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惨痛的代价 上元节的花灯还未撤下,月漓桥头挂满了大红灯笼,微风拂过,大红灯笼随风摇曳,宛若翻滚的红色海浪。 今夜月色如洗,桥下流水溶溶。 安宁街静谧而美好。 更鼓声匆匆敲响三声,打更人途经那朱门高墙的懿王府时,女子凄惨的叫声从院内传来:“你们放我出去,我要见王爷。” 接着是碗碟尽数拂落在地发出的阵阵声响。 那破碎的声响和女子凄惨的叫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甚是骇人。 打更人紧皱眉头,抱怨道:“都已经十多日了,天天听这疯女人鬼哭狼嚎,懿王府也不嫌晦气!” 他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匆匆离去。 年关刚过,乍暖还寒。 薄雾骤起,整个懿王府氤氲着丝丝冰冷的气息。 三两支桃花穿过满园苍翠,伸出高墙大院,那嫩绿的枝头上,几个娇小的花苞正悄悄地探出头来。 王嬷嬷和李嬷嬷守在兰香苑外,院门从外面挂了锁,任凭院内的女子如何哭闹,她们都无动于衷。 懿王萧澈下令,将王妃叶卿卿禁足在兰香苑内,不得踏出院门一步。 两个老嬷嬷听闻哭闹声,彼此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屋里的这位还真是能折腾,足足闹了十多日,昨日侧王妃进了府,那侧王妃是董相嫡女,出生书香门第之家,定是教养良好,想必是个好相处的主。 王嬷嬷朝房内努了努嘴,幽怨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嬷嬷,小声嘀咕道:“亏得咱们王爷性子好,若是换做是我,早该一纸休书!” “你少说几句,当心祸从口出,莫让房中那位听见,以那位的性子,定会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王嬷嬷对着屋内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了。 兰香苑内,叶卿卿将桌上的饭菜全都拂落在地,碗碟碎了一地,屋内一片狼藉,她浑身气血上涌,扶着身子剧烈的喘息,神情哀怨,泪流满面:“为什么王爷又要娶别人,为什么?” 叶卿卿美目圆睁,摇了摇丫鬟玉蝉,仿佛要在她的脸上找到答案。 叶卿卿性子刚烈,关在兰香苑这几日,周身的棱角都磨钝了,昔日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嫡女,活脱脱一副被夫君厌弃的怨女模样,玉蝉摇了摇头,红了眼圈,垂下泪来。 男人的心说变就变,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每次萧澈去侍妾的房中,叶卿卿都要闹上一闹,在听闻今上下旨命萧澈迎娶董丞相的女儿为侧妃的消息后,她更是以绝食相要挟。 为了不让叶卿卿大喜之日去正厅闹,萧澈下令将她禁足在兰香苑中。 这一关就关了整整十日。 “咳咳咳......”叶卿卿扶着身子,剧烈地咳嗽不止,松开捂嘴的白丝帕,雪白的帕子上零星几点血迹,宛若绽开的朵朵红梅。 “小姐怎的咳血了?” 玉蝉见叶卿卿脸色苍白若纸,虚弱的身子摇摇欲坠,赶紧去搀她。 “小姐快躺下,奴婢这就去寻太医。” 玉蝉急忙去推门,“两位嬷嬷快将门打开,王妃病倒了。” 又想玩什么花样! 被禁足的十多日,叶卿卿每日必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王嬷嬷和身旁的李嬷嬷交换了眼色,她们都是懿王府中的老人了,一眼就能看穿房中那位的目的。 王嬷嬷打了个哈欠,高声道:“老奴劝王妃还是安生些,王爷和董王妃早已睡下了,那雅沁阁与咱们院子隔着一条街,就算王妃闹翻了天,王爷怕是也听不见。” 叶卿卿听闻,气得身子发颤,咳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玉蝉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死命地去撞门,急得大哭道:“王妃晕过去了,若是王妃出了事,王爷定饶不了你们,长公主更饶不了你们!” 李嬷嬷慌忙将王嬷嬷推醒,“不如我们去看一眼,王爷只说让咱们守着兰香苑,可咱们那位王妃若是真出事了,我们也难逃责罚。” 两位嬷嬷慌忙取下挂在腰间的钥匙,打开了房门,只见叶卿卿倒在榻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手中的帕子掉落在地,那帕上鲜血晕开,只见一抹触目的鲜红。 “怎么会这样,昨日可都还好好的!” 瞧叶卿卿这模样,怕是不成了! 两位嬷嬷吓得双腿发软,脸色苍白,吓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可不关她们的事啊,她们只是按王爷的吩咐办事。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太医,快去请王爷过来。” 兰香苑内一阵手忙脚乱,昨夜萧澈大婚,将院中人手都调往了雅沁阁,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太医和萧澈才被请进了兰香苑。 兰香苑内一片狼藉,碗碟碎了一地,萧澈紧蹙眉头,脚下的白底云纹靴小心地避开洒落一地的饭菜和碗碟碎片。 张太医替叶卿卿号了脉,又拿出银针在地上的饭菜中试了试,摇了摇头:“王妃身中百髓散,此毒无色无味,只需沾上半点,便神仙难治,且王妃素日心中郁结,忧伤动怒,伤了根本,如今已是毒入肺腑,恐怕已无多少时日了!微臣无能,还请王爷降罪!” 萧澈摆了摆手。 张太医躬身退下。 叶卿卿缓缓睁开眼,扯了扯嘴角,苦涩一笑,“王爷终于肯来见卿卿了。” 方才迷迷糊糊之间,太医的话她已经全听到了,她哭闹了多日,都没能换来萧澈一句软话,若说以前萧澈对她有情,那情意怕是也慢慢地耗尽了。 “卿卿,你好生休息,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几日未见,萧澈一如往常般温润如玉,柔声细语。 叶卿卿艰难地摇了摇头,心中一阵酸涩,这十日她只盼着萧澈能陪在自己的身边,得知父兄战死的消息后,她悲痛欲绝,整日沉浸在悲痛之中,以泪洗面。 许是萧澈早已厌烦了她整日哭丧着一张脸,他紧蹙的眉头,不耐烦的神色,她不是看不见,后来他干脆再也不曾踏足兰香苑。 今日他终于来了,叶卿卿却没有了心中的期待,竟觉眼前的萧澈有些陌生,往日里放不下的,想不通的,如今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竟全都放下了。 是啊!将死之人,那个人是不是爱自己,已经不再重要了,从前自己在他身后追得幸苦,如今她终于得以解脱。 叶卿卿躺在床上,见萧澈端着汤药,用勺子去搅拌,舀起一勺药,放在嘴边轻轻地吹,她想起成婚之初,他待自己也是这般柔情,思及此,仍是心痛如绞。 可仅仅只有半年,那些温情就不复存在,萧澈一月之中,只有几日歇在她房中,后来连见面都难。 母亲是长公主,父亲是镇国大将军,她是骄傲的清霜县主,她不顾父母的反对,决心嫁给这位南朝最受宠的皇子,母亲曾说过,萧澈日后是要当太子、当皇帝的人,他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日后荣登九五,后宫佳丽三千,以你那般烈性,愿意和旁的女子共侍一夫吗? 她记得那时她是如何回答的,“女儿对萧澈有信心,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定会待我一心一意,定不相负。” 可短短半年,那些如花般的女子被抬入王府,萧澈今日宿在兰香苑,明日就宿在那些贵妾的院中。 她见萧澈的日子变得屈指可数。 如母亲所说,她同那些王府的那些女人争宠,最后竟连性命都丢了。 母亲说得对,萧澈是注定要当皇帝的人,帝王最是无情,而她只是萧澈众多妃嫔中的一个,还妄想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注定了这个悲剧的结局。 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叶卿卿似要将心肺都咳了出来,她眼中星星点点的光芒一点一定地散去,苦笑道:“若有来生,叶卿卿不愿再爱上萧澈,亦不愿嫁萧澈为妇。” 说完眼角滴下一行清泪,背过身去,再不愿看他。 从前想不明白之事,如今她都想明白了,可付出的代价太大,太过于沉重,以自己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即便今日未被毒死,明日亦不知死在何处,几日前被逼投井的小妾云儿,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萧澈轻叹一口气,将手中的汤药交给玉蝉,吩咐道:“照顾好王妃,孤明日再来。” 叶卿卿鼻头发酸,眼泪无声地落下,她感觉到萧澈缓缓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听那脚步声渐远,这才转过身来。 “玉蝉,扶我起来。” 剧毒再次发作,她疼得直不起身来,额上渗出层层密汗,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仍是艰难地起身,在玉蝉的搀扶下,缓缓走到窗前。 “玉蝉,将这窗子打开。” “小姐还病着,若因此着了凉,可怎么好!”玉蝉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滚下泪来。 “我都已经这样了,没多少日子了,其实这样也好,到下面了能早些和父兄团聚,只是母亲知道了......”叶卿卿哽咽了,她悔不当初,若是当初她听了母亲的话,并未嫁给萧澈,那她是不是就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窗外笼着一层薄雾,零星几颗星子挂在漆黑的夜空,随风晃动的大红灯笼,在薄雾中晕出淡淡的光芒。 “玉蝉,替我梳妆,我要体面地去见父兄。” 叶卿卿坐在镜台前,镜中女子披头散发,脸色蜡黄,眼底一抹浓重的青黑色,神色憔悴,形容槁木。 她轻抚自己的脸颊,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容貌,萧澈的倾心相待,如今都已不复存在。 玉蝉哽咽了,拿着玉梳的手不停地颤抖,泪水滚落在那如缎般的青丝上,镜中女子眉宇间染上了浓浓的忧愁,玉蝉替她绾上高高的发髻,戴上珠钗,涂上唇脂,仍是美若星辰,灿若朝霞。 叶卿卿缓缓地走到床前,从玉枕下拿出一对同心结,轻叹一声,“最终我竟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她将那同心结从中间剪断,嘱咐玉蝉,“替我交给王爷,若有来生,我叶卿卿唯愿与萧澈不复相见,不复相恋。” 天空微微泛白,薄雾散去,化作颗颗晶莹的晨露,在叶尖上滚落,仿佛美人在无声地垂泪。 懿王府负责洒扫的丫鬟和小厮早已在院中忙碌。 兰香苑中,躺在床榻之上的女子,紧闭双眼,神色平静,似沉沉地睡去。 玉蝉颤抖着抬手去碰叶卿卿的鼻尖,吓得大叫一声,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王妃没了!” ------------ 第二章 才不信她的鬼话 隆冬之际,天气寒凉。 朔风凛冽,漫天飞雪,似白玉被碾碎,细细地洒了一层。 长公主府西北角的一处院落中,满园红梅口吐芬芳,独卧冰雪,凌寒独绽。 流云阁中燃着上好的银丝碳,整个屋子被烤得暖烘烘的,丫鬟玉蝉替躺在床榻之上的女子掖紧被角,女子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双唇微微颤动,缓缓吐出几个字:“水,我要喝水。” 玉蝉大喜过望,连忙将桌上的白瓷茶盏小心地端过来,缓缓扶起床榻之上的女子,将盏中茶水喂女子喝下。 温热的茶水过腹,干裂的唇被茶水滋润,变得饱满红润起来。 女子轻蹙娥眉,眨了眨长长的双睫,缓缓睁眼。 眼前是玉蝉喜极而泣的脸,叶卿卿琥珀色的瞳仁圆睁,她轻轻转动双眸,芙蓉帐、白玉枕、青缎金丝被。 琉璃瓶、紫砂熏香炉、海棠春睡图,分明是她在长公主府的闺房流云阁。 那一抹幽幽的香气,正是白檀木香。 萧澈不能闻香,自叶卿卿嫁入懿王府,便舍了自己最爱的白檀木香,这必定是流云阁无疑。 叶卿卿欲坐起身,只觉手脚发软,浑身使不上力气,张了张嘴,更觉喉咙刺痛,轻唤一声:“玉蝉。” 她欣喜地发现,她竟能说话了,而身中百髓散后,那钻心刺骨的疼痛,也消失了。 那百髓散毒入肺腑,不仅让她痛不欲生,最后她竟连话都无法说出,那下毒之人竟如此恨她,不仅夺走了她的命,还让她死之前受尽折磨。 “小姐,您先躺下,奴婢这就去让小厨房将桌上的饭菜热一热,您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已经两日了。” 难怪她方才手脚无力,浑身使不上一丝力气。 “玉蝉,你说什么?!” 明眸骤然收紧,叶卿卿紧紧地握住玉蝉的手,她指尖轻颤,因情绪激动,莹白如玉的脸上,染上了一抹红晕,故玉蝉又将方才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殿下不同意小姐嫁给懿王,小姐就不吃不喝,将自己关在房中,已经整整两日了。” 果然如此,叶卿卿猜得没错,她重生了,重回十五岁那年。 她转过身去,眼泪滚落下来,她蜷缩成一团,将头埋在被褥里,就像百髓散发作时那般,那极致的疼痛渗入骨髓,她弓着身子疼得直不起身来。 叶卿卿对自己够狠,今上欲将她指婚给懿王萧澈,可父母反对这桩婚事,她便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以绝食要挟父母,直到最后体力不支,昏迷不醒,父母这才心软答应了这桩婚事。 如今想来,母亲料想的不错,这桩婚事其实并不单纯,今上初登大宝,皇权未稳,意欲拉拢大长公主和大将军的支持,懿王萧澈与今上如出一辙,心机深沉,冷酷无情,绝非良配,纵观古今,那些嫁入皇家的女子,哪一个不是落得孤独又凄惨的下场。 又如母亲所料,她性子骄傲又倔强,执意嫁入懿王府,必将付出沉重的代价。 最后她连命都丢了。 重活一次,她绝不愿再重蹈覆辙。 她抹去眼角的泪,转过身来,“玉蝉,扶我起来用饭。” “可饭菜都凉了。” 叶卿卿素来娇贵,口味更是刁钻。桌上这道鸡汤,需用小火慢炖两个时辰,再加入鲜蘑菇和虾仁提鲜,虾仁滑嫩,鸡汤清澈见底,才能端上桌。 叶卿卿昏迷之时,桌上的鸡汤早已凉透,那虾仁泡在鸡汤中,早已没有刚出锅的鲜美滋味,玉蝉有些迟疑地问道:“奴婢这就去吩咐小厨房,再做几样小姐爱吃的点心?” “不必了。”脚底似踩在棉花上,叶卿卿只觉浑身软绵绵的,似扶风的弱柳,缓缓移到桌前。 凉透的鸡汤确实难喝,甚至还带着令人作呕的腥味,她仍是一勺一勺将盏中的鸡汤都喝尽了。 重生一次,她再不愿为了萧澈苛待自己,禁足在兰香苑中,下人们送来的残羹冷炙比这盏中凉透的鸡汤又能好上多少。 玉蝉待立在旁伺候,心中忐忑不安,往日若是饭菜不合口味,叶卿卿定要发脾气,如今她竟不动声色地将这盏中的鸡汤都饮尽了,今日的叶卿卿似与往日有些不同。 叶卿卿冷笑一声,从前她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父兄宠爱她,自是养成了她骄傲自负,脾气暴躁,不能容人的性子,嫁入懿王府只一年的时日,竟被逼学会了如何忍气吞声,如何逆来顺受。 “还真是讽刺啊!”是自己高估了萧澈对自己的感情,天真地认为萧澈待她与旁人不同。 “玉蝉,扶我去见母亲。” 前世,她晕倒后醒来,母亲早已替她备好了嫁妆,母亲将长公主府大半钱财,和自己陪嫁的嫁妆都列在了嫁妆单子上,想起自己出嫁时,可谓是十里红妆,风光无限啊! 那些丰厚的嫁妆整整装了十多个箱子,大抵是母亲觉得有了这些嫁妆,自己唯一的女儿能在懿王府过得好些,叶卿卿知晓母亲一直在生她的气,气她不听劝告,执意嫁给萧澈,直到自己出嫁,母亲都未同她说一句话,而自己也赌气再没回过长公主府。 叶卿卿叹了一口气,“想必现下母亲定还在生我的气罢。” 她性子随了母亲,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不撞南墙不回头,即使撞了南墙都未必会回头的性子。 玉蝉撑着红色油纸伞,轻盈的雪花随风舞动,打着旋无声地落下。 她搀着叶卿卿缓缓地去往朝曦堂。 院中红梅不惧风雪,凌寒独绽,鲜红似血,是这冬日里唯一的鲜艳色彩。 缀着红宝石的绣鞋轻轻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叶卿卿远远在朝曦堂外见到了叶定远。 她悬着的一颗心,像被人握住,再提了起来,掌中早已渗出一层薄汗,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似泡在泉水中泡过,若星辰般明亮,自从得知父兄去世的消息,她难过得无法自抑,如今亲人就在眼前,短短一年的分别,却恍若隔世,仿佛丢失已久的珍宝失而复得,她只觉心中悲喜交加,眼圈一红,滚下泪来。 当她听闻叶定远和母亲的对话时,瞬间勾起嘴角,二哥还是那个最疼爱她,生怕她受一丝委屈的二哥。 “母亲,妹妹自小身子柔弱,如今都病倒了,母亲就答应了这桩婚事罢。若是萧澈那小子日后敢作出对不起妹妹之事,我定不会放过他!” 二哥说得是她吗?她从小跟着父亲和哥哥们学习骑射,上山打猎,下河摸鱼都不在话下,大抵只有自家哥哥才觉得她是个弱女子。 前世她嫁给萧澈后,今上便下旨让叶定远随父西征,之后就传来了父兄战死沙场的消息,她连父兄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而萧澈终究是厌弃了她,她也被人下毒害死。 她对萧澈的执念始于十岁那年的初见。 叶卿卿初次随母亲进宫,见几个皇子正在欺负萧澈,将他推入玉溪湖,萧澈不识水性,几乎不曾淹死。是她跳入河中将萧澈救了上来,并将那些皇子们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她对被欺负了直抹眼泪的萧澈说道:“我爹说过,哭是没有用的,要用拳头将他们打回去,他们就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萧澈抹了眼泪,眼神倔强又带着一丝狠劲:“你说得对,我定会将那些欺负我的人都踩在脚下。” 后来他真的做到了,成为今上众多儿子中最优秀的那一个,他姿容绝色,文武双全,举世无双,是南朝储君的最佳人选。 叶卿卿想起这些往事,心痛如绞。 她从前没有想过在那样复杂的环境中,脱颖而出的王者,其心性,其计谋,都绝非常人,萧澈早已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人保护,被打了只会哭鼻子的小男孩了。 长公主萧瑟瑟并未说话,只是叹气。 叶卿卿性子单纯又倔强,自己是担心女儿日后嫁入懿王府,会被人欺负。 萧瑟瑟保养得很好,年近四十,仍是肌肤细腻,肤白若雪,她贵为南朝嫡出长公主,浑身散发着高贵的皇族气质。 只是她峨眉紧蹙,愁云满面。 叶卿卿迈进朝曦堂,对萧瑟瑟福了福身,笑道:“女儿拜见娘亲。” 萧瑟瑟别过脸去,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出身皇家,后宫中的众多妃嫔,就连自己的母后,尚且无法保全自身,何况是自己那单纯的女儿,后宫争宠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她见得太多了,萧澈是要当皇帝的人,自古帝王多情又最无情,唯独不会专情。 偏偏自己的宝贝女儿一门心思往火坑里跳,日后也要被困在宫墙之中,和众多妃嫔为了一个男人争宠吃醋,叫她如何不痛心。 叶卿卿见母亲还在生气,缓了缓语气,柔声道:“娘亲,别生女儿的气,女儿不嫁给萧澈就是。” “你说什么?”萧瑟瑟唯恐自己听错了,这几日不吃不喝将自己关在房中,扬言此生非萧澈不嫁的叶卿卿,此时突然转性了。 坐在一旁的叶定远更是惊得将口中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这还是那个为了萧澈要死要活的妹妹吗?还是那个只会硬碰硬,从不低头的妹妹吗?” 叶定远盯着叶卿卿看,想看看他这个妹妹到底玩的什么花样。 不过他这个妹妹向来狡猾,诡计多端,又岂会轻易改变主意。 叶定远对叶卿卿使了使眼色,表示若是她有其他的办法,他这个做哥哥的定会支持她。 叶卿卿对叶定远福身,笑道:“卿卿见过二哥哥!” 叶定远忙起身,扶叶卿卿坐下,“我瞧着妹妹都瘦了,这憔悴的小脸,真真叫人看着都心疼啊!” 说完又装模作样地凑到叶卿卿的耳边,悄声道:“妹妹可是有了其他的主意?放心,哥哥定会支持你的!” 叶卿卿心头涌上丝丝暖意,鼻头发酸,摇了摇头。 若说当日她为了嫁给萧澈有多大的决心,今日就有多大的决心不愿再嫁给他。 “咳,想通了就好!”萧瑟瑟生怕叶卿卿改变主意,缓了缓语气道:“几日前你求为娘之事,也不是不可以。” 叶卿卿不由得一怔,前世她只关心她和萧澈的婚事,重活一世,更是想不起来自己求母亲的到底是何事。 “那个,你若是不想学琴棋书画也行,女孩子家爱舞刀弄枪也没什么不好!” 只要叶卿卿不嫁给萧澈,日后再替她寻个疼爱她的夫君,再陪嫁丰厚的嫁妆,也不会受夫君和婆母的欺负,萧瑟瑟想通了,什么琴棋书画,不过是附庸风雅,撑撑场面罢了,比起嫁给萧澈,那些一点都不重要。 叶定远见叶卿卿一副乖巧懂事的顺从模样,心中不解,悄声地问道:“妹妹可是想好了?” 叶卿卿点了点头,她又怎会如此想不通在同一棵树上吊死两次,若是萧澈跪下来求她,她也不会答应了。 不过以萧澈的清冷孤傲的性子,又怎会跪下来求她。 “母亲,女儿愿意学!请母亲替女儿安排。” “扑哧”一声,叶定远大笑出声来,“妹妹你别逗了,就你,还琴棋书画。传出去别笑掉了那些京城闺秀们的大牙。” “母亲,二哥哥他取笑我。”叶卿卿面上似嗔似喜,心里却暖烘烘的。 “罢了,日后再说罢,你闹了这两日,想必也累了,让玉蝉送你回房。”萧瑟瑟摆了摆手,叶卿卿福身退下。 萧瑟瑟虽说生气归生气,但她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女儿,叶卿卿闹的这两日,她已将拟好了嫁妆单子,叶卿卿前脚刚出了朝曦堂,她就将自己那不省心的儿子赶了出去。 刘嬷嬷凑到跟前,替她捶了捶肩背,萧瑟瑟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问道:“你说,卿卿她是不是真的想通了?” 刘嬷嬷恭敬地答道:“殿下可是还在担心?” “你派人盯着流云阁,暗中观察几日,一有情况,即刻来报。” 自己的女儿是什么德行,萧瑟瑟是了如指掌,叶卿卿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有一日,夫君叶磊的部下献上来一匹烈马,叶卿卿为了驯服这匹烈马,从马背上摔下,摔断了腿,她咬咬牙,忍痛将那马驯服了,之后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为了一匹马,她尚且如此,何况是萧澈,萧澈对叶卿卿而言,就是她的执念。岂是说放下就能放才的。 她才不信叶卿卿的鬼话。 ------------ 第三章 果断拒婚 一连几日,叶卿卿并未踏出房门一步,也并未去懿王府找萧澈,刘嬷嬷来报时,萧瑟瑟心中疑惑:“难道她真的不嫁了?” 刘嬷嬷笑道:“小姐从未再提起懿王,也从未提起这桩婚事,小姐是体谅殿下的一片苦心,看来小姐终究是长大了!” “但愿如此罢!” 虽说今上顾念他们兄妹之情,答应这桩婚事就此作罢,但叶卿卿一日未嫁,日后若是今上再提出赐婚,有意让自己和夫君扶持萧澈,凭她长公主的身份也不能一次次地违背今上的旨意,况且今上与她并非一母同胞,性子最是多疑,今上篡位称帝,对待昔日的太子,萧瑟瑟的兄长,如今的宁王,是处处提防,处处打压。 宁王与萧瑟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她夹在这两位兄长之间,亦是步步维艰,她尚难保全自身,更何况自己的女儿。 当务之急是为女儿寻一门好亲事,断了今上赐婚的念想。 萧瑟瑟轻叹一口气,出身皇家,婚事半分由不得自己做主。 想当初她奉先皇的旨意,嫁给叶将军的独子叶磊,期初她也是百般抗拒,可成婚后,夫君待自己是百般怜爱,想起出征在外的夫君,萧瑟瑟目光柔和,忆起了成婚后的那段甜蜜时光。 但愿卿卿不会怪她,待日后她就会明白,年少时轰轰烈烈的爱情未必能长久,能携手相伴过日子的,应是夫妻相敬如宾,方能细水长流。 刘嬷嬷看穿了萧瑟瑟的心思,宽慰道:“殿下都是为了小姐好,日后小姐定会明白殿下的良苦用心。” 萧瑟瑟轻叹一口气道:“罢了,但愿她能想清楚。随我去流云阁看看。” 萧瑟瑟指向桌上的梅花糕,“将这盘点心给卿卿送去,这梅花糕是用新鲜的梅花蕊所制,酸甜可口,卿卿定会喜欢。” 刘嬷嬷将桌上的梅花糕装盒,放入食盒中,搀着萧瑟瑟去往流云阁。 风雪未停,地上盖了厚厚的一层,萧瑟瑟踩在松软的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院中红梅怒放,幽香扑鼻,闻之令人精神爽朗。 “小姐,错了!这刺绣讲究色彩的明暗对比,这里要用浅色的线,这里用大红色的,这样一深一浅,绣出的红梅花才能栩栩如生,灵动鲜活。” 刺绣是磨炼人心性最好的法子,从前她性子急躁,对女子所学之琴棋书画,女红一概不感兴趣,没想到这小小的刺绣还有这样大的学问,单单是描样,将这红梅花勾勒出大致的形态,再一针一线地绣出来,又要做到神形兼备,绝非易事。 “小姐,又错了!针脚要密实,要有章法,像这样,一来一回,一针一针地慢慢地绣。” 只一会功夫,叶卿卿只觉脖颈酸痛,这刺绣的功夫丝毫不亚于她小时候,同父兄学习武艺,练武需一点点地打好基础,就连一个马步,都不能马虎。 这指尖上的活计,可比想象中的难多了。 “嗯,”只见她峨眉轻蹙,闷哼一声,那尖细的绣花针再次扎到了手指。 萧瑟瑟见到叶卿卿笨拙的姿势,懊恼的神色,不由得笑了。 “看来我的女儿,终究是长进了!” 叶卿卿听闻小脸一红,将手中绣了一半的歪歪扭扭的红梅花瓣藏在身后,“母亲惯会取笑女儿。” 她笑着上前,挽着萧瑟瑟的臂膀,靠在她的肩头,“母亲今日怎么得空来看女儿。” 自从今上继位登基,萧瑟瑟替今上四处奔走,安抚先帝旧臣,和旧臣家眷,宁王萧逸被派往青州,她不忍兄长受苦,亲自护送兄长去往青州,待兄长安定下来,这才离开。 终究是自己疏于对女儿的照顾,自己的夫君又远在边境,从前她以京城贵女的标准要求自己的女儿,要求她学习琴棋书画,学习女红,却根本不关心她到底喜欢什么?真正想要什么? 她从来只觉得叶卿卿性子叛逆,惯会与她反着来,她以母亲的身份要求她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才会导致她们母女之间并不亲近。 如今叶卿卿主动服软,让萧瑟瑟也心生感慨。 萧瑟瑟轻抚她柔软的额发,试探地问道:“卿卿当真不嫁懿王了?” 这几日叶卿卿闭门不出,逼自己在房中练习自己不喜欢的刺绣,不过是为了找些事做,每到夜间,寂静无声时,她总会想起自己身中百髓散,痛不欲身,独自一个凄惨地死去的场景,她每晚做噩梦,醒来时都会冷汗淋漓。 叶卿卿坚定地点了点头:“女儿不愿。” 萧瑟瑟握着叶卿卿的手,笑道:“母亲虽不知你和萧澈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我相信你是深思熟虑后才作出的决定,既然你决心不嫁他,母亲都会支持你。” “多谢母亲!”观叶卿卿脸上笑靥如花,神色并未有任何异样,萧瑟瑟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最了解自己女儿,做事全凭喜好,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但性子最是倔强,一旦下定决心,便再不会改变。 或许刘嬷嬷说得对,叶卿卿终归是长大了,看来是她多虑了。 萧瑟瑟眼神中充满了慈爱的神色,她柔和一笑道:“我的女儿如此优秀,日后定会遇到比萧澈强上百倍的男子。” “女儿但凭母亲安排!” 叶卿卿果然聪慧,三言两语就看出了萧瑟瑟今日来流云阁的目的,倒是她满脸真诚的看着自己,让萧瑟瑟倒是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女儿家终归有出嫁的那一日,虽说卿卿年纪还小,并不急于一时,但是先看看也无妨。正巧,南阳侯夫人下了请帖,明日午时遍邀京城贵女去侯府赏梅花,彼时京城中的青年才俊都会应邀来到侯府。” 看来这南阳侯夫人邀人赏花是假,为自己挑选儿媳妇才是真。 叶卿卿浅笑一声道:“母亲放心,女儿愿意去看看。” 从流云阁出来,萧瑟瑟舒心一笑,心情大好。 萧瑟瑟对刘嬷嬷吩咐了几句,刘嬷嬷心神领会,福身退下。 次日,天一亮,玉蝉替叶卿卿梳妆,今日她身穿红色斗篷,青缎夹袄,月白长裙,珠翠满头,更觉容颜绝美,明媚动人,她坐在镜前,抬手轻抚自己的脸颊,想起临死前镜中憔悴的自己,如水般的明眸骤然收紧。 玉蝉抬手欲将她腰间的香包取下,却被叶卿卿拦着。 因萧澈不能闻香,故她舍弃了香包,她每次出门也只会去一个地方,那就是懿王府。 如今她再也不会去那个地方,再不愿见到萧澈,她的一应穿戴也全凭自己的喜好,再与萧澈无关。 叶卿卿面色一凛,“不必取下,挂着罢!” “小姐今日出门可还是骑马?”叶卿卿擅长骑射,每每出门都会骑马,鲜少乘坐马车,可自从她醒来,玉蝉觉得自家小姐与从前似有些不一样了,故为了稳妥起见,她还是问一问。 叶卿卿笑道:“还是坐马车罢。” 马车缓缓驶出长公主府。 与此同时,一匹黑色骏马与马车擦身而过。 萧澈整整两日不眠不休,不远千里从青州赶回京城。 前世,叶卿卿死在了兰香苑,他才觉痛失所爱,才终于明白原来九位之位于他而言,根本就不如叶卿卿之万一,可惜待他明白之时,佳人已逝,一切都来不及了。 重来一回,他好不容易等到了今上赐婚的旨意,他日夜奔袭,不远千里赶回京城,可未曾想半道上也等来了叶卿卿拒婚的消息,他快马加鞭,片刻都不敢停,只想要当面向叶卿卿解释,求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大雪昼夜未停,厚厚地铺了一层,天地之间一片银装素裹,他勒马停下,翻身下马,叩开长公主府的大门,王管家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口中,缓缓打开府门。 见到萧澈前来,他不觉吃了一惊,两年前,懿王奉旨去了青州,今日怎的会得空前来,他连忙行叩拜礼,“参见懿王殿下!” 只见他面带倦色,眼中布满了鲜红的血丝,焦急地问道:“卿卿可在府中?” “真不凑巧,小姐方才出府去南阳侯府赴赏花宴。”王管家抱歉一笑。 今日懿王似有些反常,京中传言,懿王姿色绝容,文武双全,可性子冷清,喜怒无形于色,可他怎么觉得眼前这恍若谪仙般的男子,紧蹙眉头,满脸怅然,满脸都写着失落。 一身黑色狐裘之上落满了雪珠子,玉冠半束墨色似缎的长发,一缕湿漉漉的长发自额前垂下,略显凌乱,雪珠子自发梢滚入脖颈之中,一股刺骨的冰冷席卷而来,可这冰冷的雪天更冷的是萧澈的内心。 前世,叶卿卿从不参加这些名为赏花、作诗之类的男女相看的宴会,他还记得那时叶卿卿说过的话,“我此生只爱萧澈一人。”那亮若星辰的眼眸,似星河般璀璨夺目,浓烈得好似一团火。 终究是他伤了她,终究是他亲手将她越推越远。 萧澈苦笑一声,离开了长公主府。 ------------ 第四章 打脸来的太快 其实萧澈站在南阳侯府正厅外的那一刻,叶卿卿就已经知晓。 萧澈那挺拔的身影早已一刀一刀地刻在了她的心里,爱到骨子里的人,他的容貌、声音,就连那独有的属于他的气息,她又怎会感受不到。 她用余光扫了一眼远远站在门外的萧澈。 白底云纹靴上沾上了泥,月白色的锦袍下摆已经湿透,黑色的狐裘上落满了雪珠子,墨黑的头发甚至有些凌乱,额前垂下的一缕发丝,湿辘辘的贴在那宛若白玉雕刻的脸上,这位谪仙般的王爷此刻看上去竟然有些狼狈。 不过无论萧澈是何模样,再与她无关。 叶卿卿装作若无其事地和赵澄明谈笑,享受桌上的美食,不得不说,这南阳侯府厨子的手艺还不错,栗子糕香甜,藕粉桂花糕糯软,梅花糕酥脆爽口,果子酒甘甜清冽,她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尽情享受面前的各色美味的糕点。 萧澈直直地立在院外,大雪落在他乌黑的发梢上,他似被这皑皑白雪冻住了,一动也不动。 只是那漆黑的眼眸愈加深不可测。 “县主的嘴上有东西。”赵澄明见叶卿卿娇憨可爱,一门心思地埋头吃点心,就连嘴边沾染了食物的碎屑都浑然不觉,悄声提醒道。 叶卿卿闻言,浅浅一笑,抬手去擦,明眸圆睁,长长的双睫轻轻地颤动,“我嘴上还有吗?”叶卿卿甚至撅起饱满的嘴唇。 赵澄明宠溺地笑道:“还是在下替县主擦了罢。” 赵澄明从怀中拿出一方男子用的锦帕,轻轻地拭去她唇上沾染的糕饼碎屑,动作温柔,神情体贴。 眼前的这一幕甚是刺眼,站在院中的萧澈寒着一张脸,握紧双拳,大步迈向正厅,每走一步,身上的雪珠子尽数滚落在地,寒风扬起那高束的发丝,似九霄云殿降落的神祇。 萧澈从不出席男女相看的宴会,那些贵女们见萧澈前来,个个都是面带羞涩,心中似小鹿乱撞。 “不愧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叶卿卿睨了萧澈一眼,继续和赵世子谈笑。 美则美矣,可惜心硬若顽石。 萧澈走进正厅,南阳侯夫人上前,行了大礼:“不知懿王殿下光临寒舍,臣妇有失远迎,还请殿下上座。” 萧澈被迎到主位,众人行叩拜礼后,再次入席。 他居高临下,若睥睨众生的王者,却只盯着叶卿卿一人看,面上看不出任何神情,喜怒难辨。 叶卿卿被他盯得心里发慌,浑身都不自在,对身侧的赵澄明笑道:“世子,容卿卿出去透透气,屋里有些闷热。” 正厅四角都烧着炭盆,屋里暖烘烘的,但端坐在上首的萧澈,一言不发,周遭气息似都被冻住了。 叶卿卿本不愿再见萧澈,更不愿与他同坐一席,如今他毫不遮掩的盯着自己看。他周身散发的强大气压,让叶卿卿倍感压抑,几欲窒息。 赵澄明也看出了其中的古怪,虽南阳侯一家刚入京城没多久,但赵澄明对今上赐婚的消息有所耳闻,但他没想到的是叶卿卿居然会拒绝赐婚,倒让他对叶卿卿有了几分欣赏,况且今日见面,叶卿卿也并非传闻中那般不堪,不觉添了几分倾慕之意。 今日他和叶卿卿的相见也是长公主的授意,他祖上是勋爵之家,故他并不惧萧澈。 赵澄明笑道:“去年家父和家母亲手种下的梅树,如今都已悉数盛开,虽比不上长公主府的梅园,也算是这冬日里的一番景致。不知在下可否有幸邀县主去园中赏梅花?” 叶卿卿颔首答应。 去哪里都比和萧澈待在同一处要强。 叶卿卿和赵澄明并肩走出了正厅,叶卿卿感受到背后那道灼热的目光,她轻叹一声,心想:“这又是何必呢?毕竟他们曾相爱一场,彼此都不必撕破脸皮,好聚好散,难道萧澈觉得她此番拒婚拂了他的颜面,因此前来质问?”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雪地里,萧澈这才收回目光,他双眉紧蹙,心中怅然若失,只见赵澄明撑伞,和叶卿卿并肩同行,逗得叶卿卿笑声连连,他记忆中和叶卿卿并肩同行,却一次都没有。 因萧澈忙于政务,每次叶卿卿来懿王府找他,他都会扔给叶卿卿一本书,自己到书房处理政务,得空就同她说上几句话,不得空叶卿卿就一直等着。 他见叶卿卿也乐意等着,日子久了,他便慢慢地习惯了让叶卿卿等。 就像他知晓他会娶叶卿卿,娶了她却又将她晾在一旁,在兰香苑中一日又一日的苦等。 他终于明白,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他,人等得久了,心也就凉透了。 雪天路滑,叶卿卿脚下一滑,差点跌入赵澄明的怀中,他们俨然一对热恋中的眷侣,萧澈只觉心中的某一处,像被人掏空了。 他双手紧握,大步走出了正厅,“去赏花是吧!” 双脚就不自觉地就跟了出去。 朔风骤起,叶卿卿冷得打了个哆嗦,方才从温暖的正厅来到这寒冷的雪地里,身体生理性的有些不适应,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她长长的双睫上,遮挡了视线。 宛若玉葱般的修长手指,也冻得通红,一阵寒风刮过,风雪迎面而来,她被风迷了眼,眼尾微微泛红,分外惹人怜爱。 赵澄明解下身后的白狐毛披风,披在叶卿卿的肩上,替她系好带子,“天气寒凉,县主当心染了风寒。” 叶卿卿乖巧地福身;“多谢世子!” 萧澈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脚底的白底云纹靴踩在一截被积雪压断的枯枝上,发出清脆的断裂的身响。 再往前一步,一脚陷进了厚厚的积雪中,雪水从冰冷的靴筒中渗了进去,一股刺骨的冰凉从脚底传遍全身。 萧澈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千里迢迢从青州赶回来,根本就是来找虐的。 叶卿卿装作没听见,也并未回头,那沉稳有力道的脚步声,她不用看也知来的人是萧澈。 她和赵澄明沿路赏花,谈笑,只听得假山石后,女子的笑声传来:“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被退婚的叶卿卿啊!” 若是换做以往,以叶卿卿那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必得上前与之争论一番。 如今她收了性子,知晓与人争论根本就是毫无意义,无论她是被萧澈退婚,还是她主动解除和萧澈的婚约,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她再不愿和萧澈之间有任何瓜葛。 柳常茹扶着身子笑弯了腰,见叶卿卿不搭理她,继续不依不饶,“若是我啊,定不会出来丢人现眼,哪里还有脸跑到南阳侯府去祸害世子。” 柳常茹将躲在假山后,一脸畏畏缩缩的李嫣拖了出来。 李嫣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叶卿卿,从前叶卿卿行事彪悍,能动手解决的,绝不多说一句废话。 柳常茹是柳将军独女,自小在军营中长大,跟着父亲和祖父习武,并不惧怕叶卿卿,李嫣则不同,她父亲只是一介小小的地方官,其父巴结柳将军上位,她也成了柳常茹的小跟班,柳常茹到处惹了事,最后都会推给李嫣,而叶卿卿和柳常茹之间的争斗,最后遭殃也是她。 叶卿卿的彪悍她是见识过的,李嫣可不敢惹她。 “李嫣,我说的对吗?” 李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喂?到底对还是不对啊?!” 李嫣埋下头,红了眼圈,垂下泪来。 “还真是个软蛋!跟你爹一样,就是个怂包。” 李嫣低头抽泣,柳常茹日日欺负她,她也只能默默地受着。 “欺负比你弱的,算什么本事!柳常茹,你也只会仗势欺人,欺软怕硬!” 那柳常茹固然可恨,但李嫣也是助纣为虐,做了不少坏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叶卿卿并非同情李嫣,而是她看不惯那些欺负弱者,将自己的喜乐凌驾在他人的痛苦之上的行为。 譬如萧澈的小妾,投井而死的小云。 小云出身卑微,靠别人的怜悯和施舍度日,虽得到了萧澈一时的宠爱,但被那王府中贵妾处处强压一头,最后腹中的孩子也没能保住,小产后投井自尽。 思及此,叶卿卿更觉萧澈可恨。 既然娶了小云,就该护着她,既不能护她周全,为何还要纳进王府,说到底萧澈也是间接害死小云的凶手。 而自己又比小云能好上多少,最终不也被人下毒害死。 “叶卿卿的本事可大着呢!呵,这不,才被懿王退了婚,一转眼又勾搭上了旁人。” 好不容易被柳常茹逮着机会嘲笑叶卿卿,她岂能轻易放过。 “你且听清楚了,我只说一遍,是我叶卿卿不要萧澈在先。” 那立在梅树中的男子一顿,“叶卿卿不要萧澈”这几个字好似锋利的刀子,字字剜心。 萧澈想起前一世,叶卿卿身中剧毒,到死也要和他划清界线:“若有来生,叶卿卿不愿再爱上萧澈,亦不愿嫁萧澈为妇。” 是他伤她甚深,她为了他受尽了痛苦和折磨,那时的她到底是以何种心情说出那番话的? 此刻萧澈似有些明白了。 在叶卿卿死后,萧澈不久后也在九王之乱中,死在了自己的兄长手中。 到死,他才明白像叶卿卿这般活得恣意的女子,愿意嫁他为妇,为他洗手做羹汤,学着如何为人娘子,她贵为县主,原本应该被夫君呵护和疼爱,可自从嫁给他之后,却整日以泪洗面,最后连眼中那星星点点的光芒都慢慢地耗尽了,她所求不过是自己的夫君能多陪着她,她所求不过是在自己的父兄战死后,他能成为她的依靠,他却为了那可笑的九五之位,奉旨去娶别的女子。 是他伤透了叶卿卿的心。 重活一世,他等到了那道赐婚了旨意,同时也等到了叶卿卿拒婚的消息。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呵,好笑!你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整个京城都知道是你叶卿卿整日缠着懿王殿下,这才几日未见,你的脸皮可比那邺城的城墙还要厚呢。” 柳常茹处处针对叶卿卿,不过是嫉妒叶卿卿能嫁给萧澈,嫉妒今上为叶卿卿和萧澈赐婚。 叶卿卿冷笑一声:“就算是我被拒婚又如何,有些人就连这被拒婚的机会都没有呢!” 今上共颁布了两道赐婚的旨意,一道是叶卿卿嫁给萧澈,意欲拉拢长公主和大将军;另一道是柳常茹嫁给南阳侯府庶子赵乾,柳家祖辈都是大将军,而南阳侯却空有侯爵,在朝堂之上并没有实权,因检举青州贪污的官员有功,这才举家被调入京都,那赵乾乃是南阳侯府小妾所生的庶子,今上赐婚,其寓意不言而明。 意在打压柳家。 今日柳常茹出现在南阳侯府,自然是借此赏花宴,与未来的夫君见个面。 叶卿卿一句话戳到了柳常茹的痛处,她气急败坏,向叶卿卿扑了上去。 ------------ 第五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叶卿卿狡黠一笑,任由柳常茹向她扑过来。 就在柳常茹扑向她之时,她却悄悄闪身,趁其不备伸出了右脚。 柳常茹才碰到叶卿卿衣裙的束带,就被她侧身躲过,对着柳常茹的后背顺势一掌。 只见柳常茹脸着地,重重地摔倒在雪地里。 叶卿卿自小习武,她出手极快,若行云流水,旁观者看到的是柳常茹上前殴打,却因雪天路滑,自个摔了一跤。 “叶卿卿,你暗算我!”柳常茹狼狈的爬起身来,鬓边艳丽的绒花掉落在地,发髻散乱,虽说脚下是松软的雪地,但叶卿卿暗暗出手的这一掌用了十分的力道,原本柳常茹长相普通,此番脸上又挂了彩,更加难看了。 她前额磕破了皮,红肿了一大片,她抬手一摸,好家伙,流血了。 柳常茹怒瞪双眼,气急败坏,原本难看的脸,此刻简直可以用面目狰狞来形容。 “常茹小姐,你流血了。”李嫣怯生生地拿出一方丝帕,递到柳常茹的手中。 柳常茹粗暴地夺过李嫣递来的丝帕,“少在这里假惺惺的献殷勤,我待会再找你算账!” 李嫣低垂着头,红了眼圈,每一次柳常茹心情不好,遭殃的都是她。 在叶卿卿摔倒之时,萧澈和赵澄明几乎同时冲了出去,还未碰到叶卿卿,就被她巧妙地躲开,她装作在和柳常茹拉扯之时,借了柳常茹的力道,顺势滚落在地。 萧澈去搀叶卿卿,她刻意避开。 只见她峨眉紧蹙,闷哼一声,扶着自己的右臂,艰难地起身,表情十分痛苦。 “卿卿,可是哪里受了伤?”赵澄明和萧澈异口同声,脸上如出一辙地露出担忧的神色。 叶卿卿挽起袖口,那袖口之下的雪肤美肌,已是红了一大片。 只见她满面委屈,紧蹙眉头,眼中噙着泪,点了点头,眼泪似珠串,静静地垂落。“好疼!” 赵澄明和萧澈的心如同眼前美人那拧成一团的眉眼,揪心的疼。 柳常茹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分明受伤的是她,这两个男人都瞎了吗?! “叶卿卿,你太过分了!分明是你暗算我,是你推我,还打了我一掌。” 叶卿卿委屈得直抹泪,看向赵澄明,柔声问道:“世子也是这样认为吗?” 赵澄明摇了摇头,仍是心疼不已,“我们都看到了,是柳常茹挑衅在先,却失足滑倒,与县主无关。” 叶卿卿乖巧地点了点头,“多谢世子垂怜!” 叶卿卿说完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臂,皱起眉心。 只有叶卿卿自己知道,她手臂上的伤只是看起来可怕却不严重,她生得肤白若雪,因肌肤过于白嫰,只要轻轻触碰就会红。 “县主定是很疼罢?” 叶卿卿摇了摇头,眼中蓄满了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似在极力的忍耐着。 哪个男人会喜欢整日里喊打喊杀的女汉子?这是叶卿卿在懿王府中一次又一次地碰壁之后,悟出的真理。 就是这样娇滴滴的,故作坚强的柔弱美人,男子才会对其心生一种想要保护的欲望。 一旁的柳常茹快要气得晕过去了,从前叶卿卿行事简单粗暴,柳常茹哪能料到今日她会来这招,她争也争不过,动手也没能讨到半分便宜,还摔得头破血流,她连忙取下挂在腰间的长鞭,“叶卿卿,有本事你和我光明正大地打一场,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叶卿卿故作艰难地抬了抬手臂,眼泪汪汪地看着赵世子,因自己的计谋得逞,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却装作万分委屈。 再说她本就是女子,本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 她一面流泪,一面瞥了萧澈一眼。 瞒得过赵世子,可瞒不过萧澈,萧澈心思深沉,智计无双,她又怎能逃得过他的一双火眼金睛,只希望他能念在他们相爱一场,不要拆穿她。 起先萧澈也差点被叶卿卿骗了,但他转念一想,叶卿卿自小习武,柳常茹哪能轻易在她手上讨到便宜,便知她定是故意为之。 他勾了勾嘴角,只待静静地看着眼前狡猾的小女子会如何做。 柳常茹扬起手中的长鞭,“接招罢!” 长鞭扬下,还没碰到叶卿卿,却被叶卿卿轻巧地躲过,躲在赵澄明的身后,“世子,柳常茹要杀我!” 这一声娇滴滴的轻呼,赵澄明的心都要融化了。 他将叶卿卿紧紧护在身后,“柳小姐,你当众殴打县主,传出去怕是会有损大将军府的名声!” 叶卿卿委屈地点了点头,在赵澄明身后对柳常茹做了个鬼脸。 气得柳常茹欲再次扑上去,却被萧澈拦住,“你闹够了没有!” “殿下,不是你想的那样,都是叶卿卿,是她暗算我。” 柳常茹满脸委屈,急红了眼,可惜根本就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 叶卿卿神色黯然,前世她嫁入懿王府,也曾多次被萧澈的那些贵妾们陷害,正欲出手教训陷害她之人时,他也是这般疾言厉色,一丝情面都不留。 “殿下,分明是叶卿卿的错!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帮着她,宁愿受她蛊惑!” 那时她也若柳常茹这般,受了委屈也曾口不择言:“萧澈,你根本就是个大傻子,只会被她们蛊惑,从来都不相信我!” 叶卿卿冷笑一声,从前她爱的卑微,其实她早该明白,是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萧澈一次次娶了旁人,一次次不信她,不过是不爱自己罢了。 此时叶卿卿倒是有些同情柳常茹,往日她也是如此,遭人构陷,被人误会,而萧澈竟然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萧澈见叶卿卿黯然神伤,便知叶卿卿想起了往事,想起了他以往的薄待,着急解释道:“孤不会再对卿卿......” “与我无关!”叶卿卿打断了他的话,他将那句“孤不会再对卿卿如此”堵了回去。 叶卿卿对萧澈福身:“殿下,臣女告退!” 她说完便福身退下,似不愿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卿卿,能听孤解释吗?”萧澈抬手握住了叶卿卿的手腕,叶卿卿并未回头,背对着萧澈,“不必,我与懿王殿下的婚约早已解除,臣女与殿下再无瓜葛,请殿下准许臣女离开!” 叶卿卿语气冰冷而疏远,每一个字如同那锋利的刀子,每说出一个字,就如同在萧澈的心间凌迟一回。 萧澈苦笑一声,松开了手。 叶卿卿转眼却对一旁的赵澄明笑靥如花:“方才同世子赏花,听世子说到青州的趣事,世子可愿再同卿卿多说一些?” “在下甘愿为县主效劳!” 赵澄明撑伞,走到叶卿卿身旁,她浅浅一笑,和赵澄明并肩离开,仿佛当萧澈并不存在一般。 柳常茹吃了个闷亏,哪里肯轻易放过叶卿卿,她趁叶卿卿转身,扬起了手中的鞭子。 “常茹!” 大雪随风起舞,茫茫的天地之间只剩大片的银白,风雪之中夹杂着淡淡的药香,那药香却并不刺鼻,像是用珍稀花草的香气遮盖了中药的苦味,徒留一抹淡淡的幽香。 那女子的嗓音轻柔,和缓,似山涧缓缓流淌的溪水。 丫鬟入画推着董婉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坐在轮椅之上的董婉儿抬手捂着胸口,方才只是大声唤了柳常茹的名字,那原本苍白的小脸上,爬上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捂着嘴剧烈咳嗽不止,再次抬眼,已是面红气喘,泪水涟涟。 当真是我见犹怜,柔弱入骨。 “婉儿,你身子弱,怎能在这大雪天里出来!”柳常茹放下手中的长鞭,收到自己的腰间,大步走到董婉儿身侧。 董婉儿握住柳常茹的手,柔弱一笑,摇了摇头:“多谢常茹关心,我的身子无碍的。” 董婉儿抬眼看向面前的萧澈,满面娇羞,芙蓉面上更添几分红晕,“婉儿听说老师会来,特地带来了临摹老师的一幅画,还请老师指导一二。” 随之董婉儿手中的画卷被展开,画中女子容貌倾城,鲜衣怒马,风姿绰约,那身穿红衣策马奔驰的女子,分明就是董婉儿。 叶卿卿看到这幅画像,瞬间变了脸色。 叶卿卿冷笑一声,笑着笑着,眼中蓄满了眼泪。 萧澈擅长作画,叶卿卿曾缠着萧澈,为自己描一幅丹青,当作是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可等得生辰都过了,都没能等来他为自己画的画像。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萧澈待董婉儿便与旁人不同,其实他们才是真心相爱,可笑自己竟是眼盲心也盲,为了能嫁给萧澈,和自己的父母作对,与柳常茹斗得你死我活,竟从未发现自己真正的情敌其实是董婉儿,前世她的父兄刚战死沙场,萧澈就迫不及待地迎娶董婉儿为侧妃。 原来这一切都是蓄谋已久。 萧澈见叶卿卿脸色不对劲,知是这幅画像的原因,萧澈想起叶卿卿曾经求过他为自己画一幅画像,因他忙于政务,一直耽搁了,正待要开口解释。 一旁的董婉儿却先开了口:“县主莫要误会了老师,老师是看我可怜,才答应为我作画的。” 叶卿卿冷笑一声,“与我无关,我和萧澈的婚约已解除,我们之间......呵!我们之间根本什么都不是!” 那些她认为的从前,只是她叶卿卿一个人的从前,对于萧澈而言,根本什么都不是。 再次抬眼之时,叶卿卿眼中已无半分波澜。 董婉儿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急切地解释道:“像我这样的人,从小汤药不离身,自知不能像县主和常茹这般,策马驰骋,像普通人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是不能够的。老师为我画了这幅画像,我日日看着这幅画像,让我在梦里,也能像县主和常茹那般,骑马纵情驰骋。” “婉儿,不必和她解释,我能明白婉儿的心思。” 就连柳常茹这样的女汉子,都红了眼圈,心中满是对董婉儿的同情和怜惜,更是对萧澈钦佩万分。 叶卿卿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董婉儿,又看一眼萧澈,眼神冰冷而疏远,他们二人郎有情妾有意,又与她何干。 “世子,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们在此谈情说爱。” “卿卿。”萧澈如鲠在喉,心中万般情绪都堵在胸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从前他辜负了叶卿卿,他到死才明白自己对叶卿卿的情义,若说叶卿卿的爱似一团火,爱得热烈而深沉,那他的爱却似涓涓细流,细细的流淌,但永不干涸,只可惜待他明白这一切时,佳人已死在自己的怀中。 如今佳人尤在,却不再属于他。 “还是请王爷唤臣女县主罢!”叶卿卿说完转身离开,徒留高冷的背影。 ------------ 第六章 都是他活该 长公主府,朝曦堂。 “卿卿,听说你与南阳侯世子在席间对饮?”萧瑟瑟神色慈爱,面露微笑,喜不自胜。 方才南阳侯夫人亲自来过,将今日赏花宴中发生的一切都告知了萧瑟瑟,只待叶卿卿点头,这门亲事就算成了。 叶卿卿一脸防备地点了点头。 “你们还一起赏花了?” 叶卿卿再次点了点头。 “临走时,赵世子还送了一盒点心。卿卿觉得南阳侯世子怎么样?” 叶卿卿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还不错!” 萧瑟瑟心中大喜,起先她还在担心,担心叶卿卿还是忘不了萧澈,听说今日萧澈也去了南阳侯府的赏花宴,倘若他们二人碰见,叶卿卿恐会回心转意,如今看来,叶卿卿必定是真的放下了。 叶卿卿笑道:“女儿是说点心还不错。” “真是个鬼灵精!” 叶卿卿不再追着萧澈身后跑,她也收了性子,她们母女也不再几句话不对付便剑拔弩张,也能心平气和地坐下好好的谈。 “可我怎么听说,赵世子一直送到长公主府前,待卿卿走了,还眼巴巴地在府门外站了好久,看来赵世子定是看上了我的女儿!” 叶卿卿羞得双颊飞红,似嗔似喜,“母亲快别说了!世子是个好人。” “可惜卿卿不喜欢。”萧瑟瑟猜到了叶卿卿的心思,叶卿卿这几日并未提起萧澈,也并未再去懿王府,昨日听王管家说萧澈竟然找上门来,情爱之事,越是压抑,越是逃避,就越是难以放下。 若想要解开她心中的郁结,也只能靠她自己,欲速则不达,自己催得越急,怕是会适得其反。 慢慢来罢。 思及此,萧瑟瑟轻叹一声。 叶定远风风火火的进了朝曦堂,连身上铠甲都未来得急换下,急的将桌上的茶水,一杯接一杯地灌进腹中,来缓解他干渴得快要冒烟的喉咙,接连几杯茶水过腹,他瘫倒在了红木雕花椅上。 “怎的在宫中当差,还少了二哥哥的茶水不曾?” 叶定远摆了摆手,缓了缓身体,对叶卿卿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过来。 叶定远凑到她的耳边,悄声道:“妹妹是不知道,今日宫中发生了一桩大事。懿王从青州回来了!” 叶卿卿神色淡然,端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一口,“我知道。” “妹妹你不知道!”叶定远激动万分,凑到叶卿卿的跟前。 一旁的萧瑟瑟对叶定远不停的使眼色,他却浑然不觉,自顾自说自话。 “咳咳......”萧瑟瑟瞪了一眼叶定远,示意他赶快住嘴。 叶定远抬头看了萧瑟瑟一眼,只丢下了一句话:“母亲若是嗓子不适,可多喝热水。” 萧瑟瑟抬手扶额,万分无语,“这么蠢的儿子,真的是我亲生的吗?” 叶定远凑到叶卿卿跟前,悄声道:“关键是懿王是无诏回京,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让他跪在揽月宫外,想必此刻还在跪着呢!” 叶卿卿满脸写着“与我无关”这几个字,跪着就跪着罢,他们是父子,今上也不会真的为难萧澈。 她伸手去拿果盘里的橘子,将橘子剥了皮,一瓣接着一瓣送入口中。 叶定远看着叶卿卿气定神闲的模样,叹了口气,这还是那个一听到萧澈就两眼放光,为了他要死要活的叶卿卿吗?若是萧澈看到叶卿卿这副没心没肺的死样子,定会气得吐血三升罢。 “妹妹猜萧澈怎会突然回京?” “为什么?”叶卿卿淡定地吃完最后一瓣橘子,又将手伸进果盘,选了个最大的橘子,剥皮,优雅地送入口中,橘子真甜,真香。 仿佛叶定远口中的萧澈与她毫无关系。 “是为了我那没心没肺的妹妹!” “咳咳......”那甜美多汁的橘瓣,卡在叶卿卿的喉间,不上不下,呛得她泪水涟涟。 “他是不是有病?” 叶定远忙将桌上的茶盏推到叶卿卿面前,“是啊!他是病了,得了很严重的相思病。今日陛下问他是否愿意娶董丞相的女儿为妃,你猜懿王是如何作答的,他说他此生只爱你叶卿卿一人,此生只愿娶你叶卿卿一人,绝不会娶旁的女子,陛下听了之后,更生气了,命他跪在大殿外,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才准起来。” 叶定远轻叹一声,指了指自己,“连累你哥哥我,还有今日当值的禁军陪着懿王站在殿外,足足站了三个时辰,连茶水都没喝,腿都站麻了,外头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的,你哥哥我是又冷又渴。” 叶定远又自说自话道:“不过萧澈那小子是真爷们,直直地在殿外跪了三个时辰,愣是哼都没哼一声!” “叶定远你别说了!”萧瑟瑟急忙阻止他再说下去,叶卿卿才下定决心拒了今上赐婚,若是再与萧澈藕断丝连,旧情复燃,那该如何是好。 叶卿卿垂下了头,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她不相信这是萧澈会说出的话,萧澈一心只想登上太子之位,倘若自己嫁给了他,他就得到了长公主和大将军的支持,对,一定是这样。 萧澈还真是步步为营,不折手段啊,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分明不爱自己,不惜在陛下面前说谎,也要昧着良心娶她,当真是可恨至极。 叶卿卿粉拳紧握,胸中一阵起伏,萧澈就是跪死了也是他活该。 揽月宫,长阿殿外。 萧澈直直地跪在殿外,夜幕降临,风雪肆虐,大雪厚厚地盖了一层,皑皑白雪泛出银白的光,照得夜间也亮若白昼。 贴身侍卫洛宁也陪萧澈跪着。 “殿下,您这是何必呢?为了县主千里迢迢地赶回京城,却受尽了冷眼,您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值得吗?今日叶卿卿待他的态度,冷若寒冰,似要铁了心和他划清界限。 他也不知道是否值得,从前叶卿卿追在他身后,他却一次次地将她推开,如今她再不愿回头了,让他也尝一回这爱而不得的滋味。 或许这一切都是他活该! “殿下,再这样跪下去,您的膝盖都要废了,您去给陛下认个错,说几句软话,陛下定会原谅殿下的。”洛宁是真心为萧澈着想。 没用的。 萧澈深知今上的脾性,若是他低声下气去求,怕是会适得其反,甚至会受到更加严厉的惩罚。 九岁那年,母妃病逝,萧澈在王府中受尽兄长的欺负,年幼的他哭着跑去找父亲,那时誉王萧钰还未篡位称帝,萧钰知道了非但没有维护他,而是狠狠地责骂了他,至今萧澈还记得父亲说过的话,“要做我的儿子,必定要成为这世间最强之人,被欺负了,只知道找爹娘哭诉告状的,那是懦夫的行为,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儿子。” 誉王府中姬妾众多,那些姬妾为萧钰前后生了十多个儿子,而最终能活下来的,也有九个之多,而萧澈对他而言,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无所谓。 在那样复杂的环境下,能生存下来的,个个都是强者。 而萧澈成长为萧钰众多儿子中最优秀的那一个,也必定是强者中的强者。 萧澈十八岁那年,萧钰篡位称帝,勾结先帝身边的王内官篡改了先帝遗诏,萧钰登基称帝后,诛杀太子党羽,罢免了朝中半数大臣,以雷霆手段将朝中的反对之声强压了下去,之后下旨将先太子,也就是当今的宁王萧逸,迁出东宫,遣送青州。 萧钰并不放心在青州的宁王萧逸,故命萧澈去青州,监视萧逸的一举一动,防备他兵变。 萧钰登基才两个年头,在这个节骨眼上,萧澈却无诏返京,萧钰又怎会不震怒。 最让萧钰生气的是,自己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多次忤逆他的旨意,将他平日的教导都抛到脑后,叫他如何不气。 萧钰众多的儿子当中,只有萧澈是最优秀、最像他的。 心性坚定,遇事果决,堪当大任。 萧澈又想起了十三岁那年入宫,初次见到叶卿卿的情景,他羡慕叶卿卿活的恣意又洒脱,如同星辰般耀眼夺目,他站在叶卿卿身后,是那样的自卑而又胆怯,那时他被自己的兄长推入玉溪湖,差点淹死,是叶卿卿救了他,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 可不知从何时起,这一切都变了。 他被权力和欲望所困,为了登上太子之位,他娶了一个又一个女子,想着只要王妃之位是叶卿卿的,日后皇后之位是叶卿卿的,他要让叶卿卿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直到叶卿卿死在了兰香苑,他才明白那个最爱自己的人不在了,能站在他身侧,陪他共享这世间繁华之人,已经不在了。 自己曾追逐的至高无上的权利根本就毫无意义。 后来兄长瑞王发动宫变,他甘愿赴死。 风雪依旧,寒风凛冽,刺骨的寒风在脸上刮得生疼,萧澈跪在大殿外,从未像今日这般清醒。 雪下了一整夜,直到天明终于停了,第一缕阳光笼罩着长阿殿高大的宫门,绽出柔和的光芒。 长阿殿终于被打开了,王内官带来今上的口谕:“懿王无诏返京,念在初犯,着令懿王在府中闭门思过。” 王内官躬身凑到萧澈的耳边,笑得谄媚,悄声道:“陛下还说,给殿下一个月的时日,若是到那时县主还未改变心意,再为殿下和董婉儿赐婚。” 萧澈重重地叩首,高声道:“儿臣多谢父皇成全!” ------------ 第七章 送不出去的芙蓉花灯 又是一年上元灯会,安宁街头各色花灯林立,月漓桥头大红灯笼排排高挂,烘托出浓浓的节日气氛。 车马喧嚣,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沿街叫卖的各色摊贩,街边热气腾腾的各色糕饼和小吃,街头表演杂耍的跑江湖卖艺的汉子,手舞大刀,刀光凌厉,绽出冷清的银色光芒,人群中不时迸发出阵阵喝彩声和雷鸣般的掌声。 流云阁中,叶卿卿窝在被褥里,睡得天昏地暗。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响起,叶卿卿轻蹙眉头,翻了个身,头缩进了锦被中。 “妹妹,大事不好啦!”又是一阵急促的叩门声传来。 叶卿卿连续翻身数次,被叶定远那一声声鬼哭狼嚎和一阵阵急促的叩门声搅得睡意全无,打了个哈欠,披衣靸鞋,慢吞吞地起身去开门。 只见她乌青着一双眼,星眼半睁,脸上无精打采,接连打了数个哈欠。 叶定远吓了一跳,“妹妹,你怎么搞成这幅鬼样子?” 叶卿卿朝搁在桌上的绣帕努了努嘴,那是她昨晚练习了整整一夜的成果。 叶定远拿起绣帕,仔细地端详。 “这是妹妹绣的?” 叶卿卿点了点头,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提提神。 “这一团红的是?” 叶卿卿将白底青云纹茶盏递到嘴边,轻抿了一口,缓缓道:“牡丹。” “那这绿的呢?” 她放下茶盏,抬手托住香腮,有气无力道:“绿叶。” 说完又打了个哈欠,她实在是太困了。 叶定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指着绣帕之上那黑黢黢、胖乎乎的一坨,惊诧万分道,“那这黑的我知道,定是妹妹为了突出秋日肃杀、萧条之感,故在绿叶上绣上了黑团,暗示绿叶不日即将枯萎衰败,妹妹的刺绣果然是意境深远啊!” 叶定远得意地昂着头,他实在太佩服自己了,竟能在如此扭曲抽象的刺绣中,猜出刺绣者的意图,他简直不要太聪明。 话说这绣的都是些什么玩意?简直不忍直视。 不过,牡丹不应在春日才绽放的吗?这刺绣倒是符合妹妹不学无术的风格。 叶卿卿白了叶定远一眼,换只手托腮,道:“那是树叶上的毛毛虫。” 叶定远拿着绣帕,左看看,右看看,也没能看出那黑乎乎、乱糟糟的一团是只毛毛虫,妹妹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毛毛虫不应该是绿色的吗? 他扶额轻叹一声,放下绣帕:“妹妹这双手,适合拿刀,也适合拿剑,就是不适合拿绣花针。” 叶卿卿抬手拿了一块面前的梅花糕,递到自己的嘴边,那梅花糕香甜,入口即化,唇齿生香。 “我知道啊,但昨日南阳侯世子又送了我一盒点心,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想着不如送他一个亲手绣的香囊,就拿手帕先练练手。” 叶定远不禁对叶卿卿刮目相看,他也伸手从白瓷小碟中拿了一块梅花糕,咬了一口,皱起了眉头,“太甜了,甜得齁牙。果然只有女人才喜欢这种甜的腻死人的糕点。” 他将咬了一口的梅花糕放下,笑道:“妹妹果然高明,若是南阳侯世子见了妹妹亲手绣的香囊定会知难而退,这一招当真是高啊!” 叶卿卿没好气的看了叶定远一眼,“恭喜二哥哥猜得全错!” 难怪自己都要议亲了,长她三岁的叶定远还是单身,就他这样的会有女子喜欢吗? 叶卿卿摇了摇头,定是没有! 叶卿卿打了个哈欠,又道:“二哥哥今日前来,不会是特意来此打击卿卿的罢?” 叶定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猛拍自己的头,差点就忘了,他神秘一笑,“你猜二哥方才在府外,见到谁了?” 叶卿卿漠不关心地摇了摇头,管他是谁,总归不是萧澈就好。 “正是懿王。” 叶卿卿听闻变了脸色,为何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就算她拒了婚,他没能得到长公主和大将军的支持,他也可娶了董婉儿,有董丞相的支持,也可助他夺得大权。 前世,他不正是为了得到朝中大臣们的支持,娶了董丞相之女董婉儿、兵部尚书之女李欣茹,吏部尚书之女蒋菁菁吗? 叶卿卿叹了一口气,问道:“他来做什么?” 叶定远摇了摇头,看向叶卿卿,他怎会知道。总之他觉得萧澈从青州回来后就变了,从前萧澈对妹妹可没那么上心,对任何人也都是那副冷冰冰的,生人勿近的模样,可那晚他竟然为了妹妹跪了一整夜,听说回府之后,还卧床了几日。 叶定远长叹一声,或许啊,男人都是如此,主动送上门的不稀罕,就喜欢那种对他爱答不理的,一句话总结,就是犯贱呗! 萧澈站在长公主府门外,从正午等到了天黑,都没等到叶卿卿出府。 其实不只是今日,昨日,前日,他都在府外等候,只为了将手中这盏亲手做的芙蓉花灯送给叶卿卿。 前世,上元节前,叶卿卿整日缠着萧澈,让萧澈为她做一盏花灯,陪她一起过上元节,可那时萧澈奉旨肃清前太子余党,整日早出晚归,那花灯最后自然也没能做成,待到上元节都过了,有一日,萧澈突然想起还欠叶卿卿一盏花灯,便让手下洛宁去安宁街上,买了一盏,并将两盒珠宝首饰一道送去了兰香苑。 叶卿卿起先还是欢天喜地,觉得虽然上元节过了,但萧澈还记得答应她的事。 后来问了洛宁,才知这盏花灯并非萧澈亲手所做,于是将花灯连同那些送来的珠宝首饰都扔到了箱底,她再也没看一眼。 买来的和亲手做的又怎会一样!之后,叶卿卿再未提过花灯之事。 自那时起,她便再不敢奢望,她深知只要有奢望,最终也只会更失望。 这一世,萧澈早早地带着亲手做好的花灯,只待在上元节前将花灯送给叶卿卿,再陪她一起过上元节,弥补前世的遗憾。 前日,叶卿卿同赵澄明约好一起听曲,待过了四更天她才尽兴而归,萧澈远远地站在府外,见到赵澄明亲自将叶卿卿搀下马车,临走前赵澄明送了叶卿卿一枚家传的玉佩。 昨日,叶卿卿清早出府去近郊打猎,亲自将猎物送到了南阳侯府,赵澄明又亲自送叶卿卿回府,临走还送了她一盒点心。 萧澈见眼前成双成对叶卿卿和赵澄明,却没了上前的勇气。 但他今日还是来了。 漆黑的夜幕之上,星辰闪烁,泛出莹白耀眼的光芒,安宁街上明灯高挂,亮若白昼。 今日萧澈不觉在府外已站了四个时辰,那晚萧澈在雪地里跪了一夜,膝盖上的伤还未痊愈。 洛宁心疼自家主子,萧澈虽是习武之人,可也经不起这连续三日站在长公主府外,数个时辰的苦等。 更何况,这几日大雪虽停,但凛冽刺骨的北风呼啸不止,每日站在这风口上,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 良久,洛宁观萧澈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待要继续苦等下去,他躬身上前,“殿下可否容属下去叩开长公主府的大门,请县主出府相见?” “不必了,再等等吧。”重生一世,他再不愿再以王爷的身份逼叶卿卿做她不喜欢的事。 叶定远神神秘秘地凑到叶卿卿跟前,悄声道:“我听王管家说,还不止今日,昨日,前日,懿王都来过,从正午一直等到四更天才走。” 为何他还要苦苦相逼,她都已经决定放下了,为何他还不愿放手,叶卿卿神色一凛,冷冷道:“他喜欢等,那便让他等着罢!” 叶定远笑着试探道:“妹妹当真不心疼?听说懿王那日在雪地里脆了一夜,双膝上还带着伤呢!何况今日是上元节,卿卿当真不想出去看看吗?” 提起上元节,叶卿卿想起了前世,亮如星子般的眼眸,又寒了几分。 若是等就能让她回心转意,过去自己在懿王府也没少等,那萧澈又是如何待她的! 将她扔到一旁,不理不踩? “妹妹当真不去?”叶定远倒是有些同情萧澈,看来妹妹是下定决心不愿再和萧澈有任何纠缠。 “去,今日是上元节,那捧玉斋定是推出了新品糕点,卿卿定是要去的,只不过不是为了萧澈。”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而苛待自己,不值得,趁着自己还未议亲,该玩乐,享受的一样都不能少。 她不信萧澈会为了一纸赐婚,去贴自己的冷脸,她了解萧澈更胜过自己,高冷、心机善权谋,却从未将精力浪费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 叶卿卿坐在镜台前,好好梳妆打扮了一番,今日她一身鹅黄色夹袄,粉缎长裙,缀着红宝石的玉带高束纤腰,鬓边戴一朵绯色芙蓉珠花,戴金蝶坠流苏发簪,一副娇俏少女打扮。 才出府,就远远地看见宛若一尊望妻石的萧澈。 只不过他轻蹙眉头,脸色有些苍白。 叶卿卿故意视而不见,正待离开。 突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位少年将军翻身下马。 少年将军拱手道,“县主。” “这位将军是?” 少年将军生得唇红齿白,简直可用白白胖胖来形容,未语面先红,一脸的憨厚老实相。 身后的叶定远大步地迎了上去,拍了拍少年将军的肩膀,“这是二哥哥的至交,邱信,邱小将军。邱将军近日从东郊大营调任禁军副统领,是妹妹的仰慕者。” 闻言,邱信白白胖胖的脸上红得彻底。 “末将参见县主!”邱信双手抱拳,向叶卿卿行了个大礼。 行礼之时,握在邱信手上的那一长串大大小小的可爱的兔子花灯,晃在叶卿卿眼前。 “好精致可爱的花灯。”叶卿卿不由得赞叹道。 邱信憨厚一笑,脸似煮熟的蟹,更红了。“这是末将亲手所做,县主若不嫌弃,还请县主收下。” “慢!”洛宁急忙上前阻止。 自家主子在长公主府外整整等了三日,凭什么被这姓邱的小子捷足先登。 其实叶卿卿早就看见了萧澈手中的芙蓉花灯,那花灯栩栩如生,宛若刚从折头采摘的新鲜芙蓉花,只有擅长作画的萧澈,才能做出这盏形神具备的芙蓉花灯。 叶卿卿冷笑一声,前世自己求了许久,都没能求来这盏花灯,如今萧澈竟为了拉拢长公主和大将军的支持,主动送上门来。 可惜自己不稀罕了。那带着目的的讨好,只会让自己更恨他的虚情假意和不知手段。 萧澈上前道:“卿卿,孤今日来是想将这盏亲手做的花灯送给你。” 邱信见身旁谪仙般的男子拿出了手中的花灯,那花灯花瓣舒展开来,每一片花瓣都薄若蝉翼,轻盈鲜活,仿佛秋日里枝头盛开的木芙蓉,一阵风吹来,花瓣轻颤,宛若初绽。 那盏花灯轻易将邱信手中的兔子花灯比了下去。 邱信此前一直在东郊大营,瑞王的麾下效力,近日才调任禁军副统领,还未正式赴任,自然不知眼前这位兰芝玉树,贵气逼人的男子就是今上的第六子,懿王萧澈。 “兄台手中的花灯好生精致!”邱信都忍不住赞叹一声。 “放肆,这是懿王殿下。”洛宁厉声喝道。 邱信听闻赶忙跪下:“末将有眼无珠,还请懿王恕罪!” 叶卿卿轻笑一声:“我倒是觉得邱将军的兔子花灯可爱有趣,卿卿喜欢。” ------------ 第八章 原来过敏症也会要人性命 美人的声音如同天籁,果然他自小看中的女子就连审美都如此的与众不同。 小时候,邱信随父亲初次进京,正好撞见叶卿卿和柳常茹在河边比赛射箭,战利品就是一只关在笼中的小白兔。 身穿红衣的叶卿卿一箭射下系在柳枝上随风舞动的红色布条,双眸弯成了月牙,那挽弓射箭的英姿,随风飞舞的裙玦,他便再也无法忘怀,他目光追随着叶卿卿,见她打开笼子,将小兔抱了出来。 那时的叶卿卿约摸只有十岁,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叶卿卿抱着小白兔,轻抚她柔软的长耳朵,温柔的说道:“小兔,你快跑,躲进树林里,不要再被柳常茹抓到了。” 自那时起,邱信便再也无法忘怀,之后他到处打听,终于得知这美丽善良的小女孩就是清河县主叶卿卿。他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再次见到那个英姿飒爽的小女孩,哪怕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 他何其幸运手中的兔子花灯能被叶卿卿看中,又何其幸运能和美人一起逛安宁街,一起赏花灯。 邱信和叶卿卿并肩走在安宁街上,犹觉自己身在梦中,他红着脸,偷偷看了一眼身侧的叶卿卿,她微微一笑,他只觉心似荡漾的春水。 叶卿卿笑着看向面人摊,笑道:“邱将军,这面人不错。” 邱信便将面人摊上的面人全都买了来。 叶卿卿从中抽出一只婵娥奔月的面人,抿嘴轻笑,邱信握着着剩下的十根面人,脸红至耳根处。 “这支银簪还不错。”叶卿卿玉手轻抬,轻抚过一支缀着银铃的素银簪,浅笑一声道。 邱信将首饰摊上的首饰全都包了来。 叶卿卿抬手抽出那支银簪,簪在发间,勾起唇角,笑靥如花道:“邱将军,好看吗?” “好看,”邱将军呆呆站在原地,点了点头,实在太好美了,美似画中仙。 途径捧玉斋,叶卿卿停下脚步,往里一望,邱和顿时心神领会,走出捧玉斋时,手中塞满了糖炒栗子,桂花糕、糯米糕等各色小吃和糕点。 叶卿卿琥珀色的眼眸弯成了月牙。 邱信一晃神,看得痴了。 叶卿卿用余光扫向不远处,那身穿月白绣金线锦袍的男子,正看着自己,瞬间她眼中的笑意全无。 她选择了邱信手中的兔子花灯,本以为萧澈会知难而退,未曾想他竟跟了自己一路,萧澈的脸皮何时已经厚到如此地步了! “邱将军,卿卿想去那间香粉铺子看看。” 叶卿卿不信,萧澈天生对香粉和花粉过敏,还能再跟着她不成。 邱信点了点头,只要是叶卿卿看上的,他都毫无犹豫地买了下来,好在他将多年的俸禄都积攒了下来。 男人挣钱不就是为了给自己心爱的女人花,只要美人开心,他就觉得这钱花的值得。 叶卿卿和邱信并肩走在前面,萧澈不动声色的跟了一路,她对别人笑,他的心就好针扎似的疼。 前世,叶卿卿嫁给他后,她每日以泪洗面,从不曾见她笑得如此开心。 原来她的开心竟是如此简单,她想要面人、首饰和糕点,他便将整条安宁街都买下来又有何难。 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好像自己从不曾了解她到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也从未想过她会有这些寻常女子的欢喜。 眼见叶卿卿走进了香粉铺,便知她是故意如此,但萧澈心中仍有那么一丝欣慰,至少叶卿卿还记得他对香粉过敏,并非全然不在意他。 他苦涩一笑,跟了进去。才一进门就被那浓浓的香味,熏红了眼,像被人捂住了口鼻,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席卷而来,呛得他捂嘴咳嗽不止。 “殿下,这是间香粉铺。”洛宁在一旁急忙阻拦,自家主子像是中了邪,竟为了叶卿卿连性命都不顾了。 “孤知道。”萧澈强忍着不适,走了进去。 洛宁急得跪在萧澈的面前,“殿下,您自小对香粉过敏,冒然进去,恐会有性命之忧。” 那年萧澈只有五岁,府中新来了一位婢女,在萧澈的寝殿中放置了熏香,萧澈才走进寝殿,只觉呼吸不畅,浑身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之后便人事不醒。 亏得太医救治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那时洛宁才知,原来过敏也会危及性命。 在那之后,王府中禁止燃熏香,伺候的婢女禁止佩戴香囊、涂抹香粉,而洛宁的任务除了贴身保护萧澈的安危,还需谨防他人用香害萧澈。 久而久之,洛宁对各类香味都十分敏感,甚至能分辨出寻常的香味是何种香料所制。 那日萧澈从南阳侯府回来后,身上沾染的香味正是那浓郁的白檀木香,只不过萧澈并未提起,回府后暗自涂抹了治过敏的药膏。 今日叶卿卿身上佩戴的香囊中的那味香,正是白檀木香,洛宁心疼自家主子,为了叶卿卿,竟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萧澈轻唤一声:“卿卿。” 只见他面色紫涨,随之变得惨白,身子似轻盈的蝶,摇摇欲坠,叶卿卿急忙上前,紧蹙眉头,面带担忧道:“萧澈,你不要命了!这是间香粉铺。” 萧澈虚弱一笑道:“卿卿终于肯回头看孤一眼了。” 他不信叶卿卿会丝毫不在意他们之间的感情,今日他走进香粉铺,其实是拿命在赌,赌他在叶卿卿心中的分量,赌她无法割舍他们之间的情义,当他看到叶卿卿眼中的担忧,他便放心了。 他释然一笑,他赌赢了。 叶卿卿闻言鼻头发酸,眼中蓄满了泪,前世她中毒昏迷在兰香苑,萧澈才肯来见她,那时她心情复杂,甚至还有些感谢下毒之人,若非如此,萧澈又怎肯再见她,她还记得她那时说过的话,“王爷终于肯来看卿卿了。” 她蹙紧眉头,痛苦地闭上眼,双睫轻颤,泪至眼角无声地垂下,早在前世,那个爱萧澈爱到骨子里,对他死心塌地的叶卿卿就已经死了。 她眸色骤然变冷,眉眼间带着冰冷和疏离,“洛宁,照顾好殿下,送殿下回府。” “卿卿,原谅孤好吗?是孤错了。”萧澈紧握着叶卿卿的手腕不放,那绝美的脸上已渗出豆大的汗珠,仍是强撑着身子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重生一世,他还从未像今日这般害怕失去,他有预感,倘若自己今日放手,他将会永远地失去叶卿卿。 叶卿卿冷笑道:“就算殿下没有长公主府的支持,董丞相、李尚书和蒋尚书他们都愿将女儿嫁给殿下,殿下同样也可实现心中所愿,殿下又何必苦苦纠缠?” 萧澈苦笑一声,他心中所愿唯有叶卿卿而已。 原来叶卿卿是这样想他的,原来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长公主府的支持,重生后,他每天都想着如何去挽回,如何去弥补,他所有的努力在她的眼里竟都是纠缠。 萧澈心灰意冷,松开了手。 叶卿卿走出香粉铺,再未回头看一眼萧澈。 萧澈只觉舌尖弥漫着一股腥甜的血腥味,气血攻心,呕出一口鲜血来。 “殿下,您怎么样?” 萧澈摇了摇头,叶卿卿的那句“殿下又何必苦苦纠缠?”如同催人性命的毒药,他只觉肝胆俱裂,心疼如绞。 他脸色越来越苍白,苍白若纸。 洛宁吓得赶紧背起人事不醒的萧澈,将其送回懿王府。 丞相府,绮香阁中,董婉儿拿着医书,再三仔细地确认纸上的药方,又将亲手配好的中药,放进药罐里慢慢地熬。 丫鬟入画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小姐,这熬药之事,还是让奴婢来吧,小姐劳累了许久,伤了心神,恐会引发旧疾。” 董婉儿盯着煮沸的汤药,又将炉中燃得正旺的碳挑出几块,轻拂额上的香汗,“无碍的,这是老师的药,半分都马虎不得。外头的郎中惯用猛药,老师是金尊之躯,药效太猛,服用了恐有损身体健康,可宫里的太医,用药又太过于保守,服下了总不见好,久病难愈,恐又伤了根本。” 药香阵阵,董婉儿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再挑出了几块碳来,已是大汉淋漓,面红气喘。 “我自小同这些药草和医书打交道,便略懂几分药理,又服下各种各样的草药,熟知这些草药的药性,这熬药最是关键,需得小火慢慢地熬,需得熬出这样浓郁的色泽,才能将药材的功效发挥至最大。” 入画心疼董婉儿,自家小姐样样出色,脾性相貌也是万里挑一,偏偏老天不长眼,未给她健康的身体。 入画轻叹一声道:“每到入冬时分,小姐旧疾复发,最严重的几日,竟连站立都难,需坐在轮椅上,还请小姐怜惜自个的身体。” 入画说完哽咽了,眼中泪光闪烁,又劝道:“小姐为了给懿王熬药,耗心耗力,以小姐的身子,最是做不得这耗费心力之事,可懿王却未必会领情,如今京城人人都在传,说懿王被叶卿卿拒婚,也不愿娶小姐。” 董婉儿苦笑一声道,“老师文武双全,只有像清河县主那样洒脱豁达的女子,才可与他般配,是我配不上老师。” 房中弥漫着浓浓的中药味,董婉儿端起熬好的汤药,倒入青瓷小盅,交给入画,待要开口嘱咐。 入画接过青瓷小盅,笑道:“小姐,奴婢知道了,药要悄悄地交给懿王府的香草,不能让让懿王知道是小姐送的。” 董婉儿满意的点了点头,捂着帕子又咳嗽了几声。 “小姐为懿王做了这么多,就连送药都要瞒着他,小姐这样做当真值得吗?” 董婉儿望向窗外柳树上抽出的新芽,微微一怔。 她陷入了沉思,她将萧澈视作知音,视为师长,就是不敢奢望其他,她知道萧澈的一颗心都在叶卿卿身上,早已容不下旁人,自己不过是拖着残躯,挨日子罢了,她这样的人,又怎能去连累他人,更何况那人是自己尊为师长的萧澈。 萧澈对她而言,是她渴望而又不敢触碰的,只能悄悄藏在心底的秘密。 只要自己不说出心底的秘密,她还能以好友的身份待在萧澈的身边。 只要自己不做出出格的行为,那流言自然能不攻自破,这也算是为老师排忧解难了。 董婉儿笑着催促道:“快去罢,记得带上炭炉,只挑选快要燃尽的碳,要确保汤药温热时送到懿王府,凉了药效也就弱了。” “知道了,小姐。” 待入画离开,董婉儿打开琉璃瓶之后的暗格,取出珍藏的那幅画,画中男子一袭白袍,玉冠束发,俊美得好似天神下凡,手中的宝剑斩落了湖边的柳枝。 董婉儿回想起初见萧澈时,那是一个寒冷的雪天,她和自己赌气,独自坐着轮椅出府,来到湖边,想着与其拖着残驱苟延残喘一辈子,还不如一死了之,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滑进了光滑结冰的湖面,她闭上双眼等死,只见湖面开始裂开,她正待掉入湖水之中。 那身穿白衣的男子,用手中的剑劈断湖边的柳枝,朝她伸了过去,“你就这样死了,对得起你的父母吗?他们生你养你爱你疼你,你就是这般回报他们的?”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又或许是那男子说的话起了作用,董婉儿在坠下湖面的那一刻抓住了柳条,男子随势一带,她重重地跌到在雪地里,膝上磕破了皮,疼她的皱起眉头,直掉眼泪。 男子冷冷道:“这点痛都受不住,方才那决心赴死的勇气哪去了?” 她正要辩驳,男子又道:“死并不可怕,可怕是好好的活着,如今生逢乱世,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骨肉分离,尚且还在苦苦挣扎,你自小被父母娇养着长大,锦衣玉食的供养着,竟还要寻死觅活。” 说完男子又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现在也没人再拦着你了,想死的话请自便。” “小姐,不好了!” 董婉儿收回思绪,将手中的画卷合上,放回暗格之中,将琉璃瓶放回原处。 入画一路跑来,已是面红气喘,上气不接下气,“小姐,懿王晕倒了,听香草说是过敏症。” 萧澈对香味过敏这件事,董婉儿也是知道的,她为了遮盖自己身上常年服药的中药味,翻遍了医书,找到西域的一种珍贵的药草,提炼出了一味香,那是一股不同于任何鲜花和香料的香味,是一种闻之让人提神醒脑的药香。 “入画,随我一起去懿王府。” ------------ 第九章 翻了懿王府的墙 直到入夜时分,萧瑟瑟才回到长公主府。 今上以家宴为由,一早将萧瑟瑟召进宫。 席间,她同今上斡旋,和德妃斡旋,回到府中已是疲惫不堪。 她还未来得及换下长公主的华服,就急忙命人将刘嬷嬷叫到跟前。 她抬手去揉酸胀的太阳穴,手肘撑着桌面,想起在昭德宫中,德妃说的那番话,她紧皱眉头,面色骤然一寒,“休想打卿卿的主意。” 刘嬷嬷观主子的眼色上前,为萧瑟瑟轻捶肩背,劝慰道:“殿下莫要担心,小姐定能嫁得如意郎君。” 萧瑟瑟扶额叹息,为何卿卿的婚事竟如此不顺,才拒了和萧澈的婚事,如今竟又被他人惦记。 方才在揽月宫中,萧瑟瑟陪今上用了膳,德妃便派人将萧瑟瑟请进了昭德殿,言语之间全都是试探。 德妃李氏冠冕堂皇地将叶卿卿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遍,话里话外意在撮合叶卿卿和她的儿子舒王萧湛。 就凭萧湛那个草包,他也配! 萧湛好色轻浮,强行玷污了张学士家的千金,逼得她悬梁自尽。 他不学无术,成日里和京城中的一群纨绔子弟混在一起,斗鸡走狗,流连青楼。 那德妃也并非善茬,世人都言,养儿肖母,李氏虽称号德妃,但其品性举止和“德”字并无半分关系。 德妃仗着今上的宠爱,残害后宫嫔妃和皇嗣,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和性命。 德妃的兄长李景天,在任青州知州时,干了不少强抢豪夺,霸占良田之事,指使手下打死佃户和良民,贪污受贿的金银不计其数。 像李景天这样的大贪官,因背后有德妃的纵容和包庇,竟能升任户部尚书一职。 分明就是虎窟狼窝,叫萧瑟瑟如何不忧心。 只要她一日还是南朝的大长公主,就不会任由那些虎狼之辈打自己女儿的主意,“来人,去请小姐过来。” 自从叶卿卿走出了香粉铺,就告别了邱信,回到了长公主府。 此刻她拿着绣了一半的香囊,坐在桌前,魂不守舍。 香囊上的刺绣杂乱无章,用来绣牡丹花的红线乱糟糟地缠绕在一处。 比这香囊上的牡丹花刺绣更为乱糟糟的是叶卿卿的内心。 “二哥哥说得对,绣成这样的香囊,有谁会稀罕!” 叶卿卿懊恼地拿起剪刀,将香囊剪成了碎片。这乱糟糟的一团,看了也只会给人添堵罢了。 她心中烦躁而纠结。 自从离开了香粉铺,她满脑子都是萧澈说过的话,和萧澈那受伤的眼神。 不知他到底怎么样了?叶卿卿想起离开时,萧澈那苍白得无一丝血色的脸上,似乎很不好。 思及此,叶卿卿仍会控制不住的心疼。 她想起自己嫁入懿王府的那半年,孤独地空守在兰香苑中,每天像个疯子一样哭闹。 她又痛苦的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她都不愿再经历那孤独寂寞的滋味,更不愿再经历那毒入肺腑后锥心刺骨的疼痛。 “叶卿卿,你清醒一点,好吗?那曼陀罗是何种滋味,难道你还想再尝一回?” 一阵叩门声传来,玉蝉在门外提醒道:“小姐,公主殿下请您去前厅。” 叶卿卿将思绪拉了回来,拂去眼角的泪痕,匆匆去往朝曦堂。 萧瑟瑟见叶卿卿前来,脸上愁云舒展,“卿卿,快坐到母亲身边来。” 叶卿卿乖巧地坐下。 萧瑟瑟握着叶卿卿的手,笑道:“母亲听说卿卿今日认识了一位朋友,还相约一起去赏花灯。” “二哥哥还真是个大喇叭,就连这点小事都要告诉母亲。”叶卿卿在心里将叶定远腹诽了一番。 但叶卿卿还是将今日和邱信逛街、赏花灯之事都说与萧瑟瑟听,却并未将今日在香粉铺发生之事透露一个字。 萧瑟瑟听闻,笑道“这位小邱将军还真是有趣。听说这位邱小将军是定远的至交好友,想必品貌德行定是不差的。” 叶卿卿小脸一红,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萧瑟瑟轻拍叶卿卿的手,笑道:“母亲还听说南阳侯府赵世子今日亲自登门,说是过两日邀卿卿去玉泽湖钓鱼。” 叶卿卿点了点头,想着赵澄明虽出生书香门第之家,身上却并没有那些读书人的迂腐之气。 头几回,赵澄明约叶卿卿去听戏听曲,见叶卿卿觉得无聊,就派人打听了叶卿卿的喜好,得知叶卿卿对戏曲、吟诗、赏花之类的京中闺秀喜好的风雅之事,是毫无兴趣,而上山打鸟、下河摸鱼之事倒是干了不少。 于是他投其所好,改邀叶卿卿游湖、钓鱼。 叶卿卿笑道:“世子倒是有心了。” 萧瑟瑟见叶卿卿对赵澄明面露欣赏之意,顺势说道:“今日你宁王舅舅从青州来信,信上说你月柔表姐过几日就要出嫁了,日子就定在了下月初三。” 叶卿卿拍手笑道:“好啊!表姐终于得偿所愿嫁给了崔小将军。” 萧瑟瑟摇了摇头,叹道:“月柔要嫁之人并非是崔景恒,而是青州首富赵家的二公子。” “怎会如此!表姐和崔将军是青梅竹马,早就定下了婚约,况且以表姐的身份,又怎会下嫁那无权无势的赵家,更何况还是个次子。” 萧瑟瑟轻抚叶卿卿的额发,叹道:“出身在皇家,婚事半点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昔日你舅舅还是太子之时,月柔就算嫁入崔家那也是下嫁。今时不同往昔,当今圣上,对你舅舅是处处提防,若月柔再嫁给崔将军,那已是万万不能,月柔能嫁给青州首富赵家,已是最好的选择。” 叶卿卿听闻,粉拳紧握,她替萧月柔感到难过,不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表姐该有多伤心啊。 叶卿卿更觉心中堵得慌,怎么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萧瑟瑟又道:“卿卿,你与月柔自小姐妹情深,最为亲近,不若你去青州送送月柔。月柔见到卿卿定会很开心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成婚,兄长也是无奈之举,但为了兄长一家的安危,萧瑟瑟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留在京城,这才是保护兄长唯一的方式。 可萧瑟瑟还是放心不下,以今上多疑的性子,断不会轻易放过兄长,据派出的探子来报,今上派出的探子,最近频繁往返京都和青州,看来,近日就会有所行动了。 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萧澈为了卿卿拒婚董婉儿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京都,此事恐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此人有意将长公主府和丞相府推到风口浪尖,到底意欲何为? 或许女儿远离了萧澈,多和赵世子相处,以赵世子的品貌和才华,相信过不了多久,说不定就能促成这桩婚事,只有到那时,自己悬着的一颗心才能彻底放下。 萧瑟瑟叹息一声,抬手揉捏酸胀的太阳穴,神色已是疲惫不堪。 今夜无风,漆黑的天幕之上无一颗星子,这风平浪静的背后,安知不是暗潮汹涌。 丫鬟玉莲匆匆上前,在刘嬷嬷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刘嬷嬷凑到萧瑟瑟的耳边,悄声道:“方才宫里传来了消息,就在一个时辰前,今上遇刺,好在二公子拼死护驾,刺客已被伏诛,那行刺的刺客全都是死士,禁军只抓到一个活口,还没来得及审问,那名刺客却服毒自尽了,据探子来报,在那些死士的身上搜出了宁王府的令牌。” 萧瑟瑟听闻跌坐在椅子上,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摔得粉碎,惊呼一声:“皇兄。”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是谁如此狠毒,先是栽赃陷害,之后再来个死无对症,今上早就视宁王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此岂不是给今上送去了杀兄长的理由。 “来人,备马!去青州。” 刘嬷嬷吓得跪在地上:“殿下,您不能去啊!您此去非但不能相助宁王殿下,就连长公主府和将军也会受到牵连。” 刘麽麽说的对,夫君征战在外,战场本就凶险万分,此时她更不能给夫君拖后腿,可那是自己的兄长,她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兄长遇险,而无动于衷。 萧瑟瑟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代替兄长承受这一切。 叶卿卿看母亲的神情便明白了几分,虽说她并不懂朝堂之争,也不懂得权衡利弊,但她认同刘嬷嬷的话,为了舅舅一家的安危,母亲此时绝不能去青州,“女儿愿替母亲走一趟,只当是去送表姐出嫁,并不会惹人怀疑。” 萧瑟瑟迟疑了片刻,神情担忧道:“可是,此去青州路途遥远不说,就连母亲也无法护你周全。” 叶卿卿笑道:“女儿定会见机行事,母亲请放心,女儿早已不再是那个行事莽撞,爱惹事的叶卿卿了。” 前世,她撞得头破血流,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结果父兄战死,自己也被夫君厌弃。 重生一世,她也要撑起一片天,她拼死也要守护父亲和兄长,绝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 刘嬷嬷也在一旁劝道:“依老奴看,小姐去确实比殿下去更合适。” 自从叶卿卿主动拒婚后,她的改变可不止一星半点,萧瑟瑟知晓她是收了性子,变得更加成熟稳重,萧瑟瑟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点头答应。 又再三嘱咐道:“那卿卿便代替母亲去青州走一趟,明日一早就出发,务必将京城发生之事告知你舅舅,让他提前防备,母亲也会提前联络驻守在青州的叶家军,必要时与你接应,切记,一切小心行事!” 她萧瑟瑟的女儿,从来都不会是养在深闺中,经不得风雨的花朵,也好,去青州走一趟,权当是磨练心性,只有她放手,女儿才能成长。 刘嬷嬷见叶卿卿离去后,凑到萧瑟瑟的耳边道:“小姐很像当年的殿下。” 是啊,她天资聪明,勇敢无畏,确实比两个儿子更像自己。 夜已深,叶卿卿并未回到流云阁,而是去了懿王府。 她避开懿王府的家丁,轻松地翻过懿王府高大的院墙。 她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闭着眼都知道懿王府的哪一条小路通向哪处院落,那一条溪水汇入哪一条河流。 亭台楼阁、假山池水也都留下了她的身影。 她走进一处名叫玉宇轩的六角凉亭,那里正对着懿王府的书房,以前她为了不打扰萧澈处理政务,便在这凉亭之中一坐就是一整日,但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书房中的萧澈,她便甘愿一直等下去。 此刻万籁寂静,只闻呼呼的风声,和懿王府门前的大红灯笼在黑暗中轻晃,晕出的朦朦胧胧的光芒。 她不觉走到了书房外,看向屋檐之下的燕子窝,那年她拿着弹弓,将燕子窝打了下来,想看看窝里有几只小燕子,却不想被萧澈撞见,原以为会被萧澈责骂,萧澈那日许是高兴,竟对她远远一笑,她便乱了心神。 叶卿卿再往前走,半月洞门之后的那处宽敞的院落便是兰香苑,她痛苦地回忆禁足在兰香苑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禁足的那十多日竟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叶卿卿,也尝到了孤独和害怕的滋味。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时,她身中剧毒,躺在榻上,痛得死去活来,猛一睁眼,只觉冷汗涔涔。 叶卿卿悄然来到萧澈的寝殿外,那房中摇曳的烛火,将洛宁的身影拉长,只听洛宁恭敬地对躺在榻上的男子说道:“亏得太医救治及时,不然殿下就......” “是她!”萧澈感觉到那熟悉的气息,惊喜万分,急忙下了床,外袍都来不及穿上,匆匆跑出殿外。 洛宁方才说到,“太医嘱咐殿下,好生休养,这几日不得下床......” 洛宁满头黑线,他还未说完,只见萧澈风一般地冲出寝殿,他呆在了原地,他还从未见过自家主人对谁如此上心过。 萧澈跑出殿外,因欣喜和激动,双膝不停地颤抖,“卿卿是你吗?” 叶卿卿闪身躲到了树后,并未现身,只见那欣长的身形,如缎般长发披散在身后,因出来得匆忙,只穿了寝衣,仍是丰神俊朗,俊美得不可方物。 萧澈欣喜万分道:“卿卿,我知道定是你!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只见一个女子的身影磨磨蹭蹭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怯生生地柔声道:“老师,是我。” ------------ 第十章 认错了人? 只见打扮成婢女的董婉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一想到今日叶卿卿离开时,那决绝的眼神,萧澈心下叹道:卿卿又怎会深夜来此,想必是自己看错了罢。 星目微抬,掩去了眼底的光芒,眉眼间欣喜全无,萧澈神色似有些不悦道:“婉儿,你深夜来此,董相他知道吗?” 董婉儿低头不语,果然没能逃出萧澈的一双慧眼,她今日扮成婢女混入懿王府,是瞒着父亲,偷偷跑出来的。 当她听入画说到萧澈昏倒时,她心急如焚,着急出府探望。 但还未走出闺房就被董相阻拦,命令不许她出府,更不许她去见萧澈。 往常董相并不反对董婉儿去见萧澈,甚至还鼓励她多去向萧澈请教作画的技巧,还曾多次夸赞萧澈,赞他品性高洁,才貌出众。他还曾夸赞萧澈是难得一见的奇才,笔下所绘之物,天赋与技巧共存,所画之花鸟虫鱼,生动灵活,形神兼备又不失傲骨。 不知为何,今日董相得知她要去懿王府,却大发雷霆,命令她从此以后再不许踏入懿王府一步。 董婉儿急得一直哭,哭急了,便用帕子捂嘴直咳嗽。 可说完,董相就后悔了,他从未如此严厉地责骂过董婉儿,亦不忍看女儿伤心,又担心她会伤心过度,伤了身子。 董相便软了语气,劝说道:“婉儿,日后你定会明白爹的一片苦心,况且我董世贤的掌上明珠还不必自降身份去倒贴,既然懿王不愿,那自有别人会愿意,婉儿,日后爹爹定会为你挑个好夫婿。” 萧澈当众拒婚董婉儿,无疑给了董世贤一记响亮的耳光。 董世贤知晓自己的女儿对萧澈是一往情深,本想着萧澈日后也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待到合适的机会,他豁出去一张老脸去求今上赐婚。 可却被今上抢先一步,今上欲与长公主结亲,下旨为叶卿卿和萧澈赐婚,好在却被那叶卿卿拒了婚,董世贤便借此机会向今上推荐自己的女儿,可未曾想萧澈竟然不识时务,居然当众拒婚自己的女儿。 萧澈拒婚之事在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最近流言传得越来越离谱,说是董相千金被懿王拒婚后,要去兰安寺出家做姑子。 就在昨日,瑞王萧誉突然回京,亲自去丞相府拜访了董世贤,二人相谈甚欢,瑞王提及自己的王妃病故,董世贤观他神色悲痛,言语中无不透出对亡妻的思念和不舍之情,董相听了也十分动容,对瑞王是既敬重又欣赏。 董世贤心想,虽瑞王萧誉比自己的女儿大了十多岁,三十一岁的年纪也正当壮年,相较萧澈却更加沉稳自持,又想着年龄大一些或许会更懂得疼人,况且日后自己全力辅佐萧誉,助他登上太子之位后,到那时女儿也就有了依靠,有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过今上最忌讳党争,此事还应徐徐图之。 萧誉此番回京,听闻了萧澈拒婚董婉儿,本就是为了求娶董婉儿而来,他意欲拉拢相府为他所用,经他一番试探,果然董相对萧澈拒婚一事耿耿于怀,可董相半生都混在朝堂,精于算计,最终还是选择为自己留了余地,并未即刻就答应将董婉儿嫁给他,只模棱两可地说,“老臣唯有一女,自小捧在掌心,从未强求过她。此事还需婉儿点头答应才能成。” 董婉儿被关在绮香阁中,焦急万分,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让入画在绮香阁中假扮自己,她换上入画的衣衫,通过香草,混进了懿王府。 可她才来到萧澈的寝殿外,未曾想竟这么快就被他察觉。 董婉儿急忙解释道:“婉儿担心老师,故前来探望。” 萧澈抬眼扫向四周,除了董婉儿,确实并无旁人。 他只觉心中怅然,果然是自己看错了。 萧澈神情漠然,冷冷道:“孤已无碍,夜已深,倘若被他人撞见,恐有损你的清誉,孤让洛宁送你回去。” 董婉儿神色黯然,只见萧澈身穿寝衣,如缎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知他以为来的人是叶卿卿,这才如此急切地跑了出来,而他见到自己后,面上尽显失望的神色。 这前后萧澈态度的反差,尽管她早就知晓萧澈心中没有自己,仍觉心痛难忍。 董婉儿抿着唇,乖巧的点了点头,不行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她默默地跟在洛宁的身后,眼泪无声地垂了一地。 直到萧澈回到寝殿,叶卿卿才从大树背后走了出来,她轻松地翻出高大的院墙,出了懿王府。 难道萧澈对董婉儿根本就无意? 她这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若是换作以前,她定会欣喜万分,可此刻她心中只剩下苦涩,若萧澈不爱自己,也不爱董婉儿,那他必定只爱那至高无上的权势。 他天性凉薄,根本就没有心。 安宁街上万籁寂静,只闻几声狗吠,漆黑的夜空中无一颗星子,只剩安宁街上零星几盏花灯晕出微弱的光。 叶卿卿内心悲戚,今夜她偷偷潜入王府是为了让自己的安心。 而今夜过后,她终于可以死心了。 ------------------------------------- 次日,天一亮,叶卿卿就坐上了去往青州城的马车,马车中装着为萧月柔准备的成婚贺礼。 贺礼装了满满两大箱子,叶卿卿临走时,萧瑟瑟嘱咐过,让她此去青州一路上要缓缓地行,不要惹人怀疑。 萧瑟瑟今早进宫面见今上,今上答应派人彻查行刺之事,但愿能给宁王一家多争取一些时日。 昨晚一夜未眠,叶卿卿此刻正闭眼靠在马车上休息。 只听得一阵马儿的嘶鸣声,马车缓缓地停下,玉蝉摇醒了正在熟睡的叶卿卿,“小姐,南阳候世子来了。” 叶卿卿睡眼朦胧,无精打采地拉开车帘,从车窗中探出头来,扯了扯嘴角,和骑在马上的赵澄明打招呼,“世子,好巧啊!” 观叶卿卿那礼貌而僵硬的微笑,显然被吵醒后,颇为不悦,赵澄明故意装作视而不见,手握马鞭,笑着拱手道:“在下和县主约好一起去玉泽湖游湖,钓鱼,故在下今日前来兑现约定。” 今日一早,南阳侯夫人就派人去唤赵澄明,说是长公主府派人来传信,想让赵澄明陪着叶卿卿去青州走一趟,虽说赵澄明并不会武艺,但南阳侯在青州多年,根基深厚,关键时刻也能对叶卿卿照拂一二。 当然也是为他们制造机会,或许叶卿卿和赵澄明自青州归来,会带来好消息。 故今日一大早,赵澄明就急忙出府,去追叶卿卿的马车。 叶卿卿露出礼貌而又不失尴尬的假笑:“哦,那还真是很不巧呢,卿卿要去青州参加表姐的婚宴。” 她说完又打了个哈欠,无辜地眨了眨眼,继续敷衍,“卿卿也感到很遗憾,不能和世子一起游湖,钓鱼了。” 叶卿卿在心中腹诽道:“这下他该回去了吧?她伸着脖子说话,真的很累啊,关键是马车一颠一簸的,实在是太想睡了。” 赵澄明脸上的笑容愈浓,发挥锲而不舍的精神,“真巧,在下也要去青州,二弟的婚事在即,家父事多抽不开身,故命在下去青州打理二弟的婚事,不知在下可否有幸和县主同行?” 叶卿卿笑道:“好说,好说。” “难道我不答应,你就不会跟来了?”叶卿卿在心里补上一句。 “可是赵乾公子和柳常茹的婚事?”叶卿卿瞬间来了精神,果然唯有八卦才能让人精神振奋啊。 赵澄明笑着点了点头,“正是。” 难怪最近柳常茹没来找她的麻烦,原来是去了青州。 叶卿卿缩回有些酸疼的脖颈,小声嘀咕道:“不过以柳常茹那骄傲的性子,又怎会同意去青州成婚,她没闹吗?这可一点都不像她。” “怎么没闹,闹得可凶了。” 玉蝉在一旁正拿着礼品单子清点车上的物品,叶卿卿随行只带了几个小厮,那些男子粗心大意,若是将那些贵重的金银首饰弄丢了,可怎么好,玉蝉一面清点贺礼,一面随口答道。 叶卿卿惊讶地看向玉蝉,“怎么你也知道?” 玉蝉笑道:“只有小姐不知道,这几日小姐将自己关在房中绣花,两耳不闻窗外事,此事在京都已闹得人尽皆知。柳小姐起先是不答应,又是哭闹,又是砸东西,又是闹绝食,可听说昨日柳小姐的兄长跟随瑞王从云州回来了,将柳小姐倒吊了起来,打了一顿,后来将柳小姐捆了,连夜送去了青州。” 柳常茹性子霸道蛮横,从小被宠坏了,但她最怕这个哥哥,叶卿卿曾见过柳常茹的兄长,他性子冷淡,沉默寡言,从不多说一句话,听说他替瑞王萧誉做事,颇得瑞王的信任,是瑞王的左膀右臂。 看来恶人自有恶人磨啊,叶卿卿也觉得,柳常茹就是欠打,打一顿就老实了,她幸灾乐祸地勾起嘴角。 柳常茹仗着自己大将军嫡女的身份,可没少干过仗势欺人,刁难他人的恶事,她可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听完柳常茹的八卦,一阵睡意袭来,叶卿卿连忙打了数个哈欠。 不过这瑞王可谓是今上众多皇子中最低调的亲王,数年来奉旨驻守云州,多年来从未回京,低调得好似并不存在一一般,唯一关于他的消息是他成婚多年,夫妻恩爱,他再未纳过妾室,不久前瑞王妃病故,瑞王思念王妃,还卧病了半月,像瑞王这样深情的男子,在皇家堪称稀有物种。 相比之下,萧澈前世娶了她,又娶了董婉儿,又后接二连三地纳了妾室,瑞王重情重义,萧澈却生性凉薄,虽说都是今上的儿子,这性情差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相比之下,还是瑞王更让人倾佩。 赵澄明也很是体贴,笑道:“在下就不打扰县主休息了,在下骑马跟着县主的马车,待到了青州,在下再唤县主。” 叶卿卿巴不得他如此说,她回答的十分干脆:“好。世子请自便!” 很快,叶卿卿靠着马车壁沉沉地睡去。 马车缓缓前行,数个时辰之后,驶入青州的边界。 ------------ 第十一章 青州城来了仙女 青州地处京都以南,此时正值初春,相比京都没了刺骨的北风,满城苍翠,城中百花怒放,春意盎然。 青州城依山傍水而建,城中一条长河贯穿其中,城中百姓在河道两旁修建房舍,左邻右舍走家串门,好不热闹。 叶卿卿一觉醒来时,马车已经驶进了青州大街上。 赵澄明见美人睡得正酣,也不忍心打扰,只得跟在马车后,缓缓地行。 青州街头人声鼎沸,车马喧嚣。 “上个月的十五两还未上交,加上这个月的月租,共计三十两银子。” 叶卿卿闻言,拉开车帘,往外一看,只见说话的男子满脸横肉,居高临下,恶狠狠地瞪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张屠户夫妻俩。 男子身后跟着几个拿着棍棒的家丁,个个凶神恶煞,面色不善。 每说一句,男子脸上的横肉乱颤,夫妻二人吓得不断地跪地磕头,“求赵公子宽限几日,朝廷刚征了税,实在是手头紧,过几日,我们定会亲自将银子送到赵公子府上。” “他说没银子。”男子对身后的家丁大笑一声,那满脸横肉挤到一处,露出了满口黄牙,瞧着就让人作呕。 “给我打!” 拿着棍棒的家丁蜂拥而上,将张屠夫夫妇二人围在正中,棍棒如雨点般落在他们的身上,夫妇二人一面哀嚎,一面跪地求饶。 围观的人群中,站出一名好打抱不平的男子,只听那男子说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随意伤人,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停!” 满脸横肉的赵钱急忙喊停,走上前去,揪着说话男子的衿口,将他提了起来,伸出那肥胖的手,拍了拍男子的脸,面露凶光,“你去打听打听,我们赵家就要和宁王府结亲,我赵钱的堂兄就是宁王的女婿,你算那根葱,敢骂老子?” 赵钱只待一拳挥下,却被人背后一脚踹翻在地,顿时摔得鼻青脸肿。 只听得咔嚓一声,骨头裂开的声音,鼻骨断裂,赵钱捂着鼻子,一阵鬼哭狼嚎。 鲜血从鼻孔中不断地往外冒,身后的家丁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搀扶。 叶卿卿回到马车前,只见赵钱坐在地上哇地一声,边哭边骂:“狗杂种!敢打老子,敢得罪赵家,得罪宁王,哪天落在老子手里,让你求生不得,求死......啊!” 叶卿卿将手中的石子轻轻一弹,那石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砸在赵钱的眉心。 痛得他龇牙咧嘴,连连哀嚎。 叶卿卿出手极快,身旁的赵澄明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她缓缓走来,那亮如星辰的眼眸弯成了月牙,眨巴着双眼,笑道,“世子是否觉得卿卿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温柔?” 惊诧之余,赵澄明勾起嘴角,他早就听说叶卿卿善武艺,又想起那日在南阳侯府中,和李常茹起了冲突,观她的武艺远在柳常茹之上,怕是自己早就被她骗了。 好有趣的美人,他喜欢。 “卿卿率直可爱,相较寻常女子更加特别,更何况那赵钱本就可恶,卿卿也是替天行道。” 人美心善,还带着一股子侠气,还带着几分狡猾,这样的女子,谁不喜欢呢? 那赵钱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抬眼看见打他的女子朝马车旁的男子走去,赵钱看那男子十分眼熟,瞬间破涕为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呼一声,“堂哥!” 赵钱拖着受伤的腿,朝赵澄明一瘸一拐地挪了过来。 赵澄明连忙抬手挡住脸,对叶卿卿笑道:“宁王府就在前面,容在下送县主去宁王府。” “慢着,我方才听见有人唤世子堂哥。” 那赵钱不知何时,闪到了赵澄明的跟前,扯着他的衣袍,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那扭曲青紫的一张脸,要多丑就有多丑,他满脸委屈道:“堂哥,我方才被人欺负了,就是她打了我。堂哥,你瞧,我都流血了,你可要为堂弟做主啊!” 那赵钱被打得鼻青脸肿,鼻子都被打歪了,鲜血迸流。 赵澄明心下叹息,充满了同情,却嫌弃地躲开:“下手可真够狠的!” 他再看向身旁笑靥如花的叶卿卿,一脸天真无邪地望着自己,好似方才对赵钱拳脚相向的女子和眼前笑得单纯无害的她并非是同一人。 方才叶卿卿出手太快,赵钱根本就没看清是谁出手打他,待他反应过来时,只看到了叶卿卿的背影,他边说边指向叶卿卿,只见面前的女子身穿红衣,似画中走出的仙子。 只见叶卿卿无辜地眨了眨眼,笑道:“赵公子可看仔细了,真的是卿卿打的你吗?” 赵钱见到眼前的绝色美人,顿时三魂丢了七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卿卿,这名字可......真好听。” 他说完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呆呆地看着叶卿卿。 叶卿卿柔媚一笑道:“既然是赵公子看错了,那卿卿就先走了。” 叶卿卿意味深长的看了赵澄明一眼,款步离开,待马车驶出了很远,赵钱仍呆呆地站在原地,家丁追了上来,好奇地问道:“公子在看什么呢?” 赵澄明像看傻子般看了赵钱一眼,翻身上马去追叶卿卿的马车。 赵钱眼睛都看直了,半晌才道:“仙女。青州来了仙女。” “可方才出手打公子的,不正是那位女子吗?” 赵钱瞪了那说话的家丁一眼,“闭嘴,不许你胡说,仙女又怎会动手打人呢!定是你眼花看错了。” 赵钱边走边念叶卿卿的名字,满心欢喜地离开,围观的众人如同看傻子一般看向赵钱,仿佛在说:“莫不被打坏了脑子。” 赵澄明好不容易追上了叶卿卿的马车,连续唤了叶卿卿数次,她都不理会。 叶卿卿心想,赵钱如此行事,定是得赵家授意,那赵家二公子定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如今舅舅一家危若累卵,头上悬着一把利剑,可赵家却嚣张跋扈至此,若是表姐嫁入了赵家,舅舅一家定会被赵家连累。 那赵澄明也和赵钱同样可恨,赵钱当街行凶,焉知不是南阳侯府在背后撑腰,私下纵容。 思及此,叶卿卿并不理会赵澄明,只命令车夫快快地行。 马车骤然停下,赵澄明策马上前拦住了叶卿卿的马车。 他翻身下马,对坐在马车中的叶卿卿一揖到底,“赵钱不过是在下的远房亲戚,去年,她母亲上门拜访,论辈分,他唤在下一声堂兄,实则在下也只见过他一次,对此人却并不了解,还请县主明察!” 叶卿卿扑哧一声,帕子捂嘴,笑出声来,她又不是断案的知府,还明察。 她抬手打起车帘,笑道:“卿卿不敢责怪世子,只是若人人都打着南阳侯的名义欺压百姓,恐影响侯爷和世子的官声。” 赵澄明再次行了个大礼,认错道:“县主说什么都是对的,都是我的错。” 玉蝉见赵澄明那一板一眼的恭敬模样,凑到叶卿卿的耳边,笑着打趣道:“奴婢猜世子是想说,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叶卿卿听闻,又羞又臊,脸上似嗔似喜,“小蹄子,我定要撕烂你的嘴。” 赵澄明瞧见她满脸娇羞的女儿态,心中越发欢喜。 叶卿卿于他而言,满满都是惊喜,他想起在南阳侯府的初见,自己都曾被她骗了,他曾以为她是需要他人保护的弱女子。 可面对萧澈,她表现出异于常人般果决,他看得出叶卿卿对萧澈与旁人不同,她眼中流露出的坚强和决绝,必是内心坚强之人,他如何都想不到,这是自小娇养在长公主府的金枝玉叶会有的心性。 方才叶卿卿为那对夫妻出头,当街教训赵钱,必是心地善良,心怀侠义之人,他更觉她可敬又可爱。 赵澄明不知不觉中早已被叶卿卿深深的吸引。 叶卿卿见赵澄明呆呆地看着自己,脸红得彻底。 她福了福身,笑道:“今日天色已晚,前面就是宁王府,卿卿就此告辞,多谢世子一路相送。” 叶卿卿告别了赵澄明,马车停在了宁王府门前。 宁王萧逸在东宫的府邸,要比眼前的这座宁王府要大上数倍,与其说是一座府邸,倒不如说是一间简陋的宅院。 往日东宫的金碧辉煌和眼前宅院的破败不堪形成了巨大的对比,叶卿卿只觉胸中酸涩,油然而生了压抑和苍凉之感。 宁王一家听说叶卿卿今日会到,早在府门外等候多时。 几句寒暄过后,宁王妃柳氏将叶卿卿迎入正厅,叶卿卿对萧逸和柳氏行了大礼,正待将昨日刺客冒充宁王府行刺今上之事,告知萧逸。 萧逸似乎早就猜到了叶卿卿为何而来,还未等她开口,便笑道:“卿卿大老远从京城而来,又赶了许久的路,想必早已累了罢,我命人已将西厢房收拾好,舅舅这里虽比不上长公主府,但也算干净整洁,卿卿可放心住下,待吃过月柔的喜酒再回京也不迟。” 叶卿卿颔首答应,看来舅舅一家并不知道京都发生了什么,她得告知舅舅提早做准备才行。 “卿卿有要事告知舅舅。” 萧逸淡淡一笑道,点了点头,“舅舅已经知晓,卿卿莫要担心,舅舅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自从他得知叶卿卿来青州的消息,他就知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萧逸待人温和,心怀仁德,当年萧钰篡位称帝,他自请来到青州,在此偏安一隅,也从未想过起兵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皇位。 来到青州之后,他携妻儿寄情山水,四处游历,更是从未想过与萧钰争。 但他知晓以萧钰多疑善变的性子,定不会轻易就放过他。 一旁的宁王妃柳氏早已猜透了夫君的心思,轻蹙娟细的柳眉,满面担忧,宁王浅然一笑,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别担心,我定会护你们周全。” 又嘱咐柳氏道:“卿卿初次来到青州,夫人可带卿卿四处走走,莫要整日闷在府中,以卿卿活泼好动的性子,莫要憋闷坏了。” 柳氏慈眉善目地看向叶卿卿,笑道:“两年未见,卿卿出落得越发标致了,我和你舅舅一直念着你们,每每提起你们,你舅舅总会悄然落泪,不知殿下和将军可好?” “夫人!”被柳氏如此一说,萧逸倒有几分觉得不好意思,可他看柳氏的眼神,满满的都是深情,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 叶卿卿点了点头,笑道:“母亲和父亲都好。” 她想起小时侯,自己每次闯了祸,就会溜进东宫,去找宁王夫妇,他们对自己的宠爱,甚至超过了表姐。 宁王夫妻恩爱,那时萧逸虽贵为太子,自他娶了柳氏为妃后,便再未选妃,也并未再娶旁人。 从前叶卿卿执着于和萧澈一生一世一双人,大抵是受了自家父母和宁王夫妇的影响,无形之中以父亲和舅舅的标准去要求自己的夫君,故当萧澈为了太子之位娶了一个又一个女子,她才会反应如此之大,她舍不得难为心上人,便只能难为自己。 她只能用哭闹的方式引起萧澈的注意,可未曾想,却只是徒惹他厌烦而已。 叶卿卿苦笑一声,眸色越来越冷。 ------------ 第十二章 只求他放过自己 萧澈和萧誉几乎是一前一后进了长阿殿,都是为了昨晚行刺之事而来。 萧澈跪在皇帝萧钰面前,叩头请罪:“儿臣昨夜未能赶来救驾,还请父王责罚。” 南宣帝萧钰看向他那莹白的脖颈之上密密麻麻的红疹,顿觉满面失望,他紧皱眉头,似有些不悦。 他烦躁地抬了抬手,示意萧澈起身,自从萧澈被叶卿卿退了婚,萧澈的表现总是让他失望,昨日懿王府传来了消息,他竟然为了叶卿卿,全然不顾自己的性命,看来他早已被儿女私情绊住了手脚。 一旦生情,心中便有了牵绊,身为帝王最忌感情用事,有了情也就有了任人拿捏的软肋。 萧钰轻叹一声,看来立谁为太子,仍需细细观察。 萧钰抬手揉捏眉心,面上喜怒难辨。 抬眼见萧澈仍未起身,萧钰面色一沉道:“你还有何事?” 萧澈何其聪慧,他早知道父王在他和几个兄弟的府邸安插了眼线,他因香粉过敏之事传到父王的耳中,怕是早就惹得父王不悦,即便如此,他仍是决心为宁王说几句公道话,“儿臣奉父王之命,两年前随皇叔一家去往青州,暗中派人盯着宁王府的一举一动,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依儿臣之见,昨日刺客行刺之事,恐并非是皇叔所为,还请父王明鉴。” 萧钰擅于权谋,心机深沉。以他对兄长的了解,萧逸是真君子,行事光明磊落,素怀有仁德之心,刺客行刺之事,萧钰亦知并非是萧逸所为。 可在他看来,是不是萧逸做的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个除掉萧逸的绝佳的机会。 萧誉在殿外听见了萧澈的话,大步迈进殿内,与萧澈并排而跪,“儿臣亦觉得六弟说的很在理,皇叔一家一向低调,此事确实不像是皇叔所为,只是那些刺客都是死士,如今又死无对证,且从他们的身上搜出了宁王府的令牌,毕竟刺客行刺的是父王,即便父王宽容,并不治罪,可行刺天子本就是死罪,于理法难容,断不可轻易赦免,儿臣认为,此事定要彻查,宁可错杀,也绝不能轻易放过。” 萧誉的做法更合萧钰的心意,萧钰其实心中早有了打算,“就依誉儿之见,先派人去青州彻查此事,绝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人,誉儿以为应派何人前去?” 萧誉看了看身旁的萧澈道:“儿臣认为没有比六弟更合适的人选。世人皆知六弟行事果决,最是公正不阿,此前被父王派往青州,想必对青州的各方势力和宁王府的势力都十分熟悉,儿臣认为六弟此去定能为父王排忧解难。” 罢了,希望这次萧澈不会让自己失望罢,当是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毕竟这些年自己在他身上花费了心血,可南朝的储君绝不能是个被感情束手束脚的软弱之辈,但愿他不会辜负自己对他的期望。 思及此,南宣帝萧钰点了点头,抬手扶额道:“就依誉儿所言,你们都退下吧!” 萧澈虽是不得已应下了这桩差事,却在心中反复忖度,刺杀一案本就和宁王无关,有何可查,可若是不查,便是失了君心。 萧誉此次举荐自己,怕是忌惮长公主和大将军的势力,怕他们成为自己的助力,若是他为父王解决了心头大患,除了宁王,只怕到那时,长公主府第一个不会放过自己。 而卿卿必再难以原谅自己。 最终受益的都只会是萧誉。 前世那场宫变之后,萧澈才彻底认清了萧誉的真面目,前世自己就是在夺嫡之争中死在萧誉的手上,而萧誉继位之后,屠戮兄弟,铲除异己,四处征战,致使南朝民不聊生。 出了长阿殿,萧誉大步跟上了萧澈,面色和善,带着兄长的关切,问道:“听说六弟昨日患了过敏症,不知病情如何,请了太医不曾?” 萧澈拱手道:“多谢兄长,我已无碍了。” 萧誉轻拍他的肩膀,笑道:“那就好!兄长这就放心了。” 在众多兄弟之中,萧誉只将萧澈视为对手,萧钰夺位登基之初,他便自请前去驻守云州,云州城地处南朝和北朝的边境,边境苦寒,时有战事发生。 他在云州蛰伏数年,为的就是远离宫中各皇子之间的争斗,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必要之时,有足够的实力能助他夺得太子之位,而这些年他的那些兄弟确然从未将他当成皇位的竞争对手。 都只当他是和蔼可敬的兄长,他的那些兄弟愿意这样认为,他也乐意继续扮演这个角色。 而他这个六弟待他始终冷淡,内心藏着的让他猜不透,摸不着。故而他不得不在萧澈面前更加小心,在长公主府拒婚的消息传到了云州,他才回到京都,此番回京他是有备而来。 青州,宁王府。 萧月柔的丫鬟流苏将叶卿卿迎进了芙蓉阁,萧月柔感染了风寒,此刻正在房中,躺在床上,蒙着厚被褥发汗。 两年未见,萧月柔清减了不少,原本圆润饱满的脸庞,瘦了一圈,眉宇间带着一抹淡淡的忧愁,苍白的芙蓉面上带着几分倦容。 萧月柔见叶卿卿前来,急忙起身去迎,姐妹二人相拥而泣。 叶卿卿见萧月柔房中连像样的装饰都没有,只有几卷书,几幅字画,又见她身上穿戴皆是半旧不新的衣裳和首饰,不觉红了眼圈,垂下泪来。 “表姐在青州受苦了。” 萧月柔赶紧捂住叶卿卿的嘴,着急望向窗外,对她使了使眼色。 宁王府上到处都是今上安插的眼线,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传到京都,那位的耳中,还不知会给宁王府带来怎样的灾难。 萧月柔笑道:“这两年我在青州过得很好。” 她拿出帕子替叶卿卿拭去脸上的泪痕,问道:“姑父姑母,大表哥二表哥在京都可好?” 看来宁王一家,对京都发生的一切竟全然不知,两年前今上将宁王一家派去了青州,不久后就让叶磊和叶定钦父子领兵西征。 叶卿卿笑道:“都好!” 不过前世父兄战死沙场,她得知父兄战死沙场的消息后悲痛欲绝,之后自己也被人下毒害死,她那琥珀色的眼眸骤然一紧。 她知晓舅舅一家处境艰难,心中越发为他们感到担忧,更可况赵家还打着宁王的旗号,在外闹事,当街殴打百姓。 一想到下月萧月柔就要嫁入赵家,叶卿卿更觉心急如焚,劝道,“表姐,你当真要嫁给赵家二公子吗?表姐真的不等崔小将军了?” 今日,叶卿卿亲眼目睹赵钱在街上的所作所为,表姐还未嫁过去,那赵家就已是仗势欺人,欺辱百姓,若是表姐当真嫁过去了,那赵家还不翻了天。 萧月柔点了点头,面色无喜亦无忧,“我已决心嫁给赵二公子,恒哥哥会明白的,此前我与他说好了,若我嫁给别人,他便另娶他人,这样我们都不吃亏,他自不必等我。” 萧月柔苦涩一笑,抬手抚向叠放在床上整齐的绣金线喜服,笑道:“我选择嫁给赵家,对我,对他,都是最好的选择。” 她早已不再是那个住在东宫,被人众星捧月的佳和郡主,若是她执意嫁给崔景恒,那才会真正害了他,更害了宁王府和崔将军一家,她不能那样自私。 之前父亲再三问过她的心意,也曾说若是她不愿嫁入赵家,便拼尽全力,也不会让她受丝毫的委屈。 可她深知府中到处都是今上安插的眼线,她早已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无忧无虑的太子嫡女,宁王府已是危机四伏,朝不保夕,由不得她不妥协,在局势面前她也不得不委屈求全。 “可赵家那样的商贾人家,根本就配不上表姐,表姐可要想清楚,毕竟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一旦选错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叶卿卿这句话何尝不是对自己说的。 所托非人,遇人不殊,前世萧澈始终对她不冷不热,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终究没能捂热那颗冷若寒冰的心。 前世经历的种种痛苦的经历和惨痛的教训,她不愿萧月柔再步她的后尘。 叶卿卿见萧月柔黯然神伤,知她心中其实并未放下崔景恒,此刻更是极力劝说萧月柔,希望她能改变心意。 前世,叶卿卿和萧月柔的性子可谓是两个极端,叶卿卿性烈如火,骄傲蛮横,而萧月柔性子沉稳如水,最是温柔。 可叶卿卿知晓,她和萧月柔对待感情是如出一辙,骨子里是既倔强又执着。 萧月柔苦笑一声道:“待卿卿见到那个人便知,他是值得我托付一生之人。” 萧月柔眼神中透露出的坚定和信任,可见她是下定了决心嫁给赵家二公子。 萧月柔心思细腻,既然她如此说,那赵家二公子必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可表姐和崔小将军就太可惜了,有情却无法相守,彼此都要承受爱而不得之苦。 萧月柔认命般地笑了,或许她和崔将军没有缘分罢,良久,才平复了心情,含泪柔声笑道:“卿卿,别只顾着说我的事,你和萧澈如何了?” 姐妹俩还在京城时,总是会向对方倾吐彼此的心思,说的最多的自然就是自己的心上人。 提起萧澈,叶卿卿心头涌上了万般情绪,心中五味杂陈,她淡淡一笑,“我和他已经结束了。” 虽是平淡的一句话,却像是耗费了叶卿卿全身的力气,她原本以为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心中会是轻松的,释然的,解脱的。 但不知为何,此刻她心中又酸又涩,一阵阵揪心的疼痛袭来。 原来萧澈已伤她如此之深,前世的纠缠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这一世,她只求他能放过自己。 萧月柔握紧叶卿卿的手,笑道:“方才卿卿劝我,那我也要劝卿卿一句话,莫要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我能看得出萧澈心中有你,只是他心中有爱却不知该如何表达罢了。” 迟来的深情,她根本就不稀罕,她冷笑一声,呵!他根本就没有心,哪来的深情。 叶卿卿苦涩一笑道:“表姐,别提他了,我们姐妹好不容易见面,莫要为了旁人耽误了我们说知心话。” 叶卿卿心中久久无法平静,甚至有些懊恼,自己从来都不是拿得起,放不下之人,为何偏偏一提到萧澈,她就会忍不住的心痛,难过得无法自抑。 ------------ 第十三章 最合适的夫君人选 叶卿卿拉着萧月柔说了大半夜。 次日,直到日上三竿,丫鬟玉蝉和流苏去房中唤了数次,才将她们各自的主子从被褥中拉了出来。 今日赵澄明和赵家二公子一大早就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宁王府外,等候叶卿卿和萧月柔。 他们在等的那一个多时辰的功夫,两人在府外相谈甚欢,且他们都为了宁王府中女眷而来,更觉有聊不完的话题,甚至还分享了追求心上人的心得体会。 叶卿卿和萧月柔梳洗打扮了一番,匆匆用过早饭,才一同出了宁王府。 青州城此时正值早春,草长莺飞,满城苍翠,百花盛开,连绵春雨,如烟似雾。 细雨绵绵,似薄烟轻笼着青州街巷的热闹和繁华。 赵澄明和赵辰见彼此的心上人从府门踏出的那一刻,他们殷勤地上前,为叶卿卿和萧月柔撑起了油纸伞。 叶卿卿仔细地打量了赵二公子,只见他身穿半旧的青色薄衫,腰间佩戴素色的香囊,周身无一件华贵的物件,身形瘦削,相貌并不出众,却说不出的干净和质朴。 他的穿着打扮并不像是青州首富之子,倒像是个寒门书生。 与赵澄明俊美不凡,举止儒雅的书生气不同,他浑身上下都透着质朴。 赵辰见叶卿卿正在打量他,他便随之望了过去,只见美人天人之姿,堪与日月争辉的倾城容颜,他不觉在心中惊叹一声,笑着对叶卿卿作了一揖,“想必这位定是月柔时常提起的那位妹妹罢!” 那笑就像是兄长对妹妹宠溺的笑,与他对萧月柔的笑又不同,他看向萧月柔时,只静静地看着,眉眼间满的爱意藏都藏不住。 叶卿卿福身回礼:“卿卿见过赵公子。” 一阵微风袭来,带着院中蔷薇的花香和刚冒出土的嫩绿青草的气息,赵辰下意识地挡在了萧月柔的面前,为她遮挡吹来的凉风,春日的微风透着几分微寒,春雨呈连绵不绝之势。 却一点不显得刻意而做作,而是发自内心爱意的自然流露。 他关切地问道:“今日起了风,月柔小姐风寒未愈,我方才途经新月坊时,为月柔小姐挑了这件披风,这我第一次为女子挑选衣裳,不知这件披风可否入月柔小姐的眼?” 赵府的小厮上前,将那件折叠整齐的披风递到赵辰的手中,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件披风,生怕被雨水淋湿了,递到萧月柔的面前,叶卿卿见到那件披风时,彻底惊呆了。 披风是上好的丝绸所制,用粉红和金色丝线绣上了朵朵桃花,那些桃花宛若方才从枝头折下,鲜嫩娇艳,那月白色的披风宛若洁白的月辉,绽出柔和的光芒。 一看这件披风绝非凡品,更难得的是送披风之人的心思。 萧月柔偏爱素色衣裳,又素爱桃花,这件披风配色淡雅又不失华美,更衬得萧月柔如同春日枝头初绽的桃花,分外明媚动人。 若非极了解萧月柔的品味和喜好,断难挑选出这样合她心意的披风。 叶卿卿总算明白了昨日萧月柔为何会说,只待她见过了就知道,赵辰是值得她托付终生之人。 想要如此了解一个人,必得要花费不少时日,若是将一个人的喜好铭记于心,那必得是发自真心地爱着她。 叶卿卿不觉想到前世,明明自己最不喜琴棋书画,前世每每她去懿王府,萧澈都丢给她一本书卷,有时候是琴谱,有时候是棋谱,有时候却是晦涩难懂的诗词,从前她脑子一热,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努力,不计回报地爱着萧澈,总有一天,萧澈能回头多看自己一眼,如今细想来,自己要的远不止如此,她的爱并非不计回报,她要的是他全部的爱,半分都容不得敷衍,容不得与他人分享,若非如此,她宁愿不要。 有些人天生就给人一种安全感,那种安全感与长相无关,与家世无关。 萧月柔柔声笑道:“多谢赵公子,月柔很喜欢。” 萧月柔苍白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这一笑,赵辰微微一怔,心中愈加坚定,今后定要努力让萧月柔一直这样笑下去,笑一辈子。 一路上,赵辰的目光一直在萧月柔的身上,片刻再未移开。 在清风楼吃饭时,他会坐在靠门边的位置,生怕一丝风的影子落在萧月柔的身上。 他记得萧月柔不喜食辣,便体贴地刚踏进清风楼时,就事先吩咐好店小二单独为萧月柔做了不辣的饭菜,放在萧月柔面前的第一道菜,正是她最喜欢的酥糖糕。 因担心店小二在上菜时,不小心将辣的饭菜放在萧月柔的面前,饭菜被端上来之前,他都会再三仔细地检查。 自他和萧月柔在一起的那一刻,他的眼里心里再无旁人。 他知晓萧月柔的口味,知她的喜好,懂得并尊重她的品味,又并非刻意为之。 而是每一次和萧月柔在一起时,他都会细心的观察,且全都牢记在了心上。 叶卿卿这才明白,原来爱一个人可以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喜欢她所喜,尊重她,爱护她,心疼她,懂得她,体谅她,不求一丝回报。 她此刻才算真正明白,前世,她和萧澈为何会是那样的结局。 她并非自己想的那般全然不计回报,相反她想要的更多,她想要萧澈的倾心相对待,想要他只钟情她一人。 她再次想起那日母亲说过的话,日后萧澈荣登九五,后宫佳丽三千,你可愿与那些女子共侍一夫? 现在她能冷醒而理智地回答:“不愿。”有些人即便再难以割舍都不得不割舍,因为自己想要的,他注定给不了。 直到夜幕降临,叶卿卿和萧月柔坐上了回宁王府的马车。 赵辰和赵澄明骑马跟在她们的马车之后,护送各自心爱的女子归府。 叶卿卿坐在马车上,靠在萧月柔的肩头,羡慕地感叹道:“赵二公对表姐可真好,连我都被感动了。” 萧月柔浅浅一笑道:“是啊,和他在一起时,我心里感到很踏实,有时候我在想,爱一个人或许不必爱的轰轰烈烈,但求爱得长久,他确实是最合适的夫君人选,或许要不了多久,我就会真正地接受他。” 真的是这样的吗?或许表姐说的对,试着接受一个人,开始新的生活也未尝不是另一个更好的结果。 叶卿卿深吸一口气,看向晦暗不明的夜空,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自今日开始,试着开始新的生活,也未尝不可。 萧月柔指了指马车后骑马的赵澄明,笑道:“赵世子对卿卿可不一般呐,卿卿心中是中意懿王多一些,还是中意赵世子多一些呢?” “表姐!”叶卿卿拖长了尾音撒娇道。 马车之中,传来女子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马车缓缓停在宁王府前,叶卿卿走下马车,对同样翻身下马的赵澄明道:“世子,不必相送了,早些回府歇息罢!” 这是第一次叶卿卿主动关心赵澄明,赵澄明顿感欣喜万分,这半月以来,叶卿卿对他始终是极客气的,今日看来他这几日的努力并未白费。 赵澄明拢袖行礼道:“卿卿来青州已有数日,今日月朗星疏,明日想必天气晴好,在下可否邀卿卿明日去碧水湖游湖、垂钓?碧水湖的鲫鱼鲜嫩而肥美,容在下钓上几尾,为卿卿熬鲫鱼汤喝。” 叶卿卿闻言两眼放光,唯有美食,才能缓解心中烦闷,她爽快的答应:“好,如此甚好!” 她和赵澄明相处的更自然,也更随意,和他在一起时,至少她不必时刻担心,自己的言行会不会惹怒了赵世子。 而赵世子性子温和,极赋才情,不比萧澈,待人始终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且南阳侯夫人与母亲交好,待人也是极温和的,南阳侯担任巡盐使的闲职,赵家兄弟也是关系和睦,待日后赵世子袭了侯爵,自己身为侯爵夫人,也自是富贵闲人一个,最重要的是,日后她和赵澄明相敬如宾,赵澄明即便再纳几房妾室,自己定能和那些小妾和睦相处,这或许就是夫妻相敬如宾的好处罢。 唯一不足之处若是她嫁入赵家,那就少不得和柳常茹同在一个屋檐下。 叶卿卿轻叹一口气,细数嫁入赵家的利弊,心想:可见人生之事并不能事事圆满,好在自己也并非吹毛求疵,事事都追求完美的性子。 如此这般也比前世的结局好了太多,想通了之后,叶卿卿顿觉赵世子和蔼可亲了不少,甚至还觉得他相貌并不逊色于萧澈,脸上还少了那股子难以让人接近的凛冽之气。 赵澄明已换了称呼,见叶卿卿未有不悦,情到深处,便轻唤了数声,“卿卿,卿卿......” 叶卿卿答应得不胜其烦,随之别过脸去,故作恼怒,赵澄明见她一脸娇憨,更觉心中欢喜,情动不已。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烟尘乱卷,叶卿卿眯着双眼,半垂的青丝,随风舞动,拂过脸庞,遮挡了视线。 只见赵澄明上前,替她轻柔地拨开青丝,动作是那样的温柔,目光是那样的深情。 藏身在树后的萧澈,紧握双拳,只觉甚是刺眼,他满身戾气,正待从树后走出来。 洛宁察觉主子的异样,悄声提醒道:“殿下,不可。若是此时出去,定会惹得宁王府生疑。” 若是自家主子打草惊蛇,让宁王府有所准备,恐有负圣意,此前主子无诏返京,已惹得主子与今上心生龃龉,若是主子不能查清宁王府刺杀一案,恐对主子是大大的不利。 洛宁又道:“陛下只给了殿下十日,命殿下查清刺客行刺到底是受何人指使。今日殿下跟在县主身后,可又不让县主察觉,已经过了一日,如今殿下只剩下九日,不知殿下预备从何处查起?” 洛宁见自家主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叶卿卿身后,像是已经忘了他们来青州的目的,他在一旁忍不住地提醒。 萧澈却并未将洛宁说的话听进去一个字,他不在的这几日,叶卿卿和赵澄明都已经如此亲密了,难道卿卿真的不会原谅他了,真的不打算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了? 萧澈盯着宁王府朱红的大门,直到那门嘎吱一声,缓缓关上,一身红衣的叶卿卿消失在萧澈视线的尽头,他才缓缓道:“不必查,本就不是宁王所为。” ------------ 第十四章 孤觉得这身衣裙有些不妥 次日一早,叶卿卿去前厅给宁王夫妇请安,远远地看见萧澈坐在前厅饮茶。 叶卿卿顿时心生一种不详的预感,叶卿卿是习武之人,对周遭环境变化,有着一种极敏锐的直觉。 这几日,宁王府出现了十数名家丁打扮的陌生面孔。 他们虽混在宁王府的家丁中,干的都是挑水劈柴的粗活,但他们的步伐沉稳有力,叶卿卿一眼就能看出,他们都是习武之人。 为何宁王府之中,一夜之间多了这十多名可疑之人。 叶卿卿私底下问过宁王萧逸,可萧逸只是云淡风轻地说,萧月柔大婚在即,府中诸事繁杂,他担心府中人手不够,故花钱顾了这十多名家丁。 叶卿卿仍是不放心,便去问柳氏,柳氏起先神色惊讶,后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她只说,府中下人之事,她从不过问,全凭王爷做主,又劝叶卿卿放宽心。 叶卿卿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又具体说不上来。直到方才她在前厅见到了萧澈。 萧澈这个时候出现在宁王府,想必与宁王府突然多出的那十数名会武家丁有关。 自从刺客一案之后,京都却一直都没有动静,萧澈这个时候来到青州,怕是为了刺客一案而来,糟了,今上定是今日要对宁王府动手了。 思及此,叶卿卿神色紧张,急忙冲进前厅,她双拳紧握,双眸圆睁,对端起茶盏,正待放在嘴边的萧澈,毫不客气地问道:“萧澈,你究竟对舅舅做了什么?” 前世,叶卿卿对他百般顺从,眼里的爱意藏都藏不住,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满都是他的影子,重生之后,他才会那样笃定他和叶卿卿之间仍有机会,直到今日,只见她眼神中满是愤怒和仇视,想起昨日叶卿卿和赵澄明举止亲密,宛若热恋中的眷侣,这种笃定他更加没了几分把握。 重生后,短短一个月,叶卿卿待他的态度转变竟如此之快。 此刻,她双拳紧握,眼尾因愤怒而微微泛红,更是将他视作了仇人,满脸憎恶,似一把利刃直戳向他的心间。 萧澈苦笑一声道,“卿卿,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我今日是找皇叙旧的。” 与此同时,宁王萧逸正从里间探出头来,手里捧着一套胭脂色的云纹茶盏,说道: “殿下,我这里有一套胭脂色的茶盏,去年和夫人游历云州时,偶然所得,正好配上殿下送的西湖龙井,我们叔侄一月未见,正好多饮几盏。” 见萧澈并未做声,又道:“只可惜夫人管得紧,若是能同殿下小酌几杯,那就更好了。” 语毕,萧逸走了出来,正好撞见剑拔弩张的这一幕,叶卿卿神色愤然,似乎与萧澈一言不合,那拳头就要径直怼在那俊美如玉的脸上。 看来萧澈没有说谎,他确然是来叙旧的。 可真的只是那样吗?那府中的十数名家丁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盯着萧澈,满脸都写着警告,却见那张熟悉的冷峻的脸上,浓眉斜飞入鬓,星目炯炯,他轻抿薄唇,神色似有些无奈。 今日他一身青缎锦袍,金冠半束乌发,很是伤情地看着自己,叶卿卿别过脸去,就是这副表情,那日在香粉铺也是这副表情,自己差点心软就中了他的圈套。 叶卿卿你长点心罢!因手指过于用力,掌心的肉被指尖掐得红肿,一股疼痛袭来,她轻蹙眉头,顿觉清醒了不少。 但总归是自己无礼在先,她便打算认个错就开溜,眼不见心不烦罢。 此刻气氛略有些尴尬,好在她能屈能伸,虽福身致歉,言语却不甚客气道:“臣女方才行事莽撞,错怪了殿下,还请殿恕罪!” 宁王忙来打圆场,“都是误会,殿下莫要放在心上,卿卿也快坐下,也尝尝殿下送来的西湖龙井,此茶有助平心静气,清热消火。” “不必了!”只怕自己饮了这茶会更来火,叶卿卿极不情愿地福身,连眼皮都懒得抬,“臣女告退!” “慢着!”昨日她和赵澄明在府外,笑得如同花儿一般,今日她就这般不愿见到自己吗? 越是这般,萧澈却偏不让她如愿。 萧澈捧茶轻抿一口,“方才县主自己也说行事莽撞,误会了本王,若是孤一定要追究呢?” 叶卿卿冷笑一声道:“卿卿知殿下并非心胸狭隘之人。” 萧澈放下手中的胭脂色茶盏,缓缓道:“孤知县主也并非如此随便之人。” 随便?我哪里随便了?叶卿卿明眸圆睁,心中一阵无名火窜得老高,萧澈却故意装作视而不见,却不缓不慢道:“全京都都知县主对本王是穷追不舍,还曾扬言此生非本王不嫁,可转眼就和赵世子亲密无间,世人会如何看待县主?” 怕不止是随便二字就可轻描淡写了罢? 萧澈的言外之意是你自己的心意都能轻易改变,那他自然也能为了此事计较一回。 叶卿卿嗤笑一声,这种话他是如何说出口的,简直是厚颜无耻!难道他此前缠着自己不放,还是为了他那可笑的亲王颜面? “殿下莫不是忘了,我们已无婚约,往日那是卿卿蠢笨,那是卿卿眼瞎,如今卿卿迷途知返了,不稀罕了,不行吗?” 原来迷途知返还可以这么用。 宁王在一旁嗅出了浓浓的醋味,原来是懿王吃醋了,小两口吵架了,他顿感放心了不少。 萧逸心中十分感动,方才叶卿卿竟为了他,公然质问懿王。 只可惜,他怕是终究难逃厄运,她有这相护之心就已经足够了。 今日懿王亲自登门,定是今上有意试探。萧逸不想因为他的事,让这两个小辈反目。 在他的心目中,叶卿卿虽身为女子,但她巾帼不让须眉,丝毫不逊色于任何男子。 萧澈亦是文武双全,是众皇子中的翘楚,日后继承大统,定能开创南朝的盛世局面。 他们二人倒是势均力敌,很是般配啊! 萧逸忙笑着打圆场,缓解略微尴尬的气氛,“卿卿不是最爱喝西湖龙井吗?舅舅这里正好有一套胭脂色茶盏,好茶配好盏,依本王看西湖龙井与本王这茶盏是极相配的。” 叶卿卿听出萧逸言语中对她和萧澈的撮合之意,她将脸扭向一旁,心道:“谁稀罕喝他的茶。” 萧澈也不恼,把玩着手中的空茶盏,云淡风轻道:“今日天气和暖,春暖花开,是个游湖,垂钓的好日子,不若就罚县主陪孤去游湖,垂钓。” 他突然抽什么风,不对,昨晚他竟然偷听赵澄明昨晚对她说的话,他是不是太无耻了些! 在她的印象中,萧澈可不是这样厚着脸皮偷听墙角的无耻之人,他甚至对旁的女子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高傲冷漠的模样。 叶卿卿甚至有些怀疑萧澈今日来宁王府,根本就是来给她下套的。 叶卿卿狡黠一笑,心想:你若是想跟,那便跟着罢,我定会让你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她端起桌前的胭脂色茶盏,轻抿一口,柔声笑道:“不过,昨日卿卿已答应陪南阳侯世子游湖,钓鱼。卿卿虽是女子,但也是言出必行,殿下若是不介意,倒也可与我和世子一道同行。世子是心胸宽广之人,想必是不会介意的。” 如此牙尖嘴利的回怼,萧澈只觉胸中气闷不已,叶卿卿只差没直白地说他心胸狭窄,小肚鸡肠了,从前他怎不知叶卿卿有这般噎死人不偿命的本领。 叶卿卿提起赵澄明,还露出娇羞的小女儿态,萧澈几乎不曾将手中的胭脂色茶盏捏碎,又见萧逸看了看他,又心疼地看向他手中的茶盏。 那眼神好像在说,好不容易才得了这套胭脂色的茶盏,殿下可要手下留情啊! 他不动声色地将茶盏放下,只一瞬,就按奈住心中涌动的万般情绪,眉眼间恢复了方才的冰冷和漠然。 叶卿卿起身,对萧澈福了福身,笑道:“容卿卿告退,去换身衣裳。” 不过是游个湖,为何还要换衣裳,游湖,垂钓难道不是穿戴越简单越方便越好吗? 一盏茶的功夫,叶卿卿款款来到前厅,只见她一身薄纱红裙,腰间高束玉带,愈加衬得她肤白若雪,身段婀娜。 她发髻高挽,露出光洁饱满的前额,头戴一对金蝶缀流苏步摇,那长长的流苏垂在肩侧,一双莹白小巧的耳垂上戴着白玉兰花耳铛。 她眼波流转之间,媚态天成。 萧澈从前便知叶卿卿很美,如今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萧澈先是一怔,随之觉得,叶卿卿这身装扮,瞧哪处,哪处都觉得不妥当。 衣裙太薄,雪肤美肌若隐若现。 束腰的玉带太紧,衬得那细软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那诱人的锁骨和欺霜赛雪的脖颈裸露在外,更是大大的不妥。 一想到叶卿卿这身打扮去见赵澄明,他才快要疯掉。 萧澈恨不得将身上的青缎锦袍脱下,将叶卿卿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才好。 他轻咳一身,笑道:“今日有风,县主身上的衣裙太过于单薄,还是换一身衣裙为好。” 萧逸不觉看向院外,春日温暖的阳光铺洒在叶片之上,那枝头的树叶,纹丝不动,一丝风的影子都没有,他不禁有些佩服萧澈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叶卿卿浅浅一笑道,“多谢殿下关心,卿卿是习武之人,本就惧热不惧冷。殿下方才也说,今日天气和暖,卿卿瞧着今日这身衣裳正好。” “可这衣裙太长,县主是习武之身,衣着应简单方便为宜,这长长的裙摆,怕是于行走会不太方便。” 叶卿卿面上笑意愈浓,故意在萧澈面前转了一圈,又故意不解其意,还一脸天真的问道:“我看这衣裙很轻薄,很方便啊。” 旋转之间,衣裙飞舞,环佩叮当,叶卿卿绝美的脸上绽开如花般的笑容,带着少女的天真明媚,那迷倒众生的笑,萧澈更觉心神恍惚。 他紧拧眉头,“总之,孤觉得这身衣裙很是不妥。” 叶卿卿面色一凝,冷笑一声道:“殿下莫不是忘了,卿卿与殿下已无婚约,卿卿与殿下亦无半分关系。” 言外之意,他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是啊,她拒婚在前,此刻她眼中对他已无半分情意,她视他若陌生人,视他若仇敌。 他又怎会忘记,前世,叶卿卿死前说过的话,若有来生,叶卿卿不愿再爱上萧澈,更不愿再嫁萧澈为妇。 叶卿卿福身退下,转身离去,坐上了出府的马车。 ------------ 第十五章 举止轻浮? 马车缓缓停在碧水湖畔。 赵澄明早已此处等候多时,他赶忙拿起油纸伞,殷勤上前。 还没等叶卿卿走下马车,他撑伞向前,为她遮挡住直射而来的阳光。 正午的日头有些晒,叶卿卿肌肤娇嫩,经日头一晒,雪白的肌肤微微泛粉,且她素日惧热,白里透红的肌肤上渗出薄薄的一层汗珠。 赵澄明早已察觉到了这一点,故他事先备好了遮阳的油纸伞。 叶卿卿福身道谢:“多谢世子。” 只听得马蹄阵阵,萧澈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交给洛宁,大步朝叶卿卿走来。 他竟还是跟来了。 方才叶卿卿在宁王府说的那番话,还以为萧澈会知难而退,未曾想他竟还是不死心。 赵澄明见到萧澈大步走来,为何他心中有种来者不善的不详预感。 叶卿卿见萧澈向她走来,故作视而不见,对身旁的赵澄明柔声笑道:“不知世子今日打算如何安排?” 赵澄明将手上的油纸伞往叶卿卿身上偏了偏,确保无一丝阳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柔声一笑道:“这碧水湖湖面宽广,湖水清澈,四周景色秀美,湖水之下藏着肥美鲜嫩的鱼儿,我们可先游湖,再钓鱼,待到夜间,便可生火烤鱼,在下再为卿卿熬一碗鲜美可口的鲫鱼汤。” 叶卿卿莞尔一笑,“世子如此安排甚好。” 萧澈不动声色地睨了赵澄明一眼,孤男寡女在夜间烤鱼?不要以为本王不知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赵澄明感觉背后杀气腾腾,只见萧澈紧抿薄唇,一言不发,忙躬身行礼:“南阳侯长子赵澄明见过懿王殿下。” 萧澈抬了抬手,道:“孤在南阳候府的赏花宴上见过世子,听说世子少年英才,才高八斗,且能言善辩,很有当年老侯爷的风范。” 赵澄明抬手作揖,谦逊有礼道:“祖父早年出使北朝,舌战群儒,在下望尘莫及。” 寒暄过后,切入正题,萧澈笑道:“今日世子不必拘礼,孤见这碧水湖景色秀美,今日天气和暖,适合湖上泛舟,世子难道也是来此游湖,赏景的?” 叶卿卿抽了抽嘴角,明知故问,装,看你能装到何时! 赵澄明笑得脸有些僵,心想,还真是巧,自己才约了卿卿游湖,钓鱼,萧澈就适时地出现,又恰巧选择今日在碧水湖泛舟。 萧澈柔声一笑,对叶卿卿打声招呼,“卿卿也在,好巧。” 叶卿卿有些无语,分明某人就是厚着脸皮跟过来的。 从前叶卿卿说过最喜看他笑,他对着铜镜练习了数次,觉得今日这一笑定能迷倒众生。 不得不承认,萧澈微微勾起的嘴角,斜飞入鬓的剑眉,含笑的星目,堪比世间绝美的景色。 但叶卿卿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他宛若白玉雕刻俊美容颜,只一眼便快速地移开。 “世子,我们走。” 萧澈那绝美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见自己被无视,却丝毫不恼,“听说南阳候是从青州迁至京都,世子必定对这碧水湖的景致甚是了解,不若就由世子为孤带路,陪孤和卿卿游历一二,如何? 叶卿卿:“……” 她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某些人的厚脸皮。 萧澈说完轻拍在赵澄明的肩头,用了七分力道,赵澄明痛得眉头紧拧,懿王他分明就是欺负他是个文弱书生。 但他绝不会退缩,萧澈虽身为王爷,但在追求叶卿卿一事上,他们都是公平竞争,各凭本事。 思及此,赵澄明挺直了腰背,指向那停泊在岸边的小船。 那是一只只能容得下两个人的小船。 赵澄明礼貌又不失恭敬地笑道:“殿下金尊玉贵,在下实在不敢委屈了殿下,且在下准备的小船只能容纳在下和卿卿两个人。” 叶卿卿观萧澈的脸色,暗暗偷笑,不禁有些佩服赵澄明的勇气,敢让萧澈难堪的,恐怕也只有他赵澄明一人。 看来是棋逢对手了,却听萧澈不缓不慢道:“那便有劳世子再去寻一只船来,孤和卿卿乘船先行,世子之后追来便是。” 简直到了厚颜无耻的地步了。 萧澈三言两语就打发了赵澄明,不仅霸占了小船,还独占了美人,可毕竟他是懿王,赵澄明也只能照办。 叶卿卿却不情愿了,明明是她和赵澄明约好了一同游湖,他以皇子的身份威逼自己,后又威逼赵澄明,和自己同坐一条船,偏偏赵澄明也只能照办,谁让整个南朝都是他们萧家的,公然忤逆亲王,就是赵澄明的祖父还在世时,也没这个胆子。 萧澈见叶卿卿满脸写着不情愿,分明方才赵澄明提议乘船游湖时,她还满心欢喜,思及此,他面色一凝,颇有几分不悦道:“难道卿卿就如此不愿和孤结伴同行吗?” 叶卿卿紧蹙眉头,“我说不愿,殿下就不会强求了吗?” 显然不会,气氛随之一窒,萧澈还是这二十年来,头一回被人明目张胆的嫌弃。 “走吧!”叶卿卿倒是爽快地上了船。 若是自己不答应,他也会想方设法地跟着自己罢,叶卿卿轻叹一口气,罢了,与其这样纠缠下去,倒不如借此机会与他说清楚。 赵澄明虽极不情愿,还是很快找了只小船来,他追上前去,对叶卿卿道:“在下的船就跟在卿卿身后,只待小船划到了湖心,我们可前往湖心岛游玩,那里有一间草堂,我们可在草堂用些吃食,待到太阳下山,再去钓鱼,等到夜幕降临之时,我们可将小船划回,在岸边生火烤鱼吃。” 叶卿卿莞尔一笑,点头答应。 萧澈的脸色略有些难看,他紧蹙眉头,是他低估了赵澄明这小子的手段。 他抬手示意洛宁过来,洛宁凑到他的耳边,他嘱咐了几句。 萧澈脸上渐渐愁云舒展,他认识叶卿卿比赵澄明早,他和叶卿卿互相爱慕,心意相通。就凭叶卿卿爱慕他多年,还比不过才认识一个月的赵澄明,思及此,他不觉添了几分自信。 若是今日没有遇见萧澈,这碧水湖,碧波荡漾,波光粼粼,坐在小船上,时有一阵清风徐来,倒不失为游湖赏景的绝佳之所。 可惜,叶卿卿心中千头万绪,根本就没有心思泛舟,游湖。她越是决心要忘掉萧澈,萧澈却越是故意出现在她面前,她越是压抑自己,内心就越是放不下。 她抱臂坐在船上,微阖双眼,根本连看都没看萧澈,正待心绪烦恼,内心纠结烦闷之时,一曲琴音传来,琴音婉转,曲调悠扬而绵长。 萧澈不知从何处弄来了把古琴,只见他抬手轻抚琴弦,那婉转优雅的琴音,那宛若谪仙的身姿,琴声中透出的缠绵缱绻之意,更令叶卿卿心中百感交集。 她懊恼地捂上了双耳。 现下正是春日大好时节,前来碧水湖畔游湖赏景的两岸怀春少女纷纷被琴音吸引,那些少女往碧水湖面一望,只见碧波荡漾,一位身穿青缎锦袍的贵公子正在端坐抚琴,观他那万里挑一的俊美容颜,周身散发的王者之气,不觉春心荡漾,心驰神往,她们纷纷沿着湖岸,迈着碎步,追随而来。 “快看,那位公子也太俊俏了罢!”粉裙少女捧脸惊呼道。 “是啊,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可曾娶亲否?” “我看定是还未娶亲,那身旁的红衣美人一看便知并非那位公子的夫人,若是夫人,怎舍得对那样俊美的公子不理不睬。” 只听得粉裙少女边跑边大吼一嗓子:“公子,别走啊!” 身后的数十名少女一齐欢呼:“公子,等等我!” 一阵吵闹声传来,叶卿卿骤然睁眼,颇为无语道:“没事抚琴作甚,惯会招蜂引蝶,举止轻浮!” 萧澈弹琴的手,不由得一抖,还弹错了一个音,想起不久前叶卿卿也追在他的身后,也同湖边的那些怀春少女们脸上的神情一般无二,眼神中透着崇拜和赞赏,听完一曲后,拍手称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可同样是抚琴,今日就成了招蜂引蝶,举止轻浮,这中间的落差可不止一星半点。 萧澈顿觉心头很不是滋味,原本那深情绵长的琴曲也变得寡然无味,堂堂亲王何时需要用琴音来讨女子的欢心,可即便他不顾身份做到了如此地步,叶卿卿却始终待他冷淡至极,连正眼都不愿再看他一眼。 “孤记得卿卿从前最喜听我抚琴。今日这一曲《江月夜》正是孤为卿卿准备的。” 只见叶卿卿冷笑一声,道:“殿下不也说那是从前吗?殿下难道不知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琴棋书画,殿下难道不知我只爱舞刀弄枪吗?” 叶卿卿与柳常茹都心仪萧澈,前世,叶卿卿为了他,荒唐事可谓是干了一箩筐,甚至为了他和柳常茹当街决斗,叶卿卿虽打败了柳常茹,可也毁了自己的名声,京都都传,长公主嫡女胸无点墨,只是个当街耍横的市井泼妇。 为此,她被罚在府中禁足半月,而母亲为了挽回她的名声,请来了教习琴棋书画的师傅,那段时日,长公主府可谓是昼夜琴音不绝,叶卿卿都快听吐了,也毫无进益,自然也没能养出高的品味来。 最后,她一怒之下,斩断古琴,将那些师傅都赶出了长公主府,才觉耳根恢复了清静。 叶卿卿淡然一笑道:“可见有些事断然不能强求,卿卿是粗俗之人,纵然也品不出殿下的曲中意,琴中音来。” 可她好面子,每次出门都会被那些所谓的京都闺秀明里暗里的讥讽嘲笑,那些尖酸刻薄,指桑骂槐的言语,她那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叫她如何能忍。 她忍无可忍之时,只一鞭子抽了过去,却被萧澈撞见一把抓住她的长鞭,出言喝止,“县主请注意自己的身份,当街伤人有失长公主的体面。” 但凡那时他稍作打听,便知她并非无缘无故当街行凶之人。 叶卿卿深吸一口气,叹道:“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若自己那时还尚有一丝理智,冷静下来想一想,便知萧澈心中从来都没有自己。” 思及此,叶卿卿的眸色又冷了几分。 “罢了,一切都结束了。” 好在湖岸的少女见小船再也追不上,都神色怏怏地回去了。 风却突然停了,小船停在了湖面,叶卿卿深吸一口气,“殿下也快些划罢,就快要到湖心了。” 到了湖心岛就不用再和他呆在一处了。 萧澈想要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怎会不明白她话中之意,从前自己忽视了她,也是自己亲手将她越推越远,重生一次,自己每天都在后悔中度过,可是他已经尽力去挽回,直到现在,他才能深刻地体会到原来被人忽视,被人误解是这般感觉。 ------------ 第十六章 跌入他的怀中。 很快叶卿卿的脸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香汗,肤白若雪的肌肤微微泛粉。 她抬起薄纱袖口,往自己脸上扇了扇。 船行至半路,竟连一丝风也无,关键是此处离湖心岛还有一段距离,用这只小小的船楫到底要划到何时? 原本惬意的泛舟游湖竟成了一种煎熬。 正待叶卿卿心情郁闷之时,萧澈却突然靠近,叶卿卿下意识地往后猛地一退,原本平稳的小船,因船身剧烈的摇晃,左右摇摆,随时都有可能会翻船,叶卿卿不由得心头一紧,这碧水湖湖面宽广,深不见底,她可不想掉下去,变成个落汤鸡。 今日这身薄纱长裙,是上好的蝉翼纱所制,薄如禅翼,可若是沾了水,就会变得透明,若是她今日落水,后果将会不堪设想,她战战兢兢的紧紧地扶着船舷,祈祷自己不要掉下去。 萧澈对她伸出了手,神色焦急道,“卿卿,抓着我的手,快过来!” 叶卿卿顿觉心中火冒三丈,都怪他无事靠过来作甚,老老实实坐着不好吗?原本她只是想尽快到达湖心岛,她也并不想和萧澈有任何亲密的接触,她只得扶着船舷往前挪,船身却摇晃得更为剧烈了。 她再这样乱动,船就要翻了。 情急之下,萧澈只得抬手握住她的臂膀,将她一把拽了过来,叶卿卿因起身时重心不稳,跌入了萧澈的怀中。 “萧澈,你干什么?!”叶卿卿怒吼道。 她气极了,正待要挣扎,却被萧澈一把按住,凑到她的耳边,悄声提醒道:“别动,再动船就翻了,卿卿真的会掉下去。” 他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果然她才动了动,船就跟着摇晃一下,她只得乖乖靠在他的怀中,再不敢动了,听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突突突地跳个不停,她的心也似小鹿乱撞,快要跳出嗓子眼。 叶卿卿又羞又臊,又气又恼,不耐烦地问道:“好了吗?我可以动了吗?” 萧澈勾起嘴角,一手搂着怀中美人,一手拿起木楫,向左向右各划了几下,摇晃的小船终于渐渐变得平稳了。 他柔声一笑道:“好了!” 叶卿卿气鼓鼓地,小心翼翼地在萧澈的搀扶下坐了回去,她整理有些凌乱的发丝,脸上带着薄怒,却满脸通红,连耳根处都红得彻底, 萧澈唇角上扬,眉眼间又添了几分笑意。 这样的叶卿卿实在是太可爱了! 又见他微微抬手,用宽大的袖袍为叶卿卿遮挡直射而来的阳光,叶卿卿巴掌大的小脸拢在袖袍的阴影之下,顿感一阵清凉。 萧澈不紧不慢地笑道:“方才孤不过是见日头有些晒,想为卿卿遮着。并非卿卿想的那样!” 呵!她想的哪样?她顺着萧澈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低下头,她紧紧握着的那片木楫正严严实实地挡在自己的胸前。 她有些尴尬地放下木楫,双手抱臂,轻咳一声道:“臣女多谢殿下。”话虽如此说,莹白的脸上更添一抹红晕,她懊恼地别过脸去,深吸一口气,实在是太丢人! 话说往常萧澈对任何人都冷冷的,与温柔体贴更是沾不上边,今日为何他会对自己这般温柔耐心,还体贴地用袖袍为自己遮挡,他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有所图谋? 想起她跌入萧澈的怀中,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处时,她的心就再次不受控制地一阵狂跳。 思及此,她不觉多看了萧澈几眼,只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仿佛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内心。 只见他雪白的脖颈之上红了一大片,出了几颗红疹,她想起方才的亲密接触,才骤然想起自己腰间的香囊,她差点忘了萧澈对香粉和香料过敏。 萧澈见她微蹙的眉头,察觉了她的心思,笑道:“卿卿别担心,孤涂些药膏就无碍了。” 萧澈似乎在极力地忍耐着,那手臂之上,脖颈之上也都相继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叶卿卿神情紧张,神色焦急道:“都已经这样了,还没关系吗?” 只见萧澈面色青紫,就连呼吸都有些不畅了,额上渗出了层层密汗,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香囊,他就如此难受,那日在香粉铺,他又如何了? 他强撑着扯了扯嘴角,“孤没事!” 叶卿卿的眼圈骤然一红,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萧澈。 好在洛宁和赵澄明的船很快追了上来,洛宁见萧澈脸色苍白,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知他是过敏症复发的症状。 此前洛宁好几次想要提醒叶卿卿,让她取下腰间的白檀木香囊,都被萧澈拦着,说是不愿再强迫叶卿卿做她不喜欢的事,萧澈明知自己对香过敏,却执意和叶卿卿同乘一只船,洛宁一路上忐忑不安,没曾想果然还是出事了。 好在小船也很快到了湖心岛,洛宁忙搀萧澈下了船,让他服下治过敏症的药丸,神色担忧道:“殿下明知县主身上佩戴着白檀木香囊,却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和县主同乘,殿下当真一点都不顾惜自己吗?” 洛宁心疼自家主子,见自家主子为了叶卿卿连性命都不顾了,他便顾不得尊卑,忿忿不平道:“属下不知县主因何事和殿下怄气,可殿下那日在香粉铺为了县主差点就遭遇了不测,县主知晓殿下对香过敏,还佩戴那样浓烈的白檀木香,难道县主不知这样浓烈的香气会要了殿下的命吗?” 萧澈急忙喝止道:“还不快退下,孤都说了无碍,再说此事与卿卿本就无关。” 那晚叶卿卿从懿王府出来,也曾私底下问过太医院,太医院也说懿王只是普通的过敏症,并不会危及性命,但她看洛宁情绪激动,神色紧张不像是在说谎。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太医院受人嘱托,故意如此说,为的就是掩盖懿王过敏症危及性命的事实。 自己怎会这样蠢,轻易相信了太医院的话,这些年萧澈虽凭借自己实力,颇得今上的器重,今上一日未立储,夺嫡之争并不会平息,近日甚至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若是让那些皇子知晓他有性命危险,定会想方设法对他痛下杀手。 怎么自己连这一点都没想到。 叶卿卿扯下腰间的香囊,紧紧攥在手里,语气却和缓了不少:“我不知道殿下的过敏症会这样严重。” 萧澈柔声一笑,安慰她道:“已经无碍了,卿卿无需自责。” 都这个时候了,他仍想着安慰自己,叶卿卿更觉万千情绪都堵在了胸口,心中愧疚自责不已。 “快将懿王殿下扶进去休息罢?”赵澄明指着苍翠环绕,若隐若现的一间草堂道。 他的小船一直跟在叶卿卿身后,见她和萧澈拉扯之间,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不禁觉得心急如焚,只得使足了力气,拼命的划,好在终于让他追上了。 湖心岛上有一间名叫陇上的草堂,四周苍翠环绕,遍种奇花异草,环境清幽,鸟语花香,流水潺潺。 枝头桃花朵朵盛开,微风徐来,落红成阵,随着潺潺流水汇入碧水湖,此处倒不失为一处游玩赏景的好去处。 洛宁将萧澈扶进了草堂,坐在蒲团之上,只见草堂内设有一间静室,里面有一张梨木雕花床,月白绣云纹锦被,白玉枕,芙蓉色缀流苏幔帐,虽无人在此居住,却像是定期被人打扫过,一尘不染。 桌上的琉璃瓶中,插着几支打着花苞的桃花,这间静室更觉天然雅致。 萧澈微微挑眉,神情有些不悦,“世子带卿卿来此处到底是何意?世子难道不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有损女子的清誉?卿卿是待字闺中的女子,世子岂能不知这般行事必定会遭人非议吗,还是说世子本就故意为之?” 萧澈神色带着几分凛冽,若是自己没有跟来,赵澄明带叶卿卿来此,到底意欲何为? 他们当真打算孤男寡女在此处呆一晚吗? 可见赵澄明必定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叶卿卿颇为无语,他自己不也死乞白赖地跟来了吗?哪来孤男孤女共处一室之说。 再说自己在他的眼中就是这般毫无分寸,愚不可及,任由他人摆布之人吗? 面对萧澈的质问,赵澄明不慌不忙地解释:“这间静室确然是在下准备的,在下想着若是卿卿累了便可在此处稍作歇息。” 赵澄明对着叶卿卿柔声一笑道:“至于在下,在这间草堂外,还有一间棋室,在下可在棋室看书、下棋,便不会打扰卿卿休息。” 这湖心岛和草堂也确然是南阳候府所有,此前他也确然嘱咐过下人仔细打扫过,不过他是想着若是叶卿卿感到累了,便可在此稍作休息,又想着她毕竟身为县主,没有人伺候,怕是会感到不习惯。故他昨日从南阳候府调了两名婢女前来伺候。 众人在草堂中休息的功夫,婢女兰草和灵芝就已为众人沏了茶来。 叶卿卿不动声色地睨了萧澈一眼,看吧,简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打脸了吧!人家赵澄明可是真君子。 赵澄明柔声一笑道:“此茶是这湖心岛特有的泉水所泡,入口甘洌,回味无穷,请殿下和卿卿都尝一尝。” 叶卿卿爽快的接过婢女手中的茶盏,轻抿一口,笑道:“果然好茶!” 看到了没,这才是真的大度。 萧澈抬手扶额,几乎气窒了。 只半刻的功夫,叶卿卿观萧澈吃下了药丸之后,脖颈之上的红疹全部消下去了,饮茶的这会子功夫还能挑赵澄明的毛病了,可见是并无大碍了。 叶卿卿起身对萧澈行礼道:“卿卿恕不奉陪,告退!” 赵澄明也躬身退下。 萧澈看向洛宁,指了指叶卿卿匆匆离去的背影道:“她这是生气了?她为何会生气,生气的不该是孤吗?她生的哪门子气!” 洛宁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殿下误会了赵世子?” 萧澈一听更觉来气:“就算是孤误会了赵世子,她为何要气?” 洛宁摇了摇头,他为何会知道。 萧澈抬手扶额,算了,洛宁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还未娶妻,问他也是白问。 萧澈气的是叶卿卿对自己冷冰冰的态度,就因为他质疑了赵世子对她有所企图,她竟就要对自己甩脸色,难道赵世子对她就如此重要了。 一想到自己在此处独自生闷气,赵澄明便要利用机会和叶卿卿单独相处,他骤然起身,大步跟了出去。 好在湖心岛并不大,他在一间名叫会芳亭的六角凉亭中,见到了叶卿卿和赵澄明坐着垂钓的身影。 只见美人托腮盯着湖面,目光游离,心思似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萧澈不觉勾起唇角,看来赵澄明确然不够解叶卿卿啊,她是喜动不喜静的性子,她宁愿纵马驰骋三千里,都不愿坐在此处盯着鱼竿一动也不动。 果然他在内心静数三声,只见飞来了一只花蝴蝶,落在一旁开的正艳的芍药之上,她便要扔了鱼竿去扑蝴蝶,只见赵澄明轻咳一声,柔声提醒道:“卿卿,莫要出声,鱼儿很快就要上钩了。” 叶卿卿见赵澄明脸上带着柔和的笑,不忍辜负他的好意,只得神色泱泱地坐下。 萧澈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竹篓肥美的鲫鱼来。 叶卿卿赶忙放下鱼竿,赵澄明用同样温柔的声音提醒道:“卿卿,再耐心等一会,很快鱼儿就要上钩了!” 叶卿卿:“……” 早知如此,她该告诉赵世子,其实她对钓鱼并没有什么兴趣。 赵澄明见她不情愿地坐了回去,才知美人对钓鱼之事,怕是根本就没什么兴致,便道:“罢了,在下这就去为卿卿一碗做鱼汤来。” 只见他满脸怅然,甚是惋惜的神情,叶卿卿甚至有些觉得其实赵澄明和自己一样,在某些事上,可谓是相当的执着! 譬如在督促她钓鱼这件事上。 夜间叶卿卿回到了宁王府,将白日在湖心岛钓鱼之事说与萧月柔听,她神色懊恼道:“表姐,你是不知道,每每赵世子用他那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时,我总觉得这眼神无比的熟悉,对了,就像是早些年在学堂,我答不上夫子提出的问题,夫子看我时那失望的眼神。” 萧月柔扶腰笑了半晌,又听叶卿卿颇为懊恼的说,“你说赵世子老了,会不会像夫子那样,说话一板一眼,啰里吧嗦?” “你呀,得了便宜还卖乖,喝了人家的鱼汤,还嫌弃人家。” 叶卿卿柔声一笑道:“鱼汤确然是不错!” ------------ 第十七章 原来她这么厉害 宁王在青州事事躬亲,宁王妃为了节省府中用度,遣散了半数府中下人,萧月柔的大婚在即,府中下人们都忙着准备大婚事宜,可供使唤的丫鬟和婆子有些不够。 嫁妆单上还有好些物件未准备,萧月柔只得亲自上街采买。 叶卿卿昨日睡在萧月柔的房中,今日一大早就嚷着陪萧月柔去长流街挑选嫁妆。 马车驶入了长流街,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缓缓停在一间名叫锦绣坊的绸缎铺前。 锦绣坊是青州城最大,最有名的绸缎铺,叶卿卿拉着萧月柔走下马车,在老板的热情招呼下走了进去。 叶卿卿在里面转了一圈,更觉大失所望,这锦绣坊中的布料无论是花色,还是颜色都全然比不上京都,流行的料子竟还是去年的织云锦,她不禁在心里再次为萧月柔感叹惋惜了一回,想着若是表姐还在东宫,就是供御前的蜀锦也并非什么稀罕物。 可惜了,早知道她就多带十辆马车,装上十几箱的珠宝、胭脂水粉,上好的绫罗绸缎。 叶卿卿挑了半响也没能挑出几匹合心意的来,她懊恼地托腮沉思,却见一旁的萧月柔却并不在意,仍是细心地挑选布料的色泽和品质,细心地询问老板布料的价格。 她抬眼见叶卿卿有些无精打采,便柔声笑道:“想必卿卿定是累了吧,听说清风楼出了新的菜品,都是地地道道的青州菜,待将这些布匹装了车,咱们再一道去尝尝罢?” 叶卿卿轻叹一口气,算了,说出来也是徒惹表姐难过罢了!好在表姐性子随和,也并非挑剔之人,且她素来喜欢舞文弄墨,对衣裳首饰之类的要求并不高。 “好,我陪表姐一起挑!” 她也学着萧月柔的样子在各色布匹中认真的挑选。 锦绣坊人渐渐多了起来,只见衣着鲜艳,富贵人家打扮的小姐结伴走了进来。 只听得熟悉的声音传来:“老板,将你们店里最好、最贵的布料全都拿出来!” 其中身穿鹅黄衣衫,身形微胖的女子笑道:“常茹,这匹织云锦好像还不错。” 她指着叶卿卿手中握着的那匹绣金线云纹石榴红的锦缎,笑道:“这颜色和花色都不错,定是最衬常茹。” 柳常茹得意地昂着头看了过去,见是叶卿卿,顿时脸色一变,双眼圆瞪,活脱脱一只斗志昂扬的雄鸡。 叶卿卿也微微蹙了蹙眉头,她差点忘了柳常茹也来了青州城,今日她们还能在锦绣坊碰面,果真是冤家路窄啊。 只见柳常茹嗤笑一声,恨不得拿鼻孔看人,她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拍在桌上,“老板,那匹布本小姐要了!” 老板颇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叶卿卿,观其穿着打扮和周身的气度,必定也是非富即贵,他做的可是小本生意,哪能得罪了这几尊大佛。 刚进门的这位小姐看起来凶神恶煞,不好相与的模样,可不要在他的小店里打起来。 老板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 柳常茹瞪了老板一眼,老板只得陪笑来求叶卿卿,希望这位主儿是个好相处的。 “小姐手中的织云锦那位红衣小姐已经买下,可否请小姐行个方便,挑选其他的布料可好?这样,两位小姐看中的布料,本店额外再赠一匹婵翼纱,两位意下如何?” 果然只要柳常茹在,她就一定会和自己争,这些年在京都,她就是这般蛮横不讲理,但凡自己喜欢的,看上的东西,她都要和自己争,同自己抢。 更是为了萧澈,柳常茹想方设法地激怒自己,虽然以她那头脑简单,横冲直撞的性子,最终出丑的也只会是她自己。 叶卿卿知道她的这个毛病,也懒得理会,反正这些布料也并非什么稀罕物,本就是自己看不上的。 “老板,她要便卖给她罢!”老板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位小姐人美心善,是个好相处的。 叶卿卿放下手中的织云锦,眼皮都懒得抬,也懒得理会流常茹,便去替萧月柔挑选其他的布料。 柳常茹见叶卿卿并不恼,好像也并不是很喜欢这匹织云锦,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憋屈的紧,便开口讥讽道:“叶卿卿,我倒是低估了你的厚脸皮,居然为了嫁入南阳候府,竟追到了青州城。” 她嗤笑一声,对身旁的黄衣女子道:“可儿,你可知她为了懿王,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呢!一个未出闺阁的女子,成天往懿王府跑,听说啊,懿王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可人家呢,巴巴地从白天等到晚上,你说长公主府的脸是不是都被她丢尽了?” 那名叫可儿的女子听说长公主府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她的父亲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听说柳常茹身为大将军嫡女待要嫁入南阳候府,便有意结交,并为她引荐了青州城的其他贵女,没想到她却是个爱惹事的。 长公主府自己可得罪不起,可儿正待要寻个借口开溜,却被柳常茹一把拉住,“怕什么,清河县主虽贵为长公主嫡女,在京都可谓是声名狼籍,京都贵女人人皆知,她琴棋书画样样不行,行事鲁莽,偏偏还不让人说,一言不合便恼羞成怒,当街行凶呢!” 可儿尴尬地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柳常茹为什么要将自己拉回来,她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无奈之下,她只得偷偷捏了婢女的臂膀,身子一歪,来一招装晕。 只听身旁婢女吼了一嗓子:“不好了,小姐晕过去了,想必是中了暑热。” 顿时涌进来两名婢女将可儿抬了出去。 柳常茹有些鄙视地看了一眼可儿,轻蔑地笑道:“又是个怂包!” 她可不怕叶卿卿。 她身后两个丫鬟怯生生地上前,扯了扯柳常茹的衣衫,劝道:“小姐,出门前,大公子嘱咐过,让小姐在青州不要惹事!” “你们竟敢管到本小姐头上!”柳常茹气得抬手一巴掌打在丫鬟的脸上,丫鬟捂着脸,满脸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来。 丫鬟原是委婉相劝,实则兄长柳常青对她警告在先,若是她再惹事,便将她禁足直至出嫁。 她不敢忤逆兄长,便只好拿自己的丫鬟出气。 叶卿卿冷笑一声道:“哪里来的恶犬乱咬人。” 柳常茹听闻暴跳如雷,气得就要冲上去。 两个丫鬟冒着被打的危险,紧紧地抱住了柳常茹。 若是柳常茹在外惹事,大公子可饶不了她们。 萧月柔拉着叶卿卿的手,劝道:“算了卿卿,我们再去别处看看罢!” 谁知柳常茹不依不饶地继续阴阳怪气:“这不是太子嫡女佳和郡主吗?哦,我想起来了,现在已经没了封号,早就不是什么郡主了,听说下月就要嫁给青州首富赵家,堂堂郡主也只能嫁入商贾之家,实在是可怜啊!” 今上在篡位称帝后,最忌讳旁人议论他将宁王一家遣送青州,并褫夺封号之事,他本就生性多疑,只觉得那些人会在背后议论他不能容人,缺乏君王的大度。而朝堂之上为宁王求情的半数朝臣都被贬黜。 由此可见柳常茹是真的蠢,在柳家被猜忌的节骨眼上,却口出狂言,可见柳家衰败也是有原因的,有这个成天在外面惹是生非的女儿,嘴上还没个把门,不衰败才怪呢! 叶卿卿冷笑一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本县主日日在懿王府,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柳常茹被问的脸色一白,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卿卿又道:“怕是有些人只能日日守在懿王府外,连正门都进不去呢!” 叶卿卿说的是实话,她确然连懿王府门都进不去。 柳常茹每每见到叶卿卿都是三两句不对付,就会剑拔弩张,甚至喊打喊杀。 故萧澈吩咐过下人,让人拦着她,不让她进府。 叶卿卿是萧澈要娶的王妃,府中下人自不会拦着她,可柳常茹不同,柳将军是舒王一派,大公子柳常青支持瑞王,柳将军也知道萧澈看不上自己的女儿,明里暗里警告过柳常茹让她不要去懿王府,也不要和叶卿卿斗,可柳常茹不肯,老爷子前脚刚上了战场,世子柳常青随瑞王去了云州,她便三天两头往懿王府跑,可却连懿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久而久之她就更恨叶卿卿。 柳常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叶卿卿又道:“还有,你若是作死,也不要连累我们,表姐,我们走!” 柳常茹还没想明白叶卿卿话里的深意,却见叶卿卿拉着萧月柔就要离开,她岂是白白受了气不还击的性子,说不过就要动手,只见她取下腰间的长鞭,朝叶卿卿和萧月柔挥鞭抽了过去。 萧月柔不会武艺,眼见着鞭子就要落在她身上,叶卿卿将她往旁边一推,那鞭子从叶卿卿的腰间落下,打中了她最喜欢的那只粉莲花玉佩,碎成了两半。 这只粉莲花玉佩是大哥送的生辰礼,派人从遥远的许州快马加鞭赶在叶卿卿的生辰前送到她手中。 “柳常茹,你发什么疯!” 她一把握住柳常茹的长鞭,用力一拽,柳常茹连人带鞭摔了出去。 萧月柔也担忧地跟了出去。 锦绣坊的对面就是青州城最大的酒楼清风楼,萧澈正坐在楼上的雅间,洛宁在一旁悄声道:“公子猜得没错,宁王府近日确然出现了十多名形迹可疑之人,他们个个身手不凡,属下派人跟着他们,发现昨晚子时末刻,他们之中的有个人翻墙进了青州知府李大人的院子。” 萧澈抬手将茶盏送到嘴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那李大人是李尚书的表弟罢?” “正是!” 户部尚书李景天是德妃的亲哥哥,那李知府是李景天的堂弟,难道此事是舒王和昭德殿所为? 瑞王选择在这个时候进京,定会有所动作,萧澈面色一凛,洛宁吩咐道:“你派人盯着李大人的一举一动,还有瑞王的动向。” 洛宁刚准备离去,萧澈放下茶盏,嘱咐道:“另外派人暗中保护宁王府的安危,还有,去查一查最近瑞王的部下可曾来到青州城。” “叶卿卿,我杀了你!” 柳常茹一阵怒吼,萧澈向楼下一望,正好见到剑拔弩张的叶卿卿和柳常茹。 萧月柔担心叶卿卿的安危,忙派人去寻赵澄明,想着赵澄明好歹是南阳候府世子,也是柳常茹未婚夫君的兄长,他的话柳常茹总会听罢。 好在南阳候隔了不远,赵澄明听闻了消息,便赶紧带着赵乾前来,同行的还有柳常茹的兄长柳常青。 他们匆忙赶来,就见到了眼前的这一幕,柳常茹气得将手中的长鞭一甩,被叶卿卿侧身躲过,叶卿卿也取下长鞭,她的鞭法又快又灵活,专对着柳常茹的脚下抽来,柳常茹躲闪不迭,又见她虚发一鞭,却对着柳常茹的侧腰就是用力一鞭,这次叶卿卿并未保留实力,柳常茹结结实实挨了叶卿卿一鞭。 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一鞭抽得她皮开肉绽,顿时腰间出现一道长长的血痕,只见眉头紧拧,一阵剧痛传来,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她口不择言,气急败坏:“叶卿卿你卑鄙,你又使诈!你又偷袭!” 叶卿卿冷笑一声道:“亏你还是将门之后,你爹就没教你过兵不厌诈吗?!” 柳常茹又羞又疼,她只能舞动鞭子一阵乱抽,可竟连叶卿卿的头发丝都没碰到,慢慢的持鞭的力道也越来越弱,鞭法也毫无章法可言。 叶卿卿看准破绽,握住她的鞭子,用尽全力往后一扯,柳常茹未料到她还有这一招,连人带鞭摔了出去,顿时烟尘漫天,只见她额间红肿一片,摔得头破血流。 叶卿卿从腰间拔出匕首,抵在柳常茹的勃颈,用最狠厉的语气道:“我本不愿与你计较,可你一而再再二三地出言挑衅,言语中更是对今上和宁王不敬,这刀不长眼,说不定本县主手一抖,就割断了你的脖子!” 匕首抵在柳常茹的脖颈之上,锋利的刀刃割破了一道口子,渗出血珠子,柳常茹紧蹙眉头,脸色苍白。 她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柳常茹本就欺软怕硬,哪里想得到原来叶卿卿这么厉害。 她哭着大吼一声:“叶卿卿,你就是个疯子。” 叶卿卿却放开了她,大笑一声,做了个用刀抹脖子的动作。 柳常茹再此吓得脸色苍白,再不敢出声了。 柳常茹哭得满面泪痕,她狼狈的起身,只见人群之中熟悉的三道身影,柳常青蹙着眉不发一言,半响才缓缓对身旁的李乾道:“女子出嫁本就应受婆家管束,我将妹妹交给二公子处置。” ------------ 第十八章 处心积虑的算计 柳常青拂袖离开,柳常茹哭着喊着,他都再未回头看她一眼。 柳家怎会有如此蠢的女儿,此前京都传言清霜县主如此不堪,可在他看来,叶卿卿有勇有谋,聪明机智,他的妹妹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还总是拖柳家的后腿。 如此无脑莽撞,就别怪他不念兄妹之情。 柳常茹抬眼见赵乾满脸厌恶地看着自己,她哭着对赵乾解释道:“真的不是二公子想的这样!是叶卿卿她辱骂我在先。” 赵乾虽是个庶子,可他生得一表人才,性情温和,虽说他并非南阳侯世子,也不能袭爵,但他才华横溢,相信在来年的科举考试中,定能榜上有名,日后入朝封了官职,定能前途无量。 可惜她此前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她眼中只有萧澈,爱而不得,便将气都撒在叶卿卿的身上。 赵乾冷笑一声道:“是吗?真如柳小姐说的这般?” 柳常茹点头如捣蒜。 “事到如今柳小姐竟还要狡辩吗?若真是这样,柳小姐敢不敢与我同这些围观的众人当面对质?” 柳常如顿时哑口无言,这些人她都不认识,且他们方才都亲眼目睹了事情的经过,也绝不会帮着她说话,她如何敢去与人对质。 赵乾摇了摇头,满脸失望地看着她道:“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刁蛮任性了些,想着你的品行并不坏,更想着待日后成婚,你定会有所收敛。原来那些关于你在京都的传言竟全都是真的。” 不知为何,柳常茹见赵乾满脸失望,气得浑身发抖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心痛不已。 她拼命地摇了摇头,哭着喊着解释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些传言都不是真的,都是叶卿卿害我!赵公子你要相信我!” 赵辰冷冷道:“她为何要害你?是为了懿王吗?” 原来他竟也知道自己心悦懿王。 柳常茹愣在了原地,一时百口莫辩,不知该作何解释。 赵乾面色骤然变冷,“若是你心中仍放不下懿王,我会上书圣上,取消我们两家的亲事!” 不是这样的,虽说此前她心悦懿王,但自从那日在南阳候府见到了赵乾,便对他心生好感,从那以后就下定了决心嫁与赵乾为妻。 柳常茹急于解释,但她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不停的说:“不是这样的。” 说她只是看不惯叶卿卿,嫉妒她能嫁入懿王府,嫉妒她任性妄为,竟能拒婚懿王,而自己却连懿王府都进不去。 可这些她偏偏都无法在赵辰面前说出口。 柳常茹扑通一声跪在了赵乾的面前,京都人人皆知她即将嫁入南阳侯府,若是她被未来的夫君取消了婚约,那她还有什么脸面再回到京都,方才哥哥说她任凭赵乾处置,被退了婚的女儿,还不知父兄为了柳家的脸面会如何处置她。直到现在,她才真正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赵乾却再也不愿听她解释,耐心全都被耗尽了,他只想听她一句真话,她却处处遮掩,处处攀咬清霜县主,他对柳常茹失望透顶,正待拂袖离开,柳常茹却一把抱住了他的双腿,哭得差点厥了过去,赵乾无奈之下,只得一根根掰开被柳常茹的手指,厉声道:“请柳小姐自重!” 那冰冷而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让柳常茹顿觉从头凉到了脚。 一盏茶的功夫,洛宁已办好了主子交代的差事,他上前回禀道:“殿下料想的不错,瑞王的心腹柳家的大公子来了青州城。” 萧澈颌首道:“孤已知晓,方才孤已经见到了这位柳家大公子。”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道:“通知在青州城的所有暗卫,按计划行事!” 洛宁欠身道:“属下领命!” 叶卿卿再次返回了锦绣坊,拾起摔成两半的粉玉莲花,收进荷包中,想起兄长临走时对自己说过的话:“许州战事吃紧,卿卿的生辰大哥许是赶不回来了!” 叶卿卿撅着嘴,满脸的不高兴道:“那大哥答应送卿卿的生辰礼物可不能忘了!” 叶定钦宠溺地勾了勾叶卿卿高挺秀气的鼻尖,满脸无奈地笑道:“好,大哥定会牢记在心。” 叶卿卿狡黠一笑道:“那好,卿卿要一块粉玉,最好能雕刻成莲花的形状。” 传说许州城背靠苍城山,苍城山地底下埋着粉玉矿石,古籍上有记载,若是能得到一块粉玉,定能得到心爱之人的倾心相待,能和心爱之人相守一生。 至于为何将玉石雕刻成莲花的形状,是因为自己素爱莲花。 叶定钦当然知道她是为了萧澈听信了古籍所言,她为了萧澈不顾自己的名声和柳常茹当街决斗,被母亲禁足在府中,关于她和萧澈的传言,早已传得满城皆知,可萧澈却并未提及上门求亲。 可见他对妹妹并未放在心上,感情之事,若是只有一人付出,长此以往,必然会心生怨怼,可妹妹她就是不明白,一门心思都在萧澈身上。 他知妹妹对萧澈用情甚深,此时必定听不进他劝告,他轻叹一口气,道:“妹妹就从未想过去结识旁的男子吗?” 叶卿卿神色有些不悦,母亲和哥哥都来劝她认识旁的男子,她却不以为然,一脸傲娇道:“论才华,论相貌,偌大的京都还有谁能比得上懿王?” 此话确然将叶定钦问住了,萧澈不论才华,相貌都是举世无双,京都无人能及。可若要相伴一生并非只看相貌和才华就够了,他有些无奈地看了妹妹一眼,她根本就是中懿王的毒太深了! 最后,那块粉玉莲花还是如愿送到了叶卿卿的手上,得到了这块宝贝的玉佩后,她每日都戴着,连睡觉都握在手心,不让任何人触碰,生怕粉玉被人触碰之后就不灵验了。 前一世她也确实如愿嫁给了萧澈,但直到中毒死在了兰香苑,直到死,她才想明白大哥临走前对她的劝告,可惜那时她爱萧澈甚深,大哥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未听进去。 重生一世,玉佩虽还在,可她心中再无此执念,只因是大哥送的生辰礼物,她仍是十分珍视的日日佩戴。 思及往事,叶卿卿叹了一口气,正待离开,却见萧澈抬脚走了进来,看着她手中的玉莲花玉佩道:“可惜了如此罕见的粉玉!” 萧澈也见过这块玉佩,此前叶卿卿日日佩戴,可见她是极珍视的。他想着定是方才和柳常茹打斗时,弄碎了。 叶卿卿想起往事,更是对萧澈唯恐避之不及,她对着萧澈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却听萧澈又道:“巧了,孤的府中也有这样一块粉玉,若是卿卿喜欢,孤可割爱赠与卿卿!” 叶卿卿睨了萧澈一眼,冷冷道:“不喜欢,不必了,殿下自己留着罢!” 这玉是大哥哥赠的生辰礼物,她才如此珍视,若是萧澈赠的,她必定早就扔得越远越好。 何况她对玉石本就无甚兴趣! 萧澈见叶卿卿不为所动,不觉心中怅然若失,想着她从前总是找各种借口,向他讨要生辰礼物,可如今他主动相送,她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想起以前,明明她的生辰还余半月,她就明里暗里来府中提醒自己,最后他被缠得无奈,只好让洛宁送去了琳琅阁的珠宝首饰。 去年是一匣子红宝石,前年是一支金凤钗,叶卿卿收到之后,却半分欢喜也无,抱着匣子唉声叹气,可惜萧澈是半分都不了解自己,他送这些珠宝首饰还不如送一盒糕饼,至少自己喜欢吃。 罢了,想这些作甚。 她和萧澈的过往,竟全都是些不愉快的过往。 叶卿卿福身道:“殿下若无事,容卿卿告退!” 她就这般不愿见到自己,不愿和自己多说一句话吗? 尽管他只是想让她心情好一些,萧澈作出最后的努力,“慢着!孤认识一名手艺精巧的工匠,擅长修复各类珠玉首饰,孤可为卿卿引荐此人!” 叶卿卿礼貌而客气地拒绝道:“不必了!我可去找赵世子!” 萧澈的心不由得一阵抽痛,难道自己对她的心意,她竟全然看不到!还在自己面前提赵世子,他不禁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存心想要气死自己。 叶卿卿抬眼见赵澄明一直等在锦绣坊外,叶卿卿满心欢喜地上前,福身道:“世子万福!” 方才她在人群中也见到了赵家兄弟,她急于去寻这枚打碎的玉佩,却并未顾得上和赵澄明说上一句话。 赵澄明笑道:“方才见卿卿行色匆匆,在下便在此等候!” 萧澈冷笑一声,大步走了出来,“世子还有如此闲情逸致在此等侯,可不知世子还打算让青梅竹马的表妹等多久!” 赵澄明闻言笑容僵在脸上,神色有些慌张,懿王怎知秦家表妹的事。 萧澈不缓不慢道:“听说世子和那位表妹指腹为婚,后来秦家出事,便由秦老夫人出面取消了这门亲事。” 叶卿卿睨了赵澄明一眼,赵澄明只觉后背冷汗涔涔,他和表妹指腹为婚只有秦家和南阳候赵家知晓,懿王又为何会知晓,且表妹今日来青州城的消息,他吩咐过府中下人决不会对外透露一个字。 萧澈竟在暗中查自己,他早就听闻这位懿王虽年仅二十岁,却处事老成,心计手段绝不一般。 赵澄明正要解释,只见一辆马车缓缓停下,一位眉目清秀的柔弱女子缓缓走下马车,轻唤一声:“表哥。” 那女子迈着碎步跑到赵澄明的身侧,亲密地挽住了赵澄明的手臂,赵澄明惊得往后退了一步,慌忙对叶卿卿解释道:“卿卿,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我和表妹已取消了婚约……” “表哥,云乔好想你。”那名叫云乔的女子紧紧挽着赵澄明不放,他紧张得额上冒出了层层冷汗。 叶卿卿云淡风轻道:“这是世子的家事,与卿卿无关!” 赵澄明只得用力掰开秦云乔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却见秦云乔红了眼圈,泪眼朦胧,“表哥不愿见到云乔吗?” 秦云乔在一旁抽抽噎噎,赵澄明不胜其烦,他只得又去哄秦云乔,“你先回候府等着,我待会就回去。” 秦云乔才止住了眼泪,不情愿地坐上了马车,却不愿离去。 赵澄明见叶卿卿一脸冷漠,急忙解释道:“我与表妹是清白的,在下想娶之人只有卿卿一人。” 叶卿卿冷笑一声道:“世子请慎言,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且我与世子并无婚约。” 叶卿卿也不是没有想过日后嫁入南阳候府,赵澄明会纳妾,可那并不意味着,在成婚之前,赵澄明就与旁的女子纠缠不清。 叶卿卿福身道:“卿卿告退!”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徒留赵澄明在原地黯然神伤。 叶卿卿见萧澈仍跟着自己,她去而折返,对萧澈道:“殿下处心积虑的算计了世子,算计卿卿,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实在是好手段啊!” “孤并从未想过算计卿卿。” 不过他确实使了些手段,得知赵澄明的表妹今日会来青州城,故他派人将秦家表妹引来了此处。 可若非赵澄明心里有鬼,那自己即便是有心算计,也定不能成。 叶卿卿冷笑一声,转身离开,“请殿下不要再跟着卿卿,卿卿也并不想见到殿下!” ------------ 第十九章 风雨欲来 轰隆隆几声雷响,天空顿时乌云遮盖,低沉沉的天空滴下几颗豆大的雨点来,暴雨很快倾盆而至。 赵澄明不觉在宁王府外等候了一个多时辰,今日他一身月白翠竹长衫,猝不及防地被一场暴雨从头到脚浇得湿透。 只听得吱呀一声,府门缓缓被打开,宁王府的汤妈妈撑伞上前,赵澄明急忙上前问道:“卿卿肯见我了吗?” 汤妈妈摇了摇头,抱歉一笑道:“这雨是越下越大了,世子还是请回吧!” 暴雨在油纸伞四周形成了雨帘,暴雨打在伞面,噼啪作响,赵澄明甚至没能听清汤妈妈说得话,只将“请回”二字听得真切。 卿卿还是不愿见自己,甚至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雨越下越大,青色路面好似升腾起浓浓的白色烟雾。 芙蓉阁中,叶卿卿手肘撑着桌前,百无聊赖地看着院中被暴雨冲刷着的那株亭亭玉立的美人蕉,它瑟缩着身子,不停地颤抖,看上去甚是可怜。 叶卿卿垂首叹息,心情低落到了极致。 萧月柔观她神情低落,便笑语相劝道:“卿卿当真不愿再见赵世子了?” 叶卿卿叹了口气道:“见,有些话还是当面与他说清楚为好!” 暴雨天比平时黑得更早了些,此刻乌云未散,天空尽是黑压压的一片,那层层遮蔽的乌云好似张牙舞爪的怪兽,欲要吞没世间万物。 天空暮色沉沉,让人心情压抑倍感压抑。 萧澈静立在不远处,白色的油纸伞下露出半张冷峻的容颜,洛宁在一旁回禀道:“属下已查清宁王府的十多名暗卫确然是瑞王安排的,属下按殿下的吩咐让人暗中跟着柳家大公子,可这几日他住在客栈中,并未与他人接触,而宁王府中的那些暗卫也并无动静。” 萧澈轻蹙眉头,并未回答,只见府门缓缓被打开,云蝉搀着叶卿卿缓缓走了出来。 赵澄明见叶卿卿前来,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欣喜地走上前去。 “卿卿终于肯见我了!卿卿听我解释,我和云乔是清清白白的,我和云乔此前的确有过婚约,可后来由外祖母出面,取消了我们的亲事。” 叶卿卿轻叹一声,笑道:“我知道,只是秦家表妹来到青州城必定也是南阳候夫人默许的吧?世子想必也已将这位表妹留在了南阳候府,对吗?” 秦云乔和赵澄明虽是打小的情分,可早在十年前,南阳侯虽有侯爵在身,却并无显贵的官职,秦家长房看不上赵澄明,后来由秦家外祖母出面,取消了他和秦云乔的婚事,之后秦家败落,长房获罪入狱,罚没了家产,表妹这些年跟着姨母四处漂泊,受人欺负,受尽了苦楚,她千里迢迢前来投奔自己,他又怎能忍心将她拒之门外。 母亲便和姨母商量将秦家表妹留在南阳侯府,可未曾想懿王使了手段,让表妹出现在长流街,正好被叶卿卿撞见。 叶卿卿见赵澄明一脸心虚的模样,便知自己猜对了。 观今日赵澄明的反应定是打算将秦家表妹入府之事瞒着自己,且他将这位表妹安置在府中,必定是想着日后给秦家表妹一个名分。 其实叶卿卿也并非没有想过日后嫁入南阳侯府,赵澄明会纳几房妾室,而她身为当家主母也能和这些小妾和睦相处,但并不意味着南阳侯府可以把她当成傻子,打算来个先斩后奏。许是南阳侯府怕她不答应将这位表妹纳进门,想着若是她日后嫁入南阳侯府,待这位表妹有了身孕,再逼着她不得不答应罢。 昨日这位表妹在她面前,亲密地挽着赵澄明,着急向她示威,怕是这位秦家表妹也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主儿。 若是待那位表妹进了门,怕是南阳侯府的后院也会整日勾心斗角,家宅不宁了罢。 她岂不又走了前世的老路。 叶卿卿面色一凝,沉声道:“我也并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夫君日后会纳几房妾室,但并非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逼迫着接受,在我看来,成婚后,夫妻之间必定是相濡以沫,夫妇一体,若要相伴一生,必得是彼此相互尊重,互相商量,相互理解。” 前世她执着于和萧澈一生一世一双人,才会被他伤的体无完肤,这一世她想得清楚明白,若是夫君尊重她,理解她,她也乐得为他纳几房妾室。 只不过南阳侯府这种自作聪明的行为,触及了她的底线。 萧澈站在离他们较远的位置,虽说暴雨未停,雨声叮咚作响,他仍是将叶卿卿的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明白,闻之如遇惊雷,前世他奉旨娶了那些支持他的大臣的女儿,却从未问过她是否愿意,他原想着便是告诉了她,她也只会和自己哭闹,最后他的耐心也一点点地被耗尽,他甚至好几次想要去兰香苑,但想起叶卿卿眉头紧锁,哭丧着的脸,顿觉一阵莫名的心烦,便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后来他干脆再也不曾踏足兰香苑,直到叶卿卿被毒死,他才悔不当初。 卿卿方才说的那些话,前世他没能做到,徒留叶卿卿一人在兰香苑心灰意冷,想必卿卿许是早已对自己失望透顶了罢, 赵澄明急忙认错道:“都怪在下思虑不周,我心中只有卿卿一人,卿卿再给我几天时间,我定会将表妹安置妥当。” 叶卿卿摇了摇头,笑道:“不必了。” 叶卿卿指着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只见身穿青色衣裙的秦云乔焦急上前,许是刚刚哭过,眼尾微微泛红,用那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声音道:“表哥,我终于找到你了!瞧,表哥身上怎么都湿透了,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她撑开手中的油纸伞,神情焦急,面带担忧,急忙拿出绣帕为赵澄明擦拭额上的雨水。 赵澄明往后退了一步,神情不悦道:“你来作甚,不是让你不要随便出府吗?” 秦云乔眼中含泪,满脸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哑着嗓子,带着哭腔道:“云乔只是见表哥着急出府,未曾带伞,云乔只想为表哥送伞,却不想打扰了表哥和县主,都是云乔的错,云乔给县主赔罪,求县主原谅表哥!” 叶卿卿见秦云乔那我见尤怜的模样,不知为何竟想起了院中被暴雨淋得瑟瑟发抖的那株美人焦,叶卿卿淡然一笑道:“卿卿言尽于此,世子请回吧!” 若是她看不懂秦云乔的手段,那她便活该再被毒死一回,好在自己并不是非要嫁给赵澄明不可。 叶卿卿淡然一笑道:“玉蝉,我们走!” 府门缓缓被关上,秦云乔一脸委屈地看着叶卿卿离去的背影,问道:“表哥,云乔也不知道县主为何要生气,是我说错了什么吗?县主是因为我才生气的吗?表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何县主会不喜欢我,日后县主嫁入南阳侯府,她是妻,我是妾,我定会对县主百般恭敬,她说什么我都会照办,只要表哥答应让我进门。若是表哥不答应,我在南阳侯府为奴为婢伺候表哥,云乔不在乎名分,只求表哥不要赶我走。” 赵澄明双眉紧拧,清秀的眉眼间带着浓浓的忧愁,秦云乔见赵澄明一言不发,便嘤嘤嘤地哭个不停,赵澄明不胜其烦道:“是娘对你说让你入府为妾的?” 秦云乔眼角还挂着眼泪,委屈地点了点头道:“姨母让我在表哥身边尽心伺候,说是日后待表哥娶了县主,便纳我为妾。” 赵澄明想起叶卿卿方才说的话,神色一凛,便道:“我劝你还是断了这个念想罢,此事我也会禀明母亲,我只愿娶卿卿一人,此生绝不纳妾。” 秦云乔愣在了原地,临走时,母亲对她说过,男子都爱她这种弱女子,只要她说几句软话哄着世子,再适时地掉几颗眼泪,不怕世子不会心软,可为何会是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云乔只想留在表哥身边,好好伺候表哥!” 赵澄明冷笑一声道:“县主何其聪慧,这般聪慧的女子,又怎么甘心被人欺瞒利用,被人牵着鼻子走,娘好生糊涂啊!” 洛宁见萧澈仍盯着叶卿卿离去的背影,轻唤数声道:“殿下。” 直到今日萧澈才算彻底明白,叶卿卿早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叶卿卿了,他的追妻之路漫漫,道阻且长。 他苦笑一声道:“这几日派人盯着宁王府的动向,一有情况即刻来报。” 萧澈将握在手中的那块粉玉交给洛宁,吩咐道:“将这块玉石交给玲珑阁的刘师傅,还有将这张图样也一并交到他的手上。” 其实玉石最是难以修复,即便是勉强修复了,也会留下裂痕,可叶卿卿珍视那块粉莲花玉石,为了讨她喜欢,萧澈便想方设法送她一块一模一样的。 萧澈擅长作画,画出那块玉佩图样并不难,只需手艺精巧的工匠,便能做出一模一样的粉玉莲花玉佩来。 “明日让赵辰带着师傅上门,说是能修复那块粉玉,切忌,莫要露出破绽。” 暴雨落在地面,形成了深深浅浅的小水洼,大有越下越猛的趋势,怕是一时半会都不会停,想必青州城这段太平日子快要结束了罢,表面上越是平静,内里越藏着暗潮汹涌,他前世见识过萧誉的手段,可谓是心狠手辣,冷血无情,按理来说,近日京都那边怕是会有所行动了。 京都,长公主府。 一只信鸽停在了长公主府院内,长公主萧瑟瑟取下绑在信鸽腿上的信件,唤玉莲上前,问道:“青州城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玉莲回禀道:“殿下的人一直暗中保护宁王府和小姐的安危,那边传信来说,懿王几天前已到了青州城,可并未有所动作,懿王只是和小姐,还有赵世子一起泛舟游湖。” 萧瑟瑟一掌拍在桌面,那封密信上分明写着:懿王已到青州城,奉圣上口谕,灭了宁王满门。 她对玉莲吩咐道:“快去查查这封信到底是何人所为!” 有人在暗中通知长公主府,懿王奉圣上口谕,意欲灭了宁王满门,到底是何人传信,此人到底意欲何为。 到底是好言相告,还是另有图谋。 不管真相如何,萧澈此人必须要防。 萧瑟瑟亲笔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了玉莲,嘱咐道:“速将此信交到卿卿手上,让她防着懿王对宁王府动手,另外通知叶溪将军,让他必要时,保护卿卿和宁王府的安危。” 萧澈这样处心积虑地接近自己的女儿,到底是何意,她才不信素来薄凉的他会对自己的女儿生出什么情义来。 帝王最是无情,就连那昭德殿最受宠的德妃,前几日,因打了新进宫的冯婕妤一巴掌,被罚禁足一个月,从妃位降到了昭仪,哭着喊着,却连圣上的面都见不着,可见后宫中的女子,花无百日红,今上有了冯婕妤这个新宠,怕是早已忘了德妃这个旧人了。 ------------ 第二十章 可敢与我们比试才艺? 过两日就是萧月柔出嫁的吉日,宁王府中下人忙得脚不沾地,府中各院都挂满了红绸,排排高挂大红灯笼,双眼所到之处,尽是大片喜庆的红色。 赵辰比以往跑得更勤了,恨不得一日来宁王府三四趟,叶卿卿捂嘴笑着打趣道:“表姐,我看赵公子怕是一刻都不愿再多等,着急迎表姐过门呢!” 赵辰人老实,心眼也实,面皮也薄,每每被叶卿卿打趣,都是腼腆的笑了笑,却并不还嘴,顶着红通通的一张脸,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丢下手中一筐礼物,转身就走。 赵辰临时之前还不忘饱含深情地望了萧月柔一眼,眼神之中流露出难分难舍的缱绻之意,再三嘱咐道:“月柔,若是府中还缺什么,你只管告诉我,我让人马上去准备。” 叶卿卿弯着眼眸,捂嘴笑个不停,观赵辰憨厚老实的模样,想着日后表姐嫁了过去,他也定会将表姐捧在手心里,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但凡他觉得好的东西,看他那架势恨不得将整条长流街搬了来,只为讨表姐欢心。 叶卿卿从眼前那一筐小玩意之中拿出一个娇小姐模样的面人,放在萧月柔的面前,却发现那面人眉眼间和萧月柔竟还有几分相似,她浅浅一笑道:“这面人必定是赵公子让人照着表姐的模样捏的罢?说不定赵公子的房中定还藏着表姐的画像,日夜看着画像睹物思人还不够,还要日日登门看真人,看真人也还不够,还要捏一个和表姐一模一样的面人,巴巴地送来,可见他的眼里心里全都是表姐,赵公子还真是个痴心人啊!” 萧月柔臊得满脸通红,脸上似嗔似喜,便要作势去撕她的嘴,“卿卿越发的伶牙俐齿了,必得让姑母为你寻个更厉害的夫婿,来治一治你的这张利嘴。”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叶卿卿发现赵辰确然是值得萧月柔托付终身之人,且表姐这几日也比之前爱笑了,而这些都是赵辰的功劳。 姐妹俩打闹之间,叶卿卿从筐里拿出一方精美的小匣子,打开一看,惊叹一声道:“原来竟真的有手艺如此精巧的工匠师傅。” 那枚粉玉莲花玉佩正完好无缺地躺在盒中,叶卿卿将玉佩取出挂在腰间,笑道:“替我谢谢表姐夫,亏得他认识如此技艺高超的工匠师傅,才将我这玉佩修复得完美无缺。” 萧月柔凑近一看,只见粉玉晶莹剔透,泛出莹润的光泽,可奇就奇在竟连一丝裂痕都没有。 原来如此,萧月柔抿嘴一笑道:“看来,卿卿要谢之人并非是赵公子,而是另有其人啊!” 虽然这块玉佩与原来的那块一般无二,可谓是一模一样,可即便是技艺再精湛的工匠师傅,也不可能将一块碎成两半的玉佩修复得完美无暇,那只有一个可能,这块玉佩和此前被摔坏的并非是同一块玉佩。 而是有人重新做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叶卿卿想起那日在长流街萧澈说过的话,“孤偶然得到一块粉玉,若是卿卿喜欢,孤便割爱赠与卿卿。” 叶卿卿将玉佩放回匣子中,神色懊恼道:“无聊!” 萧澈明知自己不会接受,为何还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之事,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萧澈的心思了。 萧月柔见叶卿卿如此神情,便知这块玉佩定与萧澈有关,笑道:“这玉佩定是懿王送来的罢?他如此费尽心思讨好卿卿,可卿卿却不领情,不知他知道了会如何想,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的满腔真心付诸流水,却捂不热美人一颗冷若冰霜的心。” 叶卿卿冷笑一声道,“他又怎会想要讨好我。” 她苦笑一声,轻叹了一口气,若论冷若冰霜,他才是真正的心硬若顽石,内心冷若冰霜罢,想起自己前世对他百般讨好,最后又得到了什么?他又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遍体鳞伤。 这样讨好她宁愿不要。 突然院外传来了丫鬟的争吵声,打断了叶卿卿的思绪,只听玉蝉厉声道:“那日在长流街,柳小姐对我家小姐百般挑衅,喊打喊杀,这会子又派人巴巴地送请帖来,这种自轻自贱的行径,我家小姐可瞧不上,你回去告诉柳小姐,我家小姐是不会去的。” “你太过分了,我家小姐诚心邀请,你竟如此蛮横!” 玉蝉冷笑一声道:“我蛮横?好笑,论蛮横我怕是还不及你家小姐之万一罢!宁王府不欢迎你,带着你的请帖赶紧走!” 小丫头红了眼圈,正待跑出去。 却听叶卿卿唤道:“玉蝉,是谁在外面!让她进来!” 丫鬟桃红畏畏缩缩地上前,恭敬地递上了请帖,毕恭毕敬道:“我家常茹小姐今日大婚,想请清霜县主赴南阳候府的喜宴。” “柳常茹今日成婚?她居然会请我?”难不成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柳常茹的脑回路还真是清奇,难不成被打了一顿,竟对自己生出了崇拜和敬仰来。 桃红小心翼翼地答道:“是的,是小姐特地交代的。”她生怕哪句话惹得叶卿卿不高兴,毕竟那日叶卿卿漂亮的反击,她可是亲眼目睹,招招狠绝,将自家小姐打得毫无脾气。 叶卿卿接过请帖,笑道:“告诉你家小姐,我一定准时到。” 半个时辰后,叶卿卿出现在南阳候府,才知道柳常茹为何要请自己。 婚宴安排在青州城不说,柳将军嫁女这样的大事,偌大的柳家竟只有柳常青一人前来,柳常茹和柳常青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可她素来惧怕这位性子深沉的兄长,他们之间也并无兄妹情深可言。 柳常茹早年丧母,父亲续弦后索性将新娶的那位年轻貌美的夫人带去了边关战场,一去就是数年,柳常茹平日里缺乏管教,父女关系也并不亲近。 故婚宴只有简单的几桌宾客,还全都是赵家的宗亲,而柳常茹在京都的那些个闺中密友,却一个也没来,想必柳常茹素好面子,便是顾不得和自己的成见,也要邀请自己来赴婚宴。 两位新人正在行拜堂礼,却听见青州县令的女儿可儿在一旁和一众贵女们窃窃私语,身穿黄色衣裙的女子拿帕子捂嘴笑道:“你们知道柳常茹如何才得以嫁入赵家吗?” 那些贵女们全都附耳靠了过来,可儿凑到她们的耳边悄声道:“我听说,赵公子原是要上书圣上取消这门亲事的,可柳常茹在雨中跪了整整一夜,赵公子可怜她才同意迎娶她过门。” 声音不高不低,正好传入了手持团扇,身穿大婚喜服的柳常茹的耳中,才几日未见,她神色倦怠,脸色苍白,虽说面上敷了一层厚厚的香粉,那红肿若桃儿般的双眼,定是才躲在某处偷偷的哭过,面上也毫无大婚的喜悦,她闻之身子一颤,脸色苍白得有些难看。 又听得那群贵女中有人嗤笑一声道:“是啊,当真是连尊严都不要了呢!这也难怪,毕竟赵公子虽说是个庶子,但长得是一表人才,可她呢,长得那样普通,脾气又那么坏,若我是赵公子,也定不愿娶她。” “可不是吗!谁让是圣上赐婚呢!虽赵公子不情愿,那也得娶,还真是便宜了柳常茹。” 柳常茹委屈的眼泪从眼角滑落,那些笑声却并未停,那些贵女们尖细的嗓音好似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盖住了大婚的喜乐,尽往柳常茹心窝里戳。 叶卿卿知晓圣上既然下了赐婚的旨意,南阳侯府初到京都,想要长久的站住脚跟,断不会轻易拒婚。 柳常茹除了性子任性,脾气不好之外,可她并未犯极大的过错,赵乾更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上书圣上取消赐婚,不过是借此吓唬吓唬她罢了。 可惜柳常茹心思单纯,性子冲动易怒,却并不懂得这其中的道理,故才会被赵乾拿捏得死死的,她为了让赵乾改变心意,在雨中跪了一夜,怕这也是赵乾的计策,她即便是那山中猛虎,也被赵乾略施小计就折断了爪牙,今后以她那性子,在南阳侯府怕是会更不好过了。 思及此,叶卿卿倒还是有些同情柳常茹,自己当初不也是如此,性子冲动,被人利用,被人陷害,到死都不知是谁害死了自己。 那些贵女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柳常茹今日却极力的忍耐着,反观赵乾神采奕奕,笑容得体,好似他和柳常茹这场大婚的博弈,他从一开始就已经赢定了。 柳常茹此时竟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自己。 叶卿卿:“……” 其实叶卿卿也并没有很想帮她,虽说柳常茹固然可恨,但她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多半是她自己作死,也并不值得同情,可这些刻薄的言语,就像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子。 叶卿卿想掉头走掉,柳常茹却扯住了她的衣裙,低声恳求道:“求求你。” 看她那可怜的眼神,只差跪下来求自己。 与人为善便是于己为便,可惜柳常茹不懂这个理,不然也不会将自己逼到如此绝境,明明是骄傲的大将军嫡女,下嫁了侯门庶子,结果却不得不看人家的脸色行事。 叶卿卿烦躁地将茶盏放下,厉声道:“你们都住口!吵死了!平日里你们和柳常茹以好姐妹相称,这会子在人家婚宴上冷嘲热讽,落井下石,算什么好姐妹!你们个个麻木不仁,虚伪至极!” 柳常茹感激地看向叶卿卿,她怎么都没想到,到最后为自己说话的竟是和自己处处针对的叶卿卿。 她顿时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那些贵女们被叶卿卿喝止,转而攻击叶卿卿,在她们看来虽眼前的女子一身贵气,美得灿烂夺目,可她们却并未在青州城贵女圈见过叶卿卿,她们以琴、棋、书、画问鼎青州四大才女,受青州贵女们的吹捧,何时受过这般当面指责,可儿在一旁使眼色,扯了扯那些贵女们的衣衫,示意她们快别说了。 黄衣女子道:“你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 身穿青衣的贵女高傲地昂起头,轻抚鬓间那朵海棠绒花,道:“可会琴棋书画?” 青衣女子道:“可敢与咱们比试琴棋书画?” 叶卿卿疑惑地问向身边的玉蝉,“她们是谁?” 玉蝉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流苏凑到叶卿卿的耳边悄声道:“青州四朵娇花,号称青州四大才女。” 叶卿卿一脸无语怼了过去:“但凡长得磕碜的,都自称才女。”董婉儿被人成为京都第一才女,她好歹凭借的是出众的相貌和才华,就这些歪瓜裂枣哪来的自信自称才女? 叶卿卿抬手扶额,还有这动不动就与人比试是什么毛病,柳常茹这都结交的是些什么人!还青州四朵娇花,四朵奇葩还差不多! 叶卿卿冷笑一声道:“甚是聒噪!” 四大才女一脸愕然,她竟如此无礼,她们个个横眉瞪眼道:“你是谁?”竟敢如此轻视她们,还说她们长得磕碜。 “她是本世子的座上宾!” “她是本王未过门的王妃!”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 第二十一章 她是本王未过门的王妃 南阳候府蔷薇花花开满园,繁花似锦,花团锦簇,口吐芬芳,清甜的花香扑面而来。 萧澈踏着落日的余晖迈了进来,脚踩一双黑色绣金线云纹靴,身穿黑色绣金线蟒纹锦袍,玉冠半束乌发,贵气逼人,俊美好似谪仙,只见那俊美如玉的容颜微凛,“谁敢质疑本王的王妃!” 叶卿卿抱臂冷冷地看着萧澈。 众人急忙跪地行叩拜大礼。 萧澈抬了抬手,众人起身,只见那贵女圈的四朵娇花愣了半晌,张了张嘴,却没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们自小生活在青州城,两年前萧澈来到青州城,她们曾远远地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的萧澈,从此以后,她们便将他视为梦中情人。 但她们知晓以自己的身份地位自知配不上懿王,便只能将心思藏在心里,更没想到眼前这看起来不懂礼数,也没什么才华,空有美貌的女子,竟能入了懿王的眼,懿王竟还当面承认她是自己未过门的王妃,难道堂堂懿王却只是个只看脸的肤浅之人。 她们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自己的梦中情人是如此肤浅之辈! 萧澈走到叶卿卿的身侧,眼中带着笑意,“叶卿卿,长公主和叶大将军嫡女,圣上亲封的清霜县主,本王未过门的王妃。” 叶卿卿没好气了看了萧澈一眼,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想要占自己的便宜。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那些贵女们个个都惊呆了,如此显赫的身份,如此绝色的容貌,才堪与她们心中俊美无双的懿王相配,她们不约而同地瞪了可儿一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长公主的女儿,为何不早些提醒我们。” 长公主嫡女她们可得罪不起,若她们知晓叶卿卿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她们又怎敢随便议论。 可儿颇有些委屈道:“可儿方才已经提醒了各位姐姐,是各位姐姐没有理会。” 四大才女用质疑的眼神看着可儿,“你提醒了吗?” 可儿点头如捣蒜。 为首的黄衣女子觍着脸夸奖道:“清河县主殊色绝丽,想必才艺也都在我等之上,都怪我们慧眼不识珠。” 另外三朵娇花附和道:“定是如此,定是如此!” 叶卿卿:“……” 这风向转变得可真快,又见她们脸上带着谄媚讨好的笑,叶卿卿淡然一笑,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本县主,琴棋书画皆不擅长,不过若论武艺应在各位之上。” 她抱拳补充道:“本县主倒是可与四位才女切磋武艺!” 她说完冲四大才女神秘一笑。 四大才女:“……” 她们不觉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不过这微微一笑,美得竟觉日月失色,美得如同星河般灿烂夺目,县主真的好美,好特别,好风趣。 她们个个流露出羡慕又崇拜的眼神。 叶卿卿睨了萧澈一眼,转身离开,后又退了回来,凑到他的耳边,悄声道:“殿下莫要忘了,一月前,卿卿已拒了和殿下的亲事。” 不过今日看在他为自己解围的份上,就成全他那可笑的颜面,不过若是没有他的出现,就这四朵娇花,看起来都不太聪明的样子,她还是能够应付的。 叶卿卿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大步离开,她们又见萧澈跟在叶卿卿的身后,薄唇缓缓勾起,她们怎么有种懿王似乎被美人冷落的错觉。 县主真是又美又飒,她们简直不要太崇拜哦,是不是对男子不理不睬,就会换来他们的另眼相看?下次她们一定去摘月楼弹琴,赋诗,赏月,作画,并对那些围观的男子不理不睬,必定能吸引更多男子倾慕的目光。 因今日南阳侯和侯夫人都不在,赵澄明身为兄长,他带着赵乾招呼宾客,忙得一刻未停,几日未见,他清减了不少,整日苦思冥想着如何才能让叶卿卿原谅自己。 他已经写信说服了母亲,待明日就送表妹离开青州城,将她送到外面的庄子上,比去至少有几百里路,日后怕是连见面都难。 赵乾见兄长神色恍惚,心事重重,关切地问道:“兄长可是有心事,可是因为清霜县主?” 赵澄明苦笑道:“为兄竟将心事都写在了脸上?”赵乾竟能一眼看穿,难道自己对叶卿卿的心思竟已经如此明显了。 赵乾点了点头,劝道:“兄长可曾想过以咱们南阳候府如何去和懿王殿下争?” 可叶卿卿分明就已经拒绝了和懿王的亲事,况且他也是得到长公主授意,即便懿王是南朝的储君又如何,为了叶卿卿,他也要与之争上一争。 “只要卿卿心悦我,凭他是懿王那又如何!” 赵乾看了看赵澄明,他轻拍赵澄明的肩背,这才是关键所在,希望兄长能早日明白。 赵乾作为旁观者都能看得明白,其实叶卿卿心中没有根本就没有自己,怕是她心中心仪之人至始至终就只有一个懿王罢了。 可笑他浑浑噩噩追在叶卿卿身后,追得辛苦,她始终对自己不冷不热,他也看得出叶卿卿只有对萧澈一人是特别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心中仍未放下萧澈。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 而对于秦云乔的出现,她表现得太过于冷静理智,是因为她从始至终只当她自己是旁观者,或许如她所说的那样,她曾经也有认真的考虑过会接受他,可那也只是想过嫁入南阳侯府,而并非是从心里彻底地接受他,若她心中有他,又怎会愿意和旁的人分享,说出为他纳妾之言。 赵澄明目送着叶卿卿的身影远去,若是选择在此时放弃,他又不甘心,若是不放弃,他更觉没有几分把握能赢得她的心。 再往前走是一片碧色的池水,池中小荷已露尖尖角,两岸垂柳倒映在碧色的池水之中,池中养着几尾金鱼,金鱼在水中嬉戏,鱼戏莲叶间,说不出的悠闲自在。 虽说叶卿卿方才被四大才女刁难,若是方才萧澈没有出现,自己也足以应对,可他竟说出自己是他未过门的王妃这样的话来为自己解围,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当他说出那番话之时,她还是生出些许感动来。 不管怎样,他为自己解围还是第一次,前世自己在最需要他时,他一次都不在,父兄战死后,她想要萧澈陪在自己的身边,可他每天总有忙不完的政务,根本就没有耐心听自己哭,听自己闹,她闹得让他心烦了,萧澈就将她关了起来,后来今上为他和董婉儿赐婚,他干脆将此事瞒下来,不过如今细想来,若是以自己那时的个性,定会冲到前厅,想方设法破坏他们大婚吧,前世,自己何尝又不是另外一个柳常茹。 也难怪萧澈会讨厌自己,若换做她是萧澈,也会讨厌那个只会哭闹,只会耍横的自己罢。 若是问她到底愿不愿原谅萧澈,答案自然是不愿意的,她虽不是被萧澈直接害死的,但她也是因他而死,王府之中的那些女人互相争斗,勾心斗角,有些因此还送了命,她们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得到萧澈的宠爱。 这样的日子,她不论如何都不愿意再重来一次。 叶卿卿手肘撑在雕花栏杆上,看鱼儿正浮出水面,追逐着浮在水面上的柳絮,陷入了沉思之中。 若要问自己愿不愿意嫁给南阳侯世子,答案自然也是不愿意的,赵澄明不明白当初她下了多大的决心,多大的勇气,才愿意试着接受他,开始新的生活,可秦云乔这件事表明,赵澄明也并非适合自己之人。 突闻女子的啼哭声,女子身穿翠色衣裙,坐在垂柳下抹泪,打断了叶卿卿的思绪,叶卿卿随之望了过去,那女子脸上挂了泪痕,也回眸看了过来。 秦云乔,她怎会在赵乾的大喜之日独自坐在此处哭。 “清霜县主!”秦云乔起身向自己走来。 叶卿卿顿觉有种不详的预感,这样哭哭啼啼的女子最是麻烦,若是换作柳常茹,大不了光明正大的打一场,不过柳常茹自然也打不过自己,到最后郁闷的也只会是她。 果然秦云乔跪在了自己的面前,脸上挂满了泪痕,哀求道:“求县主放云乔一条生路,云乔来生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县主!” 叶卿卿有些无语地看着哭得惨兮兮的秦云乔,活脱脱一副被自己欺负的模样。 与她何干,装出这副可怜样到底给谁看呢! 秦云乔见叶卿卿并不理会,抽抽噎噎道:“县主既已有懿王殿下,又何必再与云乔争世子,云乔将世子当成此生唯一的依靠,若是世子将我送去外面的庄子,那云乔便是死也要死在南阳候府。” 装可怜不成,便以死威胁,若是日后赵澄明真将这秦云乔纳进了门,只怕是南阳侯府再无一日安宁。 叶卿卿冷笑一声道:“若是你想留在南阳侯府,便可去求世子,又何必来求我,我又如何能做南阳侯府的主。” 说的云淡风轻,她怎么没求过,还不是世子被你蛊惑,执意要送她去外面的庄子,若是真去了外面的庄子,怕是世子就会将她忘了,她说什么都不能走。 “世子爱慕县主,定会娶县主为妻,日后县主就是当家主母,云乔日后定会听主母的安排,绝不敢违逆主母!”她边哭边磕头,很快额上红肿了一大片,破了块油皮,看上去甚是骇人。 叶卿卿微蹙眉头,这名叫秦云乔的女子看起来颇有心计,便是打定主意在此缠自己到底了,表面看来,她低声下气地求自己,实际上却是胁迫,这边她哭个不停。 那边正厅喜宴听到了哭声,众人都围了过来。 叶卿卿厉声喝道:“你起来说话!” 秦云乔却并未起身,仍是泪水涟涟,见有人前来,哭声拔高了一阶,哭得梨花带雨,几乎厥过去。 果然周围的人群开始对叶卿卿指指点点。 赵澄明忙扒开人群,冲了进来,他皱紧眉头道:“表妹,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秦云乔泪水涟涟,可怜兮兮地看着赵澄明,又深深地看了叶卿卿一眼,道:“我只不过想入南阳候府为奴为婢,我从未想过与县主争,为何县主这般容不下我,表哥,我们来生再见!” 她纵身一跃,正待跳入一旁的池水中,赵澄明急得大呼一声:“云乔!” 说时迟那时快,柳常茹挥鞭缠住了秦云乔的双脚,将她拖了回来,秦云乔吓得脸色苍白,晕了过去。 柳常茹颇为得意地望了叶卿卿一眼,笑道:“你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人家哭哭啼啼的,你就没辙了?” 叶卿卿:“……” “赵公子,烦请让一让!”柳常茹对着秦云乔的人中就是一掐,秦云乔尖叫一声,突然醒了过来。 柳常茹冷笑一声道:“方才大伙都听到了,叶卿卿是懿王未来的王妃,莫要听这个妖女在此妖言惑众!都散了!” 众人都明白了,方才人家懿王都亲口说了,叶卿卿是懿王的王妃,又怎会下嫁南阳候世子,看来是这疯女人想进南阳候府想疯了,在此随意攀咬。 叶卿卿瞪了柳常茹一眼,她真的是来帮忙的吗?不对,她分明是来捣乱的! 柳常茹无语道:“叶卿卿你瞪我做什么!难道你不是连做梦都想嫁给殿下吗?那时你同我争不就是想独自霸占殿下吗?” 你快闭嘴吧! 果然以柳常茹的智商,聪明不过一刻钟! ------------ 第二十二章 他这是醉了吗? 萧澈听闻唇角渐渐勾起,方才柳常茹说的话,甚合他意。 他原本跟在叶卿卿身后,却在途中遇到了叶溪将军来南阳候府赴宴。 去年,青州城发生了水患,修筑堤坝的人手不够,是叶溪将军主动调来青州城的叶家军协助抗灾,他们奋战了十多日,抢救被洪水冲走的百姓,修缮破旧的房舍,搭建临时可供灾民休息的安置之所,为灾民发放米娘和衣物。等到朝廷派遣官员来治理水患时,青州城的水患已经得到了控制。 叶家军个个不怕苦,不怕累,军中纪律严明,叶溪少年英才,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因此次协助抗灾有功颇受萧澈的赏识。 叶溪也很是敬佩萧澈不顾亲王身份,与将士们同吃同睡,亲自冒雨指挥,不眠不休地派人修筑堤坝,每日数次的巡查。 他们性情相投,相谈甚欢,且叶溪觉得懿王没有亲王的架子,视他为至交好友,他们把酒言欢,举杯畅饮,更觉酒逢知己千杯少,不觉在席间多饮了几杯。 席间突然传来了女子的啼哭声,又听闻那女子哭哭啼啼的欲寻短见,听那哭声像是从后院传来,萧澈担心叶卿卿会出事,急忙放下筷著,道了声抱歉,便急忙奔了出去。 叶溪从未见过萧澈神色如此紧张的模样,只见身旁的洛宁摇首叹息道:“只要是事关县主,殿下就变像是变个人似的,叶将军勿怪!” 懿王竟是为了县主。 长公主有令,让他在暗中护着县主,谨防懿王靠近县主,可懿王那满脸紧张的神色,看着倒不像是会对县主不利。 尽管他与懿王性情相投,尽管在他看来,懿王是南朝难得的贤王,可他身为叶将军的部下,将军在出征前吩咐过,留在青州城的叶家军需听从长公主殿下的命令,不得违背,他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给县主送信的。 那厢秦云乔见围观的众人都散了,现在的形势于自己不利,便缓缓起身,对叶卿卿福身行礼道:“竟然是云乔弄错了,原来清霜县主是懿王殿下未过门的王妃,云乔为自己的冲动鲁莽给县主赔罪,希望县主大人不计小人过,能够原谅云乔的无心冒犯。” 说是赔罪,不过是挤了几颗眼泪,对叶卿卿福了福身,她见自己的目的得逞,眼中难掩笑意,没了叶卿卿这个障碍,她便可以顺利地入南阳侯府嫁给世子,日后待世子袭爵,她便能顺理成章地坐上南阳候夫人的位置。 叶卿卿轻皱眉头,要不说柳常茹蠢呢!她如此说正中了秦云乔下怀,她简直就是在给自己帮倒忙。 只见秦云乔眨巴着双眼,眼中泛着泪花,可怜兮兮地望向赵澄明道:“表哥,你能原谅云乔吗?云乔只是太在乎表哥了,太害怕失去表哥,害怕表哥会赶我走,所以才会一时冲动来求县主。” 好个情非得已,好个一时冲动! 叶卿卿冷笑一声,她这是求吗?分明就是胁迫,胁迫不成,便以死相逼,还借机败坏自己的名声。 秦云乔已经住进了南阳侯府,若是今日她投了河,日后旁人会如何看待自己,善妒不能容人,逼死南阳侯世子未过门的良妾,好歹毒的心计! 叶卿卿冷冷看了秦云乔一眼,缓缓道:“你虽看上去像是恳求,实则是仗着自己的柔弱多番胁迫,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故意装出一副可怜样,苦苦哀求,跪地不起,就是为了利用众人对弱者的同情实现你的野心,我不答应你,你便以死相逼,让我背上善妒不能容人的骂名,你虽装作一副恭顺听话的模样,世子要送你走,你非但没走,反而在赵二公子的喜宴当日,坐在这里哭,博取他人的同情,若我猜的没错,你也必定是故意在此等我的罢!” 秦云乔脸色一白,她哭的梨花带雨,极力否认,她不停地摇头,“表哥,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太爱表哥了,一刻都舍不得和表哥分开。” 赵澄明抬手揉捏眉心,此时更觉悔不当初,后悔当初答应将秦云乔留在府中。 赵澄明此刻陷入了两难,若是他答应纳秦云乔为妾,那从此以后,叶卿卿便再无可能再答应嫁给他。 但若是他不答应,今日南阳候府之事定会传遍青州城,指不定会传出什么不利于南阳侯府的流言蜚语来。 他身为南阳侯府世子,他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南阳侯府的名声,他此刻才算明白,叶卿卿那日话中的含义,秦云乔确然并不简单,因此前青梅竹马的情义,他还以为这个表妹仍是当初那个单纯不问事世的小女孩,是他识人不明,错信了秦云乔。 赵乾见赵澄明一言不发,面带悔恨,便来替他解围,“来人,将这位秦小姐带下去休息。” 秦云乔见两个嬷嬷前来,害怕赵澄明将她送走,急得死死地抱住了赵澄明的腿,哭着哀求道:“求表哥不要赶我走,求表哥顾念以往的情分,云乔一片真心向着表哥,求表哥将云乔留下,云乔甘愿做一个下等的女使,在表哥身边伺候一辈子。” 她是秦家的女儿,自知赵澄明不会真的让她入府为婢,她故意如此说,是想让赵澄明对她心软,却见赵澄明烦躁地摆了摆手,那两个老嬷嬷便要将她拖下去。 她用力挣脱了两位嬷嬷,哭着喊着跪着挪到叶卿卿的面前,恳求道:“清霜县主,求您发发慈悲,将表哥还给我,您已经有了懿王殿下,可云乔若是失去了表哥,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叶卿卿厉声喝道:“你住口!” 直到现在,秦云乔竟还要来借机坏她的名声,旁人会如何看待自己,萧澈已亲口说自己是他的未婚妻,她却和南阳侯世子纠缠不清? 叶卿卿神色一凝,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爱世子,口口声声说只愿嫁给世子为妾,你可知你在这里闹,明日整个青州城都会知道南阳候府世子还未娶妾,就有个了养在府中的妾室,哪里还有正经人家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世子!我看你根本就是想毁了他,你其实根本就不想作妾,而是要成为世子明媒正娶的夫人!” 秦云乔闻言脸色越来越白,这个女人果然厉害,她竟能猜透自己的内心。 赵澄明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被秦云乔一直扮演的柔弱女子给骗了,她才是真正的心计深沉,竟连他都算计了,如此就别怪他不念旧情。 “来人,将她拖下去!” 秦云乔见自己的目的被揭穿,又见赵澄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送走她,她拔下头上的发簪抵住自己的脖颈,“你们都别过来,不然,我就刺死自己!” 若是秦云乔死在了南阳候府,不但赵澄明无法向秦家交代,还会连累南阳侯被人弹劾,说南阳候治家不严,南阳候世子逼死良家女子。 这样的罪名,足以将南阳侯府多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思及此,赵澄明急忙上前劝道:“云乔,你快放下簪子,咱们有话好好说!” 萧澈的初衷只是想让南阳侯世子对叶卿卿知难而退,并非让这名叫秦云乔的女子在此败坏叶卿卿的名声,他微蹙眉头,在洛宁的耳边嘱咐了几句话,洛宁将萧澈的话告知了叶卿卿的丫鬟玉蝉。 玉蝉连忙上前,在叶卿卿的耳边说了几句。 叶卿卿冷笑一声,弯腰凑在秦云乔的耳边,只说了一句话:“若是你继续闹下去,我便将宜阳富商郝老爷之事告知赵世子。” 秦云乔听闻跌倒在地,脸色苍白,扔掉手中的簪子,放弃了抵抗,只得乖乖地跟着两个嬷嬷离开。 原来秦云乔在父亲入狱之后,和母亲相依为命,过了几年的苦日子,后来母亲病重,她在投奔南阳侯府的路途中,被拍花拐子掳走,被卖到了青楼,后来她故意接近宜阳富商郝老爷,哄得他为自己赎身,做了郝老爷的外室。 在做了郝老爷一年的外室之后,她卷了银子,偷跑出去,她母亲知道此事后,抱着她痛哭了一场,还让她不要声张,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可她偷了郝老爷的银子,因害怕被郝老爷找到,得知赵澄明来了青州城之后,便前来投奔,想寻个靠山,也好叫郝老爷知难而退。 南阳侯夫人心疼她们母女流落在外,孤苦伶仃,便做主待赵澄明迎娶叶卿卿为妻后,再将秦云乔纳进门。 可她并不知秦云乔早已委身于人。 她这样的身份,莫说是成为南阳侯夫人,就连入府为妾的资格都没有。 此事竟被叶卿卿知晓,以此事胁迫,她已非完壁,若是南阳候夫人和南阳候世子知道了此事,不仅她入南阳侯府之事不能成,那郝老爷得知她逃到青州之事,定会派人来寻,她偷了银子,说不定还会因盗窃被捕入狱。 可若是去了庄子上,至少她还能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 她是聪明之人,两相比较,她很快就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还好,萧澈在得知秦云乔入青州城之时,就已经派人在暗中调查了她。 万幸秦云乔被送到了外面的庄子,想必日后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可怜赵世子一时心软,竟差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经秦云乔一闹,赵澄明也觉心力交瘁,对叶卿卿作揖退下。 叶卿卿感激地看向身旁的萧澈,笑道:“多谢殿下相助!” 她福了福身和萧澈告别。 却被萧澈一把握住了手腕,低声恳求道:“卿卿,别离开我,好吗?” 他眼神迷离,那神情像是痛失所爱,面带忧伤,眼角微红,竟落下了一滴泪,他带着鼻音,轻唤道:“卿卿,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他今日为何会如此反常,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误会了?难道他不是最看重的颜面?自己没有当面拆穿他,也不过是不想让他当众难堪罢了。 叶卿卿紧蹙眉头,正要挣脱被他握着的手,却反被萧澈一拽,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头,动作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 萧澈身高九尺,叶卿卿在女子中也算是身量高挑,可尽管如此,她却还不及他的双肩的位置,他十指纤长有力,轻轻地柔进了她乌黑似缎的发丝,在她耳边喃喃道:“卿卿,原谅孤,好吗?” 叶卿卿微微一怔,却见他缓缓地低下了头,那高挺的鼻梁靠近她的鼻尖处,柔声道:“卿卿,孤不想再失去你了!” 那呼出的轻柔的气息中,带着一缕酒香,叶卿卿顿觉面红耳赤,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逃,逃得越远越好,她脸上带着薄怒,羞得一脸通红,“萧澈,你醉了!” 她使劲一推,却并未推开,反而被他缚在怀中,越拥越紧。 只见他星眼含笑,深情地看着叶卿卿那带着一丝慌乱的明眸,缓缓勾起嘴角,“孤没醉,孤想卿卿了!” 叶卿卿只觉浑身好似过了电,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原来他说起情话来,竟是这般要命。 难怪当初自己这么迷这张俊美无双的脸,他这样深情的注视,轻柔若流水的声音,那淡淡的鼻音,任谁能抵抗得住? 萧澈星目炯炯,清澈的眼眸中,倒影着叶卿卿的影子,眉眼间少了那股子淡淡的冰冷,多了几分温柔缱绻,那冷峻的薄唇勾起了好看的弧度。 叶卿卿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在那似水般的眼眸之中,只觉脑中浑浑噩噩,僵直着身体,意识都不甚清醒。 分明自己重生之后恨他入骨,再也不想要见到他,现在却怎么都恨不起来,自己好不容易在心中筑起的那道高墙,瞬间崩塌。 此刻叶卿卿竟有些恨自己,难道前世的教训还不够惨痛,还不足以让自己清醒一点吗? 思及此,叶卿卿眸色骤然一冷,抬手一掌打了过来,却被萧澈握在了手心,他眼中含笑,将头靠得越来越近,叶卿卿将脸一侧,他的头靠在她雪白而修长的脖颈之上,那呼出的轻柔的气息,从脖颈处传来,轻轻的,痒痒的。 他将身体的重量全都靠在了叶卿卿的身上,嘴里喃喃道:“卿卿,原谅孤好吗?” 声音是那样的温柔,像是在梦中的呓语。 “卿卿,不要再离开孤了,好吗?” 片刻之后,响起了温柔的呼吸声。 “他这是喝了多少?” ------------ 二十三章 就是今夜了 “长公主让属下将这封信交给县主!” 喜宴散了之后,叶溪就急忙来寻叶卿卿,他远远地见到眼前女子的背影和叶卿卿有几分相似,便急忙小跑而来,正好撞见紧紧相拥的两人。 他吓得急忙转过身去,原来县主和懿王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那长公主的提醒还要不要告知县主?都怪自己喝酒误事,若是他早些寻到县主,早些将这封信交给县主,县主和懿王也不会如此情不自禁。 都怪自己,来迟了一步,县主定是听信了懿王殿下的花言巧语,受了懿王的诓骗。 在叶将军心中,叶将军和长公主的命令重于和懿王的兄弟情谊。 他懊悔不已,想着此事若是叶将军知道了,定会气得先打他十军棍,再治他个贻误军情之罪。 后又想到县主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面皮薄,被他撞见定会觉得不好意思,他挺直了腰板,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神色平静些,“县主,属下方才其实什么都没看见!” 叶卿卿本倒是没觉得不好意思,叶溪如此说,她只觉面色微囧,清咳了声,道:“你就是叶溪将军罢?将军来得正好,懿王殿下醉了,烦请将军将懿王殿下送回府。” 叶溪不觉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他误会了,原来只是懿王殿下醉酒,县主好心扶了懿王殿下一把,县主还真是人美心善,乐于助人。 他将懿王扶了过来,他好像看见懿王殿下的眼皮抬了一下,不管他,应是自己眼花看错了,许是自己方才在席间多敬了懿王几杯,也有些不胜酒力。 叶卿卿笑道:“多谢叶将军,将军方才说母亲有书信要交给我。” 叶溪憨笑了几声,将书信交给叶卿卿,叶卿卿看过信件之后,将那封信紧紧地攥在手中,深深地看了一眼被叶溪搀扶的萧澈。 不知为何,叶溪觉得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气。 叶卿卿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冰冷,“那便多谢叶将军了!” 母亲来信说让自己防着萧澈,仔细萧澈在宁王府的一举一动,看来他那日突然出现在宁王府,宁王府中那十多名身怀武艺的家丁,定是与他脱不了关系,看来他处心积虑地接近自己,必定是为了寻机会对宁王下手。 萧澈靠在叶溪的肩头,他微阖着双眼,佯装酒醉不醒。 方才他确然是多饮了几杯,不过以叶溪的酒量又岂会将自己灌醉。不过方才他对叶卿卿说的那番话,是借着酒劲说出了心中的肺腑之言。 他感觉叶卿卿的眼神似一记刀子从自己身上刮过,待叶卿卿走后,他缓缓起身,轻拍在叶溪的肩头,神色不悦道:“叶将军来的可真是时候!” “殿下酒醒了!”叶溪欣喜地说道。 叶溪还以为萧澈要谢自己,他笑着摆了摆手道:“殿下不必客气!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萧澈有些无语地道:“那孤是不是还应当重谢叶将军?” 叶溪观萧澈的语气有些不对,茫然地抬眼,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洛宁,不知为何,他感觉殿下好像对他有些不满。 待萧澈走后,洛宁凑到叶溪的耳边,悄声提醒道:“殿下是怪你撞破了他的好事,怪你来的不是时候。” 叶溪愣在了原地,难道不是懿王醉酒,县主搀扶那样简单吗? 萧澈边走边蹙眉思索,叶卿卿看过那封信之后,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他突然停了脚步,对身后的洛宁问道:“这几日京都可有什么动静?柳常青可有下一步的动作?” 他似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你方才可有见到柳常青?” 方才在南阳侯府前厅,柳常青似乎同他打了个照面,后来秦云乔闹了一通后,萧澈便再也没见过他。 萧澈眉头紧皱,看来柳常青已然知晓自己派人盯着他,便借着他妹妹的大婚之日,暗中行动,谁又会想到他竟会在亲妹妹的大喜之日悄悄离开呢! 看来就是今夜了! 萧澈神色微凛,对洛宁吩咐道:“通知暗卫,准备今晚行动!” 今夜月朗星疏,零星几颗星子挂在漆黑的夜空,叶卿卿坐在窗边,时有一阵凉风袭来,大红灯笼和满院红绸随风晃动,像是时刻提醒着还有两日就是萧月柔的大婚。 叶卿卿握着手中的这封信,若真如母亲信中所言,萧澈来青州城别有所图,那他定是为了宁王府的刺杀案而来,他若是了解舅舅,便知此事必定不是舅舅所为,可若是他奉旨而来呢? 若是今上早就认定了刺杀案就是舅舅所为,那萧澈会如何做? 行刺皇帝本就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说不定这桩行刺案本都是今上策划,为的就是置舅舅于死地,舅舅此前被册封为南朝太子,只要有舅舅在,他就像是扎在今上心头的那根刺,无时无刻不向天下人提醒着他是使了不光彩的手段,将皇位从自家兄长的手里夺来的。 怕是今上想要除掉舅舅已久,而萧澈接到今上的旨意又会如何做! 前世他步步为营,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东宫太子之位,若是他能助今上除去宁王,必定是今上对他许以太子之位,说不定他早就和今上达成一致,他除去宁王,今上便下旨让他入主东宫。 思及此,她神色凝重,峨眉紧蹙,预感有大事将要发生。 若是萧澈胆敢对舅舅不利,她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突然,有人从房檐之上掷进一颗石子,石子用字条包裹着,滚落在她的房中。 叶卿卿急忙越出窗子,追了出去,那人趁着夜色跳下房檐,往长流街的方向逃了。 长流街川流不息,人来人往,叶卿卿知晓自己定是追不上了。 她将握在手中的字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今夜子时,约县主于碧水湖畔一见。 叶卿卿想起了那日在碧水湖,她和萧澈并不是很美好的泛舟游湖。 正好,与他当面问个清楚,他到底对宁王府意欲何为。 半夜,一阵阵凉风袭来,为初春的夜间添了丝丝凉意,长流街上摊贩收摊归家,徒留街头巷口几盏明灯晕出淡淡的光芒。 一抹云彩似为今夜不甚明朗的月夜笼罩了一层薄纱,天空晦暗不明,星辰暗淡无光。 打更人匆匆敲响了四声更鼓,途经长流街时,打了个哈欠,匆匆离去。 萧澈在宁王府外的大树背后现出了身影,洛宁上前回话,他压低声音道:“属下已按殿下的吩咐交代了下去,确如殿下所料,瑞王的人打算在今夜动手!” 萧澈颌首,薄唇轻抿,那漆黑的眼眸比今晚的夜色更加深不可测。 今夜是他和瑞王的第一次暗中较量,虽瑞王远在京都,但以他的计谋,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对付。 洛宁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将叶卿卿不在宁王府的消息告诉萧澈,“殿下,属下已派人寻过,县主并不在府中。” 萧澈神色焦急道:“你确定卿卿不在府中?” 洛宁知道自家主子心系县主的安危,特地派人暗中保护,可县主武艺高强,他派去的人也不敢跟的太近,且今日县主一早就回了宁王府,可就在四更天时侯,县主却悄然出府。 那些暗卫正待寻找县主的下落,却遇到了正在巡防的叶家军,他们因害怕被叶家军识破身份,便只得放弃了寻找。 所以说是叶家军拦住了暗卫的去路? “正是!” 原来如此,萧澈这才明白叶卿卿今日在南阳候府最后看自己眼神中的深意。 萧誉这招借刀杀人,果然狠毒!看来他是想借今晚对宁王府动手,彻底断了长公主对自己的支持。 只要卿卿今夜平安就够了,他日再对她解释清楚。 叶卿卿来到了碧水湖畔,见萧澈却并未如约前来,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她手中那盏莲花灯被风吹得直晃荡。 她等得心情焦急而烦躁,“萧澈,你若再不现身,我就走了!” 徒留呼呼的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 突然,一片红色的亮光点亮了夜空,宁王府的上空顿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只听有人大声疾呼:“不好啦!宁王府着火了,快来人啊,快救火啊!” 叶卿卿听闻脸色一变,扔下手中的花灯,急忙往宁王府奔去,难道方才竟是萧澈的调虎离山之计,他将自己引来此处,就是为了在今夜对宁王府下手! 待她赶到宁王府时,只见里面火光漫天,哭喊声一片,那些府中的丫鬟婆子小厮面色惊恐地从火里冲了出来,有的身上的衣裙被烧焦了一大片,有的脸色被浓烟熏得漆黑,身上还带着大块的烫伤。 叶卿卿急忙跑了过去,握住一个丫鬟的双肩,焦急地问道:“王爷呢?王妃呢?月柔表姐呢?” 那丫鬟哭红了眼,泣不成声道:“火势太大了,王府里火光一片,浓烟滚滚,奴婢什么都看不清,没有人见过王爷王妃还有小姐!” 叶卿卿松开了丫鬟,泪水夺眶而出,滚落在地。 她正迫不及待地冲进大火之中,却被叶溪拦住了去路,叶溪劝道:“县主,宁王府的火势太大了,属下奉长公主之命保护县主的安危,绝不能看着县主以身犯险。” “可舅舅舅母、表姐都还在里面,我要去救她们!” 叶溪跪在了叶卿卿的面前,“县主,火势如此之大,宁王一家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叶卿卿听闻跌倒在地,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串,不停地往下掉。 叶溪又道:“属下在宁王府的周围发现了有火油燃烧的迹象,且听宁王府周围的人群形容,大火最先是从南边和西边的院子烧起来的。” 那是宁王夫妇和月柔表姐的院子。 又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披头散发,许是来得匆忙,竟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鞋却不知遗失在了何处。 那人撕心裂肺的唤了声:“月柔。”便要冲进宁王府。 “派人拦着他!”叶卿卿用仅残存的一丝理智命令叶溪道。 此刻宁王府已是一片火海,天空覆盖着浓浓的呛人的烟雾,此时若是冲了进去,非但无法救出萧月柔,还会葬身在火海之中。 若是萧月柔在,也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赵辰不顾一切地冲进去。 赵辰哭喊着嗓子都哑了:“我要去找月柔,月柔还在等着我去救她。” 叶溪的部下将他一左一右地架住了,不让他上前一步。 赵辰别无他法,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叶卿卿的面前,“县主,求你了,让我进去,月柔还在等着我,她说会在宁王府等我,等我迎娶她过门。” 叶卿卿早已泪流满脸,泣不成声:“赵公子,一切都已经来不急了!” 赵辰此刻红了眼,痛苦地唤一声:“月柔!”便呕出一口鲜血来,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赵辰最后被叶溪的部下抬走了。 青州的救火队赶到了宁王府,那些拿着水桶和水盆的救火队好不容易控制了大火蔓延的趋势,他们忙活了数个时辰,大火才终于被扑灭,偌大的宁王府已被烧成了个空架子。 到处都是焦黑一片,昨夜起了大风,那猛烈的火势迅速蔓延开,若非救火队来得及时,怕是整条街都被烧的一干二净。 当救火队抬出三具几乎被烧焦的尸体时,叶卿卿跪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舅舅舅母,表姐——” 她因极度的悲伤和愤怒,双目通红,双膝跪地,对着三具尸体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一把拔出叶溪腰间的配剑,冲了出去。 ------------ 第二十四章 她已经手下留情了 此刻夜色已退,天空微微露白,薄雾骤起,似为长流街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叶卿卿红肿着双眼,双目猩红,似一只愤怒的小兽,如缎般的乌发半垂在身后,她手持长剑,冲进了懿王府。 “萧澈,你快出来!” 洛宁急忙上前阻拦,“县主,殿下不在府中,请县主改日再来!” 叶卿卿冷笑一声,“是吗?我不信!” 她持剑立在院中,一剑斩断面前垂下的长长的柳条,藏在园中的飞鸟听闻动静,骤然扑棱着双翅,仓皇而逃。 她冷笑一声,眸中的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流入嘴唇中,只觉又苦又涩,她一字一句低吼道:“萧澈,你欺我辱我,骗我利用我,却为何不敢出来见我!” 洛宁正待要向叶卿卿解释,只见萧澈走出寝殿,缓缓走到叶卿卿的面前,浅笑一声道:“卿卿这是?” 叶卿卿紧握手中长剑,横眉怒对,她拿剑指着萧澈道:“你说,是不是你杀了舅舅一家?!” 萧澈苦笑一声道:“卿卿,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叶卿卿双目含泪,手中的长剑已抵在了萧澈的眉心,她冷冷道:“你还想说什么?说你不是身负皇命,说你不是处心积虑的接近我,说昨夜宁王府的那场大火不是你所为?” 她流下悔恨的眼泪,她心中又恨又悔,恨萧澈对自己百般欺瞒,恨他对宁王一家的冷血无情,悔自己重生后竟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轻信了他。 他根本就是个没有心的人,无论前世今生,他为的都只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势。 洛宁在一旁急得冷汗直流,殿下,您倒是快解释啊。 萧澈却对洛宁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快退下。 洛宁见叶卿卿拿剑指着自家主子,他实在是不放心,只得退后数十步,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因过度紧张,额上不断地冒汗。 良久,萧澈竟就这样静静的站着,不发一言,他甚至还阖上了双眼。 “主子到底打算做什么!快和县主说清楚啊!”洛宁更觉面色涨红,心急如焚。 “萧澈,你是觉得我不敢杀了你吗?还是事到如今你仍无悔意?”叶卿卿手中那冰冷的长剑已抵在了他的胸口。 萧澈神色淡然,叹道:“卿卿终究还是不信我。”重生之后,他每一日都在后悔,后悔当初娶了叶卿卿,又没能护着她,让她死在了兰香苑,他想着或许这一剑刺下去,叶卿卿心中对他的恨意能减轻了几分罢。 叶卿卿双目圆睁,眼中满是愤怒和痛苦,事到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昨日的那场大火就是他所为,叫自己如何能信。 思及此,她握剑的力道又重了一分,长剑往前送了一寸,刺进了他的胸膛。 她终于还是刺向了自己。 她猛地拔出长剑,鲜血飞溅在他今日这一身月白色的锦袍之上,叶卿卿冷冷地丢下了一句话:“这一剑是为了死去的宁王一家,任何后果,都由我叶卿卿一人承担。” “殿下!”洛宁急忙上前搀住了萧澈。 只见那红衣身影缓缓消失在薄雾之中,他缓缓抬手,仿佛回到了前世他反复做的那个梦,前世,叶卿卿死在了兰香苑,他整晚整晚难以入眠,反复做着同一个梦,梦见一身红衣的叶卿卿坐在院中的秋千架上,轻晃着双足,脸上带着灿烂夺目的笑容,笑着道:“澈哥哥,来追我啊!” 他对秋千架上的叶卿卿伸出手时,她却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叶卿卿曾唤他为澈哥哥,可自从她嫁入了懿王府,那脸上恣意的笑便慢慢地消失了,后来便从未再唤他一声澈哥哥,只客气的唤他一声王爷。 前世,是自己将这个明媚恣意的,一心一意的爱着自己的女子弄丢了。 “殿下为何不解释!”洛宁泣不成声道。“殿下其实是......” 萧澈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洛宁的声音哽咽了,殿下为了县主做了这么多,可却一次次被县主误会,一次次被她所伤,县主怎会如此狠心。 萧澈似猜到了洛宁心中所想,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孤不怪她,这是孤欠她的。” 鲜血在月白色的锦袍上晕开,留下一大片触目的鲜红,萧澈的脸色苍白若纸,仍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强撑着保持最后的清醒,“为了确保计划的万无一失,孤不能说。” 胸口处一阵剧痛袭来,他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瑞王是不是已经在来青州城的路上了?” 洛宁哭着点了点头,只见萧澈的月白色的锦袍上,被鲜血染红,因失血过多,他脸色苍白,双眉紧蹙,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其实我该谢谢卿卿,她这一剑,我身上的罪孽便觉减轻了些。” 好在她手下留情,这一剑并未伤到要害,远没有看上去那样严重,或许她的心中仍有一丝犹豫,对自己还有几分信任罢。 不然,这一剑就该刺穿了他的胸膛,他早就当场暴毙了。 思及此,萧澈痛苦地阖上双眼,洛宁急忙大声喊道:“快来人啊,快传太医!” 眼泪从眼角滑落,这样也好,或许只有这样,卿卿心中对自己的怨恨才会减轻一分。 行至青州城门的萧誉听闻了萧澈被刺的消息后,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问向身旁的柳常青道:“你确然亲眼所见宁王一家都死在那场大火之中?” 那些火油是他亲自让人泼在了宁王夫妇和萧月柔的屋外,又派人在屋外挂了锁,且他派人放火之时,直到救火队赶到,他都一直派人盯着宁王府,根本就没见到宁王一家逃出来。 柳常青点了点头,恭敬地答道:“尸体被抬出来时,属下看得真切,那三具焦尸虽然已是面目全非,但从他们烧焦的衣物,和装扮来看,确然是宁王一家无疑。” 萧誉轻蹙眉头道:“只是如此?” 柳常青又道:“属下明白殿下的疑虑,宁王右手臂上曾受过剑伤,且属下找来了宁王妃和萧小姐的贴身婢女来辨认,确然是宁王全家。” 萧誉眉头舒展,紧抿的唇角挂上了一丝笑容,“怕是你是不知我那位六弟的手段,他办事谨慎,绝不会让人抓住一丝把柄。随本王一道去懿王府探望本王的这位六弟,看看他的伤势到底如何了?” 萧澈是否是真的受了伤,去看看就知道了。 “属下遵命!” 萧誉抬了抬手,示意柳常青退下,萧誉策马上前,对着前面的马车轻唤一声道:“婉儿,前面就是南阳侯府了,孤已安全将婉儿送到,婉儿可去南阳侯府探望好姐妹,孤有事先行一步。” 董婉儿帕子捂嘴咳嗽了数声,双手紧握住丫鬟入画的手,微微蹙眉,道:“王爷请便!” 听到那马蹄声渐渐远去,董婉儿才算松了一口气,因极度紧张,她白皙纤长而又不带一丝血色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不知为何,这位瑞王平日待自己也是极温柔体贴的,可她只要一见到瑞王那笑容可掬的模样,她只觉不寒而栗,她总觉得那双若雄鹰般犀利的眼神中,藏着的是满满当当的野心和欲望。 她害怕与瑞王独处,甚至害怕和他多数一句话。 尽管他每日都会来丞相府,或是远远地站在院外听她弹一曲,或是在前厅和董相喝一盏茶,又或是寻得珍稀药材亲自送来,她每每见到他脸上的笑,更觉得不寒而栗,他尽管察觉了她正在躲着他,他也只是淡然一笑,也并不逼迫她。 马车缓缓停在了南阳侯府门前。 柳常茹知晓今日董婉儿会来,便早在府门前迎候多时。 多日未见,柳常茹才见到董婉儿,便红了眼圈,淌下泪来。 丫鬟入画急忙劝道:“小姐怎的又忘了,现下虽已是春日,小姐的病症有所好转,可太医嘱咐过,小姐这病最忌忧伤动怒,最忌伤感落泪。” 柳常茹忙劝道:“是啊,婉儿快别哭了,你一哭我就跟着想哭。” 柳常茹想起昨日婚宴受的委屈,她也跟着落泪。 董婉儿却红着眼睛,反过来劝她道:“你劝我别哭,你到好,自个儿哭个不停。再说我那是为你感到高兴,是喜极而泣。常茹,我真心为你高兴,祝贺你找到了个好夫婿。” 柳常茹脸色一红,破涕为笑,握着董婉儿的手,将她迎进府中。 董婉儿抱歉一笑道:“赵二公子待你如何?我原来昨日就要来的,可偶感了风寒,卧病了几日,我这身体啊,就没有几天是痛快的。你的喜宴我还是没能赶上。” 董婉儿帕子捂嘴咳嗽了几声,入画为她披上了披风,都快入夏了,柳常茹一身薄纱衣裙都嫌热,董婉儿却身穿青缎交领外衫,月白色长裙,耦合色披风,却双手冰凉,见她那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上带着病容,便知她的病症怕是又加重了。 柳常茹面带担忧的神色,“婉儿应在府中好好休息才是,从京都到青州城几千里路,婉儿一路车马劳顿,怕是于病情不利。” 董婉儿握着柳常茹的手道:“我服过药了,已经好多了。再说常茹成婚,我又怎能不来呢?快同我说说赵公子到底对你好吗?” 柳常茹害羞地地下了头,又点了点头,笑道:“我和夫君也算是相敬如宾。” 她还是对自己的夫君还是很满意的,他博学多才,博览群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她还是第一次如此崇拜一个人,和她对萧澈的迷恋不一样,她是发自内心的喜爱他这个夫君。 柳常茹的性子风风火火,自从那日赵乾说要上书今上取消婚约,从那以后,柳常茹才算真正明白,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喜欢萧澈,她与叶卿卿争,不过是不想让她如愿罢了。 现在细想来,懿王无论如何都看不上自己,与其成日里追着那些虚无飘渺的,无法实现的愿望,倒不如踏踏实实和赵乾过日子。 好在她都放下了,也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懿王就让给叶卿卿好了。 柳常茹释然一笑道:“对了,婉儿在京都可曾议亲?” 董婉儿懊恼地摇了摇头:“未曾!” 可瑞王萧誉每日都登门,看父亲的意思,是想将她嫁给萧誉为妃,可她根本就不喜欢萧誉,还害怕见到他,可她身为董家的女儿,自知自己的婚姻大事和家族荣辱而言,父亲很可能会选择后者。 而且父亲和萧誉来往得越来越密切了,她自然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若是父亲最后选择支持瑞王,那必定日后会与萧澈为敌,这是她最不愿见到的。 丫鬟桃红上前,在柳常茹的耳边说了几句。 柳常茹激动得从楠木雕花椅上站了起来:“昨晚宁王一家遇难,一家三口死在了昨晚的那场大火中。” 她一掌拍在桌上,“那叶卿卿岂不是要哭死。” ------------ 二十五章 会不会另有蹊跷? 董婉儿柔声笑道:“常茹不是一向都和清霜县主不对付吗?” 她竟然从柳常茹的神情中看出了对叶卿卿的同情,着实让她感到意外,柳常茹将昨日在喜宴之上发生之事,说与董婉儿听。 若非叶卿卿仗义相助,她指不定还会受到怎样的屈辱。 她又岂会是不知好歹之人。 董婉儿叹了口气,又蹙眉滴下泪来,“若是我能早一点来就好了,常茹也不必受她们的气。” 柳常茹笑着宽慰道:“婉儿,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再说都已经过去了,叶卿卿说的对,都怪我交友不慎,误把她们当作至交好友。不过,若非那时我执迷懿王,我和叶卿卿亦会成为朋友罢。” 柳常茹的言语中带着几分遗憾。 董婉儿轻轻握住柳常茹的手,露出了羡慕的神情,她柔弱一笑道:“像清霜县主那样明媚的女子,谁不喜欢呢?” 自从懿王离开了京都,她对他思念愈甚,可她也只能将那些心思藏起来,懿王心悦清霜县主,她自知无论相貌、性情都比不上叶卿卿,自己对懿王的感情也只能藏在心里,可懿王的心中,只有清霜县主才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罢。 柳常茹见董婉儿神色落寞,满腹心事的模样,便来劝道:“叶卿卿确然是不错,人美性情也豪爽,可婉儿在我的心目中也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女子,相貌才情样样都好!” 可惜再好,也入不了懿王的眼,他心里只有叶卿卿一个,再也容不下旁人,而她就连婚事都不能由自己做主,若是瑞王当上了太子,怕是爹爹就会将自己许配给他。 思及此,她不禁红了眼圈,泪水涟涟,捂着帕子又咳嗽了数声。 “婉儿,你这是为何?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爱惜自个的身体了,你要放宽心,多往好处想,身体才会好起来。” 董婉儿拿帕子拭了眼角的泪,笑道:“好,常茹的吩咐,婉儿记住了。” 她深知自己的病症,怕是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不过是拖着残躯挨日子罢了。 瑞王萧誉策马停在了萧澈在青州的府邸,他翻身下马,大步迈了进去,恰好撞见了替萧澈诊治的夏太医,夏太医出了懿王的寝殿,才顾得上擦拭额上的汗水,见瑞王前来,急忙跪地行叩拜大礼:“臣夏知尚参见瑞王殿下。” 瑞王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说话,神色焦急地问道:“六弟的伤势如何了?” 夏知尚微蹙着眉头,恭敬地答道:“懿王伤得很重,好在救治及时,不然只怕是凶多吉少。” “那劳烦夏太医费心了,且只管用最好的药材,莫要让六弟落下了病症。” “臣领命!”夏知尚躬身退下。 萧誉对身后的柳常青道:“走,进去看看。” 萧澈躺在床榻之上,白色寝衣的胸口处隐约可见渗出的血迹,见萧誉前来,萧澈正欲挣扎着起身,这一动,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寝衣,留下了一片鲜红,只见他微微蹙眉,脸色苍白,看上去甚是虚弱。 萧誉急忙扶他躺下,蹙眉神色焦急道:“六弟还是躺着罢,养好伤势要紧。” 萧澈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还请兄长见谅,恕臣弟不能起身给兄长行礼。” 萧誉坐在一旁,仔细地观察他的伤势,只见他面色苍白,定是失血过多的症状,气息不稳,看来伤势确然很严重。 他捧茶轻抿了一口道:“兄长听说六弟遇刺,便急着赶来探望,但以六弟的身手,寻常人定是难以近身才是,又怎会被伤的如此严重,刺客可曾抓到了?” 萧澈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垂下双眼,极力掩饰内心的情绪起伏。 “未曾。” 他这紧张和慌乱的神情,还是没能逃过萧誉的眼,今日他安插在懿王府的眼线来报,说是清霜县主持剑闯进了懿王府,刺伤了懿王,看来懿王确然是身受重伤,看来他确然已与清霜县主决裂,与长公主府决裂了。 看来是自己的那封密信起了作用。 思及此,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他缓缓上前,走到床榻前,轻拍萧澈的肩背,关切道:“六弟若是需要,兄长可派人助六弟查清行刺之人。” 萧澈苦笑一声道:“臣弟不敢劳烦兄长,臣弟自会查清此事。” 早就听闻萧澈对清霜县主用情至深,见他的神情,似还在极力为她隐瞒,可惜经此一事,长公主府怕是再不会将女儿嫁给他。 若是父王提出立萧澈为太子,长公主和叶将军怕是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看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若是没了长公主和叶大将军的支持,朝中只剩下几个无关紧要的大臣支持懿王,也断然难成气候,到那时,他还凭什么和自己争太子之位。 近日,董相这边的态度也渐渐明朗,若是自己娶了董婉儿为妃,得到了董相的支持,再由董相出面游说朝中要臣,那东宫太子之位早晚会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萧澈颔首笑道:“昨夜父王骤闻皇叔全家遇难,悲痛欲绝,特命我来青州,将皇叔一家送回京都,按照亲王之礼葬入皇陵。” 他边说边细细观察萧澈的反应,只见他好似沉浸在悲痛之中,“皇叔的在天之灵定会感念父王的恩德。” 萧誉笑着起身道:“六弟这几日就在府中好生休养,宁王府之事就交给兄长去处理。” 萧澈点了点头,虚弱一笑道:“那便有劳皇兄了。” 待萧誉走后,萧澈缓缓起身,吩咐身旁的洛宁道:“这几日派人保护卿卿的安危,对外只说是本王不慎被刺客所伤,刺客已被抓住,切莫让人在青州城散布谣言,将卿卿推到风口浪尖。” 方才瑞王问自己是否抓住了行刺之人,他如实回答,是因为瑞王在府中安插了眼线,也是那日他不能告知叶卿卿实情,宁愿生生挨了她一剑的原因。 “殿下都已经被县主伤成了这样,直到现在,殿下竟还只为了县主着想。”洛宁心疼自家主子,想着便是个铁石心肠,怕是也不会像县主对殿下这般无情罢。 萧澈苦笑一声道:“卿卿已经手下留情了。” 萧誉走出了懿王府,对身后的柳常青吩咐道:“派人守着青州城的城门和出入要道,一旦发现可疑之人,即刻来报。” “殿下可是怀疑宁王一家并没有死?” 萧誉摇了摇头,今日他在懿王府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萧澈身上的伤也确然很严重,他也派人去查看过那些被烧焦的尸体,一切正如柳常青所言,没有任何破绽,但有就是有一种感觉说不上来,最后他决定还是防了一手。 只怕他这个六弟的手段没这么简单。 宁王府,叶卿卿已经一天一夜都不曾阖眼,她双目通红,满脸泪痕,丫鬟玉蝉担心她的身体熬不住,便上前劝道:“奴婢先扶小姐去那边休息,叶溪将军已派人送来了饭菜,小姐多少用一些,怕是身体会熬不住啊。” 叶卿卿摇了摇头道:“玉蝉,你先去吃罢,我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原本她怒气冲冲的来找萧澈,哪怕他能对自己解释一句,说他身不由己,说他是被逼的,她都不会如此气愤,可他却什么都没说,那神情就像是早就猜到了自己会来找他,故意在府中等着自己。 起先她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觉得自己定要杀了萧澈不可,可她见洛宁的反应,见萧澈那受伤的神情,似有苦难言,她便觉得事情似有蹊跷,她将手中的长剑偏了偏,避开了要害。 那一刻她心里跳出了一个念头,若是那场大火根本就不是萧澈所为,若是宁王一家或许根本就没死呢?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被抬出的那三具尸体,已被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若是偷梁换柱,也并非全无可能,况且萧澈心思缜密,今上又下了旨意,此事定是越少有人知道越好。 况且她认识的萧澈虽一心只想登上高位,却并非不择手段,枉顾他人性命之人。 此事她越想越觉得,或许自己表面上看到的与事实相差甚远。 因内心紧张,她的心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她越想越觉得此事远不止她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一辆马车缓缓停下,柳常茹搀着董婉儿缓缓走下马车,柳常茹一下车就急吼吼道:“叶卿卿,你是想累死你自个吗?就是你累死在这里,宁王一家也再也回不来了。” 叶卿卿皱起眉头,瞪了柳常茹一眼,她神色疲倦,冷冷道:“快滚,我今日心情不好,不想见到你。” 董婉儿忙笑着打圆场,“常茹也是想劝县主别熬坏了身体,常茹她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不过她也是一片好心。” 柳常茹倒是能理解叶卿卿的心情,宁王一家被烧死,她又怎会不伤心,可人死不能复生,自己也不愿看着她这样折磨她自己,她缓了缓语气道:“若是你没地方可去,可来南阳侯府。” 叶卿卿被快要被气笑了,她真想掰开柳常茹的脑子看一看,看看里面是不是全都装满了水。 她若是搬去了南阳侯府,才是真正的脑子进了水。 不过这也符合柳常茹的性情,她这也算是对自己笨拙地讨好了。 董婉儿捂嘴笑道:“常茹,咱们还是让县主一个人在此静一静,咱们还是先回去罢!” “可是她一个人会不会想不开?” 叶卿卿只想在心中翻个大大的白眼,从前自己说话做事不过脑子,遇到不顺心的事,只会同自己置气,和萧澈去闹,重生一次,自己深知凡事都要冷静下来思考,越是冲动时,便越是要冷静对待。 叶卿卿扯了扯嘴角,“柳常茹,多谢你的好意。” 柳常茹高傲地昂起了头,神色惊讶,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叶卿卿对她道谢。 董婉儿指着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赵澄明道:“你若是不走,人家赵世子也没机会。” 赵澄明听闻了昨夜大火,宁王一家遇难的消息,因放心不下叶卿卿,此刻也是鼓足了勇气,带着食盒前来,更是在心里犹豫再三,他怕叶卿卿因为秦云乔一事,还没有原谅自己。 董婉儿缓缓行到赵澄明的面前,道:“县主忧伤过度,一整晚未曾阖眼,也未曾用饭,心气郁结,长此以往,怕是会有伤根本。” 赵澄明对董婉儿作揖行礼道:“在下明白,我这就去。” 董婉儿抿嘴笑了。 柳常茹却很是不解问道:“叶卿卿分明喜欢的是懿王,怕是赵世子根本就没什么机会,为何婉儿还要鼓励赵世子前去。” 董婉儿轻叹一口气道:“有些事明知没有机会,但总会想着去尝试一次,哪怕最后还是失败了,也算是没有辜负自己的心意。” 她又怎会不知赵澄明心中所想,他明知叶卿卿不爱他,却还是忍不住不去看,不去想,哪怕只是为了远远地看她一眼。 自己对萧澈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可惜她没有赵澄明的勇气,也没有他那健康的身体。 她浅浅一笑道:“常茹,我们走吧!” ------------ 第二十六章 于他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赵澄明鼓足勇气上前,劝道:“卿卿,我亲手做了你最爱喝的鱼汤,带来了你最喜欢吃的点心,我知你心里难过,好歹也用一些罢。” 叶卿卿客气地扯了扯嘴角道:“多谢世子,可我实在没什么胃口。” 此刻的叶卿卿待他客气又疏远,赵澄明只觉心中怅然,看来经过秦云乔一事之后,他终究再无机会了吗? 救火队将大火扑灭之后,叶家军便在宁王府前厅搭了个简易的灵堂,赵辰为宁王夫妇和萧月柔准备了上好的棺木,此刻叶卿卿跪在灵堂,面上的泪痕就没干过,因忧伤过度,一整夜水米未进,她终于熬不住了,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急得宁王府中的侍女们一阵手忙脚乱,好在偌大的王府中,仅剩几间厢房还没被大火烧毁,她们便搀扶着叶卿卿歇在厢房中,待她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午后。 其间赵澄明来宁王府探望过数次,每一次都带来了清风楼最新的菜品和她素常爱吃的糕点。 可叶卿卿始终待他冷淡而客气,她既然不愿再嫁入南阳候府,那便不会再给赵澄明希望。 赵澄明也是聪明之人,从叶卿卿冷淡的态度便可看的出,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他最后仍不死心地问了句:“卿卿,表妹入府之事是我一时糊涂,可我保证今后绝不再犯,卿卿可愿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叶卿卿轻蹙眉头,赵澄明待自己也是极好的,原本她觉得只要自己放下过去,试着接受赵澄明,便能开始新的生活。 可经秦云乔一事之后,也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她心中根本就没有赵澄明,也从未真正的放下过往。 情爱之事,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半分都强求不得。 “若是我心中没有世子,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世子,世子可愿继续等下去?” 从宁王府出来之后,赵澄明苦笑一声,他并非圣人,他爱叶卿卿,当然也会想要得到她全部的爱,若终日面对一个不爱自己之人,他又哪来的勇气支撑他往后的几十年。 他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作答,强扭的瓜不甜,他又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 同赵澄明说清楚之后,叶卿卿顿觉心中轻松了不少,他这般聪慧,又怎会不明白自己的话中之意,情爱之事,并非只需努力就够了。 若是一直等下去,那个人就会回头,前世自己在兰香苑一日又一日的苦等,结果又如何! 她苦笑一声,对于赵澄明而言,他还有大好的前程,往后的几十年还能遇到旁的女子,不必在自己身上浪费大好时日。 这样于他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她醒来之后,脑子也顿觉清醒了不少。随便用了些吃食,便想要去园中转转。 她将这几日发生之事的龙去脉都理顺了,越想越觉得那晚宁王府大火并非萧澈所为。 此事起因是揽月宫的那场刺杀案,有人栽赃嫁祸宁王府,在行刺的死士身上搜出了宁王府的令牌,而此事事关亲王,即便是今上再昏聩,定会派人前来青州彻查此事。 若是萧澈奉旨前来青州城查明刺杀案,他只需找出宁王府刺杀的证据,再将宁王带到京都定罪即可,刺杀今上本就是死罪,宁王定是必死无疑,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在宁王府放一把火。 唯一的解释就是宁王府大火背后另有其人,事后再嫁祸给萧澈,那人定是知晓今上一直欲除去宁王,再将此事透露给长公主府,那人深知长公主和宁王兄妹情深,必定不会放过纵火之人。 宁王出事后,长公主与懿王府为敌,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好歹毒的借刀杀人之计。 母亲那日派叶溪将军来提醒自己,在那时那人就已将今上的旨意透露给了母亲,母亲心存疑惑,便派叶将军来提醒自己防备萧澈,而自己在那时就已经认定萧澈会对宁王不利,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那人先是利用了母亲的疑心,之后便有了柳常茹大婚那晚,传信约自己去碧水湖畔一见。 比人必定对自己和萧澈在青州的一举一动都十分熟悉。 那人既知今上的旨意,又一心想除掉萧澈,又在青州城颇有势力,此事怕是与夺嫡之争脱不了干系。 是舒王,祁王还是骊王所为?暂且无从得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此人精明算计,想利用自己和长公主府来对付萧澈。 昨日她持剑擅闯懿王府,萧澈像是早就算准了自己会来,脸上无半分惊讶的神色,只道自己愿不愿意相信他,怕是那人在懿王府早已安插了眼线,萧澈有苦难言,无法说出真相,只好生生的挨了她一剑。 思及此,叶卿卿只觉心痛如绞,重生一回,她仍未学会冷静理智,仍冲动鲁莽,凭感觉做事,被有心之人利用,到最后还刺伤了他。 重生之后,她还是那个冲动鲁莽,做事不过脑子的叶卿卿。 她更觉懊悔不已,前世萧澈虽一心只想登上太子之位,却从未做过伤害他人性命之事,更别说一把火烧了宁王全家。 必得是心肠歹毒,心狠手辣之辈所为。 萧澈不是那样的人。 很多事,其实并非自己表面上看到的那样,而是要时刻保持冷静和理智,这一点,她远不如萧澈。 或许他亦是看清了自己冲动鲁莽,做事不计后果,才决心要瞒着自己。 懿王府中,萧澈听闻叶卿卿晕倒的消息,急得从床榻之上坐起身来,胸口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染红了白色寝衣,洛宁上前,神色紧张,苦口婆心地劝道:“县主她就只是晕倒而已,殿下却是实打实地挨了县主一剑,殿下还请爱惜自个的身体!” 况且叶卿卿生猛有力,能闯进懿王府刺殿下一剑,想来也应是无甚大碍的,倒是主子,都说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如今这伤口才刚结了痂,似乎早已将昨日受了县主一剑之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了。 萧澈轻蹙眉头,“孤看你是越发胆大无礼了。” 洛宁躬身行礼道:“属下不敢!” 他算是看清楚了,自家主子为了县主一次比一次不要命,怕是早已将县主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要重要千倍万倍,还不让他说。 恕他这凡夫俗子实在看不出清霜县主到底哪里好! 罔顾主子的深情,对主子不理不睬,甚至还不分青红皂白,对主子拔剑相向。 主子是有多想不通,接二连三地栽在清霜县主的手上。 他连连叹息不已,萧澈似看穿了洛宁的心思,他轻叹一口气道:“是孤亏欠卿卿太多,做什么都难以弥补对她的伤害!” 可不是吗?大抵是主子前世欠了清霜县主的,才会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先是长阿殿外,大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夜,双腿差点就废了,后是香粉铺险些因过敏症丢了性命,这次更是刺了主子一剑,若非前世欠清霜县主的,主子又岂会这般倒霉,但凡与清霜县主有关的,就总没好事。 他算是看透了。 只听萧澈又补充道:“多亏卿卿这一剑,否则定难以打消我那位皇兄的疑虑。” 感情这刺了一剑,竟还要让人对她感恩戴德,跪地膜拜不成? 洛宁默不作声地替萧澈换药,深陷情爱之人大概是不能以常理来揣度。 他想说的是话本上将情爱之事描述得如此美好,让人人为之心驰神往,怎么在他看来,情爱之事都像是催人性命的毒药,让人毒入肺腑却无法自拔。 “对了,瑞王可有下一步的动作?” 洛宁觉得自家主子这王爷当的颇为艰难,被刺伤了还要想法设法替县主找借口外,还要防着自己的亲兄弟对自己下黑手。 终于换好了,洛宁希望自家主子别再激动了,还是养好伤要紧,“瑞王命人把守了青州城各出城的要道。听说他还派人查验了那三具尸体。” 果然他还是起了疑心。 好在卿卿并不知实情,自己早已在那场大火之前,将宁王一家藏了起来,此事凶险无比,还是待他将宁王一家送出城后,再对卿卿解释。 眼前只待瑞王将尸体带入京都,就可安排将宁王一家送出城去,待离开了青州,宁王一家再寻个世外桃源过上神仙般的隐居生活,天高皇帝远,再也没人能找到他们。 萧澈这么做并非全然为了长公主府和叶卿卿,少时,宁王一直待他不错,曾教导他诗书,和做人的道理,他不愿看到的是父王和皇叔兄弟残杀。 其实皇叔早就将皇权和皇位放下了,本就无心与父王争,再说真正让父王觉得被威胁的是皇叔前太子的身份,却并非是皇叔本人,就连父王自己都知皇叔性子淡泊,本就不是那野心勃勃之人,便是日后,他发现其实皇叔没有死,而是隐姓埋名离开了,便也不会再追究了,毕竟他再也无法对父王造成任何威胁。 那三具尸体是他从青州城死牢那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死囚中,选出身形与宁王夫妇和萧月柔相似的犯人,何况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就连至亲之人都难以辨认。 萧澈对洛宁吩咐道:“通知暗卫小心行事,暗中保护宁王一家的安危,待过几日,再去给宁王一家送些必备之物。” “属下领命!” 萧誉派人盯着懿王府的一举一动,并未发现什么异样,懿王在府中养伤,而叶卿卿也从并非来探望过,他便慢慢地打消了疑虑,便来南阳候府寻董婉儿,商量启程回京的事宜。 董婉儿舍不得好友,又惧怕见到萧誉,才和他说了几句话,紧张得手心直冒汗,背上也冷汗直流。 柳常茹握着董婉儿的手,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以为她因这几日天气变化,感染了风寒,她抬手抚向董婉儿的前额,关切道:“婉儿,你怎的在发抖!” 董婉儿见萧誉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几乎不曾哭出声来。 她握着柳常茹的手,又重了几分,脸色近乎惨白,半晌才道了声,“婉儿已知晓,明日定不会耽误殿下回京。” 萧誉颔首,笑道:“不必着急,明日孤再来南阳侯府接婉儿。” 待萧誉走过,董婉儿仍心有余悸,按捺住胸口剧烈的起伏,长吁一口气,只见她眼中含泪,峨眉紧蹙,露出惊慌不定的神色。 “婉儿,你到底怎么了?” 董婉儿伏在柳常茹的肩头哭了起来,“爹要将我许配给瑞王,可我怕他,就连和他一句话都会害怕。” 柳常茹轻拍董婉儿的肩背,安慰道:“婉儿如此害怕,那不嫁便是,你是相国大人的独女,相国大人也断然不会强求于你。” 柳常茹握住了董婉儿的肩膀,神情认真地问道:“婉儿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只见董婉儿脸色一红,垂下眼眸,自从那年在河边,萧澈救了她,她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可萧澈拒婚在前,她更加不能说,说出来,怕是连那微薄的师徒之谊都荡然无存。 微风轻卷两旁的翠柳,白色的柳絮似轻盈的雪花在风中舞动。 董婉儿拢了拢身后的披风,神色黯然,摇了摇头道:“并未。” 她对萧澈的心思还是藏起来便罢,说出去只会让自己难堪罢了。 ------------ 第二十七章 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 既然做错了,那就应当勇于承认错误,求得他人的原谅。 叶卿卿已经知道了那人的阴谋,意在让长公主府与懿王为敌,也知道自己那一剑刺错了人,便想方设法去弥补自己的过错。 那人在懿王府安插了眼线,白天光明正大的去懿王府定会让那人起疑心,她便打算在今夜来个夜探懿王府,去探望萧澈的伤势,顺道赔罪。 她想起以往自己在懿王府直来直去的那一套,竟还有些用处,至少她对懿王府的地形还是极熟悉的。 叶卿卿让玉蝉为她准备了一身夜行服,自个乔装打扮了一番,待到入夜时分,翻墙出了宁王府。 叶溪将军的部下指着翻墙而出的那道黑影道:“将军,宁王府好像有刺客!” 叶溪握紧了腰间的佩剑,神色紧张道:“你们都随我来。” 他们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宁王府的院墙外,只见那身穿黑色夜行服“刺客”扯下了蒙面的黑布,原来是清霜县主。 叶卿卿对正欲拔出佩剑就要将刺客正法的叶溪眨了眨眼,打了声招呼道:“可否请叶将军帮个忙,设法引开懿王府的府兵。” 那日叶卿卿拿了他的佩剑闯进了懿王府,他后脚便跟了上去,却见懿王被叶卿卿一剑刺在胸口,他便被叶卿卿胆大妄为刺伤当今懿王殿下的举动,彻底惊呆了,好在这几日都没等来懿王降罪的旨意,青州城也并未传出关于清霜县主刺伤懿王的传言。 想必是懿王下令替县主隐瞒,他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彻底地放回去。 他见今日叶卿卿一身黑色夜行服,打算夜闯懿王府,不禁再次为懿王捏了一把冷汗,想着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想法设法拦着这位小祖宗。 刺杀亲王,是诛九族的大罪,虽长公主和当今圣上是兄妹,怕是也难以承担如此重大的罪责。 况且他信得过懿王的人品,觉得宁王府的这场大火,绝非懿王所为。 他小心地提醒道:“县主刺殿下的那一剑,怕是足以让懿王卧床十天半个月,若是县主仍是不解气,执意夜闯懿王府,那懿王他怕是会不太好。” 岂止是不好,他其实想说的是:若是县主不解气,夜闯懿王府,行刺懿王,懿王怕是真的会一命呜呼了。 昨日那一剑刺在胸口,今日就带着匕首夜闯王府,怕是懿王再命大,都逃不过县主接二连三地下死手罢。 虽然懿王心仪县主,为了县主连命都可以不要,可县主也不能仗着懿王喜欢,就真的要了人家的性命啊。 他若是答应了县主,引开懿王的府兵,怕是还得担上一个行刺皇子的罪名,到时候怕是连叶家军都难逃罪责。 他忐忑不安地看向叶卿卿腰间那把华丽的匕首,神色担忧的想。 叶卿卿没好气地睨了叶溪一眼,神色淡然道:“我那是去探望,这把匕首是送给懿王的赔罪礼。并非叶将军想的那样!” 叶溪小声嘀咕道:“哪有穿着夜行衣去探望的,县主分明就是去行刺的!”他再蠢也不至于真的信了县主带着匕首去懿王府探望伤情的。 叶卿卿示意他靠过来,悄声道:“你不知道,宁王府的大火定不是懿王所为。” 呵,现在知道了,晚了,人家懿王白白挨了您一剑,胸口还被捅了个大窟窿呢! 他可真是太佩服县主的聪明才智了,反正人都让您给刺伤了,您还真是后知后觉,叶溪不觉在心里对懿王的同情又添了几分,若是懿王知道了,会不会被气得吐血身亡。 接下来的话,才让叶溪真正地对叶卿卿刮目相看。 “有人将宁王府大火栽赃嫁祸给懿王,让懿王与长公主和大将军为敌。而我只能将计就计,今夜只能悄悄地去,不能让任何人察觉,所以叶将军你要帮我。” 当然叶卿卿并未将宁王一家还活着的消息透露半分,萧澈不惜挨了她一剑,也要将此事瞒下来,若是此事稍有差池,宁王一家的性命不保。 想必宁王府大火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京都今上的耳中,若是今上察觉了宁王被懿王藏了起来,雷霆震怒的后果,谁都无法承担。 叶溪确然不相信这场大火是懿王所为,但更深的原因,他并没有想到,可眼前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女,竟将能一针见血地指出纵火之人真正的意图。 他不觉对叶卿卿心生敬佩之意,果然是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 叶溪拱手道:“属下但听县主吩咐。” 叶溪身上的银甲铮铮作响,他再次恭敬地对叶卿卿行了个大礼。 叶卿卿在叶溪的耳边悄声道了几句。 青州城的夜晚难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轮圆月爬上了云端,肆意穿梭在彩云间,漫天星斗璀璨,调皮地眨了眨眼。 叶溪果然如约引开了守在懿王府的府兵。叶卿卿趁着夜色翻墙进了懿王府。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懿王府外,董婉儿手握在京都尚未完成的一幅《寒梅雪景图》,叩开了懿王府的大门。 她满心欢喜地抱着这幅画而来,便是想要在明日入京都之前,借着指导画作之名,来看萧澈一眼。 此刻画卷已在懿王府书房的桌前缓缓铺开,白雪压枝,红梅初绽,翠竹挺拔,勾勒出初雪覆红梅的唯美画卷。 萧澈看着画卷,剑眉轻蹙,对着董婉儿的画作开始点评。 “这红梅尚可,只是这翠竹,失了苍劲的力道,世人都将翠竹喻君子,便是看重它的挺拔的风骨,婉儿这幅寒梅雪景图中的翠竹,却好似柔弱无骨的病美人。” 萧澈对作画有着极高的要求,这不留一丝情面的挑剔之言,一字一句都落入了叶卿卿的耳中,他的点评堪比学堂中最严苛的夫子,她甚至还有些佩服董婉儿的忍耐力,若是换做自己,只怕是会拍案而起,立马同萧澈翻脸,但董婉儿仍是不动声色地将萧澈说的每一个字都默默地受着。 叶卿卿甚至还有些庆幸,幸好自己琴棋书画样样不懂。 世人对他人不擅长的领域,还是抱着很宽容的态度的。 而董婉儿就不同了,她是才女,她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啊,还得忍受萧澈对她的万般挑剔。 可董婉儿到底是名门贵女,面皮太薄,面对如此直白的挑剔之言,面上还是有些挂不住,那泛红的眼尾,蓄了满眶的眼泪,似要夺眶而出。 前世,叶卿卿羡慕董婉儿能得到萧澈的指导,能借作画之名和萧澈独处,说不定还能得到萧澈手把手的亲自指导。 可自己对于作画是毫不精通,也毫无兴趣,母亲请来了名师教导,可她是喜动不喜静的性子,拿笔作画,静坐数个时辰,还不如罚她去蹲马扎,她也没有作画的天赋,画什么都不像,无奈之下只好放弃,现在看来,这样的独处,也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美好嘛。 叶卿卿轻轻勾起唇角,心里还颇为同情董婉儿。 只见董婉儿委屈的眼泪正在眼眶里打转,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女又怎能经得起那样严厉的点评。 仿佛叶卿卿又见到了前世那个对任何人都冷淡的懿王。 只见董婉儿抿着唇,眼中含泪,半晌才鼓足勇气问道:“老师,我的画作真的有那么差吗?” 她苦练了多年的画作,这幅雪中红梅是自己的得意之作,那未完成的部分,原是想要萧澈为她添上几笔,再提一首诗词,可却被萧澈这般挑剔,心里自然是会不好受。 良久,萧澈才皱着眉头,缓缓道了一句:“是孤的要求比较高罢了!” 就他这张嘴,活该孤身一辈子,叶卿卿听闻险些从屋檐上栽了下来。 果然,董婉儿那委屈的神情,朦胧的泪眼,苍白的脸色,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偏偏萧澈却像是全无察觉一般,又道:“初雪时,红梅大多数打着花苞似在积蓄在寒冬绽放的力量,这几处有些不妥。”只见他提笔,利落地在画纸上圈出几株盛开的红梅花。 董婉儿的脸色由白转青,愣是呆在了原地。 叶卿卿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想着董婉儿拿着这幅画原是想要得萧澈几句夸赞的,可未曾想他几笔下去,这幅未完成的画作,在他眼中竟全都是不足之处。 唰唰几笔下去,满幅画作之上除了空白之处,几乎都被圈出了出来。 董婉儿脸色煞白,羞的满面通红,恨不得就地挖个洞将自己埋了。 想当初,萧澈师从春山大师,春山虽是名师,却出了名的严苛,他对自己的弟子是极挑剔的,那时萧澈只有五岁,为了画好雪中红梅,硬是在雪地里等了数个夜晚,亲眼目睹红梅从含苞待放到尽数盛开。 手脚都冻得僵硬了,双手都生了冻疮,才将红梅凌寒独绽,甚至破冰而出的纯洁高贵跃然纸上。 他如今的画技并非是一日练就,而是经历数日,数十年的苦练,方可练成。 养在深闺中的女子,并未经历风雨,和岁月的磋磨,哪能有如此感悟。 萧澈并非意识到自己对董婉儿的要求着实高了些。 董婉却并不会如此想,只为自己的画作受到挑剔而懊恼不已,想着自己无论作何努力,都难以入萧澈的眼,就如同眼前的这幅画作,看着虽华丽,却经不起推敲,虽曾受无数京都贵女的吹捧,并在萧澈看来,不过是不合要求的下等画作。 思及此,董婉儿将眼中含着的泪水滚落在地,夜里带着一丝凉意,凉风从敞开的窗子中涌入,将董婉儿从头到脚包裹住。 洛宁轻叩房门道:“殿下该换药了。” 董婉儿紧张站起身来,焦急地问道:“老师可是受了伤?又怎会受伤?伤在何处?请过太医不曾?” 那红红的眼圈,蓄了满眶的眼泪,顿时滚落在地,那焦急万分的眼神,显然已经超过了师生之谊,萧澈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句:“不过是小伤而已,已经无碍了。” 说完又微微蹙了眉头,“天色已晚,孤让洛宁送你回去。” 董婉儿似还要问什么,只见萧澈已走出了书房,似不愿再和她多说一句话。 在叶卿卿看来,萧澈对董婉儿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同他对自己当初一比较,已是足够的耐心了。 董婉儿抹着眼泪,无声地掉了一路,不情愿地随着洛宁离开。 她仍是一步三回头,那眼神似要粘在萧澈的背影,一刻都不愿离开。 叶卿卿在房檐上看得真切,待董婉儿离开后,她跃下了房檐,来到书房外,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熟悉的药香,她皱起眉头,似乎从心里排斥这种味道。 其实这味道并不难闻,像是某种淡淡的药草的味道,但就是闻过之后,自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孤等了卿卿许久。”某人去而复返,将叶卿卿堵在了书房内。 ------------ 第二十八章 下次来可走正门 萧澈往前一步,叶卿卿便往后退一步,退无可退之时,叶卿卿被萧澈堵在了桌前。 萧澈上前扯下那蒙面的黑布,轻笑一声道:“卿卿为何总是以这样的方式来,下次来可走正门,孤绝不会让人拦着卿卿。” 萧澈眉眼含笑,与方才他对董婉儿的态度截然不同,只见他面如冠玉,剑眉轻挑,星目含笑,唇角微扬,那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叶卿卿惊慌失措的神色。 他用一个“总”字,便是察觉了那日他因过敏症卧床之时,那晚翻墙而入之人,就是叶卿卿。 他竟觉从未像今日这般欢喜。 叶卿卿面色一红,从腰间取下那把华丽的匕首,挡在了她和萧澈之间。 萧澈那灼热的眼神直直地盯着自己看,她只觉脸颊红的滚烫,呼吸都随之一窒,心似小鹿乱撞,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萧澈见叶卿卿拿出匕首,横在他们之间,双手撑在叶卿卿身后的桌案,居高临下地直勾勾地盯着她,“卿卿此举何意?” 只见他星眼微抬,就这样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卿卿,直到她脸红至耳后,连耳尖处都红得彻底。 为了躲开他的靠近,叶卿卿的后腰抵在桌边,弯腰身体往后,保持着这个不太舒服的姿势。 叶卿卿神色慌乱,低垂双目,面色微囧,想起她持剑闯进懿王府,刺了他一剑的情景,想着他许是误会了她的来意,便急忙解释道:“殿下别误会,卿卿今日前来,是来赔礼道歉的。” 她缓缓抬手,将手中握着的那把匕首,放在萧澈的手中,萧澈微挑双眉,睨了一眼那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 叶卿卿趁机闪身离开,站在离萧澈较远的距离,这才松了一口气,平复了内心的万般情绪,浅浅一笑道:“那日是卿卿错怪了殿下,误以为宁王府那场大火是殿下所为。这把匕首只当是赔罪礼,算是对刺伤了殿下的补偿。” 萧澈接过那把精致小巧的匕首,放在手中把玩了一番,十指纤长,骨节分明,甚是好看,他觑了叶卿卿一眼,缓缓道:“孤要这匕首做甚?” 并非所有人都能近他的身,除了叶卿卿,寻常人还难以在他的手中讨到任何便宜。 他缓缓勾起唇角,眼中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却故作板着脸道:“卿卿不是早就认定是孤所为,连听孤一句解释都不愿吗?再说县主那一剑几乎要了孤的性命,就打算如此轻描淡写一笔揭过吗?” 叶卿卿双目微垂,低声道了句:“不是这样的。”她是真心诚意来赔罪的。 萧澈见叶卿卿神色黯然,又道:“再说懿王府中何曾缺过神兵利器,卿卿随意送来这把匕首就想将孤打发了?” 叶卿卿小声嘀咕道:“这可不是一把普通的匕首,是我最珍惜的,一直贴身戴着呢。” 萧澈说得也对,毕竟是她冲动鲁莽,是非不分,还刺了他一剑,虽那一剑虽并无性命之忧,可观他面色苍白,定也是失血过多,伤得不轻,他若是不肯原谅她,要治她的罪也是理所应当。 叶卿卿一把夺过放在萧澈手中的那把匕首,拔出锋利的刀刃,将匕首放在萧澈的手中,梗着脖颈,闭上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道:“殿下说得没错,都是我的错,怪我冲动鲁莽,那日我刺了殿下一剑,今日便还殿下一刀,从此便两清了!殿下请吧!” 萧澈抽了抽嘴角,他在叶卿卿的心中,真就是这般小肚鸡肠,毫无容人之量吗?这就是她想到的赔罪的法子,叶卿卿刺他一剑,他再还她一刀,难道她就一点都听不出那是他的玩笑话,一点都不知他的心意吗? 只见她那微蹙的眉头,因紧张欺霜赛雪的肌肤上,渗出一层细密的香汗,他缓缓上前,一把揽住了叶卿卿的那不盈一握的纤腰,重重地吻在了她饱满若春樱的唇上。 如此她该明白他的心意了吧!若是还不明白,他不介意吻的更深一些,更久一些。 叶卿卿闭着眼等了半晌,却并未等到萧澈动手,只感觉那柔软冰冷的唇瓣骤然落在她的唇上,她骤然睁眼,只见萧澈闭着双眼,吻住了她的唇,那双有力的手还紧紧环在了她的腰间,她顿觉又羞又恼。 虽说是她做错了,中了那人的圈套,误会了萧澈,他也不必这般羞辱她,这样的羞辱还不如给她一刀来得干净痛快。 她气鼓鼓地一脚踩在萧澈的脚上,用力一推,双眸圆睁,怒气匆匆道:“殿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作何这般羞辱于我?” 原本萧澈的武艺在叶卿卿之上,便是叶卿卿拼尽全力也并不能拿他怎样,可他被叶卿卿刺了一剑,伤口还未痊愈,方才被叶卿卿猝不及防一推,碰到了胸口的伤口,后腰撞在了桌角,只见他闷哼一声,脸色惨白若纸,他这哪里是羞辱她,分明是情深不能自已。 他捂着胸口的伤,快要被叶卿卿气窒了。 “疼……”他皱起眉头,轻呼一声。 希望美人能明白他的心意。 叶卿卿却气得满脸通红,怒气冲冲道:“疼死你活该!” 洛宁听闻书房有动静,立刻闯了进来,见萧澈捂着胸口,鲜血渗透月白色的锦袍,清晰可见鲜红的血迹,他立刻挡在萧澈的面前,气愤道:“清霜县主还想做什么?” 又见匕首掉落在地,发出哐当的声响,他拔出手中的长剑指着叶卿卿道:“难道殿下被县主伤的不够吗?直到今日,县主仍想着半夜入府行刺殿下吗?” 叶卿卿急忙摆了摆手,这把匕首真的只是她送给萧澈的赔罪礼,且她今日来并非要入府行刺,方才她只是被萧澈轻薄了,才会失手推了他,并非洛宁想的这样。 萧澈急忙喝道:“放肆,快退下,是孤轻薄无礼,唐突了县主,县主这才失手推了孤。” 叶卿卿想起方才的那一幕,脸红得好似煮熟的蟹,红的彻底。 洛宁也愣在了原地,方才该是如何激烈的场面,才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气氛略有些尴尬,洛宁将手中的药放下,躬身退了出去,还顺带掩上了门。 “对不起。” “是孤方才情难自抑,唐突了卿卿。” 萧澈和叶卿卿同时开口道。 叶卿卿害羞地别过脸去,不敢再看萧澈。 抬眼见萧澈的胸口处渗出了鲜红的血迹,方才叶卿卿用力一推,碰到了他的伤口,叶卿卿焦急地指着他胸口的血迹道:“可是殿下的伤口裂开了?” 萧澈摇了摇头道:“伤得并不重,待上过药就无碍了。其实孤想说的是,孤从未怪过卿卿,方才是孤一时冲动才……” 叶卿卿脸色红得滚烫,打断了萧澈的话:“殿下方才确然是太冲动了。” 萧澈:“……” 他想说的其实是他一时冲动才会控制不住自己,情到深处才会想要吻上去的。 他甚至还有些庆幸叶卿卿刺了他一剑,若非如此,她又怎会不放心,深夜翻墙来探望他的伤势。 紧接着只听见叶卿卿唠唠叨叨个不停道:“殿下既然伤势未愈便该好好躺着,便不该想这些不该想的事,更应该克制自己的言行。” 萧澈:“……” 既然她如此说,那萧澈便顺势坐下,顺势使唤身旁的美人,“卿卿,孤渴了!” 叶卿卿捧来了茶盏,递到了萧澈的手中。 只见他抬手轻抚茶盏,蹙眉道:“有些烫了。” 叶卿卿端起茶盏放在嘴边,轻吹了几下,“好了吗?” 某人捧茶送到嘴边,脸上笑意越浓。 只见他缓缓放下茶盏又道:“卿卿,孤想作画。” 叶卿卿为他铺开白色宣纸,他才取下一支狼毫,望向一旁的端砚,又望向了叶卿卿,有最温柔的声音道:“卿卿,为孤磨墨。” 他是胸口受了伤,又并非手脚残疾,叶卿卿待要说什么,却见他捂着胸口,轻蹙眉头,“孤的伤口好像又痛了。” 叶卿卿:“……” 夜已深,漆黑的天幕中,星辰暗淡,圆月躲进了周遭的云彩之中,叶卿卿轻车熟路地越过懿王府的高墙大院。 她的记忆之中,萧澈并非这般爱耍赖之人,他寡言冷漠,平素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对任何人都冷冷的,好像除了皇权,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也并不沉溺于美色,前世他虽娶了那些贵妾,也大多时侯在书房中处理政务。 那些懿王府的贵妾,也并未见得有多受宠,那些女子就像是关在笼中的金丝雀,就连那有孕的云儿,他也没见有多上心。 那些贵妾就像是王府里的摆设,今上下旨让他娶,他便都娶了,也只是为了那些女子背后支持他的大臣们。 回到宁王府,叶卿卿靠在窗边,微风轻扬她如墨般的发丝,她低眉浅笑,指尖轻碰在唇上,脸上仍是红的发烫。 南阳侯府中,董婉儿却一夜不曾入睡,脸上泪痕未干,泪水打湿了锦被,她让人打听懿王因何而受伤,有人亲眼目睹叶卿卿持剑闯进了懿王府,而懿王府中人却道是刺客行刺,以懿王的身手,寻常的刺客如何能近他的身?他又如何会被伤得如此之重? 她越发对叶卿卿行刺懿王深信不疑,想着懿王竟为了叶卿卿竟做到了这般地步,为了她竟连性命都不顾了,为了保护她,竟将此事瞒得严严实实的。 萧澈是自己放在心尖视若珍宝之人,叶卿卿却如此对待他,不惜拔剑相向。 思及此,董婉儿紧拧锦被,几乎不曾将盖在身上的锦被撕碎,指尖掐得手心的肉红肿,她痛心不已。 她恨叶卿卿对萧澈的薄待,痛萧澈对自己始终冷淡。 她起身将那幅初雪红梅图撕得粉碎。 为何萧澈对自己如此冷漠,为何叶卿卿如此任性妄为,不惜对他拔剑相向,可他的心中仍只有叶卿卿一人。 简直是愚不可及。 他不该如此作践自己,他是这世间最美好的男子,她将他奉若神灵,他不该被人肆意折辱,肆意伤害。 董婉儿红了眼,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那幅画像,轻抚画中那丰神俊朗的男子,喃喃道:“老师,你应属于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叶卿卿她不配。” 原本她觉得萧澈心中只有叶卿卿,而叶卿卿若是如她这般将萧澈放在心尖上,那她便将对萧澈心思都藏起来。 可事实却并非她想的那样,叶卿卿非但不珍视他,竟还拿剑刺伤了萧澈,还险些伤他性命,这样的人,又什么资格留在懿王身边。 她绝不能允许叶卿卿伤他一分一毫。 她气的浑身发抖,不停的喘息,她将桌上的茶盏尽数拂落在地,扶着身体剧烈的咳嗽,似要将心肺都咳了出来。 柳常茹听闻了动静,披衣靸鞋忙来查看,她轻叩房门道:“婉儿,你怎么了!” 董婉儿慌忙将那幅画像藏在被褥里,她打开房门扑倒在柳常茹的怀中,抽泣道:“常茹你说的对。” 从今日起,她也要与叶卿卿争一争。 ------------ 第二十九章 逼她一把 长流街上灯火通明,清风楼门前高悬两盏大红灯笼,来往行人鱼贯而入。 清风楼招揽了青州城大半的客人,就连楼上的雅间,亦是座无虚席。 柳常青将茶盏恭敬地递到萧誉的面前,问道:“既然殿下打算娶董婉儿为妃,又为何将清霜县主刺伤懿王的消息透露于她?” 自从萧澈拒婚董相千金的消息传遍了京都,世人皆知董相的这位病弱千金心仪懿王,此前还传出了她因被拒婚后,要去兰安寺出家做姑子的传言。 瑞王将懿王被刺伤的消息透露给董婉儿,难道就不怕董婉儿对懿王情难自控,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吗? 萧誉捧茶在嘴边抿了一口,缓缓道:“你觉得本王与懿王,董婉儿会选择谁?” 柳常青一时语塞,董婉儿心仪懿王,这是明摆的事,瑞王又为何会明知故问。 萧誉见柳常青沉默不语,他把玩手中的茶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连你也知,董婉儿必定会选择懿王,连你也觉得本王定是毫无机会,对吗?” 柳常青垂首躬身道:“属下不敢!” 萧誉摆了摆手道:“无妨!” 正是因为他深知董婉儿心仪懿王,才要将叶卿卿刺伤懿王的消息透露给董婉儿。 他既然将懿王当成对手,便在他身上花费了一番力气,将他的性情和喜好摸了个透,他的这个六弟,文武双全,相貌才情样样出众,却唯独不近女色,幼年丧母,父王对他又是极严苛的,从小便养成他冷傲孤僻的性子,不愿与任何人亲近。 只因清霜县主年幼时救过他的性命,便与她亲近些,而他对于旁的女子,也几乎是寡言少语,极冷淡的。 可这样的人只要一动情,心中便再也容不下旁人,他既能当众拒婚董相,便是董婉儿连半分机会也没有。 可惜董婉儿心中始终放不下懿王,那便由他出手,再逼她一把。 且董婉儿虽看上去柔弱,但骨子里带着倔强,不将她逼入绝境,她终究无法认清现实,她在懿王的心里始终不及清霜县主半分,便是懿王被清霜县主刺了一剑,差点丢了性命,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萧誉亦知董婉儿虽看上去柔弱却并不软弱,人在被逼入绝境时,通常会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自怨自艾,怨天尤人,自暴自弃,另一种则是因受刺激,燃起了内心的斗志,主动去争。 而他瑞王的王妃,只能是后者。 良久,萧誉将手中的空茶盏放下,看向窗外晦暗不明的夜空,眼神犀利,像是经验丰富的猎人盯着自己的猎物,“若是她足够聪明,便会知晓本王是她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还需一些过程。 因为人通常只有在争过之后才会彻底死心。 身为高门贵女,从小被人捧在云端,哪能容忍自己的自尊被人践踏,董婉儿自栩才华出众,而他的那位六弟心里却只有清霜县主,董婉儿这个时候上门,萧澈又能有几分好颜色。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故他一点都不担心,他这个六弟又怎会让他失望。 至于男女之情,于登上九五之位,根本就毫无用处,且他本就看重的是董婉儿丞相独女的身份。 已故的王妃性子柔和,温柔体贴,是个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对他也是百般顺从,和他也算是夫妻和睦,可惜这样的女子,并非他心中所愿,他心中真正所想之人,是能陪他一起并肩作战,经历风雨,陪他站在这世间的最顶峰,俯瞰众生之人。 但愿他没有看错。 翌日,瑞王扶宁王的灵柩回京,虽董婉儿双眼肿成了桃儿,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偷偷哭了一夜,但她在和瑞王独处时,眼中少了几分恐惧,多了几分泰然自若。 果然他没看错,董婉儿和他是一类人。 他们绝不会轻易屈服于命运,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之人。 他们都知道自己心中想要什么,并拼尽全力去得到。 董婉儿对红着眼圈,正在落泪的柳常茹道别,“常茹别难过,只需再等一年,我们就会重逢。届时赵公子高中,定会入朝为官,我们姐妹又可见面了。” 她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懿王府,心上人并未出现,她捏紧手中的帕子,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是叶卿卿配不上老师,那她便没有资格再留在老师的身边,终有一日,她为让老师知道谁才是最爱他的那个人,谁才是真正有资格陪在他身侧之人!” 她的神色落在萧誉的眼中,尽管她垂眼极力掩饰着,他仍能看得出,眼前的董婉儿不再是那个柔柔弱弱病怏怏的娇小姐。 他接过入画手中的扶风,走上前去,为董婉儿披在身后,关切地提醒了一句:“婉儿,回去罢,此处风大,莫要染上了风寒。” 董婉儿福身道谢:“多谢殿下!” 这厢赵辰扶着灵柩,几乎不曾哭晕过去。 只见赵辰拿出一对羊脂玉镯戴在躺在棺椁中那具焦尸的双手手腕处,将她的手紧握在手心,哭得肝胆俱裂,痛不欲身。 待懿王宣布启程回京时,他跟在马车后,哭成了泪人。 “月柔,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妻,这一辈子你都是我的妻。夫妻同心,恩爱不移,白首到老。月柔——”赵辰泣不成声,跪倒在地。 几日未见,他面目憔悴,眼底两道浓重的青影,下颌处冒出了青色胡茬,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叶卿卿不忍再看了。 这番话应会在大婚那日,洞房花烛之时,他说与萧月柔听的。 他捂着胸口,心似被人剜走了一块。 为了宁王一家的安危,叶卿卿也只能选择隐瞒真相。 她靠在玉蝉的肩头,故作哭晕了过去。 待瑞王的马车渐渐走远,出了青州城,她才派人将哭晕在地的赵辰抬回了赵家。 不知这几日,舅舅一家到底如何了?不知被萧澈藏在了何处?好在待这三具尸体送到京都后,那具焦尸便会代替宁王葬入皇陵,那时萧澈定会安排宁王一家出城,待他们离开了青州,宁王一家才算真正的安全。 这几日城门处一直有重兵把守,宁王一家定是还藏在青州城中。 …… 几日后,懿王府中,萧澈展开手中的信笺,看完之后,将信笺随手扔进一旁的琉璃灯中,看着信笺燃起的红色火焰,燃成了灰烬,便对身旁的洛宁吩咐道:“城门守卫已撤,那具尸首已被运送回京,明日安排去苍城寺。” 次日,天刚亮,萧澈换了身便服,坐上了去往苍城寺的马车,苍城寺位于苍城山的半山腰,此处香火旺盛,是青州城百姓祈福,上香之所。 叶卿卿这几日让人盯着懿王府的一举一动,今日一听说懿王出府,便乘坐马车紧跟在萧澈府的马车身后。 洛宁也察觉了身后的马车,便策马上前来回禀:“殿下,有人跟着我们。” 萧澈斜靠在马车内,轻抬星目,嘴角微扬,道:“无碍,让她跟着,她如此聪慧,又怎会猜不到是孤将宁王一家藏了起来。那晚她来找孤,便是已然猜到。 原来是清霜县主。 今日叶卿卿一身鹅黄色衣裙,青色披帛,梳了发髻,额发拢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前额,只戴着一支银色缀铃铛发簪,打扮成来寺庙上香的贵女,倒比平日里看起来乖巧端庄。 萧澈果然谨慎,她一直派人暗中打探,城门口的守卫都撤了好几日了,他直到今日才出府去苍城寺探望宁王一家,又选择了在十五这日,这日苍城寺香客最多,前来祈福香客络绎不绝,鱼贯而入。 马车缓缓停下,叶卿卿跳下马车,见萧澈站在不远处,似在等她,缓缓道:“皇叔一家已安置在西面小院中,那里只有几间厢房和几间净室,虽比不上宁王府,但也算是干净整洁,这苍城寺的素菜也是一绝,也算清净,青州城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孤和惠安大师相识,便做主让皇叔一家在此委屈几日。只不过待送皇叔一家出城后,皇叔一家就只能过寻常人的生活,再不能享受亲王的殊荣了。” 叶卿卿眼中满是感激,如此安排已看的出是极用心的,她浅笑道:“对于舅舅一家而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且舅舅这些年四处游历,许是早就厌烦了被束缚被拘谨的日子,外面天高地阔,游历于山水之间,也算乐得逍遥自在。” 这已是最好的结局,没有什么比家人的平安更重要,前世父兄战死沙场,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那种感觉无异于剜心割肉般。 什么富贵权势,亲王的殊荣,根本就都不值一提,只有一家人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叶卿卿抱拳道谢:“多谢懿王殿下救了舅舅全家。” 柳常茹大婚那晚,萧澈察觉了柳常青会在那晚动手,便派暗卫将宁王一家藏在宁王府的暗道之中,待救火队赶到之时,宁王一家假扮救火队,在混乱中,被萧澈救出,被他送到了苍城寺。 苍城寺香火旺盛,寺中来往的香客成千上万,瑞王又怎会想到,他会将宁王一家藏于此。宁王一家已换下了王公贵族的华丽衣衫,都是寻常百姓打扮,旁人又如何能察觉他们的真实身份。 “皇叔也是孤敬重之人!” 宁王心怀仁德,被夺了皇位和至高无上的权势以后,甚至差点被猜忌害了性命,并未起兵谋反,在青州的这两年,他时常来宁王府找皇叔对弈,也曾问过他,会不会怪他父王,宁王萧逸摇了摇头道:“我本就无心皇位,只愿二弟能为天下百姓计。” 这样心怀仁心,心系百姓之人,又怎会起兵谋反。 被夺了帝位,以德报怨,不改初衷,宁王实在令人敬佩,况且错的本就是他的父王,他已经身居高位,便不该再错杀无辜之人。 他救宁王是出于对宁王的敬重,况且宁王也是他的皇叔,他们也是亲人。 此刻叶卿卿觉得萧澈并非她以为的那般冷血无情。 他们并肩而行,登上了苍城寺前的千级石阶,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并肩同行。 登上了这些石阶,眼前出现了一座佛塔,佛塔之后就是萧澈说的小院。 此处院子虽小,但胜在清幽静谧,院中遍种梨树,繁花满树,犹如枝头堆雪,一阵微风袭来,那小小的梨花瓣拂落在地,薄薄的在地上铺了一层,几片洁白的梨花瓣落在了叶卿卿的发间,落在她的冰肌玉骨的面颊上,她欺霜赛雪的肌肤竟比梨花还要白了几分。 说是风华绝代都不为过。 那亮若星河的眼眸堪比世间璀璨烟火绽出的光芒。 萧澈顿觉乱了心神,恍然间,仿佛前世跟在他身后,眸中带着光的女子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他抬手拂落她头上的花瓣,面对着叶卿卿,动情不已,“卿卿,原谅孤,和孤重新开始,好吗?” 那温柔的声音好似涓涓细流,淌过她的内心,又好似细细密密的针尖扎在了她的心头,她当真还有勇气和萧澈重新开始吗? 心中有一些委屈,有一些酸涩,还有一些不甘心,前世她付出的代价太过于沉重,她早已是伤痕累累,她还能再相信他吗?还有再来一次的勇气吗? ------------ 第三十章 又被拒了 正值春末,满园梨花已是强弩之末,一阵风刮过,雪白的花瓣絮絮地落了一地,天空好似下起了梨花雨,凄美的好似美人落泪。 萧月柔听见有人前来,急忙出了厢房,远远地轻唤一声:“卿卿。” 姐妹俩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叶卿卿红了眼圈,泪水滚落下来,“月柔表姐,那日宁王府大火,卿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月柔感激地望向一旁的萧澈,拿帕子替叶卿卿试泪,道:“多亏了懿王殿下的安排,月柔全家才得以保全,月柔谢过懿王殿下!” 萧月柔对萧澈福身行了大礼。 萧澈抬了抬手,道:“不必多礼。” 又见她们姐妹多日未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说,便对叶卿卿道:“孤去拜访惠安大师,与大师切磋棋艺。” 叶卿卿笑着颌首,萧澈薄唇微扬,大步走出西院,往佛塔的方向走去。 萧月柔帕子捂嘴,笑道:“我不在的这几日,卿卿似乎对懿王殿下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虽她嘴上如此说,却脸色一红,含羞带笑地低下了头。 她似又想到了什么,她将萧月柔拉到了一旁,悄声道:“赵公子着实可怜,为了表姐茶饭不思,还病倒了,我实在不忍心,便将表姐在此的消息透露给了他,表姐可愿再见见赵公子?” 为免夜长梦多,萧澈打算在今夜送宁王一家出城,只有出了青州城,他们才算彻底的安全了。 叶卿卿又将那日大火之后发生之事告知了萧月柔,赵辰为了她几乎失了半条命,这样痴情之人,还真是世间少有。 萧月柔听闻,轻叹一声,“我萧月柔何德何能得赵公子如此相待!” 她点了点头,既然以后再难以相见,今日一见只当是最后的告别。 原本她已下定决心嫁给赵辰,还有两日就是大婚之日,可宁王府竟然被人放火,懿王虽助他们逃了出来,可她知道从此以后,她将远离故土,就连青州城也回不去了,日后说不定会隐姓埋名,躲进深山密林之中,或是寻个小村落,在那里生活一辈子。 她和赵辰大抵是缘分已尽,自此天各一方。 赵辰昨夜得知萧月柔还活着的消息,兴奋得一夜未眠,病都好了大半,今日出门前,更是拉着随从问东问西,问他是否憔悴了,他这几日茶饭不思,缠绵病榻,就连他最常穿的那件青色外衫,都觉大了一圈,眼底挂着两道浓重的青影,便能看出这几日他都未曾安眠。 赵辰听说今日去见萧月柔,一大早便等在了宁王府门前。 叶卿卿一推门就见到了站在门前,等了良久的赵辰,他面带病容,却双目炯炯有神,怀抱着一把古琴,与昨日心灰意冷,缠绵病榻之人,简直判若两人,叶卿卿心中颇为感叹,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他面色焦急地上前,按捺住内心几近疯狂喜悦,忐忑不安道:“我这个样子去见月柔,会不会吓到她?” 今日出门时,他对镜自照时,发觉自己脸色蜡黄,眼底带着乌青,面上带着病容,更担心将病气过给了萧月柔,因此心中惴惴不安。 他宝贝般的紧紧抱着手中的古琴,喃喃道:“我和月柔说好了,原是那日约好去长流街挑一把琴,可那日大火,月柔她就......我便做主将这把琴买下,原想着留个念想,好在月柔没事,不知这把琴是否合她的心意?” 他说着说着便哽咽了,又为自己的伤感懊恼不已,对叶卿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又伤感了,月柔没事,我真是高兴啊,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就是想哭,当他得知宁王答应将女儿许配给他时,他觉得萧月柔是老天对他的恩赐,他生于商贾之家,长相平凡,身份卑微,无论如何都配不上身份高贵的亲王嫡女,况且萧月柔才貌双绝,他连做梦都不敢如此想,竟会有这样的好事真的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即便是现在想来,他尤觉在梦中。 他知像萧月柔这样的女子,是不属于他的,他一直知道她心中装着旁人,面带忧愁,终日郁郁寡欢,宁王府大火那晚,他在萧月柔的房中整理遗物时,看到了那个人的画像,顿觉相形见绌,画像之人少年英雄,雄姿英发,气度不凡,只有那样的人,才配得上萧月柔。 从前宁王之女的身份束缚了她,如今没了这层身份,便可追求她心中所爱了,她终于可以嫁她想嫁之人。 而他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拦,这段感情本就是上天恩赐的,如今由上天收回,他也毫无怨言,所有的付出都是甘心情愿,无怨无悔。 叶卿卿笑着安慰道:“赵公子,请放心,表姐她定会喜欢的。” 赵辰抱着古琴踏进了小院,院中有间六角凉亭,亭中设有石桌和石凳,赵辰用袖袍拂去石凳之上的落花,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对萧月柔柔声道:“月柔,你身子弱,快别站着了,站久了,腿就该酸痛了。”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语气柔和,如同他和萧月柔平日相处时那样,只从他那微微泛红的眼尾看得出他心里的难过。 萧月柔却红了眼,泪水沿着脸颊流下,一开口便哽咽了,“月柔听说赵公子病倒了,赵公子还请怜惜自个的身体,还请多多保重自身。” 赵辰忙从袖中抹出一方洗得泛白的帕子,替萧月柔试泪,柔声劝慰道:“月柔方才劝我,我也来劝劝月柔,月柔身子弱,忧思伤身,月柔也应好好保养才是。” 萧月柔的泪水似断了线的珠串,不住地往下掉。 赵辰慌了,又道:“今日与月柔在此一别,指不定不久就会重逢,月柔莫要伤感。” 他又怎会不明白,今日一别,再无相见的机会,可他不忍萧月柔如此难过,不忍看她伤心落泪。 萧月柔点了点头,仍低声抽泣着。 赵辰小心翼翼地将古琴放在萧月柔的面前,取下外面的锦套,笑道:“不知月柔可喜欢我选的这把琴,长路漫漫,有琴音相伴,希望能为月柔缓解旅途的劳累。” 萧月柔纤长的手指轻抚古琴,琴音娓娓道来,一听便知是上品,她拿帕子拭泪,声音略微些沙哑道:“多谢赵公子,这把琴月柔很喜欢,赵公子真乃月柔的知音。” 一曲琴音婉转动人,萧月柔含泪凝视着赵辰,赵辰始终眼中含笑,像是沉浸在缠绵婉转的琴音之中。 院中梨花絮絮飘落,婉若漫天飞雪,这是一首送别的曲子。千言万语藏在琴音之中,而赵辰对萧月柔的心思都藏在了心底。 唯有这样,萧月柔才会走的安心,才能心无旁骛地追寻心中所爱。 不知何时,萧澈出现在叶卿卿的身侧,轻柔地拂落她鬓边的落花,缓缓道:“孤从来不信缘分之说,缘分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身为男子若是都不能主动,难道要让女子主动不成,显然他并不认同赵辰的做法。 叶卿卿知赵辰心中所想,他深爱着萧月柔,而并非只想着占有,他强忍着内心的万般不舍,去成全,只愿萧月柔能幸福。 表姐最是心软,也最是善良,若是赵辰苦苦相求,她定会于心不忍。 可求来的未必是真心,或许只是同情而已。 就像前世她求也没求来萧澈的真心,黄梁梦碎之后,只有她一人在兰香苑独尝苦果。 叶卿卿神色冷清地睨了一眼身旁的萧澈道:“有些事,并非一味地强求就会得偿所愿,强求来的或许根本就不适合自己。” 萧澈知她话中意有所指,挑眉看向身侧的美人道:“不试试怎知不适合?” 在他看来,他和叶卿卿明明就很适合。 若将前世的种种不愉快抛下,他们仍是世人眼中艳羡的一对碧人,况且这一世他心里只有叶卿卿,再无其他。 红日西斜,落日的余晖静静地铺洒,将面前如兰芝玉树般的男子笼在一层淡淡的光晕里,为他婉若白玉雕刻的俊美容颜镀上了一层金色柔和的光芒。 那双漆黑似墨般深不可测的眼眸中,少了昔日的凛冽与凉寒,多了几分温柔缱绻。 他低头往下,待那高挺的鼻梁快要碰到叶卿卿秀气小巧的鼻尖之时,叶卿卿唇角微微勾起,露出狡黠的微笑,她往后退了一步,取下腰间的长鞭。 她不会再给萧澈机会靠近自己,长鞭似疾风刮过,扬起落花万千,萧澈连连退后,月白的衣袍翻飞,墨色的发丝随风飞舞。 数十招过后,叶卿卿手中的长鞭勾住了萧澈的双脚,眉眼一挑,道:“这一鞭是告诫殿下,注意自己的言行,莫要再举止轻浮浪荡。” 只见萧澈飞速转身,借用全身的力量旋转,摆脱了长鞭的束缚,笑道:“孤在府中躺了今日,只觉浑身筋骨酸痛,正好今日孤陪卿卿练一练。” 叶卿卿在武艺上极具天赋,鞭法又灵活多变,竟能与他过上百来招。 只见满园梨花飞舞,叶卿卿的身影好似轻盈起舞,似从九天仙阙降落的仙子,很快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待洛宁听闻动静赶到时,自家主子正握着叶卿卿的长鞭道:“卿卿的话,孤记住了,下次定会征求卿卿的同意。” 简直无耻! “卿卿,给孤一次机会好吗?” 叶卿卿眉头微蹙,收了鞭子,苦笑道:“殿下费尽心思帮了舅舅一家,卿卿很是感激,我既已拒了今上的赐婚,便是已决定放下过往,还望殿下成全!” 她真能当作前世之事从未发生,和他重新开始吗?她害怕在兰香苑中孤独寂寞的滋味,害怕被一个人默默忍受,孤独等死,前世发生的一切她真能当作从未发生吗? 眼前的萧澈似乎比从前更有人情味了些,可她自己呢?她早已不是那个为了萧澈可以不顾一切,对他死心踏地的叶卿卿了。 重生一世,她渴望有个人能全心全意地对她,能为她遮风挡雨,给她安稳的生活,远离争斗,可嫁给萧澈就注定处在了风口浪尖,随时面对血雨腥风,这样日子,前世她已经过够了。 至于是否原谅萧澈,前世中毒之后,她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其实萧澈并没做错什么,他只是不爱自己罢了。 从前她对萧澈哭,对他闹,问他为何娶了她,又要娶别人,为何答应娶她,又待她始终冷淡。 临死之前,她就已经看得清楚明白,至于萧澈为何会和前世不一样,她也已经不再关心了。 送她不喜欢的珠宝首饰,拿外面买的花灯送给她,甚至忘掉了她的生辰,其实答案很简单,他只是不爱她而已。 当她开始慢慢接受这个结果之后,其实心中已经没那么难受了。 萧澈以为叶卿卿仍不愿意原谅他,他怔了半晌,轻叹一声,眼中带着歉意道:“卿卿到底要孤如何做才肯原谅我?” 从前他轻而易举便可得到的那颗真心,如今叶卿卿虽仍在他的眼前,他只觉他们之间隔了万水千山。 “卿卿只是想要殿下离我远一点。” ------------ 第三十一章 她竟然也重生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曲终人散,仿佛只过了一瞬就到了告别的时辰。 赵辰起身,拢袖对萧月柔行了三个大礼,过了今日,他们便再不会相见。 纵然赵辰心中有万般不舍,但他还是下定决心成全萧月柔,送萧月柔出了苍城寺,泪水终于一涌而出,将头埋在了臂弯里,哭得像个孩子。 日落西山,红日缓缓地沉了下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很快暮色降临,沉沉暮色缓缓笼罩大地。 只一瞬,天竟完全黑了,漆黑的天幕上无一颗星子,黑压压的令人心里憋闷的紧。 马车上悬着两盏风灯,时有凉风袭来,风灯随风晃荡,烛火随风摇曳,宁王一家缓缓出城,马车是只是寻常的马车,可车夫却是萧澈精心挑选武艺高强的暗卫,亦安排了暗卫在暗中护送他们出城。 马车刚驶出城门,只见夜色之中,一声马儿的嘶鸣声传来,一位少年将军急驰而来,灯影落在他那身银色铠甲之上,熠熠生辉。 马儿骤然倒地,当场暴毙,少年将军在马儿倒地的那一瞬跳下马背,扬起了一地的尘土。 应是赶了许久的路来,马儿不堪劳累,累死当场。 少年将军一身银色铠甲,许是在千里奔袭的缘故,半绾的乌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几缕发丝倔强地垂在额前,身上还带着奋战杀敌之后已经变色发黑的污血。 少年将军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生得眉目清秀,纤尘不染,只因千里奔袭,神色有些疲倦,双目熬的通红。 马儿倒地而亡,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马车中的萧月柔抬手打起车帘,就着马车上高悬的风灯,只见少年将军英姿飒爽地从黑暗中走来,身后的红色披风随风舞动,也顺着挑起的车窗望了过来。 眼神触碰的那一瞬,眸中带着欣喜的光芒。 萧月柔眼眸骤然一紧,眼中含笑,却淌下了两行清泪。 她激动地跳下了马车,少年将军也飞奔上前。 两人都骤然停在彼此的面前,少年将军面上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眸中闪着熠熠光芒,“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柔妹妹了!” 听说宁王一家遇难,崔景恒马不停歇地从许州奔赴青州,算上今日跑死的这匹马,已是跑死了整整三匹马,此前他在大将军叶磊的营帐外跪了整整一夜,叶磊才终于准许他来青州城,半路上得知了萧月柔还活着的消息,一时间由悲转喜,百感交集,他一刻也不敢停,生怕迟来片刻,他们便从此擦肩而过。 好在终于让他赶上了。 “恒哥哥。”萧月柔哽咽了,泪水已夺眶而出,爱人重逢,好似有千言万语却如哽在喉,她微微颤动双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因欣喜双腿不停的颤抖,掌心已冒出一层冷汗,手中的锦帕已被绞成了皱巴巴的形状。 好在他们终于得以相遇,而那具焦尸已代替她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她已没了宁王之女身份的束缚,终于能和心爱之人相守一生了。 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她觉得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叶卿卿看着默默不语,只含情注视着对方的两个人,心中感慨万千,感叹这世间奇妙的缘分,原本相爱的两个人却无法相守,最终却峰回路转,兜兜转转之后竟又被命运的红线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萧澈好似看穿了叶卿卿的心事,不以为然道:“是孤派人为崔景恒传信,又算准了时辰在此刻安排萧月柔出城,就是为了能让他们相见。” 这世间哪有什么宿命,缘分巧合之说,其实都是人为的,若非崔景恒有跪了一夜的决心,若非他有心指引,任凭他们再相爱,那又如何,茫茫人海,天高地阔,到何处去寻?不过终是天各一方罢了。 叶卿卿睨了萧澈一眼,冷冷道:“都是殿下的功劳,臣女这厢多谢殿下了!” 萧澈若有所思,并未察觉叶卿卿清冷的眼神,“可若是崔景恒割舍不下权势富贵,怕是并不能与萧月柔海角天涯。可即便他们能抛下一切,最后走到了一起,也难保他们会甘于平淡,相守一生。” 毕竟能舍下权势富贵,过寻常人的生活,并非想要中的那般简单,个中的曲折和艰难怕是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体会,出了青州城,一切还都只是个开始,他们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又怎会甘于平庸。 叶卿卿冷笑一声道:“殿下不能,又怎知旁人不能!崔小将军的人品,卿卿信的过,况且表姐也并非贪念权势富贵之人,她和崔将军定能相濡以沫,携手相伴。” 萧澈轻蹙眉头,叶卿卿这样不加遮掩的在他面前夸奖旁的男子,他顿觉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面对着叶卿卿,不甘心地问道:“崔将军的人品好,那本王的人品如何?在卿卿的心中,本王的人品相较崔景恒的人品又如何?” 崔景恒能舍弃荣华富贵,和心爱之人相守,卿卿就何以断定他不能。 只不过他生来就是皇子,一出生就与旁人不同,且叶卿卿是长公主嫡女,也是锦玉堆起来的,抛下一切,隐居山林,他从前确然是没有想过。 叶卿卿冷笑一声,她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说崔将军和表姐一定会幸福,无故扯到他自己做什么? 她颇为无语道地敷衍道:“还行。” 什么叫还行,崔将军的人品好,他就只是还行,难不成在她看来,他对卿卿的一片痴心,还比不上崔景恒。 叶卿卿依依不舍地目送崔景恒和宁王府的马车离开后,并未意识到身旁有人在吃醋,也并未意识到她敷衍的回答,让萧澈很不满。 待马车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她转身回宁王府,既然宁王一家已经平安出城,她也算没白来这一趟,明日该启程回京都,向母亲复命了。 来青州城的这一趟有惊无险,幸好她不辱使命,她母亲知道了舅舅一家平安离开,定为他们感到欣慰罢。 萧澈这一路却心事重重,内心满是挣扎和煎熬,叶卿卿先是拒绝了他,后又说出了那番话,他只觉从头凉到了脚。 突然,他停下,握住了叶卿卿的双肩,不死心的问道:“卿卿当真这样认为?”认为他比不上崔景恒,他对卿卿的心意不及崔景恒对萧月柔。 叶卿卿蹙紧眉头,冷冷道了一句:“请殿下放开手!” 萧澈并不是如此无理取闹,死缠乱打之人,为何他今日追着自己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况且崔景恒本就心中只有表姐一人,对表姐矢志不渝,一往情深,前世她就羡慕表姐,能得到崔将军的真心相待。 而前世萧澈娶了她,也娶了那些贵女,这也是事实,在这一点上,他确然比不上崔将军。 至少她知道崔将军心里只有表姐一人,从未看过旁的女子一眼。 叶卿卿看出了萧澈的不甘心,便停了脚步,冷笑一声道:“至少崔将军对表姐的一颗心从未变过,不像殿下,心硬若顽石,日后也必定不会像殿下和揽月宫的其他皇子一般,妻妾成群,崔将军也只会守着表姐一人过日子,只这一点,就让这世间万千男子自愧不如!” 妻妾成群,萧澈听闻瞬间变了脸色。 前世他不就是娶了叶卿卿,娶了董婉儿,也娶了那些个大臣的女儿,叶卿卿虽说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萧澈却好似被雷电击中,双腿好似灌了铅,一步胜一步艰难。 原本他以为只要一改以往对叶卿卿的态度,便能轻而易举地追回美人,毕竟叶卿卿爱了他多年,可自他重生后,他只觉美人近在咫尺,却又似远在天边,他拼尽全身力气,甚至不惜付出的自己的生命,都难以换来叶卿卿的正眼相看。 甚至叶卿卿好像根本就不稀罕了。 但若是卿卿也如他一般,若是也因意外再次回到了这个世间。 就像是重病多年,四处求医未果后,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 萧澈全身都好似雷电击中,怔在了原地,他脸色越来越惨白,这就能解释为何从前的叶卿卿性烈如火,如今竟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是长公主嫡女,备受父兄的宠爱,若说让人一夜之间,性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与前世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那原因只有一个,尽管他觉得匪夷所思,可这匪夷所思之事已同样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他越想越坚信了自己的判断,叶卿卿也重生了。 从前他只觉是上天给自己开了个玩笑,为何他重生以后,等到了那场心心念念的赐婚,同时也等到了叶卿卿毫不犹疑的拒婚,原来这一世的叶卿卿经历了前世那些惨痛,他的冷漠对待,父兄战死沙场,最后被毒死在了兰香苑。 他只觉心中悲戚,似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脚,有了前世这般惨痛的经历,她还愿意回头吗? 答案显而易见。 层层叠叠的黑暗慢慢散去,晨曦的微光透过黑夜,降临人间,拨开沉沉夜色之后,绽出缕缕光亮,虽是一夜未睡,但叶卿卿此刻只觉心中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喜悦。 黑暗渐渐明朗起来,前面就是宁王府的朱门高墙,远远地看见了一袭青色身影在府门前张望,观那人欣长的身影,那儒雅的书生气质,好像是赵澄明。 自从那日在宁王府一别,叶卿卿就再未见过他,还以为他早已启程回了京都。 他天不亮就在宁王府等着,到底是为了何事? 叶卿卿轻呼一声:“世子?” 赵澄明欣喜的回头,急忙上前,眼中仍是带着紧张的神色,他平复了心绪,深吸了一口气道:“卿卿那日说的话,我回去仔细想过,我可以等,一直等到卿卿真心接受我。” 叶卿卿抬手扶额,这就是他思索了几日想出的结果?都说读书人容易认死理,这个赵澄明还真是个死脑筋。 那时她已经说得清楚明白,她是不可能爱上赵澄明的,可眼见他的神情,用他那饱含真诚和温柔的眼神看着她,好像他并不是很明白。 唉,叶卿卿抬手揉捏眉心,她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赵澄明死心。 一个萧澈已经够难缠了,竟还来了个赵澄明,她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萧澈远远地见到了赵澄明,双眉拧到了一处,为何总有人与他争叶卿卿,为何总有人觊觎他的心上人。 “那日我便与世子说好了,我心中没有世子,且有些事并非等就会有结果的。” 感情之事,半分都强求不得。 赵澄明却不似那日那般沮丧,他温柔地笑了笑道:“我知道,可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向卿卿证明我的心意。” 萧澈抬手捏了捏眉心,大步上前,轻拍在赵澄明的肩头,眼神好似凝结成霜:“有孤在,你要如何证明!” 赵澄明却不甘示弱,挺直了腰板,“明年,我定当金榜题名,去大长公主提亲。” “你……”在萧澈的眼中,这个书呆子好似格外难缠。 叶卿卿烦躁地看了看萧澈,又看向了一脸真诚的赵澄明,心烦地推门而入,吱呀一声,门被关上了。 眼不见心不烦。 ------------ 第三十二章 惊天秘密 临走时,宁王交给了叶卿卿一个锦囊,还特地交代这个锦囊要待无人之时再打开,叶卿卿回到了宁王府的厢房,打开了锦囊,里面有一封家书,叶卿卿看过之后神色凝重,信中所写是关于两年前的那场宫变。 先帝病重,当时的二皇子萧钰封锁宫门,奉先帝遗诏,登基称帝。 两年前的夺嫡之争,她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两年前,先太子南下微服私访未归,先帝病情却突然加重,二皇子以侍疾为由,封锁了宫门,控制了禁军,待先帝驾崩之后,勾结了先帝身边的内监,改了遗诏。 待太子赶回京都之时,他已抢先一步登基称帝,一切已成定局,他颁布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废太子改封宁王,命宁王一家前往青州城。 可叶卿卿没想到原来当年之事还有这样惊天动地的秘密,叶卿卿还记得在苍城寺时,舅舅的嘱托,“原本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便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护妻儿周全,是懿王说服了我,我也舍不得王妃,舍不得柔儿,便苟全性命,远走他乡。今此一别,我与你的母亲不知还能否相见,你母亲性子骄傲倔强,你父亲手握重兵,有道是登高必跌重,今上猜忌之心愈重,长此以往,怕是会对你母亲和父亲生出忌惮之心,此锦囊中的书信事关江山社稷,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怕是会动摇南朝国之根本,此事事关重大,你定要将这锦囊交到你母亲的手中,提醒她一切小心!” 看到信中的惊天大秘密,叶卿卿竟想到了前世父兄率领的叶家军和北朝大军在边境的那一战,那一战,父兄却并未像往常那般得胜归来,最后竟是由父亲的副将将父兄的尸体运送回京。 父兄此前领兵镇守许州,守住南朝的边境要道,就在那年冬日,北朝率兵来袭,不久后就传来了叶大将军孤军深入,率领一万将士偷袭敌军大本营,之后全军被围,她父亲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军,况且有大哥在,他又怎会轻敌冒进,当时她沉浸在悲痛之中,并未细想这其中的蹊跷。 如今想来,若是今上忌惮父亲手握重兵,起了猜忌之心,叶卿卿手握紧囊,手却止不住的颤抖,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只觉后背冷汗涔涔。 初夏的风带着一股子燥热,历经大火焚烧后的宁王府,已是满目疮痍,芙蓉阁外成片焚烧的桃树,只剩下焦黑的残枝断丫,萧月柔喜爱桃花,不久前,这里还是满园桃花芬芳,落红成阵,馨香扑鼻。 如今一眼望去,竟让人生出凄凉肃杀之感。 但愿这一世,她能阻止前世父兄战死沙场的悲惨结局。 …… 再次回到京都之时,又是另外一番繁华的景象。 若说青州城是一幅淡雅的水墨画,那京都便是一浓墨重彩的精雕细作。 京都车马喧嚣,茶肆酒楼门庭若市,街市之上人群川流不息,双眼所到之处,皆是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的景象。 马车缓缓驶入长宁街,穿过繁华热闹的街市,门口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便清晰可见,马车停在了长公主府门前。 终于回到了长公主府,十多日未见,母亲消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她头上戴着抹额,看来定是得知了宁王一家遇难的消息后,忧心伤身,病了一场。 叶卿卿急忙将宁王一家已离开了青州的消息告诉了母亲,长公主听完,总算眉头舒展,欢喜地落下了眼泪,道:“谢天谢地,兄长总算平安无虞了!定是母后在天之灵护着兄长。” 当她得知是萧澈救出了宁王一家时,神色诧异道:“竟是懿王救了兄长!”她想起那封密信,那人的意图竟是为了让长公主府和懿王为敌。 她担忧青州这一趟,女儿对萧澈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便试探地问道:“不知卿卿如何看待懿王此举?” 叶卿卿又怎会不知母亲话里的试探,她神色坚定道:“懿王重情重义,救了舅舅一家,他对长公主府有恩,女儿定会重谢,但请母亲放心,卿卿既已拒婚,便不会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那日在宁王府她已经同萧澈说清楚了。 萧瑟瑟见女儿认真的神色,便知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只是一想到南阳候府的所作所为,她便气不打一处来,她原以为为女儿寻了一门好亲事,却未曾想南阳候府竟干出如此龌蹉之事。 原以为为女儿挑个无权无势的夫家,夫家依附长公主府,就能让女儿远离内宅的那些不干净的手段,可没想到小小南阳候府竟算计到了她女儿的头上,将还将整个长公主府都算计了。 还真是该死! 叶卿卿倒是觉得无所谓,虽说她下定决心试着接受赵澄明,可最终她也并未爱上赵澄明,闹出了秦云乔那档子事,她便顺手推舟拒绝了这门亲事,这样便是最好的结果,她不爱赵澄明,而赵澄明也没有想象中那样非她不可。 至于那日赵澄明说,“卿卿放心,我定不会让卿卿为难,待到金榜题名之时,我再来长公主府提亲。” 她也并未放在心上。 那些一时冲动立下的誓言,下定的决心,随着时光的流逝,岁月的侵袭,最后连自己也会慢慢淡忘了。 她也曾说过非萧澈不嫁,可如今呢?她只觉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赵澄明回到京都后,果然便没再来打扰她,每日也只是闭门苦读,时不时地会派人送来他亲手做的点心和新鲜鱼汤,一连数日都在没来过长公主府。 那些点心和鱼汤全都被萧瑟瑟派人阻拦在外,连食盒一并扔了出去。 叶卿卿在流云阁听说后,颇为惋惜,毕竟南阳候府的点心确然是不错,世子的厨艺也不错,扔了未免可惜。 叶卿卿回京的第二日,长公主派人斥责了南阳候夫人:“我萧瑟瑟的女儿并非是嫁不出去了,硬塞到你们家的,也并非是求着你们南阳候府来娶!” 断了南阳府和长公主府结亲的念想,还让赵世子死了这条心。 听说赵澄明跪倒在地,长叹一声,追悔莫急。 萧瑟瑟又怕叶卿卿受了委屈,心里不痛快,便派人送去了她喜欢吃的糕点,又亲自去劝了好几回,确认她是真的没事之后才放心,倒是那些送去的糕点一点也没剩下。 可见她对这个赵世子是真的没上心,萧瑟瑟见女儿没心没的模样,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情爱之事,还真是半分都强求不得。 罢了,她再为卿卿挑个更好的人家。在女儿的婚事上还应慎之又慎。 叶卿卿自从回京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在流云阁刺绣,便是同二哥叶定远讨教兵法。 她仔细研究过父亲这些年领兵的大大小小的战役,分析了父亲领兵的特点,知他一向是稳扎稳打,从不轻敌冒进,而那场边境交战,父亲又怎会在明知对方领兵的将军是北朝名将程明珏之后,只率领一万敌军夜袭大营。 叶卿卿坐在流云阁,双手托腮,回想前世那场大战的情形。 许州连日暴雪,天寒地冻,北朝大军千里跋涉,粮草紧缺,父亲只需命令大军死守即可,待到北朝大军耗尽了粮草,自会不战而退,且父亲多年镇守许州,许州城固若金汤,城高楼坚,北朝大军若非苦战数月定难以拿下。 父亲只需坚守数月,待南朝的援兵一到,定会打得他们仓皇而逃,南朝的国力虽比不上北朝,即便是如此,双方多年交战,骁勇善战的北朝大军又怎会不知,在此时攻打许州绝非是最好的时机。 那场大战还真是疑点重重。 这几日她名为绣花,实则是关在房中熟读了各类兵书,研究父亲如何领兵,研究了北朝的那位程将军领兵打仗的特点。 绣花仍是毫无进步,绣出来的牡丹仍是歪歪斜斜,乱糟糟的一团,可她将那些兵书竟都不知不觉熟记于心。 叶卿卿对兵法有着过人的天赋,才短短几日,她竟还能指出双方将领在交战中战场布局的哪些不足之处,不禁让叶定远对她刮目相看。 他这个妹妹琴棋书画样样都不行,可若论领兵打仗,可面对战场局势,竟能分析利弊,举一反三,表现出的天赋竟远远强于他这个禁军副统领,还能针对战场局势的变化,说出一套完整的行军方案,想当初父亲带大哥上战场,将他留下,也曾说过,他不适合领兵打战。 只可惜叶卿卿是个女子。若是她上战场杀敌,说不定能成为和父兄一样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叶卿卿熟读了兵书,研究了父亲的战术之后,越来越觉得前世父兄战死沙场,必定另有隐情。或许与舅舅说的秘密有关。 她正待托腮沉思,只见玉蝉轻叩屋门道:“小姐,曦和公主生辰宴,派人请小姐去赴宴。” 德妃,也就是如今的李昭仪,育有一子一女,舒王萧湛,行事荒唐,整日里寻欢作乐,身为皇子,却整日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喝酒狎妓,流连青楼。 三公主曦和公主眼高于顶,为人傲慢无礼,奢靡无度,眼睛长在头顶上,只爱听那些贵女的巴结讨好之言。 从前叶卿卿直来直去,她并不喜欢这个表姐,故并不如其他贵女对她百般吹捧巴结,分明曦和公主琴棋书画和她一样是半斤八两,样样不通,非让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曦和公主每每见到她时也是横眉冷对,对她冷嘲热讽,更别说她的生辰宴会邀请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 揽月宫,昭德殿中。 李昭仪派人将舒王唤了来,舒王昨晚宿醉,半梦半醒,浑身酒气冲天,李昭仪蹙了蹙眉头,让人端了碗醒酒汤,又让宫婢喂舒王喝下,舒王却一把捉住了宫婢的手,色咪咪地笑得一脸猥琐:“美人儿,别走啊!” 李昭仪抬手扶额,心想她怎会生了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若是他有懿王一半的文韬武略,有瑞王一半的城府,那她又怎会被那个承恩殿的那个贱人强压一头,她怒目圆睁,呵斥道:“还不快滚下去。” 那宫婢慌忙挣脱了舒王的手,跌跌撞撞的退下。 一碗醒酒汤下去后,舒王总算清醒了些,对着李昭仪呵呵笑道:“母亲将儿子唤来,到底有何事?儿子同傅长卿约好今日一起去妙音楼听曲。” 又是那个傅长卿,她的儿子就是被那些纨绔子弟带坏的,那傅长卿是傅皇后的亲侄子,说不定这也是傅皇后的阴谋,她自己没有儿子,就见不得她的儿子好。 李昭仪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早晚有一日,她的儿子登上了帝位,到那时她有的是手段来折磨这个毒妇和承恩殿的那个小贱人。 她耐着性子,好言好语相劝道:“湛儿,听母妃一句劝,你少与那傅长卿来往,莫要惹得你父王不快!” “母妃若是不说,父王又怎会知道,若是无事,儿臣就先退下了。”他贵为亲王,难不成结交个好友,还要来听母妃的啰嗦。 李昭仪被噎得一时语塞,又见他神色不耐烦,才说了他一句就要走,急忙起身阻止,“慢着!今日母妃找你来,是有一件要事。” 萧湛更加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若是母妃让我娶叶卿卿,那便更别说了,我死都不愿娶叶卿卿这个泼妇!” 那叶卿卿粗俗刁蛮,半分名门贵女的样子都没有,还武艺高强,他怎么都打不过,小时候,被叶卿卿揍出了心里阴影,萧湛想着将这样一个悍妇娶回家,酒都醒了大半,连连摆手拒绝,他喜欢的是董婉儿那般知书达礼,温柔知礼的大家闺秀,他为何如此想不开,要去娶一个悍妇。 这事没得商量。 李昭仪笑着哄道:“并非是让你娶叶卿卿,而是今日是你妹妹的生辰,听说你妹妹邀请了董婉儿。” 李昭仪话还没说完,萧湛就急忙行了个礼,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李昭仪对身旁的婢女嘱咐了几句。 ------------ 第三十三章 迟来的深情 萧澈推门走进了兰香苑,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踏进这间院落,兰香苑离他的寝殿最近,院中高大的白玉兰半拢宽敞的院落,一条长长的游廊通向正屋,他想起和叶卿卿刚成婚的那一年,叶卿卿挽着他的手臂,指着后院的那块空地。 她浅浅一笑道:“澈哥哥不能闻香粉味,那我便许澈哥哥满园繁花吧,房中不必熏香,也能无时无刻闻到清甜的花香,怎么样,卿卿是不是很聪明?” 他轻勾叶卿卿的鼻尖,笑道:“卿卿一向都是最聪明的!” 之后他就奉旨进宫,送宁王一家去青州城,叶卿卿在兰香苑一等就是数月。 后来她真的在园中遍种繁花,将春日桃花,牡丹,夏日莲花,秋日海棠,木芙蓉,冬日白梅,红梅,遍种兰香苑。 后院的那块空地便是她亲手挖的一方荷塘,在塘中种下名贵的睡莲,又觉得院中好像缺了什么,便缠着让他做秋千。 说是待到夏日,他们便可白日在院中赏莲,晚上坐在千架上看星星。 他那时急于登上高位,哪肯在这些小事上分心,那段时日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日日早出晚归,奉旨肃清朝中对新皇登基的反对之声,防备前太子谋逆,他便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后来便将答应为叶卿卿做秋千的事竟全忘了。 直到叶卿卿最后死在了兰香院,那时还未开春,她也没能等到睡莲盛开,和他一起坐在秋千架上看星星。 此时正值盛夏,他眼前这片荷塘中盏盏莲花舒展容颜,比起长宁街上元节那些锦帛制成的精致花灯还要美上几分。 若是叶卿卿见到这满塘的睡莲,应该会很欢喜吧。 这是他亲手种下的,只因叶卿卿爱莲花。 还有院中的那秋千架,他也早就做好了。 他缓缓上前,抬手抚上那秋千架,想起了前世他反复做的那个梦,他更觉心中怅然,心痛如绞,是他将那个灿若冬日骄阳,眸中有星星的女子弄丢了。 叶卿卿死后,他一直在查到底是何人下毒,嫌疑最大的便是他的那些贵妾,前世叶卿卿性子暴躁,眼里容不得沙子,得罪的人自然不少,要查起来,哪能那样容易。 但还未查出到底是谁下毒,他就已经知道这些表面上看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其实每个人都是表里不一,美艳的外面下,却心如蛇蝎,他才知道,从前自己是眼盲心盲,竟数次冤枉了叶卿卿。 生母留给他的唯一的遗物,那尊白玉观音像,竟是他的那些小妾偷偷砸碎了,栽赃在叶卿卿的头上。 他还记得那时,叶卿卿一口咬定不是她所为,还要扬鞭教训那些小妾,那些小妾躲在他的身后,哭的梨花带雨,叶卿卿手中的鞭子却不小心落在他的身上,那时他觉得叶卿卿只会无理取闹,只会耍横,那是他第一对她发脾气,曾口不择言道:“你为何总是这般无理取闹,身为王妃,无半点容人之量,更是连最基本的女子的贤良淑德都做不到。” 叶卿卿气得当场砸了他房中所有的瓷器。 他也堵气半月都没再踏进兰香院。 真相大白之后,他将那些贵妾都赶出了王府。 可尽管如此,他仍然未查出到底是谁害了叶卿卿,他的那些贵妾承认了对叶卿卿的陷害,承认了她们做下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唯独不承认对她下毒。 而那些来自西域的稀罕毒药,也并非她们能接触到,这些毒药早在叶卿卿进府之初就已下在了她的菜饭和贴身衣物之中,在一年后才毒发,那人就连下毒的分量都拿捏得分毫不差,他的那些妾室根本就无法做到。 而董婉儿也是在叶卿卿进府一年后,他才奉旨娶为侧妃,必定也并非她所为。 微风袭来,塘中睡莲摇曳身姿,以最美的姿态绽放,那盏盏怒放的白莲,像是在嘲笑,嘲笑的他无能,嘲笑他到死都未查出谁才是害死心爱之人的凶手。 萧澈掩上了院门,几乎仓皇而逃。 才出了兰香苑,他眼角微微湿润了。 洛宁指挥懿王府的府兵抬着几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萧澈蹙了蹙眉头道:“怎么回事?” 洛宁道:“这是清霜县主让人送来的。”他指着面前的箱子道:“这是一箱金饼子,这是一箱锦缎。” “卿卿她是何意?” 洛宁又道:“县主派人传话,说是对殿下在青州相助宁王一家的谢礼!” 萧澈看到那些金灿灿的金饼子,更觉心里堵的慌。她就如此急不可耐的同自己撇清关系吗? 洛宁又命人打开了堆放在木箱之上的几个小箱子,道:“这是一箱宝石,这是一箱珠宝首饰,还有这块粉玉莲花玉佩,县主派人传话,这是殿下这些年送给县主的生辰礼,她现在原封不动地送还给殿下。” 萧澈抬手揉捏眉心,难怪方才他觉得这些盒子有些眼熟,原来这些都是他让洛宁去翡翠阁买的珠宝和首饰,是他这些年送给叶卿卿的生辰礼物。 她将这些礼物都还回来到底是何意?是想和他两清吗? …… 今上虽皇子众多,成年的皇子只有三皇子瑞王萧誉,四皇子骊王萧锦,五皇子舒王萧湛,六皇子懿王萧澈,大皇子和二皇子不幸早夭。 膝下只有三位公主,大公主昭和公主远嫁北朝和亲,二公主和成公主招了驸马立府成婚,三公主曦和公主因李昭仪受宠,也颇受今上宠爱,虽未婚嫁,今上也为其赐了一座府邸。 今日曦和公主的生辰宴就选在宫外的这座府邸,曦和公主萧盈盈素来奢靡,府中也是堆金砌玉,金碧辉煌,今日是她的生辰,前来巴结送礼之人,更是络绎不绝。 萧盈盈与蒋尚书的女儿蒋欣茹,翰林学士的女儿乔雨薇是手帕交,今日萧盈盈命人在湖心搭了个亭子,四周以青幔遮蔽,用以遮挡夏日的炎炎烈日。 亭中设一条长几,婢女捧茶捧果,鱼贯而入,待众人都入了席,萧盈盈指着面前的琉璃盏中的新鲜荔枝道:“两位妹妹快尝尝,这是岭南今年的新品,父皇赏的。” 乔雨薇抬手拿了一颗,身旁的婢女连忙上前,剥壳放在一方干净的白丝帕上,递给了乔雨薇,乔雨薇帕子捂嘴,吃了一颗,她惊呼一声好甜,捏着帕子笑道:“听父亲说,这次送来的荔枝,只有一筐保存完好,想必陛下定是都送进了昭德殿给了昭仪娘娘吧?” 萧盈盈脸色一变,这筐荔枝父皇除了赏给了母妃,还赏了承恩殿的那个贱人。 蒋欣茹露出不屑的眼神,荔枝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何必露出那般没见过世面的巴结谄媚的嘴脸,像乔雨薇这种溜须拍马之辈,她可瞧不让。 又见萧盈盈神色不太对,便知李昭仪在宫中的处境已是今非皆比,知乔雨薇的马屁拍在了马腿上,暗地里觉得好笑。 蒋欣茹拿出早准备好的那方精美的小匣子,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送到萧盈盈的面前,道:“今日是三公主的生辰,这颗夜明珠是家父去南海时,花重金所得,这是欣茹送给三公主的生辰礼。” 萧盈盈欢天喜地收下,她最喜欢这种既名贵又好看的礼物。 乔雨薇觑了一眼夜明珠,暗地里嗤笑一声,不就是夜明珠吗?还南海买来的,说不定就是在集市上买来的,有什么可稀罕的。 她挤到萧盈盈的面前,拿出一方比蒋欣茹手中的小匣子大了一倍的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套上好的羊脂玉首饰,雕刻成白玉兰的玉簪,白玉兰花耳铛,一对通体雪白透亮的羊脂玉镯子,她恭敬地奉上,讨好道:“这一套首饰是翡翠阁的新品,全京都独一份,是难得一见的孤品。” 萧盈盈甚是欢喜,对身旁的婢女道:“替本宫戴上。” “好看吗?” 众贵女连连拍马屁,“公主天姿国色,必得这样精美的首饰才配得上公主倾国倾城的容颜。” 萧盈盈命人拿来一面铜镜,铜镜中那张圆脸上,圆圆的眼眸完成了月牙。 被人众星捧月的感觉简直妙不可言。 只是众人巴结奉承之言还未落音,只见丫鬟入画搀着董婉儿缓缓而来,而董婉儿头上戴着的玉簪,手上戴的玉镯,还有那对耳铛,正是张雨薇口中的孤品,萧盈盈的一张圆脸,拉得老长了。 但还是颇为勉强的扯了扯嘴角道:“雨薇有心了。” 又对一旁的蒋欣茹悄声道:“欣茹送的礼物甚得我心。” 在坐的贵女们手捧匣子,都献上了精心准备的礼物,全都是价值千金的名贵珠宝和上等的绫罗绸缎。 她们都知这位三公主喜欢收礼物,越是名贵她越喜欢,她们都是按照各自父亲的官职和品阶挑选的礼物,只有这样,宫里的那位昭仪娘娘才能借机在圣上的耳边吹吹枕头风,她们父亲才有晋升的机会。 萧盈盈睨了乔雨薇一眼,拿这种俗物来糊弄她,以后甭想让她在母妃面前替乔大人说好话。 这点事都办不好,让董婉儿抢了她的风头,实在是愚蠢。 今日董婉儿带来了一幅画,当然这也是一幅价值千金的名画。 她知萧盈盈爱作画,又喜别人夸她,尽管她的画技一般,尽管也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画作,那么多人吹捧,萧盈盈觉得她的画技出众,无人能比。 尽管萧盈盈觉得董婉儿送的这幅名画和她平日所画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她还是装作很欣喜的收下。 董婉儿是京都第一才女,她的父亲又是南朝的丞相,自是走到哪里也是被吹捧的对象。 她平日在家中养病,甚少出门,今日受李昭仪邀请,来赴三公主的生辰宴会。 今日萧盈盈进宫,李昭仪还特地嘱咐过,让她拉拢董婉儿和叶卿卿,拉拢大长公主和丞相为她的兄长舒王铺路。 董婉儿方才一出现,就赢得了众多贵女的赞美之言。 从前萧盈盈走到在哪里都是焦点,凭的是她三公主的身份,而董婉儿凭借的是出众的才华和美貌。 但她今日还是强压着内心的不喜,邀董婉儿入席就坐。 才刚一坐下,董婉儿就蹙起了眉头,因烈日炎炎,长几上的琉璃盏中都盛了冰,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她捂着帕子咳嗽了数声,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咳得面红气喘,眸中泪光闪烁。 丫鬟入画忙为她披上了披风,她抬眼见众人都看着她,抱歉一笑道:“各位妹妹,对不住,我这身体实在是不争气。” 当真是我见尤怜,柔弱无骨。 这样的病弱美人,便是在坐的女子见了,都心生怜惜,便全都去关心巴结董婉儿。 萧盈盈有些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劝道:“婉儿姐姐不必自责,我知道婉儿姐姐身子弱。”说完又对身旁的丫鬟吩咐道:“将这些琉璃盏都撤下去。” 婢女们去了琉璃盏中的冰块,再次将新鲜的果子端了上来。 众人正在谈笑之时,叶卿卿抬脚走了进来。 蒋欣茹一见到叶卿卿今日的打扮,捂着帕子笑出声来。 乔雨薇一见更是愣在了原地,她委屈得连双眼都红了,急忙对萧盈盈解释道:“三公主,这套羊脂玉首饰翡翠阁的老板说是孤品,整个京都只有一套,我也不知为何……”见到萧盈盈的脸色后,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萧盈盈怒目瞪向乔雨薇,打断了她的话,“够了!你别说了!” 从前叶卿卿总和她过不去,这会子见到她也戴了同样一套羊脂玉首饰而来,且她今日身穿胭脂色薄纱长裙,美得如同天边的晚霞,萧盈盈的相貌比不上董婉儿,更是比不上叶卿卿,乔雨薇送这套首饰,是想提醒她无论董婉儿还是叶卿卿都比她美吗? 真是气死她了。 叶卿卿却好似并未察觉一般,大步走来,青色披帛随风飞扬,金蝶缀流苏发簪熠熠生辉,环佩叮当,神采飞扬,今日她梳了双环髻,余下的青丝垂至双肩两侧,额间描一朵牡丹花钿,美似画中仙。 她大步坐在桌前,抬手去拿琉璃盏中的鲜荔枝,冲萧盈盈道:“味道不错。” 简直是粗俗无礼至极。 萧盈盈顿觉火冒三丈,如同烈火烹油。 ------------ 第三十四章 连环计 萧盈盈见她两手空空,连贺礼都没准备,气得连李昭仪的嘱咐都忘了,毫不客气道:“叶卿卿,今日本公主让你来,不是让你来蹭吃蹭喝的。” 片刻功夫,叶卿卿的面前已堆满了荔枝壳,琉璃盏中的荔枝已有大半都被她吃了,她抬头看了萧盈盈一眼,无辜地眨了眨眼道:“那三公主请我来,到底是何意呀!” 在她的记忆中,这位三公主处处看她不顺眼,说是她主动邀请,叶卿卿说什么都不信。 “自然是为了……”萧盈盈急忙捂住了帕子,差点就说出来。 萧盈盈身旁的婢女璎珞补充道:“自然是受了昭仪娘娘的嘱托,特地邀清霜县主来赴三公主的生辰宴的。” 经婢女一提醒,萧盈盈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有些心虚地垂下眼,她险些将今日母妃的嘱托给忘了。 萧盈盈强忍压住心中的怒火道:“既然是母妃亲自邀请,清霜县主也是本公主的坐上宾,这琉璃盏中的荔枝,清霜县主自然也可随意享用。” 叶卿卿优雅地吐出荔枝核,皱了皱眉头,对身后的玉蝉道:“有些酸,不是很好吃!” 萧盈盈双手叉腰,抬手指着叶卿卿,瞪圆了双眼,气的浑身发抖,身旁的婢女璎珞忙悄悄扯了扯萧盈盈的衣裙,提醒她要忍耐。她将另一只握拳的手改为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咬牙切齿道:“那县主可尝尝其他的糕点。” 看你对母妃还有些用的份上,本公主就暂时不与你计较。 叶卿卿慢条斯理地用帕子净手,睨了一眼长几上的琉璃盏,道了一句:“那些看起来都不是很好吃的样子。” 萧盈盈气得拳头捏的咔嚓作响,她快要被气死了。“叶卿卿你不要太过分!”璎珞在她耳边悄声提醒道:“只需过了今日,清霜县主还不是任由殿下拿捏。” 罢了,忍过这一日,看她还能得意到几时。 她别过脸去,不再看叶卿卿,眼不见心不烦。 璎珞吩咐身后的一众婢女道“来人,摆酒宴。” 叶卿卿方才是故意激怒萧盈盈,好让她露出破绽,以此探出邀她赴宴的真实意图,可那名叫璎珞的婢女在她身边时时提醒,怕她是不会轻易上当了。 都说昭德殿的那位好手段,三公主却性子冲动易怒,胸无城府,心中哪有她母妃那么多弯弯绕绕,显然李昭仪也是信不过自己的女儿,故意派了名宫女跟在她身边提醒。 一群婢女缓缓而入,将长几撤了,在入座的每一位贵女面前摆了条几,条几上摆放了各类精致的糕点,果子酒,和公主府小厨房的疱人做的珍稀佳肴。 一群舞妓款款而入,水袖翩翩,轻盈起舞,琴音不绝于耳。 在座的贵女们轮番上前,纷纷说了祝寿词,她们个个绞尽脑汁,争宠献媚,巴结讨好萧盈盈和李昭仪,使出浑身解数将她们母女夸得天花乱坠。 萧盈盈也笑吟吟地给了赏赐,但比起她今日收下的那些价值千金万金的生辰礼而言,这些赏赐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最后那道鲜鱼脯被端了上来,萧盈盈起身举起手中的酒盏,对众人道:“感谢各位姐姐为本公主祝寿,但愿年年有今日,本公主敬各位姐姐一杯!” 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明年的生辰,千万莫要让董婉儿和叶卿卿抢了她的风头。” 但她一想起那些堆积成山的贵重礼物,瞬间将心里的不痛快都抛到了九宵云外。 那些巴结母妃的大臣们也都送来了不少贺礼,她最喜欢拆开一个个盒子,轻抚那些躺在盒子中的又名贵又稀罕的珍宝。一个赛一个名贵,一个赛一个漂亮。 若是兄长成了太子,母妃成了太后,那天下的宝贝便尽归她所有。 思及此,她眼里的笑藏都藏不住,她举杯起身一个个的回敬。 轮到叶卿卿时,她对璎珞吩咐道:“快给清霜县主满上。” 婢女璎珞上前,为叶卿卿倒了一杯酒,萧盈盈又道:“虽你处处与本公主作对,但今日是本公主的生辰,虽你并未带贺礼前来,本公主大度,不与你计较,这一杯,本公主敬你!” 他日叫你落在母妃的手上,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如此一想,她顿觉心里畅快了许多。 “慢着!”叶卿卿并未将面前的这杯酒送到嘴边,她指着萧盈盈手中的那杯道:“我看公主手里的这白玉盏不错,不如……” 萧盈盈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是如何得知这酒有问题的。 乔雨薇和蒋欣茹急忙喝道:“放肆,三公主不计较你的无礼,好心敬你的酒,叶卿卿,你不要不知好歹!” 叶卿卿神色一凛,冷笑一声,果然这杯酒有问题,方才萧盈盈眼中一闪而过的那丝慌乱,却没能逃过叶卿卿的眼。 宫里的那些手段,她也听说过,同一个酒壶中倒出的酒,一杯有毒,另一杯无毒,方才她只是猜测,现在她已经确定她手中的这杯,一定有问题。 她才要提出要调换酒杯,她们已经自乱了阵脚。 今日,一向与她不对付的萧盈盈竟派人送来了请帖,她便知这其中定有古怪。 以萧盈盈和她的交情,还没好到让她主动送请帖的地步,唯一的解释便是昭德殿的那位李昭仪定是有所图谋。 此前长公主多次拒绝了李昭仪,怕是她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说不定她想法子将自己骗来,使手段让自己屈服,是为了胁迫长公主和大将军为她所用,或者是说为了她的儿子舒王铺路。 舒王那个草包,好色轻浮之辈,还未娶亲,便有了一屋子的侍妾,那位李昭仪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儿,独获圣宠多年,却不满足,心狠手辣,手上还不知沾了多少人命。 但今日她非来不可,若是如舅舅所说,今上对长公主府起了猜忌之心,那她身为长公主嫡女,她的一言一行绝不能让人捏住任何把柄。 正在这时,站在正中的翩翩起舞的舞妓旋转时,崴了脚,摔倒在地,撞翻了三公主手中的杯盏。 酒洒了萧盈盈一身,她气得甩了那舞妓一巴掌,怒斥道:“贱婢,叫你不长眼,来人,拉下去掌嘴三十。” 只听得啪啪的声响和舞妓的哭着连连求饶,萧盈盈蹙眉对众人道:“都怪这贱婢坏了兴致,本公主去换一身衣裳来。” 舞妓退下,一群婢女缓缓而来,将众人面前的条几都撤下,也顺势撤下了叶卿卿面前的果子酒和桌上的杯盏。 李昭仪果然谨慎,知自己败露了,便立刻让人及时清理了,不留一丝痕迹。 以萧盈盈的智商,这样的法子,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萧盈盈换了一身衣裳出来,自然也取下了头上那一套碍她眼的羊脂玉首饰,梳了云髻,越发衬得那张圆脸更圆了。 萧盈盈圆脸圆眼,板着脸,满脸的苦相,脸上的妆容虽精致,却好似戴着一张假面,丝毫都看不出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女。 她轻咳一声,缓缓走了出来,“本公主见花园中莲花开得正好,不如我和各位姐姐一起去折几支来插瓶吧!” 今上颇为宠爱这个幺女,赏她这座府邸的同时,派人依照御花园在她的府中也建了这一处花园,又赏了她那些名贵花木,此时盛夏时节,荷塘中盏盏白莲花和粉莲怒放,远远望去,俨然一片风中摇曳的花海。 乔雨薇拍手叫好,急忙上前恭维道:“现在日头有些晒,还是雨薇替公主折几支来,插花最好是选择那些含苞待放的莲花,插在琉璃瓶中,以清水养上几日,静待花开之时,满屋都是莲花的淡淡的清香。” 萧盈盈蹙眉道:“就你最懂是吗?” 乔雨薇分明是在她面前显摆,京都谁人不知,乔雨薇最擅长插花煮茶。 乔雨薇低下头,那张精致的瓜子脸也显得低眉顺目,她满脸通红,沉默不语,看来方才她送的礼物蹙了三公主的眉头,她还得想方设法去弥补才是。 萧盈盈对身旁的蒋欣茹道:“欣茹,你陪我去折几支吧!” 蒋欣茹那细长的眉眼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她得意地睨了乔雨薇一眼,上前对萧盈盈行礼道:“欣茹遵命。” 乔雨薇眼睛通红,眼尾微微的泛红,绞着手中的帕子,因用力,手指都泛白了。 董婉儿在入画的搀扶下上前道:“雨薇妹妹,婉儿想同妹妹指教插花的技巧,不知妹妹可愿赐教?” 乔雨薇颔首,用手中的帕子拭泪,京都第一才女居然来向她请教,她瞬间觉得自己的才华被人肯定,心中万分感动,笑道:“妹妹定当知无不言。” “若是已有了牡丹,芍药和月季,妹妹觉得再选什么样的花朵点缀为好?” 乔雨薇笑道:“姐姐或可尝试小雏菊,既不会喧宾夺主,又颇具淡雅的气质。颜色也不会过分艳丽。” 董婉儿笑着点了点头道:“果然如此最好,婉儿受教了,多谢雨薇妹妹。” 萧盈盈见乔雨薇和董婉儿亲密的谈笑,一张圆脸沉得快要滴下水来。 她对坐在柳树下纳凉吃西瓜的叶卿卿嚷道:“叶卿卿,你还杵在那里做甚,和本公主一道摘莲花去!” 叶卿卿是习武之人,她本就惧热,手中的西瓜又甜又冰凉,她挥手对萧盈盈打了个招呼,道:“多谢公主的好意,卿卿就不去了!” 去摘莲花就要坐船,若是被有心人推下水,她今日这身薄纱衣裙湿透,待到那时,若公主府中来了男宾,她的清白可不就毁了。 她才不上当呢! 萧盈盈确然是打的这个主意,想让叶卿卿屈服,可叶卿卿不上当,萧盈盈也没办法,她只匆匆地折了几支莲花,很快就调转船头。 萧盈盈用手绞着帕子,心中莫名的有些烦,更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她,没想到叶卿卿竟比想象中更加难以对付。 那名叫璎珞的婢女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萧盈盈有些担忧道:“这样行吗?她好歹是长公主嫡女,圣上亲封的清霜县主。” 璎珞道:“正因为她身份尊重,她出了事,长公主府更不会声张,只有这样她才能任由咱们拿捏,殿下放心,出了事有昭仪娘娘撑腰,况且殿下颇受陛下的宠爱,陛下也必定也不会怪罪殿下。” “你说的对,长公主嫡女又如何,还不是落在母妃的手上。” 从前她受的气也同叶卿卿一并算账。 璎珞搀着她缓缓走来,对众贵女道:“今日暑热难当,想必各位姐姐也已经累了,都移步雨荷院去用膳吧!” 雨荷院是公主府西北角的一处偏院,叶卿卿有些奇怪,为何用膳不选在前厅,而要去偏院,萧盈盈又在搞什么鬼! 萧盈盈对这座府邸可是花了大价钱,这雨荷院虽说偏僻,但里面的景色更是别有洞天。 印入众人眼帘的一片翠竹,穿过满是青苔的碎石子路,便是满园的栀子花和茉莉花,花香馥郁,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与公主府前厅的堆金砌玉不同,面前是一座雅致的竹楼,窗子由翠纱覆上,只是看着便十分消暑。 董婉儿才走进这间院落便蹙紧了眉头,虽此处花香浓郁,可这浓郁的花香之下,还藏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香味。 她自小汤药不离身,精通药理,只待闻过便知那是一味药。 她缓缓上前,对萧盈盈福身行礼道:“婉儿身体有些不适,就不打扰各位姐姐的雅兴,容婉儿先行告退。” 说完,董婉儿便抬手扶额,玉蝉急忙上前搀扶,萧盈盈蹙眉摆了摆手,走了这个病秧子,更好。 ------------ 第三十五章 还是中了圈套 乔雨薇见董婉儿的脸色不太好,便对萧盈盈道:“公主殿下,我家离丞相府近,婉儿姐姐怕是中了暑热,不如便由我送婉儿姐姐一程。” 萧盈盈嗤笑一声,不要以为她看不出来,方才那会子功夫,乔雨薇已经攀上了丞相府这根高枝了,这就已经按耐不住腆着脸去巴结讨好丞相府的病秧子,这种墙头草,她也不稀罕。 要走赶紧走,省得在这里碍她的眼。 …… 和乔雨薇告别后,入画上前问道:“方才小姐可是觉得那雨荷院有不妥之处?” 董婉儿点了点头。 虽然那股极淡的味道被花香掩盖了,但她还是闻出来了,况且这种药也并不常见,寻常人不知道,但她从小与各种药打交道,又岂会不知,故她方才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了羲和公主府,便是察觉了那屋子中的那股子令人恶心的味道。 她知宫里那位李昭仪的手段,要寻到这种药也并非难事,只怕是那位替舒王殿下求娶清霜县主不成,李昭仪暗中使了些手段,助他得到清霜县主,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叶卿卿若是出了事,就再也没人和她争,叶卿卿若是失了清白,那萧澈还会愿意再多看她一眼吗? 而她却什么都没做,还真是连上天都在助她。 董婉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对入画吩咐道:“你去懿王府一趟,只说是我新弹了一首曲子,约老师在缀玉楼一见,请他指教一二。” 她想起那日在青州萧澈冰冷的态度,她只觉心痛不已。 入画待要离去,又被她叫了回来,董婉儿又道:“慢着,将这本医书也一并带去交给老师。” 她心里确然是没几分把握萧澈会答应,万一萧澈拒绝她的相邀,待他看过这本医书,说不定就会改变主意。 萧澈最重情义,若是他得知他此前病重时,是她派人送去的药,治好了他腿上的伤,他应该就不会拒绝了吧。 什么时候她也要用这种挟恩以报的方式才能让萧澈答应,老师若是知道了定会对她很失望吧! 她心里对自己暗暗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是叶卿卿出了事,她得到了老师的心,她仍是老师心中那个纯洁善良,悲天悯人的董婉儿。” 若是叶卿卿出了事,那陪在老师身边就只有她了。 只有她才是最爱老师的人,叶卿卿只会伤害老师,她不配得到老师的爱。 她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偷来的喜悦,被那种近乎狂热的喜悦冲得头晕晕的,因心跳加速,捂着帕子又咳嗽了几声。 确如董婉儿所料,起先萧澈确然是拒绝赴约,他知道董婉儿的对他的心思,而他心中只有叶卿卿一个,对董婉儿并无男女之情。 可当他见到了那本医书,才明白那日是董婉儿送来了药,治好了他受伤的双腿,他还是改变了主意。 董婉儿抱着琴来,一见面她便关切地问道:“不知老师的伤势如何了?” “已经无碍了。” 几日未见,董婉儿见萧澈对自己的态度依然冷淡,那冰冷的眼神刺痛了她的心,她委屈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她到底哪里比不上叶卿卿?叶卿卿如此对他,他竟还是对她割舍不下,心里仍然只想着她。 董婉儿眼尾有些泛红,滴下了几滴委屈的眼泪,她泪水盈盈地看着萧澈道:“老师可有想过,或许清霜县主根本就不在乎老师。” 若是在乎,又怎么舍得伤他,若是喜欢,又怎忍心伤他如此之重,她听说那一剑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萧澈冷冷道:“孤知道。”叶卿卿既然也是重生,那她选择不原谅他,也是他咎由自取,若非前世他伤她太深,她又怎会如此恨他,急于还回他所赠之物,也要和他撇清关系。 董婉儿灼灼的眼神中满是难过和心疼,仍不死心的问道:“可即便如此,老师也毫不在乎吗?” 他为了叶卿卿,都不愿多看她一眼,她到底哪一点不如叶卿卿? 萧澈怎会不知董婉儿对他的心意,可他心中只有叶卿卿一个,何况叶卿卿本就没错,做错的始终是他罢了。 他别过脸去,冷冷道:“这是孤和卿卿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董婉儿自嘲般的笑了,是啊,与她无关,可老师不知,自从与他初次相见,她眼中再也看不见旁人,眼里心里都只有他,可萧澈始终对她不冷不热,她的一颗心早就被伤的千疮百孔了,她为他病了,病入膏肓,这辈子都不可能痊愈了。 可他宁愿被叶卿卿所伤,都不愿多看她一眼,他心中仍只想着叶卿卿一人,丝毫看不见她的好,她比叶卿卿爱他千倍万倍,视他如这世间最稀罕的珍宝,思及此,她的泪水簌簌地往下掉,泪水流在唇边,尝尽了苦涩的滋味。 不过,很快他就会改变主意了,若是叶卿卿失去了清白了,他还会爱她吗? 萧澈无意与董婉儿纠缠,这辈子他只要叶卿卿一个,他冷冷道:“若是婉儿无事,孤先走了。” 语毕,便要起身离开。 董婉儿泪水似珠串般不住地往下掉,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道:“今日婉儿请老师来,新学了一曲想弹给老师听,请老师听完之后再走,可以吗?” 她拿出帕子拭泪,缓缓坐下,抬手轻抚琴弦,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一想到这会子叶卿卿怕是已经出事了。 不觉她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长公主府,雨荷院中。 董婉儿走后,叶卿卿也准备找借口开溜,萧盈盈却抢先一步开口道:“清霜县主留下来用过晚膳再走也不迟,县主不会连本公主和母妃的这点颜面都不给罢?” 她居然搬出了昭德殿的那位李昭仪,看来她是非留下不可了。 算了,就只是用膳而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不了她不碰桌上的那些饭菜即可。 一群婢女端着饭菜走了进来,面前的长几之上,摆放着各式的糕点和各类山珍海味,叶卿卿怕饭菜被人动了手脚,愣是一口都没吃。 萧盈盈冷笑一声道:“县主难不成以为本公主在饭菜中下了毒不成?” 下没下毒,你心里没数吗? 叶卿卿冷笑一声,道:“我不是很饿。”这也是实话,方才她吃下了半个西瓜,确然是不饿。 蒋欣茹却冷笑一声道:“三公主好心邀请,某些人却不识抬举。” 叶卿卿冷冷的睨了一眼蒋欣茹道:“看来三公主准备的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都堵不上蒋小姐的嘴。” “你……你……”蒋欣茹气的坐了回去。 萧盈盈端起手中的酒盏,婢女璎珞悄悄退了出去。 璎珞退出了里屋,来到院中,问身旁的青衣婢女道:“舒王殿下呢?” 青衣婢女道:“已按照娘娘的吩咐安置妥当了。” 璎珞抬了抬手,那青衣婢女缓缓退了出去。 萧盈盈端起酒盏,对面前的贵女道:“本公主再敬各位姐姐一杯。” 这酒叶卿卿也照样没碰,可她却感到有些头晕,她抬手抚额,只觉脑中昏昏沉沉的,身体也摇摇欲坠。 她自从进门,根本就什么都没碰。又怎会?分明她还是中了圈套。 直到她闻到熏香炉中冒出的淡淡的香气,才终于明白,原来这迷药下在了熏炉之中。 因屋外花香浓郁,浓浓的栀子花和茉莉的香味掩盖了屋内的熏香。 萧盈盈察觉了叶卿卿已是中了迷香,便对身旁的婢女吩咐道:“清霜县主定是也中了暑热,来人,还不快带县主去厢房歇息。” 叶卿卿正待要走,却浑身使不上一丝力气,双腿也软绵绵的,她察觉到身后的两名婢女也是习武之身,看来那位昭仪娘娘定是忌惮她的武艺,怕她逃走,这才做了万全的准备。 她被人搀着强行带进了一间厢房,她也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待她再次睁眼之时,她被人捆住了手脚,扔在了床榻之上。 她甚至还能听见那些贵女的嘻笑声,她瞬间明白了一切。 方才只有她一人中了迷香,而那一屋子的贵女却没事,定是那位昭仪娘娘算准了她定不会动桌上的饭菜,便将解药放在了桌上的饭菜之中,或者是酒水之中,待她昏迷之后,再命人将香炉悄悄的调换。这便能解释为何同在一间屋子,只有她一个人中了迷药。 这样便能不留痕迹,将她算计了。 而她被带到了这间厢房,那位李昭仪定是还有后手。她正在极力思考着,却见幔帐之外好似有动静,有人推门而入,摇摇晃晃摸索着走到床前。 那人身上带着酒气,显然是被灌醉了,一进门就往床上扑,嘴里还念道:“婉儿等急了吧?孤这就来好好疼你。” 那令人作呕的猥琐之言,叶卿卿只觉一阵阵犯恶心,是舒王萧湛那个草包。 叶卿卿是习武之身,待舒王萧湛掀开幔帐之时,她虽被捆住了手脚,却用力往外一滚,滚落在地,头磕在了桌腿之上,滚进了桌底下,她这一磕,头上红肿了一大片,磕破了皮,一阵疼痛袭来,她顿觉清醒了不少。 这一碰,她用尽了全力,头上的金蝶发簪掉落在地,她用嘴衔住发簪,对着自己的手狠狠地刺了几次,顿时鲜血直流。 这样的疼痛足以让她保持绝对的清醒。 萧湛扑了个空,便寻着动静钻到了桌底下,叶卿卿瞄准机会,双腿用尽全力一踹,将他踹了出去,他重重的摔倒在地,痛得酒醒了大半,他揉了揉眼睛,看向桌子底下,根本就不是什么董婉儿,而是叶卿卿那个悍妇。 他吓得尖叫一声,叶卿卿蹙紧了眉头,这里离雨荷院近,他这一叫怕是会将众贵女引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且他衣衫不整,若是被人看见,怕是她的清白就全毁了,她要想办法赶紧脱身才好。 好在萧湛从小被她揍怕了,一时半会也不敢靠近。 但她又闻到了那股奇特的香味,不好,这屋子里也有迷香。 看来那位李昭仪算无遗策,今日铁了心要算计了她,好让长公主府吃了这个哑巴亏。 她的手段还真是龌蹉至极! 那香味越来越浓,萧湛第一反应是跑出去,可门却被人从外面锁住了,随着吸入的迷香越多,他只觉浑身燥热难耐,慌忙去扯自己的腰带,退去了外衫。 他又看向了桌子底下的叶卿卿。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反正她被绑住了,逃不掉了。 更糟糕的是,屋外脚步声越来越近,萧盈盈和那些贵女们也朝这间屋子走过来。 ------------ 第三十六章 是孤来迟了 叶卿卿头脑晕晕沉沉,因吸入了迷药,四肢无力,浑身都觉得软绵绵的,但意识还在提醒她,不要放弃,不能让奸人得逞。 她用尽全力,一脚踢在了桌腿上,桌上的茶盏顿时掉落在地,发出破碎的声响,她往外一滚,双手摸到一块碎瓷片,抬起了双脚,用碎瓷片去割脚上的绳索。 她尽可能的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少吸入一些迷药,终于绳索被割开了,她也累出了一身汗。 在萧盈盈和众贵女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叶卿卿翻窗跳了出去。 身穿碧色衣裙的贵女发出一声尖叫,她见到了衣衫不整的舒王萧湛,萧湛见那些贵女推门而入,朝她们扑了过来。 站在门口的那身穿碧色衣裙的贵女,大喊一声,吓晕了过去。 其他的贵女也跟着尖叫。 萧盈盈抬手打在她身后正在尖叫的那名贵女的脸上,呵斥道:“住口!” 又对身后的贵女道:“若是你们胆敢将今日之事说出去,本公主灭了你们全家!” 房中哪里还有叶卿卿的影子,舒王萧湛却好似疯魔了一般,见人就扑,他一把抱住离他最近的萧盈盈,正待要亲在她的脸上。 萧盈盈吓得花容失色,牙齿打颤,双腿发软,浑身动弹不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兄长,我是……我是盈盈啊!” 她身旁的贵女们都吓得愣在原地,蒋欣茹更是吓得掉头就跑,都说舒王好色,居然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太可怕了! 场面变得十分混乱,贵女们的尖叫声比起伏伏,全都吓得花容失色,撒腿开跑。 只见那名叫璎珞的婢女端着一盆冷水跑了进来,猛地浇在了舒王的头上,及时阻止了他,他才不至于犯错。 萧盈盈吓得脸色惨白,将她亲哥哥推倒在地,她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璎珞对身后的婢女吩咐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舒王殿下喝醉了,快扶殿下去休息啊!” 婢女们见舒王那吓人的模样,都不敢上前。 萧盈盈哭喊道:“你们敢不听本公主的命令,本公主砍了你们的脑袋!” 婢女们这才上前拉开了舒王。 那盆凉水也浇醒了舒王,他见自己方才抱着的是自己的亲妹妹,也吓得尖叫了一声,跌倒在地。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进这间屋子,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若是今日之事传了出去,怕是他会颜面尽失,说不定还会传出怎样荒唐的流言,好在他现在已经清醒过来,想起了在昭德殿中母妃对他说过的话:“今日是你妹妹的生辰,母妃邀请了董婉儿赴你妹妹的生辰宴,你放心,母妃定会助你得到董婉儿。” 他便被人引到了这间屋子,他知晓他母妃的手段,又见到了个女子躺在床塌上,还以为是董婉儿,谁知却是叶卿卿那个母夜叉,原本见到叶卿卿他应该害怕才对,可他却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他想起了今日在昭德殿中喝的那碗醒酒汤,还有这屋里的那让他发狂的香味,他气冲冲地跑出三公主府,他母妃竟然连亲儿子都算计。 …… 萧澈的几个兄弟都在懿王府安插了眼线,萧澈自然也对他们还以其人之道,他也暗中掌握了他这些兄弟的动向,暗卫得知了舒王狼狈不堪地跑出了三公主府,怒气冲冲地坐马车进了宫,便来向洛宁报信。 洛宁走进了缀玉楼的雅间,在萧澈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又听说今日清霜县主也去了曦和公主的府上,直到现在都没见出来。 他顿时心生一种不详的预感,怕是昭德殿那位设下了圈套,卿卿此刻怕是有危险。 他紧蹙眉头,正待要离开,董婉儿方才见洛宁神色匆匆的进来,便猜到定是与叶卿卿有关,而只有叶卿卿,萧澈才会露出那样焦急万分的神色。 她缓缓起身,故作头晕站不稳,对身旁的入画使了使眼色,入画急忙上前搀住了董婉儿,大声关切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可是寒疾又发作了?” 萧澈急忙问道:“婉儿,你怎么了?可是身体觉得不适?” 看来老师还是关心她的,若是没有叶卿卿,老师的眼里就只有她一人。 董婉儿抬手扶额,装作万分虚弱的模样,泪水盈盈的看着萧澈,“老师可是要走?能不能再陪陪婉儿?” 萧澈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叶卿卿在等着他,叶卿卿需要他。 他对身旁的洛宁道:“你去请太医来,给婉儿瞧瞧,再将婉儿送回丞相府。” 又对董婉儿道:“孤有急事先走一步。” 董婉儿还要说什么,却见萧澈神色焦急,头也不回地离开,白色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外,她眉头紧蹙,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 只要事关叶卿卿,他就如此心急如焚,急不可耐,数个时辰过去了,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吗?叶卿卿说不定早已不是清白之身了,这样的她,你还会爱她吗? 叶卿卿翻窗逃了出去,双手还被绑着,肤白若雪的双手上被金蝶玉簪刺得鲜血淋漓,鲜血滴落在地,像朵朵绽放的红梅。 她蹙着眉,却不觉得痛,方才她在房中吸入了不少的迷药,此时已是意识混沌,仅凭着自己最后一丝残存的清醒意识摸索着逃出了三公主府。 好在那些婢女都在雨荷院,这一路却并没有人阻拦。 她头上磕破了皮,鲜血随着如玉般光洁饱满的前额淌了下来,乌发凌乱,但眼神清澈,有一种悲凉柔弱的凄美之感。 她脚步踉跄,双脚似踩在了棉花上,仿佛随时都快要倒下,她快要支撑不住了,当她远远地见到那熟悉的身影向她奔来之时,她才释然一笑,像受伤的蝶,飘然落下,萧澈急忙将她拥入怀中,心似被人捅了一刀,只听怀中美人虚弱地道了一句,“澈哥哥为何才来?” 萧澈见怀中美人峨眉紧蹙,长长的双睫似翩翩起舞的蝶儿般轻颤,他的心尖都跟着一颤。 他用叶卿卿赠的那把匕首割开了她手上的绳索,那一道道红色的勒痕刺痛了他的眼,一阵揪心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 仿佛他又回到了前世在兰香苑中,他怀抱着死去的叶卿卿,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他天性凉薄,因是第一次动情,那时他根本不知叶卿卿在他心中的份量,直到叶卿卿被人毒死,他才知那个美得张扬,骄傲跋扈的女子早已占据了他的一颗心。 直到失去了,他才知她的弥足珍贵。 那种痛失所爱的锥心刺骨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他捂着胸口,好似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密密麻麻地啃噬着他的心脏,他心痛的快要无法呼吸。 他一定要让伤害她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李昭仪,舒王,三公主,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他每走一步见怀中美人苍白的脸色,脸上的血迹,虚弱的神色,心痛就加重一分,他轻抚她散落在身后的乌发,哄着怀中的美人道:“卿卿,都是我的错,是我来迟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决心这一世定要护着她,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可是她却被人伤得伤痕累累,是他无能,没能护着她。 叶卿卿好像听到了他的话,紧蹙的眉头缓缓地舒展。 他将叶卿卿抱回懿王府,替她清理额上和手上的伤口,那些触目的鲜红刺痛了他的眼,他动作轻柔,小心翼翼,仿佛躺在床榻之上的叶卿卿是这世间最罕见易碎的珍宝,一碰就会碎。 那宛若白玉石般的手上留下了数道细小的伤口,他顿觉心一阵阵的抽痛。 他眼眸中的寒意似要将周遭的气息都凝结成霜,洛宁见主子那眼神似要将舒王母子活剐了,他急忙上前回禀道:“殿下,太医到了,还是让太医上前为县主瞧瞧伤势吧?” 萧澈颔首,这才将手中的丝帕放下,对躺在床榻之上,紧闭双眼的叶卿卿,柔声哄道:“卿卿别怕,澈哥哥会一直陪着卿卿。” 在珠帘外待命的太医听闻不觉一怔,他还从未见过懿王殿下对谁这般温柔。 萧澈神色焦急的问道:“卿卿的伤势如何了?” 她这般狼狈地跑了出来,萧澈心中早已对三公主生辰宴上发生之事有了猜测,便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太医道:“好在县主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这些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县主好像吸入了分量不轻的迷药,亏得县意识坚定,坚持到现在已是奇迹。但这迷香有损身体,为臣先去写一道方子,解了县主体内的迷香,再服用些滋补的汤药即可。” 萧澈捏紧了双拳,他们竟用那样龌蹉的手段对付卿卿,他神色一凛,握紧了叶卿卿的手。 见到手上的伤痕,他因愤怒双目变得通红,周遭形成了强大的气压。 “那便有劳大人了!” 太医拂去了额上的冷汗,躬身道:“为臣惶恐!” 太医退了出去。 洛宁很快端来了熬好的汤药来,萧澈对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轻唤一声道:“卿卿,喝药了。” 叶卿卿意识并不清醒,头脑中晕晕沉沉的,似听到了有人唤她喝药,她下意识地撇了撇嘴,蹙了蹙眉头,嘀咕道:“好苦。” 像是呓语。 萧澈勾了勾唇角,他手中的汤勺还未没到她的嘴边呢。 叶卿卿不怕疼,常年习武,难免磕磕碰碰,即便受了伤,她也从不叫唤,比寻常的男子还要坚强些,只是她怕苦,平日里也是想方设法逃避喝那些苦汤药。 他耐心的哄道:“卿卿再忍耐一下,只有喝了药才能尽快好起来。” 那勺药才到了她的嘴边,许是她已闻到了汤药的苦味,她蹙紧眉头,牙关紧闭,那药就顺着嘴边流了下来。 萧澈无可奈何一笑,替她擦拭嘴边的药汁,他端起药碗,喝了一大口,洛宁刚要阻止,却见他含着药吻在了叶卿卿的唇上,撬开她的贝齿,一口一口的喂她喝下。 直到药碗见了底,叶卿卿觉得口中苦涩,便轻蹙眉头,轻唤了声:“唔,苦……” 那句苦还未说出口,萧澈再次贴上她的唇,含着蜜饯喂进她的口中。 叶卿卿脸上才露出满足的微笑,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是被吻过之后,那娇嫩的唇,好似空山新雨后,饱满欲滴的春樱。 他替叶卿卿掖好被子,神色温柔,眼中蓄满了爱意。 他对身后的洛宁吩咐道:“通知刑部尚书王大人,将这些年收集的李昭仪的亲哥哥,那位吏部尚书李大人脏枉法的罪证想法子呈到御前。” 那些伤害卿卿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他定会让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 ------------ 第三十六章 是孤来迟了 叶卿卿头脑晕晕沉沉,因吸入了迷药,四肢无力,浑身都觉得软绵绵的,但意识还在提醒她,不要放弃,不能让奸人得逞。 她用尽全力,一脚踢在了桌腿上,桌上的茶盏顿时掉落在地,发出破碎的声响,她往外一滚,双手摸到一块碎瓷片,抬起了双脚,用碎瓷片去割脚上的绳索。 她尽可能的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少吸入一些迷药,终于绳索被割开了,她也累出了一身汗。 在萧盈盈和众贵女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叶卿卿翻窗跳了出去。 身穿碧色衣裙的贵女发出一声尖叫,她见到了衣衫不整的舒王萧湛,萧湛见那些贵女推门而入,朝她们扑了过来。 站在门口的那身穿碧色衣裙的贵女,大喊一声,吓晕了过去。 其他的贵女也跟着尖叫。 萧盈盈抬手打在她身后正在尖叫的那名贵女的脸上,呵斥道:“住口!” 又对身后的贵女道:“若是你们胆敢将今日之事说出去,本公主灭了你们全家!” 房中哪里还有叶卿卿的影子,舒王萧湛却好似疯魔了一般,见人就扑,他一把抱住离他最近的萧盈盈,正待要亲在她的脸上。 萧盈盈吓得花容失色,牙齿打颤,双腿发软,浑身动弹不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兄长,我是……我是盈盈啊!” 她身旁的贵女们都吓得愣在原地,蒋欣茹更是吓得掉头就跑,都说舒王好色,居然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太可怕了! 场面变得十分混乱,贵女们的尖叫声比起伏伏,全都吓得花容失色,撒腿开跑。 只见那名叫璎珞的婢女端着一盆冷水跑了进来,猛地浇在了舒王的头上,及时阻止了他,他才不至于犯错。 萧盈盈吓得脸色惨白,将她亲哥哥推倒在地,她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璎珞对身后的婢女吩咐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舒王殿下喝醉了,快扶殿下去休息啊!” 婢女们见舒王那吓人的模样,都不敢上前。 萧盈盈哭喊道:“你们敢不听本公主的命令,本公主砍了你们的脑袋!” 婢女们这才上前拉开了舒王。 那盆凉水也浇醒了舒王,他见自己方才抱着的是自己的亲妹妹,也吓得尖叫了一声,跌倒在地。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进这间屋子,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若是今日之事传了出去,怕是他会颜面尽失,说不定还会传出怎样荒唐的流言,好在他现在已经清醒过来,想起了在昭德殿中母妃对他说过的话:“今日是你妹妹的生辰,母妃邀请了董婉儿赴你妹妹的生辰宴,你放心,母妃定会助你得到董婉儿。” 他便被人引到了这间屋子,他知晓他母妃的手段,又见到了个女子躺在床塌上,还以为是董婉儿,谁知却是叶卿卿那个母夜叉,原本见到叶卿卿他应该害怕才对,可他却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他想起了今日在昭德殿中喝的那碗醒酒汤,还有这屋里的那让他发狂的香味,他气冲冲地跑出三公主府,他母妃竟然连亲儿子都算计。 …… 萧澈的几个兄弟都在懿王府安插了眼线,萧澈自然也对他们还以其人之道,他也暗中掌握了他这些兄弟的动向,暗卫得知了舒王狼狈不堪地跑出了三公主府,怒气冲冲地坐马车进了宫,便来向洛宁报信。 洛宁走进了缀玉楼的雅间,在萧澈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又听说今日清霜县主也去了曦和公主的府上,直到现在都没见出来。 他顿时心生一种不详的预感,怕是昭德殿那位设下了圈套,卿卿此刻怕是有危险。 他紧蹙眉头,正待要离开,董婉儿方才见洛宁神色匆匆的进来,便猜到定是与叶卿卿有关,而只有叶卿卿,萧澈才会露出那样焦急万分的神色。 她缓缓起身,故作头晕站不稳,对身旁的入画使了使眼色,入画急忙上前搀住了董婉儿,大声关切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可是寒疾又发作了?” 萧澈急忙问道:“婉儿,你怎么了?可是身体觉得不适?” 看来老师还是关心她的,若是没有叶卿卿,老师的眼里就只有她一人。 董婉儿抬手扶额,装作万分虚弱的模样,泪水盈盈的看着萧澈,“老师可是要走?能不能再陪陪婉儿?” 萧澈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叶卿卿在等着他,叶卿卿需要他。 他对身旁的洛宁道:“你去请太医来,给婉儿瞧瞧,再将婉儿送回丞相府。” 又对董婉儿道:“孤有急事先走一步。” 董婉儿还要说什么,却见萧澈神色焦急,头也不回地离开,白色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外,她眉头紧蹙,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 只要事关叶卿卿,他就如此心急如焚,急不可耐,数个时辰过去了,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吗?叶卿卿说不定早已不是清白之身了,这样的她,你还会爱她吗? 叶卿卿翻窗逃了出去,双手还被绑着,肤白若雪的双手上被金蝶玉簪刺得鲜血淋漓,鲜血滴落在地,像朵朵绽放的红梅。 她蹙着眉,却不觉得痛,方才她在房中吸入了不少的迷药,此时已是意识混沌,仅凭着自己最后一丝残存的清醒意识摸索着逃出了三公主府。 好在那些婢女都在雨荷院,这一路却并没有人阻拦。 她头上磕破了皮,鲜血随着如玉般光洁饱满的前额淌了下来,乌发凌乱,但眼神清澈,有一种悲凉柔弱的凄美之感。 她脚步踉跄,双脚似踩在了棉花上,仿佛随时都快要倒下,她快要支撑不住了,当她远远地见到那熟悉的身影向她奔来之时,她才释然一笑,像受伤的蝶,飘然落下,萧澈急忙将她拥入怀中,心似被人捅了一刀,只听怀中美人虚弱地道了一句,“澈哥哥为何才来?” 萧澈见怀中美人峨眉紧蹙,长长的双睫似翩翩起舞的蝶儿般轻颤,他的心尖都跟着一颤。 他用叶卿卿赠的那把匕首割开了她手上的绳索,那一道道红色的勒痕刺痛了他的眼,一阵揪心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 仿佛他又回到了前世在兰香苑中,他怀抱着死去的叶卿卿,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他天性凉薄,因是第一次动情,那时他根本不知叶卿卿在他心中的份量,直到叶卿卿被人毒死,他才知那个美得张扬,骄傲跋扈的女子早已占据了他的一颗心。 直到失去了,他才知她的弥足珍贵。 那种痛失所爱的锥心刺骨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他捂着胸口,好似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密密麻麻地啃噬着他的心脏,他心痛的快要无法呼吸。 他一定要让伤害她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李昭仪,舒王,三公主,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他每走一步见怀中美人苍白的脸色,脸上的血迹,虚弱的神色,心痛就加重一分,他轻抚她散落在身后的乌发,哄着怀中的美人道:“卿卿,都是我的错,是我来迟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决心这一世定要护着她,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可是她却被人伤得伤痕累累,是他无能,没能护着她。 叶卿卿好像听到了他的话,紧蹙的眉头缓缓地舒展。 他将叶卿卿抱回懿王府,替她清理额上和手上的伤口,那些触目的鲜红刺痛了他的眼,他动作轻柔,小心翼翼,仿佛躺在床榻之上的叶卿卿是这世间最罕见易碎的珍宝,一碰就会碎。 那宛若白玉石般的手上留下了数道细小的伤口,他顿觉心一阵阵的抽痛。 他眼眸中的寒意似要将周遭的气息都凝结成霜,洛宁见主子那眼神似要将舒王母子活剐了,他急忙上前回禀道:“殿下,太医到了,还是让太医上前为县主瞧瞧伤势吧?” 萧澈颔首,这才将手中的丝帕放下,对躺在床榻之上,紧闭双眼的叶卿卿,柔声哄道:“卿卿别怕,澈哥哥会一直陪着卿卿。” 在珠帘外待命的太医听闻不觉一怔,他还从未见过懿王殿下对谁这般温柔。 萧澈神色焦急的问道:“卿卿的伤势如何了?” 她这般狼狈地跑了出来,萧澈心中早已对三公主生辰宴上发生之事有了猜测,便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太医道:“好在县主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这些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县主好像吸入了分量不轻的迷药,亏得县意识坚定,坚持到现在已是奇迹。但这迷香有损身体,为臣先去写一道方子,解了县主体内的迷香,再服用些滋补的汤药即可。” 萧澈捏紧了双拳,他们竟用那样龌蹉的手段对付卿卿,他神色一凛,握紧了叶卿卿的手。 见到手上的伤痕,他因愤怒双目变得通红,周遭形成了强大的气压。 “那便有劳大人了!” 太医拂去了额上的冷汗,躬身道:“为臣惶恐!” 太医退了出去。 洛宁很快端来了熬好的汤药来,萧澈对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轻唤一声道:“卿卿,喝药了。” 叶卿卿意识并不清醒,头脑中晕晕沉沉的,似听到了有人唤她喝药,她下意识地撇了撇嘴,蹙了蹙眉头,嘀咕道:“好苦。” 像是呓语。 萧澈勾了勾唇角,他手中的汤勺还未没到她的嘴边呢。 叶卿卿不怕疼,常年习武,难免磕磕碰碰,即便受了伤,她也从不叫唤,比寻常的男子还要坚强些,只是她怕苦,平日里也是想方设法逃避喝那些苦汤药。 他耐心的哄道:“卿卿再忍耐一下,只有喝了药才能尽快好起来。” 那勺药才到了她的嘴边,许是她已闻到了汤药的苦味,她蹙紧眉头,牙关紧闭,那药就顺着嘴边流了下来。 萧澈无可奈何一笑,替她擦拭嘴边的药汁,他端起药碗,喝了一大口,洛宁刚要阻止,却见他含着药吻在了叶卿卿的唇上,撬开她的贝齿,一口一口的喂她喝下。 直到药碗见了底,叶卿卿觉得口中苦涩,便轻蹙眉头,轻唤了声:“唔,苦……” 那句苦还未说出口,萧澈再次贴上她的唇,含着蜜饯喂进她的口中。 叶卿卿脸上才露出满足的微笑,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是被吻过之后,那娇嫩的唇,好似空山新雨后,饱满欲滴的春樱。 他替叶卿卿掖好被子,神色温柔,眼中蓄满了爱意。 他对身后的洛宁吩咐道:“通知刑部尚书王大人,将这些年收集的李昭仪的亲哥哥,那位吏部尚书李大人脏枉法的罪证想法子呈到御前。” 那些伤害卿卿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他定会让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 ------------ 第三十七章 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叶卿卿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这一觉她却比以往都睡得更安稳,好似听到那熟悉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呢喃,耐心的哄着她。 因吸入了不少迷药,她在睡梦中意识昏昏沉沉的,却感觉从未有过的安心,而前世那些缠绕她的噩梦,也并未如期而至。 当她再次睁眼时,天已经全黑了,房中点了灯,芙蓉帐上高悬那盏精致的木芙蓉花灯,正是上元节时,萧澈亲手所做却被她拒绝的那盏花灯。 当这盏花灯被点上烛火之时,粉色的丝帛所制的花瓣晶莹剔透,亮若琉璃,她在心中感叹一声,萧澈确实是文武全才,在她的记忆之中,好像就没有他不擅长的事。 守在一旁的萧澈见叶卿卿醒来,轻唤一声:“卿卿,你终于醒了!”那身音好似山间溪水潺潺流淌过心间。 叶卿卿蹙了蹙眉头,见萧澈的一条手臂环着她,斜倚在床榻旁,星目微抬,眼神灼灼地看着她,道:“卿卿终于醒了,孤的手臂有些麻了!” 方才他抱着叶卿卿,喂她喝下汤药,然后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下,而他的这条手臂自然而然地就被她枕在了脑后,他便保持着这个不怎么舒服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扰了怀中美人的美梦。 叶卿卿听闻,赶忙坐起身,脸比煮熟的蟹还要红,连耳尖处都红的像是在滴血,“卿卿可没让殿下伸过来,我也不知道怎会枕在了殿下的手臂之上。” 又小声的嘀咕道:“肯定不是我主动枕上了你的手臂。” 萧澈见到叶卿卿羞得满面通红,柔声笑道:“确然不是卿卿主动的,是孤主动伸过来给叶卿卿枕的。” 她那红彤彤的小脸好似天边烧红的晚霞。 这种话题不要再聊下去,她轻咳一声道:“我怎会在此?” 她对此处再熟悉不过了,前世她日日都来,一等就是一整日,她熟悉这里的每一处院落,这里是懿王府,萧澈的寝殿。 她记得她中了李昭仪的圈套,被带进了雨荷院的厢房,然后舒王就走了进来,门也被人锁上了,她用碎瓷片割断绳索,想办法翻窗逃出了三公主府,之后便晕了过去。 她因中了迷药,之后的事便都不记得了。 萧澈知她想起白天发生的那些不愉快之事,她身上能看到的伤都可以医治,而那看不见的伤……,一想到她被萧湛那个狗贼所伤,他便心如刀绞,他恨不得此刻就活剐了那对母子。 他只想想办法让她将忘了今日发生之事,语气柔和,神情温柔道:“自然是卿卿自己寻到了本王府上。” 叶卿卿立马反驳道:“怎么可能!”她又见萧澈满脸认真的神色,心中也有些疑惑,难不成真是自己寻上门去的,她熟知懿王府的一切,难不成真的是在意识不清醒之时,主动寻上门来? 她有些懊恼地低下头,低声道:“若真是我主动寻上门,想必那也是被迫的,殿下定已知晓卿卿找上门之时,意识不甚清醒,故并非卿卿所愿,殿下也莫要多想。” 若是她还有一丝清醒,她便绝不会再踏进懿王府。 呵,多想?她这是在说他是一厢情愿吗? “孤倒是觉得卿卿进来之时,轻车熟路的,一进门就寻到了孤的寝殿,扑进了孤的怀中,在孤看来,卿卿并非是不愿,倒有些像是迫不及待。” 叶卿卿嗤笑一声道:“我?迫不及待?简直好笑。我是中了迷药,身不由已的好不好!” 一想到叶卿卿受的伤害,他便心痛如绞,便悔恨自责不已。 他一把将叶卿卿拥入怀中,手指轻抚她柔软的发丝,让她靠在他的胸前,柔声道:“卿卿,全都过去了,孤是不会介意的,无论怎样,孤的心里始终都只有卿卿一人。” 萧澈他在胡言乱语什么?什么不会介意?叶卿卿听得有些迷糊了,她被李昭仪那对母子算计了,又怎能轻易就放过他们,她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还有这动不动就抱是什么毛病? 她正待推开萧澈,却见自己的双手被包扎成两个大粽子,她又好气又好笑,“萧澈,这是你替我包扎的?” 萧澈先是一怔,见她抬手伸到了他的面前,他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嗯。” 叶卿卿脸上带着薄嗔,“你包成这样,我要如何吃饭,如何挥鞭?” 萧澈想了想,认真的答道:“那便由本王喂卿卿吃饭,替卿卿挥鞭。” 叶卿卿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却又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之事,萧澈文武全才,样样都会,好像无所不能,竟还有他不擅长的事。 叶卿卿不觉勾起了唇角,双手伸到他的面前,道:“替我解开!” 萧澈摇了摇头,道:“卿卿伤的很重,待伤好了孤再替卿卿解开!” 叶卿卿知道她伤的并不重,她用发簪刺自己只是为了保持清醒,莫要落入了李昭仪的圈套,却见萧澈蹙紧眉头,心疼万分。 不知为何,叶卿卿见到他的神情,心头一软,不觉就用了哄人的语气道:“我已经不疼了,伤口不是这样包扎的,殿下替我解开,我示范给殿下看。” 萧澈这才小心翼翼地替她解开伤口,他再次见到那如凝脂般滑嫩的肌肤上的一道道细小的伤口,剑眉蹙得更深了,心也揪到了一处。 他捧起了那双宛若玉葱般纤长的手,缓缓凑到了的唇边。 叶卿卿吓得双手往后一缩,萧澈神色认真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别动。” 他在那些伤口上轻轻地吹着,一种痒痒的,麻麻的感觉袭来,叶卿卿的呼吸为之一窒,心间一阵酥颤。 他们离得很近,萧澈漆黑的星眸,密而长的双睫,浓黑的剑眉,高挺瘦削的鼻梁,如涂朱的薄唇,如玉般的肌肤,俊美得好似天神下凡。 叶卿卿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快要跳出嗓子眼。 萧澈见叶卿卿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他也轻挑双眉,缓缓抬眼,目光碰撞之间,叶卿卿连脖颈都红了,她骤然缩回了双手,站起身来。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逃,赶紧逃出懿王府。 可她只往前迈了一步,双腿一软,跌了下去,萧澈顺手一揽,揽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她稳稳的落入他的怀中,而她情急之下,双手也缠上了萧澈的脖颈。 萧澈柔声提醒道:“卿卿还是乖乖躺着吧,方才张太医说卿卿吸入了迷药,不可突然起身,怕是会腿软摔倒。” 薄唇却勾起了好看的弧度。 该死的杀千刀的李昭仪,让她颜面尽失,让她如此狼狈不堪,李昭仪若是落在她的手中,她会在房中燃一斤的迷药,将李昭仪和十个精壮男子关在一起。 简直太可狠了! 她想推开萧澈,退回床上,和他保持较远的距离。 可她手脚无力,这一推,倒像是张牙舞爪的小猫,在萧澈的心头轻轻挠了一爪,颇有一种暧昧不明的意味。 萧澈那眸色更深了几许,喉结微微一动,动情地唤了声:“卿卿。” 叶卿卿快要欲哭无泪了,她从不是什么娇滴滴的美人,可今日却像是小猫没了利爪,任人揉捏一般,好在她发现了萧澈神色的异样,情急之下,抓起一旁的锦被,蒙住了头。 萧澈扬起了嘴角,整理了皱巴巴的衣袍起身,道了一句:“卿卿定是饿了吧?孤命人传晚膻,孤还有要事要处理,就不打扰卿卿休息了。” 直到萧澈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叶卿卿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怔怔的看着萧澈离去的背影,才松了一口起。 萧澈走出了寝殿,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此生他绝不会再放手,绝不会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出了寝殿,他去了书房,对洛宁吩咐道:“听说张学士一直想状告舒王,却迫于李昭仪的手段,无法告到御前,不如由孤帮他一把。” 舒王好色,强行玷污了张大人独女,李昭仪为了压下此事,打算顺手推舟,让张小姐做了舒王的妾室。 可没想到那位张小姐性情刚烈,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了,可怜了这位张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想要告到御前,可李昭仪颇具手段,拉拢朝中大臣,上书御前,反掺了他一本,最后张大人被迫离开了京都,谪居青州城,后又重病缠身,状告无门,此事就只好忍气吞生,暂时作罢。 但若是有懿王为他撑腰,助他告到御前,想必这位张大人定会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他死去的女儿申冤吧。 那些伤害过卿卿的人,他们一个都跑不掉,都将付出沉重的代价。 萧澈又吩咐道:“另外去查一查今日在三公主府发生之事。” 卿卿被他们所伤,他又怎能忍心再去问她,这样做无疑是在她伤口上撒盐,只会让她更痛苦。 交代好了这一切,萧澈又回到了寝殿,果然,床榻之上早已没了叶卿卿的身影,重生之后,叶卿卿好像变了很多,从前她敢爱敢恨,喜欢一个人便会勇敢地去追求,可现在,她变得小心翼翼,对他处处防备,胆子也小了很多,只要一逮住了机会,就会逃。 不过,没关系,她逃,他便追,总有一天,卿卿便再也逃不过他的手心。 萧澈想起叶卿卿懊恼娇羞的神色,唇角勾起了淡淡的笑。 盛夏的风带着一股子燥热,枝头蝉鸣声此起彼伏,漆黑的天幕上挂着零星几颗星子,懿王府高悬的风灯亮了一整夜。 次日清晨,长宁街就传来了摊贩沿街叫卖的吆喝声,却有人在小声的议论着,“你们知道吗?舒王居然对自己的亲妹妹欲行不轨之事!” 那人探头探脑,四下回顾无人之后,又道:“有人见到舒王衣衫不整的搂着三公主。” 买菜的大妈竖起耳朵听,神色惊讶,捂着嘴,悄声问道:“是真的吗?” 那人又道:“千真万切,这事都已经传遍了京都城,又怎会有假。” 买菜的大妈跺了跺脚,又道:“真是造孽啊!简直畜生不如,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 流言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京都,三公主萧盈盈此刻正在昭德殿,捂着帕子,扯着嗓子嚎,一时嚷着要出家做姑子,一时嚷着要跳河自尽。 李昭仪烦躁地揉捏眉心,在殿中来回踱步,原本计划应是万无一失,今日她便打算去求陛下赐婚,任凭长公主萧瑟瑟再强势,她女儿失了清白,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可没曾想竟让清霜县主逃了出去,最糟糕的是京都一夜之间谣言四起,居然将她的儿子女儿都牵扯了进去。简直就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萧盈盈嚎啕大哭:“母妃,我不活了!” 李昭仪正被吵得心烦,萧盈盈又哭又闹,她大吼一声道:“我怎就生了你这个蠢货,要死就赶紧去死,别来烦我。” 她满脸都是官司,听说今日一早,弹劾她亲哥哥的折子就递到了御前,刑部和吏部联名上书,说是寻到了她亲哥哥贪脏枉法,指使手下打死良民的罪证。 且谣言一出,她的儿子又是那般德性,还有那家大臣愿意将他们的女儿许配给湛儿。 萧湛也进宫质问李昭仪,“母妃,您竟然连亲儿子都算计,这下好了,整个京都都在传,说儿子和妹妹的事,简直不堪入耳,您看要怎么收场罢?叶卿卿那个母夜叉定会打死儿子的。” 萧盈盈也在一旁哭的更大声了,她想不通,母妃为何要凶她,分明就不是她的错。 传出了这种流言,让她以后要如何议亲?萧盈盈跌倒在地,扯着嗓子,哭得更大声了。 一阵阵擂鼓的声传来,有人敲了一整晚的登闻鼓,阵阵震耳欲聋的鼓声传来,李昭仪的心中也好似擂鼓一般,忐忑不安。 她预感还有大事要发生。 ------------ 第三十八章 扳倒舒王母子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静静地洒在桌前,琉璃灯中的烛火已经燃尽了,洛宁推门进来禀告,“属下已按殿下吩咐都办好了,另外属下已查清了昨日在三公主府发生之事。” 萧澈抬手揉捏眉心,缓解熬了一整夜的疲惫,虽他一整夜不曾阖眼,但却丝毫不影响他那丰神如玉的俊美容颜。 他眸色越来越深,当洛宁说到李昭仪使用连环计将叶卿卿困在雨荷院时,他那幽深的眸色似要将周遭的一切都凝结成霜。 洛宁道:“好在李昭仪的计谋并未得逞,清霜县主机智过人,最终逃了出去。只是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澈一想到叶卿卿被他们所伤,脸沉如水,道:“何事!” “属下打听到那日董小姐也在,可当众人走到雨荷院外之时,董小姐突感身体不适,便先行离开了。” 萧澈想起那日董婉儿约他在缀玉楼相见,便是打算想方设法地拖延时间,看来她在三公主府时就已经知道那间屋子被人下了迷药,她却不动声色地独自离开。 看来她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单纯善良。 思及此,他的紧蹙眉头几乎皱成川字。 他骤然起身,对洛宁道:“时辰差不多了,备马,孤要进宫面圣。” …… 十多年都没人敲过登闻鼓,这一敲就敲了整整一夜。 今日清早,南宣帝萧钰拉着一张脸,眼底两道浓重的青黑色,怒气冲冲地上朝。 只见刑部尚书王大人出列,跪地行叩拜大礼,他嗓音雄厚,显然中气十足,身穿紫色官袍,年近不惑,宽口阔鼻,一脸的正义凛然。 他手执玉笏,神色凛然道:“陛下,臣昨夜已呈上了李尚书大人贪脏枉法的罪证,还请陛下下令彻查此事。” 昨晚那登闻鼓鼓声震天,冯昭仪和他闹脾气,他在承恩殿哄了一整晚,哪里有时间看折子,他对王内官使了使眼色,王内官忙将昨夜的折子递了上来,他看过之后,气得将手中的折子扔得老远,呵斥道:“李景天,你好大的胆子!” 户部尚书李景天急忙跪着挪到御前,大呼冤枉。 南宣帝萧钰冷笑一声道:“你自己看。” 李景天爬到南宣帝的脚下捡起扔在地上的折子,他看过之后脸色惨白,浑身抖若筛糠,这折子上详细记录了他在何时何地收取何人的银两,经何人之手,最后藏于何处。 他大声哭喊道:“陛下,这些臣都没有做过,臣冤枉啊,请陛下明鉴!” 王大人冷笑一声道:“李大人也别急着喊冤,我这里还有一份口供,都是那些行贿的地方官员的亲口招供,并亲自签字画押之后呈上来的。想必他们都已经痛恨你贪得无厌,肆意盘剥,另外他们还上交了一份李大人收受贿赂的礼单。” 王大人又道:“请陛下派人彻查此案,请陛下严查严惩贪官污吏。” 李景天跪着挪上前,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早已吓得浑身发抖,冷汗淋漓,他却不敢擦汗,任凭汗水滴落在地上,“陛下明鉴啊,难保不是有人嫉妒臣深受陛下信任,蓄意陷害啊!” 王大人冷笑一声道:“看来李大人是打算咬死不认了,我这里还有王佃户妻女的状词,他们状告李大人在青州任知州期间,指使手下打死了王佃户和阻拦的农民,并强行侵占农田,用做修建府邸,还请陛下明察!” 文武百官全都跪地道:“请陛下彻查!” 南宣帝烦躁地摆了摆手,道:“就依王尚书之言,交由刑部彻查,来人,罢去李景天户部尚书一职,打入刑部大牢。” 那李景天也是蠢,都被人寻到了罪证还咬死不认,看来是他这些年太过于宠爱李昭仪了,才让她这个亲哥哥无法无天。 简直可恨至极。 昨晚被登闻鼓吵了整晚没睡,冯昭仪胆子小,听到那鼓声,在他耳边哭了一整晚,若不是宫门宵禁,他定要将那人抓起来先打五十大板再说。 这会子功夫,张大学士夫妇俩彼此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他们才五十岁的年纪,亲眼目睹女儿自尽的惨状,几乎是一夜之间白了头,张大人白须白发,像个七十多岁的老者,而那年又被李昭仪兄妹陷害,申诉无门,被人迫害,若非懿王暗中保护,怕是早就被李氏兄妹害死。 张学士扑通一声跪地,重重的叩了个响头,用洪亮的嗓音道:“老臣状告舒王,两年前玷污了小女,小女不堪受辱,悬梁自尽,求陛下为小女讨回公道啊!”说完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众文武大臣都知舒王荒唐好色,没曾想竟然还闹出了人命。 南宣帝雷霆震怒,怒斥道:“你可知无端构陷亲王,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张学士颤抖着从袖口抹出女儿临死前留下的血书,又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额上已磕破了皮,渗出了鲜红的血迹,他颤抖着声音道:“这是小女临死前咬破了手指写下的亲笔手书,舒王指使手下将小女强行带走,并强行玷污了小女啊,我可怜的女儿才十六岁,不堪受辱,被逼迫至死啊!” 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都有亲笔血书,应该不会有假了! 南宣帝气得浑身发抖,额上的青筋暴起,怒吼道:“快传那个逆子来对质!” 王内监来昭德殿来宣旨时,萧湛听说南宣帝宣他到朝堂上对质,他急忙吓得躲在了李昭仪身后,双腿抖得如同筛糠。 他哭着喊着道:“母妃救我!母妃,孩儿不去!” 王内官在一旁催促道:“殿下请吧,陛下等久了怕是会更生气了。” 李昭仪先是听说了兄长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儿子又被宣到御前对质,她顿时也吓得慌了神,她急忙劝儿子道:“王总管说的对,湛儿快去,莫要惹怒了陛下。” 只是她如今的处境远不如从前,得知亲哥哥被掺了一本,原本朝堂上支持舒王的大臣们,一夜之间竟然全都闭门不见,她派去的送礼之人全都吃了闭门羹。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摊上大事了,此事定与她设计陷害了清霜县主有关,否则她的兄长和儿子迟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就出了事。 而她连今日朝堂之事都无法打听,她哭着求王内官道,“求王总管替湛儿在陛下跟前说几句好话,求陛下饶了湛儿,本宫必有重谢!” 直到现在,李昭仪才真正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王内官知经过此事,舒王怕是早与太子之位无缘了,而李昭仪在宫中的地位也比不过那位炙手可热的冯昭仪,他摇了摇头道:“娘娘抬举老奴了,奴才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左右陛下的决定,老奴惶恐!” 他叹了一口气,还是自求多福吧! 待王内官带着舒王离开,李昭仪跪倒在地上,萧盈盈哭着问道:“母妃,你快想办法救救哥哥!” 对,她不能放弃,若是她放弃了,湛儿就真的完了。 李昭仪从地上爬了起来,卸下钗环,脱下华服,对身旁的宫婢道,“随本宫去见陛下。”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保住湛儿。 他们母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湛儿出了事,她日后在这后宫中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舒王萧湛才一脚踏进朝堂,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跪着挪到南宣帝的面前,哭喊道:“父王,儿臣冤枉啊,儿臣都是被人陷害的!” 刑部的王大人冷笑一声道:“同样喊冤的话,方才李尚书大人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南宣帝抓起手边的折子一把扔在了萧湛的头上,仍不解气,便索性抓起那一摞折子全都丢了出去,恨铁不成钢道:“亏朕这些年如此宠爱你们母子,你们却背着朕做了什么!你这个逆子!” 南宣帝气得浑身颤抖,额上条条青筋凸起,抬手揉捏眉心,他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逆子,你若老实交代,朕饶你一命,若你有半句虚言,朕治你个欺君之罪!” 萧湛第一次见南宣帝发这么大的脾气,听说一向疼爱他的父王竟要处死他,他已吓得六神无主,说话都不利索了,“都是母妃的主意,不关儿臣的事,儿臣句句实话,请父皇明察!” 那些从前支持萧湛的大臣听闻全都惊诧万分,这就是他们支持的南朝未来的储君,无半分责任担当,遇事只会推卸责任,他们纷纷觉得自己看走了眼,后悔不已。 南宣帝一听脸色变得铁青,斥责道:“难不成是你母妃逼着你玷污了张大人的女儿?你这个逆子!我打死你!” 南宣帝见王内监的手中只剩个托盘,便要拿起那纯金的托盘砸过去,半数大臣吓得都跪在地上,“还陛下请三思啊!” 气得南宣帝跌坐在龙椅上,气得满脸通红,这样不争气的儿子,他当初定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宠爱他们母子。 王内官在一旁替他顺气道:“陛下,请保重龙体要紧。” 萧湛有些疑惑了,不是叶卿卿?怎么是张大人之女,那张锦芝已经死了两年了,此事都已经被母妃压下,秘密处理了,父王又怎会知道? 南宣帝一见萧湛的神色便什么都明白了,此事定是这个逆子做的,他缓了缓语气,对张大人道:“张爱卿远道而来,定是已经累了,来人扶张大人下去休息,朕身体有些不适,此事改日再议,张爱卿放心,朕定会重重的惩罚这个逆子,给张大人一个交代。” 看来南宣帝是打算轻拿轻放了,张大人未免觉得寒心,但他也不敢真的让南宣帝交代,只得不停地叩头道:“求陛下还老臣女儿一个公道!” 南宣帝不耐烦地抬了抬手,王内监高呼一声:“退朝!” 好不容易将那老东西打发了,南宣帝揉了揉额角,回到养心殿,他气得将桌上的物件全都拂落在地,王内官观他的脸色上前,“陛下,长公主求见!” “她来做什么,不见!”还嫌他不够烦吗? 王内官刚准备退下,又被唤了回来,道:“让她去御书房等着!” 如今镇国大将军叶磊镇守许州,他手握重兵,他的这位皇妹,自然不能怠慢。 一进门,长公主萧瑟瑟便跪地,对南宣帝叩头道:“臣妹请陛下做主,李昭仪设计陷害了臣妹的女儿,逼得卿卿差点被舒王毁了清白,请陛下为臣妹做主,请陛下为卿卿讨回公道。” 他们一个个都要他做主,一个个都要讨公道,还都与那个逆子和李昭仪有关,他有心要护着那个逆子,又不能得罪他这个性子强势的皇妹,只能放缓了语气道:“我们是兄妹,不必多礼,皇妹还是起来说话。” 萧瑟瑟是个急脾气,且得知女儿受了如此大委屈,她恨不得亲手杀了李氏和舒王,“若是陛下不答应,臣妹便长跪不起!” “你放肆!难不成你要逼宫不成?” 正在兄妹二人剑拔弩张之时,懿王萧澈跪在殿外,道:“儿臣有要事求见父王!” 南宣帝的眉心不由得一跳,他来凑什么热闹,难不成他也与这件事有关。 南宣帝抬了抬手,萧澈一进门也跪在地上道:“儿臣求父王还卿卿一个公道。求父王严惩伤害卿卿之人。” 南宣帝气得抬手抓起一方观砚砸了过去,那方砚台自萧澈前额飞过,顿时砸得他鲜血直流。 萧澈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跪在地上纹丝不动,又道:“求父王严惩伤害卿卿之人。” 南宣帝怒吼一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湛儿是你的亲兄弟!你这个逆子!” 为了一个女人,他竟毫不顾念兄弟情谊,南宣帝都快要被气死了。 “求陛下还臣妹女儿一个公道!”萧瑟瑟再次叩了个响头。 南宣帝瘫倒在椅上,“你们到底要朕如何做!” “请陛下严惩舒王母子,将他们交由刑部处置!” 南宣帝大吼一声道:“你放肆!” ------------ 第三十九章 不动声色地坑兄长 叶卿卿想起昨夜在懿王府之事,仍觉脸红心跳,一颗心控制不住的狂跳,她奉茶轻抿一口,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内心平静一些。 她一想起在三公主府受的那些屈辱,便觉不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母亲一早就进宫面圣,怕是以母亲强势的性子,只怕会出言冲撞今上,且当今圣上多疑又自私,若非李昭仪母子威胁到他的皇位,他定不会严惩,更何况那日舅舅锦囊中的书信所说,今上并非先帝亲生,那他与母亲也并非兄妹,他自然更不会在乎长公主府是否被人算计,她是否被李昭仪母子伤害。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还需寻到李昭仪下药的证据和证人,才能想办法彻底扳倒李昭仪母子。 李昭仪做事不留痕迹,此前她怕是已经抹去了在三公主府下药的痕迹,想要找到证据怕是不容易,而萧盈盈则不同,她头脑简单,冲动任性,此事倒是可以从她身上着手。 叶定远今日休沐,便一早就来到流云阁探望叶卿卿的伤势,自从他得知舒王萧湛那小子使了阴招,差点玷污了妹妹,他便要冲进宫去将舒王萧湛那小子捆了,再暴打一顿。 当然他最终还是被长公主叫了回来,还斥责他做事不过脑子,连卿卿都比他沉着稳重。 他刚踏进流云阁,都被一道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只见叶卿卿大步走了出来,围着他转了一圈,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心道:“她这个二哥也算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生的一表人才,可惜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了些。” 她仰着头,拍在叶定远的右肩上,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对叶定远勾了勾手指,他不觉靠了过来,她凑到叶定远的耳边悄声道:“妹妹有事请二哥哥帮忙! 她一面扯着叶定远的衣袖撒娇,一面拿眼觑他的反应。 他不觉一个激灵,手都跟着抖了一抖,笑容僵在了脸上,学着大哥的模样,板着脸道:“好好说话!” 叶卿卿唇边的笑意一僵,道:“卿卿想去一趟三公主府。” 叶定远大吃一惊道:“不可胡闹,那种虎窟狼窝,你还去干什么!昨夜是你运气好,侥幸逃脱,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我呸,我要杀了舒王那个小畜生!” 叶定远暴脾气一上来,想起昨日之事,他便要撸起袖子将萧湛那小子胖揍一顿为妹妹出气。 叶卿卿眨了眨眼,那双清澈若水的眼眸弯成了月牙,她甜甜的笑道:“妹妹不敢去,所以想拜托哥哥替妹妹跑一趟,只需将三公主引出府即可。”说完,那琥珀色的眼眸骨碌一转,后面几个字就变得咬牙切齿。 叶定远在心里不由得为萧盈盈捏了一把冷汗,怕不是妹妹要去三公主府将萧盈盈捉来,绑了暗杀了? 没想到他的妹妹比他更狠,一出手就想要三公主的命。 不过这都是萧盈盈自找的,他们竟然算计到妹妹头上,简直是找死。 若是大哥那个护妹狂魔在,定会让那一家子的败类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叶卿卿看叶定远的神色,便知他想歪了,她只是想要李昭仪他们付出代价而已,她们坏事做尽,只要在今上揭开她的真面目,那她的下场怕是不会好过。但相比心肠歹毒,阴险狡诈的李昭仪,三公主可就容易对付多了。 叶卿卿浅笑道:“二哥哥放心,卿卿不会冲动的。” 若是换作前世的她,她定会冲上去将三公主绑了,先打一顿再说,反正最后她母亲会给她收拾乱摊子。 重生一世,她深知冲动莽撞那是莽夫行为,于解决问题根本就毫无意义,凡是还是要动脑子。 绑也是要绑的,不过是那种有技巧性的绑。 叶定远满脸惊讶地指着他自己道:“那我去?萧盈盈会上当吗?” 叶卿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现在的叶定远去肯定不行,但若是换上她精心准备的衣袍再去,说不定就成了。 她面脸神神秘秘地将叶定远拉进了里屋,指着桌上的那件月白衣袍和缀着流苏的折扇道:“若是二哥哥换上这身衣裳,或许可行!” 这身锦袍有些紧,更衬得叶定远肩宽体健,玉冠半束乌发,与他平日里一身铠甲的简单穿着简直判若两人,当他轻摇手中的折扇,更觉风流倜傥,配上那双细挑的丹凤眼,更添了几分妩媚风流。 叶卿卿颇为满意地打量了面前叶定远,抱臂点了点头道:“堪称完美。” 眼前的叶定远简直跟萧盈盈最宠爱的那位英年早逝的面首,无论从相貌和神韵来看,已有了七八分的相似。 只有二哥少开口说话,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萧盈盈在公主府养了十几个面首,她最为宠爱那名叫云郎的面首,可惜他才进府一年就因病去世了,叶卿卿派人去三公主房中弄来了那位面首的画像,这身衣裳和折扇便是照着画像中的男子准备的。 叶定远扯了扯身上的锦袍,只觉胸前和腰间都勒得有些紧,他蹙了蹙眉头道:“二哥觉得这衣裳有些不舒适,要不哥哥去换身舒适宽松的衣裳再去!” 叶卿卿已将叶定远推了出去,连连道:“这衣裳很合适,更显得二哥哥高大威猛!勇猛不凡!” “真的吗?”这话他喜欢听。 叶定远又皱眉看着手中缀着流苏的花里胡哨的折扇,道:“二哥觉得拿着折扇显得有些娘娘腔,还是拿剑更符合二哥霸气勇猛的形象。” 娘娘腔就对了,萧盈盈就喜欢娘娘腔,要不她觉得萧盈盈的审美有问题呢! 叶卿卿昧着良心道:“不会,越发显得二哥哥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叶卿卿早已将他推出了长公主府外。 马车停在了三公主府前的那条街口,叶卿卿对叶定远再三嘱咐道:“二哥哥记得少说话,只需深情款款地看着萧盈盈就好。” 叶定远一想起对着那张大饼脸,还要装作深情款款的模样,他就忍不住犯恶心,心里就开始打退堂鼓,一回头见妹妹用信任的眼神看着他,他就心一横,挺直了腰杆,那神态俨然像是去英勇就义的。 萧盈盈自回到府中,已伏在床上哭了一整日了,那圆圆的双眼红肿如核桃,她觉得母妃根本就不疼她,母妃只关心哥哥的皇位,只关心太后的位置是不是她的。 只见一道白衣身影自窗前飘过,萧盈盈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便急忙跟了出去,只见白衣男子手执折扇,冲她柔媚一笑,勾了勾手指,再摇了摇手中的折扇。 她擦干了眼泪,揉了揉眼睛,惊喜地轻唤一声,“云郎,是你吗?” 叶定远沉默不语,只露出了折扇之上的半张容颜。 三公主又道:“云郎,你终于肯来找我了,我日夜思念云郎,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云郎好狠的心,竟从不来看看盈盈,云郎,盈盈好想你啊!” “呕!” 真恶心,叶定远折扇遮面,一阵阵犯恶心,这刁蛮任性的三公主竟还有如此娇羞温柔的一面。 不过配上她那张大饼脸,肿眼睛,恶心是真恶心。 他忙用扇子挡住眼睛,免得他犯恶心只想揍她! 还有云郎是谁?叶定远隐约觉得他好像被亲妹妹诓骗了。 他强忍着不适,身上冒出了无数鸡皮疙瘩,觉得此时他应该说些什么,他未经情事,但他看过无数才子佳人的话本,回想此时此刻那些话本上是如何写的,他轻蹙眉头,努力回忆,鬼使神差地捏着嗓音,飘出了几个字,“盈盈,来追我呀!” “呕!” 萧盈盈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和狂喜,她迈着小短腿,追在叶定远的身后,“云郎,就数你最调皮了,不过,盈盈喜欢。” 叶卿卿远远地站在府外,见到了眼前的这一幕,在前面左闪右避的二哥,在身后穷追不舍的萧盈盈,萧盈盈追得满脸通红,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一面跑,一面喊,“云郎,你跑的太快了,你等等盈盈啊!” 叶卿卿见叶定远跑进了事先约定好的那条街巷,叶卿卿对隐藏在暗中的手下,做了行动的个手势,只见那两名寻常人打扮的,长公主府的府兵,出现在三公主的身后,一把打晕了她,将她装进了麻袋,扔进了马车。 萧盈盈被带到长公主府的柴房之时,她双眼被黑布蒙上了,只觉后颈处一阵疼痛袭来,刚要叫唤,却发现被人堵住了嘴,只发出吱吱呜呜的声音。 叶卿卿派人取出她口中的破布,那人用威胁的口吻道,“三公主,别来无恙啊!” 萧盈盈双眼被蒙上了,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只听得那人的声音好似凶神恶煞,甚是吓人,她吓得两股战战,跌倒在地。 “我和你无仇无怨,你快放了我,不然我去告诉我父王,父王定会灭你九族!”可她一开口就只剩恐慌,已无半点平日的嚣张跋扈。 那人冷笑一声道:“是吗?德妃害死了我姐姐,害得我们全家家破人亡,母债女偿,你猜我会如何对待三公主呢!” “啊!”萧盈盈吓得脸色苍白,尖叫一声,缩进了角落里,双腿抖得如同筛糠。 看来是那位李昭仪平时作恶太多,萧盈盈根本就没有怀疑,还以为是有人找她母妃寻仇,将她绑了去。 “闭嘴!”那人冷冷道,看了身旁叶卿卿的脸色,又恐吓道:“玫贵人,三公主还记得吗?她就是我的姐姐!” 玫贵人当年失足跌进了御花园中的荷花池,被人发现时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叶卿卿见萧盈盈惨白的脸色,慌张的神色,便知她确然猜的不错,玫贵人之死确然是李昭仪所为。 萧盈盈吓得捂住了头,哭着大喊道:“都是母妃做的,与我无关,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求求你快放了我!” 玫贵人全家都被害入狱,她这个兄长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像这种亡命天涯之辈,萧盈盈可不敢惹,只不停的求饶。 只听那人冷笑一声道:“只要你老实交代,我可考虑饶你一命。” 还没等那人说完,萧盈盈拼命地点了点头道:“我交代,我全都交代!” 叶卿卿对那人悄声道了几句,掩上门退了出去,那人又道:“将德妃当年做的那些恶事都一并交代了,对了,还有清霜县主被害之事也一并交代了,若是有半句隐瞒,小心你的狗命!” 萧盈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停地点头道:“我都交代,只求好汗放了我!” 那人扯下蒙着她双眼的黑布,只见那人果然身形高大,身强体壮,面脸的络腮胡,右脸上有道寸长的刀疤。 那人冷笑一声,刀疤也变得狰狞扭曲,他指向一旁的桌上道:“三公主请吧!” 萧盈盈不明白那人的意思,惊恐地看向那人,腿却不停的发抖。 那人嗤笑一声道,吼道:“写下来,将你母妃所做之事都写下来,若有半分遗漏,我剁了你的手!” 萧盈盈握笔的手不停的颤抖,写出的字都变得歪歪扭扭,那人不耐烦道:“好好写!” 萧盈盈边哭边写,好不容易写完了,手脚都不住的颤抖。 那人上前掏出匕首,抓住三公主的手指,割出了一道口子,吓得萧盈盈如同杀猪一般鬼哭狼嚎。 叶卿卿和叶定远不约而同地捂上双耳。 他抓着萧盈盈的手指按在了那张纸上,吹干了纸张上的手指印,放进袖子中。 萧盈盈跪地求饶,连声音也在不停的颤抖,“好汗,可以饶了我吗?” 那人面色一凛,冷笑一声道:“转过身去。” 萧盈盈只得转身,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那人一把打晕了萧盈盈,仍将她装进了麻袋,扔上了马车,叶卿卿派人送她回府。 那人根本就不是玫贵人的哥哥,而是长公主府的府兵,他也只是按照叶卿卿的吩咐行事,玫贵人的全家都早已被李昭仪害死了。 接下来便是拿着证据进宫面圣,至于证人嘛,想必那人也已经考虑清楚了。 ------------ 第四十章 打入冷宫 南宣帝怒斥御书房中的长公主萧瑟瑟道:“你愿意跪那便跪着吧!” 他身为南朝的皇帝,难道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还得看他皇妹的脸色行事不成。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了女子的啼哭声,卸了钗环,脱了华服的李昭仪跪在殿外,哭着恳求道:“罪妇李宝仪求见陛下!” 南宣帝正在气头上,对王内官抬了抬手,王内官立刻心神领会,躬身退了出去。 他对跪在殿外的李昭仪道:“娘娘,陛下还有要事要处理,还请娘娘先回昭德殿。” 李昭仪哭得面脸泪痕,素着一张脸,像是正在遭受狂风暴雨洗礼的一朵纯洁的梨花。 泪水似断落的珠串不住地往下掉,一双眼红肿得如同桃儿一般,她宫里的下人来报,今天一早长公主气势汹汹地进宫面圣,想必陛下都已经知晓了她设计陷害清霜县主之事,那想必现下便是陛下该下定决心如何处置他们母子了。 思及此,她重重地磕在地上,高声道:“求陛下念着妾身服侍陛下一场,就见一见臣妾吧,臣妾定不会惹陛下心烦!” 李昭仪哑着嗓子,带着哭腔,那一声声重重的叩头声传到了南宣帝的耳中,叩得他心也软了,李昭仪毕竟是他的枕边人,且她在冯昭仪进宫之前,是他最宠爱的嫔妃。 南宣帝对一旁的王内官道:“让她进来,看她还有何话说!” 在南宣帝看来,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后宫那些争宠的手段,他平日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昭仪一进门,便跪在了萧瑟瑟的面前,重重地叩了个响头,恳求道:“是我愧对长公主殿下,是我鬼迷了心窍,我见皇儿日夜思念县主,求娶无门,这才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还请长公主殿下高抬贵手饶过湛儿,一切罪责都有我来承担。” 萧瑟瑟急忙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了厌恶的神色,虽说李昭仪的态度极诚恳,昨日之事也确如她所说,是她使了手段,逼长公主府就犯,可却如此避重就轻,以退为进,根本就没提起下药逼迫她的女儿,李昭仪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圣上心软,从而逃脱责罚。 她哭哭啼啼地说完,又跪着挪到南宣帝的面前,眼中含泪,对着南宣帝重重叩了一个响头,缓缓抬眼,那红肿的水汪汪的杏眼,满脸的泪痕,可怜又无助的神情,倒好像是她被人逼得走投无路了,才被逼着认了错,南宣帝也跟着那紧蹙的眉眼,心也跟着揪在了一处。 他是皇帝,难道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人欺负逼迫至此,身为一国之君,他竟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那他帝王的威仪何存! 果然,南宣帝起身走到李昭仪的面前,脸上早已没了方才的愤怒,只剩下对她的怜爱,他缓了缓语气道:“你身子弱,先起来说话。” 他对李昭仪伸出了手,李昭仪将那柔若无骨的手放在他的手心,南宣帝萧钰见她额上已是红肿了一大片,皱了皱眉,心疼道:“你已贵为昭仪,是朕的爱妃,怎的还是改不了动不动就给人下跪的毛病。” 虽说是责备,那温柔的神情,轻柔的话语,关心的举动已无半分责备之意。 而他言语中带着对萧瑟瑟的警告,警告她应该注意自身的行为,应注意分寸,虽说他们是兄妹,但他们更是君臣,李昭仪身为嫔妃自然不必看她的脸色行事,她应见好就收,不要再咄咄逼人。 李昭仪缓缓起身,故作站不稳,摔倒在南宣帝的怀中,用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眼中含着泪道:“陛下能原谅宝仪吗?” 他轻拍李昭仪的手,点了点头,关切道:“腿麻了吧?方才在殿外跪了这么久,委屈你了!” 李昭仪犯了错,非但毫发无损,南宣帝还下令赐坐,看样子是不打算再追究了。 萧瑟瑟顿觉火冒三丈,分明是李昭仪下药害她的女儿,借此威胁长公主府,让自己受她摆布,可南宣帝不仅轻易揭过,也并没有要治罪的意思。 “难道陛下真的打算不再追求此事?” 南宣帝神色有些不悦,更觉她这个皇妹嚣张跋扈,居然敢来质问他。 南宣帝轻咳一声,强压着心中的不悦,缓了缓语气道:“皇妹,此事朕已知晓,但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湛儿也是爱慕清霜县主,情之所切,且李昭仪也事先和皇妹提起过他们的婚事,是皇妹不答应,湛儿一时糊涂这才做出了荒唐之事,好在也并未酿成大错。这样,此事确然是卿卿受了委屈,朕这就派人拟旨,封卿卿为清霜郡主,也算是弥补了卿卿,再说湛儿是皇子,朕的儿子难道还配不上叶家不成,朕已经不计较皇妹无礼,皇妹也不可太过分。” 这是给一巴掌,再扔颗糖,由他出面为萧湛讨个人情,又封晋了叶卿卿的郡主之位,她该见好就收了,否则就是不识好歹了。 萧澈一想起叶卿卿额上和手上的伤痕,心里难受得无法自抑,若非叶卿卿聪慧逃了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李昭仪兄妹祸乱朝堂,萧湛玷污了朝廷命官的女儿,害她自尽身亡,他父王却自始自终从未提起过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虽说萧澈知他父王一向如此,只要李昭仪母子没有威胁到他的皇权和皇位,他父王就会一直纵容偏袒这对母子,但他还是会觉得失望,会觉得寒心。 他不能让卿卿白白受到伤害,尤其是李昭仪这个恶毒的女人,她应当受到应有的惩罚,便是杀了她都不足矣泄愤,他愤愤不平道:“父王,卿卿中了迷药,差点失去了清白,她还因此受了伤。” 李昭仪连忙摆了摆手道:“陛下,清霜县主身份尊贵,金枝玉叶,臣妾很欣赏清霜县主,也很喜欢她,只想让湛儿娶她为妃,又怎忍心伤她,此事并非臣妾所为!” 萧澈冷笑一声道:“可她是中了李昭仪的迷药,她受伤也都是拜李昭仪所赐!” 南宣帝一掌拍在案上,怒斥道:“放肆!今日之事朕还没和你计较,倒是你多番忤逆朕的旨意,信不信朕治你的罪!” 萧瑟瑟连忙对萧澈使眼色,她已经因为兄长之事欠了萧澈这样大的人情,她不想再因为卿卿之事,让他再受到南宣帝的责罚。 都说懿王性子冷淡,天性凉薄,可他方才为了卿卿多次顶撞今上,难不成真是关心则乱。 虽说她已经知道南宣帝并非她的兄长,可没想到他竟昏愦至此,萧瑟瑟便知他成心袒护,不会再追究此事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罢了,若是她真的惹怒了南宣帝,怕是会连累在边境征战的夫君和长子,若大的长公主府,如兄长所言,树大招风,每走一步都应当万分谨慎才是。 再说南宣帝夺了兄长的皇位,改了先帝的遗诏,这样狠心自私之辈,她又如何奢望他能公正明断。 倒是懿王今日的举动让她刮目相看,懿王有情有义,远胜他的父王,若是他真心实意为了卿卿,呵护爱护她的女儿,那她也可打破固有的成见,试着接受他。 南宣帝轻咳一声,对众人道:“以后都不准再提起此事,朕与皇妹是兄妹,是一家人,不可为了这点小事就伤了家人之间的和气。” 小事?果然她的这位皇兄自私又虚伪,不过她也已经习惯了,若非看了兄长锦囊里的那封家书,她怕是会觉得寒心,此时她心中只剩麻木。 怕是她再执着下去,这位尊贵的帝王就该翻脸不认人了。 就在此时,瑞王萧誉和叶卿卿走了进来,叶卿卿跪在南宣帝面前,高声道:“陛下,臣女叶卿卿有三公主的供词呈给陛下过目。” 今日发生了一连串不利于李昭仪和舒王的之事之后,南宣帝便下令不让任何人打扰,瑞王得知今日朝堂之事后,便知是他那位六弟的好手段,那既然有如此好的机会扳倒李昭仪母子,他又怎会错过。 毕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那他离太子之位就更近了一步。 于是萧誉便借口关于云州旱灾之事急需圣上定夺,顺手将叶卿卿带了进来。 南宣帝神色颇为不悦,但他还是笑着安抚晚辈,“卿卿有所不知,方才朕与你的母亲说好了,朕知此事是卿卿受了委屈,方才朕已下旨封卿卿为清霜郡主。卿卿也快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叶卿卿如此聪慧,她方才进门见到她母亲的神情,便都明白了,果然除非找到李昭仪作恶的人证和物证,南宣帝有意偏袒,想要扳倒他们,又谈何容易。 叶卿卿却并未起身,她对南宣帝叩了个头,道:“臣女掌握了昭仪娘娘谋害后宫嫔妃,残害皇嗣罪证,三公主的亲笔手书在此,还请陛下过目。” 南宣帝皱紧了眉头,这手书一看便知确然是羲和公主的笔迹。 叶卿卿又道:“若是陛下不信,可传李昭仪宫中那位名叫璎珞的宫女前来一问便知。” 若非那名叫璎珞的宫女昨夜奉李昭仪之命出宫给那些支持舒王的大臣们送礼,那叶卿卿还没有机会下手。 那名叫璎珞的宫女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次李昭仪捅了马蜂窝,李昭仪已是自身难保,当叶卿卿承诺给她家人一大笔钱财,并答应去求陛下饶了她的性命,又承诺想办法送她出宫,她便果断答应了揭穿李昭仪的恶行。 故当那名宫女被宣进御书房,她便将李昭仪如何害死嫔妃,如何残害皇嗣,以及李昭仪命她出宫买迷药,如何设计陷害叶卿卿的经过,全都招了。 事关嫔妃和皇嗣,南宣帝纵然再宠爱这位李昭仪,怕是也断不能容忍她做下的那些恶事。 李昭仪脸色惨白,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她擅于算计人心,这十多年来可谓是算无遗策,不留一丝痕迹,可唯独算漏了她生的那一双儿女,她的儿子和女儿连她一半的聪慧都不及。 当南宣帝见到那手书时铁青的脸色时,她就已经知道这一切都已是回天乏术了。 南宣帝一掌拍在案上,怒斥道:“李氏,你还有何话说?” 南宣帝将三公主的手书扔在了李昭仪的面前,他痛心疾首道:“枉朕独宠你多年,没想到你竟是个心如蛇蝎的毒妇。” 李昭仪大笑一声道:“陛下是宠爱臣妾,可是这揽月宫里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陛下今日宠爱臣妾,明日就宠爱冯昭仪,这后宫里哪一个女人的手是干净的,臣妾若是不斗,说不定那死在御花园荷花池中的便是臣妾了!” 李昭仪冷笑一声道:“臣妾认罪,所有的事都是臣妾一人所为,与湛儿无关,陛下疼爱湛儿一场,求陛下不要迁怒湛儿!” 她明白自己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但若是萧湛一日还是亲王,便还可争夺太子之位,争夺皇位,若有一日她的儿子登上了皇位,日后不怕没有她再出头的那一日。 南宣帝摆了摆手道:“李氏无德,谋害后宫嫔妃,残害皇嗣,自今日起,废去昭仪之位,打入冷宫,永不得再踏出冷宫一步。” 叶卿卿又怎会看不出李氏的打算,她是想独揽罪责,护住自己的儿子,叶卿卿自认不是任人宰割,被他人轻易践踏之人,岂能有仇不报之理,“陛下,臣女还有舒王结党营私,勾结朝中大臣的证据。” 舒王萧湛吃喝嫖赌,为了青楼花魁一掷千金,而那些银两从何而来,虽他身为皇子,但也经不起他如此挥霍,他自然是收取了不少官员的贿赂,而他的那些幕僚和行贿的大臣们为了满足他的贪欲,便明目张胆的卖官求荣,以此巴结他平步青云。 她拿出一张昨夜李昭仪送礼的官员名单,笑道:“陛下只需严审这名单上的官员,一切定会水落石出。” 那名单中官职最高的,已位居工部和礼部尚书。 南宣帝一看便什么都明白了。 ------------ 第四十一章 假装虚弱 李昭仪被拖出去之后,南宣帝抬手揉捏眉心,冷冷道:“这下你们可满意了?” 萧澈跪地道:“父王,李昭仪罪有应得,而舒王犯下的过错也绝不能姑息,请父王严惩舒王,还张大人一个公道,还朝堂一片安宁!” 南宣帝气得脸色紫涨,浑身颤抖,怒吼道:“混账,你和湛儿是亲兄弟,难不成你只盼着湛儿死了你才肯罢休吗?” 亲兄弟?南宣帝口中的亲兄弟曾仗着父王的宠爱,处处针对他,陷害他,十岁那年,正是他的这位亲兄弟带头将他推下水,若非叶卿卿救了他,他早就淹死了,而他不过是想让萧湛为他自己犯下的过错,受到应有的惩罚,他的亲兄弟却要害他性命。 他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他额上的血迹还未干,那一磕,额上的伤口又渗出了血珠子,他仍是面不改色道:“求父王严惩舒王,还卿卿一个公道。” 叶卿卿微微蹙眉,心中又酸又涩,虽她亲眼所见,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萧澈竟然为了她公然顶撞南宣帝。 前世,他为了太子之位,从不敢忤逆他父王的旨意,而这一世的萧澈,竟与她记忆中的那个对任何人都冷漠的萧澈简直判若两人,她不禁有些怀疑,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萧澈那? 他就不怕因此失去了他梦寐以求的储君之位吗?他就不怕失了君心,因此受到责罚吗? 果然南宣帝雷霆震怒,他脸色铁青,怒吼道:“你滚,朕不想再见到你!” 他快要被气死了,他没有萧澈这样的不孝子,亏他之前对萧澈寄予厚望,南宣帝怎么都没想到他会为了一个女子,屡次顶撞他,多次违背他命令,令他寒心,令他失望,如今竟还公然逼迫他处置他的亲生儿子,他就真的以为他不敢拿他怎么样吗? 叶卿卿扯了扯萧澈的衣袍,暗示他快别说了。 南宣帝正在气头上,惹怒了他可没什么好下场。 萧澈冲叶卿卿温柔一笑,那眼神好像在说,若是他不坚持,那卿卿之前在三公主府的那些罪都白受了。 叶卿卿鼻头一酸,一颗心像被人揪住了,紧紧地抓住不放。 正在父子俩剑拔弩张之时,刑部尚书王大人跪在殿外求见。 瑞王萧誉忙站出来缓和紧张的气氛,笑道:“父王,不如让王大人先进来,兴许王大人有急事,许是刑部审理李大人一案已经有了结果。” 他又对萧澈道:“六弟,还是先听听王大人之言吧。” 南宣帝烦躁地抬了抬手,示意萧澈起身,下令宣王大人进殿。 不觉已经天黑了,宫人门掌了灯,用绸纱制成的宫灯如同颗颗耀眼的明珠,照得御书房亮如白昼。 王大人抬手扶了扶官帽,从容地整理了身上的紫色官袍,然后大步走进了御书房。 南宣帝正了正身子,端坐在龙椅上,面带倦容,连嗓音都有些疲惫。 “王大人,可是为了李景天一案而来?” 王大人将审理李景天一案的结果呈上,道:“回禀陛下,李景天贪污受贿共计五百万两白银,其中有一半送进了昭德殿李昭仪的手上,他在青州任知州期间,打死佃户和良民十三余口,这是被害者家属的证词,另外微臣在他的府邸搜出了龙袍和冕旒。” 南宣帝一掌拍在案上,案上的茶盏蹦的老高,茶水浸湿了案上明黄绣金线的锦缎,“好一个狼子野心,怕是朕再不处置这个逆子,他下一步便会谋划篡位称帝了!” 南宣帝从宁王手中抢来了皇位,又改了先帝的遗诏,如今才皇位未稳,便对他的几个儿子也处处防备,在他们各自的府邸安插了眼线,生怕他们也走了他当年的老路,对夺嫡篡位之事尤为忌惮。 一听到舒王母子欲行谋逆之事,南宣帝说什么都不能再纵容偏袒舒王了。 “来人,褫夺萧湛舒王的封号,即日起,着令前往锦州,此生不得再踏入京都一步。 南宣帝圣旨已下,舒王萧湛已无资格参与夺嫡之争,一个皇子废除了亲王的封号,去了锦州,便是日后侥幸活了下来,对其他的皇子已没了任何威胁。 可萧澈知道他这个五皇兄虽行事荒唐,胆子却不大,且因李昭仪的宠爱,也颇受父王宠爱,他断不敢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怕是这龙袍,冕旒之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不用细想便知,定是他这位三哥萧誉的手笔,在一个罪臣的家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塞件衣袍,对萧誉而来,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观他那胸有成竹,胜利在握的神色,萧澈便知此事定是萧誉所为。 不过萧湛母子伤害了叶卿卿,这样的惩罚于他而言,还是太轻了。 南宣帝已是疲惫不堪,他对众人道:“朕累了,誉儿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萧誉今日前来,除了看一场好戏,在适当的时机推波助澜之外,他还有另外的目的,眼前的局势渐渐明朗,舒王已前往封地,对他已无半分威胁,那位骊王也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他也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能威胁到他登上太子之位的唯有懿王萧澈。 今日他父王虽处置了舒王,但他父王心里憋着一口气,且他素来疑心深重,而萧誉要做的就是让父王生疑,对萧澈彻底地失去信任。 萧誉最擅长算计人心,虽他此前亲自去了一趟青州城带回了宁王的尸体,也并未察觉那三具焦尸有何疑点,但他还是从今日长公主对懿王的态度,心生了怀疑,若是萧澈暗中使了手段,放走了宁王,若是宁王一家根本就没死呢? 以萧澈的手段想要瞒天过海并非难事,不过离宁王府大火已经过去了月余,此事怕是早就无迹可查。 不过不管宁王是否活着,他只需将这个猜测告知他父王,今日萧澈已惹怒了父王,父王若是再对他心生猜忌,对他生了嫌隙,那萧澈怕是与太子之位彻底无缘了。 今日一事,南宣帝虽被逼迫处置了李昭仪母子,但他心中憋着气,这世间没有那个皇帝会甘愿受人胁迫,甘愿自己的威严受到挑衅。 王内官观南宣帝的眼色上前,替他轻揉太阳穴,南宣帝看向萧誉,缓缓道:“今日之事,誉儿如何看?” 他父王此刻怕是已经疑心萧澈和长公主串通一气,共同算计了舒王母子,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那他再在父王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他恭敬地答道:“儿臣觉得今日发生之事实在巧合了些。” 南宣帝冷哼一声道:“何止是巧合,分明就是长公主伙同那个逆子算计朕,算计了舒王母子。” 萧誉觑了一眼南宣帝的神色,又道:“儿臣隐隐觉得宁王一家并没有死。” 他故意将宁王之死往今日这件事上引导。 果然,南宣帝脸色一凝,面沉如水,一想到方才萧澈和长公主的态度,越来越觉得其中有古怪,他们根本就不像是中间隔着杀兄之仇,他了解他的这位皇妹,她不是能沉得住气的性子,得知宁王去世的消息,她定会想方设法为难懿王才对,可长公主府却没有任何动作。 而今日更是一同前来,且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 若是果真如萧誉所言,宁王根本就没有死,那一切便都能解释了,好一个欺君罔上,忤逆悖君的混账! 萧誉观南宣帝的神情,便知他的目的已经得逞,他又道:“不过这也是儿臣的猜测,并没有实证!” 南宣帝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他心中已有了判断,枉他如此看重萧澈这个逆子,可他却一而再再二三地让他失望,南宣帝此刻已在心里将萧澈从储君的名单上划去了。 才走出了御书房,叶卿卿就递给萧澈一方丝帕,关切道:“殿下额上流血了,还是先用帕子擦擦吧!” 她方才走进御书房,见扔在地上的那方端砚上带着血迹,又见萧澈额角受了流血,便知定是他出言惹怒了南宣帝,被南宣帝砸伤的。 没想到南宣帝却如此偏心,同样都是儿子,舒王作恶多端,他能处处包庇,处处纵容,而他对萧澈却如此严苛,毫不怜惜,她不觉在心中为萧澈鸣不平。 萧澈低下了头,微蹙眉头,装作很虚弱的模样道:“卿卿,孤觉得头有些晕,浑身无力,腿脚发软。” 萧澈又低头凑到叶卿卿的跟前,道:“卿卿可以替孤擦吗?孤怕是此刻连帕子都拿不稳了。” 叶卿卿嘴角抽了一抽,心中腹诽道:“鬼才信呢,你武艺高强,却说连帕子都拿不稳,又想糊弄谁呢!” 但她一见那如玉般白皙的额上,那抹触目惊心的鲜红,还是心一软抬手轻柔地替他拭去血迹。 某人继续得寸进尺道:“可若是伤口没能及时清理,没能及时上药,怕是会造成伤口感染,卿卿是不知道,那些军营中受了伤的将士,没得到及时救治,最终不幸身亡的,不计其数!” 叶卿卿睨了他额上的那道伤口,她自小习武,大伤小伤不断,自是知道这伤根本没他说的那般严重,她淡淡道:“这点小伤,殿下放心,死不了!” “殿下若无事,卿卿就先走了!”叶卿卿故作转身要走。 这个小没良心的! 萧澈厚着脸皮继续装,“卿卿,孤觉得头晕目眩,头重脚轻,有些站不稳了,卿卿,快过来扶孤一把!” 叶卿卿还是没能狠心将萧澈扔下不管,毕竟他也是因她而受伤,尽管那伤也根本没有他说的那般严重。 但叶卿卿还是将肩膀靠了过来,道:“卿卿的肩膀暂时借给殿下一用。” 萧澈脸上笑意越浓,他一把握住叶卿卿的手,将她的手环在他的腰间,笑道:“孤觉得卿卿应该这样扶着孤,卿卿若是不会,那孤教你!” 透过那月白绣云纹的锦袍,叶卿卿仍能感受到他坚实而紧致的腰部线条,没有一丝赘肉,必定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绝佳身材。 萧澈见叶卿卿的脸色渐渐变红,比夏日天边烧红的晚霞更红,更美。 萧澈又好死不死地慢慢凑近,柔声逗趣道:“卿卿为何会脸红?” 叶卿卿一把甩开他的手,那凉凉的温润的触感,仍萦绕在指尖,她脸上带着薄嗔道:“萧澈,我不管你了!” 萧澈连忙蹙眉道:“唔,卿卿,伤口又疼了!”他蹙着眉,抬手扶额,那动作显得格外艰难,又道:“卿卿当真忍心丢下孤不管吗?” 叶卿卿知道他又在装,“忍心啊,殿下只是头受了伤,脚不是还好好的。” 萧澈又道:“那万一孤伤口感染,不治身亡,卿卿岂不是会伤心后悔今日扔下孤不管?” 萧澈何时变得如此难缠又不讲道理了! 她去而折返,让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搀着他,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某人嘴角勾起了笑,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叶卿卿又道:“臣女今日只是看殿下受伤,怕殿下不治身亡,这才对殿下施以援手,殿下莫要多想。” 叶卿卿身上那属于少女清甜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他好似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喜悦之中。 “孤知道。”可他心中并不如此想,他觉得叶卿卿只是口是心非,其实心里还是蛮在乎他的。 ------------ 第四十二章 气走情敌 南阳侯世子赵澄明坐在马车上,远远地看到了叶卿卿搀扶着懿王,自从那日长公主派人来府中传话,让他断了对叶卿卿的念想,他便大病了一场。 他这一病就病了足足月余,好不容易大病初愈,便得知了叶卿卿卧病的消息,长公主担心因昭仪设计陷害一事,破坏女儿的声誉,不利于她议亲,便对外宣称她病了。 赵澄明知晓后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去长公主府探望,南阳侯夫人苦苦相劝,“明儿,你就忘了清霜郡主吧,长公主脾气倔强,只要是她决定的事,再无法更改,你和清霜郡主已经再无可能了!” 赵澄明又怎会不知,可在他病重的那一个月,他的脑中全都是叶卿卿的身影,是她灿若明珠般的笑颜,一旦深爱一个人,岂是说忘掉便能轻易忘掉的。 他苦笑一声道:“母亲,卿卿病了,我只去看一眼,远远地看一眼就好。” 南阳侯夫人无可奈何的直叹气,他病中的这一个月,茶饭不思,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更是轻减了不少,虽他不说,可南阳候夫人知道儿子还想着清霜郡主。 看来他是不撞南墙绝不会回头了。 可当赵澄明见到叶卿卿亲密地搀着萧澈,这一幕还是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双眼。 马车骤然停下,他握紧手中的食盒,食盒中都是他亲手做的叶卿卿爱吃的糕点,第一层是红豆糕、第二层是藕粉桂花糕,还有白糖糕,梅子糕,每一样都是叶卿卿爱吃的糕点,他全都记在了心上,他担心她病着胃口不好,故每一样都做了一些。 可眼前的美人哪有半分瞧着生病的模样。 他缓缓走下马车,将食盒藏在身后,此时他看见叶卿卿身旁的懿王已没了上前的勇气。 那日赵乾的话尤在耳畔,“咱们南阳侯府拿什么与懿王殿下争”,赵澄明自认为才貌还算出众,那面对那谪仙般的男子,只觉既胆怯又自卑。 这一路上,萧澈以受伤,伤口疼为借口,想方设法地黏在叶卿卿的身上,简直将耍无赖和厚脸皮发挥到了极致。 当叶卿卿见到赵澄明之时,还是微微一怔。 月余未见,他更加清瘦了,清秀的眉眼略微凹陷,身上那件月白色绣翠竹锦袍看起来大了不少,像是挂在了他的身上,那苍白的脸上带着病容,好像是大病了一场,看起来更像个病弱书生,只见他张了张嘴,却并未说出一个字,那微微扬起的嘴角挂着苦涩的笑。 萧澈原本慵懒地将手搭在叶卿卿的肩头,叶卿卿搀着他的后背,他察觉了叶卿卿见到赵澄明的反应,心中略微有些不满,特别是赵澄明那灼热的眼神似要黏在叶卿卿的身上,他蹙紧着眉头,恨不得挖了赵澄明的那双眼睛。 他搭在叶卿卿肩上的那条手臂,轻轻将美人往怀中一揽,将叶卿卿拥进怀中,叶卿卿猝不及防被他骤然一揽,脚下有些不稳,撞到了他结实的胸膛,察觉到萧澈似有些异样,她昂起头,抬眼看向萧澈,偏生此时萧澈也低头看向怀中美人,而他那柔软的薄唇便轻轻啄在了叶卿卿的额前。 叶卿卿瞬间满脸通红,暴怒道:“萧澈,你是不是疯了?” 他确实是疯了,若非疯了他又怎会见叶卿卿多看了旁的男人一眼,他就会疯狂吃醋,而当他见叶卿卿那琥珀色的眼眸倒映着他的身影,注意力回到了他的身上,眼眸中只有他一人之时,他又不觉地勾起唇角。 虽叶卿卿那张绝美的脸上是生气的神色,他仍觉得心满意足,笑道:“方才是孤不小心,额上的伤口有些疼,这才会手一抖,将卿卿抱在了怀里,不小心才会吻了卿卿。” 叶卿卿觉得分明他就是故意的,他神色中还带着些许炫耀的意味,眼前的萧澈不但脸皮厚,谎话更是信手拈来,还学会了脸不红心不跳地耍无赖了。 叶卿卿才瞪了萧澈一眼,他就立刻抬手扶额,蹙起眉头,假装虚弱。 赵澄明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脸色越来越苍白,心好似被人掰掉了一块,胸口处一阵疼痛袭来,他捂着胸口,将那声还没来得及叫出口的“卿卿”僵在了嘴边。 萧澈睨了赵澄明一眼,见到他那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生出了些许幸灾乐祸来。 还不走吗?萧澈的眸色更深了几许。 果然,赵澄明几乎是仓皇而逃。 叶卿卿有些疑惑地看着赵澄明匆忙远去的背影,小声嘀咕道:“方才南阳候世子好像有事?” 萧澈却颇为满意地笑了,赵澄明还敢再来觊觎他心爱的女人,他便让他来一次,便伤他一回,如此一来,卿卿便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叶卿卿好似看到了萧澈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萧澈立刻抿嘴,只见他微微蹙眉,脸上再次露出了那受伤虚弱的神色,一脸平静道:“孤觉得他应该是没事,倒像是急着去见他的老相好,若非如此,怎会显得如此急不可耐,跑得比兔子才快!” 叶卿卿:“……”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叶卿卿,好在他也并没有在她脸上瞧出任何遗憾的神色,他顿觉松了一口气,继续补刀:“卿卿不会还对赵世子有所期待吧?不过孤倒是觉得赵世子心怀坦荡,不像是个拿不起放不下之人,说不定这次又是哪个青梅竹马的表妹。” 叶卿卿睨了他一眼,他纯属是想太多了,她只当赵澄明是朋友,朋友之间问候关心一下,也实属正常。 不过她觉得赵世子方才倒是有些章落荒而逃了,难不成赵世子心里仍然未能放下吗?不管他,以此让他死心也好。 今后的日子还很长,总不能一头扎进那些虚幻飘渺的过往,不愿意面对现实。 而她自己也该和过去告别,学会面对现实,学会往前看。 叶卿卿一把推开萧澈,冷冷道:“到懿王府了,今日之事多谢殿下了,卿卿告退!” 萧澈轻柔地握住叶卿卿的手,将一小盒养肤去疤的药膏放在她的手心,笑道:“女子的肌肤太过娇嫩,卿卿的手生得甚美,若是留下疤痕就太可惜了。” 说完便要替她涂药,却被叶卿卿一把缩了回去。 董婉儿的马车已在府外等候多时,叶卿卿见到掀起车帘,探出头来,焦急等候的董婉儿,叶卿卿浅笑一声道:“殿下的爱慕者来了。” 董婉儿方才已见到萧澈握着叶卿卿的手,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原以为那日李昭仪的设计,会让叶卿卿失了清白,会让萧澈对她彻底死心。 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好的运气,竟叫她逃脱了,还被南宣帝封为郡主。她见到举止亲密的两人,更是恨得几乎将手中的帕子绞碎,嫉妒得快要发狂。 她强压着内心嫉妒的怒火,缓缓走下马车,对萧澈福身道:“婉儿见过老师,见过郡主。” 萧澈见到董婉儿,神色一冷,他想起那日她在缀玉楼,想法设法地拖延时间,不免觉得对她更加失望。 萧澈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方才董婉儿远远地看到萧澈眉眼含笑,和叶卿卿亲密的说笑,可当他见到自己时,他眼中的笑意全无,恢复到往日的冷漠和疏离,甚至脸上还带着些许失望的神色,董婉儿越发觉得心中委屈,她顿时红了眼圈,眼中的泪水似要夺眶而出。 她见萧澈额前红肿了一大片,还有少许血迹,急忙上前,关切地问道:“老师又为何会受伤伤?”难不成又是为了清霜郡主。 萧澈皱起了眉头,冷冷道:“小伤而已,并无大碍了。”他说完看向了叶卿卿,神色温柔,目光柔和,与方才看董婉儿那冰冷的眼神截然不同。 董婉儿幽怨地看向萧澈,眼中已是泪水涟涟,“老师……婉儿不过是关心老师的伤势。” 叶卿卿被董婉儿那哀怨的眼神看得浑身都不自在,觉得她杵在这里,不便董婉儿对萧澈倾吐衷肠。 她轻咳一声道:“婉儿小姐也不必如此担心,这伤确实并不严重。” 董婉儿皱了皱眉头,掖去眼角的泪道:“郡主此言有些不妥,婉儿精通药理,有些伤口表面上看着不严重,若是未能得到及时处理,放任不管的话,也会导致伤口感染,严重的也会危及性命的。” 叶卿卿:“……”这句话她方才好像在哪里听过。 算了,董婉儿将萧澈视为心肝,估计早已因为此事恨上了她,她便对萧澈和董婉儿福了福身,道:“你们先聊,我先行告退!” 她又想逃?萧澈却一把握住了叶卿卿的手,道:“慢着,孤等会带卿卿去一个地方。” 董婉儿看到那紧握的双手,心口一阵疼痛袭来,她帕子捂嘴,剧烈的咳嗽不止。 却听萧澈那冷冷的声音响起,“婉儿身体不适,孤派人送婉儿回府。” 叶卿卿:“……” 她想起此前萧澈卧病,她翻墙来探望,萧澈也是对董婉儿说,“夜深了,婉儿深夜来此,恐有损婉儿的声誉,孤让洛宁送婉儿回府。” 那日在青州城,她站在屋檐上,见到的也同样是这张冷脸,他也是这般道:“婉儿若无事,孤让洛宁送婉儿回府。” 果然董婉儿捏着帕子的指尖都泛白了,她的脸色由白转青,再又青转白,脸色甚是难看,老师就如此讨厌她吗? 泪水不住地往下掉,萧澈却不胜其烦,“来人,送婉儿小姐回丞相府。” 董婉儿却福了福身道:“不劳烦老师了,婉儿识得回去的路。” 叶卿卿见那单薄瘦弱的身影,虚浮的步子,险些栽倒在地,她接连叹了数声。 乔雨薇准备去首饰铺买簪子,见到董婉儿这幅神情,便上前去搀扶,关切道:“婉儿姐姐,小心!” 董婉儿连忙拿帕子掖去眼角的泪,心中又酸又涩,对乔雨薇道:“让妹妹看笑话了!” 乔雨薇笑着安慰道:“雨薇觉得婉儿姐姐和懿王殿下皆是才华出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碧人,不像清霜郡主,琴棋书画样样都不会,平日里只会舞刀弄剑,她那样的粗人又怎能配的上懿王殿下。” “以清霜郡主那般出色的容貌,连婉儿都自叹不如。” 乔雨薇见李昭仪出了事,三公主的也不如往日那般的风光,便借机巴结董婉儿,想攀上丞相府这根高枝,为她爹和兄长谋前程,便急忙讨好道:“婉儿姐姐亦知,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婉儿姐姐才貌双全,论相貌也丝毫不逊色清霜郡主,婉儿姐姐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 董婉儿心中也是如此想,但她却道:“终是妹妹太抬举我了,我哪有妹妹说的那样好!” 乔雨薇又信誓旦旦道:“在妹妹心中,婉儿姐姐比叶卿卿强上千倍万倍。” 乔雨薇又哄了董婉儿几句,二人便结伴去了东市的首饰铺子。 萧澈三言两语将董婉儿打发后,便拉着叶卿卿上了马车,马车出了城,再往东走,穿过一道岔道口,驶入了一条小路,叶卿卿见萧澈仍握着她的手,脸色一红,抽回了手,问道:“殿下到底要带卿卿去何处?” 萧澈缓缓抬眼,道:“这会萧湛已出了城,应该还能追上,孤已经交代了那位护送萧湛去锦州的薛将军,一路上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叶卿卿:“……” 虽说李昭仪设计陷害她,那日在三公主府萧湛也并没有真正把她怎么样,相反她以前没少欺负萧湛,每每见到他那张轻浮猥琐的嘴脸,少不得将他一顿胖揍,吃亏的也总是他自己。 但她一想到萧湛逼得良家女子悬梁自尽,也觉今上的处罚实在是太轻了些。 “殿下打算如何做?” 萧澈靠在马车壁上,不缓不慢道:“不如卸他一只手和一条腿。” 叶卿卿:“……”未免太血腥太残暴了些。 萧澈柔声笑道:“那卿卿打算如何做?” 叶卿卿浅笑道:“扒光衣服,送进教坊司做苦力。” 萧澈:“……”好损的招。 坐在马车上垂头丧气的萧湛感觉脊背一阵发凉,他接连打了数个喷嚏。 ------------ 第四十三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萧湛坐在马车上流泪不止,他的母妃李氏已经被打入了冷宫,他也被废了舒王之位,虽然仍是五皇子,但他已经彻底被他父王厌弃了,发配到偏远贫瘠的锦州。 锦州远离京都几千里,且听说那里都是戈壁和荒漠,一座孤城建在戈壁之上,那里的百姓贫苦,他们莫说是吃喝玩乐,就连解决最基本的温饱都成问题,与其说前往封地,倒不如说是父王将他流放了。 思及此,萧湛越想越伤心,想起远离京都,从此便远离了衣食无忧,吃喝享乐的生活,便再也忍不住靠在马车壁上嚎啕大哭起来。 正待他哭得伤心之时,马车骤然停下,他拨开车帘,探出头来,哑着嗓子,脸上还挂着泪珠子,问向一旁坐在马上的薛将军道:“薛将军为何要停下?” 眼见着天色已暗,可远远望去都是一片荒芜贫瘠的土地,砂石覆地,唯有从沙石的缝隙中钻出几根生命力旺盛的杂草,红日西斜,映照着傍晚的天空红彤彤的一片,好似张牙舞爪的怪物,突闻几声乌鸦的啼叫声,让人顿感萧条又荒凉。 薛将军颇为嫌弃地看了看萧湛,他脸上的泪痕未干,哭肿的双眼越发小得只剩下一条缝隙,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懿王文武双全,神仙风资,这五皇子却显得羸弱胆小,畏畏缩缩。 他已按照懿王的吩咐在此地等候,说是要送一送他这个五皇兄。 前面山坡上缓缓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一男一女两道身影缓缓踏着落日的红光走来,红色的砂石地上留下两道重叠拉长的身影。 他们皆是容貌绝色,看起来甚为登对,女子一身红衣裙袂飞扬,男子身穿月白绣金线锦袍,显得出尘脱俗,堪比这世间最美丽的景色。 薛将军淡淡道:“来了!” 萧湛揉了揉泪眼,见来的人是萧澈和叶卿卿,急忙出了马车,吓得赶紧躲在薛将军的身后,他对薛将军命令道:“薛将军,我命令你赶紧走,他们要来害我!” 薛将军却好像没听见,坐在马上无动于衷,黑色骏马甩了甩尾,发出沉重的鼻息声,萧湛又对身后的一众将士命令道:“我是今上最宠爱的五皇子,我命令你们保护我,不然我……我砍了你们!” 将士们都听从薛将军的命令,个个都笔直的站着,根本就没有人听从他的命令。 “我是五皇子,你们敢不听我的命令,待我禀明父王,诛你们九族。” 他一把拔出一名将士腰间的佩剑,手脚早已吓得不停的颤抖,他拿剑抵在薛将军的脖子上,却被薛将军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稍一用力,只听“哐当”一声,长剑掉落在地。 薛将军嗤笑一声,满脸讥笑地看着萧湛。 萧湛瞬间瘫坐在地上,抱住了头,他此刻才明白这些人已经被萧澈收买了,没有人能护着他了,而最宠爱他的父王也已经厌弃他了,将他贬到了那个鸟不拉屎的锦州。 “你们别过来!”连声音都吓得不停的颤抖。 只听薛将军道:“末将参见懿王殿下,参见清霜郡主。” 萧澈抬了抬手,道:“有劳薛将军了!” 叶卿卿冷笑一声,蹲在了萧湛的面前,萧湛吓得大叫一声,摔倒在地上,连连尖叫,吓得急忙抱住了头道:“求求你,不要打脸。” 叶卿卿笑道:“萧湛,你放心,我不暴力也不野蛮,不如卿卿和五皇子来玩个游戏吧!” 谁信呐!那当初是谁扬言说只要见他一次就打他一次的。叶卿卿这个母夜叉都说不暴力不野蛮,那全天底下就没有暴力野蛮的人了。 萧湛这才松开手,缓缓抬起头,见一旁萧澈那冰若寒冰的眼神,脖子下意识的一缩,又见叶卿卿脸上却带着甜美的笑,柔声道:“如何?” 萧湛直觉叶卿卿口中所说的游戏应该没那么简单,但他还是心存了那么一丝侥幸,玩游戏总好过被打吧。 他本就金尊玉贵,从小娇养惯了的,若是被打出一身伤,在马车上颠簸一路,怕是还没到锦州,不死也会脱一层皮,且那薛将军被萧澈收买了,怕是巴不得他死在半路上,如今父王也厌弃了他,便是他就是死了,父王也不会在乎吧? 萧湛越想越觉得心中凄凉,他拿袖袍拭去了眼泪,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这个游戏不暴力也不野蛮吧?” 叶卿卿睨了他一眼,他察觉到身后那道冰冷的目光,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这才有了自觉,现在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他只能任人宰割,做鱼肉的哪能和刀俎讨价还价呢? 叶卿卿脸上带着绝美的笑,只道了一句:“你猜?” 萧澈不觉勾了勾嘴角,宠溺道:“调皮!” 萧湛:“……” 他从未见过萧澈那样温柔的眼神,也从未见过他对谁笑过,不过当萧澈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却好似一把泛着寒光的刀子,他只觉脊背一阵发凉,手脚抖个不停。 叶卿卿似笑非笑的问道:“萧湛,你是自己走,还是我绑着你,让人抬着你走?”叶卿卿看向身后那些站的笔直的将士,对萧湛道:“他们都可以为五皇子效劳。” 萧湛咧嘴一笑,那笑却比哭还要难看,“我自己走,不劳郡主费心。” 萧澈向薛将军借了两匹马,叶卿卿翻身上马,手中扬起马鞭,对萧湛道:“请吧!” 萧湛呵呵一笑,又抖落了几颗泪珠子,凭什么她和萧澈都骑马,他一个人走路,一点都不公平,不过此时并不是谈论公平的时候,他更担心的是他惹得这两位祖宗不高兴,叶卿卿那泼妇的马鞭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还是乖乖的走吧,也少受些皮肉之苦。 叶卿卿还嫌他走得慢,好几次马鞭就要落在他的身上,他只得不停的往前跑,边跑边在心里骂:“狗男女,欺负我没马,欺负我虎落平阳被犬欺,你们都是狗!” 萧湛身为亲王,出门都是坐马车和软轿,哪里走过如此远的路,去往锦州的路全是硌脚的砂石,才走了片刻功夫,脚底就火辣辣的痛,起了红肿的水泡。 偏偏叶卿卿还一刻都不让他停,他只得不停的跑,跑慢了那马鞭就会落在他的身上,半个时辰之后,他连在心里骂人的力气都没了,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喉咙里似塞了一块热碳,又热又痛,脚底好似冒了烟,他感觉脚底的那些水泡破了,火烧似的痛,疼得他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他张嘴边大声喘气,边有气无力道:“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叶卿卿再次扬起了马鞭,笑道:“那五皇子是不想玩游戏了?若是不想玩游戏,那咱们也可尝试暴力又野蛮的那一种。” 萧澈大汗淋漓,不停地喘着气,从快要冒烟的嗓子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跑!” 叶卿卿面色一凝,扬起了手中的马鞭:“快点,你跑得太慢了。” 她手中的马鞭却故意一偏,落在他的脚下,顿时扬起了漫天尘土,弄得他灰头土脸,嘴里也进了不少尘土,他不停地求饶道:“郡主饶命,别打了,我跑。” 他一刻也不敢停,每一步都好似踩在针尖上,痛得冷汗淋漓,身上的衣衫全都湿透了。 一人两骑穿过一片枫林,此时已经天黑了,一轮圆月扶云而上,清冷的月辉静静的铺洒。 此时已进入了早秋,片片红枫好似燃烧的烈火,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片被月光笼罩的波光粼粼的湖面,萧澈冲身旁的叶卿卿温柔一笑道:“孤说的这个地方,美吗?” 萧湛好似离弦的箭一般冲进了湖边,捧着湖水大口大口地灌进了腹中,缓解他干渴得快要冒烟的喉咙,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 萧澈嫌弃地皱起了眉头,有些后悔方才答应了让叶卿卿来处置萧湛。 今夜景色甚美,若是能和卿卿赏月对饮,才不会辜负今夜这美景良宵。 萧澈越看越嫌萧湛碍眼,那眼神好似把把刀子落下,令萧湛脊背生寒,他方才明明什么都没做啊?为何萧澈要用这种想要杀人灭口的眼神看着他? 叶卿卿点了点头道:“这里确实好美。” 她翻身下马,将马系在一棵碗粗的枫树上,大步走到萧湛的身边,蹲了下来,笑道:“怎么样?我为你选的这个地方,你可还满意?这片枫树林,这碧色无边的湖面,看着倒不失为一块风水宝地呢?” 萧湛听闻,被水呛得满脸通红,剧烈的咳嗽不止,原来他们是想将他带到这里灭口,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地埋了。 萧湛吓得“哇”的一声,大哭出声来,他不停地摇头,不停地往后退,噗通一声跪在了萧澈的面前,“六弟,皇兄知道错了,我不该欺负你的,不该将你推进玉泽湖,不该在父王面前挑拨,不该打碎了父王最心爱的玉扳指推到你的身上,我不是你,我畜生不如,求六弟饶我一命。” 萧澈冷笑一声,这些事他都可以不计较,唯独有一件事不能,看来他的这个兄长贵人多忘事,竟然转眼就将那日在三公主府发生之事给忘了。 “那日,在三公主府,你差点害卿卿失了清白,你觉得孤会轻易放过你吗?” 萧湛吓得急忙摆手,急忙解释道:“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以为躺在床上的是董婉儿,是母妃他设计算了郡主,真的不关我的事啊!”他怕萧澈不相信,又急忙举手发誓,“我说的都是实话,若是有半句假话,就叫我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 叶卿卿抱臂冷冷地站在一旁,摇了摇头,叹道,这五皇子可对自己真够狠啊。 不过他应该说的是实话,当时她中了迷药滚在桌子底下,萧湛见到她的那一刻也吓了一跳,当他中了迷药,准备上前之时,还被她踹了一脚,他也没讨到半分便宜,不过她还是很感动,萧澈为了她顶撞南宣帝,今日又带她来寻仇,也是想为替她出气,为她讨回公道。 叶卿卿冷冷地看了萧湛一眼,缓缓道:“他没有说谎,那日他根本就没有碰到我,还反被我踹了一脚。” 萧澈漆黑的眼眸越发深不可测,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令人脊背发凉,他冷冷道:“那种时候,便是看一眼,孤都要剜了他的眼睛。” 萧湛:“……”为什么啊!他也不想看这个母夜叉,他喜欢的是董婉儿好不好,若非中了迷药,谁要看她,是嫌他的命不够长? 萧澈看似看穿了他的内心,他冷冷道:“孤觉得,若是你的手控制不住,就该自断手臂,脚控制不住,就该自断一腿。” ------------ 第四十四章 因果报应 一轮圆月在轻纱似的云彩中穿行,皎洁的月辉静静的洒在碧色的湖面,湖面泛出银白细腻的光泽,时有微风袭来,吹皱了碧绿清澈的湖水。 叶卿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对哭哭唧唧的萧湛道:“是你自己绑还是我帮你?” 萧澈不愿叶卿卿碰除他之外的任何男子,便是她拿绳子绑人,难免也会和萧湛有些肢体接触,他对叶卿卿柔声一笑道:“还是让孤来罢,孤知晓一种绑人的法子,能让被绑之人越是挣扎,那绳索就绑的越紧。” 萧澈又冷冷的睨了萧湛一眼。 萧湛吓得脸色一白,拼命的摇头,“都说了,我也被母妃算计了,萧澈你怎么就不信我?清霜郡主,你说我是不是根本就没碰过你?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啊!” 叶卿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将绳索递给萧澈道:“还是殿下来吧,卿卿觉得殿下的法子甚好。” 萧湛快要绝望了,他觉得此时叶卿卿和萧澈根本就不会再听他一句解释,看来这游戏他是非玩不可了,他向来有些小聪明,他仍心存一丝侥幸,继续试探道:“方才郡主说可以让我自己来,对吗?” 能少受些罪就少受些吧! 叶卿卿点了点头,萧澈将绳子扔在萧湛身上,冷冷道:“绑紧点。” 叶卿卿又笑着看向湖面道:“这湖水看起来深不见底,若是待会绳子松了,或是断了,那五皇子就会葬身湖底喂鱼。” 萧湛只得用嘴咬着绳子,手脚麻利地将自个的双手绑在了一起,又按叶卿卿的吩咐绑了双脚,最后还打了结实的死结,叶卿卿这才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萧澈却在一旁柔声提醒,“卿卿别太累着自个。” 萧湛:“……”分明受苦受罪的都是他。 萧澈却笑道:“卿卿先等一等,待孤先钓几尾鱼上来。”又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满身尘土的萧湛道:“他身上脏,丢下去会弄脏水底的鱼儿。” 萧湛:“……”还有没有人性了?分明是他们想出这样恶毒的法子来折磨他,他根本就不想下去,他被绑住了双手双脚,被丢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可当他见到萧澈拿出一把华丽的匕首,他将心里的抱怨都咽了下去,生怕惹了这两个祖宗不高兴,将他杀人灭口了,埋尸荒野。 萧澈拿出叶卿卿送的那把匕首,斩断一根树枝,从马背上的包袱中取出鱼线,制成了鱼竿,又怕叶卿卿会觉得无聊,拿出一套青瓷云纹茶盏,放在一块光滑平坦的石块之上,在一旁生火烹茶,又拿出一方薄毯铺在地上,最后拿出披风披在叶卿卿的身后,关切道:“入秋之后,天气凉寒,卿卿莫要受寒着凉!” 一阵微风起,枝头红枫随风摇曳,微风带着秋日的寒凉,到了夜间,更是带着一股子凛冽,萧湛白日疲于奔命,身上的衣衫都已经被汗水浸湿,那阵阵凉风袭来,他打了数个喷嚏。 好冷啊,他缩着身子,想跳到火堆旁,萧澈刀子似的眼神从他身上刮过,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只得转身跳到了一颗大树下。 想当初,他备受父王和母妃的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未曾想今日却落得如此下场,就连小命都捏在了别人的手上,说不定那对狗男女在今日悄悄将他暗杀了,思及此,他脸上的泪水就没干过。 他甚至有些后悔的想,若是他以前对他的这个六弟好一些,不仗着父王的宠爱处处欺负他,那他是不是就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他被父王贬去了锦州,他平日里的那些好友却一个都没来送他,个个都对他避而远之,他越想越觉悔恨不已,被绳索绑得手脚发麻,他又冷又饿,接连打了数个喷嚏,在大树底下缩成一团,眼泪哗哗哗地往下掉。 萧澈嫌他太吵,便拿起一块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半个时辰之后,萧澈已经钓了好几尾肥美的鱼儿来,萧湛却靠在树背后,累得睡着了。 突闻一阵烤鱼的香味传来,萧湛一整日都不曾用饭,他起先是嫌弃薛将军为他准备的干粮和饼子难啃,后来又被叶卿卿和萧澈赶到了这座林子里,走了这许久的路,不觉腹中饥饿难忍,空空的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唤。 他抬眼一看,萧澈将一条条肥美的鱼穿在削尖的树枝上,正在烤鱼,鱼已经烤成了好看的金黄色,撒上了盐巴之后,变得香气四溢。萧湛咽了咽口水,碰碰跳跳的上前,双眼直直地盯着那些烤鱼,嗅烤鱼的香味,可越闻越饿,他实在是太想吃了。 只见萧澈拿起一条烤好的鱼,递给叶卿卿,柔声道:“卿卿尝尝孤的手艺,相较赵世子的鱼汤如何?” 叶卿卿:“……”萧澈何时变得如此小心眼,她不过只在湖心岛喝过赵世子的一碗鱼汤,他就记到了现在,还硬要和他分出个高下胜负来。 叶卿卿并未回答,她轻叹了一口气,将烤好的鱼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这鱼又鲜又嫩,真是太好吃了。 “也就一般!” 但萧澈从叶卿卿那亮若繁星的眼眸和脸上满足的神情看出她很喜欢吃,不觉薄唇轻抿,浅浅一笑,她总是这般口是心非。 萧澈又取下两条烤好的鱼,用洗干净的树叶包好,放在叶卿卿的面前,笑道:“卿卿若是喜欢吃,就多吃一些,只是今日佐料有限,不然会更好吃。” 这已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烤鱼,不过她不能让某人的目的得逞,她柔声笑道:“这鱼确然还不错,不过赵世子的鱼汤也好喝!” 自从在青州城那日游湖之后,萧澈便花重金请来了最好的庖人,他将各种叶卿卿爱吃的美食都学了个遍,不过他自小极为聪慧,琴棋书画样样顶尖,那下厨自然也难不倒他。 今日看来,他仍需在烤鱼上多下些功夫,他一定要超过赵澄明。 眼看着最后一条鱼也被叶卿卿吃了,萧湛急得在旁边支支吾吾的叫唤了半天,才发现手虽然被绑着,双手仍然可以活动,那他也可取出塞在口中的破布,他刚取出了破布,便急忙大喊道:“郡主,我的肚子也很饿,能不能也给我一条,我只要一条,一条就够了!” 话刚说完,萧澈就给了他一掌,他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只听“扑通”一声,掉入湖水中,湖面溅起数道洁白的水花,愣不妨还喝了几口冰冷的湖水。 叶卿卿边吃着鱼,边看着从水里钻出来头来的萧湛,摇头叹息道:“可惜啊,方才忘记绑块石头了!” 不过他被绑住了双脚,既便是再熟悉水性,怕是越挣扎下沉得越快。 萧澈将煮好的茶倒在叶卿卿面前的青瓷茶盏中,笑道:“别管他,卿卿尝一尝这西湖龙井。” 萧湛方才还在心存一丝侥幸,幸亏他识水性,不会像当年萧澈那个旱鸭子一样,被他推进了玉泽湖,很快就沉了下去,差点被淹死。 可刚准备游上岸,却悲剧的发现,自己被绑住了手脚,那绳索打了死结,他根本就挣不脱,这会子已经越是挣扎就越是不断地往下沉了。 他吓得脸色苍白,大声呼救,“救命啊!快救救我!” 最后那声救命还没喊出声来,冰冷的湖水直往他口鼻里灌,只听咕咚一声,他已经沉了下去,缓缓沉到了湖底。 冰冷的湖水往他身体里钻,他被恐惧紧紧的包裹住,他憋得满脸通红,终于他再也憋不住了,不觉张开嘴,又猛地灌了一大口湖水。 原来被水淹死竟是这般痛苦,那年,仅仅十岁的萧澈被他推下水,也是如他这般挣扎了几下,就沉了下去,只不过他那时和其他的兄弟却乐的哈哈大笑,觉得这只是一场刺激好玩的游戏,若非叶卿卿撞见,跳入湖水中将萧澈救了起来,萧澈那时就已经被他这个亲兄弟害死了。 直到他今日亲身经历这场可怕的游戏,才知那时的萧澈是这般感觉,恐惧又无助,只能任由自己一点点地往下沉,生命也随之一点点的流逝。 在他觉得快要被淹死的那一刻,深感绝望的同时他竟然感到深深的后悔。原来一切都是因果报应,他种了什么因,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萧澈见萧湛挣扎了几下,沉入湖底,便想起了十年前救他的叶卿卿,那时她一身红衣美的夺目,他从未见过美得像朝阳般夺目的小女孩,她好似一个粉装玉琢的小娃娃,是那样的讨人喜欢,叶卿卿将他救上岸之后,便挥着拳头,将萧湛和一众皇子打跑了。 她转身见他抱膝蹲在地上,冷得瑟瑟发抖,便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放在她的嘴边哈出一口热气,用奶奶的声音道:“还冷吗?” 萧澈点了点头,抽泣道:“不冷了。” 小美人又道:“爹爹说过,被人欺负了,就用拳头打回去,别人就不敢再欺负你了,你看,我把坏人都打跑了!” 那琥珀色的眼眸中似有星辰闪烁,宛若世间最高贵华丽的明珠。 萧澈想起那些往事,深情地看着叶卿卿道:“卿卿,谢谢你!” 无论是当年还是今日都谢谢你。 好在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这一世,他只有叶卿卿一人就够了。 他知道叶卿卿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惩罚萧湛,是为了当年萧湛差点将他淹死之事,是为他让出气,也让萧湛也尝一尝快要被人淹死的那种痛苦和绝望的滋味。 叶卿卿浅笑一声道:“我知李景天和张大人之事,都是殿下暗中寻到了证据,是为了帮我,替我讨回公道,殿下也不必谢我,萧湛也算是为了他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了代价。” 叶卿卿见湖面已没了动静,又道:“今日之事,卿卿只是想要给他一个教训,也并非全然为了殿下,殿下更莫要多想。” 若是换做以往,萧澈不免会觉得失望,可今日他虽并未说破却扬起了嘴角,她今日一再强调让他不要多想,倒像是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了。 观叶卿卿那被火光映照得红彤彤的小脸,好似天边最美的晚霞,他抬手欲触摸那双澄澈若水的眼眸。 她却骤然起身,躲过萧澈的触碰,拉起地上的一截绳索,将掉入湖中的萧湛一把拖了上来,只见萧湛吐了几口水之后,醒转了过来,他“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边哭边抽泣道:“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了?再晚一会,我就真的被淹死了,你们是不是打算淹死我,再偷偷地将我埋了,我告诉你们,人在做,天在看,莫要做亏心事,不然老天都饶不了你们。” 叶卿卿抽了抽嘴角,“闭嘴!亏心事?你做下的那些恶事,老天都足以让你死上十回八回了吧?” 叶卿卿甜美一笑,问道:“这游戏好玩吗?” 苍天,这哪里是游戏,分明就是惨绝人寰的折磨。 他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的求饶,“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叶卿卿对萧澈神秘一笑道:“不如将他就留在这里,听说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到了夜间不但有孤魂野鬼,还会有恶狼出没。” 萧湛吓得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叶卿卿捂嘴笑道:“今日天色已晚,殿下也早些休息,卿卿先行告退。” 叶卿卿解开系在树上的缰绳,翻身上马,策马离开,回眸一笑道:“多谢殿下的烤鱼。” 萧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卿卿如此急不可耐地离开,他知道是为了躲着他。 罢了,来日方才,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薛将军也寻了来,萧澈对薛将军交代了几句,薛将军恭敬地行了军礼道:“殿下放心,末将敬遵殿下的吩咐。” ------------ 第四十五章 我不会嫁给懿王的 几日后,萧湛的马车抵达锦州,才下马车就被薛将军扔进了军营,起初他还为捡回来一条命而感到沾沾自喜,可当他和那些新征入伍的将士们一同接受魔鬼式训练时,他才明白萧澈并没有放过他,而是换了一种手段折磨他,他便将叶卿卿和萧澈从头到脚都骂了一遍,又将薛将军骂个狗血淋头,“我是五皇子,薛勇,你敢虐待我!待我禀明父王,灭你九族!” 薛将军冷冷一笑,对众将士道:“此人患有疯病,他说的话,你们一个字都不可信,还愣着干什么,再去跑十圈,跑不完不许吃饭。”他指着萧湛道:“还有你,要是再胡言乱语,先打二十军棍,再罚去给将士们洗臭袜子。” 众将士哈哈大笑,萧湛却双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 回到懿王府后,萧澈就去了书房,挥笔写了一封信,便让人唤洛宁前来,吩咐道:“你将这封信送到崇安国国君的手中,听说崇安国王后病故,告诉他三公主已到及笄之年,他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求娶三公主,借此来向南朝示好。” 崇安国君已年过五十,三公主才年满十五岁,若是嫁给了崇安国君,洛宁听闻也不禁打了个寒战,看来那日李昭仪设计伤害清霜郡主,不但惹怒了长公主府,也踩了主子的底线,他们联合起来伤害清霜郡主,主子视清霜郡主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他们算计清霜郡主,无疑于在主子的心间上捅了一刀。 若非三公主是主子的皇妹,怕是定不会只嫁给崇安国国君那样简单吧! 不过这都是他们咎由自取,往日李昭仪坏事做尽,又对她的这一双儿女包庇纵容,他们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往日她在南宣帝身边吹枕头风,三公主自然不必如大公主那般远嫁和亲,可李昭仪被打入了冷宫,五皇子被贬锦州城,他们母子三人更是彻底失了君心,这位三公主也必定只剩下嫁给崇安国国君这一条选择了。 萧澈年幼丧母,又极其聪慧,又生的风姿绰约,他越是优秀,越是耀眼,他的那些兄弟姊妹对她就越是排挤陷害,他父王对他极其严格,非但不亲近,甚至可以说是待他极其冷漠。 故他对这些从小欺负他的兄弟姊妹也并无多少亲情可言,众多的兄弟姊妹当中,也只有嫁去北朝和亲的那位大公主拿他当弟弟看,年幼对他也颇为照顾,想必是因为这位大公主的生母出身低贱,她在宫里也同样受排挤的缘故,他们倒是比其他的兄弟姊妹亲近些,后来大公主嫁去了北朝,他便再不与任何人亲近,性子也变得越来越冷漠。 十岁那年,被萧湛推下水,被叶卿卿所救之后,便暗暗下定决心,只有身居高位,成为这天底下最强的人,才能摆脱被人欺负受人排挤陷害的艰难处境,才能保护自己最想要保护的人。 洛宁将书信交给了暗卫之后,见书房内仍然燃着灯,主子已经为了清霜郡主连续熬了两个晚上了,任凭他是那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 他去取了药来,再次回到书房,恭敬地提醒萧澈道:“殿下,属下替您上药吧?” 萧澈微微颔首,拿起他让人去京都最大的酒楼缀玉楼高价购得的烤鱼和鱼汤的秘方,一目十行,很快就已经牢记在心,相信他只要多加练习,他的厨艺定能超过赵澄明。 洛宁替萧澈清理了伤口,替他上了药,退下之前仍提醒道:“夜已深了,天气凉寒,殿下还是早些歇息吧!” 萧澈搁下手中的制作鱼汤的秘方,想起昨日在揽月宫中发生之事,又在心里将事情的细枝末节都细细地梳理了一遍,对洛宁道:“去查一查先前刺客入宫行刺一案。” 洛宁道:“殿下可是怀疑当日刺客入宫行刺陛下一案另有蹊跷?” 萧澈点了点头,还是他疏忽了,瑞王萧誉入京不久,刺客就借宁王府之名入宫行刺,虽然他父王登基只有两年,而拥护先太子的那些将领几乎是没有抵抗就尽数归顺了父王,由此可排除前太子党刺杀的可能,且叶将军在许州抵御北朝的大军,京都远在千里之外,他安插在北朝的探子也并未传来北朝皇帝派人暗中行刺的消息,而瑞王在此时进京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或许这原本就是瑞王设的一个局。 先安排死士进宫刺杀,再栽脏嫁祸到宁王的头上,再在父王面前推举他去青州查清刺杀一案,一则可除去宁王,讨得父王欢心,另外借自己之手除去宁王,让自己和长公主反目。 他不惜犯下欺君之罪也要救出宁王一家,此事能瞒萧誉一时,但以萧誉的才智和计谋,便不难猜出宁王一家或许并没有死,他虽没有证据,但他可利用父王多疑的性子只需将他的猜测告知父王,而自己今日再次顶撞了父王,已经惹怒了父王,父王想必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 可刺客行刺一案已经过去数月,且那些死士已经全都服毒自尽,若要查清此案又谈何容易。 他和瑞王的这场暗中较量只能勉强算是打了个平手,或者说因他昨夜出言顶撞父王,就已经落败了。 萧澈眸色一冷,“那块从刺客身上搜出的宁王府的令牌还在叶定远的手中。” 或许萧誉选择在那晚行动,便是一早就已经掌握了他的一举一动,知晓那日他因过敏症昏迷不醒,不能进宫,这才大胆布局。 那日行刺的刺客都是高手,叶定远身为禁军副统领保护圣驾,最后禁军活捉的那名死士,却还是服毒自尽,只搜到了这块令牌。 或可从这块令牌着手查一查。 洛宁领命退下,不久之后,从宫里传来了两道消息,一道是三日后南宣帝准备去骊山狩猎,命瑞王安排此次狩猎的一切事宜,另一道消息是大将军叶磊在赤霞谷大败北朝大军,北朝大军一万精锐全军覆灭。 果然今日之事后,父王已经打算重用萧誉了。 萧澈端起桌上的茶盏,盏中白色的水雾升腾,遮挡了他脸上的神情,不过这一世,他心中所愿唯有一个叶卿卿而已。 好在叶将军大捷,相信不久他就会班师凯旋了,南朝兵力不如北朝,南宣帝在战事上全仰仗叶大将军,前世叶将军父子战死沙场,但愿这一世那场悲剧不会再次发生。 萧澈虽从未上过战场,也并未领兵打仗,但他熟读兵书,也擅长谋划布局,也能对战场的形势分析一二,他拿出许州边境的地形图,看了那赤霞谷的地形之后,笑道:“还真是好消息啊,看来这场战争南朝已经胜了。” 叶卿卿也在流云阁拿出了地形图分析,指着地图上那状似葫芦口的赤霞谷,对二哥叶定远道:“父亲定是在此处设下埋伏,率兵偷袭,阻断了北朝后方进攻的大军,这场战场北朝已经失了战场的先机,士气大跌,若我是北朝领军的大将军,我一定会下令撤退,逃回北朝,” 叶定远也连忙拍手叫好,虽然他没有亲临战场去到前线杀敌,但他听叶卿卿绘声绘色的讲述,仿佛他就在战场上,一刀斩下了敌人的头颅,说不出的酣畅淋漓。 叶卿卿的脸上却流露出了些许担忧的神色,前世便是她奉旨嫁给萧澈之后,在那年的冬天,就传来了父兄战死沙场的消息。 只可惜上一世她什么都不肯学,仗着自己三脚猫的功夫横行霸道,作天作地,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萧澈的身上,从没有去关心过战场的局势。 不知这场战争的胜利对父兄而言,到底是祸还是福。 她再次想起了那日宁王舅舅离开时说过的话,叶将军功高震主,长公主府树大招风,怕是会招来君王的忌惮和猜忌。 不过这一世她并没有嫁给萧澈,说不定前世父兄战死的惨剧也不会发生,说不定只是她多虑了。 叶定远见叶卿卿好似有心思,又担心她还在因为李昭仪设计陷害一事,仍然闷闷不乐,便绞尽脑汁想让她开心起来,他捧茶轻抿了一口道:“妹妹,听说陛下准备在三日之后去骊山秋猎。” 果然,叶卿卿那琥珀色的眼眸骤然一亮,瞬间就来了兴致,问道:“真的?” 她本就是喜动不喜静的性子,闲暇时间,她最喜欢的事就是拉弓射箭,骑马打猎,而打猎最好的去处就是骊山的皇家猎场,那日丛林茂密,猎物应有尽有,南宣帝三年才去一次,封林养了三年的猎物,不知道有多肥美。 叶卿卿一想起那些健壮的猎物,隐藏在山林之间,等着被她一箭射中,再将那些新鲜的野物宰杀之后,放在火上烤,肉质细嫩,鲜美可口,她只觉热血翻涌,恨不得此刻就去。 “秋猎的名单确定了吗?有没有我的名字。” 叶定远神神秘秘的卖官司,“估计有吧!” 叶卿卿继续追问,“到底有还是没有?往年她是县主,自然是不够格去秋猎的,她每每去求母亲,死缠乱打,撒泼打滚,又让母亲找太子舅舅求情,让她走后门将她安排进了秋猎的名单,还被迫答应乖乖在家学习一个月的琴棋书画,母亲才答应让她去,今年她已经被陛下封为了郡主,按理来说,应该能入秋猎的名单了吧!” 叶定远不忍心让妹妹失望,笑道:“二哥看过那张名单,有妹妹的名字,听说今年是瑞王殿下安排的名单,当时二哥我也在场,他还特地问过陛下,将妹妹的名字加上去了。” 瑞王竟然几次三番的帮她,不过在没有弄清楚,他到底是诚心帮她还是别有所图之前,叶卿卿还是选择保持警惕,毕竟这位瑞王虽看上去和蔼可亲,也没有亲王的架子,但她总觉得那笑容之下,藏着让人看不透的秘密。 叶定远又冲叶卿卿神秘一笑,“那位邱小将军,卿卿可还记得?” “邱信?” 小厨房送来了夜宵,是一碗百合莲子羹,叶卿卿尝了一口,就放下了,想起了今晚萧澈亲手烤的鱼,心道:“那鱼不知是如何做的,味道真是太好了。” 回府后,她让小厨房也做了一道烤鱼,可味道却相比萧澈做的逊色了不少,她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叶卿卿轻叹了一声,可惜她已经决心不会嫁给萧澈,决定这辈子只嫁入寻常的富贵人家,做个富贵闲人。 叶定远见叶卿卿对着那碗百合莲子羹长吁短叹,好似有心思,便关切地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这碗羹不合胃口么?不合胃口咱们换一个。” 叶卿卿扯了扯嘴角,道:“方才二哥哥说邱信将军也会去狩猎场,那位邱将军倒是不错,不过妹妹对这位邱将军并无其他的心思,妹妹想再陪父亲和母亲几年,再说二哥哥也老大不了了,别只想着撮合妹妹,二哥哥也该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了。” 哪里有老大不小了?分明他今年才二十四岁,正当青春年少好不好!妹妹这话他可不爱听,能配得上他的女子可太少了,长相嘛,要像妹妹这般,貌似天仙。身量嘛,不可太矮,最好是如妹妹这般身量高挑。性格嘛,要乐观开朗,最重要的是能和他过上几招,又不可强过他。 放眼整个京都,他见过的女子中,能符合这样的标准的女子,还真是一个都没有。 大多是像董婉儿这般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的贵女,好似弱柳扶风的,关键是长像嘛,也就普普通通,在他的眼中还是妹妹最美,妹妹性格最好。 叶定远神神秘秘的凑倒叶卿卿的跟前,笑道:“可是妹妹心里仍然放不下懿王?二哥听说懿王因为妹妹之事顶撞了陛下,还被陛下砸伤了,他也算是对妹妹情深意重,不如妹妹就考虑考虑懿王,毕竟论相貌和才华,京都无人能及。” 叶定远也尝了他面前一口百合莲子羹,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吃啊,又道:“大不了再让懿王求一道赐婚的圣旨。” 叶卿卿轻笑一声道:“论他相貌和才华再好又有何用,到不如卿卿面前的这块梅子糕来的有用,至少这梅子糕好吃,吃了能让我心情好。” 叶定远大吃一惊,这还是他认识的叶卿卿吗?不知道那是谁说的,萧澈无论相貌和才华,京都无人能及,她这辈子非萧澈不嫁。 看来妹妹竟然是全忘了。 叶卿卿微微蹙眉道:“我不会嫁给懿王的。” ------------ 第四十六章 来者不善 二更天已过,叶卿卿打了个哈欠道:“时候不早了,二哥哥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明日二哥哥还要当值呢!” 叶定远起身,勾了勾叶卿卿的鼻尖,宠溺的笑道:“妹妹若是想要什么样的夫君,只管和二哥哥说,不论是去偷还是去抢,二哥哥都会想法子给妹妹弄来。” 叶卿卿:“……就不劳二哥哥费心了,二哥哥还是请回吧。” 叶定远前脚刚走,叶卿卿就已经开始为三日之后的秋猎做准备,骑射不能再落下了,这几日还得再抓紧时间再练练,若是让那些猎物从身边擦身而过,让那些到嘴边的美味飞走了,可就太可惜了。 若不是见外面已经天黑了,叶卿卿恨不得此刻就翻出被她扔在箱底的弓箭,好好在院中练一练。 她虚拉一弓,果然力量有些不够,速度也有些跟不上了。 她正坐在流云阁中苦思如何在短时间内争强力量和速度之时,府中的下人来报,说是董婉儿约她在缀玉楼一见。 董婉儿找她到底何事?难不成是为了白天之事而来。 叶卿卿轻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叹道:唉,她也是个痴心人啊。 叶卿卿换了身衣裙,她身穿粉缎绣金蝶长裙,金色披帛,一支雕刻成玉兰花的玉簪高绾长发,略施粉黛,显得娉婷婀娜,有一种淡雅而不加修饰的美。 她和丫鬟玉蝉一道出门,乘坐马车去了缀玉楼。 董婉儿早已在楼上的雅间等候多时,现下虽已入秋,夜间比白日略冷了一些,叶卿卿也只是将纱裙换下,换成了厚薄适中的粉缎长裙。 可董婉儿却已经身穿青缎薄夹袄,月白厚褶裙,手中捧着暖手炉,眼尾微微泛红,鼻尖和小巧的下巴处都染上了一抹红晕,她五官小巧清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那青缎夹袄的领口处,缀着一圈轻柔的雪狐毛,越发显得她那张巴掌小脸更加清秀小巧,脸色略显苍白,更觉楚楚可怜。 她捂着帕子咳嗽了数声,身后的贴身丫鬟入画在一旁劝道:“夜里凉寒,奴婢劝小姐不要出府,小姐不听,这下可好,咳疾又犯了,少不得回去又得再喝一碗苦药。” 董婉儿淡然一笑,语气温柔和缓,“今日有客人在,不可让清霜郡主看了笑话。”她拿帕子掖了掖因咳嗽泛红的眼角,对叶卿卿笑道:“清霜郡主,快别站着了,快请坐。” 她又对身后的入画道:“你且放宽心,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便是日日服药,也并未见好,你也不必过度忧心,我的身体终究还是老样子,不好也不坏罢了。” 入画听闻红了眼圈,滚下泪来。 董婉儿缓缓坐下,放下手中的暖手炉,亲自为叶卿卿倒了一盏茶,笑道:“郡主请用茶。” 叶卿卿微微颔首,捧茶轻抿,等董婉儿说出今日约她前来的目的。 董婉儿柔弱一笑,见叶卿卿气定神闲的捧茶轻抿,不由得心头一惊,清霜郡主竟比想象中更能沉得住气。 董婉儿轻咳一声,笑道:“今日我请清霜郡主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叶卿卿微微一怔,没想到董婉儿以退为进,将姿态摆的极低,比起咄咄逼人的质问,她的态度不可谓不诚恳。 她见董婉儿脸上带着病容,眼神却甚是坚定,叶卿卿浅笑一声道:“请董小姐说说看,到底是为了何事?” 董婉儿捧起了手中的茶盏,那盏中的茶水带来的暖意,让她顿觉一阵暖意。 “请郡主离开老师。” 她语气坚定不带一丝犹豫。 叶卿卿知她爱慕萧澈,却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了当地开口,看来这位养在深闺之中的丞相嫡女,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柔弱。 董婉儿放下手中的茶盏又道:“老师因郡主屡次受伤,婉儿很心痛,也很心疼老师,若是郡主能离开老师,老师就不会因为郡主而受伤。” 叶卿卿轻蹙眉头,不发一语。 董婉儿又接过了入画手中的暖炉,笑道:“我知道我如此说也并非全然为了老师,也有一些私心。老师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恩师,也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在郡主决定拒绝陛下的赐婚,就已经决心不会再嫁给老师,不是吗?” 她因说了这一长串的话,稍作停顿,帕子按住了胸口,极力控制自己想要咳嗽的冲动。 “既然郡主并不在乎老师,那自然会有在乎老师,视他如珍宝之人,老师因为郡主的缘故惹恼了陛下,在宫中已是处境艰难,宫中暗潮汹涌,老师不可再因为郡主失了君心。” 说出了这番话,董婉儿又捂着帕子,连连咳嗽不止,入画忙上前为她顺气,替她轻抚肩背。 叶卿卿看着董婉儿因剧烈的咳嗽渐红的脸色,心中竟然有些懊悔,虽董婉儿说的都是事实,萧澈确实因她受伤,董婉儿话中有话,亦有所指,只是为了让她放弃萧澈。 但她也知道夺嫡之争处处透着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萧澈一心只想登上九五之位,今日却为了她顶撞了今上,虽今上并未降罪,可她知道以萧澈的处境,往后想要争夺太子之位,会更加艰难。 可她竟不知为何,心中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袭来,她不是一直都盼着萧澈不再纠缠,盼着她能重新开始,这辈子嫁入寻常的富贵人家,做个富贵闲人吗?可当董婉儿提出让她离开萧澈,她为何竟然会有些难过,还会有些心痛。 丫鬟玉蝉见叶卿卿的脸色不太好,急忙为主子出头,“殿下分明喜欢的是我家小姐,董小姐为何让要我家小姐离开殿下,董小姐看起来柔柔弱弱,出生高门大户,可手段却让我这个奴婢都瞧不上,连奴婢都知道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去争取,暗地里耍心机,使手段,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殿下瞧不上董小姐,殿下只喜欢我家小姐一个!” 董婉儿脸色更加苍白,她紧紧蹙眉,捂着帕子一阵剧烈的咳嗽,玉蝉说的对,若非她爱而不得,老师又对她极为冷淡,她也不会放下自尊去求叶卿卿。 一旁的入画怒道:“你不过是一个下人,这里哪里轮的到你说话,我家小姐分明是心疼殿下,是你家小姐做了亏心事,做了伤害殿下之事,还不让人说。” 董婉儿厉声道:“别说了。” 她承认她今日的所作所为确然不够光明磊落,可为了萧澈,她并不后悔。 董婉儿苦笑一声道:“玉蝉说的没错,殿下确实心仪清霜郡主,但以殿下之才华,殿下文武双全且心怀抱负,若是能入主东宫,殿下身份尊贵,日后也绝不会只有郡主一个女人。” 这董婉儿果然厉害,句句都直中要害,她善于揣测人心,她说的这些都是叶卿卿在意却无法改变的实事,董婉儿的这句话无疑是在攻心。 便是这一世萧澈已经爱上了她,她又能有几分把握他能爱得长久,若是让她和前世一样,和那些女子争宠,分享同一个男人,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 她差点忘了,前世萧澈亦奉旨娶了董婉儿为侧妃,而她今日已经见识了董婉儿的厉害之处。 董婉儿说的话,叶卿卿又怎会不明白,前世萧澈不就是奉旨娶了她,也娶了那些大臣们的女儿,他若是要争夺帝位,总不能次次都抗旨不从吧。 她也不会天真的认为萧澈会为了她放弃皇位,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毕竟这一世的她不会像前世那般冲动莽撞,做事不计后果了,知道权衡利弊以后,选择最适合自己的。 董婉儿说的对,她要的萧澈根本就给不了。 可她也并非被人三言两语就让人拿捏的软柿子,董婉儿越是苦心算计,她便越是不想让她得逞。 叶卿卿冷笑一声道:“不过此事董小姐应该去找懿王,而不是来此找我,董小姐也知道我已经拒了陛下的赐婚,且这些都是我和懿王之间的事,我并不觉得这些事我应该告知董小姐,也并不觉得应该给董小姐一个承诺,或者达成某种交易。” 董婉儿听闻脸色越来越苍白,半响都沉默不语,她没有料到叶卿卿会如此聪慧,没想到她此番出师不利,竟然遇到了对手,可对手越是厉害,她就越不能自乱了阵脚。 叶卿卿似笑非笑地看着董婉儿,她看的出董婉儿正在强装镇定,她骤然起身道:“若我是董小姐,今夜就不该来此,要知道懿王殿下何其聪慧,若他知道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柔弱善良,知道董小姐平日里的那些乖巧顺从都是装出来的,他应该会很失望吧!” 董婉儿脸色一白,叶卿卿一下就戳到了她的软肋,她在乎自己在老师心里的形象,她只想让老师看到她永远纯洁善良的那一面。 她捂着帕子剧烈地咳嗽,忙于隐藏内心的情绪起伏,再次抬眼时,已是面红气喘,泪水涟涟,仍是那般惹人怜爱。 入画忙打开随身备着的琉璃瓶,将瓶中的一颗黑色的小药丸倒在雪白的丝帕之上,董婉儿服下药丸,入画急红了眼,劝道:“小姐千万要保重自个的身体啊!莫要动怒。” 入画替她顺了顺气,双目圆瞪,怒目看向叶卿卿。 叶卿卿闻到那药丸的幽香,不觉皱了皱眉头,这药丸的香味太熟悉了,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对董婉儿福了福身道:“夜已深,卿卿先行告退!还请董小姐保重身体。” 董婉儿脸色苍白,倒在入画的怀中,无力地点了点头。 入画在一旁劝道:“小姐何苦深夜去会那清霜郡主,还是保重自个的身子要紧,奴婢见那清霜郡主对懿王也存了那个心思了。” 董婉儿颔首道:“我知道。” 老师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她一定会想办法站在老师的身侧,只要叶卿卿不在了,那老师的身边就只剩下她了,她故意和乔雨薇学了几日插花,不过是她有意接近罢了,看着桌上琉璃瓶中的鲜花成束,花团紧簇,美则美矣,不过她还是最喜欢一支独秀。 走出了缀玉楼,玉蝉对叶卿卿拍手叫好,“方才真是痛快啊,小姐威武,小姐霸气!奴婢见那董婉儿的脸色啊,青一阵,白一阵,那叫一个难看。” 今夜星辰密布,却起了阵阵凉风,透着一股子寒凉之意,叶卿卿那琥珀色的眼眸也带着些许清冷。 她淡淡道:“董婉儿怕是没那么容易对付。 玉蝉却信心满满地鼓励叶卿卿,“我看好小姐,我觉得小姐比她聪明,也比她好看,就凭殿下只喜欢小姐这一点,董婉儿就望尘莫及。” 她说完又自说自话道:“亏奴婢以前还觉得董小姐温柔又善良,又才华出众,长相家世也好,好像就没有她不会的,可是身体却不好,奴婢都为她感到可惜,小姐是不知道,奴婢和小姐妹都想成为董婉儿那样的人,没想到她竟是心机如此深沉之人。” 叶卿卿:“……”这个没良心的,她是不是忘了是在谁的府里当差,领的是谁府里的月例银子。 玉蝉又道:“奴婢一定要告诉奴婢的那些小姐妹们,不可再崇拜董婉儿,她根本就不配,从今以后,奴婢改崇拜小姐,只有小姐才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 翌日,天一亮,萧澈就亲自登门,给叶卿卿带来了礼物。 叶卿卿昨晚睡的很晚,今日一早,就被萧澈扰了清梦,颇有些不高兴,她见萧澈手中的盒子,想起那些被她还回去的那些宝石,心想:“难不成她将那些礼物都还回去之后,他觉得面上无光,又将这些宝石又送了回来。” 叶卿卿头摇的好似拨浪鼓一般,对萧澈道:“殿下送的那些宝石太过于贵重,不过卿卿也并不差钱。” 她并不稀罕那些贵重的珠宝首饰。 提起那些黑历史,萧澈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双目微垂,“过去是孤不对,孤已经知道了卿卿不喜欢那些宝石和首饰。” 前世他对叶卿卿的敷衍和忽视,那些后果也全都报应在他的身上,他再不敢如此对叶卿卿了,过去犯的那些错,他只能想办法一件一件去弥补。 院中的荷花都谢了,这一池的残荷,不免让人觉得萧条又凄凉,兰香苑他种下的名贵的睡莲还能再开一季,什么时候卿卿能放下过往,与他一同去兰香苑赏莲。 萧澈柔声一笑道:“卿卿,你快打开看看。” 叶卿卿打开一看,惊喜的捧脸惊呼,这是一套骑装,昨日她就觉得好像缺了什么,萧澈却替她想到了,还送上了门来。 ------------ 第四十七章 思卿院 盒中是一套红色骑装,还有一双轻便小巧的鹿皮靴,那套红色骑装是萧澈亲自画了图样,让洛宁送去让京都最有名的安式成衣铺定做的。 不得不说萧澈的眼光确然不错,这套骑装简直就是按照叶卿卿的喜好定做的。 萧澈见叶卿卿心中欢喜,便勾了勾嘴角,笑道:“卿卿快去试试看。” 叶卿卿抱着衣裳爱不释手,这衣裳做工精致,又是她最喜爱的红色,且那衣裳的裙摆竟然用金线和银线绣出盏盏精致小巧的莲花,触感是既柔软又丝滑,她走到里屋迫不及待地换上了衣裙,旋转之间,那些小巧的莲花宛若盛开在水面的盏盏清新淡雅的睡莲。 这裙摆处所绣的莲花栩栩如生,又用金线和银线钩边,华美非常,一看便知做工精致且复杂,她用红色发带高束如缎般的青丝,换上了那双精致小巧的鹿皮靴,她大步走出了里屋,往那一站,已是美的让人移不开眼,倾城绝艳的容颜,眉眼间比平日多了几分英气。 那衣裳像是为她量身打造一般,上半身是交领的设计,外缀一圈雪白色短绒毛,听说骊山都是深山密林,且多陡峭险峻的山峰,虽说此时才刚入秋,那山巅上冰雪覆盖,山巅和山脚下,仿佛两重天,骊山比京都要冷得多,萧澈竟然连这一点都想到了。 可他又如何知道她的尺寸,做出了这套像为她量身定做的衣裳来。 萧澈猜到了她的心思,便对她比了个环在腰间的手势。 叶卿卿身量高挑,因自小习武的缘故,纤腰不盈一握,而该有肉的地方却饱满而高耸,相貌无双,身材也是绝佳。 叶卿卿顿时脸一红,脸上带着薄怒,原来他竟是用了那样的法子,还竟让他拿捏的分毫都不差。 萧澈眯眼一笑道:“孤送的礼物,卿卿可喜欢?” 叶卿卿笑着点了点头,眼中却含着笑意道:“卿卿不会白白就收人礼物,这是三百两银票,当是卿卿从殿下手里买了。” 昨夜她什么都想到了,这次去骊山她打算带两个箱笼,可唯独漏了置办一身轻便又好看的骑装,既然萧澈送来的衣裳甚合她心意,她本就不是那扭捏之人,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坦坦荡荡地接受。 萧澈睨了一眼桌上的银票,笑道:“好,成交。” 这身衣裳远不止三百两,那些绣莲花的金线和银线都是纯金和纯银的丝线,且安氏成衣铺为了制成合他心意的衣裳,今日送到他手中的是第三套,前两套都没能入萧澈的眼。 叶卿卿收了礼物,冲萧澈甜美一笑道:“想必殿下还有其他的事要忙,恕卿卿有事不能相送。就不留殿下在府中用晚饭了。” 这是收了礼物就要赶人的意思了。 叶卿卿急于为秋猎作准备,便是打算这几日都闭门不出,勤奋刻苦的练习骑马射箭。 萧澈也不恼,不缓不慢道:“孤新得了几匹好马,都是上好的良驹,是从西域进贡的千里马,若是卿卿喜欢,孤可带卿卿去挑一匹。” 叶卿卿双眸一亮,若是有一匹快马,那秋猎之时定当如有神助,她又如何不心动。 叶卿卿豪爽地将六百两银票拍在萧澈的面前,“一言为定,我买殿下马厩里最好的那一匹。” 叶卿卿善骑射,最喜欢的便是骑马,更是喜欢驯马,想当初她爹的部下献上来的千里马,为了驯服那匹马,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 萧澈知道她正在为秋猎作准备,笑着道:“只是需得卿卿自己去挑,还要看看卿卿有没有慧眼识珠玉的本事,孤也是昨日才收到了这些骏马,卿卿后日去秋猎,便让卿卿先挑吧。” 叶卿卿双眸弯成了月牙,笑道:“好!到时候殿下可别心疼。” 那些上等马大都是战马,大多被送到了军营和皇家马场,那些西域的良马更是重金难寻,她又岂能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那些西域良马养在懿王府近郊的别院,叶卿卿换上了骑装和萧澈一同策马,穿过长宁街,前往懿王府的近郊别院。 乔雨薇和董婉儿才从安氏成衣铺走了出来,董婉儿看着并肩骑在马上的两人,她脸色一变,紧紧地拽着手中的绣帕,一旁的乔雨薇指着叶卿卿那件红色骑装,道:“好精致好看的衣裳。” 她前几日在安氏成衣铺见过这套旗装,当时她一眼就相中了,虽然她并不会骑射,但耐不住这衣裳好看,想穿着在小姐妹面前炫耀一番,可她清楚的记得那日店老板说衣裳是不卖的。 既然不卖,那为何又到了叶卿卿的手上? 这衣裳的款式确然是新颖,做工却是极精致的,她忙叫来店家,指着叶卿卿身上的那套衣裳问道:“那件衣裳可是前几日挂在你店里你说不卖的那件衣裳?那现在为何会穿在了她的身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见店老板支支吾吾,又继续逼问道:“难不成来安氏成衣铺的客人,你们还分了三六九等不成!告诉你,她叶卿卿买得起,我乔雨薇也不会少你一分一毫!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店老板只得不停的道歉,急忙摆了摆手道:“乔小姐好眼力,这件衣裳确然三日前就挂在小店,可那件衣裳却并不是小店里的衣裳,而是懿王殿下送来了图样,备好了丝线,小店只是将图样做成了成衣,今日一早就由小的亲自送到了懿王殿下的府上。” “你是说这是懿王殿下定下的衣裳?” 店老板看那马上的身姿,那绝色的容貌,由衷的赞美道,“难怪殿下如此看重这件衣裳,原来是赠给心上人的。” 他这个小店何其荣幸能有懿王这样的贵客光顾,他看着美人远去的背影道:“因懿王殿下极看中这件衣裳,小的共做了三套,殿下挑中的那一套也前后改了数次,他才满意,不过懿王殿下的眼光确实万一挑一,这样的绝色美人,唯有这身华美的衣裳才能配得上。” 不过这样的美人,这样出色的容貌,便是披个麻袋想必那也是美的。 董婉儿听闻脸色越来越苍白,眼圈红红的,眼中含着的泪水眼见着就要滚落下来,乔雨薇见到董婉儿的神情,立刻喝止店老板,“那根本就不是懿王殿下的心上人,叶卿卿她也配做懿王殿下的心上人?瞎了你的狗眼!” 店老板在一旁唯唯诺诺的道歉,往后他还要靠着这些挥金如土的贵女买他店里的衣裳,姑且做生意之人,最注重和气生财,她说不是那便不是吧,他也懒得和她争。 不过那骑在马上的女子容貌与懿王是极为登对的,且懿王看她的眼神又是如此温柔,任谁看了都会觉得那女子是懿王的心上人吧。 乔雨薇见一旁的董婉儿备受打击,黯然神伤,便来安慰她道:“婉儿姐姐别难过,只是一件衣裳而已,放眼整个京都难道还没有比这件更名贵更好看的衣裳?那件骑装也不过是普普通通,妹妹觉得其实也并没有很好看,再说婉儿姐姐也并不喜欢骑射,想必也并不喜欢骑装吧?” 董婉儿的眼神骤然一冷,乔雨薇赶紧闭了嘴,难道她说错什么了吗?董婉儿从小就是个病秧子,以她的身子骨肯定也不能骑马。 没有人知道董婉儿比任何人都渴望骑马,渴望与萧澈策马同行,可她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根本就受不得在马上颠簸,更不能策马纵情驰骋。 有一日,她像往常一样去懿王府向萧澈请教作画,萧澈中途有事离开了一会,她见一旁的宽口瓷瓶中插着一幅画作,便偷偷拿出来展开一看,那是一幅未完成的画作,画中身穿红衣的女子,骑在马背上,纵情驰骋,而画像中的女子却没有画五官,董婉儿一眼便知那画中的女子并不是她,因为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这画像中的女子一般,骑马纵情驰骋。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老师心中有了别人,她回去之后她便按照老师的那幅画像又画了一幅,也就是那日她去南阳候府赏花宴带去的那一幅画,当她那日见到清霜郡主之时,便已经确定老师那画像中的女子画的正是叶卿卿。 那画像中的女子虽没有画五官,但她的身形和气质和画像中的女子一般无二。 成衣店前来挑衣裳的贵女听闻是懿王殿下亲手画的图样,一窝蜂的挤到店老板的跟前,她们便缠着老板道:“店老板,我定一件湖蓝色的。” “我要黄色的。” “我要十件清霜郡主身上一模一样红色的。” 店老板被缠的没有办法,唯有深感抱歉的一一回道:“各位小姐,对不住了,这件衣裳是本店的孤品,殿下说了小店只能做一件,绝不可对外卖!” “那图样呢!我花一千金买了!”一个身形浑圆的女挤进了人群中。 当她们见到叶卿卿策马而过,更觉郡主英姿飒爽,美似画中仙,原来懿王喜欢的是这般恣意鲜活的女子,果然只有郡主才配的上懿王那谪仙风姿,那些贵女们全都发出了由衷的赞美之言。 董婉儿几乎是仓皇逃回了丞相府。 …… 叶卿卿和萧澈策马出了城,来到了懿王府别院,这原本是南宣帝赏的一座前朝亲王的府邸,后来萧澈将这座别院稍加修缮,这座别院中有东南西北四座院落,分别为念卿,忆卿,思卿和慕卿。 叶卿卿刚踏进懿王府的这座别院,见到那东院匾额上大书念卿二字时,脸不由得一红,低下了头,又想着或许是她想多了,“念卿”二字虽然有一个卿字,那个“卿”字未必就是指的是她自己,或许只是她想多了。 萧澈察觉叶卿卿微红的脸,也并不遮掩,他带叶卿卿前来,并不只是为了挑马那样简单,笑道:“正是卿卿想的那个意思。” 叶卿卿脸色飞红一片,嘴上却极力掩饰,“卿卿什么都没想,是殿下误会了,卿卿只是觉得这字苍劲有力,气势磅礴,根本就没在意那匾额之上到底写了什么!” 萧澈柔声一笑,他也并不拆穿,笑道:“是吗?难得听到卿卿对孤的字如此欣赏。” 院中满院的木芙蓉已经系数盛开,硕大的花朵层层叠叠地在枝头舒展容颜,叶卿卿素爱莲花,自然也甚是喜欢这些木芙蓉。 她不觉被眼前的花开并蒂的木芙蓉吸引,只见一对五彩斑斓的彩蝶栖息在花朵上,顿感缠绵缱绻之意?一阵风袭来,偌大的花朵在枝头轻颤,真是美不胜收。 萧澈又道:“卿卿喜欢这些木芙蓉花吗?” 叶卿卿点了点头。 一眼望过去好像身处花的海洋里。 萧澈难得见到叶卿卿面上露出欢喜满意的神情,他也因叶卿卿的欢喜而欢喜。 这片木芙蓉是他重生之后,让人从江南挑选了名贵的品种,种在别院中,他苦苦等来了那场赐婚,便想着日后和叶卿卿成婚后,他便做个闲散王爷,每日就和她在别院中赏花,作画,骑马,打猎。 只要叶卿卿喜欢的事,他都愿意陪她去做,累了便可歇在慕卿院,那里有一处温泉水,可以去泡泡温泉,缓解白日的疲累。 萧澈指着另外几处院落道:“那孤再带卿卿去思卿院,慕卿院和忆卿院转转吧?” 他神情地注视着叶卿卿,那薄唇一张一合,说出这几个字时,叶卿卿的一颗心便不受控制的一阵狂跳,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和萧澈保持距离,而在这一刻又再一次动摇了。 她如何不知这是何意,萧澈只需缓缓说出这些院落的名字,就像是在深情的告白。 萧澈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眉眼含笑,眼中全都是道不尽的温柔深情,叶卿卿如何能抵挡的住。 萧澈缓缓靠近,抬手抚上叶卿卿乌黑的发稍,叶卿卿不由得蹙了蹙眉,待要躲开。 “别动,卿卿头上落了花瓣。” 叶卿卿就乖乖地一动不动,任由他靠近,取下了那片花瓣,可也因他的靠近,叶卿卿的脸色越来越红,身上的骑装的领口处缀有细细的绒毛,秋日凉爽,可叶卿卿只觉脸似火烧,手心也热的直冒汗,那雪白纤长的脖劲处,也热的微微泛粉。 叶卿卿清咳一声道:“时辰不早了,殿下还是带卿卿去挑马吧!” 萧澈微微颌首。 为何她会感觉如此热,她抬手往怀中扇了扇,萧澈又问道:“卿卿这是怎么了?” 叶卿卿强装镇定,轻抿樱唇,笑道:“无事,只是卿卿觉得有点热!” ------------ 第四十八章 美人出浴图 叶卿卿不觉加快了脚步,她是一刻都呆不下去,说不定她又会因为萧澈的某个举动,让已经平静的心再次泛起涟漪,便思忖着她还是挑了马赶紧走。 马场在后院,需穿过半座院落,途径一大片莲花池,再穿过一座木桥。 这片莲花池中的莲花也是和兰香苑中同样名贵的莲花品种,叶卿卿看着眼前这无穷的碧色的莲叶和盏盏盛开的莲花,暗暗称奇,这个季节睡莲已经悉数开败,而这里的莲花,每一朵都饱满欲滴,宛若出绽。 叶卿卿不觉停下了脚步去观赏成片盛开的睡莲,又见清澈见底的池水中养着红鲤,那红鲤欢快地摆着尾,有几尾跃出了水面,溅起晶莹的水珠,那些水珠溅落在莲花瓣上,鱼戏莲叶间,说不出的灵动和鲜活,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萧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鱼食,递给叶卿卿道:“孤知晓卿卿爱莲,便让人种下了这一池莲花。” 其实不只是此处,兰香苑中也有这样的一片莲池,池水中盏盏莲花怒放,这些睡莲可开两季,这种莲花的品种很是稀罕,他跑遍了整个江南,也只寻到了少许。 叶卿卿接过萧澈手中的鱼食,随手洒在莲池之中,见鱼儿都争相来抢,这里确然不失为赏莲泛舟的绝佳之地。阵阵莲花的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不得不承认萧澈的品味还真不错,但她想起昨晚董婉儿说的话,轻叹了一口气,若非前世的那些令人痛苦的过往,若非萧澈出身皇族,若非他日后会身居高位,若非他妻妾成群,单凭他这张俊美的容颜,都足以让她沉沦,可惜这些都是无法改变的实事。 萧澈见叶卿卿原本还欢天喜地,突然间神色黯然,蹙起柳眉,知她是想起了往事,便倚在那桥上的木雕花栏杆上,面对着叶卿卿,柔声笑道:“卿卿,何苦让过去那些不愉快的往事苦苦折磨自己,卿卿可尝试着重新开始,也试着给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一个和他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轻轻握住叶卿卿的手,用深情的眼神看着她,那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叶卿卿深深蹙眉的绝色容颜。 叶卿卿一把抽出了双手,冷笑一声道:“你叫我如何能忘,那些噩梦紧紧地追着我不放,片刻都不让我喘息,殿下说的轻巧,殿下不是卿卿,自然不知卿卿经历过什么,又有什么资格来劝卿卿放下!” 萧澈微蹙剑眉,隐去了眼中的笑意,苦笑一声,心道:“我又如何不知。” 只是他不想见到叶卿卿如此痛苦,不想让她深陷沉溺于痛苦之中,再难以走出去。 叶卿卿因愤怒和痛苦双目通红,她也想放下,也想要忘掉这些折磨她记忆,可是她根本就忘不掉,就像她无论有多努力,都忘不掉萧澈。 看到她这般痛苦的神情,萧澈的心也跟着一阵阵抽痛,她所经历的所有的痛苦大都是拜他所赐。 是他前世没有保护好叶卿卿,让她经历那些多痛苦和折磨,此刻他想抱着她,亲吻她,安抚她,告诉她,他错了,他很后悔,每时每刻都在后悔,而这一世他已经受到了惩罚,已经让他尝尽了爱而不得的种种折磨。 叶卿卿轻叹一声道:“罢了,去马场吧,卿卿今日只是来挑马的,不想谈其他。” 萧澈点了点头,他也不想逼叶卿卿,总有一天她定能看到,他这一世只想和她在一起的决心。 落日西斜,叶卿卿的周身拢在一层金色的余晖中,绽出淡淡的柔和的光芒,萧澈一想起她那般落寞和痛苦的神情,心痛如绞,他大步跟了上去。 叶卿卿也觉得萧澈说的对,若是她一直走不出过去,放不下过往,又如何能够重新开始。 萧澈指着前方的马场道:“到了。” 马场里有十多匹骏马,皆是西域进贡的良马,比京都西郊的那些马场里的马更高大也更威风,这些骏马的品质都能赶上军营里的战马,小时候叶卿卿会走路时,便常常被父亲抱着骑马,父亲叶磊祖辈都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叶卿卿的识马之术也都是叶磊教的。 叶卿卿双眸一亮,指着一匹通体枣红色的骏马道:“就是它了!” 那马体型高大,通体呈漂亮的枣红色,周身泛出柔和细腻的光泽,毛发呈红棕色,油油亮亮的,一看便知是匹难得一见的千里马。 萧澈皱了皱眉头,洛宁怎么办事如此粗心大意,这匹马是一匹并未驯服的野马。 “卿卿还是换一匹吧!这匹马并不适合卿卿。” 叶卿卿冷笑一声道:“殿下莫非想要反悔了不成,难不成殿下也看中了这匹马?不过此马是卿卿先看中的,卿卿就要这匹,六百两不够,卿卿可以再加。” 在她心中他就是这般小心眼的人吗?他简直快要被气笑了,他睨了一眼叶卿卿道:“这是一匹并未驯服的野马,野马桀骜难驯,并不适合卿卿。” 那马被拴在马厩之中,才片刻功夫已经不耐烦地摇头摆尾地想要挣脱缰绳,那匹马高高地扬起了前蹄,烦躁不安的阵阵嘶鸣声传来。 萧澈蹙眉道:“此马恐比一般的烈马更加桀骜难驯,便是皇家马场的驯马官估计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将它驯服。” 叶卿卿大步上前去牵马,冲萧澈浅浅一笑道:“不试一试又怎会知道,我叶卿卿从来都不是轻易放弃之人。” 萧澈一瞬间的错愕,他已经许久未见叶卿卿如此自信而骄傲的神色,前世她说爱他,非他不嫁时,就是这般不容置否的神色。 前世叶卿卿确然是爱了他一生,只是重生这一世,她对他弃若敝履,再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 他怔了一瞬,只见叶卿卿已经翻身上马,那马立刻变得烦躁不安,极力扭动着身子,要将叶卿卿从马背上甩下来。 叶卿卿显然对驯马也有些经验,她紧紧攥住缰绳不放,俯身靠在马背上,双腿紧紧地夹住马腹,眼神坚定,丝毫不为所动。 那马安静了片刻,却突然扬起了前腿,甩开蹄子,一阵狂奔。 萧澈也吓得惊呼一声,“卿卿,小心。” 他也立刻解下另一匹黑马的缰绳,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叶卿卿没想到一匹马竟然也如此狡诈,被它突然扭身一甩,险些当场从马背上摔了上来,这马速度极快,若是被它甩下来,定会摔的浑身都是伤。 偏偏此刻天公也不作美,晴天里一声闷雷,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雨越下雨大,就好似有人端着一盆水,将她从头到脚浇得湿透,暴雨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眯着眼看不清前路,那马本就是一匹难得的千里马,它卯足了力量狂奔,叶卿卿只能紧紧地握住缰绳不放,暴雨将她浇得头晕脑胀,马蹄下溅起了数道丈高的水花,她紧紧地握住了缰绳,一刻都不敢松开。 可那驯马场四周都是高大的院墙,马围着偌大的驯马场乱跑,却怎么都跑不出去,便越发地烦躁不安,只是不停的乱踢乱动,想将叶卿卿甩下来。 叶卿卿只觉握住缰绳的双手又痛又麻,那马癫狂不安,她只觉头晕脑涨,腹中不停的犯恶心。 萧澈追在叶卿卿的身后,焦急难安,他急忙呼喊道:“卿卿小心,卿卿别松手!” 他扬起手中的马鞭抽在马背上,身下的黑色骏马痛得惊呼一声,加速狂奔,终于让他赶上了。 他奋不顾身的纵身一跃,跃到了那匹枣红色的马背上,双臂抱着叶卿卿,从马背上滚了下去,叶卿卿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除了双手被缰绳勒出了几道红印子之外,身体毫发无伤,在滚落的那一瞬,她也被萧澈护在了胸口,他一只手臂环着她,另一只手护在她的脑后。 萧澈的后背重重地摔了下去,却深情焦急地问叶卿卿道:“卿卿,你没事吧?” 叶卿卿狼狈地起身,见萧澈手背上已留下了数道擦伤,方才他是用整个后背去承担了叶卿卿身体的重量,手上伤的如此之重,那后背上的伤又会如何? 叶卿卿又气又恼,但更多的是担心他不顾一切来救她,根本就不顾自身的安危,“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萧澈笑着摇了摇头,见叶卿卿那红红的眼尾,满脸担忧的神色,笑道:“我没事,我只是怕卿卿会受伤。” 叶卿卿鼻头一酸,眼泪混杂着雨水从白皙的脸上滑下。 萧澈缓缓起身道:“你看,我没事,真的!” 叶卿卿一哭,他便会心疼不已。 只是后背那密密麻麻的疼痛袭来,腿也痛得直发抖,萧澈还是强忍着疼痛,他不想让卿卿自责,不过这些痛比起前世失去叶卿卿心里的痛,根本就不算什么。 叶卿卿赌气地转身就走,又去而复返,对萧澈道:“我不信,你背上肯定受伤了?对不对?” 从马背上摔下来,她摔在了他的身上,说他没有受伤,叫她如何能信。 萧澈一把搂住了叶卿卿,叶卿卿急忙想要挣脱,萧澈却抬手抚上了她的发丝,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道:“卿卿别动,真的很疼。” 叶卿卿一把推开他,萧澈却险些摔在地上,“我都已经这样了,卿卿难道还不解气吗?” 叶卿卿忙去搀他,睨了他一眼道:“谁让你不说实话!那是你活该!” 萧澈扯了扯嘴角,笑道:“卿卿说什么都是对的,那是孤活该。” 叶卿卿搀着他来到了慕卿院外,见到那题字牌匾上慕卿那两个大字时,叶卿卿心里道了句肉麻,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外面下着暴雨,雨水打在院中那些梧桐叶上,半分都没有要停的意思,他们身上都被雨水淋湿透,又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身上的衣裳都被弄脏了,急需沐浴了换身干净整洁的衣裳。 萧澈平日里并会不宿在这别院之中,便是在懿王府也都是亲力亲为,无需婢女贴身伺候,且府中的大多事他都是吩咐洛宁去做,故偌大的别院之中没有一个伺候的婢女,显然今日萧澈为了和叶卿卿独处,他已经将洛宁支开。 好在这处院落中有一汪温泉,叶卿卿将萧澈搀到了温泉池边,话还没说出口,已是满脸通红,清咳一声道:“殿下能自己脱衣服吧?” 她说完之后,立刻就后悔了,她到底说了什么虎狼之词,脸红得好似火烧,连带耳根处都红得好似滴血。 萧澈见她满脸娇羞,一脸通红,便忍不住想逗一逗她,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越发欢喜地笑道:“若是卿卿想替我脱,孤也是不会拒绝的。” 叶卿卿急忙转过身去,萧澈早已宽衣解带,入了温泉池。 叶卿卿听闻温泉池中传来了水声,脸却更红了。 她用低似蚊吟的声音道:“我去外面等,殿下有事唤我。” 却听那水中有动静,只见萧澈起身,将她一把拽进了温泉池中,叶卿卿被他骤然拉下水,怒道:“萧澈,你在干什么!” 萧澈笑道:“温泉有舒缓疲劳的功效,卿卿也下来一起泡一泡。” 萧澈已褪去了外袍,只穿一件里衣,叶卿卿见萧澈胸口那一片春光乍泄,赶紧捂上眼,涨红了脸道:“你快将衣裳穿好!” 萧澈笑着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方才那一动,他感觉背上的伤口已经裂开,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里衣。 但他背靠在温泉池边上,没敢让叶卿卿看到。 叶卿卿见没了动静,又担心萧澈,怕他有危险,便缓缓睁开眼一看,只见萧澈靠在池边,微阖双眼,似在休息。 隐约可见打湿的里衣透出的紧实的肌肉线条,萧澈感受到叶卿卿的目光,缓缓睁开眼,叶卿卿便快速将视线移开。 萧澈似笑非笑道:“孤好看吗?卿卿若是想看便大大方方的看。” 叶卿卿脸一红道:“无聊,谁想看了。” 叶卿卿方才被暴雨淋湿,又在马上颠了许久,身上又酸又痛,此刻在温泉池中一泡,果然身上的酸痛都缓解了不少,她也微微阖上双眼,游到离萧澈渐远的位置,也微微闭上眼睛。 温泉的两旁种植了合欢树,粉色的合欢花落在温泉池中,落在叶卿卿如缎般的青丝上,因泡在温泉池中,那宛若白瓷般的肌肤上拢上了一层好看的粉色。 长长的双睫垂下,好像一对轻盈的蝶儿,温泉池上氤氲着丝丝水汽,长长的双睫也是湿漉漉的,一截青丝浸泡在水中,宛若一幅美人出浴图。 萧澈浑身涌上了一股热流,他缓缓游到叶卿卿的身侧,情不自禁地吻在那宛若春樱的双唇上。 叶卿卿骤然睁眼,怒目瞪着萧澈,正待抬起双手,却被萧澈放握着,抵在了温泉池边,再次吻了上去。 “萧澈,你这个混蛋,你占我便宜。” ------------ 第四十九章 被咬了一口 萧澈再次轻啄在叶卿卿的唇上,那饱满若春樱的唇被吻过之后,更加鲜红欲滴,叶卿卿脸上带着薄嗔,更是臊得满脸通红,倒是有一种欲拒还迎的妩媚风流。 直到她双眸湿润了,眸中氤氲着一层水雾,两串晶莹泪珠滑落,峨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萧澈的心也跟着紧紧的揪着,柔声道:“方才卿卿实在是太美了,孤实在是没忍住,是孤太心急了,对不起。” 方才他恨不得将叶卿卿揉进他得身体里,少女香甜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残留在唇边,他也在辛苦的忍耐着,他发现在面对叶卿卿时,有些事根本就不受他的控制。 叶卿卿对他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吻她,但他感受到了叶卿卿在抗拒,感受她正在流泪,今日是他太过于心急了。萧澈靠在温泉池边,平复自己身体的燥热和狂跳的心。 方才他也很紧张,紧张得心怦怦直跳。 叶卿卿此刻已是千般情绪涌上心头,方才萧澈吻上来得时候,她脑子里甚是有一瞬是空白的,甚至还有一丝渴望,她也不知道她为何会流泪,为何会心痛。 叶卿卿冷笑一声道:“殿下不惜羞辱我来羞辱殿下自己吗?殿下知卿卿的心里并没有殿下,这个吻在卿卿看来,只当是被咬了一口。” 萧澈眼中的热情都冷却了,那冰冷的眼神刺痛了他的心,他的一颗心好似被撕裂了,“卿卿,我一个字都不信。” 叶卿卿缓缓起身,冷冷道:“随便你,只不过那都是事实,殿下以为卿卿为何要拒婚?又为何要迫不及待地去南阳候府的赏花宴,可惜赵世子的手段实在是不高明,不然……” 萧澈眸色一冷,不然就嫁给他了,是吗? 叶卿卿缓缓靠近,抬手轻抬萧澈的下颌,似笑非笑道:“不过殿下也就这相貌能让卿卿多看一眼。” 叶卿卿见萧澈面沉似水,心中不觉涌上一种报复的快感。 她的举动更像是萧澈被调戏了,萧澈却抬手握住了叶卿卿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似笑非笑道:“是吗?那孤应当庆幸孤长得还算能入卿卿的眼。” 叶卿卿感受到那怦怦直跳的心跳声,一把缩回了手,莹白的肌肤又红又烫,萧澈在靠近,叶卿卿却不停的后退,退到了温泉池边,退无可退之时,萧澈缓缓道:“不如再让孤咬一口试试看。” 他却并没有吻在叶卿卿的唇上,却低头看向叶卿卿,她身上那件骑装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玲珑的身材曲线,萧澈却起身道:“孤去给卿卿拿一套衣裳来。” 叶卿卿懊恼地用双手捂住胸口,长吁一口气,方才她说的话萧澈信了几分? 她又摇了摇头,懊恼的想,大概是一个字都不会信吧。 萧澈回到里屋换了身衣裳,又拿起一套崭新的衣裳回到了温泉池,放在温泉池边道:“孤这里并没有女子穿的衣裳,不过这身衣袍是全新的,孤并没有穿过,卿卿要不将就一下?” 萧澈说完便体贴地退了出去,叶卿卿换上了萧澈的衣裳,月白的锦袍上用金线绣着云纹,锦袍之上无一丝褶皱。 萧澈比叶卿卿高出了不少,虽他身形挺拔,没有一丝赘肉,可那件衣袍还是大了不少,她将衣袖卷了好几层才能勉强地将双手伸出来,萧澈见叶卿卿懊恼的神色,微微一笑,男子束腰的玉带最是复杂,叶卿卿摆弄了半天却仍是没能系在她的纤腰上。 可若是不系玉带,那锦袍便长长的垂在地上,于行走都不便,萧澈见她急得额上渗出了汗珠子,笑道:“要不,孤来帮卿卿一把?” 叶卿卿一脸防备地往后退了一步,满脸惕地望向他。 这种神情是将他当成了色中饿鬼? 叶卿卿睨了萧澈一眼,决定放弃了,道:“这玉带不系也无妨。” 萧澈淡淡一笑道:“随卿卿喜欢。” 可叶卿卿才往前走了一步,便一脚踩在了宽大的下摆处,就向前摔出去。 萧澈伸手将她接住,她稳稳的落在萧澈的怀中,她才不至于摔倒。萧澈勾了勾唇角,满是戏谑地看着叶卿卿红得发烫的脸色道:“卿卿就是这般急不可耐地对孤投怀送抱吗?” 叶卿卿刚准备推开他,却被萧澈打横抱起,叶卿卿吓得花容失色,勾住了萧澈的脖颈,“萧澈,你放我下来!” 萧澈那漆黑若点漆的眼眸看了过来,叶卿卿却满脸通红低下了头。萧澈眼中的笑意越浓,柔声道:“卿卿,别动。” 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叶卿卿见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薄唇紧紧的抿着,便知晓他伤的不轻,她便不敢再动了,只是低着声音道:“请殿下放卿卿下来。” 萧澈点了点头,柔声道:“很快就好。” 萧澈将她抱进了里屋,放在金丝楠木雕花罗汉床上,宠溺一笑道:“还是让孤来吧!” 叶卿卿这才乖乖地将手中的玉带递给萧澈。 叶卿卿僵直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萧澈慢慢靠近,双手环在她的腰间,将束腰的玉带系在了她的腰间,只是她的腰太过于纤细,玉带也只能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这身衣袍也能勉强穿在了叶卿卿身上,无行走无碍了。 萧澈见叶卿卿直着身子,紧张得一动也不动,笑道:“好了。” 叶卿卿这才松了一口气。 总觉得萧澈离她如此之近,她还穿着萧澈的衣裳,头发也是湿漉漉的垂在身后,这样近距离的相处,甚至还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她甚至感觉自己的心不受控制的一阵狂跳,好似小鹿乱撞。 她见萧澈的喉结动了动,她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紧张得连说话都结巴了,“那个……方才谢谢殿下,那个……殿下渴吗?” 萧澈看着她的脸一点一点的变红,他觉得今日的叶卿卿美极了,她穿着他的衣服,躺在他的床上,那属于少女清甜的香味萦绕在鼻尖,令他情不自禁,他点了点头道:“是有些渴……” 叶卿卿慌忙起身去倒茶。 好在这房中的茶水还是热的,叶卿卿端着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平复自己有些乱的心绪。不管她下了多大的决心,可见到萧澈之后,萧澈总有办法,让她心中筑起的高墙,瞬间崩塌。 方才抱着叶卿卿进来,他后背的伤口再次裂开,感觉后背湿漉漉的,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 后背和双腿处一阵阵疼痛袭来,萧澈强忍着疼痛,笑道:“时辰不早了,孤让刘管家准备马车,送卿卿回去。那套骑装也让人洗干净了再送去长公主府。” 叶卿卿乖巧的点了点头。 他又抬手去拿一块净脸的帕子,递给叶卿卿道:“卿卿快将头发擦擦,当心着凉。” 叶卿卿接过帕子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见萧澈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便起身对萧澈道:“殿下的伤势是不是很严重?” 萧澈勾了勾嘴角,笑道:“卿卿可是在关心我?卿卿放心,我伤的并不重。” 叶卿卿却不信,方才他抱着她的时候,叶卿卿甚至感觉到他步伐有些虚浮,双腿甚至都有些颤抖。 “我不信,你快让我看看。” 手上的伤都如此严重,何况是后背和腿上的伤。 她从马背上摔下的时候,摔在了萧澈的身上,萧澈用整个后背承载了她的重量,萧澈越是如此说,她便越是觉得萧澈是在瞒着她。 萧澈柔声笑道:“孤真的没事。”萧澈甚至忍着痛走了几步,只是他不敢让叶卿卿看他的后背。怕她看到了那些伤口,会难过,会自责。 叶卿卿蹙眉道:“若是殿下不想让卿卿担心,就不要再想着瞒我,只有查看了殿下的伤势,卿卿才能安心地离开。” 萧澈拗不过,只好将衣袍半退至腰间,叶卿卿一眼便见到了胸口处那道醒目的疤痕,萧澈的肌肤莹白如玉,那道疤痕便格外的显眼。 这道疤痕便是那日在青州她刺了他一剑,留下的伤疤,那一剑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仍是伤的极重,仍是留下了很深的一道疤痕。 叶卿卿眼圈一红,那一剑他定是很痛吧。 叶卿卿再看向后背之上,整片后背已是又青又紫,还红肿了一大片,另外还有几处擦伤,伤口处渗出了血珠子,叶卿卿捂住了嘴,眼泪一涌而出,他为了救她,竟然伤的如此之重。 她抬手轻抚在那红肿的肌肤上,她因长年习武,手上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萧澈只觉后背处有些痛,有些痒痒的,身体都为之轻颤,他带着动情之后,略微有些沙哑的嗓音道:“卿卿,孤真的没事。” 叶卿卿抬手拭去眼泪。 萧澈见叶卿卿蹙紧的眉头,满脸担忧的神色,安慰道:“早就不疼了,孤自小习武,这点小伤对孤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卿卿别担心。” 叶卿卿不忍再看了,小声道了句:“为什么?” 她怎会看不出萧澈是拿命在护着她,她又如何会看不出萧澈对她的感情,有时候她也在想,这一世的萧澈与前世可谓是千差万别,可她前世被伤怕了,一朝被蛇咬,她也不敢再信他了。 萧澈却云淡风轻道:“卿卿是女子,身上自然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伤痕,我只怕今日没能护着卿卿,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 叶卿卿鼻头一酸,掉下了几颗金豆子,萧澈欲将衣袍穿上,劝慰道:“还是别吓到卿卿了,孤回府让人处理一下便无碍了。” 他神色淡然,云淡风轻,就好像那些伤根本就不在他的身上。 叶卿卿又道:“这里有药吗?伤口不上药的话,怕是会更严重的,说不定还会被感染……” 这话有些不吉利,叶卿卿说了一半就咽了回去了。 萧澈笑道:“屋里有药。” 叶卿卿拿了药替他上药,那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到萧澈的背上,又麻又痒,萧澈只觉心尖都为之一颤,想要握住那双宛若玉葱的双手。 看来叶卿卿是他一辈子都难逃的劫难了。 叶卿卿又道:“虽然已经上过药了,可殿下还是请太医来瞧一瞧,就怕伤到了筋骨。” 想当初她就是摔伤了腿,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才痊愈的。 萧澈颔首道:“好,孤都听卿卿的。” 刘管家见门大开着,便进来禀告,却见懿王赤着上身,清霜郡主的手指竟然抚上懿王的后背,而懿王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深情,刘管家连忙低下头,双目微垂,跪在地上,叩头请罪,“殿下,奴才该死,奴才只是来回禀殿下,马车已经备好。” 萧澈抬了抬手,脸上带着被打扰后不悦的神色。 刘管家连忙躬身退了出去,叶卿卿也惊的将手缩了回去。 她只是在上药,并不是刘管家想的那样,她要不要去解释一下,可若是穿成这样出去会更加让人误会吧! 萧澈对叶卿卿温柔一笑道:“卿卿,天色已晚,卿卿早些回府休息,卿卿放心,孤让人送卿卿回去,不会让人察觉的。” 待叶卿卿离开后,萧澈才卷起裤腿,只见双膝之上的伤口已是鲜红一片,伤口处渗出的鲜血紧紧地黏在裤腿上,萧澈只能忍痛将那些布料撕碎,才在伤口上撒上了药粉,好在今日叶卿卿并没有受伤。 他对刘管家吩咐道:“去唤洛宁来!” 洛宁跟了他这么久,怎会办事如此粗心大意,看来是他平日里对他的这个随从太过于宽容了。 洛宁听说了今日别院驯马场一事,一进门便见萧澈动了怒,跪在地上请罪,“都怪属下疏忽,属下今日一早就已经清点过驯马场的马,可根本就没有见到那匹棕红色的千里马!请殿下治罪!” 果然他猜的不错,那马确然有古怪。 今日这马狂躁不安,疯狂的扭动着身躯,像是有人对这匹马动了手脚,看来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将手伸到了懿王府中,想必这人原本是冲着他来的,只是恰巧被叶卿卿撞到了,还险些遇到了危险。 萧澈眸色一冷,对洛宁道:“今日的确是你的失职,你自己去领十板子,去查这马到底是从何处而来,通过何人之手安插到孤的别院之中,另外将别院中的下人都查一遍。” 萧澈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下,洛宁看见了主子手上的伤口道:“连累殿下受伤,属下该死!” 萧澈摆了摆手道:“已经上过药了,你且退下吧!” …… 叶卿卿鬼鬼祟祟地从西侧门回到了长公主府,她这身衣袍甚是打眼,若是让她母亲撞见,定会将她叫到朝曦堂问话,虽然今日之事,是因她从马上摔了下来,萧澈救了她一命,可她却穿着萧澈的衣裳,今日之事也着实有些曲折,也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叶卿卿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突然从门后面闪出一道黑影,笑道:“妹妹深夜才归,还如此鬼鬼祟祟,到底去了哪里?还不快对二哥如实交代。” 叶卿卿被叶定远吓了一跳,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他这个憨憨,叫得这么大声,是生怕她母亲听不到吗? ------------ 第五十章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叶卿卿身上穿着男子的锦袍,叶定远吃惊地张大了嘴,他妹妹实在是胆大,不仅深夜才归,而且还穿着男子的衣袍,那及腰长发披散在身后,略有些凌乱,还真让人浮想联翩。 叶定远焦急万分道:“妹妹可是被人欺负了?二哥哥去找那个混账算账去。” 他妹妹如此乖巧懂事,一定是被人强怕的,叶定远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与人打架。 叶卿卿神神秘秘地凑到叶定远的耳边,悄声道:“二哥哥别冲动,咱们回流云阁再说。” 兄妹二人轻手轻脚地回到了流云阁,叶定远急忙关上了门,又将窗子都尽数关上,神色焦急地悄声问道:“妹妹说的对,此事事关重大,的确不可声张,妹妹你快说,他到底是谁!” 叶卿卿淡定地饮了一口茶道:“这衣裳是我问懿王殿下借的,二哥哥可信?” 叶定远果断地摇了摇头,表示不信,懿王好歹是当今六皇子,怎会连一件女子的衣裳都买不起,非得让妹妹借他的衣裳穿,说出来谁信呢,不对,到底妹妹为什么要借他衣裳,她自己的衣裳又去了哪里? 不过,若是懿王也没关系,反正在他看来,她这个妹妹就是嘴硬心软,其实她心里根本就放不下懿王,而他也看的出,懿王对他这个妹妹也是极为重视,当初圣上赐婚,妹妹嫁过去岂不是皆大欢喜,又何必像今日这般偷偷摸摸。 不过他觉得倒是懿王被妹妹吃得死死的,此事十有八九是妹妹还没答应他。 既然是萧澈,那便没什么可担心的,叶定远也很淡定的捧茶在嘴边抿了一口,一脸的老气横秋道:“二哥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爱玩,妹妹也到了适婚之龄,成婚之前发生了那种事,也没什么,只是你与懿王的婚事还应早些定下来为好,这样母亲和二哥我也不用再为了你的婚事操心了,也省得有人在背后偷偷议论。” 叶卿卿听闻激动得将口中的茶水都喷了出来,她睨了叶定远一眼,叹道:“二哥哥这脑子里整日里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哪有做哥哥的会说出这种破坏妹妹名声的话,妹妹和懿王是清清白白的,请二哥哥慎言。” 清清白白的你脸红什么! 叶卿卿见叶定远一脸的怀疑,又道:“是真的!” “妹妹当真和懿王什么都没发生?” 叶卿卿点了点头,甚至还从叶定远的脸上瞧出了些许失落的神色,笑道:“怕是要让二哥哥失望了。” 叶定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这身衣裳可真让人浮想联翩呢!萧澈竟然无动于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还真是奇了。 叶卿卿对叶定远勾了勾手指,叶定远凑到她的耳边,叶卿卿将今日之事都告知了叶定远,当然只是将她从马背上摔下来,被萧澈所救,弄脏了衣裳之事如实告知,剩下的却一个字都没提。 叶定远点了点头道:“懿王确然是仗义,他竟然为了妹妹,甘愿充当肉盾,的确令人敬佩,我说妹妹,你就没有感动到痛哭流涕,以身相许吗?” 叶卿卿扶额叹道:“并没有。” 不过懿王舍身相救,确然让她很感动。 她甚至觉得自家亲哥哥是不是早就被懿王收买了,不然为何都帮着懿王说话,不过她了解她这个兄长,他是个实打实的只看脸,只愿意和长的好看之人成为朋友。 叶卿卿并不想搭理他,神色微凝道:“我觉得今日那匹马有些古怪,我骑在马上,觉得那马像是受了惊,很是不安,倒像是有人给马下了药。” 董婉儿说的没错,夺嫡之争并未停,舒王被废,前往锦州,在今上已成年的皇子中,只剩下骊王萧锦、瑞王萧誉还有萧澈,今日懿王府别院惊马之事,到底是瑞王还是骊王所为呢? 看来此人早已经掌握了懿王府的一举一动,并在萧澈的府中安插了人手,会不会是和在青州城懿王府中安插眼线的是同一个人呢? 叶定远问道:“妹妹心中可是有了猜测?” 叶卿卿摇了摇头,到底是谁她还不能确定,但不管那个人是谁,他定会还有下一步动作,她对叶定远道:“骊山狩猎,二哥哥定要一切小心。” 叶定远是禁军的副统领,负责保护陛下和众皇子的安危。 若是有人要在狩猎时动手,那禁军定要做好十足的准备。 叶定远拍了拍胸脯道:“妹妹放心吧,皇家猎场定叫你二哥我围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 叶卿卿点头笑道:“时辰不早了,二哥哥快回房歇息吧!” 有人要对萧澈下手,如果她是那个人,定不会放弃骊山狩猎这么好的时机。 骊山狩猎,人多混杂,若是有人暗中动手,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心头大患。 叶卿卿预感有大事要发生。 …… 两日后,南宣帝带着一众后宫妃嫔,三个已成年的皇子,文武大臣还有不少皇亲贵戚浩浩荡荡的启程出发去骊山。 果然萧澈说话算话,昨夜便让人送来了一匹黑色骏马和那套骑装,那马虽然比不上那匹棕红色的千里马,但一眼就能看得出这是匹难得一见的良马。 叶卿卿命下人将箱笼装进马车,带了两三个下人,和贴身丫鬟玉蝉,下人负责牵马,她自己和玉蝉则乘坐另一辆马车,跟在队伍之后,去往骊山。 骊山此去几千里,需整整两日的车程才能到达皇家猎场。 叶卿卿靠在马车壁上养精蓄锐,为两日后的狩猎做准备。 董婉儿也在此时狩猎队伍之中,没想到这个平日里闭门不出的病弱千金,竟然会远赴骊山狩猎,比去骊山路途遥远,马车颠簸不说,以她的身子骨,怕是会吃不消,叶卿卿倒是小看了她为了萧澈的决心。 此刻董婉儿正虚弱地靠在马车壁,经过半日的颠簸,小脸已经变得惨白若纸,她咳得满脸通红,丫鬟入画在一旁替她轻抚肩背,满脸担忧道:“小姐何苦要受这个罪,骊山路远不说,那里又湿又疼,小姐的身体怕是会受不住。” 一路颠簸不说,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她知道小姐是为了懿王,可也不能这般不要命了,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 董婉儿服下了一颗药丸,长喘一口气,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这次去骊山的机会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她为此去求了瑞王,好不容易又说服了她爹,她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叶卿卿将萧澈夺了去。 瑞王萧誉策马向前,行到马车旁,将手中的一碗热粥和热饼子递了进来,对马车内的董婉儿道:“婉儿,此去骊山大概还有两日的路程,待先用些热粥和饼子,若是什么都不吃,婉儿的身体也吃不消,孤也难以向丞相大人交代。” 董婉儿让入画接过那碗粥和饼子,这一路上颠簸的厉害,她又从未出过远门,只觉被马车颠的头晕脑涨,一阵阵犯恶心,什么也吃不下。 她挑起车帘,对萧誉温柔一笑道:“多谢殿下。” 她又往后一望,见到那黑色骏马之上那道熟悉的身影,她只觉心驰神往,红了脸,才低头放下车帘。 萧誉自然也注意到了董婉儿脸上的神情,他知道董婉儿求他去骊山,是为了萧澈,他却并不恼,仍是柔声道:“若是婉儿需要什么,只管和孤说,孤让人去准备。” 董婉儿也闭目靠在马车壁上,笑道:“多谢殿下了,婉儿什么都不缺。” 她知道萧誉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娶她,得到丞相府的支持,萧誉这个人心思深沉,连她也看不透,若非是为了萧澈,她连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是不愿的。 好在萧誉也并没有逼迫她,倒是她爹董相提过几次他们的婚事,虽然被她拒绝了,但她知道若是瑞王当上了太子,那她爹一定会想方设法逼着她嫁给瑞王。 不知为何,方才那匆匆一瞥,她竟觉得懿王的脸色有些不对,略苍白了些。 只是这一路上人实在是太多了,她得寻个机会和萧澈单独见面。 叶卿卿的马车与董婉儿的马车中间只隔了一辆,她方才见到了萧誉对董婉儿送粥,便明白了那日晚上董婉儿为何会迫不及待来求她,怕是董相府意在和瑞王结亲,董婉儿不想嫁给瑞王,才会如此迫不及待来求她吧。 她今日又强忍着病痛,跟去了骊山,她对萧澈可真是情深意重啊。 她睨了骑在马上的萧澈一眼,萧澈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回眸一笑,叶卿卿急忙打下了车帘。 掩饰自己已经红的发烫的脸。 玉蝉在一旁问道:“小姐,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可是着凉了?” 玉蝉那一惊一乍的声音落在萧澈的耳中,萧澈勾起了嘴角,眼中的笑意越浓。 只听见马车中女子轻柔的声音道:“玉蝉,你小点声。我没事,许是方才风有些大,这才冻红了脸。” “那小姐再披上这件披风?” 叶卿卿点了点头,仍靠在马车内休息。 暮色降临,南宣帝下令就地扎营休息,禁军人数众多,很快就搭好了毡帐,众人便选择在此处歇息一晚,待明日天一亮再继续启程。 南宣帝命人生了火,深秋季节,更深露重,越靠近骊山,便越觉刺骨的凉意逼人,董婉儿抱膝坐在火堆旁,入画端了一碗热粥来,递到董婉儿的手中,董婉儿却端着粥起身,朝萧澈走去。 她走到萧澈的面前,柔声道:“老师用些粥吧!” 萧澈的目光却落在不远处叶卿卿的身上,叶卿卿正站在一棵高大的柿子树下,树上挂着个个宛若红色小灯笼的柿子。 因是赶路,也只能用一些饼子和干粮,叶卿卿胃口不好,那些饼子和白粥她根本就不想吃,一下马车便想法子去弄点吃的,可是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见董婉儿端着一碗粥送去给萧澈,她皱了皱眉头,四处张望,终于让她找到了这棵柿子树。 这些饱满似红灯笼的柿子,看起来就很好吃吧。 她便快速的四下张望,正准备卷起衣袖就爬上树去摘柿子。 突然一颗红彤彤的柿子从她头顶上砸了过来,好在她身形敏捷,及时躲开,柿子滚落在草地里。 方才捏在萧澈指尖的碎石子飞了出去,打落了枝头最大的那个柿子。 叶卿卿抬眼瞪了瞪萧澈,萧澈却冲她一笑。 那笑刺痛了董婉儿,老师从未对她这样笑过。 董婉儿抿紧嘴唇,又唤了声,“殿下。” 萧澈道:“孤已经用过了,婉儿自己吃吧!” 他知道叶卿卿吃不惯那些硬邦邦的饼子,便想着亲手下厨给她露一手。 董婉儿垂着眼眸,有些失落,若是这碗粥是叶卿卿端来的,他还会拒绝吗? 夜里风凉,透着一股凛冽的寒意,董婉儿只觉那股凉意已经渗透了她的内心,她抱臂打了个寒战,好冷啊! 可是萧澈的目光一直都在叶卿卿身上,见她捡起了硬柿子时懊恼的神色,薄唇微微勾起。 叶卿卿将手中的柿子懊恼地扔给玉蝉道:“这么硬能吃吗?” 玉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吃过的柿子都是又大又软的,这么硬的柿子,也不知道会不会硌牙。 叶卿卿笑道:“那你尝尝。” 玉蝉拿起柿子咬了一口,叶卿卿满脸期待地望着她道:“味道如何?” 玉蝉紧皱眉头,将那硬邦邦的柿子吐了出来,撇嘴道:“真难吃,好涩啊,这是奴婢吃过的最难吃的柿子。” 真遗憾!这已是她能找到的这附近唯一可以吃的东西,竟然还如此难吃,叶卿卿愁眉苦脸的想。 萧澈正待走过去,见董婉儿仍端着那碗热粥,一只手臂抱住她自己,冷的直打颤,便道:“别站在此处了,小心着凉,婉儿早些回帐中歇息。” 虽萧澈说的是关心她的话,那话却不带一丝温度,只会让她觉得更冷。只会让她觉得他根本就不想和她多呆一刻。 她看得出萧澈今日心情很好,但却并不是因为她,只是因为站在柿子树下神色懊恼的叶卿卿。 入画见董婉儿半响都没回来,便拿着准备好的白狐毛披风来寻她。 只见董婉儿仍端着那碗粥,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脸色苍白,很是难看。 入画心疼道:“小姐。” 董婉儿只觉有些头晕,苍白的脸色摇摇欲坠,入画赶紧去搀她,关切道:“小姐,你怎么了?” 萧澈这才注意道董婉儿苍白的脸色,关切道:“婉儿,你觉得怎么样?可是哪里觉得不舒服?” 董婉儿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殿下,婉儿先行告退。” 入画扶着董婉儿颤抖的身体,心疼道:“小姐……” 董婉儿颤抖着声音道:“为什么老师只能看到叶卿卿?” ------------ 第五十一章 只为一个人烤鱼 董婉儿将手中早已凉透的粥递到入画的手中,吩咐道:“去把这碗粥倒掉。” “可是小姐什么都没吃啊!奴婢这就去热一热,小姐再用一点?” 董婉儿气的满脸通红,边咳边道:“我让你倒掉。” 她只觉得这碗粥无时无刻都在嘲笑她,嘲笑她满腔热情竟然只能换来萧澈的冷眼相待,而她对萧澈的心意,对他的关心,只要有叶卿卿在,萧澈根本就看不到。 入画见董婉儿突然发怒,不觉愣在原地,董婉儿平日里从未对她过一句重话,也最是替别人着想,从未像今日这般疾言厉色,她看向柿子树下的懿王和清霜郡主,想着小姐定是因为清霜郡主的缘故,心情不好,才会生气的。 倒是董婉儿因为方才的失态,慌忙掩饰道:“我只是没有胃口,有些吃不下,你扶我进去休息吧。” 也难怪小姐吃不下,这白粥本就寡淡无味,何况小姐本就病着,肯定没有胃口。 董婉儿回到帐中,翻开了医书,拿起一枚香袋,对入画吩咐道:“你将此物送去给瑞王,这是驱蚊的香袋,只说是感谢他白天的那碗粥和热饼子。” 虽说已经入了秋,可在这荒山野岭中难免会有蚊虫,有了这驱蚊的香袋,便可确保一夜安眠。 董婉儿颇懂药理,用绸布制成了香袋,那些香袋既小巧又方便携带,她在香袋中添加了几味安神的香草,果然入画送过去之后,瑞王便亲自前来讨要,他将董婉儿送去的香袋献给了父王,再为每个毡帐各要了一枚香袋。 南宣帝对董婉儿此举赞不绝口,并赏赐了她一对翡翠玉镯。 瑞王也送来了谢礼,董婉儿都一一收下了,借口身体不适,早早就睡下了。 瑞王派人为随行男子的毡帐都送去了香袋,董婉儿也派入画为随行的女眷送去了香袋。 入画送了香袋返回帐中,董婉儿急忙问道:“香袋全都送出去了吗?” 入画点了点头,小姐特地叮嘱过,每个人都要送到,小姐可真心善,就连清霜郡主帐中的香袋都准备了,说是她帐中的香袋也不能落下,最后香袋不够,还是小姐将自己的香袋让了出去。 入画小声嘀咕道:“小姐真是太心善了,这香袋本就有限,小姐肌肤娇嫩,若是被蚊虫咬上一口,可有的难受呢!真搞不懂,小姐为何要送给清霜郡主。” 董婉儿柔声道:“方才陛下送镯子的时候,倒是见你很快就收了,若是因为我与郡主有嫌隙,又单单不送给她,倒是显得我小心眼了。” 入画笑道:“还是小姐思虑周全,那奴婢看着些,莫让那些蚊虫咬到了小姐。” 董婉儿点了点头,阖上双眼躺下,笑道:“你也早些睡吧。” 入画将帐中的灯吹灭了,早早地睡下。 叶卿卿无奈地看了看树上红彤彤的柿子,叹道:“可惜了,好看是好看,却不好吃。” 又对玉蝉道:“走吧!” 却听背后有人道:“郡主有所不知,只需将这些柿子摘下,将其用旧衣裳捂上一晚,待这些柿子变软之后,就可以吃了。这些柿子其实早就已经熟透了,一定很好吃的。 叶卿卿回头一看,惊喜道:“邱小将军。” 邱信面色一红,一张略显稚嫩的脸上,未语面先红,这邱将军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比同龄人稍显稚嫩,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少年将军拱手道:“见过清霜郡主。” 叶卿卿也福了福身道:“邱将军好久不见!我便按照邱将军说的法子,再给这些柿子一次机会。” 邱将军笑道:“在下愿为替郡主代劳。” 方才他见到叶卿卿卷起衣袖,便知她准备爬树去摘那些柿子,不过爬树这种事又怎能让金枝玉叶的郡主去,这种事该是他这个粗人去才是。 叶卿卿莞尔一笑道:“那便劳烦邱将军了。” 邱将军刚准备爬树去摘柿子,只听得身后有个冷冷的声音道:“又何须爬树才能摘到这些柿子。” 叶卿卿微微蹙眉,邱信见来的人是懿王,连忙跪地行叩拜大礼,“末将参见懿王殿下。” 萧澈抬了抬手,挑眉睨了叶卿卿一眼,她对别人笑靥如花,偏偏对他就横眉瞪眼,是否会显得对他有些刻意针对了? 萧澈大手一挥,示意邱将军退下。 邱信虽然不舍得走,但懿王的命令他也不敢违背,他回到了自己的帐中,为自己倒了满满一碗酒,叶定远也抱着酒瓶来寻他,见他愁眉苦脸的猛灌了一大口,便调侃道:“还是不是好兄弟了?喝酒竟然不喊我?” 邱信盯着叶定远那细长的眉眼道:“我和郡主是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把叶卿卿藏在心里十几年,虽他也知道凭他的身份,根本就配不上身份尊贵的郡主,可是他总是忍不住不去想,一想就更加无法自拔。 他看向帐外的夜空,今夜星辰晦暗,那些闪烁的星子,离他是那样的遥远。 他想要抬手去碰那些星子,它们仿佛触手可得,却又远在天边,就像美人近在眼前,他却连找机会和她说一句话都难。 叶定远本不忍打击他,可与其让他沉溺于虚无的幻想中无可自拔,还不如及时点醒他,毕竟长痛不如短痛,妹妹心里怕是根本就放不下懿王,这小子是半点机会都没有。 叶定远点了点头道:“喝酒,心情不好就喝酒,喝完这杯,再去睡一觉,没有什么事是一顿酒无法解决的。” 邱信被口中的烈酒辣的直掉眼泪,他猛灌了几口,便倒在了桌上。 叶定远摇了摇头道:“真是造孽啊,谁让你的对手是懿王呢?让我在你和懿王之间选择妹夫,我也肯定选他啊。” 叶定远又摇了摇头,叹道:“没办法,谁让我们三兄妹从小就只和好看的人做朋友。懿王那张脸,任谁看了不心动?单凭这张脸,你就已经输了,所以啊,你根本就没有机会。”若不是邱信憨厚老实,每次他请假都帮他代班,他大概也不会和邱信成为好友。 叶卿卿还是舍不得树上的柿子,毕竟明日在路上还得啃那些难吃的饼子和干粮,若是真的如邱将军所说,待到那些柿子变软了之后,又甜又香,还是很诱人的。 萧澈笑道:“需要孤帮你吗?” 不必,她正要扬起手中的鞭子,一鞭子抽在树梢上,反正那些柿子硬,掉在地上也摔不碎。 萧澈阻拦道:“这棵柿子树来年还能再结柿子,若是卿卿这几鞭子抽下去,怕是这棵树……” 叶卿卿笑道:“殿下说的在理,那殿下来?” 叶卿卿抱臂站在一旁,又对玉蝉使了使眼色,玉蝉躲在叶卿卿的身后。 只见萧澈手中的碎石子弹向半空,三颗偌大的柿子就掉了下来,玉蝉一边捡柿子,一面奉承讨好萧澈道:“殿下可真厉害!” 叶卿卿却嗤笑一声道:“也就一般,四颗石子,只打落了三个柿子,殿下也并不是百发百中。” 话还没落音,只见顶端最大的那个柿子,在枝头晃荡了一下,也应声落地,叶卿卿头一偏,才没有砸在她的头上。 玉蝉在一旁拍手叫好,立马拆台,“殿下百发百中,真是太厉害了。” 萧澈抿嘴一笑,冲叶卿卿道:“如何?” 叶卿卿点了点头道:“还好!” 确实不错,要知道萧澈的骑射可是一流,后日的狩猎,他定能拔得头筹,此次秋猎收获最多的应该就是他了吧。 萧澈又提醒道:“柿子性寒,不可多吃,秋日容易引发腹泻,四个已经足够了。” 萧澈又关切的问道:“卿卿还没用饭吧,孤带你去尝尝孤的手艺。” 叶卿卿嘴上正待要拒绝,可肚子却饿的咕咕直叫唤,却听玉蝉在一旁拍手叫好,“小姐,真是太好了!小姐已经饿了半日了。” 叶卿卿的那句“我还不是很饿”还没说出口,就被玉蝉无情的拆穿。 叶卿卿瞪了玉蝉一眼,低声道:“让你说话了吗?” 萧澈又慢悠悠的飘出了一句:“有烤鱼,还有烤野味。” 玉蝉被瞪,只觉心中委屈道:“小姐不是抱怨说长公主府小厨房做的烤鱼难吃,还不及殿下做的万分之一吗?殿下都已经主动为小姐烤鱼,奴婢见小姐今日也并未用任何吃食,奴婢这是担心小姐饿坏了。” 萧澈笑道:“哦?看来卿卿一直惦记着孤做的烤鱼?” 叶卿卿脸一红,急忙否认,“谁惦记了,只是碰巧殿下那日做的也还行,也不晓得是不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也说不定只是她那天碰巧觉得饿了,又碰巧觉得他做的还可以,言外之意是他那是歪打正着,但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回做的都好吃。 萧澈柔声笑道:“那便请卿卿试目以待。” 叶卿卿和玉蝉跟在萧澈的身后,她见玉蝉一脸兴奋又期待的神情,睨了玉蝉一眼道:“我看就是你自己想吃。” 萧澈早已经吩咐洛宁和手下其他的随从去前面的溪水里捉了新鲜的鱼儿来,这会子功夫,他们已经杀了鱼,清洗干净后,便用细竹签串起来,萧澈亲自放在火上烤,洛宁不知从哪里抓来了一只野兔,也和那些鱼一起烤。 今日烤鱼,萧澈可是信心满满,烤鱼的方法可是萧澈花重金请来的庖人写下的烤鱼的秘方,他有自信比那日的烤鱼更加美味。 果然,玉蝉蹲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等着火上的烤鱼,咽了咽口水道:“好香啊!一看就很好吃。” 叶卿卿在一旁提醒道:“注意形象,你是我的贴身丫鬟,不可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这般好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有你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记得擦一擦。” 玉蝉凑到叶卿卿的耳边悄声道:“奴婢遵命,只是方才奴婢听到小姐的肚子叫的有些大声。” 叶卿卿:“……真的很大声吗?不过你可以当做没听到。” 萧澈薄唇缓缓勾起,拿起已经烤好的鱼递到了叶卿卿的手里道:“尝尝看。” 叶卿卿觉得不能在他面前丢脸,便咬了一小口,也太好吃了吧! 玉蝉难过的想,难不成殿下的烤鱼只有小姐有份吗? 果然只听懿王对洛宁吩咐道:“你去将剩下的鱼烤一下,给他们分一分,只是孤面前的这些不要动,这只兔子也让孤来烤,你的手艺孤不放心。” 玉蝉心想:果然她是不配吃殿下烤的鱼,不过她见小姐吃的开心,她也跟着开心,又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她指着洛宁正在烤的鱼道:“那条已经糊了。” 洛宁手忙脚乱的将剩下的鱼都翻了过来,只一会,鱼尾处便开始冒烟,他用求救的眼神看向主子,只见主子温柔地将一只烤好的兔子腿递给叶卿卿道:“再尝点兔子肉吧!” 主子根本就没空看他一眼。 叶卿卿也顾不得形象,大口大口的吃肉,这些烤肉真好吃啊,见萧澈并不吃,只看着她吃,她脸色一红,问道:“殿下怎么不吃?” 萧澈便极自然的拿起被叶卿卿啃了半截,只剩下个鱼尾,正待要送到了嘴边,叶卿卿急忙道:“这条我吃过的,你换一条。” 萧澈笑道:“无碍的,卿卿并不是外人,如今身逢乱世,百姓尚且食不裹腹,不能浪费了。” 他亲眼见到青州水患的饥民,他们数着米粒下锅,最后等着朝廷的救灾粮食下发之时,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叶卿卿听闻,即便已经吃的很撑了,仍是将手中的兔子腿啃干净了,萧澈心怀仁德,心系百姓,若是他能继承大统,实属当今天下之幸事,也可救天下百姓于水火。 她前世要求萧澈守着她一个人,格局实在是太小了些,或许萧澈他本就属于天下百姓的。 叶卿卿小声道:“若是殿下能成为太子,成为皇帝,实乃天下百姓之幸。” 萧澈捧茶轻抿一口,笑道:“我此生所愿唯有卿卿一人而已。” 叶卿卿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萧澈口中说出来,前世她渴望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惜黄梁梦碎之后,落下个凄惨的结果,重生之后,她再也不敢奢望,如今她更觉大梦初醒,心里只觉很不真实。 她一把拧在自己的腿上,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这都是真的,萧澈他说此生他所愿唯有一个她而已。 萧澈见她满脸的不可置信,便又道:“这下卿卿可是信了孤对卿卿的心意?” 只听一声尖叫声传来,玉蝉指着那烤的焦黑的鱼道:“啊!又糊了!你到底会不会烤啊!” 洛宁连连道歉:“对不起,玉蝉姑娘,在下也是第一次烤鱼。” ------------ 第五十二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玉蝉一路上不停的抱怨,说是方才那些鱼全都被洛宁烤焦了,还有不少被烤成了黑炭,根本就不能吃,叶卿卿颇为同情地看了玉蝉一眼,她心情很好,方才萧澈烤的鱼真是不错,笑道:“看来洛侍卫并不擅长厨艺?” 玉蝉撇了撇嘴道:“何止是不擅长,那些鱼外面都被烤焦了,里面还是生的,又腥又难吃,不过懿王对小姐可真好啊!都只做给小姐吃。” 懿王烤的那些鱼,一看就知道色香味俱全,人长得那么好看,武艺又高强,贵为亲王,还只对小姐一个人好,厨艺也好,好像就没有懿王殿下不擅长的事。 玉蝉偷偷拿眼觑叶卿卿,只见她脸上挂着红云,眼眸亮若星子,玉蝉在心中暗想,小姐的美貌无人能及,也只有小姐和懿王才可相配,小姐那沉醉的神情,定也是在思念懿王吧,如此一想玉蝉也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叶卿卿抬头看天,想起方才懿王说过的话,此生唯愿她一人而已,不由得脸红的发烫,心跳加快,捧着有些发烫的脸,道:“快回去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玉蝉虽不知今夜小姐和懿王吃了烤鱼,还发生了什么,但她觉得她提起懿王,小姐好像不似往常那般抗拒了。 都说抓住一个人的心,要先抓住那个人的胃,看来此话说的甚是在理。 后半夜起了薄雾,火堆也已经慢慢燃尽了,漆黑的天幕之上已无一颗星子,一声尖叫声响彻整个山谷,那带着颤抖的声音道:“小姐……有蛇。” 此刻天色未亮,叶卿卿连忙去点灯,发现帐中有好几条花白相间的毒蛇,它们吐着长长的信子,有一条蛇快要爬到了玉蝉的脚上,还有几条已经爬到了床上的被褥之上。 叶卿卿一把掀开被褥,将那些毒蛇甩开。 玉蝉吓得脸色苍白,一动也不敢动,一开口连舌头都在打颤,“小姐……它朝奴婢爬过来了……” 玉蝉那惨白的脸色,就快要吓晕过去了。 叶卿卿握紧手中的长鞭,神色异常冷静道:“别怕,别动。” 她扬起手中的长鞭,对着那条毒蛇的七寸甩了过去,那条蛇痛得扭动了身躯,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留下了几道血印子,连忙逃走。 玉蝉吓得大声尖叫,跌坐在地上,不停的颤抖。 突然,玉蝉指着叶卿卿的背后道:“小姐小心,小姐身后也有蛇。” 叶卿卿快速转身对着脚边的毒蛇抽去,那蛇被鞭子弹开,她便去腰间摸那把随身带着的匕首,这才想起来那把她随身带着的匕首已经被她送给了懿王。 这时候鞭子不如匕首好用,片刻功夫,地上又多了十多条毒蛇,它们爬的极快,就快要没有站的地方了。 “玉蝉,快过来。” 玉蝉这才艰难的起身,见到眼前的毒蛇吐着长长的信子,吓得脸色苍白若纸,双腿发抖,就快要两眼一闭,晕过去了。 她被叶卿卿一把拽到了身后,神色凝重道:“你要是敢晕,我就不管你了,这些蛇定会将你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玉蝉点了点头,心一横,掐在自己的手臂之上,又是一声嚎叫。 她脸上挂着眼泪,带着哭腔道:“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叶卿卿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对付地上的毒蛇,她鞭法又快又灵活,她面前的那些毒蛇几轮进攻之后,都被鞭子重伤,四处逃窜,可爬进帐中的毒蛇却越来约多了。 叶卿卿神色越来越凝重,“你有没有发现,即便你方才叫的那样大声,也根本无人前来,怕是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玉蝉被吓哭了,她颤抖着嗓音道:“小姐,奴婢还不想死,奴婢还要看着小姐和懿王成婚,奴婢不想死在荒山野岭……” 叶卿卿见玉蝉哭哭啼啼,唠唠叨叨个不停,她颇有些无语,这小丫头越是害怕便越是唠叨个不停,“别说了,我带你出去。” “真的?” 叶卿卿一鞭子将面前的几条毒蛇甩出去丈远,点了点头道:“相信你家小姐。” 这帐中已经有数十条毒蛇了,想必帐外的毒蛇只会更多,现在这个季节,虽说处在荒山野岭,可是这么多的毒蛇出现在此处,想必就不是巧合了,而是这帐中有吸引毒蛇之物,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也只能破斧沉舟,拼尽全力一搏了。 叶卿卿神色一凛,对玉蝉道:“待会我想办法击退这些毒蛇,你紧紧地跟着我,我带你出去。” 玉蝉早已吓得两股战战,流泪不止道:“小姐,奴婢腿软,腿脚不听使唤,怎么会有些么多的蛇啊,看的奴婢头皮发麻。” 她扬鞭打碎了灯盏,灯油泼在地上的被褥之上,顿时燃起了大火,那些毒蛇怕火,不敢往前,全都往后退,却仍不愿意离去,大火沿着被褥快速燃烧起来,很快就烧到了毡帐,父亲教过她,大多数野兽都怕火,当然她放火还有其他的目的。 怕是她和玉蝉即便能走出去,帐外或许会有更多的毒蛇等着她们,若要全身而退,还得惊动那些远远守在帐外的禁军。 南宣帝下令让十数名禁军守护在十丈以外的帐外,便是以防夜间遇到贼人或是刺客,因这一处的毡帐中都是女眷,禁军便尽量的保持较远的距离,方才玉蝉的尖叫声禁军听不见,那这场大火和冒出的浓烟,他们一定能看见。 玉蝉颤抖着声音道:“小姐,我们会不会被烧死在这里? 那火势快速蔓延,很快就点燃了毡帐,冒出了浓烟,叶卿卿猜的没错,好几条爬在毡帐顶上的毒蛇都掉进了火里,都被烧死了,一股腥臭之气传来,闻之让人作呕。 叶卿卿对玉蝉道:“捂住口鼻,不要吸入这些浓烟。” 火势越来越大,帐中的毒蛇已经纷纷逃窜,剩下几条毒蛇被叶卿卿挥鞭打死。 叶卿卿安慰玉蝉道:“别怕,我们现在就出去。” 叶卿卿端起茶水浇在玉蝉的身上,再将剩余的茶水浇在自己的身上,又沉着冷静的拿起两块帕子用茶水浸湿,将其中一块交给玉蝉,嘱咐道:“快用帕子捂住口鼻,现在跟我出去,此刻想必也已经有人来救我们了。” 玉蝉见叶卿卿神色坚定,也坚定的点了点头,她相信小姐,只要有小姐在,她们都不会有事的。 男子的毡帐和女子的毡帐离的较远,可帐外有禁军巡防,此刻正是深夜,人最易困倦之时,巡防的禁军打了个哈欠,看见毡帐之中,一片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空,他将一旁正在打瞌睡的同伴推醒道:“快醒醒,那里着火了。” 那名禁军小将被他推醒,脚下一个踉跄起身,大惊失色道:“那好像是郡主所在的毡帐,我去禀告叶统领,你快去喊人来救火。” 叶定远听说妹妹的毡帐外着了火,连铠甲都没来得及穿上,便急忙冲了出去,他对属下吩咐道:“你们几个去随我去看看,剩下的人随我去救火。” 萧澈也听闻了动静,急忙赶了来。 待叶定远和萧澈赶到时,见到了这一幕,几十条毒蛇盘踞在毡帐外,想必是惧怕帐中的大火,这才不敢上前,萧澈急忙唤了声卿卿,不见有回应,急忙拔出手中的剑挥剑斩杀毒蛇。 “殿下小心,这些蛇有剧毒。” 叶定远一面斩断一条花白相间的毒蛇,一面提醒道。 很快萧澈面前的毒蛇都被他尽数斩杀,他正要冲进帐中救人,却见到叶卿卿搀着玉蝉走了出来。 萧澈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一把将叶卿卿搂入怀中,方才他急红了眼,见到外面有百余条毒蛇,又见到帐中大火漫天,他以为自己会再次失去她了。 他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神色紧张道:“卿卿,方才孤好怕会再次失去你。” 好在禁军人多,很快就将四周的毒蛇都清理干净了,叶定远对部下使了使眼色,让他们赶紧退下,不要来打扰他未来的妹夫和妹妹培养感情。 他对叶卿卿眨了眨眼,张了张嘴,观那口型,像是在说:“妹妹,把握住了!你二哥我功成身退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叶卿卿不觉在心中翻了个大白眼,不过今日萧澈好像有些不对劲,他方才说好怕再失去她,那他的意思是以前失去过她,难不成这一世的萧澈也带着前世的记忆?难怪这一世的萧澈好像和前世不一样了,只不过那也只是她的猜测,或许只是她想多了。 叶卿卿突然被紧紧地抱在怀中,红了脸,小声道:“殿下,卿卿没事了。” 萧澈又焦急地问道:“方才可有受伤。” 叶卿卿摇了摇头道:“并未受伤。” “那这火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些毒蛇。” 叶卿卿挣脱了他的怀抱,脸上带着脏污,看上去略有些狼狈,“火是我放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毒蛇。” 萧澈瞬间明白了她是想借大火逼退那些毒蛇,他满是赞许的目光看着叶卿卿,她聪明机智,冷静沉着,与前世相比变了许多。 萧澈见她身上的衣裳湿了,急忙解下身上的披风,将她裹的严严实实,关切道:“卿卿,当心着凉。” 他将叶卿卿打横抱起,柔声道:“天气寒凉,我送卿卿去马车上换身衣裳。” 董婉儿听闻动静,披衣走出帐外,见到萧澈抱着叶卿卿从她身边经过,她脸色惨白,几乎晕倒在地,却被萧誉一把扶住,揽着她的手臂道:“婉儿,小心!” 董婉儿那红红的眼角,泪水正在眼眶里打转,对上那双好似雄鹰一般犀利的眼神,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忙退后,躲开了萧誉的触碰,“婉儿多谢殿下!” 萧誉点了点头,笑道:“还有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孤送婉儿回帐中歇息吧!” 董婉儿顺从地点了点头,她方才见到他们紧紧相拥的那一幕,她十指紧紧地掐着掌心的肉,掐得掌心红肿一片,叶卿卿身上懿王的披风狠狠地刺痛了她,就在今夜她也在冷风中站了许久,她比叶卿卿更惧寒冷,可懿王却根本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玉蝉张了张嘴,唤了声小姐,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洛宁急忙搀着她道:“喂,你到底怎么了?” 玉蝉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脚上,有些痛。” 那碧色的长裙之下的白色的鞋袜之上,隐约透出丝丝血迹,洛宁脸色一变,“你被毒蛇咬了!” 玉蝉唤了声:“小姐!” 洛宁睨了玉蝉一眼,冷冷道:“你别担心,你家小姐没事。”不但没事,还被殿下抱走了。 玉蝉艰难地点了点头,头脑一阵发晕,就要栽倒在地,洛宁一把扶住她道:“你在这里别动,我这就去找太医。” 他刚走出去几步,又去而折返道:“算了,还是我带你一起去,女人可真麻烦。” 将她扔在此处,怕她会毒发身亡,他一把将玉蝉抗在肩头前往太医的毡帐。 萧澈将叶卿卿抱上了马车。 只是今夜这些毒蛇甚是蹊跷,为何仅仅只出现在叶卿卿的帐中,就像是它们被什么东西吸引了,只可惜方才一场大火将毡帐烧的一干二净,便是有什么怕是也找不到了。 萧澈也对这些毒蛇有所怀疑,毕竟现下这个季节,毒蛇也并不常见,何况像这样数十条毒蛇成群出现在叶卿卿的帐中。 萧澈问道:“卿卿的帐中可是有什么吸引毒蛇虫蚁之物?” 叶卿卿摇了摇头,她方才在帐中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萧澈又问道:“可曾有什么可疑之人进过卿卿的毡帐?” 叶卿卿叫来了随行的下人,都问过一遍,除了今日董婉儿的贴身婢女入画送来了驱蚊的香袋之外,就没有任何人来过。 而且这香袋每个毡帐中都送了一份,因这些香袋也送到了御前,太医仔细检查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一处,就是一枚普通的驱蚊香袋,加了些安眠的草药。 正是这一味安眠的草药,众人今夜睡的格外沉,就连玉蝉的大声喊叫都没有听到。 若非叶卿卿点燃了毡帐,火光漫天,今夜根本就不会有人前来。 萧澈面色一沉,董婉儿颇懂药理,若真是她在香袋里加了什么,若真是她做的,萧澈不免觉得对董婉儿愈加失望,此前她在三公主府便是知道了那间屋子被人下了药,却独自离开,后来又约他去缀玉楼,想方设法地拖延时间,那今日她的所作所为便是想要了卿卿的命。 他柔声笑道:“待卿卿先在马车上休息一会,孤派人护着卿卿。” 折腾了大半夜,叶卿卿也确然是累了,她对萧澈福了福身道:“多谢殿下相救,殿下也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 第五十三章 中毒的真相 天渐渐亮了,山谷中白雾升腾,像是为周围的一切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入画早起为董婉儿打水净脸,见懿王站在帐外,吓了一跳,赶紧行了叩拜大礼,便匆匆打了水又钻回帐中,对董婉儿道:“小姐,懿王殿下在外面。” 董婉儿大喜,连忙披衣起身,对入画道:“快替我梳洗打扮,莫要让老师久等了。” 她因紧张和激动,手指紧紧地绞着帕子,拿起镜台前的口脂,涂在苍白无一丝血色的唇上,有些担忧地蹙起眉头,她因紧张昨夜之事会暴露,一夜都不曾睡好,脸色有些憔悴,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她急忙问入画道:“我是不是看起来很没有气色?瞧着脸色都有些憔悴了。” 入画抿嘴一笑,急忙宽慰她道:“奴婢觉得小姐怎么都是美的,美若天仙下凡,小姐就别担心了,莫要让殿下等久了。 提到萧澈,她的心口又是一阵狂跳,面露焦急紧张的神色,又怕让萧澈等久了,又担心自己的妆容不够精致,难掩面上的倦容。 她轻抚自己光滑白皙的面颊道:“真的吗?”她只想让老师见到她最好看的一面,入画看向镜中的董婉儿道:“小姐就放心去吧。” 今日她脸色有些苍白,头上戴着两支海棠绒花,换上了一身海棠色薄夹袄,月白色厚褶裙,那清瘦白皙的脸,小巧而精致,就像是一朵在寒风中摇曳的秋海棠,一副柔弱无骨,楚楚可怜的病弱美人模样。 她急忙走出了毡帐,抬眼见萧澈寒着一张脸站在账外,见董婉儿走了出来,脸色一凛,她眼中的欢喜全无,只见萧澈颇为冷淡道:“婉儿可知昨晚卿卿帐中爬进了上百条毒蛇?” 董婉儿心头一惊,强装镇定,原本昨晚她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没有人会察觉她在那枚香袋中动了手脚,可没想到叶卿卿竟然如此不好对付,竟然让她逃脱了,她因害怕事情败露,有人会怀疑到她的头上,一夜都不曾入睡。 果然老师还是怀疑到她的头上,瞧他面上的神色早已认定了此事就是她做的,只有老师知道她擅长药理,很快就怀疑到她的头上,她紧抿樱唇,脸色有些苍白,帕子捂嘴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还以为会得到老师一句关心的问候,可没想到老师一早就是为了叶卿卿找她兴师问罪的。 她大半夜起来,她亲眼目睹叶卿卿的帐中着了火,想必那枚香袋也已经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了,虽说是怀疑,但他和叶卿卿都没有证据,一定是这样。 思及此,董婉儿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柔弱一笑道:“昨夜郡主帐中大火,婉儿也略知一二,不过昨晚婉儿很早就睡下了,至于郡主帐中有蛇,婉儿并不知晓。” 萧澈见她一脸平静,装作不知此事,便是知道她是打算将此事隐瞒到底了,他只觉对她更加失望,从前那个柔弱善良的董婉儿,她连只受伤的鸟儿都要带回去救治,如今却能不动声色地害人于无形,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董婉儿吗? 萧澈叹了一口气,他是董婉儿的老师,他觉得董婉儿的改变他也有些责任,他明白董婉儿对他的心思,是他没有对董婉儿说清楚,若是说清楚了,董婉儿就不会对他生出不该有的感情了,更不会不折手段地害人了。 “昨晚你是不是给卿卿送去了一个驱蚊虫的香袋?” 董婉儿冷笑一声道:“就因为一个香袋,老师就怀疑到婉儿的身上,怀疑昨晚帐中的毒蛇是婉儿所为?”说完她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脸色苍白,紧紧地抿着唇,一副受委屈的神情。 入画先是不明白为何小姐好好的出去,才和懿王说了一句话就变成这样,方才他们三言两语,入画总算是听明白了,大致是因为昨夜小姐做了香袋送去给清霜郡主,懿王便怀疑是那个香袋引来了毒蛇。 入画在一旁替董婉儿打抱不平道:“小姐心善,担心大伙被蚊虫叮咬,便强撑着身子为每个帐中都做了一枚香袋,是奴婢亲自送出去的,小姐这病最是做不得耗费心力之事,可她忍着病痛做了二十多个香袋,却无端遭殿下怀疑,说不定就是清霜郡主平日里做了亏心事,自个引来了毒蛇,还要将这种事推到小姐头上,小姐心心念念着殿下,可殿下呢?却误信奸人所言,来怀疑小姐。” 董婉儿扶着身子,浑身颤抖,气的怒斥入画道:“你放肆!怎可冒犯殿下!还不快跪下!” 入画跪在地上,不停地给萧澈磕头认错。 董婉儿本就拖着病体,昨日在马车上颠簸了一日,晚上又一夜未眠,此刻身子一歪,便要摔倒。 入画跪着挪到董婉儿的面前,扶住她,轻唤道:“小姐怎么样了?小姐可千万不要吓奴婢啊!” 董婉儿艰难地抬了抬眼,看向懿王,满脸委屈道:“殿下既然觉得是婉儿做的,那殿下可有何凭据?” 昨夜那场大火将那香袋烧成了灰烬,正如董婉儿所言,便是他和叶卿卿怀疑是她做的,也根本就没有证据。 萧澈冷冷道:“婉儿,孤对你很失望,你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以前的你单纯善良,从不舍得伤害任何人。孤给了你机会,让你说出实情,没想到你竟然全然不知悔改。” 董婉儿微睁双眼,眼泪无声的滑下,老师从前也不是这样的,那时他对任何人都冷漠,从不将儿女私情放在心上,心中只装着大业,装着整个天下,那时只有她离老师最近,当老师答应教她作画之后,她高兴的一整整晚都没睡,只有她懂得老师心中的理想和抱负。 可自从老师爱上了叶卿卿,与他的初衷便已经背道而驰了,她不愿再看着老师再继续错下去,叶卿卿屡次伤害老师,错在她,而不在自己。 而她不过是想让叶卿卿为她伤害老师付出代价而已,她已经警告过叶卿卿,也恳求她离开老师,可她却不愿意,还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老师,那日她在长宁街见到叶卿卿和老师策马离开后,这几日,她观老师的面色有恙,步伐虚浮,必定又是因为叶卿卿的缘故。 董婉儿冷笑一声道:“既然老师并没有凭据,那便只是怀疑了,婉儿没有做过,婉儿对天立誓,若是婉儿做的,定叫婉儿不得好死,若是老师要治婉儿的罪,也请老师拿出证据来。” 入画眼圈一红,垂下泪来,她低声唤道:“小姐。” 小姐竟然被逼到如此境地。 萧澈眸色越来越冷,没想到董婉儿竟然发下毒誓也不愿承认,他冷冷道:“有一事,孤要与你说清楚,孤此生所爱只有叶卿卿一人,她便是孤要娶的王妃。” 尽管董婉儿知道他爱叶卿卿,可当真从他口中说出之时,她捂着胸口,一阵剧痛袭来,她只觉嘴中弥漫着一股腥甜的血腥味,“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萧誉来帐中瞧董婉儿,却见萧澈和董婉儿都站在帐外,见董婉儿被入画搀扶着,呕出了一口鲜血,便走上前来,关切道:“婉儿,你怎么样了?” 董婉儿眼泪似珠串断落在地,嘴角还残留一抹鲜红的血迹,她眼睑上还挂着泪,摇了摇头道:“婉儿没事,只是老毛病了罢了!” 萧誉见她这症状,心想她才十六岁的年纪,年纪轻轻就有吐血之症,恐非长久之相,又担心她一命呜呼了,不利于自己的大业,方才他站在远处,便听到了萧澈和她的对话,知董婉儿是因为萧澈的缘故。 他轻笑一声道:“六弟也是,婉儿的身体六弟又不是不知道,有事可到帐内说,婉儿本就身子弱,站在这风口上,吹了风,病情又该加重了。” 董婉儿强撑着摇了摇头,扯了扯嘴角,笑道:“是婉儿的错,婉儿方才向懿王殿下请教如何才能画好丹青,一时兴起,竟忘了多披件衣裳,引发了旧症,与懿王殿下无关。” 入画听闻,更觉替小姐委屈,都这个时候了,她仍然为着懿王说话,她跪在地上低声抽泣着。 萧誉见入画跪在地上哭,连忙道:“这又是什么缘故?入画你起来回话。” 又对入画道:“入画,你来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入画替董婉儿觉得委屈,她红着眼圈道:“殿下您来评评理,昨晚还是殿下让小姐做的香袋,小姐不忍让大家受蚊虫叮咬,便强撑着身体,为每个毡帐都做了一个,这倒好,不但没有功劳,昨晚清霜郡主帐中进了毒蛇,说是因为这枚香袋,招来了毒蛇。” 董婉儿捏了捏入画的手臂,示意她别说话,却不但去瞧萧澈的脸色,只见他皱着眉头,神色依然冷漠,看来他已经认定了是自己这香袋引来了毒蛇。 萧誉听了笑道:“原来是这件事啊,此事确然是六弟错怪了婉儿,昨晚的香袋都是兄长让婉儿做的,送出去的香袋都交由太医一一查看过,就是一枚普通的驱蚊的香袋,此事是六弟多心了。” 萧誉轻拍萧澈的肩膀,笑道:“这样,我替婉儿在六弟面前讨个人情,兄长定会查清郡主遇毒蛇一事给六弟一个交代,不过此事真的不是婉儿做的。” 萧澈冷冷一笑道:“三皇兄严重了,我岂敢让三皇兄交代,此事就不劳三皇兄费心了,昨夜毒蛇一事,我自己查。” 他又看了董婉儿一眼道:“孤定会寻到证据。” 他原本想着若她主动承认,并改过自新,自己便再给她一个机会,可没想到她竟然一口否认,如此就别怪他不顾情面了,没有人能伤害卿卿。 萧誉入京后,就一直在结交董相,看来他是想娶了董婉儿,再拉拢董相一党为他所用。 董婉儿见萧澈头也不回的走掉,便知日后她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了。 …… 玉蝉有气无力地躺在马车里,若非洛宁那个冷面侍卫将她扛到了太医的帐中,说不定她的小命早就丢了,她虚弱地问向一旁正在沉思的叶卿卿道:“小姐,昨晚那毒蛇真是那香袋引来的?” 叶卿卿点了点头,十有八九是那香袋有问题,可昨夜的那场大火,证据也被烧没了,她便是怀疑是董婉儿做的,也拿她没有办法,况且此事有瑞王作证,董婉儿算是彻底地逃过一劫了。 叶卿卿叹了一口气道:“此事别再提了,咱们没有证据,说出去只会让人觉得咱们不识好歹,污蔑好人。” 玉蝉眉头一拧,“我呸,那日奴婢只觉得董婉儿表里不一,心机颇深,倒是奴婢有眼无珠,看错了人,她竟是如此蛇蝎心肠,心思歹毒之人!” 叶卿卿轻叹一声道:“是我大意了,毕竟她那日就已经上门警告了,只是我没当回事,也没想过她竟想要害我性命。” 她将已经变软的柿子,递给玉蝉道:“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以后我定会为你报仇的。不过你要再忍耐几日,不会让你白白被蛇咬的。” 几个月前,她在青州时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草药味,这几日那股熟悉的草药味一直萦绕在鼻尖,她起先也想不起来那股香味到底在哪里闻到过,直到昨夜遭遇了毒蛇,她又闻到了,让她想起前世被禁足在兰香苑,在那间屋子里就闻到过这股草药味,而只要董婉儿出现的地方,就一定会有这种极淡的药味,难不成前世害死她的就是董婉儿? 一旦她脑子里出现了这个念头,她便苦思冥想中毒的细枝末节,前世董婉儿要嫁入王府为侧妃,出嫁前便多次出入王府,毒说不定在那时就已经下了,她算准了自己毒发的那一日,正是她嫁入王府之时。 只不过在那之前她并没有嫁入王府,所以根本就没有人会怀疑她,可她如何能拿捏那毒药的分量,又从哪里找到那样罕见的毒药呢?一个深闺中的小姐又如何会懂得这些。 但昨晚那枚香袋,里面装的或许就是吸引毒蛇的药粉,说不定她正是用毒的高手。 叶卿卿对玉蝉嘱咐道:“你先在马车里休息一会,我去找懿王。” 玉蝉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或许回京之后,小姐和懿王便会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叶卿卿睨了她一眼道:“别胡思乱想,小心毒发,我去找懿王有要事。” 她需要找个太医问问,正好那位张太医也在随行之列,顺便查看那些毒蛇是被什么味道吸引过来的。 ------------ 第五十四章 卿卿可满意? 昨夜叶卿卿的帐中进了毒蛇,后半夜半数禁军都出动了,动静闹的有些大,今日一早南宣帝先是派人过问了此事,得知董婉儿吐血之后便一病不起,南宣帝下令众人原地休息,待董婉儿的病情稳定后再继续启程。 太医来瞧过,也开了方子,南宣帝派人询问病情,太医只说董婉儿生而带有弱症,旧疾复发,只能用药暂且先压制病症,又因心中郁结,郁郁寡欢,才会昏迷不醒。 自从萧澈走后,她便一直卧床,如遇梦魇了一般,偶尔清醒之时,咳出的痰中带血丝,服用了太医开的汤药之后也并未见好转。 南宣帝亲自来瞧过,董婉儿的病他也有所耳闻,为何她只过了一个晚上就病情加重了,他问过瑞王和董婉儿帐中的下人,便知自从昨夜萧澈来找过董婉儿之后,她便一病不起,便知她这次病来的如此凶猛,多半是因为心病。 他将萧澈叫到了大帐中,问道:“朕知董婉儿心仪于你,也知你的心思并不在她身上,只是现下秋猎事关重大,她的病也大多是因为心病,董婉儿不能在半道上出事,你去宽慰她几句,昨夜之事朕也有所耳闻,朕不管此事到底是不是她所为,好在清霜郡主也并没有真的出事,你也不必再揪着此事不放,董相是先帝就旧臣,他的势力在朝堂之上盘根错节,你也知道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该注意分寸。” 萧澈跪在帐中,脸色微寒,此事本就是董婉儿所为,她确然要害卿卿,可父皇在位仅两年,董相一党树大根深,若是董婉儿真的出了事,以董相在朝中的权势,朝中多数大臣都是他的门生,他们也定不会善罢甘休。 朝堂不宁,便会动摇国家根本,萧澈自然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 “儿臣明白,儿臣知道该如何做了。” 南宣帝抬手揉捏眉心,后宫女人争风吃醋,只要不闹出人命,不干涉朝政,他也会睁一眼,闭一只眼,萧澈虽多次让他失望,但他确然是他众多的儿子中最优秀的那一个,“董婉儿心仪于你,朕知你放不下清霜郡主,其实也可将她二人都……” 萧澈重重叩首道:“儿臣多谢父皇,但儿臣心里只有清霜郡主一个,不想耽误了董婉儿。” 昨日之事,南宣帝也知他对董婉儿并无一丝一毫的情意,若是强行让他娶了,回头再让他把人给气死了,岂不是好事变成坏事。 南宣帝摆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去瞧瞧董婉儿,记得好好说话。” “儿臣遵命,儿臣告退。”萧澈躬身退出了大帐。 他走出大帐之时,面沉似水,他父皇从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他并不关心别人的死活,只关心能不能坐稳江山,他父皇的态度,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可惜那枚香袋被烧毁了,无法找到董婉儿害卿卿的证据,南宣帝又下了命令,不准有人再议论此事,除非拔去董相那棵大树,否则现下他还真的不能把董婉儿怎么样。 南朝和北朝为了争夺领地,多次交战,特别是父皇夺位之初,曾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每年向北朝朝贡大量的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加重百姓的赋税,若是朝中动荡,便会让乱世中的贫苦百姓更加雪上加霜。 出了大帐,他便去帐中探望董婉儿,董婉儿这会已经转醒过来,可醒来之后就一直哭,哭得红肿的双眼如同桃儿一般,见萧澈前来,连忙掖了眼泪,便要起身,却根本使不上力气,萧澈见她的样子确然是病得不轻,便稍稍缓和了态度,道:“婉儿,你好好休息,不必多礼。” 听到那久违的关切的话语,董婉儿心中一暖,又洒下几颗金豆子,她挣扎着起身,入画连忙去搀扶她,她急忙问道:“老师还在怪婉儿吗?昨夜之事真的不是婉儿做的。” 萧澈叹了一口气道:“你也别多想了,好好养病,莫要让相国大人忧心。” 董婉儿点了点头,抿了抿樱唇,那泪眼汪汪的杏眼不时去觑萧澈脸上的神色,只见他脸上无喜亦无忧,微微蹙眉,她犹豫了半刻,又问道:“那老师也会担心婉儿的病吗?” 萧澈皱了皱眉头,仍然点了点头道:“太医说你心有郁结,恐不利于你的病,你本就身子弱,莫要再优思伤神,你先好好歇着,晚些时候孤再来看你。” 董婉儿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萧澈离开。 待萧澈走后,她对入画道:“将那些药都端过来吧!” 入画在一旁直叹气,小姐的性子何时变得如此倔强了,太医开的药她一口都没吃,全都让她倒掉了。 若非懿王前来探望,她怕是会病的更重了,董婉儿将那碗药一饮而尽,对入画道:“你放心,我这身体最坏也只能这样了,这药多喝一顿,少喝一顿对我的病情也没有任何影响,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这辈子都好不了了。可若是因为这病,老师每日都来看我,便是叫我立刻闭了眼,我也是愿意的。” 入画红着眼睛直抹泪,“小姐会好起来的,只要小姐肯吃药,一定不会有事的。” 董婉儿心中悲戚,可惜老师只坐了一会就要走,仿佛在她这里多呆一刻都是一种煎熬。 董婉儿苦笑一声道:“老师仍是怀疑是我害了叶卿卿啊,可入画你知道为何老师明明不信我,却为何会来看我吗?” 入画摇了摇头,董婉儿自嘲般笑道:“他们是怕我死在半路上。可惜老师心里有了叶卿卿之后,就连装都懒得再装了,方才那副不情愿的模样,一看便知是被人逼来的。” 入画有些不解地问道:“奴婢倒是觉得殿下还是很关心小姐的,再说又有谁能逼迫殿下呢?许是小姐多想了。” 董婉儿一想起方才萧澈那冰冷的眼神,心痛不已,她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叹道:“可老师不知,我了解他甚过他自己,他是瞒不过我的,但若是他愿意过来瞧我,我也高兴。” 她夜夜都必须看过那幅被她藏起来的那幅老师的画像才能入眠,她做梦都想日日和老师在一起,就像老师没有爱上叶卿卿之前,她是老师唯一的弟子。 她说完又叹了一口气,道:“不过只要老师陪在我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就算他不情愿也没有关系,他还是来了,不是吗? 董婉儿虽然病着,但仍然不愿耽误南宣帝的行程,极为体贴地让人对瑞王说,不必因为她的病情就耽误了秋猎,她有太医照顾,不会有事的。 南宣帝觉得董婉儿识大体,便让萧澈便时不时前去探望,董婉儿躺在马车上一路颠婆,病情时好时坏,但在萧澈探望之后,她脸色当真好了许多。 叶卿卿自从怀疑前世害她的人是董婉儿之后,便一直靠在马车上苦思自己中毒的细枝末节,她去张太医处打听了,若要在这个时节招来成群的毒蛇,单凭一枚小小的香袋根本就无法做到,除非是极通药理之人,太医说了一种法子,从芙蓉树花粉中提炼精纯的花粉,混入带有腥味的动物鲜血或许可以做到。 但可一般的动物的血,腥味极重,本身要压住这种腥气就不易,况且将其放置在小小的香袋之中,还要设法掩盖那股血腥味,除非是极懂药理之人才能做到。 只要证明董婉儿精通药理,那她就能确定董婉儿是前世害死她的凶手。 董婉儿从小就病着,汤药不离身,会不会她对各种草药已经了如指掌? 可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昨晚她再次回到了那烧毁的毡帐外,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那枚香袋或许早就已经烧成灰烬了。 若真是董婉儿所为,那这个几次三番想要害她性命之人,她绝不能轻易放过。 叶卿卿握紧双拳,眸色一冷,前世董婉儿确然有害她的理由,她深爱萧澈,若是她死了,她就理所应当成了萧澈的正妃。 她前世纠结那些和她有过节的小妾,根本就从来没有怀疑过董婉儿,那时董婉儿也是待她极客气,成日里一副人畜无害的纯洁善良的病弱模样,看来她前世是被董婉儿这纯洁白莲花的外表给骗了。 叶定远骑马神神秘秘的上前,凑近了对马车中的叶卿卿道:“妹妹,昨晚懿王殿下救了你,你谢过了人家没有?” 他今日可是好几次见到萧澈进了董婉儿的马车,便特地来提醒妹妹,毕竟他知道董婉儿也心仪懿王,还曾多次借机向懿王请教作画,不过懿王只有一个,且是妹妹好不容易看上的,可不能如此轻易就让董婉儿抢走了。 叶卿卿淡淡道了一句,“谢过了。” 萧澈已经进去了好一会了,她这个傻妹妹还丝毫没有察觉,这种毫无警惕和防备,她要如何和董婉儿去争。 叶定远又道:“可曾送过谢礼?” 叶卿卿觉得今日她这个二哥有些古怪,便掀开车帘,探出头来,摇了摇头道:“没有啊!” 昨晚救她的又不只萧澈一人,二哥也带着禁军将士们来救她,她二哥为何单单只提醒她去给萧澈送谢礼,她顺着二哥的目光望过去,便知他是为了萧澈探望董婉儿一事。 昨晚她要应付那些毒蛇,折腾了大半夜,下半夜被萧澈抱上了马车之后,她就靠在马车上睡着了,才睡了没多久,就被玉蝉吵醒了,她被毒蛇咬了之后,疼痛难忍,总是仍不住呻吟。 叶定远策马离马车近了些,伸长了脖子对董婉儿的马车努了努嘴,“二哥方才见到懿王进去了?妹妹难道当真一点都不着急?” “哦,不着急啊。”叶卿卿说完打了个哈欠。 叶定远有些看不懂她到底是何意,瞧她那满不在乎的模样,又并不像是吃醋了,悄声道:“不如妹妹选一件谢礼给懿王送去?” 找个机会将懿王从董婉儿的马车里唤出来,他觉得董婉儿定是在使手段,想将懿王夺了去,可他看妹妹一副懵懵懂懂,睡眼朦胧的模样,可真是愁死人了。 他这个妹妹他不替她操心,那谁替她操心,身为兄长,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的,不然她以后就该后悔了,她不能只仗着懿王的喜欢,就毫不在乎,他一看便知董婉儿是个有手段的。 不过还是委婉一些为好,不可打击了妹妹的满腔热情。 送什么都比不上亲手做的来的有诚意,送个香囊,荷包?可惜妹妹那刺绣的手艺,连他都嫌弃,送去给懿王,还是算了吧? 妹妹还会什么?叶定远搅尽脑汁都想不出她到底能送懿王什么谢礼,只见妹妹又打了个哈欠,道:“二哥若是无事,妹妹先去马车上再睡一会。” 叶定远心急如焚,有些恨铁不成刚的看着叶卿卿,若是懿王让董婉儿抢走了,看你躲到哪里哭去。 叶定远眉头一拧,颇为严肃道:“妹妹就知道睡,睡能睡出个如意郎君来?” 叶卿卿扑哧一声,被叶定远逗笑了,她眨了眨双眼,明知故问道:“二哥这是怎么了?” 叶定远语重心长道:“妹妹啊,你可知懿王已经进了董婉儿的马车了。” “卿卿知道啊!董婉儿病了,懿王殿下是奉命去探望的。”他去探望之前,还特地来和她提前说过的。 叶定远见妹妹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叹道:“都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了,若是只是探个病这样简单,又何需半个时辰之久,我的傻妹妹啊。”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都不信,他那单纯的妹妹却相信了。 叶卿卿抬眼看向了董婉儿的马车,慢悠悠道:“半个时辰确实挺久的。” 不过她知道萧澈去探望董婉儿只是为了今上的旨意,他本就对董婉儿无意,又发生了昨晚之事,若换作是她,她也只觉得心中膈应,只会觉得董婉儿的美丽外表之下,藏着蛇蝎心肠,更别说会对董婉儿生出怜惜之意来。 叶卿卿淡然一笑,劝慰叶定远道:“二哥,今日懿王和我说过的,他是奉旨去探望董婉儿的病情,他好歹也是董婉儿的老师不是?” 叶定远更觉对萧澈越发欣赏了,他竟然事先就对妹妹交代了,他倒是心怀坦荡,可董婉儿呢,她看萧澈的眼神,是那样的情意绵绵,她显然就没有那般坦荡了。 “卿卿,你下来!” 叶定远将叶卿卿拉下马车,走到董婉儿的马车旁,萧澈听闻了动静,掀开车帘,只见叶定远拉着叶卿卿匆匆而来,便明白了一切,他对董婉儿道:“婉儿,你先好好休息,孤有事先走一步。” 他走下马车对叶卿卿柔声笑道:“卿卿这是不放心孤?” 叶卿卿面色一红,睨了叶定远一眼,有些心虚地低下头道:“才不是呢!” 萧澈嘴角缓缓勾起,缓缓靠近,又道:“若是卿卿不放心,不若和孤共乘一骑,如何?” 这样他便可无时无刻都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叶卿卿急忙摇头,萧澈眼中的笑着越浓,将叶卿卿打横抱在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了马,叶定远满意一笑,对叶卿卿使了个眼色,果然是懿王,此法甚合他意。 他凑到叶卿卿的耳边,双手环着她,柔声道:“孤这样,卿卿可满意?” ------------ 第五十五章 拭目以待 终于在次日清早,众人到达了骊山行宫,叶卿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萧澈抱到了马上,她到底还是面皮薄,找个借口溜下马,一溜烟的逃回了马车,捂着狂跳的胸口,倚靠着马车壁,平复荡漾的春心。 不知为何,这一世的萧澈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再次闯进了她的心,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她托腮叹息,还是离他远些吧。 虽这一路在马车上颠的腰酸背疼,但在到达骊山之后,叶卿卿便瞬间满血复活,又能活蹦乱跳了。 仿佛她眼前的那一处深山密林之中,漫山遍野全都是迈开蹄子尽情奔跑的猎物。 骊山比京都要冷的多,骊山的山颠上覆盖着皑皑白雪,寒风带着刺骨的凉意,直往人脸上刮来。 骊山行宫建在半山腰上,虽比不上揽月宫富丽堂皇,宫殿半隐在崇山峻岭之间,显得巍峨庄重,嫔妃和官眷们纷纷入了行宫,收拾整理箱笼,待南宣帝用过早膳之后,都集中在行宫前的空地。 南宣帝已经年过五十,早就没了骑马打猎的兴致,这建在半山上的行宫还有一桩好处,那些不会武的文官和官眷可在此居高临下,尽揽那些穿梭在密林中秋猎的皇子和武将的马上风资。 辰时末刻,参加秋猎的成年皇子和武将们都已经换好了衣裳,备好了弓箭和箭筒,列队站着,等着南宣帝开弓射第一箭,宣布秋猎开始。 四皇子骊王萧锦出列,单膝跪地,对南宣帝提议道:“父皇,往日秋猎都是以猎物的多少决定胜负,可谁人不知六弟最擅长骑射,每次秋猎他都赢的毫无悬念,儿臣总也比不过六弟,每每见到六弟领了奖赏回去,儿臣都觉得心痒痒。” 他抓儿挠腮的样子有些搞笑,惹的众文武大臣都笑了,他又叹了一口气道:“每回儿臣都是来当陪衬的,今年儿臣特向父皇提议,请求父皇增加秋猎的难度,以谁猎得的猎物最稀罕取胜,父皇以为儿臣的提议如何?” 南宣帝哈哈大笑,指着萧锦对众人笑道:“他倒是会投机取巧。他骑射比不上澈儿,就想其他的旁门左道。” 不过他说的确然如此,萧澈文韬武略,尤其擅长骑射,在他的一众儿子之中,论相貌也是生的兰芝玉树,无人能及,他不由得多看了萧澈一眼,南宣帝也不得不承认,在他众多的儿子当中,萧澈才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萧锦的眼神却要慈爱的多,连叶卿卿都觉得这南宣帝实在偏心,看骊王时就俨然一位温和慈爱的老父亲,看萧澈时就变得苦大仇深了不少。 他落在萧锦身上的目光慈爱又温和,笑道:“锦儿,你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去想办法勤练骑射,有朝一日超过澈儿,只想着在比赛规则下功夫,也不能总想着投机取巧,侥幸取胜,还是应脚踏实地在骑射上多下些功夫才行。” 萧锦嘻皮笑脸,那清秀的脸上带着孩童般纯真的笑,“父皇教训的是,但您又不是不了解儿臣,儿臣文不成,武不就,论谋略比不上三皇兄,论文韬武略也比不上六弟,且儿臣自小散漫惯的,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萧锦长的眉目清秀,平日里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性子随和,活泼又顽皮,一副与世无争的天真作派。 可叶卿卿觉得他就是那种大智若愚,懂得藏拙,又懂得对南宣帝和他那两个优秀的兄长示弱,这样的人应该很难让人把他当成敌人吧。 果然他这话将南宣帝逗笑了,“你们瞧他那没志气的样子!”虽面上说他不长进,看他的神情便是已经默许了,南宣帝今日心情很好,显然是因为萧锦这番话的缘故。 都说会撒娇懂得示弱的孩子有糖吃,而萧澈他凡事都藏在心里,想要的全凭自己的实力去争取,性子也极冷淡,更是不屑于巴结讨好的那一套,难怪南宣帝对他极其严格,更像是一位严厉的师长,少了作为父亲的慈爱。 他问向一旁的萧澈和萧誉道:“锦儿的提议,你们觉得意下如何?” 萧澈并就无心胜负,他的骑射又远远胜过这两位兄长,且他随便一出马,便能拔得头筹。 他对秋猎本就没什么兴趣,因是看叶卿卿兴致高,他便愿意陪着她一起玩玩罢了。 他点头同意了骊王的提议。 瑞王萧誉对这种所谓狩猎场上的胜负也本就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储位,是皇位是否属于他,故他也爽快的答应了。 叶卿卿却很关心今年的秋猎,更关心今年秋猎胜出的奖赏,上一次秋猎还是三年前,她求了母亲半月,才同意让她去,那年的奖赏是一把宝剑,便是今日萧澈腰间佩戴的那把宝剑,一把银色长剑,剑鞘之上镶嵌着宝石,剑身闪烁着银白的光泽,听说先帝御驾亲征崇安国时,便带着这把宝剑,打败崇安国将士,将崇安国纳入了南朝的版图。 叶卿卿上前对南宣帝行叩拜大礼,恭敬道:“陛下,今年秋猎胜出的奖励是什么?” 南宣帝笑道:“朕差点就忘了卿卿也加入了本次秋猎,容朕想想,若是卿卿胜出,不若孤为卿卿赐个如意郎君,如何?” 都说帝王最是喜怒无常,也是天生的演技派,那日在揽月宫他为了李氏母子,雷霆震怒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今日他这慈爱一笑,叶卿倒是有些不习惯。 萧誉和萧锦听闻哈哈大笑,萧锦对身旁的萧澈道:“兄长提前恭喜六弟了。” 萧誉虽脸上的笑容不减,可若是萧澈和叶卿卿成了婚,那他就得到了长公主和叶大将军的支持,也难怪他会拒绝董婉儿了,毕竟叶大将军手握重兵,比董相的权利更大。 站在一旁的董婉儿听闻之后,捏紧了拳头,有萧澈拒婚在前,南宣帝定不会再为她和萧澈赐婚了。 萧誉冲董婉儿温柔一笑,跪在南宣帝道:“那儿臣也向父皇讨个恩典,若是儿臣拔的头筹,也请父皇为儿臣赐婚。” 南宣帝哈哈一笑,道:“好啊,朕很欣慰,誉儿的王妃病故,朕还担心誉儿忧伤过度,伤了身体,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能得誉儿青睐?” 董婉儿脸色近乎惨白,她知道萧誉说的是她,若是南宣帝答应了赐婚,若是下了圣旨,她便只能嫁给萧誉了。 她用力地攥着入画的手,苍白的脸色摇摇欲坠,低声道:“入画,我不能嫁给瑞王。” 入画又怎会不知董婉儿的心思,连忙来劝道:“小姐,不是还有懿王殿下在吗?年年都是懿王殿下夺得头筹,只要殿下胜了,小姐就不用嫁给瑞王殿下了。” 董婉儿仿佛在溺水身亡之前,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入画说的对,只要老师胜了,她就不用嫁给瑞王。 可若是老师胜了会不会去求陛下赐婚,不行,她绝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让叶卿卿嫁给老师。 南宣帝唤萧誉上前,笑道:“今日秋猎,便由誉儿代朕射这第一箭。记得瞄准些,莫要让在坐的文武大臣看了笑话。”他对身旁的王内官吩咐道:“去拿朕的金弓来。” 萧誉听闻先是一怔,然后心中大喜,又按捺住内心的喜悦,谦逊的推辞道:“父皇,儿臣不敢。” 授金弓,代帝王行事,这是储君才有的待遇,难道陛下要立瑞王为太子,众文武百官都纷纷猜测。 南宣帝笑道:“只是代朕射这一箭而已,誉儿自不必紧张。” 虽说南宣帝如此说,可在坐的文武大臣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南宣帝已经意在立瑞王为太子。 萧锦在萧誉的身边悄声道:“恭喜三皇兄了!” 萧誉压抑住内心的喜悦,明知故问道:“不知何喜之有?大抵是父皇觉得在咱们三兄弟之中,我的箭术最差,故才会借此机会来试一试我这几年的箭术可是精进了。” 他又看向萧澈,温声道:“父皇都说了,只是射一箭,我的准头还不如六弟呢!” 萧誉见他的神色如常,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就好像他对皇位毫无兴趣。不知是隐藏的太深,还是真的毫无兴趣,可哪有对皇位不感兴趣的皇子,萧澈越是觉得无所谓,他便越是觉得是他隐藏的太深了。 萧誉这一箭正中红心,文武大臣和禁军将士们都高声喝彩,大呼陛下万岁,陛下万万岁。 萧誉站的笔直,颇具王者之气,脸上的笑容越深,像是他正在接受百官朝拜,俨然已经坐在了他梦寐以求的位置上。 随着一阵阵擂鼓声响起,秋猎正式开始,叶卿卿换上了红色骑装,骑上了那匹黑色骏马,向深山密林中进发。 她对骊山的形势作了分析,骊山四周都是崇山峻岭,只有西面是一片丛林,哪里便于骑马打猎,那些野兽也大多都藏在丛林之中,丛林边上是一片河流,河流蜿蜒向前延伸,隐藏在这丛林中的猎物便可在河边喝水休息。 董婉儿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来寻萧澈,只是焦躁不安地四处张望,见一众人马疾驰而去,她的内心愈发不安,并不停的祈祷神灵,祈求秋猎不要让萧誉获胜。 叶卿卿策马直奔那片密林而去,众人也都骑马先后进了密林。 既然叶卿卿能猜到有人会在秋猎时动手,那萧澈自然也能猜到,他对洛宁道:“本次派往骊山的人手,都通知他们暗中保护卿卿。” 洛宁颇有些担心道:“那些人大多是冲着殿下来的,都派去保护郡主了,那殿下的安危怎么办?” 萧澈觉得今日萧锦的提议有些奇怪,若论稀罕的猎物,唯有这片密林才最适合猎物的藏身,听说这里曾有白狐和黑熊出现,还有一种通体雪白的狼在此处出没,此处秋猎改了规则,众人定都会奔着这片林子而来。 萧锦的话倒像是将众人有意往这片密林深处引。 到那时人多混杂,就更方便动手了,还有萧誉,他擅长谋划,安能错过如此绝佳的机会。 今日天气凉爽,越进入这片林子就越觉得阴冷无比,这林子密不透风,本就阳光不甚充足,越往深处走,密林中越是连一丝阳光的影子都见不着,这里还有凶猛的野兽出没,让萧澈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他问向身边的洛宁道:“那日别院惊马之事可有眉目了?” 洛宁摇了摇头,那些马都是从西域进贡的良马,被送进京都之后就进了懿王府别院,只有他和刘管家和这些马有过接触,而别院之中也没有发现有人闯入的痕迹。 刘管家是别院的老人了,守着那座府邸十多年了,且他的底细早就被查的一清二楚,他祖祖辈辈都是庄子上的管事,洛宁见他为人老实本分,又对从不向外人透露王府之事,是个靠的住的。 洛宁恭敬道:“都怪属下无能,这几日毫无进展。”已经过了七八日了,他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萧澈神色淡然道:“刘管家是个老实本分的,本王却听说他近日讨了个小妾,听说还颇有几分姿色。你去查一查他新娶的小妾。” “属下明白了,是属下疏忽了。” 萧澈又嘱咐道:“你先退下吧,不要走远,有情况立刻来报。” “属下领命。” 突然一支冷箭朝他的脚边射了过来,一只肥兔子身上插着箭,倒在他的脚边,只见叶卿卿手拿弓箭,翻身下马道:“殿下,这是卿卿先射中的,殿下可不许和我抢。” 萧澈薄唇缓缓勾起,宠溺的笑道:“都是卿卿的。” 莫说是只兔子了,就连他的人也是卿卿的。萧澈在心里补上了一句。 叶卿卿一脸欢快地提起了兔耳朵,扔到了马背上,白狐和黑熊固然稀罕,可却比不上美味的兔子肉,没有什么比自己亲手打来的兔子肉,再做成美味的烤兔子更好吃。 秋猎的获胜者会是她,兔子也是她的,叶卿卿美滋滋的想。 远处有一只野鹿,正悄悄的探出头来,它竖着耳朵,探头探脑,仿佛还没有感知到危险,萧澈拿起手中的弓箭,叶卿卿也发现了这只鹿的踪影,她冲萧澈浅浅一笑道:“殿下,这只鹿,卿卿势在必得!” 萧澈抿嘴一笑道:“这次本王可不会再让着卿卿。” 叶卿卿骄傲地昂起头,狡黠一笑,翻身上马,去追那只鹿,都说百步穿杨,可这只鹿所在的位置远不只百步,叶卿卿知晓以自己的箭法,根本就射不中这只鹿。 她正待骑马去追,只见一支箭从她身旁擦身而过,萧澈手中的箭已经快速离开弓弦,朝着那只鹿射了出去。 待那头野鹿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射中倒在了地上。 这已经超过了三百步了吧,她从前只知萧澈箭法精准,却不知已经准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了。 随从将那只鹿抬走了,萧澈冲叶卿卿温柔一笑道:“卿卿承让了!” 叶卿卿从惊诧中回过神来,笑道:“殿下的箭术果然精准,只是这只鹿并不算是什么稀罕的猎物,殿下也并未取胜,我们拭目以待。” 叶卿卿翻身下马,牵马往前往密林身走去,真正稀罕的野兽定会藏在丛林深处。 萧澈急忙提醒道:“卿卿小心,那密林之中怕是会有危险。” ------------ 第五十六章 暗杀行动 叶卿卿回眸一笑,道:“多谢殿下提醒,卿卿会小心的。” 萧澈仍是不放心,也跟着叶卿卿的身后进了密林深处。 正午已过,禁军将士将秋猎的战况告知王内官,南宣帝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了?可分出了胜负了?” 王内官笑道:“回禀陛下,懿王殿下射中了一只野鹿,由两名禁军将士抬回来的,那只鹿又肥又壮,可沉了!奴婢还听说郡主也射中了好几只野兔。” 南宣帝笑道:“澈儿的箭法精准,果然无人能敌,他的箭法也当得上众皇子的楷模,清霜郡主巾帼不让须眉,也是好样的。传令下去,今日晚膳让众爱卿都尝尝新鲜的鹿肉和鹿血。” 王内官躬身笑道:“奴婢领命!” 入画端着汤药来到了行宫的一处偏殿,见董婉儿捏着帕子,急得坐立不安,急忙将好消息告诉她,“奴婢听说懿王殿下射中了一只野鹿,那鹿足足有这么大。” 入画将汤药递给董婉儿,满脸兴奋的比划道:“那野鹿跑的可快了,殿下的箭法果然又快又准。” 董婉儿急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忙问道:“只是一只野鹿吗?就没有其他的猎物了?” 入画摇了摇头。 那鹿虽然跑的快,也不易猎得,可野鹿毕竟不是什么稀罕的猎物,此起那白狐和白狼都差远了。按照今年狩猎的规则,若是没能猎得稀罕的猎物是不能取胜的。她又急忙问道:“那瑞王呢?他猎了什么?可有更稀罕的?” 入画摇了摇头,见她心里紧张,急忙笑着劝慰道:“奴婢打听过了,瑞王并不曾猎的什么稀罕的猎物,听说他往密林的深处去了,他好像发现了白狼的足迹。” 董婉儿紧紧抿着唇,脸色有些苍白。 瑞王素来办事极为细致,也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既然他都向圣上讨要赏赐了,那他便是对此次秋猎势在必得了。 不行,她不能在此坐以待毙,需想办法为自己搏一搏,她坐在楠木雕花椅上,双手不停地绞动手中洁白的丝帕。 她在入画的耳边嘱咐了几句,入画听闻骤然一惊,心中忐忑难安道:“小姐当真要如此做?那些人都是相国大人派来暗中保护小姐安危的。若是瑞王知道了小姐如此做,会不会惹怒了他?” 董婉儿紧紧地捏紧手中的帕子,蹙眉道:“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若不想做塘中浮萍,浮浮沉沉,飘飘荡荡,将命运交到他人的手上,那便只能拼尽全力一搏,说不定我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今上下了赐婚的圣旨,那才是真的毫无转圜之地了。” 入画觉得这几日小姐好像变了许多,她虽仍是那般柔弱模样,可神色却异常坚定,她的心思也如同瑞王那般变得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董婉儿帕子捂嘴,又是一阵咳嗽,将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她不能嫁给瑞王,不能受命运的摆布,她下定了决心,对入画吩咐道:“快去罢,提醒他们小心行事,切不可暴露了。” 她也有想过,或许事发后萧澈会讨厌她,但相比让她嫁给瑞王,从此以后和老师叔嫂相称,便是萧澈会讨厌她,她也顾不得了。 董相派来的那些人扮成寻常的猎户,瞒过了众人,从丛林的另一个面悄悄的进入了密林之中。 叶卿卿背着箭筒,马背上已猎了不少野鸡和野兔,也算是收获不小,她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萧澈说的对,越是前往密林深处,便越是隐藏着危险,她想拿到秋猎的奖赏,但她进入这密林之中,并不全然为了秋猎的奖赏,而是为了另一个更为重要的计划。 若她是那个人,那她定会选择在密林深处动手,那里多参天大树,林木茂盛,适合隐藏在暗处行动。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的脑子里酝酿,她迫切地想要证实董婉儿是前世害死她的凶手。 她看向萧澈,她一直引着他前往密林的深处,便是知道若要试探董婉儿,萧澈就是她唯一的选择,董婉儿对萧澈一往情深,也对他毫无保留。 叶卿卿内心有些纠结,也有一丝犹豫,若是事后萧澈发现自己被她利用了,他会不会怪她?可若是不查清前世是谁害死了她,想起前世经历的锥心刺骨的痛苦,为了不让前世的自己死不瞑目,她对萧澈莞尔一眼道:“殿下也小心些。” 萧澈倒是没有多想,想着经过他们这几日的和睦相处,叶卿卿已经渐渐地开始接受他,她从未想过,叶卿卿还有其他的心思。 鹿皮靴踩在柔软的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林中寂静,唯有几声鸟鸣声传来,高大的树木影影重重,投下高大的阴影。 叶卿卿缓缓蹲下,在堆叠一地的枯黄树叶之间发现了一撮白毛,她弯腰捡起那一小撮白毛,那白毛触感又细又软,像是某种野兽的毛发,又细又白,无一丝杂色,叶卿卿笑道:“殿下快看,这白毛应该是白狐的留下的。” 萧澈颔首,“卿卿真是好眼力,这确然是白狐的毛发。” 洛宁从树后现出身影,提醒萧澈道:“殿下小心,有刺客!” 萧澈立刻拔出腰间配剑,挡住了一支迎面射过来的冷箭,提醒叶卿卿道:“卿卿小心,有埋伏。” 那支箭撞在银白色的剑刃之上,掉落在地,只见那支箭箭头发黑,定是浸泡了毒汁,这才变了颜色,萧澈和叶卿卿异口同声道:“这些箭有毒!” 紧接着十数支箭一道射了过来,洛宁也拔刀抵抗直逼面门而来的冷箭,萧澈手持长剑,将叶卿卿护在怀中,只听数支箭撞在了剑刃之上,碰撞之间,擦出银色的火花,那些箭悉数掉落在地。 萧澈抱着叶卿卿躲在了一旁的大树后,叶卿卿冲萧澈一笑道:“不如卿卿和殿下比比谁的箭法更准?” 萧澈宠溺一笑,点头道:“好,不过卿卿一切小心。” 叶卿卿抿嘴一笑,她半蹲在地,拉紧手中的弓弦,她手中的银箭飞了出去,一个黑衣人从树后滚落在地,利箭正中胸口,黑衣人一命呜呼。 萧澈笑着夸奖道:“卿卿的箭法不错。” 那是自然,她的箭可是她父兄教的,也能百步穿杨,虽比不上萧澈,她的箭术在禁军将士中也算是出挑的,比她二哥可强多了。 不过她已事先告知了二哥今日狩猎可能会遇到危险,可为何到了这密林之中,却连禁军的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只见两支箭一同射出,躲在树上的两名黑衣人都栽倒在地上,叶卿卿不仅对萧澈更为瓜目相看了,只听萧澈道:“卿卿,待会留个活口。” 那些黑衣人见手中的箭无法射中萧澈和叶卿卿,反而折了几名人手,他们便从树上跳了下来,手持刀剑朝他们围攻过来。 萧澈派去的暗中保护叶卿卿的随从都加入了和黑衣人的打斗之中。 那些黑衣人全都是身手不凡,身形敏捷的高手,他们手持大刀紧逼,很快就将叶卿卿和萧澈团团围住,最糟糕的是,还有一队黑衣人躲在大树之后,手中的箭瞄准了萧澈和叶卿卿。 萧澈那些随从也都被毒箭射中,就连洛宁也被黑衣人的剑划伤了手臂。 叶卿卿虽武艺高强,但也寡不敌众,无法同时应对十多名黑衣高手,躲在暗处的黑衣人见她露出了破绽,便对着她的侧腰射了过来。 萧澈急忙上前抱住了叶卿卿,滚落在地,一支冷箭从叶卿卿的身侧擦身而过,萧澈悄声道:“卿卿,这些黑衣人让我来对付吧!卿卿找机会先走。 这个女上男下的姿势有些暧昧,叶卿卿羞的满脸通红,小声道:“我不会走的,要走一起走。” 还没听到回答,她就被萧澈按在了胸口,柔声道:“好。” 一支冷箭从叶卿卿的头顶飞过。 叶卿卿听闻那强有力的心跳声,通红的小脸似染上了一层红霞,连雪白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色。 面前的黑衣人全都拔刀向下砍去,想取萧澈的性命,却见萧澈往外一滚,黑衣人的刀剑落了空,他和叶卿卿调换了姿势,男上女下。 萧澈将手中的剑插在地上,借着剑的力道腾空而起,踢向面前的黑衣人,在拔出长剑,剑气如虹,横扫一众黑衣人。 他对叶卿卿伸出了手,叶卿卿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叶卿卿借力起身,萧澈紧握住她的手,笑道:“卿卿,有信心能打败他们吗?” 叶卿卿另一手握着手中的长鞭,昂起头,微微一笑道:“就凭这些鼠辈,也想取我性命。” 她脸色一凛,舞动手中的长鞭,朝着面前黑衣人的面门狠狠一抽,那黑衣人发出一声惨叫,脸上出现了一道很深的血痕,手中的大刀掉落在地,捂着脸不停的嚎叫。 董婉儿派来的人也按照吩咐进入了密林深处,他们共有十个人,分成两队,一队寻着懿王的踪迹而来,另一队去寻瑞王。去寻懿王的那五个人一路上见到猎物就射,而他们手中的箭,正是和萧澈的箭一模一样,那些箭的尾端都染着红色。 董婉儿嘱咐过,让他们用这红色的箭猎得最稀罕的猎物,设法让萧澈获胜。可是他们在林中寻了一个多时辰了,也没找到传说中的白狼和白狐,那些野鸡和野兔倒是猎了不少。 他们听闻了打斗声,闻声看过去,只见萧澈和叶卿卿被数十名黑衣人团团围住,其中有人问领头的那个人道:“咱们要不要去帮帮懿王殿下?” 领头的那个人道:“你少多事!小姐的吩咐是让咱们帮懿王赢得秋猎,并没有让咱们帮着懿王杀人,小心点,别暴露了,快走吧!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完成小姐交代的任务。” 那五个人看了懿王一眼,紧跟在领头那人身后,离开了。 董婉儿安排的另一队也是五个人,他们目的是想方设法地阻拦瑞王萧誉猎得白狼。 萧誉的确在一处洞穴中发现了白狼的踪迹,他和亲随进入了一处漆黑的洞穴之中,刚进洞穴,他身旁的亲随便被人一箭射中,倒在了地上。 只见漆黑的洞穴之中燃起了火把,骊王萧锦早已在此处等候多时,他身边站着的正是禁军统领林骁,林骁的箭术不在萧澈之下,方才的那一箭正是他将萧誉的亲随一箭穿心。 洞穴中那白狼蓬松的长尾巴被萧锦踩在了脚下,早已被林骁猎杀。 萧誉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这是中了萧锦的圈套,但他却很快平静了下来,朗声道:“四弟这是何意啊?” 萧锦冷笑一声,脸上仍是那般天真无邪的笑容,“自然是送三皇兄上路呀。” 萧澈眸色一冷,一面想着该如何逃脱,一面想办法拖延时间,“兄长自问从未对不起四弟,四弟为何想要害兄长的性命?” 他确实看不起萧锦,也从没有把他当成自己的对手,他这个四弟并不出众,甚至在他和萧澈的处处衬托下显得有些平庸,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论谋略他比不上萧誉,论文治武功他更加比不上萧澈。 总归还是他太轻敌了,没想到他勾结了禁军统领,在此取他性命。 “有三皇兄和六弟在,父皇永远都看不到我,你们的风头都压过了我,我对父皇而言就像是是透明的,父皇总看不到我的好。从前有萧澈,现在有你,有你们在,父皇他从未想过立我为太子,皇兄方才很得意吧?怕是这场狩猎之后,父皇就会授皇兄金弓了吧?可皇兄自己做过的那些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五皇兄的下场是拜皇兄所赐吧?不过他那样的傻子,也活该被人陷害,若是皇兄登上太子之位,怕是同样也不会放过我吧!我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自保!” 原来他也是为了太子之位,看来他早就布好了局,怕是萧澈也已经遇刺了。 萧誉大笑一声道:“以六弟的武艺怕是这些 禁军也不是他的对手,说不定四弟派出去的人,这会子已经败了,再说兄长根本就无心皇位,父皇他一直嘱意让六弟当太子,今日狩猎之后,父皇就会为六弟和郡主赐婚了,你该明白父皇此举是何意吧?” 果然他如此一说,萧锦心中已有些动摇,他对林骁悄声道了几句,林骁走出了山洞,对洞外的那些黑衣人嘱咐了几句,黑衣人便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萧誉索性盘腿坐在石块之上,对萧锦淡淡一笑道:“我们兄弟之间为何要这般剑拔弩张,兄长本就无心皇位,不若待秋猎之后,我向父皇举荐四弟当太子,如何?四弟也知,我在京都势单力薄,便是想与四弟争,也是有心无力啊!” 萧锦心中迟疑,想着与其与萧誉为敌,若是他真的愿意帮自己登上太子之位,便会事半功倍。 萧誉抿嘴一笑,又道:“不过六弟确然不好对付,四弟手下的这些人若是全部出动了,怕是都难奈他何啊!他还有个武艺高强的侍卫,再加上清霜郡主,四弟当真有十足的把握能拿下他吗?” 萧澈的武艺萧锦也是见过的,那些扮成黑衣人的禁军确然不是他的对手,且清霜郡主虽是个女子,但也是武艺高强,功夫了得,他不觉有些苦恼,对萧誉道:“那依三皇兄而言,该当如何?” 萧誉嘴角勾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可笑他方才还是高看了他这个四弟了。 ------------ 第五十七章 攻心之计 萧誉笑着看向一旁的禁军统领林骁,道:“若是由林将军亲自出马,怕是懿王和清霜郡主是插翅难逃了!” 萧誉见萧锦仍在犹豫,继续发挥三寸不烂之舌,道:“四弟是怕兄长趁机逃跑吧?四弟放心,以兄长那三脚猫的功夫,是断不敢和洞外的那些黑衣人硬碰硬的,况且兄长已经决定助四弟登上太子之位,待父皇回到京都,兄长就自请前往云州,此生不再回到京都。四弟以为如何?” 萧锦虽然并不全信他的话,可确然如他所说,萧誉不过武艺平平,数十名禁军守在洞外,量他也不敢轻易逃跑。 萧锦在心中犹豫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对林骁悄声吩咐道:“你去,务必取了萧澈和叶卿卿的性命。” 萧誉不由得抿嘴一笑,神色淡定,在他看来这个四弟只空有夺位的野心,却无半分谋略,三言两语就被他糊弄过去了,林骁不在,洞外的那些禁军他一个都没放在眼里。 片刻功夫,叶卿卿和萧澈联手将黑衣人解决了大半,待林骁赶来一看,确如萧誉所言,只一个懿王便难以对付,更可况还有个武艺高强的清霜郡主。 叶卿卿一把抹去额上的汗珠,对黑衣人淡然一笑道:“你们只有这点本事?”又看向萧澈道:“好久没活动筋骨了,鞭法都生疏了,骊山天气凉,待出了汗,再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像也还不错。” 萧澈宠溺一笑道:“调皮!不过卿卿的鞭法又快又准,卿卿的武艺果然又精进了不少,但不可轻敌。”他挥剑只一招解决了面前的黑衣人。 林骁出现之后,萧澈的脸色略微一变,对叶卿卿道:“林骁箭术精湛,卿卿小心些!” 待见到林骁之后,叶卿卿才算明白,方才她并未见到二哥叶定远,这位禁军统领已经和那个人勾结一气,指挥禁军对她和萧澈杀人灭口,想必二哥定是早就被他绑了,或是被他寻个借口远远的打发了。 叶卿卿见过这位禁军统领,知他箭术精准,射出去的箭从无虚发,便对萧澈悄声道:“这位林统领的箭术相比殿下,如何?” 萧澈眉头微蹙,神色肃然道:“他的箭术并不在孤之下。” 方才萧澈还拿不准到底是谁派人暗杀,直到他见到了林骁,便知此事定是骊王萧锦所为,只是他这个四哥平日里装出一副天真无邪,与世无争的做派,却能如此豁出去安排这场暗杀,只可惜他这个四哥有勇无谋,从林骁出现在这里的这一刻,他就知道萧锦已经败了。 萧澈微挑眉头,笑道:“林将军是奉骊王之命前来取孤的性命?” 都说懿王智计无双,文武双全,竟已经猜到了他是受了骊王指使,林骁顿感心中敬佩,从容一笑道:“末将也是奉命行事,殿下莫怪!” 叶卿卿回忆起方才萧锦对南宣帝的提议,将事情连起来一想,便也已猜到,原来是萧锦策划了这场暗杀。 他确实有杀萧澈的理由,因为党争,今上的这些皇子们虽表面看上去和气,一派兄友弟恭的和乐景象,可暗地里却斗得死去活来,个个卯足了劲,想治对方于死地。 叶卿卿不禁有些同情萧澈,母亲早逝,兄弟阋墙,父亲严苛,难怪他成日里一副生人勿进,不好相与的模样,也难怪他能如此出众,事事都靠着自己,如此艰难的处境之下,他被逼的如此优秀。 在这种环境下,恐怕他即便不愿意去争,也不得不去争吧,若是不争就没有活路了,其实前世她虽然心仪萧澈,总觉得他成日里都在书房处理政务,大多时候连见上面说几句话都难,如今想来,她那时其实对他也并没有很了解罢。 萧澈冷笑道:“就凭林将军,真的有把握取了孤的性命吗?我那位四皇兄定是也派人去刺杀了瑞王罢?” 萧澈冷冷一笑,漆黑的双眸似结了一层薄霜,“让孤来猜一猜,那日别院惊马也是四皇兄的手笔吧?四皇兄今上提议修改狩猎规则,便是有意将孤和瑞王引入这深山密林之中,不过林将军出现在这里,四皇兄还是棋差一招,注定要败了。” 林骁心头一惊,放下手中的弓箭,问道:“为何?” 萧澈冷笑一声道:“林将军来此怕是瑞王的主意吧?” 林骁只觉后背冷汗如雨,竟然全都让懿王猜中了,他不敢轻举妄动,苦思为何懿王会如此笃定骊王会失败。 萧澈见林骁眼中的惊讶和慌乱,便知他的攻心之策已经成功了大半,萧澈缓缓道:“四兄上当了,他现在已经落入了三皇兄的圈套之中,林将军难道没有发现三皇兄身边的亲随少了一个人吗?” 林骁心头一惊,这才想起来,柳将军的大公子柳常青是瑞王的左膀右臂,方才瑞王身边却并没有见到柳常青,原来他是去搬救兵了,好一招请君入瓮,原来入瓮中的是骊王。以柳公子的武艺,悄无声息的解决洞外的黑衣人已经绰绰有余。 看来骊王的计划是不成了,他根本就不是瑞的对手,怕是已是凶多吉少。 萧澈能看出这密林有古怪,素擅长谋划的瑞王又如何看不出,骊王这次孤独一掷,飞蛾扑火般的暗杀计划,注定已经一败涂地了。 林骁听闻如遇惊雷,他选择的主子同这两位兄长相比是何其平庸,他不停地抬手抹去额上的汗水,如今骑虎难下,也只能孤注一掷了,他便按照骊王的命令杀了懿王,杀了懿王,骊王也少了几分威胁。 待他取了懿王的性命再带着剩下禁军去营救骊王殿下,说不定还有成功的机会。 可他自己也没几分把握到底是他的箭快,还是懿王殿下的箭更准,心中犹犹豫豫,连挽弓射箭的手都有些颤抖不已。 叶卿卿知晓方才萧澈说的话乃是攻心之计,意在打乱他的心神,他已经神色焦躁,急的满脸通红,心中犹豫不决。 他顾得了萧澈这头,却顾不得骊王那头,说不定此刻叶常青已经成功救出了瑞王,将骊王活捉了,如此一来,剩下的禁军将士也会溃不成军,不战自退了。 擒贼先擒王,他又如何不懂这个道理。 谋害皇子是何等大罪,此番他们一败涂地,等待他的便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了。 萧澈也察觉到了他心里的惊恐,笑道:“林将军可有想过自己的亲妹子,几个月前才被四皇兄迎娶为侧妃,她已经身怀六甲,若是她得知将军犯下如此大错,就连她也会受到诛连大罪,林将军如此执迷不悟,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亲妹妹一道被处死吗?孤奉劝将军一句,趁将军还未谅成大错,还是应当三思而后行!” 萧锦迎娶林骁的亲妹妹为侧妃,本就意在拉拢林骁为他做事,林骁身为禁军统领,明知若是南宣帝得知他已经为骊王所用,他也定会难逃罪责。 他选择替萧锦除掉瑞王和懿王这两个心腹大患,便是因为一个月前,她妹妹身怀六甲,苦苦相求,求他去帮骊王,可他妹妹不知这是怎样危险的计划,一旦失败了还会搭上全族,妹妹身怀六甲,她不能受到如此大的刺激。 按照萧锦的计划,待他们除去瑞王和懿王之后,即便今上震怒,怀疑到他们的头上,可今上已经没了选择,禁军也掌握在骊王的手中,到时候大局已定,今上已成年的皇子就只剩下骊王一人了,到那时今上为大局计,最后也不得不立骊王为太子,皇位自然也成了骊王的囊中之物。 那他的妹妹就是身份尊贵的太子良娣,日后的贵妃娘娘。 自古成王败寇,若要登上皇位,出身皇家,身为皇子本就亲情淡薄,弑兄夺位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况且今上久未立储,今日他心善良饶过了他的那些兄弟们,明日他的兄弟们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母妃被打入冷宫,又被贬去锦州那个不毛之地,五皇子萧湛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萧锦不想落得和萧湛一样的下场,他每日在府中坐立难安,寝食难安,便在半月前策划了在秋猎场上安排暗杀,打算先下手为强。 别院惊马事件并没能要了萧澈的性命,故他的胆子越来越大,便打算在骊山动手,只可惜他的手段并不高明,让萧澈和萧誉都心生了防备。 林骁的软肋就是他这个亲妹妹,他想起妹妹身怀六甲,若是刺杀失败了,骊王不过是被贬,而他们全家却会受到诛连,怕是就连妹妹都难逃罪责,他不能让妹妹受苦,思及此,他放下手中的弓箭,跪在萧澈的面前,重重的叩了一个响头道:“都是末将的错,所有的罪责都由末将一人承担,求殿下放过末将的妹妹。” 还有几个月,他的小外甥就要出生了,便是妹妹因为骊王犯错被贬去了封地,待妹妹生下皇孙,母凭子贵,也是富贵荣华不愁。 叶卿卿急忙问道:“我二哥呢?你把我二哥怎么样了?” 林骁恭敬道:“末将又怎敢对叶将军的公子下手,只是我在定远的酒里下了药,他不过多睡几个时辰罢了。” 叶卿卿这才放宽心,只听萧澈又道:“你的罪自然由父皇来定夺,不过你放心,你的错不会牵连你的妹妹,孤会去求父皇饶了你的家人。” 林骁感激地叩头道谢:“多谢殿下大恩。” 这厢扮成黑衣人的禁军见统领认罪,都纷纷放下手中的刀剑,跪地认罪。 那厢萧誉就绑了萧锦前来,果然如萧澈所料,萧誉在进入这片林子之前,就已经留了后手,林骁前脚刚一走,柳常青就带人尽数杀了洞口的黑衣人,将萧誉救下了,又绑了萧锦,打算交给南宣帝处置。 萧锦被绑着,嘴里不停的叫骂:“萧誉,你就是个小人,你背信弃义,你使诈。” 此刻他又悔又恨,恨当时他误信萧誉所言,悔心中犹豫错将林骁派去对付萧澈,而是应当当场就一箭射死他,白白错过了杀他最好的时机。 萧誉却懒得理会,他从未将萧锦放在眼里,那种未经历风浪的,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子,又怎会是他的对手,他镇守云州时,可是数次亲自上战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凭借的就是他在战场一刀刀的拼杀得出的宝贵经验。 要不他觉得这个四弟蠢,耳根子又软,注定难成气候,原本他和林骁出现在洞中之时,他还对这个四弟刮目相看,以林骁的箭术,自己定是难以脱身了,可当他三言两语就设计将林骁支走去对付萧澈时,他只觉这个四弟愚不可及,注定成不了事。 萧锦果然还是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萧誉悠悠一笑道:“兄长劝四弟还是省些力气,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对父皇解释罢,勾结禁军,谋害兄长,这一桩桩一件件,父皇还能饶过四弟么?” 萧锦虽被绑,但也算硬气,也想过事情败露之后会有怎样的下场,他冷笑一声道:“我知你想娶董婉儿,想借此拉拢董相的势力为你所用,若是董婉儿死了,哈哈,董相还会答应助你登上太子之位吗?” 萧誉一把掐住萧锦的脖子,焦急的问道:“董婉儿在哪?快说!” 萧锦被掐的面色紫涨,说不出一句话来,萧誉虽然气极了,还是在关键时刻寻回了理智,放开了萧锦,萧锦差点一口气没能喘上来,差点被活活掐死。 萧锦大笑一声道:“若是我将董婉儿扔到荒山野岭,被人绑住了手脚,你说待过了一晚上,会不会连她的尸体都找不到了!” 萧誉脸色一变,对萧澈道:“我将这小子交给六弟,六弟将他带到父皇面前处置。” 又对柳常青吩咐道:“快通知手下所有人,都去找,便是将这片林子都翻个底朝天,也要将董婉儿找出来。” 董婉儿对他还有用,她本就病弱,就像个易碎的瓷器磕碰不得,若是真如萧锦那个疯子所言,将她扔在荒山野岭,若是遇到了野兽,还不必等到今晚,怕就会一命呜呼了。 叶卿卿看向神色淡然的萧澈,他神色平静,听到董婉儿被绑失踪的消息后,就好像和他无关一样。 萧澈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叶卿卿的身上道:“方才卿卿出了身汗,骊山天气凉寒,吹了冷风怕是会着凉,待回去之后泡泡脚,让玉蝉熬一碗姜汤,喝了暖暖身体。” 叶卿卿心头一暖,冲萧澈一笑道:“难道殿下真的打算不去救董婉儿了?” “此事不用卿卿操心,她自会有兄长去救。”董婉儿伤害卿卿,他已经给过她机会了。 ------------ 第五十八章 董婉儿失踪了 萧锦和林骁被带到南宣帝面前,禁军统领林骁为了保住自己的亲妹妹,将萧锦的计划全都招认了。 南宣帝得知他这个向来乖巧懂事的四子竟然勾结禁军统领干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刺杀案,他气的差点一口气没能喘上来,险些厥了过去。 南宣帝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指着萧锦的鼻子骂道:“你这个混账,枉朕还觉得你乖巧懂事,看来是朕纵你太过,纵的你无法无天,是吗?你这个无君无父的混账,誉儿和澈儿是你的亲兄弟,你如何下的去手!朕打死你这个混账东西!” 南宣帝顺手拿起那把沉甸甸的金弓,重重的打在萧锦的后背上,萧锦痛的眉头拧在一处,默默的受着,硬是连哼都没敢哼一声。 他跪在地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不敢直起身来,他痛哭流涕道:“儿臣错了,是儿臣鬼迷了心窍,父皇打骂儿臣都无所谓,只求父皇莫要为儿臣气坏了身体。” 这种关心南宣帝还是很受用的,但他想起萧锦平日里那副嬉皮笑脸,乖巧顺从的模样竟然全都是装的,便心中窜起一阵怒火,萧锦勾结禁军,谋害皇子,这桩桩件件都该死,他又抡起金弓打在了过去。 这下萧锦没忍住,哀嚎了几声,连连叩头求饶。 这金弓是纯金锻造的,萧锦被打的眼冒金星,栽倒在地,痛的连腰背都无法直立。 他哭着恳求道:“求父皇饶过儿臣,儿臣真的知道错了,好在两位兄长都平安无事,儿臣终究没有酿成大错,求父皇再给儿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萧锦言辞恳切的认错,那阵阵重重的磕头声,额上红肿的伤痕,南宣帝看了不觉一阵阵心软,语气也有些缓和道:“你当真是诚心认错了?” 眼见着萧锦的罪行就要被轻轻揭过,叶卿卿上前,半跪在地道:“骊王此言差矣,瑞王殿下和懿王殿下安好,可并非是因为骊王殿下手下留情,骊王殿下准备的数十名杀手对他们刀刀紧逼,还有那些毒箭,可都是冲着取二位殿下的性命去的。” 叶卿卿看向身旁的萧澈,见他神色如常,神情也是淡淡的,显然他对这种情形已经习惯了吧,但推已及人,若是她的兄弟姊妹,屡次想要害她的性命,她也会感到难过吧。 萧澈知晓叶卿卿是想为他出头,他温柔地看向叶卿卿,温声道:“卿卿,谢谢你!”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也已经麻木了,从小到大,他不知遭到了多少次算计和陷害,他的这些兄弟姊妹都巴不得他早死,他早就已经练成了一颗强大的内心。 南宣帝气的面色通红,怒斥道:“清霜郡主说的可都是真的?” 萧澈的随从早已将那些有毒的箭和那些黑衣人的尸体抬到了众文武大臣的面前,在证据面前,萧锦便是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一句辩驳的理由来,再看向南宣帝面色铁青,雷霆震怒的神色,早已吓得浑身发抖,如同筛糠。 只见他直挺挺立起身,泣不成声道:“儿臣错了,儿臣真的知道错了,求父皇饶过儿臣这一回吧!儿臣真的再也不敢了!” 慌乱之间他又扯着萧澈锦袍的一角,对萧澈恳求道:“六弟,皇兄一时糊涂,这才干出了蠢事,皇兄从未想过与三皇兄和六弟争,请六弟念在皇兄是第一回犯错的份上,原谅皇兄,只要六弟愿意替皇兄在父皇面前求情,父皇定会原谅我的。” 萧澈冷笑一声,淡淡道了一句:“懿王府别院惊马也是皇兄的手笔吧?” 叶卿卿颇为鄙夷的看了萧锦一眼,萧澈果然是狠角色,一句话打脸,直接将他所有想说的话堵死了,你说你是初犯,可别院惊马分明也是你所为,萧澈又怎会如此想不通要为一个屡次害他性命之人求情。 萧澈一句话就成功让萧锦闭了嘴。 南宣帝只扫了一眼面前的黑衣人,就烦躁地挥手,让人将那些黑衣人的尸体都抬了下去。 那些黑衣人里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在揽月宫养心殿当差的禁军,他们也都是林骁的部下,现在他们居然全都听从了萧锦的命令,串通一气,行谋逆之事。 叫他如何能忍。 南宣帝只觉脊背生凉,若是萧锦这个混账,先来个弑兄,再来个弑父夺位,那些禁军又被他控制了,这其中的后果,可想而知。南宣帝便不会心软了,他此举就像是在南宣帝的头顶上悬着一把利剑,更何况南宣帝自己便是夺了兄长的位置登上的皇位,本身也是个狠角色。 南宣帝怒骂道:“你这个又愚蠢又狠毒的混账!” 他一面骂一面将手中的金弓扔了出去,那金弓砸在萧锦的头顶上,顿时血流如注,鲜血从他的头顶流到了脸颊上,顺着脸颊两旁流了下来,模样甚是骇人。 他跪着上前挪到南宣帝的面前,抱住了南宣帝的双腿,痛哭流涕道:“父皇,求您看在儿臣一片孝心的份上,也从未犯过错的份上,就饶了儿臣这一回吧!父皇说的对,是儿臣蠢,是儿臣笨,可是父皇啊,您有没有想过,儿臣也是被逼的,儿臣若是不动手,那儿臣定会落得和五弟一样的下场啊,父皇!” 他连续扇了自己几个耳光,表示自己已经后悔不已,诚心改过了。他清秀的脸上早已变得红肿不堪,鲜血染了一脸,和眼泪混杂在一起,看起来有些面目狰狞。 他不提萧湛还好,可一提起萧湛,南宣帝更是气的浑身发抖,他最宠爱的两个儿子,却是最不争气的,最让他心寒的两个。 南宣帝怒斥道:“那是你五弟他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怪就怪他对这两个逆子纵容过度,纵的他们又蠢又不知天高地厚,自己犯了错,还要将过错推到别人的身上,还有脸说是被逼的,真是气死他了。 南宣帝已经不耐烦再听他认错解释了,他除了是儿子的父亲,更是一个帝王,萧锦如此做,南宣帝觉得自己的威仪和地位都受到了威胁和挑衅,萧锦这次行动已经踩了南宣帝的底线了。 南宣帝疲惫的坐回明黄色的椅子上,手肘撑着扶手,对身旁的禁军道:“拉开他。”禁军上前将萧锦拉开,萧锦哭着喊着,却见南宣帝眉头越皱越深,满脸的不耐烦和厌恶之色。 南宣帝神色愤怒,面色铁青道:“萧锦悖逆无道,欺君罔上,谋害皇子,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着令关押,待启程回京后,圈禁宗人府,此生不得踏出宗人府一步。” 萧锦哭的撕心裂肺道:“求父皇饶过儿臣吧,儿臣错了,父皇,儿臣真的错了!”这样的后果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的多,他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南宣帝连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抬了抬手,禁军已经将萧锦拖下去关押了。 南宣帝抬手揉捏眉心,方才处置了亲儿子,面色憔悴,已是疲惫不堪,王内官在一旁宽慰道:“陛下,生气伤身啊,还请陛下保重龙体啊!” 南宣帝很是心痛,前后接连处置了两个儿子,他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往日的威风凛凛都已是荡然无存,现下只剩下痛心和疲累,就像个普通的老人,一瞬间变得苍老疲惫不堪,他强撑着身子,从椅子上直起身来,厉声道:“削去林骁禁军统领一职,押送回京后,择日处斩,诛连九族,参与此次刺杀的禁军,一律斩立决!” 跪在地上的林晓,不停地叩头乞求道:“陛下,都是罪臣一人所为,求陛下饶了罪臣的家人。” 那一声声沉重的叩头声重重的叩在地上,很快他前额红肿一片,鲜血直流。 萧澈拱手上前道:“父皇,林骁虽然有过,但他已经及时悔悟,才未让四皇兄犯下不可挽回的过错,儿臣请求父皇对林骁从轻处置,罪不及家人,那些禁军将士都是按命令行事,儿臣恳请父皇饶了他们的性命。” 南宣帝疲惫地点了点头,他根本就不想再管了,他默许了萧澈的请求,他只想早些处置了这件烦心事,他看萧澈的目光比往日倒是柔和慈爱多了,毕竟在他已经成年的儿子中也只剩下萧澈和萧誉可以指望了。 他缓缓起身,王内官急忙去搀扶,“这些人都交给澈儿处置,只是澈儿不可轻易饶恕你们!” 萧澈自知他们犯下了死罪,下令将林骁处死,饶过他的家人,其余禁军将士下狱关押,待秋后流放三千里。 众人连忙叩头谢恩,心服口服,众文武大臣都在心中纷纷称赞萧澈仁德。 南宣帝又朝人群中望去,并未见到萧誉的身影,他皱了皱眉头,问道:“誉儿呢?方才怎么没有见到他。” 萧澈恭敬道:“四皇兄绑了董相国之女,三皇兄已经带人去救了。” 叶卿卿听闻不禁嘴角微微抽搐,萧澈不喜董婉儿,也不用表现的如此明显吧!董相国之女,连名字都不屑一提,若是董婉儿听到了,大概会再次被气的旧病复发了。 南宣帝皱紧眉头道:“人呢?绑去哪了!那个混账,真是该死!简直蠢笨至极,做事全然不计后果,方才的处罚对他而言,还是太轻了!” 萧澈淡然答道:“方才听四皇兄所言,好像是被带进了狩猎场中。” 南宣帝皱了皱眉头,睨了萧澈一眼,好像在说,你为什么还不去找,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南宣帝有些不耐烦道:“那你倒是快点带人去把董婉儿找回来啊!” 董相老来得女,膝下唯有董婉儿一个女儿,看得如同眼珠般珍贵,若是他知道董婉儿被如此对待,定会使手段让他处置了萧锦,到时候烦都会被他烦死,那老东西滑不溜手,但现下还不是收拾他的时候。 萧澈却不缓不慢的跪下道:“父皇让儿臣去,儿臣是不敢不从,但儿臣有话在前,儿臣请求和卿卿一同前去,若是董婉儿旧疾复发,可不关儿臣的事,父皇便是再下旨让儿臣去探望,儿臣宁可抗旨,也是不会去的!” 南宣帝扶着额角,难道他的一个个儿子都是来给他添堵的吗?可气死他了,萧澈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让他救个人,他倒好,居然还敢和他谈条件了。 他板着脸,沉声道:“快去将人找回来,不许讨价还价。” 南宣帝烦躁地一摆手,示意他快滚! 叶卿卿不觉抽了抽嘴角,萧澈还真是不怕惹怒了南宣帝,她怎么觉得他已经将董婉儿视为洪水猛兽了。 萧澈对叶卿卿耸了耸肩,笑道:“那便有劳卿卿再陪我走一趟了。” 配上那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叶卿卿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无语。 叶卿卿骄傲地昂起头,狡黠一笑道:“卿卿可以陪殿下一起去,但若是待会遇到了白狐,殿下可不许同卿卿抢。” 萧澈想抬手去勾卿卿的鼻尖,又怕她恼,便轻拍了她的头,点点头,柔声一笑道:“原来卿卿还惦记着狩猎胜出的奖励,难道卿卿就如此急不可待地……” 虽是句玩笑话,萧澈也不敢轻易说出口,生生将后半句咽了下去,毕竟前世叶卿卿受尽了委屈和痛苦,他又如何敢在这个时候说出让她嫁给他的话,即便那是一句玩笑话,他也终是没能说出口。 他费尽心力,小心翼翼的呵护,好不容易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了一步,不能前功尽弃了。 叶卿卿也并不想董婉儿就这样轻易就死了,她还不能确认前世害死她的人就是董婉儿,她还要查清真相呢,为自己报仇呢! …… 董婉儿是被人打晕了用麻袋带走的,她一醒过来就被人扔到了密林里,还被绑住了手脚。 此刻天已经渐渐黑了,她隐约见到几只萤火虫在天空飞舞,还有某种野兽发出的低吼声,窸窸窣窣的风声,她想喊,却不敢喊出声来,听说这里有狼群出没,她蜷缩着身子,低声抽泣着,脊背处一阵阵发凉,冷汗一遍又一遍浸湿了衣衫。 一股子潮意从脚底传遍全身,她冷的发颤,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她瑟缩着身子,眼泪无声的垂落。 那些在空中飞舞的的萤火虫闪烁着绿色的光芒,就像是那些狰狞可怖的怪兽闪着幽幽绿光的眼睛,董婉儿害怕极了,仿佛能听到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声。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眼见着天色更黑了,董婉儿想着藏着林中的野兽该出来觅食了,她只觉喉咙一阵腥甜,吐出了一口鲜血来,身子也摇摇欲坠,她在心里不停的呼唤着萧澈的名字,希望老师会来救她。 可漫长的等待几乎让她发了狂,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恐惧和绝望。都等了这么久了,老师都没来救她,是不是老师已经彻底地厌烦了她,再也不会理她了。 ------------ 第五十九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萧锦虽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在绑走董婉儿一事上倒是留了个心眼,他故意将萧誉往深山密林深处引,便是不想让他轻易找到董婉儿。 待萧澈和叶卿卿赶到之时,萧誉和他的亲随正在被狼群围攻。 要在这片密林中找到董婉儿谈何容易,他们几乎翻遍了半个密林,都没能寻到董婉儿。 夜间的山林更深露重,地面都结了一层薄霜,时有冷风不停往林中灌,只往人骨头缝里钻。 好在他们一路上也并没有发现脚印和血迹,这也算是好消息了,说明董婉儿暂时还没有出事。 这些狼群紧追着他们不放,领头的那只狼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白狼,身形比普通的野狼高大健壮的多。 只见它狡猾地躲在狼群之后,伸长脖子,仰天长啸,好似正在发起进攻的指令,周围的狼群纷纷散开,猫着身子缓缓前行,却找准目标,骤然扑向萧誉身旁的随从。 那些随从手持火把将萧誉围在正中,有几名随从被野狼扑倒,被咬中了手臂和双腿。有的被咬断了脖子后,被狼群拖走。 只见萧誉挽弓对着领头的那匹白狼一箭射了过来,可却被那匹白狼轻巧的躲开了,萧誉轻叹一声,叶卿卿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落着尾端染上的绿色的箭,对萧澈淡然一笑道:“这位瑞王殿下的箭术看起来并不怎么样啊!” 萧澈摇了摇头,笑道:“并非他箭术不准,而是那只狼不似寻常的野狼,狡猾的狠。” 话还没落音,只见一只狼从树上纵身跃下,扑向了萧誉,萧誉被扑倒在地,急忙拔出腰间的匕首,一刀扎进了狼的脖颈,狼血顿时喷涌而出,只听到那只狼“嗷呜”一声,倒在地上,萧誉也被野狼的利爪所伤,身上的青缎锦袍被划破,右手臂上露出了几道清晰可见的伤痕。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身来,束发的金冠有些歪了,长发有些凌乱,身上的锦袍留下了大片脏污,叶卿卿观那脏污的形状,是那只野狼的爪印,他冷笑一声,看向站在远处看戏的叶卿卿和萧澈道:“六弟此番前来,想必并不是为了来看热闹的吧?还请六弟尽快助兄长把这些狼解决了,早些寻到婉儿要紧。” 连求人帮忙都如此理智气壮,让人无法拒绝,萧誉一开口,叶卿卿便在心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萧誉确然不简单,也并不像他看起来那般和善,从他使计让萧锦将林骁派去对付萧澈,叶卿卿便认定了他日后定是萧澈最强劲的对手。 萧澈神色淡淡的,面上瞧不出喜怒,那冷峻的容颜,在火光中勾勒出柔和俊美的面部轮廓,“六弟自然是来助兄长一臂之力的。” 表面上的和气还是要的,且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萧澈出马,自然是事半功倍,方才萧誉的人与那些野狼僵持不下,就连身手不凡的柳常青身上都挂了彩,只见萧澈挽弓,射出的三支箭分别射中了一只狼的胸口,一只狼的前腿,和另外一只狼的眼睛,那些狼就像是他平日里用来练箭的靶子,悄无声息地就被萧澈解决了好几只。 叶卿卿看他的眼神带着崇拜和羡慕,又惊诧非常的张了张嘴,见她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的神情,他轻抿的薄唇渐渐勾起,低头浅笑道:“卿卿,孤的箭法如何?” 他的箭太快了,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叶卿卿心中羡慕不已,也有些酸,她还需苦练多久才有萧澈这样的准头。 其实她的箭术也还算是不错的,也能做到百步穿杨,射出去十支箭,命中的也能有八九支箭,射个野鸡,野兔之类的,也是轻而易举,可相较萧澈而言,可就逊色多了。 叶卿卿知道萧澈是想听她夸他,她深深地睨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还不错。” 他勾了勾嘴角,那双星眼越发明亮,神色颇为满意。 往往男女之情,都是从心生敬佩开始的,这几日他有意无意间对叶卿卿展现他高超的厨艺和箭术,便是打的这个主意,看到叶卿卿的眼中盈满满当当的崇拜之时,他很满意,觉得他这几日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他温柔地替叶卿卿挡住迎面而来的冷风,将她护在身后道:“卿卿小心,那些狼凶狠,莫要被伤着。” 叶卿卿勾了勾嘴角,弯了弯眼眸,笑道:“殿下可别小瞧人!” 她拿起手中的弓箭,将不远处的一只野狼一箭穿心,她骄傲地昂起头,挺起胸脯,她可从来都不是只躲在他人背后需要人保护的柔弱女子。 萧澈冲她微笑的点了点头,好像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道:“无论卿卿是怎样的女子,孤都喜欢。” 被萧澈冷不防地这样直白的表白,叶卿卿宛若白玉的面庞再次红了个透,近几日来萧澈的情话越说越顺口了,简直就是顺手拈来,她居然毫无还击之力,长此以往,并非长久之计啊! 叶卿卿别过脸去,不敢再看萧澈灼热如火的眼神,又懊恼地叹了一口气。 萧澈手中的箭百发百中,很快那白狼见强攻不是这些人类的对手之后,嗷嗷叫了几声,开始撤退。 萧誉这才松了一口气,拱手对萧澈道谢:“多谢六弟仗义相助!” 萧澈冷笑一声道:“不敢当,只是日后兄长莫要将林将军这样的高手留给孤,孤便会感念兄长的大恩了。” 萧澈不惧林骁,只是方才叶卿卿也在,若是林骁没有被他说服,而是选择和他们拼的你死我活,他怕是也难以护叶卿卿周全。 他也素知他们兄弟之间并没有什么情分,他方才只是警告萧誉,叶卿卿是他的底线,萧誉算计他可以,他们之间的较量也并不是第一回了,日后也会是明枪暗箭,他可以陪他斗,但叶卿卿是他的底线,萧誉不能伤害叶卿卿。 萧誉脸色一变,很快便隐藏了心思,脸上再次挂上了笑容,笑着轻拍萧澈的肩头,皮笑肉不笑道:“六弟此言差矣,兄长那是权宜之计,便是相信以六弟的能力定能应对自如,都是兄长的错,兄长保证,下不为例。” 叶卿卿心想,这萧誉果然奸滑,既吹捧了萧澈武艺高强,又不顾身份认了错,常言道,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说的大概就是萧誉这一类人吧,这样的人,他这样的对手,萧澈也会很难应付吧。 萧澈却冷着脸,沉默不语,他并不屑于掩饰,一如往常那般冷漠。 萧誉尴尬一笑,轻咳一声,道:“六弟定是也来寻婉儿的吧,方才兄长将这片山林都快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婉儿。只发现了这几个假扮成猎户的可疑之人。” 他又指了指地上的染着红色的箭,道:“还有这些箭。” 那些箭和萧澈秋猎所使用的箭一模一样。 果然萧澈脸色一变,眉头紧蹙,神色不悦。 叶卿卿见那狼群已经四处逃窜,想着这秋猎还没能分出胜负了,这样大好的机会,她岂能轻易放过,于是她挽弓对准了那只正在逃窜的白狼。 萧澈却拦着她,对她温柔一笑道:“这只狼就留给瑞王吧!” 叶卿卿放下手中的箭,不解地问:“为什么呀?” 萧澈温声道:“卿卿你忘了,瑞王今日对父皇说过的话?孤觉得咱们应该成全他和董婉儿,成全瑞王的一片痴心。” 叶卿卿见他严肃又认真,眉眼间还隐隐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不由得抿嘴一笑,若是董婉儿在场,定会气的吐血身亡,不过董婉儿如此病弱,只怕她熬不过这夜间山林的寒气,若是不幸遇到了什么凶猛的野兽,只怕会是凶多吉少了。 萧誉一箭射中了那头白狼,又怕它没有死透,再补了一箭,对萧澈拱手道:“多谢六弟相让!” 其实当萧澈见到那堆放一地的猎物,和猎物身上箭之后,便猜到了一些,这些假扮成猎户之人,他们如此做不过是为了想让他赢得这场秋猎。 待萧誉一问,那些人就全都招供了,他们都是董相府的护院,董相派来一路上护着董婉儿,他们却被董婉儿派来了秋猎场,便是为了助懿王取胜,若是懿王赢了,那董婉儿就不用嫁给萧澈了。 萧澈听完,脸色都黑了,面沉如水。 萧澈岂是甘愿被人算计之人,况且是背地里使的这种胜之不武的手段,萧澈更觉对董婉儿失望透顶,此前她对叶卿卿下手,他对她的耐心都已经耗尽了,她越是处心积虑的算计,他便越是不想让她如愿。 叶卿卿理解萧澈心中所想,董婉儿这下是捅了马蜂窝,彻底惹恼了萧澈,萧澈便是在一次次对董婉儿的失望中,彻底地恼了她。 “三皇兄有没有想过,或许董婉儿并不在此处。”此刻的萧澈只想早些寻到董婉儿回去向南宣帝复命。 萧誉也点了点头,笑道:“六弟说的对,四弟或许是在故意误导我们,此处兄长已经翻了个遍,并没有见到婉儿的身影。” “不如我与六弟分头去寻婉儿,婉儿身体弱,还病着,孤怕她撑不了多久了。” 萧澈一脸淡然地点了点头,抬眼看向叶卿卿,露出了些许无可奈何的眼神。 叶卿卿还没等他说出口,浅笑一声道:“殿下不必解释,殿下奉了皇命,还是先找到董婉儿回去复命要紧!” 他都已经让她一道来的,难道她还会误会他和董婉儿之间有什么吗?况且他对董婉儿的冷漠,她早就不止一次的见识过了。 萧澈心情很好,对叶卿卿的话也颇为满意,他柔声一笑道:“孤觉得和卿卿越来越默契了!” 叶卿卿那琥珀色的眼眸带着笑,“或许只是殿下的错觉呢!” 这是叶卿卿第一次爽快的反击,心中叹道:果然痛快啊! 就是她没能在萧澈脸上寻到任何异样的神色,叶卿卿只觉略有些遗憾。 反正萧澈已经认定了,叶卿卿只是口是心非而已。 …… 董婉儿的眼泪都要流干了,她在心里千呼万唤的萧澈并没有出现,直到天色已经全黑了,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直到她看见了那双闪烁着幽幽绿光的眼睛正在向她慢慢靠近,紧接着传来了一阵野兽的低吼声。 虽董婉儿久病缠身,十多年来深受病痛的折磨,但真正感到危险,生命受到威胁之时,她心生了强烈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来。 她强忍着病痛起身,只是她被绑住了手脚,又刚吐了血,阵阵疼痛袭来,她只觉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她转身往后跳了一步,再回头看野兽的那双绿眼睛已经越来越近了,她泪如雨下,身上也汗如雨下,她再往后跳了一步,脚下的那双绣鞋却踩在了一块石子上,双脚一崴,摔倒在地上,手肘撑地,一阵疼痛袭来,她紧蹙眉头,不敢哭出声来,又流下了无声的眼泪。 因崴了脚,她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不停挪着往后退,眼泪也洒了一地,手肘处火辣辣的痛,应该是被地上的碎石子磨破了,此时她竟然对萧澈生出了恨意来,“他为什么还不来救她!” 她又听到一阵野兽的低吼声,黑暗之中,她感觉到野兽已经向她扑了过来,她闭上了双眼等死,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珠。 野兽却并没有按照预计的那般像她扑过来,而是重重地摔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董婉儿缓缓睁眼,只见四周骤然变亮,方才萧誉一箭射中了董婉儿面前的这只野狼,董婉儿一喜,看到柳常青手中的野狼之后,更是随之一忧。 为什么救她的不是萧澈,为什么要让萧誉猎到了白狼?! 萧誉一脸紧张着急的神情,连忙上前为董婉儿割断绑住手脚的绳索,安慰道:“婉儿没事了,孤带你回行宫。” 董婉儿木然地点了点头,再次流下了一行清泪,她隐隐见到不远处那道熟悉的声影,顿时喜及而泣,老师还是在乎她的,也亲自来寻她了,只是萧誉先找到她而已。 萧誉对董婉儿道:“婉儿别坐在地上了,地上凉,孤扶你起来!” 董婉儿抿着嘴,倔强地摇了摇头,她试着自己起身,脚踝处一阵剧痛袭来,她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被萧誉稳稳地扶着。 她见到了萧澈身旁的叶卿卿,她那满是柔情的眼神染上了一丝愤怒,为什么他要和叶卿卿一起出现。 萧誉装作没看见董婉儿看向萧澈时那灼热的眼神,他继续耐心道:“婉儿的脚受了伤,怕是不能行走,孤抱婉儿回去!” 董婉儿眼睑上还挂着泪,气极了怒道:“我不要你管!” 萧誉冷冷一笑,却并不生气,凑到她的耳边道:“孤劝你还是乖乖听话,懿王已经知道了你在秋猎中动了手脚,且那枚香袋也在孤的手上。” 萧誉说完又变了脸,仍是平日里那张熟悉的笑脸,柔声道:“婉儿听话!” 萧誉的话让董婉儿顿觉不寒而栗。 他一把抱起董婉儿,走到了萧澈的身边,董婉儿想要解释,萧誉捏着董婉儿的手却加重了力道,对萧澈道:“多谢六弟,婉儿受了惊吓,兄长先带婉儿回行宫休息!” 董婉儿想解释,解释她是不情愿的,可是她有把柄捏在萧誉的手上,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默默的流泪。 ------------ 第六十章 赐婚 叶卿卿见董婉儿眼神中流出的恐惧和不安,却只能任由萧誉抱着她,从萧澈身边经过时,董婉儿将头埋的极低,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几乎快要将唇咬破了,叶卿卿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其中定有古怪。 平日里董婉儿一副萧澈爱的要死要活的模样,她真的会答应嫁给萧誉吗?会不会到时候待萧誉兴致勃勃一提,她便来个当场拒婚?那萧誉岂不是颜面扫地,可经过她这几日对萧誉的了解,萧誉此人行事谨慎,不像是行事冲动之人。 萧澈见叶卿卿正在沉思,面露疑惑,关切地提醒道:“卿卿想必也已经累了吧?孤先送卿卿回行宫?” 出了密林,少了那股子凛冽的寒意,清冷的月辉在地上薄薄的铺了一层,似轻纱薄拢萧澈如玉的侧颜,更觉俊美不凡,恍若谪仙,萧澈平日里眉眼间带着清冷和疏离之感,可面对叶卿卿时,那如玉般的俊美的容颜之上,冰雪消融,犹如冬日暖阳,似和煦春风。 叶卿卿才一抬眼,对上那柔和的漆黑的眼眸,便立刻垂了眼,一颗心怦怦直跳,她连忙岔开话题,点点头,“殿下觉得董婉儿真的愿意嫁给瑞王吗?” “毕竟她心悦的可是你啊!她真的会甘心嫁给别人?”叶卿卿在心里补了一句。 萧澈微蹙眉头,萧誉方才抱着董婉儿那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的神情,看来萧誉已有了十足的把握。 萧誉自进京都以来,一直在想办法拉拢董相为他所用,萧澈也清楚董婉儿心里有自己,萧誉必定是使了手段,不过这又与他可干。 萧澈看向满脸困惑的叶卿卿,低头淡淡道:“大概会罢。” 仍是那副事不关已的冷淡模样。 “哦!”叶卿卿小声道。叶卿卿甚至感觉萧澈似乎不愿再提起董婉儿。 又听萧澈道:“卿卿可是吃醋了?” 叶卿卿被他没头没脑一问,理直气壮地昂首挺胸道:“我吃的哪门子的醋。你又不喜欢董婉儿!” 她急忙捂住了嘴,果然萧澈微挑眉头,薄唇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看来卿卿已是知道了孤的心意,看来卿卿还很擅长对孤的心意视而不见!” 萧澈柔声一笑,靠近了一步,叶卿卿再往后退了一步,直到叶卿卿退无可退,靠在了背后那棵银杏树,银杏树枯黄的树叶落了一地,萧澈抬手撑在树干上,将叶卿卿圈在怀中,漆黑的眼眸低头看向叶卿卿那慢慢变红的脸,温声道:“卿卿什么时候才能接受孤的心意,不会再想法设法躲着孤呢?” 他那眼眸中氤氲着深情缱绻,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忧伤,叶卿卿别过脸去,不忍再看了。 萧澈又道:“孤会等到卿卿彻底接受孤的那一天。” 一路寂静,叶卿卿偶尔听闻几声鸟鸣声,和自己狂跳的心跳声。 叶卿卿不敢抬眼看萧澈,垂着眼眸,笑道:“卿卿有些累了,想回行宫休息。” 其实叶卿卿很清楚,他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她现在也不可能对他有所回应,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查清前世害她的凶手,确认前世对她下毒的是不是董婉儿。 萧澈轻叹一口气,道:“罢了,慢慢来吧!” 叶卿卿觉得董婉儿嫁给萧誉有点羊入虎口的意思,不过董婉儿也不算是羊,倒像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这便好,和萧誉凑成一对,成了一对财狼夫妻。 叶卿卿忍不住一阵偷乐,她想去看热闹,便对萧澈道:“时候也不早了,殿下早些回去休息吧,卿卿不累,卿卿可以自己回去。” 萧澈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轻叹一声道:“卿卿想去,那便和孤一道同去吧!毕竟三皇兄春风得意,孤也应当前去道喜。” 叶卿卿此刻更是觉得董婉儿爱上他,其实是一种悲哀。 萧誉满脸春风的抱着董婉儿出现在众文武大臣的面前,又众目葵葵之下让手下将那头白狼抬了来,在座的文武大臣一阵赞叹喝彩之声。 南宣帝身穿龙袍,身披明黄色的披风大步走了出来,只不过经历了白天四皇子刺杀一事,他步伐有些虚浮,神色看着也有些憔悴。 南宣帝将那头威风凛凛的白狼瞧了一眼,朗声道:“我儿果然是好样的,赐宝剑一柄,赏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 这便是秋猎的奖赏,萧誉还以为南宣帝会赐他金弓,可却只是赐剑,赐金银,不觉心中怅然,萧誉叩头谢恩道:“儿臣多谢父皇赏赐,只是儿臣还有一事想请父皇做主。” 南宣帝看向跪在萧誉身侧的董婉儿,便知他所求为何,他慈爱的笑道:“誉儿和婉儿起来说话。” 又对一旁伺候的内监道:“来人,赐座!” 小太监搬来了两张小杌子,萧誉扶着董婉儿起身,缓缓坐下,董婉儿的脸色苍白若纸,身子也有些摇摇欲坠。 萧誉凑到董婉儿的耳边,悄声道:“婉儿听话,再坚持一会,不过若是婉儿晕倒了,也不会妨碍父皇为我们赐婚,那时孤会对众文武大臣说是婉儿是喜极了才会晕倒的,也并不会妨碍我们的喜事,孤觉得婉儿还是先听听看,以免错过了什么!” 董婉儿紧紧地咬住下唇,直到舌尖萦绕了丝丝腥甜的血腥味,才缓缓松开,在萧誉的威逼下,她只得强撑着身子端坐着,脸色却更加的苍白。 萧誉起身,跪在南宣帝的面前道:“儿臣对婉儿一片痴心,还望父皇成全!” 一片痴心,董婉儿听之几欲作呕,若真若他所说那般对自己一片痴心,又为何会对她如此苦苦相逼,明知自己崴了脚,不顾她的身体不适,硬逼着她到御前,她在他的眼里看不到半分情意,他为的不过是爹爹的支持,为的不过是自己的野心罢了。 偏偏此刻萧澈和叶卿卿一同出现,董婉儿的心好似在滚油里煎过,豆大的眼泪砸在地上,无声的哭泣着。 她帕子捂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再次松开帕子一看,帕中一片猩红的血迹,她更觉心灰意冷,她知道自己的病症,她的病情又加重了,应该没几年可以活了。 南宣帝笑着点点头,他中意萧誉,忌惮董世贤那个老东西,但若是萧誉娶了董婉儿,以萧誉的谋略,也定会将那个老东西治的服服帖帖的。 可董婉儿瞩意萧澈,南宣帝也是知道的,萧誉想娶董婉儿,可人家未必会愿意,他也不好下旨逼迫,他见董婉儿的脸上似有忧色,便问道:“婉儿,你可愿嫁与瑞王为妃?” 萧誉从他父皇的神色可以看出,他也只是出于对小辈的关心,随口一问罢了,赐婚之事,只要董婉儿点了头,都算是成了。 董婉儿的脸色越发苍白,她拿余光去觑萧澈,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在看她,而是对身旁的叶卿卿说了什么,叶卿卿脸色一红,低头一笑,那笑如同照亮夜空的星子,却刺痛了她的双眼,董婉儿十指紧紧地掐着掌心的肉,直到手指泛白,掌心被掐的红肿不堪,董婉儿无力地垂下了一行清泪,对上了萧誉犀利的目光,无奈之下,她只好点了点头。 南宣帝大喜道:“好,很好。”又对跪地的萧誉道:“待回京后,朕会尽快让人拟赐婚的圣旨,让钦天监测出你们大婚的吉日,让你们尽快完婚。” 南宣帝看向一旁的萧澈和叶卿卿,觉得此刻应该好事成双,便想着也成全萧澈对叶卿卿的一片痴心,便唤萧澈上前道:“澈儿,你和清霜郡主的婚事今日也一起定下罢!” 南宣帝原本想着将金弓授予萧誉,但出了刺杀一事,他不得不重新开始考虑立储的大事,他成年的儿子中,只剩下萧澈和萧誉,几番比较之下,觉得他们各有千秋,越发难以抉择,立储之事,还是待回宫之后再慢慢定夺罢,也并不急于一时。 叶卿卿面色一凝,瞪了身旁的萧澈一眼,萧澈冲她笑了笑,一脸无辜道:“孤也不知父皇为何会提及赐婚一事!” 其实以他对父皇的猜测,萧誉娶了董婉儿,他的背后就有了董相的支持,想必到那时,朝中多数大臣都会倒向萧誉和董相,怕再次闹出皇子勾结权臣,谋逆篡位之举,他便借此赐婚,也是为了让长公主和董相相互抗衡的权衡之策。 萧澈大步上前,抢先叶卿卿一步,跪地道:“父皇,此事不可!” 南宣帝不可置信地看向萧澈,问道:“你不愿意?!” 难不成他对清霜郡主变了心? 叶卿卿也没想到萧澈会当场拒绝,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虽然她也确实没有想过要嫁给萧澈,虽然这一世萧澈确然与前世不同,前世那些困扰她的层层谜团已经渐渐解开。 可当萧澈拒绝时,叶卿卿还是忍不住生了气,气乎乎的别过脸去,她不但很生气,心里还莫名的有些难过,不愿再看他,心道:他这样直接了当的拒绝,就没有考虑过她的颜面往哪里放,又为何此前几次三番来撩拨她。 董婉儿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心中有了几分期待。 萧澈自然知道叶卿卿为何生气,他跪在地上对南宣帝道:“儿臣自然是愿意的。” 叶卿卿又急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嫁给他呢! 却听萧澈又道:“但儿臣立过誓,此生绝不强求卿卿,定会爱她敬她,护着她,不让她受分毫的委屈,是以父皇的赐婚,儿臣不能草率答应。” 南宣帝皱了皱眉头,脸上的神情明显有些生气,再想想瑞王显然要省心的多,他赐个婚怎么就成了强求了?难不成直到现在叶卿卿都没有答应嫁给他?南宣帝有些头疼的扶着额角,他这个儿子文武双全,样样出众,偏偏就是个死脑筋,吊死在清霜郡主一根树上,可人家偏偏还拒绝了他。 他简直就是白长了这张绝美无双的脸,罢了,他也不想管了,若是他的儿子连个女人都追不上,也是没用,哼! 南宣帝睨了萧澈一眼,怒道:“快滚,别在朕的跟前碍眼,你要向你皇兄多学学,你的事朕也不想管了,朕乏了,你们都退下罢。” 叶卿卿心头一暖,知萧澈全都是为了她考虑,颇为感激地望了他一眼,便起身对萧澈福了福身道:“卿卿多谢殿下成全!” 若是方才南宣帝问她是否愿意,叶卿卿应该还是会拒绝吧,毕竟前世的那些心结还没有完全解开,她还是不敢答应萧澈,怕走了前世的老路。 萧澈温声道:“卿卿方才是否觉得有些遗憾?孤现在倒是有些后悔了!” 叶卿卿瞪了萧澈一眼,狡黠一笑道:“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再说叶卿卿也一点都不觉得遗憾。” 董婉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卿卿和萧澈,方才萧澈的那番话无异于当众表白,而他的眼神也始终没再从叶卿卿身上离开过。 萧誉见董婉儿这般痴痴地看着萧澈,心中有些不悦,方才南宣帝已经当众宣布了他们的婚事,她竟然对萧澈还是这般痴迷的神情,他一把抱起董婉儿,冷冷地提醒道:“婉儿,你现在该注意自己的身份,什么人该想,什么人不该想,你该明白!” 萧誉抱着董婉儿经过萧澈面前之时,萧澈不缓不慢地道了一句:“臣弟恭喜三皇兄,三皇嫂!” 董婉儿闻之如遇惊雷,从今上赐婚起,她便只能和萧澈叔嫂相称,萧澈的那句“皇嫂”如同锥心刺骨的毒药,她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 待她再次苏醒之时,已经到了次日午后,丫鬟入画坐在她的床头,不停的哭,哭的双眼红肿似核桃,董婉儿昏迷之中一直唤着萧澈的名字,苏醒之时,枕边已经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董婉儿抬头看向帐顶缀着流苏的芙蓉帐,叹了一口气,这几日她的所求所想,昨夜的那场赐婚,已经击碎了她对萧澈的所有幻想。 入画得知了南宣帝的赐婚,连忙拿帕子抹了泪,劝慰道:“小姐,别难过了,至少瑞王殿下是真心对小姐好的,小姐嫁过去了也不会受委屈的,不像懿王,就只有一张冷脸,还老是让小姐伤心!” “好?他哪里好了!”董婉儿捂着胸口一阵剧烈的咳嗽,“你不许再提他!” 她双目通红,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入画从未见过她发如此大的脾气,生生怔住了,见董婉儿嘴边咳出了血迹,便心疼的直抹泪道:“小姐别动怒,奴婢不提便是。” ------------ 第六十一章 演戏 叶卿卿来到了行宫西北角的一处偏殿,这便是董婉儿的住处,她才踏进内院,从屋内传出一阵破碎的声响,叶卿卿停住了脚步。 婉儿将手中的茶盏摔了出去,那白底云纹茶盏摔了个粉碎。入画在一旁哭红了眼,跪在地上,哑着嗓音劝道:“生气伤身,小姐应保重身体才是,若老爷知道了不知该有多担心!” 董婉儿倒在床上,一直哭,直到哭的双目通红,面红气喘,对入画道:“入画,我心里难过,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主仆二人抱头痛哭。 被逼嫁给不爱的人,偏偏她的苦衷还不能对任何人说,萧誉抱着她从萧澈身旁经过之时,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已经碎了。 玉蝉听见屋内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问道:“小姐,咱们还要进去吗?” 叶卿卿点了点头,她大步迈了进去,只见董婉儿披散着长发,脸色苍白,无力地靠在玉枕上,苍白无一丝血色的樱唇轻轻颤动,眼底带着两道浓重的青黑色,那憔悴的模样,像是一夜不曾睡好。 地上一片狼藉,一地的碎瓷片,桌几上只剩下一只白瓷茶壶孤零零地立着。她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那落在地上的帕子上留下了斑斑血迹。 叶卿卿蹙了蹙眉头,朗声道:“董小姐还是应平心静气为好!” 入画峨眉倒拧,一脸防备地看向进来的主仆二人。 董婉儿见到叶卿卿,冷笑一声道:“清霜郡主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董婉儿挣扎着起身,入画连忙起身去扶,她靠在入画的身上,脸色苍白,面上带着一抹不正常的红晕,想必经过昨晚的折腾,她的病越发严重了。 叶卿卿笑着坐在董婉儿的对面的小杌子上,笑吟吟地看着她道:“我没你说的那么有空。不过看到你这副模样,我倒是很意外,都说自作孽不可活,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董婉儿气的涨红了脸,蹙紧眉头,捂着胸口,疼痛从心口,从身体的各处传来,她挣扎了几下,又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入画心疼地直掉眼泪,连忙去扶董婉儿,替她顺了顺气,道:“请郡主说话放客气些,这里不欢迎郡主!” 董婉儿摇了摇头,示意入画退下,她知道叶卿卿是故意来气她的,她如此一想,反倒不气了,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抬眼道:“我倒是欣赏郡主如此率性而为的一面。” 她已经厌倦了算计人心,她身边的人个个都长了颗七窍玲珑心,倒不如叶卿卿如此直截了当,毫不掩饰地和她争锋相对来的痛快。 董婉儿冷笑一声,道:“恭喜郡主,最终还是郡主赢了!不过郡主明明不愿和老师在一起,又为何还要给老师希望,郡主也不见又比婉儿好上多少。” 叶卿卿抬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桌面,淡然一笑道:“不然,卿卿至少不会心术不正,更不会害人性命,在这方面,卿卿自愧不如!” 董婉儿气得捂着帕子一阵咳嗽,入画重新换了青瓷茶盏,倒了杯茶替她润了润嗓子,董婉儿喝了一小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将口中的茶水都尽数吐了出来。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董婉儿气极了,那指着叶卿卿,抬高的手不断地颤抖。 瞧她这副样子大概是活不长了!叶卿卿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对董婉儿道:“董小姐自然知道卿卿指的是什么,不过今日卿卿并非是来和董小姐争论的!” 入画见自家小姐被气的不轻,又怕她的病情加重,便毫不客气地出言送客:“我家小姐待郡主句句客气,可郡主呢?句句恶言相向,难道这就是长公主府的教养,都说清霜郡主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只会当街耍横的这一套,今日一见果然明不虚传……” 玉蝉怒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主子说话,哪有做奴婢插嘴的份,恕我实在看不出,你们相府的教养又能高到哪里去!” 叶卿卿却并不恼,她淡然一笑道:“让我来猜一猜今日董小姐为何会当众答应嫁给瑞王。” 入画听闻也是一惊,她只知是瑞王提出赐婚,却并不知是董婉儿亲口答应的。 可叶卿卿一语惊人,入画也愣了一愣,却见小姐并未否认,悄声道:“小姐,为何啊?您不是一直心仪懿王殿下吗?又为何会答应嫁给瑞王?” 若是小姐亲口答应了成婚,那才是真正的毫无转圜之地了,小姐如此聪慧,又怎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除非小姐有什么难言之隐。 董婉儿的脸色越发的惨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叶卿卿又道:“是啊,董小姐这是为何?董小姐心仪懿王殿下,可谓是情真意切,叫人感动,可董小姐又为何会答应嫁给瑞王呢?” 叶卿卿察觉了董婉儿脸色的不对劲,抢先一步堵住了董婉儿的话,又继续问道:“董小姐莫要告诉卿卿,董小姐一面心仪懿王殿下,一面又舍不得瑞王殿下对你的好!” 入画急忙怒道:“你住口,我们小姐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叶卿卿轻笑一声,摇头道:“莫说你不信,我也不信。” 董婉儿脸色惨白,身体不停的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叶卿卿紧接着又道:“若是瑞王殿下手中捏着董小姐的把柄,以此相要挟呢?” 董婉儿闻之如遇惊雷,叶卿卿怎会如此聪慧,还是让她寻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叶卿卿原本只是猜测,但她方才见到董婉儿的反应和神色,便知是她猜对了,她虽然并不知道到底瑞王到底握住了她什么把柄,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能让董婉儿乖乖听话的,放弃萧澈的,此事事关重大,定是董婉儿拼了命都想要隐瞒的事,说不定此事还与董婉儿设计害她有关。 董婉儿紧紧地捏着帕子,身上冷汗直流,连入画都能感觉她浑身都在发抖,感觉到她的恐慌。 入画双目圆瞪,急忙道:“你胡说!我家小姐能有什么把柄!” 叶卿卿神色疑惑道:“会是什么呢?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会不会是董小姐做了什么亏心事?” 正在这时,洛宁来寻叶卿卿,神色焦急地寻到了董婉儿的住处,对守在院外的下人们问道:“清霜郡主可在此处?” 叶卿卿听到洛宁的声音,大步迈了出去,来到院中,问道:“洛侍卫这么急来寻我所为何事?”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在董婉儿的耳中。 董婉儿急忙看向窗外,洛宁神色焦急,双眉拧紧,叶卿卿背对着董婉儿,站在洛宁的对面。 洛宁急忙道:“请郡主快随属下去瞧一瞧殿下,殿下不知是何缘故,方才用了早膳,突然就晕倒了。” 董婉儿捂紧手中的帕子,心快要跳出了嗓子眼,身体不停的颤抖,昨晚老师还好好的,又怎么会? 叶卿卿急忙问道:“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曾请过太医?” 洛宁神色担忧道:“殿下的早膳都是御厨准备的,属下也不知是何缘故,方才太医来瞧过,却并未发现是何病症。” 叶卿卿又问道:“会不会是中毒了?我曾听人说过有一种毒无色亦无味,能害人于无形,洛侍卫,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叶卿卿和洛宁都匆忙离开了,叶卿卿和洛宁方才的对话也一个字不落地传到了董婉儿的耳中。 董婉儿顾不得病痛,神色焦急地从床上起身,老师怎会中毒,到底是何人下毒?无色无味的毒,中毒了立刻便会使人昏迷,莫非那毒药是百髓散? 那下毒之人?必定是萧誉,如今四皇子和五皇子已经不能和他争太子之位了,那便只剩下老师了,他就如此急不可耐地想要了老师的性命?不成,那些太医根本就不知此种毒药的厉害,她在某本医书上见过,上面写了解药的配制方法。 董婉儿神色焦急对入画道:“快去将我请平日里看的那些医书都拿来。” 她要抓紧时间配出解药,才能救老师。 “可是小姐还病着,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董婉儿急忙道:“我让你快去!” 入画急忙将箱子中董婉儿平日里看的那些医书都搬了来。 她一页一页的快速翻看着,可是她越是着急,便越是找不到,急的眼泪一颗颗滚落在泛黄的书页上。 入画在一旁劝道:“小姐别急,奴婢陪小姐一起找。” 董婉儿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道:“你根本就不识字,你要如何找!” 一炷香的时辰之后,董婉儿欣喜道:“找到了!” 只是这解药的制作法子甚为复杂,她这里还缺几味药材,还需找太医去拿。 可她此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便对入画吩咐道:“入画,扶我起来,我写下几味药材,你去找胡太医,替我拿来。” 入画知道董婉儿配了药要去探望萧澈,急忙跪在她的面前道:“小姐,您已经和瑞王殿下有了婚约,在这个时候去瞧懿王,怕是会惹怒了瑞王,再说连太医都查不出病症,小姐又能有什么办法!” 董婉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怒道:“你快去,我是一定要去看老师的。” 走出了董婉儿所在的偏殿,叶卿卿对洛宁道:“多谢洛侍卫相助,只是此事能不能先不要告诉殿下,我会亲自对殿下解释。” 洛宁拱手道:“属下不敢当,只是殿下不喜人瞒着他,他若是知道了,怕是会生气,郡主或许应当对殿下坦白。” 叶卿卿点点头,洛宁躬身退下。 方才她只是拜托洛宁配合她演的一出戏,目的便是引蛇出洞,方才她那一连串逼问,先让董婉儿乱了心神,再让洛宁焦急来寻,董婉儿爱慕萧澈,必定会心系他的安危,定会露出破绽。 她太想知道前世是谁害死了她,因此才不惜瞒着萧澈,让洛宁慌称萧澈中了毒,引董婉儿上钩。 叶卿卿事先让叶定远准备了好酒,来到萧澈所在的偏殿,对玉蝉吩咐道:“你先在此守着,若是董婉儿来了,立刻来报!” 玉蝉点了点头,悄声问道:“小姐,若是小姐此事能成,奴婢有没有奖励?” 此事确实多亏了玉蝉,因为洛宁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便时常带着糕饼和点心去感谢洛宁,如此一来二去,玉蝉和洛宁也就混熟了,叶卿卿能顺利得到洛宁的帮忙,其中也有玉蝉的功劳,不然她也不一定能说动这位冷面侍卫。 叶卿卿柔声一笑道:“放心,事成之后会有大大的奖赏。” 今日叶卿卿来之前还特地打扮了一番,她今日一身胭脂色薄夹袄,青缎穿碟褶裙,翡翠玉簪,金凤缀长流苏发簪,略施淡妆,更觉眉目如画,灿若星辰,美若朝霞。 她让人准备好了美酒、几道可口的小菜和点心来到萧澈所在的偏殿,因是她第一次主动相约,萧澈几乎是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叶卿卿为萧澈满上,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她端起桌上的白玉酒杯,笑靥如花道:“今日卿卿来是特地来谢殿下的,这杯酒卿卿敬殿下,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那日在懿王府别院,还有那晚卿卿帐中进了毒蛇,都多亏殿下相救!” 萧澈听到了这个谢字,神色有些淡淡道:“卿卿不必对孤道谢,因为这些都是孤心甘情愿的。” 他不喜叶卿卿对他道谢,那样显得他们之间既客气又疏远。 他握着白玉酒杯,今日叶卿卿格外美,美的让人移不开眼,可她的行为却处处透着反常,这一世她从不会像今日这般精心打扮了只为了来见他。 尽管他盼着他和叶卿卿之间会有那样一天,可是今日叶卿卿虽然极力隐藏,他还是觉得卿卿有事在瞒着他。 叶卿卿对上他那灼热的眼神,急忙低下头,不敢看他,只是拿起桌上的筷著为萧澈夹了一块清蒸鲈鱼,香腮铺上一层薄薄的粉色,“殿下快尝尝,是殿下最爱吃的鲈鱼。” 她只匆匆地看了萧澈一眼,便心虚地低下了头。 那亮若星辰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萧澈微微蹙眉尝了一口,难为她今日这般顺从讨好,竟然还摸清楚了他的喜好。 叶卿卿又道:“还有这酒,只是些果子酒,不会醉人的,此酒清甜回甘,殿下尝尝。” 青州那日萧澈佯装醉酒,叶卿卿误以为萧澈酒量浅,不擅饮酒。 萧澈点点头,将酒杯放在嘴边,见叶卿卿目光一直落在那酒杯之上,便知这酒定是有问题。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果然叶卿卿面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萧澈看到她那失望的表情,不觉有些好笑,很好,叶卿卿居然也想方设法来算计他了。 他柔声一笑道:“在饮这杯酒之前,孤有些事要对卿卿坦白!” 叶卿卿点点头,郁闷地去夹前面那道蒸茄子。 “其实孤也带着前世的记忆,孤也是重生的。” 叶卿卿愕然,愣住了,难怪他这一世与前世截然不同,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 第六十二章 前世的真相 原来他竟然也重生了! 难怪这一世的萧澈竟与前世截然不同,像是换了一个人。前世萧澈从不会浪费时间在任何一个女子的身上 重生之初叶卿卿也是怎么都想不通,为何在她拒婚后,萧澈却还是会想方设法的接近她。 前世的萧澈一心为了登上太子之位,她拒了婚,萧澈自然也可娶了董婉儿,娶了那些选择支持他大臣的女儿便是,又何必对她苦苦纠缠。 叶卿卿想起前世的种种,眼泪夺眶而出,她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分外伤情道:“既如此,殿下当知卿卿的心,当知卿卿这一世定不愿和殿下有任何瓜葛。” 她眼中含着泪,为自己再次斟满一杯,口中那香甜的果子酒,竟让她尝出了苦涩的味道,再次饮尽了杯中美酒,香腮之上飞上了一缕红霞。 她苦笑道:“既然殿下如此坦白,那卿卿也当对殿下坦白,卿卿也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的。” 萧澈苦涩一笑,他早就猜到了叶卿卿会有如此反应,与其苦苦隐瞒,还不如早些对卿卿坦白,求得她的原谅。 已是第三杯酒下肚,果子酒虽然甘甜但后劲十足,可叶卿卿丝毫没有感受到醉意,反而越喝越清醒。 “殿下既知前世种种不愉快的过往,那这一世便不该再来打扰!卿卿临死前说过如有来生,卿卿不与殿下不复相见,也不复相恋。同心结已断,我心已死!” 他们成亲当日的那枚同心结已经随着卿卿一起长埋地下,思及往事,萧澈心痛如绞。 叶卿卿笑着笑着,眼中蓄满了眼泪。 她自嘲一声道:“前世卿卿是多么可笑,明知殿下根本就不爱我,竟然傻到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殿下便会回头看卿卿一眼,其实若是殿下不爱卿卿,在那时就可与卿卿说清楚,卿卿并非全然不顾脸面死缠乱打之人。殿下奉旨娶了我,却又将我晾在一旁,殿下凭什么认为,这一世卿卿还会走前世的老路?” 处处被人算计,最后被人一杯毒酒送上了天。 叶卿卿满眶的眼泪滚落了下来,顺着脸颊流下,她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她正待将酒杯送到了嘴边,却被萧澈夺了去,劝道:“卿卿不能再喝了,再喝便要醉了!” 叶卿卿疾言厉色道:“便是卿卿醉了,又与殿下何干!” 叶卿卿苦笑一声,二哥这解药果然厉害,已经三杯下肚,她居然什么事都没有。 萧澈张了张嘴,静静地看着她,前世的这些事在叶卿卿的心里都快要郁结成疾,她从来没有真正地放下,倒不如都说开了,再将误会解开了,擦干了眼泪,便可重新开始。 只知一味的逃避,沉浸在过去的悲痛之中无法自拔,任由那些痛苦的过往在心中不停地折磨,倒不如借此机会一股脑地发泄了,心里痛快了,怨怼也能少一些。 这一世还很长,若是这些误会和痛苦的过往横亘在他们之间,即便这一世他们摒弃前嫌,走到了一起,那他们最终也会越走越远。 叶卿卿欲去夺萧澈手里的酒杯,没想到酒劲一上来,顿觉头脑昏沉,脚下一个龃龉,被萧澈一手揽在怀中。 叶卿卿恼了,急忙去推开萧澈,萧澈继续劝道:“醉酒伤身,卿卿不能再喝了。” 叶卿卿武艺比不上萧澈,自知无法从他手里夺下酒杯,便神色怏怏地坐回椅上, “殿下还记得云儿吗?那年她有了身孕,却被人陷害和人通、奸,她性子软,生性柔弱,最后百口莫辨,竟被逼投了井,最后只剩下一具被井水泡得肿胀的尸体。” 叶卿卿冷笑一声,垂下眼眸,继续道:“殿下何其英明,又怎会不明白她出身卑微,被迫与王府的贵妾争斗,她在府中连生存都难,她只是依附殿下而活着,可殿下当那时又在哪里?她怀了殿下的孩子,却只能被人活活逼死。” 叶卿卿笑着笑着,眼中全是泪水,那双明亮的眼眸如晶莹剔透的琥珀,让人看一眼就深陷其中。 提及云儿,萧澈皱了皱眉头,冷冷道道:“孤去了青州,在路上才得知云儿投井自尽的消息,且她腹中的孩子并不是我的,而她的柔弱也是装出来的,此前孤去了云州,才刚一回府,云儿便让贴身丫鬟来请孤,说是她病了,那晚,孤佯装醉酒睡了一晚,不久后,她就告诉孤她有了身孕。” 他见叶卿卿一脸震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继续淡淡道:“后来孤派人彻查过此事,她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那孩子是她回了一趟娘家,便怀上了。孤从始至终都没有碰过她。” 萧澈缓缓起身,抬手轻抚叶卿卿的眼眸,碰到眼角那一串晶莹剔透,带着温热的泪水,深情道:“后来孤才明白,原来自己被她们骗了,卿卿才是最单纯善良的女子,从前是我一叶障目,受人蛊惑,看错了人,孤自诩聪明,实则是最愚蠢最糊涂的那一个。” 叶卿卿撇了撇嘴,脸带愠色道:“那殿下既然不喜欢云儿,又为何会纳她为妾?” 萧澈索性起身,坐在了叶卿卿的身旁,耐心地解释道:“今日孤便将卿卿的疑惑一一解释清楚。云儿原先是被五皇兄看中的,后来她便来求我救她,纳她只是权宜之计,孤想着以后再找机会放她出府,只是她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孤去了一趟青州,她便出事了。” 叶卿卿冷笑一声道:“救她有一百种法子,又何必纳她为妾……” 叶卿卿突然想起那一年,萧湛风头无两,因他生母德妃备受宠爱,今上便格外宠爱他们母子,他还闹出了玷污张学士千金,逼得人家闺女悬梁自尽的丑事。他成日里斗鸡走狗,流连青楼,便是出身高贵的张小姐都难逃厄运,更何况是云儿,“难道云儿是个青楼女子?” 萧澈点了点头,只不过萧湛是去玩乐的,而他约了兵部尚书有要事相商,就在萧湛隔壁的雅间。 当萧湛的那些污言秽语传到耳边,欲行不轨之事,云儿差点被逼开窗跳河,云儿只是个歌女,卖艺不卖身,被逼无奈之下,萧澈只好挺身而出,救她于水火。 后来因为这件事,萧湛处处陷害他,他在宫中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那些男人从不把青楼女子当人看,萧湛的性子,她也是知道了,定是为了得到云儿不折手段。 至于后来云儿为何会和表哥暗通款曲,珠胎暗结,大抵是因为她深知萧澈不近女色,知她在懿王府的日子难熬,这才动了歪念,想借腹中的孩子上位,可惜她并不是懿王府那些女子的对手,想必是那些贵妾们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得知她与表哥有染,被逼无奈之下,只好选择投井自尽。 “卿卿说的对,救一个人有一百种法子,是孤的错,给了她希望,却并不能给她想要的,最后还是害了她。” 不过,得知云儿有了身孕,他仍是不动声色地替她隐瞒了,只是没想到云儿假借有孕,却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这件事并非萧澈的错。 他将酒杯放下,眼中盈满了柔情道:“前世的事,都是孤的错,孤错在将那些女子娶进了门,错信了那些女子的话,错在对卿卿有情而不自知,却辜负了卿卿,任由卿卿在一次次对孤的失望中,对孤的情义也渐渐地耗尽了,而我最终竟然连害死卿卿的凶手也没能查到。” 叶卿卿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萧澈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吻上了她明亮的双眼,柔声道:“卿卿走后,孤派人彻查了此事,才知卿卿从前在王府受尽了委屈,懿王府的那些女子,她们虽看上去柔弱,实则暗中处心积虑处处算计,后来我一怒之下,将她们都赶出了王府。只可惜当孤明白之时,也已经太迟了。” 叶卿卿苦笑一声,自己那时找他吵,找他闹,他觉得自己咄咄逼人,无理取闹,从不相信她是被人冤枉,被人陷害的,只能看到别人让他看到的那一面,她自小骄傲自负,何曾受过那样的委屈。 而她前世横冲直撞,哭天怨地,才会一次次陷入了那些人的圈套之中,最后连命都没了。 萧澈轻抚在她如丝缎般的长发上,深情道:“我同兄长们尔虞我诈,争斗了一辈子,却痛失所爱,竟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护不住,那年兄长发动宫变,我死在三皇兄的剑下,直到那一刻才觉得我终于得以解脱了,能和卿卿在地府相遇了。” 萧澈拥着叶卿卿,温柔地看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眉眼间笼罩着淡淡的忧伤,“我每晚都会梦到卿卿,梦到卿卿坐在秋千架上,梦见卿卿对我笑,可是当我靠近之时,卿卿又会离我而去了。” 萧澈苦笑道:“后来,我每日都会喝酒,醉的人事不醒,觉得只有沉沉的睡去了,我才能在梦里见到卿卿。” 叶卿卿眼睑上挂着晶莹的泪水,听到他说死在了萧誉的剑下,明明她应该更恨他才是,可没想到居然她会心痛。 前世她眼里只有对萧澈的爱,那种爱更像是一种迷恋,是盲目的,如同飞蛾扑火那般不计后果,可她却并不了解萧澈,甚至对他的处境也一无所知。 直到重生,她也被卷入了这些明枪暗箭,险象环生的阴谋诡计之中,她才明白,萧澈为何会去争,身在皇家,只有站在权利的顶端,才能避免血雨腥风,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重生一世,叶卿卿早已不再是那个别人说什么她就会信的人,但她听了萧澈的话,却能体会到那时他心底的绝望。 萧澈抬手夹了个水晶虾丸放在叶卿卿的碗碟中,柔声一笑道:“待这次返京,卿卿或许还能一睹兰香苑中一池荷花的风姿,我还记得那时卿卿说过,待到荷花盛开了,我们白天便可在凉亭中赏荷,晚上坐在秋千架上纳凉看星星,秋千架孤也已经搭好了。” 成婚之初,那些贵妾进门之前,她和萧澈也有过一段温存,令人羡慕的过往,只可惜那样的日子太过于短暂,萧澈对她短暂的宠爱,因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影,便渐渐的只剩下怨怼和她无休止的哭闹。 尽管她知道那十天半个月,他有时呆在书房处理政务,有时去了青州,偶尔也会去那些贵妾的院子。 提起兰香苑,叶卿卿的双眉紧紧地拧在了一处,滴下了两行清泪。她不想再听了。 她故作乖巧地靠在萧澈的怀中,耐心地听他说了这么久,心里想的却是算着时辰,董婉儿快要来了。 没想到重生一世,她竟也学会了利用和算计。 她端起酒杯递到萧澈的嘴边,勾了勾嘴角,笑道:“卿卿多谢殿下的坦诚,毕竟前世的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她现在只想揪出前世害死她的凶手,这么好的机会她不能白白错过了。 萧澈接过叶卿卿手里的酒杯,可惜他并没有在叶卿卿的脸上找到一丝释然的神情,叶卿卿演的很好,可他了解叶卿卿,她聪慧,她善良,但骨子里最是倔强,当她得知他也重生了之后,便更不会轻易原谅他了。 萧澈缓缓起身,背对着叶卿卿,苦涩一笑,“卿卿可知,孤为何会告诉卿卿这些?”他端起酒杯,饮尽了杯中美酒,最后道了一句:“此生,孤只愿和卿卿一生一世一双人,愿用孤的一生来弥补卿卿。” 萧澈坐回了桌前,将手中的空杯盏放下,闭上了眼,眼角滑下了一滴泪,最后倒在了桌上。 前世叶卿卿做梦都想听到的这句话,可她当真从萧澈的口中听到之时,已经没了当初的期待,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怅然和心酸。 她抬手轻抚萧澈那紧闭的双眸,苦笑一声道:“可惜这句话我等的太久了,心也已经冷却了。” 叶卿卿事先服用了解药,待萧澈倒下后,又服用了一些,二哥的药果然靠谱,只一杯酒就将萧澈药倒了。 叶卿卿搀扶着萧澈走进了里屋,将他放在床上,她便躲在了里屋那绣着白莲花的屏风之后,静待董婉儿露出破绽。 果然半个时辰后,玉蝉派人来传,说是董婉儿已经来了。 一进门董婉儿便焦急地问洛宁,“殿下如何了?” 洛宁摇了摇头,尽可能表现出伤心难过的神情。 董婉儿急忙让入画退下,步伐有些虚浮,脚下也有些踉跄。 她唤了声老师,眼泪夺眶而出,她回头对洛宁道:“我有话单独对老师说,你且先退下。” 洛宁有些为难道:“董小姐,这……怕是有些不妥吧?” 董婉儿神色焦急,怒道:“难道我会害老师不成。” 这倒是不会,毕竟董婉儿恨不得将心剖出来,交给萧澈,又怎会害他。 洛宁见戏演的差不多了,提醒道:“那属下半个时辰之后再来。” 董婉儿点了点头,半个时辰已经足够了。 待洛宁走后,董婉儿温声唤道:“老师,婉儿定会救你的。” 闭着眼躺在床上的萧澈当然不会回答她。 董婉儿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巧的白瓷瓶,将一颗黑色的小药丸倒在了雪白的丝帕之上,洒下了几颗金豆子,再将那颗黑色的药丸放在萧澈的嘴边。 ------------ 第六十三章 独处一室 叶卿卿眉心一跳,她让洛宁陪她演了一出戏,故意在董婉儿面前透露萧澈中了毒。 方才那杯酒只是让萧澈多睡一会,董婉儿虽说不会害萧澈,可观她手里那黑乎乎的药丸,也不知道萧澈吃下去了,对身体会不会有影响,叶卿卿正在犹豫要不要拦下董婉儿。 董婉儿已经将药丸放在萧澈的嘴边,那紧抿的薄唇,似乎不愿将那药丸吃下去,董婉儿无法,只得轻言细语去哄萧澈。 董婉儿神色无比温柔,无比耐心道:“老师,这是百髓散的解药,是婉儿亲手为老师调制的,老师只需服下了解药,解了毒,就能醒过来了。” 可萧澈仍躺在床上,薄唇紧抿。 她缓缓起身,将门掩住了,再次回到萧澈的床前,面带娇羞,咬了咬唇,手指紧张得不停地绞着帕子,下定了决心,低声道:“老师放心,婉儿定不会让老师有事的。” 她说完便将药含在了嘴里,俯身待要吻在萧澈的唇上。 叶卿卿听闻了百髓散这三个字,好似浑身被雷电击中了一般,她想起前世百髓散发作之时,那锥心刺骨的疼痛,她似要将心肺都咳了出来,剧毒发作最厉害之时,她竟然连话都无法说出。 便是重生一世,她回忆起自己身中了百髓散,仿佛那种极致的疼痛又再次找上了她,背上冷汗直冒,衣衫也被汗水打湿了一大片。 果然是她!叶卿卿捏紧了拳头,正待要冲出去。 董婉儿还未碰到萧澈的唇,却见他骤然睁开双眼,一把捏住了董婉儿的下巴,那颗小小的黑色药丸便从她的口中吐了出来,滚落在地,萧澈这一捏颇为用力,董婉儿本就柔弱,她痛的紧紧蹙眉,眸中闪着泪花,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澈。 “老师弄疼婉儿了!” 萧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骤然松开手,董婉儿似受伤的蝶儿,倒在了地上。 她满脸委屈地仰望着萧澈道:“老师误会婉儿了,方才婉儿听说老师中了毒,方才婉儿只是想喂老师服下解药!” 她垂下头,涨红了脸,声音低若蚊吟,“老师昏迷不醒,所以婉儿没有办法,这才……才差点冒犯了老师。” 萧澈怒斥道:“住口!谁让你来的?!” 董婉儿愕然,她轻颤双唇,眼泪沿着脸颊滑落,低头解释道:“婉儿放心不下老师,这才自作主张前来探望。” 萧澈冷笑一声道:“你该注意分寸,三皇嫂!” 董婉儿脸色惨白,泪如雨下,好几次想要张嘴解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萧澈捏着她的把柄,她不能说。 萧澈看到她那副受尽委屈,有苦不能言的神情,眼神好似锋的刀刃从她身上刮过,他冷冷道:“从今往后,你不要再叫孤老师,孤亦不想再见到你。” 董婉儿一直摇头,手捂着胸口,跪在了地上,轻唤一声“老师”,她见萧澈凌厉的眼神,急忙改口道:“殿下,婉儿错了,婉儿也是担心殿下的安危,并不是有意打扰殿下的。” 萧澈冷冷一笑道:“那我问你,那日卿卿帐中进了毒蛇,是不是你所为?” 董婉儿先是一愣,拼命地摇头,哭着道:“不是,不是婉儿做的,不关婉儿的事,请殿下相信婉儿!” 萧澈叹了一口气道:“孤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奈何你执迷不悟,待孤的耐心还未耗尽之前,赶紧滚!” 董婉儿见那俊美不凡的脸上带着冷漠,满是厌恶的神色,她跌跌撞撞地起身,脚步踉跄地出了偏殿。 萧澈看向那绣着白莲花屏风之后,那微微颤抖的身影,不觉对叶卿卿是既心疼又怜惜。 尽管叶卿卿又气又恨,但她仍是强忍内心的愤怒和痛苦,理智战胜了冲动,她忍着冲动没有不顾一切冲出去掐死董婉儿。 萧澈方才听见董婉儿提起了百髓散,便想到她从小与药打交道,又深通药理,便不难猜到今日叶卿卿设计在酒中下药,便是已经怀疑前世害死叶卿卿的便是董婉儿。 前世他派人彻查了那些懿王府中的贵妾,终是没能查清谁是害死卿卿的凶手,气极了便将她们都赶出了王府。 因叶卿卿中毒之时,董婉儿那时并未嫁入王府,他竟然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她,直到这一世,他深知董婉儿病弱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恶毒的心,才知她才是害死叶卿卿的凶手,她亦是一个一直扮柔弱的恶毒女人。 萧澈朝着屏风走了过来。 叶卿卿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双膝,方才那一瞬,痛苦、愤怒,痛心种种情绪汹涌而至,她只觉自己可悲又可怜,前世她被那些贵妾算计,和萧澈离了心,后又被董婉儿处心积虑下毒害死,若非她有幸重生一世,她到现在还是地府里的孤魂。 错就错在她爱上了萧澈,若是前世她只是嫁入寻常的富贵之家,那她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结局。 她努力的克制着,她强忍着一阵阵想要了董婉儿的性命的冲动,她极力隐忍着,毕竟她只是知道了董婉儿是前世害死她的兄手,这一世董婉儿也想要害她性命,但她没有证据,不能让董婉儿受到应有的惩罚,她不能冲动行事。 董婉儿是相府千金,而叶卿卿虽为长公主嫡女也不能不顾长公主府的处境,就轻易对董婉儿动手。 萧澈走进来之时,叶卿卿眼睑上挂着眼泪,眼神有些空洞,方才董婉儿说出百髓散时,无疑让她再次经历了身中剧毒,痛不欲生的绝望。 方才萧澈心里还有些不满叶卿卿设计骗他,可此刻他心中只剩下对叶卿卿深深的怜惜和悔恨,前世他轻信了那些小妾之言,一次次地亲手将叶卿卿越推越远,是他娶了那些心怀不轨的女人,间接造成了叶卿卿被人毒死的悲剧。 他心疼地轻抚上叶卿卿脸色有些苍白的脸颊,柔声道:“孤错了,我不该娶她们,更不改听信她们的片面之言。” 叶卿卿这才从沉痛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神色就像是山林中遇到危险的小鹿,满是恐惧和慌张,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看向萧澈,缓缓起身,“卿卿告退!” 泪似断了线的珠串。 萧澈心疼地将叶卿卿揽入怀中,紧紧地拥着她,漆黑的眼眸中盈满了柔情,“孤定会为卿卿讨回公道,也绝不会轻饶了害卿卿之人!” 叶卿卿抹去了眼泪,苦涩一笑,挣脱了萧澈的怀抱,对萧澈福了福身道:“多谢殿下,可是这一次,叶卿卿想亲手为自己报仇!” 前世是她蠢,没能看清董婉儿的真面目,这一世,对于这个屡次三番要害她性命之人,她绝不会轻易放过。 叶卿卿正待掉头离开,却被萧澈握住了手腕,柔声道:“今日之事,卿卿就不打算对孤解释吗?” 叶卿卿茫然地看了萧澈一眼,淡淡道:“殿下都已经猜到了,又何须卿卿再解释,而那杯酒殿下也并没有喝吧?既然殿下无事,请殿下放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方才在院中,萧澈端着那杯酒只是浅尝辄止,大半杯酒他在起身背对着叶卿卿的那一刻已经借机倒掉了。 萧澈却并不放手,再次将叶卿卿拥入了怀中,修长的手指轻抚叶卿卿的乌黑柔软的长发,柔声道:“孤怕卿卿一个人会难过,会多想,让卿卿一个人,孤放心不下。” 叶卿卿像是灵魂被抽离了身体,木然地点点头,淡淡道:“若是殿下还不放手,便莫要怪卿卿不客气了!” 萧澈那句“卿卿不要”还未说出口,便被叶卿卿用力全力一推,这屏风之后是行宫的宫婢为萧澈准备沐浴的浴桶,浴桶里盛满了热水,此刻水还温热着,萧澈方才正站在浴桶前,他防备着叶卿卿会推开他,他便搂着她侧身一转,他和叶卿卿调换了位置。 叶卿卿脚下没站稳,身体后倾,后腰碰到了浴桶,桶中的水溢了出来,满地都是水渍,萧澈怕她受伤,一只手搂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叶卿卿却飞快地抬脚踢向萧澈。 萧澈那句“卿卿别动”还未喊出口,只见叶卿卿脚下一滑,向后跌进了浴桶里,叶卿卿慌乱之中,抬手揪住了萧澈的衣襟,和萧澈同时跌入了浴桶里。顿时水花飞溅,地上弄湿了一大片。 这浴桶本来只能容纳一个人,萧澈直接倒在叶卿卿的身上,他们紧紧地贴在一处。 叶卿卿挣扎着推开萧澈,萧澈抬手将她捞出水面,她再次落入了萧澈的怀中。 叶卿卿无端跌入浴桶,弄湿了衣衫,连发梢都湿透了,她颇为恼火,便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却被萧澈一把握住,她越发恼怒,另一手也抬手扬了过来,又被萧澈一把捉住。 叶卿卿怒极了道:“萧澈,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再让你得逞的。这一世,我只想离你远远的,为什么你老是阴魂不散,为什么你不肯放过我,为什么我只要遇到了你,都会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叶卿卿的眼泪一颗颗砸进了水里,萧澈顿觉心口一阵密密麻麻的心疼,萧澈神情紧张道:“卿卿别哭,卿卿一哭,我便心口疼。” 叶卿卿像是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眼泪稀里哗啦地往下掉,萧澈小心翼翼地将叶卿卿搂在怀中,叶卿卿一拳重重地锤在萧澈的胸口,萧澈苦笑一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笑道:“若是一拳不解气,卿卿可多锤几拳,孤都会心甘情愿的受着。” 叶卿卿又好哭又好笑,可手中的拳头却丝毫没有手软,好似雨点般落下,手中的力道却是越来越轻,嗔怒道:“都怪你,生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若非董婉儿迷恋你,又怎么前世今生都会想法设法来害我。” 萧澈一脸诚恳地认错道:“卿卿教训的是,都是我的错,都是孤这张脸惹的祸。” 其实他除了长了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好像也没有他不擅长的事,像是一块完美无暇的美玉,也并非完全是这张脸的过错。 萧澈从腰间摸出那把匕首,递到叶卿卿的手中,道:“若是卿卿看不惯,便可拿这把匕首划花了这张脸,孤也觉得顶着这张脸,甚是麻烦。” 萧澈一脸认真地看着叶卿卿道:“若是没了这张脸,卿卿嫌弃我了,不爱我了,怎么办?卿卿要对我负责!” 叶卿卿被他搂着,顿觉浑身不自然,她想要起身,却被萧澈按住,凑到她的耳边,悄声道:“卿卿别动,孤忍得辛苦,卿卿再动孤怕是会前功尽弃了,会忍不住会对卿卿做些什么。” 叶卿卿感受那灼热的存在,乖乖地一动也不敢动了。 这张脸看着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要是真划花了,她可舍不得。 其实她知道不论前世今生,萧澈对董婉儿并无男女之情,前世他奉旨才娶了她,这一世,萧澈更是对董婉儿极其冷漠,连句软话都没有。 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 只听萧澈又道:“若是卿卿不忍下手,孤可亲自动手。” 说完夺过那把匕首,就要往他那俊美无暇的脸上招呼。 叶卿卿急忙去抢他手里的匕首,萧澈借机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孤知道,卿卿喜欢,卿卿舍不得。” 那一丝暧昧的气息轻拂过她的耳边,传到了她的脖颈处,她浑身好似过了电,心间都为之一颤,萧澈又道:“方才卿卿下手实在是狠了些。” 他又捉住叶卿卿的小手,放在他的胸口,用那盛满柔情的眼眸,动情地看向叶卿卿。 方才叶卿卿跌入浴桶之中时,慌乱之间扯住了他的衣袍,那身月白锦袍慵懒地挂在他的身上,露出了光洁如玉的肌肤。 叶卿卿被握着的手,正好放在了那片莹白的肌肤上,叶卿卿顿感身体一麻,脑中有些空白,脸更是红得发烫,心跳得更快了。 她正待将手缩回去,却被萧澈紧紧握住,环在了他的腰间。 萧澈俯身向下,吻住了叶卿卿饱满如樱桃的双唇,肆意品尝唇齿间属于少女独有的香甜的气息。 叶卿卿被吻的晕头转向,娇、喘连连。 直到怀中美人面上爬满了红晕,萧澈才依依不舍的将薄唇移开,柔声道:“卿卿如此诱人,孤怕是连一时半会都等不及了。” 叶卿卿刚要说话,再次被堵住了嘴,却听见有人进了屋子。 洛宁和董婉儿约定的半个时辰已到,他怕萧澈被药倒了,董婉儿作出了越矩的行为,便来房中提醒让她快些离开。 却见屋中空无一人,只有屏风后,隐约似有人影,地上似有一些水渍,洛宁轻唤了声殿下,向屏风走了过来。 叶卿卿急忙对萧澈使眼色,萧澈也用眼神示意她放心,对洛宁道:“孤在沐浴,你先退下。” 洛宁又好死不活地问了一句:“殿下可需要人伺候。” 萧澈蹙了蹙眉头,不耐烦道:“还不快滚!” 洛宁躬身退下出去,顺便将门关上了,摆了摆头,心道:主子为何戾气如此之重! 萧澈再次俯身吻了过来,吻得叶卿卿一阵晕头转向,身体柔若无骨,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 第六十四章 一树花灯 当萧澈再次松开之时,叶卿卿只觉浑身一阵酥软。 萧澈高挺的鼻梁抵在她秀气的鼻尖上,温声道:“卿卿,水有些凉了,怕会着凉染上了风寒,孤让人再加些热水。” 叶卿卿将头埋的极低,脸红得好似火烧,她摇头不语,萧澈知她害羞了,便想要逗一逗她,“难道卿卿还想和孤一起洗?方才难道还不够?” 叶卿卿双手捂着脸,将巴掌大的小脸藏在掌心,不敢再看萧澈,声音低若蚊吟,含羞带怯道:“不是的。” 萧澈薄唇一勾,已经从浴桶内起身,万般柔情道:“来日方才,日后还有机会,孤觉得那件事还需慎重,孤思来想去,斟酌再三,还是觉得应当在大婚之夜再做比较合适。” 叶卿卿脸红了个透,但凡露出的肌肤都微微泛出淡淡的粉色,分外迷人,她当然知道萧澈指的是何事,想起前世大婚之夜的温存,她连耳尖处都红似滴血。 萧澈温柔地扒开她的小手,轻捧叶卿卿巴掌大的小脸,蜻蜓点水般吻在她有些红肿的唇上,凑到她的耳边,悄声道:“卿卿别担心,王妃之位,孤一直为卿卿留着,只是这段时日孤忍的有些辛苦,卿卿别让孤等的太久了,好吗?” 那句温柔的亲声呼唤,叶卿卿心肝都为之一颤,连魂魄都差点被勾走了。 萧澈说完便起身,走出了浴桶,走出里屋,随手拿了一件玄色锦袍换上,锦袍之上用金线勾勒出朵朵祥云,他对着屏风之后的美人浅笑道:“孤让人准备衣裳服侍卿卿沐浴。” 换好衣衫,萧澈便推门走出去,对守在屋外的玉蝉道:“卿卿在屋里沐浴,你可进去伺候了。” 玉蝉听闻愣在当场,良久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几乎要尖叫出声,天啦!他们到底做了什么需要大白天沐浴。 萧澈的话令人遐想连篇,玉蝉顿觉面红耳赤,那现在屋内又是怎样一副香艳旖旎的画面。 待萧澈走远后,玉蝉半晌还张大了嘴,呆在了原地,随之心花怒放,玉蝉的脸上乐开了花,小姐和殿下还差一步之遥,便可修成正果,连那件事都已经提前做了。 待萧澈走后,叶卿卿将头没入了水底,想起方才面红耳赤的那一幕,她捧着红得发烫的脸,连连唉声叹气,她到底是怎么了,都已经是重生一世的人了,怎么在面对萧澈时,竟然还是连半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萧澈主动提及前世,她以为她会更加恨他,可当那些误会被解开了之后,她的内心便不由自主的对萧澈不像往常那般抗拒了。 伺候的宫婢鱼贯而入,在浴桶中加了热水,加了牛乳和花瓣,替她退去身上已经湿透的衣衫,叶卿卿泡在花瓣和牛乳中,鲜嫩得宛若新鲜采摘的桃儿,她现在在萧澈的房中,在萧澈的浴桶里,怎么想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感觉。 伺候她沐浴的圆脸宫婢见到叶卿卿宛若凝脂,吹弹可破的肌肤,由衷的夸道:“郡主长得真美,容颜绝色,肌肤细嫩,就像是仙女下凡,殿下从不让奴婢们伺候,今日却唤了奴婢来,原来是为了伺候郡主,殿下果然待郡主一往情深,好生令奴婢们羡慕啊!” 玉蝉站在屏风外待立伺候,她轻咳一声,笑道:“那是自然,殿下待我家小姐自然是独一份,任谁都比不上。” 方才她见到董婉儿哭着跑出去,想着那必定也是懿王的杰作,她想想都觉得解气,就凭董婉儿也敢来觊觎懿王殿下,她简直不知死活,她是不知道懿王殿下对小姐有多好。 那圆脸宫婢点头附和道:“奴婢们还在猜想,以殿下的相貌和才华,将来的懿王妃会是怎样的一位妙人儿,直到奴婢方才见到郡主,才知这世间,也只有郡主才堪与殿下相配,郡主与殿下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玉蝉面上堆笑,乐道:“那是,你眼光还不错,的确如此。” 两个奴婢哈哈笑了起来,叶卿卿肤白若雪的肌肤微微泛粉,脸上挂着红云,轻咳一声,瞪了玉蝉一眼,玉蝉和圆脸的宫婢立刻住了嘴。 叶卿卿对身后的宫婢吩咐道:“今日之事,你们…且先保密,我不想让他人知道。” 那圆脸的宫婢轻笑一声道:“郡主放心,方才懿王交代过奴婢,说郡主面皮薄,会害羞的,让奴婢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那一众宫婢说完便笑着福身退了出去。 叶卿卿对玉蝉悄声道:“那个方才我不小心弄湿了衣裳,你悄悄去我房中取一套衣裳过来,记住小心别让人发现了,尤其是莫要让二哥知道了。” 玉蝉点了点头,神神秘秘地悄声道:“小姐放心,嘻嘻,方才之事,奴婢一定保密,奴婢是不会说出去的。”玉蝉又笑嘻嘻道:“不过奴婢不必回去取衣裳了,殿下早就已经为小姐准备好了。” 玉蝉想起方才萧澈说的话,便笑的像个傻子一样,合不拢嘴。 叶卿卿睨了玉蝉一眼,知道小丫头想歪了,她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她错误的想法,“那个,方才我和殿下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玉蝉捂嘴一笑,给了叶卿卿一个放心的眼神,笑着点了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小姐和殿下什么都没发生!”不过她瞧着叶卿卿红肿的唇,房中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懿王前脚走出了门,就吩咐让人伺候小姐沐浴,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吗? 不过小姐不承认,她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懿王殿下对小姐一往情深,什么时候小姐才能给懿王殿下一个名分? 叶卿卿见玉蝉那喜滋滋的神情,便知自己说的话,怕是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叹了一口气道:“时候也不早了,待我换了衣裳,便去和二哥一道用晚膳。” 叶卿卿穿上萧澈为她准备好的那身海棠色薄夹袄,青缎长褶裙,月白披帛,玉蝉为她梳了发髻,只用一根发簪束发,未施粉黛,宛若出水芙蓉。 她才推门走了出去。便发现萧澈抱臂站在那颗秋海棠树下,好似在等她。 秋夜微凉,那半束的乌黑似墨的发丝,随风舞动,他薄唇轻抿,星目微抬,剑眉微挑,显得贵气逼人。 此刻天色渐暗,偏殿点了琉璃宫灯,萧澈星目微抬,轻轻扫过叶卿卿身上的衣裙,柔声笑道:“这衣裳果然正合适。” 萧澈极少穿玄色衣衫,玉带束腰,显得身形修长,宛若翠竹青松,手长脚长,俊美的容颜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神秘之感,他对叶卿卿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叶卿卿顺着他的手势看了过去,只见院中那棵高大的石榴树上挂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木芙蓉花灯,宛若星河般璀璨夺目。 萧澈温声道:“前世孤欠卿卿一盏花灯,故今日孤准备这一树花灯来弥补,明年、后年、往后每年的上元节,孤都会陪着卿卿一起过,卿卿可愿?” 那温声细语化作一点一滴的感动,渐渐融化了叶卿卿心里的冰冷和痛苦,她看向枝头悬挂的上百盏摇曳的花灯,不觉热泪盈眶,鼻头发酸,为何重生一世,她还是一点一点的深陷其中,或许从一开始,她根本就没有放下,她不过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罢了。 叶卿卿摇了摇头,继续嘴硬:“卿卿早就不需要了,殿下怕是白费了心力。卿卿约了二哥哥一道用晚饭,不能让二哥哥久等了,卿卿告辞!” 萧澈急忙唤道:“卿卿再等等!” 这样温柔俊美的萧澈,任谁能抵挡的住,只需看一眼,便能让人沦陷其中。 萧澈对下人吩咐道:“去准备罢!” 偏殿的庖人已经准备好了生火烤肉的工具,那些工具便摆在了那颗石榴树下,萧澈摆弄放在火上的烤兔子和烤野鸡,不过今日他只在一旁指挥,将烤肉的任务交给了那位庖人,笑着对叶卿卿道:“这些烤兔子,烤野鸡都是为了卿卿准备的,还有这些鹿肉,卿卿爱吃的梅子糕,茉莉桂花茶,卿卿当真还要走?” 只从叶卿卿先后两次吃了萧澈的烤鱼之后,她的胃已经牢牢被他抓住了,方才在房中折腾了许久,耗费了体力,她也确然是饿极了,想起萧澈的手艺,她双脚就不听使唤地坐在了桌前,再也挪不动了,她小手一挥,对玉蝉吩咐道:“去告诉二哥,今晚让他自己先吃,不必等我了。” 她馋这些烤肉已经很久了,这些山中的野味最是滋味可口,那日董婉儿失踪,他们急忙去寻董婉儿,那些猎来的肥美的野鸡和野兔,她还没来得及享用。 如今它们正在向她招手,她又岂能如此想不通,和这些美味的食物过不去,她在心里再三告诉自己,她不是因为萧澈才留下的,她只是不愿意辜负这些美食,反正吃一顿饭又不会怎样。 叶卿卿坐在桌前,摒弃了内心的一切杂念,专心享受眼前的美食,萧澈用刀子割下一块烤兔子腿,放在她面前的白瓷碗碟之中,叶卿卿眯着眼,一面吃着美味的兔子肉,一面抬眼偷看那些在枝头晃荡的美丽花灯。 不得不说,这些花灯实在是美了,就像是开在枝头的一树繁花。 漆黑的夜空无一颗星子,可有那些美丽的花灯在,好似天空最美最亮的繁星,点亮了晦暗的夜空。 秋夜寒凉,叶卿卿坐在火堆旁,享受桌上的美食,柔软的小脸也被烤的暖烘烘的,看起来格外软萌可爱。 萧澈笑道:“烤肉好吃吗?” 叶卿卿啃着烤得外焦里嫩的兔子肉,两眼放光,道:“真好吃。” 萧澈又道:“那孤每日都给卿卿烤肉,卿卿觉得如何?” 叶卿卿摇了摇头,狡黠一笑,道:“不好,卿卿可花重金请到一位厨艺高超的庖人,照样可以每天都吃到美味的烤肉,殿下金尊玉贵,岂敢劳烦殿下亲自动手!” 某人继续花言巧语的诱拐,“一个人吃未免觉得无趣,孤可陪卿卿一起吃。” 情趣是个好东西,他觉得叶卿卿有必要了解一下。 叶卿卿不动声色地觑了萧澈一眼,凭他这绝美的皮相,他说出这样的条件确然很诱人。 不过她还是嗅出了危险的气息,某人意图不轨,存心诱惑,她绝不能上当。 若非她心智坚定,经得起诱惑,说不定早就被他吃干抹净,想起方才在房中,他说的那一套套的情话,叶卿卿的脸又不自觉的红了个透。 叶卿卿连忙低下头,埋头苦干,决心不再看萧澈一眼,心里默念了几遍平心静心的经书,还不忘腹诽了几句妖孽。 萧澈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为卿卿倒了一盏茉莉桂花茶,笑道:“卿卿慢点吃,小心别噎着了。” 萧澈又凑到叶卿卿的耳边,悄声道:“难道方才是孤在房中没能让卿卿满意,卿卿这才不愿的吗?” 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叶卿卿果然吓得被噎着了,呛的满脸通红,剧烈的咳嗽起来,果然她不该被美食和美色、诱惑,看来萧澈早已为她挖好了陷阱,等着她往下跳,叶卿卿有些后悔,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叫你经不起美食的诱惑,这下可好,都快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了。 萧澈连忙替叶卿卿轻抚她的后背,心疼道:“孤方才便叫卿卿慢点,这些都是卿卿的,就连孤也是卿卿的。” 又体贴地为她递来了茶水。 叶卿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瞪了一眼罪魁祸首,咳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捧茶喝了一大口,怒道:“你还说!都怪你!” 明明她吃的好好的,他非要没事发什么神经,又来撩拨她!方才还在自信心性坚定的叶卿卿显然已经没了几分底气。 萧澈薄唇轻抿,轻蹙眉头,模样颇有些委屈道:“明明是卿卿打算轻薄了孤,又不想对孤负责,孤这才……” 叶卿卿小脸红了个透,嗔怒道:“……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上殿下的嘴呀。” 萧澈双手捧着叶卿卿的脸,亲吻在她那闪着油光的嘴上,眯着双眼,看向她红若樱桃的唇,笑道:“嗯,味道果然不错。” 叶卿卿愕然,几欲晕倒。 只见某个罪魁祸首悠然地用手中的刀子割下一块兔子肉,放在口中尝了一尝,见到叶卿卿嗔怒的神色,解释道:“孤说的是这烤肉,烤肉的味道还不错。” 叶卿卿气红了脸,赌气不再看他,萧澈深情款款地凑了过来,柔声道:“前世之事,卿卿也该放下了,今后的日子还长,莫要再为这些事伤心难过,也莫要再为难自己了,好吗?” 枝头那些花灯随风晃荡,摇曳生姿,叶卿卿抬头看向那些花灯,萧澈说的对,前世之事无论她是否会去想,是否会痛苦,那些痛苦的过往,就在那里,一分一毫都不会少,甚至还会陪伴她一生,若是她迈不过去,被它困住了,不试着往前看,便会永远自怨自艾地过一辈子。 ------------ 第六十五章 骤闻噩耗 次日清晨,南宣帝宣布启程回京,一行人从骊山行宫浩浩荡荡的返回京都,叶卿卿照样眼底挂着两道浓重的青影,无精打采地靠在马车里打盹。 玉蝉却在叶卿卿的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董婉儿的八卦,说到董婉儿病的下不了床,还是萧誉把她抱上了马车时,玉蝉捂嘴一笑,又幸灾乐祸地凑到叶卿卿的耳边道:“奴婢看董婉儿的神情如丧考妣。” 叶卿卿嘴里哼哼唧唧,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只怕是董婉儿这次病情加重,更是添了心病,一路上太医拿上等的人参补品吊着,还能熬一时,怕是回京都后便会大病一场,只是她摆出这副神情,萧誉的脸色怕是也不会好看,也不知萧誉能忍她到几时。 叶卿卿裹紧了锦被,给了玉蝉一个谢绝打扰的眼神。 回京都的路只用了一天一夜便到了,南宣帝的车驾仪仗才进了城门,便收到了从许州快马加鞭传来的急报。 眼下已到了十一月,京都中朔风骤起,待到入夜时分,竟然飘下了几片雪花。 马车驶过长宁街,透过两旁高挂的大红灯笼的暖红色的亮光中,雪花轻盈地舞动,正打着转儿,絮絮而落。 “下雪啦!” 叶卿卿在玉蝉的惊呼中,揉了揉朦胧的睡眼,拨开的车帘往外一望,欣喜道:“今年的初雪比往年竟早了半月有余。” 一阵寒冷的北风刮过,叶卿卿抱臂打了个寒战,望向骑着黑色骏马的高大的身影,萧澈也随之往后一望,漆黑的眼眸盈满笑意,叶卿卿见那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脸一红,将脖子缩回了马车里。 南宣帝在一众内官和宫婢的簇拥下进了宫,便急忙让内官将萧澈和萧誉宣进了宫。 此刻宫里掌了灯,揽月宫宫灯如昼,萧澈和萧誉彼此看了对方一眼,一同进了养心殿。 南宣帝扶着额角,面色沉重,双眉紧紧地拧在了一处,看来前线的战况怕是不如人意,萧誉处事圆滑,从未见过南宣帝如此沉重的神情,急忙关切地问道:“父皇,许州战况如何了?” 南宣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对两个儿子道:“这是战报,你们都看看吧!” 北朝大军在撤军的半路上,突然杀了回来,派兵突袭周边州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许州周边的州县,直取许州城下,而叶磊父子准备班师回朝的路途中,途径青门关时,被北朝大军偷袭,损失了将近五千人马,只得下令在原地扎营安寨,与北朝大军搏斗。 没想到许州守将李安竟然在一夕之间失了青州城,北朝大军破城而入,乘胜追击,竟然连拔五座城池,对叶磊父子带领的叶家军围追堵截,叶家军惨败,溃不成军。 叶磊将军左肩中了一箭,跌落马下,下令大军向西北退守云州城。 多年来,南朝和北朝的交战,双方各有胜负,有叶磊坐阵,南朝从未落得如此惨败,南宣帝头疼万分,问道:“这场两军交战,你们如何看?” 此次叶将军大败,在萧誉看来,便是一次很好的夺取兵权的机会。 叶将军父子手握兵权多年,借此次大败,可借机机会收回兵权,便是他日清霜郡主嫁给了萧澈,失了兵权的叶将军父子,也定不能成为萧澈的助力,到那时,萧澈再如何与他争。 思及此,萧誉道:“儿臣以为,北朝大军狡诈,叶将军父子显然是中了他们的奸计。” 南宣帝深以为然,必定是北朝大军先佯装大败,在退回北朝的途中,绕道反击,再次反扑而来,这场交战之所以会败,归根结底还是叶将军父子以为胜券在握,疏于对北朝大军的防范所致。 萧誉笑道:“听说本次交战,是由北朝太子季崇焕替父亲征,北朝此举挽回了之前战败大跌的士气,才会一鼓作气攻破了我朝数座城池。” 南宣帝蹙眉点头道:“北朝太子?” 萧誉笑着颔首道:“原本是北朝四皇子,年初被立为太子,听说此人英武不凡,文武双全,性情乖张,还扬言要直取京都,拿下我南朝皇城。” 南宣帝冷笑一声道:“皇口小儿,狂妄自大,不足为惧。誉儿你方才分析的不错,继续说下去!” 观南宣帝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对叶将军父子不满的神色,萧誉见自己的目的得逞,又道:“叶家军损失惨重,且接连大败,士气大跌,儿臣不才,愿亲自赴云州战场,助叶将军一臂之力。” 南宣帝露出了赞赏的目光,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道:“你有此忠君爱国的雄心壮志,固然不错,你且想着为国效力,亲赴战场杀敌,朕备感欣慰。只是战场凶险,你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只怕是去了也帮不上叶将军的忙。” 萧誉笑道:“父皇所虑极是,儿臣虽在上过战场,但多是击退山贼草寇,和真正的领兵作战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儿臣自知是帮不上叶将军的忙,不过儿臣倒可以向父皇推荐一个人,他若是出马,定能助叶将军一臂之力。” 此次北朝大军来势汹汹,形势怕是不妙,南宣帝颇感头痛,着急上火,急于解决眼前的困境,收回失去的城池。他急忙道:“依誉儿所言,应派何人前往?” “柳将军父子。” 柳常青之父柳老将军虽说此前支持五皇子萧湛,可萧湛被褫夺封号,送往锦州,柳老将军在柳常青的劝说之下改变了主意,不久前柳将军便从边关送来了一封亲笔书信,表示愿意为萧誉效力。 毕竟以目前的形势来看,瑞王占尽了优势,在今上已成年的皇子中,还是瑞王更得势,更受今上的重用。 且今上赐婚为他和董婉儿赐婚的消息传遍了京都,朝堂之上那些文官大多是董相门生,他们得知赐婚的消息之后,不少文武大臣已经明确表示支持萧誉,只剩下少数大臣在观望犹豫。 南宣帝点头笑道:“柳将军被派去戍边多年,论行军打仗,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柳常青在秋猎场上的表现也很不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也该上战场磨练磨练,虎父无犬子,相信不久后南朝会多了一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萧澈自然知晓柳将军父子是瑞王的人,而云州城又是瑞王的地盘,他在云州培养了多年的势力,再加上柳将军父子俩,怕是他们根本就不是去帮忙的,而是去削弱叶将军兵权的,他们此去怕是会对叶将军不利。 萧澈也跪在南宣帝面前道:“儿臣心中有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南宣帝摆了摆手,道:“但说无防。” “叶将军最擅长防守,且驻守许州多年,许州城固若金汤,却在一夕之间就被北朝大军所破,守将李安也被生擒,儿臣以为,此事定有蹊跷。” 怕是这场双方的交战并没有看上去那样简单,他此前安插在北朝皇室的暗卫,并非传来北朝细作的消息,怕是细作定在我军内部。 南宣帝表情凝重,“澈儿是怀疑我朝大军中藏有北朝细作?” 萧澈点头道:“正是!” 萧澈看向南宣帝严肃的神情,继续道:“北朝大军像是十分清楚我军的布防和行军路线,且许州守将李安也是个驻守多年的老将,即便是叶将军带走了一部分兵力,而留下来的守军足以抵抗北朝十万大军半月有余,为何许州城一夕之间便被破,守将李安也被俘,怕是有人暗中泄露了我方的军情,再与北朝大军互通消息,再来个里应外合,故儿臣斗胆猜测,怕是我军内部已经混进了细作。” 南宣帝紧皱眉头,良久才缓缓道:“澈儿分析的在理,叶将军一向稳扎稳打,也从没有出过纰漏,哼,朕定要揪出混入军中的无耻之辈!” 南宣帝一拳锤在桌上,杯盏蹦的老高,神色愤然道:“我南朝的将士可不能白白送了命。” 萧澈又道:“儿臣愿为父皇分担,儿臣也愿派人助叶将军揪出军中的细作。” 南宣帝颇感欣慰地看向两个儿子,夸赞道:“很好,你们都很长进,没有让朕失望。着令柳将军父子前往云州,相助叶将军,便由澈儿查清北朝细作之事。” 萧誉看了萧澈一眼,道:“儿臣领命!” 萧誉派了柳将军父子前往战场欲分了叶将军的兵权,萧澈便派人前去云州调查,至少可以提醒叶将军,让他小心柳将军父子。 消息传到了长公主府,叶卿卿和萧澈料想的一样,此次交战,怕是南朝大军中已经混入了奸细,有人想要里应外合,得知此消息之后,叶卿卿急忙来朝曦堂寻母亲。 长公主萧瑟瑟听闻了夫君受伤的消息后,不觉心急如焚,头痛症发作,当场就晕了过去,叶卿卿见母亲憔悴的模样,急忙来劝道:“母亲不必过于忧心,父亲久经沙场,此次定会逢凶化吉,吉人自有天相的。” 叶卿卿虽如此劝说母亲,她也很担心父亲,前世父兄战死,此刻又从战场上传来了不好的消息,她有预感,她最担心的事怕是要发生了。 但母亲病倒了,她也只能说些好话来安母亲的心。 萧瑟瑟无力地点了点头,叹道:“但愿如此吧!” 她又问向一旁的刘嬷嬷道:“定远回来了吗?” 自从林骁被处死之后,叶定远便被提拔为禁军统领,他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大多数时候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叶定远也大改懒散的作风,行事颇有父兄的风范。 刘嬷嬷摇了摇头道:“二公子还没下值。” 萧瑟瑟叹了口气,夫君和长子在许州已有一年未归,如今才班师回朝,居然在半路遇袭,又去了云州,一想起夫君已过了不惑之年,仍需带伤在战场拼杀,萧瑟瑟就忍不住又心酸又心疼。 叶卿卿知母亲思念父亲,担心父亲的伤势,便对萧瑟瑟提议道:“卿卿知母亲思念父亲,云州苦寒,不知父亲和兄长可曾备好了御寒冬衣?” 萧瑟瑟眉头拧的更紧了,在战场上拼杀之人,身上都带着伤,此去云州匆忙,怕是连一件御寒的冬衣都不曾准备,若是身上伤势未愈,又碰上了阴雨天气,只怕会落下病根。 叶卿卿又道:“不若由女儿代母亲去云州走一趟,为父亲和大哥送去御寒的冬衣和护膝,也去探望父亲的伤势,好让母亲安心。” 萧瑟瑟怒道:“胡闹,战场凶险万分,岂是你说去便去的,再过一个月就是你十六岁的生辰了,也该为自个的终身大事考虑了,我答应让你去秋猎场上胡闹,如今你也该收了心,听过圣上又要为你和懿王殿下赐婚,却被懿王拒绝了。可有此事?” 经过李昭仪母子一事,萧瑟瑟对萧澈已经大有改观,觉得若是萧澈一心一意对自己的女儿好,而他好像对太子之位也没什么野心,若是日后做个富贵闲王,叶卿卿嫁给了他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 她柔和地看向叶卿卿道:“卿卿,你过来,和母亲说说心里话,你心里是不是还没有放下懿王?我看懿王也对你有意,那母亲也愿意成全你们!” 叶卿卿坐在床上,萧瑟瑟轻拍叶卿卿的手,笑道:“懿王确然不错,长的也好,文武全才,对卿卿也专一,听说他在秋猎上拦住了南宣帝的赐婚,说是要征求叶卿卿的同意,不想再勉强卿卿,是吗?” 叶卿卿小脸一红,柔声一笑道:“母亲当真不再反对了?” 萧瑟瑟轻点叶卿卿的眉心,柔声道:“此一时彼一时,母亲觉得懿王对你是真心的,母亲能看得出,他尊重你,爱护你,他眼里也只有你,且他没有争夺王位的野心,若是卿卿嫁过去了,他也定会一心一意对你好,事事以你为先,那母亲为何还要反对。” 叶卿卿垂下眼眸,“可女儿暂时还不想考虑终身大事。” 一想到父兄会有危险,她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萧澈对她的心,她也能体会得到,能不能经得起考验,那便交给时间吧。 萧瑟瑟叹了一口气,女儿家的终身大事固然重要,可女儿家挑夫婿也最是急不得,也罢,还是等夫君和定钦顺利渡过了难关,一家人得以团聚了,才坐在一起细细商量吧。 叶卿卿又说了几句话劝萧瑟瑟,待萧瑟瑟歇下了,才走出了朝曦堂,心里已是下定了决心,她要前往云州,前往战场。 这一世不管结果怎么样?尽人事,知天命,总比呆在家什么都不做的好。 她当晚就收拾了包袱,派人去长宁街采买了御寒的冬衣,留下了书信,独自一人策马出了城。 雪越下越大,地上厚厚的铺了一层,天地包裹在一片银白的冰冷的世界里,叶卿卿裹紧了身上的红色雪狐毛斗蓬,头带斗笠,露出半截莹白如玉的脸。 风雪未停,絮絮地下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时分,叶卿卿才见到了被白雪覆盖,高高伫立的云州城。 ------------ 第六十六章 阴谋诡计 董婉儿虽说病弱,且这十六年来,汤药不曾断过,但她前往骊山之前病情还算稳定,可自从昨夜回京,她便病倒在床上,南宣帝体恤臣子,接连派了三四名太医,为她施针灌药,好不容易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直到天明时分这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其父董世贤守在董婉儿的床前,一夜都不曾合眼,见到床上的女儿越发苍白消瘦的脸,眉头好似纠结在了一处。 这十多年间,他遍寻名医为董婉儿治病,可那些名医都说她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根本就无法痊愈,若是精心调理着,最多也只能活到三十岁,思及此,董世贤长叹一口气,苍老的脸上更添了几道深深的皱纹。 待太医离去后,他替董婉儿掖紧锦被,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女儿,将入画唤了出去,问道:“这一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婉儿为何会病得如此之重?” 董世贤板着脸,神色严肃,眉眼间冷若寒冰。 入画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支支吾吾的开口,不过董婉儿早就猜到了她父亲会问,便提前嘱咐了入画,让她一个字都不要提她和萧澈在骊山发生之事。 董世贤何等精明,又岂是能随便唬弄的,入画惧怕董世贤的威仪,几句话说的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又因紧张和心虚,言语之间也是漏洞百出。 董世贤见她遮遮掩掩,便轻嗤一声,一掌拍在桌面,怒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清楚,若有半句隐瞒和不实之言,即刻拖出去杖毙。” 入画吓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便一个字都不敢隐瞒,将骊山上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全都招了。 她说到董婉儿被懿王质问,又哭着从懿王的偏殿跑出来之后,便一病不起,董世贤面色铁青,双拳紧握,良久才对入画道:“你身为婉儿的贴身婢女,不想着去劝婉儿,拦住她,她和瑞王已有婚约,却还让她到懿王的住处,依相府的家规,便不该留你了!” 入画跪在地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不停的求饶,哭着道:“老爷,求老爷看在奴婢伺候小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入画相伴婉儿多年,婉儿待她如同姐妹,婉儿的病再不能受半点刺激了,董世贤烦躁地揉捏眉心,待入画磕得额上红肿一片,才道:“那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暂时留着你直到婉儿出嫁。” 入画大喜,急忙叩头谢恩,只听那疲惫和沙哑的嗓音道:“只是你犯错在先,相府的规矩不能坏,来人,拖下去先打二十大板,记住婉儿已是瑞王妃,若是婉儿再去见懿王,我便让人将你杖毙了,仅此一次,决不可再犯。” 拿着棍棒的两个护院便将入画拖了下去,为了防止她叫唤,先拿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一阵阵沉闷的棍棒落下,董世贤端起了面前的青瓷山水画的茶盏。 萧澈那小子实在是可恶至极,竟然为了清霜郡主便来逼迫婉儿,婉儿从小没了娘,又病痛缠身,且她素来心情性高,又对萧澈一往情深,萧澈竟敢如此轻贱他的女儿,他着实可恨。 好在瑞王大度,也并不计较婉儿的任性,对她也是处处包容,还是早些将婉儿嫁过去,也好断了她对懿王的念想。 董世贤沉思着走出了绮丽阁,疲惫苍老的脸上,冷若寒冰。 大雪下了一夜,直到天明时分才停,董世贤顾不上休息,便坐着软轿出了相府。 瑞王习惯早起,听说董婉儿回去之后,情况便一直不太好,便打算今日出府探望,待管家打开了门,见到了在府门前的那顶软轿。 骄夫落轿,随从打开矫帘,搀着董世贤走了出来。 一夜未眠,董世贤原本花白的须发更添了几根雪白,那苍老布满褶皱的脸上,更显老态,董世贤躬身对瑞王行了礼。 恭敬道:“殿下可是要出门。” 瑞王点头笑道:“听说婉儿病重,孤备着这支上好的人参想去探望婉儿,外面冰天雪地的,难道相国大人是特地在此等本王的?” 董世贤须发花白,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大了好几岁,只那双眼睛,闪着精明的亮光,处处透着算计。 他点头笑道:“臣替婉儿多谢殿下厚爱!” 他对瑞王谦逊的态度很满意,用恭敬和缓的语气道:“婉儿的病情昨晚已经稳定了,只是还需在府中静养几日,只是婉儿的病时好时坏,怕是会耽误了殿下。” 一想到董婉儿只能活到三十岁,董世贤的心便好似在油锅里反复煎熬,忍不住一阵揪心的疼痛。瑞王妃因病故去,若瑞王娶了他的女儿,怕是不久之后,便会再一次经历丧妻之痛,有些事还是提前说清楚的好,他也想借此试探萧誉是否真心愿意娶婉儿。 瑞王温和一笑道:“外面天寒地冻的,相国大人还是请移步马车上,既然婉儿还未醒来,那孤便送相国一程,再去府中探望婉儿。 董世贤点点头,坐上了瑞王府的马车。 萧誉为董世贤奉上了一盏热茶,恭敬道:“相国大人的顾虑,本王自然明白,婉儿从小身子弱,孤对她亦十分怜惜,情之一字,并不在乎天长地久,孤对婉儿痴心一片,不论她是否健康,孤都是真心想娶婉儿为妃。且孤向相国大人保证,孤的王妃也只能是婉儿。” 萧誉说的连自己都被打动了,果然那老家伙眯着眼,抚着花白的胡须,对他的话也很满意。 董世贤舒心一笑,捧茶到嘴边,温热的茶水过腹,便将朝堂之上的局势和萧誉夺嫡之争所具备的优势都一一列了出来,而萧誉唯一的劣势便是军中无人,兵权握在叶将军的手里。 董世贤用手指沾了杯中茶水,在小几上写了一个叶字,缓缓道:“如今在朝堂殿下可谓是占尽了先机,也占尽了优势,只有这兵权……” 董世贤欲言又止,萧誉笑着接话道:“叶将军手握兵权多年,如今也是时候让他交出来了。” 若是待他掌握了兵权,那太子之位,便唾手可得。 董世贤笑道:“不错!”他很欣赏萧誉,他善于谋划,行事又颇为低调,具备成大事者的稳重和隐忍,如今与他争天下的只有懿王,待他们搬倒叶磊,那懿王自然便不能再和他争。 “听说殿下举荐了柳将军父子去了云州战场?” 萧誉点了点头,问道:“相国大人可是觉得此举不妥?” 董世贤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他摇了摇头,“叶将军在战场多年,根基牢固,叶家军更是军纪严明,且他们父子在军中威望甚高,单单靠柳将军父子,怕是也难以动摇他们父子在军中的地位。” 萧誉也想过这层道理,只是确实如董世贤所言,叶将军父子在军中威望颇高,旁人也断然难以取代他们父子在军中的地位。只是他在军中无人,唯一能插手的也只有柳将军父子。 “那依相国之言,此事该当如何?” 董世贤抬手抚上花白的胡须,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在萧誉的耳边悄声道了几句。 萧誉为董世贤换了一杯茶水,笑道:“相国之计果然高明,如此便可一劳永逸的解决了麻烦,父皇忌惮他们父子已久,如此做也可除去了心头大患,父皇从此也可高枕无忧了。” 马车缓缓驶入了宫门,董世贤对萧誉道:“多谢殿下相送。” 萧誉抬眼看向偌大的东宫宫殿,笑道:“孤和相国一道进宫,想必钦天监已经测出了大婚的吉日吉时,孤也该将府邸好好修缮一番,等待婉儿嫁过来。” 雪地里留下了两行深深的脚印,一直蜿蜒至长阿殿殿外。 …… 直到傍晚时分,叶卿卿才策马到达云州城,云州是边境苦寒之地,又地处南朝和北朝的交界,这里时有战乱发生,城中百姓大多数都迁往了锦州或青州等地,留下来的都是些老弱妇孺。 此时朔风凛冽,漫天飞雪,城中百姓大多闭门不出,又听闻了北朝大军压境的消息,更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大街上也见不到几个人影。 叶磊父子命人严守城门,叶卿卿乔装成从京都而来的绸缎商人,女扮男装,才得以混入城中。 大街上亦有巡逻的叶家军,方才她在进城之前,见高高的城墙之上似有破损,且地上留着焦黑的痕迹,和奋战之后的血迹从积雪中隐隐地透了出来。 想必是双方将士不久前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今日大雪漫天,想必北朝大军定会待风雪停了之后再进行下一轮的进攻,那她父兄暂时是安全的,她寻了个酒楼,点了些酒菜,先填饱了肚子,待打探些消息再说。 她是瞒着母亲偷偷跑出来的,若是父兄知道她已经偷偷溜进了城,说不定当晚就被父兄绑了再送回京都,她既然已经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开,至少待父兄解决了眼前的困境再说。 虽她点了一桌子的酒菜,可这酒楼的酒菜没什么滋味,尽管她腹中空空,她仍然觉得没什么味口,只动了几筷子便放下了。 只见几个身穿铠甲的士兵结伴走了进来,他们高声对店家道:“来一盘酱牛肉,炒几道小菜,再来坛酒。” 那些士兵并不挑剔,只几道下酒的小菜,便能喝上一大碗酒。 几碗酒下肚之后,有一个脸上带着伤疤,皮肤黝黑的士兵就借着酒劲愤愤不平道:“连我都替咱们将军觉得不值。” 另一个身形壮硕,满脸络腮胡的士兵抹了嘴角的滴下的酒渍,将手中的酒碗重重地摔在桌上,气愤道:“那个柳副将分明就是来找茬的,真不知陛下派他们父子来是相助将军的,还是来为咱们将军设阻碍的,他们不服从将军的命令也就算了,还处处与咱们将军反着来。” 一位年纪稍长的士兵又道:“就是,尤其是柳常青,他从未立过军功,凭什么让咱们听他的,我都替咱们将军觉得憋屈。” “可不是嘛!他们就是小人,只会背地里给咱们将军使绊子。”一个清瘦的士兵捧着酒碗道。 这些话传入了叶卿卿的耳中,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叶卿卿就已经明白了个大概,知道了柳常青父子也来了云州,大概是奉了今上的旨意,来协助父兄。 但他们都是瑞王殿下的人,那他们也定是瑞王举荐向今上举荐的他们父子,怕是他们此番前来,根本就不是来协助的父兄的,而是为了分兵权的。 南宣帝怕是早就已经对父亲和兄长颇为忌惮,又岂会放过这次战败的机会。 又听那神色颇为严肃的老兵道:“你们都少说几句,若是让那对父子知道了,咱们就给咱们将军添麻烦了。” “你们说的对,咱们不能给将军丢脸!” 说完那几个小兵咕噜噜地将碗中的酒都干了。 北风呼呼的吹,大雪越下越大,一时半会都不会停。 酒楼门外有个小乞丐畏畏缩缩地探头探脑,大概是外面天寒地冻,根本就讨不到吃食,这才在酒楼门口张望,想是等待着哪位客人吃剩的食物,再找个机会饱餐一顿。 他将手拢在破烂不堪的袖口中,缩着身子,冷的嘴唇发紫,牙齿都在打颤。 叶卿卿对他招了招手。 小乞丐见叶卿卿穿着贵气,心中大喜,用身上破烂的衣衫抹干净了手脸,小跑到叶卿卿的身旁,用卑微胆怯的声音道:“这位爷有何吩咐?” 叶卿卿对小乞丐悄声道:“你替我将这个包袱交给那几位军爷,那这一桌子的饭菜全都归你了。” 小乞丐见面前这一桌子上好的酒菜和点心,咽了咽口水,连忙点了点头,显然他已经饿急了,正待拿起包袱就要走,却被叶卿卿唤了回来,小声交代了几句。 小乞丐点了点头,握紧包袱,走到前面那几个士兵所在的桌边,拱手道:“几位军爷,这是一位贵人交给小的,说是送给叶将军和少将军的冬衣,请各位军爷转交给叶将军。” 那几位士兵接过包袱,又怕是北朝奸细使的诡计,将那包袱打开一看,确然是几件厚冬衣和护膝,他们才放心的收下。 那几个士兵问小乞丐道:“是何人所赠?” 小乞丐笑道:“那位贵人说要保密,小的也不敢透露。” 待那小乞丐再回头一看,叶卿卿早已不见了踪影,漫天风雪之中,只剩下个模糊的身影,冒着风雪前行。 ------------ 第六十七章 人美字丑 叶磊此刻正在校场,他打开包袱一看,两道浓眉紧紧地皱到一处,对身旁的叶定钦道:“你说这冬衣真的是卿卿送来的?” 叶定钦严肃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常年在外征战,让他更加的沉稳自持,肌肤被晒成了好看的棕色,就像是阳光铺在脸上的那种好看的颜色,他眉眼间和叶定远有六分相似,又因年长几岁,俊美的脸上更显成熟稳重。 他点了点头道:“我看是。卿卿她素来胆大,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叶磊轻哼一声,叹道:“卿卿真是越来越胡闹了,如今的云州城岂是她说来便能来的,两军交战,这外面得有多危险,她怎的行事还是如此莽撞。” 虽叶磊神色严肃的板着脸,但他目光中透着慈爱,嘴角也已经勾起一抹自己都未能察觉的笑,目光渐渐变得柔和慈爱。 他就只有叶卿卿一个女儿,也是捧她在手心,小心呵护着长大,只是自己常年在外征战,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个月能回京,特别是这几年上了年纪之后,便越发地思念妻女。 叶定钦轻抚那件厚实,内里几层都是皮毛的冬衣,心里一阵柔软,想起那个从小就爱胡闹的妹妹,目光柔和地笑道:“儿子觉得卿卿倒比以往愈加的稳重,她先是悄无声息地混进了城,又将这衣裳悄无声息地送到了父亲的面前,咱们却到现在都不知道她藏在何处,如此看来,她也是用了智计的。” 一年未见,叶定钦不觉对叶卿卿刮目相看,小丫头也会用计谋了,叶定钦眼中含着笑意,面上却瞧不出喜乐,一如即往的成熟老成。 叶磊目光炯炯,轻挑浓眉,笑道:“哦?这么说那小丫头长进了不少啊!知道收了性子,不再像之前那样,只知道横冲直撞的那一套了。” 当他今日收到了远在京都的妻子的来信时,便急忙派人去寻女儿,待她收到了衣裳之后,再次派人去寻,寻到了那名脏兮兮的小乞丐,按照那小乞丐说出衣裳之人的模样,确然是叶卿卿。 若是叶卿卿诚心隐瞒了身份藏在云州城中,他还真没有把握将她找到。 叶磊摇了摇头,无可奈何一笑,他居然拿他这个素来顽皮的女儿毫无办法,为了叶卿卿的安全起见,他更不能大张旗鼓地拿着画像挨家挨户地去寻。 叶定钦知晓父亲的顾虑:“卿卿只怕早已经猜到咱们不敢大张旗鼓去寻她,这才隐藏了身份躲在城里,她怕是也知道父亲若是找到了她,定会将她绑回京都了。” 叶磊哈哈一笑,“她倒机灵!”一扫脸上连日大败的阴霾。 随之又笼上了一层担忧的神色,“只是如今这云州城,正逢两军交战,前有强敌,内有他们父子,怕是咱们父子都身处险境之中,我又受了箭伤,卿卿在云州,我还是放心不下。” 叶定钦也点头道:“父亲所虑极是!儿子一定派人暗中寻找,早日寻到卿卿,将她早日安全送出城去。” 叶定钦见父亲脸上带着深深的担忧,便劝慰道:“父亲别担心,妹妹可机灵着呢,再说将门无虎女,父亲不必太过忧虑,还是先养好伤要紧,云州城可全仰仗着父亲呢!” 叶磊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神色严肃道:“云州绝不可再落入北朝的手里。” 云州城一失,那青州,锦州和幽州便岌岌可危。 叶磊又不放心的吩咐道:“你派人暗中查找卿卿的下落,如今云州城鱼龙混杂,此事不能声张。” 叶定钦明白父亲的意思,卿卿的身份不能泄露,不论是被北朝大军发现了她的行踪,还是被军中混进来的奸细发现了,对叶卿卿而言,都是极危险的事。 但愿卿卿只是在城中玩个一两日,便自个儿返回了京都。 叶定远笑着宽慰父亲道:“父亲放心,卿卿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在云州城游玩一两日,如今正值战祸,云州城百姓也大多闭门不出,大街上行人也是寥寥无几,若是卿卿发现这里不好玩,相信很快就会回京了。父亲还是先试一试这身冬衣是否合身!” “卿卿她倒是有心了。” …… 叶卿卿见城中百姓闭门不出,也不敢在大街上转悠,又想着此刻冬衣定已经送到了父兄的手中。 他们想必也已经知道了自己来到云州的消息,那他们定会派人寻她,好在大街上并没有发现有人拿着她的画像寻找,她倒是放心了不少,她这一趟出来的匆忙,上街买了一些必需品之后,便回到了客栈。 为了不让自己的行踪被泄露,被父亲和兄长发现,她便给自己来了个彻底的改头换面。 她换了一身粗布男装,将发髻简单地挽起,只简单地用一根木簪束发,对镜自照时,又想起白天那些士兵的打扮,从军之人大多皮肤黝黑,历经风吹日晒的,她捧着一张细皮嫩肉的脸,苦思要如何才能体现出被生活所迫,如何才能显出沧桑感来。 最后她用口脂在脸上抹了一道,为自己画了一道伤口,才颇为满意地笑了。 次日又是一个大雪天,朔风未停,云州城城墙上都能滴水成兵,若是北朝大军没有在我朝大军中安插了奸细,选择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季节来攻城,连叶卿卿都会觉得他们脑子都被这冰雪天冻住了。 叶卿卿出了客栈,便去了城中的征兵处,果然正如叶卿卿所料,自许州一战,南朝大军接连大败,仓皇之中,退守云州。 叶家军死伤上万人,且外面天寒地冻,朝廷的援军未到,且云州战事不断,又要抵御外敌,又要防着山匪草寇的侵扰,云州百姓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早已是练得一手的好本领。 若她是父亲,在此时兵力不足的时候,最好的选择便是在当地征兵。 叶卿卿加入了前面应征入伍的队伍之中,还为自己想了个简单方便又不会透露自己身份的名字青影。 一个时辰之后,才轮到了她,桌前坐着名叫张松的校尉,一个个细细的问着,虽说军营之中兵力不足,但此次征兵的条件还是很严格的。 张松看了女扮男装的叶卿卿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冷冷道:“介绍一下你自己,年纪,哪里人,会什么?” 叶卿卿咧嘴一笑,便道:“我…那个小的名叫青影,家住青州,今年十八岁,擅骑射,会使鞭子。” 叶卿卿尽量把年龄往高了报,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少年老成一些。希望能糊弄过去。 张松皱了皱眉头,看向叶卿卿在厚厚的粗布冬衣之下瘦弱的身体,眼神犀利,好似一把利剑,挑了挑眉道:“青州?老子就是青州人,青州人的口音不是你这样的,还有你说你十八岁?哄老子呢?快滚,过两年再来。你不合适,下一个!” 叶卿卿不服气地挺了挺胸脯,板着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凶狠有气势一些,道:“我怎么就不合适了?” 她又想着父亲手下的兵都不是好糊弄的,这名叫张松的校尉也果然厉害,竟能一眼就识破了她的谎话。 显然张松也没能在一张秀气嫩白的脸上瞧出任何气势来,张松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道:“老子懒得和你啰嗦,下一个!” 叶卿卿又想哭又想笑,她觍着脸,又来扮可怜道:“张校尉,您瞧着我虽然没满十八岁,可今年已经年满十七岁了,是,我也不是青州人,是从京城来的,到云州投奔亲戚,结果亲戚却早就搬走了,又没地方去,小的已经饿了一天了,求张校尉行行好,让我投军了罢,好歹也能混个饱饭不是?” 说完叶卿卿又挺直腰背道:“我虽年纪小,但我能百步穿杨,小的从小的梦想就是当将军,再说也没有人规定年纪小就不能入军营当将军罢!” 张松冷哼一声,神色冷淡地指向不远处为难民搭建的粥棚,道:“那是叶将军让咱们为云州百姓搭建的粥棚,每个人每天都能喝上两碗粥,领两个大白馒头,要是你没地方去,城西善德庵里安置着大量的难民,待咱们将军大败北朝大军,你便可出城回到京都去找你的父母。” 说完又冷冷道了一句:“想要当将军,也等过两年再来!” 提起叶将军时,张松对叶将军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他深信有叶将军在,一定能带领他们打胜仗,将北朝大军赶出南朝边境。 见叶卿卿还没走,还一脸的不服气,张松皱了眉头,显然耐心都已经耗尽了,怒吼道:“还有!你最多十六岁,还想骗老子,想投军,满十八了再说!”最后再高声送了叶卿卿几个字“快滚,别耽误老子!后面的人都在等着。” 叶卿卿望向不远处的粥棚,抽了抽嘴角,这张松也太厉害了,不愧是父亲军营里的将士,有他在,估计自己半分都不能蒙混过关。 排在他身后的约摸二十岁的青年人好心劝道:“这位小哥,你也不要怪张校尉,他虽脾气暴躁了些,但他也是为你着想,你年纪还小,战场凶险,他是担心你会受伤,军营艰苦,他怕你吃不消,你家里人也会担心的。” 那位名叫张松的校尉将叶卿卿赶走之后,便让人再张贴了征兵的标准,头一条便是需年满十八岁,还生怕有人看不见,一页纸就只写了这偌大的几个字。 叶卿卿很沮丧,靠征兵入伍混入兵营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可她又不想放弃,又不敢去找父兄,怕是他们发现了她,便会将她绑了,送回京都去。 叶卿卿从身后的包袱中摸出一个饼子,有些沮丧的咬了一口,怪只怪那张松狗眼看人低,定是瞧不上她这小身板,她虽然瘦了些,但个子便是在十五岁的男人中,也算高的。 她突然灵光一闪,想到朝中那些大臣能请幕僚,那军营之中,自然也能请军师!当不了兵,也可去当军师。 叶卿卿咬下一大口饼子,眼眸中放着光芒,对,她可毛遂自荐入军营当军师。 这年头长的孔武有力,高大强壮的男子并不少,可能熟知兵法,能为将帅出谋划策的却并不多。 尤其在这兵荒马乱的云州,能识字的就已经很稀罕了,思及此,她瞬间觉得信心满满,叶卿卿带着慷慨激昂,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页的自荐信,她去而复返,一掌将手里的自荐信拍在张松面前的桌上,笑道:“张校尉,我要入军营,做军师!” 张松皱了皱眉头,怒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将你打出去吗?来人将这小子棍棒打出去,老子先让你明白什么叫军纪如山。” 叶卿卿淡然一笑道:“张校尉也莫要生气,还是先看过小的这封自荐信再处罚我也不迟。” 那张松恰巧就是个不识字的,捧着那封信,盯着那上面妆若鸡爪的好几页的自荐信,他不识字,字也不认识他,他悄悄扯了身旁的一名小兵,问道:“上面写了啥?” 那小兵摇头一笑,恭敬道:“校尉,小的不认识啊!” 若是识字还用的着来兵营过苦日子吗? 那小兵抬头看了叶卿卿一眼,摇了摇头,心中叹道:若是识字便可在外面谋个好差事了,用的着苦哈哈的往军营里凑吗?” 张松瞪了那小兵一眼,道:“快去找个识字的来,念给老子听,看他放了什么狗屁,是通还是不通!” 周围抱着长枪的几个小兵哈哈大笑起来。 叶卿卿也不恼,静静地等着那小兵搬来了救兵,那小兵倒是机灵,请来了个白发苍苍,走路颤巍巍的教书先生来。 那老先生须发皆白,一路被小兵拖了来,已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道:“不知张校尉这么急唤老夫来,所谓何事啊!” 老先生年老耳聋,张松接连大吼了几句,老先生才听清,他接过自荐信,细细地看了一遍。 那老先生约莫六十多岁,因身体老迈,便不再去学堂教书,闲来无事帮军营的将士们代写家书。 张松将信递到了老先生的手中,他待看过了书信,先是摇了摇头,后板着脸,一脸严肃叹道:“这字一看便是没打好根基,写的是龙飞凤舞,毫无章法。不好,不好!” 张松皱眉道:“还不快滚!再让老子看到你这小子,小心吃老子几拳。” 叶卿卿不服气道:“老先生,这字不好,那内容呢?如何!” 老先生像是拿着弟子学堂上写的策论,点头连连夸道:“不错,真是不错,引经据典,博古通今,条理清晰严谨,真乃好文章!” ------------ 第六十八章 担任军师 叶卿卿骄傲地昂起头,笑道:“那是自然,先生果然好眼光!” 老先生看了叶卿卿一眼,继续道:“若是这位小哥肯在练字上多下些功夫,那便更好了。老朽这里有一本前朝大家的字帖,老朽可赠与小哥,只要小哥勤加练习,相信只需半年,小哥的字定然有所进益,只需一年便会有所小成,若能再坚持三年五载,小哥的字定能写出自己的风格!” 教书先生大多有爱才之心,那白须白发的老先生用满是希望的眼神看着她,她便觉得有些心慌,随之眉心一跳,她赶紧摇了摇头,她在学堂里也没少叫夫子留下来抄书,为的就是练好她这手鬼画符。 叶卿卿尴尬一笑道:“多谢先生好意,我志不在舞文弄墨,倒也不必如此麻烦了。” 观那老先生意犹未尽,又要开始说教,满脸失落,似要开始滔滔不绝。 叶卿卿连连摆手,小时候抄书留下了阴影,她最怕的便是夫子盯着她那手字,让她抄书,在她看来,大多数教书先生都颇为执拗,一篇文章无论好坏,便先看那字好不好,字不好,文章再好,先生也不会满意。 叶卿卿害怕盛情难却之下,那老先生便要将那本字帖硬塞给她,说不定还要定期检查,她笑着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张松,赶紧转移话题,道:“张教头,您觉得我可否胜任军师一职呢?” 张松虽说脾气不好,但心思不坏,也并非故意对叶卿卿处处刁难,实则是因为叶卿卿年纪轻,怕她在军营里吃苦头,方才听那老先生一夸,就好像凭空从天上掉下来了眶世珍宝,他人也机灵,且虽他目不识丁,但他最佩服那些满肚子学问的拽文弄墨的文人墨客。 他顿时觉得不能因为人家年纪小,就小看了她,老先生说好,那肯定也差不了。他想起叶将军时常训导他们莫欺少年穷,莫要以貌取人,为了不错过从天上掉下来的大才,他将这封信交给身旁的一个小兵,吩咐道:“你去将这封信交给刘参将,此人是去是留,请他定夺。” 小兵拿着信,骑马飞驰去了军营。 刘参将看过了那封自荐信,立刻叫张松将叶卿卿带到了军营中。 刘参将见到写这封信的是一个约摸十六岁,身形瘦弱的年轻人时,脸上写满了惊讶,显然有些难以置信道地问道:“这封信真是你写的?” 叶卿卿点了点头,拱手道:“是!” 刘参将约摸三十多岁,一脸的正气凛然,浓眉大眼,看着倒不像是常年混在战场的将领,他面若敷粉,唇若涂朱,若不是那一身银色铠甲,显得英姿飒爽,看上去倒像个年轻的举子。 刘参将打量着叶卿卿的同时,见她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自己,不觉面露欣赏之色,面前的少年,虽看起不及弱冠之年,却显得儒雅知礼,清秀的脸上带着一道伤疤,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若明珠般耀眼,一身粗布厚冬衣难掩周身的气度和光芒。 刘参将露出欣赏的目光,点了点头,笑道:“这位小哥请坐!请用茶!” 军营里的茶不似高门显贵那般讲究,用的也是极为普通的灰色盖碗,军营里也都是糙汉子,更不必说如同京都贵女那般讲究,花费大量的时间煮茶,故叶卿卿眼前的这碗茶是又苦又涩,黄黄的茶水中飘着一大片茶叶,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她抿了一口便放下了,连舌尖都带着苦涩的味道。 刘参将见她那若水葱般的手指,生的好似养在深闺大院女子的手那般好看,只是指腹上带着一层薄茧,他眼神中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又问道:“你读过兵书?” 叶卿卿点头答道:“略读了一些。” 那些《女则》、《女训》她一个字都没读过,倒是那些《孙子兵法》、《行兵三十策》,《兵书十二卷》她都翻了个遍。 刘参拿出了那封信,笑道:“你在信上说若是要将北朝大军赶出南朝疆土,需派兵突袭,断其粮草,定会让其不战自退,对吗?” 叶卿卿微微弯了眼眸,再捧着茶碗抿了一小口,仍是方才那般苦涩的滋味,只不过再次尝过之后,便觉这茶虽苦,却格外提神醒脑,在夜间站岗放哨的将士们,守卫边境的漫漫长夜里,正是需要这样浓浓的苦味来保持清醒。 叶卿卿放下茶碗,笑道:“是我鲁莽了,按兵书所言,在这冰天雪地,天寒地冻的季节,阻断敌方粮草的通行,便可让其退兵,但对于我朝与北朝现在的局势而言,此法却行不通。” “哦?怎么说?” 叶卿卿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只是为了让看的人觉得自己熟读了兵书,能胜任均军师一职,可直到方才她看到了军营中的状况后,才知断敌方粮草根本就不足以让北朝退军。 等待南朝将士们的将是一场苦战。 父亲久经沙场,统帅数十万将士,多年征战的经验,自然也想到这一点,她抿了抿唇,不紧不慢道:“北朝已经占据了许州城和周边五座城池,只要北朝大军不撤军,那些城中的粮草和辎重便会源源不断地送到被北朝军营中,最重要的是我军接连战败,死伤无数,营中多是伤兵和老弱,而云州城不比许州城,这里时常发生战乱,城墙损毁严重,论条件根本就比不上许州。” 叶卿卿轻叹一声,父亲果然英明,若是朝廷的援兵未到,那北朝大军攻破云州城,也就是在这几日了。 以这些伤兵去和北朝雄狮交战,无异于以卵击石,以叶家军如今的情形,根本就不能冒险了。 好在天公还算作美,这几日城中下起了暴雪,城墙之上滴水成兵,整座城墙之上形成了一道光滑冰面,为原本并不坚固的城墙筑起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北朝大军不会选择在此时攻城,给了我军喘息的时间。 刘参将点了点头,对叶卿卿的这番分析颇为满意,又问道:“那你可有何应对之策?” 叶卿卿眸中神色坚定,自信道:“可小规模地派兵偷袭,虚张声势,挫其锐气,静待援兵到来,开城迎敌!” 叶卿卿陷入沉思中,若是没有援兵,便是父亲也不能长时间的坚守,若是云州城被攻破,待北朝大军拿下锦州,青州和幽州,下一步便会长驱直入,攻占京都城。 但愿南宣帝不会昏庸到如此地步,父亲坚守不出,正是为了等待援军,再对北朝大军以沉痛的打击。 刘参将大喜,接连叫好,对叶卿卿道:“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正是我要找的军师。来人,带军师下去休息!” 张松得令上前,刘参将嘱咐道:“你们可不许因为军师年纪小就欺负军师,懂了吗?” 张松睨了叶卿卿一眼,不知她方才对参将说了什么,便让参将这般高兴,他恭敬道:“属下领命。”又笑嘻嘻地对叶卿卿道:“军师,请随我来!” 叶卿卿随着张松走出账外,经过这几日的大雪,外面的积雪已经到了小腿肚子,鹿皮靴深深地陷进了雪地里,今夜雪已经小了不少,偶有几片雪花飘落,下至后半夜,雪停了,一弯小小的月亮孤零零的挂在夜空,或许云州很快就会天晴了。 不知援兵还有几日能到达云州。 揽月宫,长阿殿。 南宣帝手里捏着柳老将军的书信,火急火燎地派人半夜宣董世贤进了宫。 董世贤才踏进长阿殿,南宣帝便神色焦急地问道:“今日朕收到了柳老将军的亲笔书信,说是云州城城墙破损严重,还说北朝大军就在城外扎营,每天派人在城门叫骂,叶大将军只是下令坚守不出,柳老将军担心,怕是只待天晴,北朝大军便会攻破云州城!” 董世贤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问道:“那叶将军可有退敌之策?” 提起叶磊,南宣帝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几日他接连收到了柳将军的几封书信,说了叶磊不少的坏话,南宣帝便愈加对叶磊父子感到不满,他冷笑一声道:“他能有什么退敌之策,他只会一味的死守,还让朕派兵支援。” 董世贤苍老的脸上浮上了一抹笑,“可死守也并不能退敌啊,北朝大军只会认为我朝大军连败了数次,已经被他们吓破了胆子。” 这句话无疑于火上浇油,南宣帝心中窜起了一团怒火,一拳锤在桌上,冷哼一声道:“朕都明白,可偏偏叶磊他跟朕装傻,朕几番催促他出兵,他都借口现在出兵并非最好的时机,坚持闭门不出,他还有脸向朕要援兵。” 南宣帝将心中的怒火发泄了之后,情绪便稍微缓和了一些,他叹了一口气,又道:“以我朝现在的处境,还需依仗大将军的叶家军,他要的援兵朕已经派去了,但愿他有办法尽快大败北朝大军,收回失去的城池。” 董世贤眯眼一笑道:“陛下,可臣听说叶将军根本就没有出兵的打算,且云州城里的叶家军都派去搭建粥棚,安置灾民,臣觉得叶将军此举像是在笼络人心呐!若是叶将军怀有二心,拥兵自重,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南宣帝雷霆震,面色铁青,又想到他接连下了数道圣旨,叶磊仍然不出兵,又因董世贤之言,疑心越来越重,怒道:“他敢!” 董世贤见南宣帝暴怒,忙来劝道:“但愿是臣多虑了,臣相信叶将军定会对陛下忠心不二的。” 他越是如此说,南宣帝越是心中生疑,若是真如董世贤所言,叶磊拥兵自重,笼络人心,他又远在京都,他如何能及时发现叶磊的狼子野心。 “那依爱卿所言,该当如何?” 董世贤见自己离间的目的已经达成,笑道:“微臣确有法子能退兵,也可助陛下试探叶将军的忠心,只待北朝退兵,陛下便可宣叶将军回京,若是他抗命不从,不肯回京,那他定是怀有二心。” 南宣帝皱了皱眉头道:“若是他抗命不从,朕便不能再留他!” 南宣帝眉眼间冷若冰霜,若是叶磊抗命不回,那他便是有了反心,他便有了杀了他的理由,但愿他们君臣之间不要走到那一步。 “爱卿先说说退兵之策!” 董世贤跪在地上,叩了个响头道:“若要北朝退兵,那便只有一个法子,那便是派出使臣,向北朝求和。” 南宣帝眉头越皱越深,像是额间书写了一个大大的“川”字,他抬手揉捏额角,心中焦躁难安,北朝大军一日未退,他便寝食难安,如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即便派去了援兵,叶磊能有几分把握能取胜,也无从得知,如董世贤所言,解决南朝眼前困境最好的法子,便是向北朝求和。 只是以北朝的狼子野心,不知会提出怎样无耻的条件。 思及此,南宣帝只觉心力交瘁,精疲力尽道:“爱卿以为当派何人前往?” “老臣愿意替陛下分忧!” 南宣帝走到了董世贤面前,亲自将他扶起身来,“那便有劳爱卿走一趟。” 待董世贤出了长阿殿,坐马车回到了相府,便回到书房写了一封信,交给随从道:“你将这封信交给瑞王。” 萧誉收到信,大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只要北朝答应退兵,那叶磊也活不长了。” …… 翌日,果然天放晴了,清晨叶卿卿在军营中,被一群将士响亮呐喊声吵醒,叶卿卿走出营帐外,撑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只见张松凑到跟前,笑道:“军师,你觉得我军将士的气势如何?” 叶卿卿点了点头,笑道:“这是张校尉最近招的那些新兵吗?” 张松骄傲地昂起头,笑道:“正是!” 叶卿卿笑道:“确实不错!” 其中有个高个新兵出列,对张松道:“张校尉,不知咱们新来的军师除了耍耍嘴皮子,还有何本事?让咱们也开开眼界!” 张松瞪了那高个新兵一眼道:“还不快滚去训练,不可对军师无礼!” 另一个鼻头上有颗黑痣的新兵道:“难道新来的军师就会耍耍嘴皮子,忽悠人,其实什么都不会?!” 那高个新兵道:“不知军师能使几十石弓,擅长用刀还是用剑?” 张松板着脸大吼一声:“都给老子滚。” 叶卿卿轻勾嘴角,不过是一群糙老爷们不服她捡了个轻松的职缺,嫉妒眼红罢了。 她轻声一笑道:“论力气我或许比不上你们,可论箭术和鞭法,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众人哈哈一笑,只见叶卿卿神色淡然道:“你们可愿与我比试一二?” 张松有些担心叶卿卿瘦小的身板被那些大老爷们欺负,便来劝道:“军师不要理会这些小子,都是一群莽夫,我知军师的本领,军师不必理会他们便是。” 叶卿卿知张松是为她着想,怕她出丑,叶卿卿浅笑道:“张校尉不必担心,这些人都不是卿……青影的对手!” 张松大吃一惊,没想到叶卿卿如此狂妄,他其实也想试试新来的这小子有几分能耐,心想反正是她自己自讨苦吃,刘参军若是要追究责任,也追究不到他的头上。 ------------ 第六十八章 心服口服 一阵锣声响起,比试正式开始,叶卿卿换了身银色铠甲,叶卿卿手挽银弓立于高台之上,今日天气晴好,阳光照射在叶卿卿手中的银色弓弦之上,泛出熠熠光芒。 张松一见叶卿卿手里的弓,便知绝非凡品,必定也是价值不匪,眼前一身粗布衣裳的少年,除了脸上有一道伤痕,容颜却是绝美,难掩周身的恣意洒脱的气度,叶卿卿见张松在打量着自己,又盯着自己手中的弓,叶卿卿柔声一笑道:“此弓是兄长所赠,我叫它银月弓,我从小带在身边,用顺手罢了!” 那年叶定钦只有十七岁,于骊山秋猎场上拔得头筹,先皇便赏赐了这把银弓,这弓是纯银打造,又因制作精良,显得小巧又轻便,那时先皇对叶定钦寄予厚望,赏赐这把银弓时,夸赞道:“叶家祖辈都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定钦身为叶家长公子,颇有乃父之风范,日后定能成为国之栋梁,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 那时叶卿卿只有七岁,她素来不爱寻常女子喜欢的那些亮闪闪的珠宝首饰,唯独对这把弓爱不释手,她还记得第一次她使出吃奶的劲拉开这把弓跑到大哥面前炫耀,那涨红的小脸,兴奋得不得了,叶定钦向来宠爱妹妹,便割爱将这把弓送给了她,还偷偷瞒着母亲教她骑射和箭术,从小叶卿卿对习武展现出的天赋和兴趣远胜于学习琴棋书画。 既然是亲人所赠,有一两件贵重之物也属正常,张松小声嘀咕道:“弓虽是好弓,就是这名字,一个大男人给弓取个如此娘娘腔的名字,会不会不太合适?” 张松睨了一眼叶卿卿,只见她生的唇红齿白,明眸皓齿,虽手长腿长,但瘦似一颗豆芽,看起来羸弱不堪,心中莫名对叶卿卿生出了同情怜惜之意。 又在心中叹道:大抵是年幼远离父母,看上去少了些男子的气度,既她已入了军营,他便有责任教教她何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待会的比试就是一次好机会,张松觉得自己应该亲自上场,为她展示一下男子汉大丈夫的威力和气魄。 比试的人员除了张松亲自参加之外,还从新兵队伍中选出了最擅长骑射的两名兵士,一高一矮,高的瘦,矮的胖,都是在新兵训练中表现拔尖的。 比试分为两场,第一场比赛箭术,这一场比试分为三轮,第一轮和第二轮是射中百步之内的箭靶子,射中红心者获胜,第三轮是在百步之外,立一支方天画戟,戟上系一根红绸,射中戟上的红绸胜出。 第二场是擂台比试。台下的新兵都可上台挑战,直到战胜擂台之上最后一人,才算胜出。 张松最擅长箭术和使双把斧头,另外两位新兵都是都是箭术拔尖的佼佼者,他开弓连中红心,得意洋洋地看向叶卿卿道:“军师请吧!” 台下众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只见叶卿卿拉弓,同时射出了两只箭,两只箭飞快地飞向靶心,射穿了红心,牢牢地盯在了一旁光秃秃的树干上。叶卿卿笑着拱手道:“张校尉,承让了!” 台下爆发一阵掌声和欢呼声,更是有人高声道:“好,这箭法当真精妙啊!” 张松脸色有些不好看,就连他也无法做到同时射出两支箭,并同时射中红心,这样的箭法何止是精妙,简直可以用传神来形容了。 那一高一矮两个新兵不知是否太过于紧张的缘故,一个手中的箭偏到了最外圈了,另一个手中的箭都没能射到靶子上。 两轮比试之后,两名新兵都被淘汰了。 张松也并不是不能容人之人,他知叶卿卿的箭法在他之上,便凑到叶卿卿的跟前小声道:“军师,您这箭法可是有何诀窍?” 台下围观的将士们连连喝彩道:“简直神了,军师真乃神箭手。” 叶卿卿只是淡淡一笑,低声对张松道:“方才只是侥幸,侥幸获胜了而已!连卿……青影都颇感意外!” 叶卿卿笑着看向那些新兵个个都好像没有见过世面的模样,心道:你们那是没有见过萧澈的箭术,那才叫出神入画,箭靶子是死的,她能同时射出两支箭正中靶心,并非是最厉害的,可人和猎物却是活的,会跑会跳,萧澈能连发三支箭正中其要害,那才是真本事。” 比起萧澈的箭术她也觉得自愧不如。 想起萧澈,叶卿卿不觉有些懊恼,这几天自己老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他,想起他们在骊山的点点滴滴,原本想着她独自来到云州,不见萧澈,便能让内心平静,重新看待她对萧澈的心思。 才三天未见,她对萧澈的思念竟然不减反增了不少。 叶卿卿叹了一口气,平静的内心好似泛起了一阵涟漪,若微风吹皱了一池春水,心中变得格外柔软,她的箭术还是在秋猎场上跟萧澈偷学的呢,也不知这三日,他在京都可好。 叶卿卿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那样想念一个人,比如在来云州的第一日,她在酒楼中点了一桌子菜,却没有一道菜能入口的时候,她便开始想念萧澈为她亲手做的烤鱼和烤兔子,想起那薄唇缓缓勾起,那似笑非笑的星眼和微挑的剑眉,眼中盈满温柔缱绻,便辗转难眠。 一阵锣声响起,一位脸被冻得通红的年轻小兵一面敲着锣,一面扯着嗓子喊道:“第三回合现在开始!” 锣声将叶卿卿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摆了摆头,摒弃了心中的杂念,专心致志地拉弓瞄准那方天画戟上挂着的一截红绸,虽说今日天空放晴,可仍是北风凛冽,刮得人脸上生疼,那红绸随风飞舞,抖动个不停。 这一回合,比的是百米之外,射箭之人的准头。张松擦了擦额上紧张的汗水,拉紧手中的弓弦,瞄准那随风乱颤的红绸,一箭射了出去,可惜今日风太大,箭从红绸上擦身而过,那抖动的红绸轻轻拂过箭羽。 张松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老子只差了一点!” 两位新兵急忙安慰道:“张校尉的箭法已经很准了,要在百米之外射中那红绸根本就没有人能做到。” “是啊,今日风这么大,这红绸又那样远,如何能射的中?”台下的一众新兵高声附和道。 张松背着手,神色黯然道:“有人能做到的,咱们将军能在两军对战之时,于百米之外射中敌方将领的盔缨,咱们少将军也能射断对方的战旗。” 那时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便对二位将军佩服得五体投地,将二位将军视若神灵般崇敬。 台下众人纷纷露出钦佩和崇拜的神情,慷慨激昂道:“咱们将军英明神武,所向披靡,他定会带领咱们将北朝大军赶出云州,带领咱们夺回我朝失去的城池。” 叶卿卿心里很是触动,她笑着道:“会的。只要咱们都不放弃,定能夺回失去的池城,定能战胜北朝大军。” 她深吸一口气,手中的箭快速离弦飞向了迎风飞舞的红绸。 只听人群之中有人高呼一声:“中了,真的中了!真乃神箭啊!” 只见那只箭穿过红绸,将红绸射落在地,众新兵都大声欢呼道:“军师射中了,军师真的做到了!” 这下连张松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若真按叶卿卿所说,方才那两支箭齐发,射中了红心是属侥幸的话,那这支箭便是具备了绝对实力才能射中红绸,张松大笑一声,正待一掌拍在叶卿卿的肩头,给她一个鼓励的拥抱,叶卿卿急忙闪身躲开,暗叹一声道:“好敏捷的身手。” 他大笑地由衷的赞叹道:“好小子,真不错,连老子险些都被你骗了。” 叶卿卿神色如常,笑道:“其实张校尉那日问我时,我就说过,我擅骑射,会使鞭子,只是张校尉不信我罢了。” 张松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笑道:“也怪老子没听咱将军的话,以貌取人了,老子在这里给军师赔罪了,军师对不住了,军师莫怪!” 第二场擂台比试,台下的新兵见叶卿卿骑射皆出众,便都想上台挑战,与叶卿卿切磋武艺。 叶卿卿挥鞭轻松便解决了那些拿着棍棒,拿着刀剑的新兵。 轮到张松上场,上一场比试输了,这一场他急于挽回,选用了自己最擅长的兵器,两把利斧。 张松在力气上占优势,两把斧头劈头盖脸地朝叶卿卿劈来,却被她轻松躲开,那两把斧头劈向叶卿卿身后的光凸凸的树干,只听咔嚓一声,树干从中断开。 叶卿卿笑道:“张校尉好身手!” 张松哈哈一笑,夸赞道:“军师也不差,身手好生敏捷。” 叶卿卿狡黠一笑,冲着张松脚下就是数鞭袭来,只见那鞭子落地噼啪的声响,鞭法灵活,如长蛇,如游龙,台下众人都看花了眼, 那些新兵见叶卿卿手中的鞭子好似带着意念,就像是已经做到了鞭人合一,那挥鞭的动作还格外好看。 叶卿卿快速旋转之间,那灵活的鞭子就像是被赋予了灵魂,张松疲于应付之间,连连退后,不觉已经汗流浃背,见额上都滴下了汗水。 却见叶卿卿连发数鞭之后,却收回鞭子,对着张松的面门而来,最后却抽在了他的右臂之上,那鞭子落下的力道,竟然将张松手里的重斧都振落在地。 众人目瞪口呆,他们之中武艺最好的张校尉,竟被一个约莫十六岁的少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 接下来的一幕让台下众人都彻底惊呆了,叶卿卿挥鞭卷起张松的左手,转身,双脚踩上了木柱之上,腾空往后一带,张松便连人带斧头摔了出去。 一招便轻松解决了张松,叶卿卿拱手道:“承让了,张校尉!” 不要以为她不知道,张松方才也想看着她出丑,这一鞭也算给他一个教训,也为自己在军营中立威。 她挥鞭的动作好似行云流水,动作灵活,鞭法精准,令台下众人心服口服。 叶卿卿收鞭,俯瞰台下众人道:“谁还敢上台挑战?” 台下众人顿时鸦雀无声,无一人再敢上台应战,张松笑道:“军师连赢了两场,大伙可是心服口服?” 众人异口同声道:“服,我们但听军师调遣。” 张松笑着看向叶卿卿道:“军师莫要和大伙计较,他们只不过是想试试军师,并没有恶意。” 叶卿卿神色淡然道:“我知道,只是今日试也试过了,只是我要奉劝大家一句话,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都不可小瞧了对方,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在战场上亦是如此,只有尊重自己的对手,吸取对方的所长,为自己所用,才能变得越来越强。” 台下的新兵个个都用敬佩的眼神看着叶卿卿,叶卿卿微微勾起唇角,心中明白,经过这场比试,她才算真正的进入军营,和他们成了并肩作战的伙伴。 张松对台下的新兵道:“你们挑衅在前,虽然军师不和你们计较,但军纪严明,是你们的错,便要接受惩罚,你们可愿意!” 台下新兵个个目光炯炯,齐声高呼道:“输给军师,我们心服口服,我们愿意接受惩罚。” 张松眯着眼,狡黠一笑道:“那可是你们说的,再去跑十圈,再回来训练两个时辰。” 经过今日的比试,士兵们斗志昂扬,比以往的训练更加的卖力。 叶卿卿发现张松确实是训练新兵的好手,他总是有办法激起将士们的斗志,将他们治的服服帖帖的,那刘参军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他知人善任,善于发掘他手下这些将士们的长处。 晚饭时,张松就抱着珍藏的好酒来帐中寻叶卿卿,张松虽脾气暴躁,却是个直性子,才喝了一杯酒,就向叶卿卿抒发了自己满腔的愁闷。 叶卿卿不太习惯军中大碗喝酒,而军营中的酒又烈又辣,才喝了一口便辣的嗓子疼,张松几大碗酒下肚,却见叶卿卿碗中的酒还剩大半,颇有些不满道:“军师,有一句话我忍在心里好久了,老子觉得军师哪里都好,就是行为举止有些娘娘腔了,是爷们就应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你这样细嚼慢咽,能吃出什么滋味来!” 叶卿卿抽了抽嘴角,她本就是女子,又不是大老爷们,她摆了摆手道:“我酒量浅,张校尉莫要见怪,这一大碗酒下肚,我就会醉倒了。” 张松呵呵大笑,让他找回了些许优越感来,至少在喝酒这方面,军师比不上他,“军师今日真的让老子刮目相看了,无论箭术,还是那一手出神入画的鞭法,老子服了!” 叶卿卿见碗中大块的肉,肥的流油,皱了皱眉,有些吃不下,便放下筷箸道:“张校尉也不错,手持两把利斧往战场上一站,定会叫北朝大军都吓破了胆。” 张松哈哈大笑,又干了一碗酒,“军师这话老子爱听!” 张松夹起一块冒着油光的肥肉,放在叶卿卿的碗中,关切道:“军师太瘦了,还是应多吃些肉,还有这酒也是好东西,几碗下肚,便连心窝子都暖和了。” 叶卿卿拱手笑道:“多谢张校尉好意,只是我不是很饿,也实在不胜酒力。” ------------ 第六十九章 千里追妻 张松一碗酒下肚,脸上的笑已然消失不见,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他看向帐外银白冰冷的世界,踌躇满志道:“不瞒军师,我想立功,想和咱们将军那样建功立业,一辈子在战场拼杀,待老了杀不动了,再功成身退,回到老家,到那时亲朋好友都会以我为荣。” 叶卿卿难得见张松如此认真严肃的神情,淡淡一笑道:“会有那样一天的,你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梦想。” 只不过张松虽勇猛,但缺乏谋略,要立功,怕是还要等上很久。 张松放下手中的酒碗,抹去嘴边的酒渍,目光炯炯地看向叶卿卿,问道:“军师可有办法助我立功?” 叶卿卿神秘一笑道:“办法是有的,只怕是会有些危险,可不知你敢是不敢?” 张松眉头紧蹙,拍了拍胸脯道:“常年在外征战之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又岂会是贪生怕死之辈!军师可莫要小看了张松!” 叶卿卿抱拳一笑道:“青影不敢,张校尉自然是勇猛果敢的大英雄。” 叶卿卿低头拨弄碗中的肉,一点胃口都没有。 张松虽大智慧没有,也没什么谋略,但小聪明还是有一些的,他凑到叶卿卿的耳边,神秘一笑道:“军师是不是吃不惯军营里的饭菜?我会做叫花鸡,倘若军师为我指点迷津,助我立了功,我每天为军师做一只叫花鸡孝敬军师。” 叶卿卿看了看张松一眼,笑道:“叫花鸡好吃吗?” 张松挑眉反问了一句:“军师不信我?”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叶卿卿已经摸透了张松的性子,他有勇无谋,脾气火爆,偶尔有点小聪明,喜欢听奉承的好话。 叶卿卿呵呵一笑:“好,我答应。” 张松兴奋地举起手,待要与叶卿卿击掌欢呼,叶卿卿轻咳一声,端起酒碗,冲张松一笑道:“那个,张校尉喝酒!” 张松是个急性子,又急于立功,连酒都顾不得喝了,便继续追问道:“军师所说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叶卿卿喝了一小口酒,辣的嗓子像是冒了烟,她皱了皱眉道:“明日张校尉带来了亲手做的叫花鸡来,青影再告诉张校尉到底如何才能立功。” 张松正待还要继续追问,后又一想但凡有大才的先生,都喜欢卖官司,就连刘参将都说自己性子急躁,沉不住气,容易坏事,还说让他改了性子,才敢对他予以重任。 好不容易来了个足智多谋的军师,又答应帮他立功,他便咬了咬牙,忍住了不再发问。 代价便是他一夜煎熬,辗转难眠,次日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带着亲手做的叫花鸡,一清早便来到叶卿卿的账外等着,他耐着性子等着,还生怕吵醒了叶卿卿,惹得她不高兴,便不教他立功的法子。 今日虽说是晴天,但雪地里吸收了光和热,比下雪天更加的寒冷刺骨,北风未停,只往人脸上刮来,张松不停地搓着被冻僵的手,缩着脖子,打了个寒颤。 叶卿卿再次被营中将士训练响亮的呐喊声吵醒,叶卿卿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走出了营帐。 只见张松立在寒风中,眼睑上好似结了一层薄霜,冻的面上通红,见叶卿卿出来,急忙上前,乐呵呵一笑,哈出一口热气,道:“军师早啊!” 叶卿卿连忙迎他入账,故作笑着问道:“张校尉为何会来的这样早?” 张校尉拎起手中的叫花鸡,笑得越发的狗腿,道:“我带叫花鸡来孝敬军师的。” 叶卿卿明媚一笑,那笑灿烂夺目,若冬日暖阳,张校尉愣了愣,顿觉有些恍然,心道:这小子长得也太妖艳了,长的真像个娘娘腔。说好的不能以貌取人,叫你不长记性!张松便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叶卿卿昨夜也不曾睡好,被窝冰冷如铁,半夜肚子还唱起了空城计,一早上生生被饿醒的,她连忙敲掉那叫花鸡上包裹着的一层泥,那叫花鸡的香气便往人鼻子里钻,闻之让人食欲大增,那鸡还带着热气,她深吸一口气,真香啊。 因这几日的饭菜不合胃口,叶卿卿清减了不少,标准的鹅蛋小脸,瘦成了瓜子脸,她本就脸上挂不住二两肉,不盈一握的纤腰更是瘦了一圈,冷风不住地往她身上那身宽大的男子冬衣里灌。 叶卿卿连忙扯下一支鸡腿,放在嘴边咬了一小口,抿了抿嘴,却丝毫未沾上油渍,张松从未见过有人就连吃饭都如此好看,不觉呆在原地,摇了摇头,心中叹道:老子这是中邪了不成? 他皱了皱眉,问道:“这叫花鸡怎么样,好吃吗?” 叶卿卿点了点头,笑道:“好吃!张校尉手艺还不错。” 张松嘻嘻一笑,凑到跟前道:“那昨夜之事,军师可否能透露一二?” 叶卿卿勾了勾嘴角,看向那两道浓重的黑眼圈,也难为他定是辛苦的忍了一夜,想必他是一夜都没睡吧,叶卿卿见到他这副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又掰下另外一条鸡腿,笑道:“吃不言,寝不语,张校尉稍等啊!” 张松顿觉心里憋屈,读书人就是穷讲究多,偏偏他又不能发作,只得生生地忍住心里的好奇,叶卿卿吃相优雅,细嚼慢咽,很快将一只鸡消灭了一大半,还象征性地看向张松道:“张校尉要不要来点?” 其实叶卿卿饿极了,比起军营里的伙食,这只叫花鸡是她这几吃过的最好吃的了,留下一半,再热一热便可再凑合一顿。 思及此,叶卿卿不觉有些心疼父兄,在外数年征战,定是餐风饮露,或许在战场上拼杀之时,连吃一顿饱饭都难,哪里还能像她,锦衣玉食的堆着,还时常嫌弃小厨房做的菜难吃。 她又开始想念萧澈做的烤鱼了。 叶卿卿轻叹一口气,蹙着眉头好像有心思。 张松哪里还顾得上吃鸡,连忙摆了摆手,讨好道:“老子特地拿来孝敬军师的。” 叶卿卿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为自己倒了一碗茶,来军营中仅仅一日,她已经适应了这种苦茶的滋味,她用帕子净了手,放下茶碗,笑道:“军师,现在可以说了吗?” 张松见她方才就连擦手的动作都格外优雅好看,不觉看呆了,叶卿卿睨了张松一眼,轻咳一声,张松才回过神来,看上去格外谦逊,点头道:“军师请讲,我已经准备好了!” 叶卿卿笑道:“张校尉运气真好,眼前就有一个立功的好机会。” 张松连连点头,眼中放光,急忙道:“军师快讲!” 叶卿卿稍稍停顿,又道:“你可知我朝大军中混进了奸细?” 张松点了点头道:“这事我倒是听咱们参将说过,他还让咱们一切小心,处处谨慎,但凡发现可疑之人,即刻来报!” 张松突然双眼一亮,兴奋地问道:“军师可是知道了奸细的下落?”若是他抓到了奸细,那定是大功一件。 叶卿卿摇了摇头,笑道:“也不尽然,只是有了怀疑,不过还需进一步证实。” 张松脸色一凛,恶狠狠道:“若叫我抓到那小子,定会将他千刀万刮,碎尸万段!他害咱们牺牲了多少将士。” 叶卿卿眸色一冷,接连几次大败,叶家军损失了过半的精锐,他们都是父亲多年的心血,还害得父亲受伤,她定要揪出奸细,为父亲报仇。 叶卿卿摇了摇头,道:“不可!此人便是抓住了也不能轻易处决了。” 在军营中安插奸细,并非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必得是权势滔天之人,兵权向来掌握在父亲手中,那奸细能偷到御防图和行军图,那必得是在军营中担任要职之人,其他人不可能接触到这些军营中的机密。 能将手伸到军营之人,在朝堂之上,也是屈指可数。 南朝朝堂之上的武将以父亲为首,武将的心中并没有那些弯弯绕绕,当然柳常青和他老爹除外,他们是后来被瑞王派去分父亲兵权的。 父亲官拜镇国大将军已久,且数年镇守许州边境,建立了累世功勋,朝中武将大多是父亲一手栽培提拔上来的,且父亲一向善待下属,叶家军纪律严明,个个都以父兄为榜样,对父亲更是敬若神灵,便可排除那些武将的可能。 骊山春猎之时,南宣帝浩浩荡荡地去了骊山将近半月,那人想必是在那时动手,那时北朝大军中了父亲的埋伏,父亲歼灭了北朝一万先锋大军,待父亲返京的途中,北朝大军绕道伏击。 叶卿卿猜测便是在那之前,父亲便是中了北朝大军的调虎离山之计,北朝大军拿到了我朝大军的防御图和行军图,对我朝大军进行围追堵截,我朝大军这才连连退守。 南宣帝去往骊山之前,下令让董世贤监国,董世贤一直在夺嫡之争中保持中立的态度,可瑞王萧誉在狩猎场上向南宣帝求娶董婉儿,此事定是他早就与董世贤商量之后才做的决定,那便意味着董世贤在这之前便与萧誉暗中来往,暗通款曲。 若是他有了扶持瑞王上位的心思,那他要对付的第一个人便是手握重兵的父亲,因为在世人的眼中父亲正直不阿,不涉党争,而自己又和萧澈之前有婚约,而董世贤那时代替陛下处理国政,也便有了调兵之权。 董世贤是个滑不溜手的老狐狸,或许此人就安插在叶家军中,此人说不定父亲还很信任他,所以父亲才没有怀疑,只需查清是谁在近半年内调入许州城,又在叶家军中担任要职,便可以查出是谁所为。 张松继续问道:“那军师怀疑到底是何人所为?” 叶卿卿神秘一笑道:“别急,就在这两日,我定会告诉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 云州城,议事堂。 这几日都没有打探到叶卿卿的任何消息,就连京都那边也并未收到叶卿卿返京的消息,叶磊巡视完城防,让人将叶定钦唤到跟前,与叶定钦一同进来的还有懿王萧澈。 叶磊躬身对萧澈行了礼道:“殿下此时来云州城,可是陛下有何旨意?” 萧澈温声道:“孤今日前来是为了两件事,一是奉旨查清军中奸细一案,另一件事便是为了郡主。” 叶定钦也觉心头一惊,方才他撞见萧澈神色匆匆而来,眉眼间还带着隐隐的担忧,以懿王的身份查清军中奸细只需派心腹前往云州即可,听说懿王是为了妹妹而来,他心中愈发震惊不已。 懿王何时会为了妹妹如此上心了?还为了妹妹从京都千里迢迢的赶到云州。 “殿下是说为了卿卿而来?”叶定钦还是不敢相信,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决心问清楚。 萧澈微微颔首。 难道他这一年不在京都,懿王和妹妹之间发生过什么?妹妹不是已经拒婚了?懿王这多年来对妹妹不冷不热,难不成一夕之间,冷心冷性的懿王竟然喜欢上了妹妹? 叶定钦想起之前萧澈对叶卿卿的薄待,心里不觉替妹妹感到难过,他毫不客气道:“妹妹根本就不在云州,怕是要让殿下白跑了这一趟了。” 虽说他不知道他和妹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他的心中,他将叶卿卿看的如同稀世珍宝般珍贵,不是叫人说要便要,说弃便弃的。 便是那个人是懿王,也同样不行。 萧澈毫不动容,根本就不在乎叶定钦对他的冷眼相对,他起先心里还有些懊恼叶卿卿不顾自身的安危,只身赴险境,但三日未见,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叶卿卿,只想去云州将她捉回来,将她永远禁锢在他的怀中。 叶磊眼见着儿子和懿王就要剑拔弩张,担心他做出以下犯上之事,便轻咳一声,道:“定钦,殿下远道而来,还不去给殿下准备茶水。”又笑着对萧澈道:“殿下辛苦,快请坐!” 叶定钦眉头一拧,正要退出去,却听萧澈神色淡然,薄唇轻抿道:“以前是孤的错,今后孤定不会让卿卿受半分委屈。” 叶磊和叶定钦同时一惊,堂堂懿王竟然不顾身份在臣子面前认错,竟然是为了叶卿卿。 叶定钦呆了半响,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有些憋屈,但又不想轻易原谅了他,萧澈的姿态摆得极低,他又不好发作,便缓和了语气道:“卿卿确然来过云州,只是两日前,便没了她的音讯,如今我们也不知她到底在何处!” 萧澈眯起眼眸,心想叶卿卿若是诚心要躲着,以她的聪明才智,怕是会想法设法的不让人发现。 叶磊见萧澈沉默不语,只是那漆黑的眼眸看上去更加的深不可测,笑道:“定钦说的都是实话,我们也在找卿卿。怕是让殿下白跑了这一趟。” 许久,萧澈才缓缓道:“不急,孤便留在云州,待寻到卿卿为止。” 叶磊再次震惊了,急忙道:“那可如何使得,如今两军正在交战,殿下留在这里不安全,若有任何闪失,臣无法向陛下交代,请殿下返回京都,若有卿卿的消息,我定会派人告知殿下。” 萧澈淡淡一笑道:“我心意已决,将军不必再劝。” ------------ 第七十章 她哪里都好。 叶定钦冷笑一声道:“殿下金尊玉贵,云州城条件艰苦,殿下若执意留下,那臣和父亲怕是会怠慢了殿下。” 萧澈也并不恼,神色也只是淡淡的,他不紧不慢道:“无碍,待孤查清了奸细一案,寻到卿卿,便会带她一起离开,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孤不放心。” 叶磊对叶定钦使了个眼色,叶定钦便只好先退下,他紧皱着眉头走出了议事堂,偏偏屋里的这尊大佛是高高在上的亲王,打不得也骂不得,身为臣子的他还得好好的伺候着。 叶定钦不情愿的端了茶水进来,将茶水放下之后,便退了回去,对在城楼上巡防的两名将领道:“去西城门看看。” 他便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叶磊恭敬地对萧澈赔礼道歉:“殿下莫怪,犬子与卿卿自小兄妹情深,关心则乱,方才他言语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叶磊自然知晓叶定钦是为了女儿才给懿王冷脸的。他也知道女儿自小爱慕懿王,曾经为了懿王做了不少的荒唐事。 萧澈捧茶轻抿了一口,这茶虽是好茶,可却是陈年的茶叶,可能是放久了,还有一股子淡淡的霉味,叶磊带兵征战多年,也并不是穷奢极欲之人,更并非挑剔讲究之人,而是一切以将士们为重,圣上的奖赏他也是先紧着将士们,倒是令人敬佩。 萧澈淡然一笑道:“孤知晓他们兄妹情深,少将军关心妹妹实乃人之常情,孤不会怪他。” 叶磊点了点头,观懿王一身墨绿色锦袍,金冠半束长发,气宇轩昂,剑眉星目,在众皇子中也是最拔尖的,人品也好,自是样样都是最好的。 他与卿卿也算是容貌登对,可就是卿卿那性子,性烈如火,横冲直撞,又任性妄为,思及此,叶磊神色有些担忧道:“卿卿的性子野,做事也任性,臣有些担心……担心小女怕是担不起殿下如此厚爱。” 这一年他们父女还未见面,叶磊对女儿的了解也还停留在一年以前,他更不会知道叶卿卿自从重生之后,一改往常,性子也沉稳了不少。 他面上笼着一层担忧的神色,他只愿女儿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并不希望她嫁入高门,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这一点,他和妻子早就达成了一致,女儿未来的夫婿,家世不重要,出生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好,一心一意对女儿好,可懿王样样出色,他太过于耀眼了,又是皇子,只怕是不会只属于一个人,而自己的女儿也不像是能容人的。 萧澈抿了抿嘴角,温声道:“将军放心,卿卿很好,哪里都好。” 叶磊微微一怔,他从未见过懿王脸上如此温柔的神情,他了解的懿王,待人冷淡,眼中带着冷漠和疏离,可眼前的懿王眸中带着柔和的光芒,这眼神他很熟悉,若非深爱一个人,定不会有那样深情柔和的眼神,他看妻子的时候就是这般的神色。 懿王礼貌一笑,那笑也是淡淡的,“军营之事,孤本无权过问,只是事关卿卿,孤冒昧问一句,将军可是在城中征兵?”方才他进入云州城,见征兵处排着长队,便突然想到了什么。 叶磊见懿王态度谦和,沉稳大度,不觉面露欣赏之意,若是懿王能容忍卿卿的脾气,这样优秀的女婿他更加求之不得,不觉他看向懿王的眼神也更加柔和,“此事并非营中机密,殿下又是奉旨前来,臣更应当主动告知殿下。如今援兵未到,叶家军伤亡惨重,城中兵力不足,还不足以和北朝大军对阵,故臣下令在城中征兵,用来抵御北朝大军的进犯。” 萧澈很赞同叶磊的做法,他已经查看过云州城的城墙,年久失修,损毁严重,根本就无法抵挡北朝大军的进攻,他点头一笑道:“将军此举是现下我朝大军最好的选择,听说将军已派人暗中寻卿卿,却毫无所获,那将军可否派人去军营中问问呢?” 叶磊摇了摇头,无可奈何一笑,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女儿自小习武,还有些三脚猫的功夫,若是真让她混进了军营,那也不无可能,难怪他这几日让人去暗中查访竟然毫无所获,那日那名小乞丐却说,让他赠冬衣的是位年轻的公子,叶磊哈哈一笑,端起手中的茶盏,笑道:“原来如此!定是如此!” 萧澈和叶磊相识一笑。 懿王竟然比他一个做父亲的还要了解自己的女儿,他不觉对懿王更加欣赏,若非真心喜欢一个人,又怎会花时间去了解她,可见懿王对卿卿是真心的,他远在锦州对妻女关心甚少,他竟连了解女儿的时间都没有。 可见他这个父亲当得多不称职! 叶磊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悔恨难当。 萧澈见叶磊神色黯然,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道:“将军不必担心,卿卿她聪慧机敏,定不会有事的,若是卿卿有心藏着,我们想要找到她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叶磊抬手揉捏眉心,是啊,他隐隐觉得卿卿好像与从前不一样了。 萧澈见叶磊脸色有些苍白,气色也不太好,知他受了箭伤,便问道:“将军的伤势如何了?” 叶磊恭敬道:“多谢殿下关心,臣的伤势已经并不大碍了。” 只是他没想到那位北朝太子的箭法竟然如此了得,若非他当时离得远了些,怕是他便会命丧当场。 萧澈对一旁的洛宁使了使眼色,洛宁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交给叶磊,洛宁拱手道:“此药比普通的治箭伤的药更药效,也能促进伤口的快速愈合,为了这药,殿下在来云州前,专程为将军去找夏太医配的药。” 萧澈干咳一声,睨了洛宁一眼,洛宁低下头,不敢再看主子的眼神,主子就是太端着了,根本就不懂得讨好未来的岳父大人。 叶磊心中一喜,又见萧澈蹙着眉头,面上看上去还有些不自然,便对萧澈拱手道:“多谢殿下挂念,臣多谢殿下赐药。” 萧澈搀起叶磊,“将军不必多礼。” 叶磊感激一笑,又道:“殿下一路辛苦,请殿下留下来和臣一道用些简单的酒菜可好?” 萧澈颔首道:“也好!关于军中奸细一案,孤还有几件事,还请将军赐教!” 从西城门巡防归来的叶定钦见父亲和懿王相谈甚欢,父亲还面露欣赏之色,他皱了皱眉,问向议事堂的守卫道:“方才发生了何事?” 当守卫说到懿王为了将军送药之事,叶定钦嗤笑一声道:“他倒是挺会讨好父亲。” 父亲最欣赏态度谦逊的小辈,没想到懿王还挺会讨好卖乖的。 …… 叶卿卿和张松出了军营,便来到云州城的西城门处,她将张松拉到一边,悄声道:“你觉得这西城门有什么不一样?” 张松想也没想便答道:“比其他的城门更窄小?” 叶卿卿睨了张松一眼,果然此人只适合简单粗暴的拿着两把板斧砍人,但凡需要用脑子,用计谋的,他根本就派不上用场,难怪他在军营呆了七八年都只是个校尉。 叶卿卿轻叹一口气道:“那你可知此处派了重兵把守,又有两队将士日夜巡逻,是为何?” 张松想了想,答道:“难道是为了防止北朝大军偷袭?” 叶卿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北朝大军大胜,而我军大败,兵力也数倍强于我方大军,为何他们并不强攻,却在城门在扎营,也接连几日并未听到有人偷袭,便是因为他们在等,等大雪消融,因为他们知道云州城根本就守不住。” 张松一听云州城守不住,心都凉了半截,有些坐立不安道:“那我去报告刘参将,让刘参将告诉咱们将军,让将军做好准备。” 叶卿卿又摇了摇头道:“将军知道。” 张松想了想又道:“也对,咱们将军英明神武,久经沙场,他定是知道的。只是现在咱们该怎么办?那既然北朝大军不来偷袭,军师又带我到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这里能捉到奸细?” 叶卿卿又睨了张松一眼,总算这脑子开了点窍,瞧着并不单纯只是为了显高。 叶卿卿点了点头道:“正是!” 张松看向城墙处的守军,疑惑道:“军师是说那奸细今日会出城?这么多守军,那奸细又怎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西城门,而不是走守卫相对较少的北城门?” 叶卿卿点头神秘一笑道:“我猜的,要不我和张校尉赌一局,若是张校尉输了,青影的一日三餐由张校尉来做,若是青影输了,便教张校尉箭术,如何?” 张松咧嘴一笑,连连点头,赢了便可学到军师的神技,输了他也乐意为军师做菜,看来他的厨艺得到了军师的认可,既然军师爱吃他做的饭菜,那他日后便有更多的机会让军师指点,让军师带着他立功劳。 张松骄傲地挺起胸膛,昂着脖子道:“好!” 叶卿卿冲他一笑,那莹白如玉的脸上,容颜绝美,美中不足的便是那道伤痕,若是没有那道伤痕,又该是如何摄人心魄的美丽容颜,张松呆呆的想。 叶卿卿轻呼一声:“张校尉,走了!” 张松这才回过神来,他很快大步跟了上去,叶卿卿脚下的鹿皮靴踩在松软的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脚印,张松疑惑的问道:“军师不是带我去抓奸细吗?咱们这是去哪?” 叶卿卿笑着丢下了一句话:“先去吃饭,待到天黑了再来!” 张松点了点头道:“也是,大白天有人守着,那奸细定是行动不方便,可夜间也有人把守,难道奸细有如此神通广大,将城门的守卫都弄走吗?” 叶卿卿神秘一笑,加快了脚步,笑道:“我饿了,先填饱肚子再说,不吃饱没力气干活!” 张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果然读书人的坏毛病又犯了,又玩神神秘秘的那一套。 入夜时分,叶卿卿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辆破马车,她悠闲的坐在马车上啃着手中的热饼子,那辆破旧的马车停在一条颇为隐秘的小巷之中,叶卿卿和张松便藏身在马车里。 一个时辰之后,张松打了个哈欠,他等得有些困了,对叶卿卿道:“军师,那刺客真的会来吗?” 叶卿卿突然涨红了脸,艰难地张了张嘴,道:“水,我噎住了,快给我水!” 张松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把水递给叶卿卿,这一路她不停的吃,什么糕饼点心就没见她停过,他真不明白,那种甜的发腻的玩意有啥好吃的。 叶卿卿突然神色紧张地问道:“咱俩没回军营,刘参将不会怪罪吧!” 张松果断地摇了摇头道:“不会!我已经向刘参将告假了一日。” 叶卿卿一听更不放心了,“那我呢?” 张松给了叶卿卿一个放心的眼神道:“放心,老子也一并告假了。” 叶卿卿蹙了蹙眉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又问道:“你说了什么理由?” 张松笑道:“老子说,你大娘的二婶生了个大胖小子,你去吃酒,又不胜酒力,老子去帮你喝!” 叶卿卿抬头看天,她不想再和张松呆在同一个军营里。 突然间,气氛骤然一静,叶卿卿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指着城门处身穿银甲,红色披风的身形高大的中年将领,他带着一对将士正在和城门处的将士换岗。 “就是他!” 张松随着叶卿卿的目光望了过去,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道:“怎么可能,这是咱们钱副都督,军师会不会弄错了?” 她来云州已经第四日了,却并未听说朝廷派来援兵的消息,怕是朝廷根本就不会派援兵前来,而今日大雪已经开始融化,最迟后日北朝大军便会再次发动进攻,若奸细背后之人是董世贤,那他定是想要看着父亲战败,看着云州失守,到那时朝廷可派出使臣求和,而父亲一个战败的将领,定会被收回兵权,还会被治罪。 父亲最擅长防守,原本朝廷不派来援军,云州城也必破无疑,可董世贤却害怕父亲打了胜仗,此刻怕是和亲的使臣怕是已经到半道之上了,他等不及了,所以便是这两日就会有动静了。 今日出城的,便是那个奸细。 叶卿卿能想到的,萧澈待问清楚叶磊几个问题之后,他便也猜到了,叶定钦起先也不相信,但只有钱书云副都督是一年前从幽州调来支援叶磊的,经萧澈一分析,便偷偷派人盯着他。 确实见他去了西城门,叶磊握紧了拳头,眉头紧拧,深感痛心,叶定钦也相信了他确然就是奸细。 叶定钦气愤地对叶磊道:“父帅,我去将那个狗贼捉来!” 萧澈拦住了叶定钦,“少将军不便出面,还是让孤去罢。” 叶定钦虽说他不满懿王对叶卿卿冷淡,但他却是真心佩服萧澈的智计,待那狗贼彻底露出真面目,看他与北朝何人碰面,受何人指使,确实由懿王出面更合适。 “殿下可需臣派兵支援?” 萧澈神色淡然道:“不必!人多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 第七十一章 北朝太子 白天积雪消融,到了夜间就更冷了,叶卿卿搓了搓冻红的双手,指向正在吩咐守卫开城门的钱书云道:“快看,他出城了!” 叶卿卿躲在马车里,远远地见到钱书云对城门口的守卫说了几句话,便命令守卫打开城门,带着几名手下出了城。 张松在马车中等得焦急难耐,有些坐立难安,他深吸一口气,对叶卿卿道:“军师,咱们现在跟上去吗?” “再等等。不必急于一时,莫要打草惊蛇。” 张松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强忍着心里的焦急难安,紧张地拽着自己的袖口,眼见着钱书云出了城,快要消失在夜色之中,他紧张得连手心都在冒汗。 夜已深,西城门处挂着几盏昏黄的风灯,北风呼啸凛冽,地上渐渐消融的白雪结成了冰,那冰凉刺骨的寒冷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叶卿卿对着已经冻僵的双手哈了口热气,摸向腰间的鞭子道:“好了,可以出去了,你跟着我,记得待会莫要冲动行事。” 张松认真地点了点头,叶卿卿活动自己蹲的发麻的双腿,对张松道:“张校尉,你去和西城门的兄弟们打声招呼,兄弟们在此防守辛苦,这些饼子给兄弟们分了。” 难怪方才军师吃了那么多糕饼和点心,还让他打包了剩下的饼子,原来是为了贿赂守门的兄弟们。 张松顿觉越来越佩服叶卿卿,方才他们来到西城门处才远远地看了一眼,而军师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张松觉得他和军师之间的差距不止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在军营中七八年都只是个小小的校尉,而军师只有十六岁,却能担任军师一职。 张松带着叶卿卿和城门口的守卫寒暄个几句,也分了饼子,守卫将城门打开,他们便顺利出了城。 他们跟着脚印向前走了约莫三四里路,眼前出现了岔路口,可向左和向右的两条路上都留下了不少脚印,而钱书云早就不见了踪影。 张松看着雪地里留下的一道道的脚印急红了眼,没想到快要到手的鸭子竟然让它飞走了,他有些懊恼地一拳锤在一旁的枯枝上,积雪簌簌而落,怒道:“军师,那狗贼已经跑了,咱们抓不到他了!” 叶卿卿查看了周围的地势,笑着指向左边的这条路,笑道:“张校尉放心,他跑不掉的,咱们走这条路还能追上他!” 张松疑惑的问道:“为何军师会如此确定他一定会走左边?” 虽叶卿卿并不认识钱书云,但他能数次将军营中的行军图和防御图泄露给北朝大军,除了父亲对他信任这个原因之外,还有更重要原因,便是此人行事小心谨慎,也格外狡诈。 外面冰天雪地,北朝大军退守数十里,定会选择在林木茂盛之处安营扎寨,方便兵士们生火取暖,他本应该走右边的这条路,此路通向密林深处,那里定是北朝大军的营帐。 而他故意在两条路上都留下脚印,便是为了掩盖他的踪迹,叶卿卿便可以断定他定是走了左边的这条路。 叶卿卿眼神坚定,神秘一笑道:“右边这条路通往北朝大军营帐,我猜钱书云定会走左边。” 张松越听越糊涂了,为何他为北朝献上行军图和城防图,却走了与大帐相反的方向。 叶卿卿见张松心中疑惑,神色坚定道:“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张松见叶卿卿如此坚定的神色,便不再问了,只是默默地跟在叶卿卿身后,心道:军师年龄虽小,但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相信用不了多久,他说不定就会成为刘参将那样了不起的将领。 刘参将入军营一年,屡立奇功,只一年便坐到了参将的位置上。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这条路虽然平坦,但数日大雪,积雪深厚,于行走格外艰难,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叶卿卿隐约见到前方似有亮光,悄声对身后的张松道:“小心,他们应该就在前面了。” 前面是一处悬崖,此时已是半夜,因是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便是在深夜,也能窥见天光,他们才能见到不远处的两道身影,叶卿卿对张松悄声道:“别靠的太近了,小心别被发现了。”又指了指一旁高高耸立的石块,对他使了个眼色,张松立即心神领会,他们悄悄地躲在石块之后。 那人背对着钱书云,立在悬崖边上,手中似有亮光,便是方才叶卿卿见到的亮光,那人稍侧了侧身,只见他手中拿着一颗偌大的夜明珠。 因是背对着叶卿卿,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从夜明珠的亮光中可见他身穿一身鲜红似火的红色锦袍。 锦袍之上用金线和黑色丝线绣着明暗两色的蟒纹,身披黑色大氅,脚踩黑色绣蟒纹靴,身高八尺有余,一身的装扮足见其身份尊贵。 钱书云跪在地上,对那人叩头一拜道:“拜见太子殿下!” 张松听闻捂住了惊得张大了嘴,良久才悄声道:“此人难道是北朝太子季崇焕?” 叶卿卿微微颔首,除了比人,谁还敢穿的如此华贵,能让钱书云行如此大礼,又尊称太子殿下的,除了北朝太子季崇焕,没有旁人。 季崇焕就那样静静地立着,未说一句话,他周身的威势竟让钱书云倍感压抑,快要喘不过气来,这位太子殿下的心思极难猜测,又最是喜怒无常,这大冷天里,钱书云只觉背上冷汗涔涔。 季崇焕也并没让钱书云起身,只是大笑一声道:“这样便胜了,岂非太过无趣了!游戏要慢慢玩才有趣,叶磊父子就只有这点能耐,这就撑不住了?你们南朝将他们父子吹得天花乱坠,在孤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他冷笑一声,随之哈哈大笑道:“明日我北朝铁骑便会屠了云州城,到那时我再生擒了他们父子,再陪他们好好玩玩。” 那一阵阵大笑声,带着凛冽的寒意,钱书云大气也不敢出,只将头垂得极低,双膝处已经被冰冷的雪水浸湿了,冻得他骨头生疼。 张松气得涨红了脸,恨不得跳出去给钱书云和那劳什子北朝太子一人一板斧,将他们剁成稀烂,却听叶卿卿也捏紧拳头,原来军师也是如他这般崇拜叶将军的。 张松双眉紧拧,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便低声问道:“军师,咱们已经抓到这狗贼通敌叛国的证据,要不要老子冲出去将这两个人绑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将他们一人一板斧剁了! 叶卿卿冷笑一声道:“绑?要如何绑?咱们方才一路前来,你可有见过这位北朝太子的随从或是护卫?” 张松再次看向四周,只见周围漆黑一片,可除了他们身旁的几块破石头,只有几根光秃秃的枯树,连个藏身之处都却找不到,若非是这位北朝太子足够狂妄自大,愚蠢轻敌,那便是他武艺高强,一般人难以近他的身。 显然张松双并不会想这么多,他不解的问道:“那样正好啊,这位狗太子连个随从和护卫都没带,那不正方便咱们动手吗?” 叶卿卿叹了一口气,睨了张松一眼,低声道:“张校尉有如此自信,立功心切是好事,若是为了立功便丢掉了性命,可就大大的不值了,张校尉动动脑子可好?” 张松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眼神有些幽怨,笑道:“好,那我听军师吩咐。” 叶卿卿见他仍是心中疑惑,再次叹了一口气,悄声道:“这位北朝太子连一个近卫都没带,必定也是武艺高强,再说张校尉确定能打得过钱书云,将他绑回去吗?” 张松摇了摇头,钱书云身为副督都,其武艺也不比叶磊父子差了多少,军师说的对,他根本就不是钱书云的对手。 叶卿卿见他备受打击的模样,心中不忍,便来宽慰他道:“你也莫要灰心,你既打不过钱书云,我也打不过那位北朝太子,此时咱们就这样冲出去,是毫无胜算,所以咱们再等等,等到这位北朝太子离开后,咱们再动手。” 张松双眼一亮,两个打一个,他定能将那狗贼绑回去,交给将军。 张松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他眼神炯炯,不禁对叶卿卿死心塌地了,“老子听军师的,军师让我往东,我定不会往西。” 叶卿卿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张松立刻闭嘴。 只听那北朝太子声音骤然变冷,冷冷道:“还跪着做什么,你回去告诉董世贤,叶磊父子的人头我会亲自去取,南朝皇帝想要求和,让他亲自来求孤!” 钱书云双腿一软,又跪在了地上,前几日这位祖宗可不是这样说的,明明他和董相都已经商量好了,待董相亲自来了,他再提些条件,到时候北朝便会答应了求和,怎么现在他突然就变卦了! 钱书云此刻已是哭笑不得,战战兢兢地擦去额上的冷汗,讨好地问道:“殿下,董相已经启程到了云州,估计后日便会到了!至于条件,相国大人自会亲自和殿下谈。” 他可做不了主啊! 季崇焕冷笑一声道:“那老狐狸,倒是跑的快。” 这太子殿下极难伺候,钱书云只想溜之大吉。 他连忙将城防图和行军图奉上道:“请太子殿下过目!” 只见那红衣身影缓缓转身,叶卿卿总算看清了那位北朝太子殿下的相貌,他竟然生得和萧澈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眼尾略长,微微上挑,挺鼻薄唇,眉眼间带着桀骜和嘲讽之意,一身红衣黑色大氅极尽华丽,头上的金冠上缀着三颗华贵非常的红宝石,在夜明珠的光芒下熠熠生辉,看上去华贵逼人,妖艳非常。 他只看了那图一眼,用极尽轻蔑的语气道:“也不过如此罢了!明日两军对战,本太子势在必得。” 钱书云再次抱拳道:“那微臣便祝太子殿下旗开得胜。” 躲在石块之后,蹲了这半响,张松的双腿有些发麻,他缓缓直起身子,想活动双脚,往后一挪,一脚踩在一截枯枝上,发出一声轻脆的声响,他急忙捂住嘴,大惊失色,叶卿卿微微蹙眉,心道:糟了! 果然钱书云大声喝道:“是谁在那里!” 却见那位太子殿下拿出弓箭,对着张松所在的位置一箭射了过来,叶卿卿急忙取下腰间的长鞭,一把卷起那飞过来的箭,那箭离张松的面门只有一寸,张松吓的冷汗都出来了,叶卿卿一把揪起张松的襟口道:“快跑!” 张松惊魂未定,另一支箭又飞了过来,只见那钱书云也拔出腰间的配剑追了上来,叶卿卿只得去应付钱书云。 那一箭射中了张松的手臂,他疼的闷哼一声,抽出腰间的那两把板斧,和叶卿卿一起对付钱书云。 叶卿卿担心那位北朝太子再放暗箭,张松受了伤,怕是再一箭,他怕是会命丧当场,便笑着挑衅道:“太子殿下不会只知躲在暗处放冷箭罢!堂堂太子殿下,难道只是个躲在他人背后的缩头乌龟?” 季崇焕勾唇一笑道:“有趣!” 又对钱书云吩咐道:“这小子留给本太子,你去对付那个蠢的。” 他眉眼一挑,显得格外妩媚妖娆,大笑一声道:“孤会的可多了,便让你好好见识见识!”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对叶卿卿道:“不过,你很快便会后悔方才对孤的无礼,现在你跪地求饶的话,孤可好好考虑,暂且饶你一命!” 叶卿卿从方才对季崇焕的观察,他性情乖张,不好相处,他说的话也并不能相信,叶卿卿冷笑一声道:“不如你先试试,打赢我再说。” 两人过了几招,叶卿卿便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这位北朝太子果然是个高手,她并不恋战,只待急于脱身,便挥动着鞭子佯装进攻,实则躲过他手中的弯刀,跳到了石块之后,再拿出背后的弯弓,虚拉一弓,季崇焕听闻弓响,急忙扬起弯刀抵挡,闪身往后躲。 又听一声弓响,他又扬起手中的刀,却不见了叶卿卿的踪影,便知自己上了当。 叶卿卿躲在另一块石块之后,拿起手中的弓,却对着钱书云的一只眼睛射了过来,一箭射中了他的右眼,他被射瞎了一只眼睛,痛得大叫一声,急忙用手去拔箭,张松借此机会对着钱书云握剑的手砍了过来,顿时血流如注,鲜血喷涌而出,一只断手滚落在地,一阵阵凄惨的叫声响彻天际,钱书云尖叫道:“我的手,我的眼睛…我要杀了你!” 季崇焕皱了皱眉头,眼神颇为嫌弃,他对那个躲在石头后面的年轻人有了几分兴趣,“方才你用言语激我,让我不要用箭,那你呢?为何又使诈偷袭?也对,你们南朝人都是这般阴险狡诈!” 叶卿卿躲在石头背后,冷笑一声道:“殿下连兵法都不懂,还想做白日梦打败叶将军,我劝你,可不要自取其辱,哈哈!” “再说咱们南朝人便是再狡猾也抵不过你们北朝无耻下作,便是赢了也不光彩,胜之不武!” 季崇焕面色一冷,面沉如水,“那我便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张松一口唾在钱书云的脸上,骂道:“你这个通敌卖国的狗贼,爷爷我断你一只手都不足以解恨!” 那厢萧澈快马加鞭出了城,寻着脚印也找到了这里,洛宁听到了前面有打斗的声音,提醒道:“殿下,前面有人。” ------------ 第七十二章 军师被懿王带走了 萧澈微微颔首,翻身下马,对洛宁吩咐道:“看来已经有人先一步找到了那位钱副督都。” 萧澈一眼便看到了躲在石块之后的叶卿卿。 季崇焕听到了马蹄声,便急忙脱身,骑马逃了。 原本季崇焕打算速战速决,解决了叶卿卿和张松,叶卿卿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便避免与他正面交战,只躲在石块后面放冷箭。 张松手持两把板斧缠住了季崇焕,他虽不能取胜,但想着也可缠他一时,他知叶卿卿箭法准,待叶卿卿寻得机会,季崇焕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她寻着季崇焕露出破绽,只射向他的后背,侧腰处,她要么虚拉弓弦,要么双箭齐发,令他首尾不能相顾,虽叶卿卿也并未伤到他,但这场打斗,季崇焕打的很是憋屈,其真正的实力连五成都未发挥出来,又见有人前来,便打退了张松借机逃了。 张松笑嘻嘻地收了板斧,走到叶卿卿面前,拱手一拜道:“多谢军师,老子做梦都没想到能跟着军师立了如此大的功劳。” 叶卿卿笑着摆了摆手,道:“张校尉客气了,钱书云便由张校尉带回去交给刘参将吧!” 又见方才季崇焕一箭射穿了他的手臂,方才又激烈打斗了一番,此刻手臂之上鲜血已滴落下来,落在雪地里,宛若初绽的红梅花。 叶卿卿关切地提醒道:“张校尉,你的伤口正在流血。咱们还是赶快回军营,请军医替张校尉上药包扎,莫要叫伤口感染了才好!” 张松正沉浸在立功的喜悦之中,跟个孩子似的,一蹦老高,丝毫不把这点小伤放在眼里,他取下随身带着的酒壶,喝了一口,对叶卿卿道:“军师,劳烦过来帮个忙,帮我把这袖子撕开!” 叶卿卿小心翼翼地撕开袖子,尽量地不碰到他的伤口,她见到那血淋淋的伤口,眉头一蹙,便道:“伤得这样严重,应该很疼吧!” 张松摇了摇头道:“疼,但老子能忍得住,战场拼杀之人,谁身上没带点小伤小痛,这点伤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咕噜噜灌了大口酒,一口喷在伤口上,又扯下被撕开的一截袖子,对叶卿卿道:“军师站远些,待会我拔箭的时候,小心血溅到军师的身上,弄脏了军师的衣裳。” 他将半截衣袖揉成团,塞进自己的嘴里,削掉了箭头,一把将箭拔了出来。 又利落地用尽外半截袖子将伤口缠着,叶卿卿蹙了蹙眉头,道:“还是我帮你吧!” 张松点了点头,又猛灌了一口酒,额上滴下了豆大的汗水。 他见叶卿卿面露担忧的神色,笑着安慰道:“军师别担心,一点点小伤,老子还死不了。” 却听倒在雪地里的钱书云在一旁大声地哀嚎:“救命啊,你们快救救本都督,我快要死了,快去请军医来,替本督都包扎伤口。” 张松一口酒喷在他的脸上,用满是厌恶和鄙夷的神色瞪了他一眼道:“你放心,你这狗贼暂时还死不了,爷爷我留你一条命,带你到将军面前,任凭将军处置,届时再用你的狗头祭奠咱们死去的那些兄弟们!” 说着说着张松便有些哽咽了,叶家军从未有过如此惨败,这几场和北朝的交战,叶家军几乎死伤过半,都怪眼前这个狗贼和那个奸相。 叶卿卿轻拍在张松的肩头,宽慰道:“你放心,咱们定为那些死去的将士们报仇的。” 张松点了点头,掖去眼角滴下的泪痕,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让军师看笑话了。” 叶卿卿对张松柔声一笑,提醒道:“不会,咱们快回军营吧!” 张松点了点头,用斧头抵着钱书云的脖颈,威胁道:“怕死就赶紧起来,老子带你回去见将军。” 张松边走边对叶卿卿道:“军师,抓住这狗贼的功劳能不能分我一小半,当然军师只需在将军面前提一下我的名字就行了,我不求立功,但求咱们将军能记得我,知道军营里还有张松这个人就成。” 叶卿卿脚下的鹿皮靴踩进了松软的雪地里,雪没过了靴筒,浸湿了鞋袜,一股寒意席卷而来,她蹙了蹙眉,猛一抬眼,见到不远处那个熟悉的白衣身影,叶卿卿不觉怔在当场。 他怎么来了?他怎会来云州?那熟悉的身影已经嵌在了脑里,心底,这几日她心中思念愈甚,此刻更是犹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她朝思慕想的那个人就站在眼前,叶卿卿眼眶一热,鼻头也有些发酸。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仿佛时间已经静止了。 萧澈只是远远地立着,看着眼前的狡猾的小女子,她身穿一身粗布男子的冬衣,高挽的乌发之上只有一支木簪,因方才和季崇焕打斗过,头发也略显得有些凌乱,关键是她身上还带着血迹,萧澈面色一沉,她就真的一点也不知照顾自己,竟然还受了伤。 方才她那蹙眉冻得一激灵的神情,也没能逃过萧澈的眼。 还有她身旁笑得一脸猥琐的男子,絮絮叨叨地一直聒噪个不停,简直就是碍眼至极。 张松没等到叶卿卿的回答,以为叶卿卿不肯,便继续试探的问道:“军师,能不能借此机会,让我和将军见一面,只一面就好,我自小崇拜叶将军,便是能与将军说上一句话,我便心满意足了。” 叶卿卿根本就没听清张松的话,她只是木然的点了点头,眼中只有那薄唇紧抿,剑眉微蹙,眉眼间似隐隐透着不耐烦的男子。 张松心中一喜,抬手正待要拍在叶卿卿的肩头,却觉原本寒冷的雪天,骤然间温度陡降,顿感一阵冰冷刺骨,随之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你要干什么?” 张松吓得赶紧将手缩了回去,顺着那声音看了过去,只见不远处立着一个俊美的好似谪仙的男子,那声音不怒自威,周身带着王者的威仪。 那男子越来越近了,他看清了男子的容貌,张松更加震惊了,便是九重天上的仙人也没有这般好的容貌吧,我滴乖乖! 却见那男子走到军师的面前,轻挑眉眼道:“卿卿,这几日叫孤好找啊!” 叶卿卿双眸弯成了月牙,笑道:“殿下,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唔。” 萧澈一把搂住叶卿卿,将她按进怀中,吻上了她的唇,因感觉到叶卿卿要推开她,又双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张松的嘴张成了圆,他直接呆掉了,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亲亲我我,他赶紧捂住了睁大的眼睛,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震惊了,他从指缝间偷看,只见萧澈取下叶卿卿头上的木簪,那如缎般的长发如瀑般垂落在身后,萧澈松开她,便道:“孤不在的这几日,卿卿竟将自己搞的如此狼狈?啊?” 叶卿卿僵硬着身子,正待要往后退,萧澈却步步紧逼,将她搂的更紧了道:“卿卿可是还要逃?” 只见萧澈抬手轻轻抚去叶卿卿脸上的那道假伤痕,张松一见,惊的双眼圆睁,军师不但是个女人,还是个貌若天仙,倾国倾城的美人,张松揉了揉眼,觉得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今日发生之事,实在是太令他震惊了。 他带着满腹疑惑,问道:“军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只见钱书云跪在地上,叩头行了大礼道:“拜见懿王殿下。” 张松这才双脚一软,也跪在地上,只觉舌头打结,激动了好半晌才道:“张松拜见懿王殿下。” 却见萧澈将叶卿卿打横抱起,丢下了一句话,“此处甚是聒噪,孤带卿卿找个安静的地方,再继续。” 留下张松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了,良久,洛宁才提醒道:“这位是张校尉对吧?” 张松这才木然地点了点头,洛宁又道:“钱书云是你抓住的?” 张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做人要诚实,他不能独揽功劳,钱书云是他和军师一起抓到的,有了军师出谋划策,他才能立功,他连忙解释道:“抓他是军师的功劳,我只是帮了一点点小忙。” 洛宁点头一笑道:“军师?”又看向主子抱着美人策马远去,问道:“她便是你们的军师?” 张松看到军师和懿王共骑一匹马远去的背影,点头道:“是啊,他是咱们营里新招的军师。” 可惜这么好的军师竟然被懿王带走了,而且军师又是个女子,女子不能入军营,不知他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她。张松不觉心里又失落又遗憾。 洛宁哈哈一笑道:“她是叶将军的独女,清霜郡主叶卿卿。”郡主竟然真的混进了军营了,不但掩人耳目,就连叶将军父子都找不到她,她竟然还在主子之前抓住了奸细,洛宁都对此事也颇感意外。 张松惊得大叫一声,“你说什么?她是叶将军的女儿?”又大笑一声道:“难怪,哈哈,她是叶将军的女儿,那我输给她可一点都不丢人。” 因为输给了叶卿卿,他一直在心里耿耿于怀了好久,可她是叶将军的女儿,那就没什么想不通的了,叶将军父子武艺高强,他的女儿自然也是巾帼不让须眉,远超其他的男子。 洛宁见张松又惊又笑,睨了他一眼道;“难道你就从来都没怀疑过,她是个女子吗?” 张松不好意思摸了摸头,笑道:“那到没有,我是真心敬佩军师。” 洛宁淡然一笑,比人倒是比想象中头脑简单得多,不过傻人也有傻福,“快走吧,功劳都是你的了,你可以见到你一直崇拜的叶将军了。” 谁说天上不能掉馅饼的!这样大一个馅饼砸在张松的头上,他只觉此刻快要幸福地厥过去了。 …… 萧澈将叶卿卿抱上了马,他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他将她环在怀中,为她尽量挡着刺骨的北风,叶卿卿知他生气了,气她不告而别,气她让他担心了,便心头一软,柔声解释道:“那日我不告而别,实在是事急从权,卿卿担心父兄的安危,却只能瞒着母亲独自前往,殿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活蹦乱跳的,也没有受伤。” 他也发现了她身上的血迹是张松的,如她所说她面色红润,活蹦乱跳的,只是清减了些,可他自己呢?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这几日只觉度日如年,茶饭不思,辗转难眠,这又是谁害的? 萧澈气得一口轻咬在她的耳垂上,叶卿卿只觉浑身一个酥软,差点倒在他的怀中,耳根通红,脸颊也通红一片,脸上带着嗔怒,小声道:“殿下为何咬我?” 萧澈见她含羞带怯的模样,心中更加喜欢,搂紧怀中美人,勾了勾嘴角,温声道:“这便是惩罚,看卿卿下次还敢不敢再逃了?” 叶卿卿老老实实的坐着,一动也不敢动,冷风不断地吹在脸上,可叶卿卿脸上却越来越红,也越来越烫。 进了云州城,萧澈寻了一间客栈,将叶卿卿抱下马,叶卿卿羞红了脸,低头小声道:“殿下快放我下来,好多人在看着。” 萧澈低头轻声道:“卿卿是想孤当众吻你,还是进了客栈的房间再吻你?” 叶卿卿不觉满脸通红,将头埋的越低,不敢在看萧澈了。 萧澈见怀中美人老实了,便对掌柜的丢下钱袋,道:“一间上房,备好酒菜,确保无人打扰,剩下的不用找了。” 掌柜的笑吟吟地接过钱袋,笑着指向楼上的那间上房道:“我保证这间房格外安静,无人打扰。” 萧澈微微颔首,抱着叶卿卿去了楼上的房间,将她抱到了床上,对叶卿卿柔声一笑道:“现在没人来了,孤可以继续了吗?” 叶卿卿先是一愣,想起方才萧澈说的话,脸好似煮熟的虾,再次红得彻底。 叶卿卿连忙捂住了嘴,摇了摇头,萧澈在她额上轻轻啄了一下,笑道:“孤让人准备了饭菜,也准备了热水,待会卿卿再喝一碗姜汤,驱散寒气,再好好睡一觉。” 叶卿卿点了点头,红着脸,低声道:“多谢殿下。” 萧澈总是为她考虑周全,在军营的这几日,她确实冷得连觉都没睡好,此刻她只想泡个热水澡,饱饭一顿,再好好睡个觉。 萧澈点头一笑,起身离开,叶卿卿只觉心中有些失落,“这么晚了,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萧澈去而复返,双手撑在叶卿卿的身侧,笑道:“放才卿卿是舍不得我,想要挽留我的意思吗?” 萧澈越靠越近,叶卿卿身子往后倒,最后叶卿卿倒在了床上,萧澈离她只一寸的距离,然后停下,笑道:“卿卿别急,孤去为卿卿准备一身衣裳。” 这身男子的衣裳又粗糙又宽大,也一点都不保暖,萧澈也不忍心叶卿卿穿着这身衣裳。 “放心,孤很快就回来,不会让卿卿等急了。” 叶卿卿轻轻嗯了一声,又赶紧摇了摇头,萧澈勾起唇角,将唇覆在她的唇上,热烈地吻着,像是要将这几日欠下的都补回来。 ------------ 第七十三章 狠心美人 叶卿卿直到被吻得晕晕沉沉,萧澈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轻抚她如缎般的青丝,温声道:“孤不会让卿卿久等的,孤很快就回来。” 萧澈出去之后,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再次回到了客栈,手里多了一套女子的衣裙,笑道:“今日天色已晚,外面的铺子大多关了门,只有这件衣裳,勉强可配卿卿。” 比起先前萧澈送的那套精致的红色骑装而言,这套衣裳无论从质量还有做工方面,都差远了,不过这套衣裳想必已是云州城中最好看的衣裳了,叶卿卿见他靴底边缘沾满了白雪,知他定是跑遍整个云州城,才找到这身勉强能入眼的衣裙。 叶卿卿心头一暖,心里有些感动。 这是一件厚实的靛蓝色锦缎小袄,石榴红厚褶裙,她笑眼盈盈接过衣裳,道:“这件衣裳比我身上的这件,已是好了许多,有劳殿下了。” 她垂下眼眸,微微蹙眉,有些担心明日北朝大军会攻城,而父亲军营中的行军图和防御图已经被泄露了,她要赶紧告诉父兄,让他们做好防备。 叶卿卿放下衣裙,眉头紧蹙,神色担忧道:“多谢殿下带我来此,只是明日北朝大军攻城,我实在放心不下父亲和大哥!” 萧澈微微颔首,动作轻柔地将她按在床上,温声道:“都已经这么晚了,卿卿先去泡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什么事只待明日再说。” 他又将她拥入怀中,笑着安抚她道:“卿卿别急,那行军图和防御图都是假的,况且今天晚上叶将军和少将军应该会很忙,他们此刻也并不希望被人打扰。卿卿便可安心留下陪我,可好?” 萧澈说的对,我军接连战败,内部又出了奸细,父兄又怎会轻易再将真正的行军图和防御图拿出来,萧澈亲自来到云州,定然也是为了查清军中奸细一案而来,想必是他们事先商量了,以假的行军图和防御图作为诱饵,引蛇出洞。 才会有钱书云带着假的防御图今夜冒险出城去见北朝太子,待张松和洛宁将钱书云带到了父兄的面前,他们自然也会知道这都是董世贤的阴谋,而此时,父亲定是召集各大将领紧急商量明日北朝大军攻城的应对之策,正如萧澈所说,此时父亲和大哥定是不愿意被人打扰。 思及此,叶卿卿松了一口气,总算安心了不少。她挣脱萧澈的怀抱,狡黠一笑道:“多谢殿下提醒,只是此刻夜已深,请殿下早些回去歇息吧,卿卿要睡了。” 萧澈勾了勾唇角,果然很快叶卿卿这只狡猾的狐狸就露出了狐狸本色来,只见她缓缓起身,对萧澈福了福身道:“殿下请慢走,卿卿就不送了哦!” 萧澈看向她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饱满似樱桃,无不散发着一种欲拒还迎的魅力,萧澈压抑着心中想要再次品尝的冲动,目光移向窗外。 外面北风呼啸,天寒地冻,夜间比白天冷多了,几乎滴水成冰,他抬手抚了抚额角,皱了皱眉头,轻咳一声道:“孤今晚没有地方可去,还望卿卿发发善心,收留孤一晚,可好?” 叶卿卿嗤笑一声,睨了萧澈一眼,他已经耍无赖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了,她可不会轻易上当,引狼入室了。 “不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殿下在此不妥当。” 萧澈微抬双眼,面露疲惫的神色,又道:“孤这四日来不眠不休,千里迢迢赶来云州可是为了谁?” 小没良心的。 叶卿卿故作不知,脸上已经飞上了两坨红云,灯影之下,顾盼生辉,见萧澈脸上疲惫的神色倒不像是装的,四日未见,他也轻减了些,更觉脸上轮廓分明,丰神如玉,她不由得一阵心软,软了软语气道:“殿下可再要一间房,住在卿卿隔壁。” 萧澈见叶卿卿心软了,便将双臂从她腰侧轻轻穿过,从背后环住了她,温声道:“卿卿放心,孤只睡在外间,今夜孤有些累,不会对卿卿做什么的。” 他低下头靠在叶卿卿一侧的脖颈之上,微阖双眼,温声道:“卿卿别动,让孤再靠一会,孤实在是有些累了。” 叶卿卿从未见过萧澈如此疲惫的模样,那声音也极为疲倦,见他这副模样,她不觉也有些心疼。 “若是殿下累了,便快些回去休息吧!” 某人那轻柔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不许再不告而别,更不许卿卿再离开孤了。卿卿知道吗?孤对卿卿思念入骨,朝思暮想。” 他又将叶卿卿拉入自己的怀中,轻轻握住叶卿卿手,放在胸口处,柔声道:“这里很想,无时无刻都在想。” 叶卿卿僵直着身子,任由他抱了许久,含羞带怯道:“好了,殿下别说了,不过殿下只许留在外间,不可踏进里屋一步,不然卿卿就只能送客了!” 萧澈勾起唇角,满意地点了点头。 叶卿卿将他轻轻推出里屋,关上了门,狡黠一笑道:“请殿下先回避,卿卿要沐浴了。” “好!”萧澈意犹未尽,心中怅然若失地走出了房间。 听闻屋里的水声,萧澈只觉有些口干舌燥,为自己倒了一杯凉水,想要压下去心里的一团火,可并不管用,想起怀中美人那香甜的女儿香,不盈一握的纤腰,饱满欲滴的唇,心里的那团火却越窜越高。 他随手拿起一本游记,一目十行,却连一个字都没能看进去,屋内渐渐安静下来,水声便更加清晰了。 萧澈苦笑一声,走出屋外,在冷风中静待了一刻钟,再次进了屋,那水声已经停了,而里屋的灯也已经被吹灭了,萧澈苦涩一笑,屋里的佳人想必已经睡下了,只留他一人在此漫漫长夜里备受煎熬。 他一刻都等不了了,待这场战争结束,他便回京都去求父皇赐婚。 此刻的萧澈甚至还有些后悔,在骊山秋猎时,父皇要为他赐婚,他便应当顺水推舟,那此刻便能拥美人在怀,春宵帐暖,而不是隔门相望,凄凄冷冷的独自忍受相思之苦了。 萧澈再次推门走了出去,寒风迎面而来,带着凛冽的寒气,许久才让心里的火稍稍冷却了些。 叶卿卿倒是一夜安眠,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裳,用了姜汤,倒头便睡,屋里烧着炭盆,暖哄哄的,她将自己裹在暖和的被褥里,直到天色大亮,金灿灿的阳光徐徐进了屋内,温暖又柔和,叶卿卿才缓缓睁眼。 她从被窝里爬出来,打开门一看,只见萧澈端坐在桌前,手里还拿着书,眉头微微蹙着,薄唇紧抿,乌黑似墨的发稍略显凌乱,脸色更显疲惫,神色好似还有些不悦。 一大早难道是谁得罪了他不成? 她又见外间床塌之上,被子叠的整齐,床上连道褶痕都没有,叶卿卿惊得用手捂住嘴,半响才道:“难道殿下竟是看书看了一整晚?竟是一夜不曾入眠?” 萧澈连眼都没抬,只淡淡道了声:“嗯。” 叶卿卿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疑惑道:“殿下这是为何呀?难道是离了懿王府,便睡不着?” 难不成他还认床不成? 萧澈见叶卿卿一脸疑惑的神色,抽了抽嘴角,到底是谁惹的祸,将他关在门外,呼呼大睡之后,便不再管他了。 他一夜未眠,推门出去了好几次,在冷风里呆了好几个时辰,最后就连那仅存的一丝睡意也被冷风吹散了。 萧澈放下书,他昨夜吹了几个时辰的冷风,悟出来一个道理,那便是对某个人不能太君子,不然某人便会对他熟视无睹,会将他彻底忽略了。 他气得将叶卿卿打横抱起,将她放在床上,不管不顾地狠狠地吻在叶卿卿的唇上,叶卿卿气红了脸,睁大双眼,方才她是说错了什么,他一早上在发什么疯。 直到叶卿卿变得面红气喘,他才解气地松开,叶卿卿气极了道:“好好的,一大早发什么疯?殿下还请自重!” 萧澈用手勾了勾她的鼻尖,不怀好意一笑道:“这便是为了你昨晚将我关在门外,一整夜都不理不睬的惩罚。” 叶卿卿小声道:“殿下觉着卿卿是不是看上去很蠢?”若是昨晚她将门打开,安知不是引狼入室? 萧澈躺在床上,将叶卿卿捞入他的怀中,道:“孤知卿卿是这个世上绝顶聪明的女子。” 又闭着眼,用慵懒的声音道:“卿卿别动,让孤睡一会。” 一阵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叶卿卿知道他真的累了,便不再和他计较,她轻推房门走了出去,自个打水洗漱了,便下楼去用了早饭。 又让掌柜的为萧澈准备好了饭菜,便出了客栈。正准备去找父兄,若是今日北朝大军攻城,今夜便是最好的时机,不知父兄准备的如何了? 她正待大步走出客栈,只见那熟悉的身影先她一步走了出去,紧握着叶卿卿的手,笑道:“卿卿可是打算再次不告而别?再次将孤抛下?啊?” 叶卿卿摇了摇头,连忙解释,“方才卿卿见殿下还睡着,不忍打扰,便想着我已到了云州几日了,是时候去见父兄了。” 萧澈点了点头,笑着勾了勾她的鼻尖,叹道:“卿卿这几日确实有些调皮,将军和少将军都很担心你,孤陪卿卿一起去,想必此刻孤送卿卿的礼物也已经到了!” 只见洛宁背着包袱,策马前来,他寻到了客栈,翻身下马,将手中的包袱交给萧澈。 萧澈解开包袱,将一件罕见的白狐毛披风拿了出来,那披风之上缀着一圈雪白柔软的白狐毛,那毛又细密又柔软,无一丝杂色,萧澈将披风为叶卿卿披上,系好束带,柔声道:“这件披风是孤昔日猎得白狐的皮毛所制,云州天气寒凉,今日卿卿穿上正合适。” 叶卿卿一身靛蓝色小袄,胭脂色红裙,再配上这件雪狐毛披风,只用一根红色发带高束长发,若凝脂般莹白的脸上未施粉黛,却若清水芙蓉般清丽动人。 叶卿卿乖巧的福了福身,脸颊上还挂着两片羞红的云彩,浅笑盈盈道:“卿卿多谢殿下!” 萧澈再次握住她的小手,缓缓靠近,在她的耳边道:“什么时候孤能听卿卿再唤我一声澈哥哥?” 叶卿卿心头一紧,抿了抿嘴,半响无言,往事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再次抬眼,她眼中已与半分波澜,她一脸认真,蹲身行礼,浅笑道:“当初是卿卿年少无知,行事荒唐,望殿下原谅卿卿的无知,只是时过境迁,往事不可追忆,卿卿为自己的无知和荒唐给殿下道歉,请殿下切莫再提!” 萧澈微微一怔,他知道叶卿卿心中已有动容,可往事仍像是扎在她心头的那根刺,虽被拔了出来,那伤口还需慢慢愈合,片刻都急不得。 萧澈深深叹了一口气,罢了,他今生所有的耐心都耗在了叶卿卿的身上,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只要她别再不告而别就好,他便是在她身后追得辛苦,也甘之如饴。 金色的阳光静静地洒下,城中积雪已经消融了大半,能从街头来来往往的车轮印中隐约可见青石板路,唯有屋顶上,城墙上还留着厚厚的积雪。 想起往事,叶卿卿本该是心中寒凉,骤然生冷,可她此刻心中却暖哄哄的,正如一片冰天雪地,被温暖的阳光渐渐融化。 叶卿卿顿感心中既轻松又满足,她大步往前走,对萧澈回眸一笑道:“殿下,今日的阳光真好。” 萧澈见她笑的舒心,脸上的阴云也渐渐散开,他明白她这句话的含义,他再努力一些,待解开她的心结,就如同这冰天雪地的世界,暖暖阳光照射大地,积雪尽数消融之后,那春天还会远吗? 萧澈将叶卿卿抱在马上,将缰绳交给她道:“孤陪卿卿一同去。” 叶卿卿笑着点了点头,有些调皮地和他眨了眨眼,道:“卿卿有一事相求。” 还没等叶卿卿说出是何事,萧澈便点头同意了,笑道:“嗯,孤都明白。” 她想留在云州,看着父兄渡过难关,才能放心的离开。 若说前世萧澈不懂她,重生一世,萧澈视她为今生唯一所愿,又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他微微颔首,轻轻的握住她的手。 叶卿卿也点了点头,她发现他们之间已经越来越默契了,甚至有些时候,只需一个眼神,他便能看穿她的心思,叶卿卿有些懊恼的想,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叶卿卿策马与萧澈并肩同行,她偷偷看了一眼马背上丰神俊朗的男子,暗暗一笑,心道:“若是不好便弃了他。” ------------ 第七十四章 画像 云州城外,北朝军营。 季崇焕看着几案上女子的画像,想起昨晚那口齿伶俐的小子,她先是用激将法让他弃了手中的弓箭,而她却躲在石头后面放暗箭,三言两语竟让自己中了她的圈套。 当真是又狡猾又有趣。 昨晚回到营中,云州城的探子来报,说是这几日叶磊父子正在找画像中的女子,还听说此女是叶将军独女,不知是何缘故,自从几日前来到了云州城,竟然不知所踪。 画像中的女子容颜绝色,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眼眸,不觉便会让人深陷其中。 他端起手中的白玉酒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道了句:“有趣,实在有趣。” 他端起酒杯,对着画像中的女子道:“待你落入孤的手中,孤定会为你打造这世间最华丽的笼子,到那时,不知你会不会肋生双翼,飞出笼去?” 大将军程明钰已在帐外等候多时,眼下大军已经准备妥当,已到了进军的时辰,帐中这位太子殿下,竟然半分都没有要出发的意思。 他轻咳一声,待立在帐外,恭敬地提醒道:“殿下,末将有要事禀告!” 季崇焕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轻抚画像中女子的脸颊,“可莫要让孤失望才好!”他哈哈一笑,眼神骤然变冷,道了声:“进来!” 程明钰睨了一眼案上女子的画像,这画的女子他瞧着有些面生,并非是北朝皇族和王公大臣的女儿,而这位太子殿下好像对画像中的女子颇感兴趣,便疑惑道:“殿下,这画像中的女子是?” 季崇焕端起酒杯放在嘴边,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扬,看得出他此刻心情很好,“叶将军之女,叶卿卿,南朝的清霜郡主。” 季崇焕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骤然起身,突然对程明钰一笑道:“待孤攻破了云州城,砍下叶磊父子的头颅,悬挂城门三日,再邀请清霜郡主与孤城门对钦,你猜,她会不会答应?” 程明钰虽然素知这位太子的性子,但他方才的话竟也让他脊背生寒,心里有些同情叶磊的女儿,被这位太子殿下惦记的女子,怕是也没什么好下场。 这位太子殿下性情乖张,喜怒无常,极难伺候,程明钰此刻也不想去琢磨这位太子的心思,他只关心今日一战,北朝是否能取胜,其他的事他也管不了。 他便恭敬地提醒道:“殿下,我军是时候该出发了。” 季崇焕睨了程明钰一眼,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可笑却带着令人压抑的威势,倒像是让人觉得是在威胁,“今日一战,孤势在必得,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务必拿下云州城,孤已经等不及了。” 不知是等不及拿下云州,还是等不及和那位南朝郡主对饮。 程明钰垂下眼眸,半跪在季崇焕的面前,拱手道:“微臣领命。” 季崇焕微微颔首,示意他起身。 程明钰走了出去,对帐外集结的将士们举起了手中的长剑,高声道:“拿下云州城,活捉叶磊父子!” 众将士高声道:“拿下云州城,活捉叶磊父子!” 他只留下一万大军守在营帐,二十万大军直逼云州而来。 一个时辰之后,北朝大军兵临城下,程明钰骑在马上,对城墙之上的叶将军父子喊道:“尔等快快开城投降,本将军可饶城中百姓不死,叶磊,若是你执迷不悟,我北朝将士定会血洗云州城。” 叶磊大笑三声,手挽弓弦,居高临下,嗤笑一声,“你我半生为敌,谁胜谁负,尚难定论,今日你我便在此决一死战!” 说完,他拉开手中的弓弦,一箭射向战马上的程明钰,他勒马后退,躲开了那一箭,箭插在了他面前的地面上,他高举手中的铁剑,号令将士们:“攻城,拿下云州!” “冲啊……” 数万将士扛着攻城梯,推着投石车开始攻城。 城中万箭齐发,天空之上黑压压一片,漫天箭雨好似密密麻麻的飞蝗,蜂拥而至。 战鼓声声,铁甲铮铮,呐喊声阵阵,炮火声,叫喊声源源不绝。 北朝兵士手持铁盾冲风献阵,成百上千名将士被箭射中,应声倒地。 后面的将士前仆后继,人山人海,不断地爬上云州城墙。 两军正在激烈地交战,刀剑碰撞声,叫喊声不断。 叶卿卿也想上战场杀敌,却被父亲一口拒绝了,父亲说过,若是她胡来,便将她绑了,连夜送回京都。 叶卿卿知晓父亲的脾气,也不想让父亲分心,她因第一次见到双方交战的激烈场面,心里紧张,在屋内不停地走来走去,好在防守是父亲所长,将士们日夜修筑的城墙,此时派上了用场,叶家军骁勇善战,数个时辰之后,北朝大军都未能攻下云州,南朝数万将士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抗下了北朝的轮番进攻。 萧澈紧握着叶卿卿的手,劝慰道:“卿卿别担心,叶将军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这场大战,北朝大军久功不下,士气低落,已成颓势,卿卿自不必太过于担心。” 虽说她知道父亲最擅长防守,也有足够的应敌经验,可这是她第一次离战场如此之近,第一次见到父亲和兄长立于城墙上指挥作战,亲自与敌军拼杀,特别是父亲,他身上还带着伤,叫她如何能不担心。 叶卿卿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握紧了萧澈的手,神色担忧道:“方才殿下可曾见过柳常青父子?” 她脸色骤然一冷,双方交战,身为先锋军副将,柳老将军竟然不在战场杀敌,那他和柳常青究竟去了何处。 若是他们在此时使绊子,勾结北朝大军,那云州城可就守不住了。 董世贤已经和瑞王勾结,柳常青父子又是瑞王的心腹,他们被派到父亲身边,本为了分父亲的兵权,只是父兄与将士们上下一心,他们的阴谋不能得逞罢了。 虽然昨晚抓住了钱书云并未让这对父子知晓,但他们只要知道父亲改变了防御的策略,便知钱书云手中的防御图定是假的,那他们为了阻止父兄获胜,他们此刻定会有所行动。 良久萧澈和叶卿卿异口同声道:“西城门!” 他们一同策马去了西城门,果然那对贼父子此刻正在西城门,他们带了一队兵士,命令守卫的将士们打开城门,可那些将士都是叶家军,只听父兄的命令,便让柳将军父子出示叶将军的令牌,却被柳常青拔剑杀了。 “我父亲是先锋副将,你们竟然毫不放在眼里,若你们谁再敢阻拦,那他便是你们的下场。” “柳将军莫要让属下为难,这是少将军吩咐的,属下不敢违背。” 叶常青面色一凝,眉头一拧,叶磊父子果然处处防着他们父子。 只听柳老将军慢悠悠道:“他们不听本将军的命令,来人将他们绑了带回去,交给叶将军处置。” 柳常青父子正待指使手下动手。 只见萧澈面色一沉,厉声喝道:“柳将军,你们父子此举意欲何为?” 那对父子见懿王前来,急忙向对方使了使眼色,急忙跪下,道:“微臣见过懿王殿下。” 萧澈眸中带着寒意,目光好似锋利的刀子刮过这对贼父子,怒道:“北朝大军来犯,你们不在前线拼杀,又为何会在此!” 他们父子对视了一眼,柳常青笑道:“我们父子来到云州已有月余,可叶将军居然将父亲这个先锋军副将完全抛开,就连改变防御图和行军图都不让我们知晓,他独断专横,枉顾陛下旨意,处处防着臣和父亲,还请殿下明察?” 叶卿卿气得涨红了脸,毫不客气的指责道:“你们颠倒黑白,分明是你们不听父亲命令,还处处使绊子,现在还恶人先告状,真是无耻至极!” 柳常青冷冷地睨了叶卿卿一眼,冷笑一声道:“我父亲好歹是一军副帅,郡主空口白牙,便污蔑我和父亲对叶将军使绊子,郡主可有证据?若是没有,那便请郡主在陛下面前分说分说,郡主私闯军营重地,叶将军包庇亲女,现在还出言污蔑朝中要臣,郡主还是想想到时候该如何对陛下解释吧!” 他说完又哈哈一笑道:“郡主还是祈祷叶将军能守住云州城,否则叶将军父子自身难保,郡主到那时又该指望谁?” 叶卿卿脸色一白,如柳常青所说,她确是没有证据,方才她只是关心则乱,实在气不过,才会出言指责这对父子,是她太过于鲁莽了,不小心就着了这对贼父子的道。 能成为瑞王的左膀右臂,此人的心思手段果然都不简单。 萧澈神色冰冷,冷笑一声道:“卿卿是本王的王妃,自有本王撑腰,柳公子可有意见?” 柳常青急忙跪在地上,恭敬道:“臣不敢。” 萧澈冷笑一声道:“孤方才问的是柳将军和柳公子为何为出现在西城门,柳公子不但答非所问,还细数了叶将军的多桩过错,方才柳公子说的对,叶将军是一军统帅,他是否有过,自有父皇明断,还有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柳将军父子在云州的所做所为,当真以为能瞒得过所有人吗?” 柳常青在青州时就已经见识过这位懿王的厉害了,他能不动声色地从他的手里救出宁王一家,至今仍未让人寻到证据,其手段其智计,他根本就不是懿王的对手,且方才懿王所言,他怕是已经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按眼前的局势来看,他们父子还是应当小心行事为好。 柳老将军呵呵一笑,急忙解释道:“殿下和郡主都误会了,方才犬子正想带兵突袭北朝大营,他们此次攻城,二十万大军轻巢而出,那北朝军营中守卫必定空虚,犬子也是立功心切,老夫方才已经教训过他了,他读了几本兵书,就急于在叶将军面前班门弄斧,叶将军建立累世功勋,多年来立下大功,他的决策,自然是万无一失的,我们父子自然是不敢不从的。” 他又用教训的口吻对柳常青道:“放才为父教训你,你还不服气,你竟敢质疑将军,看我不绑了你带到叶将军面前负荆请罪!还不快跟殿下认错。” 柳常青跪在萧澈的面前,毕恭毕敬道:“请殿下看在臣的面子上,就饶了犬子的失言之过。” 好一个轻描淡写就轻易揭过了,这对父子果然最是狡诈,不能再让他们留在军营中,这种阴险狡诈之人,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待柳常青父子走后,萧澈见叶卿卿闷闷不乐的,便来安慰道:“叶将军在前线拼杀,不可为了这些事情分心,孤定会收拾了这对父子,为卿卿出气。” 叶卿卿神色懊恼地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方才是我太冲动了,方才殿下说已经握住了这对父子暗中使坏的证据,是真的吗? 萧澈淡然一笑道:“孤不会骗卿卿的,孤既然选择来云州,自然已有了万分把握,再说卿卿能在孤之前抓住了钱书云,那孤来云州城却一事无成,那岂不是显得孤很无能?” 叶卿卿眉开眼笑,道:“殿下没有很无能,若是殿下都无能的话,那这天底下就没有有用之人了!” 萧澈知她说的是违心的话,手指敲在她的额间,笑道:“这句话听着不像是真话。” 叶卿卿哎哟一声,捂住前额,嘴里嘀咕道:“好痛,殿下为何又要动手。” 那亮晶晶的琥珀色眼眸含着笑,格外的明媚动人,萧澈微微一怔,他觉得从前那个活泼可爱,恣意洒脱的叶卿卿又回来了。 叶卿卿冲萧澈神秘一笑,道:“不过那对父子虽说方才说的话是借口,但他们说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说是能带一千精锐大军夜袭敌军大营,或许能打个胜仗。” 萧澈手下的暗卫已经打探到,明日董相便会抵达云州城,看来父皇向北朝求和的决心已下,到那时不但失去的城池无法收回,北朝还会提出更加无礼的要求,南朝定会因此失去更多的城池,金银布匹也会源源不断地运入北朝皇宫。 萧澈也很赞同叶卿卿的想法,毕竟一味的死守也并非长久之计,若要让北朝退军,叶卿卿的法子或可一试。 叶磊改变了防御策略,整个云州城坚固如同铁桶一般,程明钰数次发动进攻,都被叶磊挡了回去,北朝大军士气大跌,几番进攻之后,程明钰急匆匆前来向季崇焕回禀道:“殿下,我军久功云州不下,已经士气大跌,难以取胜,不如我军先行撤退,只要南朝皇帝不派兵支援,云州城迟早都会沦陷。” 季崇焕冷笑一声,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耐烦,“你有几分把握能战胜叶磊,拿下云州城?” 对方是叶磊,是程明钰多年的对手,他也不敢确定,只是恭敬道:“臣愿立军令状,不拿下云州,决不回上京。” 季崇焕睨了一眼程明钰,“那孤等你的好消息。只是你只有一天的时间。” 最多还等一日,云州城他一定要拿下。叶卿卿,你先等着,孤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 北朝大军退兵,营中一片欢呼之声,叶磊却坐在书房愁眉不展,南宣帝至今不肯派援兵前来,云州城守得今日,守得明日,也断然不能抵挡北朝的数次进攻。 叶定钦推门而入,他明白父亲的担忧,急忙宽慰父亲道:“父亲不必太过于忧心,将士们上下一心,定会渡过此次难关的,若真是陛下不派兵支援,咱们大不了死战到底。” ------------ 第七十五章 启程回京 叶磊重重的叹了口气,没有援兵根本就撑不了几日,只怕是打了胜仗,南宣帝也会向北朝求和。 “将军所虑极是,只要北朝不退兵,父皇只会觉得如坐针毡,只怕是最后还是会向北朝求和。” 叶磊见萧澈走了进来,急忙躬身行礼。 求和?以北朝的狼子野心,他们定会狮子大开口,南朝只会失去更多的城池,叶定远握紧拳头,眉头紧拧,叹了一口气道:“难道我军将士辛苦守下的江山,当真要拱手让人不成!” “你住口!”叶磊一掌拍在桌上,桌上的茶盏蹦的老高。 叶磊见儿子气得口不择言,他更加恼怒了,“你出言不逊,冒犯陛下,先下去自领十军棍!再好好反省自己的言行举止!” 叶磊连忙对萧澈赔罪道:“还请殿下恕罪,犬子出言不逊,臣日后定当好好管教。” 叶卿卿扯了扯萧澈的衣袍,示意让他替大哥说好话,萧澈轻拍她的手,淡然一笑,“少将军说的没错,将士们辛苦守下的江山,又岂能拱手让人,寒了将士们的心。” 只是如今的朝堂之上一片乌烟瘴气,父皇听信小人谗言,闭目塞听,京中暗卫传来消息,父皇听信董世贤之言,对叶将军父子起了疑心,这才没有派兵支援,而是急于向北朝求和。 现在他已经掌握了董世贤的罪证,是时侯一举将他扳倒。 “还请将军饶了少将军这一次。” 叶卿卿也连忙走到叶磊的身边,讨好地替他揉了揉太阳穴,轻锤肩背,对父亲撒娇道:“爹爹就饶了大哥这一回吧?” 既然懿王开了口,叶定远才免受皮肉之苦,可小小十军棍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南宣帝昏庸,听信谗言那也是事实,他对萧澈拱手道:“多谢懿王,只是一码归一码,臣并不会因为懿王替臣说了好话,臣便认可懿王对卿卿之前的所作所为。” 叶磊干咳一声,又对叶定远使了使眼色,可当他看到萧澈的手不觉就握在叶卿卿的手上,直接忽视了父亲看他的眼神,急忙道:“卿卿快到大哥身边来,大哥有话对你说。” 再不防着懿王,妹妹就要被拐走了。 叶磊再次叹了一口气,略感到有些尴尬,有些无奈地对萧澈客气道:“殿下快请坐,请用茶。” 长子虽这些年行事沉稳了不少,也越来越有一军统帅的才能,只可惜他性子太过于倔强,习惯认死理,有护妹心切,对懿王成见颇深。 萧澈却并不恼,他捧茶轻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见叶磊在叶卿卿的耳边说了什么,叶卿卿抿嘴偷笑,他将目光从兄妹二人身上移开,不紧不道:“将军放心,在云州之事,孤回京后会悉数禀告父皇,定不会让将士们白白牺牲,他们辛苦守护的疆土一寸都不能让给北朝。”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叶磊对这位懿王越来越满意,他性子沉稳,善筹谋,又懂得隐忍,也有容人之量,若是登上九五之位,必定也是位贤明的君主。 叶磊点了点头,拱手道:“那臣便替数万将士感谢殿下大恩了。” 萧澈微微颔首,缓缓起身,大步走到叶卿卿面前,温声道:“卿卿愿意和孤一道回京都吗?” 叶卿卿心中犹豫,她担心父兄,担心北朝大军会攻陷云州,可她若继续留下,父亲是万万不能让她上战场的,留下也只会让父兄分心罢了,战场之事,本就万分凶险,生死一线,她不能再任性了,她更不能让父兄上阵拼杀之时,还要为她担心,她点头一笑道:“卿卿愿意跟殿下回去!” 萧澈此刻回京便是准备出手了,待萧澈回到京都,将那起乱臣贼子的所做所为禀明陛下,再请求陛下派出援兵,才能解除父兄眼前的困境,才能让南朝将士们反败为胜,此事确实是她的格局太小了,还是萧澈想得更周全。 叶磊慈爱一笑,轻抚叶卿卿的头,笑道:“卿卿已经长大了,也比以前更加懂事了,你同殿下一道回京,为父很放心。” 叶卿卿脸色一红,有些含羞地低下头。 叶定远看在眼里,知妹妹心里还是有萧澈的,他将妹妹拉到一旁,再三嘱咐道:“妹妹,你要记住你是清霜郡主,在择婿一事上,还当慎之又慎,莫要轻易落入了旁人的圈套,莫叫旁人三言两语就哄骗了,你可明白?你要记住,父亲和大哥会为你撑腰,你自不必惧他。” 虽然叶定远尽量地压低了声音,但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到萧澈耳中,萧澈有些无奈,也怪自己从前没能给这位大哥留下好的印象,这位大哥才会一朝怕蛇咬,处处防着他,自己做的孽,半分都怨不得他人。 她拿眼去觑萧澈,只见他神色无辜又无奈,她只觉好笑,又见大哥无比认真严肃的神色,只能不停的点头答应,叶定远还不停的提醒道:“大哥说的话妹妹可都记下了?” 叶卿卿脸上险些没崩住,就要笑场,见大哥板着脸又要开始说教,她连连点头道:“大哥放心,妹妹都记住了。” 叶定远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不放心,便再三对妹妹嘱咐道:“这样,哥哥再派人一路护着妹妹回京,免得有人会意图不轨?” 萧澈嘴角抽了抽,“……”面色沉了沉,这位大哥竟拿他当贼防着。 叶卿卿深以为然,果然只有男人更了解男人,又偷偷睨了萧澈一眼,难道他的心思已经如此明显了?是如狼似虎还是饥渴难耐了? 他们临走之时,叶定远又走向正待要翻身上马的萧澈,皮笑肉不笑道:“方才多谢殿下相助,殿下此前对妹妹的薄待,父亲年岁渐长,有些事怕是已经不记得了,可臣却半点都不曾忘记,妹妹心思单纯,涉世未深,难免会叫人三言两语就给骗了,若是殿下有半分逾矩,辜负了妹妹,那臣和父亲也定会亲自上懿王府去分说一二。” 凭他是亲王又如何,若他敢欺负妹妹,他照样不会放过他。 萧澈淡淡一笑,翻身上马,居高临下道:“待少将军凯旋,孤略备薄酒,在懿王府等候为将军接风洗尘。” 言外之意,欢迎你随时上门,你的担心根本就是没有必要的,他对叶卿卿绝无二心,此生决不相负,又怎会薄待了她。 叶定远脸色一僵,神色微微一怔,这懿王到底是心怀坦荡还是心机深沉? 萧澈勒紧手中的缰绳,去追叶卿卿的马车。 叶卿卿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她知兄长的性子,从小就维护她,从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估计兄长方才定没给懿王什么好脸色,可她却没能从懿王脸上瞧出半分生气的神色,便有些好奇道:“方才兄长对殿下说了什么?” 萧澈薄唇一勾,柔声一笑道:“少将军让孤好好待卿卿,还说卿卿对孤一片真心,让孤莫要辜负了卿卿。” 叶卿卿嘴角一抽,这是忽悠她呢,她才不会相信兄长会如此说。 她打下帘子,笑道:“卿卿有些累了,趁着现在赶路,卿卿再歇息一会。” 果然大哥说到做到,派了身边最信得过的两名长随一路护在马车旁,其实这一路回京,萧澈也带了几名长随,以她和萧澈的武艺根本就不惧贼人来犯。 这两名长随根本就是大哥派来为了防着萧澈的。 萧澈见马车里没了动静,知叶卿卿定是已经睡着了,他连忙翻身下马,正待也要上马车,那抱着剑的两名随从拦住了他道:“少将军吩咐过,小姐在马车上,为了小姐的清誉,殿下不可和小姐同乘一辆马车。” 叶卿卿被吵醒了,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却见萧澈被拦在马车外,脸沉得快要滴下水来,叶卿卿不觉捂嘴偷笑,装作若无其事地静静的坐在马车里,想着萧澈会如何吃憋。 还未等萧澈回答,两名随从又道:“少将军说了,若是殿下真心爱慕郡主,便应当为郡主的名声着想,小的知道忤逆了殿下,也难逃罪责,若是殿下不愿,也可杀了小的,便是小的众然一死,也绝不会让殿下靠近小姐。” 叶定远着实可恨,他们如此说便是笃定他并非滥杀无辜,性情暴戾之人。 叶卿卿捂嘴偷笑,定是兄长教那两个随从如此说的,还可能兄长对他们说,懿王并非滥杀无辜之人,这怕是兄长以退为进的策略。 兄长还真是神机妙算啊,叶卿卿不觉对大哥佩服得五体投地。 萧澈听到那马车上的偷笑声,不觉勾起唇角,那只小狐狸是想见到自己吃憋,被拦在马车外,他对洛宁使了使眼色,洛宁一招便将他们手中的刀剑打落在地,昂着头,睨了他们一眼,冷冷道:“就凭你们还想拦着殿下吗?” 两名随被洛宁制服之后,萧澈便钻进了马车,那两名随从无可奈何,准备以死谢罪之时,洛宁急忙劝道:“少将军是不是对你们说,让你们拦住殿下,你们也拦了,只是没拦住罢了,又何必要寻死,你们将军只是想要为郡主寻个好夫婿,对吗?” 两名随从点了点头,少将军最是惦记他这个妹妹,那自然也是操心郡主的婚事。 洛宁又道:“那这天底下除了我家殿下,还有谁能配得上郡主?” 两名随从彼此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若是少将军听到,他定然也会十分欢喜。 洛宁继续问道:“懿王若是娶了少将军的妹妹,你们觉得如何?但若是你们阻拦了这番好亲事,少将军会不会因此怪罪你们?” 两名随从一齐点了点头,心想若是耽误了将军妹妹的好亲事,将军因此怪罪,那你们能担得起这责任吗? 两名随从连连摇头,他们可不敢。 “这不就成了!”洛宁费了番口舌,好在这两个随从老实本份,很好忽悠。 萧澈走进马车,搂着叶卿卿,闭上双眼,柔声道:“孤只有抱着卿卿才会安心,现在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叶卿卿难得如此乖巧,任由萧澈揽着自己,一动也不动,他连日奔波,数日不曾安眠,定然很累吧。 “卿卿的生辰快要到了吧?” 下月初八,叶卿卿的生辰,在那之前他定会处理完这些糟心事,好好为叶卿卿庆贺生辰。 叶卿卿心头一暖,有些感动,前世她明里暗里的提醒,最后他还是会忘记她的生辰,后来她便不再指望了,更不敢奢望他会送什么生辰礼。 如今他竟然主动提起,这一世的萧澈确实不一样了,也更加细心体贴,与前世截然不同。 …… 待董世贤抵达云州城时,才知叶家军挽回了战败的颓势,趁着北朝大军战败退兵,叶磊听从了叶卿卿的主意,于当晚派出一千轻骑突袭北朝大营。 因天已经全黑了,只见周围火光滔天,守营的北朝将士毫无防备,以为南朝大军进攻,吓得四处逃窜,营中将士踩踏死伤无数,丢盔弃甲,仓皇逃窜,叶家军纷纷射出火箭,将早就备好的火油和酒水泼在北朝大军的营账之上,顿时火光滔天,场面一度失控,十分混乱。 北朝大军先是久功云州不下,程明钰不得不下令退兵,此时又被叶磊派兵偷袭,待程明钰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四处逃窜的将士们,却见偷袭的叶家军早就一把火烧了粮草后,逃之夭夭了。 程明钰捶胸顿足才知自己上了当,季崇焕的更是脸沉到了极致,黑着脸道:“这便是程将军说的会取胜的法子?” 程明钰急忙跪在地上请罪,他与叶磊交战半生,叶磊一向保守,比起进攻,他更擅长防守,况且以云州城中叶家军的兵力,防守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此刻他为何会兵行险招,突然派兵突袭,他急忙跪地解释道:“叶磊此人极谨慎,且擅长死守,末将认为此举绝非他所为。” 季崇焕嗤笑一声,冷冷地看了程明钰一眼,冷冷道:“是吗?将军是不是已经不记得自己立过军令状了?我北朝从不养废物,若是程将军无法取胜,活捉叶磊父子,那孤便再换一位更有能耐的来?如何?” 程明钰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对季崇焕表明攻城的决心:“殿下,臣定当粉身碎骨也要将叶磊父子活捉了来,只是现在我军将士们久功不下云州城,又被叶磊设计偷袭,我军已经士气大跌,以当前的形势而言,我军应退守许州,只要南朝皇帝不派兵支援,凭叶磊父子有通天的本领,云州也守不住。” 季崇焕大笑一声,毫不客气道:“退回去?你说让本太子撤退?孤有二十万铁骑,你却让孤彻退,孤没有听错罢?既然孤亲自来了,那便没打算再退回去。云州城拿不下也得拿,拿得下也得拿,若是拿不下云州城,孤先砍了你。” 程明钰知这位太子殿下虽勇猛过人,可对于行军打仗方面实在是毫无经验,况且叶磊有了高人相助,程明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尽管北朝有二十万大军又如何,辛苦打下的城池,最后还不是要还回去,这位太子殿下刚愎自用,性情残暴,说不定自己也会命丧他手,罢了,万事休矣。 他只得恭敬道:“末将谨遵殿下旨意。” ------------ 第七十六章 拔其爪牙 翌日夜里,捷报就传进了京都,叶将军派三千将士夜袭北朝大营,烧其粮草,焚其营账,北朝太子拒不撤退,夜间下起了暴雪,北朝数千将士竟被活活冻死。 捷报传进京后,叶卿卿和萧澈也已经抵达了京都,萧澈将叶卿卿送回长公主府后,便径直进了宫,在宫门外遇到了神色匆匆,准备进攻面圣的瑞王萧誉。 就在昨夜,那钱书云已经被秘密押送回京,被萧澈移交刑部大牢,董世贤昨日抵达云州城,钱书云抓的消息也已经瞒不住了,可叶磊父子不仅守住了云州,还打了胜仗,萧誉此刻已是坐立不安,急于促进两国议和之事。 他远远地见过萧澈策马而来,更是焦急难安,他总觉得萧澈来者不善,也更拿不准他手里到底握着什么,因心中忐忑难安,神色也有些焦躁,他连忙迎了上去,轻拍萧澈的肩头,温和一笑道:“六弟,这么晚还进宫啊?难不成六弟这么晚了还有什么急事?我听说六弟今日才回京,怎么不在府中好好休息?” 萧澈微微颔首,只是神色淡淡道:“三皇兄不也是有急事面见父皇吗?正好臣弟和三皇兄顺路。” 萧誉猜想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因何而来,可自己却不知他手里捏着什么,萧誉心里有些烦躁,因知事情不受他的控制,像被人扼住了咽喉,连呼吸都有些不畅快,心里更是堵的慌。 萧誉点头一笑道:“好,咱们一道进宫。” “听说三皇兄的婚事在即,臣弟在此提前恭喜三皇兄。”他不咸不淡的祝福,让萧誉的心里越发不痛快了。 自从今上为他和董婉儿赐婚之后,董婉儿整日以泪洗面,十日之中至少有六七日哭倒在床上,还有二三日目光呆滞,浑浑噩噩好似失了半条命。 入冬之后,天气寒冷,她更是下不了床,连行走都很是艰难,需坐在轮椅之上,他接连派去了十多位太医,那些太医都说她长此以往,郁郁寡欢,实非长久之相。 他虽然知道董婉儿命不长久,可若是让他娶个将死之人回去,他心里自然不愿意,况且钱书云出了事,董世贤怕是会受到牵连,那董婉儿便成了一颗废棋,大婚的吉日就在这一两日了,却在这节骨眼上尽是些烦心事。 他也嫌董婉儿整日里哭哭啼啼的晦气,这一月之中,也只去瞧过两三回,最后便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了。 萧誉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多谢六弟。还是别让父皇等久了,咱们一起进去罢。” 近来诸事不顺,萧誉也没心思和萧澈继续绕圈子。 南宣帝得知叶磊打了胜仗的消息,心中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片刻,也不再板着脸,一脸严肃的模样,脸上也难得能看见了笑容,见萧澈从云州归来,想必奸细一案也有了眉目,便急忙问道:“澈儿可是查清了云州奸细一案?” 萧澈躬身行了礼,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强装镇定,神色不安的萧誉道:“儿臣见三皇兄似有急事,儿臣之事可再等等,让三皇兄先说也无妨。” 南宣帝今日心情很好,萧澈不在京都的这几日,萧誉已经帮忙处理政务,披阅奏折,他果然没看错,萧誉遇事果决,善于筹谋,他已经有意立萧誉为太子了。 他对萧誉慈爱一笑道:“好,那便让誉儿先说。” 萧澈却跪在地上,对南宣帝拱手道:“禀告父皇,昨日董相已经亲自抵达云州,与北朝太子谈妥了两国议和之事。” 南宣帝摆了摆头,摇头一笑道:“不必了,今时不同往日,叶将军已经打了胜仗了,朕已经决定派兵支援云州,待叶将军乘胜追击,一举拿下许州,收回失去的城池,朕对叶将军有信心,这一次他果然没叫朕失望。” 萧誉见他和董世贤的计划快要落空,他还不知道萧澈手中掌握了怎样的证据,若是此次两国和谈不能达成,董世贤被扳倒,那朝中支持他的大臣说不定也会临时倒戈,他不能冒如此风险。 萧誉叩头一拜,继续道:“可父皇有没有想过叶将军虽暂时守住了云州,可北朝却并未退兵,他们仍在云州城外虎视眈眈,那位北朝太子说了,北朝有二十万铁骑,踏平云州城只待朝夕,若是我军执意顽抗,待他夺下云州,拿下幽州和锦州,便会直奔京都而来,到那时京都危矣,还请父皇三思啊。” 南宣帝果然有些动摇了,萧誉说的没错,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若是再败了,待云州一失,北朝夺下锦州和幽州,便会长驱直入,直取京都,他不能寄希望于无法确定之事。 他此时心中还有些后悔,若是他早些派兵支援,说不定叶磊就能趁胜追击,可援兵最快也要四五日才能到,云州城中的叶家军不足三四万人,还多是伤兵,若真如北朝太子所说,他有二十万铁骑,攻破云州也只在旦夕之间,这一仗的结果如何,南宣帝到底也没什么底气。 打了胜仗还不得不向北朝求和,南宣帝颇为烦躁地揉捏眉心,再次绷紧了心弦,有些无奈道:“那北朝太子提出了什么条件?” 看来他已经准备妥协了。 董世贤到云州后顾不得老迈了身体,和北朝太子谈了数个时辰才最终达成一致,他深知南宣帝的底线,只要北朝不会动摇南宣帝的帝位,割让几座城池,南宣帝最终还是会答应两国议和的。 萧誉见南宣帝已经动摇,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董相不顾自身安危,亲自到北朝军营,终于将北朝提出议和的条件对我朝的损失降到最低,我朝只需每年向北朝进贡三十万两白银,十万匹锦缎,割让许州及周边城池十座……” 南宣帝点了点头,许州本就已经被北朝占领,周边的十座城池早晚都保不住,失了就失了罢,好歹云州暂时算是保住了。 萧誉略微顿了顿,看了萧澈一眼道:“只是最后一个条件事关清霜郡主,不知六弟会不会答应。 “关郡主何事?”南宣帝的脸上微微有些惊讶道。 萧誉淡淡一笑道:“儿臣也不知北朝太子从哪里弄来了清霜郡主的画像,说是对清霜郡主一见钟情,他提出的议和最后一个条件便是,郡主嫁入北朝皇宫,嫁给北朝太子季崇焕为妃。” 萧澈冷笑一声,冷冷道了句:“绝无可能。”今日进宫,他便是打算在扳倒董世贤之后,再请南宣帝为他和叶卿卿赐婚,未曾想北朝太子竟然也觊觎了卿卿,他深知他父皇的薄情,叶卿卿对他而言只是一个臣子的女儿,牺牲了便牺牲了。 为了卿卿,他也绝不能让萧誉的奸计得逞。 萧誉故作为难道:“北朝太子说了,若是父皇不答应最后一个条件,那便只能兵戎相见,血洗云州,杀进皇宫,可是六弟不同意郡主和亲,这可如何是好。” 南宣帝冷哼一声,挑眉道:“他不同意?他有何资格不同意,他既非我朝储君,有朕在一日,南朝还由不得他来做主。” 萧澈急忙跪在地上,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儿臣肯请父皇听了儿臣之言,再做决定。” 萧誉冷冷一笑,又连忙劝道:“六弟,此前郡主拒婚,后来在骊山你又拒绝了父皇的赐婚,或许你和郡主之间并没有缘分呢?六弟身份尊贵,才貌双全,相信只要六弟愿意,京都贵女可供六弟任意挑选,六弟无需过于执着了,暂且放下儿女私情,万事当以国家大事为先。” 这北朝太子还真是他命里的贵人,若是这位北朝太子娶了叶卿卿,那萧澈借此拉拢大长公主和叶将军的计划可就落空了,他也可高枕无忧了。 萧澈只觉心尖上被人捅了一刀,皱紧了眉头道:“三皇兄,暂且不论此事,臣弟去了云州,可谓是收获满满啊,钱书云屡次将行军图和防御图泄露给北朝大军,以致我军惨败,丢了许州城和周边数坐城池,还害得叶将军受伤,皇兄是知是不知?” 南宣帝听闻一掌拍在桌面上,面色骤然变得铁青,这钱书云他是知道,还是叶磊和董世贤同时举荐,于两年前由他亲自任命为行军副都督,没想到他竟然通敌叛国,如此胆大包天,南宣帝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澈将他的认罪的亲笔供词呈上,又道:“父皇,他不过一个行军副都督,除非背后有人撑腰,否则断然不敢做出这等抄家灭族的大罪,儿臣已亲自将他押送了刑部大牢,他已经全都招认了,他背后之人,正是董相。” 南宣帝心头一惊,看了看面前按着手印的供词,已是面色铁青,面沉似水,供词中交代了董世贤暗中与北朝皇室勾结,命他数次偷出行军图和防御图,与北朝的程明钰将军和太子季崇焕暗中相见,泄露我军行军方略,致使我军接连大败。 萧誉见形势于董相不利,连忙为董世贤开脱:“董相对父皇向来忠心不二,安知不是有人暗中提示钱书云,胁迫他攀咬董相。” 萧澈早已料到萧誉会为董世贤说话,他又拿出早已经准备多时的董世贤写给北朝皇帝的亲笔书信,也交给了南宣帝,南宣帝看过书信之后,将书信扔在萧誉的面前,喝道:“有董世贤的亲笔书信为证,你还觉得是旁人攀咬吗?” 通敌叛国之罪,罪证确凿,若是萧誉继续为董相开脱,怕是连南宣帝也会怀疑他意图不轨。萧誉也不敢再为他辩解了,因为那书信就是董世贤的亲笔书信,他和父皇都认得董世贤的字迹。 关健是这些信件都在北朝皇帝的手里,又如何会到了萧澈手里,誉搅尽了脑汁都想不到,萧澈到底使了何种手段,才得到了这些书信。 萧誉像是想到了什么,情急之下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董相已经位居相国之位,他又为何要如此做,他根本就没有理由。”通敌叛国有何下场,他又怎会不知。 萧澈冷笑一声,这位三皇兄聪明一世,都到了如此地步,他竟然还舍不得董世贤的权势,他难道不知此时他说的越多,父皇会更加怀疑他们勾结一气吗? “是啊,董相精明世故,虽多年在朝堂上只手遮天,可他始终小心谨慎,按道理说他根本就没有理由如此做,但他若是想要助皇兄登上太子之位,登上皇帝之位,觉得有人却阻拦了他,他要为皇兄扫清障碍呢?” 董世贤视叶磊父子为眼中钉肉中刺,且骊山之行后,他对董婉儿无情又冷漠,这些都能成为董世贤勾结北朝,想取叶磊父子性命,报复他的理由。 南宣帝脸色越来越难看,董世贤自荐前往北朝,还曾挑破他和叶磊的君臣关系,前后联系起来一想,南宣帝已是深信不疑,此事就是董世贤所为,且萧誉还参与其中。 萧誉见董世贤事发,连他都难逃罪责,急忙跪在南宣帝面前,解释道:“父皇冤枉啊,董相做的那些事,儿臣实在是不知啊!儿臣也是被他蒙蔽了,儿臣之是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他说完重重地磕在地上,顿时额上红肿了一片,却听萧澈继续道:“三皇兄不急,六弟这里还有证据,待三皇兄听完,再一并向父皇求情也不迟。” 萧澈淡淡一笑道:“父皇可记得柳将军父子?” 南宣帝皱紧了眉头,点了点头,还不忘瞪了萧誉一眼。 萧誉脸越发惨白,好似被雷电击中了一般,又听萧澈徐徐道来:“他们父子自从到达云州之后,处处与叶将军作对,不但无视叶将军的命令,还暗地里处处使绊子,更是在北朝大军进攻当日,在叶将军父子上阵拼杀之时,他们却想要打开西城门,放敌军入内。” 南宣帝瞪了萧誉一眼,冷冷道:“这是你的主意?还说你不知情!” 南宣帝又怎会不明白柳常青父子如此做的目的,想要叶磊战败,让南朝不得不答应北朝的条件。 萧誉跪着爬到南宣帝的面前,又叩了几个响头,急忙为自己辩解道:“父皇,儿臣不知啊,儿臣推荐柳将军父子真是为了去相助叶将军的,儿臣……” 南宣帝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喝道:“逆子,你住口!” 萧誉被打了一巴掌,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不对,柳将军父子并非行事鲁莽之人,他们怎会轻易被萧澈抓到把柄,萧澈定是设计诈他的,都怪自己疏忽,险些就上了当了。 他冷笑一声道:“六弟口说无凭,你根本就没有证据,六弟想要皇兄死,也要拿出凭证来。” 萧澈冷笑一声,他这个三皇兄果然不简单,都到这个时候,你还要来栽赃陷害,不过真不巧,坏事做尽的人,自然有人来收拾他们。 柳老将军好色,原配夫人多年卧病,便娶了位貌美如花的年轻妇人,多年来,甚是宠爱这位夫人,与这位夫人形影不离,可毕竟是老夫少妻,这位夫人才三十岁,柳老将军已经步入了暮年,多少有些体力跟不让,这位夫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便看上了柳老将军手下的一位年经将领,事发之后,那将领被柳老将军活活打死了。 柳夫人苦苦求饶,被柳老将军打了一顿,才饶了她一命,可是柳夫人与那位将领是真心相爱,她想为死去的真爱报仇,便掌握了柳老将军阳奉阴违的证据,萧澈通过暗卫来察之时,不但将那些证据奉上,她更是连发毒誓,要在陛下面前指认他们的罪行。 萧澈淡然一笑道:“三皇兄想要什么样的证据,柳夫人都愿意配合。” ------------ 第七十七章 拒了太子之位 萧誉脸色惨白,呆呆愣了半晌,跪着爬到南宣帝的面前,痛哭流涕,苦苦哀求道:“父皇,柳将军父子在云州的所作所为,儿臣并不知情啊,儿臣也是被他们蒙骗了,求父皇明察!” “你住口!”南宣帝气得浑身发抖,无力地跌坐在龙椅上。 自从南宣帝接连处置了两个儿子之后,萧誉一直被当作储君人选,让他协理国政,甚至想要立他太子,他如此信任萧誉,可萧誉竟然将手伸到了军营之中,想夺兵权,勾结北朝图谋南朝疆土。 南宣帝随手抓起桌上的信件和供词,一股脑地全都扔在了他的脸上,气得半晌才道:“逆子!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在狡辩,枉我如此信任你,想要将江山交给你,你就是如此回报朕的?” 萧誉跪在南宣帝的面前,不停的叩头,直到额上已是鲜血直流,仍片刻也不敢停,“儿臣识人不明,是儿臣的错,父皇打骂儿臣,儿臣都甘愿承受,但请父皇给儿臣一个解释的机会,求求父皇了!” 他再次重重的磕在地上,泪水已经湿了一大片。 南宣帝气得满脸通红,头痛欲裂,捂着额角,缓缓起身,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气得直挺挺地往下倒,萧澈大步上前,搀住了南宣帝,南宣帝颤抖着身子,老泪顺着眼角滑下,“朕是给你留脸面,难道真要刑部大牢都逼问出来了,你不要脸,朕还要脸呢!” 在他求娶董婉儿那一刻起,他和董世贤就已经站在一条船上,而叶常青又是他多年的心腹,南宣帝便是再昏愦,也不至于在这些铁证面前,被他轻易蒙混过了关。 “这一个月你就在府中闭门思过,待和董婉儿大婚后,年后便前往幽州,无事不得回京。” 三个儿子,被囚禁一个,驱逐两个,南宣帝痛心不已,苍老的脸上已是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父皇!”萧誉垂泪唤道。 南宣帝摆了摆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一个有了污点的皇子,已是没有资格再成为储君了。 他看向萧澈的神色柔和了许多,越来越觉得第六子就像是一块完美无瑕的玉石,他文武双全,智计无双,最重要的是如今自己也是别无选择,只能立萧澈为太子了。 “澈儿,你莫要怪朕,这些年是朕对你太过于严格了。” 与其说严格倒不如说是冷漠,只因萧澈不会去迎合他,也不屑于说甜言蜜语来哄他,更不会讨好卖乖,是以南宣帝一直待他冷漠又严苛,若是他其他儿子犯了错,在他面前哭几句,再求个饶,他便宽恕了,只有萧澈,总是罚的最重的那一个。 而他倚重的儿子不是算计他的皇位,便是勾结大臣,做出通敌叛国的大罪,现下他能指望的也只有萧澈一个了。 萧澈这些年早就习惯了南宣帝对他的薄待,对于父子亲情根本就不抱任何期待了,他淡然一笑,避开了他的话题,问道:“父皇,若是叶家军有足够的兵力和北朝抗争,叶将军定能挽回败局,父皇是否会派援兵支援云州城?” 南宣帝点了点头道:“都依你吧!” 他见萧澈神色冰冷,眉眼间带着冷淡和疏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老了,很多事情都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一个个斗得你死我活,他很累,也很心痛,罢了,立了萧澈为太子,也断了其他皇子的念想。 萧澈搀扶着他坐在龙椅上,他强撑着病痛道:“澈儿,从明日起,你便代朕处理国政,朕会命人测出吉日,便册封你为储君。” 萧誉听之如遇闷雷,为什么他耗费心血都没能求来太子之位,萧澈却如此轻易的就得到了,他跪着恳求南宣帝,“父皇,儿臣是被冤枉的,都是他们自作主张,与儿臣无关啊,父皇原是属意儿臣为太子的,父皇莫要受了他人的蒙骗啊,父皇! 南宣帝连看都没看萧誉一眼,已是烦躁了摆了摆手,冷冷道:“只是朕心已决,封澈儿为太子。” 萧澈蹙了蹙眉头,自嘲般笑了,前世他为了太子之位,费心筹谋,违背自己的心意,娶了那些女子,终究连挚爱都没能护着,到死都没能如愿成为太子,这一世,他已无半分夺位的心思,可太子之位竟然主动送到了他的面前,只可惜他今生只想和叶卿卿相守一生,根本就不稀罕什么太子之位,也更加不愿成为父皇那般冷血自私的皇帝。 他跪在南宣帝面前道:“儿臣多谢父皇厚爱,只是儿臣根本就无心太子之位,父皇明白儿臣所求,此生只愿和卿卿相守一生。” “你说什么?你竟然为了一个女子,要放弃太子之位!”南宣帝气得头似针扎似的疼痛,恨不得一拳锤在萧澈的身上,更是一口气梗在胸口,差点背过气去。 他们一个个的是不是要气死了他才满意,有的是不要命的去抢,他主动将太子之位送上,萧澈竟然还要拒绝,南宣帝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气闷不已,王内官急忙上前,为他顺气,劝道:“陛下息怒,动气伤身啊!” 王内官对懿王小声道:“殿下,太子之位和娶郡主并不冲突啊。”您到底在想什么呢?这天大的好事还不赶紧答应了,江山和美人是可以兼得啊,平日里瞧着极聪慧的一个人,在关键时刻怎么就犯傻了呢?王内官也在心中腹诽。 萧澈岂会不知南宣帝的打算,他现在只是在气头上,若是北朝仍然不肯退兵,那他定会重新考虑北朝提出的两国议和的条件。 以他多疑又善变的性子,最终怕是会答应让叶卿卿去北朝和亲,若真到了那一步,他便是抗旨,便是一路杀去北朝也要将人夺回来的,若是他成了储君,处处受限制,受约束,便是他想要为了叶卿卿任性一回,也是不能够了,是以他不能冒半点风险。 再者重生一回,他已经对太子之位,对九五之位已经毫无兴趣了。 甚至对那冰冷的宝座,让他失去卿卿,让兄弟阋墙的至高的权势,从心底感到厌恶。 萧誉却在绝望之中看到了一点曙光来,若是萧澈不愿意,那太子之位自然只能由他来坐了,他现在要做的是重新获得父皇的信任,求得父皇的原谅。 萧澈爬着跪在南宣帝的面前,急忙劝慰道:“父皇正当壮年,立太子之事也不必急于一时,既然六弟不愿意,父皇也可慢慢挑选合适的储君。” 让太子之位空缺,总比让萧澈当太子要强。 南宣帝睨了萧澈一眼,皱了皱眉头,“也罢!你们都退下吧,立太子一事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待出了揽月宫,萧誉深吸一口气,董世贤已是自身难保,董婉儿也成了颗废棋,他又折了柳常青这条臂膀,他多年的努力怕是已经功亏一篑了,好在今日萧澈拒绝了太子之位,他说不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萧澈独自走在前面,萧誉大步跟上,“六弟当真好手段啊,皇兄真是自叹不如,只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六弟为我解惑。” 萧澈挑眉一笑道:“皇兄此言差矣,若非他们作恶多端,臣弟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是毫无办法。”萧澈略微停顿,又道:“三皇兄是想问那些信件原本应当在北朝皇宫,为何会到了我的手中,对吗?” 萧誉点了点头,他方才一直在苦思这件事,可怎么都想不到,若没有那些书信,董世贤最多是被猜忌,不至于再也无法翻身。 萧澈淡淡一笑道:“三皇兄怕是早就忘了大皇姐了吧。” 南朝和北朝的关系不睦,七年前北朝皇后病故,北朝皇帝求娶南朝公主为后,二公主和三公主因生母倍受宠爱,今上自然也不会让她们远嫁北朝,只有生母早逝的大公主便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因生母早亡,大公主在宫里的遭遇和萧澈一样,在宫中受尽了冷眼和排挤,他们的关系自然比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更亲近一些,大公主要远嫁北朝,众兄弟姐妹都冷眼旁观,只有他为了此事去向父皇求情,被父皇罚跪了两个时辰,虽然最后也没能劝得父皇回心转意。 那些在北朝的暗卫也是那时侯随着大公主被派去北朝的,只是起先他只是为了保护大公主的安危,后来慢慢地开始传递消息给他。 北朝那位皇帝死了皇后,虽说已是人到中年,因大公主长相貌美,又温柔体贴,便颇为宠爱,待她嫁了过去,便立她为皇后,后来也诞下皇子,在北朝皇宫中站稳了脚跟。 也多亏了他这位皇姐,才能找到那些书信,助他一举扳倒董世贤。 “原来是她。皇妹这些年在北朝过的好吗?” 只有提起这位皇姐时,才让他感受到手足亲情,他心头一暖,神色淡然道:“大抵是过的还不错吧。” 只是他们姐弟已经足足七年没见了,但他相信皇姐永远是记忆中那个善良又美丽的女子。一个人孤身在外,远离故土,定是受了不少苦的。 他定不会让卿卿也如皇姐那般入北朝和亲。 他对萧誉拱手一笑道:“臣弟有事要先走一步,便就此告辞了!” …… 当晚南宣帝就派出了援兵,前往云州城,急宣董世贤回京,待他回京后,便直接下狱,待处置柳将军父子的圣旨一下,叶将军命人将他们父子押送回京,也一并打入了死牢。 叶家军坚守数日,一次次将北朝大军抵挡在城门外,数日后,援兵抵达云州城,叶将军重振旗鼓,开城迎敌,获得了第一次大规模的胜利,北朝二十万大军死伤七八万,又逢连日大雪,北朝太子又执意不肯撤退,冻死饿死的将士不计其数,最后只剩十万大军逃回了许州。 叶家军趁机收回了许州城周边的几座城池,几天后,叶将军带领将士们兵临许州城,接连数日的围攻之下,叶磊激怒北朝太子出城迎战,中途假装败退,将其引入山谷,命人伏击,纵然北朝太子武艺再强,也被打的大败而逃,最后北朝十数万大军,又被叶磊一路穷追猛打,只剩下四五万大军,狼狈逃回北朝。 每日叶定钦下值后都带回了军中捷报,原本长公主萧瑟瑟在听说北朝太子要娶叶卿卿为妃的消息后,便要入宫面圣,去求南宣帝改变主意,如今捷报连连,和亲之事也不再提起,萧瑟瑟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她知晓便是南宣帝再昏庸,他也不会在夫君打了胜仗之后,执意将卿卿嫁给北朝太子了。 不过叶卿卿倒是从来没担心过这件事,她相信萧澈,知道有萧澈在,他定不会让自己嫁给北朝太子。 今上对柳常青父子的处置的旨意已下,处置的结果是罚没家产,待年后流放三千里,此生不得回京,叶卿卿还在感慨今上对他们父子的处置会不会太轻了,却见玉蝉来通传,柳常茹随夫君入了京都,此刻在长公主府外,说是要求见自己。 半年未见,叶卿卿差点没认出柳常茹来,她已经胖了一圈,未施粉黛的脸上留下了几点清晰可见的雀斑,双眼红肿若桃儿,想必是听闻了父兄的消息,哭红了眼,眼底还有两道乌青的黑眼圈,显然连觉也没睡好。 叶卿卿见她如此憔悴的模样,不由得惊讶道:“柳常茹,我差点没认出来。才半年未见,你为何会变成了这幅模样?” 柳常茹骄傲地挺了挺自己的肚子,想让叶卿卿瞧出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不过叶卿卿并未瞧出来,只觉得她胖了一圈,腰间更是浑圆了不少,她本想在叶卿卿面前炫耀一番,可兄长和父亲出了事,她却没了心思,“我这是有了身孕,你难道没有瞧出来吗?” 自从上次再青州城她们和解了之后,柳常茹也不再对叶卿卿剑拔弩张了,叶卿卿自然也并不是计较的性子,想着与人为善,也好过与人为敌强,何必自找麻烦,她倒是乐意和叶卿卿和睦相处。 叶卿卿见她挺着肚子的样子有些搞笑,将桌上的点心推到她面前,抿嘴一笑道:“现在看出来了,别站着了,快坐下吧,这点心还不错,你快尝尝。” 柳常茹也不跟她客气,拿起一块点心就吃,自从有了身孕,她胃口就越来越好,还总会觉得肚子饿,“你这点心确实还不错,不过我今日来是有事要……” 叶卿卿知她是为了父兄而来,便打断了她的话,便道:“赵公子对你还好吧?” 柳常茹嘴里塞的满满的,连忙点了点头,反正赵乾比她聪明,总有办法制住她,她起先也和他吵,和他闹,后来他干脆搬去了书房,还透露要纳妾的消息,最后都是她主动服软认错,就这样闹了几次之后,她也觉得无趣,便不闹了。 赵乾也知道她就是个火爆的性子,一点小事也能忍让着她,日子倒是过的越来越和谐。 “对了,我今日来是有事……” ------------ 第七十八章 仅仅是留着她的性命 “你尝尝这茶。”叶卿卿将桌上这盏茉莉桂花茶推到柳常茹的面前,浅笑一声道。 柳常茹两次话说了一半,被堵了回去,心里有些不痛快,便皱着眉头道:“你为何不让我把话说完?叶卿卿你是不是成心的?”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都瞧不出来吗?她当然就是故意的,她知晓柳常茹定是为了父兄而来,她倒还不算太蠢,知道南宣帝已经将这桩案子交给懿王全权处理了,只有叶卿卿出面,懿王才会卖她的面子。 叶卿卿端起茶盏,轻嗅那桂花茉莉淡淡的茶香,父兄打了胜仗,前世她担心的事已经不会发生,董世贤也被打入死牢,因作恶多端,还需再审问一段时日,柳常青父子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如今就只剩下一个董婉儿了,不过,照如今的情形来看,她这几日怕是也不好过吧。 她捧茶抿了一口,见柳常茹峨眉倒拧,双目圆瞪的模样,淡淡道:“你今日前来,赵公子可知道?你既已嫁入赵家,你可否想过,你的一言一行会直接关系到赵家。” 提起赵乾,柳常茹神色有几分不自然,今日她是瞒着赵乾偷偷来找叶卿卿的。 自从得知父兄被流放之后,她想让赵乾去求南阳候去疏通关系,去求刑部的王大人,却被夫君当场拒绝。 赵乾还警告她,此事已是无法挽回,让她不要再去找别人,若是她再胡闹,他便只能一纸休书,让她回柳家。 柳常茹见哭闹无用,她便回了娘家一趟,柳府的家产已经被查封了,悉数上交国库,柳夫人已经拿了和离书远走高飞,柳家从柳将军起就已经渐渐走向衰败,如今只剩下个空架子,内里已是衰败不堪,她去求族里的叔伯,最后竟被轰出门外。 她没有办法,这才来长公主府寻叶卿卿。 叶常茹摇了摇头,红肿的双眼再次淌下泪来,声音也渐渐哽咽了,“我是瞒着夫君偷偷出来的。” 一面拿出帕子掖了掖眼泪,一面连连恳求道:“叶卿卿,我知你不喜欢我,可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来求你,他们是我的父兄,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后半生在穷苦困顿中受尽折磨。” 叶卿卿蹙了蹙眉头,捧茶轻抿了一口,冷冷道:“你可知柳将军父子到底犯了何罪?” 这一句竟将柳常茹问住了,她看着叶卿卿半垂的双目,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只知道是因为党争,只知原本风头正盛的瑞王竟然也被禁足在府里,董相也被打入刑部大牢,她父兄做的事从来不让她知道,此前她在一直住在青州的南阳侯府,直到最近一个月才返京,只知父兄是替瑞王做事,具体犯了什么罪,她其实也并不知情。 叶卿卿接下来的话,让柳常茹如坠入冰窖,尽管屋里烧着炭盆,她只觉浑身好似在冰冷刺骨的雪水里浸泡过。 “你父兄犯的是通敌卖国,诛灭九族的死罪,因你们柳家祖辈保家卫国,战死沙场,今上这才免除死罪,改判流放三千里。” 也是因为他们父子通敌卖国未遂,就被叶卿卿和萧澈发现,及时制止,否则便是祖上的累世功勋在,他们也难逃死罪,而董世贤却是实打实的勾结北朝,通敌卖国,坐稳了罪名,只待最后的处决了。 柳常茹好似被雷电击中了,好几次震惊得张大嘴,都未能说出一个字,倘若她父兄真是如此大罪,父兄的处置确实算是轻判了,难怪夫君不让她去求人,她会被叔伯赶出去了。 叶卿卿见柳常茹沉默不语,已是惊得愣在当场,笑道:“柳将军父子勾结董相想害我父兄性命,你觉得我还会帮你吗?” “不可能,我父兄怎么会?他们不会这样做的。” 见柳常茹还不相信,叶卿卿便将柳常青父子在北朝攻城当日,要打开西城门之事告知了柳常茹,她整个人都吓得呆住了,没想到父兄竟是作恶多端,简直就是那戏本子里人人喊打的恶人。 叶卿卿只因她怀有身孕,知赵乾是故意瞒着不让她知道了,怕她受不了打击,不利于养胎,可叶卿卿知道柳常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性子,与其瞒着她让她犯傻,到处求人,还不如说出来,绝了她的念想。 叶卿卿见她脸色惨白,还怀着身孕到底有些于心不忍,便来劝道:“你也别太难过了,凡是多想想腹中的孩子,你父兄做错了,他们该受到惩罚,但这件事与你无关,你还有父君和孩子,你应该为他们多想想,今后日子是和他们一起过的。” 柳常茹木然的点了点头,居然嚎啕大哭起来,越哭越觉得心里委屈,指着叶卿卿骂道:“枉我还当你是朋友,哪有你这样狠心的朋友。” 叶卿卿见柳常茹这般模样,反倒是不担心了,待她哭累了,再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想通了也就能接受现实,之后便会没事了。“就是把你当朋友,才要将真相告诉你,省的你犯傻,四处去求人,若是让今上知道了,你不服他对柳将军父子的处理,那南阳侯府只怕是会受到牵连,你夫君,你肚子里的孩子日后要怎么办?你可有想过?” 最糟糕的是若是她到处求人,惹恼了南阳候府,到时候被赶出家门,才是真正害了她。 她知道柳常茹的性子,虽然性子蛮横不讲理,但还有一桩好处,便是吃了亏,上了当,撞了墙,折腾过之后便会认命,譬如她之前为了萧澈做了不少的傻事,后来得知非得嫁给赵乾之后,便渐渐的也就认了命,去和赵乾好好过日子了,赵乾只怕也是了解她的性子,才愿再给她一次机会,不然也不会让她有了孩子。 柳常茹气鼓鼓地坐下,拿了一块桌上的糯米红豆糕,用力地咬了一口,冷哼一声道:“我打不过你,也说不过你,可我也不会就这样轻易就原谅了你。” 叶卿卿见她别扭恼怒的模样,也故作眉头一拧,佯装愤怒道:“好啊,反正我也不想见到你,出门右转,慢走不送!” 柳常茹却并未离开,她再次大哭起来,眼泪稀里哗啦往下掉,哭得伤心极了,边哭边抽泣道:“叶卿卿,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了?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我吗?” 叶卿卿睨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小声道:“哭的可真丑,若是赵乾看到这幅丑样子,怕是会后悔当初怎么会娶了你!” 柳常茹快要气疯了,反而一点都不伤心了,呵呵一笑,挺着看起来并不明显的肚子,笑道:“你就是嫉妒我有个好夫君,嫉妒我还有了身孕。我偏不让你如愿,偏要和夫君好好的,恩爱一辈子。” 看到此时斗志满满的柳常茹,叶卿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便对玉蝉道:“玉蝉,送客!” 嗓门这么大,她被吵得有些头晕。 “柳小姐,请回吧!”玉蝉连忙提醒道。柳常茹却赖在椅子上,惦记着桌上的点心,厚着脸皮对叶卿卿道:“你这里的糯米红豆糕好吃,能不能让我都带回去。” 叶卿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仍然不去搭理她,柳常茹擦干了眼泪,继续道:“方才我说的都是气话,你别生气了,我只有你和婉儿两个朋友。只可惜……”话说了一半,她便叹了一口气,听说董相入狱,董婉儿性子冷傲,自尊心又强,且听说她入冬起,病便一日重似一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 “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叶卿卿听到那低若蚊吟的声音,心里只觉好笑,仍是板着脸,严肃道:“方才是谁说不会轻易原谅我,现在又算是怎么回事?” 柳常茹脸色一红,低下头,想起叶卿卿在她大婚那时,为她出头,教训那些贵女的情景,她如何是那忘恩负义之人,“方才那是气话,都不算数的。” 柳常茹欢天喜地拿着糯米红豆糕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记来一句好友的提醒,“如今懿王风头正盛,听说今上还有意立他为太子,你可要把握住了,不然有你后悔的时候。指不定到时候偷偷躲在哪里哭呢!” 叶卿卿一时语塞,脸上带着薄嗔道:“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仔细长胖了赵乾不要你。” 叶卿卿最后又叮嘱了句:“好好养胎,别再到处乱跑了。” 或许这就是她和柳常茹之间别扭的友谊了。 方才听柳常茹提起董婉儿,她们已经多日未见了,不知董相府的消息是否灵通,若是董婉儿还不知情,她不介意再帮她一把。 …… 入冬之后,董婉儿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一天之中只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的,南宣帝下了旨意,董世贤出事,要瞒着董婉儿。此前她和萧誉的婚事已经昭告了天下,大婚吉日此前就已经定下了,就在明日举行大婚。 此刻已过了午时,董婉儿这才转醒,她抬眼看向窗外,只见雪花正打着旋儿缓缓落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而院中挂满了红绸,红的刺眼,尽管她这几日浑浑噩噩的不甚清醒,但仍然知道她就快要嫁给萧誉了。 思及此,她又垂了几滴泪,屋子里有些冷,入画也不知去了哪里,屋外两个丫鬟不知在屋外小声议论着什么,却听不清她们到底说了什么。 董婉儿张了张嘴,只觉嗓子又干又哑,“水……我要喝水。” 其中那个高个圆脸的名叫流云的丫鬟推了推旁边那瘦弱细长眉眼的丫鬟流珠一把,对屋内努了努嘴道:“屋里的那位醒了,你去伺候吧!” 昨夜入画就被带走了,府里的下人也都换了人,董婉儿自小敏感,不能叫她察觉了什么,在大婚前夕一命呜呼了,岂不丧气。 “前日是我,昨日也是我,按道理今日也应该轮到你了吧。” 天天伺候屋里这位得了痨病的主儿,快要过年了,府中下人都是天天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想去屋里伺候董婉儿,生怕身上也染上了病症。 那名叫流珠的丫鬟冷笑一声道:“谁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明日就是大婚了,若是出了什么事,看你如何向瑞王交代。” 流云瞪了流珠一眼,嗤笑一声道:“瑞王?你这个月可曾见到瑞王的影子了?先前乔家小姐还来探望过几次,可如今也是连人影都见不到了,还不是听说相国大人入了狱,人走茶凉,还有谁会来关心她的死活。” 流珠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埋怨道:“你小点声,莫要让屋里那位听见了。” 只听院外小厮高声道:“懿王殿下到。” 两个丫鬟连忙跪在了地上,萧澈身穿青缎锦袍,黑色狐裘,容颜冷峻,大步走了进来,他扫了一眼两个的婢女,冷冷道:“董婉儿可是醒了?” 两个奴女摇了摇头,道:“小姐已经醒了。” 萧澈皱紧了眉头,睨了两个丫鬟一眼:“你们还不进去伺候。” 两个丫鬟见懿王冰冷的眼神,吓得赶紧跌跌撞撞跑了进去,急忙为董婉儿端茶递水,董婉儿见来的人不是入画,心下疑惑的问道:“入画呢?你们又是谁,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们。” 萧澈淡淡道:“这是三皇兄安排她们来伺候的,入画已经到了年纪,已经送她出府了。” 董婉儿见萧澈前来,神色有些激动,精神也好了许多,她父亲定是因为骊山发生之事,要赶入画走,“婉儿见过殿下,殿下可是原谅了婉儿?” 萧澈睨了她一眼,看她满是期待的眼神,知她心里的想法,不觉感到有些厌烦,冷冷道:“孤今日来自然不是为了探病,而是为了明日三皇兄的大婚而来,那你做了什么需要孤原谅?” 董婉儿听闻神色一窒,剧烈的咳嗽起来,唯独这件事她不能说,原来明日就是她和萧誉的大婚之日了,她这几个月来,躺在床上浑噩不知,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原来他今日来,是来提醒她的。 他倒是生怕她会忘了此事,董婉儿自嘲一笑,眼泪又滴落了下来,“此事无需殿下提醒,更无需殿下专程跑一趟。” 虽然她很想见到萧澈,但萧澈若是为了此事而来,她宁可他今日没有来过。 萧澈其实也并不想来,可南宣帝下了旨,萧誉被禁足在府中,大婚之事由他来帮着操办,以相府如今的形势,偌大的府里没有一个能震慑那些刁奴的主子,董婉儿怕是连今晚都熬不过去,他不得已再跑一趟,送些必备的药材来,暂时保住她的命。 但仅仅只是保住她的命而已。 萧澈微微蹙眉,冷冷道:“你先好好休息。” 日后也不用再来看她了。 萧澈推门走了出去,将门轻轻掩上,全然不顾里面的哭声,他对两个下人吩咐道:“仔细照看董小姐,董世贤之事也不必刻意隐瞒她,但你们要日夜守着这间屋子,防止她寻死。” 那些下人以为懿王是关心董婉儿的,可见他冷若冰霜的容颜,那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不由得脊背生寒。 ------------ 第七十九章 愿得一人心 自萧澈走后,院中的下人们便开始揣测懿王临走时的那句“董相之事不必刻意瞒着她”到底是什么意思,眉眼细长的流珠心思机灵,很快就领悟了,按照萧澈的吩咐为董婉儿送药的时候,她就极为刻意地将董世贤勾结北朝,已经入狱之事透露给了董婉儿。 董婉儿哭昏死过去两次,不过方才懿王送来的大把上好的人参补药,流珠为她灌了几碗,有这些补药吊着她的命,她一时半刻也死不了,萧澈走之前下了命令,晚上院子里有十多个奴才轮流守着,只待明日天一亮,便是将她绑着也要塞进喜轿,抬进瑞王府。 如今相府早已不比以前,董婉儿哭天喊地闹了一整晚也没有人再进去看她一眼,直到嗓子哭哑了,到天明时分,董婉儿才昏昏沉沉地睡着。 次日,天刚亮,瑞王府的两个婆子亲自上门,不顾哭闹的董婉儿,强行为她梳洗打扮,换上大红的嫁衣,董婉儿不从,便使劲往她身上掐,只要脸上看不见伤就成,无论董婉儿如何哭天喊地,还是不得不屈服了,被塞进了喜轿,抬进了瑞王府。 今日虽是萧誉大婚,南宣帝也并未解除对他的禁足,寻常人家喜事都是怎么热闹怎么来,若是董相并未获罪入狱,董婉儿出嫁也是十里红妆,热闹非常,今日瑞王大婚,却低调得恨不得不叫人知道才好。 董婉儿坐在喜轿中,面上精致的妆容都哭花了,大红喜服之下,两条手臂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 只有通过两个婆子的不断提醒才知自己就这样静悄悄地被抬进了瑞王府,明明是瑞王迎娶正妃,却像是悄悄纳了个妾,只有董婉儿明白,她这辈子唯一一次的大婚,竟还不如那些大户人家贵妾出嫁。 董婉儿泪水都要流干了,她哭累了,便擦干了眼泪,从喜轿的缝隙里向外看去,只见瑞王府府门紧闭,门前冷冷清清,连个上门祝贺的人都没有。 那身形微胖,约莫五十岁年纪的婆子粗着嗓门喊道:“王妃,已经到了。老奴扶王妃下轿。” 董婉儿哑着嗓子,胆怯道:“我可以自己走。” 但走了两步,脚下一软,就要跌在地上,两个婆子上前,一左一右搀着她,冷冷地威胁道:“老奴劝王妃还是不要逞强,待今日大婚后,王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瑞王府也没人会管您。” 两个婆子尚且如此态度,那府中下人,甚至瑞王萧誉又会如何对她,董婉儿不敢想。 两个婆子搀着董婉儿进了王府前厅,除了满院的红绸之外,丝毫不见大婚的喜庆,北风呼啸,雪花飞舞,董婉儿身上的喜服单薄,她抱臂打了个寒战,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两个婆子看她这病怏怏的模样,甚是不喜。 王府刚送走了个病秧子,这会子又娶进来个半死不活的,王爷怎会如此倒霉,娶的王妃都是这种活不长的,两个婆子叹了一口气,还好,王府里还有十多个妾室和通房,死了王妃也并不打紧,大不了再娶一个罢了。 这不是快要过年了,死了人不吉利,微胖的婆子板着脸道:“王爷还没到,老奴我先教教王妃咱们王府的规矩。” 董婉儿眼中闪着泪花,又开始抽泣了,方才她已经被掐了十多下,疼的手臂都无法抬高,举着绣金团扇的手不住的颤抖,董婉儿点了点头,泪似珠串般垂落。 “这头一条便是不许无故落泪,这大喜之日哭哭啼啼的也不嫌晦气。” 董婉儿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可她一想到关在死牢里的父亲,自己被迫嫁给不爱之人,萧澈对她的冷漠,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另一个满脸皱纹,尖嘴猴腮的婆子,喊了一声道:“哟,这又委屈上了,王妃病弱不能站规矩,也不能罚跪,但头一天进门就坏了王府的规矩,那就罚今天晚上不许吃饭,反正补药是不会少的,一天不吃饭也不碍事。” 此刻已经到了正午,她从昨晚就没吃过任何东西,只顾着哭了,一大早被这两个婆子拖上了轿子,更是什么都没吃,此刻已是腹中空空,开始唱空城计了。 董婉儿脸色惨白,险些晕倒,幸亏两个婆子反应快,在她左右胳膊上各掐了一下,用这种方式让她保持清醒。 萧誉这几日在府中借酒消愁,虽他父皇并未降罪,但京都官员都心知肚明,董世贤和柳家父子获罪,他们犯下的那些罪,背后指使之人定是萧誉,对他是唯恐避之不及,且他禁足在府,虽今日是他大婚之日,却格外冷清,除了几个年幼的皇弟,无一人前来庆贺。 他将酒一杯接着一杯往肚里灌,仍觉不解气,便干脆提着酒壶猛灌了几口,他根本就对董婉儿无意,想起自己多年的努力毁在了萧澈的手中,而董婉儿居然爱着萧澈,他发疯似的挥剑斩断了府里刺眼的红绸,他的几个皇弟都被吓跑了,他大笑数声,笑着笑着便跌倒在了地上。 …… 当叶卿卿策马来到瑞王府外,碰到了带着贺礼前来的萧澈,他们二人相识一笑,萧澈对叶卿卿伸出了手,温声道:“雪天路滑,孤搀着卿卿。” 叶卿卿眨眼一笑,问道:“今日殿下可是来送关门弟子出嫁的?不过来的这样迟,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萧澈抬屈着手指敲在叶卿卿的眉心,笑道:“三皇嫂亲自选的这门好亲事,孤是亲自上门送祝福的。” 连称呼都改了,若是董婉儿听到,说不定又会病个两三日下不了床,原本她是想要取董婉儿的性命的,可如今的董婉儿就如同塘中的浮萍,取她性命就如同随意拔起一根野草那般容易。 叶卿卿反而不想要她的性命了,她父亲入狱,就这两日处置的圣旨就要下了,必定是难逃一死了,而她又嫁给了自己不爱的人,萧誉这个人最擅长算计人心,满腔的野心,董婉儿于他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而他一直都知道董婉儿心里只有萧澈。 试想一个心里只有自己弟弟的女人,萧誉对她又能又分好眼色,她嫁入王府的日子,不用想也定会很痛苦吧。 知道她今后过的不好,叶卿卿就放心了。 大雪越下越大,萧澈撑着伞站在叶卿卿的身旁,向她伸出了手,见她无动于衷,便去捉她的小手,笑道:“卿卿,今后的路,孤陪着卿卿走,不论天涯海角。” 叶卿卿抿嘴一笑,问道:“听说今上想立殿下为太子,可殿下却拒绝了。” 萧澈淡然一笑,眉眼间带着宠溺的笑,“卿卿知我因何会拒绝?” “为何?”那亮若星子的眼眸弯了弯。 萧澈凑到叶卿卿的耳边,柔声道:“孤知晓卿卿想听,那孤便顺了卿卿的意,因为这一世,孤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叶卿卿脸上爬上了两道红云,额间那红梅花钿,越发衬的她肤白若雪,明媚娇艳。 叶卿卿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将手放在那温暖的掌心,小声道:“这可是殿下说的,殿下可不许反悔。” 萧澈紧紧地握着叶卿卿的手,这一世他是真的不愿成为太子,成为皇帝,父皇儿子众多,再过个几年,七弟、十二弟、十六弟都会成年,他们都可成为南朝的太子,可叶卿卿只有一个,这辈子很短,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上。 这一世除了叶卿卿,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萧澈薄唇渐渐勾起,抬起叶卿卿的手,吻在手背上,深情地注视着她的眼眸道:“孤此生绝不后悔。” 叶卿卿满意地笑了,他们之间经历了这许多事,不论他是不是在她身边,她早已不再是前世那个被人利用,轻易就叫人害了性命的叶卿卿了。 萧澈也不再是前世那个一心想登上帝位的冷漠的懿王了,他或许能成为一个比南宣帝更好的皇帝,可她却并不想当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与后宫嫔妃一起分享一个夫君,这个皇帝谁想当便让他当去了,只要不是她的夫君就好,如今的萧澈就很好,只对她一个人好就够了。 若是注定这辈子也要纠缠到底,那她也认命了,这一世的萧澈很好,待她更好。 日后他会是个闲散王爷,那她也会是个富贵闲散王妃,叶卿卿点了点头道:“这一次我信你。” 萧澈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孤此生定不相负。” 这句信任来之不易,他可得好好珍惜了。 雪静静地落在伞上,他们紧紧相拥,仿佛时间静止在了这一刻。 半晌,萧澈才依依不舍道:“孤带卿卿去看戏?” 叶卿卿一脸天真道:“今日瑞王还请了戏班子?”看来董世贤出事,柳常青父子出事,对他也并没有什么影响嘛。 萧澈笑吟吟地看着她,不知她是腹黑还是真的太天真,不过她多半时候都是极聪慧的,很少有天真的时候,偶尔天真一下,萧澈更觉欢喜的紧。 萧澈摇头一笑,他那三皇兄恨不得取消了婚事,便是越低调越好,哪敢如此高调还去请戏班子,他勾了勾叶卿卿的鼻尖道:“想什么呢?你不是想看三皇嫂如何了吗?正好孤也想看,不情不愿,各怀鬼胎,不就是在作戏吗?” 美中不足的是这场戏看的人太少。 叶卿卿捂嘴一笑,“殿下当真如此狠心?她好歹是殿下的关门弟子,她那画技还是殿下亲手教的呢?” 萧澈挑眉看向身旁的美人,柔声一笑道:“卿卿这是醋了?卿卿可放心,孤已经和她划清了界限,我和她再无师生情谊,孤日后只教卿卿一人作画,可好!” 她想起董婉儿红着眼,忍着萧澈将她的画从头挑剔到尾,叶卿卿连忙摆了摆手道:“人各有所长,卿卿志不在此,还是不辛苦殿下了!” 说完又连忙岔开话题,拉着萧澈跑进了瑞王府,道:“婚宴要开始了,殿下快进去吧!” 叶卿卿的性子喜动不喜静,学习作画于她而言,本就不适合,她这样就很好,哪里都好,她身上有自己没有的天真活泼,恣意洒脱,她不需要为了任何人而改变。 叶卿卿入了瑞王府才彻底地傻了眼,偌大的空旷的府邸,只有十几个忙碌的下人,奏喜乐的宫中乐师也有些敷衍,那欢快喜庆的乐曲竟然透着慵懒和悲凉。 董婉儿手持绣金团扇,身穿华贵的大婚喜服,被两个婆子一左一右连拖带拽着出了喜轿,两个婆子在她耳边低声道:“王妃,今天的大婚若是因为王妃搞砸了,您知道王爷的手段,您那位父亲可是害了王爷的前程,王爷只是有气没地方发作罢了。不过您放心,王爷定会让您好好的活着,不过老奴听说,之前有了小妾争风吃醋,被王爷卖了,后来却流落青楼,听说她也是罪臣之女,本来就是要进教坊司的。” 那身体微胖的婆子略微停顿,又提醒道:“老奴的话,王妃可明白?” 董婉儿吓得脸色惨白,知道这两位婆子都是萧誉的人,也深信这是萧誉所为,泪水已然滚落了下来,点点头,道:“多谢两位麽麽提醒,婉儿明白。” 王妃已经由两个婆子搀着站了半个时辰了,瑞王却连影子都没看到,此时已经过了拜堂的吉时了,董婉儿连早饭都没吃,此刻更是头重脚轻,一阵阵发昏,叶卿卿这是知道萧誉定是连面子功夫都不愿意做了,可想而知董婉儿今后在瑞王府的处境有多凄惨,“殿下,咱们还要等多久,卿卿有些饿了!” 叶卿卿的话传入董婉儿的耳中,萧澈看叶卿卿宠溺的眼神越发觉得刺眼,从进门的那一刻起,萧澈的手就紧握着叶卿卿的手不放。 她眼中带着浓浓的恨意,他们只是来看她笑话的,看她此刻的样子有多狼狈,她身子有些发抖,摇摇欲坠,旁边的麽麽却隔着衣裳狠狠地掐了她一把,她眼泪直流,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不过这法子确然是好,董婉儿也确实没有成功晕过去。 萧澈也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显然他并不指望他那虚伪的皇兄会让他留下来用晚饭,他今日是奉旨而来,早点亲眼见着皇兄完婚,他早点带卿卿去缀玉楼用饭。 “卿卿再等等,孤去寻皇兄,让他赶紧拜堂成婚,再带卿卿去缀玉楼用饭。” 董婉儿听闻差点气的两眼一翻,晕死过去。两个老婆子立马又掐了她一把,她手臂上已是乌青一片,她闷哼一声,只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站得笔直。 叶卿卿看了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一眼,便明白了一切。 叶卿卿捧着手边的茶抿了一口,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若非你处心积虑的害我,你何至于会有今日这般下场。” 便是她父亲勾结北朝,萧澈也会怜惜她,让她后半生富贵不愁,可见害人之心不可有,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半分都怨不得别人。 “便是我害了你又如何,你还不是照样没有证据,照样不能拿我怎么样!看着我还好好的活着,你内心每一刻都是一种煎熬吧!我偏不让你如愿,我要好好地活着。” 叶卿卿放下茶盏,淡淡一笑道:“我没你那样恶毒,暂时也还不想让你死,你自小病弱,本就活不长久,死于你而言,只是一种解脱,我想让你活着,但活着的每一天都生不如死。” 叶卿卿看着喝的大醉,脚步踉跄而来的瑞王,淡淡一笑道:“你的噩梦要来了。” 叶卿卿凑到两个婆子的跟前,笑道:“你们可要防着这位王妃,她颇懂医理,又是制毒的高手,你们要小心些。” 两个婆子恭敬道:“老奴多谢郡主提醒。” 董婉儿疾言厉色,想要扑上去,“叶卿卿,你……啊!” 还没等她说完,两个婆子一把拧在了她的手臂之上,又是一声惨叫。 方才萧澈将大醉不醒的瑞王泼醒,让下人为他灌下了醒酒汤,将今上的口谕告知了他,父皇国事繁忙,今日大婚他来不了,明日也不用入宫谢恩,年后就启程去幽州吧。 ------------ 第八十章 凄惨下场 董婉儿坐在床上,因违反了瑞王府的家规,两个婆子罚她不准用晚饭,此刻她已经饿得头晕眼光,眼冒金星了。 她趁着两个婆子不注意,她偷偷从床上拿了一颗红枣捏在手里,眼泪含在眼眶里,强忍着不敢落下,屋内通红一片,双眼所到之处,全都是一片喜庆的大红色,红色的被褥,红色的幔帐,廊檐上挂着红绸,只是像是被什么利刃划破了,风呼呼地吹着,发出破碎的声响。 她心里也是格外紧张害怕,屋里的红烛被风吹得一阵阵狂跳,蜡炬如泪,默默地垂下。 董婉儿坐在床上,举着绣金团扇,手又麻又酸。 此刻她又冷又困,腹中空空,不停地叫唤,她垂着眼眸,一阵头晕目眩,感觉整个屋子都在晃动。 只见一个身形微胖婢女推门进来,将手里黑黢黢的汤药递给董婉儿,两个婆子厉声道:“老婆子伺候王妃喝药。” 董婉儿吓了一跳,脸色更加惨白了几分,闻着碗里的药味,知是上好的人参熬成的补药。 她每日喝三顿补药,也只是吊着她的命,让她熬过年关罢了,两个婆子出手又狠又痛,她被掐得怕了,也不敢反抗,只得将汤药全都往肚里灌。 一个时辰之后,董婉儿垂着眼眸,昏昏欲睡,只听门砰地一声响,萧誉满身酒气,一脚踢开门,脚步踉跄地走了进来,身上那股熏臭的酒气一股脑地冲向董婉儿,她骤然变得清醒,她蹙了蹙眉头,那味道实在是难闻了些。 想到如今自己的处境,唯一疼爱她的父亲已经入了狱,已是性命不保,累及族亲,董婉儿又是一阵委屈和心酸。 萧誉一把捏住董婉儿的下巴,董婉儿吃痛的惊呼一声,眼中已是蓄满了泪,缓缓沿着脸颊滑落,萧誉冷笑一声道:“整日哭丧着脸,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孤瞧着都觉得晦气,孤如今一无所有,就是拜你所赐!” 原本以为娶了董婉儿就可以赢得朝堂之上半数大臣的支持,结果董相却栽了跟头,连自己也搭了进去,而那些墙头草竟然都一夜之间都选择支持萧澈,他虽被禁足府里,这几日他让亲随去给那些大臣们送礼,尽然一个个都避而不见,他才意识到,他怕是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他手一松,董婉儿倒在床上,红肿着双眼,泪如雨下。 她捂着胸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看到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萧誉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对董婉儿命令道:“起来,为孤宽衣。” 董婉儿没有服侍人的经验,又柔弱不堪,也没什么力气,萧誉身上酒气熏天,熏得她眼泪直流,她解了半天都没能将萧誉的衣带解开,萧誉怒甩了她一巴掌,怒道:“蠢货,连服侍人都不会,孤要你何用!” 董婉儿捂着脸,一脸委屈地望着萧澈,泪如雨下,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敢说出来。 “自己脱了,难道还要孤来伺候你的不成?” 董婉儿只得低头解自己的衣带,萧誉嫌她动作慢,一把将她的衣裳撕碎,她躺在床上瑟瑟发抖,仿佛连最后一丝尊严都被撕碎了一地。 萧誉毫不怜惜地将她占有,董婉儿强忍着那股令她恶心的味道,无声地垂泪,任由萧誉将心中的怨恨全都撒在她身上,那极致的撕裂的疼痛,又让她一次次地更加清醒,她咬着牙,直到舌尖蔓延着一股腥甜的血腥味,萧誉这才停下,见她又在垂泪,便一掌打在她的脸上,怒骂道:“成为孤的女人就让你这般不情愿吗?让你觉得如此不堪吗?” 董婉儿被打的一懵,连忙摇了摇头,随手抓起一件单薄的里衣挡在自己的面前,顾不得身体的疼痛,跪在萧誉的面前,急忙解释道:“殿下,不是这样的,婉儿没有。” 萧誉冷哼一声,冷冷道:“你不要以为孤不知你心里的想法,你是不是也觉得孤事事都不如萧澈,你从来都瞧不上孤,对吗?你这个贱女人!” 董婉儿用手捂着被打得红肿的半边脸,身体传来一阵阵好似被被撕裂般的疼痛,咬了咬惨白的嘴唇,在她心里,萧誉确然比不上萧澈,任何人都比不上萧澈,可是她只能嫁给萧誉,她恨,恨萧澈,恨叶卿卿,都是拜他们所赐。 萧誉见她这副虚弱委屈的模样,越发来气,随意披了外袍,便推门出去了,只听见外面呼呼的风声中,萧誉厉声道:“去会芳院。” 董婉儿心想那定是王府妾室的院子罢,她抱着冻得冰冷的自己,缓缓起身,因跪久了,腿有些麻,腿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她颤抖着双腿,重重地摔倒在地,终于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身上留下了不少萧誉的痕迹,方才他对她粗暴至极,毫无怜惜之意,让她觉得屈辱又恶心,那床上也留下了不少痕迹,屋子里留下了熏臭的酒气,董婉儿终于忍不住了,不停地干呕着。 两个婆子推门进来,丢给董婉儿一套王府中丫鬟的粗布衣裳换上,居高临下道:“老婆子伺候王妃吃药。” 董婉儿眼泪涟涟,哽咽道:“这又是什么?” 那婆子又老又粗的嗓音响起,“这是避子汤,王爷吩咐让老奴伺候王妃服下,老奴只是奉命行事,王爷还说王妃没有资格生下孩子。” 董婉儿冷笑一声,端起那碗汤药,一饮而尽,在心中冷笑道:“她便是死都不想生下萧誉的孩子。” 董婉儿精通药理,知晓自己的身子,便是不用这避子汤,她此生都不会有孕,这汤药中红花的份量不轻,这一碗下去,她腹痛如绞,额上直冒冷汗,终于晕倒在床上,手里还捏着那颗光滑的红枣。 …… 转眼到了十二月初八,今日是叶卿卿的生辰,自从董婉儿大婚那日,她和萧澈在缀玉楼分别之后,这几日就不见了萧澈的身影,她在流云阁中,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她和萧澈回京都时,萧澈说过的话,“卿卿的生辰快要到了吧?” 难道他就只是随口一问,而今天她的生辰,他竟然忘记了,叶卿卿只觉有些莫名的烦躁不安。 不觉已经到了正午,已经过了半日了,她不住地去留意院外的动静,连日大雪,在此刻已经停了,偶尔三两片雪花打着旋儿,缓缓飘落,梅园盛开的红梅花飘来的淡淡的芬芳,等不到那熟悉的身影,叶卿卿更觉心中怅然若失。 她骤然起身,对玉蝉道:“走,咱们去长宁街逛逛。” 不来就算了,记不得也罢,长宁街那么多好吃好喝好玩的,有没有他陪着,也无所谓,她还乐得逍遥。 叶卿卿坐上出府的马车,途经南阳侯府时,还是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一望,只见懿王府大门紧闭,门口两个冰冷霸气的石狮子,她轻叹一声道:“难道懿王不但忘了,且还出了远门?” 玉蝉见小姐魂不守舍的模样,笑着问道:“小姐可是想去懿王府?” 叶卿卿气鼓鼓地冷笑一声,“不想,也不去,我才不想去见他。”她才不要主动去找他,也不要去提醒他。 况且她已经生了气,不想再理他了。 马车缓缓而行,叶卿卿想起了满月斋的梅花糕,命车夫调转车头,去了西市的满月斋。 行到半路,马车骤然停下,只听外面传来了吵闹声,叶卿卿打起车帘,问车夫道:“前面发生了何事?” 车夫恭敬道:“回小姐,是北朝太子的马车。” 叶卿卿往人群拥挤的地方望去,北朝太子的阵仗不小,那是一辆纯金打造的马车,那马车花贵非常,车身镶嵌着各色珍贵的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泽。 难怪围观的人群都好奇,能乘坐如此奢华的马车到底是何人。 马车之后跟着两排身形婀娜的侍女,每个侍女的容貌都像是精心挑选过,其相貌甚至已经超过了南朝每三年选一次的入宫的秀女,她们身上衣着穿戴皆是北朝宫中之物,行走间,莲步轻晃,摇曳多姿,侍女之后是一队腰间别着弯刀的北朝侍卫。 他们身穿金色铠甲,动作整齐,步伐沉稳有力,显然训练有素。 叶卿卿那晚和北朝太子交过手,对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极为奢华,喜欢穿金戴银,还有他与萧澈三四分相似的俊美容貌。 那骑在黑色骏马上的不是萧澈又是谁? 看来定是今上命他去迎接北朝太子,看来他确实抽不开身的,思及此,叶卿卿心里已经没那么气了。 叶卿卿打起车帘的那一刻,北朝太子季崇焕已经走下了马车,朝人群中望了一眼,目光落在叶卿卿身上,一身红色缀雪孤毛斗篷,额间描一朵红梅花钿,容颜绝色,殊色无双,尤其是那双若星河般璀璨夺目的眼眸。 “太子殿下,陛下已经在宫中设宴等候多时。” 季崇焕收回目光,睨了萧澈一眼,见到那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容貌,先是一惊,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而萧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坐在马车里倾国倾城美人身上,原来他一直惦记的美人,是南朝这位懿王的心上人,越来越有趣了。 萧澈见到探出头来的叶卿卿,见她脸上有些恼怒的神色,宠溺一笑道:“卿卿过来!” 季崇焕笑道:“懿王殿下稍等。” 季崇焕径直向叶卿卿的马车走来,弯了弯嘴角,那笑却带着几分玩味,“想必这位便是清霜郡主了。” 叶卿卿拱手一笑,算是打了招呼,今日这位北朝皇子的打扮就像是一只开屏的花孔雀,大红色的锦袍,用金线绣着祥云,华贵而张扬,金冠上镶嵌着四颗华贵饱满的明珠,而金冠的顶端是纯金雕刻的双龙戏珠。 因他长相俊美,贵气非凡,倒也能驾驭这身珠光宝气的装扮。 不过她可不愿和这位打过自己主意的北朝太子有任何瓜葛。 “郡主比画像中更美!”季崇焕饶有兴致地看向叶卿卿,毫不掩饰对她的夸赞,这便是他看中的女人,听说懿王也心仪这位南朝的郡主,不过在他看来,美人就像是一道美味可口的菜肴,有人抢才有意思。 萧澈有些不满这位北朝太子直勾勾地打量着卿卿,手持银剑拦住了这位轻浮的北朝太子上前,蹙了蹙眉头,神情有些不悦道:“太子莫要忘了这是在南朝,便是殿下也没有让陛下久等的道理,还请殿下尽快入宫!” 季崇焕自栩生得一副好的容貌,他见眼前比他生的还好看的懿王,越发对萧澈和叶卿卿都产生了兴趣。 将一个人的心上人夺过来,还是南朝声望最高的懿王,想想都让人兴奋不已,他对叶卿卿拱手一笑道:“郡主,孤今日还有事,便先行告退,不过我想很快我们就会再见面了。” 这种人,只能避而远之,叶卿卿福了福身,客气有礼道:“殿下慢走,不过卿卿与太子殿下想必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她已经如此明显地表现出不想再见到他,他应该会明白的吧。 萧澈凑到叶卿卿的耳边,轻声道:“外面风大,卿卿小心着凉,还是早些回府吧,省的叫旁人惦记。” 叶卿卿望着萧澈策马远去的背影,怔怔地呆了片刻,随之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心烦:“看来他定是已经忘记了。” 满月斋刚出的热腾腾的梅花糕,她只觉味同嚼蜡,再无心思逛长宁街,便回到了长公主府。 直到入夜时分,叶定钦下值回府,到流云阁来瞧叶卿卿,见她有些魂不守舍,便关切地问道:“妹妹这是有心事?” 叶卿卿拿了一块桌上的梅花糕,皱了皱眉头,只见叶定钦拿出一把精美的匕首,笑道:“这是二哥送妹妹的生辰礼物,妹妹喜欢吗?” 叶卿卿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道:“多谢二哥哥!”她想起了自己送给萧澈的那把匕首,心里有些发堵。 叶定钦为自己倒了一盏茶,笑道:“今日懿王送了妹妹什么生辰礼物?” 呵,还生辰礼物,怕是他早就忘了今天是她的生辰。 叶卿卿摇了摇头,默默不语,叶定钦大吃一惊道:“他没送?难不成他竟然不知道今天是妹妹的生辰?” 叶卿卿心里越发烦躁,瞪了叶定钦一眼,神色不悦道:“难道二哥今日来是故意来笑话妹妹的吗?” 叶定钦看了妹妹一眼,知她心里不痛快,连忙安慰道:“懿王今日确实有些忙,要接待北朝来使,这会子怕是正在宴饮,他或许只是抽不开身呢!” “我知道他很忙。”她并不是粘人之人,也别非是那种随意使小性之人,不过她还是会失望,还是有些难过。 ------------ 第八十一章 终于在一起了 直到二更时分,玉蝉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个木匣子,笑道:“小姐,懿王殿下让洛宁送来了这个木匣子,说是小姐看了之后,就会明白。” 叶卿卿在流云阁等了一日,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草草的洗漱完毕之后,便早早地歇下了,听到了玉蝉的话,她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玉蝉见叶卿卿心急紧张的反应,抿嘴一笑,叶卿卿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好奇这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竟会如此轻。” 玉蝉只不拆穿她,脸上的笑容愈深。 叶卿卿打开木匣子,里面只有一张字条:盼与卿卿于思卿院一见。 到底是什么,他竟然如此神神秘秘。 半个时辰之后,叶卿卿如约来到懿王府别院。 叶卿卿身穿石榴红斗篷,提着莲花灯,来到了那一处熟悉的院落,当她踏进院中的那一刻,原本漆黑的院子,一瞬间亮如白昼,此刻积雪并未消融,地上的积雪已深达数尺,光秃秃的树干被皑皑白雪包裹住,可此刻树干上竟然挂上了无数个小巧精美的花灯,正是她最喜爱的木芙蓉花灯。 北风未停,花灯晃荡,像是一颗颗随风舞动跳跃的小小星辰。 叶卿卿那琥珀色的眼眸倒映着花灯的光芒,若星河般璀璨夺目。 那小小的花灯挂满了长长的抄手游廊,叶卿卿缓缓走过,抬手取下眼前那盏熟悉的花灯,放在手心,这盏花灯就是上元节那日,萧澈亲手所做,并未送出的那盏,只不过眼前成百上千盏花灯都是萧澈亲手所做,是送给叶卿卿的生辰礼物。 叶卿卿缓缓走过这条长长的游廊,好似身处美丽璀璨的星河之中。 她眉眼带着笑,唇角缓缓向上勾起,她微微挑眉,心道:“美则美矣,这些花灯她也很喜欢,只是她在骊山行宫都见过的,其实也算不上是惊喜了。” 当她靠近眼前的那间屋子,屋里也像是被骤然点亮了,叶卿卿轻推房门,却怔在了原地,眸中泪光闪烁,眼前是无数石榴红色绸纱,那纱薄若蝉翼,随风飞舞,每一匹绸纱之后,都是一幅画卷,每一幅画上都是她,或蹙眉沉思,或展颜一笑,或策马回眸,或挽弓射箭,画像之上美人栩栩如生,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神情都跃然纸上,甚至她可以从每一幅画上,回忆起她和萧澈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她想起前世那年的生辰,她缠着萧澈,让他为自己作画,最后萧澈去了青州,最终叶卿卿也没能如愿收到心仪的礼物,最终成了遗憾,如今她面对这满屋子的画作,感动的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她在心里默数着,屋里的画足足有九十九幅,便是萧澈画技卓越,要想完成这样细致的画作,绝非是三两日功夫就能完成的,必得是耗费数月的时间,甚至大半年的时间才能完成这些极为细致的画作。 从里屋传来了抚琴的声音,琴声和缓悠扬,叶卿卿静静地站在外间听完了一曲,只听萧澈不紧不慢道:“孤送卿卿的生辰礼物,卿卿可喜欢?” 叶卿卿掖了掖脸上的泪痕,走了进来,笑道:“原来殿下一直都记得今天是卿卿的生辰,卿卿还以为殿下已经忘记了。” 萧澈缓缓抬眼,对上了叶卿卿的目光,上辈子他做过的混账事已经让他受到了应有的惩罚,现在他们翻开新的篇章,重新开始。 他庆幸这重生的这辈子能再次拥有叶卿卿,失去之后,才让他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萧澈将她拉入怀中,捧起她的脸颊,轻轻地吻了上去,对于她的胡思乱想,他只想用行动来告诉她,他这辈子只爱她一个,也只认定了她一个人,心里再无旁人。 萧澈温声道:“孤从来没有忘记。只是最后这第一百幅画,孤还需和卿卿共同完成,卿卿可愿意?” 萧澈拥着叶卿卿,缓缓起身,来到桌前,桌上确然是一幅未完成的画卷,画中所绘是身穿大红喜服,手持绣金线缀流苏团扇的新娘正是叶卿卿。 叶卿卿面色一红,不觉就脱口而出,“谁说我要嫁给殿下了。” 要不要嫁给他,她还没有想好呢。 萧澈眉眼一挑,神色认真道:“卿卿当真不愿?那既然卿卿不愿,孤再去求父皇收回成命。” 他昨日去求父皇赐婚,父皇已经答应了,待圣旨一下,他便十里红妆来迎娶卿卿。 “哦……”叶卿卿垂下眼眸,听他如此说,她神色看上去略微有些失落。 萧澈勾了勾唇角,缓缓靠近,双手撑在叶卿卿身侧,微微俯身,叶卿卿后腰已经抵在了桌前,“卿卿当真不愿嫁给我?” 萧澈双手环着她的纤腰,将她抱了起来,叶卿卿被他突如其来的这般举动,吓了一跳,吓得双手勾住了萧澈的脖颈。 虽然两人身上的衣衫还算厚实,但这般暧昧的动作,他们靠得如此近,连气息都如此相近,叶卿卿的身体一僵,脸色渐渐变得通红,那怦怦直跳的心跳声好似在擂鼓。 叶卿卿前世嫁给了萧澈,自然也不是全然不经人事,这个动作,她在避火图册上见过,很容易就让人浮想联翩。 “殿下,快放我下来!”叶卿卿的脸颊此刻更是红的发烫,声音也低若蚊吟。 “卿卿的脸为何会这样红?”萧澈戏谑地看向她那红彤彤的脸庞,甚至两手一松,叶卿卿就要往后倒,快要倒在桌上的那一刻,萧澈及时一只手扶住了她的后腰,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脑后,的头才没有直直地磕在桌上。 只是突然重心不稳,叶卿卿抬手攥紧他的衣襟口,叶卿卿的唇碰到了他的唇上,见萧澈那意味深长的笑,她有些欲哭无泪,连连解释道:“方才卿卿不是故意的,只是殿下突然松手,卿卿才会不小心。” 她连忙松手,将头扭到一侧,不敢去看萧澈,不用对镜自照,也知她的面色红若滴血,外面天寒地冻,屋里虽烧着炭盆,温度也刚刚好,可叶卿卿只觉身上那交领缀着绒毛的青缎夹袄让她热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萧澈俯身缓缓靠近,叶卿卿的心快要跳出了嗓子眼,萧澈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卿卿当真不愿嫁给我,嗯?” 那轻柔的气息轻拂她的耳畔,叶卿卿此刻脑里一片空白,浑身好似过了电,心尖都跟着颤抖,又像是酒醉了一般,意识也不甚清醒了。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双眼一闭,干脆拿出了英勇就义的勇气来,她一改往常的被动和逃避的策略,选择主动进攻。 她勾着萧澈的脖颈,在萧澈的唇上轻啄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后悔了,她的主动进攻却迎来了萧澈更为深情的吻,叶卿卿有些懊恼,被动不行,主动也不行,看来她这辈子注定已经被萧澈吃定了。 直到叶卿卿晕晕乎乎的,萧澈才松开,萧澈温声道:“这便是惩罚卿卿的心口不一。明明很想,却还不承认。” 叶卿卿不知今日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今日这满屋子的画像让自己再次确定了眼前这个和自己纠缠了两世的男人对自己的心意,她双手勾着萧澈的脖颈,再次主动吻在他的唇上。 她是不知道,此刻萧澈内心窜起的火好似炽热的岩浆,急需一个突破口,叶卿卿这样做,无疑是在玩火。 直到萧澈的嗓音也有些沙哑,那高挺的鼻梁轻触她秀气的鼻尖,温声道:“卿卿别动,孤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会在这里,要了卿卿。” 叶卿卿心尖都为之一颤,声音都有些破碎,“那殿下便别忍着了。” “卿卿已经准备好了吗?” 叶卿卿缓缓睁眼,不再说话,只用亲吻来回应,浅浅的“嗯”了一声。 某人等这句话已经等了许久,虽他是个正人君子,也尊重叶卿卿,可他也是个男人,面对心爱的女人,又怎会无动于衷,天知道这一天他等了多久,等的有多辛苦,好在现在总算苦尽甘来了,美人在怀。 “在这里吗?孤和卿卿好像还没有试过。” 叶卿卿捂着通红的脸,这种事,他怎好还来问她。 半个时辰之后,她嗓子已是又干又哑,小声抽泣着求饶,北风呼啸,还夹杂着美人嘤嘤咛咛的哭声。 某人意犹未尽,将美人打横抱起,去了屏风之后沐浴,叶卿卿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面色红润,像是枝头怒放的娇滴滴的花朵。 萧澈温声道:“这里也没有试过,孤和卿卿再试试?” 最后在叶卿卿不停哭着的求饶之下,某人才将她抱回床上,替她盖好锦被,叶卿卿虽是习武之身,身体底子也还不错,可这前后将近两个多时辰,叶卿卿也是精疲力尽,浑身酸软,她很快就沉沉地睡去了。 萧澈为她掖紧被子,缓缓起身,走到了桌前,继续描绘那未完成的画作。 画上的嫁衣华美非常,单单是嫁衣上镶嵌的明珠就价值千金,嫁衣上的每一个细节和花纹,萧澈都细细描绘着,他们的大婚,他要送叶卿卿最美最华丽的嫁衣,萧澈看向床上已经熟睡的美人,眉眼间皆是深情,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到了后半夜,外面竟然又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叶卿卿累的连眼皮都睁不开,只哼哼唧唧地往萧澈怀里蹭了蹭,带着淡淡的鼻音道:“我有些渴了。” 便抬手就要往床头摸去,萧澈勾了勾嘴角,宠溺一笑,起身为她倒了一盏茶,又将她搂在怀里,将茶水她放在嘴边,叶卿卿困极了,她闭着眼睛喝茶,饱满的红唇上沾上颗颗水珠,格外的红润,萧澈突然想尝尝叶卿卿那饱满的唇上茶水的滋味。 将叶卿卿放在床上,抬手轻抚-身侧美人的脸颊,她虽然睡的迷糊,却感觉到了那灼热的吻和身边某人的不安分,骤然睁开眼,某人的手揽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叶卿卿皱了皱眉,睡眼朦胧满脸委屈道:“还痛着呢。” 分明前世的萧澈也并不是这样的,不若这般不知节制。 萧澈只得放慢了动作,柔声道:“这样呢?还痛吗?” 叶卿卿又羞又气,脸上带着薄嗔,不敢注视萧澈那盈满深情的眼眸,“还是好痛。” 某人才安分地躺下,颇为体贴道:“孤和卿卿来日方才,不必急于一时。” 这还叫不急于一时,此刻她双腿发抖,腰背酸痛不已,这种事竟然比练武都要累。 叶卿卿将头蒙进了被子里,不敢再看萧澈了,也不想再理他了,甚至用锦被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可惜她不知道待她熟睡后,再次将她拥进怀里。 他只想现在就将叶卿卿娶进门,他一刻都等不及了。 ------------ 第八十二章 和亲北朝 次日一早,南宣帝派人宣旨让叶卿卿和萧澈一起进宫,萧澈握着叶卿卿的手,坐马车进宫,等待南宣帝为他们赐婚。 长阿殿上,北朝太子季崇焕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叶卿卿道:“郡主,孤说过的,我们会很快再见面的。” 叶卿卿对他福了福身,“见过太子殿下。”她其实并不想和这位北朝太子多说一句话。 季崇焕身边还有一位华丽美貌的女子,看穿着打扮倒像是位公主,坐在北朝太子的身旁,显得乖巧懂事,清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颜。 南宣帝见到叶卿卿和萧澈前来,急忙让王内官赐座,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只是他看到萧澈与她十指紧扣,神色有些躲闪,慈爱的笑着道:“朕听说昨日郡主已经年满十六了?” 叶卿卿点了点头,柔声一笑道:“卿卿多谢陛下记挂着。” “那朕今日便会为卿卿指一门好亲事。”叶卿卿红着脸,低头含羞不语,她感觉到萧澈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 估计此刻他也很紧张吧。 南宣帝对王内官道:“宣旨罢!” 王内官看了跪着的叶卿卿和萧澈,他们是那样般配,可惜了,他们没有缘分,他轻叹一口气,开始宣旨,朗声道:“长公主之女叶卿卿,柔嘉恭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着即册封为清霜公主,择日与北朝太子季崇焕成婚,永结两国秦晋之好!” 叶卿卿心头一惊,脸色骤然一变,难怪方才季崇焕一副自信满满,志在必得的神色,也不知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南宣帝改变了赐婚的旨意,让自己前往北朝和亲。 叶卿卿看向身旁的萧澈,萧澈也是一脸震惊的神色,脸色冷若冰霜,他握着叶卿卿的手稍稍用力,温声道:“卿卿放心,交给孤来处理。” 只见萧澈急忙跪下,对南宣帝道:“父皇,您知儿臣对卿卿的心意,儿臣是不会让卿卿嫁给北朝太子的,求父皇收回成命,求父皇成全儿臣对卿卿的一片痴心。 南宣帝抬手扶额,看见萧澈焦急的神色,他也有些于心不忍,只是他被季崇焕胁迫,不得已而为之,他便来安慰道:“朕知你对卿卿痴心一片,只是如今卿卿是朕亲封的公主,北朝太子远道而来,求娶清霜公主,也是一片痴心,朕怎好不顾两国交好,拒绝了太子的请求。” 萧澈心底骤然生凉,冷笑一声道:“他?痴心一片?他不过是战败了,想娶叶将军之女泄愤而已!卿卿不能嫁给他,求父皇明察!” 南宣帝干咳一声,神情有些不悦道:“注意你的言辞,事关两国交好,朕会补偿你的,只是圣旨已下,朕绝不更改,若你不从,那就是抗旨。” 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如何能让人信服,南朝打了胜仗,收回失去的城池,何时需要派出公主和亲。 只见季崇焕缓缓开口道:“殿下怎知孤对公主并非真心,孤对公主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孤对公主情深一片……” 叶卿卿冷笑一声道:“太子殿下可是觉得卿卿看起来很傻?” “公主自是孤见过的最聪慧的女子。不知公主为何会如此问?” 叶卿卿冷笑一声道:“殿下既知卿卿不蠢,便知卿卿绝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季崇焕哈哈大笑,果然有趣。 叶卿卿自嘲一笑:“不知北朝太子殿下给出了怎样的条件?才换来了这道赐婚的圣旨,只是卿卿怕是要辜负殿下的厚爱,并不能成为一位合格的太子妃了。” 龙椅上坐的那位冷血帝王,从来不管别人的痛苦,她亲自去了云州军营,因他迟迟不肯派出援军,叶家军损失惨重,死伤无数。 如今他为了讨好北朝太子,让她去北朝和亲,想必是这位太子开出的条件,南宣帝无法拒绝吧。 季崇焕大步走到叶卿卿的面前,皮笑肉不笑道:“孤的条件,英明睿智的南朝陛下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至于公主能不能成为合格的太子妃,当由本王说了算。” 她越是抗拒,他便越是想强娶了他,带她回到北朝,他已经备好了大礼,只等他这个未来的太子妃。 战败之后,他回到北朝的第一件事便是耗费重金在东宫打造了一个纯金的笼子,若是眼前这位美人穿着大红的嫁衣,自愿走进笼中,那定是这世间最美好的的画面,若是让这位骄傲的公主为他臣服,想想都令人兴奋不已。 季崇焕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孤很期待太子妃的表现。” 此人就是个无赖,脸皮又厚,她蹙了蹙眉头,对他已是极为反感,她对季崇焕福了福身道:“卿卿已经心有所属,强扭的瓜不甜,还请殿下放手,不要做无谓的纠缠,卿卿不愿嫁给殿下” 季崇焕哈哈一笑,好像是听了个极为好笑的笑话,他急忙摆了摆手道:“无妨,孤不介意。只要人是本太子的就够了。”至于真心这玩意,他并不需要,也并不在乎。 季崇焕又凑近了些,悄声道:“公主可知,孤最喜欢夺人所爱,况且那个人是被懿王视若珍宝的心上人。再说公主是想要抗旨吗?” 叶卿卿皱紧了眉头,简直就要在心里大骂他神经病,疯子了!她才不要嫁给这个疯子。 叶卿卿跪地一拜,拱手道:“求陛下收回成命,若是让卿卿嫁入北朝,卿卿宁愿削发为尼,此生谁都不嫁。” 萧澈直直地跪在地上,再次叩在南宣帝的面前,“儿臣求父皇收回成命,便是抗旨,儿臣绝不会让卿卿远嫁北朝和亲。” 南宣帝一掌拍在桌面,怒道:“你们都反了,竟敢抗旨不从,就不怕朕砍了你们的脑袋。” 叶卿卿和萧澈十指相扣,相视一笑,死又如何,生又如何。 南宣帝对王内官使了使眼色,王内官轻咳一声,朗声开始宣读另一道圣旨,“北朝明珠公主季嫣然,温柔谦和,才华斐然,风姿绰约,实乃懿王妃上上人选,令择日与懿王完婚,钦此!” 萧澈听闻,脸色冷若寒冰,跪在地上纹丝不动,也不去接旨,南宣帝干咳一声,王内官小声催促道:“殿下,接旨罢!那季嫣然是北朝皇帝的最宠爱的小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依老奴看,论长相虽然比不上清霜公主,可论才华,她可不在公主之下……” 公主拒婚在前,之后在骊山懿王又拒了陛下的赐婚,王内官也备感惋惜,懿王和公主或许是真的没有缘分。 萧澈脸色越来越难看,也不去接旨,气氛有些尴尬,那位娇弱的北朝公主细细打量着萧澈脸上的神色,今日是她第一次见到懿王,只见他丰神俊朗,宛若谪仙般的俊美容颜,非凡的气度,只短短的一瞬,她便沦陷其中了。 只是他已经有了心上人,且心上人还是太子哥哥惦记的那位南朝郡主,见到叶卿卿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她不觉心里有些酸酸的,不过这赐婚的旨意一下,叶卿卿就会成为她的太子妃嫂嫂,懿王会成为她的夫君,她的心里不禁一阵欢呼雀跃。 季嫣然款款走到萧澈的面前,对他深深一福,让自己看上去格外端庄知礼,那秀气的眉眼,若春日般明媚,她羞红了脸,柔声道:“殿下,我是北朝的明珠公主,殿下可唤我一声嫣然,听说殿下擅长作画,这扇面是嫣然亲手所画,今日便赠与殿下,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在北朝若是被公主相中选为驸马,便会赠一件贴身之物,视为定情。 这扇子是一把白玉骨扇,扇面之上由季嫣然亲自绘上了她最喜欢的海棠花,还提了一首自己作的诗文,可见其才华出众,工于琴棋书画,她果然是才貌双全。 萧澈也并未看那扇子一眼,也不去接那把扇子,只冷冷地道了一句:“孤是不会娶你的,孤要娶之人,从来都只有叶卿卿一个。” 季嫣然的脸色一白,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被懿王如此对待,眉眼间冷若冰霜,却方才面对清霜公主时,是那样的温柔。 自己的心意被践踏,委屈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他竟然对自己的所赠之物,如此不屑一顾,连看都没看一眼,还如此直接了当场就拒了婚。 季嫣然呆呆地怔在原地,已是满面泪痕,有些无所适从,季崇焕皱了皱眉,难怪萧澈看不上他这位娇滴滴的妹妹,他最烦女人哭了,她确然比不上叶卿卿,还是叶卿卿这样聪明又有趣的女子才能入他的眼。 他有些不耐烦地对季嫣然说道:“孤本不愿带你来,可你去求父皇,说要亲眼看看自己未来的夫君,如今你见到了,你又这般哭哭啼啼的,北朝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还不赶快退下。” 对比之下,叶卿卿就冷静的多,难怪萧澈宁愿抗旨也要娶叶卿卿了,若是换做是他,他也不愿娶一个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柔弱公主。 季崇焕见自己的目的已然达到,便对南宣帝躬身行礼退下道:“孤相信南朝陛下一言九鼎,不过还请陛下做主将婚期尽快定下,孤好尽快启程回北朝。” 南宣帝蹙了蹙眉头,这北朝太子态度咄咄逼人,又明里暗里的威胁,他已是极度不悦了,偏偏他掌握了自己的秘密,他只想让叶卿卿赶紧去北朝成婚,如了他的愿,早些将他打发了。 南宣帝抬手扶额,对王内官吩咐道:“懿王大婚在即,诸事繁忙,北朝太子大婚一事,就交由瑞王去办。” 季崇焕满意地行了个礼,看了叶卿卿一眼,便退下了。 反正美人迟早落在他的手中,他也并不急于这一两日。 萧澈却觉得很是蹊跷,父皇竟然对一个小小的北朝太子言听计从,只怕是这位太子手中握着父皇的什么秘密,以此威胁父皇。 父皇竟然因为此事,再次启用萧誉,若是让萧誉翻了身,他这位三皇兄也野心勃勃,怕是会再掀起一番风浪来。 南宣帝见仍跪在地上的萧澈,厉声道:“还不快滚,滚回你的懿王府去,此事朕心意已决,不必再言。” 萧澈仍然跪在地上,重重地叩头道:“儿臣恳求父皇收回成命!” 南宣帝震怒非常,拂袖离去,丢下一句话:“你若是想跪,那便跪着吧,不过便是跪死在这里,朕也不会改变心意。” 待南宣帝走过,叶卿卿急忙去搀萧澈,轻抚他额上红肿的伤痕,心疼的劝道:“殿下不必为卿卿如此做,再说咱们的这位陛下……”是冷漠又多疑,又刚愎自用,叶卿卿根本就不愿意求他。 只不过他毕竟是萧澈的父皇,她也不好在萧澈的面前多说什么。 当她见到南宣帝对季崇焕言听计从时,就已经猜到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堂堂帝王答应了为她和萧澈赐婚后,又立马反悔了,除非是北朝太子的手里握着他的把柄,却不得不让南宣帝低头。 这个秘密,她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南宣帝并非先帝亲生,他的母妃,那位已故的圣德太后,便是北朝的公主,至于为何先帝知道了这个秘密之后,仍然留下了今上,想必是与北朝国力强于南朝有关,或许是待他发现这个秘密之时,他已经不能将南宣帝如何了。 那位北朝太子定是知道了这个秘密,以此相威胁,逼迫南宣帝,毕竟今上不是先帝亲生,此事事关南朝社稷,不能让人知道。 ------------ 第八十三章 惊天大秘密 懿王府书房,洛宁轻叩房门,只书房内略微有些疲惫的声音道:“进来。” “查的如何了?”萧澈缓缓抬眼,抬手揉捏眉心,神色看起来憔悴又疲倦。 洛宁拱手行礼,“回禀殿下,暗卫已经查清了,这封信,还请殿下过目。” 萧澈打开信一看,他猜的没错,父皇果然是受人胁迫才会临时改了旨意,只不过他得知真正的原因之后,还是震惊不已。 原来父皇并非先帝亲生,父皇的生母,已故的圣德太后,北朝皇帝的胞妹,在入南朝和亲之前,就已经有了心上人,她的那位心上人竟是她的贴身侍卫。 她在入宫之前,就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而父皇正是那位贴身侍卫的孩子,北朝先帝知道他们的丑事之后,便下令将知道此事之人,连同那个侍卫也尽数处死。 只不过这位先帝还留了后手,得知南宣帝萧钰登上了帝位,便将这个秘密告诉了现在的北朝皇帝,其目的就是为了找机会将这个惊天大秘密公布天下,动摇南朝的江山社稷,借机夺取整个南朝。 出身在皇家,皇权高于骨肉情亲,兄妹之情,圣德太后到死都不会知道,她和她的孩子会被亲生父亲和兄长利用。 如今这位北朝太子以这个秘密威胁父皇,父皇想必是早就知道了此事,不想让他将这个秘密抖出来,这才答应了他的要求。 可这样做无疑是与虎谋皮,待北朝太子达到目的,娶了卿卿,他也定会想方设法地利用这个机会一再威胁父皇,甚至会想办法动摇南朝的江山社稷。 良久之后,萧澈才缓缓起身,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洛宁道:“将这封信送到幽州,交给宁王殿下,他看过之后就会明白了,另外让暗卫护送他回京一趟。将这封信中的内容尽快散播出去。” 洛宁自然也知道这信中的内容,他大为吃惊,主子竟然会选择将这个惊天大秘密公之于众,若是南朝江山动摇,南宣帝无法保住皇帝之位,莫说主子的储君之位,就连他的亲王之位,都有可能保不住。 洛宁心急如焚,连忙劝道:“殿下请三思啊,信中的内容一旦公之于众,到时候朝堂之上定然会掀起悍然大波,非但帝位会动摇,便是您怕是也会受到影响。” 萧澈苦涩一笑,他本就不在乎什么太子之位,亲王之位,至于父皇,他的皇位本就是从宁王的手里夺来的,那北朝太子绝非善茬,若是他娶了卿卿,事后反悔了,他捏着父皇的把柄,再将这个秘密散播出去,到那时才是真正的江山动摇,他们再坐收鱼翁之利,连整个南朝都会被他们算计了。 他派人去幽州传信,通知宁王,若是他最不希望见到的事情发生了,宁王可继位称帝,他是先帝嫡出的太子,可名正言顺的继任南朝帝位。 “孤知道分寸,记住,一切小心行事。还有孤让你查清宁王刺杀一案可有了眉目了?” 在这之前还需洗清宁王刺杀的嫌疑。 此刻已经是四更天了,夜色半退未退,风雪肆虐,片刻都不曾停下。 他不惜任何手段,也要阻止卿卿嫁给北朝太子。 洛宁知道主子已经下定了决心,便是失去一切,都要阻止清霜公主嫁去北朝和亲了。 “属下按照殿下的吩咐去查那块宁王府的令牌,那令牌确然是伪造的,并非是宁王府之物,属下查到了伪造令牌的刘铁匠,只是他在半年前,突然病重,已经过世了,而他在乡下的家里也一夜之间失了火,烧得一干二净了,后来属下四处打听,辗转打听到他有个生活在附近村子的姑母,他像是知道自己会出事,便将自己得到的大笔钱财,和让他伪造令牌之人的画像交给了姑母,并叮嘱她若是出了事,请他姑母替他抚养两个孩儿,可惜他的两个孩儿还是葬身了火海。” 萧澈蹙了蹙眉头,问道:“找他的人可是柳常青?” 洛宁点了点头道:“正是。” 果然刺杀一案与萧誉有关,而他这样做的目的必定是为了讨好父皇,争夺太子之位。只是他没想的是青州的那场大火,宁王一家却死里逃生,被自己偷偷送走了。 “将你手里掌握的证据呈到父皇面前。” 父皇一旦解除了萧誉的禁足令,难保他不会再翻起风浪来。 夜色退尽,晦暗的天终于亮了,风雪已停,只可惜这京都怕是要变天了。而萧澈能做的事便是让朝廷的动荡尽量不要伤害到生活在底层,在乱世中求生存的贫苦百姓。 书房的灯亮了一整晚,萧澈缓缓起身,轻抚那幅叶卿卿身穿喜服的画像,他一定要阻止卿卿嫁入北朝,卿卿这一辈子只能是他的新娘。 他便是一路杀去北朝,也要将人夺回来。 半个时辰之后,洛宁轻推门而入,拱手道:“属下已经按照殿下的命令,通知了城中暗卫,殿下确然要对北朝太子动手吗?若是陛下怪罪下来,殿下怕是也会受到责罚。” 萧澈想起在思卿院中,叶卿卿的情不自禁,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淡淡道:“无妨。” 他已经派人去查了这个北朝太子,他性情乖张,残暴不仁,虽是北朝先皇后嫡出的皇长子,可北朝大臣对他也颇为不满,而他敢觊觎卿卿,那便让他又来无回,大皇姐的儿子也已经五岁了,她想必也很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当上北朝太子,日后也不必看着这个喜怒无常的继子的眼色行事了。 洛宁有些担心,听说那北朝太子来南朝时带了不少人,而懿王府的暗卫分散在青州,云州和北朝等地,留在京都的安暗卫的人手怕是不够啊。 只听萧澈不仅不慢道:“召集城中所有的暗卫,待北朝太子出了南朝边境,再动手。” 洛宁心头一惊,北朝太子出了南朝边境,那主子莫不是要抢亲。 萧澈将一个盒子交给洛宁,吩咐道:“去安氏成衣铺,让他在三日之内,将这件嫁衣赶制出来。”随之眉眼含笑,安排了所有的事,他才算松了一口气,笑道:“洛宁,王府里要办喜事了,你去准备一下。” 主子运筹帷幄,从未失败过,可洛宁心中喜忧参半,主子吩咐的事,那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就连主子也自身难保,但洛宁选择相信萧澈,毕竟只要主子想做,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洛宁掩上门躬身退了出去。 长公主府,流云阁中,叶定钦一下值,便急匆匆地来到流云阁中探望叶卿卿,母亲得知和亲的消息后已经进宫了。 他加快了脚步,才踏进院中,只见叶卿卿手里握着剑,还以为她要拔剑自刎,他急忙唤道:“妹妹,不可,二哥哥知道你不愿嫁给北朝太子,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却不可冲动行事啊!” 说着他便要上前去夺她手里的剑,只见叶卿卿抿嘴一笑,手持长剑对叶定钦道:“二哥哥,咱们来过几招吧!好久没练了,卿卿的剑法都生疏了。” 叶定钦长吁一口气,“原来妹妹是在练剑啊!”还以为是想不开要自尽呢,吓得他冷汗都出来了。 数十招过后,叶卿卿收了剑,用帕子拭去额上的汗水,笑道:“果然这剑没有鞭子好使,卿卿还是不擅长用剑。” 玉蝉奉了茶水进来,叶定钦将盏中茶水饮尽,见叶卿卿神色如常,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连忙问道:“卿卿可是想到了拒婚的法子?” 叶卿卿摇了摇头,笑道:“还没有。”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南宣帝已经下了圣旨了,她又能如何?难道真要不顾全家的安危,来个抗旨不从,前一世,父兄战死后,让她面对亲人分离的痛苦,这一世她无论如何都要想方设法保住自己的家人。 叶定钦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若是妹妹早些答应了懿王,嫁入懿王府,就不会横生波折,又冒出个什么北朝太子了。 “妹妹放心,咱们就是抗旨不从,也定不会让妹妹去和亲。” 叶卿卿冷笑一声道:“抗旨不从?如何抗旨?如何不从?二哥哥好生糊涂,长公主府能有今日,靠的是父兄一刀一枪立下的战功换来的,卿卿不能任性妄为将长公主府处于险境,让父兄数十年的功劳都白白葬送了。” 况且那位陛下,事关皇族血脉,事关他的江山,他又如何会改变旨意。 “难道妹妹非得入北朝和亲了?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叶定钦越想越沮丧,他知陛下自私又凉薄,他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已经嫁入北朝为后,更何况卿卿只是臣子的女儿,一味的抗拒,最终也只会惹恼了他。 此事怎么看都是一场死局,无解的。 难道懿王也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嫁入北朝吗?对呀,他定会有办法的。 叶定钦眼眸一亮,笑道:“咱们可以去找懿王,他定有办法。” “二哥哥不许去。” 萧澈并不知事情的真相,若是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得知他父皇并非先帝之子,便会在保住秘密和救她之间陷入两难之境,他虽拒绝了太子之位,但他心系百姓,定不忍见到朝堂动荡,百姓受苦。 无论怎么选都会只会让他为难。 正在这时,府中的下人来报,“北朝太子求见小姐。” “他还敢上门,咱们长公主府可不怕他。”叶定钦提着剑,正要冲出去,被叶卿卿拦了下来,“二哥哥不要冲动,妹妹先去会一会他。” 季崇焕正悠闲地坐在前厅饮茶,见叶卿卿前来,细长的眉眼含笑,对叶卿卿道:“今日孤前来,是告知公主大婚的吉时就在后日,孤明日便会启程回北朝,还请公主提前做准备。” 说完,他又笑着拍了拍手,只见十多位容貌精致的侍女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只精致的木匣子,季崇焕示意她们打开手中的木匣子,都是些珍贵的珠玉首饰,他睨了一眼叶卿卿头上的白玉发簪,笑道:“公主虽美,但还是应好好打扮,妆容精致,衣着鲜亮才更配公主这张绝世容颜。” 既然是金丝雀,还是一身华丽的羽毛更加讨人喜欢。 今日他身穿黑色锦袍,衣袍之上用金线绣着蟒纹,华贵非常,金冠之上镶嵌着大颗的宝石和明珠,就连靴筒上也用金线绣着祥云,浑身上下都金灿灿一片,像只开屏的公孔雀,晃的人眼睛疼。 “怕是要让殿下失望了,殿下送来的这些,卿卿都不喜欢。”叶卿卿毫不客气道。 这是第一个敢当面拒绝他的女子,他却并不恼,他从不会再乎别人是否喜欢,只要他喜欢就够了。 ------------ 第八十四章 一个不留 长公主萧瑟瑟是被刘嬷嬷搀着从揽月宫出来的,今日进宫她连南宣帝的面都没见着,她在长阿殿外跪了数个时辰,南宣帝只是让王内官传来了口谕:赐婚圣旨已下,朕心意已决,绝不更改,皇妹除了清霜公主一个女儿,还有夫君和两个儿子,皇妹也要为他们多多考虑。 南宣帝话里的威胁之意,便是让她为了两个儿子着想,也须得接受叶卿卿和亲北朝的现实。 萧瑟瑟呆呆地走出宫门,任由刘嬷嬷将她扶上马车,才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卿卿怎会这样命苦,早知今日,我便是逼着也让她早些嫁人。” 刘嬷嬷为她轻拍肩背顺了顺气,也跟着一起流泪。“殿下也是想为小姐寻一门好的亲事,只是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啊!” 萧瑟瑟捏紧拳头锤在马车上的小几上,夫君不顾重伤为那位卖命,如今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却连他们唯一的女儿也要和亲北朝。 哭了半晌,她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凑到刘嬷嬷的耳边,悄声吩咐道:“你去安排一下,今夜我要去懿王府一趟。” 希望她没有看错懿王,她别无他法,只能赌一赌懿王对卿卿有几分真心。 既然那位冷漠又凉薄,就别怪她不念兄妹情谊。 二更时分,萧瑟瑟坐上了一辆普通的马车,带着帷帽去了懿王府,数个时辰之后,她才出了懿王府。 次日,关于南宣帝身世的秘密竟然在茶肆酒楼传的沸沸扬扬,京都已是人人皆知,与此同时,宁王还活着的消息也瞬间传遍京都。 原来半年前的刺杀案是瑞王所为,瑞王栽赃陷害宁王,是为了替南宣帝除去宁王,民间甚至将南宣帝与宁王做了比较,百姓们私底下议论纷纷,说是若是宁王当了皇帝,那南朝定不会像现在这般朝廷奸臣当道,战乱不断,民不聊生。 毕竟宁王可是出了名的仁善,爱民如子。 民间甚至呼吁,今上并非先帝亲生,那便应当退位让贤,应当将皇位让给宁王殿下,让宁王殿下来当皇帝。 早朝之时,民间的那些议论传到了揽月宫,南宣帝得知自己苦心隐瞒的身世的秘密,在一夜之间已是人尽皆知,气的晕倒在龙椅之上,朝堂之上也乱成了一锅粥。 好在太医及时赶到控制了病情,南宣帝病情已经得到了稳定,只是仍在昏迷之中。 叶定钦带领禁军封锁了消息,南宣帝病倒的消息并未传出去,王内官原本传旨让萧誉准备北朝太子和叶卿卿大婚事宜,他在府中等了两日,并未得到父皇的传唤,直到今日,府门外竟然多了许多禁军守卫,将瑞王府围的铁桶一般。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带兵包围孤的府邸,是不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被禁足的这半月来,他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宫里的消息也传不出来,他心中焦躁难安,不停的踱步。 “回禀殿下,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至于宫里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奉命把守府门的禁军头领拱手答道。 萧誉的直觉告诉他,定是宫里头出了事,他急的快要发疯,拿着剑就要冲出去,见昔日的部下邱和前来,连忙道:“邱和,快放本王出去,定是宫里出了事,本王要进宫面见父皇。” 叶定钦已经事先和邱和说过,如今宫中发生变故,派他前来把守瑞王的府邸,便是为了试探他对新帝的真心,估计很快南宣帝要退位,宁王要继承帝位了。 “殿下,宁王刺杀一案,陛下已经得知是殿下所为,陛下是不会再见殿下了,殿下不可违抗了陛下的旨意。” 萧誉先是一愣,随之紧握拳头,怒吼道:“都是萧澈害我,本王要求见父皇。” 勾结权臣,通敌卖国,构陷残害亲王,这每一桩罪都是死罪,如今京都百姓人人皆知他的罪行,宁王登基的第一件事必定会处置这个害他的罪魁祸首吧。 邱和拱手一拜:“还请殿下回府,属下也是奉命行事,请殿下莫要让属下为难。” 围着府邸的数百将士堵在门口,不让他前进一步。 萧誉大笑一声,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府门吱呀一声关上了,他彻底败了,他再也没有机会了,等待他的只怕是和四弟一样的终身监禁,或是流放发配,若是父皇出了事,萧澈继位,他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他一把闯进了里屋,将董婉儿从床上拖了下来,一掌甩在她的脸上:“贱人,你还敢睡着,快起来伺候孤,去给孤倒酒。” 董婉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走了几步,就跌倒在地,自从她嫁入瑞王府,这半月以来,她动不动就受罚,每日活在两个婆子的阴影之下,虽萧誉并未要她干活,却动不动就不给饭吃,她的身子越发虚弱,身上青紫的伤痕就没好过。 董婉儿委屈的泪水就要往下掉,她一想起两个婆子凶狠的嘴脸,只能强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挣扎着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为萧誉沏茶,手抖若筛糠,来不及披件厚实的衣裳就出门,吩咐下人去准备饭菜和酒水。 “去给本王将春娘叫来,你也在一旁伺候,我瑞王府不养闲人。”萧誉的话在屋内响起。董婉儿偷偷地抹眼泪。 董婉儿吓得浑身发抖,用颤抖的嗓音道了声:“妾身遵命。” 她穿着粗步衣裳,好几次摔倒在雪地里,迎面而来的寒风似要将她的脸颊割破了,她咬了咬牙,几乎是爬着去春芳院里唤春娘,春娘是府中贵妾,自从那日大婚之后,瑞王就再没有碰过自己,每日都轮流宿在十多个贵妾的房中,其中春娘最受萧誉的宠爱。 春娘正在梳妆,唇上涂得鲜红,见董婉儿爬着来到她的院子,身上落满了大雪,好似个雪人一般,嘴唇也冻得乌紫,春娘命人端来了一碗连狗都不看一眼的残羹剩饭丢给她道:“我再换件衣裳,王爷不喜人穿的寒酸,这碗饭菜赏给你了,你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可以将这碗饭吃了。” 董婉儿身边的两个婆子都被春娘收买了,她吩咐过,只要保住她的一条命,至于缺吃少穿,挨饿受冻都无所谓,反正也没人管。 董婉儿饿极了,只得将桌上的饭菜都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吃完了她才有力气,她还要伺候萧誉和春娘。 …… 叶卿卿已经穿上了嫁衣,坐上了去往北朝的马车,她不知道现在宫中已经发生了巨变,南宣帝病倒,宁王已经入了宫,叶定钦也已经带领禁军控制了揽月宫。 外面冰雪漫天,马车缓缓而行,季崇焕听到风声之后便急忙北朝,命马车片刻不停地赶路,饿了只能用些干粮和饼子,玉蝉捏着饼子,隔着车门似要将骑在马背上的季崇焕用眼珠子瞪出一个大窟窿来。 叶卿卿干咳一声道:“别瞪了,再瞪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北朝路途遥远,你还是先用些饼子吧,待会就该饿了。” 饼子难吃,冷了之后,还直掉渣,叶卿卿啃着难吃的饼子,蹙了蹙眉头,好似在思考什么。 玉蝉满脸沮丧道:“小姐,咱们就这样去北朝了?” 小姐的命怎生这样苦,才和懿王和好,却被那变态北朝太子横插一脚,棒打鸳鸯,将她和懿王生生拆散了。 “你不想去吗?”叶卿卿轻笑一声道。 玉蝉使劲地摇了摇头,“不想。”只是如今她们都在前往北朝的马车上了,她不想去又有什么办法,但为何小姐现在还能笑的出来。 “那咱们便不去北朝。” 玉蝉听闻眼眸一亮,兴奋地想要尖叫一声,叶卿卿连忙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马背上的北朝太子。 这就是一个疯子,外面天寒地冻,他竟然让人送来一件薄纱的丝绸喜服,只不过这喜服极华丽,每一层的裙摆上都用纯金的丝线串着明珠,足有三层,最外面是一层薄纱,薄若蝉翼,却一点都不保暖,害得叶卿卿将自己裹在厚厚的绒毯之中,仍是冷的发抖。 那凤冠是纯金打造,上面明珠宝石无数,却沉的要命,压的她脖子酸痛无比。 季崇焕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碗热粥,亲自送到叶卿卿的马车里,从车帘递了进来道:“公主,喝碗热粥暖一暖,经过前面的驿站,就出了北朝了。” 叶卿卿接过那碗热粥,“多谢太子殿下。” 只听季崇焕的随从小声道:“属下好不容易找来了碗热粥,殿下为何给了那南朝女子。” “放肆,日后他是孤的太子妃,从今往后,你们只能称她为太子妃。” “属下遵命!” 她听闻一怔,喝了碗里的粥,她要保存体力,此刻不是闹别扭的时候,她对玉蝉悄声道:“待会进入南朝边境,再往前走,便是一座密林,我会找个借口开溜,跑进山林里,我带你隐居山林,可好?” 玉蝉好似被人一盆凉水浇下,心都凉了半截,怯生生道:“小姐,深山密林会不会有野兽出没,再说咱们身后还有那么多北朝士兵,咱们能跑的掉吗?” 叶卿卿摇了摇头,笑道:“我可以,但你不行。” 玉蝉认真思考了半响,好似下定了决心,“那小姐不要管我,待会奴婢去引开那些北朝士兵,掩护小姐逃跑。” 叶卿卿抬手点在玉蝉的额心,笑道:“想什么呢!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我根本就没打算逃走。” 她便是逃走了又如何,圣旨已下,她已经被赐婚北朝太子妃,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只能顶着北朝太子妃的身份。 只是有些遗憾,前世今生的纠缠,好不容她和萧澈放下芥蒂,解开误会,她却要和亲北朝了。 遗憾,不甘,心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叶卿卿苦涩一笑,有些担心萧澈,不知他在京都可好。 懿王的暗卫早已在前面的驿站等候多时,出了驿站,便是南朝的边境,就要进入北朝的疆土了。 萧澈身穿银色铠甲,身披黑色狐裘,那漆黑亮泽的皮毛之上落满了雪珠子,冷峻的容颜,眉宇间似要凝结成冰。 待季崇焕的马车缓缓驶过,他拔出银色长剑,对身边十多个暗卫命令道:“一个不留。” ------------ 第八十五章 孤来娶卿卿了 驿站门前两个昏暗的风灯被风吹得乱晃,灯光照射之下,狂风暴雪漫天飞舞,寂静的深夜里只听见车轱辘轧过地面嘎吱的声音和阵阵马蹄声。 季崇焕的长随策马上前,对坐在马背上的季崇焕拱手道:“殿下,雪越下越大了,将士们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了,现下大家都已是疲累不堪,殿下可否让将士们在驿站中歇一晚,待明日再赶路?” 季崇焕皱了皱眉头,往后一看,两排身穿金色铠甲,佩戴弯刀的侍卫拖着沉重的步伐,已是疲惫不堪,可只需再往前二三十里便是南朝的边境,他有预感懿王不会善罢甘休,他夺走了懿王的心上人,懿王那边越是没有消息传来,季崇焕就越是觉得心慌。他这一路上片刻都不敢停,只有进入了北朝的疆土他才能安心。 “传令下去,继续赶路,过了前面的驿站,进入北朝才准休息。” 雪越下越大,寒风夹杂着大雪迎面而来,直往人脖颈里钻,风雪肆虐,甚至让人难以辨别方向,将士们缩着脖子,一步步地深深陷入松软的雪地里,艰难前行。 凛冽刺骨的冷风从马车的缝隙里灌,发出呜呜的怒吼声,裹着绒毯正在熟睡的玉蝉冷得一个激灵,缩了缩身子,被冻醒了,她缓缓睁眼,只见叶卿卿睁大双眼,神色认真,仔细地聆听周围的动静。 玉蝉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刚睡醒时嗓音还有些嘶哑,“小姐,你怎么不睡,这一路颠簸,预计到北朝还有一段时日,小姐还是先睡会,养好精神。” 说着说着玉蝉鼻头一酸,眼睛一红,就要垂下泪来。 叶卿卿看了玉蝉一眼,笑道:“我不困,也睡不着,过了前面的驿站就出了北朝了。”他们以后应该不用再见面了吧,重生之后,她只想彻底地摆脱了萧澈,未曾想只一天未见,她竟然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 “你再睡会吧,到了我再叫你。” 马车缓缓驶过驿站,叶卿卿打起车帘,朝外望了一眼,茫茫雪地里只留下那些深深的脚印和马车轧过地面留下的印子,不过很快就被暴雪掩盖了,眼角晶莹的泪水从脸颊滑落。 一想到他们以后不能再相见,她的心就忍不住一阵抽痛。 突然,一阵马儿受惊的嘶鸣声响彻长空,打破了寂静的寒夜,数支冷箭从天而降,季崇焕连忙取下腰间的弯刀抵挡飞来的冷箭。 他武艺高强,那些飞来的箭自然不能轻易伤不到他,可那些佩戴弯刀,步行的将士们可就没那么好运了,他们毫无防备,被突然飞来的冷箭射中,瞬间倒在地上。 最后一支箭射中了季崇焕身下的战马,战马骤然倒地,到场死亡,季崇焕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滚落在雪地里。 他身旁的随从急忙唤道:“殿下小心。” 季崇焕心头一惊,那支箭应该是从驿站的楼上射下的,却能直接射中他的战马,他却连射箭之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可见其箭法已经到了高深莫测的地步,令人脊背发凉。 风灯晃荡,茫茫大雪好似细密的冰幕,直往人面前扑来,迷了路人的双眼,马蹄阵阵,前方出现了被灯影拉长的骑在马背上的高大身影,身披银甲,头戴白玉冠的正是懿王,他俊美不可方物,气质凛然,眉眼间的神色似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冷上几分。 只是他射出的那支箭射死了崇焕身下的战马,只听那马背上冰冷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他果然还是来了。 季崇焕滚落在雪地里,金冠有些歪了,长发有些凌乱,挂满了雪珠子,身上朱红衣袍皱巴巴的,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的战马被萧澈一箭射死,因此只能仰视着面前骑着黑色骏马的萧澈,气势上就已经输了,他拍落身上沾染的雪珠子,冷笑一声道:“孤没想到懿王还惦记着孤的太子妃,只不过就凭懿王这点人手,就想将人带走,是否太过于自负了,也太不将孤放在眼里了。” 他故意加重了太子妃这三个字,便是为了故意激怒萧澈,传言懿王文武双全,智计无双,可就凭十几个人就想要从三千名北朝将士的手里将叶卿卿夺走,未免太狂妄自大了些。 萧澈不紧不慢道:“对付你,这些人足矣。” 他特意等此等候,便是因为今夜暴雪,北朝士兵连夜赶路,已是疲惫不堪,方才射出的数十支箭就让那些北朝士兵东倒西歪,溃不成军,原本只有几分胜算,如今他已是胜券在握,有了十足的把握将叶卿卿救出。 只见萧澈挽弓,三支箭一齐射出,季崇焕身旁的三个随从应声倒地,季崇焕心头一惊道:“此人箭法好生厉害。” 季崇焕夺了随从的马匹,拔出腰间的佩刀,对身后的北朝将士们命令道:“杀了懿王,取懿王首级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重奖之下,必有勇夫,北朝将士蜂拥而上,将萧澈和十多名暗卫围在正中。 那十多名暗卫都是身手敏捷的高手,可以一当十,大雪狂风乱舞,遮挡视线,那些北朝士兵甚至还未看清那些暗卫是如何出手的,便纷纷倒地,萧澈手中的银剑,银光飞舞,剑气如虹,似长蛇,似游龙,所向披靡。 萧澈浴血奋战,突出重围,一身银甲好似染成了红色。 洛宁一剑解决了面前的几名北朝将士,“殿下,您先去救公主,属下拦着这些北朝蛮子。” 萧澈点了点头,道:“你们一切小心。” 萧澈刚突出重围,季崇焕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玉蝉听闻外面的打斗声,刀枪碰撞的声响,她吓得脸色苍白,“小姐,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咱们遇到了贼寇?” 叶卿卿从腰间取下鞭子,对玉蝉道:“你躲在马车里不要出来,我猜是他来了。” “是懿王殿下吗?”玉蝉眼中充满了希望。 叶卿卿点了点头,虽外面风雪漫天,可她只需远远地看上一眼,叶卿卿便知是他。 叶卿卿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出了马车,一脚踹翻马背上的随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顾一切也要和他在一起。萧澈冒险前来,他们可一起并肩作战,便是天涯海角,他们也要在一起。 叶卿卿策马疾驰而来,手握长鞭,横扫身侧一众疲惫不堪的侍卫。 衣裙翩跹,迎风飞舞。 “卿卿。”身穿红色嫁衣的叶卿卿,美的灿烂夺目,冒风雪疾驰而来,像是从画中跑出的仙子。 萧澈数招之内将季崇焕的弯刀打落,一剑刺伤了季崇焕的臂膀,摆脱了他的继续纠缠,翻身上马,朝叶卿卿策马而来,他对骑在马背上的叶卿卿伸出了手。 他抓住了叶卿卿的手腕,往他面前一带,松开缰绳,环在她的腰间,让她稳稳地落在他的怀里。 他紧紧地拥着叶卿卿,那沉重的凤冠垂下的明珠和流苏碰撞之间奏出优美的乐曲。 “殿下怎会来?”感动的泪水盈满眼眶。 “孤来娶卿卿了。” 一个炙热的吻落在叶卿卿的耳垂上。 他皱了皱眉头,见叶卿卿身上的薄纱喜服,一只手握紧缰绳,一只手解下身后的锦缎披风,将叶卿卿紧紧搂在怀里,“孤带卿卿回家。” 黑色骏马在雪地里飞奔,风雪之中,数支箭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叶卿卿点头笑道:“好。” 萧澈宠溺一笑道:“不过我要先解决一个人。” 夺妻之仇又怎能不报。 叶卿卿自然明白他说的正是那位北朝太子,见他正要挽弓射箭,心中也有些疑惑,离得这样远,萧澈能射中季崇焕吗? 萧澈将手中的缰绳交给叶卿卿,拿起弓箭,接连射出了三支箭,风雪之中,三支箭直逼季崇焕而来,他右手手臂和双膝各中一箭,只听几声惨叫,他再次从马背上滚落,躺在雪地里不能动弹,“我的腿……啊!” 两支箭嵌入双膝的膝盖骨里,便是那两支箭被拔出,他的双腿也要废了。而北朝也不会让一个双腿残废之人当太子。 北朝士兵顾不得去追那些暗卫,慌忙将他们尊贵的太子殿下抬上马车,马车中传来阵阵哀嚎,数次惨叫之后,季崇焕晕死过去,剩下的士兵护送着他们受伤的太子殿下,匆匆逃走。 玉蝉是被洛宁拖下马车的,她甚至都没看清洛宁的相貌,就被洛宁抗在肩头,小丫头吓得脸色惨白,连声尖叫,洛宁抿嘴一笑,不紧不慢道:“别叫了,是我,我来救你了。” 玉蝉脸上挂着泪痕,听到那熟悉的嗓音,才小心的问道:“是洛侍卫?” 洛宁点了点头道:“终于认出我来了?” 小丫头又哭又笑,几经大喜大悲,悲喜交加之后,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 今夜风雪太大,不便于再继续赶路,不过萧澈已经准备好了大婚事宜,回到京都,他便迎娶叶卿卿,萧澈带叶卿卿回了驿站,舍不得让她走一步路,便将她从马上直接抱着回到驿站楼上的房间,关上门,将叶卿卿抱在床上,一面去吻她,一面带着沙哑的嗓音问道:“卿卿可愿嫁我了?” 可她不是已经被赐婚给北朝太子了,难道萧澈有办法能让南宣帝回心转意? 萧澈看穿了叶卿卿的顾虑,南宣帝非先帝亲生,这件事在京都已经人尽皆知,宁王已经答应了,若是他登上帝位,赐南宣帝别宫居住,安享晚年,这些年南宣帝宫中妃嫔无数,已是伤了根本,便是再次苏醒,也需卧病在床。 关键是宁王仁善,只有萧月柔一个女儿,他同意过继南宣帝的儿子,立为储君,这样也算是两全齐美了吧,最重要的是萧澈已经拿到了新帝登基的第一道旨意,迎娶叶卿卿为懿王妃的圣旨。 “卿卿可放心,孤自有办法。” 叶卿卿搂着他的脖子,回应他热烈的吻。 不知不觉,那薄纱喜服已经被很快褪下,某人轻吻那娇嫩的耳垂。 “卿卿有些累了。”叶卿卿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 萧澈抿嘴一笑道:“嗯,孤只是想为卿卿量嫁衣的尺寸。” 双手已经揽住了她的纤腰。 一个时辰之后,最要命的是,某人一面温柔缱绻地轻吻着她的耳边,还在她晕晕乎乎之时,故意问:“卿卿可愿嫁我?” 之后便是叶卿卿那带着哭腔的求饶声,“我愿意。” 前世她嫁给萧澈,临死之时,她后悔了,这一世她从未像今日这般确定,她只愿嫁给萧澈,和他相守一生,绝不分离,也绝不后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