走去。戟礼看着邬秂的背影,青山弟子一进门便要被喂药以防破戒,以免坏了修行,邬秂当初是这无华国一位将军的孩子,年幼便体弱习不得武,他一眼便看中这孩子的慧根收他为徒,当初也是为了让他能好好长大,未曾考虑到修行之人虽要斩断七情六欲专心修行,他俩虽亲如父子,但对于一个从未领略过七情六欲滋味的人是不是太无情了一点呢。 是了,对于之前在青山上日复一日的修行,并未见过这人间烟火气的邬秂来说,这半个多月在无华国的逗留也是他的一次机会极为难得的修行,如果到了那一步的话,他会将药的解药给他,若是以前是为了活下来,那么活到了这个年纪,以后的路子也该由他这个徒弟自己来选择了。就这么想着,他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打开了卷轴开始向留在青山的师兄汇报情况,戟刎师兄发讯息来说戟泽师兄即将出关,这实属整个青山派一大幸事,有了戟泽师兄操持,青山一派的力量便会更加强大。 联络交代完毕后戟礼便合衣睡去,然而,不知是近期事情繁多的缘故,亦或者是宫内到处都牵起了红丝绸,君王婚典在即,不知何时也扰乱了他的心绪。 在他朦朦胧胧的梦里,他苦心修行终得机会飞升为仙,青山派前殿供香火的庙堂里也树起了他的神像,他骑着祥云向青山派的弟子们作规训,届时邬秂阅尽千帆归来有所感悟,回青山接了他青山长老的位置,待他准备飞上天宫时总有一抹红色的身影在眼前挥之不去,他以为那是个撞上门来的女妖,正当他将法器拿出来准备将那“女妖”收服时,那“女妖”转过头来,五官是什么模样却是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她好像在吟唱着什么,忽然狂风大作,封他作仙的神君现出身来指责他不配为仙,说他并未完全抛却七情六欲,他修行了这么多年就只为成仙,怎么会并未完全抛却七情六欲? 忽而那“女妖”吟唱的语调越来越怪异,像是有千万只手抓住他的双腿不让他飞升,一步步地要将他拉进玺瞿去,此起彼伏的“你成不了仙”疯狂地灌进他的耳朵。 ------------ 第三十二章:种下心魔 他从噩梦中惊醒,坐起来调息体内的气。他紧紧地皱着眉,企图在脑海内找出症结所在,一颗颗冷汗从他额角聚起来,然而,还没等他找到原因时,一大口鲜血突然从他口中喷射而出,飞溅到两尺外的桌脚。他未能受住,直接倒在了床上。在不远外的柴房里,佑良看了看窗外,月轮高挂,一朵朵乌云拂月而去,清凉的晚风将血的气味带到了柴房中,他仔细闻了闻,又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借着窗纸上的影子看到了正在打瞌睡的两位看守弟子。他转身朝盘坐着歇息的冥昙问道:“昙儿,你有没有闻到血的味道?” 冥昙睁开眼来露出一个笑来:“这恐怕是哪位得道高人中了心魔吐出来的血吧,血味儿很新鲜。”佑良也跟着冥昙笑了笑:“看来是必然是那位长老了。没想到修行到那个地步还能有心魔?入了魔便与我们是一路人了。”冥昙又闭上了眼,嘴角依然微微扬起,说道:“无论他入不入魔,我们都打不破那结界,如此,我倒希望那什么长老能好些,他们早些办完事我们也能早点出去。” 闻言,佑良叹了口气,说了声“也是”便坐回冥昙身边闭上了眼。第二日鸡第三声啼叫时戟礼便醒了过来,他看着地板上的已经干涸的血迹愣了愣,随即敲门声便响了起来“师父,师弟们休息术法时有几处不明,想要师父指点一二,不知师父起来了吗?”戟礼用衣袖拂了拂血迹,地板一下子变得干干净净,他朝着门口回道:“你叫他们等一等,为师这就过来。”听到回应后窗纱前的身影这才离开。 他将吐血的原因归为自己并未将心态放平,仍需多加修习心法,不能因戟泽师兄出关便担心起各自的法力如何。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他刚指点完后便有一位宫人上前来将一部小册子呈给了他,那宫人低着头说道:“仙君,明日便是君主婚礼大典,这是明日婚典的流程,还请仙君过目,若是有哪些不明白的地方可请礼部的大人来给仙君解释。” 戟礼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便翻开册子看了起来,除了要比寻常人家的婚礼要繁复奢华些,大体细节都大差不差,他转身准备回房想一想祝词,却突然晕了一下,差点没站稳。他皱了皱眉,将正在与师兄弟们一同修习术法的邬秂叫了过来说道:“你到宫外的客栈将我那故人,那个叫吴桐的叫来,为师找他有事。”邬秂拱了拱手便转身而去,他则摇摇晃晃地走向自己的房间扶着墙盘坐了下来。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当他的嘴角都渗出血时,吴桐才提着包赶到宫里。 听着凌乱的脚步声戟礼就知道是邬秂带着吴桐来了,他将嘴里的血咽了下去站了起来,看着刚走到门口的邬秂说道:“你去修习罢,我与他说一说事。”邬秂看着师傅苍白的脸色,想要问些什么终究没有问出口,朝着戟礼拱了拱手便走了。吴桐瞧了瞧他的气色,原想挪揄他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他将他扶到床边,看了看院子里正在演习的弟子们,放低了声音朝他问道:“这才几个时辰不见,你怎么就这个样子了?” 戟礼抓着他的手像是抓到了根救命稻草,他张开嘴说道:“我原以为是听见师兄出关的消息才会这样,照这样子看应该是被下了什么术法,你给我瞧瞧,可有解脱之法?”吴桐肩上的乌鸦一下跳到了他的肩上抓着他的衣服,吴桐则用两根手指搭到戟礼的手腕上开始诊脉。戟礼睁着眼睛看着吴桐脸上的表情,却发现他的眉皱得比他还紧。吴桐收回了手说道:“你最好赶快回青山修养,我也不知道你中的什么,不过几个时辰你就已经气血两亏了!” 戟礼朝他笑了笑:“我现在哪儿能走,明日就是婚典,我还要说祝词呢。”吴桐看着他说道:“你现在哪是能主持典礼的样子,把那些交给你那徒弟也是一样的!”戟礼笑了笑:“你有什么法子,让我能捱过这两天?”吴桐恨铁不成钢道:“法子法子!你管我要法子!你青山一派专管修仙的入了什么魔障你们青山派的人有的是法子!我身上哪有医你的药?你跟你师兄讲了没有?” 戟礼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不能叫他们知道。”吴桐摇了摇头,坐到了椅子上不再看他,过来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屈服道:“我给你点药,撑过这两天你就要回你的青山去,听到吗?” 戟礼看着他点了点头,他才从布包中左摸右摸,终于摸出一个药瓶,从中倒出几颗丸子来放进另一个空的小瓶子里递给了戟礼,说着“我这原是给平常人家起死回生的药,不知对你这个修仙之人有没有效果,你先吃着,至于你昨日跟我说的事,我今日在来的路上听到有几个人说城门边儿上的什么茶摊已经许久没开了,那茶摊只开了一个月便消失了,这一个月里,这城里喝过那人煮的茶的人都多多少少出了点事,要么是出现幻觉,要么开始发疯,我估摸着这茶摊就与你说的下药之人有关联,接下来解毒之事就交给我,你撑过这两天就赶紧回去。” 说完便转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朝着戟礼肩上的乌鸦吹了声哨,想要乌鸦跟着他一起走,没成想乌鸦只是瞧了瞧他,直接往院子飞去。吴桐朝着乌鸦飞着的方向跑过去,也顾不上带上布包了。原本被关在房间里的佑良正在无聊地编着堆积的稻草,一只浑身黑的发亮的乌鸦突然飞到窗边往屋内瞧着。冥昙听到声响后睁开眼来,看见是只乌鸦后又闭上了眼睛,乌鸦见屋内的两人都没理它,一下子从窗边冲了进去,用脚抓着冥昙的衣服。佑良见状挡在冥昙的前面,一直扑腾着翅膀的乌鸦又开始抓着佑良的衣服,吴桐闻声赶来推开了门。 冥昙转过头去看清来人后,惊诧道:“鬼医?”吴桐见是他们两人后,一把将乌鸦抓了过来,朝着冥昙说道:“我就说这家伙怎么不肯跟我走,原来是知道你们在这里啊!怎么被抓住了?“佑良无奈地笑了笑,回到:“这不是来找人,被当成犯人抓起来了么?”吴桐瞧了瞧绑住他俩的捆妖索,了然地摸了摸胡子,问道:“你们老实跟我说说,那戟礼现在那样儿是不是你俩做的?” 冥闻言瞪大了眼睛,答道:“谁有闲工夫去找他麻烦呀!”吴桐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是怎么被当成犯人抓起来的?”佑良看了看吴桐,说道:“还能是什么,他们不去抓那个摆茶摊的拐带孩子的人,倒跑过来抓我们两个,也配叫什么名门正派!”吴桐闻言,说道:“摆茶摊?你们与我说说,我也好去跟戟礼求求情放了你俩。” 佑良跟冥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吴桐看着他俩欲言又止的样子,又继续说道:“我你们还信不过?罢了,你们就在这儿玩着吧!”说着就抓着乌鸦要往外走去,佑良看了看冥昙,朝着吴桐说道:“我来跟你讲吧。”于是他将从进城门之后的所见所闻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吴桐,吴桐的眉越皱越深,跟他俩分析道:“这茶摊的小伙计拐了城里不少人家的孩子,又是在这一国之君的眼皮子底下干的事,那必定背后有人指使,那人这么做到底想做什么呢?依我看,那人极有可能是你们魔族的人,他这么做极有可能想引起注意。” 佑良奇道:“引起注意?引起谁的注意?”吴桐看了看他们脸上疑惑的表情,继续说道:“既然是这段时间才发生的事,给全城的人下药又不杀他们,这是意欲何为呢?那极有可能是想引起你们注意了,但他又不知道你们已经来了,如今青山派的人来了这里设了结界,他的计划不能继续,所以就从结界的源头下手,给了种下结界的源头戟礼种了颗心魔,这样才能控制他把结界撤回,但是他没想到戟礼的意志如此坚定至今仍未成为他的囚犯,只要他在,除非他主动将结界撤回,不然这结界是不会散的。” 佑良问道:“那要怎么办呢?”吴桐看了看他手上微微发亮的扳指,答道:“那便应该是把这背后的罪魁祸首揪出来,他找你们想做什么那便是你们之间的事了,我去找戟礼谈谈,叫他们先放了你们。”说着便抓着乌鸦转身走了出去。 冥昙转过头来看了看佑良疑惑地问道:“小白,你觉得他说得会是真的吗?”佑良看了看吴桐的背影。又看了看手指上微微发热的扳指,,回道:“先看看吧。”吴桐抓着乌鸦转身就一头扎进了戟礼的房间里,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的戟礼听见声响后掀开了眼皮,问道:“怎么,你想起来向我讨要蓝萦灯了?”说着便弯腰打开了一旁的箱子开始翻找起来,吴桐回道:“别找了,我不是来要草药的,我来是想跟你打个商量。” 不是来要草药的?戟礼听完便将箱子关了起来,正襟危坐朝着吴桐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吴桐放开了乌鸦,乌鸦掉在地上后抖了抖羽毛,飞上了吴桐的肩膀。 吴桐朝着戟礼说道:“方才我这乌鸦一不小心就飞到你们关押魔族的房间去了,正好你们关的魔族正是我的旧相识”戟礼打断道:“我知晓了,你是想让我叫弟子们放了他们。没想到吴桐兄竟海鱼魔族有交情?”吴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是以前我刚下山找草药时,是他们助我找到了第一味草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刚从他俩的嘴中问出点话来,你听我给你分析分析。” 戟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也不用跟我分析了,我信你便是。” ------------ 第三十三章:新婚却似故人来 说着便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朝着正在院子里练剑的邬秂做了个手势,说道:“你过来” 邬秂瞧了瞧也在门口的吴桐走了过来,问道:“师父什么事?”戟礼看着他道:“你将那两个魔族都放了吧。”不出戟礼所料,邬秂果然皱起了眉头朝他争论道:“师父!这两人是徒弟跟师兄弟们费了老大的劲才抓到的!若是放了他们,他们为祸人间怎么办!”一旁的吴桐听到后,笑了笑说道:“那两个魔族是你们抓到的?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不过,你还是把他俩放了吧,你们抓错人了,抓小孩的不是他们两个,而是另有其人。” 邬秂依然紧锁着眉头,像是心有不甘的模样,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说道:“是,师父,徒儿明白了。”说完便握紧了拳头走向院子里,朝着看守的师弟说道:“你们将他们两个放了吧,师父的命令。”看守的两位师弟愣了愣,点头道:“知道了,大师兄。”于是便转身走进房门去,解开了将佑良与冥昙捆得紧紧的绳索。 冥昙揉了揉被捆出淤青的手腕,佑良则是伸了个懒腰,二人看也没看邬秂与看守的两位弟子,径直走出门去。进院子时正巧碰上吴桐拱着手与脸色苍白的戟礼拜别,冥昙想也没想直接走了上去。她先是客气地朝吴桐拱了拱手,道了声“多谢”而后又转过身去瞧了几眼戟礼,说道:“没想到小的不明是非,大的还挺知道是非曲直的嘛。”戟礼瞄了她一眼,咳了咳,佑良也走上前去,搂上冥昙的肩,朝面前的两位说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二位,昙儿我们走吧。” 冥昙嘴角弯了弯,说道:“好歹咱们终于有了与这位青山长老平等对话的机会,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请教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不知是否可以行个方便?”吴桐朝着戟礼说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如果你有什么不适就叫你徒弟来客栈找我。”说完朝着冥昙跟佑良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了。戟礼定了定神,朝面前的冥昙说道:“你有什么问题就问罢。” 冥昙笑了笑,说道:“我并非人间的人,但也在这人间呆了一些日子,知道你们青山派一向行踪隐秘,但凡没点道行都上不了你们那山,我常听闻青山一派是天上的神仙安在人间的一处隐逸的住所,我去过你们青山,所以有些世人传闻不可信,我要问你的则是我亲眼所见的,你可听说过‘武楮’二字?” 戟礼愣了愣,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来:“‘武楮’?那跟我们青山派有何关系?”冥昙捕捉到了他脸上不自在的表情,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来,继续追问道:“你脸上的表情可骗不了人,你们山下那一大片石蒜花田总归不是你们山上的弟子自己种的罢?”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戟礼闭上眼来,极为疲惫地小声喃喃着“楚烨早就亡国了..”也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冥昙看着戟礼的背影还想说什么,佑良搂着她道:“他现在正是被心魔摧残的时候,还是以后再找机会问吧。”冥昙看了看佑良的眼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垂下头带着哭腔说道:“小白,我们现在怎么办呢?之前救下孩子们的时候也曾想过玉珺殿下可能也在里面,可是不在,玉珺殿下到底到哪里去了,我们要怎么找呢,我又该怎么跟青歌殿下交代呢?” 佑良一边拍着冥昙的背一边走着,安慰她道:“我们去找那些青山的小道士们问问吧。”说着便搂着她走向院子中正在打扫的一位弟子。他看着他说道:“小道士,我问问你们,你们盘点被抓走的孩子时候,那里面,有没有一个背着伞,身高大概三尺高的一个小女孩?”那位正在打扫的弟子站直了身来看着佑良,面色不善道:“你们找小女孩做什么?” 佑良道:“那小女孩是她妹妹,这几日刚好失踪了,你只管说有没有就是了。”那位弟子拿着扫帚拍着他们两人的腿,怒道:“你们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托儿所吗?你们打伤了我们的师兄弟我都还记着呢!要找什么小魔种你们自己找去!”见这架势,佑良不得不带着冥昙先离开。佑良搂着她一下跳到琉璃瓦堆砌的房顶上,看着不远处将要下落的夕阳,一路踩着一个个琉璃瓦的房顶飞出了宫门。 第二天便是无华的君主姜悖的大喜之日,举国欢庆,他为了使这一天更热闹一些,特别下令整年减掉一半的赋税,同时将牢狱中犯了罪行但罪行较轻的犯人放回家去,王都城里挤满了特意从外地赶来凑热闹的百姓,新王后穿着尚衣局定制的凤冠霞帔,化着象征着吉祥与美满的妆,被宫人搀扶着从豪华的轿子中走了出来,一步步走上台子上,姜悖则穿着他上一次婚礼的婚服骑着马缓缓而来。 他看着被宫人搀扶着慢慢走向自己的新娘,这场景好似做梦一般,他依稀记得以前也有那么一个女子,穿上了世间所有的美景,戴着缀有世间最珍贵的珠宝的凤冠朝他走来,他牵过宫人递来的红绸带,与新王后一同缓缓步入堂中。戟礼则穿着一身喜庆的红站在堂上主持着场上的礼仪,邬秂与其他师兄弟则坐在堂下观察着。戟礼唱过祝词后,场上的文官武将商贾们都沸腾了起来,他用称杆挑起了新王后的盖头后,原本笑着的脸僵了一僵,随后继续对着新娘笑着,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睛。 那对媚眼如丝的眼睛的主人便微笑着扫了一眼堂上的所有客人,姜悖将她用红绸带牵着走去了后殿中。众人见君主已去,在宫人指示下便开始宴饮起来。戟礼按了按十分肿痛的太阳穴,耳边不是客人碰杯议论的嘈杂声,而是有一个辨不出男女的声音不停地在他耳边嚎叫着他不配为仙云云,他从袖子中取出药瓶,倒了一颗药丸就着茶水吞了下去后,头疼才稍微缓解了一点。姜悖将新王后送入椒兰殿后一句话也没有说便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一路跑到大宴宾客的地方与武将们赛着酒。 邬秂在宴席中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带着母亲与弟弟妹妹们其乐融融地说着些什么,他没忍住踏出一只脚去却又收了回来,在他旁边跟他一块的师弟朝他问道:“听说大师兄的父亲在这无华国是个大将军,不知道这宴席上有没有大师兄的父亲啊?”由于人声太过嘈杂,他并未听清师弟说的什么,却只看到一旁的师弟拉着他的手臂说道:“大师兄你看,那个人跟你长得有几分相似,他是不是你的父亲啊?”说着便拉着他一路挤了过去,朝一旁的宫人问道:“那是哪位大人啊?看着真是英武不凡!” 那位端着瓜果的宫人朝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答道:“那是邱大将军。”那位师弟了然一笑,对着邬秂大声喊道:“大师兄,我们这次来得急,你还没有去看过你父亲吧!这可是个好机会啊!”说着将邬秂一路推到了邱大将军的桌前。小弟和小妹看见他来了后便露出笑来喊道:“哥哥!”他的母亲则是站起身来,眼中有千言万语却都说不出来,看了看周围已经有了看向他们的目光,她收回想要伸出来的手,朝着邬秂道:“邬秂小道长,别来无恙啊!” 他的父亲则是红着脸直接站起身来朝他笑了笑,举着酒杯碰了碰他手中的茶杯,豪迈地说道:“道长!来干一杯!”他举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将快要蔓延上来的情绪压了压,朝着邱大将军道:“大将军注意身体。”便转身走进了院子里。 当他跑到院子里时却看见刚刚满脸欢喜的一国之君姜悖正落魄地倚在一棵树下灌酒,一边灌酒一边又吐了出来,他看了看周围,心下正疑惑为什么没有宫人跟着他,又看见姜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要朝一旁栽满荷花的池塘走去。他一个箭步从了上去将姜悖拦了下来,姜悖便直接倒在了地上,他看见了不远处一直守着不敢向前的宫人,便叫宫人赶紧上前来,宫人才向他解释道:“陛下叫我们千万不能跟上来,不然就砍掉我们的头…” 邬秂将姜悖扶了起来,姜悖一身的酒气还一直往外吐着东西,将身上的喜服都弄脏了。邬秂快要被酒气熏晕时才终于把姜悖交到宫人的手上,在宫人将姜悖小心翼翼地扶走时,他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念叨着:“江夨…” 而站在房顶上观察着宫内一切的冥昙跟一旁的佑良感叹道:“果然世间百态,各有各的故事啊!”佑良则回道:“他们的故事与我们有什么相关呢?”说着便搂着冥昙飞向宫门外,找了一家就近的餐馆品味起来。 戟礼趁着人多没有人注意到他,捂着心口踉踉跄跄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皱着眉盘坐起来开始打坐。一缕缕白气从他身上冒了出来,逐渐交织,将戟礼轻轻地包裹住白气里边。他定下心神,刚刚吃的两颗药已经不起作用了,他头疼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心口也像是有什么淤结在里边,使得他心慌气乱,他原先以为是他自己的问题,看这情况恐怕是生了心魔。 他怎么会有心魔?他已修炼数十载,已经到了容颜不老的境地,前尘往事皆已抛下,上一任长老常指教他若想再进益到下一阶需常怀仁义之心,他修习的法门与师兄弟们有所不同,不过修习术法没有捷径可走,所以他也曾付出百倍努力,可是,这心魔究竟由何而来?他先是压住了心口淤积的血,后便探入自己的神识内,欲找出是哪里出的心魔。 他的意识便进入了茫茫的一片白中,符文逆行向上有列序地漂浮着,他走过了那些他在典籍中习得的符文,后边是一副副剑法的身法,不断变化着身形,他亦走过了它们。不在这里,源头不是这里,他继续往前探去,便是一幅幅记忆深刻的画面,入山门拜师,与师兄弟们切磋身法,下山历练斩妖除魔,都像云雾一般突然出现又突然散去。 ------------ 第三十四章:等我回来 他一回首去,刚刚之所见所闻都烟消云散了,白茫茫的一片突然暗了下来,飘起阵阵冷风,时不时有白花石蒜被风卷起又送往不知处,是了,现在他看见的,便是一片白茫茫的白花石蒜的花田,花冠在狂风肆虐下摇摇欲坠,不少的白花石蒜已经只剩下了一株光秃秃的花梗。 他走在白花石蒜中,开始回想这花田究竟从何而来。青山上有不少奇珍异草,皆由他们几位长老悉心培养种植,白花石蒜这样花在一众奇珍异草中并不显眼。他在一簇簇白花石蒜中游荡着,越往深去,风便越狂乱,终于是走到了花田的尽头,他却踢到了一块残破不堪的石碑。石碑虽然小且残破,但依据剩下的部分不难看出雕刻它的人实在是用情之深,石碑的花边雕刻得十分精美,像是为了防止风蚀而刻意下刀更深,他将石碑立了起来,拂去了上面堆积的灰尘,石碑中间刻有两字,他细细抚去,堪堪正是“武楮”二字。 武楮?他努力回想着青山上有关武楮两字的一切。藏书阁中并没有列目为武楮的书,前殿供奉的神像与前辈亦没有封号为武楮的人,那么他这记忆深处的石碑上这“武楮”两字又是从何而来?他一句句逼问着自己,未料想原本肆虐的狂风停了下来,花田尽头的界线变得模模糊糊,天空中逐渐飘起雨点来,一击一击,像极了他逼问自己的语气。在这一片大雨当中,他看见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渐渐朝他走来。到底哪里熟悉呢?他说不上来,只是看着那身影的震惊之情不亚于当初上一任长老传位于他,不过是一个喜一个悲罢了。 那个身影——不正是他自己么?那个身影渐渐朝他走来,他终于看清了来着。一样的身量,一样的五官,不过与他自己不同的是他自己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戴着象征着君子正仪的玉冠,而那个身影穿着黑色的袍子下是赤色的衣衫,他并没有戴冠,而是随意地将长发披散在脑后,与他更为不同的是,那个身影——不,应该叫心魔,眸子中充斥着贪婪的火焰。 他走过的白花石蒜花田都被染上了血一般的颜色,他越走近他一步,白花石蒜就被多染红一步。那个心魔走到了他面前便不再走动了,而是一边笑着又一边用着悲悯的眼神看着他。他亦看着他眼前的心魔,问道:“你究竟从何而来?”那心魔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说道:“戟礼,我怎么来的,你应当多问问你自己,有些病不是吃了药就能好的,同样的,有些人有些事,亦不是吃了药就真的就从未见过发生过的。”说着心魔便背过身去往回走,即使他往回走,被染红的白花石蒜依旧没有变回来。 他上前去抓住心魔的手臂,紧锁着眉头质问道:“你把话说清楚!”心魔睨了一眼戟礼的手,用手拂开了他的手,就像拂开了一颗尘埃一眼毫不在意。他伸手捏了个诀,想用术法将心魔困住,心魔却只是笑了笑,转过身来对他说:“我们斗法不在今日,你若真想知道,不如去问问你们青山下的那个叫‘夭夭’的花妖?”困住心魔的术法顷刻间化为尘埃,心魔头也不回地朝着前方的混沌走去,只留下戟礼楞在花田中。 心魔消失在混沌中时,戟礼的意识便被轰了出来,他扶着床沿呕出一大口鲜血来。邬秂正准备找戟礼询问何时动身回青山的事,却看到戟礼正扶着床沿一口一口地往地上吐着鲜血,那场面实在太过骇人,他立即将戟礼扶了起来,着急地问道:“师父你怎么了!”戟礼睁开了眼看见面前模模糊糊的人影,极为虚弱地朝他说道:“你,去找吴桐来。”说着又呕出些鲜血。 邬秂立刻出门去,向赶回来歇息的师弟嘱托了让他们先照顾好师父,他便扭头朝着宫外跑去。半个时辰左右后,邬秂便拉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吴桐来到了戟礼面前,吴桐看了戟礼一眼,朝邬秂说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你师父他不想 让其他人知道。”说着便将戟礼扶了起来,往他身上点住了几个穴位后,拿出银针来扎进了他胸口的几个穴位。 戟礼睁开眼来,看了看吴桐,吴桐会意,便叫邬秂跟其他弟子都先离开房间,不要引起别人注意。随即吴桐拉出悬丝来,将功力都灌入悬丝内,随着戟礼的经脉去往心脉。吴桐一边施着术一边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这才多久,这心魔就这么厉害?”想要呕血的感觉渐渐消去后,戟礼才睁开眼睛回道;“看来必须早些回去了。” 吴桐施法将他心脉中的淤结都消解后方才退出悬丝来,从一旁的水盆中洗了手后,从布包中拿出一张纸来,用毛笔蘸了蘸墨汁在上面写着什么,写好了后方才递给戟礼,戟礼接过后往上面瞧了瞧,笑了一声,道:“你还真是不客气。”吴桐听后,眉一横,道:“你尽早回青山,你们青山上奇珍异草有不少,你好好待在青山修养是再好不过,看你这架势这心魔倒是厉害得紧,你也得尽快把他消解掉,不然依你这情况,别说什么飞升,就先以这凡人之躯死了!城里的百姓我都医好了,你也没什么顾虑了,快走吧!”说着叹了口气就提着布包往外走去。 戟礼笑了笑,将邬秂叫了进来,叫他跟弟子们都收拾好东西,若是有什么特产什么新鲜玩意儿也一并带回山上,邬秂看着他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照做。君王的新婚之夜并没有与新王后一起度过,而是一个人抱着几大坛酒醉在了书房里,听闻当新王后独守整夜空房后第二日大发雷霆。当戟礼一行人前去告别时,姜悖正醉醺醺地呓语些什么,当他们说出“走”这一字时,姜悖便顺着话说“走,都走吧。”戟礼谢过君王之后便领着弟子们走出了宫门。 结界已经撤下,街口的茶摊又重新摆了起来,当小伙计支好锅准备煮茶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领口,他一回头便看见了佑良的脸。 他心下一惊,他不是被那些道士抓起来了吗?嘴上却开始求饶:“大人大人求求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小人吧!小人再也不抓孩子了!”冥昙抱着胸看着他道:“你想抓也没机会了,带我们去见见背后指使你的人吧。”小伙计结结巴巴道:“哪,哪有谁指使我,孩子都是我一个人抓的…”佑良皱了皱眉,手掐上了小伙计的脖子,对着小伙计的耳朵说道:“你是想再试一次?这次可不会有什么道爷救你。”小伙计一下子吓得裤子都湿了,求饶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带你们去,我带你们去就是了!” 佑良看着小伙计的表情,说了一句:“别想搞什么花样。”说着便把小伙计放了下来,将他推到前面带路。小伙计战战兢兢地走出城门一路向西,佑良跟冥昙跟着他的步子来到了一处荒地,小伙计跪了下来,朝着佑良哭喊道:“就,就是这里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佑良伸出手来,一处错落有致的庭院便从荒地中显现出来,他掐着小伙计的脖子威胁道:“别让我再看见你在打孩子,滚吧!”说着便将小伙计扔到一边,小伙计立马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冥昙看着他滑稽的背影笑出声来,佑良拉着冥昙的手说道:“昙儿,我们进去吧。”两人便走进了院子。虽说是院子,里面的布置却是鬼气森森的,树木都扭曲着交缠着,一路左弯右绕的,佑良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树下朝着房子喊着:“尔等宵小!还不快速速前来拜见!” 话音刚落,一阵黑烟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渐渐从黑烟中显现出来,那人向前拱了拱手,说着“拜见易奇大人…”说着说着便发现不对劲,抬起了头来,看见佑良后一惊,道:“怎么是你?”易奇瞧了瞧面前这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说道:“你在搞什么花样?易奇已经回玺瞿闭关了!”那男人捂了捂嘴,像是很是受惊的模样,然后用手抓着自己的脸,一直喃喃着“那怎么办,那怎么办”佑良道:“什么怎么办?你倒是说啊!”那人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扭捏道:“咱们魔族要出大乱子了!” 佑良闻言,嗤道:“魔族哪天不乱?你是在人间呆久了学了一惊一乍的毛病?”那人露出满是獠牙的嘴,朝佑良呲了呲,道:“大长老跟三长老都吵翻了天了,要把老魔君留下来的地盘分成三瓣,族里已经开始站队干上了,还扬言要掀了老魔君的老窝,说什么老魔君背信弃义。”说完后又开始继续抓着脸,脸上被他锋利的指尖刮出一道道裂痕。 佑良将手上的扳指取了下来仔细看了看,扳指上的玛瑙微微发着光亮,那人一见到扳指立马跪拜了下来,同时朝着佑良叫道:“死小子!这扳指怎么在你手里!”佑良又将扳指重新戴回了自己的拇指上,朝那人叹道:“易奇果然就这么当个甩手掌柜去了啊?罢了,我回玺瞿瞧瞧吧。”一旁的冥昙皱起眉,佑良抚了抚冥昙的手,安慰道:“昙儿…”冥昙也跟着叹了口气,“罢了,小白,你回去吧,玉珺殿下我自己找。”佑良将冥昙揽入怀中,对着冥昙的耳朵轻轻说道:“等我回来。” ------------ 第三十五章:你便是我 冥昙疲惫地闭上了眼,回道:“多加小心。”随即冥昙便从佑良的怀中挣了出来,独自往大门走去。佑良目送着冥昙的背影,朝着那人说道:“走吧,我随你回去看看,魔君的扳指在我手里,我倒要听听那几个老家伙怎么说。”那人不再抓着自己的脸,而是开始抓起头发来,他看了佑良一眼,便开始走在前方带路。他们两人走进了房子内,穿过玄关后,那人用满是毛发的手按下了墙上的一处机关,墙壁缓缓移开后,一处向下的楼梯便显现出来。 他们二人往楼梯下面走去,楼梯是悬空的,阶梯旁也没有任何扶栏,下面的空间是一片混沌的黄,并且在不断变化着。不出多时,他们两人便走到了阶梯尽头,那人放下插在头发中的手来,朝面前的空气挥了一拳,便是轰隆隆的几声巨响,仿佛有什么坍塌了的样子。面前的混沌逐渐清晰起来,那人便对着面前打出来的洞跳了下去,佑良看着他的动作挑了挑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跳了进去。如此这般,他们便来到了魔宫的地下入口。佑良闻了闻空气中熟悉的味道,不安地摩挲着扳指。 扳指自进入魔宫以来便不再是微微发亮,而是“兴奋”了起来,它贪婪地吸收着每一寸空气,原本五彩的玛瑙石变得异常耀眼,闪着玄色的光。 青歌自从留尊一直往着无华以来,是片刻不敢安歇,生怕不能多挤出一些时间出来与玉珺相处。然而她跟着一路上路人的指引竟然直接走到了无华的边界,等她再往无华的都城赶时又是赶了三天三夜的路,虽然她已恢复了一些法力,不过姜钰柔这肉体凡胎终究还是受不住她这样的来回折腾,她不得不先找一处地方歇一歇脚,于是半夜时她走进了一家距离无华王城不远的客栈,直接在客栈的床上睡死了过去。 第二日她走下楼梯时,点了杯酒水喝了起来时便听见来吃饭的客人们在议论着什么“无华君主大婚”“新王后国色天香”“青山派的长老亲自操持婚礼”云云。她皱了皱眉,放下了正要往嘴里送酒水的手,朝一旁的人问道:“我听你们说什么无华君主大婚?”店小二端着菜放在了一桌客人的面前,朝她说道:“姑娘你是外地人吧?前几日咱们君主迎娶新王后,话说咱们君主还真是痴情,前王后消失了那么久才重新娶,啧啧啧啧。”她又朝店小二问道:“哦?君主他若是这么痴情怎么还会新娶呢?” 一旁人高马大的汉子说道:“一看你这姑娘就没嫁过人,男人么!不都是有了旧的盼新的么?老子要是咱们君主啊,敢跟老子玩消失?老子立马新娶她个三宫六院!”说完便笑着干了一大碗酒。青歌闻言笑了笑,并没接话,倒是她一旁的大娘回了那汉子道:“新娶?你要是我家那当家的,敢这么干,任你三头六臂也得给你掰折了!”青歌没忍住一下笑出声来,那大娘倒是继续说道:“总有些男的娶了新妾忘了旧妻,我若是他们啊,我也去找几个小白脸去!咱们无华的律法可是禁止宠妾灭妻,若是敢把老娘告上去,老娘就把那当官儿的卖了多少个老婆才买来的事情全都抖落给咱们君主,教他来裁决!大不了一起蹲大牢,谁又怕谁来了!” 大娘一席话将原本气焰很是嚣张的汉子打压得是一星点火苗也不敢起来了。倒是有趣,青歌心下想着,将酒杯里的酒都一饮而尽,朝掌柜的打了个招呼后便朝着店外走去。 她一边往城门走着,一边朝着姜钰柔的意识说道:“你们无华还有这样的事?真是有趣。”姜钰柔原本在神识内休息着,听到她的话后笑了笑:“像那位大娘那样的倒还是少数,多数则是被自家丈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女子。”青歌想了想,说道:“马上就要见到你父王了,你会怎么样呢?” 姜钰柔愣了愣,回道:“现在这个身体是你的了,我的经历你也瞧过了,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罢,只是,若是有机会再抚一抚那把古琴就好了。”说着便叹了口气转过身去,青歌笑了笑道:“古琴么,没问题。”在姜钰柔一声淡淡的“嗯”过后,她的声音便消失在了脑海里。青歌走到城门附近时,跑了一圈也没发现冥昙跟玉珺的踪迹,原先她们住下的那处房子像是已经荒废了许久的样子,她正疑虑着,突然看见了路边并不起眼的荆棘条,她从荆棘条上闻出了冥昙身上自带的昙花香,便想到冥昙必然在附近。她荆棘连根拔起,像是受到感应一样,荆棘拖着她一直往回缩。 青歌沿着荆棘的走向一路找到了正在饮水的冥昙。她咳了咳,冥昙回过头来一见是她,便立马跪倒在地上,哭道:“青歌殿下,冥昙失职了!”她将冥昙扶了起来,问道:“怎么只有你?玉珺呢?还有…易奇他们呢?”冥昙自一见她起便眼角便一直流着眼泪,她扶着她的手臂,哭着道:“青歌殿下,玉珺殿下不见了!”青歌愣了愣,皱起眉来,说道:“怎么会不见了呢?” 冥昙将之前发生的事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青歌,青歌皱起的眉头越锁越紧,看了看冥昙,淡淡地说道:“这的确是你失职了,罢了。”说着幻出一根蓝色的丝线来,冥昙看见后半跪了下来,她将蓝色的丝线绑在了冥昙的发髻中,轻轻地道:“我原只是顺路来瞧瞧你们如何了,既然如此,你便继续找。我还有事要办,你若是有了什么消息便告诉我,我就在王城里。” 冥昙低下头来,点了点头道:“冥昙听令!”青歌便将她扶了起来,便转身走开了。冥昙看着青歌的背影红了眼眶,她借着喝水洗了洗自己满面泪痕的脸,便定下心神来发出了更多的荆棘。青歌一路飞向城门,成功地混过了守卫的搜查,便开始在城内的街道上走着。没多久便看见来了一伙官兵,将一位正在煮茶的小伙计架着带走了,她并没有过多逗留,而是直接往宫门走去。 她装扮成出来采买物什的宫人混过了守卫的检查,便进入了宫内,这宫里姜钰柔是只来过一次,并且并没有逗留多久便被姜悖安排去和亲,接着便是喝下了毒酒,毒发身亡了。青歌顺着记忆里的路线径直朝着未央宫走去。未央宫已经许久没有人洒扫了,紧锁的房门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园子里也是杂草丛生,青歌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锁拆开了,她推开了房门,门吱呀响着,房门里也是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虽然姜钰柔来这宫中并不久,但好歹也是这姜悖的亲生女儿,这无华国的帝姬,青歌常看人间的话本里,娘家就算女儿出嫁了也会将她的物什保管得就像从未 离开过一般,以昭示这女子是娘家的掌上明珠,如此看来,他对他自己女儿竟没有丝毫留念的么? 她走进了满是灰尘跟蛛网的厢房中,一眼便看见了摆在案上用锦缎覆盖着的古琴。她朝着古琴走去,将锦缎掀开了来抚了抚古琴的弦。古琴的琴身早已被蚁虫咬得不成样子,她坐在古琴边,朝姜钰柔问道:“这便是你的琴么?”姜钰柔并没有回她,她试图拨弄着琴弦,那种熟悉的感觉自指尖碰到琴弦后迸发而出。 她看着自己的手流畅地拨弄着琴弦,一个个音自指尖聚合成调,再由一个个调子连成了一首完整的曲子,一曲终了,一种怅然的情绪舒展开来,她将锦缎重新覆盖在了古琴上面,却听见一声大叫自房外传出:“鬼啊!见鬼了!”她走出门去朝园子里看了看,变化出一把锁来重新将房门锁好。她循着声音飞去,想要查出谁发现了她,那个声音的主人却一溜烟就不见了,青歌往园子里多看了几圈后朝外走去,接下来,便应该好好计划一下怎么报复一下这个姜悖以及那个给她下毒的新王后了。她心下想着,脚开始往君主的书房迈去。 宫里的红绸自婚后第二天便已摘下,整个宫内完全不复之前的热闹,而是变得冷冷清清,而她在去的路上却听见了有两个宫人在小声议论着什么“新婚之夜并未行房”“新王后名不符实”云云,听闻后青歌挑了挑眉,哦?这两人之前不是还如胶似漆来着么?她端着茶水走进了君王的书房,姜悖正在批阅奏折,一位宫人上前来用银针验了验她托盘里的茶水,确认无毒后才让她倒掉了姜悖身旁已经放凉了的茶,换上了新的茶水。她低着头用余光瞄了瞄姜悖脸上的表情状态,他早已没有以前那样的精气神了,怎么了这是?娶了新王后倒还老了几十岁么?明明正是精壮之年却跟垂暮的老人一般。 换完茶后她便端着托盘退了出去,姜悖这个状态根本用不了多久便会行将就木,她要去椒兰殿瞧一瞧那位新王后,顺便找一找那位新王后的把柄。她将托盘放回茶房后,直接去了膳房,她刚好碰见一位老妈妈在捶着背,她看了看青歌的装束,支使道:“你,把这几碗汤给娘娘房内几个姑娘送过去。”她瞧了瞧老妈妈,从灶台上端起了汤,便直接往椒兰殿走去。 走到椒兰殿时,她顺着投在窗上的影子看出了新王后正在对镜梳妆,她弯了弯嘴角,直接朝着房门口走去,没等进入房门,却被新王后的随身丫鬟拦了下来,那个丫鬟气势汹汹道:“什么人?来做什么的?我怎么没有见过你?”青歌抬眼看了看这个丫鬟后又低下头来,回道:“小的是膳房张妈远亲的女儿,张妈妈腿脚不便,便叫我来给各位姑娘送汤。”新王后往门口瞄了一眼,继续描着眉,嘴上却朝着丫鬟问道:“荷尖,怎么了?”那位被叫做荷尖的丫鬟接过了青歌手中的汤,小声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个张妈也是的!不教教就叫人过来了!以后送汤都送我那西厢房去!” 她将汤又推到青歌手中,支使道:“快去!”同时朝房内的新王后说道:“娘娘,是宫外采买香料的宫人走错地儿了,咱们娘娘哪里用得着麝香呢!”说着又走了进去继续为新王后梳着头发。 青歌嘴角弯了弯,退了几步出去,一个计划慢慢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 第三十六章:知了先生 她将汤水放进西厢房后,转身便蹲在了新王后梳妆的床边,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荷尖替新王后拢好最后一咎头发后便退到了一边,新王后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抹了抹脸上的脂粉,朝房中另一个丫鬟说道:“荷香,你觉得陛下今天会来么?”一位刚将衣服放入衣箱内的丫鬟走上前来回道:“娘娘向来是最受陛下宠爱的,娘娘打扮得如此光彩照人,陛下没有不来的道理。”新王后听后嘴角弯了弯,很是受用的样子,又朝荷尖问道:“香都点好了么?”荷尖仰起头来笑道:“娘娘,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新王后转过身去凑近香炉闻了闻,方才放下心来,朝房内所有的丫鬟命令道:“今日不论用什么法子,都要把陛下带到椒兰殿来,听到了?”众丫鬟纷纷半蹲下来回道:“是”在窗外偷听的青歌渐渐从窗边撤了出来,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哟,已经到了需要用尽法子来固宠了么?那么这就好办了。青歌守在荷尖出来的路上,手里变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荷包来,她跟在荷尖的背后,拍了拍荷尖的肩,说道:“姐姐,这荷包可是你掉的?” 正当荷尖转过头来时,青歌朝她眼睛挥了挥,荷尖便昏了过去,她将荷尖拖入假山里,朝着荷尖说道:“原不想动你的,可谁叫你是心是最歪的一个呢?”她在荷尖房里发现了不少催情用的香料,看来这荷尖早就有了不想再做侍奉别人的丫鬟的想法,不过这事与她不相干,心下想着,她便将自己幻化成荷尖的模样,同时将假山内的荷尖设了个结界,教别人也看不见她,她暂时也不会醒来。 青歌拿起荷尖的托盘,朝着新王后的房间走去,这第一步嘛,自然是先装成新王后身边的人,才好行事。 在乌压压的一片混沌天空下,一位白须老者骑在驴上缓慢地向前行走着,他从兜里捻出几片烟草塞进了烟枪里继续吸着,从嘴里呼出来的烟飘成一道长长的线。过了许久,他们走到了一条河边,老者停了下来,被他骑着的驴弯下头去正要喝水,却被老者用烟枪狠狠地敲了敲脑袋,只见老者慢悠悠地走到河边,瞧了瞧清澈见底的河水,说道:“哎哟,这是堕河啊,堕河的水可喝不得!” 毛驴听到了老者的话,两只耳朵耷拉了下来,老者打开了身上佩戴的水囊,一股脑地往驴嘴里灌去,酒香慢慢溢出来,香的老者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由于灌的力度太狠,驴生生地呛了几口,后死活都灌不进去了,老者生气地打了几下驴的头,怒道:“不识货的蠢东西!这么好的酒给你喝都浪费了!”说着又坐上驴的背,用袖子擦了擦水囊的口子,开始咕噜噜地灌了起来。 毛驴驮着老者一路沿着堕河慢慢走着,老者红着脸看着堕河的流向,将水囊收了起来,疑道:“这堕河的水流怎么越来越急了。”他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门,朝着河的对岸看去。一处峡谷内正荧荧地泛着五彩的光,老者才悟了;“那不是棠蜣的老巢么,棠蜣回来了?那可不妙了。”不过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要多在外面玩几天,将这次出行的所见所闻都编写成册,这样心下想着,老者靠着驴背合上眼打起呼噜来。不知过了多久,驴突然停了下来,这下可就把并未睡沉的老者惊醒了,一位穿着浅紫长袍,头戴青巾帽的少年拿着一只小臂长的毛笔挡在了驴的面前。 老者掀开眼皮来瞧了瞧少年,叹了口气。少年看见他醒了后,便对着老者大声说道:“先生,你还准备在外游历多久?”老者从驴背上跳了下来,朝着少年辩解道:“千行啊,我这不是正要回去么!”被唤作千行的少年挑了挑浓黑如墨的眉毛说道:“先生,你可别唬我,咱们藏书楼在东边儿,您这儿可是到西边儿来了。”老者回头看了看后面,挑着狠狠地打了几下驴的脑袋:“让你这畜生带路就是这么带的?回去的路都不认得了?” 那位少年继续看着老者说道:“还请先生快快赶回藏书楼,还有许多事务等着先生处理。”老者上前去将少年举起的手臂放了下来,用着长者的口吻向少年说道:“千行啊,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书楼许多事务已经能够独自处理了,用不着我来老是盯着了。”少年了然地点点头,揽住老者已经老得弓起的背,朝老者说道:“先生,千行悟了,千行这就带着先生回书楼。”说着便将老者推上驴背,老者想要推搡着下来,却被少年堵住了脚。 老者焦虑地抓了抓已经全白的没剩多少的头发,心一横,直接将少年当做踏板跳了下来,少年吃痛眯起了眼,老者趁着少年一个不注意,便一下子将手中的拐杖放大,一下子跳到了堕河的对面,头也不回的朝着对岸的峡谷跑去,口中大喊道:“我才不回去!”少年看着老者的背影又看了看同样盯着对岸的驴,叹了口气,牵着驴准备绕过对岸去继续将老者追回来。 藏书楼没有了先生已经乱作一团了,先生走前制定的规则完全不管用,先生再不回去,藏书楼里面的藏书就快被那群人嚯嚯完了,心下想着,少年扶了扶额头。老者杵着拐杖跑出去很远后才回过头来看了看背后,他都跑到边界来了,怎么景千行那小子还是能追上来?当初就不应该收养他!过了许久老者才缓过劲儿来,开始杵着拐杖喘着气,果然是老了啊,已经不能像年轻时候那样到处蹦了。 歇了许久后,他看了看周围,闪着五彩的光的洞口就在不远处,杵着拐杖慢慢走了起来,既然过来了,那就去瞧瞧这棠蜣吧。不多时,他便走到了洞口,五彩的光是从哪里来的呢?洞口的大门紧闭,走进了五彩的光便都消失了,像极了引诱猎物前来的诱饵。不过他是谁?他可是一只支衡笔,一卷覆元书,走遍天下无敌手的鸠鬼族的堂堂知了先生,不少魔族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会怕棠蜣一个区区的小丫头么? 于是,他杵着拐杖,推开了石门。打开石门后便是潮湿的,满是石钟乳的宫殿,地上坑坑洼洼的全是积水,拐杖杵过的水洼都渐渐泛出浮出黑色的气来,老者的拐杖底部也被染得乌黑。老者并没有在意这些变化,而是一直往前走着,宫殿顶上的石钟乳滴下来的水滴到了老者的头上,“啪嗒啪嗒”发出了几声响亮的声音。老者用袖子擦了擦从头顶上留下来的水,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目光坚定地往前方明亮的大殿走去。 棠蜣将关着李鬼儿的笼子提了起来,将已经饿昏的李鬼儿带到了摆满了玉盘珍羞的桌子面前,她施了个术将笼子内的李鬼儿放了出来,嗅了嗅李鬼儿身上的味道,又捂住了鼻子,已经许久没有洗澡的李鬼儿身上臭烘烘的,若不是还有些体温,棠蜣都快要认为她已经饿死了。她将李鬼儿打醒了来,李鬼儿艰难地睁开眼皮,朦朦胧胧地听见棠蜣说道:“快吃。” 她撑起虚弱的身子,看了看摆在她面前散发的香味的包子,馒头,糖醋排骨,回锅肉等等还有一些她没见过的菜她咽了咽已经忍不住分泌出来的口水,朝棠蜣谨慎地问道:“这是做什么?”棠蜣在她身后回道:“问这么多做什么,快吃!”说着棠蜣便把她的头往盘子里按,菜的香味顿时全都被塞入她的鼻腔,她不自主的将唇边碰到的柔软的面团咬了几口。 她已经太久没吃过东西了,之前有冥昙姊姊的药所以她并未感觉饥渴过,自从断药了以后,人的感觉渐渐回到她的身体,乏力,疲倦,饥渴,就是她现在的状态,她挺起腰来将面前的食物全都往嘴里塞,太饿了,她太饿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憎恨自己的嘴这么小装不下那么多的食物过。 棠蜣站在旁边冷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当她苦于自己的修为未能恢复到以前的水平时,她突然想到了被她捉回来的李鬼儿,人类的肉体对于她这样由人入魔的妖魔来说是上好的补药,快吃吧,快吃吧,吃完了,她就可以动手将她活吞了。吃着吃着,鬼儿停下了往嘴里塞东西的动作,棠蜣看着她说道:“停下来做什么,快吃!”然而鬼儿并没有如她的愿一样重新拿起食物,而是皱起眉头捂住了肚子,十分痛苦的模样。棠蜣将鬼儿提了起来,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问道:“怎么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鬼儿额头上渗出一颗颗冷汗,她咬着牙吐出一个字“疼“之后,便捂紧了肚子疼晕了过去,嘴里没能嚼烂的食物也从嘴里慢慢滚了出来。棠蜣将鬼儿放了下来,很是不耐烦地将她扔进地宫的一处水池里,水由鬼儿的口鼻漫进她的呼吸道跟肺里,鬼儿一下子惊醒,在水里扑腾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一张嘴便有大量的水呛进她的嘴里,而水面就像一双有力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棠蜣!”一阵苍老的叫声响起,棠蜣回头看了看,却发现老者已经站在门口一脸怒意地看着她。 她朝着门口的老者笑了笑,启唇却是冷冷的寒意:“哟?这是哪位老先生大驾光临?请恕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老先生报上名号,好让小女子瞻仰瞻仰?”老者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大喊道:“我是你知了爷爷!”棠蜣装作一副很是受惊的模样,回道:“呀!原来是知了先生!知了先生大驾光临,怎么不通知小女子一声?老先生莫不是来救这小丫头的罢?若真是这样,还请老先生快些呢,若是再慢点,那小丫头快要溺水而死了呢。” 老者杵着拐杖用力地向前走着,等到了水池边棠蜣又伸开手臂来将他挡在面前。棠蜣看着老者说道:“老先生,我可没允许你救她呀?”,老者看了看水池中已经停止了挣扎,正在往下沉去的鬼儿,他举起拐杖屏退了棠蜣,直接跳进了水池里,闭着眼睛解开了腰间挂着的覆元书,书卷展开将李鬼儿重重包裹住,将鬼儿捞了出来。他在门口已经观察许久了,棠蜣到底是怎么冲破封印跑出来的他不得而知,不过他看不得这么大个魔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 从水里出来后,棠蜣看着浑身湿透的两人,笑了笑,伸出手去要将被卷起来的已经昏迷的鬼儿捉回来,老者喘了几口气扶着拐杖站起来,气喘吁吁地朝着棠蜣说道:“无知小儿!你未免太不识趣!”说着便伸出手去,书卷突然发出白色的光刃,打退了棠蜣伸过来的手。 ------------ 第三十七章:你太执迷不悟 棠蜣的手上被打出几条醒目的红印子,她摸了摸被打回来的手,几条红印子一下子消失了,她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来,看着老者说道:“老先生,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我不管您是什么知了先生还是东了先生,若是进了我的洞府,还想抢我的人,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着伸出手去,幻化出一条长长的泛着寒光的锁链,朝着老者的方向飞去,老者举起拐杖来,却被锁链捆住了而动弹不能。 被困住的老者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棠蜣的一举一动,见老者已被制住,棠蜣走到被卷起来的鬼儿旁边,正欲将其拖起来,老者死死地盯着棠蜣,嘴里似乎念叨着什么,他手里的拐杖突然变小,变成了一只还未蘸墨的毛笔,锁链一下子松了一节,他指使着飞起来的笔朝他身上的锁链劈来,笔尖涂过的锁链齐齐断裂,老者挣脱了锁链的束缚,将毛笔收回手中,同时发动书卷发出光刃击退了棠蜣。棠蜣见老者弄断了她的锁链,先是一惊,后笑了笑,道:“我原本无意为难老先生,与老先生讲了许多道理,只不过,看来老先生是执意要救人了。” 老者走到书卷旁边将鬼儿抱了起来,回道:“你既然身法不俗,又何必为难一个孩子。”听了这话,棠蜣大笑了几声,伸出手臂来,缕缕黑色的气从她的指尖冒出,一路升至房顶结成了一簇簇的石钟乳,又沿着房顶朝着四处散去,一排排的石钟乳从房顶上生长出来,一路延伸过去,将大门都严严实实地封锁住了。 老者看着她的举动,冷笑了几声,说道:“你以为这样便能困住我?”说着将手中的毛笔抛了出去,毛笔飞到一旁的水面上,又坠落下去荡起一朵晶莹的水花,棠蜣忍不住笑出声;“老先生,您就这点本事?这点道行可不够看呢!”话音刚落,毛笔又从水中飞了出来,带起一缕缕泛着白光的水柱,。随即,老者伸出手指来指了指大门的方向,毛笔以惊人的速度带着水柱朝着所指的方向飞去,一条条水柱撞在石门上,水流下来的地方都被侵蚀出一条条醒目的痕迹。 棠蜣皱了皱眉,却看见老者抱着鬼儿拔腿就往着大门的方向跑去,她笑了笑,看了看房顶上的石钟乳,追了上去。从房顶上往下疯狂生长的石钟乳滴下一颗颗水珠来,砸到了为了逃跑而跑得飞快的老者身上,化成了一滴滴乌黑的墨汁。老者被水滴打到了额头,原本轻快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他看了看背后追来的棠蜣,将毛笔召了回来,朝着后面的棠蜣扔了过去。“啪”地一声,毛笔重重地砸到了棠蜣的脸上,砸出了一道骇人的红印子,棠蜣停了下来朝着地面上的水洼看了看自己的脸,更加怒不可遏,伸出手来朝着老者的方向加快了飞的速度。 老者抱着鬼儿已经跑到了紧闭的大门口,他想直接用法力将石门给轰开,却发现怎么也使不上力,糟了,恐怕那水有毒! 他皱起了花白的眉头,看了看怀中冷得发抖的鬼儿叹了口气。当初他捡到景千行那小子的时候,那小子也差不多是这么大,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 ,瘪着圆嘟嘟的脸蛋,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不过看这丫头脏兮兮的样子,难道是棠蜣从人间带回来的? 她倒也还真是胆大,也不怕给上边儿那群人给发现了。鬼儿缩在书卷里呓语着些什么,她在昏迷中的意识又坠入了那个熟悉的地方,白茫茫的一片,上一次来到这里看到了棠蜣的以前,这一次她又看见了那个雪白的团子,她摸了摸软乎乎的团子,却发现团子一直在发抖,她将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试图煨出一些暖来,同时不停抚摸着团子,那团子停止了颤抖,却将她再次拉入了团子内部。 这次与上一次完全不一样,她像是被套进了竹笼投入了湖中,她想要奋力挣扎,一根根扁担带着极大的力气打在了她身上,这次好像不再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而是以当事身份参与到了团子想要她看到的事件中。她不停地挣扎着,一根根棍棒打在她身上,便随着恶毒的辱骂,什么“贱坯子”,什么“万人骑”“不知检点”,不停地有水灌进她的口鼻中,而她已经没有再多的力气来挣扎了,随着被绑上石头而不断下沉的笼子一并沉了下去,她看着渐渐变远的水面,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叹息:“你以为他回来救你?你太执迷不悟。”声音像极了棠蜣。 她感觉到自己的嘴不自主地张开了,像是在回应着这声叹息。突然她下沉的身体打了一个寒噤,柔弱的声音自她嗓子中发出:“我不信,我不信你!”她虽然在这具身体内,可这身体并不由她控制,她看见这具身体伸出手来想抓破这笼住她的竹笼,可就算是她把指尖都抓破了,一丝丝的血从伤口中漂了出来,石头依然在带着笼子向下沉。血吸引来了鱼,一条条的眼睛发着红光的鱼不停地用鱼嘴咀着她的伤口吸着她的血,小鱼引来了大鱼,她看见大鱼的眼睛也发着红光,它张开满是獠牙的嘴朝着笼子咬了过来。 她奋力地顶着笼子向着水面游着,可是没等她游出水面,大鱼便咬上了她的下半身,狠狠地向后拽着,血渐渐从身体里流了出来,她再也没有力气了,大鱼将她的下半身咬断了,像是终于尝到了味道,又将她的下半身吐了出来,她直直地瞪着水面,那遥不可及的希望终于是从她眼中熄灭了。那痛感太过真实,鬼儿突然睁开了眼睛。 没过多久,棠蜣便追到了老者面前,棠蜣看着动弹不得的老者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来:“老先生,我劝你还是乖乖将那小丫头放下。”老者的双腿被水洼里的不明物牢牢地抓住,老者看了看棠蜣,又看了看怀中的已经睁开了眼睛的小姑娘,他将书卷收了回来,同时召回了毛笔,将书卷横在棠蜣面前做出一个结界来将他们与棠蜣隔开,然后紧紧抱着鬼儿小声问道:“小丫头,你没事吧?”鬼儿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棠蜣,像是中了邪一般,她举起了手指,指着棠蜣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向外说道: “你以为他会回来救你,你太执迷不悟。”说完后便放下了手,直愣愣地看着棠蜣。棠蜣看见这一举动后,先是一愣,而后直接发疯了一般用爪子挠着老者用书卷设出来的结界。 老者听后心中更是一骇,惊道这小丫头绝对不是普通的凡人。老者看了看逐渐下陷的双腿,心一横,一手抱着鬼儿,腾出一只手来 用力地推着石门,鬼儿依旧在直愣愣地看着棠蜣,老者看出了鬼儿的异样,朝着鬼儿目光的方向看去,发现她看的并不是棠蜣,而是棠蜣的背后,一把打开着的伞发出幽幽的蓝光浮在半空中不停地转动着。他朝着鬼儿道:“小丫头!别看了,快来帮爷爷推开这门!”说着放下了抱着鬼儿的手,开始用两只手用力地推着门。鬼儿就像听不见一般,不仅没有转过身来推门,反而朝着棠蜣背后那把伞的方向伸出手来。 她用着稚嫩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伞上发着光的一行字:“以血为誓,素骨成伞,古曲一逝,亡魂作符”她的嘴角溢出血来,那把伞以惊人的速度朝着这边飞来,棠蜣依旧在疯狂地挠着结界,已经将结界挠出了一道道裂痕。素骨伞转动着飞了过来,伞骨却发着暗红的光,十分醒目。棠蜣挠得太过专注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变化,素骨伞的伞柄一下子打到棠蜣的头上,随即穿过了结界飞到了鬼儿的手中。 随着老者不断用力地推着石门,石门终于被推开了一丝见光的裂缝,老者笑了笑,施着法将双腿从水洼中拔了出来,他抓着仍在发呆的鬼儿大喊道:“走!”使出了最后一把力猛地推开了石门,两人齐齐倒在了石门外,老者拍了拍身上的灰,将毛笔化作拐杖,扶着站了起来,朝着石门内的棠蜣笑了笑:“跟我斗?你这小丫头可差远了!”随着结界上的裂口越来越大,棠蜣一拳打在了裂口上,将结界打得粉碎。书卷随着结界的粉碎飞回到了老者的腰间。 鬼儿抱着伞,木然地看着面露凶光朝着他们飞来的棠蜣,指着棠蜣道:“他不爱你,你不要再欺骗自己。”说完,发着光的伞射出一束幽幽的蓝色的光来直击棠蜣的眉心,将飞起来的棠蜣击倒在地。随即鬼儿便抱着伞昏了过去,眼角流出一颗晶莹的泪珠来。老者看了看倒在自己家门口的棠蜣,又看了看面前的抱着伞的小娃娃,突然笑出声来;“好!好!”他笑着便将鬼儿抱了起来,别看这么大一个小娃娃,抱起来倒是比他那卷书还轻他抱着鬼儿杵着拐杖朝着峡谷外走去。 刚出了峡谷没几步,景千行便牵着驴走到了他面前,看见他安然无恙后叹了口气来:“先生,你可让我好找啊!”说着便扶着老者上了驴背,看见老者怀中的鬼儿后又问道:“先生,你这是?”老者在驴背上坐稳了后,看着面前青涩的少年笑了笑,回道:“给你捡了个小女娃做童养媳!”景千行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千行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听了少年的话后,老者豪放地笑了几声,掏出了驴背上挂着的水囊猛灌了几口酒,说道:“看看吧!回去咯!” 便将拐杖挂在驴身上,拍了拍驴的屁股驱使毛驴走起来,少年则不紧不慢地牵着绳子走在前面替老者引着路。他们三人沿着堕河慢慢走着,老者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身姿挺拔的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话道:“千行啊,你今年多大了?”景千行并未回过头来,仍是在专心致志地带着路,回道:“先生,按照族里年岁的算法,已经十三了,若是修为能再进益些,就可以行冠礼了。” 老者闻言点了点头,感叹道:“当初捡到你的时候你才那么大点,时间过得真快啊。”少年听完后笑了笑,答道:“多亏了先生,千行才能活下来,更别提还能在先生的楼里认字读书了。”老者看了看怀里的小姑娘,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的伞抽了出来,伞的光芒早已褪去,伞面重新变回了血红的颜色。 他摸了摸伞骨,又将伞拿近了闻了闻伞的味道,疑惑地说道:“奇,真奇了,这小姑娘的伞我怎么没见过?” ------------ 第三十八章:是鬼儿还是玉珺 景千行转过头来瞧了瞧,道:“先生,千行有一事不明。”老者抓着伞柄将伞撑开了来瞧了瞧里边儿,回道:“你说。”少年继续说道:“先生究竟是在哪里捡到这个女孩儿的呢?”老者摸了摸伞面烫着的文字,笑的眼纹都皱了起来,他说道:“这是我知了先生宝刀未老,嘿嘿,从一个魔族手下救出来的!”少年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对着老者叫道:“先生!” 老者将伞收了起来,赞叹道:“果真是一把上好的法器!”他将伞重新放回了鬼儿怀中,抬头便看见少年皱着浓黑的眉毛看着自己,他挠了挠头顶,回道:“嗨呀,我知道你又要说甚么,要我注意身体,我年岁已高,身体承受不住甚么的,我刚刚不跟你说了么,先生身体好着呢!你的先生还救下了人呢!”说着举起了酒囊,打开了塞子又猛灌了一口,少年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继续带着路。 一直昏迷在老者怀中的鬼儿皱紧了眉头,老者看了看小姑娘脏兮兮的脸蛋,朝走在前面的少年问道:“千行啊,还有多久到风霓城啊?”少年看了看混沌的天空,又看了看沙烟弥漫的前方,答道:“先生,我们离风霓城还有十几里的脚程。”老者点了点头,说道:“正好,咱们在风霓城歇一歇脚,顺便把这小姑娘也打整打整,唉,跟你小子走一路真是没趣。”说完后笑了几声,便不再言语。 还没等他们踏入风霓城,老者怀中的鬼儿便醒了过来,她一睁开眼便看见自己坐在驴背上,而自己被一个正在打着盹的老爷爷抱在怀里,她吓得在老者的怀中挣扎起来,老者一下子被怀里的动静惊醒了,“哎哟”老者用手臂撑着自己的身体好不让自己掉下驴背去,少年听见了老者的叫声停下脚步赶紧跑了过来扶着老者,鬼儿一下子从驴背上滚了下来。她撑着伞站了起来,朝着面前的一老一少叫道:“你们是谁!那个叫棠蜣的妖怪哪儿去了?”老者扶着驴屁股在少年的搀扶下从驴背上下来了,笑着对着鬼儿道:“小丫头,你终于醒了?别怕,爷爷已经把棠蜣打跑了,你没事了。” 鬼儿看了看四周,依旧是那熟悉的赤黑相交的天,堕河正在不远处,看来她的确是从棠蜣的洞府里逃出来了。她的意识从那个朦朦胧胧的地方回到了她的体内,所带来的就是头疼欲裂,她全身都湿透了,这个老爷爷身上也都湿透了,说不定真是面前这个老爷爷救的她。她警惕地看了看面前两人,想了一下,对着老爷爷的笑脸跪了下来。她朝着老者磕了三个响头,原本藏在怀中的玉玦掉了出来,她抬起头来朝老者感谢道:“谢谢老爷爷!谢谢老爷爷!”磕得额头上都沾满了灰。 老者弯下腰来将她扶了起来,笑道:“没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说着叹了口气,又爬上了驴背,朝着跪在地上的鬼儿伸出手来,说道:“小丫头,快上来,爷爷带你去风霓城玩。”鬼儿看着老者伸过来的十分干瘦的手,愣了愣,又瞧了瞧驴背上的老爷爷,又看了看旁边的少年向她投来的冷漠的目光,自己站了起来,对着老者说:“不,不用了,老爷爷,鬼儿跟在后面走就好。” 听到回应后老者收回了伸出去的手,说道:“既然小丫头不愿意上来,那么爷爷也不强求了,刚刚听你说,你叫鬼儿?可我瞧着那块玉上好像写的是玉珺两个字?”经提醒后鬼儿才注意到玉玦掉了出来,她赶紧将玉玦捡了起来揣进怀里,老者看着她的动作,笑了笑,道:“小丫头,怎么说爷爷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对着爷爷就别说谎了吧?”少年冷冷地瞄了她一眼便走到前面继续牵着驴,开始向着近在眼前的风霓城走了起来,老者看了看她,便躺在了驴背上眯着眼睛,对着鬼儿说了一句“你自己想想吧”便开始打起盹来。 鬼儿隔着布料摸了摸怀中的玉玦,朝着他们两人的方向跟了上去,她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身后荒芜的一片,低着头对着老者说道:“我原本是叫李鬼儿的,可是,可是”她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那个叫青歌的姊姊说我原本叫玉珺,冥昙姊姊也叫我玉珺。”躺在驴背上的老者眼皮动了动,闭着眼点了点头,说道:“那么你就叫玉珺了。” 鬼儿皱了皱眉,正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时,老者继续说道:“名字么,无非是个用来叫人的工具罢了,有些人把名字代表着他这一生的过去,而有的人做出点成就来,就巴不得把自己曾经那个听起来好养活的名字从历史中抹掉,人都是要向前看的,起个好名字也免去了以后改名的困扰,况且我们族里的人基本上都不怎么说‘鬼’这个字的,所以,爷爷还是叫你这个小丫头‘玉珺’吧!这个名字好听,有文化,爷爷喜欢!” 鬼儿看了看老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少年牵着驴渐渐走进了风沙肆虐的一处荒地,而风霓城的城门就正在风沙后的不远处,老者睁开眼来,杵着拐杖从驴背上下来,走到后面牵起了玉珺的手,在大风中朝着玉珺喊道:“小丫头!小心了!”玉珺也抓紧了老者的手,少年牵着驴在前方用手臂挡在眉上,睁着眼睛探着路。玉珺看了看前方开路的少年,朝着老者喊道:“为什么他那么厉害呀?”老者笑了笑,回道:“你说千行?千行可是爷爷最好的学生,有其师必有其徒嘛!” 在猛烈的风沙中,玉珺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拽着她的衣角,她朝着衣角摸去,却摸到了一只指甲十分锋利的爪子,她闭上眼睛咽了咽口水,朝着老者喊道:“爷爷,这里面是不是有怪物啊?”老者闻言,将牵着玉珺的手抓得更紧了,回道:“丫头,你说甚么?”玉珺感觉到那只爪子逐渐从衣角一路攀上来,抓到了她的腰带,她闭着眼睛使劲地用手拍打着那只爪子,可是那只爪子怎么也不肯撒手,她抓着老者的手已经抓得青紫,她害怕极了,大声地朝老者喊道:“爷爷有怪物!” 老者停下了步子回过神来,玉珺的两只手都将他的手抓得死死的,而小姑娘的腰上赫然是一只乌黑的爪子。他举起拐杖朝着那只爪子重重地打去,嘴上啐道:“甚么东西也敢来拦我知了先生的人!”可即使老者用拐杖打了,那只爪子也依旧没有撒手,前面的少年见两人已经落后了许多,便走了过来,问道:“先生,怎么了?”老者一边打着那只爪子一边回答少年道:“小丫头沾上脏东西了,不打掉恐怕进不了风霓城。” 而玉珺已经被吓得腿软而跪了下来,景千行皱了皱眉,抽出腰间的剑来朝着那只乌黑的爪子劈了过去。那只爪子很快便被劈成了两半,抓着玉珺的爪子很快便被风沙吹散了,被砍掉的手臂却缩回了风沙里。玉珺看见爪子消失后抓着老者的手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老者安慰地轻轻拍了拍玉珺的手,少年则转过身去继续在前面引着路。当快要走到这场风沙的尽头时,突然从风沙中伸出许多只乌黑的爪子,伸向玉珺他们三人。 两只爪子从头顶上抓走了景千行的帽子,像是知道了抓的不是人一般那爪子又将帽子扔掉了,帽子便被风沙吹着卷上了天去,景千行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帽子了,有爪子摸上了驴的屁股,抓上了驴的尾巴,毛驴一下子惊吓过度,狠狠地踢了背后的老者跟玉珺两脚便朝着风沙中大叫着跑了出去。老者跟玉珺被踢的摔倒在地上,老者对着毛驴狠狠地啐了一口“畜生!” 景千行将知了先生扶了起来,玉珺撑着地自己站了起来,紧紧地攥着老者的袖子,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朝他们伸来的爪子害怕地问道:“怎么办?”景千行说道:“前面走几步便是风霓城的城门,先生,速战速决!”老者闻言点了点头,将拐杖举起来朝着伸过来的爪子打去,景千行则提着剑朝着爪子挥去砍掉了一大片爪子。看见少年跟老者都动起了手,玉珺也摸向了背在身后的素骨伞,她用力地将伞撑开挡着风,同时也将伸过来的爪子挡在了伞的后面。老者看见了玉珺举起了伞,大声喊道:“好!好丫头!” 说着便解开腰间捆着覆元卷的细绳,书卷一下子展开屏退了那群爪子,那群爪子见抓不着人又缩回了风沙中,见爪子缩了回去,老者将覆元卷收了回来,景千行也将剑收回了剑鞘,玉珺见此情况也把素骨伞收了起来。老者对着二人道:“走吧!进风霓城!”二人便跟在老者的身后,顶着狂乱的风走出了这一片风沙地。老者杵着拐杖走在二人前面,风霓城城门并没有什么守卫,三人便顺顺利利地进入了风霓城。 风霓城之所以被称为风霓城,便是因为从城内向外看去,围绕着整座城的风沙呈现出虹彩一般的颜色,风霓城并不需要什么守卫,整座城的城墙背后都有十分强劲的带着砂砾的风,风就是整座城的护卫,想从天上飞进来的也必定会被风沙卷走,所以风霓城作为边境中鬼族的栖息所,并不怕一江之隔的魔族杀过来,同时,风霓城也是鬼族重要的前线烽火台,若是起了战火,在内地的鬼族们也能一眼知晓。 城墙外虽有风沙肆虐,城内却是少有的安定,玉珺一进城门,她发现她所见到的这混沌之地所生活着的人们其实与人间的人没什么两样,只是相较于人间而言,这里的人好像每个人都会一些法术。老者带着景千行和她走在风霓城的街上,路上的人一见到老者便拱手行礼,尊称老者一声“知了先生”,原来老爷爷是这么厉害的人物,玉珺拍了拍自己的脸。 他们一路走到一处像客栈一样的地方,老者转过身来对着少年说道:“你带着玉珺小丫头去后边清洗清洗,等会要见一个故人”少年听见老者的话后便对着玉珺说了声“走吧”便转身朝着后面走去,玉珺看了看少年冷漠的脸,扭捏着不肯去,少年见她并未跟来,便过来抓起她的手大步朝着后面走去。 ------------ 第三十九章:奇怪的百里夫妇 经过后厨的大娘的指引,景千行拉着玉珺走到了一处柴房,又从后厨提来了几桶水放进了柴房内对着玉珺说道:“先生要见故人,你把自己身上好好洗一洗,我去替你找些新衣衫来换一换。”说着便转身离开了院子,玉珺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柴房里,柴房里有一只大木桶,她关好门之后便开始宽衣解带。已经脏污地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的衣裤被她脱下后,她便将桶里的水都倒进了大木桶里,木桶旁边放置了一些澡豆还有几把篦子,闻上去都有着一股奇异的芳香,跟她之前闻过的花香不一样。 她仔细地打湿自己的头发跟身体,将脏污都洗进水里,又用了一些澡豆涂抹在身上,由于这股香味太过怡人,她放松了下来,躺在澡盆里用着篦子细细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以前都是娘替她梳头,她老是马马虎虎地老是有一揪头发梳不上去,总也梳不好自己的头发,后来是冥昙姊姊替她梳,娘跟冥昙姊姊都是很温柔对她很好的人,至于那个叫青歌的姊姊,她与她只是见了一面她便匆匆忙忙地走了,虽然嘴上说着是她的亲姊姊,但是,那样好看的姐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却一点也不知道,并且她已经来这里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冥昙姊姊跟那个姊姊有没有想她,她倒是很想念她们的。 由于想的太过入神,当柴房的门被吱呀地打开扔进了一个包裹时她吓了一大跳,扔进包裹后门便很快地被关上了。梳洗完毕后,她用搭在澡盆上的布擦干了身体,看了看投映在窗纱上的少年挺拔的身影,她将扔进来的布包轻轻打开。布包里是一套水蓝色的衫裙、一条月白的纯色锦缎袴子以及一双石青布鞋,靠近了衣衫闻一闻,衣衫上还有比那澡豆更好闻的花香。她以前很少穿裙子,她穿的衣服基本上都是村里男孩长大了穿不了的衣服改的,娘的手向来很巧,即使是男孩的衣服她穿着也没有半点不合身。 她穿好了衫裙以及鞋子后,才发现衣衫的下边还有两条桃红色的发带以及一条编织的红绳。她拿起发带对着水面绾着已经半干的头发,勉勉强强绾出两个髻后,将红绳跟玉玦都捏在手中,背着伞便打开了柴房的门。守在门口的少年看了看“盛装出场”的玉珺,皱紧了眉头,他转身将她拉进房中,解开了她辛辛苦苦用发带绾的髻,重新用发带束了一个髻,玉珺看了看水面倒映的自己,忍不住惊讶地说出了声:“你还会梳头发呀?”背后的少年只是专注地打理着她的头发,梳好后便从玉珺手中拿过红绳跟玉玦,用红绳将玉玦绑了起来,将它佩戴在了玉珺的脖子上。 行云流水做完一套后,他才叹出一口气来:“既然是重要的东西,就要好好保管好。走吧,先生就在外面。”说着便转身走了出去。玉珺多看了几眼水面中倒映着的自己的模样,才跟着少年走了出去。当他们两人走到前面时,老者在楼里的椅子上歇息,老者看了看已经打理得干干净净的玉珺,扶着拐杖站了起来,朝着景千行疑惑地说道:“让你把小丫头拿去打理打理,可不是叫你换一个小丫头来充数啊!” 景千行闻言笑了笑,答道:“这便是玉珺了。”老者又凑近了来仔细瞧了瞧,这才恍然大悟般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我还道是换了个人,真是你啊玉珺?”玉珺挠了挠头,腼腆地笑了笑,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原来本就是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看着真是讨人喜欢!” 随后便朝着楼里的老板拱了拱手,道了别后才带着两人离开。他们三人一路走到了城主的府门口,经通传后,城主立马跑到了门口来迎接。老者一看见城主便问道:“百里城主,别来无恙啊?”百里城主拱了拱手便回到:“知了先生,真是许久不见。”二人寒暄了一番后,百里简才领着三人慢慢地进了院子,绕过玄关进入了会客厅后,百里城主扶着老者坐到了椅子上后自己才坐上了椅子。 他看了看少年,端详了一会儿才说道:“这是先生座下的那位景千行,景小先生吧?真是许久不见,越发一表人才了,这位小姑娘是?”老者回道:“这小姑娘叫玉珺,是我在路上捡回来的。”百里简城主偏了偏头,疑道:“玉珺,是我想的那个丫头吗?”老者并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百里城主愣了愣,岔开话题问道:“老先生,你这次来可得好好玩一玩,你们这段时间的花销我百里简包了,只是希望老先生回到藏书楼的时候,可得替我这风霓城多多美言几句!”老者笑道:“那是自然。” 说着,便有一位穿着绛红衫裙的美妇人端着茶点带着端茶的丫头走了进来,朝堂上的百里简嗔道:“知了先生要来你也不知会我一声,害得我做这点心耗了好些时辰!”说着便转头朝着老者道:“知了先生,您老人家近来可好?”一边说着一边把茶点端到了各个小桌上,示意背后的丫头们沏茶。 袅袅茶香随着茶壶的嘴渐渐飘了出来,百里简朝着美妇人解释道;“老先生也是刚到,你当心些!”老者看了看二人,朝着美妇人说道:“百里夫人,许久不见倒是愈发妍丽了,俗话说嫁对郎比涂脂抹粉来的更宜人,倒是在你这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啊!”美妇人用袖子掩着笑了笑,回道:“哎哟,瞧您这话说得,嫁了人就不涂脂抹粉了么?不过,我还是喜欢您叫我公孙丫头,倒是比现在甚么‘百里夫人’来得亲近些!”老者指着她笑了笑,这话题才过了。 只见美妇人上前来便是抚起玉珺的手,瞧了瞧玉珺头上的发髻,笑了笑,道:“这么好看的一个小女孩,怎么扎了个这么难看的头发?”玉珺愣了愣,转头看向一旁的景千行,景千行也是一愣,咳了咳,还未等他解释些什么,美妇人便说道:“小妹妹,姐姐带你到旁边给你扎个好看的来!”玉珺看了看美妇人十分标致的脸,又看了看老者,老者知晓她在担心些什么,便回道:“你便跟着去吧,我还要再跟城主聊一聊。” 玉珺便跟着美妇人去了,她带着她来到一处布置十分雅致的房间,玉珺看着她打开了层层叠叠的梳妆盒,拿出梳子篦子来,又吩咐一旁的丫鬟拿来了桂花油,将她的发带解了下来,一边替她梳着一边问着她的话:“小妹妹,你叫甚么呀?”玉珺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回答道:“玉珺。”美妇人梳头的手顿了顿,又继续梳着,道:“玉珺,你姐姐是叫青歌么?”她看见镜子中的小丫头点了点头,原本握在手中的梳子掉到了地上,她弯腰捡起梳子来,换了一把梳子继续梳着,朝着玉珺问道:“你姐姐还好么?”玉珺想了想,回道:“她好像很忙。” 美妇人笑了笑,说道:“她是王嘛,忙是肯定的呀。”说着便给玉珺绾了一个十分俏皮可爱的双丫髻。玉珺注意到美妇人的语气,便问她道:“姐姐,你跟青歌姐姐认识么?”美妇人看了看铜镜里小脸上与青歌有七分相似的五官,回道:“何止认识。”玉珺站了起来,继续追问道:“那姐姐你叫什么呢?我好像并没有听冥昙姊姊说过青歌姊姊有个城主夫人的朋友。”美妇人牵起玉珺的手,说道:“我是公孙宜,若你跟你冥昙姊姊提一提这个名字,她便会想起来了。” 说完,公孙宜便牵着玉珺朝前厅走去。当她们走在走廊上时,却正好碰见百里简正往这边来,公孙宜拉住百里简,问道:“你做什么去?老先生呢?”百里简抚了抚公孙宜的脸,安慰道:“我去处理一些事务,你将老先生他们好好安顿一下。”说着复杂地看了玉珺一眼,便大步朝后面的院子走了过去。公孙宜带着玉珺到了前厅,朝着老者半蹲下来做了个礼,说道:“他去做事去了,老先生随我来,让我这个百里夫人来给你们爷孙三个好好安排安排。”老者杵着拐杖站了起来,面色很是难看地挤出一个笑来,点了点头。 他们三人被安排进一个小院子,公孙宜还拨了两个丫头两个小子过来伺候他们三人这段时间的起居,玉珺不安地朝着老者问道:“爷爷,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呀?”老者坐在石凳上先是叹了口气,听到玉珺的问题后笑了笑,回道:“你不喜欢这里么?你看,那天上五彩缤纷的,多好看哪,这段时间你们就好好玩一玩,出来一趟不容易,等回了楼可就闲不下来咯!到时候你这个小丫头也得过来给我干活。” 玉珺挠了挠头,跟着老者的目光看向不断变幻着的天空,朝着老者问道:“爷爷,为什么这里的天空跟外面的天空不一样?”老者回道:“这可就说来话长咯…”景千行看了看研究着天空的两人,转身朝着正在忙活的丫头们讨要了一些宣纸,扑在书桌上开始用自己的毛笔写起字来。 在回青山的路上,戟礼被心魔折磨得苦不堪言,他不止一次地用神识重新进入那片能看到心魔的地方,与心魔理论了很多次,心魔对他的问题都是避而不答,即使不回答他的问题,他还是要把他折磨得人鬼不分,思来想去,若是想知道前因后果,就只能去心魔说的那一片石蒜花田看看了。他叫邬秂带着弟子们先回山上去,把他放到石蒜花田里,他想亲自会一会那个叫“夭夭”的女妖,起初邬秂并不愿意,毕竟师父已经病成了这个样子,哪有抛下师父自己回去了的道理,在戟礼的执意要求下,邬秂才同意,他们先回山上去,随后便将刚出关的戟泽师叔带来,若是他没有出了什么意外,也好应对一些。 戟礼穿着一尘不染的白锻袍子,站在鲜艳的红石蒜花田里十分显眼,他看着弟子们远去的背影,捂住一阵一阵抽痛的胸口转过身,在这一大片石蒜花田里开始寻找起女妖来。 ------------ 第四十章:一笔一画皆是她 他拿出八卦盘想甄别女妖的方向,可是一整片石蒜花田都充满了妖气,八卦盘上的指针开始乱转起来,他便将八卦盘收下了,一边在花田里走着一边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他绕着整个花田走了一圈,除了整个花田都充满了花妖的气息外,竟寻不出花妖的身影,身子实在支撑不住。他便随便寻了一块大点的石头坐了下来。眼看着将要日落西山,他探入神识内,意欲将心魔寻出来询问一番,他闭上眼,却就像是被挡在了门外一样怎么都进不去,正当他琢磨怎么强进时,身体所在的石蒜花田忽然刮起了大风。 他掀开眼皮来,朝着风来的方向定眼看去,同时拿出八卦盘来,用手在盘上的指针上拂了拂,指针便朝着风来的方向射出一条清晰的光线来。他站起身来,风将他身上披的袍子都吹得飞起来,他朝着光线指的方向一路走去。这才发现了原来花田里有一处结界,他伸出手来触碰了一下结界,结界瞬间便瓦解了,而他所能看见的,光线所指的尽头——便是一只身穿红裙的女妖。 他将八卦盘收了起来,朝着倒在地上已经半死的女妖说道:“你便是夭夭?”女妖趴在地上一边喘息着一边吐出血来,像是经历了一场打斗,她身上的红裙已经破损了许多处,雪白的脸上到处都是抓痕,原本簪在鬓边的石蒜花也散落在一旁。他看着女妖的惨状,再次出声问道:“你便是夭夭?” 夭夭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她看着戟礼的衣角咳了几声,身上已经是快要散架的状态,许久才回道:“青山那群人终于想起来要灭了我么?”她动了动,挪了一下身子,戟礼这才发现,自女妖身体里流出的血渐渐化成了一丛丛红石蒜,红石蒜簇着她的身体,发出微微的红光,原来她是在疗伤。他蹲了下来,看着女妖漆黑的眼睛说道:“我不是来收你的,而是来问你一些问题,还请夭夭姑娘回答在下便是。” 夭夭看着他凑近过来的脸,先是愣了愣,后才露出一个惨痛的笑来:“原来是你,你不该来的。”戟礼听着她的回答,反问道:“哦?为何我不该来?”夭夭痛苦地看着他,用满是血的手抓住了他飘过来的衣角,乞求道;“你不如叫你们青山的其他长老来,来杀了我,我倒还更快活些!”戟礼站起身来看着她,回道:“我不会杀你,青山的人也不会杀你,你若是真想活命,不如回答了我的问题。”夭夭闭上了眼,她身边的红石蒜便围了上来,一簇一簇地包裹住了她遍体鳞伤的身体,只露出一双眼睛跟一张嘴来。 良久,她才回道:“什么问题?”戟礼见她终于肯回答了,这才又蹲了下来,朝着夭夭问道:“我想知道,有关‘武楮’二字的一切。”女妖忽的瞪大了眼睛,包裹住她手的石蒜花全被她捏碎了,她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什么?”戟礼便又重复了一遍;“武楮,我想知道有关武楮的一切。”听完后夭夭的眼睛闭了起来,她朝戟礼说道:“你不要来找我,你往东去,那片花田里有一块石碑,见了它你便知道了。”而后石蒜花覆盖住了她的眼睛跟嘴,再不说出一句。 戟礼看了看夭夭说的方向,站起身来便朝着东边走去。果真,没走几步,他的脚便碰到了一块被石蒜花匆匆遮掩住的石碑,他蹲下身去,对着石碑仔细看起来,石碑上雕刻有一些细致的花纹,花纹围绕着中心的“武楮”二字,他用指尖抚了上去,雕刻出来的刻印微微发出写光亮,他一下便认出了这就是他们青山的术法。 他借着日落发出的最后一束阳光准备破除封住石碑上的术法,却发现怎么都不管用。他施法将石碑提了起来,朝着夭夭疗伤的方向走去。他将石碑放在夭夭面前,朝着被石蒜花包裹住的夭夭说道:“夭夭,我并不准备为难于你,只是你说我想知道的见了这石碑便都会有答案,石碑我寻来了,我的答案呢?” 夭夭脸上的石蒜花渐渐褪去,露出一张苍白又妖冶的脸来,她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石碑,又看了看戟礼,从石蒜花丛中站了起来,朝着石碑走了过来,她身上的伤尚未养好,手臂上破的那些口子依然清晰可见,她用满是血痕的手抚了抚石碑,朝着戟礼说道:“当初要忘记的是你,如今要来找回的还是你。”说着便叹了一口气,将双手抚了上去。戟礼不明所以地说道:“当初的事我皆以放下,如今前来则是因为”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继续说道“则是因为心魔生,前来寻个源头罢了。” 夭夭听闻后冷笑了几声,她将手掌心按在“武楮”二字上面,不一会儿石碑上所有的花纹都发起耀眼的白光来,又朝着戟礼说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花妖罢了,倚靠着青山的灵气与武楮姑娘的情丝幻化为成,我本就因你们而生,得亏各位长老包容才苟活至今,如今便算还你们的人情。”戟礼听闻后朝着夭夭拱了拱手,说道:“那便,多谢夭夭姑娘了。”夭夭转过头来,抓着戟礼的手便在他掌心中划开了一道口子,伤口流出血来,她将戟礼划破了的手掌按在石碑上面,顷刻间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夭夭便从石碑上放开了手,撤到一边冷眼看起来。 在刺眼的白光闪过的那一刹那,戟礼的胸口也开始疼起来,他闭上眼睛咬着牙痛苦地捂着胸口,闭眼所看见的便是大片大片的血红的石蒜花,顺着花望去,便是一片朦朦胧胧的白光,白光中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朝着戟礼挥了挥手,叫道:“道长!这种花叫什么呀?只有花没有叶子,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呢!”他听见自己回道:“这是白石蒜,又叫曼陀罗华。” 那女子便说道:“那就种这个罢!白白的真是好看!”而后白光又将女子的身影笼罩起来,他伸出手去,却看见刚才还在挥手的女子跪了下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着:“这里再留你不得。”那女子便抓着包袱掩面跑了出去。 大雨下被冻得瑟瑟发抖身影是她,在他下山去学堂办义学时偷偷躲在门口看他的身影是她,在一大片白色的花朵里远远的望着他的身影是她,抓着他的手执拗得说自己感冒没有好的身影是她,哭着远去的背影依然是她,他从来没有问过她叫什么名字,他以为这一切只不过是尘世浮华里一粒小小的尘埃,他不能拿起,也不该拿起。可是,至今他才发现,从看见“武楮”二字起,他便知道了,那一笔一划刻画的,全都是她。 他始料不及的是,他早已在她的一举一动中对她动了身为出家人不该有的心思,他一直在压抑着自己,他要得道,他要成仙,这些比起成仙来说都算不得什么,他一阵一阵抽痛着的心脏则在告诉他:他喜欢她,不,他爱她,不同于师父教导的对天下人都要有仁爱之心的那种爱,而是戒律里,出家人修仙不该有的男女之爱,他喜欢着她为他所做的一切。 他爱她,可他都做了什么呢,除了在她生病时照顾过她一阵子,除了收留过她一阵子,除了给她送去要她放下的白石蒜种子,他都做了什么呢?是了,他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她对他生出来的爱意,他将已经爱上他的她赶了出去,他将那些蔓延出来的爱跟回忆都封印在刻出来的石碑里,将它从窗口扔了出去,他不敢去想,当她同意去和亲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当她新婚当晚选择穿着嫁衣自缢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那些被封存着的过往一幕幕砸在他的眼中心上。胸口依旧抽痛着,他捂着胸口睁开眼来,看见的是满天浩瀚的星河,他站了起来,迎上了夭夭的目光,沙哑地说道:“多谢,夭夭姑娘。”这下便知道这花妖为何会这样大胆地敢在这秉持着降妖除魔的青山脚下落地生根了,这名唤“夭夭”的花妖便是当初武楮姑娘种出来的红石蒜花,也是她被赶出去的源头。 夭夭看着他痛苦的面孔,淡淡的说道:“我守在这里,守着着石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唯一的想法便是等你来,等你将这些,将武楮重新拾起,我想过带着石碑上山去还给你,但是你们的弟子不让我进去,说看在我并未害人的份儿上不杀我叫我快快离去,我便在这山口等着,等你什么时候下山来。” 说着,她看了看光芒渐渐淡去的石碑,继续说道:“既然你已经来了,或许是已经找到了避免毒发的法子?这些我都不想再知道了,既然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不日便会离开青山,而你,戟礼长老,便好好珍重罢!”说完后,夭夭便甩袖转过身去,挥手设出了一个结界来,便走了进去。 戟礼捂着心口,嘴角已然伸出血来,他已经不知这是青山的避情药发作还是心魔已经按捺不住要将他吞噬了,他倒在地上,捂着蜷缩起来,痛苦之余好像已经看见了武楮穿着嫁衣对他盈盈回望,露出一个笑来。“真美啊…”他喃喃地说道,随后很快便在痛苦中失去了意识。 当邬秂带着戟泽长老一行人赶到石蒜花田时,戟礼已经蜷缩在地上没有了声息许久了,戟泽看着戟礼叹了口气,便令邬秂立马背着戟礼回青山去。虽是深夜,戟泽,戟刎,戟屮三位青山派的长老却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将戟礼放在榻上就开始帮他疗伤。邬秂在一旁看着,朝着戟刎长老问道:“师叔!我师父他到底怎么了?”戟刎皱着眉闭着眼回道:“他究竟从哪里招惹的心魔来!这下便好了!心脉全损了!” 戟泽掀开了眼皮,朝着邬秂问道:“你师父他怎么想起来今日要去那片花田了?”闻言,邬秂跪了下来,低着头抱着拳回道:“弟子疏忽!不知道师父不能去那个地方!”戟刎便回道:“你起来吧,长老们都知道不是你的错,他执意要去,你这个做徒弟的也拦不住他!”戟泽点了点头,说道:“那便是这心魔怂恿着他去的了。” ------------ 第四十一章:性情中人 戟刎一边传着功,一边朝着戟泽问道:“师兄闭关了许久,可有什么法子能把戟礼师弟这心魔给逼出来?”戟泽瞧了戟刎一眼,摇了摇头,说道:“魔自心而生,心病不除,心魔一旦生出便不会消失。”邬秂听了之后,朝着三位长老说道:“求求三位长老!一定要救救我师父!”从进门来就没说过一句话的戟屮看着跪着的邬秂,说道:“你起来吧。”又朝着一旁的戟刎问道:“我与师弟接触得不多,他自小便在这青山中长大,与你情同手足,他能有什么心病?” 戟刎皱着眉回道:“心病,与那块地方相关的除了一个武楮,还能有谁?”戟泽疑道:“武楮?楚烨被留尊吞并前的那位和亲去了便自杀而死的帝姬?”戟刎回道:“就是她!”戟屮问道:“可那什么武楮不是早就死了么?”戟刎说道:“要是还活着倒还好办了,死了又去找谁医戟礼的心病呢?”说完后三人相继叹了口气,戟泽说着:“原本我就是带着任务出关的,结果一出关就碰上师弟出事,唉。”说完后三人便再不言语。 经三位长老运功为戟礼疏通脉络护住心脉后,戟礼总算缓过一口气来,终于有了一些气息。戟刎长老见戟礼仍闭着眼,便令邬秂将戟礼扶回他自己房间去好好休养,自己则与剩下的二位长老商议起如何让戟礼醒过来的法子,他道:“虽然心脉的护住了,若是人醒不过来,又与植物有何异呢?”戟泽点了点头,回道:“若是他自己能战胜心魔醒过来自然是再好不过,我刚出关,先去书楼里看看有没有前辈们的法子可以拿来一用。”说着便捻了捻胡子走出门去。 剩下的戟屮看了看远去的背影,则朝着戟刎问道:“为何我们不直接用山上的奇珍异草来,顺着这灵气一道设个阵法将师兄的心魔逼出来绞杀了呢?”戟刎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法子我未尝没有想过,只是这法子说到头还是太激进,师兄现在十分虚弱,搞不好便会命丧黄泉!现在正是紧急的时候,青山可缺不了这一位长老啊!”戟屮皱了皱眉,说道:“西山上那观里的师姐们与咱们师承一脉,惯会使草药护心救人之术,我们去求西山上的师姐们前来相助一手,再将他那心魔逼出来绞杀如何?” 戟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这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先观察几日吧,若是师兄他不能战胜心魔,反而让心魔占了上风,再来试一试这个办法。”说着也走了出去,留下戟屮透过窗子看向不远处的西山道观。 邬秂将戟礼扛回房间后,正欲替师父换一件干净些的衣衫,却在衣柜里看到了一个十分精致的玉冠,它是用金丝镶嵌在整块青玉的凹槽里,玉冠的正面雕刻了栩栩如生的云纹簇拥着展翅欲飞的鹤纹,与师父的玉冠风格截然不同,他看了看一旁同样雕刻得十分精致的镂空云纹青玉簪,师父的手艺一向很好,想到此处,他突然醒悟过来,他快要到及冠之年了,没想到师父早就将他的及冠之礼做好了。 想到此处,他皱紧了眉头,为戟礼换好了干净的衣衫后便提着剑朝着山下那处花田走去,师兄弟们问他上哪儿去他也顾不上回答。到了花田后,他先是拿出八卦盘来,发现这处石蒜花田果然妖气四溢,一想到这里的花妖将师父残害得那副模样,他便攥紧了手中的剑,朝着周围盛开的红石蒜砍去。不少花朵带着花梗坠落到地上,他奋力地劈着花田,被砍下的花朵被扬到空中劈碎,残花落了一地,他就这样劈烂了半块花田。“什么人?”一声好听的女声响起,胜过黄鹂啼转,亦胜过潺潺清泉。 他停下了手中劈花的动作,朝声音的来源看去。一位穿着红裙,簪着红石蒜的花妖从远处乘着风飞了过来,带起了一阵阵怡人的花香。邬秂举起手中的剑指着逐渐走近的花妖,问道:“你便是害死我师父的花妖?”走近了他才发现花妖苍白的脸上,那一双眼睛并没有眼白,而是眼眶内全是深不可测的黑。花妖抚了抚一旁不停摇曳的石蒜花,朝着邬秂问道:“你师父是谁?你是青山的道士?” 邬秂听见她的话后,将剑放了下来,继续问道:“我师父便是青山的戟礼长老,我再问你一次,你便是害死我师父的花妖?”花妖愣了愣,立刻飞远了来,朝着邬秂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那个懦夫的徒弟!”邬秂也腾空而起,提着剑朝着花妖刺去,大喊道:“妖孽!还我师父命来!”却被花妖灵巧地躲开,她嘲笑道:“乳臭未干的毛小子!坏了我的花田还想杀我?” 说着便挥了挥衣袖,一簇簇的被打残的石蒜花纷纷飞起,她朝着邬秂一指,那些花便齐齐朝着邬秂袭去。面对朝着他袭来的攻击,他气定神闲丝毫不惧,举起剑来便将飞来的花朵砍得七零八落,轻轻松松便瓦解了花妖的攻势。花妖看他对应地游刃有余,想着她一个道行并不高的花妖若是跟这人对起来落不到什么好处,她抿了抿唇,看了一眼邬秂便朝着花田外飞去。 邬秂见她想跑,立马施着法幻出剑雨来跟了上去,花妖并未想到他御剑术已经修习地如此厉害,一个躲闪不及便被飞来的剑雨砍掉了双足,她一下子从空中跌落了下来,邬秂便提着剑刺入她的胸口,将她钉死在地上。她朝着邬秂猛地喷出一口血来,鲜红的血便溅到了他雪白的衣衫上,她指着他紧锁的眉头疯狂地笑道:“可悲!可笑!你真以为你杀的了我?”说着便在邬秂的剑下渐渐消失,还没等邬秂反应过来,花妖便已消失不见了,只留下自己一被血迹弄得脏污的衣衫以及剑尖不断滴落的血珠还能证明刚刚遇到的花妖并不是一场梦。 他将整个花田都砍废了,花妖依旧没有出现,拿出八卦盘来也已经没有了妖气,这个地方已经被花妖放弃了。“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你这妖孽寻出来杀掉!”他站在败落的花田中大叫着,天空聚集的乌云擦出一道长长的闪电,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邬秂顶着雨一步步走回了青山,在山门口迎面便看见戟屮长老站在阶梯之上,撑着油纸伞冷冷地看着他。 邬秂回青山后,便受到了来自戟刎长老的惩罚,罚他一年内不许下山,在照顾师父的同时也要静思己过,抄书阁内全部经文一百遍,其余师兄弟不可替其代抄。他一向优秀又慧根极高,十分明事理,所以自入门后他从来没有受到过师父的惩罚,他想来是将青山的清规戒律秉持在心并谨言慎行,所以,当戟刎长老说出“惩罚”二字的时候,先是愣了愣,后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了戟刎长老,在几千青山弟子的面前问出了他心里埋藏已久的一句:“为什么?” 戟刎指着他怒道:“我们青山戒规第二条便是不可杀生,你提着剑下山做什么去了?你身上的血是哪里来的?”他迎上戟刎的目光,顶嘴道:“可弟子砍的是一个害我师父的花妖!”戟刎气急反笑地回道:“那花妖有没有害你师父,我们几位长老比你清楚!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替你师父报仇了?给我思过去!”他跪在大雨中,闭着眼睛应了一声“是”。 经过了几天的大雨后,青山上的污浊都被洗净,空气变得格外清新,在雨停了之后,戟礼便醒了过来,醒过来的戟礼看上去与以前清冷自持又十分宽和的戟礼不太一样,山中的三位长老从他发着红光的瞳孔中确认了,醒过来的是戟礼的心魔。便将戟礼的房间都封锁起来贴上了符纸,禁止包括邬秂以内的任何青山弟子靠近。随后戟刎便亲自上青山去,请那些避世已久的师姐们下来。 经过戟刎长老的一番游说以后,西山道观里的女子们才点了头,指了观内的清古道长去相助。当戟刎长老带着清古道长走进青山时,她看了看面前前来迎接的两位长老,朝着戟泽笑了笑,道:“戟泽长老,仙君指派给你的任务可完成了?”戟刎闻言看向戟泽师兄,疑道:“仙君指派的任务?师兄,仙君给你指派了什么任务?” 戟泽笑了笑,拿着拂尘朝着清古道长作了个揖,回道:“回清古道长的话,关于仙君指派让在下去西边的喇罗国查探关于凡人与妖魔勾结一事,在下想等这戟礼师弟好过来再与三位长老一同前去,戟泽力量太过薄弱,若是只身前去,恐担不起仙君的指责。”听完戟泽的回答后,清古道长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西山本就是你们青山的一脉分支,若是戟礼长老有需要帮忙的,清古亦在所不辞,三位长老,还请带路。” 三位长老便走到清古道长的前方,将她往封住戟礼的房间引去。她看了看静坐在榻上的戟礼,朝着三位长老问道:“看来戟礼长老并未失控,这戟礼长老的心魔这样安静,倒是比那些心魔好对付一些。,可否给清古说说,戟礼长老的心魔究竟由何而来?”戟刎便将戟礼与武楮的过往都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清古。 听完后,清古叹出一口气来:“戟礼长老原是性情中人,只是自残到如此地步实在不应该。”说着看了看戟礼发红的眼睛,戟礼感受到了视线,便掀开眼皮来,露出一个阴冷的笑,说道:“你们不用再白费功夫,你们心中的那个戟礼已经死了。” 戟刎指着他怒道:“妖孽!你给我闭嘴!”清古道长转过身去,对着戟刎到:“无妨,我带了草药来”说着从袖子中拿出一张纸来交给戟刎,继续说道:“各位长老,按照这张纸上的草药的名字,将草药寻来,我清古自有办法。”戟刎接过药方,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寻草药去了。剩下的清古与戟刎,戟屮两位长老也相继踏出门去,整个院子里只剩下了邬秂看着贴满符纸的门出神。 仅仅过了七天,戟刎便将药方上的草药都找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种草药,戟刎思来想去都没想通它是什么草,于是便捏着药方跑去找清古道长解释,当他指着药方上的“姑息草”询问时,清古道长反问他道:“姑息草并不适合在西山生长,先前青山的前辈出去游历时不是带回了一些姑息草的种子么?难道你们没有培育出来?” 戟刎愣了愣,正巧要去书楼翻阅古籍的戟泽路过见到他们二人拿着药方在说着些什么,便也上前来朝着戟刎询问道:“师弟,草药寻得如何了?” ------------ 第四十二章:传道授业不可断也 戟刎叹了口气,朝着戟泽问道:“师兄,你可有听说过‘姑息草’?方才清古道长说先辈们曾带过一些种子回来,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啊!”戟泽看着药方上的“姑息草”三个字,思索了一会儿,才回道:“前几日我翻阅古籍时的确有看到提到培养姑息草的记录,不过姑息草的成长环境太为苛刻,无法在青山上存活,便培养失败了,制住戟礼的心魔需要姑息草么?” 随后他看见戟刎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一旁的清古皱了皱眉,朝着戟泽道:“姑息草生在喇罗国北部,如今看来,你们得带着这些草药去喇罗国一趟了。”戟泽愣了愣,叹出一口气来,说道:“也好,也可顺便查一查喇罗国与魔族勾结一事。”说着朝着清古道长作了个长揖,说道:“还请清古道长随我等一同前去喇罗国,我等对于制服心魔实在不擅长,还请清古道长助我等一臂之力!” 清古道长连忙将戟泽扶了起来,说道:“我与你们去就是了,这礼太重了,清古消受不起!”戟泽抬起头来看了看清古,与戟刎,清古一同笑起来。 戟泽回房间时,看见戟泽院子里,邬秂正在修习着剑法,他看了一会儿邬秂使得十分漂亮的剑法,喊道“好!好剑法!”,邬秂听见声音后便收起剑来,朝着戟泽低下头拱了拱手,道:“长老好。”戟泽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戟礼真是教出个好徒弟,我与其他二位长老将要带着你师父前去喇罗国寻草药,你可愿跟着我们一起来?” 闻言,邬秂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光亮,他点了点头道:“弟子愿意!只是,只是戟刎师叔给的惩罚时间还没过去…”听了邬秂的解释后,戟泽笑了笑,抚了抚胡子说道:“惩罚嘛,跟着长老们一起难道你还敢作出什么事来么?大不了你师叔那边我来讲,过几日你直接与我们一同前去就是了。” 邬秂跪了下来,道:“多谢戟泽长老!”戟泽将他扶起来,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便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风霓城的风光与桃源境有很大的不同,就算是易奇曾带着玉珺去过人间的繁荣的市集,人间的风光与这风霓城也是不一样的,风霓城四面都是风沙围成的墙,加上色彩不断变化,所以城里的光线也是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知了先生这几天已是腿脚不好,不便出门了,经常叫景千行把玉珺带着出去玩,人间那些新奇的小玩意风霓城也有,她发现老者跟她聊天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睡觉的时间倒是越来越长,所以玉珺买了些人间有的纸风车跟草编蝈蝈,回来就是缠着老者要给他讲她生活在桃源境时那些好玩的事。 可是,就算是她缠着老者讲这些,老者也常常是听着听着便睡着了,她终于按耐不住,跑去找了景千行。彼时景千行正在房里整理书籍,看见门口有个小丫头扭扭捏捏地站了半天也不肯进来,他清了清嗓子,朝门口说道:“你不是要跟先生讲故事么,怎么过来了?难道是先生出事了?”说着他放下了手中的纸张,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看见院子里老者睡着了后的姿态,他再次疑惑地看向玉珺。 玉珺低着头说道:“你,你知道,为什么爷爷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么?”闻言,少年愣了愣,走到老者旁边用两根手指量了量脉搏,又收回手来。玉珺看着她的动作,问道:“爷爷怎么样了?”景千行咳了咳,说道:“若是鬼医大人在就好了,听说他之前钥门之乱时跑去了人间,还收了个人间的徒弟…”听这话后,玉珺才明白面前这个看起来挺拔的少年也并非无所不能,比如,他就看不出为什么爷爷越来越嗜睡。 她叹了口气,帮着景千行将睡着的老人抬回房间后,拿着草编的蝈蝈在院子中玩起来。然而,当晚半夜时,老者醒了过来,杵着拐杖敲响了景千行房间的门。景千行睡眼惺忪地打开门之后看见是老者,拱了拱手唤了声先生,老者则直接拉过他的手臂,将他拉到后院的树下。景千行疑道:“先生,千行不解。”老者杵着拐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严肃地说道:“千行,你跪下。”景千行听后毫无迟疑地低着头跪在了老者面前。 老者将枯瘦的手放在少年的头顶,一阵金光自老者的掌心传到少年的头顶,“别动。”景千行被老者紧紧地按着头,纵使他有疑问也问不出口。金光传入他的头顶后经经脉朝着四肢发散,使得他全身都酥麻起来,过了许久,老者才放开手,酥麻的感觉渐渐褪去,他才敢抬头问道:“先生这是对千行做什么?” 老者复杂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天上不停变幻的风沙,长长地叹了口气,回道:“千行啊,我知道你一向懂事,所以我只跟你说,你且记住了,”他看到少年点了点头后才继续说道,“跟我念,‘吾知天道,莽莽乐兮,阴阳轮回,籍籍长恨,皆有尽时,传道授业,录集万物,不可断也’”少年瞬间知晓了老者想做什么,他想站起来却被老者用拐杖压住了肩膀,他听见老者在头顶上催促道:“跪下!快念!” 少年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咬着牙不肯吐出一个字,气得老者忍不住用拐杖狠狠打了他几下,少年仰起头来已是满眼泪光,老者愣了愣,叹了口气道:“千行,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先生求你了,念吧。”少年看着老者的脸,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老者看着他继续说道“你念完了,我再跟你细讲。”听完老者的话后,少年终是屈服了,他重复着老者之前念的词“吾知天道,莽莽乐兮,阴阳轮回,籍籍长恨,皆有尽时,传道授业,录集万物,不可断也。” 念完后,他的毛笔从他的房间中闪着金光飞了出来,老者的两只法器也都发出金光并不断向少年的毛笔传递着力量,少年半披的长发被一根幻出来的青绳高高束起,在他盘绕出来的发髻上一丝金光划过,一根玉簪插入了他的发间,同时笼在了变化出来的青玉冠中,不一会,老者的两只法器的金光都渐渐淡去,变回了普通的书卷与拐杖回到了老者手中。 仪式终于结束,老者笑着将少年扶了起来,发现少年依旧是紧紧地抿着唇,他拉着少年的手拍了拍,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先生不年青了,未来都是你们少年人的,方才我已经为你行了冠礼,即使你还没到行冠礼的年纪,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跟着我这么久,也知道我这老头的脾气,如今我将我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你,从今以后,藏书楼也交由你来管理,你便是我知了先生的传人,先生老了,走不动了,也回不去了,所以想在这风霓城多玩几日,”听到此处,少年已经将老者枯瘦的手抓紧了,生怕他下一刻便会散去。老者继续笑着交代道:“我这一辈子没什么成就,之所以跑出来也是想在外边过完余生,千行啊,这一点你得原谅先生,不过呢,先生也给你找了个伴陪着你,你这个喜欢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的性子,给你找个伴也能让你不至于在管理藏书楼那么无聊的环境里太过寂寞,容易憋出病来。 玉珺是个天真的好娃娃,她身上也有些力量,是一块尚未雕琢的璞玉,你要带着她好好磨练磨练,她真实身份是鬼王殿下的亲妹妹,咱们唯一的公主,这件事除了现在你我,跟风霓城的城主夫妇知道再没人知道了,所以以后有什么需要解不开的地方你大可找百里简夫妇帮忙,小丫头的身份也不可外传,毕竟从钥门之乱后,鬼王被封印,群龙无首局势已经是大乱,若是再被人知道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千行啊,剩下的都交给你了。” 说完了一长串话后,老者叹了口气拍了拍少年的手,便拉着少年回到了院子里,目送着少年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老者便开始坐在石凳上看着不断变幻的天空。 玉珺被吵醒后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看见爷爷已经醒了过来,她回过头拿出草编蝈蝈,跑到老者面前,拉着老者听她讲故事,老者今晚好像格外地慈祥,他笑着抚摸着玉珺的头发,讲完故事后,玉珺便搀扶着他回到榻上休息了。然而,到了第二日,老者便再没醒来。被分到他们院子里干活的丫头将老者的情况告诉给了百里简,百里简将景千行叫了过来,问过一些事情后,百里简决定叫来城里的大夫为老者好好瞧瞧身体,玉珺便守在老者床边。 过了三天后,榻上的知了先生突然不见了,景千行看着城主府上所有人都发动来找知了先生,城里到处都翻遍了也没见老者的踪迹,最后是有人在城门外发现了老者静静盘坐在风墙下面,如一座雕像般屹立不动,他们上前去想劝老者回去休息,却发现老者早已没了气息,马不停蹄跑来的玉珺看见老者后立马上前,想将老者拉起来,景千行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在场的所有风霓城的人们都深深地朝着老者的背影行了个礼后便散去了,他上前去将玉珺拉了过来,淡淡地朝她说道:“先生不喜欢被困在房间里,让先生安静会儿吧。”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仿佛在看着一个冷血的怪物,她想跑上去,却被景千行拉回来朝着城内走去。她看着老者的背影,默默地掉下泪来,她想了想,抓着伞柄将素骨伞从背后的背包里拿了出来,将伞撑开后摸了摸素骨伞的伞面,素骨伞便飞了起来,飞到了老者的身前,将那些从风墙中朝着老者探出来的爪子都屏在了伞的外面。在伞的这一边,老者的身体一瞬间散作粉末,被周围强劲的风力吹进了风墙中去,只剩下一小撮被伞保护着的那些还在伞底静静地躺着。 被景千行强行拉回房间的玉珺自从回来后,便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不出来,景千行跟百里简商量之后决定即刻赶回藏书楼,有太多事务在等着他去办。于是当景千行收好包袱敲开玉珺的房门,想叫她跟着她一起回藏书楼时,却发现她虽然在房里,却叫不动她。 他走进她房间里,看了看坐在凳子上的她,说道:“你是觉得我很冷血?” 玉珺转过身来看着他,说道:“爷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知道爷爷身体不太好,也有想过爷爷可能会走,只是为什么你要拦着我呢?” ------------ 第四十三章:女儿迎花神 景千行愣了愣,回道:“先生选择了他喜欢的方式,是善终,更何况,你若是力量够强,我如何能拦住你?我就问你一句,你跟不跟我回藏书楼?你信不信等我一走,他们便会将你扔在街上?”闻言,玉珺愣了愣,她站起身来朝着景千行挪着步子走了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你有办法把我送回去吗?”景千行问道:“你想回哪儿去?”她便低下了头,说道:“人间,桃源境,或者人间哪里都可以,我不想呆在这里,我不想呆在这个地方。” 说着说着,她的眼中便开始朦朦胧胧起来,积起一颗颗泪珠从眼角流了出来。景千行看着她,捏着袖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问道:“你不是人间的人,回人间做什么?”玉珺用手捂住眼睛,泪水便从她的指缝中流了出来,他听见她抽抽噎噎地哭着说道:“我要冥昙姊姊,我要见青歌姐姐,我要见大哥哥,他们都不在这里!”听到“冥昙”二字后他愣了愣,鬼使神差地问道:“冥昙也在人间?” 玉珺只顾着哭,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景千行叹了口气,蹲下来对着玉珺说道:“你先跟着我走,我才好回藏书楼帮你找回去的办法。”玉珺听到后放下了手,景千行用袖子擦了擦她哭花的脸,便带着她走出了院子,跟百里简打过招呼后便走出了大门。玉珺跟着他走出了城门,她的素骨伞仍然孤零零地立在风墙底下,老者的身体却早已不见踪影了,玉珺上前去摸了摸素骨伞的伞面,将它收了回来,同时对着面前的风墙轻轻地说道: “爷爷,再见。” 在出风墙的过程中,玉珺发现他比来之前抢了许多,他拔出剑来朝着风墙劈了几道,风墙底下便出现了一条路来,来的时候明明进得那么困难,他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她将疑惑压了压,现在的要事是赶紧回人间与两位姊姊重逢,他怎么样,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跟着景千行走出了风墙,出了风墙后,她回首望去,滚滚的风沙掩去了刚才的路,风沙依旧在不停变幻着,一如她跟着老者来风霓城之前。 过了风霓城,前方便是几座高山,景千行站在山口思索着什么,她朝着景千行问道:“回那个藏书楼还要多久啊?”景千行看了看她,回道:“穿过这几座山就不远了,跟上来。”说着便朝着茂密的森林走去。 而远在人间扮着新王后侍女的青歌在接替荷尖干了几天活以后,逐渐从宫人的口中知晓了,这无忧国的君主姜悖跟他的新王后大婚以后便再也没同房过,新王后日日夜夜都心急如焚。一是怀疑自己已经年老色衰,而姜悖已经移情了其他年轻貌美的宫女,所以她下令排查所有宫人的行迹,企图从进出过姜悖寝宫的宫人中抓出一个“狐媚子”来。二是焦虑若是不同房,她根本无法诞下子嗣稳固地位,这个王后的位子不保就成了早晚的事,三呢,则是她已因为焦虑这些事,半个多月每夜都等在椒兰宫的门口,没有睡过一次好觉,原本光滑细嫩的肌肤上已经生出了不少皱纹,再好的脂粉也压不住她脸上的疲态了。 她恨就恨在她出身低微,当初只不过是前王后江夨宫中的一个洒扫丫鬟,爬到如今的地位全靠她这一张脸,若是这张脸已经不能再激起姜悖对她的宠爱了,那么她曾经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她一个势单力薄的女子,在这偌大的后宫中,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当青歌快准备放弃她这边,准备从姜悖那边开始入手时,一封十分神秘的信就那么赫然地出现在了新王后的手中,她并没有机会看到那信上都写了些什么,不过从新王后脸上扬起的嘴角中可以稍微猜出那么一点眉目,那应该是有人愿意帮助这女人了。 自收到信之后,新王后便再也不去宫门口等着姜悖的临幸了,而是开始靠去医馆给的保养的药方开始好好保养起自己的容貌来,也改了自己的作息,常常去院子里观花喂鱼,也叫上了她房里的丫鬟跟着一起,自然也包括了青歌假扮的荷尖。青歌跟在她后面仔细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新王后的脸虽然美艳,她却格外喜欢穿素雅的衣服,不过脸上身上所佩戴的名贵的首饰却是一点也不少,看起来就格外的不相称。不过,荷尖的职务只不过是她房里整理东西的,她近身给她梳头化妆的那些丫鬟为什么不提那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当新王后走到凉亭准备歇脚时,看到湖面上盛开的莲花,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想喝清酒吃茶点了,于是就吩咐了青歌跟另外一个丫鬟荷香回宫里去拿。自新王后收到信后,那来信的频率便是三日一次,算上今日正好第三天,想到此处,青歌有了一些想法。于是她趁另一个丫鬟荷香去后厨抱酒时,她先去御膳房拿了些芙蓉糕出来,随后便悄悄地躲进新王后的房间里,荷香拿着一个酒壶出来后等她许久他都没出来,便以为她已经先过去了,便也往新王后歇脚的凉亭走去。 躲在房里的青歌见那个丫头走了之后,从窗边接了信鸽来,从它脚上取下了折好的信封,将信鸽放飞后她才将信打开,又想到耽误的时间不能太久,便将信的内容用术法仿了一份一模一样的来揣进了自己的袖子,将信封好后放在窗角的地上,端着糕点抄着近路便走了过去。当荷香抱着酒壶跑到凉亭时,便看见荷尖已经将芙蓉糕放在桌上了,她吓了一跳,将酒壶放到石桌上后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没等新王后问话就开始解释起来:“娘娘恕罪!荷香实在是没看见荷尖姐姐往哪处去了,才等得来晚了些!” 青歌闻言,也上前低着头解释道:“都是奴婢的罪过!奴婢从御膳房出来的时候忘了荷香妹妹还在等奴婢便直接跑过来了,还请娘娘不要责罚荷香!”新王后看了看她俩,说道:“无妨,你们两个起来吧。”说着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就着酒开始吃起糕点来。青歌便扶着跪着的荷香站了起来,吃了两块糕后新王后便要回宫,于是又带着一众丫鬟绕路去瞧了瞧姜悖的书房,发现姜悖并没有在与什么宫女偷欢后,也没进去,就在门口朝着里边儿望了一眼,便领着丫鬟回了椒兰殿。回了自己房间后先是跑窗边瞧了几眼,从地上把信捡起来后拆看细细看了看,她的脸上开始浮起比之前更明显的笑容来。 青歌上前去朝着新王后说道:“启禀娘娘,热水跟香料已经准备好了。”新王后便收起信来,压进了衣箱内后便随着青歌去沐浴去了。青歌换了出来,这才得闲,从袖子中掏出信来细细瞧着。看完了后,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新王后不再焦虑了。信的署名是城中某位达官显贵的家眷,总之就是说新王后曾经救了她的儿子,知道新王后陷入困境后,那位夫人愿意帮一帮她。看来这新王后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也不想想是不是曾经有那么一档子事也信了,二人约定在半月后的花神节商议细节,花神节是么,那边等着看看吧。 无忧国一年一度的花神节是整个国家的女孩儿们最开心的节日,达官显贵的家眷们也会被邀请到宫中来,自然,花神节是要她这个新王后一手操办的,难得看她认认真真地忙了几天,选了几样花来,姜悖特准她用宫中的院子置办场地,毕竟宫中的花神节是要在达官显贵还未出阁的女儿们当中选出一位才艺双全的“花神”来的,同时也是为几家适龄的儿女中牵出几段姻缘来,所以各家被新王后下了请柬的家族都卯足了劲儿。 花神节当日,荷香与荷叶两位丫鬟将新王后打扮得十分漂亮,为了避免说老气,特地选了轻薄的黄色内裙,外面搭了层青绿的纱,不至于太轻也不至于太重,青歌则被派去拿茶点。不得不说,青歌当了那么久的鬼王,玺瞿的女子,无论是魔族还是鬼族,的确都不如人间的女子有生气,虽然他们鬼族也是仿照着人间有些节日,但是到底还是不如人间热闹。 她去跑腿从御膳房端了糕点来,回来便是看见众家夫人们围着新王后恭维,各位小姐们也是各有各的小团体,至于各位大人们则是带着儿子们去了姜悖那边,也有那么一层暗示姜悖快些生子的意思。当她将一轮糕点瓜果带着几个丫头都呈上来之后,便开始跟在新王后后面,看着新王后根据程序走着花神节的仪式,而后便是姜悖领着各位大人以及他们的儿子们走了过来,姜悖上前来搂了搂新王后,看着她主持着仪式,讲了几句开场白意思意思后便是各位小姐公子献艺的时间。 青歌看了看场下抱着琴的一位小姐,突然灵机一动,这花神节实在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她悄悄退了出来,趁着都去瞧小姐们献艺去了,她跑去了未央宫,化出姜钰柔的容貌来,揭开了布将古琴抱了起来。她在衣箱中寻了一件桃红的衣裙来,抱着琴朝着人群中走去。她瞧了瞧献艺的名单,悄悄地动了动手脚,随后便等在抱琴的小姐后边等着宫人传唤。一炷香时间过去后,她前面的那位小姐弹了一曲《破阵子》一曲终了,引起现场掌声雷动,不少武将家的公子朝着弹琴的小姐投去了青睐的目光,青歌在下面笑着。 她在等,等宫人念到她,果不其然,宫人顺着名单念到:“下一位——是江家的小姐,江羽媃,带来一曲《点绛唇》!”听到名字后姜悖愣了愣,朝宫人要了名单看了来,发现只是谐音像后咳了咳,朝着堂下看去。青歌穿着桃红的衣裙缓缓从桃林中走来,活像位桃花仙子,众位小姐都看愣了,同样是演奏古琴曲,她的装束与前一位罗家的小姐截然不同,罗家小姐穿着像是荷塘中穿梭的清风,演奏的却是战士的曲子,她穿着像是三月风中摇曳的桃花。 青歌抱着琴朝着堂上的姜悖与新王后行了行礼,便摆好琴坐了下来。指尖触碰到琴弦时,青歌朝着意识内的姜钰柔说道:“你不想对你的父王说些什么吗?”过了一会儿,姜钰柔才冷笑了几声,道了声“谢谢你”后,轻拢慢捻,每个琴弦的颤动都汇成调子,砸在她心上。她将自己对于父王对母后的背叛的感受全都弹进了曲子里,母后曾说,她与父王相识于一场酒宴,姜悖用营造出来的假身份接近他。 他说他是皇子,他父亲便信以为真,后来遇到了真正的皇子,考虑到已经与姜悖结婚的她,她父亲不得不将真正的皇子设计去死,而后在在姜悖的步步为营下笼络了各方势力,才继承了这无忧国的王位,她知道他的所有秘密,他用一个接一个的谎言蒙骗她,用爱她的名义将她的父兄全都以谋反罪剿灭,后又以保护她的名义将她这个王后赶出了王宫,当时她已经怀上了姜钰柔,日日夜夜,岁岁年年,她带着女儿在宫外的无忧阁等着姜悖将她们娘俩接回去,整整十六年,等来的却是他已有新欢的消息。 ------------ 第四十四章:难忘之夜 姜钰柔从小在宫外长大,是母后一手将她养大,至于什么父王,她没见过就等于他死了,母后办了女子学堂,教村里的妇女读书认字,她也跟着读书认字,她不止一次地看到偷偷跑来读书的婶婶,姐姐们被一个个男子接走却再也没回来,再见到时已是被她们丈夫辗转卖给了几户人家去当了生子婆,她母后只能远远看着那些灰头土脸着去卖笑的女子暗自哭泣,她却明白了男子向来是靠不住的,这个男子里面也包括了她的父王,这无忧国的君主。 后来母后便病倒了,她还以为是因为母后日夜赶制她的嫁衣才病倒的,她也曾向母后表示过要终身不嫁陪着母后,她母后只是躺在榻上直摇头。母后死后,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个从来没有来看过她与母后一眼的男人,是哪里来的脸要她去顶着无忧帝姬的名号去和亲,轻轻松松地就将她卖给了别人。 她将愤怒都凝在指尖上弹进曲子里,看呆了场上的众人,风吹散了枝头上的朵朵桃花,吹起了场上所有人的衣角,当所有人都举起手臂来挡风时她依然专心地弹着曲子,将指尖都弹出了血来。一曲终了,众人都沉浸在曲子中久久不能释怀,她抱起琴来朝着堂上两位无忧国地位最高的人弯了弯腰,朝着姜悖露出一个笑来。姜悖看着这江小姐神似姜钰柔的脸,先是心上一惊,想将她叫住时,江小姐已经抱着琴朝着桃林走远了。 姜钰柔弹完曲子后便从意识中沉睡了过去,沉睡前还向青歌笑了笑,说了句“真是爽快。” 青歌抱着琴回到了未央宫,将琴放回去后,看了看已经破了的指尖笑了笑,又化出荷尖的容貌来,穿上侍女的装束后才从未央宫走了出去。花神节上,新王后配了几对相宜的姻缘后便将大家都散去赏花,自己则是站在芍药旁等着给她写信的夫人前来相会,不一会儿,便有一位妇人朝着这边走来,她向新王后行了行礼,新王后才认出她来,此人正是王城里的首富,刘员外家的夫人,同时也是方才表演吹箫的那位少年的母亲。正要回椒兰殿干活的青歌路过院子时正巧看见了新王后正与刘夫人在商议着什么,她停下步子来躲在树后,悄悄地听着她们两人的对话。 “娘娘,臣妾听说娘娘最近有了那么点小麻烦,想到娘娘之前曾救过小儿一命,娘娘这个忙,说什么臣妾也得帮。”新王后听完后,这一番话实在说到她的心坎上,她便开始举起袖子拭起泪来,而后刘夫人拉起她的手来,她朝着刘夫人问道:“好妹妹!你可有什么法子了?” 刘夫人笑了笑,说道:“娘娘,先前我不是在信里告诉过你,先不要着急,把身子养好么?”看见新王后点了点头后又继续说道,“这花朝节以后啊,你还是老样子,按时作息,把身子好好养养,去医馆里讨些保养的方子也要按时吃,臣妾知道娘娘的难处,所以这次专程上来带了些我老家那边的偏方制作的药丸子。” 说着从袖子中取出一块绸缎包的布包来,放在了新王后的手心中,新王后看了看手中的布包,迟疑了一会儿,刘夫人看出她的反应,继续说道:“娘娘,臣妾已经四十多岁,快到五十的年纪了,能保住这样的样貌全靠老家的偏方,我丈夫娶了我啊,把他那以前玩的小妾全都遣散了,若不是我身子骨不好,只能生育一子,”说到这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她看了看周围,凑近了在新王后耳边说道:“娘娘若是想生小皇子,臣妾也有办法的,不过现阶段便是养好脸,然后找个机会惊艳君上一把,有了宠爱,孩子还不是迟早的事儿么?” 说着轻轻推了推新王后的胳膊,新王后看了看刘夫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脸,便将布包收进袖子里,拉着刘夫人的手笑道:“如此,是应当叫姐姐了,多谢姐姐相助,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刘夫人看着她笑了笑,突然说道;“啊呀,臣妾出来已许多时了,若是再不回去,我家那口子就该起疑了,我得快快回去,不然他要以为我又在哪里偷汉子呢!” 说着将手从新王后的手中抽了出来,新王后便回道:“如此,那刘姐姐先回去吧。”刘夫人笑了笑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朝着不远处的一棵槐树下走去。见刘夫人已经离开,青歌将目光收了回来,看样子这两人应该是还会用书信联系的,她既然在新王后的寝殿里干活,接触到她们的计划并从中动点手脚岂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想到此处,青歌瞧了瞧花前拿出布包细细琢磨着的新王后,笑了笑,便朝着她的寝殿走去。 姜悖自从在堂上见过那位名为“江羽媃”的小姐用古琴弹的曲子后,久久不能释怀,说实话,他与他的女儿姜钰柔只在朝堂上见过一面,她长得什么样子记忆已是很模糊,不过今日弹琴的那个江小姐与他的那个女儿长得实在太过神似,可是她现在难道不是应该在留尊 ,当着大皇子南宫锗晏的妃子享受着荣华富贵么? 前些日子才回来的派去留尊的大使回来也报了一切顺利,所以,江羽媃绝不可能是姜钰柔,也绝不能是姜钰柔。想到此处,他翻开了表演的名单,却发现,名单上面根本没有一位叫做“江羽媃”的小姐,也没有名为《点绛唇》的古琴曲,他翻找了好几份眷写的名单,找来了表演时用的那一份一一对比,名单上真真确确地没有一名叫“江羽媃”的女子。他的寒毛开始竖了起来,随后想了想,姜钰柔正在留尊国,那这位“江羽媃”又是从何而来? 他叫来操持典仪的宫人,朝他询问道:“方才王后主持的花朝节,各家小姐表演时,有没有一位叫‘江羽媃’的小姐弹了琴?”宫人挠了挠脑袋,他便提笔写下了“江羽媃”三字,宫人才摇了摇头,弯腰回道:“陛下,并没有此人,您的臣子里面姓江的只有一家,并且他家生了三个小子,并没有女儿,若是城里的商户,进宫来表演节目的也没有姓江的。”姜悖点了点头,朝宫人道:“好了,你下去吧。”宫人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只留下他看着自己写出的三个字开始出神。 怎么可能没有呢?难道说那些都是他的幻觉吗?若是幻觉的话,那得叫太医来好好瞧瞧了,说不定是整日坐在这书房处理事务,精神太过紧张了。他将写着字的纸揉作一团,放进了灯台里,火舌迅速舔上了纸团,将纸团慢慢地化为灰烬。他将医馆里最年轻的太医找了来,小太医为他诊过脉后,为他开了份舒缓的方子,又看到了姜悖一脸疲态后,朝着他说道:“君上若是实在不知如何纾解,也可去找王后娘娘排解排解压力,王后娘娘先前亦是十分焦虑,现如今精神状态倒是好了许多。” 听到此处,姜悖瞧了瞧小太医几眼,便回道:“孤知道了,你下去吧。”心下才突然想起来,自从大婚之日过去后,已经约摸有两个月没有去过芸儿那里了,她倒是很懂事地也没有跟他闹过,看来是当上王后以后相较以前成熟了不少,那么今晚便去芸儿那里歇一歇吧。于是,待他处理完奏折后,已是月轮高挂,他便带着几个宫人朝着椒兰殿走去。原本忙完活回了房为自己点上灯的青歌听见了朝着新王后寝宫来的脚步声,她穿好衣服便打开了门,看见是门口守夜的丫头跑了进来,她朝着那小丫头招手道:“你做什么?娘娘已经睡下了!” 那小丫头低着头走了过来,说道:“君上朝着椒兰殿来了,得赶快叫娘娘起来迎接呀!”青歌愣了愣,回道:“你去将这路上的灯都点好,我去叫娘娘起来,说着将火折子递给了小丫头,转身敲开了新王宫寝殿的们,将荷香荷蕊两个近身的丫头叫了起来,告诉了她们君上要来时,两个丫头都慌作一团,连忙将睡熟的新王后叫了起来:“娘娘。娘娘,功夫不负有心人!君上来看您了!娘娘!”新王后段芸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闭上眼合起手来朝着上天说道:“神君保佑!神君保佑!荷蕊,你来给我梳头!” 说着便下了床来,换上了十分轻薄的裙衫,打扮完后便由荷香扶着在门口等着。青歌敲了门之后便从后门走了出去,果不其然看见了姜悖带着宫人朝着大门走去,他怎么会突然想起来来看新王后了?青歌皱了皱眉,转身朝着未央宫小跑而去,你不是要寻欢作乐么,好,我就让你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 她幻出姜钰柔的容貌来,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裙,抱着琴从未央宫走了出来,等到姜悖走进椒兰殿后,她跟了进去,选了一处椒兰殿后边的带着荷塘的院子乘着晚风坐了下来。姜悖看见段芸等待门口,像极了一朵快要被晚风吹落的摇摇欲坠的梨花,他连忙走上前去搂住段芸,连声叹了几口气道:“芸儿,外面风大,为什么不在屋里等?”段芸倚在姜悖怀中,笑着说道:“妾身思念君上,君上已许久不来瞧一眼妾身,妾身还以为,君上不再爱芸儿了!”说着便挤出一滴泪来。 姜悖连忙替她拭去了脸上的泪,心疼地说道:“芸儿,是我对不住你!”说着便将她打横抱起来,抱到了榻上,段芸娇羞地推了推姜悖,两个丫头看见两人的动作后便识趣地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青歌看着灯光映出的两人的影子,笑了笑,在风中开始勾起琴弦来,先是低沉的音色,音律藏在风中,并未引起房中二人的注意,过了一会儿,曲调便开始高亢起来,就像是,有锯子在锯着琴弦一样发出刺耳的声音。 房中的二人愣了愣,姜悖大喊道:“谁在外面弹琴!”在房外首页的丫头连忙开始循着琴声查起来。青歌弯了弯嘴角,抱着琴跳到了房顶上,继续弹着琴,一边弹,一边掐着嗓子唱到“官人——奴家!在这阴曹地府——思念官人不得——便上来看一看官人——!官人!奴家不甘心呀!我江家!何曾亏待过官人!咿呀——!” 江家?难道是江夨?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吓得姜悖赶紧提上了裤子,准备推开门去看一看,刚刚的声音好像是来自房顶。青歌将琴放了下来,特地跳到院子里一处大树下,月光穿过树叶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也使刚推开们的姜悖看到院子中的“女鬼”时吓了一跳。他定了定心神,朝着“女鬼”喝道:“你是何人!竟然在这里装神弄鬼!来人!把这个人给我抓起来!” 跑去找她的丫头已经跑出去许久了,姜悖带来的宫人又都躲去赌牌去了,一时回不来,青歌笑了笑,想了想姜钰柔记忆中江夨的声音,模仿着朝着姜悖道:“官人!妾身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官人要弃我而去!妾身忘不了官人,难道官人是一点也不想妾身吗?” ------------ 第四十五章:阿卜丽提 丝丝恐惧从姜悖的心底爬了上来,青歌继续说道:“难道官人忘了,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么!妾身懂了…”说着便背过身去,渐渐消失在树后,姜悖跟了上去,却没有发现女鬼的一丝痕迹,若真是江夨,那他做了什么?出了这档子事,姜悖是再没心思寻欢作乐了,段芸跟了出来想要挽留他,却还是只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段芸失魂落魄地坐了回去,她不明白明明做得好好的,他怎么就突然跑了出去! 姜悖跑出了椒兰殿后,青歌看着没有人护着的段芸,扯出一个阴森的笑来。她闪到了段芸面前,带来的晚风吹灭了房内房外所有的灯,段芸看着突然闪进来的白衣女鬼,吓得赶紧躲到了床上,她颤抖地指着她道:“你,你是谁!怎么敢夜闯寝宫!”青歌渐渐走近了,皎洁的月光映照在她的脸上,让段芸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她的脸。姜钰柔!是姜钰柔!那个小崽子来找她索命来了! 她抱紧了被子,眼睛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女鬼,是一下都不敢眨。青歌朝着段芸面无表情地说道;“段芸,酒好苦啊!”段芸吓得一个激灵,哆哆嗦嗦地朝着她叫道:“你,你别过来!不是我害的你,是秋菊!是她下的药!我知道了想去救你,没有来得及呀!”这个时候了还说假话?青歌睁大了眼睛,直直瞪着段芸,朝着她冷冷地说道:“我什么都知道了!你!害死了我的母亲!又来害我!” 说着飘上前去掐住段芸的脖子,段芸一下子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大叫道:“对!对不起!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我,我是为了你们娘俩呀!姜,姜悖他坐上王位,你们娘俩不会有好结果的!他!他害死了江家所有人!为了保住你们娘俩!我才,我才设法逼他把你们娘俩救出宫外的呀!”青歌皱了皱眉,为了江夨?说得好听!明明是她自己眼馋了荣华富贵,江夨恰巧是这条路上的绊脚石罢了! 她将段芸的脖子掐紧了,段芸已是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她看了看段芸的样子,忽然放下手来,不急,来日方长,就这么掐死她才是便宜了她,她要让段芸看见自己的容颜渐渐腐烂,君王恩宠不再,她要让姜悖亲眼看见他视如生命的权力,他抢来的国家,都一一葬送在他自己手里! 戟泽、清古以及邬秂带着被符封住的戟礼经过半个多月马不停蹄地赶路后终于走到了喇罗国,戟泽与清古商议过后还是决定扮成商人进入喇罗国,毕竟喇罗国的信仰与其他两国不同,且一向视他们青山一派为异端,若是亮出身份倒是多有不便了。喇罗国以教治国,本土的乌涂教是便是国教,乌涂教的首领为大祭司,与乌涂国国王一同治国,每十年便会从乌涂教的教民中,经过祭天选择仪式,由他们信奉的神灵来决定下任祭司的人选。当戟泽他们四人进入喇罗国时正值喇罗国国民在为即将到来的祭天仪式做着准备。 在经过与当地人的交流之后,他们四人决定先暂时住在当地的一户男主人名叫阿各虏的猎户家。戟泽向男主人阿各虏交过暂住的费用后便带着剩下三人走进了阿各虏的房子中。因阿各虏是猎户,所以他们家今年决定上交的祭品便是极难猎到的鹿子,接到安顿戟泽四人的任务后,他家的情况倒是难得地宽裕了许多。阿各虏的妻子为阿各虏生育了八个儿女后便去世了,其中有五个小子,三个姑娘,年纪大点的两个姑娘早早便出嫁了,五个小子中有四个哥哥已经到了帮家里干活的年纪,但都还没娶妻,阿各虏常年在外打猎,隔几个月才会回来一次,如今祭天仪式近在眼前,阿各虏便决定陪孩子们过了这段时间再走。 剩下最小的姑娘阿卜丽提在家照顾着不满周岁的弟弟,全家人靠着哥哥和父亲在外打猎或者干活换得的粮食过活。听闻阿各虏家的情况后,戟泽便慷慨地决定将带来的几袋面粉中的其中两袋以及几斤棉花与土布送给阿各虏一家,阿各虏替自己以及孩子们感谢了客人的慷慨后便决定邀请他们四人参加今年的祭天仪式,喇罗国的人民是十分乐意与外族客人分享盛大节日的喜悦的。 当阿各虏问及为什么戟礼为什么不理人时,戟泽看了占据戟礼身体的心魔一眼,便笑着对阿各虏说道:“这位是我的弟弟,不瞒东家说,这次来喇罗国便是为了他,他染上了怪病,须得喇罗国的‘姑息草’才能治,”说着将姑息草的模样画了下来交给阿各虏看,“不知东家有没有见过此草?” 阿各虏拿着画左瞧右瞧,回道:“这不就是我们的‘卜萝格’嘛!这草在我们这里随处可见,若是客人有时间的话,去一趟旁边的树林,里面卜萝格多得是,每年除草都得割下不少卜萝格来,没想到这玩意儿在外族人眼里还是不可多得的神药啊!”说着大笑了起来,他脸上的胡子也随着面部表情一起动着。此时,原本在一旁哄弟弟睡觉的阿卜丽提轻着步子走了过来,她拉了拉清古的袖子,看见清古笑着弯下身来后,她对着清古说道:“你们是想要卜萝格是吗?我可以去树林里帮你们割!不过你可以卖给我一样东西吗?” 清古闻言笑了笑,问她道:“你想要什么?”说着,小女孩便转过身去从箱子底下翻出一张图谱来,偷偷地递给了清古。阿各虏看见了她的小动作,朝着小女孩喝道:“阿卜丽提!你在做什么!”清古将纸塞进袖子里,摸了摸阿卜丽提的头,朝着阿各虏说道:“您女儿说想替我们去割卜萝格回来呢。” 阿各虏脸上的表情才放松了下来,赔着笑对着清古说道:“孩子小,不懂事,她哪会割卜萝格!”说着又朝着阿卜丽提喝道:“去看你弟弟去!不要在夫人面前丢脸!”阿卜丽提撇了撇嘴,转身又跑了过去。交代了一些事后,阿各虏将他们四人安顿在一个小房间后便出门与邻居叙旧去了。戟泽看了看安安分分的戟礼,朝他说道:“你最好不要搞什么花样,即使这里不是青山,我们三人也有的是方法制住你!”说着转过身去拍了拍邬秂的肩,“劳烦你看着你师父了,我出去看看这附近的情况。” 邬秂闻言点了点头。一旁的清古这时才从袖子中取出图谱来细细瞧着,图谱上画着的是一把十分简略的琵琶,在喇罗国这样的环境里土生土长的阿卜丽提怎么会想到要琵琶呢?于是,趁着阿各虏出去了,阿卜丽提的几个哥哥们都不在家中,清古走到了阿卜丽提面前。阿卜丽提没想到她会来,吓了一跳,想了想之后便问道:“条件你想好了么?”清古拿出图谱来,回道:“小姑娘,我们这次来喇罗国并没有带琵琶呀。能不能换一个呢?什么新鲜的小东西我们都有,跟你换好不好?” 阿卜丽提睁了睁她那双湛蓝的眼睛,说道:“原来这个东西叫琵琶么?琵琶,真好听,”随后沉思了一下,看着清古说道:“我就要这个,琵琶,这个,不过我可以先替你们弄些卜萝格来!等你们回去了,可以再把琵琶寄给我!”清古愣了愣,她实在没想到小姑娘对琵琶的执念这么深,不过既然小姑娘肯帮他们弄姑息草,那么一切就很好办了,于是她对着小姑娘点了点头,说道:“好,不过你不怕我们食言,不给你琵琶呢?” 小姑娘闻言瞪大了眼睛,说道:“你必须给我琵琶,要是不守信用,我就把你们关起来,不准你们走!”她一个小姑娘哪里关得住他们修行了许久的四人?想来也不过是吓唬她罢了,清古上前去摸了摸阿卜丽提的头发,笑着说道:“好好…”得到她肯定的回应后,阿卜丽提的眼睛便亮了起来,她瞧了瞧床上睡熟了的弟弟,朝着清古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割草来!” 说着便跳下了床,拿着把钝刀便跑了出去,清古便留在房间里替她看着弟弟。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后,小姑娘便抓着一大把姑息草跑了回来,她先是看了看家里父亲与哥哥们在不在,随后才跑到房间里,看到弟弟还没有醒,才舒了一口气来,将砍刀放回了原处,又将砍得的一大把姑息草交给了清古,清古看着小姑娘满脸的汗水,从袖子中抽出一根手帕来递给她擦了擦汗,赞道:“你真是厉害呀!” 阿卜丽提闻言笑了笑,说道:“我答应你们的已经做到了,这是一部分卜萝格,等你们寄给了我琵琶,我再给你们割一些送去!”清古点了点头,朝着小姑娘问道:“为什么你这么能干,你父亲还是要说你什么都做不好呢?”听到清古的问题后,阿卜丽提低下了头,清古看她的样子,意料到了这必定是戳到了小姑娘的伤心事,于是她将小姑娘揽入怀中,轻轻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背,说道:“阿卜丽提,对不起,我没想到…” 阿卜丽提开口了,声音却是哽咽着的,她说道:“没关系,大家都知道的,都是因为我,阿妈才在生弟弟的时候死掉的。”听到阿卜丽提的话之后,清古愣了愣,她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身上背了这么大一件事,她安慰道:“为什么要这么说?”小姑娘的眼泪像决堤了一样濡湿了她胸前的衣衫,她用着手帕擦着阿卜丽提脸上的眼泪。 抽噎了一会儿,阿卜丽提才回道:“阿妈生弟弟的时候,家里只有阿卜丽提一个人,阿卜丽提打了水,给阿妈煮了药,叫了隔壁的卜罗阿扎妈妈来,阿妈还是死了,这都是阿卜丽提的错,要是我能动作再快点就好了,都是我害的。”说着便埋进清古的怀内哭起来,清古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安慰地在阿卜丽提耳边说道:“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怪你。” 哪有妻子生产了还不回来照顾的丈夫?哪有母亲快要生产了还在外面玩的兄长?他们全将责任扔在这个小姑娘身上,责怪小姑娘没有照顾好阿妈,哪有这样的道理? 门吱呀地响了,是阿各虏带着儿子们回来了,阿卜丽提听见声音后便停止了哭泣,将清古从后门推了出去。清古看了看手中绘制着琵琶的图谱以及阿卜丽提递给她的姑息草,叹了口气,便朝着主人家给他们安置的房间走去。 ------------ 第四十六章:囚笼 在阿各虏招待他们的宴席上,清古看着阿各虏跟几个儿子都十分兴奋的样子,便出口问道:“东家是遇到了什么喜事?说出来也让我们听听?”阿各虏爽朗地笑了笑,回道:“客人,你们今天才来所以不知道,我的大儿子,阿古扎,就是这个!”说着拍了拍坐在他旁边的大儿子的头,阿古扎腼腆地笑了笑,阿各虏灌了一口酒继续说道:“这小子!要结婚了!跟我们的邻居,卜罗嘎家的姑娘!”戟礼跟着笑了笑,说道:“那就祝贺东家了!” 说着端起茶来朝着阿各虏敬了敬,阿各虏端起酒碗来回敬了一下,戟泽便喝了一口手中的茶。几场下来,几个男人便醉醺醺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呼呼大睡起来,戟礼跟清古喝了几口茶便回了房间,留下阿卜丽提收拾着剩下的一片狼藉。月轮高挂时,正当阿卜丽提哄好了弟弟,准备睡觉时,一个男人打开了门走了进来,阿卜丽提吓了一跳,借着灯光才看清楚来的男人正是四位客人当中那个“生了怪病的弟弟”。 阿卜丽提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怪病,也怕他犯起病来,准备从房间后门溜出去叫清古他们来把这个男人捉回去,却被戟礼叫住了,这个面容俊俏的男人举起画着琵琶的图谱朝她温柔地说道:“你叫阿卜丽提是吗?请问哪里有木头呢?”阿卜丽提愣了愣,朝着戟礼问道:“你要给我做琵琶?”看见男人点了点头后,她鬼使神差地朝着戟礼说了一句:“跟我来。”便带着戟礼抄近路进了白日里砍卜萝格的树林,绕了几段路后,将戟礼带到了一棵倒下来的枯木旁。 戟礼蹲了下来摸了摸潮湿的枯木,摇了摇头,逛了一圈后,摸着一旁一根粗壮的树木点了点头。阿卜丽提看着他摇头又对着树点头,疑道:“你做什么?这么大的树我可砍不下来!”戟礼说道:“无妨,我自己来,你累了一天了,回去睡觉吧。”说着从腰间抽出剑来,阿卜丽提看了他几眼,便后退了几步,看见他闭着眼睛念了些什么,泛着寒光的剑刃便开始发起光来,他朝那棵树挥了挥,便从树干中砍下一段来,剩下的树木稳稳当当地立在木桩上。阿卜丽提从未见过法术,这样的情形出现在她面前,再配上戟礼这样的面容表情,让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便是天神下凡。 她看见他砍下木头来,便将剑收回了剑鞘中,她朝她看了一眼,说道:“你还不回去么,要是被你父亲知道了就不好了。”阿卜丽提回头看了看,又看了戟礼一眼,转身朝着过来的路跑了回去。 戟礼摸着砍下来的木头,拿出图谱来,对照着图谱,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来开始削起来。阿卜丽提躺在床上不停地回想着刚刚的所见所闻,有怪病?看着不像啊,倒是彻夜难眠了。邬秂半夜醒来,突然发现戟礼不见了,刚打开门准备出去,便看见戟礼抱着木头走了进来,朝他问道:“你怎么还不睡?” 语气与心魔完全不同,邬秂朝他质问道:“你做什么去了?”戟礼将手中的木头放进床底,用布遮了起来,才朝邬秂回道:“夜里睡不着,出去逛了逛。”说着便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而后的每夜,戟礼都趁着夜色带着半截木头以及几把锉刀潜入森林里,心魔觉察出了他的异样,却也懒得管他,只要心魔在一日,他戟礼就永远不可能成仙,对于青山一派的修行人来讲,一个修为已经踏入成仙门口的人,却永远成不了仙,就已经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于是他们在阿各虏家待了十几日,没几天便是乌格鲁伊节——也就是祭天的节日,听村里的人讲,今年村里的乌格鲁伊节将与往年的不同,今年大祭司得到了神灵的启示,下一任大祭司将在他们村里诞生,于是现任大祭司马不停蹄地带着教职人员来村里,他将亲自主持村里今年的乌格鲁伊节。全村上下得到消息后都欢欣鼓舞,对这位传说中的大祭司充满了敬畏。当戟泽出门打水时,就正巧碰上大祭司带着一干人等骑着高大的马进村,队伍后面还带着几个牢笼,他看着牢笼里面活生生的人愣了一下,其中一个还是将要生产的妇人,一种寒意自他心底慢慢爬了上来。 他向周围围观的村民问道:“这不是活人么?为什么你们大祭司要将他们关起来呢?”一旁的村民看了他一眼,便回道:“大祭司关他们,自然有大祭司的道理,外乡人,今年大祭司亲自来主持咱们的节日,你能赶巧碰上真是走了大运了!”听了后,戟泽心中的疑问更多了,他朝着阿各虏家走了回去,找了清古来,彼时清古正在教阿卜丽提认字,他便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了清古。一旁正在用木枝在地上练字的阿卜丽提听了戟泽的疑问后,便在清古沉思的时候说道:“你看见的应该是大祭司用来祭天的祭品。”听到祭品两字后,清古惊讶地回过头去,朝她问道:“连将要生产的妇女也是祭品?” 说着,门吱呀吱呀地叫着,听声音应该是阿各虏带着从邻家打赌赢来的战利品回家了。阿卜丽提便低下头去笑了笑,继续写着,一边划着笔画一边说着:“那应该是我记错了,哥哥之前回家来说过,大祭司找到了一个天国一样美丽的地方,大祭司大慈悲,从那个地方救下了将要被行刑的人,你们看到的可能就是大祭司从那个地方救下来的人吧。”清古还想继续深问下去,却看见阿卜丽提望了一眼门缝,便将树枝丢下跑开了。戟礼跟清古对了对眼神,便走回房间细细研究起来。 戟礼看着清古说道:“刚刚小姑娘说,那是大祭司从天国一样的地方救下来的人,你觉得可信吗?”清古想了想,说道:“阿卜丽提不会骗我们,倒是那个大祭司有点可疑,你可有看见他们往哪儿去了?你带我去看看。”戟泽点了点头,朝着正在紧紧盯着戟礼一举一动的邬秂说道:“我此行前来也是为了调查喇罗国与魔族勾结一事,若真有此事,你好好看着你师父,莫让心魔做出出格的举动来。” 看见邬秂抱着拳拱了拱手后,才带着清古出门去。他们二人走出门后,邬秂朝着正在床上打坐的戟礼说道:“你这几日行为反常,该不会是真想与这喇罗国的魔族联系吧?我劝你最好收了心思,戟泽师叔跟清古道长都不是等闲之辈。” 戟礼的心魔弯了弯嘴角,说道:“哦?”非等闲之辈的戟泽与清古跟着大祭司的队伍来到了他们驻扎的地方,清古果然在一车车的牢笼里面看见了挺着个大肚子浑身浮肿的女子,那女子始终一脸痛苦,像是快要生产的样子,清古叹道:“这怎么能行,若是再不生产,搞不好便是一尸两命!”戟泽闻言道:“这是喇罗国,你我并不方便出手,且看看这大祭司要做什么吧。”清古点了点头,说道:“你先回去罢,我去给这女子送点药。”说着便朝着牢笼走了过去,戟泽看着清古的背影叹了口气,他袖中的八卦盘却开始转动起来。 他察觉到袖子中的异样,从袖子中取出了八卦盘来,八卦盘像是感受到了极盛的妖气,指针一直疯狂地转个不停。看来这大祭司,应当是与魔族有点关系。他便将八卦盘收回了袖中,若是想逼出这个魔族的话,用法器设个阵法是个不错的方法,问题就在于喇罗国的乌格鲁伊节在即,若是做法事做得太明显,对于本就排异的乌涂教来说,甚至用不着大祭司出手,便能鼓动村民将他设的阵法破坏掉,看来最好是在乌格鲁伊节当时做,且不能做得太显眼,至于做什么阵法,还得与清古一同商议商议,若是戟礼能醒过来是再好不过了。 说到戟礼的心魔,之前一直疲于观察此地的地势与方位,他得择个日子与清古一同,将戟礼的心魔逼出来绞杀了,免得若是心魔与此地的魔族勾结起来,到时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想着,他便转身沿着原路走了回去。清古悄悄地走到女子的囚笼旁边,女子发现她在盯自己的肚子,便警惕地朝她叫到:“什么人?”清古倒是惊喜地看向她,说道:“我正愁怎么跟你搭话,你会说话,那就好办了。”女子依然警惕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却看见清古从袖子中拿出一个锦囊来,从中捻了几颗丸子伸向笼子里的她,她看见清古说道:“你收下这个,你是要生产了吧,吃这个能减轻生产的痛苦,我也是女子,你就信我吧。”牢笼内的妇人半信半疑地接过了药丸,清古收回手来,往周围看了看,说道:“明日我带些布跟工具来,不过,你不是喇罗国的人吧?”女子看了看她的装束,也说道:“你不是也不是这里的人么?” 清古说道:“你是怎么被抓来的呢?”女子看了看清古,咽了咽口水,说道:“告诉你也没事,我原是桃源境的人,他,杀了全部的人。”说着瞪着眼睛便将手指向大祭司所在的房子,伸起来的手又因为铁链而重重垂了下去。清古叹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了,我明日再来看你。”说着便躲过看守沿着原路走了回去。 牢笼里的女人将药丸藏进衣服里,冷冷的看着清古的背影,告诉了别人又有什么用呢,想要救他们的人,都被这个大祭司弄死了,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别人,得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毒打,只不过现如今是因为怀了那个大祭司的孩子,他们不敢把孩子打掉罢了,她在赌,赌一个能有人救下他们的可能。在乌格鲁伊节到来的前几日,大祭司忙于制定典礼各个细节,清古果然没有食言,送来干净的布料与一把锋利的剪刀,为防她轻生,清古将剪刀别在腰间,并不给她。 在她忍过了几轮阵痛后,在清古不眠不休的帮助下,她终于生下了一子。这个孩子是罪恶的结果,并不是她想要的,不过她依旧感激清古给了她在生产中活下来的可能,于是她开始试探性地问清古一些问题,开始琢磨着逃出这个牢笼。听到婴儿的叫声后,大祭司立马派人过来抢走了孩子,并亲自在她背上刺上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当乌格鲁伊节前夜,清古准备施法破开牢笼的锁时,当锁终于被敲开时,当她伸出被镣铐铐住的脚,想要迎接自己的自由时,背后的图案突然闪起紫色的光来,就像是一个烙印,疼得让她不得不缩回已经伸出去的脚。她绝望地看向清古,两行热泪从她脸颊滑落,她咬着牙摇头说道:“我大抵是活不了的了,你走吧。”说完便蜷缩进牢笼的一个角来,不再看她,她再怎么唤她,她也不回应了。 ------------ 第四十七章:陨落 清古只好作罢,给了她一些止疼的药后便趁着夜色走了。第二日一大早,村民们早早地就起来了,大家都拿着自家为今年的乌格鲁伊节准备的祭品聚集在一起,看见被神职人员簇拥着的大祭司慢慢从一旁走上前来时,大家都欢呼起来,自觉地排起长队,向神职人员上贡着祭品,戟泽便带着其他三人在不远处朝着大祭司这边看着,由于清古执意要照顾大祭司带来的孕妇,为戟礼除心魔的事不得不延误了几天。 大祭司穿着黑袍,为一个个村民进行了洗礼,祝愿他们以后健康顺利,当最后一个村民也进行了洗礼后,大祭司便拿着法杖,准备开启今年的祭天仪式。他们将村民的祭品都堆在一起,村民都自觉虔诚地排成一排,闭着眼睛想神灵祷告着。大祭司拿着法杖大呼着些咒语,法杖的头部便冒出一簇紫色的火焰来,他一旁的神职人员接过法杖,用紫色的火点燃了所有村民的祭品,火势蔓延起来,快要簇上天去。随后大祭司接过法杖,向村民们说道:“神明大人很满意你们今年的祭品,神明大人命令我接下来从你们当中选出下一任大祭司的人选!” 村民们闻言都欢呼起来,看着大祭司闭上了眼睛,法杖便浮在空中,火焰飘向哪儿,下任大祭司便是谁。村民都紧张地屏息起来,谁若是当选了大祭司,那便是荣华富贵都向他奔来了!火焰扑腾了一会,直直地指向了场中的阿各虏家,所有村民纷纷向着阿各虏家望去,其他村民都避开了,留下来阿各虏家七人留在了场中间,大祭司命他们四人一字排开,火焰却是直直地指向了阿卜丽提。神明大人选了个小女孩做下任大祭司,这是以前都没有过的先例! 村民们开始议论起来,害死亲生母亲的阿卜丽提怎么有资格做大祭司呢?听说了阿各虏家事迹的大祭司也开始犹豫不决,他看着手中不断跳动着的火焰,试着重新念了一遍咒语,火焰依旧选择了场中瑟瑟发抖的阿卜丽提。此时,场上有村民大喊道:“阿卜丽提不是个善良的孩子!这一定是她在大祭司的法杖中动了手脚!于是,流言便如瘟疫一般传遍了场上所有村民,开始有人大喊着要将阿卜丽提关起来,给她一些惩罚,这是她戏弄神明大人的后果。大祭司杵着法杖走到了阿卜丽提面前,弯下腰去朝着面前瘦弱的小女孩问道:“孩子,他们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是你害死了你的母亲吗?” 阿卜丽提错愕地看向了大祭司的脸,大祭司便下令将阿卜丽提关进牢笼,下任大祭司的人选将由晚上重新举行的仪式诞生。阿卜丽提就这样被关进了牢笼中,她的父兄曾向大祭司求情,大祭司毅然拒绝了他们的请求,戏耍神明大人是他们全村都承担不起的罪过,而且阿各虏的大儿子阿古扎将要结婚了,大祭司劝他们不要多生事端,不然神明大人将不会祝福阿古扎的婚姻。是夜,阿各虏一家被禁止参加晚上的祭典,村民看着阿各虏家的房子议论纷纷,而戟泽准备跟清古一起将戟礼的心魔解决掉时,戟礼不见了。 村民们围在紫色的篝火旁唱着祭典的歌,大祭司将他所带来的所有牢笼都运了过来,将里面的活人,系着红布的活羊活牛等,全都推进了火堆里。紫色的火舌在惨叫声中欢快地跳着舞,刚生产不久的女子也在此列,不过她并没有惨叫,而是死死地瞪着大祭司的脸,直到紫色的火焰将她全都吞噬得一干二净。戟礼带着刚抛光好的琵琶朝着关着阿卜丽提的笼子走去,阿卜丽提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琵琶,她将与她坐下来一般大的琵琶紧紧地抱在怀中,同时好奇地朝着戟礼问道:“谢谢你的琵琶!不过我看你与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他们都说你得了什么怪病呢?” 戟礼闻言笑了笑,回道:“它现在是你的了,至于你说的问题,大约是因为我能成仙,却成不了仙吧。”说着便朝着不远处正在寻他的邬秂的背影走去。阿卜丽提抱着琵琶,朝着戟礼的背影小声说道:“真是个奇怪的人,不过,也不是个坏人就是了。”邬秂看见戟礼后立刻将他绑了起来,一边绑一边说道:“我不管你在搞什么花样,等会回去你就不会再有机会乱跑了。”他抓着戟礼路过村民们的祭典,刚好赶上大祭司重启了仪式。 紫色的火焰重新燃起,火焰却朝着燃烧着祭品的火堆靠去,他看了看场上闭着眼的村民们,嘴角弯了弯,从村里的人口名单上随便挑了一个名字拿出来念,被念到的村民兴奋地晕厥了过去,他的家人们向大祭司告罪过后从他手中领取了祭司的衣物,便抬着那人回去了。邬秂带着戟礼回去后,戟泽与清古已经将法阵设好了,一旁放着的便是药草蒸煮过后的药水。 邬秂拿起那碗药给戟礼猛灌了下去,将他推到法阵中间,戟泽便念起咒语来,法器与法阵都发出白色的光来,将他牢牢地锁在法阵内,不一会儿,戟礼的眼睛便由澄净的纯黑化作了血红,身上也都发出赤黑的光来,阵法中的符纸都飘了起来,上面由朱砂写的字发出红色的光狠狠地压在戟礼的身上。 被灌进去的药水被迫以极快的速度输到了戟礼的身体各处,很快,心魔的妖气被压得渐渐褪了下去,他垂下头,吐出一口血来,而后便倒了下去,戟礼在神识里却真真确确地看见他的心魔逃进了记忆里的那片石蒜花田里,他冷笑着对他说道:“你们杀不死我。”便消失在了那片花田里。做完法事准备收工时,大祭司却杵着法杖带着一众村民走了过来,他微笑着对离自己最近的戟泽说道:“怪不得阿卜丽提突然有了戏弄神明大人的力量,原来是你们在背后搞鬼!” 邬秂将地上的戟礼扶了起来,三人齐齐看向大祭司,大祭司身后的村民却都叫喊着:“杀死他们!杀死阿卜丽提!”“杀死他们!这是戏弄我们大人的惩罚!”他们此起彼伏地叫喊着,将他们四人全都淹没在这片声音中。有村民将关着阿卜丽提的囚笼也拉了过来,举着从火堆里取出来的火把,大叫着“杀死他们!杀死阿卜丽提!”大祭司朝着囚笼中抱着琵琶缩作一团的阿卜丽提走去,他温柔地朝着阿卜丽提问道:“孩子,你跟大人坦白,是不是他们蛊惑你打乱我们的祭典的?” 阿卜丽提看着他恐怖的面容颤抖着一直摇头,他叫人将她从囚笼中抓了出来,他摇摇头朝着大家说到:“这孩子已经被异教徒蛊惑了,但是神明大人慈悲,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只要她愿意供出是谁教她欺骗了神明大人,神明大人便可网开一面!孩子,你可听清楚了?”阿卜丽提紧紧抱着琵琶跪在地上,她用恐惧的眼神看了看大祭司,又看了看身后的戟泽四人,她对着大祭司说道:“祭司大人,他们没有教我,我也没有欺骗神明大人!” 闻言,大祭司摇了摇头,将她推到了戟泽那边,举着法杖朝天空大叫道:“神明大人憎恶你们!他将对你们降下惩罚!”清古将阿卜丽提拉了过来护在身后,戟泽警惕地看着他们的行动。天空突然开始电闪雷鸣,一条黑红的闪电不断划过,突然又一条红色的闪电直直向他们劈来。原本作法器的八卦盘突然浮了起来,上面的指针疯狂地转动着,戟泽看了看八卦盘的异样,从腰间抽出剑来,朝着邬秂大喊:“邬秂!护好你师父!”随即又转过头来对着清古说道:“清古道长,看来这一战在所难免了。” 清古点了点头,朝着身后的阿卜丽提说道:“你到那个哥哥那边去,千万不要出来。”说着设了个屏障给邬秂他们,阿卜丽提咽了咽口水,朝着戟礼走去。戟泽与清古都拿出了剑来将他们护在身后,戟泽举起剑,用剑生生地接下了劈下来的闪电,那道闪电化解在了他的剑中,戟泽的身体却因承受不住吐出一口血来,清古惊呼了一声“戟泽师兄!”说着咬了咬牙,拿出拂尘来往前拂了拂,大祭司与围起来的村民们都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倒在地上。 大祭司杵着法杖站了起来,看向他们的眼神就已是面露凶光,他举起法杖又召来几道闪电,眼看前面两人就已经快招架不住。阿卜丽提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怀中的琵琶,只身朝着前面气势汹汹朝这边劈来的闪电跑去。戟礼悠悠醒来,看到的却是那个开开心心收下琵琶的小女孩用她弱小的身体挡在了戟泽与清古面前。清古与闻声而来的阿各虏都发出惊呼:“阿卜丽提!”黑红的闪电全都吸收进了她的身体里,大祭司看着挡在前面的小女孩咬了咬牙,打进她身体里的力量突然在她体内炸开,血光四溅,戟泽用剑撑着踉踉跄跄地走上前去接下了阿卜丽提血肉模糊的身体。 这一幕太过震撼,大祭司却并不准备放手,他们头顶上的闪电开始乱响起来,村民们哪里见过这阵仗,看着头顶的一道道闪电都惊吓朝着自己家跑去,很快便只剩下了大祭司与惊讶过度还没缓过来的阿各虏。戟礼拿起琵琶站了起来,朝着戟泽与阿卜丽提走了过去。阿卜丽提已经没有了生气,他抚了抚小姑娘的眼皮,让她合上了眼,戟泽看了看戟礼,将小姑娘的身体交给了他,强撑着站了起来,他用剑指着大祭司,瞪着他说道:“喇罗国里面与魔族勾结的就是你吧!” 大祭司像是吓了一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扯出一个鬼气森森的笑来:“我已经当了七十年的大祭司了,那位大人对我来说就是神明大人。”戟泽闭上了眼睛,腾空而起,浮在了半空中,他的周身都溢出白光来,突然又睁开眼,朝着大祭司喊道 :“孽畜!还不快束手就擒!” 说着从他的剑尖生出白气来一路朝着大祭司飞去,大祭司想用魔杖挡住却还是被白气锁住而动弹不得,他向戟泽呲出獠牙来,戟泽提着不断散发出白气的剑朝着大祭司刺去,当剑尖快要刺入他的胸口时,一道黑红的闪电自天空直直劈向戟泽的头上,将戟泽一下子劈到了地上,被白气困住的大祭司化作了一团黑烟朝着后方逃去。原本在阿古丽提旁边想施用救死返生之法的清古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邬秂上前去将被劈得半死不活的戟泽扛了过来。 阿卜丽提已经无力回天,戟泽道长也半死不活,黑色的天空中突然飘下洁白的雪花来,喇罗国近七十年来就没有下过雪了,在纷飞的雪花中,在阿各虏的同意下,戟礼为阿卜丽提念了一段经文,将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连带着她的琵琶就地火化后,烧下的骨灰装进了陶罐里,交给了清古,让她带回西山供奉着。 ------------ 第四十八章:尘封的过往 在这个雪花纷飞却并不寒冷的夜里,四人没有交流却都十分默契地轮流将戟泽背回了青山。早就收到消息,在青山门口等候的戟刎与戟屮看见他们四人的状态后大惊,清古道长与三位长老道别过后便捧着阿卜丽提的骨灰回了西山,为救戟泽长老,全青山弟子全都来到了操练的广场,自觉地排起阵来,朝着戟泽传送着法力,力图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全青山的道长为戟泽不眠不休传了三天三夜,终于,在第三日的夜里,戟泽已经有了些许气息,他浑身散发出白光来,一位白髯老者笑着乘云而来,他摸了摸戟泽的头,笑道:“戟泽仙君,还不醒来?”场上的所有人都齐齐睁开眼来看向阵中的戟泽长老。戟泽也掀开了眼皮,身上的衣物也渐渐变化为白羽织就的仙衣,他先是朝着三位青山长老与众位弟子们深深鞠了一躬,他们都站起身来朝着戟泽回了一躬。戟泽朝着他们说道:“多谢三位师弟,多谢青山的众位优秀的弟子!” 白髯老者催促他道:“戟泽仙君你可要快些,神君们都等着见你呢!”闻言,戟泽朝着三位青山长老拱了拱手,说道:“既然如此,戟礼便先行离去,日后再与各位详谈!”随后从他脚下生出云雾来,他便随着白髯老者朝着天边飞去了。剩下的青山弟子们都激动地不能自已,从前都是从典籍中知晓了青山前辈有几人成仙,今日却是亲眼所见,纷纷立志发奋修习,想要与戟礼长老一样羽化登仙。 戟礼心里很是触动,成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如今看到师兄在自己面前成了仙,心里又为师兄高兴,又为自己感到悲哀,只要心魔在一日,他便终身成不了仙,想到此处,他黯下神情来,向两位师弟告别后朝着自己房间走去,邬秂也跟着师父走了回去。 化作黑烟逃掉的大祭司跪在面前的魔族前,那位魔族指着他道:“你可知你搞砸了?”大祭司趴了下来,瑟瑟发抖地说道:“大,大人,小的不明白啊!”那位魔族拍了拍椅子的扶手,声音大得想要抬起头来的大祭司又低下头去,他冷冷地说道:“你这一劈,倒是助了那小子一臂之力了!现在那小子已经成仙了,天上那群神仙必然不会放过我!你这个蠢货!” 大祭司闻言颤抖地磕起头来,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大,大人!那可怎么办呀!你可不能丢下我!我为您鞠躬尽瘁收集了那么多祭品上贡给您!您可不能不管我呀!”坐在椅子上的那位魔族伸出舌头来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说道:“天上的神族若是追查下来,你便自己受着吧,我先回玺瞿了。”说着一阵黑烟蔓延而过,椅子上的魔族一下子消失了,原本跪倒在地上的大祭司咬了咬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法杖因失去的法力变成了一根木棍,他跟魔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如果神仙查到他身上他该怎么脱身呢? 对了,他还有一个孩子,一个强奸了桃源境的少女而生下的,身上流着他的血的孩子,想到这里,他阴冷地笑了笑,脸上的瘢痕都连带着皱了起来。 而在玺瞿鬼族魔族相交的边界,玉珺跟着景千行走了许久,在山里没有舒适温暖的床,她明显能感受到他们用来躲雨的山洞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她原以为景千行也能感受到,可是他却像完全不知情一般生生带着她在这里住了四天。她忍了四天后,在取暖的火堆旁终于忍不住向景千行问出心中的疑问时,却被景千行突然地开口打断了,他看着她说道:“你是锦衣玉食惯了,觉得在这儿住着不舒服了?” 她急忙摇了摇头,回道:“我没有,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带着我继续走了,我们不是要回你的那个藏书楼吗?”景千行却将自己的双手揣进袖子,闭着眼盘坐起来,他说道:“你作为鬼族的公主,你有想过自己的职责是什么吗?”听着景千行答非所问的回答,她疑惑地问道:“什么鬼族公主?什么职责?”景千行便回道:“青歌作为我们鬼族的王,你是她妹妹,便是我们的公主,如今王不在,公主便要担起鬼族的责任来,看你的年纪虽然不大,但已经到了学习的年纪,最切忌的就是贪玩,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熟读了藏书楼里面所有的诗书。” 闻言,玉珺低下头来,嗫嚅地说道:“阿娘没教过我读书写字…”景千行却继续说道:“更何况我们鬼族想来是以修为论年纪,你若是能好好修炼,根本无需像人间的人一般浑浑噩噩以日月记年,很快便能成长为跟你姐姐一般大的人物。”玉珺闻言,无需?这话的内容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向景千行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也可以用很短的时间长得跟你一样高吗?” 景千行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你有本事。”玉珺看着少年俊俏的脸,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带我回人间了?”景千行惊愕地睁开了眼睛,反问道:“你为什么执着与回人间呢?你并不是人间的人,也并不属于人间,这里,玺瞿,才是你的家。”玉珺闻言,站了起来回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娘是桃源境的人,我自然也是人!”景千行看着一脸怒意的小丫头,大概明白了自己触碰到了小姑娘的逆鳞,可是如今这情况哪能容得她继续幻想自己是人界的人类? 他从袖子中拿出自己的笔来,又从书箱中抽出一张纸来,蘸了蘸山洞外的雨水,毛笔便发起光来,他朝着玉珺说道:“你看好了。”刚说完,毛笔便从他手中飞到了空中,纸也浮到了空中,玉珺很快便被飞起来的两件东西吸引住了。蘸了雨水的毛笔开始在纸张上描描画画,在玉珺的眼中,那些一笔一画写出来的字渐渐融在了一起,又突然晕开,化成了一幅可动的画卷映入了她的脑海中,那是她不曾见过的却又莫名亲切的图像。 赤黑相交的天空不断飘下洁白的雪来,一望无际的原野上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女紧紧搂着她的妹妹,自神魔大战后,他们这一群无辜的人受到了波及,不知怎么的,醒来就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这里与人间完全不同,倒是与人们话本上描述的阴曹地府有那么几分相似。她们这是已经死了吗?可是她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妹妹规律起伏的呼吸,但却感受不到飘落下来的雪带来的冷意。雪堆在她们的身上,她们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她们在雪地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像是在找一个能栖息的住所。 与她们这群从人间打进来的人一样,魔族也都被神族打进了玺瞿,除了力量弱的魔族已经被神族剿灭了以外,其他魔族都跟以前一样跟随着自己的族群成群结队地活动、狩猎。在与一些体型小的魔族的生死搏斗中,少女意外地发现自己虽没有了体温,却有了以前不曾有过的法术,她借着法术打退了不少想吃掉她们的魔族,在没有食物来源的玺瞿,她们就靠着啃食被打败的魔族的残骸过活,直到她们后来碰上了和她们一样从人间被打入这里的人。 她们和他们一样对陌生的环境感到茫然,不知该去往何处,不知该如何过活,直到他们中有人提出来从被打进来的人当中选出一个王来。彼时他们进入玺瞿的人已经各自有了各自的势力,此话一出,各个势力都磨剑擦掌。他们依然想念在人间的生活,所以在玺瞿的地上建起了一个个小部落,建起了各自内部的奖惩制度,与人间别无二致。若是选出一个王来,必然是要选其中实力最强的人来当,这便是在考验各个部落的实力。她们不属于任何一个部落,她们自从被打进来便是被遗忘的人,所以除了她们自己,没有人愿意照顾她们,更别提受到什么部落的保护。 她们遇到了他们之后,便跟随着他们,先是参观了两个临近小部落的打斗,输了的便要被并入另一个部落,所以领头的人都格外地卖力,地位越高,便享有越多的物资分配的权力,这实在是一个十分诱人的条件。 因为在这里,男人女人都有法力,规则便是简单的谁输了便顺从谁,所以男人女人都有上台竞技的资格,不少男人还遗留着女人天生便是男人的归有物的想法,对女子的对手很不客气,常说出一些污言秽语来辱骂对手,在实力决定一切的这里,女人获得的力量并不比男人少半分,所以不少不尊重女子的男子都输在了女子手上,这也是从小到大以来,青歌第一次亲眼目睹了,也亲身感受了用实力与力量赢得尊重的道理。 她与玉珺身上的力量都不明显,所以依旧会有渣滓来欺辱她们,利用力量带着妹妹从不少魔族手里死里逃生的青歌第一次萌生了想坐上那个位置的想法。这实在是个骇人的想法,从古至今,据她所知的人间是没有一个女人坐上了王位。可是有什么关系呢?这是玺瞿,她身上也有力量,为什么不搏一搏?于是她纵身一跃,跳上了擂台。她打退了对手,又掐中了对手的要害,将对手打得半死不活,当她以为自己得到了生命中第一次大胜利时,却被裁判告知,她犯规了,她出局了。 她不属于任何一个部落,没有哪个部落会庇佑她们,在人少对人多的情况下,她不得不带着玉珺离开这里,可是没走出去多远,便碰上了狩猎食物的魔族,他们幻出人形来用食物将尚且年幼的玉珺引诱到了他们的老巢,青歌为了保护妹妹不得不跟了上去,在他们将她们用法力捆住,在她们面前亮出獠牙时,在她们快以为自己此生就这样结束时,易奇出现了。易奇作为老魔君的独子,很受老魔君的喜爱,几乎可以说是百依百顺,而彼时易奇正是叛逆喜欢到处跑的年纪,而这些魔族迫于老魔君的威力又不敢得罪这个易奇,一见易奇来便慌了神,停下了吞食的动作。 易奇注意到他们的异样,朝他们叫道:“你们在做什么呢?”这几个魔族便拜倒在一起脚下,回道:“吃,吃猎物而已,若是殿下想吃,臣愿意进献给殿下!”易奇朝着被绑着的青歌与玉珺看了一眼,对着面前的魔族点头说道:“把它们给我吧!”一个魔族便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将被捆住的两人推到了易奇面前。 易奇满意地点了点头,牵着束缚着她们的绳子离开了那群魔族的老巢,走出了许久,他才将捆住她们的绳子解开。 青歌看着易奇问道:“你不是要吃我们?你这又是做什么?” ------------ 第四十九章:成名之路 易奇解开绳子后才回道:“一看你们便知道是来自人间的人族,若是叫天上的神族知晓了我们魔族又在虐杀人族,我老爹头上的头发又要白几根,还是算了吧!你们快些,哪儿来的回那儿去,别再被他们抓住了。”闻言,青歌愣了一愣,她自从来这儿之后还没想过有这一层,于是她又看着易奇问道:“那我们能杀你们魔族吗?” 闻言易奇也愣了愣,一向在这里称大的他没想到这来自人间的人族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来杀他们魔族,他笑了笑,回道:“如果你能杀,就杀咯!”青歌点了点头,朝易奇抱拳拱了拱手,说了声“多谢”便牵着玉珺朝另一边人族的部落走去。 从那几个魔族的老巢回来后,青歌带着妹妹玉珺休息了几天,便开始向附近部落的首领下战书,她让他们聚集到河边等着她来。有些人并不知道这个青歌是何许人也,故而一笑置之不予理睬,有些则是派了人去暗中观察,唯有观战过她与别人打斗的人走了过来,他们实在没想到这个少女是如此的自大,他们也许一个人打不过她,可她战书里却写的是一起上,一起上岂不是直接碾压吗? 为了挫一挫这个名叫青歌的少女的傲气,他们决定使出全力。故而在青歌牵着妹妹玉珺出现在他们视野时,有人没等开始便腾空而起冲上前去,朝着少女的头来了蓄力已久的一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那蓄足了十成力的一掌却被青歌轻飘飘的一个手势挡开了,少女自然是毫发无损,他却被反弹过来的力量打飞到了地上。剩下的人看到这样的阵仗直接愣住了,他们却听见这个渐渐走近的少女对着他们说道:“我说了,一起上!” 随后便松开了牵着玉珺的手,对着她温柔地说道:“你站在这里,好好看看姐姐是怎么打人的。”玉珺点了点头,看着青歌朝着前方气势汹汹被惹怒的一群人走去。 被惹怒的众人纷纷用法力幻化出自己的法器来,指着青歌大喊道:“无知小儿!今日便要教你尝尝威风!”说着便举着法器朝着青歌砸去。她闭了闭眼,从手中幻出一把剑来朝飞过来的一堆法器挥了一挥,那群人的法器便纷纷消散在了空中,他们又从手中凝出力量来朝着她挥去,她受了全部的力量却依旧毫发无伤,此状惊到了在场的众人,她走上前去一个飞踢,踢到了措手不及的几人,她又掐住其中一人的脖子提了起来,朝他们说道:“你们服不服?”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他们不得不异口同声地喊道:“服!” 青歌松开了掐住脖子的手,捏了捏自己的手腕,背过身朝一旁开心地跳起来的玉珺走去,她牵起了玉珺的手,朝着身后的众人说道:“别忘了把你们的人,物资都整理出来,到时候我自然会去接管,若是想要耍些什么小聪明,我建议你们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说完便牵着玉珺走远了,留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众人面面相觑。 此一战吹响了她朝着王位前进的号角,她先由几个部落的首领一路靠自己的力量打到了变成一个势力的首领,她将追随于她的人族包括她自己都称为鸠鬼族,是来自人间的未亡人的意思。当然也不是没有过失败,成为势力首领后的局势便更加严峻,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实力必然不俗,像她这样实力不俗或者说,实力更甚于她的人大有人在。她需要壮大自己的势力,她需要向其他人证明自己的能力。 而当时的其他势力的首领都偏安一隅,她却打起了魔族的主意。彼时来到玺瞿的人族深受边境魔族的侵扰,而除她在外的几个势力都不敢去招惹,若是贸然对魔族宣战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行为,很快便会失去民心,势力的首领也会被底下有能力的人取而代之,她的势力正巧是背靠边境三个势力之中的一个,她看着其他势力都被边儿上的魔族吞了不少族人与地盘,她终于下了一个决定,她要自己去收拾那群魔族。此言一出,其他势力的首领都等着看她的笑话,也觊觎她势力里面丰厚的资源,他们在暗中动了不少手脚,甚至有与魔族勾结在一块儿的。 他们都等着她被那群魔族吃掉的那一刻。 她带着玉珺一步步走到了战场,她朝着玉珺说道:“玉珺,看了姐姐打了那么多次仗,你可有什么感想?”玉珺睁着雪亮的大眼睛笑着回道:“青歌姐姐最厉害了!”闻言,青歌也笑了笑,然后弯下腰来对着玉珺说道:“你是我青歌的妹妹,他们被我打过了,自然也是不敢欺负你,可是玉珺,姐姐希望你能跟姐姐一样,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姐姐能感受到,你身上的力量绝不会比姐姐弱半分,所以,若是哪天姐姐不在了,姐姐希望玉珺能变得比姐姐还厉害,厉害到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们的族人。” 闻言,玉珺皱起了眉,说道:“姐姐才不会输呢,青歌姐姐最厉害了,一定能把那群欺负我们的魔族打得屁滚尿流,打得让他们滚回他们的老巢去!”青歌朝着她笑了笑,她心里一惊,倒像是真的要永别了的样子,她低下头抓紧了青歌的手,青歌却松开了她的手,给她设了个进不来也出不去的结界,又对着她说道:“玉珺好好看看姐姐是怎么打的。”便背过身去,面向了一大群气势汹汹的魔族。它们有的幻化了人形,有的则直接用了自己的兽身,为首的魔族朝青歌冷笑着说道:“按照你的战书所说的,你输了,你的鬼族便任由我们魔族差遣,是这个意思吧?” 青歌举起手来向为首的魔族作了个长揖,才抬头笑道:“是的。”为首的魔族啧了几声,他后面的魔族用爪子直接拦腰将她抓了起来,为首的魔族才说道:“我说,这位青歌妹妹,你是不是太高看了自己呢?”青歌任由魔族抓着,也不反抗,回道:“有吗?”抓着她的魔族开始发力,像是要将她捏的粉身碎骨 样子,她才不紧不慢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来,狠狠地插在了抓着她腰的爪子上。那只魔族吃痛不得不放开了他,她便一个后空翻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她这一动作彻底惹怒了那几个魔族,他们毫不客气地祭出法器来准备向她发难。 这时,她朝着他们慢慢地说道:“若是你们输了,就把你们吞掉的地盘全都如数奉还,并发誓再不侵扰我族!”其中一位魔族冷笑着说:”那得看看你的本事“说着便提着手臂粗的鞭子朝她狠狠打去。她一把抓住了飞过来的鞭尾,用力一拉,提着鞭子的魔族倒是差点没站稳,见状,她将鞭子缠到自己手臂上,狠狠一拉,魔族手中的鞭子就到了她手上,她收了鞭子来,朝着那只魔族狠狠一挥,将他打到了地上。其他魔族见状都朝着她围攻了上来,为首的魔族张开翅膀朝她狠狠扇去,她却因受不住被扇到了地上,另一只魔族抓起她的头发将她提了起来,戏谑地说道:“就你?” 她忍痛朝着抓她头发那只魔族的肚子踹去,那只魔族一下被踹出去老远,凌乱的头发被风吹到了身后,另一只魔族直接用爪子抓住了她,其他魔族面露凶光,拿出几颗毒牙来狠狠地钉在正试图脱离桎梏的她身上,毒牙里的毒液一下在她身体里散发开,麻痹了她所有的知觉,抓着她的魔族将她扔进了旁边的堕河中,不屑地说道:“还以为多有本事,看来也不过如此。”说完便渐渐离去了。 被锁在结界里的玉珺心急如焚,想要冲上去把姐姐拉回来却又被结界弹了回去,她想起了开战前姐姐对她说的“若是姐姐不在了”,若是姐姐不在了,若是姐姐死了,不,绝不行!她不停地用身体撞击着结界,企图将结界撞散。被丢入堕河的青歌睁着眼感受着拂过她脸上的水流,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她身体里的血液随着被毒牙钻出的伤口流入河中,将这一片区域的河流都染得殷红。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见一只手将她从河流中捞了出来,堕河的水有腐蚀性,此时的青歌衣服跟肌肤已被腐蚀了大半,出了水流后,她才看清捞她的人是何许人也。此人比之前看起来长高了些,也英俊了许多,正是之前被那群魔族叫做“殿下”的易奇。易奇看了看她,叹了口气对着她道:“你还真是胆大…”然后将钉入她两只手手心的毒牙拔了出来。拔出来后,手心的血窟窿以极快的速度愈合,她盯着易奇的脸,忍着痛用手将身上的毒牙都一颗颗拔了下来。这时才缓过气来,盯着易奇说道:“是你,你为什么救我?” 易奇尴尬地搓起手,低下头来想着说辞,过了一会儿才回道:“我是听说有什么鬼族向边境的魔族宣战,过来瞧瞧热闹,没想到是你啊。”青歌舒了一口气,而不远处的玉珺终于冲破了封印,朝着河边用力地跑来,看见有人将姐姐救出来后,一把扑到了姐姐身上,将她抱紧了哭着道:“我不准你走!”青歌笑了笑,抚上玉珺的背拍了拍,安慰道:“好好好,我不走…” 易奇站了起来,朝着她问道:“这一仗打输了,你准备怎么办呢?”青歌闻言抬起头,皱着眉说道:“谁说我输了?”易奇挠了挠脑袋,回道:“你不是都被他们扔进河里了么…”话还未完,却被青歌打断道:“我可没说这一仗已经结束了。”说着便用发带挽起散开的头发来。易奇看着她的动作,想了想,从袖子中拿出一支极简单的玉簪来,玉簪没有任何花纹却通体莹润,看得出是块好玉。 他拿着簪子伸向她道:“用这个吧?”青歌愣了愣,接过玉簪来挽住了一头青丝,盘稳当后她看着易奇笑了笑,道:“多谢,你们魔族的女子都戴这个?”易奇挠了挠头道:“是之前其他魔族送给我父亲的贡品,自从被打进玺瞿来再见一件人间的物什也是很不容易,我爹扔给我叫我送个心仪的姑娘…” 闻言青歌手拿上了玉簪想要将它取下来,却被易奇按住了手,青歌道:“这怎么使得!” 易奇却道:“你且收着吧!我哪有什么心仪的姑娘可送呢,再说这不过是个簪子罢了,对于从人间来的你来说应该更有用处吧。” 青歌站起来朝易奇拱了拱手,易奇却摆了摆手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青歌笑了笑,牵起玉珺的手准备往回走去,易奇却又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青歌并没有回头,而是朝他的方向挥了挥手道:“明日你便知道了。” ------------ 第五十章:来自人间的未亡人 过了一晚,他果然知道了她的名字。这一晚可谓十分凶险,青歌趁着妹妹睡熟了,设了个屏障来,只身前往边境魔族的老巢,祭出法器来将他们的守卫屠了个一干二净,里边的魔族实在没意料到她竟敢自己找上门来,守夜的魔族将其他几个拉了起来,准备对她故技重施,伸来了想要抓住她的爪子。她看着伸来的爪子挥了挥手中的剑,那只爪子便被剑气直接砍断,砍掉爪子后她一挥袖挡掉了朝她扔来的毒牙,她提着剑刺入了朝她扔毒牙的那只魔族的胸口,在他耳边冷冷地道:“还你的。” 说着便将他的胸口捅穿,又依着捅出来的口子将那只魔族砍成了两半。 为首的魔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被杀掉,急红了眼冲上前去捏住了她的脖子,朝着她大喊道:“我要你给我三弟偿命!”说着不断发力掐着她的脖子,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然而这样的眼神实在叫其他魔族很是不爽,扬言要眼睁睁看见她被五马分尸,绝不会再让她逃掉。说着便将她用锁链将四肢都捆了起来,另一头则绑在妖兽身上,随后他们便驱使着妖兽向四处跑动起来,青歌将四肢都收紧了,反而将四只妖兽都扔到了一边,她拖着锁链,将妖兽狠狠地朝着那几只魔族甩去,直接将那几只魔族压到了体型巨大的妖兽下面,没了一点气息。 她使力崩开了锁链,看了一眼这里被打死的所有魔族后便扬长而去。这几只以喜欢用毒闻名魔界的魔族就这样被干掉了,消息一下子传到了老魔君耳朵里,易奇也是从青歌给这些魔族下的战书上的署名,才知道了她原来叫青歌。然而彼时老魔君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不知有多少魔族盼着老魔君死,觊觎那座上的位置。这事相对于其他魔族之间相互争领地抢地盘的消息来说不值一提,他却牢牢记住了青歌这个名字,同时用计拦住了老魔君下达的派一支兵去支援的旨意。 那个少女绝非池中物,他期待着与她再见的那一天。青歌打死了边境几只大魔族后,从此在鬼族中彻底扬名,玉珺却因为她在夜间偷偷溜走害的她干着急了一晚上还生着气。光是立名还不够,除了边境的几只势力自愿归属她之外,若是想将整个鬼族都统一起来,这还远远不够。她开始寻求与内地几支势力合作联盟的方法,有一支势力的头领却提出要她姐妹二人齐齐嫁给他,他才愿意与她的势力合并,那一支势力是除她的势力以外最大的势力,她拒绝了他的条件,却遭到了那支势力的打压。 她领地内有不少族人莫名失踪,她也意料到了这是那支势力的头领在背后搞鬼,为了族人,她不得不重新考虑他说的条件。最后她与那个首领谈妥了,放过她妹妹玉珺,她自己一个人就够了。消息一放出,那支势力便开始在首领的命令下开始准备婚典事宜,在婚礼当天,她穿着一袭白衣,带着她手下的得力干将走到了他的宫殿,与他祝了一杯酒后便开始笑着舞起剑来。哪些人哪里见过这样的绝色,便沉浸在她时柔时刚的舞姿里,她趁着酒上脸颊的三分醉意朝着首领的胸口刺去,在他不断瞪大的眼睛中用丝带勒紧了他的脖子,他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给自己办的婚宴上。 场上亲眼看见她杀死首领的宾客一片哗然,有他的手下想替他报仇,却都被她带来的手下压制住了。她收起剑来,提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露出一个笑来敬了敬场上的各位,说道:“各位豪杰,愿意追随我的便留下来,不愿的呢我也不强求,只希望各位日后不要后悔的好。”在场的数人都是听说过她单挑一众魔族的事迹,如今又在这酒宴之上亲眼目睹了她的狠毒手段,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答应了下来。 酒宴散去后,她在这座装修得十分华美的洞府里逛了起来,其中看起来年纪比她还要小一些的,之前伴舞的舞女其中一个朝她走了过来,面对着她跪了下来,仰着头用一双发亮的眼睛看着她,说道:“青歌殿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青歌将她扶了起来,说道:“你不用跪我,我们都是鬼族未亡人,在这里只有弱者向强者跪下的道理。” 那女子激动地抓着她的手,说道:“清歌殿下真是小昙此生见过的最有气魄之女子!我想要追随您!请答应我的请求!求求你了青歌殿下!” 青歌从她的表情看出异样来,问道:“此话怎讲?你追随我有什么用呢?” 那位名为小昙的女子说道:“被你杀死的男人,底下常常欺压我们女子,青歌殿下真是为我们出了一口恶气,这也让小昙看到,跟着青歌殿下才有出路!” 青歌闻言皱了皱眉,问道:“他欺压你们,你们没有想过反抗么?” 小昙笑了笑,回道:“这个缘故,便是与青歌殿下来此的缘由一样了。” 青歌点了点头,拉起她的手道:“那你便跟着我吧,时候不早了,我得去将我妹妹接过来。”说着便起身朝着大门走去,小昙褪去了妖艳的裙装,幻出一身干练的红衣来跟在了一袭白衫的青歌背后。她已经得到了实力最强的那支势力,其余势力见此纷纷向她低头请求合并,她将占领的这处前首领建造的宫殿称作冥府,归顺与她的族人都称作鸠鬼族,简称鬼族,受所有族人的尊崇,故而她便成了鬼族的王,这便是鬼族的由来。 她们是来自人间的未亡人,所用制度除了男女之别外一律遵从古制成为鬼王以后的青歌能陪着妹妹一起独处的时候便更少了,即使如此,玉珺还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实在太害怕,自己的姐姐突然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为了争取与姐姐一起玩的时间,她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不好好学习礼仪心法,不好好修习身法,她身子骨哪儿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所以很自然地她病倒了,这下青歌便一直陪在了她的病床边,不幸的是,即使姐姐就在身边,她也感受不到了。 头看着妹妹逐渐恶化的病情心急如焚,好在还有鬼医大人鹭鸶愿意竭尽所能替她救一救她这视如生命的妹妹,用奇珍异草熬制的汤药吊着她妹妹这条命。没想到几天后玉珺的病还是恶化了,鹭鸶向她提出了一个法子,去取一块玉玦来养着她,可这偌大的玺瞿哪里有玉石呢?她突然想到了头上这只玉簪,魔族那边一定有玉石的。她便亲自登门,向曾经给老魔君上贡玉簪的魔族索要玉料。 那魔族一看是她便开始百般为难起来,说要让他的宝刀喝足了她的血才肯给。她一眼便看出她并不是想真心给她,便想从他手中抢了玉料来。所以她假意答应了他放血,在他用刀在她手臂上割开一条口子时转身从盆中拿走了玉料。割开的口子很快便愈合了起来,那位魔王很是愤怒,想要将玉料抢回来,却被一旁的夫人劝住了,她拿着玉料便飞了出去,一边用余光盯着背后,又好奇为何不追上来,难道这玉料是假的?她摸了摸怀中的玉料,与她头上的玉簪出自同一块料子,不像是假的。 难道他们自有拿到更多玉料的门路,根本不在乎这一块小小的料子?想不了那么多了,还是救妹妹要紧。她带着抢来的玉料赶回了冥府,命府里的匠人制了一块玉玦出来,而后朝着鬼医鹭鸶问道:“玉玦做好了,怎么才能救玉珺呢?”鹭鸶拿过玉玦来瞧了瞧,而后又还给了她,朝着她说道:“殿下可与小殿下是一母所生?”她肯定地点了点头,鹭鸶便继续道:“那便好,这块玉玦先给小殿下佩戴上,养一养她先天不足的魂,接下来就劳烦殿下舍点修为来…” 青歌闻言将自己一只手伸给了鹭鸶,一本正经地盯着他说道:“全由你安排,请大人务必治好玉珺!”鹭鸶笑了笑,将她的手臂放了回去,说道:“接下来就该看殿下的了,舍一点修为来,与你们的血制成丸子喂小殿下服下,小殿下这是自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又加上胡乱糟践自己的身体,唯有此法。”说完后,鹭鸶朝着青歌拱了拱手,便转身走了出去。青歌将玉玦放在了玉珺的旁边,看着床上的妹妹一脸痛苦的神情,她摸了摸玉珺的手,化出一根针来想取一点血来,看到迅速愈合的针孔才想起来她们已是鬼身,若是想放血是极为不易的。 说到放血,她便想到了之前与魔族打斗时钉入她身体里的那一颗颗毒牙,于是她便跑去向易奇讨了些魔族的毒牙来,扎到玉珺的指尖上,这才取下一点血来。后赶紧用了自己的法力帮助玉珺愈合,扎了自己手臂取下一小碗血来,混合了两人的血后,她咬着牙将鹭鸶留下的草药以及之前就跟她提过的法子揉到了一起,揉出一些丸子来,扶着玉珺就着水将药丸服下。 看到玉珺脸上的表情舒展开吼,她才舒了一口气。经过几天不眠不休的悉心照料,玉珺终于醒了过来,她先是看了看周围,发现姐姐正守着她时,愧疚之情一下子生了出来,姐姐感觉到了她的动静,睁开眼来看了看她,她便扯出一个笑来,对着姐姐说道:“姐姐,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你要不要听听?”青歌摸了摸她的头,她继续说道:“我梦见了一个好神奇的地方,到处都模模糊糊的,一会儿下雨一会儿打雷,里面还有个白团子,我戳一下,它便动一下。” 青歌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用发带替她编着头发。 随后便是青歌与魔族新晋的魔君易奇大婚,这是整个玺瞿的大事,对于早已互通心意的青歌易奇两人来说,这是莫大的幸事,对于两族的人来说,一旦联姻,两族的地盘都将合并,鬼族得到魔族的庇佑,魔族得到鬼族的支持能干成不少事情。然而有人欢喜便有人忧,多得是不愿意接纳青歌这个鬼王来做魔君夫人的魔族,设下重重条件阻挠大婚。 易奇实在需要青歌来帮他想些法子来治治族里这些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青歌也知道易奇的难处,便答应了那一个个难缠的条件,除了各种互惠让利外,最离谱的便要数要她穿着嫁衣独自淌过堕河来成亲,凤冠霞帔已是厚重,打湿衣衫没了仪态不提,光是堕河的喝水能蚀人肌肤这一点就足够劝退人。她一样应承了下来,于是大婚当天她穿着凤冠霞帔跳下堕河时,遭到了不少来围观的魔族的鄙夷与嘲笑,打赌她绝对会被堕河的喝水腐蚀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丑八怪。 玉珺作为送嫁队伍的头头哪能允许他们这样欺辱她的姐姐,想要动手时却被冥昙拦下了,她告诉玉珺,这种情况动手是没有用的,只有青歌姐姐顺顺当当地淌过了堕河才能叫这些人闭嘴。 ------------ 第五十一章:靠她自己 青歌丝毫不乱地顺利淌过了堕河,整理好仪容后准备朝着挂着红绸的魔宫走去时,却得知了易奇带着一众发疯风魔族跑去闯钥门,扬言要杀光人间的人族,还要杀上天去替老魔君报仇的事。一听闻此事,青歌便摘掉了沉重的凤冠,不顾后面的人的惊呼,向着钥门的方向飞去。玉珺也想追上去,但苦于她还没学会怎么飞,又不会水无法淌过河,只能在河岸边干着急。 当青歌赶到钥门时只看见几位魔族的长老扶着失去意识的易奇,她刚要上前去,一道天雷直接劈了下来,她不得不退开几步,回首却看见那几位魔族长老指着她,说什么,她唆使魔君闯钥门,她自己想领着鬼族回人间吃人云云。几位打退了发疯着朝着钥门涌来的魔族的神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昏迷的易奇,朝她问道:“他们说的可是真的?是你纠集了一众魔族,想要打上神界?” 她狠狠地瞪着那几位魔族长老,她实在没想到他们敢用这么阴毒的法子来对付她,她刚想出口辩驳却看见其中一位长老将爪子掐上了易奇的脖子,用眼神威胁她道:若是不认,他便掐死他。她皱紧了眉头,咬了咬牙朝着神君跪了下来,说道:“是我。”神君拿出法器来,朝着她怒道:“妖孽!你可知罪!”她低着头,几乎是紧紧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我知罪!” 神君点了点头,念在没有造成太大的后果,故准备将她打入轮回尝尽七苦,教她好好领会爱人之心,天雷降下来时,她抖了抖眉毛,下意识躲了过去,削去了她一魂,那一魂自然地被打入了轮回,神君看她并不服管教,便伸手将她封印了起来,没有神族的允许没人能解开封印。她被这一击打晕了过去,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在冥府,她能看见别人,别人却看不见她,她也无法踏出房间一步,但凡有想从出去的意思都会被反弹回来。 玉珺在堕河边着急着怎么过河,却发现怀里的玉玦,她姐姐说的送给她的生辰礼,突然幽幽地说起话来,说什么,它能带她过堕河,找她的姐姐,玉珺闻言便心急乱投医,听信了这话,玉玦幽幽地发起光飘了起来,连带着玉珺也飘到了空中,一路飘上玺瞿的天上去,飞了许久也没见着姐姐,玉珺着急地朝玉玦问道:“姐姐呢?青歌姐姐呢?”说着却被玉玦的力量拉着一路摔下了钥门。 景千行的毛笔写到此处便戛然而止,正欲将纸笔都收回来,却被玉珺拦住了手,他回过头看去,小丫头已是满脸泪光。 他咳了咳,说道:“事情就是这样,你先将我放开,我要收回笔了。”玉珺这才收回了抓住他的手,他将纸笔都收回后,看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火堆,便问道:“你是,还不愿意接受吗?”玉珺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转过身来朝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带我回人间。”景千行愣了愣,说道:“你怎么…”还没说完便被玉珺打断,她看着他的眼睛重复着说道:“带我回人间,我要见我姐姐。” 景千行转过头去,回道:“我不会送你回人间的,你不要痴心妄想了。”哪知玉珺闻言竟直接站了起来,抽出背后的伞来,用伞指着他说道:“你不是说我是鬼族的公主?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带我去人间!”景千行也站了起来,用手将她的伞别开,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青歌殿下是依靠自己的力量一路打上了鬼王的位置,所以我们族人尊重她,敬畏她,你虽然是青歌殿下的妹妹,靠你现在这幅模样,就想要指使我为你做事?退一万步讲,你若真有本事,就打赢我,我才愿意听你差遣。” 玉珺听完后念着咒语将素骨伞撑开了来,伞发出荧荧的蓝光,她提着伞朝着景千行打去,却被景千行用手一挥,化解了她凝聚在伞尖的力量,挥下去的伞面被他用灵活的身法躲开,化解了她的攻势。见没打到人,玉珺恼了,放开伞让伞飘了起来,指令素骨伞朝景千行打去。可是纵使如此,依旧没伤到她分毫,他抓住伞柄朝玉珺扔了过去,玉珺捡起了伞,又趁着景千行不注意朝他腰间打去,却又被他一下子躲开,这时景千行看着她道:“三招,我已经让了你三招,你仍然没有打中我,接下来轮到我了!” 刚说完,他便召出了藏在袖子里的笔,幻出一大堆笔来朝着玉珺扔去,玉珺撑开伞想挡住,笔的真身却绕过了伞面来狠狠地打了一下她的头。随后景千行便收回了笔,朝着玉珺说道:“你输了。”玉珺不甘心地站起身来,恨恨地瞪着他。景千行看着她眼中的怒意,却说道:“你输了,就要跟我回藏书楼,我看这雨下不了几天了,等雨停了,你就要跟我回去。” 玉珺弯下腰将伞收了起来,回道:“我要回人间,我才不会跟你回藏书楼。”景千行看着她赌气的模样,笑了笑,说道:“你根本打不过我,若是把你打晕了带回去也是可行的。”玉珺抱着伞愣了愣,朝他呲了呲牙,便不再理他。夜深时,玉珺看了看抱着剑靠坐在墙边的景千行,问道:“你要怎么样才能带我去人间呢?”景千行掀开眼皮来,回道:“等你能打过我再说。” 玉珺便追着问道:“那要怎样才能打过你呢?”少年听见这样的问题笑了起来,回道:“自然是好好修炼你的心法与身法。修炼好了,谁也拦不住你。”“那,要怎么修炼心法跟身法呢?”“怎么修习心法?每个人身上的法力不同,修炼的心法也不一样,你得自己找。”玉珺若有所思地退回身去,抱着素骨伞沉思起来,景千行看了看她的动作,说道:“这把伞,不是你炼的吧?”玉珺闻言抬起头来,将伞抱紧了说道:“这是易奇大哥哥送给我的!” 等她以为景千行还要说什么时,却看见那个少年早已抱着剑睡熟了,她看着少年的侧脸舒了一口气,她不明白为什么自爷爷走后,面前这个少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冷血,残酷,不择手段,若是爷爷还在就好了。想要此处,她的鼻子酸了起来,她赶紧压住了情绪,等她能把他打败了,她一定要叫他尝尝她的厉害!想着,她便抱着伞在暖暖的火堆边睡了过去。 这时,山洞深处一直盯着玉珺的那双眼睛的主人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它通体布满了雪白的鳞片,面似蛇而尾似鸟,它吐着舌头看着火堆旁边睡熟的两人,又看了看山洞外的倾盆大雨,用尾巴轻而易举地扑灭了火堆,嗅了嗅两人身上的味道后又朝他们呼了一口气,扭着身子朝着山洞外慢慢走去。 等玉珺醒来时,却发现她与景千行都被关进了笼子里,而景千行早就醒了,看她也醒了后便开始观察起四周来。 她向一旁的景千行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景千行并未回过头来,他回道:“这还是我们之前的那个山洞里。”山洞里?玉珺想起来之前被窥视的感觉,寒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她瞪了景千行一眼,若不是这个人!拖着她不让她回人间,他们也不至于被这山洞里的什么怪物给抓住了!看到怀里的素骨伞后她舒了一口气,还好,伞还在她身上,她看了看关住他们的铁笼子,想找找哪里可以用伞撬开来,她摸了摸面前的铁杆,却发现这个笼子不是冷的,反而烫得惊人。 她用裙子包住了手,握住面前的两根铁棍,想要将其拉开,却发现自己的力气还是太小,于是她看向了旁边的少年,朝着少年说道:“你来掰!”少年闻言转过头来愣了愣,看到她的动作后将她的手抓了回来,说道:“别握得太久!会烫伤的,你看看笼子下面。”玉珺愣了愣,挪到笼子边上朝下看去,果不其然笼子下方支了一口锅,锅下没有火,国内的血水却一直在沸腾着。她看着笼子下面沸腾的血水,朝着景千行问道:“既然水在下面烧着,为什么我们坐的地方不热?”景千行指了指脚边的纸张说道:“这是我的纸,已经将相当一部分热隔去了。” 玉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现在该怎么办呢,笼子是被吊起来的,笼子下面还有滚烫的血水,他们要怎么样才能逃出去呢?她刚想转过头去再问少年一些问题,却发现少年已经盘坐着睡着了,罢了,她自己来想办法!她姐姐那样厉害,以前她便视姐姐为天上的明星,仰望着她,憧憬着成为第二个她,她也要像她姐姐一样厉害! 想着想着,她开始思考,如果是姐姐遇到这样的情况,她会怎么做。如果是姐姐的话,是能够十分轻易地将笼子掰开走出来的,想到此处,她再次用裙子包上了手,握住了铁杆子开始向两边掰开。她想变强,景千行不告诉她变强的方法,她就自己找!她想变得跟她姐姐一样强大,她要回人间去!就这样想着,她发了狠地用力掰着铁杆子,铁杆子终于被掰出了一点弧度,可是这点弧度还远远不够两个人出来,她停下来歇了会儿,揉了揉已经僵得通红的手,继续握住铁杆子继续掰。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将空隙拉到了她能够上半身通过的大小,她转过头来摇着景千行,一边摇一边说道:“你看!我掰开了!我们可以出去了!”然而少年并未如愿醒来,她试探着探了探他的呼吸,所幸呼吸还在,那便是还活着,只是无论她怎么叫他,怎么摇他,都叫不醒他,仿佛刚刚的对话只是她的一场梦。 她望了望山洞口,又探出身去瞧了瞧笼子下面滚烫的血水,她将素骨伞扔了出去,随后就抓着铁杆子爬了出去,看了看地面,心一横,一闭眼,便跳了下去。她在地上打了个滚,吃痛地揉了揉摔下来的地方,笼子因为她的动作剧烈摇动着。笼子里叫不醒的景千行被摇得一下子倒在了笼子里,即使是这样都没能让他醒来。 玉珺捡起了素骨伞,看了看洞口,又看了看笼子,她要不要就这样跑掉呢,这样跑掉景千行就不会再抓到她,可是景千行现在的情况,说不定她跑掉了这便是永别,他救过她那么多次,也帮了她不少,她实在不应该趁人之危。两难之际,她听见了什么东西匍匐在地面上摩擦着的声音,并且是由洞口传过来,离她越来越近。她吓得愣住了一会儿,便抱着伞躲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观察着。 一只面似蛇而尾似鸟羽,长着一双蝙蝠一样的翅膀,通体布满雪白鳞片的怪物匍匐着走了进来。它先是伸长了身子看了看笼子,吐着信子将锅挪开后,切断了吊着笼子的铁链,笼子重重地砸了下来。 即使是这样,景千行都还是没有醒过来。玉珺抓紧了伞柄,看着笼子里的少年着急地跳了出来,怪物便向着玉珺看了过来,玉珺捏紧了伞柄,提着伞朝着怪物挥去,嘴里大喊着:“放开他!” 伞尖凝聚的力量化作了蓝色的光刃直直劈向了怪物的脸,打瞎了怪物的一只眼,怪物发出巨大的惨叫声,从它被打伤的眼中冒出汩汩的血来,倒是比那锅里的血水更深上几分,她的攻击激怒了它,它张开翅膀朝她的方向扇起风来,同时张开嘴发出奇怪的叫声。 ------------ 第五十二章:她的成长 它的叫声召来了一大批血红的蝙蝠,它们围绕着怪物飞着,又迅速将玉珺包围了起来。它们用脚抓着她的衣服,用嘴咬着她的头,她咬着牙撑开伞来屏退了它们,怪物不停地用翅膀扇着风,闪出了一个个红色的风来朝她袭去。她看着奔过来的旋风赶紧用伞挡着,怪物见她自顾不暇,便爬到了铁笼子旁边,用舌头打开了铁笼子上方的锁,将景千行倒了出来,朝着他亮出了嘴里的獠牙。 玉珺撑着伞顶着风慢慢挪出了风口,但那群蝙蝠并不打算放过她一直追着她咬,她在蝙蝠的间隙看到了怪物开始用嘴啃咬着景千行的脚并开始向肚子吞下去,她看了看手中的伞,念了念伞面上的符文,伞面便开始转动起来,带着她飞了起来,素骨伞发出红黑的光来,她朝着蝙蝠群大喝了一声,震退包围着她的蝙蝠,蝙蝠被喝退后纷纷朝着洞口跑了出去。她带着伞朝着怪物的头踢了过去,原本就在流血的怪物流出更多的血来,染红了它的整个头。 她慢慢落了下来,看到怪物依旧咬着景千行不松口后,她收了伞开始撬怪物的嘴,一边用伞撬着嘴一边将景千行的腿拉了出来,将整个腿都拉出来后,玉珺庆幸他的腿还没被这怪物给消化掉。 怪物用剩下的一只眼睛狠狠地瞪着她,又因为嘴被她用伞挡住拿她完全没有办法,她将景千行挪到一边后,踩着它的头将伞抽了出来,她提着伞用力地打了它几下,算是给它的一点惩罚。松开脚后,怪物也没有扑上来,而是爬到了角落里蜷缩成一团,她将景千行扛了起来,慢慢地朝着洞口挪着步子,还别说,景千行这么大个个子,身子果然不轻,她挪得十分困难,所幸这里离山洞口并没有多远,等到了山洞口,外面的光线已经十分充足,地面上的雨水也干了很久了。 她将景千行放在了山洞旁边,走出几步跪了下来,用力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太累了,做完了这一套实在太累了,她想像青歌姐姐一样强大,她也想拥有能护着族人的力量,她将脸埋进一块积了不少雨水的水洼里,用嘴喝着清凉的水。躺在山洞口的景千行慢慢醒了过来,他看着不远处用水洗着脸的少女愣了愣,看到那身熟悉的裙衫,才朝着少女疑惑地喊了声:“玉珺?”玉珺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转过被打湿的脸看向他。那已经不是之前那张稚嫩的小丫头的脸了,她好像长开了些,身高也比之前高了些。玉珺看到他醒了后便甩了甩手上的水,用裙子揩干了手走了过来,睁着一双波光流转的如琥珀般的眼睛看着他。 他看见她的嘴一张一合,朝着他问道:“怎么了?”他愣了愣,伸出手来按了按太阳穴,朝着她问道:“我们出来了?”玉珺闻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来,她站了起来,用发带绑住了一头青丝,朝着他回道:“是呀,费了我老大劲呢!”景千行也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挪了挪自己的腿,掐了几下,甚至锤了几下都没有感受到任何由腿传来的感觉。他摸出剑来支撑着想站起来,却重重地摔到了地上。玉珺看到他的动作,伸出手来将他扶了起来。 然而没坚持多久,他又摔了下来,正当玉珺准备伸手再将他拉起来时,耳边却传来了来自山洞的怪物凄厉的叫声。他们两人回头看去,那只半身都是血的怪物扑腾着翅膀从山洞里冲了出来,它朝着两人的方向不停地叫喊着,玉珺见状拿起伞来,怪物朝着两人的方向用翅膀扇出一个又一个旋风,同时从它的嘴里呼出黑色的气来,黑气随着旋风一同向他们袭来。她麻利地撑开了伞,将伞挡在了面前,将少年护在了身后。景千行看着怪物的模样也拔出剑来,递给了玉珺。 玉珺接过剑来愣了愣,朝他说道:“我不会使剑…”景千行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她,回道:“很简单,拿着剑,朝着它的头刺过去就可以了,一定要刺中它额上的命门!”玉珺提起剑来,先是用伞打消了旋风,在黑气笼罩中提起剑来,一跃而起,朝着前方怪物的头狠狠地刺去。剑插进了怪物的头颅中,血一下子从怪物的头上呲了出来,将她水蓝的裙衫全都染红了,脸上也都呲上了怪物的血,怪物凄厉的叫声响彻了山谷,随后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玉珺见状赶紧跳了下来,看怪物已经没有了气息后,便将剑从怪物脑门上拔了出来。 黑雾散去后,景千行看见浑身是血的少女提着剑拿着伞慢慢从山洞里走了出来,血染在她娇丽的脸上,看上去竟有些动人心魄的美,少女舀起雨水将剑上的血都冲洗干净后才将剑伸手递给了他。他接过剑来,少女才转过身去洗掉了脸上将干未干的血迹。他撩开自己的裤腿,看到了几颗獠牙深深地嵌进了他的血肉里,他想将獠牙抠出来,他越是动,牙便嵌得越深,他叹了一口气,原本进这个山就是想要历练历练这个小丫头,没想到居然把自己给搭上了。 玉珺穿着沾满血污的衣裙走了过来,蹲下来看着他抠着嵌进腿里的牙。不一会儿,她便开口问道:“需要我帮忙吗?”他窘迫地点了点头。少女便从裙边扯下一块布条来,将他已经发紫的腿捆紧了,露出伤口来,又舀来一些水清洗着伤口,她看着嵌入血肉的獠牙沉思了一会儿,转身走进山洞里去,砍下了怪物的一只锋利的爪子,洗过之后对着伤口开始挖,将獠牙完整地挖了出来。伤口不停地流着血,景千行也终于开始感受到了来自双腿的剧痛,将污血都洗干净了之后,玉珺朝着他问道:“剩下的我就不会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景千行看着自己的伤口道了声多谢,便从袖中抽出毛笔来,撕下一张纸的一角,用毛笔蘸着积水涂了涂便敷在了伤口处,用剑支撑着慢慢站了起来,而后抬起头来看向快要跟他一样高了的少女,说道:“就先这样吧。”玉珺疑惑地看着他慢慢拢好自己的裤腿穿好鞋子,这样就可以了吗?这雨水竟然可以治疗伤口?她将疑惑放回了自己的心里,他怎么样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已经用了最大的努力救下他,至于什么病症伤口,她不是大夫并不会使医术,她也无能为力。她拿起伞来,朝着他问道:“你还能走吗?要不要我帮你?” 景千行摇了摇头说道:“走吧,这里不能久留。”说着便杵着剑走动起来。玉珺看了他一眼,便走到他前面去探着路。景千行一边忍着双腿传来的痛一边看着走在前面的少女,朝她问道:“我记得,昨晚你明明连我都打不过…你是怎么背着我跑出来的?”玉珺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手,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向他提了一个问题:“你曾说过,鬼族并不像人间以日月纪年,而是以修为来算年纪,你看看我,我现在是几岁呢?你又是几岁呢?” 景千行闻言愣了愣,他已经很久没有算过自己的年纪了,更别提算别人的年纪了,他看了看少女认真的神情,又看了看少女的身高,朝她说道:“你把你的手给我。”少女果真听话地将手伸给了他,他看了看少女如削葱根般的手的纹理,又伸出自己的手来对比着看了看,看完了后才清了清嗓子说道:“一般来说,我们鬼族若是力量足够强大,便能一直停留在身体最鼎盛的年纪,你现在约摸,十三岁了吧。”说完后便将自己的手收了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掌纹中出现了一条横亘所有线的横线,直接将原有的纹路斩断了,而少女的掌纹则是,一路顺遂,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着。 少女听见他的话后将手收了回来看了看自己的掌纹,露出一个笑来说道:“那我长得可真快,我从桃源境出来时,也才八岁呢…”随后便收起手来,笑道:“鬼族计算年纪的方法真是奇怪。”随后便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着。景千行无奈地笑了笑,在她背后朝她说着:“每个年纪都有每个年纪应该承担的责任跟必须要做的事,你离开玺瞿,离开鬼族已经太久了,这些部分都是要用最少的时间追赶上去的。” 前面的少女就像没听见一般仍然大步地向前走着。景千行因为腿伤的原因走不了太远,玉珺就算脚力好也不得不照顾着景千行,所以两人并没有走太远,玉珺寻了棵树倚靠着坐了下来,看着景千行坐到了一块较扁平的石头上后,她开口朝他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几岁了呢?” 景千行隔着裤腿摸了摸自己的腿,下意识皱了下眉,听见她的话后指着自己的冠回道:“我已经成年了。”闻言玉珺立刻接下了话来,说道:“在人间的话,成年便是要成家立业了,回藏书楼后便是立业了罢,这么说,你有喜欢的人么?我可来得及讨你一杯喜酒喝?”景千行愣了愣,脑海中浮现出冥昙的样子,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说道:“我喜欢的人,现在也在人间呢,不过都是会回来的,若是成功了再请你喝喜酒也不迟。” 说完后便低下头去,解开裤腿来朝伤口处再贴上了一层纸。玉珺看着他的动作,有些担心地问道:“你这个法子真的有用么?要不还是我搀着你走吧,这样走得也太慢了。”闻言少年抬起头来,表情却是十分严肃,他皱着眉说道:“我自己能走,你若是急着回人间你就先走吧,我能自己回去。” 说完便不再言语。玉珺闻言撇了撇嘴,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罢了,不领情就算了。她看了看树上,枝叶繁茂遮掩着硕大饱满的果子,她又站起来看了看周围,像这样结了果子的树并不多,故而她卷起自己的裙子来,抱着树便开始攀爬了上去。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可没少被小伙伴嘲笑不会爬树呢,还好后面她爹一步步教着她学会了,而这棵树比桃源境里那一片片的桃花树要高许多,这有什么呢,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李鬼儿了。 她攀着树干一步步爬到了树杈处。景千行刚绑好裤腿穿好鞋子,却看见玉珺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歇着,他心一急,站起身来四处看着,却听见玉珺在树上朝他喊到:“这树上结的果子都个顶个的大!接着!” 话音刚落便看见几颗硕大的果子从树上被抛了下来,他看着朝着他丢来的果子,连忙丢下剑撩起身上的袍子兜着扔下来的果子。摘了十几个大果子后玉珺从树上爬了下来,看了看将晚的天边,朝着兜了一大堆果子的景千行说道:“我去看看前面还有没有可以睡觉的山洞,你先在这儿等着!” 说着便从少年的怀里拿了一颗果子便向前走去。他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将果子的数量悉数点了,一个个摆到了石头上后才舒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看着少女消失的方向怅然若失。 ------------ 第五十三章:种下圈套 当月轮渐渐从天幕上显露出来时,少女终于跑了回来,她看了看纹丝不动盘坐在石头上打坐的少年,朝他喊道:“跟我走,前面!”而后捡起素骨伞来,撑开倒立起来,将果子 一个个都装进了伞里,朝着素骨伞念了几句后,盛着果子的素骨伞便飘了起来,朝着少女指的方向向前飞去。景千行掀开了眼皮,少女见他醒了便伸出手来将他扶了下来,他看着少女灰头土脸的模样愣了愣,倒也没说什么,任由少女扶着他朝着她口中所说的山洞走去。 在那个青歌送给段芸与姜悖两人难忘的夜晚之后,青歌重新扮回了荷尖的身份,倒是姜悖像是心里有结似得,他明白椒兰殿曾是江夨住过的地方,所以她会魂归于此合情合理。只不过他是无论段芸再怎么用甜言蜜语想让他去,他也不肯去了。段芸将这事通过书信告知给了刘夫人,刘夫人在信中安慰了她几句后,开始建议她搬出椒兰殿。 让她搬出椒兰殿?她哪里肯! 椒兰殿是历代正宫的居所,让她去住其他宫殿,岂不是要被那群下人小瞧了去?那她做的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她委婉地向刘夫人表达了不能搬出椒兰殿的缘由后,刘夫人也拿她没有办法,只得施计叫她多去姜悖的寝宫转一转,至少也得试探试探姜悖对她是什么态度,懂事还不够,还需要体贴,替他分忧。 段芸接到信后咬了咬牙,她从来只知她之所以坐上这个位置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的,大不了再以一国之母的形象主持一些重要的典仪,管理一下后宫,哪知自她坐上这个位置后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计算着日子,选秀女入宫填充后宫的日子也快来了,纵使她千不甘万不愿,也不得不在姜悖的指令下奉命行事。 在段芸房内伺候久了,青歌便发现段芸这个人,特别爱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计较,对自己的珠宝钱财也看得特别紧,段芸有多爱姜悖她倒是没看出来,若是要她把自己享有的宠爱分一份出去她是肯定不愿的,毕竟,帝王的宠爱就意味着宫人的尊重,意味着别人都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同时青歌也发现了这次选秀女同样也是个极好的机会,可以先制住段芸,使计教姜悖移情别恋,段芸在这样的刺激下必然错漏百出。 再加上,她已经在人间停留得够久了,她尚且需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所以替姜钰柔复仇的计划必须尽快完成,等冥昙找到了玉珺,她便要带着她们一起回玺瞿的冥府去。 复仇这方面,选秀女是个好机会,朝内势力盘根错节,若说没有不觊觎姜悖这个位置的人那是绝然不可能的,姜悖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事事亲力亲为,神经崩得很紧。只是崩得越紧便越容易出错,等到他发现事事并非都是他能完全掌控时,那么便是他破溃之时。段芸领了选秀女的人物来便日日不得开心颜,一个月里几乎每天都有从画师手上送来的待选秀女的画像。 里面许多面孔她都曾在花朝节时见过,心里也大概有个底,所以画师收了谁家的银钱将小姐美化了,没收着谁家的银钱故意将谁家小姐画丑了,她都一清二楚。所以她首先叉掉了几张画得最好的画像,又叉掉了几张画的丑的画像,若是非要选秀女,她得替自己选几个没有威胁的,没有银钱请画师那大概是本来就没有想进宫的意思,还有几张故意朝着江夨的模样画的,她们的心思她能看不出来?这是绝计不能放的,有可能叫他们成功了不说,就算是没有成功天天在眼前晃悠着也看着烦。 左挑右选,挑挑选选,终于挑出了几个模样还不错,家境也还行的,姜悖想笼络朝中势力归他掌控,她又岂能不知?所以总得意思意思,挑完了后她满意地走到铜镜前看了看自己的脸,她挑出来的秀女虽都美得各有千秋,但都远远及不上她。忙活了几天选完后段芸便支使了几个宫人将选出来的秀女名单给姜悖送了去,姜悖对她选出的人选并没有什么意见,所以不日这些秀女便要进宫进行最后的筛选了。 青歌看过那几张选出来的人像,由于几张长得有江夨那个味道的画像已经被段芸撕掉了,所以只能从剩下的这些人里面下功夫。她趁着段芸领着荷香去御花园摘用来自制香囊的花时,跑去翻了翻选出来的名单,发现那位刘夫人的侄女也赫然在列,之前花朝节弹古琴曲《破阵子》的那位小姐也在里面,这就有意思了。 刘夫人这样接近段芸,为段芸出谋划策,必然不只是为了壮大他们刘家势力这么简单,这位刘小姐显然是布置来宫里的棋子,只是段芸为了自己必然是会帮衬这位刘小姐的,至于剩下的嘛,段芸跟姜悖想摆脱江夨的阴影?必然不可能,她要让姜悖在活着时的每时每刻,都忘不掉江夨的脸。秀女们很快便进宫来了,少女们羞涩的脸上都洋溢着生气,这是在姜悖身边呆久了的段芸不曾具备的,刘小姐则是一副乖顺的模样。 在段芸的内定下直接入了后宫,弹琴的罗家小姐靠着垫底的名次也入了后宫,总计后宫来了八位新人,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女,依照眼缘跟规定后,姜悖一个个临幸了她们,次日便分封了各位秀女的位份,刘小姐封了慧嫔,而罗小姐封了栗嫔。慧嫔常往椒兰殿走动,与段芸一拍即合,只是根据两人聊的话题来看,很难不让人想到这慧嫔的一举一动都是刘夫人设计好的。 慧嫔知书达理,待人接物又十分宽和豁达,讲话时又常常能逗笑别人,很快便在后宫内受到了众人的好评,刘家不缺钱,所以慧嫔出手都十分大方,入宫一段日子以来,后宫内几乎没有嫉恨她的,反而栗嫔,进来的几位秀女本来就对她花朝节艳压众人的行为很是不满,即使她入了宫,罗家并不是富庶人家,拿出来送人的物件都是栗嫔自己做的,跟慧嫔的礼物相比起来未免又太过磕碜,很难讨得大家的欢心。 后宫需要维稳,段芸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也找栗嫔谈过几次话,她安慰了她几句后,栗嫔便将她视为恩人,几乎天天都来找段芸垂泪吐苦水,宫人如何苛待她云云。一来二去,饶是段芸再想做面子,也烦了,几次过后便不再见她。过了几日后,刘夫人来看望慧嫔,顺便也来看看段芸的现状。三人聚在慧嫔的秋香苑中,刘夫人牵着慧嫔的手连连称赞,又听了段芸的苦楚,三人便开始合计着为段芸解难来。 青歌拿着装着糕点的盒子躲在窗外偷看着,刘夫人牵起段芸的手说道:“娘娘,您这幅模样,臣妾实在心疼,只是这选了新人进宫后,若是哪个小崽子比娘娘先一步怀上孩子,那时娘娘就难做了,臣妾想过了,现阶段娘娘的当务之急便是怀上龙种,生产过后再好好保养保养,再将君上的宠爱夺回来必然不在话下!” 段芸听后点了点头,朝刘夫人说道:“姐姐前些日子给我的丸子,我也有按时吃,姐姐的药果然不同凡响,我倒觉得我比几年前更娇嫩了些!只是不知姐姐对于怀上孩子这事可是有了什么法子了?”闻言刘夫人露出一个笑来,对着段芸说道:“此事臣妾早有办法,君上不是自上次椒兰殿闹鬼后便不再去娘娘那儿了么,这次进宫臣妾为娘娘准备了些香料跟药丸来,娘娘只需挑一个月事来的前几日,吃下这药丸,再由慧嫔想法子将君上引到这秋香苑来,届时娘娘在这宫内的香炉都染上此香,盛装等着君上便是了。” 说着从袖子中拿出用一只装着药丸的锦囊与几袋香来,递给了段芸,段芸看了看慧嫔,慧嫔笑着对段芸道:“姐姐且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我的为人姐姐还不清楚么!”段芸便露出一个笑来接过了锦囊与香,将香又给了慧嫔,锦囊收到了自己的袖子中,朝着慧嫔说道:“这香,妹妹便先替我收着,到时候就需妹妹助我一臂之力了!” 慧嫔接过了香,朝着段芸点了点头道了声“好“便将香收了起来。随后三人便相视一笑,聊起了其他话题来,青歌见状理了理仪容,提着盒子向着正门走了进去,朝着段芸,慧嫔跟刘夫人三人行了个礼后,朝着段芸说道:“娘娘,膳房的妈妈为娘娘做了些桃花酥来,想要娘娘尝尝味道呢!”段芸点了点头,说道:“你打开来,教慧嫔妹妹跟刘姐姐也一道尝尝”说着又朝着慧嫔跟刘夫人说道:“自我来后啊,膳房妈妈的手艺便越来越好了,你们也尝尝!” 青歌将几碟糕点都一一摆了上来,三人便从碟中拈了几只放入嘴中。刘夫人赞道:“这味道真是不同凡响!外边师父的手艺果然还是比不上宫中老妈妈的手艺呢!”慧嫔闻言说道:“姨妈若是喜欢,我跟姐姐讨个配方,做来给姨妈送去尝尝?”刘夫人闻言笑开了来,说道:“你哪儿能学会娘娘宫里的手艺!” 慧嫔便撇了撇嘴,作出很受伤的表情来,假意哭着说道:“我道为什么姨妈从来不叫我,原来是嫌弃我的手艺差了!”说完便拉起段芸的手来,笑着道:“姐姐可要为我评评理!”段芸拍了拍慧嫔的手笑道:“你们若是喜欢,我叫膳房的老妈妈将她秘方送来便是了,咱们那里用得着这么见外呢!”说完三人相视一笑。段芸与慧嫔约定了过两日便将君王带到秋香苑来,只需段芸盛装等着便是。 为了效果更好,让姜悖入苑来只见得她一人,段芸索性连随行的丫头都不带了,还特意嘱咐她们不要到秋香苑来,叫荷香给椒兰殿里所有的丫头都安排了满满的活计。 青歌觉着刘氏二人并没有安那样好的心思,便假扮成秋香苑的洒扫丫头进了秋香苑一探究竟。慧嫔早已将刘夫人给的香点在了这秋香苑的每个角落,一进院子便闻到这奇异的香味与苑内盛开的花香掺杂在一起,青歌便躲在树后看着段芸坐在凉亭里搔首弄姿,看了一会儿觉得十分无趣,便转了小路去看慧嫔那边的情况。绕过几条小路便看见慧嫔领了一个身形与姜悖十分相似的男人来,那男人乖觉地跟在慧嫔身后听着慧嫔的吩咐。 出于好奇,青歌便跳到房顶上朝着姜悖的寝殿与书房那一带望去,却发现姜悖随身的宫人都在书房门口候着,那这个跟在慧嫔身后的男人肯定不是姜悖了,慧嫔为什么要这么干呢?这种手段青歌知道有,但这么在她眼前用这种手段她还是第一次见,她便跳下房顶来,又顺着小路回到段芸歇息的凉亭那边。 此时已是月轮高挂,段芸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这边走来,她看得不甚清楚,便站起身来走下凉亭,远远的想去看清楚一些,却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又消失了。 正当她疑虑,怀疑慧嫔诓她时,突然有人从她的身后抱住了她,那个抱住他的人朝着她耳边吹着气,用她熟悉的声音说道:“芸儿,等久了吧?” ------------ 第五十四章:野种 她根据这个身形与声音确信了是她苦苦等待之人,她转过头来,恍恍惚惚看着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便开始羞涩起来,那个男人看着她的动作便将段芸打横抱起,朝着附近的一处房间走去,段芸搂着男人的脖子,依偎在男人的怀里好不快活。 青歌目睹了这一切,开始疑虑为什么段芸看不出来,而后便想到了必定是这刘夫人给的香有问题,这是慧嫔跟刘夫人合起伙来要搞段芸呢!她们究竟想干什么呢?青歌看着投射在窗纱上男人压着段芸的身影,便转过身去,朝着回椒兰殿的小路走去,若是她们想整段芸的话,她不介意顺水推舟,只不过,刘家已经是整个无华国最富庶的人家了,她们这么做,难道是想要权?想到此处,青歌笑了笑,既然如此,她完全可以推她们一把嘛! 第二天慧嫔便差了几个人将段芸送了回来,青歌与几个大丫头跑到门口去将段芸接了回来,段芸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与之前很不一样,待她们比之前都要宽和了许多,青歌看着段芸的情形,便知道那刘氏二人是吃定了段芸要将她拉下马来,也不由得唏嘘了几声,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从那夜之后,段芸与慧嫔走得越发近了,同样使计点香,为段芸创造机会也进行了许多次,做的次数越多,段芸便越对只能在慧嫔这里固宠感到不适,她是后宫之主,凭她的手段得到君主的宠爱何时像这样需要别人来插手帮忙了? 难的点在于姜悖不愿再踏入椒兰殿,幸的是并不是不愿看到她,所以她得想办法让姜悖再次踏入椒兰殿。段芸不知道的是,在她苦于让姜悖重新爱上她时,慧嫔日日都在想办法与姜悖制造偶遇,姜悖见慧嫔的次数远比见她的次数要多。慧嫔十分聪慧,很得姜悖的喜爱,青歌在去医馆为段芸取药时便看见以前几乎日日都在批阅奏折处理事务,事事都要亲力亲为的姜悖与慧嫔共游后花园并且有说有笑。原本后宫妃子与君王之间交流是十分平常的事,但与段芸如今的状态相比起来,就显得不那么正常了。 看来这慧嫔刘氏也是个心急之人,既然如此心急,那她就助她一把。当慧嫔差人来讨要糕点的配方时,她特地跑去找膳房的老妈妈眷抄了一份单子来,因为老妈妈做糕点的面粉里加了些她老家生产的香料,故而青歌便决定在这香料里边动一动手脚,她提着老妈妈要她带给秋香苑丫头的做糕点的面粉,伸出手来朝里挥了一挥,便合起袋子来亲手交给了那个小丫头,那小丫头接过面粉与配方单子过后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慧嫔拿到配方单子与面粉后便亲手做了一份来,做出来的口味果然与之前尝的糕点没有什么区别,她甚至依据口味自己做了一些改良,经她手中改良出来的糕点不禁香酥软嫩,还带了一些韧劲儿在里边,她做出来叫所有秋香苑的宫人都尝了尝,宫人们对慧嫔的手艺赞不绝口。 自然,有了这么一份值得炫耀的手艺,她也忍不住给姜悖也亲手做了一份送了过去,让她没想到的是,姜悖尝了一口后直接端着碟子走到了秋香苑来看她,与她互相喂着糕点调笑着。这份宠爱叫不少宫里的新人眼馋,得知此事的段芸脸色并不是很好,待荷香荷蕊几个丫头安慰了她几句后,也没能平息她心底窜上来的怒气,她带着青歌荷蕊就直接朝着秋香苑的方向去了,当她们赶到时,慧嫔刚送走姜悖,一个人在房中喝桂花茶,经丫头通传后她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怒气冲冲朝着她走来的段芸。 段芸见她一副悠闲的样子,看到那张灿若桃花的脸她就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她瞪着慧嫔,将她的手抓了起来,朝着她道:“你就是这样帮我的?用我的法子跟我争宠?”慧嫔笑了笑,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揉了揉被段芸捏得发红的手腕,她对上了段芸的眼睛,说道:“姐姐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你我同为后宫中人,并没有姐姐独占君上的道理呀?更何况能帮上姐姐的,妹妹已经帮了,妹妹为自己想想又有何不可呢?” 说着又牵起段芸的手,露出一个亲近的笑来,继续说道:“姐姐何须如此动怒,难不成,姐姐已经有了身子了吗?”段芸闻言,抚上自己的小腹来,最近她的确心里烦躁,一腔无名火无处发泄,难道是真的有了龙种?慧嫔看着她的动作笑了笑,将她拉进房间来,同时对着青歌几个丫头叫道:“你们几个快去医馆请大夫来,来给姐姐瞧瞧身子!” 闻言青歌愣了愣,几个丫头互相看了看,等段芸点了头后,青歌这才拉着荷香转身朝着医馆小跑而去,荷蕊留了下来随时听候段芸的差遣。将医馆的大夫请来后,大夫先是询问了段芸最近的胃口以及情绪,月事的变化,段芸一一答了,大夫才上悬丝来替段芸诊脉。 段芸担心地看着老大夫脸上的表情,大夫也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想到段芸提到自己已三个月不曾来过月事了,这才断定了这位正宫娘娘的确有了身孕,他站起身来朝段芸拱了拱手,说了声“恭喜娘娘”后,段芸这才真的知道自己已经怀上龙种了,这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喜事,龙种便意味着地位稳固,她又是后宫中第一个怀上孩子的人,身份又是正妻,这嫡长子日后是必定要继承大统的,她抚上自己的小腹来,还是不敢相信竟然这样顺利。 慧嫔弯了弯嘴角,朝着段芸说道:“真是恭喜姐姐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呀!”段芸抬起头来看向慧嫔,之前对慧嫔的怨气早已烟消云散了,刘夫人跟慧嫔妹妹这么帮她,她竟然怀疑她们背叛她!愧疚之情渐渐涌了上来,她的鼻子一酸,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慧嫔疑惑地朝她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怀上龙种可是天大的喜事,应该笑才是!怎么又哭起来了?” 段芸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牵起慧嫔的手来,感激地说道:“若是没有妹妹跟刘姐姐帮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妹妹尽心尽力的帮我,我竟还要怀疑妹妹的一片真心,吃妹妹的醋,我真是太不应该了,希望妹妹能够原谅我!” 慧嫔闻言,笑着握起段芸的手来,说道:“姐姐也是心急,妹妹理解的,妹妹不怪姐姐,只是姐姐从今以后可要好好照料好龙子,万不可再有那样大的情绪波动了!若是心烦了,身子不爽利了,便差人来告知妹妹一声,妹妹愿意为姐姐排忧解难!”听了慧嫔的话后,段芸更是感动得一塌糊涂,她段芸终究是有着天大的福气,能得这么一个得力助手来帮她排忧解难!她顺着抱住了慧嫔,感动地叫道:“我的好妹妹…” 慧嫔给大夫作了个眼神叫他退下后,才拍起段芸的背来说道:“姐姐可不要再哭了,再哭可就对孩子不好了。”待段芸擦干了脸上的泪后,两人站起身来牵着手朝着花园走去,共叙家常起来。目睹了一切的青歌暗暗赞叹道,这慧嫔果然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将段芸当傻子玩弄,还玩得团团转。不过她在她的面粉里动了手脚,野心勃勃的慧嫔是不可能放过这段芸不再过问,姜悖又对她宠爱有加这样的大好时机的,待段芸的事情败露后,她必定会再使计教姜悖彻底独宠她一人,再从中捞出权力来。 先是糕点,再是什么呢?段芸的结局已然是迟早的事情,她也是时候退出身来,到姜悖那边做些手脚了。她趁着干活的时间跑到假山后面去,进到结界中寻出荷尖的身体来,假扮了她这么久,也是时候将这个丫头的身份还给她了她朝荷尖的脑中灌入了她需要干的活以后,便挥挥手让荷尖醒了过来,自己则转身朝着未央宫走去。 荷尖在假山中醒来后,懊恼自己竟然偷懒偷了这么久,若是叫娘娘发现了,指不定现在的位置都保不住!她拿起身边的物什来赶紧朝着椒兰殿跑了过去。青歌看着未央宫的一草一木,回想着姜钰柔曾经历的一切,姜钰柔最后就是死在这未央宫。在侍段芸的这几个月以来,青歌逐渐发现,依段芸的脑子是不可能让江夨死的那样毫无痕迹的,所以江夨的死极有可能姜悖是知情的,可是若是姜悖早就知道江夨已经死了,那么当他初次从姜钰柔口中得知江夨的死时为什么会装出一副十分震惊,毫不知情的样子来呢? 恐怕这其中缘由,还得她去姜悖身边一探究竟才能得知了。不过这次她并不准备假借哪个宫人的身份,这次她直接做回姜钰柔就可以了。她在那面粉中动了手脚,用那面粉做的糕点,会视慧嫔的脸与江夨的脸渐渐重合,并逐渐将对慧嫔的脸的印象替换为江夨的脸,现在宫里的宫人早已换过一轮,所以宫人对慧嫔脸的变化并不会有什么感觉,而姜悖跟段芸就不一样了,接下来便是叫那姜悖日日夜夜都难以忘记江夨了,想到此处,青歌不由得笑出声来,说到底,这都是那一对狗男女咎由自取罢了。 她进入了房间,扫了扫房间里积的灰,便在古琴边坐了下来。说到琴,她不由得想起了后宫里那个蠢笨的栗嫔,那个姑娘本来就不属于这宫里,偏偏还被塞了进来,若是栗嫔能撑到她离开这王宫的那一天,她会试试将栗嫔带出去,这样心里向往着战场的官家女子,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哪怕从此不嫁人,自个儿活着也是能闯出一片天地的,不一定非得栓在男人身上。 她弹了一会儿琴,便躺在了床上,开始思索着下一步怎么走。 当段芸有了身孕的消息传入姜悖的耳朵中时,他勃然大怒,他已经这么久没有宠幸过段芸了,她又是哪里来的孩子?当宫人奉命将挺着大肚子的段芸带到他面前时,他更确信了她在背着他偷人。段芸对姜悖的怒气不明所以,被强押着跪下后,她朝着姜悖大喊道:“陛下!我的肚子里可是怀着你的孩子啊!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 姜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指着段芸怒道:“贱婢!我已快半年未曾宠幸过你!你又是哪里来的孩子,真以为能骗过我吗!”闻言段芸脑中嗡地一下炸开,她反驳道:“难道几月前,与臣妾在慧嫔妹妹的秋香苑相会的不正是陛下你吗?”姜悖闻言更怒了,他气上攻心,吐出一口血来,愤怒地指着段芸说道:“你还想把慧嫔扯进来,她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真以为我看不清楚吗!” 随后便命令宫人道:“将她带下去,供出奸夫的名字来,斩首!”听到“斩首”二字后,段芸一下子摔坐到地上,怎么可能呢,与她在秋香苑里共赴巫山的男人除了是姜悖还能是谁呢? 慧嫔,是慧嫔!是那个贱蹄子骗了她,把她推下了这万丈悬崖!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就这样轻信了别人,她才坐上这个位置还不到一年!她看向自己隆起的肚子,慧嫔刘氏骗了她,那她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 她千辛万苦,怀上的是别人的野种!野种,“野种”两个字如晴天霹雳一般直接劈到了她的脑门上。 ------------ 第五十五章:失而复得 她被侍卫架了起来,直接带进了监牢。在秋香苑得到消息的慧嫔笑了笑,抿了一口手中的玫瑰甘露,看了看天边绚丽的晚霞,叹了一口气道:“这无忧国呀,终究是要变天了!”随后便放下了手中的那盏茶,整理了一下仪容,领着几个丫头朝着段芸被关的监牢走去,有些场面话还是要说一说的,免得这水啊泼到她身上来,再处理就麻烦了。 待她一进了监牢,一看见段芸蓬头垢面,十分凄惨的模样,便疾步上前去朝着段芸哭喊道:“姐姐糊涂啊!姐姐如何做得这样的事来!” 段芸闻声抬起头来,一见是她便气不打一处来,她瞪着慧嫔,冷哼了声后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啊,你来做什么?来瞧瞧把我害得够不够惨?” 慧嫔听后摇了摇头,命随行的丫头将自己亲手做的荷叶糕呈了上来,朝着段芸说道:“姐姐这是什么话!妹妹我为姐姐怀上龙种一事尽心尽力,姐姐怎么能这样说我?” 段芸并未接过她递过来的糕点,而是直盯盯地看着她,冷冷地说道:“我只恨我自己识人不清,才落入了你的圈套,只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害我?我何时挡了你们的路?”那个叫做刘妍的女子听完后只是浅浅地笑着对她说道:“姐姐还是尝尝吧,莫要辜负妹妹的一片心意。” 段芸接过了糕点,朝她说道:“你这酒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你怕我供出你来?”刘妍闻言摇了摇头,回道:“姐姐对我刘妍的好,我刘妍自会一辈子都记得,至于姐姐说的我害了姐姐,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若真心想要害姐姐,姐姐已是将死之人,我又何苦多来这一趟呢?” 闻言段芸笑了笑,拈起一只糕点看了看,说道:“难不成你还要告诉我你这趟来是想救我出去的?”刘妍愣了愣,她既然将她搞了进来,又怎么可能花心思救她出去?她扯出一个笑来说道:“姐姐真是聪慧,姐姐遭了这样的灾难,妹妹我又岂能坐视不理?陛下也并非绝情之人,待我去跟陛下说和说和,陛下一定会原谅姐姐的!” 段芸将手中捏的糕点放入口中,自她得知她坏的不知是哪个男人的野种时,眼前这个女人便不再可信了,纵使她说的话有多么动听她也不会再信她,吃完了碟子中的糕点后,她将碟子递了出去,扯出一个笑来回道:“那么,姐姐我就静候妹妹佳音了。” 说完便朝着稻草堆中一倒,闭上了眼睛。刘妍看了看她的样子,便弯腰收起了碟子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自从她得到姜悖宠爱后,姜悖几乎日日都会来她的秋香苑,她领着丫头回秋香苑时,便正巧碰见姜悖在她房间里坐在椅子上打着盹儿,好像已经等她等了许久了。 她命丫头们都退下后,扯了件自己的披风来盖到了姜悖身上,姜悖突然醒了过来。他看着刚收回手去与自己身上突然出现的披风愣了愣,抓住她的手来,看着那张与江夨极为相似的脸,眼眶突然红了起来,他猛地站了起来抱住了她,将头埋进了她的颈窝,喃喃道:“夫人,是我对不起你…” 夫人?刘妍愣了愣,顺势抱上了姜悖的背,轻声道:“陛下等久了吧?”姜悖就像没听到似得,依旧在她耳边喃喃地说道:“夫人,孤不该那样对你,留在孤身边吧,不要再走了…” 刘妍看了看他的神态,开始疑虑起来,是段芸怀了野种的消息给他的打击太大了吗?他说的夫人又是谁?若是段芸的话断不可能跑到她秋香苑来,正当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时,姜悖突然起来看着她的脸说道:“夫人,你还是回去住原来的椒兰殿吧!”说着便拉起她的手来朝着外边走去,一路带着她朝着椒兰殿走去,任她在后面怎么呼唤他“陛下”,他都没有回应她。 青歌得知段芸入狱的消息后从未央宫走了出来,正当她准备去瞧瞧姜悖时,正巧碰上姜悖拉着段芸朝着椒兰殿走去,她一路跟着他们,从姜悖精神错乱的样子推测出她的计划成功了,现如今姜悖已经完完全全将慧嫔当做了江夨,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姜悖竟然将慧嫔直接带入了椒兰殿,这是想补偿?是因为愧疚? 她看见姜悖一路将慧嫔带入了椒兰殿的一处不起眼的房间来,他掏出钥匙来打开了房间,刘妍看见整个房间里面挂满了女子的画像,姜悖指着画像对她说道:“夫人,你不在时,我未曾有一刻不在想你!如今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夫人还爱着我!当初,当初让段芸坐上王后的位置只是缓兵之计!我心里一直给你留着位置!” 说着抓起刘妍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继续说道:“就算你爹想要谋权篡位也没关系!只要夫人肯留在我身边就好!”刘妍看着神神叨叨的姜悖愣了愣,又看了看满屋子的画像,画像上画的都是同一个人,神情或喜或悲都十分惟妙惟肖,她这才明白,姜悖是将她认作了别人,恰巧是那个他心怀愧疚的人。 想清楚后,她朝着姜悖露出一个笑来,朝着姜悖轻声说道:“陛下,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陛下。”说着伸出手来抱住了姜悖。姜悖愣了愣,紧紧抱住了面前的女子,脸上落下两行热泪来。 在屋顶上目睹了这一切的青歌沉思了一会儿,看姜悖这个样子,看来要查母亲的死因还是得找段芸作为突破口。她朝着刘妍的背影伸出手来,一丝红色的气便从她的指尖冒出,钻入了刘妍的脸上,面粉终归有用完的时候,只有这样,才能维持姜悖的幻觉。随后她收起了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搂在一起的两人,朝着段芸被关的监牢走去。 她看着高挂的月轮以及昏昏欲睡的守卫,轻着步子走了进去,又朝那些守卫挥了挥手,让他们睡死了过去。 此时段芸正在朝着铁窗的方向看着窗外的月亮,听见了脚步声后她转过头来,却看见了那张只见过一次却已在她的噩梦中出现过许多次的脸。青歌朝着段芸笑了笑,段芸却直接大叫了起来,她看着青歌的脸,结结巴巴地哭喊道:“我,我已经遭了报应了,你,你又来做什么!” 青歌笑着说道:“段芸,我已知你气数已尽,我与你的仇怨上一次我便报了,今日前来,则是为了我母亲讨个说法。” 段芸愣了愣,喃喃道:“江,江夨?” 青歌笑了笑,点了点头,走进了牢房来,弯着腰对着哆哆嗦嗦的段芸的耳边说道:“我原以为母亲病故是你在背后搞得鬼,自上次听了你的解释后,我又转念一想,你当初不过是一个小小丫头,哪里来的本事直接将我母亲挤下了王后的位置?看你到了如今这副样子,若说当初没人帮你我是不信的,凡事讲个因果,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是直接招供了来,我便不再找你的麻烦说得清楚了,说不定我还能给地下的鬼爷打个招呼,叫你少吃些苦头。” 段芸闻言直接抓住了她的脚,又看了看她那张确实与姜钰柔一模一样的脸,咽了咽口水,盯着她的脸问道:“你真能让我少吃些苦头?”看见青歌点了点头后,她哆哆嗦嗦的紧紧抓住青歌的裙角,青歌皱了皱眉,挪了挪步子,段芸手中抓着的裙角便消失了。 她艰难地撑着腰,朝着青歌说道:“我既然已是将死之人,而你是已死之人,你来向我讨要说法,想知道江夨怎么突然得的病,”说着她干咳了几下,又看向墙壁突然笑起来,她喃喃地说道“江夨啊江夨,你到死都不明白你为什么死了,你以为,听了他的话,远离王宫,便能真的远离是非吗?哈哈哈哈,江夨啊江夨,自古以来就是成王之后先杀功臣,你爹有没有谋反他姜悖心里是一清二楚,他只不过是害怕看见你的脸,怕你的父兄午夜梦回来找他索命罢了哈哈哈哈! 你娘死之前,是我派了人去找你娘,我怕呀,怕他突然想起来这么个患难与共的发妻,想起来对不住她就把你娘请回来,她要是回来哪里还有我的机会!我便差人告诉你娘,她给他的定情信物,他早就扔了,是我捡了回来,还给了你娘,那还回来的东西上,就藏着毒呢!哈哈哈哈!” 青歌伸出手来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冷冷地说道:“我当初就不应该放过你!” 段芸即使已经呼吸都十分费力,都还是癫狂地笑着说道:“是!你当初就应该杀了我,若不是你,我哪里还会上那贱女人的当!” 青歌用力地掐着她的脖子,段芸的脸都开始变紫了起来,她看着段芸的脸,忽而又放开了手,段芸猛地咳了几声,她看着段芸说道:“轮不到我杀你,你自己就能杀了你自己。”说着便指了指段芸的肚子,转身走出了牢房。 段芸看着自己臃肿的隆起的肚子,突然发起疯来,使劲地捶打自己的肚子,嘴里不停地大叫着:“啊啊啊啊!野种!”她抓起旁边的石头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肚皮砸了过去,她坐的地上开始蔓延出血来。 自从姜悖将刘妍认成江夨后,便做什么都带着她,她想得出空来叫刘夫人商量事情都十分困难,隔了半个多月,她终于得出姜悖去上朝的空来,连忙吩咐人去将刘夫人请了进来,将最近发生的事都一一告知了刘夫人。 刘夫人拉起刘妍的手说道:“你且不必担心脱不了身,他将你认作至亲之人,你就先扮着这个至亲之人的角色,发生这样的事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这也是好事,你这段时间可有从他手中拿到一些消息没有?”刘妍点了点头,对着刘夫人说道:“姑姑吩咐给我的我都记着呢,他现如今精神是越发不好了,这已经比我们的计划快了许多步,我就想着是不是该叫他设个内阁来放一放权了,自从段芸出事以后,他连京武侯上呈的帖子看都不看了,这么来看那段芸后边的势力应当是这个京武侯,只不过段芸前些日子死后,这个京武侯就开始越发关心起后宫事务来,恐怕是还想要安插人进来。” 刘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对着刘妍说道:“这我们倒是不必担心,他既然将你视作失而复得的至亲至爱,那么你的地位是不会撼动半分了,我已经安排了些亲信在朝堂之中,那姜悖生性多疑,他这边就交给你了,朝中势力我也已大概摸清楚了,看这京武侯的样子也是有着想当一国之君的心思,所以咱们这边就先按兵不动,我给你差几个人来,你找个法子给姜悖身边安插上。” 刘妍点了点头,刘夫人便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刘妍接过来一看,正是需要她安排的人的名单,她收了起来对着刘夫人道:“姑姑,他们有说过什么时候再发兵吗?” 刘夫人摇了摇头,站起来说道:“到时候,自然会差人给你信号,你就先在这宫中呆着,替我收集些情报,这桩事一定要办的滴水不漏”说着牵起刘妍的手来,说道,“妍儿,你是我们刘家最聪慧的女子,你是知道分寸的。” 刘妍低下头来点了点头,回道:“姑姑,妍儿明白。” ------------ 第五十六章:刘氏与留尊 刘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后,牵着刘妍的手朝着花园走去,二人带着丫头在花园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唠起了家常。而朝堂上的姜悖却是如坐针毡,鉴于新王后刚入后宫不足一年就发生了这样令人蒙羞的事,各方势力都卖力地想往姜悖后宫送人,姜悖一心想着夫人,想着二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拒绝了不少臣子想把自家女儿送进来的好意,直到堂上的京武侯提出“国不可一日无母,请圣上新立王后”的说辞时,姜悖才停止了摆手的动作。 是啊,国不可一日无母,还好江夨回到了他身边,至于柔儿,他已经送了一场最盛大的婚礼给柔儿,算是表达过他作为一个父亲的歉意了。江夨已经回到他身边,以后会有更多的皇子公主,他注定是一生美满,权与美人皆在他手。想到此处,她朝着臣子们露出一个笑来,说道:“我欲将慧嫔封为王后,不知各位有何意见?” 京武侯愣了愣,他万万没想到刘氏已然有那样大的本事,段芸好歹也是陪在姜悖身边用着青春做了许久的解语花,且与姜悖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姜悖才应允段芸做王后的,他也没想到他放进王宫的这么大一块棋子会就这样倒了,看来这个刘氏确实是有些手段。只是断不能叫刘氏成了新王后,刘氏已经是京城里最有钱的一家,能有个当嫔妃的娘娘已经是破格,若是再教刘氏成了新王后,那他的宏图大业还怎么进行? 他也不是没想过去拉拢刘氏,只是这刘氏一家实在油盐不进,家丁少又忠诚,完全是让他无缝可钻,也拿不到任何刘家的把柄,这刘家三年前横空出世就已经是奇怪了,这么快就走到这么高的位置上,也不怕闪了步子栽下来!现在要紧的是这姜悖这样宠爱刘氏,若是这刘氏真与这姜悖一条心,或者说这刘氏本来就是姜悖安排的人,那以后…京武侯不敢细想,他只能尽自己的最大努力,阻止刘氏成为新王后,故而他拱了拱手说道:“陛下宠爱慧嫔娘娘,这些我们做臣子的都能看见,只是对于封刘氏为后一事,还请陛下三思啊!” 随后有京武侯背后的一位武将站了出来,就像是约定好了一样,他朝着姜悖拱了拱手大声说道:“陛下拳拳爱民之心,岂能被儿女私情左右!我看既然已经出了一个令整个无华国蒙羞的段芸,保不齐这个刘氏会是下一个段芸呢!陛下,还请看看您的子民吧!边境战士吃紧,物资紧缺,今年收成又不好,将士们已经饿得抓土吃了!” 话一说完,身后便有不少将军低下头来,掩面叹息。而一旁的文官则接了话茬说道:“陛下,李将军说的不无道理,今年收成不好,又加上之前陛下大婚免了赋税,现如今国库空虚,不少百姓流离失所,甚至不少地方已经出现了匪患,您的子民们已经承受不起了呀!”姜悖坐在堂上听着臣子们的进言,他们说的情况之前早已在奏折上说了千遍万遍,他早就知道了,只不过,国库空虚,他也拿不出多余的钱来调度,后宫的几位妃子们已经是缩减了许多用度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抬头朝着臣子们说道:“爱卿们说的,我已经知道了,这样吧,这次封后大典我下个旨意就算封后了,大典就不办了,你们看如何?”此话一出,场上大臣们纷纷摇头,整个无忧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他姜悖却还是想着女人!京武侯看了看场上众人的表情,又看了看姜悖一脸认真的神情,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让姜悖失去民心的机会。他听到身边与他亲近的臣子们都停止了议论,等着他的意见,而那几个顽固不化的臣子则皱紧了眉头,他咳了咳,上前一步朝姜悖作了一揖,皱着眉头劝道:“陛下!现在实在不是封后的好时机啊!” 闻言姜悖皱起了眉头,冷笑道:“说国不可一日无母的是你们,如今叫我不要封后的还是你们!这个王后,我是给定了!都退下吧!”说着便站起身来,甩袖而去,留下朝堂上一群臣子们议论纷纷。京武侯身旁的大臣朝他拱了拱手,问道:“不知侯爷对此事是什么想法呢?” 京武侯笑了笑,佯装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陛下竟如此执拗,弃天下于不顾,这样下去,以后咱们吃饭都要成问题咯!”说完便长叹了一口气,朝着外面走去。没过几天,姜悖真下了一道封后的旨意,封慧嫔刘氏为后,一切从简。 旨意一出,全国哗然,而京武侯安插在宫内的细作也终于搞清楚了慧嫔得姜悖宠爱的原因,将慧嫔长得与前前王后十分相似的消息告诉给了京武侯,同时也提了一嘴沉香公主姜钰柔出嫁前的所住的未央宫最近在闹鬼的事,京武侯得到消息后愣了愣,他没有想到刘氏会受宠竟然是因为长得像之前全家谋反的江氏,这么看来他倒是痴情,这样一来就好办了,目前还不知刘氏到底要做什么,不过刘家如今家大业大,再来重演一次当初江氏的结局不就可以了么? 江氏性子温软,他听闻这刘氏倒是十分聪慧,长得像终究不是同一人,这样一来让刘氏露出马脚栽跟头那就再容易不过了。他提笔写下一封信赖递给了一旁的侍从,朝着天边的晚霞逐渐笑了起来。青歌最近日日住在未央宫,刘氏被封后一事她也听说了,她原想自己亲自动手了结了姜悖,只是没想到这姜悖当这个君主早就有那么多人想搞他,她来个坐山观虎斗倒是十分精彩。 自上次与段芸对过话后,她回来便将姜钰柔拉出来聊了聊,姜钰柔对段芸这个结局不置可否,至于段芸说的,她将定情信物还给了母后毒死了母后,要是她早早地发现母后佩戴在身上的那个同心结不对劲,说不定母后就不用死,一想到这一点,姜钰柔便愧疚地落下泪来。青歌便在未央宫替姜钰柔的母后设了一个灵位日日供奉,每至深夜姜钰柔便会走出来对着江夨的牌位低声哭泣,甚至与有几日的夜里哭得忘情了,叫守夜的宫人听见了动静,未央宫闹鬼的事便在宫人底下传开了。 青歌坐在屋顶上,看着一群群的宫人们将刘妍的东西从秋香苑抬进了椒香殿,段芸的东西早被拉出来烧掉了,段芸身边的那几个丫头,不是随身侍奉的都被驱逐出宫,随身侍奉的几个丫头都被拉去充了军妓,她看着椒香殿的屋顶想起了那个藏了一大堆催情药的荷尖来,可惜了她怀着那样的心思最后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果然女人还是最好不要想着倚靠谁来得到荣华富贵,世事万变,昨日床边人,今日就成了一抔谁都不在意的灰。 她在姜钰柔的建议下,摘了一些院子里的凤仙花包在指尖上染了指甲,拆掉染料后,青歌将染好的指甲对向天边的夕阳,透明的红指甲在晚霞与阳光的映衬下煞是好看。若是玺瞿也能种这样的花就好了,虽然玺瞿也有花,到底还是不如这人间的娇艳。叹了一口气后,青歌跳下了房顶,朝着椒兰殿走去,这刘氏究竟想做什么呢?她倒是生了点兴趣来。她潜入椒兰殿,刘妍的丫头们都在忙着整理东西,从丫头们的口中得知刘妍带着一个丫头泡澡去了。 她循着一个个房间找去,终于找到了刘妍泡澡的那一间,她贴在窗后,隔着窗纱向里看去,却看见刘妍的背后,烙着一个奇怪的图案,听说刘妍对姜悖解释说这是自娘胎带来的胎记,可这在青歌看来可不止是胎记那么简单,青歌看着她背后的图案往自己的手上对着画了画,发现这图案赫然是代表着留尊国太子的睚眦,她曾在南宫锗晏的房间里看过这个图案。 南宫锗晏也来插手无华国的事了?她记下了图案的样子后默默离开了人多嘈杂的椒兰殿,默默回到了清净的未央宫。留尊王宫离无华王宫太远了,她没办法一下去到留尊王宫去问苏酉,也不能将苏酉变到身前来问问,正当她坐在屋顶上望着渐渐变暗的天空一筹莫展之时,突然看见了不远处的刑场,那个刑场不久之前刚处刑过段芸。自古以来刑场就是杀伐之气与血腥味最重的地方,或许可以让她拿来一用。 她露出一个笑来,跳下屋顶朝着刑场慢慢走去。她在刑场一直等到了子时,她站在刑场中间,那些在砍刀下呗处死的冤魂围绕在这里久久不能散去,她看着周围一直游荡着的孤魂野鬼,化出剑来腾空而起,在空中朝地下画出一个圈来,将冤魂都聚到了一起,他们一直在圈内不停地呐喊着“不是我干的”云云,可惜这些话除了她青歌没人能听得见,她伸出另一只手来,一丝红色的气自她指尖冒出,将冤魂怨鬼都捆到了一起,然后提着剑在圈内划出了一个“杀”字,圈内的冤魂怨鬼发出凄厉的叫喊声。 红色的气化出的绳索一下子收紧,在此起彼伏的哭喊声中,在月轮朦胧的光下,那些孤魂怨鬼化作了一团黑烟,将空中的青歌团团包裹住,青歌吸取着这份怨怒的力量,吸完后提起剑来将黑烟劈成了两半,黑烟一下子消散在了空中。 她提着剑回到了未央宫,抚了抚一颗粗壮的槐树的树皮后,用剑砍下了一根槐树的树枝。随后她将剑收了起来,拿起了带着一串串槐花的槐树枝,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借着槐树枝这个媒介在远远的留尊王宫显出形来。 苏酉早已借着无华的沉香帝姬的名号嫁给了南宫锗晏,几乎是在姜悖与段芸举行婚礼的同一天举行的婚典。 她循着南宫锗晏的宫殿找去,终于在离南宫锗晏寝殿不远的一间房间里找到了熟睡了苏酉,她动了动绑着红绳的手指,苏酉感觉到动静后动了动,她看着苏酉,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苏酉这才醒来。 刚醒来的苏酉看见青歌的脸楞了楞,而后舒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你。” 青歌看着她的姿色出众的脸,露出一个亲和的笑来说道:“许久不见你了,你也没再叫我,现在的生活可如了你的意了?” 苏酉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回道:“终究还是个妾,比不得正妻,那太子妃最近又怀上了那南宫锗晏的孩子,想要争宠是更难了。”闻言青歌挑了挑眉,说道:“我以为你有法子。” 苏酉挠了挠头回道:“法子是有,只是不能立刻见效,我如今跟无华国连在一起,他并不把我当人看。如今他们夫妻如胶似漆,我就跟个拆散鸳鸯的外人似得,也找不到好的时候下手。” 青歌想起刘妍的手段来,笑了笑对着苏酉说道:“原本我此次来是带着东西想来问你的,至于你说的问题,那样简单的事情你怎么就想不到了呢?她怀孕了你不是就正好有机会下手了么,别忘了南宫锗晏 这后宫里除了一个正妻太子妃外,就只剩下一个你了呀,你那么了解他,怎么会找不到法子呢?” 苏酉听后沉思了一会儿,朝着青歌点了点头,笑着回道:“你说的对,是我糊涂了,你说的要问我的东西,是什么东西?” ------------ 第五十七章:作为表率 青歌便在苏酉眼前画出刘妍背后的图案来,对着苏酉问道:“这个图案,你可认得?”苏酉看清图案后脸色一变,指着图案道:“这就是南宫锗晏的暗卫的图案!”青歌歪了歪头,问道:“你确定吗?”苏酉指着图案对着青歌坚定地说道:“我确定!这个图案我可太清楚了,我爹娘姊妹,甚至我自己,都是死在了暗卫之手!这个图案会烙在那些暗卫的背后,我死前抓开了一个暗卫的衣服就看见了这个图案!” 听完后青歌点了点头,思索道:“既然是如此,那这就简单了。” 苏酉问道:“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起来这个图案?难道你看见了南宫锗晏又在搞什么小动作?” 青歌笑着点了点头,回道:“那可算不上是小动作了,我先回去了。”说着便消失在了房间内,回到了未央宫的院子中。 既然确认了刘妍是南宫锗晏的人,就是确认了留尊国的势力也插进了无华的势力斗争中。这么一看的话,那便是这无华国的气运快走到尽头了啊,那她也不算是强行搅乱这人间的气运了,她一定要替姜钰柔看到姜悖倒下的那一天。 想着想着便将槐树枝收了起来,在皎洁的月色下慢慢走进了房间。 自刘妍入了椒兰殿后,虽然抬了位份,但她依旧还是多有疑虑,疑的是姜悖对那个女子的情感既然已经深到这个地步,那么为什么还是与那个女子分开了,虑的是这椒兰殿已经送走了两任王后,两位王后的鬼魂会不会滞留此处还未可知。故而她去找了些江湖道士来作了法,驱了邪,折腾了大半夜这才躺上了椒兰殿的床,空气中道士燃香作法的气味还未完全散去,她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姜悖嫌香的气味太大又拗不过他,自己跑去书房睡了,她才有时间来仔细梳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明日该把姑姑刘夫人叫来,这封后的举措实在太过突然,听说朝堂的大臣们并不同意将她封后,那么姜悖执意封后就是把她推上了风口浪尖。近期是不能再搞出什么举措了,姜悖既然将她推了上来,在这桩任务结束之前无论怎样她都得把这个位置坐稳,不能叫别人起疑。想着想着她打了个呵欠,今天的事实在太多,便合上眼皮沉沉睡去。 第二日她便将刘夫人叫了来,刘夫人看着她毫无头绪的样子叹了口气,对着她说道:“既然他把你推上了后宫之主的位置,你现在既是这无华国的一国之母,既然他们对你坐上这个位置不满,那就如历代贤后一样做出表率,做个样子将自己的珠钗拿出来,对他们说你要率领后宫支援前线。”刘妍闻言点了点头,又对刘夫人说道:“可是自我入宫一来一直以勤俭的样子示人,也并没有置办多少珠钗来,又如何拿珠钗作表率呢?” 刘夫人摇了摇头,回道:“你的背后是我们刘家,刘家有钱是人尽皆知的。” 刘妍低下头回道:“姑姑,妍儿明白了。” 刘夫人抚了抚她的头发,叹了口气说道:“姑姑知道这次任务对你来说有点残忍,你且先忍着,这次任务回去了,你就能见到小陆了。” 刘妍点了点头,并未说话,刘夫人看着她这幅样子,也不忍说太多,便说了句:“你且先这样吧,我回去了。”说完便带着丫头离开了椒兰殿。 那个她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小陆啊,等这次任务结束,她就能见到小陆了,到时候去太子爷那里领了银钱,就能给小陆交了学费路费去考试,风风光光的,不用再在街头乞讨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了。她定了定神,从自己的妆奁与簪盒中将看着值点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用丝帕包着,看了一眼天空后朝着上朝的宫殿走去。 当她带着丫头们感到时,朝堂之上已经吵翻了天,姜悖决定从这些官员以及全国富得流油的商贾手中掏出些钱来,武将们觉得那些在京城中躺着享福的文官应该多掏些,个别文官认为军队废物太多,应该精简人员。她一步步走到朝堂中间跪了下来,朝堂之上的吵嚷声渐渐消了下来,姜悖按了按太阳穴当他看清躺下跪着的人时倒是吓了一跳,连忙走了下来,伸出手想将刘妍扶起来。 刘妍依旧低下头,没有接过姜悖伸来的手,她用清澈的嗓音大声地说道:“陛下!臣妾特意收拣了后宫姐妹们的珠钗来,希望能一解国库空虚之虑!”姜悖叹了口气道:“你这是在做甚么?国家大事岂是你一个妇人能插手解决的?你起来,将这些都收起来,无华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刘妍抬起头来,他才发现她今日是真没有戴一根珠钗,他听见她说道:“陛下!请全了臣妾与姐妹们的一片爱国心吧!臣妾的娘家,刘家也愿意献出大笔钱财来!” 原本堂上对新王后多有意见的大臣如今也噤声了,在两人僵持不下时,有几位文臣站出来朝着姜悖拱了拱手,也跪了下来道:“王后娘娘一片真心,真叫我等男子自觉汗颜,臣愿意献出存款来弥补国库空虚!为我无华国赈灾献上我的一份力!”于是后边的文臣也跟着跪了下来,纷纷表示愿意捐献存款来,武将们见文臣们跪了下来,亦跪了下来向姜悖表示衷心,誓要护住无华的河山。姜悖看着跪下的众人,感慨道:“有如此贤后,如此忠臣,实乃我无华之幸!” 说着将刘妍扶了起来,走到了堂上,开始向下面的臣子分派任务。刘妍见危机已解,向众位臣子拱了拱手,向姜悖笑了笑便退到了朝堂之后。 下朝之后,京武侯向幕僚叹了口气说道:“看来这新王后刘氏也是个狠角色。” 幕僚们拱了拱手朝他问道:“侯爷,现在该如何呢?”京武侯笑了笑,说道:“事情既然走到这一步,他想要拨款就能拨到么,你有个负责粮草的亲戚,还需要我点明么?” 那位幕僚点了点头,问道:“侯爷是想拦截他们,逼底下造反?”另一位则接了话茬道:“然后他们争起来,再从中一搅合,侯爷就能替天行道,替百姓鸣冤,把他姜悖从那王位上拉下来!”京武侯闻言并不说话,只是摸着胡子笑着点点头。而幕僚中有一位又上前来说道:“那新王后刘氏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刘家这几年靠着买卖赚了不少银钱,钱就是权,若是他刘家坚定地站在姜悖那边,那按照计划来岂不是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闻言京武侯沉思了一会儿,叫来一旁的侍卫问道:“之前安插进刘家的那几个小丫头怎么样了?”那侍卫拱了拱手回道:“禀大人,那几个丫头已经被刘员外收养了。”他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可有带出什么消息来?比如刘家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什么的?” 侍卫回道:“秘密倒是没有探查到,刘家十分谨慎,她们稍微看出点不对劲来也被刘家人搪塞过去了,没有证据就不好拿捏,倒是听说刘家大半部分产业由刘夫人把持着,刘家并无姬妾,刘员外又只爱刘夫人一人,所以刘员外那边不好撬动,侯爷若是想打刘氏的主意,卑职认为还得仔细斟酌斟酌。” 京武侯摆了摆手,独自倒了一盅茶来,道:“我知晓了,你下去吧。”随后与幕僚们议论起来,朝他们问道:“你们听了他说的了,有何感想?”其中一位幕僚拱了拱手说道:“拙荆与刘夫人倒是有点交情,刘员外不好办那就试试跟刘夫人谈谈,新王后不是她的侄女么,侯爷可由在宫中安插的人放出点消息来说他姜悖有隐疾云云,再托宫中的人挑拨一下这对帝后的关系,那么让他们的联盟解散自然水到渠成!” 京武侯赞叹道:“不愧是你啊!那就先按你说的办吧!你叫你夫人先去跟刘夫人通个口风,就说本侯爷想见见这位女中豪杰!”那人拱了拱手,笑着说了声“是”。 过了几天后,京武侯便在城中的酒楼望京楼办了酒宴来,说是庆祝自己的小儿子满周岁,特意给刘夫人也递了一份请柬去,刘夫人哪能不知他京武侯肚子里打着什么算盘,所以决定将计就计带着自己的小女儿前去望京楼赴宴。宴席上觥筹交错,你恭维我几句我恭维你几句便已是醉意已醺,京武侯见时机成熟,便拿着酒杯站了起来,朝着刘夫人举杯道:“刘夫人一人支撑起那么多产业,撑起整个刘家,如今在国家危难之际还作为我国商贾表率站了出来捐献物资,真乃女中豪杰!须得敬刘夫人一杯!” 说着举起酒杯来朝刘夫人敬了敬。刘夫人也笑着举着酒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京武侯说道:“小女子不过是做了身为一个无华国国民应该做的事罢了。”说着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宾客都纷纷站了起来朝刘夫人举杯以表尊敬,刘夫人也都一一回了。 当京武侯看见刘夫人的脸上终于也开始泛红,眼神迷离,有酒醉之相时,他瞄准时机又为刘夫人倒了一杯酒道:“可惜刘夫人是女人,不然做出的事业可是比在座的诸位都要逊刘夫人几分哪,听说新王后娘娘就是由刘夫人一手教导出来的,如此贤后,不知刘夫人是如何教导出来的呢?” 刘夫人笑了笑,回道:“原来侯爷一届男子,竟也对妇人之事感兴趣。” 京武侯摆了摆手道:“不论男子女子,皆是我国之国民,如今国家危难之际,王后娘娘作为表率倒是比我等男子还要先站了出来,如此格局,若是再论起什么男女来,可就要被旁人戳脊梁骨了!” 刘夫人含笑点了点头,说道:“侯爷如此,倒是显得我刘氏小气了,不满侯爷说,妍儿自小便是我刘家最聪慧的娃娃,我家经商大家也都是知道的,妍儿字识得我家小子早,原先她父亲不许,她便缠着我要书看,如此,道理也懂得早一些。”京武侯笑了笑,喝了口酒说道:“原来如此,那不知刘夫人对现在的时势是持有何看法呢?” 刘夫人闻言愣了愣,她倒是没想到这京武侯也不卖关子了,话问得如此直白,她看了看周围的人,既然他敢这样问出来为难她,就说明这在座的早已是京武侯的人,整个酒楼都被京武侯包了下来,来的不少是朝堂上身居要职的官员,她知道京武侯的势力大,但还不知已经大到了如此地步。今日她若是行错一步,说不定都出不了这酒楼,真是好狠的手段! “怎么,姜某这一席话,是叫刘夫人为难了吗?”他一席话打断了她的思路,她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来,回道:“我刘氏只懂如何经商,至于侯爷说的,什么对时势的看法,我一介妇人哪懂那些门道!”说着自罚了一杯。 ------------ 第五十八章:露出利爪 京武侯对他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皱了皱眉,喝了一口酒,眉头便舒展开来,对着刘夫人笑道:“既然刘夫人都这么说了,那么姜某也就不卖关子了,刘家是京城内出了名的富庶之家,而刘家发家之际正值我无华国四处闹饥荒之际,很难不叫人联想到什么啊…” 刘夫人愣了愣,这是硬要给她,给刘家安上一个罪名了,这一趟任务只为搞乱无华国,待刘家搬进这京城来初有起色之时这京武侯便派人来接触过她,她刚开始以为这京武侯与那姜悖是坐一条船上的,听说当初姜悖坐上王位这京武侯就出了不少的力,如今这桩桩件件的事情看来,这京武侯是不满姜悖坐上王位后的种种将权力集在他一人之手的行为,想要谋权篡位了啊! 她奉命来无华国原不想节外生枝,毕竟多说一句多走一步都很容易暴露了他们的身份来,如今的刘家作为油水最肥的一块肉显然成了众矢之的,她原本借着经商的幌子给太子爷偷运收购了这无华大量的粮草等物资来养留尊的兵,这次出头本来就经过千思熟虑,结果倒教这京武侯盯上了,如今之计她只得先答应下来,回去在与首领通信商议下一步了。 她抿了口手中的酒,抬起头来笑着对京武侯说道:“瞧侯爷这话说的,我刘家发家本就艰难,当地乡亲费了不少力才助我刘家从当地发家了,我刘家发家后也十分感激当地的乡亲,曾帮助过我刘家的乡亲可没受过饥荒,自有我刘家的庄子收着他们,同样的,自我刘家入城以来,侯爷亦给我刘家行了不少方便,侯爷若是有什么困难之处,也可知会我刘氏一声,我刘氏向来守信,滴水之恩涌泉报,不知侯爷觉得,我刘氏这番话可解了侯爷的疑惑了?” 京武侯笑开了来,朝着刘夫人敬了一杯酒,笑道:“如此,倒是我姜某格局小了,刘夫人,姜某敬你一杯!且当做方才对刘夫人失礼的歉意吧!”说着便一饮而尽,刘夫人暗暗松了口气,亦回了一杯酒。惊心动魄的酒局结束后,刘夫人便直接带着小女儿离开了酒楼,回到了自己家中。她将此事与刘员外商议过后,鉴于京武侯已经盯上了他们,他们决定将信息藏在最近一批输送给留尊的粮草上面,同时将此事通过安插进宫内的细作告知给了刘妍,叮嘱她一定要注意防范,在不漏出马脚的同时密切关注姜悖的动向。 在椒兰殿里接到口信的刘妍看着窗外的天空叹了口气。 雾蒙蒙的树林中,玉珺爬下了高大的树干,倒着漂浮在一旁的素骨伞里盛着满满的果子,由于景千行的腿伤好得实在太慢,所以他们的脚程也慢了许多。她从伞里掏出一只果子来扔给了坐在地上的,即使腿伤也依然坐怀不乱,依旧如芝兰玉树般的景千行,朝着他问道:“我记得爷爷的法器,那个书卷可以变大,那个书卷上面可以坐人吗?”景千行咬了一口手中的果子,回道:“你是说先生的覆元卷?理论上是可以的,不过先生一向爱惜书卷,不会做会损毁书卷的事,更别提那是先生的覆元卷了。” 他看着玉珺将果子倒了出来,拿了一颗果子吃了一口,又皱着眉朝他问道:“那你有么?能坐人的东西?”他下意识就快要将“有啊”脱口而出时,他又看了看玉珺带着微笑的表情,故而改口道:“我没有,我的道行还不到家,你问这个做什么?”听见“没有”两字后玉珺便别开头去,咬了一大口手中的果子,恨恨的小声道:“怎么什么都没有…”景千行听见她在嘀咕些什么后,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你说什么?” 玉珺听见问题后被吓得猛地回过头来,眉眼弯了弯道:“没什么!只是,我们滞留在这山里是不是太久了些,你不是回藏书楼还有事么?”景千行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果子,叹了一口气道:“只是事情发生地太过突然,你是觉得我拖你后腿了吗?” 听着少年的语气,玉珺连忙摆了摆手,摇摇头说道:“没有没有!这也是关心你的腿伤嘛,万一这林子里再冒出水面怪物来,我能逃掉,你就…”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番话实在太失礼了,故而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景千行。景千行看着少女欲言又止的样子也知道她后面的话是什么,他看着少女逐渐艳丽的眉眼笑了笑,说道:“也罢,你若真想回人间,你便回去吧,我现在这副样子也拦不了你了,你走吧。” 闻言少女惊讶地看着他,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轻声问了一遍:“真的吗?你不拦着我了?”看到景千行点了点头后,她兴奋地转过身去,忽然又想到了他的腿伤,又转过身来,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将想法说出了口:“唔,你,我很感激你这一路对我的照顾,我要回人间了,你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算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景千行笑了笑,也不推辞,直截了当地对玉珺说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么你帮我去寻几样东西吧。”肉眼可见地,少女皱起了眉头,他看着少女皱紧的眉头继续道:“并不难,若不是我走不了多远我就自己去了,就在这一片附近就能找到,我需要它们来医我的腿。”玉珺闻言,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既然是在这附近,那应该用不了多久,看在他已经这么惨了的份上,就顺手帮他这一回,她点了点头,朝景千行问道:“你说,要我找什么东西,长什么样儿的?” 景千行抽出一卷纸来,从袖中掏出毛笔来,蘸了些积水在纸上写起字来。玉珺看他洋洋洒洒写写画画,画了纸卷的一大片才停下笔来,将纸卷好了递给她,她接过纸卷来瞧了瞧,纸卷上画了三种花草的样子,都是十分不起眼的那一类,图画旁边配了些文字,玉珺看着字皱起了眉头,念到:“这是,这是‘水’什么,‘高雪草’还有,‘冬’什么草?”景千行抖了抖眉毛,说道:“是水蓟,蒿雪草跟冬藿草。”玉珺挠了挠头发,将纸倦了起来,看了看地上的一大堆果子后,她朝着景千行道:“行!水蓟,蒿雪跟冬藿!我记住了!你就在这山洞里等我回来,果子你留着吃!” 说着便转过身去,拿起素骨伞走了几步,却又被景千行叫住了,他朝着她将手中的剑扔了来,叫道:“你将这个带上那个,若是遇到危险了便在地上画圈,我就能知道你在哪里,赶去救你了!” 玉珺接过了剑,朝着少年笑了笑,又将剑扔了回去,说道:“我用不着这个,你自己留着吧!”说着便转过身去打开纸卷来一一对比路边的草。景千行将剑收了回来,看着少女已然窈窕的背影愣了愣,随后自嘲地笑了笑,拿起了一颗果子开始出神。 玉珺对照着纸卷上的图画走出去了很长一段路,都没有找到一株草是与这图画上长得相似的,她向着来的路望了望,甚至开始怀疑景千行说的什么不再拦着她回人间的话是在戏耍她,叫她来找这些草就正好刁难她,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恼,恼的是自己已经比之前长高了也长大了一些,怎么还是被景千行耍的团团转,她索性将纸卷了起来,朝着前路大步走去,景千行这下就管不着她了,他既然敢这么戏耍她,那她就自己想办法回人间,让他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自生自灭吧! 她看着这混沌的天空皱起了眉头,抱着伞走着,树林里的光线已经越来越弱了,她得赶紧找一个歇脚的地方。她大步走着,步伐越来越快,前方小路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条小溪,她提起精神来兴奋地朝着小溪小跑而去,最终跑到了小溪边,她蹲了下来,将素骨伞跟纸卷都放进了背后的包内,向着小溪伸出手来掬了一捧水。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刚掬起一捧水来,那水就像是有万根刺一般刺入了她的手掌,她吓得将水洒回了小溪中,即使水洒回了小溪中,手掌的刺痛感依旧没能减轻半分,手上的皮肤反而因为接触了水而开始溃烂起来。 她被这一幕吓傻了,看着自己被水腐蚀的伤口,鼻子开始酸起来。她将快要到眼角的泪水憋了回去,她现在是一个人了,一切只能靠自己,这次完全是由她自作自受,是她太盲目。她用尚且还完整的手指拈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裙角边,撕下了两块布条来,裹在手掌上一层又一层,裹得完全看不见自己的血了后才打了个结。 这溪水的腐蚀性如此厉害,应该是堕河的分支不错了,如此,她才感受到当初青歌穿着嫁衣淌过堕河在别人的眼中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她一定要变得跟姐姐一样厉害,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包好自己的手后看了看面前的溪流,这溪流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既然是堕河的分支,那么这一片的山林都受着这溪水的滋养,为什么长出来的果子就完全没有影响呢,她看着小溪旁边长得茂盛的花花草草,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扯下一片的草来,揉烂了后又解开了自己手掌上包的布,将揉烂的草敷在了自己溃烂的伤口上,再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手掌中溃烂的刺痛果真比刚才少了几分,她的嘴角弯了弯,看着小溪的流向,向上游走去。 越往上走,光线越弱,整个山头都进入了深夜,小溪旁渐渐出现了一个个微弱的小小的光点,她猛地朝光点抓去,一个个小光点被她的动作吓得散去,她张开手看了看抓在手心里的小光点,那是一只发着光的小虫,身体特别小,与地面上的尘土差不多大小,小小的身体发出的光却能将她的整个手都照亮。她张开手后,发着光的小飞虫从她手心里飞了起来,朝着小溪下游飞去了。 她看了看小溪前方不断飞起来的小飞虫,迈着步子朝着上面走去。直到她走到了再看不见发光的小飞虫的地方,才停下脚步来回首望去,星星点点的小飞虫发着光盘旋在小溪的水面上,就像是满天的银河坠落下了水面,她恋恋不舍地将这样美的一幕印在心里,看够了后才转身朝着更黑的上游走去,可惜没走几步就被脚下的石子绊倒在地,当她再次抬起头来时,一只庞然大物出现在了她面前,她赶紧站了起来,抽出背后的伞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庞然大物将它的长长的嘴伸进了溪水中,喝足了水才转过头来看她。 在微弱的光线下,幸而有背后小飞虫的光,她才得以看清楚面前这个庞然大物是长得个什么样子。它身体上是黑的发亮的毛发,一双鲜红的眼珠子咕噜噜地盯着她,它只有一只手,却有着四条腿,手中抓着一只不知是什么的小动物的尸体,还往下滴着血,头长得像梭子身体却像狗熊一般。 看着怪物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她试着将脚向后挪了一步,见怪物依旧不动,她便又挪了几步,再回头来看,怪物已经转过身来正脸看着她,它的鼻子冒出白色的烟来,朝着她喘着粗气。她将伞撑开来面对着它,同时不停地向后挪着脚步,怪物盯着她,将手中的尸体扔入了溪流中,挪着脚冲她跑来,朝她伸出了锋利的,尚且还滴着血的爪子。 她一面用素骨伞挡着怪物的攻击,一面朝后面空旷的路走着,哪知怪物直接打掉了她的伞,抓着她的手臂就往前拖。 ------------ 第五十九章:活过来的尸骨 她一下就被拖到地上。她死死地盯着怪物,用力地用手指甲抓着怪物的皮肤,想要怪物识趣将她放开,没成想这个举动更是激怒了怪物,怪物抓着她的手臂,用力地将她举起来又摔到地上,反复几次,她被摔地失去了意识,松开了指甲被抓得劈掉一半的手。怪物见她不再反抗,便拖着她往山林深处走去。当她再次醒来时,身边堆满了血淋淋的小怪物的尸体,她在尸体堆中寻找着怪物的踪影,却看到那只怪物手中正缩在尸山前,拿着一只尸体用力地用它长长的嘴啃咬着。 她下意识想抽出素骨伞来,没有摸到伞把才想起来伞被这怪物打掉了,她躲到尸体堆后面,盯着怪物的一举一动。怪物将手中的骨头上的肉啃完之后,将骨头咬碎了吸入了嘴里,像是终于吃饱喝足了,怪物躺到了地上,四只脚都朝着天,开始打起了呼噜。 看到怪物不再动作以后,玉珺站了起来,这才看清了这个地方的全貌。这个地方四周都由树林围着,这里却没有一棵树,只有被血染红的花花草草。 她想要找回自己的伞来,却全然不知溪流在哪个方向,她看了看地上的血,突然想到怪物拖着这些尸体来,离溪流最近的只有一个方向,她轻着脚步往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走去,摸到了树干后便开始攀爬起来,她用力地用手抓着树干让自己不掉下去,手掌中的伤口又开始刺痛起来,她忍着痛爬到了树顶,朝着这块地的中间看去。 在一丛丛的尸体中间,越过了怪物的身体看去,隐隐约约能看见草地上横着一条细小的血痕,,当她想要探出身去看清楚一些时,背部突然传来一阵疼痛,她忍着痛爬下树来,朝着记忆中血痕的方向轻着脚步走去,生怕吵醒了怪物,一边伸手摸着后背,才发现后背上有了一个血窟窿,还不断地往外冒着血。她这是,被吃了一块肉?她死死地盯着怪物,小跑着跑进了树林。她一路小跑着,沿着地上的血迹一路跑向了小溪旁才舒了一口气,沿着小溪走了一段后才发现她那把被丢到地上的素骨伞,她连忙捡起伞来抱入怀中。 她朝着溪流看了看水中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衣衫也破破烂烂的被血弄脏了,她摸着背后的血窟窿开始想着,她是不是快要死了?从这一路小跑过来,她发现这一片林子里竟没有一棵树结了果,这溪流的水又不能喝,背后的血窟窿一直在流血,她已经没有力气了,要么选择饿死,要么选择失血过多而死,可是她不想死,她还想回人间,她还想见见许久未见的姐姐,她舔了舔指尖上自己的血,朝着水面的自己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要死吗?当然不。 她提着素骨伞朝着树林原路走了回去,她需要活下来,既然眼前就有肉吃,为什么还要摘果子吃呢?顾不上自己的伤了,她提着伞走到了怪物面前,怪物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悠悠醒来,看见是她后便伸出手来想抓住她,她一把将怪物的手打了回去,她突然后悔没有拿景千行的剑了,若是她手上提的不是伞,而是刀剑一类的,便可以直接插进着怪物的肚子里,要了它的命! 怪物翻过身来用鲜红的眼睛瞪着她,再次伸出手来,她撑开伞来挡了回去,又朝后挪了几步,与怪物拉开了一段距离。她冷冷地看着怪物,赢了,怪物,尸体这些都将是她的粮食,输了,她便会成为怪物口中的食物,这个怪物看起来并不比之前在山洞里遇见的那一只好对付,她捏紧了手中的伞,开始吟唱起伞面的符文来。“以血为誓,素骨成伞,古曲一逝,亡魂作符。” 话音刚落,伞便漂浮了起来,怪物被这一幕吓得呆住了,不敢做出任何举动,她看着怪物,朝着素骨伞施发了号令“去!”,素骨伞便朝着怪物飞去,它合起了伞面来不停地打着怪物的身体,怪物被她激怒了,发出了一声怒吼,周围树木上的树叶都朝着她飞来,这是她始料未及的,那些树叶像刀片一样割伤了她的皮肤,一番攻击过后带着血的树叶都掉落到了地上。 她看了看从伤口流出的血,将素骨伞收了回来,撑开了伞面,握着伞柄飞到了空中。她看了看旁边的尸体堆,又看了看朝她嘶吼的怪物,她朝着尸体堆挥了挥手,想要拉出一只尸体来攻击怪物,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一伸手,她的指尖便冒出一缕紫色的光来,朝着尸体堆飞去。那缕紫色的光进入尸体堆后,整个尸体堆都冒出紫色的光来,她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堆发着紫色的光的尸体堆,刚刚从她手里冒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没过多久,那堆尸体便动了起来,一个一个的尸体整齐地排列在了草地上,它们不停地蠕动着,将怪物围了起来。怪物看着这尸体围成的墙,伸出手来想将自己的“食物”抓回来,却被其中一只小动物的尸体咬住了爪子。玉珺看着这一幕被吓到了,这是她的力量吗?怪物被咬住了爪子,不停地用自己的脚踢着咬着它爪子的那一只尸体的头,很快,尸体们都聚了起来,将怪物淹没到了尸海中,怪物不停地吼叫着,地面上的树叶飘了起来朝着尸群砍去。 树叶片去了尸体的肉,但它们依旧没有停下来,它们用牙齿撕咬着怪物的皮肉,怪物发出了一阵阵的惨叫声。玉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她伸出手来,想要它们停下来,可是她的指尖却没有发出紫色的光来,眼看着怪物将要被尸群蚕食殆尽,她抓着素骨伞降落了下来,朝着尸群大叫着:“停下来!停下来!” 怪物已经没有声息,等到怪物只剩下一具骨架时,尸群身上紫色的光才散去,它们这才停了下来,血肉模糊地堆到怪物的尸体旁边,这才变回了尸体。她站在一大堆的尸体中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素骨伞也合了起来,飞回了她背后的伞套中。她彻底失去了力气,瘫倒在尸海中,手摸到了几片被树叶割下的肉,下意识地送入了嘴中。 她愣愣地看着混沌的天空,天空突然落下几滴雨来,慢慢的,雨越下越大,将她身上的血都冲洗净了,她感受着击打在她身上的雨点,慢慢合上了眼睛。等她再醒来时,身边聚起了一群一群的发着光的小飞虫,它们伏在尸体的肉上,一点一点的啃咬肉块。她从尸海中站了起来,山里的光线比之前好了很多,她看着眼前的景象,才意识到之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她走到一旁的水洼处掬了一捧水用力地喝着,回人间,她要怎么回呢,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力量,要是回了人间,伤了姐姐怎么办?她看着眼前的花花草草,突然想起包里景千行给她画的草药来,对了,景千行一定有办法的,虽然说心法需要自己找,但是他一定有办法帮她的!她从包中取出了纸卷来,开始对照着上面的图案找起草药来,说来也算她运气好,她还没走出尸体堆多远,就找到了其中一味叫做“冬藿草”的草药,她连忙将那草连根拔起,装进了自己的包里。 水蓟,这名字既然跟水有关,会不会就长在小溪旁边呢?她这样想着,便朝着小溪走去。到了小溪旁边,她沿着小溪一路找了过去,却没发现水蓟的踪影,她沿着小溪一路向下,甚至跑到了小溪与堕河交汇的地方,都没有看见水蓟这株草药,她想了想景千行说的,这些草药在那附近就能找到,她定了定神,按了按已经十分酸痛的腿脚,朝着溪流上游走去。她实在腿软,便撑开了素骨伞来,浮在了半空中开始找景千行休息的那个山洞,一路飞去,看到那个山洞后,她看了看地形,围绕着山洞的附近,有在水的旁边,想了想,她朝着西边的溪流飞去。 西边的那条溪流格外的清澈,当她举着伞降落下来,险些跌入溪流中,她的裤腿都被溪水浸湿了,当她开始担忧起溪水会将她的腿也烧出血窟窿时,她却发现,她的腿脚并没有感受到任何针刺样的刺痛感,她好奇地掬了一捧水来,却发现这溪水不同于那条溪水,这溪水不仅没有腐蚀性,还格外地甘甜。 她痛快地喝了几口水就开始找起草药来,果真,没走出几步便看见了纸上画的水蓟,它开着乳白的小花,散发着小花特有的清香。她伸手去将几株开着小花的水蓟连根拔起,连带着湿润的泥土一起塞进了包里,接下来就剩下蒿雪草了。既然是在附近不远处,那就慢慢找吧。顺便用溪水洗了洗脸上与手上的血后,她转身朝着树林走去。蒿雪草能在哪里呢?不知道这里的蒿雪草跟人间的蒿草是不是有着什么关系呢?她看着这蒿雪草的模样,看起来与人间的青蒿长得差不多,她将纸卷收了起来,开始全凭着自己对青蒿的印象找。 终于,在她快要筋疲力尽之时终于找到了蒿雪草,在一棵笔直的树下,离小溪不远的地方,生长着大片大片的蒿雪草,它果真长得与人间的青蒿差不离多少,只是它的花比青蒿更小,是星星点点的雪白色,远远看去就像是厚厚的一层雪覆在了那边一样。她伸出手去,拔出了一把的蒿雪草,她凑近闻了闻蒿雪草的花,却没闻到期待的香味,一大把蒿雪草便被她一齐塞进了包里,这下景千行让她找的草药她都找齐了。她看了看自己满是尘土的被布条包着的手,皱了皱眉,开始解开布条上打的结,一层一层地揭开了包裹着伤口的布条。 青草的汁液早已将她的掌心染成了黄褐色,溃烂的伤口早已不再继续溃烂流血了,只是也没长出新的肉来,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她动了动手指,摸了摸溃烂的创面,发现并没有任何痛觉后,便将布条跟草糜都扔掉了,从背后抽出素骨伞来飞到了半空中,朝着景千行的山洞飞去。 彼时景千行正在擦着自己的剑,玉珺之前留下的果子已经差不多都吃完了,他将果核都埋进了山洞口旁边的地里,这段时间他将自己的行李与书卷都整理了一下,发现有不少卷纸上记录的事件与先生传给他的那些有些出入,正当他刚坐下来准备拿出笔来修改时,玉珺撑着那把血红的素骨伞落到了他的面前。 他抬头看去,少女比走之前又高了一些,眉眼也已长开,她看着他笑了笑,启唇说道:“草药我都找来了。” 说完便收了伞,从包里将三种草药都拿了出来,放在了景千行的面前。景千行朝她笑了笑,说道:“辛苦你了。” 说完将草药都收了来,解开了自己的裤腿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有些为难地看了看玉珺,说道:“你能不能…” 玉珺愣了愣,点了点头转身去走出了山洞。待少女走出去后,他才将自己的裤腿撩了起来,用刀切碎了一些药草,揉成了草泥,这才揭开了伤口上敷的纸来。 那颗牙拔掉后,剩下的伤口倒是越来越深,他敷的纸也仅仅是止住了血,纸一揭开,污血便从伤口汩汩地冒了出来。 ------------ 第六十章: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他咬了咬牙,将草泥都敷在了伤口上,刺骨的痛意便迅速从他的伤口传到了四肢各处,他抖了抖,抿着唇将伤口处理地干干净净后,再撕下一张空白的纸来,用笔蘸了蘸草药的汁液,贴在了伤口上,随即便将裤腿塞进了血渍里,撑着剑站了起来。他将摆出来的纸张都收了回去,抬起头来看着山洞外已然亭亭玉立的少女,问道:“你不是想要回人间么?我的腿伤已经处理好了,多谢你,你还有事么?” 少女转过身来,看着他问道:“你有没有,那种别人修炼的心法呀?” 景千行愣了愣,回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每个人修炼的心法不一样,你得自己找吗?”他却看见她低下头去,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像是见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事情,惶恐地说道:“可是,可是我根本控制不了它。” 景千行走上前去,看到了她溃烂的掌心,皱着眉说道:“你碰了堕河的水?你说控制不了是什么意思?”意识到景千行也看了过来,她连忙将手放了下去,露出一个笑来说道:“我也会用法术了,而且比你还厉害,只是,我还不知道如何控制它,你在藏书楼,又见过那么多修炼成功的人,你有可以帮我解惑的心法么?” 景千行摇了摇头,回道:“我出来这一趟,并没有带什么修习心法的书籍来,藏书楼里倒是有不少记载别人修炼心法的书籍…”话音未落就被少女打断,她直截了当地跟他说道:“那我跟你回藏书楼!” 他抖了抖眉毛,有些惊讶地问道:“当真?” 看见少女点了点头后,他舒了一口气,朝她的手看了一眼,问道:“你的手要紧么?”她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朝他说道:“没有流血就没事了,咱们快去藏书楼吧。”景千行看着她的侧脸,面前这个少女早已不是之前那个被怪物抓住衣角都吓得腿软的小丫头了,他带着她进这山里来就是想要历练历练她,没想到她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便有了这样大的成长,也不算辜负了他这一片苦心。 他咳了咳,朝她说道;“你说你已经比我厉害了,看你也是撑着伞飞着回来的,看来应当是厉害了不少,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回去吧,你应当能够撑着伞飞回去了,我画一张地图给你,你朝着图上的方向飞就行了。” 说着便抽出一张纸来,用毛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后便递给了她,她用手接过了地图,瞄了一眼便朝他问道;“那你呢?”他回道:“你先去吧,我一会儿便能跟上来。”玉珺便撑开了素骨伞来,飞到了半空中,打开了景千行给的地图,看了看地上的景千行,大声对着他问道:“你自己真的能行?” 景千行闻言抬起了头,笑了笑回道:“我是受了腿伤,可我还没变成一个废物,你先走吧。” 玉珺便转过身去,朝着地图上的指向朝东飞去。看到少女飞走后,景千行转身对着山洞里的一堆行李叹了口气。他从中抽出一张卷起来的纸,将它展开来将所有的书卷都包了进去,这卷纸可不便宜呢,花了他不少银钱,他保存了很久都没舍得用。他从藏书楼出来时想的是将先生带回去,没想到这一通变故,倒是需要他用起这张纸来了,他提着笔在包好的纸上写了几个字,又掏出印泥来按了个指印在纸上,不一会儿被纸包裹着的行李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他又提起剑来,抛到了空中,伸出两根手指指向被抛出去的剑,一束白色的光便从他的指尖射出,直接射向了那把剑,随即那把剑便飞出了剑鞘,剑身逐渐变大了来,飞回了他的脚下,他撩起袍子走了上去,剑身便将他托了起来,他盘坐在剑上,闭上了眼睛,剑便托着他飞到了空中,朝着藏书楼的方向飞去。 玉珺撑着素骨伞在空中飞着,朝着东方飞着不久后便飞出了这一片山,她这才感觉到原来这个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大,山中倒是滋生了不少精怪,它们到底属于什么物种呢?是魔族吗?随着她的出身素骨伞摇了起来,她赶紧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还是先去藏书楼再说吧。她对比着地图,飞过了一个个地图上景千行标出来的地标,有金色屋顶的塔楼,有一大片被烧毁的房屋,穿过眼前的城门,城门里面再一直向西,最西方的那座与旁边的房屋相比一点也不起眼的楼便是藏书楼了,她看着藏书楼的门渐渐降落了下来。 藏书楼门口并没有人,它的门被一把铁锁锁得紧紧的,撬也撬不开。她站在藏书楼门口望了望楼上,每一层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看来只能在门口等着景千行了。她收起伞来,抱着伞坐在了藏书楼的门口,看着附近不断被风吹起的尘土眯上了眼睛。 当景千行坐在剑上,终于飞到了藏书楼时,看到的就是玉珺抱着伞在门口闭着眼睡觉的情形,他收了剑来,上前去拍了拍玉珺的肩将她唤醒了:“别睡了,快起来,进去再睡吧。” 玉珺一下惊醒了,睁开了惺忪的双眼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便扶着墙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后朝他说道:“你可算来了。”景千行点了点头,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串钥匙来,挑了其中一支走上前去打开了藏书楼的门。 玉珺好奇地跟在他后面,朝着打开的门向里望了望,里面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她不禁地向她面前的少年问道:“这个藏书楼,是只有你跟爷爷在管吗?没有其他人了么?” 景千行闻言,看了看冷冷清清空无一人的院子,回她道:“以前先生会在藏书楼里开设学堂,那个时候是热闹的。” 玉珺看了看他的神情,继续问道:“那后来呢?”却看见景千行已经走上了阁楼去,她只好跟了上去。景千行打开了一处房间的门,房间里面陈列着许多书籍,他走了进去,用鸡毛掸子掸了掸上面的灰后,从中挑出了几本来递给了玉珺。 玉珺接过了书籍来,随意翻了翻,朝他问道:“这就是修炼心法的书么?”景千行点了点头,道:“不过你自己的心法还是得由自己找,这些只能当作借鉴,若是对照着他们的来,容易走火入魔。” 玉珺点了点头,翻开了第一页来细细看着,随后便局促地关上了书,景千行走到门口来,看着她古怪的模样,问道:“怎么了?”玉珺跟着景千行走出门去,才回道:“里面,有好些字我不认得…”景千行闻言愣了愣,皱了皱眉道:“你以前在冥府,应当是有教书先生教你认字的。” 玉珺挠了挠头,说道:“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为什么要认字,都荒废了…” 景千行叹了口气,走下楼梯来,打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门,从中拿出几本旧书来叹了口气,对着她说道:“这些都是启蒙读物,都这么大了还认不得几个字,像什么样子呢?” 玉珺接过旧书来轻轻地回了声“嗯”之后,便随便找了张桌子开始翻阅起那本启蒙认字的书籍来。景千行看着少女认真的背影,便忍不住说道:“你先看着,我去整理一下书籍,就来教你。”看着少女朝他点了点头后才转过身去,接收了之前被纸包裹着的行李。 等他一一将纸卷都归类了,整理出条目之后,才走到这边来,才发现少女已经靠在桌子边睡着了,他看着少女单薄的背影叹了口气,便从自己的房间寻出了一件袍子来盖到了她身上。待他如子先生已经不在了,如今藏书楼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早已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却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偌大一个藏书楼,先生也是从先生的先生那里继承而来,而现如今先生又将藏书楼传给了他,这么多的书,藏书楼是整个玺瞿拥有的各种书籍最多的地方,诞生得比鬼族还早,却在鬼族诞生时归顺了鬼族管辖。 先生曾告诉他,藏书阁就是他们鬼族最大的一笔财富,只要他们的笔杆子还在,就得记录下玺瞿发生的每一件大事,这些书,是让后来人认识历史上的他们的唯一方式。面对这样的“财富”,他忍不住恐慌起来,他才刚刚成年,以前的认知全来源于书本以及先生的言传身教,这么大一个摊子交给他,叫他如何能管好这个藏书楼呢? 他翻开了先生的游记开始看起来,知了先生的游记记录了游历期间的所见所闻,不需详尽,只需客观大略即可,先生毕生追求便是将整个玺瞿都记录下来,编成图谱,他将先生最后的手稿放进了游记里,合上了书。 先生没了,可是藏书楼还得继续,知了先生这个名号还得继续。他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冠,看了看手中的笔,从今以后,他便是知了先生。人们从不需要记住知了先生叫什么名字,他们需要的只不过是必须要有知了先生这个人而已。 他转身去拿出了刻刀,在黑木牌上写下了先生的名字,制好牌位后他将牌位放进了历代知了先生的牌位中,随后他便面对着牌位磕了几个头,泪水却从他的眼角滑落了出来。 他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慢慢站了起来,先生将玉珺托付给他,他就要尽力地去将先生的遗愿完成,这是他唯一能替先生做的事了,他朝着牌位作了三个长揖后,便走出门去将房间锁了起来。院子里的光线已经很暗了,他看了看在桌子上睡熟了的玉珺,摇了摇头走上前去,将她叫了起来,说道:“去客房睡吧。” 玉珺掀开了眼皮来瞧了他几眼,意识到自己看书看睡着了后立马站了起来,挠了挠自己的头,景千行看见她醒了便继续说道:“出门左拐,右边第三间,去睡吧。”说完玉珺便打了个呵欠,道了声“多谢”便走出门去。 景千行将书都收好了以后,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点起灯来整理自己的手稿。第二天他早早的醒了,挂出藏书阁的牌子来,刚打开门便有一群人等在门口,朝他递出请柬,都是邀请知了先生去家里叙旧的,他一一接过请柬来,朝他们道过谢后将他们请了回去,然后拿着请柬翻开来看了一眼,有身居高位的想要知了先生指点迷津的,更多的是先生的学子们,他的同窗们,有了出息想要请知了先生去家里一叙的。 知了先生回到了藏书楼,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接受先生已然离去的事实,如何能瞒过世人呢,若是自己一人只身而去,把玉珺留在这里他反而不放心,若是要带着一起去赴宴,就得好好看看这些人的名单了。很快,他便从请柬里看到了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名字——左山公。 左山公是先生的挚友,以前左山公先生发请帖来,先生都是非去不可的,左山公发请帖来请知了先生一般都是出了大事,需要知了先生来一同商议。 先生跟他说过,左山公是他十分尊敬的一个人,至于为什么尊敬先生却没有告诉过他,倒是幼时的几次见面,让他觉得这位左山公长得是一副獐头鼠目的小人样,与先生的谈话也十分牛头不对马嘴,叫一向崇敬君子之风的他很是瞧不起这位先生口中的“大人物”。现如今又发了请帖来,看来他就算再不喜欢这位左山公也得硬着头皮去了。 ------------ 第六十一章:左山公府 想到此处,他皱起了眉头。玉珺已经醒来,刚梳好头发打开门就看见景千行拿着一堆请柬在发呆,她咳了咳,朝着他喊道:“怎么了?”景千行被她的声音拉了回来,挑了挑眉毛回道:“过几天要去左山公府上赴宴,这几日得抓紧教你认字了。”玉珺愣了愣,问道:“左山公是什么人?”却看见景千行撩起袖子来,提着笔在一张张信纸上写着字,她凑近了看去才发现他在婉拒其他的邀请。他一边写着字一边回道:“左山公是先生的挚友,这次有事相邀,无论他是什么人,我们都是非去不可的。” 玉珺听到“我们”两字后立马回道;“我不去!我学好了心法还要回人间呢!”景千行撇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声音毫无波澜地回道:“心法不急于这一时,左山公也是修炼心法的高手,你也可以把书带上,这一趟是必须要去的。”说着便拿着写好的回执信走出大门去,叫来城里的小厮来,付了些银钱托他将信送到各位府上。随后走进门来,将玉珺需要的书都找了出来,看着少女一脸不情愿的模样,便对她说道:“难道你不想学心法,不想回人间了?” 玉珺闻言瘪了瘪嘴,接过了书来回道:“当然要回。”就捧着书本走到了桌子便开始翻阅起来,景千行也跟了上去,拿了一根板凳跟笔墨纸砚来坐到她旁边,开始一笔一笔地教她认字写字。过了几日后,玉珺终于将字都认了大半了,左山公也差人来请知了先生前去府上做客,景千行整理好行装后敲响了玉珺房间的门,玉珺应声开了门后,景千行伸出手来问道:“你可还有需要带的东西,一并给我就行了。” 穿着鹅黄上衫外套着撷草紫交领半臂,下着绛红罗裙,脚穿八宝锦登云履的玉珺伸手将整理的行李递给了景千行,自己抓着伞提着裙子走出门槛来。景千行将行李递给了左山公派来请人的小厮,二人朝着大门外的轿子走去。在青发白面的小厮的搀扶下,玉珺总算顺利地坐上了轿子,看见玉珺坐上轿子后,景千行才将藏书楼的大门锁好,跟着上了玉珺前面的一顶轿子。两人上了轿子后,几位小厮一声大喝,轿子与小厮们都稳稳当当地漂浮了起来,朝着西边一处云雾缭绕的山飞驰而去。 玉珺偷偷撩开了轿子两侧的帘子,往外看去,原本的赤黑相交的混沌的天空被白色的云雾团团遮掩住,这西面的山上,即使是明明地处玺瞿,也如人间的仙山一般无二,轿子飞的实在够快,她看着帘子外奔腾翻滚着的气流,又看了看前方郁郁葱葱的山林,这才放下了帘子来,开始好奇这个左山公是一个什么样的高人。 轿子飞了一天一夜后终于到了左山公府门口,小厮撩开了她的帘子对着她说道;“小姐,到了。”她拿起伞提着裙子从轿子上走了下来,她刚下轿子,往周围看去,发现整座山都被云雾包围得严严实实,从这山上向下望去完全看不到玺瞿的其他地方,而这左山公府,虽说是左山公的府邸,看起来却跟仙宫差不了多少,重重叠叠的房子都用七彩不断变幻的琉璃瓦装饰,每一面青砖砌成的墙都有黄金嵌着的白玉装饰点缀。左山公府邸门口放置着两只戏金球的石狮子,玉珺头一回见这么豪华的府邸,她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看,生怕以为着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后,她看着正与小厮交代事情的景千行走去,朝他小声问道:“这莫不是天宫?左山公是天上的神君吗?”景千行闻言笑了笑,回道:“等会儿进去你就知道了。”说着向她伸出手来,温柔地说道:“我们先进去吧。”玉珺看着她伸过来的手愣了愣,露出一个笑来回道:“你带路吧。” 说着便走到了景千行的身后。景千行收回了手,两人在青发白面的小厮的引路下踏进了左山公府的大门,穿过蜿蜒曲折的走廊,走廊建在池塘之上,池塘种有含苞待放的红莲,水面上漂浮着薄薄的云雾,时不时有金红的锦鲤鱼跃而出,看起来如梦如幻。穿过走廊后便来到了前殿,此时一位白髯老人带着家眷们都在前殿等着他们,他们一出现,左山公等一行人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景千行见到左山公后,正对着他作了个长揖,左山公朝着入口望了许久,也没有其他的人来,便朝着景千行问道;“他没一起来?” 景千行表情十分严肃地回了左山公道:“先生已在数日前,于风霓城中故去了。” 听到这句话后,左山公杵着拐杖差点没站稳,一位老妇人上前来搀扶住了左山公,他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向着景千行问道:“你便是如今的知了先生?”在景千行点了点头后,他转过身去,坐到了主位的椅子上,叹了一口气,朝他们二人招了招手道:“你们坐下吧。”景千行看了看玉珺,示意她坐到座位上去,自己也坐到了座位上。景千行看着左山公一脸愁容,便开口道:“左山公此次邀知了先生前来,是所为何事呢?” 左山公闻言摇了摇头,叹着气说道:“你一个小娃娃,你能知道些什么?你们来这一趟也不容易,在这休息一两天就回去吧。”景千行闻言挑了挑眉,说道:“我虽年纪轻,先生既然将藏书楼跟‘知了先生’这个名号传给了我,我便当得起这个‘知了先生’,这世间万没有因为年纪轻就当不了知了先生的道理,若是左山公还需要知了先生,告诉我又有何不可呢?” 闻言,左山公大笑了几声,景千行皱起眉来,他听见左山公大声叫道:“好大的口气!好一个口出狂言的无知小儿!”连带着他身后的男男女女也都开始笑了起来,玉珺担忧地看向景千行,景千行闻言只是笑了笑,而左山公却继续说道:“我劝你还是回去再修炼几年,再来我面前说你当得起知了先生这种话!”说着便站起身来,朝着后面的房间走去。 景千行站起身来,朝着左山公的背影问道:“那要怎么样,您才肯承认我能成为知了先生呢?”左山公转过头来说道:“没有时间了。”说完便消失在了视线里,目睹了这一切的玉珺不知所云,她也站起身来,看见一向冷静自持的少年额上已经流下了不少冷汗,左山公带走了这前殿所有的人,前殿冷冷清清地只剩下了她跟景千行。她走上前来,看着景千行问道:“你没事吧?”景千行难看地笑了笑,回道:“我没事。”玉珺疑惑地说道:“这个左山公不是有事邀请你来的么?怎么来了还摆架子啊?” 景千行低下头来,回了玉珺的话道:“他邀请的是知了先生罢了。”玉珺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那他这么做不就是在耍你么?”说着朝着老头消失的方向呲了呲牙,说道:“臭老头,还耍我们!”景千行将玉珺拉了回来,小声道:“不可无礼!”玉珺却像是燃起了斗志,她朝着老头消失的方向继续喊道:“有本事来跟我打一架!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 话音刚落,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便突然出现在了眼前,她笑着朝玉珺叫道:“好个黄毛丫头!你不要命啦!就敢说那样自大的话来!”玉珺看着面前的女子笑了笑,说道:“我是不是自大,不也得打过了才知道么!好姐姐,你既然出来了,就把那个左山公爷爷也一道叫出来,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我们这些晚辈实在是听不太明白。” 那女子听完后用袖子掩住嘴笑了笑,朝着玉珺笑道:“你这女娃娃倒是可爱得紧,不过姐姐劝你们,还是不要惹恼了老先生,他这两日脾气古怪着呢!我来带你们去客房,你们啊,就乖乖听老先生的话吧,在这儿玩个一两天就回去吧,老先生想做的事情,你们做不来!”玉珺露出一个十分理解的笑来说道:“好姐姐,你知道老先生说的事是什么?我听说鬼族不是以力量决定年纪么,别看我们年轻,我们力量可大着呢!” 闻言那女子笑的更欢了,笑着说道:“鬼族以力量论年纪是不假,可这整个玺瞿能打过我家老先生的,不超过五个人哩!你们就别自讨苦吃了,没了知了先生,我家老先生自然能找其他人来,方法总比困难多,你说是不是?好了,跟着我来吧!”景千行一言不发地走到了女子背后,颔首道:“多谢。” 玉珺见状撇了撇嘴,也跟了上去,女子将他们带入客房之后,对着玉珺说道:“你是第一次来吧?这两天好好玩玩,能上这山,进这府中的机会可不多哩!”说完便笑着扭着腰肢走开了。玉珺的房间就在景千行的房间的旁边,客房离前殿并不远,所以玉珺站在门口也能看见前殿的风景,她看着这到处云雾缭绕的风景叹了口气,对着同样站在门口的景千行说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呢?这老头软硬不吃,我还是头一次见要求人还赶人的人呢!” 景千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除非遇见了棘手的困哪,左山公是不会写信来藏书楼的,他说的‘时间不多了’,恐怕已经火烧眉毛迫在眉睫了。”玉珺扬了扬眉毛,说道:“你的意思是,要留下来了?”景千行点了点头。玉珺无奈地点了点头,面前这个人,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执着呢。这仙山如同人间一般,自有日月轮转,所以当她熟悉的月亮升到半空,蝉声渐起时,她躺在房间里的床上,合上了眼睛慢慢进入了梦乡。 与之前总是劳累着入睡不同,她这次入睡反而进入了之前看见棠蜣的过去时的那个幻境里。她能清醒地认识到她正处于幻境之中,但这幻境中的一切并不以她的意志所变化,她确认了自己来过这里后,便开始轻车熟路地找齐自己记忆里的白团子来。 但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没有看到记忆中的白团子,她伸出手来驱散了蒙蒙的白雾,白雾渐渐褪去,一个巨大的白色的团子出现在了视野中,她弯了弯嘴角,飞上前去,用指尖触碰了一下那只白色的团子,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然而白团子并没有什么反应,摸上去也不像之前的白团子一般柔软了,她用手轻轻抚摸着白团子,与这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白团子突然动了起来,玉珺收回手来,等待着白团子的变化。白团子不停地抖动着,连带着整个幻境都震动起来,她纵身一跃飞到半空中,却看见白团子表面上裂开了几道骇人的裂痕,从那裂缝中不断涌出巨大的风来,她躲在尚完好的一边,险些被这大风吹走。 ------------ 第六十二章:我就是你呀 白团子那些裂出来的碎片也跟着大风一块儿被吹远了。她躲在后面等了一会儿,等大风完全停了下来才飞了出来,待她想要探出身去想要一探究竟时,白团子剩下的部分突然炸开,她猛地被这一力道击倒在地,她揉了揉被摔疼的地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抬头,却看见这整个幻境里都飘满了紫色的飞絮,白团子已经完全消失了,这满天的飞絮就是白团子最后留给她的礼物吗? 她伸出手去碰了碰其中一只漂浮着的飞絮。那只紫色的飞絮便从她的指尖绕了几圈后,钻进了她的指尖里,她却并未因此感到任何不适,她惊讶地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却发现自己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如初了,完全看不到有丝毫被腐蚀过的痕迹。 随着一只飞絮进入了她的身体,其余在空中漂浮着的飞絮也渐渐飘到她身边来,将她团团包裹住,随着紫色的飞絮而来的还有阵阵奇异的香气,她闭上了眼睛沉醉在这紫色的香海中,紫色的飞絮便从她的皮肤溶入到她的身体当中,先是一缕两缕,后变成一团两团,那堆飞絮渐渐地全都溶入到了她的身体当中,她睁开了眼睛,却莫来由的感到悲伤。 她不知道它是什么,它带着她感受了那么多别人的苦辣辛酸,究竟意欲何为她也不得而知。在这一片混沌的幻境中,她并没有开口,却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在这幻境中回荡着,这声音清脆地说道:“我就是你呀!”她闻言皱起了眉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她启唇朝着这混沌的一片问道:“你说什么?你是谁?”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却是回道:“我等你许久了。” 玉珺愣了愣,问道:“你是那个白团子?”那个声音激动了起来,说道:“是呀!我就是你呀!”玉珺听到它承认了,便疑惑地问道:“你说你是我?我被抓之前从未见过棠蜣,可是你见过她,还把她的经历给我看…” 那个声音却欢快地回答道:“我就是你呀!那些不是我知道的,是你看到的呀!”玉珺闻言愣了愣,说道:“你说,那些不是你给我看的,是我自己透过棠蜣看到的?”那个声音却再没出现,彻底消失在了幻境中,她想要伸出手,却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睁大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四周,这才惊觉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面上,她恍惚地看着自己没有了一点伤痕的手,看着手腕处隐隐发出紫色的光,不一会儿,手腕处的光渐渐凝成了一只紫色的玉镯,她摸了摸玉镯,实在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她站起身来,推开门看了看景千行的房间,想要问问景千行她经历的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又突然想到这么晚了景千行可能早就睡了,结果她发现景千行房内的灯还亮着,便直接走上前去敲响了景千行的房门。烛光投映在床上的影子动了动,不一会儿景千行便打开了房门,抬眼看见是她后,便问道:“什么事?” 玉珺看着他疲惫的眼神,想了想,朝着他说道:“我原有一些想不通的问题想要请教你,但是你这么晚还没睡一定困极了,我还是明日再问你吧。”说着便转身准备回自己房间,景千行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皱着眉对她说道:“我不困,你有什么问题现在就说吧。”玉珺看着她一脸严肃的表情,原想挣脱的心思突然怂了下来,她挠了挠头,回道:“好吧。” 于是便将自己梦见白团子的事情跟那个说“我就是你”那个声音的事情都一并告诉给了景千行,景千行放开了手,皱着眉看着她问道:“你是做了个梦?”玉珺看他一副不怎么相信她的样子,便撩开袖子来给景千行看了那只突然出现的紫玉镯,景千行看见紫玉镯后愣了愣,又问道:“你那个玉玦还戴在身上吗?”玉珺便从袖子中拿出了玉玦,说道:“我换衣服的时候觉得红绳与我那衣服的颜色不太相配,就取下放在袖子里了。” 景千行拿过玉玦,跟她手腕上的紫玉镯对比着瞧了瞧,便将玉玦还给了玉珺,玉珺看他眉头紧锁又不说话,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景千行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回道:“这个镯子,应该就是你自己炼的法器,至于你说的那个声音,可能是你的魂魄一直都有的能力吧。”说着打了个呵欠,对着玉珺继续道:“你回去歇息吧,明日还有很多事要办。” 随即关上了房门,玉珺看着他的影子又走到了烛台边,便猫着身子溜到窗下,企图通过窗纱看一看景千行这么晚都在忙些什么。然而正当她通过窗纱看不清,想要从窗缝里看时,正对上景千行的眼神,景千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你不困了吗?”玉珺吓得赶紧站直了,尴尬地回答道:“我这就去睡!”说着赶紧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用被子蒙住了头。景千行看着自己手中刚写下的手稿,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景千行醒的格外早,他推开房门时玉珺还在呼呼大睡,他便带上了自己的剑,看了一眼玉珺的房间后,朝着前殿走去。晨露未晞,他拿着剑对着空气作了一揖,用清澈的声音朝着空气说道:“晚辈景千行,学艺不精,还请左山公赐教!”面前的红莲立在水面上轻轻摇曳着,云雾袅袅,偶尔有一两条红鲤凑到水面上来,又倏尔游去,前殿十分安静,这个时间连左山公府上的小厮都还没有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面前的空气弯腰作了一揖,重复地说道:“晚辈景千行,前来请左山公前辈赐教!” 忽然一股清风袭来,吹起了他的袍子,左山公的声音从风中传入了他的耳中,他对他说道:“在我府上还敢这么嚣张!我说你不行就是不行!赶紧滚回去!”景千行嘴角的笑意未减,这一趟是必须要来的,说什么也不能退,于是他抽出剑来,跳到水池上撷了一朵红莲放在了手上,低着头对着空气道:“左山公前辈,晚辈景千行前来赐教!” 左山公爱红莲如命,哪里见得他这样糟蹋自己种的花儿?于是便气得现出形来,杵着拐杖指着他骂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师父是这么教你的?我今天就替你师父好好教训你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子!”说着便举起拐杖来朝着景千行的头打去,景千行一手托着红莲,一手提着剑,纹丝未动生生受住了左山公打来的一棍,左山公见他不躲,便收起拐杖来,指着他怒气冲冲地问道:“你怎么不躲!” 景千行低着头回了左山公道:“您是前辈,这一下是晚辈犯了错,长辈教训晚辈,故不该躲。”说着丢了剑,双手捧着红莲向左山公道:“这红莲,当还给前辈。”左山公怒气未消,瞪了他一眼,接过了红莲来安回了它原来的茎上,回来便看着景千行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我不会答应的!快滚!”景千行嘴角的笑意丝毫未减,拿起剑来对着左山公道:“前辈,晚辈有没有那个资格,还请前辈试验过才能知道。” 看着他执拗的样子,左山公败下阵来,放软了语气道:“千行啊,我知道你师父走了你心情不好,我遇到的麻烦不是你能解决的,你还是乖乖听话,带着那个女娃娃赶紧回去吧!”景千行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左山公,对着左山公说道:“我已继承了师父的衣钵,继承了藏书楼,就要担起职责来,如果我因为自己年纪轻,就去逃避那些作为‘知了先生’应该做到的,那我还怎么成为‘知了先生’呢?” 面前的左山公与他年幼时见到的左山公,虽为同一人,但好像有些什么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中改变了,以前觉得憎恶的左山公獐头鼠目的模样,现如今也已满头白发,皱纹也深了许多,相较于以前,如今的左山公倒是叫他更愿意,去向眼前的老人伸出援手来解决他的困难,看见面前的老人一脸难色后,他便出口问道:“前辈是师父的挚友,如今前辈遇到了困难,作为晚辈的我又岂能坐视不理?还请前辈放下对晚辈的种种成见,今时不同往日,” 说着便指了指自己的玉冠,继续说道,“如今千行已能独当一面,前辈如有什么难处,还请告知晚辈,晚辈愿替前辈献出自己的力量,也算是告慰师父的在天之灵。”左山公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终是叹了口气,朝着他说道:“罢了,跟我来。”说着便转过身去,朝着门外走去,景千行收起剑来,也跟了上去。 玉珺醒来时,先是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发了一会儿呆,梳妆好了之后才打开门,正准备与景千行商议商议,他昨晚说的“好多事”是指哪些事时,却发现景千行的房门半开着,房间里却是空无一人,她挠了挠头,正对着昨日的女子端着盛着满满的果子的果盆儿走了过来,她朝那个女子问道:“姐姐,你可知他到哪儿去了?”说着指了指景千行的房门,那女子看了看,赶紧将房门关上了来,皱着一双秀眉道:“哎哟,怎么门也不好好关着就跑了,小丫头,你说什么?” 玉珺愣了愣,继续问道:“姐姐,你可看见他往哪儿去了?”那女子笑了笑回道:“你说他啊,好像是被我家大人捉走了吧!”玉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问道:“被左山公捉走了?”那女子便用袖子掩了嘴呵呵地笑着,瞧了她一眼便扭着腰肢举着果盆走远了。她咬了咬牙,昨日景千行跟这个左山公剑拔弩张的,今日就将人捉走了?这姐姐莫不是在诓她吧? 想到此处,她取出素骨伞来,关好了房门,无论如何,也得把人找回来。她抓着伞在左山公的院子里上上下下都翻遍了,也都找人问过了,都是不知道左山公跟景千行的踪迹,联系到那个姐姐昨日说能打得过她家老先生的,整个玺瞿不超过五个人,便想到这景千行莫不是找那老头单挑去了?这种事怎么可以不带她! 想到此处,她抓紧了手中的伞,一跃而起,跳到空中开始俯瞰起整个园子的人员动向来。她看了许久,突然发现左山公府背靠的后山上有一处有异动,她撑起山就往那个地方飞去。飞近了了些才看出来那是一道赤黑相交的光,再凑近些,她发现那个光竟然是个罩子。她皱着眉头降落到了光罩子附近,朝着光罩子走去,走近了才发现那个光罩子里坐着一个人来。她走近了看,才看清那个人不是景千行,她收了伞,手摸上了罩子,这个人究竟是谁呢?在这是做什么? ------------ 第六十三章:蛛丝马迹 当她手摸上光罩子那一刹那,里面盘坐的人抬起头来,朝着她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那人直接伸出手来,掌心中凝成一颗电球,他将电球朝着她的方向砸来。她看着电球赶紧向后跳了一步,躲开了那人的攻击,那人站了起来,光罩子也突然散在了空中,那人全身都散发着可怕的危险的气息朝着她走过来。 她皱着眉将伞撑开挡在了自己的面前,那人也皱紧了眉头冷冷地朝她这个方向看着,等那人走到离她三尺远的地方时这才停下了脚步来,玉珺这才看清这个衣衫褴褛,全身都是血的人,眉目是这样的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而那人看清了她的脸,楞了楞,才用他嘶哑的声音说出了第一句话:“玉珺?原来你在这里。”玉珺依然紧紧地皱着眉头,闻言回了他道:“你是谁?” 那人捂着心口,扶着旁边的树慢慢做到了地上,她看见他对她没有恶意后,便将伞收了起来,只听见那人咳了咳,对着她说道:“昙儿还在人间找你,你怎么到这儿的?”昙儿,冥昙姊姊?玉珺愣了愣,看着面前的男子,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冥昙姊姊喜欢的那个哥哥?”那男子点了点头,玉珺才蹲了下来,看着他的样子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冥昙姊姊呢?” 佑良叹了口气,回道:“你冥昙姊姊还在人间找你,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玉珺挠了挠头发,说道:“我是被这个伞带过来的,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佑良看了看她指的素骨伞,离这个伞越紧,便越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把伞血腥味十足,这把伞是这小丫头来这儿之前就有的,而这把伞,很有可能是易奇的手笔。这把伞已经认主,带着主人进玺瞿他倒是头一次见,等易奇出关了再问问他吧。 玉珺见他不回答,以为他是伤势已经重地说不出话了,便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佑良摇了摇头,答道:“魔族内乱,我是趁乱逃出来的,并没有受很重的伤,养好后我还得去把易奇请出来。”玉珺闻言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小心一点,这地盘的主人左山公最近好像脾气不太好的样子,我还要找人,我就先走啦!”佑良捂着心口点了点头,朝她说道:“若是得闲,回人间看看吧,你冥昙姊姊很担心你。” 玉珺笑了笑,点了点头,便撑开素骨伞来一跃而起飞到了空中,看了佑良一眼,便转身飞走了。佑良捂着心口,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炸掉了,又想到自己绝不能死,他的命跟昙儿的命是连在一起的,便舒了一口气打起坐来,一缕缕玄色的光自他身体散发而出,在他的身体周围凝聚成一层薄薄的光罩子,他坐在光罩子中央开始调节起气息来,他身上的伤口不停地流着血,他的眼角也开始渗出血来,这二长老实在太过卑鄙,居然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袭他想要抢这易奇的扳指! 他合上了眼睛,不过还好,他终究没让那个二长老得逞,想要抢扳指,借以号令一众魔族为他所用,他虽然逍遥惯了,但还没有蠢到双手奉上的程度!他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来,心脏传来钻心的疼痛,所幸他们并不知道易奇早已闭关,用计引来的不过只是个他而已,如今只能祈求易奇能早些出关了,那几位长老狼子野心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现如今只有易奇能镇住他们了,他紧紧捂住心口,将疼痛感死死地压了下去。 左山公将景千行带到了一处隐秘的山洞,若不是左山公伸出手来推开了门,表面上看去还真与一般的山壁并没有两样。景千行看着只顾着向前走的左山公,忍不住出声问道:“左山公前辈,您遇到的麻烦究竟是什么呢?” 左山公转过头来对着他作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他小声一点,他便闭上了嘴不再问,只见左山公举着拐杖解开了一层又一层设下的屏障,这才进入了山洞的最里边来。他看见山洞的四面墙壁上全是厚厚的蛛丝网,清晰可见的是四面墙壁的蛛网内都裹着人,他数了数,四面墙,一共裹了七个人。他疑惑地看向左山公,左山公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朝他问道:“小子,你可有看出什么来?” 景千行走近了来看了看,这裹着人的蛛丝不同于别的蛛丝,这蛛丝凑近了闻有着极为刺鼻的气味,离远了一点就闻不出来了,且这蛛丝上凝着密密麻麻的水珠子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寻常人一碰便会中毒,他皱紧了眉头,尚且不知这蛛丝里裹的是些什么人,单单就这蛛丝这一点便可看出施术之人极为狠毒。他转过身来朝着左山公抱了抱拳,说道:“前辈,这蛛丝上的水珠,可是堕河的水,施术之人一定居住在离堕河不远的地方,据晚辈所知,现如今我族族人并未有修习这类狠毒法术的人,那么这一定就是堕河对岸的魔族所为了,只是不知这裹的人是谁,且亦尚不知魔族为何要这么对他们。” 左山公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点了点头道:“小子,你眼力不错,此事确实是魔族人所为。这墙上的七人,便是当初我与你师父共同的好友,当时我们九人并称山水九士,前几日我收到消息,他们七人已经遇害,罪魁祸首发出消息来让我去收尸,并威胁我若是不与他们合作,便要杀尽这玺瞿中所有有威信的能人异士,他应该也给你师父发了一份消息去,只是你师父一向行踪不定,故而可能还未接到此消息,我见他们七人已被这蛛网缚住,但尚且支撑着还剩有一口气,便只能寻得这样一处山洞来将他们暂且封在这处山洞里。” 说完后,左山公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景千行皱起眉来,说道:“前辈若是不答应,那么那人就会带人来杀掉前辈?那人力量竟这样了得?”左山公背过身去,看着墙上被封住的七人,回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生死早已看淡,我的这一条命倒是次要,重要的是这魔族这么一步步谋划,是不怕神族降下天罚来吗?上次有鬼王顶锅,他们修养了这么久,又开始不满于现状开始动起歪心思来了。” 景千行皱了皱眉,说道:“前辈无需担心,有晚辈在,他们必然动不了您分毫。”闻言左山公大笑起来,说道:“你这小子!刚成年不久就这样妄自尊大起来!若是鬼王青歌还在,就还尚有一线生机,现如今鬼王不在,鬼族群龙无首,已经乱了这么多年了,底下割据的割据,投靠魔族的投靠魔族,这战帖一下,魔族就如一盘散沙,是肯定要被这魔族势力牵着鼻子走的。” 不知怎么的,景千行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玉珺的脸来,玉珺作为鬼族的公主,是否可以…而后他又马上驱散了这个想法,先生走之前特意嘱咐他不要让玉珺卷入这些势力纷争中,若是他们知道了玉珺的存在,必然不会叫她好过。他也不自主地叹了一口气,若是青歌殿下还在就好了,他们尚不知道青歌被封印到了何处,底下说要重新选个鬼王出来,斗了这么多年都没斗出个结果。左山公看他沉思了良久都没作出个回复来,便咳了咳,说道:“小子,已经没有时间了。”景千行回过神来,朝左山公拱了拱手,问道:“那么前辈是怎么考虑的呢?” 左山公看了他一眼,回道:“你看我府上,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到时候,一个能御敌的都没有,说实话,看见你能来,我还是十分欣慰的,你师父养育了你这么多年,你果真是个好孩子。只是光是好孩子还不够,你要做知了先生,就得尽快强大起来,他们并没有给我们留多长时间,等他们觉得时机到了,便会来杀人了,所以,看到你想做知了先生,想得到别人的承认的执念这么强烈,我作为你师父的好友,很有必要锤炼锤炼你,走吧,我们到外边去。” 说着便转身朝着洞口外走去,景千行望了一眼四周的墙壁,也跟了上去。随着他们走到了洞口,左山公便转过身来举起拐杖来,将一重一重的屏障重新设好,关上了山洞口的门,才望着山洞叹了一口气。随后便领着景千行到了一处宽阔的地方,让他站在场地中央,拄着拐杖对他说道:“让我来看看你身法如何了,把你的法器拿出来,跟我打一架。” 说着便提起拐杖来,等景千行从袖中抽出毛笔后,这才开始动起手来。虽然他年岁已高,动作却与年轻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十分敏捷,反应也非常地快。他拿着拐杖飞到了景千行的旁边,景千行也举起毛笔来防守着,但左山公朝着他肋下就是一击,他被这力道打的生生后退了几步,左山公却向他大声吼道:“过来!” 景千行也来不及看一下被打的地方,径直提着变大后的毛笔飞了上去,咬着牙朝着左山公就是一挥,星星点点白色的光便从他的笔尖飞了出来,在空中凝滞着形成了巨大的一笔,而后这一笔便朝着左山公快速压去。 左山公见势面无表情地用拐杖对着那朝着他压过来的发着白光的一笔直直劈了下去,那一笔便直接消散在了空中,只见左山公皱起眉头来对着景千行大声叫道;“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给我拿出点气势来!你将要面对的不是前辈,是没有半点人性的一大群魔族,你要保护的不是这一屋子的老幼病残,是所有将要受到伤害的族人!在其位,谋其事,你学的知识都学进狗肚子里了吗!给我拿出点气势来!” 说着便举起拐杖朝着景千行用力劈去。景千行皱起眉头,要紧了牙关,回了左山公的话道:“晚辈受教了!”说完便用手中的比直面挡下了左山公的这一重击,左山公积攒在拐杖中的力道在碰到景千行的毛笔的那一瞬间便消弥了,左山公瞪大了眼睛,赶紧跳开来,像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步,他朝着景千行作了个手势,说道:“你来!” 景千行会意,便提着毛笔一跃而起,朝着左山公的方向冲了过去,左山公看着他的攻势,在他的笔尖快要碰到他的那一刹那,左山公一闪,便闪到了景千行的头上,他朝着景千行的头重重劈了下来,景千行扑了个空赶紧调整了站的方向,感觉到了左山公就在他的正上方时,他看着劈下来的拐杖,伸出手来抓住了朝他刺来的那一头,左山公使的力度实在够大,生生将他逼退地在地上踩出两道极深的痕迹来。 左山公见他抓住了拐杖受住了这一击,便松开自己的两只手来,朝着景千行的腰间挥去一掌,景千行赶紧甩开了拐杖,抓住了左山公的手腕,将他即将要借着这一掌释放出来的力量用巧劲化解了。 左山公跳跃开来,舒了一口气,朝着他露出一个赞赏的笑来,景千行见他不再攻击,便将手中的笔化出原形来,看着左山公的一举一动。左山公笑着对他说道:“不错!不愧是你师父一把手教出来的徒弟,只是你还是太过保守,”说着便拾起地上的拐杖来,继续说道,“保守不是坏事,只是太容易让你陷入被动的境地。” ------------ 第六十四章:风雨前奏 捡起拐杖后,左山公朝景千行挥了挥手,示意他跟上来,便转身朝着回府的小路走去,景千行收好了笔后亦跟了上去。左山公转过身来看了看他,确认他跟上来了后才继续说道:“我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跟你带来的那个丫头都得尽快离开这里,另外,我见你身法已经修炼得十分不错了,光是不错还不够,见你运用你的法器还不够熟稔,远达不到你师父易如反掌的程度,我这里有几本心法,你拿去好好看看。” 景千行下意识婉拒道:“这哪里使得…” 却被左山公一下子打断了:“这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吗!你给我好好修炼,不说超过你师父,至少也要作出个样子来!”景千行连忙低下头来回道:“晚辈知晓。”左山公便用拐杖用力地打了几下地,说道:“你最好知道!”说完后便再不言语。 景千行看着走在前面的左山公,上一次见左山公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左山公的白发还没有现在这么多,老态也没有现在这样明显,以前觉得面目可憎的那张脸如今看起来也是饱经风霜。他们两人抄了近路回了府上后,左山公便一路将景千行带到了书房中,从一堆书籍中抽出了一本薄薄的书来交给了景千行,景千行收下后,对着左山公深深地作了一揖,左山公点了点头后便将他轰出了书房。 当他正准备循着记忆里的路回自己房间时,却正面碰上了昨天那个女子捧着空果盆扭着腰肢走了过来,她看见他后羞涩地笑了一笑,停在了他面前对他说道:“呀!原来你在这里呀!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丫头可回来了?”景千行愣了愣,回道:“我并没看见她。” 那女子便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来,对着他说道:“那可不妙了,那小丫头去找你,出去很久了呢!”说完后她扭着腰肢朝着景千行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后,便消失了。景千行捏着书籍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他站在门口朝着玉珺的房间看了一眼,发现她的确不在房间里,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书,疾步朝着大门外跑去。 他原以为那个女子在逗他玩,刚听到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玉珺一心只想回人间,怎么可能没来由的,因为他不在房间里就跑出去找他了,看到她的房间里是真的空无一人后他才意识到那个女子说的竟然是真的。他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想要走其他地方去都还得斟酌斟酌,她哪里来的这样大的胆子就敢到处跑呢,且左山公已经被魔族顶上了,若是现在正潜伏在什么地方伺机而动不就危险了吗?他提着剑,出了大门后,便站在剑上飞到半空中,朝下面焦急地看着下面。 云雾缭绕的山峰颜色渐渐变暗,他看了看天空却发现几只一朵乌云带着倾盆大雨朝着这边慢慢驶来,他皱了皱眉,准备朝着后山飞去时,却看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撑着伞朝着他这边飞来。 她如瀑的长发、身上的丝带连带着裙边都被风吹得鼓起来,跟着她一块儿向他飞来的还有她身上的一片片树叶。他不自觉的嘴角挂上了一抹笑,他就站在剑上,背着手等着她朝着他飞来。不一会儿,玉珺便轻巧飞到了他身边,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越来越近的雨云,启唇朝着他问道:“听说你被那老头捉去了,你这是逃出来了?” 景千行闻言苦笑不得,就回了她道:“左山公是师父的挚友,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玉珺了然地点了点头,便抓着他的手臂朝着后山的方向飞去,一边飞一边说道:“快要下雨了,这可不是个聊天的好时候啊!”景千行看了看她已经沾上水珠的鬓角,便说道:“我们直接回左山公府避雨不是更快么?”玉珺便回道:“他若是真对你做出什么,有个好歹来,你可打不过他,我也打不过他,不如先逃了要紧!”景千行便将抓着他手臂的玉珺往后拉了拉,玉珺疑惑地转过头来,他便对着玉珺说道:“左山公前辈并没有捉我,是我早上起来就去找前辈指教了而已,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便趁着玉珺不注意,抓住了玉珺的手臂朝着左山公府飞去。很快景千行就将玉珺拉回了自己房间的屋檐下,这才松开手来,把剑收了起来。玉珺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收起了素骨伞来。她刚收好伞时,天上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即使这雨已经是向水柱一般直接从天上留下地面了,水池上漂浮的雾气依旧是丝毫未减,她看着这样的景象不禁感叹起来:“原来仙山也是会下雨的,下雨的仙山依旧是仙山啊!” 景千行听了她这一番话笑了笑,接了她的话茬道:“下雨的仙山依旧是仙山,这话不假,只是不适用于这里,并非有云,有雾就是仙山。”玉珺转过头来向他问道:“既然有云雾的不一定是仙山,那怎么样才算仙山?你去过仙山吗?” 景千行也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道:“我没去过仙山,也不知仙山长的什么样子,不过有一点我是知道的,这看似仙气十足的山里,底下却是由不少魔族的骨头堆砌而成的,当初左山公为求功法进益,才搬了过来,用着自己一身法力压制着这山里的邪气。”说着便看向了屋檐外的云,皱着眉喃喃道;“怎么这么快就…” 玉珺听着他的话不明所以,反问他道:“什么这么快?怎么了?”景千行伸出手来指向天边,说道:“有人要来了。”随后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去,留下玉珺一直盯着天边看也没看出些所以然来,她皱着眉一直看着天边,正当她转身准备去问问景千行究竟看出来些什么东西时,却撞上了匆匆跑来的拿着绛纱灯的女子,那个女子被撞倒后立马站起身来,朝着玉珺鞠了一躬后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她扶着头站了起来,抬起头来时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天上下的雨变成了血一般的颜色,她被吓得又坐回了地上,当她扶着墙再次站起来时,那些自天上泼洒下来的,如血一般的雨柱已经将整个园子都染得血红,水池里的水也变得血红,白雾依旧悠闲的盘绕在水池上,这一幕看上去实在诡异至极,她抓着素骨伞站在房门前不知所措。 当景千行提着剑走出门来时,第一幕看见的就是血雨泼洒在地上,黏黏地结成了一块,随即便看见玉珺站在门口发呆,他朝着玉珺喊了声“跟我走!”后,玉珺才回过神来,紧紧抱着伞跟在景千行的身后。跟着景千行一路走到左山公大门时,她看见左山公带着一众家眷,没有一个人打着伞,全都聚集在门口的空地上,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整个场子内寂静得可怕。她攥紧了手中的伞,看向了一旁的景千行。景千行并未看她,而是只身跑进了血雨之中,跑到了左山公的旁边。 玉珺见状立马撑开了素骨伞也跟了上去。昨日那个嚣张跋扈的老头如今却站在血雨中望着天边出神,她看见周围被白色的烟雾朦朦胧胧遮掩住的花草树木,在血雨的洗刷下以惊人的速度败落了下去,她撑着素骨伞跑到了景千行的旁边,朝着景千行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了啊?”景千行回道:“是魔族的人要来了。”他们俩的对话打断了左山公的思绪,他转过头来看到他们二人后,瞪大了眼睛道:“你们怎么还没走!” 景千行回了左山公道:“前辈,我们只是没来得及…”左山公闻言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等会儿,若是谈崩了,你们俩立马离开这里,一刻都不要多留!”闻言玉珺挠了挠头,景千行点了点头。 一阵血雨过后,山里充斥着黏黏的血腥味,雨刚停下时,便有一群人渐渐从云雾中走了出来。左山公拄着拐杖走上前来,正面迎上了这群不速之客的目光。他们全都穿着一样的深青色的袍子,其中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走上前来,对着左山公行了个长揖,左山公看着他道:“我不记得我有请过你们前来做客。”那人直起身来,露出一个阴森的笑来回道:“左山公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并无大碍,既然我等已经来了,也能算作您的客人,大人可懂待客之道?我们既是带着礼物前来,左山公大人断然没有拒绝我等的道理啊!” 左山公皱紧了眉头,朝着那群人喝道:“没有发过请帖就不请自来的客人,我左山公府不欢迎!”那人并没有被吓住,反而是大笑了起来,他朝着左山公说道:“大人,再怎么说,你与我们也曾为同根同族,更何况,”说着便命令手下将他口中说的“礼物”带了上来,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左山公,嘴角却一直笑着,左山公看到他口中说的“礼物”是什么后瞬间变了脸色,那人才阴测测地说道:“大人,要不要好好考虑考虑,让我们进去好好详谈呢?” 左山公狠狠地瞪着他,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人却笑着带着手下迈着步子走进了左山公府,过了许久左山公才回过神来,他转过身来,颤抖着看着大门里一群人的背影,景千行皱着眉扶住了左山公,左山公却挡住了他的手,对他说道:“你们来时坐的轿子就在后门那颗柏树旁,你快带着你那个小丫头走!”说着自己拄着拐杖走到了大门的门口,朝着空地里的家眷说道:“你们都不要进来!若是我平安出来倒还罢了,若是我出不来,你们就自寻出路去吧!”说完后便转过身去走进了府内。 红莲在血红的池子里盛开着,白色的云雾依然漂浮在水池上,屋檐朝着水池子里滴下血红的雨水来,发出叮咚叮咚的响声。玉珺看着门外的空地上,一群用衣袖捂住脸低声哭泣着的人,又回想了刚刚那群穿着深青色袍子的人说的,让那个老头脸色都变了的礼物,她实在没看出来他们说的那个“礼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不过看起来对那个老头来说很重要的样子。 她见没有在下雨了,便收了伞来,却惊讶地发现,素骨伞的伞面就像从来没接触过雨水一样干燥如新,她根本无需拂去素骨伞伞面的雨水。她看着伞面愣了愣,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了她的脑海,可能刚刚下的那一场雨,根本不是跟血的颜色一样的雨水,可能就是真的血水,她打了个寒噤,对着景千行问道:“他们恐怕来者不善,那个老头真的不要紧吗?” 景千行转过头来看了看她,沉思了一会儿后,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到一边来对着她的耳朵问道:“你可有把你的行李带出来?” 玉珺摇了摇头,回道:“原本带来的书,还有几件换洗的衣衫都还在房间里,怎么了?”景千行回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将我们的行李都拿出来,,你记住,若是见他们自行散去了,你就到后门的柏树旁等着我,若是见左山公平安出来,你就还是在这里等着我。” ------------ 第六十五章:恐吓与离去 玉珺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皱着眉道:“那你可要快些,莫叫那些人发现了,若是你被他们捉住了,就想办法发个我能看懂的信号出来,救你的话我是能做到的。” 景千行闻言无奈地笑了笑,跟她说了一句“一言为定”后便转身朝着客房那个院落飞了进去。 玉珺看着哭哭啼啼的众人,忍不住拉了其中一个女人来问:“为什么你们先生见到那个‘礼物’就答应了跟他们谈条件啊?”那女人眼睛已经哭肿了,她听了玉珺问的话之后,便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回她道:“我们先生,那可是要了我们先生的命了!” 玉珺愣了愣,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便继续问道:“要命?为什么这么说?” 那女子抬起头来看了看她,止住了哭声回道;“那群人不知从哪里寻来了先生几十年前的炼失败了的法器来,那个法器明明早就封印了埋好了,怎么还会被找出来!” 玉珺听完后便开始为景千行担忧起来,景千行回了房间内,将自己的行李与玉珺的行李都带上了后,走出房门来朝着前厅望了望,他扯出一张纸来,伸出手指施了个术法,便将两人的行李都缩小了好几倍,他将变小后的行李都用那张纸卷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袖子中,皱着眉头轻着步子朝着前厅走去。 那群穿着深青色长袍的人正与左山公对峙着,他也终于是看清了那些人说的“礼物”是个什么东西。它被包在黑色的布袋子,更准确地说是被包在黑色的鲛绡中,顶上开了个口子露出了它的一部分,它露出的部分是十分僵硬的白,只有它冒出口子来的部分在不停地颤抖着,看上去才像是个活物。左山公像是与那人在争辩着什么,十分激动地用拐杖狠狠地敲着地面。 很快左山公就被那个穿深青袍子的人惹怒了,举起拐杖来朝着那人打去,那人嘴角弯了弯,一把扯起鲛绡来挡在身前,左山公见状想收回手来却已经来不及了,那一杖重重地打到了那只活物身上,那只活物便从黑色的鲛绡中滚落了出来,却是一只已经初见人形的十分瘦小的鲛人,通体是十分僵硬湿冷的雪白,隐隐有很重的腥味飘散进了空气里。 那只鲛人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那个领头戳一下它,它才动一下。左山公像是十分惧怕这只鲛人的样子,见状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那人指着地上的鲛人对着左山公说了些什么,左山公看着旁边的红莲沉思了良久,转过身来朝着那人皱着眉摇了摇头,那人脸上的笑容一瞬间突然消失,他伸出手来瞬间移到了左山公的面前,伸出手来一把掐住了左山公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左山公用拐杖不停地打着他的手想要他把自己放下来,即使他被左山公的拐杖打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也依旧没有放手。 很快左山公便停止了挣扎,张大了自己的眼睛一直瞪着那人,那人突然笑了起来,他带来的手下将左山公围了起来,原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鲛人突然跳了起来,一下子跳到了左山公的身上,它的手紧紧攀住了左山公的领口,亮出了它的牙齿朝着左山公的脖子咬去。一直在暗处观察着的景千行见状赶紧伸出手来,施术移动了几颗水池的红莲中心的莲子来朝着那只鲛人的头打了过去。 它想要咬下去的头被几颗莲子打歪,它朝着莲子打来的方向看了看,担惊受怕似得紧紧攀着左山公的领口不放手。即使被那人紧紧掐着脖子,左山公依旧尚有余力来支撑着呼吸,那人面对着左山公好像又说了些什么来,放开了掐住左山公的手,左山公重重得摔到了地上,那趴在他身上的鲛人依然死死地抓着他,不停地用它的舌头舔着左山公的皮肤。 左山公缓过气来之后,伸出手来颤抖着抓住了鲛人的尾巴用力的想将鲛人扯下来,鲛人死死地抓着他的领口,并伸出一只爪子抓上了左山公的脖子,景千行焦急地看着那只鲛人,再次伸出手来想施法打掉那只鲛人,还没等他伸出手指来,那只鲛人就两只爪子紧紧抓着左山公脖子上的褶皱,朝着脖子那块皮肤狠狠咬了下去。左山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使了最后一把力将鲛人从脖子上拉扯了下来。 鲛人一下子没抓稳一下子被用力地甩了出去,,它在空中转了个圈后,又稳稳地趴到了地上。随着鲛人被甩了出去,左山公脖子上被鲛人咬出来的口子一下子喷出汩汩的血来,他赶紧用手压住了伤口,而后用愤怒的眼神瞪向了那人。那人迎上左山公的目光,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来,随后他朝着左山公摆了摆手,便带着一众围着左山公的手下朝着大门走去。看见那群人走了之后,景千行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左山公施法疗愈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而咬出那么大个口子的那只鲛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他连忙从暗处朝着左山公跑了过去,扶着左山公朝着大门外走去。他担忧地看着左山公,问道:“前辈,您没事吧?”左山公咳了咳,说道:“这点伤还难不倒我!倒是你,你说说你藏了多久了?”景千行低下头来回道:“并没有多久,晚辈只恨没能帮上前辈什么忙。”闻言左山公笑了笑,说道:“你没出来是对的,要是他们捉了你来要挟我,我反而不好办,到时候伤的就不止我一个了。” 景千行一路扶着左山公很快便走到了大门前,那群穿着深青色长袍的人早已离去,留下整座飘着白雾的山只剩下一片狼藉。那些在门口低低啜泣着的人们一看见左山公平平安安地从里面走出来后,纷纷围了上去,玉珺便从树枝上跳了下来,看到景千行安然无恙后朝他点了点头,景千行亦回以点头。 左山公看见玉珺后,便朝着景千行说道:“你们俩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他们没达到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你别忘了我给你的那本心法,你回去好好看看,修炼修炼,看完了可是得还给我的!”景千行听完后点了点头,松开了扶着左山公的手,立马有仆从上去接住了左山公的手,左山公吩咐身边的一个小厮过后便朝着府内走去。那个小厮朝着景千行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先生,请随我来。” 景千行点了点头后,那小厮就转过身去,玉珺见状也跟了上来,两人跟在小厮的背后朝着左山公府的后门走去。刚来时那些花草丛生的土地上现如今早已被一滩一滩的血水覆盖而枯萎了下去,白色的薄雾与刚来时比较起来也稀薄了不少,到处弥漫着难闻的血腥味。小厮撩开了轿子的帘子,玉珺看了看景千行后便坐了上去,景千行走向后面的轿子也坐了上去。 两人都坐稳后,小厮才唤来其他白面青发的小厮来,抬起了轿子,渐渐浮到了空中,玉珺撩开旁边的帘子朝着后山上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后才放下帘子来。两只轿子便开始在空中飞驰着,穿过匆匆的白雾后,那浓重的血腥味才算是淡了些。不知过了多久,玉珺也不知自己看了多久这混沌的天空,那小厮才停了下来,将轿子停稳了后才撩开帘子。 玉珺弯着腰出了轿子,看着藏书楼那熟悉的大门,玉珺叹了深深的一口气。左山公那里,那么美的山,最后都被不速之客毁掉了,她实在是很想念人间的一草一木的,景千行说的可以向左山公讨教心法,她也没找到机会去,想到此处她捏紧了拳头,看了看身前开着门的景千行,径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景千行关好门后,从袖子中掏出了被纸包着的行李来,将行李都恢复原状后,提着玉珺的行李敲响了她的门。 玉珺开了一点门缝接过行李后又立马将门关上,景千行愣了愣,转过身从自己的行李中拿出了左山公给他的心法,回到自己的房间内点上了灯开始细细研读起来。玉珺在自己的房间内翻看着那些启蒙的书籍,又对照着一本基础的心法开始对照起哪些字她不认识起来。自从左山公府回到藏书楼后,她便开始越发勤奋起来,没过几日,启蒙书上的字就已经能认识了大半,研读一些基础心法的书籍已经没有问题了,若是想要再读更高阶的心法,还得去向景千行讨教讨教,她却是十分不愿意去的,她感觉景千行有什么事在瞒着她,她不喜欢被置之度外的感觉。 几番下来后,她终于败下阵来,拿着书本走到正在整理书籍的景千行旁边开始讨教了起来。景千行见她憋了好几天终于肯主动来找自己学习了,心里自然是十分欣慰,玉珺并不是蠢材,甚至能做到一点就通,也省去了他教她的许多麻烦,于是景千行又自觉地担任起玉珺的识字先生的职责来,一个不吝啬教,一个用功学,很快玉珺的知识量便蹭蹭地往上涨,阅读书籍已经不成问题了,也不再需要他这个教书先生了后,她就开始独自一人泡在心法那一区域的书架前读着书。 时不时也练会儿自己的字,当她终于读完藏书楼里面所有有关心法的书以后,她于深夜中敲响了景千行的门,等景千行开门后,她笑着对景千行问道:“这藏书楼附近,可有近一些的空旷地方?好几日没练过武了,我想去活动活动筋骨。” 景千行愣了愣,伸出手来向东指了指,说道:“离这儿不远处的那片山林里,倒是很适合练武的。”玉珺露出一个自信的笑来点了点头,便一跃而起,朝着东边的山林飞去。她阅读了很多书籍,的确如景千行所说,每个人修炼的心法都不同,甚至有些人的心法是在两个极端中领悟出的,都不具备什么参考价值,不过她很确定的一点就是,他们都是找到了自己的“空间”。 他们笔下描述的空间,在她看来是跟她遇见白团子的那个地方是差不离的,这样看来,她这手腕上的镯子,应该就属于她修炼自己的心法的那把“钥匙”。她站在树枝上,摸挲着自己手腕上的紫玉镯,渐渐合上的眼睛,凝聚起自己的神识来。习习凉风拂过她的面颊,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一团火焰在熊熊地燃烧着,渐渐地,有雨点伴随着风落到了她的脸上,她的身上。 她感觉自己周身的气流已经开始随着她自己的意志运作起来,雨点也浇不灭她心中的火焰,她的脑海中开始浮现起一张张熟悉的脸,那些脸如火炭一般支撑着火焰不停地发光发热,她猛地睁开眼睛来,手腕间的紫玉镯开始发烫,源源不断的紫色的气流盘旋在她的手腕四周。 她挪开了摸着紫玉镯的另一只手,紫玉镯便开始发起光来,泛着紫色的光的气流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渐渐地,这些紫色的气流盘旋在她的身体四周,将她轻轻地从树枝上托了起来,内心那股自火焰而生的温热的气流也盘旋在她的周围,她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再奇妙不过的一切,她并不是在做梦,这些全都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 第六十六章:口是心非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伸出手指来朝着不远处的一棵树指去,她纤细的指尖便发出微微的紫色的光来,随即一缕发着紫色光的气流便从她的指尖冒出,朝着那棵树以惊人的速度飞去,很快那棵树便紫色的光笼罩着,树叶纷纷脱离了枝头漂浮在了紫色的光之中,她眼光聚在那些树叶之中,动了动手指,那堆浮在空中的树叶便开始朝着她的方向飞了过来,她紧张地控制着手指,她实在害怕会发生上一次那样的情况。 当那堆树叶离她越来越近时,她赶紧闭上了眼睛,伸出手来挡在了面前,幸好的是,她所担心的她会被树叶砸下地来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她掀开眼皮来瞧了瞧,那堆树叶刚好停在了她的面前,离她伸出的手掌不远的地方。她舒了一口气来,心底迸发出许多喜悦来,逐渐蔓延到了她的指尖,她的嘴角,她的眼角,她成功了,她能控制住自己施出的法术了。她可以回人间了!她可以去找青歌姐姐,找冥昙姊姊了! 她朝着面前漂浮着的树叶做出了个向下的手势,那团紫色的气便包裹着树叶慢慢地落到了地上,她从树枝上跳了下来,看着混沌的天空,露出一个开心的笑来。混沌的天空飘下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珠顺着她的发丝渐渐打湿了她的衣裳,脚下的土地也渐渐泥泞起来,她皱起了眉头望了望周围,这样的天气并不适合飞回去,她将双手覆在头上遮起雨来,咬了咬牙,朝着藏书楼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踏入水洼溅起的泥点子布满了她的裙摆,鞋子因浸了太多的水,她跑起来的步子变得越来越笨重,她看见的前面是没有尽头的,四处都是树木的小路,她捏紧了拳头停下了步子,靠在身旁的一棵大树开始喘气,她的全身已经湿透了,衣裳紧紧地贴在她的皮肤上压得她迈不开步子,还要继续跑回去吗?当然要。 她回过气来之后,将贴在脸颊上的头发挪了挪后,她伸出手来将自己脚上穿的鞋脱了下来,一只手提着两只湿透的布鞋,一只手扶着树干,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她也终于快走到了山林的尽头,隔着一片空地,藏书楼的楼顶已经能清晰地看见了。她揪了揪身上湿透的衣服,揪出大把大把的雨水来,等揪到她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这才提着鞋开始在地上跑起来。 小时候她并不很听娘的话,下雨时别人都赶着回家,只有她被娘赶回屋子里后,还要从窗子翻出去,在雨水里蹦蹦跳跳的,看水洼被她赤脚踩出的一圈圈涟漪,有些平时并不会出来的田鸡也会在下雨时随处可见,桃源境最多的就是一年四季都有的各种桃花,红的紫的粉的绿的,雨下的大了,就会有桃花被打到地上。 这时候捡了那些干净的桃花来酿酒做菜,都是没人会来争的,她扎进雨里会捡一些桃花,抓几只田鸡回家,当然雨里也会有蛇虫出没,所以她不会在外边停留太久,日后若是见了姐姐,这些事也是能拿来跟姐姐吹牛的呢。她在雨里用力地朝着藏书楼的方向奔跑着,已经顾不上腿上的裤子越来越重了。 看着快要近在眼前的大门,她渐渐放慢了脚步,扶着墙边开始喘起气来,渐渐地,她感觉到头顶已经感受不到雨点了,是雨停了吗?她抬起头来,却看见了一把油纸伞的伞边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猛地回头看去,景千行穿着他那身青色的袍子,撑着油纸伞皱着眉站在她的身后。 他见她回过头来已经看见了他,便伸出手来将她的素骨伞递给了她,在淅淅沥沥的雨声当中,她听见这个已经承担起“知了先生”名号的少年在她身后说道:“出来这么急,也不带把伞?我去山林寻你不见,原来你跑到这里了。”玉珺抹了一把眉眼周围的雨水,从他手中接过了素骨伞来撑开了,从他的伞下走了出来,回了他的话道:“这一趟出来我的修行可是进步了一大层,光知道这一点,就算淋了这场雨,也值了。”说着便朝着前方藏书楼的大门走去。 景千行看了看她手里提着绣鞋,又光着脚踩在地上,叹了口气,一边收了油纸伞开门,一边对她问道;“那你都专研出什么来了?”玉珺转过身来笑着对他说道:“我觉得我已经可以回人间了。”说完便收起了素骨伞来,转身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少女那一抹明媚的笑容就这样措不及防地印在了少年的脑海里,他看了看手中的油纸伞,将油纸伞挂好之后,便开始思索起少女说的“回人间”来,他知道她聪慧,但这样快就能理解到这个地步实在是过于聪慧了些。 玉珺换下了湿透的衣服来,舒舒服服地泡过澡后便换上了新的裙衫,她看着自己的衣箱,又看了看她手腕上的紫玉镯,开始思考起穿什么衣服回人间来。景千行处理完一天的事务后才敲响了玉珺的门,他朝着刚打开门的玉珺问道:“你已经确定要回人间了?准备怎么去人间你可有想好了?” 玉珺闻言先是愣了愣,而后仔细想了想,回道:“我记得钥门好像就是通往人间的入口…”景千行摇了摇头,回道:“钥门不是通往人间唯一的入口,钥门只是之前神族划下方便神族来管理的,离天上最近的入口而已。经过钥门之乱以后,神族就将钥门封锁了起来,你现在想通过钥门去人间,是去不了的。” 玉珺皱起了眉头问道;“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回人间呢?”景千行笑了笑,回答道:“无论是魔族,还是鬼族,都有自己的入口,力量强大的鬼族能通过垂骨渊的禁锢去人间,魔族的那个入口,据书上所记载的,应该在他们魔宫的地下。”听到垂骨渊二字后,她心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看向了放在一旁的素骨伞,景千行也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去,看到素骨伞后笑了笑,继续说道:“这把伞,你有这把伞,说不定都不用费那么大的力气了。” 闻言玉珺也笑了起来,感慨地说道:“那就太好啦,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弯着的嘴角又垮了下去,景千行看着她的脸问道:“怎么了?”玉珺看向了窗外混沌的天空,怅然地说道:“爷爷,爷爷还在风霓城,去垂骨渊之前一定要把爷爷接回来。”景千行看着她一脸认真的表情,不敢告诉她先生的骨灰过了这么久早就被吹散到玺瞿各地了,找是找不回来的。他看着她的脸,轻轻地点了点头,回了一声“好。”玉珺转过头来看了看他,问道:“你这么了解入口,那你去过人间吗?” 看见少年摇了摇头后,她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继续说道:“人间可好玩了,你居然没去过?” 景千行无奈地扶了扶额头,说道:“我从小就在这藏书楼,去过的整个玺瞿最远的地方不过是堕河边,还是为了找先生,藏书楼事务繁多,不能没有人。”玉珺了然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可是你之前不是说,你喜欢的人现在在人间吗?为什么不去人间看看呢?”一提到他喜欢的人,他的脸就烧了起来,即使如此他依旧淡定地回答了玉珺道:“她会回来的。” 玉珺好奇道:“她也是鬼族的人吗?我也是从人间来的,你告诉告诉我她叫什么,她也在人间的话,我回人间也能帮你带个口信呀!对了,她是怎么去人间的,她是鬼族的话为什么要去人间呀?”景千行笑了笑,回道:“不用了,缘分到了自然就成了,她么,她应该是为了找她崇敬的人去的人间吧。”玉珺点了点头,转身去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玉玦用一根红绳编了盘长牢牢地系在了腰间,景千行看着她麻利的动作,迟疑地问道:“现在就走么?” 玉珺将想带的都带上后,随手抓了素骨伞对着少年回道:“自然越快越好,你看我身上可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见姐姐可得漂漂亮亮的去。”景千行看着脚踩绛紫蛱蝶登云履,身着浅紫大袖襦,下着鹅黄百花曳地裙,紧张地等着他回答的少女,肯定地点了点头。少女得到他的肯定后开心得蹦了起来,随后想到了仪态后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裙子,绕过景千行走出了门去,打开了素骨伞准备飞起来时,景千行跟了出来,看着少女的笑容思索了一下,问道:“你说要去见的姐姐,是哪个姐姐?”玉珺回过头来笑着答道:“自然是青歌姐姐跟冥昙姊姊啦!” 景千行听到“青歌”二字后继续追问道:“鬼王大人也在人间?”玉珺检查了素骨伞已经完全撑开后,朝着景千行行了行礼,就一下子跃到了半空中,朝着景千行喊道:“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要回人间啦!日后有缘再见!”随即背过身,飞到更高的空中,看到风霓城的风墙后便朝着风霓城飞了过去。 景千行站在院子里看着玉珺的背影渐渐变小,才回过神来细想。青歌殿下不是被封印了么?为什么会突然去了人间?魔族已经找上了左山公,现在鬼族正是急需首领的时候,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看来他有必要跟着玉珺一起去人间,见见这位鬼王殿下了。他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也收拾起行李来,玉珺说想要接先生,那么她一定会去风霓城,想到此处,他收好了行李,走上阁楼开启了浑天仪的机关,起码在他回来之前,藏书楼不能倒。他将藏书楼上上下下都检查过,锁好了门窗挂出了歇业的招牌后,提着剑飞到了空中,朝着玉珺消失的方向飞去。 自从知道了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后,玉珺使起法术来越来越得心应手,比起从风霓城回藏书楼,从藏书楼到风霓城反而更快,大约行了大半日的样子,她便赶到了风墙底下。她看着这厚厚的风墙,想着爷爷就是在这风墙下面灰飞烟灭的,便攥紧了拳头,豁出自己半条老命来从棠蜣手里救下她的爷爷绝不该是这个下场,说不定爷爷就是因为救她,才只能选择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她的眼眶慢慢红了起来,泪水也在眼中蓄了起来。 她撑着素骨伞飞在半空中,面向风霓城的风墙,伸出另一只手来指了指风墙的中央,面向她的那一面风墙的中央便空出一只洞来,她的指尖冒出一丝丝紫光来,朝着风墙中央的小洞钻了进去。玉珺从行李中拿出瓦罐来就站在风墙外等着,等着紫光将爷爷的骨灰都找出来。当景千行踩着剑赶到风霓城时,看到的就是玉珺傻傻地站在风墙外等着的情形。 他收起剑来,飞到了玉珺的旁边,看了看风墙上的小孔,朝着玉珺问道:“你在做什么?”想事情想得入神的玉珺被这一声吓了一跳,立马回过神来看向了声音的主人,一看到是景千行后舒了一口气,才回道:“我在找爷爷的骨灰呢,你来这里做什么?”景千行看了看她抱在怀里的瓦罐,对她说道:“我要去人间找个人,顺道送送你,你不用再等了,先生的骨灰早就不在这里了。” ------------ 第六十七章:拼尽全力回到人间 玉珺闻言皱紧了眉头,执拗地反问道:“不在这里那在哪里?” 景千行看着她的脸回道:“这里的风墙跟其他地方的气流是相通的,过去这么久了,先生的骨灰早已被吹到玺瞿的各个地方了吧,先生是个爱云游四方的人,若是知道自己到过了玺瞿的每个角落,一定会很开心了,你不用再找先生的骨灰了。” 玉珺愣愣地看向风墙中央那个越来越小的孔,直到那个孔缩小到完全看不见了的时候,玉珺才低下头来,小声喃喃道:“都怪我…”景千行闻言猛地转过头去,这才看见玉珺早就哭红了双眼,他的心紧了紧,平时一张能言善辩的嘴此时却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玉珺重新抬起头来,他才张口对面前失落的少女说道:“走吧,我们去垂骨渊。”玉珺看了看怀里空空的瓦罐,叹了一口气,飞下地面来,将瓦罐放在了风墙下面后,才飞上来看了看景千行,问道:“垂骨渊在哪个方向?” 景千行指了指天边,一处非常不起眼的阴影,玉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随即点了点头,撑着素骨伞朝着那个方向飞去。景千行看着少女的背影,也跟了上去。玉珺睁大了眼睛朝着垂骨渊快速地飞着,凌厉的风刮过她的眼睛,吹得她眼睛生疼,泪水一下子就被风吹干了,她紧紧地攥着拳头,直到到了垂骨渊才松了下来。 素骨伞一到了垂骨渊就开始发出荧荧的光彩来,她合上了伞攥在手心里,一条条血水流淌着的河流纵横交错,自从易奇用了垂骨渊的血池子炼了一把素骨伞以后,血池子被垂骨渊掌管秩序的人重新引来人间战场充满怨怼的骨血灌满了,这才勉强支撑着秩序的进行。脚踏上垂骨渊的地了之后,她才将素骨伞收了起来,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里,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腐烂的臭味,但在这里排着长长的列子等待着分配的那些“鬼”跟掌管了这里太久的那厮不会感觉到。 被那个道士以“炼骨”的名头扔下来时,她也如他们一般浑浑噩噩毫无精神,她顺着队列疾步走去,在队列的尽头看到了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一个个人从那厮旁边经过,而那厮并不会突然抓起一个人把他扔进血池子里。她提着伞走近了,那厮看见她突然出现在视线中时吓了一大跳,看到她的装束后毕恭毕敬地从高椅上跳了下来,对着她深深地弯下腰去作了个长揖,道了声:“大人。” 玉珺盯着他的脸,用自己的手指了指自己道:“你还认得我么?” 那厮抖了一下,哆嗦地抬起头快速地瞄了一眼她的脸后,将头低得更深了,回道:“每天过往小人眼下的鬼没有一千也有一万,小人并不曾见过大人。”听完后,她轻轻地笑了起来,转过头来对身后的景千行说道:“你瞧,他果然是认得的。” 又想到景千行并不知道她来过这里,也不知道曾在这里发生过的事,就止住了自己的笑容,转过头去,对着那厮说道:“你起来吧,我并不是什么大人。”随即提着伞朝着血池子走去,走到血池子旁探出身去看着血池子里的在血水中不停地漂浮着翻滚着的白骨与器官,景千行皱着眉走上前来,看着她饶有兴致的样子问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她并不看他,而是伸出手指指了指身下的血水,笑着说道:“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在这里面找到我的眼睛,摸了好久都没有摸到。”景千行看着少女明亮的眼睛说道:“现在你有了自己的眼睛。”玉珺点了点头,站直了身子来摸了摸自己的眼皮,笑着说道:“是啊,我有了自己的眼睛,就不用再倚靠别人的‘好意’了。” 那厮偷偷用眼睛望着对着血池子议论着的两人,当他看见少女手中发着微弱的蓝色的光的素骨伞时,他心中大惊,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跪在了少女的身后,抓着少女的衣角连连大叫道:“大人!沽泉的血水是要为新鬼引路的,不能再拿走了啊!”然后那厮伏在地上朝着少女用力地磕了几个头,额头都磕破了,少女才转过身来,从他的手中扯出了自己的衣角,挪开了几步后才弯了弯嘴角,对着那厮说道:“你多虑了。” 少女撑开了自己的伞,血红的伞面赫然烫着十六个十分显眼的小字,她抚了抚微微发烫的伞面,一跃而起,在那厮的面前飞到了半空中,她对着地上的景千行说道:“你可知那个去人间的路在哪儿?我虽是故地重游,却不知这垂骨渊的路呢。” 那厮一听她要离开,便连忙磕头大声叫道:“大人要去人间,小的带你们去!”景千行挑了挑眉毛,那厮赶紧站起身来朝着两人深深鞠了一躬,对着二人说道:“二位大人跟我来!” 那厮赶紧转过身去,为玉珺跟景千行带起路来。那厮虽然身体瘦小,一副被抽干了的样子,跑起路来却是出乎意料的快,玉珺撑着伞在半空中飞着,眼睛紧紧盯着那厮的背影,景千行则直接是踩到剑上开始飞起来。等到那厮快跑出垂骨渊的尽头的时候,玉珺才看见他停下脚步来,他转过身来指着西面一处被云雾遮掩着的地方,朝着半空中的两人道:“二位大人,就是那里了,穿过去便是人间了,小人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送二位大人了。”玉珺点了点头,那厮立马就转过身去拔腿就跑,跑得比跑来时的速度更快,人影都看不见了。 景千行看了看玉珺高兴的样子,对她提醒道:“穿过结界时可能会有些疼,鬼族毕竟早已不属于人间的人,那结界就是鬼族重新进入人间的第一关,若是通过了,以后就畅行无阻,不少鬼族人就折在了这第一关,你千万要当心些。”玉珺愣了愣,当初易奇大哥哥带她出垂骨渊几乎就是一眨眼之间的事情,没想到鬼族要进人间却这么困难,她看着那个地方,开始紧张得捏起了拳头,景千行看着少女渐渐垮下去的嘴角,忍不住出口说道:“你害怕的话,可以抓紧我的手,我用法器护着我们二人出去,痛苦会轻一些。” 玉珺闻言猛地转过头来,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随即笑了笑,松开了攥紧的拳头,对着面前的少年说道:“我不会害怕,也不需要你的保护,我们走吧。”随即举着伞飞得更高,朝着那处云雾遮掩着的结界飞去。景千行看着少女的背影,亦跟了上去。 很快,她就飞到了那片云雾缭绕的结界前,她举着伞,看着眼前的结界,伸出了自己的手,看着少女的动作,身后的景千行也跟着一块紧张起来。当她的手指伸入结界时,很快便有刀割般的疼痛从指尖传来,她皱起眉头,心一横,将自己的整条胳膊,连带着全身都进入了结界之中。一阵刀割一般的痛感遍布全身以后随之伴随而来的就是麻木感,她紧紧抓着素骨伞,全身却麻得动不起来。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结界的出口,穿过它,就是她日思夜想的人间。渐渐的她恢复了一些知觉,却看见自己的指尖开始发紫,很快她的手掌,手臂,胳膊,都变紫了起来。她咬了咬牙,趁着全身还有知觉,奋力地向前方的白光飞去,她眼睁睁地看见自己发紫的手穿过了那片白光,她奋力地向前抓去,看到自己的胳膊已经穿过了结界后,突然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在她身后用法器打退了结界的法阵里发出的攻击后,发现了前面的少女一只手已经伸出了结界,剩下的身体却还在结界里一动不动,心里暗叫不好,赶紧飞上前去,托着少女剩下的身体朝着结界外奋力飞去。 少女全身已经变得十分湿冷,皮肤也变成了紫褐色。少年抱着少女的身体从空中缓缓落地,他们终于来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间,只是她没有来得及看到这第一眼。他看着少女发紫的脸叹道:“你就急成了这样,连开法器保护自己都忘了。” 他望了望四周,他从未来过人间,这倒是第一回来这人间,四处都是秀丽的山峦,人间有日月轮回,此时正是阳气最盛的时候,按照鬼族记载的书籍来说,鬼族除非以灵体之身进入了人类的身体活动,不然不可在阳光下照太久,他们鬼族早已适应了玺瞿昏暗的环境,面对人间阳气最盛时候的阳光时,修行的力量很容易从体内流失,他们到底属于极阴之物。 他皱着眉看了看头顶上的太阳,额上凝出细密的汗珠来,他看了看怀里的少女,抱着少女朝着一旁的树荫跑去。 在阴凉的树荫下,少女的脸色才算好了一些,手臂的紫色变得浅了许多,少女皱紧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他将少女放在了树下,自己则在盘坐在少女的旁边运起功来。玉珺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她被人追杀的夜晚,四处一片漆黑,只能看见村里的灯还亮着,她应该乖乖听娘的话,早些回家的,而不是为了跟隔壁家的阿三打赌抓萤火虫而跑去了更深的山林里,遇到了那群在山林里鬼鬼祟祟的人。 她从来都没见过他们,但他们身上穿的确实是他们村里的衣服,她以为那些都是邻村的人,却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晚了他们不回家,都举着火把聚集在这里。他们也是来抓萤火虫的么?桃源境的萤火虫可难抓了,常常是人一靠近,一伸手,那萤火虫便从指缝中飞走了。 等她走近了,才看见那群人举着火把站在用白色的粉末画的法阵前,法阵里还站着几个人,她看见站在法阵中的人手中的火把变成了十分不详的血红色,她被吓得一下子坐到了地上,站在外围的人听见声响后发现了她,她来不及继续惊讶了,连滚带爬地朝着来时候的小路跑回去。 那群人很快就发现了她,他们举着火把到处找她,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好不容易等他们走过了才爬了起来,朝着回村子的那条小路跑去,但是跟在那群人最后面的那几个人还是看到了她,他们又转身朝她的方向追来。大人的脚力终究还是比孩子厉害,她好不容易拉出来的一段距离很快就被那群穿着村民衣服的怪人追了上来,她哭喊着不要抓她。 她跑得精疲力竭之时,抬起头来摸到了身边松散的土丘,她这才想起来这是他们村子的乱葬岗,有横死的村民埋进族里的土地不吉利,就会被葬在这里,遥望着山下的村子,隔上一段时间村里就会找出几个人来乱葬岗祭拜,以告慰这里回不了家的亡灵。 她一下跳到了乱葬岗里面,藏在土丘后面,祈祷着那群人发现不了她。“不要抓我,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她猛地惊醒过来,一直守在身旁的景千行见状凑近了来,皱着眉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了?”她看着少年的脸愣了愣,两只手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喃喃地说道:“回来了…我回来了…” 景千行看了看繁星点缀的夜空,接了少女的话道:“是啊,你回来了,你心心念念的人间。” ------------ 第六十八章:因怨村会因缘 他站起身来看着这美丽的夜空,忍不住感叹道:“你说人间有许多看不完的美景,先前我还不信,如今亲身体验了,这人间的景致还真是美不胜收。”玉珺觉得自己身上回暖了些,才扶着树站了起来,却看见了自己发紫的手,她掀开了一些自己的衣领看了看自己胸口的皮肤,却发现她全身都变成了紫色,她抬起头来向前面的少年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少年回过头来看了看她,叹了一口气才回道:“该怎么说你好呢,穿过结界就一个劲地猛冲,连开法器,用法力来护身都忘了,幸而你还能醒过来,捡回一条命。”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而后又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自己,朝着景千行说道:“我不能这个样子去见姐姐,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我,让我变回原状?” 景千行沉思了一会儿,对她说道:“在此之前,我并没有遇见过你这样的情况,不过你可以试试调息一下你体内的力量。” 玉珺点了点头,在树下盘坐了起来,当她开始运功后,一缕缕浅紫色的光自她身体周围冒了出来,渐渐地,浅紫色的光逐渐交织成一层薄薄的紫色的光罩子,将她环绕了起来,她皱着眉调息着体内的气血,很快,她的四肢褪去了湿冷的紫色,变回了以前的白皙温暖,她将体内所有凝滞的气血都集在了一起,她的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景千行皱着眉看着她,心里暗暗地为她捏了一把汗。 她猛地睁开眼睛来,朝着前方吐出了一大口血来,吐出来的褐色的血瞬间蒸发在了月光之下。吐出血后,玉珺这才收了法力来,她的脸恢复了白皙红润的色采,,她睁开她如浓墨般的眼睛来对着面前的少年莞尔一笑,说道:“多谢。”随后便扶着树站了起来。景千行咳了咳,赞叹道:“你竟然恢复得这样快,真是厉害。”玉珺理了理自己的裙装,确认没有什么污损过后,抓起了身边被景千行收好的素骨伞,一脚蹬地飞上了天,朝着四周看了看,叹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能把我传送到我走的时候那个地方呢,这个地方我也没来过,看来要回到之前那个地方还得花点功夫。” 说完后又想到了景千行之前说来人间寻人,便朝着地上的少年问道:“对了,你不是说要来人间找个人么?你找的是你喜欢的人么?那我们是不是就得在这里告别了?” 景千行摇了摇头,笑着回道:“无妨,我要找的人就是你要找的人。”玉珺闻言愣了愣,问道:“你要找青歌姐姐?”看见景千行点了点头,回了她道:“青歌殿下久留人间,我作为知了先生的传人,很有必要找殿下谈一些事情。” 玉珺皱了皱眉,看着少年诚挚的眼神,妥协地说道:“好吧,你没来过人间,那你可得跟紧我,唔,我也不能保证青歌姐姐愿不愿意见你。”景千行笑了笑,朝玉珺作了个长揖,道:“那就多谢小殿下了。” 玉珺在撑着伞飞高了一些,越过山峦看到了附近的村子,附近有人的话倒是好办了,玉珺记了个大概方向,撑着伞缓缓从空中落了下来,落到了景千行面前,对少年说道:“翻过这座山,后面有个村子,我们可以去村子问问路。”随即收了伞,迈开步子朝着村子的方向走着。当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两人总算走到了村口,看着村口的石碑上红字刻着醒目的“因怨村”三字。两人相对着愣了愣,景千行站在村口望了望,虽刚破晓,村里房屋的烟囱都相继冒出了白烟,村里的有人的,不过为什么这村子里要叫这么个名字呢? 刚从自己家出门准备下田看看稻子长得怎么样的村长看到了在村口停留的二人,连忙上前去,看着二人问道:“二位到我村,是有何贵干哪?”玉珺转过身来朝着面前这个身材魁梧的村长问道:“我二人经由此地欲前往无华都城拜访一位故人,你可知道无华都城是在哪个方向么?”村长看着面前衣着不凡的两人,摇了摇头回答道:“今年天灾多,去都城的路大多被淹了,你们若是急着赶去王城的话,我建议你们在村子里歇几天,等咱们村儿里出去接货的牛三回来了,再替你们想想办法怎么过去。”玉珺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身后的景千行,问道:“你觉得呢?” 景千行咳了咳,回了句:“听你的安排吧。”玉珺转过头去对着村长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问道:“既然路被淹了,那么可有走水路的船家?”村长指了指披上了朝霞的天边,对着玉珺说道:“小姑娘,你看到天上那一堆的云彩没有?你别看现在出了太阳了,过不了多久就会下大雨,本来洪水就是来势汹汹,哪有人敢在洪水上面开水路啊,指不定人还没送到,自己就没了!” 玉珺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看见了大片大片披着霞彩的碎雨云。她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对景千行道:“下雨就不好走路了,我们还是歇几天再走吧。”随后她从荷包里掏出些碎银子来,想要递给村长,她对着村长说道:“那我们二人就在这里叨扰几日,还希望村长莫要嫌弃我二人事多呀!”村长拒绝了她递过来的碎银子,回道:“银子就不用给了,这年头银子哪里花的出去啊!村里还有几处荒废了的院子,你们收拾收拾了先住着就是了,等牛三回来了你们跟牛山商量商量就能去了。” 听完村长的话,二人对着村长作了个长揖,相继道:“那就多谢村长照顾了。”村长点了点头后便带着二人朝着村子里面走去。村长将他们二人一路带到了村子供奉的一处小庙旁边的一处荒废了许久的院子,路上有早起干活的妇人朝着村长招手笑着道:“马村长,又接了新人来啊?”马村长大声回答:“哎哟,二娘你也是知道最近发了大水了,来村儿里问路的多嘛,也就住几天,牛三回来了他们就得走了,之前来的冯书生不也是想去考试结果只能先在这儿呆着么!”玉珺好奇地问道:“来你们这儿暂住的人有很多么?” 人高马大的马村长笑了笑,得意洋洋地回道:“人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于人方便就是于己方便,你别看咱们村有些偏,现在的无华国到处都是饥荒,咱们村里倒是家家户户都有几口余粮呢!诶,这就到了你看!”说着便在一处院落前停下了脚步,看着二人说道:“你们就先在这儿住着,我回去拿一些米来你们先吃着,若是还缺什么就来村口跟我说,当然太贵的东西我是给不了的,但是干净的衣服被子干净的粮食我还是有的,对了,你们看到旁边那个庙没有?” 玉珺侧过脸去看了看园子旁边香火正旺的小庙,点了点头,马村长继续说道:“你们要砍柴什么的路过那座庙的时候须得当心些,龙王爷最近脾气不大好,你们虽是外人,也得按村里的规矩来,这才发了大水,路过龙王庙就得拜一拜,过些天龙王爷消气了,说不定洪水就退了。”二人闻言点了点头,朝着马村长作了个揖表示了谢意,马村长一边说着“跟我就用不着这些虚礼了。” 一边转过身去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玉珺伸了个懒腰,走进了院子里推开了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陈年灰的门,当她准备叫景千行进来一起收拾时,却看见景千行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她朝着景千行看的方向望去,才知道他看的是马村长说的龙王庙。 她笑了笑,对着发呆的少年说道:“没见过吧?这就是我们人间回供奉的神祗。”景千行回过神来,问道:“你们拜的这个神,有用么?”玉珺答道:“当然有用啦!在我老家,发大水就拜龙王,想要孩子就拜送子娘娘,想求姻缘就拜月老爷爷,生病了就拜药神爷爷,亲人故去就拜阎王爷,中邪了就拜钟馗,人的生老病死都有神祗来管呢!”景千行疑道:“难道向神明许愿,就能心想事成了么?” 玉珺皱了皱眉,回道:“那自然是心诚则灵了!神仙们神通广大,就没有他们做不成的事情!只要诚心供奉,诚心许愿,他们就会来帮我们实现愿望了!”景千行看着少女认真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玩,便继续问道:“如果是杀人越货的愿望,神仙也会管么?要是我诚心供奉了,诚心许愿了,问道愿望依旧没有成真,那应当如何呢?” 玉珺闻言有些急了,便回道:“神仙们都是只帮好人的,要是你要干坏事神仙才不会帮你呢,再怎么求也不合有用的!要是你想做的是好事,神仙没有帮你那说明你的心还不够诚!举头三尺有神明,你的心诚不诚神仙都是能够看见的!”闻言景千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当玉珺还想说什么时,马村长提着一小袋米走了过来,对着二人说道:“这些米你们先拿去吃,村里取水都在东边的那口井里取,还缺什么尽管提!对了,村里晚上有晚会,可别忘了来看看!” 玉珺赶紧上前去接过了米来对着马村长连连道谢,马村长将米送来后摆了摆手便走掉了。景千行看了看她手中那袋米,说道:“这人间的人,倒是比我想象中要热情。”玉珺叉着腰回道:“那是当然!” 便转身朝着屋子里走去。景千行并未进屋,而是走到篱笆前,朝着旁边小庙里龙王的塑像看去。玉珺为了方便干活,换下了身上绮丽的裙衫,换上了一身方便做事的衣服,她将屋子大致整理了一下,屋顶上的茅草也重新铺好了,才叹了一口气,提着米转身朝着灶台走去。当景千行刚在那塑像上看出什么来时,玉珺“啊!”的一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连忙跑进灶屋中去,却看见玉珺的裙角已经着起了火,他再一看灶台里的火,才明白原来她是想生火。他拉着玉珺朝着屋外跑去,玉珺一直捂着眼睛,衣角上的火越来越大,已经烧到了衣服中间。 他咬了咬牙,扯了几张草纸来,又从袖中抽出笔来,取了一些附近的水来打湿了草纸,再将湿草纸朝着玉珺身上盖去,玉珺身上的火这才熄灭了。痛感褪去后,她这才挪开了遮住眼睛的手,茫然地向景千行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看见这个火,我的眼睛就会痛呢?”景千行见她身上的火已经消下去了,这才揭开了湿草纸,,皱着眉回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不是人了,你是鬼族,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玉珺愣了愣,垂下头去,喃喃道:“是啊…我早就不是李鬼儿了,我是玉珺啊…李鬼儿能碰的火,玉珺可碰不得…”景千行朝着屋子看了一眼,又对她说道:“你若是还想住下去,就去把灶台里的明火灭了,我看太阳要出了,你将我行李中的帷帽拿出来带上,这人间的明火跟阳光,对你我来毫无益处,只有害处。” 玉珺看了看自己的手,点了点头,朝着屋子内走去,施法将灶台里的明火熄灭了,又从景千行的行李中拿出帷帽来戴到了自己头上,。她拿着另一顶帷帽从屋内走了出来,将手上的帷帽递给了景千行,景千行接过帷帽来戴到了自己头上,玉珺看着他说道:“这样的话,晚上不能去这村里的晚会看热闹了,不能生火也吃不了热乎的饭了。”景千行被这话逗笑了,他看着她的眼睛回道:“鬼族只吃冷食,不吃热饭,就算不吃也是不要紧的。” 玉珺微微抖了抖,执拗地说道:“可是不吃的话…不吃的话…村长会起疑的啊,哪有活人不吃饭的?”景千行走到灶台边提起了那袋米放进了自己的袖子中,对着跟上来的少女说道:“我们一起去马村长家里,你去跟马村长说,晚上要整理行李,来不了晚会了,我潜进马村长家里,把这些米还回去。”玉珺点了点头,说道:“也只能这样了。” ------------ 第六十九章:起疑 两人便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景千行跟在玉珺后面,玉珺朝着村口走去。马村长正在村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清点人数跟核对账本,看见她来了后,立刻露出一副笑容来问道:“怎么了?还缺什么?” 玉珺走上去,也露出一个笑容来,对着马村长说道:“是这样的,刚刚整理行李的时候,发现这一趟出来我们带的东西太少了,要准备齐全就来不及参加晚上的晚会了,还请村长多多包涵!”马村长将手中的账本合了起来,对着面前的小姑娘说道:“嗨呀,好说,你们忙你们的,不来也没有事…” 景千行趁着他们在聊天偷偷潜入了马村长家里,打开了米缸准备将手中袋子里的米倒进去,余光却看见米缸旁边堆的一袋袋米面,每袋米面的麻袋上都印着一个字,他将米倒完后才挪了步子过去细细瞧着。走近了看,他才发现那个字是“刘”字,可是村长不是姓马么,难道这些米面都是村长抢来的?他看着窗外马村长已经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玉珺也朝着回屋子的方向走去,他这才从后门离开。待他回到屋子时,玉珺已经在屋里的桌子上等得睡着了。 他拣出一件干净的袍子来给少女盖上后,便回到卧房内,开始理一理思绪。按照玉珺所说的,人间供奉神明以谋求自己所需,这个村里若是祭拜龙王,为什么庙里堂上不点蜡烛,他在玺瞿有所耳闻人间以为的龙王是长得什么样子,虽然过去了这么久,人们的认知会改变,不同时空的人们对同一事物的认知会有偏差,但人没有法力,对有法力的鬼神会有所忌惮,所以人对鬼神的印象或多或少会反映在他们为鬼神所铸就的塑像上面。 对有所求的神明,人们希望他的面目是慈祥的,对掌管法度的神明,人们希望他的面目是威严的,这样才能威慑坏人,而这个村子给他们心中的龙王所塑的神像并不是慈祥的,反而与书籍中所记录的夜叉有几分神似。在这到处都是饥荒的国度,这个村子反而还能有剩余的余粮,这一点本身就不合理,难道是这村子打劫了路过的镖车?那么比起村民这个字眼,他们更适合“强盗”一词。 过了一会儿,趴在桌子上的玉珺醒了过来,看到自己身上披着的袍子后,将袍子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后递给了正在思考的景千行,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说道:“原来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捉住了呢。”景千行回道:“那个马村长有问题。”这下可把玉珺吓精神了,马村长那样好的人,要是有问题的话,哪还有谁可以相信呢?一股寒意渐渐从她心底爬了上来。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景千行便将在马村长屋里看到的全都告诉了她,她听完后放下了心里的石头,笑了笑,对着面前一本正经的跟她讲马村长哪里有问题的少年说道:“你多虑啦,麻袋上写的不是‘马’字也说明不了什么呀,你也听了村长说了,他们常常帮助遇到困难的路人,没准是他们以前帮助过的人发达了,知恩图报,特地送了几袋米来给村民呢?”景千行想了想,她说的也不无道理,便说道:“如若真是你说的这样,那我的确是冤枉好人了。” 玉珺看着他的模样,就开始得意地笑了起来,她拍了拍少年的肩,说道:“书上写到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况且我们也呆不了几日就会离开,就算村长有什么企图,也碍不着我们的事呀!惩奸除恶是官府的事情,若是真要打起来的话,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拦不住我们呀!” 听到这话后,少年皱紧的眉头这才松缓了下来,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既然如此去周围看看。”说完站起了身,朝着屋外走去,玉珺坐下来捧起自己的脸看着少年被风吹起衣角的背影,叹道:“还真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呢…” 马村长清点了账目后,端了把板凳来树荫下,摇着蒲扇合上了眼睛,准备打起盹来,刚闭上眼没多久,一阵响亮的叫声又将他叫醒了,“村长——!马村长——!马亮!”他连忙站了起来,朝着村口望去,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带着一队光着膀子,只穿了裤子的汉子们护送着几辆粮草堆得满满的板车走了过来,他赶忙迎了上去,对着壮汉叫道:“牛三儿,这一回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啊?”牛三笑道:“村长,你清点清点,兄弟们截了东西都高兴呢,连夜赶回来的,村长啊,果然不出您所料,你叫我蹲守在那山崖上,果然截到了这京城大户刘家的货物!” 村长也笑了起来,拍了拍牛三的肩道:“干得好!这些粮草就先放粮仓里吧!”牛三吩咐了后面的汉子后,转过身来问道:“村长,你说这刘家都被咱们劫了这么多货物,怎么还敢走老路啊?”马村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答道:“我是不知道刘家怎么想的,不过那条路是少数的几条没被洪水淹的去往留尊国的必经之路,若是他们运粮草的目的不是赈灾,那么就算咱们截多少,他们大户,有钱人,为了达成目的是不会计较这些损失的,所以我叫你们截几辆车,放两三辆车走,他们见咱们不会全截,就会一直走这条路。” 牛三听了,连连赞叹道:“高,高啊!”马村长看着牛三被晒得黝黑的脸,琢磨了一会儿,对着牛三说道:“牛三哪,多亏了你们,不然村子里的人早就因为没粮食吃饿死了!” 牛三腼腆地笑了笑,回道:“村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村里人都是我牛三的家人!家人之间哪有分什么你我的!”马村长赞许地点了点头:“好!对了,村里又来了两个想去京城探亲的人,大水封了路所以暂时住在咱们村里,你先看看,想个法子,把那两人送出去,老呆在咱们村子里也不是办法。”牛三点了点头,回道:“我知道了,他们在哪里,我去找他们谈谈!”马村长给牛三指了一个方向,牛三向村长告别了后朝着所指的方向走去。景千行绕着村子巡视了一圈后,这才回到屋内,准备喝上一口水时,看见院子外有一满脸都是胡子的男人站在门口左顾右盼,他将在里屋收拾东西的玉珺唤了出来,二人商议了一番后,玉珺走出了屋子,朝着那个男人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来,问道:“请问你是找我们有事吗?” 牛三看了看面前的少女,跟在屋里喝水的少年,问道:“你们就是马村长说的,要去王都的那两个人?”玉珺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你就是马村长说的牛三吗?” 牛三点了点头,朝着少女说道:“你是管事儿的?那好,是这样,你们要去王都,去王都的路很多都被大水封了,不过有条路可以抄近路去,就从村口往南边那条路,不过那条路附近的村子在闹饥荒跟疫灾,等过几日官兵来清了道了,就能走了,我刚从外边回来得歇几天,这样,我指个人带你们去,你们注意避开那些染了疫病的村子就可以了。”玉珺点了点头,向牛三抱了抱拳道:“多谢牛兄!” 景千行从屋内走了出来,看了看二人,问道:“你们二位在聊什么呢?”玉珺回过头来向他说了牛三告诉她的消息,听完后,他向牛三作了个揖,感谢道:“原来如此,那就多谢牛三兄了!”牛三豪放地笑了几声,对着二人说道:“你们着急么?今晚咱们村里有晚会,过几日再走吧。” 玉珺面露难色,牛三见二人并没有想去晚会的意思,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今晚是难得的聚会,沈三娘会做好吃的来,你们外地来的应该没见过咱们这儿的特色小吃,确定不来吗?”玉珺笑了笑,说道:“不用啦,我们已经跟村长说过不去了。” 牛三颇为惋惜地说道:“那好吧。”随即摆了摆手,离开了院子。玉珺看着牛三离开的背影,转身朝着景千行眼巴巴地问道:“真的不能去晚会吗?”景千行回道:“你想被火再烫一次吗?”玉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走进了屋子里。景千行看着远处牛三的背影,皱紧了眉头,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久留之地。 当这个因怨村里的村民们开始聚集起来办晚会时,家家户户都拿出了自家的拿手菜来,在夕阳下摆在了一起,当沈三娘摆上了自己的最后一道拿手菜后,马村长向坐在旁边的二娘说道:“二娘啊,你拣几样菜,给新来的那两人送一碟去吧。”二娘回道:“人家不来你都巴巴的给人家送去,也行,但是你下个月分给我家的面得多加几两。”马村长挑了挑眉,说道:“你家本来就是村里拿米面最多的一家了,怎么还要?”二娘端起一只碗来,朝着各个菜碟子里都夹了几筷,说道:“我家五张嘴呢!” 夹了满满一碗的菜后朝着马村长挤了挤眼睛,端着碗就走开了。等到她走到玉珺他们的院子旁时,天幕上已经挂起了淡淡的弦月,村里人都去聚会了,所以家里都没有点灯,相比之下,这新来的这一户家里怎么也不点灯呢?她带着疑惑敲响了木门。听见敲门声后,景千行上前去开了门,看见是个妇人后,便朝着二娘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二娘见开门的是个俊后生,便用袖子掩了嘴笑道:“哎哟,这不是看你们都没来,不吃点东西怎么行,这就挑了些好吃的菜来给你们尝尝。”景千行接过了那碗菜后,对着二娘笑道:“那就多谢你了,该怎么称呼你呢?”二娘朝着门缝里看去,屋子里漆黑一片,便问道:“叫我二娘就行了!哎哟这么晚了,不点灯怎么看得见哟!”景千行眯了眯眼睛,笑着答道:“我们正准备歇息。”二娘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说道:“噢,这样,那你们歇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吃完了明早把碗送到我家就行了,我家在那个岔道口上。” 景千行随着二娘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一个门前挂着腊肉的屋子,他点了点头,再次向二娘表示了感谢后便合上了门。二娘皱了皱眉,回到晚会上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不像走之前那样得意了。马村长发现了她的异样,看着她的脸问道:“二娘,你这又是怎么了”二娘端起一只碗来,夹了一口菜道:“没什么,我当你答应了啊,下个月给我家多发十两米,一两都不能少啊!” 当第二天玉珺端着洗好的碗敲响了二娘家的门时,敲了很久的门却是一个小娃娃开的门,小娃娃警惕地看着她,她朝着小娃娃问道:“请问二娘在不在家?”小娃娃躲在门后面用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瞅着她,过了一会儿那小娃娃才奶声奶气地回答道:“娘病倒了,不能见你。”玉珺愣了愣,将手上的碗递给了小娃娃,说道:“这是你们家的碗,谢谢你娘昨天请我们吃好吃的,你娘现在还好么?” 小娃娃接过了碗,躲在门后答道:“你快走吧,我娘不让我见你。”玉珺愣了愣,小娃娃直接将门关了起来,她带着疑问回到了屋子里,朝着景千行问道:“你昨天跟二娘说了什么?她今天都不愿意见我们了。”景千行更是摸不着头脑。他回道:“也没有说什么啊,对了,他昨日看见咱们没有点灯了。”玉珺抓了抓头发,懊恼道:“这样,还不如昨日去参加了那晚会,至少还不至于让人起疑。” “只过了一晚上,二娘就病倒了,咱们去问问村长怎么回事吧,顺道去找牛二商量商量上路的事,这个村子疑点太多了,为了避免引火烧身,我们还是快些离开的好。”景千行擦了擦手中的剑,波澜不惊地说道。于是二人便直接去了村口找马村长,马村长见到二人后很是诧异,他站在门口朝着二人小声说道:“你们还是快些走吧,带上你们的行李,往南走,牛三送不了你们了,你们自己走吧!” ------------ 第七十章:姊妹重逢 玉珺看着村长小心翼翼的样子,问道:“村长,这到底是怎么了?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么?”马村长叹了一口气,小声道:“昨日牛三带回来的兄弟里面,有人感染了疫病,这还是昨晚他突然倒下来了咱们才知道的,你们快走吧!” 景千行看着马村长沧桑的脸,说道:“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吗?”马村长闻言眉头皱紧了,大叫道:“你们是听不懂话还是怎么的,叫你们快走就快走,过几日还没感染疫病的村民也得走,跑,越早越好!”说完后便“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仅仅过了一晚,昨日热热闹闹的门前田间,现如今都冷冷清清的,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玉珺二人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走出了村口后,她撑开伞跃到半空中,朝着之前牛三指的那条路看去,那条路上果然没有大水,那条路穿过了四五个村子,与这因怨村不同的是,那些村子的房屋都十分破败,完全看不到一丝炊烟,恐怕是早就没有人了。 她从空中缓缓落了下来,朝着景千行说道:“这条路上可以走,没有人。”景千行点了点头,二人相继飞到半空中,沿着那条路一路飞去,快看到城门时才从空中飞了下来。景千行看着玉珺说道:“这么多人因为感染疫病而死,若是从城门走,他们不一定会放我们进去。”玉珺看了看城门的守卫,问道:“那该怎么办?”景千行继续说道;“你可有修习了隐蔽自己的法术?” 看见玉珺摇了摇头后他叹了口气,说了句“我教你。”后便抓起玉珺的手来扭成了施术的动作,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咒语,玉珺试了几遍终于成功后,二人躲过了守卫的眼睛走进了城门。进了城门后,这座城里也是每家每户房门紧闭,集市上也是一个人也没有,玉珺皱着眉说道:“没有人我们怎么去王都呢?” 景千行看了看整条街,答道:“既然城里有人管辖,那就一定有通风报信的驿站,找找驿站在什么地方。”二人跑遍了整座城的街道,终于在东南角看见了一家驿站,果然只有驿站开着门。二人走进了驿站,驿站里只有零星一两个人。他们都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只漏出一双眼睛来,玉珺上前去询问了最近是否有前往无华王都的车队,那人回道:“现如今都想往王都跑,进王城的通牒早就抢完了,哪里还有多的卖给你们呢?” 景千行上前说道:“我们并不进王城,到王城附近就够了,这不是到处闹灾么!我们父母就叫我们兄妹俩去投奔京城那边儿的亲戚,他们也不住王城,就住王城附近,我们兄妹俩又是第一次出远门,认不得去王城的路,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帮帮我们?”说着便将手伸进袖子里,拿出两锭金子来摆到了桌子上,那人见到金子眼睛都发直了,又侧过脸去想了一想,为难地说道:“只是…” 景千行挑了挑眉毛,玉珺见状,掏出了荷包里唯一一锭完整的金子,说道:“这样可够了?”那人连忙将三锭金子收了起来,不停地点头道:“够了够了!等会就有去王城的车队,我这就给你们安排上,你们稍作休息,我去去就来,车队来了就来叫你们!” 说着那人便朝着小门跑了出去。他们二人便找了根凳子坐了下来,景千行看了看玉珺坐的十分乖巧的样子,便好奇地问道:“我们是鬼族,并不会感染人的疫病,为什么马村长叫你走,你就走了呢?” 玉珺闻言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说过马村长有很多疑点,二娘又是给咱们送了菜后过了一晚就病倒了,你觉得有蹊跷,马村长那样的人,就算没有感染上疫病也会是最后一个走,所以你还想留几天看看,但是我们是鬼族,留的越久,容易暴露出破绽的机会就会越多,因怨村无论怎么样都与我们毫不相干,既然他都叫咱们走了,那咱们就直接走,我们来人间的目的又不在于这个小村子。” 景千行看少女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弯了起来,少女见他笑了,以为是在嘲讽她乱弹琴,便恼了:“算了!我不跟你讲了,总之你要找我姐姐,就直接跟着我就是了!”景千行连忙止住了笑容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这时,之前出去的那人撩开门帘子走了进来,捏着两张纸,用涂了朱砂的笔在上面画过押后将纸递给了两人,对着他们说道:“两位,拿着这个到后边去,上第三辆运货的车子就可以了。” 两人接过纸后站起身来,朝着这人行了礼道:“多谢你了。”便朝着后门走去,找到车队中的第三辆运货的板车后,撩起了袍子便坐了上去,领头的人看见他俩后便喊道:“你们注意点!别压到货了!”随即骑上了马开始拉着货物跑了起来。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当玉珺还在车上打盹时,领头的人便大声喊道:“两位!王都到了——!” 她从睡梦中陡然醒了过来,与景千行一道谢过这一队的人后从车上跳了下来。她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她不知道从她被素骨伞带去那边后,人间已经过去了多少个日月,她也不知自她走后,她的两位姐姐有没有想她。得到了力量之后,她的所有感觉都比以前要敏锐了很多,在这片王城外围的空气中掺杂了魔族身上特有的腥味儿,她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朝着以前易奇带她住的屋子走去,景千行便跟在她的身后一路走了过去。看到熟悉的屋子,她渐渐停下了脚步,景千行疑道:“怎么了?你不是一直很想见你姐姐么?” 她低下头来捏起了衣角,扭捏道:“正是因为如此,才不敢面对。”景千行挑了挑眉,调侃道:“那你是希望我敲开门,告诉你姐姐是我把你救下来送回来的,还是你自己敲门,告诉你姐姐,你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是全凭着你自己的力量?”她惊愕地抬起头来捏了捏拳头,回道:“我自己来。” 说着举起了手,敲响了紧闭的门,在她敲过三轮后,门才轻轻地打开了。她看向门后的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女人,露出一个笑来,对着那个面容憔悴的女人说道:“冥昙姊姊,好久不见。”冥昙看见她后愣了愣,看着那张脸,迟疑地问道:“玉,玉珺小殿下?”她一下子抱住了面前这个女人,开心地在她耳边说道:“是我,我回来了。” 冥昙也开心地闭上了眼睛,紧紧抱着面前这个她找了很久的小人儿。当她睁开眼时,越过玉珺的肩膀看到了她身后站着的景千行,景千行对着冥昙行了个礼,道:“冥昙大人。”玉珺松开了手来,抓起了冥昙的手,笑着说道:“冥昙姊姊,我们进去细聊吧!”冥昙看了看少年,迟疑地点了点头。三人坐到了桌子旁,玉珺冥昙二人叙过旧以后,冥昙便看着景千行问道:“你是?” 景千行笑了笑,答道:“冥昙大人一直在冥府寸步不离地跟着殿下做事,不记得在下了也很正常,在下在几年前大人来藏书楼办事的时候曾有幸见过大人一面。”冥昙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藏书楼的人。”转头又向玉珺问道:“你是怎么跟藏书楼的人认识的?”玉珺拿出素骨伞来放到了桌子上,叹了一口气道:“那就要从这把伞说起了。” 于是她将从被素骨伞带入玺瞿,到最后冲破结界回到人间之间的经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冥昙。听完后,冥昙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随后恨恨地朝着桌上那把伞啐道:“若不是那个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魔君,小殿下也不用受这么多苦!”玉珺拉着冥昙的手,笑着回道:“冥昙姊姊爱护我,我都明白,只是,我现在能完好地出现在姊姊面前,这把伞也帮了我不少忙呢!” 冥昙也笑了笑,说道:“是了,小殿下深明大义,是我浅薄了。对了,小殿下,你去看过青歌殿下了吗?”她摇了摇头,回道:“我们从外地赶来,一到这边就来找姊姊了,还未曾见过青歌姐姐呢。”冥昙愣了愣,说道:“这样,我去告诉青歌殿下吧,你们歇一歇。”她眼看着冥昙站起身朝着内室走去,便拿起茶壶,为自己跟景千行倒了一杯茶,对着刚拿起茶杯的少年问道:“你认识冥昙姊姊?你怎么不告诉我?” 景千行抿了一口茶,看见少女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只好放下了茶杯回答:“是在你流落到人间之后的事了,也只是见过一面,算不上什么熟识。”冥昙走进内屋后,从妆奁里拿出一盒脂粉来,用手指抹了写些脂粉,涂在了十个指尖上,用涂了脂粉的手指向头顶摸去,在头顶上摸到了之前青歌系在她发间的丝线,她小心翼翼地将丝线从发间解了下来,丝线便浮在了半空中,她伸出手指来朝着浮在半空的丝线注入着自己的力量,施完法后,丝线发出明亮的光来,没过多久又黯淡了下去,整条丝线消失在了半空中。 过了一会儿,一阵风吹过,青歌在房间内渐渐现出形来,她朝着青歌行了个礼,道:“青歌殿下,小殿下已经回来了。”青歌将她扶了起来,笑着说道:“辛苦你了。”然后便朝着外面走去。青歌从内室里走了出来,朝着正在喝茶水的玉珺走了过去,景千行一看见青歌便不自觉地低下头来,朝着青歌作了个揖道:“鬼王大人。” 青歌朝着他点了点头,便对玉珺道:“一眨眼不见,你竟长高了这么多。”玉珺猛地抬起头来,看见青歌后立马站了起来,扭捏道:“姐,姐姐…”青歌笑了笑,问道“怎么?不认识我了?”玉珺挠了挠头,回道:“没,没有…”青歌便拉起她的手来:“让我好好瞧瞧…怎么瘦了这么多?这么长一段时间,你究竟跑哪儿去了?一眨眼不见,你就从小妹妹变成大妹妹了。”说着,便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了一根玉簪,交给了面前快跟她差不多高的玉珺,玉珺接过玉簪来,开心地说道:“还是姐姐对我好!一见面就送我礼物呢!” 青歌嘴角噬着笑,说道:“这是给你的成年礼,与你那玉玦是同一块料子做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玉珺将自己的发带松开来,想用玉簪挽个髻上去,结果却是怎么弄都有几缕头发弄不上去,老是松松散散的,青歌见状从她手中接过玉簪来,帮她挽上了一个漂漂亮亮的髻,玉珺对着铜镜看了看,奇道:“姐姐的手艺好像精进了不少呢!青歌姐姐,你现在在忙什么呀?能不能抽个空出来,陪你的妹妹我玩一玩呢?” 青歌愣了愣,随即便笑开来,说道:“好,这无华国的王都里面你去过吗?我看其他地方到处都有暴乱,只有这都城里面尚且还有可玩的地方。”玉珺下意识想脱口而出“去过”,话到嘴边想了想,又改了一番说辞:“没有!没有去过!” 青歌有些意外,之前在人间与见到玉珺时她的反应,与现在玉珺的反应,真可谓是判若两人,她没琢磨明白其中的道理,便朝着一旁静静喝茶的景千行问道:“是不是你把我妹妹调了个个儿?之前她可是在我面前只说自己是李鬼儿,是李鬼儿,不是玉珺什么的话的。” 闻言玉珺挠了挠头,道:“那是天意弄人,况且事情都过去了,李鬼儿已经没有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货真价实的玉珺本人!”青歌开心地摸了摸青歌的头发,感慨地说道:“多谢有你,妹妹,多谢有你在,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活着。” ------------ 第七十一章:有理没理都要护犊子 说着她便将玉珺拥入了怀中。这是玉珺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亲姐姐的拥抱,这个曾在无数危险面前用一双臂膀护着她的姐姐,看上去那么孱弱,身体却这么强大而温暖,她亦回以拥抱,她们本就是这世间互相扶持,骨血相连的姐妹啊。 两姐妹抱了一会儿后便松开来,冥昙端了一碟糕点走上前来,看到一尘不染的桌子时,将糕点放到了桌子上后才想起来,叹了口气说道:“瞧瞧我这记性!一时间高兴过了,竟忘了烧新茶水来,叫你们白白吃了冷的茶水,怠慢了两位殿下却是我的罪过了!”青歌拍了拍冥昙的手道:“无妨,我学了些好喝的新茶式来,你去替我些原料来,让我们为玉珺接风洗尘。”冥昙笑着行了个礼,道了声“是”后用一张纸记下了青歌说的原料后,提着篮子便走出了门去。 景千行站起身来,朝着青歌行了个礼,道:“在下实在不想打扰二位殿下久别重逢的好心情,只不过…”话未说完,就再次向青歌作了个揖,道:“只不过在下实在是有要紧事,想找青歌殿下相商!”青歌转过身来,看了看这个衣冠楚楚的少年人,问道:“你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你?”玉珺见状便替景千行答道:“他就是藏书楼的知了先生景千行!”青歌愣了愣,疑虑道:“可是我听闻知了先生是个须发尽白的老人。” 景千行便回答道:“先生已经故去了,他将衣钵传给了我。”青歌答道:“原来如此,你借由我的妹妹找到我,是想商量什么事?”景千行站起了腰,看了一眼玉珺,为难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玉珺更困惑了,向两人问道:“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景千行顿了顿,回了玉珺道:“事关整个鬼族的生死存亡,青歌殿下是我们鬼族的王,自然是该由青歌殿下定夺。”玉珺便说道:“我也是鬼族,为什么不能说给我听呢?”景千行额上渗出些冷汗来,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回道:“小殿下爱的是人间的人族,不是鬼族。” 此话一出,玉珺一下子被震住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景千行依旧弯着腰低着头,并不看她的脸,他的声音冷冷的,却是在她心上狠狠地留下了一道印子:“小殿下,在下说的很明白了。” 青歌连忙说道:“你这话就见外了,我妹妹自然是鬼族的人,有什么听不得的呢?你快讲吧。” 景千行道:“既然青歌殿下已经发话了,那么在下也只能遵命了。” 玉珺攥紧了拳头,皱紧着一双秀丽的眉,依旧不敢置信眼前的男子,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来,他们走了一路,怎么都算得上是互相扶持了,他怎么能对她说出那么让人寒心的话。青歌从一旁的果盆儿里挑了几颗果子塞到了玉珺手里,轻轻地拍了拍玉珺的手,低声道:“且先听他要说什么,下来姐姐再替你收拾他。” 玉珺拈起手中的果子啃了一口,看着仍然在弯着腰的景千行轻轻点了点头。青歌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对着景千行道:“你起来吧,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与我听听。”景千行这才直起身来,目光直视青歌,说道:“自殿下被神族封印后,族里就乱成了一团,他们各自割据了自己的地盘,打了这么多年也没打出个结果。” 青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抿了一口后说道:“你是希望我回去主持大局?”景千行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殿下圣明,只是殿下有所不知,此次我前来,并非为的是这件事。”青歌将茶杯放了下来,道了声:“哦?那你是为的什么事?”景千行摸了摸自己的佩剑,低下头来说道:“先生故去后,我便应邀去了左山公府拜会左山公,还是左山公告知我的这件事,殿下,你被魔族那几个长老污蔑引起暴动被封印后,他们贼心不死,又想重振旗鼓,再次攻上天去。” 青歌笑了笑,问道:“何以见得?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们魔族也是有首领的,竟然也能容得下他们这样乱来?” 景千行低下头来说道:“或许是他们的魔君默许的也未可知,山水九士被魔族人杀死了七个,先生死在了风霓城,如今只剩下左山公一人被魔族人纠缠。殿下,魔族人这样做无非是想笼络名望高的人来聚集起更多的力量,来达成他们自己的目的,不配合的就会被恐吓或者直接杀掉,以免他们成为日后的绊脚石。史书上记载,自第一次神魔大战后,魔族就一直困于玺瞿之中,玺瞿是神族举众神之力划分出来的专门抑制魔族力量的地方,但自从我们鬼族误打误撞进入玺瞿之后,由于仍然具备人的特性,滋生出来的怨力反而助长了魔族力量的恢复, 现如今他们杀我族人,还想逼我族与他们一同打上天去,族内又乱成了这个样子,没有一人有能力出来主持大局,所以我才出此下策,借由玉珺小殿下来找到青歌殿下,”说着,他便朝着青歌跪了下去,队则青歌磕了三个头后,才继续说道,“还请青歌殿下,莫要在人间逗留太久,尽快回玺瞿主持大局啊!” 玉珺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听了少年说的话后,她被震惊得颤抖起来,她捏紧了拳头,反驳道:“易奇哥哥不是那种人!而且左山公那个臭老头告诉你这么多东西,什么山水九士死了七个,这些你怎么不跟我说?你是看不起我?” 景千行顿了顿,答道:“回小殿下,在下并没有看不起你,只是小殿下一心想回人间,也并未完全接受自己的鬼族的身份,在下考虑再三后,才没有对小殿下说出全情。”玉珺彻底恼了,上前一步指着景千行道:“你!亏我还把你当做朋友!” 青歌将玉珺拉了回来,对着跪在地上的景千行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也无愧于知了先生这个名号,我也很钦佩你宁愿得罪我妹妹也要道出你内心所想的勇气,只是话说得重了难免伤人,就算你说的再有道理,伤人感情终究是不好的,你们两人的恩怨我并不多做评价,你说的我已经知道了,我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后就会回去,你起来吧,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景千行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青歌作了个长揖道:“如此,便谢过殿下了。”青歌看着面前这个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少年人,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来,一把雪白的剑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她握着剑,看着面前的少年人笑了笑,说道:“正事说完了,接下来便是私事了,你叫景千行,对么?你利用我妹妹,还用言语欺侮我妹妹,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景千行看了看她手中雪白的剑,淡然地笑了笑,回道:“青歌殿下想为妹妹出气,在下自然受着,不敢有丝毫怨言。”当青歌眯了眯眼,上前一步时,却被玉珺用一只手拦了下来。她转身看向玉珺,疑道:“怎么了,妹妹?” 玉珺回道:“姐姐,让我自己来。” 青歌担忧道:“真的可以吗?”玉珺对着青歌笑了笑,回道:“姐姐,你要相信你的妹妹我呀!”青歌摸了摸玉珺的手,叹了一口气对着玉珺道:“好吧”看了景千行一眼后又凑到玉珺耳边,对她小声道:“若是你感觉有些吃力了,给我一个眼神,我就来帮你。” 玉珺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对着景千行说道:“景千行,说实话,你帮了我很多,救过我的命,还教我识字断文,,我一直将你视作朋友,你说什么我便信什么,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玉珺原来在你心里竟是背弃族人,不顾别人的自私小人,这个罪过太大,我承担不起,你说的那些鬼族的危机我玉珺并没有不关心,只是我并没有只爱人间,只是因为我知道我的两个姐姐都在人间才执着于回人间与我的姐姐重逢,姐姐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你可知道?” 景千行低下头来,回道:“小殿下的想法是这样,在下现在知晓了。”玉珺看着他的脸,接着说道:“景千行,我敬重你,不代表我就能接受你对我的侮辱,所以,你拿出你的法器来,我要与你打一场。”景千行看着少女脸上坚定的表情,想要说出口的“不”又咽回了肚子里,他看着她说道:“那就,得罪小殿下了。” 两人齐齐走出门去,一人提着素骨伞,一人紧紧握着剑柄,青歌看着两人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跟着两人走了出去。两人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后,最终选定了一片空地,玉珺直直盯着眼前的景千行,开口说道:“你我比试三场,我输了,以后就唯你命是从,我赢了,你就得给我赔礼道歉!” 景千行对着她行了个礼,淡淡地道:“若是小殿下想要在下为之前说的话赔礼道歉,那大可不必动手,我向你道歉就是了。”说着便弯下腰去准备行礼道歉,却被玉珺用一只手抓住胳膊拦住了,她雪亮的眼睛看着他说道:“我并不想用身份来迫使你道歉,就算你道歉了心里依旧不会服我,倒不如直接真刀真枪的打一场。” 景千行攥紧了手中的剑,心像是被揪起来了一块,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绝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是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与他站在一起,毕竟她将背叛了鬼王的魔君易奇称为大哥哥,他不确定以后真到了与魔族交战的地步,她会不会站在他的对立面,他不想那样。他皱了皱眉,看着玉珺道:“我并不想跟你动手。” 玉珺露出一个笑来回道:“你是怕输给我没面子?还是说你怕打伤了我,不好跟我姐姐交代?你大可放心,我们点到为止,并不是要非要你死我活,就算你真的将我打伤了,我去跟姐姐讲明,她不会怪罪于你,剩下的话留到打完再说吧。”说完便向后跳出三丈远,她的手腕渐渐生出一缕缕紫色的光来将她团团围绕住,她撑开了素骨伞,一下子跃到了半空中,朝着地上的景千行叫道:“接招吧!” 她将力量通过手传入到了素骨伞内,紫色的光包裹着伞面变得更亮了,力量通过伞骨凝聚到了伞尖,她朝着景千行挥了挥伞,挥出的紫光凝滞在半空中,渐渐聚成了一团紫色的光球,朝着景千行迅速飞去。 景千行见状不得不从袖子中抽出自己的毛笔来,从他的笔尖生出一丝一丝白色的光,那些白色的如丝线一样的光线在他面前交织成一张密密的网,将飞过来的紫色的光球挡在了网里。渐渐地,紫色的光球失去了挣脱束缚的力量,渐渐消弭在了这白光交织的一张网中。 ------------ 第七十二章:愿赌亦服输 玉珺见状,朝着景千行多挥了几下伞,伞面上便凝出了三个四个紫色的小光球,朝着景千行的周围打去,景千行见状拿着笔飞到了半空中,那张白色的将飞过来的紫色光球全都团团包裹住,玉珺收起伞来,提着伞在空中挥了一下,并没有新的光球产生,正当景千行往自己的四周看去时,他才发现,自己用毛笔变幻出来的那张白色的网,被一颗由小光球凝聚而成的大光球打破了,白光交织而成的网消散在了空中,而那颗大光球直直朝着他所站立的方向飞了过来。 他捏紧了手中的毛笔,握着笔杆子,正对上那颗向他飞来的光球打了过去,那颗光球一下子被拍开,直接被打入了土地里形成了一个半大不小的坑,周围一圈的花草都被这光球的力道打碎了。景千行看着对面的少女,她的衣袂被微风吹得轻轻飘起,美丽的脸庞比周围的美景更加引人注目,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他在心里暗暗地为自己叹了口气。 他手中的笔渐渐变大,毛笔的狼毫发着白色的光,他提着笔,召来附近的井水,在空中写了一个字,水便顺着他的动作凝成了清晰的字,她看着那个“坎”字,正疑心他使出的是什么招数,却看见那水凝成了字后又重新聚成一股水来,他指着那股浮在半空中的水流,朝着玉珺的方向引去,水流便分散成了许多股,每一股水流都变成了跟原来的那股同样的大小,最终它们组成了有一面墙那么宽的水墙,朝着她的方向倒了过来,当她朝着旁边的方向跳去,准备躲开这个水墙时,朝她奔涌而来的水流突然分成了水流以及一束白光,水流倒向了她刚刚站立的方向,而那束白光却直直朝着她现在的方向追来。 她咬了咬牙,撑开了伞,准备用伞面挡住那束白光。那束白光透过她血红的伞面染成了红色,光却透过了伞面直直射向了她的手臂,她一个躲闪不及,袖子便被这束光割下了一片布料来。她的紫玉镯生出更亮的紫色的光,她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了这片浅紫的光中,还没有等她念伞面上的咒语,素骨伞在紫光的影响下也发出相较于紫光更微弱的蓝色的光来。 她感受到了来自素骨伞的力量,张开的素骨伞脱离了她的手,慢慢地飞上了她的头顶。素骨伞在她的头顶快速地旋转着,她看见自伞骨滴落下来的,越来越多的颜色像血一样的水,她接过一滴血水来,这血水,是在左山公的仙山,那群魔族人来的时候带来的那场血雨收集来的吗? 那滴血水在她的掌心发出微弱的红色的光芒,一眨眼,那滴血水便从她的掌心中消失了,她捏紧了拳头,看向了对面的景千行,现在不是好奇这水是什么的时候,、她伸出手,将这水收集了来,一颗颗血红色的小水滴便凝滞在了空中,她朝着景千行的方向指去,那些凝滞着的水滴便齐齐朝着景千行飞去。站在地上的青歌伸出剑接过一滴血红的水珠子来仔细看了看,这水的味道并不是人的血,难道是魔族的? 水珠子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剑尖上,她只好收起剑来继续看着两人的斗法。景千行举起笔,朝着血水来的方向挥了挥,想要那些血水都归于他的掌控,白色的光从他的笔尖飞出,向着那奔涌而来的血水飞去,然而那束白光飞进了血水之间后便再也不见踪影,随之而来的,是白光进入血水之中后,整个场地里突然迸发而出的如雷鸣般的鬼哭声,那些怒号的声音震动了天地,随着血水一同朝着他奔涌而来,他被这鬼哭声震动得动弹不得,只能看见那股血水生生将他从空中打落到了地上。 她看见他被打下去后,连忙伸出手去,作了一个“收”的手势,从她的指尖冒出一丝丝紫色的光来,它们朝着血水奔去,并迅速将血水包围住了,紫色的光便网着血水朝着她的方向往回拖。血水凝滞了一会儿,转而又朝着她的方向奔去,她面对着朝她奔涌而来的血水,转动着素骨伞血红的伞面挡在了自己的面前,那些血水涌上了素骨伞的伞面,素骨伞自身所发出的蓝色的光变得更亮了,涌来的血水都被素骨伞的伞面吸收殆尽了。待伞面吸收完血水之后,她抓住了素骨伞的伞柄,转动着伞面,举着素骨伞从空中缓缓落了下来。 景千行看着慢慢朝着自己走来的少女,捂着心口站了起来,少女看着他的表情莞尔一笑,对着他说道:“怎么样?这第一局,你是服,还是不服?”他定了定心神,低着头道:“服。”她看着他十分痛苦的样子,忍不住道:“你没事吧?是我太用力了吗?” 他愣了愣,连忙将手放了下来,咳了咳道:“我没事,下一场什么时候打?”玉珺愣了愣,他已经被她打成了这样,还想打下一场? 他笑了笑,对着她道:“你不是说,三局两胜,点到为止么?方才那一局我并没有尽全力,下一局我可要认真打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他这是瞧不起她?便皱起了眉头。他道:“怎么,你是怕输给我,所以不想跟我打了?” 她攥紧了拳头,反驳道:“好!你说什么时候打,我们就什么时候就打!” 他扬了扬眉毛,笑了笑,对着面前的少女道:“好!不愧是小殿下!不过这一次,你可不能再用素骨伞。”她挑了挑眉毛,问道:“为什么不能用?你是怕我失手将你打死?”他指了指她手上提的伞,说道:“素骨伞来自垂骨渊,应该属于垂骨渊的力量,它的力量并不出自你身上。” 她闻言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伞,皱着眉对他说道:“可是它将我认作主人,它的力量不就是我的力量么?” 青歌见两人僵持不下便走了过来,听玉珺讲了两人的观点后,沉思了一会儿,对着玉珺说道:“他是想试试,如果你没有这把伞,他还能不能打过你。”玉珺闻言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说道:“直说不就行了!讲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做甚么!你想要我不拿素骨伞跟你比一场,好啊!那我就不拿素骨伞!”说着将手上的伞交给了青歌,又转身对着景千行说道:“来吧!” 两人又飞到了半空中,她退后了几步,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冥昙采购了原料,听到一声巨大的响声便跑了过来,看到二人在半空中对峙后,朝着一旁的青歌问道:“青歌殿下,小殿下他们这是怎么了?”青歌点了点她篮子里的原料,一边点一边回道:“这知了小先生说玉珺不爱鬼族,玉珺要为自己正名,他们便打起来了。”冥昙担忧道:“那还了得?殿下你怎么不阻止他们呢?” 说着就要将篮子放下来,想要飞上去阻止两人的打斗,却被青歌拦了下来,她将篮子递给了冥昙,对着她说道:“玉珺她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把他打服气,我们就不用去掺合了,我在这儿看着他们,出什么事我来解决,你去按照我说的法子,煮一些热热的花茶来,好让玉珺打完下来喝上好喝的茶水!” 冥昙看了看在空中对峙着的两人,叹了口气,记下了青歌说的步骤后便朝着屋子的方向走了回去。玉珺飞在半空中,朝着对面的景千行叫道:“我已经把伞给我姐姐了,你还在等什么?快来吧!” 景千行看着对面的少女握紧了笔杆子,回道:“既然小殿下发话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刚说完,便松开了手,他的毛笔发着微弱的白色的光漂浮在空中,她看见他头上的玉冠也发出了白色的光来。只见他伸出手,那只大毛笔的狼毫便一根根飞了出来,毛笔本身的狼毫却一根也不见少,那一丝丝从笔尖逐渐脱离出来的狼毫随着一束白光,齐齐向她袭来。她朝着左边的方向跃去,那束白光便跟着她跳的方向,引着那些狼毫朝着她飞来。 跳了几次依旧没能逃脱开后,他咬了咬牙,面对着朝她飞来的白光,盯着那些狼毫,伸出手来用力地挥去,一道紫色的光刃便朝着那道白光袭去,没想到光刃与白光交锋后,直接被白色的光砍成了两半,白光是速度也丝毫没有减弱半分,反而加快了速度,她躲开了白光的攻击,那道白光飞到她身后之后又转过头来朝着她的方向飞去。 她回想了之前看的心法书上所写的内容,闭上了眼睛,对着白光追来的方向用力的用手挥了几下,自她的手划过的地方生出了一道道深紫色的光刃,朝着那束白光猛烈地砍去,白光内的狼毫被这光刃全部击落,白色的光也渐渐消失在了空中,她睁开了眼,朝着他的方向叫道:“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景千行看着在空中使用法力已经游刃有余的少女,伸出手握住了面前的笔杆子,毛笔渐渐缩小,变回了原来的大小,他从空中缓缓落地,对着空中的她叫道:“小殿下,我输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踩着风飞了过来,缓缓落到了他的面前,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脸问道:“你说什么?”景千行朝着她的方向做了个长揖,道:“小殿下,我景千行愿赌服输。” 她眼角弯了弯,但还是疑惑地问道:“可是你只发出了一招,我还没回你一招呢!”景千行腰弯的更深了,回道:“胜负已分,不需要小殿下再出招数了。”她皱了皱眉:“你这是在让着我?”景千行站直了来,低下头笑了笑,回道:“小殿下多虑了,见过小殿下你的招数过后,我就知道我赢不了了。” 玉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看着面前少女渐渐弯起了嘴角,他也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察觉到后又立刻压了回去,咳了咳对着玉珺行了个礼道:“玉珺殿下,先前是我太失礼,妄自揣测了殿下的心思,我景千行在此,向玉珺殿下赔罪,还望殿下海涵,莫要因为我一介小人而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青歌走上前来,笑着将手中的素骨伞交给了玉珺,玉珺接过伞来,看着青歌小声问道:“姐姐,我该怎么做?”青歌也小声回答她:“这是你自己的事,你得自己想办法。” 她纠结了一会儿,看着他道:“你起来吧,本来我的用意就不是想教训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也有能力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姐姐青歌是鬼族的王,鬼族都是她的子民,我也会保护鬼族,,我并不是你口中的,只爱人间,不爱鬼族的人。” 景千行回道:“是,是我糊涂了,说出的话伤害了玉珺殿下,是在下的罪过,在下愿意受罚。” 玉珺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你明白就好,我不会罚你,你的所作所为皆事出有因,你怕我承担不起,不想承担作为一个鬼族公主的责任,是,在你跟姐姐说了那些事之前,我是没有想过该怎么去当这个鬼族的公主。在你说了那些事之后我明白了,所以我要找你打一架,不只是为我自己正名,而是要给你看看,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寻求别人庇护的李鬼儿,我就站在你面前,我就是现如今鬼族的公主玉珺。” ------------ 第七十三章:徒生遗憾事 冥昙刚好煮好了花茶端了过来,听到她这一番话后,虽然不明所以,但仍旧很是开心,她倒了三杯茶来分别递给了三人,笑着说道:“我听着小殿下这番话,心窝子倒是暖暖的呢,我也是小殿下要保护的人呀!”玉珺转过身来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对着冥昙笑了笑。 又转过身去对着依旧弯着腰的景千行说道:“你起身吧,你来这一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回去吧。等姐姐忙完了在人间的事,我们就会回去。”景千行站直了来,看着少女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回道:“好,谢谢小殿下。” 玉珺便拉着青歌的胳膊,三个女子转过身去,朝着屋子的方向走回去,景千行将毛笔收入袖子中,转身跟在了三人的身后,玉珺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少年说道:“你说的来人间找一个重要的人,不会也是诓我的吧?”他愣了愣,摇了摇头后,少女松了一口气,说道:“那,你在人间找到你那个重要之人后,就跟她一起回去吧。” 他皱了皱眉,看着少女那张俏丽的脸,将嘴边想说的话又压了回去,苦笑着回道:“好。” 他想,他的重要之人已经找到了,她就在他的眼前,却要赶他走。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将自己的情绪压入了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早就在玺瞿的时候就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四人回到屋子里后,冥昙为三人各自准备了房间后,玉珺想与青歌睡在一个房间,在她的房间里,玉珺拉着她的胳膊赖着不肯走,青歌无奈地笑了笑,对着她跟冥昙说道:“我今日来这里只为看我久别重逢的妹妹是否平安,并不会在这里呆多久,明日带着玉珺去王城里玩一玩,去王宫里瞧一瞧,就差不多了。” 玉珺好奇地问道:“姐姐在忙什么呢?” 青歌摸了摸她的发髻,笑着回道:“是我自己的私事。” 玉珺道:“我是姐姐的亲妹妹,有什么事是我也不能知道的呢?” 青歌沉思了一会儿,答道:“左右不过是,想要亲眼看见坏人得到自己应得的惩罚罢了。” 于是她将姜钰柔的事情跟玉珺简单地讲了一下,玉珺听完后,担忧地问道:“姐姐现在的身体的姜钰柔的身体,若是姐姐回了玺瞿,姐姐还会被封在冥府中吗?” 青歌愣了愣,笑了笑回道:“现如今冥府中封印的,不过是我的肉身,在你面前的我,是有着完整魂魄的我,封印只会封印住灵魂不全的人,它现在挡不住我。” 走到冥昙给自己分的房间后,景千行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天,一朵朵白云点缀在澄澈的天幕上,煞是好看,他却无法开心起来。他从自己的行李中拿出一张纸来,又从袖中拿出一杆笔来。鬼族有自己的占卜之法,他幼时对这一类并不感兴趣,先生却经常挪揄他是不是经常偷偷卜算自己未来的媳妇是谁,被追得问得狠了他就避而不答,先生考他卜算之法,卜算的结果却只说了个大概的方向,占卜之法提供给他的一片朦胧的梦境中,他只能依稀见得一片刺目的红。 当一身红衣的冥昙带着寿礼前来替先生祝寿时,冥昙直率的性格与精致的脸让他第一次明白了心动的滋味,刺目的红,是指的这位来自冥府的冥昙小姐吗?书上教,君子之爱,发乎情止乎礼,他只得暗暗记下了她的面貌,运用自己的丹青妙笔将那一日冥昙的模样描摹了下来,想着日后成年了,再与这位冥昙小姐说出自己的爱慕之情。 如今他已成年,心情却与当初不一样了,他再次见到了冥昙,她的美貌与当初并没有多少变化,可是那份心动与爱慕已经荡然无存。他提着笔,施以简单的术法,在纸上写上文字,画上符号,开始了许久未曾做过的占卜之法。他进入到了那片熟悉的朦胧的梦境中,这是卜算的最直观的结果,卜算的结果与以前一样,他看见了那片刺目的红色,他定了定心神,朝着那片红色走去。 越过重重的白雾,那片红色却始终若隐若现,当他走近了,终于能抓住那一片翻飞的衣角,终于以为自己能一睹真容的时候,却一下子被轰了出来,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唯一记得的只有,那个红色的衣料与他接触过的衣料很是不同,这梦境已经比以前要清晰了许多,他想了想,可能是自己法力精进了一些的原因,他叹了口气,准备将纸收起来时,却发现,原先在纸上画的符文,已经变成了一幅美人图。 画上的美人只有一个背影,一身红衣称得她身材十分窈窕,鬓发如云。他看了一会儿便小心翼翼地将这幅画收了起来,这已经是十分明显的提示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画上的红衣美人不是冥昙,冥昙虽也喜穿红衣,但身材比这画上所画的美人更瘦,头发也没有画上的美人这样长。不知怎么的,他舒了一口气。 他将画压进了行李的最底下,等过了这场风波,再来找这个人吧。 当他抬起头来时,天边已经抹上了绚丽的晚霞,看着绵延而去的远山,他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她这么喜欢人间,对人间恋恋不舍了。冥昙为三位准备了丰盛的晚餐,青歌因今日是江夨的忌日,姜钰柔想要回未央宫里祭拜母亲,所以没有吃饭就走了。玉珺看着冥昙姊姊,犹豫着要不要将见过佑良,且他受了很严重的伤的事情告诉她,冥昙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便笑了笑,对着她问道:“怎么了,小殿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出口问道:“姊姊,之前与你一起的那个哥哥呢?”冥昙愣了愣,笑道:“魔族出了一点事,他已经先回玺瞿去啦!”她看着冥昙姊姊的脸,实在不忍心说出口,只能希望那个人能快些恢复过来吧。景千行听到“魔族”两字后愣了愣,问道:“魔族?” 冥昙笑着说道:“对,他们那几个什么狗屁长老,贼心不死。”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直到坐到床榻上,他都还在想关于魔族的事情。他看着窗外皎洁的明月,月光均匀地披洒在了人间的每一处没有遮挡的角落,来到人间这么多天,这是他第一次沉下心来欣赏这月色,刚刚思考的事情现在也都抛之脑外了,他理了理自己的袖子,信步走出了门去。因之前冥昙在这一片区域都施了法,所以在夜间,各个暗处的角落里,朵朵血红的昙花迎着月光盛开着,除开有月色这一点,这血昙盛开的样子倒像是让他感觉自己还在玺瞿一样。 玉珺也从屋子中走了出来,看见他在院子里后倒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并未回头看她,倒是十分怅然地回了她道:“我想,我理解你为什么舍不得这人间了。” 玉珺闻言愣了愣,笑了笑,说道:“你理解就好,你也开始留恋这里了吗?”他的嘴角弯了弯,答道:“我不像你,在里长大,我从小在藏书楼长大,玺瞿就是我的家乡,这里再美,也终究只不过是异乡罢了。”玉珺看了看少年的侧脸,他也只不过刚刚成年而已,行事作风却与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一样,她低下头来,问道:“所以,你是要准备回去了吗?你不找你的意中人了吗?” 景千行闻言猛地转过头来看了少女一眼,随后又立刻低下头去,笑了声后回道:“现在哪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呢,只是…” 她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问道:“只是什么?”他也抬起头来,眼睛对上了她的,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天色不早了,小殿下早些安歇吧。”说完,对着她行了个礼,转身朝着屋子内走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一路走来,他也算是她成长的见证人,说没有感情是假的,可不就正因为如此,她才不能接受他那样想她么,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还是被揪起了一块儿,生疼生疼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也朝着屋子里走去。她躺在床榻上横竖睡不着,她感觉自己与以前相比,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便起身来去找冥昙姊姊,对着冥昙姊姊问道:“姊姊,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冥昙摸了摸她的发髻,温柔地问道:“玉珺小殿下,有什么是想不明白的呢?”她枕在冥昙的膝上,叹了一口气后才说道:“姊姊,如果一个人陪了另一个人很久,也帮了她很多,最后却被发现是在利用她,他从没把她当朋友,那这个被利用的这个人,她该去恨利用她的人吗?” 冥昙将她发间的玉簪取了下来,用着细齿的牙梳细细地梳理着她的头发,温柔地回答道:“小殿下怎么知道他没有把她当朋友呢?他伤害过那个人吗?” 她愣了愣,闭上了眼睛道:“没有,可是他亲口对她说了,他做的一切都是在利用她呀!” 冥昙回道:“那这个人,既然想到该不该恨,那么就她本身而言,应该是不恨他的。”“为什么呢?”“他利用了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也要看他的目的是什么呀,若是只为了他自己的目的,作为朋友却不与其分享喜怒哀乐,那的确是没有将她视作朋友,生气也是自然的,但要说恨,却还说不上。”她睁开眼来看着冥昙姊姊光洁的脸,问道:“为什么说不上是恨呢?” 冥昙低下头来,笑着说道:“小殿下说的情况,她生气的点,应该是他为什么要瞒着她,只是生气,并非血海深仇,是说不上恨的,她是否想过,她的怒气,是真的不想要他这个朋友了呢?”她连忙摇了摇头,道:“没有!她还是想继续跟他做朋友的!,只是她害怕她的一片真心,在他看来会是可笑的笑话。” “小殿下,及时止损是很好,我读的书不多,只记得书上写过一个道理,人生须臾数载,于天地间不过弹指一瞬。小殿下,有怒必然有怨,既然一开始是朋友,又未可知他对她所说的‘利用’二字,不是在气她呢?他们为什么不好好谈谈自己的想法,互相交流一下呢,若是对方的确不适合再作朋友,那个时候再互相好好道别不是更好么?不要留下遗憾呀…”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冥昙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姊姊!我懂了!”说完便起身站了起来,拿上了自己的玉簪子,风风火火地跑出了冥昙的房间,冥昙看着少女的背影叹道:“怎么这么大了,还是跟当初在冥府的时候没两样呢…” 玉珺捏着玉簪,朝着景千行的房间跑去,却发现景千行的房间已经熄了灯,她揉了揉眼睛,确认这不是幻觉。除去在因怨村要掩人耳目所以没点过灯以外,景千行向来熄灯熄得很晚,她走到房门前,敲响了他的房门。 一下,两下,没人回应,三下,四下,依旧没有除了敲门声外其他的声音。她心下一凉,站在房门外叫道:“景千行!知了先生!我有话想跟你说!你能开一下门吗?”依旧没有回音。 ------------ 第七十四章:气数已尽 她的心渐渐凉了下去,试着推了一下房门,房门并没有锁。她走了进去,房间里空无一人,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清清冷冷的,好像一支无情的笔,在地上勾勒出树木的轮廓。书案上静静躺着一张纸,她轻轻走了过去,拿起纸来看了看,纸上是笔迹干净有力,写着“有缘再会”四个字,纸上的墨迹未干,人应该是才走不久。 她打开窗跳了出去,却没见人的踪影。他走得真快啊,留给她的最后一句竟然只是叫她早些安歇。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好像空了一块,为什么非要赶他走呢?她想过他会走,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她捏了捏手中的纸,未干的墨迹都蹭到了她的手上,随后她又将纸铺平整了来,折好后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既然如此,那就有缘再会吧。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着窗外的皎皎明月,开始出起神来。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陷入了睡眠之中,第二日睁开眼时已经日上三竿,她走出房门去,便看见青歌姐姐与冥昙姊姊站在院子里不知在谈论着什么。她戴好幕离后也走了出去,对着她们问道:“二位姐姐在瞒着我说什么悄悄话,我也想听!”青歌看着她笑着说道:“我们正在商量该带你去哪里玩比较好呢!” 她连忙问道:“那你们商量好了么?” 冥昙笑道:“青歌殿下想带你先去王宫里瞧瞧,然后再出来在城里逛逛,买些小玩意就足够了。”她上去挽起青歌的手臂来,开心地说道:“真的么?我还从来没去过王宫呢!姐姐快带我去看看!” 青歌牵起她的手来,作了一个“嘘”的手势,说道:“王宫可不比这外面,你们好好隐藏好自己,若是坏了什么事,可别怪我翻脸无情。”玉珺冥昙二人连忙点了点头。随即她们三人变施了个隐身的术法混进了王城,又几下飞到了王宫之中。青歌将她们两人带到了未央宫里,对着二人道:“记着,若是感觉迷路了,就回到这里等着,这棵系着红布条的槐树就是标志,若是遇见了什么事就发信号,好了,你们去玩吧。”玉珺看了看周围,说道:“姐姐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青歌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姐姐还有事要做,你们若是玩累了就到这未央宫休息一会儿。” 玉珺皱起眉来:“可是姐姐说的带我们一起玩…”青歌摸了摸她的头发,放软了声音说道:“等姐姐今天忙完了,带你们去城里的市集玩一玩,我们就直接回玺瞿吧。”她抬起头来,抓紧了青歌的手道:“一言为定!” 随后便独自走了出去。冥昙看了看玉珺,又看了青歌,青歌对着她说道:“你也去玩吧,到处看看,不用跟着她了,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冥昙点了点头,对青歌行了个礼道:“多谢青歌殿下!” 随后也走了出去,看着二人的背影,青歌转身,朝着栗嫔的月桂苑走去。这段时日她特意去接触了一下这个栗嫔,自刘妍当上王后之后,栗嫔的日子便越发不好过了,是个人都能欺侮她给她脸色看,她每日都会带些吃的去探望她。栗嫔的娘家本来就不是富庶人家,他们家就靠着她翻身来捞点油水出来,如今无华国天灾不断,刘家带头捐钱捐物资,王城中大小各家无论是官员还是商贩都不得不捐,捐来的钱充进国库以供调度,王城外就围了不少的难民。 而栗嫔的娘家罗家本就不富裕,这让罗家的状况更是雪上加霜,栗嫔没有多出的银钱来打点宫人,没有油水可捞宫人们就不大愿意为她做事。当初栗嫔罗蓁蓁第一次见到青歌时被她吓了一大跳,她一眼就认出来她是当初花朝节弹琴的江羽媃,当她问及青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园子里时,她并未解释,只是装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提着装满果子的果篮对她说道:“我不会害你,你放心好了。” 姜悖独宠刘妍,冷落了后宫里的一众妃嫔,栗嫔连忙接了果子来邀请她坐到椅子上,颇为开心地说道:“你是人是鬼,我也管不着了,你来看我,还送我东西吃,陪我解解闷,就已经比外头的人好上千倍万倍了。” 于是两人这就算相识了。当她带着一篮子新鲜的槐花跟面粉出现在月桂苑时,罗蓁蓁连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迎接她,笑着接过了她递过来的东西后,对她说道:“快进来!我做了荷叶糕,你来尝尝味道!” 她笑着回道:“看你气色比昨日还要好些了,我就放心了。”罗蓁蓁将东西都放好后,一边开了蒸笼,一边笑着说道:“你肯来陪我解闷儿,我就开心了!”说着将蒸好的荷叶糕端了出来,放在了青歌面前,对她说道:“快尝尝味道,我自进宫以来许久不曾做过了,生怕手生了就没有以前的味道了,若是不好吃我就再去做一碟去!” 青歌拈了一块晾好的荷叶糕来细细尝了尝,笑着说道:“你的手艺这样好,为什么不常给自己做做呢?”罗蓁蓁腼腆地笑了笑,也拈起一块尝了尝,回道:“以前常有来我家探亲的来,想尝尝我亲手做的荷叶糕,我都不给他们做呢!我高兴了,才会下厨做一碟来给我爹娘尝尝!”青歌将手中的糕点吃尽后,朝她问道:“花朝节那一曲大气磅礴,你在王城长大,为何习得那样的曲子来?”罗蓁蓁塞了一嘴的糕点,口齿不清地说着,青歌勉强从她的声音听出她想说的话来:“我姑妈就住在陇江边上我家的庄子里,那些曲子都是前几年我姑妈上王城来教给我的!”青歌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姑妈教你这些,你爹娘知道么?” 罗蓁蓁吃完嘴里的糕点后,闻言笑了起来,回道:“他们原先不知道!都是我姑妈偷偷教给我的!他们看到我在花朝节弹了跟上报的名字不一样的曲子后,把我好好训了一顿呢,说我没什么女孩儿样,不过我可没把我姑妈供出来,我可守信了!他们火急火燎地把我送进宫,生怕君王看不上我似得,谁稀罕他看得上呢!” 闻言青歌也笑了起来,说道:“那给你个机会,你是愿意呆在王宫,还是跑到你姑妈那边去?”罗蓁蓁心直口快道:“那自然是我姑妈那边了!不过已经进了宫了,哪里还有选择的机会呢?况且我爹娘跟我幼弟还得靠我的名号吃饭呢!”青歌听到她肯定的答案后,便站起身来,对她说道:“姜悖已经当不了多久君王了,树倒猢狲散,你若是想活下来就得另谋出路,若是你愿意,我就保你出去,让你们罗家全家上下都平平安安地离开王都,回到你们老家,或者去别的地方也好,总之王都已经不是个安全的地方了,至少对你来说不安全。” 听完后,罗蓁蓁激动地站了起来,随后又沉思了一会儿,干脆地回她道:“好!都听你的!” 青歌笑了笑,又拈了一块糕点来尝了尝,罗蓁蓁也坐了回去,当她们将糕点都吃完了后,青歌对着她问道:“你有办法避开宫里的耳目走到后门么?” 罗蓁蓁回道:“避开他们那还不简单!只要我换上宫女的衣服说出去替王后娘娘采买东西不就得了!” 青歌笑着点了点头,对她说道:“那你快快准备吧,将你要带的东西都打包一下,明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去后门那边,那边会有一辆马车,你跟车夫说你要去哪儿,他就会带你去哪儿,我都安排好了,你也不用担心你的父母跟弟弟,他们随后也会跟你的马车一起走的。”罗蓁蓁惊得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这,这么快吗?我还以为你在跟我玩笑。” 青歌接过她手中的碟子来笑道:“这可不是玩笑。你快些准备吧,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你这里,也是最后一次见你,你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罗蓁蓁睁大了眼睛,有些局促地问道:“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青歌将碟子洗了洗,摆好之后,看着她回道:“出去之后,你也不会闷了,更不需要我来替你解闷了呀!” 罗蓁蓁皱了皱眉:“可是我还有好多事没跟你分享过呢…”青歌眨了眨眼睛,笑道:“那就现在说吧!等会我可要走了呢!” “好好好!”罗蓁蓁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房间,开始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唠起家常来。 这是玉珺第一次进王宫,这王宫比她去过的左山公府要大得多了,不过景色却没有左山公那边的景色好看。她百无聊赖地在王宫里闲逛着,有宫人躲在角落里玩牌赌钱,有宫人打扫屋子的时候瞒着主子偷拿金银首饰,有不受宠的妃嫔抄着家伙打骂小丫鬟,君王呢?她飞到半空中,朝着王宫大大小小的宫殿俯瞰而去,这才看到了一个身着华服,看样子身份很高的男人搂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在花丛中看花。 姐姐不能陪她一起,那么这王宫就算再豪华,再新奇,对她来讲,跟其他地方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叹了口气,朝着那颗系着红布条的槐树飞了过去。 冥昙这是第二次进王宫,之前为了调查资料来过一次,君王婚典来过一次,都只是匆匆看过几眼就走了,她漫步在花园之中,看着盛开的花朵,想着若是玺瞿也能种上这么美的花儿就好了,万一可以呢?她跳上房顶,一路跑过几个宫殿后才总算走到了花房。花房摆满了大大小小盛开的花朵,她在花房内看来看去,都没有看到管理花的宫人。 这时,有两个宫人抬着一盆败了的牡丹走了进来,她靠在墙上抱着胸看着这两人的一举一动。他们将花仍在角落后,其中一个宫人抱怨道:“这几天天气也太怪了!动不动就下大雨,花都给浇死了!花房种花的又跑了,剩下这几盆花哪够各个宫里分的呢!”另一个宫人回道:“咱们搬咱们的,管其他宫干什么呢!还有哪个宫殿比咱王后娘娘的椒香殿重要的?” “我就奇了怪了,这刘家捐了那么多钱,怎么还有这么多钱来打点下人?”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别看他们捐了那么多,实际对他们来讲不过是九牛一毛!咱们有钱拿就行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呢!”“我总感觉咱们这无华国今年天灾人祸这么多,”说着凑到了另一位宫人的耳边,小声地说道,“是因为咱们无华国气数已尽了!” 虽然他特意小声地说出这句话,但冥昙依旧清晰地听见了,她弯了弯嘴角,继续看着那两个宫人。另一位宫人听到这话后吓了一大跳,连忙看了看周围,确认了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对这人皱起了眉头,说道:“你说这话做什么!你不要命我还要呢!” 那人抬起一盆花,朝这个宫人说道:“你这么小心做什么?你忘了之前青山那群仙人是为什么而来的了吗?” “他们不是来主持君主的婚典吗?”“你还真不知道啊?我侄子曾经去他们歇息的宫里干过活,就听见他们说什么,天有异象,所指的就是咱们无华国!” “还有这事?” “我已经花了点银子,托人在留尊国置办了一些土地,过几日我就溜了!你也想想自己的后路吧,这宫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君主早就被女人迷得七荤八素的了,哪里还有闲心去管这无华国上上下下几百万人的生死呢?” ------------ 第七十五章:红烟红花裹红城 “你说的也有道理,你可有门路,帮我也置办一份呗!”“只要你给的钱够,就没问题!”两个宫人一边聊着一边抬着一盆盛放的鲜花慢慢走出了屋子。看来这无华王宫相比之前,已经是大厦将倾了。冥昙走进了陈列着各种花的种子的屋子里,随手拈了几颗种子,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这一趟的收获也不小嘛! 她跳上了房顶,放眼望去,发现玉珺已经坐在槐树的树枝上时,连忙朝着未央宫的方向飞去。当青歌回到未央宫时,玉珺跟冥昙已经在树下等了她许久了,她摸了摸玉珺的头,问道:“怎么了?王宫不好玩吗?” 玉珺说道:“好多花儿都谢了,房子又都长一个样,姐姐,我们去市集玩吧!”她看向一旁的冥昙,问道:“你呢?你也玩够了吗?”冥昙笑了笑,回道:“我已经玩够了,殿下已经忙完了么?” 青歌点了点头,对二人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城东的市集看看吧。”三人飞到了王都城东的市集过后显出形来,玉珺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口,感叹道:“果然还是只有市集最热闹,最有烟火气了!” 青歌牵着她的手,说道:“万事小心,若是叫哪个道士发现了你们,惹了麻烦来,我可不救你们!”玉珺拉着青歌的手就往卖首饰的一个小摊跑去,拿起一只金钗来对着青歌比了比,笑道:“姐姐,这金钗很称你!” 青歌接过金钗来瞧了瞧,说道:“这应该是哪家小姐,找金匠定了首饰,又因为家里资金周转不开就拿出来卖了吧,样式倒是十分新颖,不过我不需要这个。” 小摊贩急了,连忙说道:“这位小姐,我卖的首饰都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全然没有拿二手出来卖的,你要是不喜欢这一款,我这儿还有好多其他样式,你要不要看看?”青歌朝着他笑了笑,拒绝道:“不用了。” 便带着玉珺走开了。集市上十分热闹,玉珺却被一个妇人吸引去了目光。那个用布巾包着头的妇人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身上挂着写着售卖的木牌子,她愣了愣,向青歌问道:“她为什么要把售卖的牌子挂在身上?”青歌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又在离那个妇人不远的地方看见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紧紧地盯着这里。她低下头来回道:“售卖挂自己身上,就是卖身了。” 玉珺的脸红了红,随即又发觉在这条街上,实在有不少的女人孩子跪在地上,身上也挂着写着字迹不同的“售卖”的牌子。她抖了抖,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豪华的王都里,也会有人穷到要卖身的地步呢?”青歌笑了笑,拉着玉珺往前走着:“正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王都里也不外如此。都城外都是想进来的难民,都城里的百姓日子也不好过,寸金难买一口粮,有金子的卖金子也要换几口粮,没金子的就只能卖妻卖儿,连糊自己的口也做不到。这无华国,已经快走到尽头了。” 玉珺想到刚刚在王都里看见的情景,慢慢地皱起了眉头,冥昙看了看周围,好奇地问道:“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他们不造反呢?”青歌转过头来回道:“造反?你能看见的,都是已经饿得没有力气造反的人,其他地方么说不定有造反的,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进来。” 玉珺皱着眉问道:“为什么他们的君王不管他们呢?” 青歌回道:“每个人都知道它气数已尽,每个人都想着明哲保身中饱私囊,你看这里这么多卖妻儿求口饭吃的,哪个又如意了呢?卖不出去的就继续打骂,恨当初娶了一个赔钱货,卖出去了的跑去赌场妄想以小搏大,有点家底的人家未尝不知道多个人就是多口饭吃的道理,自己家的口都顾不过来了,又怎么会去买奴隶呢?” 玉珺低下头来,小声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青歌笑了笑,说道:“有,就像冥昙所说的,造反,各条路都堵死了,只剩下造反,还有一线生机。”冥昙叹了一口气道:“就算造反,她们本身自己没有什么力量,对于她们来说,也只不过是才出虎穴又入狼口罢了。” 玉珺眉头皱得紧紧的,她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裙子,过了许久才问道:“那,在玺瞿,在鬼族,也会有这种事发生吗?” 青歌愣了愣,沉思了一会儿后,才说道:“鬼族虽然不吃粮食,管理方式与这无华国也有很大不同,但也一直有着弱肉强食的现象,自己没有足够立身的力量,就算侥幸逃过,也会被魔族抓去当下酒菜。”玉珺愣了愣,追问道:“那,姐姐被封印了这么久他们岂不是…”青歌叹了口气,说道:“当初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不过他们本来就各有各的势力,左右不过是势力相争,能人异士少一个就是少一个,应该还不至于同类相残得太厉害…” 玉珺抓紧了青歌的手,用她清脆的声音说道:“那我们快快回去吧!我不玩了!我们快回去!”青歌嘴角弯了起来,回道:“这可是你说的,不玩了,日后若是想到在人间没玩的尽兴,没留下个什么纪念,可不要反悔!” 玉珺连忙答应道:“不反悔!我们回玺瞿,玺瞿要怎么回去呀?”随后又懊恼道:“哎呀!我当初怎么就昏过去了,那个结界的出口在哪里我都不记得了!” 冥昙连忙回道:“小殿下莫慌,我记得一条回去的路,可以直达冥府!”青歌点了点头,对着冥昙说道:“那你就带路吧。”三人飞出了城门后,玉珺好奇地向着冥昙问道:“冥昙姊姊,你居然知道人间有那样的一条路!这么看来,玺瞿有好多条路可以到人间呢!” 冥昙在两人面前带着路,闻言转过头来回道:“以前是没有这么多的,这些道大多都是以前想攻上人间的那群魔族开的,大多魔族都去了钥门,这些成功进入人间的魔族,因为得知其他魔族被发现后直接封印了,也就不敢暴露自己了,夹起了尾巴伺机而动,这些我都是在通道里看到那些魔族的尸骸后才确定的。”玉珺眼睛亮了起来,开心地叫道:“冥昙姊姊好厉害!”冥昙转过头去继续带路,却也没忘,回了她一句:“我哪里厉害呢!若是厉害的,像青歌殿下一样,直接转个身就能回去了,我呢就还得找一找这些通道。” 玉珺转过头来看向青歌,问道:“姐姐既然能直接回去,为什么还要跟我们一起走呢?” 青歌并未回头看她,而是直接回道:“昨日见你,你也没穿上一身体面的衣裳来,那应当是来人间的时候身上受了什么伤,修炼还不到家,我想亲眼看看,你怎么用自己的力量穿过有结界的通道来的。” 玉珺闻言笑了笑,攥起拳头来回道:“好!我就让姐姐看看我现在有多厉害了!” 当她们飞到一处城池时,却发现那处城池正冒着红色的烟,玉珺吸入了这烟,片刻失神后一下子从空中坠落了下来。青歌连忙接住了她,渐渐地从空中落了下来,正对上这座城的城门。玉珺一下回过神来,看着那红色的烟,喃喃道:“这个味道,好熟悉,好像似曾相识…”青歌皱了皱眉,说道:“这是魔族的味道。” 冥昙也从空中飞了下来,有些焦急地对着青歌说道:“殿下,前面的路已经被这红烟完全遮挡,过不去了!”玉珺在青歌怀中抓紧了姐姐的袖子,向着冥昙问道;“还有其他路吗?回玺瞿的路?” 冥昙摇了摇头,说道:“抱歉小殿下…冥昙没用,只记得这一条路…”闻言玉珺低下头去,喃喃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青歌皱了皱眉,扶着玉珺站了起来,对她们二人说道:“你们在怕什么?前路有虎,将虎杀掉不就行了?走,我们进去看看,究竟是谁敢在这里搞事!” 说着便独自朝着前方被血红的薄雾遮掩着的城门走去。冥昙连忙跟了上去,玉珺愣了愣,也跟了上去。三人站在城门前,城门上镌写着歪歪扭扭的“奉邑”二字。 冥昙担忧地说道:“这城里的魔族搞了这么大的动静,说不定青山上那群道士也在里边儿,两位殿下,小心为上!” 青歌转过头来,冷笑道:“冥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瞻前顾后了?就算真有什么道士在里边,难道还能拦得住我青歌了?”冥昙低下头去回道:“可是殿下,若是把神族也引了过来…”青歌皱了皱眉,说道:“那就速战速决。” 冥昙连忙应道:“是!” 于是青歌便领着两人走进了这奉邑城。走近了看才发现,这奉邑城到处弥漫的薄雾后面是一丛一丛开得正盛的红石蒜花,这城里,每个角落都开满了红石蒜花,再仔细看,就能发现整座城的上空那滚滚的红烟都是这妖异的红石蒜花吐出来的。与城外的其他城池不同的是,这奉邑城反而有许多人,虽然及不上王都,却没有无华王城里那样的混乱之感。 有不少的老妇人在道路的两旁撒着指甲盖大小的红石蒜花,玉珺摘下了幕离,朝着最近的一位老妇人,看着她篮子里的花问道:“婆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呀?”那位老妇人却像没听见一样,不断地重复着抓花洒花的动作。她抓上了老妇人撒花的手,提高了自己的嗓音重复地问道:“婆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呀!” 老妇人终于转过头来看向她,同样朝她看过来的,还有整条街上撒花的老妇人。被她抓住手的老妇人朝她作了一个“嘘”的手势,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不要吵…城主正在睡觉…”她放开了抓住老妇人的手,老妇人又低下头去继续撒着花,地上新撒的花与已经干枯的踩烂了的花朵混合在一起,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味道。她转过身去,灰溜溜地回到了青歌身边,叹了口气道:“这奉邑城在人间,怎么比玺瞿的城池更像鬼城呢?” 青歌看了看周围,放低了声音道:“冥昙说得没错,这魔物如此张灯旗鼓,迟早引起天上那群神族的注意,若是想快些回去,只能快些把这魔物揪出来了,冥昙,你去右边找,玉珺,你去左边没问题吧?我从这条路过去。” 看到二人点了点头后,她的指尖化出一根长长的红色丝线来,让玉珺跟冥昙伸出手来,将丝线折了套在了她们的指尖上,又将丝线的头端跟末端系在了自己的指尖上,系好后,红丝线渐渐隐去,她抬起头来对二人说道:“这里雾大,还是这样比较保险,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就给信号,懂了吗?”玉珺看着自己的指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看着路上撒花的老妇人,连忙转身朝着左边的路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奉邑城里的人好像都被勾去了魂魄一般,整个城里十分安静,连露水滴落的声音都十分清晰,这些人虽然在路边各忙各的,看起来街道上都十分繁荣的样子,她却觉得自己更像是身处在一场傀儡戏中。太诡异了,她拈起了路边的一朵石蒜花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味道顺着她的鼻腔直入她的脑子,将她呛出了眼泪来,她连忙丢开了那朵花,继续沿着路向前走去。 ------------ 第七十六章:入迷障寻真心人 自从吸入了那朵花的气味以后,她的脑子便开始混沌起来,她掐了掐自己的手保持着清醒。一路走过来 ,每家每户的门上都贴着红囍字,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红色的衣服脸上都带着一样的表情。她强忍下心中的不适,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朝着正要挑起担子的人小声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呀?”那人却像没听见一样,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后,挑着一担包着红绸缎的红木箱子走去了。 整个城里的氛围都让她感觉非常不适,而这股熟悉的气味的源头在哪里她却说不上来。当她抬起头来时,头突然疼了一下,一片青色的衣角从她的眼角飞了过去。她朝着衣角飞的方向望去却什么都没有,她定了定神,朝着衣角消失的方向跑了过去,她很确信,刚刚是青色的是袍子的衣角没有错! 当她一路走到城墙底下时,才看见了那个青色衣角的主人,这个人穿的跟其他人不一样,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呢?她朝着那人走去,当她刚准备开口问的时候,却发现这人头上束发的玉冠十分熟悉,她伸出手去将这人扳正了来,果然,是景千行,之前不辞而别的那个人。那人捂着心口侧过头去吐出一口血来,这才缓过气来,睁开了眼睛。看见眼前熟悉的少女后,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自嘲道:“这魔物的法力果然够狠,看来要不了多久就会交代在这里了。”说完后闭上了眼睛,大口地喘着气。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皱了皱眉,对着他说道:“景千行,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猛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女有些不自然地说道:“玉…小殿下?你怎么在这里?”玉珺将他扶正了来,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这一身的伤是怎么回事?” 景千行转过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喘着气回答道:“禀小殿下,我只是迷了路,误入了这里罢了,小殿下又是为何而来呢?”听了他的话后,少女露出一个笑来,说道:“原来你也会迷路呀?我是跟着姐姐进来的,这座城里的魔物挡了我们的道儿了,姐姐说要把它捉出来狠狠揍一顿!你来得比我们早,一定知道得比我们更多吧?”他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少女雪亮的眼睛点了点头,她看着他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问道:“你能自己起来么?需不需要我帮你疗伤?” 眼前的少年却摇了摇头,说道:“多谢小殿下的好意,我能自己来。”说着强撑着自己打起坐来,随着他身边气流的流动,地上的石蒜花也被吹得飘了起来,他用法力将混在气流里的石蒜花剔除开来,继续疗愈着自己身上被打出来的伤口,过了一会儿,他脸上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这才收起法阵来,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玉珺看着他的样子,叹了口气,还是走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在少年看向她的眼神中自顾自地说道:“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碰见你可太好了,虽然也能叫姐姐过来,但姐姐也有要忙的事,我跟这里的人问问题,他们都跟听不见一样,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要不我们找个地方详细谈谈?” 景千行咳了咳,伸出手来指了指东边的一处楼房,开口说道:“去那边的客栈吧。” 玉珺便扶着他慢慢走到了客栈门口,客栈与其他地方一样,虽然门是开着,但一点声音也没有,客栈的掌柜也是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衫,脸上带着苦笑一样的表情,景千行与掌柜打过招呼以后,他才准许他们上楼去。景千行在玉珺的搀扶下坐上了凳子,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来猛灌了一口,对着玉珺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玉珺也抽出一只杯子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抿了一口后皱着眉说道:“这奉邑城也太怪了,就算是有魔物在这里,它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呀?我原先以为街上走动的人都是被吸去了精气的傀儡,凑近了看他们却都是活生生的人,行事却真如傀儡一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景千行转了转手中的茶杯,抬起头来看着少女回道:“我刚来的时候,以为是这里的一贯风俗就没有太在意,也是问了楼下的掌柜才知道,这全都是因为他们城主要大婚了,而他们的城主要娶的女子,就是占据了这整个城的魔物。” 玉珺愣了愣,皱着眉问道:“你是说,这些人,他们知道他们的城主被迷惑了?” 景千行摇了摇头:“他们不知道,近日他们城主大婚,要整个城里的居民都贴上红囍字,穿上红袍子,这是他们城主的命令,而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城里疯长的红石蒜,将它们采来铺路则是那个女子的意思。”玉珺看着景千行淡然自若的样子,好奇道:“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景千行提着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了看少女后给她也斟上了一杯,这才回道:“一些是我问了这客栈的掌柜的知道的,一些是我去这奉邑城的城主府上调查后得知的,结合起来,就是我告诉你的结论。” 玉珺点了点头,看着他继续问道:“那你可有办法,帮我姐姐捉住这个女魔头?” 正在喝茶的景千行猛地呛了一口茶水,咳了咳后才看着少女说道:“你看我这一身伤,都是被那个女妖打的,你怎么有信心能捉住她呢?”玉珺愣了愣,随即笑了笑说道:“我比你厉害,你打不过她,我未必不能打过她呀?你见过她了,她长什么样子?”景千行沉思了一会儿,回道:“我碰见她的时候正是大雾的天气,只记得她穿了一身血红的衣裳,头上还簪着几朵红白相间的石蒜花,她看见我后朝我拍了一掌便飞走了,她这一掌着实厉害,光只是一掌就将我拍成了内伤,一掌将我拍到了城墙边,这才碰见了你。” 玉珺笑了笑,说道:“你这看得够清楚的嘛,红衣,头上簪着石蒜花,虽然这城里的人都穿着红衣,但簪着石蒜花的就少见了,这样,多谢你了!你好好养伤,我要把这些消息告诉姐姐去!”刚起身却被景千行一把抓住了手臂,她转过身来看向他,他看了一眼她又低下头去,对她说道:“那女妖不好对付,小殿下,你们万事小心。” 她露出一个笑来,说道:“放心吧!”便冲出门去,只留下景千行看着自己的手出神。 而向着右边走的冥昙很快就碰见了一片从她眼边掠过的红色的衣角,与这里的浑浑噩噩做着自己事情的人不同,她立马追了上去,在空中紧紧追着前方那个红色的身影,那个人似乎也发现了她,朝着她撒了一把石蒜花来,她一下子从空中坠落了下来。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个穿着红袍子的人却站在了她的面前,她抬起头来看向面前这个人的脸。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他朝着她伸出手来,用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说道:“昙儿,你怎么在这里?”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定了定心神,确定自己没看错人后,将手放入了他的手中站了起来,看着他问道:“你不是…回魔族处理内乱去了吗?”面前的人笑了笑,抓紧了她的手说道:“都处理完了,想你,就来了,结果误打误撞进了这座城,正想着怎么出去,就看见你了。”冥昙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眼前的脸确实是佑良的脸,她愣了愣,面前的人却皱起眉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不信我?” 冥昙摇了摇头,一把抱住了眼前的人,将头埋进了眼前的人的胸口,回答的声音却是带着哭腔:“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之前我心痛地不得了,我还以为是你出事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人伸出手来抱住了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道:“是啊,我回来了…”青歌感应着魔物的气息,一路走到了城主的府上,看着偌大的牌匾上写着“姜府”二字,她皱了皱眉,莫非这奉邑城的城主还跟王都的姜悖有些关系?正当她提着裙子准备踏进去的时候,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男子拦住了。 她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这人收回了手,对着她道:“姑娘,此地凶险,不能进啊!”她看见此人穿着一身白衣,与这城里其他人皆穿红衣很是不同,便收回了伸出去的脚,转过身来看着此人说道:“哦?为何不能进?”此人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这府上有个魔族,你这样贸贸然进去会没命的!我已经在这里蹲守两天了,进去的人就没见出来过!” 青歌看了看此人的装束,沉思了一会儿,朝着他露出一个笑来,问道:“莫非你是传说中那青山上修仙的道长?”那人赶紧应道:“是是是!在下正是青山戟刎长老一派的弟子,法名守清,此番是跟师兄弟们前来收妖的。”青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朝着此人行了个礼道:“原来是守清道长,是我失礼了。” 此人朝着周围看了看,对她说道:“我见姑娘双目清明,还未被这魔物所迷,这里到处都有这魔物的耳目,姑娘随我来,我们到另一处我来细细讲给你听。”青歌看了看眼前这人,又看了看这姜府的门口,点了点头,便随着此人一路走到了离姜府不远的一座小楼里。青歌看着直接走进小楼的守清道长停下了脚步。守清发觉她并未跟上来以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道:“瞧我这脑子!姑娘你先在门口等着,我把我大师兄叫下来!”随后便跑上楼去。青歌站在门口观察着周围,发现这座楼里溢出的气味的确与其他地方不同,是燃有许多辟邪香,还混合了符水的气味。 她皱了皱眉,虽然她现在在人的肉身里,但还是对这种气味十分不喜。过了一会儿,那个叫守清的道士带着一个身材比他高一些,长得也俊一些的白衣道士走了下来,那个道士看见她后,对她抱了抱拳,道:“我是邬秂,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青歌对着邬秂行了个礼道:“道长好,我叫姜钰柔。”邬秂听到“姜”字愣了愣,问道:“可是与这无华君王同姓的姜?”青歌笑了笑,回道:“正是,这奉邑城的城主姜宣是君王的表亲,而这姜宣又是我的表叔,此番前来奉邑城正是去拜会表叔,只是到了门口时,守清道长将我拦了下来,一路带到了这里,不知是何缘故?” 邬秂看向守清,守清挠了挠脑袋,嘀咕道:“我还以为她是想出城,这街上的百姓都是问之不应,才去城主府上瞧瞧呢…”青歌听到之后笑了笑,对着守清行了个礼道:“那便是多谢守清道长的好意了,只是我仍不明白,为什么我表叔府上就不能去了呢?” 邬秂听完后,答道:“姜姑娘,是这样的,我们接到几位长老的指令特意下山来这奉邑城收妖,来的这几天里,我们已经通过各种方法确认了那妖魔就在姜府,且很有可能姜城主已被妖魔挟持,姑娘若是来探亲,我们建议你先回去,此处妖气太甚,久居恐怕会坏人心志。”” ------------ 第七十七章:是魔非妖 青歌朝邬秂行了个礼道:“多谢二位道长的好意,表叔有难,我既然来了,焉有坐视不理的道理?道长要降妖除魔,小女子便等着道长将它降服了,再来拜会表叔。若是二位道长有需要小女子帮忙的,尽管提,虽然我对表叔所知甚少,但能帮得上忙的我是一定会帮的。” 邬秂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几个符纸包来,对着面前的女子说道:“既然姑娘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强求,这城里铺洒的石蒜花能致幻,这是能保持灵台清明,不受妖魔侵扰的符,还望姑娘收下,姑娘万事小心,若是遗失了,也可到此楼来向我的师兄弟们讨要,这几日我们都会在这里。” 青歌接过了红绳包的符纸来,对着邬秂笑了笑,行了个礼:“多谢邬秂道长,不能去表叔府上,我就只能先去客栈歇着了,小女子先告辞了。” 说完后便转过身去,做了一个将符纸放进袖子内的动作,朝着前方的交叉路口走去,手在袖子里悄悄地将符纸捏碎了,符纸?她才不需要。一抬头,便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朝着她跑来:“姐姐!姐姐!” 玉珺看见青歌后,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立马拉上了青歌的胳膊,她看着满面笑容的她问道:“怎么了?” 同样听到她叫喊的,原本准备回楼上的邬秂与守清两人朝着路口望去,看到两人的侧脸后,不知怎么,他觉得那个叫姜姑娘“姐姐”的那个姑娘长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了。 他摇了摇头,看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口后,他若有所思地转过身去上了楼。自戟泽师叔成仙以后,整个青山变得越发忙碌起来,原本戟泽师叔执掌的藏典阁现在也都交由给他师父掌管,原本来这奉邑城是交给他师父戟礼的任务,为了减轻师父的负担他主动请缨,将这个任务接了下来,他师父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一回事。 戟泽师叔升仙后,师父的表情也越发落寞,戟刎师叔知道他的一片心意以后,将之前他冲动降下的惩罚一并除了,同时拨给了他几个专修降妖除魔的师兄弟跟他一同前来此地。他来之前做了万全的准备,但还是没想到这奉邑城已经被妖魔侵蚀成了这个样子。 他看到这熟悉的红石蒜便知,这一定是之前青山下那个花妖在作怪,没想到当日被她逃了,现如今竟然成了为祸一方的妖魔,当初就应该将她弄死的!想到此处他捏紧了拳头,整座奉邑城妖气最盛的就是姜府,只不过那女妖迷惑了整座城池的百姓为她在城里每个角落都撒上了那些有异味的石蒜花,使得他想要在城中立下阵法也被妖气完全压制住,完全施展不开。 所幸的是他根据八卦盘的方位选出了这里作为据点,才有了一个暂时能居住的地方。看着满大街被妖术所迷的百姓,他实在心急如焚,若是单单就只有这些百姓那还好办的,但是偏偏这坐城并未停止与外界的往来,时不时有外地人进来,偶尔也会有中了妖术的城里人外出,带来的则是更多的外地的寻求栖身之所的百姓。 这姜姑娘虽也是从外地而来,但可能因为入城不久的缘故,双眼尚见清明,由此可见外地进来的百姓也是有救的,他转过头去对守清师弟问道:“师弟,你可还有多的黄纸?”守清点了点头回道:“师兄若说的是画符的符纸,此趟下山来我们带了很多,黄纸有的是,师父生怕我们压不住妖魔,特意还多给了我们几大沓的黄纸还有一些开过光的法器。” 邬秂点了点头,对他说道:“那好,你与找几个师弟,多画一些符出来,分几个人在这奉邑城的前门跟后门守着,只要有想进城的其他百姓就先劝说他们离开,若是实在劝不动,就把画的符发给他们,总之现在能救一个是一个,我准备带上几个师弟,再去姜府探一探。” 守清点了点头道:“好的师兄!全听你安排!”于是转过身去,走进房间里拿出一沓黄纸来走向了正在研究怎么布阵的师弟们。邬秂皱着眉向窗外看去,这个楼侧面的窗正对着姜府的大门口,寻常应该站在门口的守卫全都被姜大人驱散了,说是最近要大婚,那几个守卫长得不合城主夫人的眼缘,又找不到适合的人选,只能先空着。 摆在门口的石狮子原本应该正对前方,现如今却都各朝一边,看起来十分诡异。他收拾好法器以后,叫上了两个师弟便朝着姜府走去。姜府大门上贴着硕大的红囍字,门口空无一人,走进姜府也是看不到一个人,只有沿路的红灯笼里的火在幽幽地飘动着。每块铺路的石砖上都铺满了被踩得稀碎的红石蒜,在灯光的光照下隐隐能看见稀碎的红石蒜下面是干了许久的血迹,但不知是不是被这花的气味压住了的原因,闻不到丝毫的血腥味。他提着剑踩在石蒜花上在前方开着路,两位师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 虽然之前已经来过一次,但他还是不敢在此处随意走动,里面的干活的家丁都在各忙各的,即使他们从家丁的面前走过,家丁们都还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他们确确实实地还活着,只是完全变成了一副傀儡的样子,这全都是因为那个叫夭夭的花妖!她伤了他的师父,现在又在四处作乱,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放过她。 这姜府到处都是她的妖气,实在很难分辨花妖究竟躲在何处,他皱紧了眉头。他转过身去,对两个师弟说道:“你们跟紧我,不要四处乱走!”两个师弟点了点头,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朝着两边观察着。很快,一片红色的衣角从他的眼角飞一般地跑了过去,他捏紧了手中的剑立马追了上去,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师弟看着西边的走廊对前面的邬秂说道:“师兄,我发现那个走廊上挂的灯笼好像…”当他转过头来时,却发现刚刚说“跟紧我”的师兄早已不见踪影。他连忙向身边的师弟问道:“师弟,邬秂师兄人呢?” 他身边的师弟抓紧了他的手臂结结巴巴地说道:“师兄,我,我不知道啊!” “该,该不会师兄被那女妖捉去了吧!” “那,那咱们怎么办?” “咱们,咱们出去吧,咱们去门口等师兄。” “好!”于是两人举着法器,哆哆嗦嗦地按照原路返回到了门口。 “就,就在这里等师兄就可以了吧…”“师兄,咱们要等多久啊?”“自然是等师兄安全的出来,再一起回去。”两人蹲在姜府大门口的石狮子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邬秂追着那个红色的身影绕着姜府跑了好几圈,他定了定神,朝着前方大喝道:“妖孽,还往哪里跑!”院子里的所有家丁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齐刷刷朝他看了过来,他前方那红色身影的主人也停下了脚步,转身朝他看了过来,她嘴角带着笑,对着他作了一个“嘘”的手势,随后用术法传声到了他的耳朵里,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小声点,城主在睡觉呢,不要惊扰了城主。” 话音刚落,她的身边便聚起了大片大片的红色的花朵,他已经分不清那些都是什么花了,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伸出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想要靠痛觉来维持清醒,然而并不管用,他的眼皮越来越重,眼见着她一挥手,那大片大片的花朵便朝着他的方向袭来。他想要伸出手去抵挡住花阵的攻击,手臂却重的完全抬不起来。当花将他击倒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那个身材窈窕的红裙女子这才走近了来,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邬秂露出了笑来。 “想要捉我,你还差得远呢。”说着便拖着他的“尸体”往最近的房间拖去。将他用红布裹成一个茧后,她才拍了拍手,将房门锁好,朝着最里边的那间屋子走去。她推开了被层层红绸掩盖着的大门后,朝着里面穿着华贵的红色嫁衣的女子拜了下去。 那女子点了点头,启唇用娇柔的声音说道:“恼人的苍蝇可捉住了?” 她低着头答道:“回主人,已经封好了。”那女子用手掩着唇呵呵地笑了笑,又问道:“那你的姊妹呢,捉住了没有?”她愣了愣,猛地抬起头来看了那女人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回道:“夭夭她,仍然不见踪影。” 那女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到底是不见踪影,还是压根没去找呢?白露,这恐怕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总之呢,明日我跟城主大婚,你必须把她捉回来给我唱曲儿,若是还是没见到人,就拿你的皮肉做琴。”被叫做白露的女子咬了咬牙,低着头回答道:“是!”那女人看着跪在地上的白露笑了笑,用手中的折扇抬起她的下巴来,一张艳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就这么一个奉邑城,她身上还有我下的咒,跑是跑不出去的,你说说,她能躲哪儿去呢?就这么一个唱小曲儿的就让我这么费心费力,你又该当何罪呢?” 白露哆哆嗦嗦地咽了咽口水,答道:“主人放心!我一定将她捉回来!”那女人笑着松开了她的下巴,转过身去坐回了椅子上,冷冷地说道:“下去吧!”白露连忙站起身来,退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被裹成茧的邬秂慢慢醒了过来,睁开眼发现一片漆黑后先是心里一惊,发现自己被捆成一团后,闭上了眼睛,默念着咒语将身上的红布都拆开了之后,他猛地跪到了地上喘起气来。缓过神来后,他站了起来,召来自己的剑劈断了门外的锁,拿到剑后便走出了房门。 他果然还在姜府,院子里的家丁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他捏紧了手中的剑,开始找起那个将他打落的女妖来。他循着房间一间间找去,终于找到了一间有人的房间。是姜城主休息的房间吗?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房间里布置得十分雅致,每个房梁上都系上了红绸,无论大小物件上面都贴上了红囍字,他循着微弱的呼噜声走了进去。微弱的呼噜声自一张雕花木床中发出,床边坐了一个穿着绣有龙凤的红嫁衣的女子,那女子用床上男子的手贴着她的脸颊,絮絮叨叨地好像在说些什么。 他轻着步子走近了,那女子猛地抬起头来,朝他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她轻轻地放下了男子的手,转过头来笑着对他说道:“呀,看来苍蝇逃出来了。”他愣了愣,这女子并不是之前青山下的那只花妖,那只花妖的脸远没有眼前这女子的脸艳丽,这女子的鬓边也没有簪红白相间的石蒜花,以及就这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与之前遇见的那个魔君别无二致,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个女子不是人,而是从玺瞿逃出来的魔。难道他想错了?为祸一方的不是那只花妖? 可是为什么这奉邑城到处都有着带有那只花妖气息的石蒜花?他皱了皱眉,朝着面前的女子抱了抱拳,道:“夫人,打扰了。” 于是便转过身去准备离开这里,若是魔的话,他两个师弟不在这里,法器也不在这里,收服这妖魔的事还需跟师弟们一同从长计议。身后的女子走了过来叫住了他,看着他的脸笑了笑,对他说道:“真是有趣,我有说过让你走了?” ------------ 第七十八章:十里红妆 他感觉一股寒气自周围向他逼来,直穿骨髓,他捏紧了手中的剑,又朝着这女子拜了拜,便转身一个快步飞出了房间。当他舒了一口气,准备朝着府外飞去时,他的身后传来了那个女子的声音:“来者是客,这位公子,既然来了,何不多坐坐再走?” 他咬了咬牙,加快了向外飞的速度,当他快要飞出姜府时,他的双腿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无论他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开。他猛地低下头去,一对从地下破土而出朝他伸来的水柱紧紧地缠住了他的腿,他回过头去,穿着一身大红嫁衣的女子就站在房间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咬了咬牙,举起剑来,将自己的法力凝在了剑尖,朝着水柱用力地砍去。 水柱一下子被砍断,他看着自己的腿松了一口气,当他再次准备冲出姜府时,那水柱重新凝聚了起来,紧紧地缠住了他的双腿,一路缠上了他的腰,当他再次举起剑准备故技重施时,那水柱迅速缠上了他的手,猛地缩紧,他吃痛,手放开了剑柄。 他心里暗道不好,准备挣脱将剑夺回来时,水柱缠着他猛地向地面拖,他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水柱便退回了地下,他捂着自己的胸口,看着同样摔到地上的剑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地向自己的剑挪去,当他快要够到剑身时,却被一双绣鞋踩住了自己的手。他朝着踩着他的手的红绣鞋的主人看去,红绣鞋的主人像是被吓了一跳,连忙放开了自己的脚,连声道“这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 他恨恨地看向这个女人,用力地在齿间挤出一句话:“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这样”穿着红嫁衣的女人弯下腰来捡起了他的剑,笑吟吟地回答道:“公子,来者是客,吃了酒席再走吧。” 说着便带着他的剑转身朝着姜城主休息的房间走去,他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网包住了,女人在前面走一步,他的身体便在地上被拖行一段,直到女人推开了房门后,他被吊起在了一旁的树上,女人对着他的方向笑了笑,说了句:“多谢公子替我跟我家相公守夜”便走了进去,关上了房门。 他想挣脱开,念了许多施展法术的咒语想从树上挣脱下来,却发现并没有什么用,他的法力像是被卸掉了,全身凝聚不起来一点力量,想要喊出声来却是丝毫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绝望地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形同木偶的家丁,还有谁能来救救他,难道他就要这样死在这里了吗? 原本蹲在门口等着师兄出来的两位青山弟子听到了门口里面的动静,也听到了邬秂师兄说出“我与你无冤无仇”的声音,他们连忙跑了进去,却没有看见他的影子,正当他们纳闷,会不会是自己的幻觉时,突然眼前一黑,一个女声呵呵地笑道:“相公,你看,我们的婚宴越来越热闹了呢…” 玉珺告诉了青歌,景千行也在这里并且还受了伤的消息后,青歌秀眉一挑:“堂堂知了先生,竟然打不过这人间的一个小小的花妖?” 玉珺连忙道:“不是的,他遇见的不是花妖,是那个盘踞在姜府的魔物!” 青歌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他的力气都用来逃跑了是么?”玉珺愣了愣,赶忙解释道:“他受了很重的伤,若不是我扶他起来他连走的力气都没有了。”青歌继续点了点头,停在了一株红石蒜旁。 玉珺看着她的表情,问道;“姐姐,你不信我么?” 青歌将面前这株红石蒜连根拔了起来,转过头来对着她道:“我信你,他现在在何处?我们去找他仔细聊聊。” 玉珺拉着青歌的手,转身伸出另一只手指向西边的一处小楼,说道:“在那边!我带你去!” 青歌轻轻捏着手中的红石蒜,在两人都没注意的地方,红石蒜发出微弱的红色的光来。玉珺带着青歌走到了景千行暂居的小楼前,青歌朝着周围看了看,与楼下的掌柜轻声商量过后用银钱定下了景千行对面的一个房间。玉珺跑上楼去,敲响了景千行的房门,景千行拄着剑打开门后,看见是她又赶紧低下头去:“小殿下。” 玉珺连忙上前扶起他来,说道:“你身上有伤就不必亲自来开门了,用个术法不就行了么?我姐姐说她要跟你聊聊,所以我把我姐姐带来了。” 青歌慢慢走了进来,看着两人的动作眼神动了动,倒也没多说什么,景千行连忙低下头去,艰难地行了个礼道:“青歌殿下。” 青歌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石蒜花放在了桌子上,抽出一根板凳坐了下来,对着二人说道:“你们也坐下,你不是说他受了重伤么?哪能让他站这么久呢?”玉珺连忙也抽了两根板凳来,扶着景千行坐下后,自己拿着另一根板凳坐到了青歌的旁边。青歌看着景千行说道:“知了小先生,我妹妹说你去姜府调查过了,是真的吗?” 景千行点了点头,青歌继续问道:“除了那城主夫人要举行婚宴,以及全城红衣是城主下的命令外,你还有其他看到的但还没来得及下结论的事么?希望你能事无巨细地告诉我。”景千行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从袖中拿出毛笔,玉珺见状从他的行李中抽出一张雪白的纸来递给了他,他愣了愣,小声道了声“谢谢”后,蘸了蘸茶水,毛笔与纸一同飘到了空中,他的指尖发出微微的光来,指着空中的纸便开始写写画画。 玉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那浮在空中的纸,背对着她们,却开始渐渐浮现出一幅幅真实的景象来,那是以景千行的视角,看到的姜府内的情况。所有仆人都十分麻木的,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地系着红绸布,他轻着步子走进了院子里,正疑惑为什么这些家丁就像看不见他一样时,附近的一处房间传出咯咯的声音。 他连忙凑了过去,寻了一个能听声音听得最清楚的角落附耳偷听了起来。这房间周围到处都充斥着这魔物带来的寒气,他原想施个术法,想了想可能会惊动里面的魔物便放弃了。从房间里传来的,还有一个女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他仔细听了听,这女人的声音一直在说着什么“终于找到你了”“这次你别想把我抛开”“你爱的只能是我”一类的话。 这突然出现的魔物,莫不是玺瞿的魔族放出来试探神族底线的吧?那她说的什么“终于找到你了”又是怎么一回事?他继续偷听着,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以前我一直希望你能带着十里红妆来娶我,你看,现在城里全都是红的,他们在祝福我们的大婚,十里红妆已经有了…”这魔物还想跟这奉邑城的城主结婚? 床边一直发出咯咯的响声,他透过窗纱望去,女子一直握着的男子的手在不停地抖动着,她将半个身子伸入床幔里去,说了声“睡吧,过几日就是我们的婚典了,这次你可不能迟到了。”他看着男子的手停止了抖动,咯咯的响声也消失了。女子的身影投在窗上,影子慢慢变大,他连连退后了几步,将自己的身影隐在了红石蒜放出的红色的浓雾之中。 太怪了,他循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走着,当他感受到异样猛地抬起头来时,他的面前站着一位穿着血红的裙衫,鬓边簪着这城里到处都有的石蒜花的姑娘,那姑娘正左右顾盼着,好像在躲着什么。她突然转过头来发现了他,朝他飞了过来,他一个躲闪不及,生生挨了这姑娘朝他打来的一掌,这一掌的力道着实凶悍,直接将他拍到了空中,他再想去看看那姑娘的身影却早已不见踪影。接下来便是他一下子被拍到了城墙边,被玉珺发现的事了。笔停了下来,纸张上幻出的景象也淡淡消去了。 青歌沉思了一会儿,看向了桌上的红石蒜,而后又看向景千行,说道:“你看看这株石蒜,像不像你看到的那女妖头上戴的那一朵?”景千行愣了愣,看向桌上还带着新鲜泥土的石蒜花,随后疑惑地看向青歌,问道:“青歌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青歌拿起桌上的石蒜花来,朝着花冠吹了吹,轻轻说道:“她既然在到处找人掐花,你以为你还能躲到什么时候?”原本有些蔫了的石蒜花突然精神了起来,它抖了抖,发出微微的红色的光。 青歌便将它放在了地板上,玉珺与景千行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玉珺问道:“姐姐,你方才在跟这株草说什么?”青歌作了一个“嘘”的手势,对着她小声道:“你仔细瞧着。” 那株草在地上慢慢地立了起来,一束淡红色的光盘旋在它的头顶,不一会儿,那株草幻化成了一个女子的形象来。景千行看着这女子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身着血红色的有些破烂的衣衫,鬓边簪着红白相间的石蒜花,一双漆黑的没有眼白的双眼看上去甚是渗人。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朝着青歌的方向皱着眉问道:“那按照你说的,我该怎么办?” 玉珺看着她惊讶地叫道:“你是,你是打伤景千行的女妖?”青歌站起身来对着她笑了笑,说道:“我们既然救了你,你也该跟我们讲讲,那姜府里的是个什么东西,以及,为什么这奉邑城到处都是吐红烟的石蒜花。” 她寻了一根凳子,也坐了下来,看着青歌说道:“我来这奉邑城时,这里一朵石蒜也没有,我身上受了伤,原想就在这奉邑城旁边修养修养,就在城外种了些石蒜作为栖身之地,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也并不是我希望的结果。” 景千行平静地看着她,问道:“按你说的,那么你为何会出现在姜府?又为何将我打伤?” 她转过头来看了看景千行,回忆了一会儿后才道:“我…我当时哪知道你是不是她派来捉我的!” 玉珺问道:“捉你?你在姜府还有谁会捉你?”她坐直了解释道:“自然是那个姜夫人了!她想要我给她唱曲儿,又要在我身上下什么毒,那谁愿意唱了?害得我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你们看到的什么吐红烟的花,就是因为我毒发失控的时候造成的,耗去了我大半的灵力。”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玉珺看着她继续问道:“那你还会毒发么?” 话音刚落,那女子笑了笑,作出一副鬼脸来想吓吓玉珺,发现她并没有被吓到后只好收回了爪子,兴致缺缺地说道:“我体内余毒未消,自然是有再次毒发的可能,不过你也是胆大,就这样把我带进了你们这里,不怕我突然毒发害了你们吗?” 说着便看向了一旁喝着茶水的青歌。青歌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将目光看了回去,嘴角弯了弯说道:“不怕。”那个女子也笑了起来:“真是有趣,既然如此。我叫夭夭,‘桃之夭夭’的夭夭,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们?” 玉珺看着她的笑容也弯了弯嘴角,说道:“我是玉珺,这是我姐姐青歌,那个是景千行。” 夭夭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分别向三位行了个礼,而后说道:“你们也并非人间的人吧,来奉邑城是所为何事呢?” 青歌看着夭夭,回道:“这就不是夭夭姑娘应该关心的事情了,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各不相干互不妨碍,又在意这些做什么呢?至于夭夭姑娘,还请你将你与姜夫人的关系讲清楚些才是,不然你我的目的都没办法完成。” 夭夭迟疑了一会儿,答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将我来到这奉邑城之后的事情都跟你们讲一讲吧,不过你们确保能护住我,不让那个人找到我吗?” ------------ 第七十九章:意有所指 玉珺朝着她眨了眨眼,说道:“放心吧,有我们在,等我们把她打死了,别说找不找得到你,你随便跑去哪里都没问题!”夭夭的脸颊泛出一酡红晕来,她低下头去,抓紧了自己的裙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说道:“好!” 随即坐了下来,将双手都放在了桌子,看着桌子的花纹回忆道:“我被青山上的道士刺了一剑后,就想着找个离青山远一点的地方好好休养,跑了一圈后,原本想在附近的山林里养伤的,但是这些人聚集的地方太热闹了,我以前常常是一个人在青山脚下修炼,看到这么多新奇的东西难免看花了眼,我已修成人型,修炼的也不是吸食人的精气的术法,为什么不能像人一样生活呢? 所以我与在奉邑城遇见的,与我一同是花妖的白露搭伙在街边卖艺生活,好不快活!不知是不是太过招摇的缘故,没过多久就有人来请我俩去城主府上,说是出钱请我们唱曲儿,我们真想着置办一身新衣裳,就去了,到了姜府,在几位大人跟夫人面前唱过一曲,领了钱之后,又不准我们走了,我心想哪有这样的道理,那管家跟我们解释,说是我们唱的好希望我们能在城主大婚的时候再唱一曲,可是那个姜城主不是早就有了一位正室夫人了么、娶小妾又拿那么大排场做什么? 那管家也不与我们说清楚,就关着我们,寻常房间哪里关得住我们两个花妖呢?我们计划着偷偷溜出去的时候,就有那个女子堵在后门不让我们走,我们也看出来了她也不是人,就问她想做什么,结果她叫来了几个人把我俩围住了,那几个人叫她‘棠姑娘’,于是我们也学着问她‘棠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那个‘棠姑娘’却像是极为生气的样子,要我们叫她姜夫人。 我俩只想着快点走出这姜府便叫了,她这才对着我们说要我们在过几日与她相公的婚礼上唱曲儿,唱完才肯放我们走。我俩想难道我们两人还打不过她一个? 结果就是我俩被她抓了起来,后来她就带着一壶酒,来找我们聊知心话,说她已经等了她相公等了太久了,这次终于找到她相公了,说她之前为了找她相公吃了多少的苦,被浸猪笼被毁容,我俩同情她的遭遇,就与她一同喝了酒,没想到她居然在酒里下毒,喝了酒之后倒是放了我们,但是我们无论怎么跑,都会被她捉回来,白露倒是再也不敢跑了,我却还是跑出了姜府,她生气打了我一掌,我身上有伤,又喝了毒酒,哪里承受得住这一掌的力道? 我一时毒发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身上流出的毒血流到了地面上生出了一丛丛的石蒜,也就是你们看到的能吐红烟的,那红烟有毒,不到半刻便会致幻,她看我毒发的样子很是高兴,嘴里说着什么‘红的红的’,等我毒发完了又将我捉了回去,渡给了我一丝保命的气,警告我不要再想着逃,乖乖留在姜府当她的鸟儿,我哪里肯!” 玉珺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她,问道:“然后你又逃出来了?” 她接过茶水来道了声谢,润了润嗓子后才回道:“是的呀,我又逃出来了,再后边就是你的姐姐青歌将我从土里拔出来了。”景千行皱了皱眉,咳了咳后说道:“虽然已散去了大半部分的灵力,但你打我的那一章力量也着实不小。” 夭夭掩唇笑了笑,站起身来又向景千行行了个礼,道:“误伤了这位公子,夭夭也很过意不去,不知要如何补偿公子才好。” 景千行咳了咳,眼睛却不自觉地看向了玉珺。玉珺注意到他的视线后也看了过来,脸上也不知不觉渐渐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连忙撇开脸去,景千行也赶忙低下了头来,说道:“不必了。” 青歌吹了吹手中茶水面上的浮沫,抿了一口后对着夭夭问道:“哦?他们叫她‘棠姑娘’?你可知道她全名是什么?” 夭夭摇了摇头,说道:“之后我逃出来的几次,都再没看到过之前唱曲儿的时候看到的姜夫人了,他们反而对着那个‘棠姑娘’喊姜夫人,她的手段那样毒辣,将真的姜夫人毒死了也未可知。” 青歌放下手中的茶杯来,笑了笑,继续问道:“那之前你口中的姜夫人,是真的姜夫人,还是这个‘棠姑娘’呢?” 夭夭想了想,回道:“是这个‘棠姑娘’,不过之前那个姜夫人长的是什么样子我也记不清了。” 青歌点了点头,道:“夭夭姑娘,我想问的已经问完了,多谢你告诉我们这么多东西。” 夭夭连忙摆了摆手道:“哪里哪里,你们救了我一命,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玉珺探出头来对着她说道:“你这几天与我们住一处吧,对了,你口中说的那个白露,她还在那个棠姑娘身边吗?” 夭夭一口气喝完了茶杯里的茶,恨恨地回道:“白露,她现在还在帮姜夫人到处捉我呢!”闻言,玉珺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了夭夭身边,拉起她的手道:“还好,现在你有我们!” 闻言夭夭猛地抬起头来,她说不清听到这句话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上一次听见这句话,还是在白露的口中,她露出一个笑来回了玉珺。青歌像是想到了什么,站了起来对着玉珺他们说道:“差点忘了,你来找我之前我见了几个青山的道士,你们跟我不同,我有人身他们看不出什么,你们须得避开他们些,他们手上有法器,若是灼伤了你们就不好办了。” 玉珺愣了愣,问道:“他们也是来,抓那个棠姑娘的?” 没等青歌回答,夭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着玉珺说道:“就那群道士,想抓姜夫人?道行还差得远呢!” 景千行沉思了一会儿,对着她问道:“夭夭姑娘,你与他们交过手?” 夭夭看了过来,一张鲜艳的红唇咧开来说道:“他们连我都打不死,怎么可能打得死姜夫人,算算日子,明日好像就是婚礼了吧,啧,说不定今晚之前白露就会来捉我回去呢。” 玉珺笑道:“没事,她要是来捉你,我就帮你打退她!” 青歌推开了房门,转过头来对玉珺说道:“回去了,知了小先生需要静养,别打扰太久了。” 景千行朝着两人拱了拱手,说道:“无妨,小殿下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吧。”玉珺连忙拉着夭夭走出了房门,在青歌身后探出头来对他说道:“你好好休息!”随后便轻轻关上了房门。 他看着刚被关上的房门,以及投影在门上的身影,眼中的光渐渐黯了下来,他看向自己的手,房间里又重归宁静,刚才的热闹像是一场烟花,不一会儿便消失了,他开始庆幸起自己受伤了来。他本以为想要再见到她,恐怕只会在战场上,他被打伤, 他很感激那个叫夭夭的花妖,不然他哪有机会再见到她呢?他的放不下面子已经让他追悔莫及,这次,他不能再让自己后悔。 只是作出一副伤患的样子终究有违君子之道,他盘坐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身上生出一丝丝白色的气交织成了网将他团团包裹住,那一丝丝气又钻进了他的身体中,寻找出了经脉被击碎的地方,重新将经脉连接了起来。他舒了一口气,那些白色的气渐渐消散在了空气中,他睁开眼,看向窗外被红色的烟笼罩着的城池,若是在玺瞿,他的伤可以好得更快,只是难得出来这一趟,对这人间倒是生出了些不舍来,至少在人间,他与她同为鬼族,尚有一同说话的时日,若是回了玺瞿,倒不一定能有了。 将夭夭安置好后,青歌以探查为由,叮嘱玉珺保护好夭夭后便走了出去,于是房中就剩下了玉珺与夭夭两人,玉珺看着夭夭,问道:“你方才讲了那么多,口渴了没有?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夭夭腼腆地笑了笑,回道:“不用啦,刚才已经喝了很多茶水了。你是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玉珺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斜倚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大树。夭夭笑了笑,看着她说道:“我看那个景公子,看你的眼神好像很不一样哦。” 玉珺猛地回过头来,对上了夭夭的眼神愣了愣,勉强露出一个笑来回道:“哪里不一样了?” 夭夭掩着唇笑了笑,垂下眼皮说道:“我下山以来,光是在这奉邑城就见了不少痴男怨女,他看你的眼神啊,跟那些带着心仪的姑娘逛市集时那些男人一个样。” 玉珺皱了皱眉,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夭夭呵呵地笑了笑,答道:“四个字,爱而不得!”玉珺愣了愣,赶紧回道:“怎么可能呢?一定是你看错了,景千行他有喜欢的人,她也在人间,不要乱讲了!” 夭夭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两口后,拈了枚茶点来吃了几口,笑着反问道:“你现在不也在人间么?” 玉珺的脸立马烧了起来,嗔道:“你再乱讲,我就不理你了!”夭夭连忙拈了一枚糕点塞到了玉珺的嘴里,笑道:“好好好,我不逗你了,要是白露杀过来,你一生气不保护我了,那我不就亏大发了?” 看到玉珺闷闷地点了点头后,她又说道:“千万别生我的气呀,我的小祖宗!要不我给你唱曲儿,或者讲个你没听过的故事,你选一个吧!”玉珺这才露出个笑脸来,看着夭夭妖冶的脸说道:“唱曲儿会把白露招来,等我们把那个棠姑娘打跑了,你再唱曲儿给我听吧,现在的话,你还是给我讲故事吧!” 夭夭也笑了起来,作出一副很神秘的模样,对她说道:“好,你听好了,我要跟你讲的,可是只有青山那几位长老才知道的秘辛,关于他们其中一位长老的…” 邬秂与两位师弟久去姜府而未归,守清不由得开心担心起师兄弟们的安全来,连带着画出的符文都歪了一撇。一旁画完符文的师弟上前来问道:“师兄,邬秂师兄他们不会是出事了吧?” 守清放下了手中的笔,将符纸拿起来晾了晾后才转过身去回道:“说什么呢!邬秂是师父跟几位长老钦定的带我们下山来降妖除魔的最佳人选!师兄一定没事的,说不定只是姜府里面能记录的线索太多,师兄弟们还没收集完呢?总之…总之我们先把我们该做的都做好了,等着师兄回来就行了!” 师弟们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守清心里却开始打起鼓来。邬秂师兄跟两位师弟去姜府也确实太久了,若他们真是遇到了危险,叫姜府里面的妖魔给捉住了的话,那他们这些剩下来的师兄弟们该怎么办呢? 还好两位师弟带去的法器只是勘测方位的,带下山来的最重要的法器还留在他们这里,不过,邬秂师兄跟两位师弟不在,这法器也无法启动,这又该怎么办呢,要去姜府看看吗?可是师兄弟们若真被那妖魔捉住了,他再去姜府岂不是羊入虎口? 他想着想着,叹了一口气,只能再等等看了,这么久了,师兄也不传个讯息来,可叫他们好等! 再等等吧,听说明日就是那妖魔大婚,若是师兄弟们再不回来,那就只能趁着那妖魔拜堂的时候冲进去找人了。他看了看自己染上朱砂的手,他真的能带领着师兄弟们救出师兄吗? ------------ 第八十章:你以为你能骗过谁 这次虽不是第一次下山,以前捉的大多都是小妖怪,这么大的妖怪他也是第一次碰见,初到奉邑城他和师兄弟们都给吓了一跳,这哪里像是人间,分明更像鬼都。 能造出这么大个封闭的“鬼都”,他完全不敢想象这妖魔的力量得有多大。他打了个寒噤,摇了摇头将脑中那些胡思乱想都摇了出去,将手中晾干的符纸包好后,抓起笔来蘸了蘸朱砂,又开始画起符来。他做完手中的活计后就拿着法器站在了门口,紧紧盯着附近的路口,生怕错过了邬秂师兄与两位师弟回来的身影。一直等到深夜,有几位师弟下来劝他上楼早些休息,他也拒绝了。 师弟拗不过他,便给了他几件披风便上楼去了。深夜的奉邑城,飘着的红烟都变得漆黑,完全看不到浩瀚的银河与皎洁的月亮,但寒风却是毫不示弱地在各个街道穿行着,他紧紧拿着手中微微发光的八卦盘,紧紧地盯着四面的方向,整整一夜,直到天亮了,凌晨了,邬秂师兄跟两位师弟都还是没有回来。 他的脸已经被夜风吹得铁青,早起的师弟将他扶回了楼上后,他才渐渐缓了过来。他正准备跟师兄弟们商量如何攻入姜府救出师兄时,一阵此起彼伏的唢呐声从四面八方传入了他的耳朵。他连忙从床榻上走了下来,跑到了床边,之前连续好几日都十分安静的奉邑城,伴随着那阵唢呐声响起后,突然就热闹起来了。平日里都没几个人走动的街上,突然涌出了许多穿着红衣的人,朝着姜府大门口的方向争先恐后地涌去。 而姜府门口早已跪下了大片穿着红衣的人,他连忙穿好衣服,叫上了师弟们下楼去,拦了一个疯狂地向着姜府大门口跑去的汉子,向他问道:“大哥,你们这是做什么去?”那汉子转过头来看了看他一身白衣,连忙指着他说道:“你这小子!你不去吃城主的婚宴我还想去呢!去晚了就没有位置了!” 说着皱眉甩开了他的手,随着人流朝着路口涌去。他连忙叫师弟将法器带上,准备潜入姜府探查一番,随即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衣,这身白衣在一众红衣面前太过惹眼了,他又喊师弟们换上红衣。他与师兄弟们都准备齐全后,便顺着人流朝着姜府大门口走去。同样被唢呐声吵醒的玉珺揉了揉眼睛,跑到窗外看到楼下如鱼群般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的人群吓了一跳,她赶紧将还在睡的夭夭叫醒了来,夭夭下了床看到人群后,皱着眉道:“婚礼要开始了。” 玉珺这才发现姐姐也是一夜未归,原本以为会来捉夭夭的白露也没来。玉珺穿好了衣服过后,夭夭还在纳闷中:“既然婚礼快要开始了,白露没理由不来捉我呀,她为什么没来呢?难道是被姜夫人杀掉了?” 玉珺拉过她的手来,眨了眨眼说道:“说不定是我姐姐帮你解决掉这个麻烦了呢?走吧,我们去姜府看看!”夭夭连忙摇了摇头道:“我不去!要是被姜夫人看到了怎么办?” 玉珺拍了拍她的肩,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信心十足地说道:“怕什么!她姜夫人今天不是忙着结婚么?再说了,有我在,你根本不用怕!” 夭夭看了看面前的少女,半信半疑道:“真的?” 玉珺自信满满地回道:“那还能有假?走了!” 便推开了房门,走到景千行房门前敲了敲,在门外叫道:“景千行!我们走啦!一会儿在姜府门口见!” 正在穿鞋的景千行愣了愣,赶紧回道:“好!”听到回应后,她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拉着夭夭便下了楼去。 朝着姜府飞去时,整座城里穿着红衣的人已不再跑动了,每条街道都人满为患,再挤不下多余的人,不看拥挤的人群,不看空中漂浮着的浓浓的红雾,单单听这喧闹声,她都快要以为奉邑城已经回归了往日的热闹。唢呐声沉寂了许久后,四面八方开始传来锣鼓的声音,金锣重嚓,响鼓重锤,悠悠夹杂着唢呐声,如奔涌的潮水一般齐齐袭向她的耳朵。她跟夭夭都停在了房顶上,准备等这阵震耳欲聋的声音过去后再飞,不然这声音实在刺耳,强势地灌入她的脑中很容易扰乱她的心绪。 随着锣鼓声响起后,街上一动不动的站着的人们也不再喧嚷,一阵大风刮过,他们齐齐跪了下来,夭夭伏在屋顶上看着街上的人群,玉珺朝着风刮过的方向看去,那是,穿着大红嫁衣的姜夫人? 那个随着风向飞到了奉邑城城门的,穿着嫁衣盖着红盖头的女子转过身来,俯瞰着地下的朝她跪拜着的人群,她伸出长裙下的脚来,在空中一步步地朝着姜府走去,每迈出一步,她的鞋下就会生出一块红色的冰,她踩着冰慢慢地在空中走着,她身后踩过的那些冰便化成了血红的水滴,滴向了下方跪拜着的人们。 玉珺紧紧盯着那个在空中有条不紊地走着的女子,究竟怎样的人,才会做出这些疯狂荒诞的事来。那女人慢慢从她的正前方走过,微风微微撩起她的盖头,露出了侧脸来。她紧紧地盯着那张侧脸,一种异样的熟悉感渐渐浮上她的心头。那个穿着嫁衣的女人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张鲜艳的红唇勾勒出一个好看的角度,随后又转过了头去。玉珺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愣了愣,随后那股久违的恐惧渐渐爬了上来。 是啊,为什么会熟悉呢? 那张脸,在她还以为自己是李鬼儿的时候,在她刚进玺瞿没多久的时候,在她被爷爷救走之前,那张脸频频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噩梦中。棠姑娘,魔族,为爱痴狂,她早该想到的,她早该想到这将奉邑城搞成了这幅模样的姜夫人,就是那个在玺瞿的堕河边折磨她折磨了不知多久的棠蜣。她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察觉到身边人异样的夭夭偏过头来,看了看她道:“你怎么了?”玉珺定了定心神后,转过头来笑了笑,回道:“没什么,我们去姜府看看吧。” 随后便拉起夭夭的手,朝着姜府的方向飞去。当他们飞到姜府门口时,青歌正在门口那棵大树的树枝上看着她们,他们连忙飞了上去,她看着姐姐问道:“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青歌对着她俩作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声说道:“她要过来了,你们小心些。” 玉珺朝着棠蜣的方向看去,她一步步走了过来,脸上始终带着一丝笑容,当她踏入姜府的那一刻开始,一阵女声开始低低吟唱着,为这个满是红绸的姜府平添了几分悲怆的气息。玉珺猛地看向身旁的夭夭,夭夭惊讶地摇了摇头。不是夭夭在唱,也不是棠蜣在唱,这究竟是谁在唱歌?她们跟在棠蜣的的身后,一路跟着棠蜣走到了前堂,走到了同样身穿喜服的姜宣身旁。 这个传说中的奉邑城城主,自打她们进奉邑城以来,在这里的人们口中,包括在棠蜣的口中都是一直在“睡觉”的。就算是在他自己的婚礼上,即使他满面的笑容,也完全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他满脸笑意,十分温柔地向棠蜣伸出手来,棠蜣亦回以温柔的笑,他们面对着喜堂双双跪了下来。一拜,二拜,三拜,在三拜快要结束的时候,在姜府不知道哪个角落吟唱着的女声突然中止了,像是有个音调始终唱不上去,玉珺朝四周看去,向身边的青歌小声问道:“姐姐,你知道这声音来自何处么?” 青歌小声回答道:“不用找了,她会把那个唱歌的人揪出来的。” 夭夭猛地回过头看了青歌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姜宣与棠蜣拜完堂后,棠蜣在侍女的搀扶下撩开了门帘走了进去,姜宣则向着宴席的方向走去。夭夭心里萌生出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不详的预感,她提起胆子,朝着棠蜣消失的方向飘去。玉珺看见夭夭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后,心里着急又不能喊出声,连忙拉着姐姐一同跑了过去。 夭夭终于站定了,玉珺拉着青歌走到了她旁边,向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是很怕被姜夫人发现的吗?” 看见夭夭一直看着前方一动不动,她也朝着夭夭看的方向看去。穿着一身嫁衣,满头珠翠的棠蜣,用她的手用力的掐着一个女子的喉咙,定眼看去,那个女子的脸,竟然与身边的夭夭一模一样。 夭夭看着那个被掐住脖子的女子捂住了自己的嘴,眼角瞬间流出两道热泪来。她看见棠蜣将已经不再挣扎了的那个酷似夭夭的女子用力地扔在了地上,她想冲上前去,却被玉珺拦腰抱住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姜夫人”恶狠狠地朝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说道:“你以为你能骗得过谁?今日我大喜的日子你都敢这样,你对我已经没用了。” 说完后便甩袖走进了院子里。等再也不见棠蜣的背影后,玉珺才放开了抱住夭夭的手,夭夭一下子连滚带爬地爬到了那个一动不动的身体身边。 她跪在地上,将地上的人抱入自己的怀中,玉珺连忙跟了上去。夭夭怀中的女子脸色铁青,已经失去了气息,夭夭伸出手来抓住她的手,红色的光慢慢从她的身体被灌入她的身体中,玉珺连忙走到了夭夭身后盘坐了下来,伸出双手放在了夭夭的双肩,紫色的光从她的掌心传入夭夭的身体中,再经由夭夭的手传入她怀里的女子身体中。青歌看着两人,默默叹了一口气,也走上前来将手放在玉珺的肩上。 夭夭回过头来感激地看了看背后的姐妹俩,更加努力地将自己体内的力量输送给怀中抱着的女子。 她怀中的女子的脸上脂粉逐渐脱落,显出一张与夭夭截然不同的脸来。看到白露的脸后,夭夭的泪水更像是决了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她的热泪落到了怀中的白露的脸上,白露的眼皮动了动,渐渐睁开了眼睛。她虽然睁开了眼睛,脸色却并没有比刚才好多少,她看着夭夭的脸皱了皱眉,抬起手来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张了张嘴,像是用尽了力气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夭夭抽抽噎噎地说道:“我只恨我来晚了,不然你就不会这样…” 白露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你不该…不该回来的…你快走吧…” 夭夭抱紧了她道:“好!我们一起走!” 白露的身体渐渐泛出白色的光来,连带着她的脸也开始变得朦胧,她张了张嘴,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夭夭连忙将耳朵贴到她的嘴边,只听她对着夭夭用极慢的语速说着:“我…我走不了了…名山…大川…你替我…看吧…” 说着便闭上了嘴,她轻轻皱着眉头,瘪着嘴,眼角也流出两滴泪来,一张俏丽的脸上满是不甘心的神情,她放开了揽着夭夭的手,渐渐闭上了眼睛。 夭夭,玉珺跟青歌灌入她体内的力量化成了三股光,渐渐回到了三人体内,白露却是化成了一堆血红的粉末。夭夭愣愣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已经化为粉末的白露,脸上滴下的热泪将粉末凝成一团。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玉珺看着跪在地上纹丝不动的夭夭,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她才点了点头,从身上取出香囊来,将白露化成的粉末全都收进了香囊中,与那些她曾收集来的所有香草一块。 见她收好了以后,青歌看了看周围,开口道:“此地不宜久留,夭夭,快走吧。” 夭夭点了点头,将香囊收在衣服里后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说道:“走吧,可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 ------------ 第八十一章:大胆狂徒 她走到了玉珺旁边,玉珺拉起她的手来,转头向青歌问道:“姐姐,我们现在是追棠蜣去么?”青歌看着门外一闪而过的,带着些香火熏过的红色衣角回道:“不用追,刚拜过堂,她定是去婚房等着新郎去了。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我们先在这姜府到处找找,找出她的弱点在哪里。”两人点了点头,便随着青歌一块进了院子。 守清带着师兄弟们潜入了姜府,奉邑城城主姜宣正在宴席上与宾客们喝得天昏地暗,他转身向身后的师弟小声道:“趁现在人多,大家分头行动,记住之前设下的暗号,一定要把师兄跟两位师弟都救出来!” 众位师兄弟们点了点头,分别朝着四面八方各个方向散去。守清将手中的八卦盘藏在袖子中,拨弄了许久,走到一处没有家丁仆人的地方时,他袖子中的八卦盘突然发出一道白光来,穿过了院子跟房屋直达另一边,他赶忙顺着白光的指向走了过去。绕过几个假山,池塘过后,白光越来越亮,他看着周边到处贴着囍字挂着红绸结的房间,心中警铃大作,看清白光指向了前方的一棵树后连忙拨动八卦盘,将法器收了起来,轻着步子朝着那棵树走去。作为一个修道人的直觉,他能明显感觉到那个妖魔就在附近,难道邬秂师兄跟两位师弟都被那妖魔变成树了? 他咬了咬牙围着树周围看了看,却也没看见半点人的身影,他的眼睛不禁湿润起来,虽然这次下山前他与邬秂师兄相交甚少,但并不妨碍他对邬秂师兄的仰慕之情,尤其下山以来接触过后,他便更加崇拜邬秂师兄了。 邬秂师兄是个十分靠得住的人,对于面临的每个问题都能考虑得面面俱到,尤其是入奉邑城以来,若不是邬秂师兄指点他们如何选出一个好方位,如何清理从空中落到身上的毒尘,他们都不会走到现在能安全地出入姜府的这一步。一想到这样好的邬秂师兄跟两位出众的师弟都被这可恨的妖魔变成了大树,他只恨自己学艺不精,未能习得破除封禁之术的法术,不能救师兄弟于水火之中,他扶着身旁的树,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夺眶而出,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痛哭起来。 正当他哭得难以自已的时候,一个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直直地砸中了他的脑袋,他痛地倒吸一口冷气,伸出手来揉了揉被砸出一个包的后脑勺,弯下腰捡起了从树上掉下来的砸中他脑袋的这个东西。它的一角已经被摔坏了,但根据面上的刻印还是能够看出这是个八卦盘,他从袖子中掏出自己的八卦盘来对比了之后,抬头向树上看去,这才发现树上吊着一个人。看着熟悉的白色衣角,他用袖子搽了搽脸上已经冰凉的泪水,腾空而起跃到了树枝上,终于看见了被网住的邬秂师兄。 他颤抖地伸出手去,试探性地小声问道:“邬秂师兄?” 邬秂看着飞上来的守清眨了眨眼,他现在被网住,实在动弹不得,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引起同门师弟的注意了。守清会意,连忙点点头,伸出手去想帮邬秂解开束缚。他从腰间取出自己的剑来,将自己的力量凝在了剑尖上,朝着网的顶部刺去。网与树枝的连接一下被砍断,束缚着邬秂的网逐渐散开来,他咬了咬牙,在守清的相助下,从网中飞了出来。 二人缓缓落地,守清连忙看着邬秂问道:“师兄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邬秂拍了拍身上的灰,理了理头发跟衣裳后对着守清回道:“师弟,多谢!” 守清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笑了笑,说道:“哪里!师兄你跟我客气什么!对了师兄,今日是那魔物的大婚之日,你可有找出应对这魔物的办法?” 正当邬秂要开口回答时,却看到了站在守清身后的姜夫人,他赶紧伸出手去将守清拉到了自己身后,皱着眉对着那女子大声喝道:“妖孽!你想做什么!” 头戴凤冠,身着霞帔的棠蜣撩开自己的盖头,看着两人笑了笑,打了个哈欠后说道:“你们在我姜府大呼小叫,倒来问我想做什么?正巧我相公还在应酬,就陪你们玩玩。”说着转过身去,从房内拿出了邬秂的剑来,拿着剑柄将剑尖指向邬秂。 邬秂护在守清身前,瞪着棠蜣问道:“你这又是想玩什么花招?”棠蜣用袖子掩住嘴笑道:“自然是还给你,你不要么?小道士?” 邬秂半信半疑地伸出手去,抓住了锋利的剑尖,棠蜣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也没有松开握着剑柄的手。她笑意盈盈地看着邬秂被锋利的剑刃割出血的手,直到邬秂用力地握紧了剑身向回拖时,她才“呀!”的一声惊呼猛地松开了手。 邬秂的手猛地被割出两条大口子,他皱了皱眉,换了只手拿起剑柄来面对着棠蜣。棠蜣看着两人一直防备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她看着两人放软了声音说道:“你们还不走吗?留在这里一直盯着人家,若是叫我相公瞧见了,可没有你们好果子吃!”邬秂握紧了手中的剑,指着棠蜣说道:“我辈既为修道之人,自以降妖除魔为己任!遇见妖岂不是岂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身后的守清听到这话后内心也澎湃起来,连声应道:“师兄说的对!”说着指着棠蜣道:“妖孽!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还不速速投降!” 棠蜣看着两人一脸认真的神情,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真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小道士,我今日大婚,心情好,原想放你们一马,哪知你们如此不识趣,既然赖在我姜府不肯走,那就别怪我这个做主人的不客气了!” 守清立马回道:“小小妖孽好大的口气!”说着便拿出自己的八卦盘,向八卦盘施术联系到了其他分散在姜府各处的师兄弟们,向他们传递了赶快赶来降服妖孽的讯息。棠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动作,没过多久,一群穿着红衣的青山弟子便从空中朝着院子里飞了进来。他们向邬秂嘘寒问暖过后,便齐齐朝着棠蜣的方向亮出自己的剑来。 守清清点了一下人数后,朝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师兄小声问道:“师兄,可有找到之前与邬秂一起的两位师弟?”那位师兄摇了摇头,回道:“那两位师弟仍旧不不知所踪。”守清咬了咬牙,拿起手中的剑来指着棠蜣道:“妖孽!你把我们师弟藏到哪里去了!”棠蜣从袖子中取出扇子来扇了扇风,看着院子里的一众青山弟子道:“什么师弟?你们闯入我家院子,还问我要起人来了?” 很快,整个院子里的四面都张起了一张大网,朝着院子中的青山弟子们扑去。 邬秂咬了咬牙,大声喝道:“众弟子听令!” 他身后的青山弟子们齐刷刷地举起剑来,朝着扑下来的网用力地刺去,一层一层的网很快就被刺破了。后排的青山弟子腾空而起,提着剑飞到半空中列成阵列,直直盯着棠蜣的一举一动。棠蜣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娇嗔道:“哎哟!可吓坏奴家了!” 话音刚落,穿着喜服的姜宣大着步子走了进来,见到院子里的人先是被吓了一跳,连忙揽住棠蜣的肩,温声问道:“夫人,你怎么出来了?你没事吧?” 棠蜣连忙低下头去,用袖子掩住了脸道:“夫君,他们,是他们突然闯了进来,可吓坏奴家了!” 姜宣横眉倒竖,将棠蜣护在了身后,对着院子里的青山弟子大声喝道:“大胆贼人!竟敢在我大喜之日闯入姜府,调戏我夫人!来人!” 平日里对所有声响都充耳不闻的家丁侍卫们全都拿着棍棒刀枪急吼吼地冲了进来。守清见这状况慌了神,连忙向邬秂问道:“师兄,我们该怎么办?”邬秂咬了咬牙,对身后的师兄弟们说道:“他们都是人,只是被这妖孽迷惑了,勿要伤到他们!” 他身后的青山弟子齐声道:“是!” 随后,邬秂对着姜宣说道:“姜大人,我们也无意打扰,只是我们两个师弟在这姜府中走失,前来寻师弟惊扰了夫人。” 说着对着姜宣行了个礼。姜宣看着他回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来我姜府找什么人,你们这样拿着剑对付一个弱女子,是不是太不体面了些!” 说着,棠蜣便埋到姜宣怀中痛哭起来。姜宣轻轻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了她两句后,便对家丁跟侍卫下令道;“把他们给我赶出去!”棠蜣连忙揪了揪他的衣领,低声啜泣道:“可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们!” 姜宣连声应道:“好好好”后又对着家丁们下令道:“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是!” 家丁们侍卫们将院子里的青山弟子们围了起来,姜宣对着邬秂道:“小道士,我劝你们快些放下武器,不然伤了你们可跟你们师父不好交代!” 邬秂咬了咬牙,看着姜宣浑浊的双眼捏紧了手中的剑。之前师父有教过他如何破除人的心障的术法,他自己灵台清明,下山也鲜有见到被心障迷住的人,所以练手的机会并不多,他回忆着术法该如何施展,闭上了眼睛,聚精会神将念力凝在指尖,他从院子中跳了起来,朝着姜宣的方向伸直了手,在姜宣与棠蜣都避闪不及之时用力点上了姜宣的额头,大叫一声:“破!” 一道金光从他的指尖迅速击向姜宣的额头,在姜宣怀中的棠蜣皱了皱眉,姜宣的额头现出了几道龟裂的金色裂纹。姜宣眼中的浑浊渐渐褪去,棠蜣笑了笑,用手抓住了姜宣的手,飞在半空的邬秂一下子被姜宣额上冲出来的力道弹开,姜宣的眼珠又变得浑浊起来,他闭了闭眼,看着邬秂大声叫道:“大胆狂徒!竟然对我如此无礼!快捉住他!” 脚下的家丁伸出一根长棍子伸向他的背后,将他一下子从空中打了下来,他直接从空中坠落了下来,下面的师弟原想接住他,却又被一旁人高马大的侍卫一脚踹开,他捂着自己的心口看向与同门师兄弟们打斗的侍卫与家丁,还没等他自己爬起来,就有两个家丁将他从地上抓了起来,他的剑也被一旁的家丁收走了。他奋力挣扎着,想要挣脱开,却被一旁的侍卫狠狠地踹了一脚。 他的嘴角渗出血来,看向站在门口安抚着棠蜣的姜宣大声说道:“大人!动用私刑不好吧?” 姜宣转过头来,他怀里的棠蜣作了个口势,姜宣便出口说道:“你们擅闯姜府,调戏恐吓我夫人,死不足惜。” 当他还想说什么时,“师兄!”两个身着白衣的青山弟子冲了进来,随着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位身着红衣的姑娘与一位妇人。 “阿宣!”那位夫人看着搂着棠蜣的姜宣,连忙转过身去,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想要离去,却被红衣姑娘拉住了,她用清澈的声音道: “姜夫人,你不是一直想见你家大人么?为什么见到了反而要走了呢?” ------------ 第八十二章:他还有救 姜宣听到叫声后转过身来,看到真正的姜夫人后愣在了原地,他一直看着姜夫人的方向不肯移开,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挣扎了半天,才吐出一个“瑶…” 棠蜣皱了皱眉,将姜宣拉到了自己身边,对着来人叫道:“哪里来的狐媚子!竟然使妖术勾引我夫君!” 姜夫人眼圈微红,对着红衣姑娘道:“他,他已经另觅新欢了,他不要我了,你还是让我自己走吧…” 红衣姑娘秀眉倒竖,指着棠蜣道:“哪有鸠占鹊巢的道理!” 棠蜣看着红衣姑娘露出一个笑来,柔声说道:“夭夭,你跑出去一趟,现在倒是胆子大了,敢来掺合我的事了?” 夭夭听见棠蜣的声音后抖了抖,立马还嘴道:“你夺人所爱,天理不容!” 随后轻轻拍了拍姜夫人的肩,对她说道:“你别怕,有我在呢!” 两位穿着白衣的师弟连忙上前去与抓邬秂的几个家丁缠斗起来,其中一位师弟回头对着邬秂喊道:“师兄,快走!”说着将从家丁手中抢来的剑扔给了邬秂。 邬秂接过剑来,看着院子里与家丁们打作一团的师弟们仍在犹豫着,将侍卫推倒在地的师弟转过头来对他咬牙道:“不用担心我们,师兄你快走!” 邬秂咬了咬牙,向师弟们抱了抱拳便转过身去腾空而起,准备从院子中飞出去,棠蜣攥紧了手中姜宣的衣领子,紧紧盯着邬秂跟院子里的所有人,突然笑开来,对着院子里的众人说道:“走?既然来了,我作为主人可得好好招待招待你们啊!” 搂着她的姜宣两眼突然睁大,他放开了搂着棠蜣的手,朝着院子里的家丁侍卫下命令道:“抓起来!” 院子里的家丁们放下了手中的棍棒,齐刷刷地趁着青山弟子们不注意将院子里几乎所有的青山弟子控制了起来。夭夭咬了咬牙,对身边的姜夫人说道:“你好好藏好!” 便跳到了半空中,两只手臂伸展开来,她张开自己的爪子又突然收紧,眼睛直直盯着棠蜣的脸,大喝一声:“放开他们!” 整个姜府角落里被掐去花冠的花茎便重新生出花冠来,随后一朵朵红石蒜花便脱离了花茎浮了起来,齐齐飞到了夭夭的身边。被侍卫用腿压住的邬秂看到夭夭的动作后停止了挣扎,是她? 他紧紧盯着夭夭妖冶的侧脸,果真是她,把他师父打伤,又在这姜府中用幻术将他抓了起来的女妖!她这又是在做什么?她伸出手来指向了棠蜣,那一团团的红石蒜花便齐齐朝着棠蜣的方向飞去,从花蕊中吐出来的花粉洒在了沿途所有人的身上,他们吸入了花粉,院子里的侍卫,家丁乃至于青山的弟子们都闭上了眼睛昏倒在地。 棠蜣看着夭夭的招数歪了歪头,她身边的姜宣木然地抬起手臂挥了挥,便将来势汹汹的石蒜花团打散了,细小的花朵散落在院子里,将本就狭窄的院子看起来分外凄凉。邬秂紧紧盯着夭夭的脸,不对,虽然一样是穿的红衣,抓他的那个女子是用自己的嗓音惑人心智,她却只是单单的将花聚起来打人。 飞在半空的夭夭喘了几口气,鬓边的红白石蒜花摇摇欲坠,她猛地看向了地上的邬秂,大喊道:“邬秂!你不是二长老戟礼的亲传弟子吗?你不是很能耐吗?怎么一个大丈夫到了如此地步倒还要我这弱女子来救你?给我起来!” 便朝着邬秂的方向伸出手去,一阵红光自她指尖飞出,打退了紧紧压住邬秂的侍卫,邬秂拿着剑站了起来,紧紧看着夭夭妖冶的脸。夭夭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暗暗摸了摸自己已经开始发紫的指尖,对着站起来的邬秂大声喊道:“你看我做什么!那么大个魔头就站在你面前,你拿着你的剑来打她呀!” 邬秂紧紧抿着嘴唇,攥紧了手中的剑,闭上了眼睛飞到了半空中,拔出了雪白的剑来,将自己的意志凝在了锋利的剑尖上,朝着棠蜣狠狠刺去。面对朝着棠蜣刺来的邬秂,姜宣伸出自己的手来一掌将邬秂的剑拍开,邬秂往地上滚了一圈,看到姜宣已经瞪得发红的眼睛咬了咬牙,伸出手来将紧紧贴着的两人拍开,朝着棠蜣的心口伸出手去。 棠蜣躲开了他的攻击,他念了念咒,他身上便生出白色的光来将躲闪的棠蜣牢牢地控制住,这是师父教给他的制服邪祟的法术,还好他记得清楚。他提着剑朝着棠蜣的心口刺去,棠蜣嘴角弯了弯,随即她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惊恐。姜宣抓住了邬秂朝着棠蜣刺去的剑,然而并没有将力道完全挡住,邬秂看见姜宣后连忙抽出手想要收回剑来,夭夭看局势不妙也连忙伸出手去想要将邬秂的剑打飞,然而还是太晚,剑身依旧刺穿了姜宣的身体,温热的血溅到了棠蜣雪白的脸上,她连忙抱住了挡在她身前的姜宣,大喊道:“相公!” 姜宣眼中的浑浊渐渐褪去,盯着棠蜣的脸吐出了嘴中的血只说出了一个“棠”字便失去了意识。邬秂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染血的剑,他,杀人了?夭夭连忙飞了过来,棠蜣伸出手来紧紧捂住姜宣不断流出血的伤口,一张常年带着冰冷的笑的脸此刻满是泪痕。“啧”青歌慢慢从房子后面走了出来,走到了棠蜣面前,她看着棠蜣的脸,冷冷地说道:“他还有救。” 棠蜣猛地抬起头来,看见青歌后冷笑一声:“我道是谁,我的相公我自己会救!用不着你们假好心!” 青歌弯下腰来,在棠蜣耳边说了几句话后,棠蜣变了脸色,青歌便对着她的脸说道:“只要你回玺瞿去,将这些拦路的烟都散去了,我就帮你救他。”玉珺从青歌身后探出头来,看着棠蜣的脸说道:“我姐姐很好说话的,你就答应了吧,老是拦着路有什么意思呢?” 夭夭看着赶来的两人露出笑来,连忙拉起玉珺的手臂道:“你们可算来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玉珺指了指夭夭,皱着眉道:“一时没看住你,你就惹出这些事来!” 棠蜣看着面前的三人冷笑了几声,对着她们咬着牙说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们说的话?” 便扶着姜宣站起身来,走进了新房内,用力地关上了门。青歌看着紧闭的房门垂下了眼,叹了口气。玉珺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也叹了口气道:“这些人该怎么办呢?” 邬秂依旧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沾血的剑,他真的杀人了,他真的杀人了…青歌看了看院子,又看了看身后盯着剑出神的邬秂,对玉珺跟夭夭道:“你们可会将他们送回他们的客栈的法术?”夭夭问道:“送回哪里?” 青歌回忆了一下,拉起夭夭的手来飞到了高空中,指了指城中离姜府不远的一处小楼,说道:“就是那里。”夭夭点了点头,回道:“交给我吧!” 便落下院子里来,深吸了一口气,升起散落的红石蒜花,连带着昏倒的青山弟子也一起升到了空中,看了看身后发呆的邬秂,她抓起他的手来飞到了空中,朝着方才青歌所指的方向飞去,红石蒜花便带着青山弟子们跟随她的方向向着小楼飞去。将所有昏倒的青山弟子安置到床上后,她放开了抓着邬秂的手,清点过人数后便飞出了小楼,看着空荡荡的街道长舒了一口气。当她准备转身离去时,余光却看见邬秂举着沾血的剑走出了小楼,她从空中飞了下来,看着邬秂木然地一步步举着剑在街上走着。 他是中邪了?还是中了那毒妇的术了?她跟在了他身后想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她却眼见着他举着剑走到了附近风一条河边,她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将剑上已经干了的血濯净之后,将剑放在了旁边的石阶上,自己却纵身跳进了河里。她连忙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却被他一下子甩开。她被这力道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糟了!她连忙爬了起来,看着他被急流冲到了河的另一边,她连忙飞了起来,朝着他被水流带着的方向飞去。 戟礼那个懦夫,不敢直面自己的感情,她看当初这戟礼的徒弟自报家门跟她缠斗的时候,还以为他跟戟礼不一样,至少他会是个意志坚定,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的人,没想到他也跟他师父一样是个脆弱的懦夫! 她咬了咬牙,奋力飞去,终于在邬秂被水渠的出口挡住的时候,伸出了手一把将他捞了上来,喝水打湿了她血红的衣衫,连带着她鬓间的红白石蒜花叶沾上了水珠。她施法将他呛的水都引出来后,才舒了一口气,邬秂却仍旧昏迷不醒。她站起了身皱了皱眉,对他而言,她已经仁至义尽了,也实在纠结,人已经救了起来,是不是应该转头离开了。 她看着昏迷的邬秂,实在狠不下心来,她拉起他的一只手将他扛了起来,朝着玉珺她们休息的那一处客栈走去。在青歌带着玉珺回客栈的路上,玉珺一直在唉声叹气。青歌看了看她紧紧皱着的眉头问道:“怎么了?” 玉珺抬起头来说道:“原以为今日是除掉棠蜣的好时机,唉,这下回去的时间又要延后了。” 青歌笑了笑,问道:“哦?你觉得你能做什么呢?” 玉珺挠了挠头道:“我现在可厉害了,可以站在族人的身前,抵住魔族的进犯!” 青歌理了理她散落的几缕发丝,说道:“光是这样可不够啊…” 玉珺闻言抓紧了青歌的袖子问道:“那么,姐姐,我还需要做什么呢?” 当青歌走进了房间准备开口时,却看见了躺在两张长凳子上的邬秂,与一旁手忙脚乱的夭夭。 玉珺见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随后看着夭夭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夭夭抬起头来,有些羞涩地说道:“我,我见他要轻生,就出手救了他,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玉珺接了话茬道:“于是你就把他带到我们房间里来了,又怕他浑身湿漉漉的脏了床铺,就用两根凳子放着?” 夭夭点了点头,连忙上前来拉着玉珺的手臂道:“好妹妹!你可救救我吧!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青歌叹了口气,“真是麻烦。” 随后便转身走出门去,过了一会儿便领着牌走了进来,将号牌递给了夭夭,指了指外面,说道:“往右走第四间,带着你的小郎君过去吧。” 夭夭接过了号牌,闻言脸红了红,道:“才没有呢!” 便扶着邬秂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说道:“我还要回来的,可不许把我的东西扔出来!” 玉珺笑的直不起腰,连声道:“好好好!等你回来!” 夭夭这才扛着邬秂走出了门去。玉珺像是想到了什么,也走出门去,敲了敲对面景千行的门,叫了几声却没听见回应,若有所思地回了自己房间向青歌问道:“姐姐,你在姜府时,可有看到景千行?” 青歌摇了摇头,玉珺低下头来思索道:“那就奇怪了,他也不在自己房里,还能到哪里去呢?” ------------ 第八十三章:你为什么不躲 青歌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你自己去寻吧,我累了。”便转过了身去。 玉珺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到,他莫不是在姜府迷路了吧?她看着青歌的背影,收回了想要叫姐姐的手,姐姐已经很累了,她能自己办到的事情就不要麻烦姐姐了吧。便转过身去,下了楼,朝着姜府的方向飞去。 到了姜府之后,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她一心想找人的缘故,她总觉得姜府的红雾比之前淡了不少,她看着一群群匍匐在门口低头好像在咀嚼着什么的百姓愣了愣,想将其中一人拉起来,却发现他们倒是比石头还重,以她的力气根本拉不起来,只好作罢。既然他们是因城主大婚而来,等过了今晚,棠蜣应该就会放过他们了吧,不过棠蜣那样喜怒无常,让他们一直跪着也说不定,她叹了口气,看着姜府的牌匾走了进去。 宾客依旧在酒席上大块朵硕着,像是根本不知这场闹剧已经落幕,她张开嘴呼喊着景千行的名字,希望他能听见后立马出现在她的面前,然而想法终究是想法,她喊了许久都没有回应,家丁仆人们都跟没听见一样各忙各的,他们有些人为宾客一直端着饭菜,有些人一直在给门口的百姓发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食物。 她喊得口都干了,也再也喊不出来了,便伸出一只手撑在了一旁的树上,准备歇息,却在树下发现了血迹。这是谁的血?她弯下腰去用指尖蘸了一点血来看了看,并不是人的血。她一路跟着血迹走去,终于在狗洞旁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景千行。 玉珺皱了皱眉,拍了拍他的肩膀,“景千行!喂!” 没有回应。看着他的腿正在汩汩地向外冒着血,这是旧伤发了?她拉起他的手来,他便整个人都压在了她的背上,她调整了一下位置后将他扛了起来,明明是很寻常的动作,她心里却始终觉得怪怪的。 这个动作,好像跟夭夭扛起那个动作是一样的,她的脸红了红,赶紧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压了下去,还是先把他带回去要紧。她借着风力扛着景千行在空中穿梭时,看着浓浓的红雾下作鸟兽状散去的人们,若是棠蜣不在这里,他们又当如何呢?无华国天灾连连,他们也会像王都里的人们一样,卖儿卖女来换一口粮,亦或者是像因怨村的村民一样在城主的带领下各过各的,等待着疫病的来临? 城外的人想进来,是因为这奉邑城靠着被棠蜣蛊惑的人们口口相传所说的“安定”,为了能够活下去,为了能不被不知名的疫病弄死,所以奉邑城的人会越来越多,待她们打败了棠蜣后,安定的假象就会破碎吧。 棠蜣在新房内,她依旧穿着那身大红的嫁衣,不停地向姜宣体内输送着自己的法力,苦苦维持着他那被利刃砍断的心脉。她看着姜宣的脸,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过了这么久,不知是经历了几多风霜,他的轮廓依旧与当初别无二致。多难得啊,她被封印在那块玉料中那么久,刚回人间就看到了他。 他看起来比当初沧桑了许多,当初他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她,这样一看,原来他一直在人间等着她,他也完成了当初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理想,成为了这奉邑城的城主。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边有了个狐媚子,居然占了个夫人的名号阻止他们在一起!想到此处她攥紧了拳头,她怀里的姜宣皱紧了眉头咳了咳,她连忙将拳头松开,继续施法护着他的心脉。他爱她如斯,亲身为她挡下了剑刃,谁也不能将她跟他分开! 稳住了他的脉象后,姜宣依旧昏迷不醒,她也实在有些心力不足了,便握着姜宣的手,靠在姜宣的床榻边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原来的姜夫人趴在窗边,看着房内的两人,滚烫的泪珠子止不住地从脸颊划落下来,她捏紧了手中的丝帕,她救不了阿宣,这个棠姑娘有办法保住他的命,既然事已至此,他们已经在天地面前完了婚,她也不该对他有太多执念了。她用丝帕捂着嘴,低低啜泣着离开了姜府。 当邬秂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个鬓边簪着红白石蒜花一身红衣的,名唤“夭夭”的女妖趴在桌上打盹。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调息了一会儿后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从床榻上走了下来,自己身上依然穿着那身白袍子,只是血迹淡了许多,思考着他没忍住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夭夭一下子醒了过来,看见是他后舒了一口气,打了个呵欠道:“你终于醒了。” 邬秂看着夭夭的脸,皱着眉质问道:“妖孽,这是什么地方?你把我带到了你的老巢?” 夭夭一下站了起来,秀眉倒竖回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就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邬秂皱了皱眉,说道:“我并没有叫你救我,你少自作多情,休要以救命恩人的身份来要挟我为你做事!” 夭夭被这话惊得说不出话,只能指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 他并未理会她,而是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夭夭连忙上前去拦住他,叫道:“你做什么去!你又想轻生?” 他甩开了她的手,回道:“与你无关。”便走出了客栈。 他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将自己的剑从岸边召了回来。他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愣了愣,转身去在附近的一张店铺里讨要了一根笔与一张纸来,写了一封信后,朝着青山弟子们歇息的小楼走去。终于到了小楼下的时候,他捏着手中的信踌躇不前,他已经是屠杀人命的刽子手,他实在没有脸面再去面对曾经并肩作战的师兄弟们,更无法面对教导他多年的师父。 他一跃而起,透过开着的窗户看到了里面仍在熟睡的同门,他轻轻从窗口飞了进去,,站立在堆叠着师弟们画的符文的书桌前,闭了闭眼,将手中的信放了上去。他看着师弟们的身影,眼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他赶紧擦了擦眼角,飞也似得逃了出去。夭夭追着他的身影一路跑到了小楼刚好看见了邬秂从小楼里跑了出来,她叹了口气连忙追了上去。在他快要跑出门口时,夭夭挡在了他身前,他朝着她大喊道:“让开!” 夭夭看着他,回道:“你这是做什么去?你都回去了为什么又跑了?你要丢下你的同门师兄弟?” 邬秂别过脸去,说道:“与你无关。”夭夭上前去抓起他的手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不是很厉害吗?” 说着又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了胸口一片雪白的肌肤,他连忙别过头去,她指着胸口那道骇人的疤对着他,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这是你用你的剑刺我的时候留下的伤痕,怎么,你能用剑刺我,对着那个女魔头却刺不下去?你不是青山二长老戟礼的亲传弟子吗?你们青山的师训就是临阵脱逃吗?” 邬秂转过头来看着她的脸,顿了顿,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已经不是青山弟子了。” 夭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邬秂甩开她的手,提起剑来,看着她说道:“从我杀了姜城主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是青山的弟子了,你再拦我,我也不介意再杀你一回。” 夭夭再次抓起他的手来,质问道:“你就这点能耐?我原以为你跟戟礼不同,至少不会是个懦夫,没想到你跟你师父并无不同,不,你师父至少不会临阵脱逃,你连你师父都不如!” 邬秂甩开她的手,提起剑来指着她,用极其隐忍的语气说道:“不准你侮辱我师父!” 夭夭笑了笑,收回了手道:“我就侮辱你师父了,你能怎么?你要打我?” 邬秂提起剑来,跃到空中指着她道:“你不配!”说着便举起剑来朝她刺去。 她也跃到空中,伸出手来聚起一团花来,躲开了他刺来的剑尖,那团花球浮在她的手上,她笑着对邬秂说道:“你师父就是个懦夫!你也是个懦夫!你师父不敢直面自己的感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远在异乡自缢而亡,而你,面对你师父长老给的降妖除魔的任务,看到了魔头却丢下同门师兄弟落荒而逃,倒是比你师父那个懦夫更为有甚!” 邬秂继续朝着她的方向用力刺去,夭夭双手接住了他的剑尖,看着他愤怒的眼神道:“你说,是也不是?” 邬秂跳开来,对着剑柄用力地推了一下,锋利的剑刃生生地将她的手割出两道口子来。他雪白的剑刃上染上了她鲜红的血,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嘴角一直带着笑,剑尖猛地没入了她的小腹,她将剑身从自己身体里拔了出来,拂去上面的血后朝着邬秂的方向扔了过去,笑道:“你就这点本事?” 他接过了自己的剑来,将法力都凝在了剑尖,朝着她的心口刺去。她收起了自己的爪子,浮起的花团也一下全部散去,一动不动地迎上了他刺来的剑,他用力地将剑刃刺穿了她的身体,却猛地放开手来,他怒吼道:“你为什么不躲!” 然后痛苦地抱起自己的头来。夭夭见他的神情脸色一下子变了,她拔出刺入自己体内的剑来,抚了抚伤口,伤口便一下子愈合了起来,她拿着剑朝着邬秂飞去,将拂去了血珠子的剑递到他面前,说道:“我为什么要躲?你杀不死我的。” 邬秂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她妖冶的脸,似乎很不相信的样子。 夭夭看着他的脸说道:“你别不信啊!你要是能杀了我,我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不是吗?同样的,你也没杀那个城主,姜城主没死!” 他接过剑来,看了看她身上并没有流血,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姜城主没死?我没杀人?” 夭夭点了点头道:“他没死,你没杀人,你还是青山弟子!你快回去吧,回到你的师兄弟们身边去!” 邬秂眸子中生起的光又黯了下去,将剑收到了剑鞘中,低下头去说道:“就算他没有死,那我也是确确实实地伤了人,我对不起师父给我的教导,我不配做青山的弟子,你不用跟我说了。看在你曾救我一命的份上,我们就此别过,你不用再管我的生死。” 夭夭愣了愣,问道:“你不做青山弟子,那你准备做什么去?” 邬秂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惨然的笑来,说道:“赎罪。”便转过身去,向着附近的一处客栈走去。 夭夭皱了皱眉,看到他并没有要轻生的想法之后便放下心来,在他身后说道:“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不要放弃自己就好。”嘴角却是笑着的。 他闻言,脚步顿了顿,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种不知名的情绪,随后继续朝着附近的客栈走去。 玉珺将景千行拖回了房间后,正琢磨着怎么把他叫醒,青歌却被这动静吵醒了,睁开了惺忪的双眼看着玉珺问道:“这是怎么了?” 玉珺挠了挠头,回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他旧伤复发了。” ------------ 第八十四章:只有你能救 青歌皱了皱眉,在桌上倒了一杯凉凉的茶水抿了几口,走到门口瞧了瞧景千行的样子,伸出一只手来往他脑袋上弹了弹,冷冷地说道:“知了小先生,你准备睡到几时?” 景千行皱了皱眉,慢慢掀开了眼皮来,看到姐妹俩后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来道:“参见两位殿下。” 玉珺见他挣扎着要起来的样子连忙说道:“你身上有伤就不用起来了,你这是遇到了什么?怎么伤的这么重?” 景千行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又飞速低下头去,回了她们道:“说来惭愧,我是在姜府迷路了,便在姜府中乱逛着找两位殿下,没想到中了里面的圈套。”说着便用袍子掩住了自己受伤的腿。 青歌清了清嗓子,睨了他一眼后问道:“说说你这次在姜府又看见了什么吧。” 他抬起头来笑了笑,答道:“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鬼王殿下。我发现了那个姜夫人埋在姜府地下的,也是她能控制这整座奉邑城的力量的来源。” 玉珺立马束起了耳朵:“什么?你怎么发现的?我们转了好久也没看见棠蜣的力量之源呢!” 景千行转过头来看着玉珺,眼角染上了几丝笑意,他看着玉珺的脸回道:“因为有了个通道,所以可以说奉邑城离玺瞿很近,她便将她的力量之源也搬到了奉邑城,这些都是我用笔在姜府准备测方位时感知到的,姜府的一处房子的地下有很强劲的魔族的气息,它的力量呈树枝状,分支连上了这奉邑城中的每一个人,它将人活生生地变成了自己手下的傀儡。 离姜府越远,受到的影响越小,离姜府越近,受到的影响越大,在这城中的人的不断滋养下,它已经隐隐有向城外延伸的苗头了。” 玉珺歪了歪头问道:“这样,是不是破坏了它,这城中的所有人都会恢复原状了?” 在窗外听了有些时间的夭夭从窗外跳了进来,看着景千行道:“每一个人?可是我看那个原本的姜夫人,姜城主的原配就没有受影响啊?” 景千行闻言愣了愣,低下头去沉思了一会儿,玉珺连忙转过头来 看着夭夭问道:“你找到了姜城主的原配夫人?” 夭夭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糟了!出来得急,忘了她还在姜府里藏着呢!我得赶快将她寻回来!” 玉珺连忙拉住她的手道:“诶!夭夭,你先把那个姜夫人的事告诉我们再走啊!” 夭夭抓起她的手,用极快的语速说道:“姜宣原配原名钱瑶是城中风水大家钱家唯一的女儿她与姜宣自幼相识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父母在她婚后不久便过世了将家中所传的看风水的技艺传给了她我觉得对你们来说有用的就这些了,好了!我走了!” 随后便放开了她的手,飞出了窗,青歌像是想到了什么,走到窗边对着夭夭的背影叫道:“你将那个钱瑶寻到后把她带到我们这里来!”夭夭转过头来点了点头,便循着记忆中姜府的方向飞去。 飞到姜府,避开棠蜣的眼线在姜府转了一圈后,夭夭挠了挠头,她藏哪儿去了?大着胆子跑到棠蜣所在的房间偷看了一会儿后才确认她没有被棠蜣捉住,那么还能去哪儿呢? 她定了定神,看来只能凭气味来找人了,她从袖中掏出一根钱瑶的发带来,这是之前在姜府里寻到钱瑶的时候手不小心勾下来的,原本准备抽个机会还给她,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她收集了一下发带上残留的钱瑶所用的花油的气味,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身体隐匿在重重红雾中开始循着气味找起人来。她循着气味飞出了姜府,心底却暗暗思虑起来,姜府不是她的家么,按理来讲她对姜府这一草一木应当是有着很深的感情了,为何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 直到她在两座墓前看到了跪拜在墓碑前的钱瑶时,才理解了她为何会只身前来这么远的地方。 钱瑶父母的墓在半山腰上,从这里往下看去刚好能看到姜府里最高的那棵树,据钱瑶所说,那棵树是在她刚搬入姜府时与姜宣一同种下的,不知是否也有着两位老人在暗中看护着子女的意思。 她站在钱瑶身后,原想着等她拜完了她再上前,可是直到墓前那两根长长的香燃尽了她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她生怕她是跪的腿麻了所以起不来,所以便立马上前去。钱瑶听见脚步声后抬起头来,对着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是你呀。” 夭夭点了点头,向她伸出了手,扶着她站了起来。夭夭不确定地问道:“你祭拜完了么?若是祭拜完了就跟我走吧。” 钱瑶点了点头,笑着道:“嗯,听你的。” 夭夭便带着钱瑶回到了客栈,当玉珺第一眼看到钱瑶时倒是吓了一跳,连忙向夭夭问道:“我记得姜城主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为什么这姜夫人看起来却这么年青貌美呢?我记得你与我说过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呀!” 夭夭给她寻了一张凳子来,让她坐下后她才道:“阿宣领了职位后日日思虑,自然比我一介妇人更容易显老。” 青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向她单刀直入地问道:“姜夫人,这奉邑城的百姓现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你也看见了,我们是刚入城来早有些防备,不过一直待在姜府的你为何没有收到影响呢?” 钱瑶愣了愣,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镯子道:“我也不清楚什么原因,好像是棠姑娘入府没多久,城里的叔叔婶婶小弟小妹们,就开始再也不跟我叙旧,只是各忙各的似得,阿宣也是再也听不见我说话了似得,只有我大声叫他,他才会应一声,可是明明棠姑娘与他小声说话他也能听见的呀…” 玉珺接话道:“那自然是跟那个棠姑娘有关系了,我听夭夭讲,你出嫁前,你的娘家钱家是这城里有名的风水大家,风水大家是什么呀?” 钱瑶笑了笑:“那都是坊间传着玩的,我爹我娘不过是略有薄产,又经常请一些游方道士来家里讲讲经学罢了,算不得什么风水大家。” 青歌闻言笑了笑,说道:“姜夫人,我们并没有想刁难你的意思,还请与我们道出实情,我们并不会与外人讲你家的秘辛,你大可放心,更何况,你相公姜宣能否挺过这一关,也需要你的出手相助。” 钱瑶愣了愣,指了指自己,问道:“我,我也能救阿宣?” 一旁的景千行艰难地挪上了椅子,对她说道:“大概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姜夫人,你是觉得单凭那棠蜣就能救活你相公?” 她低下头来,点了点头,景千行便继续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让棠蜣来救姜城主,她一个妖魔,浸染过她的力量的姜城主,还会是那个与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姜城主吗?” 钱瑶的脸白了白,抬起头来问道:“那你们说,我该怎么做?” 夭夭连忙拉起她的手来,兴奋地对她说道:“你可还记得,你在院子里叫城主的名字的时候他迟疑地看了你几下?他还没完全忘记你!姜城主他还没有完全被那女人控制!他是可以清醒过来的,可以重新活过来的!” 激动的话语连带着钱瑶一颗快要寂灭的心也开始澎湃起来,连忙问道:“那我,我该怎么做?我要怎么样才能救回我的阿宣?” 青歌看了一眼景千行,说道:“知了小先生,你对这些事应该很清楚吧?” 玉珺也看了过来,连忙也问道:“景千行,你知道?” 景千行点了点头,与他们讲过如何使姜城主清醒过来的法子后,几个人又一同商议制定了一个打败棠蜣的计划。 青歌打了个哈欠道:“原本我进城来想的是直接将她干掉再回去的,这还要搞这么多程序出来,也忒麻烦了。” 玉珺笑着回道:“姐姐,按你的法子虽然快是快,但也太容易波及到无辜的百姓了,用我们的法子做个万无一失不是更好么?” 青歌转身推开了门,转过头来对她们道:“这房里只有茶水,喝了几天的茶水了,嘴里没滋没味的,我去楼下拿几坛酒来喝喝,你们若是想去姜府就去,出了什么事叫我就行,我随后就到。” 随后伸出手指来对着玉珺道:“红线,可还记得?” 玉珺点了点头郑重地道:“记得!” 她才转过头去走下了楼梯。剩下的四人商议过后选好了时间,过了一夜后便齐齐准备朝着姜府跑去,计划是由夭夭护着钱瑶去姜宣床边按照景千行所说的法子唤醒姜宣,玉珺跟着景千行一道去他口中所说的棠蜣埋了东西的地方。 当夭夭拉着钱瑶走出了房间后,玉珺担忧地看了看景千行,问道:“你的伤还要不要紧?你跟我说那个地方在哪里,我自己一个人去也行。” 景千行露出一个笑来说道:“谢小殿下关心,我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玉珺疑惑地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他的腿,他叹了口气,连忙蹦了几下,玉珺见他面不改色后这才相信了他说的话,他这才道:“小殿下,快走吧,我带你去。” 夭夭拉着钱瑶进了姜府后,按照记忆里的路线一路走到了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房间,棠蜣并不在房中,夭夭为她打开了门,对着她小声说道:“你快进去,按照之前说的法子,我在门外给你望风!” 钱瑶点了点头走了进去。看着床榻上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千般滋味万般委屈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她将快要溢出眼角的泪水吞了下去后,将自己手上的镯子穿到了姜宣的手腕上,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脑海中闪过一幕幕与他共同经历的喜笑怒骂,嘴中开始念起幼时一位老道士曾教过给她的招魂的咒语。 她原本以为她早就忘了,没想到那脑海中的一字一句念起来却是如此的清晰。 念完后,她将另一只手覆在他心口的伤口上,原本愈合的伤口再次破开,流出乌黑的血来,不一会儿乌黑的血便不再流了,那道伤口也开始重新愈合起来。她再也止不住眼泪,滚烫的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濡湿了他的衣衫。 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床榻上,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鼻尖还能探出呼吸,她都快要以为他离她而去了。她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一切,她伏在他的身边,等着他的醒来。 不知多久,他感受到了来自手心的温暖,渐渐醒了过来。 他掀开了眼皮,看见的便是伏在身边的钱瑶。“夫人…” 钱瑶抬起头来,看着双眼清明的他,有许多话想说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痴痴地望着他。 他看见了手腕上的镯子,连忙将镯子戴回了她细小的手腕上,看着她道:“夫人,你怎么在这里?你可还好?” 钱瑶的泪水不停地从脸上滑落下来,他抬起手来拭去了她的泪水,疑道:“你这是怎么了?” 钱瑶看着他的眼睛,猛地抱住了他,埋在他的胸口开始痛哭起来,他愣了愣,也抱住了她。 她抽抽噎噎地笑着说道:“你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还没等两人温存多久,门猛地被踹开,原本守在门口的夭夭也被踹到了地上,她紧紧捂着心口,对两人大喊道:“快走!” ------------ 第八十五章:下个赌注 姜宣紧紧拉着钱瑶的手,从床铺上走了下来。 “走?” 棠蜣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后变了脸色,她伸出爪子来向钱瑶掐去,姜宣赶紧上前将钱瑶护在了身后,将她伸来的爪子用力地拍开。 棠蜣收回了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姜宣道:“你护着她?你要护着这个将我们拆散的狐媚子?” 姜宣看着棠蜣的脸,说道:“她是我夫人。” 棠蜣气极反笑,对着两人说道:“夫人?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对着天地立了毒誓的夫人!她算个什么夫人?” 姜宣皱了皱眉道:“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与你结了亲。” 棠蜣笑了起来,用力地抓起姜宣的一只手道:“你忘了?你轻飘飘的一句忘了,我们的海誓山盟就不作数了?你怎么能忘?李青元,你亲口说的你爱我,你要生生世世与我在一起,你在人间等了我这么久,甚至还为我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剑,你现在要跟我说,你不爱我?” 姜宣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抓紧了钱瑶的手,对着棠蜣道:“棠姑娘,我怜你一人孤苦伶仃没有亲人,才将你带到府上,我并不是你口中说的什么李青元,我是姜宣,阿瑶是与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也是我从小到大认定的唯一的夫人,你认错人了。” 棠蜣抓紧了他的另一只手,将自己刻骨铭心的记忆全都灌输进他的脑子里,喃喃地说道:“不,你爱的人只有我一个…” 姜宣闭了闭眼,甩开了棠蜣的手,郑重地向棠蜣行了个礼道:“棠姑娘,你太无礼了,姜府不能再留你了,你走吧。” 棠蜣露出了一副极为心痛的神情,她一直喃喃道:“你变心了…你背叛了我…” 钱瑶忍不住道:“棠姑娘…” 棠蜣的双眼开始充血,她朝着他们大吼道:“去死!你们都去死!” 她伸出手来掐住了两人的脖子,她太过用力,他们根本提不起力气来挣扎。着她身后的夭夭艰难地爬了起来,朝着棠蜣的背影扑去。 她被夭夭一下子扑倒在地,被迫松开了掐住两人的手,夭夭压在棠蜣的背上,嘴角渗出鲜红的血来,她对着两人大喊道:“快跑!” 两人咬了咬牙,从窗户跳了出去,他们的背影逐渐淹没在重重的红雾中。夭夭渐渐被棠蜣身上发出来的黑色的线绑在了房梁上,她狠狠地看了夭夭一眼,朝着窗外追着两人飞去。 追到半路时,她的心脏狠狠地痛了一下,仿佛要将她的心脏生生挖出来,她看着前方咬了咬牙,是谁!她转过身去,朝着姜府西边的一处房间飞去。 玉珺在景千行的带领下进入了他口中所说的棠蜣的“力量之源”,进入了玄关内后他们很快就走到了一处放置棺椁的地方,通道内乃至这里都没有灯光,仅仅靠着夜明珠照明,整个室内弥漫着浓厚的黑雾,若不是有夜明珠,她都快要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看见东西。 他们走近了棺椁,打开了棺椁后,里面赫然躺着一位长得与棠蜣一模一样的女子,她的嘴里含着一块黑玉,她转过头来向景千行问道:“我们要摧毁她的肉身,还是拿走那块黑玉,把玉毁掉?” 景千行沉思了一会儿,便说道:“先把玉拿出来,那玉可能是关键。” 她伸出手去将那具尸体口中的玉取了出来,还没等他们说什么,随着一阵猛烈的风,棠蜣飞了进来。棠蜣看到她手中拿着的玉后,朝她喊道:“把它给我!” 玉珺捏紧了手中的黑玉,抿紧了嘴唇看着她,原本一张美艳的脸在此刻显出了原貌,那些熟悉的瘢痕狰狞地爬上了她的脸。见她不动,棠蜣继续朝她大喊道:“把它给我!” 她想起先前在幻境中看到的棠蜣的过去来,手腕上的紫玉镯发出微微的紫色的光,她将手背到了身后,对她说道:“你要用它残害一方百姓,我不会把它给你。” 棠蜣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忍住脸上快要麻木的痛意,瞪着她狠狠地说道:“这是我千辛万苦修炼出来的东西,我拿它做什么与你们没有半点关系!把它给我,不然就杀了你们!” 玉珺抖了抖,依然摇了摇头。她深吸一口气,伸出爪子来,身上散发出的黑气隐匿在这暗黑湿冷的石室中,慢慢窜到了两人身后,扼住了两人的脖子,将面前的两人掐住提了起来。 她飞到了她的身边,伸出手去想要将黑玉夺回来,玉珺却紧紧地攥着那块黑玉,紫色的光萦绕在她的手上,像是要将黑玉捏碎一般,她看着眼前那张布满瘢痕的脸说道:“棠蜣,你太执迷不悟。” 随后猛地捏紧了手,手腕上的紫玉镯发出刺目的光来,她手里的黑玉就这样生生被捏碎了。 黑玉的碎片掉落到了地上叮当作响。棠蜣伸出双手来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的手抓紧了棠蜣的手臂。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一只笔飞了过来打中了棠蜣的头。景千行收回了自己的笔,慢慢落到了地面上。 棠蜣转头看去,狠狠地瞪着他,想故技重施将他捉起来,没奈何每一招都被他手中的笔挡住了,她转过头去想要再次掐住玉珺的脖子。玉珺将她伸过来的手拍开,一下跳到地面上,她取下了腰间挂的玉玦来,看着玉玦说道:“棠蜣,你是从我这玉玦里面出来的,对吗?” 棠蜣笑了笑,回道:“你想说什么?你想做什么?你想把我关进那里面去重新变成一个给你养身子的死物?想都不要想!” 玉珺皱了皱眉,这里空间太小了,稍有不慎很容易造成姜府的房屋坍塌,她环视了一圈后,对着棠蜣笑了笑,说道:“那就各凭本事了!” 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起了景千行的手往狭窄的通道飞去。 棠蜣愣了愣,看到了棺椁里正逐渐干枯的尸体,她拾起了地上的黑玉碎片,颤抖地将它们合在一起,然后趴到棺椁边,想将黑玉重新塞回尸体的嘴中,终于全都塞进去后,黑玉却再次裂成了一片片碎片,那具尸体迅速干枯,只剩下了一张薄薄的皮勉强裹着骨头。 她整个人气得开始发抖,她从在玺瞿时就在炼这块玉,以聚起魂魄来维持住自己的美貌,让自己能如真正的活人一般有着柔软温热的肌肤,修炼千日就为了与她深爱的人能重续那段未了结的缘。 想要奉邑城的百姓安居乐业是她爱人的愿望,她也替他完成了,现如今的奉邑城没有疫病侵扰,没有匪患强盗,她以为她终于能过上以前想要的日子了,她抚上自己满是瘢痕的脸,泪水从她眼中夺眶而出。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她用丝帕轻轻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还有办法,还有办法的,那两个人都不是凡人,只要她捉住他们,把他们身上的力量抽出来重新将玉粘合起来…她咬了咬牙,跟随着他们残留在通道中的气味追了出去。 “你确定她一定会出来追我们?若是她将那具女尸跟黑玉都修复好了怎么办?” 她揪着自己的袖子,其实她也没有把握棠蜣一定能追出来,不过从通道里飞出来之后,肉眼可见的整个奉邑城的红雾已经薄了不少,说明棠蜣还并未将她捏碎的黑玉复原。 她站在房顶上紧紧地盯着那个房间的门,等着棠蜣出来。“小白?小白!” 惨叫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她循着声音望去,看见的却是自几日前分别后便再也没看到过的冥昙跪在池塘边,她的手紧紧抓着一根水草,仿佛水草下绑着十分重要的东西。 她连忙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跑到了冥昙身后叫道:“冥昙姊姊!” 冥昙猛地回过头来,对着她叫道:“小殿下!快来帮帮我!小白,小白他!” 玉珺看着被她抓着水草而荡起了一圈圈涟漪的水面,连忙上前去抓着她的手臂,说道:“冥昙姊姊!放手!” 冥昙十分激动地叫道:“小白,小白快要沉下去了!” 玉珺抓紧了她的手臂往回拖,对她叫道:“冥昙姊姊!那里没有什么小白!你看错了!快放手,不然你会被拉进水里的!” 冥昙看着她拉着的佑良的手渐渐变得朦胧,那张脸也变得扭曲起来,他对着她叫道:“昙儿!救救我!” 她看着自己手上拉着的他的手渐渐多出了几片叶子,她呆呆地看向那张越来越模糊的脸:“小白…” 玉珺咬了咬牙,向景千行递了一个眼神。 他飞到半空中,拿出笔来对着空中画了画,便驱散了这一片的红雾。冥昙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越来越清晰地变成了一根水草,她吓得一下子放开来跌坐到了地上,看着那根水草喃喃道:“小白,我的小白呢?” 又转过头来失神地朝着玉珺问道:“小殿下,你看到我的小白了吗?” 玉珺将她的头抱入了自己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一如当初她对她的那样,她轻轻地对她说道:“姊姊,你的小白现在还在玺瞿,等着你回去与他相聚呢…” 冥昙抬起头来却已是满脸泪光,她颤抖地问道:“真的?你说的都是真的?” 她将她扶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骗你是小狗!我刚从玺瞿回来,在玺瞿见过他呢,他还在忙着魔族那边的事情,让我回来后跟你说让你不要担心。” 冥昙这才笑开来,低下头说道:“谢谢小殿下!” 还没等她继续说什么,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进入了她的视线。 “打扰到你们重聚了?真是不好意思。” 棠蜣理了理自己鬓边垂落下来的头发,对着她笑吟吟地说道:“我记得,你好像叫李鬼儿?还是叫玉珺来着?都不重要了。” 话音刚落,姜府四周便升起密密麻麻的网来,她赤着脚慢慢朝着玉珺她们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不是想跟我打一架?我们来赌一场如何?” 她走到了玉珺面前才停下了步子,对她伸出手来。玉珺谨慎地看着她伸过来的手,问道:“赌什么?” 棠蜣脸上的瘢痕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淡去,她笑吟吟地说道:“你觉得你十分有信心打过我,我也觉得我十分有信心将你们全都打死,可是光打打杀杀的又有什么意思,不如下个赌注。 你输了,就把你们几人的身子拿来给我炼玉,我输了,就重新回到你的玉玦里面替你养你那先天不足的身子,如何?” 还没等景千行拒绝,玉珺便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手上,目光炯炯地看着棠蜣道:“好,我跟你赌!” 棠蜣抓紧了她的手翻了过来,随后才松开手来说道:“为了避免你们不守信用,我在你手上下了个术法,若是你输了想逃可就逃不掉了。” 玉珺看了看自己掌心的“死”字,攥紧了拳头抬起头来说道:“谁怕谁!” 两人便飞到空中,她从背后取出素骨伞撑开了来,对着棠蜣道:“你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棠蜣冷笑一声道:“小丫头!口气还不小!” 便伸出手来,旁边的池塘一下子结了冰,一根根冰柱子从池塘里冒了出来,朝着她的方向打去。 ------------ 第八十六章:他回来了 景千行想上前去,却被她一只手拦住了,她对他眨了眨眼,小声说道:“你要相信我呀,我自己来!” 便收起了伞朝着飞来的冰柱子打去,冰柱子很快便碎裂成块落到了地上,她撑开了伞朝着棠蜣飞去,抬起手,紫玉镯便发出紫色的光来,从她的指尖朝着棠蜣飞去。 棠蜣挥了挥手,紫色的光便消失在了她的袖中。她伸出手来掐住玉珺的脖子,她一下子躲闪不及,素骨伞坠落到了地上,景千行跟冥昙想要飞过来却被她用结界挡住了,棠蜣抓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跑上门来的。”说着便张开嘴露出了獠牙想往她的脖子啃去。 她松开抓紧棠蜣的手,猛地朝她的头拍去,一下将她推开了三尺远,她伸出一只手来,素骨伞便从地上飞回到了她的手中。 棠蜣被她激怒了,猛地朝她扑过来,她转着伞面,心中默念着伞上的符文“以血为誓,素骨成伞,古曲一逝,亡魂作符”血红的伞面便发出微蓝的光来,从伞尖出冒出汩汩的血流,它们从伞面落下后朝着棠蜣飞去,棠蜣见状设出一个结界来将朝她飞来的一股股血流屏在屏障外。 那从素骨伞上源源不断冒出来的血流便盘旋在她的屏障外,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滔天般的惨叫声。它不断侵蚀着她的屏障,直到蚀出了一道口子来,那些血水猛地灌进了屏障里,将棠蜣生生从空中击落。 她伸出手来,这些血水便退回到了伞面上,不停地在伞边流动着。她撑着伞慢慢从空中落到了棠蜣的面前,她弯下腰来,看着那些瘢痕重新爬上了她的脸,淡淡地说道:“你输了,棠蜣。” 棠蜣恨恨地看着她,她站起身来,头上的珠钗齐齐掉落到地上,她咬了咬牙,转过身去想要逃跑时,青歌却挡在了她面前,她伸出手去想将青歌推开,却被青歌一下子抓住了手腕,不论她怎么使劲都挣脱不开。青歌转头看向她身后的玉珺,问道:“我这是,来晚了一步?” 玉珺收了素骨伞来,对她笑了笑,回道:“姐姐来得正是时候呢!我正愁怎么把她收回玉玦里去呢!” 拦住景千行与冥昙的结界一下子破开,两人连忙跑了过来,景千行看着她的脸问道:“怎么样?可有哪里受伤了?” 玉珺摇了摇头,从袖中拿出玉玦来,对着青歌说道:“姐姐,她是从这块玉里面钻出来的,我们要怎么才能把她塞回去呢?” 青歌看了看被自己抓住手的棠蜣,说道:“塞回去?我只知道打人,还不知怎么封印,知了小先生,你见多识广,有办法么?” 景千行接过玉玦看了看,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向来封印之术由神族与人间的得道高人习得,鬼族鲜有封印之法,不过前段时日左山公赠与我的书中倒是有写一种除神族外其他族也可一试的封印之法,两位殿下,冥昙大人,请把手交给我。” 她们便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一只手上,他闭上了眼睛,他的笔飞去了解封的水中蘸了蘸水,又飞到了他身边。随着他们的法力将棠蜣禁锢了起来,她在这人世间所施的术法也开始一点点消散。 被绑在房梁上的夭夭一下子坠落了下来,刚好砸进了来巡视情况的邬秂的怀中,他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女妖皱了皱眉,将她抱出了房间,红色的雾正在慢慢散去,到处疯长的妖艳的红花石蒜却在一丛丛地枯萎,夭夭的脸色铁青,仿佛马上便要离世而去。 他抱着夭夭走出了姜府,随着红雾的散去,人们也开始苏醒过来,他们正惊异着为何自己身上会穿着平时根本不穿的红衣,盘绕全城的红绸布被摘下,奉邑城经过了一场幻梦,终于苏醒了过来。 他看着怀中的女妖皱紧了眉头,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便加快了脚步,终于在城外的小山上寻到了一处尚未枯萎的红花石蒜,他轻轻将她的身体放在了花丛中,看着那张现如今十分恬静的脸,思绪却跑到了九霄云外。 待笼罩着这座城的红烟悉数散去后,他身后的花丛中一盏盏细小的花朵开始摇曳起来,她的脸色由铁青变得红润,最后咳了咳,皱着眉醒了过来。看着前面那个有些熟悉的背影,她撑着坐了起来,有些恍惚地出声道:“你…”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笑了笑,开口说道:“你说,我是先回家看看好,还是先在这世间游历一番比较好?” 她看着他的侧脸,问道:“你觉得哪个好?” 他摸了摸腰间的佩剑,回道:“还是先游历一番罢,想要做到书上前人所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山上能学的太少。 夭夭姑娘,你愿与我同行,一起学道吗?” 他朝着她伸出手来。她愣了愣,随即笑开来,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回道:“好!一起学道!” 她身下的红花石蒜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似是妙龄女子颊边抹上的一酡羞红。 昏暗的天幕下,随着一道闪电劈开了玺瞿一座没有任何植物覆盖的石山后,大块大块的石头从坡上滚落了下来,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男子从乱石中走了出来,前来一探究竟的魔族看见此人后,一下子跪了下来,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对男子喊道:“恭迎魔君大人!” 那男子点了点头,走到了他面前,自他闭关后不知过了多久,当初下了闭关的决定也实在是很突然,不过闭关的这段时日倒是对自己炼心方面有了许多感悟。他看着他的后脑勺问道:“现如今是何时了?” 那只魔族颤抖着回道:“回,回大人,现已是魔历(魔族被打到玺瞿时开始计年)七三六年。” 他点了点头,摆了摆手道:“你下去吧。” 那只魔族却依旧伏在地上,似是在犹豫些什么。他皱了皱眉,换了个语调冷冷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只魔族将头埋得更深了,回答道:“回,回大人,神族派了来使,现如今正在魔宫正殿候着,几,几位长老已经,已经代大人问候过了。” 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代他问候?佑良呢?他不是把代行魔君的权力给佑良了吗? 那几个老东西…他咬了咬牙,朝着魔宫的方向飞去。 看到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天幕中后,那只魔族这才站起身来,现出了原型张开了翅膀,在重重叠叠的山谷间,在倾盆大雨与雷电相交间,它扯着嗓子大声喊着:“魔君回来了!魔君回来了!”叫声回荡在山谷间,荡进了附近栖息的魔族的耳膜中。 它们焦躁地低声议论着,它们恐慌着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终于在魔君易奇回到魔宫之前传到了几位长老,以及领了神族的任务来调查魔族的戟泽仙人等人耳朵里。 戟泽听完后笑了笑,转了转手中的瓷玉杯,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一趟是正赶上了时候。” 坐在他身边的仙人提起茶壶来往他的杯盏里满上了盈绿的茶水,说道:“那几个什么魔族长老,还想糊弄我们,说不定真如仙人猜测的那般,当初的钥门之乱绝对与他们脱不开关系。” 自升仙后,戟泽作为从人间升上来的仙人自然是领了一份不大不小的神职,他们神族自然也是指了一处琼楼玉宇与他,办公之余也结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仙人。结合了从青山整合而来的信息,他特意去星君那边询问了一番,星君执掌的星盘之上确实有几颗血红的星子隐匿在群星之中,经过几日几夜的星盘推演后,却发现那几颗星子的所指并不是人间无华国的东方,只因青山所处之地看无华国在东方而已。推演结果显示那几颗星子指向的正是神魔大战后造出来的异界——玺瞿。 世人,魔族,现如今里面的鸠鬼族乃至部分神族都以为玺瞿是神族为封印所有魔族所创造出来的一个结界,在戟泽在将此情况呈报上去后,在神族批准下他翻阅过部分神族的秘典后,从蛛丝马迹中得出了玺瞿真正成因。 自几百年前神魔大战后,力量波及到了神魔人三界,人界在神界的力挽狂澜下得以保住,魔界却与地府融合到了一起,怨鬼妖魔全都逃了出来,幸得神族当时的高人率领众神强力压制,以身化为结界将人界与那个融合出来的地方分隔开,强力压制住了当时的魔族。 这样一来地府的凭空消失造就了许多孤魂野鬼游离世间无法转生,神魔交战双方都各自折损了好几位法力高强的大将,不少神族的高人在大战后相继陨落,这样一来魔族没有了反击的力量,神族也没有了能够掌控大局的神,人界怨鬼作乱乱成一团。 神族就地府这一问题也相继建言献策,互相僵持不下,最终在众神仙中折中选出了个没有法子的法子:在那个新地界,地府的原址附近开一道口子,执念太深的亡魂有了入魔的倾向直接踢去魔族所在的地方,剩下的亡魂继续按照原来的程序转生转世。 于是人间的孤魂野鬼就这样暂时得到了解决,那个新地界在那些鬼的口中便传开了——西去,也就是现在的玺瞿。 而那几颗星盘上不断闪烁着的血红的星子,指向的正是玺瞿。在星君与几位执掌的星官商讨过后呈报给了上级的神君,神君又上报给了更上一级的帝君,在找出几位与魔族交涉过的神君仙君过后,都未能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连几位经历过上一次神魔大战的,还未寂灭的老神仙也被召唤了来,一同议论这不详的星子到底在预示着什么。 这时奉命去解决过钥门之乱的几位使者走了出来,提示了他们现如今被困在玺瞿的魔族在若干年前就已经死灰复燃,动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可是根据卷宗上所记载的,当初的钥门之乱是由玺瞿新生的一族鸠鬼族的头领,他们所称的鬼王,唆使了魔族,唤起了旧日仇恨所引起。 结合了魔族的所作所为,几位神君分析道天有异象的因绝对与先前的钥门之乱脱不了干系,再想到当初鬼王承认与领罚的行为都十分痛快,由此想到这鬼王应该是在遮掩着什么,那极有可能就是钥门之乱的真相。 为了查清当初钥门之乱的真相,同时给魔族一个休要再起争端,不然将降下惩罚的信号,他们指派了几位修为不低的仙君前去玺瞿。当戟泽拿着一叠记录着会议内容的折子返回自己的仙宫时,正面撞上了一位举着果盘儿的小仙娥。 他将散落的仙果都帮她码好之后,小仙娥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十分明媚的笑容,向他道了声谢后转身准备离去时,他看着那小仙娥熟悉的脸,有些意外的叫道:“你是阿卜丽提?” 小仙娥听见后回过身来,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问道:“阿卜丽提是我在人间的名字,请问这位仙君是?” 戟泽朝她行了个礼,道:“我在人间的喇罗国时,多谢你的出身相救,不然我绝不会有今日。” 小仙娥看着他的脸沉思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呀!你来我家送了我爹爹许多东西的商人,没想到现在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仙君啦!” ------------ 第八十七章:迫不得已 戟泽见她比在人间时更爱笑了,便问道:“你现在可好?” 小仙娥笑得更开心了,回道:“一切都好呢!各位仙宫的娘娘跟神女都待我十分宽和,对了,不知之前教我识字的清古仙姑,现如今如何了?” 戟泽见她提起清古来,便回道:“知道你现如今很好就够了,清古师姐她还在观里修炼呢,我会将你的近况告诉给她,相信不日你们便会在这天上相见了。” 小仙娥连忙拍了拍手道:“那可太好不过了!我还要去送果子,就不与仙君多聊了!” 说完便举着果盆转过身去,朝着另一处仙宫飞去。戟泽看着她的背影,在喇罗国的那段经历便浮现在了脑海中,直到他坐到了椅子上整理案上的纸时,才突然想起来,喇罗国那个一手遮天的祭司,究竟是哪里来的那么大的魔力? 先前神族便派他去调查过喇罗国与魔族勾结一事,当时是他被那个大祭司所伤,却没有更直接的证据证明那个大祭司便是喇罗国与魔族勾结的人,作为曾经是喇罗国国民的阿卜丽提,对大祭司的所知一定比他更多。 他皱了皱眉,看来很有必要把当初的卷宗找出来再审视一遍了,也得把阿卜丽提叫来问问。 在他托仙友整理过当初喇罗国与魔族勾结一事的信息后,他拿着卷宗亲自登临掌管小仙娥的神女的神宫,求神女将阿卜丽提叫了出来询问一些事情。 在神女打趣了一会儿阿卜丽提,叮嘱了她一些事后便走出了门去,戟泽拿出卷宗来,向着她问道:“你还记得喇罗国那个大祭司吗?” 她点了点头:“记得。” 戟泽便继续问道:“你可以把你知道的,所有有关与大祭司的一切告诉我么?” 她点点头道:“自我出生起,大祭司就好像一直是他,虽然说每十年会通过祭神典礼来选出下一届的大祭司, 可是每一届流传出来的大祭司的画像都跟他长得一模一样,我在人间时,常听哥哥婶婶说, 祭司就是要长他那个样子,那是神明祝福过的脸,要长得跟祭司一个样,才能当下一届大祭司呢!” 戟泽点了点头,道:“我与他交手时他也曾说过,他已经在喇罗国当了七十年的大祭司了。” 她吓了一跳,皱眉道:“真是如此?他是为了财,还是为了权?竟然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 戟泽道:“这样看来,他是借用了大祭司的名头饲养着他背后的那只魔族,那只魔族也借由此壮大自己的力量,喇罗国全国上下都是忠实的信徒,是绝好的皿,这样简单的道理,居然叫那大祭司到现在还在逍遥法外为非作歹!” 说着便拿起卷宗愤然离去,他从神宫出来后来不及回到自己的仙宫便马不停蹄将这一消息呈报给了各位神君。 各位神君商议过后,即刻派出几位神使与掌管喇罗国那一块的神君交涉,对这些狼狈为奸险些酿成大祸的人降下惩罚。掌管喇罗国的,乌涂教的祖神听闻喇罗国的大祭司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干出这事,更加愤怒,亲自领了几个神使下界来。 神明显灵,被大祭司一手扶起来的现如今的国王一行人拜倒在祭坛前,大祭司本人却带着强奸了从桃源境中的女子生下的孩子逃掉了。他伸出手去,将所有与参与了大祭司与魔族相勾结的人变为了畜牲,重新扶持了被流放了许多年的王室后人,使他虔诚的信徒坐上了王位。 接下来就是把大祭司捉回来。当他们找到已经无处可躲的大祭司,发现了他已经开始入魔时,祖神现出形来朝他拍了一掌,这一下直接将他打得形神俱灭。 在他残留的魂体所携带的信息中,乌涂祖神得知了那个与大祭司相勾结的魔族早已回了玺瞿,便将这一消息告知给了各位神君。各位神君即刻示下,指派戟泽仙君与其他几位仙君一同前往玺瞿调查魔族相关,并时刻与天上的神族保持联系。 当戟泽一行人来到玺瞿时,因为是初次到这里,他们全都对玺瞿的现状十分震惊。魔族占据了整个玺瞿的大半地势,鬼族与魔族隔河相望,分地而治,颇有人间两国对立的意味。他们直接去了修建得最恢弘的建筑,魔宫。 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这些年魔族的头领魔君已经换了好几代,现如今的魔君并不在魔宫内,将所有事务全权交给了四位长老处理,出来迎接他们的,自然就是这魔族的四位长老。 四位长老知晓他们是神族来使,自然不敢怠慢,当他们向他们询问当初的钥门之乱时,其中那位魔族手下尊称为“三长老”的魔族人却问道:“钥门的事情不是早就过去了吗?神族现在又来调查此事是什么意思?” 那位二长老却护着他道:“既然神族觉得有蹊跷,要调查,就让他们调查嘛!” 话里话外却是神族想要挑起争端的意思。 他皱着眉对两位道:“这位长老是觉得不方便吗?” 那位二长老连忙道:“没有没有!一切全听仙使的吩咐!几位仙使远道而来,我们魔族自然是十分欢迎,只是近期魔族内务实在繁重,不能好好招待几位仙使,还请各位仙使宽恕一下,各位仙使放心,等我们处理好了燃眉之急的事,再来好好为各位仙使接风洗尘。” 说着他向身后几位长老递了个眼神,几位长老便跟着二长老一齐朝他们行了个礼。 话已经说得这样满了,他们自然是不好再说什么,说得再多些便很容易变成刁难。 他身旁的一位仙君见状便笑着回了个礼,道:“既然如此,待你们解决了燃眉之急,再派几个人来协助我们一同调查便是。” 二长老笑了笑,转过身去叫了几个手下来,说道:“你们去将西边的几间房腾出来给各位仙使住。” 又转过身来满脸笑容地说道:“还望各位仙使海涵,条件所限,魔宫比起天上的神宫仙宫来是简陋了些,却是整个玺瞿里面难得的能住人的地方了,还请各位仙使不要嫌弃,先在魔宫内住下,至于仙使口中所交代的事情, 各位仙使大可放心,我们会将当初参与那件事的族人找出来帮助仙使们调查的。” 他们点了点头,便在那几个魔族的手下的带路下暂时住在了魔宫。他们为提防魔族人在茶水食物等东西里动手脚,只用着仙友从天上的仙宫捎来的茶水,修炼者辟谷是常态,自然也无所谓吃不吃了,最多吃几颗仙丹稳住自己的心神,不被这里的邪气所侵扰。 几位魔族的长老为了证明自己是十分守信,绝不会动歪心思的人,便领了几个自称是参与了当初暴乱的人来到他们面前。彼时他们正协商着去玺瞿各处瞧一瞧,见到这几位魔族长老直接将人带进来了后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魔族专门腾出了一件宽敞的房间来作了个“小公堂”,待那几位魔族长老将人都带了进来后,那位老态龙钟的魔族大长老直接站了出来,对着他们介绍了这些人道:“各位仙使,人我们已经寻来了,这是集结了那些还没炼成人形的魔族打上钥门的头头的女儿,她的父亲当初就死在那场意外之祸之中。” 说着那个全身黝黑的女妖便朝着他们跪了下来,魔族大长老继续指着另外几位说道:“这几位都是那些鼓动着族里几大家族去劝阻他们打钥门的头领的手下,同样,他们的头领也都死在了那场意外的祸事之中。” 戟泽他们颔首,示意他们坐下来,二长老也站了出来,说道:“还有我们四位魔族长老,也都是当时的亲历者,魔君大人他尚在闭关中,我们族人也都不敢去打扰他,所以除了魔君大人外,当时参与过并还活到现在的已经齐了。” 戟礼与仙友们面面相觑,几人商议了后便对着他们道:“你们有什么想说的,悉数道来吧。” 女妖与那几个手下依旧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等到大长老见状,开口对着他们说:“仙使让你们快起来呢!起来说话,来!” 他们这才站起身来。 戟泽出口说道:“当初的卷宗上描述的‘钥门之乱’描写的十分潦草,单单只说了魔族攻上钥门,扬言要一雪前耻,我们未亲身经历过,所以并不知当时的全貌,书上所描述的只言片语终究还是太过松散,我们想要知道当时事件的全貌,神魔一旦交战,双方都伤亡惨痛,希望各位都能理解。” 全身黝黑的女妖向着他们行了个礼,弯着腰道:“各位仙使大人,我名叫麟若,家父曾参与了攻上钥门的策划,彼时我虽年幼,在家父亡故后整理遗物时却也发现了不少东西,大人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我麟若吧!” 戟泽身边的五真仙人开口道:“好,麟若,你爹留下的遗物里有告诉你,是谁鼓动了你爹参与的吗?当初的结论是鬼王唆使魔族,那么鬼王可有与你爹交涉过?” 麟若抬起头来,露出了她那一双碧绿的瞳仁,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没错!就是因为她!不然我爹也不会死!” 她低下头来继续说道:“多亏当初的神使大人英明,念及我们是被唆使被那贱妇利用,饶了我们一条生路。她当初要与魔君大人结婚一事,族人们也都是激烈反对,没想到她蛊惑了魔君大人,说是打上天宫后他们想要什么东西都有, 彼时我爹也是深受蒙蔽,竟然信了她的鬼话,跑去劝说我家那些还未能修成人形的可怜的远亲,只要打上天宫去,他们就再也不用仅靠捞堕河里的小鱼小虾来过活,甚至还能快些修成人形,我那可怜的爹,我那些可怜的远亲们,为了自己和族人能够不被饿死,拼了命了也要跟着一块儿去, 多亏神使圣明,明察秋毫,出手将罪魁祸首鬼王青歌封印了,我们魔族并不想再与神族起什么争端, 各位仙使大人们也能看见,自从鬼王青歌被封印后,我们魔族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过像攻上钥门那样的事了不是吗?” 五真仙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身向戟泽说道:“戟泽仙人可有什么高见?” 戟泽咳了咳,回道:“不如再问问那边的人?” 另一位仙人,号金阳的,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看着他们说道:“若真如你们所说,那人…” 戟泽知道了他要说人间的事,连忙打断道:“金阳仙人,你想说的可是:那你们有这份心思,可是十分难得?” 金阳仙人愣了愣,吐出憋了许久的气来,点头道:“是,戟泽仙人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麟若连忙道:“多谢仙使的赞赏,能让神族意识到如今的魔族并无争战的意愿,就是我的大功了!” 戟泽转头去朝她身后的人问道:“麟若说的我们已经知晓了,但还有些疑问,卷宗上记载,神族派出的神使仅仅是出手封印了鬼王青歌,并未作出其他事情来,那些未能修成人形的魔族的死,是你们前去阻拦的魔族造成的么?” 场下众人皆一愣,魔族的二长老连忙站出来回道:“确有此事,彼时太过混乱,已分不清是敌是友…” 场下那几个手下连声应道:“确实如二长老所说,各族老大们都杀红了眼睛,我们老大为了避免酿成大祸,惹了天上众位神仙不高兴,恐降下更重的惩罚来,出手重伤了麟若小姐的父亲与她的族人,也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 第八十八章:兵分三路 麟若佯装分外悲痛的模样,低声泣道:“我都能理解,他们也都葬身在了那里,冤冤相报又有何时能了呢?更何况他们也都是为了整个魔族的安危着想,更怨不得他们了!” 魔族的三长老也站了出来,先是安慰了麟若几句,随后朝着他们说道:“不知各位仙使,还想知道什么?” 这几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自然是不好再说什么,可是人间的喇罗国与魔族相勾结,以及天有异象所指的正是魔族,这事就绝对没有他们口中说的那么简单,既然他们不肯说出实情,那么久只能暗中调查了。 几位仙人用意念交流过后,向着他们说道;“多谢你们提供的信息,我们能掌握的东西实在有限,辛苦你们跑一趟来,关于你们说的我们会尽快汇报给上边,等上边的通知我们回天的命令下来,我们便会回去,不再打扰各位了。” 几位魔族长老点了点头,与他们聊了一会儿后便带着麟若一行人下去了。 “戟泽仙人?戟泽!魔君回来了,我们得去看看啊!” 戟泽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应道:“来了!” 便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袍子,跟上了前面几位仙人的步子朝着魔宫大殿走去。 那位身着玄色衣袍的男人直接飞到了魔宫门口,几个站在门口的守卫齐刷刷跪了下来,大声喊道:“恭迎魔君大人!” 一重重的声音在回荡着,四位魔族长老站在魔宫门口,看到他后纷纷弯下腰来,他睨了他们一眼,徒步走进了大殿中,坐到了兽骨堆成的椅子上。 四位魔族长老连忙跟了进来,低着头又忍不住斜着眼偷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揣测着他的想法。 他冷笑了一声,翘着二郎腿,手撑着脸,对着他们开口问道:“四位长老,近来可好?” 大长老一脸严肃地回答道:“哼!你还知道回来!” 二长老赔着笑道:“你小子当初一声不吭就跑去闭关了,害的我们一顿好找,如今回来了就好。” 一向沉默寡言的四长老也站了出来,说了句“回来就好”。 三长老则是一脸怒容,对着他问道:“你闭关这么久,可是有了新的感悟了?” 他从小到大所习的术法皆由四位长老亲身所授,而他唯一有些生畏的便是这三长老。二长老常年笑呵呵的,一副十分好说话的模样,大长老跟四长老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有大长老在的地方四长老都不会多说一句话,至于大长老,则是他爹老魔君的最忠实的拥护者。 三长老长得就是一副凶样,又教他身法跟心法,他小时候常常旷掉三长老的课,虽然功课并没有落下, 却还是经常受到三长老的毒打。 他看着三长老回道:“以前我控制不住体内的力量,闭关一次后感觉好多了,新的感悟么倒是没有,只是想到四位长老可能格外思念我,所以便尽快出来了。 不过,运转周身的力量时,我却发现了有道结始终度不过去,出来也是想要向四位长老讨教一个化解之法。” 三长老笑了笑,说道:“你自己就是魔君,这世间除了你自己,还有谁能解你的心结?” 他学着三长老的语气回道:“三长老此言差矣!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此铃非我所系,自然要找系铃人来解。” 二长老眉毛抖了抖,说道:“哦?你的所指又是什么呢?” 他放下二郎腿来,正襟危坐地看着二长老说道:“我闭关时,所思皆十分通透,唯有一处,却是百思都不得其解,实话不瞒各位长老,我总觉得我忘掉了什么。” 大长老皱着眉道:“你这么年轻,又没经历过多少大事,就算真的忘了,也只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计较那些做什么!” 他笑了笑,舒了一口气道:“大长老所言甚是,真是令我这个小辈纠结了许久的心结,一下子便茅塞顿开啊!不过,看着这些族人都一个个成双入对的,我这个魔君却孤零零的,却感觉十分没有意思。” 三长老皱着眉指着他道:“你这毛小子!在垂骨渊搞得事我们还没找你算呢!你这又开始吵着要女人来了!” 他摆了摆手,无所谓地道:“我爹教我的,就算想泄愤,寻一处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偷偷泄了,也就可以当没那回事了,当时我恰好心情不大好,就去了垂骨渊玩了玩,又没惹出什么天大的事来,又有什么要紧的?” 三长老啐了他一口,怒道:“玩一玩?你把人家的池子都抽干了,人家找上门来朝我们讨要个说法,我们重新想了个法子把它填上了,那垂骨渊的管事才没有上报给天上那群东西! 每回都要我们来给你收拾烂摊子,你是魔君,魔族的头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大字不识一个还整天疯玩的小娃娃了!你好歹担起责任来,该做的你是一个也没做!” 他听三长老数落完之后,看了看自己的手道:“三长老说的有道理,我也深以为然,所以这次出关也想担起魔君的责任来,壮大魔族,减少族内不必要的争端,不过我有个小事想问问几位长老,还希望四位长老不要对我有所隐瞒。” 大长老看着他的脸道:“你问。”他这才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他们问道:“我闭关前,曾托佑良帮我代管魔族的事务,为何我今日回来,却没有看到他的影子呢?” 四位长老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答道:“并没有见过他。” 他思索了一会儿,从台上跳了下来,围着他们转了一圈后说道:“那就劳烦四位长老,辛苦一趟,帮我把他找回来了。” 他走出大殿正巧碰上几个小妖来通传几位仙使要来见一见他,他烦闷地摆了摆手脱口而出:“不见!” 当那几个小妖转过身去时,他又道:“你们告诉他们,叫他们去池子边儿上等着,我随后就到。” 那几个小妖又连忙转过身来应了声“是”。 戟泽一行人在水池边站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等到天之将暗,一盏盏灯笼相继亮起来与天幕上朦胧的光点连成一片时,他们所在的地方不远处才传来了些许急促的脚步声。“各位仙君久等了。” 他披了一件黑貂袍子慢慢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戟泽等人朝他拱了拱手,道:“各种繁琐事务等着魔君处理,我们等的这一时半刻算不得什么。” 他看了看他们的脸,打了个呵欠道:“各位仙君来我这里,是做什么呢?” 戟泽按了按太阳穴,回道:“既然魔君在这里,也是当时的亲历着,那我们也不绕弯子了,我们此行前来便是调查之前的魔族攻上钥门一事的。”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晚上风大,还是进屋说罢。” 便直接走进了附近的一间空房,他推开门后才想起来这是他小时候住的那一间。 几位仙使也跟着鱼贯而入,他挥手点上了灯,对着他们道:“钥门一事,我没记错的话应当是早就结案了吧,怎么神族又想起来调查了?” 五真仙人拿出拂尘来拂了拂周边的灰尘,说道:“是这样的,几位神君整理卷宗的时候觉得当初结案得太过潦草了,便差我们来问问细节,根据几位长老跟当初活下来的几位魔族的证人的话来说,的确是与天上卷宗所描述的有所出入,所以我们想要还原一下当初钥门前的真相。” 他打开箱子拿出了件拨浪鼓来把玩,心中疑惑着这拨浪鼓怎么会这么新,嘴上回了他们道:“几个长老?的确,钥门前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他们的确是比我知道得多些。” 五真仙人挑了挑眉,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后,问道:“记不清了?魔君大人可是当初带领魔族打上钥门的领头的人,怎么会记不清呢?” 他看到拨浪鼓上隐隐约约刻了个“青”字后伸出手指来抹掉了上面的灰,低着头答道:“是记不清了,我是被四位长老抬回魔宫的,钥门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可能会清楚呢?我也纳闷,我怎么会跑去钥门那么远的地方的?难道是我魔性大发了?” 发现那刻的确实是个青字后,他又将它放回了箱子里,看着箱子里的小木剑跟几块小儿肚兜上都有着青字旁的易字后愣了愣,随即关上了箱子。戟泽咳了咳,问道:“你说你记不清了,意思就是,你也忘了你跟那鬼王青歌的大婚了?” 他坐到了床边,正对着他们,听到这句后低声笑了笑,仿佛听到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我怎么可能会结婚?” 几位仙使面面相觑,这可与麟若交代的口供出入有些大啊,这也说明了他的确是不记得当初的事了,这直接加大了他们想要了解真相的难度。金阳仙人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当初钥门事件里被封印的,的的确确就是你未过门的发妻。” 他不假思索地回道:“未过门那就不能叫发妻了。” 戟礼看了身旁的几位仙友几眼,用意念交流过后,便朝着他行了个礼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没什么想问魔君的了,告辞。” 他打了个呵欠看着他们推开门,对着他们的背影挥了挥手,喊道:“几位仙使慢走!” 随后便躺在了小床上,看着床幔开始思考起他娘的名字叫什么来。 金阳仙人见戟泽皱着眉,便道:“戟泽仙人,你这又是在纠结什么呢?” 戟泽叹了口气道:“一个一问三不知的魔君,一群吐不出真话的长老,都想把魔族从那件事上撇开,天象又不会作假!一个二个说的全是假话,这样调查还怎么进行?” 五真仙人笑了笑,说道:“戟泽仙人,你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既然来了,那么调查也不急于一时,起码我们来了,他们就算有什么心思,现如今也不敢贸然行动。” 戟泽转过头去看着一头青发的五真仙人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五真仙人伸出三根手指,得意洋洋地对其他仙人说道:“我心中早已想出一个妙计。” 金阳仙人拍了拍他的手,指着道:“一个,你这是三!老糊涂了?” 五真仙人又伸出三根手指来,说道:“你先听我讲完!咱们来这玺瞿,鬼族那边还没去过呢,关的是他们鬼族的王,他们口中的说辞定与这魔族口中又不一样,既然那几个长老嘴中没实话,我们就兵分三路,留一个仙友在这魔宫里,其他人就借着回天宫的名头,暗中去这玺瞿的其他地方调查,虽然是要费些心力,这桩事要是查出来了就是大功一件,记住时刻保持联系就行。” 金阳仙人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戟泽问道:“留在这里总得有个名头,那几个魔族长老起疑了就更不好查了,况且,留谁在这里呢?” 五真仙人思考了一会儿,伸出手来,掌心变出了几个字条,揉作纸团后对着他们道:“借口还不好找么?去问问近期他们这里有什么大事,过什么节什么的,至于人选么,抓阄吧。” ------------ 第八十九章:混乱的酒宴 几人挑了纸团,打开来后,抓到“留”字的人是戟泽。 金阳仙人叹了口气说道:“人家刚升仙没多久,就给人家安排这么重个任务,你说说你!” 便伸出手来想要抢戟泽手中写有“留”字的字条,戟泽挡开了他的手,将字条收了起来对着他笑了笑,道:“金阳仙人的好意,戟泽心领了,只是留在魔宫调查,更何况大丈夫临危不惧,若真怕我被那群魔族怎么样了,你们就早些调查出来,我就安全了。” 五真仙人道:“还是贤弟明事理!金阳你学学!” 几人逗过趣后一齐走进了五真仙人的房间内,设了个棋局互相切磋起来。 据魔宫的小妖说,魔君出关是要庆祝,举行个庆典的,他们便计划着过了庆典再与魔君易奇说几位仙友要回天宫一事。大多魔族嗜杀成性,大大小小的庆典都举行过不少,他们举行庆典前都要往整个玺瞿转一圈,搜罗一些新奇物件或者打几个还未修炼成形的小妖魔来打打牙祭。 而他们修道之人最是看不得这些残杀的画面,所以他们便窝在房间里,以从天宫捎来的茶水为赌注下了几日几夜的棋,非要等到房间外的魔族开始嚷着“让开让开!庆典要开始了!” 他们才放下手中所执的棋子来,理了理衣冠后推开门走了出去。魔族举行庆典的形式与天界人界都不同,不过有着唯一的共同点倒是都喜欢凑热闹。哪家拿来的礼更珍贵,哪家进贡的礼更多,都是攀比的点。 由于血腥味跟魔气太浓,他们险些心神没扛住,差点晕倒在路上。 既然是庆典,来的魔族也都是显赫一方的,若是能套取到更多的信息都是再好不过,所以他们硬着头皮也得上。来魔宫的魔族确实不少,不过都是带了美艳的女妖来侍奉着,差点就要把进献美人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魔族的美人又与天上的神女仙女不同,天宫里的神女仙女行事端庄,气质清冷,又常常爱聚在一起切磋技艺,讨论人间描写神女的话本子,而魔族的美人则是野性难训的做派,看向场上其他美人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杀意,一双眼底尽是欲望。 令他们感到意外,想想又觉得实在属于情理之中的是,那个全身黝黑的女妖麟若也在其中。作为庆典上的主角,魔君易奇倒是很晚才到,几个长老就立在大殿门口等着他,殿里已经坐下的各位魔族也都紧紧盯着门口,他一只脚踏入大殿时,殿里倒是都躁动起来了,殿里的美人都无一例外地盯着他咽口水。 他坐上了椅子后,举起酒杯来说道:“什么大场面话我都不说了,祝各位喝个尽兴!” 便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了。殿内的魔族纷纷举起酒杯来,埋头喝了下去。 麟若举着酒杯上前来,朝着他单膝跪了下去,抬起头来对他笑着道:“罪臣之女麟若,参见我们英明神武的魔君大人!” 他撑着脸摆了摆手:“起来吧。” 麟若便举着酒杯站了起来,一双碧绿的眼睛像极了要吞食掉猎物的蛇。 她高高举起酒杯,往自己的头顶上浇去,酒水从她的发梢滴落到了地上,她咧开嘴笑道:“魔君大人!请允许我,麟若,为您献上我们族的舞蹈!” 酒水接触到她的皮肤后便烧了起来,燃起了团团的火焰,她伸展着身体,游刃有余地让火焰在她的肢体上随着她有力的动作变化着,扑腾的火焰在她的指尖奏响了一曲曲激荡人心的欢歌。 他坐在台上看着她跳完了整支舞,在她收尾动作结束后打了个呵欠,拍了几下手,说道:“麟若的舞蹈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彩!” 麟若便笑开了花:“多谢魔君大人的赞誉!” 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挽着剑花的影子,她的青丝在昏暗的天幕中发起光来,头上松散地簪着一支做工十分简陋的玉簪,她那样舞着剑簪子都没掉,也是个奇迹,他想着想着嘴角便弯了起来。 随着下一位魔族少女献艺的结束他才回过神来,不禁想到刚刚脑海中那个影子的主人是谁呢?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他将这一切想法都归结为殿上的美人太多,让他不禁开始“思春”起来。 他叹了口气,还没等下一位魔族少女上来献艺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了句“各位慢慢喝”便走出了魔宫。 主角都走了,还没来得及献艺的魔族少女们都咬紧了牙,又不知该恨谁去,看到麟若在一旁得意洋洋的模样更加怒火中烧,便走上前去问道:“麟若小姐的舞艺这样出色,叫易奇大人见了都没心思看其他姐妹的表演了,真是叫姐妹们好生羡慕!” 麟若扯出一个笑来:“姐姐们说笑了,易奇大人一向都是那种坚持不到最后的性子,我只是抢占了一个先机罢了。” 那几个魔族少女自觉没趣,便不再与她搭话,在她背后嘲笑道:“年年都跳舞,年年都抢占先机,也没见大人看上她!” 她咬了咬牙,她有的是办法,有的是办法坐上那个位置。他沿着路又走到了他幼时所住的那个房间,这几日他一直睡在这间房里。 他去他爹娘合葬的墓看过了,他娘叫乌漪,也没有哪个姨娘的名字里有青这个字的。 他不禁想到之前在人间时遇到的那个女子,说是叫青歌的,在佑良跟几位来调查钥门真相的仙使口中,貌似他以前跟那个叫青歌的女子很熟,但是他却全然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了。他拿出那几片绣了字的小儿肚兜来,他怎么可能结婚呢? 他想起在人间游玩时,那个青歌看到他后脸上失神的表情,他也终于开始怀疑起自己来,可是,可是四位长老都跟他说过,他与什么鬼王没有一点关系,是她迷惑了他,才造成了钥门之乱。 若真如他们所说,为何他记忆中的好兄弟会变得看不起他呢?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几个老不死的在骗他,至于为什么骗他,一定是在背着他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想到此处他怒从心头起,将肚兜放进箱子中后又想到,若是他真与那个什么青歌以前是爱人,他却全然记不起她,这未免也太不负责了。要真是那几个老头子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他绝饶不了他们!想着想着他攥紧了手中的肚兜,看来得找个机会去跟那个鬼王青歌谈一谈了。 自他离开酒宴后,剩下的几个大头领吃饱了肉,喝足了酒,便开始吹嘘起自己的功绩来,纵使是现如今没有拿得出手的功业的,也要托一托祖宗辈的来吹嘘一下子。 有说他族里几百年以来都跟随着老魔君打过来的,还有说自己是神魔大战后遗留下来的魔族的后代的,此时,一旁喝闷酒的一个魔族喝高了,听他们吹也听不下去了,也站了起来拍着自己的胸脯叫道:“你们那算什么!这是没打起来,要是打起来我肯定是能抓那些人抓的最多的!就我旗下那群兵!嘿嘿!” 立马就有其他人不服气,也跳到了桌子上来指着他说道:“你那光算计咱们自家人算得什么本事!有本事叫你那群兵跟天上那群兵碰一碰!当初大战,我老祖宗可是杀灭了不少神仙!哈哈!那才叫厉害!” 他涨红了脸大叫道:“你又知道我不能杀天上那群神仙了?老子就杀上去给你看了!” 另一只魔族拍了拍他的肩,举起酒碗来说道:“我说二爷,这话可不能乱说,如今还有几位神族派来的人在魔宫里,说不定此时就正在哪个角落里盯着呢!” 他这才住了嘴,接过酒碗来豪饮了一大口,说了句“我不跟你们计较!” 才跳下桌子来,继续抱着酒壶灌着酒。此情此景恰巧被墙外的金阳仙人看见了也听见了,一是感叹那几位魔族长老与几个所谓的“证人”演技太好,二是感慨自己运气实在太好,恰好就碰上了这样的口无遮拦的魔族,这不得赶紧套一套话? 当他准备上前时,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束,思索了一会儿。偏头去又看见了一个烂醉如泥的小妖倒在了地上,他连忙上前去将那只小妖扶了起来,看到他腰间的刻着与那只魔族腰带间的图案一模一样的牙牌后,他摇身一变,变成了这只小妖的样子,又将他的牙牌取了下来系到了自己腰间。 准备齐整后,他看了看地上的小妖,将他拖到了林子里,出来后正欲往着大殿走去,却被一个同样装束的小妖叫住了:“我说怎么没到处没找着你,原来你在这儿呢!” 他转过身来看着他皱着眉道:“什么事?” 那只小妖像是被他的表情吓住了,连忙换了副表情道:“唉,兄弟我知道你还在对麟若小姐念念不忘,听我的,放弃她吧,比她貌美的这不是有的是么!” 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小妖,随即答道:“嗨!你说的也有道理!” 那只小妖这才放下心来,拍了拍他的肩,将手中的酒递给了他,他接过酒来,将酒都洒进了袖子中,见他喝下酒后,那只小妖才摆了摆手,道了句“你放下了就好了”便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他看那只小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之后,这才撩开袍子朝着大殿走去。 大殿中来回喝酒后,有些魔怪撒起酒疯来,有些魔怪喝得烂醉如泥,躺在地上胡言乱语。他看见那只口无遮拦的魔族依然坐在原处,扑在桌子上,虽然睁着眼,却是眼神迷离昏昏欲睡的样子。 他赶紧上前去,从他的手中夺过酒壶来,拉起他的胳膊叫道:“哎哟二爷,可不能睡在这儿啊!” 那个魔族听见声音后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点了点头,铺头盖脸的酒气一下扑到了金阳脸上,他皱了皱眉,搀扶着这只魔族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大殿,他一边靠在金阳身上,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你说!我是不是最牛的!” 金阳连忙点了点头,答道:“二爷最牛!” 他摇了摇头,一个晃身抢过了金阳手中的酒壶,摇摇晃晃地跌向了最近的石桌,金阳连忙扶着他坐上了凳子,他伏在桌上,猛灌了自己几口酒,突然大嚎一声。 金阳不得不上前去问道:“二爷,您这是?” 那只魔族嚎了几声后,这才忍不住哭道:“我憋屈啊!你说,我要什么没有?才干,功业,哪样我不比他们强啊!” 金阳一听,这不正是套话的好时机么?连忙应道:“是是是!二爷比他们都强!” 他依然迷迷糊糊地说道:“凭什么啊!凭什么我干大事就不能说啊!他们凭什么瞧不起我啊!” 金阳连忙应道:“咱们二爷是干大事的人,咱们不跟他们一般计较!” 他又嚎了几声,口齿不清地断断续续说道:“他说的…好听!说,说什么提拔我!又要我干事,还,还没个,名分!这易奇都回来了,还,还瞒个什么劲!这么大的事,要我一个人顶着,也不怕我一甩手,不干了!谁爱当这个冤大头!对,对了,你是哪个宫的?” 说着便带着浓浓的酒气扑到了他面上来。 他看了看腰间的牙牌,回道:“二爷,我是貔四啊!” ------------ 第九十章:不是那种人 他才恍然大悟地将头埋进肘窝里,过了一会儿后他猛地站起来,眯了眯眼睛道:“哎哟,差点忘了,二长老在吃酒前让我下来后跟他汇报情况来了!” 金阳扶着他道:“可是,二爷,你这喝大了,要是冲撞了二长老也不好交代啊!” 他偏过头来看了看他,似是在思考他的话,随后道:“你说的也是,你快快去我房里,将锦囊给我拿来!” 金阳连声应着,便转过身去,看了各个房间上挂着的牌子后终于是找到了他的那间,用他给的锁打开了房间,那只锦囊就压在枕头底下,将锦囊拿起来后他却被一旁衣箱上的青色的袍子吸引住了。 这袍子与他想象中的质感不同,像是用特制的丝线做的,外面是青色,内衬却是血红色,同时带着非常浓烈的血腥味。 他将锦囊寻来后放在手中掂了掂,又打开来瞧了一瞧,里面是几颗搓得十分圆润的丸子,长得跟仙丹差不离,却带着些许腥臭味。 他连忙将锦囊带给了那只魔物,他打开丸子来拈了一个,嚼也没嚼直接生吞了下去。 金阳看着他整个人撑了起来,酒气一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着金阳一副十分垂涎的样子,便笑了笑道:“你要是表现好,立下了什么功劳,这些丸子你要多少我赏你多少!” 金阳汗颜道:“多谢二爷!多谢二爷!” 他哼了几声,甩了甩袖子便大步朝着二长老休息的地方走去,金阳便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一路跟了过去。等走到了门口他转过身来看了金阳一眼,金阳立马会意,退出了几步去,看着他关上了门。 他便凑到了门缝间偷听着。“蛊二爷!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那个魔族的二长老狠狠地瞪着他说道。他连忙毕恭毕敬地上前去行了个礼道:“哪儿敢呢!这是二长老您的吩咐,我这小辈哪敢不从呢?” 二长老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道:“别说废话了,就说你事情完成的怎么样了吧!” 他低下头去回道:“长老说的是哪件事?鬼族那个左山公那事,还是…” 二长老道:“一并讲来!” 他便回道:“长老放心,那个老头子已经乖乖就范了,现在正在帮咱们改进方子炼药呢!至于别的嘛,我已经差手下将炼出的药去风霓城了,据他们通传,有些人的身体已经起反应了,您交给我的将鬼族‘同化’的任务已经初见成效,至于精炼咱们自己的军队,就是有些头领不信,有些困难,您看?” 二长老点了点头,说道:“那几个头领我心里有数,无非就是不信魔君那小子,也不信咱们罢了,无妨!现在大多魔族已经倒向了咱们这边,那几个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蛊二爷迟疑道:“可是,他们手里的魔军算得上是咱们魔族最精锐的一支了。” 二长老道:“最精锐?蛊江,精锐是可以造的,你炼了这么久的药,这么熟悉药效,会不懂这个道理?” 蛊二爷连忙点点头,应道:“是,是我糊涂了。” 二长老转过身来走到了他身边,看着他说道:“你一向聪明,有些事用不着我点明,这次易奇回来之后,我就得出去办点事,剩下的事呢你自己看着办,不用再跟我汇报,你也不用担心担子太重,二长老我让你一个人全扛下来什么的,并不是,你就负责炼药发药这一块就行,至于其他方面的,我早就安排了人手你用不着担心,只管放开胆子去做就行!” 蛊二爷行了个礼道:“是!” “下去吧!” 二长老又转过身去,看着那块绣着松鹤的屏风上的诗句出神。蛊二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在屋外听了全程的金阳感慨道,这个二长老果然是千年的老狐狸,趁着鬼王不在,鬼族群龙无首,便想着“同化“他们化自己所用,让被药影响的鬼族人去当顶在前面的炮灰,这个二长老究竟是何许人也,他为何对于打上天宫这么热衷呢? 他带着疑问,待所有来作客的魔族都散去后,他们几位仙君才聚在了一起。五真仙人仙人看着他腰间的牙牌笑道:“金阳,你何时又跑去当魔族的狗腿子了呢?” 金阳嗔道:“呸!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我可拿到了不少消息,你这老小子呢、拿到什么没有?” 戟泽摆了摆手说道:“哎呀,两位快讲讲,都得知了些什么吧。” 五真仙人甩了甩袖子,从袖子中拿出一个东西来,揭开了帕子对着二人道:“你们瞧瞧。” 他手上是一沓被拆开过的信。戟泽道:“五真仙人,这,偷拿别人信件不好吧?” 五真将信放在了桌上,回道:“这哪是什么信,我都看过了,里面什么都没有,不信你们看!” 金阳拿起一张来瞧了瞧,问道:“这是你拆开的?” 五真仙人挑了挑眉道:“我哪是那种人!这些我找到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了!” 金阳将它们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问道:“这到底有什么信息啊?” 五真仙人道:“我发现这信封里面有股很奇异的味道,不属于魔族,也不属于神族,也不是人间的,偏偏埋在了这魔宫树底下的土里。” “那你得出什么结论来了?” “还未曾,这不是来跟你们一起分析来了么!你们看出什么来没有?” 两人摇了摇头,五真仙人也叹了口气。金阳仙人说道:“还是看我的吧!我得到的消息可比你这容易懂得多了!那几个魔族长老果然是骗我们的,背地里还在集结各类魔族,炼一种药来使人归为他用,目的么,应当就差不多是想要跟神族打一场。我呢,就准备过两日就跟着那个叫蛊二爷的魔族,深入敌营查探一番。” 戟泽赞叹道:“金阳兄果然好胆量!我就不如两位了,什么也没查到。” 五真仙人拍了拍他的肩道:“无妨,你留在这魔宫,有的是机会!” 三人又是下了一夜的棋,谈了大概的计划后才散去。过了两日后,金阳仙人与五真仙人便与魔君易奇以及几位长老打过招呼后,作了两个替身,在他们的目光中乘了天梯回了天宫。 自那场宴会后,金阳专程去看过那个叫貔四的小妖,却发现他早就醉死在了树林里,一点生气也无了,他便乘机化作了貔四的模样跟在了蛊二爷后边,回了蛊二爷所在的山头上。 五真便化作了一副游方道士的模样,飞过了堕河混入了鬼族中,其因便是他觉得那沓信封跟鬼族有关。 而戟泽则以看上了个魔族女子为由留了下来,当他想出这个理由时,金阳跟五真都还嘲笑过他,说什么刚升仙就用想入凡尘为由,也不怕天帝直接用这个理由还他“自由身”。 魔君易奇对这个理由表示十分理解,毕竟刚过去的欢宴中那么多各种姿色的魔族少女争相献艺,看惯了天上仙女的仙君见这滋味,不舍离去也在所难免。 当他们问他这位被仙君看上的幸运儿是谁时,戟泽笑而不语,几位长老观察了他几日,发现他确实常常去一个擅琴艺的女妖那里时才放下心来,信了他的话。 考虑到戟泽是个仙君的身份,以及是为了情才留了下来,本着能拉拢一个是一个的想法,四位长老在征求了他的意见过后,在距离魔宫与那个女妖的住处都不远的地方拾掇出了个清净的偏殿来让他住着。 一是方便他与那女郎相会,二也是方便留个心眼监督他,以防他瞧出了什么来跟天上的打个报告,叫他们早早防备了就前功尽弃了。戟泽对于这个安排表示理解,也十分满意,毕竟他是客人,主人家这样照顾周到也是仁至义尽了,他便给魔君易奇跟四位长老都各送了几样东西。 这是他询问过几个小妖这几个长老跟魔君的喜好过后,连夜托仙友挑了五块玉料,亲手磨了五串玉珠串子出来,他的手艺虽然赶不上师弟戟礼,但磨练心性的时候也算是炼出了些至少能拿得出手的手艺,今日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仙君亲手做的手串,又经仙君仙法加持,也算得上是个可以用来修炼的宝物,四位长老检查过他没有在玉珠串子上耍什么花样后这才收了下来。五个玉珠串子除了玉料的颜色上有所差别大小无异,二长老收下后托手下把易奇的那份给他捎了过去,易奇拿到手串的时候倒是很意外,顺道问了问小妖,佑良找没找回来,小妖也不知道,只说仍然不知所踪。 这个被戟泽“千挑万选”出来当挡箭牌的,擅琴艺的女妖名唤女萝,据说当初原是奔着修仙路上去的小妖,却因受了情伤一念成魔,进入玺瞿后日日抱着琴慨叹世间竟没有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当戟泽以听琴的名义找上她时,她倒是喜出望外,天界来的仙君,就算骗她,拿来剥皮吃了也是大补的。 虽然她擅琴艺,但她的琴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识到的,所以为了装个久逢知己的样子出来,他真可谓是下了血本,她既然在弹琴这方面有些造诣,那么对于好的乐谱一定是十分渴求的,天上的仙乐谱子更是世间难求,他花了大价钱托仙友撰写了几篇谱子出来,对女萝连连好几天送了好几篇仙乐的谱子,她这才松了口答应了。 听闻他送了几个长老玉珠串子,她便刁难他,也要一串他亲手磨的,才算是见了他的心意。他便用了剩下的玉料做了一串五色的手串出来送了她,她拿到玉串之时虽然知道这是剩下的料子做的,却仍旧十分欢喜,日日戴在手上。 因早期入魔毁了脸,她的姿色在魔族女人中只能算得上是平平,况且毁了容也从未想过用法术恢复容貌,口口声声扬言要以相貌验真心,这也真真如了她的意,没人愿意对着那张脸说肉麻的情话,也没人愿意娶她。所以当得知戟泽对她有意时,她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窃喜。 至于戟泽为什么要选女萝,那自然与她的身份脱不开干系。她入魔后便成为了二长老手下的一员得力大将,仅仅是因为她出神入化毁人心智的琴艺而已。只要她想用,指尖弹出来的琴声就能磨掉一个人的意志。 想要调查当年的真相,以及了解魔族现在打的什么算盘,从她身上切入再适合不过。女萝虽受了他的礼,却仍始终坚持着“矜持”二字,即他不登门,她也不会出门,所以几乎都是戟泽带着或大或小的礼上门来,就算聊得尽兴了忘了时辰,她也从不提留他过夜一事。 所以当她收到了戟泽的手信来邀请她出门游玩,她第一反应都是拒绝,在再二再三的邀请后,她都是拒绝拒绝再拒绝,终于戟泽不再邀请了,也不再日日上门来找她聊什么花好看什么曲儿好听了,她有些空落落的,终还是叹了口气,没想到仙君的喜爱也一样朝三暮四,不过如此。 但她还是托手下一个小丫鬟去打听戟泽在做些什么,为何不登门了。 戟泽看着哆哆嗦嗦跑到自己宫里来打探消息的小丫鬟笑了笑,对她说道:“你回去告诉她,无论她存的什么心思,大可放心,我戟泽不是那种人。” ------------ 第九十一章:心悦君兮君已知 当小丫鬟回道女萝宫里控诉他如何使唤手下虐待了她,扫了她主人的面子,说什么不是那种人说不定背地里在搞些什么不让她知道,女萝挑了挑眉:“他真这样说?” 小丫头抽抽噎噎地点了点头,女萝便道:“竟然这样对你!你放心,我是你主子,定会为你讨回这个公道!” 嘴角却是笑着的。 她气势汹汹地带了一众小丫头跑到他门口来,扬言要讨个公道,戟泽擦好了手中的剑,提着剑开了门,她一愣,继而怒道:“你拿着剑,莫非还想砍我?” 他将剑身双手奉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眼神却一刻未曾离开过她的眼,他单膝跪了下来,望着她幕离下的脸道:“我何处惹了女萝姑娘不高兴,女萝姑娘尽管砍我来讨回公道便是。” 女萝自知这次只是想寻个由头来瞧一瞧他,便接过剑来,道了声“好”之后提着剑便朝着他的心口刺去,却在剑尖快要刺到他的袍子的时候停下了手,将剑扔到了一旁,看着他的脸道:“你想死,我可不能让你得逞!” 便带着丫鬟们绕过他,从他的住处搬了件屏风出来,而后对他道:“看你们神仙都自诩风雅之士,这个屏风上什么都没写没画,想来定是十分金贵的材料做的,你舍不得,我便将它拿了来,你训我的丫头,我夺你一件你的心爱之物,你可有什么话说?” 他仍然单膝跪在地上,看到屏风后脸色丝毫没变,对着女萝回道:“自是不敢有怨言,女萝姑娘喜欢,拿去便是。” 她见他脸上没什么变化,瘪了瘪嘴,甩着袖子带着丫鬟们跟他的屏风走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她说的没错,那屏风他是舍不得用,原是想请个画艺十分精湛的仙友替他绘几幅画上去的,那屏风面虽然是绢做的,却极显色,什么颜色画上去都十分漂亮,一想到自己身上带着的任务,他站了起来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舍不着孩子套不找狼么。 为了避免他房里更多的宝物免遭此难,他不得不更加频繁地去女萝的宫里,女萝便将他屏风挡在了他面前,两人以此说着话。 她知道自己已深陷其中,便想要修复自己的脸,但要她谱几手曲子她还拿手,若是叫她去施个去腐生肌的术可真是难为了她,她一下便想到了同在二长老旗下做事的蛊二爷,蛊二爷一向懂得炼什么药,她便想着去讨些药来,没想到蛊二爷并不领她的情,她又鲜少与其他会医书会炼药的女妖往来,走投无路时她只得去找二长老讨要恢复容貌的药。 二长老原以为她受过情伤,不会这样快就中了那些个仙君的路数,没想到她没给他带来什么有用的情报,反而把自己陷进去了,便苦口婆心地帮她回忆起以前被男人蒙骗时的事来,想要她清醒清醒,见她不领情便恐吓道若是她不尽快抽身出来,他就抽干她身上的法力。 女萝求药未果,只好无功而返,正巧碰上戟泽提了几坛自己珍藏的琼浆玉露来上门拜访。 她整理了心绪便与他喝起酒来,她一向酒量很好,却还是醉了,她隔着屏风,看着屏风后他模模糊糊的身影,问道:“戟泽,你是从天宫来的,天宫长什么样啊?” 戟泽并不知道她醉得狠了,思索了一会儿后答道:“处处云雾缭绕,各个宫殿各有各的特色,与你们的魔宫很不同。” 她笑了笑,继续问道:“我,我以前也修仙,若是修成了,在你们天上能混个什么官儿呢?会比你的官儿还大么?” 戟泽隐隐听出她的醉意,皱着眉答道:“仙娥那边我并不清楚,你若是修仙成了,就能知道了。” 她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绕过屏风走到了她面前,摇头晃脑着,连幕离掉了都不知道。她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眼神迷离,嘴唇喝得艳红艳红的,横亘了整张脸跟脖子的伤疤那样清晰地呈现在了他面前,她凑近了他的脸,喷了他一脸的酒气,她迷离地看着他,对着他的脸说了声“骗子!” 后摇摇晃晃地退了几步,他见她步态不稳连忙站了起来,伸出手去想要扶住她。 她晃了晃,看到他的脸离她越来越近,便笑开了来,抓着他的手说道:“戟泽,你出现得太晚了!要是我们是在天宫相遇,又当如何呢? 如今我们仙妖两隔,他铁了心要培养出一群针对天兵弱点的兵,我是注定要跟着一起打上去的,我若是跟了你,我该如何自处,你若是跟了我,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戟泽皱了皱眉,看着她的脸说道;“你醉了。” 女萝整个身子都倚在他身上,她伸出手指来挑了挑他的下巴,笑道:“我心悦你,我心悦你!你可知道?” 戟泽扶着她坐到了椅子上,才回道:“我知道。” 女萝埋在他身上,眼角笑出眼泪来,她揪着他的衣襟,口齿不清地说道:“戟泽,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你调查钥门的事儿,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是从人升仙早就戒了六欲。 可是,你想知道的,我都能告诉你,我只要你别骗我,别欺骗我的感情…” 说着她的眼泪便大颗大颗地从脸颊滑落到了他身上,濡湿了他胸口的衣衫。 戟泽紧紧地皱着眉,看着怀中已经瘫软的她,最终还是拍了拍她的肩。 她缩在他的怀中,继续口齿不清地说道:“太久了…太久了…我害怕报应马上就到我的头上,魔君的情根就是我生生拔掉的,我一边弹着琴,一边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要是他知道了,要杀了我…二长老肯定会为了自保把事全都说成是我一个人干的,戟泽,他回来了,要是我已经控制不住他了,我该怎么办…你会护住我吗?” 还没等他回答,她又继续说道:“差点忘了,你是仙君,不便插手…可是,哪怕骗骗我也好啊,女人都喜欢听好听的,我也是女人,我也想听…算了,我更恨你骗我…” 戟泽看着她烂醉如泥的样子,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来,他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会的。” 她却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唤来附近守着的小丫鬟来,将她扶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看着她的样子,突然就有些于心不忍了。 他回了自己房里,将女萝醉后说的那些都提笔记了下来,这些都是十分珍贵的信息,他需要尽快地将这些告诉给金阳跟五真他们。 自那日醉酒后,女萝反复问小丫鬟自己有没有酒后失态,当时并不是这个小丫鬟当值,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没有。 戟泽倒是来得更勤了,时不时会送些花花草草来,她也一并收了,时常用带着玉珠手串的手轻轻捻着花瓣。 情之所至时,便将花汁拿来,拿笔蘸了蘸了,就往屏风上面画着画,灵感来了便一边作画一边谱着曲子,自然这屏风是不能再叫戟泽看见了,她与他之间也不需要屏风再挡着,便吩咐小丫鬟们将屏风撤到了她自己的房里。 屏风撤下后,她却发现眼前的戟泽开始不对劲了。以前对答如流对的对子如今却答不上来了,他送了她几盆花,几盆草,也都答不上来,她问及那天的屏风的事时,他也托词说忘了,她才终于发现,眼前的这个人早已不是之前的那个人。 她风风火火地带着人跑去他的房里,她最恨他骗她,他居然弄个假的来糊弄她,寻遍了整个宫殿都见不到戟泽的人。 当她一筹莫展时,二长老闻讯赶来看她,对她说道:“你找那个戟泽?我早跟你说过神族的人信不得,你还是要深陷进去,现如今得到教训了?我告诉你,他从你嘴里套出东西后,早就跑了!” 怎么找都找不到他的人,也就只有二长老口中说的那个可能了,她慌了,立马跪了下来:“二长老!我知错了!” 二长老皱着眉伸出手来,给了她提升魔性的药,说道:“把它吃了,念在你没有被套出最重要的东西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了,你好好给我记着,你的命是我给的,这种情况再也不能出现!” 她含泪咽下药丸,颤抖着说着“是!” 五真仙人顺利渡过堕河后,第一个到达的鬼城便是风霓城。在天宫看惯了不断变幻着的虹彩,他对于这些灰蒙蒙的风墙倒是没什么感觉,进入风霓城后,才算是真正开始了解鸠鬼族这个与魔族共同生活在玺瞿,却与人间有千丝万缕关系的族群。 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会一些法术,所以整座城都跟人间建造得差不了多少,若不是头顶上还有几堵灰蒙蒙的风沙墙,他都快忘了自己还在玺瞿出差。他坐在酒馆里吃着并不醉人的酒,一边观察着酒馆里的人。 准确来说他们都是鬼,这里很少看见孩童,他猜测应该是人间溺死或者意外夭折的孩童都没有长到能理解或者产生邪恶念头的年纪,所以大多被安排去转生了,没有恶念或者悔悟得不够深刻都是不会到玺瞿来的,他这样揣测着,不过人性本恶,能将这些恶鬼治理得井井有条,说明这里的统治者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喝够了酒水后,结账时看了看账本的纸张,便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一张信纸来,给了铜钱后便向掌柜的问道:“这位兄台,你可见过这种纸没有?” 掌柜接过来看了看,又马上偏过头去继续算着帐,一边拨弄着算珠一边说道:“你这信封不值钱,已经过时了很多年了。” 说明这信封的确出自这里。他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还能用来装信吗?” 那个掌柜这才转过头来,打量了他几眼后,叹了口气说道:“街对角就有家卖文玩的店铺,你呀去那边看看吧,现在的出的信封大多都用来装东西了,你这信封装不了什么东西,装一页信都嫌漏墨。” 文玩店?他收起信封来,朝着掌柜拱了拱手道:“那就多谢兄台指点了。” 转身出了酒馆,奔向文玩店而去。文玩店的店主见他拿出这个信封来仔细瞧了瞧,倒是新奇得不得了,便问他是从何处寻来的,可否高价卖给他。 他摆了摆手,说这是一位老朋友送给他的,不便送人,那店主便惋惜道,他也有一位朋友有喜好收藏各个时兴的信封信纸的习惯,原想从他手中收来作个礼物送给他那位朋友,如今看来却是不能了。 他拿着信封犹豫地问道这信封除了算是半个“古董“外,还有什么特别之处以及着信封里的味道是否是买来时便带有的时候,那店主愣了愣,十分诧异地问道:“你的老朋友没告诉你么?” 而后重新瞧了瞧他,才十分确定地问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拉着五真上了阁楼,才说道:“你有什么急事么,可否在这里稍等片刻?” 五真疑惑道:“这是怎么?”那个掌柜才道:“我觉得很有必要让你跟我那位朋友见一见,他是做这一类的纸的,在这方面比我更了解。” 五真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在这里等等你那位朋友罢。”店主立马拱手道谢:“多谢!” 过了不知多久,等到他快要入定的时候,楼下才传来了店主的声音:“百里夫人,那人就在这上面了。” 他站了起来,走到梯子旁往下望去,看到一位头梳高髻,身着绛红衫裙的美妇人跟着店主走了进来,她皱着眉嗔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百里夫人,叫我公孙姑娘!” ------------ 第九十二章:交换条件 店主带着美妇人走了上来,对着他客客气气地介绍道:“这位便是我跟你提过的我那位会制纸的朋友,公孙姑娘,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人。” 公孙宜对他行了个礼,大方地笑道:“不知这位怎么称呼?” 五真对她行了个礼道:“我姓吴,请问夫人怎么称呼?” 公孙宜便摆了摆手道:“你看着比我年长,那我就叫你吴兄了,吴兄,我字宜,名公孙,你叫我公孙姑娘就行。” 五真看着她的装束,疑道:“可是你已梳起发髻,难道公孙姑娘是自梳女么?” 公孙宜爽朗的笑了笑,对着店主说道:“你不是还有事务要忙么?你下去吧,让我跟吴兄好好聊聊。” 店主朝着两位拱了拱手便下楼去了,她这才回了五真道:“吴兄非我族中人吧?” 看见五真缓缓地点了点头后,对他说道:“听闻天上的神族派来了三位仙使前来调查当初钥门的事情,吴兄对我族之事一概不知,应当是三位仙使之一了。” 五真笑道:“公孙姑娘果然聪慧,是我糊涂了,暴露得太早。” 公孙宜转过身去提起茶壶到了杯茶,对着五真道:“吴兄放心,我不会把你的身份说出去,你若是有什么疑问也可找我帮忙,吴兄,能把信封给我看看么?” 五真便从袖中掏出一张信封来递给了她,问道:“哦?你我并不相识,为何要助我呢?” 她将信封打开来看了看,叹道“果然”后,将信封还给了他,寻了张椅子来坐着说道:“问的好!实不相瞒,我与被你们神族封印的鬼王是旧识,至于为什么帮你,纯粹是喜欢看那群魔族吃瘪罢了,他们不高兴了,我就高兴了。” 五真也坐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鬼族的说法果然与魔族不同,而你又在这离魔族领地最近的风霓城内,知晓的其中的细节应该也挺多的吧。” 公孙宜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你,同样的,知道了真相之后,可否能将我们的鬼王还给我们?” 五真捻了捻胡子,有些为难地道:“平反虽是不难,只是没有实质的证据也实在很难证明你们的鬼王就与钥门那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毕竟出事之前,她跟魔君不是还在准备结婚么?” 公孙宜皱了皱眉道:“仙使,若你是这样的话,我就很难守口如瓶了啊…” 察觉自己失言后,五真为自己捏了把汗,连忙改口道:“公孙姑娘,瞧你这话说的,你们鬼王是无辜的,是当年的来办事的神仙办事不力,才错关了人,查明真相后,等捉住了罪魁祸首,是肯定会将她放出来的。” 公孙宜抚了抚自己头上簪的花笑了笑,站起了身来,对着五真行了个礼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吴兄,珍重!” 她转身提起袍子来准备下楼,五真仙人便连忙在她背后道:“公孙姑娘,肯定放!你告诉我真相我就帮你把她放出来!” 她转过头来咧开嘴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吴兄,我会给你安排个住处,等我把我相公带来,再跟你细细讲其中的经过。” 说完后她直接走下了楼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没过多久便有几个丫头来接他去了一处距离市集不远的十分僻静的小院落,领头的丫鬟对他行了个礼说道:“这就是您的住处了。” 他走了进去,里面的物什一应俱全,除了小了些倒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他道了声谢后就暂时住了下来,等着公孙宜将她的相公带来。鬼族的冷食到底还是不如天宫的玉盘珍羞合他的口味,他最多只能接受将那并不醉人的酒水拿来当解渴的水喝。 他偶然从路过他院子前的人口中得知现在十分时兴一种很新奇的糖果,说是吃起来有种身体十分轻盈的感觉,说着便给了他几颗,他琢磨着自己是仙,就算是毒液不能对他怎么样,便尝了几口。 当他快将院子里摆的那些酒水喝完的时候,公孙宜才带着人来到了他院子门前。他朝着两位行了个礼道:“你们终于来了。” 公孙宜挑了挑眉,笑着说道:“吴兄是等急了?” 百里简摆了摆手道:“夫人,何必这么说?吴兄,我们进去说吧。” 三人围着桌子边,五真苦笑不得道:“我原以为你们要不了多久就会来,就一直等着,生怕我出去时你们就来了。” 百里简拍了拍他的肩道:“吴兄多虑了,叫吴兄等了这么久是我们的不是,我百里简跟我夫人现在就向吴兄赔罪。” 五真叹了口气道:“赔罪就不用了,你们将你们所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百里简与公孙宜相视一笑,公孙宜说:“先让我相公来吧。” 百里简便说道:“发生钥门那事那天,我与我夫人刚认识不久,她急着给鬼王准备过堕河的水也不会腐烂的嫁衣,我负责堕河边的治安。 那个时候魔族常常有来这边抢东西吃人的,当日就有从城里运送来的货物跟运送的族人都不知所踪的事发生,以往丢失的大多是食物,那天丢失的东西下来清点时发现全都是刀枪等武器,但是当时太多族人都来看了,为了维持稳定只能等鬼王淌过了河后再去仔细调查。 没想到刚淌过了河,魔君就带着一群魔族跑到钥门那边去了,鬼王便只能跑过去。 我们插在货物丢失的地方时,发现了族人被撕破的衣物以及残留一地的血,同时还有几搓魔怪的毛发。我们请了当时族里会用追影术的人来协助我们,带着人一路追了过去,发现我们的货物全都被插入了那些体型大的魔怪的眼睛里,刀枪棍棒全都被掰折了,也用不了了,请了族里的知了先生来一并看了,知了先生说是我们的族人,他们自己丧失了理智,魔性大发到连自己人都认不出,自相残杀了。 随后便传来了鬼王被神族以唆使魔族与神族开战的理由封印的消息,而我们这边受了兵器来一路查上去发现了让这群魔性大发的族人正是被魔族灌了不知道什么药,变成了全身都是鬃毛,跟魔族一般无二的模样。 每日都被魔族侵扰,日日不得平安全都是那个污蔑我们的那几个魔族长老造成的,基本上边界所有的族人都知道那几个长老不是个好东西,一听他们不仅污蔑鬼王还污蔑咱们,这口气怎么忍得下?” 五真仙人点了点头,说道:“那几个魔族长老确实有蹊跷,不过,有没有再之前的,你们鬼王跟那个魔君接触的那方面的信息呢?” 公孙宜道:“这个便是我所知道的范畴了。在她当上鬼王不久后,我便因公务与她结识了,听闻她要与魔君结合时,我们族人全都不理解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她跟我讲了她如何与那魔君认识,如何芳心暗许,想要帮他脱离那几个魔族长老的掌控…” 看见五真仙人并未直视她后,便问道:“你是不信我说的?” 五真赔笑道:“不是,我是在将你说的跟魔族那边说的对比起来找疑点。” 公孙宜皱了皱眉,说道:“魔族那边都说了些什么屁话?你说与我听听!” 五真仙人迟疑了一会儿,说道:“那几个魔族长老带了证人来,说是当初经历了钥门之乱的魔族人的女儿,她告诉我们,是你们鬼王给她父亲跟族人写了信,以打上天宫便不用再看人眼色,过那些憋屈的生活,让他们成不了形的族人成功化形的诱人条件,唆使她的族人打上钥门,杀死所有神族。” “哈!他们也真敢说!青歌她虽然杀死过几个魔族,但她哪里认识那么多魔族的头领来?更别提唆使他们了!” 五真仙人有些犹豫地问道:“可是,他们手上有鬼王亲手写给他们头领的信,这又作何解释呢?” 公孙宜道:“吴兄,你将信封拿出来吧。” 五真便从袖子中掏出了那一沓信封来,公孙宜接了过来,与百里简分别将信封一个个地沿边撕开,露出了信封里的那一面,他们将撕开的信封铺开来,五真仙人不明所以,问道:“这是?” 公孙宜一边铺着信封一边答道:“你不是好奇这信封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这信封是我亲手所制,这天下没有比我更清楚它的用处的人了。 你不是好奇它的气味吗,那就是我在制作这些纸张的时候加入了特殊的材料,它并不是用来包信纸的信封,它就是信纸本身。” 她的指尖生出一簇蓝荧荧的火来,她将火点燃了铺好的信封,那些信封便烧了起来,灰烬浮在了空中,直到火苗将它们完全舔舐干净后,那些烧出来的灰烬在空中渐渐组成了六个字:“问左山,藏西风”。 她挥了挥手,那些灰烬便散去了,五真低下头来细细思索着,而后他抬起头来问道:“你说这纸是你亲手制作的,那为何我会在魔宫发现这些看似信封实则信纸的东西呢?” 公孙宜坐了下来,说道:“你是在魔宫‘发现’的?我还以为是那个魔君良心发现亲手给你的呢,想想也是,那几个狗屁长老怎么可能把这些东西交给你。这些纸都是我制来给青歌她传信用的。” 五真继续问道:“那这上面写的‘问左山,藏西风’又是何意呢?” 公孙宜答道:“写下它的是青歌,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若真想知道,你不如亲自问问她?” 他迟疑了一会儿,百里简啜着茶水,笑道:“向当事人询问证词不是十分平常的事么?” 他闻言想来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是若是到时候他们逼他放了鬼王的话,恐怕不好收拾,转而又想到,到时候他也可以搬救兵,便应承了下来,三人商议了个日子,百里简是风霓城城主,每日需要处理的事务繁多脱不开身,便由公孙宜跟着他一路去。 公孙宜问道:“吴兄,你可知道我家鬼王被你们神族封印到哪儿了?” 五真答道:“这些卷宗上都有记录,我想想,好像是被封印在一个叫冥府的地方,这玺瞿我人生地不熟的,你们是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应该知道冥府在哪里吧?” 公孙宜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到时候你跟着我就行了。” 三人商议好后,百里简便带着公孙宜回去了,他拿起茶壶来尝了尝茶水,他从天界带来的茶叶如今吃着也没甚么滋味了,嘴倒是开始馋起之前路人给他尝的糖果来,他并没吃出甚么“飘飘欲仙”的滋味,只是觉得那味道十分新奇怪异,甜而不腻,入口能嚼很久,倒是比人间的胶牙饧更绵软更耐嚼,越嚼里面偏咸却香的味道便从唇齿中迸发了出来。 他实在嘴馋得紧,连忙跑到附近的市集里找了起来。找了一路,找遍了整个风霓城所有市集,他基本将市集上有的糖果都尝遍了,都没找到那个糖果。 直到他看到了一个扛着箱子的货郎,货郎架子上挂着一个写着“糖”字的布包,他连忙走了上去,向货郎描述了那个糖的滋味后,货郎小声对他说道:“你要找的那个糖啊,城主专门贴了告示出来不准卖,卖了就杀掉,所以现在没人敢卖呢。” 他便向货郎询问为何会被禁,以及还有哪里能吃到时,货郎放下了担子先是看了看周围,而后小声对他道:“我这里有更好吃的糖,跟那个糖差不多的,你要不要尝尝?” ------------ 第九十三章:联络 他想着既然说了差不多还能差到哪里去? 便尝了尝,货郎给他的糖的味道的确与之前那个糖的味道很是相似,本着解馋的想法他从货郎的手里买了些糖来嚼着吃。直到与公孙宜约定的去冥府的日子到了,他手里都还剩了大半的糖。 公孙宜在他院子门口等着他,见他喜滋滋地提着一小袋糖出来,便新奇道:“吴兄是天上的仙人,竟也会对我们的糖食感兴趣么?” 五真咳了咳道:“各地有各地的风味嘛,就是好奇,就是好奇。” 公孙宜便从他那里来讨了一颗来尝了尝,一路嚼着糖一路走过了风墙,朝着冥府的方向飞去。 那一颗糖在她嘴里嚼化的时候,她们到了冥府门前。自从青歌被封印的消息传开后,这里的人便散去了,整个冥府都空落落的,冷风不断地吹着,一路的花草树木都因没人打理而疯长,野草挤碎了原本严丝合缝的地砖,覆盖住了整个地面。 她挥手开出一条路来,狂风吹了起来,一声“呀!”打破了寂静,随着便是有什么东西滚落的声音。 他们随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一个少女在不远处追着一个被风吹着在地上滚着跑的木桶,她伸出手,紫色的光便从她的指尖朝着木桶飞去,将木桶稳稳当当地带到了她面前,她将木桶抱了起来,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两个站着的人影,便抱着木桶慢慢走了过来。 公孙宜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玉珺?” 少女走近了来,看清她的脸后才点了点头,笑道:“原来是宜姐姐。” 公孙宜看着她问道:“好久不见你,你竟长得这样快!对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景小先生呢?” 玉珺抱着木桶回道:“景千行回藏书楼啦,我跟我姐姐刚回来呢,姐姐已经歇下了,我正准备去打水呢!” 公孙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头对五真仙人道:“吴兄,开始吧!” 五真便将糖递给了公孙宜,从袖子中拿出法器来。 玉珺看着他的动作,对着公孙宜问道:“宜姐姐,这是要做什么呀?” 公孙宜拍了拍她的肩回道:“自然是把你姐姐放出来,我们这次来可是找她有事呢!” 一阵白光刺眼的白光闪过,一个人影从白光中走了出来。 她提着剑从白光中跳了出来,飞到了玉珺身边。五真仙人对她行了个礼道:“鬼王。” 她看着他点了点头,拉起公孙宜的手道:“小宜,真是好久不见了。” 而后附到她耳边小声说着:“我正准备自己出来呢,你就带人来开门了。” 公孙宜小声回道:“早知道你能自己出来,我就不费这么多功夫了。” 青歌笑了笑,对着五真仙人问道:“请问你是?” 公孙宜答道:“这是神族派来查你当年那个事的仙君,多亏了吴兄,你才能出来呢!” 说完后她朝着青歌眨了眨眼。青歌作了个惊讶的表情,连忙对着五真仙人行了个礼道:“是我无礼了,多谢这位仙君明察秋毫,让我恢复自由身。” 五真仙人笑了笑,道:“我这一趟可不是白来的啊!” 玉珺拍了拍手道:“既然姐姐起来了,那你们进屋子里讲吧!我去准备一些茶点来!” 说着她抱着木桶蹦蹦跳跳地跑掉了。 公孙宜与五真仙人跟着青歌到了一处干净的房间中,围着中间的桌子坐了下来。青歌问道:“仙君这才来找我是所为何事呢?” 五真从公孙宜手中接过糖,说道:“既然鬼王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绕弯子了,我想知道你当上鬼王后,跟魔君易奇联系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青歌说道:“既然仙君是来调查的,又亲自来问我,看来也是不信当时我说的‘是我干的’的话了。 我能否斗胆问仙君,既已时隔多年,神族为何又想起来查这件事了呢?” 五真仙人笑了笑,答道:“那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我们怀疑魔族在做一件十分危险的,能殃及三界的事,若单单是想要与神族打一场那倒还是好办了,只是他们卷土重来的方式可能会带来极大的及其严重的后果,天有异象,所指的就是玺瞿。 结合之前的钥门之乱,他们若是早已有了想法,更需要证据来作证我的猜想,再上报给天君,好用来做好准备,不用因神魔两族的恩怨而造成生灵涂炭,那样严重的后果神族并不想要,我相信坐上鬼族之主的这个位置的鬼王,一定能够理解吧?” 青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会儿,便从头上抽出那根绾发的白玉簪来放到了桌子中央,她的青丝便垂落了下来。玉珺端着做好的糕点走了进来,看见青歌披头散发地吓了一跳,连忙取出一根发带来走到青歌身后为她梳起头发来。 她对着五真仙人道:“是我考虑不周,不过这件事情说起来,与我确确实实有那么些关系的。 易奇是老魔君唯一的子嗣,他跟我说过,在他幼时,老魔君跟几个位高权重的长老就因为想法不同吵过几次架,那四个魔族长老并非如传闻中所说是一路跟着老魔君杀上那个位置的,他们本身就是那遥远的神魔大战中遗留下来的魔族人。 他们一直想要杀上天界报仇雪恨,但又苦于战后魔族势力大衰,根本没有力气跟神族打了,当时魔族的魔君折在了神魔大战里,底下的手下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就想重新推出一个新魔君来,带领魔族重新走上巅峰。 而打到了最后,原本该那个二长老坐上魔君的位置的,没奈何易奇的老爹,那个老魔君半路杀了出来,他经历了神魔大战,完全打不过彼时年轻气盛的老魔君,所以那几个魔族中打到最后,又没打赢老魔君的四个人,就是现在的魔族四个长老。 易奇跟我讲,虽然四位长老表面上看起来是十分服从他老爹一直到他老爹死的样子,其实他一直怀疑他老爹的死跟四位长老都很有关系,但是却一直都找不到证据,只能从他爹留下的书信中得知他老爹死之前还与四位长老都大吵了一架,大打了一场。 苦于没有证据证明四个长老背地里再做些什么,他只能一直忍耐着,后来便是觉得我能制住四个长老,便想假借与我结亲的名义,事出突然,四位长老定会露出马脚。 我们制定计划时,还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以前是老魔君的同乡,后来又入了我鬼族的左山公。” 玉珺听到“左山公”三个字的时候愣了愣,惊讶地问道:“左山公以前是魔族?我还以为他至少会是个神仙。” 青歌点了点头,继续道:“左山公以前是魔族,看不惯那个二长老,又不想被自己不喜欢的人管着,所幸就跑到我这儿来了,因为族人忌惮他是个魔族,又在修习些控制他人的术法,都害怕与他交往。 他索性自己劈了一截山,用自己的法力支撑着造了个‘空中楼阁’。” 玉珺疑惑道:“可是我没见过他害过人,而且住在仙山上修炼他自己的,按照人间的道理来讲,是该成神成仙的吧?难道他做过什么?” 将头发都绾好后,青歌摸了摸她的头道:“我跟易奇一起去找他的时候,他才不得已跟我们说,他起初练手时,曾不慎将堕河边栖息的缚人鲛引了过来,他正好缺个炼器的容器,就将被他引过来的鲛人诱到了一个池子里,以鲛人的身体作为容器炼药,炼死了不少已经渐渐有了人形的鲛人。 那几个长老知道这个事,魔族二长老还以此为要挟威胁他为他们炼药,他作为老魔君的同乡,深知老魔君是如何被他们折磨死的,看到我能在魔族这样的势头下保护族人在玺瞿安下身来,便来寻求我作庇护。 我们三人聊了七天七夜,从过去聊到了未来,他答应易奇会找出四位长老的弱点,对症制药,我们的目的当然不是杀死四个魔族长老,而是想要得到制服他们的法子罢了。 左山公在婚期前来信说已经找到了法子,准备在我们拜堂的时候作为礼物送给我们,我们想的原本是个缓慢的法子,易奇刚当上魔君不久,并没有多少魔族人服他,所以想的是慢慢将能拉拢的力量都拉拢过来,至少不要都跑到四个长老那边,哪里想到他们下手竟然那样毒,竟然直接对易奇下手! 不知道他们对易奇下了什么药,直接让他在拜堂前魔性大发,直接朝着钥门冲了上去,同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魔族,也跟他一样全朝着钥门冲去。当我赶到钥门时,易奇就已经昏迷不醒了,当时的神仙应当是刚听完那几个长老的说辞,见我来就问我是不是我唆使的,我原想答不是,他们竟用他的性命威胁我! 我想着,鬼族我早已安排好了,也不用怕我一走,他们就乱了,被魔族吃了去,为了保下他的性命,我只好说都是我做的。” 五真仙人了然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可有证据?” 青歌笑道:“多的是呢。” “好,等会你给我看看证据,我再跟其他几位仙君商量一下,看如何措辞,这事就这样结案了。” 青歌站了起来,对着五真仙人行了个礼道:“多谢仙君还我清白。” 五真仙人摆了摆手,笑着将手伸进布包里想要拈一颗糖出来嚼,玉珺却出声道:“仙君,你的手怎么了呀?” 三人齐刷刷朝着他的手看去,他的指尖已经发黑。 他停下了将糖送进嘴里的动作,看着自己发黑的手愣了愣。 他将糖收了起来,对她们道:“带我去看看你们的证物吧。” 青歌将当初的书信都翻了出来,同时将青玉簪里所保留的记忆也一同给他看了,他才点头道:“好了,我都知道了,我立马联系其他几位仙君。” 青歌对他们道:“既然你们远道而来,就在这冥府歇一歇脚吧。” 玉珺带着公孙宜跟五真仙人去了两间空房,待五真仙人准备关上门时,她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仙君,你这手到底是?是天生如此还是怎么了呀?” 五真仙人看了看自己的手道:“可能是在这玺瞿待得太久了吧。” 玉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神仙在这里待得太久就会变成那个样么? 她便道:“那仙君好生休息,我就不打扰啦!” 说着便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她总觉得不是那个仙君说的那样在这里待久了,他一定是发生什么事却难以启齿吧,明日去问问景千行吧! 五真仙人在房间中坐了下来,可能这里是曾经的地府,所以相比起魔宫来,这里更加潮湿阴暗,而这木头像是能吸收水汽一样,这么久了也没腐坏,离木头越远,越干燥。 他施了个术法,将他之所见所闻一一记录下来后,就开始通过术法联络起金阳跟戟泽两位仙君来。刚他终于接通了戟泽那条线时,却没有得到戟泽的回应,他便加大了用法术呼唤的力度,对面却始终没有回音,一张纸渐渐地出现在了他的桌上。 他心怀着疑惑,将那张纸拿了起来,纸上的笔迹确实是戟泽的笔迹,这张信是戟泽亲手所写,他读完了信上所写的内容,得知了魔族二长老通过琴音操控魔君一事后,他想要通过开出的那条线向戟泽问个明白,那条线却突然断掉了,他手中捏着那张戟泽写的信,实在有些搞不清状况。 他拿着那张信左看右看,却在信的背面的一角发现了一道暗红的痕迹。 ------------ 第九十四章:毙命 他捏着那一角,心中默念着咒语,施展着法术,重现着这张纸送过来之前所经历的一切。 昏暗的灯光下,戟泽提着笔在纸上书写着一列列文字。当他刚准备落笔,将所写的信通过施法的方式传送出去时,他的房门被打开了。 冷雨伴随着烈风吹了进来,他猛地回过头看去。 一个穿着黑袍子的人从门口走了进来。“戟泽仙君,这么晚了还不睡么?” 他定眼看去,那个穿着黑袍子的人被帽子罩住了大半张脸,他出声问道:“来者何人?” 那个穿着黑袍子的人猛地飞了过来,他的帽子被风吹开,那张脸正是魔族四长老。 他用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想要挣脱开,那人却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他还没来得及吐出来,药丸很快就化在了他的嘴中。 那人才放开手来,看着戟泽说道:“戟泽仙君,我这趟来呢,是想跟你商量个事。” “你给我喂了什么?” 戟泽想要将药丸弄出来,却发现他使不出任何法力了。 他看着戟泽痛苦的样子,慢悠悠地道:“戟泽仙君,若是你听话呢,答应了我的条件,我就会给你解药,你要不要先听听我要跟你商量的事是什么呢?” 戟泽撑着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他那张脸,问道:“什么?” 他笑了笑,从腰间取出解药来放在自己的掌心中,对戟泽说道:“戟泽仙君,这段时间我看你向女萝献殷勤,女萝也心动了,我们几个长老呢就想着,不如成全了你们,也是我魔族一桩幸事。 但是这就面临着一个问题,仙君终究是神族的仙君,所以不知戟泽仙君,愿不愿意入赘到我们魔族来,成为我们魔族的一份子呢?仙君不用担心入魔将会怎么样,我们魔族最是护短,若是仙君成为了我们当中的一份子,神族追究起来,我们也是会护着仙君的。” 戟泽冷笑道:“护着我?你们魔族有那能力?” 他像是意料到了戟泽会这么说,答道:“仙君担心我们护不住你?哈哈哈哈!仙君哪仙君,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会认为魔族还是当初那个魔族呢? 我既然来找你,就说明我们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若是仙君肯加入我们,该有的好处仙君都能有,待我们魔族统领了三界,你就不用再待在什么小小的仙宫为那群神族当牛做马了,三界里你想要哪块地就分你哪块地,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不是比现在更快活?” 戟泽捂着胸口,眼睛瞪着他的脸眼角都渗出了血来,他冷笑着答道:“我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那我想要神族统领三界,魔族乖乖待在这玺瞿,你又能不能给呢?” 他看着七窍流血的戟泽笑了笑,问道:“仙君真是这么想?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么?” 戟泽吐出一大口血来,咬着牙说道:“你们打不过神族的,别做梦了。” 他皱起了眉头,伸出手来抽出了袍子下的斧子,对着戟泽说道:“那么,戟泽仙君,得罪了。” 他举起两把板斧来,朝着戟泽身上重重劈去,血溅得到处都是,房中的烛火亮了亮,粲地一下熄灭了。 “什么仙君,没了法力就是个凡人罢了。” 看完全程后,五真仙人捏着信的手开始止不住地抖了起来。他的余光看见原本只有指尖发黑的一点,现在已经扩散到了手肘处,他暗道不好,坐在榻上开始运起功来,试图找出自己的症结所在。不查不要紧,一查倒是查出了大问题。 他发现自己四肢发黑的地方沉重不堪,仿佛吊了千斤的石头,他的法力也在逐渐流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十分邪性的力量,他默念着心法试图将它压下去却适得其反,那股邪性的力量已经开始侵入他的心火。 既然自己不能将它制服,那就只能搬搬救兵了。他停下了念心法,开始试图用剩下的力量联络金阳仙人。却是同样的,根本联络不上,他试图用身上的法器与金阳的法器产生共鸣,也是一点回音也没有。 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开始着手将他收集来的信息跟戟泽传来的信息整合到一块,在冥府之中施展起与天界相通的法术来。 他终于联络上了天界接受信息的神君,那位神君焦急地问道:“我想要联系你们,戟泽却始终联系不上,金阳倒是发来几封信后又联络不上了,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五真仙人将手中的信全都朝着通道递了过去,那边的神君收到后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既然做好了为什么不一起上来?” 五真撩开自己的袖子,想着那位神君说道:“丘明神君,我中了毒,已经时日无多了,就不回去了,你告诉他们,戟泽已经被魔族的人杀死了,金阳仙君联络不上大约也是死在了魔族人手里,那些都是有关魔族的资料,你快快将它们拿与天帝跟其他神君看了,来…” 还没等他说完,他的法力已经衰弱到不足以支撑整个通道了,通道突然消失。 神君想到他口中说的“中毒”二字,连忙请了炼药的神君来,询问可有解毒的药,五真在玺瞿快要被那边的魔族人弄死了,炼药的仙君连忙掏出一颗解毒的药丸来,问道:“他中的什么毒?这药虽能解百毒,但我也不能确保这药就能对他的毒奏效啊!” 那位神君连忙接过药丸来,凭一己之力打开了刚刚与五真仙人联络的通道,却不见其人。 他对着通道的那边连连呼喊着“五真?五真!你跑哪儿去了?药给你找来了你怎么又跑了?” 而五真仙人在这头,看着那道照向地板的光,再没有力气爬到那处回应那位神君了。那股邪性的力量已经笼罩住了他的心火,再无回转的余地。 他开始回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很快他的目光便注视起那袋他吃的糖来,定是这个糖,自他来到玺瞿,就只吃了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有问题! 他的眼前开始走马灯地出现那些画面,有与两位仙君打赌的,有与仙友下棋讨论心法的,有初尝那糖的滋味的… 他渐渐合上了眼,用还有知觉的手聚起身上仅剩的那一丁点力量,打碎了自己的全部心脉。 哈…至少,他该做的都已经完成了,金阳,戟泽,你们已经摆好棋局了?我这就来。 第二天一大早,玉珺就跑去了藏书楼,看着整理着书籍的景千行问道:“景千行,我印象里的神仙都是百毒不侵的,但是昨日来了个天上来的仙君,把我姐姐放出来了后,他的手指就变黑了,我看着像中毒啊,那个仙君却说是因为在玺瞿待得久了,你知道的比我多,你觉得他是不是中毒了呢?” 景千行将手上的书垒到了一起,说道:“他既然是仙君,应当是知道自己是如何的。” 玉珺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我觉得不尽然,医者难自医,要不你跟我去冥府看看吧!” 景千行转过头来看了看少女的脸,问道:“你回来也有段时日了,可温习过功课没有?我问你几个字你可还认得出来?你姐姐青歌殿下有来信让我好好教你识文断字,先前你已经能顺利地阅读书籍没有妨碍了,接下来便是待人接物的道理以及…” 玉珺皱起眉来,小声嘟囔道:“我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个的。” 景千行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小殿下,你若是不多学一些,日后被别人骗去可怎么办呢?” 她张着雪亮的眼睛,看着他笑着问道:“你会骗我吗?” 景千行愣了愣,回道:“在下不敢…” 她埋下头去看了看自己的绣鞋,鞋面上的花鸟活灵活现,她又抬起头来说道:“那好!现在本公主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不能有所欺瞒!” 景千行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她便笑着对他问道:“你先前一直说你的意中人在人间,为什么在人间时却没去看一眼你的意中人,就跟着我们回来了呢?你的意中人是谁呢?” 当她问出了很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后,一下停住了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埋下头去,耳朵却敏感地捕捉着周遭的一切声音。 听到这个问题后,景千行的脑中一下子炸开,“是你啊”三字就在嘴边,却始终羞于启齿,他顿了顿,在脑中换了一副说法,对着少女道:“小殿下,我以为你知道,魔族就在外面虎视眈眈,现在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我想要鬼族在魔族下长长久久,安安稳稳地活下来,我希望小殿下你也是。” 她猛地抬起头来,脸白了白,随即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说道:“嗯,我知道。” 她转过身去,有些恍惚地走到了门口,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来。他看着少女的身影深吸一口气,问道:“小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她眯着眼睛,那难看的笑像是固定在了她的脸上,他想上前揉开她皱紧的眉头,与那与她那张俏丽的脸并不匹配的笑容,却像是被施了术法一般始终抬不起手来。 她笑着说道:“景千行,你还没回答我,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冥府看看呢。” 他将整理好的书推进书架中后,朝着她慢慢走了过来,她突然开始紧张起来,不安地捏紧了拳头。他走到了她身边,看着她叫道:“小殿下。”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他叹了口气,说道:“走吧,去冥府看看,看那个你口中中毒了的仙君。” 她心中吊着的石头突然掉了下来,嘴角弯了弯点头道:“嗯嗯!” 等景千行关上了藏书楼的门之后,她便带着他飞到了冥府中,一路朝着五真仙人休息的房间走去。 她伸出手来敲响了五真仙人的门,叫道“仙君!仙君!” 却没有回应,她纳闷着将门推开后,看到的却是七窍流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五真仙君。 她连忙伸出手去将他拉起来,他浑身冰冷,之前在指尖出现的黑色已经蔓延到了肘窝。景千行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探了探他的脉搏,皱紧了眉头对玉珺道:“他已经断气了有些时间了。” 玉珺喃喃道:“怎么可能呢?明明昨天还生龙活虎的…” 景千行从她手上接过尸体来,说道:“我帮你守着,你去叫人来,这么大的事若是不尽快处理,恐有后患!” 玉珺连忙点了点头,提起裙子跑出了门外。青歌跟公孙宜闻讯赶来,看见五真仙人的尸体后皆是一愣,青歌也忍不住朝着公孙宜问道:“他来冥府之前,是否带有些隐疾?” 公孙宜有些不确定地挠了挠头发,回道:“应该…没有吧。” 玉珺拿起桌上那袋糖来向公孙宜问道:“宜姐姐,是不是这糖有问题呀?” ------------ 第九十五章:一根绳上的蚂蚱 公孙宜接过糖来闻了闻,她之前尝过这糖的味道,口味确实相较于其他糖更特殊一些,她拿出一颗糖来放在掌心中,又生起蓝色的火来一点点将它炼化,乳白色的软皮融化后,剩下的内芯则是黑色的丸子。 景千行站了起来朝着她手中的糖,问道:“百里夫人,可以给我看看吗?” 公孙宜便将掌心中的东西一并交给了景千行。 他对着这糖研究了一会儿后,又对着青歌问道:“殿下,鬼医大人鹭鸶回来了吗?若是鹭鸶大人在的话应该能看出这里面都是些什么。” 青歌从袋子里拿出一颗糖看了看,说道:“这么麻烦?我回来之时各个城主都见过了,鹭鸶倒是没见呢,据说她云游人间还没回来呢。” 她揉开了那颗糖丸,看着指尖的糖说道:“难不成你一个应当是整个玺瞿的知了先生连仙君为何会在我这儿死去都查不出来?这些都不知道还当什么知了先生?” 说着便将指尖的糖扔进了袋子里,而后有对景千行说道:“我命你一个月内将此事调查清楚。” 说完后便伸了个懒腰走了出去。景千行皱紧了眉头,公孙宜看着青歌的背影对他道:“这位仙君曾经在风霓城住过几日,若是需要帮忙我可以将他接触过的东西都给你搬来。” 景千行摇了摇头回道:“这糖肯定是关键,百里夫人,你可知道这糖是从何而来?” 公孙宜答道:“这位仙君来我风霓城的时候并没有带什么糖,应该是在风霓城买的吧。” 玉珺想了想,出口道:“景千行,我替你去风霓城查探一番这糖的来源罢!你就去查这糖是由什么制成的。” 景千行摇了摇头道:“你一个人去太危险,更何况你还落下了不少功课,小殿下你就留在这里好好温习功课吧,藏书楼里什么书都有,你随时都可以去找来看,至于这仙君猝死一事,鬼王殿下已经交给我处理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玉珺还想说些什么,景千行叹了口气,提着那油纸袋包着的糖便离开了。 公孙宜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随手将房间封起来,随即看向混沌的天空,叹道:“真是个多事之秋啊。” 北方的几颗星子不停地闪烁着,玉珺却心事重重的,什么都听不进去,也什么都看不进去。待她低着头回了自己的房间,冥昙失魂落魄地走了过来,她看向跌跌撞撞朝她走来的冥昙,连忙拉住她的手问道:“冥昙姊姊,你这是怎么了?” 冥昙回过神来,一看是她,急忙拉着她问道:“小殿下,你知道我的小白在哪里吗?我找不到他了,这么大个玺瞿,我怎么就找不到他了呢?” 玉珺看着她的样子很是心疼,将她额上一缕落下来的头发别在了她耳后之后,对她说道:“冥昙姊姊,找得到的,一定找得到的。” 冥昙闻言点了点头,用十分温柔的声音说道:“对,你说得对,我跟小白共用一条命,我还活着,小白就还活着,他还活着,我就还有机会找到他…他还能去哪儿呢?” 说着她抽出了被玉珺握着的手,腾空飞到了空中。她往四周望了望,还没等玉珺喊出声,她就朝着后山飞去了。 她想起之前在左山公的仙山上时,所看见的佑良满身是伤,连走路都十分费力的样子,她不知道不告诉冥昙姐姐此事,算不算得上是一种残忍。 深夜时,天幕上的星子变得分外明亮,亮的仿佛要将人心中藏着的秘密都窥探干净似得,让人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青歌披着袍子在烛光之下读完那些待处理的消息后,深深吸了口气,余光瞥见窗外的星河浩瀚,便披着袍子从房间中走到了树下,感受着习习凉风从脸上拂过,她扬起头闭上了眼睛,随即抽出自己随身的剑来,在星光下舞起剑来。 想来也有许久没有舞剑了,她便握住的剑柄,将招式使得更有力了些。 突然有几片叶子从树上掉落了下来,她眼疾手快,提着剑将那几片掉落的叶子劈成了两半,她看着落在地上的树叶,收了剑来,在院子中站立着,冷冷地问道:“是谁?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入我冥府,现在又在暗处做什么?” 坐在树枝上的人渐渐现出形来,他拍了拍手笑着道:“姑娘好剑法!” 青歌看着微弱的光线中照射出的他隐隐约约的五官的轮廓,说道:“魔君?你来做什么?” 他便从树上跳了下来,笑道:“我看姑娘的身形跟我脑海中的一位故人十分相像,就躲在这儿偷偷看了一会儿,不巧还是被姑娘发现了。” 青歌道:“相像?你走吧,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他有些急了,道:“姑娘莫要赶我,我自己会走,只是不知道姑娘尊姓大名?” 青歌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在人间是那副样子,如今却来问她的名字。 她皱了皱眉,道:“吾乃鬼王青歌。” 他听到后愣了愣,像是有些意外地问道:“你是青歌?我记得你在人间时好像不长这样…” 青歌笑了笑,道:“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长什么样,美或丑,又有什么分别?倒是魔君你,溜进我冥府,在我下了逐客令的情况下,滞留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些?”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回道:“好好好!我走,我走!” 他撩了撩他身后的袍子,一个转眼,一阵黑雾飘过便消失不见了。 青歌紧了紧身上披的袍子,慢慢的走进屋里,看着在晚风下飘忽不定的烛光,眼角不由得淌下两行泪来,“你不该来…更不该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连忙将脸上逐渐变冷的泪珠擦掉,继续阅读起那些各个幕僚传来的信来。 而后的连续好几天里,不论是她挑灯夜读时,还是午间小憩时,她总觉得有人在偷偷盯着她,她没有感觉到杀意,却始终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而这几日不知玉珺又跑到哪里玩去了,想要叫她帮她抓一抓人也看不见她的影子。 在一日她活动了筋骨,将剑收起来时,那种感觉又来了,她皱了皱眉,环视了一圈,暗暗施起术法来,不一会儿那个窥视着她的人便显出形来,她看着他,有些愠怒地道:“我是不知魔君的位置竟然如此清闲!” 他低下头来,像极了做错事被抓住的坏孩子,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抬起头来直视着她的脸,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就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无论是你的身姿,还是你的剑舞,都跟我脑海中的那个身影很像很像,如果你是因为在人间时我对你的态度而生气,那我为此道歉,青歌姑娘,冒犯了你,对不起。” 青歌别开脸不再看他,而是说道:“你不用跟我道歉。” 他眼底亮了起来,走近了来说道:“青歌姑娘,我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见过你,我们是不是很早就认识了?我出关后总觉得我忘了些什么。” 青歌回道:“嗯,你的确忘了不少东西,不过那些都无关紧要了。” “怎么会无关紧要呢?若是我真因此做出了些不该做的话,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那也只能说明你本身就是这样的人,与你是否能记起无关。” “是吗?” 他一步步逼近她,她皱着眉,面对着他的攻势连连后退,冷冷地说道:“是的。” 他将她逼到了墙上,看着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心中突然有些挫败,他低下头来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忘了什么,仅此而已,我以为你能帮我,对不起,是我越界了。” 随即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她看着他的背影,说道:“你想记起什么?” 他猛地回过头来,看着她说道:“我…我总觉得我现在活在一场巨大的谎言当中,无论是长老,还是那些向我俯首称臣的首领,好像在瞒着我计划着什么,我却对其一概不知,也不知该从哪里入手。”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呢?” “我想要你帮帮我,我不知道我现在还能信任谁,拿着我扳指的佑良到现在都不知所踪,我不知道我还能信任谁?” “你不怕我也骗你?” “不怕。” 听到他的回答,她有些意外,她问道:“为什么不怕。” “直觉,你应该是我最信任的人。”他看着她,终于在她波澜不惊的眸子中看出些不一样的情绪来。 她紧绷着的表情终于松了松,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他笃定了她一定会松口,便说道:“我想知道,那些被我忘却的真相。” 青歌笑了笑,他看着她的笑有些不明所以,也跟着笑了笑,问道:“你笑什么?” 青歌道:“你想知道的真相,那就太多了,说来也话长。” 他不由得抓起她的手道:“那就长话短说。” 她皱了皱眉,他像触电一般放开了她的手,挠了挠自己的头,说:“你讲。” 青歌便道:“我也没那个闲心跟那么多时间陪你耗,你那几个长老策划着打上天宫,再来一场神魔大战,以前的你知道是你那几位长老害死了你爹,所以对他们的计划百般阻挠,与我计划着找高人来将那几个长老大卸八块,来给你爹老魔君报仇。 没想到你自己定力不够,被那几个老东西反将一军,弄得自己也发了疯,大概就是这么个事,另外,我在我手下给我的信中得知,你们魔族那几个长老使计弄死了神界派来查东西的几个神仙,不日神界便会找你们算账。” 他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随后抬起头来对她抱了抱拳,道:“多谢你告知我这一切。” 当他准备飞走时,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问道:“对了,你说的之前那个我们一起找的那个高人,现在还在么?” 青歌双手抱着胸道:“他已经走了。” 他愣了愣,追问道:“走哪儿去了?” 青歌淡淡地道:“他已经被你的几个长老捉走了,谁也不知道藏哪儿去了,你若是到他现在的住处去,也只看得见一片血海了。” 他垂下头来,有些崩溃地道:“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制住他们,我不想跟神界的人打架,我只想快快活活地干我自己想干的事。” 青歌笑了笑,说道:“干自己想干的事,易奇啊,你忘了这么多事,却变得比以前更天真了,只要活着,就总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更何况你还是魔族的魔君。 神界要是打过来,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我鬼族也会受到波及。而我们都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去对抗神界。 所以我建议你,赶紧将那几个老东西抓起来交给神界处置,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挑了挑眉,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魔界跟神界本就不两立,若是将四位长老抓起来上交给天界,难保不齐有心怀怨怼的魔控制不住自己直接打上去。” 青歌道:“至于怎么做,那就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了,我是不会让我的族人受到波及的。” 他疾步走上前来,皱着眉看着她,抓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道:“青歌,你也知道我们活在同一片天下,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要是他们真的打过来,我是不可能让你独善其身的,你最好想想怎么帮我。” 说完后他露出一个笑来,双眼定定地看着她,逐渐隐匿到了黑雾中。 ------------ 第九十六章:罪魁祸首 青歌紧紧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刚刚他消失的地方,眼底却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景千行一手拿着鬼王的任命,一手提着糖推开了百里简为他事先准备好的房间。 他再次来这风霓城,不知是不是因为事先知道了有毒糖在风霓城流行的原因,他总觉得城中人的精神风貌比上次他陪着师父跟玉珺来的时候更差了。 他们原本与人间的人没有太大的分别,现在不论男女老少,脸颊边都生出了浓密的鬃毛,吃饭的样子也变得更加痴傻,到处流涎水。 他将这些变化都一一记在了自己的游记当中。 风霓城的城主百里简每日都是十分忙碌的样子,他几次递出邀请函想邀请百里简出来一叙,回信却总是推到两日后,两日又两日,当他拿到百里简的回信,展开来看时,内容如他所料,又是推到两日后。他收拾了一番,将百里简的回信都收拣好了,轻装简从地沿着记忆里的路线朝着城主府上走去。 他没等守卫通传回来,便撩起袍子朝着里面走去。当他在园子里绕了几圈后,这才终于看到了百里简。 彼时他正坐在院子里一边品着茶,一边作着画,景千行轻着步子走了进去,看着百里简画完了最后一笔收尾时,他出声道:“城主大人,你可得空来?” 百里简吓得一哆嗦,笔尖的墨都掉了一两滴在画纸上。看见是他后,百里简咳了咳,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气后才道:“千行啊,你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景千行向他行了个礼后,从袖中拿出了他的回信道:“这不是几次三番想见你,都被你婉拒了么。我也是没有办法,实在是鬼王大人的日子限得紧,不然我也乐意在你这儿多玩几天,百里大人,你说是不是?” 百里简捏起袖子来擦了擦额角的汗,回道:“千行啊,你看,我也并非是故意拖着日子不见你,实在是事情太多了脱不开身,这好容易得点闲来休息休息,你就来兴师问罪了。” 说着便提起茶壶来往茶杯里续了些茶汤,猛灌了几口压压惊。 景千行叹了口气,道:“百里大人,你的事重要,我的事也重要,为何不能互相成全成全呢?” 百里简哭丧个脸道:“千行啊,你就饶了我吧,我也得知了吴兄因吃了我这风霓城里产的糖被毒死的消息,也是我监管不力,现在整个玺瞿都要知道我这风霓城毒死了个神仙,要是天界因此追究起来,我这项上人头能否保得住还未可知呢!” 景千行道:“百里大人,你已经调查过了么?确定是这风霓城的人做的糖么?” 百里简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他来之前并没有带什么糖,走的时候却带了从我们这儿买的糖走,一走就吃死了,我难辞其咎啊!” 景千行点了点头道:“百里大人,我知道你很是自责,这种情况下难道不应该先揪出罪魁祸首么?就比如刚刚我问你的那个问题,你已经确定了,这个糖是你们这风霓城里的人亲手做的么?” 他从袖子中取出之前被公孙宜烧化的那颗糖来,百里简看着这黑色的糖仁愣了愣,从他的手中接了过来,凑到鼻尖闻了闻,疑惑地说道:“这个糖不是早就贴出告示封禁了么?怎么还有流于市面上的?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景千行寻了张凳子坐了下来,看着百里简问道:“此言当真?这糖就是吃死了神仙的那一袋糖里面的一颗,被你夫人烧化了,就是这么个形状。” 百里简捏着黑色的糖芯又闻了闻,十分笃定地道:“我十分确定!我这儿还留了一些糖的样本,要求巡查市集的一看见有人在售卖这一类的糖,立马缉拿归案,斩首示众呢!” 景千行沉思了一会儿后问道:“百里大人,我能否问问,在那位仙使被毒死之前,你当初为什么会想着禁这个糖呢?” 百里简叹了口气,将指尖的黑色糖芯放在桌上,说道:“几月前我侄子从乡下来投奔我,染上了这个糖,起初我当是普通的糖就放松了警惕,没曾想,我侄子日日把这个糖当饭吃,书也不读了,修行也不修了,身上长出鬃毛,脸上长出长长的獠牙来,到最后彻底失去了理智变成了一个怪物,为了城里人们的安全,我不得不把它赶出风霓城,几日前我出风霓城找过,他已经被附近的魔物咬死了。” 景千行闻言也低下头来,良久才道出一声:“节哀。” 百里简道:“我的亲人都已深受其害,更不能让此物继续贻害其他人。我都已经下了死令,为什么这东西还能流行于市间?看来有必要把负责巡查的人叫来问问了。” 景千行点了点头,说道:“还请百里大人务必揪出幕后黑手,百里大人,你或许有所不知…” 还没等他说完,一个家丁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对着百里简行了个礼后,喘着气叫道:“大人不好了!” 百里简脸色一变,回道:“什么大人不好了!你大人我好得很!” 家丁愣了愣,立马改口道:“大人!是城东大户的刘家不好了!” 他挑了挑眉,问道:“刘家怎么了?” 家丁回道:“刘家的小女儿变成怪物了!现在跑到外面抓人吃了!” 百里简大惊失色,连忙站起身来焦急地叫道:“怎么又一个!巡查的人呢?巡查的人哪儿去了?你把人给我叫来,去看看!” 家丁连忙行了个礼拔腿便跑了出去。 百里简也准备跟着走出去时突然想到景千行还在这里,便转过身来露出一个歉然的笑来道:“千行啊,事务太多不能好好招待你了,你放心!你告诉我的事我都记着,过几日等抓到人了,就叫你过来!先不说了!” 说着也走出了院子。景千行看着百里简遗留下来的,墨迹还未干的画深深叹了口气。 他收拣起信跟黑色的糖芯,默然地走了回去。 自他住进这里以来,几乎每晚都能听见奇怪的嚎叫声,还时不时有张着獠牙的醉鬼在他院子前的路上胡言乱语,打架斗殴,吵得他好几晚都没法安心入睡。按理来讲,风霓城是配有晚上巡逻的人员的,这在他门口喝多了吐酸水的醉鬼却没被抓起来,难道风霓城的戒备松懈到这个程度了吗?他皱着眉喝下了杯中的最后一口茶,提起笔来继续书写着。 百里简在回复那个家丁的时候说了个“又”字,说明近期变成怪物的人绝对不止一例,无论是哪方面看来问题都很大。 制作这个糖的人究竟是用哪种方式避开了巡查的人的耳目,让这糖在风霓城屡禁不绝的呢?他的用意又是什么呢? 他想起五真仙人的死相来,他七窍流血,心脉都被弄断了,究竟是谁下的狠手呢? 他将记忆中尚且还清晰的五真仙人的死相画了下来,画好之后,他拢了拢身上披的袍子,吹灭了烛火走到了床榻边,准备合衣睡去,耳边又响起了醉鬼骂骂咧咧地摔烂酒坛子,几个人争吵的声音,此起彼伏的还有怪物的惨叫声。 白日里他便跑到市集上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在卖糖,百里简因此抓了不少制糖卖糖的人,城里变成怪物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根本来不及处理这边抓的人,那边新变的怪物就又踩烂了几家的房瓦。 百里简新贴出了告示,这段时间不能再买卖糖果,违者斩首,城里也因时不时出没的怪物以及不辨是非乱抓人的护卫而变得人心惶惶。市集上的店铺关了好几家,现在仅剩的还在出摊的都是迫于生计而不得不出来的人。 他看着路人脸颊隐隐约约长出的鬃毛叹了口气,这还仅仅是风霓城,这糖有没有扩散到其他鬼城都是个未知数。不过只要风霓城控制好了,其他鬼城引以为戒,相信也是能逐步控制住的。 到了晚上他深受噪音的困扰,索性放弃了睡眠,整夜挑灯记录着白日看到的一切,记录完后将自己从藏书楼中带出来的心法仔细研读修习,几日下来,虽然疲倦不堪,但也收获甚多。在他的窗外那棵遮掩着光线的大树上,一个隐隐约约的撑着伞的人影朝着窗里的景千行看着,而房内的景千行却浑然不知。 如此过了几日后,百里简终于差人来信,邀请他到府上一叙。那带信的家丁却将他带到了公堂之上,他有些不明所以便驻足在门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家丁嘿嘿一笑:“景大人,您呀,进去就知道了!” 景千行权衡再三,还是跟着他走了进去。百里简坐在公堂之上,看到他进来了之后便摆出一副笑脸来,连忙下来说道:“千行啊,你可算来了,你瞧,我们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终于把给刘家那个小女儿毒糖的罪魁祸首给捉住了。” 景千行闻言对着百里简行了个礼道:“那真是有劳百里大人了。” 百里简摆了摆手道:“哪里哪里,只能说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你快坐下,看我怎么审这个罪魁祸首。” 景千行看着堂上那个被绑紧了全身都被黑袍子遮盖得严严实实的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走到旁边的一把椅子旁坐了下来,百里简格外地开心,坐到公堂之上用惊堂木拍了拍桌子,向着堂下的人喝道:“堂下何人!” 堂下另一个穿着小厮模样的人连忙道:“大人!我是刘家的家丁刘丁,他就是小人在刘府捉到的,让我家小姐变成怪物的罪魁祸首!” 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他捻着纸包的衣角将它展开来,里面赫然是告示中所画的,被禁的那种糖。 “呈上来!” 被纸包着的糖便呈到了百里简面前,他捻起一粒来仔细嗅了嗅,眉头一皱,向着那刘丁问道:“那你是在何时看见他向你家小姐兜售此物的?” 刘丁道:“禀大人!小人是在几日前起夜时撞见此人将此物交予我家小姐,没过多久我家小姐便变成了怪物!小人说的句句属实,请大人明察,为我家小姐做主啊!” 百里简点了点头,向堂下穿着黑袍的人喝道:“他说的可是真?” 那个穿着黑袍的身影像是被吓了一跳,他抖了抖,用十分沙哑的声音说道:“不是我…” 百里简听在耳里,挑着眉道:“意思是你不认刘丁对你的指控了?” 那人伏在地上,像是在隐忍着些什么,他重复地说着:“不是我。” 百里简见他这副胆小如鼠的模样,便道:“你既然说不是你干的,你要是问心无愧,不介意我让人搜你的身吧?” 他闻言猛地抬起头来,整张脸都被黑布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她摇着头十分坚决地道:“不行!” 百里简挑了挑眉道:“哦?那你总得证明你自己不是?你可有递交的证据?” 那人继续摇了摇头,用沙哑的声线说着:“没有。” 百里简道:“刘丁有证据证明此物是他给你家小姐的吗?” 刘丁道:“回大人!我有证据!” ------------ 第九十七章:红衣美人图 随即他又掏出一快黑布来,向着百里简呈了上去。 百里简打开来,里面包着的是摔成两半的紫玉镯,刘丁道:“这个东西是小人在此人逃跑时跟在他身后捡到的,小人原本想着是个值钱的物件便一直收着。” 百里简拿出一块紫玉镯来,朝着堂下穿着黑袍子的人问道:“这是你的?” 那人看着紫玉镯,一双眼全是惊愕,这微弱的表情都被百里简看在眼中。 那人低下头来,点了点头承认道:“是我的。” “这么说,你承认是你把这东西交给刘家小姐的了?” 那人依旧摇头道:“不是我。” 百里简皱着眉,喝道:“你说不是你就不是你?现如今铁证如山还想抵赖?来人!给我搜身!” 那人被架了起来,他一直挣扎着不让他们搜身,却终究还是拗不过他们,黑袍子被打开来,里面还是黑袍子,他腰间所挂的玉玦跟袋子被扔到了地上,滚落到了景千行的脚边。 景千行忍着头疼将玉玦拾了起来,看到玉玦上刻着的“玉珺”二字后惊讶地看着他。 他脸上的黑布被扒了下来,那是一张极其可怖的,被烧伤的脸。 堂上众人皆是一愣,随即不由得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来,搜身的皂吏并没有在他身上搜出那种糖,便对着堂上的百里简道:“禀大人,此人身上并没有那些东西。” 景千行拿着玉玦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他身边,看着那张烧毁的脸上那双清澈的眸子叹了口气,伸出手将玉玦还给了他,叹道:“小殿下。” 她接过玉玦来,慌忙将黑布盖到自己的脸上后,才笑着对他道:“呀,被你认出来啦?” 堂上的百里简愣了愣,拿着紫玉镯,下来看着景千行问道:“你认识此人?” 景千行转过身来,点了点头道:“她是玉珺。” 百里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皱着眉问道:“你为何会大半夜出现在刘府?” 她将黑袍子重新穿戴好之后,低着头道:“我迷路了。” 百里简问道:“那刘丁看到的你给刘小姐的糖?” 她扬起头来,那双眸子极为平静地看着他,她回道:“她在院子里发现了我,我问路,她说很久没人陪她一起玩了,问我能不能陪她玩一会儿再走,她说我陪她玩就给我吃他们这里一种非常好吃的糖,我走的时候她想给我,我没要。” 百里简按了按太阳穴连连叹了口气,将断成两半的紫玉镯还给了她后道:“线索又断了…” 景千行一直盯着她,盯得她有些发慌,她将帽子兜到了头上,看着他道:“你看我做什么?” 景千行道:“你是一个人来的,还是跟着鬼王殿下一起来的?” 她摇了摇头回道:“我自个儿来的呢!” 他皱着眉,向百里简道:“百里大人,既然没有其他事,那我先失陪了。” 说着行了个礼后,抓起玉珺的手便朝着外面走去。他抓着她的手一路将她带到了街上,她一身黑袍子,在街上格外显眼,路上的人纷纷将视线投了过来。那么多人看着她,看得她脸上臊得慌,她拉起他的袖子来走到了一旁的角落里,看着他紧皱的眉头问道:“你要做什么?” 景千行伸出手去想将她脸上的黑布摘下来,她却护紧了道:“这个不行!” 景千行便收回了手,问道:“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她愣了愣,眼睛转向了其他地方道:“飞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脸砸地上了。” 等她将眼睛转回来时,看到的却是他一副十分神伤的表情,她猛地低下了头。他将她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看着她道:“你为什么来的?” 她却低着头说道:“你问题好多…” 他按了按自己突突地疼的太阳穴,道:“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鬼王殿下交代?” 她皱起了眉头道:“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 他睁开了眼来看着她那一脸认真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道:“你能照顾好你自己,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说什么飞下来砸到脸了,我还能不知道砸伤跟烧伤是什么样的?” 她回道:“那又怎么了,我又没给你添麻烦…我只是想帮你罢了,一个月,这一晃眼快半个月了。” 他淡淡地“嗯”了声后,盯着她的眸子,问道:“玉珺,你是不是不信我?” 她急忙摇了摇头回道:“你是知了先生,什么都知道,哪会有你解决不了的事呢!” 他道:“那好,我也不问你脸上是怎么回事了,你跟我回去,换身行头再出来帮我查案,可好?” 看她点了点头后,他牵起她的手,向着自己暂住的院落走去。他的院子她在夜里来过很多次了,看着这一草一木,她的心情竟然开始复杂起来。他将她领到了一间干净整洁的空屋子里后,对她说道:“你呆在这儿,你可有带衣服来?” 看到她点了点头后继续道:“那好,你把衣服换了,我去买些药来。” 她看着他说完后就扶着额走了出去。她从腰间取下一只锦囊来,她的素骨伞跟行李都装在里边,她取出行李来,打开包取出了一套十分简单的,只绣有几根修竹的浅绿色圆领袍来,抖了抖后将其穿到了身上。 行李里其实还有一套血红的裙衫,是她路经一家布料铺子,见这清透如纱,薄如蝉翼的料子,想着施法穿这料子做的裙子一定十分威风,便跑到染布坊里偷师学艺后自己制来的,只是她的手艺终究是赶不上正经的裁缝,布料缝合处的走线都是歪歪扭扭的,不过布料很薄一层叠上去,倒也看不出了。她捏了捏红色裙衫的料子,开心地将行李收了起来,坐在椅子上乖乖等着景千行回来。 景千行带了好些东西回来,都是形状各异的黑色毒虫,她皱起眉来:“这是做什么?” 景千行将那些毒虫都放进锅里,熬出了几碗汤药来,将那些草药碾成了泥后,用手轻轻地抹在了她的脸上。 那些药泥在她脸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他抹好了之后才回道:“这些药,能治你脸上的伤。” 她从脸上抹了一点下来,看着绿油油的药泥道:“其实我觉得,就算不治它也没什么所谓。” 景千行将一碗熬好的药递给了她后,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对着她道:“小殿下…” 玉珺看着他,打断道:“你还是叫我玉珺吧。” 景千行愣了愣,改口道:“玉珺,我不想你因为这区区的脸上的一点小伤,就遭受到别人的中伤。” 玉珺露出一个笑来:“原来如此,可是这里终究与人间不同,在人间,有些人会看脸是否好看来决定一个人的价值,而这里不同,这里有力量就是老大,我将那些嚼我舌根的都打败了,他们就不会嚼我的舌根了。” 景千行摇了摇头道:“不是的,这里与人间是一样的,你看见你姐姐打败了所有人坐上了那个位子所以就不会有人议论她了么?” 她瞪大了眼睛:“谁敢说我姐姐?” 景千行道:“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你姐姐感情用事,一直是他们口中议论的话题。” 她站了起来道:“在哪里?” 景千行也站了起来,把她按到了椅子上说道:“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只要你还活着,就算你不在了,都会是别人口中议论的话题,这是无法阻止也不能避免的,议论没有罪。” 她一双秀丽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她问道:“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住嘴?” 景千行道:“那就只能用另一件事,掩盖之前的事,人们口中的话题并不是不变的。” 她看着指尖上绿色的药泥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想我受到别人的中伤呢?” 景千行抱着胸道:“你这副样子,怎么帮我调查案子呢?” 她看着一向老气横秋的他难得露出些少年的样子来,笑了笑道:“原来你是怕你自己被说闲话嚼舌根啊,我懂了。” 还没等景千行说什么,她将手中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笑着对他道:“你说的对,我不应该妨碍你。” 景千行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道:“我是来帮你办案的,一切按照你的意思来,你想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绝不会妨碍到你,只要你别赶我走,让我帮帮你可好?” 他哑然地笑了笑,半天才吐出一句“好”。 他转过身去准备推开门走出去,脑子却始终昏沉沉的,太阳穴一直突突地疼,他咬着牙推开门,却在准备踏出去的时候一个失神差点被门槛绊倒。 她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影,连忙上前来扶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十分艰难地露出一个笑来,无力地回道:“恐怕需要你帮帮我,把我扶到我房里了。” 她点了点头,扶着他一步步地到了他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榻上,无力地对她说道:“我没事,就是休息的少了,等我睡一觉起来就好了,谢谢你。” 没等她回应便闭上了眼睛。她挠了挠头,她一向知道他睡得晚,但没料到他会因为这桩案子忙得这样焦头烂额,连睡觉都顾及不上。她准备走出去时,却在他的书案上看到了一抹十分鲜艳的红色。 她从没见过他作画,还以为他不会呢,她走了上去,轻轻撩开盖在面上的一张未写的宣纸,那抹红色究竟画的是什么呢? 是人间偶然瞥见的一支红梅,是高门大户生人勿近的红墙,还是那奉邑城随着寒风猎猎飘动的红绸? 她将整张纸撩开后,这才看见了整幅画的全貌。雪白的纸上猎猎飘动着的不是棠蜣的红绸,是美人的裙衫,生人勿近的不是红墙,是美人的背影,他偶然瞥见的不是红梅,是梦中美人的身影。那只是一个背影,画中美人的青丝轻轻挽起,一身红裙刺目到模糊,从美人窈窕有致的身影中,似乎能意料到那后面是怎么样的一张倾世容颜。 她看着那画中美人的背影看了许久,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烦乱的情绪,这种情绪连听到他说有人说她姐姐闲话的时候都不曾有过。待她回过神来时,不知哪里的一滴冷冷的水滴到了她的手背上,她将宣纸重新盖了回去,轻手轻脚地走出了他的房间。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看着铜镜里自己狰狞的脸,又看了看自己圆领袍下笼罩着的身材。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她与他自认识之日起,就从来没有穿过红衣红裙,行李中她唯一的一套红裙子也是最近才得来的,他并不知道她也有一条红裙。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烦乱得很,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声地说道:“不论你是李鬼儿,还是玉珺,你们都是不同世界的人,你是鬼王青歌的妹妹,他是藏书楼的知了先生,赶紧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你姐姐的例子还不够痛苦么? 你来帮忙只是为了还他的恩情,你也看到了,他心里早就有人了,那画上的红衣美人比你好看不知多少,你何必自讨没趣呢,等这桩案子办完,你就回去,回到姐姐身边,只有姐姐身边才是你唯一的归处,有个神仙死在了你们冥府,天界追查起来你也是逃不掉的。 不如好好修习心法,不说帮姐姐多少忙,也不能成为姐姐的累赘。”铜镜中的红唇一张一合后,她紧紧闭上了嘴,眼中起了朦胧的雾,没过多久脸上的药泥又被冷冷的水开出两条道来。 ------------ 第九十八章:假货郎真毒糖 可是她还是压不住心底那股莫名的委屈,别开了脸闭上了双眼。 景千行睡了很久,一直到第二日的午时都还没起来,她又不想再去他房里查看,便在院子中转了一圈又一圈。 这药泥见效很快,她先前脸上的刺痛感已经没有了,只是脸上的烧伤所致的瘢痕依旧盘踞在她的脸上。 为了不吓到路人,她只能呆在这里,等到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才能出去。 她从袖中掏出用丝帕包着的断成两半的紫玉镯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实在不是她不爱护东西,这紫玉镯断裂得十分突然,她在来风霓城的路上时遇见了一大群在空中飞着的化出了半截人身的鲛人,她在人间的时候,她爹哄她睡觉时讲的那些鲛人的传说中,鲛人是生于水中的,所使的术法也应当是用水来着。 它们身上的鳞片在混沌的天幕下反射出异样的光彩来,照的她睁不开眼。她实在好奇它们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看着风霓城就在不远处,就先跟在了那群鲛人的身后观察着,若是它们想攻击她,也未必能打得过她,她看着手腕上的紫玉镯跟背后的素骨伞自信满满。 从冥府到奉霓城,用飞的根本用不了一天,她却用了四天三夜。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一路跟在那群鲛人的身后,看着他们躲在夜幕中,躲在角落里,躲在人的身后,伺机而动,等着他们突然变成浑身是毛的怪物时,便上前去紧紧咬住他们的咽喉,吸干他们的血液。 那些被吸干了血液的怪物褪去了一身的毛,又变成了一个又一个行尸走肉,跟在那群鲛人身后,那群鲛人将他们引诱进一个满是兵器的大坑里,他们爬不上来,就只能在大坑里一声又一声的哀叫着。 她最后还是被那群鲛人发现了,等到她被鲛人团团围住,想要用法力开出一条路来时,那些鲛人嚎叫着,她却是一点法力也使不出了,紫玉镯也在一声一声的嚎叫中突然断裂,她凭着素骨伞冲了出去,那群鲛人用一团团水球包裹住的火打向她,她一个躲闪不及,一只火球就打到了她的脸上。 这就是她被烧伤的真正原因。 一次单独出门就遇险,要是让景千行知道了,是肯定会以她的身份的名义不准她干这干那的,那她不就白出来了? 她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看着铜镜中满是绿泥的自己的脸,伸出手去解开了头上的发带,拿起木梳来一下一下地梳着自己的头发,看着镜中自己已经及臀的长发,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幅栩栩如生的红衣美人图来,不由得挽起自己的头发,松松地挽出一个髻来。 脸颊边便是干得快起壳的药泥,她低下头将髻挽到了头上后,用发带紧紧地绑住。 她放下手来看着一旁的紫玉镯,这是她的法器,按理来说就算法器坏了她也不至于一点法力也使不出,她闭上了眼,感受着自己体内的力量,却始终像是被挡在门外一般。 若是求教景千行的话,必定会带出脸伤的事,罢了罢了,她还是自己来吧,之前来风霓城不也是什么法力也没有么,只要她不与人打斗,就不会暴露,更何况,玉珺公主作为鬼王青歌的亲妹妹,却一点法力都没有,谁都打不过,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姐姐的处境就会更加艰难。 她咬了咬牙,玉镯碎了,她就再炼一个!她盘坐了起来,那些心法她都牢记于心,她默念着心法,运转起周身的气来,身随心动,她归纳着周身的气,开始运起功来,一缕缕极浅极淡的紫光混在其中,盘旋在她的周身。 一场下来,她郁结在心中的不快都散了开来,原本皱起的眉头也舒缓了,通体舒畅了许多,她呼了一口气,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身影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景千行一觉醒来,并没有觉得自身轻快了多少,反而因为睡得太沉,也不知耽误了多少事,他站起身来,扶着额头在房中摇摇晃晃地走着。当他走到书案边时愣了愣,他有把这幅画拿出来过吗?还是哪天晚上他忘了收回去? 他看着宣纸上的褶皱愣了愣,将底下的画抽了出来,因为他在幻境中并未看清那红衣姑娘的脸,所以就没有画上去,看着画上的无脸美人面向他,露出不规则的裙边,他将画收了起来,那幻境的预示究竟是真是假他也不想再去分辨了,现在他只凭自己的感觉,这些东西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敲响了玉珺的房门,他看着叼着发带开门的少女,问道:“现在是几时了?你可有按时吃药?” 玉珺绾好头发后才回道:“你睡了两天了,你带回的药我都吃完了,我脸上的药泥可是能弄下来了?” 他点头道:“可以了。” 转身去将一点药泥兑了大盆水来,又拿出丝帕来蘸了蘸,举起丝帕准备往她脸上擦。她躲了躲,说道:“我自己来吧。” 景千行挑了挑眉,道:“这药里混了多少毒虫毒草你可知道?它们相和是怎样的药效你可知道?你脸上的药不比寻常人家护肤美颜的药,怎么祛除它不会有后遗症你可知道?” 玉珺被问住了,她愣愣地答道:“不知道…” 他拿着丝帕轻轻地擦着她脸上被掩盖住的部分,时而蘸水,时而用指尖触摸着,他的脸凑得很近,连眉毛眼睫毛有几根都十分清晰。 她看着他的动作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又生怕是自己理解不来,故而动都不敢动。 他看着她的模样轻轻地问道:“疼吗?” 她眨了眨眼道:“不疼。” 她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的,便问道:“景千行,你是不是在我脸上放东西了?” 景千行将最后一点都擦拭干净后,才回道:“没有。” 她想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脸蛋却被他拦住了,他道:“别碰,等水干了再碰。” 她悻悻地放下手去,走到铜镜旁,看着镜子中,自己如刚剥壳的白煮蛋一般光洁的脸蛋,比受伤之前的脸还要更柔嫩。她愣了愣,继而开心地对着他笑道:“你真厉害呀!” 景千行收拾了一番后对她说道:“我们休息得够久了,等会就出去看看吧。” 刘家的小姐已经失踪许多天了,百里简加大了巡查的力度,在景千行眼中看来,严格了一些也确实有所成效。相较于之前,的乱象,现如今街上的人是更少了,家门紧闭的倒是更多了,在酒馆中一边流涎一边摔碗的痴呆的人也不见了。不过这也更是加大了他们调查的难度。 玉珺在街上闲逛着,看见扛着一架子货物的货郎揣着手蹲在路边,便上前去问道:“附近城里有怪物出没,大家都躲在家中避难,为什么你不回家呢?” 货郎看了她一眼,原本黯淡的眼珠子亮了起来,他站起来笑了笑,道:“这不是家里揭不开锅了,没办法,挣个买命钱么?你要买什么?我这里什么外地的新鲜玩意都有,保管你没见过!” 她看了看他货架上绑的一串串小玩意儿,她已经有了个能装下很多东西的锦囊了,这些小玩意儿实在提不起她的兴趣,她便问道:“你这有好吃的么,比如糖之类的?” 他往周围看了看,看到几个街口都没有守卫跟路人后,便从后边背的箱子中掏出一个小瓦罐来,看着她道:“我来之前就听说你们风霓城这儿守得严,什么糖都不准卖,卖了被抓了就要被砍头,你们这么久没吃过这甜味了,肯定嘴馋,我就只制了些给自己解馋的,你若是馋,也可以卖给你,只是不能告诉别人是我卖给你的,我哪有那么多头够砍的呢!你得立毒誓,我才肯卖给你。” 她看着这货郎一副凶样,又想到现如今她是骑虎难下,只好立了毒誓,不与别人说糖是从他这儿买的,从兜里掏出了纸钱来给他,那货郎这才肯打开瓦罐来,说道:“都是用油纸包好的,你挑吧。” 每个油纸包上都贴有写着字的标签,有什么“一刻春宵”、“娇儿”、“春花海棠”一类的。她挑了个不大不小的“一刻春宵”,拿到手上后掂了掂,问道:“这糖怎么是碎的?” 货郎道:“若是整块的那不就化了?你快回去,回家再尝吧,若是叫人看见了可不得了!” 她挑了挑眉,解开了油纸外的草绳来,将包打开了一条缝闻了闻,一股甘甜的香味扑面而来,她捏了捏,都是很有韧劲儿的,但搓一搓便软了。 她将油纸包合好了揣进了袖子中后,又掏出她碎成两半的紫玉镯来,问了货郎道:“你可有能将它粘合起来的胶?” 货郎拿过了紫玉镯来,对着光照了照,说道:“诶哟,那可不巧了,我昨日在家里熬的一罐胶,今日没带来,看你这镯子的样子,你这镯子可不好粘啊!” 玉珺笑了笑,道:“是了,我请教过家里的老人,这镯子世间罕有,它的料子最是养人,只是我保管不当,将它给打坏了,现下又都关门了,制胶的原料也买不着,可真急死我了!你看看,要如何呢?” 货郎眼珠子转了转,皱眉道:“我老婆制这些首饰的手艺顶顶的好,要不我替你问问她?” 玉珺道:“这怎么好意思?真是劳烦你跟你夫人了!” 货郎道:“不劳烦,都是挣辛苦钱罢了,只要你钱给够,保管给你粘的跟新的一样!” 玉珺看着货郎信誓旦旦的样子,便点了点头,掏出份额更大的纸钱来给了他后,说了句“那就拜托你了。”后转身走开了。 走到了离这边不远的地方拐了个弯儿,藏在墙后边偷看着货郎的动作。货郎将纸钱塞进了箱子里,把玉镯子揣进了兜里,没过多久他就挑起架子来离开了那个地方,她便一路跟了上去。说什么用胶粘镯子都是假的,她的镯子,自己变幻出来的法器自然只有她自己能粘,而且用不着什么胶,用术法就够了。 这几乎是所有鬼族都知道的道理。由此事可探出,那个货郎并不是什么货郎,恐怕是其他人假扮的。 他专挑了这风霓城以前最繁华人最多的一条街上,又没料到现在就算是最繁华的街道也没人敢出来,想来是刚来风霓城不久。她一路轻手轻脚地跟着那个货郎走到了城门口,城门口戒备十分森严,他一伸手就将货架跟箱子都变没了,在守卫背后一跃而起跳到了空中,他身上长出许多角来,直接刺破了那身粗麻衣,他朝身后看了看,她赶紧躲到墙后去,等她再探头出来,他已经冲进风墙里了。 她舒了口气,同时也心乱如麻,有时你还真不会清楚,刚才还跟你说说笑笑的人,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样的心怀鬼胎的牛鬼蛇神。 她心事重重地将袖子里的糖打开来看了看,这糖是褐色的,指甲盖大小的那么一粒,她拈了一颗来搓了搓,糖散发出来的味道跟手感都跟毒死神仙的那个糖是一样的。 她攒的那么多的纸钱就这么飞了,换了个这种东西来,说不肉疼是假的。 不过那个妖魔并没有发现她,明日应该还会来风霓城,不过肯定不会再来这个街道了。 她走过几个街道后,看到景千行站在路口跟一个守卫装束的人争论着什么,她疾步走了过去,看着僵持不下的两人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也想听听!” 景千行皱着眉道:“没什么,你若是探查完了就先回去吧。” 那个守卫模样的人看见她后,拉着她的手对她说道:“姑娘你来得好!我正愁拿这个人怎么办好呢!你说说哪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呢?走在街上一个劲地盯着人家的胡子跟嘴追着看,稍微有点胡子的都要被他拦住讲半天的道理,你说这人是不是有那方面的癖好啊!这么也太影响别人了!就你刚刚没来之前啊,他还盯着我的胡子看了好一会儿呢!” ------------ 第九十九章:重回幻境 她疑惑地看向景千行,不对呀,他不是藏着画美人图么,这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喜欢男人了?她深吸一口气,忐忑地看着他问道:“景千行,你,你是不是没睡好,把别人胡子看成美人了?” 景千行挑了挑眉:“我是那种人么?我是在观察他们,就像这人,明明几天前我看他还没长胡子,今天怎么突然长出了一大把来?” 玉珺扶了扶额道:“那兴许是你认错人了呢?” 景千行道:“不可能,这风霓城每个人的相貌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的胡子的确是新长出来的。” 玉珺挠了挠头道:“那兴许是他看了郎中,吃了郎中给的药,才长的呢?更何况,你这么在乎人家的胡子做什么?” 景千行从那守卫的颌下剪了一截下来,向她说道:“你仔细瞧瞧,这哪里是胡子,这分明是鬃毛!” 玉珺看了看,这毛发的确不如人的发丝一般油亮滑顺,便好奇道:“就算它是鬃毛又怎么了?” 一旁被剪了一截胡子的守卫听不下去了,对二人道:“随便你们研究什么毛什么毛去吧!只要别来烦我,也别再让我看见你在这街上追着人家的胡子问就成!”说完后,他摆了摆手就走了。 景千行捏着手中的鬃毛,实在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他道:“还看什么呢?他都走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它是动物的鬃毛了又怎么了?” 景千行叹了口气后,回答道:“我去刘府查探过了,刘小姐的房间里有很多跟这个一样的鬃毛,发现她从房间里冲出去变成了怪物的家丁确认过了,那些鬃毛都是刘小姐身上的。人怎么会长动物的鬃毛呢?” 玉珺皱着眉,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包括刚刚那个人,他们已经有了变成怪物的预兆了?为什么呢?” 景千行说着:“边走边说吧。” 便转过身去,玉珺跟了上去等着他的回复,看她一直盯着他看,他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之前在公堂之上,刘家的家丁想要你认下的那个糖么?” 玉珺道:“那糖怎么了,那不是毒死神仙的糖么?” 景千行点了点头,说道:“那不只是能毒死神仙,还能让鬼族人都变成全身鬃毛的怪物。” 玉珺愣了愣,凉意渐渐袭上了心头,她喃喃道:“那些都是因为吃了那个毒糖才变成怪物的…” 景千行道:“是的,所以我看见风霓城里已经有很多人都长出了那种鬃毛,说明在百里城主的严令禁止下,还是有人在为城里的人提供毒糖。” 她联想到刚刚跑掉的那个假货郎,看来他并不是一个人在做这种事,而是有秩序有组织的一群人在做这种事。她抬起头来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办呢?怎么抓到这个罪魁祸首呢?” 景千行道:“那就要看看你查到什么了。” 玉珺挠了挠头,从袖中掏出那袋写有“一刻春宵”的油纸包来。 景千行看着那四字皱了皱眉,迟疑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玉珺一边解着绳子一边说道:“这可花了我好多张纸钱呢!” 景千行不由得脸烧了起来,他咳了咳说道:“你买这个做什么?” 玉珺将油纸包打开来,捻出来一粒糖,神神秘秘地将它捏在掌心,抓起景千行的手来,将糖放在他掌心后,抬起头来想要说什么时,却看见他脸上浮现出的两片红晕,她愣了愣,说道:“这是我在一个假货郎那里买的,跟药死神仙的一模一样的糖,你脸怎么这么红?” 景千行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糖,脸白了白,回道:“可能是没睡好,后劲儿上来了吧。” 他将掌心中的糖与装着被烧化的糖放在一处,眼睛看着前方的路,不再看她。 快要看见门口的时候他才想起来问道:“你是怎么买到这个东西的?” 玉珺见他终于是缓过来“那股劲”的样子了,才笑着回道:“碰巧,我去以前你带我逛的那条街上瞧了瞧,就看见有个人鬼鬼祟祟地猫在那儿卖东西呢!” 他挑了挑眉,疑惑道:“那条街上不是都没人了么,怎么还会在那里卖东西?” 她回道:“可能是新来的,没来过风霓城,光听别人说风霓城哪条街人多了呢?” 他略一思索,的确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便用钥匙打开了门锁,向她道:“你继续说。” 玉珺便摇头晃脑道:“我见他卖东西呢,就问他有没有糖卖,他就说风霓城禁糖禁得严,跟我漫天要价,我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就把大半的盘缠给他了,他拿出个小糖罐儿,要我发誓绝不告诉别人是在他这儿买的糖,才准我挑了这个糖来,不过我留了个心眼儿,我把镯子给他了!” 景千行将鬃毛跟两颗糖都放到桌上后,听到她这话眼前一黑。 他猛地转过头来,说道:“你说什么?什么镯子?” 玉珺将油纸包放在了桌上,回道:“就是我之前给你看过的那个镯子呀,只是不小心摔碎了,这下可派上用场了!” 他按了按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不是你的法器么?你怎么把它轻易送人了?” 玉珺收回手来,看着他有些古怪的表情,问道:“你没事吧?并不是送呀,就是找了个借口把镯子放在那个人身上,这样他到他们老巢的时候,我还能感应到它的位置呢!” 景千行扶着额坐了下来,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是那个人半路把你的镯子扔了,不是就找不到了吗?” 玉珺挠了挠头道:“我跟他说过那个镯子是难得的宝贝,指着他帮我粘上呢,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扔掉吧?” 景千行看着她,很是苦恼地说道:“对于我们鬼族来说,法器一个人一生都只会有一个,所以都会像护着自己的性命一般护着自己好不容易炼出来的法器。 你的镯子本来就碎掉了,再想要炼一只出来是炼不出的,更何况碎掉的镯子不知道散去了你多少灵力,你就这样拱手把镯子给了别人?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被发现了,他们用你的法器来影响到你自身上,届时你又该如何?” 玉珺被这一连串的反问问懵了,她摇了摇头道:“不会的!” 景千行叹了口气道:“既然你这么肯定,那你就感应一个给我看看,趁着现在那人还没走出多远,应该是还能追回来的。” 玉珺捏紧了拳头,她闭上了眼睛,试图感应着自己的镯子在什么地方。 她又进入了那个白茫茫的地方,上一次来到这里,手腕上多了个镯子,她不是感应着自己的镯子的方位么?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这里白茫茫的,上次的白团子已经没有了,她想起那个“我就是你呀!”的声音,便大起胆子喊道:“你在哪里?” 没有回应。 她便喊了一遍又一遍,回音在这个幻境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喊到她口干舌燥时,她才停了下来,看着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她想要出去,却始终醒不过来。 景千行看着她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一双娥眉也皱得紧紧的,忍不住出口道:“若是你感应不到,你告诉我那个人是在哪里消失的,我们追出去找也是一样的。” 她并没有如他所想的睁开眼来,他站了起来,看着她的眉头忍不住叫道:“玉珺?” 他拍了拍她的肩,她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尚有呼吸,才确认她还活着。她在幻境中奔跑了起来,身上使不出法力,连飞都飞不起来。 出口,出口在哪里?她彻底慌了。她一直在那片白茫茫的幻境中奔跑着,叫喊着,一直到腿软,一直到她累得倒在了地上,她合上了眼,脑海中倒是响出一个声音来:“你在找什么?” 她猛地睁开了眼,皱着眉道:“我在找出路。” “什么出路?” “走出这里的路。” “你为什么来?” “我只是想感应我自己的法器在哪里。” “你为什么走?” “我的法器不在这里。” “你的法器在哪里?” “在那个妖怪身上。” “你要怎么找它?” “我想用剩下的那点法力来感应它。” “你的法力哪儿去了?” “镯子碎了,我也使不出法力了。” 她一一回了那些问题后,便是良久的沉默,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你是谁?你能帮我吗?” 又是过了许久,幻境中下起鹅毛大雪来,一片片雪花落到她脸上化成了冰水,她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那个声音才回道:“我就是你,我帮不了你。” 她受够了这样被戏耍,冷冷地说道:“那就闭嘴。” 她一步步茫然地走着,本来以为那个声音会就这样消失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冒了出来。“你…” 她闭了闭眼道:“你要么放我出去,要么就闭嘴,上次也是,这次也是,说什么你就是我,我不会信。” 那个声音这才变了个语调,像是忍着笑,忍得很是艰难地说道:“你知道了?” “你究竟是谁?把我关在这里又是想做什么?” 她停下了脚步。 “你这个样子,还真是跟你姐姐如出一辙。” 那个声音从她的脑海转到了她所处的幻境之中,一个身着绿衣绿裙的女人从白茫茫的雾后走了出来。 玉珺皱了皱眉,看着这个生面孔说道:“你认识我姐姐?” 那个女人走近了来,捏了捏她的脸道:“还说什么你,什么我的?你姐姐要我看着你,生怕你做出什么事来,她说的倒也没错。” 玉珺退后了几步,拉开了距离来说道:“你到底是谁,我并不认识你。” 她用丝帕掩住嘴笑了笑,说道:“你的确不认识我,我却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了。” “看不出来你已经活了那么久了。” 她拉起玉珺的手来,慢慢地向前走着,玉珺想抽出手来,却被她抓得死死的。 她一边走着一边说道:“你不是一直追着问我是谁么?我也不妨就直接告诉你,我就是鬼医鹭鸶。 你姐姐刚被封印的时候,就叫了我来帮忙照看着你,我呢本体并不在玺瞿,而是在人间的一处无名山上埋着呢。” 听见鬼医鹭鸶的名头后,玉珺心里的石头这才放了下来,她疑惑地看着这女人问道:“你是鬼医,为什么会去人间?为什么本体会埋在人间的山里?” ------------ 第一百章:抓紧 鹭鸶回道:“机缘到了,自然就去了。在人间收了个徒弟继承衣钵,我也才算寿终正寝了,你现在看到的我,不过是一缕残魂罢了。” “你不是鬼族么,怎么还会死?” “这都是重回人间,腐尸重生的代价罢了,你要问我为什么在鬼族待得好好地,偏要去人间了,我就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机缘!” 她说完后才放开手来,指着前边说道:“往前边走,别回头,一直走就能出去了。” 玉珺看了看前边隐隐若现的大门,转过头说道:“你跟我一起走吧?” 鹭鸶摇了摇头,道:“这个幻境是我这缕残魂能寄身的唯一归处了,你出去后,切记不要告诉别人你见过我,连你姐姐也不能说。”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玉珺看着足下,一条掩住了前路的十分湍急的河流,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鹭鸶皱了皱眉,道:“愣着做什么?飞过去呀!” “可是我身上的法力已经不能支撑我飞起来了…” “谁说的?你直接飞过去,就能出去了,看,风来了,踏着风飞过去吧!” 她拉起她的手,将她推了过去。她看着自己被鹭鸶推进了河里,她奋力挣扎着,身体渐渐地飘了起来,她踏着风如履平地般顺利地到达了那个门前。 她回过头去,那个绿色的身影却渐渐变浅变淡,又被那一重又一重的浓雾遮掩住了。 她咬了咬牙,走上阶梯推开了大门。 她扶着额头掀开了眼皮,看见自己却是躺在了自己房间里的床上,景千行看见她醒来后,给了她一只削好了的果子。她咬了一口果子,果汁迸发在她的嘴里,冰冰凉凉的,她这才清醒了一些。 景千行看着她问道:“你还好吗?”玉珺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后闭上了眼睛,却看见了一个十分陌生的场景。 四处都是人不人妖不妖的妖怪,她看见了那个卖给她毒糖的那个假郎中,那个怪物把她的紫玉镯子放在了一个锦盒里。 她猛地睁开了眼,站了起来,拉起景千行的手道:“我们走!” 景千行摸了摸她的额头,疑惑道:“你是睡糊涂了?走什么?” 她拉着他的手焦急又兴奋地跳了几下,拉着他跑出了屋子。景千行被她的模样吓住了,将她拉了回来,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是着了魔了?” 她兴奋地说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你找到什么了?” 她的眸子亮得惊人,她道:“我看到了,那卖毒糖的妖怪的老巢!你看!我能感应到我的镯子了!” 她举起空荡荡的手腕来,景千行将信将疑道:“好,你带路吧。” 玉珺看着自己手腕上隐隐约约的紫色的光线,一头系着她的手腕,另一头就在她的紫玉镯子上。她一路带着景千行朝着光线所指的方向飞去,一直飞到了城门的风墙边。 她有些迟疑地向风墙伸出手去,风墙便渐渐开出一条道来,她抓紧了景千行的手往那条道里飞去,一直飞到了城外,她看着自己发着微弱的紫色的光的手,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她的法力回来了! 她想起幻境中帮她走出来的鹭鸶,若不是她帮她,她怎么可能会恢复得这么快?要是她也能从幻境中出来就好了。 她定了定心神,回头看了看景千行。 景千行看着她笑了笑,问道:“怎么了?” 她抓紧了他的手,道:“没什么,跟紧我,不要放开手。” 她现如今不用借助素骨伞,也能飞得游刃有余了,她一路朝着那紫光的指向飞去,飞过了堕河,一路飞到了离堕河不远的一处山洞前。她深吸一口气,脑子中开始回忆起隐身的术法来。景千行抓了抓她的手,牵着她直接走了进去。 她看见自己身上跟景千行身上的颜色都淡了不少,而且门口守着的妖怪也跟看不见他们两人似得,便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术法呀?” 景千行作了个“嘘”的手势后,在她耳边回道:“不过是隐身的术法罢了,你抓紧我的手就可以了,要是放开你就会现出形来的。” 她转过脸去在他耳边说道:“那我要是施隐身术的话,抓着你的手,你也会隐身吗?” 景千行一边牵着她一边走着,闻言回了她道:“这是我师父研究着玩的,你要是想学,等出去后我教你。”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景千行牵着她走了一段路后,回过头来问她:“你的镯子在哪里?” 她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紫色的丝线越来越清晰明显,便给他指了个方向。 他们一路走到了一处十分宽阔的地方,她看见了紫色光线系着的另一头,那个锦盒被一只妖怪捧在手上,它对着那只坐在高椅上的妖怪说道:“大人!这是我搜罗来的宝物,要是把这个呈给长老大人,说不定能换到更多的大力丸!” 他将锦盒打开来,一只碎成两截的紫玉镯子静静地躺在里边。 那个妖怪口中的“大人”接过锦盒来,他的手拿起了一只,点了点头道:“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只是为什么碎了?” 那只妖怪半跪着回道:“大人,正是因为它碎了,才显出它的宝贵来,你瞧这紫玉,通体莹润,连断口处都十分光滑,若是不拿出另一只,也看不出它原是一只断掉的镯子。” 景千行转过头来,有些惊奇地看着玉珺问道:“原来你的镯子还能自我修复断口?” 玉珺“噗嗤”笑出了声,回道:“哪有那么神奇,是那个人胡诌的罢了。” 他俩看着那个“大人”把镯子放回了锦盒,对着那个妖怪说道:“不错,若是蛊大人发了大力丸来,多赏你一颗!” 那妖怪连忙叩谢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那只锦盒就这样被一旁的小妖怪捧着走进了一旁的洞口。景千行看着那群妖怪,对着玉珺问道:“你准备何时去拿你的镯子?若再不快些,你的镯子就要变成一堆丸子了。” 玉珺咬了咬牙,跟了上去,说道:“那就现在!” 她跟着那只捧着锦盒的小妖怪一路走到了他们这些妖怪放宝物的地方,等他将锦盒放好了,走出去后,她才伸出手去,作了一个拉过来的手势,那只锦盒便飞到了她手上。 当她准备撬开锦盒上的小锁时,一声惊呼吓得她手一抖: “什么人!” 那只小妖怪又折返了来,看到因放开了景千行的手而现出形的玉珺,伸出了爪子朝她飞了过来。 她扣开了锁,拿出了里面碎成两半的镯子,那镯子到了她的手中渐渐粘合到了一起,她将恢复完好的镯子戴到了手腕上,往右一躲,便躲开了那只小妖怪的攻击,景千行伸出手去将她拉了过来,那只小妖怪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子消失在了自己眼前,他连忙跑了出去,将发生的事告诉给了他们老大。 玉珺转过头去看着景千行笑了笑,转而开心地看着自己的镯子道:“多谢。” 紫玉镯子在她手腕上,从原先的裂口处生出一丝丝藤蔓来,绕过她的手腕笼住了整个镯子。 景千行摇了摇头,道:“我们还是快点出去吧!” 拉着她的手便往洞口飞去,当他们快要飞出洞口时,却又被莫名其妙的结界弹了回来,景千行伸手摸去,果然,洞口下了结界,那群妖怪的头头带着那群妖怪跑了过来,那个头领一伸手,他们两人便都现出形来,他看着两人道:“偷了我们的东西还想跑?” 玉珺亮出了镯子来,看着他们说道:“你说这个?这个可不是你们的东西。” 那个头头看到她白皙的手腕上完好的紫玉镯子愣了愣,朝着他身边的那只小妖怪问道:“你确认我们丢的是她手上那只?” 那只小妖怪急道:“就是那只!那镯子到她手上就合在一块儿了!” 他便清了清嗓子对着二人道:“诚然,非常谢谢你们帮我们修复了这只镯子,但这不代表你们就可以带走它,还请两位物归原主,不要逼我们动手。” 景千行笑出了声,道:“这镯子本来就是她的,只是怕惊动了你们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什么时候又变成你们的了?” 那个妖怪头领笑着点了点头,对二人道:“那就是两位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玉珺皱了皱眉,对他们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未必吧,我若是想逃出这里还不是一眨眼的事?” 那个头领哈哈地笑了几声,指着她道:“就你?就你们?哈哈哈!好!有志气!” 那群妖怪便围了上来,景千行有些担忧地道:“你别逞能,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们,赶紧逃出去才是正理!” 玉珺皱着眉道:“他们都已经堵上来了,除了杀出去还能怎么逃?” 景千行抓起她的手来,另一只手挥了挥,那些水珠便化为了浓墨凝聚到他的掌心形成了一个水球,他举着水球对着那个头领道:“我们只是来拿回镯子而已,还请各位不要为难。” 那个头头歪了歪嘴,纹丝未动便召出两条锁链来,向着他们二人的方向打去。 景千行抓着玉珺的手跳到了半空中,那两条锁链便追着飞了过去,他咬了咬牙,抓紧了她的手往里面飞去,玉珺朝着他们身后的锁链不停地挥手,她挥出的一条条光刃都打到了两条锁链上,然而两条锁链毫发未伤,加快了速度径直朝他们追来。她心里感到有些不妙,有些焦急地问景千行道:“怎么办,那两根锁链根本打不掉!” 景千行回过头来瞧了瞧,带着她往左边躲了躲,锁链飞过去又折转来,仿佛有意识一般紧追着他们不放。地上那群妖怪就像看丑角一样笑着看着他们,还有喝倒彩的。 她咬了咬牙,默念着咒语,施出一个结界的术法来将她两人罩住,那两条锁链仿若无物一般,直接将他们两人绑了起来。两人一下子被锁链拖到了地上,一直拖到了那个妖怪头领的脚边。“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不是说一眨眼就能逃掉么?” 他与周围的小妖怪一起嘲笑着两人,他弯下腰来,对着手下道:“把她手上的镯子给我摘下来!” “是!” 那几只小妖怪抓起她的手就把她的镯子往下掰,可不知怎么的,她的手腕虽细,手指也十分纤细,偏偏那镯子就是摘不下来,戴在她的手腕上一动不动,不论他们怎么掰都没有动分毫。那个头领皱了皱眉道:“你们怎么搞的!摘个镯子都磨磨唧唧的!” 那几个小妖怪叫屈道:“大人,这这这,这镯子摘不下来啊!” 那个头领走了过来瞧了瞧,皱眉道:“去去去!看我的!” 那几个小妖怪便散开了,且看他举起一只有一个人那么高的锤子来,朝着她的手腕用力砸去,砸下去后,他又将锤子举了起来,镯子碎成了几块碎片,他对着身后的小妖怪们笑了笑,道:“这不是!怎么就弄不下来了?这不就弄下来了?你们要动动脑子,别什么事就叫大人来,大人我难道白养你们一群废物的?把它们收起来!” 说着说着他转过身去,那些小妖怪凑近了来,正欲收起那些碎片时,那些碎片跟被捶烂的藤蔓却渐渐浮了起来,重新组合在了一起,回到了玉珺的手腕上,他们想将那镯子扒下来却是不能了。 ------------ 第一百零一章:我们安全了 他们连忙着急地喊道:“大,大人!” 那个头头回过头来看着他们,皱着眉极不耐烦地道:“怎么了你们?” 他们惶恐地低下头道:“那,那镯子又回去了!” “什么!” 他赶忙凑了过来,看到果真如他们所说后,便说道:“跟我玩小花样是吧?既然摘不下来,那就把她的手给我砍下来!” “是!” 他们搬出斧头来,将玉珺的身体压了下去,抓起她的手来,作势要砍下去,她奋力挣扎着,大叫道:“这是哪里来的道理!你们偷了我的东西,倒还要砍我的手?” 那个头领嘿嘿一笑,弯着腰看着她的脸道:“在我这里,我就是道理,你要是识趣,不想自己的手被砍下来,就自己乖乖地把镯子摘下来,也免得我们动手,万一眼神儿不好,让你缺了个胳膊少了个腿儿的,你也不好嫁人么你说是不是?” 玉珺瞪着他那张之前看起来可笑,现在看起来却分外可憎的脸,咬牙切齿道:“不可能!” 那个头领十分可惜地叹了口气,对着那几个小妖怪下了命令道:“砍!” 那群小妖怪拖着链条,举着大斧头,朝着她的手腕砍去,“慢着!” 景千行看着他们的动作大喊道。 那个头领转过身来,看着他道:“你又有什么事?” 景千行看着他道:“我这里有一支笔,比她那镯子金贵,不如拿我的吧,别拿她的镯子了。” 那个头领挑了挑他黄色的眉毛道:“此话当真?” 景千行点头道:“当真。” 那头领便叫手下把大斧头搬了回去,下令道:“给我搜身!若是骗咱们的,连他的手一起也砍了!” 那几只小妖怪又围到了他的身边,撩起他的袍子左翻右翻,他看他们半天翻不着,皱着眉道:“在袖子里。” 他们便往他的袖子掏去,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只笔来,呈到了那个头领面前。 那个头领拿着笔嗤之以鼻道:“就这?这笔有什么可金贵的?我还以为是金镶玉的呢!” 玉珺看着他道:“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把你的法器就这么交出去?” 景千行道:“若是不交,你的手就没了。” 玉珺着急地挣扎道:“你把那支笔还给他!我跟你换!我,我拿我的玉玦换!” 说着便把那块刻有玉珺二字的玉玦从袖中抖落了出来。身边的小妖怪眼尖,立马把玉玦拿了起来呈给了那个头头,那个头头拿到玉玦后,立马就把景千行的笔扔到了地上。 他摸了摸玉玦后,赞叹道:“是块好玉!” 玉珺便喊道:“玉玦给你们,把我们放了吧!” 那个首领笑了笑,对二人道:“放了你们?这可是你们自己跑进来的,镯子还没拿到手呢,怎么可能会放了你们?” “你!” 玉珺狠狠地瞪着他那张可憎的嘴脸,景千行咬了咬牙,将那支笔召了回来,手拿到笔杆子后,他便用着笔杆子撬着身上的锁链。 那个头领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冷笑道:“别挣扎了,撬是撬不开的,若真想活,那就把你们身上值钱的宝贝全都交出来。” 玉珺啐了他一口道:“贪得无厌!痴心妄想!做梦!” 她用力挣扎着,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攥紧了拳头一下将身上绑着的锁链全都挣脱开来,她狠狠地瞪着那个头领,转过身去将景千行身上的锁链也一并解开来。 那个头领想要再次发动锁链将两人重新绑起来,那两条锁链却如死掉了一般一动不动,他定睛看去,锁链却早已是被弄断了。 她将景千行拉了起来,对着那个头领道:“放我们走!” 那个头领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对着她道:“看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 他一瞪眼,他的头便调转了一个方向,他的头背后还有两张脸! 那两张脸同时张着嘴,呼出黑色的气来,那一团团的黑烟将两人包围住,整个山洞里都弥漫着浓浓的黑烟。 她捂住了鼻子,另一只手捏住了景千行的鼻子,景千行皱着眉将她的手抓了了下来,牵着她的手小声道:“这是个逃出去的好时机。” 玉珺点了点头,问道:“往哪里逃?” 景千行一边拉着她往外跑着,一边回道:“跟着我就是了。” 玉珺捂着鼻子,眯着眼睛感应着周围,疑道:“他们人呢?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就让我们跑掉的吧?” 景千行皱着眉道:“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能逃出去!” 黑烟中不断冒出一双双闪烁着红光的眼睛来,它们盯着他们两人窃窃私语着:“他们该不会还想再跑出去吧?” “看起来就是的呢!” “啊哈哈哈真是天真啊!” “大人的这一招果然厉害,轻轻松松就将这两人困住了!” “大人英明!” 玉珺没来由的感到心烦气躁,她很讨厌这种被别人当猴耍的感觉,她停下了脚步,景千行也停了下来,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她紧紧地抓着景千行的手,说道:“我们就这么盲目地跑,真的能跑出去吗?” “盲目?你看不见那个出口吗?”景千行指着前方黑漆漆的一片问道。 玉珺愣了愣,回道:“哪有什么出口?你能看见出口?” 他睁大了眼对她道:“就在那边,你跟我来!” 他又拉着她跑了起来,没跑出几步,他却猛地栽在了地上,“景千行!” 她用力地拉着他,他却紧紧地闭着眼睛,眼角渐渐流出乌黑的血来。 “这是怎么回事!景千行!你醒醒!” 景千行的嘴唇微微动着,她凑近了,才听见他一直喃喃着“出口就在那边”,他的手淹没在黑烟之中,完全看不出他所指的是哪个方向。 她将他扛了起来,费力地向前走着。 上次这么扛着他还是在奉邑城的时候,唔,上次他可没现在这么重啊。 她看着周围浓浓的黑雾,根本辨不清方向,若是把这黑烟驱散了,她们不就暴露了么,可若是不驱散,她们又该往哪个方向逃呢? 她咬紧了牙关,不对,也不能这么快就想着逃,这是个机会! 她浑身如触电一般抖了抖,她掏出一根面纱来罩住口鼻,而后闭上了眼睛,施了个术法驱散了面前的黑雾。 那些妖怪看着她施术十分费力的样子都忍不住笑开来。她盯着那群妖怪的脸,环视了一周后,朝着之前小妖怪放锦盒的那个地方飞去。 那群妖怪赶紧跟了上去,她扛着景千行躲在了那一箱箱宝物的背后。 她看着木箱上刻着的那个首领的名字——裘泱,又透过木箱的缝隙看到木箱中那一包包用草绳捆着的毒糖,她从腰间摘下锦囊来,从锦囊中拿出了素骨伞放在一旁,施了个法将自己的锦囊变大了来,将面前这个刻着“裘泱”两字的木箱收了进去,这下他们两人完全暴露在了那群妖怪的视线中。那个头头看到她的举动后,两张脸都笑了起来,指着她道:“我道是做什么!原来是来抢糖吃的?” 而后又作出一副怒相来叫道:“小丫头!我见你身手不错,你若是肯到我麾下来为我做事,这些糖你要多少有多少,我们也不砍你的手了,如何?” 她收紧了锦囊,将锦囊重新挂回了自己的腰间,一手拿起素骨伞打开了来,一手拿出一段腰带来将景千行与自己的身体绑在一起,对着那个头领笑了笑,道:“收了我?恐怕你还没那么大的能耐!” 她扛着景千行飞了起来,不停地转动着伞面,大片的血水从伞面倾泻而出,直接朝着地上那群妖怪们淹去。那群妖怪各自拿了自己的法器出来,那个头领两张脸怒目圆睁,想要制造出一个结界来挡住那浩浩荡荡的血水,那血水却并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淹没了一片挡在外面的小妖怪。玉珺看着他们慌慌张张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而后她撑着伞朝着洞口飞去。 如她所料的,洞口的结界并没有消失,她被弹了回来,险些飞不稳掉了下去,她缓了缓,就在洞口边等着,他们若是不想被淹死,是必定会打开洞口的。果不其然,那群妖怪前仆后继地朝着洞口涌了过来。那个长着三张脸的头领看到她后怒气上涌,想要飞上来把她抓下来,她看着脚下的妖魔道:“你瞧,你们要是早放我们出去,不久不用遭这份罪了么?” 那个头领咬了咬牙,不得已解开了结界,血水冲着那些不停呼喊着的小妖怪们朝着洞口涌来,那只三张脸的魔头一溜烟直接跑了出去,连他旁边的小妖怪都没来得及叫他,就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她撑着伞托着景千行飞了出去,那些血水将小妖怪们都冲了出来后,追着她的背影盘旋在她的伞面上,哗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等到她托着景千行终于飞到了风霓城的风墙之下时,那些血水才一滴不落的回到了素骨伞之中。她喘了口气,侧过脸对景千行说道:“景千行,你看,我们出来了…” 他却紧紧皱着眉头,嘴唇微张着一直喃喃着“出口…出口…”,他的眼角还是一直往外流着乌黑的血,像是十分痛苦的模样。她拖着景千行一步步回到了院子里,把他放到他的床榻上后,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将素骨伞收了来,这一趟太过劳累,她杵着伞,还没等将伞收回锦囊之中时,就眼前一黑,累倒在了地上。 不知又是过了多久,是那污血流到了地上的时候?还是景千行一声声地呼唤着“玉珺…玉珺…”的时候,她才醒了过来。 她醒来之时,风霓城是个难得的五光十色的天气,光线透过窗棂照在了她的身上,她站了起来,身上已经有部分衣物被污血弄脏了,她听清景千行的呼唤后连声应着“诶!我在!景千行!我在这儿!”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拉起他的手来,这才发现他的眼角一直流着的乌黑的污血,已经弄脏了他的枕头,弄脏了大半床铺。 听到她的回应后,景千行皱紧的眉头这才舒缓了下来,她按了按太阳穴,彻底缓过劲儿来之后,从怀中抽出丝帕来,擦着他眼角的血。 她看着他眼角边的血痕,叹了口气,凑到他耳边道:“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去换件干净的衣裳来!” 她回到自己房间,打开了自己的行李,将剩的那件红裙拿了出来,换洗好以后,她端着水跟干净的丝帕推开了景千行的门。 她蘸了水擦干净了他脸上那一道道血留下的痕迹,那血又会从眼角流出来,他的面色也越来越苍白,这么下去可不行。 将他的床边清理过一番后,她走到书案边,提起笔,用歪歪扭扭的字写了一封信来,写完了整体看了后,又觉得不甚满意,看着一旁景千行的字迹,不由得模仿起他的笔迹来,写好了信后插了根鸡毛,便托人给百里府上的宜姐姐带了去。 希望宜姐姐能来看她带出来的“物证”时,也能顺便带个郎中来,医治医治景千行的眼伤。 景千行在她身后沉默了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玉珺,我们出来了吗?” 玉珺回过头来,见他脸上又流出两道乌黑的血来,连忙浸湿了丝帕走到了他身边,替他擦干净后才回道:“我们出来了,你不用害怕,我们安全了。” ------------ 第一百零二章:陪着他 他感受着她在他脸上的动作,不知又过了多久,当他听到她细微地叹了口气后,才发起抖来,小心翼翼地抓着她的手,问道:“真的吗?我们真的出来了吗?” 他感受着手心里她的温暖,两行清泪混着污血一齐从脸颊流了下来,玉珺急忙拿起丝帕来给他擦干了,他抓着她的手腕,颤抖着问道:“可是,为什么我看不见你呢?” 她嘴角原本露出的笑凝在了那里,她静静地看着他,哄着他坐回床边道:“没事的,只是你的眼被那妖怪的黑雾迷住了,我,我一个人弄不来,我写信给了宜姐姐,请她想办法帮帮你,你放心好了!你不会有事的!” 他听着她的声音,嘴角弯了弯,乖乖地坐了回去后,却也不愿放开她的手。 她觉得好笑,便放软了声音对他道:“我总得做事的呀!” 他这才放开了手,没过一会儿又掀开眼皮来,对着她站的方向道:“玉珺,你可以,就在这里陪着我吗?”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他无处安放的手紧紧地抓着袍子,微微颤抖着,一双眸子已经看不见光亮了,眼角还在冒着乌黑的血。 她端着木盆,明知他看不见了,却还是笑了笑,回了他道:“好。” 以至于公孙宜闻讯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景千行寸步不离地跟着玉珺,手拉着她的手。 公孙宜定睛一看,看到景千行的模样后脸色都变了,她连忙拉着玉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都干了什么危险的事儿了?” 玉珺从腰间取下锦囊来,交到了公孙宜手上后,说道:“我们找到了制造毒糖的窝点。” 公孙宜半信半疑地打开了锦囊,往里看,看到一个木箱后将它拖了出来,将木箱撬开后,发现里面一包包装的全是药死吴兄的那个毒糖后,脸白了白,问道:“这么厉害,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 玉珺叹了口气,努力回忆道:“是在堕河边上,那些制造毒糖的妖怪,都是魔族,说什么奖赏是大力丸的,我也听不太懂。” 公孙宜将那木箱关上,又重新塞了回去,然后拍了拍她的肩道:“你做的很好,这下真是帮了大忙了,我得打发我相公给青歌写封公文去,他们魔族搞这样的把戏祸害我们,不给个交代就说不过去了!” 玉珺点了点头,在公孙宜起身准备回去之时,拉着她的手问道:“宜姐姐,你可有带郎中来?” 公孙宜愣了愣,,看了看她旁边的景千行后,拉着她走到一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信上写的症状,我都一一叫来风霓城的郎中问了,他们都说治不了,恐怕只有鬼医鹭鸶能救一救,可是鹭鸶早就不见踪影了,又该往哪儿寻去呢?” 玉珺皱了皱眉,鹭鸶…鹭鸶已经只剩下一缕残魂了,哪儿能出来替他看病呢?她看向公孙宜,不甘心地问道:“宜姐姐,难道没有别人能救了吗?既然是那个魔族的毒雾弄得,那我把那个妖怪抓来,用他的血跟肉来做解药,行不行呢?” 公孙宜闻言吓了一跳,急道:“哎哟!我的小祖宗!怎么能老把杀人挂在嘴上呢?你是什么时候脑袋里全是杀人吃肉的事儿的?” 玉珺偏着头道:“可是总得试试不是么?” 公孙宜愣了愣,试探性地问道:“就算会引火上身,你也要去?” 看到她点了点头后,公孙宜这才品出味儿来,她是喜欢上这个叫景千行的小子了,一如她当初非要跟着百里简的那股执拗劲儿一样。她叹了口气,拍了拍玉珺的手道:“刚刚的话都是跟你玩笑的,你可别当真,也别冲动的跑去抓人。” 玉珺看着宜姐姐的脸问道:“可是,不去的话,他的眼睛要怎么办呢?” 公孙宜将她抱入怀中,在她耳边道:“会有办法的,我记着鹭鸶去人间之前来信来,说过她在人间收了个徒弟来继承她的衣钵,把她那个徒弟找来,说不定会有办法。” 玉珺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道:“宜姐姐,那个徒弟不是在人间么,又怎么去寻他呢?” 公孙宜捏了捏她的脸蛋,说道:“我来想办法,过两日我去把那人找来了,就叫你们来。” 玉珺终于笑了起来,开心地回道:“谢谢宜姐姐!” 公孙宜看着她的笑脸,也笑了起来,对她小声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感情用事,知道吗?”她笑着点了点头。 公孙宜便伸出一根小指来,对她说道:“你可答应我了,若是被我发现你感情用事惹祸上身,我可不会再帮你。” 两人拉了勾,发了誓后,公孙宜这才放心离去。看着宜姐姐远去的背影,她走到景千行旁边,用十分开心的语气说道:“景千行,宜姐姐答应我帮我们找郎中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重新看见了!” 景千行握着她的手,嘴角弯了弯,有些无奈,又不舍地说道:“是吗?” 玉珺偏过头来看着他那张十分平静的脸,问道:“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他回道:“开心。” “为什么你不笑呢?” 他愣了愣,慢慢回道:“有些开心,不一定需要表现出来的。” 玉珺闻言觉得也有道理,便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绣鞋发呆。 “你…” 她想起了那副妙笔丹青上的红衣美人,忍不住出口叫道。 “怎么了,玉珺?” 他朝着她声音的方向转过头来,她看着他平静的脸,忽然又问不出口了。 他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便说道:“我都已经这副样子了,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呢?” 玉珺低着头,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问道:“你想见你的心上人吗?宜姐姐到人间找郎中去,说不定也能再帮你将你的心上人也带来。” 他的脸白了白,原本弯着的唇角也垮了下来,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她在等他的回复,便清了清嗓子道:“不用,她现在不在人间。” 玉珺疑道:“那她现在在何处?你怎么知道她不在人间的?” 景千行轻轻地握着她的手,问道:“为什么你会对这个有兴趣呢?” 玉珺愣了愣,将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叹了口气道:“我以为,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好歹能做个知心朋友,想要知道你的心上人是什么样的,你也不愿告诉我,罢了,你不愿说,我也不问了。” 他哑然失笑,那句“是你”终究是停在了嘴边,没能说出口。 从那日后,玉珺便将自己的床铺搬回了自己房间里,除了他需要吃饭或者需要她带着他去外面打听情况时她会跟着他在一处,其他时间都变成了各管各的。漫漫长夜里,他睁眼与不睁都没什么区别,他实在不知要怎么将那句“喜欢”说出口,先与她说不是顾及儿女私情时候的是自己,现在为情所困的依旧是自己。 他看不见她的样貌,却能从她的声音中想象出她的样子,也许是照顾他这个瞎子很累了,她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爱笑了。她不再睡在他房间之后,他感觉每个夜晚都开始难熬起来,他不停地用丝帕擦拭着自己眼角流出的液体,也分不清哪些是污血,哪些是懊悔失言而流下的泪水。 公孙宜的消息来的比他想象中的要晚,彼时玉珺接到信,立马就跑到他房间里来,难得开心地对他说着:“景千行,宜姐姐找到鹭鸶的徒弟啦!你的眼睛很快就能好了,我们走吧!去宜姐姐那儿!” 她牵起他的手来,一步步走出了门口,他眼上罩着一块黑布,也是为了避免路人看见他被吓到。风霓城的街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大家都琢磨着人间修道那辟谷的法子,好省下一些粮食来,所以只剩下风在巷道间穿梭着。 出门前,玉珺给他做了个简易的拐杖,好方便他出远门,他一手拿着拐杖,一手牵着她的手,心里很不是滋味。失言前,他想着,要是公孙宜找到鬼医的时间再慢一些就好了,失言后,他又悲哀地觉得,这眼要不要都无所谓了,他的思路从未像如今一样清晰过。 玉珺牵着他一路十分平稳地走到了百里府上,百里简见了他,大惊失色,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平静地回答道:“遭受了一些意外,多亏你夫人帮我找到了郎中,我还不至于到渎职的地步。” 百里简叹了口气,向玉珺道:“你们找到了罪魁祸首的窝点一事,我夫人已经跟我讲过了,原想着你们来也能顺道商量一下怎么处理,照千行的情况看,你们还是快快去吧,她在房里等着你们,等医好了再说也不迟,并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玉珺点了点头,回道:“那就多谢百里大人了。” 在百里简的带路下,玉珺牵着景千行终于走到了府上最偏僻最不起眼的一处房间里。公孙宜见他们二人终于到了,便将两人按到了椅子上,又将门紧紧地关了起来,玉珺见房间里除了她们三人并无其他人,心生疑惑,便出口问道:“宜姐姐,你不是说已经找到那个鹭鸶的徒弟了么,他人呢?怎么没见呢?” 公孙宜拉起两个人的手放在了一起,说道:“既然我都给你们发了准信了,那必然不会骗你们,他在人间呢,叫你们到这儿来,也是为了把你们送过去,给他瞧瞧病症。” 玉珺担忧道:“看你的意思,他是个活人?那他知道我们的身份么?人间的人对鬼怪还是有些忌惮的,万一他瞧病时看出来了,届时又该怎么办呢?” 公孙宜闻言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回道:“你放心,你说的这些情况统统都不会发生。我在人间找到他时,他倒是想对我动手呢,我就直接告诉他,我是他师父的旧相识,拿出了先前鹭鸶写给我的手信来,他才认了,着实费了我一番功夫。你们只管实话实说便是,他不会为难你们的。” 说着自己坐到了桌子的另一侧,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炉子来,又拿出两段香,施法点燃了之后插在了炉子中。点燃的香冒起烟来,很快就充斥了整个房间,房间的通风并不是很好,两人握着手,被烟呛了一直咳嗽,却也不敢做出什么大幅度的动作来,生怕哪里出错了,景千行就见不到郎中了。 很快,浓浓的烟遮掩住了公孙宜的脸,公孙宜看着渐渐消失的两人叫道:“记住,香燃尽之前就回来!” 她的声音渐渐消弭在了浓烟之中,连同她的眉眼一般,叫人看不分明。 “你们来了?” 一个疲惫的男声响起,她们这才睁开眼来,她们还是在一间屋子中,一张椅子上,面前还是有一张桌子,桌子上也有着香炉燃着两柱香。 不同的是,坐在对面的不再是面目和善的公孙宜,而是一个十分陌生的男人。 ------------ 第一百零三章:药几味祛痛伤 这个房间的通风倒是很好,烟散得很快,肉眼可见的窗外风和日丽,阵阵花香随着清风袭来。 玉珺看着面前的陌生人,问道:“你就是鹭鸶的徒弟?” 他那张疲惫的脸终于露出了点笑来,他答道:“是的,我是鹭鸶的徒弟,江湖人称我为鬼医吴桐。” 玉珺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可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吴桐回道:“你们与我师父一样,是来自玺瞿的鬼族。” “你不害怕我们把你吃了?” 闻言他笑开来,“既然你们有求于我,又怎么会吃我呢?更何况,现在的人间早已没有了一处我可安身的地方,我倒还更愿意死了!” 玉珺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活着总归还是比死了更好啊,再乱的世道总有清正的日子,焉知你懂好日子是不是在后头呢!若是就因此白白失了性命,不是可惜?” “所言甚是。” 吴桐伸出手去,轻轻将景千行眼上的黑布摘了下来,污血早已将他的眼皮弄脏了一片,他替他擦干净后,朝他问道:“你感觉你的眼睛如何?” 景千行紧紧地握着玉珺的手,皱着眉答道:“除了感觉有东西流出来,并没有什么感觉。” 吴桐拉开了他的眼皮来,看了看他被血染红的眼珠子,皱着眉拉起他的另一只手把起了脉。在良久的沉默中,倒还是景千行先开了口,他问道:“吴大夫,我的眼疾可还能治好么?” 吴桐皱着眉,叹了口气道:“万事皆有可解可救之法,事在人为,治好你是没有问题的,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治好它。” “我自然是愿意的。” 吴桐点了点头,从身边的药箱里拿出了几根银针来,又拿出了一些晒得干枯的草药来,将银针扎在了景千行身上后,又当着他们的面将草药都研磨成了粉,用他葫芦里褐色的水搅合了,轻轻敷在了景千行的眼皮上,用干净的黑布包好后,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眼看着香已经燃掉了一大半,玉珺不免焦急地看着吴桐问道:“吴大夫,还有其他要吃的药么?需要什么报酬我们都能给的。” 吴桐摆了摆手道:“没有,连这些敷的药,都是我从师父留下来的东西里面找的,你们本就身有异术,这对你们来说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来寻我医治也不过是不知道方法罢了。我给你们写个单子,我也只知道现有的这些药的名字,而且我有的药有限,要找还得你们在你们玺瞿找。” 玉珺站了起来,向吴桐郑重地行了个礼,道:“多谢吴大夫,吴大夫想要什么酬劳,可否说与我们?” 吴桐也站了起来回了个礼,回道:“酬劳就不必了。” 景千行也站了起来,开口说道:“吴大夫,你可愿意与我们一同去玺瞿?” 还没等吴桐回答,玉珺急忙打断道:“景千行,吴大夫还是活人,怎么可能进得了呢?” 景千行答道:“吴大夫说这人间已经没有一处他可安身的地方了,我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玺瞿了。” 玉珺转过头来赔笑着对吴桐道:“吴大夫,他跟你开玩笑呢,你别往心里去。” 吴桐写好了单子,交给了玉珺后,笑了笑,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该在何处安身我自己会想办法,这香快燃尽了,你们也该回去了,若是有缘,到时候我们自然会再次相见的。” “吴大夫说的有道理。” 景千行点了点头,对着吴桐醒了个礼后,坐回了椅子上,玉珺也向吴桐行了个礼道:“多谢吴大夫!” 吴桐看着景千行道:“你切记,不要忧思过重,好生修养,你的眼疾便很快就能好,若是不听劝,我用的药药性都十分凶险,到时候就算是神仙来了,也难救你的眼疾。” 景千行苦笑道:“是。” “既然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吴桐看了看剩下的香,拿着药箱关上了窗,而后走出了门去,将门也关住了后,甩袖远去了。 门窗都封住后,烟聚集得很快,玉珺收好了药单子坐回了椅子上,拉紧了景千行的手,闭上了眼睛。直到那股呛人的味道散去后,她才睁开眼。 “怎么样了?” 公孙宜坐在桌子对面,看着随着烟的消散而渐渐出现的两人,关切地问道。 玉珺有些惊讶地说道:“宜姐姐是一直在这屋子里等着么?吴大夫说他的眼睛并没有什么大碍。” 公孙宜这才放下心来,笑着回道:“那就好,也不枉费我忙活这一场。” 说着她便站了起来,打开了门,又转过身来对二人道:“你们快出来,老是待在那屋子里也怪闷的。” 玉珺将放在一旁的拐杖递给了景千行,将他扶了起来,回了公孙宜道:“宜姐姐,可还有什么要事?若是没有事我就先带着他回去了。” 公孙宜看着慢慢走出来的二人道:“哎哟,你们难得来一趟,就在这儿歇两天再走吧!” 景千行回道:“百里夫人,百里大人可还有空闲?我想与他商讨一些事。” 玉珺应声也道:“对!我都快要忘了,姐姐给景千行的一个月任期眼看着就要到头了,有些事也是时候了结了。” 公孙宜笑了笑,道:“是毒糖的事儿吧,没事,只要你们来,他随时都有空!” 说着便拉起玉珺的手,朝着百里简的书房走去。百里简写好了最后一笔,刚要收起来时,抬头就看见三人朝着他这边而来。他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袍子,便向外走去。 他上前去扶着景千行,慢慢走了进来,景千行道:“多谢百里大人。” 百里简愣了愣,笑道:“千行的感觉还真是敏锐。” 景千行笑了笑,回道:“哪里。” 待三人都坐下后,百里简才问道:“你们三个来,是找我做什么呢?” 公孙宜道:“还能是什么,就那些你最近忙的焦头烂额的事儿呗!” 景千行道:“百里大人,鬼王大人给我的一个月期限快到了,我觉得,是时候收尾了。” 百里简愣了愣,问道:“什么收尾?” 玉珺连忙说道:“就是那个毒糖,不仅药死了神仙,现在还在鬼族各个地方兴风作浪。” “哦?怎么说?” 景千行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经过我们在城里以及城外的调查,这些毒糖皆有堕河对岸的魔族制造,以及装作货郎在各个城里售卖,仙人与我们的体制不同,且我对比过仙人死后的样子,依照仙人的死相来看,很有可能是仙人为了防止自己体内的异变而选择自行了结,而这专为我们鬼族特制的毒糖,吃了它的后果就是如刘家小姐一般,化为满是鬃毛的野兽四处横行。” 百里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感叹道:“总算不用听刘家的家丁在我府门口哭喊要讨回公道了…” 公孙宜甚是惊讶地道:“原来你们竟然查到了这个地步?” 景千行向着声音的源头转过头来回道:“说来惭愧,大部分都是靠玉珺,我才能得到如今这个结论的。” 玉珺闻言腼腆地笑了笑,公孙宜带着一脸笑意赞叹道:“果然我们玉珺小殿下是十分聪慧呢!” 玉珺低下头来道:“宜姐姐,你就别夸我了,都是我应该做的罢了。” 百里简道:“你们所说的可当真?若是没有证据,我怕贴出来很难服众啊!” 玉珺闻言立马将自己的锦囊解了下来,对着百里简道:“百里大人需要的物证,我都有呢!” 百里简愣了愣,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头,打了个哈哈道:“我都快忘了,小宜跟我说过,你从那地方拿了衣箱刻有名字的木箱来!不过这物证还是由你带着吧,太过贵重的物证若是出了什么闪失,这罪名下来我也承受不起。” 玉珺点了点头,将锦囊重新系回了腰间,她看着手腕上的紫玉镯子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保管着。对了,我想起一个事来。” 公孙宜笑着道:“什么事,你快快的讲来!” 玉珺回忆道:“我来风霓城的路上,碰到了好多鲛人。” 景千行偏过头来:“鲛人?”玉珺点了点头道:“我看见它们吸附在有鬃毛的人以及妖怪身上,将他们咬死了又把他们扔进了一个大坑里。” 百里简笑了笑,说道:“我们鬼族所占之地,除了风霓城附近有一段山脉以及一些丘陵以外,可谓称得上是地势十分平坦了,人们都是在空中飞来飞去赶路的,若真如你所说,有了一个大坑,他们早就应该传开了,怎么可能到你说给我们听之前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玉珺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在我之前,没人跟你们说过吗?” 公孙宜跟百里简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景千行笑了笑,说道:“本身现在变成怪物的人就是越来越多,大多人都选择了闭门不出,来往之间可能十分匆忙,并不会注意到哪个山林或者角落之间,被刨出了一个大坑吧。” 百里简若有所思地道:“你说的倒也有可能,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如你带我们,去你发现大坑的地方看一看,才能分辨到底是真是假。” 公孙宜站了起来,对着百里简道:“你的公务都忙完了?” 百里简苦笑着答道:“这桩事解决了,其他的不都是小事了么?” 公孙宜打趣道:“小事?小事也够你忙得焦头烂额的了。” 百里简站起来对着景千行道:“你们既然已经看了大夫,大夫可有说你的眼睛何时能好?” 景千行摇了摇头回道:“大夫并没有给我确切的时间,只是叫我好好休养,很快就能好。” 百里简皱眉道:“要我看哪,这些大夫都一个样!说什么好好休养,其实就是用了些什么无关紧要的药,等你的伤自己好了,就变成他医好的了!全都不顶用。” 景千行笑了笑:“百里大人这话就严重了,我还等着它快点好起来呢!” 百里简摇了摇头,叹道:“也只能期望你能快点好了,这样才好定下日子来,去她口中说的大坑那边瞧一瞧。” “既然是这个,那不妨现在就去吧。” “还是等你好了再说吧,也不急于一时。” 公孙宜看着两人道:“这样吧,你们说说,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我们尽快帮你们做了,也好让知了先生好好休养几天,把眼睛养好后,咱们就去看那个大坑。” 玉珺站了起来,拉着公孙宜的手道:“既然宜姐姐这样说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说说,你跟我客气什么?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就算百里大人不帮你们,还有我公孙宜在呢!” 百里简闻言无奈道:“夫人!你瞧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不帮呢?” 玉珺笑着从袖中掏出了那份吴桐写的药单子来,说道:“这不就巧了么?那个大夫给了一份药单子,说是人间没有这些东西,只有玺瞿有,宜姐姐,你帮帮我,跟城里的药店问一问有没有这些东西,我都买了!” 景千行挑了挑眉,凑到她旁边来小声问道:“你不是说之前买糖已经用去一大半盘缠了么?” 玉珺在他耳边回道:“用去了一大半,不还剩下一小半么?你放心,我能搞定。” ------------ 第一百零四章:眼前人是心上人 公孙宜接过药单子来细细看了,走到书桌旁,提起笔来眷抄了一份后,将原件还给了玉珺,对着她笑着眨了眨眼道:“不就是药么,包在我身上!” 景千行转过身来,向公孙宜跟百里简行了个礼后,拿起拐杖来,对着二人道:“那就有劳百里夫人跟百里大人了。”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些纸钱来塞给了公孙宜道:“我自己的药,我自己买,就不用小殿下操心了。” 玉珺想要阻止的手,在听到景千行的话后停滞在了半空中,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将手收了回来,道:“好。” 景千行点了点头,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百里大人,百里夫人,若是有事就写信来,我们就先告辞了!” 百里简回道:“好,千行,你慢走,我就不送了!” 公孙宜看着三人,皱着眉道:“不在这里多住几天么?我们府上有的是空屋子,也可以腾出来给你们住,好好休养的呀。” 玉珺拉着她的手道:“宜姐姐,你的好意我们心领啦,只是你们忙上忙下的,我们在这里过多地打扰也不合适,有什么想说的就写信来,我们随时在那个小院子里等着!” 公孙宜揉了揉玉珺的脸蛋,连连叹了好几口气,才妥协道:“好吧。” 她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口,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唉声叹气地,连一旁的百里简也听不下去了,他给她披上了一件衣服后,道:“又不是走了就再也看不见了,何必这样呢?” 公孙宜倚在门边,拢了拢他的衣衫,道:“天上那群神仙会打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鬼族跟魔族身处同一片土地上,想要置身事外不受波及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桩事办完后,他们就会回去了,现在是见一面就少一面,我又怎么能不哀伤呢。” 百里简揽过她的肩来,轻轻地抱了抱她,说道:“万事都有它的规律,他们都是你生命中的过客,我才是会永远陪着你的人。” 公孙宜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睛,笑着道:“你说的我都知道。” 百里简牵起她的手,两人慢慢地朝着屋子里走去。他偏过头来对她道:“你的东西可准备齐全了?等他们走后,我们就去…” 玉珺扶着景千行慢慢走回了房间,她扶着他坐到椅子上后,看着他问道:“吴大夫给你敷的药,你可有感觉好些了?” 景千行点了点头,回道:“眼睛轻快了很多。” 玉珺道:“那就好,你休息吧,我也回房间休息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玉珺轻轻的关门声。他又回到了这安静的地狱之中,孤寂的感觉慢慢爬了上来,开始蚕食着他所有的知觉,他不知所措地抓紧了玉珺给他做的拐杖,仿佛那是他坠入深渊时唯一的救命稻草。 找公孙宜寻药,效率的确很快,不出半日,那药单子上所写的药名所对应的药,都一一寻了,找了辆板车给他们拉了来,玉珺给过伙夫小费之后,才把板车上的药都提了进来,按照药单子上,吴桐所写的制药步骤一一做了起来。 他敲着拐杖,躲在门外边,听着房间里玉珺舂药磨药的声音,心里却十分安定。 当玉珺磨好了药赶到了碗里,端着碗走出来时,看到他在门口倒是吓了一跳,她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在这里?” 景千行愣了愣后,笑道:“听见有声音,就过来了。” 玉珺转过身去看了看身后的一片狼藉,用卷起来的袖子擦了擦汗之后道:“是我声音太大了吵到你了?嗯…我以后可以试着躲远点,那样应该就吵不到了。” 景千行跟着她的声音一路走着,闻言哑然失笑道:“并没有,你还是在屋子里做吧。” 玉珺撇了撇嘴,等他乖乖坐好后,轻轻地解开了他眼上罩着的黑布,原本敷的药已经便黑了,他的眼角倒是再没流出污血来。 她取出一块干净的黑布来,洗了手后,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将磨好的药轻轻地涂在他的眼皮上,他的睫毛很密很长,现在都打结在了一块。 她将药都涂好以后,将干净的黑布盖了上去,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道:“吴大夫说,这些药敷两天,再喝两天,若是没有效果就继续喝药,很快就能好了,姐姐给你的一个月,现在还剩多久了?” 景千行如实答道:“还剩七日。” 玉珺叹了口气道:“那看来还是有些赶了,只能期盼这药能让你好快点了。好了,包好了,我去给你煎药。” 说着她便拿着碗走了出去。他张了张嘴,却是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从回来后的三日里,玉珺都十分细心地给他换药喂药,喂了药之后,她便在院子里活动身手,他不敢出门去惊动她,便站在窗边远远地感受着她的每一招一式,像是憋了很多的气一样,只有借着练武才能发泄出来的样子。 直到第四日,玉珺给他摘下了黑布,让他试着睁开眼看看时,他皱着眉慢慢掀开眼皮来,光线的刺激让他有些睁不开眼,泪水很快便蓄积了起来,他看见朦胧的一片中,眼前是更夺目的一片朦胧的红,那片红色动了动,向他问道:“怎么样了?可还能看见东西么?” 他呆住了,这片红是那么眼熟,他为了描绘梦中人的衣服时,想尽了办法才调出了那样夺目又不刺眼的朱红来,眼前这朦胧的一片,更像是他进入幻境中遇到的那个女子,从幻境中走了出来,来到了他面前。 他茫然地伸出手去,坐在他面前的玉珺躲了躲,抓下他的手来,问道:“你能看见了?” 景千行眨了眨眼,眼前所见倒是清晰了许多,那穿着血红衣衫的少女就站在他面前,他痴痴地望着她,仿佛是被夺了舍一般。玉珺猛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脑袋道:“糟了,莫不是我哪个细节没做好,把你弄成傻子了吧!” 她急的在房内踱起步来。 “玉珺?” 是试探的语气。 “啊?” 她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他双眼清明,已经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你还认得我么?还是你已经忘了我是什么样子了?” “没有,我记得你是玉珺。” 怎么可能会忘呢,他就算看不见她,也早已将她的样子在漆黑的夜里描绘了千遍万遍。 他笑了起来,对她行了个礼道:“多谢玉珺小殿下,日夜不歇地照顾我,我才能好起来。” 看着他举止正常的样子,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对他道:“你恢复了就好,你说就剩七日,今天已经是七日中的第四日,既然已经好了,那就告知一下宜姐姐他们,也好早些把这档子事结束了。” 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他低下头来,淡淡地回了声“嗯。” 玉珺转过身去,抽出一张纸提起笔来,蘸了墨后便在纸上飞速地写写画画起来,如今她模仿景千行的笔迹已经驾轻就熟,随手一笔就已经跟景千行的笔迹分不出真假了。 她一边写着一边说道:“你眼睛才好,就先在屋子里熟悉一下光线,写信送信的事儿就交给我来,你好好休息着,等宜姐姐他们来接我们了,我们再一起出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说道:“好,都听你的。” 她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带着十分讶异的表情,而后又转过头去继续写着。 写完后她飞一般地跑了出去,松松的发髻垮到了一边,裙角也被风带得飘了起来,同时飘进了他的心里。 他循着记忆,从书箱中拿出那卷他画下的美人图来,原本并没有画上五官的脸,此时此刻却有了十分清晰细致的五官。 他将画拿了起来,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那画上红衣美人清晰的脸,却是与他记忆中玉珺的脸完全重合。 他早已不在乎算卦中预示的他命定之人是谁,只是惊讶于为何她会穿着与画中一模一样的红裙。 看到画纸上隐隐约约的折痕,联想到她早已看过他画的这幅画,再联想到她常常向他问起有关他的心上人,可是就算是照着图来做,也绝不可能做得与他幻境中那个身影的红裙一模一样,诸事种种,只能说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原先他还苦于该如何摆脱这个红衣女人与他命运之中的联系,如今看来,既然是她,那么他所有的顾虑,都不再是顾虑了。 玉珺很快就回来了,她透过窗棂看见他正在观摩那副红衣美人图时,原本准备推开门的手又收了回来,转过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夜间,她实在心里烦闷,便提着伞走到了院子中,练起武来,却总觉得不尽兴,景千行听见动静后推开门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衫,在晦暗的光线下,明明是鬼,却仿若神仙下凡。 她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着他,晚风吹进了她翻飞的袍子中,冷得直刺骨髓。 她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 他说:“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练武?” 他说:“这么冷的天,为什么出来也不披件衣裳?” 他说:“为什么不说话?” 一句句问,却像是要将她推至悬崖。 她张了张有些干涩的口舌,说道:“你既然已经心里有人,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呢?” 树叶被晚风吹落,刮过了她拿着伞的手,刮得她生疼。他定定地看着在风中显得格外瘦弱的她,那句在他脑海中重复了千遍万遍的话终于找到了机会脱口而出: “对不起” 她低下了头,转过了身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是你。我的心上人,是你。” 她猛地回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恍惚地说道:“你说什么?” 他朝着她走了过来,重复着他刚刚说的话:“是你,我的心上人,是你。” 她抖了抖,眼角流出泪来,她怔怔地看着他,恍惚地问道:“那你那副画上的人,你说的在人间的人?” 他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说道:“画上的人是你,在人间的是你,不在人间的,也是你。” 她注视着他,苦笑道:“你何苦…” 景千行退后了一步,朝她深深行了个礼,道:“是我太过僭越,惊扰了小殿下的清净,抱歉。” 说完后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她眼角的盈盈泪光在晦暗的光线下映出他的身影,在他走到树下时,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她对着他的背影大声道:“我听见了,你说的话,我很开心。” 他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默默地看着她,她脸上的苦笑已经不见了,虽然眼角依然带着泪光,但眼角眉梢都带着张扬的笑意。 她看着他继续说道:“明日,我们就去我说的那个大坑里看看吧!明早宜姐姐他们就会来接我们。” 他笑了笑,回道:“好,听你的。” 当公孙宜与百里简带着人来到他们院子门前时,玉珺跟景千行已经准备好了行头,公孙宜走上前去,替她拢了拢而后没能梳上去的一缕发丝,捏了捏她的脸蛋,说道:“都准备好了?你带路吧?” ------------ 第一百零五章:道不同不相为谋 玉珺点了点头,从她手中接过绛纱灯来。 天色未明,绛纱灯外的纱被风吹得飘拂起来,在空荡荡的街道中显得尤为诡异。 百里简一挥手去,城门外的风墙自动开出一条路来,他们穿过风墙走出了风霓城。走出风墙后,百里简看着玉珺道:“你带路吧。我也是难得才抽出空来,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玉珺有些忐忑的点了点头,距离她发现那个大坑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几日了,而且她之前去的时候就被那群鲛人发现了,若是它们因此转移了阵地,那岂不是…她咬了咬牙,捏了捏自己手腕上的紫玉镯子,朝着记忆中的方向飞去。 三人跟随着少女的身影一路飞到了一处十分宽阔的平地上,百里简“刷”地一下打开了扇子扇了扇,看着她说道:“这里?这里这么宽阔,若真如你所说有个大坑,是个人都能看见吧?” 公孙宜上前来拉起她的手,问道:“你可有记错地方?这里无论是从天上看,还是下地面上来瞧,都不像有个大坑的样子呀?” 景千行从袖中掏出笔来,引出了附近的水,试图找出附近的结界来破除掉,却也是一无所获。 玉珺急急忙忙地找着记忆中的方位,看见景千行引来的水流后,突然想起来,自她进了风霓城后的这十几日里,数的上来的日子里,有一多半的时间都在下雨,那么那坑里必定是有积水的,她连忙走到他的身边,看着他手中的毛笔小声说道:“景千行,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景千行收了笔来,看着她回道:“当然,你且说需要我做什么。” 她便付到他的耳边,公孙宜看着两人说悄悄话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百里简看着景千行将水柱凝在了空中,转过头去却看见公孙宜在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偷笑,不由得疑惑:“你笑什么?” 公孙宜回道:“你看那两人,进展多快啊!” 百里简揽过她的肩道:“你家夫君就在你旁边,你不看,反倒去看人家小年轻,唉,终究是我容颜衰老了,入不得你的眼咯!” 公孙宜偏过头去看着他的脸,嗔道:“你的脸我不是日日都见么?好了,别搞怪了,他们沿着水柱子的方向走过去了,我们也跟上去瞧瞧吧!” 玉珺拉着景千行的手朝着他法器引着的水流的方向小跑而去,这块空地也实在够大,他们找来找去也着实是费了一些功夫。 两人站在一个形状不规则的湖泊前,景千行看着她问道:“就是这里吗?” 她蹲了下来,看着这一片浑浊的湖水,挠了挠头道:“应该就是这里吧。” 百里简跟公孙宜两人跟了上来,百里简看着那一片宁静的湖泊,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大坑?那么你说的,被鲛人引诱到坑底的那群怪物呢?” 玉珺撑起伞来飞到了半空中,沿着湖泊周围飞着转了一圈,才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一只浑身长着鬃毛,体型十分瘦弱的小怪物。 她飞了下去,景千行看着她的方向连忙也飞了过去。 那只小怪物已经死了很久了,按照地上的痕迹来看,它应该是在下雨涨水之前就爬出了这个大坑。 它身上有不少被踩踏过的痕迹,她看着向她这边赶来的三人说道:“它们应该都已经爬出去走掉了。” 百里简看着她脚下小怪物的尸体道:“这怪物的样子,的确与那那吃了毒糖后的刘家小姐非常相似,不过根据你的描述,我倒是想不通,那些鲛人既然杀不死这些已经异变的人,为什么还要‘爬到它们脖子上吸食它们的血’呢?” 景千行略一思索,向她问道:“你还记得你看到的鲛人是长的什么模样么?” 玉珺愣了愣,回忆道:“样子么?它们大都是有着一张像人一样的脸,整个头跟脖子,到肩膀的部分都是那种灰白的颜色,从肩膀一直到它们的尾巴,都布满了银白色的湿漉漉的鳞片,它们虽然长相很像人,但却并不会说人话,它们的叫声真的很刺耳。” 她抬起头来却看见景千行皱起了眉头,她怯生生地小声道:“是哪里不对吗?” 景千行摸了摸她的发髻,笑道:“没有,在这件事上,你可立了大功了。” 百里简道:“千行,鲛人的模样跟毒糖有什么联系么?” 景千行叹道:“百里大人,实不相瞒,不久前在我曾与左山公会过一面,他教了我许多东西,我受益良多,当时玉珺也在,我们都看到了魔族的人来要挟左山公。” 玉珺闻言点了点头,应道:“对,那群齐刷刷穿着青色袍子的人,来的时候把左山公府所在的整座仙山都用血雨洗了一遍。” 百里简皱了皱眉道:“那与这怪物有什么关系么?魔族人卖的毒糖,魔族人找左山公,又跟这个怪物有什么联系么?” 景千行看着百里简,解释道:“百里大人,是这样的,我先前在左山公府时,曾看见那群穿着青色衣袍的魔族人放出了一只鲛人,玉珺说曾看见一群鲛人,我就想,可能是魔族人放出来的。” 百里简低下头来,略一思索,觉得的确有这种可能,但还是觉得这样的回答并没有解开他心中的疑惑—— “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景千行道:“百里大人糊涂,左山公是跟与他齐名的山水九士,都是整个玺瞿修炼心法跟身法的集大成者,凡是不从他们的,皆被他们所杀,他们既然已经开始对我鬼族人下手,那必然是为他们的最终目的做准备,弄死了从天界来的仙使,诸事种种,已经是把要跟天界斗一斗写在了脸上了。” 百里简皱了皱眉,揽着公孙宜肩膀的手不由得揪起她的衣衫来,景千行所说的他早就心里有数,但这些事由一个年纪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年人口中说出来,他还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已经昭然若揭,然而他们却并不能拿那些人怎么样,也多亏了鬼王,聚集起了整个族人的力量,才能在那群力量强大的魔族脚下硬是打下了一块他们可以安身的地方,如今那群魔族又打起了他们的主意,且用的都是如此阴毒的法子,令人不得不心底生寒。 他已经下令风霓城全城戒严,在来这里之前也已经给其他鬼城的城主捎去了消息,叮嘱了他们防范,但也不排除那群魔族看见把毒药伪装成蜜糖的法子不奏效后,改用其他不起眼的法子来暗中继续毒害他们。 公孙宜担忧道:“那,知了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景千行回道:“虽然已经知道了整件事的原委,以及罪魁祸首的窝点,但仍不知道这毒药究竟如何制作而成,若是想要破解,恐怕还需在制造这毒药的地方去亲身一探。” 百里简点了点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先贴出告示来,先告诉大家此糖的毒害,虽然会打草惊蛇,但要制止住他们私下交易也只能先用这个法子了。” 公孙宜疑道:“离那位吴仙人死去已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了,天界不可能不知晓,恐怕是已经准备好了要打过来了,若是要去他们魔族那边亲身探查这毒糖是怎么制作的,再来寻解药,现在才做这些真的来得及吗?且他们已经布局了这么久,恐怕大半的人已经中了他们的招了。” 景千行回道:“至少我们调查清楚这些事,至少能跟天上打来的那群神仙解释一番,那些魔族才是罪魁祸首,与我们无关呢?” 百里简闻言,嗤笑道:“千行啊千行,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他们若是真打起来,你觉得我们真能置身事外?” “百里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你真考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那群神仙,不对我们下手,那么,要是魔族人伪装成我们的一员,又当如何呢?到时候,就没有魔族了,都是我们鸠鬼族的人,他们若是披着鸠鬼族的壳子继续挑事,到时候你又该怎么说服那群神仙,怎么撇清自己呢?” 玉珺被他们这些话绕晕了,她摇了摇头,指了指脚下的小怪物插话问道:“可是,我们是不是得去看看,那些从大坑底下爬出来的怪物究竟到哪里去了?” 百里简闻言偏过头来,冷笑道:“就算知道了它们爬到什么地方了又能怎么样呢?事情已经这么明朗了,那群妖魔药死了神仙,又给我们变成妖怪的毒药,这不是明摆着要把药死神仙的事儿栽赃到我们身上么? 至于那群不知哪里跑出来的,被那群妖魔当成狗一般使唤的鲛人,应该就是跟那些毒药配套的,把鬼变成妖魔的东西吧,就算查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就我风霓城里都出现了那么多人变成了怪物的例子,他们从变成了浑身鬃毛,丧失了理智的怪物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再是我们的亲人,不再是我们的族人了,你还不懂吗?” 玉珺攥紧了拳头,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她用快忍耐不住怒气的嗓音颤抖着问道: “为什么?” 百里简嗤笑道:“为什么?你是觉得我说的这话太残忍?他们蚕食同类,他们毁坏房屋,对剩下的人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她抬起头来看着那个当了许多年城主的男人,他脸上的表情令她琢磨不透,她忽然发现她是从没看透过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她张了张有些干涩的嘴唇,问道:“可是,只要让他们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再让他们赎罪,不是更好么?为什么,为什么就非要将他们拒之门外呢?” 百里简像是听完了一个好笑的笑话,笑了几声后才回道:“看你比之前初见时已经长大了不少,没想到却是身子长大了,心还没长大,还是用的你小孩那一套。 我听闻你在人间呆过一段时间,在一个避世的小村子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孩童岁月,我还听闻,你走之后没多久,你呆过的那个村子就已经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我相信你知道的应该比我更清楚,那到底是因何才招致的灾祸。” 玉珺愣了愣,公孙宜连忙走到她旁边去,轻轻地抱住了她,而后对百里简嗔道:“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老是提人家的伤心事做什么?那又不是她的错!” 百里简定定地看着她,那目光如刀,仿佛要将她的每一片肉都刮得干干净净,他道:“我提这件事并不是说她是灾星,也并没有责怪她的那个意思,只怕她是真不知道那个小村子是因何而灭,我就告诉你,也算是我作为一个长辈教你这个一个道理。 你是没有错,你发现了狼,还没来得及告知村民们狼来了就不得不离开那里,在我看来,你唯一错的,是不该觉得被狼侵害过的村民,要去原谅,去接纳那些已经变成了狼的同伙的村民,他们已经变成了狼,那么他们唯一的归处就只有狼窝。” 公孙宜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说道:“他说的话别往心里去。”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景千行蹲了下来,将那小怪物尸体的模样记录下来以后,在一旁挖了个小坑,将这只小怪物的尸体埋了进去。 狂风席卷着尘土而来,百里简看了看周围空荡荡的一片,这个地方是难得的没有植被覆盖的,离风霓城并不远,他开始好奇为何自己以前从没注意过有这个地方。 他将折扇打开又合上,看着折扇上的题字,对三人说道:“既然人证物证都有了,千行可以去跟鬼王交代了,接下来,就好好准备即将来临的无妄之灾吧。” 说完后对着公孙宜露出一个笑脸来,叫道:“这里风大,我们回家吧。” ------------ 第一百零六章:下毒 公孙宜拍了会儿玉珺的背之后,终是放开了她,朝着百里简走去。玉珺转过头来看向景千行,问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景千行抿了抿嘴,皱着眉道:“百里大人会写公文汇报情况,我回去草拟一份文书,将整件事的经过写一遍,我们就回去。” 玉珺低下头来,小声说道:“就这么结束了吗?” 他拍了拍她的肩,说道:“接下来的事,就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了,回去吧。” 百里夫妇向他们道过别后,乘着风直接回了风霓城,景千行牵起她的手,说道:“为什么想继续追查下去呢?我们调查的只有那个神仙的真正死因,也只是怕天界追查下来,为了给天界一个交代而已。小殿下,我们已经自身难保了。” 她抬起头来,嘴角扯出一个笑来,回道:“我明白了,我们回去吧。” 当他们两人连人带信出现在冥府门口时,倒是把出来透气的青歌吓了一跳。景千行见她连忙行礼道:“鬼王大人,我已经调查完了。” 青歌点了点头,从他手中接过信来大略瞧了一瞧,说道:“好,多谢,你回去吧。” 景千行对着她深深作了个长揖后,对玉珺道:“小殿下,我先回藏书楼了。” 淡淡的一声道别后,他便不见了踪影。 青歌见她闷闷不乐的,便拉过她的手来,说道:“我道怎么到处寻不见你,原来是跟着人家跑了呀?这又是怎么了?” 她看着青歌问道:“姐姐,你会放弃那些变异了的族人吗?” 青歌看着她一脸疲惫的模样,一本正经地道:“你该回屋休息休息了。” 她愣了愣,问道:“姐姐也不能回答我吗?” 青歌闭上了眼,回道:“如果你说的是那些因为吃了毒糖而变成了没有理智的那些怪物的话,我会。” 她不敢置信的问道:“为什么?” 青歌掀开了眼皮,脸上的笑容也已经消失,她冷冷地对她道:“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你该回屋休息了。” 她定定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而后她低下头来,朝着自己的屋子跑了过去。 青歌舒了一口气,疲惫地倚着墙,将景千行跟百里简写来的信件都拆开看了,细细地读了后,又将它们塞进了袖子里。 一股黑烟渐渐围绕在了她的身边,她站直了来,张口说道:“魔君大人,你不必这样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易奇渐渐从黑烟中现出身来,他张开了好看的桃花眼,笑着看着她,像在观赏着一件好看的玩物。 他堵着她的去路,看够了后,他才出口说道:“我将我所有现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了你,不论怎么说,你都得回报回报我吧?” 青歌敛眉回道:“事情已成定局,哪里还有什么破解之法,你若真想活命,一个人逍遥自在风流快活,不如你收拾了细软,自个儿逃了便是。” 他摇了摇头,说道:“你这话我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来点新鲜的行不行?” 她抬起头来,抱着胸说道:“就算你问一万遍,我的建议还是你若真想活命就快逃,有多远跑多远。” 他打了个呵欠,凑到她耳边说道:“我既是魔族的王,堂堂魔君,大敌当前,怎可临阵脱逃?” 她面无表情地回道:“那是你的选择,与我无关。” 他看着她小巧玲珑的耳垂猛地咬了下去,她还没来得及避开,耳朵就已经被咬出了几个牙印,她瞪着他,怒道:“你做什么!” 他笑着拿出了自己的丝帕,问道:“你要擦一擦么?” 她捂着耳朵道:“不用了。” 她施术想要将耳朵的痛感祛除掉,被咬的耳垂却始终火辣辣地疼,她抬起头来,怒目圆睁地瞪着他,道:“你做了什么!” 他轻轻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嘴角却始终嗜着笑,他拿出一个咬了 的果子来,看着她的耳垂渐渐流血,结痂,整个耳朵都变得青紫后,他才说道:“唉,你不听话,我才只能用这个法子。” 她愣了愣,喃喃道:“你下毒?你对我下毒?” 他又咬了一口果子,嚼了嚼后点了点头道:“嗯,还不笨!” 完全不流血了后,她才将双手从耳边放了下来,她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你给我下毒也没有用,这一战已经是在所难免,你想要的逍遥日子是绝对不可能再有的了。” 他凑近了来看着她的眼睛,皱眉道:“这毒可没有解药,你不怕我就这么把你毒死了?” 她耳朵上的青紫已经从耳根蔓延到了脸颊边,她感受到了那份毒已经在她的身体里扩散,看着他的模样却还是放不下脸来,她嘴硬道:“不怕,你大可试试。” 他定定地看着她精致的脸,突然笑出声来,“好!好!你不帮我,那我就拉着你跟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一起陪葬!” 说着他又隐匿在了黑烟之中,随着黑烟的消散,他的身影也渐渐在她眼前消散。 她没有答应他,他不会放过她,可是事已至此,那群魔族长老们已经精心计划了这么久,再怎么想要阻止都已经来不及了。就像她一回头,她想要护住的人们已经深陷泥潭,任她再怎么努力,都已经无力回天了。 他埋着头走回了魔宫,最近的魔宫是越来越诡异了,每个干事的小妖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却对他的命令跟要求视而不见,他琢磨了很久,也发现了他们是对四个长老的命令倒是惟命是从。 仿佛他是魔宫的外人,那四个长老才是他们最大的主子,掌握不了一个青歌已经够他烦闷的了,现如今却是坐在魔君的位置上仿佛一个傀儡一般,所有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就算,就算他没怎么管过事儿,就算四个长老对魔族也分外重要,但他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魔君,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冷待? 他抓了一个小妖怪来,逼问道:“你看我是谁?” 那只小妖怪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恐怖的模样,哆哆嗦嗦地答道:“魔,魔君大人…” 他用力地抓着他的头发,继续逼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听我的命令?” 小妖怪紧紧地抱着头,结结巴巴地赔笑道:“哪,哪有!您,您是我们的王,我们哪敢不听您的命令…” 他皱着眉,用力地扯下了那只小妖怪的一把毛发,揪着他的衣领子,冷笑道:“你们是真当我不知道还是当我看不见,还不老实交代,我现在就弄死你!” 那只小妖怪哆哆嗦嗦地哭道:“魔君大人!魔君大人,您放过我吧!我都交代!我都交代!” 他松开手,小妖怪一下子掉到了地上,他跪在了易奇脚下,浑身颤抖着说道:“实在,实在不怪我们,是,是因为,您没有老魔君传下来的扳指,我们都不敢确认您到底是真的魔君大人,还是别有用心的小人伪装成魔君大人的样子,来搞乱我们!” 他闻言愣了愣,不自觉地看向自己的手,他爹给他的扳指,现在不知被佑良带到了何处,他按了按太阳穴,朝小妖怪挥了挥手道:“滚吧!”“是!是!” 那小妖怪急忙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他坐在魔宫大殿的椅子上,现在的魔宫大殿冷冷清清的一个打扫的小妖怪也没有,他并没有点上灯火,而是在黑暗中看着光滑的地板独自思考着什么。 他已经回来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要传出他是假货的谣言呢?那几个老不死的到底想干什么? 哦对,他们想跟天界打一场,争回之前输了的颜面,说他是假的,然后再来个李代桃僵,彻底掌握权力。 这魔界的江山是他爹争来的,虽然他自由散漫惯了,没人能管他,但也不代表他就要将手中的权力拱手相送。 看来为今之计也只有先找到佑良,把扳指拿回来,再好好问个清楚了。可是,要往哪个方向找呢? 他想起来在人间时,第一次见到青歌的时候那个对他抱有很大敌意的,甚至能让佑良跟他绝交的血昙花妖,好像是叫冥昙,那个女子是佑良心尖尖上的人,找她问问说不定会有结果。 她既然自称是青歌的手下,那必定也是住在冥府当中,那他找青歌要人,也是在情理之中,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玉珺自回来后,跑去藏书楼的次数便多了起来,很多次青歌想要找她问些事情都找不到她人,以至于她总觉得她在躲着她,若是因观念不合就躲着自己的话,那还真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小丫头的心思她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她希望她能平安,就算她不在,也能在天界的天兵天将打过来时安稳地活下来,而她并不觉得那个年轻的景千行能够做到。 玉珺本人也很苦恼,原本可亲可敬的亲姐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十分冷血,她并不觉得百里简说的就是对的,她想让那些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怪物的人们重新恢复人身,她清楚地知道只凭她一人绝对做不到,姐姐是不会认同她的做法的,她也很理解姐姐跟百里大人,他们想要保护剩下的人的心情,所以,她想要找一个能两全的法子,即让他们恢复人身,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负责。 所以她常常出入藏书楼,想在那一本本典籍中,找出那个不用去魔族讨解药,也能让他们恢复人身的办法。景千行也发现了她的动机,也劝说过她,但还是拗不过她,只得由着她去,整个藏书楼的书的内容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唯一跟变异有些联系的就只有他师父记录的,青歌被封印之前的那一段经历,他已经把相关的书都藏起来了。 藏书楼这么多书,要彻底翻个遍也得有些时日,届时天兵天将已经打过来了也说不准,所以她只会无功而返,他不想让她陷入危险。 她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几天之内就翻遍整个藏书楼的书,势必要把那个方法找出来,然而景千行却始终以“该回去休息了”以及“你姐姐会担心你”的借口来阻止她留在藏书楼里通宵翻阅,导致她的计划不得不延迟了几天。 当她这一日被景千行“赶”出来,正要推开冥府的大门的时候,看见那张她十分熟悉的脸就站在门的旁边,她愣了愣,随即笑开来:“易奇大哥哥!” 易奇转过头来看到了她,便站直了走了过来,跟她笑着寒暄了一番,摸了摸她的头发,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当初那个小丫头一眨眼就变成大姑娘了。 玉珺便问他这么长的时间都去哪里了,他露出苦笑来答道:“那不是你的冥昙姊姊不太喜欢我,所以我就灰溜溜地跑了么,有你冥昙姊姊照顾你,也用不着我这个大老粗来了。” ------------ 第一百零七章:金屋藏娇 玉珺连忙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冥昙姊姊是对我好,可是易奇大哥哥对我也很好呀,更何况是易奇大哥哥将我从垂骨渊里救了出来,还帮我拿回了眼珠子,这样的大恩大德,我玉珺没齿难忘!” 易奇连连摆手道:“那都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对了,说到这个,你冥昙姊姊可还在你身边么?” 玉珺答道:“并没有呢,冥昙姊姊去找她的心上人去了,已经许久都没回来了,姐姐叫我别担心,说什么冥昙姊姊自己知道分寸,她走得匆忙,连个绳儿都来不及系,就走了。” 易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着她说道:“意思就是,你们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了。” 玉珺疑惑道:“大哥哥,你为什么要打听冥昙姊姊的下落呢?” 易奇摸了摸下巴回道:“她的心上人,也就是我的手下,带着我的扳指一起失踪了,我总得找个相关的人问问清楚,你也不知道的话,那看来我只能自己去找了。” 她看着眼前的人颇为苦恼的样子,便说道:“若是冥昙姊姊他们回来了,我会给你信号的!” 他眯起眼睛,摸了摸她的头顶道:“好!那就多谢你了,既然说好了,那就不许反悔不许抵赖了哦!一言为定!” 看着面前的小家伙点了点头,他转身便回了魔宫,既然不知所踪,又是告知了要他们找的情况下,依然还是找不到佑良的踪迹的话,一个情况是佑良被威胁了,所以藏的很深,另一个情况则是,他已经被那几个老不死的抓住了,但那几个老不死的并不准备放他出来。 他咬了咬牙,可千万不要是被捉住了啊。 虽然他不太喜欢将老爹的扳指时时刻刻都戴在手上,但有些老顽固就是偏要认那个扳指做信物,保不齐有人假冒他发号施令,那他岂不是亏大了。 玉珺关上大门后,刚转身就看见姐姐青歌站在她的正前方看着她,看得她心里直打鼓——莫不是她的心思被姐姐猜出来了,来阻止她了?她勉勉强强扯出一个笑来,叫道:“姐姐,这么晚还没休息呀?” 青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得她胆战心惊的,她看见姐姐并没回应她,便怯生生地道:“姐姐,你怎么了?” 她看着姐姐动了动,像是极力在忍耐着什么,她走近了来,抓着她的肩问道:“刚刚跟你说话的,是谁?” 不是因为她找法子的事,她舒了一口气,心里头的石头安安稳稳地落了下来。她看着她,十分自然地答道:“是之前救了我,还带我去人间玩的易奇大哥哥呀!” 她看见姐姐听到后放开了抓着她的肩的手,捂住了她自己的额头,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她赶忙上前去扶着她,说道:“姐姐,有什么不对吗?” 她看着青歌抓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对她道:“今后不要接触他了,若是他找上门来,你就叫我来应付,听到了吗?” 她愣了愣,问道:“为什么呀?易奇大哥哥不是坏人啊。” 青歌答道:“人心难测,你回屋子休息吧,你只要记住只要他来,就来叫我就行了。” 说完后她放开了她的手,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前,施了个禁术后,又踉踉跄跄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门。 易奇会魔宫后,先是去地牢看了一圈,又隐身到四个长老所住的院子晃了一圈,着实没找到佑良的影子,但他还是放不下心来,因为按照他对他们的了解,就算有个暗处的地牢也说不准。 当他准备出了院子回房间时,却在离二长老院子不远的地方,听见了两只小妖怪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他敛了自己周身的气息,渐渐朝那两个小妖怪所处的地方靠近。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跟我走准没错!” “神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三长老‘金屋藏娇’的事儿,还是我先发现的!他为了不让我说出去,这才给我调了职位,干的活可比以前轻松多了,你放心,这次给你调的职位我早帮你看了,也是个份位不小的清闲官儿呢!” “清闲好啊!若是到时候没打过,直接卷铺盖跑了便是,不用我干什么活,就能拿不小的俸禄,若是赢了,还能分到不少的货呢!” “啧,不是我说啊,我原先是没看出来,原来咱们三长老喜欢那一挂的美人。” “怎么说?连咱们魔族几大出名的美人都入不了三长老的眼,他能看上什么样的?” “当时我站在门外,只往里边儿瞥了一眼,三长老就不高兴了,啧,怎么说呢,看起来远远没有麟若小姐亮眼,那风姿,都赶不上咱们的女萝大人。” “你这话要是叫女萝大人听见了,可有你好果子吃的!再怎么说,女萝大人最近也得了二长老的赏识,赐了她灵丹妙药,现在女萝大人的脸,她的风姿,也能算得上是整个玺瞿数一数二的了!” “好了好了,知道你爱慕女萝大人了,总之你懂这个意思就行了。” “我还是想象不出来什么样子,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要不你带我偷偷去瞧瞧?” “虽说是没什么问题,但保不齐被三长老发现了,革了咱们的职位,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说的也是,罢了,不看就不看吧,不就是个女人么,这整个玺瞿还有谁敢管三长老找什么女人啊,何必这么藏着掖着呢!” “行了!别说闲话了,等干完这份儿工,就赶紧去上任吧!” 两只妖怪议论完后,便作鸟兽状散去了。暗处偷听的易奇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再去三长老的院子里瞅一瞅,金屋藏娇? 有意思。 他进入了三长老的房间中,寻了半天,到处碰了碰,才发现了整个房间里所藏的机关之下还有一个暗间。他进了暗间后,用术法将机关变回了原样。暗间虽是暗间,却也十分宽敞明亮,四处都点有不灭的鲛油灯,恐怕整个魔宫的鲛油灯都没这一个屋子里的灯多。 鲛油灯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他捂住了口鼻,朝着里面走去。他在暗间中寻找了一番,才总算在靠墙边的一座芙蓉床上发现了那个“娇”。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床的中央一动不动,一身华美的衣袍称得她脸上的神情更加憔悴,她身上半遮半掩着的是被殴打出的青紫的痕迹。她像是察觉到了异样,抬起了头来。 他看着她的脸,本身五味杂陈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佑良是因为谁跟他反目的,谁一见他就亮出了爪子来打他,那人不正是,如今坐在他面前的人么?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就是三长老藏的那个“娇”? 他后退了几步,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她漫无目的地看着周围,像是在寻找他的痕迹,他弯下腰来,仔细地观察着她的面容表情。她的眼睛里是一片浑浊的混沌,她的动作一顿一顿地,根本是被人完全控制住了心智的样子。 他不敢放松自己的气息,只单单现出了形来,看着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循着声音看了过来,看到是他后,对着他笑了笑后,又往别处看去。他不耐烦地揪起她的衣领子,问道:“我问你话呢!你怎么在这里?” 她依旧像没有听清一样,眼睛一直看着其他地方。 他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她的视线尽头是墙角的一棵已经枯死了的小树。 他咬了咬牙,伸出手去,想要看看她是不是已经被三长老下了什么术法,当他的力量探入她的神识那一刻时,却被她轰了出来。 从被轰出来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她现在这副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他的脸沉了下来,对她道:“我不管你在这里装疯卖傻是什么原因,总之你不能再呆在这里,把衣服收拾好给我滚出去,滚回你的鬼王身边去,” 她的眼睛终于看了过来,她的眼角隐隐出现了一个极小的血红色的花纹,她张了张嘴,口齿不清地说道:“我不会走的。” 他拧紧了眉毛,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的嘴角弯了弯,依旧是口齿不清地回答道:“我该不该来,你说的不算,你的三叔不是很喜欢我么,我来就来了,又关你什么事呢?” 他闻言揪起她的衣领子将她提了起来,才发现她那一层一层的袍子下面掩盖着的是已经干了的一大滩血迹,唯一一处湿润的地方,她的裙角也沾上了血,他用力将她提了起来,她用力地掰着他的手指。看到她被砍断的脚腕后,他才放开了手,她一下支撑不住直接摔倒在了地上,他冷笑道:“不关我的事?好,我把你的鬼王叫过来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看你还滚不滚。” 她立马变了脸色,抓着他的衣角道:“不要,不要告诉青歌,不要!” 他蹲了下来看着她,冷冷地说道:“那就快滚,你身上有法力的,用不着在这里跟我装疯卖傻。” 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不放手,说道:“我不能走,你不要告诉青歌!” 他站了起来,从她手中扯过衣角来,说道:“我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弯弯绕绕,你为什么偏要赖在这个地方呢?嗯?你之前不是想要杀我,不是很威风?怎么现在又倒过来求我了呢?” 他笑了几声后转过身,朝着暗室的门走去。她急的眼角流出眼泪来,她对着他的背影用力地哭叫道:“我只是为了找我的小白而已!你们为什么总要跟我过不去!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听着背后的阵阵哀鸣停下了脚步,皱起眉道:“我可不认识你的什么小白,我来这单纯只是好奇三长老藏了个什么美人罢了。” 她继续在他身后哭叫道:“你!若不是你!小白怎么会回这个魔窟来!小白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你们到底把我的小白藏哪儿去了!快告诉我!” 他终于转过身来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她,他蹲了下来看着她满脸的泪痕,问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谁会藏你的小白,你找人又怎么委身给了我们魔族的三长老,这可不是一句找人就能撇清的。” 她扬起脸来,恨恨地对他道:“你们休想骗我!我能感觉到的,我能感觉到小白就在这附近!你们都想骗我,想阻止我把小白救出来,我偏不上你们的当!” 他闻言转了转眼珠子,而后对着她道:“附近?别说笑了,这里没有你说的什么小白,你还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免得鬼王找上门来要人,我可不好跟她交代!” 她咬着牙说道:“你!我不会走的!不找到小白!我死也要死在这里!” 而后她又觉得失言,补了一句道:“不对…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小白也会死的!我得活着!我得活着见到小白!” 他站了起来,冷冷地说了一句“想活就快滚”后便转过身朝着门走去,然而还没到门那边的时候,三长老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走进来后直直地盯着匍匐在地上的冥昙,他将她抓了起来,看到了她满脸的泪光。 他一脸谄媚地看着她的脸说道:“我的小乖乖,你这是怎么下来了呀?你刚刚又是在跟哪个男人说话呢?” ------------ 第一百零八章:药石罔效 他提着她,将她扔到了床上,她紧紧地咬着嘴唇,恨恨地看着他,却是一言也不发。“我问你话呢!你刚刚在跟哪个男人说话?我把你关在这儿,是让你跟别人偷情的?” 她咬牙切齿地含着泪将手朝着他挥了过去,却被他直接抓住了,他用力地捏碎了她的手腕,对着她道:“你是听不懂人话?我问你,你在跟谁说话!” 她张嘴大叫道:“我跟谁说话关你什么事?我又不是你的人,凭什么听你支配?” 他直接挥手打了她一巴掌,原本惨白的脸蛋瞬间有了大片血红的印子。 他放低了声音对她说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我高兴就玩玩你,不高兴就抓了你泄气,不过留你久了些,你就真当你自己是个人物儿了?你再厉害些试试,你会连渣都不剩。” 她的心这才动了动,她低下头去,低眉顺眼地拜倒在男人面前,说道:“我错了。” 那三长老这才露出笑脸来,看着她道:“这才是我的乖乖儿嘛!” 易奇看着这一幕,收回了想要制止三长老的手,叹了口气后,轻着步子走了出去。 她既然说能感应到佑良就在附近,那极大概率就是被这几个老不死的抓起来囚禁了。 可是他已经将周围都搜查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跟感觉到佑良的任何气息。 不过既然三长老院子里都有一个机关藏着的暗室,那么说不定其他三个长老也有。 他走出院子时,看见玺瞿原本混沌的天空,那天角处开出一束显眼的光来,他心里一咯噔。 这,是不是太快了。 随着那束光线越来越刺眼,整个玺瞿混沌的天空都变得明亮起来,一声声的炸雷与长长的闪电相伴着惊醒了整个玺瞿的天空,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也许是听到了响声,原本在暗室的魔族三长老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他循着炸雷最响的方向看去,看见那天角范围变得越来越大的光束时脸变了变,赶紧理好了自己的衣衫,将自己的院子施了个禁术后,急急忙忙地朝着魔宫大殿的方向跑去。 很快一道刺眼的光束照向了魔宫大殿的房顶,易奇心里直打鼓,他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朝着大殿的方向飞去。 在飞去的路上,他看见有许多魔族人,大大小小地全朝着魔宫的方向涌来,他心里还在讶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眼见着几位青发的,穿着不断有符文显现变幻着的袍子,就站在魔宫大殿前的空地上。 在他们面前低眉顺眼说着什么的正是他那几位“德高望重”“受人尊敬”的长老。 他渐渐飞到了那几位不怒自威的青发神仙面前,朝着四位长老问道:“怎么了?”他的身后,乌泱泱的是一大群不知为何而赶来的魔族子民,狂风夹杂着冷雨泥沙不停地肆虐着,让他的头皮止不住地发冷发麻。 四位长老只是低着头,瞥了一眼他,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看着身后那群抄着家伙什,都快要忍不住的怒气外露的魔族们,他硬着头皮向面前几位青发神君,清了清嗓子问道:“不知几位神君造访,是有何贵干啊?” 其中一位倒竖着仿佛被火燎过的眉毛,手持着金火锣的神君转过头来看向他,问道:“你就是魔君?” 他回道:“吾乃魔君易奇是也。” 那位神君点了点头,拿出一份金灿灿的奏折来,睨着他对他道:“那你就跪下接旨吧。” 他愣了愣,身后的那群魔物们情绪激动了起来,他们举着自己的武器,齐刷刷朝他叫喊道:“不能跪!” “凭什么要跪!你要是跪了,你就不配当我们的首领!” 他咳了咳,皱着眉看向神君,道:“吾乃魔君,岂能轻易下跪,若是有什么事还请各位神君先告知我们,哪里有不讲事就让人先跪下的道理,更何况,我这一跪,各位神君恐怕受不起。” 另一位垂着跟胡须一样长的长长的眉毛的神君看了过来,对他笑了笑后,道:“果出必有因,魔君你今日必受此果,与其问我们为何而来,不如想想你们做过什么。” 他咬了咬牙,额角流出冷汗来,他说道:“我闭关了很长一段时间,且刚出关没多久,实在不知各位神君前来是所为何事,还烦请各位神君告诉在下,冤有头债有主,若是伤及无辜可不就不好了么?” 话音刚落,剩下那几位原本正视着前方的神君也看了过来,那位手持金火锣的神君笑了笑,对着他道:“罢了,他若真想做个明白鬼,依了他便是!” 那位长须青眉的神君接过奏折来,几人腾云驾雾着飞到了半空之中,俯视着下方叫喊着的一众魔族,说道:“你勾结人界的人扰乱人间秩序,你杀害前来调查的仙君,更何况之前的钥门之乱也是由你一手策划,诸事种种皆有证物在此,挑衅天威,难道你还要说你们是无辜的吗?” 他愣了愣,回道:“那几位仙君死了?我怎么不知道?他们不是早就回天界了吗?” 那几位神君继续道:“现,天帝有令,将钥门彻底关闭,逐魔君易奇消去一身法力,流放人间!” 他也飞了起来,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铮铮而鸣的古琴声,那琴声直接灌进了他脑海中,令他头疼欲裂,他的双眼都迸出血来,乌黑的魔气环绕在他的周身,他鬼使神差地对着几位神君道:“你们所说的事我一概不认!还有,我们魔族虽然以前是败了,但并不代表就受你们天界的管辖!这玺瞿是我魔族的地方,哪里容得你们造次!” 他脚下那群妖魔也跟着激动起来,纷纷叫喊着“滚回天界去!” “滚!” “杀死他们!” 那几位神君脸色变了变,叱道:“这么说,你们是不肯接受制裁了?” 易奇紧紧地抓着头皮,忍受着着一阵阵随着琴声而不断迸裂着的脑仁传来的痛感,他怒目地瞪着几位神君,说道:“你们真是好大的口气,跑来我的地盘逞威风,要么快滚,要么就别怪我不客气!” 那几位神君挑了挑眉,道:“看来魔君是不想接受这样的结果了。” 易奇已经忍耐不住脑中不断要迸裂出来的疼痛,他咬着牙撕烂了身上的衣服,伸出冒着黑气的手,用力地掐住了两位神君的脖子,他对着他们怒吼道:“你们话太多了!” 剩下几位神君被吓住了,他们纵身一跃飞到了更高的空中,很快,千万身着鳞甲的天兵天将便从天角那刺目的光亮处齐齐朝着这边奔来,伙着震耳欲聋的响雷,魔君脚下的魔怪们都忍不住噤声。 然而易奇并没有放开掐住他们脖子的手,他狠狠地瞪着他们,手指不断地用力,眼见着他的力道越来越大,两位被他掐住的神君原想脱壳而出,然而这魔君却早已失去了理智,露出獠牙来,他的指尖也变成了可怖的利爪,直接穿透了他们的脖子,他们的血一下子迸了出来,洒到了他的脸上。 见被他掐住的两位神君还没来得及逃出来就已经没了气息,剩下的几位神君脸色大变,向已经陆陆续续赶到的天兵天将作了个手势,易奇转过头去看到了天边一群天兵天将,又转过头来看到了向天兵天将作着手势的那几个神君,那脑海中铮铮的琴声的节奏变得更加紧迫,他将手上的两位神君的尸体扔到了脚下的魔族人中,朝着那几位神君飞去。 地上那群魔怪接到留着血的尸体后一发不可收拾,争先恐后地撕扯起来抢肉吃,早已躲到暗处的四位魔族的长老见此情况笑了笑,二长老转身从自己的袖子中拿出一张鲛绡来,朝着堕河飞去。 他将手中的鲛绡扔进了堕河之中,眼见着它随着堕河越飘越远,没过多久,不远处便有一群一群的鲛人争先恐后地逆流而上,在堕河里游行了一大段距离后破水而出,他们分成四股,朝着四方飞去。 它们一边飞一边吼叫着,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彻底吵醒了玺瞿里所有还在沉睡之中的人。随着鲛人刺耳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地在山间回荡,原本平静的土地似乎也开始躁动了起来窸窸窣窣的,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嚎叫声,那声音在山间城间,甚至隔着墙都能感觉到就在附近。当魔族的二长老从堕河边慢悠悠地回到魔宫时,天兵天将已经跟魔军撕打在了一块,蛊二爷炼出的药果然不同凡响,现在的魔军已经比以前那批厉害了太多。 他们将那群看起来十分威风的天兵天将按在地上打,他们捶烂了天兵天将的头,生食了天兵天将的马,他们不停地高声叫嚣着“打上天界!杀死他们!重振威风!” 而那个小魔君,那个他们一手带大的小魔君,此时已经杀红了眼,他对着不远处的大长老递了个眼神示意,大长老会意后,一跃而上,飞到了易奇的身边。 他睁着血红的双眼,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看到大长老飞过来后,他朝着他低吼着,又像是极为痛苦地忍着什么,他看着他浑身如触电一般抖了抖,看清了是他后嘤咛了一声后,他血红的眼睛流出泪来,他看着他朝他哭道:“叔叔,我好疼啊…” 他伸出手去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在他耳边说道:“疼吗?疼就睡会儿吧。” 他伸手朝着他的眼皮抚去,想要让他合起眼来,却怎么也不能让他闭上双眼。他抚摸着他的头顶,没过一会儿,他便放下了紧紧抓着自己头发的手,原本颤抖着的身子也安静了下来。 他摸了一会儿他的头后便收回了手,对着他说道:“易奇啊,叔叔们知道你心里对我们有很多怨言,你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对着我们嗷嗷哭的小孩子了,你已经坐上了魔君的位置,我们几个叔叔曾经教过你的,你可都还记得?” 易奇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他,眼睛虽然依旧充着血,但已经没有了光亮,他呆呆地点了点头,回道:“记得。” 大长老注视着他的双目,继续道:“那你还在等什么呢?现在是多好的机会!” 他跟着点了点头,呆呆地看着地下那群已经将来玺瞿的天兵天将大半都蚕食殆尽的魔怪,大长老站在他身后,伸出手来敲了敲他的后脑勺,他便伸出手去,向底下的魔怪,以及不断朝这边涌来的,浑身鬃毛,体型庞大的“新魔怪”发号施令:“攻上去!杀死他们!杀死那些虚伪的神仙!夺回我们魔族的尊严!” 原本还在撕咬着尸肉的魔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放下了手中的残骸,一声声呼应着魔君的号令。 他们跟着魔君齐齐朝着钥门的方向飞去,刚将钥门封住的仙君们见到浩浩荡荡涌来的魔怪们,守在钥门口大声叱道:“妖孽!你们要作甚么!” 他们直接将仙君们扑倒在地,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魔怪们的利爪捅了个对穿。 仙君们的血将他们身上的鬃毛凝结成了一揪一揪的,他们朝着刚被封好的钥门冲了过去,用自己的身躯自己的武器拍打着结界,企图弄碎结界冲上人间。怎奈何这结界一重跟着一重,他们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冲破钥门。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际,魔君在他们身后皱了皱眉,引着他们齐刷刷地朝着那些天兵天将来的那处光亮飞去。当他们赶到天角时,那处守着的天兵天将对着他们亮出了武器来:“你们要做什么!” 魔君笑了笑,走上了前去,对着二位天兵道:“二位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呢?” ------------ 第一百零九章:萝浮仙泽 那两位天兵面面相觑,看着他答道:“不行!这个地方只有天界的人才能过。” 两人看着魔君低下头轻声笑了笑后,他猛地抬起头来伸出两只手,紧紧地掐住两位天兵的脖颈道:“两位兄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嘛!” 被掐着的两人已经呼吸困难,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嘴角带着残忍的笑,看着手中的两人渐渐放弃了挣扎,失去了气息后,才将两人摔在地上,朝着结界里面走去。 他身后的魔兵们并没有放过吃掉天兵增长自己力量的机会,很快,他们就将两位天兵吃得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随着魔君进入了结界,后面的法力大增的魔军魔将们纷纷一涌而上,女萝抱着琴,将自己窈窕的身姿隐匿在一众魔兵之中。 二长老千叮万嘱叫她不要跟着易奇上天去,她还是来了。玺瞿与天界之间隔着一个人间,她随着那群魔兵冲上天界时朝着人间看了一眼,她曾经是在人间修炼的小妖,学的是修仙的道,然而诸事种种,她都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她了,这次,她不用修炼几百年,不用行善积德,就能上天宫去,这可比以前需要的时日快多了。 她虽眼睛看着这姹紫嫣红缤纷夺目的人间,拨弄着古琴琴弦的手却并没有停下来,铮铮的古琴声传到了人间,随着狂风骤雨吹进了每个人的心里,他们心底的怨怼被琴声激发了出来,他们朝着昔日有仇怨的人挥刀砍去。 她冷冷地看着这人间的花一点点枯萎下去,河流渐渐干涸后,她便收回了目光,朝着天宫飞去。 派去玺瞿收服那些妖魔的天兵天将一去不返,反而被那群毫无纪律毫无章法的魔兵从上了天来,天界防守的一线在魔君带领的魔兵魔将的侵蚀下节节败退,很快便攻打进了第二道防线。 她抱着琴,循着各个天宫的宫阙看去,捉了一个躲在角落的小仙来,威逼道:“戟泽在哪里?” 那小仙原本咬紧了牙关不肯告诉她,在她拨弄了琴弦弹出几个音调后,他才开口将戟泽所住的仙宫的方向说了出来。 她抱着琴一路朝着戟泽之前所住的仙宫飞去,看到紧闭的大门后她直接用脚踹开了门,朝着里面大喊道:“戟泽!你给我滚出来!” 外面响起魔君到处打砸的声音,显得这仙宫里格外地清净。 云雾轻轻飘过,她徒步走了进去,一边左右顾盼着一边叫喊道:“戟泽!你并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说法吗?躲躲藏藏的还有什么意思?” 走了一圈后都没有听见回应,她捏紧了拳头,朝着房内飞去,开始找起人来。 她踢烂了每一处房间的门,将这宫里的每个角落都翻了个遍,当她把戟泽书房里的文书都扔到了地上后,这才停住了手。 “你不出来是吗?面对我就有这么困难吗?好!你不出来,我逼你出来!” 她抱着琴走出了房间,在空地上坐了下来,撩了撩袖子,便在琴弦上拨弄起来。 阵阵魔音灌耳,她将自己的法力都倾注进了指尖,琴弦,琴声之中。然而,无论她怎么用力地逼他现形,无论她怎么用琴声感知他的所在,都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她停下了拨弄琴弦的动作,慢慢站了起来,看着被她翻找得一片狼藉的仙宫,难道他真的不在这里? 她一挥手,将每一处被她破坏了的地方都复了原。 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难道他早就得到消息,偷偷跑了?她咬了咬牙,将琴抱了起来走了出去。 “戟泽!你这个懦夫!” 她脸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紫红的颜色蔓延了她半张脸。 她气冲冲地抓了一个逃窜的小仙来,用爪子比在他脖子上逼问道:“戟泽在哪里?说!” 那只小仙哆哆嗦嗦道:“我,我刚飞升上来,并不认得什么戟泽!” 她闭了闭眼,扭断了他的脖子后继续抓人问戟泽的下落,一位与她有些相熟的魔将走了过来,问道:“女萝大人,你这是在找什么?看你找的这么辛苦,不如告诉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找?” 她瞪了他一眼,冷冷地回道:“不用。” 那只魔将便提着那只小仙的人头识趣地走开了。 她在天宫中到处飞着,企图在人群中寻找着戟泽的身影。 她看见一个形貌威仪的神仙率着一众手持着各色法器的神仙慢慢朝着这边飞了过来,她看了一圈,那里面也没有戟泽的身影。 他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呢? 她寻得累了,但还是不敢懈怠下来,各个仙宫到处都找遍了,只剩下那片天河边没有找了。难道他真的躲河里了? 她咬了咬牙,朝着天河边飞去,快要精疲力竭的时候,才飞到了天河边的滩涂上。 她定了定心神,在这一望无际的天河边,除了河里跟脚下的沙地,几乎是没有可能藏有人的地方。 很快,她的视线中便出现了一个身着宽袍大袖,头戴玉冠的身影。 她抱着琴朝着那个背影迅速飞去,她眼角带着泪,嘴角却带着笑,她疯狂地低声笑着,同时伸出了自己的利爪。那人像是才感知到了她的存在,在她快要抓到他的那一刻猛地回过头,拔出剑来,将迎上来的她生生击退。 她轻轻落在了沙地上,看着眼前的人,笑容凝滞在了嘴角,虽然是宽袍大袖,虽然是头戴玉冠,却不是他。 那人拧紧了眉毛看着她,举着剑道:“神君说妖魔大肆打入天界,看来果然不假!” 她飞近了来,用力地揪着他的衣领盘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那人甩开了她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我是没想到这么僻静的地方都有妖魔闯进来,是我大意了!” 她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一直叫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看她失控的模样,便提着剑道:“我乃青山派掌门戟刎!妖孽,你若是识趣,想要保住小命,就速速离去,我现在并没有心情与你缠斗!” 她听到戟这字愣了愣,脸上的紫红的青筋渐渐褪去,她看着戟刎,皱着眉问道:“戟?你跟戟泽是什么关系?” 他听到戟泽二字后大笑道:“戟泽就是我的师弟,妖孽,你若是听过他的名号,就应该知道我们青山一派出来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还不快速速离去!” 她却仿若只听到了“师弟”二字一般,嘶吼着问道:“你是他的师兄,那他在哪里?他躲到哪里去了?他这个懦夫,只敢叫师兄出来给他挡灾?把他交出来!” 说着她亮起了爪子。 戟刎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倒竖着眉毛道:“你这妖孽还不快速速离去?真当我堂堂青山掌门是吃素的?” 说着他另一只手凝聚了力量,朝着她的胸口重重拍去,她却并没有躲开,被这力道拍出了一里远后,她咳了咳,吐出一口血来,她抬起头来恨恨地看着他,看来他是要包庇他师弟包庇到底了? 她支撑着勉强坐了起来,待恢复了一些元气过后,亮出了爪子准备与这戟泽的师兄一较高下的时候,却看见他转过了身去。 兴许是觉得她没有了还手之力,又或者是对自己的力量十分有信心,他从袖子掏出了一盏灯来,像是完全不在意她的存在一般,他将那盏灯轻轻地放进了河里。 她的耳朵中恍惚听见了那个叫戟刎的男人,对着那盏等细细地说着什么。 她站了起来,扛不住心中的疑虑,她用法力偷听着那人与那盏灯的谈话。 “戟泽师弟,是师兄不好,这么晚了才来天河边祭奠你。想来你一向通情达理,应当不会怪我这个做师兄的吧?” “听到消息的时候我就想,你不是才当上仙官不久么,怎么好端端的就没了呢?天帝说,你是因公殉职,是为了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好! 不愧是我们的戟泽师弟!不愧是我们师父的好徒弟!” “我们全部的青山弟子都在为你祈祷,引魂灯是戟礼师弟给你做的,我做不来这个,他的手艺是顶顶的好,这你也是知道的。” “你问为什么他没来?唉,他心魔未退,上不来天界,所以他拜托我帮他转达他的心意。” “你是我们师兄弟中最刻苦最有天分,也是最有仙缘的,我们全青山的弟子都以你为榜样,你永远是我们青山一派的骄傲,连天帝都说了,你是天界最踏实的,有你做仙官也是天界的荣幸。” “戟泽师弟,不知不觉已经说了这么多话了,免得耽误了你的行程,那就,就此别过吧!” “戟泽,一路好走!” 听完后,饶是再痴傻的人也该懂得他是什么意思了。 她的琴重重地落到了沙地上,那盏等在听完了戟刎的话后渐渐向着一望无际的天边漂去。 戟刎听到声响后转过头来,看见她还在那里一动不动时,提起了自己的剑,对她叱道:“妖孽!你是听不懂人话?” 她跌跌撞撞地朝他这边跑了过来,他有些意外地赶紧施了个结界的术法将自己保护了起来,紧紧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脸上紫红色的斑已经尽数褪去,她失神地望着那逐渐远去的灯,带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他死了?他什么时候死的?” 戟刎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的师弟是因公殉职,你们这些目无王法的妖孽,不知道用了什么阴毒的法子害死了他!竟然还有脸问!” 她被怼得哑口无言,只是不停地喃喃道:“怎么会呢?他怎么会死了呢?他不是早就回去了吗?他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 戟刎看着她神神叨叨的模样,不禁想起天帝所说的这些侵入天界的妖魔全都是杀害戟泽师弟的罪魁祸首,他提着剑不禁怒从心中起,朝着她的背用力地刺去,她的血溅到了他的袍子上,她却好像没有感觉一样,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咬着牙朝着天河里爬去。 戟刎在她身后大叫道:“妖孽!你要做什么!” 她全然不顾自己身后的伤口冒着的血,在天河里朝着那盏灯奋力地游去。 她是妖魔,而天河的水最不相容的便是妖魔,那些河水灌进她的伤口中,侵蚀着她的皮肤,她的血染红了大片河水。 她的皮肉渐渐在河水中脱落,露出了森森的白骨,她紧紧盯着那盏快要近在眼前的,那盏“戟泽”的灯,嘴角弯了起来。很快,在河水的腐蚀下,她的所有皮肉都消溶在了河水之中,她却全然感受不到一般,看着眼前的灯,她伸出了手来,将那盏灯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我是不是来晚了?没关系,我来陪你了。” 戟刎收回了剑,放下了想要追赶上去的手,深深地看着那抱着灯不断被河水消解着的白骨。 她是谁?他不知。 当白骨完完全全没入了水中,他的视线中再也看不到那具白骨的身影时,他施法朝着灯的那边看了看,却只看见河面的水汽凝成的白烟轻轻拂着那一盏盏灯,那盏他亲手放进去的新灯旁边的水面上,漂浮着一缕缕如丝带一般的朵朵小花。 怎奈何他也过不去天河,又无法将那东西从他师弟的灯旁边挑开,不过既然渡过了天河,想必也不会对他戟泽师弟的灯造成什么损害,他多看了几眼后,收回了手来,叹了口气,离开了这茫茫的天河边。 祭拜了师弟,接下来便是助天界的这些神君们一臂之力了。 ------------ 第一百一十章:心生一计 那些轰隆隆的声音吵得玉珺根本无法安心入眠,她想要出门看看情况,大门又被姐姐下了禁术,想要找姐姐问一问外边这是怎么回事呢,姐姐又不见了踪影,正当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之时,传来了一阵阵敲门的声音。 她抖了抖,从房间中拿起素骨伞来,走到了门边,问道:“谁呀?” 那敲门声这才停了下来,门口那人叫道“玉珺”又觉得失言了一般,继而改口道:“小殿下,你还好吗?” 这熟悉的声音,不正是景千行么?她趴在门缝中向外看去,站在门外的果然是景千行。 她出口回道:“我?我很好,你呢?景千行,你怎么样?外面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景千行见她迟迟不开门,便担忧地放低了声音问道:“小殿下,你是被什么人挟持了吗?” 她愣了愣,回道:“没有呀!” 他凑近了门缝这边来,看着她问道:“那为什么不开门呢?” 见他的脸凑了过来,她呆呆地回道:“姐姐给门下了禁术,不准我开门呢。” 他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问道:“按理来说,他们知道鬼王在这儿,作乱也不敢到冥府这边来作乱啊,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给门下禁术?” 她眨了眨眼回道:“是之前易奇大哥哥来,姐姐就不高兴了,觉得他是坏人,为了避免他来伤害我,才下的禁术吧,可是易奇大哥哥救了我那么多次,怎么会想要伤害我呢?现在也找不到姐姐的人影了。” 她看着景千行在门缝外思考着的样子,继续说道:“景千行,外面怎么样了啊?你会解这个禁术么?” 他抬起头来,站直了身子道:“我试试吧。” 然后用一只手放到了门上,一边说道:“魔族不知道抽了什么疯,跟天界来的神仙打起来了,现在外面乱的很,那些吃了毒糖变成的怪物全都从暗处跑了出来,一窝蜂地全朝着天边跑去了。现在城里还有不少怪物带着对岸那群妖魔跑了过来,在我们这边的城里到处打砸东西吃人。你现在呆在这里也算安全,外面不安全,你还是别出来了。” 而门里面的少女听到这话后抓住了门环,敲了敲门对外面的少年说道:“那你呢?外面不安全,你呆在外面不是更不安全吗?你千里迢迢地跑来,就为确认我是不是平安?” 门外的少年点了点头道:“是,只是想确认你是否平安,我自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你就呆在冥府里面,不要出来。” 说着他的身影便从门缝之中消失了,她急的大喊道:“谁允许你走的?景千行,你快回来!” 她用力地敲着门叫喊着,她拿着素骨伞想将门撬开,却被禁术反弹了回去,眼见着少年的脚步声消弭在了雨声、雷声以及妖魔的嘶吼声之间,她心急如焚。 她转身朝着身后的一个个房间飞速地跑去,找起青歌的影子来。 她撑开伞飞到了半空中,挥手去将所有房间的门窗都打开来,然后降落到地上,快速地将各个房间里看了一遍。随着剩下的没看过的房间越来越少,她心里就越来越急,姐姐到底去哪里了? 她又巡视了一圈,确认了整个冥府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后,瞬间萎靡了起来。 她失望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当她倚在桌边歇息的时候,手指却触摸到了与桌子光滑的平面手感不同的东西,她摸了几下后将那封信拿了起来,是姐姐留下的。 她拆开来细细读了,才知道姐姐已经跟着那些怪物一起上天了,信中特别说了,若是有人发现鬼王不在冥府而强行闯进来的话,她可以通过扭开后门上的机关逃出去,从后门到冥府倚靠的后山里有一处结界,呆在结界里便谁也发现不了她,玉珺可以选择自己呆在里面,或是带着那些尚且还活着的族人呆在里面,再或者就她跟那个知了先生景千行呆在里面也可以,结界里面足够安全,等这一阵过去了,姐姐若是没有回来,就由她来接替姐姐的位置。 此次事关三界生死,而鬼王青歌也有自己想要护着的人。 她将书信收进了袖子中,从自己的衣箱里取出了那套她自己制的,被姐姐用针线修饰了一番的红裙。 换上红裙后,她提着伞朝着后门飞去,景千行应该还没走远,她扭动了后门上面的机关后,后门一下被打开,她冲了出去,飞到了空中,不停地在附近寻找着景千行的身影。 景千行在巷道中穿梭着,看着来来往往逃窜的人群以及不远处正在吃着人的那一群群浑身长着鬃毛的怪物,他将这一幕幕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之中。藏书楼已经被他用法术封起来了,但保不齐若是天界想要将玺瞿清洗地一干二净,如果能存活下来那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能存活下来,那么这么多年,那么多前辈包括他师父穷尽毕生的心血之作也将荡然无存,他们藏书楼肩负着传递记忆的责任,万万不能就此在他这一辈结束。 他想要回去,回去看看当初师父在面对钥门之乱时是如何做的,这么多年,面对以后可能会毁灭的问题,先辈们在建起这座处处是机关的藏书楼时不可能没有想过破解之法。 至于玉珺,她好好地呆在冥府里面就好,在他的印象中,她向来是个十分明事理的人,应该也用不着他担心。 当他猛然发现那片从头顶徐徐降落的刺目的红时,他原本坚定的心思有了些动摇。 应该,吧? “原来你在这里。” 少女扬起好看的笑脸来。 他扶了扶额头,有些伤神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女收起伞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道:“自然是来找你啊!” 他一路朝着藏书楼的方向走去,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她道:“你找我做什么?” 少女神秘地笑了笑,回道:“当然是,我想出了一个主意。” 他停下了脚步,脚边是被怪物扔掉的尸骸,血腥味刺得他不得不皱了皱眉,他看着少女问道:“你想出了什么主意?” 少女从袖中拿出了青歌留下的信递给了景千行看,在他接过信纸后说道:“魔族跑到天界去了,姐姐也带了一些人跟着去了,她已经给我们留下了后路,我一出门就看到了那些之前在大坑里看到的怪物,在那些鲛人的指挥下到处抓人吃。你说过,你在左山公府的时候看到过那些穿着青色衣袍的魔族人用鲛人来要挟左山公,是不是?” 景千行护着她不被怪物扔过来的尸骸砸到,他双眼注视着前方,藏书楼不远了,他便应声道:“嗯,所以你想说什么?” 他皱着眉甩开了黏在他手上的带着肉的器官,他怀里的少女笑着道:“所以我就想啊,是不是左山公以前对那群鲛人做过什么,所以才成为了他们要挟左山公的把柄,那么反过来想,左山公会不会有压制住这群鲛人的办法呢?” 少年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又帮少女挡开了蜂拥而过的人后,点点头说道:“所以你想找左山公,可是左山公早已不知所踪了,你又能到何处去寻他呢?” 她的眸子亮了亮,答道:“所以我想去左山公府看一看!” 少年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少女问道:“现在这么乱,你居然还想到处跑?” 看着少女坚定地点了点头后,他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去查左山公哪儿去了是不是太不合时宜了?你既然出来了,就跟着我去藏书楼吧,外面不安全,若是天界真的打过来,要清洗一遍玺瞿,恐怕…” 还没等他说完,她便摇了摇头打断道:“我姐姐信上说了,她在冥府后面的后山里设了一处十分安全的结界,我就想着,我们能不能先将各个城的城主叫过来,把剩下的人往结界里面安置,然后我们再去左山公府查一查左山公的下落。” 看见少年的脚步停下来之后,她抬起头来,看到了少年身后的,那她十分熟悉的藏书楼,皱了皱眉后问道:“你是有什么急事在身吗?” 少年打开了门后,这才答道:“玉珺,我怕,我害怕我师父亲手交给我的藏书楼,会在我的手中毁掉,到时候,我有何颜面去见我师父,去见各位前辈呢?” 她站在门口,看见他使用法术找出了一些书来,将那些书籍中的文字全都从纸面上幻化到了空中,他一目十行地看着那些文字,像是十分急迫的样子。 她眼神动了动,默默低下头说道:“你很急的话,那,我先去啦!” 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那个背对着她的少年才出口说道:“别走。” 她愣了愣,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说道:“你看,现在时间很紧啦,拖一分便会有更多的人被虐杀致死,既然我有能力救一救他们,那为什么不去做呢?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我的面前。” 少年的背影顿了顿,他转过头来,对着少女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这里有不用邮驿就能传送到人手上的纸,你若是想要传信给各个城主,就在我这里写吧,用我的纸。” 说着他伸出手去,一大卷纸便从楼上一个不起眼的房间中飞了出来。他细心地将那一大卷纸裁成了几张小纸片,而后连带着一张小桌子跟毛笔墨汁一起送到了玉珺面前。 少女惊喜地看着面前只等她动笔的这些东西,对着转过头去的少年说道:“景千行,太谢谢你啦!” 说着她便提着毛笔蘸了蘸墨汁,在那些纸上开始书写起来。 她每写完一份,那一份便从她手中飞了出去,飞到了收信人的手中,还好她记得姐姐说过的那些城主的名字,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写完最后一份给百里夫妇的信后,她放下了笔。 景千行从那些典籍中得知,最先建造藏书楼的前辈在楼顶的浑天仪中设下了秘术,以备藏书楼倒塌而造成典籍损毁等等的情况发生,藏书楼一向有着与人界相通的秘密通道,不过寻常时只够书籍的运送与传阅,要装进去个人是十分困难的,因为程序繁琐,这也是在玺瞿来自人间的话本格外受欢迎的原因。 但是只要开启了解开了前辈们所下的秘术,藏书楼与人间相连的通道便会打开,通道那头的荒废的木楼便会重新活过来,那木楼里的空间能够容纳藏书楼里所有的书籍。 秘术一开,人间那头的人就接到了信号,能够帮他们代为接管这记录了大大小小玺瞿所有事情,所有修炼心法的典籍,虽然这通道挤不进人,但好歹也算是让它们活了下来。 人间再乱,终究还是比玺瞿更加安全。 他转过身去看了看身后的少女,少女抬起头来,疑惑地问道:“我都写完啦,你忙完了么?可有时间陪我去左山公府瞧一瞧呢?” 他笑了笑,答道:“别急,马上就好。” 说着将翻开的书籍都合上了,将它们归回了原处后,他飞到了顶楼,在在顶楼的一处小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后,又飞了出来,手里牵着金色的线,他在各个房间中跳跃着。 她愣了愣,朝他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需要我帮忙么?” 他点了点头,她便纵身一跃飞到了他的身边,从他手中接过那些金色的线来,他在她耳边叮嘱了一些事后,她点了点头便朝着最近的一处房间内飞去。 ------------ 第一百一十一章:府前问山公 他们用金色的线将所有的包好的书籍捆好之后,他从袖中拿出笔来,没有沾水就开始在空中写写画画,空中渐渐浮现起一些黑色的符文来,随着他的手一挥,藏书楼的地上便化出一个漆黑的通道来,那些符文带着那些从房间内飘出来的书,朝着那漆黑的通道里落去。 她不由得抓紧了他的手,问道:“这是什么?” 他牵着她的手飞到了更高的地方,看着地上漆黑的通道说道:“把这些书送出去,我的事就结束了。” 当最后一撂书也进去了之后,那漆黑的通道便迅速关闭了,她定眼一看,地上依旧是那熟悉的石砖,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他捏了捏她的手,问道:“你可有跟他们交代清楚了?他们知道你说的地方在哪里么?” 她点了点头道:“我给他们都亲手画了一份地图去呢!” 看着空荡荡的藏书楼,他舒了一口气,牵着她的手飞出了这里。看着街道上,空地上,那些漫无目的的四处乱跑的人不再四处逃窜,在为首的大队人的指示下,纷纷朝着冥府的后山跑去,她不禁弯了弯嘴角,拿出伞来,转动着伞面,让那些血水冲走了追赶着人的怪物们。 他看了看龟裂般的天空,问道:“你可还记得去左山公府的路?” 她看着底下那些怪物都被从到了周围那些山脚下,笑着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他一噎,随即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道:“没事,我还记得,我们走吧。” 两人便乘着风飞快地往左山公府所在的地方赶去。当两人终于赶到左山公府门前时,玉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山上的植被还如上回他们临走时那一版,血红的水覆盖在那些花草树木上面,与混沌的天空相称起来,看起来格外地诡异。 景千行推开了左山公府的大门,里面的园子也是一样被血红色的雨水严严实实地覆盖着,水池中的红莲早已败落,只剩下一个个光秃秃的杆子还立在水面之上。 她对着这园子里大声地喊了几声,喊得口干舌燥也没有回音。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她打开素骨伞来,她的伞能够放出那么多的血红色的水,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些水也吸收了来。 她转动着伞面,便有一股两股血水在伞面盘旋着,她尝试着换了个方向转动伞面,那些水便又被伞面吸收了回去,但那些附着在这里的每处角落的那些水却毫无动静。她看着干干净净的伞面愣了愣,而后又想起那句伞面的符文来,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将那符文念了出来: “以血为誓,素骨成伞,古曲一逝,亡魂作符” 伞面便发起蓝荧荧的光来,随着她转动着伞面,几颗清澈透明的水珠从伞面跃了出来,它们在他们周围跳跃着,跳跃着,越跳越远,最后,一股股血红色的水从那些植被表面,玉砖表面生了出来,从四面八方涌进了她转动的伞面中,很快,那些花草树木砖瓦栏杆都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只是,水池里的红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光着的一根枯杆子,连带着萎败的莲叶一起,看起来给这建筑里平添了几分萧条。 当她开始庆幸起自己的伞还能用时,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小心!” 景千行伸手将她用力地拉到了他身后,令朝她猛扑过来的鲛人扑了个空,那些鲛人渐渐从角落里一跃一跃地跳了出来,他们用那白到浑浊的眼珠子盯着他们,朝着他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叫声。 它们将他们围堵在了中间,那一只只朝着他们的方向摆动着的头密密麻麻的,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景千行将少女紧紧护在身后,紧张地观察着那群鲛人的动作。 那群鲛人见他们不敢动,便更加放肆起来,他们张开了满是尖牙的嘴,朝着他们前仆后继地涌了过来。见鲛人都涌了过来,景千行拿出法器来,朝着它们扫了一扫,玉珺打开素骨伞来挡着它们的攻击。 它们飞到他们身上,撕扯着他们的衣衫,爬上来的鲛人实在太多,他打得手都酸了,他身后的少女直接拉过他的手来,撑着伞拉着他飞了起来。那些鲛人紧紧地抓着他们的袍子不放,她皱着眉问道:“你会那种,能生火的法术吗?我看宜姐姐都会,这些鲛人自水中而生,可能会怕火。” 景千行拍下了咬着他裤管的鲛人,答道:“会一点,但这里不接天不接地的,要使出来可能有些困难。” “这里?那,去外面能使出来吗?” 她看见拉着的少年点了点头后,踢开了紧紧抓着她的脚腕的鲛人,朝着外面飞去,她的绣鞋也连同鲛人一起被踢了下去。 飞到外面后,那些鲛人闻着味儿朝着门外面涌来,她寻了个小山坡将他放了下来,一双光秃秃的脚直接踩到了地面上,她皱了皱眉,向他说道:“开始吧!” 他抚了抚毛笔上的狼毫,将毛笔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手指结印,凝神念着咒语,很快,他的指尖便出现了一簇蓝色的小火苗。她沉思了一会儿,从裙边撕下一条红布来,将红布条打了几个结后,小心翼翼地将布条伸向他的指尖。 他看着她的动作挑了挑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不假思索回道:“当然是让火变得更大啦!” 那蓝色的小火苗很快便从他的指尖慢慢爬到了红布条上,然后跟鱼儿进了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火苗变得大了起来,景千行收回了手,将指尖微微发痛的小火苗熄灭之后,看着少女问道:“你要把它们吓跑?” 少女开心地拿起着了火的红布条,对他眨了眨眼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她撑着伞拿着燃烧起来的红布条朝着左山公府飞去,原本在门口茫然着左顾右盼的鲛人看到她手中的火纷纷开始逃窜起来。见此情况,她舞动着布条的动作变得更大起来,她开心地飞在鲛人上面,用燃烧着的红布条恐吓着它们。看着那群鲛人从先前十分嚣张的样子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用力地挥舞着手上的红布条,连红布条上的火快要烧到她的指尖了也浑然不觉。待那些鲛人都逃进深山里,逃进那些看不见的角落时,“小心!” 一直跟在后面的他一把将她拽了过来,将那只剩下一小段的红布条打到了地上。 她愣了愣,看到他拉着她的手,她才恍然惊觉自己的指甲都被火燎去了一些。他轻轻地握着她的手指,仿佛那是一件十分珍贵的东西似的,她觉得有些好笑,便道:“哪有那么容易就烧坏了,又不疼的。” 他抚了抚她的指尖后,一股凉意从指尖传了过来,带着钻心的疼与触电般的麻,他抬起头来回道:“现在你是不疼,等会可有你疼得哭的时候。” 随着鲛人都逃得差不多了之后,白雾又重新聚拢了来,朦朦胧胧中,有几只鹿慢慢走了出来,它们的身影渐渐走出白雾来到他们面前时,又变成了身着盛装的人的形态。 他们的模样正是先前玉珺跟景千行来拜会左山公时的那些人。 他们朝着两人作了个长揖,随后笑道:“多谢两位恩人的救命之恩!” 玉珺抬起头来,看见他们后愣了愣,随后惊喜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们跟左山公一起走了,正愁找不到线索呢!” 他们笑了笑,回道:“走倒是没有,先前先生被魔族的人请去了,他们来势汹汹的,我们都躲了起来,一直在这里等着先生回来,没成想没等来了先生,却等来了那些浑身滑溜溜的怪物。他们实在可怕得紧,我们就更不敢出来了。” 景千行向他们点了点头,说道:“只是暂时驱散了它们,你们最好还是尽早离去,说不定过一会儿它们意识到没有威胁就回来了。” 将她指尖的伤痕抹平后,又看着他们问道:“对了,你们刚刚说,你们先生去哪儿了?” 他们互相看了看,答道:“先生是被魔族来的一个人八抬大轿请去了。” 当初那个总是扭着腰肢端着果盆儿,笑呵呵的女子“呀!”了一声,走上了前来,从他手中拿过她的指尖来,抚了抚之后,她顿时感觉自己原本刺痛的指尖什么痛感也没有了,连被燎去一些的指甲也变回了原样,她看着那女子笑着道了声“谢谢你!”后,那女子低声笑了笑,朝她眨了眨眼后又回到了那群人当中去。 “那就是说,左山公现在在魔族那边?”玉珺看着景千行道。 景千行点了点头问道:“所以你要去堕河对岸一趟吗?” 看见少女点了点头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少女拉起了他的手来飞到了空中,对着地上的那些左山公的家人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告辞啦!你们快快走吧,要不然等会儿那群鲛人又该回来了!” 他们含着笑看着他们的身影,点了点头。 她这才放心地拉着景千行朝着堕河对岸飞去,那些人在他们飞走之后,互相叽叽喳喳地问起来:“你要逃吗?” “你要走吗?” “你要逃到哪里去?” 其中一个人幻化出小鹿的样子来说道:“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等着先生回来。” 此言一出,那些叽叽喳喳的人们纷纷笑起来,在白雾中也化出了小鹿的模样,异口同声地答道:“我也不走!留在这里,等先生回来!” 它们的身影纷纷消散在白雾之中,只剩下余音还在山谷间轻轻回荡着,回荡着,直至回音也消弭在了朦胧的白雾之中,一切又回归到了最开始的时候的样子。 玉珺拉着他的手,他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听着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起来,他对她叹道:“你若是赶路赶得累了,我们可以先歇一歇脚。” 她摇了摇头,回过气来道:“他们说那些魔族是八抬大轿把左山公‘请’过去的,我才不信那些魔族有那么好心,这么久都没有回府去,那必定是被魔族人监禁了起来,我们若是再不快些救他出来,说不定都来不及了!” 他低下头来看着她握着他指尖的手,道:“可是左山公已经被抓了这么久了,现在还是不是还活着,还是个未知数。” 她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一切都还是未知,那就有必要去看看。” 他们穿过了堕河,看见的乌泱泱一大片魔怪在地上争着抢食吃,到处都被鲜血染红了,就连堕河也是红的。 他们在魔宫附近停了下来,他看着她问道:“这魔族的领地这么大,你准备到何处去寻左山公呢?” 她咬着唇皱着眉,眼里充满了茫然。 是啊,她来之前也从没想过,原来魔族的领地这么大,几乎比他们的领地大出了十几倍,她看着这广袤的领地,头皮都开始麻了起来。 ------------ 第一百一十二章:师出皆有名 他捏了捏她的手指,说道:“离我们最近的就是魔宫,魔族里有能力的大部分都去了天界,剩下的应该力量都不怎么强,但也不排除那几个魔族长老还留在魔宫的可能性,我们不如先去魔宫伪装一下,询问一番,毕竟这里是魔宫,说不定会有左山公的下落。” 她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都听你的。” 两人便落到了魔宫内一处安静的院落中,听到有脚步声过来后迅速躲了起来。 “诶,你说,易奇带着那么多魔军去天界打架这事,能成吗?” “管他能不能成呢!左右碍不着咱们的事儿就成,打赢了就加官进爵,输了么,咱们早就找好了后路,就算天界那群神仙打过来,咱们脚底抹油——溜了!那不是不就打不着咱们了?” “要我说啊,二长老谋划了这么久,若是没有打出点名堂来,说不定整个魔族都会名誉扫地,就算咱们溜了,但咱们魔族的身份摆在这里,别人一看,瞧不起咱们,咱们苟活又有什么意思呢!” “虽然你说的有道理吧,但到时候咱们伪装成凡人,不让别人看出来不就得了么!” “我感觉啊,几个长老也没有这个仗必胜的把握。”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那还用我看得出来看不出来么!几个长老都上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要我说啊,肯定是折在天界了。” “哪里几个长老都上去了?我刚刚还看见二长老坐在大殿魔君的椅子上,跟蛊二爷聊着天呢!” “蛊二爷?他不是最擅炼药的么,这个时候不躲起来,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见上级嘛!谁敢违抗命令呢!” “说得也是…” 随着议论声渐渐远去,他们这才从躲着的墙体下走了出来,玉珺看着那两人的背影笑了笑,伸出手变出两件一模一样的装束来,将其中一件递给了景千行。景千行接过装束来,摇身一变便穿好了,玉珺换好后拉着他的手,朝着小巷里轻着步子走去。 “你刚刚听他们说了吗?那个什么蛊二爷是炼药的,说不定那些毒糖就是他做的!” 景千行偏过头来看向她,说道:“哦?可是你带出来的那个箱子上面。不是写着‘裘泱’二字么,你忘了?” 她闻言愣了愣,沉思了一会儿道:“可是,万一裘泱是那个三头怪的名字呢,我总觉得那个制药的,肯定跟毒糖一事有关联。” 看见他点头后,她猛地停下了脚步。他有些不明所以,便问道:“怎么了?” 她挠了挠头,说道:“你值得他们口中说的那个魔宫大殿,是哪里吗?” 他挑了挑眉,叹了口气后,从脑中搜索起有关魔宫的记载来。他闭上了眼睛,拉起了她的手,飞速地朝着魔宫大殿的方向跑去。 等到她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大殿门口,隐隐约约能听见空荡荡的大殿中,有人的议论声。 “…我觉得您这个方法并不可行。” “你怕什么,你看那些人模人样的鸠鬼族,吃了那些药,不就很有成效么,更何况是那些半点法力都没有的凡人呢?” “可要是魔君易奇他们大败,要清算起来,一个不高兴,把咱们灭得根都不剩了…” 他们两人轻手轻脚地走上了阶梯,在门外附耳偷听着。 “哈哈哈!你说的什么大败,绝不可能发生!你所制造的‘大力丸‘我都试过了。对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他们的力量很有效果,这一仗我们必胜!” “可是,长老…您有所不知,制作那些药的原材料,整个玺瞿都没剩下多少了…” “二爷啊,那就是你该考虑的事情了。” “可是,长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原材料,你叫我生造出来,我也是造不出来的。” “二爷,你一向聪明,连那个伪装得那么好的仙使都能揪出来,原材料这些小问题,能难得倒你蛊二爷?我一向觉得,我的手下中只有你最懂我的心思,有些事不必我挑明,你都能做好,对不对?” 那个较年轻的声音便激动了起来:“没有原材料我怎么做药,怎么做药引啊?难不成把那些吃了药的拿来活剥了做药吗?” “二爷,这些事难不倒你的,若是没其他事了就下去炼药去吧,你要是嫌人少,我可以再拨给你几个药人,或者给你打下手的,都行。下去吧!” 随即那个身材高大的人便被轰了出来,玉珺跟景千行装作刚路过的样子,赶紧跑上去将他扶了起来。 那蛊二爷甩开了他们身来的手,拍了拍屁股,朝着大殿的方向啐了一口道:“我呸!什么玩意就想统领三界,睡觉没睡醒呢嘛!我还偏就不伺候了!” 玉珺转了转眼珠子,开口道:“蛊二爷,您别生气,您再怎么说也是长老的得力助手,没了您那咱们魔族的大业,可就完成不了了啊!” 蛊二爷偏过头来,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她道:“啧,他说什么魔族大业你们还当真了啊?我做的药我能不清楚?大力丸过了一段时间就会失效,需要一直不停地服用,若不及时服用那就变成了一堆废物!他们只管跑我那里运大力丸,又从没想过那么多人,那么点药,吃完了就没了,没了就是没了,原材料也没了,就算把吃了药的人拿来做药也不行!” 景千行接话道:“蛊二爷,您瞧,您都知道现如今形势多严峻,这不就更能说明现在需要您来镇场子么!” 蛊二爷回道:“我呸!谁爱逞英雄谁去!反正老子不去,想要拉老子一块死,门儿都没有!他不是费那么大功夫去抓了那个什么狗屁左山公来么!让他去!” 说着他撩了撩袍子抖了抖灰,嘿嘿一笑独自一个人喃喃道:“有了!我收拾东西直接溜之大吉,让那个人做我的替身!” 说着他便一个人走远了。剩下两人相视一笑,随即跟了上去。 他们施了个隐身的术法,敛了身上的气息,一路跟着蛊二爷到了他所居住的宫殿。他一回到宫殿,立马叫人将左山公抓了上来。两人躲在柱子旁,当看见那群穿着青色衣袍的人提着浑身都是铁链,手脚都戴着镣铐的左山公上来时,心里皆是一惊。 左山公看起来比之前苍老了很多,他如今的面容形如枯槁,身形骨瘦如柴,他跪在地上,身子不停地颤抖着,宛如一只行将就木的受惊的老鹿。玉珺有些看不下去了,便转过头向景千行问道:“你觉得,就我们两个人,能打过这屋子里的人吗?” 景千行闻言挑了挑眉道:“你觉得呢?” 玉珺勾了勾唇角,眨眨眼笑道:“我觉得能!” 说着便从背后取下素骨伞来小心翼翼地撑开了,朝着大殿当中的人群抛了过去。 素骨伞飞了过去,将殿内的所有人圈了起来绕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她的手中,众人的目光被伞吸引住,直到伞落到了她手中后,才大叫道:“你是什么人!” 她握着伞柄慢慢走了出来,对着他们道:“我是你姑奶奶!” 说着便提着张开的伞朝着他们挥去,刮出来的风吹倒了一大片的人。 景千行从她身后走了出来,走到了左山公的旁边伸出手去将他慢慢扶了起来。 蛊二爷定睛看了看二人道:“好哇,好哇!哪里来的黄毛丫头,跑我这儿来称我姑奶奶来了!” 她回嘴道:“那又怎么,我说是你姑奶奶就是你姑奶奶,姑奶奶向你要人你敢反抗?” 蛊二爷瞧了两人一眼,冷笑道:“想当着我的面劫走我的人,你们当我吃素的?” 说着下令那群穿着青色袍子的手下将他俩围了起来,景千行略一思忖,将左山公紧紧护在怀里,对玉珺说道:“玉珺,你能应付得了吗?” 玉珺打退了伸着爪子朝她抓来的人后回道:“我没问题!” 景千行便看着她道:“好!你把他们都打散,我带着左山公出去!” “好!” 她皱着眉念起了伞面上的符文,伞面发起光来,隐隐约约有冤魂咆哮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令拿着法器准备向他们砸去的那些人都忍不住抱起了头。且看那蛊二爷拿出了自己的法器来,端的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做派,纵使那些手下已经抱着头十分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儿,但他却丝毫没受影响一般,他指着二人道:“想出去?也不看看我是干什么的!” 说着殿内的柱子的皮都剥落了下来,涂在里面的粉末趁机飘散到了空中,他的一双眼睛在毒雾中发着绿莹莹的光,死死地盯着两人,犹如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蛇。他在等,等他们什么时候倒下。那些被雷鸣般的鬼叫声环绕在他们周围,毒雾从房内扩散着,在地上疼得打滚的那些手下们见状纷纷蒙上了面纱。 景千行扛起了左山公来,捂着口鼻向玉珺问道:“你怎么样?” 玉珺举着伞柄不停地挥散身边的毒雾,那些毒雾却怎么驱也驱不散,她咬紧了牙关,眼看着那一双绿色的眼睛在朦朦胧胧的尘雾当中越来越亮,她捂着口鼻说道:“景千行,你怎么还没走?” “我的脚动不了了。” “怎么回事?” 她猛地转过身来。景千行屏着气从袖子中掏出了自己的手帕来给眼睛渐渐合上的左山公系上了之后,这才腾出了一只手来拿出了自己的笔,画了一个结界出来,将毒雾挡在了外面。他看着身影渐渐被雾遮挡住的玉珺说道:“你快进来!” 她的身形晃了晃,声音飘忽地说道:“你们能走了吗?我的脚也动不了了。” 他扛着左山公艰难地站了起来,而后伸出手去,想将玉珺拉过来,却始终碰不到她。 “玉珺?” 他用力向前伸着手猛地一抓,终于抓到了少女有些发凉的手,他拉着她的手猛地一拽,少女的身躯便直直朝着他倒了过来。 他将她捞了过来,发现她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且皱着眉紧紧地闭着双眼,他抱着少女的腰,抬起头来便看见那一双绿眼阴森森地看着他们,那些怨鬼的咆哮声渐渐散去后,剩下的便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嘶嘶”声。 他屏息凝神,艰难地向外挪着脚步,眼见着他的脚快要踏出门槛,那绿色眼睛的主人却又出现在了门槛边上,使他不得不将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不一会儿,他身上所带的这个结界便传来“砰砰砰!”撞击的声音,他抬头去,看见了结界外,浓浓的毒烟包裹着的,一双双密密麻麻的绿眼睛。他心一横,直接冲出了结界,那毒烟终于得到了能接触他的机会,连忙随着他们一齐散了出来。 到了外边,毒雾没有那大殿里那么浓了,玉珺才咳了咳,悠悠醒了过来,看见了景千行抱着自己,眼睛已经充血了,奋力地飞着,她连忙挣扎了出来,将自己的伞打开了用力地朝着身后那些从毒烟中飞出来的蛇砍去。 一时血光四溅,她的脸上都被溅上了几滴血点子。 那些蛇前仆后继地涌上来,不停地撕咬着她的脚,她一个躲闪不及,几条蛇紧紧地盘咬住了她的脚趾,她咬着牙将它们打了下去。看着那些蛇渐渐消退,她舒了口气,终于觉得要结束了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她头顶响起。 “身手不错,是拿来做药引的好材料。” ------------ 第一百一十三章:劝你识趣 蛊二爷抖了抖手上的鞭子,朝她甩了过来。她的脚不停地往下滴着血,她咬着牙下意识用素骨伞挡在了自己身前,那鞭子却绕过了她的伞面,直接圈住了她的腰,将她捞到了他手上。 景千行猛地回过头,看到的正是蛊二爷一只手揽着她的腰的情形。他咬了咬牙,冲了上去。 “放开她!” 玉珺吃力地挣扎着,怎奈那缠着她的腰的鞭子犹如有刺一样,隔着衣料刺得她的皮肤火辣辣的生疼。 景千行扛着左山公飞得十分吃力,蛊二爷看着他笑道:“就这样,还想从我手上抢人呢?我劝你识趣些,把人给我老老实实地放回原位,不然的话,”说着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少女,随即笑着继续说道,“不然的话,我看你这小媳妇如花似玉的,到时候吃了苦头可不好看了!” 景千行紧紧地抿着唇,狠狠地瞪着他,想要伸出手去抢人却又生怕他真的做出些什么来。正当他们僵持不下时,玉珺一直用手用力地拉着紧紧捆住自己身子的鞭子,直到她看见了蛊二爷腰间布包里隐隐约约露出一角的药瓶来。 他还吃药? 她也顾不上自己的腰带已经开始渗出血了,她伸出脚来朝着蛊二爷的裆部猛地一踹,他并没有料到她居然会来这么一招,吃痛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裆。她猛地拽着那根带刺的鞭子飞了出来,再在他无暇顾及其他时,拽下他的药瓶来。 景千行见状立马飞到 了她身边,拿出笔来往她腰间的鞭子上抹了抹,那鞭子便松开了来,直直地掉落到了地上。 她拿着药瓶对着蛊二爷冷笑道:“你说我不是你姑奶奶,我还不想要你这个不孝的孙子呢!” 蛊二爷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看到她手中的药瓶后大惊失色,连忙道:“姑奶奶!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他你们想带走直接带走便是,把药还给我吧姑奶奶!” 玉珺打开了药瓶,看了一眼里面的药丸后,朝着他说道:“我才不傻呢!你又是投毒又是放蛇又是抓人的,要是真把这药还给了你,那还怎么得了?” 蛊二爷低下头来,好声好气地说道:“姑奶奶,你别冲动,我刚刚那不是跟你们闹着玩的吗?你看看,我这里你看上了什么,都能带走,只要你把药还给我,我什么都依你们!” 景千行觉得好笑,便说道:“你放的毒弄晕了我们,你放的蛇咬伤了我们,现在倒来说什么都依着我们?我看左山公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是你们干的吧?” 这话问地蛊二爷一愣,实在不知该怎么接才好。玉珺转眼看了看景千行背后的左山公,而后摇了摇她手中的药瓶,向蛊二爷问道:“你说什么都依我们,你说的话可当真?” 蛊二爷连忙点头道:“当真!当真!绝对当真!我蛊二爷是魔界出了名的守信用,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所以姑奶奶,你们想要小的做什么,才肯把这药还给小的啊?” 玉珺看着药瓶笑了笑,对着蛊二爷道:“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还不快快给我们收拾出三个座位来,不好好坐下来还怎么谈?” “姑奶奶说的是!姑奶奶说的是!” 蛊二爷连忙飞了下去,将毒烟都驱散开来,命令戴着面纱的手下们赶紧收拾了几张合适的椅子来,而后让他们去屋外向着飞在半空的两人二字排开,向他们弯腰做着“请”的姿势。 景千行有些不明所以,转头问道:“现在最应当把握时机离开这里,你这是想做什么?”玉珺将伞合了起来,提着伞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缓缓飞了下去,落到地上后朝他叫道:“快来呀,知了先生?” 他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扛着左山公飞了下去。他小心翼翼地将左山公放在椅子上后,自己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一旁站着的穿着青色袍子的妖魔,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玉珺坐到了椅子上后,对着蛊二爷道:“我也不跟你多废话了,你们把左山公折磨成这个样子,不把他治好了恐怕说不过去吧?” 蛊二爷盯着她手里的药瓶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姑奶奶说的是!” 他连忙叫手下拿来了一大堆药来,景千行警惕道:“这是什么?” 蛊二爷回道:“是解药。” 他伸出手将解药拿过来闻了闻,皱着眉看着蛊二爷,蛊二爷连忙解释道:“这些都是给左山公下的毒药对症的解药,专解毒的,我的药还在你们手上呢,我哪敢耍什么小心眼呢。” 景千行倒了一滴解药道手上看了看,又将沾有解药的手放在左山公鼻下闻了闻,看到左山公铁青的脸果然有所好转时,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喂他吃着解药。 蛊二爷如释重负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看向了玉珺,讨好似得问道:“姑奶奶,你看如何?” 玉珺见左山公慢慢掀开了眼皮来,点了点头,随即道:“你的鞭子将我伤成了这样,又有什么说法?” 蛊二爷愣了愣,皱了皱眉,随即露出笑脸来说道:“姑奶奶你放心,我这鞭子上没毒,那些皮肉伤一会儿就能好,至于蛊奶奶脚上的伤,我这也有一些药,姑奶奶赏脸试试吧。” 随即又命手下呈上一个装着粉末的小玉瓶来,她打开来闻了闻,那粉末还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她将信将疑地将一点点粉末洒在了自己的伤口上,见到伤口果然不再流出乌黑的血,便点了点头道:“嗯!很好!” 左山公醒来以后,先是迟钝了一会儿,咳出了一大口乌黑的血来后,他才抬起眼来看了看众人。景千行站了起来,向他行了个礼道:“先生,晚辈来迟了!” 他看了景千行好一会儿,才出口道:“啊…是你啊。” 他转头看向蛊二爷时,眉头却紧紧地拧了起来。 “孽畜!” 玉珺好奇地看着蛊二爷的反应,蛊二爷连忙解释道:“我想,老人家对我有些误会…” 玉珺看着左山公问道:“您可有感觉好些了?” 左山公却看着景千行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景千行回道:“先生,魔族已经打上天界去了,剩下的魔军在玺瞿四处作乱。” 左山公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继续问道:“那我们那边呢?” 景千行愣了愣,答道:“不少的化魔了的人在城里烧杀抢掠,我们急需先生你的帮助!” 左山公点了点头,道了一句“我明白了”后扶着椅子艰难地站了起来,对着他们道:“既然你们说情况这么危急,那还在这里坐着做什么?走吧,带我回去看看!” 这中气十足的模样令原本坐着的玉珺都不得不站了起来,毕恭毕敬道:“是!” 看着少女欲走的模样,蛊二爷连忙叫住她道:“姑奶奶!姑奶奶!我的药!” 玉珺这才想起来手上还拿着他的药,她看着蛊二爷问道:“你这药是做什么的?强身健体?还是你有什么病症?” 蛊二爷着急地回答道:“姑奶奶!我自小就有不足之症,全靠这药丸子吊着一条命呐!” “真的?” “哎哟!姑奶奶!我哪敢骗你啊!姑奶奶!姑奶奶!求你,把药还给我吧!” 玉珺看着已经走到门外等着她的两人,犹豫了一会儿后,撑开伞来将药瓶朝着蛊二爷扔了过去,随即立马飞出了房内。 蛊二爷连忙接了过来,检查了药瓶里的药安然无恙后,看着逐渐离去的三人的背影咬了咬牙。一旁穿着青色袍子的手下连忙凑了过来弯腰询问道:“大人,药已到手,要不要属下把他们捉回来?” 蛊二爷摆了摆手道:“不必了,现下还是赶紧收拾东西要紧。” 那些穿着青色袍子的手下齐齐聚了过来,异口同声问道:“大人,这是要逃的意思?” 蛊二爷道:“二长老那老匹夫想要拉我们上去顶包,咱们哪能如他的意!还不如赶紧收拾了细软找个地方藏好,免得天界打过来!” 其中一位手下道:“大人,咱们造的那些丸子足够魔军将天界打下来了,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能说这么丧气的话呢?” 蛊二爷脸色变了变,对他们道:“老子就在这儿说了,反正老子是要跑的,你们愿意跟老子一起跑就去收拾东西,要留下来的就自个儿去二长老哪里,就算你们把老子供出来,老子也是不怕的!” 说着便将药瓶藏好了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当他收拾自己的东西时,外边叮叮咣咣传来了打砸东西的声音,他朝着窗外大喊道:“我说你们!收拾东西给我安静点!” 声响却丝毫没有减弱,他提着剑走了出去准备瞧瞧是哪些不懂事的手下时,却看见他们脱下了青色的袍子,搬运着他这大殿里所有看起来值钱的物件。 “你们!” 那些手下扛着装着物件的麻袋对他道:“大人,你都要走了,这些带不走的,就让小的们帮你解决了吧!” “大人,你都要走了,这些留着也没用了,不如送给小的们,改善改善生活!” 他们疯也似得将仓库里那些炼出来的药一个劲地往能装的容器里面倒着,眼见着那些东西越来越少,蛊二爷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朝他们飞了过去,却被其中一个手下打了下来。 “以前你为二长老做事的时候,我们还能尊称你一声二爷,毕竟只有你会炼药。现在你屁都不是,就别逞能了!” 玉珺与景千行将左山公带到了左山公府,那些人远远看见了左山公的身影,全都跑了出来,围在了左山公身边,叽叽喳喳地叫着“先生回来了!”“先生你可算回来了!” 左山公越过他们的身子看到了不远处躲起来的鲛人的尾巴,原本微笑着的嘴角顿时垮了下去,他皱着眉说道:“我之前就教过你们,我三日没回来你们就赶紧走,你们守在这里是做什么!”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相信先生迟早会回来的!我们日日打扫府内,就等主人归!我们想着,如果先生活着回来看不到我们,会很伤心的,所以我们不会走!” 左山公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啊…” 玉珺看着他问道:“左山公,你可有对付这些鲛人的法子?它们领着那群怪物到处吃人,局势都控制不住了!” 景千行道:“先生,还请您想想办法,帮帮我们!” 左山公沉思了一会儿后,叹道:“说来这事也与我脱不开干系,他们把我抓了去,给我下药,从我嘴中套出了如何控制那些鲛人,以及如何用鲛人控制那些他们用毒药喂出来的魔物,唉,我虽有制住它们的经验,但时过境迁,现在的鲛人已经不是之前的鲛人了,能不能控制住还两说。” 玉珺歪头问道:“你只管将魔族怎么控制它们的法子告诉我们就是,魔族都能控制它们,我们并不比魔族弱多少,怎么就控制不住它们了呢?” 听了这话,左山公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个小娃娃,还是跟之前一样,本事不大,口气倒是不小!若真那么好控制,我现在也不会愁成这个样子了。” 话音刚落,附近躲在暗处的鲛人都探出了半身来紧紧地盯着他们,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站了一圈奇形怪状的鲛人,她都忍不住开始发憷起来。 ------------ 第一百一十四章:自不量力 景千行伸出手来将她揽入了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肩。 景千行有些担忧,看着左山公问道:“那据先生所说,难道就连您也控制不住他们了吗?” 左山公摇了摇头道:“它们已经比当初壮实太多了,精神气也不一样了,恐怕不会受我的控制了。” 玉珺皱眉道:“无论能不能,总得试一试啊,保不齐能有用呢?” 左山公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说得也是。” 于是他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已经揉皱了的纸团展开来,向围着他的那些家丁们说道:“你们去我的书房,将这些东西一并拿出来。” 几个身形娇小的青发小童接过了纸团蹦蹦跳跳地朝屋子里跑去。 不一会儿他们便带出了一个布包跟一条长长的木棍来。 左山公打开了布包,里面是装的全都是白的黑的鲛绡。 玉珺凑了过去,看到那些鲛绡在光线下呈现出五色斑斓的色彩来,她感叹道:“真好看啊!” 眼见着左山公拿出了其中一只黑色的鲛绡来,景千行定睛一看,问道:“先生,这是之前那些人留下来的?” 左山公点头道:“它们最怕的就是这个。” 玉珺奇道:“这个?用这个东西就能吓退它们么?” 左山公伸手引了附近水池子里的水来,将鲛绡放进了那一汪水中,说道:“不是吓退。” 她转过身去,眼见着周围的那些鲛人都飞了起来露出了全身,原本紧紧盯着他们的眼珠子转而痴痴地看向了那一汪水中的鲛绡。左山公拿出木棍来,戳到了那汪水的鲛绡之中,甩开膀子将那一汪水舞动了起来。 周围那些飞起来的鲛人便纷纷朝着他舞动的这汪水飞了过来,他们急切地追着那汪水飞动着,却并不伸出手来触碰那汪水。他趁机将自己的力量注入了木棍当中,那汪水便发出五彩的光来,那些鲛人也不再飞动,而是停了下来,痴痴地望着那汪水中的鲛绡。 他直接飞上了天,那汪水中的光芒便变得更加刺眼,直直地将整个鬼族的领地都照了个透亮,玉珺忍不住将双眼紧紧地捂了起来,她透过指缝看见景千行似乎毫无影响似的直直看着左山公的动作,便问道:“你眼睛不疼么?” 他答道:“疼,但看清这一幕,然后记录下来,是我的职责。” 玉珺摇了摇头,伸出手去覆在了他的眼皮之上,说道:“既然疼那就不要看了,好不容易医好的眼睛,再看坏了可怎么办,更何况,要是看坏了,你又怎么去记录接下来发生的事呢?” 景千行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想要抓下她柔胰的手。耳边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他使用了投死的术法,看到了那些鲛人陆陆续续跳入了那一大汪水之中,他们朝着那只鲛绡不停地跳跃着,脸上似乎洋溢着十分惬意的笑容。 左山公吃力地舞动着木棍,眼见着跳入水中的鲛人越来越多,他舞动的动作也越来越慢,直到那群鲛人将全都挤在了那汪水之中,争先恐后地争夺着那只鲛绡,他才停下动作来,用木棍支撑着那汪承载了许多鲛人的水,用力地朝着西方扔去,那汪水便脱离了木棍,直直朝着西方飞去。见到那闪着刺眼光亮的水球飞走之后,玉珺这才放下了手来,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腕,下意识皱着眉朝着那闪着光的光球飞的方向看去。 随着那水球带着一束光在天幕之中划过,四面八方都传来了窸窸窣窣,甚至有山体滑坡的声音,轰隆隆地,与着铺天盖地的雷声交相呼应。 她看见四面八方都密密麻麻地飘起来了什么东西,她定眼一看,那飘起来的,通体油亮的,反射着那水球自带的光亮的,不正是鲛人么? 那一大群鲛人齐齐朝着那光球飞去,密密麻麻的,倒是比之前那些露出半身的鲛人更叫她头皮发麻。很快,那些鲛人便随着那发着光的水球飞到了天边。她看着那个方向沉思了一会儿后,突然想起来,那个方向,不正是垂骨渊么? 她看了看身边的素骨伞,有些忐忑地看着缓缓落下来的左山公问道:“为什么要往那个方向扔过去啊?是有什么门道吗?” 左山公眯着笑了起来,捻着胡子答道:“小娃娃,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它们被我施了幻术的鲛绡迷住之后,再将它们引到那边,用那边特有的沽泉一浸,纵使是怨恨着我的它们,也承受不住那些来自怨鬼冤魂滔天的恨意,它们浸了那沽泉的水,便会从我编织的幻梦中猛然惊醒,它们的身躯是沽泉上好的养料,随着身躯渐渐被泉水销蚀,它们只会想着如何爬出来,如何脱离那里。” 听了这话,玉珺更紧张了,她问道:“为何你这么明白那沽泉的功效呢?难道说,难道说你之前用鲛人的身体炼药,炼的就是沽泉?” 左山公耐心听完她的话后笑了笑,回道:“不错!脑子转得快,还不笨!” 她皱起眉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那个,要是沽泉的水换过一道,可还有让那群鲛人害怕的功效?” 左山公拧起眉毛来,反问道:“什么换过一道?” 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答道:“就是,那沽泉里的那些血水,都被易奇大哥哥炼成了一把伞,就是我身边这个!” 说着她将素骨伞拿了出来,而后担忧地问道:“然后垂骨渊的那几个人说,他们从人间战场里引了那些充满怨恨的骨血来灌满了,垂骨渊的秩序才勉强能继续维持着。” 左山公接过伞来,用鼻尖闻了闻气味后,大叫一声:“糟了!” 景千行也皱着眉问道:“先生,怎么了?” 左山公连忙飞了起来,玉珺二人也跟着他一同飞了起来,朝着他所看的方向看去,那铺天盖地的,逐渐朝着他这边涌来的,在闪电下油光发亮的一群群,正是刚刚引过去的那群鲛人。 只听见左山公看着那群疯狂朝着这边涌来的鲛人们手足无措道:“那人间战场的血水根本镇不住如今已经壮大了的它们,当初沽泉里的血水,我是混了之前神魔大战时那战场流出来的血水的!” 玉珺抱着伞对他道:“那我…” 左山公在天上急的团团转,白发被他用手从头上抓了出来,整个人乱糟糟的,显得十分萎靡,也根本听不进玉珺想说的话,连景千行叫他,他也反应不过来。 正当景千行思考着如何带着两人躲开这一波来势汹汹的攻击时,少女撑着伞飞到了他们二人前方。 景千行愣了愣,继而朝着少女大叫道:“你做什么!你快回来!” 少女转过头来朝着二人笑了笑,纵身朝着那群疯狂涌来的鲛人飞去,景千行连忙放开了抓着左山公的手,朝着少女瘦弱的背影飞去。寒风猎猎如刀割,他奋力地追着少女的身影,少女却撑着伞奋不顾身地投身于那一大群带着怒意的鲛人之中。 他追随少女的身影而去,眼见着少女的身影被那鲛人群渐渐吞噬直至彻底消失,他大叫道:“玉珺!” 随即也飞了进去,却没料到被外围的鲛人打飞了出去。 随即,那一大群鲛人中渐渐生出一股股血红的水流来,将鲛人们团团包裹住了,整个血红色的水球,最终停在了左山公府的上方。与此同时,从那血红色的水球之中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那咆哮声惊天动地,响彻云霄,连一向自诩见多识广阅历丰富,没有解不开的迷局的左山公,也不免被这一幕惊在了原地,连动一下都十分吃力。 那不断涌动着血水的巨大水球悬浮在左山公府的上方,压迫感扑面而来。景千行被重重打到了树上,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他艰难地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后,看着那巨大的水球跟耳边不断重复着的咆哮声,他捂着心口,试着用术法查看着那水球里面的状况。 透过那一层层涌动着的血红的水,以及时不时还有各种眼珠子五脏肠子飘过共同形成的水膜,在那水球当中,他看见那一条条鲛人从少女破碎的躯体中穿过,少女紧紧皱着眉头,手中紧紧抓着只剩伞骨的伞柄,那群鲛人在她身边游了几圈后,朝着她的心口猛地扎了进去,每扎进去一次,少女的眉头便皱的更深。 他看着少女破碎的裙角,握紧了手中的笔,朝着那巨大的水球直直飞了过去。越近一分,那咆哮的声音便越大,那些吼叫声叫得他整个身子都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左山公在他身后大叫着:“回来!你救不了她的!你这样你自己也会没命的!回来!” 那只管往水球里冲的愣头青就跟听不见他的话一样,急的他连连跺脚。他化出自己的拐杖来,朝着景千行飞了过去,在景千行准备一头扎进那覆盖着急流的水球中之时,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脚,用力地将他拉了回来。 这少年却根本不在乎谁抓了自己的脚,一个劲地往里冲,害的他险些拉不住,差点脱手。他在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之中在他耳边大叫道:“你救不了她!回来!回来!我有办法!” 那愣头青像是终于察觉到了为什么自己进不去,他用手中的笔往下身画了一道,很快,他的整个身子都没入了水球之中,留在左山公手上的,就只剩下了一只皂靴。 他穿入了水球之中,很快就有鲛人朝着他游来,他们露出了锋利的牙齿,很快便游到了他身边。 他不顾那群鲛人撕咬着他的皮肉,直直朝着水球当中的少女飞去。 他伸出手去,将少女的躯体拉了过来。少女的躯体已经破碎地不成样子,它们将她撕成了碎片,只剩下她的头跟心还连在一起。 他颤抖着将漂浮在周围的碎片捞了过来,将少女的躯体完整的拼在了一起。有朝他们两人攻击的鲛人,都被他一手捏住了咽喉,直至将朝他们呲牙的它们尽数捏碎。 看着怀中少女慢慢舒缓下来的眉眼,那张恬静的脸,他的泪水夺眶而出,淹没在了这血水之中。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少女破碎的身体,用笔涂抹着她身上每一寸,直至将她的躯体完整地粘连了起来。少女的脸色微微发青,她紧紧闭着眼,以前温热的身体如今冰凉一片。 他施了个术法,使自己周身结出结界来,抱着她朝着水球的边缘飞去。 那群鲛人见状朝着结界奔涌而来,猛烈地撞击着结界,大有要将结界撞碎的势头。耳边呼啸着的是震耳欲聋的水声夹杂着怨鬼的哭号声,他看着怀中她的脸,抿了抿嘴,他说:“等你醒过来,我们出去了,我就教你我师父交给我的,能带你一起隐身的法术,好不好?” 他脑海中浮现起少女明丽的笑脸来,她睁着那一双如一潭秋水般的眼睛,眉眼弯弯着看着他。 他终于飞到了水球的边缘,“我们要出去了,你快醒醒,我带你冲出去,外面就没有那些鲛人了。” ------------ 第一百一十五章:患难与共 左山公在水球外急的昏头转向,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隐隐约约看见上方的水球凸出来一块,他定眼看去,发现那是景千行那小子抱着那小女子奋力地想要出来。 他叹了口气,飞到了那块凸出来的地方,用拐杖画出一个圈来,便看见了少年抱着少女慢慢飞了出来,被他的结界挡在外面的,是一大群密密麻麻面容可怖的鲛人。 为了防止那群鲛人逃出来,左山公守在了那破口旁边,等两人完全出来,结界破裂后的那一刹那,他提起拐杖来朝着想要冲出来的鲛人狠狠打去,眼见着它们将伸来的拐杖咬住不松口,他一发力,直接将拐杖用力甩了进去,那群鲛人被直接连带着朝着水球中心飞去。 水球的表面很快就被那些血水覆盖了起来,左山公抖了抖,连忙飞了下来。景千行盘坐在地上,他将少女放平了在自己面前,闭上了眼睛在脑海中搜寻着能让她醒来的方法。 随着鲛人被这血水做的水球镇住,城内的怪物们失去了鲛人的控制,便如无头苍蝇一般,它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嘴里也不再发出叫声,来自水球里震天动地的叫声也在渐渐消退。 它们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自己,摇头晃脑着纷纷朝着堕河的方向跑去。 它们成群结队地跑到了堕河边后,看着堕河清澈的水倒映着的自己的模样,它们猛地朝着那清澈的堕河水扎了进去。 天边那道通往天界的通道发出来的光亮越来越亮,一大队天马带着天兵天将出现在了天边。 左山公紧紧地盯着天边,一位小童子向他问道:“先生,那天边是什么东西呀?” 景千行闻言站了起来,也朝着天边望去,耳边是左山公回了那童子道:“这场面我先前只听那些前辈说过,这是天界的天兵天将打过来了啊…” 他收回目光来,叹道:“这回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随着水球发出的惨叫声渐渐消退下去,景千行将少女抱了起来,他转过身对左山公说道:“先生,你相信我吗?” 左山公见他终于肯说话了,连忙答道:“我信,我信,孩子,你想说什么?” 景千行对着他,以及他身后的那些家眷说道:“先生,青歌殿下为我们寻了一处可躲开天兵天将剿袭的地方,你们可愿与我一同前去?” 左山公沉思了一会儿,向他身后的人们问道:“你们愿意吗?” 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我们与先生永远在一起!” 他转过头来对景千行道:“那我们走吧。” 景千行点了点头,抱着少女飞了起来,左山公以及那些人紧随其后,他们齐齐朝着冥府背靠的后山快速飞去。当玉珺的身体离开这座山的一刹那,那个巨大的水球发出蓝色的光来,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后,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瘪了下去,它的表面生出几股带着血肉的血水来,朝着他们的背影快速飞去。 左山公听见水声后转头朝着后面看去,看着那朝着他们涌来的血水脸色一变,那血水却绕过了他们,汇聚到了玉珺紧紧抓着的伞骨中,伞面很快便聚起一层厚厚的,不停流动着的血水膜来。 随着血水的不断涌入,最终它变成了完整的伞面,水声渐渐消失后,耳边响起了悠扬的古琴声,伞面上那句“以血为誓,素骨成伞,古曲一逝,亡魂作符”变得更加亮眼更加清晰了。 它从玉珺的手中飞了出来,轻轻地飘在他们一行人的前方,颇有为他们引路的意味。 左山公向后看去,左山公府上方那巨大的血水做的水球已然消失不见,他捻着在空中不断飘动着的胡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很快,他们便在风雨之中飞到了信上青歌所提的那个地方,景千行一手抱着玉珺,一手伸出手去,推开了那扇他们到此地后才慢慢显现的门。 他们进入门中后,背后的门一下子消失了,他们看着结界中乌泱泱的一大片人们,与平时在外边没什么两样,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抱着少女穿梭在人群之间,他轻声地在她耳边说道:“你看,我们到你姐姐说的地方了,你要是再不醒来,可就看不着这里面是个什么样子了。” 左山公后面的小童子,家丁跟女孩子们见此地与外界并无什么不同,便向左山公问道:“先生,我们要在此处呆到什么时候呢?” 左山公由两只小童子扶着,他看了看周围后,说道:“这造界之术真是非同一般,只是,结界里的人太多,恐怕这结界也支撑不了太久,只希望能撑到那些天兵天将都回到天上去吧。” 景千行寻了一块空地,将少女放了下来,自己则坐在少女旁边,望着那片昏黄的天空出神,这天空,真是像极了人间那片绚丽的天空,可惜,那么喜欢人间的她却看不见,他握紧了少女的手。天帝身着一身麟甲,骑着马在玺瞿的天边,遥望着这一片昏暗混沌的世界。 他身后身着铠甲神采奕奕的将领们押着昏迷的易奇,等待着天帝的一声令下。天帝骑着马驾着云雾,向身边的神君问道:“仙家,魔宫又是在何处啊?” 他身边的神君拱了拱手回道:“陛下,就在那儿。” 说着将手指向了整个玺瞿坐落地最高的建筑。天帝抚着胡子道:“好。” 说着便腾云驾雾朝着神君所指的方向飞去,他身后的千军万马亦一齐向着魔宫行进着。 魔宫大殿内,二长老摩挲着椅子上猛兽的头骨,门外传来了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他坐直了,等着来人通报的消息。 “二…二弟!” 他猛地掀开眼皮,看到的不是带着牙牌的小妖怪,而是七窍都流着血的大长老以及三长老。他连忙站了起来,跑过去扶住了快要跌倒的大长老,皱着眉问道:“大哥,你们这是怎么了?” 大长老紧紧抓着他的手,瞪着他说道:“二弟,快把我们带到你说的那个地方去,我,我快撑不住了!” 他愣了愣,问道:“怎么了,大哥你倒是说清楚啊?” 大长老见他并不动弹,便道:“我说,把我们带到你先前说的那个地方去!天帝领着天兵天将来了,易奇被他们捉住了,我快要撑不住了!” 二长老吓得撒开了扶着大长老的手,喃喃道:“你是说,我们败了?” “二哥!你是听不见大哥说的话吗!我们都快撑不住了,快带我们去你之前说的那个宝地!” 三长老扶着大殿内的柱子,气险些喘不上来。 他见状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了两粒药丸来,将大长老扶了起来,对他说道:“大哥,这是护住心脉的药,看你们现在可能也撑不住到那个地方,你们先吃着,吃了后我再带你们去。” 大长老捻起一粒药丸来,想也没想就吞了下去。 他将剩下的那一粒递给了三长老,三长老捂着心口,捻起了药丸,有些迟疑地看着二长老,二长老连忙道:“三弟你看我做什么,快吃吧!” 三长老头疼欲裂,想了想还是吃了下去。 不一会儿,大长老与三长老便直挺挺地站了起来,直盯盯地看着二长老,七窍也不再流出血来。 二长老看着二人笑了笑,对他们道:“大哥,三弟,你们都是聪明人,知道应该怎么做,对吧?” 二人木然地点了点头,僵硬地走到了殿上的座位边,目光炯炯地盯着门口。 眼见着从门口射进来的光线越来越强烈,二长老沉思了一会儿,转眼便消失在了大殿之中。天帝领着一行人落在了魔宫大殿前的空地之上,原本在干活的小妖怪们先是好奇,凑近了来看热闹,而后发现他们押着魔君易奇,随即脸色一变,纷纷逃窜而去,他们口中大叫道:“天界打来了!快跑啊!” 天帝身边 的一位神君朝着大殿大叫道:“你们魔君已经在我们手上,为何不前来见见你们魔君?” 声音十分敞亮,方圆十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过了一会儿,大殿中才走出两人来,正是方才的魔族大长老与三长老,他们眼角,嘴角的血痕还未擦干,站在风雨之中,显然是十分威风的样子。 “拿下他们!” 两队天兵立马飞上前去,将两人控制住了,天帝朝着他们问道:“你们肆意妄为,造成三界生灵涂炭,如今你们大败,可还有什么话说?” 被控制住的两人朝着天帝的方向大笑了几声后,一起说道:“如今是我们失算了。” 说着他们伸出手将身边的天兵轰倒在地,亮出了自己的法器来,朝着天帝飞了过去,嘴里叫道:“即使如此,你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随着一声巨响,整个玺瞿都被照了个透亮,一阵强烈的光闪过后,魔族大长老与魔族三长老瞪大了双眼,跪倒在了天帝脚下。 一位天将带着一队天兵跑了过来,朝天帝抱拳道:“陛下,这魔宫内出了一些小妖精外,未能搜出其他妖力强大的妖魔。” 天帝点了点头后,转头看向昏迷的魔君,道:“所以要拿这个不知自己斤两的魔君怎么办呢?众位卿家替朕出出主意吧。” 他身后的几位神君埋下头来叽叽喳喳讨论了一会儿后,其中一位神君拱了拱手,走上前来说道:“陛下,我们几人是这样认为的,魔君易奇已经被我们捉住了,那些打上天宫的魔军已经被骁勇善战的将军跟天兵们收拾地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没什么斤两的小喽啰,成不了什么气候。这玺瞿也是三界轮回之中重要的一环,所以,我们的意思是,把这几个大的处置了,那些小喽啰自然不敢再冒犯陛下了。” 天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善,那就依众位卿家所言,你们将这小子安排个六世轮回,饱尝人间七苦,让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知道知道他胡作非为后果,让他知道知道如何去爱人。” “是!臣知道了。” 那位神君带上了几位仙君,由几位仙君领着他们,押着昏昏沉沉毫无知觉的的易奇朝着垂骨渊飞去。寒风狂雨渐渐停了下来,几滴雨滴到了天帝的脸上,他将雨滴抹了下来,望着天边那束照向玺瞿的柔和的光,叹了口气后对身后的将领神君们说道:“回天界吧。” 那几个神君押着易奇到了垂骨渊后,茫然地看着四处流动着的血水,喊了许久之后,掌管垂骨渊的人才赶紧跑了出来,跪拜在他们面前道:“拜,拜见神君!” 那几位神君点了点头,问道:“那处是通往轮回的路?” 那人愣了愣,结结巴巴道:“神,神君是想体验人间么?” 神君将昏迷的易奇提了上来,对他说道:“不是我,是这位。天帝有令,将他下放到人间经历六世轮回。” 那人看清那是魔君易奇后,连忙站了起来,向几位神君引着路。 他们随着一根细小的鲜红的支流走到了一处结界门口,那人向神君说道:“将这位推进去,过了这个结界就可以了。” 神君看着那结界里一片黑色的混沌,点了点头,在一位将军的协助下,将易奇扔了进去。随着结界开的口子渐渐闭合,那些窜出来的黑烟也收了回去。 在他们转过身去舒了一口气时,一阵白光朝着结界的入口飞去,在结界开的口子完全闭合之前,那道白光淹没在了那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在掌管垂骨渊的那人送走几位神仙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源源不断朝着这边涌来,等着他指路分配的鬼时,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当他一个个将走过去的鬼登录在册时,面前的一只鬼出口向他问道:“玺瞿是哪里?” ------------ 第一百一十六章: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抬起眼来看了看这只鬼,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肩上站着一只不停向周围张望着的乌鸦,虽然是鬼,却与其他鬼的神态大不相同。 那人瞧了瞧册子上的信息,回道:“这里就是玺瞿,玺瞿大着呢!我看看,你是吴桐是吧,悬壶济世,一世清醒,你应当去那边。” 说着指了指刚刚走过的那条鲜红色的支流,而后继续对他说道:“你再过一世,就可以申请去升仙了。” 吴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人在册子上写完之后,对他说道:“快去吧,册子上我已经给你勾好了。” 吴桐却指着那随着一条汹涌的留着血红色河水的支流而行的鬼,向他问道:“那他们去的是何处?” 那人瞧了一眼,回道:“那都是生前作了穷凶极恶的恶事的鬼才会去的地方,你去不得!” 吴桐笑了笑,问道:“为何我去不得?”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那里要活下来只能靠拳头,而且跟那群不讲道理的魔族作邻居,久而久之心境也会被熏染,你的是注定成仙的命,去了那鬼地方,不是得不偿失了么!” 吴桐笑意更深了,对他说道:“家师在教我医术时,常常有提及冥府,你可知道冥府又在什么地方?” 那人连忙摇头道:“那冥府又是更恶的地方了!沿着这一条就能到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吴桐朝他拱了拱手道:“那就烦请你替我在册子上改一改,我要去冥府。” “你去那鬼地方做什么?” “不瞒你说,我已经厌倦了呆在人间,想找个地方清净地渡过接下来的日子。” “你想要清净日子,去修仙不就好了么,何必想不开呢?” 后面等着的鬼眼看着越来越多,这地方越来越拥挤,便朝着交谈的两人嚷嚷道:“你们聊完没有?耽误人投胎有意思么!我还等着跟我媳妇再续前缘呢!” 吴桐道:“大人,你快替我改了吧,他们要等急了。” 那人叹了口气,提起另一只笔来涂了涂后,对他说道:“我先且替你消了,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要投胎了,再来找我给你勾上,你且去吧!” 说着将吴桐那一页翻了过去,吴桐朝他拱了拱手,笑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说完后便带着那只乌鸦,跟着那留着血红色河水的支流的方向而去。 景千行握着少女的手,独自在山坡上坐了很久,左山公曾亲自来劝说过他,他也只是点点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天空。 然而那画满了晚霞的天空却在渐渐崩裂,逐渐露出玺瞿原本混沌的天空来。他看着那天空渐渐落下白色的粉来,落到了少女身上,他头上,以及玺瞿所有的人身上。 他的眼神动了动,玺瞿大多天气变化是狂风骤雨,下雪的情况实在是十分少见,结界内原本嘈杂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纷纷抬头望向这纷飞的大学,望向随着大雪的到来而逐渐显现的那熟悉的天空,直到那天空完完整整地重现在了他们面前那熟悉的风吹了过来,将他们身上覆盖的那层厚厚的白色的粉末吹到了空中,又随着那风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了天地之中。 靠近结界的们的那几个人朝着门的方向摸了去,却并没有摸到什么门,看着不远处冥府的房顶,他们才恍然惊觉——结界破了。 他们惊慌地抱在了一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走了出去。景千行将少女的躯体抱了起来,望着不远处的冥府,徒步朝着冥府的方向走去。那些人走到高山上俯瞰而去,所见所感皆是满目疮痍。那些破坏房屋的怪物已然消失,那些骇人的鲛人也不见踪影,看着天边那道通向天界的通道渐渐合上,他们欢呼了起来,疯狂地朝着自己的家跑去。 “结束了!都结束了!” 他们叫着,跳着,笑声不断在山谷间河流间回荡着。 左山公看着景千行的背影,安慰了他两句后便带着家眷们朝着自己的左山公府飞去了。景千行推开了冥府的们,却是十分轻松,不像是她口中下了禁术的样子。他抱着她一路走到了附近的房间,将她放在了床榻之上,转身去走到桌子边,从袖子中抽出自己的笔来,在脑海中搜寻着那些可能将她唤醒的法子,并一一眷写了下来。 然而,还没等他写完之时,门口传来的敲门的声音:“有人在吗?” 感觉到这声音有些熟悉,他放下了笔,将门关好了,朝着门口走去。 他看清门口是谁,以及门口的人看到是他后,二人皆是一愣,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感觉到有些冒犯后,吴桐连忙改口问道:“请问,这里是冥府么?” 景千行点了点头答道:“这里正是冥府,不过,大夫,你怎么会来这里?” 吴桐挠了挠头道:“这不是,人间太乱,我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就过来了,顺道看看我师父口中的冥府是什么样子。” 随后往里瞧了瞧,赞叹道:“不错,果然气派!” 景千行想到他是鬼医鹭鸶的徒弟,而鹭鸶作为青歌的随行大夫,是一直住在冥府当中的。 他便作了个请的手势,对着吴桐道:“进来说罢。” 吴桐肩上的乌鸦飞了起来,盘旋在了冥府的上空,似在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吴桐走了进来,看着面色有些不嫁的景千行道:“你可是有什么心烦的事?可否与我说道说道?我好歹会点皮毛,说不定能帮帮你呢。” 景千行闻言停下了脚步,愣愣地看着他。 吴桐见他这模样倒是有些忧虑起来,他道:“你看我做什么?若是你觉得我不该来,那我走了。” 说着转过身去作势要走掉。 他连忙拉住了吴桐,急切地道:“大夫!求求你帮帮我!” 说着他直接跪了下来,吴桐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扶了起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样的大礼我可受不起!你有了什么病症,且说来!” “跟我来!” 景千行站了起来,拉着吴桐自从从朝着玉珺躺着的房间跑去。 他的眼角红了起来,对床上躺着的少女喊道:“玉珺,你看我找了谁来?是你之前找来给我治眼睛的那个大夫!你有救了!” 他将吴桐拉到了床边,对吴桐说道:“她,求你帮帮我,让她醒过来!” 吴桐看着少年急切的样子,连连道“好好好!” 她一甩手,从他的袖中飞出一根极细的丝线来。他靠着丝线诊着脉,从一开始就皱起的眉头始终没有放下来。 景千行忐忑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夫,她怎么样了?” 吴桐伸出另一只手,抓起景千行的手腕来诊了诊,随后放下了他的手,皱着眉看着床榻上的少女,将手中的丝线从少女的手腕移道了其他地方继续诊了诊后,眉头却皱着更深了。 他最后收回了丝线来,取出了几根银针,扎在了少女的身上,随后将其中一根银针慢慢拔了出来,看着那乌黑的血若有所思。景千行见吴桐并不回话,便黯然地转过身去,继续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法子起来。 过了许久后,吴桐将所有插在少女身体上的针拔了出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景千行转过身来,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问道:“大夫,她还能醒过来吗?” 吴桐看着他憋得通红的双眼,答道:“她全身经脉都断成了碎片,看起来明明像是被撕成了碎片重新缝合而成,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护着她的心脉,按理来说,只要心脉还在,那就还有醒来的机会,只是,这经脉尽碎,恐怕不好办。” 景千行惨然地笑对他笑着,他看着他的笑心底也忍不住发毛起来。他对吴桐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吴大夫。” 他转过身去,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房间。 吴桐连忙追了上去,拉住他的手道:“你可不要想不开!办法总会是有的!我才来这里,这里有哪些草药,它们都有什么功效都还不知道,你不如先告诉告诉我,说不定能找到法子呢?” 他的眼底这才发出些光亮来,他看着他通红的双眼,从头顶垂落下来的几缕散发,看起来十分落魄的模样,继续道:“你看,并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对这里的了解比我更深刻,所以,请吧?” 少年人笑着点了点头道:“好!” 两人在腾出来的一间空房内,景千行拿出了自己的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向吴桐介绍着玺瞿所生存的所有人与种群,动物与植物。两人在那间房中谈了七天七夜,才总算将所有的都让吴桐了解了。 吴桐长舒一口气,看着面前的少年人赞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见识竟如此广博,也可谓是这玺瞿的‘上通天文,下晓地理’的人物了!” 景千行回道:“先生过誉了,记录所有玺瞿的事务,是我作为知了先生的责任,是分内之事。” 吴桐点了点头道:“按照你口中所说的,那些草药在你们玺瞿的药房里可有归类?我倒想去亲自观摩观摩。” 景千行将画的图都一并给了吴桐,道:“这些药能够在哪里得到,我都在这上面些清楚了,现在鬼族这边百废待兴,完整的药房可能没有,冥府倒是可能还剩有当初鹭鸶大人留下的药房来,只是过得时间太久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效。” 吴桐眼神亮了亮,道:“哦?师父的药房?那我的确有必要去瞧一瞧了,等我认全了它们,熟悉了相生相克的药效,再来给你一份药单子,届时你根据药单子做药便是。” 景千行对着吴桐拱手作了个长揖道:“那就多谢吴桐大人了!” 于是吴桐又在鹭鸶的医馆与冥府外附近的医馆里瞧了瞧,这几日里又顺道去了景千行所描画的地方瞧了瞧。结合了师父留在药房中的医理心得与师父留给自己的医书,他的脑海中有了一个初步的轮廓。 他试着写了一份药方给景千行试了试,喂了床榻上的少女几天药之后,她的脸色确实好了些,只是身体还是冰凉僵硬着。 吴桐不断改进着自己的药方,却还是无法让少女清醒过来,直到他又用了几日几夜通读了师父留给他的医书过后,他才豁然开朗——药方上少了一味药。 他将景千行叫了来,询问道:“你可知道这个能让人经脉重新串连起来的炎麟石——它在何处啊?” ------------ 第一百一十七章:既有所求便无尤 景千行听后一愣,随即回忆道:“炎麟石主要在魔族那边惯会使火的负麟一族旁边有,据说是由他们修炼妖火时用附近的山体来练手,是由他们的妖火炼化而成。 我师父先前游历时去过那边,见那石头通体乌黑,却隐隐发着蓝色的光,触及十分烫手,犹如将手探入了烧得正盛的大火里一般。 这炎麟石是名字,一是说它烫手,二是由于那负麟一族以麟为姓,所以才这么叫它。” 吴桐抚了抚胡须,若有所思地道:“我见师父的药房中写着炎麟石的那一栏是空的,若是要取得这炎麟石,意思就是还得去这负麟一族那边讨要咯?” 景千行回道:“那群神仙刚走,魔族那边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说明魔族大败,也不知打上天界的那群魔族里面,包不包括这负麟一族。听说在当初的钥门事件中这负麟一族已经是元气大伤,留下的基本上都是老弱病残。 炎麟石主要长在他们修炼的地方,若是剩下的这些也参与到了此次的大战之中,那可能想要讨要也是找不到地方了…” 他垂下头来,咬了咬苍白的下唇对着吴桐道:“先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吴桐拍了拍他的肩道:“只剩这个了,此物与其他药一同在她的体内发挥药效,她才会彻底康健完整地苏醒过来。” “我明白了,我去那边看看吧,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削了我的肉给她做药,也是可行的。” 还没等吴桐说出“你这太糊涂了”的话,景千行便转身飞出了冥府。 他飞过了堕河之后,所见到的尽是那些缺胳膊少腿儿的妖魔在地上此起彼伏地哀嚎,他摇了摇头,朝着他师父笔记上所标注的方位找去,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山沟沟里,发现了负麟一族居所的大门。 他落到了门前,看着周围一片荒芜的样子,忐忑着敲起了门。他不眠不休地在门口敲了三天三夜,都没人来开门,他开始琢磨起,莫非是这负麟一族在大难面前为保生存,改变了进门的方式? 当他拿出笔来,准备硬闯进去时,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你做什么呢!” 他收起了笔,抬头向声音的源头望去,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穿着黑袍子身材窈窕的女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她全身黝黑,若不是她眼珠子里有一簇火光,他都险些找不出她的五官在何处。 那女人气冲冲地伸出手来燃起了一簇火苗,对着他质问道:“你要对我家大门做什么?” 他打量了她一会儿后,对她说道:“你是负麟一族的人?我是来求药的,敲了许久的门都没有人来开门,我又实在心急,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女子直截了当道:“我这儿没有你想要的药,滚吧!” 景千行捏紧了拳头,露出一副笑容来对面前的女子道:“姑娘话不要说得这么早,这魔族大败,相信姑娘想要重振家族,也少不得需要些什么,万一我有你需要的东西呢?” 那女子闻言瞧了他一眼,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笑来对着他道:“真是有趣。你不是魔族,你是鬼族那边的吧?或者说,我该叫你,知了先生?” 他眼底亮了亮,也笑着问道:“你知道我?” 那女子看了看自己的指尖说道:“也就只有管藏书楼的会这么胆子大又聒噪了。” 说着她白了他一眼后,用手指点了点大门后便穿了进去。景千行想要跟进去,却被厚重的石门挡在了门外。 他拍了拍门,对着门急着大叫道:“你是负麟一族麟丘的遗孤麟若吧!麟若姑娘!麟若姑娘!我说的你真的不需要考虑一下吗?” 麟若回了他道:“别吵,再吵我就弄死你!” 景千行继续拍着门大叫道:“求麟若姑娘赐药!求求你了麟若姑娘!” 麟若用沙哑的声音回道:“我这里哪有什么药,你找错人了!快滚,别来烦我!” 说着将手心里的一团火焰朝着大门打去,那团火焰穿过了大门,景千行脸色一变,将身一侧,立马躲开了。 他继续对着大门大喊道:“麟若姑娘,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你们修炼的地方的石头,求求你赐给我一些吧!” 麟若解开了黑袍子,露出了后背一大片被烧烂了的肌肤来,她小心翼翼地用丝帕擦着那些破裂的水泡以及那黏糊糊的一片血,听到修炼处的石头,她便想到了是炎麟石,他要那些没用的石头做什么? 不过,她是决不能把外人放进来的,所以她回道:“石头没了!快滚!” 景千行闻言,如遇雷劈般,他扶着紧闭的石门猛地跪了下来。而后咬着牙抬起头来继续喊道:“麟若姑娘,若是你因为我之前的无礼,心中对我有了怨气,那我现在跟你赔礼道歉:麟若姑娘!对不起!是我太急了,没有照顾到你的感受。 还请麟若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的失礼,网开一面,将石头赐给我!我给姑娘跪下了!” 麟若冷笑了一声,将袍子穿了上去,覆盖了那一大片烂掉的皮肤,对着门口回道:“那你就跪着吧!” 她转身朝着祠堂走去。这负麟一族如今只剩下她一人了,她也不知自己究竟能撑多久,原本想靠着当上魔君的王妃来改善一下家族的境况,想着这次打上天界是个好好表现的机会,说不定能来个美救英雄什么的,结果一上去根本找不着美救英雄的机会。 一回头魔君就被抓了,结果据说是被踢进了人间,她被那些神仙重伤,好不容易才逃了回来,想去找二长老要个说法,他不是口口声声说的万无一失么! 结果去了魔宫压根找不见人,四长老为了掩护她死在了神仙的刀枪下,听说大长老跟三长老倒是先逃了回来,却又是被天帝弄死了,只剩下一个二长老不见踪影,不知道是逃到哪里去了。 筹备了这么久,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差点把自己赔进去,叫她怎能不生气! 她祭拜了她所有逝去的亲人后,便随便找了一处软和的地方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她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上的伤更痛了些,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了袍子,那些破溃的伤口仍未结痂,依旧是十分敏感的状态。 她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准备起身看看家里还有什么药可以用,将药瓶拿出来后,看着那形状扭曲的大门,忽然想到,门口是不是还跪着一个人? 她走到了门边,确认了门外没什么动静之后摇了摇头,嘲笑道这知了先生也不过是个怂货罢了。 正当她准备走开时,门口又想起一阵敲门声,门口那人试探着问道:“是麟若姑娘吗?” 她愣了愣,将药瓶收入了袖中,对着门门道:“你真一直跪着?” “是的!麟若小姐不赐药,我便不会起来。” 她皱了皱眉,转身走去修炼的那块空地上,思考了一会儿,从山壁上凿下一块黑乎乎的石头来,又回到了大门前,将石头扔了出去。 景千行看着有手臂那么长的炎麟石,欣喜若狂道:“多谢麟若小姐!” 当他准备将石头抱起来时,在手指接触到炎麟石的一刹那,他的手指被烫得痛了,下意识收了回来。麟若一边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涂着药,一边对着门说道:“你说的那个事呢,我考虑了一下,也不是不可行。” 景千行看着脚下的石头不知所措地说道:“麟若小姐想跟我谈交易?” 麟若答道:“对,听说你师父也来过我家取过这石头回去,你却连拿都拿不起来,你不觉得奇怪么? 那是因为我奶奶当时路过,给了你师父一方丝帕,让他包着走的,你若是能解决我的问题,或者是答应我的条件,我也可以给你一块隔火的丝帕,保管比我奶奶给你师父的大得多,足够你把这石头抱走。” 景千行拿出笔来抹了抹自己烫伤的指尖,问道:“那么麟若姑娘想要什么呢?” “听说你们鬼族把给二长老炼药的蛊二爷赶跑了,我找不到蛊二爷讨要伤药,便来问问你这个鬼族人,有什么法子,给我一些能治被仙法灼烧出来的伤口的药。” 景千行愣了愣,答道:“没有,鬼族若是跟神仙打起来,根本不会有活下来的机会…” 门里面的女子大失所望道:“既然你没有,那我就帮不了你了。” 随后她透过石门看见了他袖口藏着一件发着光的东西,便勾了勾手,将那东西引了出来,说道:“嗯?这是什么?” 景千行紧紧握住自己的笔道:“这是我的法器。” “松手,我要看看。” 景千行却紧紧抓着笔,不肯放开。 麟若“啧”了一声后,从屋里拿出一块丝帕来,说道:“你这么紧张,想必也是个了不得的宝贝了,我把丝帕给你,你把那东西给我。” 见他仍然紧紧攥着那支发光的笔,她翻了个白眼道:“你可得想清楚,没有这帕子你可拿不走石头。” 他迟疑了一会儿,笔便从他手中挣脱了出去,飞进了石门里。 不一会儿,那张帕子便被扔了出来,他的脸色白了白,弯腰拾起了丝帕,耳边响起了麟若沙哑的声音:“好了,你可以滚回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包起了那块石头,隔着帕子他的确感受不到石头的烫手了,他将石头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对着石门深深地看了几眼,转身朝着堕河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没有了法器,他就算能飞,也飞不了多远,鬼族修炼的法器与自身是一体的,没有了法器,他便再也不能使用来自藏书楼的力量。 看着怀中的石头,好在他先前就已经把那些书送去了人间,用他的法力换一个她醒过来的机会,值,太值了。 他抱着石头,淌过了堕河冰凉如刀割般的水,看着离冥府越来越近的路,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提着被血浸透的裤腿,一步步朝着冥府走去。 当他敲响了冥府的大门时,吴桐立马跑了过来给他开门。 看着他的双腿惊掉了下巴。他轻轻撩开了那帕子的一角,露出了炎麟石的一部分来,笑着对吴桐道:“先生,炎麟石取回来了,快拿去用吧!” 吴桐连忙将他怀中的石头接了过来,看着他满是血的裤腿道:“你是淌过了那个什么堕河?你不是会飞么?还是说,这是那个负麟一族的妖魔给你提的条件?” 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跟个废人差不了多少了。若是她醒来,你千万不要跟她说,我回房换一条裤子,再睡会儿。” 吴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抱着石头朝着药房走去。景千行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一瘸一拐地朝着他休息的房间走去,刚才还没怎么觉得,怎么现在腿越来越疼了呢? 他坐到椅子上,换了干净的裤子来,看着被腐蚀去皮肤只剩下血跟肉的腿,伸出手来,想要让它长出皮肤来覆盖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只生出了边缘的一点。 师父以前教他炼法器的时候说过,他的体质与别人不同,他的身子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力量,所以要法力更精进,也只能局限在将练出来的力量转移到法器之中,别人是借着法器施展自己身体里的法力,他是需要将练出来的法力存在法器之中。 麟若拿走了他的法器,他便变成了谁都打不过的废人,身上仅存的力量,也只够他活着而已。 他灵光一现,从自己的书箱中抽出几张柔和的纸来,用手施展着微弱的法术,将它们变成了一张张柔软的,摸上去与皮肤一般无二的皮来,他小心翼翼地将皮贴在腿上,随着一阵刺痛,那些流出来的血便变少了。 贴好了之后他放下了裤腿,准备躺在床上歇一会儿时,吴桐跑来急切地敲着他的门:“成功了成功了!她醒过来了!” ------------ 第一百一十八章:浅尝辄止 他闻言赶紧拢好了衣衫,对着铜镜整理了一番仪容之后,他迈开腿朝着她的房间快步走去。 他扶着门慢慢走进来时,刚从床上坐起来的玉珺扶着额慢慢转头看向他,他心下一惊,莫不是又有哪里出了纰漏,让她变傻了吧?他连忙走了过去,看着少女的脸关切地叫道:“玉珺?” 玉珺愣愣地看向他,看着他的脸看了很久之后,眼中蓄满了泪水问道:“景千行,我姐姐,她回来了吗?” 他愣了愣,伸出手来擦了擦她滑落到脸颊的泪水,道:“从我们回来后,就一直没见过她,不过,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她。” 她扑进了他的怀里,抓着他的袍子哭道:“她不会回来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真是好狠的心,就这样把我扔在了这里。没有了,我所有的家人都没有了。” 他轻轻地抱着她,抚摸着她垂落的如瀑长发说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她。” 她颤抖着摇了摇头,泪水濡湿了他胸前的衣衫,良久后才抽抽噎噎地说道:“她不会回来了…她给我托梦,她跟着易奇哥哥一起去人间了…” 他笑了笑,轻声说道:“去人间,还是可以找回来的呀,就像你之前回人间一样。” 她摇了摇头,仰起脸来对他说道:“不是去人间游玩,是,是跟着一起经历六世人间轮回,她说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需要她庇护才能活下来的小人儿了。她把照顾鬼族的职责托给了我后,向我告了别就走了。” 泪水却似断了的线一般一直往下掉,怎么擦也擦不完。他将她揽入了怀抱中后,在她耳边说道:“没事的,没事的,你姐姐那么有个性的人,就算去投胎转世了,只要去人间找,你一定能一眼就能认出她的。” 她埋在他的胸口渐渐止住了哭泣,扯出一个苦笑来:“景千行,我只剩下你了。” 他淡淡地回答道:“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她爬了起来,才发现房间中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一个人。她想起来这是宜姐姐之前说的鹭鸶的徒弟后,对他点了点头。 景千行看着吴桐对她道:“这是吴先生,之前我们见过,你能醒来也是多亏了他。” 吴桐连忙摆了摆手道:“我哪敢贪这些功劳!我只是开了个药方子,找药熬药全是这位景先生一个人做的。” 玉珺从床上走了下来,对他行了个礼道:“多谢吴大夫这样的大恩大德,我玉珺没齿难忘!” 他笑道:“言重了言重了,不是什么大恩大德,你可千万别记着!” 玉珺原本哭得有些僵硬的脸此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看着景千行问道:“吴大夫不是在人间么,怎么来这里了,是你专把他抓来给我治病的么?” 景千行挠了挠头,看着吴桐问道:“先生为何会出现在这玺瞿?” 吴桐看着两人笑道:“我这不是人间呆的累了,来这边清净清净么!想起来我师父生前常常提到什么冥府的,就一路来了。看见景先生可怜兮兮的样子,便来拉他一把,结果我自己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你醒来了就好了,我也是时候该寻个住处,开始过我的清净日子了!” 玉珺连忙道:“鹭鸶姐姐的药房跟居所都在这冥府之中,何不留下来住呢?我会给你跟鹭鸶姐姐一样的俸禄跟礼遇。” 景千行道:“吴先生说他想要清净日子,呆在着冥府之中,恐怕是清净不了。” 玉珺闻言沉思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道:“我懂了!” 吴桐抚了抚肩上乌鸦的头道:“师父的手稿我都带上了,如果你们需要我,届时也可以来信。” 景千行问道:“吴先生还未寻到住处,又不愿留在冥府,那么,我给吴先生举荐一个人吧。” “哦?什么人?”吴桐捻了捻胡子道。 景千行笑了笑,答道:“左山公,他在医药方面也很有造诣,你们或许可以交流交流。” 玉珺眼睛亮了起来,她对吴桐点头道:“吴大夫不愿留在我冥府,那么吴大夫愿意呆在那里,我便差人去帮你造一处居所出来,只是可能需要些时日,这段日子吴大夫就去左山公那边吧!他的左山公府真真美得像仙山一样!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去写信告知他一声!” 吴桐无奈地笑了笑,对着二人道:“那就有劳了!” 在玉珺送出书信后,吴桐隔日便带着鹭鸶的手稿跟他那只啄烂了她房里不少东西的乌鸦走了。 玉珺与景千行商量之后,准备选个日子跟各个归位的城主告知一下关于鬼王的事。除去有些城主早已不知所踪,有的据说是被杀了,有的据说是自个儿逃了,剩下的城主纷纷表示理解并愿意接受差遣,大难刚过百废待兴,急需一人来挑起担子主持大局,既然她愿意来当这个不讨好的人,那就当她去干吧。 考虑到不能破坏姐姐的声名,她在寄给各个城主的书信中解释姐姐无缘无故消失的原因为:她为了造出一个能容下他们所有人避难的结界,已经精疲力竭亡故了。 当所有从结界中避过一难走出来的人听见这个消息后也不免唏嘘。 她跟景千行收拾了青歌的衣服来,为姐姐立了一个衣冠冢。自衣冠冢立起之后,她便将办理公事的地方搬到了墓前,搭了个小棚子日日看着墓碑发呆。景千行实在不忍她这样消沉下去,便道:“玉珺,我们很久没出去逛街了,你不想出去看看这在你管理下的鬼城变成了什么样子了吗?我们去看看吧。” 她放下了手中笔尖已经干了的毛笔,扯出一个笑来:“好。” 她换了一身简单干练的衣服便跟着他一起出去了,街道上比几个月前干净了许多,但也还是能看出萧条的样子,零零星星的小摊在街角排列着,也不如以前那样热闹,他们在自家院里立了很多碑,以借此告慰那些无辜遭难的亲人。 她与他坐在酒馆之中,细细地品着店家今日刚酿好的酒,他看着她的脸,发现自她醒来之后,除了刚醒来的那日话比较多一点,后面的这些日子里几乎每日他都跟她说不了几句话,她是越来越沉默寡言了。 他明白她失去至亲之人的心情,但他还是压不住心底的无名火,她像是变成了与之前完全不相干的另一个人。 他咬了咬唇,猛地灌下了手中的那杯酒。 酒馆外的孩童们唱着童谣,她失神地看着门口,听见他重重放下酒杯的声音才转过头来看了看他。 他像是并没有注意到她看过来了一眼,与平日里内敛有礼的他不同,他这次喝酒的样子十分凶狠,仿佛那酒杯里的酒是他前辈子的仇人,他一杯一杯地将酒灌进了肚子里,桌上的下酒菜倒是一筷子都没动,他就打起了嗝,他打嗝了都还在猛灌着这烈酒。 她伸出手去抢了他的酒杯来,说道:“这酒这么烈,喝多了对身子不好,别喝了。” 他这才转过头来看向她,他摇摇晃晃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她看着满脸酒气的他,不免担忧起来。他站起来对着她,将她猛地抱进了自己怀里,不断摩挲着她的头发,有些发抖地说道:“你为什么不笑了?” 她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动弹不得,无奈地放弃了挣扎,答道:“没有呀,是坐上了那个位置后,变得比以前忙了。” 他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说道:“我不能让你开心吗?为什么不愿跟我多说几句话?玉珺…” 她见他的力道松了下来,便从他的怀抱中出了来,扶着满脸通红慢慢合上眼的他,对店家问道:“你们这儿可有空房?” 店家会意,点了点头,她便扛着他将他带进了空房里。当她准备将他放在床榻上时他却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将她连带着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看着眼前他放大的脸,她才发觉以前那个冷脸的少年,现在已经长得这么俊俏了。 她的脸红了红,准备挣脱出去时,他却睁开了迷离的双眼,对着她的脸吻了上去。 她愣了愣,脸上的红霞更红了,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闭着眼专注地吻着她,她有些手足无措,耳边是他在喃喃道:“玉珺,不要,不要丢下我,不要无视我,好不好?好不好…” 他吻够了她的脸之后,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中沉沉睡去。 她从没想过他的力气能有这么大,她百般想挣脱也挣脱不开。 终于,在他要翻身时,她一下子脱离了他的怀抱,见他仍在沉睡,这才舒了一口气。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厉害,连忙用手摸了摸,果然烫得厉害。 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冷静了一会儿后,脸上的酡红渐渐散了下去,她才站了起来,走到床边看着他的醉颜。 她叹了一口气,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后,无奈地说道:“我怎么会丢下你呢?你邀我出来透气,我也很开心呀,只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又喝成了这个样子,下次不能这样了哦,引以为戒。” 随后她便坐在桌子边撑着脸小睡了一会儿。 他醒来后已是深夜,他看着在桌边熟睡的她,便拿起自己的衣衫披在了她身上,也没想到她睡得并不沉,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她披着他的袍子站了起来,笑道:“你醒了?这个时节有夜市,我们出去玩玩吧!” 他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笑来,点了点头道:“好。” 在出酒馆门口后,他有些局促地向她问道:“我喝醉了?我有没有做出什么来?我之前不怎么会喝酒的…” 她看着他的脸笑了笑,眨了眨眼道:“唔,你喝了好多酒,好凶狠的样子,还砸碎了店家不少酒杯呢!” 他愣了愣,挠头道:“抱歉,以后不会再喝了。” 她弹了弹他的眉心道:“若是有好酒送到嘴边,不喝岂不是辜负了美意?可以适量喝一点就够了。” 他点了点头,耳边路过的百姓嘀嘀咕咕道:“你听说了吗?我听别人说魔族那边,他们的魔君被天界的神仙打到人间变成凡人了!那几个平时牛气哄哄使阴招的魔族长老也被打死了,他们打上天界死了不少呢!” “好家伙!幸好我们还有个人愿意来主持大局,也免于变成他们那副乱的情况。” “要说乱呢,其实也还好,听说有个女魔头得到了一件宝物,借着宝物聚集起了几个人,直接打上了魔宫,说要在魔君回来之前暂时接管魔族。” “哦?还有这事?那可不太妙了,若是他们打过来,我们现在要粮没粮的,哪里挡得住?不过,那群魔头就这么轻易让她坐上了魔君的位置?” “那必然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听说他们打上天界的也不是他们全部的人,还有几个厉害的守着没上去呢!那些魔族不服,跟她打了一场,听了她的话之后才暂且同意让她住在魔宫里,暂时管理魔族。” “嘶——这么厉害!那咱们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听了那些人闲聊的话后,两人沉思了一会儿,景千行问道:“虽然坊间传言不可尽信,但调查一番也未为不可,要回去跟那个他们口中的女魔头写封信问问么?” ------------ 第一百一十九章:事事难两全 玉珺捏了捏她的手指,笑道:“那就今晚玩个尽兴,明日再回去吧!” 两人在夜市之中玩够了各种新奇玩意儿,景千行买了些蝴蝶簪子送她,她看着那木棍上颤动着的蝴蝶,连忙将它插入了发髻之中,那两只蝴蝶便在她的发间飞舞着,好不鲜活! 她也买了一只雕了朵兰花的玉簪给他,他连忙将它收了起来,变成了一支笔在她手心涂写着“景”字,她觉得好玩,便接过笔来在他手心中写了一个“珺”字,将笔递回他手心的一刹那,那支笔又变回了那只玉簪的样子。 他有些紧张地问道:“好玩吗?” 她看着他的脸笑道:“好玩!” 见她并没深究后,他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二人玩到破晓时才叫了辆马车回了冥府。 她伸出手准备推开大门时,大门现出几行字来,大意是要领人,就去魔宫找她。 领人?领谁? 她困惑了一会儿后才想起来,脸色变了变,是冥昙姊姊吗? “怎么了?”景千行在她身后问道。 “没什么,你休息会儿吧,休息好了再起来,我有事儿交给你办呢。”说着她推门走了进去。 “我不困,有什么事要我做的,现在就告诉我吧。”她沉思了一会儿。 将他拉进了房间中,从抽屉中拿出几大叠纸来交给了他,扶额叹气道:“你也知道,现在才刚开始,有很多事情都等着我办,但这个需要的精力太大了,所以我就希望你帮帮我,把那些人家里,有哪些人在近几个月失踪了,哪些人变成了全身都是鬃毛的怪物的信息都收集起来,这很重要。” 景千行接了过来,笑了笑,答道:“好,我明白。”说着将那叠纸塞入了袖中,转身走了出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她取出了素骨伞来,整理了一下仪容,便朝着魔宫的方向独自飞去。 她飞到了魔宫后,发现魔宫的守卫比以前少了很多,只有零星的几个人恹恹的,跟看不见她似的,她便直接走了进去,径直走进了大殿之中。 大殿里燃烧的都是蓝色的火,比以前的光亮要低不少,若不是坐在正面王座上的那人身上穿戴了不少金器,发出黄澄澄的光来,她险些要以为着大殿里没人了。 坐在王座上的那人身着一袭深色的袍子,翘着二郎腿,单手撑着脸,似乎是在睡觉的样子。 她清了清嗓子,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开口道:“听说魔族换了一个魔君,也不知那魔君如今是身在何处,为何不肯出来见见我呢?” 座上那人打了个呵欠,放下了二郎腿,伸了个懒腰,用她沙哑的声音说道:“你是谁?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外人闯进来竟也没人来通传。” 玉珺看着那肤色黝黑的女人道:“不是你叫我来领人的么?” 那女愣了愣,站了起来,看见她后伸出手来,让大殿里的灯里的火苗燃地更高了些,大殿里的光线也亮了一些后,她才看着她,有些好笑地说道:“你是说,你是鬼王?我怎么记着,以前的鬼王不长你这个样子呢?” 玉珺垂眼道:“你说的是我的姐姐,她嫌在这玺瞿太闷,便到人间玩去了,将鬼王一职托了给我。” 那人点了点头,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笑道:“你不是之前那个鬼王,我也不是之前的魔君,咱们真是有缘,我是麟若,你又叫什么?” 玉珺答道:“我是玉珺,你要我来带走的人呢?” 麟若喝了一声,叫来了两只小妖怪,对他们下令道:“把她带上来!” “是!” 玉珺看着两只妖怪飞也似得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带来了一个衣衫上沾满了血,又像是毫无气力的女人。 她看着那再熟悉的面孔,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冥昙姊姊…” 那女子闻言抬起了头,怔怔地望着她,许久才道出一声:“小殿下…” 麟若对着她道:“我在魔族长老的房间里发现了她,探了气息才确认不是魔族的人,倒像是你们鬼族的人。” 玉珺走了上去,将冥昙背了起来,对着她道:“冥昙姊姊,我们回家。” 冥昙怔怔地看着她的脸道:“不要…” 玉珺愣了愣,皱起了眉,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不想回家吗?冥昙姊姊?” 冥昙苍白的嘴唇露出一个笑来,她道:“小,小白就在这里。” 麟若看着二人道:“你们想走,可是我话还没说完呢。白帮你找人,哪有这么好的事?” 玉珺抬起头来看着她,问道:“你还想做什么?”麟若掏出一只笔来在指尖把玩着,对她道:“你我二人皆是坐上这位置没多久,不至于跟我想谈的就只有这要人一件事吧?” 冥昙也抬起头来看着麟若,嘴里一直喃喃着:“小白小白”麟若听得烦了,便叫道:“别嚷嚷什么小白了,魔族哪有人会叫小白这么幼稚的名字的,跟谁家的小狗似的。” 冥昙回嘴道:“小白不是小狗!你一定知道小白在哪里!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见见他吧!” 麟若皱起了眉,看着她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又不好发作,便道:“我不认识你那什么小白,又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 冥昙从玉珺的背上挣扎了下来,玉珺这才发现,她那被染红的裙子下面,那一双脚是早已被砍断,她用手腕发着力,在地上匍匐着爬想麟若。 玉珺连忙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她扑到了麟若身上,双眼含着热泪道:“他叫白佑良,你们都是魔族,他连魔君易奇都认识,你又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麟若皱着眉将她从身上扒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道:“他认识易奇跟我认不认识他有什么关联么?等等,你说佑良?” 玉珺道:“你认识他么?那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只要你帮了他们,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麟若将蓝色的火裹上了他手中玩的笔的全身,笔便漂浮在了她的手中,她嘴角弯了弯,道:“好,一言为定!你说,这不就巧了么,我也刚找着他不久呢,既然这位为了他被那几个老头折磨成了这个样子,那不让你们相见可就太残忍了。跟我来吧!”说着她便绕着二人向门口走去。 玉珺将冥昙背到了背上,跟着麟若走了出去。她一直紧紧盯着麟若手中把玩的毛笔,她总觉得那支笔她十分熟悉。在快到一处像极了监牢的地方时,她才想起来,那支笔,不正是以前景千行手上的那只吗? 难道景千行使不出法力,竟是与这叫麟若的女子有关? 她看着麟若打开了牢门,里面奄奄一息地躺在角落的,正是之前在左山公府后山上看到的那个男人,也是冥昙姊姊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冥昙愣了愣,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之后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向麟若问道:“他,他怎么了?” 麟若撇了撇嘴道:“这可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刚接手这里不久,也仅仅是知道地牢有这么个人而已。” 玉珺扶着冥昙坐进了草堆里,冥昙伸出手去触摸着佑良的脸,他的手指上已经没有了之前那只发着光的扳指,她将额头贴上了他的额头,随后紧紧抱住了他。 玉珺看着两人对麟若道:“这两人,我都接走了。你要跟我提什么条件,说罢。” 麟若拍了拍手道:“鬼王大人真是爽快,我正也愁不知该拿他怎么办好呢!条件么,你看我们魔族遭受了重创,听说你们鬼族倒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令我有些担心呢。” 玉珺皱了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麟若摇了摇头,头上的金步摇都摇动了起来,她笑着道:“哎呀,作为鬼王,说了什么条件都答应,就不能食言了哦! 嗯…我们魔族好歹也作了那么久的魔界的霸主,在此之前呢,你们也心知肚明在整个玺瞿,魔族的力量比你们鬼族要大得多,即使是现在遭受了重创,要打下你们那块儿地都还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不如你们直接加入我们魔族算了。我也都听说了,你们来玺瞿的鬼族,都是人间的恶鬼没有机会去转世投胎的,大家都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不如你们加入我们,这样一来,你们活动的范围就会更广阔。 我们魔族这边领地的资源有多丰富,你们的知了先生也都是知道的,怎么样?我知道这个条件呢,就等于让你直接交出对鬼族的管辖权,你可能不会接受。 没事,我麟若心胸宽广得很,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与我谈也行,这人你随便带走,我再差两个人帮你把他们弄回你冥府去。” 玉珺皱着眉道:“我不会答应的,姐姐让我照顾好族人,你们魔族又喜欢以我们族人为食,这与送羊入狼口有何异?” 麟若耸了耸肩,似乎是毫不在意地说道:“没事,我说了,你什么时候来谈都可以。”说着她便转着笔扭着腰肢走出了监牢。 她说话算话,在她并没答应她的条件的情况下,依旧差了两只妖怪来帮她扛着草堆里紧紧相拥的两人,很快便赶回了冥府。 她将两人放在了一张床后便独自走了出去。 佑良很快就醒了过来,看到紧紧抱着自己的冥昙,他愣了愣,喊道:“昙儿?” 冥昙也醒了过来,趴在他身上抚着他的脸,很快眼中又蓄满了泪光,她颤抖地叫道:“小白,我在。” 他坐了起来,看了看周围,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我不是在魔宫地牢里吗?” 冥昙笑了笑,答道:“是小殿下,把我们两个都救了出来。” 他扶着她坐在床边,却发觉她的手腕软绵绵的,裙衫上染了大片的血,他惊愕地问道:“昙儿,你这是怎么了?” 冥昙脸色一变,赶紧将染了大滩血的裙边塞到了大腿下面,勉强地笑道:“没什么。” 他深深地看着她,嘴边的笑意也消失了,他提起她来,掀开了她的裙边,冥昙想要用手臂挡住他的动作却使不上力,他看到了裙下她那双血淋淋的结痂的双腿,那一双脚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抿了抿嘴,放下了她的裙边,看着她问道:“谁干的?” 冥昙低着头道:“我没事的,都过去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在你面前么?” 他深深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随后他偏过了头不再看她,他站了起来,朝着门边走去。冥昙看着他的背影急道:“你才刚醒,你要走哪里去?” 他扶着门,并不回头看她,他的声音带了稍许冷意:“我去透透气。” 景千行将附近一圈的人家都调查了来,准备拿着那叠资料回房间整理时,却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屋顶上望着天,他将手稿又重新塞进了袖子里,寻了一把木梯来上了房顶,对那个男人问道:“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冥府?” ------------ 第一百二十章:另请高明 那男人回过头来,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他看了一眼他,道:“你又是谁?昙儿住在这里,我自然是与昙儿一起,你又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景千行闻言一愣,随即问道:“你说的昙儿,可是冥昙大人?” 他闻言笑了笑,转过头去叹道:“她一个小女子,哪里称得上什么大人。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景千行若有所思地道:“原来你就是冥昙大人的心上人,我是鬼族的知了先生,景千行。” 佑良淡淡地嗯了一声后,便是冗长的沉默。 他扯出笑脸来看着这坐在屋顶上的人忍不住出口道:“你为何会在这屋顶上?” 佑良叹了一口气,又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说了句“打扰了”后便转身走了。 景千行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冥昙他们是怎么回来的呢?是那个魔族带着冥昙回来冥府的? “是我带回来的。” 玉珺在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后,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他看着桌上沉默着的另外两人,又看了看一脸坦然的玉珺,忍不住出口问道:“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魔族的那个新魔君,叫麟若的,把他们放出来了,我就接了他们回来。” 玉珺眨了眨眼,仿佛这是一个很小的问题。 他看着她毫不在意的模样,心底顿时升起了无名火来,他放下了碗筷,从袖子中掏出那一摞纸来,放在了她面前。 她有些不明所以,便道:“现在是吃饭的时候,这些待会儿再拿给我看吧。” 他站了起来,对她行了个礼道:“玉珺殿下,千行恕难从命。” 她愣了愣,拿起那一摞纸来瞧了瞧,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景千行笑了笑,道:“不怎么,只是突然觉得,千行实在是个没用的人,也难担此重任,玉珺殿下,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着他又对着她作了个长揖,便甩了甩袖子,转身走出了房门。 “慢着!” 玉珺追了出去,他的脚步停了停,却并没有回过头来,他笑着问道:“玉珺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玉珺皱着眉看着他,问道:“你要走?你要走哪里去?” 景千行回道:“玉珺殿下并不需要千行,又何必在意千行的去处呢?” 他迈起了步子大步向前走着。她看着他渐渐离去的背影,心里蹭地一下也冒起了火来,她追了上去,对着他的背影大声质问道:“为什么魔君麟若的手上有你的笔?” 他的脚步顿了顿,却也没有停,他答道:“我的笔有很多,送她一支有何不可?” 她愣了愣,不知为什么,她的鼻子开始酸了起来,她吓了一跳,吸了吸鼻子看着他消瘦的背影说道:“那是你的法器,你怎么能把它拱手让人呢?” 为什么要送给别人呢?他明明跟她说过,法器对鬼族是那么重要的一件东西,怎么可以送给别人呢? 他走到了大门口才停了下来,背对着她答道:“我的东西,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玉珺殿下这么在意我的笔,是不是管的太宽了些?” 她停在了离他背影八尺远的地方,怔怔地看着他,耳边不断回荡着那句话,心却渐渐冷了下来。她低着头回道:“好。” 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大门之中,也消失在了她渐渐朦胧的视线之中。 她默默地回到了桌子边,提起了筷子,对着两人笑了笑,道:“冥昙姊姊,快吃,等会我捎信给鬼医大人,让他帮你瞧瞧身子。” “小殿下…” 冥昙看着她故作镇静的样子,心疼道:“小殿下,没事,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这话却似乎触到了她的逆鳞一般,她皱了皱眉,站了起来道:“冥昙姊姊,还是不要再说那些空话了,过好当下吧。” 说着她便转身走了出去:“我还有很多公文没有批,你们慢慢吃,我就先告辞了。” 冥昙愣了愣,疑道:“青歌殿下呢?为什么是小殿下批公文?” 她走到门口的背影顿了顿,转过头来道:“姐姐走了,现在我是鬼王了。” “什么?走了?” 冥昙吃力地爬了起来,不敢相信地问道。 “嗯,你若是想看她,我在后山立了一个衣冠冢,你可以去看看。”说着便裹紧了身上的袍子,独身朝着外边走去。 冥昙转过头去看了看佑良道:“小白,我们…” 佑良看着她的模样,夹了一筷子的菜塞进了她嘴里道:“吃完再说吧。你老实跟我交代,我走之后有没有好好吃饭?” 冥昙见他不再是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了,便笑道:“哪能不好好吃饭呢,我们的命是连在一起的,若是我不把自己的命保管好了,岂不是会害了你吗?” “好了,别贫嘴了,快吃吧!” 看到冥昙听话的吃着他夹给她的饭菜,他才渐渐露出一个笑脸来。 隔了两日后,吴桐便风尘仆仆地来了,一经询问才知,是给眼前这个由她身边的男人怀中抱着的女子医治。 一问呢,是被魔族砍断了脚,弄断了手,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看着他们道:“不是,你们真当我是能生白骨的神医?” 玉珺道:“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们鬼族毕竟跟人间的凡人不同,所以才想着,能不能在你鬼医的手之下将这砍断的脚也生出一双来。” 吴桐为自己沏了杯茶水,润了润嗓子后才道:“你们的体内的运行之理我还没探究得透彻,若是现在就叫我医的话,我也只能按照凡人的法子医。” 玉珺连忙点头道:“一切照先生的想法来就是了。” 吴桐无奈地叹了口气,看过患处后,托佑良寻了风霓城附近那山上的树木来,指导他为她作了一双义足出来,安在了脚腕处。 他取出悬丝跟银针来,作法将冥昙手腕里断掉的筋都连上了之后,写了篇方子出来,交给了佑良道:“刚安上这义足肯定会有各种不适的地方,不过失去双脚没多久的话应该还是能够很快适应的,按照这个方子吃药,吃食什么的也不要吝啬,她现在虚弱得很,正是需要调理的时候,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三人对着吴桐行了个礼,齐声道:“多谢先生!” 玉珺道:“鬼医大人,你上次来信指的那一处,居所已经建好了。” 吴桐点头道:“那就多谢鬼王了。” 行了个礼后,逗弄了一会儿肩上的乌鸦便离去了。 经过几天的训练后,冥昙已经能下地走动地灵活自如了,她便向玉珺开口道:“小殿下,我们去衣冠冢哪儿看看吧!” 她原想处理完手上的这些再答复她,但也实在拗不过冥昙,便答应了下来。她特意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袍,身后是佑良搀着冥昙一步步在路上走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转过头来看着二人道:“既然你们两人都住在冥府,何不找个良辰吉日,将婚事办了?” 冥昙愣了愣,看向了一旁的佑良,佑良沉思了一会儿后道:“再过些日子吧。” 玉珺道:“场地什么的你们都不用担心,就在冥府办,届时请附近的族人都来喝酒吃肉,热闹一些,你们觉得怎么样?” 冥昙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小殿下,那真是多谢小殿下了!” 她看着互相扶持着走路的二人笑了笑,转过了身去继续走着。她与冥昙二人祭拜了一番之后,准备下山回去之时,一只鲛人突然冒了出来。她愣了愣,随即皱着眉抽出素骨伞来时,那鲛人身后涌出了更多的鲛人。 这是怎么回事?之前那些鲛人不是都死了吗? 她打开素骨伞来,召唤出了血水准备将其全部扫除时,紧随着鲛人身后出现的,是一直双眼冒着红光的庞然大物。 她转过头去对着身后二人道:“冥昙姊姊,你们有所不知,这些都是魔族之前养出来的怪物,你们不知怎么对付它,快躲起来!” 佑良看见庞然大物后便将冥昙打横抱了起来,一跃而起跳到了附近的树上。 玉珺念起了咒语来,那些血水便朝着往这边匍匐着爬过来的鲛人奔涌而去。 那血水卷走了那群鲛人之后,那怪物却一点没有收到影响一般,朝着她的方向跑了过来。 她咬了咬牙,伸出手去,紫色的玉镯便从小臂滑落到了手腕中,它发出紫色的光来朝着怪物飞去,将怪物笼罩在了紫色的光中让它动弹不得。 她缓缓落了下来,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以及被它压坏的衣冠冢,它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些鲛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血水裹携着鲛人被冲烂的尸体回道了她的伞面之上,鲛人消失后,那怪物消停了一会儿,随即剧烈地挣扎了起来,挣脱了紫光的束缚,它挣脱后向周围看了看,随即飞快地朝着山下奔去,耳边传来了一声声怪物尖锐又凄厉的叫喊声。 佑良抱着冥昙从树上跳了下来,对着她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珺却一直看着地上碎裂的石碑失神。 “小殿下!” 冥昙挣脱了佑良的怀抱,走上前来从她的背后紧紧抱住了她,轻声安慰道:“小殿下,没事的,都可以修好的。”说着她抬起手来,将面前的碎裂的石碑合了起来,恢复了原样,另一只抱着玉珺的手却感觉到了她在微微颤抖着。 她咬了咬唇,转过头来对冥昙说道:“冥昙姊姊,谢谢你。”随即拉开了她的手,撑着伞飞到了空中,朝着怪物跑掉的方向遥遥看去。 不止是那一只,随着那怪物的叫声在山间回荡,各个山头的林间都能看到大大小小的怪物,朝着山下的那一座座鬼城疯狂地跑去。 她攥紧了拳头跟了上去,那一群群的怪物奔入了村庄之中,城门之中,它们追赶着人们,但凡有没跑过的,都成了它们口中的食物,它们却像是永远吃不饱一般,吃了一个便赶紧去追下一个。 她召出血水来朝着它们而去,它们却直接穿过了那血水形成的水墙,毫无影响地继续追赶着猎物。 她便伸出手,那紫光随着她的手腕朝着被追赶的人而去,将他们全都用紫光裹着飞了起来,朝着冥府的方向飞去。 那些怪物看见猎物从眼前消失后,茫然地左顾右盼。她连忙用手在空中比划着,在空中用紫光写出了几行字,令它们朝着各个城主所在的地方飞去。 随即她发动了素骨伞,那些血水便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惨叫声,那惨叫声盖过了那些怪物们的叫声,它们便在原地愣住了,再也不敢动弹一下。 各个城的城主接到信号后,纷纷疏散着受惊的人们。 她飞回到了冥府之中,看着刚从山上赶回来的二人道:“你们帮这些人安排个安全的地方,然后自己也找个地方躲起来!” 冥昙看着她道:“小殿下,那你呢?” 玉珺看着大门着急得一直踱步,要是景千行在就好了,她只恨自己记住的法术太少,关于禁制的法术更是一窍不通! 景千行?对了,景千行在哪里?她连忙写了顺手写了几封信,发动着法力向所有族人的脑中问了问,却得出一个结果——景千行不在玺瞿,有人见过知了先生的最后一面是在垂骨渊。 垂骨渊?他没有法力,怎么会去那么远的地方? 看着冥府里乌泱泱的人头,她赶紧将思绪收了回来,这怪物应该到不了垂骨渊那么远的地方,他是安全的,是安全的就好。 随着冥昙一声声的“小殿下!”的呼喊之中,她终于清醒了过来,她看着那一堵堵血水聚成的墙,咬牙道:“我去找魔君谈谈!你们藏好,等我消息!” 随后她便撑着伞朝着魔宫飞去。 彼时麟若正躺在椅子上吃葡萄,突然看见玉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险些被葡萄籽呛着,她咳了咳后坐起来对她道:“你来做什么?你是想通了?” ------------ 第一百二十一章:燃眉之急 玉珺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珠子问道:“是不是你搞的鬼?” 麟若甩开了她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道:“什么东西?我虽然对你客气,也不代表你就能对我无理吧?” 玉珺深深地看着她道:“你最好不要跟我装傻,我冥府的后山里突然冒出来了一大群之前吃了你们魔族制的毒药变成的怪物,还比之前更加难缠了,你敢说与你们魔族无关?” 麟若皱了皱眉,叫道:“什么玩意儿?我们专制毒药的蛊二爷已经被你们吓跑了,哪里还有会专门炼毒药的人来搞你们?” 一只小妖怪大叫着“报!”捧着一封插了跟鸡毛的信来呈到了她面前。 她拆开了信读了读,脸色变了变,对着玉珺问道:“你们那儿的怪物长什么样?” 玉珺忍着心中的怒火道:“浑身都是鬃毛,两眼发着红光,怎么,你承认是你们干的了?” 麟若咬了咬唇道:“那就不妙了。” 玉珺见她的表情凝重了起来,冷笑了一声道:“什么妙不妙的,我来是问你讨要个说法!” 麟若皱着眉道:“你以为这什么怪物是专门为你们而造的?它可不分是妖还是鬼,统统吃了完事,边界上的都在找我讨要个说法呢!你又算哪根葱?” 玉珺这才闭上了嘴,麟若见她仍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便道:“好妹妹!这不单单是你的事了,我也得来想想该那这些东西怎么办才好了。” 玉珺偏过头来看着她问道:“你们这里出现了多少?” “一只。” 麟若用手指比了一个一。 “我那儿可不止一个。” 麟若脸色变了变:“一只我们都还尚且捉不住,你们那边要是防不住了跑到我这边来,那可就不得了了。” “你们捉不住?堂堂魔族连一只怪物都捉不住?” 麟若将手上的信亮了亮,道:“这信上说了,那东西逮着什么就吃什么,还专吃活的,派出去捉它的人都变成了它口中的食物,每吃一个,它力量就大一分,体型也大一分,这还怎么捉?” 玉珺笑了笑,道:“我能造一堵墙困住它。” 麟若狐疑道:“可当真?” 玉珺答道:“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么久了,你们这里才出现一只么?” 麟若赶紧拉起了她的手来道:“好妹妹,要不这样吧,你们那边有人又进了那么多怪物,一定挤得很吧?” 玉珺皱眉拉开了她的爪子道:“怎么了?” 麟若笑了笑,收回了手道:“那就不如这样,你将你们鬼族的人全都送到我们这边来,我们这边上次大战后还剩下了很多空地,那怪物现在只在边界活动,我划出一块地来下个术法,叫其他魔族都不敢来侵犯你们,你们安安心心地住着就是。” 玉珺看着她道:“你这话可当真?” 麟若道 :“那自然是当真,只是好妹妹你得帮我一个小忙。” 玉珺会意道:“我帮你们捉住那只怪物,然后把我那边的怪物用墙封锁在那边?” 麟若拍了拍手道:“哎呀!妹妹果然聪慧过人,对于我提出的,妹妹觉得怎么样?” 玉珺沉思了一会儿后,对着她道:“好。还有,我不是你妹妹。” 麟若叫来了身边侍奉的怪物,大声道:“好!我就喜欢妹妹这样的爽快人,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两个可都要说道做到!” 玉珺白了一眼她,道:“那是自然。” 麟若拉起了她的手道:“好妹妹,我这就派几个人帮你去接人过来,你若是不放心呢也可亲自来看看,这往后啊,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玉珺收回了自己的手,勉强地笑了笑。 一家人?人前话说三分人后心留七分,这个麟若做不做得到都还两说,若不是现下还没有别的方法,只能先这么勉强使着,等有了别的更好的安置族人的地方,她必然马上带着族人离开。 麟若给她的条件十分宽松,只是她身边得有只妖怪跟着,说是任凭她差遣,她对于这种暗地监视的行为不置可否。 那只妖怪在她的要求下带着她去看了为了帮助疏散她的族人而专门从另一侧的山中开辟的一条道,原本那些人都还堵在路的一头看热闹,一听那个包工的妖怪说这是专门为他们开的,请他们往这条道里走,另一头是魔族专门为他们划出来供他们避难的地方时,纷纷摇头摆手。 魔族嘴里的话信不得,这是几百年来魔族日日来侵扰村子的血的教训。 眼看着魔君下达的命令完不成,不仅奖赏泡汤,还有可能会领罚,包工的妖怪带着其他凿山体的妖怪一同向着她的族人发着誓,保证不会动他们一分一毫。眼看着局面依旧僵持不下,她飞了上去,向那一群群堵在路口的人们大声问道:“你们城主在哪里?叫他们出来。” 原本躲在人群中的几位城主听见声音后,眼见着身边的人都避开来想躲也没法躲了,只得上前来,向她行了个礼道:“鬼王大人。” 这些没有后路的城主自然是比不得那些择了退路逃之夭夭的城主,他们没有退路。 “我与你们打个商量,你们可还记得现下我们的能人异士都还剩了哪些?将他们叫出来,分一些人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族人们跟着他们去魔族那边,你们也是,跟着一路去帮忙安置,顺便盯着那些魔族,若是他们敢对你们动手动脚,立刻走。剩下的能人异士就跟着我,看看有没有能制住这些怪物的办法。” 几位城主面面相觑,其中一位站出来向她皱着眉问道:“你可知道那些魔族杀过我们多少族人,他们暴虐成性,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玉珺深深地看了他身后的人一眼,对他们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向她拱手道:“三思啊!” 玉珺看着面前这些已经当过了不少年官的城主,道:“你们可是忘了,现在到处都是牵制不住的怪物,就算你们不走,也是个灰飞烟灭的下场?那群怪物可没有脑子,也听不进人话,我现在是暂且用水墙把它们困住了,这耳边的哀嚎声你们也是能听见的,难道你们想要在这种哀嚎声中过一辈子吗?” “这…” 那几位城主低下了头,却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她见他们的态度有所松动,便放缓了声音道:“我们先渡过这个难关,先跟着他们过去了你们跟着一块过去,我跟那些人来解决了这些怪物,不要那么死板,随机应变,你们说呢?” 他们沉思了一会儿后,最终是叹了口气,向他行了个礼,随后便飞了下去,向下面堵在路口的人们解释了一番后,那些人才在这几个城主的带领下陆陆续续地朝着通道内走去。那几个凿山的妖怪见此情况上前来向她行了个礼道:“多谢鬼王!” 另外有几个能人异士从人群中跳了出来,飞到了她身边,朝她行了个礼,她点了点头后,向监视她的妖怪说道:“走吧,去你们那边,把那只逃出来的怪物制住。” 那只妖怪这才改了阴翳的脸色,转身为他们带着路。飞过了堕河,便能十分清楚地看见那只体型已经十分庞大的怪物在啃食着被它抓死的魔族的残骸。 她撑着素骨伞飞了下去,那只怪物像受了惊似得,扔下了还没啃干净的骨头拔腿就跑。 她见着地上已经积累起了不少的白骨,俨然是一座白骨山。她转动了素骨伞,催动素骨伞将那些白骨全都聚合了起来,随着一阵苍凉的琴声响起,它们渐渐拼成了它们生前那骨架的样子,仿佛又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它们空洞的眼眶中冒出了黑色的烟,那烟像是有指向一般一路领着它们朝着那怪物逃离的方向而去。 它们扬起了满天尘土,咯咯的声音此起彼伏,一路渐渐远去。 耳边的古琴声还未停,她甩了甩衣袖,撑着素骨伞跟了上去。 那些白骨聚成的精怪拦住了怪物的去路,它一把抓住了它们又用力捏碎了,它们便会重新聚合而来,在玺瞿这光怪陆离的天空之下显得又荒诞,又可怖。 她很快便飞到了那只庞然大物面前,各个城主挑来的那些能人异士很快追了上来,看到眼前的境况后,向她行了个礼问道:“鬼王大人,接下来应该如何?” 她却转过头去向监视她的那只妖怪问道:“你们魔君可有说过怎么处置它?” 那只妖怪道:“魔君大人说了,若是捉到了,就放到你们那边去。” 玉珺皱了皱眉,伸出一根手指来指向了那只庞然大物,紫光便从她的指尖生出,引着不断转动着的素骨伞生出了一股血水来,带着滔天般的哀嚎朝着那怪物汹涌着奔去。 那一股血水绕着怪物一周把它为了起来,那哀嚎声便更加震耳欲聋。周围躲起来的魔族都冒了出来,他们捂着耳朵,看清了飞在空中控制着水墙的人之后,捂着耳朵对她嚷道:“你们能不能让这墙别发出那么大的声音了,我怕我还没被它抓死,就被你们弄的水墙吵死了!” 她转过头去看着身后的能人异士道:“这样困住它不是长久之计,得把它弄到堕河对岸去!” 他们拱了拱手,看着她道:“请鬼王大人示下!” 玉珺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我有听说过你们的招数,也信任你们的能力,所以现在请你们大显神通,助我一臂之力!” 看到他们点头后,她只身朝着怪物飞去,那些白骨依旧在咬着怪物的皮毛,饶是牙一遍遍磕断,一遍遍聚合起来啃,都没能伤到它的一根皮毛。 那庞然大物在高高耸立的水墙之中茫然无措,她将四面围住怪物的水墙封了顶,哀嚎的声音变得低了些,她看向背后的人,问道:“你们能把他弄到堕河对岸去吗?” 他们点了点头,围到了那血水笼城的水罩子顶上,几人伸出手去,将那罩子圈了起来,留出了几截绳索。他们上前去,拉着绳索,用力地将这罩子抬了起来。然而着血水中包了太多的白骨,显得过于沉重,他们抬起来还没过多久,便被这白骨堆的重力拖得倒了下去。 周围的魔族见他们拖不动着庞然大物,忍不住嘲笑了起来:“就这啊?这就是你们鬼族的能人了?” 玉珺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时,熟悉的声音便从耳边响起:“你行你上啊!别没本事还在这里哔哔赖赖的!” 她惊喜地转过头去,冥昙身着一身青色的裙衫正指着那群围观的魔族叫骂着呢。她看了看冥昙姊姊,又看了看她身边寸步不离的佑良,问道:“冥昙姊姊,我不是叫你们不要出来么?你们怎么来了?” 冥昙拉起她的手来,抹了抹她脸上粘的灰尘,道:“我怎么舍得抛下小殿下一个人去面对那么多的怪物呢?” 她身边的佑良飞到了围观的魔族那边,那些魔族纷纷露出恐惧的表情来,她的全身生出一缕缕黑烟盘绕在他的周围,他看着他们笑了笑,说道:“你们躲什么?是觉得对不起我,为揭发了我的藏身之处感到歉疚?” 那些魔族被吓得连忙朝着他跪了下来,颤抖着道:“佑良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是为二长老所逼啊!” 佑良将其中一人抓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们是没想到痛打了落水狗之后,落水狗还有回来的一天吧?” 被他抓起来的魔族颤抖着失声叫道:“佑良大人,对不起!请原谅我们吧!” 佑良提着他扔到了水墙下,又转身对那些因逃不掉而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魔族道:“你们不是很厉害么?来,给你们的佑良大人我秀两手,把那东西搬到堕河对岸去。” 他见他们依旧缩在角落,便抓住了其中一人的头提了起来道:“你们不听话的话…” 说着便渐渐在抓着头的指尖暗暗使力,被抓住的魔族连忙大叫道:“我们去!我们去!佑良大人!我们去!” ------------ 第一百二十二章: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佑良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他也扔到了水墙之下,剩下的魔族见状连忙飞了过去,他们现出原形来,是比那怪物要小一倍的野兽的样子。 他们卯足了劲,将罩子抬了起来,鬼族那几位能人见状,立马上前拉起绳索,将那罩子连带着怪物与白骨,朝着堕河对岸水墙的方向用力地扔了过去。 玉珺开心地摇起了冥昙的手道:“冥昙姊姊,谢谢你们!” 冥昙笑了笑,问道:“你们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可有我们能够帮得上忙的?” 玉珺收回了素骨伞来,连忙向着那疏散的通道那边飞去,向那边守着的妖怪跟几个鬼族人问了问,确认了所有族人都活着离开了这里后,这才放下心来,又飞了回去,拉着冥昙的手道:“冥昙姊姊,你们歇着,接下来就看我的了!” 她撑着伞飞到了堕河边上,看着茫茫一片鬼族的领地被血水墙分割城了一块一块,那些怪物疯狂地挠着墙想要出去,她伸出手去,嘴里一直不停地念着伞面上的咒语,那一格一格的水墙渐渐汇作了一处,堕河边升起一面巨大的流动着的血水墙来。 那些怪物见围着自己的水墙退去后,立马跑动了起来,他们踏碎了屋顶,在场地中寻找着能够吃的东西。 也有怪物想要翻过墙来,它一抓,水墙便蹦地更高,惨叫声也就更刺耳。 那些试探了水墙的怪物悻悻地转身,跑去捡着那些之前还没啃完的剩肉残骨来。 她舒了一口气,一场劳累过后,她险些要撑不住,感觉自己正在朝着堕河重重坠去。冥昙连忙上前来拉住了她,赞道:“小殿下真厉害!” 她眨了眨眼,看清是冥昙之后会心一笑,又看到了冥昙背后一直跟着她的那只妖怪,她指着那只妖怪道:“你们魔君要我做的我已经做完了,我没有食言,也希望你们不要食言。” 那只妖怪笑了笑,对着她道:“辛苦鬼王大人忙活这一阵子了,你放心,我们麟若大人好酒好菜都在宫里备着,就等鬼王大人来呢!” “麟若?她当上魔君了?” 佑良愣了愣,抓着那妖怪的肩膀问道。那妖怪答道:“是的,佑良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小的就回去述职了,还望几位大人,别忘了参加麟若大人为你们精心准备的宴席。” 说完后,那只妖怪向三人分别行了个礼,便转身朝着山顶的魔宫飞去。玉珺打起了精神来,撑着伞飞到了那群能人异士面前道:“辛苦你们了,你们可要随我一同赴着魔君的宴席?” 那些能人异士连忙摇头纷纷说道:“我的亲人们还在那边等着我们团聚呢,就不跟着鬼王大人去掺合了!” 玉珺若有所思道:“也好,若是有什么好吃的,我也会带给你们!” “多谢鬼王大人!” 他们便随着那通道所指的方向飞了过去。冥昙扶着玉珺,三人也朝着魔宫的方向飞去,她抓紧了手中的伞,经过这一次,她感觉到了自己体内力量的上限。 这行云流水做完一套后,她的全身仿佛是被抽干了一般钻心刺骨的疼,若不是靠着素骨伞勉强支撑,依她现在的力量,连飞都飞不起来。她感觉到自己的骨头仿佛要断裂开一般,她不禁抓住了冥昙的袖子,冥昙以为她是害怕,便搂紧了她,佑良飞在她们前面,为她们引着路。 麟若裹紧了身上厚厚的黑袍子,看见三人后露出笑脸来,对着他们道:“我可等你们太久了,快来!” 在妖怪们的引领下,他们坐到了位置上,麟若举起酒杯来对着玉珺道:“鬼王真不愧是我们女人中的豪杰,我们两族的大英雄!这一杯,我敬你!” 说着便将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玉珺看了看酒杯中绿莹莹的酒水,有些头昏眼花,犯不住的恶心。 在麟若的注视下,她勉强地笑了笑,举起了酒杯来将那些酒水都饮尽了,头却如炸裂一般疼了起来,她咬着牙硬撑着捱过了整场,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倒是渐渐浮现起景千行的身影来。 她向麟若等人告过别后,冥昙瞧出了她的不对劲来,不着痕迹地走到了她的身边,暗暗地扶起了她的身子来,支撑着她走了出去。 在麟若手下几只妖怪的指路下,她们朝着鬼族避难的地方飞去。冥昙担忧地看着她,轻声问道:“小殿下,你怎么样?要不把鬼医大人叫来瞧瞧吧?” 她疼得快要把嘴唇都咬破了,最终才勉强“嗯”了一声。麟若考虑到鬼族对他们可能不太信任,便选了一处背靠峡谷临近水源的地儿,看起来倒是与他们所住的地方相差不太大,她还遣了几只高大的妖怪来在不远处守着,同时也给这个地方布下了结界。 冥昙扶着玉珺躺在了一块简易的石床上,向清点人数的人问过后才知,鬼医吴桐并没有在他自己的府上,而是去了左山公府做客,所以他与左山公一样,都没有到这边来。 左山公府在离鬼城很远,倒是不用担心两位的安全问题,只是… 玉珺撑着冥昙的肩膀坐了起来,笑了笑道:“冥昙姊姊,我没事,就是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们也去休息吧。” 冥昙抱了抱她,道:“好,我看他们都搭起了棚子,雨天应该也是快要来了,我也去找点东西来,你歇着吧!”说着她便拉着佑良的手渐渐走远了。 她躺在石床上,一闭眼便是那晚景千行离去的身影,那几乎成了她的梦魇。 夜晚将临时,冥昙跟佑良都还没有回来。直到深夜时,她觉得自己歇息得够了便坐了起来,附近的人们都睡进了他们搭的简易的棚子里,劳累了一整天倒也没有再多精力来干别的了。 她却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人在晃荡着,他白色的头发与他的体格并不相称,看起来倒是格外显眼。她觉得有些奇怪,便从石床上跳了下来,撑着素骨伞朝着那人的方向慢慢走去。 那人并未束发,披着显眼的隐隐发着蓝光的白发,身着黑色的袍子,一直在溪边踱着步子。像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他连忙朝着另一个方向逃去,她使着素骨伞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了一片漆黑的森林里,他浑身都散发着微弱的蓝色的光,尤其是那一头发光的白发,在漆黑的树林中十分显眼。 她一路跟随而去,那个人像是终于认输了一般,轻轻地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她停在了他的身后,伸出手去想要拍他的肩,却发现他的全身烫得跟烧起来一样,烫得她下意识缩回了手。 那人渐渐转过身来,一双沉静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她失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退后了一步,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来,朝她行了个礼道:“玉珺殿下。” 那与景千行一模一样的脸,那在她睡梦中出现了千遍万遍的身影与眼前此人的身影重叠。 她看着他那白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头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他们不是说,你去了垂骨渊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在垂骨渊遇到了什么?” 他动了动嘴唇,随即笑了笑,道:“原本只是想试试,能不能通过法器在不同的地域化出自己的分身来,如你所见,我成功了。” 玉珺愣了愣,沉思了一会儿后看着他问道:“你是说,你现在是你的那只笔?” 看见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后继续问道:“我看麟若常常用她的火来烤这只笔,你身上这么烫,也是因为这个?” “是。” 他转过头去淡淡地答道。 你身上疼吗?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试一试这种术法呢,是,是因为放心不下我吗? 那些话堵在了她的喉咙,她看着被身上越来越盛的蓝色的火光笼罩着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的他,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两人对视了良久后,她看着越来越虚弱的他,再也忍不住,出口问道:“你说不同的地域,那么你现在在哪里?” 那蓝色的火光映照着他的身影越来越朦胧,她慌了,赶紧上前去想要拉住他,一片燃烧着的蓝色的火光中,他才开了口,声音却是十分模糊,没过多久,他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蓝色的火光之中,那蓝色的火光中只剩下了一只笔漂浮在半空中。 当她想要伸出手去将笔拿过来时,那火光却带着笔飞走了。 她一路跟着火光飞去,那火光,最终停在了麟若的手上。 “总算找到你了,原来这宝贝还能成精!” 她将笔收了起来,抬头这才看见了撑着一把伞,面容被光线映照得惨白的玉珺。她皱了皱眉,问道:“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么?” 玉珺撑着伞慢慢朝她走了过来,道:“睡不着,你不也是没有休息么?” 麟若回道:“既然如此,那好妹妹,不如你来陪我解解闷?” 玉珺看着她袖口漏出的笔的一角,点了点头。 麟若便拉起她的手来,两人坐在小溪边闲聊了起来,麟若捻了捻地上的草,对她道:“你可听说过负麟一族?” 她摇了摇头:“我学艺不精,虽然藏书楼的记载都十分详细,但我还做不到把它们全都记在脑子里。” 麟若笑了笑,道:“没听过,那正好,我就跟你讲讲我的家族吧,” 玉珺转过头去,看着潺潺流动的小溪映照出自己的脸,她回道:“你家族再怎么厉害,族里其他人也没当过女魔君吧,而你却凭着自己坐上了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这么来看,你的家族是因为出了你,才变得厉害起来。而除了你的其他人,他们没你厉害,自然也不会有你的故事动听,所以你还是跟我讲讲,你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吧。” 麟若愣了愣,笑道:“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新鲜。 你想听我的故事?但我的故事笼统地看起来也是十分枯燥乏味了,你确定要听吗?” 看到面前的少女点了点头后,她道:“好吧。我自幼跟着我奶奶习武,我父亲常年在外,就算回家也很少指点我,直到他前些年,带着家族里很多厉害的哥哥姐姐叔叔婶婶一块出去打仗了,他死在了外边。 那一仗我的家族损失了太多,几乎到了灭族的地步。 我奶奶也老得厉害了,听不见声音也说不出话了。为了支撑着活下来,我不得不去其他与我族交好的那些大家族里寄人篱下,我发现,那些为大人们跳舞的舞姬,无论她原来的身份呢有多低微,都能凭借一段惊人的舞蹈被纳入那些大人的后宫中锦衣玉食,比她们原来的处境好了不知道多少,也比我的处境好了不知多少。 我跑去跟她们学跳舞,我还创作出了我自己的舞,后来长老来大人府上做客,见我资质好,就问我愿不愿意为他做事,我当然愿意,结果他却还是让我年复年日复日地练舞,我练舞是为了什么,我可不是想当哪家大腹便便的大人后院里养花等待临幸的姬妾,我要当就当最顶端的那个女人,幸好易奇长得不赖,也算不亏待我,结果我在他面前跳了那么多次舞,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前段时间我想着来个美救英雄,这魔君正宫夫人的位置就稳了,没想到他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最后还给抓住了,啧。最后还不是得靠我自己,重新拿起我的剑来,把那些拦路的人都捅穿了,才坐上了今天这个位置。” 玉珺点了点头,道:“厉害。不过你说自幼习武,那你也精通了文学吗?” 麟若愣了愣,挠头道:“习武傍身护自己也护他人,学文学有什么用?” 玉珺笑了笑,问道:“我来时看见了你手上有只不小的毛笔,既然你不会断字,那为什么会有毛笔呢?” 麟若将袖中的毛笔拿了出来,道:“这个?这个可是助我一步登天的宝贝,若不是亏了它,我也不会知道那么多其他大家族里的秘辛。” ------------ 第一百二十三章:物归原主 见玉珺一直盯着那支笔,她道:“怎么,你想要?”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我家先生常说我认识的字不够多,写的字也歪歪扭扭的不好看,族里的人都笑话我,结果发生了这么一场变故,我再想要练字来,也找不着笔来练了,刚刚看到你有毛笔,这才抑制不住心中的欣喜,不知姐姐是否能…” 麟若将手上的笔递给了她,道:“你写几个字给我瞧瞧?” 她接过笔来,笔上的火光渐渐消退了下去,仅留下一片温热。 她握着笔,蘸了蘸小溪里的水,便在地上涂写起来。 麟若见她写出来的字的确歪歪扭扭的,便出口问道:“你写的是什么?” 玉珺一边画着,一边答道:“是‘麟’字。” “是我的‘麟’字?” 麟若向她写的字看去,道:“我奶奶虽一心希望我成为身法术上的大家,却也并没有剥夺给我识字的时间,你这真是‘麟’字?我瞅着怎么不像呢?” 玉珺肯定地答道:“是麟字。” 麟若抖了抖,道:“那你的确应该好好练字了。” 玉珺写完最后一笔后提起了笔,抬头对着麟若道:“好姐姐,我用着你这笔,真是爱不释手,仿佛是天生为我的手而生的一般,姐姐可否将它卖给我,价钱都好说!” 麟若收回了笔,道:“原来你先前跟我说那么一大堆,就是为了我手上这支笔。” 玉珺连忙摇头道:“好姐姐!你会错意了!我句句属实,爱这支笔也是情不自禁…” 麟若道:“你想要我的宝贝?可以,我可不做亏本的生意,你得拿你的东西来换。若单单是只想要我的东西,那我们这好姐妹可就做不成了!” 玉珺苦笑道:“你看我现在都要躲在你这边避难了,我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跟你换呢?” 麟若打量了她一眼,失望地摇了摇头。 她看着潺潺流去的溪水,道:“我的手下都跟我说了,你用素骨伞挡住了那些怪物,不如,你拿你这把伞来换?” 她愣了愣,有些迟疑地看向了身边的伞,“怎么样?这可是用宝贝交换宝贝,你既然这么想要这支笔,拿你的伞来换有什么不可呢?” 她看着那只发着光的毛笔,脑海中浮现起了景千行那张苍白的脸。 她闭了闭眼道:“好。” 她伸出手去,将伞合了起来,交给了麟若。麟若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笔递给了她。麟若拿到伞后,仔细抚摸着伞面,向着她问道:“你常用它么?” “嗯” 玉珺看着手中温热的笔,满脑子都是景千行的模样。“唔,用了那么多次也还是像新的一样,真是宝贝啊!好妹妹,我看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麟若提着那把伞在空中划了几下后,便一跃而起,不见了踪影。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笔按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看着混沌夜空下的一片寂静,她忽然感到了无力。 她现在的力量远不如以前,说不定还打不过一个小孩,素骨伞已经被麟若拿走了,她又该怎么护住自己的族人? 她按了按太阳穴,看着手中的笔,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跟麟若要回了这只笔呢? 这只笔是他自愿送给麟若的,她又为什么要将它拿回来。她一片混沌的脑袋中不断浮现起树林中景千行的模样。 她咬了咬牙,开始试探着借助笔的力量,找回他。 她抚了抚手腕上的紫玉镯,紫玉镯支撑着她磕磕绊绊地飞到了垂骨渊。那个模糊的声音,那个口型,说的是什么呢? 她看着那一条条奔流而去的支流,想到他们鬼族是来自人间的未亡人,很早之前的那场神魔大战后波及到了三界,那人界呢?一条条曾经被她忽略的线索如今都以奇怪的方式串连了起来。 她还在桃源境的时候,那些人为什么要抓村里的人? 是以为他们是能长生不老的神族吗?为什么会这么以为?因为桃源境所处的地方很隐蔽,出了那群来的人之外,以前从来没有外人进来过,就像是,——就像是被一层结界保护着的那样。 以他现在的力量,不在玺瞿,也上不去天界,那就只能在人间,人间很早之前就开始乱了,他却还能钻研古老的术法,那么——他一定是在桃源境!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随即便开始兴奋地颤抖起来。 她沿着记忆中的去往人间的路一路飞去,看到了那熟悉的结界,她闭上了眼,朝着结界里那一团团的黑烟猛地钻了进去。在一片缤纷夺目的桃花之中,景千行坐在桃花树下提笔描绘这这里的景色。 他自小在玺瞿长大,倒是不曾见过人间的桃花,听说这里曾经被人用一把火烧过,曾经住在这里的人要么死在了大火之中,要么逃了出去。 他来时的确不曾遇到过除了误入此地的樵夫以外的其他人,而除了有些老树的树干上的确有被火燎过的痕迹,大多都是新长出来的桃树。树枝上紫的红的蓝的花朵争奇斗艳,倒是应了那句老话: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他听樵夫说,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有个能住的地方就不错了,若不是这里的人太少,而且桃花与其他地方开的不同,看起来过于邪门了,他都想拖家带口地来这里定居呢。 在这里定居,听起来是个好主意,只是,虽然这里美则美矣,他却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为了填满这无尽的时间,他几乎将这里每一处绝佳的景致都用画笔描摹到了纸上,同时也在各种古老的有趣的术法之中寻找着乐趣。他虽没有了法器,好在还有着一个好脑子,身上剩下的法力不多,但也足够支撑他尝试着去施展那些以前他师父瞧不上,在他看来却十分新奇的术法了。 人间的昼夜更替远比玺瞿的更加醒目,也让他感到了在人间的时日过得比在玺瞿要快很多,他不得不调整了自己的作息,然而这黑夜在他看来还是十分难熬。 他尝试着与自己的法器建立连接,上一刻还在自嘲已经是两个不同的时空又怎么能连接得上,下一秒神识却直接被带了进去,一睁眼便是发现身处在魔宫。 在自己的法器中他感到了久违的舒畅感,这些都是他自己的力量,然而在他探视过法器离开他这个主人后遇到了什么后,这才原来那个麟若借助着他的力量竟然一路爬上了魔君的位置,也是让人哭笑不得了。 当然,他逃出魔宫后,想去看看她如今怎么样了,才发现他走后玺瞿又出了那么大的事,所有鬼族都被迁移到了魔族这边,他趁着夜色想要去暗中瞧一瞧她时,也因不识路不得不在小溪边辨别着方位。 看着小溪中倒映着的自己的面容,因潜入法器而化出的自己的形态相较于鬼而言,却更像是妖,他这副样子哪能见人? 耳边却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怎么能让她看到他这副样子呢?他身上却烧起蓝色的火来,烧得他整个人都痛了起来,他强忍着这灼烧之痛看着好久不见的她,她像是又比以前高了一些,面容却更憔悴了一些。 他感受到了那蓝色的火在驱赶着他的神识,他不得不强行将自己的神识从法器中抽离了出来,于是他的神识又回到了自己的体内,一睁眼,又是这熟悉的陋室,却再也不见她。 他又陷入了这无穷无尽的寂寥之中。 于是又隔了几日,他才从浑浑噩噩中记起来,好像她曾经跟他描绘的,她在人间的住处,貌似就是在这附近。他想起她以前执拗地说自己叫“李鬼儿”的情景,便收了手上刚绘成的这一片景色,收在了自己的匣子中,转身朝着樵夫口中说的“乱葬岗”那一片走去。 翻过了几个山头后,他才从一片杂草丛生的地方隐隐约约看出了这白骨累累的乱葬岗。 玺瞿的鬼族死后便是灰飞烟灭,故而也看不见这下脚便是人骨的地方。 拨过杂草后,他看到了一块厚厚的木板插在了白骨堆之中,上面写着“李氏小女鬼儿之墓”。 他摸了摸那块墓碑,神游了一会儿后正当不知往哪处回去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离他不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喂!你在那鬼地方做什么?快上来!那里是蛇虫最爱聚集的地方,听说前不久还咬死过人哩!” 他转头望去,正是先前与他闲聊过的樵夫,他朝着樵夫的方向走了上去,对着他道:“是这样吗?那还真是虚惊一场!” 那樵夫道:“你说你,没事儿跑那地方弄啥呀?幸得我看着你了,不然弄出个好歹来,谁陪我这路上解闷儿呢!对了,刚刚我遇见了个人,说是认识你,来还你东西的,我看你不在家,就叫他在你家门口等着了,你快回去瞧瞧,莫教人家等急了!” 他愣了愣,连忙道谢道:“那真是多谢了!你上回问的干桃花跟桃花酒我都做了几份来,正巧也遇上你了,不如你也来一趟,将东西拿去了,给你媳妇做好吃的去!” “这样么!那正是再好不过了!谢谢哈哈哈!” 说着他分了樵夫砍的几段木头来担着,一路跟着樵夫回到了自己的陋室前。 他正与樵夫说笑着,眼角瞥见了那一片殷红的衣角,原本要跟樵夫交代的话也消失在了嘴边。 她听见脚步声与说话声之后转过身来,他看着她的脸愣了愣,放下了挑在肩上的担子,向她问道:“你来做什么?” 他从袖中拿出钥匙来开了门,从里边拿出了一坛酒跟一罐干花来交给了樵夫,樵夫道了谢后看着二人道:“你们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了,我先回去了!”说着他又挑起担子来,往附近的山路走去了。 她从袖中拿出笔来,对着他道:“是时候物归原主了,我是来还你东西的。” 他接过笔来,想起之前在冥府中对她说的话,咳了咳道:“我不记得我有把它送给你过。” 玉珺低着头揪着衣角道:“是我从麟若那里替你讨回来的,你说过法器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 “可是这与你无关不是吗?” 他看着她,好不容易又看到了她,他却别扭了起来,不,那不是他想说的,他的两颊热了起来。 她却像是完全不在意似得,她抬起头来对他道:“是,是与我无关,但是与你有关啊!这不是别的什么可以随意丢弃的东西,这是你自己修炼出来的法器,它只有在你手上才能发出最大的效用,所以我才将它要了回来,还给你。” 他咬了咬唇,将笔收了起来,对她点头道:“嗯,劳累你来这一趟,若没其他事,请回吧。” 说着他扶着两扇门,作出了将门合上的动作,却在快要合上时,缝隙里出现了她的手指。 她用力地将门撑开来,在他惊愕的目光中走了进来,对他说道:“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他将门合上了,点上了鬼火,看着她道:“谈什么?” 她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对他道:“现在我们鬼族连家都没有了,只能在魔族的地界上苟且地活着,你可知道?”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继续说道:“那从山沟沟里跑出来的怪物,我只能暂时制住它,麟若对它也没有办法,若是不把它们处理掉,一旦它们翻过墙来,鬼族跟魔族都会灭亡,你可知道?”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道:“那你快回去处理它们,不用在这里跟我耗着了。” 她站了起来,用力地抓起了他的手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为什么偏要这样呢?你对我到底有哪里不满意,你说给我,不要拿族人们的性命开玩笑好么?” 他笑了笑,看着她的憔悴的脸回道:“鬼王大人说笑了,千行不过一介小小书生,哪能堪此大任?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甩开了她的手,转过身去为自己倒了一碗茶水。 玉珺深深地看着他,说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他慢慢地喝着碗里的茶水,用碗掩盖住了他逐渐红起来的双眼。 她却上前来抢过了他的碗,他皱了皱眉,却听见她说道:“你是在生我的气。” ------------ 第一百二十四章:无福消受 他愣了愣,看着她开口道:“我没…” 她却抢在他说之前继续说道:“因为我去救冥昙姊姊跟她相好的时候没有叫你,还特地将你支开,所以你生我的气了。” 他被她逼到了角落,仿佛一盏灯一般将藏在黑暗中的他抓了出来,令他无所遁形,他捏紧了拳头,偏开了头道:“你懂什么?” 她又抓起他的手来看着他的脸道:“我懂什么?对,我是什么都不懂,我不懂你为什么没有了法力还要藏着硬撑着,我不懂就这么一件小事你就能背弃对我的承诺轻而易举地离我而去! 是啊,我是什么都不懂,我不懂你那天晚上对我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不懂你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说完之后,松开了抓着他的手,偏过了脸去不再看他,她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道:“我来原是想要一个缘由,一个你轻而易举就离我而去的缘由,如今看来,我也不必再问了。” 声音却是颤抖着带着浓重的鼻音。她转过身去,扶着门道:“既然你在这里这么快乐,那我也不再打扰你了。” 她推开了门,迈出了腿,却被他从背后抱住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看着她身前的那片草地道:“我跟你走。” 她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问道;“你说什么?” 他将头埋进了她的颈窝里,道:“我跟你走,我不会再食言。” 她含着泪笑了笑,哑然地说道:“谢谢你。” “等我。” 他转过身去,将屋里收拾干净了,将门都锁了,才拉起她的手,用另一只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道:“走吧。” 他拉着她漫步在桃花林之中,微风拂过两人的面颊,枝头的桃花也被吹落,下起了缤纷的桃花雨。“你的家乡,是不是在这附近?” 景千行一边迈着步子,一边问道。“嗯,离这里不远。” “那我们去看看吧,去看看你以前的家。” “好。” 她挑了个方向,沿着记忆里的路走去,看到了一大群烧毁的房屋,她朝着爹爹娘娘的房子走去,亦是被烧的只剩下了一片残骸。 她没忍住哭出了声,景千行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胡乱哭作了一团,她紧紧抱着那残垣任谁也拉不开,等到哭累了,她削了几块木板来,在村口为那些她熟悉的村民们都立了一块墓碑,那一块块墓碑立在地上,就好似他们还活着,欢迎她回家一般。 她哭得不能自已,直到夜深了哭累了,她才站了起来,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对他道:“让你见笑了,我们走吧。” 他扶着她一步步在路上走着,在徐徐的夜风中,他道:“你爱你的爹娘,就跟我爱我的师父,情感是一样的,我不会笑话你,也没有那个资格笑话你。玉珺,你还信任我吗?” 他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她。 “我信你,怎么了?” 他伸出手来,幻化出红绸花结,对她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愣了愣,道:“我愿意,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笑了笑,道:“现在正是时候。在你爹娘的见证下,请你回答我,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吗?” 她拉起红绸的一端来,道:“我愿意。” 两人各拿住了红绸的两端,相视而笑,他们对着天地,对着村子,对着红绸所系的另一端行了个大礼后又相对着行了个礼。 她道:“好啦,可以回去了么?现在还在玺瞿的族人们都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呢!” 他拿出笔来,在她手心中写了一个“景”字,而后将笔递给了她,她接过笔来在他的手心之中写了一个“玉”字之后,他用写了字的手拉住她写了字的手,道:“夫人,抓紧了。” 那支笔发起了白色的光来飞到了半空之中,掀起了一股狂风,卷起了地上散落的花朵。 笔的光芒越来越盛,他紧紧抓着她的手,紧紧盯着笔的光,知道笔发出的光生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将那些花瓣都卷了进去,他一手抓着她的手,一手揽住她的腰,朝着漩涡中心飞去。 待两人进入了漩涡之后,那笔也飞进了漩涡之中,狂风忽然停了,还未被卷进去的花朵坠落到了地上,在月光的照拂下显得格外冷清,桃源境又回到了往日的寂静,只有枝头上的桃花依旧张扬的向着月轮开着,在徐徐微风下簌簌摇动着,仿佛在窃窃私语着刚刚发生的事。 景千行在笔的指引下,紧紧拉着玉珺穿过结界,落到了藏书楼的屋顶上。周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怪物的嘶吼声,他抱着玉珺慢慢落下脚来,朝着周围看去。 那些庞然大物已经毁坏了不少房屋,它们找不到吃的,其中一部分疯狂地挠着堕河边那横亘了大半领土的红墙,而那些已经饿得没力气了的怪物则躺在地上,等着被周围还尚存有一点力气的怪物吃掉。 纵使是藏书楼的构造牢固如斯,也经不住那些庞然大物一个劲的摧残,不少墙体已经被撞散架了。 由于这边实在太吵令他们根本听不清彼此的对话,他不得不带着玉珺飞过了堕河,先到魔族那边再从长计议。 飞过堕河时,玉珺看着那原本应该是由流动着的血水组成的墙,如今只剩下了一堆白骨与血红色的粉末互相堆砌的固体的墙,也不再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看着组成红墙的那些东西渐渐地被那些怪物用他们尖利的爪子抠了下来,她皱紧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麟若给我们鬼族划分的地方,在哪里?” 他停了下来,茫然地看着那魔宫周围一重又一重形态各异的山峦。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朝着右边遥遥指去,景千行便抱着她往那边飞去。 二人降落在了结界前,那在结界边守着的两只妖怪看清二人的脸后,行了个礼便将他们放了进去,其中一只妖怪见结界合上了,看着二人的背影,转身朝着魔宫的方向飞去。 见二人回来后,那些已经搭建起自己房屋,在门前闲话的人们纷纷议论起来,一传十十传百,终于传到了冥昙跟佑良的耳朵中。冥昙立马赶了过来,看着玉珺后担忧地道:“小殿下,你去哪里了?” 玉珺看着她脸上发着光的蓝色的裂纹,惊愕道:“冥昙姊姊,你怎么了?” 佑良看了看景千行,对他说道:“正巧你们也回来了,来商量商量该怎么办吧。” 玉珺与景千行跟着冥昙他们一路走到了他们搭的一间小房子内,见三人都坐下后,佑良道:“我跟昙儿去找材料寻水源时,发现了一处活的泉水。” 玉珺疑道:“冥昙姊姊这脸上,是那泉水伤的?” 冥昙回道:“不是,这不是伤。”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继续说道:“我们发现那泉水里有一股特别神奇的力量,我喝了一口那泉水,便浑身发起热来,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滋养着我的身体,我的脚也长了出来,鬼医大人给我做的义足我已经扔了,你看!” 说着她脱了鞋亮出自己的脚丫来,血管分明,且皮肤温热,的确与之前那双义足不同。 她接着道:“你不必担心,我们请了鬼医大人来瞧过了,他说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景千行看了看她脸上的蓝色的发着光的花纹,向着佑良问道;“你是魔族的人,你知道那泉水是什么东西么?” 佑良回道:“我有听说过,以前的鲛人族就生活在那样的水之中,后来不知因为何故又跑去堕河栖息去了。” 景千行沉思了一会儿,道:“那水既然能生精怪,又于人无害,那应该是处好水了,想来应该没什么妨碍,只是这里到底还是魔族的地盘,万事都得留个心眼才好。” 很快,他们的门口便聚起一大群人来,玉珺转过身去出了门,在围过来的那群人当中,几个手里拿着武器的妖怪开出了一条道,麟若从道路中朝她走了过来,她手里还拿着那把素骨伞。 “我的好妹妹,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她走上前来,拉起了她的手,将伞塞到了她的手中,凑到她耳边道:“这伞还是还给你吧,我无福消受!” 玉珺皱了皱眉道:“怎么了?” “外边风大,咱们还是进去聊吧!” 她拉起玉珺的手慢慢走了进去。随后她瞟了一眼在场的其他人,看到景千行时微微一愣,随即对着玉珺道:“我的好妹妹,你猜猜我这次来是为的什么?” 玉珺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烦闷地道:“是为了对岸的怪物那事儿?” “妹妹果然冰雪聪明,你将你的伞借给我玩了一玩,这一玩就玩出乱子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守着堕河的妖怪们都来跟我说,它们看见那墙里的怪物越来越高大,吼叫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叫他们寝食难安,我这个当魔君的岂能坐视不理?这不,想要找你问问,你又不在家,我日思夜想的可把你给盼回来了,走吧,咱们去堕河那边看看吧!” 她不管玉珺此刻已经脸黑成了什么样,拉着玉珺就往堕河边一路飞去,景千行立马跟了上去,握住了玉珺的另一只手,冥昙与佑良面面相觑后,也跟了上去。 到了堕河边后,方言望去,玉珺这才看到了那面红墙如今的全貌。那已经凝成固体的红墙已经被那些庞然大物的爪子挖残了不少地方,连接山体的地方已经被挖出了不小的破口,那些还在扒着墙的怪物踩在堆积如山的怪物尸体上疯狂地挠着墙体。 “好妹妹,你看看,这可如何是好!” 玉珺看向她道:“总得想个法子把它们都灭掉,不然总归是个威胁。” 景千行飞到了离红墙很近的地方,观察了那些挠着墙的怪物一会儿后又飞了回来,向她问道:“这些怪物也是吃了毒糖变的?” 玉珺摇了摇头,答道:“它们大面积地出现在这里,还要从我去祭拜姐姐说起,它们不像那些吃了毒糖才变成的怪物,它们不怕刀枪水火,原先也是由鲛人带出来,驱散了鲛人后,这些怪物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冲进了鬼城吃起了人来。” 佑良走上前来看了看麟若,随后道:“你以前是跟着二长老做事的,你可知道些缘由?” 麟若撇了撇嘴,道:“二长老?若真与他有关倒也说得通了,我能知道的也不多,不过你们说的毒糖又是个什么东西?” 玉珺道:“是你们二长老研制出来,让我们鬼族变成任他摆布的怪物专门制作的糖。前不久的神魔大战因为这个,我族死了不少人。” 麟若回道:“竟还有这样的事?原来在天界打前锋当炮灰的,我还以为是几个长老训练出来的,原来那些都是你们的族人?” 见玉珺点了点头后,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么来说的话,这事也跟蛊二爷有关了?” 她转过头去对身后的妖怪道:“把蛊二爷给我抓过来,我要问问他。” 那只妖怪点了点头道了声“是”立马飞走了。眼见着那红墙被那群怪物挖得越来越低,那只妖怪这才把蛊二爷抓了来,扔到了麟若面前。 蛊二爷瞪着她道:“麟若!不是说好了吗!你这又是做什么!” 麟若看着他道:“这不是有事问您,就把您请出山了么?你跟二长老的关系比我近,二长老早就不知所踪了,有些事问问你不是更快么?我的手下也许手段粗暴了些,惹了二爷不高兴,还请二爷多多担待,千万不要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才好!” 那只妖怪松开手后,蛊二爷拍了拍身上的灰,皱着眉道:“你想知道什么?快些问!我可忙着呢,没工夫跟你拉拉扯扯的!” 麟若指了指对面的红得发黑的墙,对着他道:“那墙里的怪物,你可认得?” 蛊二爷狐疑地飞了起来,远远地往那墙里望了一眼,随后被吓得直接从空中掉落了下来,颤抖地指着那墙道:“它们,它们怎么会在这里?” 麟若摇了摇头道:“蛊二爷到底还是住得远了,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了,不过,蛊二爷,既然你知道,可向我们解释解释,它是个什么东西?” 蛊二爷在周围妖怪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看着她道:“它叫触尤,曾是魔鲛栖息地旁的小怪物。二长老曾经拉过几板车的触尤的尸体来给我,要我研制出让人变成这种怪物的药,不过拉来给我研究的触尤的尸体比这墙里的触尤小很多,触尤生性凶残,也只有魔鲛一族能够制住它们。” 玉珺听完后沉思了一会儿道:“原来只有鲛人能制住它们,这么来说,是不是把鲛人引出来,控制了鲛人也就能控制它们了?” 景千行若有所思道:“左山公知道怎么控制鲛人的法子,只是这触尤已经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不知将那些鲛人引出来后,又能否奏效呢…” ------------ 第一百二十五章:祸福相依 蛊二爷道:“这个倒是不必担心,那群魔鲛会发出奇异的叫声命令那些触尤,只要控制住了魔鲛,就能控制住触尤。” 玉珺转头去看向冥昙问道:“冥昙姊姊,你说鬼医大人在这里,鬼医大人之前不是在左山公府做客么?那左山公有没有来?” 冥昙低下头来回忆了一会儿后道:“鬼医大人说过,他在这里寻到了些新奇的物什,已经写信给左山公邀他来瞧一瞧了。” 玉珺闻言拍了拍手道:“那就正好了!快快去把左山公寻来!算了,我去!” 景千行拉住她的手道:“不用那么麻烦。” 他拿出笔来,蘸了蘸堕河的水,在空中画出了朵朵红莲,那些红莲现出形来,仿佛是真的一般,他指着红莲挥手过去,让那些栩栩如生的红莲在整个魔族的领地都飞了两圈。 不一会儿,便看见一个飞着的身影跟在了那朵朵红莲后边飞了过来。景千行见上钩了,便将红莲收了回来,跟在红莲后边的左山公见那大朵大朵的红莲消失在了他的笔尖,这才回过味儿来,他倒竖着眉毛,看着景千行那张正直老实的样子又发不出脾气来,只得撑着拐杖指着他道:“你啊!你这小子!也忒损了!我还以为是谁把我家的红莲掐了呢…” 景千行笑了笑,向着左山公行了个礼道:“晚辈见过先生,实在失态紧急,这才出此下策,还望先生莫要责怪!” 玉珺也跟着笑道:“谁敢去掐您老人家的花儿呢!” 一唱一和,气得左山公直跺脚:“你们两个小娃娃,分明没有把我这个先生看在眼里,既然你们说失态紧急,那我也不追究了,说罢,又是什么事需要我出马的?这回我可要个报酬了!” 景千行笑道:“什么报酬,您尽管提!还请老先生帮帮忙,帮我们将那些鲛人叫出来,制住这些触尤!若是先生肯帮我们这个忙,我们感激不尽!” 左山公朝着墙的那边远远望了一眼,皱眉道:“这些触尤的事我也听说过,你们叫我把藏起来的鲛人都叫出来?我哪有那么大的本领,我又不会他们的语言!” 玉珺疑惑地问道:“可是我们见过你拿着鲛绡,把他们吸引出来了呀!” 左山公回道:“你也见到我拿的鲛绡,那是因为他们当时都聚在咱们周围,鲛绡拿出来他们是看得见的,现在他们又没有聚在我们周围,拿出来给谁看呢?” 玉珺咬了咬唇道:“您就告诉我,您把那些鲛绡都放哪儿了吧,至于怎么吸引他们,我想来试试!” 景千行向他弯腰行礼恳求道:“先生!帮帮我们吧!” 左山公愣了愣,从袖中拿出那一包鲛绡来,叹道:“原是拿来准备试试把这个放在那泉水里有什么效果的,罢了,给你一只,你拿去试吧!” 玉珺接过鲛绡来,将它小心翼翼地展开,这是一只白得反光的鲛绡,在玺瞿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晕,看起来格外的漂亮。 玉珺拿着鲛绡点头道:“多谢左山公!” 说着她撑开了素骨伞来,一跃而起飞到了空中,不停挥舞着那只鲛绡。 她撑着伞往衣冠冢的那个山头飞去,却并没有落下地,而是围绕着几个山头不停挥舞着鲛绡。 很快便有一只两只体型较小的鲛人禁不住鲛绡的诱惑从暗处爬了出来,飞到了她身边,而后那一只只鲛人陆陆续续地飞了上来,她见围在她身边的鲛人越来越多,便飞了出去,引导着他们一同飞到了堕河边,她站在那一大群鲛人前,对着对岸的左山公喊道:“要怎么控制它们呀?” 蛊二爷对着她喊道:“它们是在那九哭泉里生的,不如引了那泉水来!” 佑良跟着道:“我知道泉水在哪里,跟我的方向来!” 说着他飞到了空中,玉珺跟着他的背影一路飞去,果然看到了一处发着光的蓝盈盈的泉水,她伸出手去想要引出泉水来,那原本澄澈的泉水突然变成了血一般的颜色,吓得她赶紧松了手,那水回到了泉水中又变回了它原来的色彩。 正当她感到棘手,不知怎么才好时,景千行飞到了她身边,他一手抓着她的手,一手拿出毛笔来,引出了一股清澈的泉水,她将鲛绡扔进了那泉水之中,那群跟在她身后的鲛人仿佛突然发了疯似的,一只只全都争先恐后地钻进了那一汪水之中,他们身上的鳞片在那水之中熠熠生辉。 她伫立在那一汪涌入了不少鲛人的水中,暗暗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成败在此一举。 那些鲛人又陆陆续续从水之中穿了出来,纷纷匍匐在她的面前,与之前袭击她的那群鲛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鲛。 她试着转过身去往前飞了一段,那些鲛人也跟了上来,她便欣喜着朝着那红墙的地方飞去,那群鲛人也跟着陆陆续续地飞去。景千行紧紧跟在她的身后,生怕这些鲛人不受控了,把玉珺伤出个好歹来。 她停在了红墙边看着那群仍然不知疲倦地挠着墙的触尤,随即向那群鲛人们下了令。那些鲛人们纷纷飞到了触尤的面前张开了嘴,发出了刺耳的叫声,那些触尤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在鲛人的驱赶下纷纷向着附近的山林逃去。 鲛人便跟在触尤的身后围在它们身边发出那刺耳的叫声。 玉珺飞到了麟若面前,景千行跟着她飞了下来,麟若向着两人拍了拍手道:“真是厉害!不过,看那群触尤的样子倒是挺可怜的…” 蛊二爷抬起头来大叫道:“我想明白了!一定是二长老干的好事!” 麟若话被打断很是不爽,她偏过头来看着蛊二爷不耐烦地道:“哦?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蛊二爷故作高深地道:“二长老知道如何驱使鲛人控制触尤,一定是他干的,他想要把所有的障碍都清除了!二长老,你真是好狠的心哪!” 麟若皱眉道:“所以这也是这群触尤见魔就吃,吃一个魔功力便长一分,他想要靠这群触尤增进功力?” “正是如此!” 玉珺道:“已经能用鲛人驱赶触尤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就这样放任不管了?若是那群触尤再出山来又该怎么办呢?” 左山公叹了口气道:“说来也是我的过错,是我将它们从那九哭泉里引了出来,它们原本都是在九哭泉边生活的种族,原来这一切追根溯源,竟都是由我年青时的一时糊涂,这才酿成了大祸!” 景千行沉思了一会儿后道:“那么让他们回到九哭泉之中,是不是就能结束这一切了?” 玉珺眼睛亮了亮,道:“我见他们对那泉水这样依恋的样子,应该也是想家了吧,我这就把它们送回那泉水边去!” 她朝着堕河对岸飞去,那群鲛人便将触尤驱赶自墙边,景千行见状拿出法器来从那九哭泉中引出一股水来搭在了红墙边,水桥甫一落定,她便落下脚来踩在水桥之上,引着那群鲛人跟着她走到了水桥之上。 像是感知到了这是熟悉的水,那群鲛人纷纷钻入水桥之中,引得那些触尤跟着一步步踩到了水桥之上。 她引着鲛人往九哭泉走去,鲛人又引着触尤往九哭泉走去,鲛人纷纷跃入了泉水之中,又露出半个身子来看着撑着伞飞在半空之中的她。 当最后一只触尤从水桥上跳下来后,那水桥自然而然地又回到了九哭泉之中,溅起一朵朵漂亮的水花。麟若飞了过来,看了看鲛人跟触尤,对着玉珺皱眉说道:“现在好了,全引到我这边来了,这下若是失控了可怎么办?” 随着水桥的消失,左山公,蛊二爷,景千行,冥昙佑良等等都聚了过来,玉珺见左山公来了,便向左山公问道:“老先生,为什么用鲛绡就能控制住鲛人呢?鲛绡又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呢?” 那群鲛人见左山公来了,纷纷朝他呲牙咧嘴,露出密密麻麻的獠牙来,左山公躲到了景千行身后,那些鲛人才合上了嘴,翻身一跃,纷纷潜入了水中。 左山公见它们都走了,这才露出头来回道:“鲛绡原是鲛人一族所织的织物,我手上的这鲛绡又与普通的鲛绡不同,我手上这鲛绡啊,若是能伸展得够大,包裹住一只鲛人的全身,就能让他们化出人的双腿来! 故而那些鲛人都对此趋之若鹜。若是在这鲛绡上施了什么咒法,他们便会听从用鲛绡诱惑它们的人的话,进而便能达到控制它们的目的。若是说才何处得来嘛,都是从死了的鲛人身上扒下来,剔除了杂质,一层一层覆着,用法力来炼化而成的。” 麟若道:“哦?如此简单?不过,魔鲛能制住触尤的话,那除了鲛绡,可有别的法子能控制魔鲛?” 左山公咳了咳,道:“原本这鲛人一族是有他们的王的,只是很久之前便不知所踪,剩下这些鲛人为了追随他们的王到处寻找气息,却成为了任人摆布的棋子,除了用鲛绡跟找到他们的王之外,没有别的法子能控制住他们了。” 麟若皱眉道:“那全引到这里来,若是出了什么纰漏,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全场一时鸦雀无声,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麟若冷笑着对着玉珺道:“是你把它们引到这儿来的,若是你不想出个法子,我是不会放你跟你的那群鬼回去的。” 说完便甩袖而去,带走了那些来围观的魔族。 景千行向左山公问道;“先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左山公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朝着右边的林子走去。 冥昙上前来拉住了玉珺的手,安慰道:“小殿下,别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 佑良看着他们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再想办法吧。” 玉珺看着转过身去准备飞回去的蛊二爷,立马上前拉住了他道:“蛊二爷,等等!” 蛊二爷皱着眉转过头来:“什么事?有屁快放,我忙着呢!” 玉珺问道:“不知蛊二爷能否研制出那种药…” 蛊二爷闻言笑了笑,道:“那种药?控制魔鲛的药?你是觉得我嫌我自己活得太长了还是怎么着?” 说着他甩开了玉珺的手,独身向着西边的天空飞去。 冥昙上前来拉起她的手,轻声道:“小殿下,我们回去吧。” 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冥昙,又看了看景千行,以及他们身后那一汪平静无波的泉水,最终点了点头,跟着冥昙一路走回了魔君麟若为他们划分的地方。肉眼可见的,守着结界的魔族越来越多,他们严丝合缝地将结界周围围城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他们看向她的眼神也由尊敬变为了嘲讽。 天色越来越暗,她呆在屋里觉得闷得喘不过气来,便从屋内走了出去,看着这一片狭长的山谷中,人们所建的房屋前纷纷亮起了灯火,有走出门来透气的人,看见她后向她招了招手,她也向那人招了招手,回以一个微笑。 然而,在那人转过身去时,在阴影之中,她隐隐约约看见了那人的脖子上也有了蓝色的花纹。 她皱着眉走上前去,拍了拍那人的肩,在那人不知所谓之时,将她拉到了背光的阴影之中,那人身上蓝色的光纹变得更加清晰可见,她看着那人问道:“你也喝了那个泉水么?” 那人愣了愣,随即回道:“我看别人说那泉水甘甜,拿来做饭吃来别有一番风味,大家都在用呢,也没出什么问题,怎么了?那水喝不得么?” 玉珺放开了手来:“没什么,既然你们都喝了,都没什么事的话,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人看着她道:“这样吧,刚好我家做了几笼包子,给你几个尝尝吧!” 说着她转过身去,真从屋里拿了几只包子来用纸包好了,递给了她,道:“你尝尝!味道真的不错!若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屋了!” 玉珺看了看手里的包子,向那人道:“多谢你!” 看着她回屋关上了门后,她转身向着附近的一颗大石头走去,坐到了石头上,脸色复杂地看着混沌的天空。 景千行披了一件薄衫子走了出来,看着她道:“在想什么呢?” 玉珺转过头来看着他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冥昙姊姊跟族人们大都喝过了九哭泉的泉水,看着她们身上那若隐若现的花纹,我真不知道到底是福还是祸…” 景千行脱下身上的袍子来盖到了她的身上,搂着她道:“吴先生跟左山公老先生不是都在这里么,既然吴先生给冥昙大人看过了说没有问题,那就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但愿吧。” 她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裙子,忽然道:“哎呀!差点忘了!” “怎么了?” 景千行看着她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向着屋内跑去,很快又抱着素骨伞跑了出来。 “差点忘了,堕河边上的那堵墙,是时候拆了呢!” 景千行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对她道:“不早了,早去早回!” 玉珺点了点头,便朝着结界口飞去。 却被守夜的妖怪拦了下来,他们看清是她后,依旧没有放下拦路的武器,而是向着她质问道:“你做什么去?” ------------ 第一百二十六章:约法三章 她面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她皱着眉对他们道:“我要做什么与你们无关。” 他们依旧拦着路道:“鬼王大人,不好意思,我家大人有令,凡是鬼族,一律不得踏出结界一步!” 玉珺拍了拍手里的伞,道:“我鬼族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还轮得到你们阻拦?” 她从袖中掏出包子来扔到了两只妖怪的脸上,趁他们不注意时撑着素骨伞飞了出去。 她一路飞到了堕河边,看着那残破不堪的红墙以及墙后堆积如山的尸体,她咬了咬嘴唇,一边念着符文一边伸出手去,那一股股血水从伞面飞了出来,随着她所指的方向而去,冲垮了那横亘万里的红得发黑发臭的墙。 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哀鸣响起,组成墙的骨头腐肉瞬间土崩瓦解,溶解在了血水之中,墙后堆积如山的尸骨一览无余。 她卯足了劲儿将那些白骨也回收了来,看着剩下的被触尤破坏后的断壁残垣,她叹了口气。既然清理完了,接下来就该去找麟若谈谈了。 她看着不远处的在山顶之上巍然耸立的魔宫,朝着魔宫飞去。 她刚一落地,就抓了一只守夜的妖怪来叫道:“你们魔君在哪里?” 手中的妖怪被抓得疼了,连连求饶道:“在,在那边!” 她便松开了手,朝着那妖怪所指的方向朝着麟若的寝宫飞去。麟若刚刚躺下,便见着自己的房门突然被踹开,冷风一下灌了进来,吹灭了门口的那两盏灯。 玉珺直接走了进来,看见麟若依然躺在床上后,她走到了床边看着麟若道:“你起来,我要跟你做个交易。” 麟若坐了起来,看着她道:“我当是谁要来闯我闺房来占我便宜了呢,原来是你。说吧,什么交易。” 玉珺站在床边看着她道:“我那边我已经清理好了,你不是想要个制住鲛人的法子么,我有。” “哦?你讲来。” “我能用伞控制住触尤,也能用伞控制住鲛人,我来换我的族人回去。” 麟若揉了揉眼睛道:“你?为什么非要回去呢?是在我这儿住的不舒服么?我给你们划的地方有山有水,有哪里你们不满意么?” 玉珺道:“你划给我们的地方再好,终究不是我们的地方,我说的条件,你答应不答应?” 麟若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笑了笑,道:“你来管鲛人,那你的族人呢?谁去管他们?” 玉珺回道:“我能管住鲛人,在这边处理事务也是可以的!” 麟若大笑了几声,伸手燃起了房内被吹灭的灯火来,凑近了她的脸看着她道:“罢了,我专找几个人守着九哭泉便是,你带着你的族人回去吧,只一点,若是有什么动静,你必须第一时间来给我解决了。” 玉珺愣了愣,问道:“没有别的条件了?” 麟若道:“你们来的这一段日子我也见过了,我发现,你们的日子比我在魔族过的日子舒服多了。虽然我们也有亲人,也有家族。但我们的家族是为了让力量更加强大,力量强大了就去打打杀杀,输了就做奴隶,要不然就是复仇,忒没意思。 我已经坐到魔君这个位置上了,打打杀杀也对我不重要了。我想你们能不能留下来,把这个不用打打杀杀你死我活,就能活的舒坦还不无聊的法子教给我们。 既然你们执意想走,我也留不住你们,那便罢了。要说条件么,其实还有几点,若是你能做到,别说是放你跟你的族人们回去,就算是要我亲自来替你们修房子都成。” 玉珺挑了挑眉:“修房子倒是不用了,你说条件是什么?” 麟若道:“你也知道,神魔大战,其实魔族没剩几个能翻天的人物了,我偷偷去你们那边看了,好多小玩意儿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我身边这群手下也没见过,我见你们知了先生还有什么鬼医常常偷偷来这边取材料。 我们能不能把以前的仇怨先放放,来个以物换物,我们用你们想要的东西换我们想要的东西,除了那些制作法器的重要的材料不动外,来一场全方面的交易,另外,我见佑良那小子挺喜欢你们鬼族的那女子的,还定了什么生死契约,除开你姐姐跟易奇,这可是头一遭,我挺想看看那群老顽固对这件事的反应的,要不你们办个婚礼,我也去瞧瞧。 别的嘛,现在想不出了,以后想到的时候再跟你说吧,你觉得怎么样呢?” 玉珺疑道:“就这样?” 麟若点了点头,打了个呵欠道:“暂时就先这样吧,我乏了,你回去吧。” 她挥了挥手,玉珺眼前所见忽然由和衣躺下的麟若变成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她的眼皮跳了跳,想再踹开门却是踹不动了。 她最好说话算话。 她捏紧了拳头,转身飞了回去。 飞到结界边时,那守夜的妖怪对她的态度明显缓和了很多,见了她客客气气地跟她行了礼,立马就放她进去了。 景千行见她回来了,拿出丝帕来擦了擦她头上的汗,道:“怎么样了?” 她笑了笑,道:“都清理完了,明日再问问他们是不是都愿意回去。” 二人相扶持着走回了屋子中。 第二日一清早,她走出门去,见族人们大多都走出了门准备干活了,她飞到了半空中,向他们说着已经可以回到家园的消息,并询问了他们有没有想留下这边的,她会去找麟若说和。 族人们喜出望外,立马转身回了屋,收拾了细软堵在了结界边,等着那些妖怪们将结界一并解除了,他们疯狂地朝着狭小的通道涌去,朝着堕河对岸那熟悉的家园涌去。 周围有些妖怪眼馋这些鬼的灵力已久,便躲在了暗处趁着他们急着回家时,从人流之中拉出一些鬼来,想要生食了他们,他们奋力挣扎着大叫着,守在后面的玉珺很快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朝着这边飞了过来。 那几只现了原形的妖怪紧紧抓着手里刚抓的鸠鬼,见玉珺过来立马张开了血盆大口将手中的鸠鬼族扔进了嘴中。 玉珺伸出手去,一缕紫光朝着那妖怪的肚皮刺去,然而还没等紫光打到他们身上,他们就将嘴里的鸠鬼吐了出来。 等被妖怪的唾液裹住的鸠鬼族的族人们挣脱了束缚,抬起头来时,那些妖怪已经捂着嘴巴跑了。 那一道道紫光追着打了过去,将它们都打倒在了地上。她上前去看着他们,族人们没有被吃掉,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肉眼可见的,那些从妖怪口中脱险的族人身上出现的蓝色的发着光的花纹越来越多,她沉思了一会儿,将他们都送到了通道之中后,她朝着冥府的方向飞去。 那些脱险的族人回归后,负责清点人数的族人将名单上报给了她,她捏着手中的名单,向一旁的景千行问道:“好像他们喝过九哭泉的泉水之后,那些妖怪们都奈何不了他们了。” 景千行伸手拂了拂她额间垂落的发丝,道:“哦?那岂不是更好?这么来看,就不用再担心魔族来抓我们的族人吃了。” 她闻言笑了笑,道:“但愿吧。” 那些抓鸠鬼吃却没能得逞的妖怪的事被他们看不起的小妖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麟若的耳朵里。 听到这消息时,麟若笑道:“那岂不是正好么?” “好什么啊!这么一来,那些边界的没有粮食的魔族吃什么!” 她白了一眼大殿中那些老顽固,道:“没有鸠鬼吃,就不能吃其他东西么?人家又不是生来就要给你当食物的,不然你以为我开商是做什么?” 她跳下了桌子来,对着一旁的手下道:“快去把鬼王请来!‘人已经放回去了,我想到了其他想要的条件了’,就这么告诉她,快去!” “是!” 他们很快就按照魔君的命令把麟若的话带给了玉珺,玉珺刚扫了墓回来,听见消息后按了按太阳穴,叹道:“我知道了。” 一旁的景千行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玉珺回道:“之前要麟若放我们回来,她跟我提了几个条件,冥昙姊姊的婚礼已经在准备了,还有几条她说她想起来再告诉我…” 景千行挑了挑眉,拉起她的手来,道:“没事,我跟你一起去。” 二人飞到魔宫后,麟若赶紧上前来迎接二人道;“哎哟我的好妹妹,你们可算来了!” “你想到什么了就快说。” “我也是刚刚才得的消息,听说你们鸠鬼一族已经不怕我们边界的魔族了?” “是,那又怎么了?” “好妹妹,我知道你们以前是害怕我们魔族当抓牲口一样把你们抓来吃了,现在既然已经不存在这一条了,那不如你们鸠鬼族加入我们魔族吧!” 玉珺挑了挑眉:“你也知道你们魔族以前常常侵扰我们,这结下来的梁子已经刻在了骨子里,成见可不是那么好消除的。” 麟若拍了拍手道:“那好办,你叫你们鸠鬼族被我们魔族里哪一族吃过的,就找哪一族报仇去!” “哪有这么胡闹的…再说了,你们魔族那些人能同意你这么干?” 麟若打了个呵欠道:“我一向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我这话已经说出口了,接下来答不答应就是你的事了。若是你们加入我们,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你别看我们这边这么多好东西,那些魔族都蠢钝如猪,不知怎么利用。 好妹妹,你们可比我们聪明,知道怎么利用它,成了一家人之后,你们想取多少都好说!” 她一方面用丰厚的资源与报酬诱惑着玉珺答应她的条件,一方面又将那些鸠鬼族与魔族交易往来的项目摆在了她面前,告诉她底下已经有不少鸠鬼族与魔族握手言和,一笑泯恩仇,告诉她再纠结那些恩恩怨怨已经没意思了。 玉珺原先态度坚决,看到麟若手中的证据后也动摇了一番,最终还是说道:“你让我再考虑一段时间吧。” 没等麟若说什么便拉着景千行甩手离去了。 等回来之后,她立马叫景千行去调查调查是否存在麟若口中的那些事,景千行调查了一番回来之后,确实有不少大的项目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不过族人们对于是否加入魔族一事已经有了两极分化的态度。 一派认为魔族一向诡计多端,人心难测,不能冒这个险,一派认为鸠鬼族已经具备了能力与魔族分庭抗礼,双方如今连接地如此紧密,加入就是亲上加亲,他们炼的法器,练功的场地,乃至练功的心法心得都能与同在一个环境中的魔族交流,让自己提升到更高的境界,固步自封只会害了自己。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由于绝大多数的族人都喝过九哭泉的泉水,现如今的体质已与往前不同,有几个族人自从回来之后便开始闭关修炼,结果纷纷走火入魔,不出七日便殒命了。 修炼是让自身变强的方法,在对岸魔族这么大一个威胁之下,不修炼是不可能的,最后还是请左山公出山来看了,钻研心法多年的左山公在结合了九哭泉泉水的特殊性后,提出了一个最为保险的法子,只能按照魔族的方法来修炼,不然都会由于修习的力量体内的泉水力量相斥而造成自爆。 于是许多人为了保命纷纷走上了魔修的道路。 眼见着选择去魔族那边取经的鸠鬼族越来越多,她最终在与各个城主探讨过之后,向魔君发去了函,表示愿意合并,并罗列了一些要求。 麟若见她终于松口,自喜不自胜,靠她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及“你爱咋地咋地反正你弄不死我我就是魔君”的态度,魔族那些剩下的还有些力量的家族纷纷松口。 两相商议妥协之后,鸠鬼族正式与魔族合并。 此消息一出,双方来往更加频繁,不少族人的功力比以往都长进了不少。 玉珺裹了一件厚厚的袍子独自走向了冥府的后山之中,提着一篮新鲜的果子摆在了青歌的衣冠冢前。“姐姐,我已经尽力了,希望你不会怪我…” “姐姐,我查过书了,你是修炼过术法的鸠鬼,就算去转世了,于你而言只是多了一段记忆,并不会影响到你本身,所以,我想好了,我就在玺瞿等你回来。” 景千行从天而降,落到了她身后,带来了一阵茫茫的细雪。 玺瞿很少下雪,她抬起头来,感受着那一片冰凉渐渐融化在手心。 “夫人,之前你挑的离垂骨渊近,也能看见冥府的地方,那一处小楼已经盖好了,我们去瞧瞧吧!过一会儿你的冥昙姊姊的婚礼也要开始了。” 她转过头来,向着景千行笑了笑,点头道:“好。” 有道是: 春夏秋冬只一色,风霜雨雪待归人。 誓将茶酒皆洒尽,来敬魑魅与鬼神。 劝君千万顾恩义,无路尽头有明灯。 莫道人鬼两殊途,且将世道向天问。 ------------ 第一百二十七章回忆篇一:曲尽香消梦君回 鸠鬼族冥昙与魔族佑良大婚的日子选在了一个难得的好天气进行,冥昙原想择一个味道好的酒楼办,玉珺想到这是鸠鬼族与魔族合并之后发生的,鬼族与魔族相结合的大事。 两族盯着这场婚礼的人都很多,要邀请的鬼族与魔族也不少,故而在玉珺的劝说之下,最终选了能容得下那么多人的,置办场面也不至于太磕碜的冥府办,选了最好的酒楼的厨子来冥府操手饭菜。 冥昙以往都跟着青歌,装束也学青歌一般轻装简从,穿得素净,一时在她头上安了沉甸甸的凤冠后,她倒是不自在起来。 “小殿下,我原本想的从后山拜了青歌殿下后再走来冥府,这身上穿这么多东西,万一哪里磕着绊着了,只怕是也不方便了,你饶了我罢,带几只金钗银钗看上去有那个意思,不就成了么?” 玉珺替她用花油抹上最后一缕发丝,用梳子梳了上去后放下了梳子来,才拍了拍她的肩说道:“这可是你这一辈子的大事,哪能这么草草了事就结束呢?冥昙姊姊,我想给你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作为你照顾了我那么久的礼物送给你,可以吗?” 冥昙这才败下阵来:“我懂小殿下的意思了,现在是不是该去后山了?” 玉珺扶着她慢慢站了起来,笑道:“新娘子出嫁啦!”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惊动了窗外枝头上的白雪,簌簌地从枝头摇落了下来。准备齐整后,玉珺便扶着冥昙进了轿子,施着术法引着轿子朝着后山飞去。 景千行将鬼族嫁娶的相关礼节一一念给了新郎官佑良听,佑良连连摇头叹道:“以前去别人的婚礼上看热闹的时候,倒也没想过我也会变成其中一员。对了,你家小殿下不是给你安排了那么多事么,怎么你还有空来给我念经啊?” 景千行笑了笑,道:“我办事效率一向又快又好,自然是我夫人交代给我的事我都办完了,想到你是魔族不清楚我们这边的礼节,这才来知会你一声的,哪知你这样不领情,若是等会儿拜堂闹了笑话,我可就不管了。” 佑良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袍子,一边叹道:“既然如此,你还是接着念吧。” 之前下的雪,其他地方大多都消了,只有冥府这边的雪还都没消尽,门口的石狮子头顶上还顶着厚厚的雪,接待来客的小童边趁着人不注意,把雪扫了下来互相扔雪球玩。 “哎呀!” 那小童一躲,雪球却正正砸到了麟若的脚边,她拍了拍身上的雪,作出一副凶样来对着那几只小童叉着腰道:“谁让你们在这里玩的?玩忽职守小心我告诉你们鬼王,叫你们讨不着喜糖吃!” 吓得那几只小童连忙过来道歉,她这才变了脸来,轻哼一声,朝着大门内走去。 她倒是从来没来过这边的,这次是头一次,冥府与她想象之中不同。起初她听到“冥府”二字还以为必然十分阴森,有着那些话本子上的什么阴风啊,鬼叫啊什么的,如今一瞧,除了与魔宫的风格不同,也是个敞亮的大院子。 有侍女见她进来了,便上前来向她引着路,走了一路后,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她向引路的侍女问道:“怎么不见新娘子跟你们的鬼王?” 侍女回道:“殿下跟冥昙大人都去后山拜祭了,一会儿才会回来呢!” 麟若疑道:“拜祭?拜祭谁?” 侍女颔首道:“是青歌殿下。” 麟若点了点头道:“你继续带路吧。” 是了,之前青歌与易奇大婚的时候,她在堕河边看戏,也能看出她们三人之间关系很好。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雕花窗外不消的白雪,不知道是谁弹起了欢快喜庆的曲子,思绪一下被拉回了她跟着飞上天界那时。 女萝的琴艺的顶顶的好,这是她们魔族人尽皆知的事,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打打杀杀,女萝铮铮的琴声也算是缓解了几分她心中的焦虑。 她一直紧紧盯着易奇的背影,跟在易奇所领的那一队魔军后面,等待着时机。 不过女萝的琴音自上天后便开始时断时续的,琴声也比先前要急促了很多,看着那些魔军在天界露尽贪婪的丑态,她皱了皱眉,用身上的火烧死了几个小仙后,她朝着易奇的背影飞去。 琴声戛然而止,那些吃了大力丸的魔兵魔性大发倒是没什么影响,倒是那个她追随着的背影,随着女萝琴音的停止,原本大开杀戒的易奇突然倒了下来。 那两个原本被他掐着脖子的神仙见状逃了出来。 来了!她美救英雄的机会! 她激动了起来,更加奋力地向那个黑色的身影飞去。 说时迟,那时快,很快就有两三个神仙把她围了起来,她放眼望去,那些面露凶光的天兵不知什么时候赶了过来,打了魔军一个措手不及。 不知是蛊二爷的大力丸有药效的原因,还是女萝琴声停了的原因,这时魔军的威风与在玺瞿与天兵天将对战时简直不是一个水平,肉眼可见的,他们根本打不过这些支援过来的天兵天将。 她见没人能来顾及到她,只好咬了咬牙,在那三个神仙在争论是拿她炼丹好呢还是把她的魔骨都剃了踢去凡间轮回的好时,她放了一把黑烟溜了出来,那三个神仙驱散了黑烟后向着她追了过来,如今之计只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若是这次大败,她再把自己的小命送进去,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一边寻找着能藏身的地方,一边又盯着易奇的背影。 果不其然,见魔君威风的势头过去了,那些神仙都反扑了上来,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聚起一团火来,暗地窃喜起来,这不正是机会么? 那些被他伤过的神仙亮出了法器朝他打了过去,正当她以为能到她出场了之时,一阵狂风夹杂着雨滴吹了过来,她手心里的火苗变得弱了些,那风直接吹飞了围在魔君身边的那些神仙。 她暗道不好,这机会恐怕是要给别人抢去了! 她刚刚就不该犹豫,应该直接把火朝着那边扔过去的! 她含恨将手心里的火收了起来,看着身后穷追不舍的三个神仙,她咬了咬牙,转身躲进了附近的宫灯里。 三个神仙见她突然消失,四处都是妖魔,手中的星盘根本辨不清她究竟藏到了何处,三人商议了一番后作鸟兽状散去。 她见过来与魔军缠斗的天兵天将跟浑身发着光的神仙越来越多,更加不敢从宫灯里出去,只能紧紧盯着易奇那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机会从手边溜走。随着风雨一道飞来的,是穿着一身白裙,头发只松松垮垮地用一把粗陋的玉簪绾着的青歌。 她躲在宫灯里看着青歌发青的脸后吓了一跳,她自己虽然比其他魔族的女子黑了些,但毕竟她也不是白皮美人那一款,所以也从没放在心上过,不过整个三界的女子都是以肤如凝脂为美的,她这幅面容青紫的样子,可跟“美”这个字搭不上边啊! 若是魔君真凑巧醒了过来,看着她那张脸也提不起爱欲吧? 她提着的心又放了下来。早前就听闻二长老跟女萝把魔君所有有关青歌的记忆都清掉了,现在这情况应该构不成威胁。 青歌飞到了魔君的身边,将他扶了起来,那些被吹倒的神仙又飞了过来,把他们围了起来。 她躲在宫灯里,听着风声传过来的那边的声音。 “好你个青歌!你果然是帮凶!” 她不发一言,扛着魔君冲出了人群,那些神仙便跟着追了上去。 麟若见他们都走了,便出了宫灯,现出身来,也追了上去。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青歌以前的脸色不是现在的样子,很有可能是被哪个魔族咬了一口染上了毒,她勾唇一笑,她现在的样子应该是中毒已深,撑不了多久,到时候就算她出场的时候了。 青歌一边扛着易奇一边飞着,她背上的男人像是才醒过来,看到身后追着的神仙愣了愣,从她瘦弱的背上翻了个身滚了下来,随后揽住女子的腰朝着一处山峰飞去。 他带着青歌躲进了一棵树上后,这才放开青歌来,看着她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玺瞿吗?” 青歌静静地看着他,答道:“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他们能操纵一次,自然能操纵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得到一个他们满意的结果为止。” 说完后,她猛地吐出一口乌血来,是十分痛苦的样子。 “你…” 他看着她的样子,脑子突然一阵一阵地痛了起来,他抬起头来,突然笑了起来,眼角流出两行清泪。 “你笑什么?我若是在这里殒命,你也活不了。” 青歌捂着胸口,皱着眉看着他。 他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来,脸凑了过来。 “你做什么?” 她偏过头去伸手想将他的手撇开,他捏紧了她的下巴道:“别动,我给你解毒。” 他向着她的唇吻了上去。他啃咬着她的唇,舔着咬破后流出来的乌黑的血液。 原本青紫的脸色渐渐消退了下去,那股紧紧裹着心脏撕裂的痛感也在逐步减轻。 他停下了动作,她伸出手去将他一把推开,皱眉道:“舔完了?” 他却闭着眼紧紧皱着眉,嘴角还留着她那乌黑的毒血,过了一会儿后他才出口道:“我是不是,以前就见过你?” 她愣了愣,敛眉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不如想想怎么逃…” 话未完便被他打断了。 他睁开眼来看着她,叹道:“青歌,你是我的妻子。” 她嘴边的话一下被惊得烟消云散了。 他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道:“对不起,对不起。” 她有些疲累,便闭了眼道:“对不起什么?” 易奇依然紧紧抱着她,道:“对不起,我现在才想起来,你是我的妻子。” 青歌自嘲道:“然后呢?是妻子有什么用么?” 易奇将头埋进了她的颈窝,她感受到肩颈的衣服已经被濡湿了一片,她愣了愣,道:“你…哭了?” 易奇道:“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熬了这么久,你不该来救我。” 青歌低头道:“没有什么该不该的。” 易奇抬起了头来,拉起了她的手,一边在她手心里写着字,一边说着:“青歌,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青歌伸出另一只手怔怔地抹了抹他脸上的泪痕,道:“嗯。” 写完后,易奇拉起她的手来,笑道:“我们逃吧,逃到天涯海角,逃到没有他们的地方,我不是魔君,你不是鬼王,我们过我们的逍遥日子,好么?” 青歌被他说动了,担忧道:“真的可以吗?” 易奇将她拉了起来,揽着她的腰飞了起来,回道:“可以的。” 很快,那些巡逻的天兵天将便发现了他们,杀气腾腾地朝着这边飞了过来。 他紧紧捏着她的手,紧紧皱着眉,看向她身后不断涌来的天兵天将,还有几位看上去职位不低的神仙,她的手心发起光来,眨眼之间,他便松开了抓着她的手,将她推入了那片越来越亮的光中。随着光点渐渐消失,青歌的身影也在渐渐消失,青歌却能看见他就站在她面前,伸出手去却触碰不到他。 他轻声叹息着,说了一句话,像是专门说给她听: “听话,不要出来。” 她想把他抓回来,却总是触碰不到他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他面对天兵天将并不挣扎,他被天兵天将打晕了抓了起来,亲耳听到那些神仙说:“活捉,把他带回去!” 一直守在这个山头的麟若看到二人飞了出来后愣了愣,看到魔君已经搂上了青歌的腰,她的脸白了白。 完了,终究晚来一步。 而后她看见周围的天兵天将都聚了过来,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一阵光闪过,青歌就消失了。 临阵脱逃?她看向留下来的魔君,他已经醒了过来,只要他发动那毁天灭地的力量,这些小喽啰根本不在话下! 她朝着魔君的方向飞了过去,却看见面对天兵天将的攻击,他只是受着,并不还手。 他是觉得注定失败了,所以就放弃了? 麟若皱起眉来,向魔君的方向大叫道:“殿下!打他们啊!你能打过他们啊!我们不能输啊!” 他却全然听不见似得,生生被打晕了过去。 将魔君擒拿了后,那些神仙朝着她的方向追了过来。 “麟若!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回去!” 四长老抓过她的胳膊来,在一大片嘶吼声中对她大叫道:“快回去!” 那些神仙很快就提着长长的刀枪朝着他们追来,他们凝了气来朝着四长老跟她打来。那些神仙修炼这几百上千年,用着最好的物什,修炼的最好的心法,使出来的招数果然厉害,她一个躲闪不及,便被一颗光球打中了肩膀。 那痛感直渗骨髓,她蜷缩了起来。可现在哪里是能停下来的时候,四长老拎着她,眼见着要跑不过天兵天将的马了,四长老也不顾她正疼得厉害了,在她耳边说道:“你回去,叫二长老支些援兵来,叫他也给我滚上来!” 说完后他便将她扔进了他们来天界的那个通道之中。 麟若看着四长老挡在了通道口大喊道:“快!去!” 那些刀枪刺穿了他的身体,血溅出了三尺远。 她连滚带爬地朝着玺瞿,朝着家的方向飞去。 原本浩浩荡荡的魔军在天兵的进攻下瞬间溃不成军,她都忍不住嘲笑起来。 随着佑良将新娘子牵了进来,她的思绪也收了回来,看着面前满满的一杯酒水,她举起酒杯来一饮而尽。从在天界就消失了的青歌,到底去了何处呢? 她在楼上看着这一对新人向天地,向堂上,向彼此都行了礼后,全场沸腾了起来,上一对鬼族与魔族结合的夫妻如今阴阳两隔,不知道这一对,是否也会步他们后尘呢? “不会的。” 她吓了一跳,连带着酒杯也摔到了地上。玉珺将酒杯捡了起来,用清水濯过一番后,又提起酒壶来为她满上了一杯酒递给了她。 她接过酒来,浅酌了一口,道:“谁知道呢?” 玉珺看着礼堂上笑靥如花的冥昙姊姊,不经意嘴角弯了弯,道:“姐姐跟易奇大哥哥已经在那边在一起了,冥昙姊姊跟她的夫君也会是如此。” 麟若偏过头来笑道:“你还真是乐观。” 玉珺拿出一只酒杯来,给自己也满上了一杯,道:“她们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麟若碰了碰她的酒杯,道:“哦?你就这么肯定?若是进入人世轮回,那就算能记得彼此,那么多人,天地那么广阔,人只有一双腿,又不会飞,说不定死生不复相见了呢?” 玉珺喝完了酒杯中的酒,转过身来对她笑了笑,说道:“还有好多事要办,我先走了。” 她转过身,朝着走廊拐角处一直等着的景千行走去。 为什么会那么肯定呢? 因为在撑着素骨伞进了那巨大的裹着大批鲛人的血水球之中后,被那些鲛人撕碎之后,生死之间她的感觉骤然放大之时。 她的神识游离出了那颗巨大的血水球,凭着那股熟悉的感觉她去了垂骨渊,她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她的姐姐伴着一阵刺眼的白光,随着易奇一同进入了轮回之中。 她说:“我想搏一搏,我们能够得到三世相随的机会。 这一次,你终于不再是魔君。” ------------ 第一百二十八章回忆篇二:此恨绵绵草木长 离上次青歌来告诉她关于“睚眦”的消息已经过去三载有余,坊间已经流传起留尊皇帝大限将至的流言来。 要说流言么,其实也算不上是流言,这已经是王宫里所有人都知根知底的事了,皇帝已经到了用游方道士的偏方来苟延残喘的地步。 只要老皇帝一死,皇位立马就会传到南宫锗晏的头上,让南宫锗晏这么顺风顺水地当皇帝可不是她苏酉想要看到的结果。前一年太子妃顺利诞下一子,她却在太子妃安胎期间成功争来了南宫锗晏的宠爱。 男人说到底是不可能是一心一意的,尤其是在她这张脸之下。 她得宠到了什么地步呢? 太子妃生产当日,他都没有去瞧一眼,哪怕是女子产后,身子最虚弱的那一两个月里,也都是吩咐宫人好好照料。 太子妃倒也不恼,兴许是已经得了太子的嫡子,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在一个雨天里,南宫锗晏歇在她房里,她早早梳妆了来倚在门口看那雨落成珠帘的样子。 听说无华国现如今的王后是太子暗卫“睚眦”中的一员,而那无华君主姜悖沉迷女色置子民于水火不顾,已经掀起民愤。 她不敢想这些天灾人祸之中南宫锗晏到底插手了多少,她已经亲身经历过的悲剧又在多少人家重复上演。 前些日子倒是有个年轻人在宫门口嚷嚷着要见南宫锗晏的,南宫锗晏在她制作的微量毒粉下变得比以前更加狂躁易怒,一听有人要嚷嚷着要见他,就叫护卫来把那年轻人提了进来二话不说先打了一顿,打得他鼻青脸肿了才停手来问他来做什么。 那年轻人被打得怕了,哆哆嗦嗦地说是来找陆妍的。 南宫锗晏这才掀开了眼皮来,将那些护卫都撤了下去,向他问道:“哪个陆妍?” 他道:“五年前,被你抓去后就杳无音信的陆妍。” 南宫锗晏若有所思道:“你就是陆妍一直资助的小陆,全名是叫陆虚的?” 见年轻人不回话,他站了起来,把年轻人拉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道:“手下以为你是来闹事的,故而下手重了些,既然你是来找陆妍的,你的妍姐姐现在是为我们整个留尊国效力的大功臣,我自然也是不会亏待你的。 看你这样子还是个书生吧,我给你在京中安排一间房屋,你且放心,你姐姐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 说罢便命人将那年轻人架了出去。她留了个心眼,支了身边一个小丫鬟去套那个年轻人的话。 听说那年轻人被扔进房子里后就开始酗酒,从丫鬟传过来的口信中,她得知这年轻人口中的刘妍与他都是自幼父母双亡的孤儿,二人在一个穷村子里相依为命,前些年南宫锗晏派人到处抓年纪不大的孤儿来做暗卫,原是想抓他的,陆妍挺身而出说陆虚身子不行,恐怕会死在训练场上,她身子好,能经受住,故而就把小陆妍抓了来。 这些年陆虚在书苑读书的费用都是刘妍出了各个任务拿命换来的,如今他已到嫁娶的年纪,且上次乡试得了第一。 他已经好几个春秋没有见到妍姐姐了,他想见见她,他很想她。 丫鬟传完了话,她也剥完了手上最后一粒瓜子,便下令在陆虚身边安排了一个眼线。 时世动荡,很快便传来了无华的京武侯发动宫变,趁机夺位的消息。听说宫变当日,当京武侯领兵攻入无华王宫时,王宫里的宫人早就跑完了,侍卫也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后便开了大门。 当那些士兵踹开姜悖寝宫的门时,这才发现那姜悖穿了一身齐整的冕服,与他的王后一同躺在床上,二人早已失去了气息。 根据王后脖子上的手指印可以得出,他这王后应该是被姜悖活活掐死的。 那京武侯顺利坐上了王位,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南宫锗晏的耳朵里。王后刘妍死了,但刘夫人跟刘家可还没死。 他立马下令,让刘夫人带着那十万精兵,一举攻入王宫,趁京武侯毫无防备的睡梦之际,一夜之内攻下了整个无华国。 南宫锗晏伸入无华国的势力蛰伏了这么多年,布下的计划终于大获成功。 她撑了把伞走了出去,看着房檐下被雨水打落一地的残花露出了笑来。不一会儿,便有个丫鬟提着裙子跑了过来,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她看着气喘吁吁的宫女道:“你当心些,殿下还在睡呢,你有什么事,细细说来!” 那丫鬟道:“娘娘请您过去呢!” 她会意,跟着丫鬟一路走到了太子妃的寝宫。 太子妃正在一针一线地给太孙肚兜上绣花,听见声音后抬起头来瞟了她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继续绣花道:“来了?” 她向太子妃行了个礼后问道:“不知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太子妃抬起小指来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道;“坐下说罢。” 她放下了绣绷子,看了看苏酉身后的宫女们,丫鬟们立马会意,退出了房去,房中便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她转过身来看着苏酉道:“钰柔妹妹,无华国没了,你有听说?” 苏酉略一思忖,叹道:“哪能不知呢?只是我终究已嫁做人妇,故国再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了。” 太子妃抿唇笑了笑,像是十分欣赏她的表演,说道:“妹妹,你已经跟了殿下这么久了,我不信你看不出这都是太子殿下干的。” 苏酉愣了愣,倒是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她讪讪地回道:“姐姐这些消息都是从哪里听来?可莫要毁了殿下清誉!” 太子妃看着她叹了口气,又拿起针线来,低眉道:“我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在这里做戏给我瞧,不过我跟了他那么多年,到底是比你更清楚他的,清誉?他才不会在乎清誉。那个位置注定是他的,其他几个王爷都是废人,不然我也不会嫁给他。” 苏酉一噎,这实在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才接的上话,只得皱了皱秀眉,道:“姐姐你何必…” 太子妃一针一线地绣着花样,一边对她道:“我不管你是因何目的从我手中抢走他,看在你并没在我怀孕跟坐月子时算计我的份上,我暂且先叫你一声妹妹。 妹妹,你抢走他的法子虽然老土,却确实有效,不过呢,我已经有了子嗣,并不在乎他的心里装的是你,还是哪枝路边的野花。 叫你来只是告诉你,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别打我孩儿的主意,我不会拦你,若你真敢动心思到我儿子身上,我家的势力也不是吃素的,你一个落魄的亡国公主,若是想搞什么花样,也得替你自己想一想后路,不然你后半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都还是能做到的。” 苏酉闻言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太子妃一脸严肃的样子,连忙用手捂住嘴笑了几声,对着太子妃道:“姐姐说笑了,我哪敢耍什么花样呢?我这心里呀,只有一个太子殿下,我所求的,也不过是南宫锗晏一人而已。” 太子妃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得,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绣错的一针,将那一针挑了出来,重新绣了进去,对她道:“殿下既然爱歇在你那里,你好生照看着殿下便是。” 苏酉站了起来,想着太子妃福了福身,道:“妹妹自然不敢怠慢太子殿下,既然姐姐无其他事,那妹妹便回宫了,算着时辰,殿下也该醒了呢!” “你去吧。” 太子妃并不回头看她,她便行了个礼后,从宫女手中取了自己的伞来,朝着自己的寝宫走去。 纵使南宫锗晏千叮嘱万嘱咐,不能让陆离知道陆妍已经死了的消息,若是陆离愿意按着他的步子来,以后会是朝中的一枚得力干将。 不过苏酉哪能如他的意,立马叫盯着陆离的眼线把消息告诉了他。 彼时陆离还在画陆妍的丹青,一听这话,哪儿还能坐得住,立马就上来叫着要南宫锗晏给他一个说法,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没了。 南宫锗晏还沉浸在拿下无华国的喜悦之中,一听他来了,自然是避而不见。 被拒了几番之后,他拿出了自己的佩剑,在夜深时踹开了寝宫的房门,将南宫锗晏从被窝里抓了起来,将锋利的剑刃比在了他的脖子上,红着眼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她死了,你还活着?凭什么你能高枕无忧地,她却要在地府受苦?” 南宫锗晏颤抖着对着床上的苏酉大叫道:“快!快去叫护卫!” 苏酉披了件长袍子从床上滚了下来,见陆离像看不见她似的,一直逼问着南宫锗晏;“你说啊!凭什么你能活着!” 她立马推开了门,南宫锗晏可不能死在陆离手上,他只能死在她的手上! 她大叫道:“快来人啊!有刺客!” 护卫立马赶了过来,将陆离点了穴后,把他的剑小心翼翼地拔了出来,南宫锗晏这才成功脱身。 南宫锗晏整理了一下衣服后,对护卫道:“把他给我关入大牢!” 随即拉过了她的手臂,叹道:“可惜了,这下不能为我所用了。” 她连忙安慰道:“殿下,留尊人才济济,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也不少,不如找其他的来,一个还没过会试的书生,又这么感情用事,能堪什么大用呢?” 南宫锗晏道:“我终究还是爱才之人,我看过他写的文章,若是参加了会试殿试,那是必定是状元,可惜了,唉。” 她转身去倒了一杯茶来,递给了他道:“喝杯茶压压惊吧。” 他接过茶水来抿了一口,茶香扑鼻,茶味醇厚回甘,他道:“这茶水味道怎么跟之前的不一样?” 她接了茶水来自己喝了一口道:“殿下是吓糊涂了?味道是一样的呀。” 南宫锗晏见她喝下了一大口也没反应,故而放下了疑心来,揽着她的腰道:“兴许是我吓糊涂了吧。” 仅仅过了三日,皇宫中便有消息传来,老皇帝驾崩了。 整个太子府得到消息后立马全都换上了白衣,苏酉纵使再受南宫锗晏的宠爱,南宫锗晏的母后看不上她,便只准了南宫锗晏跟太子妃,皇太孙一道入宫听遗诏。 苏酉听闻消息后,在房内亲手替南宫锗晏换上了孝服后,挤出两颗眼泪来,对着他道:“若是能与殿下同去就好了!” 南宫锗晏抱着她盈盈一握的细腰道:“要不了多久,你就在这儿乖乖等我回来,可好?” 苏酉咬着唇抱紧了他,低声泣道:“殿下,可否在临行前,赐臣妾一吻呢?” 南宫锗晏低声笑了笑,道:“爱妃的请求,我又怎么能忍心推辞呢?” 他扶着苏酉的头,向着她那已经被咬的殷红的嘴唇吻去。 苏酉将自己口中的血涂满了他的舌尖,最后向他的下唇咬去。 他吃痛将她推开,皱眉道:“你做什么?” 苏酉满嘴都是鲜血,她向着他扑来,紧紧地抱着他笑着问道道:“呵呵呵!南宫锗晏,你可还记得你我的誓言?” 南宫锗晏一头雾水,看着身上这平日里娇俏温婉的美人如今突然换了一副样子,他惊道:“爱妃,你着魔了!” 苏酉依然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嘴里说道:“‘虽生非同衾,但要死同一穴’,这可是你说的,你不会忘了吧?” 他的舌尖渐渐肿胀麻木起来,连带着咽喉也有了窒息的感觉,他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虽生非同衾,但要死同一穴,他只对苏酉说过,可是苏酉不是已经死了吗? 苏酉的脸可不是这样,她是怎么得到无华沉香帝姬的身份的? 他看着她,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感到自己的四肢慢慢失去知觉,脑子也越来越混沌。 她俯身在他耳边轻轻说道:“睡吧,我的夫君。” 她的脸色也变得青紫起来。 她咬破了嘴里的毒药,就等着与他体内积攒依旧的毒相呼应呢。 她笑出了声来,再没力气支撑着她站着。 她跌进了南宫锗晏的怀里,微笑着闭上了眼。 她爱他,爱到不能没有他。黄泉路上多冷啊,她最怕冷最怕寂寞了。 所以,还是让他来一起陪她走吧。 二人的尸体腐化得过快,以至于当太子妃遣人来叫人的时候,屋子里紧紧抱着的尸体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这凶手是谁实在太过显而易见,太子妃赶了过来,蒙住了儿子的眼后,下令将二人的尸体合葬在同一棺椁内,为防尸毒外泄,还特意将棺椁作了好几层加固密封。 太子就位前夕便遭此劫难,让刚失去了丈夫的皇后又失去了儿子,一来二去生生将两鬓斑白的皇后逼疯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好在太子妃早已诞下嫡子,按照例律,皇位顺给了太子妃的儿子,年纪不过一岁余的南宫祺,太子妃直接升为太后,辅佐小皇帝料理国事。 爱? 既然他们两人已经爱得那么轰轰烈烈,她又怎能忍心将二人分开呢? 她着上了华贵的袍子,顺手摘了一朵开得正盛的牡丹簪在了头上。 人的这一生这么漫长,而她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 ------------ 第一百二十九章回忆篇三:愿君如同梁上燕 今年的花草比往年开得更盛,兴许是无人打理的缘故,大片的开着星星点点小花的杂草已经将路掩盖得差不多了。 邬秂割了一些可以做药的草来,见天色已晚,便背起了背篓朝着村子里的医馆走去。 说是医馆,其实只不过是个简陋的茅草房罢了。 邬秂自认识得些药,腿脚又灵活,便留在了这小小的医馆里当跑腿的。 现下无华国大厦将倾,多地有能力的身体还康健的都聚集起来吹号起义了,而他们所处的这些疫病严重的地方,他们都是绕着走,除了好心的人会扛一两袋米面来放在村口,他们的能支撑剩下的人活下去的资源也见底了。 这个医馆是乡里的几个秀才准备去县里赶考时,路过发现村里的人实在病的严重,便动了恻隐之心,当即放弃了赶考的念头,在村里一间破房里收拾了来作了医馆,几人凭借着自己所看的医书以及用人脉请来了家乡的大夫来教了他们一段时日,他们才勉勉强强把这医馆开了起来。 医馆是免费施医施药,唯一的条件就是希望村民们能在干活时候看到的一些能用的药材都送到医馆来,村里人家里大大小小都有一两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听闻竟还有这样的好事自然也是愿意的。 当邬秂本着修行的念头路过这里,看到村民都围着这一间破落的茅草房时,才从村民口中听说了这事,他当下便决定留下来帮忙。 疫病已经流行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留在村里还没染上疫病的村民大多都是腿脚不灵便的,他揽下了寻药的活,每日天不亮便上山,日落西山时才背着满满一箩筐的草药回医馆。 开医馆的那几个秀才中有两位在从村民家里回医馆的路上也染上了疫病,他们到底还是不如终日干活的村民身子精壮,扛不住疫病很快便走了,于是现如今的医馆也只得靠着剩下两人,以及他跟花妖夭夭继续维持着。 两个秀才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现如今也两鬓斑白,日夜研读医书以及整合已经死去的村民的症状,俨然一副四五十岁的样子。他放下了背篓,看着医馆里满地的村民叹了口气。 “邬秂!” 清脆的女声响起,他转过头去,夭夭拿着一封信朝着这边走来。 “怎么了?” 他接过信来,拆开来看了看,夭夭将他的背篓提进了医馆,对他道:“刚刚村口有个人鬼鬼祟祟的,我问他做什么,他就说是来找你的,说是你爹给你写了一封信,希望你回去看他。” 京武侯率兵攻入王宫,坐上了王位,他这个手握重兵的将军父亲自然成为了新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父亲为了保全全家性命,自愿上交兵权,领着一家老小到了庄上。 经此变故,他想起了在外多年的儿子。 邬秂将信收了起来,走进医馆里研磨起药来。 “你不回去看看么?” 夭夭将后院晒好的药拿了进来,一一归类了便到了他旁边来看着他。 他将药磨好了倒进了锅中,回道:“手上这么忙,哪里抽得出空来回去?” 夭夭看着他道:“你能做的我都能做,你回去看你爹吧,你的事由我来,总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么!” 他将锅放在炉子上后,烧火的手顿了顿,道:“你做事马马虎虎的,哪能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呢?” 夭夭反驳道:“我哪有!大不了,不会我我找苏李两位大夫教我便是,哪有那么困难了?” 邬秂见火势差不多了便站了起来,看着她道:“我不回去。” 随后便将已经煮好的药倒入了碗中,向着躺在地上的村民走去。夭夭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道:“就算是已经出了家,也没有不管爹娘的道理啊…” 过了几日后,那来送信的小伙子来的更勤了,夭夭觉得奇怪,便问了他:“将军的庄子难道不是离这里很远么?这些信该不会是你写来唬人的吧?” 那小伙子连忙摇头道:“我哪敢冒充我家大人呢?实在是大人思子心切,便带着夫人跟小少爷小姐来了附近的村子,这下离得不远了,一日便可来回,道爷这下应该不会为难了吧?” 当她把这话转达给邬秂后,邬秂只以腾不开身的理由拒绝了去看望父母。 看在邬秂态度坚决劝也劝不动,她只得把原话回给了小伙计。 小伙子转达了邬秂的意思后,邬秂倒是清净了一段日子。 等到小伙计再来时,却已经是披麻戴孝,在村口哭喊道:“道爷!求求你回去看看吧!您的母亲,夫人她!已经没了啊!” 小伙子嚎得太过伤心,没一会儿便哭晕了过去。 连路过的村民见了也不忍,连忙劝他道:“你快回去吧!” 他停下了磨药的手向着门外看去,夭夭从他手中接过了活来对他道:“你去吧,医馆还有我呢!” 他犹豫了一番后,看了看一地的等着喂药的村民与站在身边的夭夭,对她道:“好,你别忘了还有几锅药是快要烧好的要给病人吃的…” 夭夭点了点头道:“好好好,你去吧,放心交给我就行了!” 他紧紧地抿着唇,提着剑走了出去。到村口时,那小伙子见他终于出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他的衣角道:“道爷,跟小的回去吧!” 他将小伙子拉了起来,道:“我不是什么道爷,走吧!” 那小伙子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带着他到了他爹现在暂住的地方。 整个屋子都挂上了白绸,他心下一惊,原以为是这人为了哄骗他回去耍的小伎俩,没想到这么一看竟然是真的。 他立马跑了进去,看着灵堂上大大的“奠”字如当头棒喝,他连忙上前去看了看,灵堂中摆的正是他娘的牌位。 他愣了愣,跪在了蒲团上,许久后才叫出一句:“娘…” 哪成想,他娘忽然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上前来紧紧抱住了他,道:“我的儿!” 他愣了愣,看着面前的妇人,怔怔地道:“娘?” 他爹也从后面走了出来,那些手脚麻利的家丁很快就把白绸布扯了下来,力气大的家丁直接上前来抢下了他身上的佩剑。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妇人与一旁的身形魁梧的男子,道:“你们骗我?” 他爹看着他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叫你油盐不进,怎么都不肯回来看看我们呢?看看自己的爹娘有那么困难吗?” 他站了起来道:“我是有事脱不开身…” 他爹倒竖着一双粗眉道:“什么有事脱不开身!我看都是扯谎!你说你不是道爷?你跟那女子又是什么关系?你为了那女子判出了师门?” 他猛地抬起头来反驳道:“不是!与她无关!” 他爹皱着眉看着他道:“现在是什么世道!你不好好在青山上修习,反而跑出来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医馆里当杂役?我若不把你骗回来,你还准备在那里干多久?我的儿子应当是有凌云壮志,而不该是甘心窝在一家小小的医馆里当跑腿的!” 他捏紧了拳头道:“爹,我的事与你无关。” 他爹怒目圆睁道:“你还在执迷不悟!你是我跟你娘生的,你哪里来的权利说你的事与我无关?来人!把少爷关进柴房思过!不想清楚不准放出来!” 夫人在一旁暗暗地抹着泪,他看着不断向他走来的家丁,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他被关进柴房里数日,每日三餐都有人送来,他却没有动筷的心思。 他自幼便被送去了青山,是由他师父戟礼一手带大,他向来只知他的生父是无华鼎鼎有名的大将军,对他的长相的记忆却十分模糊。 诚然,诚然他在这件事上是有错,他不太愿意用现在的样子去面见生父。 并不是说在医馆修行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而是说了他们也不会理解不会明白,只知道怕被别人说“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的儿子竟然是个没本事的孬种”。 他想等他想明白了那些经书上干涩的道理,修为更进一层,真正修炼出了名堂来的时候再面见生父生母,也才不愧对他们的一片苦心。 哪知,哪知事情弄巧成拙,竟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他娘倒是每日都来苦口婆心地劝说他认错,他一言不发,她也只能悻悻而归。 他在柴房里看着窗外的天空,不知怎么的,脑海中浮现起了在奉邑城时,他提剑刺向夭夭,夭夭却说“你杀不死我”的场景,她真的是很感情用事,爱便是爱,恨便是恨,觉得他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就拉他一把。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自己的嘴角在回忆起夭夭时是笑着的。 他在柴房中无事可做,便背诵起心经来,背累了就躺下睡觉,睡醒了起来继续背,从心经到青山禁令的每一条,他都背的滚瓜烂熟。直到,直到柴房外叮叮咣咣地不知在搬运什么东西,他原不想去管,直到传来了两三个家丁议论的声音。 “你说这事这能成吗?可是不是都说青山上那些道士都吃了什么药,不能进行房事?” “说不定是那些道士说出来吓唬那些刚入门的道士的呢?再说了,我们大公子不是亲口说了他不是道爷了么?既然还俗了,那就没什么不可以的了。” “可是,不是说大公子在回来之前在外面已经有了一个女人了么?” “哎呀!哪有那么多可是?外面的女人哪里比得上老爷跟夫人千挑万选的,有教养又听话的马小姐呢?” “我看你们呀都快别说了,听说大少爷的柴房就在附近呢,若是叫他听去了那还怎么得了?到底是练过武的人,万一跑了那咱们不就白忙活了吗?” 他们连忙噤了声,扛着那些东西路过了他门口后又远去了。他却再也静不下来了,在他娘来给他送晚饭时,搁着窗,他向着他娘问道:“你们给我订了亲事?” 他娘支支吾吾地道:“马家的姑娘我都看了,是很好的一个女孩子,你若是见了她,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他深吸一口气皱眉道:“我是出家人,虽不再是青山弟子,青山的药还在我体内,你们怎么可以这么胡闹给我定亲事?” 他娘叹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同意的,何必扯出什么青山的规矩来诓我呢?我是你娘啊!你跟外边的女人住一块不说你是出家人,我们给你定了亲事了你就把出家人搬出来了?唉,亲事定在下个月,你这个态度,叫你爹知道了,他是不会放你出来的啊!” 说完后,她便掩着面走了。 他爹也来问过他,他依旧是一样的回答,气得他爹甩了甩袖子道了声“逆子!”后也走了。 他眼睁睁地透过窗户看着那些家丁们将整个院子里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绸,贴上了喜庆的红字,直到吹起了唢呐了,他们才打开了柴房的门,带来了一整套新郎官的装束。 他奋力挣扎着,他娘见他这副样子,掩面哭了一会儿后叫道,若是他不完成这场婚事,她就一柱子撞死在他面前。 他从未想过他们为了逼他结婚,竟然做到如此地步。他看向门外那到处挂着的红绸心乱如麻。 虽是咫尺,却好像已经是隔了天涯那般远了。 他低下了头,穿上了新郎官的衣服,按照程序与马家的小姐拜堂,成亲,入了洞府后他才对着等着他撩开盖头的新娘道:“娶你并非我本愿,我本是出家人,身上余毒未消,若强行成亲会毒发身亡,还希望你原谅我!” 马小姐自己掀开了盖头来,见着他走出了婚房,她一路跟了上去,见他翻过了围墙,却在围墙后与另一个女子私会。 “他们说你成亲了,我想着你成亲我哪能不带些东西来当做贺礼,但他们不让我进去。对了,你不应该在房间里跟新娘子…” 还没等她说完,他抓起她的手来,健步如飞地向着西边跑去,打断了她的话道:“你忘了我是青山的弟子,吃过药,不能动情不能结婚的?” 夭夭皱了皱眉:“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成亲?你这不就是误了人家女子一辈子吗?” 很快,他爹娘在马小姐的哭诉下得知了他逃了出去,他爹骑上了汗血宝马提了把剑,朝着马小姐所指的方向向他们两人追去。他一边拉着夭夭在空中飞着一边回道:“我娘说我若是不照做,她便撞死在我面前!我哪里忍心见我的生母撞死?” “什么?你爹娘这么不通情理?” 夭夭看了看身后向着他们追来的人,咬了咬牙,反手抓起邬秂的手,小声对他道:“你闭上眼睛。” 他愣了愣,闭上了眼睛。 她转身向着追来的他的父亲,邱大将军叹道:“你来做什么?我原本都准备放过你了,你儿子甘愿替你做我修炼的材料,你来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片好意?” 说着她另一只手聚起红色的花瓣来,嘴角咧开了诡异的弧度,向着邬大将军的方向打去。 这一打直接惊了马,他爹看着夭夭紧紧抓着他,身边还浮起了诡异的花瓣,联想到此地不少因为疫病而死的村民,白骨堆里易生妖。 他勒住了马,只得看夭夭大笑了几声后带着邬秂飞去了。 夭夭将邬秂带回了医馆,见他仍然紧闭着眼,感觉有些好笑地道:“你爹没追来,我们到医馆了,已经安全了,你把眼睛睁开吧!” 他掀开了眼皮,看着月光下她有些苍白的脸与漆黑的瞳仁,明明初见是觉得这张脸十分骇人的,此刻却觉得美得惊人。 “你怎么了?” 夭夭见他半天不动弹,便有些紧张地道。 她毕竟是妖,也难保自己施展妖力时周围的人会受到影响。 他的心脏开始痛起来,他皱了皱眉,别开了脸道:“没什么。” 夭夭仔细看了看他的脸,问道:“你爹娘竟然狠成这样,连饭都不给你吃,你都给瘦成这个样子了!” 他挡住了他的手,低头道:“没事,出家人辟谷是常态。” 便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几日后,村口又出现了邱家的家丁,一直盯着医馆门口往里瞧,邬秂见这样的情况更不敢出去了,夭夭也不能出去,他们两人若是出去了不久摆明了之前给邱大将军看的是假的么? 可是这么一来,医馆缺了草药就更难了。 为了避开家丁的眼线,夭夭不得不把采药的时间放在了深夜,采药原是邬秂的活,让一个弱女子大半夜出去采药,他这个大男人躺在床上休息,哪有这样道理? 故而一到大半夜,两人就争先恐后地飞出医馆,朝着深山里飞去。 有一味药长在悬崖峭壁,原本夭夭想去的,但邬秂见她已经采了那么多草药,自己背篓里的草药却只有零星几根,他便执意自己去。 夭夭想着他也会法术,便应了。她站在悬崖顶上趴着看着邬秂慢慢踩着石头靠近那株草药,却在伸手去把那棵草药的一刹那,一脚踩空。 她立马飞了下去,抓紧了他的手。 她一手抓着他的手,一手从袖中飞出长长的红绸来绑在了树上。 “抓紧我!” 他手里紧紧捏着那株草药,看着万丈悬崖下漆黑一片,他紧紧抓住了夭夭的手,不知是不是这悬崖太深,深得有些吓人的缘故,他的心脏开始猛烈地痛起来。 夭夭看着那树枝快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便带着邬秂荡啊荡,荡到能看见悬崖边时放开了抓着红绸的手,朝着悬崖边飞去。 眼见着两人快要砸到地上,邬秂忍着痛翻了个身,将夭夭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的背重重摔到了地上,她的唇瓣也印在了他的脸颊。 当他意识过来时,心脏猛地抽动着,那痛感扩散到了全身,他痛苦地蜷缩了起来。 夭夭立马跳出了他的怀抱,看着他的样子担忧道:“我有这么重吗?” 她见他实在痛苦,便将他扛了起来,朝着医馆的方向飞去,一边飞一边问道:“你真的是被我压坏的?” 到了医馆后,她把他放在了床上,他颤抖着答道:“不…” 她连忙将两个秀才叫了起来,两个大夫给他诊脉后才道,这不是外伤,是中毒了。 中毒?她愣了愣,等两个大夫挠着头去药房研究解药时,她走到了床边,看着分外痛苦的他,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动情了?” 两个大夫抓耳挠腮,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出怎么解他的毒。 正当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她转身进屋把已经痛到昏厥的他扛了起来,对二人道:“多谢二位的照顾,我想我知道该怎么救他了,此去一别可能再不相见,两位,保重!” 她扛着他朝着青山的方向飞去。 青山派的掌门去了天界还没回来,由戟礼代行掌门一职。当弟子们告诉他,他那留下一封书信就跑了的乖徒儿如今就在门口时,他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了件袍子飞到了门口,看见的却是那原本在山下修炼的花妖,扛着他的乖徒儿,跪在了青山派的大门口。 青山弟子们将邬秂从她背上卸了了下来,她一下累到地趴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戟礼看着她道。她抬起头来看着那张她以前想千刀万剐的脸,一想到他如今是唯一能救邬秂的人,立马跪直了,向戟礼道:“长老,求求你,救救他!” 戟礼皱了皱眉:“他是我徒弟,我自然会救他。我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夭夭低下头来道:“是我的不是!我不知他已经动了情…” 戟礼愣了愣,问道:“你说,他对你动情了?” 见夭夭点了点头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道:“罢了,你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我的徒弟我自己会救,多谢你把他送回来。” 夭夭却一直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戟礼见她不动,甩袖道:“那你便跪着吧。” 戟礼从管理弟子名册的房中取出了解药来,喂邬秂服下后,他才终于苏醒了过来。“师父?” “嗯。” “师父!徒儿不孝!” 戟礼看着他淡淡地道:“你说你去人间修行,你修出什么了?” 他愣了愣,回道:“现在的无华民不聊生,我焉能坐视不理?” 戟礼点了点头,道:“你回来了就好,从明日起,你还是继续做以前你作为青山弟子时做的那些事吧。” “师父!我…” 戟礼没等他说完,便走了出去。他又当起了青山弟子,师父下令不准他去门口,他一向乖觉,说不去便不去,只是日日打扫念经练武终究还是比在村子里时少了几分滋味。 究竟是少了什么呢? 一日雨天,他提着水桶抄了近路回山时,却看到了在石阶上跪着的夭夭,他愣了愣,不自觉地向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夭夭?” 她猛地抬起头来,一见是他,开心地哭了起来:“你没事!太好了!” 随即晕倒在了石阶之上。 他将她带回了自己的房中,等她慢慢醒了过来后,向她问道:“你跪在那里做什么?” 夭夭环顾四周后发现自己竟然在青山派里,她连忙下了床来,整理了自己的裙衫后回道:“你是因为我中的毒,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师父。” 他愣了愣,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拉起她的手皱着眉道:“不,是我对你动了情,我对不起我自己,是我对不起我师父,你没有错。” 她愣了愣,收回了手,仰起脸对他笑道:“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就走了。” 随即打开了门,向外飞了出去,他用力捏住的,打开手心来也只有一片她鬓边簪的红花的花瓣。 他看着手心里的花瓣,心脏又开始抽痛了起来。 他将花瓣放进了簪盒里,转身朝着戟礼的房间走去。 “师父,您有空吗?我想跟您商量个事。” “进来。” 他推门而入,戟礼正襟危坐地看着他。 “师父,我,我想还俗。” 戟礼愣了愣,随即按了按太阳穴道:“是因为夭夭?” 他点了点头。 “按理来说,你在青山修炼了这么久,若是你真想还俗,我也不能拒了你。但是,你真的想好了吗?” 戟礼抬起眼皮来看着他。“嗯,师父,我想好了。” 戟礼笑了笑,淡淡地道:“我也经历过你这个年纪,你说你想好了,我觉得,你大概是没有想好。” “师父?” “夭夭是花妖,她活了这么多年,以后也会活很多年,她不杀人,一直行善积德,修的是妖中的仙道。你若是还俗,你就是普普通通的人,你该怎么陪她度过那么长的岁月?你修的也是仙道,是人的仙道,若是修成,便寿与天齐,你现在还俗,不仅得不到你想要的,连修炼也会前功尽弃,你真的想好了吗?” 邬秂愣了愣,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向面前的师父问道:“我若是修成仙,是不是就能跟她在一起了?” 戟礼点了点头,道:“你们二人若是同时修成正果,相信天界也会网开一面的。” “谢谢师父提点,徒儿知道了。” 他走了出去。 他加紧了修炼,他跟着师兄弟们下山施医施药,他忍不住想起她来,他留了一个字条给夭夭,若是他们二人能够同时成仙,他们便能在天界在一起。 无华的疫情因为医术高超的青山倾囊相助而稳定了下来,夭夭得知了他的想法后欣喜不已,也开始寻起修仙的法子来。 他却因在施医过程中受到了奸人的暗算,那人认出他是邱大将军的儿子,而他曾因在战场中临阵脱逃被邱大将军捉住了狠狠羞辱了一番而怀恨在心。 一直听说邱大将军有个正在青山修仙的儿子,看这邬秂的五官与邱大将军七分相似,便认定了是他。 他趁着夜去染了疫病的尸体边,用刀割了个口子,接了一碗染有疫病的血来。 他溜进了邬秂的屋子,趁着他熟睡时,将他抓了起来就把整碗放了毒药的疫血往邬秂嗓子眼里灌。 动静惊动了其他的青山弟子,他们把他抓了关了起来,邬秂却被灌了整碗血后真的染上了疫病。 青山弟子立马将他带回青山医治,夭夭听说了消息也赶了来。 在青山的医治下,邬秂很快便好了起来,却落下了心病。 那晚,他清清楚楚地听见那人在他耳边道:“你该死!你该死!你全家都该死!哈哈哈哈哈!”如梦魇一般缠绕着他。 他打听了消息,那人在被关后不久就服毒自杀了,可他分明感觉每到深夜,那人就会紧紧扼住他的喉咙,在他耳边大叫“你该死!”然后给他灌下那腥臭的血水。 他久久不能从心魔中走出来,有心魔的戟礼见自己的徒弟也染上了心魔,他压下了自己对心魔的恐惧,像邬秂小时候那样安慰着他,皆没有用。 眼见着邬秂快要因被心魔折磨成了废人,她出现在了她的房中。 她进入了他的神识,与他惧怕的恶魔缠斗了一番。她修炼又不到家,又没想到这心魔竟然如此难缠。 她看着被心魔折磨的邬秂,最终选择了与心魔同归于尽。 第二日清晨,他掀开眼皮来,身上缠绕着若有若无的花香,睁眼却见他房中散落了一地的红花石蒜的花瓣。 他怔怔地下了地来,余光瞥见了铜镜中的自己。 他眉心之中多了一朵鲜艳的朱红的花纹,她的声音尤在耳畔:“别怕,我来了。” 很久很久以后。他终于得道升仙。 他站在自己的仙宫前,抚了抚眉心,嘴角弯了弯。 他向神君讨教了方法来,将自己意识里夭夭的残魂提炼了出来,一株鲜红的红花石蒜躺在了他的掌心。 他将她种在了最有灵气的仙土之中,他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她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岁月悠悠于他而言不过弹指一瞬,这一次,换他来护着她。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