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马车东来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阮绵绵此时正坐在华丽的马车上,对面低头垂泪的美艳少妇是她娘亲,身边拽着她衣襟双腿发抖,脸上却努力做出“我会保护你们”表情的十三岁男孩是她亲弟。 马车行驶的方向,是威国公府。 多新鲜是吧?从穿越之日算起,她实打实做了十二年的村姑,昨天刚在村东头发现一袋来路不明的地瓜,激动地连夜拟好脱贫致富计划,不料今天一辆马车从东而来,非说她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立逼着她们一家人上车回国公府。 阮绵绵当时就恼了:我这种田副本眼看要通关,你非给我换宅斗,就算姐是穿越的,也不能这么耍着玩啊。 于是她默默卷起袖子,准备喷走几个强闯民宅的妇人,不料她一向温柔的娘亲在和领头的说了会儿悄悄话后,就含泪扯着她和弟弟上车,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让阮绵绵瞬间明白:这里面有事。 完犊子了!在古代这个阶级森严的万恶旧社会,和公侯府邸有牵连,那除非对方肯放手,不然就注定了你无法摆脱宅斗的命运。 阮绵绵立刻就收起了险些暴露的“獠牙”,以柔弱小白花的姿态无奈登上贼船,哦不,马车,驶向人生中的第二副地图。 “娘,哭这事儿不着急,就你这性情,进了国公府,往后有你哭的时候。现在当务之急是,作为唯一一个熟悉府中环境民情的,你得赶紧向我和弟弟介绍一下那边的基本情况,既然已经逃不掉,咱们就不能打无准备的仗。” “倒也不至于打仗。”芸娘擦了擦眼泪,看到女儿一脸平静,心中稍稍安慰了些。 从芸娘断断续续的讲述中,阮绵绵迅速总结出几个要点。 第一:威国公府内部也是山头林立,入府后宅斗不可避免。 第二:母亲带着自己和弟弟被赶出去的原因,是因为弟弟眉间那道红线,被说成是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 而自己的生日时辰,据说不是大富贵就要倒大霉,王府认为一个庶女倒大霉的几率远高于大富贵,于是将三人扫地出门。这一点以后或可利用。 第三:这一次国公府忽然要接回她们娘仨,母亲没问出原因,但说话时妇人看了自己好几眼,所以阮绵绵有理由相信,导致对方态度转变的原因就是自己。 心中警报拉响,但由于她并没有金手指,所以也没什么卵用。 不管如何,见招拆招吧,天无绝人之路,尤其她还是个穿越客。 京郊距离京城并不远,午时过后,马车就进了威国公府的西角门。 进府后的场面恰似《红楼梦》中那句话:“早有许多盛装丽服的姬妾丫头迎候。” 阮绵绵心中忖度着:我这和林妹妹的待遇差不多,看来接我回府,应该不是要配阴婚之类的害命勾当,不然堂堂王府中人,用不着为一个快死的庶女费这样周折。 不死就行,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命在人为。 阮绵绵松了口气,却还是步步留心时时在意,只见一个美艳妇人挽着芸娘的手,亲热道:“咱们这一分别,就是十几年,素日里我们着实记挂你,不成想今生还有再会之期,快点,老太太和太太都等着你们呢。” 阮绵绵暗暗翻个白眼:装,你就装,看能装到什么时候。 很快便进了一个大院子,其布局精美气质古雅不必赘述,阮绵绵也没心思观赏建筑,毕竟这是攸关生死的时刻,不是跟团旅游。 屋子很大,摆设很精致,透着那么一股富贵气象。一股淡淡细细的香气在鼻端缭绕,只熏得人骨头酥软。 有人拿来蒲团,芸娘带着阮家姐弟给坐在主位的胡太君磕头,接着又给国公夫人常氏行礼,还有其他各房各院的人,一圈儿说下来,阮绵绵都暗暗记住。 接下来就是赐座,众人便七嘴八舌向阮绵绵问话:今年多大?素日里都做什么营生?喜欢吃什么?爱什么颜色的衣裳之类,直问了半天,阮绵绵也都一一垂头作答。 忽听上头老太君淡淡道:“行了,四丫头她们回来,一路车马劳顿的,你们要说什么话,以后再说,这会儿先让她们娘几个回去用了午饭,好好歇两天,再谈其他的事。” 阮绵绵松了口气,暗道:看来这个流程告一段落,接下来能清静两天。奇怪,一大家子的感情牌打得有点用力啊,好歹是国公府,怎么会对一个乡下长大的庶女如此热情?甚至有两位的态度近乎巴结,倒是那几个年轻的女孩儿,似乎对我有敌意。 一边想着,就有两个婆子殷勤将她们送回安排好的院落中。 “绵绵怎么了?平日里你最爱说话的,怎么到了这儿,竟连话也不会说了?不怕不怕,娘在啊。” 芸娘将阮绵绵搂在怀中,成功让她回神。 “没什么娘,我在想事情。”阮绵绵拍拍芸娘后背,然后看向一旁小弟:“坚儿,回到这国公府,感觉如何?是不是高兴坏了?” 阮坚摇摇头,抿着唇,小脸紧绷绷的:“姐,我觉着这里不舒服,不如咱们家好。咱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嗯,一时半会儿的,恐怕回不去。至于以后,再说吧……只要姐有能力,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和娘跳出这火坑。” “绵绵,这是国公府,怎么就成了火坑?” “不是火坑,难道还是蓬莱仙境?”阮绵绵看了芸娘一眼:“娘啊,早点认清这阮府的本质,有助于以后你和他们划清界限。” 芸娘苦笑一声:“哪里用得着以后?娘虽然没用,可也带着你和坚儿过了这些年。我心里早不把他们当家人了,想来他们也不会把我放在眼中。不过,既然如今又接咱们回来,我想着,是不是老爷觉着心中愧对你们姐弟,要接回来补偿?” “你什么时候见过狼会因为吃羊而心存愧疚,送它们一片草场。”阮绵绵翻个白眼:“放弃幻想吧我的娘亲。” “娘,姐,我……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蒋叔叔了?我跟着他蹲了三年的马步,如今才只学了一套拳,而且……蒋叔叔对我们也好。” ------------ 第二章:疑云重重 阮坚忽然小声插话,阮绵绵一愣,接着就见芸娘面上血色退得一干二净,急得一把拉住阮坚小手:“坚儿,你给娘听着,以后在这里,务必不能再提你蒋叔叔一个字,明白吗?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阮坚疑惑的眼神诉说着他不明白,但小家伙仍是乖巧点头。忽听阮绵绵沉声道:“如果你提蒋叔叔一个字,立刻就会有人去把蒋叔叔抓走,你这一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 “我不说,娘,姐,你们放心,我肯定绝口不提蒋……一个字。”阮坚两只小手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眼神惊恐。 “坚儿暂且忍耐,我不会让你和娘一辈子困在这府中。”阮绵绵叹了口气,搂过阮坚轻声安慰,就见芸娘扭过头,看着窗子方向,眼中泪光闪烁。 难怪……难怪娘明明对蒋叔不是没有情意,却从不肯越雷池半步,原来是因为她的身后,始终有国公府这座大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个大雷。 娘仨一时间相对无言,忽听门外一个清脆声音道:“姨娘,厨房送饭过来了,请问是现在就吃?还是要稍待片刻?” “现在吃吧。” 阮绵绵答应着,一边走出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约莫十七八的少女,身段苗条,鹅蛋脸,一双眼睛天然带笑,看着是个稳重可亲的,因疑惑道:“你是……” “回姑娘的话,奴婢芳草,是太太拨过来服侍姑娘的大丫头,过会儿还有服侍的人过来,我因为手头上没什么事,想着姨娘和姑娘初回府,身边没人服侍,就先来了。” 芳草是个伶俐的,一边说着,就从厨房送饭媳妇手中接过两个食盒,进屋后麻利的摆开饭桌,将饭菜一一取出摆上。 这时另几个丫头婆子也都过来了,芳草便为芸娘等人一一介绍:“这是何妈妈,这是龚妈妈,这是喜鹊和桂花还有秋兰,加上我,以后姨娘的院里就是我们服侍着。除此之外,还有专门负责院中洒扫和来回搬运的粗使杂役。” 说完众人拜见新主子,芸娘想到儿子女儿大半天没吃饭,早该饿了,于是便拉着姐弟两个用饭。 阮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郁闷道:“怎么吃饭还有人看着?不自在。” 阮绵绵轻声道:“你们下去吧,让我们自己吃。” 芳草连忙道:“不是第一天奴婢就忤逆姑娘,实在是往后的日子,您就该习惯这样,这点阵仗算什么呢?姑娘将来是有大富贵的人,一顿饭怕没有十个二十个人服侍?这会子合该练一练。” 十个二十个人服侍?咋的?想让我去宫里夺皇后的位子? 阮绵绵眉头一挑,却没说什么,扭头对阮坚道:“你听见了?以后都是这个样儿,趁早习惯吧。” “嗯。”阮坚无奈,闷闷答应一声,拿起碗开始扒饭。 芳草欲言又止,忽听芸娘淡淡道:“她们姐弟两个在庄子上,都是野惯了的,一时半会儿也难改过来,日后再慢慢教吧。” “是。” 芳草忙答应一声。阮绵绵斜看她一眼,暗道:果然是被主子们委以重任的丫头,难得没有一点倨傲之态,倒是个有眼色的。 一家三口用了午饭,这边早有桂花秋兰烧好热水,芳草和喜鹊两个大丫头服侍三人沐浴更衣后,太阳便往西边去了。 芸娘就觉着有些不对劲,儿子还好,但一向活泼开朗有主见的大女儿,实在是安静的太过分了。 找个借口将芳草等人打发出去,芸娘一边给阮绵绵换衣裳,一边轻声道:“绵绵,娘知道你这会儿心里害怕,所以都不肯说话。别怕,你爹好歹是国公爷,他或许不喜欢你,但绝不会害你,到了国公府,除了不像乡间那般自由,其他也还好,你看先前的午饭,我们桌上不就有好几盘肉?从前咱们过年时,也没这么丰盛过。” “娘放心,我不是怕。” 阮绵绵轻轻搂住芸娘:“只是你也知道,回到这里来,就没有乡间那般自在,何况咱们到现在还不知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女儿自然要留心谨慎。往后的日子,你大概会觉着我变了一个人,放心,那是我的保护色。” “什么色?”后两句话只让芸娘稀里糊涂,但心里仿佛又有些明白。 “保护色,就有一些虫子啊蝴蝶啊,长得跟草地树叶一个样儿,不留心看不出来。我的意思就是,你闺女还是你闺女,但现在在国公府,她也会装得和府里那些姐妹一样,暗中观察筹谋,尽力保护我们一家。“ “绵绵。” 芸娘眼泪都掉下来了,阮绵绵忙用帕子替她擦去:“不用感动,这是我身为长女应该做的。” 芸娘:…… “姑娘,姨娘,六少爷,咱们该过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外面传来芳草的声音,阮绵绵替芸娘整理了下衣襟,沉声道:“走吧,我想,也该是揭晓答案的时候了。” 芸娘紧张得一把抓住女儿双手,却见阮绵绵目光淡然坚定:“娘不用怕,有我呢。” 芸娘:…… 焕然一新的娘仨再次回到寿喜堂时,顿时让众人眼前一亮. 常夫人点头微笑道:“果然是人靠衣装,先前绵绵过来时,布衣荆钗,也不掩其清丽,这会儿装扮上,更胜先前三分.好,不愧是我阮家的女孩子,论容貌,整个京城放眼看去,都是顶尖的。 “多些太太夸奖。” 阮绵绵低垂臻首,一副羞怯不胜模样,常夫人十分满意,拉她过来坐在自己身边,指着对面端坐如松的两个妇人道:“这是宫里的万姑姑和方姑姑,你快去见过,以后你的气度礼仪,可全都仰赖她们调教了。” 什么?还真是要把我送进宫里去?可皇后娘娘不就是你们老阮家的吗?怎么?不知足,还想再出个贵妃? 阮绵绵心中怒吼,面上却是八风不动,到两个妇人面前行了礼,一派温柔端庄风范。 那万姑姑便点点头,淡淡道:“仪态是差了点,半个月的时间也有些急,既是皇后娘娘的吩咐,我们没有不尽力的,就是姑娘大概要吃些苦头了。” ------------ 第三章:一锤定音 苦头? 阮绵绵瑟缩一下,抬起眼怯怯问道:“不……不知要吃什么苦头?” 泥马!没听说这时代有缠足的说法啊,真要这么玩,姑奶奶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了,和你们同归于尽。 “自然就是仪态风度方面的苦头,姑娘底子差,少不得要多多努力,这都是水磨工夫,怕你不耐烦磋磨。” 阮绵绵松了口气,那边常夫人已经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姑姑放心,这孩子虽然生得漂亮,却没有那些娇贵病,你们尽管条教就是。” 条教泥马,敢情不是自己闺女,你不心疼是吧?皇帝那老小子也不知道多大岁数,如果七老八十了,进宫几天就嗝屁,倒还凑合,寂寞是少不了,日子还能过。如果是五六十的老色鬼,甚至需要用药……不行,我回去还是研究下撤离路线吧。 接下来阮绵绵安坐一边,就只想着这件事,常夫人和老太君等人的闲话家常,她也不理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万姑姑和方姑姑离开,屋子里剩下的人不多,芸娘忽然一下扑跪在老太君面前,痛哭道:“老太太,十三年前我们娘仨出府自谋生路,我只怨自己命不好,这么多年,我可没说过府里人一句不是。绵绵性子野,要她进宫,不出三天就作死了,到时还连累咱们府……” “你混说什么?谁要绵绵进宫?” 众人都被芸娘突如其来的动作整懵了,片刻后常夫人回过神,不悦斥了一句。 阮绵绵和阮坚忙赶上前扶起芸娘,听了这话,阮绵绵便扭头哀求道:“太太,我娘一直心神不宁,不知府里为何突然接我们回来,既不是叫我进宫,何不给个明示?好过我们胡思乱想。” “你这孩子。” 常夫人对着阮绵绵,又换上一副慈母面孔:“你娘就是心思太多,都想到哪儿去了?也罢,这事的来龙去脉早晚会告诉你,你过来,听我细细和你说。” 话音落,下首几个女眷便起身告辞离去,一时间屋里只剩下老太君和常夫人,以及芸娘一家和两个心腹丫头。 “不是要你进宫,是皇后娘娘有意要撮合咱们家一个女孩儿和相王结亲,你两个姐妹都不合适,所以老爷就想起你来了。” 常夫人笑着说完,阮绵绵眼睛都快瞪出来,惊讶道:“和相王结亲?是……是做他的妾室……哦不,侧妃?” 常夫人自傲一笑:“傻孩子,咱们家的女孩儿要嫁给皇子,怎会做侧妃?自然是做正妃。” 阮绵绵好悬没吐出一口血:就算她上学时历史不太好吧,那也是看过很多穿越小说的人,把庶女安排给皇子做正妃,你这哪是结亲?明明是结仇。这是哪个混球给皇后出的馊主意。 “我……我哪里配得上相王?太太,此事不可,相王会恼的,到时岂不是要连累咱们家。”自己死活没人关心,必须得把国公府拉上。 “傻孩子,不用怕。”常夫人微微一笑:“若只有你一个,自然是配不上相王,但你背后,可是国公府和皇后娘娘,有了这两座靠山,你配谁都配得起。” “可是太太,我只是个乡下的野丫头……” 阮绵绵心往下沉。不等说完,就见常夫人沉了脸,低声道:“什么乡下的野丫头?你一直都是国公府的四姑娘,不过是先前你弟弟身上不好,所以让你们娘仨去乡下庄子静养,如今你弟弟好了,自然就该把你们接回来。” 阮绵绵看了眼榻上的老太君,就见她也正笑吟吟看着自己,柔声道:“无妨,我们绵绵是个好孩子,跟着两位姑姑练几天,自然就落落大方了。” 一锤定音。 对于一个没有金手指的穿越女来说,从国公府逃跑几乎就是死路一条,所以阮绵绵决定先看看那个相王什么样,但凡这事有一点余地,她就不能选择那条死路。 晚上回房,阮绵绵看着芳草忙完了,卸去钗环首饰,便招手叫她过来。 “姑娘有什么吩咐?”芳草走过来,见阮绵绵拍着床沿让她做,犹豫一下,方坐了半个屁股。 “芳草,我有些不明白,相王怎么说也是皇子,咱们府里现成两个没出阁的嫡女,若能婚配,也是一桩好事,为什么非要把我们娘儿几个接过来?” 芳草面上现出一丝为难之色,于是阮绵绵便知道,她是清楚这其中缘由的。 “看来你果然知道内情,既然连你都知道,这府里大概也没几个人不知道,早晚我也会打听出来,倒不如你说给我听,毕竟将来我嫁进王府,你是要跟着陪嫁的对吧?” “是。”芳草面上重新堆满笑容:“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着姑娘的,倒白叫您疑心。” 说完凑到阮绵绵耳边,轻声道:“听说是皇后娘娘做了个梦,梦到咱们府里有位时辰好的姑娘,合该是相王良配,所以才吩咐下来。结果府里两位姑娘的生日时辰都合不上,最后还是老太君想起,十几年前姑娘的生辰恰好就是娘娘梦见的,所以这才赶紧把你们接回来。” “竟有这样事?” 阮绵绵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心想:莫不是穿越大神给皇后托的梦吧?所以我这是没有金手指,但有穿越大神帮忙走后门? “是啊,奴婢也觉着不可思议,但姑娘想想,若非如此,为什么要这样急着将你们接回来?过半个月是皇后娘娘的寿辰,太太会带您进宫贺寿,到时相王也会过去,想来娘娘便要提起此事了。” “好丫头。会说你就多说点儿。”阮绵绵含笑看着芳草:“我从前生活清苦,手里没什么钱,但照你说的,以后有的是富贵日子,我不会亏待你。” 虽然是空头支票,但因为有兑现能力,更何况以后这位就是自己主子,若能混到心腹丫头的地位,何乐而不为?何况这些事京城中没几个人不知道。 于是芳草便笑道:“其实奴婢知道的不多。只听说相王是丽妃所生,丽妃原本是个宫女,娘家没有根基,从来都是靠皇后娘娘照拂,更别提如今年纪大了,越发不受宠爱。倒是相王,人们都说文武双全,俊朗潇洒,着实是个无比出色的人物。所以姑娘不用担心,您嫁过去做王妃,一点儿都不委屈。” ------------ 第四章:进宫拜寿 “出色人物么?”阮绵绵目光一凝:“若我记得不错,皇后娘娘膝下好像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公主。所以,她照拂丽妃和相王……嗯,好像皇上还没有立太子对吧?” “是呢。”芳草笑着点头:“所以姑娘真的不用担心,正如您所说,您若嫁过去,往后的富贵日子有的是。” 这就对了。 阮绵绵终于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串成了一条线。 皇后没有儿子,要扶持相王登基做皇帝,她当然要为自己和娘家谋求最大利益,而能够让国公府再出一位皇后,可保国公府往后几十年的荣华,这已经是利益最大化。 难怪,难怪自己回到府中,常夫人和老太君等人的态度这样和善,还有几房女眷态度巴结,而两位未出阁的嫡千金却对自己隐有敌意。 如此说来,皇后做梦之事大概是真的,不然这种“好事”,不是万般无奈,谁会留给一个早被赶出去的庶女。 还好,情况不是最糟,自己还有慢慢图谋的余地。 阮绵绵长长舒出口气:现在要做的,就是安静做一个小白花庶女,接受来自宫中两位姑姑的魔鬼训练,然后去宫里见皇后,尽量争取机会见到相王,对这位王爷做一下大致评估,此人关系到将来自己能否顺利从政治婚姻中脱身,非常重要。 至于国公府,呵呵!呸就一个字,但她一次都不会说。 被赶出去过了十多年苦日子的人,你们需要了,就立刻接回来,摆出一副慈祥嘴脸想挽回她的心,让她以后保你们的荣华富贵,这算盘未免打得太如意了些,你们咋不上天呢。 不管怎样,最大的心事尘埃落定,这一夜,阮绵绵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 “明儿就要进宫了,姑姑觉着绵绵那孩子如何?虽说有皇后娘娘眷顾,相王应该不会拒绝,但总要她能拿得出手,不然也太不把王爷放在眼中,这就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上房中,常夫人拨着茶盏盖儿,慢慢问对面万姑姑。只见她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声音却还是一贯的平缓淡然。 “夫人放心,不愧是皇后娘娘梦见的孩子,虽然在乡下十几年,万幸没有一点儿村姑的鄙陋野态,竟很有几分千金小姐的端庄底子。我们原本想着,时间这么紧,能有个大概模样儿就很好,不料她竟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的坚持下来,到昨天,已经是比许多千金闺秀还要端正矜贵,她性子又好,没有半点骄纵,我在这里恭喜夫人,你们家眼看又要出一位贵人了。” 常夫人面上浮起一丝笑容,淡淡道:“她一个小孩子家,姑姑未免太夸赞了,相王到底是皇子,什么样的没见过?我只怕她露怯,不入贵人的眼,如今听您这么说,我倒是放下心来。” “夫人尽管放一百个心,我敢给你打包票,相王再怎么挑剔,也挑不出大错儿,只要不出大错儿,姑娘的王妃之位,便是稳如磐石。” “可不敢这么说。今儿最后一天,还请姑姑不要松懈,临时抱抱佛脚也是好的。” 万姑姑答应下来,接着告辞离去。常夫人身边大丫头银杏便笑着道:“奴婢也提前恭喜太太了。说起来,四姑娘还真是争气,从前也听说过宫里嬷嬷们替富贵人家条教待选秀女,没有不叫苦连天的,四姑娘竟是一声不吭,可见她坚忍不凡。” 常夫人十分看重阮绵绵,所以银杏才敢这样说,却见主子啜了口茶,淡淡道:“未必就是不凡,不过她一个乡野丫头,被接回来过富贵日子,已经是烧了十辈子的高香,哪里就敢懈怠?这也好,我看她素日安静随时,不是那头角峥嵘的,如此才好掌控,免得做了王妃后,心就大了,连我们也不放在眼里。” “这不能。太太对她如此关怀,如同对亲女儿一般,哪里就有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呢?何况她做了王妃,哪怕将来做了皇后,也得娘家帮忙撑着,不然,后宫是那么安稳的?她又不是国色天香,能三千宠爱在一身。” 常夫人看了银杏一眼,点点头笑道:“这话倒有几分见识,不愧是跟在我身边的。” 说完起身来到窗前,看着院子里一片萧瑟深秋景,好半晌才轻声道:“但愿她也能有这个见识,不要将过去那点波折放在心上。雷霆雨露皆是亲恩,谁让她弟弟命不好呢。” 说完目中闪过一抹厉色:阮绵绵是一定要扶持的,但芸娘和那个天煞孤星,必须想办法处理掉,如此才能让那孩子在宫中毫无牵挂,只能紧紧依靠老爷和自己。 ****************** 马车辘辘行驶,已经进了宫门,阮绵绵端坐的纹丝不动,面上波澜不兴,对面万姑姑看她如此沉稳,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却不知她心里早已澎湃成一锅沸汤:喵喵的,总算是进宫了,害姐受了这么多天非人训练,相王啊相王,你最好是长得人模狗样,用颜值给我这饱受创伤的心灵一点安慰,好歹让我能将大家闺秀的风范保持到成婚,这对咱们两个都好。 阮绵绵很蛮不讲理地想着,忽觉马车停下,外面一个尖细声音道:“请国公夫人和阮姑娘下车。” 阮绵绵跟着常夫人下了车,就见面前摆着两顶软轿,于是坐上轿子,又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就听外面说坤宁宫到了。 好嘛!这皇宫可真够大的,难怪影视剧中受宠妃嫔一旦被阴了,都是发配到偏远所在。皇帝日理万机,好不容易有点闲暇时光,想和美人温存一下,谁愿意通勤一小时特意跑过去?换我我也不干。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阮绵绵下了轿子,抬头轻轻看一眼坤宁宫的匾额,她深吸一口气,落落大方迈步上了台阶。 “看来那便是阮家的姑娘了。' 距离坤宁宫不远的御花园登高亭中,站着一男一女。女子容貌倾城,只是眼角已经有了纹路,但仍能看出保养得宜,面上肌肤依然光滑白皙。 ------------ 第五章:初见 站在她身旁的男子则十分年轻,约莫刚到弱冠之龄,身材颀长面如冠玉,从眉眼上可以看出这是一对母子。 在继承了母亲美貌的同时,青年脸上有一种不符年龄的冷漠阴沉,狭长凤眼中时不时有狠厉之色一闪而逝。 看见阮绵绵等人进了坤宁宫,丽妃叹了口气:”走吧,咱们也该过去了。” “是,母妃小心些。” 相王扶着丽妃,慢慢向亭外走去,只听母亲轻声道:“但愿上天垂怜,那阮家姑娘是个出色的,与我儿般配,不然,叫我如何安心。” “母妃放心,一定是般配的。” 相王淡淡说着,丽妃摇摇头,苦笑一声:“是啊!般配又如何?不配又如何?不过是一桩合则两利的婚事罢了,难道还能由得咱们娘俩做主。” “母妃不必窝火,总有一天,教您可以做主,眼下情势复杂,咱们不得不暂且低头,等到将来龙行九天之上,到那时,谁还掌控得了您。” “我忧虑的恰是这个。”丽妃忽然握紧儿子的手,缓缓顺着台阶向下走,一边轻声道:“你父皇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我实在看不出他对你有任何偏爱,怕只怕咱们筹谋一场,即便有皇后相帮,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相王身形挺拔的如一株青松,淡淡道:“尽我所能,不必多虑。” ****************** “从我进了宫,就再没回过家,也不知府里如今怎么样。” 因为是皇后寿辰,坤宁宫中布置得富丽堂皇,不过时辰还早,所以妃嫔们都还没到,这会儿阮绵绵参拜了皇后,便被她叫到身边,娘儿两个闲话家常,常夫人则到慈宁宫拜见太后去了。 “回娘娘的话,府里一切都好,老太君身子也很硬朗,时常念叨娘娘,说我们姐妹几个加起来,也比不上您,您是府里的骄傲和荣光。” “呵呵!你这小嘴倒是挺会说。” 皇后一笑,接着叹道:“你几个姐妹前两年由她们母亲带着,我都见过,唯独你,听说因为一些事,所以在庄子上住了几年,咱们娘儿俩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唉!哥哥也是,做事太不靠谱,怎么能听信那些江湖骗子信口胡说呢。”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种事情,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理解爹爹的做法,就不为他自己考虑,府中还有老太太和那么一大家子人,听说那会儿老太太身上恰好也不爽利。好在如今弟弟在我们身边十多年,我和娘都是安然无恙,那江湖骗子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哦?”皇后眉头一挑:“这么说来,你不怨恨你爹?” 阮绵绵微微一笑,轻轻摇头道:“从前怨恨过,我娘不许,但我心里总过不来过不去。倒是如今大了,明白的事越来越多,想着若我是爹爹,怕也会做这种选择,心中便不恨了。人活在世,万般皆是命,如今我的命还好,能重回国公府,甚至今日还能来给皇后娘娘贺寿,这可不是否极泰来?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怨恨。” “嗯,可见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皇后点点头,忽听外面有人通报道:“娘娘,丽妃和相王过来了。” “哦?来的这样快?快请。” 皇后娘娘眼睛一亮,只见阮绵绵站起身:“娘娘,既然相王来了,那我先去屏风后回避一下。” “在我的宫里,哪有那么多忌讳,你就好好儿坐着。” 皇后摆摆手,示意阮绵绵留下,她正巴不得呢,于是顺水推舟站在一旁,垂着头一副乖巧安静模样,心中的好奇虫宝宝却早已探了七八个头出来。 片刻后只听脚步声响,接着母子两个一起拜见皇后,当那清朗温润的声音一响起,阮绵绵心就不由“怦”的跳了一下。 哇!声音好好听,太符合我这个声控的审美了,不错不错,颜值就算差劲点儿姐也认了,每天说几句话足够补偿。 “绵绵,还不见过相王和丽妃。” 皇后的声音响起,阮绵绵沉着走过去,郑重行了万福:“民女阮绵绵,拜见丽妃娘娘,拜见相王。” “姑娘不用多礼,在下林卓,你叫我的名字便好。” 话音落,两人同时抬头,四目相对。 哇哇哇!颜值好高,身材好好。原来我不是声控,而是一个耿直的颜狗。天啊!太完美了,这种男人怎么可以生在古代?如果在二十一世纪,绝对可以出道爆红,如果不作死,他甚至可以一路成为超级巨星。 阮绵绵只觉晕乎乎的,生怕自己两眼会往外冒红心,她连忙低下头,心脏却“咚咚咚”跳个不停:今朝有酒今朝醉,赚了,这回赚大发了。 两人重新归座,皇后便看了丽妃一眼,笑道:“果然是年轻人,看着都是赏心悦目,我们到底老了,比不得他们。” 丽妃笑道:“哪有,皇后娘娘风华正茂,便是那艳冠群芳的牡丹,在您面前也是黯然失色。” “你就别捧我了,也不怕孩子们笑话。”皇后摇摇头,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又问丽妃道:“你看我们绵绵如何?” “国公府里的女孩儿,那自然是好的,我觉着这位绵绵姑娘更好,我说句话娘娘别恼,我看绵绵姑娘,倒很有几分您的品格儿,真是让人一看,就爱得不得了。” “你惯是会说话,我又是什么好的?”皇后虽如此说,眼睛却笑弯了,丽妃能对阮绵绵有这样评价,自然是十分中意。 “您可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这天下间论好,还有哪个女子能比您更好。” 丽妃和皇后言笑晏晏,这里阮绵绵和林卓则捧着茶杯安静喝茶,其实都在暗中观察对方。 举止沉稳顾盼生辉,虽然姿色只是中上,倒还有几分动人之处,最重要的,看上去是个乖巧稳重的女子,如此一来,许她做个王妃,本王不亏。 身材颜值超一流,虽面瘫不掩其俊秀,就是气质阴沉冷漠了些,无妨,酷哥都是这样的。而且看上去胸有丘壑,嗯!哪怕是个草包也不怕,那我就可以守着他,过一世安稳日子;若不是草包,真的做了皇帝,到那时我万万不能做皇后,只能忍痛离开,但人生中能睡到这样的出色人物,也是大赚特赚。我们现代穿越客没有执念,不能一世相守,那就求个曾经拥有。 ------------ 第六章:相王的选择 彼此都十分满意,接下来众位嫔妃到场,气氛更是热烈。到中午时,皇帝也过来了,陪着皇后用了寿宴后,竟然还不走,只说连日来劳累,今日要在坤宁宫好好歇息。 这是君王给得尊重和宠爱,后宫中但凡有点眼色的,都该明白:皇后之位牢不可破,劝尔等休要痴心妄想。 难怪……难怪丽妃会对皇后忠心不二,相王这样出色的人物,都要听从皇后安排,迎娶自己一个国公府的庶女做王妃,这简直就是红果果的权力的滋味。 马车外是繁华的京城街道,阮绵绵默默想着心事,忽然兴致上来,掀开车帘向外望。 街道两旁什么样的人都有,杂耍的,说书的,小摊贩,饭庄酒楼……好一派盛世太平的风流景象。 这婚事就算是成了吧。待我做个王妃,享受几年富贵清闲,攒点儿家底,一旦林卓登基,我便飘然隐退,和娘亲弟弟混迹于市井之间,或是回乡下种田,过完如意余生,也就算不辜负穿越大神的一番美意。 ****************** “都是娘无能,让你卷进这个旋涡,以后可怎生是好?做了王妃,哪里还能抽身而退?虽然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却也知宫廷倾轧最是残酷可怕……” 正是夜半三更时分,昏暗房间中,芸娘搂着阮绵绵哭成了泪人,任她百般安慰,都没办法镇定下来。 “没时间了,娘,我不和你废话,下面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听着,我出嫁后,你和弟弟就深居简出,降低存在感,最好让府里都忘了还有你们娘儿俩。暂且忍耐些日子,什么时候有相王府的人来接,你们就跟他走,到了地头,让坚儿去把蒋叔叔接过来,从此后你们便在那里,或是种田,或是做个小本买卖,安安静静好好经营过日子,只等三五年后,或者七八年后,了不起十年二十年,总有一天,我会去和你们汇合。听明白了吗?” “绵绵,你……你想干什么?”芸娘惶恐摇头的动作,表示她一点儿都不明白。 阮绵绵一头杵在枕头上,这些天接受魔鬼训练,且国公府的人有意无意阻挠她和母亲见面,为了经营自己柔弱可怜小白花的形象,她也只好隐忍。 终于到了出嫁前这天晚上,都半夜了,常夫人才许芸娘过来见阮绵绵一面,做最后离别。 “娘,不明白也就罢了,但你一定要记住我这番话,按照我的话做。我只告诉你一句,国公府不可能如愿,他们的报应在后头;我也终有恢复自由身的一天,又或者,事情发展顺利,我很快便可以去见你们。” 她握紧芸娘的手:“娘,馒头会有的,房子会有的,地也会有的,儿子女儿,谁都不会离开你。前路漫漫,艰难险阻,但未来光明坦荡。你……你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坚强地,好好儿地活下去。” 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潸然泪下,芸娘早已哭成泪人,搂着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反反复复念叨着:“好,我儿也要好好活着,娘等着你,不管多难,娘和坚儿都等着你。” “姑娘,姨娘,梳妆的嬷嬷们过来了,姑娘该上妆了。” 芳草在外面轻声通报。阮绵绵迅速擦干眼泪,又用帕子替芸娘擦去眼泪:“好了,娘,不说了,你回去吧,免得看见我出嫁伤心。” “不,我不走,我就看着你,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那是王府……” 芸娘拼命摇着头,阮绵绵一见这招不行,果断更换套路:“娘,您回去吧,若您在这里,我还嫁的出去吗?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我还怎么出府啊?万一我一个忍不住要悔婚,这么多天的努力白费了不说,咱们娘仨也都没有活路了。” 效果堪称立竿见影,芸娘立刻站起身,直走到门口,回头看看女儿,却见阮绵绵也注视着她,轻轻挥了挥手,于是再也忍不住,重又回身抱住阮绵绵大哭道:“我苦命的儿!” 阮绵绵:…… “娘,我都要做王妃了,哪会苦命?相王可好看了,而且是皇子,风度翩翩,看着就是个温柔斯文的,再说你自己生的闺女你不了解?我其实不是省油灯来的,所以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万万不用担心我。” “姨娘快走吧,姑娘应该上妆了,不然可就要误了吉时。” 喜婆的话在门外响起,阮绵绵总算把芸娘送了出去,回过头擦擦眼泪,她来到梳妆台前坐下,静静凝视镜中娴雅端庄的少女,心中狠狠挥了下拳头:阮绵绵,加油! ****************** “王爷,快把这碗醒酒汤喝了,您该去王妃那里了,今晚可是您的新婚之夜。” 林卓睁开眼,面前是容貌娇美的侍女,双手端着一个精致玉碗,正满怀深情地看着他。 “是红袖啊。”林卓接过碗,慢慢将醒酒汤都喝了,仿佛怔忡了片刻,才淡淡道:“侧王妃在哪里歇着?” “啊?侧王妃?”红袖吃了一惊:“她在清辉阁。只是王爷,虽然侧王妃是皇上为您选的,但今夜可是新婚之夜,王妃娘娘……” “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张。”林卓站起身,看了红袖一眼:“你今日也忙了一天,去歇着吧。” “王爷。奴婢不累,奴婢陪您过去。” 红袖眼中含泪,带着些许委屈,将醒酒汤放下,便要上前为林卓整理衣衫。却见他摆摆手:“不用,叫春分跟着我就好。” “王爷。”红袖咬了咬嘴唇:“您……您是不是以后……就不要奴婢了。” 林卓的身形一顿,片刻后冷冷道:“自己想想,这是你该问出的话吗?下不为例。” 说完拂袖出门,这里红袖仿佛才回过神来一般,面色惨白,捧着胸口,犹自心有余悸。 来到清辉阁,正是圆月当空,林卓抬头看了看,又扭头看向安乐轩的方向,那原本就是安排给王妃的住处,已经空置许久,如今终于有了主人,想必那个楚楚动人的少女,此时应该也在烛光下满心甜蜜的等待,只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 王妃是皇后所赐,侧王妃是父皇挑选,今夜他必定要做出选择,而他的选择是清辉阁。 其实……若要两全其美,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 林卓摇头一笑:罢了,料那阮家女儿也想不到这一层,他能帮她一次,难道还能帮第二次第三次?终究不过是个摆设,只要她安分守己,自己也不会苛待她。 一念及此,林卓再不犹豫,迈步进了清辉阁的大门。 ------------ 第七章:岂有此理 “芳草,什么时辰了?” 阮绵绵并没有如林卓预料那般,在烛光下满心甜蜜的等待,长夜漫漫,她已经不知第几次站起身活动手脚,若非芳草拼死阻拦,那块盖头都要被她揭下来了。 “刚刚奴婢去看了眼时辰钟,已经亥时了,论理,王爷该过来了,可是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该不会被喝趴了吧?难道是传说中的三杯倒?” 阮绵绵双手撑着下巴,自言自语:“不至于啊,就算真是三杯倒,应该也没人敢在这样日子狠灌新郎,那可是王爷,除非皇帝御驾亲征。” 芳草眨巴眨巴眼:“王妃说什么?怎么扯到御驾亲征上了?” “没什么,我开个玩笑。”阮绵绵摇摇手:“这事不对,芳草,你出去看看打听一下,王爷是不是往侧王妃那边去了?” “啊?”芳草一愣:“这不可能吧?您是王妃,王爷这样做,不是打……打皇后娘娘的脸吗?” “那得看是为谁。”阮绵绵越想越觉得这猜测靠谱:“那位侧王妃,好像是皇帝给选的,我要是王爷,我今晚也会去她那里。” “是,奴婢这就出去问问。”芳草意识到事态重大,连忙答应一声,急急出门。 没有了跟班,阮绵绵索性站起身取下盖头,跑到桌边拿起块喜饼就往嘴里塞,一边喃喃抱怨着。 “这古代贵族成婚,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好嘛,从半夜到现在,水米未粘牙,要不是做了十二年村姑,我未必就能撑下来,也不知那些娇滴滴的闺秀千金都是怎么熬的。” 一边抱怨一边吃,三个喜饼下肚,听到外面脚步声响,阮绵绵连忙回到床上坐下,盖好盖头。 下一刻,就听到芳草的声音:“王妃,王爷果真是去了侧王妃的院子,这个……咱们怎么办?” “果然。形势从一开始就这么严峻的吗?”阮绵绵揉揉太阳穴,忽然小拳头往床上一捶:“哼!你要对皇上有交代,可姑娘我是皇后的亲侄女,也不是吃素的。” 说完解下腰间佩的精致荷包,递给芳草:“你来,拿着这荷包去清辉阁,,就这么说……都记住了?” “记住了。”芳草点头,但很快迟疑道:“这……这样行吗?今天王爷大婚,王妃……总要给他一点面子。” “他给我面子了吗?大婚是谁和谁的大婚?难道只是他和侧王妃的大婚?明明我才是正经当事人。” 阮绵绵毫不犹豫,推着芳草往前走:“你就去,说不定王爷也正为难,你这一去,反而是给他解围,听我的,准没错。” “那……万一这会儿王爷和侧王妃正在圆房,奴婢……奴婢去了,不是找死呢吗?” 芳草还要负隅顽抗,却听阮绵绵断然道:“不可能。他去清辉阁,不过是为了表明立场,这个确实有现实的难处,皇后娘娘会理解。但如果和侧王妃圆房,那可真是把皇后的脸放在地上摩擦了,他有魔鬼的步伐吗?敢这么干。” “好吧。” 芳草满心无奈,也顾不上刨根问底主子说得这都是些什么。 走到门口,忽然又回头道:“王妃,要是奴婢被关到柴房,您可得救我出来啊,您就要了我一个陪嫁丫头,要是舍了,您在王府里,就寸步难行了。” 阮绵绵:…… “乌鸦嘴。我说你能不能想点好的?怎么就会被关进柴房?放心,相王要真这么不讲理,估计我很快就能和你去作伴了,快走吧。” 芳草:……这位主子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乌鸦嘴的。 ****************** 新婚之夜,王爷没有去王妃的安乐轩,反而来了清辉阁,这着实令白楚楚喜出望外。 此时她坐在一旁,满眼柔情看着正小口啜醒酒汤的林卓,心想着:爹爹先前说相王极好,我还只当他是安慰我,谁能料到,他竟是这般出色的人物,比爹爹说得还要好百倍千倍。我以后……便是要和他同床共枕,生儿育女么?感谢上苍,竟如此厚待于我。 一念及此,不由含羞带怯低了头,忽听相王轻声道:“今日的酒实在喝多了,我这会儿还觉着有些头晕,今晚怕是要委屈你自己安歇。” “啊?” 白楚楚惊愕抬头,旋即明白过来:王妃乃是皇后的亲侄女,后宫和皇子们如今角逐正是激烈之时,王爷要想再进一步,离不开皇后鼎力扶持,他不能让王妃太难看,新婚之夜,自然就不能和自己圆房。 “王爷的身体要紧,妾身不觉委屈,我服侍王爷安歇。”白楚楚站起身,眼波柔若春水,声音软软糯糯,更显娇柔。 王爷今晚选择来清辉阁,可见还是喜欢自己多一些,她不能得寸进尺,只要这份喜爱和恩宠常在,将来什么求不到?小不忍则乱大谋。 林卓看她一眼,微微一笑,伸手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拍:“你是个好的,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夜。” “是。妾身明白。” 白楚楚垂头,娇羞模样让林卓心里都忍不住荡了一下,声音也柔和了:“好。你叫楚楚是吗?真是人如其名,楚楚动人。父皇……” 不等说完,就听外间脚步声响,林卓一皱眉,沉声问道:“是谁?” “王爷,那个……王妃娘娘的陪嫁丫头……过来了,说是奉娘娘的命令,要对王爷说两句话。” 林卓眉头一挑:那个女人竟有如此见识?唔,不太可能,或许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让丫头过来搅闹一番,果真如此蠢毒,以后他可要敬而远之。 “王爷。”白楚楚紧紧抓着林卓的袖子,声音里透出一丝惊慌:“王妃会不会误会妾身?以为我……” “放心吧,有我呢。”林卓轻轻拍拍白楚楚的手:“时候不早,你也累了一天,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是。我知道了。” 白楚楚倚着门框,目送林卓下了台阶,大红灯笼的光芒下,她脸上还带着两分惶恐,但一双秋水明眸中,却有狠厉和怨毒一闪而逝。 ------------ 第八章:原形毕露 “姑娘,回屋吧,王爷今晚……只怕不会回来了。” 陪嫁的心腹丫头玉雪小声劝着,白楚楚摇摇头,淡淡道:“不管王爷回不回来,我都要在这里看着,我想知道,咱们的王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声音云淡风轻,听不出什么情绪在里边,但熟悉她性情的玉雪知道,主子向来隐忍,但心气特别高,这是已经做好战斗准备了。 但不知那位王妃又是什么样儿,从今晚来看,怕也不是善茬儿,这府里以后,不知还有没有个安宁日子过。 阮绵绵不是善茬,这个林卓已经有预感了,不过他面前这个丫头,倒是平和稳重,不愧是国公府出来的。 他哪里知道?芳草心里都快哭了,腿都有些发抖,只不过演技过人,又是趁着夜色,所以完全没被看穿。 “王爷,这是王妃让奴婢交给您的。”芳草深吸一口气,福身行礼,接着将荷包交给林卓。 “不是还有话要对我说吗?”林卓接过荷包,并没有打开,而是盯着芳草。 “是。”芳草心肝儿一阵乱颤,不由自主便垂下头,声音却不显慌乱:“王妃要奴婢转告王爷两句话,她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只是当时已惘然。” 林卓身子一震,脑海中不自禁就浮现出两人在坤宁宫第一次相见时的情景。 记忆里那个女孩也是柔弱可人,话不多,沉稳中透着热烈,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恋和欣赏…… 纳兰容若这句词,唬一个古代王爷还是绰绰有余的。当下,林卓将“人生若只如初见”反复念叨两遍,才慢慢打开荷包,一面轻声道:“若我今晚定要在清辉阁住下呢?王妃还有话说么?” “有。”芳草心里别提多哀怨:您就住得了呗,为什么还要问?这个话一说出来,估计我进柴房是没跑了。 声音却仍是一派平稳,轻声道:“王妃说,台阶已经给您了,孰轻孰重,还请王爷三思。” 林卓的手蓦然停顿,此时荷包被打开,里面装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最上面,是一个很小的白玉如意,月光下泛着柔和的一点光芒。 “如意么?” 林卓忽然就对那个并不被他看重的王妃产生了兴趣,只是略思索一下,他便果断将荷包系上,回头对身后远远跟着的小丫头道:“你告诉守门婆子,今晚我不在这里过夜,让侧王妃好好休息。” “是。” 小丫头答应一声,转身去告诉了婆子,接着小跑几步跟上林卓,为他举着灯笼照路。 安乐轩离清辉阁不远,也就半里路的距离,很快便到了。 直到林卓高大挺拔的身影进了卧房,留在外间的芳草才终于将心放回肚里。 这一放松,腿就有些发软,她忙委在脚踏上坐了,一手捂着心口,默念阿弥陀佛:谢天谢地,终于不用被关柴房了,王爷的脾气真好。 好脾气的林卓此时看向新娘子的目光却有些不善,虽然阮绵绵的聪慧超乎他预料,但对方挑战了他的威严,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不管王爷心里高不高兴,咱们能先把盖头揭了吗?我这饿一天了。” 阮绵绵开口就诉苦,哪怕是王妃之位,也休想让她委曲求全,更别提目前看来,她这个王妃的位子并不稳当。一旦老板将来飞升,她还得退居十八线。 林卓怎么也没办法将这个新娘子和那天坤宁宫里的小白花联系起来,深吸一口气,他用喜秤挑下阮绵绵的盖头,正要开口安慰两句,就看到对方嘴角残留的几粒喜饼渣渣。 林卓:…… 阮绵绵顺着林卓目光,伸手不着痕迹将饼渣抹掉,不好意思地垂头一笑,心里已经尴尬的脚趾抠地板了。 “你说你饿了一天?” 林卓威严的声音响起,看来并不想将此事轻轻揭过。阮绵绵气不愤:什么情商?人艰不拆都不知道,我饿了一天,吃两块喜饼怎么了? 越想越怒,她理直气壮地抬头应了一声:“是。” 林卓嘴角抽搐两下:“本王眼神很好。” 阮绵绵摸摸肚子:“我确实没吃饱。” 林卓:…… “算了,叫丫头来伺候你梳洗……” “不要。” 阮绵绵起身,一把抓住林卓胳膊,迎着对方疑惑的目光,她很小声说道:“芳草看着我一个晚上,就不要让她知道最后功亏一篑了吧。难得的大喜日子,这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对不对?” 林卓眼眉一挑:“无伤大雅的小事?你可知今天是我们大婚,是你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阮绵绵了然一笑:“是么?王爷真把这桩婚姻看得如此重要?您真心想要和我白头到老?”呵呵!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不过一桩政治婚姻罢了。 林卓:…… 这是他今晚第几次无言以对了?有意思,他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谁能想到?当初坤宁宫中那个怯弱不胜的女孩儿,会在新婚之夜原形毕露,如此的锐利逼人。 “王爷,时候不早,咱们快把交杯酒喝了吧,春宵苦短,要抓紧时间办正事,为了王府以后的和谐,为了你我共同的目标,咱们有必要坦诚相对,进行深入有效地交流沟通。” 阮绵绵一边说着,就去桌边拿了两个酒杯走回来,塞给林卓一杯,然后她举杯示意:“这个……交杯酒啊,总不好让我女孩子主动吧?” “呵呵!”林卓嘴角上挑笑了一声:合着还知道自己是女人,不好太主动。 哪怕是两臂交缠,这交杯酒也没喝出什么情深款款的味道。喝完了,阮绵绵砸吧砸吧嘴进行点评:“这酒味儿不错,以后还可以喝到吗?” “想喝就喝。”林卓放下酒杯,好整以暇坐在床上:“说吧,你想和我深入有效地交流沟通什么?” 阮绵绵和他对面而坐,想了片刻,似乎是在整理思路,忽然不经意瞥过去一眼,正对上林卓幽深如海的眸子。 ------------ 第九章:洞房花烛 “王爷是聪明人,我们索性就把话说开了吧。其实我呢……不能说是国公府的庶女,在此之前,我在村庄里生活了十二年,是个忠厚朴实的村姑。直到三个月前,国公府派人把我和我娘还有弟弟接回来,目的就是为了嫁给王爷。” 这事林卓当然了解,不过阮绵绵竟会直接告诉他,这令他有些意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竟是如此?” “对。就是如此。” 阮绵绵微微一笑:“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我也不懂朝堂后宫,争斗权谋这些。我只知道我配不上王爷,这一段婚姻,也不奢望什么白头偕老。皇后娘娘是真心扶持您,可如果想指望这份扶持换点什么,未免就有些一厢情愿了。我看王爷也不是那种肯委曲求全的,所以,将来为保万全,我是一定要退一步的。这个没问题,我很识时务……” “你说?你不懂朝堂后宫,争斗权谋?” 林卓忽然打断她,阮绵绵愣了一下,点点头:“是啊。怎么了?我一个村姑,不懂这些不是很正常吗?” 有你这样的村姑吗? 林卓心里腹诽,淡淡道:“看你这么娓娓道来,高瞻远瞩,可不是一个村姑能有的见识,倒像是个胸有丘壑的谋士。” “也别门缝里瞧人。村姑里偶尔也能出个头脑清醒的。王爷不知道吗?人在保命的时候,是可以激发出身体潜能的。” 林卓一笑:“这也太委屈了,既如此,为什么要答应嫁我呢?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甘心么?” “我不甘心。王爷文武双全,芝兰玉树,这样好的男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阮绵绵实话实说,看到林卓僵硬的脸色,心中大快:小样儿,和我东拉西扯,那我就奉陪到底。 表面上却苦着脸道:“可是如果我因此赖着你,你也不甘心不是?尤其是将来,王爷心愿得遂,是吧?那我要是得意忘形,真觉着自己是只凤凰了,不用别人,就王爷那些枕边人,便能将我当村姑的黑历史散播天下,你说到那个时候,您是赐我一条白绫呢?还是一杯毒酒?” 她说完一摊手:“至于我说不嫁,呵呵!你看这事可是能由我做主的?我娘和我弟弟现在国公府里,还不知怎样呢。” “确实是难为你了。”林卓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王爷聪明绝顶,我这良苦用心,非要明说出来吗?” 切!装什么啊,如果连我要什么都看不出来,这个智商去争皇位,那和自杀有什么两样。 真不是个善茬儿啊,这份针锋相对的锐气,倒有几分像皇后,可她没有皇后那份高高在上的贪婪,有点意思。 一念及此,林卓淡淡一笑:“好。我答应你,只要你知分寸识进退,我保你平安无事,一生富足。” “得嘞!要的就是王爷这句话。”阮绵绵一拍手,旋即又道:“不对,还有我娘和我兄弟,还望王爷尽力搭救,妥善安排。” 林卓疑惑看着她:“你已经是我的王妃,国公府那边,还指望你将来提携,就算不肯奉承你娘,怎么也不至于苛待她们吧?” 阮绵绵沉默片刻,徐徐吐出一口气,轻声道:“王爷行事,到底有仁德之风。可惜这世间,不是人人都像您一样。既然想着将来要和我互相依靠,国公府的人,又怎能容许我还有别的牵挂?一心二用,向来为这些贵人们所忌,王爷不知道吗?” 林卓沉默片刻,点点头道:“你倒当真是顾虑周详。也罢,难得你这样通透,我就帮你这个忙。”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 阮绵绵站起身,冲林卓郑重行礼,接着坐回床上。 林卓看着阮绵绵。 阮绵绵看着林卓。 继续我看着你你看着我。 终于,到底还是阮绵绵养气功夫不如林卓到位,忍不住开口:“王爷,那个……您还有事儿吗?” 林卓:…… “我没什么事了,所以呢?“ “呃……所以……您是不是……应该撤了?你看我这也累了一天,该休息了。” “我往哪儿撤?” 洞房的意愿本来没那么强烈,甚至林卓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装装样子转身就走”的打算,毕竟一边是父皇帮选的侧妃,一边是皇后帮选的正妃,论理,他就应该做个端水大师。 然而此时被新娘子这么一说,他还偏要留下来了,端水本领在相王的尊严骄傲面前,不值一提。 “虽然今日是我第一天入住安乐轩,但好像这院里空房间不少……” 阮绵绵极力暗示,不等说完,就被林卓一把抱起。 他将她以公主抱的姿势横放在自己膝盖上,轻声道:“王妃是不是忘了?今天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今晚更是洞房之夜。” “那又怎样?刚才咱们不是把话都说清楚了?这就是一场政治婚姻,走个形式。” “你说到重点了,虽然是政治婚姻,但该走的形式……得走。”林卓凝望着阮绵绵,一双眼眸并没有半丝急色,仍如初见那时般高深莫测。 “那不行啊,那我可太吃亏了。” 阮绵绵一把握住正在解她衣服的手:手指好修长,骨节分明,真是被上天偏爱的男人,手也这么好看,连啃指甲的毛病都没有。 想着想着就有些舍不得放开,但阮绵绵仍义正辞严道:“王爷,我是要主动退位的,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林卓眉毛一挑:“你退位之后,还想再找一个情郎双宿双飞?” 你要是做了皇帝,可以有三宫六院,我退位之后就连个知心人都不能有了?凭什么? 但阮绵绵很快意识到,和眼前这位王爷讲什么男女平等,是说不通的,于是她急中生智,连忙道:“王爷知道自己的魅力吗?“ “嗯?” 果然,林卓疑惑地看了过来,阮绵绵微微一笑:“像您这样的人,不知道多少女子趋之若鹜,或许只需要一夜春风,您就能让她死心塌地。若我们相敬如冰,或许将来我离开的时候,不会有留恋;但若是有了肌肤之亲,让我食髓知味,那将来我还会不会甘心离去,就说不准了。您也知道,人都是贪心的,得了寸便想进尺。” ------------ 第十章:约定 林卓深深地看着她,只看得阮绵绵一颗心咚咚乱跳,却见对方忽然一笑,那只手继续慢条斯理解着她的衣服,一边慢悠悠道:“没有什么说不准,你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本王相信你的智慧。” 这个家伙。 阮绵绵忍不住就龇了一下小虎牙,被指尖接触的地方传来一阵酥麻,她痛恨自己颜狗的脆弱定力。但转念一想:我要这清白有何用?这样的美男子啊,睡一晚就是赚一晚,今朝有睡今朝醉,明日离开明日说! “怎么?认命了?” 林卓眉头一挑,停下手上动作。阮绵绵垂下头,轻声道:“是啊,我一个弱女子,根基全无,还得王爷帮忙救出娘和弟弟,不认命又如何?” 磨叽什么?你把我的火都给撩起来了,怎么?还想踩刹车啊。信不信我霸王硬上弓? 林卓忍不住失笑,联想到刚刚那只嘴边还残留着渣渣的小狐狸,又觉此刻低眉顺目的阮绵绵实在可爱,情不自禁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亲了一下。 阮绵绵是什么人?立刻就察觉到这个吻里的那一点绵绵情意,于是胆子立刻大了起来,心中小算盘扒拉的啪啪作响。 “王爷,你可别忘了咱们的约定,不行,明儿我要写个契约,免得将来您不认账。” “嘿!我要是不认账你就偷着乐吧,还要写契约,想写就写,你以为本王是没人要怎的。” “王爷,我这人有严重洁癖,今天晚上既然与我成双,我希望您尽力克制一下,以后就别再碰别的女人了。” “你这要求是不是太过分?可知凭这句话,本王明天就可以休了你。” “那这样,如果你碰了别的女人,以后就不要再来碰我,你放心,我绝对不怨恨你,反正……唔……唔唔……” “我看你还是闭嘴得好,洞房之夜,能不能专心点?能不能?” 新婚第二天,林卓带着阮绵绵入宫给帝后请安。 皇家规矩与民间也没什么大不同,无非是礼节繁琐了些,但红包也远非民间可比。 阮绵绵跪着接过红包,不动声色的试了试重量,脸上笑容越发甜美。 她将红包交给身后的芳草,就见皇后对皇帝道:“皇上政务繁忙,南边几省又遭了灾,臣妾知道您这会儿坐在这里,心中也不自在,不如就去御书房,想来大臣们都在等着您拿主意。” 皇帝看了眼阮绵绵,皇后就笑道:“都是自家孩子,只恨不得帮您排忧解烦,还能为这点小事怪您不成?绵绵的性情我知道,最是温柔和善的。” 阮绵绵心想:那是,这位可是皇帝,谁敢怪他?再说那个红包的分量真不轻,我很满意,皇上,您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也好。” 皇帝点点头,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听皇后道:“皇上,这样大事,几位皇子都在,也不该因为卓儿新婚,就让他偷懒,您把他一起带去,正好让我们娘儿几个好好说话。” “母后这话说得,儿子在这里,也只有恭聆教诲的份儿,怎么你们就没办法好好说话了?” 林卓站起身,只听皇帝笑道:“行了,你个傻小子,在这种事上较什么真儿?趁早长点眼色,跟我走吧。” 待父子俩离开后,其他妃嫔也纷纷起身告辞,皇后只留下丽妃,两人俱都含笑看着阮绵绵,便由皇后询问昨日大婚情形,丽妃偶尔插两句嘴。 阮绵绵一一答了,皇后十分满意,扭头对丽妃道:“他们小两口琴瑟和谐,我也就放心了。如何?本宫给你选得这个儿媳妇,还不错吧?” “娘娘说得外道话,卓儿难道不是你儿子?怎么就成了我的儿媳妇?您要不把他当儿子,能把娘家这么好的姑娘嫁给他?” 丽妃笑盈盈地道,一番话说得皇后十分舒畅,点头笑道:“这宫里也就你懂我。实话说,我这侄女儿的命格可是贵重无比,不是因为和你还有卓儿着实融洽,我哪里就舍得?以后可要让卓儿好好对待绵绵,不然我是不依的。” 丽妃自然连声答应。阮绵绵垂头不语,心中却忍不住腹诽,暗道:娘娘您可别吹了,丽妃心里大概不知怎么郁闷呢。将心比心,您有儿子的话,肯让他认别人做娘吗?这还炫耀上了。也不知这个双商,是怎么从宫斗中脱颖而出,难道我这姑姑拿得是躺赢剧本,皇上就偏爱她这“真性情”的小作精? 这里皇后说了半日话,终于心满意足,对丽妃道:“你带绵绵去楚秀宫坐坐,你是她婆婆,总要带她认认门。” 丽妃忙笑道:“皇后这话说得,坤宁宫这么多人,她什么时候想去认门,还没人带她不成?” “我小气,体恤我的人,不想让她们受累,不行么?” 皇后也笑了,两人又说笑几句,丽妃才带着阮绵绵离开坤宁宫。 上次进宫匆忙,旁边还有常夫人,心中压历山大,实在无心欣赏宫中景色。此时诸事尘埃落定,她已经是相王妃,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浏览一番了。 可惜早春二月初,放眼望去,不过是一片老木寒云。这要是再过些日子,道路两旁的杨柳抽出嫩芽,各处桃树杏树也都有了花苞,远方那应该是一条河?上面一座九曲回廊桥,再有几个宫女漫步桥上,配着绵绵细雨,正经就是一幅春日十景图了。 阮绵绵心中畅想着,忽听身旁丽妃道:“这会儿残冬未过,宫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景致,等过一两个月,花红柳绿的时候,你再来看,那时才是花团锦簇,热热闹闹。” “早春的景色也美,我隔几天就来给母妃请安。”阮绵绵嘻嘻一笑:“母妃喜欢吃什么点心?我做点心的手艺还成,给您带点过来。” “难为你费心。”丽妃慈爱地看着阮绵绵,这个孩子虽是皇后的人,却不似皇后那般锋芒毕露,看着便讨人喜欢。 “说起来,给卓儿做侧妃的那位白家姑娘,我还没见过,绵绵你见过她吗?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为人如何?” 阮绵绵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早上进宫前,她来拜见儿媳,是个特别柔美可人的姑娘,说话细声细气,举止也十分端庄,我看着性情是不错的。” ------------ 第十一章:谁能不爱种田呢 “这就好。” 丽妃点头:“听皇上说,她父亲官职不高,却也是出身书香世家,我还怕她个性清高,别再闹出什么事故。不过,小门小户的孩子难免管教要松泛些,一旦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莫要和她一般见识。” 阮绵绵明白,丽妃这是担心相王后院起火。作为一个有能力争夺储君之位的皇子,就是有这点烦恼,除了自身的才华和能力,连后院是否稳定,也会成为帝王考核的重点项目。 “母妃放心,白妹妹比我强得多呢。我顶着名是国公府的女孩儿,其实长到现在,倒有一大半时间是在乡下庄子上过得,不是皇后娘娘那个梦,我还回不来。我有自知之明,拿什么和人家一般见识。” 丽妃停下脚步,扭头定定看着阮绵绵,仿佛在审视她这番话是否出自真心。 阮绵绵坦荡一笑,丽妃轻轻吁出口气,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柔声道:“好孩子,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乡下又如何?你有这番见识,就已经不俗了。我从小也是在乡下住着,我爹那会儿不过是个私塾先生,教着十几个学生,乡下人淳朴,每年除了束脩之外,逢年过节就要送些山货农产。后来爹爹在城里做了个小官,过年时却再也没有在乡下那会儿丰盛热闹。” 阮绵绵只知丽妃娘家势微,却没想到她还有这段经历,又见她面上颇有怀念之色,顿时如逢知己,高兴道:“原来娘娘也在乡下住过,乡下真的很自由,虽然没有高门大户那些精致园林,可是只要出了家门,天地广阔,旷野苍茫,每到春夏之时,漫山遍野都开满了花儿;到秋天,黄叶飘零,可空气里都是那些作物和果实的香气,我们管这个叫做籽粒香……” 一番话勾起丽妃许久不曾泛起的思乡之情,她点头轻声道:“太平盛世,乡下的确是好的,我就时常想,难怪那些高人隐士都喜欢隐居山野,确实是无拘无束。如你所说,天地广阔,令人心旷神怡。” 两人说得热络,直到天近晌午,林卓派人来请,丽妃才笑道:“只顾着说话,竟忘了时辰。原本想叫卓儿过来,你们夫妻俩在我这里用顿午膳,不过今日是你们成婚第二日,还该在自家吃,我就不留你了。以后无事,常进宫来看看我,给我说些外面的有趣故事。” 阮绵绵起身笑道:“母妃放心,您这里的点心好吃,我以后一定常常过来。” 说完拜别婆婆,丽妃身边的大宫女春雨直将她送到宫门,看着她和林卓离去,才回来复命。 “你看着他们夫妻如何?” 丽妃半倚在榻上若有所思,春雨便道:“奴婢细看着,王爷对王妃倒是照顾,但也没有十分的细心周到,说话也只是寻常。” 说完又笑道:“娘娘放心。咱们王爷是个最沉稳不过的,怎么也不至于就被王妃给拿下了。” 丽妃揉揉额头,轻声道:“我就是觉着卓儿太沉稳了,他才多大?可都说他少年老成。我倒盼着他能趁着年少轻狂些,别太拘束自己,不得自在。” “生在皇家,哪里就能那么自由呢?”春雨叹了口气:“王爷从小到大,心里都有主意,娘娘也不必太过为他操心。” 丽妃看着窗外,出了会儿神,忽地轻声道:“绵绵这孩子,我看着还好,依我的心,当真盼望她能是卓儿的良配,可惜,她偏偏是……唉!” 春雨小心道:“她虽然是皇后的侄女,但奴婢看她十分聪明,想来谁是她真正的婆婆,她心里也会有数。” “你知道这有多难?何况皇后不但是她姑母,更是她的依靠。她的背后,终究是国公府,不是我。” 春雨不说话了,好半晌,忽见丽妃又坐起身,怅然道:“罢了,现在想这些做什么?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且过好当下就是,我倒挺喜欢这孩子,却不知那白家的女孩儿又如何?但愿我儿是个有福气的,不用为后宅女眷操心。” 春雨就笑了,扶着丽妃起身,一边道:“娘娘常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这会儿就放宽心吧,交给殿下就好。” “嗯。可不是得交给他,我就有心帮忙,也是鞭长莫及。” 丽妃摇摇头,忽然摸了摸下巴:“今天让绵绵说得,倒勾起我思乡之情,忽然就想吃点野菜蘸酱。可惜啊!我要真吃了,不到明日,三宫六院就该传遍了。” 春雨:……娘娘,您知道会惹耻笑就好。 ****************** “王爷,侧妃娘娘命她的丫头送来了银耳炖梨甜汤,说是您这两日为国事和大婚操劳,该吃点清肺去火的东西。” “哦?” 林卓抬起头,想了想问道:“王妃那边没送东西来?” “没有。” 喜乐倒是个机灵的太监,他也很想帮王妃说句话,奈何没有就是没有,他也不能凭空变出来不是。 “嗯。”林卓点点头,端起碗将红枣莲子粥慢慢喝了,喝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吧,在书房里坐了半日,脖子都僵了,去清辉阁。” “是。”喜乐答应着,随林卓出了屋子,抬头看看天色阴沉着,北风呼啸,他便小声道:“王爷,别看这会儿出了正月,今晚上怕是要有一场雪。” “但愿吧。”林卓叹了口气:“去年冬天竟只有一场雪。再这样下去,今年的收成……” 他没再说下去,喜乐知道他在烦恼什么,也不敢多说。 主仆两个来到清辉阁,只见院门开着,两个小丫头在门口伺候,廊下挂着鸟笼子,然而整个院子却是寂然无声,在这冷清天气里,更显寥落。 见他们来了,门口小丫头连忙通报。不过片刻,玉雪从屋里匆匆走出来,到林卓面前福身行礼:“参见王爷。王爷,侧妃昨儿去后园喂兔子,不成想竟感染了风寒,这会儿恐将病气过给王爷,所以特命奴婢来告知,请王爷止步,赶明儿她好了,再亲自去给王爷请安。” ------------ 第十二章:顺水推舟 “哦?”林卓眉头一挑:“侧妃病了?” “是。昨天去后园逛了逛,没想到晚上就咳嗽起来。” “请太医看过了吗?” 林卓又问,玉雪连忙道:“请了,今天一大早就请了太医院的廖太医过来,说是感染风寒,并无大碍,给开了两张药方子,刚刚奴婢亲自熬好,已经给侧妃服下了。” “那就好。既如此,我就不扰她了,叫她好好休息。” 林卓点点头,转身就走。玉雪松了口气,忙紧走几步跟在身后相送。 眼见两人出了大门,她转过身正要回房,就听不远处传来林卓的声音:“不回书房了,去安乐轩。” 玉雪身子一僵,再回头看时,哪里还能看到人影。 安乐轩的院子里也是一个人没有,却一点儿也不寂寥,叽叽喳喳的声音闹嚷嚷的,透着那么一股活泼热烈气氛。 林卓站在院门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孔,此时罕见地添了些惊讶,看着一院子蹦蹦跳跳的几群麻雀,那边树上还盘踞着一些,王府里向来严肃冷清,就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神了,怎么这些雀儿都跑到王妃院里来了?这要是一箩筐扣下去,怕没有几十只呢。” 喜乐从林卓身后探头看着,一边啧啧称奇,只见主子迈步跨进院门,淡淡道:“问问不就知道了。” 他们两个一进来,惊得那些麻雀四散飞离。喜乐四下看着,眼中盛满疑惑惊奇,不过……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这厮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本该在门边服侍掀帘的丫头,如今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怎么门口连个伺候的小丫头都不见?也太惫懒了。” 喜乐咕哝着,忽听屋子里一阵笑声传来,他面色一变,暗道:王妃竟是这样放纵的吗?这……王爷向来不喜张扬,恐她这回讨不了好去。 一边想着,就偷偷觑着主子面色,但林卓一向是淡然自若,这面色也看不出什么来。 喜乐抢上前为主子掀开门帘,林卓进门,就听暖阁里阮绵绵的声音笑道:“你们适可而止啊,看看迎春的脸,再贴下去,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林卓眉头一挑,施施然进屋,只见几个丫头都围坐在熏笼前玩骨子,其中有三个脸上贴了纸条,最右边一个脸上更是沦为重灾区,只剩下额头,真如阮绵绵所说,再贴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啊!王爷!” 芳草一抬头,就见林卓静悄悄站在门口,不由惊叫一声。 几个丫头宛如被惊起的麻雀般,一阵兵荒马乱后,齐齐跪在了林卓面前,一个个鹌鹑似的发着抖。 阮绵绵也从榻上起身,来到林卓面前盈盈一礼,笑着道:“王爷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这两日朝廷事情很多吗?我还想着明日你有没有空儿陪我回门。” “这是做什么?” 林卓皱眉,看着大气不敢出的丫头:“大白天就纵情嬉戏,相王府里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 大白天不嬉戏,难道还要等晚上?你当这是某项运动啊? 阮绵绵在心里撇嘴,面上却笑得欢快:“王爷,是我叫她们玩得。我这人喜欢热闹,看她们一个个在屋里伺候着,鸦雀无声,我就觉着心里堵得慌。” 林卓瞪着阮绵绵,阮绵绵也坦荡荡看着他:“那个……妾身有自知之明。王爷不会连这点小事也要斤斤计较吧?好歹这是我的院子。” 这话有些莫名,但林卓哪能听不出弦外之音,冷哼一声道:“所以,你就连门口的小丫头都叫进屋里了?” “大冷天的,这院里也没什么人来,何苦叫她们挨冻?不信您去院子里站会儿,不到半刻钟就冻透了,听听这风嚎得,那是善茬儿吗?” 林卓看了跪着的两个小丫头一眼,的确瘦骨伶仃的,又听阮绵绵道:“王爷开恩,快让她们起来吧,跪坏了膝盖,岂不都是因我之过?” “起来吧。”林卓淡淡说道,几个丫头如蒙大赦,忙不迭站起身。阮绵绵见看门的两个小丫头要出去,连忙道:“就在屋里门边坐着吧,听见有动静再出去不迟。” “你是不是太惯着她们了?这是她们的职责。” 林卓没放脸,声音却柔和了些,来到榻上坐下。 阮绵绵狗腿的亲自捧了茶水,又让芳草去端点心果子,然后在他对面坐了,嘻嘻笑道:“什么了不得的职责?丫头也是爹生娘养的。我过去在乡下那会儿,这样天气,娘也不让我出门的。” “王府和乡下不同,哪天有官家女眷拜访呢?”林卓有些头痛,试图纠正阮绵绵人人平等的观念。 “哪个女眷拜访会不递帖子?到时再让她们出去呗。如果是王府里的人,例如白妹妹,我料着她也不会说出去,有数的,家丑不可外扬。” 林卓这样深沉的人,都被气笑了:“你还知道这不合规矩。” “对啊,也就是小小的……那么不合规矩一点嘛。”阮绵绵伸出两只手指做拈蚂蚁状:“王爷体谅一下呗。” “好。丫头的事姑且不论,院子里那么多麻雀怎么来的?” 林卓是真的好奇,总不成他这个乡下出身的王妃,还有号令群鸟的本领,她是凤凰吗? “麻雀?自然是飞来的,难道我闲着没事,抓它们过来?我也得能抓到。” 阮绵绵一摊手,但旋即明白过来:“王爷是问它们为什么会聚集在我的院子是吧?今天午后风还没起来时,我去后园逛了逛,发现花匠正收集荒草,我也是玩心大发,就和芳草她们撸草籽儿玩,撸了满满两大袋,回来时想到雀儿们这个时节没吃的,就洒在院子里,果然那些小东西就来了。” 林卓都无语了:“这是什么道理?草籽在后院,雀儿不去吃,非要洒在你的院子里才吃?你院子里有佐料不成?” “这话说得,我院子里要是长佐料,轮得到麻雀吃吗?” 阮绵绵哈哈一笑:“我问了花匠,怎么这么多草籽,后院里却没什么鸟雀。据他的话说,咱们那园子里常有野猫出入,所以雀儿多不敢去。” “竟还有野猫?”林卓都无语了:“我怎么都不知道我的王府里五毒俱全,后花园日常许多人收拾着,都是吃干饭的吗?” ------------ 第十三章:卸下心防 “野猫嘛,那么机灵敏捷,人寻常也见不到影儿,倒不关下人们的事。” 阮绵绵抿嘴笑:“王爷,难得糊涂啊!这种小事,乐得睁只眼闭只眼,您别说咱们的后园,就是御花园,难保没有野猫老鼠之类的出没,只要不舞到你面前,你管它做什么呢。” “你倒看得开。”林卓没好气:“你以为这就是善心了?那些麻雀专吃粮食你知道吗?你今日喂饱了它们,来年再生出一群来,百姓们本就艰难,还架得住它们成群成片的夺口粮?” “哎!王爷,这我可就得帮麻雀说句公道话了。”阮绵绵连忙凑过去:“你只知麻雀吃粮食,不知道它们也吃害虫吗?一片地里要是能有群麻雀,把虫子都承包了,到秋天多收多少粮食呢?这样算下来,最多也就是个功过相抵。” 她说完又倚回去,靠着软枕笑道:“更何况,它们要能多生,那也好啊。我在乡下的时候,一年里难得吃片肉,就指望着冬天坚儿用箩筐罩几十只麻雀解馋。” 林卓:…… 阮绵绵从夫君无语的表情上,就知道他在尴尬什么,连忙举手道:“严正声明,这事是坚儿干的,和我可没关系啊。我编箩筐,也不是给他罩麻雀的,这就是个顺带脚的事。再说,我吃麻雀和我今天救济它们并不矛盾,不是有那么句话吗?达则兼济天下,穷则什么都吃。” 林卓嘴角抽搐两下:“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阮绵绵嘻嘻一笑:“我是乡下出来的,不知道很正常。” 林卓:……我信你个鬼,达则兼济天下你怎么知道? “王爷怎么有空过来?听说如今朝廷上下都为江南改粮种桑的事争吵不休,皇上也为此时烦恼,昨儿齐王为那些士绅说话,还被皇上训斥了一顿。我料着你这会儿也没心情应付女眷,所以都不敢靠你的边儿,不成想你倒过来了。” 阮绵绵捡起榻上针线,一边绣着花儿一边问,就听林卓冷哼一声,拿起茶杯啜了一口:“你知道的还挺多。” “早上在坤宁宫听皇后娘娘说得。”阮绵绵看向林卓:“王爷没有为这事吃挂落吧?” “我和齐王的想法不同,粮食关系国本,江南那边,如今有将近半数的土地改种了桑树,别说父皇心急如焚,朝廷上下,谁不是忧心忡忡。” “可是湖广熟,天下足。江南的粮食少点儿,应该也没太大关系吧。” 阮绵绵眉头微皱:怪不得皇后都发愁,看来事情还真不小。 “那不过是夸大其词。再说,谁又敢保证年年风调雨顺?一旦天灾无情,粮食不够,你能想象那些受灾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吗?六年前我跟着大哥前往河南救灾,亲眼见过饿殍千里的景象,百姓们易子而食……” 林卓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将身子向后一仰,心中也有些诧异:他都多少年不曾真情流露过了,为何在这个女人面前,竟会不知不觉就卸下心防。 阮绵绵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林卓动容的模样,怔怔看了半晌,她忽然伸出双手,紧紧握住那双大手:“王爷放心,那种景象不会再出现,一定不会再出现的。” “这不过是劝人方罢了。除非神仙下凡,不然谁敢保证往后就都是太平日子?干旱、洪水、虫灾,还有因为稻子麦子的病害就绝收……太多太多可怕的事,压在百姓们的头上。” 阮绵绵默然无语,因为知道林卓说得都对。 她幽幽叹了口气,重新坐回,拿起针线有一搭无一搭的绣着花:“这些事,王爷知道,别的大人们肯定也知道,而且皇上看来也是和王爷一样的心思。既如此,那就下令江南将耕地还回来,少种点桑树。我就不信,朝廷上下一条心,还挡不住那些大商人的贪婪?” “问题就是不能一条心。”林卓揉揉太阳穴:“你以为齐王不知道父皇心意?他凭什么就敢跳出来?” “唉!”阮绵绵没有话说了:历朝历代,帝王都要用平衡之术,然而平衡是平衡了,却又因此生出多少结党纷争?当真应了那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也是常理。”阮绵绵神游天外,喃喃道:“那就从别的地方下手,找更多的耕地,找产量更高的作物。” “你都知道的事,父皇和大臣们会不知道?可这种东西,是想要便能要到的吗?”林卓摇摇头:他的王妃还是太想当然了,不过也是,一个女孩子,能有这份见识,就已不俗。 “啊!”忽听阮绵绵惊叫一声,林卓抬眼看去,只见她将手指放在嘴里吮着,不由纳闷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手指被针扎了下。” 阮绵绵有些心不在焉,和林卓的这一番对话,让她想起进国公府之前捡到的那袋地瓜。也不知现在还在不在?若是在,说不定就能有大用处。 “针扎为何要放在嘴里?” 林卓疑惑,就见阮绵绵笑道:“我也不知,反正我娘做针线的时候都是这样。说起来……” 她眉头忽地一挑,凑近林卓,故意嗲声嗲气道:“妾身真是不懂事,这样难得的机会,论理应该让王爷帮我,您才会觉着我楚楚可怜柔弱动人,是不是?” 林卓打了个寒颤:“算了吧,怪恶心的。” “哈哈哈……”阮绵绵笑弯了腰:“王爷,你真是不懂风情。不过也好,我也不会这些小白花的手段。” “小白花?” “对啊。圣洁善良的小白花,在风中孤弱无依的样子,多么令人心动怜惜。” 阮绵绵左右摇摆着身体,林卓的思绪不由自主就被她带飞,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知怎的,他就想到刚才去清辉阁时的情景。 目光落在阮绵绵的脸上,她正低头认真绣花,娇俏面孔一如初见时模样。 林卓忍不住道:“怎么说自己不会这些手段呢?当日在皇后宫中,我刚见你的样子,可不就是一朵柔弱动人的小白花。” ------------ 第十四章:回门 阮绵绵一怔,放下针线幽幽道:“想要在国公府保护一家人平平安安,直到出嫁,可不就得努力装出人畜无害的样子。” “我琢磨着我大小是个王爷,不比国公府厉害?怎么你在新婚之夜就敢原形毕露?”林卓不满:什么意思?本王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我也不知道。虽然王爷日常冷沉个脸,跟后爹似的,但我就是觉着您骨子里和蔼可亲,完全可以好好谈一谈日后的相处之道,做一笔各取所需的交易。” 林卓:……很好,后爹,和蔼可亲,各取所需的交易。这些有哪一样和他沾边?还没怎么宠呢,他的王妃就已经露出无法无天的苗头了。 “既然说到这里,我得提醒王爷一声,您想想答应过我什么?明日回门,若有机会,务必要帮我把这事办成。” “放心。”林卓慢慢将茶饮尽:“不过是两个人罢了,想来国公府也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就不给我面子。” “我信王爷。”阮绵绵笑容在脸上荡漾着:“对了,您能不能找个特别可靠的人,我想让他帮我去村子里取一样东西,顺便再给我一位叔叔捎个话。” “不过是来喝了一杯茶,就惹出你这么多事,往后我还敢进这安乐轩吗?” 林卓冷哼一声,就见阮绵绵笑得畅快:“王爷想去清辉阁就直说,何必用这迂回战术?我是那么没眼色的人?” “我哪儿也不去。” 林卓伸个懒腰,还没等把肢体彻底舒展,就听外面春分的声音道:“王爷,宫里来人,说让王爷即刻进宫。” “又有什么事?”林卓揉揉额头站起身,阮绵绵也忙扔下针线,起来帮他系上斗篷,一边轻声道:“王爷路上平安,妾身就不送了。” 林卓嘴角抽搐两下,没好气道:“不过是进宫,又不是出征,不用这样吧?” 阮绵绵一笑:“我也就是随口一说,王爷不必认真。” 林卓:…… ******************* “太太,王爷和四姑娘的马车已经在路上,还有一刻钟就该到了,老太太让您快点过去。” “好,知道了。” 常夫人在镜前转了转身,见各处都收拾妥当,方急急往外走,出了门,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沉声道:“那母子两个这会儿做什么呢?” 银杏忙道:“应该还在房中,奴婢也没派人去和她们说,料想这样场合,她们也该有自知之明。一个姨娘,哪来的脸去见王爷?还真敢把王爷当自个儿女婿不成?” “我想着也是,芸娘不是这样没分寸的人。” 常夫人这才下了台阶,一边道:“不过还是该谨慎些,派人看着点儿,毕竟是她养得女儿飞上枝头,未必就能心甘情愿的老实呆着。” “是。奴婢知道了。” 银杏答应一声,停下身叫过几个小丫头,悄悄吩咐几句,这才又小跑着跟上常夫人。 胡老太君的寿喜堂中,此时当真是人才济济,偌大屋子满满当当,以至于林卓和阮绵绵进来时,竟觉着有些憋闷。 众人齐齐上前拜见,林卓一一点头回应,应付半天,胡老太君才发话:“行了,都见过了,这屋子也热,老三媳妇,你带大家退下吧。” 一个妇人答应一声,站起身冲众人招了招手,下一刻,就跟退潮似的,瞬间退下了一大半的人。 “王爷大驾光临,这些没见过世面的,都想见一见您,沾沾您的贵气。” 胡老太君笑呵呵解释一句,阮绵绵垂头坐在那里,心中忍不住吐槽:呵呵!为了在王爷面前刷脸,连点体面规矩都不讲,偌大个国公府,竟不能齐心协力,更没办法号令族人,还想着靠女人绵延百年,做梦呢。 回到国公府,阮绵绵就又变成了一朵柔弱小白花,低眉垂眼,连说话都像是没吃饱似的有气无力。 除了母亲丽妃,林卓冷漠的内心从不会因为女人泛起微澜。 初见时,阮绵绵是小白花,他不觉着有什么不好;后来小白花原形毕露,变成了生动有角的小白羊,他也不觉有什么不妥。 直到此刻,看到小白羊重新变回小白花,他才发觉自己有些气闷 生动鲜活的小白羊多有趣,比柔弱小白花可爱多了。国公府根本不知道她们失去了多么珍贵的宝贝,一群有眼无珠的东西。 这迁怒很是莫名其妙,不过身为皇子,相王迁怒需要理由吗?不需要。 表面上的应酬当然还是得体的。直到天近晌午,常夫人命人安排宴席后,林卓才假装不经意问道:“怎么不见绵绵的庶母和弟弟?” 常夫人微笑的面容便是一僵,看向阮绵绵,却见她也是一副愕然模样,飞快看了林卓一眼后,又低下头。 常夫人心中猜疑不定,面上却笑着道:“芸娘这两天感染风寒,恐过了病气给王爷,再者也需要静养,所以我让坚儿在她那里侍疾,绵绵若是担心,午宴后你过去探望一回就是。” “我没有……啊!好,就按太太说得办。” 阮绵绵诺诺答应,忽听林卓淡淡道:“我听绵绵说,她从前一直住在庄子上,想来她的庶母和弟弟在府里,未必住的惯吧。” “这里是她们的家,有什么住不惯?” 常夫人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反驳道:“她们在这里住的很好。芸娘喜欢清静,除了服侍她的丫头婆子,我也不叫人打扰她们娘儿俩。” “住得惯,怎会绵绵出嫁之后就病了呢?绵绵如今可是王妃,我想,她庶母应该精神焕发才是,谁知竟然病了,可见还是习惯乡下的生活。正好,我在京郊也有几个庄子,其中有一个临着温泉,周围环境也好,我有意将她们母子接过去静养,不知老太君和夫人意下如何?” 这简直就是天外飞仙般的神来之笔,阮绵绵借着惊愕抬头的机会,用眼角余光瞄了老太君和常夫人两眼,这俩一副被鸡蛋噎住的表情只看得她心中暗爽,默默给林卓点了个赞。 ------------ 第十五章:王爷威武 “王爷,这……这于理不合啊!从来没听说过这样事,这……这是把我们国公府当成什么地方?连两个人都养不起了?” “道理也逃不过人情。” 林卓傲然一笑:“国公府有没有这两个人,都无关紧要,但那却是王妃的庶母幼弟,我接过去,也可让她们母子常常相见,不用牵肠挂肚。夫人不会是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这……照这样说,哪个出嫁的女儿不牵挂父母,难道都跟着去女婿家住?没有这样道理。” 常夫人哪肯答应,她还想着过上一年半载,就悄悄将那娘儿俩给处理了,最多留阮坚一条命,那也得他是个憨厚单纯的,不然迟早会成祸患。 “别的父母不能这样做,是因为女婿家不愿意。女婿家答应了,这样又有何不可?一家人时常团圆,享点天伦之乐,不好么?” 林卓目光锐利,面上虽是微笑,却压迫性十足,一时间竟让常夫人说不出话来。 “其实……其实我娘和坚儿……在府里……应该也还好的。” 阮绵绵终于抬头,怯怯说了一句。 林卓转头笑着看她:“不是你前天晚上流泪,和我说了许多乡下趣事,又遗憾王府深似海,难以和母亲弟弟团圆么?” 阮绵绵似乎是惊慌地看了常夫人一眼,又垂下头,小声说道:“我……我就是随口一说,其实……” “好了。这件事就让我做主,我这个夫君政务繁忙,平时只怕照顾你不周到,以后你心情闷了,就可以叫你庶母幼弟过来住几天,陪陪你。” 林卓语气温柔,就差把“宠溺”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坐在下首一直偷偷瞄他的两个少女目中都闪过嫉恨之色,其中一个便笑道:“王爷对姐姐也太好了,您可不能这么宠着她,当心她恃宠而骄。” “悦儿。”常夫人断喝一声,目光严厉看了女儿一眼。 阮欣悦垂下头,咕哝道:“我随口开个玩笑罢了,王爷不也是我的姐夫么?他这样宠爱姐姐,想来也不会怪我。” “这倒也是王爷对绵绵的一片深情。”胡老太君忽然开口,笑着道:“也罢,虽然于理不合,我们也当成全王爷的这份心意。就让芸娘和坚儿收拾收拾,过两日王爷派人来接她们吧。” “芸娘也就罢了,坚儿是我们国公府的子弟,还要上学,这……这怎么能去别人府上养着?” 林卓淡淡道:“上学又有什么难?我替他请个先生还是能请得起。若是国公府别的子弟,我也不好冒昧提这样要求。他不同,他从生下来也没在国公府住过几天,我看倒是乡下的环境更适合他。等他成年了,就把他接到王府,我带着他出入办事,将来还怕他不能出息?” 常夫人无助地看向胡老太君,林卓唱得这出戏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偏偏威国公去年一年都在边疆镇守,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坚儿一直在芸娘身边生活,倒不好让她们母子分开。行吧,就让他在王爷那边住一阵子,等到他满十五岁后再接回来。” 胡老太君一锤定音,常夫人的肩膀不自觉就垮了下去。 “多谢老太君成全。”林卓站起身深施一礼,然后对常夫人道:“我是常年习武的人,不怕过什么病气,趁着午宴还没开始,我陪绵绵去后院探望一下她的庶母。” “啊?呃……这……” 常夫人站起身,见林卓牵着阮绵绵的手已经往外走,显然是不可阻挡了。无奈之下,只好给身边陪嫁使了个眼色,吩咐道:“你替王爷和王妃带路,看一回就过来,切莫过了病气,再说这午宴也要开始了。” 待夫妻俩离去,常夫人将其他人也打发走,方对老太君惶急道:“这怎么行呢老太太?没有了那娘儿俩,谁知道王妃娘娘还认不认咱们国公府?” “她不认就行了?想在宫里站稳脚跟,没有娘家势力做靠山,能行吗?” 胡老太君靠在软枕上,沉声道:“更何况,这未必就是绵绵的主意,你看她那慌里慌张的样子。其实以相王的城府,做这种事也正常,皇后娘娘毕竟不是他生母,一边靠着一边防着,乃是人之常情。” 常夫人还是不甘心,然而老太君都这样说了,她也无可奈何。 午宴倒是热闹。虽然国公爷不在,但国公府也算人丁兴旺。林卓许是心愿达成,席间便多喝了几杯,常夫人听说他有些上头,便命人带他和阮绵绵去特意收拾出来的院落安歇。 此时林卓躺在榻上,看着阮绵绵在地上走来走去,一会儿扒着门一会儿又去扒窗户,跟只误闯进房间的麻雀似的,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闭眼道:“事情已定,你也可以放心,能不能安生一会儿?” “就是因为事情定了,我才高兴啊。” 阮绵绵欢快地跑到他身边,殷勤地帮他捶腿:“王爷,您打算什么时候派人来接我娘和弟弟?兵贵神速,明天就来接好不好?” “兵贵神速是用在这里的?”林卓没好气瞪了阮绵绵一眼:“你如今是王妃了,要有王妃的涵养和学识。”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不是你们男人创造出来的名句吗?也是父母长辈们常挂在嘴边的话。为这个,多少冰雪聪明的女孩,最后却成了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 “不过是说说罢了,真正的达官贵人家里,有几个不培养女孩的?更何况,即便父母愚昧,聪明的女孩就不能自己偷着学?” 阮绵绵想想在贾母面前说“只认得几个字”的林妹妹和宝姐姐,不得不承认林卓说得也有道理。 “不用捶了,好嘛,知道的你是给我捶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把我腿砸折了。” 林卓握住阮绵绵的小手,只见她吐吐舌头:“不好意思,我一下走神,手上力道没控制好。” “你这力气可也够大的。”既然王妃高兴,林卓乐得陪她有一搭无一搭闲话。 “我又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你忘了?我是做农活出身,在家里也顶一个劳力。每到秋天,从山上运粮,我可不比男孩子们差。” “难怪那天说起南方改粮种桑之事,你能和我心意相通,看来也是遭受过辛苦的。” 林卓点点头,换个姿势又闭上眼:“不过我劝你歇一会儿,养精蓄锐,好应付接下来国公夫人的询问,今天我忽然提出这种要求,她不可能不对你起疑心。” ------------ 第十六章:他是我的 “放心,我早就想好说辞了。”阮绵绵趴在林卓身上,嘿嘿嘿地笑着,像一只狡猾地小狐狸。 “哦?”林卓闭着眼:“说来听听。” “你这是要听我说话?我怕你睡着了。” 阮绵绵噘嘴,拽着林卓胳膊:“不信几杯酒就能把你灌倒,明明新婚之夜那么龙精虎猛。这会儿大白天,睡什么睡?起来嗨。” 林卓:…… 见林卓仍不肯起身,阮绵绵无奈,只好贴着他耳边小声道:“今儿我两位姐妹的目光几乎是定在你身上,你没发现?” “那又如何?”林卓一脸平淡。不是吹牛,定在他身上的目光多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 “所以啊,太太若问我,我就和她说,如今王府后院空虚,只有个侧妃,如果太太和姐妹们愿意,另一个侧妃之位,我可帮忙促成……” “你吃饱了撑得慌?”林卓猛地睁眼:“你这是生怕后院不乱,不够你这个王妃大展拳脚吗?再说,这和你娘的事有什么关系?” “王爷这是关心我?妾身真是太感动了。”阮绵绵做西子捧心状,成功让林卓无语了。 “放心好了。府里现在只剩下两个姐妹,政治联姻都不够用,怎会浪费一个在王府。” 林卓:…… “我这么说呢,就是为了向太太示弱。看,我为国公府,连自己夫君都可以和姐妹分享,这一片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昭。除此之外,还可以表明我在王府处境并不乐观。王爷强硬,做出的决定无可更改,我根本没有反抗之力,所以很盼望有个姐妹能去帮忙。于是乎,我既表了忠心,又把接我娘的锅全推在王爷头上,她们总不敢找王爷质问吧?这就叫两全其美,天衣无缝,一石二鸟,一鱼两吃。” 林卓:…… “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我就问你,万一国公夫人答应了你的请求,你又当如何?” “那不是还有王爷您吗?” 阮绵绵讨好地笑着,手指在林卓胸口画着圈圈:“万一太太真的脑子被驴踢了,答应送个姐妹过来,那就必须王爷您力挽狂澜,忠贞不二,严正拒绝,不惜翻脸。” 林卓:…… “你以后不要一口一个村姑挂在嘴边,看看你,全身上下哪有一点儿村姑的老实淳朴?我看你是村子后山上长出来得狐狸精还差不多。” “狐狸精都是修炼而成,我哪有那个毅力?” “嗯,你是没那个毅力,只知道闯祸,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林卓将阮绵绵从身上扒拉下来搂在怀里。他的王妃胆子很大,性子很野,思想更是离经叛道,但是有情有义,爱憎分明,这很合他的心思。 “辛苦王爷,那晚上您来我房里,让我好好服侍您一回,权当感谢。”阮绵绵在林卓耳边吐气如兰,小手不安分地暗示着。 嗯,除了上述优点,在情趣方面,也很火热诱人。 林卓没答话,嘴角却微微咧开一抹笑容。 阮绵绵说到做到,下午常夫人寻到机会找她单独问话时,她就怯怯表示了可以为姐妹们牵线搭桥的意愿,好在常夫人脑子很正常,非常果断地拒绝了,没用林卓出马。 离府的时候,两个姐妹破天荒拉着她的手,就别提多依依不舍了。 阮绵绵有理由相信,这两人绝对是听了她和常夫人的墙角,虽然常夫人拒绝的很坚决,但她们心中还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指望自己能帮忙出力,为她们和林卓之间搭一座鹊桥。 呵呵!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反正只要我在位一天,谁馋我家夫君的身子都没用,他是我的。 ******************* “王爷,侧妃娘娘的丫头玉雪过来了,说是她们后院的柳树绽了嫩芽,侧妃请王爷过去看看。” 喜乐蹑手蹑脚走进来,见林卓抬头看他一眼,忙趁机将玉雪的话禀告了。 林卓继续看书,眼皮子也不抬:“绽了嫩芽有什么好看?什么时候开花了再说吧。” 喜乐:……这话真是,让人怎么回?就没听说过柳树会开花。 但主子的意思很明显,喜乐也只能出来,委婉地将林卓意思传达给玉雪。 见她怅然若失地去了,小太监耸耸肩,暗道:何苦来哉?前儿王爷过去的时候,非要用什么欲擒故纵,也不看看王爷是什么样人?那是能由着你们糊弄的主儿?还喂兔子,笑死个人,没听说过后园有兔子,倒是人家王妃,实打实聚了一院子麻雀,吃饱飞走了,就是可怜几个婆子昨儿打扫一天,才把那些鸟粪清除干净。 正想着,只见一个护卫打扮的人急匆匆走进院子,喜乐连忙招呼道:“韩大人回来了?可是要见王爷?” 韩虎抬起头,笑道:“自然,麻烦喜公公通报一声。” 话音刚落,就听书房里传出话:“进来吧。” 韩虎匆匆走进去,行礼参拜完毕,就见林卓放下书,淡淡道:“王妃让你去乡下取得,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是什么金贵物件儿,是一袋子红薯,乡下人管它叫地瓜。这东西许多年前从西洋传进来,如今京城也有人吃它,不是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价钱却是不低,所以多是一些中等之家或者富户吃个新鲜。” 韩虎拿到那袋地瓜之后,自然要查清楚来历,好向王爷禀报,所以调查了解的十分透彻。 “她喜欢吃这个?”林卓也疑惑了:“咱们府里没有吗?用得着去乡下?” 韩虎道:“咱们府里怕还真是没有。属下打听过,上不了台面,且京城虽然有卖,但也十分稀少,倒不知王妃在乡下时怎会弄到那么一大袋子,属下拎着,足有二十多斤。” 林卓细细想了一会儿,挥手道:“行了,你下去吧。” “是。” 韩虎退下,林卓这里便站起身,对喜乐道:“刚刚不是说柳树绽出嫩芽了吗?走,咱们去安乐轩看看。” 喜乐:……“虽然但是……王爷,那个是清辉阁来报的信儿。” 林卓停下脚步,片刻后面不改色道:“那又怎样?安乐轩的柳树更多,说不定都长出叶儿来了。” “是。” 喜乐好悬没憋住笑:多新鲜,要按照王爷这说法,哪儿柳树多就发芽早,这会儿御花园应该柳絮漫天了。 ------------ 第十七章:发落 来到安乐轩,只见几个婆子媳妇在厢房里进进出出,其中有两个脸色很不好看,胳膊里挎着篮子,不知在咕哝些什么。 喜乐将手放在鼻端挥了挥,纳闷道:“奇怪,这院里怎么一股泥腥味儿?” 两个婆子听见有人说话,抬头看来,立马撇了手中篮子上前拜见,林卓淡淡看她们一眼,下巴向篮子一努:“装得什么?” “是王妃,不知今儿怎么有了兴头,让奴婢们从后院挖了些土过来,在厢房炕上堆了个土堆。” 另一个婆子也连忙接口道:“王爷这会儿快进正屋,当心泥腥味儿熏着您,奴婢这就让夏荷姑娘给您熏上香……” “不必了。”林卓看一眼那个篮子:“你们两个,做不惯这样活计吧?” “奴婢们做不惯可以学,王妃高兴要紧。奴婢们看她摆弄这些,别提多乐呵,奴婢们也开心。” 林卓嘴角微微一扬:“难得你们有这份向学之心。也罢,王府里终究不是学这些的地方,喜乐,告诉杨管家一声,明日将她们送去庄子上,让她们好生学着。” 什么东西,竟然舞到他面前来。绵绵虽然出身农家,但既然做了王妃,她便是主子,是尊贵的人上人,两个老刁奴也敢拐着弯儿的诋毁,没打死已经是他仁慈开恩了。 “是。” 喜乐答应一声,心里摇头叹气:真是,开府三年了,为什么还有人觉着可以在王爷面前弄鬼呢?果然这后院有了两位女主人,立刻就热闹起来。 不动声色处理了两个婆子,林卓走进厢房,就见阮绵绵穿着一套不太合身的粗布衣裤,正跪在炕上搂着一个大麻袋,大声道:“铺土你们不让我弄,说是脏,和我身份不符,这摆地瓜你们总得让我上手吧?合着我忙活一场,就是给你们找乐子,我自己倒不能沾边?” “娘娘,您可饶了我们吧,谁家的乐子是这个?奴婢们不也是被逼着没办法吗?总不能让您脏了手。” 敢说这种话,那必须得是陪嫁丫头芳草,其他几个大丫头只敢点头附和,因为精神都用在劝诫上,竟没人发现林卓此时就站在门口。 “别说得那么难听,又不是杀人放火,怎么就叫脏了手?脏了洗洗不就完了?行了,剩下的活儿不多,都交给我,你们没事做,可以去给我烧洗澡水。” “娘娘。不就是地瓜吗?奴婢也会摆,您在旁边看着,要是奴婢摆的不对,您告诉我,我改过来不就行了?” 迎春笑着柔声劝,却见阮绵绵一副忠言逆耳的不耐烦模样:“不行。你们根本不知道这袋地瓜意味着什么,我必要亲手培育,亲手栽种,到秋天亲自收获,然后为王爷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众人:…… 林卓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甚至到了阴沉地步的人,闻听此言,好悬没笑出声:他的王妃是真能吹牛啊,听听,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不知情的,还以为她要带着自己白日飞升呢。 “娘娘,您就死心吧,奴婢万万不能让您动手,不然王爷问起我没办法交代。” 芳草扯着麻袋另一个角,大义凛然。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的陪嫁丫头,天然就在我这个阵营里,你不具备迎春夏荷秋香冬雪的身份优势,想爬墙?也得问问王爷收不收。” “咳咳……那个我问一下,爬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她本来在我的墙头上,现在竟然大逆不道的想要爬去你那边墙……” 声音戛然而止,林卓好整以暇地看着阮绵绵僵硬地,一寸一寸将脖子扭过来,艰难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王……王爷,您……您怎么……来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我要是提前通知了,哪里还看得到这样好戏?”林卓翻个白眼,走上前,随手拨开麻袋看着一堆红皮的奇怪作物:“这就是地瓜?争来争去的做什么呢?” 阮绵绵立刻来了精神:“王爷不知道,这地瓜的产量奇高,我想为你培育出一批种芽,结果丫头们一个个蝎蝎螫螫的,说什么也不让我动手,简直岂有此理,我还是不是你的王妃?是不是这院子里的主人了?” 几个丫头连带芳草在内,好悬没哭出声来:堂堂王妃,竟然干起恶人先告状的勾当,还给不给她们这些下人活路了? “是不像话。”林卓假装严肃地点头:“什么时候奴婢也能管起主子来了?这屋里的丫头,有一个算一个,每人二十板子,撵出府去。” “啊?” 阮绵绵傻眼,立刻露出了纸老虎的本来面目,在一片“王爷饶命”的哀求声中,张开双臂,宛如只老母鸡般将丫头们护在身后:“王爷,我开玩笑的,不用这么认真吧?” “你是王妃,怎可随意开玩笑?放心,撵了她们,回头我再找好的服侍你。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奴才还不好找吗?” “没有这样道理。”真是万恶的旧社会啊,瞅瞅这王公贵族的嘴脸,连逆天的颜值都挽救不了,透着那么一股丑陋险恶。 阮绵绵只觉气往上撞,高声道:“君无戏言的那是皇上,我一个女人,女人心海底针,我连开个玩笑都不行?再说,奴才怎么了?奴才不是爹生妈养的?她们在家里,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只是命不好做了奴才,就要随便被人轻贱吗?王爷,我……我不喜欢你这样,你可以心系天下的苍生百姓,为什么却容不下这些奴才?奴才不也是人?不也是苍生吗?” 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或许也只有他的王妃,会理直气壮地为奴才说话。多少人嘴里念着苍生百姓,也只是嘴里念叨着,眼里从不会看见这四个字,更有甚者,背过身就能逼得那些升斗小民家破人亡。 林卓这样想着,一颗心不自禁就柔软几分。 见阮绵绵眼泪都下来了,明明很害怕却偏要挺直身体护住几个丫头,他便掏出手帕,上前替她拭去眼角泪水,一边沉声对芳草等人道:“王妃的话你们听见了,她是如何护着你们,你们也看见了。我希望你们记住她今天的话,记住这个挡着你们的身影。给她做丫头,是你们的福气。” ------------ 第十八章:志同道合 阮绵绵一句“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差点脱口而出,总算及时踩了刹车,破涕为笑道:“原来王爷是故意吓我,你真是……太坏了,吓死我,我还以为你真要为这么点小事发落她们,那可真是我的罪过。” “她们也是没大没小,都是你惯的。” 林卓用手点点阮绵绵,一旁几个丫头垂头不说话,心中都忍不住偷偷吐槽:没大没小?你也看看王妃干得什么活儿,她成了泥猴,不也是我们伺候不力?反正都是我们的锅。 “到底这是在做什么?你要种红薯?为何要在炕上种?这也太稀奇了,你好歹弄个花盆也行啊。” “王爷不知道了吧?也别说您,天下间会种这个东西的人都不多,我也是偶然听人说起。去年捡到这袋子地瓜后,本来就要试试的,谁知紧接着就被国公府接回,直耽搁到现在,不是你说起江南改粮种桑的事,我还想不起它。” “你刚刚说,它的产量高,能有多高?” 林卓有些好奇,索性坐在炕沿,耐心听阮绵绵讲地瓜的故事。 他想着这东西了不得一亩能收五六百斤,就已经比稻米麦子粟米等收成高了,果真如此,倒可一试。 却见阮绵绵沉吟一下,伸出两根手指,轻快道:“我听那人说,如果土地肥沃,施肥得当,风调雨顺,那这地瓜每亩最少可以出产两千斤,最多可以达到亩产三千斤以上。” 以林卓的定力,闻听此言,都险些从炕沿上栽下去。 他一把抓住阮绵绵的小手,沉声道:“王妃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亏你还在乡下静养过,怎么竟半点不知农事?如今全国最好的地,遇上最好的年景,收成最好也不过是稻米四百斤出头,粟米三百斤出头。你……你这红薯何德何能?两千斤?施了仙术吗?” “行啊王爷,您竟然知道稻米和粟米的产量。” 阮绵绵是真的吃惊。林卓咳了一声,淡淡道:“民以食为天,粮食乃是国之根本,我如何能不知道。” “别的皇子们也都知道吗?” “管别人作甚?我是和大司农下农田巡查过的,当然比他们更了解。” 我看中的人果然没错,不是真把百姓放在心上,如何会对农事这样熟悉?就连皇帝老爷子,知道的也不过是国库存银,未必就知晓农作物的产量。我这爱民如子的夫君啊,他不当皇帝谁有资格当?皇帝您最好把眼睛擦亮些,不要使我家夫君明珠蒙尘。 阮绵绵热切地注视着林卓,那目光中满是骄傲感动,看得他都有些不自在了,心中却不知为何涨呼呼的,还挺舒服。 “反正那人就是这么和我说得,由不得我不信。所以王爷,您就瞧好吧,我必定给您种出亩产三千斤的地瓜。” 现代地瓜因为有化肥,种子也是经过N代升级,亩产最高甚至能达到一万斤。古代各方面条件都不太行,打个二三折总是可以做到的吧?红薯虽然种植晚,但自从传进中国开始播种后,就以高产著称。 林卓握着阮绵绵的手,目光冷冽又热切,沉声道:“这话不许传出去,谁都不许说。你自己悄悄儿的种。老实说,我并不信真能有亩产两千斤的作物,那岂不是天下再无饥馁?那人九成九是骗你小姑娘的。” “如果真的有两三千斤,又当如何?” “在种出来的结果揭晓之前,不许再说这样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卓深吸一口气,放开阮绵绵,目光严厉地看向几个丫头:“我的话,你们都听见了?” “是。王爷,奴婢们绝不会说出半个字,不然您就把我们打死。” 迎春带头回答,其他人也都纷纷起誓。 林卓微微点头,又对阮绵绵道:“好了,你现在可以说说,这红薯到底为什么要在炕上种?” 虽然不相信,但还是很关心的嘛。来自王爷的口嫌体正直。 阮绵绵心里吐槽,笑嘻嘻拿出一根地瓜,摆在用木头围出的长方形土坑上,一边轻松道:“这地瓜不是栽在地里头,要在清明前,在屋里弄出这么一块土方,将其栽在其中,等到端午前后,这里会发出茂盛的芽苗,挑其中高壮的芽苗拔起,栽入地里,等它生根……” 听着阮绵绵娓娓道来,林卓惊讶地瞪大眼睛,喃喃道:“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栽种之法,那人真不是诓骗你的?” “就算是骗我也没关系。反正王爷不许这事外传,咱们就试一试,不成功也不至于丢脸,可万一成功,那好处就大了去,是不是?” “嗯。” 林卓点头,这里阮绵绵仗着他撑腰,一个人将地瓜全都摆好,然后对迎春等人道:“好了,可以撒土了。” “王妃,这几根不种下去吗?” 芳草指着阮绵绵身前的几个地瓜,却听主子笑道:“这几个虽然个头不大,但水光溜滑的样子,看着就好吃,今晚让厨房仔细烤熟,咱们都尝尝鲜。” 天知道她穿越后再没吃过烤地瓜,这会儿想起,口水都要泛滥了。 忙活半日,地瓜全部栽种完毕。林卓还是很重视的,指定了两个武艺不俗的护卫在屋里,别的不干,就看着地瓜苗,有一点闪失,便要拿他们是问。 亩产两千斤啊,哪怕绝大概率只是个谎言,但到底还有一点点真实的可能性不是?更何况,即便亩产不能达到两千斤,能有八百斤一千斤,也足够教人欢喜了。 ***************** “王爷从今天下午去了安乐轩,便一直没出来过,还在那里用了晚饭,听说……王妃让厨房做了种叫什么烤地瓜的食物,王爷吃了后赞不绝口,还立刻遣人出去买,说是买到后要献给皇上皇后尝尝。” 白楚楚端坐在榻上,挺直了背脊,面无表情听着玉雪的禀报。直到玉雪说完半天,她才忽地冷笑一声,慢慢道:“咱们这位王妃有些手段,倒是我小瞧了她。” “是。没有点手段,怎能留住王爷一下午?奴婢打听过,王爷平日里政务繁忙,成婚前除了夜间安歇,几乎不来后院,如今倒为王妃破了例。” 白楚楚面色发白,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玉雪连忙安慰她道:“娘娘也别生气,且放宽心,当日新婚之夜,王爷明明是来得咱们院子,而且也赞过娘娘……” ------------ 第十九章:拉拢 她不说还罢了,一说起此事,只让白楚楚恨得银牙险些咬碎,恨恨道:“没错,王爷本是过来了我这里,不是她用手段,王爷又怎会去安乐轩?都是她……都是她……” “娘娘,小不忍乱大谋,千万要忍耐啊。” 玉雪上前为白楚楚抚着胸口,见她喘息了一会儿,渐趋平静,这才松了口气。 “这两天我让你结交王爷身边的丫头,如何了?” 再怎么不甘心,那也是王妃,她也只是个侧妃。白楚楚不敢轻攫其锋,只能安排心腹丫头走群众路线。 “王爷身边的春分,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油盐不进,奴婢便想送她点好处,都找不到机会。倒是那个红袖,奴婢看她对王妃好像颇有微词,且为人爽快,娘娘赏我的那个银香囊,我拿来送她了,她十分喜欢。王爷的喜好,以及那边的消息,奴婢多是从她嘴里打听来的,看得出是个细心留意的人。” “是吗?” 白楚楚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玉雪觑着她,轻声道:“只是……她虽细心,我也看得出来,她实在是有些心大,只怕对王爷……存着几丝非分之想。” “王爷房里的丫头,又是个貌美多情的,对他有非分之想,再正常不过的事。”白楚楚毫不在意,甚至脸上笑容更深:“傻丫头,咱们如今怕得是她不想,只要她想,总有一天,能为咱们所用。这个红袖,你务必要交好拉拢,明白吗?” “是,奴婢知道了。” 玉雪答应着,想了想到底心里没底,小声道:“娘娘,只是那个春分……万一她将奴婢的事禀告王爷……” “你有什么事?”白楚楚眉头一挑:“不就是有心收买她们吗?” “这一条还不够?王爷凭这个罪名,能活活打死奴婢。” “笨。”白楚楚轻轻一笑:“我既然敢让你去打探消息,自然早为你留了后路。在这府里,你是唯一一个我可以依靠信任的人,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打死?” “多谢娘娘。”玉雪做出深受感动的样子,跟在这种主子身边,不练好演技是不行的:“可是……” “没什么可是。”白楚楚一抬手,不耐烦地打断玉雪,起身来到窗前,看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杨柳,郁闷道:“先前玩了一招欲擒故纵,谁料想竟玩脱了,王爷至今也不肯来我院里。作为侧妃,难道我能无动于衷?派心腹丫头打探一下王爷的行踪和喜好,想要尽力弥补,不是人之常情?” 玉雪这才反应过来,惊讶道:“原来……娘娘早已成竹在胸,您就是要通过奴婢的行径告诉王爷,您知道错了,恳请王爷垂怜,是吗?” “当然。所以啊,春分把你的事告诉王爷,是最好的,你完全不用怕。” 白楚楚拍拍玉雪肩膀,就听这丫头期期艾艾道:“那……万一她不把这事儿告诉王爷呢?” “王爷的房里,怎会连一个心腹都没有?就算春分不说,也会有别人说,你可别小瞧王爷对这座王府的掌控力。” “那奴婢就放心了。”玉雪崇拜地看着白楚楚:“娘娘真厉害,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之中。” “但愿吧。”白楚楚却没有玉雪这么乐观,怔怔看着院子,轻声道:“这几天是我先输了王妃一着。不过那只是个乡下来的,只要我步步为营,用心筹谋,总可以迎头赶上,然后将她远远甩开。” “一定可以的。”玉雪握了握拳:“她不过是靠和皇后的亲戚关系才做了王妃,娘娘却是皇上亲自指给王爷,这必定是皇上了解过姑娘的人品之后,才会做出这样决定,王妃可远远比不上。” “你说得没错。”白楚楚骄傲挺胸:“她是一步登天,而我是凭着自己实力,才走到今天。” 话音刚落,忽听外面小丫头道:“红袖姑娘来了。” “红袖?” 白楚楚一扬眉,示意玉雪去迎,片刻后,玉雪和红袖两人一起走进来。 白楚楚端坐榻上,红袖先行了礼,方笑吟吟道:“刚刚王爷在屋里说今儿天气好,我就说何不请侧妃娘娘一起游园?好像成婚之后,王爷还没陪过娘娘。恰好赶上王爷心情好,竟然就答应了,派我过来请您。” “真的?” 白楚楚豁然起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几步走到红袖面前握住她手腕,含泪道:“姐姐提携之恩,我铭记在心,将来只要能平安富贵,愿与姐姐共享。” 红袖吓了一大跳,连忙侧身惶恐道:“娘娘言重,奴婢如何敢当?不过是说句话的事儿,哪里就敢让您放在心上?俗语说得好,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何乐不为?更何况,这都是为了王爷。” “是,咱们后宅的女人,一天到晚,心思可不都在王爷身上。” 白楚楚点点头,见红袖脸一红,她微微一笑,撸下腕上那只玉镯,拉过红袖的手,轻声道:“这是和田玉的镯子,请京城最好的首饰工坊雕琢而成,今天早上我刚戴,王爷压根儿没见过。我看姐姐皓腕如月,和这镯子正相配,一点小心意罢了,还望姐姐不要推脱。” “这怎么行?” 红袖摇头摆手,状甚惶恐,白楚楚不由分说替她戴上,又听她说道:“唉!侧妃娘娘太客气了,既如此,奴婢便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有一条,可千万别再叫我姐姐,我一个做奴才的,只怕折了福寿,一旦让王爷听见,我是死是活?” “好。” 白楚楚答应着,红袖笑道:“行了,娘娘赶快好好收拾一下,王爷这会儿还在书房,你换了衣裳就过来吧。” “好,你放心,我随后就到。” 待玉雪送走红袖,回来后一边替主子张罗着,一边高兴道:“娘娘,这红袖虽贪婪,倒是个做事的人,果然就在王爷面前替您说了话。” 白楚楚淡淡道:“她哪是替我说话?不过是为膈应王妃罢了。” “管她为了什么,只要她站在咱们这一边就行,以后有她在王爷面前时不时递几句话,比咱们用尽心思都强。” “那倒未必。” 白楚楚摇摇头,一边对着镜子整理衣领,悠悠道:“这一次虽然是她帮忙说的话,但功劳却在春分,不是她向王爷禀报你的事,让王爷看到我的悔意,她就说一箩筐好话,未必管用呢。” ------------ 第二十章:冤家路窄 “竟是如此吗?” 玉雪惊讶,白楚楚点头。又听心腹丫头闷闷道:“既然她没那么重要,刚刚娘娘何必那般亲热?倒叫她看轻了您。” “看轻就看轻呗。你刚才有句话说得没错,管它什么,只要她能站在咱们这一边就行。” 白楚楚得意一笑:“一个对她亲热,有可能让她的肖想成真的侧妃;和一个对她冷冷淡淡,宛如醋坛子转世的王妃,你说她会站在哪一边?” “奴婢明白。”玉雪也笑了:“娘娘真是算无遗策。” “算无遗策么?那也说不上。只不过,能算得时候,总还是要尽力筹谋,机会可不会平白从天上掉下来。” 白楚楚说完,任玉雪为她系上斗篷,在穿衣镜前转了两圈,这才昂首挺胸出门而去。 再过两天就是清明,后花园里花红柳绿,一派早春的婀娜风流气象。 白楚楚伴在林卓身后,看着丈夫高大挺拔的身影,身畔是春风轻拂,她只觉自己的未来也如这园中春色一般,花团锦簇一片光明。 正畅想着,忽听喜乐“咦”了一声,轻声道:“王爷,是王妃。” 王妃? 这两个字就跟个斗大的冰雹砸在头上,只砸的白楚楚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之前多少算计,全都毁在这个女人手里,好不容易她终于和王爷搭上线了,对方也要来破坏吗?你占尽独宠还不满足,给不给人活路了? 她气得浑身都泛起细小颤抖,忽听林卓淡淡道:“王妃竟然也在这儿,咦?她们那是在干什么呢?” “不知道,好像是对着那几棵大槐树指指点点,看王妃笑得开心,奇怪,几棵树木能有什么招笑儿的地方。” 前面亭子里,阮绵绵和芳草夏荷正对着亭外几棵大树指指点点,笑得花枝乱颤,莫名就透着那么股子开心快乐的劲儿。 林卓仿佛被感染了一般,嘴角忍不住上扬,扭头对白楚楚道:“走,咱们过去看看。” 白楚楚当然不愿意,不过王爷下命,用得着她同意吗?就算真征求她的意见,她还敢反对不成,更何况这会儿正是挽救形象的紧要关头。 因只得将一口恶气狠狠咽下,还做出一副欣喜模样,连声道:“好啊好啊。姐姐太忙,寻常除了请安,我也见不到她,难得有机会亲近亲近。” 喜乐忍不住就看了眼主子,见林卓神色不动,他便垂下头,心里悄悄撇了撇嘴。 走到近前才看清,原来那几棵大树上都有鸟窝,此时恰好两只幼鸟掉在地上,扑棱着翅膀却怎么也飞不起来。 林卓等人走到亭外,离阮绵绵还有十几步的距离,就听芳草开心道:“娘娘您看,又有一只探出脑袋来了。” “还真是前赴后继啊。”阮绵绵的语气无比欢快:“你说这地上有什么?它们一个个急着出来,难道这个时候就有虫子吃了?” “有啊。”夏荷也在一旁笑:“惊蛰的时候,蛇虫就大多出洞了,不过这会儿槐树上才绽了新芽,虫子还没长出,倒是地上,刚出来的虫子应该不少,前天我来园子里,还看见了一只蝴蝶呢。” “那是从花房里飞出来的,大地上的蝴蝶怎可能这么快现身。” 阮绵绵不信,这时就见又有一只小雀将身子挪到窝边,然后一个倒栽葱摔了下来。 “啊!”身后一声惊叫,接着一个身影提着裙子从她们身旁跑过,冲向那三只幼鸟。 阮绵绵一愣,旋即醒悟过来,连忙高声道:“住手,不许动。” 白楚楚心中冷笑:多好的表现机会啊,简直就是上天垂怜白送她的。王妃自以为手段高明,结果这会儿恶毒嘴脸都暴露了吧?还想阻止自己表现善良,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王爷快拦住她。” 阮绵绵急了,忽见林卓走到身边,想也不想就向他求助。 林卓疑惑看她一眼,不明白阮绵绵为什么不救小鸟,也不许别人救,这还是那个在院里撒草籽喂麻雀的女人吗? 这些只是脑子里的疑问,早在阮绵绵求助的第一时间,身体就下意识做出了反应,他踢出两颗石子,正好打在白楚楚的膝弯。 白楚楚眼看就奔到幼鸟面前了,结果就觉着双腿一麻,转眼间跪在地上。 惊叫声此起彼伏在身后响起,白楚楚都木了:众目睽睽之下,她……她让王爷给打跪了,这是真实发生的吗?不,她不敢相信,王爷怎会如此对她?不可能的。 “啊!不好意思啊!” 阮绵绵捂住小嘴,疾步跑上前:“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怎么不听我喊的话?这鸟儿不能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 一边说着,她就连忙扶起白楚楚,真心实意地赔不是。 太凶残了,侧王妃啊,让她一句话给整跪了,还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儿。刚才那画面太美她都不敢看,想着要是自己,最起码三天不好出门见人,嗯,倒也不用三天,但三个时辰内趴在被窝里谁也不见这是必须的。 “你说你不是故意的?” 白楚楚死死瞪着阮绵绵,面孔紫胀,刚才那一跪,把她的心都跪碎了,碎得一时间连尊卑都忘了。 “真不是故意的,你信我,我……我没道理害你丢脸是吧?啊不对,这其实也没什么可丢脸的,无非是王爷一下子失手,仓促之间,实在没办法,王爷也没带绳子,不然就能把妹妹拦腰拖住……” 好吧,拦腰拖住的画面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阮绵绵想着自己还是别说话的好,面前小美人两颗珠泪在眼睛里打转,再说该掉下来了。 “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林卓走上前,面沉如水,扭头看向阮绵绵:“这几只鸟儿掉下来,为什么不捡起将它们送回窝里?” 阮绵绵忙道:“王爷。幼鸟掉出鸟窝是常事,鸟妈妈赶回来,自然就会将它们叼回去。但如果是人来捡起,哪怕用帕子包裹,幼鸟身上也沾染了陌生气味,很多脾气不好的鸟妈妈就会弃养。而这么小的幼鸟,哪怕我们精心侍弄,也难养活。所以我和丫头们游园,看见这几个小家伙掉下来,我就没让她们捡,只是在这里看着,不让野猫前来吃掉就行。” ------------ 第二十一章:厚颜无耻 “还有这样的说法?”林卓惊讶,又觉着有趣:“就是送回鸟窝而已,这么点子气味,那些母鸟就能知道?” “就是。王妃分明是拿这些幼鸟取乐,这会儿还用这样一套说词遮掩,世上哪有这样离奇的事?” 白楚楚气不愤。阮绵绵也不恼,笑着道:“妹妹在家中没养过猫吧?若是你养过猫,看过猫生小猫,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如你所说,小猫也是不许人碰得?” 林卓挑眉,只见阮绵绵一点头:“对。刚出生的小猫,也是不能碰的,猫妈妈也会弃养,当然,也有不会弃养的情况,但这只是很少的特例。所以通常生了小猫之后,老猫都会把它们藏起。” “听起来有点道理。”林卓点着头,就听身畔白楚楚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王爷!” 林卓看她一眼,忽然对喜乐道:“府里不是有专门养鸟的师傅吗?叫一个过来,本王亲自问他。” “是。” 喜乐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这里阮绵绵惊讶看了白楚楚一眼,只见她正幽幽盯着自己,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暗道:只是件小事,我也赔不是了,还这样不依不饶,甚至恨上我,这位侧王妃不但心眼小,怕还是个不想安分的。 一念及此,不由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湛蓝天空,心想:看来国公府没怎么经历过的宅斗,要在王府里给我补上了。 不一会儿,喜乐带了个微胖的中年人过来,对林卓道:“这是府里的龚师傅,府里养的鸟儿都是他负责条教,有时也帮忙打理下花草,是个行家,王爷有话尽管问他。” 龚师傅给众人见礼,林卓便问他道:“幼鸟若是从树上掉下,应该如何救助?” 龚师傅愣了下,万万没想到叫他来竟是为这个,连忙回话,果然和阮绵绵所说如出一辙。末了又补充道:“咱们园子里的野鸟多,每年这个时节,我和老姜老韩他们都要嘱咐来往打扫的人,务必要尽量看着,别让野猫进园子。幼鸟要是没受重伤,也不用她们管,好歹是条小命,这也是积功德的事。” 林卓看了白楚楚一眼,淡淡道:“你听见了?” “是。王爷,是妾身一时无状,错怪了王妃。” 白楚楚恢复平静,立刻不复先前的幽怨之色。林卓点点头,叫龚师傅退下,接着问阮绵绵道:“这两天没见你人影,合着就在园子里住下了是不是?” “王爷可别冤枉我,哪里是我不见人影?明明是您政务繁忙,每天都在书房日理万机.难道我是那没眼色的人?知道你忙碌,还要故意去你面前晃,一会儿送碗甜汤,一会儿送盘点心,无微不至地关怀您,就跟个老妈子似的.” 跟在林卓身后的喜乐好悬没笑出声来,眼角余光偷瞥了白楚楚和玉雪一眼,果然见她们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阮绵绵哪知这种内情,还笑嘻嘻地邀功,挽着林卓胳膊道:“王爷,妾身这样支持你的工作,为了你能全神贯注,宁可忍受春闺寂寞,你要怎样奖赏我?” 白楚楚:……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行啊,你想要什么?” 林卓淡淡道。白楚楚心里咬手绢:王爷是敷衍她,一定是的,语气一点都不热切。 “我……我想去看看我娘和弟弟。”阮绵绵眨巴着眼:“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她们了。” 白楚楚这回惊得连瞳孔都地震了:大婚过去还不到半个月吧?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王爷,你当真要姑息她吗?这简直就是要造反,我成婚后连回门都没有,我说什么了? 果然,林卓对此也颇有微词:“咱们回门的时候不是刚看过你娘和弟弟?他们如今在我的庄子上,再好不过。” “对啊,都过去七天了啊。我从前可是和娘相依为命,一天都离不开的。” 阮绵绵讨好地看着林卓:“让我去看看吧,京郊离王府也不是很远,不是吗?” “这份孝心倒是可嘉。” 林卓知道她牵挂母亲幼弟,此乃人之常情,又不是什么大事,因正要答应,就听阮绵绵兴奋道:“百善孝为先。多谢王爷体谅。我坐马车去庄子上需要一天时间,到那儿估计天就黑了,第二天住一天,第三天就赶回来,绝不多留。” 林卓:…… “你觉着你还挺利索是吧?”林卓瞪着阮绵绵:“本王是那种不会算账的人吗?从王府到庄子,只需要两个多时辰。”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阮绵绵有些心虚:“两个多时辰,四舍五入,那也将近一天了。” 林卓:…… 白楚楚:我真得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 “娘娘,今天王妃去庄子上看她娘亲幼弟,晚上王爷一定会过来的,这是上好的燕窝,在小厨房炖了足足两个时辰,您尝尝看。” “嗯。” 白楚楚接过碗,优雅的一勺一勺舀着燕窝,吃完将碗放下,用帕子擦擦嘴角,轻声道:“天可怜见,成婚至今,可算是让我等到了这个机会。” “成婚还不到一个月呢,娘娘也不用生气,只要您好好利用这两晚,拴住了王爷的心,日后就算王妃仍有宠爱,倒也不用怕了。” “不到一个月?你说得轻巧。可知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 白楚楚瞪了玉雪一眼,一手揉着太阳穴,喃喃道:“新婚之夜,王爷来得本是我这里,他还夸了我,对我大有情意的样子。都是王妃,不是她半路将王爷截去,又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王爷又怎会再不踏足清辉阁?都是她。” “这事实在奇怪,奴婢怎么想,也没有这样道理。论容貌,王妃不比娘娘强,且我看着,您这份矜贵优雅,可比她强多了。难道……王妃真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玉雪也是疑惑,接着又懊恼道:“可惜王妃院子里几个丫头,嘴巴紧得很,且连婆子都没几个,即便有,她们也是不能近身的,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 第二十二章:茅塞顿开 “倒也不用特意打探,无非是一些狐媚妖术。”白楚楚冷哼一声:“这事不用我们出马,你透个口风给红袖,她定然比咱们还热切。” “是。”玉雪笑了,专心替白楚楚打理着那一头如云秀发,看着主子在首饰衬托下越发明艳,玉容生辉,只是目光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便提醒道:“娘娘笑起来才好看。” “我知道。” 白楚楚回过神,伸手碰了碰发髻,十分满意,接着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圈,似是轻声自语道:“说王妃没有手段我是不信的,不过是发现不了而已。但只要细心,无中都能生有,不是么?” 玉雪一愣,暗道王爷都要来了,娘娘怎么还想着此事?但旋即醒悟,这分明是让她去撺掇红袖,因也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白楚楚方灿然一笑。眼看日落西山,暮色降临,厨房的人过来说饭菜已经齐备,问要不要摆饭?她心中便觉浮躁起来,对玉雪道:“你去前头看看,王爷怎么还不往后院来,这已是晚饭时分了。” “是。” 玉雪也着急,匆忙出去,来到二门外,问过守门婆子,知道林卓仍在书房,无奈之下,只得回来禀报。 见主子面色苍白,她便小声安慰道:“王爷政务繁忙,就在书房吃一口也是有的,娘娘不必心急,您先用晚膳吧。” “我哪里吃得下去?” 白楚楚负气坐在榻上,又过一会儿,见天色整个黑了,她忽然道:“玉雪,你去书房,求喜公公在王爷面前帮忙说句话。” “这……会不会显得太心急了?”玉雪犹豫,喜乐看着好说话,可也是位水泼不进的主儿。 白楚楚惨淡一笑:“能不心急吗?好容易盼来这么个机会,我只怕王爷再忙着忙着,便要在书房歇下了。” “好。娘娘别难过,奴婢这就过去,求喜公公帮忙递个话。” 说完又往二门外来,使了点银子,终于到得书房前,找到喜乐将事情一说,喜乐也是个愿意广结善缘的,痛痛快快答应了,进屋倒了杯热茶,轻轻放在桌上。 林卓正在看一封书信,听见声音,抬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王爷,快戌时了,您这坐了一天,也该回后院好好睡一觉。” “回后院做什么?都这个时辰了,我也懒怠动,就在这里歇了吧。” 林卓伸个懒腰,喜乐脸上现出一丝为难,想了想到底硬着头皮小声道:“侧妃娘娘的丫头在外面。” “哦?” 林卓没有问“她来干什么”的话,这个时辰,清辉阁的丫头过来,为的什么还用问吗?他此时忽然想起的,是这两晚他的王妃那火一般的热情。先前还有些不解,此时听见喜乐的话,方才茅塞顿开。 新婚之夜阮绵绵的那个要求,他并没有答应,对方事后也从不曾提起。显然王妃很清楚:让一个堂堂王爷承诺这种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她就在离府前两天,抛却了羞怯之心,倾其所有极尽能事,做了一回红颜祸水。哪怕自己年轻,精力也终归有限,床笫之间酣畅淋漓之后,不至于连两个晚上都熬不住。 这份小心思其实好笑,却也表达出阮绵绵的决心。林卓毫不怀疑,他今晚如果宠幸了白楚楚,以后就不可能再和王妃有鱼水之欢。 揉了揉额头,林卓对喜乐道:“明日我还要早朝,这会儿就要歇下,打发那个丫头回去吧。” “是。” 话说到这份儿上,喜乐已经仁至义尽,答应一声退出去,将消息传达给玉雪,至于清辉阁那位主子会有多失望,与他无关。 青云院是林卓成婚前日常休息的院子,也是二门外书房的所在,花厅寝室一应俱全,铺陈摆设也都是十分精美舒适。 此时躺在宽大床上,喜乐放下床帐,吹熄蜡烛,帘外一缕朦胧月光,林卓忍不住想道:绵绵这会儿不知睡了没有?应该还没睡,好不容易母女两个见面,岂有不和母亲彻夜长谈的道理? 一面想着,睡意袭来,意识逐渐模糊,心里悠悠荡荡飘过一句:倒不是因为你的要求,而是……本王虽年轻,也该善自保养……唔!一个人睡还算舒服。 想到此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很快周公便如约而至。 ******************* “娘啊,你就放心在这里住着,以后我但凡有空闲,就过来看你和弟弟。” 乡间路上,华丽马车和一大队护卫都在远处官道静静停驻等待,阮绵绵拉着芸娘的手,话匣子却是收不住。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绵绵太有本事了,不是你,娘和你弟现在不知命运如何?太太虽然掩饰的好,但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若还在那王府里,她绝不会容我们娘儿俩活下去的。” “不怕不怕,娘,都过去了。” 阮绵绵搂住母亲,看来在国公府住着的这段日子,给芸娘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心理阴影,这话从阮绵绵前天过来,都听她反反复复念叨好几遍了。 “嗯嗯,不怕,娘有绵绵,什么也不怕。孩子,你快走吧,你如今是王妃,王爷仁慈,竟还容许你这么快来探望我,当真令我喜出望外,可见他对你很好,如此,我就放心了。快回去吧,记住,不管王爷怎样对你,都不可恃宠而骄。” “娘放心,女儿岂是那种人。”阮绵绵宽慰芸娘,心想:恃宠而骄?好像我做了不止一回,这会儿嘱咐,为时已晚。 不过这事用不着让母亲知道,白担惊受怕。阮绵绵拉着芸娘的手:“等再过些天,就让坚儿去把蒋叔叔也接来,就近住着,方便他跟着学习武艺。” 芸娘脸一红,心中又是欣慰又是苦涩。欣慰于女儿为自己着想,竟主动帮忙促进她和意中人的感情,置那些三从四德于不顾;苦涩的是她的身份,纵然一腔情意,这一世终究是空,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于来世。 依依不舍中,母女俩终究要分别。阮绵绵登上华丽马车,直到走出老远,掀开帘子向后张望,还能看到芸娘站在大道中间的身影。 ------------ 第二十三章:有其主必有其仆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听她喃喃念着,芳草忍不住笑道:“娘娘,错了,您又不是游子,这首诗不应景。” “诗不应景,但诗中的感情是共通的。” 阮绵绵怅然合上帘子:“我虽不是游子,可进了王府,一年想见娘亲一面也难,这还不如游子呢,游子还有归期,可我……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娘娘。”芳草大惊:“这话可说不得。您想有什么头?您的尽头是王妃,甚至是……反正绝不是回到芸姨娘身边,那……那意味着什么你想过没有?” “想过啊。不就是被休弃吗?怕什么?等我多攒些钱,都交给母亲,在这里置办一些田地房舍,将来就算被休了,我也可以回娘家做个女地主。” 芳草都快哭了:“娘娘,这话要让别人听到,奴婢活不成了。求您,咱能不能想点好的?” “关你什么事?国公府接我回去,安排我嫁人,我反抗不了,连想想都不行了?” “太太一定会认为,是奴婢撺掇的姑娘。” 芳草扁着嘴,却见阮绵绵笑得开心:“你如今是我的人,王府的编制,懂吗?太太管不着你了。再说,我这样性情,是你能撺掇的?太太心里有数。” “娘娘当日在国公府,可不是这个性情的。”芳草眼神放空,回忆起那并不算遥远得往昔。 阮绵绵:呃…… “而且奴婢是家生子,太太罚不了我,还罚不了我老子娘吗?” “这样啊。”阮绵绵托着下巴:“所以芳草,你的嘴巴一定要像蚌壳一样收紧了,千万不能让太太知道我的本来面目,最起码,在我想办法把你家人调出来之前,不能让她认为你工作不力。” 芳草:…… “娘娘,您……您说要把奴婢的爹娘……接出来?是真的吗?” “这还能有假?不过这事短时间内恐怕不行,太太一定是要用你爹娘挟持你,好留意我的消息。再等等吧,总归有法子。” “娘娘,您有这个心,奴婢很感动了,奴婢何德何能?”芳草眼圈这回是真得湿润了。 “傻丫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也有我的私心,把你一家子调出来,以后你就可以忠心耿耿跟着我。” 芳草:…… “虽如此说,奴婢还是很感动。”芳草吸吸鼻子:“那个……娘娘,想法子调我娘和两个妹妹出来就行。我爹和我哥哥爱赌钱,改不了了,爹输了钱,就回去打我和娘还有妹妹,连我哥对我娘都像使唤奴才似的。用娘娘的话说,他们俩不值得抢救,就在国公府自生自灭吧。” 阮绵绵这回是真得惊讶了,盯着芳草,只看得她心中不安:“娘娘……可是觉着奴婢心狠,全不顾父女之情……” 不等说完,就被阮绵绵猛地拍了下肩膀:“好丫头,真不愧是跟着我的。你能说出这样话,就让我更高看你一眼。没错,这种男人还抢救个P,父女之情?他打你们的时候,在乎过这份亲情吗?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芳草,你太棒了,我真没想到,我身边竟还有个宝藏女孩。” 芳草:…… 马车行驶了小半天,终于回到王府。 进了二门,到自己庭院后,阮绵绵就从车上跳下来,招呼众人往下搬东西。 玉雪远远站着看向这边,看了半日,转身回到清辉阁,对白楚楚道:“王妃娘娘从乡下回来,带了几袋子东西,想来应该都是些土产。最好笑的,是我看见一个婆子打开口袋,里面竟是一袋子野菜。” “噗”的一声,白楚楚好悬没把茶水喷出来,忙拿手绢把嘴角细细擦了,摇头笑道:“真是上不得台面,做了王妃,到底还是脱不了村姑那份土气,竟把野菜都带回来了,她当王府是什么地方?” “就是就是。”玉雪点着头:“奴婢现在就盼着王爷快点过去,看看王妃带的那些东西,哈哈哈!那乐子可就大了。” 提到林卓,白楚楚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庞就有些扭曲,咬牙恨恨道:“王妃去了两日,王爷就没进过我这院子。好啊,就叫他去看看,看看他的好王妃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泥腿子,就因为皇后给穿了件锦衣,便做了王妃,还妄想独占王爷宠爱,如何?到底还是现原形了吧?” “娘娘说得是。” 玉雪连声附和,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小丫头道:“秋香姐姐来了。” “秋香?她来做什么?”白楚楚皱眉,淡淡道:“也罢,让她进来吧。” 玉雪亲自去门口将秋香迎进来,只见她将一个篮子放在桌上,行了礼后笑道:“这是我们娘娘去庄上带回来的野菜,说是特别新鲜特别嫩,让奴婢送来给侧妃娘娘尝尝。” “野菜?” 饶是白楚楚心机深沉,也变了面色,玉雪更是失声惊叫,接着看了眼自家主子,似是不知所措。 秋香哪能看不出这主仆的心思,连忙道:“我们娘娘说,别看这野菜不高贵,着实是好东西,解油腻,且吃了它,人还不容易得病,侧妃娘娘要是不喜欢,我就带回去,我们娘娘喜欢吃,别浪费了。” “不用,既然姐姐这样说,可见是好东西,留着吧,晚上我也尝个鲜儿,你回去帮我谢谢王妃娘娘。” 白楚楚迅速恢复了笑容,秋香笑道:“好。那奴婢就告退了。” 秋香前脚离开,后脚白楚楚就打起了摆子,玉雪慌得在一旁劝:“娘娘别生气,王妃就是故意气您呢,您气出个好歹,岂不是遂了她的意。”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她自己一个乡下出来的,仗着皇后娘娘的势,倒好意思来侮辱我?拿着这篮子野菜,说我上不得台面,我……我怎么上台面,王爷叫她迷住了,从新婚后,就再没踏足过清辉阁,我……气死我了,我要把这件事告诉王爷。” “娘娘就算要告诉王爷,也万万不可现在过去,倒叫王爷说你小气。这事还是要当做不经意般让王爷知道,就好像刚才,娘娘心里明明气极,都能在秋香面前一派从容。” 让她这一说,白楚楚理智回笼。深吸几口气,她欣慰地看着玉雪:“好丫头,到底大了,能为我分忧解愁。没错,这事必得不经意间让王爷知道,也好教他知道,他心中的好妻子好王妃,其实是个最恶毒卑鄙的货色。” “娘娘已经有主意了?” 玉雪多了解自家主子啊,一看白楚楚的模样,便明白了。 “你过来,按照我说的做。”白楚楚将玉雪叫到身边,贴着她耳朵说了几句话,最后微微一笑:“明白了?那就先去把这些野菜处理了吧。” “是。” ------------ 第二十四章:王爷上道 “王爷,玉雪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 林卓头也没抬,片刻后,听到柔软的声音拜见,他放下笔,淡淡道:“你们娘娘又做了什么好东西送过来?” “今儿炖了山参鸡汤,我们娘娘炖鸡汤是极拿手的,请王爷尝尝看。” 玉雪将食盒放在桌上,用小碗舀鸡汤,就听林卓问道:“好好儿的,怎么想起来做鸡汤了?” “娘娘一直没露过这手,再者,清明前后,府里饮食多以清淡为主。恰好今天王妃从庄子上回来,带了野菜,送给我们娘娘一份,这野菜是极解油腻的,娘娘就说不如炖点鸡汤给王爷补补,您如今比大婚那会儿,似乎还清减了些。” 于是林卓就明白了:这哪里是送鸡汤?分明是趁机告状。 面上却没半点显现,他一向就是冷冷淡淡的模样,接过鸡汤喝了两口,点头道:“不错,果然十分入味。” “王爷喜欢,娘娘必定开心。以后王爷想喝,吩咐一声,再让娘娘给您做。” 玉雪笑颜如花,林卓点点头:“行了,剩下的鸡汤放在这儿吧,你回去,替我向侧妃道声辛苦。” “这可不敢当,娘娘必定说这是她应该做的。” 玉雪说完,方行礼退出。这里林卓盯着那碗鸡汤看了一会儿,忽地摇头道:“说你傻吧,其实蛮聪明;可说你聪明吧,又偏偏……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赤子之心?真是……” 喜乐在旁边听着,一句不敢多嘴,忽听林卓道:“什么时辰了?我看天色似乎不早,行了,歇一会儿,我们去安乐轩。” 安乐轩里,秋香正在和芳草小声抱怨着。 “咱们娘娘也太实诚,她以为野菜是好的,就送去给侧妃,结果人家当时的脸色啊,啧啧!我就说嘛,何苦来着?娘娘喜欢吃,咱们留着自己吃不好?给人家,好心没好报。” “王爷独宠安乐轩,娘娘对侧妃,一直是怀着点内疚的,虽然她也知道侧妃不是善茬儿,但她愿意以礼相待,至于侧妃怎么看怎么想,那是她的事。” 秋香抿嘴一笑:“芳草姐姐真不愧是娘娘带来的陪嫁,您这话说得和娘娘一模一样,我甚至都能想象娘娘说这话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语气。” “就你是鬼灵精。”芳草点点秋香,忽听门外小丫头道:“王爷来了。” “王爷。” 两人忙撇了手中针线,站起身来到门口迎接,只见林卓走进来,淡淡道:“你们王妃呢?听说她从乡下带了好东西回来?” “没什么好东西,只是些土产,不过娘娘倒是很喜欢。” 芳草小声答,只见林卓一挑眉:“正好,今儿晚饭有着落了,我就在这屋里,吃吃你们的土特产。” “啊?” 芳草傻眼,这时就见阮绵绵从里屋出来,身上只穿着家常的细棉布长衫,一头长发披散着,宛如清汤挂面;脸上不施粉黛,素面朝天。 “在乡下和我娘说话,这会儿觉着乏累,歪在里屋,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阮绵绵打了个哈欠,上前盈盈一拜:“王爷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林卓无语:“还早?太阳都下山了。” “是吗?我这一觉睡到这么晚?”阮绵绵往外看了眼天色,转回头吐舌头道:“果然。完蛋了,晚上肯定睡不着了。” 林卓垂下眼,丫头们都没觉察到这话有什么不对,他心里却是清楚的。 趁着秋香芳草去倒茶拿点心时,两人来到榻上坐下,他冲对面阮绵绵悄声说道:“没关系,我这两天晚上休息的也很好。” “噗”的一声,阮绵绵就笑开了,伸出大拇指,悄声道:“王爷上道。” 林卓咳了一声,正襟危坐。 喜乐在一旁垂下脑袋:我什么也没听到。 但他心里是有点小惊讶的,这位主子向来严肃,偏偏在阮绵绵面前,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难怪王妃出门这两天,他都没去侧妃院里,那句话怎么说来的?曾经沧海难为水,是吧? “王爷今天来的正好,我从乡下带了许多新鲜的河鲜菜蔬,已经送去厨房,晚上整治了,恰好可以请你好好吃一顿。” “什么菜蔬?野菜?” “野菜是这当中最好的;还有大地上刚长出的头一刀韭菜,别提多鲜美了;还有嫩嫩的菠菜。可惜这回没遇到地瓜,我本以为你的庄子地大物博,应该会有的。” “那个东西多是海外带回来,咱们大夏应该没人种。虽然你说得天花乱坠,但土地是农人的命根子,谁敢浪费一年时间种这个?万一产量不好呢?卖不出去呢?地主家也不敢冒这个险。” “我明白。王爷就等着看吧,等我种出来,让你大吃一惊,然后再全国推广。” 阮绵绵点头,忽听林卓道:“既然带回这么多菜蔬,为什么只给楚楚送了野菜去?你知道人家吃不吃得惯?” “那些菜都交给厨房了,她也可以吃到。唯独野菜,有人喜欢生吃,洗洗干净蘸酱,又嫩又鲜;但也有人喜欢用热水滚一下,捞出来吃,会烂一点,所以我独独给她送了野菜,让她自己看习惯摆弄。” 说到这里,不由一挑眉:“王爷怎么知道?看来我这礼送得不怎么样,侧妃娘娘该不会以为我这是故意羞辱她吧?” “应该不会。”林卓看着阮绵绵:“只是……如果她因为这个怨恨你,你又当如何?” “这个事儿吧,它要这么看。我呢,做到无愧于心就行了。至于侧妃那边,她若是敬爱我,不会因为一点野菜生气;如果因为一点野菜生气,那不论我做什么,她都看我不顺眼。我管不了别人,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 林卓摇摇头:“虽然话说得没错,这也太省事了。” “不然呢?王府这么一堆事我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时间去揣摩别人对我的心思。” 阮绵绵握住林卓放在桌上的手:“只要王爷知我信我品行高洁就行了,我又不是银子,能做到人人喜爱。” 林卓:……“没见过你这么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 “现在不就见到了。”阮绵绵哈哈一笑:“好了王爷,咱们不说这些,我这就让人去收拾野菜,晚上你和我也吃点新鲜的。” ------------ 第二十五章:比拼心意 说完叫进迎春,吩咐她亲自去小厨房做。林卓看着她仔细教迎春方法,不由笑道:“还挺郑重其事,不知道的,以为这是在炮制山珍海味呢。我就想不通,野菜能有什么好吃?都说是苦的。” “王爷吃了就知道。这野菜和茶差不多,虽然吃进嘴里是苦的,但是细品一品,有一种格外的清香和甘甜。而且我和你说,我这回带的都是清梅菜,这个菜有帮助人抵抗邪风疾病的作用,多吃点有好处。” 这个是阮绵绵在现代时就知道的,清梅菜有提高人体免疫力的有作用。当下林卓见她说得神奇,兴奋满满,心中也不由疑惑,暗道:不就是个野菜吗?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本王倒要尝尝,究竟有多好吃。 这一天晚饭桌上除了鱼肉,果然也有几盘子菜蔬,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一大盘生野菜和开水烫熟的野菜团子,这两样都是蘸着鸡蛋酱吃。 林卓吃得赞不绝口,只说未曾想到野菜竟是如此清爽可口,素日里那些书中戏台上,都是穷人家没办法,才拿野菜当口粮。 这话立刻被阮绵绵鄙视了,当即笑道:“可见王爷还是不知真正的农事。这几乎就是山间田边头一道野菜,最鲜嫩的时候,当然好吃了。书里戏台上那些,都是长到窜天高的,跟野草也没什么两样,自然不好下咽。” 用过晚饭,两人漱了口,林卓却还不走,于是丫头们就明白了,王爷今晚照样要在安乐轩歇息。 芳草等人立刻奉上茶水点心,林卓和阮绵绵一人捧着一杯茶,坐在炕桌两边说着家常闲话。 喜乐吃完饭回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温馨景象,于是就在门口停了脚步。 “怎么不进去?” 芳草一边问着,又点了两根蜡烛,屋里光线亮了些,就听喜乐小声道:“我就没看过王爷这样放松的样子,你看看,他们两个,像不像民间的寻常夫妻?” “说这话你不想要脑袋了?那边坐着的可是堂堂亲王和亲王妃,在你口里,竟然成了民间夫妻,这是大不敬。” 芳草半开玩笑地斥了一句,却见喜乐白她一眼,嘟囔道:“我这正经是佩服夸赞王妃娘娘。你知道像王爷这样人,能过一过民间的日子有多难。” 说完进屋,正听林卓对阮绵绵道:“野菜若是还有的话,明儿悄悄送进宫里一些,给母妃尝尝。我记得她和我念叨过,早年在乡下时,她也吃过这个。记着,别叫人知道。” “确定母妃会喜欢?”阮绵绵疑惑地看着林卓:“可别让我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母妃再恼了我,到时我找谁哭去。” “不是有本王吗?你尽管来我这里哭,我替你开脱。”林卓一笑:“这会儿倒谨慎起来,这么小心,怎么还巴巴送去给侧妃?” “那不一样,侧妃和我一个屋檐下住着,总有往来,何况我是王妃,她就对我心怀不满,也没办法。母妃可是我婆婆,儿媳妇得罪了婆婆,那还能有好儿吗?” “怕什么?皇后可是你亲姑母。” 林卓面上带笑,目光却是紧盯阮绵绵,却见她头也不抬,在绣绷上扎下一针,挥挥手道:“有些话何必明说?心照不宣就行了。更何况,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想和国公府那边有牵连吗?” 这是林卓喜欢听的话,尤其是想到阮绵绵对芸娘和阮坚的安排,他就更满意了,因伸了个懒腰,扭头问喜乐道:“什么时辰了?” “王爷,已经戌时了。” “行吧,也该安歇了,明日还要早起上朝。”林卓站起身,阮绵绵也忙起来,对喜乐道:“你也下去歇歇吧,王爷这里有我呢。” “是。” 喜乐美滋滋退下,王爷在王妃房里安歇是最省心的,晚上都不用自己伺候。 ******************* “什么?你说王爷真的吃了那些野菜?还夸可口?” 白楚楚不敢置信地看着玉雪:“他……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怎么好意思夸出口?什么时候野菜也能上王府的饭桌了?” “娘娘。”玉雪急得直摇手:“小点声,如今阖府上下,没人不知道王爷喜欢野菜。您这话要传出去,可不是不把王爷放在眼里?奴婢觉着,咱们前两天送鸡汤时说得那话,如今看来,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哪里想得到王爷身为天潢贵胄,竟然会吃那种东西?” 白楚楚气得不行,这真是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野菜?名儿里沾个菜字,就真当是菜了?那不就是野草吗? 一连饮了两杯茶,她才觉心中火气下去了些。站起身踱了两圈,挥手道:“罢了,这些先不去说它,如今眼前的大事,是王爷接手齐王,修葺太庙的事,咱们须得好好准备一下。” “太庙离王府不远,工程齐王都弄得差不多,王爷也就是过去收个尾,在那边几天,表明重视态度就行,用得着什么准备呢?” “你真是个榆木脑袋,如今我们处处都被王妃压着一头,若不能从这些温柔体贴小意方面扳回一城,难道要我从此后就只做个不受宠的侧妃?” 说到这里,不由惨然一笑:“呵呵!我还比不上那些不受宠的嫔妃,王爷连我身子都没碰过,我这和住在冷宫里有什么两样?” “娘娘……” 玉雪容色大变,却见白楚楚一挥手,恶狠狠道:“还怕什么?怕王爷听见?他进这个院子吗?还是怕有人通风报信?我这样的废物,也值得人费这个心?” “娘娘,会好的,如今只是时运不济,只要您耐心等待,总会有时来运转之时。” 白楚楚擦掉腮边泪水,点头道:“没错,我不信我的命就这样苦。玉雪,你把先前我给王爷做得那两套衣裳拿出来,那用得是进贡的最好的缎子,恰好是这个时节穿。还要预备什么?床帐必得带一床,还有被褥铺盖,都得要全新干净的,再带几本书……” “娘娘,这些王爷的丫头们应该也会做吧?” 玉雪觉着这实在是太细致了,王爷哪里带得了许多东西?却见主子瞪了自己一眼:“糊涂,何止王爷的丫头,王妃也会给他带,这本就是比拼谁的心意更周到细致,难道王爷还真缺这些不成?” “奴婢明白了。” 玉雪这才恍然大悟,立刻帮着主子参考起来。 ------------ 第二十六章:路边野花不要采 “我还是觉着奇怪,太庙的事,不是齐王管得吗?怎么都快结尾了,皇上却把他召回来,让王爷接手?” “父皇没明说,我料着应该还是不太满意齐王的布置,才派我过去。不过既然没有斥责齐王,可见大部分是不错的,我也就是过去收个尾,看看哪里不合适,改动改动,你不用担心。” “王爷还是要慎重,皇上是九五之尊,有些话他不会说,但是态度却能表现出来,在这个节骨眼上把齐王召回,只怕对他是极不满意的,但他生怕训斥对方,给大家一些错觉。帝王的雷霆之怒,岂会轻易降下?那都是在心里存着呢。” “好,绵绵见识不俗,我知道了。” 林卓难得脸上现出笑意,握住阮绵绵的双手:“你在家辛苦些,也不要和侧妃一般见识,若是闷了,就去坤宁殿和楚秀宫走走,母后和母妃都是喜欢热闹的人,我看她们还都挺喜欢你,宫闱寂寞,你时常过去,陪她们解解闷儿。” “遵命。”阮绵绵福了福身,见林卓要出门,她便拿起桌上两个包袱交给喜乐,笑着道:“其他用品我看已经有人打点了不少,太庙那边的住处应该也有准备,我就不给王爷添负担了。这里两套细棉布的衣袜,是我这些天没事时做得,别看布料不够高大上,但据我亲测,细棉布是穿着最舒服的布料。” “高大上?” 林卓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就见阮绵绵一吐舌头:“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简称,高大上。那些织锦啊,缎子啊,乃至葛布姑绒甚至裘皮雀金裘什么的,都在高大上的行列,细棉布和它们比,自然不够看。” “偏你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话儿。”林卓摇摇头:“好了,我走了。” “路上平安,早日归来。”阮绵绵搂住林卓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妾身等着你。记住,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这又是什么?” 林卓纳闷,却见他的王妃眨眨眼:“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王爷自己想吧。” 林卓:…… 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这是……要他洁身自好?怎么想的?他要去的可是太庙,太庙啊,野花?他就是想采,也得能采着不是。 林卓摇着头,心中暗叹王妃杞人忧天,一边翻身上马,带着几个小厮和护卫,赶着辆马车往太庙而去。 因为不用服侍林卓起床梳洗,第二天阮绵绵便起得晚了些,直睡到天亮自然醒,她才从被窝里钻出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王府没有长辈,她这个王妃便是后院最大,只要王爷不在府里,她可以称王称霸,甚至就算林卓在府里,依照目前独宠的架势,她想横行霸道也不是不行。 姐这也算是过上了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幸福生活,还有个超级厉害的美男丈夫,虽然不是终身制,但目前看来,皇帝身子还行,这张饭票三五年保质期还是有的,很满意了。 阮绵绵幸福地走出屋子,几个丫头忙服侍她梳洗,接着用过早饭,她便去厢房看地瓜苗。 这地瓜苗已经长出约有一指长,先前林卓几次要看,阮绵绵都不让,如今看着长势良好,她想着这次林卓从太庙回来,终于可以向丈夫献宝了,心情越发高兴起来。 正在兴头上,忽见芳草走进屋,轻声道:“娘娘,楚秀宫来人,说是要接侧妃娘娘进宫说话。” “咦?”阮绵绵惊讶:“确定是楚秀宫来人?别不是骗子吧?” 芳草:…… “哪个骗子狗胆包天,敢进王府行骗?再说,真这么容易骗的话,为什么要骗侧妃?骗您这个正妃她不香吗?” “哈哈哈!说得对。” 阮绵绵笑弯了腰:芳草的学习能力真不错,这才几天啊,连真香都能灵活运用了。 “行吧,白侧妃还没进过宫呢,论理也该过去看看了,这会儿宫中景色应该不错。” 阮绵绵拍拍手,走出厢房。芳草见她一副满不在乎地样子,只得提醒道:“娘娘,那位嬷嬷可没说要您一起进宫。” “知道。”阮绵绵点点头,示意芳草不用再说,接着进了正厅,果然就见一个宫装妇人正在下首椅子上坐着。 “平姑姑来了。” 阮绵绵见她面前已经摆着茶水点心,便坐下笑吟吟道:“我府里厨子做得点心不错,姑姑这会儿来,想是早饭也没用吧,不如吃点儿?” “已经吃过了,多谢王妃关心。” 平姑姑站起身答应着,然后笑道:“今儿我们娘娘觉着有些闷,想起从未见过侧妃,所以让奴婢过来接她进宫说话。王爷去了太庙,这府里的事务都要托给王妃,所以娘娘说怕您忙碌,若是不忙的话,便和侧妃一起进宫。” “母妃当真是体恤我,可不是这两日事情多,我正愁不能进宫蹭母妃的点心,正好让侧妃代劳。请姑姑回去后和母妃说一声,你们小厨房的白糖糕,若是今日做了,就让侧妃给我带点儿回来。” 平韵忍不住就笑了,点头道:“显见得王妃是真喜欢那白糖糕,您放心,今日恰好做了,奴婢必定禀告娘娘,给您带一盒回来。” 阮绵绵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絮姑姑的白糖糕真是一绝,甜而不腻,满口芳香,我怎么吃都吃不腻,这还是顾忌着形象,若让我放开肚皮,一盘子未必够我吃一顿的。” 两人又说笑几句,平韵便告退出去,带着欢喜不尽的白楚楚进宫去了。 阮绵绵刚刚说起白糖糕,这会儿就觉有些馋,正琢磨着自制一款辣酱,留着春日里蘸蔬菜吃,就见迎春从外面走进来。憋着笑道:“娘娘是没看见,咱们侧妃活脱脱一副沉冤待雪的急切模样,这回进宫啊,不定怎么告您的刁状呢。” “胡说。”阮绵绵白了她一眼:“侧妃就有万般不好,她心机城府还是不错的,我不信就像你说的这样沉不住气,才几天啊?大婚还不到两个月呢。” 迎春笑道:“那咱们就等着看吧。只是有一条,我看丽妃娘娘是个温柔慈和的主子,她这刁状能不能告成,就说不定了,别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乐子就大了去。” ------------ 第二十七章:宫里急召 白楚楚的确是个心机深沉的,然而这次进宫,是她期盼已久的机会,以目前失宠的情况,过了这个村还有没有这个店,实在不好说,她焉能不好好把握? 她倒还沉得住气,起先只和丽妃如寻常婆媳般聊着天,及至说到王爷的事,这才愧疚道:“是妾身无能,王爷素常日理万机,几乎就没进过妾身的院子,到如今,妾身连王爷喜欢吃什么点心,都还不知道。每每给王爷送些茶水甜汤,也不知合不合他的口味。好在今日来母妃这里,俗语说,知子莫若母,母妃好歹告诉我一点王爷的喜好,我以后也好留心。” 丽妃眉头一挑,疑惑道:“你是说,从大婚后,王爷就没进过你的院子?” “是。” 白楚楚眼泪都要下来了,心里是真委屈,小声道:“妾身也知道自己出身不高,才貌平平,唯有小意温柔服侍王爷,哪成想我竟如此福薄,等闲连见王爷一面都难,我也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平白惹了王爷厌弃。还求母妃教我,怎样才能投王爷所好,哪怕我做几道合他心意的点心,他吃了,我也就心满意足,不枉我顶着这个侧妃的名儿。” 丽妃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道:“这个不难,想来卓儿事情忙,所以就忽略了你。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些他爱吃的零食,你回去后照着做几样,他保准喜欢。” “谢母妃。” 白楚楚大喜过望,连忙乖巧地到丽妃身边坐好,听她说了一些林卓喜欢吃得零食点心,一边慢慢点头。 “都记住了?” “记住了。” 白楚楚喜笑颜开,但很快又做出迟疑模样,犹豫道:“不过……母妃是不是还漏了一样?我听说,前几日王妃去乡下住了两日,回来带了野菜,王爷也很喜欢……” 说到这里,见丽妃面色微变,她忙住了口,惊疑道:“母妃,是我说……说错什么了吗?” “没什么。” 丽妃伸手端起桌上的茶啜了一口,淡淡道:“王爷喜欢什么我都告诉你了,望你谨记于心,多以王爷康泰安宁为重,莫要给他平添烦恼,为人做事要知进退懂分寸,其他的,你就自己琢磨着吧,我不多说了,说的再多,未必有用。” 白楚楚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跪下道:“母妃教诲,妾身谨记于心,日后一定步步小心,绝不犯错。” “好了,不过是家常过日子,别说这样重话。” 丽妃揉揉太阳穴,淡淡道:“你来了半日,这就回去吧,如今王爷不在家,你该帮着王妃管好王府,我有些乏了。” “是。妾身告退。”白楚楚其实还有些不甘心,只是丽妃都下逐客令了,给她天大胆子,也不敢赖在这里,因只好安慰自己,只道来日方长,再三拜别后,方和玉雪一起退了出来。 待她们走后,春雨方上前,摇头道:“先前看着这位白姑娘说话还好,谁知也忒沉不住气,这就急着编排起王妃了。” 丽妃冷哼一声,说道:“是个浅薄的。一个小官家的女儿,既是书香世族,别得不说,悯农总该读过,也该知民生多艰。野菜在她眼里上不得台面,不知道那些受灾的人,想吃野菜也吃不上呢。” 春雨点点头,心想这位侧王妃当真轻浮,你好歹打听好了再说这样话,娘娘昨天刚悄悄将最后一点野菜吃完,不知道多欢喜,你今儿来就说这话,怪不得她生气。 白楚楚做梦也没想到,她自以为的大杀器,最终成了自己身上的污点,若知今日良好的开端,最后酿成了一句野菜惹下的惨案,只怕要哭晕在厕所了。 ******************* “娘娘真是了不起,这红薯还真长出苗子来了,我从前家里也在乡下,干过农活,何曾见过这样的?您看看,这苗子长得多好?是不是可以拿出去栽种了?” “这会儿还不行,怎么着也要等到端午前后。” 阮绵绵微笑看着炕西边的土丘,那里的地瓜苗挤挤挨挨,翠绿欲滴,长势别提多喜人了。她笑着道:“这家伙越长越快,等王爷回来,说不定能给他一个大惊喜。” “娘娘,这些地瓜苗,您有没有算过,能栽种几亩地?若是多了,现在就该预备下,咱们府里后院多说能辟出两三亩地给您种这个。” 秋香在旁边插口,阮绵绵一拍额头:“你倒是提醒了我,咱们府里还真没多少地方。如此看来,倒要挪一部分去庄子上种。” 几个丫头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娘娘,您……您别不是又要回娘家吧?” “什么叫回娘家?我这是为了大夏的黎民百姓,懂吗?” 阮绵绵挥着手,状甚严肃。但很快又眉开眼笑道:“不过我娘的庄子离咱们府里近,那边的地又好,最重要的,我娘和坚儿都是我最亲的亲人,论可靠,谁敢比她们?她们又都熟悉农事,所以啊,将这些放在她们那里栽种,是最合适不过的。” 众人沉默无语,心中都直翻白眼,暗道:说得这样冠冕堂皇,谁还不知您的小心思。好嘛,这才几天,就又找借口要回娘家,王爷能答应才怪。他再宠您,也是有个限度的好不好? 不过这话谁也没说出口,王妃娘娘正在兴头上,谁愿意扫兴?泼冷水这种活儿,还是交给王爷好了。 正想着,就听外面有人喊道:“娘娘,丽妃宫里的梁姑姑来了。” “咦?前儿不是才叫侧妃过去说话?难道这会儿娘娘又想我了,想让我进宫?” 阮绵绵念叨着,一边走出门,果然就见丽妃宫里一个嬷嬷等在那里,她便笑着道:“有什么事打发个小太监跑腿就是,还特意劳烦姑姑过来,请先进屋喝杯茶,吃点点心。” 梁姑姑勉强一笑,走上前低声道:“茶就不喝了,娘娘这会儿正在宫里等王妃,您快更衣过去吧。” “哦,好。” 阮绵绵就有些懵,看这梁姑姑的表情,仿佛有什么大事发生,难道丽妃被人黑了,着急搬自己过去当救兵?天知道她只是看过几本宫斗小说,对现实中的剧本完全抓瞎啊。 ------------ 第二十八章:忧心如焚 “姑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坐在马车里,阮绵绵忍不住询问梁姑姑:好歹给她点提示,说不定能趁着进宫前想出点办法,怎么说也是穿越客来的。 “奴婢不知,只知道娘娘从皇后宫里回来后,面色就很不好看,仿佛十分忧心的样子,然后就派奴婢来请王妃过去。” “皇后宫里?” 阮绵绵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坏了,别不是我这婆婆和皇后姑姑反目成仇了吧?我去你们别这样,相王可还没当上皇帝,这时候窝里反,那就是给人家递刀子啊。 一念及此,也是忧心如焚,及至到了丽妃宫里,只见她倚在榻上,双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阮绵绵上前小声拜见,连叫了三声母妃,丽妃才回过神,见了她,忙扯着袖子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又挥退身边众人,这才沉声对阮绵绵道:“先前从皇后那里听到的信儿,这一次卓儿修太庙,皇上很是不满,甚至当众发了脾气,还罚了他半年的俸禄。” “啊?半年俸禄?王爷做什么了?皇上罚得这样狠。” 饶是丽妃心急如焚,这会儿听了她的话,也不由哭笑不得。 “傻孩子,重要的是俸禄吗?那点银钱算什么?重要的是皇上训斥了卓儿,听皇后娘娘说,他……他是当众训斥,这么些年了,皇上还从未对卓儿发这样大的火,当着大臣们的面儿给他没脸。” 阮绵绵明白:真正重要的也不是这个,而是君王的心意。 相王和丽妃以及皇后的目标,从来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既然皇帝从未对他发过火,那肯定大家都觉着相王是继承大统的热门人选,结果今日雷霆天降,怎不令人心惊肉跳。 “母妃先不要着急,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阮绵绵先安慰了丽妃一句,只见她捂着心口,轻声道:“先前齐王殿下也让皇上不满,却也只是在御书房里单独说了一番话,也没罚俸禄。我不明白,怎么……怎么这回皇上就发了火,听说也不是为什么大事,就是漏了一座丹房,至于吗?” “丹房?炼丹的地方?太庙里……怎么会建这个?” 阮绵绵茫然,她不懂建筑,古代封建社会有这种说法吗?那可是太庙,供奉历代皇帝先祖的地方,在那里建丹房,沉迷于修道成仙,确定先帝们的棺材板还能压得住? “原本谁也没把这个当回事,皇上不过是提了一嘴,从前太庙里也没有丹房,想来是因为这个,卓儿就疏忽了,哪成想就惹怒了皇上。” 阮绵绵沉默,好半晌才小心问道:“上次在坤宁宫,我见皇上身体还康健的样子,难道……如今也开始服用丹药了?” “你怎么知道?”丽妃惊讶,接着叹了口气:“许是这两年事情太多,皇上为之操劳,渐渐力不从心,以至于不得不服用丹药保持精力。这也没什么,几位先帝晚年时,也是这样的。” 我去!合着这还是大夏皇族的优良传统? 阮绵绵一脸的囧囧有神:皇帝们到底知不知道?这就是饮鸩止渴,有哪个皇帝是靠服丹药长命百岁的?真可惜,她对当今还挺有好感,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偏偏怎么就走上先帝老路,好上这一口呢?而且这个事儿吧,还没法劝,谁劝他和谁急。 “这就难免皇上大发雷霆了。” 阮绵绵摇摇头,但很快又纳闷道:“王爷向来是个周到的人,既然知道皇上服用丹药,又是皇上特意提起,他不该忘了丹房啊。” “谁说不是呢。那孩子从未出过纰漏,就这一次,不知怎么了。”丽妃揉揉额头:“不过他向来不喜这些,只说术士丹药,都是骗人的,还劝过皇上不要服丹,但那会儿皇上也没斥责他,这一回为何又大动肝火?” “此一时彼一时。”阮绵绵眉头一动:“这么说的话,王爷是不是就要回府了?但不知太庙那边,皇上又委了谁?” 丽妃苦笑一声:“恰恰相反。皇上说,卓儿不做好这件事,就不用回王府了。想来他这会儿还在太庙为丹房苦恼,偏偏我们又不能过去,我想到他遭受这样打击,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我这心里就……唉!生在帝王家……生在帝王家……” 最后一句声如蚊呐,似是在自言自语,话音未落,已是潸然泪下。 阮绵绵心中叹息,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上前搂住丽妃,轻声道:“王爷心性何等坚韧?这个时候他不需要安慰,哪怕是我和白妹妹在他身边,也只会绊着他。母妃放心,这次的事情我觉着……倒也不大,您这是关心则乱了。” 丽妃仍在擦泪,深宫二十余年,她从一个小小女官爬到妃位,虽说是凭自己的容貌本事,但又有哪一天不是如履薄冰?她看过太多绝望的人黑暗的事,尤其是到了这个年纪,儿子越出色,盼头越大,胆子也就越发小了,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她便坐立不安。 只是人前还要装出坚强模样,此时忽然被阮绵绵搂在怀中,虽然这是她儿媳妇,肩膀甚至还有些稚嫩,但是在这惶惶不安之际,忽然有了这么个依靠,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伏在阮绵绵怀中无声哭泣起来。 阮绵绵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丽妃将心中恐惧不安发泄大半,人渐渐平静下来,她才用帕子替对方擦去满脸泪水,一边沉着道:“母妃放心,我仔细想了这件事,确实不是大事,甚至……还可能是一件好事。” “怎么说?” 丽妃本以为阮绵绵只是安慰自己,谁知听她最后一句,显然还有不同见地,眼中不由升起几分希望。 阮绵绵便掰着指头数给她听:“一来,皇上若真不满意王爷的活计,怎还会让他继续主持太庙的修缮工作?这只能说明,王爷的工作整体是让皇上很满意的,在皇上心中,只要王爷认识到丹房的重要性,一定可以做到尽善尽美。” ------------ 第二十九章:转忧为喜 “似乎……有些道理。” 丽妃沉吟点头,阮绵绵笑道:“叫我说,必定是王爷主持的修缮工作十分出色,所以越如此,遗漏丹房的错误就越令皇上恼怒,这才会当众发火。但这没什么不好,这正说明皇上是把王爷当最亲近的人,火气发出来,也就完了;之后该怎样怎样。倒比当场什么不说,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以后每每想起,便在心里暗暗愤怒的要好。” 丽妃一下子抓住阮绵绵的手,急促喘了几口气,好半晌才轻声道:“你说得没错。”没有谁比宫里的女人明白,让皇帝将恶感存在心中是个什么后果。 “二来,这也恰恰说明,皇上对于王爷这个儿子是很欣赏的,所以才会对他严格要求。娘娘也是母亲,您想想,如果您有两个儿子,一个才高八斗,是全家的希望;一个混账不成器,只知寻花问柳。同样的错误,你可能都懒得说那不成器的一句,但才高的做了,便格外让人揪心,不得不严加管教,是不是这样?” 丽妃哪用得着脑补?她自己便是有姐妹兄弟的人。当日父母对最稳重的哥哥寄予厚望,的确是过多苛责,反而弟弟那匹没笼头的马,压根儿就没人管他,只要不惹出天大祸事,大家都乐得睁只眼闭只眼。 想到这里,心中又安定不少,只是嘴上仍道:“那也不至于当着大臣们的面儿,还罚了半年俸禄。” 阮绵绵笑道:“娘娘刚刚才说过,半年俸禄,那点银钱算什么?至于当着大臣们的面儿,就我刚才说的,皇上没避讳,有火就发了,难道大臣们还敢因此而看不起王爷么?” “但是臣子们若因此而对王爷寒心……”丽妃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只是看了阮绵绵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你懂得。 阮绵绵当然懂,她用同样意味深长地目光看着丽妃,轻声道:“心寒了不怕,总还有热回来的时候。但人若是凉了,那可就是永远的凉了。娘娘真觉着,让大臣们都对王爷归心,围拢在他身边,是什么好事吗?” 丽妃悚然而惊,呆呆看着阮绵绵,喃喃道:“是了,是了,这又算什么好事呢?先帝时的太子……” 她捂着心口,轻声坚定道:“绵绵说得没错,或许这件事不但不是坏事,反能让卓儿因祸得福。但不知卓儿会不会当局者迷?万一他……他怕大臣们因此离心,又去着意笼络可怎么办?” “娘娘放心,我自嫁给王爷,从不见他和谁往来密切。”阮绵绵笑容明媚:“王爷这些事情心里可有数呢,我信他。” 丽妃见她自信坚定地模样,不由也被感染了,点头笑道:“好,好孩子。你不愧是要和他荣辱与共的枕边人,到底了解他的心胸气魄。我这竟是妇人见识了。” 阮绵绵“扑哧”笑出声来:“母妃,若说妇人,我难道还是男儿身不成?您是关心则乱,又在这深宫里,没什么消息渠道,可不是容易胡思乱想。” 丽妃也笑了,抚着胸口道:“听你这一番话,我放心多了。府里还有没有事?没事的话,就留在我这里用饭,也尝尝我这小厨房的手艺。” “好啊。”阮绵绵哪有不答应的,当下陪着丽妃说话排遣,中午用过饭后,她正要告辞,就听院子里一个尖细声音道:“丽妃娘娘在不在?皇上赏下东西,还请娘娘过目。” “呀!” 丽妃忙站起身,脸上有些疑惑,带着阮绵绵来到院中,只见几个小太监每人手里都捧着东西,有珠宝首饰,有锦缎布匹,还有各种摆件玩意儿,俱都十分精巧贵重,不知情的,还以为丽妃乃是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宠妃呢。 丽妃自然惊喜不已,忙问那太监道:“非年非节的,怎么皇上忽然想起赏东西?是各宫都有吗?” 太监笑回道:“只有坤宁宫和娘娘这里有。皇后娘娘不用说,娘娘这里,想是皇上念着您素日服侍的好,所以才赏下来的。” 丽妃见他也不知情,于是命春雨发了赏银,接着看太监宫女们将东西都收进库房,这才携着阮绵绵的手回屋,一面纳闷道:“这真是没来由,到底有个什么缘故?” 阮绵绵喜动颜色,小声道:“还用问?自然是皇上回过味来,觉着亏待了王爷,所以才赏了您,又怕太扎眼,才又捎上皇后,且皇后娘娘和王爷也是关系近的,这还不够明显?” 丽妃欢喜不尽,笑着道:“我也是这样想,只是又觉着,怎么不赏王府点东西?” “我的母妃,那可是皇上,当朝天子。就不是帝王,又哪有老子和儿子说软话的道理?赏了王府,这不等于昭告天下,他觉着对不起王爷了?您放心,这会儿不赏,日后有什么进贡的好东西,少不了有我们府里一份。” “这么说,皇上还是十分喜欢卓儿的了?” 丽妃双手有些颤抖,阮绵绵连连点头:“我就说嘛,皇上若真恼了王爷,还不立刻将他撵出太庙?既然还用王爷继续做,说明他对王爷不是一星半点的满意,这才会盛怒之下,都不肯换人。” “有理,你说得很对。”丽妃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拉着阮绵绵的手道:“绵绵,你真是个福星,多少年了,皇上头一次在寻常日子里赏下东西,焉知不是你带过来的。” “这是娘娘和王爷洪福齐天,我可不敢贪天之功。” 阮绵绵笑吟吟说道,心想:什么旺夫啊,福星啊,都是封建迷信,不过有这么个虚名也不错,日后万一遇到波折,就赖不到我头上了。 丽妃这会儿是越看她越喜欢,也不让她走,婆媳两个说了半日的话,眼看太阳西下,阮绵绵起身道:“母妃,我这可必须要告退了,我进宫一趟,还要去皇后那里请安,再晚了,只怕宫门就关了呢。” “正是,我只顾着高兴,都忘了这茬儿。” 丽妃一拍额头。阮绵绵这才行礼告退。 回到府中,已是华灯初上,几个丫头都在二门内张望着,见她回来,忙都拉住了,细问宫中情况,知道是丽妃留着她,又有皇上赏东西,天大的排面,这才都欢喜起来。 ------------ 第三十章: 小清新杀手 一路闹嚷嚷地回了院子,芳草正要服侍阮绵绵换下大衣裳,就被几个丫头推了出去,只说她陪着主子进宫,辛劳半日,这会儿合该好好歇歇。 夏荷最是伶俐,趁着迎春冬雪等人绊着芳草,她率先抢到了这个好活计,一边帮阮绵绵卸下钗环首饰,一边高兴笑道:“我们白白担了半日的心,只怕娘娘惹了什么是非,在楚秀宫受罪。咱们那位侧妃娘娘,今儿可算是出洞了,就这么半天时间,她那院里的人跟车轮似的,往咱们这边不知道探看了多少回。” “什么出洞,那是侧妃,又不是蛇虫。” 阮绵绵失笑,只见夏荷撇撇嘴,小声咕哝道:“娘娘小心些,叫我看,那位主儿可不比蛇虫省心,前儿进宫,还不知怎么搬弄是非呢,毕竟王爷就没进过她的院子,她不敢怨王爷,还不把这笔账都算在您头上?” “母妃没提起这事,想来她应该没告状,是个沉得住气的。” 阮绵绵换了家居衣裳,将一头长发以一根银簪松松挽了个发髻,走出来,就听芳草笑道:“你们只拉着我,如何?到底让夏荷渔翁得利了吧?这会儿她服侍王妃,回头得了赏钱,我看你们眼红去。” “还说人家搬弄是非,看看,咱们窝里这不就现成一个。” 阮绵绵指着芳草:“你少门缝里看人,我好歹是王妃,怎能只赏一个?要赏自然是都赏的,正所谓不患寡患不均,放心,等到端午,咱们院里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雨露均沾。” “我的娘娘,雨露均沾是用在这里的?”几个丫头笑得打跌,芳草指着夏荷等人道:“你们素日里月钱还不够?还要来搜刮娘娘。” “没事,如今我是王妃,一个月五十两月银呢,绝对财大气粗,发几个红包还发的起。” 阮绵绵笑眯眯,她如今管着王府的家,自然知道整座王府的家底十分丰厚,只是想到林卓被罚了半年俸禄,那可是整整五千两白银,还是觉着肉痛无比。 ****************** “娘娘,王爷回来了。刚刚喜乐打发人来报的信,马车随后就到。” “真的?”阮绵绵一下子站起身:将近半个月没见过夫君,虽不至于就相思入骨,但晚上被窝里少个人,还真有点孤枕难眠的滋味,总之一句话:想他了。 于是连忙换了衣裳,赶到二门外,却见白楚楚早带着玉雪在那里等候,一身淡鹅黄的衣衫,在春末夏初的花红柳绿中,格外素雅动人。 不得不说,这位侧妃的品味确实不错。 阮绵绵低头看了看自己:水红色的衣衫,配着条湖水绿的百褶裙,怎么看怎么觉着俗气。 “芳草,你看我这身打扮,是不是有点村啊?” “村?” 芳草不解,阮绵绵小声道:“就是土气的意思。” “怎么会?”芳草一挑眉:“娘娘肤色白皙,穿这一身便如娇花嫩柳,格外艳丽动人。” 话音未落,忽见前方白楚楚回过头来,芳草这才明白主子心思,忍不住垂头一笑,轻声道:“清水芙蓉固然也有动人之态,却又怎比得上牡丹国色天香。” “我哪里敢比牡丹?”阮绵绵瞪了芳草一眼:“能混上山茶花,我就谢天谢地了。” “娘娘太妄自菲薄。” 芳草摇头,阮绵绵自己想想,觉着山茶也不错,尤其是那些名品,不比清水芙蓉差,于是心中笃定,重新昂首挺胸,来到白楚楚身边,待她拜见了,才笑着道:“妹妹来得倒早。” “是。”白楚楚面上现出几分惶恐:“我……我听说王爷即刻到家,我……我就赶紧迎出来,都……都没来得及收拾。” “王爷还有一会子呢,妹妹要演戏,可以再等等。” 阮绵绵微微一笑:小样儿,在我面前扮小白花,姐什么场面没见过?也不想想,王爷要是喜欢你这种卖惨博同情的,那还有我什么事儿? “姐姐……姐姐怎么这样说?” 白楚楚涨红了脸,眼泪都要滴下来。阮绵绵站在那里,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就是随口开个玩笑。妹妹知道,我这人没心没肺,要是开得玩笑不合时宜,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白楚楚:…… “姑娘,王爷。” 忽听玉雪在身旁小声提醒,白楚楚扭头一看,就见林卓身后跟着几个仆人小厮,正大步流星向这边走过来。 “王爷!” 白楚楚面色惊喜,却又强行掩盖住,正想装出含羞带怯的模样,就听身边一声喊,接着阮绵绵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飞奔出去。 对面林卓连忙张开双臂,她的人便稳稳扑到林卓身上,被他搂了个满怀。 白楚楚:……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还有没有点王妃的自觉?矜持呢?你可是王妃啊! “你可是王妃。”林卓也正在说这句话,嘴角微微弯起,诚实表达出主人口嫌体正直的状态。 “王妃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嘛。” 阮绵绵笑嘻嘻,但很快想起什么:“对了,差点忘了,侧妃妹妹也等着王爷呢,您总得表示表示,不能让我独占了。” 林卓眉头一挑,斜晲着阮绵绵:“王妃今日很大度啊。” “王爷说过,我是王妃,在人前也要装装样子的。”大度?对不起,我装得。 如果不是十几年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定力,林卓这会儿就喷笑出声了:世间怎会有这么坦诚到奇葩的女人?偏偏一点儿也不大度,小心眼到敢用洞房来威胁他堂堂王爷。 “大太阳下,都在这里站着做什么?晒坏了怎么办?” 来到白楚楚面前,林卓淡淡说道。这便是表达关心了,还顺带着捎上了阮绵绵。 竟然没有一句单独对自己说的话,这让白楚楚十分不开心,却也没办法。接着林卓打发她们回后院,自己则去了书房,直到晌午时,才来到安乐轩。 阮绵绵立刻就命人摆饭,一边对芳草道:“打发个人去清辉阁,请侧妃过来,今日是给王爷的接风宴,她不能缺席。” “咦?” 林卓讶异:“你竟会虑到这一层?我不过是从太庙回来,又不是远道而归,其实你就不弄什么接风宴,也说得过去。” ------------ 第三十一章:狗头军师 阮绵绵殷勤为他脱下大衣裳,一边正色道:“那怎么行?哪怕太庙离王府不过二里地,王爷也是正儿八经半个多月没回来,这接风宴,自然要好好操办。我只怕中午不办,晚上还要侧妃操劳,为你办一场。” “噗!” 林卓正喝茶,闻言好悬没喷出来,瞪着阮绵绵没好气道:“我就说你怎么忽然大方了,合着是怕我晚上去清辉阁,所以才要在今天中午用接风宴的名义,绝了这条路是吧?“ “王爷真英明睿智。臣妾这样深沉的心机,都被您给看穿了。” 林卓:…… “好了,你过来。”对这个王妃,相王爷也是无奈,招招手让阮绵绵过来坐下,他沉吟道:“这些日子有没有进宫看望皇后和母妃?” “怎么没去呢?都去好几趟了。”阮绵绵知道他挂念的是什么,微笑道:“因为前阵子您被皇上训斥的事,母妃十分不安,好在你的王妃我聪明能干,已经说服母妃,前天进宫,听春雨说这几天她吃得好睡得香,请王爷放心吧。” 林卓这才大大松了口气,点头诚恳道:“还真是要多谢你。这阵子我为了太庙的工程,一刻也不能稍离,更别说进宫,我只怕母妃为我担忧,还好有你。” “王爷就想着母妃为你担忧,就不想想,我也是为你寝食难安呢。” 阮绵绵撅起小嘴,伸手点了点丈夫,然后凑过去问道:“王爷,皇上真要罚您半年俸禄啊?” 林卓:…… “你是掉进钱眼里了?这事的重点是在半年俸禄上吗?” “您可真是财大气粗,半年俸禄,那就是五千两银子,咱们王府家底虽然殷实,也不能连五千两银子都不放在眼中啊。” 林卓将茶杯向桌上一放:“你这么说,我倒有些好奇,你怎么说服母妃的?来,说给我听听。” “别门缝里瞧人。” 阮绵绵就将当日的话说了一遍,说完只见林卓意味深长看着自己,她低头瞅瞅周身上下:“干什么忽然这样看着我?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我记得某人在新婚之夜和我说,她只是个村姑,不懂朝廷的事。” 林卓又端起茶杯,悠悠说道,然后斜睨着阮绵绵:“真是好一个不懂朝廷大事的村姑啊。” “啊!这个……” 阮绵绵语塞,但很快斩钉截铁道:“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我有王爷这位明师教导,这么些天下来,多多少少也总有些心得,不然不是辜负了您的谆谆教诲?” “又乱用词语。”林卓摇摇头:“你可别谦虚了,只听你对母妃说得那番话,我哪有资格做你师父?你这正经是个谋士,说不定哪一天,我当局者迷了,还要你在一旁为我指点迷津呢。” “那可万万不敢当。”阮绵绵连连摆手,忽听外面有人道:“王爷,王妃,侧妃到了。” “请她进来。” 阮绵绵站起身,热情将白楚楚迎进屋,见她头上仍是只插着一根银钗,不由纳闷道:“妹妹屋里没有首饰吗?怎么不告诉我?回头我让人开库房,你挑一盒子去用。真是,这么好看的身段和脸蛋,打扮得如此素淡,岂不辜负了?” 白楚楚身子一顿,她这番打扮,确实有自己的心思,却不想竟被阮绵绵三言两语挤兑住了,不过是几句故作大方的话,就让自己谋算落空,这真是怎一个恨字了得。 “如今虽是太平盛世,这两年却也灾情不断,朝廷上下都在提倡节俭,楚楚打扮的素淡些,也没什么不好。” 林卓开口,这下好,连库房都不用开了。白楚楚甚至不知王爷是褒奖自己,还是讽刺,却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是。妾身从小便如此,不惯艳丽妆容。” “也罢,那我就不多事了。”阮绵绵一拍手,仔细打量白楚楚几眼:“你别说,妹妹就是清纯一派的长相,恰是这样素淡的打扮才最适合你。” 白楚楚:……适合你奶奶个腿儿。 一向讲究德容言功的优雅闺秀,心中连粗口都爆出来了,可见白楚楚气怒到何等地步。这一顿接风宴虽然丰盛,她却吃得没滋没味,尤其看对面夫妻两个边吃边说笑的模样,就别提多扎眼了。 ******************* “那可是王爷,堂堂的亲王皇子,都让这个村姑给带坏了,连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都忘了。” 在安乐轩攒了一肚子气不敢发作,回到清辉阁,白楚楚便对着玉雪大倒苦水:“我真不知道,王爷到底爱她什么?你看看今天她那个得志猖狂的模样,又庸俗又浅薄又轻浮,怎么……怎么王爷偏偏不嫌弃呢?这真是气死我了。” “娘娘别气,当心身子。”玉雪连忙安慰:“王爷这不是才从太庙回来?俗语说,小别胜新婚,自然看王妃格外顺眼些。” “小别胜新婚的又不是只有王妃,我也是。怎么没觉着王爷看我更顺眼些,他……他甚至不肯赏我几件首饰。” 白楚楚说到这里,眼泪都掉下来了,玉雪无奈道:“可能王爷就喜欢姑娘这清水芙蓉的模样,正所谓天然去雕饰……” 不等说完,见主子眼光冷飕飕瞟过来,玉雪也编不下去了:喜欢清水芙蓉?呵呵!那怎么成婚后就再没进过清辉阁?这种安慰的话糊弄鬼都嫌愚蠢,更别提白楚楚自诩精明厉害。 “姑娘,又或者,咱们是走错了路?”玉雪不得不提出另一条思路,证明自己不是在敷衍主子:“万一……我是说万一,王爷就喜欢王妃那样大胆热情的呢?” “你说得对。”白楚楚拿出帕子擦擦眼泪,回想今日阮绵绵的举动,不由沮丧道:“可是……可是我根本做不到那个地步。更何况,此前我一直是清冷模样,忽然就变得热情起来,王爷会怎么看我?” “王爷怎么看王妃,就会怎么看您。” 玉雪积极地蛊惑着:“王妃艳丽,俗不可耐,尚且能让王爷神魂颠倒,何况姑娘如此清丽绝伦。奴婢想着,正因为您一直清高,这会儿忽然放下身段,许是王爷会觉着惊喜,加倍爱怜,也说不定呢。” ------------ 第三十二章:目光如炬 白楚楚果然被说得意动起来,抬头看着窗外,轻声道:“你说得或许没错。我就一直奇怪,凭什么一个村姑,能将王爷迷倒?如今看来,倒是我算错了。相王在臣民心目中形象甚好,从没什么风月传闻,想来他虽贵为皇子,却一直洁身自好,王妃又是个不要颜面的,他只以为女人……这才能两下里一拍即合。” 说到这里,她猛地转身,对玉雪道:“我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既入了王府,总要拼力一搏,更何况,如今情况,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姑娘看开了就好。” 玉雪的意见被采纳,不由十分得意,却见主子又摇摇头,轻声道:“只是……要从哪里开始呢?总不能太突兀,王妃虽是村姑,我们却也不能不将她放在眼中,那分明是个城府深沉的,别叫她看出端倪,再提前将我这条路堵死,那我可真是无路可走了。” “奴婢就不信,王妃是神仙不成?能预料世事。”玉雪不以为然地道,心想:瞅瞅我们姑娘让王妃给折磨的,从前那么自信骄傲一个人,如今都快成惊弓之鸟了。 正想着,忽听白楚楚问她道:“对了,端午是不是快到了?” “是啊姑娘,再过五天,就是端午节,这几日府里忙活得都是这件事。昨天我看王妃命人开库房,想来就是安排端午节礼,也不知会给咱们家送点什么,她总要顾着王府的体面吧?” “指望她顾念王府体面,哪里比得上自己争取,正所谓靠人不如靠己。” 白楚楚冷笑一声,玉雪连忙附和道:“主子说得对,王妃怎可能真心怜您?还得靠您自己得了王爷的宠爱,只是……这却要怎么办呢?王爷……他也不来咱们院子里啊。” “端午不是要到了吗?这样节日,王府必定有家宴。我平时见不到王爷,那个时候一定能见到,我要让王爷见识见识我的本事,告诉他,我不是只有这一副清淡如菊的模样。” “姑娘是说……” 玉雪惊讶地瞪大眼,她隐隐猜到主子要做什么了。 果然,就见白楚楚讥讽一笑:“一个村姑,你说,除了天生狐媚的本事,她还能会什么?琴棋书画?还是歌舞丝竹?她不过是有个王妃的名头,一时间还好,时日长了,这个名头在王爷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姑娘说得是。这些东西,王妃哪能和您相比?既如此,奴婢这几日便为你预备东西,您只等端午家宴时,安心展才便好。” 想到那一刻的万众瞩目,主仆两人眼中同时绽放出希望光芒。 ****************** “这便是……红薯的苗子?你说要将它们从红薯上面掰下来,种到地里去?” 看着占了半铺炕的郁郁葱葱的红薯苗,林卓当真吃惊不小。 虽然阮绵绵当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但她所说的培育法真是前所未有,相王对此始终保持怀疑态度,谁知竟还真被王妃给弄出了好繁茂的一片幼苗。 “对啊。我看着,这些红薯苗,最起码栽种五亩地是没问题的。” 阮绵绵看到林卓的惊叹表情,只当这是丈夫的褒奖,高兴收下后,便开始畅想未来:“咱们府里没有那么多地,再者,这京城富贵之地虽是王气聚集,未必利于作物生长,比不得那些专门种粮食,连绵百顷的肥沃土地。我的意思,这第一批芽苗,还是要送去庄子上。等到第二批甚至第三批长出来,再在咱们王府后园开辟块地方种下去,方便王爷随时观察长势。” 林卓斜眼看她:“庄子上的肥沃土地?我看岳母住的那个庄子就挺合适的,王妃觉着呢?” “王爷,咱们想到一起去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阮绵绵兴奋拍手。林卓嘴角抽搐两下:“呵呵!哪里是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分明是居心叵测。” “不至于吧?居心叵测都用上了?妾身最多也就是狗吃草有点驴心思罢了。” 阮绵绵笑嘻嘻,只见林卓黑了脸:“你一个王妃,把自己比成狗和驴,不觉着过分吗?” 阮绵绵吐吐舌头:“从前在乡下说惯了。这是我们的一句俗语,狗吃草驴心思,比喻人们用光明正大的借口掩饰私心。” 好嘛!一点儿也不觉着丢人,还认真解释起来了。 林卓真是拿这位王妃没辙,没好气瞪她一眼:“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庄子上?又或者,这事不必劳动你,选几个可靠的人,将芽苗交给你娘就是。” “那怎么行。”阮绵绵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难得这样正当的借口和机会……呃……我的意思是说,这件事关系重大,它关系到了……全天下百姓的口粮和命运,必得慎重对待。那个……我堂堂王妃的身份,许是能得上天垂怜,让咱们的第一茬地瓜得到大丰收,所以……必须要我前往指导工作,让上天看到王爷的一片诚心。” 林卓:…… “上天能否看到本王的一片诚心我不知道,我只看到王妃为了回娘家,当真是煞费苦心。”林卓摇摇头:“罢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明天?”阮绵绵觑着丈夫脸色,小心试探,见他面色沉下,连忙改口:“后天,后天也行,实在不成,大后天……” “还有五天就是端午,你不在王府主事,难道要将管家大权交给侧妃?”林卓冷哼一声:“更何况,本王成婚后的第一次端午家宴,王妃不好缺席吧?传出去,本王还怎么做人。” “也对啊。”阮绵绵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头:“那就端午节后吧,我回去两天,把红薯苗都栽种了,即刻回来。” “呵呵!”林卓一笑:“即刻回来么?第二天下午回来,也可以说是大早上就出发赶路,中午只在路上垫吧了点,是吧?又或者,干脆傍晚到家,只说路上耽搁了,虽恨不得插翅飞回王府,奈何马车不能行走,你也只能干着急。” 泥马!这个都被看穿了?我不就回了一次娘家吗?要不要这么目光如炬。 阮绵绵目瞪口呆,舔了舔嘴唇:“那个……王爷,人生已经艰难,您又何必拆穿,看破不说破,这是维护夫妻感情的良方。” “哦?”林卓看她一眼:“听听这狡辩,还一套一套的。看来本王要好好跟王妃学一学这本事,但凡学个五成,上次被父皇训斥时,我也不至于无话可答。” 阮绵绵:…… ------------ 第三十三章:想太多 “我的个老天!王爷您是开玩笑吧?不是认真的吧?那可是皇上,您和他顶嘴?嫌他太宠你了?” “那我还是王爷呢,你也是嫌我太宠你了?” 林卓反唇相讥,终于让阮绵绵无话可答,成功扳回一城,堵住了她的嘴,这竟然让相王心中生出一点成就感。 ******************* “今日端午家宴,咱们不用拘束,趁着夏日风好,自在吃喝玩耍一回。” 秋云厅中,只有林卓和阮绵绵白楚楚在桌边端坐,周围十几个丫头太监静静侍立,连点喘息声都听不到。 “自成婚后,本王得绵绵和楚楚为妃,将这府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我在公事繁忙之余,不必挂心后院诸事,我在这里多谢两位贤内助了。” 虽是客套话,林卓倒也说得动情。开府两年,一直都是孤家寡人的日子,忽然得了阮绵绵这知冷知热又天真烂漫的王妃,的确为他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白楚楚目光一暗,王爷嘴上说得是两位贤内助,可眼睛却只看着王妃一个。也是,这府里的事,全是阮绵绵做主,她何曾能插得进手。 一念及此,心中越发怨恨,却刻意忽略富贵人家的现实。但凡不是主人偏爱宠妾,亲自分派了权力差事,谁家妾室能够插手府里事务?侧王妃又如何?在这王府里,仍是个妾。 心中怨恨却也不敢显露,拿起酒杯,和阮绵绵一起谢了林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就见林卓指着桌上粽子笑道:“听喜乐说,今日粽子竟有几种馅料,我再问他,他说他也不知,是偶然听厨房的人说了一嘴,言说王妃下令保密,就连他都问不出来。倒不知是什么馅儿,让你这样的故弄玄虚,就为了给我一个惊喜?” 阮绵绵忍不住笑了:“我就说这样事保密太难,厨房的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难得了。其实也不是什么惊喜,上个月我招了两个厨娘,一问之下,竟是从岭南来的。王爷知道,岭南人吃得花样多。我问她们粽子用什么料,说是有包肉的,还有蛋黄,不像咱们北方,只吃枣粽子,我就让她们试试。“ 林卓听得津津有味,一边看着阮绵绵亲手为他剥粽子。 他身份高贵,从小到大深受高处不胜寒之苦,最喜欢的,便是这样人间烟火气的温馨生活,这份心思是受了丽妃的影响。 阮绵绵剥好粽子放在他碗里,见他仍是笑吟吟看着,便大胆用筷子将粽子一分两半,却见里面红艳艳的一团馅料,竟是红豆馅儿。 “这是肉粽?还是蛋黄粽?” 林卓惊讶了,转头看向阮绵绵:“我怎么看着像是红豆?肉和蛋黄好像都不长这样儿。” “噗”。 阮绵绵撑不住笑出声,用筷子在红豆上戳了戳:“什么叫像?本来就是红豆。我受厨娘启发,想着既然有肉粽蛋黄粽,为什么不能有红豆粽呢?不但有红豆,还有蜜枣,芝麻花生,桂花馅儿之类。不过是枣粽肉粽蛋黄粽这三样包得最多,其他馅料只是寥寥几个,哪成想王爷就中奖了。这红豆粽,也只包了五个而已。” “红豆好啊。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 白楚楚如何能甘受冷落,总算找到插话的机会,立刻就把握住了,笑吟吟道:“王爷和王妃伉俪情深,可不正应了红豆之意?” 阮绵绵拍着手:“好!白妹妹会说话。不过在我看来,情意绵绵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这红豆宛如一团火焰,象征着红红火火的日子,蒸蒸日上的事业。来,咱们敬王爷一杯,就祝王爷心想事成一帆风顺,祝王府圆圆满满家和万事兴。” “好。” 林卓也赞了一句,举杯和阮绵绵白楚楚碰了下,兴致勃勃道:“人家是开门红,我这是开粽红,也是个好彩头。你们给自己也剥一个,我看看都什么馅儿。” 两人依言照做,阮绵绵是自己最喜欢吃的肉粽,白楚楚却是蛋黄粽,她心下不喜,暗道:什么意思?是不是故意安排给我的?寓意我所有图谋都要鸡飞蛋打,万事皆休。” 北方俗语,民间筹谋什么事不成,便说“黄了”,例如两家人联姻,最后失败,外人谈论起来,就会说:“那两家的婚事黄了”,所以白楚楚立刻就多心了。 “哇!这个蛋黄粽看起来油汪汪很好吃的样子。” 阮绵绵看着那个蛋黄粽两眼放光。她是真心赞美,现代她吃过蛋黄粽,里面的蛋黄都是又干又硬,根本不觉着好吃,比这个的卖相差远了,也不知厨娘是怎么做出来的。 白楚楚心中冷笑,暗道:呸!假惺惺,这可怪不得我,是你给自己挖坑的。 于是忙笑道:“我不爱吃蛋黄粽,总觉着有些腥气,姐姐既然喜欢,何不把这个吃了?我一筷子都没动。” 话音未落,就见林卓冷飕飕飘过来一眼,淡淡道:“没规矩,即便你没动,已经是在你碗里的东西,就能给王妃了?” 白楚楚瞬间涨红脸,她没想到林卓竟会护着阮绵绵到这个地步。暗道:明明是她自己说好吃,我顺水推舟,怎么就叫没规矩?我好歹还是大家闺秀,她一个村姑,不是仗着皇后娘娘的势,也配吃我碗里的东西? 越想越是委屈,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忽见阮绵绵起身,将碗拿过去,笑着道:“好了好了,为这么点事,可不能哭鼻子,王爷从小长在深宫,那是个最重规矩的地方,也不怪他如此。其实咱们一家人不分彼此,何必在意这些东西?妹妹不喜欢,那我就吃了。” 白楚楚惊愕看着阮绵绵,只见对方脸上笑容明媚。她不得不承认,这几句话很温暖,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都差点儿被软化了。但旋即就又冷硬起来,暗道:装得,全是装得。难怪这女人能够将王爷迷昏了头,果然手段高明,听听这话,说得多情真意切,连我都差点着了道儿。 ------------ 第三十四章:王妃坦荡荡 林卓嗔怪地看着阮绵绵,摇头道:“一家人再怎么不分彼此,规矩也是要讲的。这件事传出去,你知道会遭多少非议吗?” “这种事也会传出去?”阮绵绵咬着筷子头瞪大眼睛,接着一张小脸就垮下来:“这王府的日子也未免太难过了吧?连吃个饭都要谨言慎行?” “你以为呢。” 林卓差点被她逗得笑出声。忽见阮绵绵站起身,对饭厅周围伺候的丫头们道:“这事不许说出去啊,让我知道谁泄密,拔了你们的舌头。” “坐下吃饭吧。”林卓没好气拽着她袖子,将她摁在座位上:“你还嫌不够丢人?” 阮绵绵嘟囔着:“怎么就丢人了?先前王爷不是还说?要杜绝奢靡,我这叫勤俭持家,理应被褒奖。” 林卓夹了一筷粽子塞进她嘴里:“吃你的,饭也堵不住嘴。” 阮绵绵冲他吐吐舌头,将蛋黄粽夹到自己碗里:“那我今天就吃这两个粽子,别的不吃了。浪费食物,要遭天打雷劈的。” 白楚楚:说谁呢说谁呢?是不是内涵我? “是吗?”林卓正从大海碗里盛了碗鸡汤,闻言手一顿:“既如此,那这碗汤我自己喝吧。” “别介。”阮绵绵两眼放光,将碗夺过来:“我最喜欢吃鸡翅膀,王爷你吃鸡腿。” 林卓:……“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什么声音?”阮绵绵一惊:“好像……外面有燕子叫声?” 林卓嘴角抽搐两下:“我说得是丫头们都在偷笑。” 阮绵绵:…… “我就说嘛,伺候的丫头太多了,吃顿饭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一个个生活不能自理了呢。” 夫妻俩一边吃一边说着小话,白楚楚完全被冷落在一边,有心插几句,却发现完全插不进去。那俩画风太浑然天成了,绝对不是她这种知书达理的正常闺秀能插口的。因也只能暗恨王爷受了蛊惑,连食不言寝不语的祖宗规矩都忘了。 阮绵绵说到做到,果然连那个蛋黄粽子都吃了。只让白楚楚又疑神疑鬼起来,暗道:该不会是这个粽子也有好彩头,所以她连尊卑都不顾,直接把我碗都抢过去了吧? 啧啧!完全被害妄想症了都。 “你就这么吃着吧,早晚有一天,这杨柳细腰要被你吃没了。” 用过午膳,林卓靠在榻上喝着茶,阮绵绵则坐没坐相地窝在另一边榻上,扒拉着丫头们送上来的一笸箩香囊。 “好悬。我这才吃多少?从前在乡下,我一顿能吃两碗饭。” “这么多?” 林卓惊讶了,只见阮绵绵抬头一笑:“我的爷。我在乡下要干农活,不多吃点儿,身上没力气,怎么能行?我们乡下有句俗语,叫丑女进地家中宝,袅娜纤弱的美人儿,在我们那边是没行情的。” 林卓差点把茶喷出来:“这么说你可得好好谢我。没有我,就你这样的,明显嫁不出去。” “要不要妾身行大礼感谢王爷啊。”阮绵绵白了林卓一眼,忽见下首白楚楚目瞪口呆看着自己,不由纳闷道:“妹妹怎么了?我脸上长花了不成?” “没……没有。” 白楚楚回过神,忙把微张的樱桃小口合上。 刚才这番话,她心中震惊真是没法用言语形容:亏着她还以为村姑是王妃的黑历史,总想从这方面去贬损对方,哪知人家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更糟糕的是,目前看来,王爷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跳梁小丑,枉做小人。白楚楚心里呕血三盆,却听阮绵绵又说道:“妹妹是不是在这里坐着没意思啊?若觉无趣,你就回院子,我这会儿有些懒懒的,也不想玩。” 太歹毒了。我好容易才在王爷面前坐了会儿,你就迫不及待撵我走,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呵呵! 白楚楚心中冷笑,面色迅速恢复正常,笑颜如花道:“大节下的,怎么还不得热闹热闹?姐姐既不想玩,咱们就不玩那些投壶射覆之类的游戏,不如来弹琴下棋如何?本来嘛,过节时,府里没有点丝竹之声,还真有些不习惯。 “弹琴下棋?” 阮绵绵“噗”的一笑,连连摆手道:“这可饶了我吧,我只会放牛,哪会弹琴?至于下棋么,我倒认得象棋上那几个字,它们认不认得我,可就两说了。” 白楚楚看向林卓,怯怯道:“王爷……王爷和姐姐可愿意听我弹奏一曲?” 林卓心知白楚楚是为了展才,他挑眉看了阮绵绵一眼:“如何?” “妹妹想弹就弹啊,你说得对,大过节的,府里冷冷清清也不像话。我在乡下苦日子过惯了,也没有请戏班子的念头,还是临近端午,芳草提醒的我。结果遣人打听一下,好的歌舞戏班子都被那些富贵人家定了,剩下些不怎么样的,价钱还不低,咱们总不能花钱买扫兴吧?王爷从小在宫里,什么好戏没听过?因此也就作罢。” 其实相王府要请戏班子,哪怕是事到临头,愿意卖个人情搭上这条门路的达官贵人也不会少,只要下人们稍微暗示一下,便可水到渠成。 然而阮绵绵派的是芳草,她最了解主子,特地嘱咐过不许仗势欺人,下人们不知新王妃的性情,哪敢自作主张,所以到最后,也没人知道相王府的人没请到戏班子。 这却遂了白楚楚的心愿,当下一曲弹完,见林卓兴致勃勃,自以为得了王爷的意,不由喜上眉梢。 “真好听。”阮绵绵鼓掌喝彩,林卓笑道:“可惜有歌无舞,不然便无遗憾了。” 阮绵绵点点头,忽见白楚楚一脸跃跃欲试模样,她便试探问道:“妹妹既然精通琴棋书画,应该也是歌舞双绝吧?何不让王爷赏鉴赏鉴?” 白楚楚就看向林卓,她知道丽妃当年便是凭一曲胡旋舞入了皇帝的眼,进而得宠,在毫无根基的情况下,从一个小小答应,爬到了今天的妃位。 丽妃如此,焉知自己没有这样的运气。尤其白楚楚看到林卓含笑点头,眼中似满是赞许,她的信心便更足了,起身笑道:“既是家宴,也无外人在场,妾身说不得便献丑了,唯愿王爷王妃莫要嫌弃鄙薄。” ------------ 第三十五章:重点门儿清 不得不说,白楚楚的确是个才貌双全的佳人,这一曲清姿舞,只让彩带生风,她袅娜的身段在宽大场地中旋转来去,当真有翩若惊鸿的效果。 阮绵绵这种并不十分喜欢歌舞的,都看呆了眼。一曲完毕,不由高声叫好,巴掌差点拍烂,忽听林卓淡淡道:“矜持些,别忘了你是王妃。” “我哪有王爷的定力。”阮绵绵兴奋的小脸红扑扑:“难道王爷不觉着妹妹这一舞风华绝代吗?” “的确是十分用心。” 林卓含笑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没办法,实在是这位阅美无数,眼高于顶,白楚楚的舞姿虽美,却也不至于就让他动容了。 阮绵绵却是真心喜欢,滔滔不绝赞美了一通,最后一竖大拇指:“我听人说过,形容舞姿有几句诗最出名的,叫什么‘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妹妹这舞,当得起这几句诗。” “有没有文化,那个是形容舞剑的,和这一样吗?” 林卓冲阮绵绵丢了棵樱桃,被她眼疾手快接住,毫不客气放进嘴里:“我能记住这几句就不错了,别吹毛求疵,领会精神行不行?” 林卓一头黑线:“我这若是吹毛求疵,鸡蛋里正经该长出骨头来了。” “对吧?你也承认自己是鸡蛋里挑骨头。” 阮绵绵一摊手,林卓起身:“行了,我去书房,和你没话说。” “恭送王爷。” 白楚楚连忙冲往门外走的林卓蹲身行礼,然后就听身后也传来一声懒洋洋的“恭送王爷”。 回头一看,阮绵绵歪在榻上,正把先前摆在林卓那边的樱桃盘子向自己拖去。 “呃……”与此同时,阮绵绵也发现自己这行径被白楚楚抓了个现形,两人囧囧对视,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那个……妹妹要吃吗?滋味正经不错,甜酸口的。” “不……不用了。”白楚楚强忍翻白眼的冲动,优雅福身:“姐姐若无事,我就告退回房了。” “好,回去吧回去吧。” 阮绵绵点头,看着白楚楚离开,这才直起身,指着桌上几盘点心水果蜜饯对芳草道:“别浪费了,打包带回院子,分给大家吃。” “是。”芳草和迎春一起上前收拾,芳草便无奈道:“娘娘也是,东西放在这里,自有厨房的人来收拾,您又何必小气?让侧妃知道,又要瞧不起您,刚才在席间,我看她的眼神就很不恭敬。” “王爷呢?”阮绵绵支着下巴,若有所思问了一句。 “嗯?”芳草愣住,她说得是侧妃,又关王爷什么事? “王爷看我的眼神也是嫌弃鄙视的吗?” “那当然不会了,王爷最喜欢王妃,他哪怕拿樱桃砸您的时候,都是笑吟吟的。喜乐说了,除了娘娘,就是在丽妃面前,王爷都难有这样笑容,更别提其他人。” “那不就行了。只要王爷不嫌弃我,其他人爱怎么想怎么想,呵呵!她们的地位难道比王爷还高?有什么资格鄙视我。” 阮绵绵站起身,心满意足拍拍手:“走,咱们也回去。今儿和王爷一起吃了粽子,又看了歌舞,这个端午节过得也算充实。下回应该是中秋了吧?到时候记着,咱们提前几天,找个歌舞班子预定下来,也好好热闹一回。” “歌舞班子多是王公贵族宅子里养着,外面没听说过有很出名的,倒是戏班子,着实有几个……” “有会唱黄梅和越剧的吗?” 阮绵绵打断芳草,21世纪的年轻人,鲜少有喜欢听戏的,她只听过一些黄梅戏和越剧的著名选段,觉着还不错。这个时代已经有了昆曲和京剧,只是她实在欣赏不来,如果有黄梅戏和越剧,哪怕是雏形也好,她觉得自己还能欣赏一下。 “没听说过。”芳草干脆摇头:“我说娘娘,您怎么尽挑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黄梅?我还青梅呢……还有月剧又是什么?晚上对着月亮唱得?那岂不是……” 不等说完,忽听身后一个声音道:“黄梅?越剧?姐姐也喜欢这个?咱们京城就那么两个班子,您是怎么知道的?” “咦?” 阮绵绵和芳草一起看向刚走进来的小丫头珠儿,芳草便问:“怎么?你知道这两种戏?真有这样戏班子?” “我一个表姐就是在黄梅调的班子里学戏。她常常抱怨说,她们的戏明明好听,可达官贵人和百姓们根本不认,以至于戏班子不得不和那个越戏班子联合起来,互帮互助混口饭吃。” “这么说,你表姐是因为喜欢黄梅这个曲种才去学的?很了不起啊。” 阮绵绵眼睛亮了,拉着珠儿细问,一边心里感动地想:为了理想而奋斗,古代能有这样一个女孩儿着实不容易。 “哪儿啊。”珠儿笑了:“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谁会把女儿送去学戏?不过我表姐进去后,学得倒还起劲儿,她总说她们的戏好听。我可不信,真要好听,怎么会登不上大雅之堂?” “怎么登不上?早点告诉我,今年端午就请她们了。”阮绵绵遗憾地一拍大腿:“可惜如今也只能等中秋。” “娘娘想听,何必等中秋?”珠儿一脸的积极:“我就和表姐说,让她们过来唱……” 不等说完,就被夏荷扯着领子揪了过去:“你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这就急着为自家表姐揽生意了?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哪里的人?你可是王府的丫头。” “娘娘想听嘛。” 珠儿噘着嘴,阮绵绵笑道:“她说得没错,是我想听。说起来,过两日我要回农村去种地瓜,正好,这两个班子也冷冷清清没生意,不如我都带了去,让她们在庄子里唱几场,也让十里八村的百姓都过来听听。” “娘娘可别兴头了。”夏荷无奈:“如今上等人听得都是昆曲京戏,黄梅?越戏?听都没听说过,这要是传出去,人家会笑话您。” “难道怕她们笑话,我就只能听那些咿咿呀呀?”阮绵绵苦着脸:“文艺事业就该百花齐放才对,为什么还要分出贵贱高下?” 几个大丫头了解主子,知道她想做什么,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迎春便笑道:“这本也不是大事,娘娘想听,何不去问问王爷?王爷答应了,那就说明无伤大雅,您自然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王爷是最不拘小节的人,他一定会同意。”阮绵绵威风凛凛地出门:“等着,我现在就去书房问他。” 丫头们:……主子这也……太雷厉风行了吧? ------------ 第三十六章:步步为营 “这是从岭南快马运来的荔枝,皇上赏了王府一篓,不过是让主子们吃个新鲜,侧妃娘娘快尝尝,隔一夜,明儿可就吃不得了。” 白瓷盘里盛着红皮荔枝,煞是好看。玉雪剥了一颗,白楚楚伸手接过来,对红袖笑道:“了不得,这可是好东西。古诗云,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可见运送此物甚费周折。” 红袖笑道:“可不是。王爷说,皇上不喜奢靡之风,每年运进京中的荔枝,也就这一回,赏给王公贵族们吃个新鲜罢了。” 白楚楚点头,将荔枝慢慢咽下,笑道:“果然是甜美多汁,难怪东坡先生有‘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的美誉。” 她见玉雪又递过来一颗,便摆摆手,淡然道:“美味不可多享,我吃两颗就够了。你和红袖每人吃点,剩下的,分给院子里的人,让大家也都尝尝这稀罕物儿。” 红袖羡慕道:“侧妃娘娘真是温柔和善,都说王妃对待奴才们极好,叫我看,比不上您一指头,也不知大家怎么就被蛊惑了。可怜您在这院子里,也不出门,又不许奴才们替您扬名,白白叫王妃占了好名声去。” 白楚楚拿帕子轻轻擦拭嘴角,淡淡笑道:“这种事何必宣扬?日久见人心。” “娘娘错了,酒香也怕巷子深。您只想着安分随时顺其自然,这不行。您看王妃。您还不知道吧?昨儿午宴结束,王爷前脚进了书房,她后脚就追过去了。” 白楚楚的动作就是一顿,皱眉道:“书房重地,女眷不该随意擅入。难道王妃是有什么大事要禀报?” “呵呵!”红袖冷笑一声:“她能有什么大事?说是想听两种戏,问王爷行不行?说实话,那两种戏我都没听说过,想来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如今京城,但凡讲究一点的人家,谁不是听昆曲和京戏的?偏偏她就别出心裁,亏着王爷对她有耐心,竟还答应了。我在旁边伺候着,是满腹的话不敢说。” 她说到这里,两眼盯着白楚楚,宛如蛊惑般道:“娘娘,这话奴婢也只敢和您说,王爷如今对王妃言听计从,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侧妃娘娘容貌才学都更胜王妃一筹,只要您别这么甘于淡泊,总会有出头之日,咱们王府可不能这样下去,不然会沦为京城笑柄的。” 白楚楚哪里看不出红袖的心思,暗道:果然自古以来,女人的勾心斗角,都少不了借刀杀人这一招。 表面却苦笑一声,摇头道:“我是不想出头吗?我是让王妃娘娘压得死死。如今看来,我是指望不上了。日常和玉雪说话,我就想着,该让王爷收两个通房,最好是他身边的丫头,知根知底不说,伺候了这些年,也有感情,说两句话,或许比我管用。只恨我这些也是白想,如今府中大事,都由王妃做主,哪有我置喙的余地。” 她就看到红袖的眼神随着自己的话越来越热切,心中悠悠冷笑:这样贪心,果然是把好用的刀。 忽听身旁玉雪问道:“红袖姐姐,今日家宴时,我们娘娘献了歌舞,不知王爷有没有评价?” “王爷本来是极欣赏娘娘歌舞的。” 红袖抖擞精神,义愤填膺道:“谁知王妃之后过来,说自己不会歌舞,侧妃娘娘倒是全才,言下颇多羡慕之意,王爷就改了口风,说这些不过是小节,随便找个歌舞姬,都不会比侧妃逊色。而王妃娘娘坐镇王府,将各项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这才是重中之重。” “王爷说得也没错,今日歌舞,本就是为了助兴。” 白楚楚面上笑颜如花,红袖却注意到她放在衣服上的双手死死绞着帕子,心下便了然,站起身道:“我得回去了,还是那句话,侧妃娘娘不能只想着安于现状,以咱们王妃的性情,您这么想,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我明白你是好心提醒我,只是……唉!” 白楚楚摇摇头,对身旁玉雪道:“替我送红袖姑娘。” “是。” 玉雪答应一声,和红袖一起出门,接着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包,硬塞进她手中,小声道:“我们娘娘也不甘心就这样碌碌无为,可实在是没有路走。姑娘是王爷的身边人,有你帮忙说几句好话,比什么都强。” “放心,我但凡有机会,一定替侧妃娘娘说话。咱们王妃,实在是醋劲儿太大了,你看别的王府,有谁是像咱们,府里就只有王妃得宠,侧妃只是个摆设不说,连通房都没有。” “可不是嘛,真真不像话。我们娘娘素日里也说,别人家娇妻美妾,偏偏咱们府是个异类,若她能在王爷面前说上话,定不叫王爷这般寂寞。不说别人,就是红袖姐姐,你这样貌是顶尖儿,又最熟悉王爷的性情,我看王爷一刻也离不得你,便扶你做个妾室,又有何不可?” “坏蹄子,可不许这样打趣我,侧妃娘娘才不会说这样话,分明是你胡说。” 红袖得了银钱和应承,一脸明媚笑意,又同玉雪说了几句话,方踌躇满志地去了。 ****************** 端午后的太阳热烈,所以林卓和阮绵绵出门,特意挑了黄昏时分,两人在南城下了马车,一边让家丁们去打探戏班子的所在,一边悠悠而行。 “若不是亲自走一走,哪里知道京城也有这样地方?” “这就像有白天也必定有黑夜一般,再繁华的城市,也会有这些角落。这也不是爷凭一己之力能改变的。” 阮绵绵轻声劝着,只听林卓笑道:“我没那么不知天高地厚,想着凭一己之力,就能让天下百姓都安居乐业。但……总要尝试让这世道更好一些。” 说到这里,他看向阮绵绵:“那个红薯,起初我还不太在意,如今看着它们郁郁葱葱,我倒真寄托了几分希望在它们身上,你务必要交代你娘,看着农户好好打理,若秋天能够丰收,我想……这对于父……老爷子来说,应该是最好的寿礼。” 阮绵绵眼睛一亮:“妙啊!爷竟能想到这一层。”她使劲拍手:“爷您就等好吧,妾身必不辱使命,今年秋天这寿礼钱,咱们省定了。” 林卓:…… ------------ 第三十七章:传说中的强抢民女 “谁说我是为了省钱?我只是想着,什么寿礼能比国泰民安更重要?而这红薯不用像你说的亩产上千斤,它只要能亩产八百斤,都是天大的祥瑞。” “对对对,不是爷为了省钱,是我这个铁公鸡钻到钱眼里了。不过爷,我说得是亩产两千斤,和上千斤还是有些差别。” 阮绵绵笑眯眯,林卓也拿她没奈何,忽见一个护卫大步走过来,高声禀报道:“爷,那黄梅越戏的班子就在前面,说是拐个弯就到了。” “走,去看看。” 林卓对戏班子不感兴趣,只是听阮绵绵说要亲自过来考察,他想到这两个戏班子不出名,必定是住在京城贫民一带,那里向来是京城最乱的地方,有自己陪着,一则保阮绵绵平安;二来,也是考察下民情,若是赶得巧,说不定还连吏治都能了解一下。 果然,到街道尽头拐了个弯,就看到一条长长巷子,最里面一个破落的宅院,院里晒着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应该就是戏服了。 林卓使了个眼色,他身后几个护卫会意,分头离去,转眼间便不见踪影,只有喜乐还跟在两人身后。 “好厉害,这比东瀛的忍术可厉害多了。” 阮绵绵目瞪口呆,林卓纳闷道:“忍术?东瀛还有这种东西?是什么?” “王爷不知道吗?” 这回轮到阮绵绵诧异了:大夏国富民强,和历史上的唐朝地位差不多,也是万国来朝的,东瀛朝鲜虽不是附庸国,却都十分恭敬,甚至以子自居,每年来朝贺进贡的也不少,论理武士忍者这种货色,林卓不该一无所知。 林卓听完阮绵绵的话,不由笑道:“我倒是见过几个东瀛人,也知道他们的武士,不过这所谓的忍术,的确闻所未闻。听你说的,只是擅长藏匿罢了,也值得专门起个名头?真是贻笑大方。” “王爷可别小瞧,这种忍者据说刺杀追踪都很厉害,以后同东瀛人打交道,你得多长几个心眼。” 阮绵绵“谆谆教导”,这时夫妻俩已经来到破落宅院前,只听院子里传来几句婉转唱腔:“同表哥青梅竹马度晨昏,三年前花园里私定了终身,实指望他此去京城能高中,不负我这望眼欲穿的痴情人……” “是黄梅的调子。”阮绵绵高兴了,拉着林卓的手走进去,四下踅摸一番,这边早有人迎上前,疑惑道:“这位公子和……和夫人……是有什么事吗?” “你们这个戏班子,包三天要多少钱?” 阮绵绵兴致勃勃打听着,林卓斜晲她一眼,没有作声,只在心里暗暗吐槽:你一个王妃,包个戏班子还要先问价?直接就说包几天得了呗。 “哎呀!这位夫人是懂行的啊。”这人一拍大腿,两眼放光:“实不相瞒,小老儿就是这戏班子的班主,我们这黄梅越戏班不敢和那些大戏班相比,却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包三天的话,我给您打个八折,十两银子就行。” 一番话引得院中众人纷纷侧目,只有林卓不知行情,还觉着十两银子实在便宜,正要拍板做主,就听阮绵绵悠悠道:“老板,你看我们两个,是不是很像肥羊?” “呃……” 老板舔舔嘴唇,眼睛有些发直,暗道:这些富贵人家的少爷奶奶难道还会把十两银子放在眼中?我才宰了这么点儿,就被识破了? “五两银子,你要觉着行,我就包三天。不行,我们再找别的戏班子去。再有真才实学,京城里的主流容不下你们,我要这真才实学有何用?” “五两银子?这……这也太少了。” 班主苦着脸,却见阮绵绵掰着手指头:“不少了。你难道不知武家坡里唱得?这锭银子三两三,送与大嫂做养廉,买绫罗、做衣衫,打首饰,置簪环……” 她竟是将武家坡的选段给唱了出来,当然,并不十分在调上。这段唱腔还算是流行,各大晚会戏曲节目都有,所以戏词可以朗朗上口,但真要唱出原汁原味,那怎么着也得是业余票友级别,阮绵绵够不上。 眼下时代根本没有武家坡这出剧目,但老板和林卓哪里知道?只听她唱得似模似样,不由心中都信以为真。 五两银子对于这个濒临倒闭的戏班来说,不啻于天降横财,老板苦着脸答应了,心里却乐开花:虽然没宰到肥羊有些可惜,但之后大半个月的饭食都有着落了。 当下计议已定,只说戏班明日跟着阮绵绵去庄子上,白天唱两个时辰的戏,晚上再唱一个时辰,连唱两天,回京后再来王府唱一场。先预付定金三两白银,真正唱完后,尾款付清。 林卓站在一边,饶有兴趣看着自家王妃认真地走着流程,习惯了权谋争斗,这于他而言是十分新奇的体验。 正看得津津有味,眼看老板眉开眼笑,都要说些请吃饭的客套话结束流程了,忽然就听院外起了一片闹嚷嚷的叫声,接着十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涌进院子里。 “白杏呢?呵呵!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我们家付爷请她去唱堂会,那是抬举她,倒在这里拿捏作势,真以为我们付爷是好打发的?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别说这种不入流的戏班子,就是那些大戏班,当红的角儿,有没有一个敢不给付爷面子?” 这群家丁气势汹汹闯进来,顿时就把戏班的人吓傻了。林卓眉头一皱,正要上前,却被阮绵绵拽住,他正纳闷妻子不是这样冷漠怕事的性子,就听阮绵绵兴奋道:“英雄都是在关键时刻闪亮登场,难得遇见这种抢男霸女的戏码,咱们再看看。” 林卓:…… 阮绵绵正扭头四下寻找那位白杏姑娘,就见破旧堂屋的帘子被掀起,一个花容月貌的漂亮女子走出来,柳眉倒竖叫道:“我管你什么付爷不付爷,不去就是不去。别的戏班我不管,我们这个破落班子没有这样的事。你们也不用以势压人,大不了我一死,清清白白的走,也不给你们这些腌臜东西染指。” “哇!这位姑娘好烈的性子,竟然直接就走到以死明志这一步了。”阮绵绵抓紧林卓袖子:“爷,咱们不能再看戏,赶紧上吧。” “不急。”林卓悠悠道:“英雄都是在关键时刻闪亮登场。” 阮绵绵:…… ------------ 第三十八章:反转再反转 “这还不算关键时刻?都要人命关天了。” 阮绵绵见那些家丁要上前抓人,白杏姑娘退后几步,目光决然,已经做出撞墙而死的起手式,立刻跳出去大叫道:“住手,都住手。” “嘿!你是哪家的娘们?少管闲事。” 阮绵绵的穿衣打扮向来走平民路线,怎么舒服怎么来,尤其今天是来贫民居住区,更不宜拉仇恨,连林卓都被她说动,只穿了件棉布长衫。 所以那带头的也没将她放在眼中,只以为是哪个富户家的少奶奶。 富户这个词,在别的地方或许还要高看一眼,但这里是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人,一般的达官贵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富户?那也算个人家? 带头的吼了一句便扭过头,以表达自己嗤之以鼻的态度,但很快那颗头又扭了过来,上下打量阮绵绵几眼,这家伙露出一脸嘿嘿嘿的笑容:“怎么?小娘子想管这桩闲事?好啊,你就和这位白杏姑娘做个伴,一起去给我们爷唱上两曲,晚上来个双……啊!” 阮绵绵只觉着身旁林卓手一扬,都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对面那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就捂着嘴蹲了下去,她惊诧看着自家夫君:“爷还有这一手?怎么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妾身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林卓斜晲她一眼,皱眉道:“如此嚣张跋扈,倒不知这些狗东西是仗着谁的势力。” “爷请稍等,待我为你问来。” 阮绵绵摩拳擦掌,一副愿效鞍马之劳的狗腿模样,差点没把林卓逗笑,忙一把拉住她:“行了,你少给我惹点乱子。” “谁惹乱子了。我这叫打抱不平英雄救美,难得遇上这样机会,你可别抢我的风头。” 阮绵绵是听人安排的主儿吗?甩开林卓的手,跑到白杏面前:“姑娘先别忙着去死,我问问你,这猪头是哪家的?你告诉我,我看看我能不能惹得起。” 白杏:…… “娘子,可不敢这么说廖大爷,你们赶紧走吧,这事儿……” 班主走过来,搓手跺脚一副急怒攻心的模样,忽听白杏昂然道:“他们是齐王府的人。” “你说谁?” 连林卓都吃了一惊,上前沉声道:“姑娘,可不许胡乱攀诬,齐王府的人,应该还做不出这样下三滥的事。” 一边说着,林卓心里就暗道:我那哥哥虽是个伪君子,却最在意表面文章,绝不会做下这样事落人把柄。 “他娘的!敢惹我们齐王府,我看你俩是不想活了。” 带头的大汉猛然起身,捂着一张鲜血淋漓的嘴,将手心里一把牙齿往地上狠狠一扔,嘶声大吼道:“兄弟们上,狠狠揍这个不知死活的,打死算我的。” 林卓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盯紧了白杏,沉声问道:“我再问你一遍,当真是齐王府的人?” “我骗你作甚?” 白杏毫不示弱。阮绵绵舔舔嘴唇,扯着林卓袖子:“爷,这回玩大发了,你说这事要怎么办?” “你不是一肚子主意吗?用得着问我?” 林卓在“乒乒乓乓”的背景音中斜眼看着爱妃:“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别闹。”阮绵绵摇着他的手卖惨:“你知道我就是个寻常村姑,完全不懂朝廷大事。” 村姑? 白杏本来抱有一丝希望的心猛地坠入冰窖,她还以为,这两人以王霸之气侧漏的姿势跳出来,必然有所依仗,说不定能救自己出苦海,谁知竟然只是寻常乡绅?喂!你们的家丁还在揍人啊,为什么不喝止?想死也不是这么干的吧? “住手。” 白杏心中一片冰凉,为了救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恩人,不得不悲痛叫道:“我跟你们走。” 没人理他,林卓的侍卫仍在狠揍那几个家丁,声音已由乒乒乓乓转为稀里哗啦。 “行吧,别再把人给拆了,揍个妈不认就够了。” “他们对王妃出言不逊,就是拆了,也是活该。” 林卓露出当朝亲王的獠牙,一脸冷酷的样子只看得阮绵绵两眼直冒小星星:“王爷威武!王爷霸气!” 什么情况这是? 戏班子的人全都懵了,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他们从泥潭升上云端,又跌下万丈深渊,结果现在又直接上天:王爷王妃?是他们想得那个意思吗?别不是夫妻俩随便叫着玩的吧。 “够了。” 林卓还是挺听老婆话的,没让护卫把人给拆掉,一个个揍成猪头后,便下令停手。 他看着几个家丁,果然是亲妈都不认的水平,这才沉声道:“抢男霸女,竟然欺到本王的王妃头上,论理,尔等死有余辜,念在上苍有好生之德。张玉,你将他们送到齐王府,请三哥处置。” “是。” 出手最狠的护卫答应一声,一脚踹在领头的屁股上:“快走,别让爷费事。” “你……你到底是谁?” 那领头的还不服,心想:王爷?哪个王爷会来这种地方?这两个冒牌货为了逞一时威风,竟然敢冒充王爷,定要叫他们不得好死。 “大胆。相王的身份,也是你能动问的?” 喜乐得到自家王爷授意,立刻站了出来,拈着兰花指对那领头的叱道:“还不滚回去领罚?我们王爷是好性儿的,但齐王殿下顾念兄弟之情,能不能容你们活命,那就不好说了。” 领头的一看到喜乐,一腔雄心壮志登时灰飞烟灭:他这种地位的下人,根本没资格见王爷,然而喜乐却是在后厨的时候见过一面,知道这的确是相王府的首领太监,当下腿肚子就转筋了。 几个来势汹汹的家丁垂头丧气被押走,这里班主和白杏等人才回过神,班主不敢置信地看着阮绵绵,说话跟叫魂儿似的:“您……您是相王妃……哎哟!相……相王爷!小的拜见相王爷。” 呼啦啦跪了一地,林卓淡淡道:“起来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之前还去齐王府唱过戏?” ------------ 第三十九章:身正不怕影子斜 “不是齐王,是他的一个管家,姓付。” 白杏摇摇头,沉声道:“那一日我们去得是他私宅,好气派,宴席也是好大排场。唱完两出戏,就有人过来和班主说,因为听腻了京城这些名班子,没想到我们这个毫无名气的戏班倒还有可听之处,赏了十两银子,我们正欢喜不尽,他又说付爷要留下我,我们便知什么意思,班主连银子也还了,只说我们不做这样事,那人便恼了,让我们出去打听打听,京城里谁敢拂付爷面子,正争得不可开交,忽然又来人,说是王爷叫付管家过去,他们不敢怠慢,我们这才趁机出来,本以为事情就过了,谁知今日……幸得王爷王妃相救。” 说到这里,又是深深一礼。阮绵绵看向林卓:“齐王府的付管家?王爷认识吗?” “我能认识这样的狗奴才?”林卓哼了一声,接着回忆道:“不过去年在齐王府吃饭,期间的确有个叫付树的伺候着,但绝无可能是王府总管。” “那是,王府总管未必敢如此张扬,就是下面那些奴才,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可恶。” 林卓点点头,沉声道:“王府一个小小管家,便可抢男霸女,这偌大京城,每年有多少这样的事发生?我料着齐王未必就知他的人是这个德行,这倒给我们提了醒儿,王妃回去要严查府中下人,有此行径者,一旦查出,立刻打死,不可轻饶。” “我知道了。只等这次从庄上回来,就立刻开展相王府第一届严打行动。” 阮绵绵郑重点头,对班主道:“咱们的事已经说定下来,可不许反悔,明日我派人来接你们。” 班主哪敢反悔?更何况,这可是真正的王爷王妃,比齐王府那个管家不知高出多少倍去,只要能入两位大神青眼,还怕戏班子以后没有活路?这京城里昆曲和京戏班子不少,但黄梅调越戏的班子,只有他们独一家,别无分号。 回程路上,阮绵绵便问林卓道:“王爷今日在齐王府的人面前露了身份,是不是有些不妥?以齐王性情,说不定会去皇上面前告您的刁状。” 林卓淡淡道:“他的下人横行霸道,他还有脸告我刁状?他不告也就罢了,他若敢告状,倒是正中我的下怀。” 阮绵绵惊讶看他,忽地醒悟过来:“难怪……难怪我总觉着,您好像是故意要惊动齐王,原来早就有了筹划。” “那是自然。本王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他作甚。” 林卓扭头看着阮绵绵,心中忽然有一丝疑惑,他向来不信怪力乱神,然而自从成婚后,这位王妃的确是带给他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莫非……皇后的那个梦竟然是真的?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阮绵绵就起来了,指挥下人们将一片欣欣向荣之态的红薯芽苗搬上马车,正忙着,就见林卓走过来,一边笑着摇头道:“看把你急得,这竟是比我上朝的时间还要早。” “趁着这会儿太阳还没出来,我就往庄子上去,不然大上午的,赶到庄上,怕这些苗儿就蔫了。” 说完为林卓整了整衣领:“王爷天天早起,委实辛苦,我不在家这两日,你好好照顾自己。” 林卓见她眼波流转大有情意,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不由又是好奇又是好笑,心道:这小醋坛子,你就说一句让侧妃好好照顾我,做个空口人情又怎样? 嘴上却嘱咐道:“你去庄子上,也要谨记自己王妃的身份,毕竟不是村姑那会儿了,别没我管着,就撒开了马放南山,回头我知道,是不饶你的。”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为天下百姓过个丰收年尽点心力也不成。” 阮绵绵白了林卓一眼:“对了,咱们王府后院开辟的那块地,你可得盯紧,这第二批红薯苗很快就要出来,别到时我要用地,结果还没平整好,临时抱佛脚都来不及。” “知道,你昨晚就念了四五遍,再念下去,我耳朵就要长茧子了。” 林卓摇摇头,听喜乐在一旁说时辰到了,再不走赶不及上朝,夫妻俩这才挥手作别。 ***************** “这日子没法过了。上次王妃去庄子上,王爷便在书房睡了两夜,这一次又是在书房睡,连我们院子都不进。这……这是要独宠王妃,让侧妃娘娘自生自灭吗?” 后院林卓的书房外,玉雪和红袖坐在廊下说话,中心思想就是抱怨,很有暗示性的抱怨:侧妃都这样,何况你们这些想攀高枝的丫头,有王妃在一日,别说妾室,连个通房都不会有。 红袖心有戚戚,默默点头,又听玉雪道:“唉!也不知王妃怎么想的,王爷是皇子,开枝散叶才最重要。她既然嫁到王府,就该尽到做王妃的责任,就算王爷要独宠她,也该劝着雨露均沾才是,哪成想……” 这话可是说到红袖心坎上了,阮绵绵不在王府这两日,林卓晚上睡在书房,她还以为机会来了,哪知悄悄试探两回,主子根本就不为所动。幸亏她聪明,点到即止,又是贴身伺候了几年的老人,换个丫头,这会儿说不定早被撵出去了。 越想越是后怕,红袖抚着胸口,只听玉雪似有意似无意地道:“我听说,齐王妃最是温柔贤惠,自己一年无所出,就开始帮齐王张罗纳妾的事,那齐王爷当真是个有福气的。” “这也不算什么,郑王妃,路国公夫人,都是出了名的贤惠,自己有了身子,就给丈夫纳了几房妾室,府里上下谁不赞誉?郑王和路国公也没因为有了美妾,就对发妻不闻不问啊,反而更加敬重。” “就是就是。”玉雪连忙附和:“咱们王妃以为她这样就能独占君宠,呵呵!不过是这会儿新婚,王爷觉着还新鲜,时日长了,她要还这样霸道,看王爷反不反感她。” “只是新鲜吗?”红袖怀疑地看着玉雪:“咱们俩之间,我不和你见外,实话说,新鲜的话,侧王妃就不新鲜了?我记得当日新婚之夜,王爷还是先去的清辉阁,可这之后怎么……怎么就不过去了呢?我瞅着,单论长相,侧妃娘娘也不比王妃逊色,更别提琴棋书画这些才艺。” ------------ 第四十章:种蛊 玉雪东拉西扯半天,等得就是这句话,闻言连忙左右前后看看,然后贴着红袖耳边小声道:“是你,我才说这话,万万不可传出去。” “你放心。”红袖一下握紧手中帕子,只听玉雪悄声道:“我们娘娘也总疑惑,后来有一天晚上,忽然梦见有人和她说,她婚后不受夫君宠爱,是因为有人做法夺了她的运气……” “啊!” 不等说完,就听红袖惊叫一声,玉雪连忙不再说,悻悻道:“这话也是前两日姑娘才告诉我的,早前不和我说,是因为她觉着这都是无稽之谈,那话怎么说来的?怪力……对了,怪力乱神,别说王府,就是寻常百姓家,也决不许这样事出现。” “不是怪力乱神,是巫蛊,懂吗?汉武帝时期,陈皇后不就因为巫蛊之祸受了牵连。” 红袖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小声道:“侧妃娘娘是个细心沉稳的,这种事的确不能乱说,一不小心,便祸害无穷。” 玉雪点头,小声道:“所以我说了,只和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一个人去。” “我又不是傻子,这种事告诉人,我有什么好处?倒是坏处不老少。” 红袖状甚坚定,见玉雪又把头凑过来,小声道:“虽然我们娘娘说这都不作数,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我……姐姐,老实说,我心里真的疑惑,就像你说的,我们娘娘差哪儿呢?若是做了什么错事,被王爷厌弃也就罢了,可也没做什么啊,怎么……怎么王爷就放着这么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只当看不见,王妃不在,他宁可独守……” “是啊。我也疑惑,难道王妃……” 红袖顺着玉雪的话头说,不等说完,猛地醒悟,摇头道:“你别胡思乱想。” “现如今是什么情况,我能不胡思乱想么?若不是王妃使了歪门邪道,那除非王爷某些方面……” “你真是要死了,敢说这样话,一旦被人听见,侧妃娘娘都护不住你。” 红袖一把捂住玉雪的嘴,四下里看看,悄声道:“我实话告诉你,王爷正常得很。我从前服侍他起床,常看见他……总之,就是没任何问题,你明白了吧?” “是是是。我明白。”玉雪羞得满脸通红,扒着红袖肩膀笑个不住:“姐姐竟然见过那样风光,亏着王爷当时忍得住,不然你……” 红袖忙一推她,啐道:“你再胡说,我就去告诉侧妃娘娘,看她不打死你。” 说完又怅然道:“咱们王爷是个正人君子,为人最是坚定不过。我本想着,也许成婚后,他便不用恪守这些礼教,谁知……王妃……” “唉!” 玉雪也没了笑容,垮下肩膀,轻声道:“也不知这样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儿。呵呵!我也是痴心妄想,那是王妃,又独得王爷宠爱。只是……说句不该说的话,一旦……将来……王爷真能坐上那个位子,她难道还想霸着后宫不成?” 红袖一怔,她对林卓只有爱慕之心,从未有过其他念头,此时被玉雪一提醒,不由立刻想到:自己若是能和王爷玉成好事,哪怕这会儿只做个通房,将来,王爷真要做了皇帝,那后宫三十六院中,怎也该有自己一席之地,王爷的枕边人又少,到时别说是贵人,就是封嫔封妃……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一想,爱慕伴随着对身份地位权力的渴望,更增热切。耳听得玉雪在那里似是喃喃自语道:“可恨王爷太宠王妃,不然往深里查一下,若查到王妃真用了那种东西,来害我们姑娘,就好了,到时即便王爷能容忍她,丽妃娘娘和皇上也断断容忍不了,皇后都没用。” “啊?啊!是的。” 红袖茫然点头。玉雪见她眼睛都有些发直,知道这话是沉进她心里了,便叹了口气,拽着她袖子道:“我这也是心里难受,跑过来和姐姐说了这些,其实就是满口胡沁,姐姐见多识广,千万别信我的,这话听过就忘了,是也不是?” “当然,我记着它做什么?怕不惹祸上身么?” 红袖笑着说道,心中算盘拨拉的劈啪作响。玉雪抬头看看天,起身道:“快晌午了,我得赶紧回去,不然姑娘又要嗔我贪玩,我下回再来找姐姐说话。” 红袖将她送到门口,看她一径去了,这才转身回房。 ****************** “六弟,那几个奴才我已严加处置,这次还真是要多谢你,不是你遇上此事,我当真不知这些奴才在外头如此胆大妄为。” 御书房里,被留下的几个王爷臣子正坐在一处闲话,忽听齐王这番话,不由一齐停了话头,看向正对着齐王而坐的林卓。 从命人将恶奴送去齐王府的那一刻,林卓便在等这一番话,他知道齐王绝不是个能沉住气得人。 此时便淡淡笑道:“我就是知道三哥定然不晓得底下人所作所为,所以格外愤怒。咱们身为皇子,百姓们轻易见不到,对你我印象,倒多是从奴才那里知晓,这种恶奴,不是败坏三哥名声么?” 齐王眼皮子微微跳了跳,面上却一派和煦,点头道:“六弟说得极是。凭着咱们怎么努力爱民,这些恶奴有一个不省心,名声就全完了。只是……我听说那里是贫民巷,怎么你没事倒跑过去了?” “怎么?那几个恶奴没向三哥禀报?我是因为王妃喜欢听什么黄梅越戏的,这种戏班子又不出名,偏偏家里有下人知道,说是整个京城就一个班子,王妃就有些兴致,我恰好无事,索性陪她去看看,不然这种三教九流之地,只让女眷过去,着实不放心。” “嗨!弟妹喜欢戏班子,叫来王府唱一出不就行了?何必要纡尊降贵,到那种地方去?” 林卓笑道:“我这王妃喜动不喜静,平日里在王府已经拘着她,这回既然想出去,我又怎忍心拒绝?再者,她说王府里,戏子们都求稳妥,又紧张,反而听不出滋味,倒是正经亲自去见识一回,才能看出他们的功力。” 说到这里,一旁魏王忍不住哈哈笑道:“叫我看,弟妹就是想出去,找这么多理由。如何?这一回……” 不等说完,忽听外面一声高唱:“皇上驾到”,众人忙都站起身迎驾。 片刻后皇帝走了进来,笑着道:“在说什么呢?院子里就听见老四的笑声,说出来朕也乐一乐。” ------------ 第四十一章:圣心难测 魏王便抢着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皇帝看了眼林卓,含笑道:“是么?你媳妇竟这样活泼?这倒和她姑姑一样。黄梅越戏?这又是什么?没听说过,那个戏班子听着可还好?你们夫妻俩这两日就在家里听戏?” “呃……听着倒还好。” 林卓怔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瞒父皇,如今天气渐热,王妃又想念母亲,说这会儿恰是农忙时节,我就让她去庄子上住两日,顺便看看今年节气如何?庄稼是不是都种上了。” 他想了想,又笑道:“她自己还带了样新奇作物回去,只说要种出来给我吃,如果当真有成,到时我也进献给父皇尝尝。” “哦?”皇帝目光微微一闪:“难得那孩子还有一片向农之心。” “是。” 林卓笑容中洋溢着连他自己都不知的开心宠溺:“她在乡下住过,对农事很有几分见识,儿臣也从她那里得到许多知识。” “好啊!好啊!”皇帝点头感叹:“农乃国本,该当重视。你们夫妻俩能有这个心,朕心甚慰。好了,咱们说正事,叫你们过来,不为别的,上次朕派去赈灾的钦差回来了,你们看看这些折子,商议一下,该怎么办这几个贪官。” 说到最后一句,手指在桌上重重一敲,语气严厉,令几位皇子和大臣们都是身心一震。他身旁太监忙将几本奏折分发下去,回来垂首侍立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御书房里议论了半日,几个贪官的命运落实后,众人方一一告退。 大内总管罗云看着皇帝的面色不好,一边小心收拾着桌子,一面轻声道:“皇上昨儿个批折子到半夜,这会儿身子想必乏了,奴才叫御膳房进一碗银耳莲子羹,您用点儿?” “不必了。这不是眼看就晌午了吗?” 皇帝捏着额头,忽然沉声道:“今天齐王和相王的事,你怎么看?” “啊?” 罗云吓了一跳,连忙道:“这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相王出去,偶遇齐王府的下人仗势行凶,所以伸了把手吗?” “呵呵!你个老货,还和我装。” 皇帝笑了一声,脸上却不见恼怒,直起身叹了口气,沉声道:“朕老了,儿子们现在就开始为皇位操心。若说起来,可不就是一件小事呢?只可惜这样一件小事,他们也是各怀心思,就怕朕闲下来得点舒心,非得让我猜疑多心才好。” “怎么会?奴才不敢说王爷们心里没有小九九,但对皇上,他们向来是尊敬爱戴,不至于就……” 皇帝挥挥手,示意他不用说这些好听话,摇摇头道:“他们不懂,朕不怕他们动心思争位子。从古到今,但凡有资格的,谁不对这把龙椅动心?不动心的,那都是胸无大志,即便勉强做了皇帝,也管不好这个天下,说不定锦绣河山,就拱手给了乱臣贼子。” 涉及到这个话题,罗云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只唯唯诺诺答应着,只见皇帝目光落在庭院,轻声自语道:“动心思可以,但总要把心思动对了地方,别去想那些歪门邪道,朕虽然老,可还没糊涂呢。” 看来确实没恼,只是这话什么意思?听着不像是夸奖,齐王动得歪心思是无疑了,他向来就不得皇上青眼,但是相王呢? 哪怕是伺候了几十年的主子,罗云也不敢说自己就能摸透皇帝心思,此时只敢在心中揣摩,别人就罢了,最令他捉摸不透的,就是皇帝对相王的态度。 但话又说回来,对待其他几位皇子,他自问皇上的态度还算明朗,但也看不出特别的钟意和喜好,那是不是说明?相王才是他心目中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呢?正因如此,才格外紧张,所以对相王的态度也是喜怒不定,患得患失。 一念及此,不由惊出一身冷汗,罗云赶紧制止住自己的脑补,只是心里还忍不住会想:如果皇帝真得属意相王,是因为什么?魏王齐王等人的才干也并不逊色,难道只因为他是皇后扶持?不至于吧。, 皇帝看了罗云一眼,微微一笑没有理会:皇子们的明争暗斗,是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戏码,他并不放在心上。真正令他重视的,是谁能继承他的遗志,给江山黎民一个太平天下。 ********************* “听丫头说,王爷今儿个一回来就沉着脸,到底是怎么了?前阵子您修太庙,被皇上遣回来,也没这样郁闷。” 齐王妃柳氏替丈夫除下大衣裳,又从丫头手里接过一套家居的薄缎长衫,只听齐王闷闷道:“我先去冲个凉,这天儿热得叫人心烦。” “才过了端午,这会儿就心烦,到夏至时怎么办?那时知了也该出来了。” 柳妃笑着说道,却依然命丫头们去准备洗澡水。 半个时辰后,齐王沐浴出来,换了一套家居常服,只是脸色比先前更冷陈如冰。 柳妃正坐在榻上做针线,看见他这模样,也不敢问。 齐王坐在椅子上默默想着心事,忽地坐直身子,沉声道:“不行,这事我不能掉以轻心。” 他突然说话,吓了柳妃一跳,针尖儿扎破了手,她放在嘴里含了片刻,才纳闷道:“王爷怎么了?什么事情不能掉以轻心?” 齐王对王妃还是不错的,闻言便恨恨道:“你还记得前日,老六命人扭送来的那几个不争气的奴才吗?” “记得。”柳妃一皱眉:“也是他们太过胡闹,不过相王就那样派人送了来,也是不懂事。就是看在你这做哥哥的面子上,这件闲事他也不该出头。何况一个王爷,跑去那种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做什么?让人知道,多掉身价啊。” 齐王冷笑一声,淡淡道:“他就是这样,惯会做出一副爱民如子的模样邀买人心,连父皇都被他蒙蔽,修太庙出了那么大差错,还让他继续修;我不过是稍微懒散了些,就把我训斥一顿赶回家来。” 柳妃叹了口气,放下绣绷道:“王爷也不能怪皇上,您那是稍微懒散吗?半天不见人影,怎么能怪皇上发怒。你说相王惯会伪装,可人家也装得像,您要不服气,就也好好装一装。如今皇上年纪大了,我听母妃说,老爷子已经开始服用丹药,你这会儿要再不发力,将来……就不好说了。” ------------ 第四十二章:狼子野心 齐王气闷道:“这个我何尝不知?我可不就是发力了呢。今天在御书房,我故意把老六去戏班子的事宣扬了一下,果然被父皇知道。” 柳妃纳闷道:“这种事被皇上知道又怎样?反倒叫皇上更欣赏他,父皇向来自诩爱民如子,知道六弟这般关心民间疾苦,岂不欣慰?” 齐王冷笑道:“关心民间疾苦这种事,官儿做得,皇子却做不得,你细细想一想这其中道理。” 柳妃眨巴了两下眼睛,忽然“啊”的一声惊叫,她捂住嘴巴,片刻后放下,轻声道:“王爷的意思是?父皇会起疑心?” “当然。”齐王自傲一笑:“正如你所说,父皇老了,又开始服丹药。服丹的人,最是暴躁易怒多疑,这时候老六拿出爱民如子的嘴脸,你说老爷子会高兴吗?别看他从前就是用这个博得父皇欢心,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听了他这番话,柳妃不由喜动颜色,轻声道:“如此说来,王爷这一着棋走得很是高明,怎么您还郁闷呢。” 齐王脸上那些得意瞬间消散,咬牙道:“问题就是,事实好像不是我想得那样。” “这还能出差错?” 柳妃不解,只见夫君狠狠捶了下桌子:“老六狡猾,原来那一日是他的王妃要去看什么黄梅越戏的班子,他们才过去的,我哪里知道这些?还以为他是故意走访民间,如此自然能证明他所图匪浅。结果今天把这杀手锏抛出去,被他三言两语化解掉,我才知道,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包括故意派人将那几个奴才送过来,他就是知道我会这么干,做好了套儿等我钻进去。” 柳妃眼睛都直了,但做皇子妃的女人,哪能没有一丁点政治嗅觉,只是略为一想,她便明白过来,失声道:“是了。这样一来,他的理由光明正大,就显得王爷将这件事抖出来,不但没有气量,反而居心叵测,更可恨的是,还暴露了咱们府里下人横行霸道的事,这……这也太恶毒太阴险了。” “正是如此说。” 齐王往后倚在榻上,苦着脸叹气道:“这一次我又输给他。而且……最让我不安的,还不是这件事。” “还有什么?” 柳妃捂住心口:信息量太大她有点承受不来。 “你了解老六的王妃吗?就是皇后的那个侄女。” 柳妃摇摇头:“他们成婚不久,我还没私下里见过她哩,这阵子宫中也没什么聚会。不过听说那是个乡下出身的,想来只是皇后为自己家族留的退路。叫我说,皇后这算盘却打错了,她那侄女往不好听里说,就是个村姑,非要嫁给相王,这不是结亲,正经是结仇呢。” “可不能小瞧了她。”齐王正色道:“今日听老六话里意思,对她竟是十分尊重。而且……她这两日回乡下庄子了,说是思念母亲,顺便还要种一样新奇作物……” “这也太放肆了吧?果然是乡下出来的,半点规矩都不懂。还有,她怎么说也是个王妃,她娘怎么住在庄子上?等等,我没记错的话,不是说她娘是国公府的一个妾室吗?” 柳妃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就是各种宅斗,却听丈夫不耐烦道:“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真正让我在意的,是那个作物,你明白吗?新奇作物,什么新奇作物还值得王妃亲自前往庄子上去种?” 对此柳妃毫不在意,淡淡笑道:“不过是胡闹罢了,大概他们想着父皇重视农业,所以投其所好。王爷不用在意。” “妇人见识。”齐王不悦道:“就是这个投其所好才不简单。我这一路上都在想,什么新奇作物不能在王府种?那么大一个相王府,总不会连块园子都开不出来,除非……这作物他们要大面积种植,能让一个王爷王妃这般费心的,你还想着是胡闹吗?” 柳妃怔住,好半晌才喃喃道:“莫非……真有什么好作物?那……那要是秋天真的丰收了,在父皇眼中,这份功劳……未免太大了。” “对。所以我不能让他们种植成功。” 齐王一拍桌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让我们有个爱农如命的父皇呢?既如此,不管老六他们夫妻俩是不是胡闹,我都不能掉以轻心。” “王爷……打算怎么做?” 齐王眼中凶光连闪,忽地沉声道:“找人将那些作物全都毁了,到时我看老六拿什么给父皇交代。” “可……万一真是好作物,一旦推广开来,就能……就能喂饱成千上万的人……” 柳妃语调有些颤抖,却见齐王紧紧握拳,沉声道:“那就更不能让他们种成。无毒不丈夫,大不了本王做了那个位子……再让他们种出来就是。” 这话就有些冠冕堂皇了。柳妃心里也清楚:但凡是新奇作物,种子必定难得,一旦毁损,再想重新种成,种子却从哪里来?更不用说那时相王心怀怨恨,还肯不肯替他人做嫁衣裳都难说。 因默默无语,这里齐王在心中谋划着,一边自言自语道:“不能现在就去,会让他疑心到我头上,若是能嫁祸就好了……不行,别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是等一等更稳妥,秋日收成,那就在秋日之前,派几个人去,最好是找得当地人,想个什么办法起冲突,到时只说怀恨报复,自然没人想到本王头上……” 声音渐低,终不可闻,显然是做好了决定。 ******************* “王爷回来了。如何?今日……咦?面色怎么这样难看,可是又有什么难心事?“ 阮绵绵抓着林卓胳膊,上下打量他,只见丈夫摇摇头:“没事,先前监斩,许是被血煞之气冲撞了,我歇一会儿就好。” “监斩?” 阮绵绵瞪大眼睛:“这……这活儿也要你堂堂亲王去做?什么重犯有这样荣耀,竟能劳动亲王送他们上路?那必定得是罪大恶极,杀了后会大快民心的吧?” “或许吧。的确罪大恶极,杀了几个贪官,围观百姓欢声雷动。” 林卓来到榻上坐下,揉着额头喃喃道:“可是本王心里却没有半点快意。” ------------ 第四十三章:不要相敬如宾 “为何?”阮绵绵小心在对面坐下:“我看王爷不是那种妇人之仁的圣父,怎么?难道这重犯还有什么隐情,才能激起您的怜悯?那还真是不容易。” 林卓:…… “什么意思?本王不是圣父,合着还是刽子手不成?什么叫激起我的怜悯不容易?你见过比我更善良随和的王爷吗?” “哈哈哈……” 阮绵绵笑了一半,见林卓脸色都气黑了,连忙收住笑声:“当然,王爷最善良随和了,我的意思是说,您不是那种愚善的人。快和我说说,到底为什么这样纠结?” 林卓往身后软垫上一仰,轻声道:“杀得是几个趁着灾情赚黑心钱的贪官。我只要一想到因为他们,不知有多少本该得到救济的灾民活活饿死,我就觉着心里宛如堵着大石头一般难受。杀他们固然快意,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那些被饿死的百姓,终究也是活不过来了。” “原来如此。” 阮绵绵也沉默了,握住林卓的手:“王爷,妾身理解你。是啊!杀了这些狗官又有何用?只希望能够用他们的血警醒世人,让天下官员引以为戒,别只顾着贪赃枉法,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命花那些昧心钱。” “财帛动人心啊。这会儿消息传遍天下,那些官儿固然胆战心惊,但是白花花的银子堆在面前,他们便能立刻忘了这些鲜血。” 林卓叹了口气:“行了,不说这个,说点开心的。我进来时,听院子里的丫头说,你今天上午在后园里将第二茬地瓜苗种上了。” “是啊是啊。”谈到老本行,阮绵绵立刻眉飞色舞,滔滔不绝道:“这还要多谢王爷,那块园子整理的极好。我看第二茬秧苗也差不多了,就先种下去。等到再长一茬,估计便能将园子种满,这也就够了,那袋地瓜算是功德圆满。” “哦……那些红薯还在吗?应该……不可以吃了吧?” 阮绵绵斜睨着他:“怎么?王爷想吃?” “我是说,能吃的话……倒也不用浪费。”想想先前的烤地瓜,林卓还真有点馋了。 却不料阮绵绵一点头:“能吃。” “咦?” 林卓眼睛一亮,刚要赞这地瓜坚韧不拔,育苗后竟还能做口粮,就听自家王妃悠悠道:“猪能吃,人是不能吃了。” 林卓:…… “这种废话你说来做什么?好了,天近晌午,快传午饭吧,吃完了我还要去宫里。今天有大事宣布。” “什么大事?” “父皇要将我们几个分派到六部。”林卓伸了个懒腰:“从前大家都是听命行事,但这一次,有了分管的衙门,便要尽其所能大显神通了。” 阮绵绵沉默,好半晌才轻声道:“皇上……这是要为立储做准备了吗?分管六部,其实就是对你们能力的考察,他……他明明年纪也不大啊。” 林卓看了阮绵绵一眼,心想父皇都六十多了,这年纪在古往今来帝王中,虽不能名列前茅,却也排名中上,怎么绵绵还十分惋惜呢? 这便是现代人和古代土著的差异,在阮绵绵看来,不到七十,那都还属于风华正茂;可是在古代人心里,人生七十古来稀,六十多岁都算是高寿。 这种话题到底敏感,两人也没再多说,待午饭摆上来,阮绵绵一边吃一边盯着林卓看,只看得他都疑惑了,放下筷子道:“你不好好吃饭,只看我做什么?” “您还真吃得下去啊。”阮绵绵吞了口口水:“不是上午才看过那个……场面?现在……算了,我不提,王爷也别想,吃饭要紧。” 林卓斜晲她一眼:“你都说完了,才想起不提?呵呵!这种场面算什么?比起官场上的明争暗斗,这都算是给个痛快的了。” 说完又笑道:“先前不还说我冷酷无情,怎么这会儿就又看低了我,以为我连这点场面都经受不住?”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啊,谁说你冷酷无情了?我只是说,您不是妇人之仁的圣父而已。” 阮绵绵连连摇手,林卓一挑眉:“有什么不一样?” “那当然是不一样啊。”阮绵绵正准备据理力争,忽然看见丈夫眼中笑意,顿时泄了气:“您就逗我玩儿吧。” 说完赌气出去,吩咐丫头们喂鸟,这里林卓笑吟吟看她曼妙身影,忽然想起前两日府中寂寞。不得不承认,王妃虽然出身不高,容貌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但她就是有那股子活泼明亮的气质,有她在,府里便是一派生机勃勃。 “你以后还是少去庄子上吧。” 林卓走到阮绵绵身后,搂住她的小蛮腰:“既然是个醋坛子,就该有醋坛子的自觉,不怕你出门后,本王去宠幸别人么?” “这么说,妾身不在的时候,王爷还替我守身如玉了?” 阮绵绵如今是府里的当家主母,下人们可也是有眼色的,她人不在府中,可府里的风吹草动哪瞒得过她?林卓动向更是一清二楚。但大男子主义的夫君亲口向自己承认,这自然比下人们打报告更让她有成就感。 “本王用得着为谁守身如玉?不过是政务繁忙,又怕麻烦,何况我虽年轻力壮,也要善自保养,总不能夜夜笙歌。” “那是。”阮绵绵见左右无人,忙凑到林卓耳边悄声道:“王爷当然要好好保养,别到时候被我榨干了,多没面子啊。” “你……”林卓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头:“放肆。” “就放肆了,你能怎么着?都说夫妻之间要相敬如宾,那还有什么趣味?总是要琴瑟和鸣才更好。” 林卓斜眼看她:“合着你这叫琴瑟和鸣?可别侮辱这个词了好不好?” “我侮辱的是相敬如宾。” 阮绵绵吐吐舌头,夫妻俩嬉笑的场景尽数落在刚进院子的红袖眼里,她连忙垂下头去,眼中嫉恨之色一闪而过。 “红袖?你不在书房服侍,怎么过来了?” “回王爷,今日和春分姐姐整理书架上那些书,发现王爷最钟爱的那本批注论语不见了,所以奴婢过来问问,是不是您拿出去看,忘了拿回来?“ “哦,那本论语被我借给詹大人,忘了告诉你们,无妨,过些日子他就能还回来。” “是。奴婢知道了。” ------------ 第四十四章:谁的鬼斧神工 红袖行礼告退,这里阮绵绵便纳闷道:“詹大人?国子监祭酒?” “对,就是那位,他爱书成痴,知道本王这里有一本前朝大儒齐春注解的论语,央了我好几天,我才借给他。” 好吧。才子们的爱好她不懂。 午饭后小憩一会儿,林卓便雄姿英发的往皇宫而去,显然是对分管六部有着莫大信心。忽听阮绵绵在后面高声道:“爷!悠着点儿,切记低调做人,高调拉仇恨。” 于是相王爷挺拔的身姿立刻就沉稳了,虽少了几分得意洋洋,却添了点渊渟岳峙的气度。 几个丫头都在阮绵绵身后忍不住笑,芳草一边笑一边嗔道:“娘娘也是,分管六部,这是何等大事,您不说给王爷打气,倒乌鸦嘴,也不怕结果不尽如人意,王爷回来怪罪你。” “我就是怕王爷期望太高,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才提醒他一声,要他谨记胜不骄败不馁的古训,才能宠辱不惊。” 说完伸个懒腰:“我去睡会儿,这几天着实乏累得很。” “原来娘娘也知道乏啊!看您这些天的精神,奴婢还以为您是铁人呢。” “废话,我是铁人就不用吃饭了。”阮绵绵白了芳草一眼,径自来到卧室大床上,这些日子为了种地瓜,她亲力亲为,精神又兴奋,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香甜一梦,再睁眼时,就觉着屋里都有些发暗了。阮绵绵迷迷糊糊半闭着眼去床头摸水杯,一边有气无力地喊着:“外面谁在?看看什么时辰了?王爷回来没有?” 屋外正是芳草和迎春当值,听见她喊,两人看了眼时辰钟便进了屋,芳草笑道:“已经是申时末了,王爷还没回来,娘娘这一觉……” 不等说完,就听“啪嚓”一声,原来阮绵绵还迷糊着,手摸到床头桌上的茶杯,竟一不小心碰倒了,茶水洒出来,有一半落在床上,将褥子打湿了一大片。 芳草迎春都急忙走上前。阮绵绵也一惊而醒,坐起身穿了鞋子下床,只听芳草道:“这褥子也有半月没换,既然湿了,正好换下来。昨儿宫里不是赏了两床凉席吗?就把那个换上。” 阮绵绵连连点头:“如此甚好。连带着枕头皮也换上冰蚕丝的缎子,凉快。哎呀!这一觉睡得真舒服。” 芳草捧了一碗冰镇过的酸梅汤来,阮绵绵一口气喝下,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们两个换被褥,心想着:啧啧!这骄奢淫逸的封建贵族生活啊,没想到这个时代就有冰蚕丝,其实就是噱头吧,哪儿来的冰蚕?蚕丝本来就凉快…… 正想着,忽听迎春“咦”了一声,举起床里边的枕头细看,阮绵绵纳闷道:“怎么了?” “这床褥下面……好像有东西。” 迎春把芳草叫过来,果然就见一指厚的床褥下,似乎有一块凸起。 阮绵绵也连忙凑过来:“我看看,怎么回事?这床褥不是一直在这儿吗?之前更换的时候都没发现?” “我上次换床褥的时候绝对没有。” 芳草十分确定笃定以及肯定地说道。阮绵绵兴致上来:“那就有意思了,快抖出来看看,别不是什么扎着针的草人吧?” 芳草和迎春目光复杂看着主子,都是一样的念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娘娘你怎么可以开这样玩笑?也太没心没肺了。 床褥掀开,下面果然是一个人偶,上面斜斜插着十几根细针,胸前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两行字。 “呃……” 阮绵绵也没想到,自己竟能一语中的,当即也傻眼了。就算不看影视小说,但凡了解点汉武帝的八卦,都知道这是什么。 “不是草人,是偶人,还是用缎子做的衣服,很大手笔啊。” 阮绵绵感叹着,正要拿起那个偶人细看,就被芳草抓住手腕:“娘娘别动,万一有毒呢?” “不至于吧?这巫蛊还不够要命?还要再喷点毒药?我还真不知什么毒药是通过皮肤接触就能害死人的。” 阮绵绵不信邪,就在这时,只听屋外脚步声响,接着林卓的声音道:“怎么一个人没有?人都哪儿去了?” “王爷,你快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阮绵绵高声叫着,一旁的芳草和迎春都石化了:就没见过娘娘这么实心眼子的,这么大的事,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她怎么就敢让王爷知道?万一王爷真怀疑了她,那就是万劫不复。 不过已经晚了,林卓被阮绵绵的话吸引,瞬间进屋,只见三个女人围成半圆,芳草紧紧抓着阮绵绵的手,似乎是阻止她靠近某样东西。 相王爷一下就乐了:“干什么?这么如临大敌的,该不会床上有耗子吧? “比耗子好玩多了。”阮绵绵回头笑道:“咱们床上长出了一个偶人,也不知是谁的鬼斧神工。” 林卓脸上笑容凝固,在看到那个扎满针的偶人后,脸色更是迅速变黑,沉声道:“谁干的?” “多新鲜,要知道谁干的,我还在这里请您欣赏呢?” 阮绵绵一摊手:“刚刚洒了杯水,收拾床的时候就看见这个,目前唯一知道的线索,就是这偶人肯定是在上次换床褥后才长出来。” 林卓瞪了阮绵绵一眼:“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亏你还笑得出来。巫蛊之术,在任何时候,都是严重的祸事,尤其是皇家。” 芳草和迎春同时在心里竖大拇指:王爷威武,可算把我们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不至于就要杀人吧?反正我也没事,这东西就是封建迷……它就是个怪力乱神的东西,找到元凶,打发出去,离咱们远远儿的就是。” 林卓都气乐了:“你倒是好心,这会儿还妇人之仁。你没事?你当然没事了,在你床底下找出来的,能是咒你的吗?这很明显是你诅咒别人啊。”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阮绵绵连连摇手,诚恳道:“王爷,你应该了解我的风格,我要是恨谁恨到想他死的地步,直接提着菜刀就上阵了,弄这种五迷三道的东西,那不是徒劳无功吗?” “行了行了,你还觉着自己的风格挺荣耀是吧?” 林卓没好气,看着那人偶身上的八字沉吟道:“这好像是侧妃的生辰八字。” ------------ 第四十五章:你猜 “侧妃?白妹妹?”阮绵绵一把夺过偶人,仔细看了两眼,摸着下巴道:“这指向也太明显了,按照一般宅斗套路来看,会诅咒侧妃的,也只有我这个正妃,毕竟王爷没有其他女人,但是……不对啊。” “怎么不对?” 林卓一挑眉,就见阮绵绵愤愤道:“这么简单粗暴的陷害手段,明摆着是把王爷和我都当成野猪。但凡动动脑子,就知道我没有陷害侧妃的理由。王爷又没有宠妾灭妻,我害白妹妹做什么?有这么个毫无威胁的摆设不好吗?非得把她除了,告诉外界相王妃是个妒妇?我傻啊我?” “厉害。”林卓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王妃,果然聪明,分析得头头是道。” 阮绵绵怀疑地看着他:“王爷,咱可不兴搞明褒暗贬这一套啊。你……你敢拍良心说一句,你不是反讽吗?” 林卓都无语了:“我反讽什么?” “反讽我说得是废话,这种事人人都知道。”没办法,摊上这种腹黑夫君,阮绵绵必须时刻警惕着,总觉得自己智商不是那么够用。 “王妃不要妄自菲薄。” 林卓憋半天也只能憋出这么一句,然后他问身边芳草道:“侧妃那里,这几天有没有什么消息?” 芳草腿都吓软了,好在看林卓不是怪罪的模样,这才惊魂稍定,抹着额头冷汗道:“没听说侧妃那边有什么异常,不过我们和侧妃本就走得不近,我这就派人去清辉阁打听打听。” 说完转身出去,这里阮绵绵沉痛地做自我检讨:“是我疏忽了,我忽略了白妹妹在府中的身心健康和日常生活,连眼线都没往那边安插一个,以至于现在两眼一抹黑,我以后会注意改进的。” 林卓:…… 不到一刻钟,芳草进来:“问过了,清辉阁确实没事,说是侧妃娘娘昨晚还在庭院里赏月来着。” “赏月?”阮绵绵眨眨眼:“还不到十五吧?端午才过去几天啊。” “娘娘,昨儿是十一,太阳落下去,月亮很快就升起,虽然不像十五那般圆亮,倒也值得一看,奴婢昨晚还在外面看了一会儿。” 迎春回话,阮绵绵也无语了,好半天才吭哧着嘱咐了一句:“端午后蚊子就出来,以后在外面赏月乘凉,记得佩戴足够的香包,别把这点血便宜了蚊子。” 迎春:……重点是不是有点偏?怎么就说到赏月喂蚊子上头了? “大家说话尽可以放轻松,但千万别因此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此人着实可恶,必须严惩。” 林卓收敛笑容,正色道:“你们都仔细回想一下,从换了床褥之后,还有谁来过这屋里?” “那人可多了去,每天洒扫就有两个小丫头,王妃不在这几天,王爷赏下得东西,都是您书房的姐姐们送过来,就连侧妃身边的玉雪,还来送过两回东西,但我记着她没进这屋。” 阮绵绵回乡下,是由芳草陪同,所以这会儿就由迎春禀报情况。 阮绵绵坐在榻上,支着下巴补充道:“床褥不像上面铺着的软褥子,时常更换,一般是一个月换一次,这期间来得人太多了,若要严查,恐怕不易,再者,容易走漏风声,让人知道相王府出了这种事,终究不好。” “不查,又怎么让真相水落石出?” 林卓紧皱眉头:阮绵绵顾虑的没错,他这王府后院人多嘴杂,不管怎样暗中调查,都难免走漏风声,毕竟这里是王府,不是朝廷的情报机构。 “王爷,您听说过贼过三年,不打自招的俗语吗?” 忽见阮绵绵狡黠一笑,林卓眉头一动:“怎么?你有主意了?” “我想着,这人偶的事,除了屋里咱们几个,就只有那安放的人知道。迎春芳草喜乐和你我,这都是绝对可靠的,要把这事儿死死瞒住,一丝风声也不要走出去,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在这里不急,到时只怕有人就要急了。我不信她费尽心思设了这么狠毒的一个局,能听天由命。” “她有什么可急?换床褥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发现。” 林卓摇摇头,却见阮绵绵笑盈盈道:“王爷,这是哪里?是谁的地盘?我的。” 她用拇指指指自己:“换床褥这样私密的事,当然都是由我贴身丫头做。她是要害我,难道就不怕我悄无声息将此事抹去痕迹?” “娘娘说得是。”芳草眼睛一亮:“而且这事也不能由我们揭破,谁会特意做个人偶来害自己?” “也不一定。”阮绵绵忽然又想到一种可能性:或者,她就等着咱们揭破此事,到头来只说是侧妃陷害我,然后侧妃再证明是我害她……我去,不行不行,这样反转来反转去,就乱套了。” “我觉着你之前那个主意就不错。” 林卓思路也清晰了:“这事别声张,不信做下此事的人能一直不露痕迹。接下来你们都好好注意下出入人等,看看谁形迹可疑,到时再审,总归是有些把握,强似无头苍蝇似的暗中调查,容易走漏风声。”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阮绵绵对芳草和迎春道:“反正你们两个是日常在这屋里伺候的,也不必告诉别人,就你俩受累盯着吧,回头把这家伙抓出来,每人发三两银子做辛苦费。” 芳草迎春都答应了,阮绵绵又问林卓道:“今儿可分派完了?王爷分去了哪里?” “你猜。” 林卓一笑,阮绵绵都无语了,这种事不是女人才喜欢玩的吗?怎么王爷也这么干?你这么调皮丽妃娘娘知道吗? “我看王爷面上带着笑,显然这分派很合你的心意。” 林卓点点头:“不错,继续。” 阮绵绵:…… 这人懂不懂见好就收?你当我是狄仁杰包青天呢。 阮绵绵嘴角抽搐两下,但既然夫君愿意玩,那就陪他玩一回,好歹柯南动画片咱也是追到即时更新的。 “从我嫁进来,和王爷相处这些日子,以我对您的了解,您最在意的,便是民生这一块。六部中和民生息息相关的,当属户部,难不成……王爷竟然被分派到户部了?” ------------ 第四十六章:称心如意 “果然聪明。” 林卓眼睛一亮,冲阮绵绵竖起大拇指。接着长长舒出一口气,轻声道:“我最想去的就是户部,没想到能够得偿所愿。你吩咐厨房整治几个好菜,今晚我陪王妃痛快喝几杯。” “明明是你自己想喝,非要把锅扣给我。” 阮绵绵皱皱鼻子,想了想,挥手命喜乐等人退下,她这才凑近林卓,悄声道:“我听说以前太子都是分管礼部,再不然就是吏部,但不知这一次管着礼部和吏部的,是哪两位?” “齐王分管礼部,魏王分管吏部。” 林卓看一眼阮绵绵:“怎么?有些失望?” “我有什么可失望?我是怕王爷失望。” 阮绵绵握住林卓的手:“天下无饥馁固然是王爷的平生志向,只是……您甘心吗?若不能坐上那个位子,凭你有凌云的本事,终究还是要被掣肘吧。” 林卓的眸子幽深一片,他看着阮绵绵好半晌,只看得她心里都有些发毛了,才听丈夫轻声道:“势力是可以经营出来的,只要我精心筹谋,总有实现愿望的一天。世间之事,最难便是两全其美,能实现平生志向,已经是运气了,就算退而求其次,又有何妨?” 这也就是阮绵绵,才能让林卓将心里话吐露出来。 相王爷从小就在波云诡谲的环境里打滚,自认一双眼睛能看透人心。能够让他如此不设防的,除了丽妃,就只有这个妻子。这是当日对婚事可有可无的他也始料未及的。 “我明白了。那个位子是野望,天下民生是志向,两者不能兼顾时,王爷宁愿要志向舍野望。” 阮绵绵点点头:“您说得对。只要用心经营,以您的身份,总能为自己做主,前朝又不是没有皇帝都奈何不得的权臣。更何况,谁说分管户部,就是被摒弃在储君之外?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古往今来的帝王心术,不都是如此么?王爷如今在这样一个位子上,又不是无人问津,又不至于惹人注目,倒恰好助您看清形势和人心。” 这会儿黄昏已至,屋内光线昏暗,林卓一双眸子却亮得吓人。 他反握住阮绵绵的小手,嘴里念叨了两遍“争是不争,不争是争”,最后由衷夸赞道:“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我以为我对你的评价已经很高,但你总是有本事,让我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你。” “您说这两句话啊?那不是妾身的见识,当日是在杂书上看到的。” 阮绵绵脸一红:这可不怪她,涉及到皇子夺嫡,谁能不想到雍正王朝这两句经典名言呢。 “什么杂书?这是出自菜根谭的话,你读书的时候都不看书名吗?” “菜根谭?”阮绵绵这回是真惊讶了,但旋即做出一副了然状:“哈哈哈!原来那本书叫菜根谭啊,我还真不知道,只是在乡下时看得残篇,也从没往心里去。” 林卓一副“我就静静看着你瞎编”的表情:如此通透智慧,说那些话你从没往心里去,你当我是三岁野猪?。 这还真是冤枉阮绵绵了,她确实没看过菜根谭,这会儿努力回忆,也只能隐约记起,这书似乎是明朝一个道人还是和尚的编著,看来大夏朝是处于明朝之后的架空时代,可恶,既然没落在大清手里,为什么还是没看到社会进步的雏形?不是说明朝时就有资本主义的萌芽了吗? “总之不管如何,王爷如愿以偿,妾身当为您庆贺。”阮绵绵识相地转移了话题:“我就预祝王爷学以致用,鹏程万里。” “你悠着点,现在就把祝酒词说完了,等会儿饭桌上要怎么办?” “哈?”阮绵绵一挑眉:“王爷,夫妻多日,您还不了解我?别得不敢说,这口才嘛,即便是王爷,妾身也不是不能一战。” “你就嘚瑟吧。” 林卓伸手指点了点:真奇怪,别人趾高气扬的炫耀样子,怎么看怎么惹人生厌,但他的王妃,就处处都透露着天真可爱,果然这就是天赋吧。 相王爷绝不肯承认自己是双标。这里两人用过晚饭,他便对阮绵绵道:“过些日子是皇贵妃的寿辰,你要进宫贺寿,衣服首饰都早些准备,别怠慢了,皇贵妃是个挑剔的,最不喜欢母妃和我,你别再被她当众斥责。” “皇贵妃?齐王母亲?难怪不喜欢你和婆婆。”阮绵绵恍然大悟,接着笑嘻嘻道:“不过我姑姑是皇后,料她也不至于不给皇后面子,她再得宠,也只是皇贵妃。” “不可掉以轻心。”林卓白了她一眼,接着沉吟道:“那一天所有的皇子妃也都会去,我不求你在她们中有功,但求无过,明白吗?” “明白明白。王爷放心吧,虽然我是乡下出身,但到什么场合做什么事,我都懂,你尽管看,到那天,我装也装出个合格的皇子妃模样。” “好,但愿你的演技不会令人失望。” 林卓也笑了,想起那几个总是端着皇妃架子的嫂嫂,他觉得自家这个活泼懂事的王妃当真是太合心意了。 ********************** “让你不长记性,让你不长记性,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把你手剁了,你还这么没心没肺。” 伴随着一阵阵哭声责骂声,冷宫里几个门户悄悄打开,几个脑袋探出来看向庭院中残忍一幕。 有一个白发太妃便叹息道:“这冷宫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都熬了这么多年,哪成想,到老了也不得清净。” “都进冷宫了,还想得清静?什么时候是个头?死了就到头了。” 忽听一声冷笑,白发废妃将头一缩,只见一位丽人大步走过去,将太监首领手中棍子一把夺下,冷冷斥道:“即便这里是冷宫,也不是没规矩的地方,你每日里作威作福给谁看?动不动就把人打得鬼哭狼嚎,就显出你威风了是吧?” 太监首领面色一白,这位主儿他也着实招惹不起,只得悻悻道:“贵妃娘娘说哪里话?我不也是怕这小蹄子毛手毛脚,到时候冲撞了您?才教训她的。” ------------ 第四十七章:风起青萍之末 “你不用捡好听的说,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德性?” 被叫贵妃的女人一把扯起小宫女:“哭什么哭?就知道哭,有这哭得时候,不如和他拼了。怕什么?咱们来了这里,就是贱命一条,死活又能怎的?个没出息的。” 小宫女眼泪巴巴点着头。这贵妃正要转身回屋,忽然就听风中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笑声。 她转头看向冷宫大门,只见那两扇油漆斑驳的大门紧紧关闭着,仿佛是一张血盆大口,不但吞噬了外面一派好风光,还吞噬了她们所有的希望。 贵妃情不自禁就往冷宫大门口走去,她身后的太监首领先是一愣,接着连忙赶上前,拱着手苦笑道:“我的姑奶奶,您还当是在自己的流云宫呢?这里是冷宫,论理连随意走动都不可,您还想出去怎的?” “我只看一看。” 贵妃冷漠道。太监首领知道她进冷宫前,宠幸不逊如今的皇贵妃,哪怕是受家族连累进了冷宫,皇帝也没褫夺她的封号,因也不敢太过得罪,只好声好气地劝说道:“看一看也不行,您趁早儿回去吧,也别说您,我还是这冷宫里的太监首领呢,不也是和你们一起关着?赶紧回去吧。” 贵妃原本就是个骄傲蛮横的,这会儿听那说笑声渐渐近了,隐约可以听到“皇贵妃,弟妹,嫂嫂”之类的字样,她忽地恍然大悟,喃喃道:“今日是熹妃的生辰,难怪,想来这该是那群皇子妃过来了。” “都跟您没关系,人家也不会特意到这周边来,这应该是被御花园的花圃吸引,才往这边走了一点,再走近,可就沾晦气了。” 太监首领不耐烦道:“陈贵妃,我劝您别做梦,都进冷宫两年了,怎么还……啊!” 原来是他说得陈贵妃心头火起,一把将他推开。这陈贵妃出身将门,粗通拳脚,力气也大,那太监首领本来就跟个小鸡仔似的,这会儿被她一推,踉跄着退出去十几步,“咕咚”一声,坐倒在废弃的花坛边,脑袋正磕在花坛的石头上,再没抬起来。 陈贵妃看了一眼,淡淡道:“整日里聒噪,烦死个人,只许他作威作福,如今我看一眼外边都不行。且让他昏着,咱们出去好好看看。” 说完上前费劲地拖出门栓,推开大门。她身后几个年纪不等的废妃彼此看看,都有些不知所措。 黑色大门被推开的一刹那,远处御花园无限风光映入眼帘,那是一片花红柳绿生机勃勃的世界,越发衬托出冷宫的冰冷和死气沉沉。 陈贵妃不由自主就走了出去,而那些状若痴呆的废妃,也仿佛受了蛊惑般,跟在她身后,向着那片灿烂蓬勃的世界走过去。 御花园的西南因为靠近冷宫,所有鲜少有人过来,宫奴们也就疏于打理,使这边的花木自由生长,比别处更多一份天然的疏朗野阔,生机勃勃。 此时阮绵绵就在凉亭里坐着,外面是一片苗圃,开满了各色月季,不同于后世的藤本月季,这些中国土生土长的月季品种虽然不是花团锦簇,但每朵花都有碗口那么大,艳丽无双。 齐王妃魏王妃昌王妃等都在她身旁坐着,几位皇子妃言笑晏晏,将话里有话的艺术发挥到极致,堪称宫斗宅斗的教科书范本。 阮绵绵微笑听着,一边虚心学习,暗道:果然我是坐井观天,亏着前几日在王爷面前还夸下海口,如今看来,比起这几位,我段位还差得远,这要是能学到三两分,再穿去宫斗宅斗剧本就不用愁了。 为了应付一个比一个厉害的妯娌,王妃们使出了浑身解数,聚精会神,完全没发现不远处偷偷藏身于树后的冷宫妃嫔。 女人嘛,歪楼是永远的主题,哪怕话里都藏着刀剑,但一会儿工夫,话题已经变了三四个,最后话题就到了大家最关心的衣服首饰珠宝上。 宛如异峰突起,本来已经有些说累了的皇子妃们陡然精神大振,连昏昏欲睡的阮绵绵都被无形中的战意惊醒。茫然四顾,只见一个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儿仍是笑颜如花,但每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都在冒着绿光。 争论到最后,魏王妃以一袭云锦宫装和一套做工精美的点翠头面胜出,这自然惹了其他皇子妃不服,恨只恨自己技逊一筹,没能争得这份光辉。 下一次,下一次决不能再这般大意,一定要做足功课,好好打扮,在妯娌间艳压群芳,也给婆婆和丈夫争口气。 除了阮绵绵,其他皇子妃都是斗志昂扬,忽听齐王妃悠悠笑道:“若说衣衫首饰,谁家里还没有几套压箱底的?不过是父皇母后号召节俭,大家不便张扬罢了。有的人啊,也别洋洋自得,呃……我这话说错了,光彩一回不容易,可不是得沾沾自喜呢。” 这话几乎就是明着夹枪带棒了。魏王妃本来正得意,忽然一盆冷水泼下,心里岂能痛快? 从穿着打扮就可以看出来,这位也不是个省油灯,当即便冷笑道:“是啊。父皇母后号召节俭,自然便该节俭为美,有的人为了讨父皇母后欢心,特意置办些寒酸的衣衫首饰就罢了,何必打肿脸充胖子,非说自己有压箱底的好东西呢?真有的话,倒是穿出来啊,我今儿穿成这样,也没见父皇母后训斥。” “你真当我们没有?” 齐王妃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豁然起身看着魏王妃:“敢不敢再比一比?” “比就比,你当我怕你?” 魏王妃也站起来了,齐王和魏王两位皇子在这一次分饼活动中,得到分管礼部和吏部两张大饼,瞬间成为储君的热门人选,两位王妃的气势自然是跟着水涨船高,谁都不想被夫君的对家给比下去。 “哎呀大家都是妯娌,何必呢?” “就是就是,万一让外人看到,岂不是要笑话?” “真要比的话,我们自然是比不过的,但是品评还是可以品评一下嘛” ------------ 第四十八章:约定再来 王妃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劝着,阮绵绵叹了口气,如果她们脸上那种“快打起来快打起来”的兴奋能够稍稍遮掩一下,这话的诚意怎么着也能再提升两成。 魏王妃和齐王妃被几个妯娌拱火,更是气焰高涨,当下便约定半个月后丽妃生辰时,大家再来宫里比过。 阮绵绵听得老大不乐意:干什么?自家婆婆这就成了工具人?你们搞事能不能换个日子?两个月后的中秋,大家比比秋装不好吗? 可惜她秉承着低调做人的原则,已经给了这几个妯娌人微言轻的刻板印象,此时再想挽回形象重新做主,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何况以魏王妃齐王妃的骄傲气焰,又怎能容她做主?不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已经是她低调的成果了。 好在两位王妃也不全都是猪脑子,知道这样高调显摆有点扎眼,宫里那些热闹去处都不是方便比美的所在,于是说好了半个月后仍在这里聚集。 待她们离去,陈贵妃从树后现身出来,其他冷宫嫔妃也都默默来到她身后,看着远处那一队盛妆丽人,默然无语。 “曾经我们在这宫里,比她们还要风光。” 陈贵妃忽然开口,她身后卫嫔轻声道:“那是,我们在的时候,这宫里就是咱们的家,她们?除了将来要登上宝座的那一位,其余的,不过都是过客罢了。” “那又如何?最终风光的还是她们。” 白发废妃叹了口气。陈贵妃目光迷茫,喃喃道:“风光?呵呵!三年前,魏王妃和齐王妃,见了我也要恭恭敬敬尊称一声母妃,论风光,哪里轮得到她们?” 卫嫔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贵妃娘娘,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您还忘不了?醒醒吧,如今我们都是在冷宫,一辈子不得翻身的废人罢了,都像你一样不甘心,这日子还怎么过?” “我当然不甘心,难道你们就甘心?日子怎么过?没法过就不过了。” 陈贵妃猛地转身,看着身边这些被废黜的宫人,恶狠狠道:“你们自己想想,现在每天过得都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这样下去,咱们在冷宫,和在地狱里又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死了。” “死了又如何?每年都有好几个人受不了而寻死,也不过是了无生息罢了。” ”了无生息?是啊,了无生息。我们都是废人,谁还会对我们的死活在意。” 陈贵妃怔忡了一会儿,忽地嘿嘿嘿一阵长笑,笑声竟是比哭声还要惨烈,只听她哽咽道:“皇上,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干脆赐我一死?我宁愿轰轰烈烈死了,也比在这冷宫里做活死人强。为什么?” “贵妃慎言。” 卫嫔等人都忙拉住她,一边拖着她回冷宫,一面劝道:“已经这样了,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皇后,都是皇后,是她把我害到这个地步。还有丽妃,熹妃,淑妃……她们都看不得我受宠……” 陈贵妃声嘶力竭地叫着,只吓得这些废妃恨不能捂住她的嘴,却又慑于她的威严不敢轻动。 好在冷宫近在咫尺,众人不由分说将她拖了进去,几个人四下张望,发现周围并无一个人,于是合力关上那黑色大门,这才长出一口气。 刚把头上冷汗擦去,就见一个小太监飞跑过来,连声道:“不好了不好了,黄公公没气了。” 黄公公就是太监首领,当下众人就是一惊,卫嫔连忙道:“你快说,黄公公怎么了?不就是撞了一下昏过去吗?怎么就没气了?” “奴才也不知道。奴才和小江子见黄公公倒地不起,就想着把他抬回去,谁知回屋后,他在床上一动不动,脑袋后面鼓起老大一个包,奴才一探他的鼻息,已经……已经没气了。” “我的天啊!” 几个嫔妃腿一软,当即就有两个坐倒下去。 众人目光都看向陈贵妃,片刻之前的事,她们可没忘,就是这位推倒了黄公公,只是,谁能想到那厮气运不济,竟然就死了呢。 陈贵妃也吃了一惊,但旋即镇定下来,目中露出几丝凶光,沉声道:“那个作威作福的东西,你们还没受够他?死就死了,有什么可惊慌的。” “话不是这么说,黄公公可是这里的首领太监,又是皇后的人,他死了,我们这些被废的老人,还不得受牵连?” “呵呵!皇后的人,这个蛇蝎毒妇就算把我们打进冷宫,她还不放心。” 陈贵妃越说越怒,耳听得已经有人哭了起来,她不由大声叱喝道:“都别哭了。看看你们这个没出息的样儿,好歹从前也是后宫的主子,竟连这么点胆量心气都没有?” “有又有什么用?黄公公就能活了吗?” 卫嫔擦擦眼泪,忽见陈贵妃面色一沉,轻声一字一字道:“既然死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你……你想干什么?” 白发废妃声音颤抖,陈贵妃看向她,沉声道:“我想干什么?我想干一票大的。凭什么太后皇后熹妃她们高高在上?我们就要在冷宫挨饿受冻?凭什么从前都是皇帝的女人,她们如今就能做刀俎,我们就只能任人鱼肉?” 这几句话宛如重锤,狠狠敲击在嫔妃们心上,尤其是想到黄叶的死,想到随后而来的惩罚,想到这么多年受得煎熬苦楚,还有从前那些高高在上的风光日子,很快,每个人的眼神都起了变化。 ********************* “这是你婚后第一次参加宫里的集会,如何?可还应付得来?” “凑合吧。” 阮绵绵宛如一条咸鱼般半躺在榻上,有气无力地答应着。 林卓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有些心疼,走上前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了?这么无精打采的,我不过是分管户部,料你不该成为众矢之的。” “是没成为众矢之的,只是我发现我平日里太过盲目乐观了。” 阮绵绵支起下巴,嘟囔道:“我压根儿就不知道,在宫斗环境中,女人们能够迸发出多大的能量。你知道吗?围绕着衣服首饰,她们足足争论了半个时辰,我就只有在一旁听的份儿。low,太low了,偏偏她们还能说出那么多花样,这份功力,我自问拍马都追不上。” ------------ 第四十九章:我喜欢听 “娄……什么意思?” 林卓疑惑。阮绵绵挥挥手:“就是我觉着太低端了。这些东西有什么好争的呢?是不是?最关键的是,她们竟然还知道父皇母后号召节俭,阳奉阴违的如此明目张胆,简直令我大开眼界。” “哈哈哈!” 林卓忍不住大笑:“女人们在一起,可不就谈论这些嘛。说起来,皇子们多是这两年才成婚,膝下没有子女。等到再过两年就好了,你们在一起,除了衣服首饰,就可以谈儿论女。” 阮绵绵对人类幼崽并没有多少喜爱之情,林卓见她兴致缺缺的样子,就刮了下她鼻子,小声道:“你别只说人家低端,难道像你这样,心里只想着时节种地,就高端了?” “那当然。” 谈及自己的老本行,阮绵绵一下坐了起来,精神抖擞道:“民以食为天。那些光鲜亮丽的王妃,哪个能做到不吃饭?哼!种地怎么了?种地很低端吗?你可知道农业是一国之本……” 她滔滔不绝说了好一会儿,见林卓含笑看着自己,这才想起对面这位是自己志同道合的夫君,在他面前谈论农事对国家民生的影响,这不是班门弄斧么? 于是讪讪住口。下一刻,林卓握住她的手,温柔道:“你指望那些富贵乡里出来的女人,能够理解你这份胸怀吗?算了,就让她们争去,反正你也不需和她们为伍。宫里聚会,稍微应付一下就是,有什么话,可以回来和我说,我喜欢听。” “王爷。” 阮绵绵心中一颤,忍不住就靠在林卓怀中,闷闷道:“我倒不是生气沮丧,就是她们定了半个月后,要趁着母妃寿辰,继续争奇斗艳,这我有点忍不了。搞事挑个别的日子嘛,为什么非要挑母妃的好日子?我可就在当场呢,好歹我也是相王妃,她们都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吗?” 林卓淡淡道:“魏王妃齐王妃向来傲慢,别说你,就是母妃,也未必被她们放在眼里,不须为此郁闷。她们争她们的,母妃也不会将这种事放在心上。” “嗯嗯,我不会告诉母妃,给她添堵的。” 阮绵绵点头,林卓笑道:“你不喜欢和她们说话,下次就干脆不要去了。” “那不成。虽然这都是面子工程,但我不能缺席,不然她们闲着没事,一眨眼就能给我扣上顶格格不入的大帽子。算了,我只当看戏。” “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林卓点点头,忽然想起偶人的事:“对了,巫蛊之术,到现在还没发现蛛丝马迹吗?” “没有。”阮绵绵摇头:“时日还短,咱们别着急,只需冷眼暗中观察,就算那是只狐狸精,也迟早会露出尾巴。” “也对。我今天回来时,去后院看了下红薯苗,倒是长得十分茁壮可爱。” 果然,阮绵绵又来了精神,笑眯眯道:“王爷也去看了?我一天看十遍呢,确实长得好,可见咱们后院土地肥沃,是块宝地。” “哈哈哈!王妃说得没错。” 林卓大笑:“说实话,我原本对它们不抱什么希望,实在是这种栽种之法匪夷所思,没想到竟成了,如今就差最后一项,若能像你说的……” 他忽然攀住阮绵绵肩膀,轻声道:“绵绵,若这红薯真有你说得产量,你可知,那是惠泽千秋万世的大功德。” “也没那么厉害了。” 阮绵绵叹了口气:“地瓜好吃是好吃,但是如果天天吃,也会腻的,而且它太甜了,吃多了会烧心,日积月累,就会坐下胃病。” “这是富贵人需要考虑的事,对于那些饿到极点的人,连土也可以吃下去,何况地瓜?你知道观音土吗?不过解一时之饥饿,过些日子,就会要了人的性命,人死时面黄肌瘦,却是腹胀如鼓,当真惨不忍睹。” 阮绵绵看着自己的夫君,一双眼睛亮如晨星,轻声道:“我最喜欢的,就是王爷这份悲天悯人。如您所说,皇子们都去外面历练过,这些惨状,他们肯定也看到了,可是到如今,还有几个人会如您一般,把这些放在心上。什么爱民如子?除了皇上和您,其他皇子眼中,穷人压根儿就不算人。” “那不成。”林卓面色一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至理。” “对啊,只有他们被掀翻的时候,才会意识到,原来那些泥腿子也是人,饿疯了是可以造反杀人的。但只要灾难不到他们头上,没有人会想到这一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就是书上一句话罢了。” 林卓搂住了她,爱怜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好了,不说这些,今日看了各地官员的禀报,夏粮收成还算不错,就是可惜中原遭灾,如今还有几万饥民流离失所,如今朝廷上下正为此事争论不休。” 阮绵绵见林卓面上隐有怒气,纳闷道:“洪水过去,灾民们就该各回各家,这有什么好争论的?” “原本是该如此。但一些大富商趁着洪灾之时,哄骗许多灾民卖了田地,如此一来,不但那些小地主和百姓失去依靠,就是原本靠着他们的佃户,也都没了生计。” “不对啊,不是说成熟的佃户是很被主人家器重的吗?” 这和自己看小说得来的知识不太一样,阮绵绵忍不住虚心求教,但更令她惊讶的是,林卓对个中情形竟十分清楚,耐心解释道:“从几十年前北匈称臣,又和西域有了贸易往来,便再无战争,太平盛世下,人口自然多了,不似从前那般人手不足。“ “人口多了不是大好事吗……” 说到这里,阮绵绵忽然想通了,恍然道:“人口多,土地少,江南那边又有改粮种桑的风气,每一条都是利益当头,难以动摇……” 不等说完,就听林卓叹道:“正是因为这些为难之事,所以朝廷才会吵成一团,难道父皇不知是那些奸商地主趁机屯田?可这些人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须得好好筹谋,一旦妄动,即便能连根拔起,朝廷也要大伤元气。” ------------ 第五十章:出谋划策 “为什么要动呢?” 阮绵绵心想:这个时代才多少人?了不起几亿人口,比现代十四亿差远了,大多数人眼光还只盯在中原江南这点地界上,多说再加个岭南,然而要说土地之肥沃广袤,谁能比得上关外的东北平原?如今地瓜有了,若还能寻到玉米,又或者……我虽然不知怎样种植杂交水稻,但最起码知道一点概念,提供出来供人钻研,万一就能研究出点什么成果呢;还有南洋,一年可种三季作物,先前王爷说过,南洋东瀛朝鲜这些都是向大夏称臣的,包括北匈…… 一瞬间,阮绵绵的脑子就被蜂拥而来的现代理念占满了,正纷乱没头绪间,就听林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绵绵,绵绵,你在想什么?” “啊?啊……没……我的意思是说,还有很多土地等待我们去开发,去种粮食,人口只有不够用的,哪可能多出来?只要把这些灾民安置去别处,给他们发放土地,不就又是一批壮劳动力了吗?” “你是从哪里来的这样天真想法?”林卓摇头苦笑:“这简直就是做白日梦。别说没有土地安置他们,就是有,那么多人,你要怎样说服他们背井离乡?你可知一个不慎,被有心人煽动,这些百姓就敢豁出去,给你闹一场不大不小的乱子。” “东北啊,就是关外……” 既然是明朝之后,那应该已经很多人都去关外开拓了吧?等等……这些人去也是去辽东,最肥沃的北大荒,此时应该还没被开发,只有一群女真人在深山老林打猎为生,完全不知自己守着一座金山。 阮绵绵激动啊兴奋啊差点就青蛙乱舞了,总算理智尚存,她知道这些东西不能一下子倒出来,眼前夫君不是三岁小孩,她这么的高瞻远瞩,对方不怀疑她是妖精才怪。 然而她亮晶晶的眼神就已经骗不了林卓了,他怀疑地看着妻子:“绵绵,你竟还知道关外之地?你……你为何如此开心?” “慢慢来。王爷,我们慢慢来,总会找到解决之道的。” 阮绵绵抚着心口,其实是劝自己冷静下来:“先等红薯长成,王爷,妾身和您……妾身觉着,它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她本来想说“妾身和您保证”,但转念一想,她拿个锤子保证啊?于是只好临时改口。 林卓面上表情也是一松,搂住阮绵绵轻声道:“但愿一切如王妃所言……” 一语未完,忽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门帘一挑,夏荷急匆匆走进来,一看两人情状,不由“啊”的一声惊叫,立刻垂下头去。 不就是抱了一下吗?这也算非礼勿视? 阮绵绵翻个白眼,大大方方端正坐好:“有什么可垂头的,我和王爷又没白日宣淫。好了,你这么急,连通报都忘了,是有什么事?” 夏荷这才想起正事,连忙道:“宫里来人了,在前院等着,说是皇上口谕,让王爷立刻进宫。” “打听到因为什么事没有?” 皇贵妃寿辰,这个时候皇帝理应陪着对方才是,各位皇子都是才从宫里回府,怎么转眼之间又宣召? 王总管问过了,说好像是河南总督派的官儿进京,特意为那几万流民的事,好像……在御书房,这官儿把……把礼部侍郎给打了。” “什么?” 连林卓这样处变不惊的人,都忍不住惊叫一声:“消息可确实?” “既然是宫里太监带来的,应该确实吧。” 夏荷茫然。林卓也知道这种事没人敢乱说,因起身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话音未落,阮绵绵已经拿过了先前进宫换的大衣裳,一面帮他更衣,一面快速道:“王爷先前说国库还算充盈。若流民们实在无法安排,您考虑一下将他们迁往关外呗。我知道,流民们肯定不愿背井离乡,但人总要活下去不是?只要朝廷出一大笔银钱,帮他们在关外安顿下来,然后借钱给他们开荒,等到他们彻底安顿了,有了地亩收成,再逐年还钱……” 因为时间紧,阮绵绵这话说得急切,又有些乱。但林卓是什么人?身为最关注国情民生的出色皇子,他一下便抓住这话中重点:“绵绵,你是说?朝廷先出钱,然后等他们安顿了,再让他们还钱?” “对。具体章程当然很复杂,但中心思想就是这个。辽东土地肥沃,照王爷所说,这些流民多是种地好手,他们去辽东,最难熬得就是头两年,只要有房有地有种子,两年后,他们的产出就会三五倍的还回来。” “我明白了。绵绵。” 林卓一把抓住阮绵绵的手,不顾夏荷还在旁边,就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不对,是帮了朝廷,帮了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甚至是帮整个天下一个大忙。” 说完一整衣襟,斗志昂扬地转身出门而去。 这里阮绵绵倚在门边,怔怔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多长时间,忽听夏荷小声道:“娘娘,王爷都走没影了。” “夏荷,你觉不觉着?王爷的背影是那么高大,如高山仰止。” 阮绵绵跟梦呓似的,夏荷仔细想想刚才王爷走时情形,疑惑道:“不觉着啊,王爷不一直都是这样高大?” 阮绵绵这才回过神,没好气瞪了她一眼:“气度,我是说气度,你不觉着,昂扬而去的王爷,太迷人了吗?” “许是奴婢看得时间长了,倒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夏荷舔了舔嘴唇:“奴婢还是想想午饭吃点什么吧。” 阮绵绵:…… “你个吃货,也就只有这点出息了。” 阮绵绵伸指头轻轻戳了夏荷挺翘的鼻子一下,只见她嘻嘻笑道:“我这个吃货才让王妃省心,若都像红袖那般,您只怕防都防不过来,到那时,看您还怪不怪奴婢没出息。” “嗯?” 阮绵绵一听这话不对劲:“你什么意思?红袖不是在王爷书房里伺候的丫头吗?红袖添香,呵呵!有点意思。怎么?你知道她的心思,对你们王爷有点那啥……非分之想?” ------------ 第五十一章:赌一赌嘛 夏荷撇撇嘴:“她那心思都快溢出来了,能瞒得住谁?从前奴婢也在书房伺候过几天,每次她看见王爷,那眼睛里都要长出钩子来。春分就比她强多了,同样是朝夕服侍王爷的,春分就当真是本本分分,明明她的容貌,还胜红袖几分。” “春分?” 阮绵绵脑海中现出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孔,暗道:这还真是不能以貌取人。论容貌,红袖明明是清水芙蓉,倒是春分,美艳性感颇有风情,谁知到头来,竟是红袖对林卓存了别样心思。 “别得不说,王爷书房里两个丫头,的确都是出色的。” 阮绵绵出了门,来到院子里看着大缸里的睡莲:“开得真好,叫我说,这么大一缸子水,只养几朵莲花,太浪费了。” “不然呢?娘娘还想养什么?” “养几条鱼啊,管它什么鲢鱼鲤鱼草鱼,这么大的缸,养上十几条完全没问题,哪怕长到三五斤重都不在话下。” 夏荷惊得眼睛差点儿瞪出来:“娘娘,您想把这大缸做成一个小池塘吗?要不要再养两只王八?” “哈哈哈也不错啊,咱们在这缸里弄个池塘生态……” 阮绵绵不等说完,忽见一个身影从大门前走过,往这里望了望,看见她,忙一缩肩膀,低头快速走开了。 “咦?刚才那个是不是红袖?” “不是她还有谁?真是,王爷这会儿也不在府里,她还跑过来做什么?” 夏荷也有些不解,忽见主子摸摸下巴,喃喃道:“若我没记错,刚刚你说过,这个红袖对王爷很有意思。你说,她有没有可能因嫉成恨,下手害我?” “啊?”夏荷吓了一跳,下意识反驳道:“我料着她没这么大胆子,娘娘,她敢做这样事,要被千刀万剐的。” “哪有那么严重?还千刀万剐,你当她是造反失败?” 阮绵绵也吓了一跳,不以为意道:“多说也就是打发到庄子上,再不许入王府。” 夏荷撇撇嘴:“娘娘真是说笑,奴婢害主,这还不严重?前年齐王府不过是有个丫头悄悄爬了王爷的床,第二天就被乱杖打死了。” “纳尼?” 阮绵绵吓得鸟语都出来了:“乱杖打死?爬……爬床……”她忽然意识到这词不是什么好的,忙压低声音:“没爬上去吗?让齐王当刺客了?” 夏荷话出口就后悔了,她一个王府大丫头,竟敢将爬床这种字眼挂在嘴边,换作别人早打一顿撵出去了,幸亏自家王妃是个百无禁忌的,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就口无遮拦。 因也小声道:“不是,爬上去了,那丫头本以为从此后就飞上枝头,哪成想齐王妃可不是善茬儿,第二天就说她居心不良蓄意害主,活活儿给杖责致死。” “你怎么知道?”阮绵绵瞪着夏荷:“你当时躲他们床底下听到了?” 夏荷脸都黑了:好嘛,自家这位主子到底有没有点做王妃的自觉?躲在床底下这种话,是她该说得? 但不知为何,心里反而只觉亲近,因忙也凑过去,悄声道:“那丫头娘亲就这一个女儿,知道这事后就疯了,跑出来乱嚷,只说王妃是妒妇,冤杀了她女儿,虽然很快就被拖回去,但事情到底传了出来。” 阮绵绵心下一凉,叹息道:“这么看来,她娘也活不成了。” “那肯定的。”夏荷一笑:“你当齐王妃也像娘娘这么好性儿?那可是个厉害的,民间都挂了号的。” 阮绵绵想起来,仅林卓和她说话间,这齐王就被皇帝训斥过两次,大概齐王府后院容易起火,也传到皇帝耳里。只是,既如此,为什么还要给对方分管礼部呢?您要是没有立他为储君的意思,用这种误导,站错队的冤不冤啊。 “娘娘,娘娘。” 夏荷的声音将她神智拉回:“啊?怎么了?你说什么?” “奴婢说,所以红袖就算有这个心思,她也不敢害您,奴婢害主可是大罪,主人家想怎么处置都行。” “我知道了。” 阮绵绵点点头,想了想忽然又悄声道:“我的性格比齐王妃好多了,红袖既然对王爷有意,为什么不爬他的床?赌一赌嘛,万一赌对了呢。” 夏荷:…… “娘娘是好性儿没错,但王爷可不是。” 夏荷脸上现出几丝敬畏:“也就是王妃嫁进来之后,奴婢见王爷和您说话相处,当真温柔如水,可是一离了这里,王爷对谁都很冷淡,不对,也不是冷淡,就是……反正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莫名的,就让人心里敬畏。” “是吗?”阮绵绵眨眨眼:“我怎么没感觉到?我觉着王爷挺好的呀,我还是从乡下出来的,他对我也很好。” 这一口狗粮喂得猝不及防,好悬没把夏荷噎死,她哭笑不得道:“所以奴婢说了,王爷只对王妃这样,对别人才不是哩。” 说完又忍不住小声道:“侧妃娘娘要是聪明的,就赶紧和您搞好关系,她若想着和您争宠,那当真是不知死活了。” 这么说,王爷对我,当真是有些特别的?在他心里,对我也有爱意?嗯,应该有一点吧。只是不知,这点爱意,又能支撑到几时。 阮绵绵看着门外,思绪一时间飞得很远,忽然眼前一抹人影飘过,她猛然回神,就听身旁夏荷道:“怎么回事?红袖今天没事做,就在后院逛荡了?这大日头晒得……哎呀!娘娘您怎么也站在这儿,不觉晒得慌吗?快回屋,别再中暑了。” 阮绵绵:…… ******************** “六弟,你如今真是好大架子,父皇宣召,竟这个时候才到。” 一进御书房便遭到炮轰,林卓面无表情看了眼齐王,又冲各部尚书点点头,方行大礼拜见皇帝,却见父亲一挥手:“行了,这会儿都为流民的事烦心,还搞这些繁文缛节做什么?卓儿坐吧。” 皇帝面色不好看,其他人脸上也是愁云密布,林卓就知道,自己来之前,必定已经争吵过一轮,难怪齐王夹枪带棒,以他的德性,定是遭了训斥,所以才会从自己身上找回气。 ------------ 第五十二章:儿臣愿往 他便在下首坐了下来,轻声问道:“还是为了流民的事?” “是啊。”户部尚书连忙禀报:“相王爷还不知道吧?中原流民已有数万之众,地方官府实在无能安抚,今儿河南进京的布政使,在御书房里……呃……撒野,唉!其实也是情有可原。” “什么情有可原?一个三品官,竟然连礼节都不顾了,在御书房就敢殴打朝廷重臣,如此暴行,骇人听闻,必须严惩。” 齐王刚分管了礼部,自然要为属下做主。林卓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能做到三品官,可见此人学识涵养不凡,为何能做出如此暴行?别不是哪位朝廷重臣高高在上,不体察民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才引得人发狂吧?” “你……老六你别……” “够了!”皇帝一拍桌子:“朕叫你们过来,不是继续打嘴仗的。流民居无定所,这是多大的隐患你们不清楚?还有心思在这里为此事吵闹不休。” “什么隐患,还敢造反不成?真要这样不开眼,正好……” 齐王咕哝着,忽觉背上冷飕飕的,情知是父皇在盯着自己,下面的话便不敢再说出口。 “父皇。儿臣这里倒有一个主意。适才王兄问我为何迟到?其实就是在路上反复思索此策是否可行,遂耽误了些时间。” 皇帝眼睛一亮,指着林卓道:“哦?你有主意就快说。” 流民之事,现在就是一个巨大的烫手山芋,众人生怕甩不脱手,谁成想相王竟然还一把揽了过去,这莫不是个傻子,不知道烫手不成? 户部尚书忧心忡忡看着这位顶头上司,只见林卓依然是冷淡沉稳模样,沉声道:“如今太平盛世,中原江南甚至是岭南那边的土地,已所剩无几。但关外土地肥沃广袤……” 不等说完,就被魏王打断,只见他摇头道:“不妥,前朝也曾往关外迁徙过大批民众,最后如何?如今关东还不就是那样?他们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给朝廷添乱,就谢天谢地了,这要是突然多了几万衣食无着的人,怕不立刻就要变成另一场灾难,六弟此计不妥。” “流民衣食无着,自然不能让他们一无所有的去关东饿死,我是想着,可不可以由朝廷先发下粮食种子银钱,待他们迁到辽东后,再以徭役督促他们开荒建屋……” “你真是好大口气。”齐王不屑冷笑:“老六,你如今分管着户部,怎么反而没了成算?几万人的粮食银钱,那得多少?就这么填了他们,朝廷凭白没了一大笔钱,这个亏空谁来补?” “钱是为流民花的,自然也要由他们来还。这不是肉包打狗的一锤子买卖……” 阮绵绵提出的一个最简单设想,早被林卓在路上将各种利弊流程设计清楚,此时娓娓道来,只听得书房中人目瞪口呆。 朝廷借钱给流民,助他们生活安定,安定后他们再还钱……还有这样的事?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但是……听上去好像还真有几分道理。 “这……这实行起来可是一件大工程,而且……当中可能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意外。” 齐王喃喃反驳,他不是草包,当然能够明白这条政策的高明之处,甚至可以说,在朝廷上下都为此事发愁的当口,相王的提议不啻于天降甘霖。 正因如此,才要鸡蛋里挑骨头,齐王只恨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提议。但转念一想:不一定,真要是将这项政策推行下去,朝廷要拿出多少钱?国库最起码要被掏空一半,就为了那些泥腿子?这简直太可笑了,到时要有多少人跳出来反对。 越想越觉得没错,眼见众人都在沉默思索,他生怕皇帝被林卓说动,连忙道:“我认为此事不可行,朝廷现在没有这个力量,更何况,即便咱们想得美好,但真正实施下去,到百姓手里,又有几个钱?老六,你才监斩了那几个贪官,对于这种上下盘剥,理应比任何人都清楚。” “涉及到几万人的迁徙用度,自然千难万难。但再怎么难,也比不上几万条人命。” 林卓不慌不忙:“而且,也不要只看见眼前损失,要想到这些人一旦到了关外,开荒种田后朝廷的收益,左不过三五年时间。” “三五年?你说的倒轻巧,这三五年,你敢说全国各地就都能风调雨顺?一旦为此事将国库掏空,朝廷要怎么熬得过三五年,而且不过是几万人罢了,他们的收益比起整个大夏,只是杯水车薪?” “若几万人的收益是杯水车薪,咱们付出的代价,比起整个大夏,又何尝不是九牛一毛?” 林卓针锋相对,他鲜少有这样不客气的时候。齐王只因小气,便置几万人的生死于不顾,这着实令他动怒。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 齐王豁然起身,忽听皇帝沉声道:“够了。”说完他盯着齐王:“老六的主意不好,你可还有更好的主意?” “我……” 齐王张口结舌,接着一扭头,冷哼道:“反正我觉得这事不靠谱,不说别的,只说人选,父皇,您打算派谁办这件事?派谁去,能震慑得住那些上下其手的贪官?这可是一块大肥肉。” “但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那是几万条人命,一个不慎,会出大乱子的。” 皇帝手指敲着桌面,目光在书房中众人面上梭巡着:“各位爱卿还有好主意么?若是没有,就照相王说得办,只是此事重大,还须慎重,先要拟出个章程来,接着人选方面,须得仔细斟酌……” 说到这里沉吟不语:齐王虽然混账,但有句话说得没错。这事是个烫手山芋,年轻官员一心为民的,震慑力不够;派个机要大臣,威望倒是够了,又怕身体精神不行,被那些贪官欺上瞒下,不但办不好事,反而连累自身一世清名。 正为难间,忽听一个声音沉着道:“父皇,此事乃儿臣提议,儿臣愿往来中原关外,竭尽所能妥善安排。” “啊!” 众人惊呼一声,谁都没想到,林卓竟会主动请缨,连皇帝都十分意外,他怔怔看着这个儿子,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 第五十三章:杀机 “皇上,万万不可……” 户部尚书一下站起身,可刚刚说了一句话,就见齐王也起身道:“有何不可?六弟如此忠心为国,精神可嘉。” 户部尚书心中不忿,脱口而出道:“齐王殿下是兄长,忠心为国的事,您总该比相王殿下老成持重,何不由您前往安排?” 齐王一愣,接着大怒,但旋即收敛怒容,阴沉道:“我倒是想为国出力,奈何此事是由相王提起,想来他心中自有章程,我又哪里比得上他?更何况,户部如今是他分管,钱粮调度,他可比我方便多了。” “齐王说得对。父皇,此事是儿臣提出,理应由儿臣办理,就请父皇许我半年时光,我必定将这几万流民安排妥当。' “好!此事就全权交给你来办。” 皇帝陛下重重点头,只有身边服侍他多年的罗云,才能于目不转睛间,看到帝王眼中的欣慰感动一闪而逝。 当下计议已定,众人散去。林卓回到家中,便将此事和阮绵绵说了,让她替自己收拾行李,流民们朝不保夕,此事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 “怎会这样?” 阮绵绵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只蝴蝶小小扇了下翅膀,就换来夫君出长差,而且,这明显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天下间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也多,难道因为这个,就没人去做?那世道得乱成什么样子。” “可是……丽妃娘娘的寿辰就在半个月后,您竟连她的寿辰也不参加吗?” 阮绵绵没滋没味地扒拉着碗里饭菜,只听林卓淡淡道:“母妃寿辰,有内务府替她安排,她又是皇后娘娘的人,难道还能委屈了不成?何况,这不是还有你替我尽孝心吗?但你想想,那几万流民,他们如今连饭都吃不上,又有谁能安心过一个生日?” 好嘛!这位真不是穿越过来的为国为民的好公仆? 阮绵绵佩服的五体投地,想了想,将碗推到一边,认真看着林卓道:“王爷,您是不是因为在府里被我禁管的太紧,所以想出去找点自由?” 林卓一愣,旋即才醒悟这话意思,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瞪了阮绵绵一眼:“你说这话就该打。第一,你能禁管我什么?真当我不进清辉阁,是因为怕你?我不过是怕麻烦罢了;第二,你可知我这一趟差事有多难?父皇如今身子不好,各位皇子都拼命在他面前表现,我在这个时候出去半年,回来后可能就变了天……” “我明白我明白,是我小家子气妇人见识,夫君如此悲天悯人的伟大壮举,我竟然怀疑你是想去外面风流,我该打我该打,皇上一定会长命百岁,等夫君回来……” 林卓:…… 阮绵绵继续深刻地做自我检讨,忽然双手被林卓握住,只听他叹了口气,轻声道:“绵绵,我走之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别得你也不须相争,只管看好门户,尤其是红薯,一定要护它万全。” 阮绵绵苦着脸:“夫君,这一次出去,千头万绪的,您身边没两个得力的人怎么行?要不,你看看能不能带个家属……” 不等说完,就见林卓斜眼看过来:“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侧妃带上?” “怎么可能?”阮绵绵吓了一跳:“我是说带上我。” “更不可能。”林卓立刻拒绝,接着又失笑道:“我就说,你怎会如此大方。” 阮绵绵撇撇嘴:“如果你肯带上我,我立刻大方地将管家之权交给白妹妹。听说她出嫁之前,就管着家里的人事和账本,守住家业是没问题的。” “你想都别想。”林卓一句话断了阮绵绵最后一丝念想。 用完饭,他从丫头手里接过茶杯漱口,又用帕子擦了擦嘴,刚拿过茶杯喝了一口,就听外面丫头禀报道:“二门外传信儿进来,说是户部姚尚书求见,不知道王爷见不见?” “快请进来,让老大人在书房等我,我换了衣裳就过去。” 林卓说完,将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对阮绵绵道:“老大人是要与我商议流民之事,我的行李,你看看也连夜打点好,我明儿一早就出发。” “这么急?”阮绵绵吃惊,就听林卓沉声道:“河南布政使都急得在御书房打人了,可见灾情如火,我早一天过去,或许就能少死两个人。你只管预备几件衣裳药品,再预备些银两,其他的就不用管了,这一次长途跋涉,必定要轻车简行。” “我知道了。” 阮绵绵快手快脚帮他换衣裳,一边小声道:“姚尚书晚上过来,妥当吗?万一被有心人看见……” 不等说完,就听林卓淡淡道:“看见又如何?去禀报父皇?去呗。我怕什么?我一个在关键时刻不惜前往中原关外救济流民的人,就是结党,父皇也无话可说。” “好吧。” 阮绵绵心想:果然无欲则刚,瞧瞧,多坦荡啊,这会儿谁敢进谗言,谁才是对那个位子有想头,皇帝陛下这个政治智慧还是有的。 因见林卓急匆匆出门,阮绵绵又想起一事,连忙追过去,小声道:“还有,若抓到那个行使巫蛊之术的害人精,要怎么处理?” 林卓面色凝重,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你向来心软,未必就能震慑这种丧心病狂之辈,若下不得狠手,就等我回来处理。” 这是成婚后阮绵绵第一次从丈夫眼中看到杀机,于是她决定:还是不要等他回来处理了。 红袖这两日来后院的次数很勤,且每次都那么巧,要从安乐轩经过。凭着女人的直觉,阮绵绵几乎可以锁定,她就是那个嫌疑人。 一个丫头爱上年轻英俊的主子,想要通过爬床来努力出头,虽然可恨可叹,但在这个吃女人不吐骨头的世道,却也不算了不得的罪过。红袖固然要重罚,但不至于就被判死刑,甚至是乱棍虐杀。 林卓哪知道妻子心思,他来到书房,正看到姚尚书一脸沉思,听见脚步声,老大人抬起头,定定看着他,好半晌才叹了口气,竟是连行礼都忘了。 “我为王爷惋惜,但更敬佩您对百姓的眷顾怜悯。” 姚尚书摆摆手:“什么也不必说了,户部这边,哪怕有天大压力,我也必定为王爷竭尽所能,不叫你有后顾之忧。” ------------ 第五十四章:速战速决 林卓肃容道:“我知道老大人的风骨品行,才敢主动请命,皆因有你做我的后盾,我才有胆量揽下这件天大的差事。” “这几年国库银钱还算丰厚。” 姚尚书摸着胡子:“然而这一次,几万流民的安家银钱,还有米粮,实在不是个小数目,我粗略算过,最起码要用去库存的三分之一,离秋收还有两个月,届时一旦税收不力,只怕立刻就会有人发难。” 林卓笑道:“这个我已经想过了,税收不可能不力。” “哦?”姚尚书眼睛一亮,他知道林卓的智慧不可小觑,因忙道:“还请王爷指教。” “江南改粮种桑,为的是什么?” 林卓慢慢啜了一口茶水,冷笑道:“那些人为赚钱红了眼睛,朝廷多数官员都和他们有勾连,这得是多大的利益?连父皇都投鼠忌器,这又是多大的势力?也罢!既然他们说什么也不肯将土地改种粮食,就说明种桑得利更大,如此一来,他们不该多交点钱保平安吗?与其大把银票撒下来贿赂官员,哪儿比得上交了税银,得到朝廷认可来得心安。” 姚尚书瞪大眼睛,好半晌才一拍大腿:“妙啊!只是有一条,这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先前改桑种粮都没有施行下去,如今多收税银,也未必就那么容易。” 林卓慢慢撇着杯子里的茶沫儿,冷冷道:“改桑种粮没法施行,父皇可也没有收回成命。如今能退而求其次,多交些赋税,换个稳定政策,不再每天惶然,他们会愿意的。” 说到这里,他将茶杯向桌上一放,轻声道:“从前便与老大人志趣相投,如今我又分管了户部,咱们可说是同气连枝。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父皇英明,从前未曾信过僧道,因何如今忽然服用丹药?宛如鬼迷心窍一般?” 这个话题绝对是禁忌的,然而姚尚书和林卓如今唇齿相依,明面上没说过,但暗地里两人心知肚明,他就是林卓这一派,这会儿只有两人在书房密议,也就无所顾忌,而林卓这番话,也正表明了推心置腹之意,怎能不令姚尚书激动。 “王爷的意思是?” “从古到今,多少帝王追求长生之术,又有哪一个成功了?父皇绝不会去追求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丹药……” 说到这里,林卓声音微颤,语气又轻了几分,喃喃道:“我打听过,丹药其实……是用耗命的方式,换几年神智清明,精力旺盛。父皇……他挂念着江山百姓,他是想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拨乱反正,遏制住这股改粮种桑的邪风,以固国本。” 姚尚书默默点头,但很快又惶急道:“既如此,王爷反而要以多收赋税的方式,允许改粮种桑,这岂非和皇上的决心相悖?” “我们现在需要银子,父皇会变通的。我实话和老大人说,这股风气刹不住,毕竟财帛动人心。但王妃和我闲话时,曾经说过,关外土地极为肥沃,尤其是女真的地盘,听说那里的土地都是黑色,沃野千里一望无际,所以这次我主动请命,也是想去关外考察一下,若真如王妃所说,我们未必不能开拓一条新路。” 姚尚书肃然起敬:“王妃竟有这般见识?难道她曾去过关外?” “她很肯定的样子,说是听关外回来的人说过。而且这些年,关外一直地广人稀,绝少耕种,那些荒地空置千年,地力绝非中原耕种了千百年的土地可比。” 姚尚书一听,林卓心中显然早已有了规划,且这规划绝不是纸上谈兵,听着便让人充满希望。他又是兴奋又是感佩,深施一礼,沉声道:“王爷志向凌云,下官愿附骥尾。不为权位富贵,只为王爷这一片爱民之心。” 林卓慢慢点头:“有老大人坐镇后方,本王就放心了。” 正如林卓所说,救人如救火,林卓这个安置流民的钦差,第二天便离开京城,走马上任去了。速度之快,令几位皇子和一众朝臣都惊讶万分,同时心中也是百味杂陈。 前脚送走林卓,阮绵绵转身就回了院里,速度竟不比打马而去的夫君慢半分。这里白楚楚眼泪还没干,就见王妃已经风一般卷走了,不由愣在当地。 “王妃怎么这样急?定然有事,你快去看看。” 回过神,白楚楚立刻派出了自己的得力干将玉雪,看阮绵绵那心急火燎的样子,这事儿不会小了,必得玉雪亲自过去,或能窥得一点蛛丝马迹。 “是。” 玉雪得令,悄悄一个人往安乐轩来,隔得老远,就见阮绵绵站在院中对两个婆子吩咐着什么,接着那两人出了院子,直奔书房而去。 玉雪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王爷离府,书房中只剩下春分和红袖两个贴身服侍的丫头,王妃这是要做什么?难道……她已经知道了红袖和清辉阁的联系?不,这不可能。 玉雪这思想一旦发散开来,可就收不住了。尤其是一刻钟后,她看到红袖被两个婆子押着往安乐轩来,心中更加惊疑不定。 也别说她,就是安乐轩里的几个大丫头,也都十分不解。 此时芳草将一杯茶放在阮绵绵面前,便疑惑道:“王妃怎么忽然要拿红袖开刀呢?王爷刚刚离府,知道的说她有巫蛊害主的嫌疑,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刚走,您就要拿他的丫头立威,这传出去,对您名声可不好听。” “我一个王妃,处置个丫头,也至于传出去?你当红袖是王爷的奶妈吗?劳苦功高?” 阮绵绵啜了口茶,悠悠道:“你懂什么?这事就得趁着王爷不在,速战速决,我这是救她呢。” 说完就听外面小丫头道:“娘娘,红袖带来了。” “带她进来。” 阮绵绵立刻正襟危坐,对芳草道:“出去看看,不许人在跟前,就你和迎春伺候着足够了。” 林卓和喜乐一走,巫蛊的事除了阮绵绵,就只有她们两个知道。 芳草麻利地将人都支开,她和迎春站在阮绵绵身后,目光复杂地看着一脸不安地红袖。 ------------ 第五十五章:恩威并施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今儿叫你来是为什么?你心里应该有数,如何?还要垂死挣扎几下吗?” 阮绵绵紧盯着红袖,只见她垂下头,咬牙道:“奴婢不知王妃娘娘什么意思。” “我就知道。”阮绵绵翻个白眼:“很多聪明人总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逃脱惩罚,但事实证明,这些都是徒劳无功。尤其你摊上我这样英明的主子。也不想想,不是掌握了证据,我会轻易将你传来,打草惊蛇吗?” 芳草迎春:…… 连红袖的嘴角都抽搐了两下,正要回话,就见阮绵绵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扔过来:“如何?可别告诉我说你不认识,这不就是你放在我床头下的东西吗?” 红袖一眼就看清面前扎着针的小人,不由面色惨白,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下意识就辩解道:“不……不是我,我没有,我……嗯?” 她眼睛蓦然瞪大,从地上捡起那个小人,死死盯着仔细看了几眼,忽然大叫道:“不对,这不是我放的,娘娘明鉴,这个可不是我放的。” “还要狡辩?” 阮绵绵猛地一拍桌子,吓了红袖一跳,只听她怒道:“我已经叫人辨认过,这个草人的针线做工,分明就是你的手笔,还有里面的材料,你还敢狡辩?来人,给我狠狠掌她的嘴。” “不,不是我,王妃明鉴,奴婢冤枉啊!” 红袖急得大叫,只听阮绵绵紧紧追问道:“你说你冤枉,可有证据?” “我做得小人里装得不是稻草,是……” 红袖想也不想,一把撕开小人,但是下一刻,她便如遭雷击,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阮绵绵:“娘娘,我……我……” “你什么啊?” 阮绵绵再不是先前狂风暴雨般的模样,笑吟吟看着红袖,从另一边袖子里又拿出一个小人:“你是不是想说?这个才是你做得小人,它里面装得是碎布。” “我……我没有,不是……我……” 红袖心神大乱,做梦也没想到,她这样精明的人,竟会被一个乡下出身的村姑给诈出了实话。 王妃又怎样?不就是个村姑?红袖向来是这样想的。 被两个婆子带来时,她心中虽惊恐,却也劝慰自己:当日那事做得天衣无缝,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会子时过境迁,就算王妃知道是自己做下,她没有证据,自己只要死咬着不认就行了。不信王爷不在家,她敢随意处置自己。 可红袖怎么也没想到,阮绵绵根本没有半点铺垫,上来就用另一个假人诈出了她的实话。 只能说,做贼到底心虚,哪怕红袖自诩精明,在这种时候遇上不按套路出牌的王妃娘娘,也只有兵败如山倒。 天大的惊恐过后,红袖反而冷静下来,她慢慢跪直身子,沉声道:“王妃说得什么?奴婢一句也听不懂,这事不是我做下,您就打死我,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便是到了阎王爷面前,奴婢也是这句话。” “你们看看。” 阮绵绵忽然指着红袖,对迎春和芳草道:“知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是什么样子吗?就是这个样子。” 芳草迎春:……娘娘您有什么手段就拿出来吧,还有闲心开玩笑呢。 阮绵绵来到红袖面前,细细端详着她,心中也不由得暗暗赞叹。 真是个清冷如梅的美人儿啊,哪怕是跪在这里,也不损曼妙袅娜的身段,负隅顽抗的情况下,更多几分楚楚之态,颇有几分“淡极始知花更艳”的韵味。 一念及此,她都有些替红袖抱不平了:如此绝色,竟没被主子收入房中,林卓你还是个男人吗? 不过这也证明了,那是个多么可怕的男人,大概他是真能做到泰山崩于前不变色吧。 “你伺候了王爷几年?” 阮绵绵的问话叫红袖摸不着头脑,只是她再也不敢有半丝轻视之心,思忖了片刻后回道:“奴婢从王爷还是个皇子,住在宫里时,就在他身边服侍,算来也有六年了。” 六年的情义,王妃就算要处置我,你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红袖心中底气更足,却见阮绵绵有些失神,喃喃道:“六年啊,算是甘苦与共的丫头,即便心中存了些非分之想,到底也没敢爬床不是?王爷你就要将她打杀,半点犹豫都没有,果然不愧是出身皇室的,再怎么爱民如子,身边奴才胆敢有一丝害主之心,便绝不容情。” 没头没脑似是自语的一番话,但屋里三个都是聪明人,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阮绵绵在说什么。 迎春和芳草面不改色,她们可没有阮绵绵的现代思想,敢蓄意害主的奴婢,乱棍打死是天经地义。 可红袖毕竟是个“志向远大”的女孩,心心念念爱慕的人,竟对她如此无情,哪怕理智知道这是她该得的下场,情感又如何能接受? 本就是强装镇定的她都快疯了,带着哭腔高声嚷道:“你胡说,王爷不会的,王爷不会的……” 阮绵绵怜悯地看着她:“你服侍他六年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真的不清楚吗?不要将他当做爱人,你只想想他的主子身份,仔细想想,你觉得他会不会?” “他……他……” 红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阮绵绵的话中没有严厉,只有同情,她从未想过,原来这种怜悯才是最锋利的刀,一下子就戳破了她所有幻想。 “王妃娘娘……奴婢错了,是奴婢做得,奴婢认了。” 红袖瘫倒在地,泪如雨下地哭求道:“奴婢知道,我罪无可赦,只求王妃娘娘开恩,饶过奴婢父母和兄弟,他们对此毫不知情,一切都是奴婢自己痴心妄想……” 红袖固然可恨之极,然而此刻看她哭得肝肠寸断,阮绵绵又觉得她十分可怜,忍不住拿出帕子替她擦去眼泪,语重心长道:“爱一个人本没有错,你错在不该因为爱王爷,就生了害人之心。你想想,若春分也喜欢王爷,想要独自一人在书房伺候,就用手段害了你,你又当如何?” ------------ 第五十六章:善有善报 红袖做梦都没想到,阮绵绵竟会对她说“爱人本没有错,错在不该因此生害人之心”这种话,一时间只觉百感交集,她一个头磕下去,痛哭道:“奴婢长到这么大,学得都是勾心斗角,从未得这样教导。但愿奴婢死后,喝了孟婆汤,也能牢牢将这话记在心里,若下辈子还能做人,当以此为警醒……” “呵呵!你一个害主子的奴婢,还想下辈子能投胎做人?做你的……” 芳草冷笑,被阮绵绵瞪了一眼,撇撇嘴没有再说下去。 这里阮绵绵站起身,对红袖道:“用不着下辈子,你就用这辈子来警醒吧。若你是真心悔改,将来肯甘于平淡,未必没有大好人生。我在进国公府之前,就是一个村姑,过得也很不错啊,赶上哪天运气好,多赚十几文钱,就能开心三五天。” “娘娘……” 芳草立刻明白了阮绵绵的意思,不由急切叫了一声,只见阮绵绵看她一眼,慢悠悠道:“人孰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看红袖是个聪明人,大抵能领会我一片苦心,既如此,便饶她一命,给她个重生机会,有何不可?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可是……”芳草撅起嘴巴,嘟囔道:“您小心做了东郭先生,救下一条白眼狼,回头就要吃你呢。” “东郭先生能比得了我吗?” 阮绵绵站在当地,叉腰长笑:“不是吹牛,我可是从小在田间地头长大的,寻常那些小子,两三个人打不过我,东郭先生这种,我一只手能打八个。” 芳草都忍不住乐了:“娘娘,一只手打八个,还说不是吹牛?您当东郭先生是蛐蛐啊。” “一看你就是没读过书,这……这能叫吹牛吗?这叫夸张,夸张懂不懂?一种修辞语法,例如那首诗怎么说来的?力拔山兮气盖世。楚霸王就算力气再大,他能将一座山连根拔起吗?奥特曼都做不到。所以这就叫夸张,你以后没事,我教你认字读书,别没的丢人现眼。” 芳草迎春无语,阮绵绵见压服住了她们,更加得意,对红袖道:“行了,你回去收拾收拾,回头就去庄子上报到吧。切记以后要洗尽铅华,好好做人。唔!别的庄子我也不放心,你这样美貌的丫头,万一哪个管事动了邪心,你如何抵抗?我就把你放去京郊庄子上,那里有我娘和弟弟坐镇,你就在他们身边服侍,谅也没人敢对你起歹心。” 红袖眼泪又下来了,伏地痛哭不止。这里迎春便走上前,扶起她叹息道:“换作别人,我也不希望王妃轻易放过,偏偏是你,你说你……怎么就让猪油蒙了心?敢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今儿是娘娘心慈,换作别人家,你犯下这样的事,还想活?连死都不能让你有个好死……” “我知道我知道。” 红袖连连点头,好一会儿止住哭声,再次跪地磕头拜别阮绵绵,只见她挥挥手:“走吧走吧,经过此事,你该知道王爷的志向,虽然他是一棵惹人喜爱的青松,但你也别在他这棵树上吊死,以后只要踏实做人,努力做事,看看有机会了,我就再把你调回来,到时你愿意嫁人,看中谁和我说一声,我为你做主;你不愿意嫁人,我也为你做主。” “多谢王妃。”红袖又跪下了:“奴婢一定谨遵王妃教诲,踏实做人,努力做事,用这辈子来赎我犯下的罪过。至于王府,回来也好,不回来也好,倒都没关系了。” “你这话,颇有几分‘此心安处是吾乡’的意味了,但愿你是真的这样想才好。” 阮绵绵点点头,忽见红袖擦去泪水,又正色道:“娘娘,奴婢走后,还请您小心侧妃娘娘。奴婢的确是个贪心又奸猾的小人,只是这会儿细想,若非侧妃娘娘和玉雪引导诱惑,未必就能走到这个地步。可她们又的确没留下任何把柄,所有一切,都只在我们的言谈中。奴婢没办法为娘娘证实什么,只求您一定小心。侧妃娘娘……她……她不会甘心就这么被冷落的。” 阮绵绵手里拿着茶杯出神,好半晌才轻叹一声:“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是。” 红袖终于走了,这里芳草便紧张道:“果然好人有好报,没想到娘娘放过她一马,倒让咱们得了这样消息,怎么办?又没有证据,娘娘要如何拿下侧妃?” “没有证据,拿不下的。” 阮绵绵揉揉额头,咕哝道:“我就知道,这就是宅斗,真是,能不能有点新意?偌大后院就咱们两个,也要内卷吗?” “什么卷?”芳草没听清:“娘娘您想吃花卷了?奴婢这就让小丫头去厨房传话。” 阮绵绵:……“我得有多没心没肺,这个时候还能想着吃花卷。” 芳草和迎春都笑了,只听主子叹气道:“行了,巫蛊之事,就到此为止。等王爷回来,我自会同他说明,你们也不要再议论,对外就说红袖是身体不好,所以让她去庄子上静养。” “是。” 两个丫头齐声答应。阮绵绵纳闷道:“怎么?你们都不觉着这样处置有些不妥吗?红袖好好儿的,忽然就说她身体不好,府里都是成了精的狐狸,谁会信啊?要不要再找个好点的理由?” “哪里用得着?”迎春一笑:“就如娘娘说得,府里都是成了精的狐狸,红袖对王爷的那点小心思,能瞒过谁去?王妃如今专宠,打发她到庄子上,再正常不过。大家必定都说您好心,全了她的脸面,换作别人,就说一句她的生辰八字克主子,直接撵出去就完了。” “这样啊。” 阮绵绵恍然大悟,心道:果然是万恶的旧社会,贵族们根本不拿人命当命。撵出去?就红袖那个模样,被撵出去还能有好儿吗? “娘娘心慈,原本是我们做奴才的幸运,但我只怕您什么时候都这样,那就是妇人之仁了。譬如侧妃,竟然就这样轻轻放过,万一日后她再出幺蛾子呢。” ------------ 第五十七章:针锋相对 “她还出什么幺蛾子?这府里我虽未经营的铁桶一般,但可供她利用的又有几人?就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她家又不是什么高门显贵,哪有那么多重金拿出来。” 阮绵绵又坐下了,脑袋趴在桌子上:“不过芳草虑得也没错,我是得找白妹妹好好谈一谈。在这庭院深深的所在,大家都不容易,齐心协力打造一个和谐的瑞亲王府不好吗?为什么要勾心斗角?” “娘娘,恕我直言,侧妃娘娘……只怕不会领您的情,她只会认为您是跋扈嫉妒,不给他亲近王爷的机会。” 迎春摇头一叹:“娘娘别因为自己心善,就把人人都当成您这样。恕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能进这府里的女人,不会惧怕争斗,人人都是要富贵险中求的。真想过安稳日子,有的是办法逃避选秀指婚。” 阮绵绵看了迎春一眼:“也有可能是我这样,自己没有话语权,只能听凭父母安排。” “您是个特例。或者,就算有您这样的,咱们那位侧妃显然不是。” 芳草在一旁插口。阮绵绵托着腮帮子:“迎春说得没错,本来就是我嫉妒跋扈,不给她亲近王爷的机会。无论如何,吩咐厨房整治一桌酒菜,今晚请侧妃过来,我和她秉烛夜谈,希望能稳定局面。” “是。” 迎春芳草彼此看了一眼,她们了解软绵绵的性子,很有点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拧劲儿,就如当日那地瓜,她非要紧紧抱着亲自栽培,别人到底也没捞着上手。 很快夜幕降临,白楚楚正在清辉阁惴惴不安,就听外面一个丫头禀报道:“娘娘,安乐轩打发柳妈妈来,说是王妃请您过去叙话,顺便一起用个晚饭。” “呵呵!” 白楚楚长长舒出口气,面上神色越发冷峻,淡淡道:“我就说,她雷厉风行的打发了红袖,如何能放过我?这不就来了。” “娘娘别怕,王爷不在府中,王妃不敢将您怎么样,她能打发了红袖,断断打发不了您。” “若是红袖将你我招供出来呢?不然她为何能逃出生天?总不能王妃看她貌美,所以放过了吧?” 白楚楚紧紧揪着手中帕子,一旁玉雪为她打气:“那又怎样?红袖手上没有咱们的把柄,王妃也不能只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啊,不然将来王爷回府,她如何交代?到时咱们只要咬死了不认,她又能奈何?” “没有这么简单。王妃要处置谁,还用得着把柄吗?最糟糕的,丽妃娘娘宣过我一回,就再没了动静,这会儿王妃真要拿捏我,我竟是连个护着的人都没有。” 白楚楚一边说,就叹了口气,站起身道:“罢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不就是守活寡吗?我倒不信她敢将我打死,我到底是皇上指给王爷的。” 说完昂首挺胸,慢慢走了出去。 ******************** “红袖我打发她去庄子上静养,这丫头还算知趣,临走时和我说了不少知心话。” 阮绵绵笑吟吟说着,一边为白楚楚倒了杯桂花酿,迎着她警惕眼神,举杯道:“王爷不在家,咱们两个尽可随意一点,来,这一杯我敬妹妹。” 白楚楚手里帕子拧成了一股绳,紧紧盯着阮绵绵,冷冷道:“姐姐是要告诉我,王爷不在家,你想怎么收拾我都行,是吗?” 阮绵绵:……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说,王爷不在家,咱们姐妹两个很该和平相处,齐心协力,打理好这个王府。” “呵呵!”白楚楚冷笑:“说得当真好听,既如此,特意和我提起红袖做什么?她去不去庄子上,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阮绵绵深深看着她,轻声道:“提起红袖,自然是因为,别人不清楚个中情由,妹妹心里应该清楚地。不过那丫头说的话,太容易破坏咱们两个之间的和平,所以我才将她打发出去。” “不过是面子上的和平罢了。” 白楚楚抓起酒杯,并不接阮绵绵的好意,自己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红着眼道:“我知道姐姐恨我,只是没有由头,你也拿我没奈何。王爷不在,哪怕你是王妃,也不能轻易打发了我。” 这都哪儿跟哪儿,她叫白楚楚过来,明明是要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谁知对方倒拿出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这是想着自己拿她没办法,摆明态度要对抗到底了? 阮绵绵深吸一口气,她是个好说话的人,但不代表可以任人欺负,尤其是这个进府后暗中下了多少小绊子,却毫无建树的侧妃。 “妹妹当真以为,王爷不在,我就收拾不下你了?不是姐吹牛,别说王爷不在,就是他在,我想打发你,也就打发了。” “你敢,我是皇上指给王爷的。” 白楚楚双目圆睁,却见阮绵绵满不在乎一笑:“那又如何?你终究是个侧妃。而我,不但是正妃,我的亲姑姑还是当朝皇后,你确定要和我比吗?” “所以姐姐这是吃定我了?” 白楚楚眼圈儿都红了,只见阮绵绵无奈叹气:“我这不是找你来吃饭,顺便咱们姐妹好好谈谈吗?是你一来就给我扣帽子,非说我要收拾你,我要是不秀下肌肉,你还以为我是怕你。如何?这会儿冷静了没?冷静下来,咱们就好好谈吧。” “姐姐要和我谈什么?” 白楚楚似乎冷静了,最起码表面上看是如此。阮绵绵叹了口气:“要不,咱们先吃饭?边吃边谈,气氛也融洽些。” 白楚楚:…… “其实呢,咱们府里如今的境况,并不是像外人眼中那么太平无忧,你我姐妹恰该同心协力,打造一个和谐地后院,为王府输出良好形象才对。经过这几回,妹妹应该也明白,你搞再多小动作,对我没用,为什么不能和我同心同德,好好经营王府后院呢?就这么一片小天地,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是吧?” 白楚楚静静看着她,忽地冷笑一声:“同心同德?姐姐独占王爷宠爱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妹妹独守空房内心凄凉,分我一点雨露春光呢?你说我搞小动作,可若是如今守活寡的是姐姐,你不想法子自救?” ------------ 第五十八章:不欢而散 “我不想。”阮绵绵义正辞严,这话倒不是作伪,当日洞房之约,本就是一场豪赌,但凡林卓扭头去清辉阁过夜,守活寡的就是阮绵绵,她那会儿但求一家人平安,的确是做好了这个准备。 “我不信。”白楚楚一挑眉头:“漂亮话谁不会说?尤其如今姐姐是赢家,自然想怎么说怎么说了。” “你之所以不信,是因为你以己度人,今日若换做妹妹得宠,你会想到姐姐吗?” 话都说开了,阮绵绵的嘴那也不是白给的,一句话问得白楚楚哑口无言。 阮绵绵趁热打铁,淡淡道:“你不但不会想到姐姐,还会恃宠而骄,想着怎么把姐姐踩在脚底,甚至拉下马,是么?” “我不会。” 白楚楚这点智商还是有的,虽然她知道阮绵绵不会相信,老实说,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阮绵绵一笑,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轻轻啜一口,舒出一口气,轻快道:“会不会的,多说无益了,反正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该给妹妹说的呢,我也都说了,往后怎么做,全看你自己。我今日请你过来说话,不是怕你,我只是不想把好好的日子过出一个腥风血雨。妹妹怨我独占君宠,可我凭的是自己本事,你有本事,也尽管占去,我若阻挠一点我是小狗。只是有一条,这本事你冲王爷使,咱们各凭本领,定个输赢,好不好?” “我冲王爷使?也得我有那个机会。” 白楚楚这个气啊,不阻挠?她才不信,不是阮绵绵使坏,她怎可能连夫君的面都见不到。 “机会要靠自己争取,你总不能指望我拱手让给你吧?我不阻挠就已经很宽宏大量了。” 阮绵绵是真不明白这女人的脑回路:这是宅斗生活中培养出来的好苗子?她自己舞了个不亦乐乎,倒跑自己面前充傻白甜? 白楚楚眼泪都要下来了,咬牙道:“有姐姐一天,我只怕也难争取到这个机会。” “那你想怎么着?想没有姐姐的那一天,机会就都是你的了?”阮绵绵讥诮看着她:“你知道凭这句话,我就能让你在这府里无立锥之地么?” 不是你说得要开诚布公? 白楚楚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怎么不知不觉就把真心话给说出来了呢?这个阮绵绵,果然有蛊惑人心的本事。因连忙补救道:“我没有这个心,不过是感叹自己境况罢了。” “我在这里和妹妹交个底,信不信由你。” 阮绵绵忽然又凑近了一些,见她郑重其事的模样,白楚楚也忍不住将身子前倾几分,就听对方沉声道:“你想要机会,不妨再耐心等待几年,或许将来的某一天,我不在了,那时我管你怎么争?你爱怎么争就怎么争,只要你有那个本事,或许王爷也会独宠你。” “怎么?”白楚楚面上喜色一闪,但旋即换上沉痛惊讶的表情:“难不成……姐姐重病在身?”不像啊,这不活蹦乱跳的。 “呸呸呸!乌鸦嘴,谁重病在身了?” 阮绵绵连啐了几口,没好气道:“我的意思是说,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会离开王爷,到那时,这整个后院,甚至是……就轮到你登场了,你如果有耐心,不妨等几年。” 将来有一天?或许?你在这里和我使拖刀计呢?把谁当三岁小孩子哄? 白楚楚好悬没一口血喷出来,阮绵绵看着她的眼神变化,知道这不是个能沉住气的,心里不由一叹。 为什么实话没人信?只要相王能当皇帝,她就会离开,到那时,别说这个后院,就是整个后宫,都是你白楚楚的舞台,想怎么舞就怎么舞,这个未来还不够光明吗?为什么一定要急功近利?这样最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不知道吗? 一顿饭不欢而散。白楚楚固然是带着一肚子气走的,阮绵绵想到未来的内卷,也是有些头痛,丫头们见她面色不好看,也都不敢如往常般说笑,连走路喘气都带了几分小心,默默把餐桌收拾了。 半个时辰后,忽听里屋阮绵绵的声音响起:“饭呢?我那么大一桌饭呢?” 在外间做针线的迎春和芳草彼此看了眼,确定自己没听错,顿时都无语了。接着就见主子从屋里走出,问她们道:“你们把饭桌撤了?” “那可不是撤了呢,难道还在这里摆着?摆到这会儿也早凉了。” 芳草见主子面色恢复如常,松了口气,语气也恢复了素日里的轻快。 “手脚倒快。那么一大桌子菜,我才吃了几口?不行,这会儿饿了,你去厨房,再给我捡几样热热。” 芳草忍不住看看窗外天色,就听阮绵绵道:“我当宵夜吃,不行吗?” “是是是。”迎春忍住笑:“奴婢这就去厨房,吩咐她们好好整治几个您爱吃的菜,再烫一壶酒。” 说着转身去了,这里芳草便来到阮绵绵身边,小声问道:“娘娘先前和侧妃说得,让她等几年,您或许会离开,这是什么意思?” “骗她的,不过失败了。” 阮绵绵面不改色撒着谎: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万一夫君没当上皇帝,她还要在王府舒舒服服过到老。没必要现在说出来,引起丫头们恐慌。 “娘娘演得真好,我都信了。” 芳草松了口气,被阮绵绵戳了一指头:“侧妃要是像你这样容易骗,就好了。” *************** “王爷,已经亥时了,您赶紧睡一会儿,从到了这边,您几乎就没合过眼,再怎么身强力壮,也不是这么个熬法儿。” 喜乐一边说着,却见林卓头也不抬,手里只看着那厚厚一摞花名册,淡淡道:“将烛光再挑得亮些。” “王爷。就眼下这个情况,活儿是做不完的,俗语说得好,磨刀不误砍柴工……” 不等说完,就见林卓抬头冷冷看过来一眼,喜乐顿时不敢再说,老老实实挑了灯花。 回头一看,只见林卓一只手在轻轻按摩太阳穴,他知道主子头疼的老毛病又要犯了:这半月来日夜兼程,到地方便一头扎进工作中,几乎是不眠不休直做到现在,老毛病不犯才怪。 不行,怎么着也得让主子睡一会儿,不然这得多受罪啊。 ------------ 第五十九章:死鸭子嘴硬 喜乐握了握拳,鼓起勇气,来到林卓身边,轻声道:“王爷,您要再这样,奴才回府必得向王妃禀报了。” 王妃两个字,成功在林卓坚硬的心里轻轻拨动了一下,他抬头瞪一眼喜乐,冷哼道:“你个狗才,什么时候竟投靠了王妃?还用她来要挟本王,天高皇帝远的,本王会怕?” 喜乐一看:有门儿。果然王妃娘娘在王爷心目中地位非凡,连丽妃和皇上皇后都没法比。 因连忙狗腿笑道:“您现在是不怕,可等回了府,奴才把您这日理万机的情形和娘娘一说,她在您耳边念个不停,到那时,您可怕不怕呢?” “那会儿事过境迁,王妃不会唠叨的。” 林卓不以为然,喜乐心想:真要这么笃定,您还会理我?分明是心里也有些怕。 “话不能这么说,这件事是过去了,但以王爷的才干,未必没有下一回,到那时又怎样呢?万一王妃发怒,责怪奴才服侍王爷不力,奴才挨打受骂不算什么,怕就怕王妃以此为鉴,下回她要跟着来……” “够了够了,不就是睡一觉吗?我只说将手头这册子看完便去睡,偏偏你就等不及,还抬出王妃来,哼!也不想想到底谁是王爷。” 您是王爷啊,可奴才抬出王妃,您这不就乖乖去睡了。 喜乐心里吐槽,他也没想到搬出阮绵绵这座大山,会有如此好的效果。自己想想,也挺不可思议,王爷这样冷情冷心冷面的一个人,竟也会被一个女人拿捏住吗?果然,凭他什么郎心如铁盖世英雄,都逃不过暖玉温香绕指柔,这还真应了那句话:一物降一物。 一边想着,已经手脚麻利地铺好了被褥,却见林卓来到窗前,推开窗子向外看,喃喃道:“今晚月色倒好,是了,明日是母妃寿辰,可惜我不在京城,到底不能去她面前磕头尽孝。” “王爷是为国为民,丽妃娘娘怎会怪您,她只会以您为傲。更何况,不是还有王妃吗?” 喜乐安慰着主子,只见林卓笑道:“你说得对,母妃喜欢绵绵,绵绵也惯会逗人开心,明儿寿辰,还不知怎么热闹。” “热闹归热闹,娘娘和王妃心中岂会不牵挂王爷?您啊,还是赶紧安歇吧,明日还不知有多少活计。这流民简直是一眼望不到边,唉!” 林卓点点头,来到床上躺下。喜乐替他拉上床帐,吹熄烛火,这才悄悄在床边打得地铺上睡了。 ******************** “上次来时,这里的花儿就开得好,没想到这回来,花儿开得更好了。我只是奇怪,怎么这样一个好地方,竟没几个人来。” “我也奇怪,恰好刚刚看见一个洒扫的粗使宫女,问了她,原来离这儿不远,你们看见那个院子没?那是冷宫,嫔妃们自然不愿意过来沾晦气了。” “什么?是冷宫?” 魏王妃惊叫一声,接着面色一白,连声道:“真真晦气死了,咱们也快走吧,真是,要说话,哪里不能说?非要来这儿。” 说完便要转身离去,忽听齐王妃悠悠笑道:“冷宫晦气,关你什么事?你难道是住在宫里的?还是说,你已经胸有成竹,觉着自己将来定会入主这后宫,所以才怕晦气?” 这话可就诛心了。魏王妃转头盯着她,双目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但片刻后,她就恢复了面色,微笑道:“我本是替大家考虑,晦气的东西,总是少沾为好,谁知却被有些人污蔑构陷。我就纳闷,齐王妃你怎会有这样奇怪想法?莫不是以己度人?你自己有这念想,就看人人都有这念想?” “休要血口喷人。” “到底是谁血口喷人,大家伙可都在,听得真真儿。” 两人唇枪舌剑,阮绵绵在旁边听着,只能暗自佩服:果然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有了这么个小风波,倒没人敢再提离去的事。接下来就有人打圆场,只说今儿是来比大家压箱底的首饰衣衫,怎么倒说起题外话来。 终于有人正楼了。 阮绵绵松了口气:她宁愿大家互相内涵比美艳压,也不愿在这种政治话题上打转,这都不叫在危险的边缘试探,这是直接玩火,搞不好她这条可怜的池鱼都要跟着遭殃。毕竟相王在皇子中的风评很好,也是储君的有力人选,虽然他自请出京的行径怎么看都是个傻子。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阮绵绵身体不由自主的微微一僵,就在刚刚,她忽然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仿佛有人在暗中一直盯着她。 扭过头看了看,时节尚未入秋,周围依然是花开叶茂,入眼一片繁华,不见半个人影。 阮绵绵皱皱眉,那股被盯着看的感觉消失了,但这越发说明,刚才那股直觉并非空穴来风。 “花姐姐,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暗处窥探我们。” 阮绵绵拉了下旁边晋王妃的袖子,对方正吃瓜吃得津津有味,忽然听见阮绵绵这话,不由一愣。 她也就转身四下看了看,旋即摇头道:“哪有什么人?这里偏僻,妹妹不要疑神疑鬼。” “正因为偏僻,才该格外小心谨慎。” 阮绵绵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吃瓜热情一落千丈:“我看大家也都品评的差不多,不如赶紧回去吧,耽搁的时间长了,母后和母妃们又要担心。” “阮妹妹胆子这样小吗?这可一点儿也不像相王殿下。”齐王妃柳氏忽然看过来,哈哈一笑:“有数的,夫唱妇随,妹妹竟连这个都做不到?” 阮绵绵心中一翻白眼,低头不好意思道:“倒也不是胆子小,夫君对我极好,说不让我丢掉本色,家里的事都可由我做主。再者,成婚后夫君多为国事在外奔波,比不得齐王殿下照顾家里,所以,在夫唱妇随这方面,我确实做的不够好,还要多向柳姐姐学习。” 齐王妃:…… “好了好了。阮妹妹的话也没错,说到底,咱们讨论了这么长时间,到底谁的衣裳首饰更胜一筹,也该有个定论了吧?” 魏王妃眉开眼笑,她最喜欢看齐王妃吃瘪,尤其今天的比美大会,虽是众说纷纭,但很显然她又拨得头筹,此时乐得大方一回,附和阮绵绵的提议。 ------------ 第六十章:变生肘腋 阮绵绵连连点头,心想管她谁艳压群芳,赶紧说出来一个走人吧,我这心里不安越发扩大,你们要相信穿越女的直觉。 刚想到这里,就听身后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回头一看,登时头皮都发麻了。 就在亭子外面,距离她们百步远的地方,十几个女人手里拎着木棍剪刀等物,气势汹汹从树后现身。一看就知道决不是来为她们喝彩助威的。 这些女人身上都穿着白色的麻布长衫,头发披散,面色蜡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如果不是阳光充足,阮绵绵都要怀疑这是一群女鬼从阴间爬了出来。 “是谁?来人啊,快来人……” 阮绵绵的尖叫声终于让沉浸在争论中的王妃们回神,扭头一看,刚刚还风光不可一世的魏王妃“啊”的大叫一声,瘫软在地,竟是连求救都忘了。 “来人……快来人。” 阮绵绵面对步步进逼的女人们,下意识走上前,张开双臂护住身后花容失色的几个妯娌,一边在脑海中急速转着主意。 “叫吧,使劲儿地叫,看看喊破喉咙,能不能喊来人。” 陈贵妃一脸的狞笑,只是这台词怎么听都不太正常。 不过阮绵绵现在已经顾不上吐槽了,她迅速回头看了下己方阵营:连王妃带丫头们在内,也有十二三个,虽然比对方人数少,但一个个面色红润身材挺拔,明显营养状况好于对面,肯定有一拼之力。 “姐妹们不要怕,别看她们气势凶猛,但身体根本不行,看看那些脸,一个个都跟没吃过饱饭似的,咱们只要齐心协力,一定能冲出去,甚至可以来个反擒拿,根本不需要害怕。” 阮绵绵大叫着给己方众人打气,到底都是王妃,也不能太丢脸了,尤其是在相王妃的对比下。 连魏王妃都灰头土脸地爬起身,心中深恨自己丢人现眼,为了挽救形象,她连忙赶上前与阮绵绵并立,沉声叫道:“阮妹妹说得对,咱们……” 不等说完,只见“呼”的一下,凌空飞来一物,正砸在她的面门上,额头上立刻破了皮,鲜血顺着伤口丝丝流下。 魏王妃刚刚升起的勇气瞬间就被砸没了,“咕咚”一声再次瘫坐在地,而对面陈贵妃一击得手,立刻从袖中掏出一把剪刀,大吼道:“死就死了,今天拼却性命,也得给她们点颜色看看。” “对。” 十几个女人齐声大叫,刚被阮绵绵煽动地跃跃欲试的王妃们瞬间变了脸色,眼看对方发狠似的冲过来,只有几个丫头硬着头皮上前,却是没几下就被撂倒在地,最后只剩下阮绵绵和芳草还在拼死奋勇抵抗。 哭声响成一片,阮绵绵刚刚揪住那个白发废妃将她摔倒,就听身后一个悠悠冷笑的声音:“打啊!你继续打,三个数后,你不停手,我就在这女人心口上捅一个窟窿出来。” 阮绵绵转过身,只见己方已是一地的残兵败将,被十几个白衣女人圈在中间,擦眼抹泪哭个不停。 长叹一声,阮绵绵放弃了抵抗,此时她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烂泥扶不上墙?什么叫竖子不足与谋?什么叫猪队友?什么叫泥菩萨过江……哦,最后一句不太应景,去掉去掉。 “你们到底是谁?要干什么?或许我们可以谈谈,有话大家说开,但凡能帮忙的,我们一定会尽力。” 情势危急,阮绵绵的头脑却出奇冷静。她要先弄清这些女人的身份,用最快时间了解她们的诉求,只有这样,才能尽量利用谈判拖延时间,如果效果好,甚至可以使用离间计,让这个小团体分崩离析,到时各个击破就容易了。 却见为首的约莫四十出头的女人慢慢踱上前,先前她们发狠还没觉察,这会儿一走过来,立时就让人感受到对方那股不俗的风姿仪态。 再细细一看,虽是面有菜色,但这女人面相极美,眼神狠厉,竟别具一番风情。 “和你们说不了什么,你们又不是这宫里的人。不过也不用急,未来几年,你们当中总有人能搬进这富丽堂皇的后宫,享一生荣华富贵。” 陈贵妃悠悠说着,忽然面色一整,沉声道:“今儿将你们禁锢在这里,只是要讨一个公道。哪个丫头还能走,去和皇后以及丽妃熹妃报个信儿,叫她们过来和故交旧友见一面。不许带人,但凡我看见她们带一个人,便宰一个王妃。” 说到后来,语气狠厉,几个丫头都吓瘫了,瑟瑟发抖却又不敢哭出声。 皇后皇妃的故交旧友? 阮绵绵心中一动,扭头向西边看去,就看到两扇饱经风霜的朱红大门,只是那门上红漆掉落不少,斑斑驳驳的十分丑陋。 “你们……你们是冷宫里的废妃?” 魏王妃也回过神,话音刚落,就被陈贵妃上前踹了一脚,听她厉声叫道:“是又如何?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所谓主子,如今还不是被我们这些废妃拿捏在手里,能不能保住小命,也要看我们高不高兴。” “我大概知道你们的心思。” 阮绵绵连忙上前,将魏王妃护住,沉声道:“只是你要想清楚,我们现在可还是有用的,你这会儿就忍不住凶性,拳打脚踢,我们出了事,皇后和各位娘娘还会过来吗?” 陈贵妃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阮绵绵,悠悠道:“你倒是热心肠,生怕她们受伤,也不想想,她们伤了甚至残了死了,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可知如果被打的是你,你这几位妯娌就未必肯上前,甚至还会在心中暗暗快意。” 大胆点,自信点,什么可能?本来就会在心中暗暗快意。 阮绵绵心里非常清楚魏王妃和齐王妃是什么德性,却仍然诚恳道:“她们怎么想我管不着,我只求自己无愧于心。我知道,你们甘冒奇险,必定有所求……“ “那又如何?” 不等说完,就听陈贵妃厉声斥喝:“就算皇后和嫔妃知道我们有所求,知道我们不怀好意,难道她们还敢不来么?几位皇子妃因为她们的怯懦殒命,传出去,她们就不怕丢脸?” 她微微仰起头,明明是极为落魄的人,此时却绽放出一股高贵风华:“呵呵!要在这宫里生活,尊严和骄傲比性命还重要。” “那可不一定,有数的,人生除死无大事。” 阮绵绵心中高兴,这陈贵妃大概在冷宫憋得久了,很有说话的兴致,这就好,反派通常死于话多,她不信自己的对手会成为例外。 ------------ 第六十一章:虚与委蛇 “你这会儿还是皇子妃,自然可以说得这话。等到你成为这座宫殿的主人,享受着无上荣光万众敬仰,那就好比被架在火上,所作所为,都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卫嫔小声道:“你快别说了,怎么皇后她们那边还没有消息?该不会……该不会出什么变故吧?” “急什么?”陈贵妃横了她一眼:“你从前做一殿之主的时候,也这样沉不住气?更何况,经历了今日之事,难道你还有什么念想不成?你不会以为自己还能活下来吧?” 卫嫔面色一白。陈贵妃长叹一声,淡淡道:“今天,就是豁出这条命,出一出这些年心头一口恶气。破釜沉舟,只要知道自己活不了,就不用怕了。” “谁说的?谁说你们活不了……” 阮绵绵焉能放弃这机会?果然,她就说这些冷宫废妃不可能是铁板一块,陈贵妃能下定决心不惜一死,不信所有人都有这个志气,俗语说得,好死不如赖活着。 谁料那陈贵妃却也不是吃素的,阮绵绵打得主意,她立刻就看出来了。不等她说完,上前一巴掌就扇了过来。 出乎众人意料,阮绵绵竟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沉声道:“你以为我是好欺负的?打人不打脸,今儿我要是被你打了脸,以后还有什么资格做皇子妃?” 陈贵妃一愣,她是万劫不复了,所以敢舍命一拼,却没想到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妃竟也有如此胆气,当下不由冷笑道:“好!好好好!果然有几分临危不惧的气质,若是你这次不死,说不定以后还真就是这座后宫的主人。” 话音落,几位皇子妃看向阮绵绵的目光立刻复杂起来。忽听陈贵妃厉声道:“但我就见不得你这样的,既然你有胆气,我今日就要你的命。” “来啊!谁怕谁?” 阮绵绵仍是死死抓紧陈贵妃一只腕子,她知道,这样关头,越害怕越糟糕,因中气十足地叫道:“大家听见了?她们是存了要命的心,难道你们就甘愿等死?都是女人,她们一个个面有菜色,我们就真得打不过她们?” 这本是鼓舞士气的话,然而不知怎的,皇子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两个要站起身的,被魏齐两位王妃一瞪,不由自主又坐下来了。 “哈哈哈……” 陈贵妃仰天长笑:“看到了吗?你倒是一片好心,可你的同伴们又如何?她们巴不得你死呢。你死了,就再没有出头的人,大家就都是一样怯懦。你以为自己这是勇敢,是保护,可这样的你,是这些人当中的异类。” 想想身后一众猪队友,阮绵绵不得不承认:陈贵妃说得没错,这就是人性。 看到她脸上痛心表情,陈贵妃得意一笑:“如何?你还要负隅顽抗吗?就为了这些人?” “你弄错了一件事。”阮绵绵继续抓着对方手腕:“你以为我这是负隅顽抗?开玩笑,本宫之前挑水种田的时候,你还在冷宫里苟延残喘呢。真要公平战斗,你打不过我。” 她说到这里,放下陈贵妃的手腕,那上面已经出了一圈乌青,证明阮绵绵的话绝非夸大。 “至于你刚才说得,呵呵!不要妄想挑拨我们妯娌间的关系。大家同是皇子妃,夫君彼此是手足兄弟,我们女眷便是同气连枝。她们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担,从小在富贵乡里长大,自顾尚且不暇,又哪有余力救我?但我必定要保护她们周全。” 阮绵绵正气凛然一脸坚定:呵呵!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面上必须要表现出团结友爱的气概。凭白遭受一场无妄之灾,再不趁机刷刷声望,那也太亏了。 陈贵妃大概也没想到阮绵绵“油盐不进”,但她毕竟是经历过深宫斗争的女人,转念一想,心中便已明白,不由暗暗点头,甚至眼底都透出几分欣赏之意。 于是她揉了揉手腕,淡淡道:“好。念在你一片赤子之心的份儿上,今日就不拿你……” 不等说完,忽见齐王妃柳氏猛地起身飞扑上前,一把将阮绵绵拽在身后,对陈贵妃吼道:“你……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许伤害阮家妹妹,你……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皇后的亲侄女,你怎敢如此大胆……” 阮绵绵:…… 什么仇什么怨?姐妹,这种司马昭之心般的借刀杀人,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用的,你当上皇后了吗?还是你觉着,有这句话,我就死定了? 果然,陈贵妃稍微有些软化的目光立刻又狠厉起来,死死盯着阮绵绵,一字一字问道:“你果然是皇后的亲侄女?” “是啊。” 这种事反驳也没用,阮绵绵索性很光棍的一点头:“我就是皇后的亲侄女,被国公府遗弃在乡下十二年,种过田挑过水喂过鸡鸭煮过猪食。你想试试我的力气吗?那就来啊,我早说过,你打不过我。” “遗弃在乡下?” 联想到阮绵绵先前就说过挑水种田的话,陈贵妃果然又起疑心:如果真是这样,这女孩对国公府岂会不怨恨?皇后以为有亲情血脉牵绊就足够令她效忠,其实也有可能是引狼入室。不过一个被遗弃的女孩儿,又为何要选她做皇子妃? 柳氏暗暗着急,别人不知道,她心里门儿清,阮绵绵对林卓的助力可不是一点半点,不说别的,让丈夫日夜愤恨寝食不安的红薯,就是她撺掇齐王种下的。 齐王早就打定主意,过些时日便会安排人将那些红薯破坏殆尽,可听说王府也有,这要怎样才能不露痕迹的全部铲除?更何况,红薯可以除掉,阮绵绵可是王妃,源头不除去,谁知以后会不会出现白薯紫薯绿薯?恰好这些废妃给了她借刀杀人的机会,必须抓住,但是要怎样才能成功呢?她也不能太明目张胆啊。 耳听得陈贵妃已经开始询问阮绵绵上位的经过,柳妃气得在心里跳脚,对方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八卦,难怪被废了呢,就不是个能成大事的。 正心急火燎间,忽听远处一声高唱:“皇后驾到。” ------------ 第六十二章:借刀杀人 来了。 阮绵绵长长舒出一口气:总算拖到正主来了,没有鲜血横流更没有尸横遍野,除了几个皇子妃吓得瘫坐在地,对日后形象有些不利之外,她们每一个人都平平安安。形象嘛,这会儿毁了,日后再经营回来就是,大家都是宅斗高手,这种基础技能点早就加满了。 接下来,她就应该退居二线了吧。阮绵绵悄悄向后退了几步,在强大的皇后姑姑面前,用不着她一个小虾米帮忙拉仇恨。不然OT了,大家全都玩完。 皇后来得十分匆忙,不仅是她,还有皇贵妃丽妃等人,被几十个太监宫女嬷嬷簇拥着,浩浩荡荡来了一大群,端的是气势十足威风凛凛。 “呵呵!看来皇后和几位妃嫔也并不将你们的性命放在心上,我说过不许带一个人,看看她们带了多少来?真要是按照我的话,你们连着这些丫头,一个都别想活。” 陈贵妃凤眼微微眯起,忽地狞笑道:“姐妹们,果然这些贵人主子不把咱们放在眼中,说起来,咱们今儿个是干什么来了?难道还真指望和她们谈条件要赏银不成?” 十几位废妃默然不语,但身体都挺直了一些。忽然那白发废妃叫道:“是啊。咱们做出了这样事,还指望活吗?就算真得活下来,又会是个什么活法儿?我在冷宫三十年,如今想想,还真不如从进去那天就死了,强过这些年苟延残喘。” “方姐姐说得对。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都是狗屁。咱们……咱们曾经也是主子,也是骄傲风光过的……” “没错,咱们反正是活不下来了,与其在冷宫默默无闻等死,一把火烧成骨灰,倒不如干一笔大的,也不枉活这一世。” 看得出来,陈贵妃很会煽动人心,话音刚落,废妃们就轰然响应。 此时皇后等人的软轿距离凉亭不过数十步,双方面孔清晰可见。陈贵妃向那边看了一眼,忽然目露凶光,向着阮绵绵抓过来,一边恶狠狠叫道:“阮清月,你们既敢带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完蛋,仇恨值拉太慢,BOSS要暴走了。 阮绵绵心中暗暗叫苦,浑身紧绷做好了拼命准备。 不知是不是她的面色太过坚毅,让陈贵妃意识到这头铁的皇子妃是个硬点子,对方的手臂伸出一半,忽然改了方向,转而去抓先前冲过来的柳氏。 “啊!不要……” 柳氏尖叫一声,两只手臂跟个扑棱蛾子似的拼命拍打,却哪里是陈贵妃对手,让对方一脚踹在小腹上,揪着脖领子就拖了过去。 “阮清月,梁晓如,你们都看清楚,这女人就是你们害死的,一个一个,她们都得死,都是因为你们而死。姐妹们,上吧,死前咱们也尝尝大开杀戒的滋味,拖个垫背的,不亏。” “好。” 废妃们轰然响应。阮绵绵头皮都麻了,没想到这群人竟真的抱了必死之心,连个谈判机会都不给,比起之前的拖沓作风,此刻简直狠辣的令人发指。应该是皇后等带人赶来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她们。 “这个带头的必须死。但是你们不用死,我对天发誓,保你们平安,平安出宫。” 眼见陈贵妃手中剪刀狠狠扎了下去,阮绵绵到底做不到见死不救,冲上前两手抓住陈贵妃手腕,不让那剪刀落下,一边对柳氏叫道:“快跑。” “阮……阮妹妹……” 柳氏眼泪刷一下就落下来,她万万没想到阮绵绵竟会舍命救自己,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快跑啊!你傻愣着干什么。” 陈贵妃是将门之女,也就是在冷宫吃得不好,阮绵绵凭着年轻,有把子力气,才能和她纠缠这么久。眼看柳氏这猪队友还感动上了,不由又气又急,恨不能将其一脚踹出去。 “我……我跑不动,我腿软了。” 柳氏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忽听阮绵绵怒斥道:“不要忘了,你是齐王妃,就这幅怂样?你就不怕给齐王府抹黑吗?” 王府名声大过天,尤其丈夫如今是热门的储君人选,丢了性命也不能丢了名声。 柳氏一惊而起。而这时皇后嫔妃们的队伍也终于赶到。皇后娘娘从软娇上下来,面对如此形势,竟不显半分慌张,凤目威严扫过凉亭内外诸人,怒喝一声:“都给本宫住手。” 多么熟悉的声音,勾起心中多少仇与恨。 陈贵妃不听还罢,一听见这一声,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也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气,嘶吼一声,竟猛地将阮绵绵摔了个跟头,接着一剪刀就往她心口扎下去。 “绵绵。” 丽妃惊叫一声就要扑过来,幸亏被身边太监宫女拉住。眼见阮绵绵就地打了两个滚儿,将这一剪子躲过,她捂住胸口,几乎要瘫软下去,扶着春雨大口喘气。 “陈玉你敢!” 皇后也大吃一惊,主宰后宫三十年,她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完全脱出了自己掌控。 “我有什么不敢?我们又有什么不敢?” 陈玉反应十分迅捷,没制住阮绵绵,立刻指挥废妃们将几个皇子妃团团围住,对皇后阴狠笑道:“我知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想着让那些护卫太监一拥而上,我们才几个人?一顿乱拳,也就打死了,是也不是?” “是又怎样。”皇后眉头一挑,冷冷道:“难道你还以为你有逃出生天的机会?识时务的,趁早儿跪下认错,本宫留你们一条全尸。” 阮绵绵好悬没吐血:皇后娘娘强势惯了,是真的半点谈判技巧都没有啊。 不过转念一想,可能这是她穿越客的想法,皇后不是没有谈判技巧,只是皇家威严高于一切,哪怕关系到皇子妃们的性命,她也绝不会向这些废妃说一句软话。 算了,她不说,不是还有自己吗?自己也是人,也长了一张嘴,正所谓,靠人不如靠己。 耳听得陈贵妃破口大骂,叫嚣着让太监宫女们冲一个试试,她们死了,这几个皇子妃也别想活。 阮绵绵轻轻咳了一声,忽地打断陈贵妃,对废妃们大叫道:“我刚才就说过,她是为首的,必死无疑。但是你们……都是被她煽动,是从犯,只要悔过,我保证你们平安出宫。” ------------ 第六十三章:太狗血了 “你住口。” 陈贵妃正全神贯注观察皇后那边的动向,不妨阮绵绵在她背后捅了一刀,急忙扭头呵斥,又对同伴们道:“你们不要听她怂恿,如此大罪,谁也别想活。” “她们是死是活,不是你说了算。” 阮绵绵退后一步,沉声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能成事,全因为我们几个的皇子妃身份;可惜,你败也注定败在这上面。我们是皇子妃嘛,怎么可以都死在这里?你这种首恶固然是罪不容诛,但为了救我们,放从犯们一条生路,还是没问题的。” “你们不要被她蛊惑,她又不是皇帝,甚至不是皇后,一个皇子妃罢了,你们还指望她一诺千金吗?今日之事,若不能同心协力,连死都是枉死。” 陈贵妃这个气啊!只恨自己下手晚了,早知阮绵绵如此难缠,该一上来就要了她的命才对。 “对啊。我是皇子妃,对面皇后是我姑姑,丽妃是我婆婆。我以我的身份和性命担保,只要大家真心悔过,我必定给你们一条生路。” 皇后微微一皱眉,忽听身旁皇贵妃一声冷笑:“好大口气,你算……” “熹贵妃。” 丽妃当然知道这位要说什么,心中又气又恨,打断她低声道:“你看清楚了,那里边不只有绵绵一个,齐王妃也在里边。” 熹妃,也就是皇贵妃立刻没声了。皇后冷冷看了她一眼,忽听对面阮绵绵喊道:“母后,各位母妃,我今日和几位姐妹就在这里为她们求个情,除了首恶,其他人咱们从轻发落,可好?” 皇子妃们就算再猪队友,也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忙一起附和大喊道:“是。母后,母妃们,给她们一条生路吧?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你们不会被说动了吧?” 陈贵妃冷冷看着她的队友,发现有好几个人死鱼一般的眼睛都泛起了波澜,明显有成为墙头草的潜质,她忽地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狂妄凄凉,立刻打断了皇子妃们的声音。她捧腹弯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突然笑声一顿,大吼道:“蠢货,都是蠢货。咱们先前怎么说来的?既要做这件大事,就不要想着活下来。冷宫的日子,你们还没过够?这会儿还不动手,等什么?等那些护卫太监上来,将咱们剁成肉酱吗?” “不是冷宫。” 阮绵绵在废妃们决心坚定之前再度出声,大叫道:“我说过,只要你们及时悔悟,我让你们平安出宫。” “你住口。” 陈贵妃气得不行,事儿全都坏在这个女人手里了:“出宫?就凭你?连皇后也不敢答应的事,你敢说这样大话?” 说到这里,她忽然看向其他废妃,厉声道:“她敢说,你们就敢信?你们是猪脑子吗?” “冷宫岁月,为何难捱?是因为那里没有希望,没有生机。如果换一个地方呢?你们被打入冷宫,乃是皇帝命令,我们几个皇子妃,没有资格还你们自由,就是皇后和嫔妃们,也不能为了活命就置圣旨于不顾。可若是换个地方囚禁呢?找个山清水秀之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们相信我,我从前就在庄子上住着,田园风光最是怡人养性……” 阮绵绵竭尽所能地蛊惑着,她就不信了,连陶渊明和孟浩然这种大诗人都向往的田园生活,会打动不了这些深陷冷宫的废妃。 皇贵妃看了皇后一眼,皱眉低声道:“皇后娘娘,那是你侄女儿,你听听她说得可像话?事后若真按照她说得办了,倒让这些罪人享福去?若不按照她说得办,岂不被人说我们堂堂后妃,说话不算话?这个名声我可担待不起。” 皇后沉默不语,丽妃心中挂念阮绵绵安危,忍不住道:“这个名声皇贵妃娘娘担不起,难道几位皇子妃的性命您就能担得起了?”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故意害她们?你……” “够了。” 皇后低沉喝斥一声:“本宫还在这里,什么罪名自有我来担待,用得着你来操心?” “我……我也是害怕娘娘难办。” 熹贵妃一撇嘴,赌气小声道:“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算了,我不说话还不行么?” 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废妃们果然被说动,阮绵绵看到她们眼里再没了之前的决绝,心下大大松了口气,正要再接再厉,忽听一声大笑:“好……好一个巧舌如簧。哈哈哈!一滩烂泥,我竟然想着能和她们同心协力,果然是我天真了……” 话音未落,陈贵妃忽地扭头向皇后飞奔而去。阮绵绵大惊失色,连忙追上前想要将她拖住,可终究慢了一步,只好大叫道:“姑姑小心。” 用不着她喊,太监护卫宫女们回过神来,呼啦一下全都围了上去,挡在皇后身前。 谁也没想到,间不容发的一瞬间,陈贵妃放弃冲向皇后的去势,倏忽几步,竟然就飘到了丽妃身前,早就蓄势待发的剪刀向着她心口狠狠扎去。 “娘娘!” “母妃!” 惊叫声中,一个身影后发先至,扑在丽妃身上,替她接下了这满含怨毒的一剪刀。 “绵……绵绵……” “绵绵……” 耳边传来丽妃和皇后的惊呼,肩头传来的剧痛让阮绵绵眼前一阵阵发黑,汗水遍布全身,她咬牙喃喃自语:“还……还好我短跑向来……不错,就是……这……这太狗血了。” “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皇后的吼声中隐含颤抖。阮绵绵疼得只想直接晕过去,然而听见这话,忙不迭努力睁眼,拼尽全力道:“姑……姑啊!打死她就行了,其他人……其他人到底……到底幡然悔悟……咱们……咱们给个……容后再议的……机会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何况!谁说她们幡然悔悟了?” 皇后气得跺脚:到底是乡下出来的孩子,这个关头还想着那些贱人的性命,你以为这是善良?可后宫宅院中最要不得的就是这种愚善。 ------------ 第六十四章:震动君心 “姑姑……” 阮绵绵语露哀求,她是现代的灵魂,知道冷宫里那些废妃不过是宫闱倾轧的牺牲品,绝大多数都是可怜人。 再者,怎么就说人家没幡然悔悟呢?没悔悟这会儿你们就该给那几个王妃收尸了。 “娘娘。念在绵绵一片善心,又是臣妾生辰的份儿上,且先饶她们不死,待禀报皇上,再行定夺,行吗?” 丽妃怀里搂着阮绵绵,已是泪流满面,从儿媳肩膀涌出来的血也有一点沾染到她的华丽宫装上,很是触目惊心。 阮绵绵面色和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却仍然不肯顺从地昏厥过去,睁大眼睛倔强而又眼巴巴地看着皇后:“姑姑,求你了……” “好了好了。太医呢?有没有叫太医过来?” “已经派人去了。”身旁太监答应一声。皇后这才松了口气,对阮绵绵和蔼道:“到底是剪刀,不是匕首大刀,又伤在肩膀上,性命是无碍的,你不要担心。” 说完又看向对面不知所措的废妃们,厉声道:“你们还不过来请罪受缚,真想死不成?相王妃自己受了重伤,还想着为你们求情,你们再顽抗,对得起她一番苦心吗?” 张牙舞爪的陈贵妃都扑街了,废妃们意志本就不坚,此时群龙无首,顿成散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情知大势已去,不由都是长叹一声,扔了手中木棍剪刀银簪等物,纷纷跪下请罪。 “都绑起来,送去慎刑司,好好审问。” 皇后说完,听见阮绵绵又在那里叫了两声,不由瞪了她一眼,到底还是不忍心,只得恶狠狠道:“今日是丽妃生辰,又有相王妃求情,只要老实招供的,不许用刑,容后发落。” “是。” 太监嬷嬷们答应一声,扭着废妃们往慎刑司而去。 这时早有几个机灵太监抬了担架来,将阮绵绵放在上面躺着,就听丽妃急切道:“快!把相王妃抬到楚秀宫,让太医和医女们即刻过来。” 皇后眉头一挑,沉声道:“虽然是你儿媳妇,但今日是你的生辰,楚秀宫不宜沾染血腥气,还是去坤宁宫吧。” 皇贵妃目光在二人脸上扫了一眼,忽地笑道:“丽妃妹妹真是糊涂了,就只想着相王妃是你儿媳,怎么倒忘了她还是皇后的侄女儿呢?” 淑妃摇头道:“这也不怪丽妃妹妹,正所谓关心则乱,何况相王妃还是替她挡得刀。” “可不是嘛。”皇贵妃假装叹了一声:“真真患难时刻见真情,我要是有这么个孝顺的儿媳妇,做梦都该笑醒了。” “贵妃娘娘别这样说,齐王妃也不错啊,重要关头临危不乱……” 她临危不乱个鬼啊!最怂的就是她了。 阮绵绵使劲压制着额头要跳出来的青筋,心里疯狂吐槽:我说你们能不能干点正事?我现在血还没止住呢。再嘴炮下去,干脆让太医给我就地治疗吧,不然等到了坤宁宫,我大概就失血死掉了。 总算丽妃和皇后还是关心她的,当即止住几位嫔妃废话连篇,众人便往坤宁宫而去。 此时皇帝也得到了消息。阮绵绵刚被安顿到偏殿的床上,太医正诊脉,就听见外面一声高唱:“皇上驾到。” 阮绵绵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我现在昏过去,能瞒过太医不?实在不想装模作样,拿出那副勉力起身行礼的架势,我怕我装不像。 可皇帝陛下脚程太快,阮绵绵就犹豫了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人已经进来。没辙了,还没来得及闭眼,那就只能装相了。 好在还不等起身,就见皇帝一挥手,对站起的嫔妃们道:“行了,都免了。相王妃怎样了?” 太医连忙拱手禀报道:“回皇上,失血有些多,于性命无大碍,待医女为王妃清洗处理伤口后,敷药包扎,臣再开一剂培元补血的方子,休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这还好。” 皇帝松了口气,转头看着皇后道:“朕在书房与大臣们议事,忽然听了这样消息,实在震惊。幸好你们都平安无事,相王妃也无大碍,不然卓儿在外为灾民奔波,他媳妇却在宫里出了事,朕这个做父亲的如何向他交代。” 说完在椅子上坐下,又问皇后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冷宫里的废妃?她们还能作乱?冷宫的太监宫女都哪里去了?” “臣妾已经命慎刑司审问,想来稍后便有消息。”皇后勉强一笑:“皇上您这也来得太快了,倒显得臣妾无能,竟不能立刻给出一个结果。“ 皇帝叹了口气:“这不怪你。那个……陈妃……” 皇后面色立刻冷下来,沉声道:“已经命人杖毙了。皇上您是没看见,她当时那凶相毕露的模样,臣妾这会儿想起还觉心惊。若不是绵绵舍身护着丽妃,丽妃这会儿就死了。真真是……当日贬她入冷宫,已是皇上念着旧情网开一面,谁知她竟半点不知感恩,蛇蝎毒妇,毫不悔改,不打死还留着么?” “朕也就是问一声。”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旋即恢复如常,淡淡道:“其他废妃,皇后打算如何处置?” 皇后忍不住就向阮绵绵那边看一眼,将事情经过小声说了一遍,摇头无奈道:“论理,那些废人犯下如此大罪,断断没有放过的道理。可绵绵非要信守承诺,丽妃又苦苦哀求,今日又是她的生辰,所以……臣妾这会儿也为难得很。” “哦?” 皇帝似乎来了兴致,点头沉吟道:“既如此,皇后何不就将那几个废妃交给绵绵处理?且看看她有什么好手段。” “好手段?” 皇后哂笑一声:“皇上您可别抬举她了,她能有什么好手段?你说这孩子有多天真,竟还答应要让废人们出宫,为她们寻一处田园终老,不是我眼看着她这么大,还以为这是个三岁孩子说出的话呢。” 皇帝一挑眉,轻声道:“她竟是这样想?也罢,不看僧面看佛面,只看在她为丽妃挡刀的份儿上,到时听听她的意见,再做定夺不迟。” 皇后惊讶道:“皇上,您该不会真想依了她吧?那不行,她小孩子不知轻重,咱们也不知吗?听她的意见?她哪有处理这样事的经验。” “但是她有一份赤子之心啊。”皇上似乎有些感叹,手里轻轻拨着茶盏,一边说着,就向床上的阮绵绵看去,却见她正向不远处的丽妃悄悄招手。见他看过来,那只小手立刻僵在了半空。 ------------ 第六十五章:不能丢人 皇帝只觉忍俊不禁,冲着那边一努嘴,对皇后道:“你侄女儿好像有事,又不好意思让朕知道,你去看看吧。” “嗯?” 皇后诧异起身,来到阮绵绵身边,好笑道:“你这孩子,有什么话不能直说?还得避着皇上?” 阮绵绵:…… 不带这样的,就搞了一下小动作,还没成功就被抓包。皇帝你说话就认真说话,你怎么还眼观六路呢?果然父子俩都腹黑,没有一个是好糊弄的。 阮绵绵欲哭无泪,却也知道躲不过去了,只得期期艾艾道:“那个……我……我就是想让姑姑您和皇上,还有母妃们……能不能……能不能去正殿里坐坐。这等会儿清创上药的,别……别过了病气给你们。” “胡说,你这是外伤,哪里有病气可过?你放心,我们就在这里守着你,太医和医女们都会尽心尽力,保管将伤口处理的妥妥帖帖。” 就是因为你们都在这里我才不放心。清创啊,你们知道有多疼吗?到时候我是叫啊还是叫啊还是叫啊?我刷点声望容易吗?万一就让这鬼哭狼嚎给破坏了,我上哪儿说理去。 丽妃到底是素日里揣摩人心惯了的,不似皇后高高在上,因立刻明白了阮绵绵的顾虑,不由笑着道:“皇后娘娘,您就和皇上皇贵妃她们去正殿吧,这里有我在呢,绵绵是女孩儿,脸皮薄,当着这么多人,哪能没有顾虑?” 她这样一说,皇后也恍然大悟,忍不住笑道:“可是呢。这倒是我的疏忽,只想着她遭了这样事,心里必定害怕,倒忘了这一节。既如此,我们便去正殿,丽妃你好好儿陪着她。” 丽妃眼圈一红,点头道:“娘娘放心。绵绵是为我受的伤,我自然会照顾她周全。” 皇后目光有些复杂,又嘱咐关心了几句,接着去和皇帝悄悄说了几句话,两人这才带着其他嫔妃离去。 阮绵绵总算松了口气,这时医女那边也都准备完毕。她四下里探头看看,一边问丽妃道:“母妃,这偏殿隔音效果怎么样?” “嗯?什么隔音?哦,你是问声音能不能传出去?”丽妃莞尔:“宫里的房子,尤其这里又是坤宁宫,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疼得忍不住了,就叫两声,便是传出去,也没人笑话。” “母妃和姑姑自然不会笑话,别人可就不一定了。”阮绵绵叹了口气,苦着脸道:“那个……劳驾谁去关下门,等会儿我尽量叫小点声,最好别让人听见。” “几个宫女和医女都拼命忍着笑,暗道这位相王妃太有趣了,换别人,这会儿不知怎样恐惧暴怒,她竟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立刻有人去关了门窗,屋子里便闷热起来,丽妃又忙让人去取了两盆冰放在床头。 身边人来往走动,阮绵绵却只盯着上前的医女,颤声道:“姐姐,你……你别紧张,我很好说话的,然后你动作麻利点儿,不用顾虑我的身份,想着轻拿轻放,哪怕我叫嚷,你也别在意,我……我不会因为疼就处罚你的。” 那医女面无表情道:“王妃放心。奴婢是医女中技术最好的。” 丽妃忍不住就看了这医女一眼,微微皱眉,暗道:既是医女中技术最好的,我怎么从未见过?未免太狂妄了。 阮绵绵却是心下大定:一般敢用这样态度和口气说话的,那必须都得是有几把刷子的大牛。 肩膀上的痛楚越来越剧烈,阮绵绵再看看盘子里的小刀,针,棉布,烈酒,还有燃烧着的一盏蜡烛。好家伙,这还没动手呢,怎么就想哀嚎了。 “母妃,要不然……拿块毛巾给我吧。我塞在嘴里,省得叫嚷出声。” “王妃娘娘是不信奴婢的技术吗?”医女看向她,只见阮绵绵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我自己,我最怕疼了,针扎一下都要掉眼泪的。” “这样重的伤,就是叫几声,也无妨的,即便皇上皇后听见,她们也只会怜惜你受的苦楚,不怕不怕啊。” 丽妃用手帕替阮绵绵擦着额头汗水,只见儿媳嘴角抽搐两下:“母妃,皇上皇后会怜惜我,其他娘娘未必会吧?再说,你确定我叫出杀猪的声儿,皇上还会怜惜我吗?” “你这孩子,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尽想着这些。” 丽妃哭笑不得,她身后春雨早递了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巾来,阮绵绵含泪接过:“夫君的稳重坚韧人人称赞,我不能给他丢脸。” 她把手巾含在嘴里,宛如英勇就义般将头扭过一边,大叫一声:“来吧。” 几个小医女垂头憋笑,独独清创的医女仍是面无表情,动作麻利替阮绵绵除去衣衫,用细棉布蘸着烈酒在伤口上涂抹了一圈。 “嗯……” 阮绵绵眼睛瞬间瞪圆了,发出悠长的惨叫声,接着连忙吐出嘴里毛巾,一叠声的叫着:“麻药呢麻药呢?别告诉我没有麻药,哪怕只能起丁点儿作用也成啊。” 医女眉头一挑:“麻药?娘娘说得是麻沸散?那个早就失传了。” “没有麻药,蒙汗药总有吧?”阮绵绵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总不能这么生生处理吧?” “蒙汗药没用,您就算睡了,疼也能把您给疼醒过来,到那时反而受惊。”医女将毛巾重新塞回她的嘴里:“娘娘忍一下,一会儿就完事了。” 忍……忍一下?这说得是人话?我也得能忍住啊。 阮绵绵的眼睛里满含泪水,控诉般看着那医女,连丽妃这样好脾气的都忍不住怒道:“你就是这样和主子说话?” 医女无奈,努力想了片刻,终于还是挤出一句安慰:“娘娘若实在忍不了,就昏过去吧,昏过去就不疼了。” “你……” 丽妃气得就要发威,忽听身后太医小声道:“娘娘息怒,徐柔就是这个性情,但她确是医女当中医技最娴熟的。素日里因为她不会说话,娘娘们也没有大碍,所以都不派她过来,今日王妃受伤颇重,老臣才让她出面。为了王妃,您就忍一忍吧。” ------------ 第六十六章:是我的勋章 到底是没有麻药,处理完了,阮绵绵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她长长吁出口气,眼睛看着床顶,待徐柔将手巾从她嘴里取下,她第一句话便是:“我刚才叫得声音大不大?皇上他们听不见吧?” 徐柔这样冷心冷情的人,都忍不住弯了下嘴角,轻声道:“王妃很坚强。虽然一直在叫嚷,但应该传不出去。”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换做别人,这会儿早就昏死过去,王妃竟还清醒着,奴婢着实佩服。” 阮绵绵扭头没好气看她一眼:“这算是拍马屁?你不擅长这个就不要硬来。我倒是想昏过去,偏偏昏不过去能怎么办?你知道我嚷嚷的时候心里有多绝望吗?” 徐柔囧囧有神地看着阮绵绵。 阮绵绵眼泪汪汪地看着徐柔。 “这就处理完了吧?” 丽妃上前查看了下,发现果然包扎的十分妥帖,心中怒气稍减,但问话的语气仍是冷冷的。 “是。以后换药,就不必奴婢过来了,奴婢告退。” 徐柔躬身施礼,正要离去,就听阮绵绵连声道:“别啊,既然是你为我清理伤口,自然就该你负责到底,你们太医院都不讲究责任制的吗?” 徐柔一脸茫然:责任制是什么?从没听说过医女还要负责到底的,就是御医,也时常轮换啊。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身后的医女官上前道:“回禀娘娘,徐柔性情冷淡,实在不宜伺候贵人们……” 不等说完,就被阮绵绵一句话顶了回去:“那今天怎么让她来给我处理伤口?合着我就是个豆包不是干粮呗。” “呃……实在是因为……娘娘受伤颇重,太医院若论技能,她是医女中最娴熟的。” “这就行了。”阮绵绵松了口气:“都说恃才傲物,既然人家是技术型人才,态度冷淡一点也无妨,何况她是天性如此。我从不讲究这些的,以后还让她来为我换药。” “是。” 医女官答应一声。阮绵绵努力冲徐柔挤出个笑容:“以后还要麻烦姐姐,那个……你不会因为我麻烦了你,就公报私仇吧?” “王妃言重,奴婢不敢。” “那个……母妃,我这会儿不在王府,身上也没带银子,赏钱还要您替我出点,尤其这位医女姐姐,怎么着也得赏个十两二十两,毕竟日后还要劳烦人家。” 依着丽妃心思,徐柔如此冲撞无礼,不罚已是宽宏大量,哪里有资格要赏钱。 奈何儿媳偏偏不走寻常路,竟说这是恃才傲物。丽妃正是心疼感激她不得了的时候,哪里忍心拂逆她的要求?倒显得自己这个婆婆小气。 于是对身旁春雨道:“你听见王妃的话了?下去安排吧,那位徐医女,既然王妃都说她技术好,就赏她二十两。” “是。” 春雨带着人下去。这里丽妃方对阮绵绵道:“你这孩子,未免太宽仁了些。譬如那些废妃,如此穷凶极恶,为何还要替她们着想?譬如这个徐柔,我竟从未见过这样无礼的,她不过一个医女,哪里有资格叫做恃才傲物。” 阮绵绵擦了擦额头汗水,对床边伺候的宫女道:“去把门窗都开了,好嘛,疼倒是没疼死,差点儿闷死了。” 说完见宫女离去,身边没人了,这才对丽妃小声道:“母妃,冷宫里那些人,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又有几个是真正罪无可赦的?若真有,你告诉我,我必不会叫她得好儿,但其他可怜人,放她们一条生路又如何?再说当时情急,我不拿这话忽悠她们,还不知要死几个人,到时岂不是轩然大波?至于徐柔……” 她说到这里,忽然嘿嘿笑了两声,不妨牵动伤口,又“嗷”一声叫,忙深吸几口气,将这波缓过去,才沉吟道:“您可不要小看医女,似咱们这样身份,最离不开的就是太医和她们,那些会说话讨你欢心的,终究是花架子,关键时刻,还要徐柔这样的人才能顶上。” “好了好了,歇一会儿,看这满头满脸的汗。” 丽妃忍不住笑了,又拿帕子替她擦汗,一面低声感叹道:“难怪你和卓儿能夫妻恩爱,你刚才说的这番话,活脱脱就像是他在我跟前说话似得。我一直觉着那孩子有些孤僻,在这皇城里,仿佛格格不入,哪成想老天爷帮他,倒给他一个合心意的媳妇。唉!说到卓儿,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应该还好吧,他毕竟是皇子,又向来稳重,胸有丘壑,料也没人能欺得了他。” 阮绵绵也被勾起相思之情,忽听丽妃急道:“哎呀!我就忘了嘱咐梁太医一句,让他想个什么法子,别让你这里留下疤痕,那伤口我看过,可是不小。” 阮绵绵却浑不在意,淡淡道:“这么大的伤口,肯定会留下疤痕,但那又怎样呢?” “你这孩子,怎么这个时候倒糊涂了?咱们女子,肌肤保养是最重要的。” 丽妃摇头,只见阮绵绵一笑:“谁不想青春永驻?可从古到今,又有谁做到了?” “花无百日红,人要老去,自然是没办法的。可你这个不一样,你正值青春年少之时,身上就留下这样一道疤痕,终是不美。” 阮绵绵定定看着丽妃:“母妃,你说王爷会因为这道疤痕就厌弃我吗?” 丽妃一愣,旋即怒气冲冲道:“他敢。莫说他不是这种人,便是那种浅薄庸俗的,你这伤是为我挡刀而受,他凭什么厌弃你?日后他若敢有只言片语的抱怨,你就来找我,自有母妃给你做主。” 阮绵绵这才笑了,点头道:“我想王爷也不是这样浅薄的人,如此我就更不用担心了。这道疤痕不但不是我的短处,反而是我的勋章和荣耀哩。” “勋章?荣耀?怎么说?” 丽妃疑惑,只听阮绵绵笑道:“这道疤痕证明了我的勇敢和对母妃的孝心啊。不然等王爷回来,我在他面前说这件事,他让我把伤疤给他看看,结果一看,连道疤都没有,我还说什么替母妃挡刀,那不成吹牛了?” ------------ 第六十七章:我拒绝 “你这孩子,哪里来得这么多稀奇古怪想法。”丽妃摇头失笑,接着又道:“不过细想一想,还真有几分道理。” 话音落,就见春雨从外面进来,走到面前禀报道:“娘娘,王妃,来的太医和几个医女都赏了,如今梁太医去向皇上皇后回话,想来过一会儿,皇上和皇后娘娘就该过来探看了。” 丽妃点点头,见春雨面色凝重,便纳闷道:“还有什么事么?” “是。刚刚皇后身边的琴秀过来和我说,慎刑司那边已经有结果了。” “这么快?” 丽妃也惊讶了,只见春雨冷笑道:“都进慎刑司了,还有什么可负隅顽抗的?更何况陈贵妃都死了,她们不赶紧交代罪行,争取一个从轻发落,难道还要陪葬不成?” “也是。” 丽妃叹了口气,旋即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怎么就从冷宫里跑出来了?冷宫里伺候和看守她们的人呢?” “回娘娘。原来这些废妃早在半个多月前,皇贵妃寿辰那日,便出了一回冷宫,正好看见几位皇子妃在附近,听见她们约定娘娘的寿辰时再去相聚。然后她们回到冷宫后,发现被陈贵妃推了一把的首领太监黄强死了,她们害怕因此受到处罚,又被陈贵妃煽动,这才起了诛心之念……“ 不等说完,就听丽妃失声道:“什么?黄强死了?听你的话,还是半个月前就死了?怎么……怎么我一点儿消息都没听到?想来皇后也不知道,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是。”春雨点点头:“黄强虽然是皇后娘娘指派的,可那里到底是冷宫,寻常也没人在意。这一次黄公公死了,里面不肯顺从陈贵妃的太监宫女都被绑起来,只留了两个宫女两个小太监,皆是素日受过贵妃恩惠的,有他们出入办事,竟没一个人察觉到冷宫这边有变化,到底叫陈贵妃她们计划得逞,才让王妃受了这一劫。” 丽妃怒道:“虽是冷宫,没多少事,可半个月了,那边只有两个太监宫女出来,竟完全没人察觉,这是多大的疏忽?如今宫里的奴才们越来越惫懒了。” 春雨小声道:“这倒也不全怪奴才们。实在是半个月来,皇贵妃和娘娘两场寿辰,皇贵妃不用说,那向来是个喜欢排场的;就是娘娘,因为王爷和皇后的缘故,底下人也没有敢不尽心的,如此一来,哪里还能顾及那么多呢。” 丽妃郁闷道:“他们倒是尽心,最后就给本宫来了这样一场无妄之灾,还连累得相王妃受伤。罢了罢了,这事反正也不用我管,且看皇后娘娘怎么处置吧。” 说完就听外面有脚步声,片刻后皇帝皇后和妃嫔们进来,到阮绵绵身边自然又是一番关心嘱咐。她一一应了,最后只听皇帝沉声道:“你只管好好养伤,卓儿那边,朕即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宣他回京。” “不要。” 阮绵绵叫了一声,倒让皇帝皇后丽妃诧异,皇后急得心里都蹿起火苗子了,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提醒,只得耐着性子劝说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让王爷回来怎么行呢?王府一天都离不开人,就是有侧妃打理,我们也担心啊,倒是他回来,我和皇上的心才能放回肚子里。” 她先前就不赞成林卓离京,尤其那又不是一件好差事,一个不慎,便是大过。如今正是皇子们争夺太子之位的关键时刻,可禁不得一点波折。好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宣他回来,谁知这个实心眼子的侄女儿,竟不能体谅自己苦心,到底是村里丫头,于这些宫闱争斗之道半点不通。 却听阮绵绵义正辞严道:“父皇母后,儿臣虽是妇人,却也知道江山社稷为重的道理。夫君此次出京安顿灾民,是一件为百姓谋生路的大事,莫说我这伤并无大碍,便是生死难料,我这一条命,又如何能比得上数万黎民?比得上我大夏的太平盛世?所以,儿臣请父皇收回成命,万万不要因为我自身一点轻伤,影响了夫君在外运筹帷幄。那可也是关山万里,一点儿不比行军打仗轻松。” 皇后气得好悬没厥过去;丽妃挂念儿子,又觉着阮绵绵说得也有道理,只能沉默不语;其他嫔妃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撇撇嘴相视一笑;独有皇帝定定看着阮绵绵坚决严肃的小脸,看了好一会儿,才重重一点头:“好。难得你一片赤子之心,朕就答应你。” 阮绵绵松了口气,肃容道:“儿臣拜谢父皇,恕儿臣伤口疼得厉害,就只能口头拜谢了。” 这一句话又让皇帝笑出声,点头道:“好了好了,本来家人之间,也用不着这些繁文缛节,你且好好养伤,暂时不要回王府,有什么事,只管使唤皇后这里的人来回传话。” “那不成,这点伤算什么?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不让我回去,即便有人理事,我在这里也难免牵挂。” 好家伙,她不回王府,岂不是要给白楚楚煽风点火使绊子的机会?就是为了对方好,自己也必须回去。(白楚楚:我谢谢您八代祖宗了) “王府能有什么事?你身边那几个丫头是吃白饭的?一点小事就交给她们处理,有大事再来请示你。好歹要在我这里休养两日。真是,小孩子只知道逞能,不知这伤的厉害。” 皇后一锤定音,一边拿眼睛悄悄剜着阮绵绵,那意思很清楚:多难得的机会,你给我好好卖惨,使劲卖,这一刀说什么不能白挨。 “可是……” 阮绵绵苦着脸,还想据理力争,只听皇帝笑道:“好了,就依皇后说得。你若回王府,她怕是要担心的寝食难安了。” 切!阮绵绵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我不过是个庶出的侄女,说得跟她亲闺女似的,皇帝这话您自己个儿信吗? 皇帝还有政务,见阮绵绵没有大碍,便也起身离去。皇后亲自送他出门,其他嫔妃也都借机告辞,这里守着阮绵绵的丽妃才小声问她道:“你真不想让卓儿回来?若你想他,皇上是会通融的。” ------------ 第六十八章:夺权 “我想啊,我当然想他。”阮绵绵叹了口气:“可是母妃,你了解他的性情,你说,他会因为我想他,就撂下那么多灾民赶回来吗?” “这……” 丽妃怔住。只见阮绵绵垮着小脸道:“民为重,君为轻。这对于别人来说,不过是一句口号,可对于夫君,他是真这样认为的。所以啊,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便皇帝派人宣他回京照顾我,他也不会从命,倒只让他为我悬心。而对于我来说,受伤了丈夫竟不肯回来看一眼,我……儿媳不要面子的吗?” 丽妃看着她气鼓鼓的腮帮子,忽然“扑哧”一笑,摇头道:“你……前面还好,怎么最后竟是为了面子?我算明白卓儿为什么喜欢你了,绵绵,你这样的天真烂漫,又心怀百姓,谁看了能不怜爱你呢。” 一边说着,就在阮绵绵小脸上轻轻拧了下,忽听身后皇后笑道:“做什么要拧我们绵绵的脸?这就要将恶婆婆的獠牙露出来了?” 丽妃连忙起身,笑道:“皇上走了?其他人也都回去了?” “自然,皇上不在,她们还在这里耗个什么劲儿?真当是关心这孩子?呵呵!我看她们恨不能绵绵死了。” 丽妃苦笑道:“宫闱之间,本是如此,娘娘又何必生气?” “我也知道。”皇后坐下来,淡淡道:“我也不为她们生气,不然这些年,日子都没法过了。我只恨冷宫那边,竟给我捅出这么大的纰漏,真真是气死我了。” “这也不怪娘娘,谁能料到冷宫那边还能出岔子?从来不曾有过的。” “是啊是啊。”阮绵绵今天做了好几件不合皇后心意的事,此时也连忙跳出来表忠心:“姑姑治理后宫已经很厉害了,冷宫这个,纯属无妄之灾,非人之罪。” 谁料这下竟是把皇后的仇恨值给拉了过来,只听她没好气道:“冷宫是无妄之灾,你这个就是妥妥的人祸。你说你……你都做相王妃了,怎么还是这么个实心眼子?你以为是在村子里,装装糊涂做个好人,日子就能和乐融融……” 三十多年皇后不是白做的,口才那叫一个滔滔不绝。如果不是身上有伤,阮绵绵都恨不能跪地求饶了。忽听丽妃开口道:“娘娘,念在绵绵还带着伤的份儿上,就别再训斥她了,终归孩子也是一片好心,这不比那些整日里只知算计争斗的强?” “就显出你这个婆婆对她好了是吧?” 皇后瞅了丽妃一眼。哪怕两人在宫里是同盟,但阮绵绵竟能舍身为丽妃挡刀,这让皇后心里是很不舒服的。因冷哼道:“你也不要总由着她,一片好心?一片好心的人,在这宫里会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丽妃哪还不明白皇后这是冒酸水儿?连忙笑道:“看您这话说得外道,怎么就我是她婆婆?难道您不是?相王不是您儿子?您不是他的母后?还是说,您觉着做儿媳的,没有侄女儿贴心?所以宁可不当这个婆婆,还是做姑姑好。” “你可别来编排我。”皇后心里舒服了些:“女生外向,有了婆家,哪里还认得娘家姑姑啊。” “那我说了,您也是婆婆啊,唉!又是婆婆又是姑姑,难怪人人都愿意结姑表亲。” 两人言笑晏晏,脱离战圈之外的阮绵绵这才松了口气,一时间就觉着意识昏沉,也不管皇后和丽妃还在,她把头一歪,彻底睡了过去。 ********************* “姑娘,这样行吗?王妃身边几个丫头可都不是好相与的,您在这府里又从来没出过头,这会儿就要代替王妃当家理事,只怕那些婆子和丫头不会服您。” “不服也得服,谁让我是这府里的侧妃呢?王爷和王妃不在,我就是当家做主的人。” 白楚楚打量着镜子中自己的妆容,轻快道:“这是上天可怜我,才给我这个机会。昨儿王妃受了伤,晚上没回来,我就知道她伤的不轻,既然宫里留人,她怎么着还不得在宫里养个十天八天?若是皇上皇后怜惜,半个月也不是没可能,难道这府里就不过日子了?我这会儿不出头,还等什么时候,趁这机会,拉拢几个自己人,说不定将来就有大用处。” “姑娘说得是。”玉雪将桌上团扇递过去,一边又担忧道:“怕只怕王妃不肯安心在宫里,两三天便回来了。” “回来她也要休养。我就不信她还有精神每天处理这些琐事,若她不能处理,难道还不交给我?倒由着丫头们任意妄为,传出去,不怕人笑话?她既要贤惠名声,说不得就要忍我几日。只要咱们做足功夫,总能有点收获。更何况,目前最要紧的,是那件大事,但凡做成了,总算……还有条后路。” 说完起身,昂首出了清辉阁,由五六个小丫头和婆子簇拥着,往素日里阮绵绵处理事务的抱月阁而来。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今儿才体会到,原来人生得意,是这样令人兴奋。这一路上的花树,仿佛都亮眼了许多。 白楚楚心里想着,堪称志得意满,及至来到抱月阁,只见院中婆子媳妇来来往往,却是井然有序,丝毫不乱。抬眼看去,屋子里迎春夏荷秋香冬雪四个丫头坐在马扎上,或翻看账册,或听人回话,或发放对牌,说话做事有条不紊,半点不显慌乱。 “王妃不在,大家都要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谨慎做事,务必不能出一丝一毫的纰漏。” 白楚楚来到罗汉榻的西侧坐下,东边是主位,她没资格坐,虽然得意,她却也没失了分寸。 众人一起行礼,迎春等人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心中鄙夷,面上却笑着命人上茶,一边回禀道:“王妃不在,我们并不敢放松,处事反而更加谨慎,侧妃娘娘尽管放心。” 白楚楚看着她们,嘴角一抹讥诮的笑:“怎么?是王妃委了你们几个丫头处置府中之事?” ------------ 第六十九章:王妃回府 “这倒也没有。只是我们素日里跟着王妃,处理这些都是熟惯了的……” 迎春一句话不等说完,就听白楚楚冷笑一声:“好大胆,王妃没有委你们,你们就敢自作主张。即便山中无老虎,难道就连豹子也没有一只了?要你们一群猴子当大王。出了什么事,你们能担待得起?” 这话明摆着就是要夺权,将自己比作豹子。夏荷性子冲,忍不住翻个白眼道:“王妃受伤,府里谁不是心忧如焚?侧妃娘娘倒是精心妆扮……” “夏荷。” 迎春忙拽了夏荷一下,然而话已出口,再想收回也不可能。果然,就见玉雪上前一步,淡淡道:“夏荷姐姐可是要以下犯上么?侧妃娘娘打不打扮,还要你来教训?” “我……” 夏荷也自知理亏,索性一扭头道:“反正我只知道,王妃受伤了,这会儿不该拿烦杂琐事去扰她,虽然娘娘没委托我们办事,却也没委托侧妃娘娘吧?从前府里的事您半点没沾过,这会儿怎么敢说就能处理好?刚刚还让我们谨慎呢。” “纵然王妃没有委托我,但终究是尊卑有别。让人说相王府没有王妃,就只剩下几个丫头理事,这人相王府可丢不起。” 白楚楚俨然胜券在握的模样,拨着茶盏看向几个丫头,沉声道:“我今日理事,办得好不好另说,但是……这就是我的分内之事,你们做了,便是越权,明白吗?” 说完又悠悠一笑:“何况,就算办不好,不是还有你们吗?有哪里不对,你们指出来就是。” 夏荷还要再说,迎春拉了拉她衣袖,忍气道:“侧妃娘娘说得是,既如此,您就请吧,奴婢们从早上到现在,水也没喝一口,且容我们轮流喝口水。” 白楚楚优雅点头,夏荷不敢置信地看着迎春,迎春也不理会,拉着她一路来到院外,这才由着夏荷摔开她的手,沉声道:“如今什么情势?你以为还是王妃在府里,我们有靠山那会儿?终究她是主子你是奴才,再犟下去,她凶性上来,将你打一顿,王妃就回来了,也没办法,你这顿打也是白挨。” “我……可是我们就将偌大一个王府交给她?她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她配不配,也轮不到咱们说。”迎春叹了口气:“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王妃受了重伤呢。若真的将所有事委托给咱们办,传出去难免落了耻笑,既然不肯发这个话,侧妃要跳出来,咱们也只能受着。” “哼!不用她得意,王妃只是受伤,三五天罢了,将来总会回王府的。” 夏荷跺脚。迎春幽幽道:“你还不明白吗?咱们王妃宅心仁厚,只要侧妃娘娘不干出犯上作乱的事,似这样夺权之类的心思,王妃不会与她计较。侧妃也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不等说完,忽听夏荷喃喃道:“王……王妃娘娘。”不等说完,眼睛就湿润了。 “唉!”迎春拍拍夏荷肩膀:“我也和你一样,感动于咱们能有这样好的主子,可是……又怕她太仁厚了,将来会吃亏,好在王爷……” 不等说完,就见夏荷一把挥开她的手,激动叫道:“王妃,我是说王妃回来了。” “这蹄子想王妃想疯了。” 迎春骇然,一边缓缓回头,然后就保持这个姿势僵在了那里。 从二门外坐着软轿走过来的,不是阮绵绵还会有谁。 与此同时,阮绵绵也看到了她和夏荷,纳闷道:“咦?那边那个是迎春吧?这是怎么了?落枕了?可是我说的,我不在王府就要出事故。可怜见的,这脖子好像是不了会动……“ 轿子旁边的芳草脸都黑了:“娘娘,您先顾着自个儿吧,别这么挥手舞脚的,牵动了伤口怎么办?” “伤在左肩,我这不是挥得右胳膊吗?你别像个老母鸡似的蝎蝎螫螫,我这是回了自己家,又不是让老鹰盯上了。” 回到王府后,阮绵绵心情大好,也有心思说笑,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虽然如此,王妃还是要留意,当心乐极生悲。” 忽听身后一个平淡声音传来,芳草的脸更黑了几分:也不知娘娘怎么想的,皇后让她带两位医女回来,她就非要这一个,还说一个就够了。可不是够了嘛,听听这话,虽有道理,你就不能好好说?很想王妃乐极生悲么? 芳草心里生气,也不敢说,再听迎春和夏荷说白楚楚正在抱月阁当家理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反了反了,她当自己是什么人?王妃才在宫里住了一天,她就想夺权了?” 阮绵绵看她一眼:“你气什么?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何况白妹妹也是个可怜的,你也不同情人家一下。” 芳草都气笑了:“她可怜?她哪里可怜了?” “踌躇满志的去了抱月阁,位子还没坐热乎,我这胡汉三就回来了,这还不可怜?”阮绵绵敲着软轿杆:“芳草啊,你要有点同情心。” 芳草:…… 众人:胡汉三是谁?娘娘小名?太难听了吧。 到抱月阁门口时,阮绵绵示意软轿停下,冲几个惊讶丫头杀机抹脖子使完眼色,捂着肩膀伤口悄悄进了院门。 她想得很简单,看看白楚楚是不是真有当家理事的才能。如果真有这方面的天赋,以后不妨给她几件事管管,省得她没事干尽琢磨着勾心斗角了。 媳妇婆子们都在厅里,两个挑门帘的小丫头也都在偷偷观望厅里情况,没等发现阮绵绵,就让芳草在耳边叮嘱了一句,两人回头,惊得眼珠差点儿脱眶,却是半声惊叫都没有。 阮绵绵满意点头:不愧是自己教育出来的丫头,还是有点处变不惊内味儿的。 她悄悄站在门边,只见白楚楚在厅里昂首挺胸踱着步子,慷慨激昂道:“也别说你们都是做惯了,我素日里琢磨着,先要改的第一条,就是你们厨房。我看过王府从前的份例,如今各院的例菜,都少了一二个不等,我就想着,别是你们当中哪个胆子大的,竟克扣了去吧?” ------------ 第七十章:底线动不得 “奴婢们怎么敢?”管厨房的宋嫂连忙道:“这是王妃定下的,说咱们王府人又不多,吃得倒是不少,从前听说许多人吃不了的,就喂了猪,所以让减两个。不但侧妃院里,就是王妃和王爷,也都减了……” 白楚楚立意要先给这些管事的下马威,哪知第一条就被驳了回来,她还真不知府中都是这样,原本以为是阮绵绵故意苛待自己,谁知竟不是。那个该死的村姑,她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农村的草房吗?偌大王府,竟叫她过出了个抠抠搜搜的小气样儿。 因把脸一沉,淡淡道:“别拿王妃来给你们顶锅。王妃吩咐例菜减少,还吩咐你们敷衍了事吗?看看你们厨房里,每日做得都是什么?除了上不了台面的,就是肥鸡大鸭子,腻也腻死人了。” 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宋嫂是个耿直的,当即气往上撞,也顾不上同伴拉扯她袖子,梗着脖子道:“侧妃娘娘吃腻了,打发人来说一声,奴婢自然会供您精致的清粥小菜,何苦这会儿拿我们做筏子?您不喜欢肥鸡大鸭子,王妃可喜欢,如今王妃受伤,正需要进补,厨房那些鸡鸭鱼肉,我就都留着给娘娘进补吧。” “你……你是故意拿王妃来压我?” 白楚楚咬牙切齿,却见宋嫂一挑眉:“又怎样?难道王妃压不住您么?我劝侧妃娘娘不用这么着急,王妃不过是受伤,宫里留下住个十天半月,又不是不回来了。您在这里兴头半日,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你大胆。” 白楚楚气得脸都青了,忽地深吸一口气,冷笑道:“就是王妃,也不会这样贬损我,你算个什么东西?来人……” “侧妃娘娘,这宋嫂原本就有些耿直,在王妃面前也时常顶撞的,王妃从未生气过,还说她是尽忠职守。如今虽然她违逆了您的意思,还望看在她对王府一片忠心的份儿上,宽恕则个。” 是冬雪。 阮绵绵及时收回刚迈出去的脚步:看来还可以再撑一会儿,不用自己立刻出马。唉!宋嫂太过耿直,白楚楚也是太过心急,就没一个省心的。 “王妃是好性儿,我可不是。”白楚楚冷哼一声:都到这份儿上了,必须争到底,不然岂不是白费心机? 她伸手一指宋嫂:“从今日起,你不用管厨房了,黄玉家的,今日就由你暂管着厨房,到黄昏前和她完成交接。只要你做得好,便是王妃回府,你也能继续做下去。谁不喜欢用着顺手的人,反而喜欢刺儿头呢?” 芳草忍不住看了阮绵绵一眼,又看看身后的徐柔,心想:别人我不知道,王妃……嗯,她好像就很喜欢用刺儿头。 宋嫂鄙夷看了黄玉家的一眼,笑着道:“恭喜嫂子高升了,听侧妃的话,以后你争取能抱住王妃和侧妃两条大腿,这才保险呢。” 说完敷衍的施了一礼,悠悠道:“既如此,奴婢便告退,不用黄昏,午饭前我就和黄嫂子做好交接,可不能耽搁了侧妃娘娘用饭,我吃罪不起。” 说完出门离去,因为目不斜视,竟完全没发现阮绵绵就站在门边,也别说她,那黄玉家的被架在火上,着急向她解释,追在她身后去了,也是没看见这边有人。 白楚楚“首战告捷”,士气大振,接连又挑了几处毛病,一看平日里就是没少琢磨。 如宋嫂那般耿直的人终究是少,多是暂时敷衍着,她也就没机会发落大家,但这么会儿工夫,抱月阁内外已是笼罩了淡淡的一层阴影。 冬雪和秋香无奈互相看了一眼,心想的都是:也不知王妃什么时候回来,再这么下去,堂堂王府要成黑风洞了。王妃走时府里还是好端端的,回来却乌烟瘴气,我们有什么脸见她。 一面想着,那边白楚楚兴致上来,只觉府里众人虽未臣服,表面上却都不敢说什么,越发兴奋,想着正该趁这机会将那件大事做了,因一挥手道:“还有后院那些红薯,什么东西,占了那么大一块地,将府里风水都破坏了,焉知王妃这次遇袭,是不是因此缘故?过了今晚,找几个婆子,都给连根除了……” “妹妹真是好大的威风,红薯是王爷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侍弄的,到你这里,就成了破坏风水,要连根除了。” 别得还能忍,但这个如何忍得?何况听了这么长时间,阮绵绵十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白楚楚没多少管家才能,做个搅屎棍倒是十分称职。 白楚楚好悬没吓出羊角风,好半天才慢慢转回头来,看阮绵绵的眼神就像大白天见了鬼。 阮绵绵肩膀伤口还是一阵阵泛着痛楚,但这个时候怎能示弱?有数的,输人不输阵啊,何况她才是王妃,人也没输。 因款款来到主位上坐下,两眼盯着白楚楚,很快她就看到对方的眼睛里泛上了两汪泪花。 能不哭吗?本来志得意满,结果是昙花一现。这一刻,白楚楚杀了阮绵绵的心都有:最可恨的原来并不是绝望,而是给了你希望之后,再一脚把你踹进深渊。 “我也没说你什么,行了,把眼泪擦擦,你知道的,卖惨在我这里没用。” 阮绵绵毫不客气,她身边芳草实在忍不住,弯腰在她耳畔轻声道:“娘娘,您要有点同情心。侧妃多可怜啊,位子还没坐热乎,您这胡汉三就回来了。” 阮绵绵:……这个胆大包天的,竟敢当众扎我回旋镖,反了你了。 下面剩下的几个媳妇都在暗中传递眼色,那意思很明显:有好戏看了。 秋香和冬雪眼里也泛着泪,却是喜极而泣。两人上前,看着阮绵绵哽咽道:“娘娘,您……您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您伤得很重,要留在宫里住一段日子吗?” 这也是白楚楚最关心的问题,忙支棱起耳朵,就听阮绵绵满不在乎道:“是,肩膀被扎了个眼子,在贵人们眼里,当然是了不得的伤,可你们忘了我老本行是干什么的?从前干庄稼活,风里来雨里去,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在宫里躺了一宿,我又认床,睡不好,所以今天就回来了。” ------------ 第七十一章:灰头土脸 说完看了白楚楚一眼,笑道:“妹妹还站着做什么?坐吧。” “不用了。”白楚楚从心底升起一股怒火,倔强地一扭头,冷冷道:“妾身站着就好。” “那你就站着吧。”阮绵绵是惯孩子的人吗?遂不理她,转向下面几个媳妇:“侧妃刚刚说的几件事,都安排好了?” 咦? 众人不解其意,心想:王妃这样好心,难道真要分给侧妃娘娘一点权柄? 事实证明她们把阮绵绵想得太伟大了,听到一个媳妇回禀说还没来得及安排后,这女人一挥手:“那就好,不用安排了,我既然回来,自然都按照从前定下的规矩来。” 众人:…… 白楚楚:…… 独有芳草急得一把擎住那只胳膊:“娘娘您小心些,别扯到伤口。” “哎呀!”阮绵绵这才后知后觉痛叫了一声,连忙将那只胳膊放下:光顾着爽,这不乐极生悲了。 她于是歪在榻上,一边揉着额头,淡淡道:“你们有事情就赶紧说,让秋香冬雪处理,我在这里听着。” “是。” 媳妇们答应一声,心中暗竖大拇指:太狠了王妃,这是绝不给侧妃一点儿机会啊。 众人也不敢去看白楚楚脸色,将自己的事情禀告完,得了处置便退下。如此不到半个时辰,就走得干干净净。 抱月阁里一时间鸦雀无声。这时阮绵绵才仿佛不经意般看向白楚楚:“先前妹妹急着处理那些红薯,我想知道,它们怎么就碍着你了?” “姐姐言重。” 白楚楚一直是木木呆呆的模样,此时似是被惊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我……我只是听说姐姐遇袭,忧心如焚,就……就觉着是这些红薯破坏了府里风水,所以才想着连根拔除,我……我没有其他的用意。' “起来吧?怎么吓成这个样子?”阮绵绵锐利目光射在白楚楚身上,仿佛能穿透她的心:“我也没说你有其他用意啊。” “我……我就是怕……怕姐姐疑心我。” 白楚楚涨红了脸,只见阮绵绵一笑:“无端端的,我怎会疑心于你?倒是你自己疑神疑鬼。还有,以后做事要稳重,是吧?我了解你想为王府做事的心情,但今天是不是有点过于急切了?你要是多听一些宅斗八卦,就会知道,但凡笑到最后的胜利者,无一不是胸有丘壑稳如磐石。哪有你这样,听说我遇袭就急吼吼跳出来,这种都是跳梁小丑。” 白楚楚一张脸涨得通红,有心为自己辩驳,却又觉得辩无可辩,好在阮绵绵也没继续为难她,挥挥手就让她退下。 白楚楚含悲忍辱离开,这里迎春等人见没了外人在,立刻原形毕露,一个个都围上前嘘寒问暖,间或抱怨阮绵绵心太软,白楚楚今天这个作为,竟然不给她半点处罚,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叽叽喳喳跟一群麻雀似的。 正热闹间,就听徐柔咳了一声,沉声道:“姑娘们的关怀应该适可而止,接下来让王妃好好休息吧。” 说完上前扶起阮绵绵,只听她连声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这伤真的不碍事。” 徐柔不理她,强行扒开衣领看了眼,淡淡道:“伤口又渗血了,王妃请回房,奴婢为您换药。” “哎呀真不用,这不是都没渗透吗?不是说每次换药可以间隔三五天?”阮绵绵打了个哆嗦:换药多疼啊,尤其是昨天没有麻药的清创,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都不是三室一厅,根本就是个复式大别墅。 “盛夏时节,一天一换,甚至半天一换也是应该的。” 徐柔丝毫不为所动,到底逼着阮绵绵回房,在对方的哀嚎声中淡定地清洗了伤口,重新敷上金疮药,再用开水煮沸晒干过的干净细棉布包扎好。 回到自己的地盘,什么顾忌都没了的阮绵绵叫得无比凄厉。一切完毕,徐柔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若让侧妃娘娘听到您这叫声,她的雄心壮志只怕会死灰复燃。” 说完行礼退下,芳草早安排了小丫头带她去客房安歇。这里芳草便纳闷道:“她这话什么意思?” 阮绵绵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道:“笨,她意思是说我叫得太瘆人,听上去跟快死了似的。” 芳草这才恍然大悟,秋香捂嘴笑道:“你别说,虽然这话夸张了些,但娘娘刚才叫得……的确瘆人。” “闭嘴,不许说。”阮绵绵恶狠狠瞪了她一眼:“都给我记住,等王爷回来,谁也不许和他说我嚎得跟杀猪一样,你们只需要向他描述我英勇无畏坚韧不拔的精神就好。” 芳草笑道:“我们倒想描述来的,也得娘娘有啊。我这耳朵里现在还嗡嗡的,都是您英勇无畏坚韧不拔的杀猪叫声。” “哈哈哈……” 几个丫头一起大笑,阮绵绵用好的那只手捶着床:“悲哀啊!我是造了什么孽?身边丫头一个比一个白眼狼,就没有个温柔体贴的来安慰安慰我?” “谁让您就喜欢这样的呢。” 夏荷坐在她身边,为她捶着腿,芳草在一旁笑眯眯道:“那么多温柔医女,您不要,非带了个冷面冰山回来,娘娘承认吧,您就是好这一口。” “呸!” 阮绵绵对这样的言论表示唾弃,忽见冬雪从外面走进来,摇头道:“我就说王妃心软。今天侧妃娘娘做出的事,换做别人,必不会损她两句,就让她安然离开,偏偏您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巴掌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也行吧,就这样她脸也肿……”阮绵绵不等说完,忽然一愣,直起身皱眉道:“怎么?她又作妖了?” “倒是没作妖,只是奴婢刚刚在抱月阁收拾,回来时就看见玉雪在小路上采摘野花,我当时就纳闷,园子里那么多花开得正好,怎么倒摘起野花来?侧妃娘娘最讲究的人,她会要野花插瓶?我后来仔细一看,好家伙,原来是一抬头就能看见安乐轩。” 冬雪一边说,就将从抱月阁收拾好的几本账册放在床头桌上,接着道:“我想着,侧妃娘娘刚闹了个灰头土脸,玉雪是她陪嫁丫头,这会儿不在身边伺候,怎么倒急着来打探咱们院里动静?更何况,都知道娘娘受伤,需要静养,这院子还有什么打探的必要?可见是侧妃娘娘吃了亏,回去越想越不忿,这又不知道要兴什么风浪。” ------------ 第七十二章:如此巧合 “真要是这样,一次一次的,烦也烦死了。正是老话说得,癞蛤蟆不咬人膈应人。娘娘对她还不够好?这要是在齐王府,她这样的,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芳草也喃喃抱怨,回头见阮绵绵双眉紧锁,她不由纳闷道:“娘娘怎么了?侧妃这又不是第一次。您要么就想个法子将她连根儿除了;要么就用点霹雳手段,狠狠让她吃一回教训。总是心软,可不是得忍着呢。” 阮绵绵摇头道:“你不知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其实我对她种种,就是想绝了她那份勾心斗角的心思。本来王爷不去她院里,我……确实是有责任。只是……如果真像我想得,那即便我再怎么想保她,也未必保得住。” 这话一出口,倒把几个丫头吓了一跳,芳草迟疑道:“什么事?这样严重?” “我先前就在奇怪,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怎么会忽然间就想起红薯来?” 阮绵绵看向几个丫头:“总之,或许是我小人之心了,但这些天,你们要找几个忠心可靠的婆子,守着后园那片地寸步不离,但凡少了一棵红薯,我拿她们是问。”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中挟带了几分杀气。丫头们难得看到王妃如此杀伐决断,也不敢怠慢,迎春夏荷立刻就出去安排。这里芳草就倒了杯茶水给阮绵绵:“这是凉茶,娘娘不要太上火……” 不等说完,就听外面一个婆子叫道:“娘娘,庄子上的王管事陪着舅少爷过来,您是现在就见呢?还是过会儿?老奴已经请他们去花厅奉茶了。” “坚儿?他怎么来了?我受伤的消息不会传这么快吧?” 阮绵绵心中升起一股不祥预感,冲芳草点点头,芳草便道:“请舅少爷现在就过来。” 不一会儿,阮坚走进来,见姐姐躺在床上,不由吃了一惊。阮绵绵笑道:“没事,就是在宫里不小心伤了肩膀,养几天就好,你不要告诉娘,省得她担心。” 阮坚看起来是有急事,竟被糊弄了过去,不等坐下来就急切道:“姐,先前你特意回庄子上种的地瓜,差点儿就出事了……” 不等说完,阮绵绵惊得直挺挺坐起,颤声道:“你说什么?地瓜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娘娘别急,当心伤口。” 芳草急得忙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只听阮坚道:“没出事,差一点儿就出了。今年夏天少雨,前些日子,周边两个村子不知为何,定要说咱们庄子上的地占了他们的水渠,两下里争执着,差点就打了起来,是蒋叔叔出手,才把他们镇住,悻悻而去。谁知前天晚上,红袖姐姐,就是你送去的那个丫头,她对那一片地瓜格外精心,说那是您最看重的。前晚红袖姐姐说,白日里好几拨生面孔在那周围探看,若说路过,未免太巧合。我和蒋叔叔就留心上了,晚上我们带了几个护院在地周边巡逻,果然有十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刚掘了一小片地瓜,就被我们发现,幸亏蒋叔叔功夫厉害,抓了七个人,剩下的逃了。” 阮绵绵听到此处,方放下心来,沉声道:“被抓的几个人怎么说?” “他们说是茂青村的村民,因为不忿我们占了水渠,觉着今年水渠枯干,都是因为我们取水浇了地瓜,所以要过来把这片地都给连根掘了。红袖姐姐说事情不对劲,这不,今天我一大早就和王管事赶过来,向你禀报这件事。” “到底是在王爷身边服侍的人,政治嗅觉十分敏锐啊。”阮绵绵感叹着,想了想沉声道:“查清楚了?那些人确实是村民?” “是。”阮坚点头:“其中有两个我还认识呢。” “他们从前和咱们庄子有过节吗?还有占用水渠是怎么回事?” “从没有过节。” 阮坚显然是之前做好了功课,有问必答:“至于水渠,更是无稽之谈。那是他们村的水渠,只是凑巧从咱们庄子的地旁边经过,咱们自己有水渠,不用他们的。只是今年干旱,他们水渠枯了,非说是咱们偷了他们的水,也不知怎么想的。” “事有反常必为妖。” 阮绵绵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将人放回去吧,我派几个好身手的护院和你回去,再将府里两条猎犬带上。地瓜到中秋前后就能出了,这期间,你和蒋叔叔带着护院们,务必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决不能让它再出事。” “是。我知道。”阮坚点点头:“蒋叔叔听说这地瓜能丰收,也不敢怠慢,如今也写信给他旧日的兄弟们,说过几日就能来一群帮手。” “蒋叔叔还有这人脉呢,从来没听他说过。”阮绵绵一笑:“你回去和蒋叔叔说,只要地瓜安然无恙出土,我给他记一大功,他那些兄弟,我不会让人白来,每个人都有报酬。” “那倒不必,我们江湖儿女,讲究的是拔刀相助,谁是奔着钱来的。” 阮坚傲然挺起小胸脯,房间里丫头们都忍不住笑,阮绵绵也笑道:“你才几岁?还江湖儿女,你最多也就是个江湖儿童罢了。你只管回去传我的话,谁不知不是奔着钱来的,可这世道离了钱能行?蒋叔叔就是个苦哈哈,不信他兄弟里还有大富大贵的人,少在我面前充中二少年。” 阮坚耷拉下小脑袋。阮绵绵命丫头们带他出去用饭玩耍,又让芳草收拾些吃食银两布料衣服等,交给他带回去,到时让芸娘和红袖分派。 阮坚出去后,阮绵绵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竟然这样巧,府里的红薯差点儿出事,乡下那边已经出了事,这其中没有勾连的几率,你们觉着能占几成?” “一成不到。” 夏荷竖起一根手指,就听芳草说道:“叫我说,根本没可能。只是侧妃娘娘那边,她也没出过府,怎会受人蛊惑?” 阮绵绵沉思片刻,摇头道:“不是这样说,她是没出过府,但难保没人进来过。我记得前日不是有人禀报,说她母亲来看过她吗?秋香,这事你去暗中查一下,把红薯栽种后,来府里见过她的人都给我列出来,记住,要谨慎,莫要打草惊蛇。” “是。” ------------ 第七十三章:女人的恨 秋香做事稳重,在府中人缘又好。阮绵绵才会将这件事交给她,说完只听芳草道:“叫我说,娘娘不该把乡下那几个人放了,说不定他们当中就有知情的。” “知情的根本不会亲自涉及这件事。既然坚儿说都是真正的村民,那他们肯定是被煽动的,个中情由一概不知。既如此,扣留又有何用?反而加重了和茂青村的矛盾。不过这件事……是一定要查的,背后绝对有幕后主使的人,水渠风波,就是故意被人恶意挑起,为的便是为此事铺垫。” 迎春皱眉道:“就是几亩红薯罢了,怎么值得人这样费心思?可惜王爷不在,不然这种事哪里需要娘娘操心?咱们女人,到底不好出头。” “王爷不在,王爷的人不是都在吗?”阮绵绵想了想:“去把韩护院叫过来,王爷向来赞他能力卓绝,这件事就交给他调查。” 说完靠着软枕半躺下去,喃喃道:“迎春你说得不错,不就是几亩红薯?会是什么人如此牵肠挂肚?我只怕这幕后主使不容小觑,甚至……说不定还是一头大老虎,若果真如此,王爷不在府里,还真有些难办。” 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噘起嘴,气恼道:“也不知忙成什么样子,难道就连写一封家书的工夫都不得?从出差后,到现在连个只言片语都没有,真真是个狠心的,难怪人家都说痴心女子负心汉。” 芳草咳了一声,提醒道:“娘娘这个痴心女子不是也没给王爷写信吗?” “那怎么能一样?”阮绵绵气不愤:“他出差,居无定所的,我倒是想写信,寄哪儿去?难道抓只大雁下来,来个鸿雁传书?也得鸿雁认识他。” 丫头们都笑了,便在此时,只听外面一个媳妇叫道:“娘娘,王爷的家书。” 话音未落,人已经兴冲冲进屋,手里高高举着一封信。 夏荷过去接过信,对阮绵绵笑道:“向来只听人讲说曹操曹操到,没听说信信到的,娘娘这张嘴啊,莫不是开过光?” “我要是开过光,还能遭受这样无妄之灾?”阮绵绵翻个白眼,一把夺过夏荷手中的信:“拿来吧你。” 几个丫头看见她的急切模样,都偷笑不止,芳草拿出一串钱赏了那媳妇,走回来就见阮绵绵已经将信笺的封口打开。 “绵绵吾妻,展信安。鸿雁长飞,余光难度,展眼离家已过十日,不知府中一切可好……” 信显然是在急促间写成,只有一页,多是嘱咐叮咛之语。虽无一字倾诉衷肠,当中的绵绵情意和思念,却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王爷也是,好容易来一封家书,也不说多写点。” 芳草见阮绵绵将信笺看了三遍,忍不住小声嘟囔一句,只见主子摇头道:“这已是难得了。信中说那边还在下雨,又有几万流民,可知王爷必定是日夜忧劳,还要惦记家中诸事,也真是难为了他。” 说完就让芳草研磨,迎春忙劝道:“娘娘虽然伤得是左肩,可有数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您还是歇歇,过两日写回信也来得及。” 阮绵绵道:“正是为你说得,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京城各方势力都在博弈,红薯这件事,必得要请王爷拿个主意。” 一边说着,夏荷早支好了炕桌,芳草将笔墨纸砚放上去,阮绵绵便有些吃力地开始写信。 虽然是左肩,但动辄仍是扯动伤口,疼的她龇牙咧嘴,待把信写完封好,整个人竟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于是一头躺下去,嘟囔道:“好家伙,我这竟也有些勇晴雯病补雀金裘内味儿了。” “娘娘说什么?” “没什么。”阮绵绵强打精神:“安排快马将信送去给王爷,再晚了,我怕他就要带着流民去关外。” “关外?” 几个丫头都惊叫起来:“那么个穷乡僻壤的荒凉地方,王爷还要亲自去?哪有这样道理?” “穷乡僻壤?”阮绵绵一笑,轻声自语:“那里可是东北平原,北大荒的黑土地,掌握着这个时代最重要的粮食密码和命脉。王爷若不亲自去考察一下,他如何能甘心。” “娘娘……” 丫头们听不清楚,好奇询问,只见阮绵绵挥挥手:“好了,都不要只顾着八卦,快去厨房看看午饭准备得如何?有冰镇过的酸梅汤,先给我拿几碗来,这会儿只想着凉凉的东西吃。” 说完深深呼出一口气,将头歪在一边闭目养神。 ******************* “如何?王妃院子里有没有动静?” “没有。就是刚刚舅少爷来了,大概是来要钱的。我就说嘛,一个乡下出身的村姑,娘亲和弟弟如今又在庄子上,怎可能不来打秋风。” 玉雪一边答应着,就亲自倒了杯茶递给白楚楚,只见她松了口气,喃喃道:“我只怕那件事,别得倒也和咱们无关。” 玉雪笑道:“娘娘说得是红薯?叫奴婢看,大可不必担忧,那时我就在您身边,看得仔细,说这事的时候,你可没有半点异态,仿佛就是随口一提。即便王妃听见了,最多也就认为您是要夺权,打压她在府中势力,不会想多的。” “但她特意问了我一句,这就叫我不安。” 白楚楚摩挲着杯子出神,玉雪忙又安慰一番,见主子仍是失魂落魄模样,她到底忍不住,跪在白楚楚身边给她轻轻捶着腿,一边低声问道:“奴婢不明白,既然娘娘担心,为何又要这样做呢?原本太太也没逼您。说到底,娘娘是相王府的侧妃,相王和齐王……总是有争持的。” 白楚楚默然不语,好半晌才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说得我何尝不知?可是你看看如今形势,皇上如今全靠丹药撑着,随时……偏偏王爷出京了,而且一时半会儿不能回来。一旦变天,齐王最有可能坐上那个位子。这时候如果能给自己和家里留条后路,总是好得。” 说到这里,凄然一笑,将手中茶慢慢喝下,眼眶也湿润了,喃喃道:“我也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我在这府里是什么样子?王爷对我不屑一顾,我凭什么要对他忠心不二?更何况,这红薯全是王妃的功劳,如果真种成了,她岂不要更加得意?那时还有我的活路吗?只可恨天都不帮我,让那女人这么快就回来,不然若再给我一天时间,这些红薯我也除了,到时她回来我也不怕,不信她敢为两亩地要我的命。” “是呢。所以娘娘就别担心了。” 玉雪勉强一笑,心想:如果只是为了争权,王妃的确不敢为两亩地要你的命,可若是这背后和齐王府的勾连被知道,那时就算王妃仁慈,只怕王爷也不会饶了咱们。万幸这事做得隐秘,任谁也不会把此事和齐王府那边联系起来。 ------------ 第七十四章:病势 “咳咳咳……” 正是夜深人静时分,御书房里传来一阵猛烈地咳嗽声,罗云急忙上前,正看见皇帝将帕子从嘴边挪开,上面是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但罗云仍是吓了一跳,强行咽下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他默默接过帕子,将桌上茶杯递过去,又手脚麻利从书桌一角的檀木匣子里取出一粒朱红丹丸,犹豫了下,听见皇帝催促,才咬咬牙,将丹丸递过去。 皇帝用水将丹药送下,长长舒出一口气,只听罗云在身边小声道:“皇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您最近这丹药服用的……越发频了,不如……不如咱们还是让太医拟一个进补的方子,慢慢调理身体……” 不等说完,就见皇帝摇摇头,叹息道:“他们的方子有用,朕早就用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眼瞅着就是强弩之末,哪里还有慢慢补养调理的时间。” 罗云还要再说,却见皇帝摆摆手:“老规矩,这事不要让后宫知道,尤其是皇后,一摊子事够她忙了,她又是个拔尖要强的人,也不肯要帮手,若再为我这身子担心,别再病倒了。” “是。”罗云擦擦眼睛。见皇帝面色泛起一阵潮红,忙亲自端来水盆,拧了一条湿毛巾给他擦脸。 待这阵潮热退下,皇帝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听见罗云在耳边催促安歇,忽地想起一事,睁开眼道:“冷宫废妃的事,还没有结果吗?” 废妃们早已审完,皇后亲自禀报过结果,皇帝如今问的,显然不是这个。 罗云低声道:“是,今天中午调查的结果就在老奴手里了,只是看皇上为国事操劳,还没呈上。” “拿来给朕看看。”皇帝说完,见罗云欲言又止,没好气道:“朕看完了就睡觉。” “是。” 罗云这才咧嘴一笑,从袖子里取出几页纸递过去,又拿过两盏烛台,让光线更明亮些。 皇帝默默的一页一页翻看,看完后忽地一笑,淡淡道:“皇后的私心,朕很清楚。只是当日她让这么个侄女儿嫁给相王,朕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是不满的。不过想着卓儿向来能力过人,又是个冷心肠,料他也不会重蹈朕得覆辙,为一个女子所困,所以也就答应了。不料朕这个儿媳妇名字软,人却硬得很。就看她在这件事中的言行作为,她确实配得上卓儿。” 罗云笑道:“是。老奴看见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不知相王妃竟是这样聪明善良,又有勇有谋的,想来是婚后多得相王的教导。” “倒也不用把卓儿说得那么神。”皇帝哈哈一笑:“他们成婚还不到一年呢。也许这就是老话说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恰恰让他们两个配在一起。” 说到这里,又把脸沉了下去,生气道:“一个个好歹也是名门千金,家世显赫,怎么做了王妃,倒半点风骨都没有了?几个废妃就吓得她们鹌鹑也似,尤其柳氏,她倒当真是夫唱夫随,丈夫是个草包,专会争权,她也把这份借刀杀人的本事学了个淋漓尽致。” 罗云一声不敢言语,心里清楚:只由今晚一番话,齐王殿下就和皇位无缘了。看来皇帝心中最属意的人选,还真是相王殿下,然而他如今远隔千里,一旦有个波折变故…… 罗云不敢再想下去,见皇帝将几页纸向桌上一扔,重新倚着软枕闭眼道:“明儿派个人去皇后那里说一声,既然她侄女答应了那些废妃,要给人家活路,就把那些人都交给她安排。我皇室中人,就该一诺千金。” “是。” 罗云答应一声,心知皇帝这是对阮绵绵满意的不得了,他心中对相王妃也很有好感,自然高兴。 ****************** “这是从庄上送来的桃子,说是格外甜美多汁,王妃快尝尝。” 芳草拿起一个桃子递给阮绵绵,她正在读着林卓的家信,看也不看伸手接过,一边抱怨道:“你说说王爷这个不靠谱的,竟让我按兵不动,说什么红薯一旦丰收,自然有我的公道;可若是不能丰收,这个哑巴亏吃也就吃了。不能丰收,即便被连根除掉,终究没有任何影响。啊?这是人说的话?” “噗”的一声,芳草就忍不住笑了:“奴婢觉着王爷说得没错啊。若红薯产量不高,只是和麦子稻子平齐,大家也就不用种这个了,种稻麦是一样的。” “你个骑墙派。”阮绵绵狠狠咬下一块桃子:“等着吧,再过一个多月,中秋之后,红薯出土,狠狠打肿你们的脸。” “奴婢怕什么?肿也是王爷的脸肿。” 芳草嘻嘻笑,见阮绵绵吃完桃子,坐在那里出神,喃喃道:“也不知庄子上情况如何了?有蒋叔叔,韩护院他们,应该能护那几亩地周全吧?” “娘娘杞人忧天了不是?不是还有蒋先生请的帮手吗?这么多人呢,寻常村民肯定不敢去寻衅滋事,若不用村民,难道还动用军队不成?我料着幕后那居心不良的人,也不敢这般张扬。” “没错。即便他能毁了地,王府还有两亩地瓜,他还敢攻打王府么?只要地瓜出土,那么大的亩产,不信皇上不重视,到那时还会不严查?” 说完,阮绵绵就在盆里洗了手,看向被放在一边的信笺,喃喃道:“还是王爷说得对,一切都要靠红薯自己的产量争气。” “这会儿又不是要打肿王爷的脸了?” 芳草划着脸羞她,话音未落,忽听外面迎春的声音道:“王妃娘娘,张护卫来了,说有要事禀报。” “好。知道了,让他在书房等我。” 阮绵绵猛地站起身,慌得芳草连忙扶住她:“娘娘小心,这才几天?您就不把肩上的伤当一回事儿了。” “都不怎么疼了。”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阮绵绵还故意动了动肩膀,结果一股钝痛传来,她刚要龇牙咧嘴,一眼瞥见芳草的表情,忙又憋住。 ------------ 第七十五章:私通 “您就别装了。” 芳草摇头,一边小心为她换了大衣裳,忽然道:“是了,王妃这伤没有大碍,也不用天天换药,我今日和徐姑娘说,很快她就可以回太医院,可她支支吾吾的,我看她的表情,不是很愿意回去的样子。” “她不擅长交际,估计在太医院也受排挤。” 阮绵绵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行吧,这事等之后问问她,愿意留在府里,就留下来。我听她说话间,竟也颇通医理,府里要是有这么个人,岂不方便?” 两人说着话出了门,来到书房,只见张玉正在房间来回踱步,见她们进来,忙垂首行礼。阮绵绵便正色道:“不必多礼,可是我让你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是。” 张玉也不啰嗦,禀报道:“齐王府那边,确实有人和白家有来往,不过做得十分隐秘,若不仔细查探,断断查觉不到这层关系。” “具体说说。” 阮绵绵面色沉着,心中却叹了口气,只听张玉道:“就在今年过年后,也就是王爷大婚后不久,白家大少爷就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起先是赢,一来二去认识了几个赌友,后来越输越多,欠下不少债务,都是他一个赌友帮着还得钱。白家大少爷将他引为知己,两人还拜了把子,时常带回家中,开始白大人还很不满,但不知怎的,这赌友竟颇有手段,后来和白家人相处融洽,宛如一家。下官觉着蹊跷,亲自查了几日,才查到这赌友竟是齐王府总管的远房侄儿,因为多在外浪荡,也从不去王府,所以连齐王府都没几个人知道他。” “隐藏这么深,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才。” 阮绵绵托着下巴自语,张玉沉声道:“下官只负责调查此事,不过这个过程中,倒的确也听说了些别的事,都是此人出面,暗中以齐王府的名头进行的。” “聪明,一旦将来出事,齐王府就可一推二做五,说此人是招摇撞骗。” “王妃说得是。” 张玉面色沉沉:“但是这一次庄上的事,却是坐实了他和那边的关系。一来红薯之事虽不是秘密进行,却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更别提知道咱们府里后园种着这个东西;二来,即便知道此事,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为何一定要想方设法破坏,甚至要根除?显见得幕后之人居心叵测。” 阮绵绵点点头,想了想对张玉道:“此事至关重要,你不要透露风声。侧王妃这边要如何处置,我自有安排。” “是。” 张玉答应一声,旋即退下。这里芳草原本是兴奋得,但看到主子有些怔忡的表情,她太了解对方了,无奈轻声道:“娘娘,到这个时候,还要动恻隐之心么?侧妃……论罪当诛。” “你是刑部尚书么?还论罪当诛。” 阮绵绵白了芳草一眼,只听这丫头急切道:“这不是娘娘仁慈的时候,您可要想清楚,侧妃……她这都不是吃里扒外,她是通敌。如果王爷在府里,会如何处置她?” “你放心,我不至于善良到养虎为患,哪怕这虎也不过就是只猫。” 阮绵绵慢慢站起身向外走去,一边喃喃自语:“这侧妃的名分她是留不住了,但她是皇帝指婚的,我难道就能打杀了不成?更何况,现在决不能打草惊蛇,有她在这里,齐王府那边还有指望;可若她走了,王府那边岂会不疑心?疑心也就罢了,怕只怕齐王狗急跳墙,再想别的办法下手,到底王爷不在府中,护卫们又多去了乡下,我需得谨慎小心。” “是。娘娘顾虑得周全,倒是奴婢关心则乱。” 两人走出花厅,就见迎面夏荷走过来,到近前行礼道:“娘娘,国公府那边又派人过来探看了,就是上次跟着国公夫人一起过来的丫头。” “银杏?”芳草先就嘟囔了一句,又对阮绵绵道:“娘娘这次受伤,太太当真是紧张得很呢。” 阮绵绵微微一笑,淡淡道:“你去迎一迎吧,和银杏好好说说话,反正我这里没什么可瞒人的,你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打点得太太满意,我也好办你母亲妹妹的事。” “娘娘。”芳草一下揪紧了手中帕子,眼中含泪:“您……您伤还没好呢,别为这些事操心,奴婢一家算个什么……” “算人。”阮绵绵瞪了芳草一眼:“你把我当成什么?废物点心吗?我这肩伤都快好了,偌大一个王府,我都撑得起来,为你家一点事,还需要操心?不过顺带脚罢了,你用不着这么感激涕零的,快去,按我吩咐的做。” “是。”芳草点点头,转身匆匆去了。 银杏带来了国公府上下人等,尤其是常夫人的殷切问候,还有一大堆的补品,阮绵绵笑着谢过,命人都收到库房里。 两人闲话了一会儿家常,银杏稍微使个眼色,阮绵绵便会意了,将身边丫头都遣走,方听对方问道:“王妃最近如何?前儿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来府里,老太太和太太才知道,竟是您不让皇上召王爷回来,这不是闹小孩子脾气吗?王爷回来,大家就都有主心骨了。” 阮绵绵笑道:“哪里是我不让?是我明明知道王爷的为人,向来国事为重家事为轻,与其到时候他不肯回来,还不如我做个顺水人情,也讨了皇上欢心,又不用王爷为难,岂不是一举两得?再者……” 她沉吟了一下,银杏不由紧张道:“怎么?王妃可是有为难的事?” 阮绵绵就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轻声道:“府里这个侧妃,实在不是个安分的人,和我离心离德,王爷虽然一直疏远她,却也因此对她有一些愧疚之情,我想着,不如趁这机会,找个由头撵出去,这事须得王爷不在家,做起来才方便。” 银杏就笑道:“王妃说得是,那白家又不是什么显赫世族,不过是仗着皇上指婚,既是这样头角峥嵘的,除了也就除了。只是……王爷身边必定要添新人的,不知王妃有没有属意的人选?” ------------ 第七十六章:如愿以偿 阮绵绵笑道:“正要劳烦姐姐回去和太太说一声,看看府里能不能帮我选个诚信可靠的人。也只有自家姐妹,我用起来才放心。我算看出来了,外人就是外人,你就用心去暖她,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反咬你一口。” 银杏简直都要眉飞色舞了,暗道:看来王妃虽然专宠,却也没因此得意忘形,如今她母亲弟弟不在国公府,她还是这样尊重太太,显然心里明白,国公府才是她真正的靠山。” “王妃放心,奴婢回去就禀报太太,务必为您寻一个听话老实,姿色也不俗的,总不能为这事让王爷心里对您生了芥蒂。” “那就好。” 阮绵绵欣慰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家常闲话,阮绵绵便说道:“如今芳草在府里,如我的左膀右臂一般,一时半刻都离不得,算一算,她也大半年没见过老子娘了,我有心放她回去住几日,又舍不了手,既如此,不知姐姐回去能否和太太说一声,看看叫她们来府里住几日。” 银杏心里就“咯噔”一下,面上却笑得越发欢畅,热心道:“这算个什么事儿呢?太太必定答应的。只是有一条,不是奴婢大胆违逆王妃,实在是咱们府的情况,您可能不太清楚,她们一家好几口子人,忽然全都来了王府,手里差事一时半会儿交给谁呢?何况老爷太太向来节俭,人手原就有些不足……” 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只给了阮绵绵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阮绵绵当然很懂,因也就笑道:“没别的意思,就是看着芳草辛苦,她又是我的臂助,所以想帮帮她,既然为难,那就算了。”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低沉下去,银杏知道她这是有些不高兴了,连忙道:“娘娘如今贵为王妃,您想要做什么,太太怎会拂逆您呢?就是府里的情况在这里,不能一下子把一家人都舍出来,既是娘娘体恤芳草,不如让她一家人分开来?一个奴婢,能让主子这样惦记,就是天大的福气,想来芳草也不敢恃宠而骄。” “也好。” 阮绵绵面上重新露出笑容,欣然点头。银杏看她这态度,觉着先前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于是气氛再度融洽起来,又坐一会儿,眼见天近晌午,银杏起身告退,阮绵绵便喊芳草:“替我送送银杏。” 芳草答应一声,陪着银杏出门,过了约莫一刻钟,阮绵绵正琢磨着午饭吃点什么,就见她回来了,进门便笑道:“娘娘猜猜怎么着?” “还用猜吗?你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阮绵绵哈哈一笑:“天可怜见,到底让你如愿以偿了。” “是。” 芳草来到阮绵绵身边,眉飞色舞道:“就按照娘娘教我的法子,我和银杏说,希望能先让爹爹和兄长过来住。结果她果然说那边府里暂时离不了爹和兄长,要让我娘和妹妹先过来住几日,我心里笑得都要抽筋了,面上还要做出略微失落的模样。好在跟着娘娘历练了这些日子,定力还好,不然非露馅不可。” 阮绵绵微笑点头:“好了。只要你娘和妹妹接过来,咱们便没有短板,国公府那边,日后略微应付一下就行。” 说完伸个懒腰:“去和厨房说一声,我今天中午要吃东坡肉,还有糖醋排骨,再来个小白菜丸子汤,嗯,就这几个吧。” “是。不过奴婢得先去问问徐姑娘,她点头才行,这几样毕竟有些油腻。”芳草嘻嘻笑着,在阮绵绵不忿地斥责声中跑了出去。 ******************** “皇上这两日气色不错。这是坤宁宫小厨房做得菊花酥,您尝尝,味道很不错。” 秋风习习,天气十分宜人。皇帝皇后在榻上对坐,听见这话,皇帝便拈起一块菊花酥送进嘴里,微笑道:“是不错,有股子淡淡的清香,又不甜腻得慌。” 说完像是想起什么,沉吟道:“今早上接到卓儿的折子,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到辽东了。” 皇后面色一喜,忙问道:“这么说,他真的把流民都带过去了?还算顺利?” 皇帝难得的满脸笑容,点头道:“不容易啊。虽说有朝廷拨银子拨粮,但毕竟是背井离乡,有数的,故土难离。从前也不是没往辽东迁过人,结果又如何?除了病得死得跑得,真正扎下根的,不足一半。” 皇后也是喜笑颜开,嘴上却说道:“皇上也别高兴得太早,相王到底年轻,虽然稳重老成,可差在经验不足,别这会儿您把他夸到天上,回头出了点差错,您就恼了。” “朕的儿子朕还不了解。”皇帝笑眯眯看了皇后一眼,啜了口茶,然后放下茶杯道:“说起来,朕记得今年端午那会儿,他好像说过种了个什么……叫红薯的?说是不常见,还说等收成了,要献给朕尝尝,如今他不在家,也不知这事情还有没有人管。” 皇后眉头一挑,纳闷道:“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论理,农桑乃是重中之重,但凡能让相王在您面前特意提起,必定不凡,既如此,别人我不敢说,绵绵总会上心吧,皇上既然提了,不如叫人去问问。”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宫女走进来,见皇帝也在,忙跪地行礼,接着对皇后道:“奴婢奉皇后娘娘的命令,去相王府探望王妃,王妃的伤势几近痊愈,如今血痂已脱落了一半,王妃行动如常,叫奴婢回来禀报娘娘,说她想把徐医女再留一段日子,待伤势彻底好了,看看再打发她回太医院。” 皇后不以为然道:“这算个什么事?听闻那医女是个天生冷面的,也不讨人欢心,难得她倒用着顺手,就留在她那里也无妨。” “是。” 宫女答应一声,又说道:“是了,奴婢过去的时候,王妃正在后院和人商量着要出一种作物,说是叫红薯的,还特意让奴婢带两棵回来,一棵给皇后娘娘瞧个新鲜,另一棵送去楚秀宫,说这红薯是合水蒸了就熟,虽比不得山珍海味,但因为是海外种,甜丝丝软呼呼的,倒也别具一番风味。奴婢瞧着,那一棵红薯结子着实不少,当中两个还十分巨大,的确是个新鲜物。” ------------ 第七十七章:朕要亲临 皇后撇撇嘴,一笑道:“这孩子倒是赤子之心,想着送我尝个新鲜,倒也不忘楚秀宫,送过去了吗?” 这话一听就是老阴阳怪气了,宫女心下惴惴不安,只得说道:“是。奴婢回来,就吩咐人送去楚秀宫了。” “嗯。倒也好。” 皇后叹了口气,皇帝知道她的心结,笑着安慰道:“行了,虽然卓儿是丽妃的儿子,但不也叫你一声母后吗?更何况,他媳妇可是你亲侄女,你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我知道。”皇后白了皇帝一眼:“看皇上说得,我成个什么人了?” 说完对宫女道:“行了,把那红薯拿过来,我也看看是什么样儿,皇上刚刚还提起,这不就来了。” “是。” 宫女松了口气,连忙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捧着个布袋子走进来。 皇后一看见那布口袋,嘴角就抽搐两下,倒吸口冷气问道:“这……这是相王妃安排你带过来的?就……这么个粗布袋子?相王府里连一条像样的锦袋都没有吗?” 宫女嗫嚅着答道:“回娘娘的话,当时……当时相王妃……其实是用……麻袋装了这红薯……还是她身旁丫头提醒,说是进献给娘娘的,不能用麻袋那种粗鄙之物,王妃这才……换了布袋,丫头说该用锦袋,王妃就……就不肯,说上好的锦缎,怎么能做麻袋用?就用这个布袋很不错,还说……说……您是她姑姑,不会挑她的毛病。” 皇后几乎是咬着牙硬挤出一丝微笑,对皇帝道:“这个……皇上您看,绵绵这孩子,从小就节俭持家……” 说到这里,也是编不下去了,只得扭头,有气无力对宫女道:“行了,啰嗦什么?还不把袋子打开,我看看这个红薯是什么样儿。” 皇帝始终是笑吟吟捋着胡子,一副长辈慈爱的模样,看着宫女将布袋打开,拎出一棵硕大的作物。 作物的枝叶已经蔫吧发黄,却仍是一大簇,下面是一大串大大小小的红薯,累累坠坠的,还带着些土疙瘩。 “好重。” 宫女忍不住喃喃出声,仍是费力举着那一大团红薯,因为胳膊尽力抻着,加上红薯的重量,她高挑的身子都有些颤抖。 “这……这么多?” 皇后有些好奇,却见皇帝猛然站起身,来到宫女身边,伸出手就要去抓那红薯。 罗云连忙赶上前,嘴里叫道:“皇上,您可不行,让奴才来……” 不等说完,就听皇帝低沉喝斥道:”滚开。”说完不由分说将那红薯茎叶拢在一起,双手抓住,只拎了片刻,就又放下来,呼哧呼哧喘着气。 “看看,累着了不是?有什么不能让奴才做,您还当自己是年轻小伙子呢。” 皇后连忙赶过来,拿出手绢替皇帝擦着汗,只见他愣愣看着地上铺展开来的红薯枝蔓,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皇后和罗云吓了一跳,急忙扶着皇帝来到榻上坐好,正要去叫御医,就见皇帝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朕好得很,朕刚才是高兴。” 皇后这才松了口气,坐下嗔怪道:“不就是个红薯吗?也值得皇上这么乐。看看,眼泪都出来了,至于吗?不知情的,还以为您得了什么天大的宝贝呢。” “本来就是,难道这还不算天大的宝贝?”皇帝急速咳了两声,脸都涨红了,皇后连忙将茶杯递过去:“你先喝点水,别激动,慢慢说。” 皇帝喝了一杯茶,将咳嗽压下去,又喘了几口,情绪方慢慢冷静下来。 “你让人称一下,看看这些红薯有多少斤?” 皇帝吩咐一句,罗云忙和宫女带着红薯出去,过一会儿进来禀报道:“回皇上,这棵红薯足有十三斤八两,去掉枝叶,果实足有十斤一两。” 说到最后一句,罗云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十斤一两啊,这还只是一棵红薯结得果实,一亩地有多少红薯?那个产量……简直不敢想。 皇后不懂农事,但算账可是超级高手,她也迅速想到了这个问题,不敢置信地看向皇帝,声音也发颤了:“皇上,这……这是一棵红薯结得果实?” 皇上看她一眼,捻须微笑:“所以你明白朕为何激动了吧?十斤一两,十斤一两……”他喃喃念叨着,忽然对罗云吩咐道:“立刻送去御膳房,让他们合水蒸上,熟了就赶紧送过来。“ “是。”罗云答应一声,刚走到门口,又听皇帝喊道:“还有,派个人去相王府传话,剩下的红薯不要出了,留着明日,朕要亲自过去看着他们出。” “啊?” 皇后和罗云一起惊叫出声,皇后断然道:“这怎么成?皇上出宫,那是何等大事?如今相王又不在……” 不等说完,就见皇帝笑道:“白鱼龙服,轻装简行,不教一个人知道就是。” “那也不成。”皇后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可不能这样儿戏,何况皇上身子又不好……” 皇帝就叹了口气,伸出手止住她的话,轻声道:“正因为朕身体不好。你想想,我还有多少日子?若能在死前,得见这样一种产量巨大的作物,朕也就死而无憾了。” “皇上慎言。”皇后眼泪一下子出来了:“您这说得是什么话?明明是春秋正盛,如今气色也越发好了,可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说完擦擦眼泪道:“也罢,若真能一亩地产八九百斤,那还真是天大的祥瑞,皇上要亲自迎这祥瑞,您就去吧,只是有一条,也不能太轻装简行,须得带上足够多的护卫,不然臣妾不放心。” “好好好。”皇帝一笑,对罗云道:“你这就去安排吧。” ******************** “你说什么?明儿皇上要亲自过来看……看我们出地瓜?” 阮绵绵惊得手里地瓜都掉了,不敢置信看着亲自赶来的罗云,意识到自己失态后,她手忙脚乱整理了下仪态,这才呐呐道:“只是一件小事,怎会惊动皇上?” “恰好如意带红薯回坤宁宫时,皇上也在那里……” 罗云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然后笑眯眯道:“皇上说了,不用准备什么,明儿他就是随意过来走动一下。” 随意走动?是,皇帝是这么说了,但是你敢这么想吗? ------------ 第七十八章:抓了现形 阮绵绵一肚子牢骚不敢发出来,有心想说后园地瓜都出完了,又怕罗云提出过去看看……好吧,不用多想了,对方肯定是要去看看的,他要回去复命啊,到时候穿帮,那可就是欺君之罪。 送走罗云,阮绵绵回来呆了片刻,忽然一跺脚,怒气冲冲道:“都是王爷,出那么一趟远差,也不说把事情都安排妥当,如今皇上要过来,叫我怎么办?啊?我连半点接驾的经验都没有……” 如此抱怨了小半刻钟,芳草无奈道:“娘娘这会儿迁怒有什么用?王爷也听不到,更不可能赶回来帮您安排,还是咱们自己来吧,反正就一天时间,尽力准备就是,即便有哪里疏漏了,皇上想来也不至于怪罪。” “你说得对,也只能如此了,反正皇上的主要目标是地瓜。” 阮绵绵叹了口气:“把府中管事的都叫过来,我要安排下去,再者,一旦有想不到的地方,她们或许还能帮我出出主意。” 芳草小声道:“这一来,动静就大了,万一让侧妃那边……娘娘,咱们还是要防着些。” 阮绵绵出了会儿神,眼中一抹狠厉闪过,轻声道:“她已生了外心,迟早是个祸患,其实仅凭这一条勾结之罪,便可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我这会儿将她处置了,反而是为她好。” “娘娘打算怎么办?” “就是要大张旗鼓,引蛇出洞,然后我们守株待兔。” “是。”芳草一愣,旋即明白阮绵绵的意思,答应一声告退出去,心中却还有些担忧:万一侧妃谨慎,察觉到这是圈套,闭门不出怎么办? 阮绵绵却没有这个担忧。既然红薯闹出了这么大动静,空前注意朝廷动向的齐王一定会知道,他不想让相王府立下如此大功,就一定会狗急跳墙,逼迫白楚楚。而白家和他勾连,这反而成了把柄,白楚楚就算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因为前后都是一条死路,还不如放手一搏,拼个死中求活的机会。 ******************** “府里人都歇下了?” “是。白天王妃娘娘闹了个人仰马翻,一直忙到半夜,把人都累倒了,这会儿是凌晨,一个个睡得像猪似的,雷打不动。” “既如此,咱们就去吧。” 暗黑房间里,白楚楚叹了口气,站起身往门外走,单薄的身形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 “娘娘。其实……咱们何必一定要去呢?就一天时间,神仙也来不及,齐王府那边,也该明白这个道理,有娘娘在,将来还有用,何必这会儿冒险?万一……万一事迹败露,他们在这府里就一个眼线都没有了。” 白楚楚咬牙道:“齐王阴险急躁,这样紧要关头,王爷又不在府里,若还让相王府风头无双,他是忍受不了的。若不按照他的安排,恨怒之下,他必会将家族和我当成出气筒,到那时,后果难料。所以今晚之事,势在必行,只要咱们行事小心些,不被人抓住,哪怕最后不能成功,齐王知道我为此努力过,也就不会将怒火撒到白家头上,只有如此,方能自保。” 两人这会儿已经提着两桶油悄悄出了院子,一轮半圆明月高高挂在天上,清冷月辉笼罩着寂静王府,花树楼台,影影绰绰,两人只敢贴着墙根悄悄往后园走去。 “她们这是干什么呢?” 种着红薯的园子边上,由芳草春分冬雪以及韩张两个护卫组成的守株待兔小队,此时正躲在凉亭后,看见主仆两个终于来到,芳草忍不住咕哝一句,冬雪则连忙摇醒已经坐着睡着的阮绵绵:“娘娘,醒醒,兔子来了。”说完就把手捂在她嘴上。 “唔。”阮绵绵一惊而醒,声音被闷在嘴里,对于如此“尊卑不分”的动作,两位护卫只能扭过头去,当没看见。 “好家伙,终于来了,她们倒也沉得住气。嚯,那么大两个桶,侧妃深藏不露啊,哼!肯定白天睡觉了,才能有这个精气神儿。” “娘娘,您说点儿有用的吧,到底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她们烧呗,火起来的那一瞬间,咱们就都跳出去,来一个捉贼捉赃。” “还要等火起?火起来,这地就烧了,万一地瓜都被烧没了怎么办?你看她们手里提着油桶呢。” “不烧起来,她们可以狡辩啊,就说是过来欣赏月色,你能拿她们怎么办?” 其实真正的理由阮绵绵没法说出口:不烧起来,将那些枝蔓烧焦,明日皇上过来,又怎会龙颜震怒?一查到底?只有让他真正感受到险些失去红薯的心痛,才能对亲儿子铁面无私。 这个想法其他人是不理解的,但王妃娘娘说要这么办,也只能如此,这也是阮绵绵坚持要来“坐镇”的原因。她必须审时度势,给那主仆俩一个“得逞”的机会,一切都是为了斗倒齐王。 火烧了起来,白楚楚冷冷看着蹿高的火苗,心中竟不自禁有一份快意:王妃对这些红薯珍而重之,如今它们全部毁在自己手里,哈哈哈!痛快。 正在心里跑马,就听玉雪道:“姑娘,过会儿就该有人来了,咱们赶紧走吧。” “好。” 白楚楚点点头,两人正要转身离去,就听不远处一个声音戏谑道:“别啊,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不好好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吗?” 宛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白楚楚沸腾起来的血液瞬间就凝固了。 她慢慢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阮绵绵一行人,很快周围救火的声音四起,周围亮起点点灯光。 “你怎么知道的?” 白楚楚知道自己完了,她只是不敢相信,这个女人会未卜先知吗?她怎么就能算到自己今晚会对这片园子动手。 “现在懒得和你说。”阮绵绵打了个呵欠:“你也真能沉住气,竟然到这个时候才动手,可困死我了。来人,先把她们两个关起来,看好了,可不许出事,明日皇上走了,我再审她。” 说完转身离去,这里就有几个婆子上来,不由分说将白楚楚和玉雪结结实实捆了,又在她们嘴里紧紧塞上布团,防着她们咬舌头,接着将人扔在柴房中看管起来。 白楚楚和玉雪十分尽职尽责,一半红薯藤蔓上都淋了油,引发了一场大火,直用了小半个时辰才扑灭,大半园子都烧得焦黑。 皇帝带着几位皇子和重臣来到相王府,大略参观完布置一新却又半点不显奢华的王府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 第七十九章:惊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如此大胆?” 最初的惊愕过后,皇帝陛下果然龙颜震怒,瞪着阮绵绵高声质问,巨大的失望让他身子都有些颤抖。 不好,看来我还是高估了皇上的承受能力。真是,说好的帝王定力呢?就这?就这? 阮绵绵心里吐槽,面上却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忙行礼道:“父皇息怒,昨晚有人放火烧园,实在抢救不及,好在藤蔓虽然毁去,下面红薯却大多完好,这正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皇帝方放下心来,片刻后眯了眯眼睛,沉声道:“竟会有人半夜放火,虽然烧毁了藤蔓,但下面红薯却未受损,足见是灭火的人及时,这么说,你也是早有防范?” 果然是皇帝,绝不会被轻易糊弄过去。 阮绵绵老老实实答道:“是。因为这红薯在乡下庄子上也种了几亩,此前险些遭到破坏,幸亏被庄上的人及时发现阻止,所以儿臣十分担心,对府中这片园子也命人严加看管,直到昨夜也未放松,只是儿臣也万万没想到,真有人放火烧园,果然老话说得不错,小心驶得万年船。” 皇帝默然不语,好半晌才沉声道:“放火烧园的凶手是谁?” “此事且容儿臣稍后回禀,当此吉时,理应先让父皇看看红薯的产量。” 于是皇帝就明白了。他原本就奇怪,自己驾临相王府,怎会只有阮绵绵迎驾?论理侧妃乃是自己亲口指婚,没道理不过来迎接。 “好。那就先看看红薯的产量。” 皇帝一挥手,阮绵绵立刻吩咐下去,就有几个熟悉农事的婆子带着工具,进入烧得焦黑的园子里,一叉子下去,再狠狠深挖,接着慢慢向上撅,很快,硕大的一串红薯便破土而出。 皇帝面现激动之色,一撩袍子就要亲自过去探看,被罗云死死拉住,阮绵绵急忙吩咐道:“快……快拿过来给皇上看看。” “是。” 那婆子做梦都没想到,就因为自己动作快,做事利落,在出红薯时拨得头筹,竟然就能得到向皇帝进献的殊荣. 因激动地身子都发抖了,将那串红薯举过头顶,也顾不上泥土纷落,来到皇帝面前跪下,喃喃道:“皇上请过目。” “好……好啊,这么一大串,怎么也得有八九斤。” 皇帝摸着胡子欣慰地连连点头。阮绵绵在一旁笑道:“看吧,确实完好无损。父皇您不知道,刚把火扑灭那会儿,儿臣都吓蒙了,生怕这些红薯变成烤地瓜,烤地瓜还好,毕竟好吃,就怕烤得半生不熟,那就真的悲剧了。” 皇帝被她一句烤地瓜逗得哈哈一笑,接着又瞪她一眼:“乡下那个庄子不会再出岔子吧?” “应该可能大概差不多……不会吧。”阮绵绵可不肯下这个保证:“要不,父皇您实在担心,看看调一队御林军过去帮忙保护下?”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这相王妃未免太大胆了,调动御林军?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她何德何能?正所谓圣心难测,相王也不敢说这样话,她就不怕皇帝起疑心,没见过这么坑夫君的。 因一个个偷眼打量皇帝,却见他认真道:“你这话倒提醒了朕,如此祥瑞,焉知不遭天妒人嫉?是该派一支御林军过去好好保护。是了,先前你说有个保护红薯的功臣,是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的话,他姓蒋,是我在乡下时认识的一位叔叔,因为人品忠厚,所以当日请他过来帮忙照看那几亩地。” 这一刻阮绵绵实在是佩服丈夫,简直就是大预言家啊,果然红薯出土,皇上龙心大悦之下,这不就准备论功行赏了。 皇帝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这一会儿功夫,那些婆子已经出了一小片地,阮绵绵指挥她们将出产的红薯堆在一起,不到一刻钟,便堆成了一座小山,这一下,就连先前并不把此物放在眼中的朝臣们都震惊了。 “皇上,这……这真是天大的祥瑞啊!” 礼部尚书上前一步,用“山呼万岁”般的激动声调大叫一声,接着两滴老泪顺着脸颊流下。 阮绵绵忍不住就用眼角余光去看齐王,果然就见这货的脸色黑成锅底灰,她心里这个快意就别提了。 哼!让你处心积虑,怎么样?还不是要眼睁睁看着本宫的红薯大丰收,唔……这礼部尚书倒是个人精,这就露出爬墙的苗头了。 “皇上,臣不通农事,但看这片地,总有一二亩左右,以目前出产估算,这一亩地怕不是能出产千余斤甚至更多?这……这往后百姓们就有吃得了。” 户部尚书激动地声音也在颤抖,却是没有眼泪,对比声情并茂的礼部尚书,很明显这份激情是发自肺腑,毫无演技可言。 “姚大人算得这样清楚,竟还说自己不通农事,也太谦虚了。” 这是夫君山头的人,阮绵绵适时捧了一句。姚尚书连说不敢不敢,礼部尚书向这边瞄了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众人接着出红薯,阮绵绵请皇帝和朝臣回大殿歇息,被断然拒绝,皇帝陛下摆明了要亲自看到一亩地的产出。 阮绵绵无奈,只能陪着等,眼看那红薯出了一半,约莫是一亩地的出产,她忙命人装进一个个麻袋里,抬到大称上过重。 一千八百斤。 皇帝和朝臣们被震惊地久久无语,甚至一度怀疑眼前一切都是做梦。 尤其是齐王,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盯着堆成小山般的红薯,脸色阵青阵白,忽然大吼一声:“假的,这不可能,父皇,您不要被瞒骗了,世上……世上怎会有如此逆天之物?这绝不是……” “啪”得一声脆响。齐王捂着脸,不敢置信看向他的父皇,只见皇帝陛下阴着脸,沉声道:“混账东西,给朕滚出去。” “父皇……” “滚出去。” 皇帝陛下一声暴吼,齐王心中愤恨,又不敢忤逆违抗,只能狠狠瞪了阮绵绵一眼,捂着腮帮子转身出门。 ------------ 第八十章:处置 “咳咳……咳咳咳……” 皇帝陛下剧烈地咳嗽起来,阮绵绵急忙扶住他,轻声道:“父皇,回屋歇歇吧,您都不知道,昨天儿臣带着伤指挥下人们收拾打扫到深夜,您要是不去坐坐,验收一下成果,大家都会失望的。” 皇帝陛下不禁莞尔,摇头道:“偏你就敢在朕面前磨牙,这性子倒随了你姑姑。也罢,既然你如此说了,朕要是不去坐坐,倒显得不近人情。” 一行人回到正殿,皇帝显然十分高兴,和朝臣们畅想着大面积种植红薯的美好未来。阮绵绵见他情绪越发高亢,颊边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心中不由叹息。 正黯然间,忽见皇帝扭头看过来,问道:“是了,你说庄子上还有一片地,若都收成了,大概能有多少种子?” “啊?这个没有种子,要培育种苗,这些收成的红薯,只用一半就足够培育出……”阮绵绵在心里默默算了下:“儿臣觉着培育出三五十顷地的种苗是没问题的。” “这么多?”就连几位大臣的眼睛都亮了,礼部尚书连忙道:“果真如此,待明年收成上来,岂不是可以培育出足够天下一半粮田使用的种苗?” “嗯……” 皇帝沉吟点头,阮绵绵急忙道:“皇上,这红薯虽然产量巨大,却不能作为主食食用,多说是用它填补下青黄不接的时候,或者救灾时和米饭一起煮粥。” “为何?”皇帝纳闷:“昨日你献上的红薯朕和皇后吃了,都觉着滋味还不错,十分软绵甘甜。” “对啊,就是因为它软绵甘甜,您看谁把甜的东西当饭吃呢?是不是?那都是当点心的嘛。当主食的例如稻米,小米,面粉,都不是甜的。而且我不知道皇上和诸位大人有没有这种症状,就是甜的东西吃多了,有些难受,民间说法是烧心。” 阮绵绵这一说,众人尽皆恍然大悟。礼部尚书旋即道:“即便如此,也不错了。挨饿的时候哪里管得了这么多,连麦麸都吃,这红薯总比麦麸美味。” 这位礼部尚书……是个妙人啊。这么快就察觉到红薯之事对齐王和相王的影响,并且迅速向己方抛来橄榄枝,这眼光,这速度,真的超一流。连户部尚书姚谦都没机会开口,全被他抢了风头。 不过阮绵绵却并不喜欢这种作派,太过势利无情了。今天他可以毫不犹豫抛弃齐王,明天相王处境艰难,他也可以光速卷铺盖跑路。这种只可以共富贵的,远比不上此时一言不发,只在目光中露出欣慰坚定的姚谦。 皇帝身子不好,只坐了一会儿,便咳嗽两三回,最后一回,阮绵绵甚至从他手中紧握的帕子中看到一点腥红,她心下猛地一沉,便在这时,就见皇帝站起身,笑着道:“好了,为我过来,你们府里定是忙得人仰马翻,今日又在你这里叨扰半天,朕也该回宫了,你也好好歇一歇。至于破坏红薯的人,你自行处置,只有一条,要严惩不贷。” “是。” 阮绵绵答应一声。带着府中众人一起恭送皇帝回宫。 “我的天啊!可累死我了。” 目送着一群人消失在街道尽头,阮绵绵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转身回到安乐轩,刚进屋,便一头栽倒在榻上,只是头刚沾上枕头,她便立刻又爬了起来,连声道:“芳草,芳草。” “来了。娘娘有什么吩咐?” 芳草从外面进来,只听阮绵绵沉声道:“去告诉韩护院,让他立刻去乡下庄子上传我的话,明日就叫人把红薯都出了,然后装车,都运到王府中来。” “是。” 芳草原本觉着不必这样着急,但经历了昨夜白楚楚冒险烧园之事,又有皇帝陛下今天的夸奖,红薯这种不起眼的作物咖位一下被抬了上来,只叫芳草也不敢轻视,闻言立刻出去传话了。 这里迎春送上一杯茶,对阮绵绵轻声道:“娘娘喝杯茶,歇一口气,回头还要审问侧妃呢。” 阮绵绵揉着额头:“审什么?被抓了现形,还用审?”说完想了想,又摇头道:也罢。原本她就和咱们不是一路货,如今又生了外心,早些处置,大家都能落个清静。” 迎春皱眉道:“不知娘娘打算如何处置?她可是万死不辞的罪,您不能再像处置那些废妃一样,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她自食其力,过着悠闲的田园生活。” “你以为田园生活真有那么悠闲?一个自食其力,就足够她们这些生长在富贵乡中的人叫苦连天了。” 阮绵绵打个呵欠,想了想轻声道:“或许就是你说得妇人之仁吧,我始终没办法诛杀人命,何况她在王府中,也的确受了委屈,成婚至今还是完璧,都是因我之过,若非如此,她未必就能孤注一掷,听了爹娘的话投向齐王。” “娘娘,只要您下令,这种事不须您动手。真要怜惜她,给她留条全尸,就已经是仁至义尽。” 阮绵绵看向迎春:“你说得这般杀伐决断,那我让你去做这件事,你可能做成?” 迎春一下子哑口无言,怔愣了半晌,所有犹豫挣扎都被阮绵绵看在眼里,最后她轻轻叹了口气,噘着嘴道:“这种事哪有让丫头做得?明明有婆子……” “所以三四十年后,你也变成个婆子,便可以杀人不眨眼了?” 迎春索性在脚踏上坐下,赌气般道:“世事难料,我未必还能活到那时候儿呢,这谁说得准。” 阮绵绵苦笑一声:“罢了罢了,不能就说不能,何苦咒自己。” 说完又叹了口气:“所以你也知道了?杀人是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但真正要做,刀……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落下的。” “那怎么办?”迎春苦恼道:“不能杀,也不能将她放了,不然就是放虎归山。” “在后院找间房子,简单收拾一下,再让人找个尼姑来,带着她修行吧。但愿剃去三千烦恼丝后,她能在诵经声中,真心忏悔。” ------------ 第八十一章:千里情思 迎春一怔,旋即点头道:“这个办法好。侧妃……白姑娘但凡还有一点良心,就该明白娘娘这是在救她的命。那奴婢立即去办。” 她说完站起身,刚走出去两步,又回头道:“娘娘……真不去审问她了?” “有什么好审的?事情明摆着,我不愿意见她,她大概也未必愿意见我。” 阮绵绵重新躺回榻上,闭上眼睛淡淡道:“你告诉她,今天之后,齐王一眼可以看到头了,叫她不要心存奢望,好自为之。若能真心忏悔,十年二十年后,我也许她去田园山水间悠然终老。若是还不甘愤恨,想着再闹出点什么事……” 她猛地睁开眼,声音中添了几许肃杀之气,沉沉道:“若她不肯罢休,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我不忍下手,可不代表我不敢杀她。” “呵呵!您就吹牛吧。” 迎春耸耸肩,小声咕哝一句,心想:娘娘这个心慈手软的性子,也就是过过嘴瘾。等她杀一个人,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 “王爷,这走了大半天,竟没见到一户人家,太阳都落山了,说不得咱们今晚就要在荒郊野外露宿。真的……要不是奴才亲眼所见,做梦都想不到世间还会有这么荒凉的地方,从前听说什么方圆百里无人烟,我都觉着那是夸张,谁成想,这……这关外这么大,怕不是方圆千里都没有人烟吧。” 落日余晖下,一队骏马从长满荒草的土路上缓缓而来,喜乐坐在马背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说了半天,也不见回话,扭头一看,就见林卓神态从容,正看着远方,似是悠然神往。 “王爷,王爷,您给个话,咱们还要不要往前走?不走的话,就在这里安营吧。”喜乐紧了紧身上斗篷:“这天儿可太冷了,还不到腊月,怎么就冷成这个样子?”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林卓微微一笑:“你就庆幸吧,这些日子天照应,咱们往北走了这一程,还没下雪呢。” 喜乐脑袋一歪,仿佛气息奄奄般道:“若是下雪,还有咱们活路吗?不行,王爷,您听奴才的,说什么也不能往北边走了,这苍茫大地,也不辨个方向,就靠这么一条商旅之人走过的土路,再迷路可就糟糕了。” “不会。”林卓摇头:“向先生说了,再往前走两百里,就是女真人的地盘,再往北就该是奴儿干都司的衙门,到时就可以歇歇脚,顺便了解一下这关外的情况。” “长白山都过了,还要往北走?”喜乐惊叫一声:“王爷,再往北,就不累死,也要冻死,奴才和这些将士们不打紧,您可是金尊玉贵……” “够了,无需多说,让将士们扎营吧,今日看来是遇不到人家了。” 林卓吩咐一声,率先跳下马。喜乐无奈,只好打马回身,向身后那队将士传话。” 冬日里的夜,来得格外早,还不到申时末,天就全黑了。四野无人,只有远处林子里的狼嚎声声传来。 将士们燃起几堆篝火,林卓披了件斗篷,在满地枯草中漫步,忽听身后脚步声响,他回过头,只见为队伍做向导的向城走了过来,纳闷道:“王爷,这样冷的天,除了值守的卫兵,所有人都恨不能躲在帐子里烤火,您怎么倒出来了?万一冻病了,可不是玩的。” 林卓微微一笑,摇头道:“我自小练武,打熬得好筋骨,不妨事。” “王爷是千金之体,不妨事也不能这么不爱惜啊。”向城说完,犹豫了一下,终于再也忍不住好奇心:“王爷,您非要往北边走,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完又觉着不妥,万一涉及到国家之密,自己这不是上赶着作死呢吗?于是连忙补救道:“草民不是有意打听,就是随口一问,王爷不用在意。” 林卓又是一笑,转过身看向北边的苍茫夜空,喃喃道:“王妃和我说,关外有最广阔富饶的土地,尤其是北边,女真人的地盘上,有沃野万里的黑土地,那个地种粮食是最好的,所以我想去看看。” 向城眼睛都直了,失声道:“就……就因为王妃一句话,王爷……王爷您便奔波千里,一定要亲自去看一眼?” “倒不是为了王妃。”林卓知道他误会了,笑着道:“只是想去看看那片黑土地,是不是真如她说得那般神奇?如果……如果真如她所说,这天下……就不会再有饿死的人了。” “原来如此。” 向城这才恍然大悟,想了想道:“王妃说得也没错,这关外的确是土地肥沃辽阔。想当年草民携家带口来到这里时,还想着关外苦寒,哪里能种粮食?一家老小不过等死罢了。谁知真正扎下根后,一家人劲往一处使,硬生生开垦了十几亩荒地,种上庄稼,那收成……竟还比在关内的时候多。就是有一条,这里实在是太冷太偏了,我们还算是个大村子,也就百八十户人家,在关内,没有个几百户,哪好意思说自己是大村子?” 林卓点点头:“我这一路行来,只见天地茫茫,衰草连天,的确是一片肥沃土地。” “那是。”向城连声道:“总听说江南那边草长莺飞,他们是没到关外来,不然看一看,我们这边才正经是草长雀儿飞,这幸亏是冬天,草都枯了,不然咱们的队伍走起来更艰难。” 两人随意聊着,忽见喜乐走过来:“王爷,天儿这么冷,您这一路星月兼程的,还是早点休息吧。” “好。” 林卓点点头,回了自己帐篷,喜乐为他倒了一碗茶水,叹气道:“唉!您说您何苦来着?堂堂亲王,这会儿连喝杯茶水都不能讲究,若是这会儿在府里……” “我还没抱怨,你倒受不住了?” 林卓瞪了他一眼,吹了吹热水,慢慢饮下,想了想又来到帐篷边,掀开帘子,向外看去,只见夜寒如水,一轮半圆月亮挂在山尖,他轻声道:“京城那边不知如何了,咱们往北而来,即便有家书,也要耽搁不少日子。” 喜乐也走过来,站在他身后轻声道:“算一算,出来也有近半年,总算王爷恩威并施之下,那些流民算是安顿好了。我想着王妃再难,有红薯那份功劳,也不会难到哪里去。别说皇上,就是皇后娘娘和丽妃娘娘,也都会保护她。” “王妃虽然出身乡野,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红粉巾帼,京城如今必定是波云诡谲,到底谁保护谁还说不准。唉!想一想侧妃,可知她处境有多艰难,我只恨分身乏术,不能亲自在她身边,做她的依靠。” 许是月光如水,林卓难得倾诉衷肠。喜乐沉默下来,咕哝道:“也不怪王爷,谁能想到侧妃……娘娘到底还是心软,换做别人,侧妃做出这样事,不可能容她活命。” “我是个杀伐决断的人,她心软一些,倒弥补了我的杀气。” 林卓想起那个活泼爱笑的女孩儿,那样刚强的一个人,却有着这世间最柔软善良的心肠,也是难得。 “咱们去北边看一看,果然如王妃所说,便立刻回来安排流民北上之事,之后立刻返京。” 林卓放下门帘,轻轻挥了挥拳,然后吐出一口气:“好了,睡觉。” “王爷,这可得谨慎些吧,流民们没出大乱子,就是咱们运气好,这会儿他们安顿好了,立刻就要逼着北上,他们非造反不可。” “又不是都去。挑那年轻气盛,能携家带口的,凑上几千人,先到北边安顿下来,大不了再多出些银钱,总有人肯做勇夫。” 林卓躺进被窝:“好了,这些事我心中有数,你不要聒噪,赶紧睡,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是。”喜乐答应一声,吹熄蜡烛,帐篷里立刻被黑暗笼罩。 ************************ 本文将于9月1号入V。还请姐妹们多多支持订阅,抱拳感谢! ------------ 第八十二章:八百里加急 “皇上,夜深了,您赶紧睡吧,明日还有早朝。” “几更天了?” 皇帝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不妨胸口一阵剧痛,他狠狠咳了两声,接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皇上。” 罗云这一惊非同小可,忙扶住皇帝往旁边栽歪的身子,却见皇帝咳嗽不停,一口一口血喷出来,转眼间龙案和地上就被染红了一大片。 “皇上……皇上啊……快,快传太医。” 罗云心都碎了,又不敢大声哭,使劲扶住皇帝身子,眼泪流了满脸。 好一会儿,皇帝总算倒腾上了一口气,他整个人无力地向后倒在龙椅上,双目失神盯着天花板,忽然轻声道:“罗云,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前往辽东,宣相王回京。” “啊?哎……是……” 罗云心中一紧,这个时候皇帝要急召相王回京,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只是他服侍了眼前帝王三十年,实在不敢相信:难道皇上真的就捱不过这个年了?上天也太不公平。 夜半三更,正是万籁俱寂,然而本来平静的养心殿,却忽然有宫女太监无声地穿梭往来,低沉气氛笼罩着这座天子的居所,一片乌云慢慢遮住了月亮。 ******************* “你说得是真的?”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魏王尚在睡梦中,就被王府长史叫醒,听到宫里传来的消息,他满腹怒意顿时消散,竟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王爷,千真万确。太医院几位大人半夜被急召进宫,到现在都没出来,想来……皇上的身子……” 长史没有再说下去,魏王自然明白。他下了床,就穿着睡衣在地上急切地踱来踱去,一边似是自语道:“怎会这样快?怎会这样快?这……一时间本王竟也不知做什么,老三因为红薯的事废了,如今皇子人选中,还有谁能和我抗衡?父皇心中,相王本来也该有一席之位,可他现在远隔千里……” “王爷,虽然相王如今在辽东,但是万一他赶回来了呢。皇上虽是病重,可谁知道他还能撑多长时间?万一……万一撑到过年,相王总不会……连过年还在外边吧?”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你说得对。” 魏王猛地停下脚步,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沉声道:“前天接到的消息,相王一行已在一个月前北上奴儿干,他未必就能在过年前赶回来……” 不等说完,只听长史轻声道:“按照正常行程,未必能赶回来,可若是皇上派八百里加急送信,相王再星夜兼程……王爷,咱们在皇宫外的眼线今天一早就看见有几个护卫打马离开,很快城门那边也传来消息……想来,就是往辽东去的。” 魏王一愣,接着面上现出犹豫之色,轻声道:“你的意思是……可万一父皇这一次撑过来了,让他得知此事,本王岂不是要重蹈齐王覆辙?” “王爷,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就该放手一搏,自古以来,富贵险中求啊。” 长史眼中杀机一闪,魏王怔忡片刻,旋即狠狠点头,咬牙道:“你说得对。立刻派人追上去,动手的时候,做得干净些,就算父皇撑过来,调查此事,最好能推到山贼响马身上,明白吗?” 长史连连点头:“王爷放心,这是一定的。” “好。你去安排吧。” 魏王挥挥手,眼看长史走到门边,他忽然又叫道:“回来。” “王爷还有何吩咐?” 长史急忙回身,只听魏王沉声道:“既然下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咱们的眼线全都打起精神,还有城门那边,本王养了他们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时候用得。叫他们给我看好了,这段日子里,和宫里以及相王相关的人,一个也不许放出城,不得不放出去的,就等出城后……”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是。” 长史答应一声,只听魏王又说道:“还有相王府和他府里所属产业以及京郊庄园,都要看好了,别的往来不要干涉,但只要出城,务必拦住,或者……出城后动手。” “是。” 长史终于去了,魏王这里盘算着自己手中可用的人脉和资源,越想越是信心十足。 这些年由着齐王那蠢货跳得高,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自己则暗中经营拉拢,不知道花了多少银钱和心血,到如今,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舍他其谁。 如此一想,不觉心中快意,魏王忍不住仰天长笑,完全忘了宫里那个病重的帝王,是他的亲生父亲,这么多年对他也是倾注了一番慈爱之情。 ********************* “娘娘回来了。” 正在抱月阁理事的几个丫头听见这一声,忙都撇了手边东西,跑出门将阮绵绵迎进来。 “还有什么事吗?“ 阮绵绵翻着手中账本,刚问了一句,就听外面有人禀报道:“娘娘,齐王妃来了。” “哦?” 阮绵绵有些惊讶,忙起身道:“快请进来。”说完带着几个心腹丫头亲自出门迎接,还没到二门外,就见齐王妃从马车上下来,神色似乎有些惊惶。 “嫂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红薯之仇不共戴天,但此时面上还是要虚情假意地应付着。阮绵绵含笑上前,话音未落,就被齐王妃一把拉住,只听她急切道:“你今日进宫了?如何?见到皇上没有?” “没有。”阮绵绵摇头,将齐王妃迎到自己的院子里,两人在暖阁里落座,待遣退众人,只见齐王妃急切道:“父皇……是不是……是不是不好了?” “哪里的话?母后说父皇只是染了风寒,要安心休养几日……” 阮绵绵不等说完,就见柳妃摇头道:“你我都是皇家的儿媳妇,还有什么要瞒我的呢?该知道的早知道了。你听我一句话,快派人去给相王送信,叫他务必尽快赶回京城,再迟……只怕就来不及。” 阮绵绵心中一震,柳妃的话恰恰说中了她的担忧,从前日皇上染病免了早朝后,这两天她总是心神不宁,尤其是今天去了一趟宫里,平日完全不觉异常的街道,竟忽地有些芒刺在背的感觉。 阮绵绵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配合柳妃这番话食用,更加百分百确定:这京城的天,果然是要变了。然而要命的是,林卓还远在千里之外。 表面上却是镇定如恒,摇头道:“嫂嫂此话差矣,就算要召王爷回京,也要皇上下令。” 事实上今天皇后已经亲口告诉过她,皇上前两天就派了八百里加急宣相王回京,但此刻自然不能对齐王妃明言。 ------------ 第八十三章:因为你 “你指望皇上急召?这未必就靠谱。” 却不料柳妃语出惊人,接着她一把抓住阮绵绵的手,沉声道:“弟妹,我不怕实话告诉你,皇上派出宫送信的护卫,这会儿尸首不定躺在哪里呢,你快想办法派人通知王爷,不然……就来不及了。” “你知道什么?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还有什么可瞒我的?” 阮绵绵瞪大眼,这里柳妃低下头,似是思索了一会儿,方下定决心,沉声道:“我今日听见夫君和人在书房里说话,说……前日宫里有护卫出城,但很快魏王府也有人离开,在这样紧要关头,魏王只怕要行险一搏,那几个护卫……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不会吧?” 阮绵绵惊得一下子站起:这种在戏说影视剧中都没怎么见过的荒唐剧情,竟然会真实发生?魏王就不怕他的冒险失败,皇帝病好了,严查到底,从此就和皇位无缘么? “怎么不会?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退一万步说,就算皇上撑过来了,魏王的事情被查出,无缘皇位,那也只是最坏的结果。若此时他还顾虑着父皇,按兵不动,一旦相王回京,皇上传位于相王,他不照样和皇位无缘么?” 齐王妃说到这里,惨然一笑,轻声道:“弟妹,你休要太过善良天真,须知天家无父子亲情,为了那个位子,从古至今冒险搏命的人还少吗?” “嫂嫂说得对。”阮绵绵怔怔点头:的确,天家无父子,别说杀派出去宣召的护卫,就是杀亲兄弟的,历史上也不罕见。 但是要怎么办呢? 阮绵绵紧皱眉头思索:相王在京城当然也有人脉,但要命的就是他现在远隔千里,到底能不能赶回来?实在难说。这种情况下,必然更多的人会选择观望,不给你使绊子就不错,帮忙?那可不容易,不是每个人都像户部姚大人那般忠心耿耿。 姚大人忠心耿耿也没用,连皇帝派出去的护卫都难逃魏王毒手,难道他会比皇帝还强?更何况,整个相王府,甚至是相王在京中的产业和关联人员的住处,大概都被魏王监视了吧?齐王出局,如今看来,一旦皇帝驾崩,最有希望登基的就是魏王,这个时候,帮他的人不会少,而他也必定会拼了老命,阻止一切可能向相王传信的机会。 “弟妹,要快点想办法啊。” 齐王妃催促的声音响起,阮绵绵苦笑道:“有什么办法?魏王的势力下,别说我,就是和王爷交好的官员,也必定是坐困愁城。” “你们乡下不是有人手吗?” 说到这个,齐王妃的神色有些复杂,目含幽怨地看着阮绵绵:“保护你那几亩红薯地的人可都能干得很,如今到了这样关头,没道理他们倒不能帮忙了吧?” 阮绵绵摇摇头:“连你都能想到京郊庄子,魏王可能想不到吗?” 她重新在榻上坐下,蹙眉思索片刻,忽然看向齐王妃,疑惑道:“说起来,嫂嫂为何要向我传信?你说是听见齐王密议,所以过来,这么说,齐王并不知道你是来向我报信的,对吗?” 齐王妃点点头,忧伤道:“他和相王水火不容,怎会允许我来报信?他的心里,哪怕魏王登基,也比相王登基得好。毕竟他是因为红薯之事,才……” 齐王妃没说下去,阮绵绵自然懂得,眉头一挑,她轻声道:“那我就纳闷了,既然齐王爷是这样想,嫂嫂为何要偷偷过来?您就不怕回去后齐王爷怪罪于你?” “我和他说,我过来看看你的状况,顺便看看能不能打探出皇上的消息。毕竟你今天早上才去看望过皇后,如今这些皇子们都不能随意进宫,皇上到底是什么情形,大家都想知道。” “原来如此。”阮绵绵点点头:“但是嫂嫂为何要帮我呢?就因为我在御花园救了你?” “不是因为这个。”齐王妃摇摇头:“那一次我借刀杀人害你,可你却不计前嫌,在我生死关头拦住陈妃,我心中当然是十分感激你。可我们皇家的人,利益和感情,向来要分清楚,我是齐王妃,我不可能因为心里感激,就把齐王府的利益抛诸脑后。” 这下阮绵绵心里的好奇虫宝宝可都探出头来了,同时心中也升起一点希望之火。 她有一个计划,但必须要确定齐王妃是不是真心肯帮自己,本来她对此不抱什么希望,可听见这话,难不成齐王妃是真心帮忙?无论如何,在这也无别法可想的关头,她要试一试。 “嫂嫂这话我不明白,可否为我解惑?” “你这人。”齐王妃急得跺脚:“什么时候了?你不说赶紧想办法通知相王回京,倒一个劲儿问我。” 阮绵绵抓着她胳膊撒娇:“好嫂嫂,如今这情况,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反正命里有时终须有,那皇位若是我夫君的,谁也别想抢去;不是他的,强求也求不来。倒是您这心里所想,我若不弄明白,真是饭也吃不下了。” 齐王妃就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了阮绵绵好一会儿,然后她才拿起茶碗,看着碗里的茶沫儿喃喃道:“我们王爷自小被皇贵妃娘娘惯养,脾气又大,性子又骄傲。因为红薯之事迁怒相王,一叶障目,看不清这其中利害关系,但我却看得清清楚楚。” “嫂嫂请说。” 阮绵绵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只见齐王妃放下茶杯,沉声道:“魏王城府极深,表面是个谦谦君子,疏财仗义,事实上为谋利益不择手段。而相王虽然也在暗中经营,却是泱泱大度,这一点,魏王就落了下乘。” 阮绵绵咳嗽一声:“呃……那个,其实只要有心谋求那个位子,谁还不是心狠手辣呢?这一点,我家夫君也不例外。不过嫂嫂有一点说对了,他不会为那个位子不择手段,牺牲无辜者的性命,这确实就比魏王强百倍。” “是啊。所以我们王爷看不清,我却看得清楚,魏王登基,作为曾经和他争夺过的齐王府,未必就有好下场;但相王登基,只要齐王府收敛气焰,安分守己,便可以享荣华富贵到老。” “是这样,只要齐王认命,不上蹿下跳,我想夫君也不会在意他从前做过的事,大家好说都是兄弟,哪怕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一点兄弟情义还是有的。“ 齐王妃却是一笑:“天家哪有兄弟父子?不过相王的心,未必就在这些争斗上,这就比魏王强百倍。再者,就是妹妹,是你让我相信,相王登基,齐王府或能逃过一劫。” “我?” ------------ 第八十四章:人心惶惶 阮绵绵指着自己眨巴眼睛,只见齐王妃点头笑道:“是啊,就是你。相王对你,堪称情深意重。咱们几个妯娌间,只有你独断专宠,我原本以为,是你手段高明,才有这个成就,直到你救了我,我才知道你本质当真是个善良贤惠之人,你不可能去打压迫害一个微不足道的侧妃,如此,只能说相王弟弟偏爱于你。更何况红薯之事,就是由你促成。你说,他又爱你,你又有功劳。到时就算相王登基后,想起从前之事,对我们王爷心生不满,有你在旁边帮忙解劝,我们也不至于就死无葬身之地。” 阮绵绵汗下:“那个……其实……我……也没你说得这么好。” “别谦虚,在皇室当中,你真得够好了,好到你根本就不像是皇家中人。” 这什么话?合着我就是一个异类呗?好到和你们格格不入,是这意思吗? 阮绵绵心里吐槽,不过总算这一次,她真正确定了齐王妃的心意,如此一来,就有搏一搏的机会。 “不得不说,或许是旁观者清,嫂嫂的见识和格局,比齐王好多了。” 阮绵绵对齐王妃这一番剖白心意给了相当高的评价,然后正色道:“可是俗语说得好,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 齐王妃疑惑道:“应该是天下间没有不散的筵席吧?” 阮绵绵:…… “这个时候咱们不要抠字眼,总之,我的意思就是说,天上不会掉馅饼。嫂嫂希望我家夫君坐上那个位子,从而保全齐王府,那您得就帮我一个忙。“ “您是想让我派人去给相王送信?” 齐王妃惊讶:“这……这……你相信我?你就不怕我是故意为了稳住你,嘴上答应,其实不肯派半个人出去,最后助魏王登基?” “嫂嫂说得很有道理,我为什么不信你?至于你是不是耍手段?”阮绵绵一摊手:“难道我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 齐王妃皱眉:“可是……就算我派人去,又如何取信于相王?” “这个简单,我等下写一封亲笔信,把肩膀受伤的事说一说,他悬心于我,肯定会赶回来的。” 齐王妃嘴角抽搐一下:“弟妹,你的肩伤早就好了吧?” 阮绵绵一挥手:“还是那句话,不要在乎这些细节,现在王爷能及时赶回来才最重要。” 其实这也是阮绵绵思虑周详:万一皇上真的撑过来,又万一他老人家的信使真的死在半道。有这封信,便等于有了一个理由。 反正流民的事情都安顿好了,这时候听说妻子受了重伤,关心之下赶回来,谁也说不出什么。 至于自己的肩伤已经痊愈:嗯,就说眼看着过年了,自己忙得心力交瘁,心生幽怨,为了让夫君早点回来,不得不扯了这个过时的谎。 而且,若是到时齐王府反水,利用这封信大做文章,那她也大可以一口咬定此乃别人冒充笔迹,以肩伤诱骗林卓回京,反正就扯皮呗,她不信古代还有专门鉴定笔迹的科学仪器,如果是人来鉴定,死不承认就是。 当然,这些小心思就不必告诉齐王妃了。 当下两人又密议了一阵,方方面面计划周详。想那齐王妃也是出身名门大族,就算不动用齐王府的人,娘家里也有的是可靠人选,如此直说到午饭时分,齐王妃才告辞离去。 阮绵绵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忽听身旁芳草轻声道:“娘娘,齐王妃可信吗?” “可不可信,都要信。” 阮绵绵叹了口气,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我们也要多派些人手四处出击,一方面吸引魏王那边的注意力;一方面,也希望这一套乱拳能冲开魏王的网。说到底,还是咱们自己的人才最可靠。” “是。” 芳草点点头,就见阮绵绵闭了眼睛,轻声道:“只是这样一来,可能不知要有多少人……身处危险之中,甚至会……性命不保。唉!果然天家无情,这些争斗,真的是太可怕太残酷了。” 说到这个,阮绵绵心里就恨,你说穿越都穿越了,为什么就不能给自己一个空间呢?她也不奢求空间里有别的,装一架飞机,够把丈夫接回京城就行。别和她说太扯了,要说扯,还能有比穿越更扯的事?为什么?为什么本文作者就不能给她一根金手指? 这一天王府倒还算平静,然而就算是最迟炖的人,也能够察觉到其中的暗流汹涌。联系到最近京城流言,偏偏这个要命关头,自家王爷还远在关外,试问谁不是心中惶惶。 也幸亏林卓从开府后,治理甚是严格,下属仆役俱都忠心耿耿。而阮绵绵婚后独宠,又将后院管理得井井有条,所以人心虽然不安,却没有丝毫乱象,秩序井然。 直到夜色降临,街上传来梆子声,芳草方服侍着阮绵绵睡下。 刚拉上床帐,轻轻舒出口气,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一个声音试探问道:“娘娘睡了吗?” “夏荷?你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 芳草纳闷,只听“哧拉”一声,床帐被掀开,阮绵绵沉声道:“没有,进来说话,发生什么事了?” 芳草重新又点了两盏烛火,只见夏荷从外面走进来,身上披着件斗篷,上面已经落满雪花,她便诧异道:“下雪了?” “是。” 夏荷点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小声道:“回禀娘娘,白姑娘和她的丫头不知为何要外出,被巡夜的婆子抓住,王大娘让我来请示娘娘,看怎么处置。” “白楚楚和玉雪?她们要逃跑?”阮绵绵这一惊非同小可:“人在哪里?” “王大娘将人捆着扔在柴房,等娘娘的示下。她们现在已经赶去庵堂,查看慧清师太和两个嬷嬷的情况。以白姑娘如今身份,要串通她们不太可能,既如此,说不定就是她们暗中下了黑手。” 阮绵绵点点头,随手披上一件褂子,沉声道:“把她们主仆带过来。” ------------ 第八十五章:不得不杀 “是。” 夏荷答应着出去,这里芳草气呼呼道:“真是两个不省心的,如今是什么时候?娘娘这一天也没吃好睡好,刚躺下,她们又闹出故事来。” 一边说着,就拿过一件貂裘斗篷,给阮绵绵披上,两人来到暖阁,阮绵绵坐在榻上,过了约莫半刻钟,夏荷和两个婆子将白楚楚玉雪押了进来。 夏荷就先禀报道:“王大娘赶过去的时候,慧清师太和两位嬷嬷都昏迷着,叫醒了一问,原来是被砸了闷棍,这会儿已经请徐姑娘过去探看处置了,想来无碍。” “知道了。让她们好好将养,这几日叫厨房那边上点心,多做些进补的饮食。” 阮绵绵吩咐完,便看向被摁着跪在地上,却犹自怨毒盯着自己的白楚楚,沉声道:“你和玉雪不过是两个弱女子,竟然能用闷棍砸晕三个人,可见是孤注一掷,说吧,到底什么事?激起了你们这样大的勇气。” 白楚楚被绑着,狠狠晃了几下身子,阮绵绵示意摁着她的婆子退开,她这才大笑道:“阮绵绵,你的瞒天过海,声东击西之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可恨老天都不帮我,好不容易逃出庵堂,却没能逃出王府。也好,那我就在府里,等着看你们功败垂成,黄粱梦醒。哈哈哈……” “你莫不是疯了?这满口说得什么胡话?” 一个婆子厉声呵斥,只见白楚楚冲阮绵绵啐了一口,咬牙道:“我疯了?没错,我是疯了,有什么关系?过些日子,你们也得疯。” 阮绵绵目光沉沉看着她,白楚楚犹自狂笑不止:“别以为我被关在庵堂里,什么都不知道,皇帝病重的消息全府上下都传遍了,我怎会不知?偏偏王爷远在千里之外,这是天意,哈哈哈!我知道,都是你撺掇的,王爷才会离京。阮绵绵,你现在是不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你知道相王府出不去人,所以就求齐王妃帮你……” 阮绵绵忽然抬起手轻轻一招,芳草会意,连忙弯下身子凑到她身旁,只听主子一字一字道:“拉下去……”隔了好一会儿的沉默,才又听到轻轻的两个字:“勒死。” “啊?” 芳草悚然一惊,不敢置信地看向阮绵绵,只见她垂下眼,烛光下两滴泪水落下,语气却甚是坚定:“按照我的吩咐做,她们……留不得了。” 最后一句,声音中终还是带了丝颤抖,芳草心头一紧,答应一声:“是。” 说完来到婆子身边,低声道:“娘娘的命令,带她们出去,找个僻静地方……勒死吧。” 白楚楚本来还在笑,听见这话,不由一愣,接着面上猖狂之态猛地一收,她瞪着阮绵绵,就好像是看见了一头怪物,直到一个婆子拖她起来,她才猛然醒悟,凄厉大叫道:“不……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敢?王爷还没回来,我……我是皇上指婚的,阮绵绵你敢……” 阮绵绵抬起头,流着泪看她,喃喃道:“你当真以为我是不敢杀你么?其实从上次你烧了后园,按照皇上的意思,我就可以处死你。我不过是怜你进府后独守空房,以至误入歧途,所以……所以才留下你的性命。偏偏你……你一错再错,你一定要逼我狠下心……” 说到最后,声音也哽咽了。而白楚楚身旁一直呆滞无语的玉雪此时忽然一个激灵,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竟挣脱婆子,跪爬几步来到阮绵绵身边,咚咚咚地磕头,一边哭叫道:“王妃娘娘饶命,王妃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求您饶了我……” “住口,你这贱婢,你这个下贱东西……” 白楚楚不敢相信,自己最心腹的丫头竟会为了活命向阮绵绵乞求,不由得大怒,连声咒骂。 芳草见玉雪哭得可怜,额头也腥红一片,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想到自家娘娘心软,正犹豫着是不是帮忙求个情,就听阮绵绵沉声道:“拖下去吧。” 于是婆子们就明白:王妃娘娘今天发威,是断不容这两人活命了。 因抖擞精神,干脆利落将两人拖了出去,很快那些凄厉的哭骂声就再也听不到,想来应该是嘴被堵住了。 “你们两个去看着,确定她们死了……” 阮绵绵长长叹口气,无力挥手:“确定她们死了,就先把尸体放在庵堂中,等过几日京城稍微平静些,便去白家报个信,他们若要自己发送,就把尸体送过去;若是由着我们办,就给买两口上等棺木,找块好墓地,将人妥善安葬了吧。” “是。” 芳草夏荷领命而去,这里阮绵绵看着她们背影消失在门口,猛地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瘫坐着靠在软枕上,闭上眼喃喃道:“这个时候,出不得半点纰漏,那么多人的性命都悬在刀口下,你们又比他们高贵在哪里?我没办法,不得不杀。” “这便是绵绵说得黑土地么?果然是沃野千里,一望无际。” 站在厚厚的枯草从中,林卓举目四望,忽见向城激动跑过来:“王爷,这黑土地果然肥沃……老天爷,从前我来北边进货,在一个叫黑山的镇子上歇过脚,他们店里的米饭特别好吃,说是自家产的,我就奇怪,还跟着他们去看过地,那地的颜色就是褐色儿,王爷之前说黑土地我还没想起,今天看见这个,好家伙,比那个地的颜色还深,而且您看看这草,这地怕是从没给人耕种过,那得肥成啥样儿……” 向城激动地口若悬河,林卓微笑着默默倾听,心里想的却是:应该去奴儿干都司的衙门走一趟,和那边官员商议一下引渡流民开荒之事。这样一来,年是肯定要在路上过了,唉!不知绵绵会不会怨我,新婚第一年,我竟不能回府,不过她向来大度宽宏,又和我有志一同,应该能理解我的苦心…… 正想着,忽然就听一阵得得马蹄声由远及近,林卓不由诧异,暗想如此荒凉之处,难道是游猎之人? 转头看去,只见两匹马飞奔而来,到得近前,马上骑手挽住缰绳,一声长喝,不等烈马止住去势,便干脆利落地跳下马,一边高声叫道:“可是相王殿下?” ------------ 第八十六章:即刻回京 “是我。” 林卓心下一沉,不知为何,在看到两个陌生骑手的一刻,一股不祥预感瞬间笼罩心头。 “参见殿下。” 两人扑跪在地,大声道:“王妃身受重伤,请殿下速速回京。” “什么?” 林卓失声惊叫,身子晃了一下,他连忙稳住,深吸几口气才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回殿下,这里是王妃的亲笔信,您一看便知。” 骑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林卓眉头一挑,怀疑地看看两人,心想:王妃重伤,还能写信?这是什么蹩脚的谎言? 一边想着,便打开信笺,令他惊讶的是,入目的确是熟悉的笔迹。他心中一跳,不动声色的先去看信笺最后署名,果然,在“绵绵”二字的前后,各有一个细小针孔。 这本是当日夫妻两人说到张飞粗中有细那个故事时,随口开得玩笑,然而确实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由此可见,这封信的确是妻子的亲笔手书,可是……为什么总觉着不太对劲儿? 林卓挥挥手,于是身旁几名属下和向城立刻退去,只留喜乐和两个心腹护卫,他这才问骑手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怎的从未见过?王妃为何会派你们来送信?你们又是如何找到我?” 两名骑手面色一变,其中一个便竖起大拇指,朗声道:“相王殿下果然是绝顶聪明,心细如发,草民佩服。” 说完声音低沉下来,郑重道:“不敢隐瞒殿下,我等乃是赵国公府的护院,实在是因为皇帝陛下病重,已经连着几天免朝,京城暗流激涌,魏王殿下积极奔走,甚至很有可能皇上派出的护卫都被暗害……” 两人将京城形势大致说了一遍,只听林卓淡淡道:“齐王妃为何要帮我?” “王妃娘娘为何要帮殿下,我们两个不知,但国公爷既然派了我们出来,就说明他老人家还是更看好殿下。” 到这个时候,三千里的路都跑过来了,再不明着向相王殿下示好,岂不是所有功夫都白费?所以两人这话说得是相当直白。 “至于怎么找到殿下,这可真是一言难尽。好在我们哥俩早年也是跑江湖的,来到辽东后,得当地官员指明方向,我们一路追着殿下的踪迹而来,总算不辱使命。” “好。多谢二位,我这就安排回京的事。” 别人不了解阮绵绵的心思,林卓又怎会不了解?既然贤惠能干的妻子都已经安排好了退路,他何惧之有? 更何况,从这封信以及两人的话语分析:父皇的病,怕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一念及此,林卓的心陡然沉重起来,然而当此之际,他只能强抑悲伤,召集队伍集合,准备轻骑快马,即刻回京。 “辽东那边还没有消息?这不对啊,罗云和我说,半个多月前,皇上吐血的那天晚上,就安排人去辽东宣召,算一算,八百里加急的话,就算卓儿还赶不回来,这个时候怎么也该有消息过来。” 坤宁宫中,皇后皱眉低语,她对面丽妃急切道:“我也是这么说。可惜我们都在宫中,心里急得要命,也只能坐困愁城,在这里等着。是了,皇上的病……” 不等说完,看到皇后面上痛苦神色,丽妃心中一颤,喃喃道:“不……不会真的就……就撑不过年吧?明明早前皇上身子还好,怎么……怎么突然就……” “人有旦夕祸福,生老病死,这谁能控得住?” 皇后擦擦眼泪,哽咽道:“你我心里做好准备。另外,这宫里宫外,还是要加强防守,我总觉着最近的气氛不寻常,偏偏相王又没有消息……” 说到这里,不由咬牙道:“都是绵绵,上次借着由头让卓儿回来不就好了?偏偏她乡下孩子,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要讨丈夫欢心,不肯让他为难,现如今情势如此,可恨我们都是女流之辈……” 丽妃有些惊惶,轻声道:“我看皇贵妃倒还安静,难道她和齐王就真的躺平了?” “躺平?” 皇后一皱眉:“这是绵绵常说的怪话,你一个做婆婆的,怎么也跟着小辈学这些稀奇古怪东西。” 丽妃神色一僵,接着低头小声道:“是,我就是觉着这个话还挺形象的,所以一时失言,就用了出来。” 皇后冷笑一声,淡淡道:“皇贵妃倒是想支棱,也得能支起来。红薯那件事,皇上虽然没有明着给说法,但把齐王的亲王降成了郡王,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他和皇位无缘了。就算这个时候皇上病了,难道他还敢谋反不成?倒是魏王,那才是个心腹大患。本宫看着他这些日子频繁出入宫里,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我只怕外边也被他控住,那就糟了。” 丽妃手抓紧帕子,也没心思指出皇后用得“支棱”二字,同样是阮绵绵的怪话。 暖阁里一时陷入沉默,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个宫女走进来,对皇后轻声道:“娘娘,几位总管都在外头候着,想请示年下的事。” “年下什么事?”皇后问完,旋即醒悟,烦恼道:“让他们自己准备吧。皇上这个模样,谁有心思过年?也不必太隆重,等皇上好了再说。” “是。” 宫女不敢多言,躬身退了出去。丽妃想到皇上可能过不去这个年,焦虑之中又有无限悲伤,一低头,眼泪掉了下来。 “娘娘,娘娘……” 耳边响起的呼唤声让阮绵绵慢慢睁开眼,懵懂地坐起身子,甩甩脑袋,打了个哈欠问道:“天亮了?什么时辰?” “回娘娘,卯时末,马上就要辰时了。” 芳草轻声回答,阮绵绵一愣,接着哀叫一声倒回床上:“芳草,你不是不知道我昨晚什么时候睡的,咱们不说好了今早辰时三刻再叫我吗?” “知道娘娘这些天睡得不好,奴婢还想着辰时过了再叫您呢。”芳草嘟囔着:“可是没办法啊,国公府那边……送了个人来。” 阮绵绵猛地睁开眼:“国公府?送了什么人过来?” “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孩儿。” 芳草小声提醒道:“娘娘忘了,白侧妃死之前,国公府那边就传了话,说是要帮您再找个亲近的人进府,到时姐妹齐心,其利断金。” ------------ 第八十七章:送人上门 “放屁!” 还残余着起床气的阮绵绵忍不住就爆了句粗口,一把撩开床帐:“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国公府还有心思闹幺蛾子。如今京城上下人心浮动,到现在也没接到王爷消息,未来到底如何,谁都说不准,他们倒是头铁,还敢押宝?” “未必是头铁。”芳草服侍着阮绵绵穿衣裳,轻声道:“娘娘是相王王妃,国公府和您都是在相王这条船上,她们只能支持相王府,不然现在就送一个人到魏王府,又有什么用呢?” “也是。” 阮绵绵叹了口气,两手撑着床出神:“说起来,还是赵国公府聪明,眼看齐王不中用,立刻一只脚踏上相王府这条船,只可惜,王爷到现在连个信儿都没有,别忙活到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些事奴婢也不懂,娘娘也别烦恼,您不是常说吗?尽人事听天命。还是赶紧梳洗了,然后见见那位阮姑娘吧。” “行吧。”阮绵绵又伸手掩口打个哈欠:“这位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她的底细?” “她是旁支,奴婢也没见过几回,只听说人生得极美,做事干脆利落,她们家两个哥哥一个兄弟,却是她当家做主,也因为这个,人人都说她厉害,所以都十六了,婚事还没定,门第高的看不上她,门第低的,她家也看不上,就这么高不成低不就……” 芳草娓娓述说着,一边就给阮绵绵梳好了头发,这时已经是辰时末。阮绵绵心里对阮凤平有了个大致印象,于是便命人将她请进来。 不到盏茶功夫,一个身段袅娜的美艳少女走进来,阮绵绵正拨着茶盏,抬头一看,就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 常夫人不愧是国公夫人,眼光的确狠辣独到。这阮凤平明明只是寻常打扮,举手投足间却有天然一段风情,衬托着她美艳面孔火辣身材,当真是天生尤物,活色生香。 如果只是个美艳尤物也就罢了,偏偏她低眉垂眼地进来,身上却有一股藏也藏不住的锋芒,这令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凌厉飒爽之气,在女儿中当真是难得一见。 阮绵绵忍不住就笑了,将茶杯放在桌上,饶有兴致地道:“刚刚听芳草说,你过了年十七,这倒是比我小,论理你该叫我一声姐姐。” 阮凤平抬起头,一双凤眼熠熠生辉,含笑行了个万福,脆声道:“是。这些日子一直听说姐姐的事,着实让我佩服,所以太太和我商量进府的事,我就来了,还望姐姐不要嫌弃我愚笨。一旦将来有什么差遣,您尽管吩咐就是,我来,便是为了给姐姐当膀臂。” “看妹妹模样,不像是愿意屈居人下的,怎么倒甘心来相王府给我做个膀臂?” 阮凤平神色一僵,才发现这位王妃姐姐虽然看似无害,但那双眼睛,竟似直透人心般的锐利。也是,能令相王专宠,并且在王府独掌大权的女人,她凭什么看轻对方。 于是便叹了口气,轻声道:“既是我的姐姐,我也不瞒您……” 不等说完,就见阮绵绵一摆手,微笑道:“坐着说话吧,既是姐妹,不必外道。” 阮凤平行礼谢过,便在对面下首的椅子上坐了,接着道:“我蹉跎到如今,要寻一门好姻缘不容易,本想着,若不能嫁个如意郎君,就在家做老姑娘,反正父母事事都听我的。可惜我两个哥哥虽是草包,偏偏命好,娶得两位嫂嫂都是精明能干。如此一来,这会儿我还能勉力应付,可时日长了,她们终究不服,到那时,家里岂不要乌烟瘴气?所以前几日太太找爹娘商量这事,我爹娘本不想答应,是我自己给自己做了主,于是今天就过来了。” “原来如此。” 阮绵绵一挑眉,笑吟吟道:”你就不怕来了王府,你父母哥哥受你两位嫂子的气?” “我进了相王府,王妃是我表姐,有她照应,我在这府里就有一席之地。国公府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但国公府的一个旁支,最多也就是个小富之家,她们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么?我只要在这府里安安稳稳地住着,凭两位嫂嫂再精明厉害,她们也得投鼠忌器。” 阮绵绵点点头:“你倒是坦荡,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只是如今王爷不在家,也只能暂时安排你住下,至于名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全凭姐姐吩咐安排。” 阮绵绵就看向芳草道:“你找个院子,吩咐人收拾打扫干净,就让平妹妹搬过去吧。” 芳草道:“清辉阁不是刚空出来?府里院子除了咱们安乐轩,就数那里是顶好的……” 不等说完,被阮绵绵微微瞪了一眼,摇头道:“不妥,侧妃才刚去了,那里有些不吉利,再找院子另安排吧。” “侧妃又不是在清辉阁没的……” 芳草小声咕哝。阮凤平一直留意她们主仆两个,此时忽然笑着插口道:“姐姐,我是个百无禁忌的人,不在乎什么神神鬼鬼,这眼看到了年下,府里事情也挺多,就不用为我费心了,我便去清辉阁住吧。” 不迷信,有胆识,英姿飒爽野心勃勃,这人设有点带感啊! 阮绵绵看着阮凤平:“妹妹当真不怕?” “不怕。”阮凤平傲然一笑:“不瞒姐姐说,当年我们家闹鬼,那鬼还是我亲手抓到的。” “啊?”芳草惊叫一声,惊恐地看着阮凤平:“姑娘……你能抓鬼?你能看见那些东西?” 阮凤平哈哈一笑:“我原本只是好奇,谁知抓到后,发现根本不是鬼,是人扮得鬼。” 说完感叹道:“其实鬼有什么可怕?不就是一缕魂儿?自小总听说鬼害人,终究也没亲眼看见,倒是这世上的人,要坏到极致,比鬼还可怕,我就亲眼见过,一个闲汉没事做,便抓几只猫,慢慢折磨死……” 不等说完,就听一声怒吼“靠”。只见阮绵绵拍桌怒目吼道:“太不是东西了,欺负猫儿算什么本事?妹妹你就眼看着?怎么说你也是国公府旁支,对付个闲汉,还是有点仗势欺人的本钱吧。” 阮凤平惊讶看着她,旋即展颜一笑:“我毕竟是女孩儿,哪里就能出头露面呢?好在恶有恶报,听说他后来手脚都被人打断,再也不能折磨猫儿。而且说来奇怪,那些猫大概是认识他了,都不肯靠近他屋子,所以常有老鼠咬他,再后来不知是不是染了病,也就死了。”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址:m..pppp('素衣千金');; ------------ 第八十八章:惊变 “恶有恶报,报得好。” 阮绵绵满意点头,这时就见阮凤平站起身:“姐姐,我还带了个丫头来,又有行李,不如现在就去清辉阁收拾收拾,稍后再带瑞香过来正式拜见姐姐。” “好,你去吧。” 阮绵绵让芳草带阮凤平去清辉阁,她自己在这里想着这个女孩,越想越有意思。 过了大概一刻钟,芳草回来了,一进屋就小声说道:“果然是太太的作风,这位凤平姑娘可不简单,奴婢想着给她一个下马威,娘娘您还不让,你再这么仁义下去,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她害了。” “虽然经历了一个白楚楚,你倒也不用从此就杯弓蛇影。怎么说我如今还是王妃,太太就算想用她来制衡我,也得王爷回来再进一步,如今……” 她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个时候,她总该和我们同心协力,要争持,也是以后了,到时再说吧。” ******************* 腊月二十八,民间在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已经备好了年货,大街小巷是唱着歌谣乱窜的孩子,赚得盆满钵满的商家们喜气洋洋,到处都是过年的喜庆气氛。 而此时的皇宫中,却依然是寒风萧瑟,一片肃杀悲凉之气。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已经昏迷整整三天。哪怕他深谙帝王之道,朝廷上下团结一心,可到了这个时候,也由不得人心浮动,暗流汹涌。 夜色笼罩大地,养心殿内亮起了烛光,昏迷许久的皇帝陛下睁开眼睛,失神地看着床顶,接着咳了一声。 “皇上。” 守在床边的皇后和罗云立刻扑上前,声音中透露着惊喜,皇后大声道:“快宣太医过来,快。” 皇帝深吸一口气,忽然平静开口问道:“卓儿……回来了吗?” “皇上……” 皇后的珠泪滚滚而下落:“应该快回来了,只是辽东路途遥远,他又去了北边……” 不等说完,就见皇帝微微摇头,轻声叹息道:“路途再远,算算时间,他也该回来了。终究是朕老了……到最后,还是被人摆了一道。” “皇上,没有人敢如此大胆,一定是路途耽搁了,如今隆冬时节,大雪满途,他晚两天也是有的。” 皇后轻声劝慰着,却见皇帝闭上眼,喃喃道:“若是平时,他就晚两个月,又有何妨?可是如今,别说两天,只怕两个时辰……朕都等不得了。” “皇上。万万不到如此地步……” 皇后心头笼上一层不祥预感,却见皇上艰难抬起手制止了她,轻声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宣朕的旨意,让皇子们……以及各部尚书进宫。”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忽然轻声但坚定道:“既然卓儿还未回来,就让他媳妇替他进宫吧。” “啊?” 皇后吓了一跳,但旋即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于万分悲痛中,总算升起一丝欣慰,连连点头道:“是,是,臣妾明白。罗云,你听见皇上的话了?还不快去?” 自从皇帝病重,饶是阮绵绵向来乐观豁达,这些日子也没睡过一个好觉。尤其是今天晚上,不知是不是穿越客的关系,她的预感格外强烈,总觉着要有大事发生。 “娘娘还没睡吗?三更都过了,再不睡天就亮了。” 芳草的声音在床账外响起,辗转反侧的阮绵绵索性坐起身,沉声道:“王爷还没有消息传来?” “娘娘糊涂了?就算有消息,这大晚上……” 一语未完,忽然就听外间门猛地被撞开,脚步声咚咚响,似乎昭示着有大事发生。 芳草一下就挺直了背脊,颤声问道:“谁?是谁闯进来了?” “芳草,是我。” 外面是迎春的声音,她失去了以往的稳重,冲进来的身影有些踉跄,气喘吁吁道:“娘娘,皇上口谕,让您即刻进宫。” “我?” 阮绵绵已经披了衣裳下床,闻惊愕道:“皇上是……是宣我即刻进宫?” “是。” 迎春连连点头:“小太监说,几位皇子和各部尚书也进宫了,皇上有旨,叫娘娘……代替王爷进宫。” “老天!” 阮绵绵猛地揪紧衣裳,就算没有一点政治敏感,也能明白这道口谕背后意味着什么,何况她还是深受影视剧熏陶的穿越客。 当下也不及多说,连忙换好大衣裳,二门外早有护卫以及御林军整装待发。阮绵绵默默看了眼,只见那队御林军军容肃整,足有一百多人,显然皇上虽然病重,却也明白如今京城形势。 马车在半夜的冷清街道上狂奔,不知惊起多少睡梦中人。阮绵绵坐在车里,只觉手心全是冷冷汗水,穿越至今十三年,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紧张。 王爷,你在哪里?不会还在辽东吧?穿越大神,你不给我安排金手指也就罢了,你好歹给我夫君装一根。哪怕违反人类规律,让他长出一双翅膀飞回来,我也认了。这样的紧要生死关头,我没经历过,没有经验啊。 再怎么心乱如麻,阮绵绵面上却一分都没表现出来。下马车的时候,她看到小太监佩服的眼神,那意思很明显:这位相王妃当真厉害,这个时候还能镇定如恒。 废话,这种事做不到还装不出来吗?别的不敢说,姐的演技好歹也是在业余影视班培训过的。 “绵绵。” 刚进大殿,就被丽妃一把抓了过去,婆媳两个相对无,但千万语,却全都在眼里。 皇后看着这一幕,眉头微微皱起,旋即几不可闻的喟叹一声,忽听内殿罗云叫道:“皇上请皇后娘娘,各位大人,以及众位皇子进殿说话。” “是。” 众人答应一声,鱼贯而入。 阮绵绵定了定心神,刚要跟着进去,就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弟妹,你并没有资格进殿吧?” 是魏王。他本该已经进殿,却不知为何,竟然落后了几人,此时拦住阮绵绵去路,话语里透出一股冷冷得威胁之意。 “相王妃是皇上特旨传来,代替相王前来见驾,魏王不得阻拦。” 是皇后。魏王正要再说,就听里面一个声音淡淡道:“相王妃是朕叫过来的,魏王有意见吗?”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址:m..pppp('素衣千金');; ------------ 第八十九章:谁来接旨 魏王神色大变,连忙高声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觉着于礼不合。”说完狠狠瞪了阮绵绵一眼,疾步走进内殿。 阮绵绵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也走了进去。 皇帝陛下静静凝望着面前跪了一地的妻儿臣子,他看到阮绵绵悄悄抬起头,关切地看了这边一眼,但随即低下头去,那一瞬间,她的眼中全是难过。 我的脸上一定是透露出了死亡的苍白,所以那个孩子才会如此哀伤。 皇帝闭了闭眼,他的心中也有不甘,也有痛苦,然而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必须开始安排身后之事:可惜卓儿到底没有赶回来,但愿三十年经营的朝堂固若金汤,能够抵挡住魏王的冲击。 “朕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今日叫你们过来,就是为了颁布最后一道传位圣旨。朕要传位于相王。逝去后,由相王林卓继承大统,各位卿家都是朕的肱股之臣……“ “父皇,此事不妥。” 是魏王,听到皇帝的话,他猛然从地上站起,大吼道:“六弟尚在关外,如何能及时回来继承大统?还望父皇三思。” 皇帝垂下眼,淡漠道:“他很快就回来了,朕半个月前就已经命人八百里加急宣他回朝。” “但他现在还没回来。” 魏王说完,大概也觉得自己声音太大,有些放肆,压了压火气,沉声道:“父皇,国不可一日无君,尤其现在隆冬时节,路上难走,万一六弟耽搁时日久长,不能赶回……” “朕说朕撑不了多长时间,你是不是以为朕就要死了?” 皇帝锐利目光猛地看向魏王:“朕的皇位,朕要传给谁,自有主张,难道你还要谋反不成?” “儿臣不敢。” 皇帝陛下到底是统治大夏三十年的英明国君,哪怕他现在病骨支离,仍是余威犹在。就连魏王,明知自己只要下定决心篡位,就有七成机会成功,然而在皇帝的注视下,却仍是低下头,不敢彻底翻脸掀桌。 皇帝见震住了魏王,深深喘了两口气,压抑住胸腔传来的闷痛,沉声道:“罗云。” “是。” 早在一旁候着的罗云捧过一个匣子,打开精致的连环锁,从里面取出一卷黄绫圣旨。 惠妃一个劲儿看着魏王,心想:儿啊,可不能让这道圣旨颁布,不然岂非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魏王有什么办法?他也很绝望:恨只恨几位重臣都在这里,当中也有支持相王的,自己若是此刻破坏圣旨,必定人人喊打。好在相王还没有回来,他倒要看看,父皇这道旨意谁敢接?皇后?丽妃?还是……那个相王妃? 一念及此,魏王忍不住就向阮绵绵看过去,却见对方低眉垂首,也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在心中冷笑,暗道管她是谁?传位圣旨,绝不可能交到女人手里,哪怕是皇后都不行。只要相王不能从天而降接旨,那就谁都别想阻止本王登基。 阮绵绵虽然是低头看着自己脚尖,但她能够敏锐感觉到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中暗叹一声:这下好,逼到绝境了。经过今晚,夫君要么登基要么流亡,再也别想做个太平王爷。不然,新皇帝可以容忍一个皇子从政,但他绝不可能容忍一个被传位的准皇帝活在世上。 真到了图穷匕见,不得不拼命的关头。 阮绵绵握紧了拳头,这时就听罗云低声问道:“皇上,圣旨在此,只是相王尚未……不知要由何人接旨?” “相王没来,他媳妇不是来了吗?圣旨交给她,相王归来之前,宫中朝堂诸事,暂由皇后丽妃和相王妃处置……咳咳咳……” “父皇啊!” 魏王猛地一个头磕下去,声泪俱下道:“传国大事,怎能由女子接手?父皇难道忘了武皇乱朝的教训吗?儿臣纵然万死,也断断不敢同意父皇的处置,请父皇三思啊。” “请皇上三思。” 立刻就有三名尚书跟着跪了下来,除了吏部尚书是魏王阵营之外,剩下两人并没有站过队,他们只是单纯认为,如此重大的传位圣旨不能由女子接手,皇后都不行,更别提相王妃。 这便是最棘手的情况,哪怕皇帝乾纲独断,也大不过千年来男尊女卑的根深蒂固。 尤其是魏王提出武则天的例子,那可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这种时刻,足够挑动殿内所有朝臣的敏感神经。 就连从前果断爬墙相王的礼部尚书都沉默不语,连相王的铁杆支持者户部尚书都犹豫不决,可见魏王这句话的威力。 令人意外的是,皇帝也半晌没说话,皇后和丽妃焦虑惶恐的几乎都要站不住了,才听到皇帝淡淡问了一句:“相王妃,你怎么说?” 阮绵绵心头猛地一跳,接着便咚咚咚如鼓点般不可遏止,她再紧了紧拳头,发现手心里全都是冷汗。 深吸一口气,脚步沉稳意态从容地走上前,阮绵绵跪下脆声道:“启禀父皇,儿臣愿代夫君接旨。” “哗”的一下,殿内倒吸的冷气声仿佛一片潮水,就连姚谦都瞪大眼睛,失态地瞪着阮绵绵:他没和相王妃打过交道,但对方向来低调温柔,怎么……偏偏在这样关头,她会如此大胆?” 魏王嘴角绽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果然,立刻就有吏部尚书跪直身子,义正辞严道:“这不是王妃娘娘愿不愿意的事,而是,传位圣旨,除了储君,无人有资格承接。” 储君和储君媳妇到底有什么两样?到时候登基的是储君不就行了?你们这些老家伙,思想要不要这么僵化? 阮绵绵在心里疯狂吐槽,表面上还不能发作,只能淡淡问道:“吴大人,事急从权的道理,您不明白吗?好。就算今日我没有资格接这道圣旨,那请问,皇后娘娘身为国母,总有资格接旨吧?” 吴大人面无表情,沉声道:“传位圣旨,女子不得沾手。” “你……” 阮绵绵要是有獠牙,这会儿就龇出来了,目光看向皇帝,却见他竟没有半分帮忙的意思,而皇后虽是一脸欣慰,眼中却也全是焦急为难。 ------------ 第九十章:高潮迭起 “吴大人说得没错。既然皇帝叫了各位皇子和臣等前来,这传位圣旨怎也不该由皇后娘娘和王妃接手。” 是刑部尚书,这更是个老古板。倒是礼部尚书,在这个最该他开口的场合,鸡贼的躲在一边不出声。 “那按照吴大人和李大人的意思,这圣旨该由谁接手?” 吴尚书沉声道:“在场之中,属魏王位分最尊,理应由他接旨。” 纳尼?魏王? 阮绵绵眼珠子好悬没瞪出来,暗道:你个老家伙,是不是被魏王买通了?让他接旨?泥马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旨意到了他手里,还等着他能还回来? “父皇。” 情急之下,忍不住就叫了一声,那意思很明白:“你自己的儿子,什么德性你最清楚,你敢把这道圣旨给他么?你不敢你就吱一声啊,毕竟您现在还是皇帝,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皇帝陛下果然开口了,目光看向礼部尚书,他淡淡道:“康爱卿是礼部尚书,论礼仪,谁还能比你更熟悉?你说朕这道传位圣旨,该交给谁?” 康晨心里暗暗叫苦,只恨自己不能变成蚂蚁躲进砖缝里,到底还是被抓到了:魏王虎视眈眈;相王到现在还没回京,究竟鹿死谁手,实在不好说,这让他怎么站队。 可是皇帝都点名了,也不能缩头不出啊。康晨咳了一声,硬着头皮出列,沉吟道:“论理,传位圣旨担着天大干系,实在不宜女子沾染,除非……呃……除非这女子是祥瑞之人……” 一边说着,他就拿眼瞟向阮绵绵,心中忽然一个主意成型,于是声音立刻笃定起来,慨然道:“皇上说过,红薯乃是天大祥瑞,此乃相王妃所种,足可见她是祥瑞之人。” “说得好!” 皇后大大松了口气,暗道这康晨向来是个墙头草,难得今日倒能破釜沉舟,到底是一品大员,明白当断则断的道理。 “康大人,你此言差矣,当日武则天又何尝不是祥瑞之人?不是祥瑞她能登基做女皇?” 魏王气急败坏地大吼,他也没想到,康晨这油滑家伙真敢在情势未明之际,死心塌地支持相王。 “魏王所言极是。” 康晨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微笑道:“所以,臣以为,相王妃可以代相王接这道传位圣旨,然而接旨后,王妃须得自请下堂,离京居住,终生不能再入皇宫一步。” “胡说。” 皇后气得身子都哆嗦了,沉着脸道:“康大人,你这是什么道理?相王妃乃是相王明媒正娶,是上了皇室族谱的,凭什么要自请下堂,离京居住,终生不能入宫?” “皇后娘娘,臣也是无可奈何。皇上传位相王,然而相王尚未回京。您觉着,谁能代为接旨?只有相王妃可以。然而,武皇乱朝是前车之鉴,满朝文武焉能不防?如此争持下去,何时才能了局?”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是意思再明显不过:魏王明摆着不肯善罢甘休,相王没回来。你们要接这道圣旨,不付出点代价可不行。若不想牺牲相王妃,那便只能容忍魏王篡位。在这样紧要关头,相王什么时候回京,甚至他还回不回得来,都是未知之数,你猜臣子们会支持谁? 皇后位居中宫,主宰后宫三十余年,绝不是柔弱可欺之人,然而在皇帝丈夫弥留之际,面对殿内魏王的威逼和臣子们的沉默,她竟无一言能够反驳康晨。 她更不可能接这道传位圣旨,连出身乡野的绵绵都被这些臣子先扣上了“武皇乱朝”的黑锅,若她接旨,魏王立刻就能跳出来诬陷她要垂帘听政。 “绵绵是个良善之人,她更没有野心……” “母后。当日武皇初入宫,又何尝不是善良女子?又有谁能看出她的野心?她还在感业寺听了两年的佛经呢。” 魏王冷冷说完,便有几个臣子默默点头。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阮绵绵身上:你要怎么办?若不接旨,你就还是相王妃,可是接了这道圣旨,你就要远离京城,和这泼天富贵彻底无缘了。 “父皇。儿臣愿代夫君接旨,只要夫君登基,我便会离京而去,做一寻常妇人,淡泊一生。” 阮绵绵的声音响起,字字清脆,如敲金击玉,掷地有声。 话音落下,满殿寂静,落针可闻。 阮绵绵稳步上前,跪在皇帝床边,她能感受到那些惊愕目光落在身上,心中不由冷笑。 呵呵!都没想到吧?姐就是这么富贵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人儿。当皇后,说得好听是一国之母,那得操多少心受多少累?终生不入皇宫,我巴不得呢,皇宫是什么好地方吗?不就是个很大很大的笼子?你们这些一叶障目的老家伙,也太小看我的格局了。 阮绵绵算得很清楚:她立下这么大功劳,还得自请下堂,这委屈可大了去,到时候夫君能不怜惜?别的倒也罢了,银钱总得给个万儿八千的吧?到时自己带着娘亲和弟弟,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做个富婆悠然自得,小日子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就是有一条:夫君确实是支一飞冲天的最优股,也不知她走后,会便宜了哪个女人。 不过这也只是一丝不舍和惆怅而已,所以她的表情没有半点委屈愤恨,一双明眸平静如水,那份泱泱气度,让心中忿忿的皇后都自愧弗如。 “罗云,将旨意交给相王妃。” 皇帝长长舒出一口气,重病的帝王能够感觉到自己身子正在一点点的空下去。唯一欣慰的,是他最看重的儿子有一个好王妃。 只可惜相王还是没有赶回来,也不知他闭眼后,这京城和皇宫,会不会掀起腥风血雨,魏王真的会甘心吗?若他狗急跳墙,凭皇后绵绵两个女流之辈,如何制衡?可惜啊,终究还是有一丝遗憾…… 皇帝不忍得闭上眼睛,便在此时,忽听殿外一声惊叫:“相王殿下,您……您回来了?” 接着声音立刻恢复了淡漠严肃的高唱:“相王殿下回朝见驾” ------------ 第九十一章:最后赢家 无风三尺巨浪,平地一声惊雷。 阮绵绵手里擎着圣旨,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谢主隆恩”,就听见夫君回朝了。 千钧一发啊!他他他他他就回来了?不是,您还真是会挑时候,专门等着这种关键时刻闪亮登场是吧? 阮绵绵丝毫未曾察觉自己的眼泪簌簌而下。她扭回头,只看到一个急匆匆的人影进入寝殿,偏偏看不清模样,伸手一抹,才发现一手的水迹。 “儿臣参见父皇,儿臣见驾来迟,还请父皇……” 林卓一语未完,看到床上皇帝的枯槁形容,不由心痛难当,两串眼泪滚落,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回来就好,何罪之有?” 皇帝的眼睛闪过一抹奇异的明亮,他欣慰看着林卓,忽然吃力地招了招手,喃喃道:“过来……老六,你来父皇……身边。” “是。” 林卓在魏王冒火的目光中,几步来到皇帝的床榻前,刚要跪下,就被皇帝摆手制止,于是便站在那里。 皇帝静静看着面前的儿子,目中满是欣慰之色,好一会儿,他才喃喃道:“老六啊,你还记得……那年你跟着你哥哥去赈灾,回来之后……你在朕面前……说过什么吗?” “是。儿臣记得。” 林卓擦擦眼泪,哽声道:“儿臣说,儿臣走了一千多里路,见识了大夏的壮美河山,但是……但是儿臣永远无法忘记的,却是百姓饿殍千里,易子而食的惨状。儿臣……愿终其一生,尽心竭力,只……只为天下无饥馁。” 皇帝咧开嘴角笑了笑,目光从林卓身后的几位皇子身上掠过,轻声道:“你们长到现在,几个年长的皇子都救过灾,每次你们向朕复命,都是嘴上说得冠冕堂皇,暗中却为自己表功。只有老六,他心里装得,是百姓。都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朕那时候就想啊,若他做了皇帝,想必大夏这艘船是没有覆灭之危的,所以你们不用不甘心,因为从那时起,朕的心里就已经定了储君人选,而老六……在那之后,从没有让朕失望过。” 殿内所有人,包括林卓在内,都是震惊无比。 几位皇子暗中角力多少年,不是魏王压倒齐王,就是齐王压倒魏王,然而谁能想到?皇帝早在很久之前心中就有了定论,到头来,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相王成了最后赢家。 皇帝的目光又转回林卓,轻声道:“朕但愿你能一直记着自己的志向。老六啊,你是应运而生,连上天都帮你,给你送了一个能干贤惠大度的媳妇,你不要辜负了命运这番美意,定要励精图治,给天下一个安安稳稳的太平盛世,明白吗?” “是。儿臣定当继往开来,励精图治。” 林卓点头。皇帝终于放下心中最后一块大石,目光忽然又微微移动了下,他看向阮绵绵,喃喃道:“皇后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但如果是你,或许……你可以做好这个中宫之主。” “是。父皇,儿臣也定当竭力。” 这个时候当然要夫唱妇随,阮绵绵答应着,将传位圣旨递给林卓。下一刻,只见皇帝闭上眼睛,轻声道:“皇后啊,朕先走一步了,咱们……来世再见。” “皇上!” 皇后再也忍不住,泪奔着扑过去,紧紧握住皇帝凉沁沁的手,却见他呼出最后一口气,便再无声息。 “皇上!皇上!您带了臣妾走吧,臣妾没有你可怎么活?皇上……” 皇后哭得撕心裂肺,大殿内众人意识到皇帝已经辞世,无不大放悲声。 阮绵绵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她看着被嫔妃们搀扶着的皇后,心想着:虽然三宫六院,但皇上真的很爱姑姑吧?驾崩前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说给她的。都说天家无情,皇帝陛下倒是难得的有情人。 这样想着,便忍不住看向身旁跪得笔直,面容悲戚的林卓。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林卓扭过头,温柔地默默牵住她的手,轻声道:“别难过绵绵,父皇在位三十年,天下承平山河锦绣,他无疑是真正的真龙天子,如今龙驭上宾,也只是回归天庭罢了。” “我知道。”阮绵绵点点头,抽着鼻子哽咽道:“姑姑哭得好伤心,也不怪她,皇上走了,这世间再没有谁,会像皇上一样的爱她。” “怎么没有?你是她的侄女,我也是她的儿子,我们都会敬爱她。” 林卓为阮绵绵擦去脸上泪痕,却听她小声嘟囔着:“我说得不是这个,我是说……唉!算了,你也未必懂。” 易寻无价宝,难寻有情郎,我怎么不懂? 林卓叹息一声,看看身周哭做一团的人,哭声太大,甚至一时间分不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这一瞬,他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寒意: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伴随而来的,是不是就是高处不胜寒的孤独?这就是帝王的代价吗?不,他不要变成一个孤家寡人。 “别哭了,你已经是新帝,往后天大的事情数不胜数,想哭的时候多着呢,咱留点眼泪那时候哭吧。” 阮绵绵的声音将林卓惊醒,他直直看着面前的妻子,任由她用手绢在自己脸上擦拭。 不会,我不会成为孤家寡人。不管身边人和事如何变幻,绵绵是一定会和我风雨同心,互相扶持依靠的。 这样一想,便觉心安。林卓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目光只威严地扫视了寝殿一圈,震天哭声立刻降低了一半。 先皇驾崩,新皇继位。京城的天才刚染上一丝阴霾,便阳光普照,风流云散。 “姑娘大喜。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瑞香的声音在外屋响起,一直默默闭眼祈祷的阮凤平猛然睁开眼睛,起身叫道:“什么喜事?可是……王爷登基了?” “还没举行大典呢。”瑞香小跑着进来,满面笑容:“不过这是板上钉钉了,才刚娘娘从宫里传回信来,说这几日要和王爷,哦不,皇上一起住在宫里,料理先皇丧事,王府就暂时交由迎春夏荷她们打理,只等登基大典后,阖府都要进宫。我刚刚在抱月阁,就听着冬雪她们商量要打包行李呢。” ------------ 第九十二章:几家欢乐几家愁 “谢天谢地!”阮凤平长长舒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么说,王爷到底还是在先皇驾崩之前进了宫,我只以为没那么顺利,还好……还好上天照应。” “那毕竟是王爷,他要进宫,谁敢拦着?姑娘先前说的魏王就再厉害,他还能一手遮天怎的?” “怕得不就是他一手遮天么?还好,还好咱们王爷也是个暗藏锋芒的,平日里都说相王最低调随和,暗中却也经营下人脉,不然你以为当此关头,皇宫是那么好进的?” 瑞香见主子喜笑颜开的模样,心下忽地惆怅起来,叹息道:“姑娘且先别忙着替人开心,说到底,王爷才回京就做了皇帝,您的名分可还没定下呢,如今王妃眼看要做皇后,国公府也不得不看她脸色,万一她不高兴,直接把咱们打发回去,那可丢死人了,还不知两位奶奶要怎么笑话呢。” 阮凤平也收了笑容,沉吟道:“我料着不至于。姐姐若不想容我,我也不能在这府里住下,但凡安排了我,就不会轻易将我打发回去。” “那可不一定。”瑞香愁眉苦脸道:“先前情势不明,王妃还要仰仗国公府,不敢驳国公夫人的面子,可她如今是皇后了。不说别的,只说刚才她让人传信回来,为什么不把府里事务交给姑娘打理?反而要用她的丫头,这不是明摆着不信任姑娘么?” 阮凤平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咱们初来乍到,我也只和姐姐说过两回话,她哪里就能了解我?不信任也是正常。如今王爷做了皇帝,可说是万众瞩目,她要是委了我管理王府,一旦我没那个本事,贻笑大方,岂不让人看了笑话?姐姐看着平和,实则是个心里有数的,她不会做这样没把握的事。再者,我无名无分的,又有什么资格管理王府呢?” 瑞香沉默不语,目光在屋里四下打量,然后转回头,轻声道:“姑娘,听说王妃虽然人好,但是……但是善妒,这清辉阁里的侧妃,从进门后就一直独守空房,你说万一……万一您要是步了她的后尘……” “什么后尘?独守空房吗?” 阮凤平傲然一笑:“这种后尘有什么可怕?相王……皇上再好,不也就是个男人。男人有什么好的?我在府里十七年,没沾过男人的边,不也过得好好的?若皇上真爱姐姐,不来招惹我,我乐得清静,说不定姐姐一高兴,多派给我几个差事,那比什么都强。” 她说到这里,陡然兴奋起来,站起身来到窗边,摆弄着窗台上的盆栽月季,轻声道:“这屋子的原主人就是个蠢的,为一个男人的宠爱,最后把自己性命都断送了,何苦来哉?” 瑞香跟着自家小姐六年,能不知道她是个什么德性,撇撇嘴道:“姑娘,这世间哪个女人不是为男人活得?没出嫁前盼着得个如意郎君,出嫁了就盼着夫妻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偏您是个异类,还说人家蠢。” “世道不公,女人从来都得依附男人而活,所以才有这些说法。可女人不该被三从四德束缚住脑子。瑞香,我问你,你说天下女人围绕男人转,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有个依靠,安稳富足的过一辈子啊。”瑞香挑眉:“难道姑娘连这话都能挑到错处?” “不,恰恰相反,你说得半点儿没错。”阮凤平摇摇头,正色道:“但是你记着,这世上的男人,有一半是靠不住的。别说男人,就连父母,也有可能为了荣华富贵推儿女进火坑。” 她的目光有些迷离,喃喃道:“这世上唯一对你最好,能让你全心全意依靠的,只有你自己,只有自己是绝不会害自己……” “我的姑娘……” 瑞香忙飞跑上前,捂住阮凤平的嘴巴,小声道:“您又兴头了,说起这样话,难道忘了?三年前咱们相邻的陈府,那陈姑娘也是想给自己做主,结果就让爹娘打死,多少人都说她大逆不道,您这话要是让府里人听见,告诉王妃,知道您是这么个反叛的,您……您就和这侧妃一个下场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阮凤平一把扒拉下瑞香的手,嘟囔道:“我看着王妃姐姐不像个俗人,这两日听来的她那些行事作风,说不定她知道我的想法,不但不罚我,还要夸我哩。” “呵呵!”瑞香嘴角抽搐两下:“您还在这里做梦呢。皇后要是也和您一样不把男人放在眼里,还会专宠?会让侧妃连皇上的边儿都沾不上?” “那是她的本事。”阮凤平眉头一挑,但旋即一挥手:“好了好了,这会儿说这些都没有用,咱们身份毕竟特殊,还是要小心在意些,别太张扬。这几日没人招呼,咱们就别出去,静观其变,懂吗?” “知道。” 瑞香点点头,心里还是有些不甘,不过看自家小姐仍如往常般从容沉稳,她也就慢慢将那些心思都收了。 俗语说得好,几家欢乐几家愁。 除了相王府的人在低调欢喜地处置府中事务;魏王府笼罩在一片阴暗风暴之中;还有一户人家,阖府上下人心惶惶,连走路说话都不敢发出声音。 “我就奇怪,以魏王的本事,他连父皇的护卫都敢暗害,连相王府相关的所有产业庄园都能布下眼线,他就差没有军权,将整个京郊大营接手了。如此缜密狠辣,怎还会有漏网之鱼跑去辽东给老六送信?到底让他及时赶回来。” 寝殿内,齐王恶狠狠盯着柳妃,咬牙切齿一字一字说着,最后冷哼一声:“这件事我不明白,王妃是不是该为我解惑?” 齐王妃一反往日的温柔贤惠,她稳稳坐在那里,并没有因为丈夫凶神恶煞的模样而慌神,闻只是微微一笑,淡然道:“王爷既然这么说,想必已经知道答案了,又何必问我?” “真的是你?” 齐王一把就将炕桌上的茶杯扫落下去,咆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帮老六?你是不是对他……” “王爷慎,我从嫁给你,何曾无故离开王府?你又什么时候见我和新皇眉来眼去了?别有什么事就想给女人泼这样的脏水,我身为赵国公府嫡长女,你也太看轻了我。” 齐王妃柳眉倒竖,竟连齐王的气焰都压住了,直到此时,齐王爷才想起:自己的妻子可不是善茬儿,杖毙爬床丫头时,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址:m..pppp('素衣千金');; ------------ 第九十三章:接受现实 “那本王就不明白了。” 齐王冷哼一声,倒是坐了下来:“无缘无故的,你为什么要帮老六?你也不想想,我差点破坏了他的红薯大计,他岂能不恨我入骨?让他做皇帝,还有我们的活路吗?老六是个笑面虎,一旦他要把我宰了,难道你一个遗孀,就能好过?” 齐王妃见丈夫态度软化,是个能好好说话的样子,立刻恢复常态,在他对面坐下来,柔声道:“我做这些事,恰恰都是为了王爷。您看,您自己也清楚的道理,没有你,我们孤儿寡母,哪里就能好过了?我岂有不盼着你好的?你说新皇是笑面虎,你倒是和我说一件他笑里藏刀背刺你的事。” “他……”齐王一愣,接着悻悻道:“上次他抓了咱们的人,还送过来让我惩治,如此踩我的脸,你都忘了?” “那你将心比心,是不是咱们家人做错事,才让人抓到小辫子,给送过来的?” 齐王妃叹了口气:“王爷,那会儿我也恨六弟恨得不行。直到上次在宫里,那些废妃突然暴起,我想借着她们的手除了六弟妹,可到头来,六弟妹却还救了我的命……” “所以你就感激了?”齐王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妻子:“亏你还是赵国公府的女儿,这么点收买人心的手段都看不出来?” “如您所说,我是从国公府出来的,真要是收买人心,我岂会看不出来?正因为我看出来,六弟妹救我,完全就是出自本能,她也生气我之前借刀杀人,可生死关头,她全忘了这性命之仇,拦在我身前救下我。我看人眼光最毒,那会儿她但凡有一丝算计,也逃不过我的眼,偏偏她没有……” 齐王妃叹了口气,刚想要拿茶杯,才发现茶杯早都粉身碎骨了,于是便叫屋外的丫头:“春喜,进来倒茶。” 齐王妃的心腹丫头这才敢端了茶盘进屋,又悄默声将碎片都收拾了,只听齐王妃感叹道:“从那一刻起,我细细回想,才发现,王爷,素日里竟是我们错了。你看,我让你说六弟背刺你的事,除了这一件,你还能说出来什么?” 齐王无话可答,好半天才气呼呼道:“那魏王对我更好,你怎么不说?” “王爷,你不是小孩子,你自己想,魏王真得对你很好吗?明明从前你和我说过,魏王表面上将你当亲弟弟,其实就是要养成你狂妄自大的性子,要你凡事出头。可惜你自小受皇贵妃……太妃娇宠,所以明明看穿他的险恶用心,可一旦事情临头,就失了冷静,非要出头。不说别的,只说那红薯,你看魏王何曾动过心思?就你个傻子跳出去,凭白得罪六弟不说,连亲王都被撸了。” 齐王闷闷地不说话,齐王妃便正色道:“所以啊,王爷你还没看清楚吗?若魏王做了皇帝,你得不了好,从前你年轻气盛,也没少得罪他,他表面嘻嘻哈哈不放在心上,这些年暗地里不知使了多少绊子,这些事,你一个当家的,定然比我清楚。是不是?” “你这话说得。”齐王端起茶杯,冷哼道:“难道老六登基,我就有好日子过了?” “您只要不怀着异心,老老实实安分做你的王爷,我想六弟也未必愿意为你操心。” 齐王妃说到这里,忽地阴阴一笑,轻声道:“更何况,这一回新皇登基,若论仇恨,魏王才是头一号,有他那些事情顶着,哪怕夫君差点破坏了那些红薯,新皇秋后算账也轮不到你,毕竟咱们也没成功不是?” “可咱们毕竟破坏了。”齐王闷闷道:“你别以为老六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就把他当个佛爷,那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上次监斩几个贪官,人头落地血流成河,听说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王爷,您别忘了,比起魏王,我们在新皇登基的事情上,可是出了力的。到那时他有罪,你有功,新皇岂能一概而论?” “对啊。”齐王一拍大腿:“要是没有咱们,他老六到现在还在辽东,京城这边不知是什么样呢。” 齐王妃白他一眼,娇嗔道:“这时候知道咱们了?哼!报信的是我赵国公府的人,和你齐王府有什么关系?” “嗨!什么时候了,你还来呕我,我……我心心念念想了多少年的位子,就这么功败垂成,你也不说安慰安慰我。” 齐王面上露出悲痛之色,齐王妃嗤笑一声:“不是我打击王爷,您哪有资格说功败垂成呢?要说功败垂成,魏王勉强还算得上。咱们?早在您亲王变成郡王那一天,就失去争夺那个位子的资格了。” “行了,你还往我心上插刀。” 齐王一脸苦笑,慢慢啜着茶水,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你说得没错,其实连魏王也和那个位子无缘。父皇驾崩前亲口说过,从很多年前,他心中就已经定了老六继位。其实我和魏王争来争去,不过是竹篮打水罢了。” “所以还有什么想头呢?认命吧。俗语说的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齐王妃握住丈夫的手,却见齐王看了自己一眼,嘟囔道:“你是不用感伤,你递了这样一份投名状,显见得以后要和皇后娘娘交好,可不是春风得意呢。” 齐王妃“噗”的一笑,点头嫣然道:“是啊是啊。所以王爷以后可不能欺负妾身。您不知道,我和六弟妹谈投契得很,日后您敢欺负我,我就进宫告你的状,你想想六弟对六弟妹的宠爱,只要她帮我吹吹枕头风,……呵呵!到时候可有王爷好受的。” “得了!你就别谦虚了,我还敢欺负你?不说那个被你处置了的丫头,还有至今不知被你卖去哪里的槐花儿,就说这次的事,哪个女人敢这样大胆,瞒着丈夫让娘家人去给对头送信?这不是吃里扒外吗?你就敢,仗的是什么?还不是仗着我平时太宠你。” 齐王妃正色道:“那我也是为了齐王府。”说完叹了口气,轻声道:“无论如何,王爷,总算是尘埃落定,但愿你能拿得起放得下,安分随时,那从此后必定是天高云阔,再无风雨。” 齐王愣住,好半天长叹一声,喃喃道:“不然呢?都这个时候了,我还能如何?” 齐王妃也沉默了,寝殿中一时间陷入寂静。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址:m..pppp('素衣千金');; ------------ 第九十四章:恨铁不成钢 夜已深沉,月色阑珊,皇宫养心殿后的一个院子里,几所房间之中,还亮着烛火。 阮绵绵从门外走进来,立刻有几个太监宫女上前,帮她除了外面的孝衣,她挥挥手:“行了,你们退下吧,叫伺候再进来。” “是。” 太监宫女们退出去,这里一直看奏折的林卓便抬起头,轻声道:“母后和母妃怎样了?三天过去,她们也该从悲痛中振作起来,不然这宫里上上下下,还有父皇的丧葬事宜,都压在你身上,怎么了得?” “母妃还好,就是姑姑还不行,说是这三天就没吃过饭,我刚劝着用了一碗燕窝粥。” 阮绵绵揉揉太阳穴:“我挑了几个精干的女官,再有母妃和姑姑帮衬着,虽然对宫里事务不太熟,倒还能支撑。” 说完坐在林卓身边,双手搂住他的腰,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闷闷道:“这几天忙还罢了,我只是难过,父皇就这么去了。算了,不说这些,又勾起你伤心。” 一边说,就抬起头,看着林卓道:“这三天咱们都是脚不沾地,我都来不及问你,辽东那边的事处理完没有?流民都安置了吗?你这忽然回京,不会就把他们晾在那里吧?” “放心,辽东地广人稀,极好安置。流民们群策群力,不到半月时间,就在方圆五百里内建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村落。若不是安置妥当,我又怎会动身北上奴儿干都司?” “奴儿干?这么说,王爷……皇上您……您真的去到了极北之地?就是我说得那片黑土沃野吗?” “去了。”林卓欣慰地笑笑:“那里果然如你所说,极肥沃的一片土地,我们走了一天,还看不到头,幸亏有来往商贸的向导,不然说不定就迷路了。” “太好了。”阮绵绵十分欢欣鼓舞:“若是能把这片地利用起来,每年要添多少口粮?红薯在这样的地里,一亩怕不是要产两三千斤……” 林卓见她一张俏脸仿佛放着光,点头欣慰道:“你说得没错。可惜啊,关外实在太荒凉了,气候又冷得很,若要繁衍开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我自己走过一遭,心里有数,往后每到灾年,尽可安排灾民过去,如此积少成多,几十年后,慢慢也会人烟兴盛,到那时,即便江南改粮种桑,我们也就不怕了。” 说到这里,忍不住叹息道:“可惜啊,我回来的太晚了,竟不能在父皇临终前向他禀报这个消息。” “先皇龙驭上宾,英灵未远,他会知道的。” 阮绵绵安慰丈夫,接着又苦笑道:“再说,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力物力财力缺一不可。尤其是您刚登基,先前因为父皇病重,京城人心浮动,不说别的,只说魏王勾结了多少人?如今虽然他功败垂成,可也要防着这些人狗急跳墙。依臣妾愚见,皇上还是要想个法子安抚人心,尽快平稳京城局势,早日掌控朝堂。“ “不愧是朕的绵绵,果然见识不俗。”林卓会心一笑,轻轻抚着她的发丝:“只要你我夫妻同心,即便眼下艰难,也终会雨过天晴。” “嗯嗯。” 阮绵绵乖巧点头,又听林卓问道:“是了,我离家这半年里,府中可有什么事?” “你确定现在就要知道?”阮绵绵小心翼翼看着林卓,轻声道:“父皇才走,我不想给你连击。” “连击?” “就是连续的打击。” 林卓深吸一口气,立刻正襟危坐,面上表情沉重:“说吧,天大的事有我,唔!这话也不对,如今你还好端端坐在我面前,那便没有天大的事。” “怎么没有?”阮绵绵皱着一张小脸叹气:“侧妃死了,被我处死的,人命关天,这还不算天大的事吗?” 说完见林卓不言语,面色似乎有些古怪,她连忙举起手,急着分辨道:“不是我狠心,我真的给过她机会,她一把火烧了红薯园子,我也只是让她在府里剃度修行……” 不等说完,就听林卓轻声道:“你说……她烧了红薯园子?”声音发颤,显见得心情极度不平稳。 “是啊。不过王爷放心,红薯都没事,就是烧了表面的地瓜秧。” 阮绵绵将事情经过简单述说一遍,最后沉痛道:“奈何她死不悔改,竟不知怎的得知父皇重病的消息,又看穿我和齐王妃声东击西打得配合,我想她之所以要逃走,就是为了去给魏王通风报信,所以……这种非要一条道儿走到黑的,实在是留不得了,我只能狠心……” 说到这里,已是眼中含泪,紧握着林卓的手,诚恳道:“皇上,您能理解我吗?” “不能。” 林卓断然摇头。阮绵绵一下子瞪大眼睛,心想:纳尼?剧本不是这样的,皇上你应该将我搂在怀里,说不是我的错…… 正想着,就被一根手指点在额头上,只见林卓满脸黑线,恨铁不成钢般道:“亏我刚刚还夸过你不俗,你说你……哪里都好,就这份妇人之仁,让我怎么说你?你竟还等到她烧了园子,早在你查清楚她私通齐王府后,你就可以处死她了。你只顾心慈,有没有想过?一旦她烧园成功呢?一旦她真得逃出去通风报信了呢?” 阮绵绵:…… 好吧,她总是会被林卓的爱民如子所迷惑,想着这也是个善良的男人,全忘了在斗争面前,人家可是足够心狠手辣的,毕竟这是为君者必备的基本素质。 “好了好了,别训了,我知错还不行吗?” 阮绵绵苦着脸,想了想又不服气,嘟囔道:“我是妇人之仁,但妇人之仁也不一定都会好心办坏事。红袖不就是个例子?若我当日听你的话杀了她,乡下那些红薯一个都保不住。” “红袖又是什么事?”林卓疑惑,但旋即醒悟,目中杀机一闪:“巫蛊之事,竟是她做下的?” “是啊,她也是受了侧妃蛊惑。”阮绵绵连忙表功:“所以我在劝她改过自新后,就将她放去庄子上。到底是您的丫头,头脑敏锐。庄子上的人都以为只是个寻常纠纷,她偏偏看出其中关键,这才保全了那几亩地,可见好人有好报。” ------------ 第九十五章:园中偶遇 林卓冷哼一声,淡淡道:“这也罢了。然而这世上,终究是好人好报的少,死不悔改得多。绵绵,你就要做皇后了,这宫里多少波云诡谲,你可不能只一味做好人,要学学太后的狠辣果断,才能镇得住宫中这数万人。” “求别提,真是想想都觉着头大,好在……我可能大概或许差不多……会有一个好帮手?” “谁?”林卓淡淡一挑眉:“芳草?还是迎春她们几个?” “呃……”阮绵绵眨巴眨巴眼:“我是不是没告诉过皇上,咱们府里……又来了一个新人。” “新人?”林卓眉头一皱:“什么时候添得?父皇重病之前又指了个侧妃?” “不关先皇他老人家的事,是我们威国公府的夫人帮忙添得。那个……我也是没办法,只能接受。好在人看起来不错,长得漂亮,性情又飒爽……” “你等等。” 林卓没被她糊弄过去,果断抓住重点:“什么叫你没办法?常夫人现在还能拿捏你?你娘和弟弟不是都在咱们的庄子上?” 阮绵绵心虚地别开目光:“咳咳……这不是……芳草的娘亲和姐妹还在国公府吗?我就帮她一个小忙,成全了她的孝心,那个……指着人家卖命呢,总得先解除后顾之忧吧。” 林卓:…… “我保证。”阮绵绵见夫君脸又黑了,连忙举起小手:“从你走后,府里就这几件事,其它风平浪静,再没有了。” “有又怎样?朕的皇后如此贤惠,这还没举行登基大典呢,就先把选秀给操办上了,生怕朕享不了齐人之福。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话,一听就是老阴阳怪气了。 阮绵绵还想说什么,忽听外面传来梆子响,看了眼角落的落地钟,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好家伙,没想到一说就说了这么久,皇……皇上还是早些休息吧,明天且还有的忙,臣妾这就告退了。” “是该歇了。” 林卓点点头,送阮绵绵到门口,轻声道:“你也好好安睡,养精蓄锐,丧事加上登基大典,怎么也还有半个月的忙碌,何况府里那边,也要张罗着搬家的事,到时你还得回去主持一下。” “我知道。” 阮绵绵答应着,有心要请个假,但是想了想:今晚自己说得几件事都有点作,还是不要挑战夫君的底线了,再等等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王爷如今做了皇上,你心思就活泛了,是不是还想着进了宫,能有机会分派到皇上身边伺候,到时凭这花容月貌赚个身份?我呸!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也不看看自己一个奴才秧子,配不配有这福气……” 从清辉阁出来,刚进园子,还未看到梅花,就听见一阵喝骂声由远及近,伴着尚带些童稚的哭声:“我没有……您老说什么呢?我没有……” “这是做什么?”阮凤平眉头一皱,对身旁瑞香道:“虽说这个年因为先皇驾崩,谁家都没好好过,但这还是大节下,就把人打骂得这样鬼哭狼嚎。” 瑞香忙小声道:“姑娘忍着吧,这不是在咱们府里,何况您现在无名无分的,就算冲过去打抱不平,人家也不把你放在眼中,白白自取其辱不说,让那几个大丫头知道,反而说您性情张扬,没个分寸,何苦赚这样名声?再叫王妃知道了,心里不定怎么恼您呢。” “若是姐姐还在府里,这些老货还敢如此猖狂吗?” 阮凤平气不忿,却到底没有过去,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出门就遇上这样事,我也不想看梅花了,回房吧。” “哎,好。” 瑞香多了解自家姑娘的性情啊,巴不得她回去。结果走不到几步,就听那哭声忽然变成了惨叫,接着婆子恶狠狠的声音传来:“我让你长得好,妖妖调调的就是个祸水模样,你这脸要是多几个麻子,倒还省心……” “姑娘。” 瑞香如同未卜先知般,紧紧抓住阮凤平袖子,却被她一把推开,只听主子怒道:“这如何能忍?你没听那老货要毁了小姑娘一张脸吗?” 说完风一般冲过去,绕过前面假山,果然就见一个穿着单薄的小姑娘跪在地上嚎哭,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婆子正用长长指甲掐着她的脸,只掐出了好几道血印子。 “住手。” 阮凤平一把将小丫头拉起,目光在婆子黑乎乎的长指甲上看了眼,淡淡道:“我来王府这么些日子,没见过这样事,王妃面前,你也敢这样作践她吗?” 婆子不认识她,但是见她穿戴不俗,容貌美艳,不由立刻想到先前传闻,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姑娘,我们王府里的事,你还是少管,哪个丫头不经历这样的事呢?不经点教训,那不就成了第二个红袖?姑娘既是王妃的妹妹,也该为王妃着想才是。” “那也不是你……” 阮凤平一句话没说完,就见婆子揪着小丫头的头发,恶声恶气道:“罢了,今儿有贵人替你求情,饶你这一回,赶紧回去烧火,再耽搁了午饭,我剥了你的皮。” 说完扯着小丫头骂骂咧咧走了。这里瑞香就看向阮凤平,无奈道:“如何?我就说姑娘不该出头吧?你看,这样一个婆子都不把你放在眼里,您还能去王妃面前告她的状不成?倒显得没风度,说不定还要惹王妃猜忌。” 阮凤平却是平静如常,只是眼看着婆子离去的方向,淡淡道:“原来她们是厨房的人,呵呵……” “姑娘……” “没什么,走吧,咱们回去。” 阮凤平打断瑞香,转身往回走,耳听得瑞香还在絮叨着:“姑娘,您也别和这种老货一般见识……” 她摆摆手:“你不用多说,我岂会为这种人苦恼?说起来,登基大典就是三天后,那会儿姐姐也该封后了,到时咱们便可名正言顺称呼她皇后娘娘。” 说到这里,忽然兴头起来:“是了,我也该准备点恭贺的礼物,只是手头上没什么好的,不如去街上买一块上好锦缎,再买些好丝线,连夜给她绣一个精致荷包。” ------------ 第九十六章:铺垫 瑞香嗫嚅道:“荷包?知道姑娘绣工好,只是……这有些拿不出手吧?” “王妃眼看就要做皇后,皇上又宠着她,什么好东西没有?我就献一座金山给她,她未必稀罕,当然,我也没有。做个荷包,用点心,做得精巧了,说不定还能入她法眼,就不入眼,好歹是我一片心意,她晓得就好了。” 阮凤平说着,便和瑞香来到抱月阁,只见不大的一个院子,人来人往间,却一点不显杂乱,心中也是佩服,暗道:虽然我来得日子短,不曾见识过姐姐的本事,但只她身边这几个丫头,就着实不俗,可见她们主人的风范。 “平姑娘来了。” 夏荷眼尖,最先看见两人,忙迎出来,热情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阮凤平笑道:“如今是大节下,街上没几个人,我想出去散散心,顺便买点当用的东西。” 夏荷就看了迎春一眼,迎春笑道:“姑娘若是为散心也就罢了,若是要用什么,尽管开口就是。您是娘娘的妹妹,在府里可不要外道,不然娘娘回来,岂不是要怪奴婢们服侍不周?” 阮凤平摇头笑道:“就是我想出去走走,也不买什么要紧物件儿,不过是看到合心意的便买下来,没有合心的就算了。' “那好。姑娘稍等,奴婢这就去安排马车。” 几个丫头对这位国公府送来的新人还是很警惕的,不过这些天也没见她闹什么幺蛾子,何况此时宫里那边尘埃落定,也翻不了天,既然对方只是出门走走,她们没必要拦着得罪人,何况不是还有车夫呢吗? 很快马车准备妥当,阮凤平就带着瑞香坐车出了王府,果然大街上冷冷清清。因为先皇驾崩,街上完全没有半点过年的气氛,入目尽是一片缟素。 大多数店铺都关着门,倒是杂货铺子有不少开张的,毕竟寻常人家的柴米油盐一天都缺不得,宫里变了天,日子还得过不是。 马车悠悠行驶过几条街,阮凤平便对车夫道:“在前面的李记贵品店停车,我进店里看看。” 车夫答应一声,很快来到李记贵品店,于是将马车停下,阮凤平刚和瑞香下了车,就听身后一声呼唤:“是……平妹妹?你怎么出来了?” 阮凤平这一惊非同小可,转回身一看,只见阮绵绵从一辆黑色马车上下来,她忙迎上前,小声道:“这话合该我问姐姐,您……您怎么出来了?” “咳咳……”阮绵绵咳了一声:“看咱俩这嘴,什么叫出来了?跟刚蹲过大狱似的。” 阮凤平:……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好了,难得在这里碰到,相逢就是有缘。” 阮绵绵挽着阮凤平的胳膊,笑颜如花,然后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你怎么出来的我就是怎么出来的,说,是不是在府里闷了?所以找个借口溜出来散散心,别问我怎么知道。” 阮凤平:…… “我明白了,只是……我闷了出来散心,倒还情有可原,姐姐你……您这会儿不该是忙得脚不沾地吗?怎么也能溜出来?皇……爷他知道吗?” “当然知道。”阮绵绵将下巴一扬:“就因为他出不来,所以我和他说,我这次出来的时间长点,把他的那一份也一起逛了。” “爷没生气?毕竟先皇……” “先皇回天上做龙去了,这一点我们都看得开。宫里的事,这会儿还有两位太后,我还能偷点懒。对了,府里这些日子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阮凤平摇头:“迎春她们不愧是姐姐教育出来的丫头,聪明尽责。” 说着话就来到贵品店门口,忽然迎面冲过来一个少年,两人躲闪不及,阮凤平第一反应是护住阮绵绵,于是那少年就撞进了她的怀里。 “你……” 饶是阮凤平稳重,此时也不由又羞又怒,一把抓住少年,及至看到对方面孔,竟然愣住了:虽然脸上灰一道白一道,冬日阳光下却看得清楚,那分明是个美少年,说是绝色也不为过。 少年嘻嘻一笑,伸手在阮凤平脸上抹了一下,调笑道:“姐姐好美,可惜今日我……” 不等说完,只听楼梯上脚步声响,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大叫道:“个小兔崽子,你敢偷爷的钱袋……” “呀!”少年惊叫一声逃出门去,跑出两步,又站住冲楼梯上冲下来的青年撂狠话:“姓窦的,今天小爷手下留情,明儿你要还敢纠缠何姐姐,我把你裤子扒了。” “你个小王八蛋……” 青年咬牙切齿咒骂,这里阮绵绵拉着阮凤平避到一旁,任由对方带着两个家丁追了出去,和少年一前一后,转眼就消失在街道拐角。 阮凤平忍不住看了阮绵绵一眼,小声道:“若那小子被追上就糟糕了,这窦家少爷不会放过他的。” “怎么?你担心?”阮绵绵似笑非笑看着她,轻声道:“不会是动心了吧?” “姐姐说什么胡话?”阮凤平这才想起对方动作,伸手摸了摸脸,懊恼低叫道:“真真可恶,被追上也好,揍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孟浪轻浮。” 说完有些不安地看向阮绵绵,却见对方笑眯眯地,她越发难堪,沮丧道:“早知霉运当头,我今儿该看看黄历,定是不宜出门。” “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阮绵绵说完,见阮凤平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仿佛恼羞成怒的先兆,这才连忙低声道:“妹妹别气,那是个女的,你没看出来?” “啊?” 阮凤平捂住嘴,丹凤眼瞪得溜圆,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小声道:“姐姐……怎么知道?莫非你……你认识她?” “我上哪儿认识她去?” 阮绵绵一阵唏嘘,暗道:这妆造除了脏点,也不比我们现代影视剧里的女扮男装强。原来古代人民果然淳朴,稍微扮个男装就认不出来,难怪能编出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三年没认出来算bug吗?木兰扮男装十年,还能发出‘安能辨我是雌雄’的豪壮语。艺术就是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没毛病。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址:m..pppp('素衣千金');; ------------ 第九十七章:如他所愿 “那你……” 阮凤平疑惑,阮绵绵伸手指了指自己脖子,小声道:“她没有喉结。” 阮凤平这才恍然大悟,赞叹道:姐姐真是观察入微。” “常识,都是基本常识。” 阮绵绵谦虚。见阮凤平频频回望,她纳闷道:“怎么了?担心那个少女安危?我看她动作敏捷,应该不至于被抓住,俗语说得好,没有三分三,哪敢上梁山?她要没有点本事,敢从纨绔手上偷钱?” “那个男人……我想起来了,是窦家的,他家也算有点势力,和国公府走得很近。” 阮绵绵囧囧有神:“我知道国公府不怎么样,可这也太不怎么样了,交得都是什么人啊。” 阮凤平目中异色一闪而逝,心道:看来姐姐果然对国公府没好感。我就说嘛,把她们娘儿几个扔去乡下十几年不闻不问,人家凭什么感激你?如今看来,皇上当日把她娘亲弟弟接出来,竟不是做人质,而是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心思电转间,表面上却笑道:“所以我就奇怪,那少女哪来的胆子惹他?听她意思,还知道这窦明的来历,这就更离奇了。也没听说哪家的千金如此放肆大胆。” “放肆大胆的当然有。” “谁?” “黄蓉啊。” 阮凤平呆住:“黄蓉?这是谁?京城的达官显贵,好像还真没有姓黄的。” “呃……哈哈我随口开个玩笑。妹妹想买什么?快过去看看,咦?我觉着这几匹锦缎还不错。” 阮凤平一喜:“姐姐喜欢吗?那咱们就认真选两匹回去。” “好啊好啊!” 两下里一拍即合,掌柜也是个有眼色的,知道这是两位贵客,忙让伙计将柜子里的上好锦缎都拿出来,供两人挑选。 且说那窦明,一路追着小叫花,跟着她七拐八绕,却到底跟丢了,不由恨恨跺脚道:“前面是谁家?妈的我要进去搜查,他就是钻进狗洞里,我掘地三尺也得把他找出来,他还想扒爷的裤子?我先扒了他的。” 话音刚落,就听后面传来一个淡然的声音:“前面好像只有咱们家吧?” 接着是一个丝毫没有起伏的平静声音:“是的老爷,前面只有咱们一家。” 窦明身边小厮面色剧变,这纨绔却半点没有察觉,牛哄哄转过身,刚说了一句:“你丫谁……” 不等说完,就见对面穿着寻常的老头抬脚往前走,一面淡淡道:“刚刚他说什么?要扒人裤子?那就如他所愿,把他裤子扒了,扔前面大街上。” 立刻就有两个护院模样的人上前,窦明挺大个人,被其中一个护院拎起,就跟个瘟鸡似的,只吓得他没命大叫:“你知道我谁吗?我……我可是威国公府的人。” “威国公府?” 老头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上下打量窦明几眼:“你是威国公府的哪一位啊?” 窦明松了口气,复又得意起来,如公鸡般昂着头傲然道:“我家和威国公府交好,我娘还亲自见过国公夫人……” 不等说完,就见老头又转回身去,漠然道:“既如此,连同上衣一起扒了,给他留条兜裆布。” 说完一径去了,这回任凭窦明鬼吼鬼叫扎手舞脚,也没人理他。 两个凶神恶煞的护院扒了他全身衣裳,果然留下兜裆布,接着把人往大街上一扔,眼看道边稀稀落落的行人都凑过来看热闹,两人拍拍手,从容离去。 窦明的两个小厮直到此刻才敢上前,七手八脚帮自家少爷把衣服穿回去,眼看窦明冻得面青唇白,气得身子发抖,就要破口大骂,其中一个忙捂住他的嘴,苦着脸道:“我的少爷,您就认便宜吧,知道刚才那位是谁吗?” “凭他是谁?也……也不能没有王法,当众羞辱于我。” 窦明咬牙切齿低吼,但到底胆怯,吼完了又小声问道:“那个……那老头到底是谁啊?总……总不能是哪位国公王爷吧?” “寻常国公王爷未必有他的实权呢。”小厮贴着窦明耳边小声道:“那位就是礼部尚书康大人,刚才您问的前面是谁家?就是礼部尚书府。” “什么?” 窦明都惊呆了。愣怔半晌忽然一个高儿跳起,劈头给了小厮一巴掌:“你个狗才,怎么不早说?” 小厮捂着腮帮子委屈道:“谁知道他老人家就在咱们身后,奴才还没来得及提醒您,他就发话了。” “算了算了,妈的那个小叫花子该不会是尚书府的人吧?不……不可能,尚书府的人有必要做这副打扮?微服私访也不至于扮成要饭的啊。” “但是她认识您。” 小厮小声提醒自家少爷,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窦明呆若木鸡,想了半天,却到底想不出小叫花会是什么身份,心中不由又惊又怕,好在围观的人不多,于是捂着头脸灰溜溜地跑了。 且说那小叫花,从围墙根下一路穿过花园,来到一座精致绣楼前,四下看看没人,便一溜烟跑上去,进了屋,就有一个丫头过来接应,嘴里说道:“姑娘又疯跑了这半日,刚刚太太打发人来请,我只能推说您不舒服,过会儿再去。幸亏您回来了,再晚一会子,就瞒不住了。” 小叫花毫不在意,匆匆沐浴完毕,由小丫头梳洗装扮了,转眼变成一位大家闺秀,坐在妆台前揽镜自照。 镜中映出一张绝美容颜,她却嫌弃地将镜子抛下,淡淡道:“太太又叫我过去干什么?陆长风又来了?” “说是陆少爷明天才来。”小丫头摇摇头,想了想又说道:“姑娘不觉着最近太太与从前不一样么?似乎是格外关心您。” “关心?”康清音呵呵一笑:“别瞎用词,那叫笼络。” “是。确实着意笼络姑娘。” 小丫头在她发髻间插了枚银簪,只见康清音托腮沉思道:“你说得对,因为这个,我最近偷溜出去的时间都明显减少,那女人在搞什么?” 小丫头:…… “总之姑娘以后少出去些吧,从前老爷太太不大管您,如今这情势可不一样。何况姑娘也大了,和您一样年纪的女孩儿,早都许了人家,偏偏咱们太太有私心,总想把姑娘许给表少爷,幸亏老爷在这件事上倒还坚定……” 小丫头絮絮叨叨地念着,康清音嗤笑一声,淡淡道:“老爷是什么人?天下第一精明的,他能扛住太太的枕头风,必定是因为有比陆长风更好的安排,不然他什么事不听太太的?”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址:m..pppp('素衣千金');; ------------ 第九十八章:杀机 “也不尽然。姑娘到底是老爷的女儿,太太是继室,别的事情再好说话,这件事上也不能不防着些,后娘有几个好的?这道理那些农夫都知道,老爷能不知道?您刚刚还说他是天下第一精明人。” “听你这话,就还是年轻,我是他女儿,我能不知道他是什么心肠?” 康清音摇摇头,接着懒懒往榻上一躺,和小丫头有一搭无一搭说着话,渐渐眼皮便沉重起来,眼看就要睡过去,忽听外面咚咚脚步声响,接着一个人闯进来,低声唤道:“姑娘……姑娘。” “嗯?是琴姑?” 康清音猛地睁开眼,豁然起身,沉声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奴婢刚刚去上房,不妨在廊下听见老爷和太太说话,太太又提起要把姑娘许配给表少爷的话,被老爷驳回了,老爷说,明年宫里选秀,要……要把您送进宫。” “进宫?”小丫头先是一惊,接着大喜,摇着康清音的手道:“这下好了姑娘,太太再不能打您的主意了。到时进了宫,您就是娘娘,太太也要对您跪下行礼。” 说完便认真替自家小姐筹划起来,喃喃道:“从前就听说新皇是众位皇子中最出色的,稳重可靠,相貌又极好,皇上皇后都喜欢他……” 琴姑只看着康清音,对小丫头的花痴充耳不闻,看着自家姑娘面色苍白,好半晌她才轻声道:“姑娘,怎么办?叫我说,必得想个办法,让老爷打消念头。” 康清音沉默不语,小丫头觉着不对劲,忙停下了碎碎念,房间里一时陷入寂静,气氛凝重而压抑。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见康清音一扬下巴,冷笑道:“为什么要让老爷打消念头?进宫不好么?小雪说得没错,皇上可比那陆长风强百倍,到那时,我做了娘娘,全家的命运都由我说了算,老爷和太太的生死,全都控在我手中……” “姑娘。”琴姑打断她的话,轻声道:“皇上虽好,只是听说……相王妃善妒,将来她必定要做皇后,只怕未必能容得下您。” “她容不容得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进宫,又不是为了争宠。” 康清音说到这里,忽然站起身,在地上款款走了两步,笑着问琴姑道:“如何?我这个模样,倒还端庄吧?将来选秀,必然不会落选,是不是?” 琴姑面色有些复杂,怅然叹道:“姑娘不会以为,您做了娘娘,就能替夫人报仇吧?以老爷的精明和势力,您……您最后也只能落得个在宫中坐困愁城的下场。” “不会。” 康清音断然道,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此时越发平静从容,与先前在街上嘲弄窦明的小叫花判若两人:“琴姑,我要进宫,只要我能成为后宫妃嫔,我就能替我娘报仇,让老爷和太太……” 她没有说下去,反正两个心腹都懂。此时此刻,少女眼中流露出的浓烈杀机,实在和她的模样与年龄不符。 “姑娘,您……您该不会是一夜没合眼吧?这都快五更天了。” 瑞香的话将沉浸在女红中的阮凤平惊醒,她抬起头,伸手揉了揉眼,打个呵欠,方淡淡问道:”五更天?这么说,天快亮了?幸好,我这荷包也快完工了。” “这是做什么?”瑞香急得跺脚:“您半夜还答应我说,绣好这朵花就睡,结果熬到现在,看把眼睛都熬眍?了。” “呃……绣完那朵花,我还清醒得很,越看这个荷包越是喜欢,索性就一鼓作气接着绣下去了。” 阮凤平头也不抬,灵巧手指上上下下穿针走线:“好了,你快去准备洗漱的东西,我赶着做完了,好去送给姐姐。” “什么时候送不行?为什么非要赶着现在?何况娘娘今日就要回宫,她也未必有空儿细看荷包,若只是随手收起,岂不辜负姑娘一番心意?” 瑞香一边往脸盆里倒着热水,一边嘟嘟囔囔,心中实在不解,暗道:这又不是什么急着用的东西,完全没必要熬夜赶制啊,何况姑娘自己也说过,要精巧,让娘娘一看就喜欢,如此赶工,她就不怕有瑕疵? 阮凤平到底在天亮前将荷包绣好了,将其铺在床上,喊瑞香过来看。 “我的天!莫非姑娘连夜赶工,感动了夜游神帮忙?这荷包……也未免太好看精巧了,奴婢竟没有词形容它,皇后娘娘一定会喜欢。” 瑞香满腹牢骚都化作真心赞叹。阮凤平自己看着,也觉十分得意,小心将荷包收好,感叹道:“我做了许多年女红,这还真是最满意的一次,确实有点有如神助的意思。” 说完又伸了个懒腰,对瑞香道:“都说好事成双,趁着姐姐今儿在府里,走,咱们再去厨房,我做两个拿手的小菜送过去。” “好。” 瑞香知道自家姑娘的厨艺很不错,这也的确不失为拉近关系的好办法,只是:“姑娘,从那位白姑娘被关押后,这院里的小厨房便撤了,如今要做小菜,还得去大厨房。” “无妨。”阮凤平站起身:“虽然我没有名分,但好歹也是娘娘的妹妹,这么点小事,想来厨房的人也不会不给我个面子。” “这倒是。”瑞香点点头,阮凤平将荷包放进袖子里,主仆两个出了清辉阁,往后厨而来。 “还是在家里睡着舒服。” 阮绵绵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只听芳草笑道:“既如此,娘娘怎么不多睡会儿?这些日子在宫里,您就没有一晚上能睡好,奴婢都看在眼里。” “昨晚睡得香甜,这会儿只觉神清气爽,也不用再睡了。” 阮绵绵起床穿好衣裳,洗漱完毕,就听夏荷在外面说道:“娘娘,厨房送早饭过来了,您是现在就用,还是等会儿用?” “现在就吃吧,是按照我的吩咐,做得白粥吗?” 阮绵绵走出房间,厨房两个媳妇忙陪笑着上前道:“既是娘娘的吩咐,咱们怎么敢怠慢?您看看,这是娘娘最喜欢的白粥,宋嫂子四更天就起来熬了,软滑粘糯,配上两勺白糖,那更是甘甜可口……” ------------ 第九十九章:这里面有事 阮绵绵微微一笑,在桌前坐下道:“倒是辛苦宋嫂了,不过她做点心是一绝,没听说熬粥有什么独到手艺啊,以后也不用为我特意早起熬粥。” “那怎么成?宋嫂子对娘娘,那是尽心尽力,我们也不敢和她抢这差事啊。” 阮绵绵目光微垂,唇边带笑,没再说什么:两个媳妇如此殷勤,看来今天厨房那边是有事儿。 果然,两个媳妇觑着阮绵绵脸色,觉着娘娘十分平和,是个可以在危险边缘试探下的态度,于是其中一个一边从食盒里端出盘咸鸭蛋黄,一边小声道:“原本宋嫂子还为娘娘蒸了一盅燕窝,可惜……” 不等说完,慌忙住了口,又生硬地扭转了话题:“哎呀,娘娘快尝尝看,这盘子里有个双蛋黄,油汪汪的,您尝尝香不香。” 阮绵绵:…… 难为人家都演到这份儿上,准皇后那也是上道的,于是舀了一勺粥,仿佛不经意般问道:“可惜什么?厨房有人生事了?总不成是有人偷吃了燕窝吧?” “看娘娘这话说得,谁有那个熊心豹子胆?其实也没什么……” “你知道我的脾气,少扯皮,到底怎么回事,说。” 阮绵绵把粥放进嘴里:嗯,确实软烂粘糯,口感极好。宋嫂别得不说,厨艺确实是拔尖的。 两个媳妇彼此交换了个眼色,其中一人便小声道:“今儿一大早,那位表姑娘就来了厨房,说是要给娘娘做两道拿手小菜,谁知……也不知怎的,就和杨妈妈起了冲突,也是杨妈妈年纪大不小心,弄坏了表姑娘绣得荷包,宋嫂子说了杨妈妈几句,又给表姑娘赔了不是,请她回去,免得沾染厨房的烟火气,表姑娘就生气回去了,看上去委屈得要命……” 阮绵绵一笑,淡淡道:“宋嫂子那个护短的脾气,只怕没给表姑娘好话吧?免得沾染厨房烟火气?你们也就在这里口花花糊弄我罢了。” 另一个媳妇连忙笑道:“是。宋嫂子别的都好,就是有些儿护短。不过杨妈妈年纪大了,素日我们都不和她一般见识。宋嫂子起先也没当回事,只是表姑娘好像很宝贝那个荷包,一定要讨个说法,宋嫂子就说赔她一个,她也不依,说是连夜辛苦绣的,要献给娘娘,不成想就被弄坏了。” “这里面还有我的事儿呢?” 阮绵绵眉头一挑,两个媳妇连连点头,先前说话的忙道:“表姑娘走后,宋嫂子也觉着不好,把杨妈妈狠狠训斥了一顿,叫她以后做事要小心在意,不然就不要在厨房做了。” “那这和燕窝又有什么关系?” 芳草在旁边忍不住问,那媳妇苦笑道:“可不就是表姑娘和杨妈妈争持间,把燕窝打翻了,所以宋嫂也有些恼,就请表姑娘回去了。过后想想,这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嗨!其实厨房里每天这些纷争小事不知有多少,也没人会放在心上,只因为表姑娘身份有些儿特殊,所以……宋嫂子心里也是不安的。” 阮绵绵嗤笑一声:“她心里不安,会让你们来我这里吹风?罢了。我还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性情要强,手艺也不俗,就是这个护短的毛病,还有那份刚愎自用……”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罢了,表姑娘那里有我安慰她,你们回去和宋嫂说,别仗着资格老,我欣赏她,就逞得不知道天高地厚。阮姑娘怎么说也是我妹妹,不管她将来是什么结果,轮不到你们厨房的人羞辱她,再有下次,我决不轻饶。”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蓦然转厉。两个媳妇本来是得了宋氏授意来告刁状,此时听着阮绵绵这话不善,不由一缩脖子,连忙答应道:“是是是,娘娘教训的是,只我们也并不敢羞辱阮姑娘……” 阮绵绵一摆手,制止了她们的辩解,淡淡道:“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就是告诉你们一声,做人做事要凭着良心公道,别总想着拜高踩低,或者以为披上了忠心的皮,就可以狐假虎威。宋嫂之前虽然护犊子,还不至于这么没规矩,我看她怕是有点飘了,你们回去说一声,再敢有第二回,我就动真格的了。” “是,奴婢明白。” 两个媳妇不敢再分辩,暗道:这下好,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娘娘说得没错,从上次顶撞了侧妃,宋嫂子就一直得意,自觉是个忠心的,如今王爷做了皇上,她可不以皇后的心腹自居呢。 但是转念一想:这也不全怪宋嫂,谁不知道那位表姑娘是干什么来的?偏偏娘娘就能容下她,还真把一个包藏祸心的当妹妹了? 两个媳妇心里犯着嘀咕,却也不敢再说,直到阮绵绵用完早饭,她们提着食盒退下,芳草才小声道:“宋嫂是护短,只怕表姑娘也不是省油灯,两下里才能闹起来,都不省心。” 阮绵绵笑道:“我料着应该还有下文,咱们且等等,看平妹妹等会儿过来怎么说?” “娘娘怎么知道平姑娘会过来?” 芳草惊讶,只见阮绵绵捧起一杯茶,沉吟道:“厨房的人都来过了,她能不来么?更何况,我怎么想,她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会因为一个荷包就在厨房大闹,若不是闹得厉害,宋嫂又怎会打发人跑来吹风告状?不信咱们就看着,这里面八成有事。”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小丫头的声音响起:“平姑娘来了。” 阮绵绵得意看了芳草一眼,只见她抿嘴轻笑道:“娘娘这嘴太灵了,比那些铁口直断的半仙都强。” 话音未落,只见门帘一挑,阮凤平走进来,身后跟着瑞香。 阮绵绵细细打量着,只见对方仍如往常般淡淡妆扮,却掩不住那份美艳姿容,除了眼角有微微发红,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便知她是重新梳洗后才过来的。 就算是装样子,这个样子装得也着实不错,且看她怎么说,如此聪明飒爽一个人,应该不会下直钩钓我吧?那也太看不起我的智商了。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址:m..pppp('素衣千金');; ------------ 第一百章:都是聪明的 一边想着,就请阮凤平坐下,两人唠了半天家常,对方绝口不提厨房的事,倒像是试探态度的意思更多。 的确是个精明的人,就是这钩也未免太弯了些,弯成这样,你还想不想钓我了? 阮绵绵心中有了计较,啜一口茶后,便微笑开口道:“妹妹今儿来,不是只为了找我闲话的吧?” 阮凤平一愣,接着也笑道:“我倒希望只是和姐姐闲话,不过,若是姐姐有什么教训,我也一并听着就是。” “你是个精明的,还和我玩这套?信不信我让你求仁得仁?” 阮绵绵指着她笑了两声,果然,只见阮凤平俏脸一红,低下头去,小声道:“姐姐还要赶着回宫,我实在不想给您添乱,又怕您心里恼我,所以……所以就过来看看姐姐意思,到底瞒不过您。” “我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好在脑子不笨。我知道你不仅仅是过来试探,厨房那边的人在我这里说了许多,我也想听听你的说法,最好你告诉我,今儿这一出,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阮凤平愣住,怔怔看着阮绵绵,她身后瑞香心一下子提起来,忍不住想帮着自家小姐分辩,只是刚开口叫了一声“娘娘”,就被阮绵绵似笑非笑看一眼,于是接下来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 阮凤平抬起手,示意瑞香稍安勿躁,接着对阮绵绵莞尔一笑,轻声道:“刚刚我说瞒不过姐姐,不过是句客套话,如今这一句,却是真心实意。果然姐姐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您。既如此,那我便都从实招了,还望姐姐原谅我多事。” “这方是个说话的态度。”阮绵绵点点头:“说吧,到底什么事?” 于是阮凤平就将那日遇见婆子欺负小丫头的事说了一遍,说到后来,阮绵绵也忍不住皱眉,沉声道:“我府里竟还有如此狠毒的婆子?” 阮凤平正色道:“我说得句句是实,若有一点夸大,就叫我舌头烂掉。其实也正常,姐姐虽然管家有方,但架不住这王府人太多,俗语说得好,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何况一个王府?再者厨房那边,主子们也很少过去,宋嫂又是个护短的,保不齐就有本性不好的奴才,欺上瞒下仗势欺人。“ 阮绵绵就对芳草说道:“你找谁去一趟厨房,把平妹妹说得两个人带过来。” “是。” 芳草答应着出去了,这里阮绵绵又对阮凤平笑道:“不是我不信妹妹,这种事总得两方说法都听一听,万一妹妹也误会了呢?” “应该的。” 精心准备算计了一天的操作被轻易识破,还能有这样一个结果,阮凤平已经很满足,心中对阮绵绵越发喜欢敬佩,暗道:姐姐虽是王妃,却一点儿也没有王妃的傲慢,寻常主母,这种小事信你,便替你出气;不信你,便敷衍过去。谁还会细心求证呢。 正想着,就听阮绵绵说道:“先前那两个媳妇说了这件事,我就疑惑,想着你去厨房整了这一出,绝不会只为给我做两个小菜,如今看来,我想的没错,你可不是有的放矢呢。” “虽如此,但我确实有几个拿手小菜,姐姐不嫌弃,哪天我做给您吃。” 阮绵绵放下茶杯,好奇道:“按照你说的,你整这一出,是为了救那小丫头,惩罚婆子。但你又并不想让我看穿,是被我逼住了,才把婆子欺负人的事说出来。既如此,你最开始打算怎么做,才能让我在不知情由的境况下,就罚得婆子再不敢欺负人呢?” 阮凤平脸一红,小声道:“一切都着落在这个荷包上。” 她从袖子里将荷包拿出来,递给阮绵绵:“姐姐看见这抓痕了?几乎是从上到下将花朵叶子全都抓起丝了。我那日在园里,就注意到这婆子的指甲又长又黑,偏偏她话里透露了自己在厨房做事,我就想着,厨房里人不管贪污克扣,这干净才是最最紧要的。这样指甲,别说姐姐一个金尊玉贵的娘娘,就是我这小门小户出来的,想着也恶心啊,所以……” 说到这里,她垂下眼,淡淡道:“只要我将荷包给姐姐看了,再着重说一下当时情景,姐姐一听厨房的人有这样长黑指甲,哪里还能容她?只要她离了厨房,自然就没有打骂小丫头的机会。” 阮绵绵还不等说话,就听芳草惊呼道:“这几个月,府里时不时就听说有人闹肚子,连夏荷都闹了两回,焉知不是这老货的缘故。” 阮绵绵看她一眼,淡然道:“你也别立刻就联想上了,我怎么就没闹过肚子?” 芳草和她谈无忌惯了,闻小声道:“她一个婆子,轮得到她伺候娘娘饮食?但我们下人吃的东西,那可就说不准了。” 话音落,就听外面有人禀报,说杨妈妈和小丫头秋草都带过来了。接着门帘一挑,夏荷走进来,身后跟着一老一小两个人。 阮绵绵以眼神询问阮凤平,见她轻轻点头,这才仔细看向婆子和小丫头。只见那杨婆子生得倒寻常,身上衣服也干净,只是眼神躲闪,面色惶恐,看上去就透着一股心虚。 而秋草则是十二三岁模样,却全没有少女的娇憨明媚,反倒塌肩缩背,一脸惶恐,活脱脱一只惊弓之鸟。 阮绵绵心下便信了阮凤平的话,叫秋草抬起头,果然见她腮边有几个红点,一问之下,秋草先还不敢说,被芳草唬了两句,这才扑通跪下,哭着说是被杨婆子用发簪扎得。 杨婆子也知道坏了,这定是那位阮姑娘在娘娘面前告了自己的刁状,心中大恨,表面却陪笑道:“娘娘不知道,这些小丫头仗着自己生得一副好皮囊,个个眼空心大,志比天高,不好好调教,难保就入了邪魔歪道。至于这脸,更没事了,小孩子的脸皮嫩,发簪扎几下,几天工夫就痊愈……” “住口。” 阮绵绵一听,阮凤平果然没冤枉对方,这老货分明就是心黑手狠的老刁奴。更何况她眼睛尖,早看到对方手上指甲确实又长又黑,于是吩咐芳草:“带下去,以后就让她在马棚喂马,看看她还仗着谁的势力欺负人。”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址:m..pppp('素衣千金');; ------------ 第一百零一章:杀人没那么容易 从油水丰厚的厨房到府里最底层的马棚,那几乎就是从云端跌进万丈深渊,这惩罚不可谓不重。 杨婆子从前仗着和林卓乳母有点交情,泼辣起来大多数人也不和她一般见识,厨房管事宋嫂得过她的好处,又护短,在厨房也是横行无忌,不然哪里就能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下狠手。 因这会儿巨大失望之下,泼皮性子上来,芳草要带她出去,她不但不走,反而冲上前两步,在阮绵绵面前扑通一跪,便哭天抢地的哭嚎起来。 “娘娘啊,老奴对您是忠心耿耿啊!您不能不分是非,听别人挑唆就撵老奴去马棚。那个名义上是你妹妹,其实分明是来和你争宠的,您怎么倒推心置腹对她?反来害我。还有这个秋草,你看看她的脸,将来就是个狐媚子,我教训她,还不是为了让娘娘日后省心……” 阮绵绵柳眉倒竖,她为人随和,哪怕是处决白楚楚那一晚,芳草也没见过她如此愤怒模样,心中不由吓了一跳,连忙和夏荷上来拖那婆子,可杨婆子撒泼上瘾,竟然拖不动,还在那里以手拍地,只说自己忠心,阮绵绵是忠奸不分。 忽见阮凤平豁然起身,大声道:“这老货刁恶至此,在娘娘面前就敢撒泼放赖,论罪当诛。” 阮绵绵一惊,只见阮凤平脸上杀气腾腾,显然是真被气得动了杀机,她连忙伸手止住芳草夏荷,试探对方道:“妹妹……是气糊涂了?” “是姐姐太心慈了。”阮凤平一脸的理所应当:“这老货今日敢当着您的面儿撒泼打滚,姐姐若还不杀鸡儆猴,以后大家岂不是都有样学样?” 夏荷不自禁点头:确实,这要是在齐王府里,以齐王妃的脾气,这老货敢这么蹦跶,早被大卸八块了。 “好吧,我心慈手软,妹妹既然狠辣,就由你去结果了这老货的性命吧。” 阮绵绵倒不动气了,重新端起茶杯看着阮凤平,见她脸上杀气逐渐转变成懵逼,又对芳草道:“还愣着干什么?给平妹妹拿把杀猪刀,若杀猪刀没有,西瓜刀也可以。” “啊?可……我……”阮凤平再没有了先前的杀气,结结巴巴地小声道:“我……我没杀过人啊。” “嘴上杀人和手上杀人,有什么两样?最多就是动作不熟练,未必能一刀杀死。你放心,我让人在旁边看着,你要实在三五刀都捅不死,就让别人补两刀结果她,也就是了。” “不不不……这个……姐姐,我……我不行……” “有什么不行?”阮绵绵喝了口茶,叹息道:“我是个心慈手软的,幸亏妹妹倒有几分杀伐决断,就由你代我处置,也是一样。又或者,你看不惯血?也罢,那就用白绫吧,算是给她留个全尸。” “姐姐……我……我真不行……我在家……连鸡都没杀过。” 阮凤平都要哭了,杨婆子也吓得瘫坐在地瞪圆眼睛,别说撒泼,真实感受到死亡威胁的她,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带出去吧。” 阮绵绵一努下巴,夏荷没好气一拽杨婆子:“怎么着?您老还要赖在这儿?真想逼着我们把你勒死?” “谢……谢娘娘。” 杨婆子这会儿倒聪明得紧,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忙跪在地上给阮绵绵磕了三个头,不用夏荷和芳草抓着,起身一溜烟跑出去,等两个丫头出来,她半个身子都已经在院门外了。 “这老货,早点儿知道这份好歹不就好了?非要险些丢了性命,才知道娘娘厉害。” 芳草笑骂着,就听夏荷嘟囔道:“真要是厉害,她屁都不敢放一个就灰溜溜跑了,竟敢在娘娘面前撒泼放赖,可见还是娘娘素日里对下人太好了。” “别忘了你也是奴婢,娘娘对下人好还不好?若真赞成平姑娘的意见,你就替她杀去啊。” 一句话说得夏荷也笑了,小声道:“咱们娘娘就会用这招,这叫什么?故技重施?” 芳草轻轻戳她一指头:“你管是不是故技重施呢,好用就行。” 屋里阮绵绵果然在教育阮凤平,语重心长道:“妹妹可体会到了?杀人这个话是不能轻易出口的,两片嘴皮子上下一碰容易,收割的却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真要是那十恶不赦的该死之人,拿刀宰了只会让人解气,而不是像你现在这般,说着要杀鸡儆猴,结果真要自己上手,就吓傻了。” “是。我受教了。”阮凤平轻轻点头,沉吟道:“从前只觉着身在上位,必要立威。死几个刁奴也无妨,今日被姐姐将了这一军,才发现杀人果然不是好相与的。” “是。最主要这杨婆子虽可恨,倒罪不至死。真要是死有余辜的,或者不得不死的,该杀也要杀,就比如从前的侧妃,我杀她的时候,却也没有半分犹豫。” “但姐姐还是觉得痛惜,是么?” 阮凤平见她面色有些哀伤,疑惑地问,问完就觉自己孟浪,连忙补救道:“是我多嘴了,侧妃着实是罪有应得。” “倒不是罪有应得,只是那个关头,不得不杀。” 阮绵绵叹了口气,但很快振作精神,看着阮凤平高兴道:“从前和妹妹说得那些话,以及今日你做的这件事,都极合我心意。以后再有这样事,用不着苦心算计拐弯抹角的,是吧?你就直接和我说,反正也瞒不过我,何苦费那劲呢。” “噗”的一声,阮凤平忍不住喷笑,自己也觉不妥,连忙起身摆手道:“我没别的意思,不知怎的,和姐姐说话,既觉着亲切,又觉风趣。” 话音刚落,芳草和夏荷就走进来,芳草道:“娘娘,,已经辰时末了,皇上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叫您巳时之前必得赶回宫去。” “知道了。”阮绵绵挥挥手:“你们去收拾准备一下,收拾完了咱们就回宫。” 说完又对阮凤平道:“既然你的人品合我心意,将来要个身份是不难的,只是皇上的宠爱,这个就着实难说了。”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址:m..pppp('素衣千金');; ------------ 第一百零二章:互相卖惨 阮凤平连忙道:“我虽然出身小门户,却也知道,宫里女人争夺君王宠爱,不过是为自己寻靠山。我有姐姐做靠山,混个身份光耀门楣,让父母终身有靠,这就足够了;若姐姐不嫌弃我,拿我当个膀臂,那更好。至于君王宠爱与否,且随缘去,我万万不会因为这个,做出下作丢脸的事,给姐姐抹黑。” 是个聪明的,知道权力比男人靠谱。阮绵绵心中暗赞,起身道:“既然妹妹这么说,我也实话告诉你。那么大一个皇宫,好几万人,我就是三头六臂也管不过来。妹妹愿意做我的膀臂,我必叫你如愿。” 阮凤平眼睛一亮,盈盈一礼拜下去:“如此足矣,多谢姐姐。” 寥寥几语,姐妹俩就为未来的宫廷生活定了基调。阮绵绵眼看要出门,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是了,那个秋草,经历了这件事,只怕她在厨房也做不下去,你身边只有瑞香一个丫头,未必够用,我看你们有缘,不如就叫她去你屋里伺候吧。” “好啊。” 阮凤平痛快答应,她也觉着这对秋草是最好的,不然日后还要费心照应那可怜丫头,没想到阮绵绵细心至此,竟和她想到了一处。 却听阮绵绵又说道:“秋花惨淡秋草黄,这个名字不好,她以后就叫蒲草……唔,就叫香蒲吧,蒲草韧如丝,但愿她以后成长起来,也能坚韧不拔。” “好。” ******************** “登基大典之后,我姑姑,也就是仁圣皇太后入住慈宁宫;婆婆,也就是慈圣皇太后则入住寿宁宫;几位太妃分散居住在荣康宫。如今这几处俱都打扫收拾干净,我今早才去看过,很是妥当。” “好。辛苦绵绵了。” 林卓点点头,见阮绵绵低眉垂眼,一副很顺从的温柔可爱模样,期期艾艾地绞着手里帕子,心中立刻升起几分警惕:这位姑奶奶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还有什么事吗?”心里做好足够防御,表面上却是平静无波,只见阮绵绵看他一眼,小声道:“我那妹妹……看着还不错,我想她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子,是被太太做主送过来的,这万万不能退货,不然她怎么活?所以……皇上您看,以后是不是也给她个位份?” 原来是这件事,倒还好。林卓放松警惕,随意道:“既是你的妹妹,你自己安排就是,到时告诉我一声,下一道旨意就完了。” “我替平妹妹谢谢皇上。”阮绵绵心下一松,觉着今天的林卓很好说话,于是向他坐近几分:“那个……还有一件事……” “还有事?今天的事情怎么这么多?”林卓斜眼看着阮绵绵:自己果然放松早了,幺蛾子这不就来了? “皇上登基,那我必定是皇后。从此后便只能困在这重重深宫里,唯一的一点盼头,便是苦等君王临幸,这生活真是想想都乏味枯燥得很……” 阮绵绵动情诉说着,忽见林卓一笑:“听这话意思,你想和我一起上朝?然后帮我批阅奏折,日理万机,如此就不枯燥了?”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啊。” 阮绵绵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好嘛,宫里几万人,事情千头万绪,她想想都发愁,林卓还想给她柔弱的肩膀上加担子,别说她担不担得起来,那些朝臣先就要把她撕碎了。 “不许。” 林卓冷哼一声,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倒让阮绵绵愣住:“什么不许?” “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深宫如海,不得自由。所以你想趁着正式册封皇后之前,再回去看看你娘和弟弟,是不是?” 阮绵绵这回是真的惊呆了,第一个反应就是:皇上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这都能猜出来? 震惊过后就是感动,阮绵绵扯着林卓袖子,眼含热泪,动情道:“皇上您这么了解臣妾,可见是对我用心之极,既如此,为何不能了我这一桩心愿?” 温润眸子仿佛小狗一样眼巴巴看着他,饶是林卓郎心如铁,也有点遭受不住,只得板起脸道:“我倒是想成全你,可谁又来成全我?“ “你……你是皇帝啊,谁敢不成全你?再说您有什么要成全的?从宫里搬出去,就是住在王府,难不成……您想再回王府看一眼?” 阮绵绵觉着林卓这是强词夺理,没有逻辑。却见爱人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这个皇位怎么来的,你是亲历者,应当知道它得来不易。如今虽是尘埃落定,但朝廷内外,说一句人心惶惶虎视眈眈不过分。魏王是不是还抱着最后一博的心思?朝臣们心里是不是惶惶不安?或者各有各的算计?这都是未知之数。你看着我气定神闲,其实不知我心里也有担忧。绵绵,这样的紧要关头,你依靠着我,我又何尝不在依靠你?现在你和我说,你要回娘家,要我成全你最后一点自由,可我成全了你,谁来安我的心?成全我一个无忧无虑?” “皇上……” 阮绵绵动容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您是真这么想的?还是故意和我卖惨?一定是故意的吧?你这种切开黑怎么可能有担忧。 但不管林卓究竟是真心还是卖惨,话说到这份儿上,回娘家的事是别想了。阮绵绵嘟囔着:“我看出来了,您就是看准了我的死穴,看着我喜欢你,好欺负,心软,就可着我一只羊薅毛。” 林卓又好气又好笑:“拜皇后所赐,我身边就一个侧妃还死了,那我不可着你一只羊薅,我还能找谁去?你那个妹妹吗?我连她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回京后您不是先回的王府吗?就没见过她?” 阮绵绵好奇,林卓摇摇头:“我从门房那里得知你进宫了,便知定是有大事发生,立刻马不停蹄进宫,根本没去过后院,不是你提起,我还不知皇后竟贤惠的给我添了个人呢。” 阮绵绵嘴角抽搐:“咱们好好说话行不行?为了皇上,我最后的自由都放弃了,您还搁这儿明褒暗贬的反讽我。” 说完又往林卓身边坐了坐,眨巴着眼睛作死:“不是我吹,我那妹妹当真是个绝色佳人,身段容貌无一不美……” 林卓傲然一笑:“不是我吹,你确定要在我的面前夸她绝色?” 阮绵绵:…… 怎么忘了?这位出身皇室,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在他面前夸阮凤平颜值,那和关公门前耍大刀是一个效果。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址:m..pppp('素衣千金');; ------------ 第一百零三章:意外收获 “对了,说到平妹妹,我想起来,乡下庄上还有个红袖,那会儿我答应她,只要她做得好,我还让她回来,红薯那件事,她是立了大功的……” “你答应了她,但我没答应。就让她在乡下呆着吧。”林卓面色淡然:“本来犯下那样错,也就是你,能留她一条命。” “亏着人家对你痴心一片。” 阮绵绵咕哝,林卓不理她,倒是想起另一件事:“对了,你那个蒋叔叔……是吧?你来信说父皇赏了他金银,就是只给了赏钱吗?没有别的?” “那还能有什么?赏了两千两银子,就不少了。再加上王府也给了两千,足够他和他那些兄弟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我听你说,他是有武功在身的,从前还教过你弟弟,是吧?” “是啊。”阮绵绵点头:“怎么?皇上还想给他个官职?” “未尝不可。” “那敢情好,我在这里替蒋叔叔多谢皇上。” 阮绵绵眉开眼笑:总算这一趟没白来,虽然最终目的没有达成,但好歹替蒋叔叔讨了个官儿,哪怕是个闲职,可不干活就有俸禄,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于是满意地起身告退,却听林卓道:“回娘家你是别想了,倒可以派个得力的人回去安排一下。坚儿……要不要接回京?让他去太学读书呢?” 不等阮绵绵说话,他又摇头道:“罢了,先让你那蒋叔叔过来,我见一见。果真是个好的,就让他先带着坚儿,等到十五岁,再接进京来,因材施教也不迟。” 阮绵绵想起当日回门时老太太说的话,忍不住看了林卓一眼,若有所思道:“皇上忘了?当日在国公府,老太太就说过,等坚儿十五岁的时候,要接回府里呢。” 林卓抬头看着她,目光颇有几分意味深长,轻声道:“那也得他们能够等到。或许到坚儿十五岁,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国公府那边却已是日薄西山,顾不上他了。” 阮绵绵深深看着林卓,嫣然一笑道“借夫君吉言,但愿如此。” 三言两语间,国公府的命运就此注定。可怜那一大家子这会儿正在烂醉狂欢,只觉阮绵绵做了皇后,国公府还能再延续几十年的辉煌,却不知倾巢之危,近在眼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阮家有女,贤良淑德,甚得朕心……封为贵人,赐居青华阁,钦此。” 传旨太监将圣旨递给阮凤平,满面笑容道:“恭喜贵人,如今在这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您可是头一个有位份的。” “多谢公公带来喜讯。”阮凤平看向瑞香,示意她将早预备好的赏封递给传旨太监:“这点银钱给公公打酒喝。” “哎哟!贵人真是客气。”传旨太监掂了掂红包,笑容更深,又叮嘱了两句,这才心满意足离去。 “天啊!姑娘一进宫,就封得贵人,我在王府里时听人说,就是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女儿,进宫多说封个常在,若封贵人,就是皇上极为得意的。咱们家连个官宦都算不上,最多就是国公府一个旁支,姑娘竟然一下子封了贵人,可见皇上心里还是喜欢您的。” 瑞香兴奋得两眼放光。阮凤平微微一笑,看着那圣旨道:“傻丫头,皇上都没见过我,哪来的喜欢?这分明是皇后娘娘替我讨来的。平民人家的女子进宫,直接封为贵人,倒也的确是罕见了。” “是,皇后娘娘也厚道。”瑞香连连点头:“但您一个贵人,就能赐居青华阁,也算是个一宫主位,这还不够说明皇上喜欢您吗?” “赐居青华阁,不用问,定然也是皇后帮我的,你没发现吗?这里离坤宁宫很近,想来娘娘一是觉着同我商量事情往来方便;二来,我离她近,她照应我也周到。” 说到这里,她看了瑞香一眼,悠悠道:“若是因为皇上喜欢我,这道圣旨里,为什么连个封号也没有?圣旨又如此简短,明摆着皇上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连个协理后宫之权都没给我呢。” “啊!” 瑞香满心幻想被打破,嗫嚅着想反驳,却又无从说起。这时三人已经进了正房,只见屋子虽不甚奢华,却也是宽敞明亮,精致典雅,很合阮凤平的心意。 香蒲先四下转了一圈,手指在桌子窗台等处轻轻抚过,方回头笑道:“姑娘,都很干净,可见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人收拾过。” 凤平点头,招手叫她过来,笑吟吟道:“我问你,你说我以后在这宫里,要怎么为人处世呢?”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人问:“请问平贵人到了吗?” “是芳草。” 阮凤平忙站起来,笑着叫道:“我才刚过来,芳草姐姐进来说话吧。” 片刻后门帘一挑,芳草带着几个太监宫女走进来,先行礼恭贺了阮凤平,才又笑道:“娘娘早起就去给两宫太后请安了,临走时说,让我们看着这边动静,她未必能赶得及给贵人接风。果然,我听人说您来了,偏偏娘娘还没回,我就带着东西过来了,这都是昨晚娘娘就安排好要送给姑娘的,说是谢谢您这些日子照看王府。” 阮凤平连忙道:“多谢娘娘厚爱,我在王府就是个吃闲饭的,说府里人照看我还差不多,哪里就敢要娘娘的礼物?当真是受之有愧。” “这是娘娘对贵人的一片心意,您就收下吧,不然我怎么回去?岂不被人笑话我办事不力?” 两人寒暄了几句,阮凤平方将东西收下,粗略一看,金银珠宝首饰布料摆设物件一应俱全,当真想得周到。因又真心感激了一番。 芳草又说道:“过会儿内务府那边会送些人来请贵人挑选,如今这后宫还空虚,人多得是,您尽管多挑几个。等娘娘回来,多半还要请您过去商议事情。这偌大一个皇宫,事情千头万绪,也幸亏有您帮衬,不然只凭娘娘一个人,也太累了。” “是。娘娘信我,我自当尽心竭力。” 阮凤平郑重说道。芳草又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待她离去,阮凤平看着瑞香道:“看见没?皇上不会给我协理后宫之权,这个权力,得皇后娘娘给我。” 说完又问香蒲道:“我刚刚问你的话,你倒是答来我听听。” ------------ 第一百零四章:任重道远 香蒲看了她一眼,目光躲闪开去,好半晌支支吾吾似乎不知该怎么说,就听阮凤平郑重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之后,在这深宫中,你和瑞香就是我的心腹和依靠,若连这个问题都答不上来,我还有什么事能交给你?” 香蒲小声道:“奴婢……奴婢见识浅薄,怕……怕贵人生气。” 阮凤平眼睛一亮,连忙道:“我不生气,你尽管说来。” 香蒲又看她一眼,这才垂头小声道:“如今看来,皇上……皇上对贵人的态度,其实是不置可否,贵人可依靠的,只有皇后娘娘一人。您……您只要对她忠心,再在适当的时侯,显露自己才干,日后必定顺风顺水。可就是有一条,以皇后娘娘的性情,皇上那边……您就不能……不能有什么想头了。” “你……你胡说!” 瑞香很显然是阮凤平的事业粉,眼看自家姑娘入宫就获封贵人,又是容颜倾城,未来可说是平步青云,前程似锦,哪成想香蒲如此不客气,一盆冷水就倒下来,阮凤平还没怎样,她就先怒了。 “香蒲说得没错,错得是你。” 阮凤平很冷静地给自家事业粉补了一刀,看着瑞香惊愕失落的表情,她心中暗自摇头:虽然瑞香忠心耿耿,眼光和格局到底还是不行,也是,一个丫头,能指望她什么?倒是这个香蒲,真是天生的慧根,一个厨房里烧火的,还被婆子们白眼作践,竟能有这份见识,她又着实感激自己,日后倒可做个膀臂。 ******************* “皇上驾到。” 从院中传来的高唱让阮绵绵差点被点心噎住,她惊讶抬起头:“皇上这会儿不是该在御书房吗?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您问奴婢呢?”芳草哭笑不得,忙着给主子顺气:‘这还不好,说明皇上关心娘娘,好了,赶紧准备迎驾吧。” 话音未落,阮绵绵早过去了,恰好赶在林卓进房间后来到标准位置。 “参见皇上。” “行了,咱们之间还要这些繁文缛节?从前在王府可没见你这么礼仪周到过。” 林卓一把拉起阮绵绵,只听她咕哝道:“那会儿你是王爷,如今却已经是君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君王,我要礼数不周到,万一降下雷霆,我还得谢恩,心里不得憋屈死。” “偏偏你脑袋瓜里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林卓笑着摇头:阮绵绵就是有这个魅力,不管他心情多沉重,只要和对方说几句话,郁闷忧愁便能消散大半。 一边说着,就看到妻子嘴边沾着的糕点屑,于是伸手替她擦了一下,摇头笑道:“我每次见你,十回里倒有八回看见你在吃东西,就这么贪吃吗?” “虽然您是皇上,可也得实事求是。十回里最多有五回……呃……六七回罢了,哪来的八回?” 阮绵绵辩解,然后兴高采烈拉着林卓来到桌边:“从寿宁宫母后那里带回来的白糖糕,我最喜欢吃的,皇上一早上朝,这会儿肚子也空了吧?快吃两块垫垫。” 林卓拿起白糖糕,满眼的柔情,轻声道:“我从前在宫里,也最爱吃母后宫里的白糖糕。” 说完咬下一口,点头笑道:“果然,还是那个味道。这么说,你早上去过慈宁宫和寿宁宫了?” “我才回来,刚喘口气吃块糕点,就让皇上抓了现行。” 阮绵绵一边说着,就对身旁芳草道:“派个人,去青华阁请平贵人过来,总得让她和皇上见个面,认识认识。” 林卓轻轻撇撇嘴,心想:不知情的还以为多贤惠大方呢,其实都是表面功夫。 心中却并没有任何不快,相反,阮绵绵这个又喜欢吃醋,还时不时有些作的性子,倒令他十分喜欢。 “两宫太后如何?刚搬去慈宁宫和寿宁宫,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没有。”阮绵绵摇头:“我看两位母后适应的还都挺好,对我也好,皇上您是没看见,我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串尾巴,因为我刚做了皇后,两位母后都送了许多好东西给我。” 林卓笑容一凝,微微摇头道:“看来两位母后都很喜欢你,不过这样一来,日后你必定要辛苦了,婆媳之间,甚至我和两宫太后之间,都要靠你周旋调解。” 阮绵绵往嘴里递糕点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好半晌才苦着脸道:“这担子也太重了吧?不成不成,皇上你得帮我分担些,你情商智商可都比我高。” “好好好。”林卓忍不住笑:“朕的梓童每次都是特别谦虚,但真正做起事来,绝不含糊。就好像父皇病重之时,你毫不犹豫代夫接旨……” “那个……过去的事就不要提起了,我们应该把目光放长远些,向前看。” 阮绵绵大义凛然,心里想得却是:我当时就是硬撑着,其实差点吓尿了你敢信?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太损害形象。 正想着,就听门外禀报道:“平贵人来了。” “让她进来吧。” 阮绵绵擦擦嘴角,听林卓淡淡道:“昨日国公府的人已经来过,这两天你看看派人去把你娘和弟弟接进宫住两天。” “啊?为什么?” 阮绵绵惊讶,大夏朝的后宫管理十分严格,别说她现在还没有怀孕,就是有孕在身,娘家亲人可以过来看一看,也没听说留住的道理,林卓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目的。 “威国公府毕竟是慈宁宫和你的娘家,只要他们知道收敛,朕也想给他们留点情面和余地。” 于是阮绵绵就明白:皇帝大概是感受到朝堂上的压力山大,所以不想后宫不宁,慈宁宫那边,毕竟也是为他出了力的,他不想做得太绝情。 明明之前还很决绝的样子,朝堂上的压力到底有多大?连这么聪明腹黑的夫君,都想要暂退一步。 “好的,都听皇上安排。” 阮绵绵答应着,这时阮凤平走进来,盈盈跪倒,脆声道:“臣妾凤平,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平身吧。” 林卓拨着茶盏盖儿,目光盯在阮凤平身上,只见阮绵绵起身来到她身边,笑着道:“皇上,这就是我那妹妹,您看看,是不是美艳动人?我可没有半分夸大吧?” “嗯,看着倒还好。” 林卓慢慢点头:这女孩的目光澄澈明净,没有半点对自己的企图心,难怪绵绵一个劲儿夸赞,这个看着可比白楚楚聪明懂事得多。但愿她是真的聪明,别落了那些宫中妃嫔争斗的俗套。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址:m..pppp('素衣千金');; ------------ 第一百零五章:在这儿等我呢 林卓啜了一口茶,将茶盏放下,对阮凤平微笑道:“皇后在我面前,极力称赞于你,希望你不要辜负她的信任和喜爱。在这后宫里,美艳从不是本钱,须知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要长长久久的平安富贵下去,凭的是识大体懂进退,常怀感恩之心,莫生害人之意。你明白么?” “是。臣妾明白,臣妾定当谨记皇上教诲。” 阮凤平非常清楚:这是皇帝在敲打她,就差没明着告诉她:你没有以色侍人的资格,没了皇后,你什么都不是,将来若敢恩将仇报,朕绝不饶你。 要说心里没有一点羡慕嫉妒恨,那是假的:早听说先皇对太后的感情就是情比金坚,羡煞旁人,没想到新皇在这方面,竟然青出于蓝还胜于蓝。 不过阮凤平是个聪明人,羡慕嫉妒之后,她只庆幸自己不贪心,够清醒,才能顺利靠上阮绵绵这座靠山。 阮绵绵让阮凤平坐下,又和林卓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儿闲话,就有些按捺不住。见林卓坐得稳如泰山,一时半会儿没有离去的意思,她便小心试探道:“皇上,您御书房那边……应该还有不少奏折吧?” 林卓:…… “你又想做什么?直说出来,别和朕玩这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把戏。” “怎么会?您也太看得起臣妾。在您面前,谁能玩把戏?这不是臣妾想着,新皇登基,定是积压了许多政务亟待处理。朝廷百官可都看着您呢。当此关头,臣妾怎能担负‘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媚惑之名……” “朕今天早朝了。”林卓打断她的话,气定神闲地喝茶。 阮绵绵:…… “不是,我这是比喻,陛下您懂得。” “朕不懂。”继续喝茶:“皇后宫里的茶叶不错,芳草,再给我倒一杯。” 阮绵绵:…… 这日子没法过了,摊上这么个主儿,就和你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能奈他何? “你啊你……” 林卓被阮绵绵脸黑黑的模样逗笑了,指着她摇头道:“我还记得母后做嫔妃的时候,每天都盼着父皇驾临,说是望眼欲穿也不为过。那时一个月里父皇能来一次,母后都高兴得要命。如今我做了皇帝,我想着不能让你也受这苦楚,所以下了朝,就来你这里嘘寒问暖,你倒好,竟不领情,你就是看着这后宫人少,朕拿你没办法,所以恃宠而骄。” 到底谁拿谁没办法?就没见过这么倒打一耙的。 阮绵绵在心里捏着林卓的脸,却见对方接过芳草手里的茶放在桌上,站起身道:“行了,你不愿意朕在这里,朕乐得回书房,你说得半点没错,那里还有小山般的奏折……” “是。臣妾恭送皇上。” 阮绵绵生怕他反悔,不等说完就半跪在地上,摆出了送驾的姿势。一旁阮凤平站起身,看看嘴角抽搐的皇帝陛下,再看看低眉垂眼的阮绵绵,也悄悄半跪下去。 “好好好,你给朕悠着点。” 林卓在阮绵绵额头轻轻戳了一指头,扬长而去,他身后喜乐和罗云连忙跟上。 这里阮绵绵来到门口,眼看着皇帝仪仗消失在院门外,方松了口气,转回身对阮凤平道:“没办法,老夫老妻,彼此都非常了解,太难缠了。” 阮凤平:…… “姐姐,您这样对皇上……他不会生气吗?” “不会。”阮绵绵摆摆手:“皇上只会感激我。多么识大体懂进退贤良淑德的皇后啊,他偷着乐去吧。来来来,咱们抓紧时间换身衣裳。” “啊?” 阮凤平吃了一惊,就见阮绵绵扔给她一套半新不旧的衣裤:“穿上吧,都洗干净了。趁着这会儿还没到晌午,咱们去御膳房看看。” 阮凤平多聪明啊,立刻知道阮绵绵想干什么了:“姐姐这是……要微服私访?” “很好玩不是吗?而且还可以了解到御膳房的真正情况。俗语说得好,百闻不如一见。之所以叫上你,是因为以后这一块我打算交给你管理。” 阮凤平麻溜就把衣裳换好了。 姐妹两个打扮成宫女模样出了院门,身后跟着的芳草和迎春时不时就发出几声哀叹,她们也不理会。阮绵绵边走边说道:“这偌大皇宫,我这么些天也只是走了几个地方,还没看到冰山一角。要管理好它,定要多走多……” 一个“看”字卡在喉咙里,阮绵绵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对面林卓,结结巴巴说道:“皇上……有……有意思吗?有什么话不能……不能直说?还值得您动用回马枪这一招?” “有意思啊,要不是朕杀了一个回马枪,哪能看到尊贵的皇后娘娘唱得这一出好戏。” 林卓似笑非笑。阮绵绵一看,事情已经败露到没有挽尊余地,索性发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叉腰道:“说话要凭良心,皇上,您这能叫回马枪吗?你这马压根儿就没走,在这儿等着我呢,是吧?” 阮凤平忍不住斜晲她一眼,心想:这手恶人先告状玩得多溜啊,皇上没说错,姐姐就是恃宠而骄。 “看看你这一身打扮,简直不像话,你还记得你是皇后?若让两宫太后知道,你等着挨训吧。” 林卓伸指头指着阮绵绵数落,一看他的神情,阮凤平心下就安定了:这明显是拿皇后娘娘无可奈何的模样,所以为什么皇后会恃宠而骄?当然是皇上惯得,这逻辑很合理,没毛病。 “皇上您不会去告状的对吧?您就当没看见臣妾,中午您来坤宁宫,我让小厨房做您最喜欢吃得桂花鸭。” 阮绵绵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之道,摇晃林卓胳膊笑着求饶,被夫君冷冷一瞪:“那是你喜欢吃的。罢了,不要太出格,也别让奴才们识破身份,朕丢不起这人。” “得令!” 阮绵绵一颗心落地,在夫君威严的目光中,牵住阮凤平的手跟只溜边黄花鱼似的溜走,很快便消失在小路拐角。 “皇上,您真就由着娘娘……玩闹啊?” 喜乐都看不下去了,却见林卓看着阮绵绵背影消失的方向,轻声道:“绵绵是一只鸟,深宫若太寂寞,是锁不住她的。左右是些无伤大雅的事,由着她去吧,或许还有奇兵之效。” 说完看了眼身后罗云:“你派几个得力的人悄悄跟着,以皇后这个嫉恶如仇的性情,保不齐遇见事情就要出头,务必要保证她的安全和威严,明白吗?”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址:m..pppp('素衣千金');; ------------ 第一百零六章:御膳房风波(上) “是。” 罗云答应着去了,心想:我伺候先皇三十多年,还以为先皇对太后,就已经是情到深处。哪成想换了相王,明明从前看着是个冷心冷面的主儿,怎么到头来,在这儿女情长上,纵容的比先皇还厉害。林家的男人是欠了阮家女人的吗?再这么下去,后宫该不会只有皇后一枝独秀吧?多说加个平贵人,可那位看着就是个摆设。 大内总管愁啊:按例,新皇登基后三个月,就可以操办选秀的事了。一来呢,皇家开枝散叶是最重要的事;二来,也是为了稳定前朝。 从前他听说相王妃专宠,还不以为然,想着不过是小两口新婚燕尔。如今看来,明明是自己太乐观,照这么个宠法儿,三个月后的选秀,这还能操办得起来吗? ****************** 皇宫很大,御膳房在这其中,不过是偏安一隅的小地方。 然而这个地方却是重中之重,偌大的三进院落,在临近晌午时,那叫一个川流不息。阮绵绵等人一路走来,只觉接踵摩肩,目接不暇。 “不愧是皇宫,好多人啊。” 阮凤平小声说道。话音未落,就见前面一个中年太监迎面走来,指着她们问道:“干什么干什么呢?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跑来这里逛,你们当这儿是菜市场?” “公公,我们是坤宁宫和青华阁的人,过来看看皇后娘娘和平贵人的午膳预备得怎么样。” 芳草连忙上前,先前阮绵绵在宫里住,她跟着太后的人来过御膳房,这鲁公公有些印象。于是一张肥肉横生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原来是坤宁宫和青华阁的姐姐,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带着她们过来熟悉下,免得日后过来了,你们不认识。” 芳草微微一笑,那太监满脸堆笑地前头引路,却听她道:“公公忙去吧,我带着她们四下里看看,放心,我们知道规矩,不会扰了你们的。” “那是那是,坤宁宫出来的人,我有什么不放心。”鲁公公点头哈腰,看到她们进了院子,他这里就有些犹豫,暗道是不是告诉里面一声,让大家说话做事小心些。 不过转念一想:御膳房从来都是这样,坤宁宫的人天天过来,难道还天天防着?想来那几个宫女也不会不懂规矩,非要多管闲事,这又不是皇后娘娘过来视察,有什么可小心的?这样一想,也就不理会了。 ***************** “怎么着?想着新皇登基,这后宫又换了一批人做主,你们几个就迫不及待想展露才能,撬我的位子,是不是?” 御膳房后厨里一个宽敞奢华的大房间内,曹善祥坐在椅子里,两条腿搭在面前的红木桌上,同对面垂头站着的几个太监说话,声音尖细,满是阴阳怪气。 “曹公公,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就是想着新皇登基,皇后娘娘又是个专宠的,想必有些厉害手段,咱们御膳房也不能等闲视之不是?所以一合计,才想着多弄几个好菜,也好为御膳房博个好名声。这饭菜也不是给皇上娘娘预备的,我们也没那个资格啊,就是不想让人小看了咱们。” 其中一人上前弯腰赔笑地解释,另一人立刻附和道:“对对对,公公还有什么不知道?如今皇后坐镇中宫,各司都不清楚她的脾气,一个个削尖了脑袋要求表现,咱们御膳房也不能落在后面啊。” “哦?” 曹善祥脸上的肥肉抖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为首的青年太监:“田玉你也是这么想的?” 田玉微微垂头,不说话,身边几人都急得直拉他袖子,逼他表态。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呵呵!真是一群忠心耿耿的奴才,素日里竟是我小看了大家。” 曹善祥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忽地站起身道:“既如此,走吧,就让杂家看看几位整出来的好菜是什么样?够不够资格代表御膳房的脸面。” 说完昂头出去,他身后几人彼此看了眼,都叹口气摇摇头,跟着曹善祥出门。 走过一条走廊,就来到了热火朝天的御膳房。曹善祥厌恶地皱起眉头,手里掏出一条手绢扇了扇,恨恨道:“都是这些不省心的东西,不然又是烟又是火的,谁他妈愿意过来。” 话音落,立刻有几个大小太监赶上前,一边拍着马屁一边给他扇风,只见曹善祥恶狠狠道:“行了,都别瞎忙活,田玉他们几个做得菜在哪里?带杂家过去看看。” “是是是,您这边请。” 一个中年太监看了面色苍白的田玉等人几眼,露出幸灾乐祸的笑,一边殷勤地给曹善祥带路,嘴里也不闲着:“田公公那是咱们御膳房一等一的好手,人家做的菜,可不稀罕和咱们在一起,这不,都是在边上这几个灶上。” 曹善祥眉头轻轻一挑,冷笑道:“那几口灶不是给奴才们做伙食的?你们好大胆子,竟敢用这样灶给皇上和娘娘做菜,怎么想的?” “公公说笑了,专供皇上和娘娘御膳的灶也轮不到我们用,我们用的这灶,哪敢给皇上娘娘做菜?真的就是想为御膳房挣个面子。” “放屁!御膳房挣面子用得着你们?” 曹善祥冷哼一声,来到那几口灶前,虽然他作为御膳房总管,很不愿意进这满是烟火气的地方,但对这里的格局布置还是熟悉的。 他就记得这几口灶是出了名的脏乱差,专门给宫里最下等奴才用,从前他看谁不顺眼,就罚来这些灶上掌勺。 那些被排挤的人上进无望,自然心灰意冷,哪还有心思收拾锅灶?日积月累,这些灶黑乎乎的都没眼看,反正贵人们也不可能踏足这里视察,那些地位高的宫女太监也不会吃这里伙食,又有每年的孝敬银子,乐得不管闲事。 谁知今天再看,这些锅灶竟然收拾的干干净净,和曹善祥印象里的脏乱模样大相径庭。 诧异之下,他忍不住放眼四顾,只见锅灶之间的人虽然又多又乱,但是东南西北四个边角的锅灶,都是肉眼可见的比从前干净。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址:m..pppp('素衣千金');; ------------ 第一百零七章:御膳房风波(下) “哟!李大牛你出息了,还知道收拾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我倒不知道,御膳房竟是这么清闲的。” 曹善祥很不高兴:御膳房是他的地盘。他在这里做了十六年的总管,在几位大佬面前他是孙子,但在这里,他就是王,是绝对的掌权者。 他不容许这里有一点超出自己掌控的地方,就算是好的方面也不行。例如这几个灶,他让它们干净,就得干干净净,但他若要它们脏乱,那谁也不许收拾,不然就是对他权威的挑衅,曹公公是容忍不了这种事发生的。 李大牛跟着他好几年,能不知道他的为人?一看他表情就知道田玉要糟糕,心里这个高兴就别提了,连忙狗腿道:“嗨!公公您还不知道我?我这种庸才,忙着各宫主子的饮食都忙不过来,哪还有这样精神?这都是田公公他们,一个个没事儿干,认真的了不得,非要收拾,我也拦不住啊。” 话音刚落,他们身后的田玉实在忍不住了,愤愤道:“御膳房是什么地方?最紧要的就是干净,难道我们收拾还错了?曹公公,你要找我茬儿就直说,别……” “哗啦”一下。曹善祥顺手就把面前一锅鱼汤给掀了,沉着脸看向田玉,阴森森道:“我就找你的茬儿怎么了?告诉你,别仗着自己是个副总管,有那么点真功夫,就以为可以在这里称王称霸。说到底,我才是这御膳房的总管,这里的人和事,乃至食材物件儿,哪怕一锅一灶,都得是我做主。”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御膳房登时静了下来,不过很快,大家看清楚这边的状况后,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大家都很习以为常的样子啊。” 御膳房门边,阮绵绵摸着下巴喃喃自语,一旁阮凤平震惊道:“宫里的御膳房,竟会发生这样事?连我家那么大个小厨房,主管也不敢这么作妖。” 阮绵绵看她一眼,迈步走进去,一边悠悠道:“就是宫里的御膳房,家大业大,一个主管手下上千号人,才敢这么作妖。你家的厨房?熬一锅鱼汤那得是改善生活,谁敢掀翻?一个月月钱怕不够赔得吧。” 一句话说得阮凤平也笑了,点头道:“还真是这样……” 不等说完,就见那边不知怎的,主管模样的太监大发雷霆,接连把几口锅灶都掀翻了,指着其中一人的鼻子骂道:“我给你脸了是不是?敢顶撞我,你也不打听打听,杂家管着御膳房这么些年,谁敢说过我一个不字儿?田玉,我还就告诉你了,这御膳房就是我说了算,你不服?不服也给我憋着。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从今儿起,你不用在这里干了,给我去后面喂猪,你不是自诩厨艺高明吗?好啊!就拿出你的厨艺,好好给我做猪食,把猪养胖也就罢了,要是掉一斤称,咱们再算账。” 阮绵绵惊讶看着那边一群人:打压报复的事她知道很多,但这么肆无忌惮地,还是头一回见,这个太监是不是喝太多,把御膳房当他家祖传的百年老店了? 下一刻,就听有人高声笑道:“这没错,田公公这样的厨艺,就该去喂猪啊,到时候猪吃得脑满肠肥,肉也好吃,这也是给咱们御膳房挣脸面了不是?” 到这个时候,还有谁没眼色?知道曹总管今儿是动了大怒,连忙也都附和着笑几声,他身边的心腹更是冷嘲热讽,声音连这边的阮绵绵都听清楚了。 但田玉身边也是有人的,笑声渐歇后,就有人淡淡道:“曹公公,用不着做得这样绝吧?你是这御膳房的总管没错,可田公公也是副总管,你凭什么就把人发配去喂猪?” “呵呵!”曹善祥阴阴一笑:“你也知道他是副的,副总管才好啊,人家将军带兵打仗,都讲究一个身先士卒,咱们的猪养得不好,副总管不该带个好头吗?” “你……曹善祥,你别欺人太甚!” 田玉也火了。下一刻,整个人都被曹善祥揪住脖领子,听他恶狠狠道:“我就欺负你怎么了?有本事你去皇上皇后面前告我啊,就怕你削尖脑袋,没有这个门路。” 说完一把将田玉推搡开去,尖着嗓子叫道:“拿下。送去后院,以后不许他再进御膳房,不然就是和我曹某人为敌。” 话音落,他身边几个狗腿子便抓住田玉往外拖,可怜田玉虽然生得高大,可好汉架不住群狼,只能破口大骂,竟毫无反抗之力,他身边几人俱都露出忿忿之色,却也无可奈何。 “太张狂了这。” 瑞香忍不住小声咕哝一句,芳草也直往身边阮绵绵这里瞅,阮凤平拳头握得紧紧,只是见阮绵绵毫无动作,她也不好上前打抱不平。 “行了。看什么看,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 李大牛大声吆喝着,于是看戏的御厨和杂役们忙又操作起来,不消片刻功夫,御膳房便恢复了先前热闹。 “人生百态啊。” 阮绵绵平静地叹了口气,阮凤平看着她,轻声道:“姐姐,咱们是来干什么的?遇上这样事,不管管?” “芳草,你去吩咐几句,随便拿点什么,该看得都看到了,咱们这就回去。” “是。” 芳草答应一声,心里也诧异,暗道自家这位主儿向来眼里不揉沙子,今天怎么这样冷血?刚刚还想着,万一主子忍不住跳出去为那田玉出头,她可得拦阻劝说。结果自己都上头了,主子倒还站得稳当。 因和迎上前的管事吩咐了几句,让中午做两道水晶蹄筋和红焖拆骨肉,都是皇后娘娘爱吃的。又接了管事极力推荐的蜂蜜燕窝,这才回到阮绵绵身边,主仆几个转身离了御膳房。 “我猜着以姐姐的性情,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一出大门,阮凤平便先说道:“姐姐不过是沉得住气,不愿意当众闹得难堪,再说你我这样身份,的确不宜进御膳房,这是姐姐自重。倒是我,到底年轻不沉稳,若这会儿替那田玉出头,亮出身份,固然大快人心,但其实伤害不轻。” 阮绵绵白她一眼:“你这是生怕我忌惮那曹善祥御膳房总管的身份,所以隐忍不发,故意拿话来激我是吧?” ------------ 第一百零八章:两宫太后 阮凤平连忙笑道:“我可不敢这么想,姐姐是谁啊?当日侧妃作死,您不也遂了她的愿。这御膳房的总管,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阮绵绵:……这例子是黑历史,能不能别提。 回到坤宁宫,遣退众人,她方对阮凤平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之所以暂时按兵不动,是因为御膳房非比寻常。我只问你,拿下那个总管容易,可你知道有多少人追随于他吗?换了另一个总管,这批人自然失势。俗语说得好,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万一有那么一两个愣头青,心里存了报复的心思,往你我饭菜里加点料……”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才轻声道:“即便咱们这会儿防范着,可防得了一时,还防得了一世么?当然,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的后宫生活才刚开始,还有美好的未来,可不能因为这个断送了。” 阮凤平先前还觉着阮绵绵太过小心,但听到后来,想想自己过去也曾听说过疯子杀人的事,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道:“姐姐说得对。都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便是这个道理。” “你这话才说在点子上。”阮绵绵点点头,拿起茶杯摩挲着,笑吟吟看她:“我说过,以后要把御膳房交给你管,那你可曾想过,要怎样处理此事?” 阮凤平沉吟半晌,慢慢道:“这曹总管是留不得了,看看他那个骄狂作派,只怕连皇上和姐姐,也不是不敢糊弄。但姐姐说得对,这不是拿下他就能解决的事情,总要除恶务尽才好。” “这个处理方向是对的。那你有没有想好具体措施?”阮绵绵很是欣慰:阮凤平领悟力很强,这么快就明白了领导意图,不错,是个干将。 “一时间倒还没有周密详尽的计划。左不过要先了解御膳房,弄清楚他的根底,才好动手。或许这要找罗公公问问,就算罗公公不了解,他身边都是宫里最聪明老成的人,一定有人知道情况的。“ 阮绵绵喝了一口茶,淡淡道:“这是一个轻省的办法。只是妹妹,你有没有想过?对于这后宫来说,咱们是新主人,若事事都要依赖那些宫中老人,时日长了,焉知他们心中不存轻视之意?咱们在这坤宁宫和青华阁里,总不能只听他们的禀报处理事情。有时连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何况是见不到的。” “是。姐姐说得对。” 阮凤平明白了:阮绵绵看来是要下功夫整理后宫一些陈年积弊,这当然不能只凭道听途说来办事。 她又低头想了想,方沉吟道:“香蒲是个机灵得力的,这些天就派她去御膳房,和人混熟了,打听事情也就容易,只是……如此一来,曹总管便不是三天两日能解决,倒要那位副总管受几天委屈。” “逆境才能锻炼人。咱们先前听说的,那田副总管厨艺似乎很不错,正好这些日子就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果然是个稳重可靠的,总有他否极泰来的一天。” 说到这里,阮绵绵就痛心疾首,拍着桌子恨恨道:“那么一锅鱼汤,奶白浓厚,看着便好喝,却被掀翻在地;还有另一口锅里,你看见没?明显是东坡肘子,我在门边都闻到香气了;还有那锅糯米鸡……不说了,那曹总管真是个作大死的,这都不是浪费,这是暴殄天物,老天怎么不降个雷劈死他……” 阮凤平囧囧有神看着捶胸顿足的皇后娘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浪费还在其次,关键是那些东西看起来很好吃,这才是重点对吧? *************** “娘娘,寿宁宫太后过来了。” 阮太后从榻上睁开眼睛,坐直身子,淡淡地“哦”了一声。 片刻后,丽妃,也就是如今的徐太后走进来,微微一礼后笑道:“今儿个天气好,姐姐没出去走走?” 阮太后笑道:“早起看见艳阳高照的,可不是出去走了两圈,才刚回来,想着眯瞪一会儿,不成想你就过来了。不是我说你,如今你也是太后,就不用总过来给我请安了,让人以为我多张狂似的。” 徐太后面上笑容微微一僵,接着在阮太后对面坐下,笑着道:“我也不是来请安,不过是没事儿,过来姐姐这里坐坐。总不能咱们都做了太后,倒叫人看着生分起来,那宫里还不知传出什么闲话呢,倒叫皇后也难做。” 阮太后挑了下眉头,待宫女上了茶,她端起茶杯,若有所思道:“说起皇后,这几天倒是十分安静,我还以为她那个性情,入主后宫,说不定会有些动作,俗语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嘛,何况她是皇后。” 徐太后笑眯眯道:“这也未必,素日里说话,那孩子虽是天真烂漫不脱少女性情,但做事极为缜密大胆。这后宫几万人,可谓是盘根错节,她就算想有所作为,也总得捋清了捋顺了才行,不然闹个灰头土脸,反而有损威严。那些奴才说是奴才,咱们还有什么不知道?不说别的,就说去年,冷宫那些废人还能闹出事呢。” 阮太后脸皮子抽搐一下,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冷哼道:“她有什么可顾虑?不是还有你我吗?奴才们就算欺她年少,难道还敢在你我面前弄鬼?” “是是是。”徐太后呵呵一笑,接着面容一凝,轻声道:“宫里这些事倒也不急,往后几十年都要在这里消磨呢。眼下倒有一件大事,我得和姐姐商量商量。” “什么事?”阮太后看了徐太后一眼:“你如今也是太后,又是皇上生母,有什么事不能做主?总不至于还要靠着我吧?” 徐太后没理她这话里的阴阳怪气,正色道:“选秀。” “选秀?”阮太后愣了一下,接着眉头皱起,好半晌后又松开,点点头,怅然若失道:“是啊。按例,新皇登基后三个月,便要操办选秀,为后宫添人了。”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址:m..pppp('素衣千金');; ------------ 第一百零九章:大事 “是。咱们都是后宫中人,自然懂得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目前头等大事。偏偏如今皇上和皇后……” 徐太后沉吟一下,接着苦笑道:“我就直说了吧,姐姐想来也能体会我的难处。他们小两口夫妻恩爱,尤其绵绵的性情,在这方面实在不能说是胸襟开阔。我这会儿贸然提起选秀,唯恐他们生了嫌隙,可……可他们成婚至今,绵绵的身子还没有动静,这选秀也耽搁不得。何况当日先皇病重之时,京城情势着实严峻,虽说如今尘埃落定,前朝那边也不是就稳如磐石。于情于理,这选秀……合该操办起来了。” 阮太后似笑非笑看着徐太后:“从前看你对绵绵的态度,不是喜欢得紧么?怎么?因为她到现在还没有身孕,这就觉着碍眼了?” 徐太后面色一白,复又一红,咬咬嘴唇,方将头一扬,沉声道:“我知姐姐定要说我。但天地良心,我对绵绵这孩子,确实是喜欢得紧,别说她只是这会儿没有身孕,往后日子还长,就是她……说句不该说的话,就是她一直……我也定将她视为己出。不仅是因为这孩子救过我的命,我更珍视的,是她那份赤子之心。姐姐也是后宫生活了半辈子的人,你我都知道这宫中的残酷,越是如此,越知绵绵难得……” “好了好了。”阮太后见她激动辩白,忽然轻笑着打断她:“我不过随口说一句玩笑,看把你急得。” 徐太后低下头,轻声道:“那孩子是好的,可就因为如此,我才更不忍心,这不是就找姐姐来商量了?不为别的,就是为先皇,我们总得让卓儿早日诞下皇子,如此江山和朝堂上下的人心才能稳固。姐姐觉着呢?” 她提起先皇,阮太后面色也黯然了。低头沉思半晌,她点头道:“你说得对。绵绵这孩子虽然胸襟不够开阔,却是个明事理的,这件事好好和她说,她会明白。倒是皇上那里,他向来有主意,这事还要他点头才行。” “这是祖制,由不得他。” 徐太后微微一笑:“再说了,虽然是往后宫里添人,可也没人逼着他有了新欢就忘却旧情。先皇时咱们后宫不也十分热闹,可又有谁能夺了姐姐的宠爱?” “卓儿重情这一点,倒是随了他父皇。”阮太后轻叹一声:“那就这样吧,我和绵绵说这件事。你呢,找个时间和皇帝说,那毕竟是你的儿子。” “姐姐也是他的嫡母。再者,皇后不也是你亲侄女?”徐太后笑了,两人彼此看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娘娘回来了。” “姐姐……” 阮凤平从椅子上起身,只叫了一声,便停住话头,有些惊讶地看着阮绵绵。 “平妹妹来了。” 阮绵绵还有些气呼呼地,噘着嘴在榻上坐下,芳草急忙倒了杯茶,端过来小心道:“娘娘先喝点茶水润润喉咙。” 阮绵绵接过来咕嘟嘟一气灌下去,毫无中宫皇后的端庄平稳仪态。喝完了,又做两个深呼吸,这才看向阮凤平,淡淡道:“这会子快要用晚膳,妹妹怎么倒过来了?” 阮凤平觑着她面色还好,方陪笑道:“因为御膳房那边的事有了些眉目,所以想来向姐姐禀报,不成想过来才知道您去了慈宁宫,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在这里等,想着正好这个时辰,倒可以蹭姐姐一顿晚饭。” “就你喜欢吃得那些青菜萝卜,来我这里能蹭到什么?咱俩在吃食这方面,就不是一路人。” 阮绵绵失笑,接着问道:“御膳房那边有消息了?说来听听。” “姐姐在慈宁宫……” 阮凤平试探着问了半句,心想太后对阮绵绵分明喜欢的不得了,这是为什么?大傍晚的将人叫过去,总不至于还发生口角了吧。 “没什么,早晚你都会知道,这会儿我心里堵得慌,过两天再和你说。” 阮绵绵摆摆手:“你先说御膳房的事。” “香蒲这几日常去御膳房那边,着意结交了几个伶俐的,如今已将那里情形摸得差不多了。” 阮凤平从怀中取出一张单子:“姐姐看,这上面是御膳房的几个派系和人员名单,我觉着大差不差,只等印证属实,咱们便可以大刀阔斧,将那些不中用的祸害一网打尽。” “香蒲竟然有这份本事?当日怎么还被婆子欺负成那样?” 阮凤平见她还有心思歪重点,心下稍安,轻笑道:“看姐姐这话说得,那婆子一看就知性情蛮横,嫉恨香蒲年少貌美,烟熏火燎的竟然不损她容颜,生气上头时,香蒲就是神仙也没用,这便是一力降十会。但凡人对你满是恶意,你就是舌灿莲花,把心掏出来给她看也不行。香蒲如今可是聪明伶俐多了,刚到我房里时,话都不敢说一句,活脱脱一个小可怜。” 阮绵绵点点头:“这也是因为你对她好,才慢慢把她心里那些伤痛治愈。”说完看着单子,一边沉吟道:“才几天就有这样收获,果然不俗,这名单可说是十分详尽了。”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一声高唱:“皇上驾到。” “咦?皇上怎么过来了?” 阮凤平纳闷,但旋即想到,天都快黑了,以皇帝和皇后的恩爱,这会子圣驾过来也没什么稀奇。 须臾间林卓走进来,阮凤平连忙跪下迎驾,只听皇帝淡淡道:“平贵人也在。起来吧,寻常时候用不着这些繁文缛节。” “是。” 阮凤平偷看了眼皇帝,见他面色平静,眉眼间却没有上次见时的笑意,心下越发好奇,却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动问,于是柔声道:“我也坐了好长时间,这会儿该回去用晚膳了,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告退。” “留下来一起吃吧,不是说要蹭饭吗?”阮绵绵挽留:“吃了饭再走,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了,看着这天是要下雨雪,这会儿走,倒省事,不然路滑,再摔一跤就不好了。” 这就是明晃晃地睁眼说瞎话,连着几天大太阳,哪来的雨雪? 不过林卓并未出声挽留,阮绵绵知道这是有话和自己说,便点头道:“既如此,你就去吧,明儿再来说话,我还有事要交代你。” “是。” 阮凤平施礼离开。这里阮绵绵就坐在林卓对面,笑着问道:“这几天晚饭皇上都是在御书房用的,怎么?终于嫌弃不热闹,所以特意来臣妾这里蹭饭了?” 林卓深深看着她,忽地轻声道:“你先前去慈宁宫,可是因为母后要和你说选秀的事?” ------------ 第一百一十章:都很绝望 阮绵绵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好半晌才闷闷道:“这么说皇上也知道了?等等……该不会是你……因为不好意思说,所以托母后给我捎话吧?好啊!皇上你想选秀就直说,我是那种拈酸吃醋的人吗?你……” “你不是拈酸吃醋的人,你只是看不得我和别的女人亲近,但凡亲近了,你就要发挥胸襟如海的贤惠大度,再不让我亲近你。” “哼!原来你还记得。”阮绵绵悻悻冷哼一声:“不亲近就不亲近呗,我又不是什么天香国色,皇上说过的,您从小到大,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朕身边是不缺活色生香的美人,但缺有趣可爱的灵魂啊。”林卓握住阮绵绵的手:“风华绝代的佳人虽不多,但扒拉扒拉总还有几个,可是和我志同道合,可做神仙眷侣的,这世间唯有绵绵一人。” “别妄想用甜言蜜语蒙混过关。”阮绵绵拍桌子:“我从小是被糊弄大的是吧?既然你把我看得这样好,为什么还要选秀?碗里的不够你吃,还想连锅端是不是?” 林卓哭笑不得:“朕好歹也是皇帝,朝臣们纵有阳奉阴违,但敢给我扣黑锅的,你是头一个。” “什么意思?”阮绵绵斜眼看他:“你敢说选秀这件事不是你蛊惑的太后?” “我吃饱了撑着,去蛊惑太后给我选秀?绵绵啊绵绵,在你眼中,夫君就是这样一个胸无大志的好色之徒?” 林卓也愤然了。阮绵绵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心中稍稍舒服了些,嘴上却仍不饶人:“你……你叫什么叫?不是你,难道是两位太后吃饱了撑着,觉着后宫太太平平的不好,所以要给我添堵添乱?” “你在太后面前,是这么说话的?” 阮绵绵冷哼一声扭过头。林卓叹息道:“当然不是如此。今天下午母后找我去寿宁宫,也是为了此事。至于原因,无非是按祖制,旧例;再就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稳固前朝……” “罢罢罢……”阮绵绵一摆手:“这些理由姑姑也是反复和我说,连点新鲜词儿都没有,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就问皇上,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当然是一口回绝。” 林卓大义凛然,他可太了解阮绵绵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大局目的,他只要敢答应,他的皇后就敢收拾铺盖卷回娘家。皇后的义务和女德?对不起,他的妻子从来没有这些东西。 “真的?” 阮绵绵的脸色终于放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卓,见夫君重重点头,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嘴角边也露出笑容。 握住林卓的手,流露出几许动人深情,阮绵绵情真意切地对林卓说道:“我也不是没有大局观,也不像姑姑说得心胸狭窄,容不得新人。但这个事情,咱们得从长计议。你不管什么样的祖制旧例,先皇尸骨未寒是事实吧?别说夫君这样敬仰爱戴父皇的,就是我这个儿媳,如今想起,心中还有一丝余痛。这个时候选秀,我们心里怎么过得去?是不是?” “是是是,皇后说得很对。”林卓连连点头:“民间都讲究守孝三年,别人我不管,我做皇帝,就要按照民间的例,三年后再说选秀之事,皇后觉着如何?” 阮绵绵起先还笑着点头附和,听到最后一句:怎么着?还要选秀?这……这是典型的贼心不死啊。 一念及此,不有柳眉倒竖,拍桌怒道:“为什么一定要选秀?宫里有我和平妹妹还不够?你难道不知?三个女人一台戏,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你就非要把后宫变成戏台,来一个你方唱罢我登场么?你……你信不信我给你撂挑子?” 林卓哈哈一笑,摇头道:“皇后刚刚说什么?你也不是没有大局观,不是容不得新人。绵绵,你好歹装一下啊。真要这么胸襟开阔,至于一听见选秀二字,就原形毕露?” “会不会说话?什么原形毕露?我是什么原形成精,你倒说说看。” “这还用问,别人朕不知道,但朕的皇后,原形必定是个醋坛子,修炼千年,方得道成精……” “别以为你是皇上我就不敢动手打你,说谁是醋坛子呢?” 阮绵绵张牙舞爪,欠身向林卓扑过去,却见他身子一闪躲过,哈哈笑道:“是是是,是朕小瞧了皇后,不是醋坛子?是醋缸,醋缸大……” 阮绵绵:…… “嘿!今儿不露点真功夫,你也不知道女人是老虎,不能惹。” 阮绵绵暴起,夫妻两个在榻上闹作一团。喜乐见怪不怪,甚至还伸手打了个呵欠;罗云则是眼睛发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我先前的担忧竟成了事实,这选秀……难道真得就选不成了? 正想着,就听那边没了动静,悄悄转头一看,林卓将阮绵绵圈在怀里,柔声道:“你我固然夫妻同心,只是太后那边,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既然你不肯选秀,那咱们就得好好努力,只要你有了身孕,主动权就在咱们这边。” 阮绵绵叹了口气,想起现代那句讽刺重男轻女的话:怎么着?你家有皇位要继承啊? 呜呜呜,她这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啊。还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所以只能努力了。 阮绵绵一咬牙,低声道:“努力,必须努力。晚膳预备好没有?预备好了咱们就开吃,吃完就上床努力。” 卓看着怀中娇妻斗志满满的模样,当真是可怜可爱,心中柔情满溢,情不自禁在她额头亲了一口:“那就传膳吧。” 罗云木然点头,走出房间,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一声悠悠高唱:“传……膳。” “是我的错觉吗?”阮绵绵从林卓怀中抬起头:“罗公公今天的声调不太对,好像……有些发颤。” 林卓不以为然:“大概伤风了吧,如今还是二月间,正是倒春寒的时候,罗公公年纪大了,着凉伤风也是常理,回头让他好好休息几天。” ------------ 第一百一十一章:白努力了 阮绵绵点头:“他是伺候先皇几十年的老人,的确该关心一下。说起来,我这里还有一件事要问他……算了,等吃完饭吧。” “什么事?” “御膳房的事。” 林卓“哦”了一声,没有再问,后宫的事自然是由阮绵绵做主,反正他知道妻子的性情,从来都是有的放矢,不会乱来。 这一夜两人一直“努力”到将近子时,方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阮绵绵醒来的时候,发现林卓早已不知去向,她坐起身伸个懒腰,只觉腰膝酸软,然后便听床帐外芳草问道:“娘娘,您醒了?” “嗯。什么时辰?” “已经辰时三刻了。” 芳草的回答吓了阮绵绵一跳,连忙撩开帐子:“皇上什么时候起身的?该不会早朝都耽误了吧?” “没有。” 芳草笑得意味深长:“皇上说了,不让叫醒您,还让奴婢告诉您,不用担心,虽然春宵苦短日高起,但他并没有君王不早朝,。” “他让你说你就说,他让你跳井你跳不跳?” 阮绵绵脸红红咕哝一句,起身穿衣,一边对芳草道:“还是现在自由,两宫太后那里,省了我晨昏定省。平妹妹不是外人,也不用每天定时定点过来请安。这要是选秀进来一批妃嫔,我要睡到日上三竿,那情景你敢想?” “是。” 芳草点点头,帮她把衣服整理好,一边道:“不过娘娘和皇上成婚也有一年了,到现在身上还没有动静,是该加把劲,哪怕先诞下一位公主,也能让太后和臣子们心下稍安。” “怎么没加把劲?” 阮绵绵叹了口气,芳草回身让宫女们进来伺候梳洗,她就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心想:从前就没少努力,昨晚更是做到三更半夜,但愿这一次能如愿,不然每天晚上这么着,腰还要不要了?就算青春年少,也不能这么胡天胡地啊。真奇怪,皇上明明龙精虎猛,太后们也说过我这身段是个好生养的,怎么就……等等!昨晚……昨晚好像是我安全期啊。 想到这里,阮绵绵好悬没吐血,合着昨天夜里两人那么用力地颠鸾倒凤,全做了无用功? “娘娘……娘娘……” 芳草的声音将阮绵绵惊醒,她茫然抬头:“啊?干什么?” “该洗漱了。”芳草纳闷:“娘娘想什么呢?怎么好像……十分懊恼的样子?” “没什么,想起被御膳房那个总管掀翻在地的几锅菜了,太浪费,着实可气。”阮绵绵胡乱应了一声,起身去洗脸。 芳草:……这都快半个月了吧?娘娘还想着那几锅菜呢?这……这也太记仇了。 梳洗完毕,只觉神清气爽,先前沮丧一扫而空。阮绵绵看着镜中年轻貌美的女孩,臭屁的转了两个圈子,只觉青春洋溢活力四射,遂又想道:我们还年轻,就算夜夜笙歌,有什么关系?人生得意须尽欢,年轻就要及时行乐嘛。 “娘娘真是,这又高兴起来了。” 芳草从外面进来,看见她恢复往常神采,也松了口气,只听阮绵绵吩咐道:“用过早膳后,你就去趟御书房,皇上喜欢吃的红薯牛奶蒸蛋糕,我昨晚吩咐小厨房做了,你给他送一盘子过去,顺便让罗公公来我这里一趟。” “是。”芳草答应着,服侍阮绵绵用过早饭,便去小厨房拿了点心,往御书房而来。 林卓这会儿已经下了朝,正在批折子,喜乐见他面容淡淡,就知道朝臣们大概又闹幺蛾子了。因悄悄接过食盒,对芳草道:“皇上这会儿专心政务,吩咐了不许打扰,我过会儿替你送进去。” “行。”芳草四下看了眼:“罗公公呢?娘娘要找罗公公问点事情。” “罗公公在偏殿,早朝上站了半日,我让他过去歇会儿。” 喜乐小声说完,见芳草去了,这才又打起精神悄悄回屋,提着食盒站在一旁。 过了约莫半刻钟,忽见林卓将奏折向桌上一扔,冷声自语道:“一个个的……哼!真当朕就离不得他们么?” 喜乐心中一跳,忽听林卓沉声道:“来人,宣礼部尚书康晨过来见朕。” “是。” 喜乐答应一声,忙转身吩咐小太监去办这件事。一回头,就见林卓看着他手中食盒,沉声问道:“谁送来的?” “回皇上,是皇后娘娘让芳草送来的红薯牛奶蒸蛋糕,说您爱吃。” 喜乐忙将食盒放在桌上,取出盘子,又将勺子递给主子。 林卓面色登时缓和,舀了一口点心进嘴里,慢慢点点头,这就是称赞了。 喜乐心下一松,忙劝道:“皇上喜欢,就多吃点儿,您今早上只用了一碗粥。” 这道点心有点类似于香蕉船,作为外皮的红薯不小,林卓吃了一块,便觉饱了,将勺子一放,他沉吟道:“说起来,平贵人似乎从未往书房送过东西。” “是呢。” 喜乐琢磨着林卓话里意思,就见主子点点头,淡淡道:“果然皇后没有看错她,倒是个懂得分寸进退的。既如此……” 说到这里,沉吟片刻,方慢慢道:“皇后要她做自己的膀臂,贵人的位份还是太低了,就封她一个嫔吧。平嫔不好听,给她个封号,顺嫔不错。” 喜乐心想:多新鲜,向来只听说争来的宠爱,没见过这种不争不抢,靠着对皇后忠心的晋升位份,连侍寝都没有过呢。 嘴里自然诺诺答应下来,反正后宫空虚,只要皇后娘娘没意见,一个嫔位,倒也不值得人侧目。 正想着,就听外面有人道:“皇上,康大人到了。” “进来吧。” 林卓直起身子,见康晨进来,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大礼参拜,然后将几本折子交给喜乐:“给康大人看看。” “是。” 喜乐心下疑惑,康晨却是心中有数,双手接过折子,翻开一看,果然,就是为了这件事。 表面上却做出诚惶诚恐状,颤声道:“皇上,怎……怎会如此?这……这几位大人分明不到乞骸骨的年纪,怎的一个个……竟要告老还乡?”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址:m..pppp('素衣千金');; ------------ 第一百一十二章:明哲保身 “呵呵!你倒来问朕?身为礼部尚书,朝堂上人缘最好的内阁次辅,这么多人要告老还乡,你敢说一点不知情?” “回禀皇上,臣毕竟只是礼部尚书,不是情报衙门的官员。臣也向来怀有老骥伏枥之志,这些人要辞官,怎会来和臣商量?” 康晨义正辞严。林卓一摆手,懒得和他打太极:“其他的朕一概不论,朕今日就和康爱卿要一个缘由。这几位都是朝廷重臣,偏偏在朕登基不久,他们却要一起辞官,你说,这是他们恃才自傲,故意要挟朕么?” 这罪名可就大了,哪怕康晨是只老狐狸,也不能不为皇帝陛下扣下来的这口大锅暗暗心惊。 “皇上息怒,几位大人虽然没和臣商量过,但他们的心思,臣倒能略猜出几分。他们对大夏忠心可鉴,绝不会居心叵测,辜负君恩。” “是么?”林卓冷哼一声,君王威严无形中散发出来,就连康晨这样的老臣,也忍不住额头冒汗。 他用袖子擦了一下,抬眼看看林卓脸色,似乎有些迟疑。 林卓不说话,只是淡淡看着他。终于,到底还是康晨受不住了,苦笑一声,叹息道:“皇上,臣也只是猜测。这……臣冒死说一句大不讳的话,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几位大人,大概也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怕给皇上添乱,所以……” 不等说完,就听“啪”的一声轻响,抬头一看,林卓将一本奏折扔在龙案上,冷笑道:“这话说得糊涂,难道康爱卿也糊涂了吗?用这个来蒙混朕?合着朕是被糊弄大的?” “臣不敢。” 康晨心中一颤,暗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话都说出来了,其他也不用再顾虑,为那些老大人搏一把,又何尝不是为我自己搏一个公侯万代。 一念及此,再不犹豫,大声道:“臣不敢欺瞒皇上,这书房中只有咱们君臣二人,臣斗胆说一句实话,这几位大人,先前和魏王……都走得近。” “那又如何?魏王之前掌管吏部,臣子们和他走动结交也属正常,朕是这么不能容人的吗?” “是。皇上胸襟如海。但架不住几位大人心中惶恐啊。” 康晨小心看了林卓一眼,见他面色平静,才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朝堂之上,难免会有纷争,哪怕君臣也不例外。因为几位大人从前帮过魏王,万一……有一日他们和皇上争执起来,必定会有人多心,想着他们是不是对皇上不满?这话再传扬开来……“ 说到这里,康晨长叹一声,喃喃道:“与其到那时再惹君王猜忌,倒不如现在挂冠而去,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这种识时务者,也配叫俊杰?分明就是知难而退。更何况,他们如此思想,将朕置于何地?难道朕是生性猜忌多疑的暴君么?” 康晨点头如捣蒜:“皇上说得是。但自古改朝换代,纷纷扰扰,这种事在所难免。尤其这一次先皇传位,情况也有些特殊,当时京城形势,的确波云诡谲,那个……几位大人这会儿惶惶不安,倒也可以理解。“ “朕找你过来,不是为了让你理解他们。”林卓目光落在奏折上,若有所思道:“对于此事,你可有解决之法?” “这个……”康晨似是有些为难:“如果时间充足,皇上倒是可以开恩科,广招贤才……” 不等说完,看见林卓忽然变冷的眼神,这老家伙立刻意识到:新皇比先帝沉稳平静,并不代表他脾气也和先帝一样宽仁慈祥。 于是立刻改口道:“臣糊涂了,几位大人都是朝廷重臣,就算开恩科招贤才,还要给他们十几年时间历练成长,远水哪里救得了近火?既如此,那便只有一个办法。” “说。”林卓心中一翻白眼:老家伙东拉西扯一通,终于肯说出重点。他倒要看看,这些朝臣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皇上,按照旧例,新皇登基三个月后,就是选秀之期……” 林卓抬起手,冷冷道:“此事太后和朕提过,但是被朕拒绝了。朕的后宫有皇后和一个贵人,并不空虚,不必选秀。” 康晨嘴角抽搐几下,静静看着林卓,那意思很明显:一个皇后一个贵人,这叫后宫不空虚?这种话能理直气壮说出来,皇上您是怎么做到的。 深吸一口气,礼部尚书打算和皇帝陛下摆事实讲道理:“当日先皇登基时,老臣才刚入翰林,记得那会儿先皇后宫人才济济……” 林卓咳了一声:“父皇是父皇,朕是朕,情势不同。” “皇上。您也说了,情势不同。” 康晨愁眉苦脸地说道:“选秀填充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固然最重要,但后宫嫔妃,也表明皇上对臣子的关爱。臣知道皇上对皇后娘娘情深意重,可……可您是皇上,后宫前朝关系天下,您这家事,它就不单单是家事了。” 林卓沉默片刻,皱眉厌恶道:“他们此前支持魏王,所以这会儿人心惶惶,难道送个女儿进宫,便可以安心了?这是什么道理?自古以来,冷宫废妃还少吗?帝王若心存报复,会因为儿女情长就网开一面?都是朝廷重臣,怎么还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康晨一听:好嘛!皇上到底是有多讨厌选秀?或者说,皇后娘娘的河东狮吼当真就那样厉害?竟逼得皇帝陛下真情流露。 当然,皇帝都真情流露了,你还端着藏着掖着合适吗?于是康晨索性也就推心置腹起来。 “皇上,我们当然都知道此事天真,然而从古至今,这天真的做法已经持续千年,那就说明它必有道理。皇上向来坦荡磊落,又是重情之人。您能选秀,接纳几个名门之女,这便是一份香火情,有这点情分在,只要大家齐心报国,将来结局总不会太差。反之……” 他顿了一下,轻声道:“以皇上的赤诚,大家都会想,皇上不肯选秀,是不是就要从根子上杜绝这份香火情,以便秋后算账。既如此,还不如自己识时务些,及时隐退,或还能保一家老小平安。” “你倒聪明,侃侃而谈一番话,倒成了朕不近人情。这几个官儿的裹挟之举,在你嘴里竟是明哲保身?”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址:m..pppp('素衣千金');; ------------ 第一百一十三章:如此重大 “皇上明鉴。” 康晨忽然跪下,宛如冒死进谏的忠臣般慨然道:“皇上登基未久,可是个人就能看出,您的煌煌天威,更胜先帝,远见卓识,无人能比。有如此帝王,哪个臣子不愿追随左右做一番事业?又有谁不知,您绝不会接受任何裹挟?且也没有任何人和事能要挟皇上。譬如这几位大人,即便朝堂上缺了他们,皇上也不过困难一时,之后仍会开创属于您的太平盛世,可他们……他们一旦隐退,那就是真的隐退,再无出头之日。皇上,这种情况,莫说我们久经宦海沉浮的官员,就是寻常百姓,也知此举蠢不可当。所以……臣敢以性命担保,几位大人绝无要挟皇上之心,他们……他们只是生了畏惧之心,想要平安归乡而已啊。” 说到最后,即便是利益攸关,也不由动了兔死狐悲之情,想到历来由站队引起的倾轧迫害,康晨这种老狐狸也是声泪俱下。 烂人的一点真心,最是难得。连林卓这种心如铁石的,看着一个老臣跪在自己面前哀哀痛哭,想到官场险恶,也不由叹了口气。 “朕要继往开来,保大夏锦绣河山,太平盛世,少不得你们这些老臣的辅佐。你回去告诉众位大人,不必惶恐,过去的事就随风而去,朕绝不追究。连魏王朕都容忍了,何况他们。” “皇上。”康晨擦去眼泪:“臣知皇上此言发自肺腑。可是这种事……它就是一根刺。或许没有种在您的心里,但它会种在那些人心里。以后君臣相处,谁敢保没有争执之时?甚至……谁敢保几位大人就干干净净,永不犯错?留下这根刺,一旦有事,大家不由自主就会想,皇上隐忍多时,到底还是忍不住翻旧账……” “荒唐!” 林卓怒极,拍案而起:“什么时候选秀竟成了如此重要之事?依你所说,朕之前那许多皇帝,全都是在登基之初就要搞选秀?不搞连江山都没法治理,日子都不过了?” “皇上。”康晨小心翼翼道:“那个……自有选美之日起,不选秀的倒也不少,但……那都是和和美美太太平平继位的,但凡……但凡有皇位之争,必有联姻之事,决不可免……” “下去!” “是。” 话说到这里,的确也差不多了,再说下去,自己的脑袋还要不要? 所以康晨很识时务的退下,心里忍不住就开始盘算:一旦皇上开始选秀,清音是一定可以入选的,凭她资质,必获宠爱,只要她能和皇后分庭抗礼,自己就可凭杀手锏逼废皇后。到那时,女儿成了皇后,还怕自己不能成为勋贵,代代相传吗? 至于皇上对皇后的深情……呵呵!小两口成婚也才一年,又是聚少离多,勉强还算新婚燕尔。男人嘛,都一样,眼前只有一盘咸萝卜,可不就只能讲将就啃着。但凡桌子上有了别的山珍海味,你看他还肯动萝卜一筷子不? 康晨越想越美,要不是顾忌宫中眼线众多,做戏要做全套,必须丧着个脸,他甚至都想哼首小调了。 不同于康晨的轻松,林卓此时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他看了眼身旁喜乐,沉着脸道:“看见了?这就是我大夏朝的臣子,一个个老朽不堪,墨守成规,居心叵测……真是气死朕了。他们还不如平贵人一个女流之辈。” 喜乐看他喘粗气痛斥的样子,心想:皇后也是女流。朝廷重臣啊,连和皇后比的资格都没有?唔!大概在皇上心里,这群腐朽的老家伙确实没办法和皇后比。 一边想着,就赔笑道:“皇上您忘了,平贵人刚刚封了顺嫔。而且奴才看来,这些老臣虽然很多缺点,倒是很识时务,一看不能把女儿送进宫,就都想抽身而退。” 林卓:…… “不会说话你就不要说,朕正为此事烦恼没看见?” “是是是。”喜乐诺诺答应着,然后纳闷道:“不过这么些老家伙,既然自己心虚要告老,皇上何不允了他们?大夏朝堂,总不至于离了他们就不能运转吧。” 也只有他,是从小和林卓长大的伴当,才敢问这话。只见林卓叹了口气,摇头道:“若只是这么几个腐朽不堪的,朕有何惧?可是官儿做到他们这个地步,又怎可能是孤身一人?门生故旧,士农工商,他们哪个背后不是盘根错节?正所谓牵一发动全身,朕……不能意气用事。” 喜乐眨巴眨巴眼,忽然挠头傻笑道:“那就选呗。选秀啊,其实是好事来的,谁不喜欢齐人之福?何况皇上确实是有难处。皇后娘娘虽然喜欢吃醋,但知道这关系朝堂风雨,定会理解,皇上和她好好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的?对了,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闭嘴吧,跟只乌鸦似的,提不出半点有用意见,只会聒噪。”林卓挥挥手:“罗云呢?好半天没看见他了,早上时听见他咳嗽两声,不会病了吧?” “皇后娘娘让罗公公过去,说是有话问他。” 卓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就听外面有人禀报道:“皇上,寿宁宫太后派人过来,问您有没有事?说没事的话,她那里做了您爱吃的点心,请您过去尝尝。” “又是点心,就不能换点新鲜的说辞?” 林卓满心都为选秀烦恼,但是想想母亲那纤细敏感的性格,还不能不去,只得仰天长叹一声:“知道了。” “正到处找公公,您怎么从坤宁宫出来了?怎么说也是伺候过先皇的老人,又是大内总管,皇上总不成连跑腿的活儿都要支使您吧?” 罗云抬头一看,是珍宝司的女官江氏。这江氏和他是同乡,又是一起入得宫,几十年来彼此照应扶持,情谊不是一般的深厚。 恰好前边有个亭子,两人便来到亭里坐下,罗云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皇上皇后入住后宫一个多月,到现在风平浪静。我们珍宝司一向是被先皇和太后都夸赞的,偏偏这回献上去的几件东西,到现在连句褒奖都没有。我这心里实在没底,所以来向公公讨个主意,顺便打听下两位主子的品味,也好投其所好。” ------------ 第一百一十四章:撑不住了 罗云方恍然大悟:“原来是为这个……” 他沉默片刻,忽地郑重道:“我跟着先皇这么些年,很知道他和太后的为人,只要面上做到了,小小不然的,大家都不理论。不过如今的皇上皇后,说句实话,这宫里各司,也委实是太不像了,只怕还有人想着新主年轻,有意试探甚至欺瞒,果真如此,便是作死。你这会儿警醒小心,是对的。” 江氏一听这明显话里有话,连忙问道:“怎么说?这些日子,我看宫里倒还平静。” “看着平静,事实上各司的底儿怕都被皇后和顺嫔给摸清了。哦,顺嫔就是平贵人,刚刚我在坤宁宫时,她也在,有人来传了皇上旨意,应该是为她协助皇后管理后宫,所以提了位份。” 江氏眼睛都瞪圆了,喃喃道:“因为协助皇后……我听说,那位主子还没侍寝……” “嘘!这些我们不必在意,连顺嫔自己都不在意。” 罗云皱皱眉头,沉声道:“总之日后你做事要小心。你刚刚问我为什么来坤宁宫?皇后娘娘问我御膳房的情况,我才知道曹善祥作了个大死,他在御膳房一手遮天不说,还在皇后娘娘的眼皮子底下掀了锅灶,把田玉发配去养猪……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说到最后,罗云直拍大腿,在皇后和顺嫔面前还得注意仪态,喜怒不能外露,此时当着好友,只气得身子都哆嗦了:早知曹善祥是这么个不长脸的玩意儿,就该把他发配去做杂役。幸好……幸好自己从不拉帮结派,不然这一回,他就没脸再呆在宫里,趁早收拾收拾,去给先帝爷守陵吧。” “皇后娘娘的眼皮子底下?你是说?皇后娘娘……亲自……去了御膳房?” “何止?”罗云仰天长叹一声:“娘娘今儿问我话,分明是已经对御膳房了如指掌,我都不知那里如今变成这样。偏偏御膳房那边,竟无一人提起此事,可见还全都蒙在鼓里。所以我想着,娘娘不但去了御膳房,只怕还是微服去的。” 堂堂中宫皇后,竟肯放下身段,微服私访御膳房。 这个消息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也让江氏充分了解到:皇后娘娘究竟是怎样一个狠人,难怪罗云郑重其事叫她以后谨慎小心。 “那……公公你都是如何应对?皇后娘娘……没为难你吧?我自然知道你不拉帮结派,可你是大内总管,手下多少徒子徒孙,这宫中各方势力,哪个不是和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罗云摇摇头:“他们但凡争点气,我自然要尽力护着他们,不叫好人受委屈,但是你看看……唉!也是我平庸,先帝爷和太后那样信我,我自己也觉着算管得不错,如今才知,在皇后娘娘眼中,这偌大皇宫都成筛子了,到处都是漏洞。我没办法,只能听凭娘娘处置,别说娘娘,我都恨不得亲自动手抓人狠揍一顿。” 一番话只听得江氏暗暗心惊,从罗云这番抱怨中,可以听出他对皇后是多么信服。 皇后娘娘到底都做了什么?罗云可是个自视甚高的,就这么一席话的工夫,便被收服了?那不就是个乡下出身的女孩儿吗? 心中惊疑不定,不过有罗云这番警告,江氏已经下定决心:回去后就整顿珍宝司,皇后娘娘已经悄悄点起了三把火,她们珍宝司绝不能做出头鸟,被这火给烤熟了。 林卓来到坤宁宫的时候,恰好遇见阮绵绵的仪仗,坐在软轿中的妻子两眼放空,全没了素日里的精神。 “哟!这就是皇后经常说得‘生无可恋’模样?今儿朕算是见识到了。” 阮绵绵下了软轿,上下打量林卓几眼,有气无力道:“你是皇帝又不是伞,就别硬撑了,刚从寿宁宫出来的吧?” 林卓:……“你怎么知道?” “你看看我这个样子,我怎么知道还用问吗?”阮绵绵仰天长叹,哽咽道:“皇上,要不……咱们就从了两位太后吧。” 林卓默然不语,牵起阮绵绵的手进院,直到在榻上坐下,他才轻声问道:“绵绵,你向来智计无双,喜欢迎难而上,这次……就这样妥协了?” 阮绵绵翻个白眼:“智计无双的是诸葛亮,喜欢迎难而上那是东北林里的傻狍子。但凡能躺平,谁不想做一条咸鱼混吃等死。” 话音落,她歪头看着林卓:“论理,皇上应该早就撑不住了吧?我只有姑姑每天不定时的唠叨轰炸,可是皇上,你除了寿宁宫太后的逼迫外,臣子们那里,应该也没少为选秀闹妖,那些告老还乡的折子,总是留中不发,也不是个事儿啊。” 林卓唇边绽出一丝笑意:“所以我都坚持下来了,你倒撑不住?皇后的意志,看来比朕差得远啊。” 阮绵绵悻悻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是怕皇上为难,我在乎什么?你别说如今只是太后的言语轰炸,她就是拉一尊红衣大炮过来,本宫也宁死不屈给您看。” 林卓“噗”的一声笑,拉住阮绵绵的手:“好好好,朕的皇后,当真是风骨铮铮。” 接着垂下眼睛,轻声道:“如今看来,这大概是两位太后商量好的,咱们一天不答应,她们就一天不消停。至于朝堂上的大臣,虽然朕无法理解他们,但为了一个选秀,便闹得人心不安,的确也不值得。” 阮绵绵默默点头。忽听林卓冷笑一声:“也罢!那就选吧,选几个女孩儿进宫,太后和朝臣们安心,你我也耳根清净,正可集中精力,整顿前朝后宫。到最后,无非是牺牲了几个女人的终身幸福。” 听听这说得是人话吗?什么叫无非是牺牲几个女人的终身幸福?合着我们女人就活该做了祭品? 阮绵绵为天下姐妹抱不平,但林卓很显然比她冷静冷酷:“不然呢?你这会儿心疼她们,可若朕宠幸了哪个,将来后宫争斗中,你以为谁会心疼你?” 宫斗!一个让多少好姐妹反目成仇的大杀器。阮绵绵登时就没声了。 “更何况,将她们当做祭品献祭的,不是你我,而是她们的父亲。这些老家伙一定要将女儿推进火坑,才肯安心做事,那是他们的亲骨肉,他们都能舍得,朕又为何要怜惜同情。” 皇帝陛下做了最后结语:“绵绵,你啊,还是太妇人之仁,你这个性子,朕若再不冷酷些,三宫六院的女人争斗起来,最先吃亏的就是你。” 瞧不起谁呢? 阮绵绵愤愤地想:我怎么说也是穿越客,宫斗套路不知了解多少。选就选,东风吹,蝴蝶飞,看看到底谁怕谁。 ------------ 第一百一十五章:后宫皆知 115: 客栈的房间总是这样整洁如新,就是靠着阴面角落,光线实在暗淡了些。 康清音看着面前瓶中的杏枝,正是三月初,枝头上多是花苞,然而因为离开了枝干,即便有水瓶供养,也眼看就要凋零。 纤细手指在那花苞上轻轻抚过,充满爱怜意味。便在此时,门外楼梯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接着一个人闯进来,开口低呼道:“清妹。” “怎么这个时候儿才来?再不到,我可就要回去了。”康清音娇俏地看了男子一眼,悠悠道:“你那姑妈如今看管我越发严厉,若不是今儿她去佛寺,我都不敢出来。” 一边说着,便站起身,伸手去解衣带。却见男子冲上前握住她的手,满脸焦急道:“清妹,大事不好,我……我刚刚听朋友说,宫里要选秀了。” “选秀?”康清音眉头一挑:“不是说皇上和皇后恩爱情深,不肯选秀吗?怎么?这就改主意了?你们男人啊……啧啧,果然没有好东西。” “哎呀我的清妹,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你就没想过?若是真的选秀,姑父是一定要将你送进宫的,到那时……到那时……一旦皇上临幸了你,发现……发现你已非处子之身……你我岂不是大祸临头?” 康清音哂笑一声:“原来你怕得是这个。怎么?长风哥哥这就忘了?不是你在枕席之间和我山盟海誓,说死生相随么?就算被皇上发现,大不了咱们同生共死,到阴间继续做一对野鸳鸯就是。” 说到最后一句,面目忽然阴沉下来,一字一字道:“还是说?你后悔了?” “不……不是。”陆长风说话都结巴了:“我……这……这事何等重大?我……我是怕……一旦……连姑父和姑母也要受牵连。” “那是我爹和后娘,我不比你关心?” 康清音慵懒一笑:“放心吧,我早打听清楚了,皇后是个醋坛子,皇帝陛下又有些惧内,后宫里如今就一个顺嫔,听说花容月貌,却连侍寝都未曾有过。我就算进了宫,只要每日里安静在屋里呆着,你还怕皇上忘不了我?” “这样啊……那还好。” 陆长风松了口气,看着身边风情无限的美人,心里直痒痒,然而到底是惧怕占了上风,便推着康清音道:“清妹,今时不同往日,我送你回家去吧。选秀之事一日不尘埃落定,咱们便不要见面。只等你想个法子,落选了,到时我就去你家提亲,有姑母帮忙,必定心愿得遂,那时我与你做一世长长久久的夫妻岂不好?” “你到底还是怕了。”康清音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长风哥哥,你老实告诉我,你曾经和我说的那些誓言,都是发自真心么?你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才怪,特么我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你要选秀,打死我也不会招惹你个妖精。 陆长风心里这个气,但面上如何敢表现出来?如今小命都捏在这位姑奶奶手里呢,于是深情道:“自然是发自真心,无怨无悔。” “这就好。”康清音似乎是满意了,闭上眼睛微笑道:“你放心。就算真的东窗事发,我自然一力承担,不会连累于你。” “好好好……哦不,我的意思是说……是说……如果清妹你出了事,我……我绝不独活。” 陆长风木然点头,口不对心地承诺着,没有看到康清音嘴角边露出的讥讽笑容。 不就是骗人吗?真以为女人不会?呵呵!也只有这样的男人,让他一起送命才值得。是你说的,同生共死,放心,我必遂了你的心愿。 “礼部康大人家的千金,不但端庄温婉,且风华绝代,皇上看了定会满意。” “嗯。既是康大人的女儿,自是知书达理,贤良淑德。” 阮太后微笑点头,她身旁女官又殷勤道:“还有吏部吴大人家的女儿,如花似玉,且那身段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 阮太后更加满意。女官正要再说,就听外面有人禀报道:“皇后娘娘来了。“ 女官先是一愣,接着急忙退到阮太后身后,刚刚还能说会道的嘴巴,这会儿就跟被人拿针缝上了一般,闭得紧紧的。 阮太后:……皇后喜欢吃醋的事,不会后宫皆知了吧? 阮绵绵一进来,就觉着气氛不对,不由一头雾水,心想:我今天干什么了?什么也没干啊。这一大清早,想收拾御膳房还没来得及呢。 “坐吧。你说你,从前看着还好,不是那拈酸吃醋的性情,怎么……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顺嫔到现在还没侍寝,你知道宫里多少人背地笑话她吗?” 原来是为这个。 阮绵绵心里直翻白眼,霸气冷笑道:“是谁敢在姑姑面前嚼舌头?她没侍寝不假,但协理后宫是真,不信哪个不长眼的敢瞧不上她,真要有这样胆儿肥的,便让她尝尝板子的滋味。” “闭嘴吧你,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是不是?” 阮太后对这个侄女儿是又爱又恨,爱她聪明通透又懂事,恨她伶牙俐齿振振有词:“我和你说,这一次的选秀,你可不许给我闹幺蛾子。关系到前朝后宫的大事,由不得你胡闹。” “姑姑怎么这样说?真叫人伤心。” 阮绵绵委屈辩解:“从定下选秀开始,我和顺嫔妹妹日夜忙碌,哪一样不是我亲自操持?后天就是大选之期,我还要亲力亲为,替皇上选几个好妹妹……” 不等说完,就听阮太后一声惊叫:“什么?你要亲力亲为?皇上呢?” “皇上政务繁忙,怎会为这种小事耽搁时间。”阮绵绵理直气壮:“我是皇后,选秀本就是我分内之事,难道我做事姑姑还不放心?” “呵呵!” 阮太后脸皮子抽搐两下:“确实有些儿不放心。”说完压低声音:“你给我说老实话,是不是想着给皇上选几个歪瓜裂枣塞进后宫?” 阮绵绵:…… “姑姑,你就算不信我的人格和操守,也该相信那些负责女官的眼光吧?歪瓜裂枣?进得来宫门吗?靠脸说话的选秀,你当这是选拔乐队,可以滥竽充数呢。” ------------ 第一百一十六章:本宫偏偏就不放 太后瞪她一眼:“听听你这话,越发没规矩了。寿宁宫那边,你也这么横冲直撞的?” 阮绵绵噘起嘴,小声道:“我是乡下出身,姑姑还有什么不知道?说了怕您骂我,我在寿宁宫那里,比您这儿还言谈无忌。” “你……你还有脸说。”太后指着阮绵绵,看上去恨不能一指头戳她脸上:“不行,别得事可以全权交给你,但选秀,本宫必须得去盯着。” 阮绵绵:…… “今儿前头选秀,主子们都忙得了不得,咱们做奴才的,可也不能偷懒。是了,要多做一些去火的东西,坤宁宫那边,皇后娘娘不是喜欢喝莲子银耳秋梨汤吗?什么?还没做?没眼色的,还不赶紧去做。” 曹善祥在御膳房来回走动着,一路上阿谀奉承声不断,可说是派头十足。但他心里却远不如表面这般镇静淡定。 三天前青华阁的主子将田玉叫过去说话,到底说了什么,那个死对头也不可能告诉自己。曹善祥用尽人脉力气,半点消息都没打探出来。他这才发现,平时根本没人放在眼中的青华阁,竟是密不透风铁板一块。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曹善祥心里慌得一批,连带着看御膳房都有些草木皆兵,总觉着到处都有窥视议论自己的声音。 这怎么能行?自己还没倒台呢,军心怎么能涣散了?所以这两日他巡视的格外勤快,一是履行“监督”之责;二来,万一自己还处于“考察期”,被主子们的眼线看见他如此“勤勉”,说不定就能起死回生,甚至还能有奖赏。 这厮浑不知对他的“考察”早就完事儿,想着想着还做上美梦了。 “公公,那个……田玉怎么过来了?他……他今天中午没去喂猪呢。” “嗯?” 曹善祥回过神,果然就见田玉一脸沉静的从后边进来,身后跟着从前那几个狗腿子,四下看了一圈,就来到离曹善祥不远的烤鸭炉前,沉声道:“烤鸭是要用果木做烧柴的,这在御膳房是常识了,你怎么是用得杨木?” “这个……” 那御厨忍不住看了曹善祥一眼,小声嗫嚅道:“木头送来的时候就是这样,我也说过这是杨木,可……可曹公公说这就是果木……” 他只是一个寻常厨子,不想沾惹宫里这些太监的斗法,反正吃回扣的是曹善祥,自己犯不上为他擦屁股。 田玉冷笑一声:“也是。果木变杨木,曹公公一年单靠这个,吃得回扣也有二三百两了。” “哎!姓田的你怎么凭空诬赖人?是不是还想去喂猪?” 曹善祥眼看整个御膳房的人都在看他,这如何能忍?扎着两只胳膊螃蟹似的就过去了,正要揪住对方理论,只见田玉目光看着大门方向,轻声道:“我算着人也该来了。” “什么人?” 曹善祥立刻警觉,田玉看他一眼,微微一笑,轻声道:“自然是拿你的人,哦,也不止你,这一回,连你的几个膀臂也跑不了,等着吧。” “你打量杂家是吓大的?”曹善祥“哈”的一声笑:“今儿秀女大选,主子们都在前头,天大的事也要放一放……” 不等说完,只听一个声音悠悠道:“若本宫偏偏就不放呢?” 曹善祥就像是被谁迎面打了一拳,整个人都懵逼了。直到听见身后宛如潮水般的“参见皇后娘娘”的呼声,他才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猛地回过神来。 转头一看,只见阮绵绵穿戴整齐,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进来,端的是光彩照人,仪态万方。 “皇……皇后娘娘!” 曹善祥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只见阮绵绵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心里清楚,用不着本宫当场罗列罪状,才肯认罪伏法吧?” “我……娘娘……奴才……” 曹善祥都要哭了:泥马他一个御膳房总管太监,何德何能?竟然劳驾皇后娘娘亲自抓捕?这是连个通融的机会都不给啊。人家都是祖坟上冒青烟,怎么到他家,这祖坟上就冒黑烟了呢。 “行了,既然认罪,带下去吧。” 皇后娘娘亲临,用得着那么多废话?而且今天要抓的人有十几个,每个人的罪状都说一遍,那得多少时间? 立刻有人将日常曹善祥坐得那张椅子撤下,换了一把全新的。铺上锦褥请阮绵绵坐。 于是阮绵绵便坐下来,清清嗓子,开始训话。 “历来都说,民以食为天,可见这饮食二字的重要。皇上也曾说过,治大国如烹小鲜,所以这御膳房在宫里,其实举足轻重。可是如今,这里变成什么样子,你们自己看看,说一声乌烟瘴气,都是抬举了。当然,本宫知道,这都多亏了曹总管和他随从们的努力,所以今日,我特来表达谢意。御膳房这个小池子,装不下你们这些大个儿王八,倒是杂役库不错,那地方宽广,人也多,三教九流的都有,随便你们折腾,你们就都给我挪去那边吧。” 这话太过于市井气,本不该是皇后说得。然而不知为何?这会儿阮绵绵含笑坐在那里,竟没有一个人敢在心中耻笑,都觉着身上冷飕飕的。 是谁说皇后娘娘乡下出身?是谁说她慈善可亲?是谁说她软弱无能?骗人,都是骗人的啊。娘娘明明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动你则已一动你就是株连满门。 也有几个谨慎的,想着这御膳房盘根错节,娘娘能知道谁是曹公公的人?除了几个明面上的,那些“暗桩”肯定没办法。 “暗桩”们也是这样想,结果正在心里琢磨着改投门庭的时候,就被人精准揪出,和瘫软如泥的曹善祥一行人一起拖了出去。 “这多好。一大家子就要整整齐齐的。” 阮绵绵拍拍手掌:“行了,害群之马本宫都给除了,这御膳房,我看你们以后的表现。田玉,从今儿起,你就是这里的总管,本宫但愿你谨记初心,认真负责,不要再给我发威的机会。本宫把丑话说在前头,宫里长日漫漫,我有人手,也有时间,明察秋毫这种事,完全可以做到,听明白了吗?” ------------ 第一百一十七章:避嫌 “是。娘娘,奴才必定谨记娘娘教诲,认真负责,竭尽所能替娘娘打理好御膳房。“ “好。你要记住今日自己说过的话,不要变成第二个曹善祥。” 阮绵绵点点头:多日的调查筹划,哪些人绝不能留;哪些人可以容后观察;哪些人轻轻放过,这都有文章在里面。到最后,也不过是几句话完事,看上去透着那么一股干净利落。 流程走完,皇后娘娘站起身,众人心下松了口气,暗道:前头选秀也该完事儿了,难怪娘娘急着走,可不得去看看新人如何?能不能威胁自己地位?说来也怪,论理,她今日本不该来,前天叫田总管过去的明明是顺嫔,顺嫔呢? 正疑惑着,就看到阮绵绵走到门口停下,接着转向,来到靠窗根的一口大锅前,好奇道:“这里面是什么?” “回娘娘的话,这里是糙米饭,都是给宫中最下等的奴才们吃得。” 锅灶前一个中年男人诚惶诚恐地回答,下一刻,他看到皇后娘娘亲手揭开锅盖,只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些黑点是什么?” 阮绵绵熟门熟路拿起锅台上的勺子,舀起一勺糙米饭,眉头皱起:“怎么……好像是沙石之类的?” 男人额头上瞬间出了层冷汗,涩声道:“是……下……下等奴才的饭食……都是这样。” 阮绵绵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淡淡道:“我想着,这里是皇宫,不是顺天府的大牢吧?你们喂猪,也不能喂带沙子的猪食吧?到了冬日,还得加点豆饼之类。怎么人倒吃这样东西,下等奴才,就不是人了?” “是是是……” 中年男人点头如捣蒜,田玉在阮绵绵身后道:“这御膳房的食材,一向都掌握在曹公公手里,如今他不在,说不得要好好梳理一番,似这样粗制滥造的米粮谷豆,乃至鸡鸭鱼肉,蔬果茶叶,甚至是各类木炭,都不许再有。” 绵绵点头:“这看来也不是三天两日的事,只怕都形成产业链了。既然今日被我撞破,供货商那边,就不许他们再这样糊弄,若不改,换一家便是,有人不服,你叫他来找我。” 谁敢为这个去找皇后娘娘?活得不耐烦了么? 众人心中吐槽。然后就看到阮绵绵走到了另一口锅前。 众人:…… 用一上午时间,阮绵绵将御膳房转了个遍,也幸亏田玉专业本领过硬,面对娘娘提出的各种问题对答如流,为御膳房挽尊成功,不然众人这会儿未必还有机会做饭,最起码也该是集体罚站了。 谢天谢地,眼看到了晌午,皇后娘娘终于逛累了,小手一挥:“好了,快到饭点儿,本宫也不耽搁你们开火,都做饭吧,各处的人累了半天,就指望午饭补充点能量呢。” 说完施施然离去,因为她逛得时间太久,以至于仪仗都去远了,御膳房这边的人还一阵阵恍惚:真走了?就这么走了?不会再杀个回马枪什么的吧? 也别说御膳房的人这么想,就是芳草,这会儿见阮绵绵一路向前,似乎目标坚定的样子,都忍不住疑惑道:“娘娘就这么回宫了?不再杀个回马枪?” “该看的都看了,你觉着还有杀回马枪的价值?”阮绵绵扭头看了芳草一眼:“听这话里似乎有几丝怨气啊,怎么?觉着御膳房这种地方辱没了我的身份?” “没有怨气,不过确实觉着娘娘亲自处理此事,和您身份不符。尤其是今天……”芳草的语气激动起来,低声道:“那可是选秀啊,您……您都不亲自去看看?宁愿来御膳房看这些锅碗瓢盆。” “新人早晚能见到,急什么?” 芳草嘴角抽搐:“娘娘这话说得……那些锅碗瓢盆也不能长脚跑了啊,您什么时候去看不行?” “噗”的一声。阮绵绵忍不住笑:“你懂什么?我这么做,当然是有理由的。” “什么理由?”芳草问完,神情忽然一凛,凑近主子身边小声道:“莫非……娘娘是用这种方式,给那些新人一个下马威?” 阮绵绵看她一眼:“当然不是。是因为两宫太后竟然怀疑我的一片公心,甚至后宫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醋坛子。哼!那好啊,我干脆不参与了。避嫌,这叫避嫌,懂吗?” “不懂。”芳草诚实摇头。 “你不懂没关系,两宫太后懂我是个贤惠大度的皇后就行。” 说到这里,阮绵绵扬起下巴:“我料着这个时辰,也该完事了,顺嫔这会儿大概已经在坤宁宫,咱们走快点,我倒要看看太后和皇上选了几个国色天香好生养的秀女。” 芳草:……这就是娘娘的贤惠大度?其实心里还是很在意吧。 “皇上驾……” “闭嘴!” 早就喊惯了的口号被主子严厉打断,喜乐一脸惶恐,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却见林卓瞪他一眼,低声道:“这是应该摆帝王架子的时候?没点眼色的东西。” 这时候怎么了? 喜乐满心不解,只见林卓笑容满面地进屋,柔声叫了句:“皇后,朕回来了。” 正在榻上悠闲做女红的阮绵绵抬头向这边看了眼,旋即低下头继续绣花,一针狠狠扎下去,她悠悠道:“看皇上这春风得意的模样,果然顺嫔说得没错,这一次选秀规格很高,堪称大获全胜啊。” 说到这里,才仿佛忽然醒悟,连忙站起身笑吟吟道:“看臣妾这猪脑子,竟然忘了接驾,顺便还要恭喜皇上……” “阮绵绵!” 林卓黑着脸打断话头,气呼呼来到榻上坐下,手指敲着桌子道:“你可别忘了,选秀决定是咱们两个一起通过。朕还咬着牙呢,你就撑不住两宫太后的炮轰投降了。你日常那句话怎么说来的?选秀这件事,咱们两个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今日你缺席也就罢了,现在还和我阴阳怪气?” “好好好,是臣妾造次,反正臣妾醋缸之名后宫皆知,说起来,这绰号还是皇上赐的呢,我怕什么?” ------------ 第一百一十八章:顺毛 阮绵绵回到座位上坐下,好奇看着林卓:“你怕我恼,过来安慰我也就罢了,但六个绝色佳人,怎么也不该是这个脸色吧?” “绝色佳人?这是顺嫔的眼光?呵呵!在朕看来,不过是些庸脂俗粉。但……” 林卓忽然来了兴致:“当中有一个确实与众不同,是礼部康尚书的女儿,你看到她就知道,她那个眼神怎么说呢?倒不像是进宫伴驾,仿佛一潭死水……不对,不是这种绝望的平静,而是那种存了死志,所以怡然不惧的沉着。实话说,若非康爱卿身家清白,朕甚至怀疑她进宫是要刺杀我的。” “竟有这种事?” 阮绵绵也顾不上吃醋了,只见林卓点头笑着说道:“朕空口无凭,你大概没法想象,等明儿她们来拜见你,你亲眼看见,就知朕说得没错。” 阮绵绵立刻正色道:“这种事可不能儿戏,皇上要万分小心。咦?康大人的千金,是不是那个叫康清音的?奇怪,顺嫔也说觉着她面善,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我明日还真要见识见识。” 她慢慢点着头,就听林卓又哈哈笑道:“还有个有意思的你不知道呢。选秀前,有人走了喜乐的门路,特意来告诉朕,说江苏巡抚孙道义的千金,在父皇驾崩之后,被送去乡下体验民生多艰,至今足足有五个月了。” “还有这样说法?”阮绵绵纳闷:“只听说皇帝驾崩,民间在一段时间内禁止唱戏嫁娶,没听说过要送去乡下体验生活啊,孙家的家规吗?” “你竟不能意会其中深意?不是向来自诩聪明么?” 林卓看着她抿嘴笑,阮绵绵正疑惑,忽然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她失声叫道:“不是吧?我还没死呢,就有人要舞替身梗了?” 林卓已经习惯她时不时冒出的怪话,以这位的智商,完全能够领会到这句话的重点,遂点头道:“朕料着他没那个胆量,想着什么取而代之,不过是投我所好。但他不知道…… 他忽然注目看着阮绵绵:“朕所好的,是那个叫阮绵绵的姑娘,不是乡下的贵族千金。” 声音很轻,却透露着情深几许,阮绵绵只觉一股甜蜜温暖从心里蔓延开来,流淌到四肢百骸。她低下头,将眼角泪光隐去,喃喃道:“但愿人生若如初见,你心里永远有这个姑娘,不要在时光荏苒之后,落入等闲变却故人心的俗套。” “只要绵绵不变,朕绝不相负。” 林卓握住阮绵绵的手:“你用了晚饭不曾?朕正好也没吃,你若也没用,咱们就一起吃点?” 阮绵绵抿嘴笑道:“这才申时末,皇上就过来了,太阳还没下山,我就是只饕餮,一天吃十顿饭,也不至于这会儿就用过晚膳了啊。” “那就好,咱们一起吃,我倒要看看,你花了这么大力气整改御膳房,能出个什么效果。” 今日阮绵绵没有去选秀,而是去了御膳房,林卓便知,她一来是和两宫太后赌气;二来也是心里到底恼怒。所以紧赶着处理完政务,便过来安抚,不然不知爱人怎么炸毛呢。 现在看来,顺毛捋果然收效显著,不然这几天还能不能上床?着实说不准。 夫妻两个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话了半个时辰。喜乐和罗云在旁边伺候着,也不知彼此看了多少眼,两人心里都是同样念头:这明明是皇宫,普天之下最尊贵森严之所,为什么皇上皇后竟完全是民间小夫妻家常过日子的模式?这合理吗?正确吗?但是……但是真的很温馨啊。 “皇上对娘娘,真的是好宠。” 一大清早,芳草边替阮绵绵整理宫装,一边抿嘴笑着小声说道:“昨天晚上就不住口的夸奖晚膳好吃,御膳房果然应该整顿。今天早上,又说送来的粥好,几样小菜也爽口。这明着是夸御膳房,但真正夸谁,奴婢还听不出来么?” “你是不是想太多?昨天的晚膳确实好吃啊。呵呵!不是整改,谁知从前御膳房那边竟敢如此糊弄?曹善祥这个狗才,皇上还怪我心软,说这样欺上瞒下的狗东西合该宰了。” 阮绵绵说着,见弄得差不多,于是一扬下巴:“走吧,几位新人不是都到齐了?也别让人家等太久。” “等等,还有凤冠……” 迎春在后面喊着,不等说完就听主子不耐烦道:“谁戴那个?死沉死沉的,这头上不是有一支凤钗吗?够排面了。” “娘娘真是……” 迎春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子去了。 “听说昨儿选秀,皇后娘娘竟去了御膳房,拿下总管等十几个人,把原先的副总管提升做了总管。” “什么?御膳房?那……皇后娘娘怎么会去那里?她……可是皇后啊。”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娘娘是在给咱们下马威呢,表示她根本不在意新人威胁,若是有人想着挑战她的权威,那位被拿下的曹总管就是咱们的榜样……” 几个新人坐在一起窃窃私语,忽然一人抬头看向身旁坐得笔直的康清音,微笑道:“康家妹妹真不愧是礼部尚书大人的千金,瞧这坐姿端正的,我说你也说句话啊,这脸板起来可不好看,白瞎了你的美貌。” 康清音垂下眼睛,淡淡道:“有什么可说的?皇后娘娘是什么样人,片刻后就看到了,用得着现在无端揣测?” 她嘴角绽出一抹讥讽笑容:“我劝你们把心思都收一收吧,别想着什么邀宠争斗,知足者方能常乐。” “呵呵!我们可没这样心思,这话是谁说的,只怕谁就有这个心思。” 一旁吴惜玉冷笑一声,她是吏部尚书的孙女,从选秀之初,便认准了才貌双绝的康清音是自己最大对家,此时被对方揭破心思,立刻恼羞成怒,倒打一耙。 康清音微微一笑,目光垂下,看着自己的小腹,明摆着不想理会吴惜玉的挑衅。 气氛就有些冷场,便在这时,只听一个清脆声音响起:”皇后娘娘驾到。” ------------ 第一百一十九章:太后有请 新人们的身体一下子都坐端正了,目光热切看向屏风后。 阮绵绵从容走出,来到皇后主位上坐下,面上带着营业的亲切笑容,看着下面六个新人,很快,目光便从平静转为赞叹。 平妹妹说得没错,真的都是绝色佳人哎!在现代时看见一个都难,现在我面前一下子坐了六个,六个啊! 这一瞬间,阮绵绵都有些怀疑林卓昨晚的山盟海誓了:对着这样的国色天香风华绝代,你特么说你完全不动心?鬼信啊,我都要动心了好吗? “娘娘。” 顺嫔的声音让阮绵绵回过神,只见新人们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行礼姿势,这姿势不太容易保持平衡,她们却一个个稳如磐石,可见都是下过苦功的。 “大家起来吧。” 阮绵绵点点头,待众人落座,她一张张面孔细看过去,忽地就是一愣,目光停留在康清音身上。 果然面善,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奇怪,礼部尚书家的千金,我应该没见过,但怎么就这样眼熟呢。 阮绵绵冥思苦想,忽听一个声音笑道:“娘娘这样盯着荣嫔看,可是因为她容貌绝美?难道臣妾们就不值得娘娘多看一眼吗?” 这话娇嗔可爱,顿时就让几个笑点低的“扑哧”一笑,阮绵绵看了吴惜玉一眼,笑道:“安嫔果然活泼,别人都没话说,你就敢在本宫面前嚼牙,这是初次见面,好歹装一会子,再原形毕露也不迟啊。” 新人们掩口不让自己笑得太大声,暗道:皇后娘娘果然没有架子,亲切可爱,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出身低的关系。 气氛一团融洽,最起码表面上是如此,虽然几位新人的眼底流光并没有逃过阮绵绵的眼睛。 安嫔和馨贵人野心勃勃;芳嫔云贵人光华内敛,可知聪明谨慎;玉贵人有些怯懦;最有趣的果然是荣嫔,她的目光清正,细看还真有点视死如归般的决然。 闲话过后,众人起身告退,阮绵绵单把荣嫔留下,安嫔等人看了荣嫔一眼,含笑离去。 康清音疑惑看着阮绵绵,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资质被皇后娘娘一眼看中,成为第一个被离间打击的对象,要说美貌动人,安嫔似乎才是最明艳的那一个。 “再看看,对,仔细看。“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更让康清音吃惊,忽见阮绵绵离了座位,来到她面前,指着自己的脸:“你看看我,再看看顺嫔,不觉得眼熟吗?” “是你们……” 康清音猛地站起,就见阮绵绵一拍手:“对嘛,我就说咱们肯定见过,你看你也认出我们俩了吧?快说说,咱们是在哪儿见的?” 康清音:…… “兴许是……是在路上见过吧。” 康清音结结巴巴。既然皇后娘娘不记得了,那没必要把从前离经叛道的光辉事迹说出来,在目的达成之前,她不想在宫里有存在感。 “你的意思是,前世五百次回眸,换我们三个今生擦肩而过?那个……应该不止是擦肩而过吧?” “娘娘说笑,若非只是匆匆一面,又怎会对面不相识?” 计划不如变化快,自己想韬光养晦,谁知那天路上遇到的竟会是皇后和顺嫔,这下好,怕只怕树欲静风不止,吴惜玉一看就不是不安分的。 “妹妹这个气质,也太清冷了。” 阮绵绵微微挑眉,直起身,也不回座位,就在康清音对面椅子上随便坐了,哈哈一笑道:“昨儿皇上还说,你不像是来选秀,倒像是来刺杀他的。” 阮凤平心中一颤,有些震惊地看向阮绵绵,心想:我姐姐不可能这样狠毒,曹善祥那个狗才她都放过了,怎会给荣嫔罗织这样可怕罪名。 康清音也有些惊讶,却是十分沉得住气,轻声道:“娘娘莫开这样玩笑,臣妾可受不住,臣妾有什么理由刺杀皇上呢?” “我当然知道。不是信任你,我也就不把这话说出来了。” 阮绵绵一笑:“虽说这宫里比不上外面的广阔天地,但也是亭台楼阁,假山花树,御花园里应有尽有。平时没事,和姐妹们斗智斗勇,也是个乐趣。人啊,只要能给自己找乐子,便是万丈深渊,也一样能活,我看妹妹不是俗人,所以你要看开些,在这宫里好好儿的活,明白吗?” 康清音脸上活脱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她瞪大眼睛看着阮绵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皇后娘娘看出来了?不,不可能,她不可能看出来,这太匪夷所思。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要放在心上。” 阮绵绵依然笑呵呵的:“好了,你是刚入宫,这会儿也该收拾收拾东西,再熟悉下宫里环境。没事呢,就多过来我这里坐坐,咱们说话做针线也有个伴儿,不要总把自己关在屋里,你这样的活泼性子,会闷坏的。” “是。” 康清音起身行礼告退,看得出她真是心乱如麻,走到门口时甚至差点被门槛绊倒。 望着康清音离去的方向,阮绵绵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忽听身旁顺嫔轻声道:“姐姐认出她了?” “你还没认出来吗?她就是那天咱们在杂货店遇到的小叫花子,当时就觉着是个绝色,只是没想到,换回女儿妆会这样美。你昨日说得没错,这几位姐妹,美的各有千秋,且多是珠圆玉润的丰满型,两宫太后果然会挑人。” “确实是两位太后挑的,皇上全程没发表过意见。” 阮绵绵斜晲了她一眼:“皇上给你多少钱?你这样为他说话。其实我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爱吃醋,你用不着这样。” 阮凤平低头一笑,心想:那是因为皇上昨晚在坤宁宫过得夜吧?若是换作别人侍寝,您今儿个还能是这样神采飞扬的? “这个荣嫔,以后是咱们重点观察对象,不管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别想掀起腥风血雨。这后宫是我的地盘,只有我能一手遮天。” “姐姐霸气。” 阮凤平鼓掌凑趣,话音未落,就听外面迎春道:“娘娘,寿宁宫太后派人过来请您过去。”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皇后娘娘立刻萎了:“知道了。” 说完又嘟囔道:“真是,选秀都完了,位份都是挥泪大赠送,不是贵人就是嫔,这回叫我过去,总该是褒奖我贤惠大度了吧。” ------------ 第一百二十章:得寸进尺 越说越觉着有道理,阮绵绵迅速支棱起来,高高兴兴来到寿宁宫,准备接受夸奖。 徐太后果然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连眼神都比从前还要慈爱,先就命人上了一盘儿媳最喜欢的白糖糕。 阮绵绵贪睡,起床后就接见新人,这会儿还没用早饭,眼看软绵香甜的白糖糕在眼前,那还能客气了?笑着说一声:“真好看,那儿媳就吃两块”,说完便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吃吧吃吧,特意为你准备的。”徐太后含笑点头,见阮绵绵吃得香甜,吃完一块又拿一块,她到底有些忍不住,试探问道:“皇上昨晚上,可翻牌子了?” 阮绵绵一口糕好悬没噎在嗓子里。慢慢抬头震惊看向徐太后,艰难地把糕咽下去,方轻声道:“母后不知道?” 骗鬼啊,昨天新人进宫,您老就差没把眼珠子放在养心殿了吧?皇帝最后是在哪儿过的夜,你会不知道?这会儿竟来问我。 徐太后到底是做太后的人,几乎等于被儿媳戳穿了,仍能面不改色,慈祥笑到:“我怎会知道?唉!如今我老了,小辈的事情,有心管又能管几天?倒不如放下,松松快快过后半辈子。这不是今儿看你过来,就顺便问一嘴吗?” 阮绵绵:放下?松快?合着这几个月和慈宁宫轮番为选秀炮轰我和皇上的不知道是哪位?算了,我还是安安静静吃糕好了。 一边吃着,就听徐太后又叹气道:“说起来,选秀的事我本不想管,我也是后宫女人,能不知道这滋味吗?可是……唉!谁让我们是皇家的人呢?你进了这座皇城,便是身不由己,再别想随心所欲的过日子。我知道后宫添了新人,你心里不自在……” 阮绵绵一听,自己再吃下去,这黑锅就扣严实了,连忙吞下糕点,诚恳道:“母后。那个……就这事儿吧,真不是我心里不自在,是皇上。都说知子莫若母,您儿子的性情您能不知道?您看他可是那种会被女人拿捏住的?真要是这样耳根软,先皇也不可能传位给他啊……” 在这方面,阮绵绵可也是振振有词,一番话下来,只把徐太后说得半信半疑,想想儿子性情,的确不可能是怕老婆的,那为什么新人都进宫了,他还不翻牌子? “皇上为什么没有翻新人的牌子,我不太清楚,兴许是牌子还没制作完成?总之,朝廷上的事情也繁忙,或许母后再给他几天时间?实在是看着朽木不可雕了,到那时您再召见他掰扯清楚,也不迟啊。” “呃……也许是吧。”徐太后怔怔看着阮绵绵又拿起一块白糖糕:“那个……绵绵啊,你是不是早饭没吃?小厨房里应该还有粥和小菜,你在这里吃点?” “好啊好啊。”阮绵绵点头:“是皮蛋瘦肉粥吗?母后小厨房里的粥,最好吃的就是这个。” “可不正是呢。” 徐太后点头,心中那点不自在也烟消云散:绵绵这孩子真是哪里都好,换成别人,这会儿表面上柔顺恭敬,心里不定怎么埋怨。她就不是,有点小抱怨都在脸上,心里头还是对你亲亲热热,这才是一家人呐。 从寿宁宫出来,阮绵绵揉揉眉心,摆摆手让簇拥在身后的太监宫女们都退后,她才对身旁芳草道:“你看见了?原以为选秀后总该耳根清净,没想到这就开始催生了。我真傻,真的。明明知道人都是得寸进尺,竟还奢望退一步海阔天空。” “娘娘也别太伤心,我看太后对您还是和从前一样,老人都想抱孙子,尤其这又是皇家,皇子的诞生甚至关系到天下江山。” 芳草柔声劝慰,只见主子摇头道:“我不是伤心,我也能理解太后的苦衷,别说那是亲娘,就是慈宁宫那位,也是盼皇子盼得望眼欲穿……” 不等说完,就见前边一个慈宁宫的嬷嬷走过来,阮绵绵眼睛都直了,喃喃道:“不是吧?说曹操曹操到?我这嘴什么时候变的乌鸦?” 被她说准了,嬷嬷正是请她去慈宁宫的。阮绵绵沉痛点头,一路四十五度角忧伤望天来到慈宁宫,反正是自己姑姑,也早看穿她本质,于是索性也不寒暄,进屋便苦着脸开门见山道:“若姑姑是让我逼皇上翻牌子,您就趁早饶了我。” 阮太后一愣,旋即就抿嘴笑了,悠悠道:“怎么?才从寿宁宫那儿来?不是一直说亲婆婆对你有多好吗?倒显得我这个姑姑做得不够,今儿竟也尝到厉害了?” 听听这话里的阴阳怪气,姑姑你还记得自己是太后吗?风度呢?威严呢?这就要和寿宁宫扯头花了? 阮绵绵噘着嘴坐下:“姑姑一大早把我叫过来,到底是为什么事?” “也没什么。我听说皇上昨晚去了坤宁宫。说起来,卓儿那孩子重情义,倒是像先皇,他对你也是真心喜爱。不过这样一来,难免招眼。看看,寿宁宫那位坐不住了吧?唉!果然再怎么喜欢,你也只是儿媳妇,哪里比得上人家的亲儿子。” “这很正常。”阮绵绵淡淡道:“也别说寿宁宫,就是姑姑,眼里不也是把皇上看得比我重吗?先前为了促成选秀,姑姑可也不比寿宁宫折腾得少,那也是立下汗马功劳的。”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阮太后咬牙:“我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你?谁叫你肚子不争气,寿宁宫来找我,抬出龙裔这杆大旗,我能怎么办?说到底,咱们是一家人,我能不盼着你好吗?可你是皇后,你以为皇后是好做的?都说树大招风,你现在就是宫里最大的那棵树,明白吗?” “明白又怎样?不就是八面来风?我接着就是。” 阮太后冷笑一声:“你接着?这还只是来自寿宁宫的一缕微风,你嘴就噘起来了,一旦其他嫔妃联合徐太后,凭你怎么枝繁叶茂,也得叶落枝折。何况你还远远够不上枝繁叶茂。” “所以姑姑今日叫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前路有多渺茫黑暗,灭我志气的?” 阮绵绵支起下巴,只听阮太后笑道:“你别不识好人心,把在寿宁宫受得气往我这里撒。我是告诉你如今境况有多么严峻。虽然我们两个在宫中,可以守望相助,但说到底,咱们俩也不过是无根之萍,真正能够依靠得,还是国公府。” 图穷匕见。 阮绵绵这才明白:太后的目的是要自己帮忙,为国公府的富贵权势再添砖加瓦。 ------------ 第一百二十一章:萌生退意 说到这个阮绵绵可就不感兴趣了,伸手打个呵欠:“姑姑,咱也别太妄自菲薄,和国公府,我们是彼此依靠的关系,认真说起来,还是他们靠咱们的多,咱们怎么就成无根之萍了?说得好像离了国公府,我们什么都不是。先皇对你的爱,皇上对我的情,是因为国公府吗?还不是因为我们两个自身优秀。” 阮太后摇头叹气道:“虽如此说,可宫里的女人,哪有不背靠娘家势力就能风光……” 不等说完,就听阮绵绵道:“怎么没有?寿宁宫太后不就是?” “别和我犟嘴。”阮太后瞪了阮绵绵一眼:“人家是不背靠娘家,但谁让人家有福气,生了个好儿子。你和人家比?你现在要是也有个好儿子,我也不说什么了。” 阮绵绵一笑:“我还不知道姑姑?这会儿我若真有个好大儿,您更要每天耳提面命了。” 她拉长了音调:“姑啊!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句话你没听过?连儿孙都是如此,何况娘家人?国公府那边,就让他们自己发展壮大吧,咱们何必操这个心?” “怎么能不操心?如今我是太后你是皇后,皇上果真敬我爱你,就算不褒奖,总也不该打击吧?结果如何?前日申斥了哥哥,说他教子无方,还降了你两个哥哥的官职,我只怕再这样下去,国公府最后不知是个什么结局。” “咦?竟有这种事?”阮绵绵惊讶,心想:皇上也是,这种事都不告诉我,让我高兴高兴。 “你……” 阮太后让她一句话噎住,气得不行,伸指头点着她:“我说你能不能长点心?国公府这么大的事,你竟茫然不知。你有那个精神管御膳房,你就不能……” “那个……姑姑,您说起御膳房我忽然想起,坤宁宫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哈……” 今天负能量接收已经超标,爱谁谁,我可得拜拜了您呐。 阮绵绵起身行礼告退,阮太后这个气,恨恨道:“,我不信她在寿宁宫也是这个模样,说到不爱听的,就脚底抹油,她可是皇后。” “是啊。太后娘娘也知道,姑娘如今是皇后。” 身旁陪嫁的心腹笑着说道:“娘娘纵然为国公府苦恼,也别因为这个和皇后闹得过不来。其实……当日府里把姑娘送去乡下,一住那么多年,这事儿是挺不地道的。” “但府里也把她接回来,让她做了王妃,甚至是如今的皇后。”阮太后说完,摆摆手道:“行了,绵绵不是心胸狭隘的孩子,更何况,说到底我们是一家人,亲不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娘娘,这不是往坤宁宫的方向。” 见阮绵绵不发一言地独自漫步,连软轿也不坐了,芳草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边小声提醒了一句。 “知道,就随便走走。”阮绵绵:“哎!芳草,你说这宫里还有什么犄角旮旯是咱们没逛过的?” “那还能有什么地方?毕竟娘娘可是连御膳房都去过的人。” 芳草失笑,就见阮绵绵耸耸肩,漫不经心道:“可不是,御膳房我都去过了,御花园更是东北西南四个角都走遍。偌大皇宫,不过如此。” 芳草叹了口气,就见阮绵绵盯着西南方向,轻声道:“我记得那一处是冷宫,如今里面应该没人了?走,咱们过去看看。” “那里有什么好看?何况,怎么说也是冷宫,娘娘别去,晦气。” “我是怕晦气的人吗?”阮绵绵一挑眉:“当日冷宫废妃刀都架在我脖子上,我皱过眉头没有?” “哪有刀架在娘娘脖子上?那个被刀架着的是齐王妃吧?” 阮绵绵:…… “你这会儿记性怎么这样好了?我……我就这么一说,你不能领会点精神?” “是是是,都是奴婢的错。” 芳草松了口气,凑趣笑道:“只要娘娘喜欢,您怎么说奴婢都行,就是别像刚才那个模样,奴婢看着真真心疼,偏偏没有办法。” 一句话说的阮绵绵垮下脸来:“傻瓜,烦恼现在这里摆着,难道是我们强颜欢笑几句,它就没了?” “也不至于……” 芳草不等说完,就见阮绵绵摇头道:“怎么不至于?如今不过只是开端,往后变本加厉的日子且有呢。唉!我当日万万没想到,最后让我苦恼的不是宫中这些繁琐杂事,反而是两个最亲的亲人,还有逃避不了的现实。” 太阳当空,已经可以看见冷宫的大门了,再不像从前那样紧紧关闭,而是向两边敞开最大的角度,宛如一张血盆大口。 “娘娘,这里终归有些荒凉,还是回去吧。” “不,恰是这样的地方,才符合我此刻心境。” 阮绵绵犯了犟脾气,随便找个树荫下的亭子坐了,伸手一抹桌子:“也不算荒凉,看看,这桌子都是干净的,可见每天都有人打扫。” “那是。从娘娘和顺嫔整顿了御膳房后,宫中奴才们也不像从前那样偷懒,做事都勤快多了。” 芳草将手里提着的茶壶递过来:“早上从井里取的酸梅汤,这会儿还有丝凉气,娘娘解解暑吧。” 阮绵绵接过茶壶,直接对嘴喝了两口,酸梅汤那丝残留的刚刚好的沁凉酸甜滋味,稍稍抚平她心中燥意。 爱肯定是真爱,但现实也是真残酷。独享君王恩宠可以,但独享君王恩宠却不能生儿育女万万不可以。两宫太后着急上火也是理所应当。 阮绵绵本来不着急,但经过这么多日子她和林卓的“努力”,身子还是毫无动静,这就不能不让她焦虑了,甚至开始怀疑穿越的魂魄是否对本体造成伤害,导致她不孕不育。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算夫妻两个浓情蜜意万般不舍,自己也必定要离宫而去。她的思想不可能向三妻四妾低头;皇帝不可能不生皇子继承大统,两者矛盾不可调和,或许……真得应该想想退路,想一想……要怎样才能悄无声息离开这座皇宫。 病遁?假死? 仿佛对应她的心情,阮绵绵刚想到这里,就听见一阵虚无缥缈的哭声传来:呜呜呜…… ------------ 第一百二十二章:谁的眼泪在飞 “什么声儿?不会是女鬼吧?” 芳草颤声叫了一句,下意识挡在阮绵绵身前,旋即被主子扒拉到一边:“大白天就敢出来的那不是女鬼,是厉鬼,咱们这一群绑一块儿都不够人家一挥手的。” “娘娘,您……您要做什么?” “当然是上前一探究竟啊,让我看看谁的眼泪在飞。” 阮绵绵用力甩着芳草的手,只见这丫头一脸惊惶道:“就算不是厉鬼,您……您也不能轻易涉险啊娘娘,咱们赶紧走吧,实在不成,派个人过去看看?” “派谁?你吗?” 阮绵绵鄙视地看着芳草:“行了,你看你腿还打着颤呢,就在这等着,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哭。” “娘娘,奴婢陪您去。” 芳草太了解自家主子的性情,只好擦擦眼泪硬着头皮跟上,一边对身后那群人怒目而视:“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轻点轻点,都别咋咋乎乎,把人再吓跑了的。”阮绵绵摆手示意:难得在心情烦闷的时候遇上一件事,正可排遣忧愁,她非常珍惜。 哭声断断续续,是从冷宫里传来。忽忽悠悠一会儿高一会儿低,还真有那么点飘渺不定的感觉,配着冷宫内的阴森冷清,恐怖片的氛围十成里已有了九成。 “什么味儿?似乎有人在这里烧纸?” 阮绵绵喃喃说了一句,芳草连忙吸吸鼻子,点头道:“是一股烧纸味儿。娘娘,咱们快走吧,这……这大白天的,谁会在冷宫里烧纸?可能真是哪个冤魂……不行,回头得找法师来做做法事。” “你们都停下。” 阮绵绵忽然回头喊了一句,接着大步上前,一面对着那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树喊道:“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芳草:…… “娘娘……” “还不出来吗?再不出来我可亲自上手了。不是吓唬你,我在乡下那会儿,曾经徒手逮过田里野兔,你跑不过我的。” 芳草:…… 下一刻,从树后转出一个女子,白衣垂地,长发披散,表情呆滞,眼睛直勾勾盯着阮绵绵,冷冷道:“原来是当朝皇后,也罢,你是天生贵人,我不伤你,你也不要打扰我的修行,速速离去。” “扑通”一声,转眼间吓跪一大片,连芳草都未能幸免:这可是听说过没见过的鬼啊,怎么还不得表现一点最起码的尊重。 但阮绵绵就没有表现出对“鬼”应有的尊重,不但不尊重,她还一脸兴奋地上前,伸出手好奇问道:“你真的是鬼?我不信,除非你让我摸摸。我好想看看手掌穿体而过的奇景,一定很有趣。” 女鬼:…… “休……休得无礼。” 女鬼大概是气坏了,不但说话结结巴巴,连身子都颤抖起来,拼命往后退去,还险些被树根绊了个跟头。 阮绵绵愣了一下,失望道:“我就说嘛,大白天的哪有鬼?就算是厉鬼,这么大的太阳,伤害也不小。”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蓦然转厉:“说吧,你到底是谁?为何在这里装神弄鬼?” “我……我……” 女鬼还想做垂死挣扎,却见阮绵绵嗤笑道:“行了别装了大姐,你看你脸上表情都崩了。” 女鬼:…… 芳草:…… “不是真要我叫人过来抓你……” 这一回阮绵绵不等说完,就见女鬼“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痛哭道:“皇后娘娘饶命啊,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奴婢罪该万死。” “你既然知道自己罪该万死,还敢求娘娘饶命?” 竟然真的是个人,不是鬼。 芳草气得一下子跳起,威风凛凛地大叫训斥。阮绵绵斜眼看她,小声道:“这支棱的,也不知刚刚是谁都吓跪了。” “所以不能饶她。”芳草面红耳赤:“奴婢还没有过这么丢人现眼的时候呢。” “没事,后面有一群人跟着你。”阮绵绵拍拍她肩膀安慰,然后看向白衣宫女:“既然不是鬼,你这个打扮,来这儿是干什么?总不成是磨炼演技吧?” “奴婢……奴婢在这里……在这里烧纸,听见……听见娘娘的声音,一时害怕,又听娘娘和芳草姑娘说什么厉鬼,奴婢就一时间……鬼迷心窍,想着……想着能把娘娘吓走。” “呸!真是狗胆包天。” 芳草啐了一口,却听身旁阮绵绵纳闷道:“离中元节还有些日子,你这会儿烧纸是什么讲究?又为什么非要来冷宫?等等,陈……妃是你什么人?” 宫女听她忽然提到陈妃,顿时抖如筛糠,只不停往地上磕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起来吧。我忽然想起,今儿不是陈妃的忌日,你应该是受过冷宫某位废妃的恩惠,她偏在这一天死了,所以你过来为她烧点纸钱,是不是?” 宫女猛地抬头,泪光中阮绵绵整个人都散发着圣母娘娘的光辉,她听对方继续说道:“宫里明令禁止私自烧纸钱,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不吉利,但冷宫本就是个不祥的地方,在这里烧纸,也算是以毒攻毒,负负得正,所以本宫可以既往不咎。但以后万万不可,虽说如今草木茂盛,但万一赶上倒霉点儿,引起火灾怎么办?你明白吗?” “奴……奴婢明白,奴婢记住了……” 宫女的声音都是飘着的,先前被恐惧冲昏头,只想着为了活命做什么都行。然而此刻阮绵绵真得放过她一马,甚至连理由都帮她找好了,她才发觉自己犯下得是什么罪。 在冷宫给谋逆的陈妃烧纸钱,这是罪上加罪。可以说,今天换成任何一位主子,她都必死无疑。可是皇后……偏偏是这位在奴才们口中严厉狰狞的皇后,竟然饶了她一命。 这不对啊,怎么可能呢?宫女恍惚中只想着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忽听一个声音道:“喂!你听没听见娘娘说话?” “啊?”宫女回过神,第一个念头就是:娘娘不是要饶我不死,她只是要用更严厉的手段让我生不如死。 “我说,今天本宫乏了,要回宫休息。明天你去坤宁宫,那会儿我养足精神,要好好听一听你的故事。” 阮绵绵俯下身,笑得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不把故事说完,你最好不要想着逃跑,千万别挑战本宫的好奇心,明白吗?” ------------ 第一百二十三章:吵起来了 回坤宁宫的路上,芳草扭头看了眼落在后面的人群,小声道:“大家一定都在奇怪,那个宫女明明犯了死罪,为何娘娘竟放过了她?” 阮绵绵淡淡一笑:“她们不明白,你还不明白吗?妇人之仁也好,愚蠢圣母也罢,我就是这样性子,改不过来,反正放过她,对我也无害;杀了她,对我也无益。至于这些随从,时日长了,自然也就知道我的为人。” “这倒是,她是死是活,也影响不了娘娘。”芳草一笑:“我从前总抱怨娘娘妇人之仁,如今却觉着,娘娘这样也挺好,在这深宫里,就得看开些。” “你说得对。”阮绵绵揉揉额头:“让她们都回去吧,告诉迎春一声,在井里给我湃个西瓜,等我回去吃。我看那边一片花草不错,恰好又有假山凉亭,咱们过去坐坐。” “是。” 芳草答应一声,转身和众人说了几句,大家走了这一路,也都是又累又热,巴不得这一声,转眼间就都散了。 于是阮绵绵就和芳草往假山这边来,路上恰好看见一只凤蝶,阮绵绵示意噤声,主仆俩悄悄地用团扇扑着蝴蝶,一路而来。 “就这么大个园子,两三天便可逛遍,除了比家中的亭台楼阁多点儿,也没什么出奇,倒还不如在家那会儿,三不五时便可约几个姐妹过来玩乐。” 这是安嫔的声音。 阮绵绵停下脚步,想了想决定不上前和对方相见,听她语气中似有埋怨之意,还是离远点好。 她刚要带着芳草离开,就听另一个声音笑道:“宫里也不是没有人,芳嫔云贵人……” 不等说完,便听安嫔没好气道:“芳嫔和我是死对头,你不知道?云贵人是她一伙;那个玉贵人一看便知是个窝囊废,和她交好有什么用?至于荣嫔,呵呵!最高深莫测的就是她,偏偏还讨了皇后娘娘的欢心,等着吧,日后说不定就要斗个你死我活。” “只有她会讨欢心不成?姐姐也去讨啊,没进宫前,咱们这些女孩儿当中,就数您最得长辈们喜欢,荣嫔那个清高沉闷的性子,哪比得上您?我看皇后未必是喜欢她,倒八成是对她生了警惕之心。” “皇后娘娘自然是精明,她不精明,就能独得恩宠?那个顺嫔你看见了,是个厉害的,更兼美艳动人,结果皇后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 安嫔说到这里,就叹了口气,喃喃道:“这话我也就是和你说。你想想,皇后是什么出身?如今每日让我向她行礼问安,已经够抬不起头,我是万万不能对她奴颜婢膝的,且咱们在宫中要出头,免不了要过她这一关。幸好如今她没有孩子,若再诞下皇子公主……” 阮绵绵一把就攥住了芳草的手,轻声道:“站着,沉住气。” “娘娘……” 阮绵绵严厉看了她一眼,芳草胸口剧烈起伏,却到底不敢违命,只得恨恨一跺脚。 那边馨贵人已经在说“提防隔墙有耳”,然后她身边宫女走过来四下探看一遍,阮绵绵和芳草躲在假山后,耳听得说话声渐行渐远,终至消失不闻,这才走了出来。 “娘娘,这您都能忍?听听安嫔说得是人话吗?” 芳草咬牙切齿,却见阮绵绵淡淡道:“不是人话,还是鸟语不成?鸟语你听不懂,也不至于这样生气。” “娘娘您怎么半点都不生气?老话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您在王府时,倒还时不时教训侧妃,这进了宫可好,竟连泥人还比不上了。” “王府如何能同皇宫相比?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既然做了皇后,就该对后宫争斗心里有数,似今日这般言论,明面上谁都不会说,但暗地里,又有几个人不做如此想。” 这不过是冠冕堂皇的理由,阮绵绵心中其实另有一番计较,她抬头看着湛蓝晴空,暗道:若我只是个王妃,凭着夫君的情意,我可以做一辈子快乐逍遥的王妃。但如今我是皇后,呵呵!这个皇后能做多久,可就说不定了。原本我想着,怎么还不得过个三年五载?如今看来,何苦呢?与其为了专宠闹到众叛亲离,倒不如及早抽身退步,退一步不能海阔天空,那就退十步,百步,索性一股脑退出京城。乡下天地广阔,凭我鸟飞鱼跃。正所谓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因心下打定这个主意,这一日晚间林卓过来时,夫妻两个用过晚膳,阮绵绵觑着丈夫心情似乎不错,便假装不经意般道:“如今新人们都进宫了,也不能真就把她们晾在各处吧?今儿下午我问了下,说是各宫的牌子都做好了,明儿晚上皇上就可以翻牌……” 不等说完,就见林卓看过来一眼,似笑非笑道:“究竟要试探到什么时候?有这个必要吗?难道不知过犹不及?” “谁说是试探?”阮绵绵放下手中针线:“皇上知道臣妾的性情,向来心直口快。我是真心实意为那几个女孩儿可惜,明明都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怎么忍心她们在宫中守活寡?” “不忍心她们守活寡,就忍心你自己独守空房?” 林卓将书一收,目光锐利地看过来:“绵绵,朕倒不知,你除了妇人之仁,竟还有这份圣光普照呢,再这么下去,朕都怕你立地成佛了。” “你管我是妇人之仁还是圣光普照,反正我不愿担着独宠后宫的名声。”阮绵绵来到林卓面前坐下,摇着他的胳膊:“皇上,我是真心为你……” 林卓的脸倏然阴沉下去,冷冷打断她道:“你若是这样的真心为我,就说明你已经做好了离我而去的准备。阮绵绵,你真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心思和个性?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他说得这样理所当然,透露着情到深处的冷酷,一下子把阮绵绵的火也给激起来了:“你恼什么?我还没恼呢。你以为我愿意把心爱的人往别的女人怀里推?可我有什么办法?你昨天晚上来我这里过夜,一大早两宫太后就把我叫过去,你知道我有多苦逼吗?” “她们叫你过去又如何?平日里不也要晨昏定省?不就是几句唠叨,那就听呗,左耳进右耳出你不会?太后烦你,你就来朕身上撒气,如今连夫妻情意都要断了,早知是这个结局,当初就不该同意选秀。” “选秀就我一个人同意的吗?你不也扛不住了?太后唠叨我得受着,我冲你发发脾气你就受不得了?何况我还没冲你发脾气呢。皇上,咱们做人可不能这样双重标准吧?” 谁也没想到,夫妻两个本来还是岁月静好你侬我侬的画风,竟在三言两语间就吵了起来,且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不能消停。喜乐冲芳草使个眼色,两个人便一起悄悄退了出去。 ------------ 第一百二十四章:床头吵架床尾和 夫妻俩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忠心随从都因为怕被炮灰而撤退了,兀自面红耳赤的争吵着。 喜乐和芳草在外面战战兢兢地关注着“战况”,忽听林卓大吼一声:“阮绵绵你简直不可理喻。” “是我不可理喻吗?”多日的委屈心酸涌上心头,阮绵绵红了眼眶:“你要是真这么觉着,皇上您就请。我知道,我性子野,不够乖巧听话,但现在不是有了别人吗?您尽可以离了我这个母老虎,去找那些温柔小猫咪,请啊!您请!” 林卓狠狠盯着阮绵绵的眼,两人从成婚后就恩爱甜蜜,他还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妻子。 “今天晚上若我离了这里,去宠幸温柔甜美的新人,以后你就会对我誓死不从了,是么?” 声音低沉,却仿佛蕴含着千钧的力量,配着森冷眼神,让此时的皇帝陛下宛如一头孤狼。 阮绵绵一愣,有心敷衍两句,终究还是无法将违心的话说出口,只能冷哼一声扭过头,小声道:“你是皇帝,我誓死不从有用吗?” “我这个皇帝,就算天下所有人都怕我,但我知道,你是不怕的。我也不知为什么你会不怕,但我就是知道。皇后,你的名字叫绵绵,但你的性情,其实一点都不软,你骨子里,有着一份超凡脱俗的烈性。” 阮绵绵的眼泪不争气地就掉了下来:夫妻恩爱,自然离不了双方的用心,但她不知道,林卓对她,竟用心到这个份儿上,他简直是把自己了解到了骨头里,他就差没看穿自己是个穿越客了。 可即便如此,又有什么用呢? 阮绵绵吸吸鼻子,扭头看着林卓道:“那又怎样?你终究是皇帝,是皇帝,要顾虑的事情就太多。之前是我想得天真,一个皇帝,怎么可能为我守身如玉?所以我今晚也不是试探,而是真心……” “对。你是真心,你若不是真心,朕还不会这么生气。” 林卓胸膛剧烈起伏着,一个劲儿深呼吸,看得出他是在努力平复情绪,最后他抓住阮绵绵的手,低吼道:“你逼着我去宠新人,但我若真宠了,你就会将自己的心封起来,再不让我触碰。阮绵绵,到底我们两个谁不讲理?我可以听你的话,去临幸新人,不就是那点事吗?我不在乎;但若这个代价是失去你,那就不行。你也别和我说什么公不公平,我就是不在意那些女人,但我就是在意你。” “那怎么办啊?” 阮绵绵一头撞进林卓怀里,用力撕扯着他的衣服,痛哭道:“你和我说这样话,你知不知道做出这个决定,我有多不容易?只有你在意我吗?难道我不在意你?就是因为在意,才容忍不了你碰其他女人。可……可我们两个努力到现在,我偏偏怀不上,你又必须要有皇子继承皇位,我有什么办法?” “我们才努力了多长时间?最多一年半。往后大把时间,你怀不上,继续努力就是了。何苦把我往别的女人怀里推,让我心寒,你也心痛。” “可是……可是……我如果……如果始终就不能诞下皇子,到那时要怎么办?我们最终一定还是会妥协,因为你是皇帝。就如同为了前朝你不能不选秀,为了皇子,你也不能专宠一个不孕的皇后。” “胡说什么?谁说你不能有孕?是不是谁在你耳边嚼了舌根?是那几个新入宫的?”林卓眉眼间忽然添了几丝杀气:“胆敢如此诅咒皇后,朕看她们是活得不耐烦了。绵绵,此事你不能妇人之仁,必得杀一儆百……” “你别胡说。谁说有人嚼舌根?这就是我心里着急,两位太后又催得紧。理智上我知道她们心里也有苦衷;情感上我接受不了这种唯孩子中心论,我又不是母猪。所以思来想去,真的是……与其日后相看两厌,倒不如现在就做个了断。“ “了断什么?朕允许你了断了吗?” 向来喜怒不行于色的皇帝陛下,一听见这两个字,瞬间就炸了,一把捞起哭倒在他身上的阮绵绵,伸手擦去她的眼泪,一字一字道:“绵绵你听着,从你嫁给我的那一天起,命中注定我们两个要同生共死,风雨相随,此爱绵绵,永无绝期!朕是皇帝,金口玉言,说出的话,断无更改。” “可是……唔……唔唔唔……” 战况激烈,只把门外听墙角的两人都吓坏了,听到后面阮绵绵含混不清的哭声,芳草揪住胸口衣服,对喜乐道:“会不会是打起来了?娘娘可打不过皇上。” “不可能,皇上怎会打皇后娘娘?” 喜乐坚定摇头,他了解主子,若要林卓杀一个该死的女人,他可能眼睛都不会眨,但对女人动手,主子还真干不出这么没品的事。 “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了?”芳草急得一跺脚:“不行,我不放心,我得进去看看。” 喜乐一伸手没拦住,就被芳草从身旁冲出,只把这厮急得,摇头抱怨一声,抬脚便追了上去。结果不到三五步,就见芳草猛然后退,猝不及防间,两人就撞在一起。 “哎哟!”喜乐痛呼一声:“你干什么啊?” “没……没什么。”芳草结结巴巴,一张俏脸通红,于是喜乐心领神会:“你看,我就说吧,皇上不可能打娘娘。” 一边说着,就忍不住抻脖子向屋里看了眼,旋即也忙缩回头,心想:哎哟我的妈,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这会儿就亲上了,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 正想着,就见芳草也抻着头往屋里看,忽然面色一白,喜乐忙问道:“怎么了?” “皇上……皇上抱着娘娘进屋了。”芳草一颗心怦怦跳:“怎么办?我……我觉着娘娘不是很情愿,皇上……不会用强吧?” “你这话被人听见,还活不活了?” 喜乐白了芳草一眼:“皇上是那种粗暴不懂女儿心的人吗?呃……好吧,就算他不懂女儿心,也肯定懂皇后娘娘的心。他们两个就不存在用强,皇后娘娘肯定也是半推半就,夫妻嘛,都是这样的,床头吵架床尾和。” ------------ 第一百二十五章:唯有一人动君心 芳草又侧耳凝神听了一会儿,果然里面再没有争吵声传来,想到娘娘对皇帝陛下的情意,于是也放下心,郁闷道:“都是太后……唉!这一次两次的还行,可万一要是过些日子,娘娘始终没有身孕,可怎么办啊?” “谁知道呢?”喜乐一摊手:“这种事也只能主子们想办法,咱们做奴才的,无非听命行事罢了。但愿老天保佑,能让皇后娘娘早日诞下龙子。” 这确实是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是阮绵绵心中最大的一根刺。以至于夫妻二人经历了从未有过的无比激烈的三百回合后,阮绵绵瘫软在床上,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却还是睁眼望着床顶,连林卓小意温存的甜言蜜语都听不进去。 “好了,你不用苦恼,太后那边,朕来想办法,务必还你从前耳根清净的日子,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皇后。上次御膳房整顿的不错,后宫里二十四司,几万人呢,你都好好梳理一遍,不怕日后没有事情做。” “说得轻巧,你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 阮绵绵的眼睛终于动了,苦笑着看向皇帝,握住他的手:“罢了,先前是我任性,总想着知难而退,忽略了你的感情。既然皇上立场如此坚定,没道理我竟先溃败了。不就是几句唠叨吗?最多再加上朝臣的几个折子,咱们就一起面对。赢了一起狂,输了一起扛。” 林卓温柔的眼神忽然放射出光芒万丈,一把搂住阮绵绵,吻上她的樱桃小口,接下来又是天雷勾动地火的一场大战。 三百回合下来,阮绵绵眼睛都是水汪汪的,看起来如经雨梨花般动人,带着哭腔问道:“我说什么了?你就这么激动?你是山间野兽成精吧?简直不是人。” “哈哈哈!”林卓看着爱人凤眼圆睁,粉面含威的模样,笑得畅快肆意:“绵绵,这不怪我,你可知对于一个皇帝来说,那句话有多么热血沸腾,令人感动。” “哪句话?赢了一起……打住,是这句话么?” 林卓重重点头,眼中刚燃起的火焰熄了一些,将阮绵绵搂进自己怀中,动容道:“一个皇帝,他的生命中本该只有高处不胜寒。偏偏朕三生有幸,竟能有个人对我说,赢了一起狂,输了一起扛。绵绵,只有你,只有你最爱怜我,知道我最渴望,最需要的是什么。” 爱怜这个词,用在林卓身上委实有些可笑。但阮绵绵却又将夫君搂紧了些,回应他的热情。 “昨晚娘娘真是吓死我,还以为您和皇上吵得翻脸了,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还好还好,今天早上起来,奴婢伺候皇上,他倒和往常一样,还说昨晚娘娘很累,不许奴婢叫醒您。” 阮绵绵脸一红,没好气道:“呸!什么话都说。那个……皇上是什么时辰起的?耽误早朝了没有?“ “没有。就是和从前一样,并没误了时辰,倒是娘娘,今儿着实起得晚了,但皇上说不用担心,他已经派人去两宫太后那里知会了,只说今儿一天都不用您过去问安。还有几位娘娘的宫里也都通知到了,叫她们今儿不必过来。” 阮绵绵沉默不语,她知道这是林卓在对两宫太后表达不满:真是不讲理啊,两位太后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皇嗣?不过这份霸道她喜欢。 一念及此,不由莞尔一笑,起身道:“难得今天清静,吃过早饭,咱们去青华阁坐坐。” “娘娘想见顺嫔,叫她过来就是,哪有您纡尊降贵去见她的道理?” 芳草不赞同,却见阮绵绵懒洋洋道:“不过是去逛逛,怎么就成了纡尊降贵?若事事都按照宫里规矩来,我这样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性子,那就不用活了。” “也是,这宫里的规矩,娘娘已经破坏不少,御膳房都去得,青华阁为什么去不得?是吧?” 芳草笑着打趣,话音未落,忽听外面一个声音禀报道:“娘娘,桃子到了。” “桃子?”阮绵绵眨眨眼,看向芳草:“御膳房从今天开始安排餐前水果了?” “没听说啊,再说水果多是饭后吃得,奴婢去看看。” 芳草转身出去,片刻后回来,哭笑不得道:“哪里是水果?是昨儿冷宫里那个宫女,她的名字就叫桃子。” 芳草一边说一边摇头:“这也是个实诚的,昨天咱们忘了问她姓名,她就不来,娘娘也没办法,难道宫中两万多的宫女,还真挨个找不成?” 阮绵绵微笑道:“你懂什么?我故意没问她名字,便是要试探一下,进宫这么长时间,本宫的皇后威严如何?如今看来,效果不错,显然我在底层太监宫女中,已经有了赫赫威名。” 芳草:…… 饭厅中早膳已摆好,桃子瑟瑟跪在门边,垂着头不敢说话,直到听见脚步声,方迅速抬头看了一眼,但很快便一个头磕到地上,颤声道:“奴婢拜见皇后娘娘,尊娘娘懿旨,奴婢今日特来领罚。” “让你来给我说故事的,谁说要罚你了?起来。”阮绵绵在餐桌旁坐下,一手拄着下巴看向桃子:“吃了没?” 桃子:…… 众人:…… “一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没吃。”阮绵绵随意往旁边小桌上一指:“我先用膳,你就坐在马扎上将就着吃点点心,吃完了咱们好说话。” 小桌上的点心是特意给皇帝皇后预备的,这会儿要用早饭,所以宫女就把它撤到小桌上。这会儿迎春将点心递到桃子手里,就见她手抖得厉害,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于是微笑道:“娘娘赏你的,你就放开吃吧。碧儿,再拿壶茶来。” “你们也去吃早饭吧,这里留夏荷一个就行了。” 阮绵绵发了话,众人便行礼告退。桃子惊讶看着她们鱼贯而出,忽听阮绵绵对夏荷道:“昨天御膳房送来的葡萄不错,我从前竟没吃过这样甜的,今天再让他们送几串过来,皇上也爱吃。” “是。” 桃子失神的将一块点心都塞到嘴里,愣愣看着阮绵绵吃饭,甚至忘了尊卑,忽见对方冲她一笑:“怎么?很奇怪?本宫就是这样百无禁忌的人,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你快吃,吃完了我还要和你说话。” ------------ 第一百二十六章:病急乱投医 “是。” 桃子答应一声,慌忙将嘴里点心咽下,又使劲塞了一个:真好吃啊,入口即化。糟了,我……我竟然在娘娘面前失仪,这不是罪上加罪吗? 想到这里,桃子下意识就慌得想要请罪。结果一抬眼,看到尊贵的皇后娘娘一手托着碗底,将最后两口白粥直接灌进嘴里。 桃子:…… 阮绵绵吃了一碗很对心思的白糖粥,心情非常好,优雅地取出手帕擦擦嘴角:“好了,我吃完了,剩下的饭菜都赏下去吧,今天早上几样粥菜都很不错,别浪费了。然后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这里暂时不用人伺候。” “是。” 夏荷答应一声,喊进来几个小宫女,众人将饭菜都撤了,这里桃子也慌忙起身,嗫嚅道:“回娘娘,奴婢……奴婢吃饱了。” “真的饱了?不用再吃点儿?” 阮绵绵向盘子努努嘴,见桃子忙不迭点头,拍胸脯说自己真的吃饱了。她这才微微一笑:“既然吃饱了,那就说说吧,为什么会在冷宫给陈妃烧纸?” 桃子一震,她知道今天来一定要面对这件事,此刻却仍成了惊弓之鸟。谁能想到皇后娘娘先前还云淡风轻问她吃没吃饱,紧接着就是画风突变,忽然一大片乌云就压下来呢。 心中思索着怎样回话,只听阮绵绵又说道:“我后来打听过,那就是个飞扬跋扈的主儿,在宫里并不得人心,死了大家也多是拍手称快,你又不是她的陪嫁丫头,因何如此忠心?” “回娘娘。” 桃子跪下来,咬着嘴唇小声说道:“陈妃虽然该死,但是当日她对我姐妹两个有恩。当日我们被……被大太监逼迫对食,是她救了我们,还……还开恩放我姐姐出宫,可以说,我姐姐如今能嫁得良人,夫妻和美,全赖陈妃的再造之恩。而我……我就没有姐姐的好命,这些日子每每想到自己老大不小,恐要老死宫中,便心生悲戚,恰好前两日晚上梦见陈妃,我……我想着如今冷宫没人去,这才偷偷去给她烧点纸钱,不成想就被娘娘抓到。事到如今,奴婢无言可辩,甘愿受罚。” “原来如此。” 阮绵绵点点头,旋即和颜悦色道:“你起来,坐在那凳子上说话。我有一点奇怪,留在宫中不好吗?虽然苦点累点,但是有月银拿,也有二三好姐妹排遣寂寞。为什么要想着回家呢?像你这个岁数,回到家里,也难嫁得如意,若留在家中,兄嫂又未必容得下。与其嫁了那些混账男人,一样受苦受累不说,说不定还要被家暴,呃……就是挨打骂,还要为他冒着生命危险生儿育女,辛苦到头,一文钱没有,这又是何苦来?” 桃子从未听过这样言论,不由瞪大眼睛,喃喃道:“可是……可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这是世间至理啊。而且回到家中,到底自由,即便嫁不得如意郎君,但有了男人,就有了依靠。至于打骂,这不就是我们女人的命么?在宫里,也动辄就要受那些大太监宫女的欺凌……” 说到这里,猛然醒悟,连忙飞快地捂住嘴巴,却见阮绵绵一脸的若有所思,慢慢点着头,好半晌才叹了口气,沉声道:“好,本宫明白了。所以,宫中25岁以上的宫女,其实都盼望着出宫是么?” 桃子垂下头不敢回答,但她的动作已经说明一切。 “行了,你回去吧。不用怕,本宫也只是了解一下情况,不会害你的。回去该吃吃该喝喝,别有思想负担。” 阮绵绵挥挥手,却见桃子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她,喃喃道:“这……这就完了?娘娘……娘娘您就放我走了?” 阮绵绵比她还疑惑:“该了解的我都了解了啊,不放你走,难道还把你留在坤宁宫过中秋?” “可是……陈妃那个……我……我罪该万死……” “噗”的一声,阮绵绵喷笑:“我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想寻死的。好了,你不用多想,我叫你过来,只是奇怪为何你会给陈妃烧纸,知道是这么回事,就完了,还要怎样?” 桃子小声嗫嚅道:“陈妃当日算是谋逆,这样大事,恕奴婢直言,但凡有一点由头,任谁都不会轻轻放过,何况奴婢……还不只一点由头。” “陈妃是谋逆不假,但那只是临时起意,用不着牵连他人。你这件事,归根结底,不就是烂人的一点真心吗?正常,有什么可刨根问底的?行了,下去吧,回去后好好生活,说不定哪一天,就等到放你出宫的旨意了。 桃子眼中泪光闪闪,跪下磕头,一边哽咽道:“奴婢谢皇后娘娘再造之恩。若……若蒙娘娘不弃,能让我在坤宁宫做个洒扫杂役,奴婢情愿一辈子不出宫,服侍娘娘到老。” 阮绵绵:…… 桃子离开后,阮绵绵正想出去走走,就见喜乐走进来,递给她一封信笺,嘻嘻笑道:“皇上给娘娘的,严令奴才必须递到娘娘手上,若敢偷看,就要砍了奴才的狗头呢。娘娘快看看吧,看完了就烧掉,奴才也好赶紧回去复命。” “搞什么鬼?皇上不是在御书房?有什么话晚上过来说不行?或者叫我过去也好,好好的学人家弄什么鸡毛信,故弄玄虚。” 喜乐苦着脸道:“这话娘娘说得,奴才可不敢说。且皇上说了,这就相当于是鸿雁传书,可不是什么鸡毛信。” 说话间阮绵绵已经用剪刀打开封口,掏出一张红笺,只见上面一行飘逸的草书:“太后那边,朕假称不育,搪塞过关,梓童以为如何?” 阮绵绵好悬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接着愤而执笔写下:“不怎么样,这种馊主意实在不像皇上手笔,充分暴露您此刻病急乱投医的焦虑心态,严重损害您的英明形象。您今天假称不育,日后我若有孕,请问如何解释?何况太医们岂是吃干饭的?您能命令一个两个,还能堵住所有太医的嘴?” 写完了,封好封口递给喜乐:“拿去复命吧,让皇上专心政事,皇太后那边,不用他操心,我来应付。“ “是。” 喜乐不敢耽搁,心想:你说这两位主子会不会玩?明明坤宁宫距离养心殿也不远,人家两个不见面,非要书信传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帝后感情不和呢。 哀叹着回到养心殿,将回信递给林卓,皇帝陛下打开看了两眼,也不由哑然失笑,揉着额头轻声自语道:“的确是关心则乱,这主意蠢得朕都不忍直视,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进退失据。罢了,再另想他法吧。” 说完继续批折子,也不知过去多久,只听喜乐在身旁轻声道:“皇上,楚秀宫送来的莲子汤,您喝一点去去火吧。” 楚秀宫如今是安嫔居住。林卓看了两眼,点点头,拿起那碗莲子汤喝了两口,便放下勺子,淡淡道:“太甜了,不合朕的口味。” “是。那奴才就撤下去。” 喜乐耸耸肩,将莲子汤撤下,这里林卓便从龙案后走出,一边做着扩胸运动,目光就在身后书架上浏览那些书籍,想着随便找一本打发下时间,歇歇脑子。 一行行看过去,忽然放置在最边上的一本《道德经》吸引了他的目光,思索片刻,他拿下来,一面对外边喊道:“罗云。” 罗云应声而入:“皇上有什么吩咐?” “这本道德经,应该是父皇生前常看的,朕看这书里做了批注。” 云点点头:“皇上最后这一年里,许是服用丹药的关系,偶尔有心浮气躁的时候,就宣白云道长前来讲解道德经。” 林卓面上现出怀念之色,轻声道:“别人清心,多是听取佛经,父皇却偏爱道德经,也是,一本道德经,包含大道三千,常悟常新,朕却是没有这方面的缘法了。” 罗云感叹道:“皇上说过,他倒不希望几位皇子有这样缘法,还说,若能好好经世治民,方是天下大道。” 林卓点点头,想到自己登基后一系列举措:南方又开了两个口岸,海贸越发繁华便利;改粮种桑之风虽然日趋剧烈,但辽东那边的流民,却已有一部分在奴儿干都司扎下根来,今年已经试种了红薯,前两日辽东总督折子上说,红薯长势喜人,在朝廷的银钱政策支持下,百姓开荒热情大大提升,想来再过两年,迁徙辽东之举便能初见成效…… “可惜父皇去得太早了,哪怕上天再多给他三五年时间,不求多,三五年就可……” 林卓喃喃自语,一边轻轻摩挲那本道德经,但很快思绪便从沉痛的悼念中收回,他看向罗云:“若朕记得没错,当日向父皇献丹的,就是这位白云道长。且因为父皇服用他的丹药,自觉精神大振,还封他为国师,是么?” “是。” 罗云心中一凛,想了想又忍不住道:“不过白云道长从前也劝过先皇,说丹药不过是短期效果,并非长久之计……“ 林卓一摆手,他明白罗云是怕自己因为先皇服用丹药而降罪国师:“你不必替他说话,朕问这些,也不是为了杀他。白云道长现在哪里?” “道长一向只在京郊白云山清风观清修,前两年是先皇召见,才留在宫中,后来先皇驾崩,他就仍回道关去了。” 林卓点点头,沉吟道:“即刻派人宣召国师进宫,为两宫太后和皇后祈福。” “啊?” 罗云大惊:这位主子是最痛恨道士丹药的,能放过国师已是开恩,怎么忽然他也开始信任道士?再者,非年非节,也不是两宫太后和皇后的生辰,怎么忽然就要为她们祈福? 满心疑惑也不敢问,罗云连忙出去安排完毕,忽见喜乐从屋里出来,他忙把这事和对方说了,一边小声道:“皇上年纪轻轻,从前对道士之流也是深恶痛绝,怎么忽然……” “嗨!”喜乐失笑,也凑过头小声道:“您是不知道吧?这两天两宫太后因为皇后没有身孕,皇上又不宠幸新人,没少耳提面命,昨晚皇后和皇上还因为这个口角起来,当然,之后就和好了。我估摸着,这所谓的祈福,也不过是盼着皇后尽快有孕罢了。” “哦哦哦!原来如此。”罗云一副恍然大悟状,心中却有些画魂儿,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一进你这院子,就先闻到一股别致香气,这就是药香吗?” 徐柔猛地回头,就见阮绵绵从院外施施然进来,她忙站起身行礼,一边纳闷道:“娘娘今儿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看你不行?”阮绵绵来到徐柔身边,很随意坐在石墩上:“这个夏天多亏了你,你那个香包挂在床边,一个蚊子都没……哎……” 看着徐柔飞跑进屋的身影,阮绵绵整个人都石化了,心想我有这么不招人待见吗?这不科学。就算别人不待见我,徐柔也不该如此,就她那个冰山毒舌性子,除了我,还有谁会没事过来和她闲话。 果然,下一刻就见徐柔跑出来,手上抱着个锦缎薄垫,急急道:“娘娘,虽说夏日天热,也不可贪凉,尤其是女子,凉气入侵,对身子不好。” 阮绵绵心里一下子就熨帖了,这才重新坐下,看着徐柔面无表情地继续捣药,看了一会儿,她忽然好奇道:“徐柔,你跟着我来了坤宁宫,四舍五入就算入宫,不像做医女那样自由,你家里人愿意吗?” “不愿意又如何?我跟着娘娘,她们就算不情愿,也不敢说。” 阮绵绵:…… “原来你也会熟练运用扯着虎皮做旗之法。那你自己甘心吗?” 徐柔看她一眼:“我自然是甘心乐意,娘娘看我可像是能忍辱负重的?” 阮绵绵:…… “你这个嘴啊,太噎人了,怎么就成了忍辱负重?”阮绵绵哭笑不得,但很快又问道:“徐柔,你就从来没想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要在大好年华寻个如意郎君,和他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吗?” “想过。” 徐柔痛快点头:“遇见娘娘之前,我不止一次想过,就我这个性情,在太医院绝出不了头,万一家里逼我嫁人,我要怎么办呢?剪头发去做姑子?我又不耐烦听那些暮鼓晨钟念经声,最后不是我把师父气死,就是师父把我打死。若说离家逃走,我一个女孩儿,没有武艺傍身,寸步难行……” ------------ 第一百二十七章:一个比一个能演 “等等等等……”阮绵绵制止了她:“合着你都是在想怎么逃避婚事,这根本和我的意思南辕北辙嘛。” 徐柔停了手,淡淡道:“这世间十个男人里多说能有一个好的,未必就会落在我手里。若摊上个糟糕的,我又不是能委曲求全的性子,到最后不是夫家把我打死,就是我把他给毒死,何苦闹个同归于尽呢?所以还是不嫁的好。” 阮绵绵笑道:“我说我和你怎么就这么投缘,原来咱们两个是一路人。” 徐柔也难得笑了,摇头道:“我哪里敢比娘娘?娘娘可是天生的贵不可言,我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罢了。” 阮绵绵叹了口气,抱着胳膊轻声道:“凡夫俗子?你也太小看自己,真正的凡夫俗子,可都是想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徐柔想了想,点头道:“也是。我合该是个异类,所以从前在太医院,我总是和大家格格不入。” 阮绵绵看着徐柔,心里想到的却是桃子,她喃喃道:“我是认同你这个异类的,可这个世道不行啊,女人离了男人,寸步难行,我也不能太想当然了。” “娘娘说什么?” “没什么。”阮绵绵摇头一笑,忽听外面夏荷的声音响起:“娘娘,找了您半天,原来却在这里。” “什么事?” 阮绵绵站起身,只听夏荷笑道:“顺嫔来了。” “是吗?”阮绵绵拍拍手,对徐柔道:“那我回去了,你就尽管在我这里安心住着。只要你不想出宫,我就算背上一点骂名,也绝不放你。” 柔高兴行礼。这里主仆两个出了她的小院,夏荷就疑惑道:“什么事?敢让娘娘背骂名?是谁想造反么?” “也没什么。徐柔不愿出宫,她家里人却不希望她在宫中终老,还指望她嫁人。如今我这话说出来,就等于给了她一块免嫁金牌,她家里人当面不敢,背后不知道怎么骂我呢。” 说完忽然看向夏荷,沉吟道:“夏荷你呢?我记得你都二十了吧?若要嫁人,应该尽早出宫,不然可就耽搁了。” 夏荷一愣,接着笑道:“像我和芳草迎春这几个人,跟着娘娘进宫,自然是要服侍您到老,谁会想着嫁人的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们几个是从来不想着男人,但坤宁宫原先留着的几个小宫女,都是十八九岁,我看她们就有点春心萌动。这也正常,我们跟着娘娘,眼光格局自然要大些,但不能要求人人都和我们一样。” “你这话说得没错,那接下来的工作重心就是关注大龄宫女,恰好顺嫔来了,我和她商量下,看能不能建立起一个完善的机制,例如每三年一次海选,补充新进宫女,遣散一批大龄宫女……“ 阮绵绵越说越来了兴致,脚步顿时轻快起来,夏荷走在她身边,见状感叹道:“娘娘真是个歇不下来的性子,多久没见您这么开心过了。” 一年多没入宫,再次重回这御书房,各处依然是熟悉模样,听说新皇不喜奢华,如今看来传言不虚,不然怎么还不得整改一番。 白云道长站在御书房的院门旁,满心都是物是人非的惆怅,尤其是看到院中那些花木依然蓬勃生长,而自己未必还能见到明天的朝阳,他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国师,皇上宣您进去。” “哎哎!” 白云道长急忙点头:他在这里站了半个时辰,看来新皇对他怨气十分深重啊,或许这次能落个全尸,就该偷笑了。 白云道长一脸悲壮的进了御书房,一丝不苟地行着参拜大礼,心想:不能给皇帝陛下吹毛求疵的机会,总不能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就被拖出去砍了吧? 林卓打量着面前这位仙风道骨的道长,对方眼中有着不属于修道之人的精光,一见便知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他点点头,淡淡道:“父皇先前对国师颇多倚重,连日常服用的丹药,都是由国师亲手炼制。可惜啊!灵丹妙药,不但没能让父皇续命,反叫他英年早逝,当真令朕痛断肝肠。” 先皇都五十八了,皇上您管这叫英年早逝?就算要找个理由宰了我,您也不必强词夺理……等等,不对,皇上要杀我,还需要找理由?可若不是存心杀我,这兴师问罪的语气?嗯……这里头到底有什么猫腻? 白云道长心思电转,嘴上却下意识应和道:“是我无能,先皇仙逝,贫道责无旁贷,甘愿受罚。”直觉告诉他:别辩解,顺着皇上说准没错儿。 林卓更满意了,手指头敲着桌子,沉吟道:“都是命数,倒也不能全怪罪于国师,所以朕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这一个月,你就在宫中三清阁为太后和皇后祈福,只要能叫她们平安如意,朕便既往不咎,赦你无罪。“ “是。贫道一定尽心竭力。” 白云道长的心终于放进肚子里:皇帝若真要杀他,压根儿用不着这样费事,看来这里面还是有文章,有文章就不怕,自己总能应付得来。嗯,等会儿出去要和罗公公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窥得一丝皇帝心意。 他心中转着念头,听到皇帝让他即刻去三清阁祈福,于是也不敢耽搁,恰好在外面看见罗云,两人低声交谈几句,白云道长心中了然,这才径自往三清阁而去。 阮绵绵深受不孕困扰,又要面对两宫太后的压迫,让阮凤平十分为她担忧,生怕这位精明能干的姐姐就这么被两座大山压趴下。 因正坐困愁城,只恨爱莫能助之时,却见这位姐姐又兴头地拉着她谈起宫中现状,最后提出要针对大龄宫女的问题,再进行一次大整改。 这无疑是个大工程,但恰恰合了阮凤平这个事业狂的心思,虽然这种事做好了,似乎也没什么大利益,但有事情做就好,尤其是它能让姐姐又燃起斗志,只要姐姐不倒,她便可大展拳脚,就如同当初的御膳房,如今不就在自己的管理下蒸蒸日上。 因此姐妹两个为此事一直商量到日落西山,直到林卓进来都没发现,犹自滔滔不绝。 林卓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你们想让二十岁以上的宫女出宫,这可不容易,宫中女官九成九都是二十五岁往上,离了她们,整个皇宫都要瘫痪了。” 两人这才发现皇帝驾到,急忙起身行礼,林卓摆摆手,来到主位上坐下,只听阮绵绵道:“这事自然不能凭着一时头脑发热就上手,总要将里里外外都调查清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好实施。且在那之前,一定要先进行选秀,就是俗称的小选,不选嫔妃,只选平民家的女孩儿做宫女,另外,若有商户家受过教育的女子,也可胜任女官一职。” “听着倒还有些章法,也罢,你们就放手去做,朕倒要看看,这后宫痼疾,在你们两个手里,能医好几处。” “皇上过奖,都是姐姐运筹帷幄……” 阮凤平不等说完,就见阮绵绵笑道:“行了,咱们姐俩就别商业互吹了,我有几斤几两,皇上还不知道?到时候章程出来,还要他给把关,必得他说个好字,咱们才能放手施为。” 阮凤平见林卓面上浮起一丝笑意,心中暗挑大拇指:听听姐姐这话,说得多让人熨帖,难怪皇上离不开她。 待阮凤平离去,阮绵绵方问林卓道:“我听说,你把那个不靠谱的国师给召回来了?还说要给两位太后和我祈福?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确定是给我们祈福而不是添堵?” “既是国师,不能让他白领俸禄,总得找点事给他做。” 林卓笑得云淡风轻,却见阮绵绵一撇嘴:“要不是我深知皇上为人,还真就被你骗过去了。快和我说实话,到底叫他来是干什么的?” “附耳过来。”林卓招招手,待阮绵绵凑近耳边,方悄悄说了几个字。 不等说完,就听阮绵绵一声惊叫:“什么?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不带这么作的,皇上,您这是作死啊。” “自然要作死。”林卓一挑眉:“你只按照我说得做。只有如此,接下来才可施展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阮绵绵忽然放低声音:“那个……对付两宫太后的?” “没错。” 林卓一点头。阮绵绵目光复杂看着他,心想:真不愧是皇帝,这么坑爹,不对,坑娘的主意,看看人家多坦然。 “没有用……” “没试过怎知没用?这是一条连环计,你只管按照朕说得做。若是没用,到时另想他法也就是了。” “也罢!”阮绵绵左思右想,觉着此事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遂一拍桌子:“我对我的演技有信心,蒙皇上不行,蒙两位太后,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林卓:…… “你还是悠着点,太后虽然不比朕了解你,但她们了解生孩子啊,就连慈宁宫那位,虽没有儿子,好歹也有两位公主。” 阮绵绵:…… “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就是中秋了,因为我这院里刚得了几盆名品菊花,所以请妹妹们过来赏玩一番。” 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坤宁宫的院子里,各色菊花争奇斗艳。几位嫔妃齐聚在此,一边赏菊,一边说些闲话。 “菊花也就罢了,我只想着今儿有没有螃蟹?前日御膳房送得两只螃蟹,都极肥美,我险些连蟹脚都吃了,所以今儿皇后娘娘一宣召,臣妾便如飞赶来。” 安嫔笑得娇俏可爱,哪怕明知她心肠远不如表面纯良,阮绵绵也不免有几分“吃货所见略同”的欣慰,哈哈笑道:“有,怎么没有?我也是前日吃得好,特地命他们再多准备些,待咱们赏了菊花,今天中午就都在我这里聚餐,到时让你吃个够。” “那就多谢娘娘了。” 安嫔笑得握起小拳头,只看得阮绵绵心生感叹,暗道:这位可惜生错了时代,若是在一个风起云涌的后宫中,就凭她这个演技,怎么着也能给自己搏出一片天。 正想着,就听旁边一人凉凉道:“螃蟹性凉,安嫔你如此贪吃,可要小心些。” 扭头一看,是芳嫔姚淑云,因为对她父亲,也就是户部尚书姚谦的印象非常好,所以阮绵绵对她十分亲热,这位自然就有挑衅安嫔的底气。 毕竟两家老子都是六部尚书,我爹还曾是当今直辖的下属,你爹却是魏王的下属。 “你只敢说我罢了。皇后娘娘也吃了螃蟹,你怎么不说?” 安嫔噘嘴瞪着芳嫔,这时就见几个宫女端着各色点心小食走过来,阮绵绵连忙道:“好了好了,别拌嘴,没有什么争端是一盘点心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两盘。” “哈哈哈……” 众人齐笑,宫女们也笑着将盘子都放在圆桌上,除了各色面点之外,还有小酥肉、白灼虾仁、炸鸡块、五香蹄筋等几样荤腥,这都是素日里阮绵绵当零食吃得。 众人纷纷落座取食,安嫔吃了两块小酥肉,才察觉有些不对劲,一转头,只见身旁荣嫔面色苍白,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她纳闷道:”你怎么了?怎么不吃啊?“ “我……我不喜欢肉……唔……” 荣嫔不等说完,便起身离座而去,到一旁用手绢掩住口鼻干呕了一会儿,方摆手道:“皇后娘娘,我这几日斋戒,实在看不得这些荤腥,且容我在花边坐一会儿。” 其他人不觉有异,就连阮凤平都收回视线。 都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儿,能懂什么?哪怕给她们一匹天马在脑海里驰骋,她们也不可能有那些离谱的想象,毕竟这里可是后宫,而且所有人都知道,皇帝陛下顶着压力,到如今都没有临幸任何新人。 但阮绵绵不同,她看着康清音,惊得手里炸鸡块都掉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泥马这不是我今天要表演的吗?荣嫔你怎么抢戏呢?不,不对,这种戏怎么抢?抢着送死吗? 荣嫔察觉到阮绵绵的目光,面色忽然一白,咬着嘴唇垂下头,然后就听对面也响起干呕声,她诧异看过去,只见阮绵绵用手绢捂着嘴,看上去比她还痛苦的样子。 ------------ 第一百二十八章:初为人父 “皇后娘娘,您怎么了?” 众人忙都起身,安嫔一边关心一边还不忘拉踩荣嫔一把:“都是你做的孽,把皇后娘娘都给看恶心了。” 荣嫔站起身,面色苍白,身子却挺得笔直。这里阮绵绵表演完了,摆摆手道:“无妨,倒不关荣嫔的事,我就是吃了两口肉,就犯恶心,奇怪,我以前不这样的。” “可不是?娘娘向来是无肉不欢。”芳草在旁边急切道:“如此反常,不如赶紧传太医过来看看。” “不用不用,一点小毛病罢了。” 阮绵绵看了荣嫔一眼:“那个……原本中午想请大家一起聚餐,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不过安嫔你放心,想吃螃蟹,你就命人去御膳房拿,真是的,堂堂一殿之主,难道连螃蟹还不管够?” “是啊是啊。”阮凤平在旁边直点头:“安嫔妹妹不用馋,从现在算起,一直到冬天,都是吃螃蟹的季节,哪怕你每天都吃,御膳房也供得上。” “那不行,螃蟹的确寒凉,别的不说,来月事前后就不许吃。” 阮绵绵一副过来人很有经验的样子,因为说起螃蟹,倒让大家注意力分散了些,见阮绵绵一直捂着胸口,于是众人识趣告退。 “娘娘,还是传御医过来看看吧,从来只有看见肉欢喜无限的,怎么今日却犯恶心?今天早上只吃得白粥,也不可能吃伤了啊。” 芳草苦口婆心地劝,见主子神游天外,她只好伸手在对方眼前晃晃:“娘娘,您听没听见奴婢说的话?” “啊?哦……好,我知道了,你就命人去传御医吧。”阮绵绵长出一口气,见芳草转身就走,她又连忙叫住:“对了,宣御医之前,把徐柔叫过来。” “徐柔?她不过一个医女,懂的那点医术就是皮毛……” “废什么话?让你去请你就去请。” 芳草见阮绵绵面色不善,心下诧异,却也不敢多说,忙出去派个小太监去请御医,然后亲自请了徐柔过来。 徐柔见惯皇后娘娘谈笑随和的模样,此时进来后见她面沉如水,心下也是一紧,向来冰冷的表情都添了两分紧张。 “徐柔,我问你,为医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一是医术;二是仁心。” 徐柔毫不犹豫地答,只见阮绵绵沉沉点头:“那……若是有要命的事情,你会为了救人一命,而守口如瓶么?” “当然。”徐柔干脆一点头:“身为医者,当然要对病人隐私守口如瓶,不然如何对得起病人信任。” 绵绵长出一口气,轻声道:“你现在就回自己院子里,明日不拘什么时候,看看找个借口,去荣嫔那里,给她诊一诊脉。” 徐柔道:“荣嫔么?正好,我前些日子从永裕宫经过,她那院子里有一片香蒲和金银花,恰好可以入药,我还寻思着怎么开口和她要。娘娘知道,荣嫔不像是好说话的人,如今有了娘娘的吩咐,倒是名正言顺。就是有一条,我虽学医日久,到底只是个医女,比不得太医的医术那样专精。” “会诊脉就行了。”阮绵绵想了又想,觉着还是应该给徐柔一个心理准备,于是咳了一下,轻声道:“确切地说,能够诊出喜脉就够用了。” 徐柔猛抬头,冰山脸上全是不敢置信的愕然,可见这种消息的冲击性之大。 阮绵绵暗暗庆幸:好在自己对事情严重性有足够预判,不然一旦徐柔真给荣嫔诊出喜脉,痛难信之下,再高声问罪就糟了,虽然她看上去不是这种人,但人命关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直到徐柔离去,阮绵绵还是觉着不可思议,心想:没有理由啊,荣嫔怎么可能会怀孕呢?也许只是吃坏肚子?但是吃坏肚子只会吐出来,不可能干呕,就她那个模样,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有喜了,可是这不科学啊,平时也没见她积极勾引皇上,甄嬛传里眉庄有孕,都知道想办法找皇帝做接盘侠,荣嫔这……完全就是坐以待毙的节奏。 一念及此,阮绵绵猛然直起身子,她想起当日林卓对荣嫔的评语:选秀入宫对于她来说,倒像是慷慨就义。这不正和此时的状态对上了? 但是为什么呢?给皇帝戴绿帽子,严格说起来,这和谋逆罪也差不多了。是谁给荣嫔的勇气?总不能是梁静茹穿越了吧?穿越了也没用,梁静茹自己都没这个勇气,挑战封建帝王的底线。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有的没的,直到太医进来,芳草的声音才将阮绵绵神智拉回。 她将手腕放在桌上,目光看着太医,很快,心里就有谱了:果然皇上做事滴水不漏,这位很明显是来走流程的。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太医一丝不苟的演技看得阮绵绵直叹气,心想您好歹有一点激动之情啊喂?这演技在太后面前很可能会露馅的好伐? 没办法,猪队友靠不住,就得自己来弥补。阮绵绵惊喜起身,一脸的不敢置信,喃喃道:“江大人,你说得是真的?本宫……本宫真的有了?你没骗我?” 太医呆呆看着她,眼神很明显:用得着这么用力吗?是不是真得有了皇后娘娘您心里没数? “哦……是。皇后娘娘确实有喜了。” 江太医重复一遍,一脸的生无可恋:不是皇帝陛下逼着,谁要撒这种弥天大谎啊?一个不小心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天可怜见,我……我终于有喜了。” 阮绵绵动情地表演着独角戏,心里气得直骂街:就算是走流程,能不能走点心?能不能?我可是预备了二十两银子的红包啊,就看在片酬的份儿上,你也该投入一点吧? 表面上还得喜气洋洋地吩咐芳草:“快,去给江大人封十两银子的红包,多谢他带来这个好消息。” 真是气死本宫了。哼!演技太差,片酬减半。 江大人接了红包就要告退离去,却见皇后娘娘“狞笑”着咬牙切齿问道:“江大人,不该开几个安胎方子吗?或者是饮食的注意事项,你总得交代一下吧?” 演技差也就罢了,流程都走不完?林卓你看看你挑得都是什么人?偌大一个太医院,就连个敬业的演员太医都找不到? 江太医也在心中腹诽,暗道:安什么胎?就一个欺上瞒下的事,没几天便该“小产”了,皇后娘娘要不要这么认真?就跟你好像真有了似的。 但看在赏银的份儿上,忍了吧。再说皇帝面前也得交差,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皇上对皇后,那真宠得没边儿了,这要是在商周那会儿,绝对就是第二个褒姒妲己啊。 皇后娘娘有孕的消息,不到半天就已经传遍宫中每个角落。 两宫太后大喜,竟纡尊降贵,亲自去坤宁宫“慰劳军心”,那个嘘寒问暖就别提了,哪怕阮绵绵演技不错,到最后都心虚了。 总算乱糟糟的一天过去,晚上皇帝陛下亲自前来,一副即将为人父的喜气洋洋,将一位准爸爸的心态表情演绎的十分到位。 晚上夫妻两个在床帐里闲话,阮绵绵就忍不住吐槽道:“但凡那位江太医有皇上一成的演技,我那二十两银子也就给他了,结果连半成都没有,那就别怪我这个皇后小气,只赏了他十两银。” “你知足吧。” 林卓嘴角抽搐两下:“知道找这么个稳重老成,能以死相逼,口风还紧,妇科还要精通的太医有多难吗?比起这些,演技算什么?难道两宫太后还能召他前去对质不成?那不是明摆着不信咱们吗?太后不会这么做的。至于你我,心里有数,睁只眼闭只眼就行了。” “这么说十两银子还给少了?”阮绵绵惭愧:“那等他明儿过来,我再给他十两吧,就说是尾款。” 林卓:…… “娘娘,徐姑娘过来了。” 阮绵绵原本是懒懒躺在榻上装孕妇,一听这话,立刻坐直身子,双眼炯炯有神看向门口,沉声道:“请她进来。” 片刻后,徐柔走进来,一张脸惨白如鬼,脚步都是飘着的。阮绵绵一看她这状态,一颗心不由猛往下沉:预料中最不可能的情况,很显然已经成了现实。 “你们都下去。” 她对屋里的几个宫女吩咐着,别人也就罢了,但芳草和迎春都是她的心腹,竟然也是同等待遇,这不能不让她们震惊。 但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是彼此看了眼,便顺从退出。 “如何?” 阮绵绵急切问了一句,下一刻,就见徐柔“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颤声道:“娘娘,我……我不知为何会如此?我……我诊了三次脉,确……确定是……是喜脉无疑……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是不是……是不是哪天皇上临幸了荣嫔,而我们不知道?要不您去问问皇上?” “不关皇上的事。”阮绵绵一摆手:“你有没有观察到荣嫔的反应?她是什么表现?” 徐柔先前脑子里全是这件惊天大事,根本装不下别的,此时被阮绵绵一提醒,她努力回想着在永裕宫的情景,方慢慢道:“荣嫔……面色有些发白,她……她一句话也没说,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就……就告退出来了。但是……但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慌乱,眼神十分坚定。对,就是这样。” 阮绵绵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方沉声道:“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你现在就回去,别露出异样,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要吐露一个字,一旦有人问你……” “我就说,我是去采集香蒲和金银花的。好在为她诊脉之前,我是以此做借口,已经采了一篮子,这会儿就放在外边。” “做得好。”阮绵绵点头,忽听徐柔问道:“娘娘,你说……荣嫔她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听你描述的反应,很显然她心知肚明。” “那就奇怪了。”徐柔眉头紧蹙:“我采集完药材,她的宫女就请我进殿喝茶,我进去后,就发现主仆两个的脸色都不好看。然后我就以此为借口,说荣嫔娘娘面色不好,不如让我诊个脉?我都没搬出您来,结果荣嫔就同意了。” “是很诡异啊,她这种情形,夸张点说那就是一心求死。但这很可能不是她一个死,这种罪,是要连累全家的,对了,你诊脉可能诊出月份?若是她在家时……康大人那就是罪加一等,别想活了。” 徐柔很肯定地说道:“我虽诊不出具体日子,但她这身孕,绝对超过三个月了,一定是在选秀之前。” “三个月,选秀之前?选秀的风声春天就定下来了,康大人会不知道?这……这就说明,在明知自己要参加选秀后,荣嫔还和人……这……这简直就是明知故犯。” 徐柔慢慢点头,认同了阮绵绵这个说法。只见皇后娘娘怔忡半晌,忽然闭上眼睛,喃喃道:“好了,你回去吧,记住,一个字也别往外说。” 柔答应一声,行礼告退。 依着阮绵绵的脾气,恨不能现在就把荣嫔叫过来,问她究竟怎么回事?偏偏刚把芳草叫进来,就听外面一声高唱:“皇上驾到。” “天爷!” 阮绵绵扶住额头低叫一声,下一刻,只见林卓大步走进来,看见她,面上绽出一丝笑意:“皇后今日觉着如何?” 阮绵绵同情地看着丈夫,就觉着他头上皇冠今儿有些绿油油的,不对不对,夫君还没宠幸过荣嫔,那就不能说是夫妻,就不算是绿帽子。 “皇后怎么了?” “没什么。”阮绵绵打起精神:“皇上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御书房没有折子?” “折子自然有,若是每一本都要认真批复,批到明年也批不完。因为没有大事,所以我过来看看皇后,哈哈!皇后也要体谅一下朕初为人父的心情嘛。” 阮绵绵不自禁就扭过头去,心想:皇上你知道这句话算一语成箴吗?你真的做准爸爸了,可惜孩子不是你的。 ------------ 第一百二十九章:少女的复仇 林卓演戏果然周到,竟然还将耳朵贴在阮绵绵肚子上听了一会儿,仿佛那里真的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只看得阮绵绵眼泪差点落下。 “朕不也是做戏做全套嘛,你说的,演技不行,酬劳都赚不到。”林卓看出妻子伤感,连忙安慰她:“咱们还年轻,总会有的,你不要着急。” “嗯嗯。”阮绵绵点点头,到底还是为荣嫔的事情悬心,忍不住问道:“皇上,当日是因为臣子们闹告老还乡,所以只能选秀。如今过去这么多天,后宫新人您一个都没宠幸,臣子们那里……就没有意见?” “他们有意见又如何?管天管地还管朕在哪里过夜?”林卓在阮绵绵对面坐下,面上颇有得色,显然在这一点上,臣子们斗不过他。 “吴大人就算了,他原本是魏王一党,如今皇上封她的女儿为安嫔,就算是接受了他的投名状,他也不敢得寸进尺。但其他人……例如礼部尚书康大人,当日千钧一发,他算是立了功的,我不信他把女儿送进宫,会没有点别的想头。” “他自然有想头。”林卓冷笑一声:“不然当日他也不会提出你若接旨,就要自请离宫的条件。可以说,他不但有想头,这想头还不小,甚至是该死了。” 阮绵绵心里一跳,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该不会这一切都是皇上操控的吧?所以荣嫔明知必死,却全无反抗之心,因为她知道她没有活路。别说,以林卓的心狠手辣,不是干不出来这事,他眼中没有无辜少女,只有为家族进宫献祭的祭品。 但很快阮绵绵就否认了这个可能性:哪个男人会给自己戴绿帽子?更何况,荣嫔进宫第二天来拜见自己,就已经是状态不对。总不可能是皇帝在进宫之前,就已经把此事告知于她吧?那她直接一根绳子上吊得了,何苦进宫拖累家人。 正想着,就听林卓呼唤自己,阮绵绵回过神:“啊?皇上您说什么?” “你……”林卓真是服气了:“难道不该是朕问你在想什么?” “就是想到了一些事。”阮绵绵嘻嘻一笑糊弄过去:“皇上快说说,那个……您不会真得想要康大人死吧?” “那当然,朕怎忍心让他死呢?朕不但不想他死,还想给他个爵位,当然,这爵位要以后再说。” 林卓轻轻一笑:“康晨是个老狐狸没错,但正因为他是只老狐狸,长袖善舞玲珑八面,所以格外好用。更别说他做了十年的礼部尚书,门生故旧遍布天下,朕还要这些人为民出力。因此,只要他安分守己,别去想有的没的,朕并不想动他。他的想头,不就是爵位吗?那朕就用这爵位吊着他。不过是一份俸禄,朕便可叫他鞠躬尽瘁。” “皇上,合着康大人在您眼里,就是头驴子,那爵位便是驴子面前的胡萝卜,是吧?用这个引着他转圈拉磨,您……您这也太会利用人心了。” “怎能这样说?我们是各取所需罢了,到最后各有所得,皆大欢喜。” 阮绵绵:…… 现实版的把人卖了还要人帮着数钱,她算见识到了。所以说,人啊,千万别贪心,康大人要不是贪恋那个爵位,至于被皇上利用的心甘情愿吗? 不过这样一来,可以确定荣嫔那边,绝不是皇帝下得手。那会是谁呢?谁能够胁迫礼部尚书家的千金?难道是她女扮男装时被谁抓住把柄,不得不从?不对啊,她就算闯了祸,只要躲进尚书府,谁还敢上门拿捏怎的? 阮绵绵百思不得其解,偏偏林卓直到和她一起用了午膳才离去,可把她急坏了。 等到皇帝的仪仗一消失,阮绵绵立刻就命人去请荣嫔过来,却见芳草幽幽看着她道:“娘娘,您向来有午睡习惯,尤其是如今这个境况,您可别忘了,您身子有喜了。” 阮绵绵一头杵在榻上:太难了,她真的太难了。 好容易熬到“午睡醒来”,总算是见到了荣嫔。 燃着熏香的寝殿内除了皇后,没有一个人。荣嫔注视着熏炉内冉冉升起的青烟,忽然觉着那烟的形状当真美好别致。 “从妹妹进宫,一直也没和你好好说过话,如今我有了身孕,太后不许我忙碌操持,倒是有时间闲话家常。我就好奇,妹妹是礼部尚书的千金,为何会扮成小叫花去大街上抛头露面?” 阮绵绵的话将荣嫔神思拉回,她看了对方一眼,垂头道:“让娘娘见笑了。我从小生母亡故,很快父亲便娶了继室,他对继室十分尊重信任,也不怎么管我,继母对我也就那样吧,不缺吃穿,养着罢了。偶尔和父母见面,他们便耳提面命,只说我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不但要知书达理,还要成为女眷里的标杆,我偏偏是个活泼性子,被逼着学习那些繁琐的礼仪,其实和要我的命也没什么两样。好在继母喜欢应酬,又不管我,所以我常趁着她出门时,就自己妆扮一新,换个身份,偷溜出府…… 阮绵绵心中对荣嫔的欣赏又上一个台阶:她是穿越客,为了生存,尚且不敢太过反抗吃人的封建礼教。这个女孩子从小到大都被荼毒,竟还要拼命为自己挣一个喘息之机,敢变换身份,去看一看自由的天空。 她拿起茶杯喝了两口,沉吟道:“原来如此,听你话中谈起父亲和继母,都十分漠然,所以你对他们并没有感情,是么?” “差不多吧。” 荣嫔淡淡道:“他们倒也没亏了我,将我锦衣玉食的养大。不过我也不用感激他们,我爹当初不过一个穷秀才,几乎饿死街头,不是我外公收留他,他也没有日后这些荣华富贵。可是我娘跟着他,没过几天好日子,人便没了,这些富贵,倒成全了他和他的红颜知己……” 这些心事从未向人倾诉过,偏偏荣嫔其实是个外向性情,因此今日被阮绵绵问到,一说起来,便不知不觉将隐藏许久的怨恨和盘托出。 阮绵绵看着她逐渐红了的眼眶,忽然轻声道:“所以,你就因为此事,对你父亲和继母怀恨在心,你甚至怀疑你母亲的死与他们有关,而你想要替你母亲报仇,可是长久以来,苦无办法与机会。所以,当得知选秀消息后,你便处心积虑制定了这样一个计划,宁愿失贞,最好怀有身孕,这样一旦事情败露,你固然难逃一死,但你爹和继母也都要陪葬,是么?” 荣嫔怨恨的眼神变成了震惊,她不敢相信只凭自己一点讲述,阮绵绵竟然就将全部事实都推理出来。她下意识就要辩解,但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恨恨扭过头去。 阮绵绵却还没说完,她盯着荣嫔,沉声道:“我不明白,既是要同归于尽,以你的性情和身份,在府中你完全可以下手。例如下点毒药,或者趁着和他们独处时,一刀一个宰了,你爹一个文弱书生,你继母一个诰命夫人,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这很容易得手不是吗?你为什么不这样做,非要进宫给皇上戴这顶绿帽子?” 荣嫔咽了口唾沫,嗓子干干的说不出一句话,只见阮绵绵冷冷道:“是因为你下不去手。虽然你心里恨他们入骨,可能在脑海中不知多少次想象他们横尸的场景,但那份血肉亲情始终牵绊着你。而进宫获罪就不一样了,你只要一死了之,剩下的,自有皇帝的滔天怒火为你报仇,哪怕是满门抄斩,你也毫无愧疚。因为你会想,这家里的一切富贵,都是源于你娘给得基础,如今不过是把被他们抢走的东西夺回,填充国库罢了,又于国于民有利,是么?” 荣嫔猛地站起,身子都颤抖了,阮绵绵不但将事实真相给推理出来,连她的心思都完全说中,难道皇后娘娘会读心术? “娘娘,您……您是人是妖?您是怎么知道的?” 荣嫔完全不知自己竟把这话问了出来,直到阮绵绵翻个白眼,来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伸向自己后腰:“你自己摸,看我有没有尾巴?还是人是妖?你当我是狐狸精啊。” 荣嫔这才回过神,艰难地吞了口唾沫:“那……那娘娘怎会知道这些?这秘密藏在我心中十几年,从未对人说出口。” “但你对我说出口了啊,虽然只说了一半,但剩下的一半就不难猜了。” 阮绵绵拍拍她肩膀:“妹子,你还是太年轻,根本不懂世间人心深不可测。就这件事,别说两宫太后和皇上这种经历无数争斗的,就连朝廷大臣,也多是听到开头就能猜出结尾的。你也就是康大人的亲闺女,不然早被他发现你居心叵测了。” 荣嫔眼中含泪,咬着嘴唇倔强道:“是啊。我爹那样精明的人,有什么是他看不穿的?但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他做梦都想不到,他的女儿也能给他设下绝户计。” 阮绵绵看着这个复仇的少女,她的身材曼妙美好,亭亭玉立,目前还看不出怀孕的迹象,但是再过两个月,不,也许只要一个月,就不好说了。 “所以到头来,你娘是被你爹害死的这件事,到底有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那会儿你应该已经记事了。” “凭我爹做事,他会留下证据?我只知道我娘身子一向健康,但那天用过午饭,到下午时忽然就嚷肚子疼,我爹命人请大夫,可大夫还没来,我娘就……后来大夫说是暴毙,呵呵!那会儿我还小,整个人都吓傻了,之后越想越不对,好好儿的人,怎么就会暴毙?我娘死了还不到两年,我爹就续弦再娶,还偏偏娶得是他那个红颜知己,要说这里没有猫腻,鬼都不信。” “这只能说明你爹对你娘确实没什么感情,你可以说他渣,但你不能因此而给他定下杀人罪名。你娘死时,你应该在她身边,她可有中毒的迹象?例如面青唇黑之类?” 荣嫔一愣,旋即扭头道:“我……我记不清了。可是琴姑她们都说,我娘就是我爹害死的,我娘身体一直很好。” “锤呢?我的意思是说,你爹害死你娘的证据呢?”阮绵绵看着荣嫔:“还有,琴姑?我没记错的话,她是你这次带进宫的陪嫁,她有什么资格对此事发表意见?” “她是我娘的贴身侍女,当日我娘一共有四个贴身侍女,后来我娘死了,爹就让她们来照顾我,再后来,一个病死;一个嫁人,跟着丈夫去了庄子上;还有一个做了府里的管事娘子;只有琴姑,一直未嫁,跟在我身边。” 阮绵绵揉揉额头:“妹妹,以我的推测,这件事你爹很可能是含冤受屈十几年啊……你别急,听我慢慢和你说。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你这招同归于尽的算盘注定要落空。” “怎么可能?” 荣嫔怀疑地看着阮绵绵,明摆着不信她的话。 阮绵绵摇头叹气道:“你没和皇上接触过,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那就是个事业狂,在他心中,是真的以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我今天上午从徐柔口中知道你的事,中午特意试探了下,皇上对康大人颇多嘉奖,认为他虽然油滑,但十分好用。有这一条,你这件事固然会把他气够呛,但他绝对会看穿你的心思。你大概不知道,在你进宫那天,他就看出你是抱着必死之志了。” 荣嫔面色苍白,好一会儿,才咬牙低声道:“那又如何?皇上受不了这种奇耻大辱。” “他的确受不了。但是像皇上这样的男人,你不要低估他的冷静和冷酷。他受不了这种侮辱,可以让你悄无声息的死掉,连你爹都不会明白你的死因。你别想着出了我这个门,就自己声张出去,闹一个人尽皆知。康大人只要宣称你不是他亲闺女,而是有人处心积虑在十几年前把他亲闺女换了,为的就是让你这个假冒货害他……” “这不可能。”荣嫔面色一白:“傻子都不会信这种事。” “那又怎样?只要皇上愿意装糊涂,就由不得人不信。” 阮绵绵锐利视线盯着荣嫔:“妹妹,你不要太天真。你爹在官场如鱼得水,对家都没几个,门生故旧遍天下,你指望谁会跳出来和他死磕?除非是皇帝授意,但皇上就不可能授这个意,尤其他明白你意在沛公的企图后,他会让你如愿吗?” ------------ 第一百三十章:好好活下去 荣嫔仿佛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咚”一声跌坐回椅子里,喃喃道:“竟是我白费心机?原来我处心积虑,连……连自己的身子都舍给了一个混蛋,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老天爷,这太残忍了……” “如果一切按照你的意愿,让你成功,就不残忍了吗?” 阮绵绵默默看着荣嫔,轻声道:“你甚至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只凭一个你母亲向来康健,就认定你父亲是杀人凶手。” “难道这还不够?” 荣嫔红着眼睛看向阮绵绵,却见她斩钉截铁道:“当然不够。这世上本就有暴毙的存在,你没见过,只能说你见识少。或者你并不是见识少,你只是下意识不愿承认,你痛恨你父亲娶了他爱得女人,所以你便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个理由实施报复。当然,你的继母或许确实不地道,对你也就是面子情,但这不是你拖着一家老少去死的理由。” 暴毙这种事,别说古代,就是现代,各种猝死也屡见不鲜。荣嫔竟然因为母亲突发死亡,就一口咬定是她父亲干得,只能说,康大人生了这么个中二女儿,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见荣嫔似乎还不服,阮绵绵就把徐柔叫了过来,请她当面解释暴毙的各种病症。 那可真是太多了,在古代,一个常见的阑尾穿孔坏死,就可以在两三个时辰内,毁掉一条壮汉的性命。 徐柔一口气说出了许多病例,看得出来,她虽然只是个医女,医学知识却着实渊博,甚至不比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差。 荣嫔起先还只是木然听着,但忽然之间,她面色一下变得惨白,双手紧握成拳,连关节都泛白了。 于是阮绵绵就知道,一定是徐柔讲得这个病例,符合康夫人亡故时的情形。她因为走神没细听,也不知是什么症状,有心让徐柔复述一遍,又想着荣嫔够苦逼了,还是不要再补刀得好,便只能作罢。 “够了,不要再说了。” 荣嫔忽然打断徐柔的滔滔不绝,徐柔住了口,却看向阮绵绵,只见她点点头:“好了,你回去吧,今天的事情不要说出去。” “是。” 徐柔退下,这里荣嫔看着阮绵绵,忽然泪如雨下,伏在桌子上痛哭起来。 阮绵绵不说话,直等她哭完了,才轻声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荣嫔擦擦眼泪,站起身喃喃道:“多谢娘娘今日给我当头棒喝,让我不至于做个糊涂鬼。回宫之后,我自当……做个了断。” “你想一死百了?” 阮绵绵起身,拉住失魂落魄要往外走的荣嫔:“难道我把你叫来,说了这些话,是让你回去上吊的?” “不然呢?” 荣嫔看着阮绵绵,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娘娘,臣妾已经没有活路了,从我做了那个决定开始,臣妾就再没有过活路。” “你被仇恨蒙蔽心眼,行为固然偏执愚蠢,但或许是我看到太多被三从四德教出来的木偶,所以你的反抗和叛逆精神,也令我欣赏。万幸的是,此事没有暴露,一切都还可挽回。你进宫后,又从来都是深居简出,不愿招摇,这便给了我们时间,慢慢想办法。” 荣嫔身子一震,不敢置信看着阮绵绵:“娘娘,臣妾……臣妾感激您的心意,但是您不要天真,如今皇上专宠于您,后宫方显和平。但人心难测,焉知暗中多少窥视您的眼睛,只等着抓到您的把柄,胁迫您甚至是危害您。此事一旦败露,哪怕您贵为皇后,独享恩宠,也断不能轻轻揭过。” 她涩声一笑,摇头道:“娘娘为我指点迷津,渡我回头是岸,是我的恩人。我怎能为了苟活,陷娘娘于险境?臣妾虽不堪,亦不肯做此等恩将仇报之举。” “你以为我是无脑蠢货,只凭着对你的欣赏,一时冲动,就要不计后果帮你?”阮绵绵微微一笑,伸指头轻轻点了下荣嫔额头:“就算你之前是个中二少女,也不要把我想成和你一样啊。” “中……二?” “就是傻傻但热血,莫名还有点向上能量的那种。” 阮绵绵随意解释一句:“放心吧,我说要帮你,自然要在保证我自己安全的前提下,虽然皇上和我身边的人都说我妇人之仁,但自家事自家知,我可没他们想得那么高尚,奋不顾身舍己为人。” “可是娘娘,您能有什么办法?” 荣嫔眼泪糊了满脸,只见阮绵绵笑道:“办法多着呢,毕竟你只是两个月的身子,就算一个办法不行,还有另一个,我心中如今还只有一个轮廓,需要和徐柔筹划商量,到时自然告诉你。” 她忽然拉住荣嫔的手,带着她向门外走去,指着院子里那片开得茂盛的菊花,又指指天上白云:“你看这天高云淡,秋风送爽,金菊飘香,这便是万丈红尘,烟火人间,多美好啊,是不是?” “是啊!” 荣嫔点点头:她知道人间美好,不然也不能总是冒险偷溜出府。可为什么现在才发现?原来人间这么美好,哪怕是在这宛如牢笼的皇宫里,也有那么多令人留恋的风景。如先前的香炉青烟,如此刻的满院花开。如果早些发现,是不是她就没有了同归于尽的勇气,也不会铸成大错,在此时此刻后悔不已。 “你知道这么多菊花中,我最喜欢的是哪一盆吗?” 荣嫔摇摇头:坤宁宫独占君宠,像内务府这种拜高踩低的所在,送过来的自然都是最好的名品,每一棵菊花都有其独特魅力,她怎会知道哪一种是皇后娘娘偏爱的? “我最爱的,是这一盆。” 出乎荣嫔意料,阮绵绵竟拉着她来到最角落的一盆菊花前,而这盆菊花……她看了半晌,才疑惑看向阮绵绵,期期艾艾道:“娘娘,这……这一盆似乎……就是普通的……野菊,郊外山坡上随处可见,不过您这里的颜色十分齐全,白紫金黄,倒是开得十分热烈。” “到底是常偷溜出府的,这一大盆野菊,换作其他人,未必就能认出来,即便认出,怕是也不敢认。她们肯定会想,这可是坤宁宫,后宫最高大上的地方,怎会摆一盆野菊花呢?野菊……那也能上得了台面?” 荣嫔不自禁就连连点头,这一刻,她的好奇心甚至将自己的人生悲剧都给淹没了,因忙问道:“既是野菊,为何娘娘最爱它?” 阮绵绵手掌从那一簇簇挤挤挨挨地花朵上轻轻抚过,轻声道:“我爱它不惧风刀霜剑,开得自由奔放,那种蓬勃不屈的生命力,任谁看了能不动容。” 她又看向荣嫔,笑着道:“你知道这几盆菊花,是谁送我的吗?” “是谁?”荣嫔呆呆地问,但忽然间心头灵光一闪,她惊声低叫道:“不会……不会是皇上吧?” “聪明。” 阮绵绵欣慰点头:“就是皇上。前些日子忽然兴冲冲抱着这几棵菊花过来,说是在御花园给我挖的,知道我喜欢。我当时就是娇躯一震,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第二天去到御花园东北角,我最爱的那几棵最粗壮的野菊,果然被皇上连窝端了。” “噗”的一声,荣嫔破涕为笑,小声道:“皇上真是喜欢娘娘,这种事别说帝王,就是寻常百姓家的男人,又有几个能做到?” “我和他不仅是夫妻,更是知己。” 阮绵绵轻轻一笑,接着在荣嫔的手上拍了拍:“所以,你就等着听我的安排,不要想着做傻事。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让你可以像这些野菊一样,好好活下去,活得肆意而热烈。” “娘娘……”荣嫔不知该说什么,唯有泪如雨下。 目送荣嫔的背影远去,阮绵绵没有回寝宫,而是悠悠出了院子,听见后面脚步声响,她便淡淡道:“我想溜达一会儿,去徐柔那里坐坐,你们不用跟着我。” “那怎么行?娘娘您现在身子金贵着呢……” 芳草亦步亦趋跟上来,刚说一句,就见阮绵绵转身沉声道:“不用你们跟,自然有道理,乖,快回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娘娘,您也别让奴婢们太为难。”芳草仗着自己是心腹,勇敢提出意见。 “恰恰是不让你们为难。”阮绵绵挥挥手,逼着芳草退回,这才来到徐柔院子里。只见她正在进行药材的分拣工作,因为太过聚精会神,竟没发现有人过来。 阮绵绵静静看了会儿,直到徐柔将这批药材分拣完毕,站起身打算歇口气,才看到身边的皇后娘娘,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失声道:“娘娘怎么过来了?” “和荣嫔说完了,所以过来找你商量一下。” 徐柔面色一白,咬着嘴唇想了片刻,低声道:“娘娘有什么吩咐?荣嫔为何会……会怀有身孕?” 阮绵绵就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说完见徐柔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猜着差不多是这样。怎么说呢?荣嫔确实太莽撞了,险些酿成大错。但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上,倒是难得能见到这样狠辣,敢豁出一切的女人,从这点上来说,我是佩服她的。” “果然咱们英雌所见略同。” 阮绵绵和徐柔击了一下手掌,接着和她进屋,一面冷笑道:“男人错杀的妻儿还少了?有的都没有缘由,只单纯为了撒气,便对妻子拳脚相向,甚至致使妻子死亡的,又有几个受罚?荣嫔这还没造成后果呢,凭什么就要死?男人们自然是容不下她这样离经叛道的,他们最怕女人狠起来。可我们是女人啊,我们得包庇这种做法,且那康大人虽不是杀害发妻的凶手,但他纵容继室,疏于对女儿的教育,也是够渣,有什么下场也不算冤枉。” 徐柔一笑,爽快道:“我就想着娘娘必不肯坐视荣嫔毙命,更别提利用此事害她,果然如此,倒不知娘娘打算怎么做?要我如何出力?” “这件事除了荣嫔和她的两个心腹丫头,就只有我和你知道,我连芳草都没告诉。” “只凭咱们两个,会不会势单力薄了些?”徐柔沉吟着:“且娘娘身份金贵,行动并不方便。” “首先,若是能悄无声息将胎儿流下,那是最好不过。恰好你是医女,暗地里配两剂药给她送过去,帮着处理一下小产的症状,也就是了。” “两个月的胎儿,倒是不难处置。难就难在要神不知鬼不觉。且我这里也不是药库,要配齐小产后的用药,最不容易,若去药库拿,一旦被有心人惦记,总会顺着蛛丝马迹查出真相。” 阮绵绵摇摇头:“这个倒不用担心,我过些日子也该小产了……” “啊?” 徐柔惊叫一声,阮绵绵看着她:“你还没看出来?我这个是假孕。” “怎么可能?” 徐柔这回是真吓懵了,只见阮绵绵挥挥手:“这是皇上的主意,为了给两宫太后和大臣们一个交代,他那边还有后招呢,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完了。” “原来如此。”徐柔这才大大松了口气,沉声道:“如此一来,果然补养的药材不用愁了,只要过几天,让她和娘娘一起小产就行。” “如果真能如此顺利,当然最好。但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阮绵绵看着门外出神:“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个孩子天赋异禀,死赖着不肯从他母亲身上下来……咱们还要为荣嫔另谋一条出路。” “哪有这样事?”徐柔自信一笑:“又不是五六个月后胎儿稳健,让母亲流产伴随危险,只有两个月的胎儿,是没这个能力的。” “但愿如此。”阮绵绵点点头,但心中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因为怕自己乌鸦嘴一语成箴,她也就没说出来。 中秋之后,宫里各处金桂飘香。阮绵绵忽然临时起意,要听黄梅调和越戏,于是林卓就将先前听过的那个戏班子宣进宫中,在御花园旁边的大戏台子上唱戏。 黄梅调和越戏都是悠扬优美,自从有了阮绵绵的“资助”后,又置办了一些行头,此时一个个俊男美女在台上行云流水般走着过场,水袖翻飞,连两宫太后都看得入迷,不住声地啧啧赞叹。 正在兴头上,忽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过来,跪地道:“启禀皇上,国师求见,说是有要事回禀。” ------------ 第一百三十一章:我不去 “哦?他能有什么要事?”林卓似乎满不在意,目光仍看着戏台,淡淡问道:“这会儿跑过来,到底什么事这样急切?你去问问。” 小太监偷偷看了眼太后和皇后的面色,吞口唾沫,小声道:“奴才问过了,国师说,是……是关于皇后娘娘腹中龙裔……” “龙裔?” 徐太后惊叫一声,现阶段没什么能比这两个字更挑动她的神经,于是不等林卓吩咐,她便自作主张道:“请国师进来说。” 阮绵绵不动声色看了林卓一眼,以眼神询问:要放大招了? 林卓微微挑眉:当然。你要为接下来的一系列剧本做好准备。 夫妻两个顷刻间完成无声交流,白云道长也从外面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戏台周围转眼就被清场,只剩下几位主子和她们的心腹。阮太后急切道:“国师,可是有什么吉凶祸福关系到龙裔?你快说。” 白云道长小心看了林卓一眼,将心中哀怨压下去,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嘴脸,正色道:“回禀太后,皇上,皇后娘娘,臣夜观天象,发现有妖星出世,冲撞紫微帝星,此乃大不祥之兆……” “你说什么?你……你胡说,哀家不信。” 徐太后忽然尖叫一声,打断了白云道长的话,她捂着心口,两眼恶狠狠盯着对方,仿佛恨不能上前将他撕碎。 阮绵绵呆呆看着,徐太后一向是温柔优雅的,此时却像是一头为保护幼崽而准备拼命的母狮,她从未见过对方如此模样,一瞬间,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剧痛。 可怜天下父母心! 阮绵绵长叹一声,白云道长又何尝不是心中怅然。 我容易吗?这种弥天大谎要是被拆穿,我死无葬身之地啊!皇上您就祸祸我吧。我干了什么?不就是替先皇炼制了几颗丹药?可那是先皇自己要的,不给他就要杀我,他自己也知道后果。现在可好,您拿着这个要挟我,也说不帮您撒谎就要杀我,呜呜呜你们俩真不愧是父子,套路都一模一样不带变得。 心中都快气哭了,面上却仍是一副高人淡定模样,沉声道:“太后娘娘,此事干系重大,臣怎敢胡言乱语?最多五天,钦天监的人也便可以看到妖星,前来禀报了。” 国师嘛,还是得有点比钦天监厉害的本事,在这一点上,白云道长考虑得十分周到。 徐太后惊惶地看向儿子,只见林卓面色铁青;再看眼儿媳,阮绵绵脸色苍白。这夫妻俩都是演技派,和白云道长不相上下。 徐太后立刻就慌神了,又将目光看向阮太后,只见阮太后也是双眉紧锁,见她看过来,方厉声道:“国师,你应该知道此事担着什么样的干系,若被哀家证实你是胡说八道,哀家定要将你凌迟处死。” 白云道长心哆嗦了一下,低沉念了一声道号,悲痛道:“龙裔关系到天下苍生和大夏江山,贫道岂敢胡说?” “所以,你确定妖星就是……就是……皇后腹中胎儿么?” 林卓终于出口,声音还有些发颤。白云道长心中竖起大拇指,声音愈发沉痛:“是。” 两位太后一下瘫坐在椅子里,阮绵绵一看,连忙有样学样,身子软倒下去,眼中拼命积攒了一点泪光,哽咽道:“不,这不可能,上天不可能对我如此残忍,不可能……母后……姑姑……呜呜呜……” “且等钦天监的消息再说。也许国师老眼昏花,一时看错了也未可知。” 林卓冷硬的声音响起,白云道长心里直撇嘴:装得真像。 在外人面前,两宫太后还强撑着,然而等到白云道长离开,两人便再也忍不住,悲痛地看向阮绵绵,嘴唇哆嗦着,却是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母后!姑姑!” 见此情景,阮绵绵焉能不识趣,忙痛呼一声,扑到两位太后面前,被两人一左一右搂住,哭了好一会儿“我苦命的儿”,最后还是在林卓的强硬态度下,三人才勉强收了悲声。 “你不要怕,莫要被此事吓到,回去且好好将养着,等钦天监的消息。” 两宫太后一人一条帕子,为阮绵绵擦拭着左右面颊上的泪水,这会儿没人有心思看戏,默然无语了好一会儿,才听林卓沉声道:“也没什么事,我送母后回宫吧。若喜欢这越戏黄梅调,过年的时候再传他们过来唱。” “不用你送,这么一大帮人,还怕我们出事不成?你送绵绵回去吧,好好安慰她,可怜的孩子,哪里经历过这种事……” 徐太后说着说着,又是泣不成声。忽听阮太后冷冷道:“还要好好查一查,别是这位国师被哪宫的主子收买,故意串通了钦天监欺君犯上,若真如此,他罪当凌迟。” “是,朕知道了。” 林卓沉沉答应一声,站起来先送走两宫太后,然后牵着阮绵绵的手,回到坤宁宫。 一路上两人默然无语,直到回了寝殿,左右只有心腹在侧,林卓才松了口气,轻声道:“总算糊弄过去,只等钦天监过几日再上报一次,你就可以‘小产’了,从此后,母后心怀愧疚,一段时间内肯定不好再逼迫你。” 阮绵绵点点头,接着苦笑道:“你说为了咱们的事,你这拖了多少群演下水?唉!别的也罢了,我就是觉着,这样欺骗两位老人家,于心何忍?” “你看你又妇人之仁了不是?这件事分明是两位太后太过心急。我们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生儿育女,何必一定要急于一时?逼得我想出这种主意应付。” “其实可以理解,毕竟你是皇帝。只是……”阮绵绵喟然一叹:“只是我是个异类,我就是接受不了你有别的女人。” “你有这份心思我才喜欢。若你根本不在意我宠幸谁,那就说明你对我没有半丝爱意。所以那天晚上,我才会发火。” 林卓将阮绵绵轻轻搂进怀中:“绵绵,将心比心,现在若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朕也是接受不了的。不仅是因为男人尊严,就是心里也完全无法接受,我觉着我的嫉妒可以焚烧一切。” “这是你们男人的世道,你怕什么?不过能做到这份将心比心,皇上已经是很不错了,足以说明你对我还算用心。” 阮绵绵一边说着,忽然从他怀中爬起,小声道:“只是经过这次妖星之事,不知大臣们会不会又蠢蠢欲动?别人也就罢了,荣嫔我总觉着她深不可测,焉知她不是受父亲影响,对我这皇后宝座有所觊觎?” “康晨的确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过无所谓,任凭他上蹿下跳,朕不理会就完了。” 阮绵绵噘起嘴,面沉如水,林卓逗她道:“怎么?不放心?那你就想个法子除了荣嫔,也让朕见识一下皇后的宫斗水平。” “喂!一条人命啊……” 阮绵绵下意识就要反驳,话说到一半,才想起自己这样做的目的,于是立刻换了副恶狠狠的表情,斜睨林卓:“怎么?皇上以为我做不到?” “哈!”林卓嗤笑一声:“绵绵,不是我瞧不起你,你还真就做不到。” “你……” 阮绵绵咬牙:“你给我等着,我就做给你看。哼!别门缝里看人,把我看扁了。那荣嫔如今已经令我不安,真要是再进一步,让我察觉她居心叵测,我也不会手软。当日侧妃……不也是死在我的手里?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好好好。”林卓温柔地看着爱人,伸手在她下巴上轻轻一点:“别再说侧妃是死在你手里的话,那是她自己取死,和你没关系,你已经给了她生路,是她自己一心要下地狱。” “我知道。”阮绵绵将下巴一扬,努力做出一副“心狠手辣”的表情,为将来荣嫔的事做铺垫。 “好了,这件事基本就差不多。朕现在要去书房,再和钦天监那边通下气。你记住,别立刻就答应母后小产,怎么也要拖几天,这些天里,她们越愧疚,日后越不忍心逼迫你。知道她们会难受,左不过也就这几日,换咱们一个长久安宁,值得。” 阮绵绵:……墙都不扶就服你!论心黑,我真是拍马都追不上皇帝这坑娘的货。 “药都准备好了?可别太烈,务必要以保全荣嫔性命为首要。” 徐柔院子里,阮绵绵紧张看着她手里端着的一碗糕点,小声问了一句。 “娘娘放心,胎儿月份小,这药还算温和,绝对要不了荣嫔性命。”她目光复杂地看了阮绵绵一眼:“娘娘确定……您明日‘小产’吗?再晚两三天,荣嫔这边调理的药材就怕供不上。” “确定了,放心吧。这些药和补品先让她用着,真要出了意外,我就再让人去内务府要,只说要做万全的准备。” “那就好。”徐柔深吸一口气,手心里也出了汗:虽然事情不难,几块糕点的事,但这可是杀头的买卖,能不紧张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咱们走。” 阮绵绵直起身,刚要和徐柔出门,就见芳草急急走进来:“娘娘,慈宁宫太后召您过去?” “什么?这个时候?”阮绵绵一头黑线:要了亲命,这么紧要的关头,她怎么可以不在永裕宫坐镇?太后又找她做什么?“ 草沉着点头:“张姑姑说太后有急事要和娘娘商议。” 阮绵绵:…… 得!这还推辞不了了。眼见芳草看向徐柔,目光里透着几丝猜疑,开口道:“娘娘和徐姑娘是要去哪里?要不然,奴婢陪徐姑娘过去?” 这怎么能行?阮绵绵咳了一声:“你是她的丫头还是我的丫头?徐柔又不是孩子,这宫中还有人不知道她是我罩着的吗?谁敢惹她?哪里去不得?还用得着你陪?你赶紧陪我去慈宁宫是正经。” “是。” 芳草抿嘴一笑,答应一声。这里阮绵绵看向徐柔,那意思很明白:只能靠你自己了,好好看着人,千万别出事。 徐柔回给她一个“你放心”的眼神,两人“恋恋不舍”地分道扬镳,只看得芳草啧啧称奇,暗道:娘娘这些日子和徐姑娘走得太近了,到底有什么古怪? 及至到了慈宁宫,阮绵绵就有些疑惑,心想:到底是什么事让姑姑急召自己过来,这不是坐得挺稳当的吗? 正想着,就见阮太后啜了一口茶水,叹息道:“论理,不该这时候找你来说这件事,但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件事,还真只能这个时候提,借着寿宁宫和皇上都心疼你,提起来再没有不准的。” “到底什么事啊?姑姑和我打哑谜呢?” 阮绵绵随手拈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只见阮太后出了会儿神,轻声道:“前儿嫂嫂进宫探望你,也来了我这里,和我说起府里最近处境有些艰难。我想着也是,你两个哥哥先前闯祸,官职都被皇上降了,责令他们在家闭门思过……” 不等说完,就见阮绵绵豁然起身,不高兴道:“姑姑急召我过来,不会是为了让我去和皇上要一道给哥哥们官复原职的旨意吧?” “当然不是。”阮太后老神在在,悠悠看了阮绵绵一眼,见她长舒一口气坐下,这才慢慢道:“你明儿就要用药小产,这样大的事,皇上总得好好安慰你。只是官复原职怎么够?怎么着还不得给你两个哥哥再升一级。” 阮绵绵好悬没把刚喝下去的茶水喷出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阮太后,失声叫道:“就他们两个蠢材,能做上官都是靠祖宗庇佑,姑姑还想着给他们升官?” “你这是什么话?”阮太后不高兴了:“你那两个哥哥虽不是什么能臣干吏,好歹也是大家族长大的孩子,将来承袭爵位,浸淫官场,给你做个靠山还是绰绰有余。” “我亲爹也没给我做个靠山,我倒指望不争气的异母哥哥们?” 阮绵绵嗤笑一声,然后板起脸,拿起一块点心赌气啃着,含混不清道:“我不去,我没脸和皇上说这话。姑姑要是觉着您两个侄儿是好的,您去和皇上说。” ------------ 第一百三十二章:想灭我?没门 太后气急败坏地指着阮绵绵:“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你爹……” 阮绵绵扬着下巴:“我说得当然是人话,但府里干得是不是人事儿,那就不好说了。出去打听打听,谁家把庶子庶女流放到乡下十几年的?” “你当初明明和我说过,你心里没有怨恨之情,你也理解你爹的所作所为。”阮太后捂心口:“难道当初都是骗我的?” “那会儿理解,但如今不理解了啊。”阮绵绵看向阮太后:“姑姑总要给我一点越想越气的权力吧?” 她说完站起身:“我知道,姑姑这会儿心里肯定要骂我是白眼狼,我可不留在这里听训斥,遭了这样的事,我已经够倒霉够伤心了,这会儿谁也别想逼我做不愿意的事,皇上都别想。” 说完草草行了个礼,转身出门。这里阮太后满腔牢骚都“胎死腹中”,不由瞠目结舌。忽听身后“噗”一声笑,她转头瞪了一眼:“你还笑?我都快被她气死了。” “好了,这事儿本来就是娘娘操之过急。”陪嫁连忙安抚道:“皇后她这几天……确实不容易,她还能收拾齐整来见您,就已经是意志力惊人了。换作奴婢,怕是要哭死呢。结果太后还要她趁这机会去给两位爷要官,也难怪皇后说她越想越气,她这个时候,您不说多关心她,倒只想着府里前程,再想想国公爷和夫人做的事,也就是皇后,奴婢看她吃着点心,仍是没把您当外人,换一个,表面笑吟吟答应你,心里保不齐就连您都恨上了。” 阮太后狠狠喘了几口气,也慢慢平复下来,自己想一想,点头道:“你说得没错。这孩子虽然骄纵了些,心是实诚的,这就难得。不然寿宁宫那位能这样喜欢她?” “就是。”陪嫁忙趁机道:“寿宁宫太后对皇后着实不错,太后您也要想办法笼络皇后娘娘。毕竟以皇上那个性情,咱们这位皇后还能治得住他,除了有点子厉害手段,看来也是个有福气的,国公府日后,还要指望她呢,娘娘您可不能被寿宁宫给比过去。” “我用得着笼络?”阮太后冷哼一声:“我是她亲姑姑,寿宁宫那是她婆婆,你什么时候听说侄女儿不和姑姑亲,倒和婆婆一条心的。” “是是是,知道您和皇后娘娘亲近了,奴婢这不也是瞎担心吗?”陪嫁说完上前收拾点心,又笑道:“果然是您亲侄女儿,一点不见外,这么会儿工夫,就吃了半盘子。” 阮太后:……“你刚才说什么?她不容易?不容易还吃这么多?” 说完见陪嫁抿嘴笑着去了,她便倚在榻上,回想阮绵绵素日行径,忽然想起去年她替丽妃挡刀的事,顿时心里就觉着有些别扭。 “娘娘,您真的要驳慈宁宫面子?只怕太后还不知要念叨多少遍。” “她爱念叨就念叨,我只当耳旁风。哼!国公府挨训,我没帮着添两把火就已经是孝心可嘉,还指望我帮那两个不成器的哥哥要官儿?不是我门缝里瞧人,就那两个货色,有官还不如给坚儿做,别看坚儿比他们小得多,人品性情双商可都比他们强多了。” 阮绵绵气呼呼说着,一边进了院子,见夏荷和冬雪正在廊下说话,她连忙上前几步问道:“徐柔来了没有?” 两人忙转身,都纳闷道:“徐姑娘?没看见啊。娘娘要见她?那奴婢去找她过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 阮绵绵摆摆手,却被芳草拉住:“娘娘,您别再这么满院跑了,您可是明天要服药小产的人。” “呃……”阮绵绵皱紧眉头:“真麻烦。好吧好吧,去看看徐柔回来没有,回来了就让她来见我。” 结果徐柔没有回来,倒是安嫔上门来了。 阮绵绵心里牵挂着荣嫔的情况,哪有心思应付安嫔,好在她是明天要小产的人,精神不济暴躁易怒没好脸色这都可以理解,安嫔也不疑有它。 眼看着就要到午时,御膳房那边已经差人送来午膳,阮绵绵哪有心思吃?总算徐柔这个时候过来了,不等进屋,就听皇后娘娘在屋里大发脾气:“不吃不吃不吃,啰嗦什么?” “娘娘,午饭该用还是要用一点儿。”徐柔连忙进屋,对御膳房两个宫女道:“摆饭吧,一会儿娘娘就去吃。” “是。” 两个宫女如蒙大赦,连忙出门,这里芳草看了徐柔一眼,对迎春道:“咱们也有点眼色,趁早出去预备着,让徐姑娘好好劝说娘娘。” 两人也出门了。这里阮绵绵如下山母老虎般一骨碌爬起来,拽着徐柔袖子到跟前,一叠声地问:“怎样怎样?荣嫔吃下糕点了?那个……成了?你都收拾完了?” 说完就见徐柔慢慢摇头。阮绵绵一颗心猛往下沉,惊恐道:“难道……出事了?” “也不是。”徐柔摇头:“娘娘您别着急,是……完全没有动静。” “完全……没有……动静,是……什么意思?”阮绵绵眨巴着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不是吧?不是她理解的字面上意思吧? 事实证明,就是她理解的字面上意思。徐柔叹了口气:“我也不知怎会这样,荣嫔吃了三块糕点,就恶心的再也吃不下,我们一起等了小半个时辰,什么动静都没有。没办法,她就又强逼着自己吃了两块,这下好,连先前吃得,都吐了出来。奴婢给她诊脉,胎儿……目前……还稳健得很。” 阮绵绵:…… 这特么都是什么情况?这么离谱的事竟然也能被她遇上?该不会她之前不祥的预感要成真吧?老天爷,拜托不要这样,流产两个月大的胎儿而已,用不着千难万险的吧? 徐柔也皱着眉:“我今天下午再配一味别的药,混在糕点中给荣嫔吃吃看,若还是不行,我……我也没办法了。就只能用撞击之类的手段,看看能否奏效,只是那样一来,母体受损必定严重,甚至会……有性命之危。” “先用药吧,用药不行再说……呸呸呸!乌鸦嘴,怎么不行?它就不可能不行。” 阮绵绵轻轻在自己腮帮子上拍了下,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徐柔:“这一次药肯定能行吧?” 徐柔叹了口气:“娘娘,我很想顺着您的希望说。但事实上,第一味药才是效果最好的,它都不行,第二味药,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了。” 阮绵绵:…… 仿佛是为了印证徐柔的话,下午阮绵绵亲自来到永裕宫坐镇,亲眼看着荣嫔一连吃光了六块点心,差点吃撑着。然后几人耐着性子等了两个时辰,结果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我从未遇见过这样情况。” 徐柔茫然看着阮绵绵,忽听荣嫔问道:“徐姑娘以前没配过这种药吧?这个……靠谱吗?” 徐柔咬了咬牙,小声道:“其实……是配过的。我……我小时候,邻家姐姐是因为喝了庸医配得药,血崩而死。爷爷和我说,民间太多苦命女子,因为这种事送命的不计其数,所以……所以我跟着爷爷学得方子,后来……偷偷给了几个女孩子用,都……都还不错。” “只有几个女孩子?” 阮绵绵追问,康柔把头都垂到胸前了:“好吧,是……是几十个,也有……可能……上百了。” “你把头抬起来,你低头干什么?认罪呢?” “娘娘。”徐柔猛地抬起头:“我……我不知道那些女孩子的身份,也……也忘了她们长相,您就不要再追问了,我不会说得。” 阮绵绵一愣,旋即才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不由火冒三丈:“你当我是谁?那些卫道士老夫子吗?我只有鼓励你做这种事,断不会因此追究。我就是想知道,这两个药方是不是绝对靠谱。” “绝对的。”徐柔这才放心,连连点头:“娘娘,前些年我跟着爷爷走街串巷,这药用出去总有几百副,我们都做好了善后,绝无问题。” 阮绵绵:……“刚刚不是说可能上百人?这就几百了?” 徐柔立刻又把头垂到胸前了。 阮绵绵:…… “算了算了,我说你一个医女,医术怎么这么好,原来是家学渊源,从前还真是失敬。但是,今天这绝无例外的药,它为什么就出了例外?为什么就是在最需要它发挥作用的时候,它偏偏出了例外?为什么在这最要命的关头,它竟然出了例外呢?” 她问一句,徐柔的头就低一分,闷闷道:“娘娘,我也不知道。” “我的姑奶奶,你可不能不知道啊,你要是不知道,我们不就更抓瞎了?” 阮绵绵手背拍打着手心,忽听荣嫔淡淡道:“娘娘,这大概就是命里注定,我把身子舍给了一个混蛋,只怕怀得也是个孽障。罢了,既然药不管用,我拼着一死,也要将这孽胎堕下,只是……到时恐怕还要连累娘娘为我善后……” “别说这样话。” 阮绵绵摆摆手,目光盯着她的肚子,忽然想起在现代时看过的那则笑话:一个婴儿出生时,手里握着一粒避孕药,哈哈大笑说“想灭了我?没门!” 这笑话很好笑,但是当差不多的现实版真实出现,阮绵绵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徐柔也劝道:“娘娘别急,胎儿才两个月,绝没有这么大的力量,我们一定可以想到办法。我今天晚上回去再翻翻医书,看有没有别的安全药方。” “别想着万无一失了,若有方子,就算是虎狼之药,我也愿意一试,哪怕……哪怕麝香红花,反正我这辈子也不指望再有孩子。” 荣嫔发狠地说。阮绵绵一惊回神,连忙道:“不行,可别乱用虎狼之药。荣嫔,你也不许自作主张,用自残之类的手段堕胎。不是我吓唬你,我从前听说过两个病例,一个是被侮辱怀孕的,用棍子狠命砸自己也没用,到底将孩子生下;还有一个更惨,自己堕胎,结果胎儿没下来,母亲连命都没了,恰好一个游方和尚看见,在肚子上摸了一摸,说是胎儿没堕干净,反噬母体。” 这两个例子都是在现代时听说的,尤其第二个,后来解剖发现是胚胎残余组织导致的子宫穿孔。如今被阮绵绵稍微改编一下,用来警告荣嫔。 徐柔立刻抬头作证:“对,我听爷爷也说过这样的病例。荣嫔娘娘,您可千万不要乱来。” “我知道。”荣嫔点点头,但她的表情被阮绵绵一眼看穿,那分明就是一定会乱来的模样。 “琴姑,若你想保住你家小姐的命,就看住她的手脚。她若死了,你也别想活。” 阮绵绵站起身,只见荣嫔哀哀叫了一声:“娘娘。”她正色道:“我可不能再耽搁下去,太阳快下山,怕皇上去坤宁宫,若发现我不在,一问之下,知道我来了这里,那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别再叫他起了疑心。你只管好好儿养着,哪怕是最坏的情况呢,我也有办法,最多费点儿周折。” 说完转身出门而去。这里琴姑也生怕主子做傻事,连忙道:“娘娘听见了?皇后说先要我的命呢。求您了娘娘,千万好好保重,别再想有的没的。奴婢虽然只是个蝼蚁,但还想好好活着。” “你若真怕死,当日为何会和我进宫?”荣嫔叹了口气:“能活谁不想活?娘娘院中那盆野菊,就在我心里开着。可是……可是万一我为了苟活,最后连累娘娘……“ “不会的。”琴姑连忙道:“皇后娘娘看上去天真烂漫,其实心里很是有数,只看她在这宫中的威望,便知她胸有丘壑。娘娘,左右您这身子还看不出来,咱们不妨就再等等,再等等……” “也只能如此了。” 荣嫔脉脉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流下,哽咽道:“谁知我一念之差,竟走到如今这生死两难的境地,早知今日,倒不如当初跟着娘去了,我们母子俩,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 第一百三十三章:一些玄学 且说阮绵绵匆匆赶回坤宁宫,还不等喘一口气,就听外面报说太医过来了,她心下纳闷,暗道:这是做什么?流程不都走完了吗?何必多此一举?又不是个演技好的,为了表现重视,还可以再加两场戏。就这位的演技,可别整成画蛇添足,最后再露馅了。 片刻后太医进来,许是察觉到皇后娘娘对自己演技的不满,这位陈太医一边行礼一边解释道:“回禀娘娘,皇上看重娘娘,一定要臣再来请一次脉。” 意思很明显:不是我非要来,我也不想来,是你丈夫逼着,我不得不来。我也不想演,我比你还绝望,可是我能怎么办呢? “那就有劳陈大人了。” 阮绵绵只能微笑点头,心里把林卓埋怨了好几遍。只见陈太医这一次足足把了五分钟的脉,才起身道:“娘娘一切都好。” “谢谢陈大人,借您吉言。”阮绵绵都快笑不出来了,只能机械地应付着,反正一个太医也不敢指摘皇后用词是否恰当。 几个宫女送走陈太医,阮绵绵坐在榻上将脑子放空了陷入冥想状态,也不知过去多久,忽听一个带笑声音道:“又神游天外了?想什么呢?说给朕听听。” “我在想红薯该收成了……” 阮绵绵不等说完,忽然回过神,抬头一看:“皇上,您过来了。” 林卓点点头,径自在她对面坐下:“我估摸着各地的红薯也快收成了,大概过些日子,各地丰收的折子就会递上来。我倒是命京郊几处种红薯的庄园再等几天,你不是一直说宫里闷吗?看看找一天,朕带你出宫去庄子上,看红薯丰收,然后祭天。如何?” 阮绵绵心中一动,下意识就拒绝道:“红薯丰收就在眼前,我却是明天就要小产的人,不好好将养着,倒和皇上去郊外祭天?您这是怕两宫太后不起疑心?” “这倒是朕疏忽了。”林卓一挑眉:“要不然,就暂时别小产了,咱们再等等,等从郊外回来再看看?俗语说得好,好事多磨。” 阮绵绵就觉着林卓这眼神有点不对劲,透着那么一股意味深长,联想到先前陈太医黄昏时过来请脉,她疑惑道:“皇上,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你今天的态度,很有些内涵在里面。” 林卓就笑了,身子往前挪挪,凑近阮绵绵小声道:“今天钦天监的张大人来见朕,说他夜观天象,发现紫微帝星的旁边,忽然出现一颗将星,虽然微小,但光亮耀眼,据张大人的推测,应该是朕身周有妇人孕育……” “噗咳咳咳……” 阮绵绵猛地呛咳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卓:“所以皇上怀疑我有了身孕而不自知,才让陈大人又过来请了一次脉,确定是否出现喜脉?” “对啊。“林卓点头:“朕身边的妇人只有你承受君恩,若真有人怀孕,也该是你才对。但凡能拱绕帝星的将星,必是擎天架海的栋梁,若是咱们儿子,也当得起这个身份。” “怎么可能?你见过哪个出生就是皇子的还要浴血征战四方?咱们的皇子,那不该是另一颗帝星吗?” 林卓白她一眼:“你真的应该加强一下这方面知识了,谁告诉你将星就一定要浴血征战四方?将星指代的是国之栋梁,咱们的儿子一出生便该封王,再配上治世之才,自然当得起将星临世。至于帝星,天无二日,若这会儿是颗帝星,就说明我这个老子做得太失败,或者儿子畜生不如,父子为了皇位自相残杀,最后死得是我,这才能出现两颗帝星。” “那这根本不可能嘛。一旦出现如此天象,现在的帝星肯定会先杀掉小帝星。” “正所谓天理昭昭,历史上也不是没有父子相残的事,一般都是儿子成了气候,才会从天象中显现出来,或许这便是天道对于新帝的保护。” 林卓说完,又看向阮绵绵:“嗨!怎么说到这上头去了。咱们不是说得将星之事吗?都是你带偏了我。我和你说绵绵,既然有天象,那兴许就是胎儿刚成,太医们诊不出喜脉,若这会儿你服下小产的药……” 说到这里,竟吓出一身冷汗,一把握住阮绵绵的手:“不行不行,说什么也不能喝这个药,咱们再等两个月……” “再等两个月我就得在肚子上垫枕头了。” 阮绵绵打断林卓的话:“你别想太多,实话和你说,我今儿小肚子就不舒服,算一算也到月事的日子了,也就这两天的事。我这个症状可准了,你别不信。” “等来了再说。”林卓不死心:“不然这事儿没法解释,我身周的妇人,还能有谁怀孕?总不会是几个新人在进宫前,给朕戴了绿帽子吧?” 他这一句玩笑话,好悬没把阮绵绵心脏病吓出来,连忙镇定了下情绪,淡淡道:“你身周的妇人,不一定单指宫里的吧?皇城周围那么多王公贵族的住宅,许是哪位贵族府里孕育着一位将星,这也是常有的事。又或者?难道哪个宫女和人私通,以至于有了身孕?待我好好查一查。” “要你查?”林卓嗤之以鼻:“不是朕瞧不起你,你查出来还能把她法办了怎的?必定是想个由头放出去,甚至以你的性情,还会给她安排好余生的退路。” 阮绵绵:…… “那……我就这样做了又如何?我们女人在这世上,本来就艰难嘛,只是一个私通罪,难道就要死?又不是你的嫔妃,一个宫女罢了,在你眼里和蝼蚁何异?就放她一条生路能怎的?” 阮绵绵涨红了脸,林卓沉沉看着她,忽地莞尔一笑:“罢了,朕就知道,你认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不过总算你脑子还清楚,知道嫔妃做了这种事,万万不能放过。” 阮绵绵心里“咯噔”一下,细看林卓表情,见他没什么异样,不像是暗含警告,这才放下心来,小声说道:“不管谁怎么说我怎么看我,我就是觉得天下间女子艰难,就是想为她们做点事。” “那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牢牢坐住皇后这个位子。”林卓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正所谓母仪天下,只有你是皇后,你才可以为天下女子谋取最大的利益。” “那……皇上会支持我吗?” 阮绵绵深吸一口气。只听林卓坚定道:“若从礼法上说,朕不该支持你。但谁让你是朕心尖上的人呢?那就说不得要狠狠支持一把了,毕竟……女人也是人,也是朕的子民。” “身为皇帝,你本来就该有这个意识,什么叫因为我是你心尖上的人?难道今天不是我,而是一个你不爱的人做皇后,你就不管天下女人死活了?” “那倒也不会。”林卓摇摇头:“但是也没有这个支持的力度。绵绵,你要知道,人都是有私心的,朕也不例外!” 这话他说得很淡定,因为淡定,所以就显得格外理直气壮。只听得阮绵绵牙根儿痒痒,咬牙在心里恨恨道:呸!万恶的封建社会,万恶的男尊女卑,呸呸呸…… 秋风阵阵,阳光正好,刚踏进永裕宫,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花草清香袭来。 “还好还好,我以为你不知怎么坐困愁城,没想到还有心思跳绳……” 阮绵绵一句话不等说完,就僵在当地,接着猛地飞跑过去,一把抓住正在跳绳的荣嫔,厉声道:“你干什么?你是想……” “皇后娘娘……” 荣嫔面色通红,汗如雨下,顺着阮绵绵的胳膊身子直往下滑,显见得已经没了半点力气。 “徐柔,快过来。” 阮绵绵招呼徐柔帮忙,一直在旁边担心看着的琴姑也飞奔上前,和徐柔一人一边扶起荣嫔,向寝殿走去。 “娘娘……不许我……服虎狼之药,又……又不许……我自残,我……我就想着……跳白索总……总不算自残吧?不信……不信这个孽障……不下来……” 荣嫔剧烈喘息着,说话都不利索,气得阮绵绵恨恨道:“那么现在你感觉如何?可有……徐柔,小产都有什么症状?” “回娘娘,小产会觉着小腹坠胀疼痛,产道会有鲜血流出。” “你有吗?” 阮绵绵来到主位上坐下,问瘫倒在榻上宛如废狗般的荣嫔:“这些症状,你有没有?” 荣嫔都快哭了,哽咽道:“好像没有。” “跳白索的确不失为一个办法,娘娘跳了多少下?”徐柔沉吟着问。跳白索就是跳绳,只不过在这个时代被称作跳白索。 “没……没数过。” 荣嫔喘着气答,只听一旁琴姑无奈道:“天蒙蒙亮就开始跳,跳到现在,几千下总有了,这幸亏我们娘娘从前总爱溜出府,体力充沛,换一个娇生惯养的闺秀,只怕累也累死了。” “果然是稳如泰山,坚如磐石啊。不愧是未来的将星。” 阮绵绵深深感叹着,见徐柔和荣嫔都疑惑望着自己,她便叹了口气:“我这么早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堕胎之事,想也别想了,咱们斗不过这个小家伙的。虽然我不信玄学,但种种迹象表明,他大概真的是将星临凡。” 因将皇帝昨晚的话一说,徐柔和琴姑都惊呆了。而荣嫔愣了半晌,忽地涨红脸,激动摇头低吼道:“不,这不可能,他爹爹是那样一个软骨头的混蛋,他……他怎可能是什么将星临凡?娘娘一定弄错了,就算真有将星,也绝不会是他,绝不会。” “他爹是软骨头混蛋,他娘却是一个敢舍身报仇的中二烈女子啊。再说了,民间向来有歹竹出好笋的说法,许多爹娘不堪的,生出的儿女却是顶天立地。大将军卫青还是马奴出身呢。” 阮绵绵说着,就站起身,对荣嫔道:“我今天要小产,两位太后估计就快过来,我得赶紧回去。之所以要来走一趟,就是要告诉你,我已经想出一个好主意,过几天皇上要去京郊收红薯,然后祭天庆贺丰收,咱们就在那个时候启动计划,这一次我将你送出宫去,你另换一个身份生活,反正你对你爹和继母也没感情,索性就趁这次都了断了。” 荣嫔猛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阮绵绵,颤声道:“娘娘……娘娘说真的?您说我……我可以出宫?可以……可以换个身份……开始新生活?这……这怎么可能?” “以后和你详说,现在我得赶紧回去。我告诉你我能办到,就一定能办到,你安心等着就是。” 阮绵绵说完,冲荣嫔摆摆手:“记住,好好保护未来的将星,不许再自作主张。” 直到阮绵绵身影消失,荣嫔才慢慢坐回椅中,她怔怔看着自己小腹,忽然咬牙切齿道:“什么将星,娘娘一定是弄错了,我才不会相信,你分明就是个孽障祸胎。等着……若我能出去,我定然要想法子除了你,如此,我才能开始新生活,是的,我要开始新生活,像野菊一样,肆意热烈地活下去……” 阮绵绵到底还是低估了两位太后对她的关心,她这里前脚刚回坤宁宫,还没吩咐摆上早饭,后脚就报说两宫太后驾到。 “来得这么快。怎么着?还想在小产前给我做点心理疏导?” 阮绵绵咕哝着,快手快脚脱了大衣服,一个箭步蹿到榻上,下一刻,两位太后进来,就看到一个斜倚在榻上,无精打采黯然心伤的皇后娘娘。 芳草和迎春都被主子的精湛演技惊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拜见太后。只听阮太后不满道:“你们主子遭受这样事,你们可不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不然谁来服侍她?若是觉着自己精神不济,就趁早离了坤宁宫。” “是。奴婢不敢了。” 芳草和迎春齐声答应,都吓出一身冷汗:好悬啊,一个无心之失,就险些被调职。娘娘您也不为奴婢们说一句话。 刚想到这里,就听阮绵绵恹恹道:“姑姑有气冲着我来,别拿我的丫头撒气,她们心里要没有我,也不会难受到失魂落魄,这才是忠心耿耿呢。” ------------ 第一百三十四章:小产 阮太后一怔,接着沉下脸,就要发脾气,却被徐太后拍拍手,只见她面色凄然,轻声道:“姐姐,绵绵这会儿定是难受得狠,咱们是来做什么的?总不是来给她添堵吧?” “好好好,就你这个婆婆体贴,我倒成了恶人。” 阮太后冷哼一声,脸色却缓和许多,和徐太后一左一右坐在阮绵绵身边,跟哼哈二将似的。 阮绵绵一看,好嘛,有这两位老佛爷在侧,自己当真是应了那句话:弱小可怜又无助。 她暗暗松了口气,心想:幸亏我对自己的人缘足够了解,知道太后们心疼我,一定是要过来看着的,不然依着皇上意思,弄点山楂陈皮之类的甜水儿,断断糊弄不过去。 正想着,就听门外报说太医到了,接着陈太医带着两个医女进屋,其中一位医女手中提着个食盒,打开后,里面是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这是陈太医亲自熬制的小产药,本就安全的药材减去了九成,余下一成可说是不值一提。 阮绵绵直勾勾盯着那碗药汁,其实眼角余光一直观察两位太后的反应,只怕她们万一对别人用过这种药,经验丰富,糊弄不过去就糟糕了。 事实证明,她完全是多虑。看见那药汁,徐太后就惊呼一声:“这样黑乎乎的东西,怎能给皇后用?” 陈太医脸皮子抽搐两下,恭敬道:“太后娘娘,药汁多是这个颜色,其实十分安全,皇后娘娘尽管放心服下就是。” “是啊母后。要说颜色难看,酸梅汤更难看,但喝起来生津解渴,我最喜欢了。” 阮绵绵忙劝慰徐太后,陈太医心里翻个白眼,暗道:这碗顶着名儿是药汁,其实和酸梅汤也差不多少。 阮绵绵接过药,身旁是两位太后擦眼抹泪的叹息声,她使劲儿憋出两滴眼泪,演足了戏码,这才宛如慷慨就义般,仰脖将药汤灌下去。 “太后,这里留给宫女和医女处理即可。请太后移驾殿外暖阁等候。” 要么说做贼心虚呢。陈太医只因被皇帝绑架,成了皇帝皇后一条绳上的蚂蚱,在这关键时刻,到底沉不住气,竟越俎代庖,要替阮绵绵赶走两位大佛。 阮太后的脸立刻沉了下来,阮绵绵一看不好,连忙抱住对方胳膊,哀声道:“姑姑,您就出去外面等一会儿吧,或者,干脆回宫也行。这么难受的事,你们再在旁边看着,到时咱们三人一起伤心,惟有泪千行……不行,我受不了这个。”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回宫?”阮太后叹了口气,目光看向徐太后,那意思很明白:你走不走?你不走我也不走。 形势不妙啊,这俩现在就露出攀比苗头了。 阮绵绵心中叫苦,又用哀求的眼神看徐太后,却见徐太后轻声道:“这本就是伤心事,难道我们在外边就不伤心了?与其白担心,倒不如在这里看着你。你呢,头一次就遭受这样事,心里焉能不惶恐?我们在,你也好有个依靠,可怜咱们娘儿仨……” 说到后来,语声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阮绵绵汗都急出来了,虽然血包都已经预备好,此时就在她腿间,可这当面造假,万一被识穿,那就是天大的风波。 正是绞尽脑汁也没有急中生智之时,忽听外边一声高唱:“皇上……” 不过只唱了半截,也是,这种时候,皇帝陛下哪有心思摆驾临的派头。林卓演技可也是十分精湛的。 “皇上怎么来了?” 两位太后面色大变,不约而同起身,急匆匆就出去了,只看得阮绵绵目瞪口呆:说好的担心呢?说好的彼此依靠呢? 芳草这时递了块蜜饯过来,阮绵绵吃下去,又喝一盏茶,这才长出一口气,斜着身子倚在榻上,侧耳倾听外边动静。 “皇上,您不能进去。虽然只是小产,但寝殿这会儿也算是产房,莫说你是皇帝,就是寻常男人,进去也不吉利。” 阮绵绵悄悄翻个白眼,果然就听见林卓霸气的声音:“寻常男人怕不吉利,朕堂堂真龙天子,怕得什么?” 有时候真怀疑皇上也是穿过来的,不然他这思想委实太超前了,真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 阮绵绵开心地咧开嘴角笑了,只听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林卓似乎很生气,但两位太后也不是吃素的,双后合璧,简直就是铜墙铁壁,始终将林卓拦在外边。 “娘娘,您别光顾着开心,也该说句话啊。” 芳草小声提醒,阮绵绵这才想起,身为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可不能只在这里沾沾自喜。于是忙高声道:“皇上,我没事儿,您不要担心,不要进来。” “咳咳……” 陈太医轻咳一声,来到面前趁着为她把脉的机会悄声道:“娘娘,您该有事了。” 阮绵绵:…… “啊……肚子……好像有些痛,陈太医,脉象……如何?” 正在外边拦人的太后一听,忙就要进来,却听身后一声大吼:“绵绵不要怕,朕来了。” “你给我站着。” 两位太后气得不行,只好又回身拦住林卓,就这样,在皇帝陛下和两宫太后周旋的时间内,阮绵绵捏破血包,一口气完成了小产的流程。 ***************** “听说了吗?皇后娘娘小产,可是皇上后日就要去郊外祭天,庆贺红薯丰收。” “这事宫里都传遍了。不过我怎么听说,是因为皇后娘娘立逼着皇上去呢?不然皇上是要留在宫中陪娘娘的。” “那当然了,皇后独宠后宫,这会儿不赶紧表现一下自己母仪天下的姿态,难道要等到大臣们上折子再表现?” “话不能这么说,我就不信哪个大臣好意思为这种事上折子,若说选秀是国事,皇上宠爱谁,那可就是家事。” “皇帝哪有家事?偌大皇城,可是与江山社稷息息相关。何况皇后娘娘本就子嗣艰难,这次小产伤了元气,日后……唉!真是想想就替娘娘揪心。” 御花园里,安嫔和馨贵人云贵人玉贵人等坐在一处,正说得热闹,忽见芳嫔在几个宫女簇拥下走过来,于是安嫔及时改口,将幸灾乐祸的笑意转成深深叹息。 “有什么可揪心的?” 芳嫔拾级而上,一边悠悠道:“皇后娘娘若一直没有子嗣,那才值得担心。太后和臣子们绝不会坐视皇上独宠皇后。如今她已经证明她是可以生养的,日后皇上只会和娘娘更加恩爱,琴瑟和鸣,我们也只有高兴的份儿。” “是啊。” 安嫔冷冷附和着,脸上没有一点笑意。云贵人向来和芳嫔交好,此时拉着她坐下,笑问道:“你从哪里来?” 芳嫔道:“我本想去坤宁宫请安……” 不等说完,就听安嫔冷笑一声:“真是显出你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宫中谁人不知?娘娘小产心情不好,我们都不敢去烦扰她,倒给了你机会献殷勤。” 芳嫔淡淡一笑,轻声道:“家父早前是皇上下属,我和皇后的关系,自然要厚密一些。恰是娘娘心情不好,我才要去宽慰她。” “呵呵!要不是娘娘真正喜欢关心的是顺嫔,我还真信了你的话。” 安嫔翻个白眼,“哈”的一声笑:“姚大人自然是皇上的肱股之臣。可对于皇后娘娘来说,再怎么厚密,还比得上人家的娘家姐妹?更不用提顺嫔才是真正对娘娘忠心耿耿的。” 芳嫔看了安嫔一眼:“你这会儿倒是七窍玲珑心,只是,你既这么精明,怎么倒在这里说闲话,不去看看热闹呢?” “什么热闹?” 安嫔一听。这明显是话里有话,不由精神一振,就见芳嫔淡淡道:“我刚刚说要去坤宁宫请安,结果走到永裕宫,就见皇后娘娘在院子里指挥人砸东西,还对荣嫔嚷着,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怀着什么心思,告诉你,趁早断了这份妄想,我还能保你一个平安,不然的话,你以为我动不了你?我吓了一跳,就赶紧悄悄儿离开了,来到花园,远远就看见你们在这里。” 话音落,众人全都直了眼睛,安嫔喃喃道:“你说什么?皇后娘娘?她……她在永裕宫砸东西?” 芳嫔点点头。云贵人也疑惑道:“这不可能吧?皇后娘娘一向与人为善,听说皇上给她下得评语是‘什么都好,可惜太过妇人之仁’,她怎么会去永裕宫针对荣嫔?” “对啊。”馨贵人也连连点头:“荣嫔向来深居简出,不是你们说起,我几乎都忘了她这个人,她怎么会惹到皇后?” “我哪里知道?”芳嫔摇头:“但这件事是我亲眼所见,我这会儿心里也纳闷呢。” 玉贵人怯怯道:“许是……皇后娘娘小产,心情烦闷,所以……所以找上荣嫔做筏子。” “不可能。”安嫔立刻道:“娘娘就不是会找别人撒气的。这必定是荣嫔犯了什么事,被娘娘知道了。说不定……娘娘这次小产就是和她有关,不然以皇后的性情,绝不会这样针对她。” “和皇后小产有关?这更不可能了。” 馨贵人摇摇头:“以太后和皇上对皇后的宠爱,真要是有人敢害皇后小产,那必须是立刻杖毙,甚至要株连家族的,怎会让皇后拖着小产的身子,亲自过去砸东西?” 众人议论纷纷,却都是百思不得其解,眼看天近晌午,方渐渐散了。 ******************* “听说你今儿去永裕宫了?还在院子里发了脾气,砸了东西。” 阮绵绵白了林卓一眼,撇撇嘴道:“皇上消息倒是灵通,这又是哪位大神通报的?该不会是哪位太后吧?” “不是太后。”林卓随手拈起一块点心吃着:“朕派喜乐和罗云去寿宁宫慈宁宫送东西,恰好他们两个遇见刚从坤宁宫回去,向太后禀报情况的嬷嬷,所以听了一耳朵,回来告诉朕。” 阮绵绵一笑:“怪不得。我就说是谁这样精明,抓住我一个点,连忙向你告状。原来是太后那里听来的,看来我这事儿闹得不小,两宫里几乎是同时派了人过来询问,倒省得我说第二遍。” 林卓一笑:“说吧,到底是为什么?你向来只有宽仁待人,绝没有这样无理取闹刻薄的时候。” “我早说过,你们别一个个门缝里看人,真把我当成兔子。我若看一个人不顺眼,也是会刻薄的。” “荣嫔哪里让你看不顺眼?” 林卓疑惑,旋即一摆手:“你别拿糊弄太后的借口来蒙我,说什么梦见荣嫔诅咒你小产,所以怒从心头起,就去质问,偏偏她桀骜不驯,言谈中,你甚至察觉到她有可能巫蛊害你。太后不知情,咱俩心知肚明,根本就没有小产的事。” “你也太小瞧我的智商。”阮绵绵鄙视看着林卓:“小产这个计划还是你提供的,我会傻到用这借口蒙你?我之所以针对荣嫔,只是因为……我总觉得她深不可测。如皇上所说,她进宫不像是做嫔妃,而是做死士。我看见她第一印象也是如此,但怕不吉利,就没敢和你说,我……我总觉着她身上没有活人气,就好像……是个木偶来的。” “这倒是。” 林卓点点头。阮绵绵连忙打蛇随棍上,凑到他身边:“皇上是知道我的,虽然讨厌她,倒也不会蓄意打击报复,更何况康大人您用着还顺手不是?我就想着,能不能想个办法,将她逐回家去,那她怎么样,可就和后宫不相干了。不然她在这里一天,我心里就不踏实。” “后宫妃嫔,只能废弃,不能逐回。你以为这是民间,妇人犯了七出之条,就可以休回娘家?皇宫可没有这个规矩。” 林卓看向阮绵绵的眼神已经带了些猜疑,这很正常,荣嫔的事太突然了,根本没有时间做足够铺垫。 阮绵绵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只假装没看出林卓的疑惑,倚在榻上叹气道:“那怎么办?我又不想杀她,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可是这几天,我都做了好几个噩梦,我是真不想把这么个人留在后宫。” ------------ 第一百三十五章:又出事了 林卓看着阮绵绵低垂着的眼,他始终不信阮绵绵会对一个女人深恶痛绝,这可是个连红袖都放过了的主儿。 不过……喜乐的话又在他心头响起:“有时候,人和人之间就是讲究个缘法。有的人见一面就成了知己;有的人同床共枕几十年,还是形同陌路;更有的人,明明无仇无怨,但看见了就要不死不休,这都是前世的冤家对头。” 或许,那小子说得有几分道理。 林卓默默地想,于是点头道:“也罢,既然你就是厌恶她,甚至害怕她,那就不要将她留在宫中,过两个月,打发她去白马寺吧。” “白马寺?”阮绵绵惊叫一声:“武则天的那个?这……这寺庙还在呢?” “差不多吧。”林卓一笑:“如今皇家的寺庙有两座,护国寺不用说了,你知道的。还有一个就是白马寺,京城中但凡有贵族女眷出家,都是发落在那里。” 这怎么能行?别说等不了两个月,就算是能等,到了白马寺之后也肯定露馅啊。算了,这事压根儿就不能让皇上参与,不然如何瞒天过海? 心里想着,表面上却欣慰吐出一口气,阮绵绵道:“这便好了,就送她去白马寺吧,我看她那个冷冷淡淡活死人的样子,合该是不食人间烟火,想来出家这个结果很适合她。“ 卓点头同意:“那确实是个心如古井的人,人心但凡是死了,那春光明媚的后宫,和暮鼓晨钟的古寺,对她来说也没有半分区别。” “皇上。”阮绵绵忽然抓住林卓的手,轻声道:“谢谢你。” “好好的又谢我什么?若非我知情,还真以为你这是小产后多愁善感起来了。” 阮绵绵有些害羞地笑了笑,轻声道:“我知道荣嫔这件事,我是有些被害妄想,可以说,这完全是我在无理取闹,但您还是愿意答应我,让我如愿,所以……我谢谢你!” “被害妄想?”林卓仔细想了想,忽然抚掌笑道:“妙啊!这个词用得极妙,细细想来,倒可以解释许多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 阮绵绵:……喂!你这关注重点是不是有点歪?我想强调的明明是后一句啊。 “太后娘娘,不好了。” 突如其来的惊惶声音,将徐太后的诵经声打断,只吓得她手中佛珠都掉了。 不怪徐太后大惊失色,从阮绵绵有喜后,可怜的太后实在是经历了太多。尤其阮绵绵小产后在永裕宫闹了一番,哪怕有小产做借口,这也实在是有违她的性情。 徐太后对阮绵绵还是很了解的,所以她自然而然就把儿媳的反常表现扣锅给了某些玄学。 于是今日捡起了许久不用的佛珠,打算临时抱一下佛脚,为儿媳祈福,争取早日再怀一胎,最好三年抱俩;同时,若是有被堕下的那个妖胎作祟,希望佛祖菩萨也能帮着镇压一下。 谁知一遍金刚经还没念完,就又出事了,怎不由太后心惊胆战。当下也顾不上掉了的佛珠,忙出了佛堂,对前来报信的宫女厉声道:“你镇定些,好好说,又怎么了?” “回禀太后。先前皇后娘娘在永裕宫,被荣嫔养得狸猫抓了一下,皇后娘娘生气,就让人打死那只畜生,不成想……不成想荣嫔就从袖子里掏出刀,要刺杀皇后,幸亏皇后娘娘身边人多,才没有让她得逞,只是……皇后受了惊吓,是被抬回坤宁宫的。” “皇后没事吧?” 徐太后就觉着心口一疼,急忙追问,听见宫女说没事,她这才放下心,连忙叫道:“快,给哀家准备软轿,我要去坤宁宫。” “太后换件衣裳……” 宫女小声提议,却听徐太后急道:“这时候谁还理会这些?左右这也是大衣裳,不用换,去探望皇后要紧。是了,慈宁宫那边知道消息吗?” “奴婢回来报信时,已经看见慈宁宫的软娇往坤宁宫去了。”宫女说完,到底忍不住小声咕哝一句:“人家可没想着过来告诉咱们一声。” 徐太后就是一愣,接着皱眉摇头叹道:“唉!我这姐姐啊……”余下的话却没有再说下去,听说软娇备好,她便急匆匆往坤宁宫而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两宫太后都齐聚坤宁宫,其他新人自不必说。 独有玉贵人,从永裕宫经过时,看到门口挺立如标枪的几个侍卫,以及没有一个人的院子,心中升起几分悲凉,喃喃道:“说起来,荣嫔一向也算安分,怎么就……唉!这会儿她心里正难过,要不要……去看看?” 不等说完,就听身旁宫女失声道:“主子疯了不成?您早说过,在这后宫里,定要步步小心时时在意。荣嫔孤僻,从前和咱们也没有往来,如今她对皇后娘娘做下这样事,您倒要去看她?是怕皇后不恨上您?” 玉贵人也自知失言,点点头叹了口气,轻声道:“是啊,我知道这么做不妥,就是觉着……罢了,早知这后宫中多得是勾心斗角,咱们能明哲保身,就已经是菩萨保佑,又哪有余力关心别人。” 说完正要举步,却见一个少女走到永裕宫门前,和侍卫说了几句话,然后便昂首走进院中。 玉贵人纳闷道:“若我没看错的话,那个……似乎是坤宁宫的医女,她是皇后娘娘的心腹,这会儿不守着娘娘,倒过来这里做什么?” “谁知道呢?左右不关咱们的事。”宫女催促着:“主子,咱们快去坤宁宫吧,别人都到齐,就缺了您,那就不好了。” “好。” 玉贵人点点头,摁下满腹疑虑,来到坤宁宫。 一进寝殿,果然见除了荣嫔,各宫人都来了。两位太后坐在床前,上下打量着她,似乎有些不悦。玉贵人向来胆小怯懦,看见这阵势,就有些腿软,行礼时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 “嗨!我也没受伤,结果惊动了这么多人。” 阮绵绵倒仍如从前,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还对身旁安嫔道:“你去坐那边,让玉贵人过来坐。” ------------ 第一百三十六章:雷厉风行 “为什么啊?”安嫔娇俏地一扭身子:“娘娘偏心,玉贵人来得最晚,凭什么让她来坐臣妾的位子?” “就因为她来得晚,不让她过来仔细看看,确定我无碍,她怎么能放心?你在这里坐多久了?早都看得清清楚楚,还不让出位子,想当钉子户怎的?我这床前又不讲究座次排位。快,别嚼牙,你过去那边坐,陪着太后说说话儿。” “是。” 安嫔立刻高兴起来,充分表现出对大腿的尊敬,痛快来到太后面前坐下。 这里玉贵人心下感激,忙也来到床边探问,只听阮绵绵道:“我真没事,就是先前受了些惊吓,这会儿你们许多人在,我也好了。” 话音落,只听芳嫔怒道:“荣嫔真是胆大包天,她怎么敢……臣妾真是现在想起,还觉着后怕,幸亏娘娘吉人天相……” 不等说完,忽听外面嘈杂声起,似乎有些骚乱,阮绵绵皱眉道:“怎么了这是?芳草,你出去看看。” 芳草答应一声,转身出去,过了约莫半刻钟,小脸煞白地回来,走到阮绵绵床边,强装镇定道:“回……回娘娘,荣嫔……荣嫔悬梁自尽了。” “什么?” 阮绵绵惊叫一声,连两位太后都惊得站起身,沉声问道:“你说得是真的?” “刚刚……刚刚永裕宫有宫人过来通报消息,如今那宫人还在院子里等着,说是……要请示皇后,如何处置?” “我……我也没说什么,她怎么……就想不开自杀了?这不可能啊。” 阮绵绵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忽听阮太后淡淡道:“她刺杀皇后,本就罪不容诛,这是今天皇上去郊外祭天,不在宫中,不然立刻就处死了,还容她活到这会儿?” 安嫔和芳嫔立刻附和道:“太后说得没错,荣嫔这分明是畏罪自杀,倒便宜她了。” “不管怎样,她终究是皇上的妃嫔,如今死了,这……唉!怎会这样……” 阮绵绵失神坐在榻上。徐太后和阮太后彼此看了一眼,正想商量个处置办法,就听阮绵绵忽地沉声道:“罢了,既然人死了,她所做的一切便该既往不咎。皇上从前说过,康大人忠心耿耿,不能让他受此事拖累。芳草,你过去看看帮着处理一下。尸体……不能留在永裕宫,暂时先运去三清阁后的小院存放。等明日皇上祭天回来,那会儿康大人也该一起,再让他来把人领回去,好好安葬吧。” 两位太后点点头,觉着这么做也算妥当。荣嫔虽然罪该万死,但看在康晨面子上,许她一个回家安葬的恩典,也算是体恤老臣。 见两位太后没有意见,芳草便转身出门,去办理此事。 众人知皇后娘娘此刻定是心烦意乱,于是一个个都起身告退。两宫太后着实安慰了阮绵绵几句,然后也都各自回宫。 秋夜凉如水,尤其是近四更天的时候,不穿上大衣裳,走在外面甚至会冻得发抖。 一缕火光从三清阁后亮起,很快,火光照亮了窗户,火舌舔上房顶,接着就听到远处有人的惊呼声响起:“走水了,走水了……” 半刻钟后,小院周围便聚集了十几个人,奋力提桶洒水,然而那火借着风势,却越烧越旺,这些水倒进去,一点用都没有。 这小院就是在三清阁后,平时用作一些老太监宫女的停灵之所,也没什么人重视。如今见火势猛烈,大家自然不肯舍命救火,想着反正就一个小院,烧就烧了,哪怕烧成白地呢,日后花上点银钱工夫,自然可以重建,到时自己说不定还能赚点外快。 而在距离小院足有三里地开外,本该死去的康清音怔怔看着仍然冲天的火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荣嫔娘娘……不对,现在应该叫你康姑娘了。”徐柔在她身边,轻轻一笑:“皇后娘娘的话,你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 康清音点点头,就听徐柔又道:“那我也得再叮嘱一遍。你现在就和琴姑躲进这口大缸里,这是前些日子娘娘安排往乡下娘家送得东西。庄子上也都联系好了,红袖姑娘和国舅爷会接应你们,他们不知你的身份,给你在邻近村子里安排好了住处。从此后,你就不是康清音,而是背井离乡的一个落难千金,丈夫死了,你和奶妈相依为命。明天后,我也会离开皇宫,住到庄子上,你只管安心待产,娘娘将你的安危交给我,我定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她说一句,康清音就点一下头,到最后,眼圈儿慢慢红了,却没有半分哀伤,而是充满着对未来的喜悦和希望。 琴姑已经进了缸里,康清音正要进去,忽然又停下,转身向着坤宁宫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对徐柔道:“还请徐姑娘转告娘娘,清音不能同她当面作别,但她对我的再生之恩,我会永远铭记在心。” “去吧,别辜负娘娘的期望,好好活着。” 徐柔点点头,眼看着康清音躲进缸里。她隐在暗处,过了一会儿,东方露出鱼肚白,就有几个人来到马车前,其中一人问道:“都装好了?这是皇后娘娘往娘家送得东西,可不能马虎。” 听见说都装好了,接着其他人都来到马车上坐下,车夫便坐上车辕,鞭子在冷冽空气中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然后车轮辘辘滚动,驶向宫门。 “皇上驾到!” 正在修剪花枝的阮绵绵心神一动,将最大的一个枝子给剪了下来,上面还带着硕大的两朵月季花,只把芳草心疼的,忙上前抢过剪刀,叹气道:“娘娘,您不会剪枝就别祸祸了,这盆月季可是皇上送来的。” 阮绵绵微微一笑,深深吸了口气,昂首挺胸来到门边,盈盈行礼的同时,也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心理准备。 “哟!今儿皇后格外的礼数周全啊。”林卓一笑,上前牵起阮绵绵的手:“怎么?做了什么对不起朕的亏心事?这样小心顺从。” ------------ 第一百三十七章:不服不行 阮绵绵微微一笑:“皇上难道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倒还问我。如何?您是打算先问罪啊?还是先和臣妾说说红薯的丰收喜悦。” 林卓似是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朕就知道,荣嫔的死没那么简单。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真的敢刺杀你?就为了一只猫?” 阮绵绵认真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这是真的。” 林卓点点头,从芳草手中接过茶杯,慢慢拨着盖儿问:“那只猫呢?” 阮绵绵:…… “发生这样大的事,荣嫔都悬梁自尽了,皇上竟然关心那只猫,这像话吗?”阮绵绵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表达对林卓这种“人不如猫”态度的谴责。 “毕竟那只猫是事情根源嘛。”林卓也不生气,只笑眯眯看着她:“荣嫔既然如此钟爱那只猫,为了它甚至刺杀皇后,朕想着,不如将猫同她葬在一处。” “没死,跑了。” 阮绵绵赌气答道:开玩笑,猫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当然是能放跑就放跑了,而且那个时候乱糟糟的,谁会在意一只猫的去向呢? “原来这罪魁祸首竟跑了啊。” 林卓微微拉长声音,阮绵绵眯起眼:“皇上什么意思?” “没什么。”林卓淡淡道:“跑了就跑了吧,既然有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那广阔大地由猫跑,也是正常的。” 阮绵绵:……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着林卓每一句话都有深意。果然,她就说自家夫君是个切开黑,一点都不好糊弄。 “臣妾原本想着,等康大人随驾回京,就把荣嫔的尸体给他带回去。” 既然皇帝执着于话中有话地歪楼,那阮绵绵只能承担起正楼的责任,用力将话题拉回正轨。 “不是都烧了吗?”林卓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听说烧得厉害,都成灰了。” “是啊。”阮绵绵垂下头,伤心道:“那个小院多少年都是停灵之所,一直好好的,也不知怎么,昨晚忽然就烧了起来……” “天干物燥,烧起来也正常,这也没什么。”林卓淡淡道:“我把消息告诉康大人,他是有些伤心,倒也没有悲痛欲绝。你命人从那些灰烬里扒拉一坛子,权当是荣嫔的骨灰,让他带回去安葬就是。” 阮绵绵:…… 这倒也是个办法,但为什么从皇上嘴里说出来,就透着那么冷漠绝情的画风?一定是他的表情太平淡了,似乎荣嫔上吊,还不如那只猫的下落更让他放在心上。 “你刚小产完,又赶上这么多事,理应好好将养身体。徐柔不过是个医女,朕有些不放心,不如再叫几个医女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哪有什么不时之需?” 阮绵绵留神观察林卓表情:嗯,很诚恳,很关心,似乎不是故意敲打的样子。 于是她把身子往后一倚:“徐柔我都打发她出宫了,其实荣嫔这件事,最初的根由,就是她去永裕宫采集金银花的时候,看见墙角有写下的诅咒我的字样,还有几个符咒,她就回来禀报了我,所以我才生气,联想到康大人当**我接旨离宫,荣嫔进宫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我就想着要狠狠敲打她,叫她收了所有妄想,谁知……最后竟闹到这个地步。徐柔看着蔫蔫的,大概也是自责,我就打发她出宫散散心。” “好了。”林卓握住阮绵绵的手:“事情已经过去,你别再多想。说到底,还是荣嫔咎由自取,怪不得你。” 阮绵绵点点头,夫妻两个转而说起这次去郊外收红薯祭天的事,林卓兴致极高,滔滔不绝说了半个时辰,仿佛后宫里这几天接连发生的许多事,都没有在他心里兴起半点波澜。 但阮绵绵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心中却总是模模糊糊的有一点不安。 不过这种感觉极淡,她很快就被林卓的讲述吸引,畅想着红薯丰收,现场万众欢呼的盛大场面,心中也不由激动起来。 林卓御书房还有堆积如山的奏折,说了这半天话,发现妻子情绪稳定,他便起身道:“那朕先回书房,今天晚上过来你这里用饭,你小厨房应该有送来的新鲜红薯,今晚上不拘是蒸是炸,咱们也尝个鲜儿。” 从坤宁宫出来,喜乐看着前头自由漫步的主子,轻声道:“皇上,其实荣嫔这件事,可说是疑点重重,您……真就这么放下了?” 林卓看他一眼,淡淡道:“朕问你,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喜乐一愣,接着立刻道:“皇后娘娘那自然是没得说,虽不够贤良淑德,但做人行事,挑不出毛病。就是……有时候太善良,所以皇上也说过,皇后有时,太过妇人之仁。” 林卓一笑:“你都知道她善良,尤其是对天下女子,那就跟菩萨似得。朕从小到大,看多了女人间的勾心斗角你死我活,还从未见过她这样护犊子的,就连冷宫废妃,她都硬是想办法捞出去,给了她们一个安养之所。这样的皇后,会是无缘无故便狠心害死荣嫔的人吗?” “那不能,绝对不能。”喜乐摇头:“这要反过来,荣嫔犯了什么过错,皇后娘娘想方设法帮她遮掩,奴才还信。说皇后会主动害她,杀了奴才也不信。” “这不就行了。” 林卓微微一笑:“朕也知道皇后没和我说实话。那又如何?她要害荣嫔,那定是荣嫔有不止一条的取死之道;她要救荣嫔,也不过就是善心大发,想要救一个不愿枯守深宫的可怜女人。无论是杀是救,也不过就是一个女人罢了,在这后宫中,无非是一件摆设,朕又不在乎这样一件摆设。” “皇上的意思,荣嫔有可能没死?” 喜乐这一惊非同小可,只听林卓悠悠道:“我也不过是猜测。小院失火,既可以说是毁尸灭迹,也可以说是借火重生,这种事也没少听说。不过这都不重要,此事就此完结,以后不必再提。” 喜乐答应一声,心道:那是,这要是再提起来,认真彻查,皇后娘娘那可是罪犯欺君。结果皇上刚刚说什么?皇后没和他说实话。听听,一个欺君之罪,让他一句轻飘飘的‘没说实话’,就变成了小两口之间的嬉笑情趣。这真是不服不行。 ------------ 第一百三十八章:掐起来了 入冬前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院中菊花大多凋零了,树上叶子也都落光。几个宫女太监在台阶和院中仔细打扫,将落叶都堆在那树根下,用土压实。 阮绵绵坐在廊下看着,脑海里思绪却如天马行空,一会儿想着康清音徐柔如今不知怎样;一会儿又想起娘亲弟弟和蒋叔叔是不是该做冬衣?一会儿又想起前几日齐王妃进宫,说起国公府气焰越发高涨的事,正是百无聊赖之时,就见顺嫔走进院子。 见阮绵绵在廊下坐着,顺嫔不由加快脚步,走过来嗔怪道:“这样冷天,姐姐倒坐在廊下吹风,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阮绵绵起身笑道:“不怕,看我穿得,跟个过冬的狍子一样,哪里就能冷到我?你来得正好,后天就入冬了,宫里的人先前冬衣已经做好,可我看今年这个天气,怕是要冷一些,他们还是穿得单薄,不如再每人做两套,多多絮点棉花,一套日常穿,剩下一套,留着过年。” 两人一边说着,就进了屋,立刻有一股温暖气息扑面而来。顺嫔笑道:“姐姐这屋里暖和,我就放心了。怕你逞强,不肯现在就用炭盆地龙,你刚小产完,可不能这么糟蹋身子。至于冬衣的事,做一套所费的银钱就已不是小数目,何况还是做两套?这笔银子却要从哪里来?” “银钱的事不用操心。如今朝廷上下都认可了迁徙关外的计划,以后东北肩负起产粮重任,江南这边改粮种桑便可贯彻到底,今年仅赋税就比往年多了三成,内库不缺银钱。我算过,宫里共有三万六千多人,每人两套冬衣,也就是四两银,加起来不到十五万两,这虽不是个小数目,内库倒还拿得起。还有,宫女过年的那套冬衣,记得多选些印花布料,都是花季少女,放眼望去一片蓝黑深紫,简直把人都打扮得老气了。” “好。听姐姐的。” 顺嫔一听说银钱不愁,自然乐得答应。见夏荷迎春亲自捧来茶水点心,她随手拿起一块吃着,一边纳闷道:“迁徙关外,这可不是件小事,皇上竟能说服朝廷大臣们?也太厉害了。” “大臣们先前担心,是因为关外寒冷,作物栽种不易,又怕产量不高。如今有了红薯,这掣肘就去一大半,今年夏天时,又有人进贡了苞米种子,这东西可就厉害了,很适合关外栽种,产量也高。再加上海贸繁华,那些西洋种子过来的也多,好几样都是高产的作物。再者,皇上是亲自经办过迁徙辽东之事的人,朝廷不缺银钱,就能支持迁徙的百姓在关外扎根;而百姓们去了关外,有银钱支持他们安居乐业,开垦出来的荒地就是自己所有,自然也就没那么抵触。因为综合了这么多条件,朝臣们觉着未来可期,这才赞同的。” “别的也就罢了,这种子的事,只怕姐姐没少出力吧?谁不知道红薯是您发起种植的?有了这个例子,什么苞米,西洋的作物,您说高产,大家才会信服,不然谁敢轻易把赖以生存的土地换上一批完全不了解的种子。” 阮绵绵笑道:“这个不吹牛,我确实在当中也是占了点功劳……” 不等说完,就听外面一个声音道:“娘娘,御膳房的德喜公公过来寻顺嫔娘娘,说是有事禀报。” “什么大事?竟然找到这里来?”阮绵绵看向顺嫔,见她也有些诧异,于是说道:“让他进来吧,顺便我也听听。” 不一会儿,德喜走进来,阮绵绵见他脸上一层汗,纳闷道:“什么事?这么冷的天汗都出来了?” “皇后娘娘,顺嫔娘娘……”德喜“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御膳房今儿惹了大祸,还请两位娘娘救命啊。” “怎么了?你起来说话。” 阮绵绵吃了一惊,就见德喜站起身,擦擦额头上的汗,哭丧着脸道:“今天一大早,寿宁宫太后命人过来传话,说要炖一碗花胶人参鸡汤。田公公亲自上的灶,炖了两个时辰,刚出锅,偏偏慈宁宫太后派人来,说今儿不想吃燕窝,要喝一碗浓浓的人参鸡汤。田公公说马上安排,可那位姑姑一眼看见寿宁宫的这一碗,便说,这不是现成的吗?就要拿走。田公公百般解释,说这是寿宁宫的,那姑姑却说,寿宁宫向来敬重慈宁宫,若知道鸡汤是慈宁宫的,必不会说二话,就不由分说端走了。结果……结果寿宁宫的人来了,知道此事,顿时大发雷霆,还说回去要禀报太后,都是我们御膳房办事不力……” 德喜说到后面都哭了,显然也很明白:神仙打架,是必定要有几个小鬼遭殃的。田玉是皇后和顺嫔提拔上来,并非两宫太后的人,这一次能不能保住性命都不好说。 阮绵绵和顺嫔互相看了眼,同时看到对方眼中深深地无奈:后宫渐趋平静,两宫太后到底是掐起来了。正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母老虎……那也是虎。 “你先回去吧,告诉田玉不要担心,这事我来处理。” 顺嫔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出来。看着德喜千恩万谢的去了,她才叹息道:“我知道姐姐是可怜他们,但……这事儿真的很难办,那可是两宫太后,稍微差一点儿,姐姐就是引火烧身。” 阮绵绵苦笑道:“该来的终归要来,其实我早知道有这一天。不过是尽我所能周旋罢了,总不能让无辜的人被害。” “姐姐总想着无辜的人,什么时候能把你自己的前程安危放在心上。” 顺嫔眼中忽然含了泪,轻声道:“就比如荣嫔那件事,我虽不知姐姐为何一定要帮她逃出宫去,但这里面定然有缘由。但你可知?一旦这事儿露馅,那就是欺君之罪,哪怕皇上爱您,也未必就能容忍您挑衅他的天子威严。” 阮绵绵惊讶看着顺嫔,好半晌方一挑眉:“皇上最多也只是猜疑,你就敢这么笃定,我是帮荣嫔逃走,而不是毁尸灭迹?” ------------ 第一百三十九章:皇后出马 顺嫔苦笑:“我能不知道您是什么人?荣嫔一向深居简出,根本没机会得罪您,就算是有这个机会,您也不会和她一般见识,更别提杀人毁尸。姐姐,我今日说起此事,不是为了提醒您,更不是为了要挟,我只想……只想您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您不能总这么舍己为人,这不是后宫的生存之道。” 阮绵绵懊恼道:“我知道我这个计划准备的太仓促,肯定会有漏洞,聪明如皇上和你,未必就不疑心,但我真没想到……妹子,你说,我真这么没用吗?竟然暴露得如此彻底?” “没有没有。”顺嫔连忙安慰她:“我替姐姐算过,两宫太后看了太多勾心斗角,又对康大人当**您接旨离宫多有不满,所以荣嫔诅咒您,而你针对荣嫔,她们都不会怀疑,这本就是后宫常见之事。而您身边亲近的人,即便有点疑心,也不敢深想,做奴才的,比任何人都懂装糊涂明哲保身的道理。所虑者唯有皇上,但皇上并未再提起,可见也是将此事放下了。所以我今日才敢在姐姐面前说……” 说到这里,面上就带了一点幽怨之情,喃喃道:“我说出这件事,一则是劝姐姐莫要舍己为人;二来,我也有些伤心。这事险之又险,为何姐姐不用我?您将这么多事交给我管,我一直以为,我是姐姐的心腹,可到头来……” 说到此处,忽然掉下泪来,唬得阮绵绵忙握住她的手,诚恳道:“凤平,你记着,你不是我的心腹,你就是我亲妹妹。之所以没有请你帮忙,是因为这件事……太凶险了。真要出什么后果,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仗着和皇上那点夫妻情分,或还能谋个全身而退,可到那时,我不敢说就能保得住你们。不但是你,芳草迎春她们都是我的心腹,这件事我也没有假手她们。” 阮凤平擦擦眼泪,点头道:“我心里也是这样劝自己,想着姐姐定是不愿让我涉险,可……可总过不了这个坎儿。说句不知好歹的话,我心里也把您当亲姐姐,这世上从未有人,给我这种甘愿服侍追随的感觉,便是我亲娘老子都没有。所以一想到姐姐可能不信我,我便格外伤心。” “没有的事。若说这宫里和我志同道合的,除了皇上,另一个就是你。偏偏皇上虽然心系天下,却绝不是妇女之友。从这点上来说,真心想为天下女子做点事的,就只有你我。” “嗯嗯。”阮凤平破涕为笑:“姐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那您看,两宫之事要如何化解?” “两宫的纷争,你不用管,你也管不起,只能我和皇上出马。” 阮绵绵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先前齐王妃进宫,和我说国公府气焰越发高涨,因为我小产后皇上升了两个哥哥的官儿,这事你知道吗?” 顺嫔:…… “姐姐难道不知道?您对国公府……也未免太不关心了。” 顺嫔用帕子掩着嘴笑:“国公夫人这会儿怕还沾沾自喜,以为姐姐是向着国公府,殊不知您连他们的消息都一无所知。” “好了,别只顾着笑话,我这不是最近事情多吗?有时想问问皇上,到头又忘了。” 顺嫔这才正色道:“不止是前阵子,我得到的消息,就在几天前,皇上还给国公爷加了俸禄,两位国舅爷也都升了一级,虽然都是闲职,那也是三品的带刀护卫,威风得很哩。” 阮绵绵慢慢点头:“皇上给国公府的这些恩典,可是有什么缘故?” 顺嫔笑道:“还能有什么?大家都说,这是皇上爱重皇后,才会如此加封您的娘家……” 不等说完,只见阮绵绵一拍大腿:“行了。有这个由头,这件事总算能摆平。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慈宁宫。” “好。那我就回青华阁,等姐姐的好消息。” 顺嫔起身告退。待她离开,阮绵绵这里略微收拾一下,穿戴整齐后,就对芳草道:“皇上昨晚说那盘油炸的红薯丝好吃,你去小厨房再拣一盘子,配上一碗秋梨银耳汤送过去,顺便把这事和喜乐透露一下,别得不用多说,皇上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是。” 芳草答应着去了,这里阮绵绵就在迎春夏荷等人的簇拥下来到慈宁宫。 阮太后听说她来了,倒是十分高兴。阮绵绵一进屋,就看见自家姑姑满面春风,端坐在榻上,笑眼弯弯地看着她。 于是敷衍地草草行了个礼,阮太后便命人去端她爱吃的水果点心,又问阮绵绵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都省了你的晨昏定省吗?” “那我就不能过来看看了?” 阮绵绵喝着茶,嬉笑道:“姑姑这里色色都是好的,就连这茶,也是最上等的龙井,一年总共能得几十斤,您这里便常年喝着,整个后宫,也就您有这待遇。“ 阮太后笑容越发深了,轻轻啜一口茶,笑骂道:“少来说这些好听的。为什么我这里常年有?还不是因为就我最喜欢这龙井茶。你喜欢大红袍;皇上喜欢毛尖;寿宁宫那里喜欢的是六安茶。那龙井我多拿一些也是应该的。” 绵绵一笑:“谁敢和您比?自己过得这样好,还不够,还要带掣家里,必定也都要好的才行。” 提到为娘家谋福利,阮太后更开心了,对阮绵绵道:“难道只有我这样?你不是一样?嘴里说得那么绝情,回头还不是给你哥哥要了官儿?连你爹也加了俸禄。我早和你说过,咱们在宫里,国公府就是你我的依靠,你还和我顶嘴。幸亏你嘴巴倔,心里还拎得清,过后想想,到底知道自己不对了吧?不然以你的性情,还肯在皇上面前为国公府说好话?” “我本来就不想说好话,姑姑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经历。” 阮绵绵冷哼一声,接着又叹一口气,无奈道:“可谁让那府里做主的人是我爹?两个哥哥虽然和我不是同母所生,好歹也有一半血脉牵连。要不是因为这个,就他们对我做的事,我早不认他们了。” ------------ 第一百四十章:以理服人 “这些气话说说可以,千万别当真。” 阮太后面色郑重起来:“你们可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肉呢。这世间万般情义皆可断,唯有骨肉亲情,那是绝对断不了的。” 阮绵绵好笑地看着阮太后:“姑姑和我说话,这不是很能拎得清吗?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全忘了呢?难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阮太后一愣:“什么意思?我有什么拎不清了?” 阮绵绵悠悠道:“姑姑还来问我?您今天喝得这碗人参鸡汤,是怎么来得,难道您竟一点也不知情?” 阮太后面色倏然一变,冷哼道:“我说好端端的,你怎么跑了过来,原来是给你婆婆打抱不平。怎么?我喝不得她一碗鸡汤么?想当年,我是皇后,她还是丽妃的时候,这鸡汤还用得着我要?她双手端过来,我未必赏脸喝一口呢,这会儿倒和我认真计较起来了。” “姑姑也知道那是当年啊。当年你是皇后,她是丽妃。如今呢?如今你们都是太后,而人家是皇上生母……” “那又怎样?”阮太后一拍桌子:“就算是两宫太后,也要分上下尊卑,如今我这里才是慈宁宫,她不过是寿康宫,从前太妃住得地方,以为把康改成宁字,就能和我平起平坐了?” “是啊。寿康宫,但如今那里就是寿宁宫,太妃们迁居别处,偌大一个宫殿就是给人家的,细说起来,寿宁宫地方还比你这里宽敞呢。” “宽敞?呵呵!她就是把半个皇城都修建成了寿宁宫,慈宁宫地位也是最高,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道理。” 阮绵绵拈起一块点心,悠悠道:“规矩道理?原来姑姑还是讲道理的人?认真讲规矩道理,国公府这会儿合该撸了爵位,抄没家产。府里做了多少不讲规矩道理的事,害了多少安分守法的平民,您老就算不知道,也应该能想到吧?您怎么还用血脉亲情来拴着我,逼我给他们要官要封赏呢?这时候您怎么不说,皇上是寿宁宫太后的亲生骨肉,人家天生就是母子连心呢?你怎么倒用规矩来压人了?” “你……”阮太后一时语塞,拍桌怒道:“你到底是哪一头?就没见过你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 “我是哪头的人?我能是哪头的人?” 阮绵绵眼里含了泪:“一个是我亲姑姑;一个是我婆婆。我能向着谁?我只能哪头也不向,唯有以理服人。姑姑,人家和你讲道理的时候你要扯亲情骨肉;待和你讲亲情骨肉,你又想起拿规矩道理来压人。请问世间有这样的道理吗?好事都成你的了?凭什么?就凭你当日帮了皇上?可是先皇驾崩前说的清清楚楚,皇上能继承皇位,那是因为他心怀天下才能卓绝,皇上早就定了他继位,和您其实没有关系。” “够了够了,我不和你说。你若要帮寿宁宫说话,就给我滚出去。” 阮太后眼泪成串落下,哭啼啼道:“真看我如今是个孤寡老婆子好欺负了,先帝在的时候,谁敢对我这样说话?” 阮绵绵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行了姑姑,你这招对别人有用,对我什么时候好使过?先帝在的时候,我也敢和你这么说话。我说了,我不偏心谁,我只讲道理。您自己想想,鸡汤是谁让熬得?又是让谁喝了?到头来您还卖起惨来。” “我还需要卖惨?我还不够惨吗?就一碗鸡汤罢了,看看,连我的侄女儿都上门兴师问罪。” 阮太后用帕子擦着眼泪,别提多委屈。阮绵绵翻个白眼,心想真不知先帝到底喜欢姑姑这个作精哪一点,看把她给惯得,到现在还认不清形势。 “今天若是姑姑想喝鸡汤,一大早就命人去御膳房传话,御膳房那边给精心准备上了,足足炖了两个时辰,半锅汤收成一碗,鲜香四溢。恰好寿宁宫那位也想喝鸡汤,命人去御膳房传话,御膳房答应着要预备,结果对方看见您的鸡汤,二话不说就端走……“ “她敢!” 阮太后柳眉倒竖凤目圆睁,阮绵绵讲述的太声情并茂,画面感无比强烈,让阮太后仿佛亲临其境,顿时怒不可遏,及至看到侄女儿悠悠笑看自己,才醒悟上了对方的当,一时间不由哑口无言。 “姑姑。”阮绵绵来到阮太后身旁坐下,挽着她的胳膊:“我知道,先帝在时,您宠冠后宫,如今做了太后,自然也是高高在上,放不下身段。但是……此一时彼一时,您不能不承认,先帝已经不在了啊。” 一句话勾起阮太后的伤心事,她喃喃念着:“先帝不在了,先帝已经不在了”,忽然泪如雨下,哭倒在阮绵绵怀里,嘶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早知今日,我不如跟着先帝去了。强似受人欺凌。” “伤心归伤心,咱可得讲道理啊。”阮绵绵轻轻捋着阮太后的后背:“在这后宫里,您不欺负人就不错了,谁敢欺负您啊。若说今儿是您的鸡汤被寿宁宫拿走,您哭成这样还可理解,但明明是您把人家的鸡汤拿来喝……” “喝了就喝了。”阮太后抬起头,腮边还挂着泪珠:“她生气,就让皇上给她出气,来拿我的命好了,反正是她的亲儿子,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皇上是她的亲儿子,可也是您的嫡子。你们两宫相争,只会让皇上和我更难做。因为我们心里对您二位都是同样的尊敬和爱戴。或许皇上会对生母私心多一点;那我也是对姑姑私心多一点啊。今天的事,其实没什么,一碗鸡汤罢了,真就是姑姑想喝,好好说给寿宁宫,以那位的性情,不会不让着您。但你们二话不说,把人家鸡汤直接夺过来了,换您您能咽下这口气?您咽不下,凭什么让寿宁宫咽下?人家是皇上生母,就算您再怎么不愿意,也得承认,慈宁寿宁两宫,按规矩是地位有别,但实际情况,就是平起平坐。” ------------ 第一百四十一章:初战告捷 阮太后瞪着阮绵绵,眼神虽是恶狠狠地,但皇后娘娘已经看穿了她色厉内荏的本质。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下面就该小火慢炖,一边给阮太后喂鸡汤,一边让那始作俑者做替死鬼。 “其实今儿这事说起来,和姑姑关系不大,最可恨的是那个自作主张的奴才。不是她狐假虎威,扯着姑姑这张虎皮做大旗,显摆她自己威风,怎会到如此进退两难的地步?” 阮太后翻个白眼,冷哼道:“你想动我的人?那不行。” 阮绵绵立刻道:“她就是罪魁祸首,不动她,要动谁?” 阮太后淡淡道:“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御膳房做得不好。死蟹子一样不知变通,只知道每天准备燕窝,就不会换点花样预备着?但凡他们熬鸡汤的时候,熬上两碗,不就没这个事儿了?所以要拿人,就拿御膳房的人。” “那不行。”阮绵绵斩钉截铁:“御膳房都是我的人,凭什么要给罪魁祸首顶缸?姑姑要捏柿子,也该挑个软得捏,我手下的人,没有软柿子。” “你……”阮太后气得不行:“御膳房怎么就成你的人了?好,就算是你的人,我刚才说得不对吗?明明就是他们自己准备的不周到,才引起这场风波。” “姑姑,你是要我和你认真掰扯?” 阮绵绵立刻拿出当家主母精打细算的款儿,掰着手指道:“鸡汤是每天都熬得,奈何主子们要求五花八门,谁知道什么时候哪位主子就要添点料换换口味?若说都预备好了,是不是花胶人参口蘑鲍翅等各种各样的材料都给你们预备好啊?别说这些都是山珍海味,没有那么多拿来糟蹋,就算真的管够用,宫里这么多大大小小主子,每样口味都预备好,偌大一个御膳房,未必装得下呢。所以都是谁想吃什么,谁就去传话,御膳房现做。如此一则方便,二则也俭省,姑姑难道不知粒粒皆辛苦么……” 阮绵绵这口才,一旦火力全开,谁能说得过她?一时间,阮太后让她连珠炮般说得眼冒金星,连忙摆手道:“你不用跟我摆这些大道理。我的人就是不能动,动了她,我这老脸还要不要了?被人说慈宁宫如今落魄,人人都能踩一脚,我……我可受不得这气。” “您受不得这气,寿宁宫就能受得了?姑姑你要是这样说,我可不管你了。我就去告诉寿宁宫太后,说以后去御膳房,但凡慈宁宫要的东西,您的人随便拿……” “你……你……不行,就是不行。” “不行也得行。今日慈宁寿宁两宫并立,便只能以规矩道理论。正所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姑姑自己若受不得委屈,就不要给别人受委屈。凡事都讲究个将心比心。” “你知道那奴才跟了我多少年?如今你竟要拿她做法,你可知她在我这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拿了她去,我身边的奴才焉能不寒心?” “那是她咎由自取。” 阮绵绵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姑姑啊。你以为她是为您好,给您争气吗?她在拿那一碗鸡汤的时候,她不知道寿宁宫是什么身份?她不知道这会给您二人之间造成裂隙?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是为了维护您的利益吗?您就差这一碗鸡汤了?分明是她自己想耍威风,要显摆,要让御膳房的人知道,她可以把寿宁宫踩在脚下。她这样做的时候,但凡能有一点为您着想,想到皇帝是那位的生母,她都不会这么做。如此眼空心大,狐假虎威的奴才,您还要维护她?留着她?您只想到自己的面子,就没想过宫中人会怎么议论?” “再怎么议论,也比传言慈宁宫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强。” “呵呵!是吗?” 阮绵绵冷笑一声,立刻学起宫女们八卦的样子,形神兼备地演起来。 “哎!听说了吗?慈宁宫太后好威风啊,她的人强行端走了寿宁宫太后要得花胶人参鸡汤,寿宁宫为这事老大不高兴了。” “真的假的?一碗鸡汤,也要闹到这个地步?慈宁宫这么霸道?” “可不是霸道嘛,从前还真不知道,原来慈宁宫的人这么跋扈嚣张,真是,怎么仁圣太后也不管管?” “这怎么可能管呢?说不定就是仁圣太后授意奴才们这么做得。” “没错没错,肯定是仁圣太后授意的,不然一个小小奴才,就敢给寿宁宫下马威?” “从前没看出来,仁圣太后这也太不讲理了。也不想想,寿宁宫可是皇上生母,皇上能眼看着亲娘被这样欺压?” “可不是。而且啊,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往后就会源源不断,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对对对,我要是寿宁宫我可不能忍,这回你拿了我的鸡汤,下回我就去拿你的燕窝鱼翅。不服?不服咱们就算算旧账,当日你是怎么拿我的……” “够了。”阮太后面色铁青,瞪着阮绵绵咬牙道:“你一个皇后,倒还有戏子的天分,也不嫌丢人。” 阮绵绵平静道:“怎么?姑姑听不下去了?事实上,各种传言经过添油加醋后,只会比我说得更难听。人都是长着眼睛长着良心的,别说姑姑您还没一手遮天,就算一手遮天,明面上大家不敢说什么,暗地里您的名声也毁了。” 阮太后大口大口喘着气,眼圈儿也红了,恨恨道:“你是皇后,我是太后,这件事……这件事就不能和和稀泥吗?” “姑姑,还是那句话,这事换做是寿宁宫抢了您的鸡汤,你肯和稀泥吗?你不肯,凭什么要求别人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道理你应该懂的。” “你……好啊,我看出来了,你们是合起伙来欺负我……” 阮太后又想哭,却听自家侄女儿冷酷道:“欺不欺负你,都是你的人有错在先,有功要赏有错要罚,天经地义。下一次寿宁宫的人冒犯慈宁宫,我也同样会罚她。我说过,如今两宫并立,唯有以理服人。” “好。这是你说得。”阮太后狠狠瞪着侄女儿:“如今你是皇后,你说了算,我这个太后不值什么了。但你记住今日的话,以后人家欺到我头上,你也要给我做主。” “姑姑放心,别人敢如此欺你,我也必定严惩不怠。” ------------ 第一百四十二章:帝后互吹 傍晚时分下起雨来,不到申时末,天色就已全黑。芳草带人将坤宁宫各处烛火点燃,只照得屋里昏黄一片。 阮绵绵看着那些牛油巨烛,心中却在叹气:古人们常说亮如白昼,其实都是过分夸张。真正能在夜里亮如白昼的,只有现代各种灯具。 正出神,就听芳草小声道:“娘娘,御膳房送来了晚膳,是不是现在摆饭?还是等皇上过来一起吃?” “不用了。皇上今晚怕是不能来了,他要留在寿宁宫用膳。”阮绵绵站起身,怅然道:“摆饭吧,这样天气,早点吃完早点安歇。” “是。” 芳草答应一声,正要出去,就见门帘一挑,林卓走了进来,含笑道:“谁说朕不来的?皇后这里的晚膳最合我胃口,才不会便宜你。” “皇上。”阮绵绵面上愁容尽去,欣喜地迎上前,为林卓脱去外面淋了雨的大衣裳,幸而里面常服未湿,她就嗔怪道:“怎么不留在寿宁宫陪母后用膳?非要冒雨赶回来?” “是母后让我过来的。听说慈宁宫那个奴才被你打了二十板子,发配去杂役库,她说这属实不易,你定是在慈宁宫受了委屈,所以让朕赶紧回来安慰你。” “我能受什么委屈?再大的事,大不过一个理字,今天这事本就是那个奴才挑起,姑姑也没有话说。” 阮绵绵笑着说道:“你是没看见姑姑当时的样子,被我扒拉扒拉一通,说得哑口无言……” 不等说完,就被林卓握住双手,听他轻声道:“慈宁宫那是我的嫡母,我能不知道她什么脾气?谢谢你绵绵,若非今日你冰雪聪明,罚了那个刁奴,替母后出了这口气,朕当真要头大如斗。” 阮绵绵笑道:“那是我姑姑,我不去周旋,却让谁去呢?要这么说,我也得谢谢皇上,不是你英明睿智,劝母后消气,我不也是进退两难吗?” “还是你更难一些。寿宁宫那怎么说也是我亲娘,母子间说话,没那么多顾忌。” “我和姑姑相处,其实也不像你们想得那么相敬如冰……不是,我说皇上,咱们确定还要这样互吹下去?你听听这雨声,越发急了,这样天气,就该早点吃完晚饭,进被窝猫着。” “是,咱们还得努力呢。” 林卓笑得意味深长,阮绵绵这样的脸皮,都忍不住羞红了,轻轻拧了他一下,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今天我去慈宁宫,是贪了皇上的功劳,我把您给国公府的好处,都说成是我跟你争取的了。” “本就是你的功劳,你受了小产这样大的委屈,朕总要给你娘家一些补偿,朝臣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真正的目的呢?” 阮绵绵和林卓牵着手往饭厅走,一边纳闷地问。 “真正的目的嘛……”林卓微微一笑:“打击门阀权贵,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朕刚即位时,国事家事千头万绪,确实有些操之过急,若是惹得这个群体生了警惕,狗急跳墙,倒要费一番周折,不如徐徐图之。正所谓预先取之必先与之。” “原来如此。”阮绵绵恍然大悟,接着笑道:“我就说嘛,皇上最了解我,真要封赏国公府,那不是补偿我,是给我添堵呢。” 林卓一笑,两人来到餐桌前坐了,喜乐就将一个盘子端到林卓面前,说道:“这是上好的鹿脯,皇上尝尝。” 林卓夹了两块鹿脯肉,先送到阮绵绵碗里,却听她说:“我不喜欢吃脯子肉,又瘦又柴,皇上自己吃吧。” “御膳房的厨子,怎可能将鹿脯做柴了?你尝尝。鹿又不像猪和牛,有五花肚腩肉。”林卓说完,忽一眼看见对面有一碗牛腩汤,便指着汤道:“给皇后盛一碗,她不是说喜欢这个吗?” 芳草忙上前,依言给阮绵绵盛了一碗汤,热乎乎的汤顺着喉咙下肚,在这寒冷雨夜,别提多舒服了。 阮绵绵长长舒出一口气,喃喃道:“这大概就是今年最后一场秋雨,下一场就该下雪了。” 林卓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今儿礼部上了折子,说是趁着入冬前,应该去皇家林苑进行一场秋猎。因为今年事多,所以拖到这个时候,往年一般是中秋后。你要不要和朕一起去凑凑热闹?” “秋猎?好啊好啊!” 阮绵绵两眼放光,只看得林卓都无语了:“你一个连只猫都不舍得打杀的动物之友,听见秋猎这个反应真的好吗?”不知不觉间,皇帝陛下都被阮绵绵影响了一些话术,例如此时。 阮绵绵面不改色:“我确实是动物之友,但皇上不要忘了,我可也是网过几十只麻雀炸了吃的狠人。” 林卓:……“你不说麻雀都是坚儿网的吗?你最多就是提供一点材料支持。” 阮绵绵:……“皇上日理万机,江山社稷多少大事,这种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你记这么牢干什么?” 先帝尚武,基本上一年一次秋猎,所以礼部对于流程是极为熟悉的,很快预备完毕,呈上奏折,林卓大笔一挥,定了九月三十的日子。 “听说这一次秋猎,皇上只带皇后娘娘和顺嫔过去。皇后就罢了,奴婢只是不平,为什么连顺嫔都要带过去,新人却一个也不带。” “今年的秋猎极为仓促,皇上只带两个人,也是为了清静。至于顺嫔,她这一年来帮皇后娘娘做了许多事,皇上以此为嘉奖,也是应该的。” 馨贵人面前支着一个画架,上面是半幅尚未完成的油画,她一边微笑着和身旁陪嫁宫女说话,一边聚精会神看着对面落光了叶子的树木,那上面有个喜鹊窝,窝边两只喜鹊,正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我就是可怜娘娘,原以为进了宫,以您的才貌,就算做不成宠妃,也必定能得皇上垂青,哪成想……进了这天下间最富贵的地方,竟成了守活寡……” “嘘!慎言。”馨贵人瞪了对方一眼,叹口气道:“这也没什么不好,后宫女人,终归是平安最重要。” 话音落,忽然就听远处传来说话声,两人扭头一看,同时心中一跳,只见皇帝不知何时过来这里,此时正在两个太监的陪同下向她们走过来。 ------------ 第一百四十三章:轻狂招祸端 馨贵人忍不住就迎上前,盈盈拜倒,垂头轻声道:“臣妾拜见皇上。皇上怎么过来这里了?” “你是……” 林卓疑惑地看着眼前美人,只听喜乐小声道:“皇上,这是馨贵人,工部侍郎齐大人的女儿。” 卓恍然:“起来吧。朕不过是过来看看这边梅树。” 馨贵人站起身,扭头向一旁望去,不远处果然是一片梅林,她纳闷道:“皇上,如今还没入冬,离梅花盛放远得很,您怎么就过来看它们呢?” “皇后喜欢看花,冬日里也只有梅花可看。朕记得御花园中这里的梅花最好,但多是红梅,所以过来看看,是不是要移植一些腊梅和白梅过来。如此红黄白三色梅花辉映,方开得热闹别致。” “原来如此。皇上对皇后娘娘,当真是关怀体贴无微不至。” 馨贵人一笑,这时林卓的视线就落在那半幅油画上,“咦”了一声,他走过去道:“这是西洋的画法,你竟喜欢画这个?” 贵人有些不好意思:“臣妾喜欢画画,跟着父亲学了工笔写意,这西洋油画却是父亲的好友教的,我也不过学了点皮毛。” 林卓点点头:“齐大人的好友,是马可利吧?他的建筑设计很不错,所以和工部官员走得近。偶尔也来客串一把宫廷画师,上个月还给皇后画了一幅像。” “是。马可利大人的设计图,连家父都赞不绝口。” 馨贵人附和着,又听林卓笑道:“你可不止学了点皮毛,这明显是得了他的真传,画得十分不错。不过这个时节,御花园多是老木寒云,倒不太适合油画,你可以和内务府要一些油画专用的颜料,画些明媚鲜艳的东西,那个很适合油画。” “是。” 馨贵人心中激动,低下头喜不自禁道:“臣妾谢皇上指点。” “我能指点你什么?我又不画油画,不过是看了几幅,说说心得罢了。”林卓说完,就对喜乐道:“走,咱们去那边看看梅林。” “哎。” 喜乐答应一声,跟着去了。这里走了几步,林卓忽然又回头道:“对了,天儿冷,你一个女孩子,别在外面站太长时间,小心着凉。” “是。臣妾谢皇上关心。”馨贵人的语气简直像要飞起来,痴迷看着林卓背影,一直到对方消失在梅林间,她才命身边宫女收拾了画架颜料,欢欢喜喜转身而去。 且说林卓,在梅林里走了一趟,便对喜乐道:“果然我记得没错,这里白梅和腊梅都不多,应该移植几棵过来。若冬天栽不活,就告诉内务府,让他们明年春天,将白梅和腊梅每样移植几十棵过来。” 喜乐觑着林卓面色,小心试探道:“是,奴才记下了。那个……皇上今晚可是要翻馨贵人的牌子?” “嗯?”林卓不明所以:“朕和你说移植梅树的事,你怎么歪到翻牌子上头?为何?只因为刚刚我和馨贵人说了几句话?” “不止。”喜乐嘻嘻笑道:“皇上不是还关心馨贵人,让她早点回去,不要吹风吗?” “那是。她要着凉伤风请太医,皇后不就知道了?以绵绵那个性情,必定要上门送温暖,到时再过了病气。这眼看就要去秋猎了,一年只得一回能出去自在自在,朕当然要皇后身体安康。” 喜乐:……合着这么多美人,皇上您眼里就只有皇后。这真是活见鬼,皇后娘娘该不是给您下了蛊吧? 馨贵人哪里知道林卓的心思,还真以为自己凭借油画入了皇帝青眼,脚步轻快如小鸟般回了得月楼,一进门,就听管事太监报说安嫔来了。 及至进屋,安嫔看着她双颊绯红眼波如水,心中便起了几分狐疑,表面却笑道:“怎么了你?遇见谁了?我看你都快长出翅膀飞起来了。” 馨贵人摸了摸脸,果然还有些发烫,她这会儿得意之下,也顾不上好姐妹,拉着安嫔的手笑着央告道:“好姐姐,我今儿先不和你说话,刚刚在御花园遇见皇上,他和我讨论油画呢,可我这幅画只画好一半,我必得赶工画完,不然……一旦皇上来了,要看画,我可拿什么交差?” 安嫔脸上的笑容险些就维持不住,尤其是看到馨贵人含羞带喜的模样,她心中酸水都快冒出来了,却仍假意笑道:“皇上在御花园看见你,还和你讨论油画?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是真的。不信你问秋红。” 安嫔一指身旁陪嫁宫女,秋红也便眉飞色舞道:“安嫔娘娘,是真的,皇上很欣赏贵人的画,临走还不忘让贵人回来休息,免得在外面着凉伤风,不然我们怎么会画了一半就回来。” 安嫔终于相信了,于是点点头:“也罢。妹妹既然攀上高枝儿,我可不能在这里妨碍你,那我先回去了。” “好。姐姐慢走,我急着作画,就不送您了。” 馨贵人连连点头,只气得安嫔在心里咬牙,一离了得月楼,便恶狠狠道:“什么东西,不过是皇上和她说几句话,看把她狂得,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从前哈巴狗儿一样的缠着我,今儿就敢撵我出门,呸!小人得志。” 身旁陪嫁彩绣点头道:“娘娘说得没错,这馨贵人也太轻浮了,皇上还没召她侍寝呢,便一副得志猖狂,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模样。皇后娘娘独宠后宫,还没她这般骄狂。” 安嫔气哼哼道:“皇后又是什么好的?真是好的,会霸占着皇上不松手?不过她会做人,表面上总与你和和气气的,不像馨贵人,和皇上说了几句话,逞得她连人都不会做了。” 彩绣小心觑着安嫔面色,轻声道:“奴婢知道娘娘生气,奴婢也生气。但……话又说回来,这个时候,还是要笼络馨贵人,万一她真的能够侍寝,还指望她在皇上面前帮您说几句好话,怎么说从前您和她是最交好的。” “你看看她那个样子,我指望她帮我说话?呵呵!她要真得侍寝,不踩我几脚就不错了,还指望她说话。” 安嫔十指绞在一起,将帕子都快绞碎了,恨恨咬牙道:“不用她得意,等她先侍寝了再说吧。” ------------ 第一百四十四章:秋猎 “娘娘,这皇家林苑好大啊,您看那些帐篷,连绵数里不绝。幸亏天公也做美,眼看要入冬了,这天儿倒不冷,太阳也好。” 芳草在阮绵绵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小鹿一般快活。却见主子紧了紧身上斗篷,咕哝道:“再怎么大,没有人烟,到底显得空旷,不如我们乡下,旷野四周便是乡村,透着人间烟火的温馨气息。” 芳草无奈道:“娘娘怎么总想着乡下?乡下有这样壮观的帐篷?皇上应该也快回来了,不知是不是能打到几头野兽,鹿啊狍子黄羊香獐什么的,到时候晚上他们点起篝火,烧烤野味,咱们就在帐篷里等着吃现成的,岂不好?” “在乡下自家的屋子里,烤几只红薯,宰只鸡煨一锅汤,再烫一壶黄酒,那也是人间美味。” 阮绵绵不服气。话音刚落,就听身后林卓的声音笑道:“怎么?到了这里,又惦记着乡下了?果然是人心不足,得寸进尺。” 主仆两个转身,就见林卓潇洒地跳下马,将马鞭交给一旁喜乐,他径直来到阮绵绵面前,伸手搂搂她肩膀:“还是有些冷,回帐篷吧。” “皇上这就回来了,打了多少猎物?” 阮绵绵眼睛亮晶晶,向那匹大马探头看去,接着失望道:“怎么什么都没有?难道这个时候猎物们就都猫冬了?” “猫冬了也能把它们轰出来。”林卓哈哈一笑,指指远处一个大场地:“都卸下来放在那边了,给他们做个榜样。” “你打了几只啊?就好意思说做榜样?” 阮绵绵斜晲林卓,如今也只有她敢斜眼看皇帝,偏偏皇帝陛下还觉着可爱,牵起她的手向场地走去,一边笑道:“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走,给你看看朕的战绩。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我怕我打得猎物太多,衬得他们面上无光。” “说你胖还喘上了。”阮绵绵划着脸羞他,林卓也不反驳:事实胜于雄辩,反正猎物都堆在那里。 走到近前,阮绵绵只大略一看,心里便“咯噔”一下,咕哝道:“哟!合着皇上还真不是吹牛,这……总得有两头鹿一只黄羊一只……那是麂子还是狍子?还有剩下那被压在下面的是什么?看着也不小,还有兔子山鸡狐狸……不是,你下手太黑了吧?这皇家林苑的兔子山鸡是不是让你连老窝都给端了?” “叫你说,这么大一片皇家林苑,只得几十只山鸡兔子?也太寒碜了些。” “你射几十只,贵族和臣子们再每人射杀几十只,也就差不多了。” “你当人人都有朕骑射的功夫?”林卓下巴一扬,傲然道:“你再仔细看看,那鹿羊下面压得是什么?” 阮绵绵又走上前,渐渐看清了,从鹿羊下面伸出来的,分明是一只毛茸茸黑乎乎的熊掌。 “是……是熊?”阮绵绵心下一颤,腿都软了:“天爷,你……你该不会是射杀了一只滚滚吧?我和你拼了。” “滚滚?”林卓脸都黑了:“这是什么东西?就惹得你要和朕拼命?” “黑白两色,肉嘟嘟圆滚滚天下地上最可爱的黑白熊。”总算阮绵绵理智尚存,没把熊猫这个名词给说出来。 “你说得黑白熊?那是花熊吧?产自川渝秦岭那边,当地人叫食铁兽的。” 林卓疑惑地问,话音刚落,就听身旁一个声音谄媚道:“皇上真是学富五车,竟连花熊都知道。” 扭头一看,原来是打理猎场的一个小官,林卓也叫不上名字,因点点头问道:“这皇家林苑中,有花熊吗?” “有。最西边那两个山头,种得都是竹子,里面大概有十几头花熊,都是早年间进贡来的。先皇不喜欢这些,就命养在此处,这花熊极难繁衍,到如今也就剩下十几头了,不过它们只在竹林中生活,没有天敌,倒也悠然自得。” “捉几头送去宫里,皇后喜欢。”林卓一笑:“明年起川渝那边的贡品里,添几头花熊,以保证繁衍。” 官连忙答应,忽听阮绵绵道:“不用不用,就让它们继续在这里自由自在地生活吧。也千万别进贡,花熊可是猛兽来的,别闹到人死熊伤,何必呢?两下相安最好。” “你不是喜欢吗?” 林卓有些理解不了阮绵绵的思路,却见她笑道:“喜欢难道就一定要弄到手?我可不这样认为。真正爱它,未必就要拥有,真正的爱,是你想到它能在大自然里悠哉悠哉的吃着竹子打着滚,你心里就很欢喜。皇上难道不闻?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又乱用词语,这是形容有情人的,你竟用在禽兽身上,也不怕秦观从棺材里爬出来掐你。” “领会意思,领会意思就好,别这么上纲上线。”阮绵绵嘻嘻一笑,指着那熊掌道:“既然不是花熊,那是什么?” “就是寻常棕熊,临秋末晚,吃得十分肥壮。若非朕的马快,箭法又准,说不定就要为这畜生所伤,当真是惊险。” “哇!竟然是一头棕熊,皇上太厉害了。”阮绵绵拍着手欢叫,喜乐也在一旁凑趣道:“那是,历来秋猎,要是谁能猎到一头熊,就足够荣耀了。” “我要吃蜜蜡熊掌。”阮绵绵兴奋地对芳草说道:“去问问御膳房这回来的厨子里,有没有擅长做蜜蜡熊掌的?叫他们把材料预备好。” 林卓看着她欢快模样,心里直纳闷:“皇后,花熊也是熊,棕熊也是熊,为何猎到花熊不行,猎了棕熊,你就要张罗着吃熊掌?” “一个花熊,一个棕熊,此熊非彼熊,那能一样吗?花熊多可爱,看一眼萌得心肝儿颤。棕熊?这货穷凶极恶,看着就是大反派,宰了正好吃肉。” 林卓:…… 很快,出去射猎的贵族和臣子们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因为去年先皇身体不好,就没有举行秋猎,这里的猎物们一个个养得十分肥壮,大家收获颇丰,却是没有人猎到熊豹之类的猛兽,就连大型的鹿和野羊都不多,倒是蒋林运气不错,射到了一头野驴。 ------------ 第一百四十五章:听者有心 蒋林就是被阮家姐弟叫做蒋叔叔的人,先前因为保护红薯有功,先皇封了他一个闲职。到林卓登基后,着意提拔下,如今已经是指挥衙门的一位千户,不过仍是挂职,平日里住在乡下,负责保护芸娘和阮坚母子。 这一次秋猎,林卓就把蒋林和阮坚都带了过来。此时阮坚就在最大的帐篷里,向阮绵绵汇报自己此次秋猎的战绩。 “蒋叔叔可厉害了,那群野驴跑得可快,他竟然一箭射杀了一头,还猎了一头麋鹿,那个鹿角,足有这么大,回头给姐姐摆在宫里,肯定特别气派。当然了,我也不错,我打了三只兔子六只山鸡,还猎到了一只狐狸一头野猪……不过野猪一箭没射死,那时候它都冲过来了,情急之下,我幸好身上带了刀,就又给猪脖子那里补了一刀,这回才死透了,嘿嘿……” 阮坚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欢快述说,忽见门帘一挑,林卓走了进来,他吓得连忙起身,正要行礼,就见林卓摆手道:“这又不是在人前,咱们是一家人,不必这些繁琐礼节。怎么?我听说你这次收获很不错,比许多贵族子弟打到的猎物还要多?” “别人不知道,反正肯定比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哥哥多。”阮绵绵笑着起身,来到林卓面前:“我哥哥们都猎到了什么?” “反正没有大的野兽,也就几只兔子山鸡,就这个,估计还是身边随从帮忙,指望他们,能坚持骑这一天马,就是好样的了。” “皇上英明,骑这一天马,他们大概已经叫苦连天。” 阮绵绵说着话,便来到门边,掀开门帘往外看:“哟!篝火都点上了,那边是……皇上要烤一只全羊吗?咦?好像不止一只。” “对。京郊大营里有从西域那边来的勇士,据说烤全羊是一绝。恰好今天猎物里有几只黄羊,他们自告奋勇要烤着吃,朕就准了。咱们也尝尝这异域风味。” “既有烤全羊,其它的肉便煮汤或是炖着吃吧。喜乐,你出去告诉大家,切记,无论是烤也好,炖煮也好,务必时间长一些,必得肉全熟了才可以吃。” 乐答应一声,转身出去。这里林卓便问阮坚道:“你娘如今在庄子上,身体可还康健?吃住的怎么样?” 阮坚一一作答。林卓看着阮绵绵道:“这次秋猎一共三天。明天朕不去射猎了,不如咱们带几只猎物,去庄子上看看你娘?” 阮绵绵顿时喜出望外,连忙道:“不敢烦劳皇上,您还要坐镇军中。回庄子上看望我娘的事,我一个人就行,到时候让坚儿陪着我……” 不等说完,就见林卓挑眉道:“就没见过你这么没良心的,朕处处想着你,有好事都带上你,你倒好,一有好事就想把我抛到九霄云外,自己吃独食。” 阮绵绵:…… “天地良心。我是乡下出来的,习惯了乡下生活,这才会想念。你一个天潢贵胄,你去乡下,那不是自己找罪受吗?我如此体贴,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吃独食?” “笑话。你是不是忘了朕年少赈灾?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前往关外的路上。朕也是吃过苦的,才不像你想得那么没用。” 阮绵绵:…… 林卓决心已定,阮绵绵没有办法阻止,她心里不由暗暗着急。原本这一次秋猎,她就想着能不能回乡下一趟,别得都是次要,最关键是去看看康清音和徐柔。 当日那事做得不周密,连顺嫔都猜出了八九分,所以阮绵绵格外小心。告诉徐柔,若非性命攸关,不要往来互通消息。算一算日子,这也有一个多月了,康清音的肚子应该也大了吧?两人还不是生活在一处,也不知都怎么样了。 但这话没法和林卓说。直到第二天,林卓亲自送年轻臣子和权贵们踏上射猎之路,之后兴致勃勃换了寻常百姓的衣服,和她一起,带着喜乐芳草两个心腹,以及几个武功高绝的护卫,还有阮坚蒋林,一行人出了皇家林苑,阮绵绵还不死心的企图做最后挣扎。 “皇上,您看这秋风萧瑟秋草黄的景象,到底为什么非要和我去乡下啊?您可是这次秋猎的总指挥,如果让大家知道你擅离职守,还不得炸窝?” 林卓悠悠笑道:“你也太瞧不起朕,好歹继位也有一年多了,若还不能稳固天子之权,当初父皇就不会选我继位。” “满招损谦受益,小心驶得万年船。就是说,为我不值得这么做。身为皇后,我私自回娘家已经不合规矩,再带着皇上您,我都怕后世史书上,我的地位会比褒姒妲己还高,那些史官们直接给我扣一顶祸国妖后的黑锅,我多冤啊。” “哈哈哈……”林卓放声大笑:“绵绵,满招损谦受益啊,你可别太骄傲了,祸国妖后?够得上吗你?” 阮绵绵:……不行,想咬人怎么办? “绵绵,朕和你不一样。” 正在心里咬牙切齿,忽听身旁林卓又说了一句,语气有些低沉。 “什么……不一样?这话没头没脑的,叫人费解。” 阮绵绵扭头好奇看着林卓,就见他目光看过来,阳光下那双眸子如星空大海般深邃。 “你说,喜欢未必就要拥有。朕和你不一样。朕喜欢的,就要牢牢握在掌心,叫她在我的羽翼下,不受伤害,锦衣玉食,我会努力给她快乐安稳幸福的生活,但可能即便我再如何努力,终究不如她在野外自在逍遥快活,那就没办法了。反正,我是不会放手的。” 阮绵绵心中一颤。昨天对花熊,她不过是有感而发,却没想到林卓竟听了进去,这还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来?我昨天不过是顺嘴那么一说,花熊这种东西,很难人工饲养的,当然还是叫它们在野外自在生活的好。” 林卓认真看着阮绵绵:“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不是在向我暗示什么?”他叹了口气:“绵绵,虽然咱们两个恩爱情深,但有时候我还是觉着,你的心缥缈来去,我掌控不住,甚至……不知什么时候,你就会决然离去。” ------------ 第一百四十六章:妖僧 “就算我决然离去,我的心也是皇上的,你怕什么?”阮绵绵不得不承认,说那番话的时候的确无心,然而那未尝不是自己内心的某些映射。 “人不在身边,我要那颗心有何用?”林卓看着阮绵绵:“你不用拿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一套来糊弄我。这都是身在两地的有情人,不得相见,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叫我说,能长长久久在一起,为什么要分离?棒打鸳鸯?那就打回去。” 阮绵绵:…… “把你能耐的。若是先皇还在,不同意我和你成婚,你偏看中了我,难道还能强抢民女不成?” 林卓摸摸下巴:“虽然这样说你必定会唾弃,但如果是你的话,朕的确不介意背一次骂名。” 阮绵绵:……“皇上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回去要好好反省。” 林卓:……“难道你的想法不危险?身为皇后,想得却是野外自由生活。” 阮绵绵急了:“这可是当初咱们说好的,那会儿因为我出身低,这一段政治婚姻说不定会成为皇上的绊脚石,所以为了保命,我才提出功成身退,您也答应了。” “但是这个约定的主动权,是掌握在我手里。我若不将你当做绊脚石,你就没有功成身退的理由。而且,从成婚以后,朕可是做到了守身如玉。” 阮绵绵没话说了,一个皇帝,只为新婚之夜的约定,竟然真的做到不开后宫,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于是她莞尔一笑:“皇上看您这话说的,您可是皇帝,您不允许,我难道还敢离宫不成?何必说得这么惨。” 林卓也是呵呵一笑:“你也不要装可怜,夫妻这么长时间,我发现这世上就没有你不敢的事。” 阮绵绵:……这只是随口说说,不是一语双关吧? 身后一众随从看着两人在前头骑马悠悠而行,纷纷小声议论:“皇上和皇后真是恩爱情深啊!” 走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前面就是庄子,这庄园本就是林卓的私产,他登基后,这里就成了皇庄,但因为有芸娘和阮坚在,便没往这边再派管理的人。 阮绵绵就让阮坚和蒋林去给芸娘送信,叫庄子上准备午饭,他们则继续悠然而行。 皇庄气派,自然不是寻常山村可比,除了林卓那个华丽的庄园,周围居民无不是小有资产的地主,一水儿的青砖小院,红墙白瓦,显得格外整齐鲜亮。 一行人进了庄子,迎面就见一个光头和尚走过来。阮绵绵纳闷道:“我先前来的时候,没听说这周围有寺庙啊,这和尚是哪里来的?” “看他打扮,身后背着行囊,这应该是个游方和尚。” 林卓说完,便跳下马,然后伸手将阮绵绵抱下来,惹得她惊呼一声。 皇帝陛下的胳膊被用力拍了下,听爱人嗔怒道:“那么多人看着呢,我不要面子啊。” 林卓无奈道:“这是男人对心爱女人的宠爱,你能不能不要总想着自强自立,偶尔也依靠我一回。” 阮绵绵禁不住一笑:“好好好,难得皇上想试一试霸总风,臣妾怎能不配合?” “什么霸总风?” “没什么,你应该是霸皇风,霸道皇帝爱上我。”阮绵绵嘻嘻笑,在林卓耳边小声调侃。 下一刻,双脚落地,她整理了下衣裳,忽听面前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见过两位贵人。” “呃……大师是说我们吗?” 阮绵绵汗了一个:怎么回事?随从们还在几十米外的官道上,两人衣衫打扮都是寻常,就连骑的马,都是特意挑选的普通马匹。伪装成这样,竟还被一眼认出,这和尚有点东西啊。 一念及此,她就来了兴致:古代的僧道可不像后世,多是招摇撞骗,尤其这个游方和尚一看就是法相庄严,说不定便是深藏不露的扫地僧级别。 果然,就听那和尚道:“贫僧云游四方,路经此地,不意得遇贵人,想要化一钵斋饭,不知贵人可有施舍?” “相逢便是有缘,大师既然开口,我夫妻二人焉能拒绝?不过……”阮绵绵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五两重的小元宝,在和尚面前一晃,俏皮道:“大师化缘,可是要凭真本事的。” 和尚微微一笑,淡淡道:“缘法自然,贫僧不敢强求。两位贵人贵不可言,一生可称圆满。然月有圆缺,人有悲欢,皆无法避免。尊贵如二位,亦有一生之憾。女施主生而知之,命中无后,当好自为之。切记切记!” “你算什么大师?不过胡说八道罢了。” 林卓忽然出言喝斥。和尚摇摇头叹息道:“贫僧言尽于此,生死荣辱,皆在贵人一念之间。” 说完飘然而去。这里阮绵绵如遭雷劈,好半天才回过神,急忙回头喊道:“哎!我银子还没给你呢,哎……” 哪里还有和尚人影。阮绵绵面色惨白,回头看向林卓,却见林卓黑着脸看她,忽然伸指头戳了她一下,小声道:“亏你自诩聪明,竟然让这么个来历不清的和尚就吓到了,丢不丢人?” “他说得很准啊。倒是你给人家扣得这口锅不高明,云游高僧,本就来历成谜,而且这和尚……才多大一会儿,就杳无踪影,必是得道高僧无疑。” “呵呵!这庄园周围道路众多,沟壑纵横,他身上若有功夫,可不是一会儿就没影了?就算没有功夫,随便往哪个沟里一躲,你还当他会法术呢。” 林卓说完,眼中现出一抹杀机,恨恨道:“这必定是有人处心积虑,安排布下的针对你的陷阱,朕必不饶他。来人。” “是。” 立刻有几名护卫上前,只听林卓冷冷道:“你们立刻四下散开,搜出妖僧行踪,带回京城关押起来,待朕细细审问之后,再从重发落。” 阮绵绵都懵了,这是总有刁民想害朕的言情版:总有刁民想害朕的皇后吗?皇上你醒醒,不要在这个时候忽然恋爱脑啊喂! ------------ 第一百四十七章:疑心 “皇上,您没有证据,怎能随便说他是妖僧?虽然他语出惊人,但……我觉着还挺准的,您别因为生气,就诬陷人家,甚至还要捉拿关押,这万一得罪了哪位菩萨佛祖……是吧?毕竟神佛之事,可以不信,但不可不敬。” 林卓冷笑一声:“佛家讲究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怎会因为我一介凡人的质疑就降罪?那正经不是佛祖,该是妖魔了。至于这个妖僧……你以为我只是因为他说的话不中听,就胡乱给他扣帽子?” 他说到这里,不禁轻轻摇头,叹道:“绵绵,你固然是冰雪聪明,甚至在很多事情上,你有大智慧,经常能给我启发。但是在这种残酷斗争中,你还是太善良,将人心想得太好。” “才不是。”阮绵绵不服:“我当然知道人性有多黑暗,人心比鬼神还要难测……” 不等说完,就听林卓道:“这话不错,但你也只是知道而已,你根本就不愿意去深想。你觉着这个妖僧预言准确,但恰恰如此,才更有可能是早有预谋。不说别的,就说现在的朝臣中,便很有几个会揣摩圣意,志向远大的,知道国公府朕早晚会下手,到那时,你便是没有势力靠山的皇后,而你现在无子,想要扳倒你,扶持自家女儿上位,似乎也并不困难。既如此,为何不趁现在好好准备准备,无非花钱雇一个面貌不错的和尚罢了。” 两人一边说着,就往庄院里走,阮绵绵疑惑道:“朝臣中除了康大人,竟还有这样胸怀大志的?我怎么看不出来?荣嫔已经出局……我的意思是说她都死了,康大人也该断了念想吧。” “除了康大人,还有吴大人齐大人,等等等等,人心贪婪是永无止境的。”林卓面上满是肃杀之气,沉声道:“要调查你我的事情并不难,他说你命中无子,可见很清楚我们心中最大的隐忧……” 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看向阮绵绵,轻声道:“确切地说,是你心头最大的隐忧。” 阮绵绵:……“说得好像你不发愁似的。” “反正不像你,放在心上,简直成了一个大包袱。”林卓一笑,牵起她的手:“至于什么生而知之,这更是胡言乱语,我想,他们大概是从红薯之事上,察觉到……” 声音戛然而止,阮绵绵纳闷道:“察觉到什么?怎么不说了?” 林卓面色更阴沉了几分,好半晌才沉沉道:“不对,不止红薯。当日我赈灾前一夜,户部姚谦来找我,我曾和他说过,是你告诉我关外土地肥沃幅员辽阔,再加上红薯……莫非是姚谦?” 阮绵绵吓了一跳:“你不会是连姚大人都怀疑上了吧?他不是你的铁杆吗?而且我看姚大人为人忠厚忠心,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俗语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 林卓沉着脸。忽见阮绵绵快走一步,挡在他身前,双手捧住他的脸,认真道:“既然皇上说那是妖僧,就不要听他的妖言惑众,别因为这无心偶遇,就开始疑神疑鬼,最后和臣子们离心离德。若连姚大人都要怀疑,您身边还有忠心的臣子吗?” 林卓定定看着阮绵绵,长长呼出一口气,点头道:“绵绵说得是。姚爱卿人品端正,是个难得的君子,朕不应该疑心他。” “这才对嘛。” 阮绵绵松了口气,放下手挽住林卓胳膊,然后就听他冷哼道:“不过姚爱卿人品可靠,不代表他女儿也忠厚老实。芳嫔从父亲口里得知你的事,太容易了。” 阮绵绵:…… “有完没完有完没完?要照皇上这么想,日子就没法过了。合着我身边都不是人,是群狼环伺呢。” 林卓老神在在:“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皇上,您和我说实话,是不是为了宽慰我,所以才要把人家定性为妖僧?你就是怕我多想疑心,对不对?” “开始是有一点。”林卓点头承认:“不过越分析,就越觉着可疑。” 话音未落,就见前边庄院中门大开,蒋林阮坚和芸娘等人匆匆走出,来到林卓面前正要行礼,就见他手一挥道:“今日朕是微服来此,不论君臣,只论亲情。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一边说着,就拱了拱手,只唬得芸娘闪身避过,一叠声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那个……皇上和皇后快进屋吧,外边冷。” 阮绵绵笑道:“娘,我听别人叫皇后都挺顺口,怎么听你一叫,就这么别扭呢?反正皇上说了,今儿只论亲情不论君臣,你还是叫我绵绵吧。” 芸娘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却不敢说什么,忽见阮绵绵四下望望,喃喃道:“红袖呢?怎么不见她?” 芸娘道:“红袖姑娘一早就出去了,坚儿送信的时候,她还没回来,这都大晌午了,想必就快回来。” 说着话陪同夫妻两个进了院子,林卓,点头道:“这里收拾得还不错。” “以后可以将此处作为度假山庄,咱们没事了就过来住几天。”阮绵绵焉能放过这个夹带私货的好机会?闻言立刻撺掇起来。 林卓笑着看她一眼:“度假山庄?你想朕将这里做一处行宫使用?” “那是。四海之滨莫非王土,只要皇上喜欢,任何地方都可以做您的行宫,这里也不例外。” 阮绵绵知道林卓这样说,就是同意了她的提议,心中着实兴奋:从今天和皇帝进行的交流来看,自己将来想要离宫,千难万难。若能退而求其次,多回几趟娘家,倒也不错。 一边想着,早有丫头捧了茶果来,芸娘和阮坚坐在下首,陪着夫妻俩闲话家常,说了约莫一刻钟,芸娘便起身道:“我去厨房看看宴席预备的怎么样了?实在是仓促,都没准备什么东西。” “不用准备什么,就坚儿他们带来的猎物,那都是收拾好的,娘看着熬一锅汤,炒几个菜,有条件再做点烤肉就行了。说起来,我记得咱们庄子是有暖房的,有新鲜的生菜可以摘些,配着烤肉吃……” 阮绵绵说着说着就站起身,看来是想和母亲一起去厨房指导工作。然而刚走到门口,就见两个护卫进了院子,于是她立刻回到榻上坐下,心中有些不安,暗道:不会真把那个和尚抓起来了吧?这要是被买通的妖僧还好,可万一人家真是云游高僧,你说招谁惹谁了?就想化个缘,结果银子没得,还要遭受这样无妄之灾。 ------------ 第一百四十八章:长见识了 好在护卫们的禀报让阮绵绵松了口气,他们没有抓到那个和尚。 也是林卓这次微服下乡,带的护卫不多,而乡村是出了名的天高地阔四野无人,只要那和尚有心躲藏,任凭几个护卫武功绝顶,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林卓看起来很不高兴,阮绵绵连忙宽慰他道:“好了,那些事也只是你的疑心,证据都没有一个,跑了正好。省得我还担心,万一真被你把人抓到,严刑之下,将人屈打成招。” “他要真的是高僧,岂会将严刑放在眼中?若是屈打成招,那就算不得高僧。更何况,他若是不知内情胡乱招供,难道朕听不出来。”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反正人都跑了。” 阮绵绵嘻嘻笑:“皇上在这里稍坐,我去厨房看看。”合着到底还是忘不了这茬儿,说完就小鹿一般地欢快跑出去了。 林卓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厚重宫门,深深庭院,并没有磨去妻子的灵性,在后宫中那个不得不母仪天下的女子,一回到乡村,就恢复了少女本色,活泼烂漫一如从前,这怎能不令他深深担忧。 到底是皇帝驾临,虽然仓促,但整个庄子全部上阵,终究还是整治出一顿丰盛的……呃……农家乐。 芸娘在一旁不安地搓着手,小声解释:“本来厨房那边都备好了几个宫里的菜式,眼看着就要下锅,绵绵去了,横插一杠子,到底没让人家做,说是在宫里每天都吃那些,吃腻了,非要吃点农家特色,厨子哪拗得过她?我这个做娘的都拗不过……“ “行了娘,都是我的锅,皇上不满意就来找我,绝对找不到厨子的头上去,这总可以吧?快快快,坐下吃饭,我都饿得前心贴后脊梁了,自从入宫后,就再也没吃过农家菜。”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上桌?” 芸娘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摆手。阮绵绵便斜睨着林卓:“当家的,您开口说句话吧,不然我娘不敢上桌呢。” 林卓莞尔一笑,这一句“当家的”让他龙颜大悦,因便点头道:“岳母大人请上座,都是自家人,不要外道,坚儿,你也来坐。我和你姐姐过来乡下,就是为了享受一家人的天伦之乐,若还要高高在上,我们在猎场被众星捧月不好么?跑来这里做什么?” 坚答应一声,走上前大大方方在阮绵绵对面下首的椅子上坐了。 阮绵绵也将母亲按在自己身边椅子里,接着下意识就将目光瞄向蒋林,一句“蒋叔也过来坐”都在嘴边了,想了想,到底还是咽下去。 这里是古代,封建礼教森严的古代,某些时候她可以出格一点,但也不能太挑战古人的底线,尤其林卓就在这里。 那边林卓抬头看了她一眼,忽地淡淡道:“蒋叔,屋里也没别人,绵绵是个好热闹的,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饶是蒋林一向处变不惊,超级大心脏,听见这话也险些平地摔倒,他下意识就向芸娘看过去,却见对方也是一愣,接着面色就有些发白。 “皇上,尊卑有别,臣岂敢……” “没什么不敢的,你既然自称臣子,就该知道,君命不可违。” 话说到这份儿上,蒋林那是不坐也得坐了,因只好告了罪,轻轻坐在阮坚身边。 别说芸娘,就连阮绵绵,此时都是一脸懵,心里就两句话反复横跳:我不懂,但我大为震撼。是我保守了,古人的底线原来这么高。只是我真的不懂……” “好了,吃饭。” 随着林卓一声令下,阮绵绵立刻将所有杂念抛开,欢快地拿起筷子,向那条大鲤鱼下了手。 “仔细些,鲤鱼刺多,莫要扎着嗓子。” 林卓细心嘱咐着。可怜芸娘阮坚蒋林何曾见过如此温柔阵仗?尤其这两位还是当今皇帝皇后,一时间看得怔住,甚至都忘了拿筷子。 这一顿饭林卓和阮绵绵倒是吃得畅快满意,只苦了身边三人,被喂了一嘴的狗粮,哪里还能品出饭菜滋味。 在烧得暖和的炕上眯了一会儿,阮绵绵醒来的时候,就看见阮坚在外屋摆弄鱼篓和鱼竿,她就趴在炕上问道:“坚儿,你要去钓鱼?” “是啊姐。中午我看见你很爱吃那道豆腐鲤鱼,所以打算再去钓几条新鲜的。你是不知道,就咱们庄子前边二里地,那条河里的鱼可好吃了,马上要入冬,它们一条条吃得又大又肥,除了鲤鱼外,还有大青鱼,也很不错。” 因为林卓太过平易近人,连带着阮坚都不再拘谨,就跟从前一样,直接叫姐了。 而阮绵绵听了这话,也立刻来了精神,从炕上坐起身子叫道:“好啊好啊,多钓些,让娘帮忙晒成鱼干,下回你去宫里的时候给我带上,新鲜的青鱼干都不用费事,撒点佐料在锅上蒸熟,吃起来肉嫩饱满,又香又鲜,我最喜欢了。” “好嘞!” 阮坚答应一声。忽见林卓走进来,看着鱼篓笑道:“怎么?要去钓鱼。” 阮坚倒还时刻记着姐夫是皇帝,立刻站起大声道:“是。皇上。现在的鱼都很肥,我……我就说去钓几条新鲜的,给……给皇上和姐姐吃。” “钓鱼啊,我可是能手。”林卓挽了挽袖子,拿起鱼竿鱼篓检查着,一边不经意问道:“你鱼饵用什么?” “就是豆饼,鲤鱼青鱼都爱吃这个,从前我也用馒头钓过,也还好。” 林卓点点头。阮绵绵见他很感兴趣的样子,眼珠一转,连忙撺掇道:“皇上,我下午要去探望那些废妃,你也不适合跟着,何不和坚儿到河边钓鱼,也好教这小子几手绝活。” “探望废妃?”林卓眉头一挑:“这事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这还用特意说吗?”阮绵绵不以为意:“那些废妃好歹也是从我手里出来的,如今去看看她们生活得如何,不是天经地义?您总不会以为,我来乡下一趟,在家吃顿饭就回去吧?” 林卓皱眉道:“时间不多,咱们申时末可就得往回赶了,就这,还要快马加鞭,你要耽搁到什么时候?算了,要不还是朕陪你一起吧。” ------------ 第一百四十九章:再生之恩 阮绵绵连忙道:“不用不用,当朝皇帝去探望废妃,像话吗?我就自己,带上红袖芳草,有蒋叔叔保护,过去看一眼就行。反正她们也是在皇庄里,就三里地,你有什么不放心?倒是多钓几条鱼是正经。” “也罢,带两个护卫,不然你别想去。” 林卓同意了这个提议。他知道阮绵绵是个倔强的,自己若总和她形影不离,倒像是监视似的,别再让她心里不舒服。 时间不多,两人说走就走,到了村头分道扬镳,林卓和阮坚自去钓鱼,阮绵绵则带着红袖芳草,直奔废妃们聚集生活得宅院而来。 废妃们如今住在一座三进的大宅子里,那之前是个大地主的别院,后来地主的儿子做了官,举家搬去南方,这宅子便贱价卖了,恰好那时阮绵绵托蒋林在附近寻个住处,他就出手买了下来。 宅子前后院正房厢房加起来几十个房间,足足够住。废妃们和贴身随侍的宫女是没有月钱的,但是有芸娘帮衬着,她们每个人又都有才艺,靠着给人写信,做做女红,学着纺布,凭借这些产出赚取银钱度日,倒也其乐融融。 “其实这样的日子很辛苦,比起她们在冷宫要累得多。但是主仆二十多人齐心协力,互相依靠扶持,一起为过好日子努力,再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用自己双手丰衣足食,这种生活哪怕苦一点累一点,也是很美好的。” 一路上红袖和阮绵绵介绍着这些废妃的现状:“奴婢至今都记得,她们刚来的时候,是庄子上给得米面衣裳,支撑着过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她们将布匹和绣品交给我,我代为转卖,得了三十两银子,亲自交到她们手上时,她们那激动欣喜若狂的模样。有好几个人当即就痛哭着跪下向宫里方向磕头,感谢娘娘再生之恩,剩下的人,看着那银子,无不是泪如雨下。” 听了红袖的话,阮绵绵不禁感慨道:“人活着,是要有个盼头和念想的。冷宫别说挨饿受冻,就算是能吃饱穿暖,于她们而言,日子终究是一潭死水,波澜不兴。一眼就能看到头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哪里比得上在这边,劳有所得,每一天都充实又有趣。” 说完就见从前边宅院里出来了两个女子,似乎是不经意向这边看了眼,然后就都呆住。阮绵绵不禁笑道:“看她们头发都花白了,眼神倒好,咱们隔着还有一段距离,她们就把我给认出来了。” “娘娘的风华仪态,见过的谁能忘怀?” 红袖轻轻一笑,只听阮绵绵道:“这马屁拍得不用心,我有什么风华仪态。” “娘娘自己不觉着,但是奴婢知道,您身上自有一股天然亲切的气质,便如佛光普照……” “停!越说越离谱,还佛光普照,再说下去,我该去白马寺当住持师太了。” 阮绵绵连忙挥手制止,逗得红袖和芳草都大笑起来。这时那边两个女人扭头喊了一句,不一会儿,就从院里涌出二十多个人,不等阮绵绵走到近前,便都“扑通扑通”的跪了一片。 “起来起来,大家都起来,我今儿又没穿皇后制服,用不着行如此大礼。” 阮绵绵赶上前,和红袖芳草将人都扶起,只听为首的卫氏哽咽道:“我们也不是拜皇后,而是拜谢救命恩人。若非皇后娘娘当日为我们说情,谋了这一条生路,我们到现在,也不过是一群活死人罢了。” “没那么严重。”阮绵绵想说冷宫又不是地狱,但是想一想,冷宫可不就是地狱嘛。于是这话就吞了下去。 和众人一起走进院里,阮绵绵四下一望,不由惊奇道:“咦?你们还种了秋菜呢,这大白菜和萝卜长得很好啊。” 卫氏道:“是。从我们来了这里,红袖姑娘便按时节送来种子,还请了经验丰富的农户教我们种菜。真真是不种不知道,原来这里面也有大学问,当日在宫中,谁懂这些。我们就边学边干,到如今,娘娘看看,也是有模有样了。” 另一边一个姓孙的废妃也感叹道:“可不是,如今回想在宫中的日子,当真是坐井观天,只知道在那么一块地方勾心斗角,全不知天地之大。” 又有一人笑道:“娘娘只看见这院里的菜,您不知道,我们后院还养了鸡鸭鹅,甚至喂了两头猪……” “什么?”阮绵绵终于忍不住惊叫了:“你们……你们还能养鸡养猪?不……不嫌脏?” 卫氏笑道:“开始大家是有些放不开手脚,但是做熟了,也就习惯了。何况腌臜的是这些畜生,传不到人身上,且这儿条件可比冷宫好太多。在冷宫想烧热水洗澡,还得求爷爷告奶奶,未必能如愿呢,这里我们每晚烧几大锅开水,想洗就洗。” “对啊对啊。喂鸡喂猪算什么?如今我们这里好几个人都敢杀鸡了,林姐姐还想学着杀猪,被我们极力阻止,她那小身板,别再让猪给拱翻了。” 红袖连忙道:“杀猪这个真不行,杀不死让猪挣脱,会出大事。庄子上现成好几个屠户,到年底我带一个来,帮你们把两头猪收拾好也就是了。” 一提起这个,阮绵绵也来了精神:“你们有两头猪,靠着这些猪肉要过一年,我教你们个法子,可保猪肉一年不腐坏,什么时候想吃,现拿出来就可以吃。” 众人纷纷讨教,阮绵绵说得法子,是在现代学得,将肥肉炸出油,然后五花肉腌制好切大块炸熟,最后封存在猪油中,想吃就拿出来,那真是肥而不腻鲜香味美。 一时间废妃们拉着阮绵绵说个没完,但毕竟时间有限,阮绵绵心中真正牵挂的,是康清音和徐柔。所以即便大家都恋恋不舍,却终须作别。 出了院子,走出去老远,阮绵绵回头看看,那些废妃仍然聚集在门口遥望。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喃喃道:“当日我为她们求情,将她们送出宫来,只是同情她们一潭死水般没有希望的生活,我知道她们在这里肯定比在冷宫强,但我也没想过她们会生活得这么好,那可都是娇生惯养的闺秀千金。可见人只要对生活有盼头有热情肯付出,就一定能过好日子。” ------------ 第一百五十章:知父莫若女 皇庄周围的路径也是四通八达,通往各个村庄,几个人一路行走,但见衰草连天,秋景萧瑟,别有一番沧桑厚重的韵味。 红袖便指着不远处一个村子道:“娘娘,那边就是先前被人挑唆,因为水渠和咱们闹的村子,后来又要来掘红薯,不过自从那件事后,他们也知道是给人做了刀使,村长特意带着人提着东西来道歉,如今倒成了和咱们交往最厚密的村庄。” 阮绵绵便明白了,康清音必定是安置在这里,于是咳两声道:“走了半日,嗓子有些发干,红袖你有没有相熟的人家?带我进去喝口水。” “好,娘娘随我来。” 红袖知道阮绵绵会意,便引着她来到康清音的住处,笑道:“这里的康嫂子是和我相熟的,咦?她正好就在院中,咱们赶紧进去。” 阮绵绵吓了一跳,忙仔细看去,果然就见一个腰身略臃肿的女人在院子里,正背对着她们在打枣儿。她扭头看芳草,却见对方面色如常,知道这是没认出来,于是松了口气,回头吩咐护卫们道:“这家里只有女眷,你们就在外边候着。” “是。” 两个护卫不疑有它,蒋林倒是知道点内情,但自然不会多嘴。 主仆三人走进院子,阮绵绵又对芳草道:“芳草,我看那边有几颗瓜蔓,叶子间结了几个狗脖子瓜,你去挑两个好的,咱们带回去。“ 前边妇人身子一僵,却没有说话,芳草向院子西边看了几眼,小声道:“咱们不问问人家就去摘瓜?这不好吧。” “没事没事,康嫂子家就两个人,她们反正吃不完。”红袖高声笑着,阮绵绵也一个劲儿催促,芳草无奈,只得过去挑瓜。 这里康清音方转过身,惊诧看着阮绵绵,不等说话,就听红袖道:“康嫂子,我们过来喝口水。” “好,好,快请进屋。”康清音故意压低声音,阮绵绵和她迅速进屋,红袖便跑去西边,一边和芳草说话,一边装模作样的挑瓜。 且说阮绵绵和康清音,两人进了屋,情不自禁地抱了一下,康清音便红着眼眶道:“和娘娘分别不到三个月,此番相见,竟是恍若隔世,娘娘怎么过来这里了?” “秋猎,我和皇上偷跑出来。”阮绵绵言简意赅,接着双手放在康清音腰上,惊讶道:“有五个月没有?怎么就……腰身都粗了?” 康清音叹了口气,拉着阮绵绵来到桌边坐下,抚着肚子道:“眼看就五个月了,焉能不显怀?真是个孽障。从来到这里,我故意多做活,结果……他倒是稳如泰山,连带着我都能吃能睡。” “连徐柔的药都没把人弄下来,你跳绳都没用,这会儿人家都大了,坐住胎了,你还幻想什么?”阮绵绵笑:“如何?可有些做母亲的感觉?这会儿也不想着要他的性命了吧?” 康清音面色一整,沉声道:“虽然为母则柔,不过这孽障若是敢作奸犯科,我下手不会有半分容情。“ 阮绵绵:…… “眼看着都要当娘的人,你能不能盼着点孩子好?我和你说,这孩子可是九成九会成为我大夏的栋梁之才,将星现世可是钦天监亲口禀报,可不是我瞎编的。“ 康清音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叹口气道:“他能堂堂正正做个七尺男儿我就知足了,将星之说,不足为信。” 说完面上又浮起一丝微笑:“不过这几个月确实没折腾过我,也从不馋大鱼大肉,乡下的粗茶淡饭吃着,倒也满足。我寻思着,或许生在这里,从小儿好好教育,将来会是个朴实的人。” 阮绵绵也笑了:“看吧,到底是要当娘了,哪会不疼孩子呢?不过玄学这个东西,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说起来,今天我和皇上还在庄子里遇见个游方和尚……” 当下把事情说了一遍,见康清音愣愣出神,她便叹了口气:“皇上认定那和尚是妖言惑众,可我心里总画魂儿。自家事自家知,我这身子……确实是个隐忧。” 话音落,康清音仿佛才回过神,勉强笑道:“不说这些了。娘娘,不知……当日我离去后,我父亲……怎样了?” “你问康大人啊。”阮绵绵摇摇头叹道:“当时我没见过康大人,听皇上说,他还算平静,将那坛子灰带回去好好安葬了。后来过了大概一个多月,我在御书房见过他一面,头发白了不少,也没有从前那般风趣,说话带着些漠然,大概是恨我吧。可见他虽然从前没怎么关心你,但父女亲情还是有的,你走了,他心里肯定难受,不过强撑着不肯表现出来。” 康清音目光有些湿润迷离,轻声道:“或许也不是什么父女情分,我爹是个极精明的人,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的荣华富贵。家里两个弟弟不争气,他就指望着我能在后宫飞上枝头,现在这个念想没了,难免有些灰心吧。” “你把人也想得太冷漠了。”阮绵绵摇摇头:“昨天秋猎,康大人没跟来,听说是夫人病了,他想在家照顾两天。不管你那继母为人如何,你爹和她之间感情还是不错,希望她能早日病愈,不然这丧女再加上丧妻,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康清音身子一震,忽地站起来,失声道:“我记得当日去佛寺上香,继母摇得签子并不好,似乎是说她活不过五十,所以她很惶恐,经常去佛寺亲自跪拜供佛,便是为了给自己赎罪积德……” “坐下坐下。” 阮绵绵打断她:“我刚才说了,玄学这个,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尤其签子,那更没个准。听说她也只是感染风寒,不至于就丧命的。” 康清音没说话,这时院中响起红袖的声音:“娘娘,你喝完水了吗?咱们该回去了。” “时间不早,我得走了,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过阵子徐柔就会搬过来和你一起,你们有难处,就尽管去找红袖,那是个稳妥的,对我又忠心,尽管放心使用。” “是。娘娘。” 康清音点点头,于是阮绵绵出了屋子,和捧着倭瓜的红袖芳草告辞离去。 这里康清音一直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仍站在门外不肯回屋。琴姑见她眉头紧锁,不由纳闷道:“娘子可是担心太太的病情?叫我说倒不必,一场风寒,不至于就要了她的命去。” 康清音摇摇头:“不是。我担心的是另一层,我怕爹爹……做下糊涂事,可细想他为人,又觉着他没有这份心肠。” ------------ 第一百五十一章:端水大师 这一场秋猎,算是各种意义上的收获颇丰,上至皇帝下至仆役,都十分满意。 林卓认为阮绵绵得偿所愿,终于可以放下心事,陪他在皇宫好好过日子,却不知一趟乡下之旅,更让妻子向往那一片广阔天地,若非实在太爱他,又没办法蒙混过关,她都想像康清音一样,来个死遁了。 不能死遁,日子就还得过下去。所以回宫后第二天,阮绵绵一大早便起来了,收拾妥当后,往慈宁宫而来。 两位太后免了她的晨昏定省,阮绵绵也乐得马放南山,但是这次秋猎出去浪了三天,回宫后再不去请安,可就有些不像话。 来到慈宁宫,阮太后果然十分高兴,命人捧茶捧果,十分热情。阮绵绵很小人之心地想着:估摸这还是给国公府恩赏后的余韵,且有且珍惜吧,等将来皇上翻脸露出獠牙,想再有这待遇就没门儿了。 陪着阮太后说了些秋猎的趣事,阮太后听得津津有味,末了感叹道:“可惜我老了,又看不得那些鲜血淋漓的场面,不然倒也想去见识见识。” 阮绵绵纳闷道:“姑姑你从前也没和先皇出去秋猎过?”见阮太后摇头说没有,她就一拍大腿:“哎呀这么盛大的热闹,难得出宫的机会,您怎么就放弃了呢。” 阮太后瞅她一眼:“你知道宫里多少事?我出去三天,这宫里不知能闹出多少幺蛾子。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说说你,你也是,自己是个坐不住的,你跟着皇上去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带上顺嫔?有她在后宫,你不是也放心些?” 阮绵绵惊讶道:“她不在后宫,我也没什么不放心啊。这都快一年了,我看着后宫二十四司都挺乖巧上进,若因为我和顺嫔离开两日,就有人兴风作浪,说明我们这一年都白干了,连这点威严都积攒不下来。” 阮太后摇头嗔怪道:“你啊,说你憨厚吧,你是真聪明,进后宫后就将顺嫔提拔上来,又拿御膳房开刀,唬得二十四司都知道你们姐妹俩的厉害,个个服帖;可若说你聪明,你又憨厚起来了,你以为这偌大后宫,可虑的是那些奴才?他们不过是泥鳅,能掀起什么大浪?” 阮绵绵不服道:“姑姑也不可小看了泥鳅,当日冷宫废妃们不是比泥鳅还不如?照样……” “闭嘴。”阮太后嘴角抽搐两下:“我做皇后三十年,就疏忽了这一回,叫你翻过来覆过去的念叨,你还有没有点尊老爱幼的品格?” 阮绵绵吐吐舌头,嘻嘻笑道:“这不是话赶话,姑姑举了这个例子吗?我只是以事实说明,小心驶得万年船,千万别把人从门缝里瞧扁了。” 阮太后咬牙道:“你既知道这道理,怎么还这样不谨慎?后宫奴才们不过是蝼蚁,真正可虑的,是各宫妃嫔。你也知道,连冷宫废妃都能惹出那样一场祸事,我看这几个宫里的,也不是什么省油灯。幸亏你先前把荣嫔给法办了,才震慑住她们,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阮绵绵满不在乎道:“她们能成什么气候?没有皇上的宠爱支持,所谓宫斗,不过一群菜鸡互啄罢了。” 阮太后是先帝真爱,饶如此,那也是从宫斗血战中磨练出来的。见侄女儿如此轻视,忍不住苦口婆心道:“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刚刚也说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些嫔妃进宫后,你仍是独占君宠,堪称嚣张,她们背地里大概没一个不恨你的,真激起性子,忽然给你一刀,不死也去半条命,就如当日陈废人,若非你拦着,寿宁宫的就死了。“ 阮绵绵道:“冷宫废妃是因为没了指望,无所顾忌,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这些嫔妃如何能与她们相比?我虽独占君宠,可该给她们的其他待遇一样不少,甚至更优厚。她们的亲人也都受着重用,家族兴旺,她们怎舍得孤注一掷,让整个家族跟着陪葬。” “你总是振振有词。”阮太后无奈了:“总之,你别看各宫现在还算安分守己,就不把她们放在眼里。这长日漫漫,闲着没事,可不就琢磨怎么害人了?所谓后宫,没有争斗,那还是后宫吗?” “那我努努力,争取让我这一届的后宫,达成家和万事兴的大圆满境界。” 阮绵绵站起身:“姑姑,您就尽管放宽心,有我坐镇,不会给您添麻烦。在您这里坐了半日,我还得去寿宁宫请安。” 阮太后也站起身:“去吧去吧。咱们自家姑侄,倒不用讲究这些繁文缛节,那一位可就不一样了,自古以来,看见几个婆婆和儿媳能和和美美的?姑姑也知道你不容易。” 阮绵绵笑着抱住阮太后蹭了蹭:“姑姑最疼我了。”心里却翻个白眼,暗道:说得好听,真要是我和寿宁宫那边走得近,您不知怎么恼呢。唉!幸亏我是端水大师,不然这后宫两位老佛爷,还真够我头疼的。 一边想着,便来到寿宁宫,进了正殿,只听春雨道:“皇后娘娘稍等,我们太后从今天早上就进了佛堂,一直到这会儿没出来,奴婢这就去禀报。” 阮绵绵纳闷道:“今儿不是初一十五,怎么太后还去佛堂?从前不是只有这两日才过去念念经吗?” 春雨叹道:“皇上昨晚过来,和太后说了什么妖僧的事,只唬得太后一夜没睡好,所以今天一早,就去佛堂念经祈福了。” 妖僧? 阮绵绵心里一跳,看着春雨去了,不由暗道:皇上怎会特意将这件事说给太后听?难道……他怀疑那个妖僧是太后安排的?所以故意来一出敲山震虎。又或者,皇上只是无意间提了一句,太后却称了心,所以今天早上故作姿态,为得是敲打我? 正沉思间,就见春雨走进来,笑道:“太后娘娘请皇后进寝宫说话,寝宫有地龙,暖和。” “明儿就入冬了,天气是挺冷的。” 阮绵绵点点头,一边随春雨来到后面寝宫,只见徐太后坐在那里,笑吟吟看着她,眼中满是慈爱。 ------------ 第一百五十二章:他好爱她 阮绵绵有些感动:从成婚以来,徐太后对她是真的好。尤其是她救了对方后,那真是把她当亲女儿一样。 奈何自己的夫君是她亲儿子,还是皇帝。再怎么慈爱,那还不知在哪儿,甚至不知道有没有的皇嗣,都必定是两人之间的鸿沟,除非小家伙能尽快来到她肚子里。 一边想着,就将和阮太后说过的秋猎趣事又说一遍,徐太后也听得津津有味,最后感叹道:“我老了,又见不得那些打打杀杀的场面,不然也能跟着你们出去长长见识。” 好嘛,和阮太后的回答都差不多,你俩合该是cp,走相爱相杀路线的。 阮绵绵在心中吐槽,又听徐太后叹息道:“我听说,皇上和你去了趟皇庄,还遇见一个妖僧?” 来了来了。 阮绵绵有些摸不准徐太后意思,只好含混应付道:“呃……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和皇上都没放在心上。” “那可不行。”徐太后正色道:“我已经和皇上说了,此事不可小觑,若是妖僧蓄意造谣,就该抓起来严加审问,找出幕后主使;若真是一位得道高僧,既然……他有此箴言,说不定也有什么法子化解,咱们要好好对待人家,求个解决之道。” 阮绵绵笑容一僵,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自从她“小产”后,两宫太后直到现在都没再念过“催子经”,难道今天之后,徐太后就要重新捡起来了吗? 果然,徐太后开始苦口婆心:“绵绵啊,皇嗣事大,你还是该让皇上雨露均沾。我知道后宫女人不易,但没办法,谁让我们就落在这里呢?尤其你是皇后…… 为什么?敲山震虎的明明是皇帝,为什么催子经要砸在我头上?阮绵绵都要哭了:“母后,我劝过皇上,他不肯宠幸新人,我也没办法啊。” 徐太后无奈地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调皮撒谎的孩子:也是。那么多国色天香的美人,就算不爱她们,但临幸几次,享受美人服侍,这种艳福哪个男人能拒绝?你说不是你吃醋,是皇帝对她们没性趣,这话有人信吗? 也不怪徐太后不信,阮绵绵把自己代入一下也不信。 有时候她都没办法理解林卓:老实说,以安嫔馨贵人等的姿色,她一个女人看了,都有些蠢蠢欲动。林卓竟然为了她而坚如磐石不动摇,这份爱能不能感动天地不知道,但最起码她是真得被感动到了。 徐太后接下来说得,无非还是那些话:皇嗣关系到前朝后宫的稳定……皇后的风度和操守品德……后宫守则就算雨露不能均沾,好歹也得落一两滴到别人头上…… 阮绵绵直听得眼冒金星,徐太后总算说得乏了,这才叹了口气,放她离去。 出了寿宁宫,阮绵绵便杀去御书房,也是林卓点儿背,这个时辰,御书房里竟没有一位臣子,于是阮绵绵将徐太后的话全数倒给了皇帝听,不能说一字不落,只能说还有点添油加醋。 皇帝陛下委屈啊:“绵绵,这明明是母后唠叨,你为什么要冲我撒气?有本事你就去寿宁宫,把这些话原数奉还,让母后感同身受,你以后也可以少受些罪。” “呵呵!谁叫你是母后的儿子?子代母过,很正常。我就是要让你尝尝这滋味,不是你昨晚跑去试探母后,能让她大彻大悟,今天继续对我念催子经?” 林卓一摊手:“我不也是为了你,才想要追查妖僧根源,只是好心办了坏事,看在咱俩都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份儿上,就别互相伤害了,咱们要同心同德,一起对抗两宫太后才是。” “噗”的一声,阮绵绵忍不住喷笑,但很快又板起脸道:“说得轻巧,真正对抗两宫太后的只有我,你是皇帝,到时候往御书房一躲,谁还敢追杀到这里来不成……咦?” 她忽然看到书架上随意放着的一幅画,不由纳闷道:“这是……油画?” 说完走过去,看了两眼,摇摇头道:“这个题材错了,油画最大的优点是色彩和光线,这画的是秋日园林,主角是喜鹊和喜鹊窝,正经该用写意的画法,才活泼有趣。不过画手的功力还是不错的,虽然色彩单调,但从深浅度以及光线运用能看出来,画手功底深厚。” 林卓点点头:“我也是这样说。你一定想不到画它的人是谁?” “谁?” 阮绵绵回头问,只见林卓一笑:“刚刚馨贵人过来送了这幅画,这就是她画得。上次朕去看梅树情况,恰好遇见她在作画,随便说了两句,没想到她就上心了。” 阮绵绵撇撇嘴:“那是,难得能遇见皇上,还借着画儿和您攀谈,傻子才不知把握机会。” “也是白费心机罢了。”林卓坐直身子:“你喜欢就拿回去,不然放在我这里,也是在库房里吃灰罢了。” “我那里也没有适合挂这个的地方。不过馨贵人既有这才能,回头倒可以叫她给我画一幅水果图,或者鲜花图,挂在墙上,也算别具一格。“ 阮绵绵将画放下,见林卓桌上奏折不少,她就拍拍手道:“好了,我回去了,本来就生不出皇子,再担个后妃干政的名声,我不用活了。” “放心,朕护着你,没人敢给你扣帽子。” 林卓一笑,被阮绵绵白了一眼,见她脚步轻快走了。恰好那门口一缕阳光,照在她背影身上,格外鲜活可爱。 皇帝陛下直看到妻子的身影消失,忽然来了兴致,对喜乐吩咐道:“你去传话给馨贵人,让她今天或是明天,找个时间去坤宁宫,给皇后画一幅油画。” “咦?之前不是马可利大人给皇后娘娘画过一幅吗?” 喜乐疑惑,只见林卓笑道:“马可利毕竟是长于建筑设计,他是馨贵人的师父,但在油画这方面,远不如徒弟细腻多情。朕想,若是馨贵人给皇后画像,色彩构图应该会更鲜活一些。” “是。” 喜乐答应一声,心中不由感叹:皇上您到底有多喜欢皇后啊,天天看还看不够,连一幅画儿都要尽善尽美。 ------------ 第一百五十三章:害人精 “安嫔娘娘留步,皇上正在批阅奏折,除了皇后娘娘,后宫无诏不得擅入。” 隔着老远,喜乐就看见安嫔,他还以为对方只是路过,正纳闷这是要去哪里?就见安嫔直奔着御书房来了,于是不得不上前将其拦下。 “除了皇后娘娘,无诏不得擅入?”安嫔看着喜乐:“公公可别骗我,我明明看见先前馨贵人从这里出来。” “娘娘有所不知,馨贵人是皇上召见的,要看她的画。娘娘若是有事,还是先去和皇后娘娘禀报,后宫之事,皇上都是交给皇后娘娘处置。” 喜乐陪着笑,心里却直翻白眼,暗道这也太没眼色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和人攀比。 安嫔脸色阵红阵白,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羞辱?羞辱她的人还是个太监,偏偏眼前这太监虽年轻,却绝不是她能得罪起的,毕竟她只是个还没侍寝的嫔。 “这小蹄子,还有这份本事呢。” 最后安嫔也只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跺跺脚转身离开,气呼呼地回宫。 不成想走到半路,就看见馨贵人从坤宁宫出来,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安嫔有心转头就走,偏偏馨贵人眼尖看见她,招呼了一声。只得深吸几口气,换上副亲热模样迎上前,笑道:“妹妹这是去给皇后娘娘作画了?” “是啊。”馨贵人点头笑着:“这幅画还没画完,但是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很喜欢,趁着我这会子有精神,所以又去画了一会儿,明日便可画成了。” 安嫔心中越发嫉恨,话里忍不住就带了几丝讥讽:“说起来,皇上对皇后娘娘还真是爱重。妹妹怎么说也是一宫主位,皇上却把你当画师用,这传出去,妹妹成了什么?” 馨贵人岂会听不出这话中酸意,脸上笑容越发得意,坦然道:“我可不这么想。能给皇后娘娘画像,那是我的荣幸。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主管后宫,我比不得姐姐位份高,平日里只恨没机会亲近,如今能得娘娘提携,当真是求之不得喜悦不尽。” 安嫔呵呵笑道:“原来妹妹竟有如此胸襟,素日里竟是我看低了你。该不会……”她凑近馨贵人,轻声道:“咱们姐妹间,有什么不能说?你给我说句实话,是不是想攀着皇后娘娘,求一个侍寝机会啊?” 馨贵人脸“刷”一下红了,但一直以来她都被安嫔压着,如今终于有个机会能压对方一头,哪肯示弱,因也斜睨着安嫔道:“你是我姐姐,我就直言不讳了,我的确存了这个心思。姐姐放心,但凡我能如愿,必定不会忘了您。” “呸!” 安嫔忍不住啐了一口,假装害羞道:“你自己不要脸,别拖着我。” 馨贵人哈哈一笑:“好了姐姐,不和你说了,我得赶回去给画儿上色呢。回头你去我宫里喝茶啊,皇后娘娘才赏了我一包明前的碧螺春。” 说完一径去了,这里安嫔看着她背影消失,脸色逐渐铁青,忽地一阵风般回了寝殿,接着只听“噼噼啪啪”一阵脆响,竟是将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这小蹄子……这小蹄子……她还没侍寝呢,就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不就是会画几笔涂鸦,看看把她逞得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敢让我去她宫里,她哪里是邀请?分明是召见,呸!她以为她是谁……” 安嫔一边砸一边骂,直到累得瘫坐下来,犹自喋喋不休。 她的心腹宫女彩绣深知她性情,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直到安嫔慢慢平静下来,这才上前默默收拾,一边小声劝慰道:“娘娘暂且忍耐,馨贵人虽然入了皇上的眼,但能不能侍寝还不……” “她想得美。” 不等说完,就被安嫔一声暴吼打断。彩绣立刻噤若寒蝉,只听主子喘了几口粗气,忽然恶狠狠道:“若说这后宫,从不缺勾心斗角捧高踩低,今日若是芳嫔也就罢了,或者死了的荣嫔也行,但独独她不行。从小到大,她就是我的跟班,如今她凭借画技先得了宠,就妄想着压过我?呵呵!她做梦。” “是是是。”彩绣连忙附和,心中无奈道:听说寿宁宫那边又开始念叨催子经,这一回皇后再没理由独占君宠,一旦皇帝开始临幸其他妃嫔,顺嫔和馨贵人侍寝就都在眼前,你再生气又如何?难道还敢把皇上绑到这里来? 正想着,忽听安嫔冷笑一声:“她不是想侍寝吗?好啊!我成全她。” 咦? 彩绣惊讶抬头,只见安嫔笑得一脸阴狠,悠悠道:“侍寝吧,就算压过我一头也没关系,我等着你被踩到泥里的那一天,这世间最难受的滋味,就是得而复失,从高高的云端,被一脚踹进万丈深渊。” “娘娘。”彩绣吓了一跳,以为安嫔是气疯了,却见她看过来一眼,淡淡道:“鬼叫什么?本宫没疯,我只是忽然想起,当日馨贵人不是有一个相好的吗?” 彩绣愣住,想了好一会儿,才犹豫道:“您是说?那位陈公子?” 安嫔点点头。彩绣忙起身道:“可陈公子不过是个没落的男爵,且他们陈家人丁稀薄,所谓的陈府,只有他和一个老仆,靠着巴结咱们家二少爷,才能勉强度日。别说馨贵人如今已经进宫,就是不进宫,她和陈公子也断不可能在一起,再说,馨贵人也没喜欢过陈公子啊。” 安嫔看了彩绣一眼,冷冷道:“我处心积虑,难道是要成全她?那个陈勇人如其名,有勇无谋,家里也没人,叫我说,正好是个合适人选,过两日宫里要选拔侍卫,他身家清白,倒是可以一试。” 彩绣不明白安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问,只在当地站着,只见主子瞪了她一眼,淡淡道:“行了,收拾好就下去吧。” “是。” 彩绣心中惶恐,总觉着主子在酝酿一个很大很大的阴谋,可是她又不敢劝,只能暗暗祈祷:害人就害人,可千万别引火烧身,千万别啊! ------------ 第一百五十四章:疑点重重 时间过得也快,转眼间,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就来了。 这一场雪完全没有初登场先热热身的自觉,洋洋洒洒的下了一天,那正经不是雪花,而是雪片一般,放眼望去,只觉天地茫茫。 但终究没到隆冬时节,这场雪倒也识趣,下时安详,没有一丝儿风;停了也毫不拖泥带水。第二天一大早,阮绵绵起床看时,只见太阳从东方升起,红彤彤的,四周一片银白,宛如琉璃仙境。 待用过早膳,坤宁宫里的雪已经全部清扫完毕,阮绵绵兴致勃勃道:“这是第一场雪,咱们去看梅花,白雪红梅,必定好看的紧。” 芳草忙拿来大衣裳和裘皮斗篷,阮绵绵自己换了双软底防滑的靴子,主仆几个兴高采烈往御花园去。 半路只见芳嫔和一个雍容妇人迎面而来,看见阮绵绵,对方忙赶过来拜见,阮绵绵便笑道:“姚夫人今日是进宫看女儿来了?” “是。淑云让我和她爹惯坏了,不懂事,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皇后娘娘海涵。” 嫔摇着母亲胳膊,又听阮绵绵笑道:“没有的事。姚大人忠厚正直,芳嫔也遗传了姚大人的品格,我很喜欢呢。” 双方寒暄几句,便各自走开。姚夫人叹道:“常听你爹说皇后娘娘学识渊博,健谈爽朗,本来今日还想多说几句话,谁知她又急着看梅花,就走了。” 芳嫔笑道:“我们这些新人从进宫后,没有一个人沐浴皇恩,皇后娘娘遇见您,许是怕您问起这事,她心里不自在。” 姚母微微皱了皱眉,小声道:“不是我说,若真是皇后娘娘善妒,这可就有失风度了。只是我听说娘娘向来随和亲切,怎会是妒妇呢?上次秋猎,你表哥随行护驾,中间皇上和皇后去了皇庄,下午皇后去看望废妃,就是你表哥随行保护,她们还特意去一户农家喝了水,据说皇后和那农妇有说有笑,她贵为皇后,对一个农妇尚且如此,对你们怎能如此苛刻?” “什么?秋猎时皇上皇后去了皇庄?” 芳嫔惊讶。姚母忙道:“是瞒着人的,你爹也是随驾臣子,他都是皇上回来后才知道此事。” 芳嫔出神半晌,叹口气道:“不是我说,皇上也太宠皇后了。其实我们这些新人,可以说个个出色。即便皇后善妒,但若皇上有心怜惜,皇后又怎能拦得住?可如今他眼中只有皇后,我们也无可奈何。” “这倒是。”姚母点点头,忽然轻声道:“你进了宫,性子切不可像从前那般骄傲,没事儿就多往坤宁宫去,哪怕不能遇见皇上,多学学皇后也是好的。” “我知道。” 芳嫔点点头,忽听身旁宫女咦了一声,她抬头看去,只看到远处假山后似乎有两个身影一闪而没。 “你看见谁了?” 芳嫔扭头问陪嫁的宫女茉莉,只听她期期艾艾道:“没看清,她们看见咱们过来就躲了,一打眼间,好像是彩绣和秋红” “彩绣和秋红?那不是安嫔和馨贵人的陪嫁么?”芳嫔眉头一挑:“宫里谁不知道她们的主子交好,她们俩说话,尽可以大大方方的,怎么倒要背着人?” “不知道。”茉莉摇摇头,想了想又说道:“馨贵人最近为皇后作画,很得皇上皇后的欣赏,想来安嫔和她该更加亲密了,只怕她们的丫头碰面,不知在密谋害谁呢。” 芳嫔冷笑一声:“我想她们也不至于愚蠢至此,正经还没侍寝呢,就想着害人了?” 姚夫人在一旁道:“也不用将人心想得这样坏,都是青春年华的女孩儿,又是刚进宫,上面还有皇后娘娘,哪里就能学会这些勾当?” 芳嫔道:“后宫自古以来就是如此。罢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说起来,我有好久没见过表嫂,娘这次回去,带块牌子给她,叫她有时间过来看看我。您都不知道,在这后宫,长日漫漫,无事可做,能多个人陪我聊天闲话也是好的。” “好好好。”姚夫人怜惜女儿,连声答应,不妨脚下一滑,幸亏芳嫔就在身旁,眼疾手快连忙扶住,这才不至于摔倒。 “好了,娘今儿一大早就进宫,这会儿雪地路滑,天儿也冷,梅花那里又有皇后在,不如咱们再回瑞云轩坐坐,暖暖身子,以免着凉。” 芳嫔劝着,姚夫人觉得有道理,也便点头答应,母女两个离开御花园,往瑞云轩而去。 “最后一批冬衣也发放下去了,大家都高兴地不得了,说姐姐体恤奴才,个个都争着要肝脑涂地呢。” 一晃眼就到了冬月下旬,外面北风呼啸,顺嫔和阮绵绵一起坐在暖阁里,商议过年事宜,言谈之间,就说到了早前议定的冬衣之事。 听了顺嫔的马屁,阮绵绵只是淡淡一笑:“那些管事太监宫女也不差这两件冬衣,他们的话有什么可信?还是要听听最底层的那些人的声音。” “听了。”顺嫔就抿着嘴笑:“我还能不知道姐姐?实话说,就是这些大太监宫女,也是真心感激的,更别说其他奴才。尤其是那些冬日洒扫的人,您还给发了手套,虽然不太方便,可有了这个东西,会少受很多罪。姐姐难道没发现?您如今走去哪里,那些奴才的跪拜都是真心实意,绝非应付差事。” “这倒是。”阮绵绵点点头:“奴才们少遭点罪,过年再每人发点赏钱,让他们有个盼头,他们也能安心在宫里服侍。不过这赏钱也是有讲究的,那些苦活儿累活儿,平日里做事多的,就多发一点;喜欢偷懒耍滑的,就少发一点。这个些你心里应该有本帐。” “三万多人,我不可能每个人都知道状况,不过大致是清楚的,我会安排。” 顺嫔答应着,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禀报,说是馨贵人过来了。 顺嫔看了阮绵绵一眼:“这个馨贵人,最近几日往姐姐这里走动的很勤快,我都遇见两回了。” ------------ 第一百五十五章:欲盖弥彰 “是有些奇怪,每次过来也没什么事,东拉西扯一会儿就走了。” 阮绵绵皱眉:奇异之处不止于此,她总觉得这两次登门,馨贵人似乎都带着几分试探之意,最可疑的,是对方眉梢眼角总有几分春情,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晚和林卓战况太激烈,害她有点多心了。 “参见娘娘。顺嫔姐姐也在。” 馨贵人行了礼,坐下后将两盒点心放在桌上:“这是我今儿早起亲手做得点心,给皇后娘娘尝尝。” “难为你有心。”阮绵绵微笑点头,心中叹口气:又来了,还是这些没营养的废话,年下我很忙啊妹子,能不能有点眼色?算了,估计不能,那就赶紧着,咱们走完流程后,也好各忙各的。 果然,馨贵人接下来也没什么正经事,不过说几句闲话便告退而去。 “没头没脑的,这是做什么?”顺嫔惊愕看着阮绵绵:“姐姐,她这样状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都快半个月了。”阮绵绵四十五度角仰望房顶:“你问我她是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每天就来说几句寒暄的话,我还以为这都快腊月了,她知道我忙,就不来了,现在看来,是我盲目乐观。” 顺嫔眉头紧锁,看眼阮绵绵,却是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话就说,咱们两个之间,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阮绵绵喝了口茶水,又拈起一块白糖糕放进嘴里,接着递了一块给顺嫔。 “我听她的话,总觉着是在试探,可细想想,又不知她在试探什么。姐姐……”顺嫔忽然凑近阮绵绵,小声问道:“这几日晚上,皇上都是在您这里?” 阮绵绵身子一僵:“怎么这样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或许是我胡思乱想了。皇上若翻她的牌子,也用不着瞒着姐姐啊,何况明摆着也瞒不过去。” “别想太多。自从入冬后,皇上连养心殿都不住了,每天晚上都宿在我这里。” 阮绵绵想起林卓的话:“这大冬天的天寒地冻,就该过点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孩子咱们还没有,还得继续努力。” 想着想着,脸就有些发烫,顺嫔多精明的人,立刻就明白了,于是忙转移话题,两人继续商议过年事宜。 中午顺嫔就在坤宁宫用的午膳,吃完饭后,钦天监派人送来明年小选的几个吉日,两人定了三月初九,又商议一回大龄宫女放出宫去这前前后后的事,眼看太阳一点点落下去,顺嫔方告退离开。 阮绵绵就觉着有些困乏,起身在屋里走了几圈,又出去走了两圈,途径得月楼时,恰好看见安嫔从里面出来,她今日说了一天的话,不愿再寒暄,便躲在树后,看着对方脚步轻快地去了。 “安嫔和馨贵人走得很近啊。” 阮绵绵自言自语,只听身旁夏荷道:“何止?听说她们从小就玩在一块儿,刚进宫那段日子,也能看得出来,馨贵人唯安嫔马首是瞻。” “既如此,怎会是安嫔来得月楼?难道不该是馨贵人去安嫔的楚秀宫么?虽然我不太讲究这些,但她们都是贵族出身的闺秀,对这方面还是很看重的。” “那就不知道了。”夏荷摇摇头:“我前儿还听说,最近安嫔和馨贵人越发亲近,昨天我在御花园折梅花,看见她们,馨贵人倒像是安嫔的姐姐,完全没有从前唯唯诺诺的样子,我心里还纳闷。不过这也正常,俗语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好什么好?”阮绵绵白了夏荷一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总得有因果变化才行。如今她们有什么变化?安嫔位份比馨贵人高,家族势力比馨贵人大,馨贵人凭什么在她面前张扬?不对,这里必定有猫腻。” “那奴婢让人查查?”夏荷面色立刻变得凝重,却见阮绵绵举步往得月楼走,淡淡道:“正好走到这里乏了,咱们进去坐坐。” “可您是皇后,没有这样道理……” 夏荷想阻止,却听阮绵绵满不在乎道:“我什么时候在意过这样道理?从前荣嫔在永裕宫,我又不是没去过。” 夏荷还不知道荣嫔的事,心想:那能一样吗?荣嫔是居心不良,您过去撒气的,这个……好吧,馨贵人也有些不对劲,合着娘娘不是去见她,这正经是要去找蛛丝马迹呢。 一念及此,就对身后跟着的小太监道:“天近黄昏,你回去让人把软轿仪仗备好,带着人过来,到时娘娘就可以坐着轿子回宫。” “是。” 小太监飞跑回去。阮绵绵知道夏荷是担心自己,所以趁机多叫人来,不由笑道:“你这是杞人忧天,就算馨贵人那里真有什么被我撞破,她还敢杀我灭口不成?” 夏荷笑道:“娘娘常说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驶得万年船。” 一边说着,主仆两个就进了得月楼。门边小宫女看见,急忙向里通报,不消片刻,就见馨贵人迎了出来。 阮绵绵仔细观察对方神色,便觉颇有趣味:这馨贵人眉宇间有些慌乱,却还隐隐带着丝倨傲,如此矛盾表情,怎不令人好奇。 馨贵人将阮绵绵请进寝殿,两人坐在暖阁里闲话,刚说了两句,就见一个宫女走进来问道:“娘娘,小厨房来问,今晚除了栗子糕,还要预备什么点心?” 栗子糕? 阮绵绵心里一动,林卓最爱吃的点心就是栗子糕,这难道会是巧合? 她忍不住看了馨贵人一眼,就见对方神色有些不自在,挥挥手道:“不拘什么,做两样就是了,这也要来问,不嫌麻烦。” “是。” 宫女答应一声退出去,这里阮绵绵便笑道:“妹妹也喜欢吃栗子糕?” “是啊。”馨贵人勉强一笑:“还有谁爱吃?难道姐姐也爱吃?” “我更喜欢白糖糕。” 阮绵绵心想:典型的欲盖弥彰。嫔妃们一起去寿宁宫的时候,徐太后不止一次提过,皇上从小到大都喜欢栗子糕,这会儿你跟我装不知道? 面上却不动声色,悠悠喝了一杯茶,又说几句话,阮绵绵便站起身道:“天色晚了,今晚恐怕有大风,我得回宫去,再晚皇上也该来了。” “是。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馨贵人似乎一下子就放松了,起身恭敬送阮绵绵离开。直到看着对方仪仗浩荡而去,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问身旁秋红道:“你说,皇后有没有看出来?” ------------ 第一百五十六章:太精明了 “这个……,奴婢觉着,皇后娘娘应该没看出来吧。”秋红垂下头,小声回答。 “可是她问了栗子糕的事。我当时也是急于撇清,现在想想,皇上爱吃栗子糕,后宫皆知,我这答话有些欲盖弥彰了。” “皇后娘娘或许只是随口一问。” 秋红眼神飘向别处,两只手紧张的绞着帕子。忽听馨贵人道:“罢了。就算知道又如何?皇上也只是不想和皇后吵架,又不是真的怕她。独占君宠,让后宫形同虚设,这本就是大错,皇后娘娘再厉害,也不能一手遮天。” “娘娘说得对。”秋红小声应着,随馨贵人回到寝殿,这会儿屋子里就有些暗了,她忙把各处烛火点上,忽听榻上主子吩咐道:“天色晚了,也该把渡云香点起来,皇上说过,最喜欢这个香的味道。” “是。” 秋红答应一声,来到北边靠墙的一个精致地柜旁,打开柜门捧出个小匣子,又从荷包里摸出钥匙打开,取出一块暗褐色的香片,接着将匣子锁好放下,柜门关上,来到窗边桌上摆着的一个精致香炉旁,将香片放进去。 “这渡云香还是当日我和安嫔学来的,没想到皇上也喜欢。” 馨贵人喃喃自语,秋红手一抖,只听主子忽地哈哈一笑,畅快道:“从小她就处处比我强,长得比我漂亮,家世比我好,比我会说话讨喜,人人都喜欢她,还有一手厉害的制香本事。对了,当日我们进宫时,她和我说过什么?说只要皇上去楚秀宫,便是她不能凭本事得宠,也有各种香料帮她固宠。结果如何?她没机会用香,倒便宜了我。” 秋红默然不语,馨贵人自己笑完了,又满足道:“说我悟性不好,我也学会了渡云香,我只学会这一种,便恰好得了皇上的欢心。可见兵法上说得没错,兵不在多,贵在精。安嫔姐姐,凭你样样比我强,奈何运气不如我,如今也就只能给我做个陪衬,还要来巴结我。” “娘娘,该用膳了。” 秋红小声提醒一句,馨贵人立刻精神抖擞地坐起身:“好。咱们看看御膳房今晚预备了什么。对了,你把床铺好,汤婆子放进去暖着,我吃完后,天想必就黑了,这寒冬腊月,不如早早休息,许是晚上就能做个美梦。” 红答应着,心中怅然一叹,暗道:哪有什么美梦?若这一切,真的都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馨贵人绝对是有事儿,而且事儿不小。从她的种种表现来看,被皇帝临幸,是她这些细微变化的最通顺理由。但问题就是:皇上这几天每晚都在坤宁宫,他连养心殿都没住过。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阮绵绵却毫无睡意,虽然大战三百回合后,她现在也是腰酸腿软,但头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不可能临幸她,但她对安嫔的表现,得月楼的点心,欲盖名章的谎言,以及脸上隐忍又倨傲的矛盾表情,都只有这一个理由能说得通。 所以出鬼了吗?还是皇帝会影分身? 阮绵绵猛地又翻了个身,旁边林卓睡得十分香甜,一点都没被惊扰到。 黑暗中只能看到俊秀的轮廓,但阮绵绵脑海中根本不用特意回想,便能浮现出那张如雕塑般完美的脸庞,还有那双一向坦荡坚定地眸子。 “皇上,皇上……” 她忍不住推了推林卓,只听爱人发出一声呓语:“绵绵,什么事?你还没睡?” “没事,我就是问问你,那个……你要不要方便下?我让喜乐拿夜壶进来。” 林卓终于睁开眼,黑暗中两人几乎脸对着脸,哪怕还带着丝睡意,皇帝陛下的眸子仍然明亮如星辰。 “朕竟不知皇后体贴至此。”林卓打了个呵欠:“说吧,到底心里有什么事?你睡觉一向是雷打不动,我倒要看看什么事能让你烦恼到失眠。” 阮绵绵心里泪流满面:为什么不敢试探?就因为这货太特么精明了。自己问他一句是不是要方便?都被识破看穿,这要是存心试探,估计林卓直接就把馨贵人发配到慎刑司审问了。 面上也跟着打了个呵欠,不耐烦地又翻个身,阮绵绵咕哝道:“哪有什么事?许是年下事情多,所以今晚竟睡不着,我睡不着,看你睡得香,心里就不自在,索性把你弄醒。” “真是不讲理。”林卓闭上眼笑了,伸出胳膊将阮绵绵整个人搂在怀中:“罢了,说好了要和你甘苦与共,朕自当说到做到。你就枕着我胳膊,若你一动,我便跟着醒了,你一夜睡不好,我陪你一夜就是。” “别别别,你这胳膊比你那枕头还硬,我才不要。”阮绵绵连忙躲开,她喜欢睡软枕,用棉花软布做了一个,还送了几个给两宫太后,那两位也喜欢,说比硬枕舒服,独独林卓不喜欢,还是愿意睡硬枕,大概也是从小到大习惯了。 床帐里便再没了动静。这一夜阮绵绵强撑着睁眼到天明,也幸亏年轻,直到林卓都上朝去了好久,她方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倒也精神。 于是用过早膳,她想了想,便命人去叫馨贵人过来。 馨贵人仍如从前一般,坐在椅子上,既有不安,又有一丝决然,目光时不时正视阮绵绵,却在碰到对方视线后,迅速飘移开去。 “你这几日的模样,着实令我费解。” 将伺候的人都遣出去,屋里只有两人,阮绵绵便开门见山,见馨贵人咬着嘴唇垂下头去,她便笑道:“说吧,我看着你也不想再忍。也是,有什么好怕的?说起来,我虽然是皇后,你一个贵人,但大家都是皇上的女人,最起码名义上如此,不是么?” “皇后娘娘什么意思?恕……恕臣妾愚钝,听不懂。” “你当真听不懂么?”阮绵绵紧紧盯着馨贵人:“要不要本宫提醒你?昨天晚上,半夜时分,在你房里过夜的男人是谁?” ------------ 第一百五十七章:开出个大的 阮绵绵到底是熟读过福尔摩斯的人,一夜未睡,倒也让她设想出一个可能,虽然怎么想都觉太过匪夷所思,但柯南道尔大神说过: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不可思议,那都是事实。 当然,她没有福尔摩斯那么缜密的推理,但直觉告诉她:这个怎么想都不可能的可能,应该就是事实。 “皇后娘娘。”馨贵人猛地站起身,面色惨白双眼圆睁,只说了一句,剩下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只扶着桌子大口大口喘气。 “被我说中了。”阮绵绵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如剑,咬牙气道:“我劝你趁早儿和我说实话,或许我还可以保你一保。你正值青春,应该也不想枉送了性命吧?” 阮绵绵此时是真的如坠冰窖,最不可能的事就要成为现实:怎么她这一届后宫就总能闹出这种要命的幺蛾子呢?才把一个荣嫔给救了,现在又来一个馨贵人,合着她穿越一场,就是为了在宫斗副本里做圣母,拯救这些失足少女? 天地良心,她是真的想救人,奈何馨贵人并不领情,反把这话当作了威胁。她深吸几口气,面色慢慢恢复如常,似是平静下来了,然后坐下淡淡道:“皇后娘娘是在拿荣嫔的下场警告臣妾么?” 阮绵绵被这话噎得好悬一口气没上来:我是真得想救你,你这傻女人到底懂不懂?荣嫔要没有我,她现在坟头上的草都枯了。妈的真不想救她了。 皇后娘娘被这不识好歹的气得在心里爆粗口,只见馨贵人竟又慢慢坐直身子,淡淡道:“皇后娘娘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也好。娘娘,臣妾劝您一句,人不能太贪心,皇帝陛下给了您这样的宠爱,已经是千古未有,偏偏您又生不出皇子……“ “我去!你不会告诉我你已经有了吧?” 阮绵绵低吼出声:穿越大神,咱不带这么玩的,让她拯救失足少女她认了,可不能总是每次都把任务设置成s级啊,你当皇帝陛下是摆设吗? 馨贵人面色一红,复又一白,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沉声道:“我才承欢几天?倒也不敢有此妄想。不过只要娘娘垂怜,我想,三五个月后,说不定就……” “你可别想美事了。” 阮绵绵气得捂住胸口:“知不知道你是被人玷污了?还在这里做梦呢。我告诉你,昨天皇上整晚都在坤宁宫,连梦游都没有,我一直睁眼到天亮,目送他去上朝的。” 馨贵人面色猛地惨白,但很快急切道:“这不可能。皇上昨晚夜半时分,明明是来了我屋里。皇后娘娘,您可不要因为嫉恨,就给我按一个秽乱后宫的罪名,以此置我于死地。我……我要见皇上……” “你就这么急着送死吗?我为什么今天悄悄把你叫过来?不就是怕皇上知道这件事?你不要只想着临幸你的是皇帝,你就想一想,如果临幸你的另有他人,你会是什么下场?” 阮绵绵气得直捶桌子,她的话果然将馨贵人震住了。她站在当地,呼吸急促,想了想又使劲摇头道:“我不信,根本不可能,如果不是皇上,谁……谁敢潜入我屋里?不可能,不会有这样胆大包天的贼子,不可能……” 她眼中忽然射出一丝精光,盯着阮绵绵沉声道:“皇后娘娘为何忽然就起了疑心?昨晚一夜没睡看着皇上,娘娘,我可不是被骗大的。” “看出来了。”阮绵绵一翻白眼:“你要是被骗大的,早就该有点警觉性,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做美梦。至于我为什么会起疑心,你真以为我昨天下午去你那里是喝茶聊天?你也不想想,皇上宠幸你,为何要半夜过去?你以为我独占君宠,靠得是皇上怕我吗?你长脑子是留着喘气的?” 馨贵人心中“咚”得一跳,就见阮绵绵叹了口气,挥挥手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那你今晚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看看那冒牌货到底是不是皇上。” 说完摇摇头,又苦笑道:“新婚夜被人假冒新郎骗了身子的新娘,我在那些脚本里看过不少,但现实中从未遇见过,谁能想到?这一开就开出来个最大的。” 馨贵人始终注视着阮绵绵的神情,理智告诉她皇后娘娘表现很正常,完全看不出有半句谎言,但感情如何能接受?如果半夜和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真不是皇帝……“ 她完全不敢再想下去,两只手紧紧抓着帕子,好半晌才沉声道:“我还是不信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娘娘……您……您别想就这样给我按罪名,我……我才不会认,绝不会。” 说完转身匆匆而去。 阮绵绵看着她掀帘子出门,那帘子犹自激荡不已,她轻轻叹息一声。不消片刻,就见芳草走进来,疑惑道:“怎么回事?馨贵人走得这样匆忙?她向来都是四平八稳的样子,我还从没看见过她这个模样,她该不会是冲撞了娘娘吧?” “没有。”阮绵绵揉揉太阳穴,闭上眼睛暗道:杀身之祸,她自然不会轻信。但经过我敲打,今晚若那该死的冒牌货再去,她总能看到真相吧?只要她知道自己是被骗了,肯服软配合,就还好商量,最起码救她一命是不难的。 这个不争气的女人,全忘了刚刚被馨贵人气个半死,转眼就开始帮对方想逃生的计划。 这一晚睡得还算踏实。阮绵绵梦见得知真相的馨贵人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求她救命。自己在狠狠教育了她,扬眉吐气之后,到底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为她安排了一条逃生路线,谁知走到半路,竟然被人追杀,她耳听得馨贵人凄厉地喊着“皇后娘娘救命啊……皇后娘娘救命……” 阮绵绵猛然睁开眼:不对,不是做梦,是真的有声音在喊救命。 一颗心忽地揪了起来,她正要起身,就听到林卓冷静的声音:“出去看看,是谁在呼救?带进来。” ------------ 第一百五十八章:慈不掌兵 我的个天爷,要了亲命了。 阮绵绵一手捂住胸口,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馨贵人出事了。 “绵绵别怕,朕在这里。” 林卓练功之人,夜间视力极好,回头就看见阮绵绵醒了,捂着心口一副惊惶模样,忙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 就是你在这里我才怕啊。 阮绵绵有苦说不出,这时芳草也进来了,把各处烛火点上,接着撩开床帐,又拿过大衣裳,给林卓和阮绵绵披了,接着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不一会儿,喜乐带着一个宫女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中年宫女,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此刻面青唇白身子打颤,未到近前,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 阮绵绵松了口气,这个宫女她不认识,如此说来,应该不是得月楼出了事,大概不知什么原因,宫女有性命之忧,而自己在后宫经营将近一年,亲切友善怜悯奴才的名声深入人心,所以她才会跑过来求救。 那边林卓已经淡淡开口问了:“这个时辰,你跑来坤宁宫喊救命,为得什么?” “奴婢……奴婢……奴婢”宫女身子颤抖,结结巴巴说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什么,只是拿眼睛往两边瞄。 “你们都出去。”林卓会意,却听那宫女小声道:“奴婢有要事,只能……只能和皇后娘娘一个人说。” 林卓和阮绵绵:…… “后宫之事,朕的确全部托付给了皇后。但这不代表……”林卓语气一顿,身上瞬间被一层杀气笼罩:“你们就可以利用皇后的善良,犯下欺君之罪,明白吗?” “是。奴婢明白,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宫女几乎吓成一摊泥,一个劲儿的磕头哭着求饶。她没接触过皇帝,今日才头一次体会到天子之威,深宫二十年锻炼出来的定力和智慧转眼就化为泡影。 “皇上……” 阮绵绵的心又提起来了,有心把林卓支出去,但被夫君淡淡看了一眼,她就再说不出话。 别说这是皇帝,就是民间寻常夫妇,也不带在下人面前这么扫自家男人的面子。 “到底怎么了?你说吧。”阮绵绵无奈,只得尽量放柔语气,减轻宫女的心中压力。 “奴婢……” 宫女看看林卓,又看看阮绵绵,感觉快要哭出来了,不对,是已经哭出来了,两滴眼泪顺着下巴落下,接着她一个头磕在地上:“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奴婢……奴婢是得月楼小厨房的厨娘,先前出门小解,结果……结果看见……有人进了我们贵人的……寝殿。” 她说出得月楼三字的时候,阮绵绵手脚都冰凉了,因为太过震惊,以至于一时竟忘了问话。 忽听林卓淡淡道:“有人进了馨贵人的寝殿,听你的意思,应该是个男人啰?” “奴婢……奴婢不知道。” 宫女泣不成声:当时她看见的人影分明是男人,惊恐之下大叫一声,肯定是惊动了馨贵人。因为怕被灭口,所以情急之下,才打开大门跑来向皇后求救,宫里人都知道,皇后对奴才是最好的,只是……她忘了这是晚上,坤宁宫除了皇后,皇帝肯定也在。 自己是活不了了。哪个皇帝能够容忍知道他戴了绿帽子的奴才活命?她又不是喜乐芳草那样的帝后心腹。宫女越想越觉悲痛,跪坐在地上小声哭个不停。 而这时林卓已经把喜乐叫进来,悄声吩咐后又放出去了。阮绵绵鼓起勇气,小声说道:“喜乐一个人能行吗?不然我跟着过去看看……” 不等说完,就被林卓瞪了一眼,听他没好气道:“你给我好好坐着,喜乐是从小和我一起学功夫的,你去了能比他强?” “不是,我……总得有个人掌控大局啊。” 阮绵绵强词夺理,林卓呵呵一笑:“他是首领太监,在掌控大局方面,即使比不上你这个皇后,但一个馨贵人,应该还不在话下。” “不是馨贵人,最主要是进入寝殿的那个混蛋。” 阮绵绵声音中带着愤怒。林卓看了她一眼,冷沉面色缓和下来,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绵绵,朕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慈不掌兵,你明白吗?这后宫就是你的队伍,而你是皇后,只有一颗善心,是做不了皇后的。” “谁说我只有一颗善心?我很赏罚分明的好不好?” 阮绵绵为自己辩解,话音刚落,就见林卓将目光落在那跪地的宫女身上,她心中一颤,连忙结结巴巴道:“她……她回不去得月楼了,我看……以后就留她在我身边当差吧。” 林卓再看她的眼神就有些哀其不争的气恼,低声道:“朕怎么就说不通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 “我明白慈不掌兵,可皇上,这毕竟是后宫,不是战场,后宫再怎么倾轧,我……我总还想讲一点公平正义。“ “你……” 林卓气得不行,可是想一想,妻子一向是这个德性,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甚至能够打动他这颗铁石心肠的,不正是绵绵那点赤子之心? 一念及此,就禁不住心软了,林卓想了想,沉声道:“也罢,这个宫女可以留她活命,但是以后,她不能再开口说话。” “皇上……今晚的事,只怕很难成为秘密……” “这个不用你操心。” 林卓恢复先前的冷漠,阮绵绵叹口气,她已经尽力了,但这是林卓的底线,天子底线不容触碰,更别说动摇。 她愧疚地看向宫女,却见对方正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阮绵绵想开口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然后她就看见宫女跪爬到自己身边,连连磕头道:“奴婢谢皇后娘娘,谢皇上,奴婢愿意喝下哑药,终生做个哑巴,奴婢谢皇上和皇后娘娘……” 的确,比起性命,变成哑巴又算得了什么?这个结果,对于宫女来说,已经是死里逃生,焉能不令她喜出望外。 宫女被安置在屋外,很快喜乐赶了回来,对林卓轻声禀报道:“皇上,馨贵人屋里的确有男人留下的痕迹,但是……馨贵人坚称……那人是您。” ------------ 第一百五十九章:争执 林卓表情竟没有一丝变化,淡淡道:“事情败露,自然要垂死挣扎,不足为奇。”说完眼眸微垂:“喜乐,你去把馨贵人和相关人等都处理……” “等等。” 阮绵绵一看,自己要再不出声,馨贵人铁定是见不到明早太阳了,于是连忙插口:“皇上,这……这太武断了,馨贵人明显是被人陷害的。” “被不被人陷害,她一个后宫贵人,和人私通,都是死罪。朕没有牵连她的家族,已经是开恩了。” “可是……可是总不能让害她的人逍遥法外啊。”阮绵绵急了:“我不服,馨贵人这……这算是被骗,她是受害者,没有个凶手跑了,就杀受害者的道理。” “放心,凶手朕也不会放过。”林卓叹了口气:“绵绵,你既不忍心,这件事就由朕来处理。” “我……我是皇后,后宫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有责任……” 林卓干脆不和她纠缠了,转头吩咐喜乐:“去吧。” “别别别。皇上,姐妹一场,你总得让我去见见她。”阮绵绵跟只老母鸡似的冲过去张开双臂拦住喜乐,又仿佛是保护根本不在这里的馨贵人。 “你去见她作甚?她又不是顺嫔,和你姐妹情深。” “她……她给我做过画,终究是有些交情。” “那就更不能让你去。”林卓斩钉截铁:“以为朕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无非是要帮她逃出生天。” 阮绵绵倔强地看着皇帝:“她是受害的人,她罪不至死。皇上,您从前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 “有些事情,没有道理可讲,尤其我还是皇帝。”林卓沉下脸:“绵绵,朕已经放过这个宫女,馨贵人罪无可赦,你不要得寸进尺。” “凶手逃之夭夭,受害人倒成了罪无可赦。皇上,不是我得寸进尺,而是我不能接受这样颠倒黑白的事。” 阮绵绵情绪也激动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天,沉声道:“举头三尺有神明。皇上,日月鬼神都在看着这烟火人间呢,你敢说,处死馨贵人,您真得问心无愧?” “天子威严不容侵犯。”林卓站起身:“朕当然无愧于心。倒是你,身为皇后,怎可如此糊涂天真?” “那你就把我的皇后给撤了啊。当初我就说过,我出身不好,我受不了你们皇家这些威严大过天理良心的规矩,这个皇后我能做就做,不能做就不做。既然皇上觉着我胜任不了如此重任,您就把我废了,给我一条生路,也免得将来我让皇家丢脸,到那时,连命都要糊里糊涂送掉……” “你……” 林卓气得脸都铁青了:“你就是这样想我的?从你嫁给我,那么多的恩爱情深,百般呵护,如今就为了一个失贞得女人,你便把这些全都不在意了?” “我不是为了馨贵人,我只是为了一个女人的公道,这世间肯给女人的公道,太少太少,可我是皇后,我……我想给她们这样的公道。” 阮绵绵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声音低沉又哀伤。 “你只想为馨贵人讨公道,就全不在意我这个皇帝是否会沦为笑柄?” 林卓的青筋都迸出来了,看到阮绵绵坚定地眼神,心中一股怒火直往上撞:“罢了,你这会儿正是不可理喻之时,朕不和你纠缠。芳草。” “是,皇上。” 饶是芳草见惯了大场面,这会儿也吓得心肝乱颤,抖着身子答应一声,只听林卓道:“皇后今晚没睡好,这两天别让人打扰她,两宫太后那里我会去说,叫她好好静一静。” “是。” 芳草大大松了口气,忽听阮绵绵冷笑道:“怎么?皇上是觉着我头生反骨,这就要软禁我了?” 林卓身子一顿,接着愤恨道:“这话你留在咱们恩断情绝的时候再说也不迟,不用这会儿把我的真心放在地上踩。” 说完拂袖而去。这里阮绵绵只觉满心苦涩,忽听身旁芳草道:“娘娘,不是奴婢多嘴,今晚的事,委实是您错了……” “闭嘴。”阮绵绵大喝一声,怒而回房,一口气将所有烛火全都吹熄,接着无力倚倒在床上,任泪水无声流下。 为什么当日不能转世投胎,偏偏要她穿越到古代?就算穿越过来,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做个农家女,平平淡淡过一生?为什么要让她和这世上最尊贵也最腐烂的权贵群体有了交集?入乡随俗?呵呵!说得容易,当真三观不能相容时,又有谁能够做到入乡随俗? 阮绵绵将头埋在膝盖上,她从未像此刻一样赶到孤单和迷茫:原来无论她在这里生活多久,对于这整个时代的主旋律来说,她始终都是一个异类。 哪怕林卓那样的爱她,然而在阶级尊卑这些封建社会的标志面前,也绝不会退让一丝一毫。如同她坚守良心底线,同样不肯在这些腐朽观念面前退让一丝一毫一般。就算两人情深似海,夫妻恩爱,又如何能跨过三观背道而驰的巨大鸿沟? 就算是穿越客,我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在这个男权社会,当他们要一个受害者死,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想到这一点,阮绵绵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痛苦,“哇”的放声大哭起来。 “娘娘昨晚哭了一宿,奴婢不敢打扰,听着她的哭声,倒还安心一些。直到今天早上,也不肯吃东西,只简单梳洗了,这会儿还躺着,仿佛病恹恹的,也不让请御医。“ 林卓眉头一皱,瞪了芳草一眼:“她不让请你们就不请了?这个时候能由着她的性子来?万一伤风着凉了怎么办?回头立刻传梁太医过去,就说是诊平安脉。” “是。” 芳草受了呵斥,心中反而高兴,暗道:看来不管怎么生气,皇上还是把皇后娘娘放在心里的。 林卓面色稍微缓和了些,一旁喜乐知道他心思,忙问芳草道:“昨晚皇上走了,你就没劝劝皇后娘娘?馨贵人……做下这样的事,她何苦来?” “怎么没劝?我刚说了一句,娘娘就让我闭嘴。” 说起这事,芳草也是满腹委屈,小声道:“从我服侍娘娘到现在,还没有过这样时候呢。说起来,我也不明白,那个馨贵人,皇上您是不知道,先前天天都来,表面上恭恭敬敬,可我总觉着……她对着娘娘,不似从前那般谦恭,反而……倒好像有一股得意炫耀之态,我心里实在烦她,娘娘也不是喜欢她的样子,谁知昨晚竟会为了她,和皇上争执,我到这会儿都不明白,娘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 第一百六十章:举一反三 “真的?馨贵人先前就天天去找娘娘,还敢对娘娘不恭?”喜乐吃了一惊:“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这种小事谁会特意提起,而且馨贵人表面功夫做得好,那些只是我的感觉。” 芳草无奈摊手。忽听林卓沉吟道:“难怪……难怪昨晚那个宫女来禀报时,绵绵的反应只有惊吓,却无愕然,看来她早知道这件事,只是瞒着我。” 芳草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指天发誓道:“皇上,皇后娘娘也是前天才发现点蛛丝马迹,昨天把馨贵人叫了过来,奴婢看着,馨贵人不像是承认的样子,那皇后娘娘就并不知情。” “绵绵那么聪明,馨贵人如何能逃过她的法眼?不承认是自己不敢相信罢了。我想,绵绵一定是想要救这个贱人,只是她没想到,这事昨晚就被撞破,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皇上明鉴,皇后不会……” 芳草还要分辩,就听喜乐说道:“芳草,这个你就别分辩了,皇后不会什么?不会救馨贵人?昨晚皇后是为什么和皇上闹翻的你不知道?” 芳草刚才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如今的确辩无可辩,不由悄悄瞪了喜乐一眼。 “好了,你回去吧。好好照顾皇后,她这会儿在气头上,朕又不能由着她性子,彼此相见,徒添争吵,这几日你们好好照顾皇后,若敢有不尽心尽力的,朕知道了,必不轻饶。” 草答应一声,告退而去。这里喜乐就问林卓道:“皇上,馨贵人是不是要悄悄儿赐死?得月楼的人现在并不知情,她和陪嫁宫女奴才已经派人悄悄看住,出不了屋子。” 林卓皱起眉头,思虑半晌,沉声道:“你亲自去问问她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幕后主使者和那个混蛋务必要找出来。至于馨贵人,随便罗织个罪名,赐她自尽吧。” “是。” 喜乐答应一声,躬身退了出去。这里林卓双眉紧锁,过了片刻,忽然又大声道:“喜乐回来。” 片刻后喜乐进来:“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你过来。”林卓勾勾手指,喜乐忙凑过去,听皇帝在耳边吩咐了几句话,他不由瞪大眼睛,失声道:“皇上,您……” “闭嘴。”林卓面如锅底:“按朕的吩咐办,若你自觉不能胜任,朕就找个能胜任的。” “不用不用。”喜乐连忙摇手:“这事儿也不大,只要皇上不怪罪奴才,奴才举手之间就给办了。” “去吧。”林卓叹了口气,挥挥手,喜乐逃也似的退出了房间。 “得月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馨贵人房间暗藏巫蛊诅咒皇后,我是不信的。别说她还没侍寝,就是侍寝了,连个位份都没升,她就敢对皇后下手?蠢也不是这么个蠢法儿。” 芳嫔姚淑云一边说着,就在眼前的残局上落下一子,只听身旁茉莉道:“那也不一定,荣嫔当日不就是诅咒皇后,才被皇后处决了?” “荣嫔的事没那么简单。”芳嫔眼中精光一闪,想了想又笑道:“不过馨贵人的事,就更不简单了。要说,在房间里放置巫蛊,怎么还会被人发现?我想馨贵人也不至于这么不小心。” “娘娘的意思是?” 茉莉小心问道,只见芳嫔将面前棋盘一推:“我没什么意思,别人的事和咱们什么相干?罢了,在屋里怪闷的,陪我去御花园走走。” “是。” 茉莉答应一声,进内室拿了件白狐裘的斗篷,给芳嫔披上,主仆两个出了瑞云轩,往御花园而来。 经过得月楼,芳嫔忍不住站了一会儿,接着才又继续往前走,一边轻声道:“出了这样大的事,我还以为安嫔怎也要过来看看的,却没想到她竟是不闻不问,还真是绝情啊。” “是啊。”茉莉眨巴眨巴眼睛:“得月楼忽然就出事了,平日里安嫔和她最好,这会儿怎么也该问问啊,怎么一点没听说呢?连玉贵人都派人过来探看了,不过是被拦住,楚秀宫倒一点动静都没有。” 芳嫔一笑,淡淡道:“姐妹情深么?只怕未必呢。说不定,馨贵人这一次的事情,还有安嫔的功劳在里面。” “不会吧?” 茉莉吓了一跳,忽见主子做了个手势,她连忙噤声,侧耳细听,果然就见风中传来隐约说话声,于是忙跟着主子紧走几步,在一座假山外停下。 只听假山后两个宫女一边洒扫一边说话,其中一个道:“皇上竟然半夜离了坤宁宫,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又是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莫非是前朝有什么重大的事情?“ “哪有?那个时候宫门都落锁了,并没听说有人夜闯宫门。说是皇上回到养心殿,面色很不好,我就猜着,是不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吵架了?” “阿弥陀佛,可千万别。”另一个宫女连忙念了声佛:“皇后娘娘可是菩萨心肠,这样好的人若失了宠,以后还有谁会想着我们这些苦命的奴婢。” 芳嫔撇撇嘴,听两个人又说起别的事,她就和茉莉悄悄离开,一边在心里思索。 皇上半夜离开坤宁宫,若不是为了前朝事,那就必定是和皇后起了争执。只是他们那样恩爱,又有什么可以挑动两人关系呢?会是因为馨贵人的事吗?果真如此,倒是对上了。只是会为了什么呢?馨贵人的罪名是巫蛊,明摆着皇上是不会容她活命,可皇后不会反对吧?当日荣嫔也是犯了这个罪……等等,假如是馨贵人犯了死罪,皇上要杀,皇后要救,两人起争执就很正常,但如果真是这样,是否说明?当日荣嫔的死,果然有猫腻? 想到此处,芳嫔猛地抬头,她是极聪明的人,立刻就开始举一反三:皇上半夜离开坤宁宫,说明得月楼事发是在半夜,如果只是巫蛊,大可以不必挑这个时间揭发。如果不是巫蛊,那能在半夜发生,又让皇上无法容忍的,会是什么呢?难不成?馨贵人竟然和人私通?可是不对啊,如此重罪,皇后怎敢为她求情,甚至为此触怒皇上?就算馨贵人是被陷害,她也是罪无可赦,等等……被陷害? ------------ 第一百六十一章:野心 联想到先前看到的彩绣和秋红密会,芳嫔心中已经有了事件地大致轮廓,甚至她脑海中已将荣嫔之死和此事关联上了。如此,一通百通。 “安嫔这个蠢货。” 芳嫔忍不住骂出声,暗道:她太心急了,但凡她能稳重些,说不定就能钓到皇后这条大鱼,到那时,小小一个馨贵人,又算得了什么? “娘娘说什么?” 茉莉没听清楚,连忙问了一句,却见芳嫔摇摇头:“没什么,都是我一些胡乱猜测。对了,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有个亲戚,就住在京郊皇庄附近,是不是?” 茉莉一愣,想了想才道:“娘娘说的是我那个远房表姐?嗨!我们两家总有两三年不走动了,也就是前些年,爹娘带我去表姨家玩过一趟。她们确实是住在皇庄附近,我表姐和我说过,隔着不远就是宫里分给六皇子的庄子,那会儿皇上大概也就是十几岁。” “也好,过几天表嫂过来,让她帮你给爹娘捎些东西,顺便再嘱咐一下你表姐,多去看看皇后去过的那个农家,我想,既然能谈笑无忌,说不定皇后便认识那农妇,让你表姐多看顾些,将来也许就是一份香火情,于她家于我都有好处。” 莉不疑有它,痛快答应。主仆两个进了御花园,直奔梅园而去。 芳嫔眼神好,刚进园子,就察觉到白雪红梅间有人影闪动,穿着的仿佛是石青色的斗篷,她心中一动,一边赞赏梅花傲雪凌霜的风骨,一面轻移莲步,向那边走去。 “这里红梅居多,有些单调,不如咱们家园子,红梅腊梅白梅一起,开得热热闹闹。奴婢还是随小姐,最喜欢白梅,若非如此,老爷当日也没有心思打理梅园,让人种了好几树白梅腊梅。” 茉莉顺着芳嫔的话回忆着,芳嫔心中赞了一声好丫头,忙也顺着笑道:“今年也就这样了,到明年你再看,可就比咱们家热闹多了。” “咦?娘娘为何这样说?” 茉莉疑惑,芳嫔笑道:“你忘了?上次听安嫔说得,她是从馨贵人那里得的消息,馨贵人说这是皇上亲口对她说,皇后喜欢看梅花,所以打算明年春天移植一些过来,这事不会错。” “是是是,奴婢想起来了。当时只是听了一嘴,没放在心上。唉!世事无常,这才几天啊,馨贵人眼看着就活不成了。不过皇上对皇后娘娘,当真是没得说。那话怎么说来的?三宫六院几千人什么的……” 芳嫔瞅了她一眼:“什么三宫六院几千人?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对对对。”茉莉忙不迭点头:“娘娘,您说皇上这样宠爱皇后娘娘,这一次,皇后不会有事吧?她是真得胆子大,竟然半夜让皇上出了坤宁宫,换我,打死也不敢这么做。” “应该不会有事,皇上和皇后向来恩爱情深,皇上登基那一次,两人也算是共过患难。也难怪皇后娘娘敢恃宠生骄,她的确有这个资格,后宫中,也只有她有这个……啊!皇上……” 芳嫔忽然惊叫一声,接着跪了下去。茉莉这才看到从林中转出来的林卓,唬得俏脸惨白,“扑通”一声跟着跪下,头埋在地上再不敢抬起。 “起来吧。” 林卓漠然道。芳嫔这才战战兢兢起身,和茉莉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 “你们刚才议论什么?” “臣妾知罪。”芳嫔又要跪下,见林卓不耐烦地一摆手,忙又乖巧站定,轻声道:“臣妾……臣妾只是担忧皇上和皇后娘娘生了误会,渐行渐远,臣妾……臣妾唯愿后宫平和,正所谓家和万事兴……” 不等说完,就听林卓冷冷道:“你刚才说皇后恃宠生骄?” “臣妾一时言辞不当,说错了话。”芳嫔垂头小声分辩,心中忍不住翻个白眼,暗道:皇后是不是恃宠生骄,皇上你心里没点数?还用得着来问我? 林卓这才将头转向她,上下打量了几眼,淡淡道:“朕和皇后生了误会,你们不正该窃喜么?总算有机会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了。” 芳嫔沉默不语,似是在犹豫挣扎,忽听林卓断喝道:“说,你是不是存了这样心思?” “回皇上。” 芳嫔猛地跪下,头却抬了起来,直视林卓,大声道:“臣妾进宫,是为了服侍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不是为了独守空房。若说我心里没有一点儿盼着皇上驾临的意思,那我就是当面欺君。只是……皇上和皇后恩爱情深,臣妾心中也觉羡慕安慰,这说明皇上是个重情的人,对皇后重情,对我们……总也会有一丝怜惜……所以……所以……无论如何,终究是臣妾说话失了分寸,还请皇上责罚。” 梅林间好一会儿的沉默,只有幽幽花香浮动,林卓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沉声道:“罢了,你起来吧,不是要去看梅花吗?虽然只有红梅,略显单调,但衬着白雪,也是一番好景色。” “是。臣妾谢皇上。” 芳嫔心中狠狠挥了一下拳头:太好了,她终究是赌赢了。侍寝晋升,这些暂时不用去想,但只要皇上觉着她有用处,肯用她,总有一天,她也能像当初的皇后一样,为自己博一个出头机会。 目送林卓身影走远,耳听得身旁茉莉直拍胸脯说吓死了吓死了。芳嫔看了她一眼,面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轻声道:“走吧,皇上让我去看梅花,咱们便好好看一看。白雪红梅,多好的兆头。” “啊?”茉莉瞪大眼睛,心想:过来就遇见皇上,受了一场惊吓,这竟然还是好兆头?娘娘怎么想的? 且说林卓,出了梅林,身旁喜乐便回头看了眼,小声道:“皇上,这位芳嫔娘娘,倒是和姚大人有些不像,说她是康大人的女儿还差不多。” “你是越来越大胆了,当朝重臣之女,你就敢给人家随便换爹。” “瞧奴才这张嘴,就会胡咧咧。” 喜乐忙轻轻在自己脸上扇了一下,忽听林卓道:“不过她的确不像其父,有忠厚谦和之风,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那份野心,还是都在眼底。可惜啊!为什么是她?但凡绵绵对朕有她那份野心,不对,只要有一成,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喜乐小声道:“皇后娘娘自然是爱重皇上的,不过她心善,对待奴才们都是关怀备至,何况馨贵人才貌双全的……” “朕就是生气,气她把所有人都看得比朕还重。” 林卓忽地冷哼一声。喜乐还没见过他这样愠怒的样子,嘴角不由抽搐几下,暗道:皇上,您可真是越发厉害了,竟和奴才吃起醋来。 ------------ 第一百六十二章:皇帝的双标 喜乐能怎么办?他就是一个奴才,面对这忽然开窍,会发小孩子脾气的皇帝陛下,只能哄着呗。 “皇上,您这可就冤枉娘娘了,她心里自然您是最重的,但您是皇上啊,她只有依靠您,您也用不着她怜惜不是?” “朕偏偏想要她一份怜惜,不行吗?你说,馨贵人该不该死?她偏偏不让死。可馨贵人若是活着,这事一旦流传出去,朕还要不要做人?她只会想着那些弱女子,有想过朕这个天子有多难吗?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朕连馨贵人的家族都没动一下,这还不行?她竟然还非要救那个贱人……真是气死朕了。芳嫔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她就是恃宠而骄,就是朕把她惯坏了。” “是是是。”喜乐点头如捣蒜,心里直翻白眼,暗道:既然知道是您把皇后娘娘惯坏了,那就别惯着呗。我看芳嫔娘娘挺热情的,您不如趁这个机会,正式开始履行皇帝职责,让后宫雨露均沾啊。 当然,这话不敢说,打死也不敢说。当下只能一路附和着,陪林卓回了养心殿。 一进院子,林卓立刻收敛怒容,又变回那个面色漠然冷静的皇帝陛下,只看得喜乐心生感叹:能让皇上真情流露的,也就只有皇后娘娘了。 正想着,忽见偏殿里一个宫女走出来,是寿宁宫的春雨。她来到林卓面前,蹲身行礼道:“奴婢参见皇上。太后娘娘说,皇上若无事,请去寿宁宫陪她说说话。” “好,朕知道了。”林卓点点头:“朕再批几本折子,你回去告诉母后,晚上我去寿宁宫陪她用晚膳。” 雨见他神色如常,心中悄悄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这位主子向来如此,从前眼神甚至是有些阴郁的,直到成婚后,才能感觉到他慢慢改变,有了一点少年人的朝气。 由此可见,皇后对皇上,的确是意义重大,他们两个也一直恩爱非常,可……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到现在皇上可是连新人都没宠幸一个。唉!也难怪太后烦恼,真是想想都觉着扎手。 春雨满腹心事的去了,这里林卓沉下心批阅奏折,然而只批了两三本,便觉心烦意乱,索性将笔掷下,问喜乐道:“得月楼那边还没有消息回来?你的人办事就是这个样子?” “想必快了……” 喜乐额头渗出一层细汗,就在此时,听见外面脚步声响,接着一个青年太监走进来,跪下道:“启禀皇上,馨贵人开始一定要见您,不然她什么都不肯说……” 林卓没有丝毫动容,喜乐在一旁训斥道:“糊涂东西,她要见皇上,皇上就得去见她?她算什么东西?这样子你就没办法了?” “是是是。”青年太监连连擦着额上汗水:“奴才糊涂。这里是馨贵人亲手写给皇上的绝笔信,她身边那个叫秋红的丫头,早在奴才去到之前,就已经撞墙死了。” 林卓眉头微微一皱,沉声道:“这很明显是畏罪自杀,果然有幕后的主谋。” 喜乐双手将信递过来,林卓展开看了几眼,忽地冷笑道:“她倒是也不糊涂,知道是谁害得她。虽然只是直觉,但绵绵说过,女人的直觉,尤其是在一些特殊时刻的直觉,几乎就等于真相。” 喜乐惊讶道:“馨贵人知道是谁害得她?” “她没有证据。”林卓将信笺慢慢撕碎,淡淡道:“幕后主使也恰恰是利用了这一点,她以为只要秋红死了,便是死无对证,凭她身份,只要没有真凭实据,这把火就烧不到她的头上。” 一边说着,就站起身,来到香炉面前,将盖子掀开,手中碎成千万片的纸屑从指缝中洒下,林卓沉声道:“看来上次荣嫔的死,并没有让她们警醒。她们大概以为,朕是和绵绵一样慈悲的。” 喜乐小声道:“荣嫔之事,皇后娘娘也未见得慈悲,这才几天?怎么就有人敢顶风作案?” “谁知道呢?馨贵人说是因为她和朕亲近,所以招来嫉妒,才有今日之祸。姑且就当是吧,朕有家事国事天下事要忙,哪来的耐性和时间,去琢磨后宫女人都在想什么?” 喜乐心道:奴才看您琢磨皇后的喜好心情就很用心啊,皇后难道不算后宫女人。 正想着,就听林卓对那太监道:“你下去吧。” “是。” 太监退下,喜乐连忙道:“奴才去得时候,已经警告过馨贵人,她自己也知道此事何等羞耻重大,一旦传开,必定连累家族,所以绝不敢透露分豪,只会交代自己被陷害前接触的人和事,不然奴才也不会放心回来伺候皇上……” “你若连个嘴紧的心腹都没有,要你何用?” 林卓挥挥手,知道喜乐担心他这个属下被灭口,才会为其解释。果然,就见喜乐眉头松开,连连笑道:“皇上说得是,小万子虽机灵,为人却足够忠诚可靠,跟着奴才这么多年,我还是了解他的,敢用性命担保。” “你去告诉皇后,就说馨贵人已经招供了,安嫔是幕后主使,一切都是因为嫉恨而生,只是她没有证据。皇后要想惩治真凶,就要想办法让安嫔认罪,供出凶手。” “啊?”喜乐一愣:“皇后娘娘这会儿有心情处理此事吗?” “她不是为馨贵人抱不平吗?那就应该对幕后主使切齿痛恨才对。你放心,皇后不是只会陷在自己情绪中悲悲切切的小女人,只有这件事,才能让她从悲痛中振作起来。另外,传完口谕,你就去把馨贵人处理了吧,按照先前朕的吩咐。” “是。” 喜乐答应一声,转身出去,直奔坤宁宫而来。 来到坤宁宫,就察觉到和往常不同的气氛,偌大院子,再没有往日那股热烈蓬勃的活泼气氛,几个洒扫的宫女太监,都是面色沉凝,叫人看着便觉心生压抑。 及至来到寝殿,就见阮绵绵静静在榻上倚着,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馨贵人处置完了,皇上怕我心不够痛,所以特地让你来补一刀?” ------------ 第一百六十三章:我理解她 喜乐实在是为自家主子抱不平,语气了都带了一丝含冤莫白的委屈:“皇后娘娘,您怎么能这样说皇上呢?奴才奉命来传口谕,皇上原话,是为了让娘娘振作,不愿让您陷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 “我该感激涕零么?皇上对其他女人郎心如铁,唯独对我体贴入微,我若不接着这份恩宠,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喜乐心想:您还知道自己不识好歹啊?不过看阮绵绵脸上讽刺的笑容,也知道这是反话,只得无奈道:“这是没办法的事,皇上没有牵连馨贵人的家族,在古往今来的帝王中,真得是很仁慈了。” “原来你们把这个视为仁慈。” 阮绵绵叹了口气。喜乐赌气道:“那可不是仁慈呢?恕奴才直言,皇后娘娘处置荣嫔的时候,也是霹雳手段。怎么这会儿倒为了一个馨贵人,和皇上不依不饶?” 阮绵绵:…… “你是来传口谕,还是奉旨故意来给我拆台的?有口谕快说,说完滚蛋。“ 阮绵绵知道赐死馨贵人一定是喜乐来执行,连带着将他也迁怒上了。忍不住柳眉倒竖,身子也坐得挺直。 喜乐嘿嘿一笑:“娘娘还有这份儿威风,皇上就放心了。好叫娘娘知道,馨贵人招供了,说是安嫔对她下得手,只因安嫔嫉恨馨贵人得以和您还有皇上亲近。不过她没有证据,她身边的陪嫁丫头秋红畏罪自杀。所以,究竟安嫔是否真正幕后主使,以及……祸害了馨贵人那个凶手是谁,都还要娘娘详细查询。” “什么?这个时候他想起我了?让他自己查去,他不是气得连馨贵人都容不下,一定要赐死吗?那凶手就更应该扒皮拆骨大卸八块。你回去告诉皇上,就说我的话,凶手被碎尸万段我也拍手称快。” 喜乐:……我就没见过敢当面拒绝皇帝旨意的,这该怎么处理? “皇后娘娘,皇上的口谕就是这样。若您为馨贵人的死痛心,就请为她揪出幕后主使和凶手,还她一点公道吧。” 阮绵绵气得想打人:“你是没听清我的话?我让皇上自己去查,自己去还馨贵人一个公道,这是他欠的债,和我有什么关系?” “呃……”喜乐犹豫了下,心想:要说实话吗?有点残忍,皇后娘娘不会气得拿我出气吧? “你呃什么呃?我说错了吗?” 阮绵绵恶狠狠瞪着喜乐,只见他往后退了两步,躬身苦笑道:“娘娘,馨贵人这个公道,还真得只有您来还她。因为……只有您为她痛心啊,皇上是天子颜面不能受损,要说痛心,那是没有的。” 阮绵绵:…… “我去他的爱民如子,明明良心都被狗给吃了。” 阮绵绵愤恨交加。喜乐垂头退出:我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 “娘娘慎言。” 直到喜乐走出去,屋里几个仿佛被雷劈了的宫女才回过神,芳草来到阮绵绵身边,无奈道:“那是皇上。娘娘您不能这么说他,幸亏是喜乐,换作别人,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说几句……” “那又怎样?他不爽,就废了我。” “娘娘就是仗着皇上爱您。” 连迎春都忍不住劝说起来:“您真以为皇后被废,是可以去宫外过自在日子的?不是皇上对您情深意重,就将您关进冷宫,您能怎么办?若再因为别的触怒皇上,日积月累,皇上一怒之下,就是太太和国舅,也未必不受牵连。” “那他就不是个人了。” “您又来了娘娘,皇上本就是真龙天子,您……您总得对他有些敬畏。这一次,您就不该为了馨贵人和皇上闹脾气。” 看着迎春等人脸上深刻的恐惧,阮绵绵再次意识到自己这个“异类”的天真:迎春她们说得没错。你侬我侬时,戴着心头朱砂痣的滤镜,什么做不得?可若有一日情转薄,朱砂痣变成蚊子血,只剩相看两相厌,又有什么舍不得呢? 不过林卓应该不是这种人,最起码他对自己,不至于就赶尽杀绝,真那样,应该就是被夺舍了。虽然还在冷战中,但阮绵绵对丈夫的品行还是相信的。 搓了两把脸,皇后娘娘振作精神,对芳草道:“派个人,去青华阁把顺嫔叫过来,我有事和她商量。” “顺嫔娘娘刚刚才回去,这又叫人过来?”芳草小声回道,想了想,又忍不住问:“娘娘是要为馨贵人报仇?” “无论皇上怎样说,无论你们心里怎样想。但在我的行事原则中,馨贵人是受害者,她就是不该死。她或许人品没那么纯良,以为自己侍寝后,言谈行事的确不招人待见,但这不是取死之道。谁还没有个炫耀之心?谁还没有点向上进取的欲望?安嫔若真是因嫉恨而害她,堪称丧心病狂。馨贵人我是救不下了,但罪魁祸首也别想逍遥法外。” “是。奴婢这就去请顺嫔娘娘。” 芳草转身出去,这里迎春便沉吟道:“若果真是安嫔所为,确实可恨。可她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家世显赫,只怕娘娘要她伏法,也没那么容易。正所谓法理不外乎人情……” 不等说完,就见阮绵绵愤愤道:“法理不外乎人情?馨贵人倒是符合此例,怎么没人替她说一句法理不外乎人情呢?如果是安嫔,就因为她家世显赫,即便心思残忍,害人害己,也要生搬硬套法理不外乎人情吗?” 迎春没话说。夏荷忍不住道:“知道迎春你是为了娘娘,怕她和吴家结仇。但咱们娘娘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向来嫉恶如仇,什么时候和你讲身份贵贱?娘娘若讲究这个,宫里奴才们也没有簇新的冬衣穿了,更不会走到哪里,都是一片称颂之声。” “我也知道。”迎春苦笑:“还是想着娘娘对女人格外怜惜,如今馨贵人已经是救不了,再搭进去一个安嫔,这后宫成了什么?” “如果这事真是安嫔做下,后宫就算成了坟场,她也得第一个给我埋进去。” 阮绵绵的话把迎春夏荷都惊住了,她们不明白一向同情善待女人的主子,为什么面对安嫔得时候,竟会比皇上还要无情冷酷。或许皇上看在吴大人面上,也未必一定会杀安嫔,可娘娘…… 仿佛看出了她们的疑惑,阮绵绵叹了口气:“有什么不懂的?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道理法律现在这里摆着。安嫔害人,她就该死;馨贵人被害,她不该死。这个很难理解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倒也不难理解。但是……把方方面面的都考虑到,就有些不好理解了。不过荣嫔当日居心叵测,诅咒娘娘,娘娘也没有容情。可见您是一个铁面无私,只讲道理不讲人情的。那您就想着,馨贵人也是该死。她错就错在是后宫女子,后宫妃嫔失贞,不管是不是被害,都一定要死,这也是法理。” 迎春走上前,为阮绵绵捏着肩膀:“娘娘这样想,或许会好受一些。您啊,也别为这个事儿和皇上犟了,找个机会,做两碟他爱吃的点心,去御书房服个软认个错,皇上还是爱重娘娘的,一定会原谅您。” 阮绵绵:…… “是啊是啊娘娘。”夏荷也赶上前:“您看皇上今儿为了让您振作,还特意将此事交给您调查。奴婢想着,他这是将安嫔也一并交给娘娘处置,安嫔不比馨贵人,若娘娘心软,大可饶她一命。馨贵人实在是不能饶……” “你们都给我闭嘴吧。” 阮绵绵捂住心口:呜呜呜!穿越大神,她想回二十一世纪,有没有办法能让她回去?封建社会真得太让人窒息了。 “你和绵绵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馨贵人怎么就忽然被发现诅咒皇后?她又不是荣嫔,就算皇后被废,也轮不到她得宠上位,她怎会如此糊涂?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曲折?” 寿宁宫里,用过晚膳,徐太后在儿子的示意下挥退左右,这才急切问出憋了一天的疑惑。 “母后慧眼如炬,馨贵人的确不是诅咒皇后。” 林卓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只惊得徐太后目瞪口呆。好半晌,她才叹了口气,喃喃道:“从前先皇在时,这后宫里何尝不是腥风血雨?煽风点火下绊子甚至用药的,也处置了好几起。但似这般残忍狠毒的心思,我当真没见过。难怪都说最毒妇人心,有绵绵这样宽厚善良的孩子,也便有安嫔这样的蛇蝎毒妇。对了,确定是安嫔吗?别再是馨贵人死前想拉个垫背,胡乱攀诬吧?” “八九不离十。”林卓淡淡道:“既然要拉垫背的,自然要拉真正的罪魁祸首才不亏。我想馨贵人也不会为了让好姐妹泉下陪她,连凶手都放过了。” 徐太后点点头,感叹道:“那八成是真的了。只是竟然有陌生男子随意出入后宫妃嫔寝殿,此事着实可怕,皇上不可轻忽,定要一查到底。” “这样人除了宫中侍卫,不做他想。但侍卫们轮值巡逻,都是一起的,此人应该是利用巡逻间隙,偷偷藏匿宫中,仗着熟悉地形,才能犯下如此罪孽。这事不难查,喜乐那边已经有了人选,只等绵绵调查安嫔后,两相对照,确定无疑,便可拿下处死。” 太后点头:“只要有了怀疑的人,就不能再让他进后宫,这理由也好找。如此倒是谨慎点好,等绵绵那边出了结果……对了,我把你叫过来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你和绵绵的事?你们俩到底怎么了?这件事和绵绵又没关系,你怎么就半夜出了坤宁宫?就不想想奴才们会怎样看她?” 提起这个,林卓也是无奈,将自己和阮绵绵的分歧争吵说了一遍,只把徐太后都给听糊涂了。 “绵绵竟然为馨贵人求情?她到底知不知道馨贵人犯下的是什么罪过?皇上没有连累她的家人,已经是皇恩浩荡。后宫妃嫔失贞,念她被人所害,赐她一个全尸,就是厚道了。绵绵竟因为这个和你置气?“ 林卓点点头。见母亲双眉紧锁,面上带了点怒容,沉声道:“这孩子,我早和她说过,慈悲是好是,但身为皇后,也不可过于慈悲,那就是愚善了。她倒好,不但全没把这话记在心上,还变本加厉。难道真是我们平日里太顺着她,竟恃宠而骄了?” 林卓虽然和妻子还在冷战中,却又哪里听得人说阮绵绵不好?他揉揉额头,沉思片刻后开口道:“母后,话也不是这样说,虽然我仍是处死了馨贵人,但是我也能理解绵绵的心思。” “你还能理解?”徐太后看着儿子:“你说说看,我就不信了,我都不能理解,你倒能理解?” 林卓忍不住就想起他和阮绵绵初次见面那一瞬;及至后来两人成婚,洞房之夜那个“原形毕露”的女子;大胆安排母亲弟弟脱离国公府,甚至支持岳母和蒋林在一起,还有万般无奈不得不杀白楚楚,要救馨贵人为她讨公道的那个皇后…… 一个又一个阮绵绵在他脑海中重叠在一起,最后合而为一:是那个眼眸温柔清澈,面容美丽坚定,言谈举止间自信又热烈的女子,是让他倾心爱恋,甚至愿为她从一而终的妻子,在这世间,她是一个无所畏惧的异类,从未改变。 “母后,你不觉着绵绵很与众不同吗?” 林卓抬起眼,看着徐太后轻声道:“这个世间,权贵当道,即便有几个人不趋炎附势,但也会趋吉避凶。绝大多数人都是凡夫俗子,想着的都是攀附权贵飞上枝头。真正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都不多,更不要提那些弱女子,即便是有侠义之辈,也多是出在市井之间。所以才有仗义每多屠狗辈,自古侠女出风尘之说。她们行为放浪形骸,不肯被世俗礼教所拘……” “好好儿的说绵绵,怎么扯到什么屠狗辈侠女出风尘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太后有些糊涂,却见儿子的双眼中都放出光来:“母后。您还不明白吗?绵绵本就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寻常女孩,被国公府接回,哪个不是欢喜雀跃?可她却全不把这些荣华富贵放在眼中,甚至一早就找好了退路。是的,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林卓猛地站起身:“她温柔又善良,但也清醒而冷静;她不贪慕虚荣富贵;行事只凭道理良心。在天下人眼中,君权大于天;可是在绵绵心中,只有道义大于天。世上多少人被纸醉金迷浸软了骨头,可绵绵一介弱女子,却是风骨铮铮,无欲则刚。这世上只有我一个皇帝,人人都怕我,都要揣摩我心思行事;只有绵绵,她敬我爱我,却从不惧我。因为她,我才能既做皇帝又做人,免去高处不胜寒的处境。所以,她要救馨贵人,世人都不能理解,但我能理解,虽然我没有如她的愿,但我真得……就在这一刻,母后,我理解她了。” ------------ 第一百六十四章:这就尴尬了 “你是理解了,我却更糊涂了。”徐太后揉揉太阳穴:“绵绵哪里是你说得这样?你说得正经不是皇后,而是个头生反骨的女土匪了。这女子要讲究的是三从四德,是德容言功……” “是。正因为天下女子都讲究三从四德,德容言功,所以出现绵绵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才更显珍贵难得。她是上天恩赐给我的宝贝,帝王富有四海,有天下有臣民,唯有这样的红颜知己,可遇而不可求。” 林卓说到这里,嘴角不由弯起,他轻松地笑起来:“母后放心,我和绵绵没事的。” “怎么听你这么说,我倒是越来越不放心了。”徐太后紧蹙眉头:“绵绵真是你说得这样?这……你不觉着这很不妥当?” “再妥当不过。我总说爱民如子,可我真心比不上绵绵。母后,难道天下女子就不是我的百姓么?说句大不敬的话,您将心比心,馨贵人的事若是发生在您身上,您不觉着委屈?” “委屈又如何?我若是如此,早就一头撞死了。” 林卓摇摇头:“母后,您已经是太后,眼光格局该开阔一些。若是慈宁宫的那位,她未必就会像您这样想。当然,她也比不上绵绵,馨贵人死是必须死的,即便心里觉着她不该死,她也不会为救对方而袒露心意。” 他叹了口气:“绵绵从前总和我说,舌头杀人不用刀。多少女人就是死在那些流言蜚语下,可为什么流言蜚语就能杀人呢?不正是因为良心道理四个字,并没有多少用在女人身上吗?” “你不要被绵绵带歪了,要记住你是皇帝,总想着女人的事做什么?男尊女卑,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叫我说,你正经该好好劝劝绵绵,若让大臣们知道她是这样的皇后,她还能母仪天下么?你倒好,不说劝她,自己反而和她站一边去了,知道你喜欢她,但也不能纵容到这个地步。” 林卓微笑道:“我知道母后担心的是什么,但母后也该了解儿子的能力,我知道该怎么平衡这其中的利害冲突,您放心吧。天色已晚,母后也该安歇,我这就回养心殿。” “回养心殿?不回坤宁宫?” 林卓摇摇头:“馨贵人死了,绵绵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看见朕,岂不是伤心愤怒一起涌上心头?还能有好儿吗?倒不如过几天,等她冷静下来,我再同她细细分说。” 徐太后点点头:“也好。临近年下,后宫又接连出了这么多事,你和绵绵不宜再闹出更多故事,免得奴才们人心惶惶。说起来,你父皇这就去了快一年,唉!哀家现在想起当日情景,还是心惊肉跳,若不是绵绵果决勇敢,形势未必就能撑到你回来那会儿,在这件事上,她是有功的。” “母后记着她的好儿就行。”林卓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我猜慈宁宫那边应该也知道原委了,以那一位的性情,必定要训斥绵绵妇人之仁。母后明日无事,不如过去坐坐,为绵绵求求情,就说朕并没因此和绵绵离心。只要绵绵的皇后之位稳固,我想,那位应该也会留有分寸。” “知道了。”徐太后瞪了儿子一眼:“真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为你媳妇就想得这样周到,甚至不惜劳动我这把老骨头,也没见你为我这么设想周全。” 林卓笑道:“母后怨儿子也就罢了,谁让绵绵救了您的命呢。您只想想她那会儿奋不顾身护着您,连半点犹豫都没有,您就不心疼她?” “好了好了。到底要念多少遍。”徐太后也笑了,想起当日阮绵绵的举动,她心里是很感激感动的,刚刚泛起的对这儿媳一点儿反感也就烟消云散。 “皇上,皇上,皇后娘娘请安嫔娘娘过去了。” 喜乐的声音让林卓停下笔,抬头问道:“她请安嫔去坤宁宫了?以皇后的性情,就说明她有信心能让安嫔招供。可朕记着,她不是昨天傍晚才把彩绣送进慎刑司?就在朕去慈宁宫之前。难道一个忠心耿耿的陪嫁丫头,在慎刑司竟熬不过一晚上?这除非是动用重刑了。” “没有没有。”喜乐连连摇头:“皇后娘娘根本就没让人刑讯彩绣,反而给她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三餐照常,半夜还送了顿夜宵。” “这是要离间?那也不会这么快就出成果吧。”林卓来了兴趣:“除此之外,皇后还做了什么?” “皇后派张大人出宫办差,只是不知办了件什么差事。” “张玉这个狗才,他是朕的护卫统领,出去办差竟然不和朕说一声。”林卓愤愤:“去把他叫过来。” “估计不是什么大事,又是皇后差遣,所以张大人没想过要向皇上复命吧。”喜乐心里急啊,耐着性子小声提醒道:“皇上,您这会儿要是召见张大人,可就赶不上皇后审安嫔了。” “也是。估计派张玉办的事就和安嫔有关。”林卓兴致勃**身:“走,咱们现在就去坤宁宫。你先去打好招呼,别惊动了人。” “皇上,您又要听墙角啊?这要是让皇后娘娘抓现行,也太……丢人现眼了。” “你个混账。”林卓轻轻踢了喜乐一脚:“朕堂堂天子,还没觉着丢人,你倒这样要脸了?快去。真被抓到,现场编个谎就是。我不信皇后审问安嫔的过程中,还能记着出来抓听墙角的,更何况以你我听力,她一走动咱们就知道了,到时怎么还不能躲开?” “好吧。” 喜乐一想也是,于是连忙颠颠赶到坤宁宫。只见院里并没有人,想来一是此事过于机密;二来,也要预备下足够的人手在屋里,谨防安嫔狗急跳墙,暴起伤人。 这却为他们行了方便,当下在院中走一圈,遇见的两个婆子都严密叮嘱过,接着林卓赶来,主仆两个一起躲在廊下,听屋里的动静。 冬天寒冷,门窗紧闭,也幸亏这两人从小练武,听力过人,才能听清里面人的说话声。 审问想必是进行了一段时间,安嫔一直在装傻充愣东拉西扯,言语中也提及家族势力,语带威胁。 阮绵绵哪里是喜欢和稀泥的性子?顺嫔被安嫔的话震慑住,她可不在意这些。既然林卓要她调查此事,就是放手让她处置,不然以皇帝的谨慎精明,若需权衡利弊,他就亲自上阵了。 眼看安嫔还要再歪缠,她忍无可忍,将手中茶杯向桌上重重一顿,沉着脸道:“够了。叫你过来,不是听你在这里胡搅蛮缠,百般狡辩的。” 安嫔一笑:“皇后娘娘不由分说就拿了我的人,如今更是连我都要拿下,我就是个傻子,也知不能逆来顺受。怎么我为自己辩白几句,就成了狡辩?难道皇后还想随便给我按个罪名,就处置了我不成?果真如此,太后和皇上那里,您也交代不过去。” “你是个聪明的,进宫也有几个月了,不知道我素日里行事风格?不是铁证如山,我就会贸然抓你过来?” 阮绵绵拿起桌上一卷供词,轻轻抖了抖:“看见没有?彩绣已经招供画押,安嫔,你的罪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你知道吗?” 安嫔盯着那份供词,忽然发狠地一摇头,冷笑道:“娘娘休想诳我,真如您所说,彩绣都招供了,您还请我来喝茶?直接拿下我进慎刑司就是。” 阮绵绵呵呵一笑:“你自己说的,你身世不一般嘛,你爹是吏部尚书,内阁首辅,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另外,我自己也很想问问你……” 她的语气忽然添了几分肃杀,说出来的话堪称是咬牙切齿了:“安嫔,我就想知道,你和馨贵人是从小做到大的姐妹,就算这十几年的情分都是塑料,但这么多年啊,你们那么交好,女儿家在一起,闲谈下棋,书画女红,有点什么私密的话,也只能和对方透露一下,就算彼此间有嫌隙,可总也有些情分在吧?她不好,你厌恶她,断了往来就是,你怎么忍心……忍心收买她的丫头,换了她的熏香,让她迷迷糊糊地被……被一个人渣糟蹋,一直到事发之前,她都以为那人是皇上,你……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难道你想着她被骗得清白尽毁,想到她必死无疑的下场,你的心一点都不会痛吗?从此后,世间就再没有这个姐妹陪你绣花,陪你下棋,陪你谈天说地……” 安嫔起先还稳坐如山,但是随着阮绵绵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她的身子也起了微微颤抖,及至听到这一句,终是再也忍不住,抬起头低吼道:“我不需要,我根本就不需要这些,她也不会给我这些,她只会……” 说到这里,仿佛突然警醒,她大口大口喘息着,一双眼睛怨毒瞪着阮绵绵,好半晌才恢复平静,沉声道:“娘娘不必多说,我知道你惯会套人的话,呵呵!我是不会被你套了话去的。” 一直没有开口的顺嫔终于说话了,轻声叹道:“安嫔,你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抖吗?若非如此,我还真以为你是铁石心肠,连娘娘的这番话都打动不了你呢。”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 安嫔猛地转头,胸脯剧烈起伏,顺嫔却全不在意她言语羞辱,淡淡道:“不要做垂死挣扎了,刚刚娘娘说过,你买通秋红,换了馨贵人的渡云香,迷了她的神智,错将人渣当做皇上。这样具体的过程,不是彩绣招供,我们仅凭猜测,又如何能知道得如此详细?” 她见安嫔不说话,便用帕子擦擦唇边水渍,似是纳闷道:“不过我的确有些疑惑,皇上怎会半夜三更去临幸嫔妃?这样大一个疑点,为何馨贵人从未起疑心?” 安嫔把头一扭,冷冷道:“这话你去问馨贵人,我怎会知道?” 顺嫔摇摇头,一旁阮绵绵道:“这有什么难猜?先前馨贵人总来我这里,我就觉着她奇怪,她对我既有刻意交好,又有一丝试探,还有一点极难察觉的怨恨。如今想来,那个人渣既要冒充皇上,自是不愿被发现,趁着馨贵人被渡云香所迷,神志不太清楚之时,反复叮嘱她不许将此事泄露出去,以免皇后生气,自然就能骗到她。可怜馨贵人信了他的鬼话,还真以为是皇上忌惮我,却不知她是为人所趁。” 话音刚落,忽听馨贵人哈哈笑了一声,接着她看着阮绵绵,讽刺笑道:“这话没错啊,皇上若不是忌惮皇后娘娘,我们几个入宫的新人会独守空房至今?包括顺嫔,你倒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可娘娘独占君宠之时,可曾想过赏你这好姐妹一点汤喝?娘娘说我和馨贵人姐妹情不真,您自己又怎样?馨贵人不管是谁害死的,真正追究下去,根源都是在你这里,倒不如说,是你害死了馨贵人……” “你胡说!” “简直一派胡言!” 一内一外,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是顺嫔的,另一道……另一道阮绵绵更熟了,不是林卓还会有谁?” 也别说她,连顺嫔和安嫔都听出来了,两人豁然起身,异口同声惊呼道:“皇上?” 阮绵绵起身向外走去,一边嘟囔道:“真是,都做了皇帝,还是改不了这听墙角的毛病,这会儿倒不提天子颜面了。” 顺嫔安嫔:……怎么着?皇上爱好听墙角?这事怎么从没听人说过。 两人犹豫着也快步跟出去,只见院中并无一人。阮绵绵却是站在那里,双手笼在袖套中,一副笃定模样,四下看了一圈,忽然大声道:“喜乐,你还藏?我都看见你肩膀了,非要我亲自动手把你揪出来不成?” 说完就见阳台边缘那一点肩膀猛然落下去,阮绵绵这个气,几步来到台阶上,一扭头,就见回廊栏杆下,喜乐缩成一团躲在那里,看见她,脸上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那个……奴才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皇上呢?” 阮绵绵冷哼一声,见喜乐苦着脸道:“皇上……皇上派奴才来看看情况,皇上没来……” “你再撒谎。”阮绵绵指着他:“皇上到底在哪儿?我都听见他说话了,你倒说他没来?告诉你,这天寒地冻的,你纵容皇上躲在外面,一旦着凉伤风了,我拿你是问。” “不是,我……” 喜乐这个急啊,忽听院门外一道熟悉声音朗声道:“原来皇后还关心朕的龙体安康,我还以为你恨不能我死了,好给馨贵人偿命。” ------------ 第一百六十五章:朕就是来看看 随着话音,林卓气定神闲从院外走进来,如果忽略掉凌乱的头发和仿佛系歪了的斗篷,那意态确实是十分潇洒的。 “皇上这话诛心,被人听到,祸水的帽子妥妥就扣我头上了。”阮绵绵皱眉看着林卓,忽然问道:“头发怎么这么乱?还有这斗篷怎么也歪了?” 她上前为林卓整理着衣服,一边上下打量他,忽地扑哧一笑:“看皇上的模样,您这是上房了?” 林卓:……没……没那么明显吧? 喜乐:……皇后娘娘太厉害了,火眼金睛啊这是。 安嫔:……不是说皇上和皇后闹翻了?他们就是这样闹翻的?这明明就是狗男女恋奸情热的样子啊啊啊! 顺嫔星星眼:不愧是姐姐,我真崇拜死你了。 “咳咳……不要胡说,朕怎么可能上房?” 林卓咳了两声,却是面不改色。然而话音刚落,就见房顶上忽然骨碌碌滚下几块碎瓦片,差点儿砸到廊下挂着的鸟笼。 众人:…… 阮绵绵上前捡起碎瓦,看了一会儿摇头叹道:“皇上,看来您这登基后,果然是日理万机,无暇练武,这功夫都落下了,上个房顶竟然能把瓦片给踩碎,说好的踏雪无痕呢?” 林卓:…… 众人:…… “那……那又不是我踩碎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卓不肯承认,阮绵绵看他一眼:“皇上,您这么大人物,不会是想把这事儿赖给猫吧?欺负猫家不会说话?” 林卓:…… 看着皇帝陛下有恼羞成怒的前兆,阮绵绵也立刻咳了两声:“说吧,皇上今日驾临坤宁宫,是干什么来的?” 总算还知道适可而止。 林卓有些欣慰地想,端正面色沉声道:“听说你把安嫔叫过来了,之前又抓了她的陪嫁,所以朕过来看看……” 安嫔会错了意,惊喜扑过来,拉长声韵哭叫道:“皇上,臣妾是冤枉的,皇上您要为我做主啊……” “滚。” 林卓不耐烦地将眼看要扑进怀里的美人儿一把推开,因为没控制好力道,娇弱美人蹬蹬蹬连退了十几步,一屁股坐在雪堆上。 阮绵绵:……这要拍成电视剧,妥妥是个爽点。可惜了,如今只有几个人看见,太浪费了。 “既然是要来看事情进展,那就直接来呗,你是皇帝,谁还敢拦着不成?干什么要上房?坏了我两块瓦,寒冬腊月的,还得请工部派人来修。” 林卓:…… “咱能不能不提上房这事儿了?都说了不是朕,不是。” 林卓咬牙:亏他先前还以为妻子懂得适可而止,都是错觉,哼!他早该知道,这就是个得理不让人的女人。 回屋后,刚刚才被皇帝残酷打脸的安嫔也不敢炸刺儿了,小心翼翼在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一副谨守炮灰本分的可怜样儿。 林卓拿起桌上供词看了几眼,疑惑道:“这可是够详细的。彩绣好歹也是安嫔陪嫁,怎会把她主子出卖的这样彻底?你用了重刑?” “我向来讲道理,怎会做屈打成招这种事?何况重刑未必就能让人招供,像彩绣这种情况,她肯定想着,只要咬紧牙关,守住心里那口气,说不定就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哦?”林卓一挑眉:“原来皇后对人心看得如此透彻,那你说说,彩绣心里那口气是什么?” “当然是安嫔了,只要她不招,安嫔就还是后宫嫔妃,凭借家族势力,熬过这道坎儿,再想救一个心腹的陪嫁,还是不难做到的。” “朕也是这样想。”林卓点点头:“所以你没有重刑逼供,反而采取了攻心之策。只是……彩绣应该也没那么肤浅,让你一顿夜宵就给收买了吧?” 阮绵绵:…… “皇上调查得够仔细啊。” 白了林卓一眼,阮绵绵冷哼道:“似彩绣这种丫头,别说夜宵,就是拿一座金山,她也未必就会倒戈。那碗元宵,说是我送的,但对方是彩绣不认识的宫女,她焉能不提防?我对她礼遇有加,她头上不止一根银簪,稍微试一下,便知元宵馅儿里有毒药,皇上想想,这个时候,想要她性命的,除了她的主子还会有谁……” “你胡说。”安嫔忽然整个人都跳起来,大叫道:“我没做过,我根本没做过这种事,我才进宫几天,怎可能串联慎刑司的人?” “你都可以买通秋红,串联慎刑司的人又有什么奇怪?” 阮绵绵冷笑一声,却听林卓疑惑道:“彩绣就真信了是安嫔要害她?她就不疑心是你故意离间?” “皇上,那可是真毒药。我没有理由要她的命,我还指望她招供呢。这个世上,谁最想让她变成死人,那不是显而易见吗?彩绣的脑子也就只到这里,她没有皇上您这种睿智天生。” 林卓:……“好吧,然后呢?” “然后彩绣就呼救啊,慎刑司的人将事情禀报我知道,所以今天一早,我就让张玉出宫,去找她家人,让她哥哥写了一封亲笔信,说全家都被尚书府软禁,却不知出了什么事,如今才知是因为妹妹,盼她弃暗投明,能让家里人脱离尚书府,重获自由云云。” “彩绣识字?” 林卓纳闷,阮绵绵一笑道:“她主子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哥哥也念过私塾,耳濡目染之下,几行字连认带猜,大致也能明白信里说得是什么。” “所以……她家里人真被尚书府软禁了?” “刚才说到投毒的事,安嫔都跳起来了,这会儿她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您说这是不是真的?” 林卓看向安嫔,果然见她面色红一阵白一阵,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果然最毒妇人心,只为害馨贵人,这连累了多少人。” “安嫔是个蛇蝎心肠我承认,但最毒人心这个帽子,我替天下所有的女人摘下来,还给你们男人。纵观咱们华夏历史,弑兄弑父杀妻灭子,这可都是男人干的。” 林卓:……“又不是我干的,冲我发什么火儿?” “咳咳……”阮绵绵咳了一声:“不好意思,臣妾就是听不得这种说辞,已经有些神经敏感了。” “说正事,所以彩绣就都招供了?” 阮绵绵点头:“似彩绣这种忠心却还有自己思想的丫头,只要让她心死如灰,再激起她被主子灭口的愤怒,没了退路,她自然便什么都供出来了。” ------------ 第一百六十六章:如此下场 他们夫妻两个在这里一问一答,配合默契,宛如演戏般的一唱一和,轻易就击溃了安嫔的心理防线,若非有椅子支撑,她这会儿早软倒在地了。 阮绵绵看向安嫔:“如何?你都听到了,还不认罪吗?” 安嫔失神看着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忽听阮绵绵沉声道:“之所以将你叫来坤宁宫,而不是交由慎刑司直接审问,为得是当朝首辅吴大人和你家族的颜面,你性子向来骄傲,我想你也不愿和自己的丫头当堂对质,然后因为彩绣招供,气得像市井泼妇般哭闹叫骂,风度全失。但若是你心怀侥幸,死不认罪,说不得我也只能……“ “不必了。”安嫔忽然打断阮绵绵的话,惨然一笑,轻声道:“既然彩绣把什么都供出来,即便我百般抵赖,也是在劫难逃,是么皇上?” 林卓看都不看她一眼,只低头慢慢拨着茶盏,淡漠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在你谋害馨贵人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下场。你的死活,都在皇后手上,你只问她便是。” “什么叫问我啊?我能代表律法吗?馨贵人那会儿,你怎么不把她的死活放在我手上呢?轮到安嫔,你倒想起我了?” 林卓这本就是示好之举,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因无奈道:“宫闱丑事,还能诉至公堂不成?你是后宫之主,安嫔本就该由你来处置。至于馨贵人,绵绵,你的那些想法,不适合宫规。” “不合宫规,但是合乎天地道理。”阮绵绵不愿再提这件伤心事,扭过头看着安嫔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害死了馨贵人,就到地下给她赔不是吧。” “是,我是害了馨贵人,但归根结底,我为的是什么?不是你皇后独宠后宫,我会对自己的好姐妹下手?明明都是你……” “一派胡言!” 阮绵绵这可忍不了了,拍案而起,几步来到安嫔面前,一把揪住她脖领子,大吼道:“安嫔,你拍拍良心问问自己,你害馨贵人是因为我独宠后宫?你明明就是因为自己的嫉恨。是,你当然可以说,因为你没有恩宠,所以嫉妒馨贵人能和皇上说话,得到他的垂青,才愤而下手。可这种嫉恨,难道皇上雨露均沾,你就没有了?像你这种人,只有皇上专宠于你,让你可以在后宫作威作福,踩在所有人头上,你才会满足……” 她说到这里,忽然又猛地摇头,冷冷道:“不,你不会满足,你只会盯着这后宫里的人,皇上今天和谁多说了一句话?皇上明天赏了谁东西?皇上后天晋了谁的位份?你就是一条毒蛇,哪怕专宠,也要挑几个看不顺眼的来害。嫉妒之心人皆有之,可正常人都会控制,而你,你就因为嫉恨,便将自己从小到大的好姐妹残害致死,你……你根本不是人,你就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毒蛇……” 可见阮绵绵是气得狠了,屋里所有人包括林卓在内,就没见过她这般模样,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安嫔在她手下不住挣扎哀叫,芳草和迎春等人生怕她乱抓乱挠伤到阮绵绵,连忙上前将两人拉开,芳草不住为主子抚着背,连声道:“娘娘消消气,消消气,当心气坏身子,为这么个人,也不值当啊。” “我是将好姐妹害死了,我不是人。你呢?你皇后又是什么好东西?你没有嫉恨之心?不是因为嫉恨独占皇上?今天顺嫔要是侍寝了,她死得只怕比馨贵人还惨……” 安嫔大概也知道自己活不成,索性豁出去了。然而不等说完,那边林卓目中厉色一闪,抖手就将茶杯扔了出去,正中安嫔的下巴,顿时血流如注。 安嫔惨叫一声,接着拼命呛咳起来,一只手抓着胸口,忽然身子一软栽倒在地。 “拖下去。” 林卓的声音充满杀气,芳草和迎春都是身子一抖,忙扯着安嫔两只胳膊拖了出去,犹自听到阮绵绵在后面叫着:“哎!怎么就拖出去了?好歹看看人怎么了?刚才那是呛的?” 顺嫔过来拦住要往外走的阮绵绵,小声道:“刚才那一下是皇上含愤出手,我看安嫔的下巴都往里陷了些,想来一嘴的牙掉了大半,她吃了惊吓,吞下牙齿呛咳,再正常不过。” 阮绵绵方恍然大悟,回头看向林卓,见他面上犹有怒气,知道他是因为安嫔的话仍在愤恨,心中不由感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讪讪道:“皇上好身手,这一掷的力道好大。” “那是。皇后都责备朕疏于练功了,朕怎么还不得证明一下自己。” 林卓微微一笑,却见阮绵绵走到他对面坐下,郁闷道:“出了这样的事,皇上您还有心思笑。一出悲剧,两个花季少女,还都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就都香消玉殒了。” “世事无情,她们就如同树上的花朵,不过是过早被风雨摧残凋零罢了。” “我真的不喜欢后宫。”阮绵绵眼眸中染上一点哀伤:“还不如咱们在王府,虽然侧妃也是个有心思的,但她一个人,也兴不起风浪,最起码,不至于有这种残害同伴的事……罢了罢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她抬起头,郑重看着林卓,沉声道:“安嫔我是一定要处死的,她不死,馨贵人灵魂不安。只是……吴大人是吏部尚书,当朝首辅,皇上此前选秀,不就是因为前朝?这件事会不会对您有很厉害的影响?” 林卓拿起那份供词,漠然道:“吴尚书年纪大了,这大半年来,他做事愈发力不从心。安嫔的事,终是牵连了吴家,不管他们是否后悔,他们帮安嫔软禁了彩绣家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将口供给吴尚书看了,我想,他应该知道怎么做。” “原本是为了前朝稳固才选秀,结果却是如此收场。馨贵人死了,安嫔也死了,皇上的重臣,这一下子就没了两个,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不要选秀。” 林卓疑惑地看着阮绵绵:“皇后是不是忘了一个人?荣嫔不也死了吗?” 阮绵绵:…… ------------ 第一百六十七章:还要努力 “啊对,看我这记性。好,这下皇上没了三个重臣。” 阮绵绵连忙找补,就见林卓淡淡道:“只有一个罢了。吴尚书本就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康爱卿和齐爱卿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且向来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尤其馨贵人,她是死于安嫔之手,齐爱卿若知你如此痛惜她的女儿,拼命想要护住她的性命,也只有感激的份儿。” 阮绵绵知道林卓是宽慰自己,轻声叹道:“当朝首辅,他要告老还乡,在朝堂上,这也算是不小的震动了。” “你当朕这一年是吃干饭的吗?这么长时间,若还能因为一个重臣告老还乡引发朝堂震动,朕也不配当这个天下之主了。” 林卓握住阮绵绵的手:“无须担心,一切有朕。” 那双深邃眸子在这一刻盛满了柔情,只让阮绵绵都有些恍惚,简直不敢相信,在杀馨贵人时那么坚决冷酷的,和眼前是同一个人。包括处置安嫔时,强硬到不留半点余地,可是对着自己,竟又有这样的情深似海。 阮绵绵此刻心里只觉五味杂陈:如何能恨?那真是不知好歹了。毕竟我只是个凡夫俗子,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为了维护正义就舍弃幸福。而且为什么要舍弃?皇上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虽然我救不下馨贵人,但只要我还是中宫皇后,我这个身份就可以帮助更多女人。 一念及此,便放下心中包袱,回握住林卓的手,轻声道:“虽如此说,皇上也不可掉以轻心,毕竟安嫔死了,虽然她死有应得,但做父母的疼爱女儿,只怕不会这样想。当心吴大人垂死反扑,就是蚂蚁咬你一口,还要疼上半天哩。” 林卓静静看着阮绵绵,话都到嘴边了,却只是点点头,说了一句:“好。朕答应你。” 他的绵绵啊,亲眼见识过这么残酷的事情,却还是相信人心。她也不想想,像吴尚书这种经历过宦海沉浮,做到内阁首辅的官员,怎会为了女儿和皇权作对,赔上整个家族?若他们真将女儿看做掌上明珠,当日就不会送她进宫了。后宫残酷,别人不知,这些老狐狸还不知么? 不过这些不必说出来,又何必打击绵绵呢?就让她依旧热爱相信好了,她经历了接连的打击,还能保有这份乐观天真,是多么珍贵难得。 一边想着,便沉吟道:“眼看就要过年,宫里还是冷冷清清,馨贵人和安嫔又相继没了,别说你难过,就是两宫母后,心里也不好受。顺嫔,你让御膳房安排一下,过两日咱们在慈宁宫举办一场家宴,热闹热闹,驱散这些阴霾。” “是。” 顺嫔答应一声,阮绵绵道:“母后们伤心,只怕未必有这个心思吧?” “这件事都由安嫔嫉恨而起,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日子总是要过,朕不想你们为了这些无谓的事伤心感叹。” 两条人命,在皇帝眼里,也只是无谓的事……好吧,打住。 阮绵绵强行按住自己的平权脑,想了想也的确是得有点热闹事,驱散笼罩后宫的阴云。 馨贵人和安嫔死了,那不是还有芳嫔云贵人玉贵人吗?也该安抚她们一下,免得她们不知内情,还以为是自己处心积虑,要一个一个团灭了她们。 直到家宴时,一家人坐在一起,看到桌旁强颜欢笑的芳嫔等人,再看看两宫太后,加上她和林卓,好嘛,连一张桌子都没坐满,这时阮绵绵才发现林卓的真正目的。 “还说什么家宴,热闹热闹,你那是热闹吗?分明是给母后们添堵。” 家宴过后,众人散了各自回宫,林卓自然陪阮绵绵回坤宁宫,一进屋,就听妻子气愤愤地嘟囔了一句,林卓便知自己的目的被看穿了。 他也不在意,微微一笑,躺在榻上将阮绵绵搂在怀里,为她捂着尚有些冰凉的小手,一边轻声道:“朕就是要告诉两位老人家,这后宫添了新人也没用,朕不喜欢那些庸脂俗粉,所谓选秀,不过是害了那些大好年华的女孩子。后宫就是后宫,它的残酷争斗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哪怕是你这样温柔善良又有铁腕手段的皇后,也不行。你看,你可以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奴才们无不称颂,但你也无法阻止荣嫔诅咒,馨贵人失贞,安嫔蓄意害人。可见想要后宫和平,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一而终。” “母后不会这样想的。”阮绵绵苦笑:“她们会和安嫔一样,想着只要皇上雨露均沾,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如今种种,都是我独占君宠所致。” “果真如此,今天的家宴就要不欢而散了。” 阮绵绵斜眼看丈夫:“难道你还觉着这场家宴算是宾主尽欢?” “最起码算是和平收场。”林卓倒是十分乐观:“经过朕仔细观察,母后们虽是心事重重,但看你的眼神,多是怜惜,没有怨怼。她们也知道,馨贵人和安嫔之死,最痛惜伤心的就是你。如此就好。其实绵绵你有没有想过?两位母后都是过来人,从前父皇在时,何尝没有雨露均沾?结果后宫就和平了吗?” 阮绵绵细想想,是这个道理,不由也积极起来,搂着林卓脖子道:“果真如此,母后们不再逼迫选秀,便是皆大欢喜了。” 林卓刮了她挺俏的鼻子一下:“如何?不怪朕了?” “怪还是怪的,我始终认为,馨贵人不该死。” 阮绵绵正色道,但旋即在林卓脸上亲了一口:“但是我也想开了,事情已经发生,你有你的观念,我有我的观念,既然彼此无法改变,就只能求同存异,我还要用我这皇后的大好身份,继续发光发热。这一次救不了馨贵人,但下一次或许能救云贵人玉贵人……” “什么?还想有下次?”林卓在阮绵绵额头上弹了下:“你这小脑袋瓜里想得都是什么?嫌朕头上的帽子还不够绿?” 阮绵绵吐吐舌头:“是我说错话还不行么?以后嫔妃们一定都会好好的,我说得是这宫里宫女们,一旦谁受了欺压,我可以为她们出头。” “你能不能别只想着你那些受欺压的女孩子?能不能想想朕?”林卓凑到阮绵绵耳边,咬牙切齿低声道:“朕都住了两晚养心殿了。你是不是忘了?咱们还要努力生个皇嗣出来。” 阮绵绵:…… ------------ 第一百六十八章:绝世好男人 “用力,姑娘再用力些,就快出来了。” 正是阳春三月末,太阳暖融融地照着大地,院中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杏树上,开满了洁白淡粉的花朵,一丛丛一簇簇,生机勃勃。 屋子里传来温柔坚定地鼓励声,以及妇人努力却衰弱的叫声,片刻后,先前女子颤抖着兴奋道:“出来了,终于出来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下一刻,屋里传来婴儿的响亮啼哭,一个慈祥地女声哽咽道:“你这小东西,还有脸哭,你差点儿将你娘折腾死你知不知道?呜呜呜……” “还好还好。娘娘托我照看姑娘,如今终于幸不辱命,你们母子平安。” 徐柔将周围东西收拾妥当,一边念叨着,满头大汗尚且未及擦去,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滴落。 “多谢徐姑娘,若不是你,今日我们母子必定没命了。” 康清晨也是泪光闪闪,无力地伸出手,徐柔上前握住,轻声道:“今日难产,情况着实凶险,最后竟能平安收场,全赖你命不该绝。另外,这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或许将星之说,并非玄虚。” 这时琴姑也将孩子在温水里洗干净了,包在襁褓中,抱过来给康清晨看,一边含泪笑道:“姑娘,眉眼都长得像你,一点儿也不像表少爷那个混蛋。” “长得如何有什么关系?”康清晨伸出手,在孩子小脸上摸了摸,轻声道:“难看些也无妨,性情惫懒些也无妨,我只要他这一生老老实实,端端正正,莫要做下坏事,平安一世,也就不枉我如此辛苦生下他来,否则……” 最后两个字忽然腾起了一阵杀气,徐柔忍不住抖了一抖,小声道:“否则怎样?” “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康清晨脸上神色还苍白着,眉头一竖,硬是流露出几分从前街头小霸王的锐气,一字一字道:“我能把他生出来,就也能把他送回去。” “姑娘,他还只是个小婴儿呢,您怎能这样说他?” 琴姑已经被小家伙勾出了一直压抑着的母性光辉,听见康清晨这么说,不自禁就露出了隔辈亲的倾向。 “好了,姑娘睡吧,我这就给娘娘写信。这么长时间过去,总算尘埃落定,也该给她报个平安,让她放心了。” 徐柔转身就要出去,见康清晨抬起身子,想说什么,她就笑道:“您不用担心,我只假装写些家常杂事,各地见闻,顺便提一句帮农户妇人接生,娘娘冰雪聪明,自然就猜到了。” 康清晨这才放下心来,待徐柔离去,她自己看着孩子,那小婴儿哭了一阵,大概是累了,这会儿闭着眼睛,小嘴巴一动一动,仿佛吮吸的动作,只看得她心中母爱泛滥,忍不住伸出手指在那吹弹可破的小脸蛋上轻轻戳了戳,喃喃道:“就算先前我总想拿掉你,有些对不住你吧?你也不好这么报复我啊。好家伙,难产,难道我死了你能落得好儿?你啊,压根儿都不知道能来到这个世上,是十辈子烧了不知多少高香才修来的事,若不是皇后娘娘慈悲,咱们母子这会儿坟头的草都该长出来了。” ******************* “娘娘,徐柔来信说了什么?看把您给开心的。” 芳草递了杯茶过来,见阮绵绵眉眼都笑弯了,便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不过是她在乡下的所见所闻。唉!这个时节,乡下定是漫山遍野开满了花儿,什么杏花桃花梨花,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开得最多的应该就是蒲公英,它们开得也早,春寒料峭时,你看那向阳的坝沿上,石缝间,就有一朵一朵的小黄花盛开……” 阮绵绵兴致勃勃地说着,芳草抿唇笑道:“娘娘既喜欢花儿,咱们御花园里的花开得也好,且都是名品,什么牡丹芍药垂丝海棠,等等等等,那也是团团簇簇热闹无比,叫我说,哪里的花儿也比不上御花园。” “没错没错。”夏荷捧着两盘点心走过来,补充道:“不但是这些名品,野花园子里也有啊,娘娘刚刚说得什么杏花桃花梨花,园子里到处都是,石缝间草地里也多得是蒲公英和野花,听说往年这些都是要当杂草除去的,因为娘娘喜欢,所以皇上特意嘱咐留了几片地,就是为了给您看。” “是么?他竟有这个心?怎么都没告诉过我。”阮绵绵站起身,饶有兴致地整理了下衣裳:“走,咱们去园子里看看。” “娘娘别急,把斗篷披上。” 夏荷急急说道,一边赶着将一件轻罗斗篷取来,笑道:“虽说外面气候和暖,到底有风,有斗篷遮一遮寒风也是好的。” 说完帮阮绵绵披上斗篷,又为她整理系带,这才语重心长道:“皇上对娘娘,那真是没得说,您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都看在眼里,悄没声就做了,也不特意告诉您。就例如花草这事,我还是在御花园摘花的时候,听那边的洒扫太监说得。” “就是就是。”芳草也点头附和:“我觉着天下间再难找到皇上这样的男人了。别说他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就是民间寻常的贩夫走卒,你找得到一个对妻子这样好的?我觉着找不到。” “那也不一定。” 在里屋收拾完的秋香走出来,笑着道:“民间也有极少数的男人怕老婆,老婆让往东不敢往西,让追狗不敢撵鸡,咱们皇上可不是这样。” “我打你个小蹄子。”芳草扬起手作势欲打:“你拿皇上和那样窝囊废比?” “也有不是窝囊废的吧,进宫前,我好像听说刑部有位二品侍郎,惧内是出了名的。” “方大人嘛,这个我也听说过,说他和妻子是青梅竹马,人家这不叫惧内,正经是情深意重呢。” 阮绵绵微笑听大家议论,这里夏荷秋香等人说说笑笑间,就将各色点心蜜饯水果坐垫茶水都备好了,主仆几个便往御花园来。 进了园子,迎面遇上三五个蹦跳擎着花儿跑过来的女孩子,俱都是十五六岁年纪,青春明媚气息扑面而来,许是正在追闹,她们并没发现这边的阮绵绵,直到芳草喊了一声,这才停下脚步,诚惶诚恐过来行礼。 ------------ 第一百六十九章:密谋 芳草忍不住训斥道:“看你们冒冒失失的,这是在宫里,不是在你们家的后花园,今儿是遇见皇后娘娘,娘娘大度,不和你们计较,万一冲撞了别的贵人呢?未必就有这份好运了。” “好了,都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再没有这么点活力,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阮绵绵制止住芳草,又微笑对宫女们道:“都起来吧,你们是上个月小选时进宫的新人?” “是。皇后娘娘。” 中间一个宫女胆子大,这会儿便抬起头,倒让阮绵绵吃了一惊:这女孩儿竟是面容姣美,宛若天仙,尤其一双眼睛,波光流转妩媚多情,再给她几年时间,二十出头的年纪,怕就要长成一个人间尤物了。 “进宫后日子还好吧?有没有人欺负你们?若受了委屈,不用怕,都可以和我说。” 阮绵绵索性在一旁石头上坐下,细问几个小宫女在宫里的生活日常,听她们都说还好,且脸上表情也是笑吟吟的,她这才松了口气。 “宫里规矩森严,有时候难免要被上司训斥,这些言语委屈都是次要,但若有人横行霸道,对你们侮辱欺凌,就尽管到坤宁宫来告诉我,或者去青华阁和顺嫔说,咱们宫里绝不会助长那些歪风邪气,明白吗?” “是。多谢皇后娘娘。” 古代女孩儿早熟,这些宫女于两性方面已经是初步明白的阶段,平日里最怕遇到地位高的老太监,生恐被凌辱还求告无门。好在进宫一个月,也没有这样事发生,原来却是皇后娘娘为她们撑腰,怪不得姐姐们哪怕没见过娘娘,提起来也都是赞叹不已。 刚入宫的女孩儿们,正如初生牛犊不怕虎,和阮绵绵说了一会儿话,便少了两分敬畏,更多三分亲近,叽叽喳喳直说了半刻钟,方才心满意足地散去。 阮绵绵也高兴,她已经颁布了诏令:以后三年一轮,大龄宫女愿意出宫的,每人发放五两银子,自行出宫;不愿出宫的,在宫里服务到四十岁后,多能升职,或是调去轻省衙门,养老也有保障。然后针对离宫宫女的数量,选取新的女孩子入宫。如此一来,宫女们有了指望,幸福指数直线升高,干活也会下力气。而养老有保障后,宫女太监们没了后顾之忧的同时,也不敢再无所顾忌,因为污点是关系到日后生活的,于是宫中纪律自然更加严明。 因为这些举措,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整个后宫风气为之一新,阮绵绵在御花园走了几处,处处都是春光明媚,花枝绿树之间,充满欢歌笑语。 阮绵绵能够察觉到的变化,别人自然也能察觉到。例如此时抱团游园的芳嫔和云贵人玉贵人。 “这后宫跟咱们刚进来的时候,还真是不一样了。”玉贵人看着远处一边修剪花枝一边说笑的宫人们,便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是啊。细想想,才多长时间?也就是一年吧,皇后娘娘平日里看着不出奇,谁能想到竟有这样手腕。” 芳嫔冷笑道:“她是随和的时候不出奇,真正该严厉时,比谁都严厉,而且完全不讲任何情面。上个月慈宁宫的管事太监,那是阮太后用了十年的老人,就因为凌虐了一个宫女,便被娘娘打了三十板子,要去半条老命,还发配到杂役库,估计是得死在那里了。” 云贵人笑道:“这是慈宁宫的人,皇后是阮太后的侄女,姑侄两个怎么都好说话,若是寿宁宫的,我看娘娘未必就敢这样无情。” “寿宁宫?” 玉贵人也笑了:“姐姐是不是忘了那位玲姑姑的事?” 云贵人一皱眉:“玲姑姑贪赃枉法,是徐太后亲自处置的,和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 芳嫔便戳了她一指头,摇头笑道:“你白瞎了才名,竟还比不上玉妹妹。也不想想,那玲姑姑是徐太后进宫后就交下的人,论亲近程度,春雨都未必能比得上。不是为了怕皇后难做,徐太后就忍心下手处置她?而且处置得这样重。” “怪不得。”云贵人一拍额头:“我还说以慈宁宫那位的脾气,周公公下场如此凄惨,怎么她老人家都没说句话,原来竟是有徐太后处置玲姑姑的例子珠玉在前。这样说,寿宁宫也未免太宠皇后了。” 芳嫔凉凉道:“寿宁宫是皇上生母,皇上独宠皇后,徐太后自然爱屋及乌,更不用提皇后娘娘可是救过她的命。” 云贵人叹了口气:“那就难怪,有这些例子做前车之鉴,还有谁敢炸刺儿?谁的地位敢说能高过玲姑姑和周公公?” “不止这些。”芳嫔摇摇头:“罗云是先皇用了几十年的大内总管,都对皇后娘娘俯首帖耳,这宫中的奴才们,哪个不是唯他马首是瞻?喜乐的地位倒是不比他差,但问题是,喜乐对皇后娘娘更忠心。” “别说了。其实一切的根源,都在皇上,正是因为皇上对皇后娘娘宠爱的没边儿了,上行下效,自然人人都忠心。” 云贵人的语气似乎有些痛苦,玉贵人喃喃苦笑道:“早知皇上对皇后情深似海,当日何苦要把咱们赚进宫来?” 芳嫔等得就是这句话,当下便白了玉贵人一眼,轻笑道:“怎么?你还敢抱怨?觉着在宫里不好了?觉着不好,你也可以不在啊。你想想,当初咱们六个人进宫,如今去了几个?荣嫔安嫔馨贵人连冷宫都没进,直接就下去了。所以我说,咱们皇后娘娘,看着确实随和亲切,但真狠起来,谁也比不上。不然以安嫔的家世……她本可以不用死的。” 玉贵人胆子小,听见这话就瑟缩了一下,结结巴巴道:“可……可安嫔陷害馨贵人,她……她是自己作死啊。” “你不作死,以为就能安然无恙?”芳嫔扭头盯着玉贵人:“刚刚和皇后娘娘说话的那几个宫女,你看见没有?她们是新进宫的,你就不觉着有什么不对?” 玉贵人摇摇头,芳嫔便恨铁不成钢的跺跺脚,想说什么,犹豫片刻后又压低声音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到我的瑞云轩,我恰好有几句话,早就想和你们说,如今正好是个机会。” 两位贵人不明所以,跟着芳嫔来到瑞云轩,到暖阁坐下,芳嫔就命茉莉出去查探一圈,然后留在门外守着。她这里方正色对两人道:“我先前说新进的宫女,你们有没有察觉不对,你们就真的一点都没发现?” 云贵人和玉贵人彼此看着,俱都摇头,芳嫔叹气道:“荣嫔安嫔馨贵人接连出事,你们竟没有半点警觉,我看再过些日子,皇后拿我们开刀的时候,你们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们没做什么啊。” 玉贵人吓得身子一抖,却见芳嫔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需要你做什么吗?我不信那三个人的死,你们就没有一点疑心。荣嫔诅咒,谁看见了?馨贵人巫蛊,又有谁看见了?秋红为什么死在主子前头?说安嫔陷害,安嫔为什么要陷害馨贵人?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们三个哪个不是死得无声无息不明不白?你凭什么觉着轮到我们,就可以有个体面的结果?欲加之罪你不知道?” 玉贵人眼泪都要下来了,带着哭腔道:“皇上……皇上也没宠我们啊,皇后在宫里一手遮天,我们……我们算什么呢?她要不喜欢,我……我一辈子不侍寝,听她的还不行?甚至要我出宫……哪怕是去当尼姑都行。” “或许荣嫔她们在死之前也是像你这样想,可惜啊,皇后明摆着不会给咱们任何机会。也是,以我们的家世,皇后一旦打蛇不死,必遭反噬,她焉能不忌惮?” 云贵人迟疑道:“你是说?皇后要对我们下手?可……可她就不怕天下的悠悠众口吗?谋害了所有妃嫔,便是前朝大臣,也不能容忍,皇上总要给我们的家族一个说法。” “所以我才问你们,就没发现新宫女与从前有何不同?” “新宫女……”云贵人沉吟着只说了三个字,忽然就是一顿:“你的意思是说,皇后要从新宫女那里,给皇上挑选侍寝的人?” “当然不是给皇上挑侍寝的人,但从答应做起,慢慢做到常在贵人嫔妃,这对于那些宫女来说,不啻于一步登天,哪怕一辈子不能侍寝,她们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所以我留意观察过,这一批宫女长相出众的,着实有好几个,偏偏出身都是低到尘埃里,甚至匠人商户之女都有。” 玉贵人惊讶道:“怪不得皇后之前说要改变选秀规矩,从前小选,也只会从士农两级选起,如今商户甚至匠人的女儿都送进来了,难道……竟是为了这个?” “没错。”芳嫔笃定道:“这些出身微寒的宫女,没有家族撑腰,也不必肩负荣耀家族的使命,皇后只要给她们一个位份,就足够她们一辈子感激和效忠。皇后掌控她们,就如掌控一条猫儿狗儿。而咱们几个,在皇后眼里都是头角峥嵘,哪里比得上这些人放心。” “那……那如今选秀都完成了,岂不是说,皇后很快要对你我下手?皇上……皇上当真就一点儿都不管她?” “别说皇上了,你看看两宫太后,她肚子到今天都没动静,那两位不也是连声都不吭了?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啊,笼络人心可是高手。” “那怎么办啊?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别说玉贵人吓傻了,就是云贵人,都被芳嫔煽动得要哭了。可怜阮绵绵帮了荣嫔,想救馨贵人,结果却在完全不知情的境况下,被一口又一口的黑锅扣到头上。 “我们如今坐困后宫,孤立无援,完全无法可想了。要么就是坐以待毙,要么就是拼死一搏,只有这两条路。” “还……还有拼死一搏的机会吗?” “当然有。” 芳嫔肯定地点头:“你们还记得皇后娘娘身边的徐柔吗?” “那个医女?不是说她出宫了?当日害死荣嫔,好像就有她参与其中。” “不是。”芳嫔小声道:“说来也巧,我家里有人恰好认识徐柔,之前在皇庄附近遇见她,原来她是得了皇后授意,在那里守着一个怀孕的妇人。我听我亲戚的描述,那妇人应该是宫里的人,说不定便是坤宁宫中的女官。” “坤宁宫的女官?” 两位贵人眨巴眨巴眼睛:坤宁宫先后倒是放出去了两个女官,这……这有什么……等等,你刚才说,怀孕的妇人?女官,你的意思是……” 云贵人忽然双手掩口。芳嫔点头道:“以皇上对皇后的宠爱,这妇人怀有龙种的可能性不大,如此,便是坤宁宫中秽乱不堪,以至于宫人怀孕……” “皇后为何不处理了她?反要送出宫去?” 玉贵人皱眉问,只见芳嫔冷笑道:“我早说过,皇后只对咱们这些大家闺秀恨之入骨,却对那些奴才们惺惺相惜。也是,她自己就是乡下出来的,可不就看着那些人亲近呢。” 云贵人放下手,喃喃道:“不管是什么原因,如果……如果真是坤宁宫的宫女有孕在身,还是皇后放走她,那……那皇后就是欺君之罪。” “没错,除了欺君,还有失德。一个宫女尚且能够秽乱宫闱,何况皇后独掌后宫。”玉贵人的眼睛也亮了:“皇上就算能容忍皇后欺君,也绝对容忍不了她可能……可能失德。是也不是?” 不知是不是性命攸关,玉贵人的胆子都大起来了,看到芳嫔和云贵人缓缓点头,她握住拳头,胸口急促起伏着,小声道:“那……那只要让皇上知道这件事,皇后不就……咱们也能保住性命。” “谁来告发?你吗?” 芳嫔冷笑,见玉贵人的表情一下子僵住,她又看向云贵人。 云贵人面色一白,下意识地直摇头,只见芳嫔放下茶杯,淡淡道:“都是同一条船上的姐妹,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今这个境况,谁也别想拿谁当刀。要么就都不声张,等着皇后将我们一个个收拾了;要么大家一起去皇上面前揭发,将皇后彻底掀翻,你我也能平安度日。而且说不定,日后还有一场富贵,两位妹妹也不想做一辈子的贵人吧?” ------------ 第一百七十章:山雨已来 人性贪婪,芳嫔最后一句话,当真是说到了云贵人和玉贵人的心坎上。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对方先前那一番分析,在信息完全封闭的情况下,堪称“有理有据”。 关乎性命,谁不拼命?两人低头沉思片刻,接着先后抬起头,几乎是异口同声道:“愿同姐姐患难与共。” “好,那就说定了。这是宫闱丑事,谁也不许向外说,只等有合适时机,咱们一起去皇上面前揭发就好。” 两人郑重点头,三人又商议一会儿,云贵人和玉贵人方满腹心事地告辞离去。 待她们走后,茉莉回到屋里,小声问道:“娘娘,万一两位贵人托家中人去皇庄附近调查,知道那孕妇其实就是荣嫔,她们还会相信娘娘么?” 芳嫔微微一笑,淡淡道:“荣嫔是大家闺秀,有几个人见过?她们就算托家里人过去打听,也只能打听到徐柔,这就和我说的话对上了。至于荣嫔,她们没那个脑子,也根本不会想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根本不会怀疑,放心吧。” 茉莉微微点头,想了想,又忍不住小声试探道:“那……都这个时候了,不……不知会老爷太太一声吗?” “爹娘的性情,都不会同意我做这件事,他们当日甚至都不愿让我进宫。可上天将我生在这样的官宦之家,让我有机会得见天颜,入住后宫,我为什么要辜负?更何况见过皇上这样的人中龙凤后,又有谁能忍受嫁给那些富贵纨绔,得个诰命便心满意足,平庸了此一生呢?” 芳嫔说完,啜了一口茶水,悠悠道:“原本我也不敢贪心。可皇上实在是太宠皇后娘娘了,须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极致的盛宠之后,往往不能圆满。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可惜皇上不懂这个道理,不是他刻意纵容宠爱,皇后娘娘又怎敢瞒天过海,犯下如此欺君大罪,给了我这个天大机会。 茉莉看着志得意满的主子,不知为什么,心中总有一丝担忧,暗道:皇上如此宠爱皇后,他真会因此和皇后恩断情绝吗?我们娘娘真的能如愿?若不能,那她的结果…… 一念及此,身子不由抖了一抖,竟不敢再想下去。 ******************* 春末天气宜人,就是风大令人着恼,若没有这些风,到御花园走走,定会心旷神怡,如今这风一刮,那树上花儿大概要落下一半。不过风大有一个好处,方便放风筝,能飞得老高。 喜乐站在门边,探头看着御书房大门外往来洒扫的宫人,一边出神想着些有的没的。忽听里屋传来“啪”的一声,接着林卓冷沉的声音响起:“这个时候想起翻老账了?简直不可理喻。” 喜乐吓了一跳,连忙收回脑袋,端着茶盘来到林卓身边,小声道:“皇上消消气,别气坏身子,来,喝杯茶润润喉吧。” 林卓接过茶杯,眉头仍紧紧皱在一起,眼中寒芒闪动,似是自言自语般道:“早就时过境迁的事,今日忽然提起,只怕是来者不善。” 喜乐心中一惊,却也不敢询问,只见林卓放下茶杯,又拿起一本奏折,随意看了几眼扔在一边,然后又拿起第二本,如此直看了三十多本,忽地冷笑道:“果然朕猜得不错,十六本折子,还全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员,若说这不是早有预谋,鬼都不信。“ “预谋?”喜乐吓了一跳:“皇上,这些大臣们要预谋什么?” 林卓情绪已经恢复平静,他摸着下巴,似在沉思,淡淡道:“他们翻出了当日先皇驾崩时,皇后为了接旨,答应自行离宫的旧事。” “什么?”喜乐惊叫一声,暗道:这些大臣的图谋竟比我想的还大,谁给他们的胆子?这都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这简直就是要挖太岁的心,要太岁的命,他们活腻歪了吧? 正想着,忽听林卓沉声道:“去,宣康晨来见朕。” “康大人?”喜乐吓了一跳:“这事儿难道是他图谋的?” “当日让皇后接旨后就必须离宫的主张便是他提出来,今日虽然没有他的奏折,但这些人都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于是喜乐就明白了,答应一声退出去,找了个稳重的太监,叫他急速宣康晨觐见。 不到一刻钟,便看见康晨进了院子,喜乐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主儿,一看这位的表情气度,便知他是有备而来,心中暗道:看来皇上说得没错,果然康大人就是背后主谋,可是为什么呢?难道就为了荣嫔娘娘?没听说他对女儿有多钟爱啊。 连喜乐都能看出来的东西,林卓又怎会察觉不到?目光沉沉盯了康晨一会儿,见对方目光湛然,他忽地微微一笑,轻声道:“在康爱卿身上会出现如此坦荡慷慨模样,倒是出乎朕的意料。怎么?康夫人病逝后,爱卿这是悲痛欲绝,打算以死追随妻子于地下?” 这一刀捅得实在太狠,康晨脸皮子都抽搐了两下,但很快他就平静道:“回皇上的话,老臣命运不济,女儿爱妻先后惨死,如今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想来待老臣百年之后,他无人照看,也只有坐吃山空。如此,老臣这一生已经到头了,再没有任何指望。所以,老臣若活着,便为江山鞠躬尽瘁;若死了,便去地下与妻女相聚,都还好。” 林卓眉头一挑:“既然你知道儿子不争气,当日为何又要将女儿送进宫呢?留着她在家招个女婿上门,主持大局,不是更好?” 康晨长叹一声:“是臣先前拘泥于世俗愚见,不曾想过招赘,又因要为皇上尽忠,才将清音送进宫陪王伴驾。却不料……唉!都是老臣行差踏错,今日才有如此报应,老臣无话可说。” 这老家伙,明明是他自己居心叵测,竟还敢倒打一耙? 林卓鼻子差点没气歪,一拍桌子,大声喝斥道:“什么为朕尽忠?分明是你自己利欲熏心。康晨,当日你为什么要逼皇后接旨出宫,你心里明白。你把女儿送进宫的时候,只怕早就想好了要用这一点大做文章吧?你们父女两个居心叵测,罪有应得,这会儿你倒跑来朕面前胡说八道,这就是你对朕的忠心?” 康晨垂着头,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落寞道:“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老臣如今几乎是孑然一身,又有什么可辩可惧?” 态度很明显:我可以死,但皇后必须被废离宫,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你给朕死了这条心。”林卓冷哼一声,语气同样不容置疑。 “皇上。”康晨竟然微微一笑,挺直了胸膛沉声道:“没有用的。老臣可以死了这条心,但是其他臣子呢?皇后失德,世人皆知,朝臣们义愤填膺,即便老臣偃旗息鼓,也有的是人前赴后继。一个荣嫔算不得什么,可若再加上馨贵人和安嫔,这事就非比寻常了。” “安嫔和馨贵人的事,他们家人心中有数,不可能跟着起哄。” 林卓皱起眉头,只见康晨呵呵一笑:“听皇上的意思,这当中应该别有内情,难怪吴大人痛痛快快告老还乡,一个屁都不敢放。不过皇上,他们心中有数,这个数却是没法言说,那其他人不知道,心里可就没数,只有同情愤慨了。吴大人可也是三朝元老,手底下同僚故旧无数的。” “同僚故旧无数,没有你在其中运筹帷幄,也没人会愿意牵涉其中,归根结底,都是你做的好事。” 康晨不说话了,算是默认。 林卓恶狠狠瞪着这老家伙,好半晌,咬牙说了一个字:“滚!” “是。老臣告退。” 康晨默默退出,这里林卓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恨恨道:“岂有此理,他们以为自己是谁?朕的家事也要由他们摆布?简直做梦。” 喜乐在一旁都懵逼了,他看惯了康晨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模样,还是头一次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那份宁死不退,可以称为风骨的东西,虽然这份风骨很不可取。 “皇上,当日康大人带走荣嫔骨灰的时候,挺平静的啊,奴才还在心里骂他冷血,谁知……谁知他竟记恨到现在,这件事绝非临时起意,定是图谋良久了。” “朕早该察觉到才对,虽然他表面没有因为荣嫔之死表现出异常,但是这大半年时间,那样得意骄傲的人,竟苍老了二十岁不止,我还以为他是因为妻子缠绵病榻,以至于心力交瘁,如今看来,分明荣嫔的事对他打击也不小,他这是要舍命给女儿报仇。” “康大人这一次善者不来,来势汹汹,皇上您打算怎么办?” “呵呵!能怎么办?扛着呗。”林卓揉揉额头:“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历史上那么多昏君了,他妈的,做昏君多舒服多自在,朕若是昏君,今天上折子的立刻砍一半,再有上折子的,再杀一半,杀个三五回,看谁还敢管我家事。” 喜乐没敢搭腔,心想能把皇上逼得把这样话都说出来,康大人你是好样的。 一面想着,就见林卓站起身:“行了,剩下的折子不看了,走。” “去……去哪儿?”喜乐结结巴巴地问。 “坤宁宫,去看看皇后。” 喜乐:…… ******************* “娘娘别烦恼了,太后就是那么个人,她最多唠叨您两句,也改变不了什么,娘娘只想着国公府由盛转衰,是您喜闻乐见的事,这就行了,咱们多想点好的。” 芳草给阮绵绵轻轻捶着肩膀,一边安慰她,却见主子叹了口气,摇头道:“平心而论,姑姑对我是很好,可是她对我再好,我也比不上那个国公府在她心中的地位。如今皇上只是削了几个爷们儿的俸禄,她就把我叫过去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将来等国公府大厦将倾,我们姑侄两个大概要反目成仇了。” “不至于,万万不至……” 芳草不等说完,就听外面喜乐的声音喊“皇上驾到”,不由面色一喜:“娘娘,皇上来了,您快去接驾。” “不了,才挨了训,懒得动,告诉皇上,要他哄哄我才能起来。”阮绵绵趴在软枕上,跟只慵懒猫咪似的咕哝着。 芳草无奈摇头,苦笑着迎出去,就见林卓走进来,见只有她一个,便纳闷道:“皇后不在?” “在里屋呢。”芳草向身后指了指,接着悄声道:“昨儿皇上颁布诏令,削了几位爵爷的俸禄,其中就有威国公府……” 不等说完,就见林卓眉头一挑,了然道:“朕本来是想今日诏令彻底执行后,告诉绵绵给她惊喜的,她怎会因此郁闷?看来是慈宁宫那边又把她叫过去,没说什么好话是吧?” 芳草点点头,小声道:“所以回来了就耍小脾气,说是要皇上哄哄她才肯起来。” 林卓“扑哧”笑出声,摇头无奈道:“她就仗着我爱她,使劲儿作吧。” 说完兴冲冲奔着里屋去了。芳草就冲喜乐撇撇嘴,一摊手,悄声道:“皇上好意思说皇后作?你看他明明喜欢的不得了的样子。” 喜乐递给她一个眼神,意思是:领会就行,看破不说破,大家都好过。 这里林卓来到阮绵绵身边,坐在榻上推着她笑道:“怎么?又受委屈了?你是皇后,天将降大任者……” 不等说完,就见妻子一头拱进他怀里,嚎叫道:“苍天啊大地啊!饶了我吧你,你说你好歹也是个皇帝,四书五经二十四史,你就只会这一句吗?” “这一句最贴切嘛,不然难道朕要说蜀锦征袍手剪成,桃花马上请长缨……” “停停停,什么征袍长缨?你当我是去慈宁宫打仗呢。” 阮绵绵坐起身,见林卓含笑看着她,她脸不由一红,又听丈夫轻声问道:“真伤心了?” “有一点吧,不过我知道姑姑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也不太在意。这会儿就开始伤心,以后反目成仇的时候怎么办呢?” “你能这么想就好。”林卓摸着她的头发:“做朕的皇后,就得有这份定力。其实慈宁宫的事不算什么,你可知今天有十几位官员上折子,将父皇驾崩之前要你替我接旨,你答应自请出宫的旧账翻出来了吗?” ------------ 第一百七十一章:顶风作案 “咦?” 阮绵绵一下坐直身子:“我就知道,从我接过那道旨意的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现在它终于来了。” 林卓:……“是朕的错觉吗?你好像很高兴?” 阮绵绵眨巴眨巴眼睛:“呃……当然是错觉,必须是错觉。皇上,臣妾怎会舍得离开您呢?我的意思是说,我知道这一天一定会来,但没想到它会来得这样快。” 她把头在林卓胸口上蹭着,只听爱人“嗯”了一声,淡漠道:“所以这对于你来说,还是个意外之喜是吧?” 阮绵绵:……要不要这么敏锐?装装糊涂不行吗?人艰不拆啊! 表面却端正了面色,正经道:“皇上不要来挤兑我,我和你夫妻情深,这难道是假的?既被你引为红颜知己,我岂能不盼着和您甘苦与共白头偕老?可惜咱们恩爱情侣遭天嫉,这大棒子一个接一个落下来,没事儿,我和你一起扛就是了。快,让我看看这个翻旧账的老贼是谁?” 林卓:…… “好吧,算你还有点良心。” 皇帝陛下放心了,满足一笑,喝了一口茶:“其实这老贼,你应该也猜出来。” “我能猜出来?谁?”阮绵绵一愣,但旋即醒悟过来:“皇上,您不会告诉我,是……是康大人吧?就是荣嫔她爹。” “不是他还会有谁?” 林卓点头。阮绵绵庆幸自己没喝茶,不然非喷出来不可:竟然是康晨?特么的这是何等的恩将仇报?康大人你可知道我是冒着天大的风险救了你一家性命,你继室死了和我可没关系,现在你带头破坏我和皇上幸福美满的婚姻,良心都喂狗了吗? “为什么会是康大人?因为荣嫔?可是康大人并不把荣嫔放在心上不是吗?他为何还要做这种事?就算把我拉下马,他也没有第二个女儿能进宫做皇后啊。” 阮绵绵想不通:这老家伙和女儿关系疏远到康清音都舍命报复了,怎么这会儿倒显出父女情深来。 林卓叹了口气:“谁知道呢?也许是女儿妻子相继离世,让这老东西心态都变了。你是没看见御书房他和我对峙的样子,老实说,我从没想过,像他这种官场老油条,有一天竟也敢慷慨赴死,喜乐当时都吓傻了,连朕都无计可施。” 阮绵绵舔了舔嘴唇,眼里是极大的愤慨:“他这会儿敢为荣嫔慷慨赴死,早干什么去了?皇上您怎么不问问他?从前他对女儿是什么态度?这时候想起做慈父了,我呸!” 林卓疑惑地看着阮绵绵:“他现在是要废你的后位,你不替自己担心愤怒,倒替荣嫔打抱的什么不平?” 其实林卓心里想得是:荣嫔不就是你杀得吗?你这会儿替她抱怨什么?难道……果真你并没有对荣嫔下手,而是帮她逃离出宫?但这又是为什么呢? 不过这话他没问出来:如今横亘在他和阮绵绵之间的困难已经不少,他不想再提这些陈年旧事,追根究底,让本就艰难的两人再雪上加霜。 “呃……不平之心,人皆有之。” 阮绵绵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连忙亡羊补牢:“虽然荣嫔是死在我手里,但我至今记得她死前绝望的模样,她说如果不是她父亲,她不会沦落到那个境地。唉!皇上你是知道我的,若非荣嫔太过分,我……我哪里就舍得杀她?虽然我杀了她,但是我心里很惋惜啊,所以今天一听你说康大人还好意思扮慈父,我气就不打一处来。” “好了,不需要为这点事生气,生气伤身。”林卓拍拍她后背:“绵绵,你记住,凭它山雨猛烈妖风八面,自有朕为你遮风挡雨,只要你不相离,朕绝不相弃。” “不离不弃,深情永继么?” 阮绵绵低头念叨着,这本是十分动人的一刻,还有什么能比帝王的情深更加缱绻缠绵?然而她也不知为什么,仿佛脑子抽了似的,竟抬头认真问了一句:“那若是有一天,皇上不想为我遮风挡雨了,能放手让我离去吗?” 林卓:…… “你发烧了?说什么糊涂话?”林卓在阮绵绵额头上摸了一摸,面色有些不悦:“绵绵,朕在你眼里就这样不堪吗?” “不是皇上不堪,是我。”阮绵绵泄了气般躺下去:“再怎么恩爱,皇上,我和你很多观念也是不一样的,如今情到浓时自然好,可是天长日久,分歧越来越多,您敢说没有情转薄的一刻?你是皇帝,一旦你绝情了,我一个弱女子可是毫无反抗之力……” “不会。”林卓打断她的话,坚定道:“我们俩又不是一个人,观念有分歧很正常,如你所说,求同存异罢了,既然你说到这里,那咱们就做个约定,谁也不能因为这个影响夫妻感情,一千年,一万年,我们都要和现在一样的恩爱。” 阮绵绵忍不住笑了:“你这真是孩子话,想什么美事儿呢?就算你我想活一千年一万年,上天也不答应啊。” “反正朕的意思,你明白就好。” “好好好,我明白我明白,我答应皇上。不过,臣妾有些好奇,为什么康大人会选择这个时间来发动朝臣逼您废我?是不是因为您要对勋贵下手,这时最需要朝臣支持,他就是算准了这段时期是您的软肋,才敢如此大胆。” ”你说得没错。”林卓淡淡道:“不过他也太小瞧我了,我就不信,难道我不废你,他们就敢站到勋贵那一边?” “那……万一他们……真的站到勋贵那边怎么办?”阮绵绵试探问着:“皇上您可不要太盲目乐观,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多了去。你以为朝臣们就没有掣肘吗?朕登基一年多来,四海升平,税赋比往年多了两成,百姓们反而更富足。反对朕?他们背后的那些势力第一个就不答应,朝廷安定,大家才能一起发财。” 阮绵绵大致知道林卓说得这些背后势力都是谁,无非是那些大家族和富商巨贾,这些人的确因为稳定的环境而得到长足发展,但是勋贵若团结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皇上,前日齐王妃进宫看我,还和我说,魏王如今十分活跃,和勋贵们走得很近。” “魏王?他能做皇帝的最好时机,就是父皇仙逝那一晚,既然那时他没成功,说明他就没这个命。勋贵们抱团后,力量是不小,但其他人的力量同样不小。这些勋贵但凡收敛了爪牙,他们的那部分好处,你说会落在谁头上?巨大的馅饼面前,谁不想有分食的机会?别说勋贵,就是天王老子,想独吞馅饼,也说不定会被拉下马。” “臣妾明白了。”阮绵绵眼睛一亮:“到时鹬蚌相争,皇上就是那个得利的渔翁。” 林卓点点头,语气变得肃杀:“这些勋贵委实是胃口太大,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还不够,还想抓着权力不放手,再这么放任他们发展下去,朝廷和天下财富都在他们手里,朕算什么?一个坐龙椅的傀儡吗?” 勋贵们的确是够嚣张。阮绵绵不由想到当日她和林卓的婚事,一个国公府养在乡下的庶女,竟然能嫁给当朝皇子为妃,这是何等荒谬的事?由此可以知道勋贵们的气焰有多高涨,再不打压,真让他们成了气候,确实会成为朝廷最大的隐患。 想到这里,阮绵绵便拉着林卓的手起身,一面笑道:“既然皇上都考虑到了,臣妾也无需多言。这会儿天近晌午,御膳房该送饭了,走,咱们出去看看今天中午都有什么好菜,到时让芳草开一瓶好酒,臣妾祝皇上马到成功。” 林卓:……“呃,皇后所说的好酒,该不会是什么桂花蜜百果酒吧?” “皇上竟然猜到了?”阮绵绵啪啪鼓掌:“真聪明,就是桂花蜜和百果酒,甜丝丝的可好喝了。怎么?皇上不喜欢?” “呃……喜欢,朕很喜欢。” 皇帝陛下嘴角抽搐两下,心中大叫:这算哪门子的好酒?你好歹弄一坛三十年的女儿红状元红啊。 “绵绵,这样下去不行,如今府里只剩下你爹这个国公爷的爵位还没动,可我看皇上好像没有收手的意思,万一……万一皇上要削了他的爵位,那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这都两个月了,姑姑也该看出来皇上约束勋贵的决心。又不是咱们国公府一个受害,其他勋贵的日子比咱们还难过,就这半个月,便有两位侯爷两位国公被削了爵,如今我爹还是威国公,已经很不错了。” “别人死活都罢了,但我是太后,你是皇后,若是你爹连国公的爵位都保不住,要我们两个在宫里,是干什么吃的?” “姑姑。”阮绵绵见阮太后眼泪都下来了,无奈道:“您看开些吧,这就是大势所趋,叫我说,与其在这里哭,不如赶紧往家里送信,叫家里人都收敛些,不说别人,就我那两个哥哥,他们干过一件好事儿吗?平时作威作福就罢了,在这样紧要关头顶风作案,那不是逼着皇上拿他们开刀?” “不成,你怎么说也是中宫皇后,独占君宠,你的哥哥那是正儿八经的国舅爷,他们就算犯点错,怎么就至于要拿着开刀了?你这个做妹妹的就眼睁睁看着……” “不然呢?”阮绵绵眨巴着眼睛,状甚无辜:“难道我还能去替他们顶罪不成?” 话音刚落,忽听殿外一阵急促脚步声响,接着一个小太监满头大汗跑进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惶急叫道:“太后娘娘,不好了,刚刚传来的消息,说是昨晚咱们府里两位国舅和几位公子在青楼喝花酒,不知怎么同人打起来,当场打死两个书生,还有两个陪酒女子也被打成重伤,如今两位国舅都被拿去了顺天府,夫人派人送信,让太后娘娘帮忙说情,还有皇后娘娘,坤宁宫那边应该也有人去报信。” 阮太后惊得眼珠子都不会动了,阮绵绵也是惊怒交加,起身问道:“竟然打死了两个书生?那……其他人有没有受伤?送去哪里救治了?还有那两个女子,现如今怎样?” 小太监都懵了,万万没想到皇后最先关心的竟然是其他人,那些人的情况,国公府派来的人怎么会说,现如今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两位国舅爷都被关进顺天府大牢了吗? 好在阮太后已经回神,闻言怒道:“别人死活与我们何干?你该先想想你哥哥们,现如今皇上正要整顿勋贵,你两个哥哥就出了这样的事……” 阮绵绵根本不听她啰嗦,转身对芳草道:“敢和富贵纨绔叫板的书生,也不会是平民学子,背后必定有所依仗,所以他们受伤也能好好治疗。两个青楼女子就不好说了,也不知伤得多重,那些老鸨子多是吃人的,怎可能出钱请大夫?你快去找喜乐,或者罗云也行,叫他们派两个伶俐的太监出宫,打听下消息,若这两个女子没死,立刻替她们赎身出来,寻个医馆好好救治,后续也要妥善安排。” “是。” 芳草答应一声转身出去,这里阮太后气得脸都白了,拍着桌子恶狠狠道:“你去关心两个娼妇做什么?你哥哥们现在牢里……” 阮绵绵真是厌烦极了这种论调,不耐烦道:“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哥哥需要我管吗?是他们杀了人,他们却有这么多人关心;那两个女子被打成重伤,明摆着没人理会就只能等死,你说我管谁?”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阮太后抚着胸口:“我不管,皇上正要处置勋贵,你哥哥们等于把把柄递上去了,可见皇上这次不能轻饶,你现在就去皇上面前说情。官儿也罢了,不要就不要,但得立刻把人放出来,回到府中好好将养,可怜他们两个就是纨绔,经历过昨晚场面,不知吓成什么样儿,还禁得住在牢里磋磨?” 阮绵绵都气笑了:“姑姑,您也知道皇上不能轻饶啊?您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他们是杀人,不是寻常打架斗殴。您想着他们在牢里磋磨,你可知道那两个书生连被磋磨的机会都没有了。我劝您也别尽想美事儿,过些日子,他们恐怕连在牢里吃牢饭的待遇都没有呢,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 第一百七十二章:最后一根稻草 “你这是什么话?那可是你哥哥,你竟这样无情。” 阮太后哭起来了:“知道他们犯错,回府让你爹好好约束教训也就是了,怎么……怎么就要偿命?别的公子哥儿犯的错儿也多,什么时候要偿命了?他们两个可是当朝国舅,你拿他们和那些贩夫走卒比?那要你这个皇后有什么用?” “在这方面,我这个皇后的确是没用。俗语说得好,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何况我只是一个皇后。姑姑这事儿别找我,找我也没用,我也不会为这个去和皇上求情,明摆着触霉头。这两个月来,大臣们给我按得罪名还少么?姑姑你也为我想想好不好?如今我这个皇后都是危如累卵,他们两个国舅算什么?” “你哪里岌岌可危了?皇上对你不知有多好,那些朝臣们上再多的折子,只要皇上稳如泰山,你怕什么?” 阮太后用帕子擦着眼泪:“我看你就是不想救你哥哥,你……你怎么能如此绝情?当日进宫见我的时候,你不是这样……” 阮绵绵站起身:“姑姑怎么说就怎么是吧。不怕实话告诉您,我就是不想救,也救不了。他们杀得可不是贩夫走卒,是文人,很可能还是有背景的文人。别说皇上对勋贵深恶痛绝,就是先皇在世,姑姑您去求情,也没用。天下士子肯定都盯着这件事,谁敢徇私,谁就要背负千载骂名。” 她看着阮太后,轻声道:“姑姑做好心理准备,我这两个哥哥,最起码是要死一个的,不然逃不过天下悠悠众口。姑姑,我有些累,这就回宫了。” 她说完郑重行了礼,转身就走。这里阮太后捂住心口,恶狠狠盯着她背影,忽然哭叫道:“是我瞎了眼,当日没看清楚,你就是个白眼狼,我竟然引狼入室。我早该知道的,你恨死了国公府,你巴不得他们家破人亡,你甚至早就恨上我了吧?在你心里,只有寿宁宫那个才是你正经婆婆,我这个姑姑又算得了什么?当初陈妃那一刀若是刺向我,你绝不会为我挡刀,是也不是?阮绵绵,我有没有一句话冤枉了你?” 阮绵绵停住脚步,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转回身平静道:“姑姑没有冤枉我,我的确恨国公府,我的确巴不得他们家破人亡,所以您别想着我能为他们求情,我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孝心可嘉。至于我恨不恨您?会不会为您挡刀?您不如问问自己吧,反正我说什么您都不会信。” “白眼狼,你就是个白眼狼,别以为我会放过你。没有我,你能当上皇后?今天国公府要是出了事,我豁出去这条老命,我和你拼了……” 直到走出慈宁宫,阮太后声嘶力竭的吼声还在身后回荡。这个从出生起就是锦衣玉食,优雅高贵的女人,一生从未有过如此不顾风度仪态之时,此刻的她根本不像高高在上的太后,倒像是一个绝望发狂的疯婆子。 “娘娘。” 迎春觑着阮绵绵的脸色,想要说什么,却见主子一抬手:“别说了,我什么都明白,可我没有办法。” 春叹了口气,走了几步又说道:“要不然,去养心殿看看皇上?前几日不是内务府刚送了些新的摆件,想来皇上那里应该也有。” “臣子们要求废黜中宫的声音越来越高,皇上虽然稳如泰山,但心里也不是不烦恼,我何苦这会儿去向他输出负能量。算了,去御花园走走,牡丹芍药虽都谢了,湖里的荷花应该有急性子的先开了,咱们去看看。” “好。” 迎春答应一声,陪阮绵绵往御花园来,一群人走走看看,刚到望远亭边,就见假山后转出个宫女,低着头慌里慌张跑过来,迎春惊得叫了一声,忙挡在阮绵绵身前,那宫女结结实实撞在她身上,说了句“对不住”,便捂着脸跑了。 “这是什么意思?” 阮绵绵惊诧,直觉这里有故事,正要命人去追,就听迎春小声道:“娘娘,不必了。” “嗯?” 阮绵绵眨眨眼,见迎春冲自己使了个眼色,于是便明白了,只不动声色笑道:“真是个冒失鬼,罢了,摔这一跤,够给她个教训。” 说完和迎春来到湖边,命其他跟随人员原地等着,她们主仆俩来到湖心亭,阮绵绵才问道:“怎么回事?” “刚才那宫女应该是往我手里塞了个纸团,大概是要通风报信。”迎春说完,将纸团打开,递给阮绵绵。 阮绵绵凝目看去,只见上面歪歪斜斜写着两行小字:“寿宁宫萍嬷嬷以皇后无子挑唆太后,娘娘早做防范。” 阮绵绵苦笑一声,将纸条递给迎春:“好嘛,前朝有大臣们,后宫有姑姑还不够,寿宁宫也来凑热闹,合着我现在就是四面楚歌啊。” 迎春也无语了,好半天,才将纸团撕碎扔进湖中,愤愤道:“寿宁宫太后真不知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亲近小人,是非不分?不过娘娘,公道自在人心,这宫女定是寿宁宫里伺候的,却甘愿冒着天大风险来给您报信,可见您的品格高贵,奴才们心里都有数。” “奴才们是因为我给了他们福利,才会向着我。” 阮绵绵叹了口气:“康大人是因为荣嫔因我而死;寿宁宫忧心皇嗣,这都说得通。我只生气姑姑,那么精明强干的女人,偏偏是个扶哥魔,被三从四德洗脑了一样。你说,国公府给了她什么?就把那个府邸当成命根子,是非都不分了,道理律法全都不讲。她以为她在宫中的地位和荣耀都是背靠家族得的,放屁,那明明是因为先皇爱她,不然,如果她被打入冷宫,国公府那边早和她划清界限了。” “娘娘别生气,眼前倒是寿宁宫这边更让人不放心呢,万一徐太后向您和皇上施压,你们要怎么应付?更别说前朝那些臣子也是来势汹汹。” “真烦啊。”阮绵绵撇撇嘴:“其实我有时候真希望大臣们能成功,以皇上对我的情意,就算废了我的皇后之位,他也不会苛待我……” “这不可能,皇上不可能会废了娘娘的后位。” 迎春紧张打断阮绵绵的话:“娘娘,您可不能胡思乱想,您答应过皇上,要和他同担风雨的。” “知道了。”阮绵绵看一眼迎春:“有什么好怕?你以为这后宫是好地方?比起皇庄,这不过是个精致一些的大笼子罢了。” 她看着眼前平静无波的湖水,和那些亭亭玉立的荷箭,心中暗道:这么多势力一起施压,或许离我出宫,就只差一根稻草。可是,别说到底有没有这根稻草不好说,就算有,它又什么时候才能落下呢。 这样想着的阮绵绵,做梦也没想到,最后一根稻草很快就落下来了。 “非年非节的,寿宁宫怎么忽然想起办家宴?这该不会有阴谋吧?” 玉贵人疑惑地问着面前正对镜理妆的芳嫔,只听她淡淡道:“什么阴谋?妹妹也别太草木皆兵了,若有阴谋,这家宴合该在坤宁宫,且也不会请太后和皇上。“ 云贵人苦笑道:“虽说玉妹妹是有些过于紧张,但谁不紧张?我这两个多月,当真是寝食难安,唯恐一觉醒来,皇后娘娘就上门要我的命。” 芳嫔冷笑道:“放心吧,这些日子前朝大臣们闹得凶,她不敢在这个时候对我们下手,那就当真是引火烧身了。” “可闹得再凶,皇上始终没有动静。如今那些大臣就好像是树梢,皇上才是树根,这有数的,树梢乱摇晃,树根不动,就挪不了步子。等到大臣们累了厌了,不再管这事儿,皇后娘娘就该对咱们下手了吧?” 芳嫔在眉尖上描绘下最后一笔,回头笑道:“两位妹妹不用担心,咱们不给皇后娘娘这个机会。如今前朝和慈宁宫都视她为眼中钉,皇上虽稳坐钓鱼台,不过是还没遭受最大的打击。这个时候将女官生子的事情抛出去,皇后就会众叛亲离,被废已成定局。” 云贵人和玉贵人听得激动不已,齐声道:“这么说,姐姐是打算利用今天的家宴,将这件事禀报给太后和皇上?” “没错。”芳嫔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皇上对皇后用情再深,也不能容忍这种事,就算他能忍,太后娘娘也不能忍。皇后凭什么横行后宫?不就是仗着两宫太后和皇上都宠她吗?只要没有了这些依仗,她便寸步难行,万劫不复。” “可是……慈宁宫那边,不会有变数吗?那毕竟是她亲姑姑。” “放心吧。”芳嫔悠悠道:“威国公府两个儿子打死人命,一个被判了斩监候,一个被发配关外,国公府已经是名存实亡。慈宁宫这会儿对皇后恨之入骨,阮太后当着人前就说过不止一次引狼入室,这会儿巴不得皇后给国公府陪葬,又怎会为她求情?” 云贵人玉贵人齐齐点头,玉贵人小声道:“说起来,皇后娘娘当真狠心。虽然国公府将她弃置在乡下十几年,可后来也把她接回,还让她做了皇子妃,没有国公府,她就能做皇后了?结果她竟半点情面都不讲,只记着从前那些仇恨,如此记仇不记恩,也难怪能心狠手辣。” 芳嫔最后整理了下衣裳,见一切妥帖,方款款向外走去,一面冷笑道:“她也是目光短浅,到底乡下出来的,不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若是威国公府还有往日声势,今天这些朝臣哪敢对她口诛笔伐?她以为有皇上的宠爱,就可保一世无忧,太愚蠢了。也难怪慈宁宫这样恨她。” “可不是。”云贵人和玉贵人紧随其后,三人一起往寿宁宫去,一边喃喃祈祷:“但愿这一次咱们能够一击必中。只有皇后被废,我这心才能彻底放下。” “谁不是呢?”芳嫔叹了口气:“不成功便成仁,反正只要我们在后宫一天,和皇后就必定是你死我活。” 来到寿宁宫,刚和徐太后说了两句闲话,就见一个小太监走进来禀报道:“回太后的话,慈宁宫那位说是身子不舒服,就不过来了。” 徐太后皱起眉,轻声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说完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便是因为要让她和绵绵见面,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你们说,姑姑和侄女儿间,有什么话不能说开?国公府是她娘家,难道不是绵绵娘家?实在是两位国舅犯下的罪过,轻饶不得,天下士子都盯着呢。何况出了这样的事,皇上还没撸了威国公的爵位,这不就是看在皇后面子上?怎么就不依不饶呢?” 芳嫔等连忙安慰了几句,忽听外面有人喊“皇上皇后驾到”,于是三人连忙起身,一起迎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阮太后没到场,又或者芳嫔等人各怀鬼胎,这一场家宴仍是吃得寡淡无味。 不过阮绵绵还是敏锐观察到了一些细节,她默默舀着鸡蛋羹,默默看着芳嫔和云贵人玉贵人“眉目传情”,默默在心里盘算着:看样子这几位是要憋个大招啊,到底会是什么呢? 好不容易坚持到家宴结束,徐太后吩咐人上了茶水点心,正想说几句话活跃下气氛,忽见芳嫔云贵人玉贵人一起起身离座,来到地中间跪下。 徐太后这一惊非同小可,就连林卓都皱了眉头:前朝后宫这段时间委实是多事之秋,这三个又想添什么乱? “你们下去吧。” 太后挥挥手,故作镇定地遣退了奴才们,只剩下她和皇帝阮绵绵,以及跪着的这三位,方才开口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倒来这一套。” “实在是此事担着天大的干系。”芳嫔抬起头,勇敢道:“皇后失德。还请太后娘娘和皇上明鉴。” “什么意思?” 太后有些不悦,还以为这三人要翻旧账,却见云贵人惨白着脸,颤声道:“坤宁宫有女官珠胎暗结,于去年被皇后偷偷送出宫去。” 玉贵人紧接着道:“如今那个孩子已经生了下来,就是皇后身边曾经的医女徐柔帮忙接生,臣妾们有足够证据,证明那是坤宁宫的人。” ------------ 第一百七十三章:欺君之罪? 阮绵绵惊得手里小蛋糕都掉了:憋大招什么的,她只是随便想想,并不希望这种想象照进现实好不好? 太后也跟遭了雷劈似的,盯着三人眼珠子都不会动。要么说还得是林卓,现场最镇定的人就是他,不过仔细看,不难看出皇帝陛下眼底凝聚着一团风暴。 “你们三个可知?诬陷皇后,是要千刀万剐的。” 林卓声音沉沉,其实诬陷皇后从没有千刀万剐的说法,诬陷皇帝都没有,除非通敌卖国或者谋反这种终极大罪,才能有这个待遇。他一句话,就把罪名给无限拔高了。 “臣妾们当然知道。”早都明白这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殊死一搏,芳嫔又怎会被吓到?连最胆小的玉贵人,身子虽抖如筛糠,都抿紧嘴唇不发一言。 林卓深深吸了两口气,转头看向阮绵绵:“皇后,你怎么说?” 阮绵绵惋惜地盯着脚边小蛋糕,想了想轻声道:“配合打得不错,一人一句,这是明摆着同生共死的联盟,必定牢不可破。” 林卓:…… 众人:…… “不过时机不太对。”阮绵绵不满地看着芳嫔等人:“这样大事,就该在饭前说,如今饭都吃下去了,忽然爆出这种大黑料,不是给太后和皇上添堵吗?我一个罪人也就罢了,伤了皇上和太后的身体,你们承担得起吗?” 这句话就等于认罪了。 不认罪也不行,芳嫔她们爆出这个大料,那必定是铁证如山,说不定现在荣嫔都被她们控制住。虽然不明白她们为何不直接说是荣嫔,而要用坤宁宫的女官代替,但这个杀伤力总要小一些,或许还有周旋的余地。 所以阮绵绵痛快认罪,免得抵赖之后,芳嫔一气之下爆出其实女官就是荣嫔,那真就完犊子了。 徐太后的瞳孔好半晌才恢复正常,喃喃道:“坤宁宫女官?哪……哪个女官?” 芳嫔沉声道:“回太后,嫔妾不知她的名字,但皇后娘娘做下的事,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不然岂会如此痛快承认?太后,皇上。皇后娘娘失德在先,欺君在后,实在不配母仪天下,还望太后和皇上早做决断。” “呵呵!”林卓忽然冷笑一声:“皇后不配母仪天下,谁配?你么?” 一句话险些把芳嫔噎得含恨九泉,她只能跪伏在地,流泪辩解道:“天地良心,臣妾绝没有这个心思,臣妾只是不愿看皇后娘娘搅乱后宫。” 云贵人和玉贵人也都磕头在地,趴伏着不敢起身。 徐太后狠狠瞪了阮绵绵一眼,又看向皇帝,只见儿子面无表情,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原来时间可以如此漫长,度秒如年并不是夸张。 阮绵绵心里默默地想,虽然她曾经在作死边缘放肆试探过好几回,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作得有点大,很可能要把自己赔在里面了。 所以这就是圣母的下场。后悔吗?并不。比起冷眼看着那些不该死的女孩子零落成泥,还是做圣母更容易些,也更安心。可惜啊!荣嫔,我只能帮你到这里。话说我这次会死吗?应该不太至于,不对,也不能盲目乐观,皇帝明摆着对戴绿帽子无法忍受…… 一瞬间,阮绵绵脑子里转过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就在此时,她看见林卓忽地站起身,沉声道:“此事朕会处理,你们几个回去吧。皇后,和我回坤宁宫。” “哎……皇上……” 徐太后不敢相信这样大事,自己竟被排除在外,连忙叫了一声,就见林卓微微躬身,沉声道:“母后且在宫中安坐,稍后有了结果,儿子再来禀报。” 说完也不管芳嫔等人呆若木鸡地孩趴在那里,他拉起阮绵绵扬长而去。 坤宁宫仍是一派岁月静好的安宁温馨,几个宫女在廊下喂着鸟儿,一边闲话,然后她们就看到向来温柔的皇上扯着皇后一路疾行,直接走进殿内,然后“砰”的一声门被关上,接着里面传来皇后娘娘的痛呼:“哎呀!皇上你把我手腕都弄痛了。“ “你别装可怜,朕的力道心里有数,你手腕又不是面粉做得。” 林卓恶狠狠道。阮绵绵举起手想要证明一下,结果看看手腕,发现上面果然连个红印都没有,于是又默默放下了。 “到底怎么回事?” 林卓在榻上坐下。阮绵绵像个作弊被抓的小学生一般,垂着头期期艾艾道:“就是……那么回事呗。” “你都不狡辩一下?这不符合你的风格啊。还是说,你以为朕查不出那个女官是谁?” 林卓说完,就见阮绵绵猛地抬起头,面色惨白一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心里疼得狠狠一抽,又是怜惜又是生气。 “根本就没有什么女官对不对?那个人应该是荣嫔吧?朕当初就疑惑,以你这护犊子的性格,荣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你都不会伤她一根手指头,怎么忽然间就变成武则天,杀了人不说,还毁尸灭迹。你阮绵绵就做不来污蔑陷害的事,你有什么可心虚的?” “我是不是该多谢皇上对我如此了解,因为这说明你对臣妾足够用心。” 阮绵绵苦笑,却见林卓豁然起身,愤愤道:“我是对你足够用心,我就差没把这颗心扒出来给你看了。可是绵绵,你怎么对我的?你知不知道荣嫔的事担着多大干系?你以为你是救人,可这是欺君之罪,你懂不懂?” “欺君之罪?” 阮绵绵抬起眼,静静看着林卓,忽然来到他对面坐下,拿起桌上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然后慢慢饮尽。 “没错,从规矩道理上讲,你该是君,我该是臣。但是从情感道德上论,你是夫,我是妻。我是女人,正所谓痴心女子负心汉,女人都是感性的,所以我只能接受以情感道德论。是的皇上,在我心里,我只能接受你我是夫妻,不能接受你我是君臣。你若要和我说什么欺君之罪,那咱们的夫妻也就做到头了。” ------------ 第一百七十四章:帝后交锋 “绵绵……” 林卓皱着眉,向来无往不利的帝王气势,此刻竟被妻子一番话震慑住。 不过阮绵绵从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她认真而执拗地看着丈夫,一字一字问道:“夫君,在你心里,你我到底是君臣,还是夫妻呢?” 她说完,不等林卓回答,忽地展颜一笑:“你看,我就是这么的大逆不道,欺君之罪算什么?我还敢藐视君权呢。” 林卓翻个白眼:“呵呵!何止?我看你甚至敢和整个世道作对。” 没想到阮绵绵竟痛快一点头:“对。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和这个世界作对。” “但是绵绵,你毕竟只有孤身一人,有的时候,你不能不妥协。” 林卓无奈。他的妻子在这方面真是执拗地可怕,竟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出乎意料,阮绵绵再次痛快点头:“好。皇上,我妥协,只要你能装装糊涂,假装荣嫔,不,假装康姑娘已经死了……” “那不可能。”林卓脸瞬间黑了:“绵绵,这件事我不追究你的责任。但是荣嫔,她……她……她的罪行比当日馨贵人更不可饶恕,她甚至……她甚至把孽种都生下了,朕决不能坐视……” “怎么就不能坐视?林卓,你爱她吗?你心里有把她当作你的女人吗?你连她的模样都记不太清了吧?既然你心里根本没有她一席之地,你管她生下谁的孽种?难道你还会因此而嫉恨?反正她已经不是荣嫔,她就是村子里一个外面搬来的寡妇……” “绵绵,你明白道理不是这样的,别和我胡搅蛮缠。” “道理就是这样的,天地间的道理就是这样,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阮绵绵双眼含泪:“只不过你们男人的道理不是这样而已。” “你说得对。”林卓狠下心,冷冷道:“这个世道就是男人说了算,你不服也不行。” “但你是皇帝,皇帝是天下之主,男人们也要听你的。你就当为了我,放过康姑娘好不好?你总说爱我,那我也不求你用烽火戏诸侯来证明,就求你装装糊涂,行不行?” “阮绵绵,朕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你竟无所不用其极到这个地步,连我们之间的感情都利用上了,你……你别太过分。你答应过我,要求同存异。” 阮绵绵恨不能一口唾沫啐到林卓脸上:“亏你还好意思提求同存异,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向来只有我求同,你何曾存异过?还说什么恨不能把心扒出来给我看,事实上你连天子颜面都放不下。” “你……” 这话林卓竟无法反驳,皇帝陛下觉着脸上有些挂不住,索性起身拂袖而去:“算了,你这会儿热血上头,朕不和你歪缠,此事……” 身后传来“扑通”一声。林卓不敢置信地回身,就见阮绵绵直挺挺跪在地上,倔强地看着他,眼中泪光晶莹,若非死死忍住,这会儿该是泪流满面了。 林卓就觉着一股热气涌上心口,也说不清是惊是怒是恨是怜?他指着阮绵绵,气息都不稳了,喃喃道:“你……绵绵,除了必要的礼仪,你从未对我下跪,如今你向我下跪,却不是为了自己和家人,而是为一个贱人……” “是的皇上,我今日就是为了康姑娘跪你,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她们母子。她确实做错事,而且是很严重的错事,但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她灵魂里有很多女孩子没有的反叛和高贵精神,我气她也怜她,但她不是贱人……皇上,反正芳嫔装了糊涂,您就不能装装糊涂吗?有什么错,都由我来承担好不好?芳嫔不就是想让你废了我吗?就如她的愿啊,只要我被废了,皇上再狠狠吓她一回,这事就不会再有人知道……” 林卓惊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摇头道:“阮绵绵,你……你怎么敢想这种美事?合着朕要是放过荣嫔,就还得放你出宫?你……你就是骗三岁小孩儿,也得给一颗糖吧?不带这么空手套白狼的,朕看上去很像一头蠢狼吗?” 阮绵绵:…… “我和你说正经的,谁有心思和你玩笑?我只问你,皇上是不是一定要康姑娘的命?” 林卓沉默,片刻后问道:“若朕执意要她的命,你又待如何?” “那我也不活了。” “不要赌气……” “不是赌气。”阮绵绵恶狠狠看着林卓:“你要杀她,就等于是杀我,你自己看着办。” “不是。”林卓气得青筋隐隐跳出:“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她也不过就是你进宫后的一个过客,你和我才是恩爱情深的夫妻好不好?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怎么在这事上如此糊涂?绵绵,你是善良的连亲疏都不分了?” 阮绵绵颓然坐倒在地,也不憋着眼泪了,呜呜呜哭道:“你说得对,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太让人窒息。若不是一见林郎误终身,叫我错爱了你,我便是豁出性命,也要想法子逃出所谓富丽堂皇的王府皇宫。就是因为你,因为你,我才能忍受那些吃人的恶臭的规矩,觉着日子其实还挺不错。虽然也有很多鲜血淋漓,但过去就过去了。可是你杀了馨贵人……现在又要杀康姑娘,原本一件装装糊涂就可以过去的事,只要你想,它完全不会影响到你的天子颜面,可你偏要杀她,偏要撕扯开血淋淋的伤口给我看这世道黑暗,告诉我,原来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救不了任何人……” 她哭得那么伤心,连悄悄停在门口的芳草和喜乐都觉着,这一刻的皇后娘娘简直愚蠢:世道不就是这样的么?男尊女卑天经地义。皇上从未滥杀无辜,换做别人,为了保命分分钟可以害死一群人。她倒好,竟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犯下欺君之罪,现在败露了,不说赶紧想办法自保,反而要舍命为对方求情,这这……这真是怎一个蠢字了得。 林卓却叹了口气,默默扶起跪坐在地上的阮绵绵:“行了,你不用这么伤心欲绝的,此事容朕再想想。” 他说完转身离去,这里芳草便急急进屋,连尊卑都忘了,掰着指头数落道:“娘娘,您告诉奴婢,您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那可是欺君之罪啊……你……你竟然还为荣嫔求情?就算皇上真的爱您宠您,你也不能这么得寸进尺啊……” 阮绵绵倚坐在榻上,听着芳草絮絮叨叨,忽地破涕为笑,欣然道:“你说对了芳草,我就是得寸进尺,就是知道皇上爱我,所以下意识要赌这一把。说我是圣母道德绑架我都认了,只要能保住康姑娘,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不,不对,母子两个和琴姑,或许还要加上徐柔,真要牵连起来,那最少也是四条人命,而徐柔完全是被我连累的,除了舍命相救,我别无他法。幸好,幸好皇上确实爱我,不枉我为他困守深宫。” 芳草:…… ------------ 第一百七十五章:如你所愿 “说起来,咱们皇后是有些无情了,那可是她的娘家啊,竟然真的一点儿不管不顾,任由两个哥哥在牢里等死。” “你别胡说,她两个哥哥犯了重罪,皇后就算想求情,也是有心无力,那些文人最不好惹,皇上都要忌惮三分的。” “也不一定,你是没看见,咱们皇上有多爱皇后,就是她要天上的星星,皇上也会摘下来给她,何况只是两位国舅爷的性命,比摘星星可容易多了。” “就是。端看皇后想不想救,皇后真想救,和皇上磨缠几天,没有不答应的。明摆着就是不想救,怎么说呢?这还真有点恩将仇报了。” “怪不得,慈宁宫本来对皇后多好啊,现在恨得跟眼中钉肉中刺似的,逼迫不了皇后,就去逼顺嫔娘娘,只把顺嫔娘娘逼得急火攻心,病在床上起不来,昨儿寿宁宫的家宴都没参加。” “哎!你们听说没?昨天的家宴又不知出了什么事,皇上是拽着皇后娘娘出来的。过了很久,芳嫔云贵人玉贵人她们才出来,一个个小脸煞白,听说今天三位娘娘都没去坤宁宫请安……” …… 喜乐小心觑着林卓的面色,轻声道:“皇上,这些杀才,不好好干活,就在这里嚼舌头,奴才去将他们赶开。” “不必了。”林卓垂下眼:“这会儿赶开,他们就不议论了吗?” 说完面上露出一丝讽刺笑容,冷冷道:“这些狗才,先前皇后怜悯他们做奴才不易,给了他们多少好处,到处都是一片颂扬之声。如今才几天?就因为国公府的事说她无情。阮家两个混蛋犯下的罪过,罄竹难书,绵绵不为他们求情,那是明事理,到他们嘴里,倒成恩将仇报了。” 喜乐忙附和道:“皇上说得对,皇后向来是帮理不帮亲,最深明大义的。” “帮理不帮亲。”林卓喃喃重复了一遍,忽然问喜乐道:“那皇后一定要为荣嫔和馨贵人求情,甚至不惜舍命相救,也是帮理不帮亲了?” “呃……”喜乐傻眼,想了想挠着头道:“这方面奴才也十分疑惑,皇后娘娘事事都办得周全妥帖,唯独这两件事,偏偏就钻进牛角尖似的,怎么也掰扯不明白。” 林卓摇摇头:“不是掰扯不明白,是你我不懂,那就是她的道理。其实朕早就知道,在这个世上,皇后实在是太与众不同,如她所说,她连皇权都不放在眼中。” 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似是自语般道:“她说这个世道令她窒息,可不是嘛,因为她太孤单了。也所以,她才能和我这个孤家寡人互相慰藉。可是世人不会理解,比如慈宁宫,从前待她便如亲生女儿,一朝反目,竟然就恨不得她死。” 林卓说着,忍不住苦笑一声:“仁圣太后根本不知道,绵绵这份赤子之心有多珍贵难得。她就从来没想过,如果宫里没有绵绵,她会多么孤单凄凉。人啊,总是失去了才懂珍惜。” 喜乐悄悄看了前头主子一眼,心想:您还想着皇后赤子之心有多珍贵难得呢?忘了她昨儿把您气得青筋暴跳了? 正想着,就见一个太监匆匆赶来,到面前跪下道:“启禀皇上,礼部尚书康大人携侍郎秦大人,吏部袁大人,户部崔大人,刑部付大人,工部连大人等在宫外求见。” 喜乐一皱眉:“这么多人,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 太监摇头。忽听林卓冷笑一声:“还能有什么事?能让康爱卿如此积极推动的,必定是废后之事。走,回御书房,朕倒要看看,歪缠了这么长时间,他们是不是图穷匕见,要逼宫了。” 说完拂袖而去,喜乐连忙跟上,心里暗道:各位大人,你们真是想死都不挑个好日子,这是专往皇上气头上撞啊。 “皇上,皇后失德,且膝下始终无子,为皇嗣计,皇上亦当早日废黜中宫。” “皇上,一年时间,后宫接连死了三位妃嫔,且都是疑点重重,这其中皇后推波助澜必不可少,还望皇上详加查察,废除皇后,还那三位妃嫔一个公道。” “皇上,当日先皇驾崩之前,皇后代为接旨,许诺皇上登基,她便自行离宫。若她贤良淑德,皇上亦可纵容,然而如今后宫风雨不断,可见都是皇后恃宠而骄。长此以往,于国于君于皇嗣,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啊!” …… 林卓漠然看着面前几个老臣在那里慷慨激昂。康晨站在最后,这老家伙从前最擅长躲避烫手山芋,可此时他却不是龟缩之态,而是非常明显的在给几位同僚压阵。 林卓就觉胸口仿佛堵着一块大石,愤怒的情绪在石头下翻涌着,却怎么也发泄不出来。 他很想拉着阮绵绵过来,让她亲眼看看,这就是她舍命救人的下场。她费尽心思救了康清音,甚至是救下康氏满门,就换来这个结果,康晨那只老狐狸,在这一次废后事件中,当真是豁出了一条老命。 值得吗绵绵?满腔热忱,最后得到的是什么?是诽谤,是仇恨,是人人恨不能毁掉你的疯狂攻击,你觉着这值得吗? 林卓在心里默念,但是不用问他都知道,阮绵绵是不会后悔的。他的妻子做事只求无愧于心,何曾在乎过这世间的蜚短流长风刀霜剑。没有这股韧劲儿,她就敢救下荣嫔,瞒天过海将她运出宫外? 想到这里,忽听一声咳嗽,康晨开始做总结陈词了:“皇上。诸位大人所言句句属实,皇后种种事迹,均已证明她不配中宫之位……” “你们就是要朕废后,是么?” 林卓忽然开口了,没有大臣们想象中的愤怒无奈痛恨,他的声音甚至都很平静,平静的有些漠然,就仿佛是一个旁观者,正在看一群人演戏,面上挂着淡淡讽刺的笑容。 不……不对。不是看我们演戏,而是……是什么呢? 康晨皱起眉头,他没办法准确形容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而这时,皇帝冷漠的声音已经再度响起:“好。朕答应你们,近日内会废黜皇后,你们退下吧。” ------------ 第一百七十六章:你会后悔的 “嘎?” 大臣们都懵了,礼部侍郎甚至有一种想问问为什么的冲动。幸亏及时醒悟过来,暗道: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废后吗?现在皇上既然答应,还有什么可问的?奇怪,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啊。 几位大臣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皇帝陛下已经端起茶杯,他们也没有再逗留的理由,于是只好行礼告退。 康晨走在最后,这老狐狸心中始终存有疑虑,所以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就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他就看到皇帝陛下手里端着茶杯,正在冲他笑,笑得好像还很愉悦,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康爱卿。” 林卓忽然叫了一声,叫得康晨心里打了个突,身子不自禁一抖,他停住脚步,垂头道:“老臣在,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你会后悔的。”林卓伸手指点了点他:“记住朕这句话,朕等着你。到那时,你别来朕面前痛哭流涕,朕不想看。” 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可后悔的?只要废了皇后那个蛇蝎毒妇,就是把我千刀万剐了,我也不会后悔。 康晨在心里愤愤回话,因为太过愤慨,以至于他都没注意,自己是用什么话应付的皇上。 当走出皇宫的时候,这老家伙终于明悟刚才心中那股异样感觉是什么了:皇上不是在看他演戏,分明是在看他挖坑,挖一个埋下自己的大坑。 康晨忍不住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得不承认,这个明悟配合皇帝最后一句话食用,让他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今天的脸色竟比前两日还差?昨天虽然还爬不起床,但气色分明好一些的。” 青华阁内,阮绵绵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顺嫔,低声惊呼,旋即又补了一句:“好在精神似乎振作了点儿。” “什么呀,娘娘这是让芳嫔她们给气得精神了。”香蒲捧着茶盘走过来:“昨儿傍晚的时候,娘娘听说了寿宁宫……” “咳咳……住口,用得着你来说?”顺嫔咳了两声,对两个心腹宫女道:“你们都出去守着,不许一个人进来,我和姐姐有话要说。” 蒲无奈,就连芳草都一起退了出去。 顺嫔这才艰难坐起身,阮绵绵帮她身后垫了个软枕,只听她略微喘息着问道:“姐姐,昨儿寿宁宫家宴不欢而散,听说皇上是拽着您回了坤宁宫,可是……荣嫔的事发作了?” “妹妹聪明。”阮绵绵苦笑:“芳嫔不知怎么,竟查到了荣嫔现今住处,还知道她生了个儿子。“ 顺嫔瞳孔猛缩,好半晌才长叹一声,喃喃道:“我就说,能让皇上不顾而去的,也只有这个隐患了。可恨,我们到底小觑了芳嫔,以为她和姚大人一样忠心耿耿,没想到她竟是一条不叫的咬人狗。” 阮绵绵淡淡道:“后宫争斗,各凭本事。芳嫔能查到这个,确实是她聪慧过人,倒也不必怨恨她。” 顺嫔心都要碎了,哽咽道:“这个时候,姐姐竟还容得下她。我可没你这个心胸,我……我恨不得她立时死了。她既查到荣嫔的事,就该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她不说心中感戴,反而要害您……” “傻瓜。”阮绵绵莞尔一笑,伸手摸摸顺嫔的脸:“你怎么也这样天真了?实话说,我倒有些欣赏芳嫔,从古至今若多几个这样狠辣的女子,男人们也不敢就将女人欺压到这个地步。” “姐姐才是天真……咳咳……”顺嫔用帕子捂住嘴,然后放开,正色道:“似芳嫔这种女人,只会依附男人为虎作伥,她肯谋害姐姐,但绝不敢挑战男人们的权柄,她但凡有一点点姐姐的志向,都不会以荣嫔为刀,给姐姐这致命一击。” “好了好了。”阮绵绵见顺嫔又激动起来,忙拍着她的背:“不说这个,我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吗?” 顺嫔又喘了几口气,方沉吟道:“荣嫔的事,我料着皇上当初也会存疑,真正她活着倒不是大事,关键好死不死,她把那个孽种生了下来,这别说皇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容忍。姐姐这会儿还能好好坐在这里,说明皇上对您是真爱了,姐姐万不可再为荣嫔求情,激怒皇上……” 阮绵绵注视着顺嫔:“你现在说这话,不觉着有些晚吗?我是什么性情脾气你不知道?” 顺嫔一愣,旋即捂住脸发出哽咽般的声音:“姐姐,你这性情太要命了,那……那皇上怎么说?” 阮绵绵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唔……经过我据理力争讨价还价后,皇上可能大概差不多……会退步吧。” 顺嫔:…… “那姐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其实现在这个境况,皇上就该废后,以平息众怒……” “这不可能。”顺嫔断然道:“姐姐不用担心,皇上对您爱到骨子里,绝不舍得废后。” “妹妹你冷静些,不要感情用事。你看看现在,我都不是四面楚歌,除了你和皇上之外,我几乎是众叛亲离,这会儿如果废后,或许我还能跳出皇宫,迎来一片新天地……” 顺嫔怔怔看着阮绵绵,眼中不觉流下泪来,嘴里犹自喃喃道:“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若真有一天,我被废出宫,这后宫里便只剩下你一个人支撑了,你可愿意?” 阮绵绵扳着顺嫔肩膀,却见她不说话,只是拼命摇头,她叹了口气,扶着对方躺下:“妹妹,我知道你是事业型大女人,这方面甚至比我还强。你放心,我在一天,就和你并肩一天;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也必定请求皇上好好照顾你,这后宫离不开你,你就安心在这里打拼事业……” “姐姐……咳咳咳……” 顺嫔又激动起来,想要起身,却被阮绵绵按住:“我这不是把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吗?也未必就真走到这个地步。老实说,如果皇上真废了我的后位,放我出宫,这正经是皇恩浩荡的好事,我只有感激,妹妹你也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顺嫔注目看着她,忽然轻声问道:“姐姐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没有。”阮绵绵摇头:就是一种很吉祥的预感。 顺嫔:…… ------------ 第一百七十七章:狗血不到三秒 从青华阁出来,芳草觑着阮绵绵的脸色,小声问道:“顺嫔娘娘知道荣嫔的事了?” 阮绵绵点点头:“其实她早就知道,只不过没想到会被揭发出来而已。这个芳嫔啊,的确很不简单。”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中年太监飞跑过来,芳草认出这是青华阁的管事太监,忙叫道:“余公公怎么跑得这样急?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余公公猛地停下脚步,看见是她们,忙上前行礼,一边急切道:“皇后娘娘,奴才刚刚去养心殿找肃公公,结果……结果就听说……听说……” “听说了什么?” 阮绵绵纳闷,芳草见他结结巴巴,也不停催促,余公公这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听说皇上已经答应了那些朝臣,说……说要废后。” “什么?” 芳草身子猛地一晃,转头惶急地看向阮绵绵,却见主子怔怔发呆,看着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你没听错吧?你说皇上答应废后?这……这怎么可能呢?” “是真的。”余公公也苦着一张脸:“御书房外伺候的小太监们都听到了,不过皇上当时好像正在气头上,或许这是气话也说不定,皇后娘娘不如现在就去养心殿,只要……只要温言相劝,皇上许是会回心转意呢。” “是啊娘娘,咱们快去养心殿……” 芳草拉着阮绵绵袖子,忽见主子展颜一笑,淡淡道:“就算皇上这是气话,金口玉言,也是无可更改。” 余公公:……他没看错吧,皇后娘娘竟然笑了?就好像……就好像她早等着这一天似的。 “走吧,回去弄清楚怎么回事,看看有什么东西该收拾的,就先收拾了。” 阮绵绵当先迈步,芳草愣了一会儿,跺跺脚急忙跟上,剩下余公公茫然起身,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忙又向青华阁跑去。 “皇上驾到。” 正在安抚几个心腹情绪的阮绵绵猛地抬头,而迎春芳草等人比她还急,起身就要走出去,却听身后主子威严道:“慌得什么?给我稳住。等会儿皇上进来,你们都不许说话,放着我来说。” 几个丫头怨念地看着她,心想:您来说?那不是越说越糟糕,本来有转圜余地的,这下也让您给说没了。 正想着,林卓已经进来,见几个宫女都呆站在当地,只有阮绵绵迎上前来,似乎要郑重行礼,他忙伸出胳膊扶住了,一边对芳草道:“怎么了?一个个傻站着,看见朕来,连茶都不倒,朕在坤宁宫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是。” 芳草一惊,忙和迎春等人去倒茶端点心,这里阮绵绵将林卓让到榻上坐下,小心试探道:“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我还以为你要等到太阳下山才来呢。” “反正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你。”林卓从芳草手里接过茶水:“如何?今天过得可还好?” “明知故问。”阮绵绵叹了口气,但紧接着问道:“皇上,您……您没派人对康姑娘下手吧?” 林卓狠狠瞪了她一眼:“没有,以后不要在朕面前提她。” “对对对,不提不提。多谢皇上了,我们就当她已经故去。” 阮绵绵一颗心算是彻底落地,这最大的心思一去,另一件事便涌上心头,她等着林卓向自己开口,然而丈夫却只扯东扯西,最后甚至兴致勃勃说起了皇家猎苑两只竹熊生了幼崽的事。 阮绵绵听得津津有味,只是这件事说完,林卓终于沉默下来,她心中一跳,抬眼看向丈夫:“皇上可是有事要和臣妾说?” “什么事?没有啊。” 林卓摇头,周围众人都懵了,阮绵绵不由急道:“真没有?您再想想,今天上午您在御书房,都答应了臣子们什么?” “果然你已经知道了。”林卓呵呵一笑:“不用放在心上,朕胡乱应付他们的。” 阮绵绵:…… “君无戏言,这样大事,怎能胡乱应付?即便暂时应付过去,等到臣子们知道被耍了,反扑岂不是更猛……” “绵绵……”林卓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你就这么想被废出宫,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想离开朕吗?” 阮绵绵默然无语,过得片刻,眼中慢慢涌上两汪泪,她叹息道:“臣妾刚得知这消息的时候,真是满心欢喜雀跃。可直到此时此刻,皇上问起,我才忽然惊觉,原来离宫后,便再不能见你,这又叫我心如刀割。” 她抓着林卓的手,泪水流下来:“皇上,这座皇宫委实无趣的很,又有各种各样的无形压力,可我依然坚守着,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和你朝夕相处,同气连枝?然而到如今……我,我实在也是撑不住了。与其情到浓时情转薄,还不如趁着这会儿恋恋不舍时分开,强似我们之间分歧越来越大,别到最后,神仙眷侣却闹得恩断情绝。” “不会的。”林卓紧紧握住她的手:“绵绵,你不相信朕么?我们两个一定会白头偕老琴瑟和鸣……” 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林卓轻叹一声:“罢了,人心易变,哪怕朕有万千海誓山盟,可空口无凭,你又怎会相信?这份情深意重,终究要交给时光来证明。也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阮绵绵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皇上,你想开了?” “不想开能行么?”林卓伸手为她擦掉眼泪:“去吧绵绵,离开这座皇宫,去过你自由自在的日子。从此后你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留朕在这里做个孤家寡人,独居高处,任凭风寒入骨……” “皇上!” 阮绵绵眼泪止也止不住:明明是件该高兴的事儿,怎么现在心里反而酸酸的,都怪皇上,这也太会卖惨了。 “离宫后你也不要去别处,就在皇庄落脚吧,和你母亲弟弟团聚。蒋林朕会提拔他为副指挥使,专门带一千御林军和几十名大内侍卫,保护你的安危。” 阮绵绵:嗯? “还有坤宁宫这些太监宫女,你也都带过去,乡下日子不比宫里富足周全,看看再让内务府那边选几个伶俐的,怎么着也得凑上二百个人跟着服侍,朕才能放心。” 阮绵绵:啊? “还有……” “等等皇上……”阮绵绵实在听不下去了,伸手制止住林卓:“您这个……确定是要废我后位逐我离宫,不是让我回去省亲?” ------------ 第一百七十八章:废后离宫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林卓反问,状甚天真,其实心里想的是:你不会以为我真能彻底放手吧?这也就是个长期省亲罢了。但此事现在不能说破,且让绵绵无忧无虑地享受几年快乐时光。 “当然不妥。我一个废后,还这个排场,这不等于昭告天下,我是名亡实存吗?皇上是怕没有人刺杀我,以杜绝我死灰复燃的可能性?” “所以朕才要派御林军和大内侍卫去保护你啊。”林卓理直气壮。 阮绵绵目瞪口呆:呃……那个……这么说好像也有些道理。 “不对不对,总之我一个废后,就不该有这种排场,卷铺盖滚蛋这种凄凄惨惨戚戚的场景,才符合这一历史事件的要素。” “好吧,既然你坚持,那御林军就只派五百,太监宫女们……也只派一百个吧。”林卓一副很痛心的样子。 阮绵绵:……“皇上,您觉着这个人数很符合卷铺盖滚蛋的要素?” “不符合吗?都砍了一半,还想怎样?我和你说,可不能再减了。” 比遇上一个不讲理的无赖更让人闹心的,是遇上一个不讲理的皇帝。毕竟无赖不讲理,你还可以用拳头棍棒和他讲,但是皇帝…… 阮绵绵叹了口气:“皇上,您心里清楚的,废后不能这样干,这不叫废后,这叫旅游。” “这废后本就是他们逼迫朕的,朕答应他们,已经是出于多方考虑,难道还要让他们如愿以偿?废了你的后位,让你离宫,这已经是朕最大的让步,他们休想再得寸进尺。” “皇上说得多方考虑是……什么?” 阮绵绵好奇心起,却见林卓没好气瞪了她一眼:“不管是什么?最重要的都是你,朕看出来了,你确实是处境艰难,快忍无可忍。这样也好,你在的时候,她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心思,对你总有苛求;如今你离宫,也该让她们尝尝没有你主持大局的滋味。” “皇上,咱可不兴走极端啊。” 阮绵绵心中一沉,只见林卓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朕是暴君么?还走极端。你放心,两宫太后是朕的嫡母和生母,朕自然会孝敬她们;顺嫔是你的好姐妹和膀臂,朕也会礼遇有加;至于芳嫔云贵人玉贵人……” 阮绵绵心中一紧,就见林卓冷笑一声:“你也不用替她们担心,朕不会杀她们。” “也不许弄残了,让她们生不如死。”阮绵绵赶紧找补,话术这个东西,她可是经历过互联网的人,算是久经考验。 “你说你怎么就……她们可是害你的人,你……罢了。”林卓无奈一挥手:“只要她们别犯不可饶恕的大罪,朕不会重罚。” “好好好,臣妾多谢皇上。”阮绵绵心想:姐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剩下的,你们就好自为之吧。 废后离宫的车队出了城门,在官道上蜿蜒数里,只马车就有三十多辆,这还不包括后面拉行李箱笼的大车。 “娘娘,咱们已经出城了。” 芳草放下车帘,对身旁阮绵绵轻声说道。 “出城了吗?我看看,话说皇上没有在城楼上站着吧?” “没有。” 芳草摇摇头,见阮绵绵已经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她便小声道:“皇上怎么可能还站在城楼上送您?今天早上不是都和您认真作别过了?” “这不科学。”阮绵绵放下帘子,皱起眉头:“这两天废后之事,撒了多少狗血,就差这最后一盆,竟然收手了?都说好人做到底,卖惨要卖到位,这不符合皇上的行事作风,或者……他是在前面十里亭之类的地方等着?” 这番话芳草等人大致听明白了,几个丫头都是又好气又好笑,夏荷便道:“娘娘,您是不是日常被皇上宠爱的,都忘了他身份?再怎么着,那也是皇帝啊,既然都废后了,还这么依依不舍的,多没面子。” 阮绵绵瞪了夏荷一眼,掀开帘子指着外面:“你要不要看看他都安排了多少东西随从?连御林军都拨了五百个,大内侍卫好几十,好嘛,就差没在皇庄起一座行宫了,你觉着这都不算依依不舍?” 夏荷哑口无言,芳草连忙道:“御林军和大内侍卫,也可以说是看守娘娘的,类似监狱里的狱卒。” “你家监狱用这么多狱卒啊?更何况,真要这样严防死守,直接把我扔冷宫里不行?”阮绵绵白了芳草一眼:“不要和我强词夺理,这事从头到尾,它就是透着不对劲。” “那能怎么不对劲?反正皇上都废了您。” 提起这个,芳草难免还是郁闷。阮绵绵怔了一怔,忽地拍手道:“对啊,不管怎样,反正都废后了,我离开了那座皇宫,从此后自由自在天地广阔,该高兴才是,耶!” 众人:…… “娘娘,皇后已经离宫了,听说跟随的车队足有数里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对皇后有多舍不得,不过是被逼得没办法,才只能忍痛废后。” 芳嫔冷笑道:“不管是什么缘由,总之皇上是废了皇后,这就足够了。皇后娘娘大概还打着如意算盘,以为过两年皇上会因思念之情,重新接她回来,她做梦去吧。” 茉莉吓了一跳:“娘娘,您该不会是……想……” 芳嫔瞅了茉莉一眼:“用得着我出手吗?你以为那些拼命推动废后的朝臣们就不怕她死灰复燃?尤其是康大人,从前真没看出他那么在意康清音,谁知这一次,竟然因女儿之死,而一力推动了废后之事,不是他在前朝出力,仅凭荣嫔的事,我还真不知能否如愿呢。” 茉莉忧心道:“可是康大人不知道荣嫔还活着,若是知道,他感激皇后还来不及,又怎会……” “他不会知道的。”芳嫔断然道:“若要他知道,前日他就该知道了。既然皇上和皇后都将此事瞒下来,就说明不会再告诉他。说起来,我也有些疑惑,皇上不想废后,为何不对康大人和盘托出呢?云贵人玉贵人不知情,但他不可能不知情。” 茉莉连连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所以娘娘,咱们也不能高兴得太早,说不定皇上心里还打着什么主意。” “或者,只是因为荣嫔早晚都得死。” 芳嫔眼睛微眯:“皇上怎能容忍荣嫔和那个孽种?不过是对皇后心软,不能秘密处死罢了。但是过上几个月,甚至三年五载,谁敢保她们娘儿俩就能无病无灾无意外呢?” ------------ 第一百七十九章:痴心妄想 “这倒也是。”茉莉点点头:“可是娘娘,荣嫔之事,对于皇上来说,可是奇耻大辱,他竟然为了废后而暂且忍耐,这……这简直过分,都不是皇恩浩荡可以形容。所以娘娘刚才说,废后还打着主意日后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我说过,朝臣们未必会给她这个机会。” 芳嫔有些不耐烦,偏偏茉莉忠心为主,生怕主子一失足成千古恨,鼓起勇气唱反调:“娘娘,皇上可是派去了五百御林军和几十个大内高手,朝臣们想要下手,也不是那么容易。” “那又如何?”芳嫔沉下脸:“就算她不死,她也终究是去了乡下,只要她不在皇宫,没办法和皇上朝夕相处,魅惑君心,你还怕皇上不慢慢淡忘了她?本就不是什么绝色的美人,不过仗着性情刚烈有趣,可怜皇上阅美无数,到底和女人打交道少,觉着她这样不顺从的女人新奇,才会被她迷惑住。只要她不在,咱们用心经营,我不信就凭我……哼!我哪里不如她?” “对对对。”茉莉信心也陡然高涨了不少:“娘娘才貌双绝,德容兼备,从前咱们还没进宫时,您就最得大家喜欢。进宫后,偏偏被废后压着,如今终于她走了,娘娘这颗明珠,终于可以大放光明,这偌大后宫,将来必然是您的天下。” 这一番话芳嫔就喜欢多了,微微一笑,她假装愠怒瞪了茉莉一眼:“别兴头,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收敛些,别叫人以为咱们得志猖狂,那就不好了。” “是。奴婢知道。” 茉莉行了个礼,欢笑着答应。就见芳嫔站起身,来到窗前,看着外面艳阳高照的院子,轻声道:“皇上这会儿心情必定不好,却不知慈宁宫寿宁宫那里又是什么情形?” “这个奴婢不知道,只知这两日因为废后的事,宫里那些奴才们就跟炸了窝的马蜂也似,到处乱窜,企图给废后说情。” “呵呵!”芳嫔冷笑一声:“炸了窝的马蜂,就凭她们也配?多说是些无头苍蝇罢了,不足为惧。” “娘娘也不能小看她们。废后在位时,用着内库的钱财,着实笼络了不少奴才。奴婢还听说,她们原本今天想要去宫门口跪着拦住废后,不让她出宫呢。” “哦?”芳嫔眉头一挑:“后来怎么没去呢?倒是可惜了,不然抓住几个领头的狠狠重罚,废后在宫里的拥趸,最起码可以少一半。” “听说是被顺嫔娘娘给拦住了。”茉莉也觉泄气:“真没想到,那个顺嫔平时不声不响的,看着就像是废后的一条狗,这会儿竟忽然有了担当。” “未必是担当。废后离宫,这些奴才就都是她的人,她大概也不舍得折损太多吧,看来她还是有些痴心妄想。呵呵!也不想想,威国公府如今早已败落,哪还会管她一个旁支的死活?废后也离宫而去,慈宁宫先前为了废后闹腾,皇上肯定不喜欢,她在后宫,连半个靠山都没有,她凭什么还想管理后宫?” “就是,痴心妄想罢了。” 茉莉重重点头,就见芳嫔理了理头发:“罢了,反正也没什么事,给我找件衣裳,我要去寿宁宫给太后请安。” “是。娘娘。” 茉莉忙听从吩咐,一边找衣裳一边问道:“娘娘不去慈宁宫吗?” “没有了废后,慈宁宫那点儿力气,也都要用来扶持顺嫔,虽然不足为惧吧,但我这会儿又何必去受气呢?你记住,咱们以后的靠山,就是寿宁宫。” “知道了娘娘。” 主仆两个志得意满来见徐太后,等人禀报的时候,茉莉小声道:“太后娘娘从前很喜欢皇后,这会儿咱们过来,她老人家会不会不高兴?” “再喜欢那终究是儿媳妇,还是个不能给她生孙子的儿媳,又能喜欢到哪里?” 芳嫔说完,就见春雨走出来,轻声道:“娘娘进去吧,太后刚刚在佛堂念经,听说娘娘来了,方才停下。” “太后娘娘真是慈悲为怀。” 芳嫔赞了一句。进屋后正要大礼参拜,就听徐太后淡淡道:“不必了,我也不喜欢这些繁琐礼节,坐吧。” “是。” 芳嫔听命坐下,一副乖巧柔顺模样。徐太后看了她几眼,忽然问道:“芳嫔,你为什么要告发皇后?” “啊?” 饶是芳嫔聪慧,也没想到一向菩萨似得徐太后竟会开门见山,抛出这样一个尖锐的问题。 “回……回太后,嫔妾只是不愿……” “这些官腔不用来我面前说,也不要在皇上面前说,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皇上和哀家都不愿听人花言巧语。” “是。” 芳嫔一瞬间就拿定了主意,语气也镇定下来。她起身跪在徐太后面前,沉声道:“嫔妾……嫔妾从入宫起,就未曾服侍过皇上,而这一切,全拜皇后娘娘独占君宠所赐。臣妾……臣妾起先并未想过让皇上废后,臣妾只想让皇上雨露均沾。臣妾承认这是我的私心。但是太后娘娘,除却私心外,臣妾也着实是为皇嗣着急。臣妾的父亲对皇上忠心耿耿,臣妾焉能眼睁睁看着皇上因为太过宠爱皇后,和臣子们矛盾重重?所以……所以臣妾知道这件事后,就下定决心铤而走险……” “罢了。”徐太后抬起手止住她的话:“之所以今天和你说这些,就是告诫你,不要在皇上面前自作聪明。承认自己的企图,或许还能得到一丝垂青,明白吗?” “是。臣妾谢太后娘娘指点。” 芳嫔松了口气,只见徐太后坐起身,叹息道:“皇后一去,后宫空虚,只靠顺嫔一个人,未必就忙得过来,日后你要多帮她分担一些。” 嫔心中欢喜不尽,面上却做出为难模样,小声道:“太后娘娘,臣妾倒也愿意和顺嫔姐姐分担共事,可……可如今我还没有侍寝,师出无名,这……” “你没侍寝,顺嫔也没有。”徐太后揉揉太阳穴:“这件事我会和皇上说,你不用发愁。” “是。臣妾一切都听太后娘娘吩咐。” 芳嫔没想到,在开局不利后,竟还能获得如此结果,这心情简直就是在云端和深渊之间打了个来回,因又嘘寒问暖了一番,方心满意足地离去。 ------------ 第一百八十章:有人欢喜有人愁 待主仆两个离去,春雨为徐太后续上一杯热茶,一面似是不经意般道:“芳嫔娘娘倒是善解人意,知道太后这会儿心情不好,就过来陪您说话。” 徐太后啜了一口茶水,怔怔出神半晌,忽地苦笑道:“我最喜欢绵绵的率真,说起来,那孩子性格善良柔软,但做事的手腕半点不差,但不论如何,你能看见她那份仁心厚道。这个芳嫔啊,虽然有野心有手腕,但比绵绵差得远,真是奇怪,姚大人是个温厚君子,怎会生出这样一个女儿来?” “太后既然不喜欢她,为何又许她和顺嫔共同管理后宫?” “那不是没办法嘛。”徐太后无奈摇头,面色也渐渐肃然:“顺嫔是慈宁宫的人,我怎能让我那姐姐如愿?芳嫔虽不讨人喜欢,但如今无人可用,说不得也只能将就一下。” 春雨纳闷道:“顺嫔虽是和慈宁宫有些关系,却也不敢怠慢咱们吧?更何况顺嫔是皇后的人,慈宁宫和皇后反目,顺嫔心里大概也是有怨气的,她就不向着咱们,也断断不会向着慈宁宫啊。” 徐太后不说话了,她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答:春雨说得没错,顺嫔倒向自己的可能比倒向慈宁宫大多了,既如此,她为何还要扶持芳嫔呢? 徐太后眨眨眼,她也有些糊涂,好像就是下意识要这么做,似乎心底隐隐还有一个希望,但是这个希望是什么?她想不透,甚至不敢深想。 春雨也是个识趣的,见主子这样神态,便知自己多嘴了,忙将话题岔开,说了几句后,方悄悄退出。 “太后,芳嫔刚刚从寿宁宫出来,可是……竟然没来咱们这边。” 宫女梅香往盆里又加了几块红罗炭,一边向主子禀报着,只听阮太后冷哼一声:“废后离宫,芳嫔可不是要抱紧寿宁宫的大腿寻求上位。她不会来我这里的,我早就不是后宫之主,且我名义上还有个顺嫔,她和我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又怎会来看我?” 梅香沉默,片刻后感叹道:“从前皇后……废后在宫里时,后宫一片祥和,虽然嫔妃间各有争斗,可奴才们却都是齐心卖力的。如今废后去了,若芳嫔上位,顺嫔又不肯放权,宫里真不知是什么情景了。” 阮太后冷冷道:“废后就是个废物,如今的结局都是她自找的。我早就说过,宫里的女人,和家族都是唇齿相依,荣损一体。她偏偏不听,以为有皇帝的宠爱就可高枕无忧。如何?国公府败落,她立刻就被废了,这都是活该啊!报应,是她的报应,是她恩将仇报的下场,她活该啊……咳咳咳……” “娘娘。”另一个宫女梅雪忙赶上前,为阮太后拍着背,一边轻声道:“娘娘别气了,当心身子。” “这屋里怎么这样冷?是不是地龙没烧?”阮太后忽然拍着炕桌大吼,只气得柳眉倒竖,忽又冷笑道:“内务府这就敢看人下菜碟了?连炭火都不给足?” “娘娘。”梅香和梅雪彼此看了一眼,梅香便小心道:“地龙早就烧起来了,这屋里炭盆也有好几个,屋里并不冷啊。” “不冷吗?我怎么觉着冷冷清清的?”阮太后紧了紧身上衣服,梅雪忙道:“娘娘觉着冷,奴婢给您拿件斗篷披着?” “不用了。” 阮太后这会儿也察觉到自己并不是身上冷,她甚至都有些出汗了,于是皱眉道:“拿两个炭盆出去,这屋子都快烧成夏天了。我也不是觉着冷,就是屋子太大,只你们两个人在,怪冷清的。梅雪,你去看看几位太妃在做什么?若是有空儿,就让她们来我这里,大家斗会儿小牌打发下时间。” 梅雪看着梅香,梅香便嗫嚅道:“先前奴婢出去,看见芳嫔从寿宁宫出来后,熹太妃她们就……就结伴过去了……” 不等说完,就听阮太后猛地一拍桌子,两个宫女吓了一跳,只见主子面色铁青,嘴唇颤抖着,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两个宫女都慌了神,梅香也赶上前想要安慰,却见阮太后又颓然向后仰倒,靠在软枕上,大喘了几口气,方落寞挥手道:“罢了,你们都出去吧,让我清静一会儿。” “是。” 梅雪和梅香悄悄出来,轻手轻脚关上大门,两人在廊下站了一会儿,梅雪方叹道:“太后娘娘的精神越发不好了,这两个月废后在时,我看她就总是生气咒骂,还以为废后离宫她会高兴,结果竟还不如先前。” “你太天真了。” 梅雪苦笑一声:“先前慈宁宫凭什么和寿宁宫并立?你当宫里人真的分不出生母和嫡母,皇帝会向着哪一边?没有皇后和慈宁宫亲近,咱们的日子会那么好过?更不用提那会儿有皇后三不五时过来,虽然和娘娘多有口角,但那会儿姑侄两个是一条心,就是口角,都透着那么股亲近热闹,如今,那样情景是别想再有了。你等着吧,这慈宁宫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梅香抱着胳膊抖了抖身子,轻声叹道:“是啊,这才哪到哪儿?最难熬的日子,不过刚刚开了个头而已。” 不同于后宫的暗潮汹涌,此时的阮绵绵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身旁芳草迎春等人真切感受到她那份发自心底的快乐,也都一扫先前心头阴霾,开始说说笑笑起来。 “娘娘,您快把手炉拿好,乡下冷,可别把手冻坏了。夏荷,你不要老掀车帘,虽然今天风不大,可往这车里灌一点,也够人受的。” 芳草冲夏荷喊着,话音未落,就听夏荷兴奋叫道:“娘娘,那边是不是就是皇庄?我看见一排排的房子了。” “是吗?” 阮绵绵忙凑过去,接着兴奋道:“对对对,就是那里。谢天谢地,可算是到了。这车队太多,就是不方便,你看太阳都快下山了。我从前从王府出发,早上辰时动身。午后就可赶到哩。” 说完又正色道:“说起来,如今我都被废了,是不是不该再喊我娘娘?以后就叫我娘子吧,从现在起,我就是这皇庄上一个普通妇人。” ------------ 第一百八十一章:误会大了 迎春伸手向后指了指,笑道:“哪个普通妇人回娘家,有您这个阵仗?再怎么说,您也是做过皇后的人,且看皇上的模样,心里分明是极不舍的,您虽然被废了,但奴婢心中,您依然是皇后。” “幸亏你说了不算。” 阮绵绵瞪了迎春一眼:“我是废后,你们以后都要谨慎小心,别让人拿住话柄。以后就叫我娘子,不许再磨牙。” “是。” 众人只得答应,芳草小声道:“皇上若听见娘娘这话,说不定会伤心的。” “不可能。你也太小看皇上了,他怎么会为称呼这种小事破防?若非胸有丘壑,有大格局大智慧,他未必就肯废后呢。” “这和格局智慧有什么关系?明明是皇上不忍心娘娘……娘子在后宫里受两宫太后和朝臣的夹板气,才忍痛答应您废后。” 秋香小声反驳,又被阮绵绵瞪了一眼,只见主子敲着手掌道:“看破不说破,大家都好过。记住,这是为人处事的大智慧。” 一边说笑着,车队转眼就到了村口。 芸娘阮坚红袖三人站在寒风中,见马车停下,忙迎过来,还不等说话,只见阮绵绵从车中钻出,也不等人放下马石,一只手撑着车辕就跳了下来,接着欢叫一声,扑到芸娘怀里搂住她脖子,撒娇笑道:“娘,我回来了。如何?女儿答应过你,咱们一家三口都会好好儿的,会长长久久在一起,女儿说到做到,没有食言。” 说完才看到芸娘早已是泪流满面,此时眼泪还在不断涌出来,她连忙拿出帕子替母亲擦去眼泪,纳闷道:“怎么了娘?这是……喜极而泣?” “孩子……我苦命的儿啊……怎么好好的,忽然就……忽然皇上就废了你的皇后之位?你……你有没有吃苦头?” 芸娘一把搂住阮绵绵,放声大哭起来,红袖也在一旁抹着眼泪,哽咽道:“秋天那次皇上陪着娘娘过来,分明恩爱深重,怎么这还没过年,就……就出了这样大事?娘娘,您在宫中没受折磨吧?呜呜呜……” “呃……”阮绵绵这才明白,连忙解释道:“大家不要误会,我很好,真的很好。废后这事儿吧,它……它不是像你们想象的那样……” 不等说完,她自己都词穷了:似乎历史上被废了还欢天喜地的皇后,只她一个别无分号,前无古人后也未必有来者。这就有些麻烦了,她要怎么向娘亲证明她是主动求废的呢。 “娘。红袖,你们不要哭,看看我身后的车队,你们也该明白,我并不是犯了大罪或者恩宠尽失才被废后,真要是那样,这会儿我就该卷铺盖进冷宫了,哪里还能回来娘家居住。” 芸娘和红袖擦擦眼泪,向她身后看去,不看还好,这一看,眼泪就落得更凶了。红袖呜咽道:“皇上怎么这样狠心?废后便废后罢了,竟然还派了御林军过来监管,娘娘就是一个弱女子,他用得着这样吗?呜呜呜……” 阮绵绵:…… “什么?御林军?”那边芸娘也慌神了,面色惨白如纸,喃喃道:“怎么……怎么连御林军都动用了?那……那不是天子亲卫吗?” “不不不……不是你们想得那样。”阮绵绵见芸娘身子都软倒了,连忙回身招手:“蒋叔叔,你快过来解释下啊。” “是。” 蒋林应声大步走过来,阮绵绵对芸娘道:“看见没?御林军的头领是蒋叔叔,如今他已经由千户升职为副指挥使,这次带御林军过来,是……呃,蒋叔叔你自己说,你带御林军过来是干什么的?” 蒋林看向芸娘,坚毅的面容柔和许多,沉声道:“阮夫人放心,我这次带御林军过来,是为了保护娘娘的安危。” “是……保护?”芸娘不敢置信地看看女儿,又看看蒋林:“绵绵不是……被废了皇后之位吗?那……怎么还需要保护?” 她的眼神中透露着浓厚的怀疑,就差没直接问出“你们是不是串供来驴我”之类的话。 “我可没和蒋叔叔串供。再说,就因为是保护,才需要这么多人,如果是看押我,娘,你看看你闺女这弱不禁风的身材,用得着五百御林军和几十个大内高手吗?两个护卫就足够让我不能动弹了,大材小用也不是这么个用法。” “倒也是。”芸娘看向红袖:“你觉着呢?” 阮绵绵嘴角抽搐一下:看来红袖如今已是娘亲身边的狗头军师了,这升职够快啊。 “我说娘亲,咱能不能回家再说?虽然没什么风,这天儿也够冷的。再说车队不能总堵着路啊,你看看,已经有好多人都被堵在村里了。” 阮绵绵伸手向西边站成一堆的人群指了指,只听红袖小声道:“那些人不是要出村,都是过来看热闹的。” 阮绵绵:…… “说起来,我记得咱们这个庄院还是很大的,车里东西大概可以装得下。就是这些御林军和服侍的人,这要住在哪儿呢?都怪皇上,我早和他说过,不要这么多人,这下好,除非是起一座行宫,不然怎么安排啊。” “娘娘您别说,皇上还真为您起了一座行宫。”红袖伸手往宅子后面一指:“就在咱们的宅院后面,如今快完工了,御林军现在就可以住进去。” 阮绵绵:…… “皇上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们两个刚才哭什么呢?就这样你们还不知道这次废后不是寻常废后吗?” “我们以为皇上要把你关在那座宫里直到老死,就是故意折磨你,让你和家人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 芸娘抹着眼泪解释,但说着说着就笑了,搂住阮绵绵肩膀:“绵绵,你可吓死娘了。” 阮绵绵:……“娘啊,我记得你之前没这么丰富的想象力,怎么……就能想到这一层去?” “呃……那个……不关娘子的事,是奴婢想得。”红袖缩缩脖子,小声把锅接过来。 阮绵绵:……这确是狗头军师无疑了。 ------------ 第一百八十二章:翻牌子 外面天寒地冻,宅子里却是温暖如春。阮绵绵进了正屋,二话不说脱鞋上了炕,拉过一床被子盖着,对红袖道:“你和芳草迎春她们先安排人把东西都搬进库房,安排完了过来暖着,我再让夏荷她们去布置房间。” “奴婢们早都习惯做事,哪有这么娇气,娘子且和夫人说话,外面有我们呢。” 几个丫头笑着说完,便一起出去,屋里只剩下芸娘和阮绵绵母女两个,阮绵绵便问道:“坚儿呢?刚刚不还在?” “不用问,他蒋叔叔回来了,他一定是做小跟屁虫去了。” 芸娘微笑,阮绵绵便凑近了母亲小声问道:“怎么回事?国公府都败了,现在也只有我爹顶着个国公的爵位苦苦支撑。怎么蒋叔叔反而和您生分起来?还叫你阮夫人,从前他都是直呼你名字的。” 芸娘面上染上一抹伤感,轻声道:“别瞎说,你毕竟是皇后,我……我如今能和坚儿在这皇庄上过自在日子,已经是皇恩浩荡,哪里还敢败坏你的名声?叫人说皇后娘娘的母亲再嫁,天下人都会唾骂咱们。” “别说我现在不是皇后,就算还是皇后,我娘亲再嫁怎么了?正好给天下苦命的寡妇们做个榜样。娘,我以为上次我和皇上过来,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阮绵绵发现自己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好吧,我明白,娘现在还差一封休书,不,不对,说起来你是妾室,原则上根本不用休书,呃……也不对,当日我成为皇后,您也是得了诰封的……” 不等说完,就听芸娘幽幽道:“你对国公府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前些天,你爹忽然派人送来了一封休书,我那会儿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让坚儿去找你蒋叔叔,才知道皇上已经决心废后,你不知道我这几天都是怎么熬过来,我去过国公府,可看守的家丁根本不让我进门……” 阮绵绵这才知道,母亲受了多大的屈辱和折磨,不由怒火中烧,恨恨道:“我知道那就是一家子豺狼,如今看来,还是我把他们想得太好了,就他们这行径,哪里配得上做狼?狼也没有这样无情无义。蒋叔叔也是个实心眼子,何必告诉你这话?明摆着叫你担心上火……” 芸娘瞅了女儿一眼,轻声道:“他也是没办法,即便瞒得过一时,还瞒得过一世么?何况废后之事,转眼就可传遍天下。” 阮绵绵听着母亲这话,分明对蒋林还是十分维护,忙点头道:“是是是,我蒋叔叔做得没错,错得是我,我当真没想到国公府会做出这样事,早知道,就该提前派人给你送个信儿,免得你忧心。我还想着离宫后给你个惊喜,结果却成了惊吓,你说这事儿闹得。” “可不是惊吓呢,我和红袖站在村口,想着你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想着你日后就要在那座行宫里不见天日,我整个身子都是木的,幸亏有红袖扶着。” 芸娘说到这里,又握住阮绵绵的手:“绵绵,这么说,皇上心里还是有你的,对不对?所以过两年,等他消了气,你……你还是可以回宫的吧?” 阮绵绵一把抽出手:“我的娘,你是不是我亲娘?能不能想我点好?我好不容易从那座宫里出来,饭还没吃上,你这就开始展望我回去了?” “你这孩子,不就是盼着你好,才做这痴心妄想的?” 芸娘嗔怪地看着“不识好歹”的女儿,却见阮绵绵摸着肚子道:“中午在路上,惦记着家里饭菜,也没吃好,这会儿天都要黑了,厨房里都做了什么饭菜,是不是该端出来让我看看?” 母亲这种思想,得慢慢洗脑,不能操之过急。 阮绵绵心想着,就见芸娘摇摇头:“哪里预备饭菜了?你被废的消息传来,这庄子上的人都是惶惶不安,谁像你这般心大?你要吃东西,让红袖找找看有没有点心,我这就去厨房分派。” 说完又自言自语道:“也是该好好置办几桌酒菜,这些日子,庄子上下,就没一个人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还好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阮绵绵真诚检讨:“我就应该早点派人送信过来,让大家别这么担忧。” 蒋林在地上站着,闻言苦笑道:“没用,就是说出花儿来,不亲眼看着皇上对您恩宠不衰,也没人会相信这种奇闻。” “呃……”对于这一点,阮绵绵无话可说。 “娘娘大喜,皇上今儿翻了您的牌子,请快准备迎驾吧。” 小太监报完信后,便笑眯眯站在一边,很明显是等着要赏钱:啧啧,皇上登基后,除皇后外翻得第一张牌子,这不包个大红包像话吗? “多谢公公。” 饶是芳嫔这样沉稳的人,此时也已经欢喜的眼泪都快藏不住了,脸上更是笑开一朵花,催着茉莉给小太监赏封。 那赏封足足有十两银子,小太监满意而去。这里茉莉就激动哽咽道:“娘娘,天可怜见,到底叫咱们等到了这一天。” 芳嫔连连点头,但很快擦干眼泪,嘱咐道:“今天晚上未必就能侍寝,废后刚离宫,皇上心情只怕不好,今儿晚上,许是拿我做出气筒来了。” “啊?” 茉莉登时如坠冰窖,芳嫔忙又道:“不过只要皇上肯来就好,时日久了,他的气总能消去,到那时,便知我的好处了。所以你不用气馁,快去准备好迎驾事宜,咱们总要尽力做到皇上挑不出毛病才好。” “是。” 茉莉这才又燃起斗志,带着人去准备了。这里芳嫔坐在梳妆镜前,只想着晚上要穿什么衣裳,描画什么样的妆容,因满心忐忑欢喜,竟是连晚饭也不曾好生吃。 一直痴痴等到二更天,方见林卓晃悠着过来了,没有带仪仗,只带了喜乐一个随侍的太监,灯笼下看得清楚,喜乐手里还捧着一本厚厚书籍。 ------------ 第一百八十三章:朕再和你赌一回 “皇上。” 芳嫔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只见林卓看了周围几个宫女太监一眼,忽地嗤笑一声:“这么晚了,你们还在这里伺候着,懂不懂一点规矩?都退下吧。” “是。” 众人答应一声,躬身退下,只留喜乐一人站在他身后,低眉敛目,看也不看芳嫔一眼。 林卓坐在榻上,玩味似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芳嫔,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行了,起来吧。” 嫔柔顺答应,站起身来到榻前,低垂臻首,亲自为林卓倒了一杯热茶,捧过去道:“这是上好的毛尖,皇上尝尝。” 林卓指指桌子,示意芳嫔将茶放在桌上,然后他接过喜乐手里的书籍,翻开第一页,沉声道:“你的野心我很欣赏。不过你告发皇后,以至于让皇后本就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逼得朕不得不废后,这又着实令朕恼火。要找个借口随便处置了你吧,偏偏皇后那个不争气的心软,非要替你和两个贵人求情,不许朕杀你们也不许弄残,所以……” 他将书放下,看着面色苍白却强作镇定地芳嫔:“你不是喜欢赌吗?告发皇后,你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吧?万幸你成功了。那今天朕就再和你赌一回。” 芳嫔猛地抬起头,惊疑不定看着林卓,只见皇帝陛下冷冷道:“从今晚开始,朕会经常翻你的牌子,但是能不能侍寝成功,就要看你的本事。除了用药用香,你尽管使出浑身解数,朕若是要了你,就算朕输,你就可以成为后宫真正的主人。” 芳嫔身子晃了一晃,退后两步勉强稳住:这哪里是什么赌注?这分明是羞辱,是皇帝对她赤裸裸的轻蔑和羞辱。 这一瞬间,芳嫔几乎是万念俱灰,但旋即她那股不服输的狠劲儿又从四肢百骸中拼命钻出来,她低着头,强行把眼中泪水和一团愤怒火焰压下,接着抬头冲林卓微微一笑,轻声道:“那……陛下,若臣妾输了呢?” “输了自然一无所有。”林卓看着他,一双眼眸深邃如海:“白马寺的风景不错,青灯古佛,很适合你这种野心勃勃的女人度过余生。” 芳嫔面色更加惨白,呼吸都急促了,忽地惨然一笑,喃喃道:“皇上何必钝刀子割肉?臣妾情愿您赐我一死。” “那可不行,朕答应过皇后,不会处死打残你们,朕是皇帝,金口玉言,自然要说到做到。” “皇上若舍不得皇后,大可以不废后,臣妾只是举报了皇后曾经做过的事,臣妾何错之有?明明是皇上自己废后,为何却要将罪过都推在臣妾身上?” 芳嫔不服,是真的不服,却见林卓冷冷看着她:“趁着前朝步步进逼,慈宁宫恨之入骨,寿宁宫因为皇嗣犹豫不决之时,你揭发了皇后。时机选得如此恰到好处,你的目的不就是废后吗?如今见朕这根骨头不好啃,就想把自己摘出去,做一朵清清白白白莲花。呵呵!芳嫔,你是这么天真的吗?” 芳嫔无话可说,咬紧嘴唇不吭声了。 林卓一扬手中书本:“好了,你现在就可以开始。春宵一刻,攸关余生,芳嫔,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芳嫔身子一软,坐倒在地,眼含哀求地看着林卓,却见林卓已经低下头漠然看向手中书籍,再不看她一眼。 从瑞云轩走出来,恰好天上飘落下雪花,层层叠叠,衬着院中老木寒云,显得格外冷清凄凉。 “皇上,奴才是真没想到,您……您竟然会和芳嫔娘娘打这样一个赌。这……这到底是是为什么呀?您是皇帝,喜欢亲近她就亲近;不喜欢,那便冷落下来,或者找个理由打入冷宫也就是了,这……这却又是何必呢?” “怎么?你怕朕抵不住芳嫔美色?” 林卓淡淡一笑,喜乐瞄着主子表情,小声嘟囔道:“奴才当然知道皇上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可唯独这方面,虽然奴才不算男人,却也听人说过,男人要是……他忍不住的,何况芳嫔娘娘当真国色天香,说她是妲己再世都不算过分,她要真打叠起千百样柔情,这美人在怀,哪有不心动的?心不动……别的地方也难免要动啊,您说是吧?” “呵呵!”林卓倒也不在意喜乐这话有些不敬,他抬头看向天上层层铅云,轻声道:“朕若是连芳嫔都抵挡不住,也就不配再让绵绵回宫了。” 皇后出宫马放南山,多说三五年,甚至过个一年半载,就得接回来。这一点喜乐是清楚的,但是:“皇上,皇后可不是几天就能回宫,怎么着还不得个一年半载?难道这么长时间,您……您就憋着啊?那皇嗣怎么办?” 到底是服侍林卓从小到大的情分,喜乐说这话竟然没挨打骂,相反,林卓一副悠然模样,淡淡道:“皇嗣朕从没操心过,谁爱操心谁就接着操心去吧。” 喜乐心想:皇后娘娘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您直接报两宫太后的名字不就得了。 “罢了,奴才知道说什么也没用,反正皇上您自己忖度着办,我看芳嫔娘娘可不是这么容易就打发的主儿,真要是人家使劲浑身解数,那个……皇上您就别忍了。” “朕知道她定会奋起反抗,本来朕也不是要她万念俱灰的,那多没意思。就是反抗的激烈才好,唯有希望越大,失望才会越大,数着还剩多少日子,任由恐惧将自己一点点吞噬,直到尘埃落定,于痛苦恐惧之中,还有那份强烈的不甘……” 喜乐只听得目瞪口呆:“皇上,芳嫔娘娘罪不至此吧?” “罪不至此?”林卓忽然扭头看着心腹太监,眼中头一次射出锋锐如箭的凌厉之色:“她是要害绵绵的性命,你说她罪不至此?她害得朕不得不和绵绵忍痛分离,你说她罪不至此?她一个心机深沉的蛇蝎毒妇,有什么罪不至此?我告诉你,她罪过大了去,朕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等着吧,这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喜乐身子抖了几抖,在这一刻,他都想替芳嫔哀嚎几声:惨啊,真的太惨了。谁说皇上胸襟如海?那得分什么事,涉及到皇后,这位的心眼不会比针眼大半分。 ------------ 第一百八十四章:欢聚 “前日就看见仪仗了,排着长龙的车队……” “打住,我已经不是皇后,哪还有什么仪仗?” 康清音嫣然一笑:“好好好,不是仪仗,只是那么长的车队,不叫仪仗,又该叫什么?” 阮绵绵伸指头点了点她:“亏你还是礼部尚书的千金,这种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我都知道仪仗该是一整套,什么黄伞龙凤旗团扇之类,浩浩荡荡遮天蔽日,如今只有几十辆马车罢了,最多只能说这是下乡送温暖的。” “噗”的一声,康清音被逗得哈哈大笑:“下乡送温暖?您怎么想出来的?哈哈哈……摸着良心说,这是下乡送温暖吗?明摆着是皇上只给你一个人送得温暖。” “不吹不黑,皇上对我,那真是没得说。” 阮绵绵叹了口气,康清音替她将额边碎发别到耳后,轻声道:“真的不后悔么?后宫纵有千万不好,但只皇上的一片真心,便是万金难得,你就不想他?” “怎么能不想呢?”阮绵绵撇撇嘴:“我以为我回乡下,那是龙游大海鸟入林,谁知前天晚上就看了半宿月亮,身边习惯了有那么个人陪伴,忽然间就没了,还真是没着没落的。哪怕我娘就在旁边睡着,终究也是不一样。” “那当然,娘亲再亲,和夫君那种感情又是不同。”康清音喟然一叹:“都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娘子是幸运的,天下至尊,竟然对您一心一意,钟情无比。然而这世上,多是有情人难成眷属,你们倒是成了,最后却也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那能怨谁?不是康大人联系了朝中大臣们,就凭芳嫔告发,慈宁宫恨我,皇上就能废了我?” 康清音挑眉道:“这怎么能怨我爹呢?刚刚是谁和我说,回了乡下就是龙游大海鸟入林,不是娘子自己想回来,软磨硬泡的缠着皇上,皇上就舍得废后了?” 一句话噎得阮绵绵无言可说,她眨巴眨巴眼睛,强行辩解道:“不是,那……那我不也是看到四面楚歌,朝臣们来势汹汹吗?为了不让皇上难做,正好我自己也想……也想回来,这两下里凑一块儿了,才达成废后条件。你说你,当日恨你爹恨得要舍身报复,这会儿怎么还为他说起话来?你是不知道你爹有多狠,皇上都说了,从未想过康尚书竟也有豁出性命的一天……” 康清音叹息道:“他那多半不是为了我,不过是因为我继母去世,弟弟又不成器,眼看着偌大家业难免被败空,所以万念俱灰,这才能舍得一身剐,把你这皇后拉下马。” “如果只是为了你继母,他朝我撒什么气?你知道他为了废我的皇后之位,织了多大的一张网吗?那叫一个运筹帷幄层层递进,皇上虽然恼火,但心里未必是不佩服的。当然,这也说明皇上看人真得很准,当日他就说过你爹虽然油滑,却是个肱股之臣,事实证明,确实是能臣,就是太能耐了。” “娘子这样说,我倒想起一事,就是上次你来得时候,同我说在村里遇见的那个云游和尚,我那会儿就想着,这行事作风,很像我爹的手笔……” 阮绵绵惊得手里苹果都掉了,失声叫道:“什么?那个云游和尚也是他安排的?难怪皇上一口咬定那是个妖僧,果然帝王都是真龙天子,这直觉也是准的没谁了。” “只是我的猜测,不过……如果爹真因为我的死而一手推动废后之事,那这件事……八九不离十,就是他做的。” 说是猜测,但康清音的口气十分肯定。阮绵绵失神片刻,冲她一竖大拇指:“狠,你爹是真狠啊,这恩将仇报的,你等将来他知道真相,我看他怎么后悔。” 康清音苦笑一声:“他那个人,又不是什么情深义重的,人生中哪会有后悔之事?娘子这样想,注定会落空。” “哼!我就不信,真是情感淡漠,怎么又要豁出性命为你报仇?行吧,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不信他不后悔,到时要他向我赔礼道歉。” “果真有那一天,我帮您摁着他的头。” 康清音附和着,两人彼此对视,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远在京城办公的康晨连打了几个喷嚏,用帕子擦擦嘴角,老家伙伤感自语道:“天儿冷,只怕我是要着凉了。总不可能还有人念叨我吧?唉!念叨我的人都死了,剩下个不成器的,不如不念,念了就准没好事。” 说完摇摇头,才又专注在眼前折子上。 遥远得乡下农家里,阮绵绵和康清音已经不说他了,不满一岁的宝宝十二一觉醒来,被抱着来到东屋见客。 “哎哟,这就是你的宝宝?” 阮绵绵喜欢小孩,偏偏自己到现在都没生一个,一看见十二,顿时眼睛就开始放光,忙轻手轻脚接过来,看着孩子清亮亮的眼睛,她惊叹道:“这小家伙像极了他娘,长大必定是个大帅哥,瞧这眼睛亮得,这才是眸如朗星,哎哟,肉肉还不少,对了,为什么叫十二啊?” 小十二在阮绵绵怀中,也不怕生,淡定吮吸着自己肉乎乎的小手。康清音爱怜的看着儿子,柔声道:“生这小魔头足足用了十二个时辰,我命都去了大半条,所以他小名就叫十二了。” “十二这个小名好,一年十二个月,月月都圆圆满满。” 阮绵绵伸手指在孩子粉粉嫩嫩的小脸上轻轻戳了戳,又忍不住亲两口,这才抱在怀中晃悠着,只晃得小宝贝手舞足蹈,咯咯笑个不停。 “可见娘子是真喜欢小孩的,瞧这动作多熟练,一看就知道从前没少抱过孩子。” 琴姑在旁边赞叹,阮绵绵将小十二放在炕上,看着他打了一个滚儿,支起小腿小胳膊,往康清音的方向爬,她忍不住拍掌笑道:“好样的,是个好小子。” “小孩子不都这样?怎么就成好小子了?娘子要夸他,也不必这么夸张。” 康清音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嘴里却谦虚着。只见阮绵绵摇头道:“不是这样说,你看看这孩子,我刚才晃得幅度那样大,他也不害怕,且活泼好动,举止间就透着那么一股子闯荡劲儿,可见将星之说,是有些根据的。” ------------ 第一百八十五章:干件大事 “您又夸张了。”康清音摇头笑道:“他才多大?孩子天性使然罢了。” “俗语说得好,三岁看老。”阮绵绵煞有介事,眼见小十二爬到康清音身上,她就一把又抱了过来,嘻嘻笑道:“干什么?睡醒了就找奶吃?我可刚刚夸过你,咱也不好表现得这么吃货吧?” 一句话逗得众人都笑起来,便在这时,只听门外咚咚咚脚步声响,接着门帘一掀,徐柔身上带着雪花奔了进来,一张小脸冻得通红。看见阮绵绵,“扑通”一声跪下,哭着道:“娘娘,我不过是走得远了些,怎么……怎么就出了这样事?皇上为何会如此狠心……” “别哭别哭,不要误会,皇上不狠心,是我狠心。” 阮绵绵忙下炕拉起徐柔,因又将前因后果解释一遍,徐柔这才松了口气,破涕为笑道:“早知娘娘是个巾帼奇女子,但您这也太奇了些。后宫中人,为了个位份,尚且能争破头,您可好,皇后之位竟然说不要就不要,白白害我受一场惊吓。我刚听到消息时,只觉着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呢。” 康清音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摸着她的脸疑惑道:“你一个多月没回来,是去哪里了?瞧这脸冻得,都干枯了,从前你皮肤多好啊。” 徐柔将热茶一饮而尽,方举起手道:“脸算什么?你看看我这手。” 阮绵绵和康清音吓了一跳,她们清楚记得,徐柔从前的手白嫩如玉,可如今这手皮肤变粗糙了不说,密密麻麻的都是口子。 “这……你这是被拐去黑煤窑做苦力了?” 阮绵绵心疼捧着那两只手,只听徐柔笑道:“真要这样,我还回得来吗?这一个多月我走了不下几百里地,经过几十个村子,帮着女人们诊病治病,走到一半的时候,银钱就花得精光,不得不做些短工赚盘缠,手可不就这样了。” 在堂屋里忙碌饭菜的红袖听见这话,忙走进来惊讶道:“当日徐姑娘要外出行医时,太太给了您将近两百银子,算一算就到江南都够了,怎么走到一半就没了呢?可是遇见打劫的了?你看我就说你一个弱女子,哪能做游方郎中……” “不是不是。”徐柔连忙摆手,对阮绵绵道:“红袖姑娘要派人保护我来的,可我自小跟着爷爷学习五禽戏等,身上自有一套功夫,对付宵小毛贼不成问题,何况我还有自制的迷药毒药辣椒粉,哪个不开眼的来惹我,算他们倒了八辈子霉。” 阮绵绵笑道:“好样的,这可是文武双全了,还说我是巾帼,你才是真正的巾帼英豪。既如此,钱是怎么没的?” 徐柔叹道:“现在这个世道,已是少有的太平盛世,可村子里的女人还是过得穷苦。且女人生病,多是不舍得花钱买药,走这一圈下来,那些银子全买了药材贴补她们,实在是有些病厉害得很,不吃药就有性命之忧。” “原来如此。”红袖这才恍然。康清音也叹道:“我也是到了乡下,才知道百姓的日子太苦了。这皇庄附近,已经是少有的富裕村庄,可寻常人家连鱼肉也没得吃。像徐姑娘这样万家盛佛的游方郎中,别说二百银子,就是两千银子,也不够贴的。” 她们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议论,阮绵绵却只盯着徐柔的手,徐柔注意到她目光,还以为她是心疼,连忙道:“我这个不算什么,这阵子在家用些油脂养养就好,娘娘是没看见,那些乡下农妇,也别说农妇,男人们也一样,手脚上裂开的口子都能看到红肉,且多有冻疮,奇痒剧痛无比。” 红袖道:“这也罢了,我从来这乡下,到如今看见好几个没了耳朵的人,说是这些年冬天太冷,有些实在穷苦买不起帽子,又要在外面奔波的人,耳朵就冻掉了。” “好了好了,又不是不知道娘子什么性情,这些状况咱们也改变不了,说出来只让人难受,快说些别的。我在这屋里就闻见香气了,红袖你做得什么?” 康清音转移了话题,红袖忙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我在锅里炖了两个小肘,这会儿想必已经酥烂,我赶紧看看火去。” “倒叫我赶上了。”徐柔也笑:“今儿我就借着娘娘……娘子的光,在康姐姐这里蹭一顿。” 话音未落,忽听阮绵绵道:“你们还记得,我去年冬天给宫人们发下的手套吗?或许可以在民间推广开来。” “娘子是说?手套?”康清音试探问道,见阮绵绵点头,她就努力回想着:“我好像看过……” “我知道我知道。”徐柔举起手:“我还得了两双,可惜出宫后上山采药,都磨破了。就这样我还没舍得扔,这回出去,我在路上就想着,可惜把手套放在家里了,若是能戴上,哪怕磨破了,也能遮挡大半只手,倒不至于这样凄惨。” “既如此,左右咱们冬天无事,不如多做一些手套散出去,只是布料要好好选,得要结实的,不然没两天就磨破了。” 康清音立刻明白了阮绵绵的心意。徐柔也连忙道:“这个好,还可以叫上那些废妃们,就是有一条,若只为接济穷人做善事,可要费不少银子,且最多也只能接济几千人罢了。” “几千人还少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大家看见手套,没钱买难道还不会自己做?” 康清音话音刚落,就见阮绵绵笑道:“或许也不是只能用来做善事,筹划好的话,未必不是一条生财之道,一条只属于女人的生财之道。” “什么意思?” 阮绵绵笃定道:“就先从附近村子里挑选穷苦能干的妇人,发下布料,教她们做,到时咱们把成品收上来,给她们算工钱。然后成品一部分用来做善事,另一部分,可以拿去城里卖,城里的人终归要比乡下有点闲钱,且这东西也不贵,多数人都能买得起。” 康清音和徐柔彼此看了眼,徐柔便道:“别说,或许还真能成事。不说别的,就是太医院,到冬天需要清理炮制药材,若是有一双五指手套,那可就方便太多了。” “不止手套,刚才红袖不是说还有人耳朵冻掉吗?咱们还可以做耳套,等等,我画个图给你们看……” 一边说着,就让康清音找了纸笔,阮绵绵在纸上画了个耳套的图,简单做了说明,只听得康徐二人频频点头,都说这东西很容易做,一天最少也能赶制出十几副。 三人便就着这个话题,兴致勃勃地商议起来。 ------------ 第一百八十六章:死忠CP粉 “听说了吗?皇上给芳嫔娘娘晋了位份,如今是芳贤妃,还赐了管理后宫之权。” “真的?这……皇后才走了几天啊?怎么皇上就宠幸芳嫔……芳妃了?果然男人都是不靠谱的,皇上从前那样深情……唔唔唔……” “你想死自己去死,别拖着我们。”先前说话的宫女将手从另一个宫女嘴上移开,咬牙道:“宫里不就这么回事?皇后娘娘都被废了,难道皇上还能不宠幸别的嫔妃?” “我知道,我就是……唉!不说了。总之咱们以后的日子难过了,别再想着还有皇后娘娘照应,给奴才们做主。” “也别这么悲观。”另一个宫女插口:“不是还有顺嫔吗?从前皇后娘娘在时,她就是协理后宫,如今总不会就叫芳妃大权独揽吧?” “顺嫔从前是有皇后娘娘撑腰。如今皇上频频翻芳妃的牌子,并没听说顺嫔也有侍寝,这本就差了一截,更不用提芳妃现在是妃位,她只是嫔位。” “虽是嫔位,但这一年多,顺嫔娘娘也经营下了人脉,何况她还有慈宁宫在背后撑腰,只要皇上不收回她的协理后宫之权,她就有一搏之力。” “慈宁宫?”最开始说话的宫女看了同伴一眼:“你也动动脑子……算了,这些话是不能出口的。反正,大家做好准备吧,这些日子谨慎些,我看芳妃娘娘是个厉害的,俗语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别被这三把火波及,就谢天谢地了。” “娘娘……” 假山后,香蒲小心地看着顺嫔:“这些宫女都是碎嘴子,您不必在意。” 顺嫔看了香蒲一眼,微笑道:“我不在意,你也不要在意才好。” 香蒲小脸一下子垮下来,小声道:“奴婢没有娘娘这样胸襟,刚才宫女们的话您也听到了,咱们如今的处境当真恶劣,您看是不是要想想办法?总不能……就让那芳妃横行后宫吧?” “芳妃是个聪明人,即便一时得势猖狂,咱们暂且忍耐也就是了,过后她自然消停,若是贪心不足,总想着统领后宫,她的好日子未必就能长久。别忘了,皇上并没有撤去我协理后宫之权。” “但那是皇后娘娘在。芳妃如何能和皇后相比?” 香蒲越想越觉如今处境当真艰难,却见顺嫔专注看着远处宫墙,她跟着看过去,并没看见什么,因纳闷道:“娘娘看那宫墙做什么?” “我在想,姐姐回去已有十天了吧?不知她如今在做什么。乡下虽然自由,可是没有皇上,没有我,她当真就一点也不想念么?” 香蒲苦笑道:“娘娘,您想得可真多,我看皇后……娘子只怕是乐不思蜀,哪里还会想着您在这后宫处境艰难。” “不要胡说,哪里就艰难了?风物长宜放眼量,别只局限于眼前。”顺嫔拍拍香蒲的手:“走吧,看这天阴沉沉的,今晚必有一场大雪。我记得咱们的红罗炭所余不多,你和小江去内务府再要一些。另外,让御膳房准备只羊肉锅子,我这会儿不想吃别的,就想吃点涮羊肉。可惜姐姐不在宫中,不然她早张罗起来了,我只管去蹭吃蹭喝就好。” 香蒲心想:都这个时候,您还想着皇后呐?人家指不定现在锅子早都吃上了。 嘴上却不敢说,怕伤主子的心,只好安慰道:“就没有皇后在,娘娘想吃锅子,又有什么难的?咱们先回宫,过会儿我亲自去御膳房传话,让他们好好整治个锅子送来。” 于是主仆两人回了青华阁,香蒲自去安排,这里顺嫔正懒懒倚在榻上,想着往后和芳妃的纷争必不可少,自己要如何应对?忽然就听门外一声高唱:“皇上驾到。” 顺嫔一惊坐起,一时间只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只听外面暖阁里服侍的两个宫女开了门,然后参拜皇帝,她这才知道皇上真的来了,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于是连忙来到门边迎驾,只见林卓大步走过来,挥挥手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顺嫔帮林卓脱下外面斗篷,看见斗篷上密密麻麻的细碎雪花,轻声道:“臣妾就说今晚会有大雪,不成想这就下起来了。” “是啊。”林卓搓了搓手,来到榻上坐下,接着皱眉道:“你这屋里有些冷清,怎么?内务府这就开始看人下菜碟,怠慢你了?” “不是。”顺嫔一笑:“内务府都是人精,便要看人下菜碟,也总得等一阵子,确定人是凉是热才好办事,哪有这样沉不住气的。” 说完亲自捧了热茶过来递给林卓:“皇上今儿怎么过来了?” 林卓看了她一眼:“朕不能过来么?如今你姐姐也不在宫里,朕可不是自由了?这几天我都翻得芳嫔牌子,你难道不知?” “臣妾知道。”顺嫔在林卓对面坐下,提醒他道:“皇上,不是芳嫔,是芳妃了。” “你担心了?”林卓啜了一口茶,接着摩挲茶杯似是出了会儿神,方轻声道:“你放心,有绵绵的情分在,朕怎也不会委屈了你。芳妃是个尤物,但你也不输她多少,只要你用心服侍,又何愁不能封妃?” “用心服侍皇上么?”顺嫔淡淡一笑:“那臣妾情愿不要封妃的好。” 林卓目光一闪,沉声道:“这话怎么说?” 顺嫔离了座,来到林卓面前跪下,哀伤道:“若臣妾没有见过皇上和姐姐两心相许的恩爱情深,臣妾自然会用心服侍皇上,这是我的本分,也是我在宫里的安身之本。只可惜……皇上……” 她抬起头,眼中似有一抹泪光:“可惜我亲眼见过皇上和姐姐的夫妻情深,虽然不曾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地步,却也是我见过的最好最真的情意。如今姐姐离宫而去,皇上自然无需为姐姐守身,然而这个人不能是我,玷污这份感情的人,不能是我,不能……” 她垂下头,声音越来越低,眼中泪水也终于悄悄落下。 “你觉着朕辜负了绵绵?” 林卓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冷沉,连一旁喜乐都捏着一把汗,拼命冲顺嫔使眼色,不愿她激怒皇帝:皇上对芳嫔那是宠幸吗?那明明就是最狠辣的报复,结果这会儿还被误会,这委屈大了去,你竟还敢含沙射影,这……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儿啊。 正着急,就见顺嫔摇摇头,涩声道:“皇上,臣妾不知道,臣妾心里当真茫然。论理,您是皇帝,别说姐姐离宫了,就是她还在,您也不该只宠幸她一个人,可……可臣妾心里不知怎么,就……就觉着你们两个才是一对,外人谁插手进来,都是亵渎。” 好嘛,这一年多时间,阮绵绵和林卓可劲儿秀恩爱,往顺嫔嘴里塞狗粮,生生把这位给塞成了死忠cp粉。 ------------ 第一百八十七章:我不甘心 好半天没有声音,皇帝陛下沉默着不说话,顺嫔垂着头,这才发现自己有多造次,只是……她内心就是这样想的,她并不想说违心的话。大不了……大不了就被打入冷宫,终归我没有背叛姐姐…… 正想着,就听林卓长长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般道:“有情人天不负。朕没想到,在这后宫里,竟还有情愿守着我和绵绵之间情分的人。绵绵虽有些妇人之仁,但总算没看错你。起来吧,你没有错,你说得很好,朕很感动。” 啊? 顺嫔猛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林卓,眨巴着眼睛,又有一串眼泪落下,她嗫嚅道:“皇上,臣妾如此造次,您竟然说……很感动?” “是啊。” 林卓起身,亲自扶起顺嫔,两人重新回到榻上对面而坐,顺嫔疑惑道:“皇上……还想着姐姐?” 林卓嘴角抽搐一下:“你这不是废话吗?才几天,朕难道就能忘了绵绵?你心里朕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 “不是。”顺嫔慌忙摇头:“臣妾只是……只是……”她忽然捂住嘴巴,震惊地看着林卓:“莫非……莫非皇上去瑞云轩,并……并没有宠幸芳妃?” “你说呢?” 林卓深深地看着顺嫔,而顺嫔在此刻终于彻底放下心中大石:她真傻,真的。明知芳妃是造成帝后分离的罪魁之一,竟还会被蒙蔽。就算皇上要临幸妃嫔,他也不可能选择芳妃啊。 既不是临幸,那为什么这几天翻得都是对方牌子?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臣妾真是误解皇上了。只看到您和姐姐在一起时的温柔亲和,却忘了您终究是帝王,天子一怒,可流血百里,您这是给了芳妃一个虚无缥缈,永远也得不到的希望啊。” 林卓淡然喝茶,表示认同。接着淡淡道:“你的协理后宫之权,朕不会拿下。不过能否帮绵绵照看好这座后宫,要看你的本事。芳妃那里,朕同样会给她实权,她的位份,也始终会高过你一头。要在这样情况下周旋妥帖,并不容易,你肩上的担子很重。” 顺嫔只略微一想,便明白了,皇上是要用她和芳妃的宫斗,做阮绵绵回宫的借口。 因欢喜道:“我就说,皇上和姐姐不会分道扬镳。多少年才出了你们这样一对神仙眷侣,上天也不能不成全。皇上放心,臣妾必定替姐姐守好这座后宫,臣妾……臣妾就在这里,安心等姐姐回来。” 林卓见她明白了自己意思,面上方带出一抹笑容,欣然道:“难得你冰雪聪明。只要你做得好,绵绵回宫之日,朕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凭你想要什么,只要朕能给,都会给。甚至,你不想留在后宫,想出宫体会普通人自由的生活,随意婚嫁,朕都可以答应你。” 出宫?顺嫔心想:姐姐都回来了,我还出宫做什么?在这后宫里,锦衣玉食,有事业有地位,不用伺候那些臭男人,还有比这更美满幸福的日子吗?我脑子进水了我才出宫。 心中打定主意,但顺嫔还是起身跪谢了“皇恩浩荡”:皇上这个诺言堪比丹书铁券,不要才是傻子,哪怕一辈子用不上,有这个傍身,总是有底气。 林卓对顺嫔的表现十分满意:这是个聪明又赤诚的女人,阮绵绵选得左膀右臂确实很不错。 想起阮绵绵,一颗心不由火热起来,林卓来到窗前,窗外夜色深重,他对喜乐道:“出去看看雪下得如何了?” 乐答应一声,转身出去,片刻后回来禀报道:“皇上,已经有半寸厚,这雪当真不小。” 顺嫔忙笑着凑趣道:“这是今年冬天第一场大雪,都说瑞雪兆丰年,明年的年头也一定不错。” 林卓却叹了口气,喃喃道:“虽是瑞雪兆丰年,但这样大雪,百姓们的日子就难过了。明日早朝,应该议一议赈济雪灾的事,或者……朕该亲自往京郊走一趟,实地看看百姓们遭受的灾情,方能心中有数。” 顺嫔心头一动,悄悄斜眼看了皇帝陛下一眼,暗道:去京郊考察灾情么?那必定是要在皇庄落脚了,啧啧,才几天啊,皇上您就忍不住思念之情了? 正想着,只听外面香蒲的声音响起:“娘娘,御膳房的锅子送来了,奴婢亲自选得料,都是最好……啊!参见皇上。” 林卓转回身,看着顺嫔问道:“你们今晚要吃锅子?” 嫔点头:“姐姐说过,冬天最合适吃锅子。去年下的第一场雪时,臣妾就和姐姐一起吃得羊肉火锅,还商量着若是雪太大,造成雪灾,就将后宫妃嫔和奴才们不穿的旧衣被褥都收集起来,发给流离失所的百姓们,不过去年并没有这样大雪,最终也就没惊动大家。” “这个主意很好,绵绵许是乡下出身,没有半点奢靡浪费之风,样样东西都能利用得恰到好处。虽然这会儿她不在宫里,但若是这场大雪果真造成雪灾,你可以主持一下此事。” 林卓说完,又对香蒲道:“好了,把锅子摆上吧,朕幸亏没用晚膳就过来了,不然岂不是错过美味?” “是。” 香蒲别提多高兴,开开心心出去,让御膳房的人将食盒里的各种暖棚蔬菜,牛羊肉切片,毛肚虾滑等都拿出来,只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青华阁里热闹吃着涮锅的同时,主人刚刚晋升了位份的瑞云轩里,就显得有些冷清。 “娘娘,皇上去了青华阁,今晚想必是不会过来了。” 茉莉小声禀报着,只见芳妃一声苦笑:“他当然不会过来,他又不迷恋我的身子,我甚至……我甚至都害怕他过来。他过来了,我就要……就要想尽办法……偏偏那个喜乐还在场,我一个名门千金,后宫嫔妃,却要在他们主仆两个的眼皮子底下丑态百出……” 芳妃说着说着,眼泪便顺着脸颊滑下,茉莉急忙抱住她,哭着道:“娘娘,那不叫丑态百出,您不要这样轻贱自己……” “不叫丑态百出叫什么?”芳妃一把推开茉莉,低吼道:“极尽魅惑之能事吗?呵呵!我一个后宫妃子,成了什么?青楼里色艺双绝的花魁么?呜呜呜……” ------------ 第一百八十八章:想告御状滚过来 “娘娘,您怎能把自己和风尘女子相比?您是贤妃啊,后宫里绝无仅有的妃位,废后之后,就数您最大。” 茉莉跪爬回芳妃身边,却见她无助地瘫坐在榻上,喃喃道:“有时候我真想着,不如死了得好,皇上明摆着不会放过我,我又何苦徒劳挣扎?可是……可我就是不甘心。茉莉,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我比废后差在哪里?为什么她可以一手遮天为所欲为?而我只不过是揭发了她的罪行……我没做错啊,若说争斗,后宫里不就该争斗吗……” “是的娘娘,您说得对,您没有错。” 茉莉连连点着头,顾不上自己泪如雨下,拿出帕子给芳妃擦着眼泪,只见她哽咽道:“既然我没有错,皇上为什么这样恨我?今天刚刚晋了我的妃位,我本来还很高兴,想着是不是皇上心软了?他给了我管理后宫的实权,以后一步步,慢慢的,他会宠幸我,会让我这个贤妃名副其实。可是谁知道……他转身就去了青华阁,呵呵!我想,顺嫔封妃,怕是指日可待了。” “不会,绝不会。娘娘是有家族和老爷的功劳傍身,顺嫔有什么?她最大的依仗废后已经卷铺盖去了乡下,慈宁宫如今就是只没牙的老虎,娘娘别担心,顺嫔不会封妃的。” “傻丫头。”芳妃抬起头,看着一脸坚定地茉莉:“你还不明白吗?皇上就是故意折磨我,给我一颗枣子,但是很快就又给了别人一颗,他要告诉这宫里所有人,我并不是什么独一无二。呵呵!可怜我没有你这份天真,不然或许还能没心没肺的傻乐一会儿,可怜啊……可怜!” “那又如何?就算是都给了枣子,娘娘这颗枣子也是最大的,皇上总不会封顺嫔为有等级的妃子,她的资历,凭什么做德妃淑妃甚至贵妃?她最多就是个没级别的妃子罢了,还是比不上娘娘。” 芳妃不哭了,出神半晌,慢慢直起身来,轻声道:“你说得对,既然皇上要我和顺嫔二虎相争,那我必然就要是一只虎,不能是一只狐狸,既如此……就总还有筹谋的余地,至不济,我也能在这后宫里一呼百应,哪怕结局是粉身碎骨,终究能痛快几年。” “对对对。”茉莉见主子重燃斗志,立刻高兴起来,擦去眼泪道:“娘娘,日子长着呢,谁敢说皇上就不会改变主意?以您的容貌才能,一定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一定的。” 妃点点头:“你说得对,我是费了多少心思才能得到如今一切,不能就这样认输。” “不能就这样认输。” 乡下一户农家里,阮绵绵也在说着这句话。她手里是一副歪歪扭扭的手套,面前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那妇人模样有些丑陋,听了这话,便嗫嚅着道:“不认输也不行,俺们娘俩这手艺实在太差劲,没得给娘子丢脸,白白浪费了这样结实的好布。论理,都该赔娘子银钱的,可惜这场大雪一下,家里揭不开锅,这……这实在是……” 妇人说着,就红了眼圈,只听阮绵绵安慰她道:“这五指手套此前没人做过,你没有经验很正常,只要多做几回,一定可以进步。” 她说完就将手套戴在手上,笑着道:“何况这东西也不比衣裳,定要合身才行,你看,指头长短松紧,也没那么紧要嘛,我这不是凑合着戴上了?只要能凑合戴着干活,那这副手套就有价值。郑嫂子,我把工钱给你,你接着做,下一批做完了我还来收,绝不会少你的工钱,尽管放心吧。” 那妇人一直低着头,此时终于抬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阮绵绵,却见她环顾屋里,叹息道:“这个家真穷得不像样了,你拿着这工钱,先去买点米面……” 不等说完,就听外面响起一阵凄惨猪叫声,郑嫂子面色忽然一白,忙越过阮绵绵奔了出去,一边大叫道:“你们要干什么?住手,快住手啊。” 阮绵绵等人也忙跟了出去,只见院中几个大汉正在捆绑一头黑猪。 那黑猪并不肥壮,却也有二三百斤。此时被捆住蹄子,嗷嗷嗷叫得凄惨无比。 徐柔凑在阮绵绵耳边小声道:“这就是郑周,整日里什么活儿不干,倒是爱赌钱,家里东西都输出去了,不是郑嫂子和小丫能干,娘儿俩早饿死了。” 阮绵绵眼看郑嫂子扑到猪身上放声痛哭,那边郑周拳脚都招呼在她身上,一边还喝骂着:“你给老子滚开,老子输了五两银子,不把这猪拿来抵债,难道把你卖了不成?” 捆猪的一个人笑道:“郑老三,你他妈少耍无赖,也不看看你老婆什么模样?这般丑货,白送都没人要,还想着卖呢,倒是你那闺女还挺水灵……” 一边说着,便往房子这边看来,却看见阮绵绵等人,顿时眼睛一亮,大声道:“哟!郑老三,你家今天走了什么好运?这是……仙女们都下凡了?” 郑周愣了一下,也看过来,只见阮绵绵面色冷冷走上前,沉声道:“这猪是你养的?” “切!废话,这猪就在我家,当然是我养的。”郑周嗤笑一声,到底因为阮绵绵身上气质尊贵,没敢出言不逊。 不料话音刚落,就见那十岁的女儿从阮绵绵身后钻出来,哭着大声道:“这猪是我和娘挖的野菜养大的,你何曾喂过它一回?凭什么说是你养的?” “嘿!你个赔钱货。妈的老子肯养活你就不错了,这会儿还敢来骂老子,小小年纪就忤逆不孝,要造反啊你?” 许是察觉到事情要生变化,郑周骂完女儿,见猪捆结实了,便对带头大汉道:“好了,抬走吧抬走吧,不用在乎这娘们儿,等我之后收拾她……” “不用劳烦了。”阮绵绵一扬头:“就先收拾了你吧。身为男人,不能养家糊口,只会打老婆女儿逞威风,这种软骨头也配做人?” 阮绵绵话音落,早有蒋林走上前去,两个大汉要拦他,被他一手一个撂倒,躺在地上直哼哼。 “你……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你是那个被废了的皇后,你都被废了,还……还敢横行乡里?信不信我去皇宫告御状?我……” “告御状又何须进宫?朕就在这里,你想告状就滚过来。” 街门外忽然传来清朗声音,接着一个挺拔英俊的男人大步走进院子,虽是寻常打扮,但是顾盼之间那份威严贵气,却让人一见就知其身份不凡,不是林卓还会有谁。 ------------ 第一百八十九章:剁他一只手 虽然住在京郊,四舍五入也算是天子脚下,但家徒四壁的贫民赌徒,平常连见县太爷一面,已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奢望,更何况是堂堂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出现在眼前。 一时间,郑周整个人都傻了,猛掐大腿都不知道疼,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嘴里喃喃道:“皇……皇上?皇上怎会来我们这乡下村子?你……你别蒙我,你知道冒充皇帝可是杀头的罪过……” 不等说完,那边阮绵绵徐柔蒋林等人终于从震惊中回神,连忙上前几步,跪下参拜。 虽是废后,但那也是前皇后来的,众人一见阮绵绵跪了,哪里还不知这就是真龙天子,刹那间跪了一地,如郑周这厮,连跪都跪不了,整个人都瘫在地上了。 “皇上怎么来了?” 阮绵绵起身后,看着林卓又是惊喜又是疑惑,上前拉着他的手问道。不等林卓回答,就惊呼一声:“呀!好凉,你也是,出来也不带个手炉袖套,快,快暖和暖和。” 说完将手炉塞到林卓手中。皇帝陛下看着爱人精神抖擞的模样,连气色都比在后宫好了些,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怨念,好在积聚多日的思念总算有所纾解,于是捧着手炉道:“这一场大雪下了两天,听说京郊许多百姓的房子都压塌了,所以朕在命人赈灾的同时,也亲自微服过来走访,实地看一下情况。” 阮绵绵赞叹道:“爱民如子。这四个字您当真做到了,大夏有你这个皇帝,是百姓们的福气。” 这话说得皇帝陛下有些心虚,看了眼仍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的壮汉们,他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气死我了。”阮绵绵咬牙切齿道:“这个郑周啊,明明是个男人,该顶家立户的,结果偏偏是个赌徒,要靠他娘子和女儿养着不说,有几个闲钱就要拿去赌,如今赌输欠了债,还要把他家唯一一口猪给人抵债。可怜郑嫂子母女俩起早贪黑忙了一年,到年关时就指着这头猪卖点钱换一些下锅米粮……皇上,你说这种男人要了有什么用?他都不如这头猪。” 说完见那猪仍被绑着,她就对那些大汉们怒道:“还不赶紧把猪解开,好好儿赶回圈里。” “是。” 这可是皇帝陛下亲临,说砍你脑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大汉们哪敢辩解,赌场的打手,那可都识时务的很。 谁知这里偏偏有个新来的,见“前辈”们半点脾气都没有就听命行事,他不由急了,小声嘟囔道:“这猪不带回去,郑老三欠的那些钱怎么办?总不成……” 不等说完,被带头大汉揪着耳朵丢了出去,然后这大汉头也不敢抬,弓着腰跟只大虾米似的对林卓道:“这是个新来的,不懂事,皇上念在他年纪还小的份儿上,求您饶他一命。” “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做什么不好,非要到赌场跟人做打手,为虎作伥。” 林卓冷哼一声,却没有命人将这几人抓起来。 带头大汉悄悄松了口气,弓着身子退出十几步外,正想带着手下悄悄溜走,忽听林卓淡淡道:“站住。” 大汉腿一软,眼泪都下来了:不带这么耍人玩得,您是皇帝,又不是猫。吃耗子之前还要戏弄一番。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大汉声音都有些哽咽,却听林卓气定神闲道:“这郑周不是欠了你们赌场的钱么?所以你们才要来抓猪抵债,如今猪是肯定不给你们了,你们不带点东西回去,怎么交差?” “我们……我们不带了,什么都不带,老板问起,宁可……宁可哥几个凑些银钱,帮郑老三把这赌债还了。” “胡闹。”林卓脸一下子沉下来:“你们替赌徒还债?若开了这个头,每个赌徒都要你们还债,你们还得起么?” “那……那皇上说怎么办?”大汉苦着脸,甚至在心里想着,皇上是不是要逼他们主动辞去这份工作,毕竟刚刚人家说了,这是为虎作伥。 林卓斜晲了面露喜色的郑周一眼,冷冷道:“朕虽是天子,没进过赌场,却也知道赌场的规矩。但凡欠钱不还的,视银钱数目处罚。一两银子一根手指,若是欠了五两银子往上,就要剁去一只手,十两两只手,二十两一只脚,以此类推,到一百两往上,这人就拿命抵债吧,是不是这样?” 大汉很想说:这是污蔑,是造谣。赌场是要发财的,又不是做杀手。剁手那是对付老千,正常赌徒都是榨干最后一丝价值,扔出去再不许进。剁了他们的手脚干什么?能包人肉包子吗?我们又不是开黑店。 但是皇帝陛下这个语气,除非是活不耐烦了,不然谁敢反驳?反正这几个大汉就不敢反驳,带头大汉只得苦着脸支支吾吾应道:“好像……好像是……是有这么个规矩。” “那就好解决了。”林卓看向郑周:“他欠了你们多少银子?” “五……五两。” 大汉已经知道林卓要干什么了,同情地看向郑周。果然,就听林卓淡淡道:“正好是一只手的价格,行了,那就剁他一只手。拖出去剁,别脏了这院子,皇后心软,见不得血。”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不约而同看向阮绵绵,却见她注目看着皇帝,眼中仿佛有星星闪烁,忽地拍掌叫好道:“皇上英明,干得漂亮!” 众人:……这就是皇后的心软? “皇……皇后娘娘……” 郑嫂子嗫嚅着开口,却见阮绵绵一摆手:“不用听皇上乱叫,我已经被废了,嫂子依然叫我娘子就好。” 众人:…… “他到底是我当家的……” 郑嫂子壮着胆子求情,却见阮绵绵抬手止住她话头:“嫂子,我问你,你这位当家的,平时都干些什么活计呢?” “他……” 郑嫂子有些为难,她知道阮绵绵问这话的意思,有心给自己的男人撒谎挽尊,可这是当着皇帝的面,再怎么没见识,也知道在皇帝面前撒谎,那叫欺君,是要砍头的。 ------------ 第一百九十章:思虑周全 正犹豫着,就见女儿依偎在阮绵绵身边,大声道:“我爹从来不干活,他只吃饭喝酒赌钱,然后就是骂我和娘,有时气不顺了还打我们。” 阮绵绵嗤笑一声:“这种废物,当真是养他还不如养一条狗,狗还知道看家护院呢。” 她挥挥手,对那带头大汉道:“还愣着干什么?皇上的命令你们都敢违抗不成?” “不不不……不敢。” 天可怜见,大汉等在这里,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有转机,谁知这位废后娘娘更狠,眨眼间一顶违抗君命的大帽子就扣下来了。当下哪里还敢迟疑,忙和几个手下将郑周拖死狗般拖了出去。 “娘娘……娘子……求您大发慈悲……”郑嫂子听见丈夫不住哀嚎求饶,急得不行,哭着向阮绵绵求情。 林卓也温柔看着爱人,想看看她什么反应,却见阮绵绵一拍额头,似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郑氏道:“对了,你丈夫是左撇子吗?” “不是。”郑氏不明所以,还以为阮绵绵是要改主意,刚想谢恩,就见这位废后娘娘将手拢在嘴边,冲街门外大声喊道:“记着,剁他的右手,左手留着。” 众人:…… 郑氏一下软倒在地,哭叫道:“娘娘,我说我家当家的他不是左撇子啊。“ “我知道。”阮绵绵点点头:“就因为他惯用右手,才要剁了。省得以后还有能耐打骂你们。” 话音落,就听街上传来一声长长惨叫。很快,大汉们就拖着半死不活的郑周回来了,因为林卓那句“皇后见不得血”,这些货还细心地将断手处用袖子简单包扎了下。 郑氏好悬没晕过去。这时街门内外都聚集了赶来看热闹的村民,看到此情此景,先前潮水般的议论顿时鸦雀无声。乡下人平日里口角吵架甚至动手是尽有的,但哪里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一时间都被震住,看向阮绵绵的眼神也充满畏惧。 “都看见了?“ 阮绵绵目光沉沉扫视着墙头上街门前的人们,每一个被她看到的人,尤其是男人,都深深低下头去。只听她高声道:“你们记着,我虽然是个被废的皇后,但皇上还愿意为我撑腰。这方圆百里的远近村庄,你们尽可把消息传扬出去,但凡有那没用的男人,只会喝酒赌钱打老婆孩子的,我就叫他和这郑周一个下场。” 众人心头都是一震,许多爱喝酒赌钱打老婆的男人心里不服,暗道:这些也叫个事?男尊女卑,打老婆那不是天经地义么?皇上你也是男人,您就不给咱们男人出口气?就这么干看着? 但是这些家伙看到林卓的目光后,就全都垂头丧气了。皇帝陛下只赞许地看着废后,完全没有要给他们出口气的意思。 “好了,都散了吧。红袖,咱们还有几家的手套耳套没有收?“ 红袖在一旁都看傻了,闻言连忙在脑子里梳理一下,小声道:“回禀娘……娘娘,还有三家。” “行。不收了,皇上微服私访过来,如今连身份都暴露了,再下去还不知怎么兵荒马乱,咱们这就回庄子上吧。蒋叔,你去告诉那三家,就说我明天过来收货,叫她们不用担心着急。” “是。” 蒋林答应着去了。林卓带来的几个护卫驱散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这里阮绵绵扶起哭倒在地的郑氏,叹了口气道:“嫂子,你太软弱了,这样一个男人也值得你为他哭?罢了,你既还顾念他,想着他是你的亲人,就好好照顾他吧。” 说完伸出手,红袖忙递过一个钱袋,阮绵绵从里面掏出几块碎银子,约莫有十两左右,她却将银钱递给了小丫,柔声道:“好孩子,我看你还比你娘刚强些。这钱你收着,除了你们做手套的工钱,下剩就当是给你爹的补偿了。你用这个钱,去换些米面回来,以后不要饿肚子。记着,一天三顿饭,要好好吃饱,快快长大,到那时,这个家才有真正顶门立户的人。” 穷人孩子早当家。小丫十岁,心智却早在苦难生活中被迫成长,听了阮绵绵这番话,她眼里含泪,用力点头,大声道:“我听说过娘娘做得一些事,我一定听您的话,早点长大,照顾好我娘和这个家。” “好。” 阮绵绵欣慰点头。又对一旁郑氏道:“你们只有娘俩相依为命,银钱我也不敢多给,别再引来歹人。嫂子,你相信我,即便这会儿伤心欲绝,可是时日长了,你就会知道,今天我做得这件狠毒事,对你和小丫只有好处,绝没有坏处。” 郑氏犹疑着点了点头。阮绵绵又看向一旁小声呼痛的郑周,冷冷道:“你常年混迹赌场,应该见过因为赌钱而致家破人亡的,或许还不止见过一个。今天虽然剁了你一只手,未必不是保住了你将来的命。从此后,你要好好和郑嫂小丫过日子。若还想着拿她娘俩出气,下次我可就没这份慈悲了。也别因为愤恨,就打着没良心的主意,你也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剩一只左手,便是要拿刀砍人,未必好使呢。” 众人这才明白,为什么阮绵绵要叮嘱那些大汉剁了郑周的右手,明明右手还是能帮着干些活计不是吗?原来却是为了怕他恶向胆边生,对自己妻女下手。 郑周心里这个冤枉就别提了,也顾不上阮绵绵身份高贵,哀嚎道:“皇后娘娘,早知是为这个,您何必剁我右手?我……我就是个畜生,我也不能因为撒气,就要她娘俩的命啊。小丫虽是个赔钱货,那也是我的骨肉,这俗语说得好,虎毒还不食子呢。” 众人都是又好气又好笑。阮绵绵一翻白眼,冷冷道:“虎毒不食子,你是虎吗?你连狼都不如。” 林卓也在旁边悠悠道:“罢了,都已经剁去了,这会儿说这些有什么用?但愿你从此洗心革面。只要有向上之心,少一只右手也不算什么。世间多得是少胳膊断腿的人,不也都好好活着。” 郑周心想:妈的敢情剁得不是你的手,这话说得,真特么轻巧。 然而这是皇帝,和他说句话已经是烧了十辈子高香才得来的荣耀,除了苦着脸赔笑,下保证自己一定改过自新外,他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 ------------ 第一百九十一章:两全其美 从郑家出来,林卓看着阮绵绵,叹息道:“还以为你和我分离后,会衣带渐宽,你看看,我都瘦了。你倒好,这脸好像还圆了点,气色也好,合着就只有我在宫中饱受相思之苦是吧?” 阮绵绵无奈地看着皇帝陛下:“皇上,这身前身后一大帮子人,咱是不是应该注意下影响?怎么说我也是废后,你公然说这种话,不太对头吧。” “那又如何?朕是皇帝,如果连说几句话还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我还做这个皇帝干什么?不如和你归隐田园,啸傲山林,自在逍遥的好。” 阮绵绵一看:得!皇上这是要耍小孩子脾气,不讲理了。完全不是刚刚那个爱民如子的风范,倒像是一个无药可救的恋爱脑。 因只得顺毛说道:“谁说我不想皇上?我也是茶饭不思呢。只是乡下山水养人,再者没有了后宫时四面楚歌的艰难,心情自然要好些,这才显得气色好。更何况,皇上,咱们才分开十二天,半个月都不到,我还没来得及相思入骨,就又见面了。想让我衣带渐宽,你也得给我机会,怎么着还不得分别一年半载……” “罢了。你是要我的命呢。”林卓没好气瞪了阮绵绵一眼:“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好在还不算完全无心,记着咱们分别了十二天。” 阮绵绵:…… 身后众人都是面无表情,实在是惊愕太大,都麻了。真不想承认前面两个就是当今的天下之主,尤其其中一个还是废后,看看,这哪里是被废的光景?倒不如说是个长期省亲。 回到庄子上,芸娘等人已经得了消息,都齐聚在院中接驾。林卓叫她们平身,各自做事,他这里刚要和阮绵绵进屋畅叙别情,就见爱人拉着他往后院走去。 “去哪里?是了,行宫是不是该建完了?你怎么还不搬过去?何苦在这里挤着,我看庄子的房间也不宽裕。” “我和我娘睡一屋,这已经比我从前在乡下时宽敞不知多少倍。后面那座行宫我不准备去住,只给御林军们做驻扎营地用。什么时候你有时间,想过来小住些日子,再把正殿开放给你住。” 阮绵绵很兴奋。她有想过林卓耐不住相思之苦,或许两人还会见面,却也没想到林卓这么快就会来看她。如此说来,自己虽然被废后了,也不住在皇宫,却也没有和皇帝陛下恩断情绝,这样藕断丝连的,哪怕没有鱼水之欢,情意终究还有归处,算得上两全其美。 “也好。”林卓点点头:“和家人在一起,虽然拥挤一些,却也热闹。人这一生忙碌劳苦,为得不就是这份天伦之乐。” 说着话就来到后院西边,此时地上积雪尚未融化,但这偏僻地方的雪已经被扫除的干干净净,面前一排整齐房屋,少说也有二三十间,林卓纳闷道:“这房子是做什么的?” “库房。” 阮绵绵骄傲道。示意红袖上前开门,她带着林卓走进去,指着靠北墙堆着的几叠麻袋:“看看,这是我们奋战六天的结果。” “奋战……六天……的结果,就……就这几十麻袋?这是什么东西?” 林卓咽了口唾沫,本想违心夸奖几句,可对着这几十麻袋“物资”,实在夸不出口:好家伙,库房倒是建得不少,占了一大片地,可里面这点东西,说是沧海一粟都是抬举了。 “这些多是手套和耳套,还有棉袜。” 阮绵绵打开一个麻袋包,拿出耳套手套棉袜递过来。林卓接过看了看,又伸手摸一摸,点头道:“这布料倒是十分结实,用得是……帆布?只是布料虽结实,但摸起来并不舒服,平日里只用在车辆船只等所在,多是用来遮盖货物,你倒用来做这些精细东西?” 阮绵绵和红袖笑道:“看看,咱们皇帝陛下学贯古今,但于生活方面,却也有许多不通的地方。这帆布磨人,你不会用在外面吗?里面用棉布不就好了。” 说完拿起一只手套,不由分说就往林卓手上套去,套完了歪头端详端详,笑着道:“有些大了。不过皇上养尊处优,身材又好,双手自然是修长瘦削。寻常人做活计,骨节大手掌宽,这手套就应该正合适。” 林卓联想到先前在郑家时阮绵绵说的话,又深知她为人秉性,因问道:“所以,你是把附近村庄的妇人们都发动起来,赶制这些耳套手套么?不过要卖去哪里?咦?这是耳套,形状倒新颖,完全没见过的。” 那耳套中间一根细软铁丝,缠着各色粗线,两端各有一个圆溜溜的棉套,活脱脱现代耳套的模样,林卓哪里见过?当下兴致勃勃往头上一戴,阮绵绵帮他调整了下位置,站远点仔细打量后笑道:“很合适。” “你别说,冬日里若戴着这么个东西护住耳朵,还真不错。”林卓将耳套取下来反复看着:“这个的价格,应该比帽子便宜吧?” “自然。”阮绵绵走上前,取下耳套,又打开一个麻袋:“看,这里面都是这个。一只耳套,价格不过十文钱,比帽子可便宜太多了,就算是贫民也买得起。” “十文钱,那几乎就是成本价,可见你不是为赚钱,是真心为那些穷苦百姓着想。”林卓握住阮绵绵的手:“绵绵,我真是……太高兴了。” 阮绵绵想开句玩笑说夫唱妇随嘛,但自己已经是废后,这就相当于古代的离婚了吧?虽然林卓这家伙公开表演吃了吐,还明晃晃地叫她皇后,但这厮是皇帝,谁能和他比? 所以这话就没出口,一则不合适,二则,也太鼓励林卓了,以这位的个性,阮绵绵真怕他一开心,没两年就要收回成命,再把自己抢回宫去。 正想着,就听红袖在一旁笑道:“皇上别小看这些耳套,虽然这麻袋里装得都是灰不拉几黑乎乎的成品,但是娘子……娘娘说了,等到大家都成了熟练工,就要换些鲜艳好看的丝绸布料,或是裘皮,塞上棉花,做成各种小兔子小猫小狗或者花朵模样的耳套,卖给那些富家女眷,到那时,自然财源滚滚来。” ------------ 第一百九十二章:打起来了(上) “咦?”林卓看向阮绵绵:“你竟还有这等奇思妙想?女眷,尤其是富家女眷,因为发髻首饰,带帽子的确不便,寒冬腊月,昭君套也不过是掩盖额头,若能佩戴耳套,不但能护住耳朵,且做得漂亮,还可以当做鬓边装饰。不错不错,京城的贵族女眷们向来以新颖别致为美,若你这个试验成功,财源滚滚之说,的确不是夸大其词。” 一番话夸得阮绵绵都快长出尾巴飘上天了,嘻嘻笑道:“如何?今日才知我的本事吧?让你这一说,我都迫不及待了。等着,我这就回去,先紧赶着做出一副……” 不等说完,被林卓一把拉住:“也不用这么急三火四,朕只有这半日时光,你也不说好好陪陪我。” “呃……”阮绵绵眨巴眨巴眼睛:“那……我陪皇上去行宫看看?” “也好。”林卓点点头,忽听阮绵绵身后的红袖喃喃道:“皇上不在庄子里过夜么?偌大京郊,也就只有这一处皇庄。” “不了。朕昨天出来,走了大半京郊,今晚就要赶回宫。” 林卓知道红袖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小别胜新婚,这丫头想着趁热打铁,帮阮绵绵拴住自己的心。她哪里明白?自己的心还用拴吗?它无时无刻都不在牵挂着面前心爱的女人。 至于晚上……林卓自然也是思念情热。然而他知道阮绵绵的性情,这女人刚烈如火,此时她是废后,无名无分,她是不会和自己“苟合”的,就算将来接她回宫,大概也必要证明自己为她守身如玉,方才可成行。 这都不是问题,堂堂君王,连这点控制力都没有,还谈什么治国平天下?既然时机不对,他愿意为阮绵绵忍受这份需求。 皇帝陛下一点都不觉着这想法在男权社会中是多么“离经叛道”,两心相许的有情人,经受各种考验,对彼此忠贞不二,这不都是天经地义么。 因陪着阮绵绵来到行宫,看了看御林军们拱卫行宫的营地,以及行宫内的布置摆设,皇帝陛下总体上还是满意的。 这一看便用了一个多时辰,出来时正是如日中天,阮绵绵道:“快午时了,皇上就急着回宫,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去庄上用了饭再回去吧。我正好还有事要同你商议。” “好。” 林卓欣然应允。又疑惑道:“绵绵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就是那些耳套棉袜和手套。” 阮绵绵眼中闪烁着算计的精光:“皇上别看现在成品还很少,我可是发动了附近村子所有妇人来做工,少说也有二百多人,很快这些库房就会被填满。今年第一场大雪就造成大灾害,离过年还有一个月,真正暖和起来,总要二月末,这就是三个多月,焉知再没有极寒天气?若再有这么一次,这些物资可就都派上用场了。” 闻弦歌知雅意,何况是林卓和阮绵绵这对心有灵犀的夫妻,皇帝陛下听一半就明白了,嘴角含着笑意,点头道:“绵绵说得不错,你这些东西虽小,在冬灾中却都是能派上大用场的。朕回去就命户部的官员过来采购,你都给朕留着,有多少要多少,即便今年不用,还有明年,若真是年年都用不上,正说明年景好,百姓们不用受灾,这批东西倒是祥瑞了。” 阮绵绵目的达成,只喜得眉开眼笑,看着眼前人当真是高大英俊的帅破天际,她只恨不能在林卓脸上亲一口。 “户部官员你可得派个靠谱的过来,别到时拿腔作势往下压价,干出‘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的混账事,你知道我不是省油灯,再打起来,叫人看着不像话。” 阮绵绵叮嘱着,林卓斜睨看她:“原来你还知道不像话。” “那可没办法。”阮绵绵一挑眉:“皇上知道我,向来是以理服人的,若来采购的官员不干人事,那我也只能不像话了。” “你呀你呀,就是嘴巴厉害,不肯吃一点儿亏。” 林卓无奈又宠溺地笑着摇头,看得身后人一个个垂头敛目,大气不敢出,生怕破坏了这情意暗涌,别有一番缠绵缱绻滋味的场景。 林卓在乡下度过了半日悠闲自在时光,却不知没有他坐镇的后宫,此时已是一片兵荒马乱。 “娘娘,娘娘,御膳房那边打起来了。” 茉莉小跑着冲进寝殿,向正在榻上对着窗子出神的芳妃急切禀报道:“听说慈宁宫的人把锅碗瓢盆都砸了。” 芳妃回神,怔忡看着一脸焦急的茉莉,但是很快,她猛地坐起身,双眼中精光迸射,沉声道:“你说什么?慈宁宫把御膳房砸了?为的什么?” 茉莉急促喘了几口气,待气息平稳了,方才叹道:“还能为什么?先前废后还在时,两宫太后就曾因为一碗汤发过脾气,御膳房夹在其中,险些做了出气筒。幸亏废后把慈宁宫压服住了。如今废后离宫,慈宁宫那边,只怕早就想找御膳房的茬儿,总算今天让她们抓到把柄,可不是要闹个大的。” 芳妃挑眉道:“可御膳房是顺嫔管的,我这几日想着要怎么伸手进去,都觉无处下手,慈宁宫这会儿竟要拆顺嫔的台么?” 茉莉撇嘴道:“那谁知道?反正这会儿闹得不可开交,慈宁宫太后还放出话,说是御膳房如今目中无人,要把现在的总管副总管等一起拿下呢。” “好啊。”芳妃笑容满面,接着瞪了茉莉一眼:“你急什么?这事无论结果如何,都对咱们有利。可笑慈宁宫为了报复废后,竟连顺嫔都不顾了。” 茉莉点点头,又见芳妃叹息道:“你说,人若是没了权柄,这日子会多么难熬。想那慈宁宫,当日也是后宫之主来的,即便做了太后,也该是一呼百应,偏偏有个寿宁宫和她争持,废后也不向着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权旁落,最后沦落到如今境地,就如那秋日里的蚂蚱,垂死挣扎罢了。” 这话茉莉就不敢附和了,忽见芳妃挺直背脊,沉声道:“你派几个人去御膳房和两宫附近,还有青华阁,好好打探消息,及时回来报我。” ------------ 第一百九十三章:打起来了(中) “是。” 茉莉答应着出去。芳妃则在这里暗自盘算,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见茉莉走进来,轻声道:“娘娘,慈宁宫的人已经往御膳房去了,说是带了太后的懿旨,现在顺嫔得到消息,也往那边去了。” “这样热闹么?” 芳妃一下站起身:“既如此,咱们也过去看看,这是天赐良机,运作得好,以后御膳房便是咱们说了算。走。” “娘娘……”茉莉有些犹豫:“您是后宫唯一妃位,竟然去御膳房那种地方,会不会太抬举他们了?有什么事,奴婢过去吩咐一声也就是了。” “糊涂。”芳妃瞪了茉莉一眼:“废后还是皇后的时候,也曾亲自驾临御膳房,如今我去,又有什么抬举不抬举的?更何况,仅凭我一声吩咐,你就能压过顺嫔?做什么白日梦。今日必得我亲自过去,见机行事,才好如愿。” 茉莉听了这话,连连点头,于是帮芳妃披了件斗篷,叫了几个太监宫女随行,一行人便匆匆往御膳房而来。 到得御膳房,只见门里门外聚了一群人,茉莉正要呼喝赶这群人离开,就见芳妃抬起手制止了她,接着悄悄站在人群后。 此时已经用过了午饭,御膳房还算清闲,偌大厅内,传来一个太监颐指气使的声音:“顺嫔娘娘,这可是仁圣皇太后的懿旨,难道您要违抗她老人家的命令吗?” 芳妃细眉一挑,只听顺嫔冷肃的声音传来:“仁圣太后不明状况,都是你们这群身边人煽风点火,回头我会向太后禀明实情,然后重重治你们的罪。” 芳妃就轻轻叹了口气,暗道:不愧是皇后调教出来的人,一样的出身寒微,但行事气度,却是进退有度,不怒自威。” 那边太监被噎了一下,自然不肯就此认输,大声道:“奴才只知奉行太后旨意,娘娘有话回禀,自该去慈宁宫,只要是太后娘娘下旨,哪怕打杀奴才也认了。但今日御膳房之事,奴才若不能办妥,无颜回去交差。” “无妨。”顺嫔淡淡道:“你回去告诉太后娘娘,就说是慈圣太后不同意,你也没办法。” 芳妃一皱眉,暗道:顺嫔这是倒向寿宁宫了吗?她没有这么傻。是了,只是为保住御膳房,而这件事,寿宁宫是乐见其成的,所以她才敢拿对方做挡箭牌。 “娘娘,慈圣太后是太后,仁圣太后也是太后,奴才和您都是难办得很,不过奴才没接到慈圣太后的懿旨,恕奴才不能遵从。” 顺嫔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慈宁宫的旨意是你带来,而寿宁宫的旨意是我带来。你是想说,我这个一宫主位说得话,还不如你一个奴才可信?” 太监额上的冷汗瞬间就出来了,结结巴巴道:“不……奴才不敢……” “既然不敢,就给我滚开。又或者,你可以亲自去寿宁宫问问,慈圣太后是不是下了懿旨啊。” 顺嫔得理不让人,转眼间就把一个烫手山芋扔给了太监:借他一个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去寿宁宫问,那不是找死呢吗? 见慈宁宫的太监被震住,顺嫔这才松了口气。镇定下情绪,刚要做总结陈词,将此事敲砖钉脚,就听身后一个悦耳声音轻笑道:“顺嫔,你是慈宁宫的人,怎么这会儿竟是半分情面都不讲呢?本宫倒是觉得,仁圣太后对御膳房的评价十分恰当,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顺嫔猛然回身,就见她身后聚集的人群潮水般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路,接着一袭宫装,披着皇帝亲赐貂皮斗篷的芳妃,款款从这条通道走了过来,面上是志在必得的明媚笑容。 原本因为顺嫔占上风,而以为迎来转机的御膳房管事们,瞬间就惨白了脸。 总管田玉更是紧紧闭上眼睛,长叹一声:他知道,如今后宫无主,芳妃为大,对方趁此机会要拿下御膳房,就算是顺嫔,也只能徒呼奈何。毕竟芳妃是妃位,顺嫔哪怕有协理六宫之权,也只能听命行事。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面对位份尊贵的芳妃,顺嫔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紧张和退让。 她平静站在那里,含笑看着对方,微微福身,礼数周全,令人无可指摘,说出的话却是锋芒毕露:“芳妃娘娘,后宫之事,向来只看职责所在,能力高低,对错与否,是非公理,和我是谁的人没有半点关系。娘娘说御膳房乌烟瘴气,嫔妾不才,要向娘娘请教,这所谓的乌烟瘴气,出于何处?” 芳妃就是一窒,她没想到顺嫔的态度会如此强硬:御膳房何处乌烟瘴气,她哪儿知道?她又没来过。谁都明白这不过是个借口罢了,顺嫔凭什么敢和她认真。 一念及此,芳妃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她慢慢走到顺嫔面前,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字道:“你这是在顶撞我?” “不敢。” 嘴里说着不敢,顺嫔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态,甚至连目光都是和芳妃平齐对视:“我是在和娘娘掰扯道理。” “你一个小小宫嫔,也有资格和我掰扯道理?是废后这么教你的?” 芳妃轻蔑一笑,却见顺嫔竟点了点头,悠悠道:“我还有协理后宫之权,怎么就没资格呢?娘娘提到废后,倒让我想起,当日废后还是皇后时,我也经常和她掰扯道理,不是她说服我,便是我说服她。也因为如此,后宫才会欣欣向荣。” 言下之意:你一个妃子又算得了什么?曾经的皇后宠冠后宫,还有听我建议的时候。 芳妃完全没料到,顺嫔敢扯着废后这张虎皮做大旗。论理,皇后被废,想撇清关系都怕来不及,为何她要反其道而行?更对自己没有半分敬重畏惧,难道……难道她知道什么? 这样一想,芳妃的心就乱了,面上却越发严厉,沉声道:“今时不同往日,顺嫔,本宫命令你。立刻听从慈宁宫懿旨,速速离去,此处之事,由本宫接手办理。” 顺嫔一笑,微微垂眼,淡然道:“娘娘从未接触过御膳房,谈何办理?您这是乱命,恕嫔妾不能遵从。” ------------ 第一百九十四章:打起来了(下) 芳妃立刻意识到自己鲁莽了,但她也属实没想到顺嫔会这么刚。两人针尖对麦芒,到此时,自己竟没有一个台阶可下。 “你莫非敢抗命不成?”芳妃眼睛微眯,如果顺嫔还敢头铁,她打算亲自一耳刮子扇过去。这么多奴才看着呢,自己这个贤妃不要面子的吗? 好在顺嫔还算懂分寸,她微微退后一步,垂头淡淡道:“不敢。但娘娘这是乱命,嫔妾身负寿宁宫嘱托,无法遵从。” 行吧。不论如何,抬出寿宁宫这尊大佛,也勉强算是递了个台阶过来。 芳妃气得要爆炸,但她也意识到自己鲁莽了:以为慈宁宫寿宁宫争执起来,自己就能做个得利的渔翁。笑话,她刚刚升上妃位,后宫里连个关系网还没织出来,而顺嫔借着废后的势力经营多长时间?她要铁了心硬拼,自己拿什么来和对方拼? 芳妃在袖子里握紧拳头,看顺嫔离自己的距离,竟是连扇个耳光都够不到,只好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沉声道:“好。既是寿宁宫的吩咐,本宫就暂且不和御膳房计较。” 说到这里,目光扫了顺嫔身后大气不敢出的众人一眼,她一字一字道:“你们以后可仔细着,千万别让人挑出错,到那时,不但性命难保,也枉费了顺嫔看顾你们的这份心。” “是。谨遵芳妃娘娘教诲。” 御膳房的人也没想到芳妃亲自驾临,他们还能死里逃生:顺嫔娘娘太厉害了,这是一点面子都没给芳妃啊。奇怪,皇后娘娘都被废了,她又是慈宁宫的亲戚,这到底是谁给她的底气? 顺嫔亲自到御膳房保人,阮太后大张旗鼓派人前往,竟是灰头土脸,一个人也没拿下,连芳妃都铩羽而归。 消息传回寿宁宫,徐太后正在逗着内务府新送过来的鹦鹉,听了春雨的禀报,她不由微微一笑,淡然道:“芳妃想要御膳房,也该徐徐图之,她太心急了。” 春雨轻声道:“奴婢不明白,娘娘为何要给顺嫔口谕?皇后……废后已经离宫,顺嫔是慈宁宫的人,您……您还要护着她么?” 徐太后放下手中添水的小勺,转身回到榻上坐下,淡淡道:“这件事和顺嫔是谁的人没关系,重要的是,御膳房如今很合哀家心思,哀家不希望那里发生变故。” 说完看向春雨:“慈宁宫那边想必也得到信儿了吧?怎么说?” 春雨唇边带出一抹笑意:“听说是砸了许多东西,还把顺嫔娘娘叫过去,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是顺嫔娘娘出来时,脸上还带着泪痕呢。” 徐太后摇摇头,叹息道:“这又何必?统共宫里就剩下这么个亲人,还非要为从前一口气,闹得离心离德。” 春雨撇撇嘴:“奴婢也没想到,慈宁宫太后到现在还记着那一碗鸡汤的仇,怎么说也是太后,这气量未免太狭小。” “她不是记恨那碗鸡汤,她是恨着哀家,更是中了绵绵的毒。” 春雨有些不明所以:“可是废后都已经离宫了啊,这不是遂了慈宁宫的意,怎么还中毒呢?” 徐太后怔怔看着不远处摆着的那架玻璃屏风,喃喃道:“你不懂,就是因为绵绵离宫,她才更中毒。其实何止是她?就是哀家,明明知道绵绵离宫,皇上才能雨露均沾,开枝散叶,她走了,我该高兴才是,可真正她不在宫里了,哀家这心中……竟没有一日自在过。”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忽然传来几个宫女急切的声音:“拜见太后娘娘,娘娘,您……您不能这么闯……啊……” “怎么回事?奴婢出去看看。” 春雨正要转身,就听徐太后淡然道:“还能是怎么回事?我那姐姐上门兴师问罪了呗。春雨,备茶。” 说完款款站起,不等走到门口,就见阮太后怒冲冲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宫女,再后边是寿宁宫守门的宫女,眼泪八叉道:“太后,奴婢……” “知道了,你下去吧。” 徐太后摆摆手,宫女委屈巴巴退下,她笑着看向阮太后,轻声道:“姐姐亲自登门,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如今你还听我的指教么?我只怕连妹妹的大驾都请不动了。” 阮太后一边说着,便来到榻上主位坐下,徐太后便在她对面坐下,淡淡道:“我如今老了,越发爱清静,每日里也只是礼佛看书,极少出门,姐姐勿怪。” “我怎么敢怪你。”阮太后冷笑一声:“妹妹如今是皇上生母,慈圣太后,可不是从前每日里向我晨昏定省的丽妃,我还要看你脸色过日子呢。” 徐太后眉头微挑,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姐姐言重了。” 阮太后一口气好悬没上来,这哪里是说她言重,这明明就是承认她说得对。 一念及此,不由怒从心头起,咬牙道:“但也希望妹妹不要忘了,是谁支持你儿子登基的。” 徐太后放下茶杯,看着阮太后:“姐姐的恩情,我们母子当然不会忘记。虽然先皇仙逝前说过,十几年前他就属意卓儿继位,只因卓儿心系百姓,稳重智慧。但是这么多年,姐姐照拂我们的桩桩件件,我们自然心里有数。不然姐姐以为,你在慈宁宫就能坐得这样安稳舒心?还是说,你觉着如今卓儿对你有哪里不敬之处,换做魏王齐王,他们就会对你比对亲生母亲还要尊敬爱戴呢?” 这意思很明显:你是帮了我们,但我们也有好好对待你。如果你不是支持我儿子登基,而是支持别的王爷,你连现在的待遇都没有。跑我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你不用嘴上说得好听,既然尊重我,为何御膳房对我不敬,我要处罚,你却伸手阻拦?” 阮太后干脆不和徐太后废话,她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是来和对方打机锋。 “为什么阻拦?”徐太后抬眼看着阮太后:“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御膳房我觉着很不错。我想,他们也没胆子对姐姐不敬吧?怎么说你也是慈宁宫太后,若只为看御膳房不顺眼,就强按罪名,这可不太好。” ------------ 第一百九十五章:破防 阮太后冷哼一声:“在你眼里,他们当然不错,你是皇帝生母嘛,谁敢对你不敬?我就不一样了,虽是太后,可这宫里,又有几个人把我放在眼里。” “姐姐说这话,实在有失太后的胸襟气度。别说没人敢不把你放在眼里,就是有,顺嫔可是你侄女儿,她也不把你放在眼里么?那御膳房分明是她管着,又怎会对你不敬?姐姐,咱们可不能强词夺理啊。” 徐太后不疾不徐,只把阮太后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狠狠瞪着对方。好半晌才点着头道:“好啊,我看出来了,你们这一个个的,是都要骑在我头上了。” “姐姐言重。”徐太后摇摇头:“你是慈宁宫的仁圣太后,谁敢对你不敬?更别提骑到你头上。听我一句劝,咱们这么大岁数了,何必非要兴风作浪,让孩子们为难呢?” 阮太后冷笑道:“不用和我说好听的。现成你就骑在我头上,我找谁说去?呵呵!怪我当初瞎了眼,这才几天啊,你就原形毕露,不是先前扮演的那副温柔谦和,极力忍让的贤惠模样了。” 徐太后看着她,苦涩一笑:“原来姐姐也知道我从前是极力忍让啊。” “你……”阮太后一窒,旋即怒气冲冲道:“那是你自己要忍让的,我求着你了吗?你本来也可以不忍啊,你要是不忍着,我早早就看穿你真面目,你以为我还会扶持你的儿子……” “这又说回刚才的话了。”徐太后平静看着阮太后:“不扶持卓儿,姐姐打算扶持谁呢?姐姐觉着扶持哪个皇子,能让你在这后宫里继续说一不二,作威作福呢?” 阮太后被噎得眼泪差点儿下来:“反正……反正都比扶持你的儿子强。” 徐太后只笑着看她,只看得阮太后也不自在起来。她当然明白,扶持哪个皇子,都比不上扶持林卓,其他皇子的母妃,还不如丽妃能忍呢,可想而知同样做了太后,自己会被欺负到什么样?不是如此,她又怎会扶持林卓? 这能怨谁呢?只能怪她没生下儿子。阮太后一念及此,不由悲从中来,却又强忍着不肯示弱,瞪着眼睛想要把眼泪瞪回去。 “有些话不用说开,你我心里都晓得。我劝姐姐看开些看透些,别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自寻烦恼。” 阮太后站起身,目光阴沉地看着徐太后:“这么说,你是一定不肯退让,叫我出这口气了?” 徐太后也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和她平视,沉声道:“你说呢?姐姐,从前看在绵绵的面子上,我念着她的救命情分,不忍让她为难,才多让着你,如今绵绵都被废离宫了,你是太后,我也是太后,我还是皇帝生母,你说,我为何还要让着你?” 她不提阮绵绵还罢,一提起这个名字,阮太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一扭头,哽咽道:“好……好好好……” 只说了几个好字,也没有下文,便拂袖而去。 林卓刚回宫,就有人向他禀报了这两日后宫里发生的事。 年轻的皇帝陛下眉头微挑,嘴角几不可察的有些微笑意,旋即隐没不见,他淡然道:“好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报信的太监退下,喜乐方咋舌道:“乖乖!皇上只出去了两天,竟然闹出这么大动静,这还真是看着皇后娘娘不在,都要出头了?芳妃娘娘也太急切了些,但顺嫔娘娘更勇,面对慈宁宫和瑞云轩两大势力,她竟敢硬挺不退。” 林卓眼中现出一点温暖笑意,轻声道:“绵绵是个好吃的,她在宫里时,对御膳房就格外关心。若是别处,我想顺嫔不会不让着她,但偏偏芳妃要动御膳房,这是顺嫔不能容忍的。这后宫哪里都可以变一变,唯独御膳房不行。” 喜乐点头道:“是。听刚才的禀报,芳妃娘娘傍晚时去几个尚宫局巡查,意图再明显不过,顺嫔娘娘就没有任何表示。” “芳妃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在御膳房铩羽而归,便立刻到别的地方立威,免得地位一落千丈。顺嫔就是有心拦阻,也不能处处夺她锋芒,毕竟芳妃是妃位,这位份始终要高一级。真惹得芳妃急怒交加,硬碰硬起来,她也讨不了好,且也不符合朕对她的交代。” “是。” 喜乐答应一声,扭头看见书房外等着的太监,小声道:“皇上今儿回来得晚,还要不要翻牌子?” “翻什么牌子?后宫就剩下这么几个人。”林卓将手中奏折打开:“让徐德禄退下吧,这几天晚上朕要处理政事,都在养心殿,叫他不用过来。至于顺嫔……”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了两下桌子:“本来这次回宫后要给她抬一抬位份,但既然有御膳房的事,那就拖一拖,到年后再说吧。” “是。” 喜乐答应一声,走出去叫徐德禄退下,回来时又见林卓正色道:“皇庄上绵绵那些东西,你务必要嘱咐内务府,给朕好好采买,别打量着她不是皇后了,就要仗势欺人。那是绵绵的事业,若能好好开展下去,于国于民都有利。” “奴才明白。”喜乐点头应承着,心想:于国于民虽有利,但最重要的,这是皇后娘娘的事业对吧?我懂。 “要说过年啊,还是咱们乡下更有氛围。一水儿的瓦房大院子,前院后院养着鸡鸭猪狗,到得过年时分,到处都是红对联和彩在风里飘动,连鸡窝狗舍都不例外……” 走在去集市的路上,阮绵绵十分激动兴奋,只是不等说完就被芳草打断,听她嘻嘻笑道:“是啊,在风里飘动,不到初三,什么对联啊彩啊,就给你刮没影了。” 阮绵绵眨巴眨巴眼睛,无话可说,芳草说得这个现象一点儿没错,但是:“那风又不讲究高低贵贱,又不是只有乡下的对联和彩被刮走,你在国公府,不也是一样。” “国公府到底有高高的围墙,那些对联和彩还是能多坚持几天的。” “抬杠是吧?”阮绵绵咬牙切齿,忽听身旁康清音笑道:“好了,集市到了,咱们赶紧买东西,等会儿起了风,你们再这样说话,非灌了风闹肚子不可。” 乡下集市的规模没办法和京城比,但十里八村的需求也不小,尤其是过年前这一次大集市,平日里再小气的人,这个时候为了年货,也是舍得花出几个大子儿,更别提皇庄附近的村庄,绝对要比其他地方的村落要富裕。 所以这大集市上的东西也不少,远远看见那边人头攒动,阮绵绵深感自己带人赶着马车来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进了集市不久,就是卖瓜子果干的一个摊子,芳草惊喜叫道:“娘子您看,这里竟然还有蜜饯果脯,从来了乡下,我可再没见过这个。” 阮绵绵抓了两个瓜子磕着,点头道:“这瓜子火候也不错,挺香得。这一袋是多少斤?” 摊主眼睛发亮,虽然眼前是几个妇人,说话可比寻常男子阔绰多了,连忙陪笑道:“这一袋整整二十斤……” 不等说完,就见阮绵绵一挥手:“给我来五袋。” 康清音吓了一跳:“怎么买这么多?难道过年就只嗑瓜子?那也磕不完吧。” “心思多啊,庄子上和后边的采买我不管,但废妃们那里要送一批,几个太过困难的人家,也该送点温暖,这么算算,一百斤不多。” 说完又指着木盘里的果脯和蜜饯,问一旁芳草道:“好吃吗?” “自然是比不上从前吃得,有点儿甜了,不过乡下地方,这个档次就不算低。” 摊主都忍不住笑了:“这话说得,正经档次很高好不好?皇庄也没这么财大气粗啊,也就过年前才敢进些货过来卖,都是卖给一些大地主家,寻常百姓哪里吃得起?且我做了半辈子生意,只听说有人埋怨不够甜,没听说过还嫌糖多的。“ “就是,她是个挑嘴的,大叔你甭理她。”阮绵绵笑道:“各色都给我捡一些,凑上二十斤差不多够了。' 真是大主顾。摊主眉开眼笑,阮绵绵在他这里置办了零食,接着直奔下一个摊子。 “这些布料不错,孩子过年的新衣服做了没有?我和娘亲坚儿芳草她们的早都做完了,你和琴姑也该置办两身,不如买两匹?” “不用,新衣服倒是都做出来了,不过我明天想进城一趟,娘子要得帆布,只有京城老周家的店有卖,如今用得差不多,我想亲自去进货,上回说好了,这次还能给咱们压些价钱。” 阮绵绵有些诧异地看了康清音一眼,小声道:“进城?你不怕遇见熟人?” “我如今和从前大不同了,又从小练就的走街串巷本事,真遇见熟人被认出来,几个闪身便能躲开,这世上相像的人也多,想来也没人会怀疑。” “倒也是。”阮绵绵点点头:“那成,明儿你就和红袖坚儿一起过去,再带上两个护卫,真遇到麻烦,还能照应一下。” 康清音点点头。忽见阮绵绵吸吸鼻子,嘟囔道:“好香,这应该是卤煮,走,过去看看,家里厨子也没这个手艺,真香啊!” 说完奔着南边的卤煮摊子就去了。她身后芳草和康清音等人彼此看了眼,都笑着摇头。 满满当当采买了一马车的年货,回到庄子上,阮绵绵就快乐的向芸娘邀功:“娘,今天的大集市可太好了,好多东西,我说带你过去,你偏不肯,错过了吧?还好,我都买了回来,别的也就罢了,这份卤煮你一定要尝尝,皮酥肉烂,鲜香满口,从没吃过的,也不知他以前在哪里卖,我都想把人拐过来做厨子……” 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只听得芸娘都无奈了,伸手一点她:“亏你还是做过皇后的人,什么卤煮能比御膳房的好?你就这样大呼小叫。” “嘿嘿嘿!御膳房的虽好,这不是吃不到了吗……” 阮绵绵不等说完,就见阮坚跑进来:“姐姐,宫里内务府的人来了,赶了两辆大马车,说是要当面交接。” “交什么接?新的手套耳套棉袜才开始做,前天才运走一批不是吗?” 阮绵绵纳闷出门,就见内务府一个太监小跑着过来,到跟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陪笑道:“娘娘……娘子,皇上说,您做的那些东西在这次雪灾中可帮了大忙,所以命内务府整治些年货过来,权当谢礼……” 阮绵绵:…… “对了,除了这些牛羊肉米面油都是上等的之外,还有御膳房现做的点心拼盘零食以及一些卤煮,说都是您从前喜欢吃得……” 阮绵绵:…… 芸娘:…… “你又过来做什么?不亲眼看着我死是不是不甘心?” “随您老怎么说,就算您老心里当真这样想,该做的我也一定要做,只求个无愧于心罢了。” 顺嫔顶着阮太后恶狠狠的目光,平静接过宫女手中的药碗,亲自试了凉热,舀一勺送到对方嘴边,轻声道:“亏着姐姐临走前还嘱咐我,要好好照看您老,她肯定想不到,最后竟是您自个儿看不开,可劲儿糟蹋身子。” “你别提她,用得着她假惺惺的?她心里恨不能我死了,就没人禁管她了。” “这话说得,她有皇上护着,您禁管得了她吗?哪怕她如今是废后,您又拿她有什么办法?” “你还让不让我吃药了?” 阮太后气得直喘气,顺嫔只好哄着道:“好好好,您老好好把药吃了,我就不提,不然我一天到晚在您耳边提姐姐名字,给您心里添堵。” “你和她别的没学到,倒是把这坏心肠学了个十足十。” 阮太后气呼呼夺过药碗一饮而尽,顺嫔和几个宫女都松了口气。 接过空药碗,就见阮太后瞪着自己,咬牙道:“我知道她盼着我死,我偏不让她如愿。哼!不过是一场风寒罢了,哪里就能要我的命?让她等着……” “何苦来?嘴上说得这样无情,其实您老心里当真不知姐姐是什么样人?”顺嫔帮她背后软枕调整了下位置,一边轻嗔道:“怎么做了太后,倒成了小孩子脾气,说话口不对心。” ------------ 第一百九十六章:从前不是这样的 “哪里口不对心?我还需要言不由衷吗?你别胡说八道。” 阮太后冷哼一声,就听顺嫔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姐姐说的。她说您老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您对她也是,哪怕见了面必定没有好话,但是该维护疼爱她的时候,可没有半点含糊。” 阮太后刚刚还是咬着牙,让顺嫔这一句话整的差点破防,只能扭头恨恨道:“她还知道我维护疼爱她?她还有这个心?她若知道感恩,为什么要对国公府落井下石?你不用替她说话,她就是白眼狼,我还能看错了?” “您老看人自然不会错,所以姐姐是不是白眼狼,您老心里明镜儿似的。至于为什么她对国公府见死不救,这原因也不必我多说,您老自然清楚。” 顺嫔叹了口气,站起身道:“其实很多事,不过是您躲在牛角尖里,不敢深想罢了。但凡午夜梦回,您睡不着时想一想和姐姐相处的日子,也说不出这些绝情的话。恶语伤人六月寒,这些话如今伤不到姐姐,伤得是您老自个儿。若这样恨姐姐,就别想她,总之您身子健康平安才最重要。” 她说完施礼告退,这里阮太后身旁宫女忙赶上前小声道:“如今大年下,顺嫔娘娘也忙得很,还有个芳妃和她争持,寿宁宫明显是站在芳妃那边,顺嫔娘娘……其实也是艰难的,就这样,还不忘一天两次来探望太后,时不时打发人来问您的病情……” “行了,别啰嗦,我难道不知?”阮太后挥挥手,坐起身咕哝道:“她也就是看着能干,没有绵……没有主心骨,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任谁在宫里单打独斗,连个靠山都没有,对手比自己位分高,还能游刃有余?就没有这样的人,顺嫔娘娘很不错了。因为这个,太后也该振作起来,给娘娘做个靠山,不然……寿宁宫就真要骑到咱们脖子上。” 阮太后半晌不语,想起那日在寿宁宫徐太后对她说的话,心中只觉百味杂陈。 “这还是当年在王府时,奴婢看着皇上置办下的产业,那会儿皇上只是王爷,一转眼,这都登基两年了。” 常年不用的大宅子此时燃起了灯火,红袖在屋里走动一圈,叹息道:“这里只有三五个仆人日常打扫,娘子凑合住吧,好在一应用物都是齐全的,地龙烧起来,这屋里很快就会暖和起来。” “这就很好了。”康清音在床上坐下,目光看着窗外:“红袖,吃完晚饭,你就赶紧安歇吧。” “知道了。我这就去厨房看看。” 红袖答应一声,转身出门。这里康清音怔怔坐了半天,也不知在想什么,直到红袖叫她吃饭,方回过神来。 吃完晚饭,眼看红袖和阮坚以及陪同过来的几个人都睡下了,康清音吹熄烛火,在屋子里坐了半刻钟,方脱下外面大衣裳,露出里面黑色的短打夹袄,轻手轻脚出了门。 寒冬腊月的夜,当真是冷如冰霜,康清音心中却是一忽儿冷一忽儿热,很快,她便来到一座高大的住宅前,停在了墙根下。 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脑子里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当康清音回过神时,她已经钻过那个熟悉的狗洞,来到高墙之内。 将近两年未曾走过的路径,依然熟悉得铭心刻骨,只是一路而来,原本热闹的府邸再没有了曾经的欢声笑语,哪怕此时已是深夜,身周四处万籁俱寂的气氛也未免太冷清了些。 整座府邸只有一处亮着灯光,康清音不知不觉就翻墙进到院中。 这院子是康晨的书房,她怔怔站在西南墙下的梅树边,心里想着:这个时辰了,爹爹还在忙碌吗?他都多大岁数了,这样搞下去,身体哪里吃得消? 人就是这么奇怪:从前中二少女时,因为认定母亲是被父亲害死,一门心思只想要对方的命。后来这块心魔被阮绵绵和徐柔破除,又听说父亲接下来连遭打击,甚至不惜赔上性命仕途,也要为自己报仇。虽然这些都抹不去他曾经对自己的忽视,但康清音心中,那份父女之情竟还是日渐深厚起来。 直到今天入城,她也还没下定决心回来看一看,然而到了晚上,尤其是吃过晚饭后,这颗心便像猫抓似的,再也按捺不住了。 或许,自己只是表面挣扎,潜意识里早就做好了决定,不然为什么在出门前,就会把夜行衣穿在里面。 康清音想到此处,不由叹了口气,忽听“吱呀”一声,书房的门打开,一个老仆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提着个食盒。 “厨房属实要再添几个人了,先前老爷说是怕连累家里,把人散了大半,如今皇上也没发火,老爷还是阁老尚书,这家里再这么下去,太不像话。可惜太太去了,人要是多起来,实在不知该由谁来管束。” 老仆嘟嘟囔囔地提着食盒下了台阶,一抬眼,就看见不远处墙角似乎有人,他忙揉揉眼仔细看去,月光下只有树影婆娑,哪里来的人? “奇怪了,我刚刚明明好像看到大小姐,难不成是眼花?不对……大小姐都去了一年多,她的坟离这儿也远……” 老仆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摇头叹息着出了院门,想是去厨房拿宵夜了。 康清音在树后又躲了好一会儿,确定四下无人,方闪身出来,皱眉自语道:“爹还是礼部尚书,当朝阁老,怎么府里竟然破败成这个样子?厨房都没人过来送夜宵,还得老李亲自去拿?” 一面想着,便抬头看向亮着灯光的书房,却发现原本还映在窗上的人影竟然消失,她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重新躲进树后,这时就听房门处传来一声断喝:“是谁在那里?” 明月高悬,寒风凛冽,满院花树枝摇影移,康晨揉揉眼睛细细看去,哪里还有人影? “果真是老了,我竟眼花到这个地步。” 康晨摇头自嘲笑了笑,说完就见跟随他二十多年的贴身仆人李普提着食盒走进院子。 “大半夜的,我说你不用去,我也不是非要吃这一口,厨房大概也歇下了。” 回到房中,康晨叹了口气,看着李普从食盒中端出一碗汤圆,涩声道:“若是太太还在,哪里用得着老奴操这个心,就是大小姐在家那会儿,虽然不怎么和老爷说话,和太太也不和睦,也不会任由后宅变成这个模样……如今也只得这一碗汤圆,走过来的一路,还凉了许多。” 康晨夹起一个汤圆送进嘴里,淡淡道:“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我风光得意了二十年,老来凄凉,想来也是命中注定。何况现在也不算太凄凉,官儿我不是还做着吗?就是这会儿死了,那个败家子坐吃山空,我也看不到,正是眼不见为净。” 他这一说,李普更心酸了,哽咽道:“许是眼花,老奴刚刚出门时,好像还看见了大小姐的鬼魂,也不知是不是在那头缺银钱,可明明先前寒衣节的时候,老爷烧了不少纸钱……” 他只顾絮絮叨叨说着,没发现自家老爷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向来看不出喜怒的脸上,满是惊愕之色。 “你说什么?你也看见了?难道……不是我眼花?” “啊?” 李普正擦眼抹泪呢,听见自家老爷的话,茫然抬起头:“老爷眼花?什么时候……等等,老爷,您……您不会也看见什么了吧?” “院子西南角,那几棵梅树之后,我先前依稀看见有人影闪过,还以为自己是老眼昏花……” 不等说完,就见李普张嘴瞪眼,呆呆看着他,于是康晨就明白了,放下筷子几步来到院中,四下寻了一圈,可哪里还看得见人? “难道……真是大小姐的鬼魂?” 李普跟在他身后,喃喃念叨着。康晨到底是做了礼部尚书的人,头脑还清楚,皱眉沉吟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别是贼子宵小看着宅子冷落,所以过来探路。你明儿把从前的几个护院找回来吧,大年下,原本就要防着贼盗上门。” “是。老奴明天就去找他们回来。”李普振奋精神,跟着康晨回到书房,想了想到底还是小声道:“可是老爷,老奴先前看到的那个影子,高矮胖瘦,分明和大小姐十分相像。” “贼盗多是矮瘦之辈。” 康晨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画魂儿:他是什么人?出了名的博闻强记过目不忘,虽然从前疏忽了女儿成长,但一家人每天也是要一起用饭说话的,那个影子的身材,的确是和康清音十分相像,难道这世上真得有鬼魂吗?这怎么可能? “老爷,夜已经深了,您快安歇吧,明儿虽然免朝,也要早起去衙门。” 自从妻子去世后,康晨决意为女儿报仇,也就没再纳妾,素日里极少回后宅,只在书房安歇,里里外外都是李普一个人服侍。 这会儿躺在床上,他睡不着,又开始琢磨院里那个人影,想着若不是鬼魂,又会是谁?总不能是清音死而复生吧?可先前女儿的骨灰都……等等,骨灰,那不就是死不见尸? 康晨猛地坐起身,喘了几口气,伸手擦去脑门上的冷汗。不知为何,明明刚才想到的是女儿死得不明不白,连尸首都没有,但这会儿,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皇帝决定废后时,对他说得那一句话:“康爱卿,你会后悔的。” 当时只觉这句话莫名其妙,然而此时,康晨紧紧握住拳头,脑子里有个念头疯狂地要往外蹿,但他怎么也不敢深想,更不敢相信。 在这一刻,明明精神还很矍铄的尚书大人不得不承认他老了,已经老到承受不起希望后失望的打击。 歇在外屋的李普听见里屋有动静,忙起身查看,就看见老爷正在穿衣下床,他连忙赶过去:“老爷,您这是做什么?” “我要进宫,我要见皇上,我要问一问,他和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就在皇上决定废后那一天,他和我说,说我会后悔。” 康晨急切地说着,这些话李普有些听不懂,但有一件事他还是知道的:“老爷,这个时候,宫门早都落锁,除非有叛军兵临城下,不然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打开。” “是啊,我糊涂了。” 康晨愣住,半晌后叹了口气,颓然脱了衣裳倒回床上:“行了,你去睡吧,明早早点喊我。” 说是睡,却哪里睡得着?康晨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连早饭都没心思吃,随便扒拉两口白粥便去了衙门。 从小年开始,皇帝便免了早朝,直到正月十五后再恢复。今天恰好是腊月二十三,各处衙门都休憩了,只剩二三官员轮值。 康晨心急火燎过来,就见副手礼部侍郎迎上前道:“老大人怎么过来得这样早?也好,如今就剩下咱们礼部还有些许事情没处理完,早点处理了,老大人便可回家休息,这劳累了一年,也只有过年几天能得点闲空儿。” 康晨哪有心思和他聊天,勉强镇定情绪,对几件重要大事做了安排,他就直奔皇宫而去。 从皇帝废后之后,预想中的打击报复没有到来,但对比从前,林卓对这老家伙冷淡很多,但凡对上了,也完全就是公事公办的模样,没有半点温情可言。 这会儿正在寿宁宫陪徐太后说话,就听人禀报说康大人求见。林卓有些诧异,但旋即回绝道:“就说大年下,朕忙得很,没工夫见他,有什么事,等到大年初一宴请百官时再说。” “是。” 小太监退下,徐太后就看着儿子,皱眉道:“康晨是老臣,偌大年纪前来求见,皇上怎可如此绝情?传出去岂不伤了老臣的心?” 林卓冷酷道:“什么老臣?不过是个老贼罢了,不是他撺掇百官逼迫,朕和绵绵用得着分离?不过是看在他尽心国事的份儿上,朕才没有秋后算账。这会儿想起求见,怎么?他要见朕就必得见他?朕是这么好拿捏的人?” “虽说他有错,但皇上……” 徐太后不等说完,就见林卓站起身,不耐烦道:“好了母后,朕忽然想起还有事,就不在您这里用饭了。” 说完转身离去。这里徐太后怔怔坐在椅子上,片刻后听到院中传来呼喝声:“没用的奴才,走路不长眼睛吗?自己去慎刑司领十板子。” 徐太后忙站起身紧张道:“春雨,你出去看看怎么了?” 雨应声而去,片刻后回来小声道:“是红蕊,她因为沙子迷了眼睛,走路时用手揉着,没看见皇上出去,差点儿撞上,惹恼了皇上……” 不等说完,就见徐太后颓然坐倒,面上似有些哀伤之色,轻声道:“卓儿从前不太爱说话,但性子不是这样暴躁的,这……这是怎么了?” ------------ 第一百九十七章:冷场 “坚儿,这边的灯笼有些低,你把钉子再往上钉一些,半寸即可。” “红袖,请的老先生对联都写好了吗?别忘了猪圈鸡舍也要写啊,也不用琢磨新鲜词儿,鸡舍就是鸡鸭成群,猪圈就是肥猪满圈,通俗易懂就行了。” “对了,娘,厨房里别只顾着做饭炒菜,贴对联的浆糊打出来没有?” …… 大年三十,正是除夕,一大早阮绵绵便里里外外地忙活起来,一直到这会儿日上三竿,因为在外面站得久了,只把小脸小手都冻得通红。 芸娘伸手捧住女儿的脸替她暖着,一边笑道:“这些都不用你操心,好像你往年不在时,我们就不过年了似的。” 阮绵绵这才和芸娘进屋,从炕上篮子里拿出个苹果啃一口,嘻嘻笑道:“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喜欢忙活这些事了,往年家里穷,置办点什么都要算过来算过去,等到家里条件好了,我又进了王府和宫里,到底没在家过一个富足年。” “你这是什么歪理?王府和皇宫,不比咱们家富足?” “那是不一样的嘛。” 阮绵绵看着窗外,轻声道:“王府和宫里的东西当然多了,天下最尊贵的所在呢,所以……过年自然也不一样。唉!也不知这会儿宫里是什么情形?顺嫔妹妹虽然能干,奈何芳妃位份高,处处压她一头。还有两宫太后,我在的时候,那真是努力端水啊,如今没有我在宫里平衡,两人不会怄气打起来吧。” “都离开了,就别再多想,来,咱们娘俩坐炕上剪窗花,从前你最喜欢的,只是没有那么多纸给你挥霍,如今好了,想剪多少剪多少。” “好啊好啊。”阮绵绵看到炕上果然有一摞红纸,连忙脱鞋上去,还不忘冲门外喊着:“贴对联的时候叫我一声,我得去帮忙看着贴的正不正。” ******************* “明明也是到处披红挂彩,怎么就觉着冷冷清清,没个过年的气氛呢。” 冬天夜长,林卓从养心殿出来的时候,暮色已经笼罩大地。他慢慢向后宫走去,一边看着身周景色叹气:“明明去年多热闹喜庆?这才一年,就感觉偌大一个皇城,竟有些暮气沉沉的。” 今天是除夕夜,皇帝和嫔妃们要在慈宁宫举行家宴,虽然林卓实在不想去看阮太后的脸色,但规矩如此,大过年的,他也不能太过分。 “皇上,这是因为到晚上了,若在白天,必定热闹的。” 喜乐在一旁解释,就见林卓四下里看着,摇头道:“晚上也不对,你看,今天过年,分明到处都是来往走动的奴才,偏偏听不到说笑声,去年可不是这样,走到哪里,风中都有欢声笑语,还有许多人哼着家乡小调,着实是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喜乐心想:那是,去年有皇后娘娘在嘛,给奴才们发了好多贴心东西,今年芳妃娘娘主管过年之事,她可没有皇后那么周到,明明内库没少支银子,也不知被用去哪里了。 嘴上却不敢说,这个时候提阮绵绵,那不是往皇上心口捅刀嘛。 主仆一行人来到慈宁宫,芳妃和顺嫔等人早在门口迎接。林卓点点头:“行了,都进去吧,寿宁宫母后也过来了?“ “是。” 芳妃答应着,和顺嫔一左一右,陪同林卓进了屋。只见偌大外间已经布置的金碧辉煌,几十根牛油巨烛烧着,照得每一个角落都明晃晃亮堂堂。 “布置的不错。” 林卓随意点评一句,见两位太后分两边端坐,他就上前行了礼,接着坐下来问顺嫔道:“是不是要开饭了?朕可是掐着饭点儿过来的。” 本来是察觉气氛有些尴尬,皇帝陛下难得想活跃一下,却不料话音刚落,就听阮太后淡淡道:“皇上真是日理万机,大过年的,还要掐着点儿过来,如此勤于政务,真是我大夏百姓之福。” 林卓:……算了,我忍。 顺嫔连忙在旁边打圆场:“先前臣妾去查看的时候,御膳房已经都准备好了,想来这就到的。” 阮太后微微一笑:“也好,让我看看御膳房到底都有什么本事,让你们一个个的舍不下丢不开,今天这年夜饭,若没有些新奇美味的手段,该算他们渎职吧?” 于是顺嫔这话也接不下去了。 房间内一时陷入尴尬沉默,独有芳妃心情大好,看着林卓和顺嫔面上淡淡模样,她心中别提多高兴:该啊!该!你们也有今天,哈哈哈! 前奏如此,这一顿年夜饭就吃得格外没滋没味。 林卓是皇帝,平常都是别人捧着他,想方设法在他面前活跃气氛,今天难得想表表孝心,结果出师就遭遇当头一棒,皇帝陛下哪受得了这委屈?得!既然不领情,朕还不惯着你慈宁宫的毛病,不就是比冷脸吗?朕会输? 顺嫔更不用提,她在这个环境里,那就是“里外不是人”的最佳写照,开口必定就是错,尤其旁边还有个芳妃虎视眈眈,反正几位大神都在,自己悄悄儿吃着就完了。 芳妃倒是很想显显身手,但考虑到皇帝陛下的郎心如铁,她也很怕落个“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炮灰泪满襟”的结果,这些日子自己已经被羞辱的够够的了,不需要在这样日子里还自取其辱。 徐太后看清一切,打定了“以不变应万变”的主意,凭你们怎么蹦跶,无视才是最高境界。 云贵人玉贵人就是两个陪衬的炮灰,恨不能将自己隐身到蚂蚁洞中,哪里还敢加入“战团”?找死也不必挑除夕之夜啊。 阮太后算是全场最积极的了,在此前她可是斗志高昂,总算等到这阖家欢聚的时刻,憋了一年的气还不得趁这机会发泄出去?谁知只开了个头,就发现后面根本没人接茬儿,再这样下去,她就只能自说自话,慈宁宫太后啊,不要面子的吗? 所以这口气就没发泄出去,不但没发泄,看着面前木着脸小口吃饭的几个人,心里倒更堵得慌了。 除夕夜的家宴,那都是其乐融融,欢声笑语,有时候吃到半夜也是常事。结果这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快,不到半个时辰,顺嫔就命人收拾桌子了。 偌大殿内,几个人坐着大眼瞪小眼,都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开溜才能顾全体面呢。 就在这沉寂气氛中,忽见芳妃起身,拿了两本折子上前递给阮太后徐太后,轻声道:“大过年的,这会儿还没到放烟花的时候,不如咱们听几本戏热闹热闹吧。还请太后娘娘点几出,让我们也跟着沾光听点好东西。” ------------ 第一百九十八章:白费心机 “听戏好啊,听戏热闹。” 阮太后接过折子,从头到后翻了翻,忽然皱眉道:“咦?怎么这折子上没有黄梅调?去年过年听得那一出花好月圆很不错,那班主还和我说,是才写的戏,各方面都有欠缺,答应今年好好儿练了,过年再唱呢。” 芳妃一脸懵逼:……黄梅调是个什么东西?从没听说过啊。 “越戏也没有。”另一边的徐太后也开口了:“去年元宵唱得五女拜寿,足足唱了一个时辰,又热闹,情节也好,唱得也悠扬动听,绵绵还说要帮他们改一改,今年让情节更曲折圆满些,怎么也没了?” 芳妃脸刷一下白了:该死的废后,这个时候也要跑出来搅局吗?明明她人都不在现场,为什么啊?为什么太后娘娘还要念着她?等等,莫非黄梅调也是她找来的? “你的五女拜寿好歹还有四折戏,花好月圆才只有两折,简单地很,好在曲调明快,绵绵当日说过,要帮他们加个天女散花的情节,我还等着看呢。” “五女拜寿四折戏说得也浅,前面那些情节叫人生气,到结局竟是草草罚了坏人就结束,弄得我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还没品出滋味就落了肚。” “可不是嘛,绵绵不是说要帮他们把后面恶有恶报的情节再丰富下,叫人看着神清气爽?” “就是,我也还等着天女散花呢。” 两位太后皱眉翻着戏折子,一边完全是下意识地聊着天,完全不知林卓芳妃顺嫔等人都在愕然看着这一幕。 “绵绵这个说话不算……” 厚厚的戏折子翻完,两宫太后同时抬头,徐太后出口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她惊讶看着阮太后,看到对方也同样惊讶的看着她。 时光仿佛回到从前,深宫寂寞的日子里,她们两个就是这样,对面坐着言笑晏晏地闲聊家长里短,气氛温馨而美好。 “绵绵已经不在宫里了,这一年来,母后和宫中妃嫔以及朝臣们何曾饶过她一天?” 林卓的声音将两位太后神智拉回,扭头看去,就见皇帝陛下站起身,面无表情道:“朕这会儿觉着有些头痛,母后,儿臣先行告退。” 说完转身离去。这里顺嫔叹了口气,轻声道:“皇上哪里是头痛?分明是心痛。” “妹妹会说话,你就多说些。”芳妃瞟了顺嫔一眼:“大过年的,咱们是不是别总提起废后?也该说点吉祥话。' 顺嫔垂眼道:“嫔妾向来口拙,比不得娘娘妙语如珠。恰是除夕之夜,才更需要娘娘承欢太后膝下,说些吉祥话儿热闹开心。” 说完起身施礼:“太后娘娘,嫔妾心中绞痛,别败了这大过年的气氛,嫔妾就告退了。” 说完含泪转身,挺直了背脊离去。 到这会儿,还哪有什么大过年的气氛?阮太后和徐太后彼此看看,忽然同时扭过脸哼了一声,徐太后也起身淡淡道:“哀家乏了,姐姐自己点戏看吧。” 又一个拂袖而去的,大殿里只剩下阮太后和芳妃,以及大气不敢出,垂着头瑟瑟发抖跟鹌鹑似的云贵人玉贵人。 芳妃都要哭了:为这个年,她熬了几宿没睡觉,做了无数的准备工作,恰好顺嫔也识趣,除了御膳房依然掌控的滴水不漏,其他地方并没有使绊子,才让自己顺利完成各项布置。 原本指望用这个成就,来给自己管理后宫打造一个开门红,谁知折戟沉沙不过是一顿饭的工夫,前期那么多的心血全都白费,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 阮绵绵,都是因为她,一个名字,就能搅得这里天翻地覆。为什么?她都被废出宫了,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谁能想到,两位太后这半年来唯一一次心平气和的闲聊,竟然是关于废后的?之前不都是各种原因恨她入骨吗? 没有了战斗对象,阮太后顿觉意兴阑珊,芳妃打起精神要重整旗鼓,好歹把这除夕之夜的流程顺利走完,因正想请她点戏,就见阮太后挥挥手,有气无力道:“我也累了,你们退下吧。” 芳妃:…… 云贵人玉贵人都是大松了口气,两人也不管宛如被雷劈了的芳妃,急切行礼告退。 芳妃:……太欺负人了啊呜呜呜! ********************* “皇上您看,前面那一片灯火通明的,必定就是皇庄了。” 喜乐将马鞭向前一指,只听林卓欢快道:“用得着你说?朕没长眼睛吗?早看见了,快点,过去说不定年夜饭还没撤,驾……” 随着一声呼喝,身下骏马撒开四蹄飞奔,瞬间将喜乐和两个护卫甩在身后。 半刻钟后进了村子,只见家家户户房檐下挂着大红灯笼,明明是三更后,街上却仍有一群一群的孩子提着灯笼追逐笑闹,依稀有妇人的呼喝声传来:“柱子,回来准备放烟花了,跟个猴子似的,也不怕冻死。” 这才是过年的气氛嘛。 林卓在慈宁宫里积攒的郁闷一扫而空,在皇庄大门前精神抖擞的下了马,只见门房里出来两个人:“谁啊这是?大过年的还乱跑……哎哟!皇……皇上?” 门房跪倒在地,院子里正忙活着的仆人们听见这一声,也都连忙赶过来参拜。林卓将缰绳交给喜乐,走进院子,就见院子旁边摆着口大铁锅,还余几块火苗,周围到处都是鞭炮纸屑,他便笑道:“你们手脚倒快,鞭炮烟花都放完了?” “回皇上,都放完了。”仆人心想:这什么时辰?都快四更天了,谁家烟花能放那么长时间? “是挺晚了。”林卓点头:“不过我看屋里还挺热闹嘛。” 窗子上映着好几条人影,一看就是聚在一起其乐融融。 “是,今年因为废……皇后娘娘回来,所以格外热闹。” 仆人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在这时屋里的人也得到消息,忙都赶了出来,见拾级而上的果然是皇帝陛下,众人忙纷纷跪倒参拜。 “行了行了,朕夤夜而来,你们不嫌弃我是个不速之客就好。”林卓哈哈一笑,伸手扶起芸娘和阮绵绵阮坚:“你们这个年过得当真是热火朝天啊。” “皇上这话说得,过年要的不就是这个喜庆热闹劲儿?”阮绵绵纳闷看着林卓,见他面色一黯,心里便明白了,小声问道:“怎么?两位太后不对付?芳妃和顺嫔也不省心?所以皇上才会大过年的这么晚跑过来?” ------------ 第一百九十九章:皇恩浩荡 对阮绵绵,没什么好瞒着,也瞒不住。林卓微微点头,没有多说,反正宫里的情形,爱人比他更清楚。 阮绵绵叹了口气,旋即换上一副笑脸,对身畔芳草和红袖吩咐道:“你们快去厨房,叫她们把白菜猪肉和芹菜羊肉馅儿的饺子再下一锅,顺便整治几个小菜。喜乐和两位护卫若不嫌弃,就让他们也去厨房,还可以吃上最热乎的饭菜,皇上这里有我呢。” “哎哟,那多谢娘娘体恤,奴才这就带着张韩两位护卫过去。” 今晚皇上不高兴,喜乐哪敢放开了吃?这会儿也是饿着肚子。又知道阮绵绵管理下的厨房,必是美食多多,因此笑着答应下来,兴冲冲拉上两个护卫,随着红袖芳草直奔厨房而去。 林卓这一路冻得够呛,忽然来到温暖如春的房间,不由身心舒畅。芸娘等人都识趣地各自找了借口退出去,他便只和阮绵绵坐在炕上,用被子盖了腿脚,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话。 “这是我在集市上买的果脯,皇上尝尝,当然不如宫里的美味,但也不错了。” “美味有什么用?”林卓苦笑一声:“御膳房先前是你管的,顺嫔死死守着,芳妃根本插手不进去,日常饮食的确比先皇在时鲜美许多,更不用提这顿年夜饭,那是把他们看家本事都用了出来,可朕看着两位太后也没吃几口,连我吃着都没滋味。” 说完将果脯放进嘴里:“这会儿吃着你这次等的果脯,倒觉比日常吃得都甜,可见吃食不仅是味道好就行,还得看心情。” “你从小富贵,锦衣玉食,才会生出这些想法。真饿极了,哪里还讲究得起美味不美味,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 阮绵绵说完,又拿起两颗榛子,去了壳递给林卓,只见他接过去吃了,端来一盘松子,笑着道:“也别总劳烦你啊,来,我给你剥点瓜子吃。” 阮绵绵忙摁住他的手,小声道:“不怕你笑话,中午吃得年饭,下午和母亲红袖她们玩牌,又吃了一肚子松子瓜子,连着年三十儿晚上的饺子,刚刚看放烟花前后,蜜饯果铺点心又填了两盘,我这会儿肚子还撑得慌,再吃就要吐出来了。” 林卓这才收回手,怨念看着爱人,感叹道:“可见你回了乡下,是如鱼得水。也不挂念我在宫中,那当真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不等说完,就被阮绵绵啐了一口,听她笑道:“要点脸,这是李清照的词,你一个大男人,还是九五之尊,拿出来说也不怕被人笑话。” “有什么可笑话?男人就没有伤心事吗?越是皇帝,日子越不好过。从前还有你和我彼此依靠,如今你走了,我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阮绵绵捂住他的嘴:“好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大过年的,咱可不兴卖惨。” “不是卖惨,是真惨。哎,你都不知道,今晚芳妃让两位母后点戏,结果她不知黄梅调和越戏的事,全没准备,闹得两位母后都想你了。” 阮绵绵淡淡一笑,叹息道:“我还以为我被废离宫,两位母后都要拍手称快的。” “拍手称快绝不可能,不过是两位母后都有私心,所以你离宫,合了她们的利益。平日里端着架子,不肯将那份不舍惋惜说出来,可你离宫的日子越久,她们心里就越念着你的好。从你走了,宫中发生多少事?两位母后也几乎是撕破脸,结果今晚倒是不经意间说了会儿闲话,就为你去年答应她们要编改的黄梅调和越戏。你不知道,当时朕和顺嫔她们都看呆了。” “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吗?”阮绵绵笑,接着怅然道:“平心而论,我也知道母后们是喜欢我的。过去那些疼爱是真的,可对我的怨恨也是真的。” “所以朕才答应废了你的后位,让你离宫啊。” 林卓握住阮绵绵的手:“人就是这样,只有失去了才知可贵。我看两位母后现在就总念着你的好儿,不过时日还短,在朕面前她们不好意思说。” “嗯?”阮绵绵听着这话不对,瞪眼看着林卓:“什么意思?合着你废后就是为了和两位母后叫板?那……将来她们要是后悔了,你……你你你怎么着……还要让我回去?” 说完不等林卓说话,她就伸出手制止道:“皇上,咱可不能这么干,君无戏言,你当这是扮家家酒呢?” “知道了知道了,君无戏言,这样大事,朕怎会当做儿戏?废后乃是经过深思熟虑,结合你的处境和心愿,郑重做出的决定,不是扮家家酒。” “这还差不多。” 阮绵绵点头,却不知林卓此刻心中想着:废后当然是深思熟虑的郑重决定了,将来恢复后位,接回宫中,当然也是要经过深思熟虑,郑重其事才能下旨。你离宫时四面楚歌,那朕就要你回宫时,是众望所归,不,不仅如此,还要叫她们都对你望眼欲穿,才不负咱们遭受的这番波折。 “皇上,娘娘,饺子来了。” 红袖的声音将林卓唤醒,只见阮绵绵一边指挥人摆上炕桌,一边嫌弃道:“你能不能尊重一下皇帝的旨意?别再说什么皇后娘娘的,闹到现在,奴才们都不知该怎么称呼我好,娘子娘娘的混着叫,从今儿起,咱们就定下规矩,你也叫我娘子。” “好好好。”林卓的口气根本就是哄小孩儿一样:“朕以后就叫你绵绵吧。至于奴才们,你自己管束去,朕可不管。” 算了,这货能退步,就已经是皇恩浩荡,其他人的称呼慢慢再纠正。 摊上这种事,阮绵绵也很无奈,她恨自己不能绝情忍性,明明都“离婚”了,可心里还是爱着这个男人,断舍离三要素只能做到最后一个,结果离宫了,还在林卓的纠缠下藕断丝连。 自己喜欢的男人,就惯着呗,何况对方还是皇帝,她能有什么办法?她也很……好吧,她其实一点儿也不绝望,甚至心里暗搓搓地还有点喜欢这种藕断丝连。 那边林卓接过热气腾腾的饺子,吸溜着咬了一口,烫的在嘴里翻来覆去,还不忘夸赞:“这才是过年的饺子,不错不错,还有汤汁呢,鲜美。” “御膳房的饺子不比这个好吃?只是过年吃得是气氛,宫里气氛淡薄,自然就没味儿了。” 阮绵绵拿过吃碟,又给他捡了两块卤肉:“这是咱们自家杀得猪做得卤肉,当真是肥而不腻,香酥软烂,皇上尝尝。还有这个鱼,是破冰捉的河鱼,在大锅合着豆腐一起炖。咱们乡下和宫里不一样,宫里是中午吃得饺子,晚上吃年夜饭;我们这边是中午吃得丰盛年饭,晚上吃饺子……” 要么说爱情的力量无穷大,就着爱人的温言细语,林卓硬是多吃了两碗饺子,险些撑得动不了。 将近五更天的时候,阮绵绵的头已经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眼看着周公在梦乡向她招手,忽听耳边一个声音笑说道:“行百里者半九十,一个时辰后天就亮了,再坚持坚持。” 阮绵绵猛一下清醒过来,甩甩脑袋,接着身子往下一瘫,有气无力道:“皇上,你怎么还没走啊?大年初一不需要接受百官朝贺吗?我不行了,我得睡一会儿,守岁守到现在,已经是我仗着年轻,精神矍铄了。” “那好。”林卓往她身边凑了凑:“我搂着你睡,这会儿是一夜里最冷的时候,你靠着我,暖和。” “嗯?”阮绵绵抬头看着林卓:“你个大忽悠,别想骗我,这炕分明还热得很。你走,快走,再不走真赶不上朝贺了。” “赶不上就赶不上呗。”林卓满不在乎:“朕一年到头都要对着那些老脸,好不容易过年了,还不让我放松放松。” 阮绵绵都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呆了:“皇上,说这话您良心不会痛吗?大过年的,你以为大臣们就愿意顶着寒风进宫朝贺?都是守岁了一夜,谁还不想睡个回笼觉啊。您要真不想看他们,就废了这个规矩,是吧?保准普天同庆。现如今您在皇庄里逍遥,让大臣们在宫里空等,这妥妥的昏君作为啊。” “那就做个昏君呗。”林卓感叹:“朕要是昏君,他们就一个个撞死在大殿上,也逼迫不了朕废后。” 他说着就张开手臂:“来吧绵绵,朕的怀抱随时为你敞开,足够温暖足够宽阔足够你依靠……” 一个枕头砸在他脸上,然后滑落到胸口,对面是阮绵绵黑着的脸:“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邪?” “啧啧,何必呢?”林卓诱惑失败,耸耸肩遗憾道:“你看看这屋里,就咱们俩,你就是想做贞洁寡妇,岳母大人和小舅子他们的行为那是明摆着,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又不是恪守礼教的迂腐之人,何不及时享乐?” “呵呵!我当然不是恪守礼教,我就是不想给你机会。你都废后了,四舍五入这就是和离。不是夫妻还是朋友,这个没关系;但不是夫妻了还想做夫妻,那可不行。” “好。”林卓点头,接着故作凶恶的一指她:“给朕等着,这时候不行,未必将来也不行。” 阮绵绵的面色忽然有些落寞,扭头看着窗外漆黑夜色,轻声道:“只要你是皇帝,就不能没有三宫六院,只要你有三宫六院,就不行。” 说完心中忽然莫名烦躁起来,她推着林卓:“好了,别在这里和我嚼牙,赶紧回去吧,你还真想做昏君不成?” “敢对皇帝下逐客令的,古往今来也就只有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女人……别推别推,好歹等我吃了大年初一早上的饺子再赶我走,有你这种待客之道吗?” “你还要吃大年初一早上的饺子?好嘛,到时候你是吃得肚子滚圆,大臣们可是连初一的午饭都赶不上了。” “什么?你竟然不让我吃初一饺子就想把我打发走?你是魔鬼吗?”林卓反抓住阮绵绵的肩膀摇晃:“朕不管,朕就要吃这顿饺子,大臣们挨饿与我何干?今天朕就要做个昏君。” 要是让芳妃看见高冷的皇帝陛下此时这副逗比模样,估计会哭倒在尘埃里。 帝王嘛,都是金口玉言,说要吃初一的饺子,那就一定要吃。终于,林卓在吃了两碗饺子,还吃出两枚崭新铜钱后,心满意足地在阮绵绵亲送(催促)下出了皇庄,打马回宫。 幸亏天气好,半上午就有大太阳照着,即便如此,赶回宫里也到午时了,也别说臣子,就连两宫太后都打发了好几拨人来问,罗云只敢说“皇上出去散心”,并不敢禀报他的真正去向,在太后们的威压下,这个急火攻心就别提了。 总算等到林卓回来,罗云如见救星,声泪俱下道:“皇上,您再不回来,奴才这条老命就保不住了。太后打发……” 不等说完,就见林卓拍拍他肩膀笑道:“辛苦你了,朝臣们还在宫里等朕吗?” “那可不,初一上午百官朝贺,是向来的规矩,皇上……” “今儿就不立这个规矩了,叫他们各回各家吃饭,申时末过来参加晚宴就是。” 林卓挥挥手,就跟说“今儿不吃烧鸡,吃烤鸭”一样的随意,罗云眼睛都直了,嗫嚅道:“这……这不合规矩。” “朕说得话就是规矩。”林卓冷笑一声,瞥了罗云一眼:“若有人敢为难你,就说朕的话,规矩?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也是规矩,他们若真希望朕恪守规矩,这个规矩不妨也提到日程上来。” 罗云打了个激灵,自从废后离宫,皇上可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相信朝臣们也都有所察觉:该!活该!让你们当初逼着皇上废后,你们是真不知道这位主子从前是个什么性情啊。 一念及此,罗云转身就走:脚上的泡都是自己碾的,皇上为废后不痛快,只晾那些大臣们半天,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 第二百章:真的“勇士” 罗云都转过身了,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忙又转过来,对林卓道:“皇上,别的大人也就罢了,关键是礼部康大人,他好像有急事禀报的样子,这一上午,数他向我询问的次数多,比太后打发的人问的还勤。您看……是不是召见康大人问一问?” “哦?”林卓眉毛一挑,心想:这老家伙知道女儿的消息了?不会,若知道,还不直接杀去乡下?那就是有什么蛛丝马迹被他捕捉到,这是有所怀疑了? 一念及此,唇边绽出一抹微笑,林卓淡淡道:“大过年的,能有什么急事?康爱卿是阁老,平日里最沉得住气,真要是攸关国家的大事,朕不在,他也早找太后禀报了。” 说到这里打了个呵欠,挥挥手:“让他回去,晚宴时再来,朕这会儿有些困,得补个回笼觉,走了走了。” 罗云嘴角抽搐几下:单看林卓此时模样,妥妥一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形象。 消息传出,朝臣们自然炸了窝:大年三十晚上皇上跑出去了不说,初一又晾了他们一上午,回来后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去补觉了,这还了得?这绝非明君所为啊。 刹那间群情汹涌,但是汹涌过后,发现毫无办法。直到此时,把持朝政话语权的老臣们才发现:短短三个月,这朝堂上竟添了不少新人,从前和自己同气连枝的那些老朋友甚至是老对手,不知不觉有好几个都被调到别省任职了。 虽说到了地方上,这些大佬俨然就是巨佬,一样呼风唤雨,但到底是远离中枢。等于无形中就减弱了朝臣们对皇帝的影响,今天的事就是个明显例子。 思及此,几位重臣都是头上冒冷汗:在他们沉迷于争名夺利的同时,皇帝陛下正在以润物无声的方式改变朝堂格局,而对此他们竟表现的毫不在意,这真是太离谱了。 朝臣们心思沉沉,就想找个地方聚集商量一下应对办法。 自从前首辅,也是吏部尚书的吴大人告老还乡,又经历了逼迫皇帝废后的事件后,康晨就成为老臣们的领头羊,如今要商量此事,自然以他马首是瞻。 然而康大人此刻哪有这个心思?更不用说,如果女儿真得还活着,这中间又有多少他不知道的内情。皇上那句“你会后悔的”言犹在耳,他都不敢深想这话中透露出的信息,人老了,实在禁不住被打脸。 领头羊心不在焉,朝臣们自然也就一盘散沙,咕哝几句后便散了。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了金乌西去,康晨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皇宫,仿佛后面有一把火要烧到屁股似的。 又足足在御书房外等了半个时辰,眼看太阳都到山边了,才终于传来皇上接见他的旨意。 康晨也顾不上抱怨,毕恭毕敬进了御书房,毕恭毕敬行了君臣大礼,耳听得皇上亲切地声音传来:“康爱卿这样着急见朕,是为了什么事啊?” 语调平和,显示出皇帝陛下此刻心情不错。康晨定了定神,连忙恭敬问道:“皇上,老臣前天夜深乱梦,忽然梦见皇上决定废后那天,您和老臣说过的那句话,老臣愚钝,直至今日才发现皇上话中似有深意,所以特来寻皇上,还望皇上为老臣解惑。老臣推动废后之事,乃是一片丹心,为什么您说老臣会后悔?” 这老家伙当真是厚颜无耻,你特么还有脸问。 林卓磨了几下牙,冷笑道:“朕不过是随口一说,既然康爱卿是一片丹心,自然也就无需后悔。” “皇上。” 康晨猛抬起头,直直盯着林卓,眼中似有哀求:“若……若是老臣有私心呢?” “康爱卿,你是老糊涂了吗?”林卓把茶杯一顿:“废后之时,你们可不是这样说的,拿着国家大义,皇室后嗣,一顶一顶大帽子压下来,压得朕不得不废后,结果现在你跑来和朕说,你有私心?你是不是活腻歪了?往大里说,你这是欺君你知道吗?” “皇上,老臣是一时糊涂。” 康晨跪下磕头,却听林卓冷冷道:“你出去吧。朕是不会为你解惑的,你康大人不是向来自诩智慧超群聪明绝顶?那就由你自己去寻这个答案吧。” 喜乐在旁边忍不住就斜晲了主子一眼,暗道:太坏了啊皇上,半点消息不给康大人透露,却还要给他一丝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老大人被这丝希望吊着,要受什么样的煎熬折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这只是喜乐的想法,而对于康晨来说,有这点希望就足够了。 ******************* “太后娘娘,今儿天气和暖,御花园的杏花桃花都开了,您从前是最喜欢看花的,镇日在屋里也闷得慌,不如奴婢陪您去御花园逛逛?” “不去。年年都是这些,有什么好看?” 阮太后倚在榻上,明明是百无聊赖的模样,却还是一口回绝了宫女的提议。 “太后娘娘很该出去走走,就不为了看花,您也得活动活动筋骨。去年您可是在御花园逛到太阳下山,有……” 另一个宫女劝说的话刚出口,就果断吞了回去,垂下头再不敢说一句话。 阮太后抬起头看向窗外,因为天气和暖,慈宁宫在经历了几个月的秋冬季节后,第一次开了窗,外面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好一派灿烂春光。 然而她的心却依然如老木寒云般,提不起一丝兴趣,因暗自想道:难怪人人都怕做太妃,我贵为太后又如何?不也只能在这慈宁宫里无聊地混吃等死。 正想着,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管事太监走进来,轻声禀报道:“太后娘娘,刚刚得的信儿,皇上封了顺嫔为云妃。” “云妃?”阮太后总算抬起眼,皱眉道:“就只是个云妃,没有品级?贵淑德贤,她竟一个不占?” “没有。” 太监声音有些尴尬,心里暗道:连皇子都没诞下,一个靠山背景都没有的寻常人家女儿,这么快就能封妃,还要什么品级?当年您还是皇后时,能允许这么荒唐的事情发生? 阮太后也回过味儿来了,点头道:“罢了,皇上能封她为妃,已经不容易。云妃,云淡风轻,高天流云,呵呵!这是要她如往常一样淡泊自守啊。皇上是不是忘了?这里是后宫,后宫的女人,谁能像白云一样,甘于淡泊。” “不管怎么说,顺嫔娘娘到底位份晋升了,从此后和芳妃争斗,也算有了底气。”两个宫女倒是十分振奋,趁热打铁劝说道:“太后娘娘,您也该振作起来,扶持顺……不对,是扶持云妃,这后宫,终究还是您的天下。” “天真。”阮太后冷笑一声:“封了个云妃,就成我的天下了?当日废后宠冠六宫时,我尚且不能独断专行,何况现在。” 两个宫女不说话了,却见阮太后伸个懒腰,长舒一口气,淡淡道:“不过你们说得也有一定道理,哪怕这后宫不是我的天下,我到底也是慈宁宫的主人。我不能总这样颓丧,让人看笑话。别人想叫我不如意,我也总得给她们添点堵,这才公平。” 说完从榻上站起身,沉声道:“不是说御花园的花儿开得好吗?那哀家就过去看看。” “是。” 宫女和管事太监大喜,只要太后肯振奋精神,就一切好说。再怎么,他们是慈宁宫的人,即便是再捧高踩低的奴才,要踩他们之前,也得掂量掂量,仁圣太后的怒火他们是否承受得起。 ***************** “从小到大,挖菜都是我最喜欢的事情没有之一。” 走在田间小路上,阮绵绵一身寻常农妇打扮,兴致高昂,听到身旁红袖嘀咕,说她不应该来做挖菜这种事,她就忍不住高声反驳。 一边扒拉着筐里鲜嫩的野菜,一边教育红袖道:“春天里的野菜柔嫩味美,清肺去火,堪称人类之友;到了夏秋两季,野菜老了,也可以采摘下来喂猪喂鸡。比起种田那些力气活,挖菜实在是如同游戏玩乐般的体验,其享受度仅次于采蘑菇和钓鱼。” 一席话说得红袖和芳草等人都笑了,芳草正要开口,忽然就听一阵喝骂声从远处传来。 “咦?” 众人扭头,只见几百步外的村子里,跑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后面跟着个男子,手里拿着根烧火棍,犹自大嚷着:“你还敢跑,妈的反了天了你,看我不把你皮扒下来,你给我站住。” “我去!民间果然藏龙卧虎,在我这废后的彪悍名声传出去后,竟还有人敢公然家暴,郑周的教训这就被吃了?” 面对如此明显的家暴场景,阮绵绵一声怒吼,放下野菜筐挽起袖子,正要上前,却又退后两步,对身后两个护卫道:“小赵,大钱,给我上。” 小赵:…… 大钱:…… 众人“噗”的一声笑出来,芳草边笑边道:“还好,总算娘子没有气得失了理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刚刚奴婢真以为您是要亲自上阵呢。” “你当我傻,那混蛋足有我一个半高,跟座铁塔似的,这要是被他一拳揍翻,我不要面子的吗?” “放心,难道我们是吃干饭的?能眼睁睁看着娘娘冲上去?” 芳草话音刚落,小赵和大钱两个已经越过妇人,将那铁塔似的大汉掀翻在地,两人各出一只脚踩着大汉脑袋和后背,就让他挣扎不得,然后冲这边喊道:“娘子,接下来怎么办?” “勇士啊,真的勇,明明知道我对家暴恨之入骨。说起来,好像自从郑周的事过去后,咱们周围这十里八村,就没听说谁家男人还敢打老婆孩子了吧?” 阮绵绵向那边走去,一边问红袖和芳草。 “那必须地。谁不知道娘子最痛恨这种男人,背后还有皇上撑腰,手里又有五百御林军可用,他们活腻歪了,敢顶风上和您对着干。” “也不要把我说得这么厉害,不然这位勇士是怎么冒出来的?” 阮绵绵一指不服叫嚷的大汉,这时就见妇人蹲在田地里抽泣,虽说已是春暖花开时,但妇人身上的衣服连补丁都快磨透了,阮绵绵甚至怀疑自己伸指头一戳就能出个窟窿,也难怪这样天气,对方仍是冻得瑟瑟发抖。 “大嫂,你先别急着哭,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绵绵脱下身上披着的短斗篷,给妇人披在身上,见她惊恐的想要脱下来,她就摁住对方的手,笑说道:“无妨,这件衣服送你了,快告诉我事情经过,这是你男人?他为什么打你?” 从妇人抽噎的讲述中,阮绵绵方知他们家是过年后才搬到杨村的,在老家日子过不下去,所以一家人扶老携幼,来到杨村投奔妇人一个远房舅舅。谁知到了才得知,她舅舅两年前就死了,一家人衣食无着,在村边搭了个草棚勉强安家,男人为这个生气,以至于三天两头打骂她出气。 “不是吧?就没有人告诉你们,在皇庄周围生活,注意事项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严禁家暴?” 阮绵绵太惊讶了,而妇人看上去比她还惊讶,被生活苦痛折磨到麻木的脸上都现出一丝茫然:“什么……什么叫家暴?” “呃……就是家庭中的暴力行为,通俗来说,一般打老婆孩子这种就叫家暴,比较少见的媳妇打丈夫……也算。” 红袖芳草大钱小赵:→_→ 妇人眼睛都瞪大了,显然根本不信天底下有敢打丈夫的女人。 “哈哈哈!打老婆孩子算个屁?惹到我我连老子娘照样打。” 大汉叫嚣着,一句话激得阮绵绵恶从心头起,过去抬起脚踹在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恨恨道:“老子娘都敢打,好威风好霸气是不是?你丫的要不要脸?要不要脸?不要可以把脸皮剥了做鞋底,保准一万年穿不坏。” “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就是那个废后……啊啊啊……你还踩,你等着,我要进京告御状,你有本事杀了我,不然你给我等着……” 大汉的话完美解释了何谓“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阮绵绵气呼呼停了脚,对两个御林军道:“让他去告,你们把他押到京城丢进去,和守城官兵说一声,丫的不告御状就不许他回来。” “呃……娘子确定要这么干?” 小赵和大钱犹豫看着阮绵绵:“我们哥俩可听说了,皇上最近脾气不太好,这厮如果真去告御状,以他这德性,皇上估计话都不会问一句,就直接推出午门了。” ------------ 第二百零一章:给你们活路 阮绵绵嫌恶地看着这个男人,却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他是个没用又残暴的垃圾,就算死了也没有半分可惜,但按照大夏律法,不,按照任何一个国家的律法,他都罪不至死。 “也罢。” 深吸一口气,她点点头:“小赵,大钱,这两天你们就辛苦下,把他随便扔到哪个打短工的队伍里,叫他老老实实干几天活,若敢偷懒闹事,就拿拳脚教他做人,即便不能改造成功,好歹让他家人过几天清净日子。” 开春了,男人们都忙着种地,各地短工稀缺,就有家中劳动力略微富足的人家,抽出一两个人结伴打短工,收入也还不错。庄子上就有现成的两个短工队。 “是。” 小赵和大钱答应一声,见那男人还在叫骂,大钱便一只手拎起他的腰带,铁塔似的大汉,竟被提了起来,大钱对小赵说道:“你在这里保护娘子,我给这货踅摸个好去处。” “知道了。” 大钱提着叫骂的男人渐行渐远,这里阮绵绵一直在观察妇人面色,见她眼睛里泛起一点神采,长长松了口气,于是心中就明白:这是个被折磨到极点的女人,郑周已经够扶不上墙了,郑氏还顾念着夫妻情分拼命求情,而这个女人看到丈夫被绑走,却没有半点担忧,只有一种获得解脱般的放松,可见那点夫妻情分早就荡然无存。 “多谢这位娘子。” 妇人终于起身,笨拙地行了个万福,口里喃喃道:“我家中还有婆婆儿女需要照顾,这件衣衫披在我身上,已然脏了,待我回去清洗干净,再还给您。” “说了是给你的。”阮绵绵见妇人着实瘦得皮包骨,便对身边人道:“左右无事,咱们去她家里看看。” 于是大家就明白:娘子这是又要助人为乐了。 从回到皇庄,这样事阮绵绵不知做了多少,众人也早就习惯,当即跟着妇人来到草棚。 即便是这几个月里见惯了贫苦农户的光景,此时几个人仍是被这个家惊呆了。 就这么说吧,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是辱这个词了,家徒四壁好歹还有个壁,而这个草棚,可以说是四面漏风,连个能称之为墙壁的东西都不存在,四面仅有薄薄一层茅草勉力维持空间不塌。 芳草吞了口唾沫,小声道:“天爷爷,你们到底……是怎么熬过这个冬天的?就……就这草棚,能住人吗?寻常百姓家的牛棚也比这个强啊。” “芳草。” 阮绵绵瞪了芳草一眼,只见妇人羞愧道:“逃难的时候,倒也带着一点家当,路上或卖或当,都折腾光了,就连这个草棚,还是我和婆婆孩子们好不容易搭起来的,不瞒娘子说,我们一家……着实没活路了,就是今天夫君不打死我,早晚也要饿死。” “太混蛋了,那么高壮的一条汉子,干点什么还养不活一个家,怎么就……” 阮绵绵生气,不等说完,就见角落里窝着的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冷哼道:“那个畜生,他不灌马尿四处惹事,回来祸害我这糟老婆子和儿媳孩子,就算他是个人了,哪里还指望他赚钱养家?“ 说完两行浊泪流下,以手捶地哭道:“我生得哪里是儿子?我分明是生了个畜生出来,老天爷啊!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 声音凄惨,只让妇人和两个小孩都哭成一团,芳草红袖等人便觉一颗心仿佛被揪着般,就在这时,只听阮绵绵松了口气,轻松道:“看来这家和郑家的情况不同,大家立场很一致,这就好办了。” 妇人一家:……这位善良的娘子原来是魔鬼吗?哪里好办了? “红袖,你带着两个孩子先回庄上,拿些米面过来救急,对了,给孩子们再装两盒点心和果子。” 两个小孩约莫七八岁的年纪,小女孩额头上有一道狰狞伤疤,怯生生的躲在哥哥后面,最初的惊愕过后,她就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人。 阮绵绵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让她跟着哥哥和红袖回庄子上,然后她坐下来,对妇人道:“刚才我对你丈夫的处置你听到了,让他在外面干几天活,若能改过自新固然最好,若是改不了,那就在外面一直干着吧,发下的工钱要拿回一半给你们,除此之外,我这边也组织了周围村庄的女人做工,大嫂不管是会纺布,洗衣,做针线活,都可以加入,工钱十天一结,若是不会,可以现学……” 阮绵绵滔滔不绝地说着,只把妇人和她婆婆都听呆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还有这样好事?天上掉馅饼了吗?我是在做梦吧?掐大腿,好像不知道疼了……“ “娘子您歇会儿,老婆婆大腿估计都掐出青了。” 红袖看到老妇人掐腿的动作,虽然对方看着皮包骨,不可能有什么力气,但架不住她那大腿也就一层皮啊。 因正要上前查看,就见对方忽然跪爬过来,对阮绵绵双手合十,喃喃道:“您是观音菩萨,来梦里点化我们的吗?求求菩萨行行好,给我老婆子和儿媳一条活路吧。呜呜呜……” 阮绵绵:…… 阮绵绵在这家足足坐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香甜的点心吃到嘴里,感受到那股从未有过,沁到了四肢百骸的香甜,老妇人才终于相信,这不是做梦。 杨村阮绵绵也是常来的,当她们一行人从草棚里出来时,才看到不远处几户人家的门前都是三五成群的人,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阮绵绵就有些不悦,径自来到其中一家门前,对几个站直身子的妇人道:“几位嫂子,你们从前日子也不富裕,怎么就能眼看着她家老婆婆和曲嫂子如此艰苦,都不帮把手的?” “娘娘。”几个妇人都苦笑起来:“不是我们不想帮忙,实在是她家男人的德性您看过了,谁敢过去帮忙啊?就过去了,也不过是填个无底洞罢了。他们家搬来不到三个月,别说本村,就是三里外的三树村,那男人都得罪了个遍,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 第二百零二章:有点意思 阮绵绵这才明白,为什么都没人给这曲家人“科普”郑周的例子,合着那就是个未开化的野人,不到三个月,就能把两个村子的人都得罪了,这“战绩”也未免太过“辉煌”。 又有一个机灵的妇人笑道:“如今既然有娘娘出面,那就好了,曲嫂子和曲婆婆的好日子可不就来了。” 阮绵绵道:“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一声?我若知道这个情形,我早来了。” 几个妇人垂头叹气道:“我们也是想着娘子太忙了,不愿意再给您添乱。二来,您是不知道那曲虎,最蛮不讲理粗鲁野蛮的人,万一娘娘得罪了他,他是真敢拿着菜刀上门的。” “我呸。”阮绵绵啐了一口:“我都看过了,他家哪里有菜刀?即便有,难道我那边的御林军是吃干饭的?随便找一个,就足够教他做人了。” 几个妇人都笑道:“倒是忽略了这层。原本这几日看着曲虎越发不像话,我们就想找娘娘来的,不料您竟先来了,可见这是上天也看不下去,所以才叫曲嫂子她们柳暗花明。” 阮绵绵点点头:“那倒是,我既然已经来了,她们的日子自然就好了。”说完又对妇人们道:“以后若听说有这样艰难的人家,就告诉我一声,别怕给我添乱,就算添乱,我也不过是乱几天而已,可于她们,那是一家好几口的性命攸关。” 妇人们都有些惭愧,拍着胸脯正色道:“娘娘放心,我们知道了。不过周围并没听说还有这样人家,实在这曲家是个异数。分明来的时候还有两床棉被衣物,不然如何熬过冬天?谁知一开春,就被那曲虎都拿去当了换酒喝,这个家除非曲虎不在,不然没个好。” 阮绵绵也深以为然,暗道:但愿那个曲虎能学会做人,若实在是无可救药,不如……就成全了他,让他告御状去。最好能惹怒皇上,直接推出午门。反正林卓连馨贵人都不肯放过,这曲虎总比馨贵人该死一千倍。 这只是阮绵绵义愤之下的想当然,她做梦也没想到,曲虎竟然真得跑去告御状了。以至于听到小赵和大钱的禀报时,她下巴都险些惊得掉下来。 “所以这个曲虎才干了三天,就受不了‘折磨’,偷偷跑了,等你们找到的时候,他已经进了京城,还到处打听顺天府在哪儿?” 阮绵绵问话的语气就跟梦游似的,她估计都不敢写这么离谱的情节。 告御状啊,别看戏台上演得容易,好像拦住个大官的轿子跪下喊冤就行,现实中告个官员都要滚钉板,有谁敢拿性命开玩笑去告御状?更别提根本就没几个人能摸到门好吗? “这曲虎倒也不是个全无知识的,他还知道进不去宫门,得先去顺天府击鼓鸣冤。” 小赵和大钱述说的口气轻松无比,就好像是在转述一个跳梁小丑如何表演。阮绵绵点点头:“好吧,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这样一个叉烧,只要他不祸祸家里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红袖却还有些好奇,问小赵道:“你们就没和他说过郑周的例子?但凡他没疯,就该知道皇上对娘娘……对娘子是什么态度,去告御状?这不是找死呢吗?” “怎么没告诉,我们甚至还添油加醋了一些,奈何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挤破头。”小赵一摊手:“他还以为我们是怕他告御状,所以故意拿谎话来骗他打消念头呢。” 阮绵绵嘴角抽了抽,“沉痛”点头道:“是皇上和我的错,看过哪个宠妃在还没失宠时就被打入冷宫的?何况我还是皇后。确实是皇上和我之间这些扑朔迷离的牵绊,给了他错误信息,让他在判断上出现重大偏差。” 众人都笑起来,红袖掩口道:“这可真是自己找死了,不过也未必,就他那个形容,我是不信他能见到皇上,估计在顺天府,这案子就会被压下。 “那可未必。”阮绵绵忽然想到朝臣们对自己的痛恨,眼睛微微眯起:“我有预感,这事可能不会就此了结,而是向一个很有意思的方向发展。” *********************** “呵呵!这事儿有点意思啊。” 这是林卓看到顺天府尹的奏折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皇上,怎么了?” 喜乐连忙凑上前,如今已经很少能看到皇帝陛下的笑容了,好不容易有个凑趣机会,那还不得赶紧把握住。 林卓伸手弹了弹奏折:顺天府尹上的折子,说一个农夫击鼓鸣冤,言说废后横行乡里,蛮横地将他赶出家门,并将他当做猪狗般奴役,十里八乡大有同情者,却俱都敢怒不敢言。” “顺天府尹老糊涂了吧?”喜乐一脸懵逼:“皇后娘娘怎会干出这种事?这农夫一定是诬告,他竟看不出来?” “宋哲是两榜进士,农夫是否诬告,论理他应当看得出来,之所以会一叶障目……” 林卓冷笑一声,淡淡道:“只能说明,这农夫所诬告的,正是他内心所希望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喜乐惊讶:“就算他和朝中大臣们的立场一致,不喜欢皇后娘娘,可皇后已经被废,他为什么还要存有偏见?” “你都知道是偏见,哪有那么容易纠正过来?”林卓叹了口气:“废后又如何?朕不还是喜欢往皇庄跑?只要朕还爱着绵绵一天,她就还是祸国殃民的妖后。” 喜乐震惊脸,忽见林卓嘴角绽出一抹冷笑,漠然道:“朝臣们从来没想过去真正了解绵绵,了解她到底是善是恶,是黑是白?他们只需要固执己见,以大义的名义废掉独占君宠的皇后,彰显他们的胜利,这就足够了。至于绵绵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那从来都不重要。” 喜乐沉默不语,但很快又好奇道:“宋大人先见为主也就罢了,这个农夫怎会如此大胆?皇后娘娘不可能将人赶出家门,还如猪狗般奴役。皇上,莫非这背后是有人指使?” ------------ 第二百零三章:调查组下乡 林卓脸上再次极少见的露出笑容,摇着头,连语气都欢快了几分:“这背后倒不是有人指使,朝臣们也不傻,明知朕对绵绵藕断丝连,还敢诬告。就不怕朕彻查到底,最后引火烧身么?所以我推断,这农夫的确是被绵绵赶出家门,强迫劳动。当然,奴役之说,必是子虚乌有,乃是农夫或宋哲添油加醋。” 喜乐倒吸一口冷气:“皇上,您……这么说,您真的相信皇后娘娘会把人赶出家门?” 林卓忍不住就笑了,瞪了喜乐一眼:“你那是什么表情?这种事很值得惊讶吗?绵绵虽然妇人之仁,但是对罪大恶极之辈,她可从不手软,你是不是忘了那个郑老三的例子?” “哦……对对对……” 喜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还真是,若这男人也是郑周那样只会打老婆孩子的货色,皇后娘娘绝不可能容忍。只是……有郑周的例子在前,竟还有人敢捋娘娘的老虎须,这……奴才都有点佩服他了。” “这其中不知有什么内情,不过没关系了。” 林卓拿起那封奏折:“既然宋爱卿特地为此事上了折子,那就不可等闲视之。喜乐,宣康爱卿来见朕。” “康……康大人?”喜乐再次懵逼:“皇上,这事儿不该是找刑部的人吗?” “废什么话?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 林卓一瞪眼,喜乐忙在腮边轻轻打了下:“是奴才多嘴,奴才这就去。”说完一溜小跑出去了。 ******************* “京城离皇庄怎么这么远?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 “就是。也多亏皇上年轻,大年三十跑过来,初一还能赶回去,晚宴时便恢复风采,换我,估计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下不来床了。” “哈哈哈,丘大人真会说笑,你都六十出头的人了,和二十出头的皇上比?” 两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在上百御林军的护卫下,从官道上拐下来,向皇庄附近的杨村缓缓驶去。 宋哲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惴惴不安,其他几位老臣的对话刺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天地良心,上那道折子的时候,他只是想让皇帝看清楚废后的真面目,不要再为其所惑。哪成想皇上不走寻常路,见都没见那曲虎,直接就派康晨带着几位老臣,组成了一个调查队伍,直奔杨村而来。 曲虎绝不会撒谎,这个头脑简单的农夫也编不出瞎话诬告废后,这点宋哲还是有信心的,怕只怕: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内情? 更要命的,这些上了年岁的老臣可都是朝中大佬,如今要他们舟车劳顿来调查废后之事,他们心中有气,不敢冲皇上发火,到头来,这些愤怒是不是都要自己照单全收?可怜他一个小小顺天府尹,能承受起这些老大人的怒火吗? 而在他们前头那辆马车里,康晨正倚着车厢闭目养神,他对面坐着的是刑部侍郎周同和兵部侍郎江九,两人这会儿正死死瞪着他。 “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阁老会轻易答应皇上,带着我们前来调查废后之事,这么芝麻绿豆大的一点事,值得劳动我们吗?” “是啊阁老,我部里一堆事情没做完,却要跑来调查废后,这本就不是兵部的职责……” “放屁。” 康晨终于睁开眼,看着江九冷哼道:“和漠北的最后一战也在十年前,你们兵部如今都快闲出屁来,当我不知道?你以为我年纪大了,就好糊弄?” 江九闹了个大红脸,周同正要说话,就听康晨正色道:“从废后离宫,咱们的日子可是越来越难过了,朝堂上调走了多少大臣,你们心里有数。想一想,咱们多大年纪?皇上多大年纪?咱们熬得过皇上吗?既然陛下有心给了这么个机会,倒不如尽心尽力好好办事,或许……当初我们真的错了,也未可知。” “阁老……” 周江二人别提多惊讶了,康晨的态度和当初一力推动废后时相比,差距未免太大了些。 “大人,杨村到了。” 车夫及时喊了一声,打断周江二人,于是康晨顺势起身:“行了,到地头了,咱们下去看看。” 很快,调查组的七个官员互相搀扶着下了马车,为避免招摇太过,他们分成三组,每组只带着三五名护卫,分头向村子各处走去。 康晨和周同江九是组里年纪最大地位最高的老臣,理所当然就从村头开始询问,恰好一户人家的妇人出来捡鸡蛋,于是三人忙赶了过去,借口喝水,一边侧面打听起阮绵绵的所作所为。 “你们问皇后娘娘啊?皇后娘娘可是个大好人……” “是废后,她已经不是皇后了,她的皇后之位早被皇上废了。” 周同气不过,认真纠正,话音未落,就见刚刚还笑得一脸灿烂的妇人忽然变脸,气势汹汹道:“什么废后?哪个废后能回娘家过日子?皇上都来过两回了你们不知道?皇上肯来,那就肯定不是废后,就算是废后,将来也会恢复后位,看你年纪不老小,竟一点儿不懂人情世故。” “好好好,皇后,是皇后。”康晨连忙打圆场,一边以眼神警告周同不会说话就别说,然后向妇人陪笑道:“这皇后娘娘素日里行为如何啊?” 很显然因为周同的关系,妇人对他们已经不再抱持友好态度,此时警戒地看着康晨,语气不善道:“你们是什么人?皇后娘娘行为如何关你们什么事?你们该不会是奸细吧?走走走,快走,我可不和你们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说话。” 三个老家伙:…… “不是,这位娘子你别误会,我是……” “走走走,都走,才不听你们花言巧语,快走。” “等等,我们……” “你们走不走?不走我放狗了。”妇人已经开始挽袖子,接着大声叫起来:“大黄,大黄……” 可怜几位大佬,在朝堂上是何等呼风唤雨的人物,此时面对后院传来的狗叫声,也只能抱头而走。 ------------ 第二百零四章:水落石出 “乡野村妇,动辄放狗,简直不成体统……” 周大人气得身子都哆嗦了,忽听身旁江九愤愤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要知道老夫年轻时,管它什么黄狗黑狗,那都是我锅里的肉。” 康晨斜晲他一眼:“现在呢?” 江大人垂头丧气看着自己滚圆的肚子:“现在……呃……好汉不提当年勇!” “行了,和村夫村妇讲什么道理,赶紧走访下一家。” 吸取教训后的三人组,面对第二家妇人神采飞扬对皇后娘娘的赞美,抽搐了半天嘴角,默默听了半天歌功颂德,总算找到机会插话:“听说你们杨村有一户叫曲虎的人家……” 妇人一拍大腿:“你们要说这个,我可就继续说下去了,要么说皇后娘娘当真是菩萨转世……” 三位大人:…… 曲虎这件事情太简单了,虽然在村子里没有获得友好待遇,但是走访半天,最后三个小组一碰头,事情也就水落石出。 “宋大人,这一次是你鲁莽了,也不想想,村夫闲汉的话也能尽信?” 众人都是受了一肚子气,宋哲的担忧成为现实,几位大人找不到出气筒,果断冲他开炮了。 作为这个调查小组的食物链最底层,此时的宋大人老脸煞白,结结巴巴道:“无论如何,曲虎被废后驱逐出家门,确有其事,只是……不成想这其中内情如此曲折。” “所以要你是干什么的?”江九是个直肠子,此时不满地瞪着宋哲:“你在顺天府就是这么断案的?只看结果不问情由?如果是忤逆子虐待母亲,被母亲失手打死,你就要判这个母亲死刑吗?” 这口黑锅宋哲如何敢接?当即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忽听康晨咳嗽一声,淡淡道:”事情已经很清楚,咱们回去如实禀报就是,至于如何决断,宋大人等着皇上圣裁吧。” “其实吧,在村子里走访半天,老夫倒觉着,那废后似乎也不如传说中祸国殃民……” 丘大人一句话不等说完,就见周同瞪起眼睛,大声道:“老丘,你这是什么意思?废后不祸国殃民,难道是我等居心叵测,老眼昏花,错把贤后当妖后?” 于是丘大人就不敢说了,但看上去是不服气的,小声咕哝道:“我又没这么说,只是看废后带着这些村妇做工,帮她们赚点银钱,倒不是什么蛇蝎妇人。” “不是蛇蝎妇人,那馨贵人和安嫔是怎么死的?还有荣嫔,那可是康大人的掌上明珠,难道康大人也会冤枉她?” 康晨莫名就有些心虚,咳了一声道:“好了,不要争执了,废后在后宫中一手遮天是事实,但……回来后似乎改过自新,这也是事实,不说别的,就只说村妇们对她争相传颂,这就不是收买人心能做到的。” “那可未必。” 周同仍然坚持自己判断:“废后当日在后宫,不就是因为会笼络人心,才蒙蔽了太后皇上,甚至连奴才们都向着她。” “周大人。”康晨不悦道:“我刚刚就说过,要就事论事。你若有怨言,尽可上折子,反正老夫也会上折子,说明在杨村的所见所闻,至于废后到底是收买人心,还是真的与人为善,皇上自有判断。” 周同嘴角抽了抽,心想皇上自有判断?您当初拉着我们力主废后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蒙蔽圣聪,祸国殃民,一手遮天,这可都是你的话,怎么现在就成皇上自有判断了?不过是走访了一趟,这怎么就转了口风呢? 见几位老大人闹得不愉快,负责护卫的御林军副将连忙上前打圆场道:“各位大人,这会儿已过午时,休憩的地方早就预备好了,不如咱们现在过去,用过午饭后有了力气,再接着商讨?” “也好。”康晨点点头,率先站起身:“大家都累了,今晚就在休憩之处住一夜,顺便商量下折子该如何写,明天早上再坐马车返回京城。” “是。” 副将答应一声,立刻护送几个老头上了马车,向预先准备好的宅子而去。 ******************* “真不愧是皇上,我还想着那曲虎告御状,不知是个什么结果,说不定活不成了。不料皇上别出心裁,竟绕过曲虎,把当日几位力主废后的老臣都派了来。这也好,让他们实地看看您的名声究竟如何?再远了我不知道,就是这附近的十里八村,提起娘子,谁不是交口称赞。” 康清音坐在炕上,对正逗弄十二的阮绵绵说道。话音落,只见对方直起身,握着十二的小手,让他迈着小短腿一步步走过来走过去,一边笑道:“偏见若这么容易就能消除,也就不叫偏见了。人总是过于相信自己,越是身份地位高,如这些老臣一般的,越是固执己见。叫我说,皇上派他们过来,未必就是替我正名,不过是为了出口恶气罢了。” “就这么简单?”康清音诧异:“那可是皇上,这种小孩子赌气般的做法,怎么想也不该是皇上所为。” “你以为呢?别看他治国平天下是个明君,又爱民如子勤于政务,其实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时候小孩子脾气是说来就来的。” 说完用手轻轻戳着十二白嫩的小脸:“是吧十二?皇上有时候做事,还不如我们十二走路稳当呢。” 康清音“扑哧”一笑:“反正皇上不在,娘子就可劲儿糟蹋他吧。” “他在也没话说。”阮绵绵得意挑眉,见琴姑走进来,她就抱起十二递过去,一边说道:“今天天气好,你在那杏树下铺上毯子,让小家伙在上面耍着玩儿。这个时节,杏花刚落,绿叶才冒头,还没有什么虫子,等再过上十天,那树下就呆不得了。” “是。” 琴姑将十二抱过来,走出堂屋,顺手捞起外面晾衣绳上的毯子,来到树下将孩子放在地上,她把毯子铺平,才把十二抱过去,由着他在那里爬着玩耍。 看了一会儿,忽听后院传来芳草的喊声:“琴姑,你过来帮我杀鸡,热水我都预备好了。” “来了。” 琴姑答应一声,见小十二爬得自在,没什么危险,于是急忙奔后院而去,想着杀了鸡再过来,这么点时间不至于出事,且院子里还有一条大黑狗,除了熟人,谁也别想随便出入,更何况屋里还有两个主子看着这边。 ------------ 第二百零五章:祖孙相对 风和日暖,小十二在毯子上欢快地爬着,偶尔站起身走几步,接着一个腚墩儿坐倒,小家伙不但不哭嚷喊疼,反而咯咯咯地笑起来。 后院传来大公鸡被宰时的凄惨嚎叫,很快便没了声音;炕上阮绵绵正和康清音说着要在京城盘下几家店铺,专门销售妇人们做出的产品。便在此时,两人就听到街门外有个声音喊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就放在院子里?是怎么做爹娘的?” “咦?”阮绵绵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喃喃道:“这声音有些熟悉啊。” 说完正要探头往窗外看,却被康清音死死抓住袖子,只听她压低声音紧张道:“别看,是我爹。” “我擦!” 阮绵绵低声爆了句粗口:“这么劲爆的吗?康大人这么快就打听到你还活着,甚至还亲自找过来了?等等……好像不对,他问是谁家的孩子,说明他根本不知道十二的身世。” 两人此时是坐在炕头,身体恰好被墙壁挡住,离她们大约一只胳膊的距离,就是正开着的窗户,所以康晨从街门外透过窗户向屋里看,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人。 前院后院寂静无声,只有些微春风丝丝缕缕般流淌而过。康大人隔着一道街门,看向薄毯上大概一周岁左右的胖小子,脸上不自禁就堆满了慈爱笑容。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啊?” 没见这家大人出来,康晨索性逗弄起了孩子。也不知为什么,这胖小子就合了他的眼缘,怎么看怎么可爱,甚至心里头还隐隐有着那么一股莫名其妙的亲近感。 他只是随口问一句,想也知道,这小孩或许连周岁生日都没过,能叫个爹娘就不错了,哪可能知道自己的名字。 却不料小十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一根手指放在嘴里吮吸,清清楚楚地回答了他两个字:“十二。” “啊?” 康晨一愣,但旋即就有些惊讶:“你说你叫十二?这是你的名字?” 十二很小大人似的点点头,然后又歪着小脑袋,专注看了康晨一会儿,迈开小短腿向他走过去。 康晨笑眯眯看着,但是很快,他就看到十二“扑通”一下摔倒在毛毯上,不由急得大声叫道:“喂!有没有人?你家孩子摔倒了。喂……” 没有人出来,院子依然寂静无声,而这时康晨就看到,那个小豆丁竟然又顽强地靠自己站了起来,歪歪扭扭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扑通”一下又摔了个腚墩儿。 康晨皱眉,见那街门只是插着门栓,并未上锁,他犹豫一下,就从门栏缝隙伸出手,想要拨开门栓,进去看顾小十二,顺便逗弄逗弄这小家伙。 不料刚把门栓拨到一半,就见原本懒洋洋窝在墙角晒太阳的大黑狗猛然冲过来,“汪汪汪”地冲他一阵狂吠。 康晨吓得一个哆嗦,赶忙把手缩回,见大黑狗来到小十二身边,小十二坐下摸着它的狗头,一人一狗别提多温馨和谐,他方松了口气,暗道:有这畜生看护,想来孩子应该无事。 正想着,就听见身后传来护卫的声音:“大人,大人咱们该回去了,您看太阳已经要落山,再不走天就黑了,咱们又没带灯笼,道儿不好走。” “知道了。” 康晨答应一声,恋恋不舍的看了那胖小子一眼,转身迎着护卫走去,走没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见小十二也眼巴巴看着他,这老家伙就忍不住伸出手挥了挥,呵呵笑道:“爷爷要走了,你也不说送送我?” 小十二还真就爬起来,只是走了两步,被大黑狗一绊,整个小人儿都趴在狗背上,逗得康晨哈哈大笑。 “行了,别送了。” 康晨再挥挥手,到底还是忍不住一步三回头,惹得那护卫也直往院子里看,一边纳闷道:“大人,您认识这孩子?” “不认识,随便走走时看到的,这家大人也是心大,放着丁点儿大一个孩子在院里,竟没人看顾,幸亏有只黑狗,不然被谁进来把孩子抱走,我看他们找谁哭去。” 护卫笑道:“乡下人活儿多着呢,尤其现在是农忙时节,这孩子还有条黑狗看着,就不错了。我小时候去乡下姑姑家玩,那些孩子都是跟牛羊一样散养着。你别说,越是这样,身子越结实。我家如今那小子,从小就捧在手心里,结果到现在,成了个病秧子,别提多糟心。” 两人说着闲话渐去渐远,这边阮绵绵和康清音方敢露头,见街门前确实没人了,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琴姑也从后院出来,忙不迭到院子里抱起小十二送回屋里,一边道:“真真是赶得巧,哪成想老爷竟过来了,真是……怎么说好呢?我原本以为,这辈子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了。” “爹爹应该是奉皇上命令,下乡调查曲虎告御状的事,明天必定要返京的。” 康清音接过儿子,在他的小脸上摸了摸,轻声道:“或许这就是他们祖孙俩唯一一次见面了,上天还算不薄,全了他们这一点血脉亲情。” 语气里满是哀伤。阮绵绵拍拍她的手,沉吟道:“其实,若是你想回府,以康大人的老谋深算,哦不,我意思是说,以康大人的智计无双,应该还是有办法的。” 康清音摇摇头:“回不去了。这世上就没有完美的办法,与其被人怀疑,连累家族和娘子,倒不如彻底断绝关系,反正……我们父女之间原本就没什么亲情可言。” 阮绵绵点点头:“我当然是尊重你的决定,总之……这事还是你自己拿主意,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我知道。”康清音看着阮绵绵,眼中含泪:“多谢你娘娘。我从前总怨自己命薄,上天待我不公,如今才知道,哪里有不公?不过是我所有的好运气,都用来遇见娘娘,得您庇护了。” “又乱叫,说过不是娘娘不是娘娘,其他人改不过来,也不肯改,你可不能随大流。” 阮绵绵深深叹口气,扒拉扒拉头发,烦恼道:“我总觉着皇上对我不怀好意,别让你们叫着叫着,我这自由自在的日子真被叫没了,你叫我上哪儿说理去。” ------------ 第二百零六章:离经叛道 轰动一时的曲虎告御状一案,很快就有了结果,皇帝御笔朱批:“曲虎残暴成性,殴打妻儿老母,令人发指,忤逆重罪,天所不容,着即刻发配关外看押开荒,终此一生,不得入关。” 至此,悬在曲家头上那把不知何时就会落下的刀,终于是彻底消失了。 消息传来,曲氏带着儿子女儿前来感谢阮绵绵。 看见三人收拾的干干净净,也用自己送得布料做了新衣裳,原本苍白的面孔上有了几丝血色,空洞眼神也焕发出神采,阮绵绵真是打心眼里为她们高兴。 因又问起曲虎被发配流放,曲婆婆是否伤心,曲氏便说道:“孩子就是母亲的心头肉,若说一点不伤心,那是假的。可伤心一阵儿,也就过了。娘子根本不知,这些年我和婆婆孩子过得是什么日子,如今虽没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人,但村子里大家都肯帮衬我们,又有娘子给得工作,这日子眼见着好过起来,也不会随时挨打受骂,我和婆婆都不知有多高兴哩。” 阮绵绵笑道:“这就好。你放心,咱们这十里八村,是不讲究欺负人的,有那不开眼的敢欺上门,你只管叫嚷起来,必有人帮忙。你那些邻居们我都关照过,让他们照拂你们孤儿寡母。一天天的,等孩子大了,不管是读书识字,还是种田做活计,都是出路,到那时,你们婆媳也就熬出头了。” “谁说不是呢。”曲氏连连点头,又感叹道:“真真娘娘是菩萨下凡,若不是亲身经历,换谁和我说,我有一天能和皇后娘娘坐在对面说话,娘娘还待我这样亲切,我都以为他失心疯呢。” “不是娘娘,是娘子,我已经不是皇后了。” 阮绵绵想着这曲氏是搬来不久的,许还有些抢救的可能,于是连忙纠正,却见对方笑道:“我听村子里人说,皇上都来过两回了,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来,可见皇上不是真心废您……也罢,既然娘娘不喜欢,我不叫就是了。” 阮绵绵一头杵在膝盖上,是谁说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她如今够得民心了吧?结果连让人改个称呼都做不到。 正说着话,忽见一匹快马停在街门口,接着蒋林从马上跳下,急匆匆进来,看到曲氏,先是一愣,话就憋在了喉咙里。 直到曲氏带着孩子告辞,阮绵绵方带着他进屋,纳闷道:“发生了什么事?叔叔脸上既有急切之色,又似乎带着些儿喜意,为何如此矛盾?” 蒋林脸一红,不自禁看了旁边芸娘一眼,方才正色道:“我今天早上去京城,才知道威国公的爵位没了,说是皇上念着皇后的情分,还许他们住在原本的国公府里,除此之外,一应待遇全部取消。” “终于走到这一天了。” 阮绵绵先是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平静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微微一笑:“没有了爵位,以那一家人坐吃山空的本事,这座宅子他们又能留住多久呢?” 蒋林和芸娘一齐点头,阮绵绵看着他们,忽地正色道:“说起来,威国公府败落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余力再管别人的事,蒋叔叔,你是不是也该向我娘提亲了?” 蒋林和芸娘之间,就差那么一层窗户纸,秋猎那次林卓过来,等同于将这层窗户纸捅破,然而蒋林和芸娘迫于世俗压力,一直到现在,仍是绝口不提嫁娶之事。 阮绵绵从回来后,就一直忙着为周边的广大妇女姐妹谋福利,一来二去竟把这事忘到脑后,如今忽然听说威国公府大厦倾倒,而此时屋里又只有他们三人,此时不赶紧把事情彻底落实下来,更待何时? 蒋林深深看了芸娘一眼,见她扭过头不说话,只得无奈道:“我倒是想。可你娘……你娘她总是怕损了你和你弟弟的名声……” 不等说完,见阮绵绵眉头皱起,他连忙道:“这也不怪你娘,寻常寡妇再嫁,都要承受不知多少非议,何况你娘的身份在这里,若她再嫁,事情传出去,对你没有半点好处,那些朝臣和天下士子更会对你口诛笔伐。” “那又怎样?他们能杀了我不成?又不会少块肉,口诛笔伐就口诛笔伐呗,难道我娘不再嫁,他们就会对我歌功颂德了?不存在的。” 说到这里,便咳了一声,正色道:“娘,蒋叔叔,你们必须认清一个事实,那就是在天下士子和朝臣眼中,我已经是祸国妖后,要遗臭万年的,有没有你们俩的事,那些卫道士对我的印象都不会改变,你们确定要被那些酸臭家伙的意见所左右?” “呸!不过是些迂腐的老头子,难道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这样道理。”蒋林是武人,和文人天生不对付,尤其是对那些酸腐之辈,提起来只有唾弃。 OK,蒋叔叔这边搞定。 阮绵绵又来到芸娘面前,扳着她肩膀逼母亲和自己对视,认真道:“人人都以为娘亲你模样美丽柔弱,性情又随和恬淡,就该是个花瓶,供那些大家族富贵子随意攀折拿捏,然而我却知道,根本不是这样。娘亲虽温柔,却极有韧性,当日从国公府被赶到乡下,忽然离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成了乡下农妇,要靠日日劳作才能勉强填饱肚子,柔弱的女人哪里能接受这份落差?但您没有一句怨言,靠着双手,照样把我和弟弟抚养长大。娘,您就是山间蒲草,蒲草韧如丝,无人可折断。” “绵绵,我……” 芸娘看着女儿郑重赞许的眼神,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骄傲,抬起袖子擦擦眼泪,她羞涩道:“娘哪有你说得这样好?” “你就是这样好,不然蒋叔叔也不会对您倾心。” 阮绵绵拥抱了一下芸娘,接着沉声道:“如果娘对蒋叔叔无意,我自然不能乱点鸳鸯,但你们既然情投意合,那为什么不结为夫妻?难道因为别人的闲话鄙夷,就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凭什么?他们配么?” ------------ 第二百零七章:软禁 207 和蒋林结为夫妻。 只是这样一个念头,就让芸娘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她看着女儿,两眼闪闪发光,心中却还有最后一丝犹豫,喃喃道:“可是……可是再嫁后,对你和你弟弟必定会有影响……” “我本就是个离经叛道的,不然也不会救下清音,我欣赏她喜欢她,为的就是她身上那股中二少女敢于离经叛道的勇气。至于坚儿,我想他更不会反对,他都没见过亲爹几面,心中早把蒋叔叔当做自己父亲了。他的前程要靠他自己去挣,卫青当初是马奴,影响他做大将军大司马了吗?一个再嫁的娘又算得了什么。” 芸娘不说话了,然而还是不肯点头,阮绵绵看这情形,明显只差临门一脚,于是对院子里喊了一声:“谁去把阮坚喊过来,就说家里有事找他。” 不大一会儿,阮坚蹿了进来:“姐,你找我?” “是。” 当下把蒋林和芸娘的事说了一遍,那还有什么说的?正如阮绵绵所说,阮坚对待蒋林,那是早就把对方当亲爹了。 “好,事情就这么定了,坚儿你去找先生挑个好日子,最好在中秋前后,花好月圆夜,有情人儿成双对,寓意好,咱们还有准备的时间。” “得令!” 阮坚大叫一声,欢欢喜喜跑出去,找皇庄私塾里那位饱学的老先生求日子了。 至此,芸娘最后一点担忧尽去,再嫁蒋林的事,终于被提上议程。 ***************** “皇上,皇上你不能这么做!威国公纵然有错,你要给他个知错能改的机会啊皇上!” 书房外传来阮太后撕心裂肺的呐喊声,林卓气得将笔扔在桌子上,咬牙道:“喜乐,去请太后进来说话。” “是。” 喜乐答应一声,连忙出去报信,赔笑着请阮太后进御书房,却见她恨恨瞪着自己,咬牙道:“以为我不知道?若进了书房,皇上还会给我说话的机会?我不进去,我就要在这里,你回去告诉皇上,威国公也是为国征战过的人,就算……就算他有错,降他爵位就是了,为什么要赶尽杀绝?他……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嫡母?就是为了我的颜面,他也不该这样绝情。若……若皇上就是不肯收回成命,我便跪在这里求他,反正我娘家都这样了,我这个太后还要这张老脸做什么?” 一边说一边哭,喜乐一听:这还了得?让慈宁宫太后跪在这里,她老脸是不要了,皇上的名声也完蛋了啊。 因不敢怠慢,小跑着进了书房,将情况一说,只见主子面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忽地将手在桌子上恨恨一拍,沉声道:“她竟还知道她是朕的嫡母?她有一丁点儿为朕考虑过吗?威国公府是为什么败落的她不知道?绵绵早就明示暗示过她无数回,要居安思危,但凡威国公知道收敛,朕也不会做到这一步。她以为她是朕的嫡母,国公府就可以仗着她和绵绵作威作福,现在发现朕狠下心来收拾了,不说反省悔过,倒跑来如同乡野村妇般撒泼撒痴,她将这皇宫当成什么地方?” 喜乐无奈道:“皇上,这话您对着奴才说没用,甚至您对太后说也没用,她摆明了就不和您讲道理,且别急着生气,先想想怎么把人劝回去吧,真要是她在书房外那么一跪,皇上您身上这个污点就再也洗不掉了。” 林卓深吸两口气,忽地恶狠狠道:“以为这样就能要挟朕?做梦去吧。也罢,既然她不仁,就别怪朕不义。喜乐,你找几个力气大的嬷嬷,扶太后回慈宁宫,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她出门半步。” 喜乐一口气险些没倒腾上来,连手都扎楞着不知该往哪里放,结结巴巴道:“皇……皇上,这可不行啊,软禁太后……这可是忤逆,您……您还要不要名声了?不行不行,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林卓眼中没有半丝表情,森冷道:“当年唐太宗玄武门之变,逼得李渊退位做太上皇,耽误他做千古明君了吗?太上皇都可以软禁,一个想要干政的太后,又有何可惧?或者,你觉着不软禁她,叫她跪在这书房院子里,朕的名声就好听了?” “可是皇上……” “没有可是,尽管按照朕的吩咐办事,若因为忤逆就要遗臭万年,那也是朕不是你,你怕什么?滚!” “是。” 喜乐知道林卓动了真怒,再不敢多说,转身出去安排。果然,片刻后就听到书房外传来阮太后的喝骂声。 林卓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听着骂声渐行渐远,伸手从桌子左上角的一摞奏折中随便抽出一本,打开,第一页赫然十个大字:“历数威国公二十大罪状”。 那一摞奏折,都是百官弹劾京城中有名的几个勋贵的折子,正所谓墙倒众人推,若不是林卓下定决心要铲除几个气焰高涨的勋贵世家,他还不知道,这些腐朽糜烂的家族竟坏到这个地步。 “这些勋贵,早就连根子都烂透了,不连根拔起,将来遗祸无穷。比起铲除他们付出的代价,母后你这番哭闹,又算得了什么呢?剜掉身上的痈疮,总会有几日剧痛,但愿你在禁足期间,能够好好反省。只要你尽到做太后的责任,儿臣仍愿将你当做嫡母奉养天年。” 说完慢慢呼出一口气,接着冷笑一声,他将奏折扔在桌上,继续批阅尚未处理的奏折。 唉!有些想绵绵了,她不在皇宫就是不方便,虽说皇庄离得也不远,快马来回也要半日。 说起来端午快到了,嗯,今年让御膳房多包些粽子,绵绵最喜欢吃咸肉馅儿的,到时朕给她带一箱子过去,看在粽子的份儿上,她应该不会怪朕不务正业了吧? 对了,康晨那个老东西,之前明明都起了疑心,怎么这些日子倒没动静了?朕要不要再给他点提醒呢? 而被皇帝陛下惦记着的阁老康大人,此时正在作画。 “老爷,难得您今儿心情好,您可是许多日子没有作画了。” 李普端来一杯茶,康晨接过去,微笑看着自己的画作,忽听李普纳闷道:“咦?老爷您画的这是……小儿戏莲图?嗬!看这大胖小子笑得,只是……这会儿还不到端午,老爷怎么倒想起画年画了?往年过年时也没见您画过这个啊。” ------------ 第二百零八章:重逢 康晨喝着茶,满意看着自己的作品,微笑道:“今天偶发闲情,所以画了这幅年画,准备送人的。” “咦?” 李普惊讶抬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以老爷的身份地位,他画的年画能送谁?若说是送德高望重的同僚,年画远不如写意工笔合适,这寓意也不太对;可除了那几位老大人,还有谁能得老爷亲自赠送年画?等等…… 李普忽然想到一个人,不由吓得打了个哆嗦,沉思片刻,虽然觉着主子不至于失心疯到这个地步,但毕竟关系到他的生死,因只好硬着头皮,小声问道:“老爷,您……您不会是想把这幅画送给皇上吧?您可千万别想不开,皇上膝下无子,这不是给他上眼药吗?” 康晨幸亏身在高位多年,定力十分到家,不然这一口茶非喷出来不可。他瞪了李普一眼,冷哼道:“虽然从清音和她娘相继离世后,老爷我也觉活着无趣,但以我的为人,总不至于特意去皇帝那里找死,你怎么想的?” 李普这才放下心,一边细看那画,边咕哝道:“这不是老奴实在想不出来人……咦?” “怎么了?”康晨斜睨着李普:“你又想说什么?” “老奴觉着这孩子眉眼依稀有点熟悉,似乎……似乎……咦?似乎和老爷您有那么一点点像。” “胡说八道。怎么会和我像?只是这个胖娃娃并非如寻常年画上千篇一律,是个正常孩子,你就觉着和我有几分像罢了。” “老奴是真觉着有那么一点点……不,不对,不是像老爷,是……是有那么一点点像大小姐。大小姐小时候就和老爷极像,呵呵!说起来,老爷年轻时也是百里挑一的美男子,不然夫人怎么会在那么多青年才俊中,就一眼相中了您?” 康晨是个脸盲,但他知道李普认人的本事可是厉害无比,二十年前只借宿过一宿的乡农,二十年后找上门来,李普还能认出对方。 所以……如果李普说得是真的,那…… 康晨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再仔细看画上的孩子,眉眼生动传神,完完全全就是那天偶遇的胖小子模样。康大人虽然是个脸盲,画技却是出神入化,许是时间过去不久的关系,那小胖子在他脑海里一点儿没有淡去,时常就会想起,且每每想起,心中总会有一股熟悉的亲切感。 康晨的身子猛然就颤抖起来。 “老爷。” 李普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康晨,就听他喃喃道:“是了,那天我遇见他,他自己在院子里玩儿,家里竟没一个大人,只有一条狗,我喊了几声,也没人应答。如今想想,这可不是怪异无比?这么点儿的孩子,走路还磕磕绊绊,大人怎可能就将他独自放在院中?万一走到草丛里摔倒扎了刺呢?万一被蛇虫咬到呢?不对……这个事情不对。” “老爷,您说什么事情不对?” 李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忽见康晨猛地转过身,许久以来暮气沉沉的眸子里,竟然迸射出一份慑人神采,他大声吩咐道:“李普,备车,我要去乡下。” “老爷……”李普懵了:“您这是……” “别问。”康晨压低声音:“你和我一起去,或许……或许清音……总之你去了就知道,快点儿。” “哎……哎!” 到底是伺候了二十多年的仆人,李普很明白主子那句未完的话代表什么意思,不由大受震撼,转身跑出去时,都差点被门槛绊倒。 ******************* “琴姑,今天中午娘子要过来吃饭,你把咱们这些天做得活计收拾妥当后,就去集市上买点卤味。” 康清音一边给十二换上干净衣裳,一边冲琴姑喊着,听到对方答应,她就点了点儿子的鼻头教训道:“你说说你,多大了,还是不懂事,玩疯了就把自己衣服给尿了?你就不能喊我一声?再敢有下回,看我不打你屁屁。” 说完将十二抱起来到院中,母子两个面对面,康清音半蹲着,牵儿子的小手引他走路,一边说道:“现在树上都有虫子了,不能在树底下玩,你就在这儿走走吧,过会儿叫大黑过来给你当马骑……” “爷爷……” 正说着,就见十二看着街门方向叫了一声,脸上露出大大笑容,康清音动作蓦然停下,惊讶道:“爷爷?什么爷爷?” 家里没有男丁,十二也从未叫过爹和爷爷之类的称呼,怎么会忽然…… 刚想到这里,忽听“哐啷”一声,抬头看去,琴姑站在堂屋门口,一脸惊骇地看着街门外,嘴唇哆嗦着,失声叫道:“老……老爷!” 康清音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彻底僵住,好半晌,她深吸一口气,抱着儿子站起身,转过去,就看到街门外无比熟悉的那个人,不是她爹还会是谁? 不止康清音,街门外的康大人看上去同样是被雷劈到的模样,而且很显然被劈得比他闺女还严重。 这老家伙大半辈子的人生经历堪称传奇,可是把他所有的高光时刻加起来,都及不上此情此景给他的震撼。以至于一时间他竟有些恍惚,浑不知自己是清醒的处于现实之中,还是这一切不过黄粱梦一场。 女儿活着,她真得还活着,那个聪明伶俐可爱到极点的孩子,是自己的外孙,这种巨大的惊喜是真的吗?简直不敢相信,这竟是他能拥有的幸福。 片刻怔忡过后,倒是康清音先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坦荡荡地叫了一声爹,然后抱着十二上前开了街门。 康大人就远没有女儿此时的镇定和坦然,所以激动喜悦甚至愤怒理所当然的必不可少,连珠炮似的劈头盖脸向女儿炮轰:“清音,真的是你?你……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为什么……为什么都不告诉为父你还活着?你怎么忍心看为父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你这不孝女,你可疼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康大人老泪纵横地捶胸口,康清音面无表情看着父亲,眼中却也有泪光闪烁。 忽听身旁李普结结巴巴道:“老……老爷,小姐,我们……不如进屋里说话?别……别惊扰到四邻。” 不得不说,李普跟着康晨,还是有些定力,很快清醒过来,就是声音有些飘忽,跟梦游似的。 不管怎样,最初的震惊过后,父女两个总算能来到屋里坐下,心平气和的说话。 ------------ 第二百零九章:恩将仇报? 康晨感慨万千地看着康清音,此时此刻,他深深体会到了失而复得的幸福,尤其这失而复得的是活生生的女儿,还附赠一个世界第一可爱聪明的外孙。 康清音看着一向威严阴沉的父亲脸上泪痕交错,心中也是百味杂陈。父女两个默默无言对坐好一会儿,这才稍微平复了下情绪。 康晨第一眼就是看向康清音怀中的孩子,声音比先前平稳许多,长叹一声道:“真像做梦似的。你……你这孩子,既然活着,怎么都不给我送个信儿?就让爹爹我痛苦煎熬,你都不知道……罢了罢了,这些都容后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皇上当日的语气,说我会后悔,这分明是暗指皇后对咱们有恩,所以是皇后安排你假死?可为什么她要做这种安排?因为你怀了龙种,她只能将你驱逐出宫?那这可是大仇,也不是恩啊。” 康晨不愧是当朝阁老,只由林卓当日那句话,就有了八九不离十的分析。 康清音平静看着他,轻声道:“是恩,救命之恩,不仅是救我的命,而是救了我们全家的命。因为这个孩子……他不是龙种。” 康晨愣愣瞪着女儿,片刻后额头汗下,颤声道:“你……你说什么?不是龙种?怎么会不是龙种?你……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到康大人听完康清音述说的事情经过,即便以他的城府和定力,也险些吓得尿了裤子。 惊吓过后便是愤怒,康大人拍着炕沿发出痛心疾首的怒吼:“清音,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家里哪一点亏待过你?” 康清音不慌不忙,抬眼看着康晨:“京城几乎所有大街小巷我都逛过,故意打扮成小叫花子的模样,脸上涂成花猫,我戏弄惩罚过的纨绔无赖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些,爹爹知道吗?” 康晨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愣愣看着女儿,仿佛是第一天认识她。 “是吧?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不但你,我那继母也不知道。”康清音呵呵一笑:“所以,你说家里是哪一点亏待过我呢?更不用提,我当日坚信是您为了继母害死娘亲……” 康大人不吸冷气了,他感觉自己已经快没气了,惊怒叫道:“你……你胡说什么?我虽然贪图富贵善用权术,对你母亲没有多少爱意,但她是我发妻,我也是尊敬她的,怎可能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清音,你……你怎么会这样看我?我可是你爹啊!” “是,你是我爹。”康清音语气里充满了讥讽:“朝堂上谁不知道康大人老谋深算慧眼如炬,可就是这样一个堪称聪明绝顶的父亲,竟然完全不知自己女儿还有另一面,您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会这样看你?我好歹还看着你了,你看过我吗?” 康晨无话可答,但旋即愤怒道:“那也不是你做下如此忤逆大事,差点连累全家的理由……” 眼看父女两个争吵不休,从未经历过这样场面的琴姑不由额头冒汗,悄悄抱着小十二退出战圈,刚来到院子里,就见阮绵绵和芳草红袖走进院子,一边纳闷道:“怎么有吵架声?谁来了?” 琴姑将手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然后悄悄道:“是我们老爷,不知怎么找来了,这会儿正和娘子吵得不可开交。” 阮绵绵:…… 虽然知道纸包不住火,但这火也未免烧得太急,不愧是康大人,被皇上和朝臣“誉”为老狐狸的家伙。 “咳咳……这个,我这会儿不方便进去,先告辞了,什么时候你们老爷走了,我再过来。” 阮绵绵也不想面对这个局面,正要开溜,却被琴姑拉住胳膊:“别啊娘子,您好歹也是救了康家的大恩人,这局面也只有您能收拾下来,您快进去劝劝吧。” 一边说着,像是生怕阮绵绵溜走似的,琴姑转头冲屋里大声喊道:“娘子,皇后娘娘来了。” 阮绵绵:……亏你还知道我对你家有恩,有你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皇后娘娘?” 屋里父女两个异口同声,阮绵绵只能硬着头皮进去,见康晨猛地起身就要跪倒,她连忙摆手道:“不是皇后不是皇后了,我早被废了皇后之位,如今不过是个平民,康大人不必多礼。” 康晨:……老脸有些热辣,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啊。皇上您说的没错,我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 这样一想,遂毅然跪倒,正色道:“这一跪不是行礼,而是拜谢娘娘救我全家的涌泉之恩。是我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一念之差,才会力主废后之事,娘娘,老臣错了,错得着实离谱,我也不敢厚颜求娘娘原谅,以后但凡娘娘有差遣,老臣万死不辞。” 他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以至于阮绵绵数度想要打断他,都插不上话,好不容易等他说完,这才有机会苦笑道:“其实也不关康大人的事,当日废后,本就是迫不得已下的唯一选择。朝臣们步步进逼,两宫太后同样对我心存不满,不然,大人以为就凭您力主此事,便能废得了我?” 康晨:…… “是。皇上对娘娘情深义重,虽然如今废后,但老臣相信,皇上心中,始终是最属意娘娘。” “康大人,我已经不是娘娘了,你可以称呼我阮娘子。”阮绵绵额头黑线:这老家伙不会是故意的吧?嘿!还真是父女俩,连称呼方面都如此一致。 康晨一脸的不以为然:“娘娘莫要灰心,皇上对您宠爱不衰。如今威国公成了庶民,慈宁宫太后跑去御书房哭闹,被皇上禁足。朝堂上当日反对娘娘的臣子,多数也已被调去外省,而提拔上来的青年官员们,都以皇上马首是瞻。到时只要老臣和几位老大人言明娘娘美德,力主皇上再立娘娘为后,此事便可水到渠成。” 阮绵绵:…… 我特么可谢谢你八辈祖宗了!合着你把这个叫报恩?怎么?恩将仇报是你们康府的传统啊。 ------------ 第二百一十章:不许关门放狗 最让阮绵绵不服气的是康晨这个态度,当下便毫不客气冷笑道“康大人,你也太自以为是了,把皇上当作什么人?你说废后就废后?你说立后就立后?这大夏朝廷是你开的?凡事都是你说了算吗?” “是是是。老臣一时赎罪心切,言语轻狂了。” 康晨连忙施礼告罪,但旋即又说道:“可是刚才娘娘也说,当日废后,朝臣们的逼迫无足轻重,主要是两宫太后施加了太大压力。如今太后必定悔悟,期盼娘娘回宫。当然,最重要的,老臣以为,娘娘复位回宫,乃是皇上心中所向,老臣只是顺应皇上的意思,想要将功补过而已。” “呵呵!” 阮绵绵气得牙根儿痒痒:“合着您老说是要报恩,却只想着皇上心中所向,我心中所向你是压根儿不在意,对吧?” 康晨一愣:“娘娘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我在皇庄上小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谁愿意回去继续体验深宫如海?保不齐下回你们朝臣看我不顺眼,又逼着皇上废我……” “那不能。”康晨连忙打断阮绵绵:“再怎么说,老臣们还是要脸的,哪有如此反复无常,出尔反尔之人?皇后娘娘尽管放心。” “尽管放心?”阮绵绵似笑非笑地看着康晨:“康大人,看着我的眼睛,您再说一遍,你们这些老臣都是要脸的,从未做过反复无常,出尔反尔之事。敢拍着胸脯对天发誓么?” 康晨老脸一红,不说话了。 要不怎么说宦海沉浮呢,但凡坐到他们这个位子上,谁还没有点绝活?不要脸和出尔反尔,那都是必须具备的基本功罢了。 看出来这几刀把老家伙捅得不轻,脸皮都要戳破了,阮绵绵也就适可而止,淡淡道:“康大人,您要真想报恩,就想办法让我安安稳稳地在皇庄里做个废后,我就十分感激了。“ “可是皇后娘娘……” 阮绵绵微笑打断老家伙:“报恩的第一步,我们可否先从改变称呼开始呢?” 康晨:…… “清音啊,今天你家里有事,我就不留下用饭了,你爹好不容易过来,你好好招待他。康大人是国家栋梁,您可不许得罪,再说,父女哪有隔夜的仇呢,是不是?只要他对你和孩子都好,你就不能把他打出去,更不许关门放狗啊。” 阮绵绵起身告辞,一边还亲切叮嘱着,只听得一旁康晨嘴角直抽抽。 康清音亲自送阮绵绵离开,这里康晨的目光便落在外孙身上,眼神别提多复杂了。他身后李普和琴姑一句话都不敢说,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是愁容。 也不知看了多久,忽听身后康清音冷冷的声音响起:“您老不必看,这孩子不是龙种,用您的标准来定义,他正经该是个孽种了。反正我们母子两个也不指望康府养活,我既生下了他,自然就会负起教导之责,教他务农做工,读书识字,将来做个自由自在的农夫匠人,平安了此一世。” 康晨转回身,怔怔看着女儿,只见康清音漠然看着自己,眼底全是不服输的坚韧和倔强。 这个眼神很熟悉,熟悉到他心口都泛起疼痛:这孩子心中是藏着多少苦水啊?为什么自己从前就完全没在乎过呢?清音说得对,她最起码还看着我了,我却何曾看过她? “康大人现在就回去吧,回去后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此间之事,您就权当我已经死在宫中那场大火……” 康清音的声音越发平静,然而这次没有说完,康晨就回身毅然抱起小十二,仔细看了良久,他把孩子紧紧搂在怀中,嘴唇翕动着,好半晌才哽咽道:“让外祖好好抱抱你,从上次看到你,外祖就很想抱你,奈何你家那条大黑狗实在不是省油的灯……” 康清音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瞬间就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直到太阳快落山,康晨才从康清音的小院出来。 “老爷,这个时候回城,只怕城门都要关了。” “无妨,到时拿着我的印章,请城门官开门就是。”康晨一脸不以为意:“老夫做了这么多年的一品尚书,还从未动用过这项特权呢。” “是。” 李普答应着,和康晨一起上了马车,忍了半里路,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老爷,小姐这边您打算怎么安排?” 康晨哪里还有先前的暮气沉沉,此时的老家伙堪称精神奕奕,如果不是脸上那些沟沟壑壑实在冒充不了年轻人,李普都要怀疑他返老还童了。 “臭小子不是总嚷嚷着侯门深似海,说我拘着他吗?等过两年,给他找门亲事,成婚后拨给他几处田庄店铺,再给他几千银子,就把他踢出去,叫他自己过活。” 李普惊得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好半晌才使劲儿咽了口唾沫,喃喃道:“老爷……您……您就算想让大小姐回来,也不用把少爷踢出去吧?” “那个不成才的,若不趁着我还在踢出去,以后会给清音和小十二添多少烦恼?反正就是个败家子,留在家里只会害了他。趁着我这会儿身子骨还硬朗,和清音在暗处照拂他几年,叫他在这个世道四处碰碰壁,许还能换他个平安终老。” 康晨叹了口气,只听李普犹豫道:“可大小姐是死了的人,别说很难接回来,就算真接回来了,老爷把家交给她,这……这能行吗?难道要让大小姐招个上门女婿?皇上也未必会答应啊。” 康晨笑道:“我已经想好了,清音确实不能以康家小姐的身份回府,但我思女心切,收个和清音长得一模一样的义女,也没人能说什么。至于上门女婿?呵呵!我看清音这孩子不俗,对婚嫁之事十分淡然,且跟着皇后学习后,如今很长了些本事。让她再历练几年,接她们回府也不迟。” 李普听得慢慢点头,接着笑道:“十二少爷还没满周岁呢,就已经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富贵相,将来必定能成为小姐的依靠,若是小姐不愿意招上门女婿,倒也无妨。” 康晨摸着胡子沉吟道:“说起来,这孩子的爹委实是个不成器的,以后也不必相认。难得这孩子眼眸明亮清正,将来说不定有一番造化,须得我和清音好好教导于他。我老了,也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如今皇上启用新人,我们这些老家伙何苦霸占着位置?便像我,一生都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及至做到内阁首辅又如何?这是上天看在我为国还算尽忠的份儿上,赐我失而复得之幸,若再不知进退,辜负上天恩德,谁知还会有什么祸事殃及子女?” “老爷说得是。”李普看到自家老爷眼眸里那团希望火苗,心中也十分宽慰,连连点头称是。 ------------ 第二百一十一章:皇上又来了 御书房中,喜乐抻着脖子向林卓手上奏折看去,心中直纳闷,暗道:这个折子有什么稀奇之处?竟能让皇上看这么久。 “呵呵!” 忽听皇帝笑出声,喜乐连忙一缩脖子,就见林卓合上奏折,悠悠道:“阮天明还真是一个聪明人,可惜啊,太聪明了些。” 阮天明? 喜乐就是一愣,接着试探问道:“是……从前的威国公?皇后娘娘的父亲?” “不是他还会有谁?”林卓将奏折递给喜乐:“去,派人把这个送到慈宁宫,给太后过目。” “咦?”喜乐纳闷:“这不是奏折吗?为何要送去给太后?又不是家书。” “这奏折的内容,乃是为了和慈宁宫割席断义,自然要送去给当事人看看。” 林卓一边说着,就站起身:“安排好这件事,御膳房的粽子也该送来了,你叫人备马,再带几个护卫,咱们去皇庄。” 喜乐刚走到门口,听见这话险些让门槛绊一跟头,回身苦笑道:“皇上,怎么又要去皇庄?今儿可是端午节,按规矩,晚上宫里要举办家宴的。” “端午难道比得上除夕?除夕家宴是个什么光景你不知道?” 林卓看了喜乐一眼:“朕中午已经陪母后吃过粽子了,晚上家宴我不参加,两位太后喜欢看芳妃和云妃斗嘴,让她们看去,朕可不喜欢看。” 喜乐不敢回嘴,只得答应下来,心中却想道:这种斗嘴谁喜欢看?皇上您不喜欢,也不能说太后喜欢啊。想让太后们念起皇后娘娘的好,其实有很多办法,不用这么狠吧? ****************** “红袖,若是咱们在京城开一间铺子,专门卖周边村落妇人们的产出,由你来当这个掌柜,你有没有信心?” “我?” 正在做针线的红袖猛然抬头,也不仅是她,就连芳草和迎春等人都惊愕看向阮绵绵,不明白她为何忽出此言? “上次我和清音就商量过这件事,咱们带的人越来越多,今年新加入的妇人就有七八十个,产品自然也越来越多,这还不到一个月,仓库都快装满了。我想,咱们还是要自立,不能总指望内务府过来采买。俗语说得好,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自己才是正道。” 阮绵绵看着红袖:“所以我想在京城开家铺子,除了一些日常货物,最重要就是卖咱们自己的产品。如果卖得好,咱们还可以收更多女人做工,开发制作更多产品,然后再开第二家店,第三家店,自产自销一条龙。等到京城开够了,我们就把店开去别的省市,甚至有一天,我们可以将这个妇女店开遍全天下。” 她说到这里,便走过来攀住红袖肩膀,认真道:“都说万事开头难,所以若开了店,必得一个能干又脑子活络的人过去做掌柜,我想来想去,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如何?有没有信心替我走出这条自产自销大路的第一步?” 红袖激动起身,含泪哽咽道:“娘子将这样重要光彩的事交给奴婢,是对奴婢的认可和信任,奴婢敢不尽心竭力?只是有一条,娘子,古往今来,也没听说哪家店是由女人做掌柜,万一伙计们不服,或是招来非议……” “他们再不服,也只是伙计,你就做到让他们心服口服便是了,红袖,你有这个本事的。至于非议……”阮绵绵傲然一笑:“你看我招来的非议还少了?等到秋天娘和蒋叔叔成婚,我身上的非议就更多,理它作甚?咱们招这么多女工,背后嚼舌头的人还少么?难道因为他们不喜欢,流言中伤,我们就不做了?” “是。奴婢明白了。” 红袖听得两眼放光,连连点头。阮绵绵见芳草和迎春等人都用艳羡目光看着红袖,便笑道:“你们不用眼馋她,将来咱们的店还要开第二家第三家,你们几个都是我身边最得力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尽管放心吧。” 芳草连忙道:“奴婢……奴婢可不要去做什么女掌柜,我只愿意在娘娘身边,一直服侍您。” “何必口是心非?”阮绵绵伸手点着她:“谁放着女掌柜不做,倒愿意做奴才?若你真就这点出息,我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你。志在四方这种事,可不只是男人的专利,如今就由你们给天下的妇女开一个好头,做她们的榜样。” 话音刚落,忽见芸娘走进来,哭笑不得道:“绵绵快去看看,皇上又过来了,如今已经到了村口。” “什么?又过来了?” 阮绵绵当真是吃了一惊,一边急忙赶过去接驾,嘴里还咕哝着:“搞什么鬼?真把这里当行宫了?是怕我这祸国妖后的名声不够响亮,要给我再升级成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等会儿看见皇上,可不许这么无礼。” 芸娘跟在女儿身后,徒劳嘱咐着。下一刻,就见林卓一行人走进院子,而阮绵绵飞跑过去,一把拍掉皇帝陛下张开的双臂,恶狠狠道:“我只知道过年朝廷要放假,可没听说端午也有这待遇,怎么?仗着自己是皇上,就光明正大的旷工?” 芸娘:…… 林卓哈哈大笑,一看见阮绵绵,他心里就跟一间封闭的房子忽然开了几扇落地窗,忽然间就明晃晃亮堂堂的, 因到底和爱人抱了一下,方笑着道:“朕可没有旷工,都是把奏折处理完了才过来的。” 说完让身后几人上前:“看,给你们带了御膳房的粽子,知道你爱吃咸肉馅儿,所以里面倒有一半是这个馅料,晚上你吃着看看。” 阮绵绵的眉眼立刻就笑弯了,只要不是原则问题,美食对于吃货向来无往不利。 “皇上来得倒也是时候,我正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看在粽子的份儿上,阮绵绵亲热搂住了林卓胳膊,来到屋里方正色道:“我想销了红袖她们几个的奴籍,在京城把我们的妇女店开起来,这些事别人办起来不容易,倒是喜乐随便派个人,去顺天府交涉,保管尽快就办理好了。” “成啊,你把红袖芳草她们的卖身契给喜乐,交给他办。” 多大点事,阮绵绵特地开了口,林卓哪有不支持的?立刻满口答应。 于是阮绵绵开箱子找出了红袖等人的卖身契,在几个丫头期盼兴奋又略带忐忑的目光中交给喜乐。 爱人的事业自然要鼎力支持,于是林卓也为阮绵绵的妇女店出了几个主意,接着又说一会儿闲话,阮绵绵便故作不经意道:“皇上最近的日子可还好过?我已经被废离宫,朝臣们可再没有缘由跟你过不去了吧?” ------------ 第二百一十二章:妖孽 “嗯?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林卓本来正在喝茶,一听这话就把茶杯放下,目光灼灼看着阮绵绵:“康晨知道他女儿还活着了?不对,这种事他该来问我,不会特意来问你,难道……他竟见到康清音了?” 阮绵绵呆呆看着他,仿佛是在看一个妖孽。 林卓到底有多聪明腹黑,作为对方唯一的枕边人,阮绵绵当然清楚,但是……这也太过分了吧?她只是随口问一句话而已,经过几次考验,她并不觉着自己是个蹩脚的演员。 多智近妖!特么用在这货身上太合适了。 咳了一声,阮绵绵咽下一口口水:“我……我就随便问问,你想到哪里去了?” 虽然身边几个可靠的人都知道康清音的事,但作为当事人,阮绵绵深知这就是个定时炸弹,所以一直以来都十分低调,从来不在人前提那母子俩,尤其是在林卓面前,那更是一个字都不敢提。 毕竟对于皇帝来说,这个名字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地存在。做人要机灵,不能往人伤口上捅刀,尤其是不能往皇帝伤口上捅刀,捅不死他,他回头一爪子就能把那母子俩挠死。 林卓怎会看不出她的顾虑,嗤然一笑:“有什么可瞒着朕的?朕若要杀她,你真以为我找不到她们母子?” “呃……是……康大人毕竟也是老狐狸,上次他恰好经过康家,不成想就被他找到蛛丝马迹,几天后就找来了。” 既然已被皇帝陛下看破,阮绵绵也就破罐子破摔,硬着头皮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只见林卓拍案而起,怒道:“这个老东西,他既然见到女儿,为什么不来找朕?” 阮绵绵:…… “呃……皇上,康大人为什么要找你?那不等于是找死吗?” 林卓:…… “不是,当初废后时,朕……朕曾提点过康晨,以他的智慧,理应清楚朕早已明了一切,那他找到女儿,怎能不来朕这里报备?对于他们父女来说,朕这是一等一的皇恩浩荡了。” 其实皇帝心中想的是:康晨既然找到康清音,确定她活着,还附赠便宜外孙一枚,他就该跑过来抱着朕大腿,痛哭流涕求原谅,顺便为迎皇后回宫复位出力献计。结果这老家伙竟然装得没事人一样,怎能不让他生气? 当然,这话是不能出口的,时机尚未成熟,还要稳住绵绵,不能打草惊蛇。 于是趁着阮绵绵怀疑之前,林卓连忙转了话题:“你知道我今天来这里,除了送粽子之外,还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吗?” “什么好消息?”阮绵绵精神一振,立刻坐直身子。 “前些日子朕将威国公贬为庶民的事你知道了吧?慈宁宫为此到朕面前大闹,还以下跪逼迫,我一怒之下,就将她禁足。结果你猜如何?” 阮绵绵:…… “皇上,您可真好意思啊,禁足嫡母竟然还要我猜如何?我猜您这一段要成为史书上的黑历史了。” 阮绵绵凑近林卓:“不是,虽然姑母有时候不可理喻,但……但她毕竟是一宫太后,你这么做,让她把脸往哪儿搁?” “你也知道她不可理喻。你说,如果不把她关在慈宁宫,她跑出来随便找个地方跪下去哭天抢地,朕的脸往哪儿搁?” 林卓冷哼一声:“你当人人都像你,做事讲究体面?你那姑母要真在乎她一宫太后的脸面,她也不会到御书房大闹。” “姑母从前是皇后嘛,先皇又爱重她,所以性情难免骄纵了些。”阮绵绵叹口气:“那结果如何?姑母她……没事儿吧?” “没事,不过寝食难安大概是难免的。朕想着,看过那道折子后,她或许万念俱灰,郁郁而终;或许……还能清醒过来,破而后立。若果真如此,倒是因祸得福了。” “看过那道折子?什么折子” 阮绵绵紧张看着林卓,却见他冷笑道:“你那聪明智慧的父亲大人,听说朕将慈宁宫禁足,忙不迭上书于朕,言明支持朕所做的一切决定,慈宁宫太后跋扈横行,后宫干政,违反祖宗规矩,如此行径,家族深以为耻,从此后要断绝和太后的关系,以表忠心。” 阮绵绵整个人都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喃喃道:“老天!我知道那就是一家子薄情寡性的豺狼,但……但这未免也太无情了些。不,不止是无情,更是愚蠢,蠢不可及,这特么到底是哪个狗头军师给他们出得馊主意?” “谁知道呢?”林卓讥讽一笑:“或许也不是谁出得馊主意,只是因为朕先前手段酷烈,所以把你爹和族人吓破了胆。明明朕只是将太后禁足慈宁宫,又没做什么过格离谱的事,他们就以为朕对太后早就心存不满,这是要下手了。或许……还会有蠢货想着家族落魄都是被太后连累,所以才会整这么一出。” 阮绵绵:…… “好吧,他们愿意怎样就怎样,那太后……姑母她情绪如何?” “不知道。”林卓摇头:“朕过来时,打发人把奏折送去慈宁宫,至于结果如何?朕也不知,反正无非就是那两种。” 阮绵绵深吸一口气:“皇上,您可真是郎心如铁,发生了这么大事,还有心思跑到我这里来,您好歹在宫中安慰安慰太后,她心里也能好受些。” “你知道的绵绵,太后需要的并不是朕的安慰,她需要的是彻底清醒过来。唯有破而后立,她才能真正过好自己的余生,否则,也不过始终是阮家的一个工具罢了。” “我当然知道,但……但你这剂药下得太猛……这种事,难道不该是徐徐图之?” “朕已经徐徐图之了啊。”林卓一摊手:“那毕竟是你的母族,勋贵们又同气连枝,把他们打下去朕也不容易,三年时间,怎么也不能算急切吧?” 他握住阮绵绵的手,沉声道:“慈宁宫太后是聪明人,其实她心里早该知道朕一步一步是要做什么,她只是不敢深想,到最后更不敢相信,如今她需要的就是当头棒喝,如此说来,你爹这一棒子砸下的还挺及时。” 阮绵绵狠狠瞪了他一眼,面上仍是担忧,林卓便笑道:“若真这样担心,不如你悄悄回宫里一趟?探望太后的同时,还可以开解开解她。” ------------ 第二百一十三章:聪明人还是傻子 “我回去后是不是就出不来了?”阮绵绵白了林卓一眼:“告诉你,不要试图搞事情。太后那里……嗯,你回去后再看几天,不管如何,都让喜乐打发人过来报个信……唉!也不知之后我娘再嫁的事会不会刺激到她,不过也还好,深宫如海,这事未必就能传到宫里。” “怎么?”林卓兴致勃勃坐起身:“你娘和蒋林的事终于定了?日子找好没?要不要朕回去让钦天监选个今年最好的日子出来。” “虽然这桩婚事我准备风风光光大办一场,却也用不着这样大张旗鼓,连钦天监都动用上了,这像话吗?” “有什么不像话?怎么说你也是……”林卓看到阮绵绵瞟过来的眼神,及时改口:“咳咳……怎么说你也是曾经的皇后,在钦天监那边有门路,也说得过去嘛。” “我可谢谢您了,不过不用费心,日子我们已经选好。”阮绵绵索性扭过头不理林卓:说得是人话吗?合着你也知道我是废后啊。 “哪一天哪一天?” 林卓扳着爱人身子逼她转过来,一脸兴奋地问。 阮绵绵疑惑地上下打量他:“干什么?哪一天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想过来喝喜酒不成?” “有何不可?” “可你个脑袋,我可去你的吧。” 阮绵绵忍不住一记爆粟敲在林卓龙头上:“我再次警告你,不要试图搞事情。你来了,我娘和蒋叔叔还能做主角吗?你说你一个皇帝,不在宫里处理朝政,跑来喧宾夺主,这是人干的事儿?” “绵绵,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分明是为了你的理想啊。” 林卓哪肯就此认输,反而振振有词道:“这件事你为什么要风光大办?不就是想在那些贞节牌坊上踩一脚吗?你想告诉那些泡在苦水里的寡妇们,不要在乎世俗流言,想改嫁就改嫁,要努力追求自己人生的幸福,对不对?那你想一想,还有什么手段,能比得上“皇帝亲临”这四个字对此事的宣传呢?” 呃……也不是没有道理。 林卓见阮绵绵意动,连忙趁热打铁,继续道:“再者,这世间男人是什么德性,你心里清楚得狠,你觉着若没有朕来为此事站台,就算那些寡妇想要学你娘,她们就真能得到幸福吗?似蒋林这样的男人才几个?到头来,怕不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里。” 这话恰恰戳中了阮绵绵心中隐忧,因斜睨着他:“怎么?若你过来参加婚礼,难道以后再嫁的寡妇们就都能有好结果?” “这我不敢说。”林卓摇摇头:“但有我公开支持寡妇再嫁,将来对再嫁女人的歧视总会少一些,即便遭遇冷嘲热讽,大家也可以一句话顶回去。皇帝都鼓励他的岳母改嫁,你算老几?” 这话是没错的。阮绵绵就犹豫起来,眼睛瞟着林卓:“你们朝廷一边用贞节牌坊表彰节妇,你这个皇帝一边公开支持妇人再嫁,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天下间自相矛盾的事也多,而我是皇帝,自问还有一点自相矛盾的权力。”林卓微微一笑:“更何况,有志守节的女人值得奖励;愿意再嫁追寻幸福的女人,同样值得支持,这两者完全可以并存,不是吗?” 阮绵绵点头:“我佩服守节妇人,但也尊重支持再嫁妇人。嗯,没错,听起来完全没毛病,这是皇帝陛下宽阔如海的胸襟,才不是什么自相矛盾。” “哈哈哈……” 林卓得意地笑,他得意地笑,笑完了凑近阮绵绵,轻声道:“用你的话说,徐徐图之,咱们争取十年之后,就彻底取消贞节牌坊,将所有妇人都从这些吃人牌坊的镇压下解救出来。” …… “只是为了我,值得这样做?皇上就不怕天下千夫所指?” 阮绵绵是真的被震撼了,她自己都没敢想过的事,林卓竟已经开始图谋,他这个皇帝要带头造男权社会的反,这……这不科学。 “千夫所指是一定的,但只要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利益,一些酸儒卫道士的跳脚,哪里需要在乎呢?” 林卓拍拍阮绵绵的手:“行了,这件事朕一直在筹谋,咱们一步一步来,慢慢走,哪怕终你我一生,或许只能走几步,终究也是前进了些许,后面的路,会有人接替我们走下去。” 阮绵绵眼底涌出泪光,伸手摸着林卓的脸,喃喃道:“我以为你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却原来是个傻子,你知道这件事有多难吗?不要以为你是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 林卓笑道:“做皇帝,就是要为所欲为。比我能祸祸的皇帝多了去,多少人最后把江山都赔进去了,我总比他们强,这件事虽难,却还不至于就有亡国之危。而且你说的嘛,我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聪明人就是要做最困难的事,才能体现智慧,寻常人都能做到的,又何必我来做?” 说完就听外面阮坚的声音响起:“姐,皇上,粽子热好了,你们要不要现在就吃一个?” “好啊。我陪你姐姐吃个粽子,之后就要赶回去了,明天还有早朝呢。” 林卓兴致勃**身,拉着阮绵绵来到饭厅,果然见桌上摆着几盘精致菜肴,当中是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粉丝汤,还有一大盘粽子。 阮绵绵给自己剥了个咸肉馅儿的,又把自家的蜜枣粽子给了林卓,笑道:“我们自家包的,虽然不如御膳房,好歹你也尝尝。“ “好。” 吃完这顿“下午茶”,太阳就往山根底下出溜了,阮绵绵亲自送林卓到村口,叮嘱道:“路上小心些,虽然如今天还算长,只怕半路上也要黑了,到时别逞强,把灯笼点起来。以后没事别总往这儿跑,叫人看着不像话,更说我……” “好了,朕知道,你别啰啰嗦嗦,这还没老呢,怎么倒跟母后似的。” 林卓说完,忽然在阮绵绵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哈哈一笑,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 第二百一十四章:您就从了吧 “你……” 阮绵绵气得跺脚:“在护卫们面前也没个正形,气死我了。” “这不正合了娘子的意?奴婢看您也未必就把那些世俗规矩放在心上。” 芳草在一旁小声笑道,被阮绵绵瞪了一眼:“你再说,再说我不替你脱奴籍了,让你做一辈子伺候人的丫头。” “娘子这会儿喊喜乐,只怕他也听不到吧?” 芳草眼看着那几匹马消失在路口,自然也不怕了,因陪着阮绵绵往回走,见她一脸的沉思,她便好奇道:“娘子在想什么?” “我在想,皇上用了这么大一个胡萝卜吊着我,他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胡萝卜?”芳草哈哈大笑:“娘子,您又不是兔子,皇上用得胡萝卜再大,吊得住您吗?” “比喻,比喻懂不懂?这丫头,越来越文盲,你这样,我将来还怎么敢把店交给你。” 阮绵绵咬牙切齿瞪着芳草,只见她嘻嘻笑道:“奴婢是故意说笑的。其实……皇上想要什么,娘子真的不知道?奴婢跟您这么长时间,可是充分了解您有多聪明,叫我说,您不是不知道,您只是想继续装糊涂。” 阮绵绵:…… “我当然要装糊涂,我只听说过废太子再立的,没听说过废了皇后还能再立,上回皇上还说过,不会和我扮家家酒,结果……是,的确不是扮家家酒,扮家家酒哪需要这样的处心积虑。” “叫我说,娘子您就丛了吧,您看看皇上拿捏的这架势,明摆着是不会和您分开;而您也不像是要和皇上一刀两断的模样。既如此,何苦两地折腾,倒不如趁早……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娘子常用的……对了,躺平,所以我看您就早些躺平吧,也省得皇上费事。” “我早就看你这丫头头生反骨,还在王府的时候就有爬墙趋势,说,你是不是皇上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专门找机会帮他说话来的?” 芳草咯咯笑:“我竟还有这样本事?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皇上也从未给过我银钱,难道那份收买的钱娘子替他出?让奴婢想想,要多少合适呢?奸细啊,这么危险的活儿,要个百八十两银子不算多吧?” 阮绵绵:…… “这真是卖身契没了,队伍都不好带了。” 阮绵绵冲着芳草咬牙切齿,却见她过来抱住自己胳膊,摇晃着笑道:“好了,咱们不说笑,娘子当真就舍得下皇上么?若舍不下,早晚您都是要回去的。叫我说,不如趁这几年好好自由乐一乐,之后再回去,也就没什么遗憾。再者,实在嫌皇宫闷得慌,您也可以回来省亲啊,甚至学皇上微服私访,反正皇上爱您,至于名声,您都是祸国妖后了,还怕什么?” “不是像你说得这样容易。” 阮绵绵叹了口气,心头有些发愁:若说之前她对林卓的用心还只是半信半疑,到今日算是可以确定了。那货果然贼心不死,还想让她重新回宫。 凭良心说,她应该回去。不为别的,就为林卓对她没有半点大男子主义,甚至为了她的理想,不惜变成妇女之友,和天下男权势力掰腕子。一个帝王为心爱的女人做到这个份儿上,不比什么山盟海誓甜言蜜语可靠?她怎忍心辜负爱人这一片深情。 但是吧……就很苦恼:当日离宫被废时,也没想过这辈子还要回去啊,都以为和林卓那就是生离死别了,多说十几二十年后,因缘巧合下再见一面,欲语还休的倾诉下这些年的离情和怅然,破镜重圆什么的,那都根本不在现实逻辑之内,威严的皇宫容不下百转千回的爱情。 所以那会儿阮绵绵没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谁知林卓这厮不走寻常路,三天两头跑来皇庄,用行动宣告她这个废后的名亡实存,如今各方风波压力骤然减少,这厮立刻开始为自己复位回宫做铺垫,这就让她很抓瞎。 如果真的回宫,那皇嗣的问题怎么解决?芳妃她们又怎么解决?还让人家守活寡?最可气的,林卓这个皇帝不可能在她离宫后,还为她守身如玉吧?这让在男女情事上有点洁癖的阮绵绵如何接受? 可是不回宫的话…… 就这么说吧,如果是个昏君暴君威逼利诱,她大不了还有一死;可偏偏林卓不是这样的,他给了阮绵绵他能给的一切,甚至不该给的都给了,这让她怎么拒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啊!” 太苦恼了。阮绵绵忍不住蹲下身抱住脑袋低吼,吓了芳草一跳,连忙蹲下身问:“娘子怎么了?可是被风吹了头?害头风了?” “你才害头风呢。”阮绵绵长长呼出一口气,重新站起身,握紧拳头自言自语道:“要我回宫,也没那么容易,反正……反正只有诚意是不够的,我……我还能再挣扎一下,哼!我不会就这么躺平。” 芳草:……不像是害头风,倒有点失心疯的前兆。 “娘娘,寿宁宫太后过来了。” 宫女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阮太后睁开眼,无神地看着屋顶,喃喃道:“家宴不是散了吗?她又过来做什么?呵呵!只怕是来嘲笑我的吧,不见。” 说完闭上眼睛。宫女犹豫好一会儿,到底忍不住轻声道:“娘娘,您既然把家宴都支撑下来,又何必将慈圣太后拒之门外?说句不敬的话,若……若慈圣太后当真跋扈,她就不让人通报,难道……就进不来了吗?” 阮太后猛地坐起身子,愤怒看向宫女,只见宫女垂泪跪下,苦劝道:“娘娘,如今这情势,也只能忍耐了。” “呵呵……” 阮太后像是失了全身力气般,颓然向后仰倒,轻声道:“你说得对,哀家既然没有那个心气寻死,可不就只能苟活?罢了,请她进来吧。” 宫女忙答应着退出去,这里阮太后便又坐起身,慢条斯理整理着发髻和衣裳,因为先前举行家宴,所以她也收拾打扮了一番,宴席散后,她觉着乏累,便歪在榻上,还没来得及卸妆更衣。 片刻后,只见徐太后走进来。阮太后看着她,见对方也仍是家宴时那套衣裳头面,虽然满身珠光耀眼,面上却没什么得意之态,眼里更是盛满担忧关切。 阮太后忍不住就笑了,讽刺道:“我如今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你何必还要惺惺作态?” ------------ 第二百一十五章:昔日姐妹 “家宴时我看姐姐就是强打精神支撑着,所以回去后越想越不放心,便过来再看看你。” 徐太后来到榻上坐下,凝目看着对面的阮太后,叹息道:“姐姐比起去年,竟老了很多,面色也有些枯黄了。我还记得你当日掌管后宫时,何等的意气风发光彩照人?这才短短一年多,你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呵呵!就说你是来嘲笑我的,果然没错。”阮太后整了下衣襟,面无表情道:“说吧,继续往下说,反正我都成了这个样子,谁都能在我头上踩一脚,何况是你慈圣太后,你可是皇上的生母。” 她说完冲着徐太后一笑,却见对方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喃喃道:“姐姐当真就这么自暴自弃了?就因为不能像从前一样掌管后宫,便连一丁点儿心气都没有了?一丁点儿体面都不顾了?” “我不顾体面?不顾体面你们今天的家宴还能在慈宁宫举办?”阮太后狠狠瞪着徐太后:“至于心气,呵呵!和掌管后宫有什么关系?我若是那样恋栈权位的,便做了太后我也不会放权,可惜我放了权,上天也不肯眷顾我,你又何必来猫哭耗子,假惺惺地问我?换做是你,短短时间遭遇这么多事,你能这样的得意风光?” “姐姐遭遇了什么事?不就是娘家失势,和家族断绝关系吗?” 徐太后松了口气,不管怎样,阮太后骄傲的性情还在,受不得激,只要她还肯说话,自己这一肚子烦恼也就有人可以倾吐。 那边阮太后已经开始拍桌子了:“这还不够?我两个侄子这会儿只怕尸骨都化在土里了;我的娘家,威国公府,那样的声名赫赫,可自从皇上登基,才几天时间,就被碾落成泥,你觉着这还不够?我但凡有点骨气,我早该死了,偏偏我又没这个骨气,可不就只能苟活?这里顶名儿是慈宁宫,其实不就是关押我的监牢,呜呜呜……” 阮太后越说越是伤心,到最后,索性趴在桌上放声大哭。她被幽禁的这些天,攒了多少苦水没法倾倒,总算今天徐太后登门,给了她这个机会。 徐太后也不说话,只静静坐在那里,等她哭完了,这才苦笑道:“这于姐姐来说,就是天塌了么?你好歹还是慈宁宫的太后,你看看当日的皇贵妃,如今又如何?也不过是在寿康宫里吃斋念佛;还有惠妃,那个晚上,她离太后仅仅一步之遥,如今也是在寿康宫无聊度日。比起她们,咱们已经是幸运的了。” 阮太后只是冷笑,徐太后也不在意,接着道:“姐姐知道,我是不懂朝政的,只是我听皇上说过,勋贵势大,沆瀣一气,与民争利穷凶极恶,所以不能不处置。失了势的勋贵又不是威国公府一个,李家刘家,还有上官家,不都是贬为庶民吗?能够保全下来的,都是素日里谨守本分。姐姐向来不忿我,可是你想想,我的儿子登基,我母家得了什么?也就是封了个候爵,就这,我还时刻叮嘱他们要谨言慎行,不然皇上是不会给他们脸面的……” 不等说完,就听阮太后气恼道:“你这是嘲讽我不懂分寸,纵容家族逞凶了?” 徐太后摇头道:“这倒不是姐姐纵容,而是……”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犹豫,但片刻后就苦笑道:“罢了,我何必斟酌措辞,你那娘家是个什么德性,姐姐当真不知么?” 阮太后哑口无言,只听徐太后叹息道:“我便是说得再委婉又如何?真正伤姐姐最深的,难道不是威国公的那道折子?皇上只是将姐姐禁足,他们就吓得连忙和你断绝关系。姐姐,时至今日你还没清醒过来?绵绵说他们是白眼狼,有冤枉他们一个字吗?” 阮太后就像是心口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只痛得脸色都苍白了。 徐太后说得没错,她掌管后宫三十年,即便如今处境堪忧,甚至被禁足,又怎能让她轻易服输?真正给了她致命一击的,恰恰就是林卓派人送过来的那道折子。 表面上却还不肯承认,咬牙道:“是皇上先前对他们太狠了,所以他们生怕受牵连,我们这些大家族,都是这样的……” “你说得对。”徐太后打断她的话,正色道:“先皇逝去后,我这两年都在冷眼看着,不止是威国公府,就是熹太妃,惠太妃,从前娘家对她们何等奉承?往来何等密切?可如今进了寿康宫,别说娘家人,就是儿子儿媳,除了年节,也没见有主动进宫请安探望的。可见我们后宫女人,对于这些大家族来说,不过都是为家族谋名利的工具罢了,一旦工具没有用处,便会被丢在一边,由其自生自灭。” 阮太后眼圈儿通红,下意识就点了点头,忽听徐太后沉声道:“可是姐姐,你可还记得绵绵说的话?她曾说过,都这样做,便是对的吗?我们不是工具,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我们在后宫的漩涡里苦苦周旋,为家族带去名利荣光,凭什么到头来,就要成为被丢弃的工具?凭什么你还是慈宁宫的太后,就要被家族断绝关系?最可笑的是,你是去为他们求情才被禁足,姐姐,你自己想想,这是不是个笑话?” “不然呢?我们是女人。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叫我们怎么办?” 阮太后眼泪又让徐太后给说下来了,且这一哭就有些收不住,只听徐太后道:“皇上和我说过,绵绵是个很与众不同的孩子,她不讲究什么三从四德男尊女卑,她说这世上的事不该看男人女人,该看是非公理。我从前也不能理解这话,但是今天看见姐姐模样,我倒有些心得了,你要不要听?” 阮太后用帕子擦着眼睛,冷哼道:“说了这么多,这会儿才来问我,难道我还能堵着你的嘴不成?” 徐太后就笑了,感叹道:“家宴散了,我回到寿宁宫,就想着要怎么劝姐姐,正百思不得其法时,忽然就想起绵绵,我就忍不住想,若是绵绵还在,她会怎么劝你?” ------------ 第二百一十六章:悔不当初 阮太后面上也不由现出沉思之色,片刻后没好气道:“这还用问?她必定要说哀我不幸怒我不争的。” 徐太后连连点头,笑道:“咱们俩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想着,若是绵绵在这里,必定要问你为什么这样想不开?那阮家如今不过都是平民,你却依然是慈宁宫的太后,他们主动断绝关系,你有什么损失?又有什么可伤心的?不但不可伤心,你该庆幸才是,庆幸他们这群白眼狼终于露出真面目。想一想,你和皇上的矛盾纷争,不全都是为了这群货色?如今不用管他们了,正该松一大口气,从此后用心过自己的日子。你是太后,锦衣玉食,尊贵体面,有什么可忧虑?该忧虑的是家族里那些无情之辈,偏偏那些蠢货这会儿该吃吃该喝喝,还以为甩了你这个包袱,不知多开心。结果你反倒在这里伤心欲绝,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徐太后到底因为身份,不能学着阮绵绵行事说话,但阮绵绵和两宫太后相处了多长时间,即便徐太后没有学她,两人脑海里却都随着这番话浮现出她活灵活现的模样,连阮太后都不哭了,轻轻骂了句:“偏你会嚼舌头歪缠。” 这话是对脑海里的阮绵绵说得,但旋即就清醒过来。阮太后再看徐太后的眼神就十分复杂,讪讪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提起她来?” 徐太后也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也不知道,许是老了,就总是想起一些旧事。绵绵在时,我只顾着忧心皇嗣,心里还埋怨她独占君宠;可她走了,也不见皇上宠幸其他人,倒是这宫里,越发死气沉沉,连点鲜活劲儿都没了。” 阮太后就斜睨着徐太后,冷哼一声道:“她是怎么走的?不是你和朝臣们联手向她和皇上施加压力,她就能甘心被废离宫?这会儿倒想起她的好了。” 徐太后哪肯相让,立刻反唇相讥道:“别人说这话也就罢了,独独姐姐没资格这样说我。比起当日你对她的折磨,我这点心思也都是埋在心里,算得了什么?你是不是忘了?当日将她赶出慈宁宫,骂她白眼狼,从那以后就将她拒之门外,一直到她离宫,都没再见她……” 说到这里,忽见阮太后怔怔滴下泪来,她也就住了口,小声道:“罢了,咱们如今都什么境况了,又何必互相捅刀子?” “这话我说得,你说不得。”阮太后擦着眼泪:“你是皇上生母,这后宫中真正的太后娘娘,谁不捧着你?倒来我面前卖惨。” 徐太后愣了一下,接着轻声道:“若我记得没错,卖惨这个词,还是绵绵常挂在嘴边的……”说到这里,也忍不住垂下头,悄悄将眼角泪水擦去。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阮太后见徐太后沉默不语,这时才信她是真心来安慰自己,因又疑惑道:“我的糟心事多,方成了这个模样,你这又是怎么了?你今日跑来劝我,就透着那么股子诡异。同为太后,你不落井下石我就谢天谢地,哪有真心来劝我的道理。” 徐太后长长叹息一声:“到这会儿了,我也不必逞强。说是来劝你,其实何尝不是我自己想倒一倒苦水?想来想去,这宫里竟只有你是个合适的人。” 阮太后立刻坐直身子,撇嘴道:“这是怎么说?还有人敢给你气受不成?我可不信。” “姐姐,你不觉着皇上……皇上变了么?” “变……变了?哪里变了?” 阮太后吓了一跳,只见徐太后皱眉道:“不说别的,只说将你禁足这件事,就算你去御书房大闹,要挟皇上有错,但换做以前,卓儿也绝不会将你这嫡母禁足。” 阮太后翻个白眼,冷冷道:“呵呵!你儿子本就是这样的性情,不过是你当娘的不肯把他往坏处想罢了。” “姐姐莫说气话。咱们俩纵有矛盾,但在大局上可是立场一致的。”徐太后沉吟道:“是,我知道卓儿从前的性情有些阴沉,可自从成婚后,他性子越发开朗平和,我那会儿还以为他是终于长大成熟了,如今看来……竟不是这么回事,这……这怎不令我忧心忡忡。” 皇帝性情改变,毕竟也和自己息息相关。何况不看别的,也要看徐太后今日主动上门尽心安慰的份儿上,不好给她难堪。因阮太后也正色道:“既不是年纪关系,那根由不就是系在绵绵身上?虽然我和皇帝接触不多,但素日里听到的话,皇上如今是有些戾气。” “你也这么说?我也是这么觉着的。可是……绵绵已经离宫,这会子还能回宫不成?若不能回宫,难道就指望皇上隔一段时间去皇庄一趟?别说这样有风险,就是叫人看着也不像话啊。” “最难的不是这两件,而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阮太后手指敲着桌子:“皇帝上次出去是除夕晚上,这会儿已经是端午了,你指望他们夫妻俩半年见一次面,就能让皇帝平和下来,这怎么可能?” “可不是呢。”徐太后完全不觉着阮太后说得“夫妻俩”有什么问题,想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阮太后道:“要不然,就让绵绵回宫?” “哈……哈哈哈……” 阮太后忍不住就放声大笑,笑到一半,见徐太后脸色难看,这才收声,正色道:“你不要说孩子话,别说绵绵肯不肯回来,就算她肯回来,废后再立,从古至今哪有这样的道理?你把天子之威放在哪儿?” “那怎么办?”徐太后也急了:“你说当日我也是猪油蒙了心,明知皇上深爱绵绵,他们两个一时一刻也分不开,我竟然就纵容了那些臣子……我……唉!” “那也是没办法,谁让绵绵的肚子不争气?”阮太后叹道:“你也不必自责,绵绵不回来也好,还是要想办法为后宫增添新人,开枝散叶。” “姐姐,你说什么梦话呢?如今最关键的根本就不是皇嗣,而是皇上。你都不知道,上次我在御花园,看见一个太监因为打碎个茶杯,就让卓儿发配去了杂役库,我心里都发寒。就是在成婚前,他也没这么冷酷。我现在真担心,别到头来孙子抱不到,连儿子都变了,变得我都不敢认识。” 其实那个太监被罚的真正原因是收了芳妃的钱,为其通风报信,但徐太后可不知道,再加上林卓这一年来脾气确实有些阴晴不定,可不就误会大了。 ------------ 第二百一十七章:将功赎罪 “二十二匹布,三套里衣,十双布袜,五副手套,一共是……”迎春低头在心里默默算了下,很快抬头道:“一共是二两银子三钱。” 一边说着,就将腰间系着的一个大钱袋打开,在里面扒拉出一个小钱袋,这里都是事先称好的二两碎银,她取出一块,又打开一串铜钱,数了三百个递给郑氏,一边笑道:“你们娘儿俩不种地,时间几乎都用来做活计,到底比别人做得多做得好,小丫又聪明懂事,这将来啊,日子肯定会越过越红火。” 郑氏感激笑道:“都是娘娘照拂我们,不然哪里就有这样收入。从前因为没有地,每年赚得几个钱,连粮都没得吃。哪怕起早贪黑织布洗衣,一个月也就将将够家用,当家的出去赌几把,越发饭都吃不起了。直到娘娘来,教我们做手套耳套,收布价格也比别人高出一倍,我们这才熬出头。” 迎春见郑周不在家,不由笑道:“这些也都罢了,最重要的,是娘子剁了你们当家的那只手,不然你就是一个月赚十两银,也不够他赌的。” “是是是。”郑氏连连点头,这时小丫从里屋走出来,笑着道:“可不是,不是娘娘剁了我爹的手,我们这会儿早饿死了呢。我就说过去我和娘也是天天干活,怎么家里还是揭不开锅。姐姐再看如今我们的日子,一年挣二十多两银,刨去各种本钱花销,还能剩下五六两,哪怕是在皇庄,这都算富裕人家了。” 迎春见小丫喜气洋洋的,便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道:“你还别得意,如今咱们周围的十里八村,只要是妇人们勤快肯干活的,家家都有闲钱,纵然比不上你们,也不差多少。” 郑氏忙道:“这个我们知道,而且赚钱还在其次,最重要是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这一年多也没听说谁家男人总打媳妇出气,都是娘娘震住了他们。” 说完就见女儿撇撇嘴:“娘,你别天真,娘娘又不是三头六臂,还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成。明明就是妇道人家都能赚钱,再不是白吃饭的废物,男人们下手自然要顾忌些。” “你都听谁说的?” 郑氏惊讶,却见小丫冷笑道:“听谁说的?到处都有人说,我就听我爹和别人嘀咕不下两三回,他们都说如今这些娘们儿一个个赚钱了,甚至有些比他们赚得还多,在家声音也高了,也不像从前胆小听话,吼一声就能吓住她们,打一顿能乖顺半年,现在家里有钱了,结果都把在娘们儿手里,是赌钱也不让,嫖妓也不让,想找个小老婆也不让,简直没法活了。” 迎春都气得冷笑起来,恨恨道:“你们听听,这些是人说得话?如今皇庄附近还有娘子守着,这些男人都这样,可见天下其他地方,咱们女人家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郑氏面色也有些苍白,嗫嚅道:“他们不过是这样说,倒也不敢怎样,小丫她爹如今比从前强多了,虽然还会抱怨,但家里活计也知道伸手,不像从前……” 不等说完,就听女儿叹气道:“这是因为娘娘还在,我听他们说,娘娘还是要回宫去的,左右不过再忍两三年。娘,你有想过娘娘走了,咱们要怎么办吗?” “娘娘……娘娘要回宫?” 郑氏果然立刻惶急起来,看着迎春,希望能从她嘴里得出否定答案。 迎春苦笑道:“这倒也不是完全说谎,其实娘子为什么能压服住周围满腹怨言的男人们?还不是因为皇上和御林军。既然皇上对娘子宠爱不衰,回宫是迟早的事。所以娘子总和大家说,不要指望任何人,最重要的,就是自己自立。” 她摸了摸小丫的头,轻声道:“好孩子,你娘只怕一时转不过弯,就靠你给大家做一个标榜了。就算娘子回宫,可你们只要能做工,能赚钱养家,还怕你爹做什么……” 不等说完,只见郑氏一屁股坐在马扎上,喃喃道:“娘娘回宫,我们还有什么工可做?日子不就又回到了从前?总不能娘娘在宫里,还能照应我们的事业吧。” “嫂子这就想岔了。娘子已经将这份事业经营起来,即便她不在,不是还有我们吗?实话告诉你,前日我们少爷和红袖姑娘带着人,已经在京城寻好了店面,只等收拾齐整便开张,到时卖得就是咱们的东西,若卖得好,娘子说了,还要开第二家店,第三家店,总之大家不要懈怠,只要认真生产,这份收入只会越来越壮大,不会断绝。” “真的?娘娘已经把后路想好了?” 小丫眼睛一亮,只见迎春点头笑道:“当然了。昨天我还听娘子和红袖芳草商量,说是店铺开张那天,每个村里抽两名做工最好的妇人过去,一则给新店铺添点人气热闹热闹;二来也让你们帮把手,顺便考察下店铺情况,不要对前路害怕迷茫,即便娘子回宫,她做下的这份事业是会延续下去的。“ “对啊娘。”小丫的眼睛已经闪闪发光:“京城离咱们才多远?娘娘就算回宫出不来,难道她就不能派人出来?只要她想着咱们,咱们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放心,你们母女俩这双手,那可都是无价之宝,只要勤快肯干,日子绝不会难过。” 迎春说完,抬头看看蔚蓝天空,又轻声补了一句:“是的,大家的日子都不会难过,而且会越来越好。” ******************** “皇上,康大人到了。” “宣他进来。” 林卓将手中奏折“啪”得一合,目光灼灼盯着走进来的康晨,不等他行礼便沉声道:“康爱卿知不知道?朕今天找你过来,为得是什么?” “老臣不知。” 康晨觑着林卓面色,心思电转,只见皇帝盯着他又看了片刻,忽地冷冷一笑:“原来你不知道啊,不知道就算了。” “是。” 康晨恭恭敬敬答应一声,接着拱手道:“不过皇上,老臣有事奏报。” “哦?什么事?” 林卓眉头一挑,就见康晨一撂袍子跪下去,沉声道:“回皇上,老臣上次因调查曲虎一案去到皇庄,听闻皇后娘娘被废离宫之后,在娘家静修己身造福乡里。老臣见皇上对娘娘仍是旧情难忘,既如此,老臣认为,不如接娘娘回宫,恢复其皇后之位。如此,皇上既能专心国事,后宫也不至妃嫔无主,乱象丛生。” 林卓认真地看着康晨,冷笑道:“康爱卿也是三朝老臣了,这样话怎能轻易出口?当日你们逼迫朕废后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康晨心中暗道:皇上你把我叫过来,为的不就是这个?这会儿还和我拿乔。唉!罢了!这也是我当日自作自受,如今不尽力弥补,皇上哪有那么容易就放过我。 一念及此,再不犹豫,老家伙一个头磕到地上,语气诚恳道:“皇上,实不相瞒,老臣这次去乡下,才真正感受到民生多艰,感受到皇后娘娘德容兼备,品质高洁。老臣当日心性偏颇,受人蒙蔽,真是错怪了皇后娘娘。如今老臣悔不当初,愿意将功补过,为皇上迎娘娘回宫出一份力,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做官做到一部尚书和阁老,康大人的嘴炮能叫嘴炮吗?那必须是艺术。反正就连腹黑精明如林卓,都有点被这老家伙的态度给惊到,连鞠躬尽瘁肝脑涂地都出来了。 “行了行了,至于吗?又不是让你搞变法。”林卓敲敲桌子打断康辰的话:“这么说,你是真心醒悟悔改了?” “是。皇上,老臣实在为从前的小人之心无地自容,如今真心悔改,但求皇上能给老臣一个机会。” 皇上要得不就是这个?那就给他,脸皮面子算什么,女儿和外孙将来能光明正大接回府中顶门立户才最重要。 “呵呵!” 林卓却忽然淡淡一笑,只笑得康晨心里都有些画魂儿,暗道:这是什么意思?皇上,我自己都把这老脸打肿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康爱卿,那日在御书房,朕答应废后时,对你说过你会后悔,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朕的吗?” 怎么回答的?康晨一脸茫然地眨巴着眼睛:天地良心,他是真把这茬儿给忘了,当时好像只顾着琢磨皇帝那句话的意思,并不知道顺嘴说了什么。 “老……老臣年老体衰,实在是记不住当日说了什么,都是老臣糊涂……”反正不管说什么,请罪是没错的。 但林卓并没有给康晨请罪的机会,他悠悠道:“你不记得了,朕却记得很清楚。你当时说得是‘臣为天家皇嗣计,九死无悔,皇上若执意等老臣后悔,那您一定会失望的。’康爱卿,朕可一个字都没记错。” 康晨都快哭了:怪不得皇上不肯善罢甘休,他这话说得是过头了些。只是皇上,您可是九五之尊,也不用小心眼到这个地步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啊,没有老臣为您牵头周旋,想要迎皇后回宫,你且也得费些周折。 心里腹诽着,康晨面上却是一点儿不含糊地继续认错请罪。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皇上要迎回皇后,不过稍费周折,甚至人家就想做回昏君任性一次,他们这些臣子没有半个屁可放,但自家女儿外孙的性命可都捏在皇帝手里,这其中的利害,康晨拎得很清。 从废后就一直憋在心里的那股郁气,随着几个老臣的外调,到今日康晨主动把脸送过来让他抽了两巴掌,总算消散得差不多了。 林卓又假意推辞几句,奈何康晨“立功心切”,即刻就要着手操办起来,心里乐开花的皇帝陛下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同意,不能打击老臣们的做事热情嘛。 “那此事就这样定了。待皇后回宫,你也就少在国事上操心,朕听说你家公子很是不成器,你也该在族中寻个可靠能干的后辈继承家业。男女倒不是那么重要,最重要是贴心孝顺。爱卿你说是不是?” 最贴心孝顺的,那当然要属骨肉至亲,儿子不成器,男女不重要……皇帝陛下就差没直接明言:你帮我出谋划策,迎皇后回宫,你闺女干过的那些破事朕就当不知道,找个名目把她们娘儿俩接回来,咱们算两清。 ****************** “太后,您这些日子也没怎么出去走动,整日里就是吃斋念佛,这其实不太好的。从前皇后在时,也不让您总去佛堂。” 春雨拦住了拿着佛经想要去佛堂的徐太后,为了达到目的,甚至把阮绵绵都搬了出来。 却见徐太后叹了口气,苦笑道:“不去佛堂,我还能做什么呢?若说出去散心,这宫里也没什么可逛的,奴才们不比从前,一个个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我何苦去给他们添麻烦。” “他们不是怕太后,是怕芳妃。说来也是,芳妃娘娘对奴才未免太苛刻了些,幸亏还有云妃从中周旋,可到底云妃品级不够。奴婢就不明白,皇上并不宠爱芳妃,为什么要纵容她在后宫为所欲为?” 徐太后无话可说:为什么?因为皇帝根本就不在意后宫,他自己对待奴才也不是什么和善的,又怎会去指责芳妃刻薄。 “要不然,太后实在闷得慌,不如去慈宁宫那里说说话?” 春雨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连忙补救,却见徐太后看她一眼,无奈道:“你以为上回我和她和解,我们之间就还能如从前一般姐妹相处?别傻了。那会儿不过是各取所需,她要安慰,我要倾吐。如今……我们到底是两宫太后,大面上能过去,就不错了。” “要不然请太妃们过来打牌?”春雨又出了个主意:“从前太后和太妃们气氛也很融洽的。” 徐太后没说话,只是摇头:从前融洽,是因为阮绵绵厚道,常以这样那样的名义让大家在慈宁宫相聚,有她在其间活跃气氛,众人又多能得好处,这才维持下来。如今没了她,众人相见,只怕气氛热闹不起来,还会想起从前那些嫌隙。 ------------ 第二百一十八章:开门红 春雨急了:“那总得出去逛逛吧。要不然,奴婢去看看皇上得不得闲儿,让他来陪太后说说话?皇上若知道您如今每日都吃斋礼佛,也不会答应的。” “你以为皇上就容易么?自从绵绵离宫……” 徐太后这话只说了一半,然后她摆摆手:“罢了,我不去礼佛了,在榻上歪着看会子书,这你总该放心了吧。” 说完果然放下佛经,躺在榻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看起来。 春雨站在旁边怔怔看着,偌大房间内寂静无声,再抬头看看窗外,阴沉天空下,连树木花草似乎都有些无精打采,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鸟叫,才为这沉闷空气增添了几缕鲜活。 “要是皇后娘娘还在就好了。” 春雨心里想着,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将这话喃喃说出口。榻上徐太后动作一顿,接着微微叹了口气。 ******************* 赶在入秋之前,由阮绵绵出资,皇帝陛下在背后鼎力支持的“大众用品店”终于在京城开张营业。 阮绵绵没有亲临现场,毕竟她的身份是废后,有些敏感。康清音也没过去,这会儿她抱着小十二来到庄子上,一边和阮绵绵闲话,一面等着芳草等人回来禀报情况。 “难得今年中秋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又正应了花好月圆的景,就是时间上有些赶,好在需要准备的也不是很多,到现在应该弄得差不多了吧?” “是,其他都好了,剩下无非是采买,下聘等事,过两天还要打发人去京城取嫁衣,当年我娘给威国公做妾,一顶小轿就抬进门,这一回我要给她补一个盛大的婚礼,顺便告诉世人,寡妇再嫁,天经地义,一点儿也不羞耻。” “你娘高兴坏了吧。”康清音抿着嘴笑:“她有你这么个女儿,当真是幸运。” “呵呵!”阮绵绵嘴角抽搐:“这是你说的,从筹备这件事到现在,我娘哪天不在我耳边念上三五遍,说我太靡费了;又说二婚用不着太正式,有一纸婚书即可;说我们没什么亲戚朋友,请左邻右舍过来做个见证,摆两桌酒就足够。” 她一边说,康清音一边笑,最后摇头道:“长辈们都是这样子,你不必理会,我就不信,真正看到凤冠霞帔后,你娘会不动心。” “那可不一定。”阮绵绵看着康清音:“例如你,看到凤冠霞帔会动心么?” 康清音笑道:“你这比喻不恰当,我从小就是假小子的性格,大了后趁着爹娘不在意,走街串巷什么事没经历?我心里压根儿就没对男女之情有过幻想。你娘却是和蒋大人情投意合,她怎能不向往这一次婚礼。”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人说道:“芳草姐姐和迎春秋香姐姐回来了。” “咦?她们回来了。” 两人都是精神一振,片刻后果然见几个丫头走进来,阮绵绵往她们身后看了看,纳闷道:“怎么夏荷冬雪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三个丫头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的,芳草便禀告道:“娘子不知道,咱们店铺开张,别提多热闹了,红袖已经在那边准备了几日,竟还有些忙不过来,所以夏荷和冬雪暂且留下帮她的忙,让我们回来向您述说情况。” “这么说,生意很不错了?”阮绵绵和康清音都很高兴,拉着几个丫头坐在身边:“快说说,都是什么情形?” 芳草兴奋道:“什么情形?娘子,这情形只有一句话能形容,那就是客似云来,铺天盖地。” 阮绵绵嘴角抽搐一下:“客似云来也就罢了,铺天盖地什么玩意儿?蝗虫过境吗?” “哈哈哈……” 众人都笑起来。笑完了,迎春方道:“我们一大早就赶到店铺,按照娘子吩咐的,挂了鞭炮大红绸布预备剪彩,娘子说得不错,就这么个仪式前的准备,便引来了不少人看,咱们又撒了许多小馒头果子,更引得孩子大人们疯抢,气势便出来了。到得吉时,齐王爷和王妃也带了许多贵客过来,请他们帮忙主持的剪彩……” “等等……”阮绵绵眨巴眨巴眼睛:“他们那么早就到了?我给齐王妃的信,明明是让她带几个人晌午前过去看看,要是店里冷冷清清,就让她们进去帮忙撑撑场子,要是热热闹闹的,就叫她们低调离去,别再把客人们吓跑了。” 康清音:…… 迎春芳草:…… “不是,娘子你是这么和齐王妃说的?客人多就让人家悄悄离开?哪有你这样说话。” 康清音都忍不住为齐王妃抱不平了,却见阮绵绵摆手道:“我和她之间难道还用得着玩虚的?当然是有话直说了。而且你听听迎春说的,他们也没按照我的话做啊,甚至齐王都出面了,你说他一个王爷去凑什么热闹?柳姐姐这次真是好心办坏事。如何?客人们没被吓跑吧?” 康清音:…… 芳草迎春:…… “倒是没吓跑,不过剪彩过后开张了,王爷他们进去后,的确没人敢进门,好在齐王妃大概记着娘娘的嘱咐,所以和其他几位女眷买了东西后就走了。她们离去后,客人们探头探脑,听说不是贵品店,就是面向平民百姓的价格,这才一窝蜂似涌进来,到我们回来前,店里摆的东西卖了七成,红袖让伙计把后面仓库里的存货都搬出来了,真真正正赚了个开门红。” “好样的。” 阮绵绵一拍掌:“总算柳姐姐她们还起了点正面作用。估计百姓们是看见这些贵人都买了,就觉着咱们店里是好东西,再听价钱合适,可不就都买了。不错不错,都说万事开头难,咱们如今走好了这第一步,以后必定就是康庄大道。” 说完就听芳草道:“是了娘子,红袖说她看见皇上了,不过也只是一打眼的工夫。那会儿咱们店门前人太多了,也只有红袖看见,到底是不是皇上?究竟咱们也说不准。” 阮绵绵整个人都愣住了,好半天,才费劲地咽下口唾沫:“那个……一定是红袖看错了,皇上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有闲心跑去看咱们的店铺开张?再说……他也不知道具体日子啊。” 康清音摇头笑道:“娘子此言差矣,齐王爷都知道了,皇上又怎会不知道?” “就是就是。”迎春也在一旁帮腔:“而且只是去看一看,用得了多长时间?娘子可别忘了,大年三十晚上,皇上还过来和您一起守岁呢,还有端午……” “住口。”阮绵绵恼怒看了迎春一眼:“不会说话你就别说,我不听我不听,都是王八念经……” 说完捂住耳朵把头埋到软褥子上。这里康清音和芳草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扑哧”一声笑出来,芳草无奈道:“娘子还总说皇上小孩子脾气,看看你现在,还不如皇上呢。” “就是就是。我都不知道,原来咱们娘子也有装大公鸡的时候。” 秋香接口,话音刚落,就见阮绵绵翻身坐起:“会不会说话?什么叫装大公鸡?那是野鸡,野鸡好不好?野鸡才顾头不顾尾。” 众人一愣,之后异口同声:“娘子,这可不是我们说的,是你自己说的。” 康清音还适时补了一刀:“果然还是野鸡最形象,娘子刚才的模样,可不就像是一只五彩斑斓,顾头不顾尾的大野鸡呢……哈哈……啊……” 阮绵绵愤而将软枕摔过去,一边撸袖子高声叫嚷:“我和你们拼了。” ***************** “时间过得真快,这一转眼,就要中秋了,太后您看这菊花开得多好。” 天高云淡,正是一个秋风送爽的好天气,春雨扶着徐太后,在御花园中随性漫步,一面指着前面开得茂盛的菊花坛:“咱们过去坐坐吧。” “好。” 徐太后点点头,来到菊花坛的长椅上坐下,感叹道:“若我记得没错,这些椅子还是绵绵当日在时让人安排的,方便走累了歇脚。” “是。”春雨答应一声,心想:这怎么又想起皇后了?再念叨着,她也已经被废,不能回宫,岂不是徒增伤感。 正想着,就见不远处罗云走过来,看见这边徐太后在,连忙小跑过来,陪笑道:“太后娘娘也来看菊花?这时节可是菊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您是该多出来走动看看。” 徐太后点点头,扭头看一眼花坛,又看向远处一簇簇野菊花,笑道:“哀家记得,从前这园子里的野菊都是要铲去的,到如今,却是开得遍野都是,连这些花坛里的名菊,都被它们映衬的失色不少。” “那不能。”罗云摇头:“野菊主要是开得多,一簇簇挤挤挨挨的,论花朵,哪里比得上这些名品菊花呢?” “徐太后接过春雨递过来的茶,淡淡笑道:“虽比不上,倒也还好,不然怎会得皇上偏爱。” “皇上对花草,倒也没什么偏爱,不过是从前皇后娘娘喜欢野菊,所以皇上才让在这御花园里遍种野菊花,开到今年,的确也是五色斑斓,为花园增色不少。” 徐太后盯着罗云看了会儿,忽然道:“绵绵已是废后,可哀家听你提起她,语气倒是自然,这么说,前朝臣子们奏请皇上迎废后回宫复位,并非空穴来风?” “呃……” 罗云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嘴巴:这两年林卓威严日盛,喜乐也省心,自己渐渐离了漩涡中心,竟失了从前谨慎,以至于在太后面前露出马脚,万一真因此给皇上的计划添了变数,他这条老命未必够赔。 “你不要有顾虑。想来你也知道,哀家是最喜欢皇后的,不过是因为一些事,不得不忍痛和她分离。如今皇上和大臣们若达成一致,想要迎皇后回宫,哀家也是乐见其成。” 您老说得好听,真要这样,您怎么不和皇上打听消息去? 罗云心里腹诽,却也不敢打马虎眼,只得无奈道:“这个老奴也听到些风声,只是不知具体事宜,想来臣子们若真奏请皇上,要迎废后回宫,皇上心中也是欢喜的吧。老奴在皇上身边伺候,亲眼所见,从废后离宫后,皇上真是无一日不牵挂着。” 徐太后慢慢点点,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说话声,扭头看去,只见阮太后在一些宫女太监的簇拥下,也正向这边走过来。 “慈宁宫太后怎么也过来了?” 春雨嘟囔一句,这里徐太后起身相迎,罗云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拜见阮太后,然后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这奴才,溜得倒快,哀家本来还有话问他的。” 阮太后先前注意力都在徐太后身上,不成想就放跑了罗云这条“大鱼”,当下气得不行,愤愤道:“什么人都敢糊弄哀家了,我还是慈宁宫的太后呢,紫枚,你去把他给我叫回来……” “好了姐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刚才都问过了。” 徐太后呵呵一笑,请阮太后到长椅上坐,只见对方扬起下巴,冷哼道:“你知道我要问他什么?你是我肚子里的虫不成?” 徐太后也不和她一般见识,微笑开口道:“绵绵若是回来了,不知姐姐要怎么见她?” 阮太后眼睛蓦然瞪大,急切道:“怎么?你刚刚问过罗云,这事儿竟然准了不成?” “听罗云说得意思,这事八九不离十了。”徐太后看着阮太后:“姐姐没想到吧?费尽心思废了绵绵的皇后,最后竟会是这么个。” 阮太后冷冷看着徐太后,忽然扭头道:“费尽心思废后的又不止我一个,难道只有我没脸见她?我看你也未必有脸,真以为没把事情做到明面上,绵绵就不知道你为了皇嗣,也盼着她被废?” “姐姐也说了,我到底没做在明面上,绵绵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不会让我难堪的。” “呵呵!”阮太后冷笑,回头看着徐太后:“她不让你难堪,你就不难堪了?她能当做无事发生,你也可以当做无事发生么?更何况,你从前忧心皇嗣,现在就不忧心了?只要后宫嫔妃一天不诞下皇嗣,这始终是你心中一根刺。” ------------ 第二百一十九章:望归 徐太后久久无语,阮太后便冷笑一声:“如何?被我说中心事了吧?” “是。” 徐太后长长叹了口气:“姐姐说得没错,皇嗣之事,始终是我心里一根刺。也别说我,就是寻常百姓家,又有谁不是将开枝散叶视为头等大事?女子不孕不育甚至是七出之条,若姐姐今日有儿子,您不盼着有孙男娣女承欢膝下吗?” 她言辞恳切,连阮太后这样傲娇的,都没办法继续冷嘲热讽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这确是人之常情,但皇上偏偏就认准了绵绵,可绵绵许是就没这个福气,到那时,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我没有办法。”徐太后摇摇头,轻声道:“从绵绵离宫,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慢慢变化着,一直变到我心里都害怕。姐姐,你知道我,我不是那要强拔尖的人,这些日子我总想着,人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或许,我也不该强求才是。” “你……你真这么想?” 阮太后不敢置信地看着徐太后,却见她苦笑道:“我不这么想,又能怎么想?姐姐,若你知我心中苦楚,你就不会觉着惊讶了。绵绵回来也好,她回来,卓儿总该心平气和了。就没有皇嗣,也由着他们夫妻两个想办法去,他们做皇帝皇后,如果都能看得开,不强求子嗣继承大统,我这个做太后的,操什么心呢?” “这怎么成?若是没有皇嗣继承大统,我们两个死了之后,如何去地下见先帝?” 阮太后皱眉,却见徐太后叹了口气:“怎么不能见?牛不喝水强按头?卓儿的性子,你我又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先帝若生气,就等着他们两个百年之后到了地下再算账吧,总之,这笔账记不到咱们头上。” “听听,这是你做娘的应该说出的话?” 阮太后恨铁不成钢似的用指头点着徐太后,就见对方一点头:“是,这就是我当娘说的话。姐姐,你也是做娘的,在你心里,是两位公主重些?还是外孙外孙女儿重些?” 阮太后一窒,讪讪道:“这怎么能一样?” “情形虽不同,但母亲对儿女的心却是相同的。” 徐太后又叹一声,拿起茶杯在手上,目光看着不远处那一片野菊花,喃喃道:“我这一年多来,细想竟没过上一天省心日子。先前听罗云说,前朝臣子们奏请皇上,要接废后回宫,这心里虽然还有根刺,可竟一下子定了下来。刚刚坐在这里,我就想,若是绵绵还在,后宫必不会这般冷清,譬如此时,她在这里,气氛不知会有多活泼。姐姐,分别一年多,你不想她吗?” 阮太后用帕子擦了擦腮边,咕哝道:“有……有什么好想的?到时她回来,还不知怎么笑话我,难道要我去就她?哼!我可没办法低这个头。” 她虽这么说,徐太后哪儿还能不会意?分明这位也是想阮绵绵了。 可不是嘛,真正见识过自己那个扶不起的娘家有多绝情,阮太后自会想起往昔阮绵绵的话说得没错,如此一来,从前那些怨气就都化作惭愧,越发只念着侄女儿的好,反而两人间一些言刀语箭,全都不在意了。 ********************* “今年秋猎,朕带你和芳妃一起过去,你提早准备着,免得到时忙乱。” 云妃,也就是当初的顺嫔阮凤平,听见皇帝这话,不由纳闷道:“芳妃和臣妾一起去猎场,那宫里怎么办?如今不比从前,一切井井有条。臣妾若是和芳妃都去猎场,最起码也要三天,后宫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呢。” 林卓看她一眼,笑道:“你协理后宫,就没听见这些天流传的各种小道消息?朕有意让绵绵回宫,复她皇后之位……” 不等说完,就见云妃惊喜上前道:“皇上说得可是真的?您要接姐姐回来了?”说完又合掌含泪道:“阿弥陀佛,不枉我在这后宫苦守,和芳妃针锋相对,终于叫我等到了这一天。” “你先别高兴太早。”林卓在榻上坐下,接过茶水悠悠道:“绵绵复位回宫之事,一直都是朕这烧火棍子一头热,费尽心思张罗着。你还不了解你那姐姐?她离宫,哪有人家的凄凄惨惨戚戚,用她的话说,那是龙游大海鸟入林。海里的龙,林中的鸟,你想让她甘心情愿回笼子里,哪怕这个笼子是天下最尊贵的所在,你觉着她会愿意?” 云妃忙在对面坐下,积极道:“虽如此说,但皇宫里不是有皇上么?只要有您在,以姐姐对您的情意,便是笼子,她也是甘心情愿回来的。” 林卓一笑:“你倒是会说话。怕只怕到时候你姐姐心里想的是,情爱值千金,自由实无价。我去看她这几回,也曾试探过,我觉着她回宫的意愿不高。” 云妃的情绪也低落下来,知道林卓说得没错,因迟疑道:“那……这可怎么办好?姐姐实在不愿意回来,咱们也不好逼她的。” “为什么不逼她?”林卓一挑眉:“当日说好了要夫妻同心共担风雨,相濡以沫白首不离。朕给她两年的自由已经很宽宏很忍耐了,这会儿不逼她,放她逍遥自在,留我一个人在皇城中高处不胜寒,你听说过有这么仁慈的皇帝吗?那不是皇帝,正经该是得道高僧了。” “噗!”云妃喷笑出声:“皇上这话偏颇,姐姐也不想被废啊,又不是她愿意和您分离,怎么说得倒像她是负心人一般?” “你真觉着她不想被废?”林卓放下茶杯,认真看向云妃:“看着朕的眼睛,你再说一遍,你是认真觉着绵绵当日不想被废?” “呃……”云妃沉默,这种话半开玩笑说说还好,较真儿的话,还真不太好说。 “是吧?看来你心里也很清楚,废后之举虽是迫于无奈,但却是绵绵喜闻乐见。如今她在外面玩了两年,再不回宫心就野了。” “呃……”云妃看着林卓,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在作死的边缘开始试探。 “皇上,姐姐说,真正爱一个人,是只想让她快乐,哪怕不得不放手,也在所不惜。” “那是她向往的情爱,不是我的。再说,我为什么要放手?我和绵绵两情相悦,我为什么不将她牢牢抓紧捆在身边?废后那时不得不放手,朕也放了啊。现在条件好转,朕可以抓她……不是,朕可以迎她回来了,为什么还要错过?” 云妃:……要不是皇上您不小心把真话秃噜出来,我还真就信了你的邪。 “好吧,那皇上想让臣妾做什么?若是连您都不能让姐姐自愿回宫,臣妾又能有什么用呢?” “咳咳……”林卓咳了一声:“朕不是不能,只不过绵绵的性子,要她吃回头草不容易,所以才让你帮着添一把火,叫事情进展得更顺利些。” “是。” 云妃低头垂眼:不用解释了皇上,你就直接说要我做什么吧,我又不是姐姐,还有拒绝余地怎的。 “秋猎是个好机会,你们姐妹两个将近两年没有见面,彼此定是十分挂念。如今芳妃在宫中大权在握,你到底次她一级,日子也不好过,何不趁此机会,去向你姐姐吐吐苦水,和她讨几个主意?” “臣妾明白了。” 都是聪明人,话不用说太清楚,更何况皇上这话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云妃心里都有些怀疑,暗道皇上是不是看不起她的智商。 “行了,那你就用心准备着。”林卓站起身:“朕还有事,先走了。” “是。恭送皇上。” 云妃答应一声,见林卓大步流星出了门,接着院子里想起护卫的声音:“皇上,马匹已经备好,现在出宫的话,晌午前应该可以赶到皇庄。” 云妃:…… ******************** “娘娘,不好了,现在宫中到处都在传,说是皇上要迎废后回宫,连臣子们都改了态度,说是康大人带头上的折子。” 芳妃翻书的手指蓦然就是一紧,将手底下的书都抓起了皱,面上却仍是一派冷漠平静,淡淡道:“慌什么?不是早就传开了吗?你今儿才知道?” “从前没有这么大的风声,甚至……甚至康大人都上了折子,他不是最恨废后的吗?如今怎么会……怎么会转了风向?” 茉莉急得汗都出来了,只见芳妃讽刺一笑:“要让康晨转向还不容易?只要告诉她康清音还活着,甚至还有个便宜外孙,叫他给废后磕头长跪他都愿意的。” “可是……皇上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丑闻……” “皇上在意,这就是能要人命的丑闻;皇上不在意,随便什么借口,康大人就能将女儿和外孙正大光明接回府中,从此乐享天伦。只看他如今上蹿下跳这个积极劲儿,也该知道这事在皇上那里,算是彻底揭过去了。” 话音落,到底忍不住心中嫉恨恼怒,她一巴掌拍在桌上,咬牙恨恨道:“这都是废后做下的好事,我就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就这样爱她?爱到连如此奇耻大辱,都愿意为了她忍耐,到底是为什么?” “娘娘,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咱们还是要想想该怎么办?您之前将她得罪的那样狠,废后若回来,还有咱们的好果子吃吗?” “废后不回来,我们就有好果子吃了?” 芳妃惨然一笑:“这一年多来,皇上在我这里过夜倒有大半年,可任凭我用了无数手段,他就是不为所动,他……他但凡对我有一成,不,只要有一丝,有一丝对废后的心,我也不至于连点翻身的希望也看不到,可是没有,一丝都没有……” 芳妃彻底失去了强装的平静,痛苦地用手抓住胸口衣服,眼泪如雨点般扑簌簌落下:“皇上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让我在这一天一天的恐惧中走进万丈深渊。为了给废后报仇,他……他甚至违背了男人的本能,他……他太可怕了……我根本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茉莉看着痛哭失声的主子,终于意识到,一切早在芳妃蓄意谋害皇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 到如今,废后回宫复位不过是水到渠成,宛如戏台上那些才子佳人的大戏,都是以花好月圆落幕。而她们,从来就没有过翻盘的机会,哪怕再给她们十年,也不过是让主子在恐惧中再熬十年罢了。 ******************* “姐,我已经订了两家共四头猪,加上咱们自家养的,总有十几头,您看这些够不够?” 眼看中秋日近,这一天,阮坚开始和阮绵绵一项一项的对照采买单子,做最后确定。 “十几头猪,用不上这么多吧?除了十里八村和咱们亲近的人家,加上蒋叔叔那几十个兄弟,还有什么人会来?我目前初定的是五十桌酒菜,这哪里能用得了十几头猪?” 阮绵绵话音刚落,就听门边芸娘的声音传来:“五十桌?哪里有那么多人?你这孩子心里太没数,我和你蒋叔叔又没什么亲戚朋友,你摆二十桌我都怕到时候没人来不好看……” “哎呀娘,说好了这桩婚事你不要插手,只做个美美的备嫁新娘子就好。难道你不相信女儿的能力?我可是做过皇后的人。京城里店铺生意很是红火,照这样下去,明年就可以开第二家,到时可离不了乡亲们的帮忙,这会儿现成的好机会,自该笼络人心。” 阮绵绵安抚完芸娘,又转回身对阮坚道:“叫我说,六七头猪足够了,了不起八头,咱们后院的猪都是用豆饼喂得,到时留两头出来过年,就杀四头,和订好的那两家一起,这不就有八头猪了。” “姐,你只想着十里八村的乡亲们,是不是忘了后面行宫里的五百御林军?那可都是蒋叔叔的手下,也算是他的兄弟,这些人都是无肉不欢,八头猪哪里够?” 阮坚这会儿也和小大人一样,认真地同姐姐讨论着。却见阮绵绵挥挥手:“要加上这些人,二十头猪也不够。我算过了,中秋之前正好是他们轮值换防的时候,让蒋叔叔只留下二百人,剩下三百人以后不用过来了,皇庄的日子多太平,这些御林军早该精简下人员。” 阮坚:…… 芸娘:…… ------------ 第二百二十章:好事多磨 好半天,阮坚才抹了把脸,喃喃道:“姐,咱们不好这么干吧?岂不叫人说是卸磨杀驴?” “会不会说话?怎么就叫卸磨杀驴了?”阮绵绵在弟弟额头上敲了一记:“从进皇庄驻守那日起,他们上过阵杀过敌吗?都没上过磨,哪来的卸磨杀驴之说。” “反正听着不好。” 阮坚噘着嘴,只见阮绵绵“扑哧”一笑,摇头道:“你啊!你还小,懂什么?那可是御林军,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子弟,人家缺你这一顿肉吗?更何况,咱们这乡下地方,又哪里比得了京城繁华?他们的家人也都在京城,人家放着天天和妻儿团聚的日子不要,以为很喜欢跑来这里?又不会因此多得俸禄。” “是这样吗?” “姐姐还骗你不成?不信你去问蒋叔叔,他手下的兵,他最清楚不过。” “好,那我明天就去问,如果蒋叔叔说要这三百人吃了喜酒再走,那咱们就得再订十几头猪。” 阮绵绵翻个白眼:“好好好。”想了想又欣慰笑道:“娘,咱们坚儿长大了,瞧这一肚子的主意,正经是要当家做主了呢。” 芸娘也欣慰点头:“可不是,过了年就十五了,正经该当家的。说起来,我这婚事有什么打紧?倒是该给你弟弟物色个好人家的姑娘……” “娘,不是吧?坚儿还没成年呢。” 阮绵绵头皮都发麻了,却见芸娘一脸惊讶:“怎么没成年?过了年就十五,你看看这左邻右舍,哪个像坚儿这么大的没成婚?李四家的小儿子,和你弟弟一样大,人家孩子都要过满月了。” “我不管别人,总之坚儿不能这么早成婚。” 阮绵绵深知在这个环境下,很难摆事实讲道理,只能利用自己的身份压人。废后,那也是曾经做过皇后的人嘛,再说她这废后,基本上大家心中都默认是“名亡实存”,用来压压母亲还是足够用的。 “你这孩子……” 芸娘果然无奈,好在阮坚此时和姐姐站在了同一阵线,毅然道:“我如今忙着跟蒋叔叔学功夫,将来要考武举,我才不要指着皇上给我封得闲职度日,我要凭自己本事出人头地,到那时,再说成婚的事吧。” “好好好。你们两个翅膀硬了,都不听娘的话。” 芸娘赌气坐在炕沿上,却见阮绵绵凑过来,嘻嘻笑道:“娘,你不要想着我们翅膀硬了不听你的话,你也要想一想,不是我们翅膀硬了,就能大力支持你和蒋叔叔成婚,让你如愿以偿?我和坚儿如果是寻常子女,您可就得守一辈子寡了。” 提到婚事,芸娘脸也不禁羞红,心中却是美滋滋的,啐了一口起身便走。阮绵绵连忙对阮坚招手道:“来来来,咱们继续商量。这猪肉暂时这么定了,河鱼……” 不等说完,就见芸娘又急匆匆走进来,紧张道:“绵绵,皇上过来了。你快去迎驾。” 阮绵绵:…… “迎什么驾?他都来多少回了。”阮绵绵心里这个气啊,却还是麻溜下了炕。 来到院子里,果然就见林卓穿着寻常衣衫,身后带着喜乐和几个护卫,施施然走进来。 “皇上,成婚的日子是五天后,您现在就过来蹭饭,委实过分了吧?” 阮绵绵龇牙,却见林卓理直气壮道:“谁说我是来蹭饭?我分明是来帮忙的。” “帮忙的事,就不劳皇上操心了,帮忙头子我们已经找好……” “谁和你说这个。”林卓打断阮绵绵的话,此时他已经上了台阶,于是拉起阮绵绵的手进屋,动作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阮坚正要进去,却被母亲拉住,只听她小声道:“皇上都来帮忙了,还有你什么事儿?行了,去后面告诉你蒋叔叔一声,这里的事,由着皇上和你姐姐商量去。” “知道了。”阮坚嘿嘿一笑,转身跑了。 这里林卓和阮绵绵在炕桌两边坐定,林卓便拿起采买单子,看了看上面的东西,然后将其收进怀里:“行了,这些不用你和坚儿操心,明日我吩咐内务府一声,叫他们这两日置办齐全,在成婚前一日送过来。” “也不用这么大阵仗。”阮绵绵探身要去抢单子,却被林卓抓住手,听他笑道:“你确定要和我比划比划?在乡下这些日子,你还跟蒋林学了几招花拳绣腿不成?” 阮绵绵:…… “好了,采买的事就这样。请帖都写好了吗?” “没写好,怎么着?皇上还想赏几份御笔么?” 阮绵绵没好气瞪着林卓:这货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婚事被他这么一插手,她回宫岂不是已成定局?可恶啊!别以为攻心之策对我有用,扶我起来,我还能打。 正想着,就见林卓活动活动手腕,笑着道:“有何不可?朕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来,把请帖都拿出来,你念单子,我来写。” 阮绵绵:…… “不……不用这样吧?御笔啊,用来写圣旨的,你……你竟拿来写请帖?这……不行,这未免太奢侈,人神共愤啊。” 林卓:…… “朕干什么了就人神共愤?不就是帮着岳母写点请帖吗?我又没说要用玉玺在帖子上盖章。” 阮绵绵:…… “你还想盖玉玺?你这玉玺盖上,我就真成祸国妖孽了。” “哈哈哈,不会,大臣们现在上奏折,都说你是贤后,他们只是一时被小人蒙蔽,如今大彻大悟,都盼着你能回宫主持大局。行了,别废话,快拿出来。绵绵,你该不会还想抗旨吧?” “呸!说不过就拿身份压人。” 阮绵绵无奈,只好把先前印好的帖子都拿出来,然后对照花名册,她念着名字,林卓提笔一气呵成,很快一张请帖便完工了。 看着爱人下笔如飞,阮绵绵心里直痒痒,心想幸亏需要下帖子的人不多,不然这不是给后世古玩市场添乱吗?好嘛,只要有几份帖子传世,我俩就青史留名了,各种影视剧绝对少不了这浓墨重彩的一笔。 吃过午饭后又写了半个时辰,几十份请帖都写完了,林卓又和阮绵绵说了会儿话,喜乐便过来提醒他该起驾回宫。 林卓无奈,一边下炕穿鞋一边对阮绵绵道:“如今各地秋收,事情太多,不然我倒还真可以在这里多盘桓些时日,现在不行,明儿还有早朝。” 说完不等阮绵绵说话,他又叹了口气,抱怨道:“你说,这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我在宫里盼你盼得望眼欲穿,亏得你狠心,竟真在这里稳坐钓鱼台,也不说回宫去陪陪我。” 阮绵绵看着皇帝陛下委屈巴巴的眼神,想到他特地快马赶了百多里路,就是为了过来给自己帮忙出力,虽然完全用不着吧,但这份心意当真可贵。 一念及此,不觉心软,险些就答应下来,幸亏这时后院中传来一声公鸡鸣叫,将阮绵绵心神震醒,她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林卓:“至于吗?你说你这么大个皇帝,连哀兵之策都用上,还要不要脸了?” “只要你回宫,朕要脸做什么?” 林卓心中恨极了那只“坏他好事”的公鸡,却还不肯放弃趁热打铁,却见阮绵绵面色剧变,怔怔看他半晌,忽然扭过头,轻声道:“皇上,当日处死馨贵人时,你不是这样说的。” 林卓就知道今天是彻底没戏了,无奈道:“你竟还没忘掉她。罢了罢了,朕要回宫,五日后的正日子,我再过来。是了,你在这东厢房多预备两桌酒菜,说不定康晨那老家伙还会带着几个大臣来。” “我的天,越发离谱了,怎么还要惊动朝臣……” 阮绵绵惊呼,不等说完就见林卓端正了面色,认真道:“绵绵,想一想你娘这一场婚事的意义,若你真想以此为天下苦命的妇人们做个榜样,那就不要拒绝这些朝臣的到来。你须得知道,他们若在此列席,就等于是在掌握话语权的仕林中开了一道口子,有登高一呼的效果。所以,来的人越多,你越该欢喜才是。” “正因如此,我才不想让你和康大人为难,这种事情在仕林中,几乎可以算作丑闻了,哪那么容易能请动朝臣们过来站台?”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林卓伸手为阮绵绵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刘海:“要相信咱们康大人的能力,你为他解决了那样一场弥天大祸,他恨不能肝脑涂地报答你,咱们总得体察民情,给人家一个报恩的机会嘛。” 阮绵绵:…… “还有……”皇帝陛下身上忽然被杀气笼罩:“喜乐,去查查刚才后院中是哪只公鸡打鸣?带回宫去。” “你要做什么?” 阮绵绵惊讶,只见皇帝“狞笑”道:“朕觉着它打鸣的声音很好听,所以要带回皇宫养起来。你放心,朕绝不是要宰了它吃肉,宫里鸡鸭鱼肉什么没有,是吧?” 阮绵绵整个人都无语了,这时就听喜乐为难道:“皇上,这上哪儿找去?那些鸡鸭又不是人,奴才过去问问,说刚才打鸣的是哪位啊?它们就能指给我。” “倒也是。”林卓点点头:“也罢,既如此,就把所有公鸡都带回去,朕就不信它再不打鸣,只要它开口,朕就能听出来。” 阮绵绵:…… 喜乐:…… “你们走不走?再不走我拿扫把了,我家大公鸡那都是水光溜滑,留着和母鸡配种的,皇上你别想打歪主意。” “还有没有天理了?我堂堂天子,想逮几只公鸡回去都不行?” 在皇帝陛下的抱怨声中,阮绵绵忍无可忍去寻扫把,于是主仆两个顾不上向公鸡寻仇,一溜烟地“落荒而逃”。 ******************** “娘娘,皇上怎么不和咱们一起?他又不是抽不开身。“ 眼看前面就到皇庄了,香蒲不由有些紧张,她知道主子这次是带了皇帝的任务来,只是……皇上竟然不一起过来,这总叫人惴惴不安。 “傻瓜,你还不明白?皇上就是让我来诉苦的,他要是跟着来,姐姐顺手就拿他出气了。总要等上两天,姐姐这边消了气,冷静下来,皇上才好过来收果子。” 香蒲:……“皇上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那可不是。咱们皇上有多精明,你今日才知道?”云妃微微一笑:“罢了,只要能让姐姐回宫,我巴不得皇上算盘打得再精细一些。” 话音落,就听外面车夫道:“娘娘,皇庄到了。” “好。” 云妃下了马车,对香蒲道:“你过去通报一声。” “您怎么说也是娘娘……” 香蒲不解,却见主子看过来一眼,沉声道:“姐姐被废,你就真把她当废后看待了?若把这个当真,你也不用跟在我身边了。” “是。” 香蒲和云妃主仆情深,这会儿只是有些为主子抱不平,被点醒后,也深觉自己言行不妥,连忙小跑着到了门边,却见院子里并没什么人。她在街门外探头探脑,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见堂屋的门打开,一个丫头走出来,正是芳草。 香蒲顿时高兴了,连忙招手道:“芳草姐姐,我们娘娘来看皇后娘娘了,不知皇后娘娘在不在?” “我的天!你是说……云妃娘娘来了?” 因为蒋林经常往来京城皇庄,所以宫里动向阮绵绵大多知道,芳草自然也清楚顺嫔晋升位份的事。 “是啊。” 香蒲点头,就见芳草急匆匆跑过来,连声道:“娘子不在,和迎春秋香一起去周围村里了,我也是才收完了东西回来,快请云妃娘娘进来坐,我这就派人去找娘子回来。” 正说着,就见云妃已经走过来,疑惑道:“姐姐去村子里做什么?” “嗨,娘娘怕是还不知道,自从娘子回到皇庄,就将周围妇人组织起来……” 芳草陪着云妃进院,一面为她简单说了下阮绵绵回来后的情况,只听得云妃点头称赞不已。 这时芸娘在屋里听见外面声音,也走出来,两下里见了礼,芸娘请云妃进屋上座,亲自陪她说了会儿话,然后就听见院子里熟悉的声音响起:“凤平妹妹来了?” ------------ 第二百二十一章:众望所归 “姐姐。” 云妃放下茶杯,激动起身向外迎去,刚出房间,就见堂屋门打开,阮绵绵风一般冲进来,看见她,方将脚步一顿,姐妹两个彼此打量对方,俱是眼眶含泪,接着激动地抱在一起。 紧紧地抱了一会儿,听见芸娘说话,两人这才分开,来到屋里落座,云妃哽咽道:“虽然这里处处比不上宫中,但却是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刚刚听了芳草说起姐姐的事业,当真是羡慕得紧。” “好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是皇上派你过来的吧?又是一年秋猎时,你见过皇家猎苑里的竹熊了吗?它们如今过得可还好?” 云妃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小声道:“姐姐既然知道是皇上派我过来,怎么也不问问皇上状况?倒只牵挂竹熊,让皇上知道,他岂不伤心?” “他?”阮绵绵嘴角抽搐一下:“我和他分别不到一个月,还能不知道他的状况?倒是竹熊,也就是在那年秋猎时看过一回。” “果然还是皇上了解姐姐,先前我还奇怪,皇上为什么和我啰嗦了好一会儿竹熊,原来根由竟在这里。” 云妃说完,便点着头道:“姐姐放心,竹熊很好,皇家猎苑如今有二十多头竹熊,今年还生了两只小的,别提多可爱,只是母兽凶猛,我和皇上也只远远看了几眼,不敢靠近。姐姐这样喜欢竹熊,何不亲自过去看看?” 阮绵绵伸手指点了点她:“我知道你是皇上派来做说客的,但也不用这样认真敬业吧?怎么着还不得咱们姐妹畅叙一会儿别情,你再来行使职责,难道多说几句,皇上还能给你涨俸禄不成?” 说完又皱眉道:“竹熊怎么会生宝宝?我那年看的时候,分明只有十几只,这样的族群是繁衍不开的,当时管理猎苑的官员倒是提议扩大族群,被我阻止了,我只说蜀地到这里,山高水远,运送十分困难,何苦折腾这些大家伙?它们平日里憨厚,真惹恼了,一熊掌下来,也是能叫人脑袋开花的。” 云妃无语看着阮绵绵,片刻后忽然又捧腹弯腰笑起来,只笑得阮绵绵十分疑惑,垂头看看自己身上,就见云妃拉住她的手,一边笑一边说道:“皇上说了,蜀地那边不送竹熊也要送别的,每年搭着进贡队伍送两只过来,不算什么大事。且都不是故意去猎捕的,这些大家伙动辄下山去农户家偷鸡摸猪,甚至有那不懂事的,连百姓家里的铁锅都不放过,惹恼了人,不知设陷阱打死多少只。自从知道宫里贵人们喜欢竹熊,蜀地官员就不让人打死了,有折腾厉害的,便设陷阱活捉,官府给赏银,聚拢在一起送进京,皇上还另外有赏,他们何乐而不为。” 这个时代的大熊猫还不像后世那般珍稀,阮绵绵听了这处置,总比先前由着百姓捕杀的好,也就放心了。因纳闷道:“这不是很正经的话么?你怎么笑成这个样子?” 云妃好容易止住笑,揉着肚子道:“姐姐是没看到皇上和我说这些时的脸色,那阴沉的,跟锅底一般,我先前只奇怪,想着若是不喜欢,又何必说得如此详细?这会儿我才知道,皇上原来是吃着竹熊的醋呢。” 阮绵绵:…… “这个家伙,还有没有点出息了,连竹熊的醋都吃,他也好意思。” 阮绵绵咕哝着,只听云妃道:“这也不怪皇上,换我我也要吃醋,姐姐对竹熊的关心,当真事无巨细,您哪怕把这份心分皇上一成呢……” “你也跟着皇上胡乱编排我。” 阮绵绵忍不住揪了云妃袖子假意打她,姐妹两个闹了一阵儿,云妃才笑道:“好了好了,总之这样一来呢,竹熊的种族定是每年都要扩大的,皇上说把猎苑西边那片连绵的山脉都划给它们,让人在十几座山上种竹子,如此它们就和在野外没什么两样,又自由又安全,还不缺吃得,野兽能有这样待遇,更有何求?” 阮绵绵点头,皇家猎苑是在京郊渺无人烟之处,圈起来的范围十分广阔,只西边那片连绵山脉,就足有几百平方公里,养些竹熊还是足够的,只要将来竹子种植多了,最后连成片,往那些原始森林生长,竹熊的生存便不成问题。 “咱们这回可该畅叙一下别情了。”云妃笑着拉起阮绵绵的手:“姐姐既然说我尽职尽责,如今总不该忘了正事。” “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阮绵绵坐正身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听云妃讲述她和芳妃在宫中明争暗斗的事迹。 越听脸色就越不好看,等云妃一口气说完,就看到这位姐姐的脸色已经黑到和皇上说竹熊时差不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你这话里意思,你和芳妃争斗,竟还处于下风?太后呢?就不管管?皇上是干什么吃的?他不知道芳妃在后宫里起劲儿作妖吗?” “姐姐还提太后呢。”云妃叹了口气,将两宫太后如今情形简单说了下,然后道:“两位太后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她们都很想姐姐,只是这话不好说,心里指不定多后悔。” “是。不管我们之间有多少矛盾冲突,但两位太后对我的确很好。” 阮绵绵也长叹一声,云妃怅然道:“从姐姐走后,上至两宫,下至奴才,没有一个不想您的。再加上芳妃造孽,偌大一个后宫,如今连点鲜活气儿都没有,如今皇上除了去芳妃那里,就是宿在养心殿。” 阮绵绵的表情就有些微妙,嘟囔道:“皇上就这么宠爱芳妃?既如此,他还想着我回宫做什么?明知道我是个小心眼,不能容人的。” 云妃抿嘴一笑:“这个……我就不好说了,姐姐何不亲自问皇上去?他既要姐姐回宫,这件事总得给您一个交代。” “哼!” 阮绵绵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拍拍云妃的手:“妹妹放心,等皇上下次再来我这里,我必要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好。” 云妃点头答应着,至此,她此行任务算是圆满结束,因在心里暗道:皇上,臣妾只能帮你到这里,往后,就要靠你自己努力了。 ------------ 第二百二十二章:路遇 “你这胆子是越发大了,竟一个人跑来山上,你好歹带着坚儿或蒋林,这万一遇上豺狼虎豹,可怎么办?” 听到林卓声音从身后传来,阮绵绵忙转过身,一面笑道:“你也看看这周边,这也能叫山?多说是个小丘罢了,连片林子都没有,哪个缺心眼的豺狼虎豹会跑来这里,生怕周围村民没肉吃,上赶着送人头么?” 一边说着,就紧了紧身上背篓,纳闷道:“皇上怎么过来了?秋猎的队伍回京了?你这是半途脱逃?不是我说,云妃前日才来,你这后脚就过来,怎么?觉着两天过去,我也该消气了,所以忙不迭过来摘桃子?” “咱们两个当真是心有灵犀,朕心里想什么,做什么,都瞒不过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半路脱逃的?” 林卓一笑,走过来见阮绵绵的筐里都是野葡萄,于是又说道:“想吃葡萄你说一声,庄子上那么多地,哪里不能种?偏过来这里摘野生的,又酸又涩,根本不好吃。” “你不知道,这野葡萄虽不好吃,酿酒却是好的,我今年春天才发现这块宝地,长了许多野葡萄,过来摘了三四回,如今已是深秋,这是最后一回了,剩下的也不值得摘,都被鸟雀啄了窟窿。” 林卓从她背上解下筐,一只手拎着,阮绵绵左右看看,疑惑道:“喜乐呢?还有护卫,怎么都不见?他们就这样放心?你可是皇帝,出点闪失,他们九条命也不够赔。” “难得咱们两个人在这荒郊野外,一块走着说说话,他们可不得有眼色些。”林卓一笑:“都在前边树后歇着,我让他们离远点,别让我看到。” “你就是不讲理,这四野空旷,怎么能不叫你看到?你给他们发隐身衣了吗?” 林卓笑道:“那我可不管,谁叫他们寸步不离的,烦也烦死了,朕又不是没武功防……哎小心,这里有块尖石头,别绊着了。” 一边说着,就扶住身边爱人,只见阮绵绵跨过石头,冷哼道:“是,你是皇帝,当然可以不讲理。我问你,为什么纵容芳妃在后宫横行霸道?我听云妃说,你一年里倒有一半的日子宿在瑞云轩,就这么喜欢她?那你还三番五次来找我做什么?” “你可是吃醋了?” 林卓嘻嘻一笑,凑近阮绵绵耳边,被她一把推开:“少和我嬉皮笑脸,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情,在这方面,我可没有容人之量,宠信芳妃还想让我回宫,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这么说,我若没宠幸过芳妃,你就答应回宫了?”多好的挖坑机会,必须不能错过,要是绵绵趁着醋劲儿直接跳下来,那可就太好了。 皇帝陛下很腹黑地盘算着。阮绵绵上上下下打量他,估算着这货守身如玉的可能性,片刻后试探着问道:“你没宠幸芳妃?真的?” “敢不敢打赌?”林卓挑眉:“若我没宠幸芳妃,你就回宫;若我宠幸了她,我再不会来找你,逼你回宫。如何?” 阮绵绵立刻兴奋了,搭着他的肩膀笑道:“行啊皇上,两年了,偌大一座皇宫,美人如云,你竟真为我守身如玉。” 林卓捶胸顿足:坏了,过于急切,坑挖的太明显,这可不是一下子就被识破了。 一念及此,皇帝陛下幽怨盯着阮绵绵:“朕都做到这一步了,你还不回宫,可是诚心要憋死我?”挖坑失败,那就继续哀兵之策,皇帝嘛,就是得有运筹帷幄转进如风的本事。 “你少来。既然没有宠幸芳妃,为什么又纵容她在后宫逞凶?” “朕日理万机,哪里管得了后宫的事?”林卓抬头看天,悠悠道:“后宫事,当然要由后宫妃嫔管理,你要是觉着芳妃管得不好,你就回去嘛。“ “为何要我回去?交给云妃不就好了?凤平妹妹的本事我很清楚,虽然后宫很大,人很多,但只要没有芳妃拖后腿,她是能够胜任的。” “她的身份不够。”林卓收回目光,看着阮绵绵:“她的位份若在芳妃之上,你觉着朝臣们会答应?” “如果细细追究,我的身份还不如凤平妹妹呢。”阮绵绵气呼呼道:“我都能做皇后,她做个淑妃德妃也不行?” “但你是朕的原配发妻,凭这一条,你是什么身份,都理所当然的应该做皇后,这叫贫贱不移。” “要点脸,你那会儿是王爷,鬼的贫贱不移。”阮绵绵忍不住吐槽,接着叹气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纵容芳妃,好逼我回去掌权。” “你知道就好。”林卓徐徐吐出口气:“绵绵,你在外面自由了两年,这两年,你扔下我一个人在宫中独守寂寞,你知道那种形单影只的滋味吗?本来我想着,就放你三五年自由又如何?结果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才发现,原来不到两年的时光,竟可以如此漫长。唉!你根本不知我度日如年的苦楚。” 阮绵绵沉默不语,好半天,才轻声道:“你就这么折磨了芳妃两年?每次给她一点希望,再将她踹下深渊?” 林卓立刻道:“你又觉着我狠毒了?你也不想想,她做了什么好事?你说过,既要害人,便要承受代价,这是天经地义。如今朕也不过是让她承受她该得的代价罢了。” “我明白,我没你想象的那样妇人之仁,我只是……” 阮绵绵不等说完,忽然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呼喝,声音稚嫩,显然是个幼童,接着又有一个温柔女声叫道:“十二,你小心些,别摔着了。” “咦?这声音倒是有些……”林卓一边说一边扭头看阮绵绵,却见爱人面色剧变,如遭雷击,他不由疑惑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皇上,咱们赶紧回去吧,我想着早起吩咐他们炖了锅鸡汤……”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惊喜叫声:“姨姨,是绵绵姨姨……” “十二,不要跑出去。” 康清音急切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很快就追了出来。 下一刻,她看到对面大路上的林卓和阮绵绵,不由猛地停住脚步,惊恐地僵在原地。 ------------ 第二百二十三章:雨过天晴 林卓的目光从康清音脸上慢慢移到那个叫十二的孩子身上:丁点儿大的宝宝,眼睛极亮,刚刚迈着小短腿奔过来的样子有些好笑,却又十足地憨厚可爱。 此时小十二像是也感觉到了危险,在离两人不到十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咬着手指头,目光在林卓和阮绵绵身上来回移动,似乎是在判断着什么。 “皇……皇上……” 康清音“扑通”跪了下去,泪流满面道:“皇上,民妇……自知罪该万死,求您……求您放过这孩子……哪怕您把我凌迟处死碎尸万段,只求您放过孩子,他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 林卓:…… 阮绵绵也吓坏了,林卓在眼不见心不烦的情况下放过康清音和小十二,并不等于在他亲眼看见两人,尤其是小十二后,还能忍受这份奇耻大辱。万一他愤怒之下失了理智,就如同馨贵人那次……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拼命拉林卓的袖子,语气中充满哀求:“皇上,您……您冷静些,她们……她们就是一个普通民妇和小孩,您别和她们一般见识,咱们先回庄子上吧,商量回宫的事,好不好?皇上……” 林卓:…… “不是,我干什么了?你们就吓成这样?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好吧?” 林卓都无语了,甚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不是好好儿的?没长出犄角也没变成夜叉,一个个的怎么就吓成这样? 阮绵绵猛地松了口气,整个人都瘫软在林卓身上,哽咽道:“你特么还想说什么还想做什么?你往这儿一站,我都要被你吓死了好吗?” 康清音原本跪得挺直的身子也瘫倒在地,捂住脸失声痛哭。 “这就是你说得,朕的将星?” 林卓看着小十二,忽然蹲下身招招手:“你叫十二?过来,让叔叔好好看看,为什么要叫十二啊?” 阮绵绵:…… 明明是怪叔叔的话术,为什么在这货身上就完全没有体现?难道颜值真能拯救一切?要不要如此双标? 小十二到底胆子大,听了林卓的话,竟然真就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过来了。 两周岁的宝宝,容貌随了母亲,正是粉雕玉琢有万分可爱的时候,连林卓这冷情冷心的帝王看着,心中都生出几缕喜欢,哪怕明知这孩子的来历于他来说,是一种奇耻大辱。 “好小子。” 林卓摸着小十二的脑袋赞了一句,接着从身上解下玉佩,给他挂在脖子上:“行了,回去告诉你娘,没事了,一切都雨过天晴。” 小十二疑惑看着林卓,手里抓住玉佩看了看,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天真笑容,奶声奶气说了句:“谢谢叔叔。”接着又鞠一个躬,转身蹬蹬蹬跑了回去。 “他竟会说这个话?这孩子也就两岁吧?竟是礼数周全。” 林卓惊讶看着小十二,只听阮绵绵笑道:“清音对他管教还是很严格的,而且再怎么说,他外祖也是礼部尚书。” “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虽然这件事就算翻篇儿了,林卓对小十二也有几分喜欢,但并不代表皇帝陛下就能毫无芥蒂的进屋坐坐。见康清音站起来,有些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他就对阮绵绵道:“咱们回去吧,你不是说要商量回宫的事?” 阮绵绵:……“皇上我当时就是慌不择言,那个……可以反悔吗?” 林卓看了她一眼:“朕忽然也觉着,刚刚太过心软,不该轻易放过那她们母子,那个……可以反悔吗?” 阮绵绵:== 林卓:== “好吧,回宫这件事,其实不是皇上想得那么容易。” 阮绵绵叹了口气,和林卓手拉手慢悠悠往回走,一边惆怅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以为这两年多我就不想着你?自由虽好,可是有爱人在身边的时光也不错啊,但是我们俩之间的问题太多……” “还有什么问题?”林卓停下脚步,扳住阮绵绵肩膀:“两宫太后都盼着你回去;大臣们也都解决了;后宫云妃和奴才们更是对你望眼欲穿;至于芳妃之流,要解决很容易,甚至我们都不用出手,你若不想追究她们的过错,那就在宫里白养着,不差她们那一碗饭。绵绵,我恰恰和你相反,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回宫。” “那是你盲目乐观。”阮绵绵瞪着林卓:“不说别的,我只问你一条,皇嗣怎么办?” “我们还年轻……” “别说我们还年轻的话,我只问你,如果我就是生不出孩子了,到那时怎么办?你当然可以宠幸别的嫔妃,但是……那样的话,我回宫还有什么意义?如此两难之事,你可有解决之道?若没有,你凭什么敢如此乐观?” 林卓深吸一口气,让情绪平复下来,拥着阮绵绵肩膀的力道却又紧了一分:“对不起绵绵,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一直以为这不是什么难题,我不知道除了母后,这件事竟也是你心中一根刺,我该早点……” “别说废话,这不是你不重视,所有人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事,你只说要怎么解决?” “如果我们始终没有皇嗣,怎么知道就一定是你的问题呢?或许是朕命中注定没有后代,也未可知。” 阮绵绵瞪大眼睛:“什……什么意思?你……你想把这口锅揽到自己头上?” “未必是锅,即便是锅,又有何不可?”林卓一笑,转过身改用一只胳膊揽住阮绵绵肩膀,和她并肩前行,一边轻声道:“这件事朕早就打算好了,若果真我们命中注定无子,我看齐王的三个儿子倒是都聪明伶俐,德才兼备,到时过继一个也就是了。” “啊?”阮绵绵惊呼,然后很快捂住嘴,结结巴巴道:“不不不……不妥吧?这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历史上这种事又不是没有。” 林卓见爱人惊讶的表情可爱至极,看看四野无人,到底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着道:“如何?这次你可再没有拒绝回宫的理由了吧?” “谁……谁说的?” 最重要的一块心病解决,阮绵绵脸上笑意那是遮也遮不住,只是就这样躺平,完全不符她的性情,尤其是看见林卓笑得跟偷吃了公鸡的狐狸也似,她内心的小恶魔就悄然浮出水面。 “要我回宫,我……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 林卓的声音沉稳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苍天啊大地啊!终于……朕的苦日子可算是熬到头了。 “人家求婚时都要下聘,如今皇上要我回宫,算是复婚,我不要聘礼,但你……总该给我一个惊喜。” 这条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不是惊喜,全在阮绵绵一念之间。实在是两人如此相依相偎,勾起了旧日种种情愫,既然回宫已成定局,她也不想再浪费时间,须知年少抛人容易去,他们已经蹉跎了两年的大好青春。 “惊喜么?”林卓深深注视着阮绵绵:“好。咱们先回庄子上,用过午饭后,朕带你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 第二百二十四章:死而复生 从皇庄出发,坐着马车赶了两个时辰的路,阮绵绵却一点儿也不觉着寂寞,除了有皇帝陛下在身边妙语如珠,路旁的深秋景色也十分怡人。 “这路两旁的野菊花开得真好。” 夫妻两个并排坐着,两颗脑袋挤在车窗边,渐渐地,官道两旁的野菊花便多起来,开得热热闹闹,为这萧瑟深秋平添几抹明亮鲜艳色彩。 “这不算什么,御花园里的野菊开得更好,比你当年在宫里时开得还好。”林卓斜眼看着阮绵绵:“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阮绵绵翻个白眼:“我先看了你的惊喜再说。” 说完探头出去,忽见前面一头骡子,背上驮着个妇人,那妇人穿着一身红花夹袄,下面是绿底黄花的百褶裙,虽然衣服的色彩款式有些俗艳,但许是少妇的身材曼妙动人,倒很有几分娇俏味道。 骡子旁边是个男人,手里牵着缰绳,也是一身簇新衣裳,林卓便说道:“这应该是刚成婚的小两口,今日许是回门之期。” 阮绵绵深以为然,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 “若我不是皇帝,而只是你当日住的村子里的农夫,也许咱们也会像他们一样,欢欢喜喜成婚,到了农闲时节,我牵着驴,你坐在驴背上,出门逛一逛,回来后就继续过着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日子。” 语气中透露出几丝羡慕和畅想,阮绵绵看着他脸上笑容,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 完全不需要甜言蜜语,就是这样再寻常不过的有感而发,只是因为语气诚挚,便能撩的她少女心泛滥,仿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阮绵绵忍不住就想象了一下她和林卓男耕女织的日子,然后忍不住笑道:“若你一直是农夫还好,可你已经做了皇上,这会儿假如让你和我回归田园,你愿意么?” “为何不愿意?”这时马车已经超过那头骡子,林卓便轻声感叹道:“绵绵,以咱们两个的勤劳智慧,夫妻同心,就算不做皇帝归隐田园,也一定可以把小日子过得很好。” “糊涂,你可是皇帝,归隐田园,那天下的江山百姓怎么办?你那么多雄心壮志呢?最后就甘心为我做一个农夫?你以为这是爱我?这是没出息。” “好好儿的,怎么就翻脸了?朕不也只是想想吗?你说得对,江山社稷是放不下的,雄心壮志也要努力实现。” 林卓叹了口气,但旋即又笑道:“不过还好,你这不是就要回到我身边了。” 话音落,仿佛是刻意应和他的话,只听车夫在外边道:“皇上,皇庄到了。” “又是一个皇庄?” 阮绵绵下了车,四下里看看,忽见远处山坳间似乎有若隐若现的薄雾流转,她脑中不禁灵光一闪,拍手笑道:“我知道了,这是热泉庄,因为山上有几个泉眼,当日你还特意命人在这里修了汤池子,说是咱们可以冬天过来洗温泉,结果最终也没有成行。” “是。” 林卓点头,牵起她的手向不远处一处庄园走去,只听阮绵绵咕哝道:“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 “倒不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只是当时……总之,你见了就知道。” “对啊,你是说要带我来一个地方,见一个人,所以地方就是这里,人又是谁?”阮绵绵忽然斜睨着林卓:“别告诉我,你把云妃安排在这儿,让她帮你求情。” “虽不中也不远矣。” 林卓哈哈一笑,越发让阮绵绵一头雾水:“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中也不远?云妃妹妹我前天才见……” 不等说完,喜乐已经上前打开街门,两人走进院里,这时就见堂屋门帘一掀,一个妇人走出来,盯着他们皱眉问道:“你们是谁?怎么就这样闯进来?” 喜乐连忙来到对方面前,悄声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妇人面色一变,刚要跪下去,被喜乐托住,只见她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在……在屋里呢,天地良心,我们……我们并不敢欺负她。” “到底是谁?” 阮绵绵一颗心就好像被一百只猫抓着似的,迫不及待和林卓进了堂屋,接着就见喜乐掀起东厢房的门帘,那屋里一个身影背对他们,似乎正在做女红。外面有这么些动静,她却恍若未觉。 阮绵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这个身影是令她铭心刻骨的。在对方“死”后很长时间,她几乎每天都会想起这个含冤而逝的少女,甚至直到现在,有时去废妃们的宅子,看见她们在那里自力更生,忙碌而自由幸福的生活,她都仍回想起对方,想起当初哪怕把她打进冷宫,自己或许也有救她出来的机会,然后仍会为之遗憾惋惜不已。 而此刻,这个原本已经“死”去多时的人,却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对,是她吗?真的是她?可当初她明明……她没有活下去的机会啊。 阮绵绵扭头看了林卓一眼,见爱人笑着对自己点头,她这才敢向那边叫了一声:“馨……馨贵人?” 原本恬淡安静的背影似乎吓了一跳,接着猛转过身,一张洗尽铅华,却仍是明**人的熟悉面孔映入阮绵绵眼帘,让她的眼泪完全控制不住,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馨贵人,你还活着?真的是你,这……我的老天……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阮绵绵冲上前,紧紧抱住那个瘦削的,不停颤抖着的身体,直到抱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耳边馨贵人哽咽嘶哑的声音:“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呜呜呜……” 此时此刻,阮绵绵十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人生最大的惊喜就是失而复得,尤其这失而复得的还是一条人命。 激动惊喜过后,三人重新落座,馨贵人方郑重拜见了林卓和阮绵绵,亲自奉上茶果,接着又有一对夫妇赶来见礼,看他们身上衣衫还沾着些许尘土,估计是从某处农田里回来的。 林卓便对阮绵绵道:“这是常叔常婶,他们是我乳母的兄嫂。我记得是我十五岁那年,乳母惦记着老家兄嫂,就让人将他们接过来,后来乳母患了重病,恰好常叔常婶也没有儿子,乳母就把儿子托付给他们,再接着我出宫开府,父皇给了我三个庄子,我就将他们一家安排在这里。安排馨……馨儿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此处,有常叔常婶在,最起码她不会受欺负。” ------------ 第二百二十五章:我不回去 “嗯嗯。”阮绵绵眼睛晶晶亮,连连点头。林卓便问夫妻俩道:“英哥呢?这会儿都快入冬了,他还在田里忙?” “没有。田里就剩下一点收尾的活计,庄子上的人手足够了。”常叔憨厚笑着:“阿英是今天早上进京去了,听说京城中有专门卖手套耳套的店,这不是冬天要到了吗?我们想进购一批。别家不是价钱贵,就是看着样子不太行,倒是京中那家店,说就是去年赈灾时发下的那一批,都是同样的人手,如今做得越发像模像样,价钱还便宜,阿英就说要去看看,估摸着天黑前能赶回来。” 林卓和阮绵绵都无语了,好一会儿,林卓才笑道:“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常叔,英哥去的那个店,恰好是绵绵开设的。去年那一批赈灾之物,也是她带着周围十里八村的妇女们做出来的。” “我的老天!竟把这个茬儿给忘了,去年赈灾时就听说那批东西是皇后娘娘带着人做出来,只是没想到今年开了店……” 几人说得热闹,眼看暮色降临,常氏夫妇就去厨房查看宴席准备情况,林卓也体贴地寻了个借口出去,让阮绵绵和馨贵人独处,说些体己话。 “这真是太好了,不瞒你说,我和皇上固然情深意重,但你的死,一直是我心里一个结,到如今这个结终于解开,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阮绵绵抓着馨贵人的手感叹着,馨贵人也含泪点头道:“是。当日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万念俱灰之下,耳朵都聋了,到如今也没完全恢复,不大声说话都听不到。之后喜公公过来,给我喝了药,我便人事不知,等醒来时,便在这里了,我还以为是在阴曹地府,后来才知竟是皇上饶了我的性命。喜公公说,依着皇上的心,是绝不饶我的,可皇上又怕皇后娘娘因此伤感,甚至恼了他,从此夫妻离心,因思前想后,到底不敢冒险,这才宽宏大量饶了我,只是从此后我须得隐姓埋名,再不能回京城。所以娘娘,以后你只管叫我馨儿便是。” 阮绵绵对此不以为意,遂将康清音的事说了一遍,只惊得常馨目瞪口呆,然后方听对方道:“清音是必然要回康府的,她都能回去,难道还差你一个?只是这事须得谨慎,不能叫外人知情,皇上都这样体贴了,咱们也不好毁他的名声,所以要立个名目……” 不等说完,就见常馨摇头道:“娘娘,我和荣嫔……康姑娘的情况不一样,她是家里没人了,父亲又终于醒悟过来。我家里却是十几个儿女,父母也并不将我放在心上,我长这么大,竟是在这里,方体会到人间亲情,娘娘,我……我不想回去,我只想做常馨,从此后在这里生活终老。” “这样啊。”阮绵绵点点头:“也罢,既然你如此说,我自然尊重你的意见,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当然要开始新生活。” 两人又说一会儿闲话,常馨听阮绵绵细说起她的事业,便自告奋勇,只说热泉庄周围也有不少村落,冬日妇人们得闲,也可以组织起来生产这些东西,交给京城店中售卖,赚些闲钱。 阮绵绵自然大喜,正说得投机,只见林卓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青年,身材高大长相英武,虽不如皇帝陛下贵气逼人,但那份英姿在寻常人中也算难得。 “绵绵,这就是陈英,我乳母的儿子,现在是这庄子上的总管。” 阮绵绵和常馨起身,那边陈英连忙过来拜见皇后,抬头时目光向常馨那边溜了一眼,眼神中大有关切之意。 阮绵绵就明白了,却也不点破,当下众人一起用过晚饭,常氏夫妇早命人将上房打扫收拾干净,请林卓和阮绵绵歇在这里。 “常馨连姓氏都改了,可见是下定决心不会再回去,我觉着她在这庄子上挺好,你说呢?” 烛光摇曳,阮绵绵坐在梳妆镜前卸下首饰解开发髻,一边和林卓随意说着话。 “齐大人也并不将这个女儿放在心上,她不想回去就就不回去呗。” 林卓倚在床边,手上随意翻着一本黄历,忽见阮绵绵站起身,只穿着一身宽松的缎子衣裤,披着满头青丝,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抿嘴笑道:“皇上,常馨正值青春,总不好叫她在这庄子上孤独终老,若是她想嫁人,你同不同意?” 林卓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阮绵绵,一双手仿佛有自己意识般搂上爱人的腰肢,轻声道:“她已经不是馨贵人,而是常馨,同你我没有任何关系,想嫁人就嫁呗,以你这性子,说不得到时还要随个礼钱。” 阮绵绵伸手指在林卓肩膀上画着圈,小声道:“皇上你能这样想,臣妾可太开心了。俗语说得好,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看你那英哥,似乎对常馨大有情意,若是你还想着常馨进过宫,这辈子就该为你守身,你的英哥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是么?” 这倒是意外之喜,林卓便笑道:“英哥心气高,一直到现在都未成婚,从前常叔常婶一直为此事发愁,若果真他的缘分定在常馨这里,倒也算般配,只是不知……他是否在意对方已非完璧之身。” “真正喜欢一个人,怎会在意这些?喜乐送人来时,即便不说事情经过,常叔常婶也肯定能猜出七八分,更何况,常馨经过死里逃生的教训,我看她如今沉稳平静许多,她若要和陈英成婚,不会瞒着爱人的,瞒得过一时,难道还瞒得过一世?这一点,常馨肯定看得透彻。” 林卓点点头,下一刻,忽将阮绵绵紧紧搂在怀中,嘴唇在她脸上脖子上摩挲着,轻声道:“什么时候了?还只替别人操心,不是说你这两年也想着我吗?既如此,理当珍惜此刻春宵。” 话音落,两人一起倒在雕花大床上,不知是谁扯动了金钩,轻纱床帐疏忽落下,掩住一室春色。 ------------ 第二百二十六章:娘娘有喜(大结局) “皇后娘娘銮驾回宫!” “皇后娘娘銮驾回宫!” “皇后娘娘銮驾回宫!” 一浪更胜一浪的高唱声直入云霄,吓得刚刚下了轿子的阮绵绵一个踉跄,忽然身旁伸过一只熟悉手掌,紧紧握了她的手,支撑住她的身体。 “搞什么?不是说好了要低调低调吗?你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 阮绵绵嘴角抽搐,低声质问,再抬起头时,面上便是恰到好处的端庄笑容,很有母仪天下的皇后风范。 “已经很低调了啊,朕都没有让百官出宫跪接。” 林卓一笑,牵着阮绵绵的手,和她并肩向前缓缓而行。不远处的台阶上,芳妃和云妃以及两位贵人齐齐跪下,奴才们更是跪倒一片,齐声高呼:“恭迎皇后娘娘回宫。” “起来,都快起来,这天寒地冻的,难为大家在这里迎我。” 阮绵绵一开口,许多奴才的眼泪都下来了:还是熟悉的声音,还是熟悉的腔调,透着那么一股发自肺腑的亲切,是皇后娘娘没错了。没有哪位主子,能有皇后娘娘对奴才的这份关爱,当然,云妃娘娘也很好,只是没有了皇后做靠山,她刚不过芳妃,做事不免束手束脚。 眼看着众人起身,林卓便对阮绵绵道:“两位太后都在殿中,你快去拜见吧。真是……你们先前那样融洽,如今竟生生分别两年,不单是朕盼你回来,太后们也是望眼欲穿。” 阮绵绵看了林卓一眼,意思很明显:皇上,你有本事在太后面前说这个话啊,我就不信她们真望眼欲穿。 林卓眉头微微一挑:是真的,不过这话当然不能当面说,太后们不要面子吗? 不过是几个微表情,便完成了一次对话,心有灵犀,就是这样方便迅速。 两人携手走进大殿,果然见阮太后和徐太后分两边端坐,看到阮绵绵,即便是久历后宫风霜,表情管理已臻化境的两位太后,面上也不禁流露出几丝激动之色,徐太后甚至站起身,含泪叫了一声:“我的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不管曾经有过多少隔阂和芥蒂,听见徐太后这一声,阮绵绵的心也不由颤了几下,疾步上前跪倒在徐太后面前,她也红了眼眶,哽咽道:“是。母后,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徐太后一把拉起她:“让我……还不过去见过你姑姑,你不在这些日子里,她不知道多想你。” “姑姑!” “嗯,回来就好。” 阮绵绵和阮太后这对姑侄,此番相见,心中的百味杂陈,那是皇上和徐太后加一起都比不上的。尤其是阮太后,想到自己曾经对这侄女的伤害,到头来阮家人对自己的伤害,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不知不觉便已是泪流满面。 眼前的阮太后,比自己离宫前,仿佛苍老憔悴了十岁,阮绵绵忍不住上前拥住她:“姑姑,别伤心难过了,往后好好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就是。” “知道。我知道,知道了。”阮太后点着头,拼命控制住泪水,接着和阮绵绵分开,仔细打量了一阵,扭头对徐太后道:“你看看,这孩子是不是都瘦了?” “可不是,虽然宫外自由,到底不如咱们宫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徐太后用帕子擦着眼泪,和阮太后的意见十分一致。 阮绵绵:…… 林卓:…… 哪里有瘦?明明胖了一圈好不好?真正瘦的是朕……算了,两位母后关心则乱,一时看走眼也是有的,很正常,不稀奇。 皇帝陛下在心里开解自己,然后对阮绵绵道:“好了,你也该接受嫔妃们正式跪拜……” 不等说完,就听阮绵绵惊道:“这可不用了吧?刚刚在外面不是都拜过了?” “应该的应该的。” 阮太后和徐太后却都同意林卓意见,云妃仗着姐妹情,上前将阮绵绵拉到主位坐下,笑道:“姐姐再不耐,好歹忍过这一回,等咱们正式跪拜,将凤印交还,您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再废去就好,到那时您一呼百应,谁还会不依怎的。” 阮绵绵瞪了云妃一眼,手指头悄悄点着她:“不用你得意忘形,搁这儿捧杀我。太后和皇上还在这里,说什么我一呼百应?” “是臣妾失言,臣妾认罚,只求皇后娘娘手下留情,咱们年后算账可好?” 云妃笑着讨饶,然后后退几步,让芳妃上前,她次之,两位贵人再在她后面,见阮绵绵坐端正了,众人这才一起跪倒,齐声道:“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拜完了,芳妃手上托着凤印,起身一步步向阮绵绵走去,这时恰好阮太后口渴,低头去拿茶杯,不妨眼前似有亮光一闪,她下意识皱眉问道:“芳妃,你那凤印下面是什么明晃晃的?” 话音刚落,忽见芳妃扔了凤印,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向几步之外的阮绵绵扑过去,嘶声吼道:“都是你,我杀了……啊……” 事出突然,连阮绵绵都惊呆了。好在林卓身手不凡,反应更是超绝,在听到阮太后的话后就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而他此时就在阮绵绵身旁,三两步便飞身上前,芳妃不等嚷完,就被他一脚踹了出去。 后宫之中,殿外没有带刀护卫,只有十几个精神干练的嬷嬷分站各处,此时见芳妃逞凶,众人吓得亡魂皆冒,好在皇上英明,及时止损,这会儿不赶紧“忠心护主”,更待何时? 因此十几个嬷嬷一拥而上,想那芳妃不过是娇弱少女,被林卓这一脚踹中,先前破釜沉舟的勇气尽皆泄去,哪里还有力气反抗,不由分说被嬷嬷们将匕首夺了去,十几只手摁住她胳膊腿和脑袋,登时动弹不得。 “拖下去。” 林卓气得眼睛都红了,大好日子,芳妃竟给他整了这么一出,好在绵绵是个百无禁忌的性子,不然岂不晦气?真是气死他了。 “没事吧?” 强忍着怒气来到阮绵绵身边,却见她摇摇头:“只是吓了一跳,毫发无伤,我信皇上轻功卓绝了,刚才那移形换位,简直就和仙人法术似的。” 林卓松了口气,摇头懊恼道:“是朕考虑不周,明知她这两年来心怀怨恨,怎么竟忘了在你回来之前处置了她,以至你平白无故受这惊吓。” 阮绵绵心道:皇上你也知道她心怀怨恨啊,像你那种做法,谁能不恨?换成我,都忍不到这会儿,刚才在殿外跪拜时,就跳出来博一个同归于尽了。 “绵绵,芳妃如此大逆不道,万死莫赎,你不要又犯了怪癖性子,非要皇上饶她。” 徐太后生怕儿媳又犯了妇人之仁,为此事和林卓闹不愉快,连忙叮嘱一句。 阮绵绵哭笑不得:“母后,我知道的。” “你当真知道?别在我们面前说得好,回头又和皇上歪缠。”阮太后也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侄女儿。 阮绵绵一摊手,叹气道:“我真的知道。其实母后们的担心也没错,我确实一贯的妇人之仁,芳妃当日告发我,我并不怨她,毕竟是我做下的事,她又不是诬告。后宫嘛,要上位就得各凭本事,她能拿住我的小辫子,是她厉害,我服气。” 两位太后忍不住就彼此看了一眼,心道:看看吧,我就知道,这善良的都魔怔了。 却听阮绵绵接着道:“如今她怨恨我,也是事出有因,皇上对人家太狠了,哪有你那种隔些日子就去刺激一回的?芳妃也是个狠角色,换成我,早让你刺激疯了,用不着等废后回宫,我就得先和你拼命。” 林卓淡淡道:“冤有头债有主,她要真找上朕,朕也说不出别的,按你说的,各凭本事,她杀不了我,自己死了就是。” 阮绵绵:…… “皇上,虽然她犯下大罪,但……咱还是给她个痛快吧。你放心,我不替她求情,云妃和我说了,奴才们在她手下遭殃的不少,她若狠在正道上,我或许还会为她求情,放她出宫,给她一个拼搏的机会,说不定就能像红袖一样独当一面。但她的蛇蝎心肠只想着怎么害人,这我是容忍不了的。虽如此,看在她已经煎熬了两年的份儿上,就给她个痛快吧。” “行。” 只要让芳妃死,皇帝陛下倒也不在意用什么方法,何苦为这个惹爱妻不开心呢。 “好了好了,今儿是姐姐回宫的大喜日子,没必要为这么个蛇蝎毒妇扫兴。香蒲,你去御膳房传膳吧,这两年没有姐姐,家宴都没什么意思,好容易姐姐今儿回来了,咱们须得好好大吃大喝一顿,我早一个月,就让田总管预备下了上好的女儿红和桂花酒。” “对对对,我这人最喜欢热闹,既然母后们和皇上让我回宫,以后你们再想过清净日子,可就别想了。” 阮绵绵也站起身嚷嚷着,先前凝重肃杀的气氛便被化解于无形,殿内殿外的奴才们登时又喜气洋洋的安排起来。 这里阮绵绵和两宫太后说了几句话,又想起该先给太监宫女们发一波赏钱,于是叫过芳草。正吩咐着,鼻端闻到一阵肉香飘来,原来是御膳房的人已经到了,正在外间饭厅摆饭。 阮绵绵原本是极兴奋得,她想念御膳房的饭菜不是一朝一夕,然而此时身上却有些不对劲,大脑兴奋地叫着“好啊好啊,这是四喜丸子和红烧肉的味道。”胃里却隐隐一阵翻涌,以至于到底忍不住干呕了两下,才恢复平静。 “绵绵,你这是怎么了?” 两位太后猛地站起身,虽是问句,但眼中小心翼翼的惊喜却分明透露了她们心中是有答案的。 “对啊,我……我怎么了?”阮绵绵一脸茫然,但是很快就一拍脑袋,看向林卓,结结巴巴道:“皇上,我……我月事上个月好像没来。” “什么?” 殿内众人一起惊叫出声。阮绵绵说了这个话,那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快,快传太医。” 皇帝陛下兴奋得胳膊都支棱起来。自从阮绵绵答应回宫,许是行百里者半九十的规律作怪,忍了两年的皇帝陛下再也忍不住。在安排爱人回宫的两个月里,他几乎有一半日子住在行宫,不然按照阮绵绵的意思,是想过完年后,春暖花开再回来,就是因为皇帝陛下等不得,她也觉着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才不得不把回宫日子提前。 御医很快赶来,只摸了片刻脉息,便喜动颜色地站起身,高声道:“恭喜太后,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你说真的?你确定?” 阮太后徐太后异口同声,而皇帝林卓则是深情地看着阮绵绵,喃喃道:“绵绵,你不用再担心,咱们有孩子了,咱们有孩子了。” 阮绵绵坐在榻上,脑子里乱轰轰得一片空白,耳旁传来御医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是,太后娘娘,老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皇后娘娘真的有喜了,胎儿目前已将近两月。” 是真的,我真的有宝宝了。 阮绵绵脉脉闭上眼睛:太好了,她和林卓这段神仙爱情的最后一块短板,终于补齐,如此圆满,穿越大神待她不薄。 不消片刻,偌大皇宫全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原本就欢天喜地的后宫中,此时更是陷入了欢乐的海洋,便在这一片祥氛围中,天上飘下了洁白晶莹的雪花。 瑞雪兆丰年,人月两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