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盛夏精神病院。 昨天傍晚来了一位非常特殊的病人,是由院长亲自接收并接待的。 一大早,兰净珩左手拿着一杯焦糖拿铁,右胳膊下夹着一套刚刚到手的病历资料,步伐匆匆地向观察室移动。 兰净珩轻轻推门进入观察室,为昏暗的房间带来一丝光彩,只见院长正背对着自己,耐心地向一位陌生男子解释病情,于是他随手将咖啡放下,没有上前打扰,而是对院长的助理低头莞尔,遂轻声问道:“怎么了?” 院长助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隔音中空单面透视镜那边的病人,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病人家属不满院长的治疗方案。” 兰净珩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隔音中空单面透视镜里,那云朵般软糯的全封闭式病房。 里面有一个穿着肥大病号服的女孩背对着所有人,拿着一支马克笔在墙上不停地写写画画,黑色的长发随着身姿有节奏地摆动着,火烧眉毛般的急切。 “万福游街图?”兰净珩神色间颇有些惊讶地看着已经被画满了的一面墙。 虽是马克笔简单潦草地勾勒,但细细端详还是能看出与某幅名画极为相似。 他脱口而出的话被那名陌生男子听了去,院长也意识到眼前人的目光越过自己看向了兰净珩,便识趣地不再多说什么,而是侧了侧身给眼前人让行。 陌生男子面无表情地对院长点了点头,便走向兰净珩:“你是?” 兰净珩顿了顿,推了推鼻梁上的平光镜,将好奇的目光收回,在院长的默许下,向他友好地伸出手并自我介绍:“您好,我是本院的主任医师,兰净珩。” 陌生男子听完他的自我介绍,看着他伸出的手眉头微蹙,而是看向院长:“这么年轻的医生,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他的话让在场的人都颇有些尴尬,院长迟疑地笑了笑:“迟先生,有志不在年高,能力跟年龄是没太大关系的,鄙人为您安排的绝对是本院最优秀的医生。” 陌生男子半信半疑地将兰净珩重新打量了一番,仍对眼前这位年轻且英俊的医生保留意见,但随后还是从西装内掏出一枚名片递给他:“我表妹的病历都看过了吧?” 兰净珩接过名片,淡淡地扫了一眼,便忍不住在心里冷笑,原来是四大财团之一的迟氏,二公子迟砚书,难怪如此盛气凌人。 “迟小姐的病情我已基本了解,关于治疗方案,相信方才院长也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不知道迟先生还有什么疑问是需要我来解答的吗?”兰净珩嘴角噙着似有似无地笑意,铿锵有力地问道。 迟砚书依旧是眉头紧锁:“我对医疗方面的问题并不了解,我只知道不能让她继续受到伤害,所以你们的治疗方案里,有关电击之类的行为,我是不允许存在的。” 鉴于患者具有高度的冲动性和攻击性,所以在整套方案里确实有提到,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会使用电击,但不是必须的。 终于知道对方不满的点,兰净珩了然地瞥了一眼院长,莞尔:“迟先生,您的诉求我们必然会采纳,请放心。” 迟砚书扭头看向手握马克笔飞快作画地迟清野,半晌后无奈叹气:“她……对我们家族很重要……” 说完,他抬手看了看表,随后对兰净珩微微鞠躬:“我还有急事要处理,明天再来,她就拜托你们了。” “还请迟先生放心。”兰净珩莞尔回应道。 迟砚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来也只能这样了,眼下还有一堆烂摊子需要收拾,不宜久留。 于是他简单地嘱咐了几句便匆匆地离开了,院长看着重新关上的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院长,为什么病历上没有患者的全名,只有一个姓氏?”兰净珩抿了一口咖啡,气定神闲地问道。 “这是迟先生要求的,除了年龄、姓氏和家族史,其他一概不提供,并且全院必须对外保密。”院长也很无奈,可对方乃是四大财团之一的迟氏,自然是得罪不起,在不影响医疗判断的情况下,不提供就算了。 想来应该是担心对财团有影响,赫赫有名的迟氏家族出了一个精神病患者,那得引起多大的舆论,定然会成为国内外的头条。 兰净珩粲然地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重新将病历翻看了一遍。 患者目前的临床表现为情绪低落,伴有思维奔逸、忿怒、焦虑,抑郁时悲观、绝望,倾向于情感障碍症,该病症严重者可出现自杀观念和行为,且该病情呈昼重夜轻的节律变化。 可她又表现固执,过分警觉,甚至会冲动攻击和好斗,也符合反*社会型人格障碍高度冲动性和攻击性的特征。 在他陷入沉思时,院长知道他已经开始进入工作状态了,不禁试探性地问道:“净珩少爷,这样的病例,您还满意吗?” 兰净珩迟疑地抬眸:“在医院,还是叫我兰医生吧。” 四大财团中最为神秘的兰氏,掌医疗界已有百年,而作为兰氏神秘接班人的他,在学术方面一直想有新的突破,无奈接诊的病人都是一些比较常见的心理问题,而眼前这位身份较为神秘,情况相对而言也比较复杂,顿时让他眼前一亮,索性连夜将病历看完,来的路上脑海里已经自动构建了治疗的蓝图,院长给到家属的方案,大部分在最后定然会被他替换掉。 “好的。”院长尴尬地笑了笑:“那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好,院长慢走。”兰净珩将病历合上,谦谦有礼地恭送道。 在医疗界他家最大,但在这家医院还是院长最大,基本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见助理还没想跟着走的意思,院长给其使了个眼色,助理意会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随后便一齐走了出去,并把门带上。 此刻的观察室仅有兰净珩一人,他目光灼灼地落在女孩的画上,要先看懂她的画,才能构建出与她沟通的桥梁,走进患者的内心,帮助患者走出囚禁住自己的世界。 顺便完成自己的学术研究,一举两得。 ------------ 第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自那天以后,兰净珩几乎住在了观察室里,通过那面隔音中空单面透视镜,记录下神秘女孩的点点滴滴。 她每天只睡不到四小时,所有食物她都只嚼不咽,但饮用水她会含在嘴里十五秒再吞下。 由于她不愿吃东西,只得对她使用镇定剂,随后再强制进行肠内营养混悬液管道喂养。 因为她从不与任何人交流,只专注于自己笔下的画作,想来画中必有玄机,于是兰净珩在观察室内将她的画全部临摹于在纸上,方便自己勾画分析。 在临摹的过程中,他隐隐发现这似乎不是自己认识的那幅名画,画中建筑物的位置有被移动,且人物走向颇为奇怪,却又有迹可寻,像是在寻找什么,这让兰净珩对她更加感兴趣了起来。 她苍白的小脸上挂着一双刚毅黑眸,精致的侧脸满是认真和固执,令人过目难忘。 三面墙已满,当她画到隔音中空单面透视镜上时,兰净珩终于有机会与她正面相对,只不过她看不到自己。 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计算着什么,用手指反复比划后才画下一步。 兰净珩单手托腮,微微仰头地注视着她,他们之间从未有过正面交流,然冥冥之中有几分好感静静而生。 她若不是有心理疾病,一定是位了不得的才女,兰净珩不由得暗想。 当此念头一生,便止不住地对她产生好奇,想要了解与她有关的一切。 这期间,兰净珩命人去调查过她的身份,将迟氏财团十几位少爷小姐的档案罗列出来,偏偏没有她。 兰净珩不禁怀疑,她真的是迟氏财团的人吗?还是另有隐情? 可细细回忆起迟砚书叫她表妹,早年有传闻说迟氏老爷子有一女儿不听劝,与一穷小子私奔,随后便销声匿迹,迟氏碍于面子也没再提过这事,久而久之就被遗忘了。 于是,兰净珩又命人再去查迟氏老爷子究竟有几个女儿,她们如今身在何处,她们的子女又是谁,都在哪里。 如此一来,果然让他给查到了。 迟氏老爷子确实有那么一位与人私奔的女儿,当时气急的老爷子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只要她敢踏出这个家门,就断绝父女关系,并且得不到家族里的一分钱,而她还是毅然决然地为爱离家。 但她在离开家后不到两年便被自己的丈夫杀害,藏尸冰柜。 由于长时间得不到女儿的消息,又总梦到她在外边吃苦受委屈,于是老爷子便差两名保镖前去打探,顺便想偷偷塞点钱给自己女儿。 然而派去的人只见到那个男人,迟迟没见过小姐露面,便趁男人外出时偷偷潜入家中。 家里一片狼藉,气味古怪,不像是有女人居住过的样子,至少他们所了解的迟小姐,是个极其整洁的女子,不可能让自己置身于这种脏乱的环境里。 破旧的房间里,有个孩童安稳地睡在摇篮里,嘴角沾着斑斑血迹,奶瓶壁上挂着逐渐凝固的红色液体,令人毛骨悚然。 一阵翻箱倒柜,最后在冰柜里发现了他们小姐残缺的尸体,死去有些日子了,身体里的血几乎被抽干,放置在另外一口锅里,已然凝固,少了一条胳膊。 待男人回到家中,两名保镖动用私刑将事情经过一一审出。 原本这个男人以为自己可以倚靠这位白富美少奋斗几年,顺利地走上人生巅峰,然而迟氏的老爷子对他却是处处不满意。 单纯的迟家小姐自以为有情能饮水饱,不在乎未来的日子会如何,只要彼此相爱就好。 迟小姐与他私奔后的第一年,日子还凑合的过,而他也在赌迟家老爷子是不是真的心那么硬,舍得自己的女儿在外头过着苦日子。 可当自己的女儿出生后,迟家的老爷子也没来过问过自己的外孙女,他走上人生巅峰的梦彻底破灭了。 之后的每一天,夫妻两人都会因为日常的柴米油盐频频发生口角。 然而真正让他产生杀人冲动的,是迟小姐无心的一句:我当初就该听我爸的话,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而不是你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男人。 他听到这句话后,冲动之下抓起手边的玻璃制烟灰缸,猛烈敲击对方头部六下,待血迹斑斑染白墙,这才意识到自己杀人了。 虽然自首会从宽处理,但若是被迟氏财团知道,后果一定会更加严重,即使未来出狱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想着他们父女已经两年没有往来了,只要周围人不问起,那么这个人就不存在于这里,他们没有正式的领证结婚,只不过是没有登记在案的事实婚姻罢了,况且邻居们也都不认识她。 于是,他将妻子的尸体藏于冰柜,决定每天食用一点,总有一天能让这具尸体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于人世。 原本想连自己女儿一同掐死,最后被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哭得心软,虎毒不食子,他将罪恶的双手收了回来。 由于没有多余的钱买奶粉,于是他从外头找来几支注射器,将妻子的血抽出,替代奶*水喂给孩子喝,若是凝固了就放榨汁机绞一绞。 听完这些,两名保镖后脊顿时一凉,急忙给老爷子打电话汇报情况。 老爷子接到消息后,由于过度悲愤而当场晕倒在地,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发出指令,将尸体偷偷运回宗家安葬,外孙女接回来,至于那个男人以及他的亲人,坚决不放过。 最后那个男人被判无期徒刑,其亲属纷纷失去工作,沦落到街上乞讨。 老爷子给她起名:迟清野,寓意:清旷的原野,自由且烂漫。 她今年二十岁,那位将她藏在身边养大的老爷子,于去年因空难过世,或许这也是她病情的诱因之一。 外公是四大财团之一的迟氏主人,母亲是被断绝父女关系的落魄白富美,父亲是杀人犯,这样的身世被偷偷养大也不奇怪了。 只是,她原本是被保护着长大的小公主,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还是说,迟氏的老爷子去世后,财团内部发生了什么鲜为人知的秘密? 作为四大财团之一的兰氏,不可能对竞争对手的八卦不感兴趣。兰净珩虽很少参与家族事务,却也不例外。 然而就在这时,迟清野突然停笔,愣怔地后退了几步,环顾四周,然后用笔连着画出一条线,贯穿四面墙上的画,仿佛在迷宫中找生路。 原本郁结的神色渐渐恍然,而刚毅的黑眸一点点地染上恐惧和绝望,随着贯穿四面壁画不曾中断的那条线走到尽头,似乎实锤了一个她不愿承认地真相。 迟清野痴痴地往兰净珩的方向望,缓缓向隔音中空单面透视镜伸出手,这一刻泪水决堤,嘴唇微微颤抖。 兰净珩此时也鬼使神差地向这个可怜的女孩伸出手,仿佛这一举动可以将她拽出噩梦的深渊。 然而下一秒,女孩决绝地硬吞下手中笔,随后双眼一闭,向后昏倒在地,兰净珩见状,心头一紧,急忙按下紧急呼救铃,扭头跑出观察室,马不停蹄地向她奔去…… ------------ 第三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在梦里,迟清野回到了十六岁与霄胤商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迟煦阳的升官宴上,因为迟清野小时候喝过自己亲妈的血,很多人都觉得她不吉利,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喜庆的场合上,于是各种排挤她。 如此大的一个家族,有几十个近亲组成,虽说当家老爷子十分宠爱她,但他需要顾及的人和事都太多。 从小,她迟清野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从不给他老人家添堵,所有情绪都自行消化。 这次也一样,她没有让迟煦阳为难,而是趁他不注意,很识趣地捧着蛋糕走出主屋,独自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跟一只纯黑英短猫自言自语。 秋千荡呀荡,把她才吃了一口的冰淇淋蛋糕给荡了出去。 正当她为此感到惋惜,又不愿回到主屋重拿时,一份切好还没碰过的蛋糕递到了眼前,微微抬眸一看,是个眉眼深邃的英俊男人,他朱唇微启:“给你,我没碰过。” 清野不好意思地舔了舔下唇,小心翼翼地接过,遂歪头莞尔:“谢谢!” “不客气。”他从不喜欢吃这种甜到腻的东西,但在当下场合也不好拒绝被递到面前的蛋糕,走出主屋想要偷偷处理掉,刚好遇见了她,便借花献佛了。 简单闲聊几句,得知对方原来是霄氏二公子:霄胤商,霄氏也是四大财团之一,与迟氏是世交。 之后听大表哥迟煦阳说,他在B国的军校任职做军事教官。 “他跟你是同僚呀,太好了!”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青涩的迟清野一脸崇拜地称赞道。 “嗯……算是吧。”迟煦阳揉着她的头想了想,笑得很宠溺的回答,在同一军校任职但没有深交过。 每次跟清野说话,他总会习惯性地弯腰,迁就她矮自己两个头的身高,再微微歪头让耳朵凑近些,好听清她说的话。 迟清野撒娇地搂住迟煦阳的腰:“好羡慕呀~我也想像你们一样那么帅气!” 她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穿着军装,昂首挺胸,威风凛凛的样子。 “傻瓜,帅气是要付出代价哒!”迟煦阳恶作剧地用食指弹了她的额头。 迟清野委屈巴巴地揉了揉额头,不解道:“若是代价与回报对等,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呢?” “人性是贪婪的,只是对等还不够,应该事半功倍。”迟煦阳语重心长地跟她解释。 这时候的迟清野还只是个单纯的小女孩,没有那么多想法,只是笑眯眯地问他:“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迟煦阳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偏偏还要明知故问地逗她。 “我到你们军校去读书呀。”迟清野一脸明媚地回答道。 离开这里,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学着跟不同的人相处,说不定还有机会再遇见霄胤商,而且那里还有大表哥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迟煦阳拍拍她的肩膀,委婉劝退:“太苦了,不适合你,还是安心的在家里养尊处优吧!” 他的话让迟清野颇有些泄气:“那我宁愿去吃苦,外公每天都很忙,你跟二哥三哥也不在,其他人又不喜欢我,我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至少去外面谁都不认识谁,可以公平竞争。” “说得轻巧,无论在哪里都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是呢……确实可以通过争取的方式获得自己想要的公平。”虽然想义正言辞地拒绝她,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安抚。 听出迟煦阳有松口的意思,她急忙趁热打铁:“那你去帮我跟外公说,我要军校读书!” “哼哼,我看你是想坑我被爷爷骂。”迟煦阳故意揶揄她。 迟清野急忙解释道:“哪有?我就是想换个环境而已。” 见她如此心急,迟煦阳又继续逗她,摆手道:“爷爷说了,你只能待在山庄里,哪也不能去。” 她打记事起就住在这四季分明的山庄里,家族大部分人也住在这里的别墅区,占地299991平方米,靠山傍水景色秀丽,还有动物园、游乐场等环绕四周,名为:玄武山庄。 “可是,可是,纸上得来终觉浅,你希望我一辈子待在这里,就像个井底之蛙一样,以后看什么都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吗?”话说到这一步,清野已经有些沮丧了,可嘴上依旧据理力争。 不想让她失望,所以迟煦阳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那……行吧,等爷爷回来我会去跟他谈谈,但我不保证他会答应哦,你可别抱太大的希望。” 于是在晚餐过后,迟煦阳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老爷子走进了书房。 而迟清野鬼鬼祟祟地趴在门上妄想偷听,无奈实木门隔音效果太好,什么也听不见,于是她只能在门口徘徊等结果。 大概半小时后,迟煦阳开门探出一个头,左右看了看,神色肃穆地冲清野勾了勾手指头:“爷爷让你进来。” 清野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心虚地正视从小悉心教导自己的外公。 “小野,去军校读书,是你的主意吗?”老爷子端端正正地坐在老板椅上,认真的问她。 清野瞥了迟煦阳一眼,点头承认:“是的,外公。” “为什么?是外公请的老师不好吗?还是外公平时对你太严格了?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告诉外公,这些都是可以改善的。”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在反省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到位,不然她为什么想要到异国去吃苦。 “不是这样的,外公!”看着老爷子不解中,还略带一丝自责的眼眸,清野知道自己在无意中让他伤心了,急忙上前解释道:“我只是想给自己换一个学习环境,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我不想只在电视上看见,我想亲自去感受。” “那外公可以带你去环球旅行呀,为什么要上军校?”老爷子依旧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清野回想自己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若是外公不在了,大哥、二哥、三哥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家庭,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自己,是时候该支愣起来了:“外公,我想成为能独当一面的人,而不是躲在您背后当个养尊处优的花瓶,那里可以磨砺我的意志,将来可以换我来保护您呀!” 知晓她的心意,又看她如此坚定,老爷子也不好继续阻拦,沉滞了片刻才松口道:“那好,我允许你去。” 正当清野欣喜若狂时,老爷子又一脸严肃地看向迟煦阳,郑重其事地交代他:“你务必保护好小野,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别回来了,听见了吗?” “是,爷爷!”迟煦阳知道自己又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却没有一点懊悔,反而是打心底为她感到开心。 也很庆幸,终于又能帮她实现了一个愿望了。 那时,清野看向迟煦阳的眼睛里,满是璀璨繁星。 ------------ 第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去到B国,迟清野犹如脱缰野马,哪里都想去,什么都想玩,谁也劝不动。 游玩了半个月才到军校报道,原本迟煦阳想将她安排在自己带的班上,而当她看到拉练场上的霄胤商时,便走不动道了。 迟煦阳不断语重心长地对她进行劝说:“小野,他的教学方式你受不了的,跟着我还能轻松一点毕业。” “俗话不是说严师出高徒吗?自家人教自家人不合适。”清野故意跟他玩心眼。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你以为这是玩儿呀,态度认真点,迟清野!”迟煦阳被气得头一回喊她的全名? 清野立马挺直腰杆子:“我很认真呀,迟教官。” “当真要去他那边?”迟煦阳不死心地继续问她。 “是。”清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不要后悔啊。”迟煦阳还给她留有反悔的机会。 清野面不改色地回答道:“谁后悔谁小狗。” “可不能哭鼻子,嚷着要回家啊。”迟煦阳再一次试探。 清野依旧是那句话:“谁怂谁小狗。” 煦阳无奈放弃,还故作正经道:“好,小狗你去吧!” “嘿!”清野差点没听出这句话的毛病。 “嘿,不可辱骂教官。”预感到清野要口吐芬芳,煦阳立马拿出教官的威严震慑她。 清野只好作罢,不服气地扮了个鬼脸便往外头跑去。 然而,正如迟煦阳说的那样,霄胤商的教学方式非常残酷,并没有因为迟清野是迟氏财团的小姐就特殊照顾。 男女混住这一点就让清野十分不满,而霄胤商告诉她若是想拥有独立的宿舍,就得靠自己的本事去争取,成为全年级第一名就能得到这项福利,来年若是有新的第一名,那么原来住独立宿舍的学员就要回到混合宿舍里去,每年以此类推。 或许这就是迟煦阳说的,通过争取的方式获得自己想要的公平。 为了能获得自己想要的,更为了不枉此行,迟清野每天都沉迷于学习,头两年的文化课次次得全年级第一,成为同年级里唯一拥有独立宿舍的学员,走到哪里都是不能被忽视的存在。 她就像阴霾中的一道明媚阳光,引起了一向清冷疏离的霄胤商注意,他开始重点培养清野,每一门课程都只给她增加难度。 当清野发现自己的课题总是难于其他学员时,她就断定是对方在故意针对自己,便跑去与他理论:“教官,我觉得不公平,为什么只有我的课题那么难?” “因为我相信你能完成。”霄胤商不以为然地回答她。 “可是……”一时间,清野没想好怎么反驳。 霄胤商丝毫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又继续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吗?” 听到这句话,清野在心里的答案其实并没有那么上进,她只不过是想守住现有的福利,况且所谓的公平不应该是在同一条件下,各凭本事吗? “迟清野,你是迟煦阳的表妹这件事,整个军校都知道,而迟煦阳出了这扇大门又是迟氏财团的大少爷,你的身份不公而破,如果你不够优秀,别人会认为你不过是个仗着家里有钱,来这里打发时间的纨绔小姐,无论是对迟氏还是迟煦阳都没有任何好处,你觉得呢?” 霄胤商的这一席话让清野顿时语塞,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从未想过。 迟氏在外的名声,大表哥在校内的威信,都需要自己的优秀去维持住。 恍然的清野尴尬一笑:“抱歉,是我肤浅了。” “没关系,要对自己有信心,我对你是抱有很高期待的。”在霄胤商看来,劝服一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继续听信于自己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如何持续下去。 于是,在后来的地形学、心理学等专业基础科目,霄胤商更是变本加厉,之后也会给予她一些心理开导和安抚,使得清野对他十分信任和崇拜,丝毫没有怀疑过他的用意。 因为她从霄胤商这里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并且当她无意中听到别人超赞她真不愧是迟煦阳的表妹,青出于蓝胜于蓝时,让她更加确定跟着霄胤商是正确的选择,他能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 一向对人情淡漠的霄胤商,竟对小自己将近十岁的清野如此上心,迟煦阳作为看着她长大的兄长,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却也不好明说,好在他们还没上升到男女朋友这层关系,否则得跟爷爷报备才行,毕竟事关霄迟两家。 自从有了格斗课程,清野就经常脱臼,挂彩更是家常便饭,然而所有的苦她都咽下了,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坚定的走下去,不应该有所抱怨。 而男生们并不会因为她是女孩子就放水,相反的,因为她是第一名,所有人都想挑战她。 别人越是嫉妒羡慕恨,说明霄胤商就越成功,他看迟清野的眼神比起爱徒,更像是在欣赏一件自己创造出来的作品,热情却没有一丝人该有的温度。 清野总是等所有人走后,独自在后边默默收尾,习惯孤军奋战,习惯优秀,但却不那么喜欢,全都是自我强迫完成的,为了不拖后腿,为了继续得到霄胤商的青睐和赞赏。 正当她腰酸背痛的站直身子,扫视一遍四周,确定收拾完毕可以锁门时,迟煦阳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拿出一根快融化的雪糕在她眼前晃。 清野眼前一亮,一把抓过雪糕猛然回头,惊喜地大呼道:“大哥!” 迟煦阳看着全身汗涔涔,还晒得有些黑的清野,努力克制心疼,莞尔:“怎么那么晚?” “哦,学了新技能,多练了一会儿。”清野猴急地拆开雪糕的包装,开始嗦起来,因为有些化了,弄得一手都是。 迟煦阳见状,急忙掏出手帕帮她擦,思索了半晌,道:“你其实可以不用那么拼命,不优秀也没关系的。” 他的话让清野愣了愣,随后粲然一笑:“我才不要呢,到时候拖了全家族的后腿多没面子呀!” “那又怎样?谁敢嫌弃你?我帮你揍他,我揍不了,还有爷爷为你撑腰呢。”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的衣袖为清野拭去额头的汗珠。 提到老爷子,让坚强了很久的清野鼻子骤然发酸,她眨了眨眼睛,转移话题道:“诶,我看起来是不是很阳刚?” “是呀,你的阳刚之气快把我熏死了,赶紧去洗澡。”迟煦阳很配合地捏着鼻子调侃她。 “这个点早没热水了。”清野无奈地笑了笑,如是说道。 “上我那去洗。”煦阳不假思索地对她说道。 学员去教官房间洗澡,听起来就刺激,虽然是自己的表哥,她左右看了看,刻意压低声音问:“不避嫌?” “我说去我那就去我那,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迟煦阳双手抱胸,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回答道。 “太棒了!我最喜欢大哥了!” 清野还是迟煦阳认识的那个可爱表妹,一高兴就喜欢抱着自己原地蹦哒,真希望她永远长不大,永远那么快乐。 ------------ 第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时间如白驹过隙,由于成绩过于优异,迟清野十九岁这年得到了一次参加实战的机会,需要从B国前往H国。 得到消息的迟煦阳知道与其劝说她放弃,不如亲自陪她参与,便动用一切关系把任务的领头人换成自己。 然而他们的任务被人恶意替换,可当时却没有人质疑过该任务的合理性,都以为是上头的信任,选择了绝对服从命令。 执行过程中,有一队员出现了失误,导致行动暴露。 撤退时其他队员都牺牲了,迟煦阳为了保全清野,让她拿着任务要求的东西先走,自己留下来为她断后。 清野坐在隐形机上紧紧攥住他的手:“要走一起走!” “不行,没有人善后,你会被击落。”煦阳严厉地拒绝了她,并帮她将门关上。 而清野十分固执的不肯走,再继续拖延下去谁都走不了,煦阳便向她保证自己一定会回去,让她先走,回去等自己,完成任务要紧。 “小野,相信哥哥,好吗?”煦阳见她还不动,急得隔着玻璃一边做手语,一边劝说她。 清野最后没办法,只能相信他:“那你不可以食言,一定要回来哦,我会等你的,千万不要让我等太久!” 听完她的话,迟煦阳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对她许下承诺,随后退到一旁指挥她飞出去。 看着远去的隐形机,他终于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为清野保驾护航了。 而清野在路上开始出现应激反应,对周围环境感到茫然及恐惧性的焦虑,心跳过速且大量出汗,但在潜意识里她不断强迫自己必须克制住所有的情绪,以免影响当下判断,尽管此刻的她大脑逐渐空白。 回到B国,她昏睡了整整三天,醒来后才得知他们领错任务了,那种等级的任务不是他们这种萌新能够完成的,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奇迹了。 由于她持续出现心理应激反应,恐惧性的焦虑一直在折磨她脆弱的神经,导致心率一度失常,间歇性不能够回忆起应激事件,只能让她安心休养。 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人去过问她究竟有没有根据任务要求,取得指定的东西,除了霄胤商。 在她苦等半个月,依旧没有迟煦阳消息时,霄胤商终于来看望她了。 一阵不冷不热的寒暄后,便直入主题,问她要内存芯片。 那是机密任务,只有上头知道是什么,他作为教官没有参与任务,是怎么知道那是一枚内存芯片的? 顿时一阵头皮发麻,细思极恐,她不愿相信眼前这个自己暗恋且追随已久的男人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于是清野假装病情发作躲过了霄胤商的追问,一心只想等迟煦阳回来。 然而,一个多月过去了,依旧没有迟煦阳的消息,军校方面决定公布他的死讯。 迟家老爷子接到消息再度昏厥,醒来之后订了前往B国的加急航班。 可飞机在途中突遇气流影响,其中一零件脱落,发生了惨绝人寰的空难,老爷子在此事故中不幸丧生。 对于原本精神状态就欠佳的清野而言,接到这样的消息,无疑是非常致命的一击。 短短一个月内,她失去了两个最爱她的人,还有一个自己爱慕已久,现在看来可能是个包藏祸心的无耻之徒。 老爷子去世三个月后,迟氏财团大乱,陷入群龙无首的内斗局面。 与此同时,霄氏也出现了非常大的内部变动,原本在财团内毫无实权的霄胤商辞去军校一切职务,回到财团坐上了主席的位置。 霄胤商的身世也随之曝光,原来他根本不是原霄氏主席的二孙子,而是主席与儿媳生的小儿子。 为了不被家族淘汰,他假装与世无争的样子在外任职,看似是想为财团提供多方势力的支持,私底下利用职务之便里应外合,架空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和各位叔伯,最后再逼主席退位,送其到遥远的国度养老。 患有严重心理创伤的迟清野已经不合适继续留在军校了,于是在二哥迟砚书的帮助下选择了回国休养。 熟悉的玄武山庄,主人却再也回不来了,迟清野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每天都在不停的画画,没人敢靠近她,也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霄氏财团局势稳定后,霄胤商特地上玄武山庄看望迟清野,字里行间都在暗示她内存芯片的事。 她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却谎称自己想不起当时迟煦阳有没有交给自己。 霄胤商不愿放弃,故久不久便来看望她,各种嘘寒问暖,十分体贴入微。 而在这期间,清野有仔细看过内存芯片的内容,为稳固财团如今动荡的局势,她让三哥迟博川带着内存芯片交还给上头,并提出补偿要求。 当条件谈下来,也到了与霄胤商摊牌的时候。 迟清野把对方约到他们初次见面的地方,她坐在秋千上感叹这几年自己做过的傻事,错过了很多在山庄生活的美好瞬间。 霄胤商不明所以地听着她絮叨,虽觉得奇怪却没有表态。 说到后边,迟清野顿了顿,整理好情绪后抬眸望着他:“你有喜欢过我吗?” 霄胤商对她突然的提问感到诧异,静默了许久才回答道:“有。” 如果要结婚,迟清野定然是他当下最好的选择,毕竟是根据自己喜好培养出来的精英,无论是家世还是相貌也都与自己相衬,在各种事务上还能辅助自己,怎可能完全没感觉? 听到霄胤商的回答,清野愣住了,原本以为对方的回答会是否定的,可以让自己彻底断了念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不自觉地捏了捏藏在身下的手枪。 她木然地望着霄胤商,声音有些沙哑:“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在这次任务中死亡?” 看来她是已经知道真相了,霄胤商觉得那就没有继续掩饰的必要了,于是他回答得很干脆:“想过。” “为什么?”纤长羽睫抖落一颗豆大的泪珠,她声音愈发颤抖。 “所有的成功背后,都是血流成河的牺牲。”他都语气里没有一丝的歉意,反而是满满的理所当然。 清野绝望地冷笑道:“所以你选择牺牲我?” “我对你有信心,我相信你一定会没事的。”霄胤商还在试图用苍白的解释,去蒙蔽她的双眼。 是他从中作梗替换了萌新任务,是他间接地害死了迟煦阳和老爷子。 清野猛然起身,再也控制不住地冲他咆哮:“不,你是对我大哥有信心,你相信我大哥一定会帮我,即使是唯一的生机也一定会留给我。” 即使过去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次伤,霄胤商也从没见过她像现在这样难过,不知为何心忽然有些慌乱。 “恭喜你赌赢了,而我……失去了两个很重要的亲人。”她绝望的脸上挂着双空洞的黑眸。 “我亏欠你的,将来一定会补偿你,你先把内存芯片给我吧。”他不能忘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没想到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还在想着那枚内存芯片,好在清野早有准备,舌头底下藏了枚假的,故意翻出来给他看,又当着他的面嚼碎咽下。 清野冷笑地指了指自己的头,眉目间爱恨交集:“在这里,你要如何拿走?” “清野……”霄胤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清野迅速掏出那把提前为他准备的手枪,抵在他的额头上,却迟迟没有扣动扳机,她的手在发抖,而霄胤商没有继续辩解,只是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然而她实在是下不了手,于是在自己还能保持一丝丝理智时,厉声驱赶:“快滚,趁我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前,赶紧消失!” 深知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此刻强求只会是弊大于利,霄胤商内心虽有过片刻的懊悔,可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离开。 事后,迟砚书问她为什么要放过霄胤商,迟清野没有过多的解释,而是默默地回到房间,将自己反锁了起来。 那么多个日夜的相处,她曾经有多喜欢他,现在就有多恨他,可从未杀过人的她,如何下得去手? ------------ 第六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玄武山庄。 她将自己锁在房间一周后,制定出重置迟氏财团内部结构的计划,她的计划书是所有人都看不懂的画作,像是某幅世界佳作,其中却又有规律的改动。 这是当初在军校,一对一辅导时霄胤商教她的密码蓝图,看似一幅画,实则暗藏玄机,每一笔一划都代表着不同的含义,懂得的人一眼就能道破,不懂的人只觉得那就是一幅临摹得比较拙略的草图。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她从未踏出过在玄武山庄一步,却还是能通过迟砚书和迟博川掌握所有外界风向,为其出谋划策,给霄氏财团设置重重障碍,趁机抢夺资源,再笼络霄胤商名义上的父亲及其叔伯,收买媒体给霄氏财团制造各种舆论,内外施压。 作为霄胤商曾经的得意门生,迟清野的误判率只能控制在百分之五十以内,而霄胤商多数情况下也能预判她的预判,尽管如此她依旧敢与其针锋相对。 在她看来,与其给霄胤商一枪,让他死得轻轻松松,不如一点点摧毁他的信念,俗话说墙倒众人推,迟清野为他准备的好戏还在后头,美其名曰:杀人诛心。 虽然死讯已经公布出去,但由于这一年多以来,她都没有等到迟煦阳的尸体,对于迟煦阳是否真的死了这个问题执念太深,导致情绪波动较大,逐渐出现易怒、焦虑、悲观、绝望等情况,严重时还会出现幻觉,以及高度冲动性和攻击性。 由于她当初在军校年年都是格斗冠军,家里根本没有人是她的对手,每次发病都只能让家庭医生给她打镇定,所以手臂上有不少新旧针眼。 真正走到迫不得已将她送进精神病院那一步,是因为她持刀将霄胤商刺伤了,刀口距离心脏不到一公分。 没有人知道她那天为什么会去找霄胤商,他们之间又谈了什么,导致迟清野情绪激动想要杀了对方。 看着眼前的一片殷红,过度悲愤的她扭头昏倒在地,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精神病院,而对付霄胤商的计划只能被迫暂停。 她面对眼前的那片雪白,萌生了想要将这些年所发生的一切按时间顺序,再重新整理一遍以证实自己的猜想,若是能全部串联起来,说明这一切就是霄胤商提前设计好的圈套,所以她没有选择出逃,而是淡然地请求护士给自己一支笔。 得到笔以后,她就像上了发条的机械,开始了没日没夜的作画。 不敢吃东西,生怕里面有毒,把水含在嘴里,是为了辨别里面是否有毒,不吃东西不会死,但不喝水一定撑不了太久。 在外人看来,她在机械化地临摹名画,实际上是用密码蓝图贯穿思维导图,得到一个更加清晰而又隐匿的结果。 因为清野一开始以为他只是调包了任务,从而触发了外公的事故,但现在却有了不一样的结论,因为她查出外公那所谓的意外,其实是人为的。 假设,霄胤商悉心的教导自己,是为以后争取实战机会做铺垫。那自己也不负他所望,给了他一个狸猫换太子的机会,从而导致迟煦阳在这次任务中牺牲。 他处心积虑布局,用培养自己做幌子,经外人口给老爷子传去一个好印象,顺便营造霄迟两家有可能联姻的错觉,从而降低老爷子对他的警惕心。 因为清野对老爷子飞机失事的经过有诸多疑问,在重新调查整个事件的过程中,发现零件脱落这件事分明有迹可寻,层层剥丝抽茧后才查出,这趟加急航班是霄胤商安排的。 然而,最后一步他并没有顺利达成,因为清野让三哥迟博川带着内存芯片交还给上头,所提出的补偿要求,就是作为财团强有力的后盾支持迟氏,防止发生更大的变故。 如果没猜错,当初霄胤商对自己的心理开导和安抚,其实是想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中了解迟氏的内部情况。 除掉老爷子,在迟氏财团群龙无首乱成一锅粥时,企图趁虚而入,将霄迟两家合并,收入囊中。 他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没想到最后的吞并计划,就这样被清野的预判扼杀。 可当她知道外公的死也是他一手策划时,瞬间精神崩溃,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要杀了他为外公报仇。 将记忆中那些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深度挖掘,再与事件重新串联起来的结果令人细思极恐,这时的她才明白,比起霄胤商的卑鄙,更是证实了自己有多愚蠢,才能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一步一个局,就这样将自己最爱的两个人推入死亡深渊。 但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是她主动选择的霄胤商,是她给了霄胤商利用自己的机会,是她自己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顷刻间,自责和绝望汹涌而至,真相使她唯一的信念崩裂。 遂,吞笔自尽。 ------------ 第七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兰净珩站在一旁,看着手术医生给她缝合脖子上取出异物后的切口,顷刻间百感交集。 他见过数不清的病人寻死觅活,却没见过如此神秘的患者,神秘得让他有些揪心。 “迟清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绝望?” 他无声地留下这句疑问,随后扭头走出了手术室,脱掉隔离衣,做好交接工作,拜托管床护士在病人醒来的第一时间联系自己后,便开车回了家。 回到白虎庄园,他在佣人们一声声恭敬地“欢迎少爷回家”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已经半个多月没好好睡过了,身子一沾到床秒睡,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醒来时,繁星早已布满夜空,兰净珩拖着沉重的身子,摇摇晃晃地起身向卫生间走去,舒舒服服的冲洗一番后,彻底清醒了。 走到餐厅打开冰箱看了看,却在满目琳琅中取出一罐苏打水,没有食欲,满脑子都是她自杀前那绝望的神情。 正当他回忆得出神时,手机突然响了,看到显示屏上闪烁着医院的座机号码,连忙接起:“我是兰净珩。” “兰医生,不好意思那么晚还给你打电话,病人醒过来了哦。”电话那端传来护士温柔的声音。 “谢谢,我现在回来。” 说罢,他将仅喝了三分之一的苏打水放下,换好衣服后便开车往医院赶去。 重症室。 据说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撕开脖子上缝好的切口。 为防止她再一次伤害自己,只能上约束衣,进行强制保护。 兰净珩来的时候,迟砚书和迟博川正在重症室外严厉地训斥院长。 可怜院长六十多岁的老人家,被两个年轻人当着那么多下属的面轮流指责,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只能一个劲地道歉。 “迟先生!” 看不下去的兰净珩忍不住上前喊住他们,将院长护在身后,毕竟迟清野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杀的,他并不打算逃避责任。 见到兰净珩,原本已经气累了的迟砚书再一次火冒三丈,他快步冲到兰净珩面前,揪住对方的衣襟:“哈,我正等着你呢!” “迟先生是觉得把我揍一顿能解决问题?”兰净珩镇定自若地问道。 “不能解决问题,但可以出气。” 正当迟砚书的拳头要落在他脸上时,被迟博川及时制止:“别别别,二哥,那么多人看着呢,要是被拍到放网上,股票可够呛。” 迟博川的话让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松开兰净珩:“遇到我这种干什么都费钱的公众人物,算你走运!” “迟小姐的事,我会负责到底的。”兰净珩十分诚恳地承诺道。 迟砚书被他的话气笑道:“你负责?我还敢让你负责?呵,我要转院。” 兰净珩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蹙眉问道:“你们要转去哪里?” “我们转去兰氏财团旗下的总部医院……” 迟博川的话还没讲完,就被兰净珩打断:“我就是兰氏财团……医疗科研部的负责人。” 自报家门到一半,他临时改了个口,却还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眼,所以姓兰并不是巧合。 兰净珩知道这件事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但为了方便观察病患的行为,他没有采取任何保护措施去规避风险,确实是犯了个非常低级的错误。 “迟小姐的事我很抱歉,接下来我会动用手上最好的医疗资源去救治她,还请诸位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他说完后,为表诚意,对迟砚书和迟博川深深地鞠了一躬。 全球最好的医疗资源都掌握在兰氏手上,事已至此也只能相信他了。 待迟氏的两位少爷稍稍气消回去以后,兰净珩才松了一口气,站在外头透过玻璃注视躺在病床上的迟清野。 此刻的她正睁着空洞地黑眸直视天花板,或许方才的争吵她都有听见,却无法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回归现实。 “迟清野,我该怎么救你呢?” 他的右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不能再有任何的闪失。 在迟清野脖子切口恢复周期内,兰净珩组织了数次治疗方案讨论会,却没有一个方案能让他满意。 查房时看到穿着约束衣的她蜷缩在墙的一角,据护士说她已经将近十个小时没动过了,有确认过没事。 放心不下的兰净珩决定亲自进去病房看看情况,确认她只是躺在地上发呆,才安心。 正当他准备退出病房时,清野突然把他叫住:“医生。” 这是她第一次有交流意愿,兰净珩温柔地回应道:“怎么了?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清野木然地瞅着他,沉滞片刻才开口道:“你觉得,你是在救我吗?” 她的问题让净珩微微一愣,旋即莞尔答道:“我希望你能重拾快乐。” “我的快乐,回不来了,你让我活着,就是在折磨我,让我继续生活在煎熬里。”她缓缓闭上双眼,疲惫地说道。 兰净珩依旧温柔且有耐心地安慰道:“你的身体或许只是缺少了一些多巴胺和内啡肽,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清野苦笑地摇了摇头:“你当然可以给我补充多巴胺和内啡肽,但如何让我死去的外公和大哥复活?”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不应该辜负他们所望。” “不是辜负,而是认错,赎罪。” 她的回答让兰净珩颇感意外,她似乎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诉求也很清晰。 “你……犯了什么错?”兰净珩迟疑地问道。 “你想听?”她睁开一只眼问道。 “我想听。”他回答得十分认真且肯定。 清野沉滞了片刻,抬眸凝视着他挂在左胸上的工牌:“兰净珩?” “是的,你叫我兰医生就好。”他莞尔一笑,轻声答道。 “兰医生,那我说完,你可以放我走吗?”清野开始讨价还价。 “你要去哪里?”兰净珩不解地问道。 她冷笑地回答:“送一个人下去给我外公和大哥陪葬。” 听完她的话,兰净珩倒吸一口冷气,旋即轻声劝说道:“杀了他并不能改变结果。” 清野的眼眶微微发红,她大声反驳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兰净珩眉头微蹙,却依旧耐心地开导她:“一个人最大的内耗,就是用别人的错来捆绑自己。” 清野忿忿地扭过头去,再次闭上眼睛:“你根本不可能救得了我。” “一定会有办法的。”他信誓旦旦。 “那你好好加油吧。”她不以为然。 第一次正面的交流就这样以无法说服彼此的结果落下帷幕。 ------------ 第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自那日以后,迟清野每天都会变着花样跟兰净珩讨价还价,只为逃出这里。 例如:她说约束衣下的手臂发麻,想出病房散步呼吸新鲜空气,自己动手吃饭才香等。 虽然兰净珩每次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她,但事后会通过其他方式满足她的诉求。 例如:兰净珩应要求帮她将约束衣换成反手戴手铐;病房安装空气净化器;当着她的面BBQ或炒辣椒等。 纵然如此小心,也还是有失算的那么一天。 迟砚书来看望她,深知二哥最容易对自己心软,于是她不断的向迟砚书制造病情好转的假象,之后又不停地暗示对方自己的手在约束衣下很不舒服。 出于心疼,迟砚书没有把兰净珩的交代放在心上,私自给她脱下了约束衣,放松放松。 见逃离这里的机会来了,清野先是对迟砚书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时,她反手又给对方来了个过肩摔,最后夺门而逃。 迟砚书急忙起身摁响警铃,在羞愧中不断自责大意了,那可是在军校里年年第一的迟清野呀! 兰净珩听到警铃,连忙从医生办公室里跑出来,心里默念着:千万不要是她,千万不要是她。 看到LED显示屏不断闪烁的房号,他一拍脑门只得认命。 才跑出病房就没了影,于是只能求助监控室调取视频查行踪。 最后才知道她趁乱溜进了护士的更衣室,偷换护士服并戴好口罩,浑水摸鱼地走出了住院大楼。 这时迟砚书一拍大腿,喊道:“糟了,她会不会是要去杀霄胤商?” 霄胤商? 听到这个名字兰净珩愣了愣,原来她说的要送一个人下去给她外公和大哥陪葬,那个人就是霄胤商呀! “跟我走,去找霄胤商。”兰净珩眉头紧蹙地拉着迟砚书往外走。 虽然他跟霄胤商没什么交集,但他曾经调查过这个一跃成为霄氏主席的人,更是知道这个人做事有多狠戾,所以非常担心清野会吃亏。 猜想清野手头上没有手机没有钱,所以他们还是有机会赶在前面将清野拦截下来的。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清野在门口趁医院急救车司机下车帮忙运送病人时,坐上驾驶座把车开走了。 霄胤商住在青龙庄,但这个时间过去他应该不在那里,于是清野把车开到他办公的大厦前,堂而皇之地走到前台道:“您好,我是医院的护士,刚才有位霄胤商先生打了急救电话,请问患者在哪?” 听到主席的名字,前台小姐感到非常惶恐,急忙打电话给主席的助理确认。 刚好助理跟主席没在一起,打电话也没接,又听到前台说急救车开到大厦门口了,也跟着慌了起来,生怕主席遇到了什么不测,一时间整个大厦的人都在找霄胤商。 而清野趁前台小姐的注意力被转移,将桌上用来拆快递的裁纸刀给顺走了,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这场闹剧才持续不到半小时,霄胤商就从顶楼坐电梯下来了,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恶作剧。 可当他看到前台处那抹熟悉的身影,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想要确认自己是否看错。 周围人突然挺直了腰杆子,态度变得异常恭敬,她就知道是霄胤商来了。 她回过头半眯着眼将霄胤商打量,随后不紧不慢地向对方走去,到跟前时忽然摘下口罩,扯出一抹讽刺地笑:“没想到吧,又是我。” “清野,你又是来杀我的吗?”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霄胤商看着她苍白且消瘦的脸庞,不知为何有些莫名地惋惜他们之前那段关系,眸中微微泛起一丝难得的心疼。 “霄教官,我曾默默无语,也曾满怀期待和欣喜,我曾毫无指望的等过你,可我现在非常非常的后悔遇见你……”说到这里,她抖落一颗豆大的泪珠,旋即将手中的裁纸刀捅向霄胤商的肚子:“再见,霄胤商!” 这一次,霄胤商依旧没有反抗,他赌清野不会往自己的要害上捅,而他也确实赌赢了。 清野的大脑自动屏蔽掉了周围人因惊慌而引起的骚乱,此时此刻她收到的讯息是:我再一次杀了他。 与此同时,兰净珩跟迟砚书也开着车来到了大厦门口,看到被歪歪扭扭停在一旁的急救车,又惊又喜。 在来的路上,迟砚书将发生在清野身上的事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遍,兰净珩全程眉头紧锁地听完,末了才开口道:“她不一定是真的想杀霄胤商,而是无法原谅自己。” 与其说是恨霄胤商,她更不能原谅的是被霄胤商利用的自己。 “什么意思?”迟砚书听得云里雾里的问道。 兰净珩将车停在路边,细细回味迟清野在病房说过的那句“不是辜负,而是认错,赎罪”,他思索了半晌,道:“墙上的画,我解析过,她在上面标记出了精准的时间线,说明她对发生过的事记得很清楚,她在计算霄胤商利用自己的次数,这决定了她将杀对方多少次。” “这……”迟砚书顿时语塞,甚至细思极恐。 “她可能是想通过杀霄胤商这一举动,对自己受到的伤害进行被动补偿,并缓解自己对逝去亲人的愧疚,或许……满足了次数上限,就到了同归于尽的时候。”她若是没办法与自己达成和解,那么很大程度会走到这一步,兰净珩若有所思地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迟砚书听完他的话,懊恼地将头埋入双手里:“都怪我们,让她承受了那么多,小野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兰净珩没有理会他的自责,而是拿起手机联系家族里的人,帮忙查霄胤商今天是否在本市活动。 随后他们便驱车来到霄氏财团的大厦楼下,看到前方急救车上熟悉的车牌号,兰净珩悬着的心微微松懈道:“迟小姐,应该就在里面。” 他们一齐下车后,迟砚书第一反应就是冲进去找清野,而兰净珩则是爬上急救车去找麻醉枪。 跑进大堂,迟砚书看到护士装扮的清野,立马喊住她:“小野!” 听到熟悉的声音,清野略有些僵硬地回过头去寻找来源,见到一脸担忧的迟砚书,她嘴唇微微颤抖,心头的委屈和自责又再一次涌了上来:“二哥……” 届时,趁着迟清野的注意力被转移,霄胤商的几位助理急忙上前,将意识还算清醒地他扶起来,一步步快速往后退,退出迟清野可攻击的范围。 “主席,我送你去医院!”助理惊慌失色地看着他肚子上不断渗出地鲜红。 “不着急。”那伤并不是很深,比起这个,他更想看看迟氏如何收场。 这时,整座大厦的安保人员全副武装出动,将手持裁纸刀的迟清野包围,这一举动刺激到了她警惕心极强的神经。 迟砚书见状,情绪激动地去阻拦那些不断向清野逼近的安保人员。 就在她捏紧裁纸刀,试图与数十名安保人员抗衡时,麻醉枪的针头非常精准地击中她的胸脯,而精神紧绷的她没有马上觉察到,当她发现时已然来不及,淡淡扫了一眼便意识模糊地倒在了地上。 看她倒下,在场的人颇有些不明所以,似乎再次受到惊吓地轻轻捂嘴,左顾右盼地找缘由。 兰净珩丢下手中的麻醉枪,拨开人群向她奔去,跪在地上确认她生命体征后将其抱起,对迟砚书喊道:“迟先生,开路回医院!” ------------ 第九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她还不能走。” 霄胤商在助理的搀扶下,举步艰难地徐徐上前,言语间蕴藏着不可忽视的威严。 与安保人员纠缠不休地迟砚书闻声回头,气得嘴角不自觉地抽动,转身挥动拳头要向他砸过去,被兰净珩铿锵有力地喊住:“迟先生,请住手。” 霄胤商瞥了迟砚书一眼,最终将目光落在眼前这个身着白大褂的男人脸上:“你看起来,似乎有些面熟。” 兰净珩抱着迟清野缓缓走到霄胤商面前,面色淡淡道:“迟小姐是我们兰氏财团旗下所属医疗机构内,最尊贵的患者,还请霄主席卖兰氏财团一个人情,来日定当双倍奉还。” 听到对方是兰氏的人,霄胤商虽表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实则思绪万千。 迟氏老爷子年轻时,与兰氏有些小小的矛盾,矛盾升级之后迟兰两家便不再有任何往来,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而私底下还是竞争对手。 而如今,兰氏的人竟敢在此公然维护迟清野,看来她为了对付自己,还真是不择手段,物尽其用,真不愧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 霄胤商一时间,也记不得自己在哪里见过眼前这个男人,所以并不打算卖这个人情:“不是霄某不愿卖人情给兰氏,而是迟小姐已是二次杀人未遂,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怕是需要去警局走一趟了。” 对方的话音还未落下,迟砚书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已经把扯下的袖子又挽了起来,忿忿向他去。 兰净珩见状,故意往他面前一挡,并接下话茬:“那只能请霄主席到盛夏精神病院来要人了,记得手续要齐全。” 兰净珩的意思很明显,想让自己留下迟清野是不可能的。 对方的先礼后兵把霄胤商给气笑了:“多谢医生的提醒,我记下了。” “对了……还请霄主席及时就医,莫要耽误伤情,如果没有其他的事,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兰净珩知道对方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然而现在的耽误之急是先把迟清野带回医院,防止她醒来后再次伤人。 说完,他给迟砚书使了个眼色,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齐扭头走出了霄氏大厦。 众人不明所以地窃窃私语,随后又都小心翼翼地看向霄胤商,生怕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眼看着肇事者安然无恙地离开,其中一位助理眉头紧蹙地低声询问道:“主席,这……” “让他们走,来日方长。”霄胤商晦涩不明地说道。 随后助理们搀扶着他上车前往医院,其余的高层管理者们留在大厦内进行善后工作。 在回精神病院的路上,兰净珩一边开车,一边回想刚才发生的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之后欲言又止地用眼角余光反复窥视他们兄妹二人。 一回到病房,兰净珩便熟练地为她穿上约束衣,将还未醒来的迟清野紧紧固定在床上,站在旁边不知所措的迟砚书满脸不忍:“兰医生,会不会太紧了?” “迟小姐摔你的那一下,疼吗?”兰净珩头也不回地问道。 “疼!”迟砚书不假思索地点头回答。 “那就不紧。”兰净珩眼梢微挑,莞尔道。 迟砚书走到床边,目光略有些忧愁地望着她:“小野,你让二哥我该如何是好呀?唉……” “迟先生,你有想过把她藏起来吗?”兰净珩看着清野憔悴的小脸,突然问道。 迟砚书没有多想,直接回答道:“藏?我倒是想,但她会跑呀!” 兰净珩猛然抬眸,严肃地向他解释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我说的是,制造出另外一个人格,将主体人格藏起来,帮助她遗忘情感上的痛苦。” 迟砚书听完他的话,颇有些震惊:“人格分裂?” “被动人格分离,当分离全面进行时,主体人格便会忘却自己的身份,如果顺利的话,将由后继人格取而代之,成为一个全新的人。”兰净珩的目光又回到了迟清野的脸上,这是他在心里反复建立又推翻过的一项学术研究。 在常见的人格分裂里,后继的人格通常能意识到主体人格的存在,然后去替代主体承受情感上的痛苦。 而被动,就是使用特殊手段进行人为的人格分裂,并在短时间内完成全面分离,使两个人格丧失交互的可能,达到反客为主的效果,重塑人格。 众所周知精神分裂是一种心理疾病,而现在主张要用这种方式去医治她,迟砚书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摊手质问:“以病治病,那她还是她吗?” “是,也不是,但至少能让她忘记过去的痛苦,拥有全新的人生。”兰净珩也有些无奈,虽然对现在的她会感到有些惋惜和抱歉,但这又何尝不是一个能救她的办法呢? 迟砚书半信半疑地问道:“你以前有试过用这种方法医治病人吗?” “没有,如果可以,她将是第一个。”如果成功,也将会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突破。 迟砚书立马翻脸,义正言辞地问道:“所以你是打算拿我妹妹做实验?” “我是一个医生,比起讨论思想品德这方面的问题,我更在乎患者的病情是否有康复可能。”兰净珩也不甘示弱地回应道。 在他们激烈讨论中缓缓醒来的迟清野,忽然开口道:“那我们来打个赌吧。” “哈?”迟砚书愣怔地瞅着病床上的迟清野,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她似乎答应了什么。 兰净珩眉头微蹙,轻声问道:“你想赌什么?” “你能给我什么?”迟清野冷冷地直视他,声音里不带任何温度地反问他。 迟砚书一头雾水地看了看他们两个,挠挠头:“小野,我觉得你现在可能还没正式地清醒过来,他的意思是……” “制造出一个人格来取代现在的我。”迟清野虽然是在回答迟砚书,但双眸依旧冷漠地凝视着兰净珩,似乎在等着他应战。 “是,但你放心,二哥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荒唐的事发生在你身上的。”迟砚书语速略有些快地向她保证道。 而迟清野还在等兰净珩的回答,浑身散发着无形的危险信号,仿佛对方一退缩,她便要置对方于死地。 “你想要的,我有的,都可以。”兰净珩回答得十分诚恳且笃定。 迟砚书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质疑些什么,迟清野便斩钉截铁道:“成交。” ------------ 第十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鉴于此事非同小可,在迟砚书的强烈要求下,将由迟氏财团的御用律师团队,及兰氏旗下医疗机构的数名律师联合起草合同、审查合同,并参与洽谈完成合同公证等一系列手续。 在整个过程中,迟清野始终保持着不可捉摸的冷静,沉默地看着手中平板电脑里的新闻播报,上面的标题是:震惊!霄氏财团主席被刺入院。 紧接着,下面是各路评论达人对霄迟两家财团这一年来争锋相对的盘点解析,更有甚者内涵迟氏买凶,然而迟清野对此并没有感到有一丝丝的意外,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这时的迟砚书已无心理会这些事,一通电话打回迟氏财团大厦,全权交由迟博川去公关该风波,然后自己留在医院里继续对她进行劝说:“小野,这件事你再考虑考虑吧,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爷爷泉下有知,一定会入梦来揍我的!” 迟家老爷子生前最宝贝迟清野,为了保护她便偷偷养在身边,仅有少数住在玄武山庄的家族成员见过她,而其余人几乎不知道她的存在。 甚至为了弥补自己对女儿的亏欠,老爷子在公证过的遗嘱中明确写到,他的位置及其百分之五十的遗产都将由外孙女迟清野继承,有生之年不可以任何理由转移或是赠送该继承权于他人,若是她将来发生意外死于非命,那么该遗产将自动捐献到慈善机构,所有家族成员无权力反对。 这意味想要继续享受家族财富,必须先确保迟清野的生命安全,该遗嘱在内部公布后,顿时引起轩然大波,众多家族成员对此颇为不满,甚至怀疑该遗嘱的真实性,但由于立遗嘱时全程都有录像,且老爷子当时还做了精神鉴定,所有怀疑瞬间被推翻。 可迟清野的精神状况日渐堪忧,至今没有正式履行过迟氏财团主席的职责,目前一切事务只能交由迟砚书及迟博川代为处理,老爷子在世时他们就已经在财团内帮忙处理相关事务,正所谓轻车熟路舍我其谁,而其他叔伯姑婶职务暂无变动。 清野闻言顿了顿,羽睫微微一颤,旋即抬眸苦涩一笑:“二哥,我们都给彼此一条退路吧。” 她很清楚,若是自己继续这样疯癫下去,迟氏财团早晚会毁在自己手里,那是祖祖辈辈打下的江山,也是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不能让自己成为家族的累赘,却也不能将继承权转赠他人,更不能死去,她的命对迟氏而言真的很重要。 但这也是她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作为一切真相的当事人,无奈背负了太多情感上的痛苦,她虽有严重的心理障碍问题,但智商方面并无大碍,只是发病后难以控制极端行为上的各种冲动。 迟砚书知道,她其实是想将迟氏财团未来可能面临的损失降到最低,若是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那么就相当给了霄氏反击的重重破绽,而兰净珩的治疗方案几乎是眼下最佳选择。 “小野,二哥知道你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家族着想,或许遗忘于你而言也并不是坏事,可……一想到我最疼爱的妹妹将要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这心里就难受得不行!”迟砚书说着说着,喉咙有些发紧,声音也随之颤抖了起来。 “不是生离死别,只是换一种活法,现在难过还太早。”她淡然一笑,摸了摸对方的头作为安抚。 他的眼眶泛起一抹微红,鼻子有些发酸,似有些不甘心:“小野,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劝下你吗?” “二哥,我只是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上一段时间,等我睡醒就会回来的。”她似乎把话说得很轻很轻,然而这对她来说却是那么那么的重。 这一年来,她陷入了整夜整夜的失眠,最开始是心悸,心悸过后她的身体会发生轻微的抽搐。 每当这时她就会控制不住地失声痛哭,以至于后来天一黑她就害怕,因为她知道,难熬的夜晚又来了。 而天亮以后,又是将她拖入另外一个深渊,先是过度自责,紧接着会想各种各样的事情,根本无法停下来,个体的思维比语言表达的频率更快,且能在不同问题之间快速转换,源源不断涌出的灵感促使她停不下手中的笔,为迟氏财团提供了一个又一个周密的计划。 可当计划无法在有效的时间内完成时,她便会开始焦虑并易怒,偏执的想要干掉眼前一切障碍,于是便有了杀霄胤商的举动。 迟砚书眉头深锁,嘴唇微微颤抖地问道:“那要是回不来呢?” “说明这盛世已如我所愿,无需记挂。”她说得一脸风清云淡,实则心里有言而不尽的苦涩。 “小野……” “接下来的日子,迟氏财团就拜托你们了。” 清野没有给他继续劝说的机会,而是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迟砚书知道及时止损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但不是他想要的结果,陷入两难的他没有接受,却也难以拒绝迟清野的委托,此刻的他颇有些委屈地别过头去。 这时,兰净珩走了过来,看他们两个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迟小姐,所有流程都走得差不多了,在正式签字公证前,不知你是否还有什么想要向我了解的?” 迟清野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情绪不着痕迹地收拾好,回眸粲然一笑:“当然,我有很多问题的答案,需要从你这里得到一个证实。” “好的,希望我的回答能让你满意。”他态度真诚地回答道。 迟清野淡淡地瞥了迟砚书一眼,眸光犀利地走到他跟前:“兰净珩先生,你做的这些,你爷爷知道吗?” 兰净珩微微一愣,旋即莞尔回应:“迟小姐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呢?” “一个医疗科研部的负责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权利去跟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签订这些?除非你们兰氏想借机对付迟氏,可你却以兰氏的名义在霄胤商面前公然维护我,你作为兰氏财团的长孙太子爷,不会不懂这对兰氏意味着什么吧?” 她嘴角噙着一抹晦涩不明地笑意,让兰净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或许,她来到这所医院就医并遇上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偶然,甚至可以说,不是自己选择了她,而是她选择了自己。 ------------ 第十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从迟清野频频发病开始,她就已经为将来做好最坏的打算了,被送进精神病院关起来在她看来都是再算难免,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毕竟迟氏的人是不可能让她死掉的,否则大半个财团的钱都将自动捐献出去,况且把她当个活死人供着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全球最好的医疗资源都掌握在兰氏财团手上,虽说迟清野这一代人与兰氏并没有什么矛盾,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但老爷子那一代的势力都还存在,俗话说心结易结不易解,很多事都不好勉强。 兰氏财团旗下手头上的医疗资源是无法直接用钱买到的,除非能通过其他方式让对方主动送上门来,于是她开始调查兰氏所有家族成员,试图从中找到突破口。 最后她将目光锁定在兰氏财团主席的长孙身上,私底下大家都称呼他为兰氏太子爷。 他为人处事低调,在财团内没有明确的职务,也从未在大众视野里露过面,但传闻他醉心于医疗科研,在许多医院都有挂名或是兼职。 可由于收集到的资料有限,而且本市这种挂名和兼职的医生又很多,只能通过姓氏、年龄和执业方向等一些有限的线索进行排查筛选,历时半年才锁定兰净珩这位留学归国的名医。 他与盛夏精神病院往来颇为密切,于是迟博川对该院所有员工进行了背调,除了兰净珩那华丽的求学经历令人瞠目结舌外,几乎无懈可击。 选定了目标,就要确定病因和入院的时机,既然对方醉心于医疗科研,那么只有疑难杂症才能将对方吸引。 迟清野走的每一步都是在赌所谓的人性,利用自己神秘的身份和复杂的病情让他好奇,只要他愿意接收自己这个病患,那么迟清野就赌赢了一半。 为了进一步确认对方的身份,在迟清野吞笔自杀后,迟砚书与迟博川上演的那出医闹大戏,是故意说要转院到兰氏财团旗下总部医院的。 因为两家关系比较特殊,而且兰净珩并不想让兰氏总部医院的人知道自己在这里所发生的事,所以人在非常着急时,很容易把实话说出口,虽然也会有例外,但只要兰净珩承认自己与兰氏有关系,那么他的身份基本确认成功。 然而出乎迟清野意外的,是兰净珩当着霄胤商的面丝毫不避嫌地以兰氏名义来维护自己,他这是在为兰氏树敌。 此刻,兰净珩眉宇间颇有些郁结地低头思索,迟清野忽然凑近把他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了两步:“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报答你。”她笑盈盈地回答道。 “报答?”兰净珩对她的行为更是迷惑不解了。 “兰氏财团未来若是遇到了危机,迟氏可无条件提供帮助一次。”她说着说着不自觉地回头与迟砚书对视一刹,随后很肯定地竖起自己的食指对兰净珩承诺道。 “大可不必。”毕竟他在霄氏财团大厦说的话,不过是站在医者的角度来保护患者罢了,并不能代表迟兰两家真的已经冰释前嫌,一旦让迟氏插手兰氏的事那传言就会被石锤,于是他便毫不犹豫地婉拒了。 在迟清野看来,对方或许是对自己起了戒心,转念想了想:“或者,你向我提一个要求?” “那我求你好好活着。”无论是医疗科研还是治病救人,兰净珩从没想过要加害她。 “这个不算,说一个自私点的。”迟清野微微摇头,很认真地否定掉这个要求。 见对方为难地搔了搔头,迟迟没有想好自己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好处,清野突然没来由地笑出了声:“没想好,就先存着吧。” 迟清野的笑让他不由得愣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女孩城府深得令人发怵,他沉思了半晌才严肃地开口道:“你还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你是不是在计划着什么?” “你怕我?”清野从他眼里读出了对自己的戒备,嘴角勾起一抹无奈地笑:“我只是需要借兰氏的手帮我守住迟氏财团。” 只有兰氏财团手上所掌握的医疗资源才有治愈自己的可能,即使不能治愈自己,若是能控制住自己的自杀行为,对迟氏也是有利的。 见对方陷入更深的疑惑,她收起所有笑意,认真道:“我愿做你的试验品,换取你对我的保护,只要我的命保住了,迟氏就算守住了。” 这时的兰净珩才知道她的诉求是什么,原来她早就做好献身科研的准备,而她身后的迟砚书似乎是现在才明白她的用意,顿时勃然大怒。 “小野,这跟我们先前谈好的不一样!”最开始清野跟他说的是设计兰净珩与迟氏有染,用迟兰两家冰释前嫌的假象欺骗霄胤商,潜移默化地让霄氏对兰氏有敌意,迫使兰氏与迟氏合作。 “过程不重要,只要结果对迟氏有利便好。”兰净珩在霄氏财团大厦对她的维护,促使她临时改变主意,选择退而求其次。 迟砚书原以为她另有计划在心间,没想到竟是这种虎头蛇尾的决定。 “我反对!”如果是这样,那这件事的性质完全不同了,迟砚书情绪激动地捏拳上前。 迟清野回过身与他对视,一脸肃穆地宣示道:“我才是迟氏财团的主人。” “我是你哥!”迟砚书红着眼眶,忿忿道。 “我是独立的个体。”迟清野眸光淡淡地看着他,口吻里是不可置否的威严,这种时候只有足够强硬才能达到目的,容不得一丝心软。 看着迟砚书满脸的难过与不甘,她努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给彼此一条退路吧,为了外公一辈子的心血。” 说罢,她转向兰净珩故作坚强道:“既然把话说开了,若是没有其他问题,我们现在就把字签了,明天你就可以开始你的科研项目,彼此不耽误。” 兰净珩睹了一眼她身后的迟砚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兰氏是不会跟迟氏握手言欢的,但我可以保证,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对你负责一天……我对兰氏也很重要。” 他最后的那一句其实是在告诉迟清野,兰氏虽然不会与迟氏合作保护她,但兰氏一定会保护他兰净珩没事,所以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迟清野有事。 “谢谢。”迟清轻声道,此刻的眸光温柔如水。 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道谢鞠躬,以至于兰净珩每次想起都十分感慨。 ------------ 第十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凛冬国际医疗中心。 电视上正在播报自己被刺入院的新闻,霄胤商轻瞥一眼后,将目光移回到笔记本电脑上。 网络上对此事件众说纷纭,他修长的手指划动鼠标粗略地翻看了一遍,只觉得这些言论对迟氏的杀伤力太弱,略有些困乏地捏了捏鼻梁,想闭目养神片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间隔均有三秒的三次敲门声,让他稍稍打起了精神:“进来。” 首席秘书冷知秋闻声而入,黑色高跟鞋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她右手抱着黑色文件夹,走到床边微微颔首道:“主席,我这边已经咨询了律师,也跟盛夏精神病院进行了确认,迟清野小姐自行走了法定程序,有精神问题鉴定书,暂时无法认定刑事责任,另外迟砚书也承诺会严加看管并治疗。” 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不负刑事责任,但是应当责令患者家属或者监护人严加看管和医治。 精神鉴定书和兰氏突然成为了她的保护*伞,这对霄胤商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脑海突然闪过那位医生的脸,虽然自己并不确定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对方,但对方很明显知道自己是谁,而且还毫无敬畏地将兰氏搬出来与自己抗衡,若是兰氏下边普通的医生绝对不敢,这让他很在意。 “回大厦,把大堂的监控调出来,查查那个医生是什么来历。”霄胤商眉头微蹙,语气里透着不悦。 冷知秋将发丝别到耳后,有些迟疑地回应道:“是,主席。” “还有事?”霄胤商听出了她的迟疑,将笔记本电脑合上后,抬眸问道。 “主席,我有一个疑问,不知道该不该问。”冷知秋边说着边察言观色,十分小心。 在他看来,若是不确定该不该问,就不应该问,但出于好奇想知道对方能问出什么蠢问题,便点头:“说。” 见霄胤商没有生气,她逐渐大胆起来:“主席,既然我们已经掌握了迟清野小姐的精神状况,为何不借此大做文章对付迟氏财团呢?” 听完她的话,霄胤商轻笑地反问:“迟清野是谁?有多少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又有什么证据证明她跟迟氏的关系?就因为她姓迟?还是因为她认识迟砚书?” “收买迟氏的人,让他们自证。”与迟氏对弈中,迟清野为对付霄氏做过不少类似的事,在冷知秋看来亦可以牙还牙。 “呵,知秋呀,在这种大环境里,是没有人敢去得罪一个疯子的,尤其是这种阴晴不定,还掌握家族经济命脉的疯子。” 迟氏老爷子的遗嘱只在家族内部公布,只要迟清野不自爆,外界便不会知道迟氏财团还有这号人的存在,可若是被外人知晓,那一定是家族成员所为,所以排查范围是十分明确的。 为了混淆视听,在老爷子去世后不久,迟砚书便接管一切事务,迟博川做副手,在外界看来迟砚书就是迟氏财团的主人。 而在迟清野眼里,财团主席不过是一个头衔,只要不脱离掌控,是谁无所谓。 背叛迟清野的下场,除了会在迟氏待不下去,就算入霄氏求庇护,也终究是个污点外人,得不偿失,不如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至寿终正寝,也算正派。 但霄胤商那所谓的父亲和几位叔伯就不一样了,虽在财团的一切权力被架空,但多年打下的基础和微弱的势力依旧存在,只要他霄胤商稍有破绽,马上就能被取而代之。 他与迟清野的处境完全不同,即使坐上了梦寐以求的位置也依旧是孤军奋战。 所以,冷知秋所想到的,霄胤商早就都考虑过,又都被排除掉了。 冷知秋旋即了然,心有不甘地问道:“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卦不敢算尽,畏世事无常,不急。”他嘴角噙着一抹晦涩不明地笑意。 作为迟清野的教官,几年来的朝夕相处已经将她的弱点摸得一清二楚,一直没有提醒她克服改正,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利用起来。 “是,我明白了。” 说罢,冷知秋便着手去办霄胤商交代给她的事。 可一路上,她都忍不住回味霄胤商提起迟清野时,眼眸里掩藏不住的自豪,顿时嫉妒之意在她心间悄然而生。 冷知秋曾经也是他的学生,毕业后成为他的助手,原以为自己是他众多学员中的天花板,没想到后来会杀出个迟清野,想到这些难免有些忿忿不平。 她回到霄氏财团的大厦,第一件事就是去控制器调取事发当天监控录像,先做好初步的整理,之后再分发给专业人士去追踪调查。 在等待结果反馈的期间,她也没有闲着,把手头上所有常规的行政工作下发给其他秘书,而自己将重心放在监视迟清野身上。 不确定盛夏精神病院跟兰氏的关系,不敢冒然收买内部人员,只得收买病患家属,所以得到的消息十分有限。 历时三个月,冷知秋终于得到了确切地答复,兰净珩的真实身份是兰氏财团主席的长孙,就在她迫不及待将这个消息告诉霄胤商的同时,盛夏精神病院又传来消息,迟清野出院了。 然而,在这之后迟清野便如人间蒸发般,没再出现过,连迟氏财团也逐渐安分起来,这让霄胤商颇有些郁结。 这完全不符合他对迟清野的了解,就算她被治愈恢复了正常人应有的理智,那么迟氏财团就是她对付自己的全部武器,可按目前的情况来看,迟氏很明显在维稳,并不打算踏出舒适区。 一系列的问题似乎在隐晦地告诉霄胤商:站在你对面的,已经不是迟清野了。 生怕这是迟清野放的烟雾弹,导致他走的每一步都比以前要小心。 看到迟氏不再与霄氏针锋相对,霄胤商不知为何,愈发地怀念与她对弈的那段日子。 可谁知道,这一晃八年过去了,他真的没再见过迟清野,仿佛她真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于茫茫人海。 中途他按耐不住,试过派人去暗中调查有关迟清野的动向,无奈屡次石沉大海,最后只得放弃。 这八年里,他时不时会梦回初见,然时过境迁,再回首时已是陌路人。 在之后的一场晚宴上,他遇见了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特别像16岁时的迟清野。 她叫云初睿,刚刚留学归国,她父亲是财团内的一位大股东,也是自己运用得最得心应手的一枚棋子。 不知是出于私心还是为了某项计划,霄胤商鬼将她留在了身边,像当初培养迟清野那样去教导她。 这一切都被冷知秋看在了眼里,原以为没有迟清野,自己就能得到霄胤商的重视,不曾想又来了个云初睿。 或许是等得太久失去了耐心,她不仅将云初睿视为眼中钉,甚至暗中处处给对方使绊子,却次次被她成功化解,使得她更受霄胤商的青睐。 就在冷知秋一筹莫展时,偶然的机会让她在某展览会上,见到了一个跟迟清野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这可把她吓了一跳。 调查后得知她叫迟未晚,父母都是退休工人,而她自己目前在某家公司做销售。 冷知秋顿时心生一计,便找上了她。 ------------ 第十三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从晚班车上下来,迟未晚欣喜若狂地一路小跑回家,一进家门便大喊道:“我回来啦!” 迟妈从厨房探出头,笑着招呼她赶紧洗手准备吃饭。 把包放下后蹦哒到饭厅,看到饭桌上全是她爱吃的菜,转身搂住迟妈的腰腻歪道:“妈妈,我爱你!” “那我呢?”迟爸从柜子后探出头,一边脱围裙一边吃醋地问道。 迟未晚吐吐舌头,勾住迟爸的胳膊撒娇道:“爸爸,我也爱你!” “好啦,快去洗手!”迟爸拍了拍她莞尔道。 洗完手后,她顺便又给爸爸和妈妈盛了一碗汤才坐下,屁股刚沾到椅子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吐槽今天的所见所闻,末了,她才说到今天有人给了自己一张名片,让她去霄氏财团面试。 听到“霄氏”二字,迟爸和迟妈的脸有些不自然地僵了一下,相视一刹后,迟妈给她夹了一块排骨轻声问道:“听说霄氏不好进呢,会不会是骗子啊?” “对对对,我以前在电视上看过,就是有那种把漂亮小女孩骗去拍些不三不四照片的骗局。”迟爸赶紧附和道。 “不会吧,我应该还没漂亮到被坏人觊觎的地步。”她笑着安抚迟爸和迟妈。 “诶哟喂,你再漂亮下去就是芳心纵火犯咯,要被抓起来的,知道吗?吃菜!”迟爸打趣地说道。 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的迟未晚笑了笑:“哪有?都是亲爹亲娘的高级滤镜。” 迟妈略有些局促地瞥了迟爸一眼,旋即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小晚,爸爸妈妈其实是不想你太辛苦,那种大财团都是要996、007的呢。” 迟爸也跟着附和道:“对呀,钱是挣不完的,比起出人头地,我们更喜欢你每天都能按时回家陪我们吃晚饭。” “趁年轻时多挣点,往后才能让你们二老享清福呀。”迟未晚还未觉察到他们说服自己时神色里的惴惴不安,反倒是不以为然地继续安抚。 担心自己的过度反对会引起迟未晚的怀疑,迟爸不着痕迹地暗示迟妈不要再说了,再顺着她的话打了个圆场:“我们小晚长大了,真是越来越孝顺了,爸爸妈妈对此都感到非常的欣慰,那你计划明天几点面试?” “嗯……九点半吧,我给公司请了半天假。” 不知道这种大财团面试是怎样的,她在回来的路上想象了无数个场景,决定一会儿吃完饭洗完澡,到网上搜一下面试攻略。 迟妈最后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拍拍她的背:“那快吃饭吧,辛苦了一天,吃完早点休息。” 感觉到妈妈似乎没有了自己刚进家门时的热情,于是迟未晚撒娇地把手中的空碗举到迟妈面前,打算试探一下她的态度:“嗯嗯,妈妈,我还想再喝一碗汤。” 迟妈无奈地接过碗,宠溺道:“好~” 晚饭过后,迟未晚陪着迟爸迟妈聊了几句,洗漱完毕后回房去做准备了。 她整理出一百道常见问答,正在细细看着时,迟妈端着一杯牛奶走进来:“就知道你还没睡。” “妈妈~”迟未晚放下电脑,笑眯眯地接过牛奶。 “面试的衣服准备了吗?”迟妈宠溺地摸着她的头问道。 她一拍脑门,大呼:“哦,还没有呢。” “粗心。”迟妈笑着摇摇头。 迟未晚盘腿坐在懒人小沙发上,再次撒娇道:“嘻嘻,有妈妈的孩子就是这样的。” 迟妈打开衣柜,动手给她搭了一套:“喏,这样可以吗?” 迟未晚立马竖起大拇哥,浮夸地称赞道:“真不愧是我妈,审美一级棒!” 迟妈无奈地笑了笑,把衣服给她挂好,鞋子袜子也都给她备好后,转身走到她跟前:“就你嘴甜,快喝完,我要收出去洗了。” “我干了!”迟未晚双手捏着杯子,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后,笑嘻嘻地把杯子聚过头递给迟妈。 迟妈接过空杯,略有些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早点睡哈。” “嗯嗯,妈妈晚安。” 目送迟妈离开房间后的迟未晚本还想再细细专研面试之道,可之后不到半小时眼皮就频频打架,实在困得不行,意志力无奈举白旗向睡衣投降。 睡前她还刻意调了闹钟,想早点起来再抱抱佛脚。 可没想到自己被迟妈叫醒时已经快九点半了。 醒来后吓了一跳,她从床上弹起来开始手忙脚乱地洗漱。 看着她跑出房间,迟妈收起昔日慈爱的目光,视线落在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匆匆洗漱完毕的迟未晚又冲回房间,开始换衣服化妆,这时的迟妈已经帮她把床收拾好了,看着女儿这般慌乱,忍不住问道:“小晚,你没调闹钟吗?我还以为你不吃早餐就出门了呢。” “我调了的。”虽然满满疑惑,但此刻的她自己没有心情去追究那么多了。 迟妈走到她身后,拿起梳子帮她梳头道:“这个点,估计打车都会堵呢。” “啊!”迟未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沮丧的撇了撇嘴。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摩托车发动的声音,迟未晚立马有了主意,她冲到窗边喊道:“李伯,您是要去菜市场吗?” 李伯闻声仰头,原来是迟家的小丫头,他咧嘴一笑:“对呀,咋了?” “方便送我一程吗?我去CBD的霄氏财团大厦。”迟未晚不确定对方的老式摩托车是否能进CBD。 李伯没有过多犹豫:“没问题,我可以通小道过去。” “太好了,我这就下楼。” 迟未晚喜出望外地回头吻了迟妈的脸颊,旋即抓起包就往外跑。 看着她坐上邻居的摩托车离开,迟妈内心颇有些忐忑不安。 迟爸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手里端着杯豆浆:“你既然偷偷摁停了她的闹钟,为什么还要去叫醒她?” “不想做得太明显,不想被她知道真相以后恨我,我已经失去过一个女儿了。” 迟妈没有回头看他,而且微微仰头看着一望无际地蓝天,眸中水光潋滟,思绪随着天空白云飘向苍茫过往…… ------------ 第十四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时间回到八年前。 那时迟清野还在盛夏精神病院,她每次被护士领着出病房散步,总觉得周围的患者家属在有意无意地看自己。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疑,待到探视时间结束所有的患者家属离开后,她故意接近一位被害妄想症患者,与其交谈并获取好感,再利用对方的病症弱点进行挑拨。 这天,她拿着一些昂贵的糕点分享给这位病友,随后看似闲聊地打开话匣子:“你姐姐好像很喜欢玩手机呢。” 病友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嗯,应该是工作需要吧。” 这位病友的姐姐虽然来得十分频繁,但对自己妹妹的专注度十分低,仿佛是来完成任务的,还有许多槽点是迟清野看在眼里却不便明说的。 她相信这位病友也能感觉到自己姐姐的不上心,于是她故意提到:“哦?看她对手机笑得很开心,应该是在聊什么有趣的事吧。” 也许比起自己,外面的一根草都比自己要有意思得多,想到这里,病友嘴角扯出一抹勉强地笑意:“也许吧。” “可是,在这个地方,能有什么趣事呢?你觉得我们的存在,算是趣事吗?”迟清野略有些好奇地继续问道。 “正常人对我们这个群体是不了解的,于他们而言,也算新奇吧。”病友没有觉察到她的意图,而无形中却在认同她说的。 获取好感,得到认同,迟清野又进一步引导她往细思极恐的方向去想:“如果人生太过于平庸,那么我们就很容易成为亲朋好友茶余饭后的谈资,真好奇我们在别人的口中,会被描述成什么样子。” 听到迟清野的这声感慨,病友顿时愈发地好奇姐姐的手机里有什么,是什么使她笑得那么开心,她有没有在背后谈论自己,或者是嘲讽自己来取乐。 见对方脸色逐渐凝重,迟清野的目的基本达到,现在要做的就是不动声色地回去静待结果,于是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啊~我该回去吃药了,有空再聊。” 然而没过几日,那位患有被害妄想症的病友,就在病房内与自己的亲姐姐发生了激烈地争执,甚至将抢夺对方的手机狠狠地砸向地面,引来不少人围观。 迟清野悄悄拉响警报引起骚动,趁乱将还未熄屏的手机捡走。 在翻阅手机所有聊天记录以后,确定有人收买了个别病友家属,轮流监视自己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正当她想要将手机归还时,被突然赶来的兰净珩拦住了去路。 最近因为兰氏财团内部的一些小问题,导致兰净珩不得不离开几天,一回来就遇上病区动*乱事件,不看监控都还不知道她最近有那么多小动作,兰净珩急忙赶来将她拦截,眉头紧蹙地质问道:“是你,对吗?” 她不以为然地撩起额前碎发,笑了笑:“什么?” “这场骚乱的始作俑者。”兰净珩十分笃定地回答道。 她耸耸肩,不予否认:“是,也不是,我跟人心各占一半。” “强词夺理!”对方分明是病人,她却将对方比作正常人来当枪使,这让兰净珩很生气。 可在迟清野眼里,精神病人也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尽管不理智但并不影响其表露真实的想法:“呵,你自己想象不到人性的恶究竟有多大占地面积,怪我咯。” 兰净珩静默了半晌,最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你已经不适合继续待在这里了。” 听意思是能离开这里,迟清野突然来了兴趣:“那你想带我去哪?” “我家。”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这让迟清野颇有些意外,轻笑道:“不要后悔哦。” “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不存在后不后悔的问题,只有选择的差异。”兰净珩非常郑重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嗯,但愿如此。” 迟清野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而是绕过他时,将手机神不知鬼不觉藏到了他的身上,这让事后发现的兰净珩又恼又无奈。 之后,兰净珩征得迟砚书的同意,给她办理好出院手续,为了掩人耳目,兰净珩先陪着她回到了玄武山庄。 待夜幕降临,兰净珩与迟清野坐上事先安排好的外包人员班车,出山庄后又回到市区住了一晚,第二天才跟着另一趟外包人员班车去到白虎庄园。 此般辗转只为了让人以为迟清野还在玄武山庄,从未离开过。 来到白虎庄园,兰净珩带着她住进庄园内最偏僻的小别墅,将常驻佣人全部调离,去外边又重新聘请了一位阿姨来负责她的饮食起居。 这位阿姨五十有六,对所谓的大财团并不了解,只知道自己的雇主是位温润儒雅的医生,而自己要照顾的人是位非常漂亮的年轻姑娘。 一开始,她以为迟清野是被兰净珩金屋藏娇的女朋友,可在目睹迟清野发病后又哭又笑,甚至好几次将兰净珩摔在地上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位可怕的精神病患者。 面对巨额薪酬的诱惑,阿姨考虑到自己那未成年的女儿还在读书,将来需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最后还是决定再试着跟她相处一段时间,便签订了三个月的试工合同,给兰净珩预留了重新招人的时间。 原本约定试工三个月,但合同快到期时,阿姨却主动提出续约,并承诺自己愿意一直做到迟清野不再需要自己为止。 这让迟清野颇为意外,甚至是感动,出于好奇,她忍不住问道:“阿姨,您不怕我吗?” “你不过是精神感冒,有什么好怕的。”阿姨笑眯眯地回应道。 她抱着腿坐在沙发上,轻描淡写地回了个“哦”,缓缓地垂下了头。 阿姨看着她略有些忧郁的模样,突然想起自己那年纪与其相仿的女儿,作为一名母亲,根本见不得自己的孩子这样。 此时的她,内心颇有许多感触:“我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儿,她没你聪明,更没你漂亮,甚至有点愣,但我非常爱她,因为她是我的孩子,是我期待了很久的天使,我甚至非常感谢她能选择我来当她的妈妈。” 迟清野不太明白她这番话的意思,微微抬眸不解地望着她。 “迟小姐,也许那些期待过你的人都不在了,但你是他们所有期许的见证者,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于他们而言都是最珍贵的存在,所以请一定不要放弃自己。” 聊到这里,阿姨看着她消瘦的脸庞,莫名有些心疼,想着也差不多要开始准备晚餐了,于是温柔地轻拍了她的背:“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出去做饭了,今天有你喜欢的鲜鱿鱼哦!” 见她一如既往地沉默,阿姨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笑眯眯地起身去做饭了。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迟清野眉目间流露出从未见过亲生母亲的遗憾,不由得叹道:“能当你的孩子,一定很幸运吧……” 她从沙发上缓缓起身,踩着桌子走到飘窗边,看着天空中自由飘荡的白云心生羡慕,而她却像是被困在深海里的孤魂,只能在无尽的黑暗中彷徨。 ------------ 第十五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将近一年,虽然兰净珩的研究没有太大进展,但迟清野的病情却得到了基本控制。 她忍不住打趣道:“看来,你的伤没有白受,还是有收获的。”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兰净珩将视线从棋盘移到她脸上,好气又好笑地问道。 “嗯哼~”她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在棋盘上轻轻挪动一子:“将军。” 兰净珩眉头骤然紧蹙,急忙细细查看棋盘上的局势,半晌才恍然:“啊!我怎么没留意到这个‘炮’呢?” “因为你眼里都是我呀。”她双手托腮,洋洋得意道。 这句话乍一听似乎有些暧昧,实则是在调侃他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实现被动人格分离。 闻言,兰净珩不由得静默了片刻,随后微微挑眉自嘲道:“何止,梦里也都是你。” “哦?梦里的我们相处得还愉快吗?”迟清野被他这话给逗乐了,双手抱胸微微后仰地笑问。 “因为在梦里被你大卸八块好几次,使得我醒来后倍感珍惜眼前的你,唯一的小请求,下次摔我时可以稍微温柔一点吗?”兰净珩单手托腮,眉宇间隐隐透着委屈和卑微。 他这话说得迟清野既同情又想笑:“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是有多怕命丧我手?” “与你朝夕共处,已经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了。”他虽然是医生,但也从没跟病人同住一屋檐下过,于他而言已经是人生中难得的一次经历。 “那还真是委屈你了兰医生,下一局我就放放水做为补偿吧。”迟清野笑着往嘴里送了一块绿豆糕。 “大可不必。”兰净珩不服气地摆摆手,主动重新将棋子摆好,准备进行下一局。 闲暇时,他们就会在露台上相对而坐,吃着茶歇下棋,有一句没一句地相互调侃,远离一切世间纷扰,十分惬意。 重新把棋子摆好后,兰净珩拿起手边温热地红茶浅浅地喝了口,又顿了顿,似乎突然想起什么,随后试探性地问道:“还记得那个受了你的挑拨,而跟自己姐姐吵架的被害妄想症患者吗?” “嗯哼。”她又往嘴里送了一块糕点,漠不关心地回应道。 兰净珩放下杯子:“她出院后把自己姐姐给告上了法庭。” “哦?是因为欺诈吗?”她云淡风轻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兰净珩见她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不由得好奇她是怎么猜到的,因为这件事也才发生没多久,所以还没来得及上新闻,如果涉案金额太小估计媒体也没兴趣报道。 “我做事也是有原则有底线的,毕竟苍蝇也不会叮无缝的蛋,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她从容地擦了擦嘴,将目光落在棋盘上。 知己知彼方能事半功倍,所以在下手前迟清野有查过她们的家庭背景,以及在院情况。 普通工薪阶级出身,父母已经退休,姐姐在一家保险公司做文员,所以妹妹在医院住最普通的病房,用最便宜的药,吃着医院提供的健康餐,这些都不奇怪。 但偏偏那位病友的姐姐却用着价值一万多最新款的手机,除此之外,她姐姐的所有穿着打扮也跟身份严重不相符,所以迟清野故意跟病友提及手机的问题,表面上是引导那位病友查自己姐姐的手机内容,实则是想让那位病友留意到,那是一部普通人不会舍得买来用的奢侈品手机。 不排除对方有其他副业收入,或是交往对象赠予,于是迟清野把能考虑到的一切可能都列在清单上,才派人去查证,再逐一排除,最后只剩下网络众筹这个可能。 当时已经众筹到十六万元,金额还在缓慢地上涨,迟清野不确定被上传到网络众筹的病历,当事人是否知情,若是不知情,那这就是欺诈。 而且,这被夸大的病情和煽情的文案,看得作为病友的迟清野十分尴尬,所以她盯上这对姐妹不是没有原因的。 兰净珩一脸诧异地注视着她,开始细细回想那些被自己遗漏的细节。 她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莞尔道:“用假象去掩盖另一个假象,不过是在为善意的谎言埋下祸根,壮大一个潜在的恶。” 多数人都喜欢用善意的谎言去自欺欺人,以达到维持现状的目的,但在迟清野眼里只有及时止损才是上策,因为她一路走来真切地失去过很多。 至于那位病友,知道真相后会如何处理这件事,不在她迟清野的考虑范围内。 “那当初你怎么没告诉我?”兰净珩恍然后不解地问道,仓促间挪动一子。 “我做事,从不喜欢跟人报备。”她单手托腮,漫不经心地跟着挪动一子。 兰净珩无奈地叹了口气,摊手道:“你不需要跟谁报备,但如果你告诉我真实的情况,我就不会误会你了。” “那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特别对不起我,想要道歉呢?”她开玩笑似地问道。 但兰净珩并没有把她的话当成玩笑,而是非常诚恳地道歉道:“嗯,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迟清野微微一愣,旋即傲娇道:“嗯哼,我原谅你了。” 这时,专门照顾他们饮食起居的阿姨怯生生地走过来,欲言又止地望着他们两个。 “阿姨,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吗?”兰净珩轻言浅笑地问道。 阿姨一脸不好意思地看向迟清野,手指在衣角上踌躇着:“呃,这个……” 迟清野意会地莞尔一笑:“直说吧,没关系的。” “是这样的,我女儿高考结束有些日子了,再过段时间她就要去学校报道了,我就想说能不能请假一周回去陪陪她。”一提到女儿,阿姨满是抑制不住地欢喜。 迟清野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道:“没问题,一周太短,一个月吧,工资我照付,好好陪她。” “啊?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了,迟小姐!”虽说能猜到她会同意,但没想到比自己意料的更加豁达,阿姨难掩雀跃地鼓掌,且原地蹦了起来。 “不客气,就让我们一起送你回去吧。”她柔声细语地说道。 “我们?”兰净珩歪着头,难以置信地笑问。 她学着对方歪头的动作,很肯定地回答道:“我们。” 兰净珩认真地想了想,她住进白虎庄园也差不多一年了,期间也从未踏出过这幢别墅一步,病情也得到了基本的控制,而且见她好像很喜欢这位阿姨的样子,于是松口应许:“好,没问题,我现在去开车。” “谢谢兰先生,还有迟小姐!”阿姨乐得对他们鞠躬连连。 然而此刻的迟清野却在心里叹息,如果自己也有这样的母亲,该有多好啊! 很可惜,她的人生没有如果。 ------------ 第十六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一辆价值不菲的跑车缓缓开进某老旧小区,迟清野从上车就一直注视着车窗外快速倒退的景色,而兰净珩在等阿姨的指示停车。 “兰先生,停在前面拐弯第一栋楼那里就好。”阿姨见临近家门口了,生怕走过头便提前说道。 “好的,没问题。”兰净珩睹了后视镜的阿姨一眼,轻声回应道。 车停稳后,阿姨也没有急着下车,而是亲切地问道:“开了那么久的车,要不要上去坐一下?我家住二楼。” 兰净珩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向迟清野,想听听她的意思。 “不用了,谢谢,难得出来一次,趁着天没黑,我想兜兜风。”她看着旧楼的入口处,淡淡地说道。 兰净珩意会地回头对阿姨莞尔道:“嗯,我们就不进去了,也祝您有个愉快的假期。” 阿姨没有再强求什么,只是点头道谢道:“谢谢兰先生,谢谢迟小姐,那我就回去了,一个月后见。” “一个月后见。”迟清野没有回头对着她说,而是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然眉宇间却染上了淡淡地落寞。 阿姨见她似乎并无回头面对面道别的意思,出于对她的了解也能理解,于是对兰净珩点点头后下了车,步伐轻快地上了楼,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而迟清野的目光却久久没有从空无一人的楼梯口收回。 知道她其实舍不得让阿姨离开那么久,兰净珩摇摇头,无奈地笑道:“那么,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们得相依为命了,你会做饭吗?” “我会吃饭。”迟清野面色淡淡地回眸道。 “那真巧,我厨艺非常好,你有口福了。”兰净珩笑容和煦地接下迟清野的话,一道暖阳洒在他清俊的脸上,恍惚间出现了迟煦阳的影子。 迟清野看得正出神时,身后的居民楼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声,她回神大惊:“阿姨?” 他们相觑一刹,旋即一同下车冲上楼,便看见正对楼梯口的那间房门虚掩着,他们两个想都没想的冲了进去。 房子虽然很旧,却整洁温馨,迟清野没有迟疑的往里走,在房间门口看到阿姨跌坐在地且瑟瑟发抖的背影,顺着她的面对方向看去,一个女孩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瞪着门口,即使是背光也能觉察到瞳孔有扩散迹象,而床沿和地上全是酸臭的呕吐物。 兰净珩急忙上前去检查女孩的情况,半分钟后回过头来,看了看震愕得泫然泪下的阿姨,面露遗憾地对迟清野叹了口气,道:“双硫仑样反应死亡。” 迟清野看着床头柜上的半瓶白酒,和几板拆开的胶囊包装盒,秒懂地拍了拍阿姨的肩膀,沉声道:“节哀……” 阿姨突然发疯般地推开她,扑向床上的女孩,将其紧紧抱在怀里,歇斯底里的哭喊道:“不可能!不会的!我要打120,打120!” 她边说着,边双手颤抖地摸索着口袋,手机被她掏出后没拿稳,无奈掉落在地,刚好滚落在迟清野的脚边。 迟清野捡起手机,对视上她那无助且悲戚的面容,仿佛看见了过去那个刚刚失去挚爱亲人的自己,此时失智的阿姨从她手中夺回手机,在不可避免地接触到彼此时,迟清野触电般地抽回自己的手,任由对方语无伦次地跟120陈述情况和自己家的地址。 兰净珩看着当下的局面,颇有些郁结地眉头紧锁,往后退一步给慌忙爬向女儿的阿姨让路时,无意间撞落本什么东西,他捡起后翻了翻发现是一本日记,抬眸给迟清野使了个眼色。 迟清野微微歪头,意会地走向他,接过他手中的日记本,封面署名“迟未晚”让她稍稍有些意外,回眸睹了一眼还在跟120话务员组织语言的阿姨,她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日记最前边似乎是在记流水账,迟清野快速翻过到最后一页,看到了类似遗书一样的内容。 她一目十行快速看完后,瞪大不可置信的双眸,又往回翻了几页似乎在确认什么。 兰净珩见她神色突然凝重,便猜到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怎么了?” “这……应该算是间接谋杀。”迟清野猛然抬眸回答道。 他们相视一瞬,旋即同时看向阿姨与床上的那具尸体。 兰净珩接过那本日记细细翻看起来,而迟清野眉头紧蹙地走到哭得撕心裂肺的阿姨跟前,缓缓俯身拭去她脸上的湿润。 “阿姨,你对迟未晚借贷的事知情吗?”她不确定突然这样问,是不是会显得很突兀,但她想知道答案。 阿姨泪眼朦胧地颤声问道:“借贷?什么借贷?” 家里确实不富裕但也从不缺吃穿,所以她与丈夫从未让女儿担心过钱的问题,对于迟清野的问询十分错愕。 “迟未晚,被借贷二十万。”虽然很残酷,但她还是把日记里提到的这件事说了出来。 二十万对于这位阿姨而言,是他们夫妻俩全年不吃不喝才可能挣到的钱,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 “她被骗了。”兰净珩将日记本合上,面色沉郁地答道。 “被骗?她怎么什么都没跟我说?”阿姨双手抱头,陷入悲戚的自责中。 兰净珩微挑眼梢,对视上迟清野颇有些恚嗔的眸光,凝思片刻冷然启唇:“FYJ……看起来不像是英文名,应该是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FYJ?”阿姨开始绞尽脑汁去回忆,女儿的同学里有谁的姓氏是“F”开头的。 迟清野在心里默默咀嚼着“FYJ”这三个字母,愀然的起身走到兰净珩跟前,眸光冰冷地注视对方的眼睛,一句话都没有说,似乎在无声的表达自己的恼怒,并试图征求对方同意自己插手此事。 这时,120急救车的鸣笛声打破了短暂地冷静,阿姨听到声音的反应犹如救世主降临,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去领医护人员回来。 看着阿姨一副奔向希望的模样,迟清野内心满是莫名的失落和无力。 兰净珩看出了她的心事,轻声安慰道:“术业有专攻,我们回去吧。” 她闻言回头,目光恰好落在那本日记上,不甘与理性化身对立小人,在心尖激烈地争辩了一阵后,她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抬眸望向兰净珩清俊的脸:“走吧。” “嗯,回去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兰净珩满意地想伸手摸摸她的头,难得她那么听话能放下不必要的执念,然而手刚抬起到一半,顿觉不妥又收了回来。 迟清野的思绪还在这件事上漂泊,没有留意到兰净珩的这个小动作。 专业的医护人员及维护社会治安秩序的工作人员相继到场,兰净珩和迟清野非常配合地录了口供,也对阿姨表示慰问后才驱车离开。 回到白虎庄园,迟清野还在想着那本日记,脑海里全是迟未晚一笔一划记录下来的绝望,她开始回忆日记里记载过的点点滴滴来进行事件复盘。 经过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兰净珩自认为是了解她的,总是遇到某件短时间得不出结果的事就爱钻牛角尖,即使这件事与她关系不大。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兰净珩这半个月来每天拉着她参与自己的学术研究,一边进行治疗,一边学习心理治疗的基本理论,正以为那件事已经过去时,阿姨的一通电话将他付诸的所有努力打回解放前。 那天风和日丽,迟清野吃完药准备午睡一会儿,桌上的座机毫无征兆地响了。 入住那么长时间来,这幢别墅的座机响过次数屈指可数,她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话机,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接起,因为兰净珩提醒过她不要随便接电话,毕竟这是兰氏的地盘,还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尽量低调。 她看着恢复安静的座机,眉毛微挑扯出一抹轻笑,正要抬脚回房时电话又响了,直觉告诉她这个打电话的人很着急。 踌躇许久,就在来电又要自动挂断的那一秒,她鬼使神差地抓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听筒那一端便传来阿姨的低泣声:“请,请问,是迟小姐吗?” 半个多月未有联系,原以为大家的缘分已止步于此,没想到阿姨会主动联系自己。 迟清野凝思有顷,将对方在这时突然找自己的所有原因都想了个遍后,才沉声回答道:“我是。” ------------ 第十七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柚子……柚子……这个季节有柚子么?啊~在这里。” 在超级市场水果区转了将近半小时的兰净珩,终于可以不负迟清野所望,找到了她想吃的柚子,不由得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自那位阿姨走后,迟清野对后来试工的几位阿姨都不大满意,但因为不是什么原则上的大问题,兰净珩也就都迁就了。 在招聘到符合她期望的阿姨之前,也鉴于她不方便外出,照顾她饮食起居的重任就暂时落在兰净珩身上了。 兰净珩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叫她起床吃早餐,不起的话会被硬拖着起来,然后暴怒的迟清野会跟他打起来,早有准备的兰净珩立马躺好任她“宰割”,目前已经报废了三套网购来的钢铁盔甲,待她将起床气发泄完,再一起吃早餐。 吃完早餐,先抽个血样,然后给她吊防止失水的氯化钾再做电休克体感,大概十点半左右她就可以自由活动了,这时候兰净珩才有时间做自己的事。 中午十二点半左右,兰净珩订的午餐姗姗来迟,一起吃完后,迟清野会去睡个午觉,而这时的他会外出去超市大采购。 下午回来,他会与迟清野一起吃个下午茶,之后再去忙自己的事,迟清野偶尔会旁观他做事,甚至是参与其中,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晚上八点前兰净珩会准备好晚餐,然后视频连线迟砚书等人,云同桌用餐。 晚餐结束,兰净珩又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但是十点左右,他会跑出来督促迟清野回房睡觉,然后自己熬到凌晨两三点才休息。 归国第三年,迟清野入侵了他原本低调且自由的生活,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可他却丝毫没有厌恶心理,反而对迟清野有着不一样的期待,似冥冥之中有几分缘由。 开车回到白虎庄园,他拎着东西走到别墅门口,输入密码后,面对摄像头刷虹膜开门。 “Welcome home,sir! ” 随着电子提示音的响起,门“哒”的一声轻轻弹开,他进门后把东西放下开始换鞋。 平时这个时间回来,迟清野已经结束午睡,单手托腮地坐在玄关处,百无聊赖地等着他给自己带下午茶回来。 而今天的玄关处有人缺席了,兰净珩以为她还在睡觉,无奈的笑了笑,然后把东西全提到厨房整理好后,开始剥柚子,切芝士蛋糕,泡花茶。 一切准备就绪,他轻敲迟清野的房门三声后,静待回应。 可等了五六分钟,房内都没有任何动静,于是兰净珩又敲了三下,下意识地将耳朵贴近房门,依旧没有听到回应。 生怕迟清野有什么不恻,他仅迟疑一瞬,便扭动门把手推门而入,只见房内空无一人。 兰净珩愣了一下,扭头快步走向其他房间:“清野!迟清野?迟清野……” 整幢别墅他都找过了,都没有迟清野的身影,不祥的预感渐渐涌上心头,冲击着他的脑神经。 但他最担心的是,迟清野的身份是不是暴露了? 脑海里闪过自家爷爷威严的目光,虽说自己的一言一行并不受约束,可若是迟清野在兰氏的地盘暴露身份,还跟爷爷打了个照面,那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他急忙给自己的发小打电话,打算确认一下自家老爷子是否突然回国了。 “Hello?”电话接通后,那一端传来浑厚的男声。 兰净珩丝毫没有寒暄的意思,直接进入主题:“君淮卿,你今天有见到我爷爷吗?” “嗯?他老人家正跟我爷爷打高尔夫呢,而且还不停的吐槽你,但想听我转述的话,是另外的价钱。” 这位名为君淮卿的男人,字里行间都向对方传递着他那悠然自得的精神状态。 “除了吐槽我,还有没有说别的?”兰净珩对自家老爷子吐槽自己什么并不感兴趣,只想知道远在国外的他对迟清野的事是否已经知晓。 “有。”君淮卿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说了什么?”兰净珩的心瞬间悬了起来。 “论,如何才能在有生之年抱上曾孙。”对方紧张的反应深得他心,君淮卿得逞后恣意欢笑道。 “……”美男语塞。 “惊喜吗?”猛男窃笑。 “嗯,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再见。”兰净珩已经确定老爷子没回来,大抵上也还不知道迟清野入住白虎庄园的事,既然没有什么有用的讯息,他便打算挂电话了。 君淮卿连忙喊住他:“诶诶诶,你打电话来,都不顺便关心关心我的吗?我起码大半年没见到你本尊了。” “有缘再见。”兰净珩没有感情的回答道。 “等一下!我怎么觉得你这通电话有猫腻?”君淮卿回头看了眼不远处,那两位正聊得不亦乐乎的老爷子,故意跟兰净珩挑起话题道。 兰净珩闻言,并不想向他透露些什么,旋即转移话题道:“疑心病那么重,到兰氏的下属医疗机构挂个心理咨询号吧。” “免费吗?”君淮卿很确定他有事,但也没有揭穿,而是顺着对方的话聊下去。 兰净珩眼梢微挑,忍不住揶揄道:“以我们的交情,你不该多多益善吗?” “兰净珩,你的良心呢?”猛男幽怨地指责指责道。 “被你吃了。”美男莫得感情地回答道。 “吃了你的心,就是你的人了,你打算怎么对我负责?”君淮卿贱兮兮地笑问。 兰净珩抬手扫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忍住焦急挂电话的冲动,单手插腰地戏谑道:“你能给你的思想穿件衣服吗?” “我以为我们是可以坦诚相待的关系。”君淮卿撅着嘴抱怨道。 “精神上是,肉体上不是。”兰净珩一边回答他,一边向左右张望,眉头越锁越紧。 “所以,不打算向我透露点……你的别有用心?”君淮卿能明显感觉到,他在刻意压抑着内心的焦灼。 这时,兰净珩发现钥匙架上,少了一串车钥匙,顿时心急如焚道:“君淮卿,我现在真的没时间跟你继续闲聊下去了。” “你果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君淮卿嘴角噙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嗯,所以拜托你稍微帮我留意一下,我们家老头是否有异常举动。”兰净珩担心迟清野走出别墅后会被人看到,若是造成误会传到他爷爷的耳朵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明白,有需要欠我人情的,千万别客气。”他既然不愿意说,君淮卿也很有默契的没再继续追问。 “好的,放心,我一定不会还的。”君淮卿虽然不太正经,但还是非常值得信任,所以兰净珩从不跟他客气。 “那……拜拜?” “拜拜。” “嘟嘟嘟……” 兰净珩没有丝毫迟疑地将电话挂断,这让远在国外陪两位老人打高尔夫的君淮卿多少有些失落,因为自他回国后与自己联系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一条信息都有可能要第二天才会得到回复。 作为发小,君淮卿与热爱学术研究的兰净珩截然不同,他在学生时期自主研发的两款游戏风靡全球,在硕士毕业后他就把那两款游戏高价卖出,随后便深藏功与名实现英年退休,如今日日游戏人间。 他的爷爷是君氏财团主席,老爷子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对他旁敲侧击,希望他能进财团协助自己,但由于君淮卿与自己的堂兄君曜宁因私事而决裂,为了不让老爷子为难,他都以“懒得上班”进行婉拒。 难得今天两位老爷子那么有兴致,相约一起打高尔夫,他作为最清闲的晚辈便跟着来陪玩。 休息之余,他托着手机给某个暧昧对象回信息,兰净珩的电话突然打进来,他顿时眼前一亮,旋即点了接听。 几番对话下来,他很确定兰净珩有事瞒着自己,而且还是必须瞒着所有人的级别,想来应该很棘手。 君淮卿沉思片刻后,走向两位老爷子,眼笑眉飞道:“今朝好天色,无风又无雨,非常适合坐游轮出海游呢,这个时节的海鲜也十分肥美,不知两位老爷子意下如何?” 两位老爷子相视一刹,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便没有任何怀疑的表示赞同。 “那我这就去安排。”君淮卿微微颔首,旋即转身将该行程安排上。 他打算利用深海区的各种不便利,为兰净珩拖延“干坏事”的时间,虽然他并不知道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结束通话,兰净珩在确认是哪辆车不见后,转身跑进书房打开电脑,进行车辆行驶追踪定位,不出十分钟果然让他查到了。 他对迟清野开车前往的那个地方,颇有些眼熟,似乎自己也去过。 如果自己也去过的话,那么调出自己的历史导航记录,跟当日行程比对就知道是哪里,是去干什么的了。 于是他没有丝毫耽搁都开始进行检索,再跟自己的行程表做了细致的比对,结果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这里是……阿姨的家?!” 兰净珩眉宇间颇有些郁结地盯着显示屏上的定位,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她冲动的选择只身前往。 他凝思半晌后,决定无论是什么原因,都要先把她带回来,毕竟他们之间是有合约关系的。 先不说自己的学术研究是否能顺利进行,最起码要先保证她的安全,不能让她自爆行踪,否则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了。 想到这里,他抓起车钥匙快步向外边走去…… ------------ 第十八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那日,就在兰净珩和迟清野走后,阿姨给自己远在外地打工的丈夫打了个电话,听到此噩耗的丈夫就连夜坐火车赶了回来。 在执法人员走访调查后确认,头孢及白酒是迟未晚自行购买的,而日记中提到的被借贷,却因为证据不足难以证实。 于是,迟未晚的父亲跟学校的老师取得联系,想要通过全校的花名册,找出与“FYJ”所对应的名字,然后了解情况。 然而,学校却拒绝了他的请求,并以扰乱秩序为由将他赶了出去。 无功而返的他在回家路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几个混混不仅抢钱,还要抢那本日记,誓死抵抗的他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最后是路人偷偷报警救了他一命。 头破血流的他,被送到医院去处理伤口,并打上一针破伤风,在家等消息的阿姨见他久久没有回来,便主动打电话给自己的丈夫,得知情况后惊慌失措地赶往医院。 也就在当天,太平间打来电话说迟未晚的尸体被错认,且送往了殡仪馆,待工作人员发现时已经火化完毕。 相关部门承认工作失误,并积极的进行了赔偿,但这不是阿姨想要的结果,她想要的是真相,尤其是她看到迟未晚的尸检报告上,鉴定意见跟兰净珩当时说的一样,但尸表检验的躯干部分提示,有前膜陈旧性撕裂,这让她颇感疑惑。 因为看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她拿着这份报告到医院去挂了个号,让全科医生帮忙看看。 然而,从医生口中得到的结果让她尤为惊悸,甚至是震悚,身体里的血液仿佛一瞬间被抽干,连大脑都被格式化。 她如行尸走肉般回到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愣怔地注视着手中的尸检报告。 听到自己妻子回来的声音,丈夫扶着胀痛的头从房间里走出来,见妻子发呆许久不由得伸手,一脸担忧地拍拍她的肩膀:“老婆,你怎么了?” 被他这一拍,阿姨倏地回过神来,旋即捂着心脏爆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我的小晚啊……怎么会这样……” “发生什么事了,啊?老婆你别哭了,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被妻子悲戚的模样给吓坏了。 “老公,我不是个好妈妈……我现在才发现,我对小晚一无所知,甚至是无能为力……我把她带到这个世界,却一点点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怎么办,我真的受不了了……” “老婆,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没用,是我没本事照顾你们娘俩……但凡我有点能耐,我跟你都不需要退休了还离开家去外边打工,是我的错!”他自责地将妻子拥入怀中,双眸含着盈盈泪光。 提到打工,阿姨突然想起自己工作了一年的别墅,虽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因为每次进出都是由兰净珩亲自带领的,但她很肯定,能住在这种地方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尤其是迟清野,虽然兰净珩也几乎不出门,但人家在别墅的地下室是有工作坊和实验室的。 而迟清野除了日常的治疗,偶尔会下到地下室去参与实验,剩余时间都在睡觉,却有花不完的钱,她随便一双拖鞋就是阿姨两个月的工资,更不用说其他的物什。 所以,在阿姨看来,兰净珩就是迟清野请的家庭医生,能有这种经济实力的人,背后一定拥有丰富的人脉,或许她能念及昔日情谊,愿助自己一臂之力。 她犹豫再三,拨通了别墅的电话,在第一次无人接听时,她萌生了退缩的心,毕竟迟清野只是自己的雇主,没有任何义务要帮自己,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如果选择放弃的话,那女儿的冤屈由谁申? 于是,她咬着牙心一横,再次拨通了那个不确定会不会给自己带来希望的电话。 她的心脏随着电话接通的“嘟”声一同跳动,额头浮起了细细的汗珠,既焦急又胆怯。 当电话连同她的期待,准备自动切断时,听筒的那一端有了动静,是座机被接起时所发出的细微碰撞声。 “请,请问,是迟小姐吗?”她所有的焦虑与担忧,在这一刻有轻微的缓解,低泣中略带试探性的问道。 电话的那端沉默了半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是。” 对方的回答,使她克制许久的委屈瞬间防破,不由得悲咽起来:“迟小姐,我是宋阿姨,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迟清野的声音虽清冷如冰,然而内心满是担忧。 “迟小姐,对不起,突然在这个时候打扰你,我也知道你我只是雇佣关系,可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没有办法,想请你帮帮我,我发誓,你的大恩大德,我做牛做马一定还……”她说着说着,就跪在了地上,仿佛是要隔空给迟清野磕头,一旁的丈夫急忙将她扶起。 “说重点。”迟清野水波不兴地打断道。 没有被明确的拒绝,说明对方有帮助自己的可能,于是阿姨将事件的始末向她娓娓道来。 在阿姨沉痛地陈述过程中,电话那端出奇的安静,一度让人怀疑迟清野是不是睡着了。 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迟清野在脑海里也有了初步的导向,只是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插手,毕竟山高皇帝远,想要帮忙必然得走出这里。 阿姨见电话那端迟迟没有回应,便小心翼翼地问道:“迟小姐,你还在听吗?” 迟清野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斟酌其中的利弊,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也还记得自己与兰净珩达成协议的目的是什么。 但是,抛开自己与兰净珩的约定不谈,那种对逝者的亏欠与自责,对真相的偏执,她最能感同身受。 况且,纵容罪恶的横行意味着与世浮沉,她如何能忍得下心来置若罔闻? 内心颇有些纠结的她,在这时偶然抬眸,看见窗台上有一只歇脚的鸟儿正望着自己,时不时发出“咕咕咕”的叫声,像是在跟她炫耀着什么,对视片刻后,扭头飞往广阔的天空。 在这风和日暖的午后,她面色淡淡的拿着电话机走到窗边,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中自由飘荡的云朵,嘴唇贴近话筒,轻声回应道:“等我。” ------------ 第十九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迟建国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切成块的苹果,放在茶几上后,又小心翼翼地推到妻子的雇主面前。 虽然之前就听妻子提起过,她的雇主是位有心理疾病的年轻姑娘,使迟建国对这方面的病患有着精神萎靡,形象不修边幅的刻板想象,可今日一见颠覆了先前的所有偏见。 眼前的姑娘面容精致,体态优雅大气,衣衫整洁得体,并不像妻子描述的那样令人生畏。 迟清野淡淡地扫了一眼那盘苹果,继续听着宋阿姨声泪俱下的哭诉,末了才开口道:“我需要你女儿的那本日记。” 宋阿姨迟疑地扭过头看向自己的丈夫,试图征求他的意见,毕竟那是女儿的遗物,也是碎片化下需要被证实的真相。 迟建国意会后还是犹豫了半晌,才进房里把日记本拿出来,依依不舍地交到迟清野手上。 迟清野接过后翻了翻,看到了原先并没有的泪痕已印在每一页,顿时百感交集。 “我可以帮你们调查一切始末,但是有条件。”她合上日记本,泰然自若地抬眸说道。 宋阿姨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信誓旦旦地承诺道:“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你!” 迟清野条件反射地想要将她扶起,然而被迟建国抢先一步,只好作罢的坐回原位:“好,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们,现在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对于认识我这件事,得保密。” “没问题,若是我们违背承诺,定然不得好死!”宋阿姨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嗯哼,我记下了。”迟清野慢条斯理地点点头,随后缓缓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宋阿姨不自觉地跟着起身:“迟小姐,你现在是要走了吗?” “我累了。”她面色淡淡道。 “那……”宋阿姨将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那本日记,心中隐隐有些忐忑和疑虑。 迟清野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冷然启唇道:“半个月后,我会将真相双手奉上,不仅如此,我还会随机附送你们一个结果,所以……到时再见。”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迟建国忽然开口道:“那……我女儿的事就拜托了,如果有需要,我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说完后,倏地跪在地上给迟清野这个晚辈磕了三个响头,抬头时只见眼眶泛红,牙根咬得太阳穴的青筋都跟着暴起,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向外人下跪,既然是求人办事,那女儿的事必然要比所谓的自尊心更重要。 迟清野颇有些讶异地望着他,旋即不着痕迹的将思绪整理好道:“嗯哼,走了。” “好,好的,请慢走。”宋阿姨与丈夫一同对着迟清野的背影鞠躬道。 她头也没回的摆摆手,便下了楼回到车上将日记放在副驾驶,瞥了一眼显示屏上跳动的时钟,猜测兰净珩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回到别墅,只要通过电脑里的某个软件对行车记录进行追踪定位,他不久就能找到自己,但迟清野现在并没有跟他回去的打算。 脚紧紧地踩着离合,手指有节奏地敲击在方向盘上,凝思半晌后瞥了眼显示屏上的导航地图,随后拨动变速杆,向附近的一家超市驶去。 从超市出来的她提着大包小包,站在路边拦下一辆的士:“麻烦送我到九号公馆。” “好的,请系好安全带,谢谢!”司机一听这个地址就断定该乘客的身份非富即贵,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于是,她就这样将兰净珩的顶级跑车遗弃在了超市的停车场,导致兰净珩赶到后还不明所以的在那等了一夜,之后调取监控才知道她另外搭车离开了,但由于超市门口的监控或许老旧,以至于没拍清楚那辆的士的车牌号。 兰净珩最后只能登门拜访宋阿姨,试图从她口中得出迟清野的去向,然而除了他们之间达成的口头协议,其他的是一问三不知,这可把他难倒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联系迟砚书,还未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就被对方破口大骂。 “你又把我妹弄丢了,你赔!”迟砚书勃然大怒道。 兰净珩自知理亏,无奈地安抚道:“嗯,我赔,但现在的耽误之急是,你知不知道她有可能会去哪里?” “你确定她没回去吗?”迟砚书大声质问道。 “我查了远程监控,确定是没有回去的。”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略有些无辜的回答道。 电话那端的迟砚书再次暴怒起来:“MD,我也不知道她会去哪里,你赔我一个妹妹!” 兰净珩依旧好声好气地安抚他:“好好好,我赔我赔,你稍安勿躁……” “我不管,我今天必须见到我妹,不然我就打飞的回来灭了你……不,我现在就打飞的回来!”迟砚书用肩膀夹着手机,双手在键盘上忙碌的飞舞着,像是在焦急的查找什么。 “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她的……” “嘟嘟嘟……” 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告诉兰净珩,对方虽然无法顺着信号从手机里爬出来,但迟砚书已经使用意念向他传来杀气,兰净珩无奈的扶额叹气,忍不住自语道:“迟家的人都好凶哦……迟清野,你到底在哪啊?” 他坐在车上,重新整理了思绪,如果迟清野执意要插手此事,那么她一定会想尽办法躲避可能会成为阻碍的自己,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参与到该事件里去,当找到线索以后便会形成趋于一致的思路,只有连接上通往真相的那条路,才有可能找到她。 想到这里,他决定先返回别墅,将自己先前从日记里看到重要事件罗列出来,再从中找到突破口,于是他果断的启动车辆打道回府。 迟砚书没等他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扭头就给在国内处理事务的迟博川打电话。 电话一通他就迫不及待地大呼道:“老三,小野不见啦!” “哦,哦,这样啊。”迟博川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对方那么焦灼,语气里透着迟疑和心虚。 难掩暴躁的迟砚书已经开始收拾行李:“我刚买了回国的机票,不出意外的话十个小时后就会回到。” “你要回来?”迟博川闻言大惊。 “那当然啦!”迟砚书没好气的回答道。 迟博川急忙劝阻道:“那个,这件事交给我就可以了,你不用那么急着回来。” “那怎么行?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最后一面都可能会见不到,我不能让这种遗憾存在……” 听着他发自肺腑的担忧,迟博川不忍心继续隐瞒下去,踌躇片刻后支支吾吾道:“小野她,她,她……其实我知道她在哪里。” 迟砚书闻言愣了愣,单手插腰愠怒道:“啊?什么?你知道?那你怎么不说?” “我答应她要保密的。”迟博川此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回答得十分小心。 迟砚书气得嘴角抽搐:“MD,我的心都要吓得弹出来蹦野迪了,你居然跟我说这个?” “事出有因,我可以解释的……”迟博川可怜巴巴的想要解释。 “我不听你的解释,我要听她的,让她给我回电话。”迟砚书其实很清楚这不是迟博川的错,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暴脾气。 迟博川不确定小表妹愿不愿意,只得试探性的回复道:“我……尽量?” “什么尽量?是一定,必须,我要听到她的声音!”迟砚书可管不了那么多,一心只想确定她是否真的没事。 “好好好,我知道了……哦,对了,小野交代了,不能让那个兰医生知道自己在哪,说是尘埃落定后她就自然会回去。”迟博川小心谨慎地向他传达迟清野的嘱咐。 “那……行吧,记得让她给我回电!”迟砚书的气在这时算是消了一半,可就担心他敷衍自己,便再一次着重提醒道。 “嗯,好的。”迟博川恭恭敬敬地应允道,至于她会不会回电,只得回头再耐心督促了。 结束通话后,迟博川看着桌面上用铅笔简单潦草记录下的购物清单,嘟囔了一句:“小野要那么多手机做什么?” 随后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文件,将电脑关机,再把购物清单折叠好放入口袋后,才匆匆走出办公室。 ------------ 第二十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到了九号公馆门口,她没有急着进入,而是等到有三人以上结伴而行的居民回来,她才紧随其后坐上电梯,以躲过物业的外来者登记。 九号公馆的这套房子,是迟博川为方便加班太晚后不方便回玄武山庄休息,才特意买在迟氏财团大厦附近当宿舍用的。 迟博川刚买下来时,有发过视频给迟清野看,还说等她从军校毕业回来可以小住。 出了电梯,她根据指引的标识来到8900号房,假意敲了敲门,确认没有人在里面,便从袋子里找出封箱胶带,小心翼翼地贴在密码键盘上,过了几秒钟后撕下来,再透过走廊上的灯光识别胶带上的指纹印痕,推算出开门的密码。 她反复输入了三次密码,才将门打开进到房内,可一进去就看到玄关处的墙上挂着外公和迟博川的合影,这让迟清野愣在原地很久很久,随后她颇有些不知所措的开始整理自己买的东西。 桌面上的灰证明迟博川已经很久没来住过了,回想起昨晚吃饭对视频时,虽然没有明确的问过,但可以看出来他的背景是在办公室里,或许已经忙到住在那里根本走不开了吧。 不会擅长料理食材,于是她买了几个菠萝包、即食火腿、生菜和一袋圣女果,随便一夹就当汉堡充饥了。 她躺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翻开迟未晚的日记,虽然每一篇都很短,但那么厚一本细看起来应该还是需要个两三天。 这本日记是从高一入学前开始启用的,上面记载了迟未晚被理想中的学校录取时,对新生活的期待和喜悦。 她认识了很多新同学,但每一次同学们相约看电影,她都因为心疼父母的血汗钱而找理由推脱不去,而且同学们还发现她手脚极其笨拙,对扣钮扣等精细动作表现出困难,语言表现能力也极差,久而久之大家就跟她疏远了。 通过这几篇日记的简单陈述,迟清野初步判断日记的主人有感统失调方面的问题。 感统失调即为大脑功能失调的一种,也可称之为学习能力障碍,迟清野在兰净珩发表的一篇论文上有看到过对该障碍问题的分析,与迟未晚对自身情况的描述十分吻合。 感统失调的孩子智力都是正常的,只不过是大脑和身体各部分的协调问题出现了轻微的障碍,若是能在12岁之前通过爬行、唤醒触觉皮肤等方式进行训练,是可以纠正这一现象的。 而且,这本日记的主人有个习惯,除了父母其他人的名字统一用名字拼音的缩写,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防止发生不必要的误会,但要通过名字拼音缩写找到对应的人,这可不是什么易事。 迟清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往下看,迟未晚终于等来了高二,学校是会根据学生一年下来的总学分重新分班的,原以为又有了新的开始,可没想到这才是迟未晚噩梦的起源。 “FYJ”这三个字母终于出现了,很意外的是她并不是迟未晚班上的同学。 原来是“FYJ”的闺蜜在这个班上,所以她经常出入这间教室,然后才盯上了笨拙的迟未晚。 她以交朋友当闺蜜的借口接近迟未晚,然后以好闺蜜就要互相帮忙为由,哄骗迟未晚每天都给自己跑腿买早餐和饮料,最后是借钱。 迟未晚每周有一百五十元的伙食费,“FYJ”会以各种理由每周借走对方一百元,而且从未兑现承诺还过钱,之后更是变本加厉,让迟未晚找借口跟家里要钱。 看到这里,迟清野眉宇间逐渐染上郁结,尤其是自动代入当事人的这个角色后更是忧愤重重,那位名为“FYJ”的同学,很明显是在利用对方害怕失去朋友的心,来进行PUA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透过字里行间的表述,迟未晚应该有意识到问题所在,但她最终还是在心里选择替“FYJ”找好了借口进行自我说服,合理化所有行为,并继续相信对方是自己的好闺蜜。 迟清野第一次觉得“闺蜜”是个非常讽刺的称呼,似乎只要冠上了这个头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会升华到不可逾越的高度。 见每一次提出的要求都能被满足,“FYJ”似乎已经不再把迟未晚当成一个人来看待了,而是把她当取款机来用。 为了考学方便,迟爸迟妈带着已经读高三的迟未晚去办理了身份证,当“FYJ”看到她的身份证后萌生出一个邪念,那就是骗她去借贷给自己。 对借贷一无所知的迟未晚在“FYJ”的带领下,去到一个简陋的办公室,稀里糊涂地听着接待员介绍借贷档次,借款的期限,利率和支付方法,违约金的约定。 在“FYJ”的怂恿下,她选择了借贷五千元,手续刚办完钱就被“FYJ”拿走花掉了。 之后她开始走上欠债之路,不管怎么还都还不清,而且金额越来越大,是她这辈子想都没想过的数字,但由于没有经验又担心吓到自己的父母,促使她越来越焦虑,然后始作俑者“FYJ”又给她出了个主意,到KTV陪唱。 单纯的迟未晚听到陪唱几小时有一万块的收入,便立马心动了,决定晚修时间逃课去挣钱,然而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之后与“FYJ”发生争执并决裂。 日记里并没有将KTV里所发生的事记录下来,而是一边又一边地写着“好脏”,这两个字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二十页纸,每一笔一划都充斥着后悔和痛苦。 然而连续到KTV挣了两个月钱的她,依旧还是没有把借贷的钱还完,看着倒欠二十万的催债信息,她终于崩溃了,便想着那些钱是为“FYJ”而借的,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帮自己想办法。 她找过去以后,却被对方狠狠地羞辱了一番,见迟未晚还不肯走,“FYJ”联合好几个人殴打了她,末了还往她身上吐口水。 被逼得走投无路的迟未晚威胁她们说要报警时,“FYJ”拿出了几张她在KTV被侮辱的相片扬言道:“那就一起玩完呗,你爸妈还不知道你有多脏吧?你可以试试,看是我倒霉,还是已经烂裤裆的你丢人。” 一想到自己的父母,迟未晚就怂了,她害怕父母知道自己的事后抬不起头,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已经毁了。 高考结束后,她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用死来结束这场噩梦。 于是,迟未晚在电脑反复搜索自杀的方式,最终选定好方式以后便去做准备。 既然选择了离开就不能让人觉察到,所以在跟父母的通话中,她靠捏大腿来管理好自己的情绪。 最后的那篇日记,应该算是一封遗书了,字字句句都在向父母道歉。 整本日记看完,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九点,通宵达旦的迟清野已是泪流满面而不自知,她将日记本合上后轻轻放下,走到窗边望着灿烂的红日,内心久久平静不下来,或许是这个过程中她代入得太深,共情了迟未晚的所有痛苦,以至于短时间内还无法抽离出来。 但她的直觉瞬间如导航般启动,迟爸迟妈后来的遭遇大概率是被人事先安排好的,她不相信会有那么多巧合能发生在同一天。 迟爸到学校引起了始作俑者的警惕,学校的老师可能因口风不严而泄露了迟未晚自杀的事,促使对方临时找人在路上堵迟爸,试图抢夺那本对自己不利的日记,或许,迟未晚的尸体被送往殡仪馆也是同步进行的。 无论是否有路人协助,受伤的迟爸都一定会到医院去处理伤口,再把迟妈的注意力一同引过去,如此这般,再赶去殡仪馆肯定来不及了。 对方的目标是日记和受害人尸体,在迟清野看来不过是声东击西罢了。 但是尸检报告已出,再去销毁尸体怕是多此一举,除非那具尸体还有什么隐藏的秘密,担心二检。 那么,什么人会担心二检呢? 答案是,知晓真相,且能提前看到尸检报告结果的人。 目标锁定,迟清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拿起桌上的座机给自己的三表哥打电话:“三哥,是我。” “小野?诶?你这个来电号码我咋看着眼熟?”迟博川诧异地问道。 迟清野吞下最后一颗圣女果,悠悠地说道:“今天别加班了,早点回九号公馆,我不会做饭。” “你在九号公馆?”他刚问完这句话就想抽自己一耳光,因为这就是他8900号房的座机,一时间没想起来。 “如果兰医生问你,是否知道我的去向,就说……不知道吧,待尘埃落定后我自然会回去的。”她不以为然的嘱咐道。 “可是,这样不太好吧?”迟博川对兰净珩的映象其实还不错,所以内心隐隐觉得不该对他有所隐瞒。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里什么都没有。”迟清野晃动着手里那罐昨晚从冰箱里拿出来,喝了两口才发现已经过期三个月的冰汽水,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需要什么,我一会儿去买。”迟博川没有继续纠结已经发生了的事,而是决定先顺从她的意思,再做接下来的考虑。 “手机,很多很多的手机。” ------------ 第二十一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由于掌握的线索过于碎片化,而且所有事件经过都是迟未晚单方的一个记录,因为没有一个确切的人证或是物证,从而造成立案困难,这无疑是在大海捞针,兰净珩坐在电脑前陷入了沉思。 若是从学校入手,想来此举最容易打草惊蛇,毕竟事关人命怕是没人会承认自己与迟未晚有过交集。 印象中,对于借贷的办公室以及KTV,迟未晚也只是在日记里一笔带过,并没有详细记录下确切的地点和人物。 兰净珩凭借着记忆,将所有在日记里提及的场所罗列了出来,在下方上对应的事件,并与迟未晚的父母保持电话联系,让看过日记的他们协助自己补充被遗漏的细节,丰满整个事件的起因及经过。 就在一筹莫展时,迟未晚还没被注销的手机收到了催债短信,这个月单单利息就是五万,若是没办法一次性还清所有欠款,那么下个月他们将欠对方三十万。 迟爸迟妈考虑到这是自家的债务,原本想自行处理的,无奈短时间内拿不出那么多钱,计划与对方协商一下延期还款,便主动致电了发来短信的那个号码。 听完迟爸迟妈卑微的请求,借贷公司的催债人在电话里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嗤笑道:“那没办法,毕竟我们也不是什么慈善机构,实在不行可以跟你们的女儿学学怎么挣钱呀,她一个月能挣好几万块呢,哈哈。” 催债人的话将迟爸迟妈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双方在电话里开始了长达半小时的谩骂,最后催债人丢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就愤愤地将电话给挂了,迟爸迟妈再打过去就一直处在忙音的状态。 “老公,怎么办?”迟妈这时开始后怕,心里想着对方毕竟是债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手头上仅有十万块的存款,确实没办法一次性还清。 “我们是欠了钱,但不代表他可以侮辱我们家小晚,就算是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还是这句话,他要敢乱来,我们就报案!”迟爸怒不可遏地说道。 然而心有余悸的迟妈在客厅彳亍许久后,还是决定求助于兰净珩,考虑现在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于是便发了条信息:兰先生,不好意思那么晚还打扰你,就是我家小晚的债务问题还没有解决,不知道你是否方便借我们十五万,之后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还您的。 发完信息,迟妈与迟爸就回房休息了,躺下才不到一个小时,剧烈地敲门声将他们吓醒。 迟妈与迟爸面面相觑后一同起床去开门,门把手刚刚扭动,只见八个社会青年猛地撞门而入,一言不发地开始打砸所有能搬动的物品。 上前去阻拦的迟爸迟妈被恶狠狠地推倒在地,手机也被抢走砸在了地上,被吵醒的邻居原本是想上门来理论的,可看到那么一帮气势汹汹的社会青年,立马掉头回家并把门锁好。 领头的那名男子见状,对其中一个染了红头发小伙子低声道:“去给这栋楼的人都提个醒,让他们别多管闲事,否则后果自负。” “知道了,老大。”红头发的小伙子笑着走了出去,奉命去给家家户户“提个醒”。 领头的男子瞥了一眼墙上的全家福,撸起袖子露出花臂将其取下,嘴角满是嘲讽的意味:“长得不错,真是可惜了。” 迟爸想要夺回那幅全家福,便起身去抢,领头的花臂男见状反手就将裱了玻璃框的全家福砸在迟爸的头上,瞬间血流满面地捂着头蹲了下来,迟妈惊恐地尖叫起来,旋即将迟爸拉到自己的身后,跪下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们!” “你们刚才在电话里不是很豪橫吗?这会儿怎么怂了?”花臂男无情地讥讽道。 “对不起,是我们错了,求求你们快住手吧!”迟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花臂男大手一扬,将全家福丢在地上,玻璃瞬间碎成片状:“哈,现在才说这些已经来不及了,快还钱!” “我们现在真的没有那么多钱,请再宽限几天吧!”迟妈看着地上那被摔碎的全家福强忍悲痛,回头看了眼由于失血过多而头晕的迟爸,对花臂男哀告道。 “没钱?你女儿那个傻子都能想到办法,你们怎么会想不到呢?少糊弄我!”花臂男说着说着,抬起脚将迟妈踹倒在地。 迟爸见迟妈躺坐在地,急忙上前将她护在怀里,痛苦地央求道:“求求你不要这样,我们一定会还钱的。” “那就现在还啊!”花臂男厉声道。 无力感一瞬间将迟爸侵蚀,他眼眶泛红地回答道:“我们现在真的没那么多钱。” “看,又回到原点了,你们这对装可怜的无赖真是太恶心了。”花臂男厌恶地对他们啐了一口唾沫,随后还恶作剧地对他们夫妻拍照,记录自己的“工作成果”。 花臂男将手机收好后,想着把他们逼死等同于断了自己的财路,于是他蹲下身子循循善诱道:“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先把利息还了,剩下的再慢慢还。” 迟爸终于明白了女儿绝望,永远还不完的钱和被践踏的尊严压死了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旋即目光落在了茶几上的水果刀,就在他决定与花臂男同归于尽时,兰净珩出现在了门口。 “你是谁?” 忽然有人问道,花臂男闻声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个神色愠怒的英俊男人。 “兰先生!”迟妈没想到兰净珩这个居然会在这个时间跑来,又惊又喜。 兰净珩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强忍愤怒地对眼前这帮社会青年说道:“他们欠了多少,我还。” “哟,还有钱多得自愿散财的呀?” 花臂男走到他面前,发现对方整整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为了彰显气势便扬起下颌双手抱胸道。 兰净珩面色淡淡道:“多少钱?” “二十五万,如果没那么多的话……”花臂男还想诱导对方先还利息,却被兰净珩无情地打断:“手机转账,还是刷卡?” “呵呵,都行。”花臂男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爽快,颇有些意外。 “我要结清证明。”兰净珩冷然启唇要求道。 “什么结清证明?转账凭证还不够吗?”花臂男眉头微蹙地质问道。 “我要,结清证明。”兰净珩眼神冰冷而幽暗地重复道。 “这要到公司去开,那么晚哪有人上班?”花臂男不悦道。 “那我就明天到你们公司去还。”兰净珩神情冷漠端肃地说道。 “既然大家都在这,就地解决了不好吗?省的来回跑。”花臂男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急躁地质问道。 “都过了午夜十二点,你还差天亮这几个小时吗?”兰净珩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抹锋芒,冷冷地反问道。 花臂男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但通过对方的衣着可以判断其经济实力应该不一般,于是不敢冒然发难:“行,要是明天你没来还钱,我跟她们没完!” “走之前,把你们公司的地址留下。”兰净珩神色漠然地提醒道。 花臂男闻言,摸了摸裤兜掏出一枚皱巴巴的名片甩给他:“拿去!” 兰净珩接住了那枚小小的名片,随后将迟爸迟妈扶起,待他们走后没细看名片上的内容就放入了外套口袋。 “兰先生,那么晚你怎么会过来?”迟妈既感激又不解地问道。 他看着地上被摔成两截的老人机道:“我接到了你打过来的电话。” 迟妈的短信是他洗澡出来后才看到的,刚回复了“好的,明天见面详谈”,就看到了对方的来电,接听后电话那端传来迟妈哭喊的声音,然而不到五秒就被挂断,再回拨就提示对方已关机,顿觉不妙便赶了过来。 “我们没有给你打电话……应该是他们抢手机时不小心按到了快捷键拨给了你,实在是对不起!”因为最近跟他联系得频繁,迟妈便将他的电话设置成了快速拨号联系人,没想到这一举动反而救了自己。 “没关系,只要你们没事就好。”说完,兰净珩便给自己人打了个电话,要求下属医疗机构派车来接他们夫妻二人到医院去做全面的身体检查。 被送上车之前,迟爸迟妈不断地向他表达感激之情,甚至还试图磕头道谢,被兰净珩一把拦下,实在是受之不起。 将他们送走后,兰净珩没有回白虎庄园,而是回到车上,有些懊恼方才的那一幕没有录下视频,毕竟使用使用非法手段催债或者指使他人非法催债是违法,在配上对方留下的名片,可谓是证据确凿,接下来怕是只能求助于这栋楼的居民及沿路监控了。 再回顾刚才发生的事内心愤懑依旧,他眉头紧蹙地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回归到以往那般冷静的状态,才开始思考一会儿该如何收拾他们这帮法外狂徒。 他拿出那枚名片,可以看到名片上没有明确的联系人,仅有公司名称,地址及咨询座机号,很明显是在规避某种风险,顿时大脑飞速地运转着,下一分钟的他回到迟爸迟妈的房子里去给事发现场拍照留证,再以非法入室的名义去报案,要求调取沿路监控。 紧接着,他连夜联系了兰氏的首席法务,了解小额贷款公司发放贷款的相关准则,三个小时的电话咨询,终于让他从繁琐的条条框框里找到了突破点,随后他为做好充足的“应战”准备,一直忙到上午十点左右,才驱车前往该借贷公司。 早餐仅喝了一瓶牛奶的他,根据名片上的地址终于在中午十二点整,找到了那间将迟未晚逼向绝路的借贷公司。 他站在门口打量着门面挂着那块牌子,上面写着“迟借迟还再借不难公司”,嘴角勾起晦涩不明地笑意,将手中的名片收好,缓缓将双开玻璃门推开…… ------------ 第二十二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原著在纵横中文网,作者不定期精修,欢迎阅读) 一进门,兰净珩就闻到了股劣质香烟的味道,不由得微微蹙眉,随后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四周的环境及人员配备,与自己预想的基本一致。 昏暗的办公环境,四名工作人员坐在格子间各忙各的,几乎没有时间抬头关心是谁进来了。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从小的独立办公室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不怀好意的花臂男,两人先将兰净珩上下打量了个遍,随后招招手示意他过去,墙的一角有张红木茶几和沙发,想来应该是会客区域。 兰净珩没有迟疑的跟了过去,刚坐下来花臂男就问道:“钱呢?” “诶,不要对客户那么没礼貌。”中年男子严肃地瞥了花臂男一眼后,对兰净珩和颜悦色道:“不好意思,应该没吓到您吧?鄙人姓张,您可以称呼我为张经理,不知先生您贵姓,跟迟未晚是什么关系?” “免贵姓兰,是迟未晚父母的雇主,不知张经理可有准备好结清证明?”兰净珩眸中闪过一丝轻蔑,不疾不徐地反问道。 张经理觉察到对方不是好糊弄的主,便客气道:“当然,我们是正规的机构。” 他晦涩不明地弯了弯嘴角,进一步要求道:“那么,我还需要迟未晚当时所签署的借贷合同。” “兰先生,不好意思,根据规定,该合同原件是我们公司留底用的,不予返还。”张经理闻言,警觉地拒绝道。 兰净珩从容不迫地问道:“那如果我花钱买呢?” 一旁的花臂男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哈?” 兰净珩再不复柔和,声音冷冽道:“我不希望她留有任何污点在这世上,能理解吗?” 为人父母的张经理最能懂此举的用意,虽说不合规矩,却又忍不住好奇对方会开出怎样的价格:“哦哦哦,这样的话,不知您打算出多少钱买呢?” “十万,够吗?”兰净珩原本想用更大的金额吸引对方上钩,但这也意味着被怀疑别有用心的风险随之增加,于是他开出了迟未晚总债务的三分之一价位。 张经理颇有些惊讶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毕竟先前迟未晚可是出卖自己都还不清欠款,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送钱的雇主:“您是认真的吗?” “多了,还是少了?”兰净珩的声音很轻,却铿锵有力。 张经理愣愣地转头与花臂男对视一刹,顿时动了歪心思,想要背着幕后老板私下把这钱收了,反正对方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保密此事,自己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于是笑眯眯道:“不多,也不少,但我就欣赏您这样的爽快人,不过……” “不过什么?”兰净珩神态自若地双手抱胸,微微向后仰了仰。 “您看,这十万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们不能就这样收得不明不白的,立个字据如何?”虽然眼馋这笔钱,但为了撇清一些关系,以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到连带责任,张经理提出了要求。 兰净珩没有丝毫迟疑地应允道:“可以。” “好咧。”张经理见对方那么干脆,猜想他应该只是图省事,就想单纯的想用钱解决问题,,于是转头对花臂男低声道:“你去拿把东西拿出来。” “是。”花臂男讶异的瞥了兰净珩一眼,轻声回应后便转身进了那间独立办公室。 “那兰先生,您是刷卡还是手机转账?”张经理恭敬地问道。 兰净珩不以为然地回答道:“都可以。” “那简单一点,手机转账吧,不过得分两笔转。”为了方便记账查账,公司的钱得跟自己额外所得分开,否则容易出岔子,在张经理看来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既然已经干了这一行,那么能从中获利多少就是胆子肥瘦的问题了。 “没问题。”兰净珩巴不得他们花样玩得丰富点,这样自己的胜算就更大一些。 花臂男拿着东西从独立办公室走出来,将东西非常整齐地摆在茶几上,兰净珩应要求手写字据并摁下手印,之后通过手机转账两笔才拿到迟未晚的那份合同。 “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兰净珩拿着东西缓缓起身,理了理衬衣。 面对眼前这个几分钟花几十万且面不改色的男人,花臂男的态度明显狗腿了许多,还想跟对方握手:“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张经理起身后微微颔首,也跟着伸出手:“兰先生,合作愉快!” 兰净珩看着他们二人的手,双眸闪烁着熠熠寒光,扬起唇畔轻笑道:“回见。” 短短的两个字,让张经理与花臂男多少有些不明所以,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 兰净珩徐徐走出办公大楼,看到已经有十几名执法人员已等候多时,一旁的法官和律师见他已经平安出来,彼此点过头后,便对身边人道:“我们上去吧!” 当他们与兰净珩擦身而过,直奔里面的借贷公司,一切都是提前设计好的。 因为没有借贷公司负责人的基本登记信息,证据也不够充足,难以写起诉状到法院立案庭立案,所以只能亲自来此创造充足的起诉证据。 由于花臂男在迟爸迟妈家有见过兰净珩,尤其还是凌晨时分,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的,无论后续做多少吃亏的事都不容易引起怀疑,所以兰净珩敢实话说出与其是雇佣关系,也因为涉及到取证问题,他不能在这件事上扯谎,但不影响他对他们进行错误诱导。 原本只是起诉他们使用非法手段催债或者指使他人非法催债,发放贷款的实际利率超过司法解释,且合同的签约可以证明迟未晚借贷时,实际年龄未满十八岁。 如今他们又多了一条罪证,利用受害人名誉敲诈十万作为封口费,有转账记录和兰净珩的手写字据为证。 购买合同为迟未晚消除污点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但凡他们按行业规矩来办事,而不是贪心那区区的十万元都不会让兰净珩有机可乘。 整个案件究竟还有多少值得发掘的罪证,就交由律师团队来处理,他兰净珩仅需坐等反馈便好。 “咕咕...咕~” 忙了十多个小时的兰净珩在松懈时刻,终于感觉到饥饿与疲惫给他带来的无所适从。 他摸着肚子叹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看想随便找一家餐饮店先对付几口用于续命,再返回白虎庄园休息。 兰净珩走进一家牛肉面馆,在迎宾台处翻了翻菜牌,看到店内生意非常好,服务员似乎有些忙不过来,而且刚好收银台就在眼前,于是对迎宾小姐轻声问道:“您好,我需要一碗红烧牛肉面,需要先结账吗?” “可以吃完再结,请问先生您是一人位吗?”迎宾小姐非常热情的问道。 兰净珩点点头,莞尔:“是的。” 迎宾小姐点点头,旋即引领他进去:“这边请跟我来。” “好的,谢谢。”他微微颔首道谢。 他被领到了一个两人位的卡座用餐,刚坐下来就习惯性的用桌上的热茶将餐具冲烫一遍再用。 虽然店里很忙,但上餐的速度非常快,兰净珩才坐下来不到十分钟,服务员就端着面走了过来:“先生,您的面来了,小心烫。” “好的,谢谢。”兰净珩往后靠了靠,尽量让出一些空间好让对方上餐。 服务员将面端上后,还贴心的帮他将杯子里的茶续上:“先生,您这边的餐就上齐了,如果还有其他需要可以摁桌上的服务铃哦!” “哦,好的,辛苦了,谢谢你。”兰净珩微微仰头,直视对方的眼睛,莞尔道谢。 待服务员走后,饿极了的他拿起筷子将面翻了翻,准备开吃时发现对面的位置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老式直板手机。 正当他怀疑是不是服务员遗留在这里的工作手机时,抬眸间看到所有工作人员腰上都夹着对讲机,顿时陷入了疑惑。 “滴滴滴滴滴……”手机突然发出来电响声,伴随着震动让他难以忽视。 兰净珩伸头看到手机的黑白显示器上闪烁着“未知来电”的字样,直觉告诉他这部手机是有人故意趁他与人交谈时偷偷放在这里的,包括这通来电也不是巧合。 内心踌躇的一会儿,他还是将手机拿了起来,摁下接听键:“喂,您好。” “有想念我吗?兰医生。” 迟清野慵懒的嗓音从电话那端悠悠传来,使兰净珩控制不住激动情绪地猛然起身,四下张望:“你在哪里?” “这家店的面汤太咸,不合我胃口,果然还是你的厨艺更胜一筹,甚是想念。”迟清野坐在对面楼,一手拿着望远镜,一手拿着手机,嘴角噙着不矜不盈的笑意。 对方的话让兰净珩误以为她也在这里吃面,故走出座位巡桌找她,却一无所获:“迟清野,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本来想一把火烧了那间借贷公司的,没想到你先到了一步,是我失算了。”她语气里透着些许抱怨。 兰净珩非常担心她会随着性子乱来:“你的计划是什么?” “嘘!计划跟许愿是一个性质的,说出来就不灵了。”迟清野意味深长地笑道。 为了不把她逼得太急,兰净珩试图用迂回法套出她的话,便循循善诱道:“好,我不问,但我或许可以给你提供更好的帮助。” “你可以给我准备庆功宴,其他的……就不要插手了。”迟清野知道有他帮忙会事半功倍,但结果一定不是自己想要的。 兰净珩还在试着与她谈判:“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不做买卖。”迟清野不带任何感情的拒绝道。 不确定她会做出怎样的抉择,但依照兰净珩对她的了解,绝对不会是什么皆大欢喜的局面:“迟清野,你会毁了你自己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她冷笑道。 “有些事,不需要尝试就已经知道结果了。”兰净珩继续劝说道。 “那就拭目以待吧。”她依旧是胸有成竹。 “迟清野,你……” “嘟嘟嘟嘟……” 兰净珩不死心的想要说服她,但无奈被挂了电话,再回拨就听到语音提示对方已关机,心里顿时又急又气,没有心情继续吃面,于是匆匆结账后,决定先回白虎庄园。 看到兰净珩急急忙忙开车离开,迟清野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想到他以这种方式帮自己清理门户,不仅不解气甚至还觉得自己有些窝囊,她郁闷地喝了口热可可,看到时间还很充盈,便起身结账。 迟清野开着一辆越野车,来到迟未晚生前就读的学校,打算等“FYJ”放学赠予她一个惊喜。 她扭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那本日记,轻声道:“虽然我们素未谋面,但出于礼貌,这份见面礼还是得送的,希望你能喜欢,迟未晚。” ------------ 第二十三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该作品在纵横的连载,不定期精修,支持正版,感谢阅读!】 迟博川还在厨房里忙碌着,而她站在落地窗边俯视车水马龙带来的喧嚣,渐渐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椅子上的背包里装了十几部老式手机,里面插的全是临时电话卡,先是拿着迟博川买来的智能机到二手市场进行售卖,再拿着钱去收废品处换陈年旧机,不仅是为了洗去来源,还意味着会被随时遗弃。 “小野,你……这是要做什么呢?”迟博川把菜端上桌后,看着椅子上那只新买的黑色大背包,眉宇间透着浓浓的担忧。 迟清野缓缓回过头来,水波不兴道:“行善,积德。” 她这话很明显是在敷衍自己,使得迟博川加重了内心的忧虑,凝思须臾后摆明自己的态度:“小野,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但如果你要再干什么危险的事,我们真的就只能把你永远的关起来了,明白吗?” “你放心,我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去毁了所有人的前程的。”她又看向窗外,语气里透着风过无痕的从容。 迟博川觉得她根本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担忧中略带几分谴责:“你觉得我们在乎的是这个吗?” 闻言,她愣了愣,旋即回头,努力克制住自己莫名委屈的情绪,正色道:“你们必须在乎这个,因为这就是现实,如果我真出了意外导致迟氏财团濒临破产,金融市场急剧下跌,失业率大幅提高,那么很可能会掀起一波金融危机的浪潮,财团也是有使命的,只是难以胜任的我被外公推到了这个位置,从而拖累了克己奉公的你们,对此我感到非常的抱歉,但这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 “既然你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为什么还要义无反顾的继续?”对迟博川而言,她不需要对此感到抱歉,而是应该安分的在家里休养,这才是一举两得的选择。 或许这也算不上正义感,而是对特定的某些事物有着制裁的偏执,她神情笃定道:“因为不甘心,也因为有把握,所以不愿再看到正义成为利益的牺牲品,我想再做一次自己觉得对的事。” 迟博川听完她的话,思索许久似乎有被说服,随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最终想要得到的答案是什么,但抛开事件的内容来谈,我觉得你说的对。” 他款款上前握住迟清野的双肩,眼眸中满是殷切的眷注,继续说道:“小野,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责怪你,但三哥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向我们求助,不要有任何的顾虑,我们与你同在。” “谢谢三哥。”感激之情浮于脸上,她垂眉浅笑道。 迟博川拍了拍她的肩,轻声安抚道:“吃饭吧,都是你爱吃的菜。” 于是,就在晚餐过后,迟博川帮她查到了迟未晚被火化当天所有值班人员的名单,甚至还调取了监控,为了排查出是否有人不在当班时间还出现在事发地。 锁定五名可疑人员后,迟清野用不同的手机分别给这五个人发了一模一样的短信,内容是:我知道9月8日那天你做了什么。 之后便关机,直到第二天早上十点才开机查看那五个人的反应,正常人收到这种短信要么觉得是恶作剧,要么不予理会,也不排除疑心病比较重的想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究竟是在整蛊自己。 但这些基本都可以忽略,然而真有一个人的反应引起了迟清野的注意,他不是法医而是助理,名字叫常明。 三条来自不同时间段的未接来电,凌晨两点左右又发来一条信息,上面写着:你是谁?对那天的事知道多少? 迟清野故意在信息里提及具体日期,普通人若是那一整天都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是按部就班的生活,那么对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的某个固定时间,记忆是不会太深刻的。 能让一个人在工作日的凌晨两点还记挂这件事,且忍不住发信息追问,说明那天大概率是发生了让他耿耿于怀的事。 同时还可以看出对方很克制,并非是疑心病般的偏执,否则未接来电一定是十条以上,迟清野之所以选择发完信息就关机,就是为了吊对方的胃口,通过对方的反应来进行嫌疑排除。 既然锁定了目标,那么就要通过他找到幕后主使,才能还原事件的真相,猜测对方此刻应该处在忐忑不安的心境里,这种时候最容易露出破绽,于是迟清野又换了部手机,再次给常明发送匿名信息:我也是受人所托,但你以为自己真的能蒙混过关? 收到这条短信的常明立马回电,像是一直在守着她的来信一样,却被迟清野无情的挂断并关机。 与此同时,她通过沿路监控查到了殴打迟爸的那几名混混,都是些早早辍学的打工人,经过多方打听取得了他们的联系方式,随后她将监控视频的截图发给了那几名混混,并配上一条匿名信息:你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大概过了不到半小时,混混们陆续回复信息:你是谁?想怎么样? 迟清野没有马上回复他们,而是关机睡上了一觉,醒来后看到有数十条未接来电和谩骂的短信,才慢悠悠地用另一部手机回复道:虽然已经被拘留了五天,但如果视频传播到了互联网上,应该没有哪个用人单位敢要你们了吧? 她紧接着又给常明回信息道:害怕吗?如果东窗事发的话? 这一次常明没有急着回电,而是用短短的几个字来表达自己的不安与愤怒:你究竟想怎样? 迟清野思索了片刻,给常明和混混们统一回复:用你们背后的指使人来换取答案,如何? 她刚回完,混混那边发来了信息:你究竟想怎样? 常明或许已经丧失了全部的耐心,只是回复:见面详谈吧。 迟清野见此举正和她意,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将这条信息转发给了混混们,不久混混们就回复信息答应了。 于是,她充当起了传话筒,为他们两边转发彼此的信息,包括接下来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也都是由他们自己协商决定下来的,迟清野只不过是他们相约的见证人。 在他们见面之前,迟清野将联系过他们两边的手机清空全部信息,并设置好快捷拨号键,然后将联系过常明的手机寄给了混混们,又将联系过混混的手机寄给了常明,让他们见面时带上,作为联系并认证彼此的唯一工具。 在这过程中,她至始至终都未曾提及过“迟未晚”这个人,却依旧能有所收获,或许人心真的经不起试探。 到了见面当天,迟清野早早的来到了他们约好的地点,为了让他们能坐在自己指定的位置上,便把其他位置都预订了下来,然后打电话让迟博川安排人过来坐。 迟清野坐在背对他们的卡座上,拿出一支录音笔开启后放在地上,然后用脚后跟轻轻地踢到后边卡座沙发的下边,确认不易被察觉后,她便气定神闲地看着杂志待他们落座。 常明见到混混们,颇有些意外和郁结,而混混见到眼前这个长相斯文的男人也倍感诧异和厌恶,由此可见他们先前并不认识彼此。 双方拿出手机,验证了彼此的身份后才落座,各自点了一杯饮品,便陷入了相互警惕的局面,常明最先打开了话匣子,却又十分小心地压低声音问道:“不好意思,我想知道你们是受谁所托?” “那你呢?你的目的又是什么?”为首的小混混态度颇有些恶劣的反问道,没有丝毫的避讳之意。 常明不安地左右看了看,还是想将此事低调处理:“想来,大家都是替人办事的,何必相互为难呢?” “说得好听,谁知道你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另一位黄毛的小混混不屑地轻笑道。 见对方俨然一副不予配合的无赖之姿,常明也摆明了自己的立场:“你们要是这种态度的话,那就没得谈了。” 为首的混混误以为他又想用视频的事威胁自己,顿时大怒道:“嘿,死到临头了还敢威胁我们?” 其他几位结伴而来的混混便相互怂恿道:“上,揍他丫的!” 于是,他们还未进行深入交谈,就因为互殴而被执法人员带走,迟清野在他们走后从沙发底下掏出那支录音笔,眉头微蹙地摇了摇头,随后也前往了警局,想去看看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她刚把车停在附近,就看到常明和混混们因达成和解,且自愿对咖啡厅进行赔偿而被放了出来,但都没有急着离开,像是在等人。 不一会儿,两辆豪车开到他们面前缓缓停了下来,车上的人下来后似乎认识彼此,草草地交流了几句后,把一脸懵的常明和混混们领到了各自的车上。 看着他们发动车子,粗略的判断是两个方向,迟清野思索一刹,决定跟载着混混们的车走。 当她看到车子停在一家KTV门口时,瞬间联想到了迟未晚在日记里不愿细谈的KTV,或许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原以为还要花费更多的功夫去跟常明和混混们纠缠,没想到无意间让自己获得了新的线索。 如果说KTV的这帮人认识刚才把常明接走的人,那么是不是攻略下这里,就能顺带收割常明背后的事件操纵者呢? 想到这里,迟清野瞬间热血沸腾,于是她下车后款款向那栋KTV大楼走去,一进门就有服务员上前热情地招呼道:“小姐,中午好,我们还没有到时间营业哦!” 她微微扬起下颌,露出明媚的微笑:“正好,我要包场。” ------------ 第二十四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服务员略显诧异地将眼前人上下打量,衣着虽然朴素低调,但穿的人却将其升级了好几个档次。 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有包场的经济实力,服务员只好客气道:“小姐,还没到营业时间的话,我们值班的人是不足以为您提供优质服务的呢。” 迟清野不以为然地低头轻笑了一声,眉梢微挑道:“方便的话,给你们老板打个电话,问一下包场需要多少钱,我现结现付。” 见对方依旧坚持,那自己也不好挡了店里的财路,便恭敬道:“好的,好的,那么您稍等一会儿,我现在打电话去问。” “有劳了。”迟清野微微颔首道,在服务员回到前台后,她快速扫了眼大厅的环境及人员配置情况。 服务员熟练的拿起座机开始拨号,刻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沟通了五六分钟才挂电话,旋即走到迟清野面前道:“小姐,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我们老板同意让您包场,但需要按全天来计费,总金额为八十万元,先付款再享受服务,您看可以接受吗?” “没问题。”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同意了,心中已有计划雏形。 服务员闻言,笑容绽放得愈加灿烂:“那您这边请跟我来。” 迟清野被指引收银台付款,当收银员接过她递来的黑色卡片时,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确认款项到账后,服务员亲自将迟清野领到总统包间,看着人走后,一个负责大厅卫生的保洁员跑到收银台八卦道:“你刚是怎么回事,看你刷pos机的手都不利索了。” “你知道刚才那位顾客,递给我的是什么卡吗?”收银员莫测高深地问道。 在信用卡广泛使用的社会里,被人这样问一定得反其道而答:“什么卡,储值卡?” 收银员摇摇头,语气里透着难以掩饰的震惊:“无消费上限的黑金王卡,买飞机和游轮跟玩似的,全球拥有这种卡的人屈指可数。” 保洁员瞪大眼睛,左右看了看后悄咪咪问道:“哇,那是不是得向老板汇报?” 每天进进出出消费的人那么多,拥有这种经济实力的人还是头一回碰到,收银员立马拿起电话:“这是必须的,油水那么肥,说不定月底结算时,大家的提成和奖金都得翻几翻!” 就在收银员向老板汇报情况的同时,总统包厢里的迟清野在服务员出去给自己拿酒水的空隙,佯装出不小心的样子把插座踢掉,造成显示器的断电关闭,随后她起身去把所有灯都关上,快速的环视一圈后,盯着某处微微眯眼并按下服务铃,顺手把灯打开。 不出两分钟,服务员便跑了进来,一脸担忧地问道:“小姐,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抱歉,我不知道碰了哪里,屏幕突然就黑了。”她指了指显示屏,无奈地耸肩道。 “哦,没关系,我帮您看看。”服务员和气道,绕过迟清野去检查设备是否出现故障,随后发现是插头与插座分家了,没有多想的将其插好后重启:“应该是不小心踢到了插头线导致的,为了您的人身安全,请留意脚下的插座,防止触电。” “嗯哼,非常感谢。”她莞尔点头道。 话音刚落,另外一名服务员推着餐车缓慢地走了进来:“您好,这边给您上酒水、小食和果盘。” 迟清野侧开身子让餐车进来,检查设备的服务员见状,也上前帮忙将餐车里的东西取出摆在桌上,可当她看到服务员把东西都上好,拿出开瓶器准备开酒时,却冷不丁地婉拒道:“酒水就先放着吧,我喜欢自己开。” 两位服务员相互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问题以后,遂向她微微颔首:“好的,那没有什么事我们就先出去了,有需要可以随时按服务铃哦!” “嗯,谢谢。”她转身坐回到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点了几十首DJ曲,便拿起一瓶啤酒左右看了看,有意无意地摇晃起来。 桌上有服务员留下的开瓶器,但她没有拿来用,而是拿起包厢内的亚克力禁烟提示小立牌,找了一个角度对着啤酒瓶口,由下至上用力一削,受压力影响,瓶盖直接弹飞打中中央空调出风口,有个闪着红点的东西掉出来一半。 她嘴角一勾,拿起第二瓶啤酒重复之前的操作,将那个闪着红点的东西彻底打掉,然后假意进卫生间洗手时又用力踩了一脚,踢到沙发底下。 这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是在处理被隐藏起来的针孔摄像头。 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她伸出手指抵住镜面,倒影与手指之间居然相互连接没有空隙,普通镜子在手指与镜像手指间必然会有空隙,因为普通镜子,是玻璃前加反射层,反射层一般都镀在后表面,所以是隔着一块玻璃的厚度。 由此可见,这是双面镜,迟清野眉梢微挑冷笑地摇摇头,转身走出卫生间并把门“嘭”的一声给关上了。 她坐下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进来已经过去将近半小时了,然而这里的老板还没有主动露面,迟清野瞥了眼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黑金王卡,不耐烦地撇了撇嘴,随手丢进背包里。 “咚,咚咚,咚咚咚!” 虽然音乐声很大,但敲门而产生的震动并不会被忽略,她警觉地眯起眼看向那扇门,缓缓把声音调小,道:“请进。” 对方在门外应该也感觉到包厢内的音量变化,小心翼翼地扭动门把手,推开后走进来一个高大的混血男人,他手里拿着一瓶有木盒子包装起来的香槟,咧嘴一笑:“尊贵的客人,我是本店的老板克里斯,为了感谢您对本店的支持,特地给您准备了这瓶桃红香槟,作为回馈。” 迟清野并没有感到太意外,只是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身子微微前倾,莞尔道:“呵~既然是回馈,那就有点诚意,陪我喝几杯吧。” “我姑且有些忙,或许一会儿可以让其他人陪您。”克里斯还站在门口,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说道。 她面色淡淡地往后一靠:“多少钱?” “什么?”克里斯虽然看似一脸的迷惑,但眼神里却是掩藏不住的窃喜。 “我出双倍价钱购买你的时间。”事实上,对方的把戏早已被她看穿,却也不戳破地给他台阶下,毕竟真实目的不在此,但途径这一道。 “我尊贵的客人,非常感谢您的厚爱……”克里斯还想使用欲擒故纵的会话方式,对眼前人进行试探,可惜迟清野没那么多耐心听他继续说下去,便冷冷打断道:“别整那些没用的,过来倒酒。” “好的,我尊贵的客人。”克里斯没有继续推托,脸上挂着邪魅笑意地走到她身边,坐下后打开香槟的包装盒,里面配有两只酒杯,他将杯子擦干净后倒了一杯递给迟清野。 她接过酒杯后,漫不经心地闻了闻,道:“你说,如果一会儿这里面发生了大动静,外边的人被惊动后都跑进来,会不会感到很尴尬?” 克里斯瞬间露出意会的神情,对她说了句“请稍等我片刻”便起身走出包厢,像是交代什么要紧事去了。 趁他出去的空隙,迟清野环视了周围可利用起来的道具,似乎只有麦克风、抱枕和桌上那堆吃的,于是她将抱枕按照自己预设的可能性来摆放,包括桌上的酒瓶子也被重新规划了放置的方位,桌面立马腾出一片空位,随后她把麦克风放进右手的口袋里,坐等克里斯回来。 大概五分钟后,门把手轻轻转动,是克里斯回来了,她默默将所播放的DJ乐曲音量调至最高。 就在克里斯进来后背对她关门时,迟清野走到他身后伸出左手抚上他的腰,轻轻地将皮带扣解开,就在他惊喜回头的那一刹,脑门被迟清野右手掏出的麦克风猛然敲中。 趁着克里斯捂头之时,迟清野抽出了他的皮带,他觉察到不妙想要反击,却被皮带抽中了眼睛,痛到哀嚎了起来,却被吵闹的音乐所掩盖。 她将麦克风放回口袋里,用皮带将对方的双手反向束缚起来,一气呵成拖拽到沙发上,见对方奋力反抗就只能麦克风伺候。 当初她在军校时的男同学多数都是这样的体型,光用蛮力的胜率几乎为零,因为生理上的差异是不可逾越的,所以格斗技巧和应变能力才是她逆袭的关键所在。 “听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吗?就算不配当俊杰,也得为自己的安全考虑,不是吗?”迟清野坐在他的身上,用麦克风堵住他的嘴,冷冷地问道。 “嗯嗯,呜呜呜。”克里斯一脸哭相地点点头,乞求的话语被口中异物所拦截,只能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 “多余的废话就不用说了,我问,你答,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明白了吗?”她可不想浪费时间去听什么上有老下有小的陈词。 克里斯眸中水光潋滟地点头应允,迟清野将音乐的音量稍稍调小了一些,将打开录音功能的手机放到他头的一侧,冷冷地问道:“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上万元的即时服务?” 他听完这话立马犹豫了,但迟清野并不打算跳过这个问题,而是将麦克风往他嘴里又推进了一点,碰撞到牙齿的刹那,克里斯瞬间怂了,连连点头。 “在外界有发展人员吗?”她瞥了眼录音手机上跳动的时间,又问道。 克里斯刚点头,她立马拿开麦克风,追问道:“叫什么名字?” “啊?这……很多诶!”嘴巴终于安全的克里斯略显为难的回答道。 能推荐迟未晚来这里挣钱还债的人,迟清野猜测是这里面的编外发展人员,于是她不假思索地问道:“听过FYJ这个名字吗?” “FYJ?”听到这个名字克里斯明显疑惑了片刻,可眼下的局势不容许他给不出答复,于是苦思冥想了半晌后,才联想到可能性很大的一个人“哦!是不是方雅玦?她是我们金主的外甥女。” 迟清野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层关系:“您们的金主是谁?” “这个……不好说。”克里斯一脸为难地咽了咽口水。 迟清野拿起一边的啤酒瓶,猛然敲碎后抵住他的脖子,问道:“是不好说,还是不想说?” 克里斯被她的举动吓得快哭出来了,急忙喊道:“他他他,他是迟氏财团的人,我们得罪不起啊!” “迟氏……财团?”迟清野顿时愣住了,原来对不起宋阿姨一家的源头来自迟氏,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查到自家头上来,霎时百感交集。 她微微低头注视着克里斯充满恐惧的双眼,愤恨地一字一句道:“我要他的名字,否则,你走不出这里。” ------------ 第二十五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该作品在纵横的花语 女生网连载,作者将会不定期精修,请支持正版,感谢阅读!】 克里斯的身高有一米九,常年健身显得体态十分硕壮,没人敢轻易招惹他,可如今却被个一米七不到的姑娘用麦克风敲破头,双手还被自己的皮带反绑于身后,非常狼狈。 他悄咪咪地抬腿,试图反击以逃避回答与金主有关的问题,被迟清野察觉后抓起麦克风敲在他的膝盖上,顿时又痛又麻苦不堪言。 “我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为什么不珍惜?”她冰冷的话语仿佛能冻结一切。 “那种身份地位的人,不是可以被随意挑战的,你这是在害我!”克里斯委屈巴巴地吼道。 “我的耐心也是不能被随意挑战的。”在她看来,真正不能被随意挑战的是做人的底线,但像他们已经走上这条路的人,又怎么会意识得到呢? 见克里斯抿嘴不语,迟清野就知道他们这种人铁定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于是,她握着破碎酒瓶的那只手稍稍用了点劲,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用再耽误彼此的时间了,我这就送你上路,遗言的话就不必说给我听了,没兴趣帮你实现。” 脖子上的刺痛激起了他最后的求生欲,旋即认怂道:“我说我说,他叫迟皓,是迟氏财团的理事!” 听到这个名字,迟清野终于放下了破碎的酒瓶,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的主人,二表舅。 那是她母亲的表哥,平日里待人和蔼可亲,虽与她没有太多交集,但终归是亲戚。 她突然产生了大胆的猜测,遂问道:“他是不是一家还有借贷公司?” “对,就是那家‘迟借迟还再借不难’公司,只要是在那里还不上钱的,都会被推荐来这里。”克里斯觉得既然已经这样,那就破罐子破摔都说出来吧,没差。 “那你们在包厢里装摄像头拍下来的视频呢?”她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但还是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克里斯没想到她居然还知道知道,只得如实回答:“再卖回给来消费过的顾客。” 这分明是敲诈,她眉头紧锁道:“你手头有存吗?” 克里斯如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有,在我手机的资源盘里。” 于是,迟清野帮他从裤带里把手机掏出来,因为是人脸解锁,所以完全不需要为他松绑,打开资源盘后自动就会登录账号,里面有数十条不堪入目的视频,随后根据自己对迟未晚日记上记载到这里的时间,找到了与她有关的视频。 迟未晚当时的遭遇就在她眼前重映,她没办法想象宋阿姨看到后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原本,迟清野有过将视频发给这些“消费者”家人们的念头,让她们看清身边人的真实面目,但这无疑是对受害者的二次伤害,所以她只是把社交软件上的交易记录截图后,通过蓝牙功能传到了自己的某部老人机里。 随后,她删除克里斯手机里的全部影像资料,再格式化关机后丢到冰桶里,拿回放在克里斯头一侧的手机保存好录音后,微微俯身道:“麻烦你转告迟皓,让他今晚七点到玄武山庄的主屋,陪我吃饭。” “你不说你的名字,我怎么转告?”克里斯一头雾水地问道。 迟清野抽出几张纸粘上水,轻轻擦拭自己所有触碰过的东西,然后将克里斯留在了包厢里,关上门前丢下了这句话:“他知道能在主屋用餐的是谁。” 随后,她出了电梯后走到前台,对值班的服务员莞尔道:“您好,你们的老板克里斯受了点伤,躺在沙发上起不来,可能需要你们送他到医院去呢。” 服务员一听,误以为他们在包厢里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从而导致老板受伤不能动,于是她红着脸回答道:“好的,我们这就去看看。” 迟清野点点头,双手插在口袋里:“那我先走了,谢谢你们的招待。” 在大厅里服务的所有工作人员听到后,齐齐走出来欢送她:“请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她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走出了这栋KTV大楼,堂而皇之地开车回到了玄武山庄。 而KTV这边,服务员进总统包厢后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到了,急忙上前帮克里斯松绑,并拿毛巾裹着冰块给他敷脑门的大肿块。 他从冰桶里拿出被浸泡许久的手机,确认彻底无法开机后急忙借了其他服务员的手机,然后给迟皓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克里斯急忙哭惨道:“迟先生,出大事了,都是我不小心被人给盯上了……” “说重点。”迟皓不耐烦地呵斥道。 “是这样,今天突然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姐突然提出要包场,我想着最近生意不景气就同意,没想到竟然着了她的道,然后她说让您今晚七点到玄武山庄的主屋陪她吃饭,名字都没留下来,就只是说您知道能在主屋吃饭的是谁。”克里斯避重就轻地将情况陈述了一遍。 迟皓听完后陷入了沉默,许久后才开口道:“即刻歇业,等我指示。” “好的,迟先生!”他话音刚落,迟皓就把电话给挂了。 克里斯能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立马集合所有人做好歇业准备。 挂了电话的迟皓把头埋在了手里,内心感到非常的不安。 在他的印象里,迟清野就是个需要被关起来,不能被外界知道的精神病人,他不明白对方是怎么走到外边去查出这些事的。 抬头睹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从家里出发到玄武山庄的路程需要差不多一个小时,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他做足准备, 于是,他换了套比较正式的西装,把之前约好的饭局全部推了,便开车前往玄武山庄。 他这辈子仅进过两次主屋,第一次是结婚当天,第二次是儿子满月,能随意进出这里的人基本都是在财团里握有实权的人,而住在里面的人更是站在财团顶端的权力分配者。 迟皓站在主屋门口,踌躇片刻后被管家领了进去,来到餐厅便看到窗边的迟清野,对视上她清冷疏离的眼眸,不由得脊背发凉。 “二表舅,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请坐。”迟清野彬彬有礼地招呼道,然而举止投足间都透着股冷漠的劲。 迟皓略显僵硬地点头笑了笑,坐下来后试图客套道:“小野,你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应该很快能回到财团里的吧。” 迟清野冷冷一笑,道:“二表舅的气色也很不错,想来应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挣了不少外快吧?” 迟皓很清楚她指的是什么,大家都是聪明人没必要装傻,于是他眼珠子一转决定试着打感情牌,希望她能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地放过自己:“小野,你这话说的,我们是一家人,大家都姓迟呢。” “正因为你姓迟,才更应该约束好自己的道德和野心,身在其位应履行其责。”她面色淡淡地回应道,这是不可原谅的原则性错误。 “我只不过是想趁着身子骨还算硬朗,可以多挣一点养老钱,这有什么错的吗?”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既害怕又忿忿不平的情绪,沉声解释道。 很明显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迟清野闻言微微歪头,看着眼前上齐的菜,沉滞片刻后决定给他一个体面:“吃完这一餐就回去做好交接准备,提前进入养老阶段吧,把理事的位置空出来给更合适的人。” 一听到她要撤自己的职,顿时怒不可遏:“迟清野!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仅是你长辈,而且还跟你同样随母姓迟,凭什么你生来拥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况且你还是个有杀人未遂记录的神经病,而我兢兢业业一辈子却只能住在玄武山庄之外的小别墅,这样的你怎么配指责我?” 他虽然姓迟,却因为不是迟清野外公的直系亲人,没有资格居住在玄武山庄,更没有继承权,以至于总被朋友嘲笑是假财阀,日渐茁壮的虚荣与自负,让年近五十的他决定铤而走险。 听到对方这样直白的骂自己,迟清野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就倏地笑了起来:“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了,那为何还要跟我这样的神经病争辩呢?找死吗?” 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眸中掠过一抹锋芒,警惕地问道:“你想怎样?” 没有认错,没有忏悔,迟清野并没有从他身上看到一个正常人对生命应有的敬畏和悲悯,满满都是贪念和私欲,瞬间让她联想起了利用自己的霄胤商。 “拉低道德标准的渣滓,感受过前后无门的绝望吗?”她凌然的杀气在身边萦绕不散,眸色阴鸷再不复柔和,声音冷冽地说道:“没有吧?那就现在开始吧。” 这时,十位佣人排成一队走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部老人家,等候迟清野的指令。 “我呢,作为迟氏财团的主人,家族成员若是受到了撤职之类的处罚,是有义务公布原因的,好引以为戒,所以克里斯指认你的录音,所有成员都会收到,包括你的女儿、妻子及岳父一家。”迟清野故意强调了他的岳父,因为他岳父是四大财团之一的君氏,如此丧心病狂的行迹被知晓以后,不会有人愿意帮他东山再起了。 迟皓听完她的话想要去抢夺佣人的手机,这时又进来十位拿着同样手机的佣人。 “其实可以用内部系统发送,但是我想跟你玩一个游戏,就是这二十个人呢,不会同时发送录音信息,但你若是能抓到正在发送的那个人呢,他手中被分配到的联系人就自动作废,如此一来知道你秘密的人又少了呢!玩吗?” “迟清野,你果然是个疯子。”血丝布满了迟皓的双眼,他知道迟清野是在玩弄自己,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阻止得了她想做的事,只能将所有愤恨强忍下来。 “所以是弃权了吗?真可惜。”她示意佣人们退下后,抬手打了个响指,迟氏的律师团队便有序地走了进来,身后还带着法院的人。 首席法务率先走到迟皓面前,宣告他因涉嫌侵犯商业秘密罪和教唆醉被迟清野小姐起诉,需要跟他们回去协助做进一步的调查。 “不,这不可能!”迟皓根本没想到这场鸿门宴会是这样的结果。 “法盲。”迟清野慢条斯理地送了块牛肉到嘴里,晦涩不明地笑道,看来他还不知道常明和克里斯在半小时前,已经选择弃暗投明了。 待他们离开后,管家拿出刚刚获取的名单递到她面前,道:“清野小姐,请您过目。” 那是根据克里斯交易记录截图所找到的“消费者”家属联系方式,她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道:“让他们发给对应的亲属吧,她们有知情权,至于如何处理,由她们自己决定,如果是使用夫妻共同财产进行消费的,她们可凭离婚证来迟氏退回那笔钱。”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似乎会引起不必要的纠纷。”管家觉得这是别人家的事,不应该多管。 “如果选择视而不见,那就是变相的认同,会有更多无辜的受害者,事发于迟氏,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些问题她都有考虑过,但被蒙在鼓里的人也很可怜,既然是迟氏的人闯的祸,那么作为迟氏财团主人的她就得收拾所有的烂摊子。 通过克里斯,她已经知道那家借贷公司的具体位置了,原本想进去里面先获取到有利的起诉材料后,把所有人好好玩弄一番再全部送进监狱里,包括弃暗投明的常明和克里斯。 可万万没想到就在她蹲完点准备下手时,竟被兰净珩抢先一步将那里取缔了。 于是,她开车来到了迟未晚生前就读的学校,来找那个名叫方雅玦的女孩…… ------------ 第二十六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该作品在纵横的花语 女生网连载,作者将会不定期精修,请支持正版,感谢阅读!】 从收到有关迟皓的录音信息和被起诉公告开始,整个迟氏的家族成员就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 迟馨在电话里安慰完嫂子后走出书房,敲了敲女儿的房门,得到回应后扭开门把手,看着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她,道:“雅玦,你舅舅家出事了,妈妈去陪陪你舅妈,你自己好好在家待着,不要到处跑了知道吗?” 方雅玦微微一愣,立马坐起来:“啊?舅舅出什么事了?” 前天晚上她有收到家族里通过未知号码发来的录音信息,听完后失眠了整整一夜,因为那段录音里问话的人是迟清野,这件事不仅非同小可,而且还细思极恐。 “你小孩子别管,最近低调点就是了。”迟馨一脸严肃地提醒道。 方雅玦没往深处去想,于是她不以为然地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问道:“哦,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迟馨眉头微蹙,无奈地叹气道:“看情况吧。” 方雅玦眼珠子一转,突然起身笑眯眯道“那~你走之前给我转点零花钱吧。” “我上周才刚给你转了两万块,花哪了?”闻言,她不自觉地提高嗓门,满脸困惑地质问道。 方雅玦迟疑地想了想,支支吾吾道:“呃,这个……请客吃饭花掉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再回想她最近往来的人,迟馨忍不住指责道:“还真是阔气,咱家什么条件你不知道呀?” “就是咱家条件不如那些住在玄武山庄的人,才更应该跟她们搞好关系啊!”方雅玦并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因为舅舅告诉她就是要多跟有利用价值的人往来。 迟馨听完,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大腿,遂纠正道:“哎哟喂,我的姑奶奶呀,那些酒肉亲戚就算了吧,迟氏财团里真正握有实权的人才没空跟你这个小屁孩吃饭呢。” 没有从亲妈那里得到认同,方雅玦不耐烦地嘟嘟嘴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快给我转钱吧,我看中的一款铂金包之前没货,今早门店的SA给我发信息说有货了,再不下手就没了。” 见她又不开心了,迟馨只得无奈妥协:“行行行,我一会儿给你转,但记得不要告诉你爸,否则他又要训我了。” 方雅玦瞬间阴转晴:“好的妈咪,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 “记得按时吃饭,这段时间就不要乱跑出去玩了。”迟馨溺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方雅玦顺势搂住她的腰:“嗯嗯,我知道了啦!” 听到车子发动和远去的声音,方雅玦断定自己的妈妈已经出门了,立马给朋友们发信息报喜:我爸出差,我妈也出门了,一会儿我们去逛街吧! 小伙伴们还没来得及的回复,她便开始着装打扮起来,看着镜子里精致的自己,满意地露出了笑容,旋即拎起包包一蹦一跳地下楼,可一转头却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个人,黑色棒球帽下那双冰冷的眸子正盯着她。 方雅玦瞬间被吓到,她下意识地在包里摸索自己的手机,还不忘质问道:“你是谁?” “你脚下这片土地的主人。”迟清野眉梢微挑,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方雅玦一下子没明白她的意思,握着刚掏出来的手机疑惑地问道:“什么?” 看对方的手指飞快地敲击手机屏幕,迟清野轻笑道:“怂恿未成年的同学去借贷公司借钱给自己花,紧接着又诱导对方到KTV挣钱还债,还找来小混混把她的父亲打一顿,话说……你现在应该成年了吧?” 听到她的这番话,方雅玦顿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停下手里的动作,满脸惊愕地抬头道:“你到底是谁,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迟清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一本日记甩到茶几上,微微抬起下颌注视着她,神情冷漠端肃道:“道歉吧。” 方雅玦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我为什么要道歉?” 迟清野闻言,微微眯起眼将她重新审视,随后冷冷地反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还需要被提醒吗?” “这关我什么事?是她自己蠢,我只是说说,又没拿刀架脖子上逼她,都是她自愿的!”方雅玦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迟清野听到她的这番言辞先是一愣,旋即被气笑道:“呵,与生俱来的美貌,衣食无忧的生活,却偏偏孳生出这样一颗丑陋的心,以恶毒的伎俩逼人走上绝路,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啊。” “这是事实,而且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妈是迟氏财团的人,我舅舅是君氏财团的女婿!”方雅玦试图用家族背景来震慑对方。 “冥顽不灵。”迟清野对她的忍耐已经濒临爆发。 方雅玦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本来就是,有人上赶着对你好,哪还有拒绝的道理?!” 迟清野听完她的话低眸睹了眼桌上的日记本,沉默片刻后疲倦地捏了捏鼻梁,紧接着她面容冷峻地起身道:“没救了,直接死吧。” “你别过来,你要干什么?”见对方杀气腾腾地起身走向自己,方雅玦惊慌失措地想要拨打电话进行求救。 迟清野一个回旋踢将她手里还在拨号的手机踢飞,手机就这样砸破窗玻璃掉到房子外边的草丛里,下一秒,还未反应过来的方雅玦就被她握住了脖子。 方雅玦下意识地激烈反抗,却没想到被对方一招制伏,还连着被揍了好几下,扛不住揍的她只得认怂求饶道:“不不不,对不起我错了,求你放过我吧!” “跪下。”迟清野眼梢微微一挑,凝思少焉便缓缓将她松开,并沉声命令道。 “好。”她抱着头缓缓跪下,屈服地应允道。 迟清野指着茶几上的那本日记道:“磕头,道歉。” 她面露惧色地爬到茶几前,带着哭腔磕头道:“对不起!” 迟清野不满意地眉头微蹙道:“用力。” “对不起!”方雅玦闻言一个激灵,闭着眼用力磕向地面,额头瞬间红了大片。 “大点声。”她依旧是不满意。 方雅玦彻底哭了出来:“对不起!” 她没有丝毫心软地命令道:“再磕。” “对不起!”方雅玦的额头已经完全肿了,她身体微微颤抖地再一次磕向地面,泪水将精致的眼妆溶解,衬得哭相狰狞。 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日记本上,泛起了璀璨的细闪。 迟清野看着那本日记,眸中是少有的悲悯,如果在面对霄胤商时也能做到那么干脆该多好,此刻的感性让过往回忆有机可乘,一点点入侵她脆弱的心之城。 回过神来,看到方雅玦悄无声息地想要爬走,被她一脚踩在背上:“我允许你离开了吗?” “可是,我已经按你说的给迟未晚道歉了呀!”方雅玦崩溃地哭诉道。 “我似乎,从未承诺过你道歉后不再追究。”她面色淡淡道。 话音刚落下,迟清野拽住她的一只脚往楼上拖,将她的歇斯底里与恐惧置若罔闻。 天台上,方雅玦跪在边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苦苦求饶:“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请你放过我吧……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或者我也可以让我爸妈给你很多很多的钱,只求你能放过我……” “我仔细想了想,你已经没救了,所以‘对不起’这三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也显得十分廉价,还是用命来抵比较有诚意。”迟清野居高临下地俯视瑟瑟发抖的她,冰冷地说道。 “不不不,我还有救的,我可以改的,我可以弥补错误,我还可以赡养迟未晚的父母,我什么都可以做!”方雅玦哭得撕心裂肺地用膝盖爬到她跟前,紧紧抱住她的一条腿。 迟清野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拽到高度仅到膝盖的围栏边上:“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方雅玦睹了一眼楼下的游泳池,绝望地哭喊了起来,因为逐渐暴躁而眉头紧皱的迟清野突然感到左背一阵刺痛,遂回头一看,竟然是手握麻醉枪的兰净珩。 “是你?”她对于兰净珩的出现感到十分的意外。 兰净珩欲言又止地望着她,庆幸自己来得及时,却又对她的行为感到生气和担忧。 方雅玦察觉到对方分神了,旋即挣脱束缚并反手将迟清野往楼下推。 眼看着迟清野身子一斜就要掉下去了,兰净珩惊得将麻醉枪随手一丢扑了上去,说时迟那时快,虽然抓住了她的手,但也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 他一手死死地抓住围栏,另外一只手紧紧握住迟清野,而刚刚脱险的方雅玦早已惊恐万状地逃走了。 “你是来陪葬的吗?”迟清野悻悻地问道。 兰净珩没心思与她争辩对与错,至少现在不合适,于是他回答道:“我是来阻止你犯错的。” 迟清野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如果犯错能阻止更多的悲剧发生,那何乐而不为呢?” “你这样做,跟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不悦地反问道,接着就在想该如何摆脱眼下的困境,继续僵持下去只会耗尽体力。 迟清野轻蔑地反驳道“我跟他们为什么要有区别?” 闻言,他眉头紧锁地低下头注视她那双迷离的黑眸,义正言辞道:“你没有剥夺别人生命的权利,他们的错应由法律来制裁。” “呵,法律是道德的最低标准,但他们配吗?”迟清野不认可地冷笑道。 “无论配不配,都不应该由你来决定。”他耐着性子说道。 迟清野继续嘲讽道:“所以呢?你救下来的人还是弃你而去了。” “我是在救你!”兰净珩颇有些生气地对她训斥道:“迟清野,如果不是你参与其中,我根本不会去管这件事,我只不过是想要保护你而已!” 她呆滞着脸,眼睛眨也未眨地望着兰净珩,沉滞片刻后,轻声道:“兰净珩,你松手吧。” 听到这话,兰净珩更气了:“你是觉得你这样很酷吗?” “我不想恩将仇报把你的命搭上。”她明显感觉到麻醉剂生效了。 而着急上火的兰净珩忘了方才麻醉枪那茬,眉头紧皱道:“不想连累我就得听我的话,快抱紧我!” “我没有力气了。”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兰净珩有些听不清:“什么?” “我说,我已经没有……”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慢慢地失去了意识,一点点松开与兰净珩紧握的手。 “不,不可以……” 兰净珩惊悸地瞪大眼睛,在条件反射下,他松开了紧握围栏的那只手,将迟清野紧抱于怀,一同掉进了楼下的游泳池里…… ------------ 第二十七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在此之前,他怀疑日记里提到的那个“FYJ”是借贷公司及KTV的中介,不然为什么她能那么轻易的将迟未晚介绍进去。 而且,宋阿姨的丈夫到学校去找老师,提出的要求遭到拒绝后,在回家的路上不仅遇到社会青年的欺负,迟未晚的尸体也碰巧被错认而火化,这中间实在是疑点诸多。 在兰净珩看来,这些或许都不是什么巧合,而是“FYJ”的身份很不一般,以至于被各方势力保护着。 原计划第二天去学校及尸检中心求证心中所想,不料却接到了宋阿姨的电话。 好不容易将亲自送上门的借贷公司端了,又接到迟清野的告诫电话,他能明显感觉到真正让自己棘手的并不是事件本身,而是迟清野这个人。 因为不确定她的调查进度,也不知道她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这让兰净珩多少有些着急和担忧。 回到白虎庄园的他,在重新整理思绪后,决定从迟未晚被火化的失误入手。 然而,去到尸检中心的他被告知有关人员已经被起诉,正在协助调查中,因起诉人申请了案件保密,所以当事人暂时无法与外界交流,具体情况也无从知晓。 与此同时,借贷公司的案件也有了新进展,并与迟氏财团内部的一桩起诉案产生关联,这是兰净珩始料未及的。 由于该案合并后还在做进一步的核查及认定,只能通过迟氏财团的高层了解详情,就在他打算联系迟砚书时,突然发现了一个盲点。 距离迟清野离开他的视线将近过去了一周,但在第二天就已经告知迟砚书这个情况,原本火急火燎说要回来找妹妹的人突然了无声息,就算有急事耽搁了行程,那迟博川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打一开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真正被蒙在鼓里的可能只有自己。 但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与迟氏财团内部有关,所以会遭到集体隐瞒,毕竟他是兰氏财团的人。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与其妄自揣测不如找他们要答案,于是他决定联系迟砚书。 安心在国外办事的迟砚书因为应酬而喝了很多酒,回到酒店后泡在浴缸里睡着了,以至于放在客厅里的手机响了好几遍都听不到。 兰净珩听着话筒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音,不由得锁眉叹气,随后拨打了迟博川的手机。 会议刚结束的迟博川起身正想着回办公室,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产生振动,他低头一看顿时心虚,因为是兰净珩的来电。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摁下接听键:“喂?” “迟清野在哪?”兰净珩直截了当地问道。 他还在试图蒙混过关:“哎呀,我们也在派人找呢。” “别演了,如果你们真的不知道她在哪,绝对不可能是这般风平浪静。”兰净珩继续套他的话。 他继续装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她掌握着迟氏财团的命脉,真要是不见了,你们还能轻描淡写的说正在找吗?”兰净珩一针见血地反问道。 一向不擅长嘴上博弈的迟博川挠了挠头,实在是措辞无能,只得无奈承认道:“好吧,她让我们转达你,待尘埃落定后她自然会回去的。” “果然。”他无比郁闷地叹道。 “对不起。”迟博川颇为尴尬地向他道歉。 他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她在哪?计划是什么?” 迟博川抿了抿嘴,回答道:“很抱歉,我真不知道。” 兰净珩猜他并不晓得其中的利害,所以还想继续帮迟清野保密,便耐着性子谆谆告诫道:“你有没有想过,她并不一定是想要为谁讨回公道,而是将自己对亲人的遗憾以及对霄胤商的怨恨,发泄到这些人身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迟博川顿时眉头紧锁,不解地问道。 “我一开始阻止她管这件事,就是担心她会与宋阿姨一家人的遭遇产生共情,并将自己代入到迟未晚这个角色里,她的病情你们应该很清楚。”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濒临爆发的怒气,沉声反问道。 迟清野的病情虽然得到了基本的控制,但心结并未解开,很容易走极端,这就是兰净珩当初决定接她出医院,避免与外界过多接触的原因之一。 “或许,她只是为了正义。”迟博川还在为她辩白。 “那我问你,在她的认知里,正义的标准是什么?”兰净珩提纲挈领地问道。 虽然他对迟清野一直都有亲人滤镜,却又不得不承认她跟普通人不一样,内心矛盾还不忘继续辩解道:“这……可她说过,不会为了一己私欲毁掉所有人,更不会让迟氏陷入险境的,我不相信她会骗我!” “她没有骗你,因为这里面并不包括她自己,罪与罚,无度可量。”兰净珩理解他的心情,迟清野不是天生的恶人,可当人的安全感一旦炸裂,她所看到的世界便是刀尖为路,野兽披人皮,所谓正义都必须有前提,所有的善意都会被怀疑,建立好的信任不堪一击。 迟博川立马慌了:“那怎么办?我,我,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目前只知道这次事件是因我们迟氏财团里的一位理事而起,他叫迟皓,是我们的二表舅,迟未晚日记里提到的借贷公司和KTV都是他的,根据小野作为起诉证据提供的完整录音里得知,参与其中的还有二表舅的外甥女,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小野将录音公布给家族成员前,进行了剪辑……” 迟清野的每个刻意行为都一定蕴含着某种目的,他急忙打断道:“你们二表舅的外甥女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方雅玦?”迟博川回忆一刹,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 听到这个名字,兰净珩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方雅玦,FYJ,这样一来日记里的人事物就都对应上了,但回想起迟清野的行事风格,他突然有不祥的预感,遂问道:“她住在哪?” “哦,我现在去查,一会儿发到你手机里。”迟博川正在往办公室方向走去。 “要尽快,否则我怕会来不及。”他也正快步赶往停车场。 刚回到办公室坐下的迟博川愣了愣,担心地问道:“什么来不及?” 与此同时,他也拉开车门坐在了驾驶座上:“什么都会来不及。” “好好好,我这就去查!”迟博川不敢耽搁地回应后便挂了电话。 不出十分钟,兰净珩收到了他的信息,没有丝毫犹豫地按那个地址快速赶去。 由于那片地方是迟氏财团的产业之一,兰净珩没有权限随意进入,只得再打迟博川的电话取得出入许可。 根据门牌号他终于找到了方雅玦的家,可下车正准备关车门时突然犹豫了片刻,随后关上门转身打开后备箱取出一把麻醉枪,这是他之前用于抓回偷跑出医院的极端病人的。 他走到门口,先是礼貌地摁了门铃,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便试探性地伸手扭动门把手,没想到轻而易举就把门打开了。 “有人吗?”他站在门口,往里面伸头问道。 见依旧没有回应,他便走了进去,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了迟未晚的那本日记,说明迟清野比自己先到了。 就在他因为惊悸而恍神时,细微的哭喊声向一根针扎中脑神经将他拉回了现实,旋即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上楼顶,便看到迟清野单手拽着一个女孩到围栏边上。 为了防止事态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兰净珩毫不犹豫的举起麻醉枪对准迟清野,扣下扳机。 她回头时眼底的诧异让兰净珩有些不知所措,但他万万没想到,脱离危险的方雅玦会做出推迟清野下楼的举动。 眼前的这一幕让兰净珩的呼吸濒临停止,眼看她将要坠下楼去,脑海里闪过的念头便是抓住她,而本能反应却是抢在最前面,所以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将所想达成。 然而,这种有勇无谋的本能使他们双双陷入险境,方雅玦的尖叫声渐行渐远,已经完全指望不上了,但好在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这让兰净珩悬浮了好几天的心,稍稍得到了些微弱且短暂的安慰。 当迟清野因为麻醉科发作而一点点松开他的手时,那种前所未有过的恐惧战胜了独自求生的本能。 只有松开紧抓围栏的那只手,才能再次将她抓住,就算落入水里也不忘将一切生存的可能留给她,将其紧拥入怀使自己的身体成为缓冲保护垫,兰净珩不确定这是不是职业的本能,但很确定想要保全她的那份决心。 他强忍着尾椎骨撞到池底的疼痛,将昏迷的迟清野拖拽上岸,然后掏出手机确认还能正常使用后,立即拨通医院的急救电话,条理清晰地陈述了基本情况及具体位置。 在等候救援的过程中,他不忘为迟清野进行心肺复苏,直到救护车到来。 兰净珩由于尾椎骨轻微骨折,被分到了与迟清野完全不同的病区住院,医生建议他近段时间应尽量卧床休息,但做完一系列检查的他还是想去看看迟清野怎么样了。 却被知晓他身份前来探望的院长当即拦截,强制摁回床上休息:“珩少,迟小姐如果醒了我们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我就是去看一眼,很快就回来了,真的!”他挣扎着要起来,并恳切地承诺道。 院长给站在一旁的医生使了个眼色,一同上前阻止并劝说道:“您还是好好躺着休息吧,要是出了意外我们可担待不起。” “放心,我自己造成的后果不会让你们承担的。”兰净珩非常诚恳地承诺道。 院长忙摆手道:“哎呀,但要是主席知道了,我们可就解释不清楚啦!” “我爷爷……应该不会知道的。”他说这句话时,有些莫名地没底气。 “哦,我这边已经给主席的助理打电话汇报了您的病情,就想着得让主席放心您在我们这里安心休养。”院长眉宇间隐隐透着得意,毕竟是不可多得的刷存在感机会,错过了就不知道何时才有了。 兰净珩惊得从床上弹了起来,却因疼痛而皱眉轻捂尾椎道:“你什么时候打的?” 院长见状,颇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大概,就十多分钟前吧。” 他的心突然一沉,瞳孔微微震动,气若游丝地惊愕道:“糟了……” ------------ 第二十八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兰净珩思索一刹,便扭头抓起手机联系君淮卿,接通的过程中他在脑海里不断预测各种结果。 当听到那声熟悉的“Hello”从听筒里传来时,他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有没有跟我爷爷在一起?” “嘿?你就不能关心关心我?”电话那端的君淮卿忍不住抱怨道。 “我现在没空跟你寒暄。”他异常严肃地说道。 君淮卿回头睹了眼身后有说有笑的两位老人家,无奈耸肩道:“好吧,我们刚从海上回来,准备收拾收拾就各回各家了。” 这样说来,那助理应该还没来得及向爷爷汇报自己的情况,但他不敢有分毫松懈地说道:“君淮卿,你现在要帮我一个忙,那就是切断我爷爷跟他助理所有联系的可能。” 君淮卿听完颇为困惑:“哈?为什么?” 他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及诉求:“我出了点状况,所以正在住院,但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一定会马上赶回来的。” 君淮卿说话的口吻难得正经,且透着一丝丝焦灼:“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哪受伤了?” “没什么事,就尾椎骨轻微骨折罢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但这个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我爷爷知道,明白吗?”为了话题不被带跑,他再次强调道。 “但……这很难吧?”君淮卿眉头微皱地挠了挠头,兰氏财团主席的助理可是个雷厉风行的OL,面对这样一位气场全开的长辈,自己就是个等着被收拾的小崽子。 兰净珩也知道有难度,但事已至此他只得继续恳求道:“那就想办法拖延时间,无论什么手段,拜托了!” “这……好吧,但我有一个条件,事后你得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作为我帮你的回报。”这是他帮兰净珩那么多次以来,唯一一次想要了解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好。”心有亏欠的兰净珩没有迟疑地应允道。 “OK,那你好好休息,也尽快收拾好残局,我可撑不了那么久哦!”他又恢复到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态度里,语调微扬地笑道。 “好的,谢谢你。”兰净珩低首浅笑道。 “嗯,拜拜。” 君淮卿轻言浅笑地挂了电话,再次回头看向兰氏财团主席时的目光不复柔和,一个计划在脑海里悄然萌生…… 就在兰净珩好不容易松一口气刚放下手机,而院长和医生尴尬得面面相觑时,一个清冷的声音轻飘飘地问道:“你爷爷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吧?” 大家顺着声音响起的方向往门口看去,只见迟清野身着病号服,正双手抱胸地倚靠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院长瞥了医生一眼,讪讪道:“那……没什么事我们就先离开了。” “好的,谢谢。”兰净珩颔首致谢道。 迟清野在他们走后反手把门关上,拉了把椅子坐在兰净珩对面,轻声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我为什么要处置你?”兰净珩不解地反问道。 “他回来,你应该就不会像现在这般自由了吧?”几乎在国外长大的兰净珩之所以选择回国,就是为了脱离他爷爷的掌控,迟清野一针见血地轻笑道。 面对这样的现实问题,他不可置否道:“我会想办法重新安置你的。” 迟清野面色淡淡地突然问道:“为什么不按原计划进行?” “什么原计划?我不太明白。”兰净珩一头雾水地继续反问。 “用另外一个人格替换掉我的计划。”她不再拐弯抹角的点明道。 “这项研究我还在……” “前期准备基本完成,但迟迟未进行任何试验,已初步呈现出被搁置状态,你为什么要隐瞒进度?”迟清野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当即打断道。 想来应该是自己对她过于放心,所以总让她随意进入自己的工作领域,以至于被她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但兰净珩并不打算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着反问道:“那你呢?为什么要这样对方雅玦?” “不愿看到人性的丑陋将美好事物玷污,毕竟我如此的热爱过这一切。”她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所以你把方雅玦当成霄胤商了,因为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兰净珩毫不客气地拆穿了她伪装得富丽堂皇的借口。 她微微一怔,神色漠然道:“对,不仅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还犹如踩死脚下微不足道的蝼蚁般……轻而易举。” “迟清野,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是怎么约定的?”兰净珩顿时神情端肃地质问她。 迟清野嘴角一勾,冷笑道:“难道不是你先毁约的吗?” “我只是想寻找另一个更适合你的方案。”他眉头紧皱地辩解道。 “为什么要放弃你最初的目的?”在她看来重新寻找方案必然事出有因,是什么使兰净珩动摇了,是否关乎到彼此的利益,这才是她真正关心的。 “我……”他遽然语塞,像是有什么心事憋在心里,欲言又止。 见他沉默不语,迟清野也不想咄咄逼人,便轻声言明道:“无论出于什么考量,将我无限期圈养在你的视线范围内,都是不明智的举措,至少……现在的你根本不具备这种能力。” 她一针见血的话语刺中了兰净珩的心,不可否认这是事实,却也侧面说明她似乎发现了自己的私心,只是不明自己的用意罢了。 原本只要在限定的时间里完成这项研究,然后分道扬镳,这样一来彼此都会相安无事,但他忽然反悔了。 他不想让迟清野这个人格消失,所以将已准备就绪的项目搁置,转而研究起如何在保留原人格的情况下,将其彻底治愈。 这并非是一时兴起的决定,而是朝夕相处之下的芳心暗许所致,自认为还有很多时间,遂不愿再去沾染是与非,可奈何天有不测风云,终究还是事与愿违。 兰净珩没有向她解释自己的行为,而是满怀心事地望着她。 “兰医生,烦请履行约定,之后我才能安分守己的活着,而你继续做你的兰氏太子爷,只有这样才不会在不稳定的局势里丧失更多主动权,毕竟……未来可期。” 在迟兰两家还未冰释前嫌,且没有联姻意向的前提下被发现往来密切,不仅危险还百害无一利,她希望兰净珩能理性的看待这个问题。 她起身走到门口,回头看着依旧沉默的兰净珩,下了最后通牒:“我就给你一晚的时间考虑,如若明早还没有答复,那就各走各路吧。” 兰净珩颇为诧异地望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身影,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态度强硬的与自己撇清关系,难道是迟氏发生了什么变故? 往回走的路上,迟清野一扫方才风过无痕的从容,陷入了自己沉重的思绪。 害怕兰净珩是温柔的阴谋,更怕他因自己备受牵连,毁了璀璨前程,内心的矛盾告诉自己必须快刀斩乱麻。 她回到病房看到迟博川搬了张椅子当桌子,人正坐在沙发上微微俯身,飞快地敲击着笔记本电脑键盘,旁边还放着迟未晚的日记本。 迟博川看到她回来便停下手中活,道:“方雅玦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顺着迟皓这条线,再查查还有谁。”她拿起那本日记转身坐在床沿,翻开后头也不抬地说道。 “好的,没问题。”迟博川点头应允。 她突然问道:“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迟博川回忆了一下,不太肯定的回答道“应该是下周二,不出意外的话。”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放下日记起身去翻这几天形影不离的黑包,从里边拿出一沓文件递到迟博川面前:“我买了十个粮仓,这是合同以及粮食吨数的报价表。” “这是?”迟博川不明用意,一脸困惑地接过这沓文件。 “以后会用上的,收好。”她没有过多的解释,转身坐回到床上。 “哦,好的。”既然她不想说,迟博川也就不勉强了。 “三哥。”她轻声唤道。 “嗯?”迟博川眼神温和地抬头回应。 她单手托着下巴,慢条斯理的问道:“你觉得迟未晚这个名字怎么样?” 迟博川认真地想了想,莞尔道:“虽迟未晚,预示着一切都还来得及,是个好名字。” 她羽睫微垂,明亮的双眸暗了暗:“好名字,好父母,但她的人生还未到花期绽放,却已凋零。” 迟博川认同的叹息道:“确实惋惜。” 她轻轻抚摸着日记的封面,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欲望,意味深长似呢喃:“多想……替她享用这平凡的人生。” 迟博川不明所以地注视着她,隐隐觉得她似乎在谋划着什么,内心因未知而不由得忐忑了起来。 次日,天才蒙蒙亮,恍惚间兰净珩看到床对面有个人正坐在沙发上注视着自己,被惊醒的他定睛一看,是迟清野。 “早。”她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面色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兰净珩瞥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现在才刚五点半,便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两个小时前。”她轻声回答道,腿上还放着迟未晚的日记本。 “你又失眠了吗?”他颇为关心地继续问道。 “我睡眠质量一向不好,你知道的。”在别墅时,她都是倚靠药物入睡的,但最近药吃完了,于是她又恢复到了原来的作息。 兰净珩猜想应该是没吃助眠药物导致的,于是他想起身去找医生开一些安眠的药物,得先让迟清野好好睡一觉才行。 他刚从床上坐起来,迟清野便开口问道:“你想好了吗?” 兰净珩迟疑地抬头望向她,沉滞了半晌才回答道:“我同意你说的,我会继续履行约定好的事宜。” “现在,我要追加一个要求。”她毫不意外的弯了弯嘴角,随后拿起放在腿上的那本日记,道:“那就是以迟未晚为原型,来定制我的新人格。” 她话音刚落,兰净珩便大为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完整的家庭结构,平凡的生活,我想拥有这一切。”在说出这番话时,她眼底闪烁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与渴望。 “……”他愣怔地注视着迟清野的眼睛,因匪夷所思而再次陷入沉思。 ------------ 第二十九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他的神情让迟清野明白了自己的要求有多荒唐,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们失去了一个女儿,而我刚好没有父母,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缘份也说不定。”她放下手中的日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 “让两个失独老人陪你扮家家酒,这无异于将他们的伤口撕开重新撒上盐。”兰净珩眉头紧蹙地从牙关里挤出这句话。 她羽睫微颤地垂下眼眸,凝思片刻后仍坚持道:“他们本来就欠我一个回报。” “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新的人格知道身边所有事物包括亲人都是假的,会怎么样?”兰净珩深吸一口气,面色极度凝重地质问道。 “兰医生,你只需要做好份内的事,其他的我自有分寸。”她不想再继续辩驳下去,转而起身离开。 兰净珩并不知道,这是她为新人格准备的诞生礼,其中的用意无需言明。 由于宋阿姨一家确实与她是有过口头承诺,所以当听到这个要求时也仅仅是沉默了半晌,便答应了下来,见事已至此,兰净珩也不好再多加劝阻。 在签订保密协议的当天,迟清野忽然提出要补充条款,这让所有在场的人不禁面面厮觑。 她没有与任何人商量,而是当场将事项手写在了协议的最后一页,并在那段文字上摁下手印。 上面非常清晰且明确的写道,协议生效后她会通过第三方赠予他们夫妻二人一套房产,并且每年的十二月将以退休津贴的名义,自动打款五十万到他们的账户上,直至二位死亡。 原以为会有更加苛刻的要求,可没想到企图借用迟未晚身份生活的她,早已决定承担下所有赡养义务,此举完全出乎兰净珩的意料。 朝夕相处那么长时间,他似乎从未真正的了解过迟清野这个人,乖张冷漠的同时却又满怀悲悯之心。 协议签订之后,迟清野也做了名字的变更,并与迟未晚的父母入住到自己赠予的房子里,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因为兰净珩的爷爷已经在回国的路上,跟着一起的还有君淮卿。 不久后,兰净珩就遭到了爷爷长达三个月的禁足,只得在家里卧床休养,这期间他曾尝试过偷跑出门,却不料被挚友君淮卿撞见,扭头就给他举报了。 面对生闷气的兰净珩,他仍振振有词道:“我是为了你好,尾椎骨没好之前别想往外跑。” 躺在床上的兰净珩翻过身,背对着他道:“我生气了,你走吧。” 君淮卿确认他是真不高兴了,便上前哄道:“别呀,你还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呢。” 见兰净珩蹙眉闭目,不愿与自己多说半个字,他迫不得已使出了杀手锏:“你不说,那我就去你爷爷面前搬弄是非咯,顺便再添油加醋一下,估计会很精彩!” 他佯装出一副要走的样子,兰净珩反手就向他丢了只枕头过去,并起身威胁道:“你过来,我就不信堵不住你的嘴!” “拿什么堵,你的嘴吗?”君淮卿接住了他丢过来的枕头,并抱在怀里贱兮兮地笑道。 兰净珩没有接话,而是怒眉微扬,满脸不悦地瞪着他。 君淮卿见状,有所收敛的上前示好道:“哎哟,你就告诉我呗,说不定我还能给你提供帮助呢。” 兰净珩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正准备躺下时,突然想起有件事确实用得上他。 “怎么了?”见他顿然僵住不动,君淮卿以为是哪不舒服了,急忙问道。 兰净珩缓缓抬眸,注视着他:“有一件事,确实需要你的帮忙。” “哇~我终于可以参与到你秘密里了是吗?”君淮卿惊喜地睁大了熠熠生辉的星眸,并且非常自然地抱着枕头坐到了他床上。 可当他听完兰净珩的陈述后,嘴角已然向下,眼睛呈冷漠的半眯状,一扫方才的惊喜雀跃。 “事情就是这样的,我想以你的能力,这种事应该不算太难。” 兰净珩话刚说完,他便质问道:“你居然背着我认识了一个女人。” “嗯,认识了一年多。”兰净珩神情温和地补充道。 “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他微微扬起下颌,严肃地追问道。 兰净珩态度诚恳地回答道:“医患关系。” 他半眯着的双眼对此充满了怀疑:“医患关系能折了尾椎骨?” “这是意外。”兰净珩耐着性子向他解释道。 君淮卿嘴角抽搐地倏然起身,将抱在怀里的枕头丢到一旁,道:“我不信,快把地址给我,我要去会会她!” 兰净珩将其理解为同意帮忙了,便起身从抽屉里拿出先前准备好的药,递给他道:“好,一会儿发到你手机里,你再顺便帮我把药拿给她。” 君淮卿忿忿不平地抓过他递来的那袋药,冷哼一声后扭头就走。 就在他离开将近一小时后,兰净珩的手机接到了他的视频来电,摁下接听后出现在屏幕前的却是迟清野。 “兰医生,这货说是你的人?”她将一米九几的君淮卿双手反绑的摁在地,面无表情地问道。 “说谁呢?谁是货?!你给我说清楚!”君淮卿不服气地挣扎道。 见到屏幕里那张熟悉的面孔,这些日子蕴在他眉宇间的担忧瞬息而逝,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道:“嗯,我最近不太方便外出,所以让他帮忙送药,顺便处理有关你和迟未晚身份合并的事。” “就他?”迟清野瞅了眼脚下的男人,不由得质疑道。 “就他。”兰净珩很肯定地回答道。 “就我咋滴?!”君淮卿这句话刚嚷完,嘴里就被她塞进一个包子,嘟嘟囔囔地吐掉后继续吵道:“别以为你长得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像你那么粗鲁的女人,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明白了,我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美女。”说着她又将包子重新塞进君淮卿的嘴里,对着电话那端的兰净珩说道:“那这段时间你就安心休养吧,其余的事我找他。” 他轻声莞尔:“嗯,有问题随时联系。” 她干脆利落:“好。” 他迟疑的说道:“那……再见。” “再见。”她没有丝毫犹豫地结束了通话。 迟清野看着手机联系人上的备注名称,不解地问道:“他为什么叫‘珩可爱’?” “关你什么事?手机还我!”君淮卿将包子吐出来,咬牙切齿道。 她嘴角噙着一抹晦涩不明地笑意,微微俯身到君淮卿的耳边说道:“你的手机,我征用了。” 其实看到君淮卿手上装药的袋子,她基本上就能判断出对方和兰净珩是认识的,并且通过手机联系人的备注也能知道他们关系非同一般,但她还是想亲自确认一下兰净珩是否安好,所以才打了这通视频电话。 “喂,你是强盗吗?”被绑住的君淮卿像一条搁浅的鱼,不停地摆动着身子。 “所以,你不知道我是谁吗?”她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单手托着下巴,意味深长地问道。 “当然知道,但你害他受伤了,所以我很不喜欢你,姓迟的!”他很小的时候就从自己爷爷口中听说过迟兰两家的陈年旧事,所以对迟氏印象一直都不太好。 迟清野听完他的话后忍俊不禁道:“嗯哼,但你知道吗?如果你不尽快帮我把事情解决了,你的‘珩可爱’可能就会有麻烦,他兰氏太子爷的位置说不定还得拱手让人,你说这该算谁的呢?” 在君淮卿陷入沉思之时,她又继续说道:“如果不想夜长梦多,那就开始办正事吧,越快越好。” 他转念一想觉得言之有理,旋即嚷道:“那你还不快给我松绑?” 迟清野弯了弯嘴角,遂上前给他松绑,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只有她心里最清楚,参与进来的人越多,就意味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让他们全身而退只得尽快了结这一切,并与其划清界限。 在白虎庄园休养的这些日子里,兰净珩每天都会发信息给君淮卿了解身份合进度并及迟清野的近况,但他并不知道每次回复信息的,其实都是迟清野本人。 经过君淮卿两个月来不懈的努力,迟未晚十八年来的生活痕迹被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但个人档案上的照片全部遭到替换,为了不出现活动断层,迟清野拿着她的录取通知书到学校里去报道了。 兰净珩恢复自由活动的权利后,人格被动分离的试验正式启动。 为了让自己的活动轨迹看起来合情合理,他以探索当代大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为由,看似随机的选择了迟清野正在就读的学校,任心理咨询师一职。 也是从那时起,她开始每天记录下自己在学校里的生活,作为迟未晚这个身份的记忆补充,毕竟新的人格是一张白纸,除了被定格的过去,还有必须衔接得上的现在。 新人格的诞生犹如婴儿出世,为了能让她更好的与这个世界相处,兰净珩通过催眠及心理暗示的手段,对她的性格及喜好进行了设置,保留原型的单纯善良,摒弃迟清野的独断专行与漠然,又赋予了她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 这个切换的过程对于迟清野而言是一种折磨,甚至也会让周围人感到诡异,因为她时而活泼开朗,时而漠然寡言,不仅如此,两个人格的作息规律也截然不同。 大学毕业前的某天夜里,她闭着眼站在阳台,结束了白日里的喧嚣,终于迎来黑暗附带的宁静。 “还没睡吗?” 身后突然有人问道,她缓缓回头望去,原来是夜起上卫生间的宋阿姨。 见她没有说话,宋阿姨一脸茫然地上前了几步:“迟小姐,你还好吗?” 经过又一年的相处与磨合,宋阿姨基本能通过对方的神态去区分眼前的她是谁。 “我没事。”她轻声回答道。 宋阿姨放下心地点点头,道:“那要早点休息哦,这样才有精力去面对新的生活。” 正当她准备转身回房间时,迟清野忽然轻声唤道:“阿姨。” “嗯?怎么了?”宋阿姨回头应道。 “你会因为我想替代迟未晚而怨恨我吗?”她略有些迟疑地问道。 “不,相反的,我还要谢谢你。”宋阿姨寸寸柔肠地哽咽道:“谢谢你为小晚做的事,谢谢你对我们俩夫妻的关照,也谢谢你成为我们的小晚,让我们能继续补偿那些亏欠她的爱。” “看来,我还难得做了件好事。”她脸上看似宠辱不惊的淡定,然而眸中却蕴着化不开的惆怅:“那么……祝你们幸福。” 话音刚落,身后的微风扬起了她如瀑布般的长发,那一刻回忆渐渐凋谢落在她身边,将所有过往定格,封存至深处。 她缓缓闭上双眼,顺着起风的方向晕倒在地,惊得宋阿姨急忙呼喊丈夫起床,将她送往医院。 然而在那之后,迟清野的像是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样消失无影,取而代之的是二十一岁的女大学生迟未晚。 几番苦痛的纠缠,无数个日夜的挣扎,自那一夜起彻底归于平静。 在大学里陪伴了她四年的兰净珩,突然觉得心里像是缺了块很重要的零件,瞬间空荡寂寥。 而作为半个参与者的君淮卿对此十分不解:“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呢?” “当事态发展的可控性在能力之外时,只有放弃部分主观需求将损失降到最低,才能获取到从长计议的余地。”从他当着霄胤商的面,以兰氏的名义袒护迟清野开始,就该考虑到他们会因立场不同,从而做出身不由己的抉择。 “一定要那么理性克制吗?”君淮卿蹙眉追问道。 他双手背于身后悄悄紧握,不由得惘然垂眸,轻叹道:“是我没有做好会遇见她的准备。” 无论是消除迟兰两家的恩怨,还是对抗霄氏财团的能力,现在的他全都做不到,只得暗自懊悔。 “那……她还会回来吗?”虽然不怎么喜欢她,但看到兰净珩那副怅然自失的样子,君淮卿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我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愿再见纷扰,但她说过未来可期,那我们便流年笑掷,好好的期待一番吧。”他微微扬起唇畔,莞尔道。 “好的嘞!”君淮卿咧嘴一笑,语调微扬地回应道。 一切都如迟清野所愿,他们完成了所有约定事宜,彼此的界限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划清,纷纷回归到了原本的人生轨道里,不再有任何牵扯。 原以为眼前的光景就是余生,然而归于平静的三年后,兰净珩仅是临时接了一通电话,便从君淮卿才开始的生日宴上匆匆离开,待发现时他人已经在机场候机大厅,准备回国。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君淮卿单手插腰,对着电话那端愤愤不满道。 兰净珩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略带愧疚地说道:“抱歉,我下次再补偿你。” 君淮卿难以理解地质问道:“不是,你到底有什么急事非得现在回去?” 兰净珩思索了片刻,决定先不告诉他宋阿姨致电自己的事:“嗯……我回头确认后再告诉你吧。” “哈?”此刻的君淮卿几乎要被头顶上凭空冒出来的问号打晕。 他抬眸看到落地玻璃外,自己的私人飞机停好已经待命,于是道:“拜拜。” “诶,等一……” 君淮卿还没来得及继续追问,对方便匆匆将手机挂断,再打过去时已经呈关机状态。 “靠!什么情况?” 君淮卿大为震惊地盯着手机屏幕,凝思半晌后便决定跟着回国一探究竟…… ------------ 第三十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晨间的风从耳边呼呼吹过,她眉头微蹙的望向前方,眼看那座高耸入云的大厦越来越近,心也随之加速跳动,甚至产生了轻微的窒息感。 “丫头,到咯!”邻居李伯将摩托车停稳后,对身后的迟未晚说道。 她快速下车把头盔一摘,笑吟吟地往对方怀里送,道:“谢谢李伯,晚上有空来我家吃饭呀!” 李伯收好头盔,摆摆手道:“行行行,你快去忙你的吧,别耽误咯!” “好哒,李伯拜拜!” 她匆忙鞠下一躬后扭头往大厦里跑去,李伯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正当准备松开刹车离开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激烈震动,李伯气定神闲地摸了摸口袋将其掏出,然而显示屏上跳跃着熟悉的境外来电号码,使他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 李伯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将手机重新塞回口袋里,旋即松开刹车快速驶离。 另一边,迟未晚在跑进大堂的那一瞬忽然有些恍神,那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瞳孔骤然一缩,不由得驻足并环顾四周。 在她还是大学生的时候,经常会顿生出这种“似曾相识”感,然而学校里的心理咨询师告诉她,这种“似曾相识”是人们大脑中知觉系统和记忆系统相互作用的结果,在每个人身上都会发生,只要不是太频繁太过强烈就没什么大碍。 于是她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确认自己能够回归到正常的精神状态后,才睁开眼缓缓走向前台,将名片拿出来递给前台小姐,略显忸怩道:“您好,不好意思想请问一下,我是与名片上的冷小姐约好来面试的,但我好像迟到了,不知道是否还能继续参加面试。” 前台小姐一脸茫然地接过名片,顺手翻了翻今日的来访预约无果后,便决定给冷知秋打电话确认一下情况,于是她莞尔道:“好的小姐,这边请稍等,我帮您问一下。” “谢谢。”迟未晚顺着她指示的方向,去到等候区坐下。 大概过了十分钟,前台小姐来到她面前,并递给她一张印着条形码的纸条道:“迟小姐,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这是门禁条形码,您现在可以持码刷开闸口,然后坐电梯到达三十层进行面试了,祝您好运!” “哦,好的谢谢!” 她眉尾低垂,接过纸条对前台小姐微微颔首道谢后,便匆匆往闸口处走去。 从电梯区到电梯里都需要刷码,到三十层后出了电梯还要再刷开一扇门,才进到办公区域,整个过程与特工电影里的某些桥段颇有些相似。 因为办公区域的人都非常忙碌,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茫然观望,左右看了看发现角落有个像前台一样的地方,那里有个工作人员正在拆快递,她急忙上去打招呼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是约好来面试的迟未晚,请问我现在需要找谁呢。” 工作人员闻言,慢条斯理的放下裁纸刀,弯腰拉开抽屉拿出一张表格递给她道:“哦,你好,这是个人信息表,麻烦先自行填写一下再交还给我。” 迟未晚接过那张表,端详一瞬后抬头问道:“哦,好的,请问有笔么?” 工作人员迟疑有顷,从笔筒里抽出支中性笔,递给她之前顺势指了指旁边休息区的沙发:“喏,坐那边填吧。” “嗯。”迟未晚双手接过那支笔后,拿着表去到对方所指之处快速将填写完,再回来道:“您好,我填好了。” “嗯,麻烦请稍等。”工作人员收了她的表未看一眼,只是简单的交代了一句便离开了。 “嗯,好的。”她局促回应后,略显尴尬的站在原地,看着身后来往匆忙且神色端肃的职员们,不由得泛起一丝丝幻想,将眼前忙碌大军中的一员,看成了兢兢业业的自己。 正当她入神时,一个声音将她拉回现实:“Hello,迟未晚小姐?” 原来是刚才的那位工作人员,迟未晚回过头后木讷地应道:“嗯,我是。” “这边轮到你面试咯!”工作人员的态度比一开始多了些温度。 迟未晚下意识的颔首道谢:“哦,好的,谢谢你!” “嗯,请跟我来。”工作人员莞尔一笑,伸出手引领她道。 迟未晚跟随着她穿过走廊,来到一扇双开门前,工作人员友善地将门拉开后示意她进去。 进去前,她想着眼前人有可能会是未来的同事,于是再次道谢:“谢谢你。” 虽然自己作为营销服务行业的一员,天天请字开头谢字不离口,但今天恐怕是自己有生以来鞠躬道谢最频繁的一次,礼仪既是门面也是负担。 “不客气。”工作人员点点头,在她进去后轻轻将门关上了。 偌大的面试间里,仅有三位面试官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后,齐齐看着颇有些无所适从的她。 因为压迫感极强,以至于迟未晚并未细看他们三人的长相,只是想快点结束这个桥段。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莞尔鞠躬道:“各位面试官们,早上好!” “早上好,请坐。”左边的面试官莞尔示意道。 “好的,谢谢。”她颔首致谢后坐了下来,偷偷睹了眼对方,看起来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帅小伙,难免会在心里惊叹对方的年轻有为。 右边的面试官,面色淡淡地瞥了眼手中的资料,抬眸问道:“迟未晚是吗?” “是的。”她闻声而看向对方,瞬间被这位气质极佳且穿衣有品的老太太吸引住了,在心里暗暗赞美后,还想着一会儿面试结束,给自家老母亲整一套同款穿搭。 左边的面试官小伙顺势道:“那请自我介绍一下吧。” 心脏因紧张而砰砰乱跳,她不着痕迹地轻抚后,侃侃道:“各位面试官好,我的名字叫迟未晚,今年25岁,毕业于……” 她话音刚落,中间那位沉默了许久的面试官忽然开口问道:“有了解过霄氏财团是怎样的一个集团吗?” 这是个看起来美得具有攻击性的女人,周身气场不容小觑,她轻柔而有力的声音宛若在心头游走的蛇蝎,畏惧的本能使迟未晚产生了吞咽冲动。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既失礼又愚昧,迟未晚旋即露出官方微笑,娓娓道:“回面试官,霄氏财团是由一个非常庞大的家族集合而成,财团现任主席为……” 一听开头就知道她是在网上搜的百科并背了下来,耐着性子听完千篇一律的回答后,坐在正中间的面试官美女眼眸中透着一丝不屑,遂轻笑道:“你为什么应聘这个岗位,是觉得自己漂亮吗?” 迟未晚明显感觉到面试官对自己除了不满意,甚至还有些轻视,这种不被尊重的面试使她感到身心不适。 但鲁莽的反击只会让对方更加肯定自己与她的判断相符,换句话说,这也可能是面试的一部分,既情绪管理与应变能力的考核。 于是她沉着冷静地回应道:“回面试官,我认为,漂亮只是其中一方面,毕竟良好的外貌及精神状态也是种能力,对外可以彰显集团面貌,对内也能让人看着舒服。”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见面试官们没有要打断自己的意思,决定反客为主,便继续道:“不过,仅靠赏心悦目的外貌来做市场营销,肯定是不合格的,能力方面我还掌握营销宣传物料的制作,并能根据公司项目计划,及时编制年度营销推广计划和预算……” 虽然她的履历很一般,但还算机灵,左右两边的面试官相互看了看后微微点头,随后左边的面试官小伙率先开口道:“嗯,非常好,本岗位的相关福利待遇你是否已经了解?” “回面试官,来之前已经了解过了。” 迟未晚岁表面殷勤应答,实则难掩心中失望之色,且隐隐觉得他们作为面试官多少有些不专业,因为从进门到现在,他们三个人并没有主动向自己介绍过什么,像是来走个过场的。 “好的,那么面试到这里就基本结束了,不知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吗?”右边的面试官老太太扶了扶眼镜,淡淡地问道。 正常来说这种大财团面试最少得半小时起步,但现在才十五分钟不到就要结束了,看样子自己是猜对了,不由得在心里发出忿忿不平的阵阵疑问。 原以为遇到了伯乐,不曾想让自己千里迢迢来一趟,却捧回空欢喜一场,究竟是何居心? 难道这年头,连HR都要拼业绩了吗? 心里突然有些丧气,但为了快点离开这个修罗场一样的地方,她摇摇头:“没有了。” “OK,感谢你的面试,这边可以回去等通知了。”左边的面试官小伙子粲然一笑,温声而道。 “哦,好的,辛苦了。”迟未晚毫不犹豫的起身向所有人鞠了个躬,随后快步推门离开。 帅小伙在她离开后,瞥了眼手中的资料,抬手间撕碎丢进一旁的垃圾桶,眉宇间透着鄙夷之意:“就这种资历的,以后就不要我浪费时间了好吗?我很忙诶!” 这场面试原本就是临时安排的,所以就直接让市场营销部的管理层来走个过场,后边的事自有人会安排妥当。 气质老太太一语不发地收好手头的东西,随后慢悠悠地推门走了出去,然而门还未合上,紧接着就进来一个冷艳的女人。 “冷秘书,早上好呀!”帅小伙一扫方才的藐视态度,恭敬地跟她打了个招呼,见对方没理会自己的意思,顿觉自讨没趣,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坐在面试官中间席位的那个女人微微歪头,瞅着她道:“冷知秋,这个人资历平平,你确定要让她入职?” 冷知秋回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大门,不以为然地点点头:“嗯,安排个不容易惹麻烦的职位给她就行了,偌大的霄氏财团,想要养个闲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眉头微蹙地凝思了片刻,最后无奈妥协道:“那……好吧,记得你欠我个人情。” “放心,我一定会在主席面前替你多美言几句的。”冷知秋神情冷漠端肃地承诺道。 “好,有劳了。”女人将手头印有迟未晚个人信息的资料,随手甩进了垃圾桶里,她起身与冷知秋擦肩而过,推门走了出去。 恢复空荡的面试间里,冷知秋走到垃圾桶旁,弯腰捡起被丢弃的资料,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抹锋芒:“欢迎进入我的游戏世界,迟未晚。” ------------ 第三十一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从霄氏财团大厦走出来,外头的阳光有些过份明媚,与她此刻的心情形成了强烈对比。 在来这里之前,原本是怀揣着无限美好憧憬,毕竟那位找上自己的冷知秋女士如此之nice。 初次见面的交谈过程中,对方不仅认真聆听了自己对未来的畅想,同时也非常认可自己的职业规划,最后还表示自己有更好的平台推荐。 但现在看来,不过是HR为完成KPI而让自己为之做出贡献罢了,只要人来面试任务就算完成了,谁还管你的抱负有多大,这种因期待过高而带来的落差感委实令人不爽。 迟未晚在回原公司的路上,略显失神的脸写着挫败与不平,她在心里已经预判了此次面试结果为无效。 到了公司楼下,她看着陆陆续续有同事结伴走出来,抬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正好是午餐时间。 想着原本就请了半天假,根本就不需要急着回来打卡,只是没想到面试会结束得那么快,回家不如直接去公司顺路。 因为不想被同事问请假去干了啥,于是她趁还没人注意到自己时,扭头小跑进了一家快餐店,顺便享用午餐。 吃完午饭,想着还有一点时间,就顺便去商场逛了会儿街,给自家老母亲买了套衣服,但为了一碗水端平,不让老父亲吃醋,又购置了一条男士皮带,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工作岗位上。 忙碌的工作让她瞬间忘了上午的所有不快,小小的脑袋此刻已被业绩冲刺的胜负欲所占据。 结束了一天的奋斗,她提着大袋小袋从公交车里跑下来,兴冲冲地往家的方向狂奔,迫不及待的想让爸爸妈妈收到自己送他们的礼物。 “妈妈,开门,我回来啦!”由于这个点爸妈都会在家,懒得腾出手来掏钥匙的她站在门口兴奋地喊道。 果然,不出十秒钟门把手猛然一动,迟妈将门拉开,和煦道:“今天还回来得挺早的呢。” “妈妈,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她一边进门一边晃动着手中的袋子,明媚地笑着。 迟妈把门关上后,接过袋子打开一看,脸上的喜悦略有些僵硬:“哟,那么大手笔,有好消息?是不是面试过了?” 迟未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未发现迟妈表情上细微的变化,但听到她这样问自己,颇有些尴尬地回答道:“呃……还要等通知呢。” “那你怎么突然想着给我买新衣服呀?太破费了。”听到她这番含糊地回答,迟妈的心中隐隐有了答案雏形。 “什么叫突然?这分明是爱的惊喜,谁让你是我妈?还不许我宠你了?”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便微微扬起下颌,傲娇地反问道。 迟妈点到为止,如她所愿道:“好好好,知道你孝顺,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妈妈,你不先试穿一下吗?”迟未晚跟在身后捏着迟妈的衣角,眨巴着纯净的双眸问道。 迟妈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道:“吃饭要紧,别把我的宝贝女儿饿瘦了。” “哈哈,爸爸呢?”她粲然一笑,左顾右盼了几秒后又问道。 迟妈闻言,摆摆手道:“在李伯家吹牛呢。” “那我去叫他,顺便请李伯过来一起吃饭吧,他今天帮了我好大一个忙呢!” 她刚要转身开门,迟妈便轻轻拉住她松开自己衣角的那只手,吩咐道:“我去叫吧,你先把汤盛好。” “嗯……遵命!”她原本有些迟疑,但看到老母亲已经动身也就悉听尊便了。 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迟爸与李伯畅谈的声音,她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玄关,在敲门声响起之前开门,用极其热情的态度道:“欢迎光临,里面请!” 李伯笑着点点头,回头对迟爸迟妈称赞道:“女儿养得真好!” “你儿子也很孝顺呀。”迟爸一脸得意地回应道。 “天天加班,我快一个月每跟他同桌吃饭了。”李伯双眸蕴满愁绪,忍不住抱怨道。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容易,两代人要学会彼此体谅。”迟妈善解人意地浅笑道。 李伯的老伴去年因病去世,之后便是他们父子相依为命,但由于他儿子工作太忙,使得他日渐孤寂。 “好啦,坐下吃饭吧。”迟爸帮李伯拉好椅子,轻声招呼道。 “小晚,今天的面试赶上了吗?”李伯亲切地问道。 “嗯,赶上了。”原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没想到又被了翻出来,她顿了顿咽下口中的汤,嘴角略微勉强地弯了弯道。 “怎么样?有戏吗?”迟爸将刚端起的碗又放下,眼神里满是对结果的迫切。 面对三双眼睛向自己投来的殷切目光,她心底蓦地涌起一丝浅浅的委屈,突然有些藏不住话道:“还要等通知,但……大概率是黄了。” “啊?为什么?”迟爸眉头微蹙,似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就,就,就我以为遇到了伯乐,可没想到会是的NPC选角大赛,我很不走运的入围了。”她越说越泄气,小嘴微微撅起。 迟妈一脸困惑地看向迟爸和李伯,李伯颇为不解地冲迟爸挑了挑眉示意着什么,迟爸凝思片刻后问道:“小晚,爸爸没太明白你的意思,那嗯什么屁,是啥玩意?大财团找你拍戏呀?” 没想到大家那么关注这件事,她讷讷地放下碗筷,赧然一笑道:“不是拍戏,可能就是人力资源部有考核指标,所以找我凑数呗。” 李伯扫了迟爸迟妈一眼,眉头微蹙地问道:“你咋知道?他们亲口承认了?” 迟未晚无奈地叹了口气,旋即耐心解释道:“所谓面试,无非就是电话面、视频面、线下初试、复试这几种,有的还有三面,形式又分有无领导,结构面还是业务面等等,我才进去了十几分钟就结束了,可想而知是怎样的一种情况。” 听完她的话,迟爸迟妈和李伯相视一刹,默契地忿忿道:“哎呀,他们怎么这样呢?真是的。” “这不是欺负人吗?” “就是,太过分了。” 长辈们为她抱不平的那些话语令人心头渐暖,迟未晚摆摆手哑然一笑,大度道:“算了,不过是被HR拿来冲KPI而已嘛,人生总是需要些糟心事来丰富阅历的嘛,不必放在心上。” “嗯,还是我们家小晚格局大,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迟爸拍了拍她的肩,自豪地扬起头颅道。 “好了好了,大家都累了一天,快吃饭吧,菜都凉啦,吃完都早点休息,醒来又是全新的一天。”迟妈往迟未晚的碗里夹进一块红烧肉,笑着招呼道。 “遵命,嘻嘻!”她嘴里嚼着迟妈夹给自己的肉,笑眯眯地回应道。 吃完晚餐,迟爸拉着李伯在客厅天南地北的吹水,迟妈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剧,而她洗漱完毕后回到了房间。 原本是打算看会儿书的,可身子一沾到床很快就睡了过去。 时间在悄然间缓慢流逝,她逐渐进入深层梦境,意识体在缥缈雾色里茫然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待她拨开眼前薄雾后,一扇黑色的城门赫然于前,迫使她驻足原地。 她略有些不知所措地微微仰头,将眼前庞然的城池细细端详,然而重心力在双脚间不受控制地移动着。 惊诧之时,她本能地后退了几步,看到城墙后面隐隐藏着一座阙楼,正当她出于惯性反应踮起脚的瞬间,强烈的被注视感犹如冷箭袭来,仿佛可以将她身体穿透,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里面有人! 确切的说,是阙楼上有人,对方此刻正看着自己。 诡异的氛围使她后脊微微发凉,罔知所措的愣在原地左顾右盼,可周围依旧是苍茫一片,仅有眼前城池稍显明朗。 于是她思索片刻后,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回到城门前,深吸一口气想要开门一探究竟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响铃声,将她从梦境拉回现实。 猛然睁眼惊坐起,清晨的光与房间里熟悉的陈列,使她剧烈跳动的心脏得到了些许的安抚。 确认刚才自己看到的并非现实世界所有,不由得摇摇头自嘲一笑。 她拿起手机摁掉闹铃,下床后走到窗边将帘子拉开,新的一天就在始于黑夜,也结束于黑夜。 深吸一口气,感觉元气满满干劲十足的自己又活过来了,她对着湛蓝天空明媚一笑,莫名地叹道:“做人果然得记性差一些,才能获得更多快乐。” 这句话刚出口,她微微一愣旋即拍着脑门笑道:“啊哈哈,一大早瞎感叹啥呢?我果然还没睡醒。” 随后,她迈着轻快的脚步往洗手间方向蹦哒而去,并未意识到刚才的那句话,其实是由意识层深处传来给她的,并非心中所想。 李伯站在窗户边上,看着刚走出门因为忘了拿东西又倒回去再次出发的迟未晚,默然片刻拿出手机输入了一串号码,然后摁下拨打键。 “喂?”接通后,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李伯神色肃穆道:“迟先生,迟小姐这边还是一如往常。” 他思索一刹,薄唇微启:“霄氏没有给她具体回复?” “据说是还没有,但她个人觉得事情已经结束,是个闹剧。”李伯将昨晚所了解到的经过如实汇报道。 他眉头微蹙,沉滞须叟,只得无奈道:“继续观察,及时汇报。” “好的,迟先生。” 说完,李伯便挂了电话,清空通话记录,旋即想起什么给儿子发了条短信:“儿子,好好工作,先生不会亏待你的,晚上尽量早点回来,爸爸给你做好吃的。” 之后他便麻利地换好衣服,拿起摩托车钥匙出门去买菜了。 生活又恢复到了原来的平静,就这样忙忙碌碌半个月过去了,正当她将这一切当成生活小插曲快自然遗忘时,突然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 正在忙着跟客户签合同的她,让其他同事帮忙讲解一下合同内容,便出门去接电话,宁愿接到同行推销也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可能。 “喂,您好?”她走到无人的长廊,摁下接听键和颜悦色道。 电话那端传来轻柔的女声,礼貌问道:“您好,请问是迟未晚小姐吗?” 她眉心微动,很快抿嘴一笑道:“我是迟未晚,请问你是?” “迟未晚小姐,我这边是霄氏财团的人力资源管理部,现在非常荣幸的通知您,您面试的市场营销员已通过,请问下周一方便过来办理入职手续吗?”她温柔的声音里洋溢着一股不可抗拒的热情,让人不厌其烦。 迟未晚听完后,颇有些意外又略微迷茫地应答道:“方便,方便。” “好的,那这边稍后会将办理入职时的所需材料,以短信的形式发送到您手机里,请注意查收哦!”她的口吻愈发欢快。 “好的,没问题,谢谢你。”迟未晚报以热情回应。 “不客气,再见。” “再见。” 电话一挂,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窗边,今天的阳光依旧明媚,与她的心情相仿。 “老天爷果然是眷顾我的!” 她的这句话刚说出口,一声无奈的叹息相伴而来,不由得心头一颤,莫非是身后有人? 猛然回头,发现这条长廊依旧只有自己,作为无神论者的她从不信邪,旋即归结为因疲劳而产生的错觉,自嘲一笑后回到了刚走出来的房间。 然而,她依旧没有意识到,那声叹息是从她内心深处传来的。 有一双平静淡漠的黑眸,在半个月前突然苏醒睁开,此刻正透过她了解外边的世界…… ------------ 第三十二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许是归心似箭,平日里出行标配不是百万公交就是价值上亿的地铁,今天她难得爽快地拦下一辆出租车,不再纠结计价器上跳动的数字等于几个苹果。 以前从公交站小跑到家门口需要十五分钟左右,但今天乘坐的士回家的她终于不用走那么远的路,车子停在小区门口,仅需步行三分钟就到家了。 “妈,爸,妈,爸,妈妈,爸爸,妈妈!”她依旧是用跑的方式往家的方向去,一边上楼一边呼喊着,声音里满是隐藏不住的兴奋。 迟爸迟妈隔门闻声,愣怔地相视一刹后,旋即跑去开门:“小晚,小晚?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迟未晚刚到门口,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我我,我……” “慢慢说,慢慢说,别急!”迟爸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看都没来得及看,就放在鞋柜上,眼底全是对她的关怀与担忧。 迟妈挽着她的手进门,轻拍后背作为安抚道:“发生什么事了,跟妈妈说。” 她努力平复心情,却依旧大喘气道:“我,我,我,我被录用了,我被霄氏财团录用了!” 迟爸听完后微愣一刹,拍腿顿足道:“诶哟喂,小祖宗哟,你吓死我了哟!” 迟妈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大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遇到坏人了呢,可真是把我们吓了一大跳!” “嘿嘿,我迫不及待想要跟你们分享,所以太激动了嘛。”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 迟爸站直身子思索了片刻,迟疑地问道:“那……你是真的打算去?” “嗯,我想去更高层次的世界看看,这是非常好的一个契机,我不想错过。”她明亮的黑眸写满了坚定与期待。 迟爸迟妈将这句话理解为她想借此机会跨越阶级,或许不甘于平凡是人之常情,但她实在是太特殊了,以至于一点小小的改变,都会被视为危险预警。 虽然有过心理准备,可当担忧成真以后,内心多少还是有些迷茫。 正当迟未晚感到气氛莫名有些不对,刚想开口问他们是怎么了时,迟妈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小晚一直都是个非常孝顺,非常上进的好孩子,只是妈妈很担心未来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们了。” 这话使她微微一愣,旋即紧握迟妈的手,慌忙解释道:“怎么可能?妈妈,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超爱你们的!” 迟爸满脸愁绪地避开她求助的目光,欲言又止地望向自己的妻子。 “不是见不得你往高处走,只是我们老了,各方面都会落后于你,而你的独立和忙碌,很容易成为我们之间的隔阂。”迟妈瞳眸微闪,深吸一口气后,忧心忡忡地说道,然而心里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巴不得将她禁足于家中。 迟未晚听完她的话,讶然抬眸,,道:“不会的,我只是换了个工作环境而已,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唯有努力上进,才能让你们毫无后顾之忧的在家养老,即使未来有一天生病了,也不会被钱的问题所难倒,你们是这个世界最爱我的人,也是要继续陪伴我很久很久的人,所以在我还有能力的时候绝不能懈怠。” 迟爸见状,眼中似有什么复杂情绪一闪而过,沉吟须叟,便在妻子的身边坐下,轻拍她的背部道:“我们家小晚长大了,有主见,有长远的考虑,这些都是正常的,作为父母的我们应该感到欣慰。” “对呀,妈妈,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换工作对当代年轻人而言再正常不过啦!”见爸爸终于开口替自己说话了,迟未晚立马趁热打铁道。 迟妈侧头抬眸睹了丈夫一眼,似乎从他眼眸读出了未能说出口的另一层意思,旋即颇有些落寞地应允道:“好吧,是妈妈多虑了。” “人生呐,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桥头自然,先吃饭吧。”迟爸笑着将她们母女从沙发上拉起来,往饭桌的方向带道。 “就是,我们吃饭吧,妈妈。”迟未晚撒娇似的把头倚在迟妈的肩上道。 迟妈微微歪头贴着她,眼眸中依旧蕴着久久难以散去的忧愁:“好,吃饭吧。” 看似一切再度恢复如常,只不过是迟爸的权宜之计罢了。 实际上,迟爸已经暗暗决定等她不在家,就让迟妈去向将近三年没再联系过的兰净珩求助,而自己在饭后可借着散步的由头,去把这件事告诉李伯,让他向迟氏汇报最新情况。 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毕竟相处了那么多年,迟爸迟妈早已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甚至开始害怕被她知道真相。 她是被制造出来的人格,她的父母、名字、记忆都是假的,性格及喜好也是被设置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某个人的决定而诞生。 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迟未晚,还是按原计划向公司提了离职,原本需要交接工作到办理离职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但由于她积攒的假期足够休大半个月,便同意她用一周的时间进行交接,一个月后再回来补办离职手续。 对新工作环境充满期待的她,在去霄氏财团的前一天夜里辗转难眠,心里莫名有些燥。 她起床想要去上卫生间,路过客厅时发现阳台有个人影,着实把她吓得不轻。 此时此刻的迟未晚心跳如击鼓,正想大喊爸爸妈妈时,见对方动了动,便担心刺激到对方后会对自己不利,于是警惕地质问道:“你是谁?” 那抹人影闻言顿了顿,缓缓回过头来,漠然地注视着一脸震惊的迟未晚。 在月光的倾洒下,她非常清晰地见到了对方的真面目,霎时,她睁大难以置信的双眼,将对方反复打量。 那是张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然而周身散发着仿佛可以把一切都冻结起来的冰冷气息,使她不由得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对方微微低着头,而目光至始至终都没从迟未晚的脸上离开过,随后她嘴角勾起一抹晦涩不明地笑意:“我们终于见面了,迟未晚。” 迟未晚微微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她下意识的想到电影里的恶鬼附身,便惊恐捂住自己的脖子,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她在对方鄙夷的注视下挣脱束缚,脱口喊了声:“唔啊!” 猝然睁眼,发现自己此时正躺在床上,灰蒙蒙的晨光透过纱帘洒了进来。 她从床上跳下来,开门跑到客厅,看着阳台玻璃门从里面锁得紧紧的,不禁松了一口气:“果然……又是梦。” “小晚,现在还六点不到,怎么起得那么早?”迟妈打着呵欠从卫生间里出来,正准备去做早餐,便看到在客厅呆站着的迟未晚。 迟未晚闻声回头,快步走到迟妈跟前,将她抱住后埋下头,道:“妈妈,我做噩梦了。” 迟妈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抚道:“没事,没事了,醒过来就好了,有爸爸妈妈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迟未晚闻着迟妈身上令她安心的肥皂香,声音松软地回应道:“嗯嗯。” “早餐想吃什么?粥,面条,包子?”迟妈像哄小朋友似地耐心问道。 “皮蛋瘦肉粥。”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脸上洋溢着明媚地笑容。 迟妈点点头,溺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莞尔道:“好,妈妈这就去给你煮,时间还早,你可以再睡个回笼觉,煮好了叫你。” “嗯,好。” 说罢,她甜甜地在迟妈额头落下一吻,随后侧身进了卫生间,顺便洗漱一番,可回到房间早已睡意全无,便开始梳妆打扮,末了,开始刷手机等早餐。 皮蛋瘦肉粥做好,迟爸也已睡醒,正坐在客厅翘着二郎腿看晨间新闻。 迟未晚从房间里出来,对着客厅的迟爸招呼道:“爸爸,吃早餐啦!” “你们先吃,爸爸一会儿。”迟爸笑吟吟地望着她。 “他嫌烫。”给迟未晚盛好粥的迟妈莞尔道。 迟未晚闻言,接过迟妈手中的勺子道:“哈哈,那我给他凉一碗,等我吃完,估计他那碗也就不那么烫了。” 迟爸虽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早已暖得快溢出。 她一边吃着粥,一边跟迟妈闲聊着刚刚在手机上看到了什么热搜新闻,迟妈虽然不太能理解那是什么,却依旧耐心倾听。 吃完早餐,迟未晚习惯性地将碗收起来准备拿去洗,迟妈连忙拉住她道:“你今天要到新公司报到,宜早不宜迟,碗放着吧。” “好,那我先走了。”她没有多想地放下碗,提起包走到门口换鞋,临走前不忘回头道:“妈,爸,晚上见。” “晚上见。”迟爸迟妈异口同声地回应道。 于是她放心地出门去了,根据之前规划好的公交地铁换乘路线,耗时53分钟到达霄氏财团大厦门口,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小时。 跟前台拿了临时的门禁条形码,按照指引坐电梯回到她来过的三十层,告知工作人员自己的来意后,工作人员便热情地领着她穿过两扇门去到办理入职的办公室。 负责给她办理入职手续的小姐姐叫戴安妮,她在收取迟未晚个人身份证件复印件时,称赞道:“你好漂亮呀!” “谢谢。”迟未晚浅浅一笑,将自己的学历证书、学位证书的原件及复印递给对方核验。 戴安妮盖好“原件与复印件相符”的印章,在核验人处签下名字后,将证件双手归还给她。 资料登记基本完成,接下来就是建档,上传员工信息,给她制作员工卡,以及开通门禁权限等。 戴安妮麻利地按流程为她办理手续,见迟未晚站在一旁等自己似乎有些无聊,便开口道:“一会儿手续办完,我带你去熟悉环境,对了,方便加一下联系方式吗?以后对财团制度方面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哦。” “好呀,那就请多多指教了。”她眉心微动,旋即粲然一笑道。 之后,戴安妮领着她一层楼一层楼的介绍,然而顶层的主席办公室只是口头介绍了一下,因为普通员工需要上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整座大厦共有51层,戴安妮摁下40层的电梯按钮,回头道:“40楼就是你接下来的办公区域咯。” 她颇有些紧张地掐着自己的手指,故作轻松地点点头:“好的,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没什么,这是我的工作。”戴安娜莞尔一笑道。 待电梯门再次打开的那一刹,迟未晚稍稍有些愣神,因为面试那天坐在中间位置,美得具有攻击性的女人就在她面前。 “孟总早上好,这位您部门新同事迟未晚,我正带她熟悉环境。”戴安娜从容淡定地对着面前人颔首微笑后,走出电梯的同时,回头对迟未晚介绍道:“迟小姐,这位是市场营销部的总监,孟羡晴孟总,今后也是你的直属上司哦。” 听完介绍,迟未晚望着对方没有任何情绪的脸愣怔一瞬,旋即识相地鞠躬道:“孟总好,很荣幸能再次见到您。” “呵。”孟羡晴嘴角噙着一抹晦涩不明地笑意,将她上下打量后,慢条斯理地问道:“那……你们熟悉完了吗?” “回孟总,是的。”戴安妮深知对方不是亲切的主,便言辞简洁地回答道。 孟羡晴微微仰头,面色淡淡道:“那……我把人领走了。” 戴安娜用眼角余光瞥了眼一侧的迟未晚,莞尔道:“好的,孟总。” 孟羡晴转身抬腿刚要走时,又顿了顿,回头冲迟未晚勾勾手道:“跟我走吧。” “好的,孟总。”她立马回应道。 当她正准备跟着走,戴安妮拍了拍她的肩膀,用眼神暗示她不要担心。 迟未晚面露感激之色的点点头,用口型无声地向她传达自己的谢意后,急忙快步跟上。 戴安妮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奈地耸了耸肩,在心底暗暗的祝她好运,因为这个部门的员工流失率……极高。 ------------ 第三十三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虽然知道当时的面试官里,必然会有自己所面试的部门老大在,但没想到会是自己最为畏惧的那一个。 原本心里多少有些气她面试自己时不大尊重人,但转念一想,像这种年纪轻轻就当上总监的人,必定有某些过人之处是值得自己学习的,与其为此心生怨怼不如顺其自然,毕竟有幸能在履历上增添霄氏财团这一笔,实属益事。 迟未晚内心颇有些忐忑不安地紧随其后,穿过人来人往及电话声不断的办公区域,再推开另一扇门后,孟羡晴终于将脚步放慢。 这片区域明显祥和许多,十二个宽敞的格子间贴墙排成两列,仅有枯燥中略带节奏的键盘声在疯狂肆虐耳膜。 孟羡晴进来的那一刹,大家似乎都没留意到,稍显违和的高跟鞋敲打地面声却在反复提醒,不知是谁先回过神来抬头看见了她,旋即压低音量互相提醒,由于反应的快慢不一,打招呼声自然也就稀稀拉拉的,但她对这些丝毫不在意。 大家那股心无旁鹫的劲,看得迟未晚不明觉厉,毕竟她在原来的公司不是谈业务就是聊八卦,只要能业绩达标其他自由,然而这般集体沉浸式的工作氛围是头一回见。 孟羡晴领着迟未晚走到正中央位置,浓密睫毛下的美眸弯了弯,拍了拍手后扬声莞尔道:“大家好,我在这里耽误下大家的宝贵时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新来的同事,她的名字叫迟未晚,今后将与大家一同为市场营销部共创佳绩,掌声欢迎。” 她率先带头鼓掌,而情绪平稳得像是在宣布今天星期几。 届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起身有节奏地鼓掌附和着,顷刻间欢迎声此起彼伏,这让初来乍到的迟未晚,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向大家鞠躬道谢:“谢谢,谢谢大家,以后还请各位同事多多指教呢!” 话音才刚落下,孟羡晴打了个响指,大家立马默契地安静了下来,似乎在等着她下一步的指示。 “非常好,望大家今后能相处得愉快。”孟羡晴满意地微微扬起下颌,唇畔已然挂着抹笑意,随后她左右轻瞥了一眼,便掷地有声道:“OK,介绍完毕,大家继续工作吧。” 大家闻声而落座,继续沉浸在忙碌的工作任务中,键盘的敲击声再次齐鸣。 孟羡晴回头将目光重新落在迟未晚的身上,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眼眸却不动声色地聚焦于她身后:“韩霜暖。” 迟未晚不明所以的一愣,旋即,身后传来略微沙哑的应答声:“孟总!” 她条件反射地回头,只见一位身着青色职业套装的女士向这边走来,脸上的笑容温柔如水,看起来是个平易近人很好相处的人。 孟羡晴从容地向迟未晚介绍道:“这位是我们营销信息组的负责人,韩霜暖,韩经理,今后你跟着她做事。” “好的,孟总。”迟未晚秀眉微微一低,转过头对韩霜暖伸出手,莞尔道:“韩经理您好,我是迟未晚,很荣幸能认识您。” “你好。”韩霜暖友善地轻握了她的手,然而在抽回手时,也连同眼底掠过几分晦暗难明的光华,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见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孟羡晴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眼眸里蕴着浅浅的厌烦却又能克制得很好,轻轻摆手道:“好了,我开会要迟到了,人就交给你了。” “好的,还请孟总放心。” 韩霜暖眸光微闪,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应允着,待孟羡晴离开后她将迟未晚领到一个空的格子工位上,道:“今后大家就是同事了,你觉得我该如何称呼你比较好呢?” “韩经理,您叫我小晚就好。”她清澈的眼眸亮了亮,似有些稚气未脱地回答道。 “好的,小晚。”韩霜暖虽脸上挂着友善的笑意,实则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她转身搬来一沓资料放在桌上,手指落在上方有节奏地敲了敲,不矜不盈道:“你的工作呢,是负责营销信息及各类专项研究成果的收集、整理与分析,并定期提供报告,为制定和修正各项市场营销计划提供依据,最后就是做好销售计划完成情况的跟踪、调整和统计,不知道这些你之前有做过吗?” 迟未晚听到自己要做的几乎全是与数据打交道的文职工作,有些发懵地翻了翻那沓资料,糯糯地抬眸回答道:“嗯,是有的,但可能没那么精细。” 闻言,韩霜暖的神色里瞬间参杂着几分质疑:“哦?那……你能胜任这些工作吗?” 听出了对方话语间的疑虑,她为防止报到第一天就被劝退,急忙笃定地答道:“当然,我一定会好好负责起这项工作的!” 虽然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韩霜暖的顾虑并未被打消,只得先看看她的成果再做定论:“嗯,资料都在这里了,你先试着做一份营销报告的分析结果出来,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 “好的,谢谢您,韩经理。” 为了给对方留下积极且有实力的好印象,她起身致谢后,便把桌上资料按照自己的工作习惯重新整理排序。 韩霜暖见她能如此之快的进入状态,稍稍放松地挑了挑眉,随后回到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用眼角余光目送对方离开后,迟未晚才将所有资料细细翻阅,计划先拟出基础框架,再反复分析数据优化结果。 感觉才刚开始没多久,就看到其他同事陆陆续续起身伸懒腰往外走,迟未晚一脸茫然地盯着电脑屏幕,沉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午餐时间到了。 这时,韩霜暖走到她座位的一侧,轻声问道:“小晚,你还好吗?” “哦,我没事,挺好的。”她闻声回头,小鹿般的眼睛顿时与嘴角一同弯成弧月。 韩霜暖浅浅一笑,拍了拍她的肩,柔声说道:“那就好,走吧,我们先去吃饭再回来继续。” “好的,韩经理。”她起身的同时手指划过键盘,看似随意却又十分精准地以快捷方式进行锁屏。 这一举动被韩霜暖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心想这新来的虽资历浅薄但还不算太笨,不然自己就真是有得受的了。 说罢,她们并肩而行到员工食堂用餐,面对眼前中西俱全的丰富菜品,迟未晚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叹道:“真不愧是大财团,够阔气,幸亏我没有因为面试时的不愉快而拒绝这份offer,格局打开果然应有尽有!”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韩霜暖身后,来到西餐的牛肋排档口,按桌面上的菜牌选了相对保险一些的烹饪方式及搭配,随后拿着号码牌找位置坐下等服务员送过来。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友善的韩霜暖,入职第一天认识的人,而且还是自己的上级,不能说太多,也不能太沉默,迟未晚的这一餐吃得多少有些不自在。 颇有些拘束地吃完午餐,韩霜暖主动递给她一张纸巾,莞尔道:“要回去了吗?还是在这里多坐一会儿?” 迟未晚左右看了看,放下手中的叉子,刻意压低声音道:“韩经理,不好意思,我可能需要去一下卫生间。” “好的,那我先回办公室了,你记得路吗?”韩霜暖摁下桌上的收台服务铃,柔声相问。 “嗯,我记得的。”她眨了眨小鹿般明亮的双眸,巧笑点头。 韩霜暖见服务员来了,便起身道:“那,回见咯。” “好的,韩经理。”迟未晚也起身让出位置给服务员收拾桌面的残局。 在餐厅分别后,迟未晚根据指引标识的指示走到卫生间,发现早已人满为患,不由得无奈叹息。 她排了大概三分钟的队,见还没到自己,就想着自己办公的楼层也有卫生间,早知道就跟着韩经理回去了,于是她一拍脑门扭头走出餐厅,快步乘坐电梯回40楼。 电梯门打开走出来,无需进入办公区域,就看到指示牌上标着走廊尽头就有卫生间。 迟未晚不由分说地一路小跑进去,尽情释放完后走出来撞见一位正在补妆的同事,她记得对方就坐在自己的前面,想着既然是前后桌的关系,那主动打招呼是最基本的礼貌。 于是她借着上前洗手的契机,欣然莞尔地套近乎道:“Hi,我是坐在你后面的迟未晚,很高兴认识你,请问你吃饭了吗?” 对方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淡淡地从她身上掠过:“吃了。” “哦。”她干笑地点点头,以为对方只是不善言辞,便又想到了一个可以作为话题的疑问:“对了,我看到大家的桌面上除了统一配备的电脑,似乎还有笔记本电脑,是不是我也需要自己准备一台呀?” “我们负责营销方面的专项研究计划,所以需要多一台笔记本做记录,你所拿到手的资料基本上都是由我们提供的。”在她看来,迟未晚就相当于是帮他们打下手的助理,干的都是些技术含量不高的文职杂活,口吻里除了生硬还夹带着一丝轻蔑。 “原来如此,你们好厉害呀!”迟未晚觉得想要破冰促进人际交往,还是得从称赞开始,于是她惊奇中略带喜色地夸道。 “还好吧。”对方将手中的物什收进化妆包里里,淡淡地回应道。 她见对方的语气柔和了许多,觉得彼此间的关系还可以再进一步,便继续问道:“嗯……我看办公室里,大家似乎都不怎么说话呢,感觉好像回到了学校的课堂。” 对方收好东西,将小化妆包攥在手里准备要走,倏忽眼中似有什么复杂情绪一闪而过,转过身来面对她,轻声道:“因为大家都在忙着体现自己的价值。” “什么?”她一下子没明白对方的意思,故下意识地问道。 对方嘴角噙着一丝不屑,顺势将拿着化妆包的手搭在洗手台上,另一只手插腰:“你还不知道吧?我们部门是以末位淘汰制进行员工考核的,能力最差的会被调到外边那个电话响不停的区域去办公,换外边最优秀的进来这里。” 所谓末位淘汰制,就是根据所在单位的总体目标和具体目标,再结合各个岗位的实际情况,设定一定的考核指标体系,以此指标体系为标准对员工进行考核,根据考核的结果对得分靠后的员工进行淘汰的绩效管理制度。 听到这个词汇,迟未晚莫名的对该法则制度有种似曾相识感,脑海瞬间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顿时产生了没来由的轻微焦虑情绪,仿佛自己曾经参加过类似的残酷竞争。 “原,原来如此,我刚来,确实不大清楚呢。”她暗暗地掐着自己的手指,尴尬间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不自然地干笑道。 对方看着眼前似有些讷讷的迟未晚,音调忍不住抬高了几分:“所以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可以不用参与外边的竞争,就直接坐到我们这里面来,你是谁家的亲戚吗?” “呃,不是的,我是通过面试进来的,只不过是有人向我推荐了这个平台。”迟未晚急忙摆手否认,生怕对方误解自己从而产生不必要的敌意。 “推荐?谁呀?”她狭长的双眸颇有些盛气逼人地注视着茫然的迟未晚,言语间蕴着几分质问的意思。 她突然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后半句话,顿时有些难为情地搔了搔头,小心翼翼道:“嗯,她说她叫冷知秋,你认识吗?” 一听到这个名字,对方很明显的愣了愣,旋即略带鄙夷地轻笑道:“呵,果然是空降兵,我们还是少接触吧。” 说着对方扭头就往外走,迟未晚见状还想试图挽救彼此间如昙花般转瞬即逝的信任:“啊?等等……” 可对方决绝消失的背影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无奈地耸了耸肩,深吸一口气自语道:“好吧,算了,就这样吧。” 心里多少有些埋怨自己那封印不住的社交热情,总以为只要自己主动就有故事,不曾想会演变成事故。 她洗完手后坦然地走出卫生间,刚穿过那位同事提到最外边的修罗场,拐弯准备进到自己办公的场所时,正巧有人走出来不小心撞上了自己,对方手中的文件盒掉落在地,里面的资料不受控制地顺势散落一地。 “对不起。”两人同时脱口而出地向彼此道歉,旋即还颇有默契地蹲下身子收拾起一地狼藉,紧接着又是在下意识里,异口同声地回应道:“没关系。” 迟未晚顿觉好笑地抽了抽嘴角,不经意间睹了眼对方员工卡上的名字——云初睿。 云初睿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抬头时目光正好和她撞在一起,然而这一对视脸上的笑意莫名怔住,眉宇间好似有几分微妙变化,随后颇有些迟疑地问道:“我们……有见过吗?” 她闻言歪头,细长的双眉微蹙着又展开,旋即粲然一笑道:“呃,应该没有吧,因为今天是我入职的第一天。” “哦,那实在是不好意思。”云初睿将资料收拾好装进文件盒里,起身颔首道,心里依旧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又或是像自己见过的哪位。 “没关系,也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迟未晚,就在这个部门上班。”迟未晚指了指右手边那扇紧闭的大门,热情地向她伸出手,明媚地笑道。 云初睿落落大方地轻握了她的手,莞尔道:“你好,我叫云初睿,是财团主席办的高级秘书。” “哇噻,你好你好,吃饭了吗?”迟未晚的社交热情又再度燃烧起来。 云初睿似含秋水的清眸微微一弯,温婉浅笑道:“嗯,我还有事要忙,先走咯。” “好的,那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拜拜!”迟未晚从容地摆摆手,莞尔道别。 两人相互颔首示意后擦肩而去,迟未晚心无旁鹫地用员工卡刷卡办公室的门,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而云初睿走着走着,却又忍不住回头,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眼底满是隐藏不住的困惑,旋即又否认似地摇摇头,抱着文件盒快步离开。 ------------ 第三十四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后,不自觉地顾盼左右,总觉得气氛愈加的生分,尤其是自己踏进门的那一刹,同事们抬头瞥自己时的眼神,这让迟未晚的心骤然咯噔了一下。 猜想是不是刚才在卫生间遇到的那名同事,把自己与她交谈的内容与其他人分享了去,以至于大家现在都以为自己是“空降兵”了吧? 可她又不能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跑出来澄清,入职第一天就碰到这等事,越想心越累,不由得扶额汗颜。 正当她萌生出想要找戴安妮,问离职手续如何办理的念头时,有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刷卡开门走了进来。 对方进来时,抬头张望须叟,对视上迟未晚的那一瞬,笑意溢出眉梢弯了嘴角,随后缓缓想她走去。 韩霜暖许是透过玻璃门看到有熟面孔进来了,便起身走出办公室欢迎道:“冷秘书,中午好。” 冷知秋闻声转头,嘴角的笑容绽放到了极致:“韩经理,中午好,我跟你们孟总监约好了在这碰头,顺便来看看入职的新人。” 她的这句话好似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迟未晚讷讷地起身跟她打招呼,心里却在暗暗叫苦道:“这下真不用澄清了,直接找戴安妮办离职吧!” “还适应吗?”冷知秋走到迟未晚桌子一侧,和颜悦色地问道。 “嗯,挺好的。”她用眼角余光偷瞄了在场同事的反应,故作轻松地回答道。 然而她神色里所有细微的变化,都未能逃过冷知秋的法眼,多少也能猜到原因,毕竟这个部门里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冷知秋若有所思地转过身来看向韩霜暖,只见她秀眉微低,唇畔上噙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轻声说道:“韩经理,这位小姑娘不是什么营销界的大神,但我在市区展览会上第一次见到她,就被她的热情服务所打动,反观现在的职场氛围真是愈发的拘束,身边若是有这样朝气蓬勃的同事很是让人赏心悦目,而且之前也听你们孟总监说你们这里缺了个做统筹的帮手,所以我就推荐她来面试了,不知道她是否能帮上你们的忙?” 说着说着,她刻意停顿了片刻,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周围,继续说道:“如果她的能力真是拖了后腿,那就只能按你们总监的意思公事公办,无需卖我面子,毕竟工作上的事,马虎不得。” “这是自然的,我们做事一向公私分明,还请冷秘书放心。”韩霜暖从容不迫地颔首回应道。 冷知秋回过头来,温柔如水地注视着有些走神的迟未晚,浅笑道:“还记得你的理想和人生规划吗?现在平台给了你机会,要把握好哦。” 还未参透到她们话语里真正含义的迟未晚回过神来,忙点头莞尔道:“好,好的,非常感谢您的赏识,我会加油的!” 这时,办公室的大门被拉开,孟羡晴探了半个身子进来,瞥了眼韩霜暖和迟未晚后,面色淡淡地对冷知秋说道:“嘿,可以走了么?” “总监。”韩霜暖反应飞快地打了个招呼,一时间整个办公区域的人也都纷纷起身轻呼道。 “好。”冷知秋轻声应道后,分别又对韩霜暖和迟未晚轻声颔首:“那么,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 韩霜暖将视线从突然出现的孟羡晴身上移回,微微倾身送别道:“请慢走。” “再见。”迟未晚走出工位,深深地向她们的离开的背影鞠了一躬。 待她们走后,韩霜暖先是对迟未晚报以亲切一笑,看似随意地说了句“大家继续工作吧”,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独立办公间。 而作为当事人的迟未晚在坐下后,用几分钟的时间放空大脑平复心情,一头雾水的将她们的那几句话又细品了一番,蓦地恍然大悟。 方才冷知秋的那一大段话,分明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让她们知道自己与她的关系,也澄清了自己并不是什么空降兵,只不过是刚好这个缺了个位,所以便顺水推舟荐了个人过来,至于是否合意在于部门老大。 但再往深处想,这番话就相当于一条免责声明,意思就是人是她冷知秋推荐过来的,至于能力如何她并不知晓,且最后决定是否合格的是面试官,既然选择聘用了那责任就自然而然的归属于孟羡晴,即便是自己并不能胜任该工作或是犯了什么错,都与她本人无关。 一时间,迟未晚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快快卷铺盖跑路。 因为一进来就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挺让她心怀芥蒂的,虽说冷知秋帮忙解释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却似乎更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郁结盘绕于心。 她深吸一口气,解开电脑的锁屏,决定先把手头上的要事完成,待思路清晰了再来细究这个问题,不能因为一时的纠结而耽误后边的所有进度。 当一个人注意力极度集中时,工作的效率就会非常高,时间也就过得很快。 当那份营销报告的分析结果,被她送到韩霜暖手中时,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迟未晚微微低着头,暗暗掐着自己的手指,等着韩霜暖的平价,时间似乎一下子慢了下来,有种期待与恐惧并存,却又度秒如年的灵魂挣扎。 “嗯,写得不错,想听一下我的建议吗?”韩霜暖放下手中的文件夹,冁然一笑地抬头问道。 “当然,还请韩经理指教。”迟未晚一听,立马积极地凑上前去,听她的见解与优化过的分析结果,那一字一句都相当清晰易懂,甚至是如雷贯耳引人深思。 末了,韩霜暖抬眸浅笑,放下手中的铅笔,道:“熟能生巧,逻辑缕清楚就好了,不懂的可以再问我。” 自从出来工作后,凡事都是照猫画虎,全靠自己的积极与悟性,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如此悉心地教导自己了,能碰到一个把下属当学生的上级,怕是千载难逢,她对自己想要离职的念头,顿时感到了些许的惭愧。 韩霜暖似乎看出她有心事,便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吗?不妨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 “韩经理,我看大家好像都是做专项研究的,只有我不是,就感觉我跟大家都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很担心会成为部门的吊车尾。”她清澈的眼底染上了一丝忧虑,口吻里也是透着不加掩饰的气馁感,丝毫没了先前一往无前的激情。 韩霜暖听完她的话,眉宇间蕴着几分不解,又觉得好笑地说道:“那有什么关系?她们都是研究生,所以校招进来基本上都是负责这一块的,如果能力不足那就会被调到外边去做业务,如果你想负责专项研究的工作,可以争取呀,每个季度都会根据考核结果进行人员调动。” “嗯……感觉竞争还挺激烈的哈。”一听到她们都是研究生这样的消息,普通院校毕业的迟未晚在心底又打起了退堂鼓,脸上勉强扯出一抹干笑。 她突然有些明白面试时,孟羡晴脸上的那些个不屑和话语里的唐突,因为自己实在是太没竞争力了,或许他们一开始真的是又缺人又卖面子给冷知秋,现在才是考核的开始。 韩霜暖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因胆怯而衍生出的敷衍,但留下迟未晚是上级派发的任务,于是便语重心长道:“小晚,你不要觉得有压力,因为当你总是把注意力放在潜在的压力上时,那么真正的压力就会存在,可当你一心一意将工作上的难题当成游戏里的闯关,那么只需要坚持不懈的毅力及融会贯通的智慧便可,况且还有我可以指导你,为什么要担心自己臆想出来的困难呢?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迟未晚依旧心存顾虑:“能,只是您说的毅力我有,但智慧可能不足以匹配得上。” “小晚,你对用人单位是否有价值,考核结果会证明,妄自菲薄是对自己最大的内耗,不可取。”她继续循循善诱道。 迟未晚没有深入的思考,只是浅表地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况且自己才刚来,很多东西或许根本就没自己想的那么严重,或许还可以再考察一段时间,于是她粲然应允道:“好的韩经理,我明白了。” 见她没有继续纠结,脸上还洋溢着释然的笑容,韩霜暖这才放下心来,旋即莞尔道:“那么今天的工作任务就先到这里,你回去复盘一下,没其他的事就准时下班吧。” 一听到可以准时下班,迟未晚顿时喜上眉梢:“好的,谢谢韩经理!” 说完,她深鞠一躬后便跑出了韩霜暖的办公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后看着还有点时间,便对今天的工作进行总结。 下班时间一到,天花板上的喇叭便传出微弱的轻音乐,教人心旷神怡,然而办公室里的人却还在奋力地敲击着键盘,这让归心似箭的迟未晚不由得有些茫然。 作为一个新人,第一个下班多少有些扎眼,但她手头确实没什么要做的了,而且韩经理也说她可以准时下班。 内心踌躇了片刻,她还是将电脑关机,收拾好东西后,一脸心虚地独自下了班。 在走出霄氏财团大厦的这一路上,不知为何会有莫名的负罪感浮于心头萦绕不散,促使她健步如飞地往外赶,许是路上真正下班的就没几个人吧。 踏出大厦的那一刻,整个身子突然轻松了起来,她迈着愉快的步子往地铁站蹦哒而去,大抵是太得意忘形,一不留神脑袋就撞进了别人的怀里,更丢人的是自己下意识后退一步时,居然还跌倒摔了个屁股开花。 “嘶~噢~嘶~”迟未晚揉着额头坐在地上,面露苦楚地呻吟着。 肇事者急忙蹲下身子为她查看伤势道:“抱歉,你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哪?需要上医院看看吗?” 迟未晚睁开因疼痛而闭上的双眸,定睛一看顿时愣住了,旋即惊喜道:“诶?兰医生?你还记得我吗?我是13级市场营销专业的迟未晚,在学校的时候找你开过安眠的药物。” 大学时期,她的睡眠质量时好时坏,明明睡的时间很长,但还是觉得很疲惫,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学校医务室,寻找缓解症状的方法,最后发现还是吃药最有效。 而眼前这个被称为兰医生的男人,是她大学时期堪比顶流一样的存在,当时也就是因为他,成天都有学生说自己哪哪有心理问题,需要咨询或是心理辅导,然后便一股脑往医务室的心理咨询室跑,心理方面没任何毛病的同学,就被此人赠予一本《金刚经》失落而归,所以迟未晚对他的印象特别深刻。 兰净珩微微低头,望着她那双如小鹿般的眸清,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脸庞,眼中似有什么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却又有几分狡黠被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 他竭力克制自己当下的万千思绪,沉默斯须,才莞尔道:“我当然记得你,迟未晚。” ------------ 第三十五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他手腕上挎着一件风衣外套,从飞机上下来时眼神似有些迷茫,许是离开了几年再回来,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走出私人机场,司机早已经等候多时,一见到来人立马下车,接过对方手中的小行李箱,并恭敬地拉开车门:“总裁,请!” “谢谢。”兰净珩对他莞尔一笑,坐上车后才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上赫然显示着14:55,一通电话就让已经置身事外三年的他,用十个小时回到了离开的原点。 他扭头看向车窗外灿烂的天色,脑海里的过往历历在目,而兴奋中却带有几分顾虑与担忧。 司机通过后视镜,确认他没有在忙别的什么事,而是神情颇有些迷离地看着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毕竟是初次见到这位新上任才一年多的总裁,司机生怕因为怠慢而丢了饭碗,便轻声询问道:“总裁,是直接回白虎庄园,还是您有其他安排?” “先回白虎庄园吧,谢谢。”兰净珩缓缓将视线移回到后视镜上,从容说罢,决定闭目养神倒个时差。 回到庄园,他便昏昏沉沉地睡了个十小时,期间的所有事务都由助理帮忙做好记录,等他醒后再处理,因为实在太累了。 虽说他自己是学心理的,但这些年来在家族里所承受的压力,几乎要超负荷,调解难度比想象的要大许多,但人一旦付出过努力,也有想要达到的目的,就会选择一路走到黑。 可他的初衷并非如此,这一切还得从他的父母开始说起。 兰净珩的母亲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房间隔缺损伴肺动脉高压Esenmenger综合症,这样的情况根本不适合怀孕生子,但他母亲毕生的心愿就是有个自己的孩子,而他的父亲又爱妻如命拗不过她,而且又因为自家在医疗界独大,便抱着侥幸心理上演了这出悲剧。 当时,为了大人小孩都保住,在术前,兰氏财团的高层组织了肺移植科、麻醉科、心脏外科、重症医学科等各相关部门的大佬,进行了详尽充分的讨论和准备,兰净珩就这样在剖宫产手术下被迫早早出世,在保温箱里住了将近一年。 兰净珩的父亲不仅是兰氏的总裁,在当时也是享誉盛名的外科手术医生,出于私心便是由他主刀,亲自为妻子做的心脏房间隔缺损修补手术和肺移植手术。 然而事与愿违,他的妻子还未等到儿子出保温箱便撒手人寰了。 之后他悲恸欲绝,将自己封闭在房间里数月,不与人交流也不理会财团事务,却突然在一天夜里,他驱车到医院将保温箱里的兰净珩抱上天台。 通过监控发现异常的安保人员急忙通知高层,再由高层联系到兰净珩的爷爷,兰氏财团的主席。 当所有人到达天台时,看见的却是那位昔日里丰神俊朗的总裁抱着孩子,坐着围栏边沿晃动着悬空的双腿怆然欲泣。 主席跌跌撞撞地一路跑来,对儿子痛心大喊着有话好好说。 而他只是愣怔地回过头,满是泪痕的脸上挂着一双绝望的黑眸,下巴微微颤抖地留下一句:“爸爸,对不起,我是个杀人犯,用自己的傲慢、侥幸与无知葬送了您儿媳的命,我不配再继续苟活下去。” “她胆子小,特别怕黑和怕孤独,原本我想带着我的帮凶,一起去见她的,可细细一想,这样就没有人替我孝敬您了,所以……我决定还是把他留下来,让他陪伴您左右,给您养老送终……再见了,我亲爱的爸爸。”说完,他将怀中婴孩依依不舍地放下,旋即纵身一跃而下,落地成花。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兰氏财团主席也因为悲痛,一蹶不振的病了将近半年之久。 正当家族成员开始觊觎于新主席之位时,老爷子看着日益长大的孩童,决定重新振作起来,最起码得撑到他接手总裁之位才行。 被作为接班人培养的兰净珩,日常生活除了律己学习,就是被爷爷定期安排见门当户对的相亲对象,毕竟家族里有财产要继承,得早早成家以防万一。 但事实上,老爷子并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也不只有兰净珩这一个孙子,只是老人家心底有缺憾,便偏执于让他继承家族产业,以至于总裁之位空了二十多年都不让自己的小儿子接任。 当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叔叔和堂弟对自己有敌意时,并没有任何的优越感与怨言,而是选择了退让。 原本就是不想接爷爷的班,所以他才独自跑回国当个医疗爱好者的,申报科研项目后独立完成之余,再去各个医院兼个职,这小日子过得游刃有余。 然而迟清野的出现,将他的计划彻底打乱,之后的一系列事件都在向他证明,权势是把双刃剑,除了责任所附带而来的强压与不得已,还附赠了满足私心的种种捷径。 所以当一个人除了自由就一无所有时,不仅会丧失话语权,也不具备主动权,从而达成无能为力的遗憾成就。 在迟清野安排好一切事宜,且新人格正式上线后,所有人便顺其自然的回归到了原本的生活轨迹。 或许,他也意识到即便自己将总裁之位退让出来,爷爷也不会让其他人接手,倒不如自己先够格上任,待尘埃落定后想退出了再卸任,也不枉费爷爷的一片苦心。 于是,他回到兰氏财团跟爷爷学着打理财团事务的第二年,自动过滤掉有心人的流言与挑拨,顺理成章的接任了空了三十多年的总裁之位。 忙碌后的闲暇之余,他总会想起与迟清野在白虎庄园一同生活的点点滴滴,尤其是那双清冷迷离的双眸,噙着狡黠笑意的嘴角,都深深刻在他的心底。 他其实并不确定,迟清野是真的被新人格所取代,还是陷入了暂时性的沉睡,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他都还怀揣着一丝期待,所以对该病例的研究从未因忙碌而停止过。 可一眨眼,三年就这样过去了,原本对与其再产生交集不抱太大希望的兰净珩,突然接到宋阿姨的来电,了解大致情况的他当即决定回到那个与迟清野初识的国度。 休息好后,他率先将财团事务处理好,省得被爷爷发现破绽,从而追过来一探究竟。 之后,他才联系迟砚书与迟博川了解情况,因为据他所知,迟氏安排了一个眼线入住到他们小区,除此之外的其他邻居,都是君淮卿筛选后安排进去为掩人耳目的NPC。 见面地点定在了郊区的一家精神病院里,那里的后花园景色优美,工作人员得知总裁需要用那块地方招待客人,便将病人们全部领回病房进行清场,待他们到达后可直接享用下午茶。 讨论之际,兰净珩也向他们坦诚布公,自己对迟清野是否真的被新人格所取代的疑虑。 如果说她并没有被新人格所取代,只是暂时性的进去了沉睡,就必然有醒来的一天,如若她醒来时正好与霄胤商碰面,那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避嫌,迟砚书从未想过让迟未晚入职于迟氏财团,当他放在霄氏财团大厦附近的眼线,看到李伯骑着摩托车将迟未晚载到门口时,立马将该情况反馈回去。 得知此事的迟砚书立马懵了,旋即打电话联系李伯了解情况,才知道有人向迟未晚推荐了霄氏财团这个平台,至于是谁并未细问。 当初的宋阿姨也就是现在的迟妈妈,让自己的丈夫主动去找李伯,将事件的前因后果陈述清楚,之后自己又忍不住联系了兰净珩。 沉默了许久的迟博川,在心里暗暗琢磨着另一个猜想,欲言又止须叟,才开口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小野是故意躲在新人格身后不出来,用新人格当挡箭牌,暗中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那么沉得住气,还是我家小野吗?”迟砚书双目微眯,口吻里蕴着几分质疑。 兰净珩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沉滞片刻后,不疾不徐地说道:“不,她后期的病情有好转,并不像先前那般暴躁,尤其是她在处理迟未晚事件时,是有计划的实施行动,虽说对待方雅玦的手段确实是极端了些,但不鲁莽,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也就是说,她其实能够做到控制自己的冲动?那为什么还要费那么大的劲用新人格取代自己呢?”迟砚书回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顿悟后又有了新的困惑,身子不由得微微后倾。 “因为她的弱点是霄胤商,只要注意力不在那上面,基本上是不会发病的,还有就是她将宋阿姨女儿的悲剧,归结到自己的身上,加重了亏欠的意识,从她给新人格赋予的身份和赡养责任,其私心不难看出来。”兰净珩将自己对迟清野后期的迷惑行为,从容不迫地分析道,而眼中似有什么复杂情绪一闪而过。 “可这一切根本就不是她的错呀,而且跟继承爷爷给她的位置也不冲突,我还是不能理解。”迟砚书的性子一向容易急躁,所以语速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起来。 “我记得,你们上面还有一个死不见尸的堂兄,对吗?”兰净珩眉心微动,犹豫地问道,多少有些担心自己会触及到他们的伤心事。 迟砚书与迟博川对视一刹,明亮的眼眸瞬间染上了一丝灰暗,一扫方才的激动,颇有些万念俱灰地沉声答道:“对,因为是机密行动,所以不可能去对面讨要尸体,但又得不到任何生还的消息,所以被军方判定死亡。” 兰净珩见状便不再深入了解,只是轻声问了句:“他们关系应该很好吧?” “嗯,那么多堂表兄弟姐妹里,大哥最疼她。”迟博川拍了拍迟砚书的肩膀,点头答道。 “所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或许是在等这根随时可能会被压断的稻草,否则难以安心继位。”虽说是兰净珩的猜想,但也是目前最具说服力的可能性。 迟博川的神情,至始至终都颇为凝重:“在没有听到她亲口承认之前,我们所说的都是猜测,但不管怎样,都必须替这些猜测想好应对方案,以防万一。” 原本垂眸哀思的迟砚书猛然抬头,拍桌道:“哪有那么复杂,直接掳回玄武山庄禁足。” “嗯,但这有悖先前与她的约定。”兰净珩无奈一笑,轻声提醒道。 “保命要紧,其他的都不重要。”迟砚书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摆摆手道。 虽说简短粗暴最为爽快,但这中间还存在着许多未知数,兰净珩还是忍不住问道:“迟砚书,你对迟未晚了解吗?你知道迟未晚与迟清野的区别吗?你能保证她对迟氏的忠诚吗?” “什么意思?”迟砚书顿时被他这一顿劈头盖脸的问懵了,完全不知所云,扭头又看向沉默寡言的迟博川,确认他也不太明白后,便着急的等着兰净珩的解释。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凉掉的咖啡,抿着嘴把杯子放下后,才将自己的顾虑娓娓道来:“迟未晚拥有着与常人无异的独立思考能力,她与迟清野的经历、喜好与性格完全不同,根据设定来看,你不是她的家人,而是无关紧要的外人,迟氏财团主人的位置,对她而言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并不是付出过沉重代价而换来的责任,你确定要把这样的她带回迟氏?” 无论多么强大的设定,都抗衡不了人性的弱点,兰净珩不是不相信迟未晚,而是不相信人性。 “这……不确定,那你说要怎么办?”被那么一说,迟砚书终于能冷静思考其中可能存在的Bug了,但一时间想不到该如何是好,难道就这样放任事态的发展? 兰净珩懒洋洋一笑,风轻云淡道:“只要她还是迟未晚,你们就只能是路人甲乙丙丁。” “我们是路人,那你呢?”迟砚书瞬间消沉了下来,闷闷地问道。 “我?我依旧是她认识的兰医生。”他眉梢微扬,粲然一笑道。 于是此次讨论会,就这样在迟砚书的口吐芬芳中,被迫落下帷幕,迟博川在将自家堂哥拽走的同时,还不忘回头嘱咐道:“保持联系!” 兰净珩应允地莞尔颔首,坐在原处摆手将他们目送离开,回头看着桌上丝毫未碰过的点心,没有半分可惜之情地起身,来回踱步须叟后,决定找个时间去见她。 掐指一算,明日正好是她到霄氏财团入职的第一天,兰净珩便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偶遇才算自然。 向迟妈了解到迟未晚平时搭乘的交通工具,然后自己再规划一下她回家的路线,基本上就确定好偶遇地点,至于偶遇方式就即兴发挥吧,毕竟没什么经验。 早早埋伏在霄氏财团大厦的地铁站附近,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他还特地换了种低调的穿衣风格,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然而他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并不是穿着能改变的,从他身边走过的男男女女还是会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 于是他只能稍稍走远一些,时刻留意迟未晚是否有从大门口出来。 当那抹熟悉的身影,从大厦里一蹦一跳地出来时,他不知为何突然就怔住,眼看迟未晚快到地铁站入口,他才急忙跑过去。 所以根本不是迟未晚误撞到他,而是他故意跑过来碰瓷的,但将迟未晚撞倒在地并非他意,遂急忙蹲下身子为其查看伤势。 “诶?兰医生?你还记得我吗?我是13级市场营销专业的迟未晚,在学校的时候找你开过助眠的药物。” 迟未晚的这番话与他预测的结果基本一致,她果然还记得自己,心头顿时涌起几分似失而复得的感动,与得逞后的欢喜。 但兰净珩很清楚的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为迟清野创造出来的新人格,面对自己的作品,他十分克制地说道:“我当然记得你,迟未晚。” 对他丝毫没有防备的迟未晚,发出了叙旧的邀请:“好久不见,你有事要忙吗?没有的话我请你吃饭吧。” “好,你请客,我买单。” 兰净珩温柔的目光如春风般和煦,嘴角的弧度看似气定神闲,却别有一番深意…… ------------ 第三十六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为了更贴近原型,兰净珩参考了迟爸迟妈的一些饮食起居习惯,北方人口味偏重,所以迟未晚的设定便是更喜吃咸酸辣。 猜到她可能会在餐厅的档次选择上进行一番心理斗争,于是兰净珩直接点名要吃某家的鸳鸯火锅,并表示自己吃得不多,让她来点菜。 可迟未晚拿着菜单翻来覆去的看,都没有忍下心来点,因为她在心里已经算出了人均消费的一笔账,超出了预期的价格便难以抉择。 虽说不用她买单,但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了,难得再见就吃出个天价似乎不太礼貌,但对方又点名要吃这家,着实为难。 见她快要把菜单翻出褶子了,兰净珩就将骨碟里的餐巾折成长方形,起身盖住她手中菜单上,菜名对应的价格那一栏,旋即莞尔道:“大大方方的点菜,才是应有的待客之道。” 迟未晚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深吸一口气后点了好几样自己喜欢吃的,又把菜单递给他:“我已经点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不用了,我相信你的选择。”兰净珩接过菜单看都没看就合了起来,转身还给了服务员。 迟未晚给自己配好火锅蘸料后,瞥了他味碟里的蒜蓉和酱油,开始寒暄起来:“兰医生,听说我们这一届毕业后,你也不在学校任职了,是真的吗?” “嗯,因为没干出什么名堂来,所以我就回去接管家族集团了。”兰净珩眉宇间顿时夹杂着一丝无奈,逐轻言浅笑道。 原以为他是被挖走了,没想到家里是有财产要继承的,她不由得愣了愣,随后干笑道:“呃……呵呵呵,原来如此,这是我等普通百姓所体会不到的苦恼。” “刚看你从霄氏财团大厦的方向出来,是来办事的,还是在里面上班?”兰净珩不动声色地将手机调成静音后,粲然笑问。 一提到这个,迟未晚的喜悦感明显减弱:“上班,而且是入职的第一天。” “哦?听说里面压力还挺大,怎么会选择到那里工作?”将她脸上所有细微变化都看在眼里的兰净珩,柔声问道。 “长见识,收入高,待遇好,比中小型企业有保障,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各方面的压力都会很大吧。”迟未晚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好处还是挺多的,只是没想到跳出舒适圈会那么的不适应。 这个时候服务员过来上好了菜,兰净珩一边听她说,一边往锅里下牛肉,见她说完盯着锅里还未熟的肉舔了舔唇,莞尔道:“所以,入职第一天,你感受到什么压力了?” 她很认真的想了想,颇有些苦恼地说道:“同事们的起点都比我高,能力似乎也都比我强,工作与生活异常分明,想在里面交个朋友多少有些难度。” 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不禁在心底暗暗感叹着迟清野对于平凡的追求,如今却成了迟未晚的烦恼,想来这就是所谓的围城吧? “嗯,这确实也是个问题。”兰净珩打趣地说道。 说到这个,迟未晚身子微微前倾,试探性地问道:“兰医生,你回家以后有遇到这类的问题吗?” 闻言,他认真的想了想,脑海里掠过这三年来困扰过他的所有难题,以及那些到现在还想着给自己使绊子的人,从容道:“嗯……刚开始有过,后来发现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应对起来比较耗费精力。” “也是,如果就只管把工作完成,想来不会有太多烦恼,但想要事事如愿就比较容易钻牛角尖了。”迟未晚心里多少有些释怀了,旋即夹了一块肥牛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兰净珩嘴角勾起浅浅一笑,拿起玻璃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清水,随后单手托腮望着她,道:“迟未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我当成心灵树洞,虽然我基本上已经不再给人看诊了,但毕竟还有专业医术在身上,或许可以给你一些启发。” 迟未晚听完后,第一反应是:“收费吗?” 兰净珩顿时乐了,笑道:“你可以请我吃饭。” “成交!” 能跟这种长得英俊又温文尔雅的人吃饭做朋友,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她忙掏出手机来添加对方的联系方式,在兰净珩看来这不是善于交际,而是一种潜在的Bug,太容易相信别人向来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人。 最重要的是她决定跳出舒适圈,进入竞争领域去接受现实的毒打,就很容易出现强烈的落差感,从而改变自己一开始给予她的人格设定。 看着她那副涉世未深的样子,兰净珩的担忧不禁多了几分。 吃完火锅就在店门口相互道了别,回家的路上迟未晚突然想起自己竟忘了给爸妈打电话,告诉她们自己要在外头吃饭,不用做自己那一份了。 为了不浪费迟爸迟妈的劳动成果,她回到家又吃了一顿,洗完澡后躺在床上饱得想吐。 果然,过不了一会儿她的胃部便翻江倒海,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呕吐感,她捂着嘴从床上弹起来,脚一沾到地面就往卫生间里跑。 坐在客厅的迟爸迟妈被她吓了一跳,满脸担忧地跑到卫生间门口,敲门问道:“小晚?你怎么了?没事吧?” 她蹲在地上抱着马桶,艰难地回应道:“没事,就吃撑了。” “吃撑了?”迟妈一脸困惑地回头,看了眼同样不解的迟爸。 “那爸爸下楼去药店给你买点消食片,等着啊!”迟爸一边说着,一边到门口去换鞋道。 她呕吐到一半,隔着门含糊地婉拒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吐完就好了。” 可迟爸不由分说地快速出了门,迟妈将视线移回到卫生间的门上,轻声道:“小晚,妈妈给你倒杯淡盐水,一会儿出来喝啊!” “好,知道了。”这时候的她已经吐完了,颇有些疲倦地坐在地上。 呆滞地坐了几分钟,她才缓慢地爬起来,简单地清理了一下马桶,然后打开洗手池上的水龙头,打算漱口后再洗把脸。 洗完脸的她看着镜子里恹恹的自己,顿时有些恍神,当她垂眸把水龙头关掉,并扯过毛巾把脸擦干后再抬头时,忽然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竟一脸冷漠,目光撞在一起的瞬间,镜子里的自己明显弯着嘴角笑了。 这一睹,迟未晚把自己吓得跌坐在地,像是被邪灵附身扼住了脖子,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行动都变得艰难而缓慢。 门把手突然转动,旋即将门推开,迟妈站在门口看着坐在地上满脸惊恐的迟未晚,立马上前将她扶起来:“小晚,你怎么了?脸上怎么全是汗?是不是生病了?” 迟未晚抱着迟妈的胳膊徐徐起身,但目光并未离开过洗手池上的镜子,虽说已无异样。 她摇摇头:“没事,可能是吐完有点头晕,所以产生了幻觉,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到了。” “没事就好,我看你那么久没出来,真是担心死了,所幸你没事。”迟妈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抚道。 迟妈拉着她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递给她一杯温热的淡盐水,刚喝完,迟爸就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手里拎着好几盒药。 她觉得自己已经没事了,但为了不让迟爸白跑,便选了其中一款几乎无副作用的消食片,象征性地吃了一片,才回房去休息。 折腾了好一阵,终于可以安然入睡了,而梦里她又来到了那座城池前,一脸茫然的站在城门口。 “不要相信冷知秋,不要靠近他们,会变得不幸……”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从城里传了出来,不断的告诫着她什么,可不知为何又越来越远,为了听清楚对方的话,她决定打开城门,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当她将城门推开出一条缝隙时,忽然一只红着眼睛的黑鸟叫嚣着从里面向她飞来,仿佛一支尖锐的利箭瞄准了她的眼眸,心跳几乎骤停,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冷气,眼看它越来越近,本能促使迟未晚紧闭双眼,而下一秒便从睡梦中倏地睁眼坐起,微微喘着气。 她环顾四周,自己果然还在熟悉的房间里,灰蒙蒙的晨光透过纱帘洒在被子上,扭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自己设置的起床闹铃响起,还有十几分钟。 想着今天是与新工作磨合的第二天,肯定不会太轻松,索性不如多睡一会儿,养足了精神才能继续被资本剥削,于是她倒头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这次睡过去以后,不知怎的听不到闹铃响,足足多睡了差不多半小时,还是被迟妈发现把她叫醒的。 她掐着点跑到了霄氏大厦,但由于这个点搭乘电梯的人太多,在焦急等待下一趟的同时,发现自己脚上的鞋带松了,为了不妨碍到其他人走动,她自觉的退到一旁,单膝跪下开始系鞋带。 正当她系到一半时,面前那看起来不像电梯的电梯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她像个清晨请安的小太监,单膝跪在地上,微微仰头看着电梯里的人,表情顿时有些木讷。 电梯里站着一男一女,正用诧异的目光俯视着颇有些呆滞的她。 迟未晚认出了站在里面的云初睿秘书,而那个男人看起来虽说十分陌生,却又英俊得让人觉得似曾相识。 意识到这样的局面很尴尬,碰巧旁边的员工电梯又到了,她起身就想往那边挤,不料刚抬腿要过去,就被电梯里的那个男人一把拽了回来。 他难以置信地注视着迟未晚那张茫然而不知所措的小脸,深邃的双眸似乎要把人看穿。 云初睿惊愕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旋即走出电梯,对着男人轻声问道:“主席,您这是?” 听到这个称呼,迟未晚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暗想着自己入职第二天迟到,竟被财团的主人逮到,如此社死,果然是时候去找戴安妮办离职了。 男人没有理会云初睿的话,而是将目光闪烁不敢直视自己的迟未晚,反复端详许久后,才声音沙哑地问道:“清野,是你吗?” ------------ 第三十七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云初睿微微有些愣怔的看着男人的侧脸,无声地咀嚼着“清野”这略有耳闻的名字,旋即看向不明所以的迟未晚,似瞬间了然。 她终于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了,是霄胤商所居住的青龙庄里,有那么一张两人穿着军装的合影,被珍视的摆在书房桌面上,从未蒙过尘。 “哈???”迟未晚被眼前这个贵气天成的男人那么一问,讶然抬眸对视上了他那执着中蕴着祈求的目光,心底蓦地漏了一拍,恍惚间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却包裹着晦涩不明的情愫。 “清野?” 他深邃不见底的眸光将迟未晚牢牢锁定,万千思绪顿时涌上心间,明明积怨过深致针锋相对已久,彼此间尽是数不清的怨怼,却在多年后的今天,见她安然无恙的出现在眼前,唯一浮现脑海的念头竟是万幸。 她局促地瞄了眼站在一旁的云初睿,忙摆手解释道:“对,对不起,我不叫这个名字,您应该是认错人了。” 霄胤商顿时微微一愣,困惑的眼眸里却又染上了几分不甘,口吻里满是质疑地问道:“你不是迟清野?” “不是的,我的名字叫迟未晚。”她后退了半步,微微鞠躬并自我介绍道。 霄胤商神色凝重的将她再次打量,不可置信地复述出这个名字:“迟未晚?” 云初睿看迟未晚的眼神,似有什么复杂情绪一闪而过,犹豫片刻后,上前一步道:“是的主席,她是市场营销部新来的员工。” 在他沉炽目光的凝视下,迟未晚始终保持着深度茫然顾盼左右,并未露出什么破绽。 即使多年未见,他依旧记得迟清野的所有样子,可眼前的这个人除了外表,任何方面都过份陌生。 “抱歉,是我失礼了。”他似有些失意地放手,将怀疑的目光收回后,恢复了昔日的威仪,周身散发出忧郁而又充满威胁性的气质。 他简单的向迟未晚致歉完,便微微侧头看向云初睿:“最新一次的岗薪会上,市场营销部似乎并没有提出招人需求。” “嗯,确实没有,但因为劝退了几名绩效考核最为不理想的员工,所以员额未超。”云初睿从容不迫地颔首解释道。 感觉好像没自己什么事了,迟未晚弱弱地举手,见机插话道:“主席?如果没什么事,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上班了?” 霄胤商看着这张熟悉的脸,陌生的表情,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声音低沉而沙哑地淡淡道:“回去吧。” 她刚走了没几步,却又退了回来,有些为难地指了指自己手机屏幕上正在闪烁的时间,眼眸里流露出我见犹怜的求助信号,心存侥幸地问道:“主席不好意思哈,我好像在这里耽搁的时间有点久,迟到了,就这样回去怕是不好交代呀。” “算我的。”霄胤商看着她那双如小鹿般纯净的黑眸,严肃且干脆地应承了下来,当即就交代道:“初睿,你记下来,回头跟孟羡晴说一声。” “好的,主席。”云初睿不着痕迹的瞥了迟未晚一眼,轻声应允道。 迟未晚向来心无城府,见财团主席如此豁达,顿时喜上眉梢地鞠躬致谢道:“那谢谢主席了,我这就回去上班了哈!” “嗯。”他冷峻的目光中,微微露出蕴有一丝温度的笑意,看着迟未晚消失在电梯间的背影,转而又凛冽了起来:“初睿,一会儿把她办理入职时的所有资料送到我办公室来。” “是,主席。”云初睿羽睫微颤地回答后,抬眸望着他端肃而俊美的侧脸,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关于迟清野这个人的有关事迹,霄胤商从未主动向自己提及过,只不过是初次见到书房那张合影时多嘴问了句她是谁。 云初睿记得他当时的眼神瞬间就柔和了几分,看似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她是我的学生。” 六个字就能概括的身份,却激发起了她强烈的好奇与在意,但她同时也知道,霄胤商向来不喜欢被人过问太多,所以只能点到为止,自己去寻找答案。 可最后,她也只不过是从霄胤商众多学生里,查到了那个神秘的名字——迟清野,便再没有更多有用的信息了。 仿佛是有人想故意掩盖些什么,从而抹去了与这个人有关的所有记录,否则同一时期里的人怎么会对这个人没有印象? 而且,今日见到霄胤商的这般反应,这说明那个名叫“迟清野”的人,与他的关系并非是普通师生那么简单。 云初睿怀着重重疑问来到了人力资源管理部,找到负责办理新员工入职手续,及档案核验管理的戴安妮,调取迟未晚的所有资料。 在将资料送往主席办公室的途中,她跑到卫生间里关起门来,将这份个人入职方案翻阅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 迟未晚无论是出身,还是个人经历,都太过于普通,除了那张精致的面容,没有什么是可以单拎出来当话题的。 随后,她待霄胤商开完会后回到办公室,才将那份资料送过去,在与走出来的冷知秋擦肩而过时,明显察觉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森然的寒气中噙着几分意味深长。 云初睿没有多想的将资料送到了霄胤商手上,静待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只见他看着封面上的名字静默一刹,抬眸道:“你去忙其他的事吧。” 她略有些迟疑地点头道:“好的,主席。” 在退出这间办公室的过程中,她用眼角余光反复鉴貌辨色,但都未能看出霄胤商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思绪,去查看一个无名小卒的资料。 关上门后的她这才想起要联系孟羡晴,替迟未晚今早上班迟到的事打声招呼。 正当她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时,又再一次与冷知秋擦肩而过,心底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从来到这里第一天起,她就明显感觉到,表面上对自己温柔亲切的冷知秋,似乎并不欢迎自己。 好几次的工作小失误虽说都被霄胤商所谅解,但事出所因都与冷知秋脱不开关系,因为找不到指认对方的证据,每每都只能不了了之。 结束通话后,云初睿无奈地叹了口气,若不是对霄胤商心怀爱慕,她一点都不想在这地方多待,回家养尊处优难道不香? 她摇了摇头,试图甩开所有消极的念头,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起手头事宜。 而此时,霄胤商正眉头微蹙地将迟未晚的入职资料逐条查阅,偌大的办公室里安静得仅有纸张被来回翻动的声音。 她的父母,她的出生地,就读过的学校等等,都难逃霄胤商的质疑,因为他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外貌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与其称之为巧合,他更愿意相信这是迟清野跟自己玩的一套小把戏。 思索须叟,他拿起手边的座机,摁下快捷键,待电话接通后,直接开口道:“冷知秋,我需要你帮我查一对夫妻,既居住在本市三环外,枫林小区首栋的迟建国与宋云斓,现在就要。” “收到。”冷知秋对于他的命令,向来都是果断应允,事前从不拖泥带水。 霄胤商放下电话,看着个人基本信息上的一寸照片,陷入了迷惘,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沉闷的敲门声才将他拉回。 “进来。”他若无其事的把所有情绪隐藏好,面色淡淡道。 冷知秋缓缓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个A4大小的牛皮纸袋向他盈盈走去,驻足于桌前,颔首奉上道:“主席,您要的东西。” 霄胤商接过薄薄的纸袋,从里面取出被装订起来的信息表和几张照片,放在迟未晚的一寸照旁比对了一下,眉头蹙得更紧了。 当他抬眸发现冷知秋还站在自己的面前时,沉滞了片刻后,轻声问道:“还有其他事吗?” 冷知秋不动声色的扫了眼摊在桌上的资料,莞尔道“暂时没有,就不知道主席是否还有其他指示。” 他知道对方看到了什么,也能大概猜到对方此刻的意图,但“你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两个外貌相同的人吗”之类的问题,在他看来并不具备探讨价值。 霄胤商慢条斯理地拿起手边几乎冷掉的咖啡,浅浅地喝了一口又放下,从容道:“嗯,你先出去忙吧,有需要我会再通知你的。” 冷知秋习惯了他那充满距离感的性子,没有犹豫地温然道:“好的,主席。” 说罢,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那副视若无睹的模样,反而让霄胤商起了疑心。 共事多年,她对自己的事向来很是上心,却都会竭力克制而尽量不多问,但眼神总会将其意图出卖。 所以从表面上来看,她方才自然是与往常无异,可按照霄胤商对她的了解,虽然自己仅让她查那对夫妻,但出于好奇定会顺势了解更多。 尤其是听到“迟清野”这三个字,眼神立马就犀利起来的人,看到自己桌上的那一沓资料,还有一寸照上迟未晚的那张脸,难得的从容自若定觉反常。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冷知秋离开后,顺手关上的大门,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心池再次泛起困惑的涟漪,迟清野是否真的还生活在玄武山庄? 如何证明迟未晚就是迟未晚本人? 若是能证明她与那对夫妻没有血缘关系,可否间接确认她的真实身份? 如果她真的是迟清野,那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冷知秋是否与这件事有关?又意欲何为? 霄胤商的食指轻轻抚了抚一寸照上,那张许久未见的面孔,眸中流露出一丝竭力克制后溢出的欣慰,不想伤害她,也不愿被伤害,若不是为了夺回尊严而有力的活着,或许他们之间也不必如此。 谁曾想,他所谓的爷爷,其实是亲生父亲,而名义上的父亲却是自己的兄长。 亲生父亲的不待见,名义父亲的加害之心,亲人们字里行间的嘲讽,而自己之所以能活着长大,不过是母亲反复纠结后的恩赐。 嘴里虽总说着“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却还是尽力将他扶养成人,不忍与羞耻并行余生。 霄氏表面上其乐融融,而私底下似是夺嫡之争,一场精心谋划的车祸将他母亲带走之后,罪恶的种子落地生根。 而事实上,杀害迟清野的外公也并非他本意,奈何一步错步步错,无论初衷如何结局已定,再无辩解的余地。 他放下所有缓缓起身,迎光俯眺落地窗外颇有些喧嚣的繁华,倒映于他忧郁的眼眸,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原以为莫惧千夫所指,但求问心无愧便好,可现在回想起来,为欲而求来的无愧,是有缺憾的,而贪婪是无止境的。 回头看了最后一眼桌上的照片,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抹锋芒,遂将其妥善收好锁在柜中后,抓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准备往外走,顿了顿又退回几步,再次摁下座机的免提及快捷键,接通后率先开口道:“我需要出去一趟,接下来的行程推迟半天。” 说罢,还未等到电话那头回应,他便将电话挂断,乘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亲自驱车前往玄武山庄,拜访薛定谔似的她…… ------------ 第三十八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玄武山庄入口处,一辆车停在门口与门卫僵持着,大管家坐着电瓶车缓不济急到此处。 门卫见状,连忙恭敬道:“管家先生。” 年近六十的大管家已在迟氏服务了三十多年,在此之前也是国内赫赫有名的金钥匙,山庄内的工作人员见了都会称呼上一句先生。 大管家通过紧闭的双开铁艺大门,看到外边车上的来人,眉头微皱的思索了片晌,随后神色颇有些凝重地对门卫说道:“把门打开,我去处理。” 门卫略有些迟疑地瞥了眼外头的豪车,应允道:“好的,管家先生。” 说着他从腰间取出巴掌大的遥控器,对着门轻轻一摁便打开仅够三人并行而出的口子。 大管家步伐稳健的走到车前,气质庄重而又深厚,不失礼貌地笑道:“霄主席,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霄胤商对此局面早有心理准备,指尖轻敲方向盘,嘴角掀起冷冽的弧度,旋即拉起手刹,拧钥匙熄火,松开离合和脚刹,解开安全带下车。 “确实久违,所以特地来拜访迟小姐,不知她近来可好?”他从容不迫地走到大管家面前,周身散发出忧郁而又充满威胁性的独特气场。 大管家故作不明地反问道:“迟小姐?玄武山庄有许多位迟小姐,不知您要拜访的是哪位?” “迟清野。”他深知对方有意为之,也不拆穿的顺势而答。 “抱歉,清野小姐不见客呢。”大管家脸上显露出淡淡的歉意,轻声答道。 被拒绝已是意料之内的事,霄胤商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深觉有趣之余又忽生出几分不可与人道来的怅惘:“若我是来谈和解的呢?” “霄主席,清野小姐的授权代理人是迟砚书少爷,需要鄙人为您预约见面吗?”大管家双手负于身后,身子微微前倾,略显恭敬地问道。 “她真的在里面吗?”霄胤商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抹锋芒,看似无意地逼问道。 “玄武山庄是清野小姐的家。”在迟氏的地盘上,大管家对他并无畏惧之心,却也无意冒犯,遂言下之意便是:这里是她的家,她不在家能去哪? 霄胤商对他的态度已了然,但为了能给彼此留下更多回旋的余地,他莞尔道:“既然如此,那烦请管家先生向她转达我今日来此的用意,如她日后改变主意了,可随时找我。” 见他终于要走了,大管家微微鞠躬送别道:“好的,请霄主席放心。” 霄胤商回到车上,透过眼前的挡风玻璃,遥望铁艺双开门后的玄武山庄,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将其占为己有,但吞下迟氏并非易事,甚至有可能形成两败俱伤的局面难以收场。 真正让他刮目相看的,是迟清野了无音讯的第三年,因为前几年的降雨量没受到重视,轻微的干旱导致粮食产量逐年下降,物价急剧上涨,造成了部分民众疯狂屯粮,另一部分民众又缺粮的局面。 可万万没想到,迟氏的手头上居然有大量的存粮,吨数大得占据了十个粮仓,因为是陈粮便以半卖半捐的形式化解了当时的困境,还博了不少好感。 他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迟氏的深谋远虑,只知道在这一次事件后,吞并迟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但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迟清野依旧没有露面,而大管家似乎也有些答非所问,若是想要得到更加确切的答案,还得使用一些特殊手段。 霄胤商想到这里,踩下离合挂档打灯松手刹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掉头驶离,下一站监狱。 大管家看着那辆价值不菲的豪车从视线里消失,心神颇有些不宁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输入一串熟记于心的号码,然后就这样静静的等着对方接听。 “喂?”手机接通后,迟砚书的口吻似有些漫不经心。 大管家一边往回走,一边恭敬的汇报道:“砚书少爷,方才霄氏的主席来过玄武山庄。” 一听到霄氏二字,他立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急躁地问道:“什么?你们没让他进去吧?” “回砚书少爷,没有。”大管家用手给门卫比划了一下,示意对方把门关上,然后自己坐上了电瓶车。 “妈的,那混蛋有说来做什么吗?”迟砚书单手插腰,抑制不住骂人的冲动。 大管家单手操控着电瓶车,如往常那般巡视着山庄内的一草一木:“他想见清野小姐,说是来谈和解的。” “放屁,都是借口,他就是来确认小野还在不在山庄里,这次没见到说不定还会再来。”迟砚书笃定地说道。 大管家猛然踩下刹车,一脸严肃道:“那鄙人这就吩咐下去,禁止无关人等靠近主屋。” “对。”迟砚书认同地点点头,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后继续说道:“还有,放她之前发病作为病情记录的录音,必要时再砸一些东西。” “鄙人明白了。”大管家松开脚刹,紧接着将方向盘打死往主屋方向行驶。 下一场会议就要开始了,现在才通知推迟怕是来不及了,于是迟砚书只能匆匆说道:“嗯,就先这样吧,我还有要事得处理,晚点再联系。” “好的,砚书少爷。” 大管家的话音刚落下,通话就被挂断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后,便将手机收好,继续往主屋驶去。 他刚进主屋的门,就听到一阵虚弱的猫叫声,扭过头去看到沙发上正卧着一只黑色的英短猫,体型丰满而眼睛颇为混浊,因为这只猫已经15岁了,相当于人类76岁左右,已是古稀之年。 黑猫见到大管家,动作缓慢而笨拙地向他走去,亲昵地用头蹭他的裤脚。 大管家一脸慈爱地蹲下身子,将它抱起后轻抚道:“我们都老了,不知道还能否等到这座屋子的主人回来呢,你想她吗?” 黑猫微微仰头望着他,旋即轻轻地喵了一声,大管家冁然笑道:“那我们就再等等吧。” 说着,他抱着猫开始着手布置主屋,以混淆视听,八年来周而复始,从未中断过,只是这次的动静需要闹得大一些。 而离开玄武山庄的霄胤商,在短时间内已经取得了监狱探监的资格,只是路程稍远,不得不联系冷知秋将今日行程再推迟一些。 他细细想了一下,如果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迟清野布下的迷局,那么自己去找迟未晚的父母定是无功而返。 于是,他想起了那个被遗忘多年的人,也是被迟氏欺压得生不如死的人,迟清野的亲生父亲——宾鹤。 当初,因迟清野外公难忍丧女之痛,却又觉得死刑太过于便宜他,便让律师把控好分寸,让他到死都得待在监狱里,之后还收买狱友每日轮番的折磨他。 而他的亲人们也备受牵连,接连被开除又四处碰壁,不得不到街上乞讨为生,因为在迟老爷子眼里,他们对自己女儿的困境不仅视若无睹,还想从中分得一杯羹,所以都是该惨剧中的帮凶。 霄胤商坐在独立的探监室里,安静地等着这位杀妻烹食的罪犯,在他进来的那一瞬,霄胤顿时有些恍神,因为他与迟清野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虽说脸上尽是沧桑与疲态,但遮盖不住精致的五官,不难看出他年轻时是如何的俊秀。 宾鹤一脸警惕地将眼前人反复打量,干涩的喉咙发出极其沙哑的声音:“迟氏那老不死的,又想怎么整我?” “宾先生,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不是迟氏的人。”他慵懒地勾起一抹笑意,低音炮般的嗓音在无形中给了对方不小的压迫感。 “那你是谁?找我什么事?”宾鹤忐忑不安地摸着左手的断指,深陷困惑的同时,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霄胤商瞥了眼宾鹤脖子上的咬痕,以及伤痕累累的双手,尤其是那触目惊心的断指,可以想象到迟老爷子有多恨他,油然肃穆道:“我是谁不重要,但我或许能让你在这里面少吃一点苦。”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宾鹤的神色愈加凝重,他将身子微微前倾,刻意压低声音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的一些头发。”霄胤商凝视着对方愁得半白的头,面容冷峻地回答道。 “头发?”宾鹤一脸不可置信地注视着他,实在是想不明白眼前这个特意来找自己的人,居然只是想要自己的头发,不明用意的他,狐疑道:“你是要用来做法吗?” 霄胤商先是微微一愣,接着便哑然失笑道:“宾先生,我很欣赏你的想象力,但其用途我并不想透露,不知道你是否能接受?” “好,我接受,但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帮我?”宾鹤难掩眸中的急切与渴望,他在这里面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几次寻死都被救回,只得寄希望于幻想。 “换监区,独立牢房。”他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你这么做分明是在跟迟氏作对。”宾鹤试探性地提醒道。 “那又如何?”他举手投足间蕴着几分无所谓的态度。 毕竟想要折磨宾鹤的人已经过世了,迟氏财团里的其他家族成员根本不会在意这个罪犯的死活。 “你既然敢跟迟氏作对,那为什么不能想办法把我弄出去?”消息闭塞的宾鹤还不知道迟老爷子已经去世,心里仍在担忧着往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所以想借机谈条件。 “你并不值得我为之付出代。”霄胤商言简意赅地回答道,为了这样一个人去挑起事端,大可不必。 “好吧,看来我的利用价值还不够。”宾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禁自嘲地苦笑道,手上没有筹码果然寸步难行。 见时间也差不多了,霄胤商起身理了理衣襟及袖口,道:“你的头发,到时候我会让人过来取,现在还用不到。” “那行吧,头发而已,我还是给得起的。”宾鹤微微仰头看着他,嘴角尽是苦涩的笑意。 霄胤商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就走,不能让自己在这种事情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回到霄氏财团大厦后,他沉浸于繁忙的事务中,当有空隙喘气时,窗外天色已晚。 已经快晚上八点半了,确认过今日无遗漏事宜,他便让整个秘书团队都先下班,然后独自逗留于办公室里。 在拒绝了云初睿的晚餐邀请后,他再次从抽屉里取出迟未晚的资料,对比其父母的资料,尤其是三方的照片放在一起,五官差得实在是太多了,却又毫无违和感,神情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霄胤商看着迟未晚笑容灿烂的一寸照,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下一秒将桌上所有收了起来,锁好后起身走出办公室。 在电梯下行的中途突然停在了二十层,当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他没想到才刚刚收起来的思绪,又被拉扯了出来。 迟未晚一扫眼底遇见他的诧异,站在电梯外弱弱地求助道:“主席,我可以跟您乘坐同一部电梯吗?我好像见鬼了!” 霄胤商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心情颇有些复杂地凝望着她:“鬼?” ------------ 第三十九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迟未晚局促地回头看了眼身后,在那漆黑中微微散发着绿光的标识灯。 未等霄胤商同意,她便一步跨进了电梯,看着电梯门关上才拍着胸口舒出一口气。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霄胤商微微低头凝视着略有些冒冒失失的她,眉目犀利冷峻,口吻间隐有些严厉。 她闻言抬头相望,心跳错漏之余悄悄咽了口唾沫,弱弱地回答道:“主席,说来您可能不相信,您的这座大厦貌似闹鬼。” “何以见得?”霄胤商听完,双目微眯地问道,周身萦绕着看不见的寒意,似不解也似怀疑。 迟未晚感觉他对自己说的话持有很明显的怀疑态度,忙解释道:“是这样的主席,我因为工作得太投入了,所以到现在才准备回家,但很诡异的就是,我明明只摁了一楼,电梯下行时却在每层楼都会自动开门停留一会儿。” “有没有可能,只是巧合?”霄胤商耐着性子帮她排除其他可能。 为了让对方相信自己说的话,她努力克制住激动的情绪,将上下级之间应有的礼节也抛之脑后,绘声绘色道:“刚开始,我也以为是有人摁了电梯没来得及坐,可每层楼都黑漆漆的,我还探头出去张望了一番,真的一个人都没有,而且电梯也不像是有故障的样子,我胆子小,实在是忍不到一楼了,就在电梯停在二十楼时跑了出来。” “你确定电梯真的在每层楼都停留过?”霄胤商一脸肃穆地注视着她,眉宇间好似有几分微妙变化,对她的疑忌依旧没有解除。 迟未晚看着他的眼睛,点头如捣蒜,旋即竖起三根手指,笃定地回答道:“确定,我还可以发誓!” “所以你就想坐我的电梯?”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楼层显示屏,似笑非笑地问道。 担心被怀疑为故意蹭坐专属电梯而扯谎,迟未晚语速忽地加快道:“就……心里实在是瘆得慌,所以我就想着这个点您应该走了,能不能偷偷蹭一下您的专属电梯,没想到竟然就遇上了,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缘份吧。” “叮~一楼到了,请小心电梯内外之间的空隙……” 她刚说完,电梯正好停在一楼,智能语音提醒结束后,电梯门缓缓打开,眼看离回家就差跨出电梯这一步了,霄胤商突然问出一句:“你怎么不想着从安全出口处的楼梯跑下来?” 原本措好辞,准备致谢完就走,没想到对方抢在她之前抛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迟未晚愣了愣:“啊?这……跑二十层下来会很累吧?”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仔细一想,她还并没有因为恐惧而丧失利己的智慧,霄胤商看着她局促又难掩归心似箭之意的小脸,果断摁下负四层:“好,你跟我来。” 迟未晚看着重新关上的电梯门,发懵地睁大了明亮的双眼,看看门又看看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无论是什么,九点半之前到家吃饭是无望了,此刻的心情是既忐忑又泄气。 地下负四层是她第一次来,原以为是地下车库,当电梯门打开后才知道,这一层是霄氏财团大厦的中央控制室。 霄胤商通过虹膜识别系统,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门,最后领着迟未晚来到监控室,可这里面空无一人。 他看着正常运作的监控设备,瞥了眼站在身后无所适从的迟未晚,拿起一旁的对讲机,摁下发话键道:“今晚的值班人员在哪?” 过不了几秒,一个粗犷地声音从扬声器处传来:“谁找?” “我,霄胤商。”他低音炮似的嗓音里没有一丝情绪,却充满了震慑力。 “主,主席?”扬声器里的声音原本还雄昂昂,听到对方的名字后气势瞬间减弱。 “来监控室一趟。”他面无表情地说完后,将对讲机放回原位。 “收,收到。”不敢有丝毫怠慢的心虚,在此刻诠释得淋漓尽致。 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迟未晚掐了掐自己的手指,替对讲机那一端的人捏了把汗,这就好比学生被校长喊去办公室般令人窒息。 霄胤商回头注视着颇有些局促不安的她,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可看着看着,又忽生出几分不可与人道来的惘然。 智能双开门发出解锁的提示音后缓缓打开,而他的目光也非常自然地转移到了来人的身上。 “主席,您怎么来了?”一位身着藏青色制服的男人步伐略显匆忙地走进来,恭敬的神态及闪烁的眼神都在传递着心虚的信号。 “你去哪了?”霄胤商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挂在对方衣襟上的几颗芝麻,面色淡淡地问道, “上,上卫生间去了,就一小会儿。”男人右手握住左手腕,一脸谄媚地解释道,眼角余光却在打量着霄胤商身后的迟未晚。 “把今晚八点至八点半,员工电梯的监控调出来。”他冷然启唇道。 “啊?”男人难掩惊慌之色地望着他。 “怎么?我不能看?”他的目光如刀锋般犀利,不容置辩地问道。 “没没没,我这就调出来。”男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旋即将霄胤商要的时间段监控调出。 迟未晚稍稍上前了几步,想要跟着一起看监控回放,却又不好靠得太近,只得微微拉长着脖子,然而,她的一举一动都被霄胤商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他看着屏幕上那快进了两倍的监控录像,冷冰冷地发出了疑问:“为什么电梯门会在每一层楼都自动打开?” “主席,那是我在巡楼,所以会打开电梯确认一下情况。”男人语速飞快地解释道,脸上笑容愈发的僵硬。 “监控里似乎没见到你露面。”霄胤商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屏幕,再度指出疑点,正色道。 “哦,可能是过道太黑了吧。”男人刻意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制服,干笑着回答道。 其实他已经给过对方坦白的机会,奈何对方没有珍惜,于是他侧过头看向迟未晚,神情肃穆地问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你有见到他吗?” 面对霄胤商的突然发问,她既胆怯又笃定地回答道:“没有。” “你是如何做到不坐电梯,还十秒钟不到就能巡到下一层楼的?”霄胤商闻言,眼梢微挑地回头去凝视着那个男人,眸光锐利地质问道。 没想到那个一语不发的女人居然是目击者,男人立马慌了起来:“这……这个……” “还没想好理由?”霄胤商眯了眯眼,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 实在是想不到用什么理由蒙混过关,男人内心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懊悔地坦白道:“不是的,其实我……我没去巡楼而是去外头跟朋友吃烧烤了,所以就在后台做了个设置,让电梯在每层楼都自动开门停留,就当自己巡过了。” 霄胤商非常厌恶这种为极小利益而耍小聪明的人,尤其是手段还如此之低级,他不禁轻笑道:“很好,但也很可惜,你被解雇了。” 他的话语犹如晴天霹雳,使男人大惊失色地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哀求道:“啊?主席,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不敢了……不,我没有下次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干的!我还有一家老小……” 迟未晚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却没有劝说的立场,只得无奈的站在一旁。 如果自己没有想要坐主席的专属电梯,没有遇见霄胤商,或许这个男人就不会丢饭碗,但这般玩忽职守怎么能确定今后不会因此而发生不必要的意外? 霄胤商态度决绝,在对方的苦苦请求声中,他还是给冷知秋打了通电话,简明扼要地交代了几句后,回过头对迟未晚道:“走吧。” 说完,他冷漠地瞥了眼还在地上跪着的男人,便领着迟未晚一同离开,乘坐电梯回到地面一楼的过程中,他的眼角余光一直没离开过迟未晚的头发,复杂的思绪使他涌起了百般的犹豫,正如他当初利用迟清野时一样,也是踌躇了许久才下定的决心。 刚跨出电梯,霄胤商似又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是什么使你日旰忘食的加班到这个点?” 经过刚才那一幕,不想得罪他的迟未晚态度十分谦卑地回答道:“回主席的话,因为我是新来的,很多东西都还不熟悉,所以不知不觉就忙到了这个时间点。” 原本他们并肩而行,霄胤商突然驻足,转身注视着她道:“你的直属上司知道吗?” 迟未晚也停下步子,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啊?这要说吗?” “没有人告诉你,在这座大厦里,加班都不能超过七点吗?”他眉头微蹙,不确定对方是无意还是故意而为之,只觉得迟未晚过份呆萌,多少有些不适应。 迟未晚挠挠头,赧然一笑:“呃……没有诶,为什么会有时间限制?” 霄胤商看着她没有丝毫破绽的神情,淡淡道:“因低效率而产生的加班,会提高我的支出成本,所以非特殊需要,不允许加班,员工手册上应该有这条。” 她突然想起自己从未翻看过戴安妮给自己的员工手册,震惊而又小心地问道:“啊?这……会有处罚吗?” 霄胤商注视着她那双如小鹿般灵动的黑眸,道:“五次以内,口头警告。” “那……您现在算是已经警告过我了吗?”她见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和生气的样子,想了想又得寸进尺地试探道。 “算。”他自顾自地往前走,却又比平时慢一些。 迟未晚跟着他走到了大厦门口,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却还是颔首道:“那太好了,谢谢主席!” 说完,她低头看了眼手机,顿时惊呼道:“哎呀,已经九点半了,我再不回家我爸妈会急疯了的,主席我要先走了,明天见!” 眼看门口的保安将自己回来时停在门口的车开了过来,霄胤商一把拉住转过身要跑起来的她:“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被拉住的她回过头,颇有些诧异地张了张嘴,睹了一眼保安开过来的顶级跑车,忙摆手婉拒道:“啊?这……不用了吧?那多不好意思呀?” “我耽误了你的时间,理所应当赔给你。”霄胤商接过保安双手递过来的车钥匙,从容道。 “可是……”她还在犹豫,毕竟自己是刚入职的新员工,就这样坐上这座大厦主人的车似乎影响不太好。 而此时,霄胤商已经拉开车门,由不得她拒绝地说道:“上车。” 她顾盼左右,前台值班的工作人有意无意地往这个方向看,而门口保安虽站得笔挺,正兢兢业业的坚守岗位,八卦的眼神早已将他们出卖。 不上车怕得罪财团的最高领导人,上车又怕流言蜚语满天飞,她无辜地望着霄胤商,用欲言又止的神情暗示对方自己对此有所顾虑。 霄胤商瞥了眼大厦里面还在值班的工作人员,视若无睹地重复道:“上车。” 见对方如此坚持要送自己回家,迟未晚也不好再继续推辞,否则就会显得自己不仅不识相,还特别的做作。 于是,她提起裙摆,轻手轻脚地坐到副驾驶位上,赧然笑道:“好的,那就辛苦主席了,非常感谢您!” 霄胤商面色淡淡地点头,将车门关上后绕回到驾驶座上,见她系安全带时莫名的艰难与笨拙,便忍不住伸手帮她将安全带拽出理好再系上。 “谢谢主席。”迟未晚似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毕竟那么大个人在大领导面前,连个安全带都系不好,不知道会不会被质疑能力及智商存在严重的不足。 “住哪里?”霄胤商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道。 “枫林小区。”迟未晚看着他近乎完美的侧脸,小声回答道。 打开导航后一切准备就绪,在松开手刹的同时,他轻声提醒道:“坐好。” ------------ 第四十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车内安静如斯,这让性格外向至接近话唠的迟未晚多少有些尴尬。 她看似目视前方,实则眼角余光总不安分地瞟向身边的霄胤商。 每次一紧张,她就习惯性地掐自己的手指,车内淡淡的檀香味对她并没有起到安神凝神的作用,反而加快了心跳的频率。 霄胤商将她的忐忑都默默看在眼底,直到车辆停稳在亮起红灯的路口,他才悠悠地开口道:“你很紧张吗?” “啊?哈哈,怎么可能?没有的事。”她忙摆手否认,僵硬地笑道。 “那是空调开得不够低?”霄胤商盯着她冒着细汗珠的额头,微微蹙眉地抽出几张面纸递给她。 她一脸茫然地接过面纸,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没想到自己居然紧张到出汗,讪讪一笑:“也许吧。” 在霄胤商的注视下,她尴尬地微微低头抹汗,暗暗祈祷红灯能跳得快一点,当车辆再度恢复行驶才敢把头抬起来。 “你为什么会来霄氏财团应聘?”他单手操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支在车窗上托着腮,看也不看她,却冷不丁地问道。 这个问题是多么的熟悉啊,当初在面试前她从网上搜过面试问答大全,还很认真的背过,只是当时有被孟羡晴的话气到,所以就变成了即兴发挥。 迟未晚思索一刹,觉得这是一个展示自己的好机会,便将比较随意的坐姿调整为端坐,认真答道:“我一直以来都有关注贵财团,也因贵财团的一些事迹而感动,另外在规模、业务、薪酬等方面也很有吸引力,所以能成为贵财团的一份子,是我的荣幸。” 霄胤商听完她的回答,沉滞了片刻,淡淡道:“你的这段话,在我面试孟羡晴时,她也有说过。” 迟未晚顿时哭笑不得,不知这是不幸还是万幸,试图挽尊的她试探性地道:“主席,我还有机会重说一遍吗?” “不必了。”霄胤商瞥了眼导航上显示的距离,果断地拒绝道。 “哦,好的。”迟未晚立马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目视前方,不再轻举妄动。 她给霄胤商的感觉并不是那么的聪明,甚至有点过于坦率,但也不确定是不是被伪装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想因委婉而浪费太多口舌,遂问道:“听过迟氏财团吗?” “听过。”迟未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他的心突然一怔,却又故作轻描淡写:“哦?” 一提起这件事,迟未晚的挫败感油然而生,但为了不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更向往那边,便佯装出很郑重的样子说道:“刚毕业的时候有投过简历,但一直没有回复,我爸说可能是同‘姓’相斥,为了今后工作顺利,与我同姓的单位都不考虑,然后发现霄氏才是我的本命,所以我就来了,非常感谢霄氏对我的信任。” 霄胤商听着她这一通浮夸且狗腿的叙述,凝思了许久才想明白是什么意思,但由于不是什么有用的信息,便被无情地跳过道:“你父母就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吗?” “嗯,我是独生女。”说起迟爸迟妈,她脸上便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种全家人独宠她一个的快乐,想来应该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辈子享。 霄胤商的眼角余光轻扫了她一眼,看不出有撒谎演戏的成分,略迟疑地问道:“你有没有出过车祸,或是伤过脑袋?” 突然被他那么一问,迟未晚顿觉困惑不已,思索了片刻,似猜到了什么,又不太确定地微微蹙眉道:“没有,主席你为什么会问这个?是怀疑我的智商吗?我读大学的时候有测过IQ值,99分是正常水平,真的!” “看出来了。”他似有一丝郁闷的情绪染上眸子,迟未晚还未瞧个仔细便退得一干二净。 直率的她虽有些不解,但很快便当做是下班后的闲聊,毕竟对方是金主爸爸,太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也只会落着个不开心生闷气。 他见还有十多米到小区门口,在车辆停稳前提醒道:“你家到了。” 迟未晚闻言,抬眸看到熟悉的入口,开心得想要手舞足蹈,毕竟忙碌了一天,晚饭也都还没吃,欣喜之余还不忘向霄胤商道谢。 车辆停稳后,她一边解着安全带,一边好客道:“对了,主席,您要上来喝杯茶再走吗?” 霄胤商闻言眉梢微挑,一语不发地注视着她,尴尬的气氛又再次袭来,她也意识到似有不妥,便眨了眨眼睛干笑道:“呃……哈哈,看样子您应该不渴,那我走了,再见。” 说完,她快速地下车将车门轻轻关上,身鞠一躬后扭头就跑,消失在灯火通明的小区门口。 霄胤商没有过多的停留,而是看了眼副驾驶座上挂着的几根长发丝,然后将原导航的目的地改为鉴定所。 市区的热闹并没有因夜深而慢慢冷却,车窗外是比白日里更为喧嚣的自由。 他将车辆停在霄氏的鉴定所门口,慢条斯理地给鉴定所负责人打电话,让其安排人回来临时加个班。 或许是时间太晚了,根本没人愿意回来,于是鉴定所的负责人自己跑了回来。 他戴着无菌手套拿着镊子,从副驾驶座的靠背上,取下几根细长的发丝,对着光仔细地端详了许久,颇有些惋惜地对霄胤商说道:“主席,这几根头发可能没办法做DNA的鉴定。” “理由。”他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车顶,双目微眯地凝视着对方。 虽然他没有骂人,但负责人依旧被他充满威胁性的气场所吓到,连忙态度恭敬地解释道:“主席,是这样的哈,细胞核DNA集中在毛根部,因此DNA鉴定需要拔下来带毛根的头发,这种自然脱落的头发是不能够采集到足够的DNA的。” “明白,辛苦了。”他承认是自己草率了,丢下这句话后转身回到车上,直接开车离开了。 而负责人眼巴巴看着正在掉头的车,无力地抬手道:“呃……主席,那我……” 原本想试探性的问问,能不能申请深夜的临时加班费,毕竟对方是财团主席,那么一点钱应该不会抠着拒绝,可看着渐行渐远的车,负责人只得无奈地摇摇头,还是收拾收拾回家休息吧。 与此同时,迟未晚已经吃完晚餐,洗漱后正躺在床上刷手机。 睡意渐浓,上下眼皮的架打着打着就合上了,手机脱掌而落都不自知。 梦境中,她再次置身于迷雾之中,漫无目的地向前奔跑着,拦住去路的依旧是那座神秘的城池。 她以前听人说过,如果重复梦见一个地方,那一定是有什么人在等着自己,就像玩游戏一样,需要一级一级的通关,才能见到终极Boss。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走到城门前,挽起袖子卯足了劲准备推门时,又突然想起上次推开门后向自己飞扑而来的怪鸟,便决定蹲下身子来打通这一关。 果然,门被推开的那一刹,怪鸟乌泱泱的一片从她头顶上飞过,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待危机解除,她才麻利地起身从狭小的门缝里挤进去,印入眼帘的是触目惊心的荆棘丛,将自己与那座阴森的阙楼完美隔绝。 就她苦恼于梦境中的自己是否有痛觉时,一抹雪白的倩影从阙楼里走出来,停滞在荆棘丛前,与自己遥遥相望。 “这剧情好熟,是哪本童话里的呀?”她脑海里浮现的是王子拯救被女巫诅咒的公主的经典桥段,但想不起原主人公是谁了,不由得小声自语。 许是距离有些远,她只见到个轮廓却看不清对方的脸,不由得高喊道:“你是谁?” 对方静默了片刻,毫无波澜的声音似有些空灵地传来:“你想见见我吗?” “你叫什么名字?”迟未晚笑着招了招手,友善地问道。 对方说话的口吻依旧静如死水:“你想见我吗?” “我过不去,你有什么办法吗?”迟未晚想着对方在这里待了那么久,应该晓得其中的规则,就算不能直白的告诉自己,多少也能暗示一下。 可她万万没想到,话音才刚刚落下,对方就这样硬生生地闯入荆棘丛,任凭荆棘的利刺将她划伤,鲜红的血染上了白色连衣裙,像一朵朵含苞待放的彼岸花。 那张脸越来越清晰,迟未晚的眼睛也因骇怪而越睁越大。 那是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而表情又是如此的冷漠,感觉她并不是在等着被解救,而是等着有人来送死。 迟未晚本能地退后了两步,然后一脸惊恐地扭头就跑,不料被自己绊倒,吃痛地趴在地上,回头张望时,却看到荆棘丛里,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停在了原地,没有再往前多走半步。 她浑身是血地站在荆棘丛里,眸中掠过一抹失望,轻轻叹道:“你果然还没有做好见我的准备。” 说完,她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走回了阙楼,消失在迟未晚的视线里。 迟未晚没有心思去细想那句话的含义,她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城门外跑去,扑向眼前那片未知的白雾,寻找出口。 她眼睛一眨,像空间瞬移一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此刻的自己还是之前躺在床上的姿势,滑落的手机还静静地躺在胸前。 虽然知道刚才的所见所闻都是梦境,可醒来后还是心脏依旧跳得很快,明明对方看起来并不可怕,可内心深处却畏惧于她的靠近,像是会被恶鬼夺舍一样。 迟未晚抓起手机上网查了一下“梦见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预示着什么”,得到的答案是:她将拥有一个全新的开始,体现在方方面面上,而且,一直以来困扰她的问题也将迎刃而解,,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好梦。 可回想起之前,她梦见对方深更半夜出现在自家阳台,接着又出现在卫生间的镜子里,每次都把自己吓一大跳,实在是难以与“好梦”这个词关联上。 既然玄学的解释缺乏说服力不足,那科学呢? 她立马想到了才一起吃过饭的兰医生,旋即在手机里搜索对方的联系方式,可信息编辑完准备发送时,又想到现在是休息时间,这个时候发信息打扰人家不太礼貌。 于是,她在手机里做了个信息自动发送的设置,时间定在早上的十点,想着工作日里,无论是在公司坐班的社畜,还是在家办公的老板,应该都起床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距离闹钟轰炸还有三小时,她将手机充上电后想要再继续睡会儿,可一想到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心里就发毛。 她一把拉过被子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把头也埋了进去,这才稍稍有些安全感,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没有做任何梦,一觉睡到起床闹铃响,整个人清爽了许多。 而她编辑并设置好的那条信息,也在全身心投入工作之时,如期发送了出去。 距离霄氏财团大厦约四十公里外的兰氏财团大厦里,兰净珩此时手里握着一杯咖啡,正大步流星地向会议室走去。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无声地振动了一下,当他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跃然醒目的发信人时,脚步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眸光如星辰大海被慢慢点亮…… ------------ 第四十一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他单手输入密码,将手机解锁,在众多未读信息里,打开了迟未晚刚发来的那一条。 只见上面礼貌的写着:兰医生,早上好,你今天晚上方便做我的心灵树洞吗?回报是任选晚餐地点和菜系,如果不方便的话,那我下次再约。 兰净珩脸上蕴着柔和的笑意,指尖轻轻敲出一句话:成交,我会在霄氏财团大厦的地铁站入口处等你。 他将信息刚发送出去,秘书的电话就炸过来了,兰净珩眉头微蹙的犹豫了几秒才摁下接听,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秘书一顿训斥:“总裁,您人呢?不会还没出门吧?” “在路上了。”他看了眼时间,颇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 兰净珩的秘书叫乔纳森,是个身高接近两米的碧眼猛男,他浑厚的声音似乎有些着急:“您是在准备出家门的路上,高速路上,还是来会议室的路上?” “会议室的路上,还有两分钟到。”他知道自己快迟到了,便开始小跑起来。 因为自己不打招呼就突然回国,而当时对此毫不知情的乔纳森立马替他领了爷爷一顿骂。 如此护主的秘书,兰净珩自然是感激不尽,但为了避免发生同样的事,让本就是急性子的乔纳森变得愈发的唠叨,事无巨细地发信息确认,所以他手机里多数的未读信息就来自乔纳森。 另外,兰净珩多数时间都在白虎庄园办公,只有理事会和全部门大会才需要到兰氏财团大厦,而今天因为出门后绕路去买了杯自己喜欢的咖啡,又碰到上班高峰期堵车,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好的,总裁。”乔纳森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便把电话挂了。 被挂电话的兰净珩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总裁地位好像越来越低,人果然还是得少犯冲动的低级错误,不然会被当成无民事能力的孩子照顾着。 他刚推门进会议室,座位上的人便全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踩着点到的兰净珩故作镇定地向主位走去。 乔纳森贴心地为他拉开椅子,待他坐下后又低声询问道:“总裁,各个部门的总监都到齐了,会议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兰净珩放下手中的咖啡,习惯性地将手机静音道。 根据议程,兰净珩先简单地讲了下财团的现况,再讨论当下所面临的问题,接下来就是各个部门的总监依次汇报本部碰到的难题,及提前好准备的预案。 最后一位信息管理中心的总监汇报完,在短暂的讨论后得到了确切的答复,便对兰净珩微微颔首道:“好的,总裁,我没问题了。” 从他上任到现在,开过大大小小无数次会议,几乎未曾有过皆大欢喜的局面,总有个别部门会受累一些,为了让大家能够更好的配合,他都会尽量解释清楚利害关系,希望能彼此理解。 虽然爷爷一直告诉他成大事者需不拘小节,别人的情绪并没有那么重要,但他还是想面面俱到。 末了,他翻了翻手机,找出一份历年汇总数据表,想跟今年的情况做个简单对比:“我这里有一份数据想跟大家分享,为了节约时间就直接手机投屏吧。” 乔纳森上前协助他用手机关联会议设备,不出两分钟便将一份数据庞大的表格呈现在大家的眼前。 兰净珩刚想开口谈一谈自己的看法,手机便接收到一条由君淮卿发来的信息:“亲,你在干嘛?” 因为是无关紧要的问语,他想等会议结束后再回复,便将其无视。 可他接下来才讲了没几分钟,大家正想发表自己见解时,只见君淮卿的信息犹如弹幕般猝不及防地刷了起来,几乎一秒钟一条。 “你已经很久没有联系我了。”一条。 只怕空气突然的安静,众人都看向了投屏后的幕布,吃瓜仿佛是刻在人类DNA里的一条重要代码。 “离开我那么久,就没有想念过?”两条。 大家的注意力已经彻底被幕布上的信息所吸引,暂时性丧失业务探讨能力。 “想见你的心早已迫不及待。”三条。 经主席满世界物色孙媳妇而众所周知,总裁还未有婚配对象,如此暧昧的信息,惊掉了不少吃瓜群众的下巴。 “男人,你好拽,信息都不回一条。”四条。 兰净珩看着这几条飞快弹出来的信息满脸黑线,他返回到设置界面正要退出手机投屏时,又收到一条更让人浮想联翩的信息:“总裁大人,我连舔你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为维护总裁睿智的形象,乔纳森在这条信息弹出来的刹那,在会议设备上切断了手机的投屏,让大家的想象止步于此。 虽说整个乌龙环节仅持续了不到两分钟,但信息量已经庞大到足够人们茶余饭后讨论个十天半个月了。 为了不让君淮卿继续捣乱,他当即回复信息:“我正在用手机投屏开会。” 君淮卿大概是知道自己闯祸了,于是他回复了一句“原谅我,告辞!”,虽然为时已晚,但毕竟回头是岸,只要他认错认得快,兰净珩的绝交就永远来不及说出口。 瞥了眼他的回复,兰净珩无奈地将手机放到一边,随后郑重地起身给在场所有人致歉,才将大家又重新引入正题。 会议结束,兰净珩习惯等大家都离开后才走,因为时常会有刻意等会议结束想找他谈事情的人。 他坐着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人要找自己,他便拿着喝剩半杯的咖啡缓缓起身,刚到门口就被乔纳森挡住了去路:“总裁,您之前是去买咖啡了吗?这种事为什么不让我来?” 兰净珩愣了愣,旋即故作郑重地拍了拍他:“知道了,我下次一定通知你去。” 说完他便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启动电脑打开云盘,想尽快将工作落实到位,早点去等迟未晚。 因为他常年在国外,这间办公室几乎是闲置的,按道理电脑应该算新的,前几天用还好好的,可没想到今天所有的界面都卡成了PPT。 自己常用的笔记本电脑又在白虎庄园没带出来,如果要借电脑办公似乎又不太方便,毕竟自己掌握的都是顶层的商业机密,无奈之下,他摁下手边座机的快捷键:“乔纳森?” “总裁,我在!”他回到工位才刚坐下,就听到总裁的召唤声,立马干劲十足地回应道。 乔纳森粗犷的嗓门把他吓了一下,但为了不打击对方的积极性,兰净珩莞尔道:“很好,麻烦帮我联系一位IT过来处理下电脑卡顿问题,要快。” “好的,总裁!”乔纳森愉快地应允着,扭头便开始联系相关的技术部门。 在乔纳森看来,总裁有时虽然会比较随心所欲,但为人温润谦恭,心里倒也没有过怨言,只是他太过客气总喜欢亲力亲为,所以自己才会急躁和唠叨,因为那是砸饭碗行为。 为了不让总裁等太久,乔纳森就给部门负责人口头报备了一句,便亲自下场去拉了个人过来修电脑。 “总,总裁,我是资讯科技部的硬件工程师。”被抓壮丁的IT小哥来到兰净珩的桌前,怯生生地瞥了眼身后高大威猛的乔纳森,小声地自我介绍道。 兰净珩见状,对乔纳森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去忙别的事了,扭头又倒了杯水递给IT小哥,和煦一笑道:“嗯,那烦请你帮我处理一下电脑的卡顿问题。” 因为是第一次跟总裁接触,原以为对方会是个不苟言笑的主,没想到会如此的平易近人,IT小哥整个人的状态都稍稍放松了一些。 IT小哥捣鼓了几分钟,眉头越锁越紧,最后无奈回头道:“总裁,您的电脑不知道是不是中毒了,今天大概率是修不好了,可能要送回原厂进行检修。” 现在返回白虎庄园太浪费时间,而且自己若是要在国内长期工作的话,这台电脑终归是需要用到的,兰净珩不禁思索了起来。 他看着桌面上的手机,突然有了主意,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开口就用质问的语气道:“君淮卿,你知道自己刚才闯了什么祸吗?” “知道闯祸了,但不知道罪名是什么,可否暗示一下?”君淮卿充满磁性的声音既委屈,又不失小心的试探着。 只见他话锋一转,明朗道:“这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我需要你将功补过。” “怎么个补法,以身相许?”君淮卿就知道他不会真的生自己的气,立马上赶地问道。 “我办公室的电脑好像中毒了,你在这方面是专家,帮忙看一下是什么情况。”他毫不客气地要求道,却又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哦。”君淮卿略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然后打开自己的电脑及各种设备,正经道:“你把电脑上的IP地址发给我。” “IP地址?”兰净珩顿时微微蹙眉,有些迷茫地看向了IT小哥。 IT小哥一听就明白是什么了,马上点开电脑的属性,因为十分卡顿所以加载得异常缓慢,待界面出现后便指着IP地址,小声道:“总裁,在这。” 兰净珩的眼睛亮了亮,对IT小哥点头表示感激后,退出手机的通话界面,打开相机对其拍了张照片,通过社交软件给君淮卿发了过去后,对着话筒告知,道:“OK,给你发照片了。” “给我十五分钟,还你一个奇迹。”君淮卿故作邪魅狂狷地回应后,便挂了电话。 下一秒,兰净珩眼前的电脑开始蓝屏黑屏反复切换,又快速刷过无数代码,实在是让人眼花缭乱,甚至视觉疲劳,作为外行只能是不明觉厉。 而一旁的IT小哥却像是见到了偶像般,愈发的亢奋,待电脑自动关机重启,恢复正常使用时,忍不住激动道:“大神啊,这是大神啊!” 可回头看到脸上挂着礼貌微笑的总裁,IT小哥意识到自己还在上班立马收敛道:“总裁,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回去干活了。” 兰净珩看了眼君淮卿打过来的电话,没有马上接听,而是对IT小哥莞尔道:“好的,辛苦了。” 其实IT小哥很像通过总裁认识一下,电话里的那位大神,却又觉得不礼貌也不太好意思开口,只得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兰净珩看着关上的办公室门,慢条斯理地摁下接听键,电话那端便传来君淮卿既性感又得意的声音:“怎么样?” “可以了,谢谢你。”他上前微微俯身,手指轻敲键盘,快速地打开了云盘,确认可以正常工作后粲然道。 “谁要你的谢谢呀?我要你陪我吃饭!”君淮卿在电话的那一端,开始肆无忌惮地矫揉造作道。 兰净珩闻言,蹙眉凝思一刹,轻声问道:“吃饭?你也回来了?” “对呀!你都不关心人家。”君淮卿将电脑一关,故作娇嗔道。 兰净珩直起身子,忍不住调侃道:“你个身高一米九几,将近两百斤的‘人家’,还需要我的关心?” 君淮卿怨妇般的情绪被激发了出来,立马抬高音量嗔怪道:“兰净珩,你个负心汉,我刚还帮你修好了电脑,难道工具人不配有爱吗?” 兰净珩被他质问逗乐了,想着自己在他生日当天突然离开,也确实需要给予适当补偿,可偏偏又约了迟未晚,便半妥协地问道:“晚餐我有约了,夜宵行不行?”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吧。”在君淮卿看来那更好,喝多了正好可以赖上他,但意图不能太明显,便有些傲娇地应允道。 兰净珩向来知道他戏多,却也从不拆穿,只是莞尔一笑道:“好,那我先忙了,晚上见。” “嗯。”君淮卿也不想耽误他的时间,毕竟他才上任没多久,许多东西都还处于摸索阶段。 挂了电话后,兰净珩伸了个懒腰,舒服地呼了一口气后,正式开始投入工作中去。 待他忙得差不多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乔纳森中途送进来的午餐,还原封不动的放在会客的茶几上。 兰净珩起身到了杯温水喝完,回到座位上后,给自己定了个目标,四点半前必须将手头的要事收尾,剩下的琐事他计划带回白虎庄园完成。 向来严于律己的他,也确实如期达成了目标成就,遂收拾好桌面关上电脑准备前往霄氏财团大厦。 临走前,他还把茶几上那份凉了的午餐带到了车上,丢弃的话似乎有些浪费,送人又不太礼貌,所以他打算当夜宵跟君淮卿一起消化掉,相信君淮卿是一定不会介意的。 地铁站入口处,是如约而至的默默等候,当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从大厦里走出来时,兰净珩温柔的眼睛里泛着微光…… ------------ 第四十二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在默默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通过手机APP按美食排名,选定了一家符合迟未晚口味,离她家又非常近的高档餐厅,提前打电话订好座位,并交代好相关事宜。 见她从大厦里走出来,兰净珩便信步迎了上去,双手插在裤兜里,莞尔道:“今天过得还愉快吗?” “还行吧。”她单手领着皮包,脸上的笑容写满了“勉强”二字。 兰净珩看到了她眼神里透出的疲惫,没有过多的追问,只是笑了笑:“我今天是开车出来的,不介意的话,可以稍微在这里等我一下吗?我需要去趟停车场。” 她弯了弯眉,善解人意地歪头一笑:“没关系,我跟你去停车场吧。” 兰净珩没有拒绝,只是望着她小鹿般灵动的双眸,点点头道:“好,那就要辛苦你陪我多走个几百米了。” 他只是说出了句很平常的话,却能在无形中让人感到有被温柔善待。 迟未晚摆手笑道:“没事,我坐了一天,走动走动总是好的。” 说完,他们便一同往停车场的位置走去,兰净珩隐约感觉到这附近有着不友善的目光,却又不知道这究竟来自何方。 他的脑神经顿时如上了弦的箭那般紧绷,一路上看似若无其事的与迟未晚交谈,而眼角余光却不动声色地左右顾盼,直到开车离开此地。 去到选定的餐厅里,迟未晚看着菜单上全是自己喜欢吃的菜,价格也不算贵,便一扫先前的疲惫,神采奕奕地将菜单递给他道:“既然是我做东,那就你来点菜吧!” 兰净珩接过菜单,轻声问道:“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你看着点吧。”迟未晚给彼此都到倒了杯茶,大方地招呼道。 “好。”他粲然笑道。 兰净珩也没有太客气地点了几道招牌菜,想着两个人也吃不了太多,而且他点的菜还都比较照顾对方的喜好,所以迟未晚再看菜单时就只是点了杯冰饮,便让服务员先去下单上菜了。 待服务员离开,迟未晚扫视了一遍周围,舒适的环境让她感到非常的惬意,运转了一天的身心也在此刻得到了安慰。 她回过头来望着眼前这个清俊的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本来,今天只想请你用心理学来帮我解梦的,但现在只想吐槽,不知道你的耳朵能不能承受那么多的语言垃圾。” 兰净珩端起她给自己倒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莞尔道:“嗯,这个你可以放心,我的耳朵不仅容量大,还会自动分类。” 她将身子微微前倾,故作神秘地问道:“那我总是在梦里见到一个,长得像我又不是我的人,该分到哪一类?” 闻言间,兰净珩温润的眸光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却又若无其事地问道:“哦?听起来很有意思,那你是在怎样的场景里见到另一个自己的?” 她见对方似乎也很感兴趣的样子,便开始一边回忆,一边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嗯……最开始是梦见在自家的阳台上,那画面特别诡异,但是在那之前我总梦到一扇黑色的城门,只是一直没能顺利打开,直到昨晚我终于进到了城内,没想到还是她,就那种阴魂不散的感觉,你懂吗?” 兰净珩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且认真了起来:“那她有说什么吗?” “呃,就只是说我没做好见她的心理准备,然后就走了,但我胆子小,从来都看不得悬疑恐怖片,所以心里瘆得慌。”她翻着眼睛回忆当时的场景,随后有些起鸡皮疙瘩地搓了搓手臂。 兰净珩似乎从中察觉到了什么,眼底似有什么复杂情绪一闪而过,说不出是担忧还是喜悦。 他顿了顿,将所有思绪不着痕迹地一并收起,莞尔道:“这应该是跟你换工作有关系,环境的变换以及精神的压力,都有可能会让人在睡梦中见到一些不可思议的场景。” “说到换工作,我就更加郁闷了。”迟未晚瞬间又恢复到刚踏出财团大厦门口时的泄气样。 “工作强度不适应,还是人际交往有问题?”他的目光如春风般和煦,眼底荡漾着丝丝柔情,只是简单的一句问询,却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怦然心动,加重了所有倾诉的欲望。 一时间槽点太多,她实在是措辞无能:“啊,这……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呢。” 这时,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上菜了,兰净珩微微挽起袖子:“那就挑你最在意的点来说。” 随后,在服务员上菜的过程中,他刻意调整了一下摆放的位置,好让迟未晚无需伸直胳膊都能够得着。 “嗯……”迟未晚并未领悟到他的用心,仅仅以为他是为了加快上菜进度而起身帮忙。 待服务员上菜完毕,她才想好要从哪里开始说起自己最近的遭遇。 “就昨天吧,下班时遇到个保安为偷懒不巡楼而设置的电梯障眼法,就误以为是鬼作祟,然后我也是自作聪明,跑去乘坐我们财团主席的专属电梯,万万没想就这样跟正主撞上了,之后主席还亲自送我回来了,听起来是不是很像偶像剧里的情节?可事情的发展远超你想象……” 她有声有色地描述起了当时的场景,两只手还非常忘我地比划了起来。 她本来就是冷知秋秘书介绍来面试的,之后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坐上了主席的车,最重要的是霄胤商居然还未婚,空降兵的嫌疑就更没得洗了。 今天去上班,认识的不认识的,见面都主动跟她打招呼,在迟未晚看来这是一条非常危险的信号。 听到这里,兰净珩不禁眉头微蹙地问道:“他为什么要送你回家?” 他很确定迟未晚口中的主席就是霄胤商,两个人在同一座大厦里相遇也是迟早的事,但对方的反应如此之平淡,不符合常理。 “说是补偿他所耽误我的时间吧,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在整座大厦里传开了,我现在的处境极其尴尬!”迟未晚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尴尬?”因为他的关注点在霄胤商这个人的行为上,没有想到这当中可令人尴尬的点是什么,刚刚拿起的筷子因茫然而停在了半空中,等着迟未晚来解惑。 “对,本来大家对我都是比较冷淡的态度,想着同事而已,不必太在意,但现在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我很惶恐。”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清澈的眸光明显暗了几分。 她所谓的社交热情,其实更偏向于讨好型人格,想融入集体的同时也怕与其产生矛盾,同事给予她的反差感,更是促使了不安的滋生。 对她不利的因素似乎有很多,兰净珩当即想到的最佳方案,还是将她圈入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既然如此,那辞职吧,我可以提供适合的岗位给你。” “啊?这样不好吧。”话音刚落,迟未晚颇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给熟人打工在她看来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大多数人的可持续往来滤镜就是距离给的。 “为什么?”他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脸不解地问道。 为了不让对方觉得自己不识抬举,也为了维护好初心,她也将筷子放下,一脸认真地解释道:“我在主席面前虽已社死数次,但他都没有跟我计较过半分,人帅格局大,财团的福利待遇也很好,俗话说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为了那么一点小困难就跑路,没有温室花朵的命得温室花朵的病,我爸妈还怎么指望我养老送终?你作为金主会喜欢这样的员工吗?我想还是算了吧,谢谢你的好意。” 兰净珩将她的这番话反复斟酌,虽然还是有些不理解她作为普通人,不仅拒绝将身边有利资源善用起来,居然还想着用爱发电? 但看她态度如此坚定,那也只能尊重她这个不明智的选择了。 而且说到社死,谁能比他兰净珩今天更社死的,只是木已成舟,他只能给大家真诚地表演个“道歉”,或许效果不佳,之后肯定还是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但那也是他当时唯一能做的补救措施了。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了,但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都可以告诉我。”他还是给迟未晚留了一个机会,毕竟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在人格设置中遗留下的bug,但该人格确实出自他手,再怎么愚昧也得为其负起责任。 虽然过去在学校里,他们之间的交集并不算多,但迟未晚对他的好感从未消退过。 毕业多年后的偶遇,以及他对自己的事还分外上心,这让迟未晚突然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刻意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凑近问道:“兰医生,我可以问一个很私人的问题吗?” “很私人的问题?我很好奇有多私人,你问吧。”兰净珩对她即将提出的问题感兴趣地笑了笑,遂应允道。 “你有女朋友吗?”迟未晚既期待又有些神秘地问道。 他眉梢微挑,莞尔道:“没有。” 迟未晚眉头一蹙,思索片刻后继续问道:“那你喜欢女人吗?” 一脸轻松的兰净珩刚举杯喝了口茶,顿时被她突如其来的追问呛到:“咳,咳咳,什,什么?” 迟未晚见状忙摆手,语速飞快地解释道:“呃,不是,你别误会,因为当初在学校,你就有很多迷妹嘛,而且每天都把医务室里的心理咨询间堵得水泄不通,但是都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单身,就觉得很意外。” 她说完后,颇有些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见对方并未表现出抗拒亦或是不满的情绪,只是略微有些迷茫地陷入了沉思,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兰净珩居然有很认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微微低头蹙眉深思的模样,竟让迟未晚觉得有些可爱。 对方的认真使她愈发的好奇,但细细想来觉得此举显得自己太过八卦惹人嫌,便颇为欲盖弥彰地说道:“你要觉得不方便聊的话,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千万不要为此感到困扰。” 兰净珩看着她这张熟悉的脸,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双时而忧郁,时而冰冷,又时而狡黠的美眸。 静默片刻后,他敛了敛那难以言喻的情愫,从容地答道:“嗯……我曾经确实遇见过一个很有好感的女孩子,只不过她后来去了很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所以我想再等等看。” 听到这样的回答,迟未晚方才的期待欲瞬间烟消云散,想尽快结束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她往碗里夹了些菜,嘴角扯出一抹干笑,边吃边说道:“哦,原来如此,那没事了。” 兰净珩能明显的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却没有去深究缘由,只是顺着她的话莞尔道:“嗯,但是我们桌上的菜可能有事。” 迟未晚闻言,立马伸头将桌上的几道菜细细端详起来:“嗯?是有头发吗?” “是热菜要变凉菜了。”兰净珩哑然一笑,往她碗里夹进一块肥瘦正好的肉。 迟未晚看着碗里的肉,先是茫然一愣,旋即又破颜一笑道:“啊哈哈,是哦,光顾着聊天了都,吃吃吃。” “嗯,多吃点。” 他不动声色地将迟未晚方才的所有表现都默默记在了心上,因为有预感迟清野会回来,所以区分她们得从日常生活里提取细节差异,避免出现人格间的移花接木。 两人吃完饭后又闲聊了几句,兰净珩看她忙了一天也应该早点回去休息,便提出送她回家。 临走时他想去结账遭到了迟未晚的拒绝,当她去买单得知总金额将打三折时,瞬间欣喜若狂地对这家店一顿猛夸。 殊不知,那其实是兰净珩为以防万一而提前交代好的,只收她打了三折后的钱,剩下的自己私下再支付。 考虑到过于明目张胆的照顾容易让对方产生误会,所以刚才聊到自己的情感问题,那些话是刻意说给她听的,为清晰彼此间的界限。 在他看来,迟未晚就是自己的科研成果,应行有所止,言有所界。 在将迟未晚送回枫林小区后,他便直接开车回了白虎庄园,简单的洗漱后躺在沙发上,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就在他昏昏欲睡时,一通电话炸了过来,接起来就听到君淮卿似怨妇般的谴责声,“兰净珩,我就那么不重要吗?” “为什么要那么衡量自己?”他揉了揉眼睛,有些迷糊地反问道。 君淮卿似娇嗔地质问道:“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答应了我什么?” 兰净珩闻言,扫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顿时想起被自己遗忘的约定,一拍脑门道:“啊,抱歉,所以你想约在哪里吃夜宵?我请。” 此时的君淮卿就坐在自己的车上,回头瞥了眼早早就买好的熟食和酒,一脸傲娇地要求道:“我要去你家,罚你做东西给我吃。” 他走到厨房,将冰箱门打开看了看,只有水果和一些速冻食品,颇有些无奈地应允道:“好,不过我冰箱里没什么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就把食材买过来,我做。”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君淮卿当即发动车子:“给我半个小时。” 他走到窗边单手叉着腰,微微仰头看着满天繁星,莞尔道:“等你。” ------------ 第四十三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兰净珩挂了电话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又拿起车钥匙去到停车场,从十多辆顶级豪车中,找到自己今天开的那辆SUV,打开车门取出从大厦里带回来的那份午餐。 他回到自己所居住的小别墅里,在厨房区域打开餐盒闻了闻,确定饭还没坏,走到燃气灶前触屏开火热锅,然后放油后又将一盒饭全倒了下去,放调料匀味做成一盘炒饭。 刚装盘,远远就听到君淮卿标志性的声音爽朗地欢呼道:“兰净珩,我来啦!哈哈哈哈,我来啦!” 只见他左右手拎着两只黑色的大塑料袋,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从客厅一直寻觅到厨房。 兰净珩手里端着的炒饭还未放下,目光落在他的黑色袋子上:“这是什么?” “极品海鲜,你看看怎么处理,我不挑嘴。”君淮卿将海鲜倒入水槽里,回头咧着嘴对他笑道。 “行吧。”兰净珩无奈地挑了挑眉,将手中的炒饭放下。 满心欢喜的君淮卿这才留意到他刚才手里端着什么,顺手取出一把小勺子,凑上前去:“咦?为什么有炒饭?” 兰净珩看着他丝毫不见外吃了起来,顿时好气又好笑地说道:“被你气得吃不下的午餐。” 君淮卿端起炒饭又猛吃了两口,口齿有些含糊地说道:“你居然没吃午餐,那一会儿我自罚三瓶。” “你买酒了?”兰净珩双手抱胸,声音温柔而有力地问道。 君淮卿故作邪魅地舔了舔勺子,完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答道:“吃夜宵怎么能没酒?” 兰净珩转身去处理水槽里的那些海鲜,口吻淡淡:“我明早还有事要忙,没办法陪你宿醉。” 他看着盘子里剩余的几口饭,想着兰净珩的食量不大,而且海鲜和熟食买的也足够多,便吃了个干净,笑道:“那今晚就不喝那么大,小酌怡情。” 话音刚落,兰净珩放在桌上的手机便响起了悦耳的铃声,君淮卿趁他擦手之际,帮着将手机递过去。 兰净珩接过手机,看了眼来电人,眉头微蹙地接听键:“喂?” “兰净珩,你现在方便吗?”电话那端的迟博川口吻神秘且认真。 “怎么了?”听到这语气,他突然有不太好的预感。 “我们家好像出事了。”迟博川通过声音传递出来的讯号,除了担忧还有不确定。 “什么意思?”他的话语让兰净珩一头雾水,自己家是不是真出事了,还能有不确定的? 迟博川也觉得自己的措辞的确存在问题,却又不方便在电话里透露更多,于是他言简意赅道:“小野的生父宾鹤,好像被霄胤商带走了。” 之前在调查迟清野身份时,确实有了解到她的生父还在坐牢。 再回想起迟未晚提到过霄胤商送她回家,兰净珩的心突然就悬了起来:“你确定是他吗?” 一旁的君淮卿放下盘子,满脸好奇地悄悄将耳朵凑过去。 迟博川犹豫了片刻,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人是在送院治疗后,在病床上凭空消失的,但我们也查过了,前段时间霄胤商去监狱见过他,所以八九不离十。” 兰净珩瞥了鬼祟的君淮卿一眼,困惑道:“送院治疗?” 迟博川知道自己已经透露得太多了,却又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他这些比较关键的情况:“监狱那边说是不知道他吃了什么,突然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由于里面的医疗水平有限,又担心他有生命危险,所以临时决定送院治疗。” “有没有可能是痫性发作?”他通过典型的症状推测道。 “他入狱前没有这样的病史。”迟博川扫了眼手上的档案袋,很确定地回答道。 “那实在是太奇怪了。”兰净珩摸了摸下巴,白了眼越靠越近的君淮卿,蹙眉道:“这样吧,你们先不要去找霄胤商对质,然后我现在去找你们,一起将事发经过捋一捋再做打算。” “行吧,我给你发定位。”迟博川既无奈又不好意思地说道。 他原本只是想告诉兰净珩,宾鹤真是被霄胤商带走的,那迟未晚的身份就会被穿帮,但没想到会变成“请求支援”。 兰净珩将手机揣进裤兜里,回眸望着君淮卿,思索一刹道:“君淮卿,我一会儿有事需要去处理,你可能要自己一个人吃夜宵了。” “是跟她有关吗?”君淮卿难得正经,而眉眼间却依旧散发出闲散的意味,大概是无业游民当得太久,成了型。 “谁?”此时他多少有些明知故问。 君淮卿也不点名,而是郑重地提醒道:“当你把时刻担心某人养成习惯,那便会成为各种意义上的想念,不是不可以,但不应该是她。” “所以呢?”兰净珩扫了眼墙上的时钟,不以为然道。 “兰净珩,你觉得你的人生有几个八年?”君淮卿看着他转身继续去料理水槽里的海鲜,眉头紧锁地轻声质问道。 他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所有处理好的海鲜装在盘子里以后,才回头道:“与其探讨人类的寿命,不如问问自己在有限的时间里都做了些什么,是否感到遗憾,是否还有机会改变抑或是弥补,我想这会更有意义。” “你在偷换概念。”君淮卿有些无语地望着他。 他走到燃气灶前触屏开火热锅,眉梢微挑道:“呵,想吃夜宵就少废话,过来打下手。” 相识多年,君淮卿自然明白他在回避些什么,遂只得点到为止,“遵命,总裁大人。” 于是,兰净珩给他做完夜宵,都没来得及吃一口,换了身衣服便匆匆出门去了。 根据导航的指引,他率先来到了事发医院,随后联系到典狱长征得同意后,安排人到监区取证,再统一到该医院汇合,借用实验室与会议室进行不公开的情况分析。 整个过程仅用了不到五个小时,结束出来后已经是早晨的六点半了,因为八点半还有自家财团的工作要处理,紧赶慢赶地做好收尾工作后,兰净珩喝完第三杯美式咖啡,伸着懒腰走出来,跟着出来的还有心事重重的迟博川。 看他在这方面如此干练,迟博川颇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不是精神科医生吗?居然还会这些。” 兰净珩闻言顿了顿,想起自己当初回国从事的工作,以及与他们初次见面时所在的科室,好像并没有主动提起过自己原本的专业,回答道:“我其实是全科医生,什么都略懂一些,但最擅长心理学,所以任职方向是精神科。” 全科不过是他的谦词,但因为兰氏财团涉及的业务范围太广,他几乎快把自己当成全能王来拼搏了。 迟博川露出一副“原来如此,你好棒棒”的表情看着他那温润而泽的侧脸,随后将自己刚才没听懂的,进行一对一请教:“什么是有机磷中毒?” 因为刚才的情况分析会上,他与实验室的研究人员给出的结论,就是宾鹤系有机磷中毒,但缺乏这方面知识的迟博川不了解其中严重性,当时看着典狱长及其他人都是一副了然的模样,便想着私下请教。 兰净珩看他会上频频点头,还以为听懂了,但不懂也并不奇怪,遂耐心解释道:“哦,那是指机体在短时间内食用、吸入或接触大量有机磷农药后出现的一系列急性中毒的症状和体征,他残留在牢房里的呕吐物中有检查到该物质,根据目击者的描述来看,他倾向于中枢神经系统症状。” “会死吗?”迟博川神色颇有些凝重地问道。 “没有及时就医的话……”在这条空荡而明亮的走廊上,他突然驻足回头,严肃地看着迟博川,道:“会。” 迟博川顿时大惊:“冒那么大的险,值得吗?” “我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连命都敢赌?”兰净珩不相信宾鹤是被人下毒的,因为种种迹象表明,他有在把握中毒程度,只不过作为外行还是拿捏不准。 迟博川似有些心虚地干笑道:“这个……只有他本人能回答吧?” 兰净珩眉梢微挑,略微清淡且干净的五官与眉宇间的疏离恰到好处,他莞尔道:“他在那里生活过的一些痕迹,其实也能给予参考。” “例如……” “他在服刑期间的就医记录,体检报告,还有朝夕相处的狱友。” 他非常精准的接下了迟博川的话,温柔而又铿锵有力。 “那你发现了什么?”迟博川勉强扯出一抹友善的笑意。 “入狱前后的健康情况对比,以及就医的次数显示,他从入狱开始就一直在受伤,我不理解。”兰净珩回忆起自己看到所有取证材料,脸上蕴着化不开的疑惑,怀着难以言喻的抱不平心理。 “这个我回答不了,得我爷爷托梦自述。”爷爷行为,勿上升孙子,这是迟博川唯一能表明的态度,虽说多少有些底气不足,因为撇开私人恩怨来说,确实不光彩。 “你们的家事,我作为外人确实不该多管,但冤冤相报何时了?”兰净珩的这番话其实出于对宾鹤会因此报复迟氏,从而牵连迟清野的担忧。 “所以我爷爷当初就该给他争取一个死刑,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活着就是个定时炸弹。” 就在这时,一个深厚的声音插进了他们的谈话,两人齐齐望去,是刚刚下了飞机的迟砚书。 由于工作需要,迟砚书满世界的飞,不是在去机场的路上,就是刚下飞机,别人打的是的士,他搭的是飞的。 “二哥,你来了。”迟博川稍稍往旁边退了半步,方便他们对线,也方便劝解。 迟砚书大步向他们走到,在兰净珩跟前停住,“如果没猜错,霄胤商应该是想用宾鹤来证明小野的存在,好给我们迟氏致命一击。” “有没有其他可能呢?”虽然他也有过这样的推测,但又总觉得太过于草率,毕竟对霄胤商的为人不够了解,所以很难去下定论。 “没有。”迟砚书非常笃定的回答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无凭无据的去找霄胤商要人?”兰净珩无奈地摊了摊手,蹙眉相望。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拉着小野跳陷阱,肯定是按兵不动啦。”迟砚书一脸不屑地摆了摆手,双目微眯地轻笑道:“他最多只能证明现在的这个‘迟未晚’是宾鹤的孩子,不是迟建国和宋云斓的孩子,可这代表不了什么,真正能证明小野与迟氏关系的司法鉴定报告,被爷爷附在了遗嘱公证文件里,那么谁主张谁举证,我们无需主动配合。” 迟清野的身份原本就是家族成员心知肚明的秘密,老爷子在世时也从未对外公布过她,当初迟博川拿着内存芯片去找军校上级谈的条件里,就包含删除她的个人档案这一条,因为删不去别人的记忆,所以她最后就只留下了一个名字,那么只要迟氏咬死不认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霄胤商对迟氏造成的伤害是非常弱的。 但兰净珩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刚想提出自己的质疑时,手机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因为先前在忙所以习惯性静音震动,还没来得及调回来,他看也不看地伸手进口袋将其挂断,可不到两秒电话又打了过来。 他有些不耐烦地拿出来一看,是乔纳森的来电,于是条件反射地看了眼时间,距离兰氏理事会还有一个小时,现在赶过去估计又要踩点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眸看了看迟砚书和迟博川,想离开又觉得事情只做了一半。 见迟砚书扬起头颅一脸傲娇的不表态,迟博川作为把他拉上船的蚂蚱,觉得自己还是有责任圆场的:“呃……你要有事就先去忙吧,剩下的我们自己处理就好了,这一晚上没休息也真是辛苦你了。” 兰净珩神色略有些匆忙,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意:“嗯,那我就先走了,有事再联系。” 说完便转身离开,有种心系天下而力不足的疲惫感。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迟砚书颇有些意味深长地问道:“你觉得他是真心帮我们的吗?” “难道不是吗?”迟博川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顿觉诧异。 “难道是吗?”迟砚书轻笑地再度问道。 迟博川有些拿不准,内心不禁踌躇着,“这……” “上赶的献殷勤,非奸即盗。”迟砚书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对其下推论。 听着他那无凭无据的猜测,迟博川忍不住说道:“二哥,你这就显得格局小没气度了。” 在商界摸黑打滚那么些年的他,已经习惯通过现象看本质,“防人之心不可无,什么都不图的圣人,我可不相信会存在于现实世界里。” “那你觉得他图什么?”迟博川看他如此之笃定,便饶有兴趣地问道。 迟砚书微微歪头,小嘴一撇,很肯定地对他说道:“不是迟氏,就是小野,不信你看吧,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迟博川听完觉得既好笑又无奈,决定跳过这个话题说些有用的,“好吧,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按正规流程走。”该配合的配合,不该插手的不要管,迟砚书嘴角一勾,冷笑道:“谁心里有鬼,谁就骚动得厉害,走着瞧好了。” ------------ 第四十四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也许,迟砚书和迟博川根本就不会想到,通缉令才发布不到两小时,宾鹤的尸体就在距离医院五公里外的公园里,被晨练的人发现了。 法医鉴定出来的死因,确实是有机磷中毒,根据已掌握的线索来看,只能判定他是在等待就医期间选择了逃跑,导致病情发展迅速而死亡在途中,纯属于个人行为。 因为从一开始,他的中毒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还没下最后的结论,现在对于他是否有共犯,那个人又是谁这件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都将成为莫须有的猜测。 此事一经报道,便引起了不少人的热议,但风向基本趋于一致,因为是杀妻烹食的罪犯,又在等候就医的过程中逃跑,并没有多少人为他感到惋惜,更多的是庆幸。 霄胤商水波不兴地拿起遥控器,将跳转到下一条新闻的电视机关掉。 站在一旁的冷知秋此时眉头紧锁,因为她知道前段时间霄胤商有去见过宾鹤,所以心中涌出无限担忧。但看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冷知秋便忍不住说道:“通缉令才刚刚发布,人就死了,他们会不会……” “他们当然会第一个怀疑我,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需要我协助调查,也是没办法的事。”霄胤商没有任何情绪地将她的话打断,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疾不徐的开始整理桌面上的文件。 看到他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冷知秋还是有些担心,“主席,您昨晚的不在场证明是否有准备?” 霄胤商将重要的文件锁进了抽屉里,签完字的审批单另外放一边,面色淡淡而抬眸道:“有些东西是不需要刻意去准备的,容易弄巧成拙,我应该教过你。” 因为事关霄迟两大财团,她实在是不敢大意:“但是……” “冷知秋,将我今明两天的行程全改期吧。”霄胤商再次打断她的话,深邃的双眸闪烁着熠熠寒光。 “两天时间够吗?”她立即意会到了对方的不耐烦,便点到为止地回应道。 他将需要今天返回去的文件递给冷知秋,确认道:“当然,还有,不要声张。”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冷知秋接过文件,微微颔首后,没有丝毫迟疑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办公室就只剩下他独自一人,眉宇间逐渐郁结了起来,因为宾鹤的死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他为什么会有机磷中毒? 如果是因为食物的残留,那其他人为什么没事? 自己都已经着手安排换监区和独立牢房给他了。又为什么要如此不顾生命安危的选择带病逃跑? 难道他在外面有接应的人? 那他为什么还会中毒身亡? 是失误吗? 此时的霄胤商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甚至猜测会不会是迟氏为了防止迟清野身份暴露所为。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此刻的所有联想。 霄胤商敛了敛气息,口吻冰冷道:“请进。” 开门进来的人是云初睿,她神色颇有些慌张,却又极力克制地说道:“主席,我刚刚收到冷知秋发的通知,说是要将你今明两天的行程都延期,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在意。”他冷峻的目光中微微泛起一丝人该有的温度。 云初睿张了张嘴,还有许多困惑未来得及说出口,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一脸肃穆冷知秋目光略有些焦灼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位警务人员。 虽然有过心理准备,但没想过人会来得那么快的冷知秋,小声而谨慎道:“主席。” “您好,我们是……” “我跟你们走。” 还未等对方出示传唤证,霄胤商便爽快干脆地拿起外套跟他们走。 看着他们即将离开,云初睿满脸担忧和困惑地上前一步道:“主席!” 生怕她添乱的冷知秋,一个转身挡在她面前,用食指抵着红唇,意味深长地“嘘”了一声,然后瞟了眼身后,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意会的云初睿努力克制住焦急的情绪,待他们身影彻底从视线里消失后,才开口问道:“冷知秋,这是怎么回事?” “云初睿,你刚进霄氏财团时,主席就有说过的吧,不该知道的别问。”她敬告的口吻里,似有些“你不知而我知道”的得意。 “凭什么你能知道?”作为同样为他做事的人,云初睿觉得很不公平,遂情绪颇为激动的质问道。 她略带轻蔑地微微扬起下颌,似笑非笑道:“就凭我是主席的学生,他登峰的见证人。” 云初睿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不服气地反驳道:“他的学生不止你一个。” 陪着霄胤商乘过风破过浪的她,根本不屑这种程度的攻击,“确实,但你偏偏就不是。” “所以你才处处针对我?”云初睿暗暗地捏紧了拳头,虽然此刻应该担心的是霄胤商的安危,但是愤怒的情绪却占了上风。 冷知秋似被她的话给逗乐了,双手抱胸道:“你我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谈何针对?” “你!”嘴上功夫欠佳的云初睿,被她这句话给噎住了。 冷知秋看着被气得面红耳赤的她,轻笑道:“很闲吗?那就去找点有用的事做吧,主席现在不需要你。” 这句话的讥讽味稍重了些,甚至有些伤到云初睿的自尊心了。 良好的素质与情绪的管理,成了克制愤怒行为的枷锁,此时的她没有破口大骂抑或是为解气而大打出手,只是咬着牙将脚一跺,红着脸走出了这间办公室。 冷知秋用眼角余光轻轻一瞥,嘴角微微一勾,得逞的意味颇为深长。 她将与迟清野长得一模一样的迟未晚引入这座大厦,故意制造霄胤商的怀疑与在意,云初睿的困惑与介怀,为的就是让大家都不舒服。 只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设计迟未晚于霄胤商的偶遇,他们就这样遇见了彼此。但如今牵涉到人命,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想到这里,冷知秋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并将门关好上锁。 与此同时,气急的云初睿红着眼睛跑进了卫生间,看着洗手台上镜子里的自己,越想越委屈。 想去问问霄胤商是不是也在防着自己什么,但自己又能以什么身份去质疑他的决定? 他送过自己许多价值不菲的礼物,也时常邀请自己共进晚餐,甚至是允许自己随意进出青龙庄,却始终没有给过一个除了主席秘书以外的身份。 如果他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要做出那么多让自己误会的事? 虽然父亲也很赞成自己跟着他做事,毕竟对自家事业是有利的,但这份委屈着实难忍。 云初睿此刻感觉自己的脑子已乱成一锅粥,她低下头去触碰感应式的水龙头,却被溅了一身水。 她惊叫着后退了两步,不料又撞到了从背后路过要出去的人,还踩到了对方的脚,极细的鞋跟让身后人也发出了惊悚的叫声,遂急忙转身扶人道:“抱歉,你还好吗?” 话音未落之时她就有些愣怔,因为这位因自己而遭受无妄之灾的人是迟未晚,在与霄胤商的传言里风头正劲的女主人公。 见到熟面孔,迟未晚并未把刚才的意外放在心上,只是粲然一笑道:“我没事,谢谢。” “哦,好的。”云初睿松开扶着她肩膀的手,颇有些冷淡地看着她。 迟未晚觉察到了对方的表情变化,能明显感觉那种不待见的疏离感,她下意识地捏了捏手中的文件夹,嘴角扯出一抹尴尬的笑意,转身准备离开。 “请等一下。”云初睿突然将她喊住,环顾左右后不自然地咽了咽唾沫,刻意压低声音道:“听说前两天,主席亲自开车送你回家是真的吗?” 虽然对这件事的澄清有过措辞准备,但在这种场合被问到还是有些诧异:“啊?这个……确有此事,但不是大家传的那种版本。” “那具体是什么?”云初睿进一步追问道。 向来胆小怕事的迟未晚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不确定该怎么回答比较合适,便小心翼翼地反问道:“你……很在意这个吗?” 云初睿毫不掩饰地回答道:“对,我很在意,所以想知道。” 既然有人主动想听自己解释,她深吸一口气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其实就是……” 她尽量言简意赅,却还是啰哩啰嗦的说了一堆有的没得,听得云初睿眉头一蹙一松。 “……事情始末就是这样的。”末了,她颇有些轻松地舒了一口气,还不忘察言观色。 云初睿对她的话似有些半信半疑,“所以,主席真的就只是送了你一程而已?” “真的,我可以发誓!”迟未晚急忙竖起三根手指,一脸认真地正色道。 其实她根本不必向自己解释那么多,也无需取得自己的信任,且这件事并未给她谋多少利,云初睿思索一刹,颇有些失意地摆手道:“算了,我也没办法帮你澄清,就这样吧。” “哦。”迟未晚低着头,微微抬眸望着她,想着是不是该走了。 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生怕得罪自己的模样,云初睿也意识到方才的自己非常失礼,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刚才,我的语气可能不太好,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事,没事,我不会的。”迟未晚忙客气地摆手,看着手上的文件夹犹豫地顿了顿,为了缓解这份尴尬遂趁机问道:“哦,这份资料是韩经理让我拿上来交给主席签字的,是不是给你也可以?” “这是什么?”云初睿没有接过她手中的文件,而是蹙眉相问。 “最新的市场报价表,总监出差前交给了韩经理,但是经理有点脱不开身便委托我交上来。”迟未晚边说着边打开文件夹,然后看着她指了指需要签字的地方。 霄胤商这两天不在的事并未公布出去,只是告知需要将一切公事推迟处理,而自己也无需向任何人解释其中缘由。 所以迟未晚手中需要签字的资料,确实是可以交给自己。 云初睿了然地点点头,接过她手上的文件夹,莞尔道:“那给我吧。” “好的,谢谢你。”迟未晚一脸感激地看着她,微微颔首道:“那没事我先走了。” “嗯,拜拜。” 看着她从眼前消失的背影,云初睿的脑海里旋即闪过那天霄胤商在电梯里见到迟未晚所显露出的神情,那份躲藏在震惊里的温柔太罕见,甚至想拥有。 云初睿心头顿时涌起一丝难以释怀的介意,抓着文件夹的手指不自觉地暗暗用力。 她回头瞥了眼身后的几间小隔厕,随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确认偌大的卫生间此刻只有自己后,目光停在了手中的文件夹上,内心除了忐忑,还有一丝良心带来的不忍。 踌躇许久,她听到有脚步声在靠近,一咬牙便将手中的文件夹丢在垃圾桶里,转身躲在卫生间入口处的门后。 一位保洁员领着打扫工具走了进来,第一时间就是去确认小隔厕是否有人在使用。 这时,云初睿趁对方背对自己走向小隔厕时,悄悄地从门口出来,然后闪出了卫生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确认卫生间没有人的保洁员拿着一个写着“暂停使用”的牌子放到门口,然后关上门开始做清洁,却在倒垃圾时发现了那份突兀的文件夹。 因为在这层楼办公的除了主席,还有主席秘书团及一些理事会成员,所以能在这层楼服务的人自然是精挑细选过的,眼力见与细心度更是缺一不可。 保洁员拿着这份文件夹走出了卫生间,正好遇见路过了冷知秋,便上前道:“冷秘书,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在卫生间捡到了这个,不知道是被丢弃,还是被遗忘的,请问可以帮我看一下吗?” “没问题。”冷知秋接过文件夹,仅看了一眼便合上道:“OK,这份文件你给我就好了,我去问问是谁的。” “好的,那有劳了。”保洁员没有多说什么,便放心的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冷知秋在对方离开后,又再度将文件夹打开,她很确定这是孟羡晴那边的资料,但她已经出差了,看着里面的签字页空空如,也就知道是来交而不是拿回去的。 是谁那么千里迢迢上51层,上了个卫生间就把文件遗忘在里面了? 她先是电话联系了孟羡晴,确定有那么一份文件需要主席签字,又得知交给韩经理,那么只要确认那段时间是市场营销部的谁,上过51层的卫生间就知道了。 于是,她下去监控室调取录像,发现了非常有趣的一幕。 当冷知秋从监控室出来以后,看着手中的文件夹凝思了片刻,随后又给孟羡晴打了通电话。 电话接通后还未等对方开口,冷艳的她嘴角微微一勾:“喂?是我,方便陪我演一出戏吗?” ------------ 第四十五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迟未晚回到市场营销部办公的那一层楼,途经最为忙碌的区域,引起不少人的窃窃私语。 大家似乎只知道那天晚上霄胤商送她回家,却不知道同一时间有人被解雇。 她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了自己办公的区域,走到工位上轻手轻脚地坐下,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不知忙了多久,直到镶嵌在天花板上的喇叭,传出微弱而又舒缓的轻音乐,迟未晚才意识到午餐时间到了。 虽然大家看起来对她都很热情,还主动跟她打招呼,但吃饭从不会跟她一桌,所以也不会喊她一起。 迟未晚基本上也算是适应了,所以她看着大家陆续离开,也只是慢条斯理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待这块办公区域只剩下自己后才将电脑锁屏,不疾不徐地往外边走去。 她双手揣进兜里,低着头等电梯,门开后正好碰见办事回来的韩霜暖。 “韩经理,您回来啦?”她看着电梯里的韩霜暖微微颔首,随后才走进去。 “嗯,我还以为赶不及回来得自费吃饭了呢,没想到还能踩上饭点,干饭人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韩霜暖打趣地说道。 整个市场营销部也就只有她对迟未晚的态度始终如一,为人也非常的随和,并没有所谓的领导架子。 几乎安静了一上午的迟未晚,终于遇到个可以轻松交流的人了,“哈哈,听说今天食堂换新菜牌,有西红柿炖牛腩和辣子鸡。” “是么?都是我爱吃的呢。”韩霜暖眉眼带笑地侧头看着她,突然问道:“对了,总监的那份文件你帮我交上去了吗?” “嗯,我交给云秘书了。”迟未晚立马认真地点头回答道。 韩霜暖注视着她的眼眸闪过一抹复杂的思绪,还未被发现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嘴角勾勒出美好的弧度:“哦,那好,希望主席能尽快签字批下来,时间有点赶呢。” 并未察觉出任何异样的迟未晚双手合十道:“嗯嗯,我想应该很快的。” 这时,电梯缓慢地停止了运行,韩霜暖轻瞥了眼楼层显示屏,道:“到了,走吧。” 于是,她们就这样边吃边聊,非常愉快地结束了今天那美味且丰盛的午餐。 晚上下班回家,地铁上的迟未晚倚靠着门站着,虽然不太安全,但疲惫的她已经没有精力去考虑那么多了。 回到家,见到做好饭菜满脸笑容正等着自己的迟爸迟妈,她瞬间满血复活。 迟未晚吃完饭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思考人生,猜想着现在所经历的,或许只是社会的鞭策,大概成长真的会伴随着孤独与煎熬,但既然决定跳出舒适圈,那就坦然面对吧。 这一夜,她睡得十分安稳,没有再梦见黑色的城门,也没有那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自己。 清晨,她吃完迟妈做的爱心早餐,便一如既往地搭乘公共交通工具到霄氏财团大厦上班,似岁月静好。 但她并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正躲在暗处观察着她的所有,甚至会在固定的地方等着她的出现,跟她搭上同一趟地铁,又在同一站台下车,年复一年,永远保持着安全距离。 而霄胤商不在财团的这两天风平浪静,所有人按部就班的来大厦上班,似乎只要有钱无论是谁当家做主都无所谓,没人关心他去了哪里。 因为沿路监控和青龙庄的人都是他的不在场证明,所以他在第二天晚上十一点就顺利回到青龙庄休息了。 第三天,他照常出现在51层的办公室里,坐在舒适的皮椅上一脸肃穆地移动鼠标,细细地查阅着这两天的未读邮件。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该去开会了,他将电脑锁屏后起身去拿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这时,正好有人敲门,他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回应道:“进来。” 云初睿推门进来,怀中抱着一盒文件,巧笑温柔地望着他:“主席,还有十分钟会议就要开始了。” 看到他平安无事的回来,先前所有的委屈与忿忿都一扫而空,满眼都是庆幸与感激。 霄胤商将外套穿好后,面色淡淡地点头道:“知道了,走吧。” “好的,3号会议室请。”云初睿把门完全推开,然后走在他身一侧,粲然地一同前往会议室。 孟羡晴签下稳赚不赔的大单提前回来,赶上了这场会议,顺便进行了详细的汇报。 会议结束后,她并没有随着大流离开,而是将准备起身的霄胤商喊住:“主席,不好意思占用您几分钟,我想请问一下,我们部门的最新的报价表签好了吗?” 霄胤商回忆了一下,今天由几位秘书代收后交过来的文件,虽然大部分还没来得及细阅,但他都会记得有哪些部门的,却偏偏不记得有见到过市场营销部的文件,对自己记忆有信心的他回答道:“我没有收到。” “怎么会呢?我的下属说前两天交给云秘书了,会不会是她忘了给你?”孟羡晴将目光转向了此时正在笔记本电脑上,埋头补充会议要点的云初睿。 被cue到的云初睿猛然抬头,看了看孟羡晴,又看了看霄胤商,淡定地回答道:“我没有收到你们部门的任何文件。” “那是我的人撒谎了?”孟羡晴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像是已经看穿了一切。 霄胤商沉默不语地看着她们两个,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自己面前吃饱了没事玩花样来浪费时间。 云初睿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虽然心里有些许的后悔,但事已至此只能继续装糊涂:“会不会是对方记错了?” “没事,我把她叫上来问问吧。”逼问主席的秘书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于是孟羡晴直接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位当事人身上。 只见她拿起手机,没有丝毫迟疑地输入了一串号码,接通后就开口道:“韩经理,你让迟未晚上3号会议室一趟,我有事问她。” 听到这样的电话内容,云初睿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虽说有过对质的心理准备,但真正要面对时,又是另外一种心理反应。 不一会儿,迟未晚微微探头进会议室,正撞上霄胤商那双冰冷的眸子,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她略有些局促地走了进去,站在孟羡晴座位的一侧,然后礼貌道:“霄主席,孟总监。” 见人来了,孟羡晴抬眸间将脸上的笑意敛了敛,不复柔和道:“迟未晚,我刚才跟主席和云秘书确认了一下,我的文件他们都没有收到呢。” 她那么一听,心里顿时有些困惑和着急,旋即将目光转向云初睿,“啊?这……云秘书,我当时不是交给你了吗?” “我没收到过你递交过来的任何东西。”云初睿也丝毫不回避她满是不解的目光,很是肯定的否认道。 对方的回答让她始料未及,迟未晚瞬间傻眼,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在场的所有人,舌头打结道:“怎,怎么可能?我,我明明就,就给你了。” “有谁能证明吗?”云初睿很清楚当时的周边环境,便借此发难,以证清白。 “当时卫生间里就只有你我,哪还有人作证呀?”迟未晚并没有意识到对方的用意,所以不断掉入更深的圈套,神情愈发的焦灼慌乱。 “卫生间?”霄胤商眉梢微挑,神情肃穆地提出疑问。 急于证明自己的迟未晚忙回答道:“是的,我在51层的卫生间遇见了云秘书,然后就给她了。” “我们是在卫生间遇见了,但我很确定她没给过我任何东西,说不定是遗忘在小隔厕里又或是记错给谁了吧。”云初睿也不甘示弱地为自己解释道。 “我没有!我真给了!”迟未晚急得涨红了脸,双手紧紧捏着拳,焦炙而委屈。 霄胤商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与回忆里的那个她深深地重叠了起来。 胸口突然有些闷,心突然有点乱,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就在她们还在为此争论不休时,沉默许久的孟羡晴突然开口道:“去查一下当时的监控录像吧。” 听到这句话的云初睿明显愣了一下,却又在下一秒恢复到方才那从容不迫的状态。 虽然只是一刹,却没能逃过霄胤商洞察秋毫的双眸,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目光最后却落在孟羡晴身上。 云初睿不自然的淡定,迟未晚不知所措的辩白,以及作为当事部门负责人却至始至终都处于漠然视之状态的孟羡晴,让霄胤商意识到眼前的这一幕很有可能是被设计过的。 就在这时,冷知秋怀里揣着一个文件夹站在会议室门口,不矜不盈地举手示意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说的文件是这个吗?” 几乎快哭出来的迟未晚回头一看,顿时瞪大双眸,指着冷知秋怀里的文件夹,情绪激动道:“啊,对对对,就是这个!” 云初睿的脸上瞬间暴露出那掩饰了许久的慌乱,被霄胤商不动声色地看在了眼里。 冷知秋闻言之,赧然一笑地走进来道:“抱歉啊,其实这份文件迟未晚是给了我,但我因为太忙所以忘了,耽误到那么重要的事,还害她被误会,实在是羞愧难当,那么由此产生的后果就让我来承担吧。” 这让原本内心就惶惶不安的云初睿,又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还未等霄胤商开口,孟羡晴就抢在前头试图打圆场,“主席,既然是误会一场,要不您给当场审阅签字就算了?” 静静看着这场戏的霄胤商因为不明她们的用意,自然也懒得拆穿,便顺势给了大家一个台阶下,“拿过来吧。” 冷知秋将那份文件双手奉上,又恭敬地退到了迟未晚身边,趁着霄胤商审阅签字之时,用和善的眼神将其安慰。 迟未晚没有说话,但面对帮自己解围的冷知秋,此刻内心充满了感激,望着对方的眼眸里闪烁着细碎的星光。 霄胤商快速审阅后,手中的钢笔在纸张上如左盘右蹙的龙蛇,生动而有气势地留下了自己的签名,然后交回给孟羡晴。 孟羡晴接过以后,神色柔和地起身颔首道:“感谢主席对本部门的信任与支持,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撤了?” 霄胤商将手中的钢笔收好时,睹了迟未晚一眼,又不着痕迹地移到孟羡晴的脸上,淡淡地“嗯”了一声。 然而,此时的迟未晚还是想不通云初睿为什么要这样害自己。 回想起在卫生间时,云初睿似句句都在意主席送自己回家这件事,本以为自己的解释终于有人相信了,现在看来还是太天真了。 这时,得到应允的孟羡晴给迟未晚使了个眼色,暗示她跟着自己走,随后两人便一同离开了该会议室。 霄胤商面无表情地起身理了理衣襟和袖子,瞥了眼身旁那目光殷切的云初睿,抬眸对冷知秋道:“到我办公室一趟。” “是。”冷知秋顺从地回应道。 跟在霄胤商身后的她,还不忘回眸赠予云初睿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摸不清冷知秋用意的云初睿顿时心头一沉,未知携着恐惧登门,冷落与难堪已不值一提。 回到办公室的霄胤商往皮椅上一坐,面容冷峻地凝视着眼前的冷知秋,似在思索着什么,许久后才开口道:“冷知秋,她真的把文件交给你了吗?” 他从来都是下达命令而非提问,所以冷知秋很清楚自己耍的小聪明被发现了。 但在不确定对方了解到什么程度的情况下,她也决定采取半交代的方式来应对,遂回答道:“没有。” “所以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霄胤商周身散发的压迫感令人窒息,嘴角那没有丝毫温度的笑意显示了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这是非常明确的一个提示。 将云初睿撇下,把自己单独叫到办公室里问话,也表明了他当下最不信任谁的态度。 冷知秋知道,他生气了,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 ------------ 第四十六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面对他那深邃不见底的眼眸,冷知秋依旧泰然自若,道:“主席,我想这当中应该有误会。” 霄胤商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皮椅扶手,微微眯眼将对方细细端详,包括睫毛的颤动,面部表情的变化。 他认识云初睿不是一天两天,虽这件事不符合对方的作风但也不排除有其他的什么原因,只不过,冷知秋的行为更让人感到迷惑。 “我倒想听听是怎样的误会如此兴师动众。”霄胤商的双眸闪烁着熠熠寒光,给人深添了一分冷漠,衬得刚强中略带着些许魅惑。 好久没有被这样问话了,感觉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军校,被教官召到办公室接受问询。 于是,冷知秋挺直腰杆子,条件反射地跨立答道:“回主席的话,我是在您离开后,接近中午的时间路过卫生间时,遇见了本层楼的保洁员,是她将该文件交给我的,说是在垃圾桶里捡到的,但由于后来又有其他的要事需要处理,我便忘了这茬,直到今天听到孟总监当着您的面提起这事,我才急忙返回办公室去找回这份文件,如果您不信,可亲自到监控室查看那日的录像。” 霄胤商听完她的解释眉梢微挑,轻笑道:“哦?向来行事缜密的你,怎么会突然健忘?是我最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么?” “不是的,是您那日离开得突然,我没有心理准备,所以出现了纰漏。”冷知秋试图用自己对他的关心来掩盖事实的真相。 在很久以前,霄胤商就知道她不喜欢迟清野,但今天她却愿意替那个长得跟迟清野一模一样的人说话,让人多少有些意外。 虽然这件事里,云初睿可能会存在着不可推脱的错误,但多数人都会选择包庇自己的队友,事后再内部“申诉”,而如此呈现出的结果只能说明她讨厌云初睿,胜过迟清野。 至于是什么原因,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自己吧? 霄胤商的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问道:“所以,还是我的错?” 冷知秋眉头紧蹙地想解释道:“主席,我……” “你希望我去查监控吗?”霄胤商蓦地起身,两步跨到她跟前,寒意似乎是从骨子里渗出来般地打断她的话。 无形的压迫感使冷知秋不敢继续与其对视,遂微微低头道:“主席,选择权在您。” 得饶人处且饶人,霄胤商不想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得力干将的心,他抬手卷起冷知秋的一缕发丝,莞尔道:“那我相信你说的,不查了。” 冷知秋微微一怔,旋即轻声答道:“好。” 霄胤商松开那缕头发,转身回到皮椅上,恢复到昔日里的那般肃穆,“但是,我希望不要再出现同样的事,这里是工作场合,不是游戏场所,你们的所作所为能伤害的,还是你们自己的利益。” “我知道了。”冷知秋依旧低着头,而眼睛却在偷偷地观其色。 “出去忙吧。” 说完,霄胤商便拿起桌上的文件认真地看了起来,毕竟这几天耽误的时间有点多,再继续揪着这种小事不放对谁都没好处,不如点到为止。 “是。” 冷知秋没有丝毫迟疑地转身退了出去,轻轻将门带上。 想起有什么事急需交代下去的她,临时改变了回办公室的方向,扭头往电梯方向走去。 可刚抬腿走了几步,便被云初睿拦住了去路,“你跟主席说了什么?” 冷知秋双手抱胸,一脸好笑地回答道:“他问什么,我答什么。” 她有预感对方不会说自己什么好话,便想知道霄胤商对此的反应,“那主席跟你说什么了?” “主席没让我告诉你,想知道就自己进去问。”冷知秋对她现在的反应非常满意,心情大好地说道。 云初睿既不甘心又委屈地捏紧了拳头,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后,忿忿地压低声音问道:“冷知秋,那份文件你是怎么拿到的?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想知道?不如你先告诉我,这份文件为什么会从你手上消失?冤枉迟未晚的理由又是什么?”冷知秋将身子微微前倾,学着对方压低声音地笑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云初睿顿时心虚地别过头去,而眼角余光却死死地盯着得意的冷知秋。 冷知秋笑着直了直身子,似自言自语般意味深长地说道:“那我也不知道,主席最后会不会去查那天的监控呢。” 听到这句话,云初睿的心突然一怔,“监控?什么监控?” 冷知秋哑然一笑,指了指它身后不远处的天花板,“喏,就是你身后那个对着走道和卫生间入口的监控呀。” 这时的云初睿似乎明白了什么,也知道自己被抓到了什么把柄,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地吼道:“冷知秋,你是故意的!” “云初睿。”冷知秋嘴角噙着抹冷笑,微微贴近对方的耳畔,轻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云初睿猛地推开她,却发现不仅推不动,反而让自己往后趔趄了几步,待站稳后指着对方正色道:“你就真的那么讨厌我么?” 她相信对方也一定知道迟清野,毕竟冷知秋追随霄胤商的时间比自己更长。 但她宁愿帮那个长得像迟清野的人,也不愿意与自己和解,敌人的敌人不是战友吗? 云初睿无法理解她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冷知秋直起腰,粲然笑道:“怎么会?我很喜欢你呢,尤其是你现在的表情,真是太可爱了。” 见云初睿气得说不出话还泛红了眼眶,冷知秋决定放她一码道:“好了,我还有事要忙,麻烦让让。” 说罢,她绕开正气得发抖的云初睿,继续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下到一楼后,刚好遇见从前台取回部门信件的迟未晚,本来想着一笑而过的,不料却被对方给叫住了。 “内个,请等一下。”迟未晚连忙喊住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她。 冷知秋嫣然回眸:“嗯?找我有事?” 迟未晚抱着一沓厚厚的信件迈着急促的小碎步上前,“冷秘书,就刚才的事,我想亲自跟你说声谢谢。” “你应该不只是想谢谢我,还想问文件为什么会在我手上吧?”冷知秋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样笑问道。 “呃……是的。”迟未晚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冷知秋似知心大姐姐般地摸了摸她的头,粲然笑道:“保洁员在垃圾桶里捡到交给我的,但后来因为有事忙就忘了去确认是谁的了,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如果不是你及时拿着文件来解围,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迟未晚担心对方会错意,忙摆手解释道。 冷知秋闻言,了然地点点头:“别担心,主席不会追究的。” “我是担心你被主席责怪。”迟未晚还是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手指,略带歉意地说道。 她拍了拍迟未晚的肩,莞尔道:“主席向来深明大义,这种小事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那就好,那就好。”迟未晚拍了拍怀里的信件,似松了口气般地欣慰道。 冷知秋会心一笑后,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轻声道:“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忙咯。” 迟未晚见她转身要走,似想起了什么,便再次将对方喊住道:“哦,内个,下班以后方便请你吃饭吗?我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她眼眸中掠过一次让人来不及察觉的诧异,随后似开玩笑地回答道:“那为了让你过意得去,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咯。” “嗯嗯,那下班后就在这里汇合吧。”迟未晚笑靥如花地建议道。 “下班见。”冷知秋眼底似划过一丝狡黠的意味又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随后转身离开。 到了下班时间,她们又回到了霄氏财团大厦一楼大堂。 两个人一同看着手机,探讨了一会儿附近比较好吃的餐厅后,迟未晚便跟着她到地下车库拿车。 看到冷知秋的小超跑后,迟未晚才明白原来眼前的这个人其实并不缺钱,工作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种消遣和某种心理上的追求。 她们在车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发现彼此间还挺有共同话题的。 其实迟未晚并不知道,对方不过是向下兼容让她放松警惕,方便自己了解更多罢了,并非是对她说的话题感兴趣。 到了餐厅坐下来以后,两人同时扫码进行点菜,随后冷知秋便一直盯着她的脸看,不禁流露出一副欣赏而又惋惜的神情,让人颇有些不明所以。 “我……脸上有什么吗?”迟未晚微微歪着头,疑惑地笑问道。 冷知秋姿态放松却不失优雅地将手肘支在桌面上,轻托着下巴道:“你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个学妹,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好像,嗯……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有冒犯到你?如果是的话,我道歉。” “没有没有,就只是觉得我最近似乎挺容易跟人撞脸的。”迟未晚忙摆手表示没关系,同时也想起了最近遇见的一些事,霄胤商那张冷峻而认真的面孔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冷知秋似来了兴趣般地挺了挺腰杆子,眸光骤然亮起:“嗯?怎么说?” 迟未晚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帮过自己,所以也相信她不会害自己,便悄咪咪地问道:“我可以偷偷问你一个问题吗?” “既然是偷偷的问,那我就偷偷的回答吧。”冷知秋学着她的模样,小声地莞尔道。 她顾盼左右后,身子前倾,表情认真口吻神秘地问道:“你知道一个叫迟清野的人吗?” 这个问题分明在冷知秋的意料之内,却还要装作诧异的样子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主席对着我叫过这个名字,而且在这之后,云秘书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就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所以你知道她,对吗?”通过对方的反应来看,迟未晚基本上可以确定,自己是问对人了。 这时,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上菜,她们便暂时性地停止了交谈,仿佛正在讨论的是什么商业机密。 待菜上齐,服务员离开以后,冷知秋挪了挪意义,伸长脖子向对面的迟未晚勾了勾手,小声而谨慎地说道:“迟清野就是我刚才说跟你长得很像的一个学妹,她也是主席的一个学生,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好愉快的事就不再往来了,我也很多年没见过她了。” “原来如此。”迟未晚了然地点了点头,凝思一刹后颇有些犹豫地问道:“那……主席,是不是喜欢她呀?” 这句话算是问进了冷知秋的心坎里了,但她为了得到对方的信任,强忍着情感上的不适,半严肃地回答道:“应该……是喜欢过的吧,我也不清楚,老板的事不能多嘴,这是职场禁忌哦。” “哦哦我,了解了解。”迟未晚知道自己不该继续问下去了,便讪讪一笑地往自己碗里夹了些菜,试图缓解这份尴尬。 “虽然你们长得很像,但性格完全不一样,你热情可爱,非常讨人喜欢呢。”冷知秋似发自内心地说道,脑海里闪过迟清野瞪着自己的那双眸子,由陈年旧事而引发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并未觉察到对方眼神呈现出微妙变化的迟未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一脸单纯地笑道:“哈哈哈,是吗?我妈总说我心大又话唠,还担心我惹人嫌呢。” “不会,我很喜欢这样的你。”冷知秋的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冷艳的脸上写满了真诚。 对视上那双摄人心魄的美眸,迟未晚不自觉地微微低头,红着脸道:“谢谢。” “这是你应得的,吃饭吧,菜凉了。”冷知秋往她碗里加了块肉,温柔体贴地提醒道。 “嗯嗯嗯。”迟未晚夹起那块肉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回应着。 之后,她们便结束了这个话题,开始聊起了家常,之前初识仅是畅谈了人生理想,现在是自述人生经历,寻找共鸣。 似乎无论迟未晚提及什么,冷知秋都能接上话,甚至表达的观点都与对方达成共识,不禁大呼知己。 晚餐结束后,迟未晚拿着小票走在前面要去结账,而跟在身后低头认真查看着手机短信息的冷知秋没留意到两人已经走到了收银台,然后不小心撞上了驻足的迟未晚后背,头似乎有微微地碰到对方的后脑勺。 “啊~对不起。”冷知秋满脸歉意后退了一步,并垂下了那只拿着手机的手。 “没事,没事哈。”迟未晚摸了摸头没有放在心上,便继续跟收银员结账。 看着她那天真烂漫的侧脸,冷知秋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狡黠,拿着手机的那只手藏在身后得意地动了动,指间夹着两根细软的发丝,是刚才撞她时故意扯下的。 于她冷知秋而言,没有无缘无故的助人,从来都是蓄谋已久…… ------------ 第四十七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从餐厅走出来,冷知秋以临时有事为由,便在分别后匆匆驾车离开了。 她所谓的急事不过是为了收好那两根头发,并尽快将其送到鉴定所去。 经由宾鹤死亡事件往回查,冷知秋不仅知道霄胤商与其见过面,还知道他深夜时分去过鉴定所。 她与鉴定所的负责人联系后,得知霄胤商那次去时是带了几根没有毛 囊的头发,所以受试物接收失败。 而在那之前,跟霄胤商在一起的是迟未晚,所以冷知秋便猜到了用意。 所以,对方主动送上门来,她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由于去到鉴定所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只有值夜班的保安在,她便借着霄氏财团主席秘书的身份,让鉴定所的负责人安排人回来接收受试物。 有过被临时喊回来的经验,知道这个点去找人的话,不是手机打不通就是会被各种原因拒绝,于是该鉴定所的负责人便自觉地回来了。 冷知秋将那两根头发放进负责人打开的标本袋里,神情肃穆道:“这个先给你,明天我会再给你另一份受试物。” “好的,冷秘书。”鉴定所负责人郑重地将标本袋子密封好,微微颔首道。 冷知秋正准备转身离开,可刚抬腿似乎想到了什么,遂抬手伸出食指抵着红唇,意味深长道:“保密。” “是。”负责人猜这应该是霄主席的指令,便鞠躬应承道。 她很清楚眼前的人胆小怕事,是不会越过自己去跟霄胤商确认这件事的,便放心地驱车离开了。 可她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被人跟踪了,且刚才的一幕都被录了下来,并被交到了一个男人手里。 看到这份录像的男人眼神里透着一股阴冷,与温润的外貌形成了鲜明对比,而替他监视着迟未晚周遭一切的手下神情顿时凝重了起来。 忽地,男人咧嘴笑了起来,顺手将播放录像的小型数码摄像机还给了手下。 “你们看着办吧。”男人语气冰冷地说道。 “是。”手下领命后,便转身退出了这间灯光昏暗的套房。 仅留下男人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享受着诡计得逞后的喜悦与孤独。 与此同时,回到家的迟未晚洗完澡正躺在床上跟兰净珩发信息,倾诉着今天的委屈与感动。 为了不让迟爸迟妈担心,她每天回到家都是一副元气满满的样子,直到进入自己的房间才卸下伪装,身心疲惫地躺在床上不想动。 看似不用到外边去东奔西跑的工作,实际上异常伤神费脑,内部的人际交往技巧与工作上的吃一堑长一智,强大的内心除了原生家庭赋予的自信,还需要自身的硬件加持。 好在有人愿意不厌其烦地接收着她的负能量,再将其化作暖人心扉的慰籍还回来。 看着兰净珩几乎秒回的信息,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愉悦的弧度。 放下手机,她又忍不住叹气,在心里暗暗嘟囔着:“真羡慕那个被他记挂着的女孩子。” 母胎solo的她难得遇见一个让自己颇有好感的单身男性,当初在学校里只敢把对方当爱豆来崇拜不敢抱有任何期待,毕业多年再见以为这就是缘份,却没想到对方心里其实已经住人了。 果然,真正合适的人早就在一起了,有缘无份的人才会反复相遇而没有结果。 随后,她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因为是周六所以双休的迟未晚不需要早起上班,但她跟迟妈说好要一起去市场买菜的,所以八点半不到就被拉起来吃早餐。 热闹的菜市场里,迟妈牵着迟未晚的手穿梭在人海里,似担心被挤散了。 拥有几十年砍价经验的迟妈,在遇见满意的食材时,总会率先佯装出一副想买又不舍得的样子,在第二轮砍价失败后,她会拉着迟未晚动作缓慢的转身,大多数小摊贩在这时候都会把人叫住,然后一边往袋子里装食材,一边傲娇的表述着自己有多亏,对方有多赚。 这时的迟妈也会客气地送上“和气生财”、“生意兴隆”等祝福,然后验货付钱。 再整一段“我下次还会跟你买的”客套话后,她才拉着迟未晚去下一家买东西。 几趟下来,成多败少,没想到买个菜砍个价还要讲究心理拉锯,对菜鸟般的迟未晚来说还是受益匪浅的。 因为这种小伎俩时间长了都会被识破,所以迟妈大多数时间在超市里买菜,虽然明码标价,但来得早的话,作为第一批挑选的顾客,她在心理上会因为新鲜而觉得划算。 待菜市场的人将她忘得差不多了,再重复之前的操作,屡试不爽。 当她们收获满满,走到菜市场门口准备打车回家时,一辆摩托车突然从身后窜出,风驰电掣地与迟妈擦身而过,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骑手就在抬手间勾下迟妈的一缕发丝。 一旁的迟未晚刚反应过来,正要发作大骂对方时,却万万没想到骑手在下一秒被横穿过来的大货车直接撞飞。 迟妈顿时捂着嘴睁大了惊恐的双眼,而迟未晚则是愣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实物碰撞产生的声响,划过半空的弧度,被大货车碾了一半的摩托车,眼前的画面汇集成一根细长的螺丝,被电动螺丝刀钉进太阳穴,刺痛着她的脑神经。 在记忆的深处,似有什么被触动着,汗毛瞬间立起,空白的大脑忽然涌入莫名的警觉、恐惧以及愤怒。 眼前的这一幕惊得在场的目击者们瞠目结舌,不仅仅是因为意外发生得突然,而是大货车的驾驶座上居然空无一人。 迟妈捂着嘴转过头来看自己的女儿,突然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再结合眼前发生的意外,顿时有不祥的预感,立马拉着迟未晚拦下一辆的士,快速上车离开。 而坐上车的迟未晚依旧是一副失神的模样看着前方,任凭迟妈怎么叫她都没反应。 无奈之下,迟妈只好下重手掐了她的大腿,这才恢复意识。 “嘶~痛!”回过神来的迟未晚吃痛地揉着大腿,委屈巴巴地看向迟妈。 迟妈如释重负地搂了一下她又松开,紧握她的手激动道:“哎呀喂,你终于有反应了,吓死我了。” 迟未晚一脸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自己所置身的环境,忙问道:“妈妈,刚才那辆摩托车被撞,你看到了吗?我们是不是还没打120?” “看到了,我是老花又不是瞎,已经有好心的路人打电话叫救护车了,现在该担心的是你自己。”迟妈摁下她刚掏出的手机,好气又好笑地说道。 迟未晚闻言,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当镜子照了照自己,没发现有什么问题,遂一脸茫然地问道:“我?我怎么了?” “你刚刚在发什么呆?我喊了你好久都没反应,活像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一样。”迟妈轻轻地拍了她的胳膊,似抱怨又难掩担忧地反问她。 “哦,我也不知道,回过神来就已经在车上了,只记得妈妈你掐得我好痛,都痛到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了。”说着说着,迟未晚抱住迟妈的胳膊,小声地娇嗔道。 这句话让迟妈突然一怔,颇有些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意,温柔地责怪道:“谁让你那么愣,我也怀疑你不是我亲生的,指不定是在医院抱错了。” “哈哈,那说明咱们有母女缘,将错就错吧,不亏。”迟未晚笑着眯了眯她那双如小鹿般纯净灵动的眸子,用头蹭了蹭迟妈的脖子,活像一只乖巧粘人的小猫咪。 纵有思绪万千,也抵不过这一刻的欣慰,迟妈微微歪头,用脸颊贴着她的头顶,慈爱道:“傻丫头。” 她们女儿二人回到家后,绘声绘色地跟迟爸描述今日在菜市场门口的所见所闻,才刚说到一半,电视里的新闻就播放了这则消息。 大货车的司机在下车时忘了拉手刹,导致车辆在无人的状态下自动滑跑,而超速驾驶的摩托车并未觉察到这情况,便酿成了摩托车骑手被撞后当场死亡的惨剧。 迟妈看到这则新闻,摸了摸被拽掉一缕头发的那一侧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顿时眉头紧锁。 一旁的迟爸似看出了她的心事,扭头拍了拍满脸写着震惊的迟未晚道:“小晚,你把这些买回来的食材收拾收拾,选出中午要吃的洗好,一会儿爸爸给你们母女露一手,你妈应该是逛累了,就坐着歇歇吧。” “好嘞,我这就去!”迟未晚非常听话地蹦哒着去将今日在菜市场里的收获拎进厨房,分类放进冰箱里的不同隔层里。 这时的迟爸趁机坐到迟妈身边,偷瞟了厨房一眼,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迟妈面色颇有些苍白的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神情似有些怯怯与不安,迟疑片刻后嘴唇微微颤抖道:“老公,你说我们手头上的钱够不够带着小晚离开这里,到完全没有人认识的地方生活?” “你在说什么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迟爸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心头顿时一颤,不由得面色凝重地问道。 “没有,但我总感觉未来我们会再次失去她,我很害怕。”迟妈知道自己说了很荒唐的话,遂摇了摇微微低下的头,小声地回答道。 “你……” “爸爸,我收拾好了,中午就吃红线鱼怎么样?” 迟未晚在厨房里看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犹豫了一会儿,才将自己的建议喊出来给坐在客厅的迟爸听。 刚想说的话被她打断后,迟爸深吸一口气,用往常那般祥和的语气回答道:“没问题,你先洗好菜,我一会儿就过来。” 见迟未晚没再说什么也没有出来,迟爸恢复到刚才的严肃和凝重,双手摁在迟妈肩膀上,沉声道:“听着,留不住的东西无论怎么努力都会失去,她是谁你很清楚,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去保守这份秘密,而不是去奢望时间能让假的变成真的,你我都该活在当下。” 说完,他起身走向厨房,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让迟未晚到客厅去陪迟妈看电视聊天。 看到她笑眯眯地向自己走来,迟妈敛了敛自己的伤感与不安,扯出一抹笑意让她陪自己看会电视。 迟妈知道所有的道理,也知道丈夫说的话是对的,但人的情感是复杂的,即使不是亲生的,可那么多年投入的感情都是真的,怎么可能做到一笑而过? 此时此刻,她看着迟未晚的侧脸,又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内心感到非常的矛盾,在没有想到更好办法之前,只能活在当下。 愉快的周末总是结束得很快,眼睛一睁一闭一睁一闭,星期一就这样悄然而至,提醒你的不是生物钟,而是手机上早早就设置好的周而复始闹钟。 迟未晚如往常那般踏入霄氏财团大厦,但在路过大堂前台时,隐隐约约听到了冷知秋的名字,便忍不住放慢了脚步,竖着耳朵偷偷地听了起来。 “听说是车祸。” “那肇事者找到了吗?” “不是刹车失灵吗?哪来的肇事者?” “刹车失灵?什么车?我要避雷。” “算了吧,你买不起。” “……” 听到这里,迟未晚大致知道是什么情况,眼看电梯快到了,顾不得上前去仔细打听就匆忙刷卡过闸,挤入人群涌进电梯里。 到了市场营销部办公的那一层,她快步走出电梯往自己办公的区域走去,却在走廊上遇见了正在商量着去医院看望冷知秋该买什么比较好的孟羡晴和韩霜暖。 “内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迟未晚突然插进来,弱弱地打断道。 背对着她的孟羡晴一脸肃穆地回眸,将其上下打量,道:“嗯?” 意识到自己不太礼貌的迟未晚急忙深鞠一躬,略带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梦总监,韩经理。” “小晚,有什么事吗?”知晓孟羡晴脾气不大好的韩霜暖想尽快结束该局面,忙开口问道。 “是这样的,我也算是冷秘书推荐进来的人,所以想问我能不能一起去医院看望她。”迟未晚非常诚恳地问道,眼底也写满了对她的担忧。 孟羡晴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许久后才朱唇微启道:“下午提前两小时下班,跟着韩经理一起到停车场等我。” 韩霜暖或许没想过孟羡晴居然会答应,顿时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而迟未晚想都没想地喜上眉梢,连忙鞠躬道谢:“谢谢孟总监,谢谢韩经理。” “去忙吧,别耽误了正事。”孟羡晴微微扬起下颌,气定神闲地双手抱胸道。 “是!”迟未晚回应完,便转身刷卡开门,回到了办公室里。 韩霜暖看着正要离开的孟羡晴,欲语还休道:“总监?” “你也去忙吧。”孟羡晴摆摆手,与她擦肩而过。 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韩霜暖不禁微微捏拳,最近自己对于她们之间的事似乎知道得越来越少了…… ------------ 第四十八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失控、碰撞,紧接着疼痛就开始一点点的侵蚀着她,虽然这场事故持续的过程很短,却意外的迅猛且致命,使人的意志力瞬间达到极限,不一会就在惶恐中陷入昏迷。 迷迷糊糊间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又是电话里传来家里人问询的声音,最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跟谁交代着照顾自己的事宜,什么护工司机之类的,因为头太晕没听仔细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冷知秋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乳白色的天花板,顺着微风吹拂而来的方向望去,那抹倨傲而颀长的身躯就立于床一侧的窗前。 “主席。”她虚弱地唤道,并试图从病床上起来。 霄胤商闻声而回过头来,虽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明显比以往多了丝温度,“躺好。” “是。”她听话的躺了回去,但为了能看清对方的脸,脖子依旧暗暗发力地微微将头往上抬起。 “最近有跟谁结怨吗?”霄胤商在床尾处拉过一把椅子,习惯性地将左腿叠在右腿上坐下。 他的关心从来都是以解决问题为目的,没有太多的漂亮话,稍显无趣。 冷知秋思索一刹,垂眉摇头道:“我……不知道。” 根据现场勘察的结果,以及事故的分析,霄胤商得出了一个浅显的结论:“对方似乎也没有想要你的命,但这份警告的最高代价就是死。” 一股子委屈劲在她眉眼间流转,声音似有些哭腔地重复道:“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霄胤商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没有任何触动地摸了摸下巴,蹙眉问道:“有怀疑的人选吗?” “……有,但我不敢随便将这份猜测说出口。”冷知秋回答得十分小心,生怕说错什么将自己置于不利之地。 “云初睿?”霄胤商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将这个名字脱口而出,手指轻托着右腮。 “……嗯。”冷知秋故作犹豫地回答他,眼神里透着楚楚可怜的小心。 霄胤商预判了她的猜测,也看穿了她的那些小心思,但根据实际情况的调查结果来看,这件事与云初睿无关。 “我查过了,不是她。”他说话的口吻里透着一股冷淡,不是因为她们之间总是暗自较劲,而是对自己学生那拙劣的演技感到非常的不满意。 冷知秋望着眼前这个认真且严肃的男人,眼底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诧异,沉思片晌后,略有些迟疑问道:“那……会不会是迟氏的人?” “你觉得,你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他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猜测似地浅浅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地问道。 冷知秋也知道自己的猜测在他看来毫无根据,但凡事都有个万一,毕竟自己曾与迟清野有过交集,现在又完全帮着他做事,所以每一种可能性都会考虑进去。 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霄胤商思索一刹后起身理了理衣袖,眉眼微抬道:“好好休养,其他的我来处理。” “……是,主席。” 冷知秋的话音才落下,他就已经走出了病房,并将门关上。 她看着那扇原木色的房门,眉眼中蕴着一丝习以为常的落寞。 “咚咚咚,咔~哒!”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并试图扭开门把手进来,虽然有心理准备不会是霄胤商倒回来,但她依旧难掩期望地回应道:“请进!” 随着门被一点点推开,幻想落空的同时心底又升起股难以言说的惊讶。 迟未晚拎着一大篮水果从孟羡晴身后探出个头,眉眼带笑地轻喊道:“冷秘书!” 孟羡晴看着额上缠绷带的她,一扫平日里的漠然,眼眸蕴着淡淡的心疼。 当初自己通过面试进到霄氏财团工作,帮助自己一步步走到总监这个位置的就是冷知秋。 建议和资源的赠予,等价交换的双赢,似知己惺惺相惜。 虽然知道冷知秋这么做不仅仅是惜才,更多的是为了巩固自己在霄胤商身边的地位,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孟羡晴慢慢将自己进入霄氏财团的最初目的放到了最后一位。 虽然每次嘴上都会跟她谈利益交换,但最后孟羡晴并没有去讨回那一份应得的好处,而是一点点积累在心底。 毕竟在这纷纷扰扰转瞬即逝的世界里,遇上个哪哪都让自己欣赏的人不容易,不想让世俗破坏了其中的趣味。 韩霜暖颔首一笑将手中的鲜花放下后,帮着迟未晚将那篮水果放上桌。 猜到自己发生意外的消息会被传开,但没想到孟羡晴会把迟未晚带过来,冷知秋佯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道:“孟总监,韩经理,小晚?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望你好点没,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孟羡晴走到床边,将她全身上下细细端详一番后,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韩霜暖睹了孟羡晴一眼,莞尔道:“冷秘书,这是我们代表整个市场营销部给你送的水果,希望你能早日康复。” “谢谢,我过两天就能出院了,但还要在家休养半个月左右才能回去上班。”冷知秋摸索着床一侧的按钮,试图调整背板,让自己处在舒服且礼貌的角度与她们交谈。 迟未晚本想削个水果,但觉察到她的这个举动后,急忙上前去帮忙,“那你这几天有人照顾吗?你的家人呢?” “主席给我请了护工和司机,所以我的家人就不过来照顾我了,但每天都会派人送营养餐过来。”她记得在自己半昏迷状态时这些都已经安排好了,只是当时那些太细致的内容没能听进去。 孟羡晴似意料之中地注视着她,静静地听着迟未晚一句接一句的关怀,这期间韩霜暖帮着把水果洗好送到大家的手中,坐下来加入到这场单口相声似的寒暄里。 冷知秋全程微笑配合地听着,心里倦得很却又不知该如何断了迟未晚的热情。 觉察到她那份心思的孟羡晴看准时机插话进去道:“那你就好好休息吧,需要什么再跟我说。” “好的,谢谢你们。” 冷知秋似解脱地点头回应着,然后目送她们离开,待门关上后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比起所谓的慰问,她更需要安静的私人空间。 她重新调整了一下位置,侧头看到床头柜上放着自己的皮包,于是便伸手进包里摸索自己的手机,虽然有些吃力但还算顺利,只是点亮屏幕后看到上面有数十条未接来电的提示,略有些头疼。 眉头微蹙地给手机解锁,思索片刻后才摁下回拨键,接通后她口吻严肃道:“那边怎么样了?” 电话那端的人一听到她的声音,有些激动的质问道:“你怎么现在才回电话呀?” “我出车祸了。”她水波不兴地回答道。 “啊?我派去的那个人也出车祸了,怎么会那么巧?”电话那端的人略有些惊讶地顿了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的冷知秋,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明明做得那么隐秘,明明已经很小心了,怎么还会被发现? 看来是有人在跟踪,但这个人是跟踪自己还是跟踪的迟未晚? 如果是跟踪迟未晚,那自己的暴露只不过是偶然事件,可一开始跟踪的就是自己的话…… 想到这里,冷知秋突然头皮发麻,脑海里瞬间闪过霄胤商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眸子,阴森的凉意从脚而起。 然而在下一秒,又被她自己果断地否定了这样的猜测,因为确认迟未晚的身份于霄氏财团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所以霄胤商不可能会为此动怒。 与其毫无头绪的去纠结,不如想想眼下该怎么办。 “所以,这件事是办不成了?”冷知秋故作镇定地问道。 “怎么可能?他家里人去认尸,然后将他手里攥着的发丝偷偷带了出来,现在已经送到鉴定所了,相信不久就能出结果。”感觉业务能力受到了质疑,电话那端的人立马胸有成竹地说道。 既然如此,冷知秋也不再啰嗦:“好的,待会儿我会将约定好的酬金转一半给你,剩下的等结果出来后我再给。” “那还烦请你信守承诺。”电话那端的人口吻也变得肃穆了起来。 “当然。” “合作愉快。” 挂了电话后,冷知秋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思考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霄胤商,先是想看他的反应,另外也想从中得到更多的讯息,好确定自己的处境。 可考虑了半晌,还是得不出一个能让自己绝对安心的结论,只能等鉴定报告出来后再做打算了。 出院的前一天,冷知秋坐在病床上眉头紧蹙地划着手机,关于那个摩托车骑手死亡的报道依旧让她很在意。 说不定,这次事件的幕后主使就在某处监视着自己,想到这里她内心不禁忐忑了起来。 “咚咚咚。” 突兀的敲门声吓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口吻有些生硬地应道:“请进。” 门被轻轻扭开后,迟未晚小心翼翼地探了个头进来,“冷秘书?” “你怎么来了?”冷知秋略有些诧异地望着她,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迟未晚进来后顺手将门关好后,走到床边一脸灿烂地说道:“哦,我想着下班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你,这是给你买的小蛋糕,可好吃了。” “太好了,我正想吃点什么解馋呢,谢谢你。” 此时的冷知秋看到这张脸,心里其实是有点厌烦的,但为了取得更多的信任,只得伪装成欣喜的模样接受她对自己的友善。 “那我帮你打开?”迟未晚将蛋糕放在桌上,贴心地问道。 “好的,谢谢你哦。” 冷知秋伸长脖子,佯装出一副很期待的样子看着她给自己盛蛋糕。 这时,她还未放下的手机突然连续震动了好几下,轻飘飘地瞥了眼屏幕上的信息,看到发信人的号码不由得眉头一皱。 点开信息一看,全是白纸黑色的图片,在密密麻麻的分析结论里她只看清了那一句“亲子关系相对机会小于0.01%”。 紧接着下面又发来一张尸检报告首页的图片,上面的被检查人“迟未晚”三个大字赫然醒目。 最后一条信息里的每一个字里都洋溢着傲慢:想要完整版,需另外付费。 冷知秋愣怔地抬头望向眼前的迟未晚,瞳孔不受控制地微微震动,似惊恐也似惊喜。 如果,她不是真的迟未晚,那自己算不算引狼入室?还是算请君入瓮? ------------ 第四十九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看着桌面上那两份纸质报告,冷知秋不禁陷入了沉思。 原本以为只是样貌相似而已,没想到这样的大乌龙竟被自己撞上了,加上前期背调结果与本人现阶段情况相符,所以并未考虑过要用亲子鉴定去进行额外的排查。 迄今为止,迟氏也并未透露过有关迟清野现情况的任何风声,所以根本没办法去推论其中用意。 可如果自己将这件事的真相隐瞒下去的话,后果难以预料。 昨天迟未晚带着小蛋糕来看望自己,之后的百般试探都未能看出丝毫破绽,因为当时还未有看到完整版的尸检报告,担心闹乌龙便没有直接说穿。 而如今,所有的事实都摆在了眼前,排除双胞胎,一对夫妻不可能有两个名字一样年纪相同的女儿,迟建国与宋云斓夫妇之女迟未晚于七年前自杀去世,证据确凿。 考虑再三,冷知秋还是携带着这两份报告前往青龙庄。 此时的霄胤商正与云初睿共进晚餐,看到不请自来的她并未动怒,而是猜想对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急于告知自己。 唯有云初睿脸色难看,却还只能忍气吞声地目送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 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缓和关系,可眼下只能看着霄胤商撇下自己跟冷知秋走进了书房,究竟有什么事是自己不能知道的? 无论怎么做,终究还是外人…… 进到书房的冷知秋回想起云初睿突然铁青的脸,心底不由得浮起一丝丝得意。 霄胤商面色凝重地翻看着手中的那两份报告,眉宇间好似有几分微妙变化,深觉有趣之余又忽生出几分不可与人道来的怅惘。 末了,他将两份报告一一合上,摸着下巴凝思了片刻,道:“两个问题,如何处置她?如何证明她与迟氏的关系?” 在霄胤商看来,迟清野作为一个精神病患者,行事的目的根本无法用正常思维理解,所以就不必浪费时间去细究其中缘由,能直接扼杀最好。 但现在也只是掌握了她不是迟建国夫妇亲生女儿的证据,暂时还不能证明她与迟氏财团有关系,之后会引发什么问题还有待商榷。 “只要能证明她与迟氏的关系,之后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冷知秋负手立于桌前,一脸肃穆地回答道。 他眉梢微挑,略带笑意地问道:“所以,你要怎么证明?” “还请主席明示。”冷知秋只是有了个大概的思路,但班门弄斧容易弄巧成拙,不如听听他有何高见。 “人在陷入困境时,求生欲最为强烈。”霄胤商并不想明说,因为太无情太残忍,却又不得不这么做,所以他能给出的建议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以你对她的了解,什么样的危险最具威胁性?” 冷知秋根据多年经验来解析这段话,他的意思大概就是让自己看着办吧,“我这就去安排。” 她刚转身准备离开,就被霄胤商突如其来的提醒给叫住了,“还有,你的车祸大概率与迟氏无关,小心躲在暗处的人。” 所有的付出与隐忍,有时候为的就是那只言片语里的一点点关心,因为男女之间有很多事都不能强求 “是。”她回眸莞尔一笑,便拉门离开了。 从书房出来后,扫了一眼站在远处且脸上写满难堪的云初睿,心底忽然涌起的是得意与同情的骇浪。 她不过是霄胤商众多消遣玩物中较为受宠的那一个,可替代性太高,不值得自己继续与之纠缠。 想到这里,冷知秋一脸风轻云淡地驾车离开了青龙庄,转而去筹划接下来的事宜。 因为不确定自己是否被监视,冷知秋转了好几方去运作这件事,此举虽麻烦了许多,甚至难以保证最后的结果能如愿,但最起码能保护好自己的身份不被人随意查到。 如果迟未晚很不走运的死了,那么她就可以将责任全部推给造成自己车祸的幕后人,毕竟发生这种意外,谁都不想的。 就算想,也不能说出口,得让这一切顺其自然的发生。 没有任何危机意识的迟未晚结束工作正常下班,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地铁站,又搭上了直达小区门口的公交车。 坐在车上,她一边想着明天要不要去冷知秋家里再探望一番,一边又在跟兰净珩发着短信吐槽今天遇见的糟心事。 对方今天回复信息似乎有点慢,应该是有很多事在忙吧,但每一条都回得很用心,说明他有认真地读取自己的信息,也非常精准地get到了自己在意的点。 被关心,被认真对待,在迟未晚眼里已经胜过太多太多人生过客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到站了,她下车后看了看左右的路况,准备等距离自己最近的那辆车驶过之后,再过马路进入小区。 不曾想,那一辆开着车门的黑色保姆车缓慢地行驶到她面前,里面的人忽然伸出手将她拽上车,整辆车全程不带停的行驶着,随后她就这样跟着车一起消失在了小区对面的马路上。 被抓上车的她因为极度恐惧而剧烈挣扎着,失去耐心的几个大男人只得用粘上乙醚的手帕捂住她的口鼻,使她陷入暂时性的昏迷里。 朦胧间,她似乎又来到了黑色的城门口,因为知道里面有什么,腿脚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两步。 还没等迟未晚冷静下来,门就从里面被人拉开了,而开门后出现在眼前的人,正是那个衣服上沾满斑驳血迹的另一个自己。 “把身体还给我。” 她冷漠的脸上,挂着一双犀利的眸子,仿佛只要自己说一个“不”字就会被撕成碎片吃掉。 “什么鬼?!恶灵?” 迟未晚一脸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旋即扭头就跑闯入苍茫的白雾中,自以为得救之时似踩空了什么,一个趔趄便面朝大地的磕了下去。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时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地丢在了地上,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干净整洁,门上还钉着本楼层的安全出口图,盲猜是在酒店的套房里。 因为嘴被贴上了胶布,大喊求救的计划失败了,正当她急得快哭出来时,有人突然说道:“诶,她醒了。” 一边说着还一边用脚踩在她腰上,仿佛怕她在下一秒又睡过去似的施加些压力和疼痛,使其保持清醒。 于是,她就像是一条卷好的铺盖,被粗暴地拖拽到了沙发上。 四个男人分别都戴着黑色的口罩,不怀好意地注视着她。 他们将电视声音开大并摆好摄影机后,才撕下贴在迟未晚嘴上的胶布。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迟未晚害怕得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因为舌头打结导致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坐在她对面的其中一个男人笑道:“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听到这话,她以为对方是无差别绑架,便语速飞快地自我介绍了起来,“我叫迟未晚,家住枫林小区,毕业于……” 对方听着她那像背稿子般的自我介绍,先是微微一愣,面面相觑后都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她既惶恐又懵逼。 另外一个男人轻笑道:“记得还挺清楚,但这是你的身份吗?” “什么意思?”迟未晚的身子此刻抖得像个筛子,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们。 “来,看看这个。”男人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尸检报告,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然后翻到最重点的那一页。 迟未晚看到上面有自己和迟爸迟妈的名字,在结论那一栏写着自己已死亡,按时间推算是七年前。 她的大脑突然“嗡”的一声将眼前的危机感暂时覆盖,记忆里全是他们对自己的宠爱,根本可不可能有假。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时间难以接受的她面色渐渐苍白了起来,嘴里还喃喃道:“这……这都是些什么啊?假的吧?根本不可能,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你究竟是谁?”男人突然问道。 回过神的她怒喝道:“我就是迟未晚,我的爸爸叫迟建国,妈妈叫宋云斓,我家就住在枫林小区,你们想要什么就直说,少拿这种乱七八糟的假东西骗我!” 他们接收到的指令,就是让她对着摄像头承认自己不是迟未晚而是迟清野,无论用什么方法,即使将她手脚打断都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男人将桌上的尸检报告收好,慢条斯理道:“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是不会说真话的。” 通过他们的眼神来看,迟未晚知道这不是在开玩笑,态度瞬间软了下来,略带哭腔地哀求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要钱的话我爸妈虽然没有很多,但一定会想办法满足你们的要求的,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她话音未落就被拖进了浴室,然后被强行将头摁进浴缸里。 浴缸里的水是温热的,像是刚泡过澡没及时放出去的脏水。 “说不说?!”摁着她的男人厉声问道。 “唔,咳咳……我真的不知道啊……”迟未晚眉头紧皱的脸上已分不清泪水与洗澡水,只是痛苦地摇头说道。 男人对这个回答甚是不满意,接着又将她的头反复摁进水里再拎起,“想说了吗?” “求求……唔……放了我……唔……” 因为来不及换气,导致她根本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当她开口的前两个字不是自己想听到的,男人将她的头几乎摁到浴缸底,嘴里还不屑地谩骂着:“靠,嘴真硬。” 其他的三个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没有半点心软。 原本过着备受父母宠爱的幸福生活,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遇到电视剧里才有的桥段,这样的现实落差让她崩溃且绝望。 “救……” 平日里的她非常机灵,甚至在跟迟妈看电视讨论到类似的剧情时,都会将化解危机的方案说得头头是道,可当亲身经历时才会明白,彼此间力量的悬殊会加重对死亡的恐惧,而这往往会让毫无经验且胆小的人大脑空白,手足无措。 “……” 她反抗的力气越来越小,直到失去所有意识不再动弹。 男人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用力往回拽动她的头发,使其躺在地上。 另一个男人急忙上神,面色凝重地蹲下后,俯身用耳朵紧贴迟未晚的胸口处,听到她还有心跳,同时也确认了她还有呼吸,这才松口气道:“没事,还活着。” 几个男人相互间看看了,说道:“那先歇一会儿,等她醒了再继续。” 说完,他们四人便齐齐往客厅走去,想着迟未晚被绳子绑住了手脚,晾一晾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就当他们刚踏出浴室,迟未晚的眼睛猛然睁开,一扫方才的惊恐和绝望,此时的她神色平静且淡漠,被束缚在身后的手像变魔术般动了动,就轻而易举地将绳子解开了。 她悄无声息地起身,左手取下一条毛巾,右手从洗漱台上拿起一根用过的牙刷,跟在这几个男人的身后走出浴室。 觉察到身后有异动的其中一个男人突然回头,被她用牙刷柄直接捅进脖子又再拔出。 还没等这几个男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反手将血淋淋的牙刷猛地掷向摄影机,十几厘米长的牙刷直接从镜头贯穿,致使停止所有功能的运作,黑屏关机。 脖子被捅伤的男人捂着伤口退后了几步,被扶着坐在了地上,一脸惊恐地仰望着她。 其他三个男人目瞪口呆地盯着她,仿佛像看怪物一般不敢妄动。 “你们,是在找我吗?”她用毛巾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弧度,与刚才被摁在浴缸里的她似判若两人。 “你,你在说什么?”其中一个人略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迟清野,我的名字。”她揉了揉被拽疼的头皮,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因为迟未晚一见到自己就逃,让原本觉察到危险气息的她没办法掌握这具躯体的使用权。 如今终于可以出来了,但被绳子磨得手腕痛,头发还被薅掉了一大把,心情简直糟透了。 “……” 他们接收到的指令确实是让她承认自己是迟清野,但眼下摄影机被损坏,根本没法交差。 于是,男人拿出手机打开录像,对另一个男人说道:“绑起来,让她重新说。” “嗯。” 说着,他们从旁边找出剩下的一截绳子,目露凶光地一步步向迟清野。 “呵,没救了,都得死。”只见她冷冷一笑,毛巾猛地一甩,打伤了其中一人的眼睛。 随后她一攻击一回撤,动作流畅且反应极快,直攻要害绝不手软,反手再用毛巾勒住其中一人的脖子,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对着他们的头就往死里砸。 当他们被打得奄奄一息时,一个熟悉的铃声从某处传来,将她接下来的动作打断。 迟清野敛了敛气息,将手中的毛巾和烟灰缸放下,顺着声音来到了玄关处,原来自己的包被丢在了这里。 确切的说,这是迟未晚的包。 她从包里拿出响了很久的手机,看到屏幕上闪动着迟妈的手机号码,思索一刹后摁下接听键,模仿着迟未晚平时说话的语气道:“妈妈!” 电话那端传来迟妈担忧的声音:“小晚,你怎么还没回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迟清野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他们,说话的口吻似撒娇,而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呀,就路上遇到有小丑表演,停下来看了一会儿。” “哦,那快回来吧,天太晚了不安全。”迟妈不忍责怪地嘱咐道。 “好的妈妈,一会儿见!” 迟清野将电话挂了之后,看了眼门上钉的安全出口指引图,扭头进入浴室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仪容。 她走出来时直接踩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身上,微微低头道:“是谁让你们来查我的?” 男人艰难地张了张嘴,几乎要被她踩窒息地回答道:“不知道……我们也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从不问出处……” “真是业界楷模,只可惜……职业生涯就到此为止了。”迟清野从他口袋里摸索出一支制定打火机,随后缓缓起身,轻蔑地笑道。 她慢条斯理地找出那尸检报告,踩上沙发对着烟感报警器点燃。 确认报警器发出火警信号后,她跳下沙发取走摄像头里的内存卡放进包里。 随后,她走到阳台攀爬上去,又不动声色地跳到隔壁的阳台。 待她看到隔壁的住客听到警报声慌忙跑出房间,她才紧跟着从阳台走出来,混入走廊上的人群一起下楼走出酒店大门口。 背对着酒店越走越远,看到路边正好有收垃圾的机动车在作业,工作人员脚踩在下水道铁栏盖上,出发“嘎吱嘎吱”的声响。 迟清野突然放慢了脚步,从包里掏出那枚内存卡,似无意般地一挥手,便将其甩了出去。 紧接着,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按照电话里的约定回家。 而常年隐藏在暗处观察她的人,当即将这一情况反馈了回去,得到的回复是立即清理酒店里所有不利于她的东西,包括人…… ------------ 第五十章 山重水复不知处 在回去的路上,迟清野饶有兴趣地翻看着迟未晚与兰净珩的聊天记录。 没想到那么点事都能聊出几万字,抵得上一部短篇小说了。 回到家以后,她尽可能的去模仿迟未晚,可无论怎么学都很难一模一样,尽管她们共用一副身体。 洗完澡出来看到迟妈正在收拾碗筷,迟清野突然想到自己若是睡了过去,醒来的很可能是迟未晚,因为记忆不连贯很容易将自己暴露。 于是,她思索再三后,故作撒娇地柔声道:“妈妈,我今天太累了,打车回家还在车上做了个梦,梦见我被绑架了,绑匪还说我不是你亲生的,真是吓死我了。” 听到这话的迟妈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略有些僵硬地莞尔道:“傻孩子,梦都是反的。” “我说也是,我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呢?”迟清野歪头一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迟妈背对着她洗碗,不想眼中的苦涩备看见,还故作轻松道:“就算不是亲生的也养了那么久,那不是也必须得是。” 她的眼眸里向来没有什么温度,可迟妈的这句话顿时让她心头一酸,眉间忽生出几分不可与人道来的怅惘。 迟清野上前两步环住迟妈的腰,耳朵贴着她的后背,轻声道:“能做您的孩子,是我的荣幸。” 被她从身后搂住的迟妈突然一怔,这样的说话语气和方式,很明显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迟未晚,尤其是那个“您”略显生分。 迟妈缓缓回过头来,欲言又止地望着她,不敢认却也不能否认,因为眼神骗不了人。 “妈妈,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她知道对方认出了自己,将不拆穿的这份温柔留给彼此。 回到房间的她站在窗前仰头遥望明月,那么多年来的平静似乎要被打破了。 迟清野轻捂自己的胸口,虽然自己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但复发也是难以避免的,只是苦了身边的人要跟着遭罪。 原本想就这样躲在迟未晚的人格后,平凡的度过这一生,但夹带着这样的身份似乎很难实现呢。 假的永远成不了真,不属于自己的强留不住,这是她很早之前就明白的道理,可偏偏就是不甘心,不肯认命。 她坐在床尾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眸中忽生出几分不可与人道来的怅惘,轻声道:“迟未晚,请珍惜你所拥有的,失不再来。” 说完,她便闭上眼睛,倒头进入沉睡状态。 待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手机设置好的闹铃还没到时间响。 因为还没从昨晚被绑架并摁在水里的恐惧里走出来,所以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冲出房间门去找迟爸迟妈,然后抱着迟妈嚎啕大哭。 正在做早餐的迟妈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倾诉,基本上能确认自己昨晚见到的人是迟清野了。 而迟清野说的那个梦,应该有真实的发生过,但为了守住当下的这份宁静,只能根据她昨晚给的提示将这个谎继续下去。 “傻孩子,你昨晚回到家就已经说过这事了,梦是相反的,别怕,有爸妈在呢。”迟妈抱着她柔声安抚道。 这时的迟爸其实已经被她的哭声吵醒了,但因为听到迟妈说的话有些奇怪,便没有起来搭话,而是静静地听下去。 迟未晚突然一愣,木讷地问道:“我,我昨晚有说过?” “嗯,有说过呀。”迟妈很肯定点点头道。 迟未晚回忆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怎么都记不起后面还发生了什么,尤其是自己怎么回到家的,便问道:“可,可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回来的了,妈妈你记得我是怎么回来的吗?” 迟妈将迟清野说过的话重新组合后,又复述给她道:“你昨晚说你太累了,所以就打车回来了,还是在车上做的这个梦,回到家跟我说了很久呢。” “啊?我怎么不记得了?”迟未晚拍了拍脑袋,对此完全没印象。 迟妈用非常笃定的口吻猜测道:“应该是你太在意这个梦了,晚上睡觉时又梦了一遍,所以就对之前的事没啥印象。” “是这样的吗?”迟未晚开始产生自我怀疑。 迟妈微微俯身,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打趣道:“嗯,害怕就别再想了,小心今晚又梦到。” “不不不,我不在意,我不去想了。”迟未晚闻言,头摇得堪比拨浪鼓。 “那还不快去刷牙洗脸,煮了你爱吃的粥,别凉了。”迟妈划了划她的鼻子,柔声提醒道。 “嗯嗯,我这就去。” 看着她往卫生间跑去的背影,迟妈的脸上写满了难以言喻的忧愁。 努力将那场噩梦遗忘的迟未晚,在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时硬逼着自己默背圆周率,进到霄氏财团大厦后便开始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工作上。 可忙着忙着,脑海里又开始浮现起那四个男人不怀好意的眼神。 头皮似乎也在隐隐作痛,回想起自己有被捆绑过,虽然手腕有点不舒服但并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这时,手机里突然接收到一条本地热点新闻,她鬼使神差地将其点开后,愣住了。 印入眼帘的标题是:某酒店高级套房内发生火灾,四名男性疑似吸入大量浓烟中毒成植物人。 酒店,套房,四名男性,这几个关键词让迟未晚立马陷入了恍惚状态。 这份回忆真的只是一场噩梦吗? “迟未晚?” 严重神游的迟未晚被孟羡晴的声音一下子拉回了现实,蓦地起身道:“总,总监?” 孟羡晴眉头紧蹙地注视着她,口吻严肃道:“你在发什么呆?” “对不起。”迟未晚知道自己失态了,忙低头道歉。 孟羡晴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似乎与冷知秋让自己帮忙了解的状态相符,便故意问道:“昨晚没休息好?” 因为这片办公区域都是格子间,并不存在什么隔音效果,所以这番交谈所有人都能听见,迟未晚顿时多少感到有些难为情,遂解释道:“啊,不是的,就是身体有一点点不舒服,但并不会影响工作。” “虽然你还没过试用期,但你有权利休病假,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孟羡晴也不想过多的为难,毕竟她的绯闻对象是霄胤商,还是得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迟未晚误解对方有要劝退自己的意思,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总监我真没什么大事。” 孟羡晴知道她有点愣,但没想到会那么愣,颇有些无语地事先声明道:“那你自己看着办吧,若是在工作中出了什么差错,我训人可不分老弱病残的。” “好的,我明白了。”迟未晚眉眼微垂地低下头道。 待抬起头时,孟羡晴已经转身离开了,可她侧头看了看周围的同事,大家的目光虽然都已经回到了各自的电脑屏幕上,但脸上还蕴着看完笑话后的意犹未尽。 她缓缓地坐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憋着所有委屈,逼着自己将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上,即使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了也不能停下来。 独立办公室内的韩霜暖透过门的缝隙看到了这一幕,转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蹙眉思索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另一部手机开始编辑信息:先生,她跟冷知秋越走越近,我已信不过,另外我会继续帮您留意小姐在霄氏的近况,祝好。 当信息发送出去,提示对方已接收后,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充满期待的在等着回复。 差不多在十分钟后,被韩霜暖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一震,接收到了回复,上面一如往常只有两个字“有劳”,但对她来说足矣。 到了午餐时间,韩霜暖照往常那般邀迟未晚一同前往食堂吃饭,却发现她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迟未晚看到办公区域里其他人几乎都走光了,才红着眼眶看向她,声音有些沙哑道:“韩经理,好像大家都很不喜欢我,我是不是该离职了?” “你在说什么呀?”韩霜暖似乎并不意外她会说出这番话,于是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后,轻声安慰道:“你是来工作的,交朋友是次要的,况且你们负责的工作内容又不一样,喜不喜欢你都没影响的。” 迟未晚低头盯着键盘,小声道:“可是在这种环境里,我做得很憋屈。” 韩霜暖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背,道:“是因为刚才孟总监说你了?” “也不算是,就是入职这一个月来,在工作上我都能应付的过来,但人际交往这一块真的很受挫。”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在了键盘上。 见状,韩霜暖从桌面上的纸盒里抽出一张面纸递过去,“有落差感,没成就感,是吗?” “……嗯。”她迟疑地点了点头。 韩霜暖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随后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拥抱,道:“你呀,不是还有我在吗?那么努力的给你提供帮助,突然说要离职,很伤我的心呢。” 说到这个,迟未晚的心又动摇了,本来耳根子就软,顿时心怀愧疚地说道:“对不起……” 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这样才能与那位“先生”产生更多的联系,韩霜暖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没关系,再好好想想,先去吃饭吧,今天的菜牌有红烧肉,你不是喜欢吗?”她温柔地望着泪眼婆娑的迟未晚,哄人最重要的是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真心。 “嗯。” 被记得喜好,被温柔以待,对迟未晚而言是上瘾的毒,不断动摇着她的心。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收拾好东西关上电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霄氏财团大厦,可在踏出大门口抬起头的那一刹,迟未晚在社畜放风口遇见了久违的那束光。 “兰医生?!”她如小鹿般纯净灵动的眸子亮了亮,快步地迎了上去。 背靠夕阳而立的兰净珩,如温润宽厚的美玉般柔和且包容,他轻轻地招了招手,脸上是和煦的笑容,“好久不见,迟未晚。” 虽然天天都有发信息,但半个月不见也确实能称得上久,但他突然出现真的太让人意外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迟未晚走到他跟前,粲然问道。 “到附近办事,结束后在想是不是还能偶遇到你,所以就来了。”温润而泽的面容上,只要浅浅的笑意点缀即可,雅而不俗恰到好处,他声线轻缓地莞尔道。 不是什么高明的搭话技巧,却还有些笨拙的幽默,迟未晚不禁笑道:“哈哈,那你这就不叫偶遇了吧?” 他颇有些诙谐地说道:“嗯,应该算是蓄意为之,可心灵树洞只不过是想请你吃顿饭,能有什么错呢?” “怎么突然想到请我吃饭呢?”迟未晚多少有些意外,毕竟昨晚下班发信息聊天时都完全提到过,难道是自己太木讷了没发现? 兰净珩看着她那副狐疑而又茫然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眉梢都蕴着暖暖的温柔,“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不如吃饭的时候再细说吧。” 她顿了顿,意会后笑着从包里掏出手机,“哈哈哈,行,我给我妈打电话报备一下先。” “好。” 兰净珩微微低头注视着正在打电话的她,眼中似有什么复杂情绪一闪而过。 当他从迟妈的来电中得知迟清野有回来过,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喜悦开始发芽。 局势有变,或许她回来是件好事,可这对她真的好吗? ------------ 第五十一章 山重水复不知处 乘坐着观光电梯直上800米的云端餐厅,城市的座座高楼在一点点缩小,连成星河尽收眼底。 出了电梯以后,映入眼帘的是唯美浪漫的玻璃餐厅,光亮的地板,布满鲜花的墙角,高定的配套桌椅,桌椅下做工精美的地毯,这一切在昏暗的烛光下衬得高雅而低调。 因为消费得起这套服务的人不多,基本上已经成为富家子弟聚会和求婚的场所,且需提前预约。 对这个地方不太了解的迟未晚仰头望着满天繁星,不禁赞美道:“哇噻,这里好漂亮啊!” 她之前有在网上看过这座高塔的宣传片,平日里逛街时也有路过这个地方,因为实在是不舍得进来消费,所以今天是受到兰净珩的邀请第一次来。 “这里有天文望远镜,口径是90mm-150mm的,可以观测木星和土星哦。”他笑着向迟未晚介绍道。 只要有人预订,工作人员都会提前将望远镜调好,到场的顾客可随时使用。 “真的吗?我看看!”迟未晚一脸好奇地用小碎步跑过去,在兰净珩的帮助下真切地感受到了天文爱好者的快乐,“诶~好神奇!” “要不要先点单?”兰净珩从桌上拿起那本黑色皮革菜单,莞尔道。 迟未晚将注意力从天文望远镜里转移出来,接过他手中的菜单看了看,发现这些菜品名全是自己没听过的,甚至连标价都没有,颇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平时没怎么吃西餐,不知道怎么点,或许你有推荐的吗?” “嗯,那我帮你看着点好了,不喜欢再换。”他理解的笑了笑,清俊的眉目好似和煦春风,让人心旷神怡。 “可以换吗?”迟未晚一脸惊喜地问道。 “可以。”他隐带笑意地轻声答道。 因为整座高塔都是兰氏的,换也好,重做也罢,都是什么大问题。 兰净珩毫不在意地点点头,绅士地拉开椅子邀请她从左侧入座。 “那太好了!”迟未晚满心欢喜地坐了下来,细细端详起面前那套精美的纯银餐具。 兰净珩正坐在她对面,理了理主盘上折叠成皇冠模样的餐巾后,轻声问道:“是又遇到什么事了吗?” “嗯?”迟未晚闻言忽地抬头,与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气氛颇有些微妙。 “刚在大厦门口看到你从里面出来时,走出了魂不守舍的步伐,我就在想自己是不是选错时间了,还是来到了丧尸大本营,内心不禁暗暗的反思了起来。”兰净珩起身给她倒了杯果汁,似开玩笑地说道。 她忙笑着摆手解释道:“不是啦,其实是我遇到了一件非常匪夷所思的事,估计你听完都会觉得我魔障了。” “哦?愿洗耳恭听。”兰净珩回到座位上后,拿起水杯浅浅地抿了一口道。 迟未晚端了端坐姿,上臂和背部也顺势靠到椅背,随后便开始绘声绘色地说道:“嗯,事情是这样的……” 她从自己在公交车上发完信息开始讲起,一直说到今天看到酒店四名男子吸入浓烟中毒的新闻为止。 在这个过程中,服务员将餐上齐后便退了下去,偌大的玻璃餐厅只剩下他们两人。 迟未晚一边说着还一边附带情景重现,听得兰净珩时而凝重地眯眼思索,时而又惊奇地睁大双眼似身临其境。 如果说这是真实发生的,那能安然无恙回到家里的可能性有多大? 如果说是梦境,可身体上的几处疼痛点与梦里的遭遇相符。 在记忆里,明明是地铁转的公交,为什么会变成打车? 甚至连回到家后说过这件事的记忆都没有,太匪夷所思了。 “所以,你是觉得自己在梦里有去过那家酒店?”兰净珩单手抱胸,另一只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问道。 因为对这件事心有余悸,她在午餐之后的时间有上网搜过该事发酒店的宣传图片,客房布局与记忆里自己所处的环境基本一致。 但如果自己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爸爸妈妈不可能隐瞒而是会去报警,所以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颇有些无奈地回答道:“唉,我甚至都怀疑这不是梦,因为太真实了。” 兰净珩顿了顿,起身往她的杯子里续上果汁,似安慰地说道:“嗯,会不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将现实和梦境混淆了?” “真的是这样吗?”迟未晚边说着边打了个呵欠,拿起他刚续好的果汁又喝了一大口。 “你累了么?”他的声音轻得好似柔软的棉花,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漂浮感。 迟未晚聊博一笑道:“有点。” 坐回位置上的兰净珩将她的目光引到餐桌上,“能看清烛台上的数字吗?” “数字?”迟未晚顺着他说的话,讷讷地看向了餐桌上的烛台。 兰净珩突然打了个响指,尾音勾着浅浅的笑意,像一根正在挠人心口的羽毛,继续道:“你看上面是不是写着,s999。” 虽然不明白他让自己看这个是什么意思,但迟未晚还是顺从地在烛光阴影下,找到并念了出来,“s,9,9,9……” 话音刚落下,兰净珩又打了个响指,她顿时闻声而趴到在了桌上。 过了半晌,她的手指轻轻动弹了一下,接着将头慢慢抬起,眉眼间染上了生人勿近的冷漠,一扫方才的清澈笑靥,浑身散发着强烈的疏离感。 兰净珩对此并不感到诧异,反而粲然举杯道:“好久不见,迟清野。” 她瞥了眼那杯被喝了一半的果汁,眉头微蹙道:“别来无恙,大冤种。” “你在生气?”兰净珩也扫了眼她手边的那杯果汁,半好笑半无奈地问道。 果汁里含有微量安眠药,虽不会让人立马睡去,但会有种循序渐进的疲倦感,她对此有些不爽,“花样那么多,想知道些什么?” 兰净珩知道她在不高兴什么,可为了能将迟未晚这一人格催眠入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你为什么会突然回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颇为关心地问道。 迟清野习惯性地将手肘架在桌面上,托着下巴轻笑道:“我说,你能不能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一开始不是你先找上我的吗?那么快就踢我下船了?”兰净珩学着她的动作,单手托腮,意味深长地问道。 “怎么?想寻求刺激?生怕自己的处境不够危险,死得太慢赶不上这一班的投胎?”她顿觉好笑地挑了挑眉梢,满脸不悦且略带轻蔑地反问道。 兰净珩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警告的意思,“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想听?”她微微歪头,似笑非笑地问道。 “想。”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好。”迟清野缓缓起身,走到他椅子的一侧,往里扯了一把台布,使餐具整体挪出了个空位,随后便转身坐上桌子,微微低头俯视他,道:“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只是对方还想借此机会对付迟氏,所以没有直接要我的命,但确实发生了匪夷所思的事。” “什么事?” 兰净珩轻轻抬眸仰望着她,彼此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看清皮肤纹理。但有些事确实需要靠近一些说,毕竟隔墙有耳。 她拿起兰净珩的水杯,转了一个方向后浅浅地抿了一口,神色端肃道:“我昨晚离开前,是在没有火灾发生的情况下拉响了报警,目的是为了掩护自己的行踪,但新闻里却很明确的报道了火灾情况,将我出现在那里的痕迹抹得很干净。” “有人在刻意帮你?”兰净珩看着她放下自己用过的杯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不排除该举动捆绑了其他利益,只能说对未知的存在得时刻心存敬畏,防止死于非命曝尸荒野,尤其是你突然来找我的这个举动,很不明智。”她说着说着突然俯身靠近兰净珩,眼神里透着淡淡的嫌弃和责怪。 被绑的她安然无恙,绑她的人半死不活,照这个情况来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就是不知道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并且,能精准的在家门口把人掳走,说明已经提前踩过点了,而兰净珩在这个节骨眼出现,无疑是在给对方提供新思路。 她那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兰净珩吓得往后微微一仰,“所以,明智的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离迟氏和霄氏远点。”迟清野直了直身子,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好主意,但好像来不及了呢。”兰净珩似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耸肩笑道。 迟清野嘴角一勾,略有些鄙夷地说道:“也是,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现在就自尽吧,省得将来死得凄惨。” “呵,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呢。”兰净珩颇有些哭笑不得地轻捂着半张脸道。 “这是我最大的善意。”她低头看着桌面上已经被切好的牛排,漫不经心地说道。 因为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自己其他吃的东西里也有下药,迟清野当即决定吃他的这一份。 兰净珩眼巴巴地看着她端起了自己的牛排开始吃起,“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杀了霄胤商。”她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果然,病情虽有好转,但想刀人的心从未改变过,兰净珩眉头微蹙地望着她,“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吗?” 她顿了顿,冷然抬眸道:“有,跟他同归于尽。” “那么,我觉得你还是跟迟未晚换回来会比较安全呢。”此时的兰净珩,脸上露出了不失礼貌的官方微笑。 迟清野一脸不屑地拾起他铺在腿上的餐巾,一边擦手一边往自己原来坐的位置走去,“你指望她,还不如来围观我杀霄胤商,最起码我不会将你指认为帮凶。” 在她眼里,迟未晚不过是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马甲,陪伴迟爸迟妈正好,但过于单纯且软弱,实在是指望不上别的。 “谢谢你那么讲义气,但比起杀了他,战胜他会不会更有意义?”他似谆谆不倦的建议道。 “不会。”她语气冰冷地回答道。 “好的,我明白了。”他笑容灿烂地点了点头。 迟清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面无表情道:“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虽然好不容易才见到她,但自己并没有办法去强求她改变那些危险的想法,换迟未晚回来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事实上,迟清野也不希望让迟爸迟妈早早的失去这份念想,所以对于换回去并不抵触,只是心里有太多的顾及,生怕再遇到危险会来不及出来应付。 “那么……改天见。” 兰净珩似有些不舍地顿了顿,一个响指便让她失去意识又倒趴在了桌面上。 过了好一会儿,迟未晚才醒过来,看着盘子里冷到发硬的牛排,满脸困惑地望着他:“我刚才是怎么了吗?” “你说你很困,然后在桌面上趴了一下。”他温和地笑了笑,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 “啊?这……”迟未晚难掩窘态地望着他。 所以自己是睡着了吗? 就这样当着有强烈好感人的面趴下睡着了? 平时没留意过自己的睡相,也不知道丑到什么程度,不确定有没有打呼噜,实在是太社死了。 见她似乎陷入了疯狂的自我怀疑中,兰净珩莞尔道:“这份牛排似乎不对你的胃口,给你换一份吧。” 迟未晚听完忙摆手道:“不用了,我突然感觉自己还挺饱的。” 她是真的觉得饱,同时也感到了些许的疲乏。 兰净珩睹了眼自己面前那空空如也的餐盘,了然道:“嗯,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送你回家休息吧。” 虽然还想在这里多逗留片刻,好好的欣赏夜景,可那不识相的困意偏偏在这种时候找上了自己,迟未晚只能欣然接受这样的提议,“好的,谢谢你。” 于是,她就这样被送回了枫林小区,心里不停地埋怨自己白白糟蹋了那么好的独处机会,还真是凭实力单身至今。 回到家后,她快速地洗漱完毕就倒在了床上,像一摊猫饼,软乎有型。 当她第二天去上班时,刚踏进大厦门口,就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带着无形的刺。 直到她打开手机,看到今日的热搜榜才明白,昨天自己跟兰医生一起进云端餐厅被人拍到了照片,并放到了网上。 标题是:兰氏财团太子爷的秘密情人疑似曝光,竟然无名小职员! 随后在评论区,她看到自己的隐私几乎被扒得干干净净。 祖籍,毕业院校,社交平台发过的帖子,就职过的公司,通通都被曝了出来,甚至有人在网上说是自己的高中同学,用文字分享了有关自己的过去,还说自己已经自杀死了。 迟未晚目瞪口呆地刷着评论区,直到她看到有人发了一张毕业合影,并圈出了一个人头,评论道:她以前可没那么漂亮,应该是傍上有钱人整容了吧? 记忆里,她没有见过这张毕业大合影,而被圈出来的那个人也确实不是自己,这分明是在造谣,心里突然涌进的委屈与愤怒冲破了理智。 她当即决定私信对方,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 第五十二章 山重水复不知处 在郊区的一幢小型别墅里,冷知秋坐在泳池旁的遮阳伞下,气定神闲地划动着手中的平板电脑。 她拿起右手边的一杯花茶浅浅地饮了一口,听见皮鞋轻轻敲打地面的声音便朝着该方向看去,有位身着灰色职业装的年轻女人在往这边缓缓走来。 冷知秋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漫不经心地抬眸问道:“她应该上钩了吧?” “是的,已经开始发私信联系这边了。”女人双掌交叉着放在肚脐左右的位置上,恭敬地回答道。 “那就让她求锤得锤,再安排些水军将话题热度升高。”她得逞一笑,目光回到平板电脑上。 女人柔声回应道:“是。” 她似想到了什么,微微扬起下颌莞尔道:“顺便,举报她工作时间处理私事。” 当一波未平,新的问题又接踵而来时,人的情绪就会容易失控,而暴露出来的问题也会越多。 这种时候,就非常考验当事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应对能力。 而且,人们都习惯了让所谓的“主流舆论”牵着鼻子走,别人说不好的事,一定是坏事;大家讨厌的人,大概率是坏人。 如果没有人帮忙,迟未晚在短时间内根本爬不出这个坑。 而帮她的人,大概率能直接证明她的真实身份。 “明白。”女人微微颔首,顿了顿便转身离开了。 冷知秋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悠悠地起身后还伸了个懒腰,比起每天在大厦里像跑堂一样围着霄胤商转,似乎这样更有成就感。 随后,她便进屋换衣服,让司机开车送她到霄氏财团大厦。 与此同时,迟未晚得到了那位自称是自己高中同学的人的回复。 对方依旧一口咬定大合影中,那个看起来内敛且毫无存在感的女生就是她,甚至还发来了一些班级合影,全都有那个女生的存在。 因为困惑和愤怒,让她失去了公私分明的定力,将工作时间用来对质。 除了证明自己是自己,还要证明自己没整容,网上的传言全都是子虚乌有。 可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对方的引导下,进到了自证的怪圈。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迟未晚突然接到人力资源部戴安妮的电话,说是有人举报自己上班处理私事,甚至连聊天截图都有,核实所有情况后决定进行警告处理。 一大早就被造谣,接着还要证明“我是我”且没有整容,可最后竟然还反被对方投诉? 迟未晚瞬间想不通,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事,要被这样欺负,她既委屈又懊恼地坐在工位上,没有去吃饭。 韩霜暖也接到了通知,她在办公室里犹豫着要不要发信息请示那位“先生”,毕竟这件事已经上了热搜,而且兰氏太子爷在圈内名气也不小,刻意去花钱降低热度容易刺激到网民的逆反心理,容易适得其反。 群体更倾向于观点的认同感,真相往往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不需要闲聊的群体负责任,后果就只能由受害者承担。 除了简单潦草的安慰,韩霜暖没有想到好的解决方式。 就在这时,迟未晚轻轻地敲了敲她办公室的门,得到回应后扭动门把手进来,先是微微鞠躬,抬头时眼眶里满是打转的泪水。 许是心里越想越委屈,所以见到工作上唯一愿意帮助自己的人,眼睛不由得发酸,心底也一抽一抽的难受。 “小晚,你怎么了?”韩霜暖眉头紧蹙,上前轻轻抱了她一下,满是担忧地问道。 “韩经理,我感觉自己的状态不是很好,想请假回家休息两天。”她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被睫毛打落,顺着脸颊滑向下巴。 韩霜暖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到OA上去提交申请吧,我现在给你批。” “谢谢韩经理。”她低着头,看似无意地抹了一把脸,声音略有些沙哑地说道。 “走之前,记得把没完成的工作整理好交接给我,然后安心休假吧。”韩霜暖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肩,柔声细语道。 她愣怔抬眸,那股委屈劲又上来了,难以控制的哭腔抽抽嗒嗒,“韩经理,你对我那么好,我该怎么感谢你?” “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别想那么多。”韩霜暖抽了一张面纸塞进她手里,和颜悦色地说道。 “是。” 她满怀感激地点点头,回到工位上以后开始整理需要交接的工作,再开始登录OA系统进行假期申请。 心里太委屈,以至于连午饭都没胃口吃,关上电脑锁好柜子,跟韩霜暖说了“再见”后便步伐匆匆的往外走。 此刻的她并不想让同事们看笑话,所以想在她们吃完午餐前离开。 并且,她还手机预约了下午去开同一人证明,否则心里这口气咽不下去,同时也不想让爸爸妈妈担心。 乘坐电梯下到一楼,在大堂遇见休了病假,理应在家休息的冷知秋。 原本是想装作看不见就这样擦肩而过的,却无奈对上了视线,只得硬着头皮打招呼道:“冷秘书?” 冷知秋缓缓走向她,将手里的U盘顺势踹入口袋,扫了眼她手里拎着的皮包,莞尔道:“去哪,我送你。” “我请了假,准备回家。”迟未晚不自然地笑了笑。 冷知秋指了指停在大门口的车,“我送你吧。”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辆豪华且宽敞的黑色汽车,想到自己还预约了去开证明,反复挤地铁转公交很花时间,于是,迟未晚便动了心,“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休长假的人最不缺时间,只是要看花到了哪里。”冷知秋粲然一笑,拉着她上了车。 一路上,迟未晚都低着头沉默不语,车内的气氛多少有些尴尬,冷知秋微微歪头问道:“怎么那么消沉?” 闻言之,她抬起头强颜欢笑道:“没什么。” “是因为热搜?”冷知秋似无意地问道。 “你看到啦?”她的眼皮猛地一抖似有些愣怔,随后微微垂下头,苦涩一笑道:“也是,都升到排行榜第十位了,怎么可能看不到。” “所以,你跟那位是在交往吗?” 冷知秋很清楚的记得,八年前迟清野大闹霄氏财团大厦,而带她离开的正是热搜里的这位兰氏太子爷。 只是,眼前的这个人一副无辜委屈的模样看起来也不像是装的,所以便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 “不是的,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迟未晚急忙否认道。 “嗯,可是在大众的认知里,男女之间很难有纯洁的友谊呢。”她又进一步的引导道。 “我知道,而且评论区已经开始杜撰我是想上位做太子妃的野鸡了。”正是这条评论让她情绪防破的,如果让爸爸妈妈看到肯定会伤心,所以她才决定请假去准备自证和澄清的材料。 “天啊,怎么对一个女孩子恶意那么大?”冷知秋故作惊讶地捂嘴道。殊不知,这条评论是她买的水军写的。 听到有人为自己抱不平,迟未晚稍稍平复下来的委屈劲又上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连‘我是我’都得证明,就离谱!” “这要怎么证明?”虽然事情是自己搞出来的,但听迟未晚这么说,觉得既心疼又好笑。 反正都被人力资源部警告工作时间忙私事了,那多干一件少干一件也没多大区别,所以结束跟戴安妮的通话后,她又在网上搜索了证明“我是我”的便捷方式,反正不在状态也没办法安心上班,于是她才决定请假回家,“去相关部门申请开同一人证明。” “哦,这样子呀。”冷知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嗯,所以我先回家拿证明材料再去申请。”迟未晚已经将申请流程和需要准备的材料都记在了心里,希望一切顺利。 “我今天正好没事,可以陪你去。”眼看快到她家,冷知秋也想知道她是否真能顺利证明自己就是迟未晚,所以想送她到家取到相关材料,再陪着她去相关办事处走一趟。 迟未晚看见前方的小区越离越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啊?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我就在小区门口等你,你上去拿了就下来,并不会麻烦。”冷知秋指了指前方的大门口,莞尔道。 没想到在自己遇到困难时,还能再遇贵人,迟未晚顿时热泪盈眶,“那太谢谢你了,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好啊。”冷知秋粲然一笑道。 这顿饭,究竟能不能吃成,还不一定。 车刚停稳,为了不让对方久等,迟未晚便快速开门下车跑进了小区里。 “爸爸,妈妈?”她敲着门,急冲冲地喊道。 没有得到回应的她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后下意识地看了眼玄关处的鞋柜,他们平时最常穿的外出鞋不在,应该是结伴出门逛街了吧。 她没有多想,直接进到迟爸迟妈房间,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出生证和户口簿。 由于家里有两套房子,正在住的这套房子户主是迟妈,迟爸跟着迟妈的户口。 而旧房子的户主是她,说是旧房子可能会拆迁,所以让迟未晚当了户主,所以户口簿是两本。 将证明材料拿齐以后,才匆匆返回到了车上,冷知秋看着她手中紧攥的三份红本本,眼底掠过一丝狡黠。 将她送到办事处后,冷知秋表示会在外边等她出来一起去吃饭。 于是,迟未晚独自走进了办事处的大厅,取了号后坐等叫号。 根据广播和LED屏的提醒,她来到了对应的办事柜台,还未等工作人员开口便主动说道:“您好,我想申请办理同一人证明。” “好的,请您先坐下来填一下表格。”工作人员温柔且专业地开始指引她如何进行下一步的操作。 “可以了。”她将调好的表及自己所携带的全部证件一并递交到工作人员手中。 工作人员双手接过之后,开始在电脑里进行信息的初步核查,可她将证件号码才属于至系统,就发现了问题,“小姐,你的这张出生证,跟你现在的户籍资料对不上啊。” 迟未晚顿时有些懵,紧张又困惑地问道:“啊?怎么会?” “你这张证明所对应的身份证号码已经被注销了,不是你手中持有的这个。”工作人员将自己发现的问题如实告知道。 她心头突然一紧,遂追问道:“注销?为什么?” “上面备注着已死亡,喏,这里还有死亡证明呢。”工作人员见她不信,还把电脑显示屏转过来,打开该档案里通过扫描上传存档的相关证明材料给她看。 迟未晚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盯着屏幕,上面清晰的写着死亡人的个人信息,以及跟迟爸迟妈的关系,大脑在短时间内突然失去了思考能力,回过神来后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怎,怎么会?可以再确认一下吗?” “小姐,你看,上面还有这对夫妇的签名,所以这张出生证上的人真的已经去世了,如果他们真是你的父母,建议去做个亲子鉴定吧。”工作人员指着电脑显示屏,耐心地解释并建议道。 “……”迟未晚此刻像是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躯壳,愣怔地盯着电脑屏幕上迟爸迟妈的签名,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却哭不出声来。 她如行尸走肉般从办事大厅里走出来,脸上满是干了又湿的泪痕。 冷知秋立马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佯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上前握住她的手问道:“小晚,你还好吗?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迟未晚僵硬地抬起头注视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慌张、受伤及困惑,“怎么办?我证明不了‘我是我’,所以……我到底是谁?” 她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得逞的欢愉,却还故作担忧地追问道:“小晚,你怎么了?” “不行,我要回家问问爸爸妈妈,他们一定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此时的迟未晚根本听不见任何人的话,她挣脱了冷知秋的手扭头就跑,仿佛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梦,自己要奋力的奔跑就能找到出口。 冷知秋没想到她会那么经受不住现实的打击,站在原地大喊道:“小晚,小晚,你等等,我送你回家呀!” 见她越跑越远,冷知秋只得无奈放弃,独自回到了车上。 虽然还无法证实她的真实身份,但谜底很快就要揭晓了吧? 冷知秋气定神闲地从口袋里取出那枚U盘,只要手中掌握的证据足够多,无论她是在演戏,还是真的不记得都没关系,因为……她很快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 第五十三章 山重水复不知处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双腿酸软,踩空跌倒在地后才停下。 在地上躺了很久都没有人敢上前问上一句“你怎么了”,最后是一位乞讨的残疾女人爬到她身边,把手放在人中处确认有鼻息后,才比手画脚地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迟未晚木讷地看着她,虽然听不懂看不懂却能明白她的意思,缓缓起身后从包里取出钱包,递给她一张五十元纸币,“谢谢你。” 残疾女人没有马上接过,而是歪着头将她重新打量一番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她将纸币放在残疾女人的手中后,起身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家。 下午四点半,迟妈正在客厅拖地,听到门铃响顿时有些疑惑,因为没什么亲戚所以平时也不会有人串门,所以也猜不到这个时候会有谁来。 迟妈打开门,看到迟未晚表情讷讷地站在门口,不由得问道:“小晚?今天怎么下班那么早?” 她走进门,没有像以往那般元气满满地说笑,也没有放下皮包换鞋子,就这样站在玄关处将房子扫视了一圈,然后目光落在了迟爸迟妈的身上,委屈且克制地问道:“爸爸,妈妈,我今天拿着出生证去申请同一人证明,他们告诉我,我不是出生证上的那个迟未晚,这是真的吗?” 迟爸迟妈闻言相觑一刹,似有些心虚的想要解释,“小晚,这个……” 相信此举能带来好结果的她摇摇头,一把拉住身边的迟妈,“我不相信,走,我们去做亲子鉴定!” 迟爸见状,急忙上前将他们拦下,并将开到一半的门关上,“小晚,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迟未晚突然失控地吼道:“你们根本不知道这段时间我经历了什么!” 被瞧不起,被猜疑,被造谣,被孤立,被欺负……这桩桩件件都忍了下来,却无法接受自己幸福的生活存在欺瞒,尤其对方还是自己最爱的人。 或许,这是她情绪崩溃的最后底线,一旦被撞破,连同之前的委屈与怨念,如海啸一般汹涌而至。 “小晚……”迟妈看着她夺眶而出的泪水,既心疼又惊讶,因为这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之崩溃。 “我的世界从一开始就只有你们,你们就是我的全部,可这……怎么就是假的,不存在的呢?怎么会这样?”她身子顿时一僵,紧紧握着迟妈的手,大颗大颗泪珠从眼眶中滚落,下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道:“难道……我是替身吗?” 这些话听得迟妈心如刀割,“不是这样的小晚,即使没有血缘关系,我也永远都是你的妈妈,我们爱你!” “所以,我到底是谁?”迟未晚红着眼眶,哭着追问道。 迟爸看到迟妈的手都被捏红了,便想要将她的手掰开,“小晚,你听我……” “我到底是谁!”迟未晚压抑已久的情绪再次爆发,她猛地甩开迟爸的手吼道。 “你是我们的雇主,你是迟氏财团的主人,迟清野。”迟妈再也受不了,遂闭着眼睛喊道,泪水也终于在这一刻决堤。 “雇,主?”迟未晚呆滞着脸,眼睛眨也未眨地注视着他们。 曾经开玩笑似的幻想过,迟爸迟妈突然有一天告诉自己家里有亿万财产可继承,可现在听到他们告诉自己是某财团的主人,心里却丝毫没有那种暴富的欣喜,而是不可置信且大受震撼,因为完全没想过如此复杂的关系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段时间里,对于“迟清野”这个名字,迟未晚听过数次,也有人说自己像她,但万万没想到自己就是她。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脑海里没有关于她的半点记忆? 迟爸一把将迟妈拉到自己的身边,既无奈又严肃地说道:“对,你是她分裂出来的另外一个人格,是她雇我们来做你的父母陪你长大的。” 她微微一愣,苦笑着后退了半步,“原来,你们是为了钱才来陪她玩过家家的。” 迟妈怨怨地瞥了迟爸一眼,泪眼婆娑地想要向她解释其中的缘由:“不,不是的,你听我们解释……” 迟未晚一把推开走向自己的迟妈,又觉得对不起她,下巴酸涩地颤抖了起来,“对不起,我接受不了这样的真相。” 随后,她转身夺门而出,任由迟爸迟妈怎么喊都不肯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 她仓皇地跑出小区大门窜进了附近的商业步行街,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顿时感到有些茫然和局促,便躲在一间清吧旁的立牌后,试图在这个狭窄处找个可以藏身的角落,然后背靠墙面蹲在地上,将双腿蜷至胸前,捂着嘴抽泣。 手机在皮包里着急地振动着,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抿着颤抖的唇将其丢了出去,随后紧紧地拥抱住很是受伤的自己。 因为不可否认真的有感受到迟爸迟妈对自己的爱意,但事实的真相却又让自己不由得去怀疑,他们的那份真心是否只是利益之下的演技。 同时,她也非常懊恼为什么要让自己知道真相,那么多年一直都沉浸在这样美好的假象里无忧无虑,如今要怎么去面对假的亲人,假的身份? 自己为什么会存在? 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自己只是一个被分裂出来的人格,那么……当自己失去价值时,会不会被抹除? 如果自己的一生就是被选择、被设计、被利用、被剥夺、被抹除、被遗忘,完全没有自主决定权,那么生与死也就只在一瞬间。 想到这里,她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对未知的恐惧热浪,手指一点点陷入乌黑的发丝里,不受控制地抓挠着头皮,还有谁是能信得过的? 此时,她的面前突然站过来一个人,顺着红色的高跟鞋往上看,竟然是冷知秋。 冷知秋蹲下身子,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佯装出一副心疼的模样问道:“小晚,你怎么会在这里?” “冷秘书?你没回去吗?”她木讷地注视着对方,声音略有些嘶哑地反问道。 冷知秋故意无视掉落在自己身后的手机,温柔地握着她的手道:“因为担心你所以想确认是否平安到家了,可你现在看起来似乎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原来……我真不是爸妈亲生的。”她感觉自己遭到了所爱之人的背叛,心底充满了委屈与难过。 听到这句话,冷知秋的眼眸掠过一抹锋芒,离答案果然越来越近了,“那……你是谁呢?” “我是一个被分裂出来的人格。”她深吸一口气将脸埋进了掌心,打心底对这样的真相充满了拒绝,可偏偏眼前的人也曾提到过自己的主人格,想来,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巧合。 执着于痛苦原因的她,缓缓抬起头看着冷知秋的眼睛,迟疑地说道:“或许……你也认识我。” 冷知秋的内心很是兴奋,却又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迟,清,野?” “……”她嘴唇翕动却无言。 “原来,你真的是她呀。”冷知秋的眸光明明亮起了几分,却又不着痕迹的恢复到了原来的神色。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包括兰医生,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向他解释自己的身份问题。”她原本想先自证身份,再去澄清两人间的绯闻,可现在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方向,只想逃避现实给自己带来的伤害。 冷知秋突然敛了敛气息,静默片刻后意味深长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你是谁。” “什么意思?”迟未晚像触电般猛地挺直了腰板,警觉地问道。 “你看看这个。” 冷知秋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她播放了一则监控录像,画面里有一护士着装的女子在霄氏财团大厦的大堂被人用麻醉枪射倒。 将屏幕上的人脸放大,那名女子与迟未晚长得一模一样,而将她麻晕的人正是兰氏太子爷,兰净珩。 冷知秋今天回到霄氏财团大厦就是为了取存有这段录像的U盘,只不过迟未晚现在去哪看到的,是被冷知秋掐头去尾重新编辑过再放进手机里的。 “这……怎么会?!”迟未晚看完后惊讶地捂着嘴,大脑顿时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冷知秋将手机收起后,正色道:“小晚,你被骗了。” 迟未晚怔怔地望着她,心底对真相既是渴望又是恐惧。 见状,冷知秋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便开始真假参半的引导道:“兰氏财团与迟氏财团有世仇,他们不可能是你雇佣的人,而是一群想要将你藏起来,作为利益谈判筹码的伪君子。” “你的表哥迟煦阳跟主席曾是军校同僚,在发生意外去世前曾委托主席要多多关照你,但你的两位表哥为了能彻底掌控迟氏财团,将你逼成疯子囚禁在精神病院里,那次你好不容易逃出来想寻求主席的帮助,却无奈遭到你二表哥的百般阻拦,在那之后我们就再没见过你了,然后……” 她声情并茂地演绎着对旧识满怀牵挂的戏码,双手紧紧握着迟未晚的手,试图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真心。 还没等对方缕清楚这段空白记忆里的人物关系,冷知秋又继续说道:“我想,应该是那位兰氏太子爷故意隐藏身份接近你,在获取信任后将你劫走,并与你的表哥们达成了某种共识吧,不然为什么那么多年你流落在外都没有消息?” 看似推测,但如此庞大的信息量,让生活环境向来单纯的迟未晚消化不过来,只是倍受震撼地瞪大眼睛,双臂耷拉在身体两侧,胸口处隐隐抽痛着,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迟缓了起来。 一瞬间,觉得所处的世界变得很是陌生,陌生得让人想要逃离,想要把自己藏起来不被谁找到。 冷知秋看着她那双视线空洞而无焦点的眼眸,心底泛起了得逞的涟漪,在荡漾中感受到了成就的喜悦,遂决定趁热打铁,故作心疼地捧起她的脸,轻声安抚道:“我想,你应该累了,需要休息。” “这个世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吗?”迟未晚发红的眼眶里还噙着盈盈泪光,无助到近乎放弃地问道。 “当然有,我家。”她温柔而认真地回答道,而眼底划过的那一丝狡黠的笑意,在对方没有丝毫觉察的情况下,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 第五十四章 山重水复不知处 许是哭累了,坐上车后没多久,迟未晚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冷知秋则是低头看着手机上已经编辑好还未发送的信息,又侧头看了看她,踌躇着要不要向霄胤商汇报情况。 还是,悄悄地将她处理掉? 根据自己对那个男人的了解,可能会突然心软改变主意,虽然他暗示过让自己看着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斩后奏,这样对谁都有好处,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除了接受还能怎么样?而且是迟氏开始耍花样的,能怪谁? 想到这里,冷知秋将手机屏幕灭掉并收进口袋里,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也跟着闭目养神,毕竟到家后还有得忙呢。 而一旁的迟未晚在睡梦中紧皱着双眉,额间浮起了细细的汗珠。 苍茫的白雾里,她迷失了方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不一会儿,又回到了黑色的城门前,可这次门是完全敞开的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想要逃离这个鬼地方,可一转身就发现那名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就站在背后,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 对方率先开口道:“你没有珍惜被赠予的幸福。” 闻言之,迟未晚微微一愣,似联想到了什么,颇有些犹豫地蹙眉问道:“你……你是迟清野?” “你信了不该信的人,伤害了真正爱你的人。”她依旧是面无表情,可言语间却充满了责怪的意味。 “你是不是迟清野?”虽然心里已经在有了答案,可迟未晚依旧不死心地大声问道。 迟爸迟妈真的是她雇佣来陪伴自己的吗? 还是另有隐情? 担心自己错怪他们,同时又害怕冷知秋说的才是真相,心里的疑问多得几乎要溢了出来。 “还毁了我的温柔与宽容。”她没有正面回答任何问题,似乎又已经说出了答案,语气冰冷到了极点。 “我问你是不是迟清野!回答我!” 愈发恼怒和委屈的迟未晚边说着边快步冲向她,眼看越离越近,却不料被对方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掐住了脖子,且力气大得惊人。 她冰冷的眼神里隐含着一丝厌弃,“把身体还给我,你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迟未晚顿时脸色煞白,拼命地想要挣脱她的手。 就在这时,耳边隐隐传来略显担忧的呼唤,一遍又一遍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小晚,小晚……” 迟未晚紧紧抓住脖子上的那只手,用劲一切力量将其掰开,猛然睁眼后窒息感也随之消失,“嚇呃!” 她拍了拍胸口微微喘着气,抬头望着眼前将自己唤醒的冷知秋。 恍惚间,脑海里闪过她身着异国军服手持教鞭,眼神阴鸷地注视着自己的画面。 “小晚,你怎么了?”冷知秋一脸关心地问道。 回过神来的迟未晚摇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没,没什么,就做了个梦。” “那下车吧,到了哟。”冷知秋似放心地点点头,然后指了指车窗外,口吻轻松地说道。 下了车,迟未晚看着眼前这幢外观精美且大气的小别墅,心情沉重的同时不禁又产生新的困惑。 迟氏财团的主人肯定比财团主席秘书更富有,比起主动将人格分裂出来去过普通人的生活,遭到迫害更为可信吧? 冷知秋将她领进屋子,简单的参观后便招呼她先吃晚餐。因为没胃口,所以就只喝了两碗汤,补充因为落泪而流失掉的水分。 随后她被带往二楼的一间客房,里面正巧走出一位刚把房间打扫好的佣人,冲她们二人微笑地打了招呼后便离开了。 迟未晚站在房间门口,有些拘束的往里面看,将近三十平的房间看起来十分宽敞舒适。 “今晚你就睡这间房吧。”冷知秋拉着她的手走到床边,莞尔道:“我去给你拿些干净的换洗衣物,洗漱完好早点休息。” 因为欠了人情而感到不好意思的她,微微低头掐着自己的手指,略有些哽咽地说道:“谢谢你。” 冷知秋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便去给她拿来了几套连吊牌都没来得及拆的干净衣物,还有一些未开封过的护肤品。 洗完澡后的迟未晚坐在飘窗上望着外头的路灯发呆,那部被她摔到自动关机的手机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像刚被打入冷宫的妃子。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将沉寂打破。 “请进。”她缓缓起身,轻声回应道。 冷知秋端着一杯牛奶开门进来道:“还没睡吧。” “嗯。”她点点头。 “我给你热了一杯牛奶,喝了会好睡些。”冷知秋将牛奶递到她面前道。 迟未晚想都没想地接过道:“好的,谢谢,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冷知秋察觉到她的手似乎有点抖,猜测是没怎么吃东西所以血糖低了,便没有太放在心上:“大家都是女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别太客气了,快喝吧,我好把空杯收出去,省得招惹蚂蚁。” “好的。”迟未晚举起杯子刚要一饮而尽,手突然似失去知觉般的一僵,杯子便顺势滑落摔在了地上,她急忙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蹲下身子擦拭道:“啊,对不起,我刚不知怎的手麻没拿稳,真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我再去给你热一杯吧。”冷知秋捡起摔出裂痕却没碎掉的玻璃杯,不自然地笑了笑。 “诶?不用了,你愿意收留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迟未晚一把将她拉住,颇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冷知秋看着她的眼睛顿了顿,道:“那你早点休息,我就睡在楼上的房间,有事喊我。” “好的,晚安。” 迟未晚颔首将她送出房间,然后叹了一口气,多取了些纸巾拿到卫生间打湿后,继续清理被洒了牛奶的地面。 回到自己房间的冷知秋,将那只满是裂痕的杯子撒气般地甩在了地上,碎片顿时溅得到处都是。 原计划是让她喝下放了安眠药的牛奶,然后制造自杀的假象,看来得下血本了。 冷知秋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随后拿起手机输入一串号码,接通后直接开口道:“师兄,我需要你的帮助……” 凌晨四点左右,她在迟未晚的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便偷偷扭动把手开门,只见对方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睡着觉,这才安下心来。 随后她轻手轻脚地下到一楼,将住家佣人叫醒,说自己头疼得厉害,需要她陪自己去趟医院。 她将佣人支去开车,而自己慢悠悠地走在后边,故意将门小心翼翼虚掩着才跟上,因为已经关好的门再想要从外边进去,就得用钥匙打开。 而她,是在给人留门。 她们刚开车离开,一个穿着黑色运动套装,戴着渔夫帽和防毒面罩的男人,通过助跑翻进围墙里,随后又步伐轻快地闪进屋内,并顺手将门关上。 他将房子里的布局打量一番后,便把所有窗户关上,接着又来到厨房将天然气扭开,从架子上取下一把切肉刀,转身上了楼。 确认二楼和三楼的窗户已经关好,他就将冷知秋的房间布置成被翻动过的样子。 值钱的东西早已被放进保险箱,所以只能在保险箱的外观上动动手脚,已显示自己真的是入室盗窃,可无奈保险箱打不开。 一切准备就绪,他拿着刀回到了二楼,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迟未晚的房间,在暗得几乎难以分辨人与物的情况,凭微弱的视觉感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看着床上似人形的凸起部分,开始分析刺哪里死得比较快,且反抗无效。 “咔哒!” 突然一个突兀的关门声像手榴弹被拔除保险销,炸裂他的脑神经,条件反射地掀开被子摸了摸,床上只有枕头被子,没有人。 心里绷紧的一根线,突然断了。 紧接着,楼下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势迅猛地爬上了二楼,他瞪大震惊的眼睛瞥了眼房间门口,恼怒地咒骂了一句“s.h.i.t”,旋即用手肘撞碎飘窗上的玻璃,从二楼跳了下去,重重地砸进泳池里,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当天然气泄露浓度达到5%~15%的时候,与火源接触就会发生爆炸。 门在关上的前一秒,一根点燃的火柴被丢了进来,火源落在地毯上,有天然气的辅助,一楼立马被大火吞没,并迅速蔓延到二楼,三楼。 男人从泳池里爬出来,跌跌撞撞地逃出去,直奔向自己开来的车。 放下手刹挂好档,立马转动方向盘掉头,当后视镜看不到那幢火楼时,他腾出一只手拿手机联系冷知秋。 电话刚接通,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端就传来一个陌生且焦急的声音问道:“是伤者亲友吗?” “伤者?” 他困惑着不应该是“患者”或“病人”吗?怎么会是伤者? “伤者刹车失灵被货车撞翻车了,情况非常危急……” 他没有听完对方的话便挂断了手机,下意识地踩了踩刹车,没有任何反应。 “呵,我居然也中奖了?” 说完,他随手抓了些物什当遮挡物护着头颈部,转动方向盘将车开到了绿化带上,直直撞上大树才停下来。 摸了摸刺痛的额角,还是破了些皮,他深吸一口气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摇摇晃晃地从车里出来,身子微微一软地跌躺在地。 “真不愧是迟清野,下手就是狠。” 他不仅回想起自己在异国军校求学的最后一年,被霄胤商安排当迟清野的格斗考题。 第一次交手,也是唯一的一次,愣是在十分钟之内被揍断了两根肋骨。 在接到冷知秋请求的那一刻,已经痊愈的肋骨似在隐隐作痛,要不是为了钱,谁想去招惹疯子? 果然,见钱眼开会短命,还是有选择性地挣钱吧。 想到这里,男人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报废的车,决定等冷知秋脱离生命危险了再要赔偿,当务之急是先找人把车拖走,免得多生事端。 与此同时,远在青龙庄的霄胤商睡得正沉,可又隐隐感觉到有人坐在床沿注视着自己。 她微微弯腰将脸慢慢贴近自己,那柔软的发丝落在脸颊上,散发着熟悉的清香。 “想我吗?” 贴近耳边的这声低语,好似一根挠人心头的羽毛,而手指却像锋利的刀尖,不安分的在自己胸口处游走。 霄胤商猛然睁眼坐起,眼前除了皎洁的月光倾洒在被子上,并没有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是梦。 他轻抚着胸口微微发愣,脑海里迅速闪过迟清野那张精致的脸,心跳愈发地快了起来。 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他拿起一看,是云初睿。 蹙眉摁下接听键,脸色愈发凝重地听完这通电话,他下床打开了电视机调到本地频道,里面正在播报这郊区小别墅突发火灾的新闻简讯。 他知道,那是冷知秋的住所,只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谁要置她于死地吗? 然后侥幸逃脱后又发生了车祸? 还是说,这一系列的人祸都另有隐情? 霄胤商将电视关掉,转身去换衣服出门。 而另一边的白虎庄园,还在睡梦中的兰净珩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又隐隐传来新闻的播报声,不由得皱眉睁眼,这一看瞬间提神。 有个人正背对自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边看着电视边享用着自己的薯片和汽水,而且背影很是熟悉。 他愣怔地坐了起来,眼睛眨也未眨地盯着对方,似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所以久久没有开口。 察觉到身后人醒了,她缓缓回过头来撞上了兰净珩的视线,眼神里透着不以为意的淡漠。 静默片刻后,她水波不兴地轻启朱唇道:“早,兰医生。” “迟清野?”兰净珩既意外又不可置信地试探性问道。 “是我,开心吗?”她嘴角噙着一抹晦涩不明地笑意,似蕴着些若隐若现的邪气,生人勿近。 ------------ 第五十五章 山重水复不知处 迟未晚在清理完地板上的牛奶渍以后,坐在飘窗上回忆起刚才的身体反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揉了揉眼睛,疲惫地打了个呵欠,起身走到床头柜前拿起那部被摔坏的手机,沮丧的看了眼又放下,扭头软软地倒在了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身子越来越沉,像灌了铅似的,一点点陷入进去后,又感觉自己仿佛在水里漂浮着。 不知过去多久,她浓密的羽睫微微地抖了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城门口,而里面燃起了熊熊烈火,待纵火者回过头来,是那张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本能的恐惧促使迟未晚调头就跑,可无论哪个方向的尽头,都是这座诡异的黑色之城。 可不一样的是,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突然不见了,来回几趟都没有见到人。 就在她觉得可以松一口气时,一只纤细而有力的胳膊从背后伸了出来,紧紧地勒住了她的脖子。 “你觉得,你能逃得掉吗?”她从迟未晚的身后轻轻探出头贴近耳边,意味深长地说道。 迟未晚顿时脸色煞白,悄悄地吞了口唾沫,抓住缠在颈上的那只手臂,问道:“你想做什么?” “把身体还给我。”她再不复柔和,声音冷冽道。 迟未晚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眸,随后眼眶里噙着晶莹剔透的泪珠,不甘心地争辩道:“你既然给我了,就是我的,凭什么再要回去?” 她顿了顿,纵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也褪不去眼角眉梢的寒意,“为了不让你的愚昧无知伤害到更多人,我必须这么做。” 虽心中有万般不忍,甚至还会让迟爸迟妈伤心失望,可初衷与当下局势产生冲突时,只有快刀斩乱麻才是上策。 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当遇到涉及私心的选择题,必然是得牺牲小我以保护大多数人的利益。 “不,你擅自决定了我的存在,凭什么赠予又收回?凭什么?!”迟未晚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坠出眼眶,却还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就凭我是这副躯体的主人,就凭我的意志力比你强,就凭我是迟氏财团的继承人迟清野。” 她在说出这句话时既是羞愧难当,又是如此的大义凛然,眉眼间那忽生出的几分不可与人道来的怅惘,也只有自己知晓。 “……”迟未晚浑身像是被浸在冰水里那般发寒,抖得像个筛子,因为对方的手臂开始慢慢收紧了,求生的本能促使她拼了命地挣扎着。 “我有好好爱护过你,也给予过无数的期待,可优柔寡断不是我的风格。”迟清野一边说着一边发力,任凭对方胡乱抓挠也没有丝毫的松懈,而眸中却隐含着丝丝不舍与执着。 迟未晚只觉喉咙禁窒,呼吸愈发的困难,胸口起伏频率加快,不由得微微张嘴无声地难过着,回忆着。 所谓的岁月静好,没想到那么快就到了尽头,仅仅只是自己出于本能做出的选择,就葬送了短暂的一生。 或许,迟爸迟妈真的有把自己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只是有些事已经发生,有些话也已然说出了口,那就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迟清野咬紧后槽牙,一只手死死勒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猛地一齐用力,便将她的脖子给拧断了。 难言的痛苦在眸中闪烁,眼角泪水悄然滑落而不自知,她颓然松手,“永别了,迟未晚。” 倒下的迟未晚瞬间化成银沙随风飘散,这副躯体的精神世界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死寂。 只是,那么多年了,依旧没有迟煦阳的消息,真的该放弃了吗? 在迟清野眼里,他才是迟氏财团最适合的继承人。 她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熊熊烈焰,隔绝外界的城池已毁,代替自己好好生活的人格已亡,是时候回归现实世界去承担起逃避已久的责任了。 猛然睁眼,周围漆黑寂静,但却能感受到自己是真实的活着,并且能后自由支配这副身体了。 迟清野悄无声息地起身,并走出房间上到了三楼,贴着门听到冷知秋房间里面有细微的脚步声。 凌晨三点不睡觉,某人势必在作妖。 她嘴角噙着一抹不屑的轻笑,转身下到一楼环视屋内布局,然后轻轻地将窗户打开爬出去,前往车库。 重新返回屋内时,她听到外头有车辆驶过并缓慢停下的声音,不禁警觉地顿了顿。 在凝思片刻后她去到厨房,在众多选择中仅是将台子上的一盒火柴和一把不起眼的甜点叉揣进了口袋里,便又回到了二楼的房间里。 刚把迟未晚的手机等重要物品收好,就听到了极轻的下楼声,她警觉地瞥了门一眼,旋即回到床上装睡。 果不其然,冷知秋鬼鬼祟祟地开门走了进来,在确认自己没有任何醒来的意思后,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迟清野转身就静静的站在窗户边,看着她们刚开车出去,围墙边就翻进来一个人。 所以,对方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看在了眼底,相应的,她也采取了反击措施。 听见对方上三楼的声音后,她将床铺成有人睡的样子,随后便下楼将门轻轻打开,悄悄地跑了出去。 那个男人在这个时间点来这里,却又不敢直接动手,而是选择先布置现场,说明这个人非常的缺乏安全感,必然会准备好方便离开的交通工具。 果然,迟清野在不远处找到了隐藏在围墙侧边的车子。 大概是为了方便脱身,不仅车门都没锁,而且车钥匙也还插在上面,想来应该是怕发生什么意外在屋内落下钥匙又无法折返吧。 她原本是想直接将车子开走,让他们自己玩这场暗杀游戏,但在翻到了一本驾驶证后立马改变了主意,转而手动破坏了刹车总泵,使其开始漏油。 扭头想想觉得还不够,她思索一刹后想起了口袋里的火柴,便下车走到了屋子的门口,毫不犹豫地划燃火柴棒丢进去,将门猛地一拉关上后,转身离开。 她步行走到最近的一个公交站台,根据站牌上标明的所有站点、全程耗时及终点站,来推算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和回自己熟悉的地方大概要多久。 凌晨打车的费用会比平时高一些,而口袋里仅有一张百元纸币,所以车程预算不能超。 排除车程要两个多小时以上的枫林小区和玄武山庄,她决定前往一个半小时就能到达的白虎庄园。 顺利打车到了白虎庄园附近,迟清野深知里面的人并不认识她,所以放行的可能性极低。 于是,她从路边搬了块大石头,放置在通往入口的中间,然后躲进矮树丛里等着别人开车经过。 正好有一批劳务派遣员坐着大巴车要进入庄园,看到了挡住去路的大石块,司机便停车下去搬走路障。 她见机都进了大巴车侧面下方的行李舱里,又在大巴车停稳前爬了出来,混进那几十位正等着分配工作的劳务派遣工作者里,伪装成其中一员。 在与管家及佣人的攀谈中从只言片语里,她找到了兰净珩所居住的那幢别墅,随后便找了个上卫生间的借口脱离干活队伍。 可因为肚子太饿,所以她潜入别墅的第一时间就是到厨房里找吃的,却没想到冰箱干净得像刚回来的一样,什么都没有。 最后,她在客厅的茶几上发现了那包被拆开却没吃的薯片,以及一瓶同样是开了没喝且漏气的汽水。 为了不被巡逻的管家当成可疑的贼,她选择进到兰净珩的房间去休息一会儿,就算被发现了也可以找到合理的借口搪塞过去。 迟清野进到卧室以后,将薯片放在桌上,一边喝着汽水一边找电视遥控器时,来到了兰净珩的床边,正好看到他的手机突然振动,闪烁的手机号码是迟博川的。 她眉头微蹙地瞥了眼,便直接挂断并关机,猜想应该是迟爸迟妈担心自己,出于某种考量所以联系了李伯,然后李伯联系了自己的表哥,最后想要多一份力量的他们又想白嫖兰净珩的劳动力。 迟清野放下手机,转头看着他那张似人畜无害的睡颜,无情地嘲笑道:“睡得那么香,被入室犯罪了都不知道,还想参和我的事?呵~” 随后她拿起床头柜的遥控器,扭头坐在了床尾旁的沙发上,悠哉地看着电视,上面正好在报道冷知秋的车祸新闻。 突然察觉到身后人醒了,她缓缓回过头来,正好撞上了兰净珩惊诧至极的视线,内心多少有些尴尬。 在静默片刻后她决定破冰,遂水波不兴地轻启朱唇道:“早,兰医生。” “迟清野?”兰净珩既意外又不可置信地试探性问道。 “是我,开心吗?”她说这话时,似带着一丝戏谑。 “你……”兰净珩神色似有些微微意外而迷茫地注视着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在做梦。 她单手托着腮,略有些慵懒地问道:“想问我为什么会自动出现,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他眉头微蹙道。 “迟未晚暴露了我的身份。”她淡淡地说道。 虽然嘴上总嘲讽着他,可当他真的开口问了,迟清野也还是会回答,因为心里很清楚他并不是什么坏人,最起码没对自己使坏。 “那她……” “被我杀了。” 兰净珩的话还没问完,就被迟清野冷冷地用抢答来强行打断。 “什么?!”他顿时大惊。 从顺利分裂人格,到主人格将自己隐藏完好不被新人格所知,再到杀死自己的新人格。 迟清野看似放弃了意识支配权,但这副身体的主导权却并未完全脱离她的掌控。 原以为是共存,没想到只是借用,这是他一直都没有发现的bug。 “你没听错,我杀了自己的另一个人格。”她神情有些恹恹,嘴边却含着笑意。 “……”兰净珩的脸色逐渐清冷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惊讶?”迟清野微微歪头,轻笑道:“没有什么可惊讶的,隐患就是用来消除的。” “不觉得可惜吗?”他眼中似有什么复杂情绪一闪而过。 “不冲突。”她的音调里没有一丝波澜,可眸光却不自觉地暗了暗。 心里当然会为此感到惋惜和不忍,但拖泥带水的感性只会衍生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断而不断,必有后患。 如今所经历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为当初自己在玄武山庄时,没有狠下心对霄胤商扣下扳机而造成的。 可无论在脑海里怎么设计,演练过多少次,只要一见到他,身体总能摆脱大脑的控制,本能地避开所有要害,留他一命。 所以,一次次报仇失败的她,借着给迟爸迟妈养老作为迟氏的补偿为由,选择当兰净珩的实验品来逃避现实,只有这样……才会让自己好过一些。 “……”兰净珩看着她的眼睛陷入了沉默,也似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我相信你的决定。” 他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很轻,却铿锵有力,柔和里添了几分内敛的气度。 与其是谴责她,不如试着去理解去帮助,因为精神病人也有属于自己的一套逻辑,不能武断地将其归结于错误或是儿戏。 “可是……你为什么穿着佣人的工作服?”兰净珩指了指她身上那间洗得有些发旧的藏青色围裙制服,一脸困惑地问道。 她闻言后低头瞥了眼,遂起身道:“好看吗?” 兰净珩抿了抿唇,不失礼貌地捧场道:“好看,但我觉得你如果能穿回自己的衣服就更完美了。” 迟清野就等着他的这句话,说着便摘下了戴在手上的感应锁手环,丢过去道:“那就烦请你去帮我取回来吧。” “在哪?”他举手接下,一脸茫然地问道。 “劳务派遣员的专用更衣室里。”迟清野嫣然一笑地说完后,又恢复到了往日里的清冷模样,扭头坐下继续看着电视机。 兰净珩低头看着掌中的手环,半好笑半无奈地叹了口气,便掀开被子下了床,准备洗漱一番后再去帮她取衣服回来。 话说,劳务派遣员的专用更衣室在哪? 知道有那么一个地方,但从未去过。 想到这里,他拿起手机准备给管家打个电话问问,才发现手机关机了。 以为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可开机后那百分之八十的电量和十几通未接来电让他再次陷入沉思。 他不由得幽幽地看向背对自己且半躺在沙发上的迟清野,又将视线移回到手机上,大脑开始放空。 明明当初同住一屋檐下,她就是那么的任性无理,直到新人格诞生都没改变过,而自己居然还有想念过与她独处的那段岁月。 真的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神奇的选择性健忘症。 ------------ 第五十六章 山重水复不知处 他微微垂眉,无奈地叹了口气后,便给迟博川回了个电话,没有丝毫隐瞒地交代了现在的情况。 坐在沙发上的迟清野虽眼看电视,但耳朵却在听着兰净珩是如何陈述这件事情的。 当初似生离死别般的推动该人格分离计划,如今却又在她的一念之间将其打回解放前。 无论换作是谁,都会觉得云里雾里特别懵,亏得兰净珩如此耐心地进行专业解释。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迟清野的跟前,将手机递过来,道:“你三哥要跟你通电话。” 她略一迟疑,随后抬眸接过,轻声唤了句:“三哥。” 电话那端的迟博川顿时有些绷不住了,“小野?真的是你?” 为了如她所愿的过上平静生活,迟氏的人一直不敢现身打扰,所有情况都由李伯进行定期汇报。 “是我。”迟清野微微低头,声音里似有些酸涩地说道:“这些年我过得很安逸,谢谢你们的成全、包容,为财团的正常运作而替我负重前行。” 她所有的淡定和漠然,不过是自我保护的层层铠甲,内心的柔软从不轻易袒露。 就像一只刺猬,不敢和任何人靠得太近,怕伤人伤己,只有保持适当的距离才有安全感。 “说什么傻话呢?”迟博川在喜上眉梢之时,听到她的这番话觉得过于生分,遂严肃纠正道:“作为亲人就该彼此爱护,作为财团的一份子就要履行相应的责任,你不欠任何人的,这都是你应得的。” 她眉眼间夹杂着一丝愧疚,静默一刹后轻声说道:“嗯,你说得对,是应得的。” 迟博川的口吻也跟着软了下来,“小野,我跟二哥现在就去白虎庄园接你。” “好。”她顺从地应允道。 迟清野将通话结束的手机还给了兰净珩,抬头的那一瞬,两人的目光蓦然相撞。 “他们要来接你回去,是么?”他一副似猜到了答案却还期待反转的模样,略有些迟疑地问道。 她看着兰净珩的眼睛,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嗯,是的。” “哦。”他清澈的眼底染上了一丝灰暗,殷勤却略有失望地转过身准备往外边走去,“那我现在去帮你把衣服取回来吧。” “兰净珩。”迟清野突然将他叫住。 “嗯?”他倏忽回首,茫然中隐含着几分期待。 还是第一次被叫全名,虽然没有感觉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但终归有种不祥的预感。 迟清野缓缓起身走到他跟前,微微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你想知道的事,我都可以告诉你,但不是为了让你替我做什么,而是希望你知道了所有的事情经过以后,能够快速地采取应对措施进行自保。” 走到这一步,但凡兰净珩能多做出些自私的决定,她都不会为此感到有所亏欠。 兰净珩顿时眸色微沉,原本上扬的嘴角也渐渐收回,“我知道。” “那就好。”她说完便回到了沙发上,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你是觉得,我的能力不足以为你所用?”兰净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侧脸,忍不住问道。 闻言之,迟清野明显的顿了顿,遂回过头来反问道:“想听实话?” “你不必冷嘲热讽的来劝退我。”兰净珩的脸色逐渐清冷了下来,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又缓缓松开,似乎在生着什么闷气旋即又跟自己达成了和解,“我有自知之明,也有自己的判断与选择。” “嗯哼?”迟清野微微意外而迷茫地望着他,既希望能就此别过,又不想彻底闹翻。 “话说我寄存了一个回报在你那里,没忘吧?”他冷不丁地问道。 迟清野蹙眉回忆了片刻,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原本他的要求不过是希望自己能好好活着,可自己以不够自私为由驳回了,并主动说要帮他存着。 果然,人有时候不要太自以为是的热心肠,因为那很有可能是在给未来的自己挖坑。 可如果能借此机会让彼此间互不相欠,那自然是最好,而且他也从未提过非分的要求。 于是,她便坦然地问道:“想要什么,说吧。” “没忘就好,我可能还要再存一段时间。”兰净珩没来由地莞尔一笑,眼神淡淡地从她身上掠过,似打定了什么主意。 “……”迟清野一脸狐疑地眯眼凝视着他那张清俊儒雅的脸,不知道这是要玩什么花样。 “我去给你取衣服。”他温和地笑了笑,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后,便慢条斯理地扭头走向了外边。 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迟清野若有所思地微微歪头。 那么多年没见,他似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可给人的感觉又很不一样。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让人对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不由得感到好奇。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时,突然有人进到了别墅里,还到处乱晃地喊着:“总裁大人!我来啦!”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是熟悉,但一下子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咦?人呢?还没起床吗?”君淮卿从客厅走到厨房都没看到人,便转身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他一推门,就看到正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迟清野,不禁惊声呼道:“哎我去,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刚说出口,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便一改方才冒失的态度,他重新问道:“呃……这位小姐,可否冒昧的问一句,你家是住哪的?” 因为不具备兰净珩那敏锐的分辨力,所以他一直都是通过住址来分辨迟清野和迟未晚。 “玄武山庄。”她冷然启唇回答道。 看着这张线条凌厉富有个性的脸,迟清野顿时记起了眼前男人的名字。 “哈?”答案显而易见,君淮卿顿时大惊,指着她咋咋呼呼道:“怎么会是你?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内个啥了吗?” 迟清野眯着眼凝视他,“所以,你是当我死了?” “不然呢?有的人看似活着其实已经死了,难不成你还有主角光环?”君淮卿明知故问地讽刺道。 “说得好,那么……”她轻轻地拍了拍手,随后缓缓起身道:“偶遇鬼魂的你,要倒大霉了。” 一股危险的气息瞬间笼罩住了一身正气的君淮卿,他不信邪的决定正面刚起来,一洗多年前被吊打的雪耻,“谁倒霉还不一定呢。” 毕竟自己退休得早,每天都有充足的时间健身和学习格斗术,今天应该可以验证成果了。 “我就喜欢你这种不堪一击的自信。”迟清野轻蔑地弯了弯嘴角,旋即便抬腿向他而去。 “……” 另外一边,兰净珩取到她的衣服后,正准备从劳务派遣员的专用更衣室回来。 可突然想起,自己出门前看到她一大早就在吃薯片,猜想她可能是饿了,因为不好意思麻烦自己所以随便找了些吃的填饱肚子。 于是,他又让管家帮忙准备好两份早餐,然后带回自己所居住的别墅。 一进门就看到屋内满地狼籍,不明所以的他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迟清野?迟清野!” 兰净珩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往里走,最后在厨房找到了扭打在一起的二人,不禁愣了愣,“你们……这是在干嘛?” 被摁在地上摩擦的君淮卿,一见到他就两眼泪汪汪地伸手求救,道:“小兰!恶鬼来索命啦!快救我!” 他顺着君淮卿往上看,对视上了英姿凛然的迟清野,似有些无奈的软着口吻劝道:“呃……你哥可能很快就要到了,要不先把私人恩怨放放,换衣服吃早餐吧。” 迟清野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思索一刹后便松开了君淮卿,准备接过兰净珩手里的衣服。 谁知那君淮卿不甘心的选择使诈,抬腿想要绊倒她,反倒被她一脚踢中膝盖,疼得嗷嗷直叫。 迟清野接过衣服后,还恶作剧地凑到他耳边,低声嘲讽道:“你有本事就按手机备注名叫他呀,怂鬼。” 说罢,她便转身往卧室里的卫生间走去。 君淮卿顿时涨红了脸,指着她的背影大声叫嚣道:“男人的事怎么能叫怂?那叫从心!” 兰净珩一手拉住他,另一只手摁下他指着迟清野的胳膊,蹙眉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为转移话题,君淮卿蓦地回过头来,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似撒娇般地嗔怪道:“小兰,你刚才进门为什么只喊了她的名字?难道我就这么不重要吗?” 他坦荡地回答道:“因为我不知道你来了。” “原以为那么多年的相知相伴,你我早已心灵相通,没想到我奔赴了九十九步你却没开门?”君淮卿收回右手轻捂胸口,佯装出一副受伤的模样质问道。 兰净珩既无语又好笑地推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晃了晃手里的袋子,道:“行了,把手洗洗吃早餐吧。” “诶?这回算是通了,我确实没吃早餐,还是你懂我。”君淮卿满脸得意地接过他手中的袋子,可打开一看仅有两份三文治,两颗水煮蛋和两盒鲜奶,不由得嘀咕道:“嗯?怎么不够的样子?” 他凝思片刻,似顿悟地一拍脑门道:“哦,我知道了,你只准备了你和她的份!” “哼,白跟你好了那么多年!”君淮卿一边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一边像怨妇似般的责怪着对方。 “好啦,我不饿,你跟她吃吧。”兰净珩承认是自己考虑不周,便温柔的谦让道。 君淮卿已经将早餐分成了两份,然后拿起一颗水煮蛋掰成两半,送到他嘴边道:“不,我要跟你共吃一份,让她羡慕嫉妒恨!” 此时,迟清野正换好衣服走出来,看到这一幕也只是习以为常地回应道:“好,就让我羡慕嫉妒恨吧。” 说着,她撕开了包裹三文治的那一层纸,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兰净珩担心她噎着,还帮忙将牛奶打开递到了她的手边。 君淮卿见状,不服气地抢过她手边的牛奶一饮而尽,还挑衅似地将另一盒牛奶打开喝了一口,道:“你还想要么?” “君淮卿,你别那么幼稚好不好?”兰净珩颇为无语地说道。 “小兰,你变了,你居然嫌我幼稚?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君淮卿立马委屈巴巴地扁嘴道。 还未等兰净珩开口,迟清野便打断他们的对话,强行插入话题道:“兰医生,我对你家不熟悉,方便帮我倒杯水吗?” “好的,没问题。”他没有拒绝地点了点头,起身去拿干净的杯子倒水。 待兰净珩走开后,迟清野嘴角噙着一抹狡黠的笑意盯着君淮卿,“你很饿么?那这颗鸡蛋也送你了,多吃点,长身体。” 她边说着,还边把鸡蛋推了过去,似在挑衅对方。 “你!” 君淮卿才刚抬手指着她,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有杀伤力的话,兰净珩就回来了。 “君淮卿,你又想干什么?”兰净珩将杯子轻轻地放在迟清野的手边,一脸肃穆地问道。 看着他微微扬起的眉梢,君淮卿将手放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坐好后,又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解释道:“我想跟她拜把子。” 兰净珩霎时被他气笑了,“吃你的早餐,别胡闹了。” 君淮卿似想起了什么,将拿起的那枚鸡蛋又放下,不吐不快地问道:“哎?我就没想明白,你是怎么回来的?” 迟清野擦了擦嘴,端起手边的那杯温水,淡淡道:“你不需要明白。” 不想重复撕开自己的伤口,去向无关紧要的人解释任何事。 “也是,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剩下的就交给报应吧。”君淮卿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回怼道。 “嗯哼?那大概年轻富有,就是我的报应吧。”迟清野也不甘示弱道。 功夫不够,口嗨来凑,君淮卿继续输出言语伤害,“谁说不是呢?毕竟天道好轮回嘛。” 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兰净珩脸色愈发阴沉,周身的气压低得让身边洋洋得意的君淮卿跟着打了个激灵。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她逐渐失去耐心,脸上的笑容愈发冰冷。 君淮卿在兰净珩警告的眼神下,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 兰净珩抢在迟清野动手前,将桌上的鸡蛋塞进了他的嘴里,且温柔而阴森的莞尔道:“多吃点,长身体。” 这时,管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少爷,您的朋友来了。”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君淮卿一脸懵地看了看他们两个,旋即将嘴里的鸡蛋吐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 “应该是我哥来了吧。”迟清野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兰净珩略显迟疑地点了点头:“嗯。” 她手里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似在等对方跟自己外说些什么,可偏偏没有等到,只好起身道:“再见。” 正当迟清野准备往外走时,兰净珩又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抬眸间目光再次撞在了一起。 内心踌躇许久后,他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再见。” 随后他缓缓松开手,看着迟清野往外走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后,决定跟出去…… ------------ 第五十七章 山重水复不知处 回玄武山庄的路上,迟清野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车窗外飞快倒退的风景,思绪也跟着飘远。 因为在离开白虎庄园前,大家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进行了前因后果的解释及最终的复盘。 也是在这时,迟清野才知道霄胤商先前有去过玄武山庄进行试探,甚至还去找过宾鹤。 对于亲生父亲的死亡,她也并没有太多的感触,甚至是毫无感觉。 她的身世在迟氏家族里并不是什么秘密,而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禁忌,是外公一辈子的遗憾。 所以打记事起,她就从未想过要去牢里见自己的亲生父亲,更没有父女相认的打算,因为那是对外公的背叛。 只是她没想到,霄胤商为了对付自己,竟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 可从宾鹤的死,冷知秋的车祸,再到自己被绑后莫名发生的纵火事件来看,这当中似乎存在着另一股势力在暗中帮助自己。 可因为对方一直没有现身,其真正的目的也无从得知,着实扑朔迷离且耐人寻味。 见她盯着车窗外十分入神,迟砚书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小野,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她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收回,淡淡道。 “那关于你和兰净珩之间的绯闻,打算怎么处理?”迟砚书冷不丁地问道。 坐在一旁的迟博川没有说话,只是将注意力从掌中的平板电脑上转移了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提到这个,迟清野不禁眉头微蹙地抓了抓头发,显得有些不耐烦。 临走前,兰净珩虽没有要挽留的意思,却突然提及网上正在疯传的“平民女与财团太子爷的秘密恋情”,说是他爷爷应该也有看到相关报道,让帮忙想办法应付。 这种小事在迟清野看来,他随便发一条声明否认就完了,他爷爷那么疼爱他,怎可能会不信? 可他偏偏要借机捆绑自己,妥妥的绿茶行为,着实让人心里有些不爽。 “随便。”她别过头去,淡淡道。 迟砚书向来性子急,但做事又非常细致,涉及到自家人,不敢马虎置之,眉头都恨不能拧成结,“随便?怎么个随便法?有没有范围?” 她脸上罩着一层清肃,微微回眸道:“直接否认,说是普通朋友不行吗?” 沉默已久的迟博川突然举起右手,睹了眼欲语还休的迟砚书后,略有些支吾其词道:“呃……如果对外公布的是迟兰两家有商务合作,那么这一定是说得通的,但以当时的身份来看,普通职员与财团总裁的组合,无论切换成哪一个角度来解析,都不太能让人信服。” 觉得对方言之有理,她了然启唇道:“哦,那我就委屈一点,癞蛤蟆硬啃天鹅肉,野鸡欲起飞变凤凰吧。” 极其护短的迟砚书这一听,立马就不答应了,“这怎么行?一个男人家家的怎么可以让一个女人承受所有?不管怎样,都应该把责任推给他,就说是他以财色勾引单身女性,品德败坏。” 迟博川顿时扶额汗颜,无奈道:“二哥,你这是过河拆桥啊。” “那也不能让小野吃亏。”迟砚书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 迟博川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她冷冷打断道:“先放一放吧。” 他们兄弟二人相觑一刹后,异口同声地发出了疑问:“嗯?” “目前的形势还不明朗,有些误会正好用来扰乱视听,不必急着澄清。”迟清野神色漠然,口吻略显冷淡地说道。 “可是这样一来的话,会不会适得其反?”迟博川若有所思地问道。 迟清野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垂眸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虽然那股未知的势力帮助过我,但依旧无法确定是敌是友,可如果我们顺着当前的好时局再借兰氏之名虚张声势,虚晃一枪使霄氏难分真假,主动权自然就会回到我们的手里。” 随后,她又顿了顿,略显沉闷地折臂扶额道:“只不过,兰净珩怕是要成为兰氏财团的罪人了。” 听完这话的迟博川诧异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面色逐渐凝重的迟砚书,“这,这,这不太好吧,毕竟他帮过我们那么多忙。” 回想起兰净珩那张认真且温柔的脸,她不假思索道:“我会想办法保护他的。” 虽然直接澄清会比较简单,但迟氏与兰氏向来不对付是众所周知的事。 如果那股不明势力之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暗渡陈仓,真实目的是为了对付兰氏,那提前撇清关系的迟氏就显得太过冷酷无情了。 试图转移话题的迟砚书,用手抵在唇边干咳了两声,“咳咳,比起保护他,你还是想想什么时候回来帮帮我们吧。” 她闻言弯了弯嘴角,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回答道:“好,我回来给你们当保镖兼司机。” 迟砚书立马佯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插腰道:“你是在给我装傻吗?” “有你们足矣。”她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随后将头倚靠在车窗上,懒懒地嘱咐道:“好了,我先眯一会儿,到了叫我。” “……” 迟砚书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沉滞片刻又转过头与迟博川交流了一下眼神,两人看着对方似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也跟着闭目养神了起来。 他的用意是希望她能学着打理财团事务,遵照老爷子的遗愿接管迟氏财团。 但迟清野很清楚自己的状态和能力,回到财团里除了跟霄胤商较劲将迟氏推向风口浪尖,并没有半点好处。 这两位哥哥目前也已经将财团拉回正轨,而自己只要遵循遗嘱好好活着,或许是最好的安排。 只不过,与霄胤商之间的恩怨虽然过去了那么多年,但她却永远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阴差阳错成为帮凶的她咽下所有委屈、痛苦和怨恨苦苦支撑到现在,原谅是对自己乃至于死去的人,最大的背叛。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铲除一切潜在隐患,不能让迟氏财团毁在自己的手上。 不知过了多久,明显感觉车在上坡,迟清野才缓缓睁开双眼,她终于回到了玄武山庄。 大管家早已在主屋门口等候多时,待车停稳后他稳健上前拉开车门,努力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轻唤了一声:“小姐,您回来了。” 她看着大管家泛红的双眼及满头银丝,寒暄的话语在一时间如鲠在喉。 虽说他是迟氏雇来规划和监督府上的人事,可那也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多年不见甚是想念。 沉默须叟,她酸涩的喉鼻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才小声说道:“我回来。” 大管家与迟砚书、迟博川对视一刹,热泪盈眶地笑了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进到主屋,她就听到一阵虚弱的“喵喵”叫,扭头转头一看,是当初外公送自己的那只黑猫。 它看到自己的主人回来了,吃力的从沙发上跳下来,拖着年迈的身子向迟清野奔去,还不停地用头蹭她的脚。 “它终于还是等到了您。”大管家激动地揉了揉眼睛,轻声说道。 迟清野将黑猫抱在怀里,亲昵地贴贴后,眸中已蕴着水光,“对不起,久等了。” 说完,她抱着黑猫上楼,往老爷子的房间走去,用猫掌打开了暗格的保险柜指纹锁,从里面拿出遗嘱以及能证明自己身份的所有资料。 因为不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变故,在成为迟未晚之前,便将这套文件锁进了老爷子房间里保险柜,并用猫的掌纹作为开锁钥匙。 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迟清野和忠心耿耿的大管家,在她变成迟未晚之后,便一直小心翼翼的将猫养在主屋里,守着年岁等她回来。 这些年来,迟砚书和迟博川也从未想过去寻找这套遗嘱资料,而是更加用心的经营财团,为她铺好接下来要走的路。 他们的每一分用心良苦都是她的资本,也是她的亏欠。 迟清野一手抱猫,一手拿着档案袋走出来后站在台阶上,郑重道:“虽然外公的遗嘱上明确我不能以任何理由转移,或是将该继承权赠予他人,但我可以在有生之年为你们提供用之不尽的财富,以补偿你们的付出。” 以为她要宣布什么大事的迟砚书认真听完后,俨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道:“不必了,我每个月的利息都花不完呢。” “我银行卡里的钱也已经够活几辈子了。”迟博川感动一笑,诚恳地说道。 与迟清野对视上的大管家微微颔首,恭敬道:“小姐,这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已经有太多,鄙人心领您的好意。” 她闻言后蹙眉思索了片刻,“那姨妈和舅舅呢?” “我爸妈我自己养。”迟砚书双手抱胸,微微扬起下颌道。 “我也是,再多养几个干爹干妈都不成问题呢。”迟博川双手揣兜,粲然一笑道。 见自己的好意遭到婉拒,她不甘心地问道:“那大舅和大舅妈呢?” 迟煦阳的父母就是迟清野的大舅和大舅妈,以前他们总是到世界各国出差,所以往来并不密切。 “……” 迟清野话音刚落下,空气突然安静得连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 感觉到气氛不对的她拿着文件的手微微收紧,凛然问道:“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迟博川看了看将视线刻意移向别出的迟砚书,略有些迟疑地支吾其词道:“呃……这个嘛……嗯……” 她有些不悦地看向管家,道:“管家,你来说。” 大管家用眼角余光扫了眼身边的两位少爷,微微俯首后答道:“回小姐,您离开的第二年,大先生就因为醉驾发生事故而去世了,大夫人在办完丧事的一周后便搬出了玄武山庄。” 作为迟氏的长媳,即使丈夫去世也还是这个家族的一员,没有必须得搬出玄武山庄的道理,这让她十分费解,“她为什么要搬走?” “嫌这里晦气,所以出家了。”迟砚书突然没好气地说道。 原本家族里的大部分人就不太待见自己,再回想这些年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迟清野猜想他们应该是觉得自己晦气吧。 她清澈的眼底染上了一丝灰暗,顿了顿后又忍不住问道:“那大哥的东西……” “说到这个就来气,她走就走,还把大伯和大哥的东西都烧,整的一个大无语!”迟砚书还未等她把话说完,便忿忿地抢答道。 听到这个消息她浓密的羽睫微微一颤,心脏顿时隐隐抽痛起来,像是有什么“啪”的一声碎了,无论给她什么都补不回来。 可那是人家儿子的东西,作为表亲的她有什么资格去指责? 迟清野将自己濒临爆发的情绪死死克制住,可眼皮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她在哪出家?” 沉默已久的迟博川冷然答道:“桃源庵。” ------------ 第五十八章 山重水复不知处 远离繁华市区的桃源庵藏身于深山之中,因路途遥远且交通不便,少有善男信女朝拜,却使这里成为了十分清净的避暑胜地。 钟鼓楼下,一位沙弥正拿着扫帚低着头,心无旁鹫地扫着地上的落叶。 岁月虽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侧面挺拔的鼻梁和饱满的后脑暴露了她的骨相之美。 这时,一位年老的比丘尼向她走来,神色间隐隐透着犹豫。 她略有些迷茫地抬头,对上视线后行合掌之礼。 比丘尼走到她跟前回礼后,迟疑地说道:“方静,今日有位捐了百万香火钱的施主想要见你,劝了很久都不愿离开,于是便安排她在西厢房等候,你想见吗?” 曾经风光无限的迟氏财团长媳,如今是这小小桃源庵里法号为方静的尼姑。 不想给桃源庵添麻烦的她欠了欠身,手臂夹着扫帚再次合掌道:“我这就过去。” 她将扫帚收好后,掸了掸衣服上沾染的尘,才款款往西厢房的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时,她的内心不禁有些局促,深吸一口气后轻轻地敲了敲虚掩的门,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但有细微的脚步声。 于是,她犹豫片刻后缓缓将门推开,见到了贸然来访的迟清野。 她们在玄武山庄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从来都是听迟煦阳向两边谈及自己的母亲如何温柔,表妹何等的聪明伶俐。 迟清野看着眼前的长者,联想到迟煦阳的死,双手颇有些紧张地背在身后,不自然地勾了勾嘴角,“好久不见,大舅妈。” 她镇定自若地往前稍稍走了几步,合掌道:“施主,请问寻贫尼来是有何事?” “你为什么要离开玄武山庄?是有什么难隐之言吗?还是……因为我?”迟清野执着的目光中蕴着祈求,似关心似自责。 “施主说笑了,贫尼之所以出家,自然是看破红尘,决心用余生来修佛还愿。”她虽笑容浅浅,却能让人感受到沉淀了许久的雅量。 听到对方这般风轻云淡的搪塞之词,迟清野暗暗捏紧了拳头,略有些犹豫地问道:“你把大哥的东西都烧了,不觉得可惜吗?” 闻言,她敏感地皱了皱眉,眼前这个与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没什么可惜的,又不能让人死而复生,放在那里也不过是睹物思人,徒增伤感。”方静像被触到逆鳞般不悦地回应道。 迟清野看着她那略有些冷淡的态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他不是你亲生的吗?” 方静听到这句话顿时愣了愣,随后眉眼微垂地别过头去,“他本来就不是我亲生的,把他养大,不过是为了赎罪换心安罢了。”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亲生的?赎什么罪?”迟清野忽然大怔,不可置信地追问着。 见她这副震惊的模样,方静似联想到了什么,深觉可笑之余又忽生出几分不可与人道来的怅惘,遂缓缓转过身背对着她,轻笑道:“呵,你之所以会被仇恨折磨成一个疯子,就是老爷子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温室花朵遇到一点窗外的风雨,就成了被情绪支配的病人,还真是可悲啊。” 迟清野箭步上前,将她拽过来面对着自己,“有话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诋毁死人。” “诋毁?”方静猛地甩开她的手,无数往事瞬间涌上心头,历历在目令人憎恶又痛苦,不禁冷笑地控诉道:“呵呵,如果不是你外公,我大学毕业后原本是要跟我相恋了三年的学长结婚的,一起过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普通人生活,自然也不会因为流产而失去生育能力,还要养大自己丈夫跟别人的孩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哥不是你的孩子?”迟清野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甚至从未听迟煦阳提起过这些,不禁眉头紧皱地继续追问道。 看着眼前这个被亲情滤镜所蒙在鼓里的晚辈,方静那已经逼着自己放下的委屈和悲愤,又燃起了怨憎的烈火,“你外公为了让我嫁给你大舅,整垮了我父母付诸一辈子心血的公司,负债累累之下我只能屈从。” 脑海里开始回忆起自己初次与丈夫见面的场景,被对方觊觎时的厌恶,以及被玷污后深感耻辱的那一晚。 “可你大舅根本就不爱我,他不过是对得不到的东西充满征服欲罢了,婚后依旧在外边过着彩旗飘飘的奢淫生活。”方静执拗地控诉着自己所承受过的伤害。 迟清野一脸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大舅风度翩翩平易近人,虽然时不时的被外公叫进书房训话,但从未想过对方私底下会是这样的人,尤其……他还是迟煦阳的父亲。 可细细回想起来,又似有迹可循,她狐疑且焦炙地盯着面前的方静。 “一次争吵,他把怀孕七个月的我推下了楼梯,流产后出现凝血功能异常,从而导致大出血,为保命迫不得已将子宫切除。” 说到这里,方静的嘴唇微微颤抖,万念俱灰地深吸一口气后闭上了眼睛。 迟清野满怀怜悯地望着她苍白的脸,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想要逃离的心是可以被理解的。 方静眉头紧蹙地睁开眼睛,苦笑道:“迟氏财团家大业大,怎允许半点家丑外扬?你外公以我父母的晚年生活作为要挟,不允许离婚。” “我以为这场名存实亡的婚姻已经看到了头,可没想到后来有一天,他突然从外面带回了个六七岁的孩子,说这孩子今后就是我的儿子。”她陷入第一次见到迟煦阳的记忆里。 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小男孩,被自己名义上的丈夫领到家门口,既茫然又局促地望着自己,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小书包。 “那是……大哥?”迟清野能猜到对方口中的孩子是谁,却依旧想要再确认一遍,眉眼中始终带着有待考证的怀疑。 “对,他是你大舅跟一个陪酒小姐的孩子,他妈妈用他跟你大舅换了五千万,之后更是狮子大开口,伸手就要十个亿。”方静的口吻似在嘲笑,又似在同情,也像是在谴责。 嘲笑那个男人也有栽跟头的一天,同情那个孩子的命运,谴责那个女人的贪婪。 “这原本并不关我的事,但煦阳当时还太小,总闹着想去找妈妈,我心软之下就偷偷带他去过几次,被你外公发现后,那个女人没多久就跳楼自杀了。” 方静看了眼神情震惊且迫切的迟清野,刻意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就在我偷偷带着煦阳去跟她过生日的那天,我们才刚将车停稳,拿着蛋糕准备下车,突然车顶被什么坠物砸得凹陷,所有的玻璃都爆裂四溅,吓得我转身紧紧护住煦阳的头。” “出来一看,车顶上是他母亲血肉模糊的尸体,我下意识地捂住煦阳的眼睛,但好像来不及了,”回忆到这里,方静满脸遗憾地再次闭眼,过去发生过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令人心痛。 迟清野不敢想象年幼的迟煦阳看到这一幕是怎样的感受,但硬要代入的话,或许就是自己知道霄胤商是害死自己亲人的幕后主使那般震恐,悲痛,甚至是愤恨。 “当时现场一片混乱,但我还是看到了你外公的保镖从公寓楼里匆忙地走出来,像没看到我们似的驾车离开了。” 方静很确定自己有见到老爷子的人出现在事发现场,再结合自己在迟氏的种种经历,瞬间就不觉得意外了,而是感到恐惧。 说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用手指轻轻拭去摇摇欲坠的泪珠,眨了眨眼后又叹了一口气,“我很自责,如果不是我心软总让他们母子见面,可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所以,为了赎罪换心安,我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照顾,竭尽所能将他养育成人,可终究……”她缓缓转过头来正视迟清野,悲伤且凄凉地说道:“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的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反复刺向迟清野的心脏,透着让人痛不欲生的冰冷。 “如今,老爷子和我那所谓的丈夫都死了,禁锢着我的枷锁终于解开了,是时候还愿了。”方静略有些释怀地说道。 沉默了许久的迟清野,突然固执地反驳道:“我外公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她虽然不认可方静对老爷子的控诉,但因为对方是迟煦阳珍视的亲人,所以她有在努力克制住自己的不满和愤怒。 “在迟氏,血缘即皇冠,你若不是他的孙女,谁会在意你的死活。”方静眉宇间透着对无知者的同情,轻笑地注视着她。 迟清野依旧不死心,情绪激动地辩白道:“不,这中间一定有误会。” “给你两个参考。”方静看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兰氏与迟氏的结,还有你父亲的下场。” 说罢,她没有继续理会还想继续为老爷子辩护的迟清野,而是双掌相合地欠了欠身,随后转身离开。 她边走还边自顾自地说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在她看来,自己该说的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迟氏不应该再继续纠缠自己,既是命,那也已经坦然的接受了最终的安排。 可在迟清野看来,最疼爱自己的外公肯定是遭到了误解,所以必须得说服对方。 但对于上一辈人的过去,她并不了解,所以辩解的话语显得苍白且没有任何说服力。 她焦躁地咬着右手大拇指,不停地来回踱步,心里想着要如何为外公正名,不能让疼爱自己的人死后还蒙受冤屈。 因为关于宾鹤在监狱里的经历,离开白虎庄园时有听兰净珩提起过,而迟砚书和迟博川也默认有那么一回事,所以无从辩驳。 而迟兰两家的结,自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尤其是作为当事人的外公已经去世,更是无从考证。 她不能相信,也无法接受自己和蔼可亲的外公,会是别人口中的权力暴徒。 就在她深陷情绪漩涡时,手机突然响了。 她眉头紧蹙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低头一看,竟然是韩霜暖的来电,不禁愣了愣。 大概是身份的转换还未适应,她这时才突然想起,迟未晚的假期已经结束了,按道理今天应该要上班才对。 可是,自己还有必要继续这个扮家家酒的游戏吗? 但如果想要除掉霄胤商,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于是,她摁下接听键,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又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学着迟未晚的口吻道:“喂,韩经理。” ------------ 第五十九章 山重水复不知处 她没有将迟未晚手机号码注销,是为了给迟爸迟妈一个适应的缓冲期,需要的时候也方便联系。 因为刚回到玄武山庄,简单了解了一下迟氏目前的情况,因为心里总念着迟煦阳母亲出家那件事,便忘了处理迟未晚在霄氏财团工作的问题。 而且冷知秋的车祸与别墅起火都上了新闻,凭霄胤商的本事应该也能查到她之前跟自己有见过面,可事情都过去两三天了,对方却没有采取任何联系自己的措施,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以,能在这种时候接到韩霜暖的电话,对她来说是一个契机。 答应第二天上班的她回到玄武山庄后,第一时间就将大管家叫进了书房,从迟煦阳的身世问到兰氏与迟氏之间的恩怨。 大管家答非所问的回应了几句后,她便没了耐心,“我大哥的生母究竟是不是外公害死的?” “老爷的事,并不是我们这些下人能多问的。”大管家惭愧地低了低头。 她眉头微蹙,略有些急躁地问道:“不知道?那兰氏呢?你在这里待了那么久,这总该知道吧?外公跟兰氏之间的矛盾,真的只是普通情侣闹分手而造成的吗?” “清野小姐,鄙人虽然服务迟氏多年,但这种事只有当事人才能解答,旁观者是无法给出确切答案的。”大管家恭敬的口吻中,隐含着不能与人道来的为难。 但她隐隐能从对方的话语里,听出自己所知道的事,都是有发生过的意思,可具体情况却拒绝表述。 或许从第三方第四方口中找答案,也确实是太过于草率了。 尤其是大管家替迟氏效力几十年,与老爷子之间的雇佣关系非比寻常,怎可能在人去世后就去妄议对方的不是? 迟清野不再为难他,只是无奈地摆手道:“行,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小姐。”大管家微微颔首,缓缓地退了书房,并将房门带随手带上。 关于老爷子的过去,她愈发的想要了解,但由于跟家族里的其他亲戚不熟,无从下口。 从桃源庵回来的路上她有跟迟砚书通过电话,试探性地问过他是否知道有关迟煦阳的身世。 然而,从对方的支吾其词中,她意识到过去发生过许多鲜为人知的丑闻,可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耀,都被外公刻意掩盖住了。 上一代人不愿提起,这一代多半也是略有耳闻罢了,根本无从求证。 她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轻咬着大拇指,回想起大舅妈提到事发当时,有看到外公的保镖从公寓楼里走出来。 因为在桃源庵里没有追问方静看到的那位保镖是谁,而且她的态度也说明了不愿与迟氏再牵扯上任何关系,否则怎么会什么话都只说一半? 所以想要了解这件事情的真相,还是得靠自己想办法。 于是,她按照迟煦阳的年龄,推算事发的年份,连夜派人去调取当年老爷子所有手下的名单及现时人员情况。 因心事重重而失眠的她,在午夜时分按医嘱服下助眠药物后才开始进入睡眠状态。 清晨,她坐在餐桌前,看着手中那份刚拿到的人员汇总表,眉头紧锁瞳孔震动,脸上那不可置信的震惊中,夹杂着一丝不易被觉察的恐惧。 当初跟过老爷子的手下,如今也都五六十岁了,可他们却在这几年间陆续死于非命,数十人里仅有两位还在世。 因为是无足轻重之人,所以并没有引起重视,迟氏也只是按规定给予了金钱补偿,便不再过问。 那么多年来,她的注意力始终放在与霄胤商的拉锯战里,将所有的时间精力都花在了自己的感受上,根本没有去留意过别的事。 她突然明白,大舅妈为什么会说自己是温室里的花朵了。 被迁就,被保护,所有人都要服务于她的感受,所幸迟煦阳和迟博川还算理智,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置迟氏财团而不顾。 因为他们明白,财团要养活的不仅仅是家族里的成员,还有成千上万的普通打工人,这是财阀们必须承担下来的社会责任,目标清晰且坚定。 只有她,那么多年都没有放下心中执念,永远都在被自己的爱憎支配。 餐桌上可口的食物就像可有可无的装饰,仅是安静的存在着。 她看着列表上那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头皮顿时有些发麻。 他们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还是有人蓄意谋划? 这些死去的人生前都是老爷子的手下,所以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都跟老爷子脱不开关系。 通过时间线来看,他们基本都是死在老爷子之后,而这两个人究竟是无关者还是待宰羔羊,都还说不定。 迟清野起身敛了敛气息,将名单交到一旁的保镖手上,交代对方要把名单上还活着的这两个人带回玄武山庄,她有事要询问。 随后,她心情复杂地回房间换好衣服后,按日程计划乘坐室内电梯到达负一楼地下车库。 她边走边拿出手机,点开一个logo是钥匙模样的APP,二十多辆豪车按品牌首字母有序的排在列表里,并清晰的标注了车型。 眸光轻轻掠过整齐的停在两边的车,随后走到一辆黑色的中大型SUV面前,在手机上点开对应的品牌车型,旋即跳转出车的图片及性能介绍。 该车高配9.0升V16汽油发动机,最大输出功率为520匹,内置双液晶智能人机交互系统,12英寸液晶中控系统集成了5D实景导航,仪表盘中央集成8英寸彩色液晶显示屏,可通过方向盘上的快捷控制键进行各项操作,主打强动力,越野型,宽敞舒适。 看完介绍,手机屏幕便弹出“是否解锁该车”的提示。 她眉梢微挑地用指尖轻轻敲下手机屏幕上的那个“是”,面前的车灯即刻亮起,随着“哒”的一声车门开了,手机又弹出一句“珍爱生命,安全驾驶,祝您旅途愉快”。 将手机揣进风衣口袋后,她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开启智能人机交互系统及导航,向着霄氏财团大厦出发。 将碎片化的记忆串联起来,成为自己经历的一部分,然后如无其事地进到大厦里,并顺利回到了所属部门的办公区域,在迟未晚的位置上坐下。 迟清野才将电脑开好机,韩霜暖就从独立的小办公室里走出来,往桌上放了一瓶鲜奶,粲然一笑道:“欢迎回来哦。” 她抬眸看着眼前这个让迟未晚感激得一塌糊涂的女人,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谢谢韩经理。” 韩霜暖能感觉到此时坐着的迟未晚与往常有些不一样,尤其眉宇间的那股清冷疏离感,似判若两人。 因为电话里只问了旷工一天的原因,没有多问其他的事,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道:“那些事,已经处理好了吗?” 想到冷知秋还在医院里躺着,过去了那么多天,却没有任何人找上自己,迟清野嘴角的笑容绽放到了极致,“算是吧。” “那就好,安心上班吧。”韩霜暖莞尔一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便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迟清野只是含笑点头,然后瞥了一眼电脑桌面上的工作计划,根据依稀的记忆再通过之前的工作成品,开始今天的工作。 全神贯注地忙碌了两个小时,总算摸清楚自己具体要做些什么,该怎么做,做完后又要怎么样。 只是迟未晚这个身份带来的诸多问题还未得到有效的解决,例如与霄胤商和兰净珩产生交集这件事,因阶级差距而备受瞩目也是在所难免的,可比起这些,她有更在意的事。 她歪着头瞥了眼韩霜暖放在自己桌上的鲜奶,思索一刹后便将电脑锁屏,缓缓起身走到电梯间,决定下楼去买杯咖啡喝,无视旁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虽然茶水间有速溶咖啡,但她更喜欢喝手磨咖啡,这喜好大概是被兰净珩传染的吧。 当初住在一起,他每天都会亲自制作手磨咖啡,这种无糖无奶的纯粹风味迟清野着实接受无能,却又很喜欢闻咖啡的香味,于是他在咖啡表面挤上厚厚的一层奶油,想试着调出适合对方的咖啡。 浅尝之后,她就爱上了这种味道,接着更是入坑了焦糖拿铁。 “叮~一楼到了,请带好随身物品,开门请当心。” 随着电梯的智能提示音响起,电梯门缓缓打开,她走出电梯间正好遇见了迎面而来的云初睿。 大概是觉得尴尬,云初睿见到她的那一瞬表情明显僵了僵,可她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擦肩而过。 云初睿忍不住驻足回眸,看着她刷卡过闸的背影,那股陌生劲让人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而走出大厦的迟清野骤然警觉地止步原地,眉头微蹙地环顾四周,似有一道监视般的目光向自己投来,却又找不到源头。 不像是霄胤商的作风,她猜测这应该是之前帮助过自己的那股未知势力。 但对方隐藏在这附近,针对的目标究竟是谁? 是自己,还是霄氏? 她不敢轻举妄动,而是按原计划继续前往最近的咖啡厅。 从走出大厦,进入咖啡厅,再原路返回到自己办公的区域,大概可以确定“监视者”只在大厦之外游走,不排除是无人员差别监视。 午餐时间,迟清野没有像迟未晚那样要等所有同事离开了,自己才跟着走出去,而是一到点就关电脑,坐电梯下楼前往员工停车场,开车到自己通过手机APP预订好的高级餐厅用餐。 韩霜暖看着迟未晚那空无人影的工位,顿时觉得对方今天的行为过于反常,总觉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急着要去处理,也不确定对方一会儿还能不能按时回来上班。 但出发前她早已计算好来回时间及用餐时间,除了工作需要,她几乎完美的避开了非必要性接触,还能腾出时间对霄氏财团进行深入的了解,毕竟她出现在这里的本意就不是为了结交朋友或是挣钱,而是为了报复。 本以为打入内部的第一天能顺利度过,没想到她下班后路过一楼大堂,还是碰见了霄胤商。 在见到对方的那一瞬,她瞳孔微微震动,心跳骤然加快,双手轻轻颤抖,身体略有些僵硬地杵在原地。 当初满怀爱慕的追随与朝夕相处,到后来痛失至亲的悲恸,再到得知真相后的纠结、怨憎,那难以释怀的过往在她心上再次掀起汹涌波涛。 大脑像错乱的程序,反复获取击杀方案又不断推翻,想要杀死对方的冲动在试图冲破她那薄如蝉翼的理智屏障。 刚从医院AICU回来的霄胤商,在走进大厦时有些心不在焉,所以并未去在意周围的人事物。 只不过那道充满敌意的视线,激活了人对潜在威胁的防御系统,让他立马警觉了起来。 他凭本能确定好了目光来向,顿然抬眸后正好与迟清野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心蓦地一紧,不可言说的熟悉感扑面而来,时间突然慢得像停滞了一般,定格在这一刻。 因为接触过几次,迟未晚给他的印象就是一副不太聪明且怯弱的模样,可现在却用这种满怀悲愤的眼神盯着自己,着实反常。 霄胤商双目微眯地注视着她,眼神显得犀利而多疑,旋即抬腿向她步步走近。 正当迟清野的理智即将被冲动打破之时,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从背后搭在她的肩膀上。 神经紧绷的她像触电般猛然抬头,兰净珩那张没有丝毫攻击性的俊秀脸庞就映在她的眼眸中,神色和煦,嘴角还带着温柔似水的笑意。 “兰净珩?”迟清野一脸惊讶地望着他,不自觉的将他的名字脱口而出,并不像之前那般止乎于礼的称他为兰医生。 只见兰净珩将她往自己怀里轻轻一收,旋即抬眸对霄胤商莞尔一笑,道:“霄主 席,好久不见。” ------------ 第六十章 山重水复不知处 在迟清野一行人离开白虎庄园后,兰净珩对手机的关注度便日益频繁。 可能是时刻注意着手机的关系,让原本工作时间忙得没空看手机的兰净珩,这几天在收到信息后,都能做到无需旁人提醒就能及时回复对方。 作为助理的乔纳森,对于总裁突然能秒回信息这件事,感到十分的震惊,甚至疑心对方的回复是否隐含着某种暗示。 因为担心总裁会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不仅反复进出刷足存在感,还时不时冲对方眨眼,投去试探的目光。 兰净珩眉头微蹙,一脸困惑地看着自己行为怪异的助理,不明确所以地问道:“乔纳森,你是有什么事需要跟我汇报吗?” “总裁,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要交代我?”乔纳森小心谨慎地凑近,刻意压低声音神秘地反问道。 “没有。”兰净珩想了想摇摇头,轻声回答道。 乔纳森怀疑对方是不好意思说,于是便一副不死心的样子继续问道:“真的,没有吗?” “嗯……”兰净珩单手托着下巴,又仔细想了下,随后莞尔道:“去帮我买一杯咖啡回来怎么样?” “好的没问题!”乔纳森爽快答应的同时还抬手打了个响指,正要转身出去似又有些不放心,遂退回来,略有些迟疑地再次问道:“呃……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事需要吩咐吗?” 兰净珩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今天特别多问题,但还是耐心地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加冰?” “好!”乔纳森态度殷勤地点点头,眉眼间却隐含担忧,“真没别的事了?” 兰净珩顿时按耐不住了,他将手机放下后调整了一下坐姿,眉头微皱,口吻肃穆地问道:“你确定不是你有事要说?” 乔纳森闻言,像学生被老师点名似的立马站直了身子,认真道:“没有。”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严肃起来的兰净珩浑身散发着清冷疏离的气息,相比往日多了无分不可忤逆的威严。 感觉到自己做了多余的事,乔纳森忙岔开话题道:“呃……总裁,那没事我去买咖啡了。” 看对方的样子,可能就是自行脑补了些不存在的事,所以比较担心自己罢了,兰净珩沉滞了片刻,并没有要深究的意思,只是淡淡道:“去吧。” 望着助理远去的背影,他又将视线移回到了手机上,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迟清野并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虽然自己确实具备解决两人绯闻的能力,但就是想找个机会多见她一面,就这样被撇清关系多少有些不甘心。 他始终记得几年前在病房里,迟清野对自己说的那段话:“无论出于什么考量,将我无限期圈养在你的视线范围内,都是不明智的举措,至少……现在的你根本不具备这种能力。” 想要认识到自己的微不足道,并不是难事,只要想想东窗事发自己能否承担后果,且还能事半功倍的解决问题就够了。 为了拥有这种能力,兰净珩回到兰氏跟着爷爷学习打理财团事务,接任空了三十多年的总裁之位,重新卷入了家族的权力纷争之中。 也许,人的本质就是贪婪,能力越强,想要得到的东西就越多。 从初次见面对她产生的好奇,到被设计捆绑,再到心甘情愿为她效劳,所有的所有都不是无缘无故及无所求的付出,明码标价的回报全藏在了兰净珩的心底,是否索取,全凭心情。 他沉思片刻后,决定主动出击,但不是直接联系迟清野,而是通过对自己一直都很友好的迟博川了解情况。 性格柔软的迟博川对他从来都没有敌意,反而很感激他总会在需要时,及时向迟氏伸出援手。 所以,当他接到兰净珩的来电时,没有半分抵触和戒备,反而是侃侃而谈。 在问到迟清野回到玄武山庄后的状态时,迟博川虽有些犹豫,但还是将她回到霄氏财团上班的事告诉了兰净珩。 因为老爷子走后,迟氏内部表面上虽是风平浪静,但由于迟砚书和迟博川都不是指定继承人,同时又是家族里初出茅庐的晚辈,却能成为代理主 席掌管一切事务,财团里的那些个元老级人物多少有些不服气,偶尔会使绊子刁难他们兄弟俩,这就是迟砚书很容易暴躁的原因。 财团事务繁忙,还要照看有心理疾病史的迟清野,实在是分身乏术,而家族里的其他人又不想招惹她,下人们也不敢忤逆她,所以迟博川是打心里希望有人能真心实意的搭把手。 尤其是她还打定了主意,要借用迟未晚的身份重回霄氏财团,此举更是让人感到迷惑。 虽说她的病情已得到有效的控制,但谁又能保证没有个万一呢? 按她的性子来看,即使遇到阻碍,也一定会另想办法去实践。 所以在这种时候接到兰净珩的来电,迟博川的心中自是如释重负,就算被迟砚书责怪,都可以找个借口说是对方上赶着要帮忙,实在是盛情难却才勉为其难接受下来的。 迟博川还向他透露自己安排人调查了霄胤商的行程,确认过对方这段时间似乎在忙别的什么事,没去霄氏财团大厦里露过面。 所以霄胤商跟迟清野碰面的可能性相对来说也比较低,希望有人能在发生重大事故之前,帮忙说服她改变主意,回家养尊处优。 迟博川支吾其词地将情况说明,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外援的渴望。 面对这样含蓄的请求,兰净珩自然是不会拒绝,反而乐意之至。 于是,他把手头的事情安排妥当后,便驱车来到了霄氏财团大厦附近。 先前他来这里,就隐隐感觉有人在监视自己,这次也不例外。 由于不确定对方是谁的人,他决定当做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按原计划行事,准备通过迟博川发来的照片,到停车场里寻找迟清野的车,然后静待被制造出来的偶遇发生。 但很不巧,他的车还未驶入停车场,便与一辆黑色的轿车交会而过,通过对方摇下来的车窗,他清晰的看到了后座上霄胤商冷峻的侧脸。 黑色轿车缓缓开向大厦门口,看样子霄胤商应该是有什么事需要处理,所以临时让人送自己回来一趟,因为他平时都是自己开车的。 这个时间点卡的非常微妙,距离员工下班还有五分钟,对于那种提早把工作完成坐等下班的人来说,一乘电梯下来就能遇见自己的大BOSS,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如果是迟未晚的话,没有提前约饭,基本上是不会那么准时下班的,总要磨蹭个半小时才能走。 但迟清野就不好说了,毕竟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而且员工下班到停车场拿车,不像霄胤商有专属电梯能直达停车场,员工们还得到大厦一楼换乘其他电梯,所以这偶遇指数可以说是直线飙升。 担心发生意外的兰净珩当即改变原行驶方向,决定跟随黑色轿车,开往大厦门口。 他的车还未停稳,就看到霄胤商已经下车款款进入大堂。 轻瞥了一眼后视镜,等不及黑车轿车开走,兰净珩便决定靠边停车,没有丝毫迟疑地下车,快步走进大厦。 一进到里面,就看到迟清野站在通往员工停车区域的电梯口边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霄胤商,再次被情绪支配的她,已经看不到其他的人事物了。 而霄胤商也停下了脚步,微微侧头看向了她,神色颇有些复杂,是诧异,是狐疑,更是带着锋芒的警惕。 即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无论是遗憾还是仇恨,放不下的东西永远都会被记挂在心上,这当中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丝丝情愫反复拉扯。 想要保护她的冲动,更像是一种本能,牵动着兰净珩的身心,穿过来往的人群,急切地赶到她的身边,伸出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想给予她安全感。 迟清野猛然抬头看向身子一侧,像极了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局促间准备亮出利爪,却发现是熟悉的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兰净珩?” 将温柔待人当成一种习惯的兰净珩,在听到她轻呼自己姓名的这一刻,已经按耐不住自己的保护欲了,遂顺势拉进两人间的肢体距离,温和且包容。 他略微清淡且干净的五官与眉宇间的疏离恰到好处,确认当下局势可控后,便微微抬眸看向霄胤商,莞尔道:“霄主 席,好久不见。” 几年前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发生在这里,相信对方一定有调查过自己的身份,而且最近上了本市头条的绯闻报道更是愈演愈烈,兰净珩认为已无需自报家门。 “这画面,还真是似曾相识。”霄胤商那深邃不见底的眼眸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睥睨。 兰净珩听到这话,眉梢瞬间染上了淡淡寒意,笑得有些漫不经心,“所谓缘份,也不过如此。” “呵,这是什么新把戏,可否请兰总裁介绍一下。”霄胤商嘴角噙着抹轻笑,似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 他深觉有趣地轻挑剑眉,不由得笑道:“那,这就得问问你的首席秘书冷知秋小姐了。” 左肩轻抵着他胸口的迟清野闻言微微仰头,颇有些意外而又迷茫地望着他,身边的这个男人,熟悉中透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 在自己成为迟未晚那么多年里,他都不曾出现过,分明都过着各自安好的生活,为什么又突然回来掺合自己的事? 但见到他那张和煦的笑靥,却能让自己原本因悲愤而颤抖的身子,感受到沁人心扉的温柔和宽慰,从而一点点的平复了下来。 也许是多年前的朝夕相伴,在无形中产生的信任与获取到的安全感,潜移默化的对其身心起到了安抚作用。 迟清野看着近在咫尺正暗暗对峙的两个男人,眼底掠过几分晦暗难明的光华,紧接着心中又忽生出几分不可与人道来的怅惘。 “……”霄胤商的脸色不禁又冷了三分,没有接话。 因为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找寻能将迟清野打入大牢的铁证。 根据自己对她行为习惯的了解,做了那么多事,肯定会有什么纰漏有迹可循,可从宾鹤的死到冷知秋这次的事故,霄胤商除了那两份鉴定报告,便再无有利的证据指控迟清野。 毕竟改名是公民的权利,她完全能找到说辞来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为避免节外生枝,他便派人到迟未晚家附近进行暗中监视,唯一的发现就是迟未晚这段时间根本没在枫林小区里,迟爸迟妈也几乎没怎么出门,可能性太多以至于重陷迷雾之中。 而今日听闻迟未晚来上班了,他才决定临时赶回大厦一探究竟。 见霄胤商沉默不语,兰净珩微微低头望着迟清野那张精致的小脸,粲然一笑,道:“下班了吧?” “嗯?”她眉头紧蹙,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没头没尾地问出那么一句话来。 兰净珩看出了她的困惑,似旁若无人地摸了摸她的头,略显亲昵地说道:“我在外面等了很久都没见你出来,现在可以走了么?预约的餐厅要超时咯。” 周围人都在看着他们,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迟清野虽然对此感到诧异,但还是十分配合地回应道:“当然,民以食为天。” “嗯。”兰净珩对她温柔一笑,扭过头来看向面色铁青的霄胤商,“那么霄主 席,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她虽然早已冷静了下来,也恢复了平日里该有的理智,但看霄胤商的眼神,依旧隐含着不可磨灭的悲愤情绪。 为将戏演足,兰净珩在说完话后,便轻轻挽起了她的手,准备将她从该修罗场带离。 走之前,迟清野松了松紧咬的后槽牙,一字一句地对霄胤商点头道:“主 席,再见。” 随后,他们二人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厦。 看着他们挽手离开的背影,感觉受到了羞辱的霄胤商暗暗用力地捏紧了拳头。 在他看来,迟兰两家应该已经是达成了合作意识,这对霄氏财团并没有任何好处,尤其这当中还涉及到自己与迟氏的恩怨。 而且,这是他们第二次安然无恙的从自己眼前大摇大摆地离开,凡事不过三,无论心底对迟清野还蕴藏着怎样的情愫,都不能成为心软的理由,以及成就野心的阻碍。 也许,在别人看来这不过是金钱与权力的对弈,可对霄胤商而言,那是生存与尊严的根本。 原文在纵横连载,不定期精修行文,感谢您的关注 ------------ 第六十一章 山重水复不知处 迟清野没有提醒他自己有开车来,只是在他拉开车门示意自己上车时,犹豫了那么几秒,便顺从地坐了上去。 一路上两人似各怀心事的陷入了沉默,许久后她才主动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来?” 兰净珩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她一眼,反问道:“你又为什么要回到那里?” “我有我的理由。”在她看来,这问题问得相当的没有水平,不禁回答得有些敷衍。 “我也是。”兰净珩能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屑,遂也十分潦草地回应道。 或许人的本质就是双标,她虽然不想回答任何问题,却又想要对方给自己一个答案,“我不理解。” “……”兰净珩一手把握着方向盘,一手架在车窗上扶着额,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那么多年来,我们都过着各自安好的生活,你分明可以继续置身事外,为什么每次要在这种节骨眼上搅和进来?”她眉头紧蹙地转过头来,好似在质问着什么。 迟清野始终没办法理解,明明给过他与自己撇清关系的机会,明明他现在也过着风生水起的生活,为什么要执着于踏上这条随时可能会触礁的旧船? 心里其实有过一个假设,但因为一直没有得到确切的回复,以至于她对兰净珩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援”行为感到困惑和纠结。 她相信他是好人,但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不求回报的人,所以必须得让对方亲口承认才能安心。。 她的话语让原本沉默的兰净珩感到有些不悦,因为字字句句都透露着想要撇清关系的生分。 “因为你。”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口吻里略有些赌气的成分。 这话听得迟清野微微一愣,期待的同时又隐含着抵触。 她的手紧紧地抓着胸前的安全带,眉头锁得更深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兰净珩闻言轻挑眉梢,瞥了眼后视镜,旋即转动方向盘打起了右转向灯,然后缓缓靠边停在了临时停车位上。 他轻轻又深深地吸入一口气,转过头来看着迟清野的眼睛,克制地说道:“我尊重你想成为迟未晚拥有普通人生活的意愿,而那些年也确实如你所愿平安顺遂,但今时不同往日,你这样做太冒险了。” 兰净珩不明白她是想责怪自己之前选择了离开,没有留下来帮助迟未晚,还是担心自己接下来可能会拖累她,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人有些窝火。 而且,他将迟未晚和迟清野分得很清楚,一个是自己的研究成果,一个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心事。 突然选择回来,也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份穿帮,但凡能各生欢喜平安遂顺,他也肯定会给予祝福和尊重,而不是这般念念不忘。 迟清野甩手解下安全带,不领情地轻笑道:“你这样就不冒险了?” “……”兰净珩不由得陷入了战术性沉默。 松开安全带的她,乘胜追击似地将身子完全转向了对方,进一步质问道:“你觉得,你是在以什么身份帮助我?医患关系?可你已经不是医生了吧?兰氏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吗?你确定自己真的能承担后果吗?” 抛开其他的不谈,迟清野也并不希望他之后栽跟头是因为自己。 在这一连串的质问里,兰净珩发现,比起对自己的质疑,她所表达出来的更像是一种反向顾虑,担心自己最后会变得里外不是人,担心所有人的努力会付诸东流。 他沉下心来凝思了片刻,神色也随即柔和了几分,才语重心长道:“迟清野,无论你信与否,从你成为我的病人开始,这份羁绊便再也没法被斩断,而事关兰氏,我也自有分寸。” “可你在干涉我的自由。”她没好气地指责道。 兰净珩能明显感觉得到,她那与生理年龄严重不符的任性,或许是来源于人格时间的停滞。 她作为主人格,由于沉睡的时间太长,导致迟未晚无论经历过什么,即使她有过这部分记忆,也就相当于看了一部电影或是听了别人的故事般轻巧,那沉淀过的阅历并不属于她。 再想起多年前,自己曾质问她做出那么极端的事,跟那些作恶的人有什么区别,她却反问自己为什么要有区别时,自己并没有给出一个能让她接受的答案。 兰净珩的目光落在了被她解开的安全带上,无奈地笑了笑,随后帮她将安全带重新系好,微垂的眼眸温柔和煦。 他边帮她系着安全带,边像教小朋友道理那般谆谆告诫道:“自由不等于放纵,我希望你跟那些为非作恶的人有区别,因为你值得拥有更加幸福的生活,不要为了别人放弃璀璨的未来。” “……”她低头看着为自己系安全带的兰净珩,那副似妥协似承诺又似坚持的态度,让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从两人在白虎庄园同住一屋檐下开始,到他为了救自己摔裂尾椎骨,再到陪伴自己读完一整个大学,心里其实很清楚他从被自己设计捆绑,到心甘情愿付出是怎么一回事,可理智上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迟清野第一次觉得自己好渣,利用完别人就想一脚踹开。 细细想来,从霄胤商那学来的这套权衡利弊思维,根本无法从行为习惯中轻易抹去,本能反应冷漠得好似一台机器。 系好安全带后,兰净珩全然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莞尔道:“你……一会儿想吃什么?” 无论对方是否听懂了自己的心意,他都不在乎,毕竟之前的绯闻还没澄清,今天又在霄氏财团大厦当着众人的面秀了一把暧昧,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即使不捅,早晚也会自己破。 迟清野敛了敛气息,决定将这件事翻篇,说服自己不要再去纠结对方的用意,旋即双手抱胸且搭着腿调整了一下坐姿,又忍不住轻笑道:“你之前不是说预约了餐厅?” “……”兰净珩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又一次战术性沉默。 她不禁调侃道:“呵,你现在好像还挺会撒谎的。” “我这叫临机制变。”兰净珩似有些心虚地嘟囔着辩解道。 “嗯哼。”迟清野了然于心地点点头,嘴角噙着抹戏谑的笑意,随他怎么辩解,就算他说一加一等于一千都没有关系。 “所以……你想吃什么?”他就像一个在心仪人面前出糗的小小少年郎,温柔而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歪着头看向车窗外,淡淡道:“海鲜。” “好。”他欣然应允道。 前段时间刚好被君淮卿安利了一家高中同学新开的海鲜西餐厅,因为太忙还没来得及去尝尝,现在去正合适。 这是一家网红餐厅,高端的食材和精致的摆盘吸引了不少顾客。 但由于消费较高,顾客再怎么多,也不至于天天满座,所以他们去到那里,直接就可以坐下点餐了。 迟清野用手机扫码查看菜单,在屏幕上翻来覆去犹豫不决,因为精修过的图片让所有菜品都显得十分华丽,每一款都让人跃跃欲试。 而坐她对面的兰净珩看看手机,又看看她,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但看她眉头微蹙满脸夷犹,便忍不住问道:“怎么?是没有喜欢的吗?” 迟清野闻言抬眸看着他,回想他刚才在车上告诉自己,这家餐厅是君淮卿高中同学新开的,而且之前也有邀请过他一同来尝尝手艺,但因为工作太忙抽不开身,所以耽搁至今。 她跟兰净珩的绯闻势头还没过,待会儿动静搞大点,让君淮卿知道,他心爱的小伙伴不仅放了他鸽子,而且还跟自己来这里的话,一定很有趣。 于是,迟清野便计上心头,想间接气气他,谁让他总跟自己作对。 “不。”她扫了眼邻桌正在被手机疯狂记录下美色的食物,意味深长道:“是每一样都想尝尝。” 他听完后,以为迟清野是看在这家店的老板跟君淮卿是高中同学的份上,所以想隐晦示好的捧个场。 于是,他赞许地打了一个响指,“我明白了。” 随后,兰净珩将手机放下,举手招来服务员,对上视线后粲然道:“你好。” 服务员热情洋溢地走到桌边,颔首道:“您好,请问先生,女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不好意思,一会儿可能需要辛苦你们了。”兰净珩拿起手机指了指屏幕上显示的菜单,质朴而礼貌地说道:“就是菜单上的所有菜品,烦请每样来一份,谢谢。” “啊?”服务员听到这话骤然一惊,满脸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了迟清野,想向这位女顾客再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听错。 迟清野眯着眼睛点点头,很肯定地莞尔道:“谢谢。” 随后服务员惊得合不拢嘴地转身去请示了自己的主管,主管又去请示了老板。 老板只听闻这件事,还没见到这两个客人长什么样,生怕被吃霸王餐或是被找茬的他,急冲冲地赶到了餐厅里,见到兰净珩那一刹整个人惊呆了。 一直想跟财阀们攀上关系,好成为自己生意场上的垫脚石,没想到自己之前努力讨好,三番两次邀请未果的大财阀高中同学没来,同学口中忙得分身乏术的挚友,兰氏财团的兰总裁反而到了现场,实在是太令人兴奋了。 之前有在网上看到过兰净珩的照片,确定是本人错不了。 这让原本想要他们先付账,再下单用餐的老板临时改变了主意,不仅打折送小食,在重新用小桌拼成四米长两米宽的大桌后,还让人搬来屏风给他们隔出了一个多此一举的二人世界,使他们在餐厅里的那个位置既突兀又引人瞩目。 兰净珩顿时感到有些尴尬,毕竟这种点菜方式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而且还没有独立的包间只有屏风稍稍隔出一点私人空间,耍帅失败。 而迟清野至始至终都是一副看笑话的样子,不以为意。 待菜品全部上齐后,他们两人各自拿着叉子开始试吃。 一共三十五道菜品,迟清野起身绕着桌子浅尝了五六样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轻轻地用餐巾沾了沾唇,别有深意地笑道:“哇哦~,还真是……徒有其表呢。” 兰净珩缓缓放下手中的水杯,脸上露出差强人意的无奈,总感觉自己搞砸了一场原本该有新进展的约会,“嗯,确实……很不怎么样。” “多么朴实的老板,明明可以直接抢你钱,却还请你吃了顿饭,走的时候记得谢人家。”迟清野说完便轻抿了一口手边的果汁,被甜到齁得眯上了眼,旋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她眼里,难吃等于没有价值,连可回收的垃圾都不如,但一想到眼前的大冤种要为这种东西买单,就觉得既心疼又好笑。 “……” 兰净珩不明白,这样的手艺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客人光顾,定价还敢比肩中高档的西式餐厅,当初自己为什么不提早跟君淮卿把这个雷踩完,偏偏要等到现在来出糗。 就在他陷入沉思之时,迟清野突然轻声唤道:“兰……净珩。” 总是习惯性的称呼他为医生,但他现在已经不是医生了,所以在喊他时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嗯?”突然被对方叫到的兰净珩,抬眸间有些茫然。 “你……对我外公跟你们兰氏的事,知道多少?”她略有些游移地问道。 虽说先前有考虑过,这种事肯定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不排除兰氏能拿出什么有力的凭证。 接受现实或许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可谁又能确定这中间是否另有彼此间都不知道的隐情呢? 兰净珩一扫方才的窘态,瞬间端肃道:“全部。” “可以跟我详细的说一下吗?”她的态度也立马跟着认真了起来,执着的目光中隐含着若隐若现的祈求之意。 “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兰净珩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地问道。 她身子稍稍往前倾了一些,眉宇间透着一丝迫切,“我想确定自己所知道的,究竟跟兰氏所说的,是否有出入,是否存在着某种误会。” “那又如何?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真相还重要吗?”兰净珩并不太想去讨论那一辈人的事,尤其还涉及到他们二人最在意的亲人。 “重要,因为死亡并不是结束,遗忘才是。”迟清野眸底掠过一抹隐隐的偏执,口吻里则是透着对真相的渴望。 因为她很清楚,外公的去世并不能抵消给别人带来的伤痛,除非当事人愿意去遗忘或是原谅。 而且,这当中怕是还牵扯到外公逝世后,他的那些手下们会死于非命的缘由。 兰净珩似乎意会到了什么,遂皱眉思索了片刻后,才无奈地开口道:“那好,我会把知道的告诉你,但我希望你能理智的看待这些历史遗留问题。” 她颇有些踌躇地咬了咬下唇,直径地望着他,随后缓缓道:“当然。” ------------ 第六十二章 山重水复不知处 迟清野的外公迟隽行,与兰净珩的姑奶奶兰雪薇,曾是一同在异国留学的同窗眷侣。 两人本硕连读的七年爱情长跑,在外人看来既羡慕又隐含着不能言明的担忧。 获得迟兰两大家族认可的他们,毕业后就开始筹备订婚等一系列事宜,可在订婚宴结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兰雪薇在举办正式婚礼的前一周,口服大量安 眠 药物,割腕死在了新房的浴缸里。 根据调查后的结果显示,所有门窗均呈现的是从内部关闭状态,无任何打斗痕迹,指纹也是只有死者一人的,在大量走访取证后,也确定了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所以最终判定兰雪薇是自杀。 可是,一个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财阀小姐,突然放弃所有选择自杀,实在是令人生疑,矛头自然都会指向她的未婚夫,迟隽行。 当时,有人猜测说是因为他外面有人了,但又不想放弃与兰氏联姻的机会,所以发现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人却从未真正爱过自己,自尊心向来都很强的兰雪薇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选择了自尽。 也有人说,他是gay,为了商业联姻巩固自己在迟氏的地位,选择欺骗兰雪薇的感情,从而促使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一时间众说纷纭,而这些猜测里都离不开两件事,他不爱兰雪薇,他接近兰氏的目的是为了自己。 那个时候的迟隽行,还只是大家口中年少有为,而存在感又特别低的迟氏小公子,并不是后来那位高权重的财团主 席。 可偏偏在兰雪薇去世后不到半年,他就娶了父亲亲自为他挑选的一位名门小姐为妻,除了家世比不上兰雪薇,其他方面自是尽善尽美。 迟兰两家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便彻底断绝来往,甚至将“兰雪薇”这三个字当成禁忌,尘封往事不再提起。 这就是迟清野所了解到的版本,因为那是外公的私事,所以作为晚辈的她也从未多嘴去过问过,甚至打心底认定自己的外公不可能是这般薄情寡义之人,这当中必有难以言说的苦衷。 而此刻,她从兰净珩的口中听到了截然相反的版本,甚至让人细思极恐。 兰净珩虽然没有见过自己的姑奶奶,但小时候时常听爷爷提起过这个胞妹,也带他一同去扫过墓。 在墓前,爷爷每次都会忍不住地咒骂迟隽行是魔鬼,埋怨自己的妹妹太单纯,遇人不淑。 当迟清野变成迟未晚之后,他重回兰氏财团,因为要了解财团发展至今的历史事件,才真正地了解到当年事件的始末。 迟隽行与兰雪薇确实是相恋了七年同窗眷侣,毕业后也的确是举办过订婚宴,但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事,并没有外人想的那么简单。 当时的兰氏财团主 席育有两子一女,兰雪薇就是那个倍受宠爱的女儿。 在家族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迟隽行,想要得到父亲的器重好满足自己的野心,那么强有力的商业联姻对象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他将兰雪薇锁定为攻略目标,在异国留学时精心策划了两个人的“初次见面”,以及不断地制造和设计好每一场“偶遇”。 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上演了多次的不期而会、英雄救美、雪中送炭、志同道合等戏码,让兰雪薇无比坚定的相信,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便情投意合的选择了在一起。 这七年里,迟隽行并没有深陷在热恋的欢愉中,而是将自己的恋人当成了自己攀登顶峰的踏板,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 他通过兰雪薇获取到各方面都非常丰富的社会资源,甚至还背着她盗用了她的论文,导致她论文在查重检测中重复率异常的高,修改之后还是一样的结果,一度陷入绝望之中难以自拔。 然后,迟隽行总会在这时候跳出来安慰她,雪中送炭式的帮助她度过难关,促使兰雪薇对他产生了非常强烈的依恋。 可他的野心并没有因此得到满足,因为不是迟氏财团的顺位继承人,所以时常会陷入财权纷争从而被家族淘汰的担忧之中,也由此助长了更加可怕的念头,那就是利用兰雪薇窃取兰氏内部机密为己用。 原以为这般利欲熏心的行为能永远瞒住兰雪薇,但万万没想到在他们临近毕业之时,兰氏爆发一次重大的商业机密泄露事件,短短的一瞬间就蒸发了上百亿。 在顺势调查中发现,隐藏最深的受益者居然还包含迟氏,这便让兰氏财团当时的总裁,也就是兰净珩的爷爷兰律言,对迟隽行起了疑心。 可当时兰雪薇正在筹备订婚事宜,兰律言不想在没有十足证据前去指控自己的准妹夫,所以只是对她旁敲侧击,没有言明自己的用意。 直到订婚宴结束的第二周,兰律言才将迟氏窃取兰氏商业机密的证据收集齐全,并摆在了兰雪薇的面前。 这对原本该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兰雪薇来说,顿时如晴天霹雳,在兰律言的引导下她开始回忆过去发生过的种种意外,似有迹可循。 大概是太过于悲愤和自责,她留下一份遗嘱和录像,决定用自己的命来赔罪,因为忍不下心与迟隽行决裂,请求父亲和哥哥帮自己解除与他的一切关系。 出事那天,她一如往常的睡到自然醒,然后将所有门窗锁死,喝着红酒回顾过去二十多年的璀璨人生,绝望地吞下一整瓶安 眠 药物,躺在温热的浴缸里,用水果刀精准地割开了手腕上的大动脉,一点点深陷长眠,不再醒来。 事发之后,兰氏财团便决定要以侵犯商业秘密罪,对迟隽行进行起诉。 为摆脱牢狱之灾,迟氏财团为他选中了一名合理的替罪羊,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给予上亿的赔偿使其自愿担下所有盗取兰氏商业机密的罪名。 拥有成就非凡的迟隽行在迟氏财团终于获得了重视,之后还接受父亲的安排,娶了一个不具备忤逆自己能力,却又秀外慧中的贤内助妻子。 尔后的迟隽行,为大展宏图不惜打压和牺牲自己的手足同胞,最终得偿所愿站在了迟氏财团主 席的位置上。 听完兰净珩所知悉的版本,迟清野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她有些坐立不安地咬着口中的饮品吸管,虽说好要理智的看待,但一想到自己的外公是别人口中唯利是图野心家,就会有一种无所适从的焦灼与忿忿。 “你还好吗?”兰净珩颇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我没事。”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咽下,才郑重其事地说道:“这件事,我回去会重新调查一遍,还迟兰两家一个公道的。” 兰净珩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想到要为此事翻案,带着一丝疑惑轻声问道:“你觉得,迟来的公道,究竟是否能让人释怀呢?” “死去的人也需要清白。”她很清楚,必须得进行深度挖掘,才能还原事实真相。 可事情了解到了这一步,那份想要证明外公清白的心,稍稍产生了点动摇,因为害怕外公的和蔼可亲只是存在于自己的世界,努力想要证明的东西到头来只是一场笑话。 兰净珩看着她不似往常那般坚定的双眸,露出聊博一笑道:“好,你的决定就是我的选择。” “你们兰氏所掌握的证据,可以给我一份副本吗?”她似有些犹疑地问道。 他顿了顿,很快又恢复到了往常那般温文尔雅的模样,“当然没问题,我回去重新整理一遍再发黑你。” 迟清野深知自己的一些要求有些僭越了,便微微垂眉道:“谢谢你。” “不客气。”他眼底荡漾着丝丝柔情与信任。 桌上剩了许多食物,基本上都只碰过一口,就遭到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嫌弃。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迟清野便主动说道:“送我回家吧。” 兰净珩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微微挑了一下眉梢,内心多少有些可惜这美好的时光流逝分太快,“好,我先去结账,你在这里稍等我一下。” 说完,他便缓缓起身,穿回挂在椅子靠背上的西装外套,理了理衬衣领子。 “嗯。”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兰净珩离开后,她又不死心地尝了口其他饮品,均已埋汰的表情结束这场试炼。 坐着等了一会儿突然有些内急,她便起身走出屏风外,打算跟服务员交代一句再去卫生间,却看到兰净珩在收银台那边,一脸严肃地跟另一名男人说着什么,通过两人的肢体语言来看,彼此间应该都挺熟悉的。 那个男人的侧脸与兰净珩竟有那么六七分相似,却又多了几分轻浮和不羁,她越看越眼熟,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迟清野满脸好奇地望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思索一刹后,还是跟服务员打了个招呼,才往卫生间走去。 待她上完卫生间往回走时,远远就看到兰净珩结完账,正要往屏风的方向走去找自己,而那名男子颇为欠揍地拦住了他的去路,脸上满是挑衅的笑意。 也就在这一瞬间,迟清野突然对这个人有了印象,之前在调查兰氏家族成员时,有看到过他的照片。 霎时,她能明显感觉到兰净珩的不悦,却还在努力的克制住濒临爆发的脾气,沉默而肃穆地注视着那个男人。 向来没什么耐心的迟清野,后退两步回头看了眼屏风后的餐桌,确定没落下什么东西,便决定上前去看看那两人是怎么回事。 “还不能走么?”她走到那个男人身后,双手抱胸,颇有些高冷地望着兰净珩,轻声问道。 兰净珩的视线越过那个男人,落在她脸上时不禁柔和了几分,“抱歉,久等了。” 男人闻声回头,将她打量一番后,又看向兰净珩,轻笑道:“这位小姐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莫不是前段时间跟你一同出现在热搜上的那位?” 兰净珩正要回应,却被她抢先一步问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兰氏财团的兰彦琋常务吧?” “嗯,是我。”兰彦琋再次转过头来看向她,颇有些盛气凌人的样子。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吗?”迟清野此刻像正在狩猎的野兽,目光诡异而危险地盯着他,嘴角噙着轻蔑的笑意。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哈?” 迟清野款款上前一步,双手抱胸扬起下颌,嘴角掀起了冷冽的弧度,“你们兰氏财团的首席执行官都知道,让人久等是非常失礼的行为,而你不仅耽误他送我回家的时间,还当着我的面问出这番让人难为情的问题,平时没少游泳吧?” 兰彦琋没想到眼前的女人竟会在大庭观众之下,丝毫不婉转地对自己进行指责和嘲讽,顿时有些恼羞成怒道:“你什么意思?!” 周围还在吃饭的顾客,基本上都放下了手中的餐具,坐在位置上开始津津有味地欣赏起这出闹剧。 兰净珩有预感,如果自己再不上前阻止,可能有人一会儿得去住院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为了平息当下这出闹剧,他立马上前以身将他们隔开,遂软语道:“对不起,我这就送你回家。” 说着,他便双手搭在迟清野的肩膀上,然后将她的身子转往门口的方向,试图将她送出这是非之地。 “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迟清野一边被他推着走,一边不甘心地回头,继续对兰彦琋挖苦道:“有地窖就养点蘑菇,没窖养就算了。” 听出话外音的兰彦琋气得跟了上去,“你究竟什么意思啊?有本事别走!” 兰净珩见状,立马拉起她的手就跑,瞬间消失在门口,兰彦琋这才作罢。 可回头就看到一餐厅的人还一副饶有兴致的神情注视着自己,兰彦琋顿时没了吃饭的兴致。 可想到自己又约了自己心意的人过来,不由得为此感到尴尬。 就在他内心踌躇不已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将他叫住,“彦琋?” 兰彦琋回过头来,就看到了现在门口的霄诺纯,原本紧皱的眉头立马舒展开来,笑脸相迎道:“诺纯。” 她看了看门外,轻言浅笑道:“我刚才停车时,好像有看到兰净珩呢。” 就在刚才,霄诺纯坐在驾驶座上,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他手里牵着一个女人的手,从车前缓慢地跑过,这让她非常在意。 毕竟,她愿意接受兰彦琋的各种邀约,全都是为了能得到一个靠近兰净珩的机会。 自从两年前,在一场慈善晚会上见过之后,她便再也忘不掉这张温润如玉的脸。 只是这个男人,似乎对女人没什么兴趣,总与异性保持着无形的距离,反而与君氏财团的纨绔少爷君淮卿走得很近,她还以为是性取向问题。 可现在看来,他不是不近女色,只是目标比较明确罢了。 “哦,是么?”兰彦琋佯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笑答道。 因为知道她对自己的堂兄有意思,只是那层窗户纸不能捅破,不然朋友都没得做。 也因为爷爷的关系自己在职场已经失意了,所以绝不能再让情场也失意。 霄诺纯注视着他的眼睛,莞尔问道:“你没见到他吗?” “我一直在等你,没有留意到别的。”他敛了敛笑意,故作深情地回答道。 “这样呀,那不好意思,我还迟到了呢。”霄诺纯颇有些内疚的低了低头。 “没关系。”兰彦琋忙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那我们,是不是……”她指了指餐厅里,笑得人畜无害地暗示道。 兰彦琋闻言立马往边上退了退,“是是是,不好意思让你站了那么久。” 霄诺纯欣然地笑了笑,便往里面走,并根据服务员的指引,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此时此刻,紧跟其后的他暗暗捏了捏拳,因为临时换餐厅一定会让对方疑心自己刚才的回答,希望餐厅方面不要露馅让自己难堪。 否则,这几年的殷勤白献了。 ------------ 第六十三章 山重水复不知处 坐在车上,她麻利地将安全带系好后,微微抬头望向驾驶座上的兰净珩,面色淡淡道:“抱歉,我把你堂弟给骂了。” 他闻声顿了顿,温和地冲迟清野笑了笑,道:“没关系,是他失礼在前。” “他好像,并不担心媒体捕风捉影,说你们兰氏内讧。”虽然觉得自己当着他的面,说他家人似乎不太好,但迟清野还是直接将自己对方才所发生的事,最直观的感受表达了出来。 她其实能理解兰净珩的隐忍,毕竟身处高位,最害怕的就是被一些莫须有黑料缠身,甚至还会连累整个财团,纵有只手遮天的本事,也难逃舆论压力。 兰净珩没有发动车辆,只是气定神闲地看着她,随后低首浅笑道:“因为他已经做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的准备。” “那你还笑得出来?”迟清野的眉头逐渐紧蹙了起来。 “你刚不是已经帮我出气了么?”他微微歪头,似无辜,又似一副心满意足地样子轻声反问道。 大概是习惯了他的贤者态度,迟清野思索一刹后,也只是沉声道:“如果今天的事对你产生了负面影响,我愿意为此负责。” 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什么,毕竟迟兰两家的结还没解开,但既然是自己没控制好情绪而造成的伤害,那后果必然得自负。 兰净珩看着她那张颇为认真严肃的脸,在偏暖又略暗的光线下,气氛似有些暧昧,让人不由得心跳加快,或许心动和满足就在一瞬间,仅因为一个还未兑现的口头承诺。 “别担心,都在掌握之中,问题不大。”他温柔地说道。 话音未落下,他的手差点控制不住想要去轻抚迟清野的头,可意识到此举似有些失礼,又将伸出的手自然收回,搭在方向盘上。 “兰净珩。”她忽然说道:“我记得你会生气。” “嗯?”他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迟清野似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情绪在心底作祟,忍不住皱眉提醒道:“既然是有脾气的人,希望你的善良能带些锋芒。” “你很担心我?”他柔和的目光犹如寒冬中的暖阳,一点点解冻被冰封在深处,那不为人知的情愫。 “并没有。”迟清野不再看他,只是一脸淡漠地直视前方。 “好,我知道了。”兰净珩笑着启动车辆,拉起手刹,松开跑车的离合,缓慢地转动方向盘,一气呵成直接上路。 “……” 迟清野瞥了他一眼,别过头去望着车窗,上面正映着兰净珩带着浅浅笑意的侧脸。 他面部线条柔和,就像一块温润宽厚的美玉般低调,克制,温和且包容。 如此美好的人,为何不早些出现,如果十六岁那年遇见的人是他,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但人生没有如果,所有人都得扮演上天安排好的角色,走完命定的剧本。 回到玄武山庄已经深夜十一点,迟清野没有挽留他,只是在道别时淡淡说了句“改天见”,便头也没回地走进了大门内。 进到主屋,就看到保镖身边有一位健壮的老者端坐在沙发上,一见到她便立马起身,恭敬道:“清野小姐。” 迟清野对他微微颔首后,眉头微蹙地看向一旁的保镖:“还有一位呢?” 保镖的眼珠子左右晃了晃,迟疑道:“回小姐,他……” “出事了?”她眉头紧蹙地问道。 “是的。”保镖无奈地低声答道。 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她不禁暗暗地捏了捏拳,“具体情况。” 保镖瞥了眼身边的老者,随后挺直腰杆子,道:“早上约好晚上七点去接他来玄武山庄,据他的家人说中午他吃完午餐便回房间午睡,一直到我去到他家,他的家人才去敲门喊他起床,就发现没有生命体征了,法医初步判断是死因是窒息。” “……”她听完后,感觉胸口似被勒住般闷闷的。 保镖觉察到她脸色不太对,遂试探性地小声请示道:“小姐,您看……” 迟清野微微垂头沉滞了片刻,才略有些遗憾地轻声交代道:“你明天去跟进慰问事宜吧。” “是。”保镖立马回应道。 “如果没有其他事要汇报,就先下去休息吧。”她看着保镖的眼睛,体谅地说道。 “是,谢谢小姐。”保镖闻言,立马给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后才离开。 这时,大管家端着一整套茶具向他们走来,看老者的眼神似有些淡漠,又似乎在无声的警告着什么。 没有留意到这一细节的迟清野,只是态度温和地招呼老者道:“您请坐。” “谢谢小姐。”老者虽有些不解,却也没有理会大管家,而是闻声坐下。 大管家将茶泡上后,冲迟清野微微颔首完,便款款退下了。 “唐允礼?”她拿起茶壶为老者倒了一杯茶。 “是。”老者态度谦和地回应着。 她放下茶壶,抬眸后莞尔一笑,“可以喊您唐伯吗?” 老者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当然,您怎么顺口怎么来。” “今日将您请来,或许是我唐突了,还请见谅。”她示意对方喝茶,并谦谦有礼地说道。 唐伯恭敬地端起茶杯,道:“哪的话?我一生都为迟氏老爷效力,只是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得给年轻人让位啦。” “那好,我们就进入正题吧。”她双手端起茶杯,敬了对方后继续道:“你对我外公的事知道多少?” “小姐,您是指?”他虽知道迟清野找自己,必然是有要事想问,但不确定是要了解哪桩事。 迟清野慢条斯理地给他续上热茶,不再绕圈子道:“我大表哥,迟煦阳的生母是怎么死的?” 唐伯顿时有些惊讶,眉宇间满是避讳的神色,“啊这……这个……” “您不用怕,我不是来追究责任的,而是想了解过去一些事情的真相,还亡者一个公道。”她放下茶壶,态度诚恳地说道。 唐伯愁眉思索了片刻,软言相劝道:“清野小姐,过去的事还是不要深究的好。” 如此明显的回避话题,她心脏突然产生一股强烈的收缩感,眼神里充满了意料之中却又不愿接受的失望,“所以我大哥生母的死,真的是外公所为?” 他意识到自己没考虑周全说漏了嘴,又想起自己退休前,对方就是个心理有问题的精神病人,担心惹怒对方,便下意识的找补道:“老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荣耀。” “什么家族荣耀需要牺牲别人的生命来维护?”听到这样的理由,迟清野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甘心地试图反驳道:“既然如此,那我的存在同样有悖这份传统的家族观念,却又能在迟氏的地盘上相安无事多年,岂不是矛盾?” 见话题已经进入到更加无法逆转的地步,他便想破罐子破摔地转移话题,“这大概就是老爷让您成为迟氏家主,作为亏欠补偿的原因吧。” “关于我的身世,也另有隐情是吗?”迟清野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皱地追问道。 唐伯这一听,立马想原地掌自己的嘴,也瞬间明白了大管家那充满敌意的眼神是何缘由。 他原本是想转移话题,但没想到对方竟会听出这层意思,真是嘴笨的人说什么都是错。 可是,今天听开车载自己回玄武山庄的年轻保镖说,跟自己共事多年的老朋友们,近几年都死于非命,大概是因为年轻时为了钱,盲目的听命于权贵,做了不少遭天谴的事,如今该还债了吧。 而且有些秘密,并不适合带进棺材里,尤其是涉及到对方一直被蒙蔽的身世。 自己也有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所以看着眼前这位苦求于真相的小姑娘,即使对方出身于名门,也不由得心生怜悯。 想到这里,他决定与方才愚昧且怯懦的自己和解。 在沉默许久后,他才叹了口气道:“唉,我年事已高,同事们也相继离世,想来也是报应不爽,怕是没几日好活了。” “既然您想知道,那我就都告诉您吧。”他抬起头,看着迟清野迫切而狐疑的眼睛,心情颇有些沉重地说道:“煦阳少爷的生母,确实是老爷安排我们去‘处理’的,而您的母亲迟悦临小姐,实际离家出走时间,其实只有半年,在此之前她一直被关在精神病院里。” 她呆滞着脸,不受控制地微微晃了晃头,难以置信地问道:“精神病院?为什么?” “悦临小姐天资聪慧,无奈患有精神分裂,为了不被外界拿来当做攻击迟氏家族的武器,所以老爷一直对外宣称她在国外留学,而家族里的人也都信以为真。”唐伯无奈且惋惜地解释道。 他低头看着茶杯,陷入了更深的回忆,“后来,悦临小姐与自己的主治医生,也就是您的父亲宾鹤相恋后,并怀了你,便计划偷偷出院领证结婚,不料却被老爷知道了。” “老爷不同意这门亲事,甚至认为您的父亲出身寒门,配不上悦临小姐,所以决定让其转院并拿掉孩子,这中间还使您的父亲丢了前程似锦的工作。” 他不禁想起,当时自己与同事一齐,将哭得肝肠寸断的迟悦临强硬地塞进了保姆车里。 听着她苦苦的哀求声,虽有些心软却又无能为力,只得奉命行事,然后送进另一家医院的病房关起来。 “后来,是悦临小姐急中生智假装癫痫,趁乱从医院逃了出去,才与您的父亲私奔,过上了东躲西 藏的日子。” 他记得那天的迟老爷子气得暴跳如雷,连甩了他们几个保镖数个耳光,并大骂无能。 唐伯回想起来,脸颊还火辣辣的疼。 “您的父亲宾鹤,确实是打死您母亲的凶手,可这是因为悦临小姐发病不受控制,差点将刚出生的你掐死,您的父亲为了保护你,从而一时失手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他们其实一直都很相爱,从未有过隔阂,所有邻居都能证明。” 这件事,是他从其他贴身保镖那里,交班时所了解到的。 “那卷宗里写着他切割尸体食用呢?”迟清野的心像是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还被人拿刀搅了搅,痛感传遍全身,声音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假的,是老爷命人伪造的,目的是为了推翻救人心切从而失手杀人的说辞,控诉其激情杀人且非法藏尸,以及侮辱尸体,之后便将您父亲顺利送进监狱,还请人在里头‘关照’他,直至死亡为止。” 而这件事,是他按照迟老爷子的吩咐全权处理的,所以细节都记得十分清楚,只是现在回忆过去都觉得太过残忍。 因为那个时候的宾鹤,失手杀妻又被害入狱,进去前的眼神绝望而痛苦,让人看了久久不能忘怀。 “……” 此刻的迟清野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浑身像是被浸在冰水里那般发寒,只得软软地瘫坐在位置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对方。 “之后,老爷原本是想将您送进福利院的,因为担心你遗传悦临小姐的……” “唐先生!” 唐伯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却突然被大管家厉声喝止。 迟清野面色惨白,眼神愣怔地闻声缓慢向他望去。 看见她这副模样,大管家既怒不可遏又心生愧疚。 他颇为忸怩地视线从迟清野脸上移开,对唐允礼正色道:“时间已晚,鄙人为您准备了舒适的客房,这边请。” 唐伯似乎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生怕今天不说完,日后就没机会了,他可不想带着别人的秘密进棺材。 而大管家并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招手,让在门外值班守夜的保镖们进来,‘请’他去客房休息。 迟清野没有阻止眼前的这出闹剧,只是精神有些恍惚地看着他们,两耳似乎什么都听不见,深深地沉浸在了自己的震惊、恐惧和痛苦之中。 待唐伯离开后,大管家小心翼翼地收拾了桌上的茶具,端起正要转身走时,被她似气若游丝的声音叫住道:“管家。” “是,小姐。”他停下所有动作,恭敬地回应道。 “他……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此时,大管家抬头正视她的眼睛,才发现她已泪流满面,脸上写满了绝望与数不尽的委屈…… ------------ 第六十四章 山重水复不知处 她怔怔地看着大管家,泪水似无意识般拼命地往下坠,还紧紧抿着唇,下巴委屈地微微颤抖着,而心却像被人拿刀在里面来回搅动般,疼到窒息。 明明是想证明外公的清白,谁知最后却是证明被伤害。 原以为自己的父母是月下红线变枷锁,两情相悦成怨怼,错付终身致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曾想,自己一直活在外公编织的谎言里,所有的求证不过是自讨苦吃罢了。 可之前为什么没人说出真相? 或许,是因为权力的暴徒还活着,而弱势群体需倚靠装聋作哑来苟且偷生。 大概,最后选择告知真相的原因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归结为良知。 然而,这多年的养育之恩,又是否可以抵消谎言与假象造成的伤害呢? 迟清野由于头脑过度混乱,一时间难以消化这汹涌而至的复杂情绪,身子一点点地蜷缩了起来,抱着膝盖等着别人给她更加肯定的答案。 大管家眉头紧蹙,眉尾低垂,万分心疼地注视着她,“小姐……” “外公害死了大哥的生母,把自己的女儿关在精神病院里,蒙骗了家族里的所有人?”她半复述地似的说道,像是在求证自己所理解的对不对。 大管家苦涩地张了张嘴:“小姐,您听鄙人……” “棒打鸳鸯,设计陷害,还想把我送进孤儿院?”她瞪大不可置信的眼睛,越说身子越是抖得更厉害了。 仿佛,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斥责,斥责所有人都在蒙骗自己。 大管家明显感觉到,她的精神状态与八年前刚发病那会儿越来越像,遂颇为焦急地上前一步,试图安抚道:“小姐,请您冷静一点……。” “外公为什么改变主意不送走我了?还让我成为他的继承人,成为迟氏的家主?就不怕我也是个精神病吗?”她不断猜测又自我推翻,最后顿了顿,眼角一行泪滑下,将泣欲泣,露出接近癫狂的苦笑道:“不,我一直都是个精神病,从此改变过,呵呵。” “小姐!”大管家伸出双手,轻轻抓住她的双臂,略提高了些音量,“请您冷静一点听鄙人给您解释。” 迟清野愣怔地看着他那张布满皱纹却依旧和蔼可亲的脸,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对,对对对,你跟在外公身边那么多年,一定也很清楚是怎么回事。”突然,她抓住大管家的手臂,迫切道:“来,说说这是为什么呢?嗯?” 事到如今,他不想继续隐瞒什么,但也不愿去激化矛盾,放大所有的恩怨。 于是,大管家缓缓坐下,满怀悲悯地望着她,从口袋里抽出一条白色手帕,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老爷都是疼爱您的。” “那他没把我送进孤儿院,却从不让外界知道我的存在,是担心被谁我有遗传性精神问题吗?如果一旦发病,就可以快速的跟我撇清关系?对吗?”她推开大管家的手,抹了一把脸,苦笑地问道。 大管家没想到,她的误解竟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深到这种程度,遂急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老爷是在保护您不受到外界的伤害。” “这不就变相的说明,他已经默认我是定时炸弹了?不是吗?”迟清野想到自己十六岁之前的人生,都是在玄武山庄里度过的,尽管不愿意相信,但心里却已经往这个方向去推断了。 大管家颇为意外地看着她,因为她所说的,与迟老爷子最初的打算,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为自己曾经的雇主,努力辩解道:“小姐,请不要这样想,您是老爷的指定继承人,足以证明他对你的疼爱,甚至是补偿。” “补偿?不,这是诅咒!”迟清野突然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强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捂住胸口大声控诉道:“我,明明可以一了百了,却为了这该死的责任,逼自己好好活着!” 终于,大颗大颗泪珠还是从眼眶中滚落,跟着她压抑许久的委屈一起,掷地有声。 大管家没有打断她的话,只是心疼而无力地看着她,因为眼前的这个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从小就乖巧听话,如今变成这个样子,谁都有责任。 “这偌大的迟氏,除了你们几个,还有谁在乎我?病了那么久,有谁来看过我?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身子前倾,十指没入黑色的发丝里,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她口中说指的那几个,无非就是迟砚书、迟博川和大管家,家族里的其他人只在乎自己未来的社会地位,并不在乎她的病情。 而那么多年来,她从未指责或是抱怨过家族里的任何人,因为她一直都认为是自己的失误,打破了这片宁静。 可她也从未想过,原来自己在玄武山庄里生活那么多年,是因为母亲的精神分裂症存在遗传的可能,为避免多生事端,所以找了个容易令人信服的理由,将自己软禁在了这里。 大管家难过地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似乎所有的安慰都已无济于事,无论给她什么,都换不回童年时的快乐无忧。 “原来,大家对我不只是厌恶,而是他们早就意料到我未来会变成一个疯子,所以都躲得远远的……”她退无可退,背靠着墙缓缓地向下滑动,瘫坐在地上,盯着自己那空空如也的双手,感觉眼前突然一阵漆黑,又一点点的恢复光明。 打记事起,她就对未来充满期待,热爱这世间所有的一切,但家族里的人早早就已经将她判定为疯子了,并不是单纯的嫌弃,而是恐惧与之产生交集。 而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这些,只知道别人想让她知道的。 回想起这些,她的身子像是被浸在冰水里那般发寒。 “或许,外公一开始就是对的,为我破例才是最大的错误。”她把拳头摁在嘴唇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哭腔低声说道。 无论是打掉她,送孤儿院,还是永远软禁在玄武山庄,都是以绝后患的最佳选择。 偏偏,迟老爷子最后还是同意让她出国求学,改变了初衷与计划,因为疏于防范霄胤商的野心,把自己的命都搭了上去。 而这中间,还牺牲了一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迟煦阳。 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她脑海中再次浮现起那个念头:如果没有我,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她木讷地盯着掌心,突然双手捏拳,转身对着身后的墙面咬牙切齿,用力的锤打着墙面,并用头奋力撞击墙面。 大管家见状,丝毫没有犹豫抑或是顾忌地扑了过去,跪在地上从身后死死地环抱着她,并扭头冲门口的方向大喊道:“来人,去把医生喊过来,让他带上镇定剂!” 闻声而慌忙跑进来的保镖定睛一看,颇有吃惊地回应道:“呃……是,先生!” 说罢,他用手指敲击了一下挂在耳朵上那耳机,然后正色道:“三区收到请回答,三区收到请回答,我是零区。” 玄武山庄以家族身份划分居住区域,家主自然是居住于中心位置的零区主屋,迟砚书和迟煦阳等人留居住于一区的独栋别墅。 而从三区开始,除了客用的独栋小别墅,还有数栋单身公寓。 公寓里,住有家庭医生、资讯科技人员、后勤保障人员等。 每个区域的保镖,都以零区、一区、二区等作为所处岗位代号,方便让对方知道是哪里有需要帮助。 保镖的话音刚落下不到五秒,就立马收到了回应,于是他便继续说道:“三区,烦请将医生速速送往零区主屋,谢谢!” 说完,确定对方接收到了自己的诉求,便上前帮着大管家控制住迟清野的自伤行为。 “小姐,小姐,请冷静一点!”大管家止不住地安抚道。 而她哭着挣扎道:“只要没有我,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您的错,请不要这样惩罚自己。”大管家的眼睛已然湿润,却还是温柔而有力地控制住她的所有动作,生怕把她弄伤,又怕她继续自我伤害。 在等待家庭医生到来的期间,她慢慢地放弃了抵抗,身子一点点松软下来,嚎啕大哭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大管家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她向来情绪反复,必须等到医生来了才行。 一旁进行协助的保镖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狼狈却又颇为凄美的迟清野,心中感慨万千,原来有钱人的世界也不一定是那么的光鲜亮丽。 这时,保镖似乎听到了外头有密集的脚步声,便扭头看向门口出,随后惊喜道:“先生,医生来了!医生来了!” 大管家也闻声看去,见到医生颇有些如释重负的意思,“快,快上镇定剂!” 迟清野抬起头看了看医生,又看了看大管家,像个小孩一样抗拒地哭了起来:“不,我不要打针,我不要……管家……” 看着她皱得像个包子一样可怜模样,大管家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在她发高烧总夜哭,自己与迟老爷子一个晚上轮流守着她,安抚她的时候。 “没事的小姐,睡一觉就好了,只要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大管家没有松开她,但在眼眶里来回打转的泪,终于在这一刻坠落。 在他的记忆里,其实迟老爷子很早之前,就对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后悔了。 老爷子时常在书房里,看着偷偷留下的一张兰雪薇的一寸照,以及迟悦临与自己的合影,独自抹眼泪。 因为自负,因为贪婪,也因为不懂爱,从而失去了太多应该被珍惜的幸福。 再想要去弥补,却早已来不及。 潸然泪下的大管家,捂住她看着针头的眼睛,眉头紧皱,仿佛那根针是打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将她送回房间,大管家还拿了冰块轻轻敷她那紫青的额头,一边敷一边抹眼泪。 待她睡着后,大管家走到主屋的门口,给正在国外出差的迟砚书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今天在玄武山庄内所发生的事。 随后又给正在财团大厦里加班的迟博川简单地说明了一下今天的情况,才回到迟清野房间的门口,打算守着她,直到他们回来。 年迈的黑猫发出了虚弱的“喵喵”叫,大管家弯下疲惫的老腰将它抱起,轻声说道:“来,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一起守着小姐吧……” ------------ 第六十五章 山重水复不知处 手机一直在床头柜上震动,迟清野蹙眉睁眼,从睡梦中醒来,失神地盯着乳白色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没有接起那通电话。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开始震动,她依旧没有接,而是闭上了双眼,将现在所处的世界当成幻觉。 “叮~” 手机停止震动后,紧接着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她不耐烦地再次睁眼,抓起手机点开一看,全是韩霜暖的未接来电,信息也是她发来,是在问自己怎么没来上班,是否需要请假。 迟清野没回复,反手就将手机丢出了窗外,翻个身用被子将自己紧裹后继续睡。 大概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大管家轻轻敲了敲门,虽没有听到回应,但出于安全考虑还是选择了扭动门把手,将门推开往里面望了望。 看见她在被窝里动了动,大管家猜测她应该是醒了,因为睡着的她可没有用被子蒙头的习惯。 于是,大管家推着小餐车走进来,和颜悦色地问道:“小姐,早上好,需要喝点瑶柱鲍鱼粥吗?” 迟清野没有回答,而是将被子裹得更紧了,大管家只得无奈道:“既然如此,那您就再多睡一会儿,如果有什么想吃的,也请尽管吩咐,没什么事的话,鄙人晚点再过来。” 说完,大管家又在房内多待了几分钟,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便将餐车轻轻地推了出去,并将门带上。 而此时的她早已泪湿半枕,大概是自我催眠失败,心中有太多的委屈与失望,自责与压力,说不清也道不尽,脑海里还在不断的回放过去,试图为对方的行为找借口,久久走不出去这该死的思维循环。 多希望就这样一觉睡过去,不再醒来,也不会有人责怪自己无视遗嘱中的要求,放任整个迟氏财团的存亡不顾,让上亿人瞬间失业。 逃避虽可耻,但真的是一种解脱。 不知又躺了多久,上门声又再度响起,这次进来的是迟博川,他端着一碗鲜美的海鲜馄饨,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他昨晚接到电话后,立马收拾东西赶了回来,因为太累稍稍眯了一会儿,便听大管家说她醒了,但不起床不说话,也不愿意吃东西。 于是,迟博川便到厨房去,亲自下厨为她包了海鲜馅的馄饨,因为在记忆中,只要她胃口不好,粉汤粥馄饨多少都会尝一口。 他走到床边,伸了伸脖子,往里望了望背对自己躺着的迟清野,轻声问道:“小野?你醒了吗?想不想吃馄饨?三哥亲自下厨为你做的哦。” 此时的她,早已将被子往下扯,露出了半个脑袋在枕头上。 “小野?”他看了看手里的那碗馄饨,咽了咽口水,用哄孩子般的语气,关心道:“不喜欢馄饨吗?那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呢?” 见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担心有什么意外,迟博川故意踮了踮脚,试图用手指探鼻息,不曾想她又将被子往上一提,又把整个头给罩住了。 他欲言又止地站了一会儿,眉头微微蹙起,眉尾又轻轻垂下,随后既无奈又十分理解地说道:“小野,你还是很困,很想睡觉是吗?那就再睡一会儿吧,三哥就不打扰你了。” “有事随时喊三哥,今天三哥不加班了,全天都在家任你差遣哦。”他说完走到门口,顿了顿,又转过身来,提了一句道:“对了,二哥最快明天就会回来呢,想去哪里玩都可以提哦。” “嗯……那我就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依旧没有得到回应的他,走出房间前轻轻地说了最后一句,便把门带上了。 也许是迟博川进来时没关门,那只年迈的黑猫跑了进来,小心翼翼地跳上床,窝在迟清野的对面的枕头上,安安静静的睡了起来。 这是外公送给她的猫,在过去的年岁里与她如影随形,也是情感的寄托。 看着它的睡颜,迟清野想起了外公将它送给自己时的场景,一老一小坐在客厅的地上看着这只小东西,为起名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最后却十分草率的叫它煤球,仿佛这件事就发生在昨日。 因为从未想过自己最爱的外公伤害过那么多的人,而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在自我认知与现实情况间开始出现巨大偏差的情况下,她的大脑飞快运转,却在试图纠正中产生了无能为力的悲伤与挫败。 或许是因为她哭累了,对这一切感到失望极了,同时也觉得自己糟糕透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徒增麻烦。 想着,干脆就这样一睡不醒吧…… 可刚闭眼没一会儿,就听见令人蹙眉厌烦的挠门声。 睁开眼睛,掀开被子坐起来,顺着声音看去,是煤球在挠门想着出去。 听到她从床上坐起的动静,煤球也停止了挠门,礼貌的坐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沧桑的双眸里蕴着请求的神色。 迟清野顿了顿,从床上下来时忽然一阵晕眩,肺部的空气仿佛被吸干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从而促使她一屁股跌坐在了床沿,微风吹动纱帘拂过她的脸颊,像一双温柔的手出于担忧的问候。 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可肌肉却酸软无力,随后她坐着定了定神,重新起身走到门口给煤球开门,待它出去后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把门关死。 内心踌躇了片刻,她最终还是决定给煤球留了一条缝,然后又回到了床上躺了下来,在虚弱中渐入梦境,眼角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里面倒映着对过往浓浓的怀念。 等她再次睁眼醒来,煤球果然是回来了,正躺在对面的枕头上舒服的睡觉。 这般岁月静好的景象不禁令人感叹,一枕清风难入眠,世事无常最扰人。 窗外灿烂的阳光在提醒她,此时已经快临近下午了,今天虽过去了大半,却什么都没改变。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迟博川与大管家多次进出房间,无论说什么问什么,她都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躺着,滴水未进,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次日凌晨。 迟砚书一下飞机便马不停蹄地回到了玄武山庄,行李都没来得及放回自己的住处,便急匆匆地赶到主屋了解当下的情况。 随后,对于没有劝动迟清野进食这件事,他更是大动肝火地斥责了在场的所有人,挽起袖子就端着一碗热粥冲楼去。 可不到半小时,他又在万众瞩目中一脸忧郁地端着粥走下楼,挫败地坐在沙发上发呆。 脑海里回荡着迟清野在他软硬兼施下,不耐烦地发出冰冷的质问:“我之前病了那么久,舅舅和舅妈们好像也没怎么来看过我,如果不是当初外公把我们几个养在身边,你和三哥应该也不会想搭理我吧?” 她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自己的父母对这些事就算不清楚也应该略有耳闻,而自己作为他们的儿子,怎可能全然不知全然不觉。 面对这样的质疑,迟砚书顿时心虚了,因为他确实从自己父母那里有听过一些埋怨爷爷的话,从字里行间中了解到,迟清野不能跟他们一样去学校读书的真实原因。 他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语塞地站在原地,颇有些郁结地低下了头。 “如果可以,希望你们都不要再管我了,就让我自生自灭吧。”迟清野见他沉默,又补充道:“我若真的死了,你们只要将死讯隐瞒起来,迟氏财团应该也是不会受影响的。” 在这种气氛里,作为被动的一方,他既无奈又忿忿,可因为拿她没办法,最后只得默默地退出房间,给彼此冷静的空间。 而这时,不明所以的迟博川拍了拍他的肩,试探性地问道:“二哥,你这是受到什么冲击了吗?” 迟砚书看着他那略为困惑的眼神,猜迟清野应该没对他发出类似的质疑,便摆摆手道:“没什么,就是看着小野这样,心里觉得很受伤。” “嗯,可以理解的,至少她现在的精神状况还算稳定,没有做出什么自我伤害的事,再观察一下吧。”迟博川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轻声安慰道。 “嗯。”迟砚书捏了捏眉头,颇有些疲惫地瘫坐在沙发上。 他与站在一旁的大管家交换了个眼神,然后轻声建议道:“二哥,你刚下飞机,要不先去休息一下吧。” 迟砚书沉滞了片刻,他相信迟清野的那番话没有恶意,因为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怀疑彼此,便决定打起精神来道:“休息就算了,M国那边的问题还没解决,需要尽快制定应对方略。” “那我这边需要怎么配合?”他之前加班也是因为这件事,遂蹙眉相问。 因为总体计划还在讨论中,一会儿需要召来临时的视频会议详谈,于是迟砚书不假思索道:“晚点我秘书会把记录写好,再通过邮件发送给你的。” “嗯,好的。”他抿了抿唇道。 迟砚书瞥了眼楼上,然后拍了拍他的肩,“小野就先拜托你照看了,我忙完就过来换你。” “嗯,行。”他回得很干脆。 因为迟清野没有任何动静,就这样躺着也并没有什么事可让他们忙的,最多就是要时不时上去看看她是否有什么异状,尽量劝说她吃东西。 “辛苦了。” 说罢,迟砚书便回到了自己在一区的小别墅,简单冲洗后就开始了临时召来的线上会议。 到了傍晚五六点,迟博川手机绑定的邮箱,刚收到线上会议的会议记录,还没来得及点开看,迟砚书就来跟他换班了。 因为财团里的几位元老各种推脱不配合,给工作增加了非常大的难度,兄弟二人就这事正吐槽着,大管家突然从迟清野的房间里跑出来,一脸焦灼地冲楼下的他们喊道:“少爷,少爷,小姐晕过去了!” “MD!”迟砚书顿时一惊,瞪大眼睛骂了一句脏话后,四处张望地大喊道:“医生,医生呢?” 这时,几位身穿白色制服的家庭医生及护士,举着手忙慌跑过来道:“少爷,来了来了,在这呢!” 迟博川听到大管家说她晕倒了,也是急得不行,指着楼上道:“快快快,快上去啊!” “是是是!” 医生及护士扛着小件的医疗设备,不敢有任何耽搁地往楼上跑去,分工明确地检查迟清野的生命体征,评估情况后上仪器。 迟砚书与迟博川紧随其后,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满脸焦虑地看着眼前那紧急而忙碌的境况。 自从迟煦阳和迟老爷子去世后,这样的场景明明见过无数次,可每每都会有产生无力的自责,感觉自己只能远远的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 有位高年资的医生见情况基本稳定,便走过去对他们点点头,道:“二少爷,三少爷,清野小姐是因为绝食而导致血糖过低,所以出现了这种昏迷的现象,我们现在给她补充葡萄糖,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的,请不要太担心。” 听到医生这么说,他们稍稍松了口气,而一旁的大管家揉了揉吓软的腿,既心疼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希望迟清野平安无事。 几个小时后,她终于醒来,大家端着各种食物围在房间里,关怀备至地问她想吃什么,却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好似一具活着的尸体,没有灵魂的躺在床上。 气得迟砚书几次想撬开她的嘴喂食,不曾想对方不仅不配合,竟还将他踢下床。 紧接着,她还暴力地拔掉手背上的针头,翻过身裹紧被子,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床上。 大概是拔针头时,把血管划破了,血突然飙出来溅到了床上,吓得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迟砚书虽然很生气,却还是耐着性子,找来热毛巾,然后从被子里硬拽出那只手,通过使用热敷的方式轻轻敷于患处,促使淤血的吸收。 他一边给迟清野敷手,一边骂骂咧咧道:“你很能耐吗?啊?有本事去下边把爷爷拽回来骂啊!折腾自己算什么本事?你不管怎么作,你都是我妹,不行你就重新投胎啊!” 可骂着骂着,声音里竟带着隐隐的哭腔。 他也觉得很累很委屈,因为父母对他护着迟清野的行为十分不理解,所以总是冷嘲热讽他们之间的兄妹关系,觉得他不趁机想办法侵占整个迟氏财团很是没用。 并且,由于财团元老不服他,迟博川的性格又太过柔软容易被拿捏,他便主动包揽了所有硬骨头独自啃,因此受挫受气有苦难言。 工作上的各种不顺,今天又被迟清野今早的那句话噎到了现在,心里难受得不行。 而此时躲在被子里的她,正暗暗咬着另一只手的手背,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心里依旧想着: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与此同时,被迟砚书赶去休息的迟博川,在主屋外的草地上捡到了迟清野的手机,因为懒得返回楼上,便揣进了自己的裤兜里,想着明早来“换班”时再给她,毕竟现在这种情况有那么多人守着她,应该不会很着急用手机。 但回到住所后,他也并没有直接去休息,而是坐在了电脑前,细细地看着邮箱里那刚收到的会议记录,眉头紧皱地叹了口气。 迟氏作为四大财团之一,与兰氏结怨,被君氏疏远,如今又与霄氏对立,可谓天道好轮回,再继续这样下去,迟氏终将会成为众矢之的的。 但迟清野现在这般模样,他与迟砚书都难以安心的投入工作,且家族里的其他人不仅不帮忙还暗暗等着看好戏,光靠大管家是不行的,毕竟他岁数也大了,根本没那么多精力。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迟清野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随之弹出一条未读邮件提醒,发件人为Jayce Lan。 看着这个陌生而熟悉的英文名,迟博川蹙眉思索了片刻,似想起了什么恍然拍额。 Jayce Lan,不是兰净珩的英文名吗? 此时此刻,大脑正无声地向他传递一个讯息,免费的劳动力又再次送上门来了。 虽然迟兰两家关系恶劣,但兰净珩是个例外,尤其是涉及到迟清野的事,他颇有义不容辞的气概。 既然有人上赶着对自己的妹妹好,还能完美降低人力成本,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乎,他拿起自己的手机,赶忙拨通了兰净珩的电话。 “喂?兰净珩?”一接通,他便迫不及待道。 刚把手头上的事忙得差不多,准备关电脑时忽然接到他的来电,兰净珩既意外又期待地莞尔道:“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帮忙吗?” “我们家又出事了。”迟博川口吻中蕴含着一丝丝忧愁与嗔怒,略有些夸张地倾诉道。 闻言,他的心一咯噔,条件反射地问道:“迟清野?” “是。”迟博川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 “发生什么事了?”他担忧而不失沉着地问道。 迟博川知道,免费的男保姆很快就要到碗里来了,便稍稍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始正式诉苦道:“她非要去查我爷爷过去的一些事,把以前跟过我爷爷的人请了回来,那位老人家跟她说了我大哥迟煦阳生母的事以后,又很没眼力见的提了她的身世,就……唉,一言难尽。” “身世?身世怎么了?她不是你们迟氏的人?”他颇为不解,又有些迫切地蹙眉问道。 如果迟清野不是迟氏的人,那自己与她在一起的可能性是不是会更大,难度又更小一些? 迟博川当即否定道:“她当然是,只不过真相跟传闻里的不太一样,就……性质过于恶劣了些,她大概是难以接受爷爷撒下的谎,心态彻底崩了,现在正不吃不喝,也不说不动的躺在床上呢,愁死个人哦。” “……”他鼻息忽然一重,似有什么不满。 “我二哥向来急性子,回来后各种炸毛,而我除了安慰她,似乎没有什么能为她做的呢。”迟博川起身在书房里回来踱步继续吐苦水,还未察觉到电话那端的异样情绪。 兰净珩听完他的话,思索一刹便移动鼠标点开电脑桌面上的日程表,又陷入了沉思。 他内心似有些犹疑不决,许久后才开口问道:“嗯……你方便开通放行权限,让我进去吗?” 因为对方久久没有回应,心里突然没底的迟博川,听到这话立马来了精神,“你有办法?” “没有,但我想试试。”他无奈的口吻中透着诚恳与坚定,因为事关那个人而没有办法置若罔闻。 “好啊好啊,那就试吧,这种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迟博川难掩雀跃,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应允了下来。 兰净珩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指尖轻敲桌面,似打定了什么主意道:“好,那我明早九点会开车到达玄武山庄,记得让门卫放行,谢谢。” “好好好,没问题,明天见。” 说完,迟博川喜形于色地挂了电话,整个人颇如释重负般地瘫坐回椅子上。 借用外人之力来为自家排忧解难,如此一来他与迟砚书就能少些忧虑,多点精力应付财团里的那帮老古董。 虽然搬来了外援,但还得给迟砚书做思想工作,因为他凡事都习惯亲力亲为,职业病带来的多疑症状也越来越重,所以对兰净珩总是处处提防,即使对方付出再多都难以取得他的信任。 可迟博川也并非是无条件信任兰净珩,在每次请求帮助的同时,手机里也早已设置了对该号码所有通话的自动录音,一旦发生什么纠纷,他定会将所有责任推到对方身上。 放下手机,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浴室,打开浴缸的水龙头放水,转身换了件浴袍,对着镜子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俊脸,打算舒舒服服地泡个澡,再慢慢考虑接下来的事。 ------------ 第六十六章 山重水复不知处 他一手把玩着手机,一手摸着下巴,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日程表若有所思。 瞥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看来今晚得临时给自己加一场班了。 兰净珩无奈叹口气后,起身到咖啡机前打了杯咖啡,又从冰箱里拿出一袋面包,才回到了办公桌前坐下,搓了搓手继续写方略。 由于盯着电脑屏幕思考得入迷,嘴里叼着片面包久久没吃进去,直到掉桌上了才又捡起来继续吃。 忙碌一夜他揉揉眼睛再次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了,为以防万一,他还做了工作预案。 不能让自己的私事,成为有心人用来拿捏自己的把柄,尤其是涉及到迟氏,更不可以。 草草睡了几个小时,便起床洗漱,换了身颜色稍微清爽些的休闲西装。 为了能与迟氏的家庭医生愉快的沟通病情及治疗方案,他把自己压箱底的医师资格证书和医师执业证书一并带上车,随后按约定好的时间来到了玄武山庄。 在主屋门口,他聊博一笑地向阴沉着脸的迟砚书打招呼,并没有得到欢迎的回应,为防止场面尴尬,迟博川热情洋溢地将他请进了屋内坐下。 大管家给他们上了茶后,便去将玄武山庄内的所有家庭医生请了过来,然后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讨论。 就现有症状分析后,初步得出迟清野具有自毁倾向的结论,具体情况还得通过持续观察才能确定。 而自毁倾向的特点,就是有一种极端的偏执,常常为了逃避或者忘记宁愿陷入无法自拔的毁灭境地,例如她现在与自己较劲的绝食行为,就非常典型。 坐在正中间的迟砚书全程沉默不语,静静地听着他的分析,及对该治疗方案的解释。 听他的意思,应该是想进行一对一的开导治疗,希望大家都能尽力配合,做到不过多的干预其过程。 面对年纪轻轻就到了正高级别的兰净珩,迟砚书虽对他心存顾忌,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有真本事在身上。 然而,因为主意是迟博川出的,虽然他已经跟迟砚书做了各种保证,但他看到迟砚书这副郁结模样,心里还是虚得很。 大管家似看出了迟博川的心思,以及迟砚书的顾虑,便主动说道:“二少爷,三少爷,请不要太过担忧,鄙人会协助兰先生将清野小姐照顾好,若有什么事也定会及时向各位汇报,所以请放心的去解决手头上的要事吧。” 言下之意,自然是:对方若有异常,定及时汇报,宁错不放过,还请放心。 一直绷着脸的迟砚书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下,瞥了眼满脸期待与忐忑的迟博川,终于松口道:“好,那就有劳各位费心了。” 此刻,迟博川心里的石头才终于放下,他故作轻松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兰净珩交代了几句后,又试探性地看了下迟砚书的眼色,才宣布散会。 虽然还想多加逗留,但秘书那边催得紧,于是迟砚书在其他人走后,刻意压低声音对兰净珩提醒道:“我很感激你每一次的暗室逢灯,但这栋房子里有很多监控,所以……望自重。” “当然。”兰净珩意味深长地莞尔道。 闻到硝烟味的迟博川立马过来圆场道:“啊哈哈,那么我们就先去忙了,有事随时联系,辛苦啦。” 说完,他便拉着一脸不爽的迟砚书往外走,而兰净珩只是笑着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因为无效的解释不过是在内耗,应当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地方。 随后,大管家带他简单的参观了一下主屋,两千多平方米的房子,有上下三层,短时间内也只记下了应急医疗物品的存放处,和迟清野房间的方向,剩下的可能有需要还要再问问路。 但兰净珩并没有要久待此地的意思,因为他不认为这个环境适合迟清野养病。 她的问题出在这个家里,而这个地方全是回忆,触景伤情还不是最坏的,就怕越陷越深造成精神创伤而彻底疯掉。 所以在来之前,他心里已经暗暗做了个计划,只是得先来探探情况,再考虑是否有落实的必要。 做好充足准备之后,他拿着有迟清野病情记录的文件夹,迈着稳健的步伐上楼,轻轻地敲了房间门。 虽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在大管家的允许下,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推开留有一条细缝的门,动作极缓地走进去。 他一进门便环顾四周,最后才将目光落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紧紧包裹,仅露出半个头的迟清野。 外头的天气非常好,阳台关上可以理解,但窗户不仅关得死死的,还把纱帘给拉上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虽符合心境,但对正常人而言环境多少有些压抑。 于是,兰净珩将手中的文件夹放下,走到窗边,“哗啦”一声就把纱帘拉开了,然后又顺势打开窗户,让灿烂的阳光赶走房间里的阴郁,换新鲜的空气进来。 因为虚弱而陷入半睡半醒状态的迟清野,被这一动静惊到后,略显无力地蹙眉睁眼,便看到周身散发着淡淡光晕的兰净珩,正弯着嘴角对自己微笑,眼角眉梢都蕴着暖暖的温柔。 而此时的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妈的,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房里?而且还这么耀眼是怎么回事?好烦,好想把他叉出去。 “早上好。”兰净珩细细端详着她那张苍白的小脸,难掩心疼之色道:“你饿么?要不要吃点东西?或者……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迟清野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心里似有一团无名火在燃烧。 猜测兰净珩应该是受到迟砚书或迟博川的请求而来,但她无法理解的是,他们三个凭什么擅自做这样的决定? 无论他过去如何帮助过自己,都不应该把与自己有关的事理所当然的接下来。 情绪的尽头不是发泄,而是沉默。兰净珩察觉到了她神情上的细微变化,便稍稍上前了一步,微微俯身,温柔道:“你已经两天左右没吃过任何食物了,中间仅静脉输过一次葡萄糖,再这样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的。” 言外之意,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来,同时也希望她能明白大家对她的关心。 可这下迟清野心里更烦了,因为此时的她根本不想让外人看着自己这副模样,“我不需要你来多管闲事。” “闲事?”兰净珩顿时被她的话给气笑了,颇为无奈地蹙眉反问。 她欠了自己那么多人情,就打算这么一了百了,不还了? “你想要什么,现在就说,我马上还你,这样就两不相欠了吧?”迟清野暗暗捏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兰净珩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几秒,又恢复到了往日那般温润如玉的模样,道:“嗯……但我还没想好,可能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所以得先委屈你好好活着了。” 她这一听,眉尾微扬,颇有些愠怒地斥责道:“兰净珩,你有病吧?” “会生气,能把心中不满的情绪发泄出来,在特定的情况下也算是件好事。”他的声音很轻,却铿锵有力。 兰净珩一直在通过试探来观察她的反应,所以听到这话并不会感到生气,反而似看到了希望般的和煦,但仅是这样还不够,得想办法让她吃东西。 “滚。”迟清野有一种被戏弄了的感觉,遂咬牙切齿地沉声道。 面对她忽然下的逐客令,兰净珩只得敛了敛气息,端肃道:“如果你不配合,那么我只能暂时性的当个坏人了。” 迟清野压根不吃他这套,扭头冲门的方向,声音略微沙哑地喊道:“管家!” 兰净珩眉梢微挑,旋即走到门口对门外的大管家莞尔一笑后,便毅然决然地将门关上并反锁。 此举让大管家微微一愣,回过神来从口袋里掏钥匙掏到一半,又犹豫了。 他考虑到,如果兰氏的这位太子爷能在不伤害自家小姐的情况下,让其自愿吃东西,也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大管家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钥匙,静静地守候在门口,等有异动再进去,毕竟对方是迟博川邀请来的人,还得有得基本的耐心与信任才算不失礼。 而此时,房间里的气氛并不融洽。 兰净珩关上门后回过头来,双手插在裤袋里,认真中透着几分严肃,“迟清野小姐,我给你半个小时考虑,是要张口吃东西,还是静脉输注营养液?” 迟清野对他这般强硬的态度多少有些诧异,因为在过去的朝夕相处的时光里,从未见过。 “现在这里没有什么所谓的迟氏和兰氏,只有你跟我,医生和患者。”他眼眸中透着陌生而不容忤逆的威严,继续道:“所以,想好用什么方式进食了吗?” 内心的委屈与恼怒愈演愈烈,她一把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将对方驱赶出去,再跟其他人算账。 可因为长时间未进食,全身酸软无力,这脚一着地便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兰净珩见状,心脏骤然抽痛,遂急忙上前想要将她抱回床上,不料却被她一把推开。 因事先毫无防备,以至于中心不稳地摔了个屁股蹲。 再抬头,便看到她眸中水光闪烁,下巴微微颤抖,满脸写着委屈与倔犟。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管我?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自生自灭呢?为什么?!”迟清野用手腕抹了一把眼睛,冲他大声道。 人类,有一种超能力叫做共情,有一种软立场叫做感同身受,还有一种羁绊,可以被称之为爱。 正因如此,让兰净珩对她自暴自弃的话,感到有些生气,“你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的心目中拥有着怎样的份量。” “份量?”她悲凉一笑,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悄然滑落,“我……是被权衡利弊的产物,不幸的证明,悲哀的存在,谈何重要?” 被选择来到这个世界的她,似乎遭遇了两次抛弃。 第一次被抛弃,是她的父母将她孤零零的留在了人间。 第二次被抛弃,是她珍惜过的所有,都在试图将她驱赶出人间。 可又有谁能真正懂她的感受? 兰净珩就坐在离她半米远都不到的地上,隐忍而柔软地凝视着她的悲伤,等着久违的倾诉与发泄。 曾经有伟人说过,铁屋子里先醒的人最为绝望与痛苦,知道要被闷死了,知道可能呐喊也无济于事。 反倒是那些还在闭眼沉睡,对此一无所知的人比较幸福。 因为人一旦清醒,就绝对做不到无动于衷的继续沉睡。 “我好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哪里开始错起的。”冰冷的眼泪划过她的脸颊,瞳孔里似倒映着被无尽黑暗吞噬的绝望,“好像,好像,就好像在妈妈的肚子里形成胚胎时就是个错……如果如果没有我就好了,这一切就到我为止。” 她好像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恨谁,该找谁报仇了。 如果当初母亲顺从外公的意思打掉自己,那么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了。 父母不会坚定的私奔,迟煦阳不会生死不明,外公不会飞机失事,她就更不可能认识霄胤商,受到这一系列的伤害。 绕了很远很远的路才走到这里,却突然找不到方向从而陷入死循环的绝望感,反复折磨着她。 可她方才的这番话,似刺痛了兰净珩的心,因为他出生的同时,也送走了自己的父母。 完美家庭需要孩子点缀,不幸家庭需要孩子顶罪。 虽然有过遗憾和愧疚,甚至觉得自己的存在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但死亡,不仅仅是否定自己,也是在否定爱着自己的人的付出与期待。 在兰净珩看来,她也是在亲人的期许下长大的,带着对未来的展望与热爱。 也正因为有很多人都在默默的爱着她,自己才有与她相识的机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她认识到自己对别人的价值,不仅仅是望尘莫及的权力与财富,还有血缘带来的羁绊与幸福。 兰净珩一点点的靠近她,手指拽紧衣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轻声道:“迟清野,我比流言蜚语更早认识你。” 她微微抬眸,红肿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暗淡得仿佛世界末日。 溢出眼眶的泪水就像是此间的最后一场大雨,之后该景便要绝迹。 兰净珩温柔的双眸如乌云散去的第一缕光,悲悯而宽容,“你不需要做一个绝对正确的人,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我会向你证明,你存在的意义。” 人生在世,许多过错都不必耿耿于怀,想得太深往往困顿终身。 ​​ 说完,他将迟清野抱上床,并为她盖好被子,莞尔道:“快乐或许很肤浅,但我希望你能拥有它。” 长长的羽睫上挂着繁重的泪珠,眼前氤氲了一片雾气,显得刚刚宣泄完情绪的她楚楚可怜。 由于体力不支带来的疲惫,使困意再次席卷而来,恍惚间听见兰净珩说了句什么“鱼粥”,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醒来,是感觉有人在自己的唇间涂抹着什么液体,感觉甜甜的。 “你在干什么?”她一脸警惕却又气若游丝地问道。 “防止你低血糖。”兰净珩晃了晃手中的注射 液袋,上面清晰的写着glucose-solution。 随后,他放下手中注射 液,端起一碗似米汤的热粥,莞尔道:“喝点温热的粥水吧,我喂你。” 迟清野毫不犹豫地战术性后仰道:“我不要。” “你必须要哦。”他半哄半威胁地说道。 她闻言眉头紧蹙,用手肘撑着身子刚想起来对线,顿时留意到对面的枕头上空荡荡的,仅留下了一个微微凹陷的形状。 兰净珩见她突然盯着旁边的枕头发呆,不禁问道:“怎么了?” “你今早进来的时候,有看到这上面的黑猫吗?”她迟疑地抬眸,轻声反问。 “黑猫?”兰净珩颇有些疑惑地回忆了一番,从今早进主屋到现在,并未见到任何宠物,再看看枕头上的几根黑色短毛,遂懵懂道:“你有养猫?” 她满脸狐疑地追问道:“你在房间外也没有见到猫吗?” “没有。”他回答得很肯定。 迟清野微微一怔,扭头冲着虚掩的门大喊道:“管家,管家!” 一直守候在门外的大管家闻声而入,“小姐,我在。” “你有看到煤球吗?”她极力克制住自己的迫切。 “……”大管家眼中明显划过一丝难过,似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她有些生气地沉声问道:“你在犹豫?还是在回忆?” 大管家沧桑的眼底染上了一丝灰暗,犹豫再三才遗憾道:“回小姐,凌晨四点左右,鄙人在您房间门口发现煤球时,它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去世了。” “什么?!”她顿时瞳孔震动,遂情绪激动道:“它昨天还好好的在床上陪我,怎么可能去世的那么突然?死因查了吗?兽医呢?” “回小姐,兽医已鉴定它为自然老死。”大管家神色黯然地低下了头。 “我不信,我要看看它。”迟清野边说着,边掀开被子要下床。 眼看她要再次因双腿无力而跌倒,兰净珩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低头与抬眸的视线碰撞后,他毫不犹豫地将迟清野横着抱起,轻轻放回床上。 比兰净珩慢一步的大管家颇为自责地看着她,“小姐,三少爷担心会刺激到您的情绪,今早已经安排火化了。” 听到这话,她内心最后一根稻草像被压断了般崩溃,脑壳突然一阵酸疼,额角的青筋暴起,大声质问道:“为什么你们又擅自做主?为什么你们做什么都可以不用经过我的同意?” 兰净珩低头看着因情绪激动而身体微微颤抖的迟清野,又看了看难过且自责的大管家,忽生出几分不可与人道来的怅惘。 她内心骤然一阵酸涩,泪眼盈盈地咆哮道:“那是我的猫,我外公送我的,我的!” 大管家眼眶湿润,垂着头没有说话,因为死去的煤球不仅是迟老爷子留给大家的念想,还是陪伴自己独守主屋多年的半个亲人,心里自是难过。 迟清野捂着胸口,心脏一阵又一阵尖锐地疼痛,不由得微微张口无声地难过,不敢相信它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即使自己那么多年没回来,它的惯性陪伴依旧如初,被记住是多么奢侈的爱,无声的赠予与默默的守候,只是这一切都太晚了。 它老了,而人类的时间还很长,因为等不起熬不过,所以不同物种的结缘,不过是徒增遗憾罢了。 观察到她有捂胸口的动作,兰净珩警觉地俯身查看她的脸色,发现她浑身冒着冷汗,便不自觉地凑近道:“你怎么了?是心脏不舒服吗?” 迟清野缓缓转过头来,泪眼婆娑中蕴着破碎难圆的绝望。 或许是两人离得太近了,兰净珩在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忽然,迟清野身子一软,双目微阖地倒在了他的怀里,大管家顾不得自己的悲伤大步上前,红着眼眶惊呼道:“小姐?” “麻烦请你们的医护人员过来一趟,谢谢”兰净珩边说着边将她平放下来,坐在床沿上开始触诊检查脉搏和呼吸,然后捏她的耳朵测试反应。 大管家焦急而愧疚地点点头,旋即转身跑出去喊人过来。 兰净珩轻瞥了眼门口的方向,随后俯身凑到她耳边低语道:“我会带你离开,所以……就请多睡一会儿吧。” 说完,他扭头看了眼放床头柜上的那袋glucose-solution,一抹狡黠从脸上不着痕迹地掠过。 为了让迟清野进入深度睡眠,他不惜在葡萄糖溶液加了酒石酸唑吡坦,试图通过其可能产生的幻觉、噩梦、意识错乱、嗜睡、头昏、头痛、顺行性遗忘、全身乏力等副作用来夸大病情,再借口将她转移出玄武山庄。 虽然主屋随处都是监控,但迟清野的房间并没有,所以兰净珩选择铤而走险,当着她的面下药。 果然,所有到场的医生并没有怀疑到药物上,而是就大管家的陈述来进行病情分析。 为了防止抽血化验被查出蛛丝马迹,兰净珩建议先联系迟砚书与迟博川说明情况,再做下一步的病情治疗讨论。 在场的人对他的提议表示赞同,毕竟谁也不想承担责任,这时候汇报情况正好让迟砚书和迟博川知道,迟清野是因为猫去世而受到了刺激,从而导致病情恶化,并非是医术不精。 于是,大管家便只得硬着头皮,去打扰忙得焦头烂额的迟砚书和迟博川。 与此同时,兰净珩也给自己的秘书乔纳森打了一通电话。 “喂,总裁!”乔纳森一接到他的电话就像打了鸡血般兴奋。 此时,他正坐在财团大厦的秘书办公室里,将手机夹在肩脖处,指尖在键盘上光速飞舞着。 兰净珩和煦而认真地问道:“收到我的工作预案了吗?” “是的,总裁。”乔纳森颇有些迟疑地回答道。 因为他已经将那份预案看了不下十遍,但依旧困惑此举意欲何为。 “很好,兰彦琋常务不是出差回来了吗?接下来的会议都由他主持吧。” 兰净珩指的是现场会议,只要对方看过那份预案就肯定能明白,自己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会实行远程办公的模式处理财团事务。 该决定也在今早出门前,通过OA系统跟兰氏财团的主 席,也就是他的爷爷进行了申请,理由是为新一轮差异化战略做准备。 估计很快,老爷子就会打电话过来要求详谈了,得速战速决。 “啊?这……”乔纳森感到万分的诧异。 “难道我不能休息,不能有急事,不能生病,兰氏财团离开了我就不能正常运作了?”他故意提高音量,不悦地问道。 这句话不仅仅是为了让乔纳森少问少管,更是为了让旁人听见,以证自己对迟氏的善意都是真的。 如果,乔纳森以为他生气了,便急忙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常务他跟您一向不对付,我就担心……” 正因为两人不对付,所以兰彦琋动不动就被兰老爷子安排出差,由此可见他对兰净珩的疼爱程度。 “我爷爷还在,天塌不下来,其余的事就劳烦你费心跟进了。”他还是软下安慰口吻道,毕竟这个助理除了有点唠叨外,是真的处处为自己着想。 “呃……那好吧。”乔纳森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预案,还是有些不放心,“或者,总裁你还需要我帮忙做点什么吗?” “你还有什么想为我做的?”兰净珩嘴角无奈地弯了弯,反问道。 乔纳森立马毛遂自荐道:“很多,只要您不嫌弃……” “不嫌弃,但没必要。”兰净珩知道只要心软,他就会想尽办法挤进自己的世界,心甘情愿的劳碌奔波,遂婉拒道。 乔纳森将视线从电脑上移开,似有些失落地垂头道:“哦,好的,我明白了。” “嗯,那剩下的事就拜托你,谢谢。” 挂了电话,他缓缓回过头来,刚好撞上大管家的视线。 这一刻,兰净珩很确定,他们对自己的信任更深了一步。 那接下来,就是试着说服迟砚书与迟博川,让自己带走迟清野了。 ------------ 第六十七章 山重水复不知处 迟砚书与迟博川回到玄武山庄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他们今天也就是刚到财团大厦坐下来,椅子都还没热乎又扛着电脑,在驾驶后座上开着视频会议回来的程度。 一进主屋便直奔迟清野的房间,看着她躺在床上,双眸微阖,又哭又笑地说着胡话,心里甚是忧虑。 丝毫没想过会好心办坏事的迟博川,将视线从迟清野的脸上移开,颇为自责地看着迟砚书,试图解释道:“二哥,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发生得不凑巧罢了。”迟砚书只觉喉咙有些禁窒,流畅的脸部线条所带来的阴柔气质,被挺拔的鼻子与生气时高挑的双眉给中和掉了。 “对不起。”迟博川抿了抿嘴,微微低下头。 迟砚书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暴脾气,回头看向聚集在走廊上的医护人员,“你们讨论出什么解决方案了吗?” 有位高年资的医生向门口跨近了一步,眼珠子时不时向旁边的兰净珩瞟去,支吾其词道:“嗯,是有的,只不过……” “有话直说,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迟砚书似看出了什么,眉头紧锁准备发作。 他话音刚落,兰净珩便接过话来,态度恳切地说道:“我想带她离开这里。” 意料之中的大胆,同时也是意料之外的荒唐。 还未等迟砚书开口,迟博川就立马上前一步,抢先问道:“去哪?” “去一个没有你们的地方。”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你想干嘛?”迟砚书冷冷地看着他,森然的寒气浮现在脸上。 “救她。”兰净珩的声音很轻,却铿锵有力。 “放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迟砚书的耐心似乎在这一刻被耗尽了,遂愠怒道:“我是不会让她脱离迟氏的视线的。” “把她软禁在这里,无异于慢性谋杀。”他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没有退缩之意地说道。 “你说什么?!” 迟砚书这一听,怒不可遏地想要上前拽他的衣领子,必要时再给他两个大比兜子,可却被眼疾手快的迟博川给拦了下来,“二哥,冷静,冷静。” 兰净珩其实很清楚迟砚书对自己的防备心越来越重的原因,无非就是自己在过去的这几年里,不仅坐上了兰氏财团首席执行官的位置,早些时候还偷偷派人收集过迟清野成为迟未晚后的生活情况。 社会地位的变化,与背地里暗戳戳的关心,在迟砚书看来,都是居心不良的表现。 得知对方不仅发现,还万分戒备地百般阻挠后,兰净珩也收敛了自己的行为,之后没再收集过任何与迟清野有关的情况,根据约定恢复到路人关系。 可现在,他并不接受迟砚书这般咄咄逼人的态度,“迟砚书,你可以表达愤怒,但请不要愤怒地表达,你我同样担任财团的首席执行官,应该很清楚这有多么的无济于事。” “你少答非所问,偷换概念。”迟砚书甩开迟博川的手,大步走到他跟前,微微扬起下颌,眼神犀利地凝视着他。 “好,那我们就直接一点。”兰净珩没有丝毫心虚或是胆怯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水波不兴道:“报复霄氏曾是她活下去的精神支柱,现在信念已然崩塌,还要在满是回忆的地方,让熟悉的事物反复提醒自己,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你觉得这是个好的治疗环境吗?” “你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迟砚书依旧是盛气凌人地轻笑道。 迟博川生怕他们二人会突然打起来,便给周围看戏的人使了个眼色,让提前分成两队站好位置,好在战争打响之时迅速地将两人拉开,结束野蛮行为。 “呵,你要觉得信不过,大可报警处理。”兰净珩也不甘示弱地撂下狠话,“只不过,我们兰氏财团的社会地位从不在迟氏之下,你觉得我会不惜犯罪将她拐走,得不偿失的让兰氏蒙羞,成为家族罪人?” “谁知道呢?”迟砚书双手插腰,似挑衅般地勾了勾嘴角道。 这时,沉默已久的大管家站了出来,谦谦道:“少爷,可否听鄙人说一句?” 迟砚书略感意外地微微一怔,犹豫片刻后才让步道:“说吧。” “其实兰先生说的也不无道理,如今的玄武山庄确实存在不利于小姐调治的因素。”大管家恭敬地向他们颔首,继续道:“如果,两位少爷是担心小姐的安危,那么鄙人愿提前办理玄武山庄的退休手续,然后以志愿者的身份跟随在小姐身边照顾饮食起居,直至身心康复。” “管家,你管理玄武山庄那么多年,退休享福是应该的。”迟砚书一直都把他当成家里的长辈看待,对于他提出的协调方案,良心上难以应允,“可你还要以志愿者的身份继续为迟氏服务,怎么让我们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份付出呢?” 大管家面露愁容地瞥了床上的迟清野一眼,随后无奈而真切道:“鄙人一生未娶,膝下无儿无女,最大的心愿就是各位少爷小姐能平安顺遂,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玄武山庄占据了他三分之二的人生,退休离开这里除了突然慢下来的生活节奏,好像并没有什么让他感到期待的。 忙碌了大半辈子,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值得被牵挂,更何况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人。 迟砚书顿时沉默了,因为要让自己放下所有带着迟清野到外面去调治肯定是不现实的,可其他人来担任这项工作又觉得不放心不下。 虽然他从未把大管家当成外人,但对方毕竟年事已高,再过不了多久就该退休安享晚年了,所以他内心充满了矛盾。 迟博川却恰恰相反,他对这件事并没有过多的纠结,反而觉得这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因为玄武山庄到处都是监控,可以清晰的记录下兰净珩出入过这里的证据,再签个责任协议,一旦发生什么对迟氏不利的事,正好将责任全推到兰氏。 而大管家自愿办理提前退休,又愿意义务照顾迟清野,瞬间解决了人力财力方面的问题。 于是,迟博川为缓解尴尬地踮了踮脚,甩甩手故作轻松道:“那么,问题算不算解决了一半?” 迟砚书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迟清野,内心依旧是纠结不已。 兰净珩见状,也开口承诺道:“你要是担心我口蜜腹剑,我愿意跟你们签个人承诺保证协议。” 听到这话的迟博川不禁心中暗喜,但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遂轻拍了拍迟砚书的背,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哥,你看这……” “半小时后,会有律师过来找你的。”迟砚书冷不丁的对兰净珩说完后,又对大管家勾了勾手道:“你跟我到书房来一趟吧。” “是,二少爷。”大管家颔首后便紧随其后地走了出去。 迟博川喜上眉梢地轻拍了拍兰净珩的肩膀,也跟着走了出去。 周围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医护人员及佣人,相互间看了看对方,也决定到楼下大厅去等着下一步的指示。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兰净珩走到床边,修长的手指在她眉间轻轻划动,“无远弗届,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说完,他帮睡得很不安分的迟清野把被子重新盖好,才徐徐走出房间。 次日清晨。 兰净珩将律师递过来的个人承诺保证协议仔细看完后,没有任何异议地签上了名,并郑重地摁下了手印。 迟砚书依旧是沉着一张脸,与神色从容的迟博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时的大管家已经收拾好行李,因为目的地是兰净珩指定的F国某庄园,那里的冬季严寒漫长,夏季温和短暂,如今正值十二月冰天雪地,遂准备了好几件御寒的外出棉服。 由于迟清野与兰净珩持有特殊护照,属于协议免签的情况,可随时出入境,而大管家普通护照的签证也已联系大使馆加急处理了。 遥远的F国,迟砚书从未想过,要让迟清野去往离自己那么远的地方。 之前,迟清野以迟未晚的身份,居住在离玄武山庄几个小时车程的枫林小区,都够他担心的了,时不时打电话问李伯情况,甚至还偷偷摸摸跑到对面楼用望远镜偷窥过。 正是因为如此关心,才发现了远在国外的兰净珩,居然还派人暗中观察迟清野作为普通人的生活情况。 所有的敌意都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害怕信任成为攻向自己的炮弹。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是兰净珩的私人飞机已就位。 在他来玄武山庄的前天晚上,不仅给自己加了场班,还让家族里的人帮忙办理出入境手续,为的就是这一刻的便利。 上飞机前,兰净珩通过邮箱,给迟砚书与迟博川发送了一封邮件里,里面有那位不幸死于午睡窒息的老先生的死亡调查报告。 原本只是听迟博川提了一嘴迟清野做的事,在她睡着时兰净珩又从大管家口中了解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便打电话让人速度跟进这件事。 果不其然,那位老先生的午睡窒息属于人为,因为复查结果发现,死者吃饭时有小酌一两杯的习惯,并且案发现场还发现了干冰的残留痕迹。 虽然南方的冬季十二月不算特别冷,但也绝对用不上干冰。 应该是有人提前在房内偷偷放置了大量干冰,算好老先生的午休时间,酒精发挥作用后导致人可短时间进入深层睡眠,然后干冰在密闭的空间里融化,最终造成了窒息死亡。 他的这封邮件,除了提醒迟砚书与迟博川围绕在迟氏周围那看不见的危险,更是想表明自己的立场与善意。 紧接着,一切准备就绪,前往雪国的飞机就要起飞了,迟砚书与迟博川看着舱门缓缓关闭,顿时思绪万千百感交集。 向来不容易焦虑多想的迟博川,看着飞机迅速转动的螺旋桨,心里突然产生了隐隐的担忧与后怕。 在看到这封邮件之前,他还没有联想到那么多问题,因为他对别人的事向来都不感兴趣,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身边似暗藏杀机,很难说这场杀戮会不会向上蔓延。 迟博川看着飞机掀起风波,越飞越远,实在小得看不见后,才神色颇有些郁结地开口道:“二哥,你说……” “命中注定与否,让它顺其自然发生。”迟砚书叹气般地说完,拍了拍他的肩,便转身往主屋的方向走去。 也许,让她跟兰净珩走才是明智之举,要不是担心未来自己突遇不测,她作为指定继承人又完全不具备管理能力,迟砚书一点都不想让她靠近财团这个巨大无比的坑。 大概是因为默契,迟博川没有再多问,只是意会般地点了点头,便跟在他的身后,无奈地笑了笑,爷爷留下来的烂摊子还真是多得数不清呢,可谁让自己是孙子呢? 迟氏财团这个不能与外人道明的火坑,谁跳谁知道。 ------------ 第六十八章 山重水复不知处 感觉自己似乎躺在一叶扁舟之上,随着水流的方向悠悠地往前淌。 耳边时而有虫鸣,时而有鸟叫,听着树叶飘落时的低语,感受微风的抚摸。 不知过去了多久,身子突然一抽搐,将迟清野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睁开眼睛,最先看见的是原木色的天花板,顺着往下便是雪白的墙,以及铺着条纹地毯的木地板,很明显不是玄武山庄古色古香的特制装潢。 她猛然起身,肋骨处突然抽痛,不禁倒吸一口气,又虚弱地躺下,局促而警惕地打量四周。 床的左右两边放置着各种医疗设备,呈随时待命的状态。 旁边挂着一大包干瘪的输液袋,低头看到自己肘窝上还粘着止血贴,就猜到自己能不吃不喝活到现在的原因是什么了。 房间里所有床角桌角柜子角,都被包上了厚厚的海绵,像是在保护蹒跚学步的孩童。 她留意到拉了一半的窗帘外,正下着“簌簌”大雪,白茫茫的一片像童话世界般梦幻。 一时间,她开始怀疑自己还在梦里,否则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如此陌生的地方? 强忍着肉体上的各种不适下地,身子刚离开床就像触发了什么安全警报,整个房间回荡着令人厌烦的银铃声。 迟清野一手扶在飘窗上,一手捂着腰,弯着身子咬着牙,眉头皱得可以挤死一只苍蝇。 不一会儿便有人敲了敲门,虽没有得到回应却还是扭动门把手推门走了进来,是一如既往温润谦和的兰净珩。 可此时的她看着对方,一点都不开心,反而冷着脸质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F国的卡克斯劳太 恩庄园。”他从容不迫地说道。 迟清野听都没听过F国的这个地方,遂颇为郁结地瞪着他,“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兰净珩猜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可万事开头难,无论是解释还是行动都已做足了准备,只是希望她能稍微冷静一些,“我说过我会证明你存在的意义,所以希望你能……。” “神经病。” 迟清野向一头受伤的牛,踉跄地冲过去将他撞开,然后夺门而出,而印入眼帘的却是巨大落地玻璃外,那银装素裹的世界。 很明显,她愣住了。 兰净珩走到她身后,和煦道:“这个世界很大,外面的雪很美风很大,我不希望你被永远的封印在自己的世界里。” 迟清野对他们又一次擅作主张的行为很是不屑,旋即左右看了看,确定大门的方向后,毫不犹豫地快步走去,拉开大门任风月肆意地拍打在她的身上。 寻死的念头依旧强烈,她不假思索地光着脚踩在厚厚的雪上,一步一步的远离这座别墅。 听到动静的大管家从厨房跑出来一看,吓得急忙想要去把她拉回来,却被兰净珩拦了下来。 “外面太冷,您的身子受不住,我去吧。” 兰净珩说完穿上外套,拿了件雪服和一双雪地靴就走出去,保持一定距离地紧跟着她。 她被冻得发紫,却还是漫无目的的继续往前走,不想扮演被安排好的角色,不想过着被责任绑架的生活。 可感觉身体越来越沉,因为身体的不适索性就顺势地栽倒在了雪里,想着被雪一层层的盖住,应该就没人能找到自己了吧? 但很不幸,兰净珩又把她给挖了出来,裹上衣服套上靴子,还从口袋里掏出暖宝宝塞到她手里。 死亡计划失败,迟清野气得想给他一个大比兜子,但看着这张为自己担忧的俊脸,又有些下不去手,最后狠狠地掐着他的脸蛋道:“如果杀人不犯法,我真想掐死你,然后再一了百了。” “你这不是一了百了,是殉情。”兰净珩颇为无奈地说道。 神他妈殉情,亏他说得出口,迟清野一把推开他,忿忿地想要爬走,却不料被他拦腰抱起,像扛大米般的驮在肩上。 “放我下来,不然我踹死你。” 说完,她的两条腿挣扎一番无果后,又掀起兰净珩的外套,使出吃奶的劲扯他的衣服,然后对着背上的肉,下去就是一口。 兰净珩顿时疼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却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意思,“你能不能不要那么野蛮?” “放我下来!”她再一次挣扎道。 “进屋就放你下来,那么厚的雪你走得不累么?”看着眼前那小如绿豆的建筑物越来越大,他很庆幸迟清野没跑太远,不然在这白茫茫一片里可有得找了。 她依旧不领情地咬牙切齿道:“多管闲事的大冤种。” “是是是,我是大冤种,你要再不听话就要成为我的同类了,所以拜托你乖一点。”他半调侃半哄地说道。 地上的雪几乎没过了他的小腿,肩上又扛着九十多斤的人,多少有些吃力。 “……” 好像不管做什么,他都不会真正的对自己生气,甚至是放弃自己,总是自顾自的扮演着救世主的角色。 可作为一个外人,他做的并不比自己的亲人少,这让迟清野对此有着近乎自恋般的自信,又觉得不能理所当然的接受这份好。 因为在她的认知里,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只有所谓的价值交换。 她忍不住质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呀。”他脱口而出,认真中又透着一丝漫不经心,乍一听像说着玩玩的,可细细咀嚼又更像是心里话。 “……”迟清野阴沉着脸,鄙夷道:“你觉得你很幽默吗?” “不,我很认真。”兰净珩突然驻足,略有些僵硬地说道:“我想要你,可以吗?” “你是哪里有问题吗?”她蹬了蹬腿,颇为不悦地问道。 “这里。”兰净珩忽然将她放了下来,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一脸端肃道:“我的心出了些问题。” 迟清野似有些局促地将手抽回并藏于身后,一脸不可置信地凝视着他,不知道他这是演的哪一出。 “你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兰净珩知道自己唐突了,遂略带歉意诶解释道。 “你该不会是以为说喜欢我,就能让我改变主意吧?”她满腹狐疑地问道。 兰净珩既尴尬又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铺在地上,想让她坐下,然后莞尔道:“既然不想回去,我们就坐下来聊聊天吧。” 她戒备地眯了眯眼,“聊什么?” “你。”他坦然地说道,然后坐了下来,但没坐在衣服上。 “……”迟清野依旧站着不动,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他。 兰净珩低头笑了笑,以掩饰自己的忸怩,“知道吗?我从小到大,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事物向来漠不关心,直到你的出现,为我单调的人生填充了斑斓色彩。” “见到你第一眼时的惊艳,了解你之后的惊奇,朝夕相处的惊喜,我都称之为心动。”他微微仰头,用非常温柔地神态述说着自己的心情。 迟清野的戾气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退散,仅留下恬静中的诧异与懵懂。 “因为你,我有好好的健身,学习各种格斗技巧,生怕未来有一天遇到坏人保护不了你。”他边说着,脸上还洋溢着乐于为此付出的幸福,“因为你,我选择回到兰氏财团,努力学习如何管理财团,总担心自己会配不上你。” 在他眼里,迟清野从来都不是疯子,而是非常优秀且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因为迟兰两家的恩怨,他难以明目张胆的最求迟清野,即使对方是自己的病人,在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给予对方幸福前,无论如何都得努力克制住那份不断往外溢出的喜欢。 在见不到的那些年里,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是在为未来的所有可能性做铺垫。 只有成为更好的自己,才能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我有在默默的喜欢你。” 兰净珩敛了敛气息,还是将那份欲语还休的情愫,隐晦而坚定,止乎于礼的爱慕说了出来。 “你存在的意义,于我而言,伟大而隐秘。”他看着一语不发的迟清野,认真而笃定地说道。 她面对这般肉麻而郑重的告白,不由得局促地抓着衣角,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或许,对你来说,我的这番话更像是道德绑架,但这都是我自愿的,所以你不必对此感到有压力。”他讪讪一笑,试图缓解这比冰雪更加寒冷的气氛。 “不要以为说得天花乱坠,我就会相信你的甜言蜜语。”她似警告地说道。 “我会向你证明的。”他莞尔一笑,拾起铺在地上的衣服抖了抖,又披在了迟清野的身上,生怕她真的被冻上,“来,我们回去吧,大管家先生要担心了,他年纪大了,能陪一天算一天,你总不想让他也成为人生中来不及的遗憾吧?” 这番话瞬间点醒了她,好像她一直都在为某件事痛心疾首,而忘了珍惜周围还活着的人,然后不停的在失去中循环这份痛苦。 见她还在迟疑,兰净珩转过身背对着她,弯着腰道:“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迟清野看着他宽广的背部,沉滞了片刻后,轻声道:“我可以自己走。” 既然她那么坚持,兰净珩也不好勉强,只是无奈地笑了笑,然后伸手道:“那走吧。” 迟清野看着他伸向自己的手,犹豫了片刻,轻轻拽住他的袖子道:“走。” 两人就这样步伐缓慢地回到了那座别墅里,大管家见到他们的瞬间热泪盈眶,立马张罗着要盛热汤出来给他们暖身子。 大概是因为没有迟砚书和迟博川的干预,兰净珩可以根据需求随时调整自己制定的方案。 如果给他们看到自己让衣着单薄的迟清野跑到外面去受冻,估计得把自己揍成肉泥。 喝完汤后,在大管家收拾碗筷之时,兰净珩坐到地上隔着毯子给迟清野揉脚。 从还没进门他就发现,对方的脚被冻得微微发紫,虽然什么都没说,他却都看在了眼里。 迟清野有些抗拒的收了收脚,道:“你这算不算骚扰?” “你要能时刻爱惜自己,被骚扰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兰净珩松开她的脚,微微后仰,双掌向后贴着地面撑着身子,气定神闲道。 “这是你给我揉脚的理由?”她嘴角一勾,轻笑道。 “还有就是,晚一点迟砚书和迟博川会视频确认你的安危,我可不想为此挨骂。” 兰净珩似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然后起身去准备调试视频设备。 而大管家此时也正在准备晚餐的食材。 只有她,坐在沙发上无所适从。 晚餐时间连线上了迟砚书和迟博川,他们的嘘寒问暖里,夹杂着对兰净珩的责备,大管家坐在一旁含笑听着,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她在白虎庄园里调治的那段时光。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 第六十九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清晨,灰色天际预示着春日尚远。 她早早就醒了,却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精神萎靡的发着呆不愿起来,对这个陌生的地方也并没有任何探索的欲望。 感觉不到饥饿,大概离死亡越来越近了吧。 想到这里,她又闭上了双眼,祈祷着自己能一睡不醒,没有痛苦的离开这个世界。 这时,一阵沉闷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她厌烦地扯过被子把头蒙上,继续躺尸。 不一会儿,门被轻轻地打开了,有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往她手上戴着什么东西。 迟清野猛地将手抽回一看,居然是一只可定位的儿童电话手表,还是马卡龙粉,顿时暴躁道:“这是什么鬼?” “你的新通讯工具。”他微微低头,眉眼间带着暖暖的笑意,“大管家先生说你小时候最喜欢粉色的手表,所以我就特意让人定制了一枚,大小刚好呢。” “他没告诉你,我现在更喜欢上百克拉的钻石吗?哼。”迟清野说完后,一脸不屑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好,我记住了。”他无奈地笑了笑,又歪着头轻声问道:“但是你现在,是不是该起来吃点东西了呢?” “不饿,不吃,出去。”她冷漠明了地拒绝道。 “唉。”兰净珩先是叹了口气,又突然佯装出一副为难而不忍的模样,浮夸道:“可是大管家先生一大早就起来给你熬粥,现在正腰酸背痛的等着你去吃呢。” 见迟清野不为所动,他继续卖力道:“可怜他一个老人家……” “行了,你少道德绑架我,你要真心疼他,就不会让他下厨。”她回身坐起,神情倔犟而漠然。 兰净珩双掌一合,愉快道:“有道理,那从今天开始都由我下厨,还麻烦你心疼心疼我这个打工人,赏个脸按时吃饭怎么样?” “打工人?”她眉头微蹙,脸上罩着一层清肃。 “嗯,给自己家打工。”他抿嘴微笑,不失礼貌地点了点头。 “……”她颓唐地倒头躺下,不想说话,昨天的配合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今天继续祈祷疾病能战胜自己。 兰净珩单手插着腰,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宠溺,轻言浅笑道:“起来吧,我去帮你把牙膏挤好。” 说完,他转身进到卫生间里,给迟清野挤牙膏,热毛巾。出来后看到她还一动不动的躺着,不禁好气又好笑道:“还不起?” 眼看再磨蹭下去,就要错过早餐药时间了,于是兰净珩直接过去,想要将她拉起来。 不肯就范的迟清野原本是打算使用擒拿,将对方压制住,不曾想兰净珩早已今时不同往日,直接破解了她的招式,还顺势给她套了件外套。 随后,他还拉来一把轮椅,把迟清野抱到轮椅上推到卫生间里洗漱。 她坐在轮椅上,依旧动都不动的看着镜子里那站在自己背后的兰净珩,眼神里透着戏谑的意味。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直到大管家敲门进来,问了声“小姐,您洗漱好了吗?”,迟清野才开始动手刷牙洗脸。 洗漱完毕,她又坐回轮椅上,似挑衅地说道:“呵,我就看你能耐着性子伺候我多久。” “我也想看你能耍无赖多久。”被她气笑的兰净珩一边推着轮椅往外走,一边留意着她的情绪变化。 迟老爷子送她的猫刚死,而大管家也年过大半百,这些都正好用作借口来拿捏她。 不能给她太多一个人独处的时间,不能放任她不吃不喝的睡觉,必要时采取强硬措施。 “小姐,请坐。”大管家早已把粥端上了餐桌,看着从轮椅上起来,坐到餐桌椅上的迟清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难得今天能主动配合。 可扭头又看到兰净珩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大管家不禁问道:“兰先生,你不吃吗?” 他看了眼手机,回头莞尔道:“你们先吃吧,我还有场视频会议要开。” “好的。”大管家深知他为了迟清野耽误了多少宝贵的时间,遂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倒回来从冰箱里拿了袋面包,便往书房的方向大步走去。 迟清野颓丧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刚要往嘴里送一口大虾仁,就被大管家拦了下来。 “小姐,您得先吃药再吃早餐,请谨遵医嘱。”大管家贴心地将药递了过来。 “知道了。”迟清野接过药,干脆利落地往嘴里倒,浅抿了一口水,神情有些颓靡地看着那碗粥,再一次陷入漫长的发呆期。 这些精神药物,一旦吃起,将与呵欠为伴,反应也会跟着慢下来,若是病情没有好转将长期服用,反复在副作用的痛苦里挣扎,所以她内心的抗拒并不是没来由的,一死永逸最为简单。 吃完早餐,大管家便陪她下棋,可因为药物作用使她困倦又睡不着,注意力难以集中在棋局里,最后闷闷不乐道:“我不想下了。” “好的,那您现在想做什么,鄙人陪您。”大管家早已司空见惯,遂善解人意道。 “不必了,你去休息一会儿。” 她垂下排扇般的羽睫缓缓起身,然后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隔着门,隐约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她没有敲门,而是轻轻地扭动门把手,发现门没锁,便直接将门推开后走进去又轻轻关上,在兰净珩诧异的目光下,坐到了他的桌子对面。 她神情有些恹恹,嘴边却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轻瞥了眼桌上吃了一半的面包,没有说话。 兰净珩没有因为她的突然闯入而被打乱节奏,视频会议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也许是太久没有接触财团核心,他们在会议里谈及的东西,迟清野听得一知半解。 原本是想来捣乱的,但最后变成了旁听。 不锁门,也不驱赶,他的信任也很透明。 这过程多少有些无趣,听得她昏昏欲睡,不似方才那般困倦又睡不着的烦躁,催眠效果甚好。 不知过去多久,她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盹,只听见“啪”的一声,兰净珩将电脑合上,眉眼带笑地看着她,“很无聊吗?” 看来是会议结束了,她揉了揉眼睛,“你觉得呢?” “那走吧。”说着,他起身理了理衣袖。 迟清野一脸狐疑地凝视着他,“去哪?” “做些能让你打起精神的事。” 兰净珩主动牵起她的手往外走,给她戴上帽子和手套,裹得严严实实的,在大管家的百般叮嘱下快速出门。 提前联系人准备好的驯鹿拉雪橇,将他们带到了隔壁的黄金村,参与淘金。 迟清野从未想过亲身体验沙金的采集,全程一脸懵逼,事后却又意犹未尽。 紧接着他们又骑着雪地摩托,乘坐上破冰船,边吃午饭边感受震撼。 下了船已是傍晚,兰净珩看着依旧灰暗的天空,给大管家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要晚点回去,不用等他们吃饭了。 待他挂了电话,迟清野才开口问道:“你又要带我去哪?” “吃晚餐,然后再给你看个好东西。”他欣然而有喜色地说道。 她勾了勾嘴角道:“你花样还挺多。” “环游世界的梦,你不是也有过吗?”他粲然一笑道。 关于迟清野小时候的事,都是大管家偷偷告诉他的,想着应该对病情的治疗有帮助,如果还能被实现那就更好了。 “戒了。”她那双淡漠的眸子亮起了一瞬,又很快的熄灭了。 他看着迟清野落寞的神情,忽地温柔一笑道:“我给你续上。” 随后,他们来到位于世界最大的烟熏桑拿浴场的桑拿餐厅,共进舒适的晚餐。 迟清野吃得很少,因为游玩的过程中,兰净珩依旧掐着点让她吃药,副作用让她时而清醒时而萎靡,很难尽兴。 结束了晚餐,兰净珩带着她去到了看夜景绝佳的玻璃穹顶屋。 这是一种钻石形的玻璃房子,里面还带有卫生间,旅客可躺在暖暖的床上观赏神奇的北极光。 原本就感到疲倦的迟清野身子一沾到床,睡意便愈来愈浓,但看着天空那灿烂美丽的光辉,又不舍得闭眼,眸中不禁流露出赞叹之色。 兰净珩看着她那副纠结而懊恼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无比浓郁。 “你要是喜欢,今晚就不回去了,怎么样?”他慢条斯理地问道。 她仰着头注视夜空,略有些失落地说道:“管家会担心的。”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迟清野的侧脸上,明悦而欣然,“但是看到你那么的开心,我也不忍扫兴,还真是为难呢。” “所以呢?”她转过头来看着兰净珩的眼睛,淡然问道。 “是我一开始的治疗思路就不对,应该早点带你离开那里。”他微微低头聊博一笑,好似在自言自语,“世界那么大,确实值得来看看。” 她仿佛无意一般,神色间却又是深以为然,随后缓缓道:“从很久以前开始,这些对我来说就已经不重要了。” 一丝情绪染上眸子,还未被瞧个仔细便退得一干二净,他摸了摸鼻子,轻言浅笑道:“生活里有一点我不是太喜欢,就是它总让更懂事的人来承担糟糕的感受和结果。” “你觉得我懂事吗?”她水波不兴地问道。 他认真而笃定地答道:“当然。” “可那又如何?”她眸光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抱着膝盖凄然一笑。 兰净珩眼眸里蕴着暖暖的温柔,可眉间却有着化不开的悲悯,“迟清野,人活着本身是没有意义的,是这世间的花香飞鸟赋予的美好,值得我们去探索与发现。” “你对于大管家先生、迟砚书和迟博川而言,是最珍贵的亲人,也是他们守护迟氏财团的动力。”他由衷地说道。 “那你呢?”迟清野向来不适应温情对话,总忍不住鸡蛋里挑骨头,“我对你来说,是如何的伟大而隐秘?” “你是我发自内心崇拜过的人。”兰净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哈?”她不可置信地重新打量眼前的这个男人。 “你三番两次想弄死自己,却有那么多人拼命阻止,由此可见你人缘是有多么的好,多么的幸运。”兰净珩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她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噗”地一声破颜一笑,说不出笑点在哪里,可就是乐得不行。 见到她那纯粹的笑颜,兰净珩神色间透着久旱逢甘雨般的满足,轻声道:“感谢你的存在,丰富了我那随波逐流的人生。” “光谢没有用,来点实际的。”迟清野趁火打劫道。 “你想要什么?”兰净珩已经做好了被剥削的准备。 “我困了,借肩膀一用。”她微微扬起下颌,唇畔隐含笑意。 他拍了拍自己那厚实的肩膀,笑道:“记得好评。” 迟清野斜着眼睛白了他一下,然唇边笑意不减,倚靠着宽厚的胸肩上,在繁星装点、北极光灿烂华丽的天空下安静入眠。 兰净珩微微低头看着她那恬静的睡颜,脸上温柔而欣慰的笑容绽放到了极致,不禁轻声叹道:“我喜我生,独丁斯时。” ------------ 第七十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她感觉周围安静得仿佛只有自己的呼吸声,睁开眼睛也丝毫不意外自己回到了别墅里的床上。 虽然不知道兰净珩是怎么做到,在不惊醒自己的情况下把自己扛回来的,只觉得他有时候真挺神奇的,总能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 迟清野瞥了眼床头柜上的儿童电话手表,现在是凌晨三点多,也就是说,自己已经睡了五六个小时了。 口渴,但又不想起床喝水,就这样在床上又躺了半小时,突发内急。 她忍了十几二十分钟,不仅毫无睡意且愈发的清醒,不禁一脸厌烦地挠了挠头,暴躁地起床上了个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再回头看了眼床,站在原地的她思维莫名停滞,许久后才讷讷地打开房间门,光着脚走了出去。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玻璃,看着阑干风冷雪漫漫,风雪交加的寒夜显得这个世界如此之寂静,仿佛人类都已灭绝,只留了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黑白的内心世界与眼前的雪景彼此呼应,冰冷而凄凉。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重新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 “咚!” 突然一个声响,惊得她猛然睁眼,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了。 她凭借着刚才对声音方向的判断,悄无声息地走去,然后在书房门前停下了脚步,因为兰净珩刚好从里面开门走出来。 刚把门关上,回过头来就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迟清野,兰净珩被吓得倒吸一口冷气,拍着胸口道:“你怎么醒了?” “你怎么还没睡?”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好似机械。 “刚忙完工作。”兰净珩把手机揣进睡袍的兜里,故作轻松道。 见迟清野眼神淡漠没有吭声,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准备煮面条,你想吃吗?” 两人面对面地静默了片刻,原以为会得不到回应,没想到她忽然说:“我想吃鱿鱼。” “好,我给你煮鱿鱼面。”他爽快地应允着,然后往厨房走去。 打开冰箱拿出鱿鱼解冻,然后开始准备配菜,热锅煮汤底。 而迟清野只是走到餐桌前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像个等投喂的自闭小孩。 鱿鱼汤面煮好后,兰净珩考虑到她不会吃很多主食,于是把所有下锅了的鱿鱼都给到了她的那一碗,担心吃着太咸,还给她倒了杯温水。 迟清野看着满满一碗鱿鱼的汤面,没有说话,只是拿起勺子先喝了口汤。 “好喝吗?”兰净珩一脸期待地问道。 “嗯。”她点点头,然后从碗里夹了几片鱿鱼过去,道:“吃不完,帮忙消化一点。” 兰净珩笑着点点头,“早餐想吃什么?” “你做?” “我做。” “豆浆。”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在她成为迟未晚的那些日子里,迟妈每周最少有三天会给她打豆浆喝,有时会突然想念那个味道。 “好,再多吃两个水煮蛋吧。”兰净珩趁机讨价还价道。 她没有反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吃完面,兰净珩将碗筷收拾洗净晾起,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然后将她送到房间门口,道了声晚安,看着她进去后把门关上才离开。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不放心地倒了回来,贴着门听里面的动静。 因为她一反常态的听话,让兰净珩心里隐隐生疑且不安。 约莫在门口踌躇了十几二十分钟,他悄悄扭动门把手,推开一条缝隙,确定迟清野正躺在床上睡觉,他才放心的回房休息。 待兰净珩把门轻无声息的关上,她像个机械人似地睁眼,缓缓侧头看向窗外,黯然的眼神像是末日里的唯一幸存者。 不知过去多久,冰冷的泪水顺着眼角浸入枕头,即使紧闭双眼也止不住,情绪的崩溃伴她到天明。 早上九点,又是她起不来床的拉锯战。 两人经历了数轮battle,耗时四十分钟,最后还是用轮椅将严重起床气的她推出了房间。 在大管家的监督下吃了药后,神情恹恹地喝了口豆浆,就开始发呆。 坐在她对面,正在剥蛋壳的兰净珩好笑地问道:“好喝吗?” “嗯。”她木讷地回应道。 兰净珩将剥好的两颗水煮蛋放到她面前,莞尔道:“一会儿等我开完会,就带你去摸鱼。” “摸鱼?”她眼神颇有些迷离地看着对方。 他抿了抿唇,略带笑意地点点头,“嗯,我钓,你摸。” 一旁的大管家和蔼地看了看他们两人,遂颔首道:“那鄙人给两位准备厚实一点的御寒装备吧。” 兰净珩双掌一合,粲然道:“好,中午吃烤鱼,就那么愉快的决定了。” 迟清野讷讷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待兰净珩去书房开会后,她才神色柔和地低头吃着碗里的两颗水煮蛋。 一个多小时后,兰净珩准备了些工具,然后驾驶着雪地摩托,带她去到附近一处结了冰的湖,开始冰面凿洞,然后下杆垂钓。 因为担心她无聊,还准备了些小零食给其解闷。 迟清野全神贯注地盯着鱼线没入的那个洞,隔着手套时不时搓手。 因为洞口没一会儿就会被冻住,形成一层薄冰,于是她用笊篱时不时地捞冰渣。 “冷么?”兰净珩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暖宝宝塞到她手里,“这个给你。” 她看着手里的暖宝宝,忽然抬眸问道:“你昨晚是怎么把我扛回来的?” “凭意志力。”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回答道。 回想起半夜起来的偶遇,她迟疑了片刻,继续问道:“明明很忙,为什么还要在我身上浪费那么多宝贵的时间?” “时间花在心甘情愿的地方,算不上浪费。”兰净珩顿了顿,随后莞尔道。 “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她将视线移回到没入冰洞的那根鱼线上,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叹息着什么。 兰净珩似看出了她的心事,和煦地笑了笑,固定好鱼竿,搓了搓手,聊博一笑道:“我呀,对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期待,相比那些为了获得被认可的成功而绞尽脑汁的人,总觉得能平安顺遂的活下去就是种奇迹,可自从遇见了你,我希望自己能收获更多,包括你,各种意义上的。” “所以,我希望你的求生欲再强一点,就算是我自私到强加于人的期许吧。”他明悦而由衷地说道。 她听完后不由得调侃道:“你好像个宣扬乐观的传 销。” “那我得加把劲给你洗 脑才行。”他粲然笑道。 她盯着眼前的男人看了许久,眼神复杂而迷离,“兰净珩,我总觉得你被调包了。” “为什么?”他眉梢微挑。 她双眉蹙起又展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跟我最初认识的时候不大一样。” “那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沉稳一笑,轻声问道。 她沉滞了片刻,眉宇间忽生出几分不可与人道来的清冷与怅惘,“成长伴随着痛苦,你成为了更好的人,但背后应该也付出了不少吧。” “所谓价值互换,可以套用于任何一个地方,包括你现在看到的我,不过是风险投资后的一个成果。”兰净珩从容而答,没有半分自傲与清高,有的只是沉淀后的稳重。。 她别过头去,忧郁而落寞,“相比你而言,我似乎幼稚、脆弱、矫情且可笑。” “不,你只是心灵感冒了,会好起来的。”他似反驳也似安慰,眼神里满是坚定的信任。 创伤治愈的过程包含药物,开导以及陪伴,缺一不可,必要时采取物理治疗。 而开导与陪伴,必然需要大量的时间、金钱与耐心,但兰净珩,并不想走到物理治疗那一步,因为不想再看到她痛苦的模样。 他的话似乎有安慰到迟清野,她缓缓回过头来,顺势往下看时,发现鱼竿上的浮漂明显动了一下。 “好像有鱼上钩了。”她水波不兴地提醒道。 “嗯?” 兰净珩急忙收线,果然钓到了一条半个巴掌大的鱼。 “感觉,今天中午得饿肚子呢。”她看着小鱼,故意调笑道。 “嗯……看来得使出杀手锏了。” 他说完,便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张小渔网,然后在网上挂几个小钩子,又用钩子的倒刺对准红虫的黑色头部刺入,做成饵网,然后轻轻地放进冰洞里。 大概过不到两分钟,他将渔网从冰洞中抽回,上面挂满了小鱼。 兰净珩得意洋洋地看向迟清野,她赞许地点点头,还很捧场地鼓了个掌。 之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又骑着雪地摩托回到了别墅。 大管家让他们先休息一儿,然后喜滋滋地将那一桶小鱼拎到了厨房,进行简单的食材处理。 在等待开饭之余,兰净珩又跑回书房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还打了好几通电话交代相关事宜。 迟清野看着这忙碌的两人,因帮不上忙而坐在落地窗边发呆。 看着窗外被风扬起的雪,一不小心就被卷进了情绪漩涡。 平静的脸上,唯有泪珠在大肆地滚出眼眶,大颗大颗地落在膝盖上。 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纸巾,悄悄地接近这张满是泪痕的脸,随后轻轻印上去试图吸走所有的悲伤。 她愣怔地转过头,撞上了兰净珩柔软的目光,一时间两人默默无语,就只是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彼此。 “抱歉,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待着。”他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静的屏障。 这时,大管家从厨房走出来,有礼且正式道:“小姐,兰先生,午餐已准备好,可以吃了。” 迟清野微微垂下挂着泪花的羽睫,接过他手中的纸巾攥在手里,缓缓起身往餐桌的方向走去。 他们方才的举动,早已被大管家都看在了眼里,只是觉得还没有说的必要,因为兰净珩的动机从进入玄武山庄的那一刻,就已暴露。 在他看来,迟清野只是心理方面生病了,不是傻子,遭遇过背叛与伤害的人,自然戒备心极强。 所以,他相信迟清野会有自己的判断,非必要不做干涉。 而兰净珩看着一脸意味深长的大管家,只是淡然地笑了笑,他很清楚彼此间的立场,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吃完药的迟清野,用叉子翻了翻盘子里,那被炸得金黄的小鱼,又看了看小碟子里的柠檬角,一下子就领悟了吃法。 她用热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拿起柠檬角将柠檬汁挤在鱼上,又均匀地拌了拌,才开始吃起来。 柠檬汁配香炸小鱼,一口一条,咔嘣脆。 大管家虽看她什么都没说,但能看出她很喜欢这种吃法。 而且,她的胃口明显比前两天好了许多,虽然还是吃得很少,但没有了原来的抗拒感。 兰净珩笑着给她续上了杯温水,感觉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与判断,很有成就感。 琉璃水壶刚放下,一旁被冷落的手机突然剧烈地振动了起来,兰净珩扭头一瞅,笑容有些不自然地收了收。 “失陪。”兰净珩拿起手机冲他们点点头,一边起身一边摁下接听,开口就轻声道:“爷爷。” 兰氏老爷子虽然批了他的远程办公申请,但对于前段时间被媒体炒上热搜的绯闻,至今还没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尤其是根据IP地址发现他跑到那么远,又那么适合度假的地方半闭关,总觉得有什么猫腻。 因为知道自己的孙子向来不喜欢被干涉私事,所以他便以财团名誉为由,频繁打突袭电话。 兰净珩走到书房门口,摸着后脑勺有些无奈地解释道:“爷爷,这件事其实没什么需要澄清的,我确实是邀请了一位女士共进晚餐,但为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私事费心,反而会给媒体一种欲盖弥彰的错觉。” 可他越这样说,老爷子越觉得他在刻意隐瞒什么,遂看似无心地揶揄道:“哦,既然是没有意义的私事,那为什么不把那位小姑娘带回来,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呃……这就没必要了吧?”这电话讲着讲着,他就蹲了下来,用手指在地上画着几何图。 此时正在书房里翘着二郎腿的兰老爷子,放下手中的保温杯,故作不悦道:“怎么?是爷爷太老太土,不配认识你的朋友?” “当然不是。”他有些尴尬地否认道。 其实不用想,兰净珩都知道自己的爷爷在私下,一定有根据网民的猜测及提供的线索,调查过自己绯闻对象的身份背景,但因为迟清野的存在仅有迟氏家族的部分成员知晓,而爷爷查到的,不过是迟未晚的身份背景。 然而,迟未晚的身份表面上没有任何问题,可细究下来还是会发现许多自相矛盾的点,毕竟假的就是假的,所谓以假乱真,不过是没遇到鉴别手段更为高明的人罢了。 老爷子见状,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老实说,远程办公是不是为了方便带小姑娘出去玩?” “爷爷,您在想什么呢?”他不禁扶额汗颜,隐隐有些心虚,毕竟来这里确实是出于私心,尽管工作和生活都能完美兼顾。 “你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有对象了,我就直接给你放一两个月的长假,痛痛快快的出去玩,这多好啊?皆大欢喜。”老爷子潇洒而豁达地说道,实则是想借机看他的反应。 兰净珩猜到了老爷子的用意,旋即无奈地笑道:“您要不在这种事上折腾我,那才叫皆大欢喜。” “长辈对晚辈的关心,怎么能叫折腾呢?太让爷爷伤心了。”老爷子故作黯然神伤地说道。 兰净珩用哄孩子似的口吻道:“行,等我回去就补偿您。” 老爷子拿起保温杯,喝了口红枣枸杞茶,佯装出 一副遗憾且闷闷不乐的样子道:“有生之年没有孙媳妇,拿什么补偿都填补不了被伤透的心。” “怎么?孙媳妇是药引子?是能治愈心理创伤还是能延长寿命?”兰净珩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为了不让他多想只得搪塞道:“您就别瞎折腾了,晚点我给您做工作汇报。” “看来工作才是我的孙媳妇,得认命咯。”老爷子知道自己的孙子在逃避话题,便故意调侃道。 作为兰氏家主的兰律言,真心希望自己那从小失去父母的孙子,能遇到一个真心爱他的人与之偕老,同时也想实现四代同堂的心愿。 但依照他对兰净珩的了解,表面上虽平易近人,可内心淡漠理智,能他真心爱慕的人至今还没见到过,所以不知道绯闻里的那位会不会是个例外。 既然不愿意说,兰老爷子也不会去勉强,只不过前几日兰彦琋在汇报工作后,有随口提到自己看到他跟一位年轻的女士共进晚餐,举止亲昵像是在交往,紧接着就收到了兰净珩的远程办公申请,着实令人好奇。 “呵呵,那我先忙了,您注意身体。” “嗯,好,你也一样,注意安全。” 他找了个理由,匆匆挂了电话,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兰净珩很清楚自己的爷爷有多讨厌迟氏家族的人,尽管这代人对上一辈人的恩怨并不了解,也会被打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标签。 视频会议上所显示的IP归属,以及自己接电的通讯IP,都在不断的暴露坐标,心里多少有些担忧,就怕老爷子突然来访,撞破自己的私心行为,从而对迟氏不利。 他眉头微蹙地思索了片刻,许久后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抬眸后撞上迟清野那淡漠无神的目光,心蓦地一震,“迟清野?” “需要我帮忙做点什么吗?”她光着脚站在两米远的长廊上,水波不兴地问道 不知道她到底听到了多少,又听懂了什么,兰净珩起身将手机放进裤兜里,轻松自若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迟清野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他,像是在给坦白求助的机会。 “或许……你对滑雪感兴趣吗?”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轻颦浅笑道。 “不感兴趣。”她依旧是面无表情,可顿了顿后又补充道:“我可以帮你煮咖啡,如果需要的话。” 兰净珩微微一愣,瞬间意识到她是在关心自己,不希望自己为她而耽误了本职工作,所以表示自己可以帮忙煮咖啡。 煮咖啡不过是一个暗示,也是她的关心别人的一种表达方式。 因为怨憎的不断壮大,剥夺了她爱人的能力,想要回报也变得畏手畏脚,害怕是假象是欺骗是伤害,时常感到无所适从。 为了不打击她的主动性,兰净珩点头粲然道:“那就有劳你了。” “嗯。”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扭头往回走,去往厨房。 果然,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想要的回报似乎在悄悄地发生…… ------------ 第七十一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她把刚煮好的咖啡放下,兰净珩还没来得及道谢,她便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我要睡午觉”,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那抹渐行渐远的白色背影,他莞尔一笑,心满意足地端起桌面上的咖啡,浅浅地抿了一口,有点酸,但心里的甜已将其完美中和。 回过头来看向电脑,眉毛微挑,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在键盘上,得开始准备工作汇报了。 傍晚时分,迟清野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密集的冷汗与眼角的泪痕,暴露了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悲伤。 她梦见迟煦阳了。 即使在梦里回到了过去,她还是没有成功的阻止那次任务的失败,她依旧……是唯一的幸存者。 队友们那原本在记忆里日渐模糊的面孔,突然又清晰了起来,像是在提醒着她,一切的错误都是从她开始的,都是她的错。 迟清野表情呆滞,眼神空洞地盯着自己的双手,许久后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坠出眼眶,落在掌心。 愧疚与痛苦并行,纠结与自责不休,让原本支撑她活着的信念,又一次崩塌。 而现在的霄胤商,仿佛像个站在黑白边缘的局外好人,为了满足一己私欲,间接为自己的父母和迟煦阳的母亲报了仇,可同时也让死神带走了自己最爱的两位亲人。 兜兜转转一大圈,还是回到了原点。 “叩,叩。” 敲门声很轻很轻,轻到没法将她从悲伤的世界里拉回来。 门把手缓缓向顺时针旋转了90度,“嗒”的一声门被推开一条缝,兰净珩歪头往里看了一眼,发现她坐在床上垂着头,像个被抽走灵魂的傀儡,摇摇欲坠。 他索性走了进来,站在床尾处,轻声问道:“迟清野,你还好吗?” 她有些迟钝地抬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细的泪珠,柔肠寸断的眸底隐着一抹执着。 兰净珩走到床边,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巾,然后坐到床沿上,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温柔中透着丝丝心疼。 “我的人生,不会好了。”她忽然万念俱灰道。 “我赌,你的未来璀璨夺目。”他神情认真且笃定地说道。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自信?”迟清野吸了吸鼻子,将泣欲泣地看着他。 从初识到现在,他好像从未放弃过自己。 “因为我相信你,近乎自恋般的信任。”他看着迟清野的眼睛,含情而恳切地说道。 “怎么办?怎么办?我开始怀疑外公曾经对我的好,全都是假的。”她像抓救命稻草般地抓着兰净珩的手,焦灼而痛苦道:“我竟觉得,霄胤商似乎,间接做了件好事,怎么办?我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我不是你外公,所以无法为当事人去解释什么,但我相信,他一定很爱你。”他紧握迟清野抓住自己的那双手,似在安抚,也似在克制。 他眉头微蹙,殷切地继续道:“在你的记忆里,他是不是一见到你就很开心?你的所有喜好他都记得?你不舒服时他是不是很担心?你想要的东西他都会想尽办法满足?你好好想想,是不是?” 答案是肯定的。 迟老爷子和蔼可亲的笑容顿时浮现在她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兰净珩的这句话让她瞬间破防,遂宣泄思念似地大声哭了起来,“我好想我的外公,我好想他!” 即使知道了外公的恶行伤害了很多人,却还是止不住的想念他。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那么多年的养育之情,没办法因为几件后来才知道的事将其推翻,她做不到这般潇洒和冷漠。 他将迟清野轻轻拥入怀中,眼波泛着淡淡水色闪了闪,内心沉重而哀痛。 从医数年,治愈过无数病人,他向来对自己的能力充满自信。 可偏偏,无法治愈爱慕之人,只能看着她反复深陷绝望泥潭,无力而沮丧。 可若是自己都没有信心能治愈她,她又能相信谁呢? 他们就这样相拥了许久,闻声赶来的大管家站在门口,抹了把眼角的泪水,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守候着。 大概是哭累了,她的额头抵在兰净珩的胸膛上,闭着眼睛休息。 保持同一姿势超过半个多小时的他,虽身子有些酸麻,但还是一动不动的让迟清野依靠着。 “兰净珩,我渴了。”她忽然说道,声音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来。 “好,我给你倒水。”他似有些宠溺地心疼一笑,随后起身倒水。 迟清野的眼睛肿得好像两颗水蜜桃,他把水杯递过去后,又转身去厨房拿了退烧用的敷额冰袋,给她敷眼睛。 “饿么?想不想吃点什么?”他将冰袋递到了迟清野的面前。 她摇摇头,用手中的空杯换冰袋,然后仰头躺下,没有说话。 “那你就再睡一会儿,晚餐做好了我叫你。” 说完,兰净珩便退出了房间,留给她一些私人空间。 可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她下床洗了把脸,走出房间后看着眼前巨大的落地窗发了好一会儿的呆,随后突然跑出屋外。 这一举动把大管家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她又想不开了,一边喊着“兰先生”一边追出去。 只见迟清野跑到一棵树下,突然蹲了下来,而大管家追上以后,也突然驻足。 闻声赶来的兰净珩,因为跑得太急,所以仅穿着一件黑色针织开衫。 看他们两个背对着自己,一个蹲着一个弯着腰,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上前凑近一看,地上躺着一只骨瘦嶙峋的森林猫,看那微微起伏的身体,应该还活着。 “你想救它吗?”兰净珩微微低头,陡然问道。 “还有救吗?”迟清野闻言抬头,那双黯淡的眸子亮起了一瞬。 “只要想,就一定有。”他脱下自己的针织开衫,把雪地里的小猫轻轻裹起往回走。 回到屋内,迟清野才说自己看到一只不确定是什么的东西,在秃秃的枝桠上动了动,然后又掉了一下,直觉告诉她得去看看,所以就跑了出去,不是故意让担心的。 同时也推测,这只小家伙应该是为了躲避天敌而上的树,碰巧又饿得奄奄一息,才从树上掉下来的。 “抱歉。”她对着管家微微一鞠,轻声道。 大管家拍了拍她的手臂,语重心长道:“只要您没事就好。” 兰净珩把猫放在壁炉前取暖,听完她的话后便打电话请兽医上门诊疗。 “一会儿得给这只小家伙安排个病房,就住你隔壁如何?”他挂了电话后,回过头来对迟清野问道。 “随便。”她看着壁炉前那只躺着一动不动的猫,淡淡道。 “那好,我再让人送些宠物用品过来。” 他说完,便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着手去布置宠物病房。 迟清野跪坐在那只猫的身边,不禁想起了煤球,进而回忆起外公送自己时的场景。 拥有太多,忽略太多,错过太多,失去太多,,遗憾太多。 她抬手轻抚猫咪的额头,一脸怅然。 在这白雪皑皑一望无际的地方,孤独前行,还爬上那么高的地方,它应该很想活下去吧? 感受到温暖而渐渐苏醒的森林猫,微微仰头,虚弱地舔了舔她的手指,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像是在表达谢意。 迟清野顿时一愣,将手一收,怔怔地盯着缩小的它,又看了看手指被舔的位置,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兽医带着一对人,扛着各种宠物医疗设备到来,她才默默地退到一旁,静静地等待着诊疗结果。 一个小时后,被告知该猫确诊有猫鼻支和猫传腹,加上还营养不良,存活率非常低。 听完兽医的话,迟清野咬着下唇沉默了一会儿,遂缓缓抬头,目光执着中蕴着祈求,“烦请竭尽全力救治它,拜托了。” 兽医颇有些为难地看向了兰净珩。 在兰净珩回以肯定的目光后,他只得回答道:“好的,也希望它能幸运的度过这个冬天。” 于是,这只猫就这样被留了下来,是否能活下去就只得拭目以待了。 或许是因为看到它,就仿佛看到自己那苟延残喘的灵魂,迟清野对这只猫的病情愈发的关注。 每一次治疗,她都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甚至会联想到,在兰净珩选择救自己的时候,大管家、迟砚书和迟博川是不是也抱着同样的心情,站在一旁祈祷着好消息。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在每日的期盼中偷偷流逝。 或许是有些强烈的求生欲,在精准治疗和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猫的病情出现了好转,已经能正常进食和跑动。 而兰净珩必须得回去了。 迟清野还要留在这里,等着这只猫康复,由大管家陪着。 在听到兰净珩说要回去时,她明显愣了一下,许久后才说出一句:“一路平安。” 因为后天有非常重要的活动要出席,所以明天就得走。 之所以拖到现在才说,也是出于私心,不舍得走又想看她的反应。 深知迟清野向来不善表达,他也只是笑了笑,便回房去收拾行李了。 将衣服一件件叠进箱子里,刚把拉链拉上,起身一回头,就看到不知何时出现的迟清野,正双手抱胸倚靠着门框,一脸清肃地看着自己。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突然开口问道,口吻里没有太多的情绪,却又像是在质问。 “嗯……得看情况呢。”兰净珩看着她的眼睛,摸了摸鼻子,赧然一笑道。 她似乎对这样的回答很不满意,遂眉头微蹙道:“那我需要心理疏导怎么办?” 他温和而无奈地笑了笑,轻声道:“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哦。”她微微垂下排扇般的羽睫,那双黯淡的眸子似亮起了一瞬,又很快的熄灭了。 见她正要转身离开,兰净珩急忙上前两步,说道:“或许,我可以每个月回来一次。” 迟清野顿了顿,回眸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水波不兴地说了句:“随你。” 说完,她还是扭头离开了,没有丝毫犹豫的成分。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兰净珩不由得欣慰一笑。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头皓然一色,恍若仙境的唯美雪景,抬手轻捂心脏跳动的位置,若临秋水,如沐春风。 ------------ 第七十二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他几乎是凌晨离开的。 迟清野听到了细微的动静,起床走到了门口,却没有开门出去,而是在门口处站了许久,直到外头恢复安静。 回到床上躺下,眼神迷离地盯着天花板,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扭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儿童电话手表,她还是起床开门走到了外边,碰见正要回房休息的大管家。 “他走了是吗?”迟清野一脸平静地问道。 大管家没想到她会醒,只得谦谦颔首道:“是的,小姐。” 她扭头看向巨大落地窗外的鹅毛大雪,眸中蕴着一丝不易让人觉察到的寂寥,“这里的冬天好漫长,雪好大,风好冷,似乎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冻结起来,等来年春天再一点点的复苏。” 大管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或许,这也是一个重生的好机会。” “也许吧。” 她微微垂眸,顿了顿,缓缓转身往那间猫病房走去。 此时,那只虎斑森林猫正在实木猫房子里睡觉,听到开门声立马睁开眼,透过玻璃看清来人后,就兴奋的扒拉猫房子的门想出去。 因为该房间放置了大量的宠用医疗设备,所以不适合放它出来到处跑。 迟清野开门将它抱在怀里,轻抚那虎斑花色的被毛,可思绪却已飘远。 猫咪轻咬了她的手指一口,又舔了舔,像是在博取关注。 “等你康复了,我就给你自由,是去是留,随你。”迟清野低头注视着一脸无辜的它,轻声道:“不过现在,你得听我的。” 说完,将它放回猫房子里,放了点冻干到猫碗里就关上了门,晚点兽医会过来给它打针喂药。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似虚脱般地倒在了床上,侧头望向窗外,喃喃自语道:“连个道别都没有,还说什么崇拜。” 随后不多时,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早上九点多大管家才把她叫醒。 少了一个人,这座一千多平的独栋别墅,似乎又冷清了许多。 当天夜里,兰净珩给大管家打来了电话,简单地报了个平安,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寥寥几句便挂了电话。 而此时的迟清野就坐在大管家对面,指间夹着枚棋子停滞在半空,眉头微微蹙起,默不作声。 待大管家挂了电话后,她才落下棋子,开口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已安全回到白虎庄园,另外叮嘱鄙人要留意您的用药情况,如有特殊问题可联系家庭医生上门,家庭医生的联系方式已通过短信发送过来了。”大管家如实答道。 她脸上罩着一层清肃,故作不在意地淡淡道:“没了?” “是的,小姐。”大管家微微颔首。 迟清野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不悦地抬眸起身道:“晚安。” 说完,她便回了房间。 明显感觉到她在生气的大管家,在她关上房门后,静悄悄地给兰净珩发去短信:兰先生,您刚打电话过来,没有问候我家小姐,她好像生气了。 过不了一会儿,便收到了他的回复:抱歉,我以为她休息了,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大管家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迟清野房间的方向,像在看小朋友闹别扭似地笑了笑,回复:没关系,您看着处理吧。 兰净珩回:好的,谢谢大管家先生。 事情过去一周后,迟清野收到一张明信片,署名是Jayce Lan,上面写着:山河壮阔,循梦而行,向阳而生。 她看着这张六寸大,却只被写上一句话的明信片,脑袋上满是迷惑不解的问号。 他这是在干嘛? 鼓舞自己? 用明信片? 还是千里迢迢的跨国邮? 一旁的大管家也不是很懂兰净珩的操作意欲何为,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分明可以通过电话的形式表达,为何要用如此晦涩难懂的方式,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明白那就不想,迟清野闭眼深吸一口气,什么话都没说,就将明信片丢到桌上,扭头去猫病房逗猫玩。 大管家捡起那张明信片,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其收了起来。 第二周,迟清野又收到一张跨国明信片,署名依旧是Jayce Lan,上面写着: 朝云叆叇,行露未晞。 往者不谏,来者可追。 不啻微芒,造炬成阳。 她依旧是瞥了一眼就丢在桌上,由大管家默默地收好。 第三周,一如既往地收到了兰净珩寄过来的明信片,这一次依旧是简短的几句话,可她却看了很久很久。上面写着: 浅予深深,长乐未央。 我喜我生,独丁斯时。 大管家见状,不由得轻声问道:“需要回一张吗?” 迟清野顿了顿,丢在桌上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淡淡道:“可以,但没必要。” 说完,她又去猫病房逗猫了。 然而到了第四周快结束时,都没有再收到兰净珩寄来的明信片。 这个时候的虎斑森林猫已基本康复,迟清野将它放出房间,任其自由活动,甚至还带出屋外玩雪。 这小家伙并没有要回归自然的意思,当迟清野要回屋时,它便急忙追上,一同进门。 大管家看着活泼可爱的小猫,粲然问道:“小姐,需要给它起个名字吗?” 迟清野略带宠溺地摸了摸它的头,轻声说道:“就叫雪球吧,虽然长得不白。” 雪球,对应的名字是煤球,这是她的一个念想。 大管家笑着点点头,随后看了看外头渐渐失去光芒的夕阳,似在自言自语,“这周怎么没有明信片了呢?” 她听到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低下头逗弄着雪球,以试图掩盖自己的情绪。 不一会儿,大管家又说道:“小姐,再过两周就要过年了,需要给您准备什么年货吗?” “都行,你看着办吧。” 原计划是想回国的,但迟砚书与迟博川提出要来这里陪她过年,便打消了念头。 迟清野的“随便”和“都行”,真的都是字面意思,所以大管家完全不用担心她会不满意。 又一周过去了,她再没收到兰净珩的明信片,仿佛这个人已经人间蒸发,没有联系了无音讯。 不知道是太忙,是忘了,还是已经放弃这份热忱的爱慕与鼓励了,让人多少有些在意。 今晚过了十二点,就要迈向新的一年了。 大管家一大早就开始捣鼓,想要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增添着跨年的气氛。 傍晚时分,迟清野带着雪球,在别墅门口堆雪人,空旷的雪地上空,传来细微的引擎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一架直升机随着尾部的一缕白烟出现,才引起了她的重视。 雪球被着陌生且可怕的轰鸣声,吓得窜进了她的怀里埋下头,像是寻求强大的庇护。 巨大的风浪一层层涌了过来,将雪花和她的发丝轻轻扬起。 直升机缓缓降落在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螺旋桨也跟着慢了下来。 上面下来了个人,提着一只行李箱,往迟清野所在的方向一点点靠近。 她紧紧抱着雪球,一脸警惕地眯着眼睛,将来人反复打量,最后发现对方是兰净珩。 “你为什么不戴手套和帽子?”他看着迟清野被冻得红彤彤的手,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就被兰净珩用围巾把头给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充满诧异的眼睛。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为什么会来?” “抱歉,说好一个月回来一次的,因为被工作所耽搁,所以来得晚了一些,但刚好可以陪你跨年。”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两片暖宝宝,往迟清野手心里塞。 她明显愣了愣,随后换了一个姿势抱雪球,腾出一只手,掌心向上地伸出来,“跨年礼物。” “我……不算吗?”他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问道。 见迟清野白了自己一眼,扭头往屋里走,他才聊博笑道:“我开玩笑的。” 大管家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还以为他因为迟清野对那些明信片无动于衷,无法继续坚持那份爱慕而决定放弃了呢。 晚餐结束,他们三人与一只猫坐在屋外,等着欣赏提前请人安排好的烟花表演。 随着一声声炸裂,璀璨夺目的烟花在天空盛放,礼 花 弹、盆花、火箭、大彩火轮等来回交替,忙碌地点缀着夜空。 在这应接不暇的烟花雨之下,兰净珩转过头去看她,从她的侧脸就能看出,那充满克制的欢喜。 盛况持续了九十九分钟,让他们三人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耳鸣,而雪球在一开始就已逃回屋内。 大管家陪着看完烟花秀,便提出要回去给他们做汤圆当宵夜。 因为外头确实比较冷,迟清野本想也跟着进屋,却被兰净珩拉住了手。 她愣怔地看着对方往自己手腕上,套一只设计简洁而大气的紫金镯。 “这是什么?寺庙求来的?”她将手抽回来,摸了摸,沉甸甸的,质感很好。 兰净珩无奈又好笑地回答道:“跨年礼物。” “我以为你要送我上百克拉的钻石。”她刻意调侃道。 “我会送你的。”他温柔而肯定地说道。 对迟清野而言,钻石黄金都不是什么稀罕物,所以并不在意收到了什么,或是他又说了什么,只是性格使然惯性直球,对较为熟悉的人小小调侃一下,尤其是眼前的这个大冤种,不管说他什么都不太会回怼。 可不管怎么说,礼尚往来还是有必要的,于是她勾了勾嘴角,“说吧,想要什么礼物?” 他想了想,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莞尔道:“陪我吹吹冷风?” “可以。”她眉尾微挑,又坐了回去。 她刚坐下来就看见天空快速地划过什么,因为才看完烟花秀,便自然而然的联想到,兰净珩让自己陪他吹风,不知道是不是又要玩什么花样,遂问道:“那是什么?新型烟花?”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流星?”兰净珩歪着头看天空,又侧过头来看她。 这时,天空又一次有流星划过,她面色淡淡道:“所以是要许愿吗?” “嗯,快许愿吧。”他点点头,粲然笑道。 她思索一刹,如果是为他人祈福,三言两语说不完,可若是给自己祈愿,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缺什么需要什么,遂摇摇头,“我不知道要许什么愿。” “来,我帮你。”兰净珩伸出自己的右手,温柔地握住迟清野戴着手镯的左手,仰头望着再次划过流星的夜空,虔诚道:“岁聿云暮,愿旧事与往年归于尽,来年依旧迎花开。” 看着他清俊的侧脸,听完他的祈愿,迟清野略有些局促地抽回自己的手,“真可惜,今夜的美景都没有拍下来。” “没关系,相机捕捉不到的美好,都完好的储存在我的记忆里,如果可以,我愿意帮你回忆,永远。”他一脸诚恳地说道。 迟清野眉头微蹙,双手抱胸,一脸怀疑地问道:“你就那么自信自己不会老年痴呆?” “那我们可以赌一把,看看我以后会不会老年痴呆。”他也学着她的动作,双手抱胸,微微扬起下颌,莞尔道。 她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他说:“以后,是未来将会成为现在的某个时间点。” 迟清野沉默了半晌,许久后才开口道:“你为什么总说一些诱导性的话,让人浮想联翩,甚至产生近乎自恋般的自信?” 她的语气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困惑,更是想确定自己有没有会错意。 “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被爱不过如此,人生还有更多趣事可以发生。”兰净珩没有丝毫迟疑的向她吐露了自己的想法,而他确实也是这么做的。 家族财团,和自己爱慕的人,他有很努力的平衡两者之间的冲突,去争取未来与爷爷谈判的资格。 她能感觉到兰净珩与自己亲人对自己好的区别,给予尊重与帮助的同时,也能理性对待彼此间的关系,止乎于礼。 所谓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他想尽办法对自己好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心动。 而此时此刻,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就在这一望无际仿佛要与天相交的雪地,如钻石般闪烁美到令人窒息的星空里对望彼此,让夜晚冻人的微风继续缩短两人的距离。 气氛正浓时,迟清野突然起身,有些不自然地说了句“晚安”,便快步走进了屋内。 兰净珩因她这一举动,而不明所以的愣住了,回过神来却又忍不住笑出了声,不由得轻捂心跳加快的左胸口处,仰头望着点点繁星,露出欣慰的神情。 果然,除了勉强,还有更好的办法,很庆幸自己赌对了…… ------------ 第七十三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大概是因为没有把时差倒好,过度劳累还在外头吹了很久的冷风,兰净珩才会在第三天突发高烧。 他虽意识到自己生病了,但因为时间太赶,还是选择苦苦支撑着开完视频会议,最后在合上电脑的那一刻,才晕倒在了书房里。 随后,被给雪球铲屎放粮准备做早餐的大管家发现,将其拖拽到书房的沙发上后,才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 因为是普通的发烧,所以医生再确认他的药物过敏情况后,给开了些适合他的退烧药和消炎药,嘱咐他要多喝水,并用冰袋扶额降温,才离开。 用过早餐的迟清野抱着雪球,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一阵忙碌,没有说话。 直到大管家在电话里,反复沟通采购年货的事宜,一直不太顺畅时,她才开口道:“去看看吧,这样更放心不是吗?” “可是,兰先生病了,留您一个人在家,鄙人不放心。”大管家捂住手机话筒,略有些担忧地说道。 原计划是由兰净珩留在家里照顾她,然后自己出门去确定需要采购的年货,可现在他病了,大管家实在放心不下。 虽然身在异国,但为了让迟清野能感受到归属感,便决定按迟氏历年传统来采购年货。 平日里,都是电话定食材送上门的,但今天有几样传统的年货在电话总说不明白,因为都是需要提前订购的新鲜货,价格也比较昂贵,这让大管家有点着急上火了。 迟清野轻抚着怀中的雪球,慢条斯理道:“没关系,速去速回。” 因为拖到明后天可能会来不及,想着兰净珩也恢复意识了,大管家思索再三才点头道:“好的,小姐,鄙人会尽快回来的。” 待所有人都离开,整座别墅只有她和兰净珩后,才将怀里的雪球放下,让其自由活动。 迟清野走到他的身边,摸了摸他额头上已然融化变常温的冰袋,直接揭起拿到厨房丢进冰箱,又找了条干净的毛巾,裹着些冰块,才回到书房,将其敷在他的额头上。 恢复意识的兰净珩,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她,定睛大量了许久才意识到她是坐在地上,然后一手帮忙抓着那裹着冰块,帮自己降温。 担心她这样的动作持续时间太长会手酸,兰净珩抬手接过毛巾,似气若游丝道:“我自己来吧。” 迟清野没有说话,而是起身又去到了厨房,打了一桶冰,重新拿了一条毛巾,回到书房后打算用冰毛巾给他擦拭降温。 因为两人一直都没有什么身体接触,她的手才刚碰到兰净珩的脖子,他就立马弹了起来,护住身子,涨红着脸,略显局促地道:“不,不用了,我吃了药,睡一觉很快就会退烧的。” 她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那么大,停在半空中的手只得无奈收回,淡淡道:“嗯哼,没问题。” 说完,迟清野便将冰桶提回了厨房,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就晕倒了,但大管家今天做的早餐是鲜虾猪肉饺子,也是她昨晚说想吃的,而大管家的优先级一直都是她,因事发突然,没多想便按计划煮了饺子。 可现在,怕是不适合病人咀嚼和消化,于是她决定亲自下厨给对方熬粥喝。 冰箱里虽然什么都有,但因为不擅长下厨,她看着认识的不认识的食材,犹豫了很久。 回想起小时候,生病时外公给自己熬的粳米土豆粥,甜甜的,很好吃。 那个时候,总觉得自己的病好得快,肯定是因为吃了好吃的东西,身体得到了满足,才能快速康复的。 于是,她没有再犹豫,直接从冰箱里取出一颗土豆,绞成泥来煮粥,再放入适量的糖,一碗清甜可口的粳米土豆粥就熬好了。 迟清野端着一碗粥来到书房,坐到了沙发边的地上,双手微举着那碗粥,轻声说道:“吃点东西吧,我给你熬了一碗粥。” 睡得迷迷糊糊的兰净珩,一听到她说给自己熬了煮,立马来了点精神,疲倦的眼睛忽然一亮,宛如黑夜里的两簇火苗,努力撑着身体坐起来。 看他那副虚弱的样子,又想到他平时那么用心的照顾自己,迟清野颇有些于心不忍地问道:“需要我喂你吗?” “我自己来吧。”兰净珩心里其实很想,但还是决定自己动手,因为不想让她觉得自己生个病就变得娇气了起来,影响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他接过碗和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在迟清野的注视着送进嘴里面,眸中掠过一抹惊喜,止不住地称赞道:“珍馐美馔,果真是何时何地都不可辜负。” “不过,嗯……你这里面是不是加了土豆呀?”他再吃第二勺时,脸上那转瞬即逝的忧虑与无奈,着实令人好奇。 “哦,是加了,怎么了吗?”迟清野隐隐的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问过他,是否有忌口不吃的东西。 以前虽同住一屋檐下,但当时的菜都是他问了大家想吃什么,再开车出去买的。 然后阿姨将买好的食材,按照三人的喜好分开来做,所以不下厨的迟清野并没有去留意这些。 “嗯,很好吃,非常棒,不过……不知道你现在是否方便,帮忙去我房间的床头柜上,拿一下蓝色的小药盒?。”他虚弱地赧然一笑,挠了挠脖子,微微调整了个坐姿,试图让自己舒服一点。 出于对自身了解所养成的习惯,兰净珩都会到房间或者是车里放置小药盒,以备不时之需。 迟清野顿时愣了愣,“药盒?” “抱歉,我对土豆过敏,忘了说了。”他莞尔一笑,似有些无可奈何,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对不起。”她眸光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随后起身往外走。 担心她误会自己的兰净珩,看到她拿着药盒和一杯水回来时,连忙解释道:“那个……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确实是我忘了说,白白让你辛苦了那么久,我很抱歉。” “该觉得抱歉的是我。”迟清野将药盒和温水递给他,垂眸站着,像个知道自己犯错且想将功补过的孩子,“除了土豆,你还有什么是不吃的吗?” “没有关系啦。”兰净珩接过药盒和温水,坦荡而温柔地说道。 她微微蹙眉,局促而执拗地问道:“告诉我吧,我想知道。” “呃……土豆,动物的肝脏和血液,就这些。”他瞬间有些讷讷,虽然自己忌口的不多,却越说心里越高兴。 迟清野看着他将抗过敏的药吃下,又若有所思地移动视线,看向被放在旁边的那碗粥。 她隐隐记得,冰箱里还有许多新鲜的蘑菇,用来煮粥好像也很不错。 沉滞片刻后,她将其端起道:“我再重新给你熬些蘑菇粥吧。” “啊?不用麻烦了吧?我吃面包也是可以的。”考虑到她平日里根本不下厨,担心她会不小心弄伤自己,兰净珩连忙婉拒道。 然而,迟清野并没有理会他的话,端着东西扭头就走,“很快就好,别跟过来。” 他坐在沙发上无奈扶额,可看着门口的方向,嘴角却又止不住地微微上扬。 待迟清野一顿折腾完,端着战利品回来时,却看到兰净珩拖着疲惫且虚弱的身子坐在书桌前,一脸认真地看着电脑屏幕,时不时敲击着键盘,像是在核阅着什么。 退烧药已经开始起作用了,感觉脑袋没那么沉,他便想着快点把工作上的事做完,这样才有时间享受独处的时光。 “吃东西吧。”她走到桌子的对面坐了下来,将新熬好的蘑菇粥轻轻放下,往前稍稍推了推。 兰净珩默然片刻,将视线从显示屏上挪开,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粥,欣然且有喜色道:“哇,好香。” 她将手肘支在桌面上,轻轻托着下巴,一脸清肃地说道:“吃完休息吧。” “不行呢,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吹了吹源源不断从碗里冒出来的热气,略有些无奈地笑道。 她瞥了眼正在工作的蓝牙打印机,暗暗地冷哼一声,道:“工作是做不完的,晚点再做吧,说不定今晚突然猝死,那往后就都不用做了。” 这话一听就满满的火药味,兰净珩惊得倏忽抬眸望向她,心里反复思索着问题所在,实在无解,遂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在生气吗?” “没有,我这个人向来自私,说话很难好听。”她否认得很干脆,同时也承认得很爽快,依旧是听不出这话的情绪,又能知晓她此时的情绪。 他似无意般地瞟了眼完成工作的打印机,旋即合上电脑,莞尔道:“好,我听你的,先休息,晚点再做。” 或许是对方太听话,又或许是对方总是那么温柔,让她一时间恍了神,静默许久后,对着正在吃粥的人,轻声唤道:“兰净珩。” “嗯?”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抬眸望着迟清野,微微歪头一笑,像只可爱的小奶狗。 她静静地看着对方,眉宇间好似什么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紧接着又忽生出几分不可与人道来的怅惘,许久后才摇摇头,“没事了。” 说完,迟清野便缓缓起身,单手提着裙摆离开椅子,抱起坐在门口一脸好奇的雪球,徐徐往外边走去。 兰净珩能明显的感觉到,她在纠结,在担忧,在惆怅。虽然嘴上什么都没说,但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看来,是自己做的还不够,才会让她产生这样复杂的思绪。 他低头看着碗里已然见底的薄粥,眉间随着心事的辗转反侧,不由得微微蹙起…… ------------ 第七十四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她给雪球喂了个猫罐头,然后又望着巨大落地窗外厚厚的积雪发呆。 因为太在意,却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去劝他休息,毕竟自己是对家,好像不管怎么做,都显得动机不纯。 下意识说出不那么中听的大实话,没头没尾像个莫名其妙的蛮子,同时也像是在试探对方忍耐的底线,试探他能忍糟糕的自己到哪一步。 再回想起跨年夜,两人明明靠得那么近,明明气氛那么好,明明可以轻而易举的拥有彼此,她却胆怯地逃了。 突然讨厌这样懦弱的自己,开始害怕起太过美好的人事物靠近自己,畏惧拥有再失去的痛,担心这一切都是泡沫的化身,一旦触碰就会消失,所以开始学着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藏好。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试着给她爱,让她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却没有人教她遗忘,就像她无法与自己和解,被过去永远的困住,能活着都是万幸,哪里还有爱人的能力? 她叫的那声“兰净珩”,其实是想确认他是不是真实的存在,还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人,却又担心那些话问出来,他就会消失。 这时,兰净珩端着空碗从她身后有过,到厨房将其洗好晾起后,抱起一脸好奇的雪球,走到她的身边,莞尔道:“听大管家先生说,下周迟砚书和迟博川会过来陪你过春节。” 迟未晚没有侧过头来看他,只是微微垂下羽睫,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就好。”他欣慰地笑了笑,像是把珍贵的东西安置好那般明悦。 她看着灰蒙蒙的天,冷不丁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凌晨,需要赶一场年会。”他像抱孩子般把雪球托起,任其趴在自己的肩上,若有所思地莞尔道。 她迟疑地回了一声“哦”,便没有再说话。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半晌,兰净珩忽然问道:“你起得了床送我吗?” 迟清野终于扭过头来看他,对他提的这个问题有些不可置信,又觉得好笑,遂眉梢微微一挑,“你可以选择明晚离开,我稍微晚点休息也是可以的。” 他既好笑又无奈地说道:“可是,我想多待几个小时。” 想在有她的地方多停留一会儿,即使什么都不做,都会感到平静和满足。 那句“别走,陪我过春节”到了嘴边,硬是被迟清野咽了回去,换成:“随你。” 他也有自己的亲人要陪,无论心里多想任性的留下他,都需要克制。 “那我还是明晚离开吧。”他看着玻璃外将要下雪的天,轻轻地说道。 “不多待了?”迟清野以为他赌气想提前走,遂看着他清俊的侧颜,略带戏谑地问道。 兰净珩转过头来,眼眸清澈而细腻地看着她,唇边还隐带着笑意,耸了耸肩,“比起这个,我更想你送我。” “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弃原则早起送你。”她习惯性地双手抱胸,不为所动地勾了勾嘴角。 他垂首一笑,又抬起头,无奈而宠溺,“我不会让你放弃任何你想做的事,只是稍稍踏出半步就够了,剩下的交给我。” 每每听到类似这样的话,迟清野都会忍不住陷入沉思,因为不想辜负,不想让对方觉得志在必得。 “兰净珩,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付出可能会石沉大海?”她浑身散发着无形的距离感,想让对方知难而退,像宣布免责声明似地问道。 “但我还是愿意为此孤注一掷,无论是拒绝更适合我的人,还是陪你走一段没有结果的路,都无怨无悔,因为……”他抱着雪球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很艰难,但又不得不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放下你实在是太难了。” 在没见面的那些年里,有过不会再有交集的念头,被迟砚书发现自己派人打听消息时,有过放弃。 可在接到迟妈电话那一刻,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刚刚达成共识那会儿。 好奇与吸引,职业操守与爱慕,想要得到的同时也想要尊重这份关系,还有太多太多复杂的情愫萦绕心尖,需要平衡。 说完,他轻轻放下雪球,想要回房间时突然眼前一暗,踉跄了一下,顿时被眼疾手快的迟清野扶住。 她本想一巴掌扇在兰净珩的后脑勺上,怒斥他生病还不好好休息,但因为找不到训他的资格,所以忍住了,只是淡淡道:“快去休息吧。” “你刚才是不是想骂我?”他恢复光明,抬眸间从迟清野眸中,窥到了一闪而过的怒气,便忍不住问道。 “我没有。”她面无表情地否认道。 “你还真是越来越不坦荡了。”他站直了身体,故意拱火道。 与其忍着不满憋在心里生出病,不如让她痛痛快快的骂一顿。 迟清野深吸一口气,冷眼瞪他道:“快滚回你的床上去吧,别让我动手。” “哈哈,这才像你嘛。” 他立马加快了回房的脚步,边走边隐带笑意的回头,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长廊上。 迟清野双手叉着腰,看着空荡荡的长廊,忽然“噗嗤”一声,无声地笑了起来。 爱与被爱都需要勇气,他权衡利弊后做出的选择,牺牲与代价都不比自己小,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过于胆怯了。 所以这一笑像是自嘲,也像是在感恩,如此糟糕的人生遇上了很有趣的人,很幸运自己还有纠结的余地。 到了中午,大管家终于回来了,还买了各式各样的小点心,准备给迟清野当下午茶。 晚上,迟砚书与迟博川按照每日惯例,进行视频会面,以确认他们主仆二人是否安好。 第二天晡时。 用完餐后,大管家回房去睡午觉,迟清野坐在沙发上抱着雪球,欣赏落地窗外越下越小的点点飘雪。 兰净珩怕她一个人太孤独,便把笔记本电脑搬到客厅来办公,就坐在正对面,当个可随时被需要的工具人陪着她。 大概是雪球被摸烦了,温柔地挣脱了她怀抱,下地跑酷去了。 一脸无趣的迟清野把目光转向了对面的他,凝视许久后,冷不丁地开口道:你头发遮眼睛了。” 闻言,兰净珩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抬头摸着额前的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最近太忙了,实在是没有时间去料理头发,或许……你可以借我一个发夹?” “我帮你剪了吧。”她直截了当地说道。 想着兰净珩今晚赶回去也不一定有时间,或是记得这茬,不如现在就跟头发做个了结。 “呃……你会吗?”他不确定这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遂略有些迟疑地问道。 “应该不难。” 以前在军校出不去时,同学间相互剪头是常事,尤其男人的头是最容易操作的,随便推一推就好,好不好看就是个人审美和对方颜值的问题了,而她对自己审美还是很有信心的。 说完,她起身去厨房拿了把顺手的小剪刀回来,一脸认真地摆弄着。 “……”兰净珩怎么也想不到,她不仅是认真的,居然还要实践,如此盛情实在难却,虽心里多少有些怀疑,却还是怯生生地说:“那就……有劳你了?” “不用客气。”迟清野把桌布扯下来,绕到沙发后披在了他的身上,手指还十分灵活地转动剪刀,俨然一副打量砧板上肉的神情。 兰净珩见状,略有些拘谨地将电脑合上,稍稍往前推了推,姿态颇为僵硬地坐着,不曾想被她摁着肩往后一掰,纠正道:“坐好,别动。” “好,好的。” 他后半句“只要你不伤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被硬生生的留在了心底,不予说出口。 确认好角度,在迟清野三下五除二的操作一波后,又绕到了他的跟前,摸着下巴反复打量,神色逐渐凝重,“嗯……我好像,把你的头发剪坏了。” 见兰净珩讷讷地看着自己,似无辜似不敢相信。 于是,迟清野便拿起他放在电脑旁的手机,示意他打开前置相机自己确认一下。 “你可以骂我。”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手生到这个程度,把人家刘海给一刀切了,由于切得太短已失去补救的机会,只能虚心求骂。 兰净珩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听到她这话,抬眸间又撞上她那略微心虚的视线,忙安慰道:“呃……不是的,是我的脸配不上这个发型,与你的手艺无关。” “你……噗!”她很想说些什么,让对方不要总往自己身上找原因,可视线一撞上,嘴角上的笑意瞬间失守。 其实后面剪得挺好的,就是刘海短了些,特别像网红的眉上齐刘海。 兰净珩捋了捋额前的发丝,眨了眨眼睛,一脸单纯的认真道:“是不是看起来很傻?” “对不起,如果有人嘲笑你的话,后果算我的。”迟清野双掌一合,微微低下头,态度诚恳的致歉道。 “嗯……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啦,还蛮有设计感的。”他把额前的头发全部往后扒拉,莞尔道。 她往后退了半步,坐下来后单手托着下巴,轻笑道:“你是在自欺欺人吗?” “不是呀,你不觉得我把整个额头露出来,看起来更加成熟稳重吗?” 他看了看镜子,又看了看迟清野,一会儿侧分,一会儿中分,耍宝间透着满满的孩子气,似乎在等对方认同自己的发现。 迟清野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细细地端详着他的五官和轮廓。 这张清俊而温柔的脸,好像有魔法,看久了能让人渐渐走向开朗。 他在自己最糟糕狼狈的时候出现,却从未有过轻视和厌恶。 或许,他能如此的从容温和,除了深厚的修养,更是因为自身足够强大,能正视所有的问题,并逐一解决。 “如果你注定要走进我的世界,为什么出现得那么迟?”她看着兰净珩,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他明显愣了愣,没想到气氛会转场那么快,但这个问题曾经也存在于他的心底。 如果能赶在霄胤商之前认识她,大家是不是都不用绕那么远的路,历尽千辛万苦去证明爱与被爱,受害抑或是加害?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看着迟清野的眼睛,眉目中蕴含着柔肠寸断的刻骨情意,口吻温和而坚定。 这一刻,外头漫天飞落的雪花,似乎都褪去了瑟瑟寒意,反透出一种轻盈和煦的温柔。 她倏然隐生出一股不能与人道来的冲动,那就是把他永远的留在这里,留在自己的身边…… ------------ 第七十五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因为雪一直下到凌晨一点多才停,兰净珩中间曾多次让她去休息,不用继续陪自己了。 而迟清野却不为所动的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大管家见状,还去给他们用海盐烤了几块三文鱼,当宵夜垫垫肚子。 约莫在凌晨两点半左右,直升飞机早已等候多时,兰净珩拖着行李箱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回头看着迟清野摆摆手道:“我走了,回去睡吧。” 她其实很想开口问对方,下周是否还会给自己寄明信片,可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一个“好”字。 “我会继续给你寄明信片的。” 他走到了外边,正准备将门带上时,突然歪头笑眯眯地说了这句话,才慢慢地把门关上。 原本羽睫微垂的迟清野猛地抬眸,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缓缓关上的大门,好像心有灵犀似的被他发现了自己的心事。 听到发动机和螺旋桨的轰鸣,她赶忙走到巨大落地窗边,透过玻璃默默为他送行。 兰净珩离开没几天,迟砚书和迟博川就提前来到这里。 原本想借机放松一下,可越临近春节事情就越多,像是有预谋一样的汹涌而至。 一天四五场视频会议,其余时间协调各项业务工作进展及远程商务谈判,连吃饭都得见缝插针。 虽然迟清野知道他们一直都很忙,但坐在旁边看着他们一天要连续工作十七八个小时,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不愿管理财团的这个决定,毕竟之前也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旁观过他们的忙碌。 因为种种原因,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履行义务并承担相应的责任,只是为了对付霄胤商而搅和了那么一下,之后的功劳都是他们的。 他们苦苦支撑了那么久,而自己就这样回去坐享其成,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尽管自己是外公指定的继承人。 出于对迟煦阳生死未卜的执念,以及对迟砚书和迟博川的亏欠,她原计划是自己就挂个名头,然后将财团全权托付给他们。 先前有看过迟氏财团的月度、季度和年度报告,机制合理先进,资金充足且资产负债率低,从某些角度上说资产负债率低也意味着财团的发展潜力还可以进一步挖掘,都是不错的迹象。 他们忙归忙,可从未因此而产生抱怨,或是给谁摆脸色,所谓成熟大概就是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用成绩来慰籍自己的付出。 所幸,在春节的前两天他们终于可以喘口气,稍微休息一下了。 因为父母都结束出差回到了国内,他们跟迟清野的关系很淡,迟老爷子在世时就不怎么往来,所以几乎没有共度佳节的可能。 但迟砚书和迟博川毕竟是他们的孩子,为了雨露均沾一碗水端平,只能利用时差之便在F国提前过节,之后再飞五六个小时回家陪伴自己的父母。 所以,他们留在F国陪迟清野过节的时间并不长,工作都占去了好几日的休闲时光。 结束工作,他们便陪着迟清野去办理了雪球的身份手续,以保障它作为宠物的合法权益。 随后,他们度假的第一站就选在了蓝湖,泡泡温泉赶走这段时间的疲惫,好开始新一年的财阀挣扎战。 第二天,他们又骑着雪地摩托玩追逐游戏,到滑雪场享受冬季运动的快乐,仿佛这一年到头的辛苦,都只为换取这一刻的欢愉。 第三天,一行四人去到圣诞老人村,驾驶鹿车驰聘在林海雪原里,还得到了跨越北极圈的证书。 在这里,所有人从此处寄出的信件,都会特别盖上北极圣诞老人邮局的邮戳。 迟砚书和迟博川放飞自我,坐在椅子上边吃着小食,边兴致勃勃地给亲友们写着信件,嘴里还不忘提起旧时趣事,逗乐众人。 大管家在一旁笑眯眯地帮着封装信件,可目光却时不时瞥向迟清野手上,那张只写了句“新年快乐”的信纸。 她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着两位表哥的吐槽,手里攥着言简意赅的信,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一共三十八封信,大管家已经帮忙封装好,待迟砚书和迟博川重新确认好邮寄地址,就可以盖邮戳了。 在他们低头一封封确认信息时,迟清野把信纸有内容的那面盖在桌上,伪装成一张无用的草稿纸。 大管家走到她跟前,拿起桌上的那张信纸,目光和蔼地看了看,轻声问道:“小姐,可以帮您装起来了吗?” 迟清野微微抬眸,愣怔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份犹豫中的默认,使这封只有四字内容的信,还是盖上了北极圣诞老人邮局的戳,寄往了白虎庄园。 她怎么都没想到,就在当天,刚回到别墅休息,就收到了跨国明信片,署名依旧是Jayce Lan,上面写着: 南风未起,念你成疾。 岁聿云暮,平安喜乐。 一切都那么的巧,纠结中被寄出的信还未来得及离开这片雪域,想念便已得到了回应。 迟砚书和迟博川无意间,瞥到了这张明信片上的内容,第一反应是沉默,第二反应是欲言又止,第三反应是装作无事发生,顺其自然。 情绪反复并不会影响智商,她还是那个善良中带着可怕锋芒的迟清野。 迟砚书从不觉得兰净珩单纯老实,一个能坐稳财团总裁之位的男人,除了他爷爷出于私心的认可,也必定有不可小觑的手段。 只不过兰净珩的家世与职业背景,奠定了他的韧性与格局,低调内敛。 而迟博川则是认为,兰净珩是一枚可利用起来的好棋子,必要时一拍两散玉石俱焚。 四人各怀心事的回房休息了一会儿,到了晚上便依计划开启了异国美食大赏。 年夜饭桌上,除了迟氏传统过节必吃的经典菜,还有F国常年榜上有名的炒驯鹿肉、烟熏三文鱼、Lanttulaatikko砂锅菜、奶油三文鱼汤等当地特色美食。 为了让这餐年夜饭吃得既开心又有意义,大管家还特地邀请了在F国赫赫有名的厨师,亲自到现场展示烹饪艺术。 四人坐在桌前,一脸惊喜地看着厨师煎炒切成薄片的驯鹿肉,之后又把炸好的鲱鱼用海盐调味,熟练的运用各种精湛的手法处理平日里不常吃的食材,如此手艺堪比庖丁解牛。 吃完年夜饭,大管家负责给厨师结算最终的出场费用,并将人送走。 向来不过问财团事务的迟清野,在外人离开后,用餐巾擦了擦嘴,仿佛无意一般地气定神闲道:“你们是不是把其他人可以负责的工作,亲力亲为了?” 意识到她话中有话的迟砚书,自嘲地笑了笑,“如果真的信得过,自然也就不需要那么辛苦了。” “是有人从中作梗吗?”她神情有些恹恹,嘴边却隐含着浅浅笑意。 迟博川看了看他们俩,思索一刹道:“也不算吧,只能说是元老级人物的权威不容试探,无分本家与分家。” 她羽睫微垂,似有些自责地轻声说道:“抱歉,这本是我应担之责。” 迟砚书最见不得她这样,遂摆手道:“这种事哪分你我,不过是常见的长辈权威压制罢了。” 她盯着眼前的水杯,沉滞片刻后,一脸清肃地说道:“等我回去,会亲自上门拜访他们的。” 一向要强的迟砚书,依旧是佯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道:“这种事无所谓啦。” 他不想多生事端,毕竟牵扯太多,尽管心里也为此委屈过数回。 这时,大管家走过来,微微颔首道:“两位少爷,飞机已成功着陆,随时可起飞出发。” 迟博川适时地低头瞥了眼腕上的表,抬头看向迟砚书,莞尔道:“嗯,时间也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 不想深入话题的迟砚书,见找到了岔开话题的理由,遂很自然地说道:“小野,我们要走了,你跟大管家在这里要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联系。” “对,我们有空还会来看你的。”迟博川起身离开座位时,摸了摸迟清野的头,粲然道。 迟砚书心里多少有些不舍得离开,他轻轻地拥了迟清野一把就放开,温柔而动情地轻声说道:“要开心,要健康,要幸福!” 她内心纵有千言万语,却因为习惯性的克制,没有表露出灵魂深处强烈的不舍,酝酿许久的道别词临了嘴边,只道出言简意赅的一句:“好,我知道了,一路平安。” 因为懂彼此,寥寥几句也算情深义重。 时间不等人,他们得马不停蹄地回国赶下一场年夜饭,所以简单的道别后,便乘坐私人飞机回到了父母的身边。 目送他们离开后,迟清野没有立马回屋,而是坐在别墅前的秋千上。 在这里,极光最美的时间就是冬季夜晚十点过后和凌晨两点之前。 在极光出现后的F国,银装素裹的世界被映衬成了不一样的人间烟火。 她仰望着夜空中缥缈的极光和灿烂的星辰,放任自己与繁华过后的沉寂独处,回味人生数载的悲欢,沉淀思绪,正视欲望。 在不同的国度,仰望着同一片天空的兰净珩,看着眼前如火如荼的晚霞。 他低头执笔,在明信片上写下: 风传花信,雨濯春尘。 双木非林,田下有心。 熟练地签下名字,便郑重地交给乔纳森,让他帮忙寄出。 过了两三天,兰净珩就收到从F国北极圣诞老人邮局寄来的信件,虽然信中的内容仅有四个字,但他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可就在当天夜里,他还收到了自己明信片被退回的物流提示信息,原因是:无人签收。 ------------ 第七十六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行李箱刚放下,大管家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的来电人跳动着 “兰先生”三个字。 就在他犹豫之际,迟清野抱着雪球缓缓回眸,“怎么了?” “是兰先生打来的。”大管家颔首道来。 迟清野若有所思地盯着大管家的手机,想着那只装有定位系统的粉色电话手表,被自己刻意遗留在了那座别墅里,按理说他应该不会那么快知道自己不在那里的。 沉滞一刹,她伸出手道:“给我吧。” “好的,小姐。”大管家恭敬地双手递上了自己的手机。 迟清野接过后,才刚摁下接听键,就听到了手机听筒那端传来兰净珩的声音,“喂?您好,请问是大管家先生吗?我是兰净珩。” “是我。”她眸底千回百转,却只是口吻清冷地回答道。 他顿时愣了愣,又旋即问道:“你在哪?” 闻言,对于他知道自己不在那里的事,迟清野似乎也没有太意外,只是停顿了几秒,便淡淡道:“我回来了。” 她说完后,把来到陌生环境不安分的雪球,关进一间事先打扰好的宠物房,给大管家使了个眼色,示意一会儿再还手机,便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领悟到眼神含义的大管家,礼貌地点了点头便提着行李上了楼。 “为什么这么突然?”兰净珩似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且在心里担心得不得了,生怕她遇到了什么危险却又不方便说给自己听,尽管她的口吻依旧冷静如初。 “我家出了点小状况。”她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鼻息似叹气般沉重。 因为过年的缘故,他也忙得焦头烂额,所以没太留意到迟氏是否出了什么状况,只得试探性地问道:“需要帮忙吗?” “不用。”迟清野拒绝得很直接,无论他为自己做过什么,终究是个外人,不想连累,不想道德捆绑,更不想被干涉。 兰净珩也很有分寸的不再多问,“好,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尽管联系我。” 两人在手机里静默了一会儿,为避免尴尬,她率先开口抛出了一个信号,“你改天有空请我吃饭吧。” 这话里的意思大概就是现在没空,至于哪天有空再另说,但你可以约我。 兰净珩意会地笑了笑,“好,我请你吃饭。” 这时,有一位身着笔挺黑西装的保镖,拿着两盒文件走了过来,站在茶几前等着她的指示。 迟清野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对手机那头说道:“我会再联系你的。” “嗯,好,你先休息吧,拜拜。”他声音温柔有力,还隐含着丝丝宠溺。 她摁下手机屏幕上的挂断键,微微抬起下颌注视着眼前人。 “小姐,这是您要的分家名单及个人资料。”得到暗示的保镖,将手中的两盒资料双手奉上。 她抬起双臂接过,打开档案盒快速地翻了翻,禁不住冷笑道:“呵,本家的人都没有全部进入财团做事,分家的人倒是占了三分之二呢。” 再细细看了一下入职时间,大部分都是在迟老爷子去世后,才进到财团里的,出乎她的意料,同时也能明白迟砚书和迟博川的疲惫,为什么会有所谓的权威压制,为什么做事总要亲力亲为了。 迟氏财团在鼎盛时期拥有六十多家子公司、十六万名员工,且一直都以家族为核心。 既迷恋制造业,又热衷于多元扩张,甚至还擅长跨国经营,业务横跨娱乐、汽车、造船等数十个行业,年销售额相当于本国半年的预算。 但因为家族成员多数娇生惯养,道德意识薄弱,经营能力有限,总分不清“专横霸道”和“强大领导力”的区别,从而导致自己所管理的一亩三分地状况百出,命途多舛引忧虑。 正因如此,迟老爷子在世时,所有进入财团的人都要经过重重筛选,然后服从分配命令到相应的领域做事,迟氏财团绝不养闲人。 所以并不是迟氏家族的成员都可以进到财团核心,其他人员可另外择业,而且每年财团分红家族成员人人有份,所以也饿不死人。 然而,如此传统的财阀家族,在职场上并没有什么尊卑跪拜之礼,可偏偏就有好几间分家管理的子公司,居然在年会上让基层员工对管理层行跪拜礼,然事后引起公愤,差点闹上热搜,被公关部发现苗头,抢先下架曝光视频,控制不利舆论。 得知此事的迟砚书,决定亲自到访子公司一探究竟,正好就撞上数十名员工起 义罢工,然后被人海冲击了一波,从而发生踩踏事件,导致他肋骨骨折,小腿骨裂,年初四就住进了医院。 伤筋动骨一百天,顶梁柱住院了,只剩下一个性格过于柔软的迟博川,实在是难以在“赢者通吃”的游戏规则里全身而退。 这也是迟清野会突然回来,还要调取分家人员名单的原因。 她就想看看,究竟是哪些牛马在背后搞事情,败坏家族名声。 保镖跨立而站,听出了她的揶揄之意,不敢随便开腔搭话,毕竟不多嘴是职业操守之一。 “对了,我走之后,那位被我邀请来的老伯,你们有好生照拂吗?”她冷不丁地抬眸问道。 保镖闻言抿了抿唇,突然被问话心里多少有些紧张,他稍稍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端肃道:“回小姐的话,您离开后,我们按砚书少爷的吩咐,给了一笔补偿款,并亲自将他送回了家中,但没多久他的家人就报了失踪,因为他是带着我们给的钱一起不见的,于是他的家人就怀疑我们使障眼法拐人,最后因证据不足便没再传召我们了。” 她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旋即问道:“现在人还下落不明吗?” “是的。”保镖声音停得片刻,已然沾了些许轻颤,沉重地点点头道。 今天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地到医院看望了迟砚书,但并没有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有效讯息,大概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吧。 她放下手中的档案盒,单手托腮,思索了片刻,略有些无奈地问道:“我三哥也知道这件事么?” “事件的进展有告知过博川少爷。”保镖斟酌了片刻,才如实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去打扰病号了,她了然地点点头,“行,你先下去吧。” “是。” 听到这话,保镖终于松了一口气,离开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她坐在沙发上沉思了须叟,才把手机还给大管家,然后把那两盒资料抱回自己的房间。 到了晚上,迟博川出于做兄长的关心,遂回到玄武山庄陪她吃晚餐。 餐桌上的菜稍微素了些,也还算可口,毕竟人在极度忙碌疲惫时,也吃不得太荤腥的食物,不容易消化。 她单手扶着太阳穴,筷子停在碗里似有些心不在焉,许久后才打定主意开口道:“三哥,你还记得我走之前,被邀请来的那位老伯吗?” “嗯,他失踪了。”迟博川并不意外她会提起这茬。 “有线索吗?”虽然不抱希望,但她还是问了出来,说不定又有了什么新的发现可以一并讨论呢。 “没有,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咱们迟氏被盯上了。”他往嘴里送了块蓝莓山药,嚼了嚼又继续说道:“对了,兰净珩带你走的那天,给我们发了一封邮件,是关于那位死于午睡窒息的老先生的最新调查报告,你知道这事吗?” 她索性放下手中的筷子,身子往后靠了靠,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不知道。” “因为事情比较蹊跷,他联系人重新勘察了现场,发现有干冰残留的痕迹,怀疑是此事早有预谋,不是意外。”迟博川放下叉子,喝了口柠檬水,若有所思地分析道:“又或者说,之前死于非命的人,都不是意外,只是当时没被发现,而这次恰好撞上了你和兰净珩,一个无意一个上心,所以就暴露了。” “还是得派人帮忙寻找那位失踪者,说不定他将是唯一一个能提供答案线索的人。”迟清野神情凝重地盯着眼前餐盘,眸底多了几分深究的执拗。 没有像之前的人那样死于意外,那就有生还的可能。 既然是这样,可能性与不确定性就越来越大。 他很有可能见到了凶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囚禁亦或是亡命天涯。 又或者是,他知道了危险的来源,所以提前把自己隐藏了起来。 但他是带着迟氏给的钱一起离开的,这算不算是一种暗示呢? 与迟氏有关,但没有明确指向,着实令人迷惑。 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迟博川既疲惫又无奈,却也只得叹气道:“已经派人暗中跟进了,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迟清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神色间仿佛无意一般却又是深以为然,随后缓缓道:“至于分家,应该得从他们掌控得最大的子公司入手。” “所以?”迟博川闻言蓦地抬头,猜想她是不是要回来分忧,心里瞬间燃起解脱的希望火苗。 “元老们下面的人都没有见过我,混进去应该不难。”她抬眸对视,秀眉略微一低,意味深长地说道。 听到这话,迟博川顿时大失所望,“你又玩这种扮猪吃老虎的游戏啊?” “屡试不爽。”她勾勾唇,嘴角的笑容绽放到了极致,还不以为意地说道。 需要创造力的工作她都可以胜任,但并不擅长管理,所以这也是她不想接任财团事务的原因之一,不能让这百年基业毁在自己的手中。 迟博川只得摊摊手,“好吧,随你。” “记得罩我。”迟清野难得俏皮地向他投去一个wink。 “你是迟氏家主,不应该你罩我吗?”迟博川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地反问道。 她佯装出一副小白兔的模样,耸了耸肩道:“我看起来比你们年轻,还没有经验,只有躺赢的权力,于情于理都太没说服力了。” “有钱和权力就够了,谁敢不听你的呀。”迟博川忍俊不禁,一脸离谱地看着她。 “也是,不过还是得探探虚实,打草惊蛇只怕后患无穷。”她颔首笑了笑,眉宇间蕴着几分不易觉察的冷漠。 迟博川认同地点了点头,又拿起杯子喝了口柠檬水,“好,那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呢?走后门?” “那样太明显了,还是帮我写简历吧。”她有些漫不经心地莞尔道。 “……” 迟博川就知道她那是薛定谔的帮忙,可那又如何呢? 谁让她是自己的妹妹,只能继续惯着,不然还能怎么着? 万一成了呢? 抱着浅尝辄止的态度,吃完晚餐他便着手帮迟清野写简历,用的是迟未晚的名字,对应子公司招聘的岗位发送应聘邮件,静待回音。 ------------ 第七十七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清晨,她拉开纱帘让灰蒙蒙的光照进空旷的房间,稀释浓重的笔墨味。 在静待子公司回复的这段时间里,她白天会去看望迟砚书,顺便了解财团内部的具体情况,什么人管什么事,为人处世的能力如何,工作的完成度如何,出现过什么问题,是否信得过。 晚上回到主屋,便将自己关在一间八十多平的空房间里,地上放置着各色笔墨,还搬来可移动的踏步梯,根据所掌握讯息与线索,开始绘制密码蓝图。 这相当于思维导图,只不过该表现形式更为隐晦,一般人都看不懂她在干什么,还以为是在绘制什么巨作。 她花了一周时间,找到了盲点以及需要被证实的猜想,使这些年在迟氏所发生的事,透过层层现象看到本质后,令人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明明她迟清野才是财团继承人,可那么多年来都没有人联系过她,甚至连个找茬的都没有,仿佛她就是个挂了个名的透明人。 而财团里为难迟砚书和迟博川的那些人和事,看似繁琐且密集,但全是工作上可内部消化的小事,并未侵犯过财团的利益原则,只是重重累积下来让人多少有些吃不消,尤其是元老们对晚辈瞧不上的轻蔑态度,更是容易让人萌生出一种孤军奋战的委屈。 这桩桩件件看起来都不致命,却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某种想让人知难而退的意味在里面。 她不确定是不是分家元老想翻身做主人,因为各个事件串联在一起看似合理,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让这一切又有那么一丝丝的牵强。 就在她站在窗边呼吸着新鲜空气,陷入沉浸式纠结难以自拔时,突然接到了子公司的面试电话。 为解决问题而说服自己保持常人该有的精神面貌,努力卸下对陌生人群的敌意,展示自己的亲和力和服从性,才顺利结束关卡重重的子公司面试。 虽然迟未晚这个身份,在霄氏财团以旷工为由遭到解雇,但在迟博川写得天花乱坠的简历和移花接木的操作下,背调员鬼使神差地联系到了他事先安排好的人,将其完美化解,使她顺利入职了迟氏财团的子公司。 分家底下所掌管最大的子公司为迟氏星辰娱乐,往下便是电子厂,迟砚书出事的地方,再往下就是数十家便捷式酒店分店了。 迟清野计划从星辰娱乐开始往下查,因为这样方便向下兼容调职。 她原本是按迟未晚的原职业来应聘的营销部,但在面试沟通中经面试官小小的协调后,很幸运的被创意制作部收编,负责广告、周边等娱乐产品的创意设计及制作。 入职第一天,她就被安排听了两小时的隐私保护课,毕竟这是娱乐公司,也就是所谓的造星基地,流程上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于是她只得耐着性子坐在位置上听课,结束后,该部门的小组长才去人力资源部的示教室,把她从新员工的浪潮里认领了回去。 迟清野跟在小组长的身后一侧,恬静地听着对方的自我介绍,以及对部门架构的先容。 因为先前看过分家名单,所以听到熟悉的名字,她便大概知道对方是分家的哪位小姐少爷。 想到自己要跟那么多素未谋面的亲戚共事,心里既期待又局促。 而眼前的这位小组长,便是分家的七小姐迟慕夏,言行举止端庄娴雅,一张瓜子脸明艳大气,性子与清秀绝俗的迟清野截然不同,一个健谈,一个一字似千金。 进到部门里,先是去跟总监和经理打了个招呼,嘴上温婉浅笑地说着敬语,实则在往分家名单及家族成员个人资料里按实人来贴脸。 坐在被安排好的工位上,看着厚厚的一本新员工入职守则,以及公司概况,又因为早上吃了药,副作用与枯燥缠绕在一起,使她坐在工位上不停地打呵欠。 隔壁工位的同事出于关心,小声地问道:“是昨晚没睡好吗?我抽屉里有进口的冻干咖啡,要不要尝尝?” 因药物须忌饮咖啡的她摇摇头,轻声道:“不用了,谢谢。” “有需要再跟我说哈,不要太客气。”同事说完后,便继续忙手头上的工作。 这位同事从她进门坐下,就非常热情地自我介绍,说自己叫迟星眠,在小组里担当怎样的一个角色,正在负责哪部分工作,看起来是个没有丝毫城府的可爱女生,实际上是怎样的一个人,还需要进一步的了解。 而迟氏分家的十二小姐,是迟清野为她在心底打上的初识标签。 感觉工作氛围还不错,至少比在霄氏时要好许多,若要细细分析区别和缘由,大概是跟霄氏特有的淘汰制有关,将员工都功利化后,关系自然就紧张了起来。 合上手里的册子,她起身去找迟慕夏领任务来练手。 “组长,抱歉打扰了。”迟清野走到她办公桌前,态度谦和道:“请安排些工作给我吧。” 迟慕夏闻声抬头,笑眯眯地看着她,“嗯?你守则和概况看完了吗?新员工入职一周后是要考试的哦。” “看完了。”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星辰娱乐的员工守则框架,是以财团总部版为原型修改过的,而总部那一版则是她十九岁时,以自己极强的法则理论,在玄武山庄与拥有实践经验的迟砚书,反复讨论后定下的。 至于公司概况,她粗略地翻了翻,觉得没什么特别需要记住的,官网上就有这些,早就看过了。 “这样啊,那我想想。”迟慕夏眨了眨细长的丹凤眼,旋即又思索了片刻,才从桌角翻出一沓资料,莞尔道:“嗯……可以请你帮忙把这些资料复印一下吗?待会儿开会要用。” 她接过资料,瞥了眼,“请问需要几份。” “包括你在内,五份就好了,谢谢。”迟慕夏暗示这是场小组会议,遂颔首而答。 “好的,不客气。” 她眉梢微挑,报以温婉的笑容,转身去往公用复印机的方向。 中午用餐时间,是迟星眠陪着她到食堂吃饭的,其他人似乎都约了别人到外面去吃饭。 但总有种被落下的感觉,虽说也无所谓,本来就不是来交朋友,只是需要跟大家搞好关系才能有所收获。 然而,大家似乎并没有那种迎接新同事的热情,也没有说要一起吃饭增进了解的意思,尤其是总监和经理,并没有起到带头作用。 唯有这个分家的表妹活泼开朗,更懂得照顾新员工的感受。 午餐结束,回到办公室的工位上,迟星眠便告诉她可从桌子下方拉出简易床小睡片刻。 迟清野躺在简易折叠床上,一双淡漠的眼睛直径地盯着天花板,尽管呵欠不断,却没有丝毫睡意,心里还在复盘上午的经历。 晚上回到玄武山庄,与迟博川一同用餐时,被问起今天过得如何,她面无表情地回答道:“非常和谐,perfect.” 他故意伸头将迟清野细细端详,试探性说道:“可是你的表情看起来不是那么回事呢。” “大概是休息太久,不适应当社畜吧。”她左刀右叉切下一块全熟的牛肉,喂进嘴里面嚼了嚼,漫不经心地说道。 其实是今天入职第一天,处在被观察期,所以没什么事做就按时下班回来了,倦怠而无意义。 迟博川立马拍了拍胸口,动情地呼吁道:“快适应起来吧,救救生死疲劳的我。” “好,等着吧。”迟清野看都没看他一眼地应允道,继续吃着盘子里的牛肉,感觉这黑椒汁有点咸了,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展开,没再多说些什么了。 很明显,她在敷衍自己,迟博川有些无可奈何地往嘴里送土豆条,笑而不语地摇了摇头。 为了低调做人,迟清野在入职一周后,买了辆二十万左右的代步车,这样一来便不再需要司机的接送了,开起来虽说没有顶级跑车带劲,但还算舒适。 只是当她把车开到星辰娱乐的地下车库时,才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里没有平价车,全是百万级别的豪车。 子公司明明有那么多的基层员工,却凑不出一辆几十万的机动车,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她特地在地下车库绕了一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终于有破绽了。 开完早会,迟慕夏就给迟清野分配了卡牌封面设计的活,而且是要两版,所有需求讲解清楚后就开干,本周五得交成果,下周印制。 回到工位上,她通过OA系统部门分组里的共享文件,粗略地翻看了历史卡牌封面的设计,了解甲方的大概品味后,才打开软件开始设计。 “亲,你想喝奶茶吗?” 隔壁工位的迟星眠悄咪咪地侧头问道,她眨巴眨巴似小鹿般的圆眼,还不忘晃了晃那已打开外卖软件的手机。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莞尔一笑:“不用了,谢谢你哦。” “哦。”迟星眠有些失望地放下了手机,眼巴巴地望了她一会儿,才继续工作。 不确定她是真想跟自己做朋友,还是想扮猪吃虎,迟清野对所有主动靠近自己的人都会心存戒备,尤其是未分敌我之时,更是得小心翼翼。 但总还是需要一个突破口来加快进度,不然暗中观察给到的反馈实在是太慢了,花个几年的时间去换真心性价比太低。 于是,她微微侧首,压低声音轻轻地问道:“你喜欢吃火锅吗?” 迟星眠这一听,立马来了兴致,遂伸头小声道:“喜欢,尤其是麻辣锅,超爽!” “那你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吃火锅吧。”她也跟着伸头,手指有意无意地轻轻敲着键盘,声音压得更小地发出邀约。 “真的吗?我有空的。”迟星眠似有些小激动,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好,那就说定了。” “嗯嗯。” 两人双双含笑埋头继续工作,不一样的是,迟星眠满脸单纯可爱,而迟清野隐带锋芒。 既然决定约饭,那就得发个信息给大管家,让他们不要准备自己的晚餐了,顺便再帮自己物色一家性价比高的火锅店。 毕竟她扮演的是一个干过销售,又进过霄氏财团,有点小钱小本事的社畜。 请人吃饭既不能太抠搜,也不能太豪气,否则人设会崩。 ------------ 第七十八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下班后,迟星眠之前听说她是打车来上班的,并不知道她这周买了辆代步车,便提出让她坐自己的车,一起去往订好位置的那家火锅店。 去到停车场,迟清野看到她的那部百万豪车,为了符合人设反应,遂佯装出一副眼前一亮的模样,称赞道:“好漂亮的车,能做设计的人果然都很有品味。” “能被夸,说明你我审美略同。”迟星眠一边说着一边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迟清野坐上副驾驶,慢条斯理地系着安全带,一语双关道:“因为我是你的同事呀。” “话说,你之前不是做销售的吗?怎么会到我们创意制作部来呢?这跨度有点大诶。”迟星眠启动车辆,放下手刹,好奇地瞥了她一眼,笑眯眯地问道。 听到这话,她瞬间警觉了起来,旋即弯了弯嘴角,按照迟博川为她编造的成就说道:“因为大学期间有选修过相关的课程,出来工作后也有过作品,刚好你们这边急招,面试官就建议我来试试,反正有试用期嘛,不行就换部门或是走人咯。” “哦,原来如此,那你真的很优秀呢。”迟星眠侧头瞥了她一眼,口吻里满是羡慕。 “哪里,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她俨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莞尔道。 迟星眠见对方主动提出请自己吃火锅,感觉关系更进一步了,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地继续问道:“你之前还在霄氏财团工作过是吗?听说那里很难进诶,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离开的呀?”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个坑,一不小心就会踩空,好在她做足了准备,遂侃侃而谈道:“我生病了,所以辞职回家休养了一段时间。” 迟星眠顿时想起她坐在工位上时不时的打呵欠,还以为是熬夜所致,可现在看来,打呵欠却从不喝咖啡奶茶类的提神饮品,大概是身体或是药物原因需要忌口吧。 不由得关心地问道:“哦,那现在身体没问题了吧?” “嗯,很好。”她不想多谈,因为这种话题说多错多,今后还可能成为被辞退的原因。 两人静默了片刻,迟星眠在车辆转弯时,忽然叹了一口气,“我也想辞职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呢,可惜我爸妈不同意。” 她手肘架在车窗上,轻轻扶着头,“为什么呢?” “因为身边那些表的堂的兄弟姐妹太优秀了,我再不好好努力不仅会被边缘化,还会让我爸妈在家族里抬不起头。”迟星眠满脸沮丧地说着,嘴唇还微微嘟起,似委屈得不行。 “长辈都比较看中面子。”她软言浅笑地说着安慰的话语。 道理都懂,但迟星眠还是忍不住诉苦,“是的呢,所以想当咸鱼的我压力山大。” 她故意转移话题道:“你刚刚说到家族,是迟氏财团的那个家族吗?” “嗯,不过我们是分家,身份地位跟本家没得比。”迟星眠心无城府地解释道。 “说到本家,现在迟氏财团是谁当家做主啊?”她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注视着身边的这位分家表妹。 迟星眠还很认真地想了想,觉得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机密,才开口答道:“按主 席生前遗嘱来看,应该是本家的一位小姐继承,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一直没露面,所以现在还是由本家的两位少爷代理。” “原来如此。”与事实相符,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不过,我听其他堂兄弟姐妹说,其实那位本家小姐根本就不存在,是本家为了转移继承权矛盾联合起来扯的谎。”迟星眠似八卦上头,用谈论天方夜谭的语气,聊到了不该与外人道来的谰言。 迟清野不知道她是故意挖的坑试探自己,还是无心的聊到了这个话题,只得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去迎合,“哦?为什么这么说?” 她俨然一副神乎其神的模样继续说道:“那位本家小姐跟我们应该是同龄人,但神奇的是,我们分家的人从没见过她,感觉就是被凭空想象出来的一样。” 原来过去了那么多年,自己一直都被当成了不存在的人,迟清野霎时觉得有些好笑,“你们分家不是有财团元老吗?他们怎么说?” “他们呀,他们……”迟星眠说话总要侧头看对方一眼,然后一不小心在红绿灯路口追可尾,立马踩刹车惊呼道:“啊!糟了!” 见前方车主开车门走了下来,她也不好继续磨蹭,遂下车迎上去,满怀歉意地双手合掌道:“啊,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你……”车主看着被撞凹的保险杠,眉头微蹙,刚抬眸想说些什么时,就看到下车向自己走来的迟清野,瞬间愣住了。 迟清野看着神色似有些诧异的兰净珩,佯装出一副初次见面的样子,淡定而礼貌地颔首道:“先生,不好意思,我朋友不是故意的。” 听到那声陌生到令人自我怀疑的“先生”,兰净珩当即意会地配合道:“呃,没关系,是我忘了打灯,所以也有一定的责任,一会儿报保险就好了。”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迟清野边说着边给迟星眠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拿出手机对兰净珩莞尔道:“方便加一下联系方式吗?改天请你吃饭作为答谢。” “当然。”他没有丝毫迟疑地拿出手机,打开添加联系方式的二微信。 迟清野扫完并备注好后,拉着迟星眠一同鞠躬道:“那么,我们就先走了,有问题再联系。” “好的,再见。” 兰净珩目送她们上车后,自己也快速地回到了车上,继续停留会妨碍到正常交通,毕竟现在是下班高峰。 回到车上后,迟星眠点开导航继续向目的地行驶,但因为自己的失误没有被责怪,心里有些小小的激动,“未晚,刚才的那位先生居然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诶,好有风度哦!” “嗯,所以我加了他的联系方式。”迟清野微微歪着头看她,眼眸中的神色稍稍温和了些,目的是让她误会。 说好让他有空请自己吃饭,都快过去一个月了都没有动静,但自己近段时间也确实很忙,彼此间都很有默契的没有互相打扰,似乎都在等,等着对方主动。 而今天碰巧就撞上了对方,这大概就是老天爷上赶的撮合吧。 迟星眠以为她是看上了对方,所以主动要了联系方式,“哇,你好会哦!” “这是你的事故诶,我不过是帮你要了联系方式,要不你还是自己跟他对接吧。”迟清野表现出一副既想帮她解决问题,又对后者感兴趣的模样,合理化自己与兰净珩认识这件事。 “哈哈,有问题还是你帮忙转达给我吧,我有男朋友了。”迟星眠边说着边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一副“我都懂”的样子。 她虽然能感觉到这位分家表妹多少有些天真,但还是不能大意,“那我今天约你吃火锅,你男朋友不介意你的时间被我占用了吧。” “放心,不会的,他每天都忙得很,一周能见两次都算多的了。”迟星眠略有些委屈地撅着嘴,忍不住小小的抱怨了一下。 “哦?”她饶有兴趣地微挑眉梢。 迟星眠似有些犹豫,却还是压低声音悄咪咪地解释道:“他其实是在霄氏财团大厦里上班的,任行政部经理一职。” “我记得迟氏跟霄氏的关系不好吧?”迟清野没想过话题竟能这般百转千回,似乎什么都能从她这里问到,遂刻意提醒道:“我这种有钱就挣,可以随意跳槽的社畜就算了,你可是迟氏财团分家的小姐诶。” “我相信他不是坏人,他只是在那里工作而已。”她说这话时底气明显有些不足,然而更多的是无奈和不愿放弃的执拗。 迟清野看着她的侧脸,脑海里忽然闪过霄胤商的脸,心头顿时一紧,遂口吻清肃地说道:“你不应该跟我说那么多的。” 听到对方口气有变,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冒犯到对方了,霎时有些局促,“啊?为什么?是我太聒噪惹你烦了吗?还是我说错什么了?我可以道歉的。” 不知道她是单纯还是真的蠢,迟清野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你才刚认识我,根本不了解我,就不怕我去外头乱说?” “啊,这……我妈说不要总把别人想得太坏,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就是从坦诚开始的。”她虽然意识到了可能会祸从口出的问题,但还是想为自己的话唠辩解几句。 “你这不是坦诚,是口无遮拦,下次别再跟人聊那么多了。”迟清野都不敢想象,依她这种蠢萌的性格,到底露了多少底给外人知道,而且她男朋友还是霄氏财团的人,内心真真是大写的无语。 “哦。”迟星眠似乎还没意识到更深的严重性,脸上洋溢着天真无邪的小得意,“但是你还能提醒我,说明我的坦诚是有作用的。” 迟清野略显无奈地微微垂首,正好看到不停重新规划路线的导航,好气又好笑地抬眸瞅着她,“你不按导航开车,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东西?” “啊,对不起!”迟星眠不由得惊呼起来,眼珠子也在这一刻开启了左右移动模式。 看着她那副温室花朵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迟清野想到了十几岁时的自己,也是这般的天真烂漫。 不愿沾染是与非,岂料会事与愿违,谁曾想过誓言不可信,只得把不幸嫁祸给宿命,否则满怀执念的自己如何苟活至今。 现在的迟星眠就好比过去的自己,尤其是当她说出“我相信他不是坏人”这句话时,啪啪打脸的时刻就离得不远了。 迟清野也希望,那不过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猜想,只是悲观的人向来不容易猜错,事实总与预期相符,但愿迟星眠能是个例外。 ------------ 第七十九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不得不说,迟星眠确实有些不长记性。 才跟她说不要与别人聊那么多,后脚在吃火锅时,又把星辰娱乐的内幕抖了出来。 也不知道她隐私保护课是怎么上的,还是说分家的人不需要入职培训直接上岗? 又或者是觉得与家族有关的话题不能聊,那跟新同事聊公司八卦就不会有问题了? 迟清野搞不清楚她的脑回路,只得哭笑不得地听着,再适当的迎合几句便罢。 可当聊到子公司打算把娱乐项目做大,对标君氏财团时,她的心骤然咯噔了一下。 霄氏房地产,迟氏制造业,兰氏医疗业,君氏娱乐业,都是公认的主线,扩展的其他业务不过是支线罢了。 而B国与本国有着建交关系,机缘巧合下,因为迟煦阳的牺牲,又托了迟清野的福,迟氏财团成为两国贸易往来的大使,私下还有B国的军方撑腰,可谓是福祸相生相克,步步惊心。 这原本是霄胤商为自己上位所铺的路,没想到反而奠定了迟氏财团更高的社会地位。 虽有对标君氏财团的实力,但这么做只会将迟氏推向风口浪尖,走向孤立无援众矢之的的地步。 “野心还真是不小呢。”这是迟清野整顿饭下来,唯一的评价。 迟星眠大概是说累了,喝了杯酸梅汁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确实,不知道君氏财团会不会觉得我们是在抢他饭碗呢。” 失败将会成为业界的笑柄,成功就会财团间的激化矛盾,成败与否都会被视为想要称霸商界的眼中钉,迟清野已经预设过结果了。 见她笑而不语,迟星眠也适当地收敛了,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吃完火锅后,迟清野借着上卫生间的说辞结了帐,还发信息让人到枫林小区的后门接自己。 回来后果不其然,迟星眠提出要送她回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稍稍客气几句,也就同意了。 一路上,两人又一言一语地聊起了职业规划,这或许是迟清野二十八年来话说得最多的一天。 回到了枫林小区,她向迟星眠简单道谢后,便刷脸进到了小区里。 走到迟爸迟妈的楼下,不由得驻足仰望那亮着灯的阳台,思绪万千。 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要不要上去住一晚? 内心踌躇了许久,她还是移动步子继续向后门走去,就让这份本不该有的羁绊慢慢解开并淡去吧。 不要再去伤害这个失独家庭了,他们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不该有的苦难与悲痛。 小区后门,早已停着一辆保险杠被撞凹的顶级跑车,迟清野走过去直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做了上去,“还挺准时。” “你状态看起来不错。”兰净珩侧过头来看着她,明悦一笑道。 她抬起手肘架在车窗上,轻轻托着歪歪的头,“我觉得我挺适合进演艺圈的。” “嗯……英年退休不好吗?”他思索一刹,无奈笑语。 想起财团就像一台满是Bug的取款机,她无如一叹,“我想,但实力不允许。” 他了然地点点头,又问:“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做?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 “迟氏分家所经营的星辰娱乐,想要对标君氏财团,但这不是我们的意思,先前也不知情,有时间就帮我跟君淮卿解释一下吧。”迟清野似有些轻描淡写地拜托道。 “他……大学毕业没多久就退休躺平了,大概率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管呢。”他顿时有些尴尬。 谁也想不到,一向孜孜不怠的兰净珩身边,竟有两位关系密切的闲散人员。 一个游走于家族恩怨之中,一个在灯红酒绿间穿梭。 而且这两人的共同特点是不轻易相信外人,特立独行还,孤军奋战又很是吃力,以后要是都落魄了,就只能靠他兰净珩的勤勉养活了。 “那算了。”果然指望不上,她犹然别过头去。 不管是迟君两家,还是她本人跟君淮卿,都不太对付,所以算不上失望,全在意料之中。 他似欲言又止地思索了片刻,才又问道:“没有其他需要我帮忙的了?” 迟清野没有捕捉到他神情的变化,只是面色淡淡道:“送我回家吧。” “好。”他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莞尔应允道。 行驶中,两人在车上静默了一阵,直到迟清野拿出手机看了眼信息,他才借机开口打破这份沉寂,“迟砚书恢复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她回答得颇为漫不经心。 他轻瞥后视镜,“需要我安排人过去协助他做康复治疗吗?” “不麻烦了。”迟清野不假思索地回绝后,又忍不住抬眸轻唤道:“兰净珩。” “嗯?”他闻声而微微侧头顾望一眼,又看向前方,心中隐含期待。 她眉眼间蕴着几分不可直言的情愫,“谢谢你。” “那么突然?”他有些诧异地笑了笑。 “你也要谢谢我。”她话音落下,顿觉别扭,遂扭头望向一侧的车窗外。 他好奇而温柔地莞尔,“哦?方便说一下为什么吗?” 迟清野看着飞快倒退景物,犹豫须叟,还是回过头来看着他俊秀的侧脸,“原本是可以拉你一起趟浑水的,中途却动了恻隐之心,才决定踢你出局,所以还是感谢我吧。” 闻悉,他唇角的笑意缓缓消散,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回应道:“可我还是想重返浑水,然后带着你一起离开。” “我走不了,你也不该回来,一别两宽最好不过。”这不仅是发自肺腑的箴言,也是她十步九回头还是决定藏于心间的思绪。 兰净珩听到这话,心绪似有些不悦,“所以你发信息让我来接你,就是为了当面与我把话说清楚?” 随后他把方向盘一转开到临时停车位,拉下手刹后解开安全带,深吸一口气像在平复心情,又似在思索着该如何措辞解释。 “你有没有想过,兰氏财团是不可能置之度外的。”兰净珩将身子微微转向她,严肃而认真。 “那不是正好?”正好撇清彼此的关系,她半庆幸半嗤笑地反问道。 兰净珩差点被她这句话气得冒烟,“如果没有我,兰氏将会与霄氏合作,而君氏紧跟其后,迟氏成为众矢之的。” “不要以为迟氏成为了建交贸易大使,私下还有B国军方撑腰就万事大吉了。”他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讲清楚当下局势的利害关系,“忌惮与嫉妒,就是万恶之源。” “我知道。”迟清野颇有些不耐烦蹙眉,“就是因为知道,才不想连累你,我们家的情况就是那么复杂,我就是那么轴,你为什么一定要自寻烦恼呢?” 她为自己没有按外公铺的路走而感到后悔,不希望他也是。 回想初次认识,那个意气风发的兰医生拥有着最大限度的自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是为了谁去奋不顾身,被困在身不由己的战线里。 “我想保护你,这就是我的理由。”他坦诚中带着一丝嗔怒。 “……”她不由得咬着下唇,缄默地望着兰净珩。 或许一开始找上他就是错。 如果知道未来会动心,一定不会去打扰。 “别人欠你的,我会帮你讨回来,你想守护的每一样东西,我也都会尊重。”兰净珩坚定的目光中蕴着几分执拗,“我既然选择踏入你的世界,那么往后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后才做下的决定,不可能回头。” 事实上,他在迟清野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做了许多有利于迟氏的调查和干预。 这中间包括迟砚书的踩踏事件,以及迟氏分家的人究竟与霄氏财团是否有联系,都有派人跟踪调查。 因为有些目前情况还不够明朗,所以他反复斟酌后还是决定先不说这事,省得引人生疑,给自己找不痛快。 只是他的用心良苦,迟清野不太领情,还总想拉开距离撇清关系,实在是委屈且恼怒气。 “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想保护你。”迟清野看着他的眼睛,眉目间隐含着一抹愁怀与刚愎。 只不过,她的保护是远离,不想把不幸带给珍视的人。 然而,兰净珩却不是这样想的,尽管他的真心在这一刻得到了回应。 “你这是在伤害我。”他有些受伤的嗔怪道。 她眉头紧蹙,不肯让步,“如果这样可以救你,我愿意当这个恶人。”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他瞥了眼时间,随后边系安全带,边气呼呼地说道。 “你想怎样?”迟清野看着他一副小孩子耍脾气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 “你等着吧。”他赌气地说完,放下手刹启动车辆。 虽然心里很气,但还是希望能让她早点回去休息,毕竟这种事是争不出结果的,反而还会使关系恶化,实属没必要。 “你……”迟清野不知所谓地看着他怫然的侧颜,一时间语塞,随后摆烂道:“算了,等死吧你。” 兰净珩还瞥了她一眼,傲娇地“哼”了一声,继续开车。 迟清野好气又好笑地别过头去,看向一侧车窗上倒映着身边人的侧影,心底其实是真的很喜欢他,但因为失去过太多,就宁可自己不曾拥有过,尤其他还是对家的太子爷。 感情是流动的,人心是会变的,爱是会过期的,山盟海誓也不过是一个成语。 同样的错,不能再犯了。 兰净珩把她送回玄武山庄后,便开车回到了市区。 他在靠近繁华市中心的位置,购买了一套高楼层的豪奢海景房,暗自绸缪着有迟清野的未来。 回到这套新房子里,兰净珩软软地倒在了沙发上,脑海里还在细细咀嚼着她说过的话。 可以确定,她对与自己在一起这件事,没有丝毫信心。 果然,还是自己做的不够多,无法给予足够的安全感与信任。 他眉头紧紧一蹙,起身打开电脑,开始部署下一步计划…… ------------ 第八十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迟星眠躺在浴缸里泡澡,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泼弄着周身绵密的泡沫。 “对,我知道,但她似乎兴趣不大。”她一改平日里的灵动活泼,俨然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汇报着试探结果。 而手机那端的迟慕夏站在落地窗边,微微仰头望着月亮,晃了晃高脚杯里的红酒,若有所思道:“那么漂亮的简历,来我们这还真是屈才了呢。” “嗯,她说有钱就挣。”她眼眸微垂,似于心有愧。 “果然是市井小民。”迟慕夏不由得嗤笑道。 她略显疲惫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把头抬起来,“你还想知道什么?” “哦,你什么时候跟你的男朋友分手?”迟慕夏冷不丁地提起这茬,还隐带着揶揄的口吻。 她瞬间嗔怒道:“关你屁事?” 迟慕夏慢浅浅地抿了口红酒,慢条斯理道:“你这样子,元老们是不会喜欢你的。” 听到这话,她情绪依旧有,但底气明显不足了,“那又怎样?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 根据上级指示,用各种机密话题试探从霄氏跳槽来的新员工,再了解对方具体居住地,方便掌控。 几乎每个部门都有类似迟星眠这样的角色,又或许只是与分家有着蕃薯藤关系,按理说都会有自己的圈子,却总是能与每个新入职的同事打成一片,亲如手足。 目的就是摸清对方底细,试探反应,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后,他们将成为背锅侠,一点点被榨干价值,以保障家族成员的存在价值。 “我下个月就要升副经理了,而你还是一个小职员,咱家的十二小姐怎么那么不争气呀?”迟慕夏嘲讽的意味更重了。 本家如今安静如鸡,由迟砚书和迟博川管事,元老们辅助,但分家的内部竞争上岗从未停止过。 在她眼里,这个堂妹了不长进且固执,愚钝至极。 “……”为避免发生更激烈的口角,她再次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态,才开口说道:“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 还未等迟慕夏应答,她便直接摁下了挂断键,把手机丢到一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伸直身子慢慢滑下去,将头也泡进浴缸里。 第二天一早,她给迟清野带了一杯五谷杂粮豆浆,这是吃火锅时无意间聊到并记下的一个喜好。 迟清野看着她纯净的笑颜,又看了看手边的那杯豆浆,神色微微意外而迷茫,随后心中一阵温热,轻言浅笑地颔首道:“谢谢。” “不客气。”迟星眠粲然一笑,眨了眨眼睛,然后开始办公。 之后的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她每个早上都会给迟清野带一杯豆浆,午餐时间也会挽着对方的手一起去食堂,宛若一对好闺蜜。 一个热情,一个恬静,虽样貌气质并不相似,但就是会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像。 而关于卡牌封面设计,迟清野其实在当天就做好了,但由于迟慕夏不是特别满意,委婉地让她改了三四版,才在周五下午通过审核。 也就在当天,她新员工入职考试的成绩也发了下来,意料之中的满分。 仅是半个月的时间,她便熟悉了该座办公大楼的平面布局及功能规划,星辰娱乐的部门划分逻辑,还有公司里所有人的背景也调查清楚了。 一千多名员工中,有百分之七十的人都是与迟氏有着蕃薯藤关系的亲戚。 不管是论学历、能力还是上进心,大部分都不如外聘人员,还有小部分拿着高薪在工作时间摸鱼打混,把繁琐的事物都丢给外聘工作者处理。 虽然迟清野属于直投直聘,但也是个新入职的员工,试用期比较长,对于普通人而言就是份没有出头之日的工作。 周末,她到病床前跟迟砚书学了两天的管理,然后帮迟博川处理了一些无需沟通的财团事务,试图用忙碌去覆盖掉脑海里的杂念。 否则一静下来,她就会想起那个撩拨人心的大冤种,兰净珩。 几度拿起手机想联系,又放下。 那个固执而笃定的男人,究竟在干什么? 人格独立则天地皆宽,但想念就像洪水猛兽,会牵动人心使之丧失部分理智,在头脑还清醒时得克制住,防止成为自己最新的弱点。 白天在星辰娱乐上班,早上在玄武山庄学习财团管理,或许是日子过得太充实,以至于她工作中的所有设计成果,被陆续移花接木到了别人头上都不知道,还是迟慕夏升职调换办公室时,她们帮忙搬东西才发现的。 箱子装得太满,顶上的一沓文件散落下来,她蹲下收拾时,虽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但还是很清楚地看见,所有设计所有人署名全都变成了迟慕夏。 那一瞬心一沉,她还是装作无事人,不动声色地把东西装好,继续帮着收拾,然后趁所有人不注意丢在原办公室的窗帘后,待东西搬完准备吃午餐时,她借口忘带手机甩开所有人又折了回来,将窗帘后的文件锁进了自己工位上的抽屉里,一气呵成。 晚上回到玄武山庄,她将所有文件扫描存档,第二天故意丢回迟慕夏的原办公位上桌子与墙的缝隙里,让新上任的助长以为是没检查清楚而遗漏的。 因为创意制作部还要负责设计明星周边,而公司想在周年庆上推出,旗下所有签约明星的卡通Q版形象周边,开个星辰家族演唱会,好好收割一波。 所以作为新入职从未有过这方面经验的迟清野,便跟着新任组长一同去与明星本人,和其他相关部门负责人进行沟通,确定所有设计需求,再结合市场趋势和行业信息确定设计方案。 一共是十二位签约明星,主题为十二时辰,古风的Q版卡通形象分别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来命名,期限为六十天,平均一版最多只能花费一周的工作时间去设计,而且还得通过终审。 完成结构设计并绘制初步设计图,随后十二版需依次完成,一版初审一次,再根据初审意见对初始设计图进行修改。 再根据最终审核意见,确定最终设计图,并详细撰写技术文件,如使用说明、易损件清单等。 为确保满意度,迟清野多次收集这十二位明星的意见,这中间还被人当枪使。 接到了A明星的电话到达约定地点,却撞见B明星遭到公司高层猥亵反抗无果的场面。 而那位公司高层还一个劲的提到A明星上次是如何满足自己的,想要得到更多的资源就要学会服从。 出于正义的本能,迟清野上去就给人踹了个狗吃屎,还恶意踩了好几脚,仿佛是在泄愤。 因为这事她差点被开除,可考虑到她的设计才华,以及接下来周年庆上,签约明星的周边还未设计完,同时也怕她离开星辰娱乐后,恼羞成怒到处乱说。 经过几位高层深入讨论利弊后,便决定扣除她当月的所有工资,作为医疗及精神补偿,还要她签下保密协议才算完事。 整个过程中,她都不动声色地全权配合,即使是看到保密协议上白纸黑字的六百万违约金,都俨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着实让人好奇且诧异。 随后,在她把十二时辰全部设计完并通过终审后,还得亲自对设计项目的生产制作进行全程监督,确保所有制作步骤按照设计图进行。 而去跟进设计制作成品时,她还与送样品的工作人员闲聊了几句,对生产的时间周期,与工人薪资都有了基本的了解。 当她知道一天需连续工作十二个小时,一个月仅休两天假的工人,月薪才拿六七千时,眉头不由得紧蹙了起来。 因为根据迟砚书所告诉自己的,按总部要求的工人薪资结构来计算,无论如何都不会低于八千元每月。 因为要监督产品的制作,她几乎每周都要在工厂待上半天,顺便与那里负责不同生产线的员工聊聊天。 也正是她下到了基层一线,才明白他们大部分外地员工都未缴纳社保,时不时还要被罚款,虽每次金额不大,但一个月下来两五百块就没了。 可她左思右想,都算不出为什么实际工资会少那么多。 直到最后一天,所有成品做出了且检验合格后,她坐上送货师傅的大货车一起回公司时,才知道一个更为令人的内幕。 因为了解外省来此务工人员的心态,以及文化程度的参差不齐,HR会诱导他们签下拒缴纳五险一金的知情同意书,之后还以迟到、打卡刷脸时人像模糊、穿着不够规范、当天产品瑕疵比例等原因,按一次十块或二十块来进行罚款,严重违纪者还将扣除当月八百元的餐补。 尽管罚款不断,但总部为工厂员工建造设计的宿舍非常舒适,伙食也非常丰盛。 因为足够辛苦忙碌,休息时间便没了出去花钱的精力,一年下来能攒下不少钱,所以不少员工经过各个角度考虑后,还是决定留了下来,提高自己的工作水准,力求少罚少犯错。 而克扣的金额汇总起来又匀开以后,以缴纳社保的名义上报给财团总部,但实际上罚金与公司应缴纳的险金,全到了星辰娱乐的账上,并未如实上报。 由此可见,基本可以肯定分家不仅有剥削下游的产业,伪造财务账本金额及社保缴纳人数,还涉及娱乐圈潜规则。 中饱私囊败坏家族名声,坑蒙年轻劳动力,给一群能力堪忧的富家子弟发零花钱。 所以星辰娱乐几乎人人都能开得起豪车,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但她手头上所掌握的证据不多,想要推翻分家势力收复资产管理权绝非易事。 距离周年庆还有一个月,之后还有邀请迟氏财团总部高层参加的庆功宴,她打算那个时候露脸,给他们致命一击。 在此之前,她还得继续苟住,收集更多有利证据才行。 ------------ 第八十一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她单手托着腮,另一只手缓缓划动鼠标,发现那份被扫描存档的文件里,不只有自己的被篡改了设计人名,还有一位外聘员工的作品。 不由得猜想,除去自己和已知的他人设计,剩下的会不会是之前离职员工的作品? 看着那需要一一确认的疑证,迟清野不禁勾唇冷冷一笑。 怪不得之前所有人的设计成果,迟慕夏都会主动统筹好,再亲自交过去初审和终审,原来是为了方便据为己有,还以为她跟迟砚书一样,有着似强迫症般亲力亲为的毛病呢。 而如今新上任的组长只是帮忙把关,然后一起送去初审和终审,剩下的让设计人自己跟进完成。 想到这里,她旋即匿名在全网最火的设计师社区,发了一封反窃设计的帖子,试图通过引流的方式找到对应的原设计人,再确定对方是否在星辰娱乐就职过,收集好人证物证才考虑进一步的打击设计成果窃取行为。 忙完那一波明星周边,才稍稍能喘口气去调查和验证,工人们和货车司机所传达的信息是否准确。 另外,她还需要拿到财务的真实账本,才能把分家的狼子野心锤得不能翻身。 因为厂房不能录像,所以工人的行为无从得知,只能寄希望于工资条,证明与财团总部要求有出入,需给出合理解释。 毕竟罚款属于克扣员工行为,且罚款属于行政处罚,用人单位是没有行政处罚权的。 如果员工的行为对公司造成了损失,是可以从工资中扣除,但是每月扣除的部分不得超过劳动者当月工资的20%。若扣除后的剩余工资部分低于当地月最低工资标准,则按最低工资标准支付。 他们就是在故意欺负那些文化程度不高的务工人员,包括在年会上让他们行跪拜礼,都是某种意义的欺凌和侮辱。 总部还得成立调查小组,汇总迟氏财团所有员工名单,挨个排查缴纳情况与上报情况是否相符。 因为劳动法明确规定,用人单位必须按规定参加社会保险,为职工缴纳社会保险费。 如果公司没有为其购买社保,那么当事人可以带着身份证件到劳动保障机构进行投诉,然而不管怎样都将严重影响财团的信誉。 并且,之后还要再安排老员工的半年业务能力考核,如果两次考核都低于水平线的一律劝退,按正规流程发放补偿,提高人员配置。 迟清野在电脑上细细地敲下最新制度的建设与流程,且决定成立专门的小组监督、检查各项规章制度的贯彻执行。 整整二十四页纸交由法务分析,并针对工作中发现的问题及时提出预防措施,并再次完善后,她开始犹豫着该以谁的名义下发。 考虑再三,还是得请示一下自己的两位兄长,毕竟那么些年财团都是托了他们的福,才有今时的成就。 在得到迟砚书与迟博川的认同后,为了打破与自己有关的讹传,以及给他们撑腰,承担相应的责任,迟清野果断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请总裁秘书帮忙发出去,让财团所有人知悉。 不出一小时,迟氏财团上下无论是正在应酬、加班、出差亦或是休息的成员看到该文件,先是淡然一瞥,不屑一顾。 但经人提醒后发现,撰写人、制定人及签发人署名均为迟清野时,顿时懵了几秒,随后心头骤然一震,紧接着手机社交软件的工作群及亲友群,哗然一片。 总裁秘书也在第一时间调整财团框架,把这陌生的名字悬挂于所有人之上。 虽未明确职务,却似有无形的震慑力,既让人惊讶好奇,又不敢质疑忤逆。 而由于迟砚书还在休养,便把自己的秘书借给迟清野,任凭她差遣。 于是乎,她近段时间一边在创意制作部画着设计图,一边给总裁秘书发送信息下达指示,处理其他由元老授权的重大事项,适当的进行资金管控,让其明白自己的态度,给予迟博川更有利的支持。 迟清野以为自己能两头抓的苟到周年庆结束的庆功宴,可万万没想到中途突然蹦出个人,向子公司举报她散播谣言,泄露明星与公司高层的隐私。 才刚挂了人事的通知电话,就看到四名安保人员,风风火火进到创意制作部,将她包围在了工位上,语气冰冷地要求她停止所有工作,然后即刻到谈话间接受问话时,迟星眠是唯一一个站出来帮她说话的人。 “你们这是在干嘛?”她瞪着眼睛,一脸严肃地站起来质问道。 虽然是因为上级的指示,才选择主动接近并了解对方的。 仅是三个月的相处,使迟星眠对这个似高岭之花,又恬然大气的沉静美女好感拉满。 善于聆听却从不附和抱怨,身上有一种气定神闲,任尔闹腾我自风流的飒气,让人既喜欢又向往。 所以此刻的维护,迟星眠是发自真心的想帮她。 四位安保人员闻言面面相觑后,其中一位颔首解释道:“抱歉十二小姐,我们是在例行公事。”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什么公事需要那么大费周章?” 就在迟星眠与他们在言语上对峙之时,迟清野趁机偷藏了把开信刀到袖管里,晏然自若地与迟星眠对上视线后莞尔一笑,又看向那几个高大的男人,“没关系,我跟你们走。” “可是……” 迟星眠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洒脱安慰,“别担心,大不了就走人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组长微微探头始终不敢发声,而对面的两位同事也只是小心翼翼地抬眸偷瞄,避免对上视线,毕竟能被这样“请”着去谈话室的都不是小事。 而迟清野眸中隐含的那股不屑之意,还是让人为她的不知天高地厚狠捏了一把冷汗。 “……” 迟星眠暗暗捏了捏拳,深知自己虽是迟氏分家的十二小姐,但因为没什么能力,所以也不具备任何话语权,只得心有不甘的看着她被带走。 谈话室的氛围像极了审讯室,压抑而危险,仿佛一不小心说错话就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她泰然自若地看着对面那三位不怀好意的男人,开始在大脑里谋划着如何宰割对方,如果要动手的话。 坐在正中间的男人转了转手里的笔,一脸轻蔑道:“迟未晚小姐,请问你是否知道我们请你过来谈话的原因?” “你们请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她战术性微微后仰靠着椅背,淡而不厌地勾了勾唇角,答非所问道。 男人闻言后鄙薄警告,“请不要阴阳怪气。” “可以把举报我的证据先拿出来让我过目一番吗?”她眉梢轻挑,似笑非笑。 他们似乎早有准备,正对面左手边的男人在桌子下摸索了须叟,拿出一沓照片甩到迟清野面前,口吻颇为傲慢地吐了两个字,“当然。” 人事在电话里有提到,前段时间下游的工厂里,频频流传上游高层与签约明星的黑料,根据调查结果显示,散步流言的人为工厂的货车司机,近期与她有过交集,而她本人又撞见过相关事件,所以被定为毁约责任人。 “这证据似乎有些敷衍呢?”迟清野慢条斯理地抬手翻动被偷拍的相片,忍俊不禁道:“不如把人叫出来当面对质吧。” 所谓证据不过是自己在工厂时摸鱼闲聊时的各种同框照,不用想都知道是预设好的污蔑。 如果货车司机出来作证指认自己,不是被恐吓就是被收买,因为她很清楚自己什么都没提过,只是想看看人心能险恶到什么地步。 坐在最右边的男人看了看左边的两位同事,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后才一副端肃的模样对她说道:“抱歉,为保护举报人的安全,我们有权拒绝你的要求。” 闻言,迟清野猜测高层对那件事还耿耿于怀,虽让自己签署了保密协议还扣了工资,但不足以泄愤,所以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卸磨杀驴。 在自己兢兢业业工作的同时,他们在找自己的破绽,如果没有他们就会替自己捏造一个,还真是用心良苦。 不由得想起十八岁的自己,为了对付霄胤商时所使用过的下三滥手段,心中顿时泛起自嘲的涟漪,还真是一家人啊! “可是……如此简单粗暴的诬陷,我真的很好奇是什么人想出来的,感觉很是侮辱我的智商呢。”她双肘支在桌上,轻轻托着下巴,一脸无辜地吐槽着。 中间的男人微微一愣,旋即面色铁青地警告道:“迟未晚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行。” 对方的傲慢让她瞬间产生出一种想要摁头暴击的冲动,以及把所有高层都拉出来批斗的执着感。 但太早亮出身份难免会打草惊蛇,况且自己收集到手的证据还不够犀利,得稳住。 静默片刻,迟清野似理解地点点头,“嗯哼,那说说你们现在想怎么处置我吧。” 三个男人看着对面这位从容不迫的女人,不由得孳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茫然感,不确定是无知无畏还是另有靠山。 中间的男人敛了敛气息,泰然道:“根据你之前签署的保密协议来看,需赔付本公司违约金600万元,另外还有栽培补偿款150万元。” “就这样?”她略有些诧异地问道。 “我们还要解雇你,并且需要你签署一份员工商业信息保密承诺书。”男人对她的反应似有些不满,口吻间逐渐带上了点愠怒的意思。 他们不仅要钱,未来还要继续捆绑受害人,作为昔日的利益享有者,怎忍得了与被剥削者平起平坐。 偏偏是这一行为,更是坚定了迟清野想要将他们所有人推下深渊的决心。 “支票,还是手机转账?”她不以为意地拿出手机晃了晃。 “嗯?” 那三个男人不禁面面相觑,没想到她像个没事人般毫不怯懦地全权配合,毕竟750万不是个小数目,且签下承诺书日后找工作可谓是处处受限呢。 她轻挑眉梢,战术性微微后仰靠着椅背,莞尔道:“不是让我赔偿吗?” “你现在赔?”最左边的男人不敢置信地确认道。 “嗯哼,还有什么需要我签的,都一起拿过来吧。”她难得温顺,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肥羊。 “好,你先把承诺书签了,我现在让财务的人过来。”中间的男人从桌子下方拿出提早准备好的承诺书,并给右边的男人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找财务过来。 迟清野接过承诺书细细地看了两边,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舒服的坐姿都有危害,好吃的东西都不健康,明明杀人偿命最为天经地义,却必须另寻他法去惩治对方。 如是无权无势的普通人被这般胁迫,肯定是恐惧而绝望,而她也不确定在此之前,还有多少弱势群体遭受过类似的欺压,但希望能到自己为止。 她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一笔一划地签下“迟未晚”这个赋有特殊意义的名字,待财务来后又潇洒转账750万元。 “OK,我现在可以收拾收拾走人了吗?”迟清野理了理衬衣的领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三个男人相互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遗漏的事宜,也找不到必须拘禁她的理由,只得不甘心道:“当然。” 她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起身,“那……再见咯。” 走出谈话室,脸上慵懒而淡然的笑容渐渐被阴鸷所取代,呼吸声也随之微微加重了起来,胸腔仿佛凝聚起一股匀不开的浊气,使她烦躁难安。 似唯有将他们全部推下万丈深渊,才能化去眉间郁结,灭其心头之火。 ------------ 第八十二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人们都习惯了让所谓的“主流舆论”牵着鼻子走,别人说不好的事,一定是坏事;大家讨厌的人,大概率是坏人。 迟清野还在工位上收拾东西,而她被解雇的消息就被传开了。 原因还是该行业最为忌讳的口风不严,严重侵犯了他人隐私和公司的利益,难免沦为引以为戒的例子。 因为入职时间不算太长,除了交接工作就是粉碎不再需要的资料,似乎并没有需要特别收拾的东西,毕竟一开始就没有常驻的打算,所以也合理。 她拿着自己新买的限量款马克杯,对依依不舍的迟星眠莞尔道:“我先走了,有空再联系。” “啊……拜拜。”迟星眠眉眼微垂,欲言又止,最后只得无奈道别。 虽然知道只是不在一起工作,还住在同一地球村,但心里总有些不得劲。 毕竟亲戚是系统送的初始随机装备,而朋友是根据自己喜欢一件件打下来的装备。 “再见。” 她轻飘飘地说完后,没有丝毫留恋地左手拎包右手拿杯子,慢条斯理地走出办公室,到电梯间摁下去往停车场的负一层。 出电梯后,迟清野在自己车前遇到了之前把自己当枪使的A明星,对方本名为张念娣,是国内的三线艺人。 因为Q版形象图而产生交集,数番沟通下来只觉得她没什么架子,虽出身贫苦没什么文化,但为人圆滑讨喜,不难看出是个聪明人。 张念娣没有走近,而是站在原地将她上下打量,“听说你被开除了,是因为我的那件事吗?” “你觉得呢?”迟清野有些莫名其妙又毫不意外地看着她。 张念娣似含歉意地微微垂眸,“对不起,我只是想帮她,而你刚好打来电话,所以……” “所以就把我当枪使了?”她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地打断道:“你就不担心我会袖手旁观?” “如果是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张念娣一副无可奈何又心有不甘地模样别过头去,沉滞了半晌,依旧感到愧疚,遂继续说道:“我补偿给你吧。” “五十万可以吗?”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掏出手机,“我不是一线,而且还有房贷车贷,所以只能给那么多。” 迟清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静默须叟,才一脸清肃地开口问道:“你还留有我的联系方式吧?” “嗯,也没有删的必要。”张念娣不以为意地解锁手机,点开她的联系方式向她晃了晃。 “我刚给财务转了750万的违约金。”她冷不丁地说道。 “……”张念娣瞬间有些惊讶,750可是自己一年忙到尾才有的收入,没想到眼前人根本不差钱。 迟清野腾出一只手拿出车钥匙给车解锁,还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你还有想告诉我的,欢迎来电。” “你……是来体验生活的,还是另有所图?”张念娣略有些迟疑地问道。 “谜底,需要用你的信任来揭晓。” 说罢,她拉开车门坐了上去,系好安全带放下手刹启动车辆,一气呵成且极为缓慢地驶离该地,没有多余的话语。 张念娣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怀着满满疑惑和心事低头看着包里的酒店房间门卡。 随后她在约定好的时间,到达了约定好的地点,沙发上正坐着那个令她厌恶且恐惧,又不得不阿谀奉承的男人。 星辰娱乐的副总经理,迟氏分家的三少爷,也是位四十二岁的已婚人士,他叫迟天霖。 迟天霖向张念娣勾了勾手,“怎么样?有问到什么吗?” “她就是个隐形富二代,没什么特别的。”张念娣坐在地毯上,头枕在他的腿上,一脸乖巧可人的模样轻声说道。 因为去拿房卡时无意听到了迟未晚的名字,她便拐弯抹角地向其打探是怎么回事。 末了,她便说自己与迟未晚有过不少交集,而且对方还是自己的粉丝,可故意偶遇并探探口风。 于是便有了先前的那一幕,但她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打听什么,而是真的为此感到愧疚,想补偿对方。 迟天霖回想自己通过谈话室的实时监控,看到迟未晚那副不以为意的反应,难免轻蔑,“怪不得满脸无畏的清高。” 要不是为了自己的亲弟弟,他才懒得跟一个小小的职员计较。 可想起自己的亲弟弟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觊觎和玩弄自己的女人就算了,还在公众场合乱来被人看见,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是温室花朵,经过这次应该学乖了。”她尽可能用和稀泥的方式来抚慰他的不悦。 迟天霖微微低头,像抚摸宠物一样摸着她的头发,慢慢浮出一抹疑似释怀的浅笑,“嗯,还是你最懂得讨我欢心。” “您不是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可一直学着呢。”她抬头相望,露出谄媚笑意。 “呵呵,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把我伺候好,你想要的应有尽有。”迟天霖一脸满意地点点头,只是承诺总是一拖再拖,饼也越画越大,间接白嫖所有好处。 “那就先谢谢迟总的栽培和厚爱了。” 她嘴上虽说得甜,唇角也笑得欢,可心里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日复一日演着阿谀逢迎的角色。 毕竟生活没有给她太多的选择,想要在短时间挣更多的钱养活家人,放在眼前的只有这条路。 但迟未晚的话,似乎也值得考虑,如果她真的有能力对抗资本,那又未尝不可信任? 从酒店出来,天蒙蒙亮,她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住所,躺在床上看着手机通讯录上的备注名“迟未晚”,发了许久的呆。 害怕是陷阱,担心自己期望过高,但所有突破都需要踏出第一步的勇气。 而且迟未晚被自己故意引过去,撞见不该看见的事,却没有把自己的操作说出去,而是一人担下了“不小心”和“见义勇为”的伪罪名。 想到这里,张念娣咬了咬牙,眸中染上孤注一掷的决然,遂决定铤而走险地摁下了通话键。 手机在几乎要自动挂机时才接通,对面旋即传来沙哑而迷糊的声音:“喂?” “是我,张念娣。”她颇为忐忑地自报家门。 “哦。”无动于衷的迷糊。 “想要谈谈吗?”她再次试探性地问道。 “嗯。”略微清醒的回应。 “你想约在哪里?”她局促而小心翼翼地问道。 “……”话筒那端像宕机般沉寂了数秒,随后才听到一声清晰的“我派人去接你”。 “啊?” “嘟嘟嘟……” 她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被挂断了,也不确定对方究竟是几个意思。 之后在惴惴不安中期待了两个多小时,忽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您好,请问是张念娣小姐吗?” “你是?”她略微跼蹐地低声问道。 男人口吻中没有一丝温度,“迟未晚小姐让我来接你。” “去哪?”她依旧胆憷。 “请您先下楼吧。”男人没有向她多说些什么的意思,直接要求道。 因为张念娣所居住的公寓,安保和私密性在本市各个小区都是名列前茅的,能进来的人不是业主就是身份颇有特殊的大人物。 所以她更加怀疑迟未晚的身份不一般。 怀揣着种种疑问和忐忑下楼,便看到了停到门口的三辆超级大型豪华轿车。 正在她万分诧异时,有两位身着黑西装,带着特殊袖徽的高大男人从车上下来,走到她跟前齐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令人难以拒绝。 “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她坐上车后依旧忍不住问道。 “到了您自然就知道了。”跟物业公司打完“招呼”回到车上的男人,轻瞥了眼后视镜,遂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礼貌地说道:“路程有点远,您可小睡一会儿。” 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她既困又不敢睡,对未知的恐惧战胜了深沉的睡意。 而车窗外飞快倒退的景色暗示她,目的地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想象得到的地方。 车辆最后停在了一座古香古色似古城的建筑前,下车后便有一位风度翩翩的老先生将她领进屋内。 大管家带她来到餐厅,并示意她坐下,“小姐正在洗漱,很快就会过来,请问需要吃点什么吗?” “牛奶和蛋糕,可以吗?”她怯生生地问道。 “当然,请稍等。”大管家儒雅一笑,便下去吩咐人给她准备。 刚吃上美味可口的蛋糕,就看到这座建筑里唯一的熟人慵懒地走到她对面坐下来。 迟清野面无表情地打招呼道:“早。” “早。”张念娣立马放下叉子,一脸拘束地回应道。 她轻瞥了对面的盘子一眼,淡淡道:“你就吃这个?” “嗯,早餐有喝过粥。”张念娣微微颔首,有些不自然地应答道。 她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然后接过大管家递过来的药和水,准备一口吞下时,发现张念娣满是好奇地看着自己手中五颜六色的药丸。 于是,她决定认真而笼统地向对方解释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镇定剂,如果没有它的帮助,我总会让自己伤心欲绝亦或是暴怒,随时都有失控的可能。” 张念娣闻言,知道自己的好奇冒犯到了对方,遂满怀歉意道:“对不起。” 迟清野无所容心地咽下令她厌恶的药丸,又喝了一大口水,放下杯子缓了缓那份身心上的不适,才直奔主题,“对于星辰娱乐,你了解多少?” “我是不是该先了解你的身份。”张念娣鼓起勇气反问道。 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合盘托出,最起码得了解自己的准战友是谁。 “抱歉,是我冒失了。”迟清野的神情有些恹恹,而嘴边却隐含几分深觉有趣的笑意。 她看张念娣的眼神,好似岁月静好中的一把柳叶刀,正在试图划破对方的所有伪装,强取豪夺。 每一分每一秒,那视线都像是窥探内心的光,使张念娣感到莫名的局促。 沉滞片刻,她终于收回审视般的目光,开口自我介绍道:“我的真实姓名叫迟清野,是迟氏财团的所有人,也就是你们口中的资本本资,很荣幸认识你,张念娣。” “……” 张念娣顿时目瞪口呆,想不到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接触到站在迟氏财团顶端的资本家。 是翻身,还是万劫不复,或许就看这一次的造化了。 ------------ 第八十三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想要顺理成章的拿回子公司控制权并非易事,毕竟还得顾及元老们和分家家主的面子。 俗话说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否则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所以在迟清野回到玄武山庄,冷静地思考一番后,改变了一开始要把分家锤得不能翻身的想法,得有所保留,给彼此一点回旋的余地。 否则对分家的底牌了解不够透彻,又把分家逼急凉了部分人的真心,那可真是会玄武门之变呢。 于是迟清野转念承诺张念娣,只要她能为自己所用,为自己持续提供与分家相关的有益情报,无论是资源还是金钱,样样都不会亏待她,并建议她撺掇其他签约艺人自愿为她的下线,亦可事半功倍。 其目的就是为了埋一条长期有效,又互惠互利的线在分家,此事孰轻孰重还得当事人自己掂量。 大概是嗜赌的弟弟扶不上墙,重病的父母放不下心,贫穷好似洪水猛兽,比未知的危险更容易让人屈服,张念娣没有考虑太久便答应了下来。 用自己的往后余生做赌注,需要莫大的勇气去坚信自己的选择,因为信错人跟错人随时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为了让对方安心,迟清野当场指定了两名下属,在暗中全权负责她的安全,如有需要自己也能亲自下场。 因为事发突然,张念娣一时间难以放下所有戒备,沟通中也因几度斟酌而中断,事件少了些许连贯性。 但念她下午还有行程安排,所以迟清野还是掐着时间派人把她送回了公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因昨晚失眠今早又被早早唤起,待人被送走后,迟清野刚抱着雪球躺回床上,就接到迟砚书的电话,让她看今日的头条新闻。 不明所以的她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一台平板电脑,漫不经心地解锁屏幕,点开每日最新资讯APP,便看到热搜榜TOP1上那赫然醒目的标题:霄氏财团起诉兰氏财团。 这让迟清野原本昏沉的脑袋骤然清醒了起来,进入报道正文看到的第一句便是:霄氏财团以服务合同纠纷为由,起诉兰氏财团并申请财产保全。 她条件反射的怀疑是霄胤商在设局陷害兰氏,毕竟他两度看到兰净珩与自己在一起,那么预设迟兰两家会联手,再选择先下手为强,也符合他的行为作风。 可细细往下看,却又发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因霄氏财团公关部向媒体表示,此事系兰氏财团负责一类医疗器械的市场经营部经理,主动找上了霄氏快消品的项目负责人,并签订合作协议,确认要投放五亿元的市场合作,但又无视合同拖欠将近两个月未支付,他们被迫依法起诉,申请资产保全。 而事发之后,兰氏财团也在第一时间出面表示,本集团从未与霄氏财团,或授权他人与霄氏财团就“兰氏医疗器械”品牌签署任何《联合市场推广合作协议》,且本财团也从未与霄氏财团进行过任何商业合作,如有异议可报警处理。 有鉴于此,霄氏财团只得选择向相关部门机构报案。 她挠了挠后脑勺,口中念念有词地反复咀嚼着这篇报道,始终一头雾水,理不清头绪,无数问号围绕在兰氏和霄氏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大财团之间。 他们在干嘛? 到底有没有合作一说? 究竟是谁要坑谁? 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因为没搞懂是怎么一回事,她转而打电话给正在做康复训练的迟砚书,问他是否看懂了,能不能给自己解释一下。 接到咨询电话的迟砚书摸了摸头,“我还指望你帮我问他呢。” “……”她沉滞须叟,口吻略有些冷淡地说道:“我们吵架了。” 迟砚书顿时有些诧异,遂饶有兴趣地问道:“他前段时间不是还送你回来了吗?吵的几毛钱架?” “他让我等着,我让他等死,你估一下价吧。”她侧卧在床上,轻轻抚摸着雪球丰腴而丝滑的身体,眉宇间蕴着几分无奈的趣味。 这话一听就是小孩子家斗斗嘴罢了,根本算不上吵架,迟砚书俨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说道:“哦,这种事他应该已经习惯了,不会放心上的,打个电话随便寒暄几句就好了。” “你对他还挺了解,怎么不自己打电话去问问?”她不由得调侃道。 “同性相斥。”话筒那端的迟砚书,略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迟清野勾唇轻笑,直接戳穿道:“呵,应该是之前总挤兑人家,现在拉不下脸来问吧?” “你说得对,所以打听情报的重任就交给你了。”迟砚书直接破罐子破摔地承认道。 “为什么非得打听这个?”她既好笑又疑惑地微微蹙眉。 “防止我们重蹈别人的复撤。”为说服她给兰净珩打电话,迟砚书不禁循循善诱,“你之前做了那么多都伤不到霄胤商分毫,就不想知道兰净珩干了些什么吗?” 在他眼里,这是一件非常值得拿来剖析的案例,有助于拓展思路,转而成为自己的经验之谈。 迟清野闻言,秀眉微微一低,颇有些意味深长地问他,“你凭哪一点觉得是兰净珩对他干了什么,而不是他对兰氏干了什么?” “凭我厌憎霄胤商多一点,所以我投兰净珩一票。”迟砚书也不拐弯抹角,简明扼要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私心使然,她也认同地点点头,“有道理,我也投兰净珩一票。”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迟砚书继续诱导,“OK,既然大家志同道合,那就有劳你去打探一下内情吧。” 手机这端的她瞬间陷入沉静,许久后才略有些淡漠地回应道:“……再说吧。” “嘿,你……” 迟砚书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摁下了挂断键,然后把手机丢到一边,把脸埋在雪球的身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心的疲惫瞬间得到了缓解。 提到兰净珩,她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跨年夜的那个晚上,两个人靠的那么近,却因为自己的怯懦,所以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就因为什么都没有发生,心里莫名的有些遗憾,也正因为遗憾,所以总会想起那个一切正好的晚上。 迟清野拿起平板电脑重新翻看那则报道,突然想起最近一次见到他的时间,与这次事件的造始十分接近。 再结合那晚他送自己回来时,在车上所说过的话,分明有迹可循,可自己偏偏放错了关注点。 她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放开雪球抓起手机打开通讯录,看着那串被默默置顶却没有备注名的手机号码,内心又开始踟蹰了起来。 好像与他走得越近,自己就越拧巴,明明在F国时想留下他,明明想见他,明明想拉他一起趟浑水,明明…… 对人性的恐惧,好似一副桎梏她想要去信任谁的枷锁,大概是悲观的人不太容易失望,因为事实总与预期相符,所以她更愿意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抬头多看一眼那只伸向自己的手。 然而,所谓的耿耿于怀亦或是遗憾,往往都是因为一次一次的纠结叠加而来的。 敢痛击比自己高大的对手,敢放弃自己的生命,却不敢接纳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想到这一点,她忍不住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低头再次看向那串几乎能倒背如流的手机号码,秀眉舒才展开来又微微蹙起,眼底掠过几分思绪复杂的光华。 或许是犹豫太久,想要跨越这份心理障碍的执拗感愈发强烈。 她索性一咬牙,摁下拨通键,就任心脏随着拨号音的频率跳动,不再过多约束。 “喂?”熟悉的声音从听筒处传出,隐含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克制。 “在忙?”她的语气虽一如往常那般平淡,没有一丝波澜,但悬着的心并未完全落下。 兰净珩仅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没有再多说别的,感觉像是在赌气的敷衍着。 这让原本就有些拧巴的迟清野打起了退堂鼓,“那我挂了。” “等一下!”他的音调终于有了示弱的起伏。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阴阳怪气的冲动,“你不是在忙吗?” “但我的耳朵有时间。”兰净珩在听筒那端,略带一丝嗔怪意味的辩解道。 他其实是在开会,但在手机发出震动,被特殊标记的来电人在屏幕上跳动的那一瞬,内心立马燃起了一丝久旱逢甘霖的兴奋,却又不想让周围不明所以的人发现。 于是,他一边给乔纳森使眼色,一边轻手轻脚地向会议室外挪动身躯。 不过是半分钟的事,这个女人居然就要挂电话了,这可把他急得连会议室门都还没完全关上,就忍不住提高音量让她等一下。 随后,他略带歉意地吐了吐舌头,快速闪进隔壁那间无人使用的小型会议室,心情愉悦地坐了下来,听着那个心心念念却又不方便频频打扰的人说话。 也是在这一刻,迟清野才放下所有的预设与纠结,释然道:“我昨天被自家的子公司解雇了,今天缺了张饭票。” 闻悉,他不禁聊博一笑道:“想吃什么,我给你补上这张票。” “最贵的。”她无所顾忌的提出要求。 “几点?”他莞尔默许。 迟清野看着窗外枝桠上的嫩叶,仅是思索一刹,遂软言征询着他的意见,“晚上七点?” “好,我晚上去玄武山庄接你。”他单手托着腮,眼角眉梢都挂着暖暖的温柔。 她轻言浅笑地回了一个“嗯”,便结束了通话。 好像,迈出这一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只是被想象所放大的未知固步自封罢了。 而比起探听霄氏与兰氏的纠纷原委,她更想知道这对兰净珩的未来是否存在影响。 ------------ 第八十四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出不完的差,开不完的会,签不完的字,做不完的决策,安排不完的事。 这一切的背后是他在近段时间里,反复点开手机通讯录,又在百般考量后,还是理智的选择了锁屏克制。 然而,迟清野那看似随心的一通电话,便激荡起了他一圈圈情愫的涟漪。 即使很忙很疲惫,兰净珩还是想见她,无论对方出于什么目的约的自己。 因为比约定的时间提早到达玄武山庄,大管家便让他进主屋里坐着等,以免引起他人不必要的关注。 刚坐下不多时,一杯茶还未喝完,他便看到迟清野踩着高跟鞋缓缓下楼。 目光撞上的那一瞬,他脸上那想念却又无比克制的神色迅速蔓延开来。 迟清野看着他脸上转瞬即逝的深情,眸光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旋即粲然一笑道:“走吧。” “好。” 虽然只有一个字的回应,但兰净珩说这话时的神情温柔得似能掐出水来,让人不知不觉的想要沉沦其中。 他在拉开车门邀请迟清野上车时,手还顾着她的头防止撞着。 因为车上有个她,平日里总赶时间的兰净珩会下意识的放慢车速,无形中又拉长了两人独处的时间。 因为对迟清野的饮食习惯相当之了解,所以她所要求的“最贵”,无非就是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随意挑选两人都能吃,且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餐厅。 鉴于两人身份的特殊,而且也不想被打扰,兰净珩直接花一百五十万包场了一家环境优雅的高档餐厅吃海鲜刺身。 迟清野看着铺在冰上,那已经片好的真鲷、鰤鱼、蓝鳍金枪鱼等极品生鱼片食材,却没有立马动筷子,只是浅浅地尝了一口不含酒精的朗姆酒冰淇淋,赞赏地勾了勾唇角。 “不知道这些是否满足了你对‘最贵’的要求。”他满是期待的笑意,温和而小心。 “还行。”她眉梢微挑,送了一片蘸了芥末酱油的鱼进嘴里,风轻云淡地评价道。 兰净珩无奈且宠溺地看着她,“哈哈,你有更好的推荐或是建议吗?” “我更中意你的手艺,只可惜了你不是厨子。”她喝了口手边那杯还热乎的大麦茶,意味深长地感叹道。 这话顿时让兰净珩忍俊不禁,“你都这样说了,我是不是得就地露两手?” “来一份海鲜炒饭?”她单手托腮,眉目流转,开始不客气的点起了菜来。 “如你所愿。”兰净珩莞尔一笑,开始解开袖克夫上的黑宝石扣子,一点点地把袖子向上折叠起来。 继而,他向厨师借了件挂脖围裙,穿上后便当着迟清野的面做了炒饭,食材就用桌上的顶级刺身,看得她既荒诞又感动。 荒诞是因为他居然真的听了自己的话去炒饭,而且还穿着价值不菲的正装,板板正正地当着全餐厅人的面下厨。 感动是因为他总会把自己的话当真,然后付诸行动满足自己的一切需求。 他分明可以一笑置之,却还是很认真的去做了,总有事忙却总能像化蝶般那么勇的参与到自己的世界里。 迟清野看着他认真的侧脸,顿时有些恍神,思绪越飘越远。 不多时,一份独家配方炒饭就被送到她面前,兰净珩略显卑微地给自己仅留了两口尝尝味。 见迟清野埋头一口接一口地吃起来,他不禁试探性地问道:“好吃吗?” 她看着盘子里的炒饭,眉宇间好似有几分微妙变化,没有抬头,“嗯,比这些顶级刺身的所谓纯正吃法让人更有满足感。” 能被喜欢的人称赞认可,无论过程有过什么曲折都已不重要,于是他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勾唇一笑,“你是不是有想问我的事?” 她蓦地顿了顿,仿佛无意一般,神色间却又是深以为然,随后缓缓道:“饭很好吃,我突然不想问了。” 不想扫兴,不想毁了这桌美食所带来的夸姣回忆。 “可是我很想跟你分享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呢。”他眉间隐含着宠辱不惊的淡定,唇角挂着神定神闲的微笑,神色间满是风过无痕的从容。 她轻笑着抬眸,眼尾勾出一道弧线,像是一轮弯月,“需要我准备一些安慰语吗?兰医生。” “你愿意主动联系我,就已经是最好的安慰了。” 他说这话时,眼角眉梢都挂着暖暖的笑意,好似在感恩自己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她心有所触地微微一怔,遂垂眸回避目光对视后所燃烧出的暧昧,淡淡道:“那你也太容易被满足了。” “仅限于你。”他坦然而坚定地注视着心之所向。 迟清野霎时感觉自己似躲无可躲,微微的意外中透着略微茫然的神色,可他们之间的反复拉扯确实该有一个说法了。 “兰净珩,我承认我很喜欢你,很心动也有过冲动。”她难得坦诚地说出这样一番话,眉目间流露出不忍的情绪牵动着每一次心跳,“但只要存在无法解决的问题,彼此间就该默契的及时止损。” 兰净珩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可为了解决这件事他也做足了与爷爷对峙的准备。 并且,她方才的话语里,也明显留下了动摇的蛛丝马迹。 于是,他眉头微蹙且态度笃定地趁胜追击道:“这个世界并不存在无法解决的问题,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 “我没有勇气去相信自己和谁会永远在一起。”迟清野的内心依旧为此踟蹰不前,没有胆量答允也不舍放弃。 成年人之间的心动真的很抓人,将隐忍和禁欲贯彻到底,总是让人感到好可惜又无可奈何。 “我就在你面前,只要你一句话,我愿意把最后一步都走完。”兰净珩在这一刻放下了所有志在必得的自信,近乎央浼般地说道:“你想要的,我都会满足你。” 一丝情绪染上他明亮的眸子,迟清野还未瞧个仔细便退得一干二净。 但这……真的可以吗? 仅是短短的几秒钟,她却在心底问了自己数百次这个问题。 明明两个人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明明在全球百亿人里有缘相遇最有默契,也在心底默默地爱慕着彼此,为什么要因为某些自己一时间解决不了的问题而退缩? 虽不想让他重蹈自己的复撤,也不想让他为自己而耽误了在兰氏的前程,可私心不断向四周蔓延茁壮成长,使迟清野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不可避免的游移。 尤其是作为当事人的他,一直都在撺掇自己改变主意,不知道是心大还是真胸有成竹无所畏惧。 但他的种种行为对迟清野而言,分明是赤裸裸的引诱,继续坚持和维护立场,在此刻都稍显得做作了起来。 可人总是不断经历,然后不断成长,从初见时的慎重和兴奋,到最后结束时的眼红与不甘,都是沉淀后的阅历。 因为能感受到他执拗的爱慕,或许只要努力过也争取过,大概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也会少一些遗憾吧。 她战术性地将身子微微后倾,单手环在胸前低头思索,略有些局促地轻咬着另一只手的手指,静默须叟,才开口道:“兰净珩,你这样显得太low了,为什么不强取豪夺?” 如果是什么囚禁play的话,她还可以半推半就的从了,可偏偏兰净珩过度礼貌和尊重,非性命攸关的事都会征求自己的意见,或是监护人迟砚书和迟博川的赞同。 之前几次住一起,买棵葱都要问自己有没有忌口的品种,观点不同时还会做思维导图,然后进行耐心的个人行为解释,防止被误解意图。 兰净珩一时间没有领悟她的意思,还在反思自己的low点,盲猜她是不是想在两万英尺的热气球上接受告白,然后坐豪华游艇跟自己环游世界,最后在铺满玫瑰花瓣的田野里接受求婚? 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自己带迟清野去挖冰洞钓鱼的决定绝对是有毒的,那根本就是冰天雪地冻死人的浪漫绝缘体行为。 坐在屋内吹着暖气看雪花翩翩飘落,不比钓鱼强? 他尴尬地咬了咬大拇指,然后掏出自己的皮夹,把里面的卡全部抽出来,郑重地递到迟清野面前,认真道:“这些今后都是你的,请随意使用,密码是你首次入院与我相识的年月日。”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略显迟疑地操作了片刻,随后抬眸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意这个?” 兰净珩对她透露出那不易觉察的丝丝愠怒,有些摸不着头脑,思索片刻后,想起了另外一茬,“嗯……你之前提到的上百克拉钻石,我其实已经买好了,只不过样式的设计……” “我说了那么多,你还不懂吗?”迟清野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 “嗯?”他似有些茫然地微微蹙眉,脑海里还在搜索着薛定谔般的答案。 她鼻息一重,神色倏然冷峻,歪头问道:“你今天是一个人来见我的对吧?” “是的。”他不明所以的答道,不知为何感到有些莫名地局促。 她勾了勾唇角,隐隐然已抓住了什么,丝丝寒意似从骨子里渗了出来,眸底也在这时掠过一抹锋芒,“你走不掉了。” “???”兰净珩顿时满头问号地注视着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迟清野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慢慢移向了他的身后,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地绽放到了极致。 困惑的兰净珩顺着她的视线一回头,就被一个黑色的布袋蒙住了头,紧接着又被几个人五花大绑地抬了起来,他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唔唔”声表示抗议。 当他还在纠结自己的low点时,迟清野已经给暗中保护自己的保镖们发信息,让他们准备好东西上来绑架兰净珩了。 她向来一不做,或是二不休,少有折中的时候,所以每日必服镇定药物,否则她也不确定自己极端起来会做什么。 而此时,她正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草草将盘子里的最后几口炒饭吃净。 待保镖们将目标控制住并捆绑好,她才起身理了理衣袖,一脸清肃地瞥了眼被绑成柱状的兰净珩,冷冷道:“带走。” 在F国时,她早就想那么做了,所谓强取豪夺也不过如此,与其字面解释不如行为示范。 ------------ 第八十五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兰净珩的头被套着黑色布袋,外围还贴了一圈胶布用来封嘴,防止他发出抗议声。 而餐厅的人也被迟清野一并收买,需严格保密不允许对外泄露有关今晚的一个字。 坐在超级大型豪华轿车上,她目光桀骜地注视着被放倒在身一侧,还时不时徒劳挣扎一下的兰净珩,轻蔑一笑,别过头去看向车窗外飞快倒退的风景。 不是一直都想要回应吗? 满足他! 回到玄武山庄,大管家一脸狐疑地看着四名保镖抬着“一根人”进主屋,并直径往楼上走去。 他一回头便看到慢条斯理跟进来的迟清野,忍不住问道:“小姐,这……” “没事,你忙完早点去休息吧。”她漫不经心地摆摆手,随后闲庭信步地上了楼梯,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保镖们按照她的吩咐,把兰净珩送进了她的房间,把人直接丢在床上,还“贴心”地帮其脱去皮鞋。 迟清野负手而立的站在门口,给几位保镖使了个眼色,他们自是识相地从她两侧退出了房间。 看着床上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她沉滞了片刻,把房门轻轻关上并反锁后,甩去脚上的高跟鞋,悄无声息地向男人靠近。 她侧卧在床上,头懒懒地枕在掌心,细细端详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的男人,随后抬手撕开胶带抽离黑色布袋,还他光明。 昏黄的灯光让兰净珩颇有些不适应,忍不住眯了眯眼,感觉周围环境有些熟悉,再侧身一看,愣是被吓了一大跳,因为迟清野居然就躺在他的身边。 他旋即猛地往后一弹,却被眼疾手快的迟清野往回一拽,距离近得只要微微伸头就能贴上,彼此的鼻息清晰可闻。 “你不是想跟我分享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吗?”她脸上满是狡黠的笑意,像一只正在玩弄猎物的猫科动物,手顺势在那结实的胸膛上游走。 兰净珩略有些局促地暗暗挣扎了一番,还是挣脱不开结实的绳索,喉结不由得微微一颤,咽了咽唾沫,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样分享吗?” 她微阖眼眸又睁开,气定神闲地点点头,“嗯哼。” “不好吧。”他神色不宁地左右顾盼,偷偷向后挪了挪身子,距离才拉开不足十厘米,便发现已到床沿,只得作罢。 窥探到他意图的迟清野又故意贴近几分,“你不想与我同床共枕,彻夜长谈吗?” “我怎么觉得你想对我图谋不轨?”兰净珩不禁战术性后仰,双下巴被迫示人。 迟清野伸出手指勾起他的下巴,暧昧不清道:“放心,今晚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任何事,除了你和我,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他宁死不屈地别过头去,抿着嘴沉默不语。 刚才明明在餐厅吃得好好的,怎么画风一转变成了这样? 此时此刻的她就像个油腻的病娇。 难道是被脏东西附身了? 还是她想开了?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迟清野忽然淡淡道:“所以,你还喜欢我吗?” 果然,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他旋即眉头微蹙地反问道:“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 “我们家有精神病遗传史,所以我偶尔会不受控制的发疯,未来或许会出于某种目的去联姻,但难以生育出健康的下一代。”她脸上满是难以言明的惆怅与悲凉,眉目间却还隐含着一丝丝期望,“我都不知道自己哪天会突然发疯,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你,对你说什么,亦或是做些什么,而你……还要继续喜欢我吗?” 很早很早以前,她就明白权衡利弊是多么正常的行为,每一个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 只不过,谁都不希望自己是那个被权衡利弊后,被选择亦或是被放弃的人。 即使知道爱情是奢侈品,可遇不可求,也希望自己会是个例外。 明明是那么认真且需要慎重考虑的话题,而兰净珩却不假思索地笃定道:“当然。” “哦?你凭什么那么肯定呢?”她问过无数为什么,听过无数个答案,却依旧游移不定。 “比起生命的延续,我更想得到你的认可,成为你的家属,你的监护人,你的丈夫。”兰净珩看着她的眼睛,眉头又恨不得拧成结,被捆绑在身后的手暗暗捏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浑身都透露着殷切向她表明真心与态度的讯号,“在这人潮拥挤繁华喧嚣的世界里,我不相信错过以后还能再遇见第二个你,也无法接受近在眼前的不能拥有。” 迟清野静静地听着他说着有多喜欢自己的话语,看着他理直气壮中夹杂的执着,而那份勇气和自信,满怀期待和欣喜,看似毫无指望的默默陪伴,曾几何时自己也有过。 话音落下,两人默默相视而望,沉静须叟,她难得温柔的眼眸渐渐溢满了盈盈粉泪,下巴似委屈地微微颤动,声音略有些沙哑地嗔怪道:“兰净珩,我真的好气你出现得那么晚。” “如果能出现得早一些,或许那些苦难我就不必经历了。”她没有哭出来,却面容悲戚地望着兰净珩,眼底泪珠颗颗滚落。 随后,她用大拇指轻轻拭去滑落的泪珠,微微哽咽道:“我最多就是个到了某个年龄段,会突然发病导致情绪不稳定的小疯子,可能会被送到你就职的医院进行看护治疗,上演一出狗血医患恋。” 因为她的生母有精神病史,那么遗传概率达13%,所以她不认为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是个意外,而是时间的问题。 听着她牛头不对马嘴,且颇为委屈的责怪,兰净珩却字字句句都能明白,顿时心头一阵酸涩,眼眶不由得微微泛红,却还是微笑着承接下这个不可能发生的故事,“然后因为家里人不同意这桩婚事,我们就任性私奔,去你最向往的国度定居,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就像在F国时一样,白天我们一起去钓鱼,晚上枕极光入睡。”她潋滟的眼眸里隐约有一丝被光影所覆上的可怜与纯真。 抚慰之余,他还夹带私货地问道:“所以你喜欢钓鱼还是几百克拉的钻石?” “我都要。”她毫不掩饰地回答道。 成年人哪有什么二选一,野心才是必需品。 见她没有那么难过了,兰净珩不禁为自己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而窃喜,“真庆幸这些我都有,正好满足你的小贪婪。” “我的贪心不止于此。”她不屑一顾地微微扬起下颌。 卑微小兰点头称道:“我会为之努力的。” “所以你对霄胤商干了什么?”她忽然冷不丁地问道。 由此可见,迟清野转移话题的能力并不在他之下。 兰净珩顿时被这百转千回的聊天方式给逗乐了,“你怎么知道不是他对我做了什么?” “因为我们家跟他有仇,所以无分对错都站你。”她俨然一副有理有据的模样。 “真不愧是迟氏历代最年轻的家主,瞎猜都那么准。”要不是手被绑着,他真想鼓个掌。 迟清野轻轻地拍了拍两人正枕着的枕头,意味深长地循循善诱道:“都躺到我床上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顿时有被气笑,难道自己不是被迫躺在这里的吗? “你不那么霸气把我绑来这里,我也会告诉你的。”兰净珩颇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道。 闻言,她轻挑眉梢又撇了撇嘴,思索一刹后抹了一把脸,便懒洋洋地起身,“OK,我给你松绑吧。” “好了,说吧。”她将解开的绳子随手丢到了一边,重新侧卧躺下,不矜不盈道。 刁钻的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清俊的面庞染了一层薄绯,温柔而克制,似有些不忍让世间纷扰入侵此刻的宁静。 兰净珩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侧卧的姿势,一扫方才的阳光深情,整个人看起来似多了几分稳重端肃,“你有听过‘萝卜章’这个东西吗?” 她满脸困惑地摇了摇头,“说来听听。” “字面意思,就是用萝卜为材料刻的章,早些年物资匮乏,制作粗劣的假章往往都选择用萝卜,因为制作方便,也快捷,而后却成为了一些企业私刻公章和假章的代名词。”兰净珩枕着自己的胳膊将其因娓娓道来,暗不见底的眸色给人一种莫测高深之感。 “在资本市场里,‘萝卜章’引发的闹剧其实屡见不鲜,有知名券商因此领到证监会史上最严罚单,也有企业受此影响股价一蹶不振,最终走向退市。”说到这里,他刻意顿了顿,才引入正题继续道:“而霄氏财团现在,就是中了萝卜章的招。” 迟清野半信半疑地望着他,“所以,是你刻了萝卜章见雀张罗?” “非也。”兰净珩脸上的笑意似增添了几分冷漠,刚强中还隐带着些许的魅惑,“我不过是借他人之口旁敲侧击,又借他人之手为持有萝卜章的人搭桥牵线,给了他们一个与霄氏合作的机会。” 传统的合同签订方式便是“见章如见人”,而这当中自然存在不少弊端,比如:存在无法验证持有印章人身份信息、印章真假难辨、管理困难等问题。 所以在近两年来,各大企业正逐步试行君氏财团的电子签名技术。 而早在过年前,兰氏财团就接到了两起合同纠纷的案子,而合同上的几处红色印章经确认,系一年前莫名遗失后无奈作废的合同专用章,现在已被电子章所取代。 因实体章有在相关机构报备过遗失,所以当即便可以确认,对方公司是被萝卜章蒙骗无疑了。 不仅如此,深入调查后还发现,此事或许与离职的前中层管理员工有关。 为了不被外界媒体知道后添油加醋而影响股市,且涉及的金额也不过几十万元,内部多次商议后决定息事宁人,私下协调付款事宜,便把该事件压了下来。 尔后,原计划是先派人去暗中收集前员工的罪证,再到相关部门机构报案,以不公开的形式进行起诉并追责。 可偏偏在这段焦头烂额的时间里,兰老爷子动了与霄氏财团合作的念头,频频开会讨论相关方略。 担心激化迟兰两家矛盾,又陷迟氏财团为众矢之的,兰净珩遂顿生一计,决定对霄氏财团设下此陷阱,再借霄胤商之手解决使用萝卜章的前员工,可谓是一石二鸟。 事成之后,他最多被兰老爷子责备办事不严谨,便可扼杀兰霄两家合作的可能,不算亏。 听完他正在实施的计划,迟清野才明白那日他在车上所指为何事,只怪自己放错了关注点。 与此同时,她也突然解悟迟砚书对兰净珩的疏远态度,那是凭直觉而产生的危机意识。 眼前这个像兔子一样的男人,或许并不是自己所以为的天之骄子,财团太子爷,老实大冤种,而是……懒得狩猎的隐藏猎手。 ------------ 第八十六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看着在身边沉沉睡去的兰净珩,她不禁伸出修长的手指,顺着眉眼轻轻向下描绘着清俊的轮廓。 在一起吧。 只要能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前离开他就可以了吧? 她反复问自己说服自己,确认又否定,放弃又不甘,真希望发生点什么好笃信自己的决定。 爱是克制,可欲望只会越演愈烈。 但……这是他自己选的,不是吗? 为了不让自己有任何顾忌,并满足想要拥有对方的欲望,迟清野心一横,决定把责任都往他身上推,这是他自己选的,愿打愿挨。 想到这里,她收回自己的手,借着月光静静欣赏兰净珩的睡颜。 半晌,她将面颊上的碎发勾到耳后,顿了顿,忽然小心翼翼且略有些局促地伸头接近,深吸一口气又顿了顿,随后便鬼使神差地轻轻覆上了兰净珩的唇。 才几秒钟的时间,遽然感觉到对方朱唇的微微翕动,她蓦地闭上眼翻过身去,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还有窗外被风吹乱的枝叶。 迟清野眉头微蹙,双眼紧闭,而她的心却跳得飞快,感觉自己干了什么罪恶感十足,却又值得窃喜的坏事。 但她不知道的是,身后的兰净珩此刻正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浓密睫毛下的眼眸蕴着几分宠溺意味的狡黠。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同床而眠,刻意保持的距离也越拉越近,最后无意识的共枕相对。 在半睡半醒间,迟清野似感觉有人将自己轻轻拥入怀中,那是一个温柔而克制的怀抱,让人感到满满的安全感且无比欣慰。 早晨的微光将月色取代,温柔如水地倾洒入室,而兰净珩的手机却很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扰了两人的清梦。 他迷迷糊糊地顺着声音来源去摸索手机,迟清野则是眉头紧蹙地给了他一脚,慢慢起床气地翻过身去,拉过被子把头蒙起来。 被踢了一脚的兰净珩略吃痛地揉了揉大腿,旋即抓起手机定睛一看,是乔纳森的叫醒服务,今早九点还有会要开。 他将手机静音,回头看着把自己裹成饺子的迟清野,不禁哑然失笑。 虽然很想继续赖在她身边,但自己仅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洗漱并前往兰氏财团大厦,单单车程就要一个小时左右。 犹豫一刹,他颇有些无奈地起身,穿好鞋子,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并把门带上,然后求助大管家安排车送他回海景公寓。 因为不用上班,迟清野继续睡到自然醒,起床后看到兰净珩的皮夹掉在了地毯上,向来应该是昨晚保镖把他抬到床上时意外掉落的吧。 她漫不经心地捡起并翻开,随后抽出一张证件细细地看了看又放了回去,那是一张才办没多久的永久居住证。 随后,她略有些不屑地将皮夹甩到床头柜上,“切,老外。” 洗漱完毕走房间,雪球便黏黏腻腻地贴了上去,来来回回蹭她的脚,似乎在求亲亲抱抱举高高。 迟清野自然会毫不犹豫地满足它,然后抱着它下楼去往餐厅。 吃了药后,她心不在焉地用叉子玩弄着盘子里的香煎三文鱼,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欲言又止。 站在一旁随时待命的大管家见状,微笑地上前一步,似试探地轻声唤道:“小姐?” “嗯?”她漠然抬眸。 “是不合胃口吗?”大管家微微弯腰,关切地问道。 “没有,是我还没睡醒。”她摇摇头后,似有想起了什么,“对了,兰净珩什么时候离开的?” “六点四十分左右,鄙人安排司机送他出去的。”大管家恭敬地回答道。 她单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对方,“有没有避嫌?” 迟氏的人不方便出现在兰氏所在地的周围,容易给彼此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大管家闻言,遂颔首答道:“回小姐,目的地不是白虎庄园,也不是兰氏财团大厦,而是临近市中心的国际顶级公寓区,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听到这话,她明显顿了顿,随后若有所思道:“那也要小心,毕竟他身份特殊。” “明白了,小姐。”大管家了然颔首。 “查查他住哪栋哪层哪号。”她又补充道。 “是,小姐。” 大管家正准备退下去着手安排时,迟清野略有些端肃地把他叫住:“等一下。” “安排人去一趟枫林小区,送迟未晚的父母离开本市,如果她们愿意的话,也可出国定居,别留在这里了,不安全。” “迟未晚”原本就是迟爸迟妈爱女的名字,她占用太久,且惹了不少麻烦,得废掉这个名字,换回原来的。 担心会有人因自己而找上他们,仅仅是派人保护已经不足以让自己安心了,得把他们送走,彻底恢复双方的关系。 迟未晚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死了,她迟清野不过是宋云斓的雇主,并没有任何亲友关系。 大管家能理解她的用心良苦,也知道她虽行事极端,但算不上坏。 “好的小姐,鄙人这就去安排。”说完,他便转身退了下去。 迟清野深吸一口气又重重舒了出来,草草把盘子里的三文鱼吃完,放下叉子便抱着雪球去往客厅,拿起座机摁下设置好的快捷键“0”,把玄武山庄里负责安保工作的负责人叫进主屋。 负责人走到客厅的沙发前,恭敬而严肃,“小姐。” “去查查霄氏财团主席秘书冷知秋的现况,再顺便探探霄氏的近况。” 不要是“萝卜章”事件,她可太久没听到有关霄氏的话题了。 迟砚书和迟博川肯定有听说些什么,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忧心都选择了闭口不谈。 所以只能让人暗中调查,看看那边最近的一些情况,自己也好想应对方案。 负责人双手背后,铿锵有力地答道:“是,小姐。” “另外再派一批人去盯着董事会里的那群老人家,看看他们近期跟谁往来密切。” 既然想把那群紧握长者权威,倚老卖老的财团元老们拿捏住,那就得掌握更多的讯息。 不能说是不信任,而是想帮迟砚书和迟博川巩固地位,毕竟是自己授权他们代管财团的,不能让他们因此受太多的委屈。 她思索一刹,又补充道:“如果不幸被逮到了,就甩锅给霄氏,记得做得像一点。” 自家人跟踪调查自家人,若是被逮到还挺难堪的,尤其当下局势难分明暗。 你以为自己在暗对方在明,说不定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深渊还有双眼睛在看着呢。 负责人瞬间意会,“明白了,小姐。” “那下去忙吧。”她不矜不盈地摆摆手。 “好的,小姐。” 负责人恭敬一鞠,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迟清野摸了摸怀里的雪球,歪着头自言自语道:“人类的世界很复杂,你得庆幸自己是只猫,听不懂也不需要在意。” 虽然宠物向来没有继承权,不过是人类的情感及归属需要,但一生短暂而简单,无需经历漫长的争斗与折磨,总的来说不算太难熬。 她扭头看向窗外,发了会呆,似想起什么般地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特意调到商业频道。 果不其然,霄氏与兰氏的合同纠纷事件有了新进展。 兰氏财团在一个小时前,已召来新闻发布会,并当着所有媒体记者的面,出具了原合同实体印章的遗失及作废证明。 之后还表示支持霄氏财团的报案追责,感谢霄氏舍己为公。 在主持人行云流水的报道下可以获悉,霄氏这次事件上大概率得吃瘪。 下一步,就是等警情通报的发布了。 她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抬手关了电视,这种连续剧才是真有意思,让人欲罢不能。 雪球大概是被她抱久了不耐烦,挣扎着要自由活动,后腿用力一蹬跳上茶几,舔了舔爪子,紧接着便一溜烟地跑了。 迟清野无奈地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猫毛,然后闲庭信步地上楼回了房间。 被冷落在床沿摇摇欲坠的手机呼吸屏,像呼吸的频率一样亮了又熄灭。 她懒洋洋地抓起手机,又顺势倒在了床上,用密码解锁后,便看到了迟星眠半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今晚方便一起吃饭吗?好想找你聊聊天。” 看着这条短信,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好像那么多年来,无论是作为迟未晚还是迟清野去融入集体过正常生活,毕业亦或是辞职,都会达成某种不再联系的默契,因此,她一个推心置腹的普通朋友都没有。 所谓的同学和前同事,每一次的联系都带着目的,不是借钱,就是结婚满月随份子。 包括之前对迟未晚如此关心的韩霜暖,在自己不回复旷工信息后,也就彻底断了联系。 虽然不联系也没什么,毕竟生活是自己的,大多数人都是隐形的本位主义者。 只是迟星眠作为一位前同事,突然发来这样的一条短信,不禁让她思绪万千。 是该怀疑她包藏祸心想试探些什么,还是相信她把自己当朋友了? 可无论是哪一种猜测,都得应邀才能证实。 她歪着头,静静的思考了验证的必要性,遂决定赴约。 “好,记得把地址和时间发我。” 回复完信息后,她又去往书房开启电脑,进入先前发的反窃设计的帖子里。 果然,几份设计图的原主人已陆续找过来了。 她清肃的脸上随着鼠标的滑动,渐渐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有得忙了。 ------------ 第八十七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她在帖子里拼命拱火,燃起所有人的愤怒后,便借机提出线下会面。 出门赴约前,她将论坛的账号交给了安保部的负责人,让他全权负责此事,只要能拿到指控星辰娱乐的证据,临时开个公司亦或是建立受害者协会都没问题。 来到车库,迟清野没有丝毫犹豫地选了那辆价值六位数的代步车,再根据迟星眠发来的定位,前往该约会地点。 香槟色的法式连衣裙,再配上一双缎面高跟鞋,衬得她优雅且温柔,尤其是走进餐厅那一刻,瞬间吸引了在场大部分人的目光。 迟星眠开心的站起来向她招手,“这里,这里,这里!” 眼神对上后,迟清野浅浅一笑,闲庭信步地向她走去,“抱歉,第一次来这里,找停车位耽搁了点时间。” “没关系,没关系,快坐下来。”迟星眠笑盈盈地将手边的菜单递过去,“我随便点了几道招牌菜,看看你还想吃点什么?” 她接过够不疾不徐地翻了翻,抬头间见对面人似欲言又止,遂合上菜单刚好迎过来的服务员,莞尔道:“一杯冰水,谢谢。” 待服务员走后,迟星眠轻声问道:“没有特别想吃的吗?” 她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子,“你已经点了,不够再加吧。” 迟星眠颇为不自然的抿了抿唇,“哦,好吧。” 她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随便聊聊,还是有什么想问我的?” “呃……听说你一口气赔了上面750的违约金,这是真的吗?”迟星眠悄悄吞了口唾沫,声音轻了下来。 她水波不兴地回了个“嗯”。 “你们家那么有钱的吗?”迟星眠脱口而出时,脸上带着微微意外而迷茫的神色。 “还好吧。”她唇角一勾,挂了笑,却浅淡得很,“不过是几代人的努力,换我这一世的任性。” 这时刚好服务员过来上菜,两人都下意识地将身子微微后仰。 待服务员离开后,迟星眠才继续问道:“那你最近有去找工作吗?” “没有,在家休息。”她喝了口冰水,漫不经心道。 迟星眠闻言,斟酌了片刻,才略带试探地说道:“嗯……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 “你认同星辰娱乐吗?”她放下杯子,冷不丁地打断道。 迟星眠笑容一僵,脸上似有什么复杂情绪一闪而过,“你指的是哪一方面?” “全部。” “……”迟星眠那清澈的眼底染上了一丝灰暗,“你应该知道,我是没得选的。” “不是还有本家吗?”她单手托着下巴,脸上挂着一丝不屑的笑意。 迟星眠顿时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颇为无奈地低声说道:“叛徒的下场可比被边缘化惨烈多了。” “那你约我吃饭,算不算是一种变相的背叛?”迟清野的秀眉微微一低,唇畔已然挂着抹笑意,意味深长地问道。 迟星眠一时语塞,同时还有几分莫名的心虚胆怯,遂赶紧解释道:“不算,因为我知道你是受害者。” 她那染满了清冷的眸底,还隐含一丝冰雪初融的春意,“迟星眠,请保持住你现有清醒和善良,即使未来发生变故,都会受到命运的眷顾。” “你这是在预言吗?”迟星眠既迷惑不解又觉得莫名好笑。 “不,是感谢,感谢你相信我,没有选择同流合污。” 虽然还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心的,但迟清野还是想谢谢她那段时间的关系与陪伴。。 “可惜我没帮上你。” “是呢,应该帮我打个折,750万可以买套市区公寓了。”她用开玩笑的语气扶额抱怨道。 原以为会吵起来,没想到对方并没有因为那件事冲自己发脾气,迟星眠略有些局促的思绪瞬间得到了缓解,“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一会儿让你多吃几块肉吧。” “我要吃最贵的。”她一本正经地趁火打劫道。 迟星眠既无奈又好笑地抬手指了指桌上的一道菜,“这道招牌菜就是。” “那开吃吧。”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率先下筷子夹起一只大虾往嘴里送,糊了一口黄色的咖喱,迟星眠笑着给她递纸巾,两人就在这笑语中结束各怀心事的晚餐。 正有说有笑的往收银台走去时,迟星眠突然浑身僵硬地驻足,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正在买单的一对男女。 “认识?”迟清野隐约感觉到她的手在抖,却还是明知故问。 她呆滞着脸,“他……好像是我的男朋友。” “好像?”迟清野眉头微蹙地侧头看向她。 “不是好像,就是他。”她依旧盯着眼前的那对男女,只是眼眶已经泛红,舌头开始打结,显得声音颤抖且有些口齿不清,“但他告诉我今晚要加班。” “确实是在加班,只不过地点可能是在谁的床上。”迟清野的视线落在那只搂着细腰的手,眸间闪过一抹阴鸷。 “……”迟星眠满脸难以置信的委屈,下巴早已皱成了橘皮。 “想听他的狡辩吗?”她微微扬起下颌,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那对黏黏.腻腻的男女。 “……” 看着那张熟悉的侧脸正对着别的女人笑,迟星眠虽然有被震撼和伤害到,但内心却还在纠结着要不要当做不知道。 因为投入的感情和时间太多了,情感上的依赖和沉没成本让她在第一时间产生了犹豫。 “我陪你去。”迟清野突然揽着她的肩,一脸清肃道。 她虽略有些迟疑,但还是在被动的助推下挪了挪步子。 男人买完单便低头吻了依偎在身边的女人,谁知一转身,就看到站在自己身后那红着眼睛的现女友,不禁惊讶道:“星眠?” 随后男人又注意到站在迟星眠身边的另外一个人,诧异地张了张嘴,似记得又记不太清楚道:“你是,你是……哦,你是那个旷工的迟未晚,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对,但重点不是这个。”迟清野一脸轻蔑地看着他,“重点是她的腰怎么贴到你手上了,可以解释一下吗?” 男人左右看了看,觉察到已经引起了周围人注意,便低头对身边的女人轻声道:“亲爱的,你先到车上等我,我很快就下去。” 女人像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无所畏惧地将迟星眠上下打量,又瞥了迟清野一眼,默不吭声地绕过她们去往电梯间。 只是她那一瞥,令迟清野看着就很不爽,尤其是她那副心知肚明还略带挑衅的模样,更是让人心头火起。 看着女人的电梯门关上,男人立马换上了一副不耐烦的面孔,“有什么好解释的,反正你们家的人都反对我们在一起,分开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慢慢适应呗。” 他俨然一副理所当然,已经为对方着想,而对方却不识好歹的模样,好推卸自己的责任。 迟星眠看着昔日的恋人,失望地深吸一口气,眼角泪水悄然滑落而不自知,“季杰,如果我的固执任性不小心伤害了你,你可以提醒我,我虽然心太急但更害怕错过你。” “为了跟你在一起,我受尽家里人的奚落,而你却在偷偷的放弃我……还骑驴找马?”她每的一句话都伴随着记忆里所受过的委屈,深深刺痛着她的心。 而就在此时,插不上话的迟清野绕到男人身后,悄悄把账结了。 “不然呢?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季杰没有丝毫歉意地反过来指责道:“让你搬过来跟我同居也不愿意,还说什么需要长辈们的认可和祝福,我又怎么知道你没有骑驴找马?” 听到对方的这番话,迟星眠既委屈又愤怒,刚想开口辩驳,就看到季杰突然大喊一声“啊”,然后抱着头缓缓蹲下。 迟清野将手中的高跟鞋丢在地上,囫囵穿好后快步走过去拉住迟星眠的手腕,“run!” 于是,迟星眠就这样一脸愣怔地被她拉着跑离了事发现场。 在地下停车场找车时,她似有些担心地看着迟清野,“他……会不会失血过多而亡啊?” 迟清野闻言,驻足回眸,“你想回去确认?” “不是,我是担心他讹上你。”迟星眠抹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咬着下唇小声解释道。。 她思索一刹,淡淡道:“放心吧,死不了,我控制着力道呢,破点皮罢了。” “谢谢你。” “谢我什么?”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选择逃走,当做什么抖没发生过不知道。”迟星眠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地往下坠落,尽管她有努力的克制。 她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纸巾递过去,“为什么要委屈求全?” “因为我爱他,即使若即若离,即使所有人都不看好,即使未来很坎坷,我都能坚定的一路走到黑,希望纯粹的爱能铸就这份忠贞的爱情。”迟星眠红肿的眼睛,满是对这份感情的无所畏惧与失望。 “唯独放手……犹如摘胆剜心。”她说着说着,缓缓蹲下微微颤抖的身子,捂着嘴哭了出来。 迟清野低头看着悲痛欲绝的她,脑海里闪过兰净珩在F国时对自己说过的话。 “但我还是愿意为此孤注一掷,无论是拒绝更适合我的人,还是陪你走一段没有结果的路,都无怨无悔,因为……放下你实在是太难了。” 他明明有更多的选择,还是选择了自己,这是否就跟此时的迟星眠一样,心甘情愿的画地为牢,承受作茧自缚的结果,在无法实现的梦里,苦苦养育着难以绽放的花朵。 如果今日没有赴约,没有在背后推一把,她还会继续这样默默坚持吧。 可兰净珩呢?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还是说,自己得找个男人让他死心? 想到这里,她立马打住。 当欲望倾巢而出就不可能继续自欺欺人,只要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离开就可以了。 她蹲下身子,轻轻拭去迟星眠眼角的泪,“他选择了别人,所以,已经脏了的东西就让给收破烂的吧。” “早点回去休息吧,不要让人看透你的软弱,毕竟坚持了那么久,人设不能崩。”迟清野扶着她起身,步子缓慢地走到这停车场里最贵的车前。 “人,人设?”迟星眠抽抽嗒嗒地望着她。 “你是迟氏分家的十二小姐,富贵不淫威武不屈,记住咯。”迟清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从她包里翻出车钥匙,进行车门解锁。 迟星眠愣怔地点点头,“哦,哦。” 她拉开车门并用眼神示意道:“好了,上车吧。” “哦,好。” 迟星眠一上车,她就把车门猛地关上,连一声“再见”都没说,便扭头去往自己的车上。 车子慢慢悠悠地离开地下室,她单手戴好蓝牙耳机,冰冷的声音传进手机话筒,“五分钟,把他的现住址发过来。” ------------ 第八十八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她跟在别人的身后一同进入公寓大楼,水波不兴地摁下电梯楼层键。 走出电梯,根据收到的信息来到十九层尽头的一扇门前,不由得驻足。 迸发的冲动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有的全是冷静后的踌躇。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陷入沉思,成年人的爱意应该是克制与理性,而不是被感性的欲望所支配。 随着自动感应灯熄灭而带来的黑暗,也将那尚存的一丝勇气浇灭。 正当她转身走向电梯间准备离开时,手机突然在掌心一阵阵地震动了起来,伴随着悠扬的铃声使寂静的走廊重回光明。 手机屏幕赫然闪烁着兰净珩的号码,这让迟清野的心猛然一怔。 与此同时,身后的房门突然打开,她回眸望去,只见兰净珩身着灰色浴袍,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摁着门把手,不仅光着脚,头发还滴着水,一脸诧异且隐带惊喜地注视着自己。 “你饿吗?”他没头没脑地问道。 “不饿。”她那双黯淡的眸子亮起了一瞬,又很快的熄灭,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渴吗?”他又问道。 “不渴。”她不假思索地答道。 沉滞了片刻,兰净珩再次试探性地问道:“想进来参观一下吗?” “想。”她还是没能抵过诱惑地应允道。 兰净珩侧身邀请她进屋,关上门后不自然地抿了抿唇,“你为什么会来?” 她环顾四周,漫不经心地回头,“你为什么要突然给我打电话?” “因为我想见你。”他认真而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洗完澡出来看着满屏的工作信息,却没有一条是与她有关的,便想打电话听听她的声音,即使她的话一向很少。 许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刚摁下拨通没几秒,门口方向便隐约传来熟悉的铃声。 赶忙开门一看,果然是心中记挂的那个人。 笨拙的邀请脱口而出,他都想给自己几个大比兜子。 “……” 闻言,她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似有些愣怔。 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想见对方,所以就来了。 也正是因为找不到其他的借口去掩盖这份冲动,她才会临阵退缩。 拧巴,懦弱,自恃清高,因为一朝被蛇咬而丧失被爱的勇气的她听到如此坦白的回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占有欲。 她大步走到兰净珩跟前,微微踮起脚,伸手勾住对方的脖颈,蓦地吻了上去,不似先前那般蜻蜓点水,而是真切且热烈。 兰净珩虽被她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却没有真的将她推开,而是在惊讶和困惑后顺从的闭上眼睛,慢慢地融入其中。 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间摩挲,呼吸逐渐变得灼热起来。 爱就是爱了,不需要被谁允许和认同,只要两情相悦即可。 此时的她大脑一片空白,也懒得花费精力让自己恢复理智去思考些什么,只是本能的想抱住面前的这个男人,越来越紧,仿佛一放手就会变成飞鸟离开。 他们从玄关吻到了卧室,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无声的默许与肢体的缠绵交织出浓浓的爱意,措不及防且热烈。 清晨的微光透过玻璃照射到浴缸里,泛起粼粼波光。 此时他们正泡在浴缸里,迟清野趴在兰净珩的胸膛上疲倦地闭目养神,而他的手安分地贴在她的背上,仿佛时间静止般地依偎在一起。 “我饿了。”她闭着眼低声发出自己的诉求。 “你想吃什么?”他微微低头,温柔问道。 “冰箱有什么?” “面包,牛奶和鸡蛋。” “……”迟清野抬头给了他一记白眼。 亏他还是医学世家出身,整天吃这些也不怕营养不良。 不想被嫌弃的兰净珩忙说道:“我可以打电话让人送你想吃的过来。” “我想吃你熬的鱿鱼粥。”她轻声提出自己的要求,像一只任性却又隐带一丝撒娇意味的小猫。 “我去安排。” 他想起身,但迟清野没有丝毫挪动身子的意思,“动不了。” “好。” 兰净珩二话不说把她从浴缸里抱起,反手抽出一条干净的浴巾将她和自己裹起来,步伐稳健且略带小心地走向卧室。 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后,自己穿好家居服,便去打电话订购食材,并让其送货上门。 交代完,他拿着吹动机回到卧室,“我给你吹头发。” 原来是在浴缸里泡着的时候把头发浸湿了。 迟清野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睁开,“随意。” 兰净珩只得摇摇头,无奈而宠溺地笑了笑,然后坐在床沿上给她吹头发。 “为什么搬出来住?”她忽然冷不丁地问道。 “方便。”他嘴角噙着浅浅笑意,俨然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 “房子不错。”迟清野想夸他眼光好,因为位置选得确实绝,无论是看景还是出行。 兰净珩莞尔一笑,“喜欢的话,可以是你的。” “心领了。”虽然喜欢,但她并不打算占为己有。 “我认真的。”但凡她夸奖过的,兰净珩都想送她。 她揶揄一笑,“我更希望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你不是。”她睁开眼睛,顿了顿,又继续道:“至少……现在还不是。” 话里的意思并不难懂,他关掉吹风机,笃信地说道:“我会是的。” 看着这张认真而端肃的脸,迟清野不禁动容翻过身来,想着在人间已是颠,何苦上青天,不如与温柔同眠,遂顺势抬手攀上他的脖颈,浅浅奉上一吻。 正当两人投入之时,门铃声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大概率是有人送货上门摁的。 兰净珩一脸遗憾地起身,然后往卧室外走去,开门后简单地确认了一下东西,便关上门把东西提到厨房的台面上放着。 再次返回卧室,发现她已沉沉地睡了过去,想来应是折腾了一夜累着了,便给她盖好被子,然后去给她熬粥。 单是吃粥似乎少了点什么,自己可以将就但不能亏待她,于是兰净珩做了点小菜。 也正是在这时,乔纳森突然来电,告知他执法部门给回复了。 整个事件如他所料,使用萝卜章的前员工已被逮捕,并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霄氏吃了个大瘪。 如此一来,网络上消极、负面的信息和评价,可能对霄氏的形象和商誉价值产生一定程度的破坏,其他的负面舆情也可能通过突发事件爆发、经营管理不善等内部原因产生。 接下来兰氏得以人道的角度出面,就霄氏对兰氏先前的误会表示同情与理解,给予一些补偿增添社会好感度。 与迟清野过往的操作不同,他采取的是彻头彻尾的借刀杀人,还将自己伪装成受害的一方,以柔克刚。 他挂了手机后,盛了一碗热粥,刚要转身端上桌,就看到了悄无声息站在自己身后的迟清野。 “恭喜。”她眼底隐隐透着倨傲鲜腆的光辉,像是对这样的结果期待已久。 “同喜。”兰净珩莞尔一笑,把粥和小菜上桌摆好后,递给她一枚勺子。 迟清野接过勺子,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该怎么夸你比较好呢?” “你已经在夸了。”兰净珩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粥,然后坐在了她的对面。 她眉梢微挑,抬眸问道:“还是想要什么奖励?” “你也已经给了。”他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在给她倒水,口吻轻柔得似搔痒心头的羽毛。 “就这?”迟清野拿起水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他点头莞尔,“就这。”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兰净珩不停的开视频会议,而迟清野则是躺在沙发上吃吃睡睡,偶尔给迟砚书的秘书发发信息,给予处理意见。 中途还因为嘴馋,便把面包放微波炉里烤,却因为时间拿捏不准,烤成了焦炭,把正在开会闻到味的兰净珩吓了一大跳,急忙跑出来给她收拾残局。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会信吧?”她看着忙碌擦洗的兰净珩,略有些歉意地问道。 “我信。”他无奈一笑,收拾好后打开手机的闪送APP,递过去道:“你坐着别动,想吃什么我给你下单买。” 不想耽误他办正事的时间,迟清野囫囵点了些零食和熟食,然后把手机还他。 不出一小时,桌上摆满了薯条炸鸡烤羊烧猪,而此时的她正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发了很久的呆,并没有暴食的欲望。 一个人静静地想着昨天发生的事,自己做下的决定,似乎没什么好后悔的,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或者应该说,她早就想那么干了,所谓的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实在是太让人憋屈。 兰净珩开完会从书房走出来,看到坐在地上看着窗外发呆的迟清野,又转身回到书房,从保险柜里拿出一只精致的玄木盒,伸到她面前晃了晃。 她回过神来,斜眼盯着那只小盒子,眼底流露出好奇的神色,却又微微蹙着眉,“新款的儿童电话手表?” 他也顺势坐在了地上,乐不可支地摇摇头道:“再猜。” “上百克拉的钻石。”她才不猜对方想什么,她只管自己喜欢什么。 他不可置否地莞尔道:“送你的。” “……” 迟清野讷讷地接过那只盒子,打开后印入眼帘的便是鹅蛋大小且泛着淡淡黄泽的石头。 “我请了好几位国际顶尖的设计师,对其进行样式的设计,但都不大满意。”兰净珩单手托腮,细细地看着她白皙的面庞,由额前发丝到下颌骨。 “那我来设计吧。”她抬眸提议。 “好。”他清音素言。 “你出工本费。”她继续剥削。 “好。”他宠溺笑望。 “OK。” 说完,她抱着盒子起身,理了理衣襟,“送我回家吧,设计师的灵感耽误不得。” “好。”兰净珩哭笑不得地点点头,随后起身去换衣服。 看着这个总对自己说“好”的男人,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喜慰之余又忽生出几分不可与人道来的怅惘…… ------------ 第八十九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回到玄武山庄,她把装着钻石的盒子丢回房间后,又把安保部负责人叫了过来。 所谓效率,便是雇主随时问话,都能答得出进度,以及实时情况。而迟氏安保部的人向来高效,除了保护家族成员的安全,还身兼数职。 安保部负责人一进门,便将冷知秋的跟拍照以及就诊记录等资料双手奉上,娴熟地汇报着自己的调查结果。 原来,自那夜车祸之后,全身多处骨折的冷知秋便没有再返岗,只得在家中修养。然而与之接触最多的,便是孟羡晴。 还未听完汇报,只是手快翻到了报告最后一页,迟清野遂略有些吃惊地抬眸,将对方的话打断道:“孟羡晴是我们迟氏分家的人?” 负责人恭敬地拂了拂身子,将其中的缘由娓娓道来,“回小姐的话,孟小姐确实是分家的人,只不过父母早年离异便随了母姓,慢慢的,与迟氏也就没有了往来。” “再查一查她是否真的与迟氏没有了联系。”向来多疑的迟清野并不完全相信这是什么巧合。 “是。” 忽地又想起之前在霄氏的种种,直觉告诉她,另外一个人可能也有问题。 于是,她若有所思道:“你再去帮我查一个人,霄氏财团的部门经理,韩霜暖。” “是。” 她揉了揉太阳穴,似有些疲惫地思索了片刻,又问:“董事会的元老呢?他们有什么动作吗?” “回小姐的话,一天时间还看不出太多端倪。”负责人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四目相对地静默片刻,她才叹了口气,“抱歉,是我心急了。” 为了不让她失望,负责人试图用好消息进行安慰,“小姐,反窃论坛有新进展。” 闻言,她目光犀利道:“说。” “属下临时申请了一个反窃协会,然后召集了论坛上的网友入会,目前已收集好原创作者的信息以及作品的调色板,律师团队也对其进行了评估,随时可向盗窃者追究责任。”负责人不疾不徐,侃侃而答。 “很好,先稳住,这张牌我还不打算出。”她眉梢微挑,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下去吧。”她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是。” 待安保部负责人下去后,她又给迟砚书的秘书打了个电话:“大卫,今晚有空吗?” 迟砚书的总裁秘书大卫,气势如虹道:“老板,您说我有空,我就有空。” 她努了努嘴,也没有太多的废话,“好,今晚八点,拿着你的电脑到我这一趟。” “收到。”大卫正气凛然地回应道。 挂了电话,正好看到大管家抱着雪球从外头回来,迟清野似想到了什么,微微歪头轻声唤道:“管家?” 大管家闻声放下雪球,快步走来,“小姐,鄙人在。” “我记得你已经申请退休了,没错吧?”她口吻轻柔地问道。 “是的,小姐。”大管家的嘴角有些不自然地抽了抽。 “我不想剥削你的养老时光,所以你得尽快给自己找个接班人,不要再拖了。”她软言相劝道。 “……”大管家顿时陷入了沉默。 “放下包袱,在有生之年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吧。” 迟清野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他的一生都被所谓的责任而禁锢在这座山庄里。 “鄙人知道了。”大管家了然地点了点头,眼眸里尽是遗憾。 他看着长大的少爷小姐们,至今都还没成家,作为拥有传统观念的老一辈人,总觉得自己没有等到他们嫁娶而满怀缺憾。 迟清野轻轻地“嗯”了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便听到迟砚书远远地呼喊着自己。 “小野,小野?”迟砚书拄着拐杖稳中带着不明显的踉跄,略有些浮躁地走进来。 迟清野与大管家对视一刹,大管家便退到了一旁,向迟砚书微微颔首。 “二哥?你怎么来了?”她稍稍换了个舒适的坐姿,不以为意道。 “你昨晚跑哪去了,现在才回来?”迟砚书俨然一副收到风声急忙验证的模样。 “你不是让我去打听兰霄两家发生了什么事吗?”她不矜不盈地答道。 迟砚书单手插腰,好似要兴师问罪一般。“这跟夜不归宿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 “看来你并不想知道兰霄两家发生了什么。”她从容不迫地转移话题。 “一码归一码。”迟砚书可不吃这套,继续紧咬不放道。 “那你想不想听呢?”迟清野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地看着他。 迟砚书眼眸瞬间亮了亮,不假思索道:“想。” “那就坐下听我说。”她一边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一边懒洋洋地说道。 迟砚书立马坐到她身边,把拐杖一放道:“好,你说。” “这件事情很简单,无非就是兰氏给霄氏挖了个坑。”迟清野气定神闲地翘着二郎腿道。 “怎么挖的?”迟砚书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她莫测高深地勾了勾手,“来,凑近一点。” “哦。”迟砚书立马把耳朵凑了过去。 大管家也很识相地选择了回避,没有继续逗留。 迟清野低声耳语了几句,便拍拍手道:“就是这样。” “那么简单?!”迟砚书感觉自己听了,又好像没听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是我们太复杂了。”她不着痕迹的拧了下眉,随便颇有些无奈道:“操之过急,反而事倍功半。” 迟砚书思索一刹,当场下了个结论,“果然,我们得离兰净珩远一点。” “怎么?你对自己的能力没信心?”她不禁调侃道。 “我是对你的理智没信心。”他深知自己的老妹是什么德行,遂郑重其事道:“走得太近,容易迷失。” 迟清野顿时被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给逗乐了,可沉静下来细想,又觉得自己不该有所隐瞒,毕竟这是一直都很爱护自己的亲人。 “二哥。”她轻声唤道。 “嗯?”他歪头回应。 “我说我喜欢他,你会感到失望吗?”她问得很小心,像个懵懂的孩子,在向家长征求买梦寐以求的玩偶的意见。 迟砚书深知她的心思,没有直接否定,而是语重心长道:“我会担心,担心你再次受到伤害。” “可是我真的喜欢他,怎么办呢?” 她说这话时,眼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渴望被认可,被祝福的神色。 为了彼此安好,已经努力避嫌了,但终究抵不过那份按耐已久的占有欲。 但凡一个不理智,孩子都能上小学了。 不想让她失望难过的迟砚书,低头沉思了半晌,顿时灵光一闪,遂刻意压低声音谋划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把他绑回来囚禁在这里,迟兰两家关系虽差,但我们这代人跟他们没仇,正常来说是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来的。” “……”原本陷入惆怅的迟清野立马一脸黑线,所谓温情不过昙花一现。 她不禁咬牙冷笑道:“二哥,你怎么好意思对我的理智没信心?” “我这个主意不棒吗?又不是养不起他。”迟砚书没有丝毫反思的意思,反而还觉得她不解自己的用心良苦。 闻言,她秀眉微微一低,意味深长地说道:“呵,你是想趁机雪藏一个潜在对手吧?” “真不愧是我妹,蛔虫一样的存在。”他双手抱胸,颇为自豪地称赞道。 “你也真不愧是我哥,化身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她也不甘示弱地回敬道。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他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 迟清野瞥了眼跳上自己腿上盘身而睡的雪球,慢条斯理道:“我今晚要借用你的秘书。” “借吧,别用坏了就好。”他抱着胳膊往后一靠,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她轻声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状,“放心,定会完璧归你。” 到了晚上,总裁秘书大卫扛着笔记本电脑和一大摞文件来到主屋,大管家热情地将他引到书房里,还给他准备了极品咖啡。 因为分家举办周年庆与庆功宴的日子越来越近,现在蹦出个孟羡晴的身世问题,而且还大摇大摆的在霄氏财团当总监,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所以,她已经没那么多时间继续摸鱼了,必须在活动举办之前查清楚是怎么回事,同时也要制定多角度计划防止出其不意被放冷枪。 她把玩着鹅蛋大小的钻石,坐在老板椅上左转转右转转,让一旁的大卫不明所以,只得干坐着等指示。 “按理说,老鼠猖獗的地方,一定是猫出了问题,但……我们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她不禁自言自语道。 “初生的猫也怕鼠王,并非是哪方的问题。” “我不是初生的猫。”她扭头看向大卫,面色淡淡道:“而是吃人的虎。” 大卫没有说话,只是颔首一笑表示认同。 她顿了顿,将手中的钻石放下,起身走到大卫面前,微微俯身,“先拉一个出来当炮灰,以儆效尤。” “所以,您打算先吃谁呢?”大卫若有所思地问道。 她从容自若地在房内踱步,随后坐回老板椅上,目光停在了桌上的那块钻石,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沉思须叟,迟清野缓缓闭上眼睛,没有丝毫情绪地说道:“嗯……就迟慕夏吧。” 虽然星辰娱乐的高层才是最可恶的,但出于保险起见,她还是选择了从迟慕夏下手。 打怪,自然得从初级开始,先练练手,再去收拾幕后主使。 ------------ 第九十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大卫几乎是凌晨离开玄武山庄的,而迟清野也彻夜未眠。 在反复斟酌后,她还是决定以侵犯他人知识产权的罪名起诉迟慕夏。 不仅如此,她还将时间地点都做了一个初步的设计,令事件能精准的发生在周年活动后的庆功宴上,让检察院的人当着在场嘉宾的面把迟慕夏带走。 庆功宴上大多数都是自家人,少数为合作方,如此一来也不容易让外界媒体知道太多,否则对谁都没有好处。 同时,还能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迟氏元老,及分家高层管理者的反应。 为了确保张念娣的安全,她们之间没有直接联系,而是通过第三方获取消息。 所谓第三方,除了自己安排过去暗中保护她的两个保镖,还有另外一个埋得更深且只有自己知道的眼线,目的是为了防止张念娣出尔反尔背叛自己。 这个人,是迟清野花高价从其他地方买来的亡命之徒,只要钱给到位,什么事都可以做。 而偌大的迟氏本家里,这样的人并不算少数,其中就包括安保部的负责人,以及总裁秘书大卫。 文质彬彬的背后,全都隐藏着行同狗彘令人发指的过去,不可深究。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去纠结兰净珩对自己的爱慕,纠结他究竟喜欢自己什么。 虽然手在数位绘板上画着首饰设计图,但思绪已然飞远。 待她回过神来,窗外的第一缕阳光倾洒在了绘板上,设计稿上的对戒熠熠生辉。 本意是给自己设计四件套,既项链、耳环、戒指及手镯,但现在画出了对戒,好像也很不错的样子。 她看着设计图又发了一会儿呆,随后进行了保存,接着按喜好描绘出饰品的轮廓。 大概是一夜没睡,眼睛酸涩得紧,她甩了甩不得劲的手臂,想稍稍闭目养神一会儿,不料就这样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手机发起震动,还伴随着悠扬的铃声将她吵醒,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彻底睡过去了。 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才慢条斯理地拿起手机细看来电人是谁,原来是迟星眠。 于是在自动挂机的前一秒,她果断摁下了接听键,声线慵懒而空灵,“喂?” “未晚,他要订婚了。”电话那端的迟星眠带着沙哑的哭腔说道。 果然,能让这个富家社畜在工作时间给一个无业人员打电话,必然是有什么事急需倾诉或是建议。 她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起身走到窗边,眯着眼睛直视阳光,“所以你是不甘心,还是怨恨?” “我放不下他。”迟星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这就是不甘心,所以需要一个彻底死心的理由。 她耐着性子听完,又问道:“知道他的订婚时间和地点吗?” “知道。” “发过来,我跟你一起去参加。” 迟星眠顿时愣了愣,随后哭得更伤心了,“他没有邀请我。” “那又怎样?”迟清野的口吻里没有太多的情绪。 从发现对方外头有人,到听到订婚消息,就才两天的时间。 如此迫不及待,说明是事先做过准备的,又或者是打算背地里偷偷结婚,让正牌女友变小三。 在她看来,这分明是一种情感霸凌,丢了面子还伤心,凭什么继续忍气吞声? “……” 迟星眠知道自己很不争气,也因为这个男人在家族里丢进颜面,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男友要订婚了,而女主角却不是自己。 此刻的她脑子里像是有一团浆糊,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得带着最后一点希望拨通电话,寻求安慰和帮助。 “订婚宴的时间是在明天中午,地点我一会儿通过短信发给你。”迟星眠抽抽嗒嗒地说道。 她继续耐着性子安慰道:“记得早点休息,别把眼睛哭肿了化不好妆。” “知道了。” “明天见面详谈。” “好的。” 说完,迟清野便摁下挂断键,扭头走到电脑前,把数位绘板上的设计图,通过邮件的形式发送到兰净珩的邮箱里。 不一会儿,她便接到了兰净珩的回电。 摁下接听,还未等对方开口,她便直接问道:“收到我的设计图了吗?” 同样坐在电脑前的兰净珩一点点滑动鼠标,莞尔道:“嗯,刚收到,正在瞻仰。” “我要尽快看到成品。” “好,我来安排。” “有劳了。” “不胜荣幸。” “兰净珩。”她忽然轻声唤道。 “嗯?”他温柔回应。 “没什么。”她只是突然想叫一下这个名字。 “迟清野。”兰净珩不禁效仿道。 “嗯?”她讷讷地应允道。 他顿了一顿,开口时声音温柔而干净,“我很想念你,即使只是分开了一夜。” 她虽心动,却还是佯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道:“多想想,习惯了就免疫了。” “也有可能是多重耐药。”他故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多重耐药菌是指一种细菌对三类及三类以上的抗菌药物产生耐药。 这样的比喻让迟清野顿觉好笑,“所以我是细菌?” “想不想了解菌群,一起研究菌脉?”他开始循循善诱。 “不了谢谢,我对微生物学没兴趣。”她冷漠拒绝。 他依旧不死心,“那你对美食品鉴感兴趣吗?” “你是要请我吃饭吗?”她一语道破。 “嗯,可以吗?”兰净珩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迟清野憋着笑意,一本正经道:“发个菜单或者是方案来看看。” 兰净珩顿时欢喜掠过眉梢,莞尔道:“好的,一会儿发送到邮箱,烦请注意查收。” “行,等回复吧。” “好,那就先不打扰了。” “再见。”她回得干脆利落。 “再见。”他却隐带不舍。 结束通话后,她的心情虽愉悦了不少,但因睡意侵袭而来,下楼草草吃了药又喝了碗粥,才回房休息。 睡前还特地调了闹钟,不想错过兰净珩的美食品鉴邀约。 醒来已是下午五点不到,足足比自己调的时间早了半小时起床。 简单的洗漱后,她打开电脑查看了邮件,原来在结束通话后没几分钟,方案和菜单就已经发过来了。 她滑动鼠标逐页阅览下去,直到看到了E方案,嘴角才不自觉地弯了弯。 从A到D的方案里,都是本市的一些名流餐厅,做的菜也确实是米其林三星以上的水准,菜单上就能体现,但跟她平时吃的中餐晚餐区别不大,因为玄武山庄的厨师就是这批人,且随时都能吃到,没什么吸引力。 而E方案,则是一同逛超市买菜,兰净珩所居住的公寓将成为她的专属餐厅,甚至可以是留宿的客房,服务员是房主本人。 她唇角微微掀起,勾勒出一抹轻笑,直接给对方发去一条信息:几点下班? 不出半分钟,兰净珩立马回复:现在就可以。 迟清野微挑眉梢,慢条斯理地回复他:超市定位发来。 兰净珩秒回:不用我接? 迟清野婉拒:我有司机。 兰净珩妥协:好,一会儿见。 放下手机,她去到更衣室选了套浅色系的衣裙,穿好后化了个淡妆,随手拿起一个包,踩着五六公分的高跟鞋就出门了。 因玄武山庄远离市区,司机根据导航定位来行驶,整整花费了一个半小时,才将她送到市中心的广场上,而兰净珩已在喷泉旁等候多时。 他们一见面便相视一笑,随后迟清野大方地挽着他的胳膊,一同走进购物中心。 来来往往的人群里自然少不了俊男美女,只是他们又更养眼一些。 事实上,两人的穿着打扮已经足够低调,没有戴什么耀眼的视频,衣服的款式也相对简洁,但气质上就是无法让人忽视。 进超市之前,她与兰净珩左手奶茶右手泡芙,吃得不亦乐乎,就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享受着下班后的逛吃时光。 之后再推着购物车进入超市,扫荡一波零食区,才开始讨论晚餐吃什么,因为这样才知道要采购什么食材。 迟清野站在生鲜区,踮脚环顾了片刻,回头对推着购物车的兰净珩说道:“香煎三文鱼,盐焗海螺,番茄炖牛肉,上汤娃娃菜,白米粥,两个人足够了。” 最近的天气越来越热,就想吃些清淡爽口好消化的。 “好,听你的。” 兰净珩宠溺一笑,牵着她的手来到熟食区的就餐点,点了一杯汽水和一份鸡米花,单手端着托盘找了个位置放下道:“你先坐在这里吃点东西,我一会儿回来找你” 她点名的那些菜,还需要采购其他的佐料和配菜,因为超市很大且分布在不同区域,她又穿着高跟鞋,所以兰净珩才想让她在此等候的。 “嫌我累赘?”她双手抱胸,微微扬起下颌,似笑非笑地问道。 兰净珩微微低头,用食指轻轻划了划她的鼻子,莞尔道:“我是怕把你累着了,没胃口吃我做的菜。” 许是因为有来来往往的外人在看着,让迟清野顿感局促,遂故作镇定道:“姑且信一回你的甜言蜜语,去吧。” 虽然兰净珩推着车离开前仅是说了句“等我”,却让她再次心动不已。 不可否认,这种正大光明接受被爱的感觉是真的很好,能让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明媚。 她粲然坐下,心情愉悦地喝了口汽水,可拿起的鸡米花还未送进嘴里,就突然感觉身后似有一道目光正死死地注视着自己。 不敢冒然回头,只得不动声色地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假装在照镜子。敏锐的洞察力让她一瞬间就锁定了目光来源。 目测对方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男性,戴着口罩看不清样貌,但四肢粗壮,明显是练过的。 他的上半身是向着自己的方位,但下半身却指向出口处,明显是做好了被发现就得立马撤离的准备。 为了不打草惊蛇,迟清野也没有当即揭穿,而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玩着手机。 先是偷偷给自己的人发信息,又接着给兰净珩发信息,让他买一捆大号的扎带,什么都别问,直接结账就好了。 而兰净珩也很配合,买了东西把账都结完后再来找她,彼此间都很默契的什么都没问,一同乘坐手扶梯下到了停车场。 紧跟其后的,还有那个被迟清野锁定的男人。 为了不让他跟丢,迟清野故意放慢脚步,又突然拉着兰净珩消失在拐角处。 意识到不对劲的男人本想放弃跟踪扭头离开的,可没想一回头,就被人一脚踹在脸上晕了过去,鼻子还往外淌着血。 兰净珩听到动静,赶忙倒回来查看,一脸诧异道:“这……” 迟清野从袋子里翻出扎带,然后把男人的手脚给死死地捆上,还拿出手机给他拍了个正面照。 “我们走吧。”她拍了拍手,漫不经心地说道。 “就这样放着,不太好吧?”兰净珩还很贴心地拿纸巾帮对方擦鼻血。 因为担心被别人看到,迟清野边说边拉着他离开,“我的人会收拾的,别管了。” 果不其然,他们前脚刚走,迟氏安保部的人后脚就赶到了,把人带走的同时,还顺便删除了当天停车场的监控。 ------------ 第九十一章 游云化雨潜入海 在兰净珩料理食材时,她难得搭了把手,帮着准备配菜。 之后,迟清野坐在一旁看着他忙碌,可心里却在盘算着,明天是先审讯跟踪者,还是先陪迟星眠去踢馆。 因为睡饱了,胃口还不错,吃完饭后两人就关着灯在客厅依偎着彼此看电影。 深夜,两人又牵手相对而眠,但兰净珩还是有些在意今日被她一脚踹晕的那个人。 “你睡着了吗?”他试探性地轻声问道。 “没有。”她闭着眼,口齿清晰地答道。 “今天跟踪我们的那个人……” 他话都还没说完,迟清野就立马回了句:“我睡着了。” 兰净珩顿时愣了愣,继而朗声大笑,忽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有时候真的很无赖诶。” “你居然喜欢无赖?”她睁眼反问,口吻里尽是调侃的意味。 “仅限于你。”兰净珩满眼宠溺地望着她。 迟清野知道他担心什么,但又不想破坏此刻的宁静,只得故作不以为意道:“等我问出点什么再告诉你,现在不做多余的揣测。” “好吧。”他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沉滞了片刻,又提起另外一件事,“我看到设计图的对戒上,只表明了其中一只的尺寸,另一只是我的吗?” “先标上你的,但至于给不给你,我来决定。”她霸道地说着,唇边还噙着一抹得意的笑。 “好,都听你的。”兰净珩看着她时,眼底似有细碎的星光,口吻一如既往的温柔。 迟清野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唤道:“兰净珩。” “嗯?”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听话?” “对你有利的,我都会听。”他回答得很认真。 “那要是对你不利呢?”她脸上蕴着微微意外而迷茫的神色。 兰净珩看着她的眼睛时,眸底似带着别样的情愫,声线轻缓悦耳,“我有自保的能力。” “我喜欢这样从容温柔的你,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你总能是你。”她心有所触,唇边绽出浅浅笑意。 千万思绪在她眸底千回百转,生怕乐极生悲,不敢太张扬太幸福,只许这般委婉告白。 他闻言垂首,又笑着抬头,“想知道我认识的迟清野是什么样的吗?” 她眨了眨眼,“说来听听。” “聪明的笨蛋。”他溺爱的口吻中略带着一丝调皮。 迟清野眉梢微挑,一时间未能读懂,“嗯?” “嘴毒心软,贪吃又胃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边说边带着笑意,像是在描述某件心爱之物,眉目间柔情四溢,“时而冷漠凶残,时而心怀悲悯,世上少有的矛盾体。”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有时,我真想把你的小脑袋瓜子打开看看,为什么那么纠结?又为什么会突然破罐子破摔?” “因为我害怕自己的疏忽,会再次造成无法挽回伤害。”她忍不住将内心恐惧脱口而出。 无数次梦回军校,醒来后想到迟煦阳的死不见尸,外公的飞机失事,她对霄胤商的恨意就愈加的浓烈。 “你只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不可能对任何人事物都面面俱到毫无纰漏,我希望你往后的状态是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而不是陷入无尽的精神内耗。”他轻轻抚摸着迟清野的脸颊,将细碎的发丝勾到耳后。 她抓着兰净珩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沉静了片刻,遂恶作剧道:“要不,你就真把我的天灵盖打开看看吧,说不定能淘出几个你。” 他嘴角的笑容绽放到了极致,又颇有些无奈,“啊,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就睡在你身边,这种事还需要教吗?”她脸上挂着几分狡黠的笑意。 “……”被这般挑衅,兰净珩一改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将她往怀里一收,“你别后悔。” “后悔,就跟你姓。”她不甘示弱道。 话音刚落,朱唇就被柔软堵住,再也说不出嘴硬的话来。 外面的世界何其喧嚣,而卧室里仅有细微的喘息声在一点点蔓延,回荡。 一夜过去,无力将臂腕摆动,多娇爱把柔躯躬,汗流如珠点点滴,发乱蓬山绿葱葱。 睡得正沉,床头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把睡眠很浅的她给惊醒了。 她猛地睁开眼,伸手抓过手机,点亮屏幕已是清晨六点半过了。 再打开最新收到的信息,仅是看了一眼,便眉头紧锁,似有些震惊。 回完信息,她就将放下手机,准备简单的洗漱一番便打道回府。 怎知,兰净珩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难以悄然挣脱,只好放出杀手锏,“放开,否则我尿你床上。” 果然,这招很奏效,他眼睛都没睁就立马松手了。 迟清野套着他的浴袍进卫生间,快速冲洗了一遍,出来时头发还滴着水,又走到厨房开冰箱猛喝了一口冰牛奶。随后才回到卧室里,一把拉开窗帘,让晨光赶走昏暗所带来的压抑。 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到,兰净珩这时才缓缓地睁开眼。 “早。”她回过头来,粲然一笑。 “我还想再睡一会儿。”兰净珩微微眯着眼,一脸委屈巴巴地望着她,有气无力地央求道。 “你要不考虑考虑跟我姓吧。”她不怀好意地笑道。 他想了想,问:“迟兰净珩,你觉得好听吗?” “好听。”她毫不犹豫地肯定道。 兰净珩懒懒一笑,“那等你娶我的时候,我再改。” “行,等着吧。”迟清野开始换衣服,没有把他的话放心上。 “你不会不负责任吧。”他爬在床上,双掌托着下巴,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迟清野理了理衣襟,“你看我像是会负责任的样子吗?” “像。”他一脸玩味地答道。 她走到床边,微微俯身,伸出修长的手指勾起兰净珩的下巴,“好,为了不辜负你的信任,我就稍稍负点责任,下楼的时候帮你把垃圾拎下去丢吧。” 他笑着吻了迟清野的手,“你干脆用钱甩我吧,不然显得有些抠门。” 她顺势捏了捏兰净珩的脸,“我时间很宝贵,倒垃圾也是要收费的。” 他缓缓坐起,有些依依不舍地仰望道:“所以你现在要马上离开了吗?” “嗯,出了点状况。”她摸了摸兰净珩的头,眉头蹙起又展开。 他轻轻搂住迟清野的腰,把头埋在她的小腹上,“需要我帮忙吗?” 她犹豫了片刻,略有些沉重地说到:“昨天的跟踪我们的那个人,服毒自尽了。” 兰净珩先是一怔,随后一家难以置信抬起头,“哈?” “大概是在凌晨五点左右的时间,守夜人巡逻时发现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眉头锁得更深了。 他握着迟清野的手,认真道:“我可以派人协助验尸。” 她思索一刹,才开口道:“我先回去了解具体情况,晚点再联系你。” “我送你回去。” 他正要下床,却被迟清野轻轻摁住肩膀,“不用了,有人接我。” 兰净珩静静地望着她,沉滞片刻后,只得依着她,“那……路上小心,保持联系。” “好。” 说完,她俯身覆上了兰净珩的唇,灵巧地撬开对方的牙关,炽热而缠绵。 随后他们默契地放开彼此,用眼神为此刻的辞别画上暂时性的句号。 她走到玄关穿鞋子,拎着包一开门,便迎面撞见一个抬手正要摁门铃的老爷爷,不由得诧异相对。 老爷爷顿时有些局促地指了指门牌,“嗯?这里是1909吧?” “……是。”她愣怔地回答道。 老爷爷瞬间恢复镇定,甚至有些好奇地问道:“那小姑娘你是……?” 眼前人的身份,迟清野无需费劲回忆,因为他就是自己与兰净珩恋情的阻碍,只是没想到会正面撞上。 就在她略有些手足无措之时,兰净珩下身围着一条床单就走了出来,同样是一脸诧异,“爷爷?” 他不可置信地又向前走了几步,试图将老爷子的注意力从迟清野那吸引到自己身上,“爷爷,你怎么来了?” 无奈老爷爷的眼神愈发欣喜,让迟清野莫名地心慌。 旋即她灵机一动,不矜不盈道:“原来您就是兰总裁的爷爷,很荣幸能见到您,但很不好意思老先生,我……赶时间上班,我得走了。” 称兰净珩为兰总裁是为了模糊层级,先随意编个幌子蒙混过关,剩下的再由兰净珩自己去圆。 老爷爷顿了顿,立马侧身让路道:“哦,哦哦,要上班呀,那去吧,去吧,慢点走,有机会一起吃饭。” “好的,谢谢您,再见。”她边走边回头颔首道别,还不忘给兰净珩使眼色。 待她走进电梯离开后,老爷子才进屋并顺手把门关上道:“这就是你搬出来住的原因?” 他颇有些心虚地答道:“算是吧。” 老爷子看着他那副低着头,略有些尴尬的样子,顿觉好笑地问道:“怎么?住白虎庄园就不能把女朋友带回来了?怕爷爷我棒打鸳鸯?” “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别过度解读了。”他紧紧拽着围着下半身的床单,深怕被看出些什么。 “你都跟人住一块了,就差提亲这临门一脚了,爷爷还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家住在哪,父母是做什么的,这得多失礼啊?” 老爷子还沉浸孙子有女朋友这件事的喜悦之中,全然没留意到兰净珩的不自然。 “爷爷,这件事我自有分寸,您别操心了。” 提起这件事,他就心生抵触与担忧,因为迟清野姓迟,是迟隽行的孙女,更是兰氏的禁忌。 “什么叫你自有分寸?咱兰氏家族乃是大户人家,你要安排得不妥,那就是咱们当长辈的失职,必须得帮着把关,别叫外人看了闹笑话。” 将他不咸不淡地训斥一顿后,老爷子开始陷入自己的世界,幻想着四代同堂。 还想继续畅谈的老爷子,看他正往卫生间的方向徐徐挪动,立马进行言语拦截,“嘿,你去哪?” “洗澡,换衣服上班。”他如实答道。 “上什么班?我给你放假,咱爷孙俩今个坐下来好好把这事聊清楚了再说。”老爷子彻底上头了。 兰净珩这一听,立马哀嚎道:“啊,爷爷,您放过我吧。” “少废话,我既然来了,你就别想忽悠过去。”老爷子环顾四周,顿时灵感不断,想要与他分享并进行时代的碰撞。 “……” 虽然有设想过未来要怎样把话说开,但现在明显时机还不够成熟。 萝卜章事件才正准备告一段落,昨日的跟踪者又服毒自杀了,虽然不确定两者之间是否存在关系,但他隐隐感觉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而且宾鹤中毒事件的蹊跷,以及迟氏退休人员死于非命的谜题均未解开,在此之前他难以安心的与之讨论婚嫁事宜。 看来,得将最佳助攻王君淮卿,请出山来了。 ------------ 第九十二章 游云化雨潜入海 大概是昨夜折腾累了,她一坐上车便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回到了玄武山庄。 与此同时,验尸报告也出来了。 在一连串的描述分析里,她精准锁定无外伤,牙齿,氰.化.钾中毒等关键词。 这让她瞬间联想到,之前在军校上课时教官有提到过间谍自杀的几种途径,其中一个就是把牙齿挖空放入被制作成药.丸状的氰.化物,当任务需要时,用舌头顶开假牙咬破药.丸。 放下验尸报告,考虑再三,跟迟砚书与迟博川报备了一下,然后便决定报案。 因为死者有可能不是本国人,甚至存在国际间谍的嫌疑。 因为B国与本国有着建交关系,机缘巧合下,因为迟煦阳的牺牲,又托了迟清野的福,迟氏财团成为两国贸易往来的大使,私下还有B国的军方撑腰。 不确定之间是否存在因果关系,却又担心低估了其中被忽略的利害关系。 于是,她将以被死者跟踪,被发现后服毒自尽为由报案,一点点把事情闹大,提高迟氏财团的曝光度与社会关注度,以震慑幕后主使。 这件事刚安排好,她抬头看了眼古老的大钟,无奈地叹了口气,打算发信息告诉兰净珩自己的考量和计划。 正在低头编辑短信的她头也没抬地交代道:“管家,帮我订一万朵黄.菊花和一朵红玫瑰,中午十二点前送到沁心园,收花人叫季杰。” 一旁的大管家虽有些困惑,却没有多问地应允道:“好的,小姐。” 她似想到什么,遂补充道:“对了,再请两位法师,让他们跟着花一起到现场等我。” “呃……好的,小姐。”大管家更加不解了,甚至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把信息出去后,又打电话跟迟星眠约碰头地点,边说着边往房间走去。 不一会儿,迟清野换了一身黑色高定套装,胸前别着白色的山茶花,妆容清冷犀利。 黑色的高跟长靴脆脆地敲打着地面,一直延伸到停车场。 这一次,她没有开那辆亲民的代步车,而是开走了迟砚书的顶级跑车。 因为迟星眠不好意思独自先去订婚现场,所以迟清野绕路去接了她,才一同前往季杰举办订婚宴的沁心园。 车子才来到入口处,就听到里头闹闹哄哄的,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看着局促不安的迟星眠,她淡淡道:“你是想先下车去看热闹,还是陪我找停车位?” “我……” “你先下车去帮我看看形势,这样可以吗?”迟清野猜她更想见到对方,便耐着性子提议道。 “……好。”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 被放下车的迟星眠,第一时间戴好墨镜,小心翼翼地往人群方向走去。 只见周围摆着一束束精美的黄.菊花,而送花的配送员手里拿着一支红色玫瑰,与两位法师正被困在人群里,被各种污言秽语问候着。 她不确定是不是同行人的杰作,虽多少有些解气,但被骂的那三个人实在是太可怜太无辜了。 正当陷入沉思之时,迟清野走到她身一侧,“怎么?打退堂鼓了?” 迟星眠不由得低下头,“不是的,我只是……” “敢为了他对抗自己的亲人,却没有遭到他背叛后讨回公道的勇气,啧啧啧。”她故意揶揄道。 “……” 她抬头望着迟清野沉滞了片刻,随后暗暗地捏了捏拳,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豁出去了。 “住手!”迟星眠拨开人群扬声喊道。 季杰与身边的女人相觑一刹,女人嘴角一歪,轻蔑道:“你怎么会来?我记得我们没有邀请你。” “我……”迟星眠顿时语塞,略有些尴尬的她眨了眨眼,眼底隐现泪光。 迟清野表情一冷,从配送员手里抽走那只红玫瑰,一双毫无情绪的眼注视着那对男女,低声道:“你的工作结束了,我会多付一份屈辱报酬的,走吧。” 看着配送员面露感激之色的转身离开,她信步上前道:“我们不是来参加订婚宴的,而是来祭奠那忽然逝去的爱情。” 周围看客顿时明白,原来是前女友来踢馆了。 女人看了看她们两个,眉头紧锁,“祭奠?爱情?” 他们两家的长辈都在这看着,气得直捂心脏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来解释一下?” 女人愣了愣,急忙回头去跟两家的父母解释他们之间的因果关系。 季杰咽了咽口水,呵斥道:“你们分明是来捣乱的!” 迟清野没有理会,而是冷笑地看向周围人,“呵,见者有份,一起做这场祭奠礼的见证人吧!” “你们有毛病吧?”季杰恼羞成怒道。 “这两位法师,是我专门请来为你超度的,请早日安息。”她将红玫瑰塞到迟星眠手中,又回头给法师使了个眼色,继续道:“原谅我忍不住,难过得笑了出来。” 这时,一位浓颜美女走出来,轻言浅笑道:“两位小姐,你们这么做似有不妥吧?” “其实不妥,但已经做了,怎么办呢?”迟清野粲然问道,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半分温度。 浓颜美女听完,不矜不盈道:“季氏虽有错在先,但迟氏气度似乎略小,霄氏此刻也颜面尽失,两败俱伤着实不智。” “霄氏?”迟星眠这一听,顿时一愣,遂扭头看向面容冷峻的迟清野。 浓颜美女见状,又继续说道:“今日是我们霄氏与季氏喜结良缘的好日子,还请迟氏的小姐高抬贵手。” “原来如此。”迟清野冷冷一笑,“那你们霄氏当家的怎么没来?莫非是瞧不上这桩婚事?” “霄氏家主日理万机,所以由我代为主持。”浓颜美女面不改色地回应道。 迟清野勾了勾唇角,“那你是?” “我的名字叫……” 浓颜美女正要自我介绍,突然一个男声硬生生插了进来,“诺纯!” 在场的宾客很识相地为声音来源方向让出了一条道,只见兰彦琋不明所以地顾盼左右,快步走向霄诺纯,“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还没等她开口,兰彦琋又注意到了身后的迟清野,遂有些诧异地脱口而出道:“诶?怎么是你?” 迟星眠又是一惊,不知道他指的是自己,还是身边的迟清野。 想到他欺负过兰净珩,迟清野便忍不住调侃道:“好久不见,有地窖养蘑菇了吗?” 听到迟清野的回应,迟星眠才明白他们应该是认识的,还多少有些过节。 只是她不明白,平日里从不主动唠嗑的人怎么会跟别人有矛盾呢?还凑巧在这里碰到了对方。 “呵,兰净珩怎么没跟你在一起,是被甩了吗?”兰彦琋也不甘示弱地回敬道。 霄诺纯这一听,心突然咯噔了一下,隐隐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很像那天晚上,兰净珩拉着跑的那个人。 迟清野冷冷一笑,不疾不徐道:“看来你很关注他呢,是有什么恋兄癖吗?” “你!” “算了,她们是迟氏的人,别为了霄氏这点小事,造成兰迟两家的误会。” 兰彦琋指着她,正准备口吐芬芳,却被霄诺纯温柔阻拦,且故意暗示他对面是迟氏的人。 兰氏与迟氏之间的纠葛,她很早之前就听说了,也向兰彦琋证实过。 而季杰脚踢两条船的事,自己也略有耳闻,大概知道今天被闹这一出是怎么回事,只是她不大确定眼前这个咄咄逼人,且与兰净珩有关系的女人,是否隶属于迟氏财团。 但不管她是与不是,只要她帮的是迟氏家族的人,就当她是。 如此一来,再借兰彦琋的嘴让兰老爷子知道,彻底断了兰净珩和这个女人的可能。 她的意图太明显,已被迟清野看穿,不禁冷笑回应道:“误会?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 “不知小姐该如何称呼?”霄诺纯唇角微微掀起,勾勒出一抹轻笑。 “你会知道的。”迟清野没有正面回答。 一股寒意似从她的骨子里渗了出来,死死地萦绕不散。 霄诺纯眉头微蹙,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遂歪头确认:“什么?” “事已至此,告辞。” 说罢,她给全程没几句话的迟星眠使了个眼色,示意点到为止,该离开了。 迟星眠意会地微微低头,紧紧攥着手里的那支玫瑰。 在迟清野准备转身时,她忽然跑上前去,将手里的红玫瑰甩到季杰的脸上,下巴微微颤抖地说道:“我不要你了,安息吧。” 话音刚落,她又跑回迟清野的身边,微微仰头防止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我们走吧。” “嗯哼。” 迟清野温柔一笑,轻轻地牵起她的手,大大方方地离开这里。 走之前,还不忘让两位法师也离开,这场超度就到此为止了。 坐在车上,迟星眠忍不住道歉,“对不起,我实在是太脓包了。” “知道就好。”她熟练地出库拐弯,将车开出沁心园。 “你生气了吗?”迟星眠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必要。”她淡淡道。 迟星眠还是低头致谢道:“今天的事,谢谢你。” “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谢早了。” 迟清野没料到,对方居然会是霄氏的人,只怪自己太过敷衍,没有提前去调查那对狗男女的身份背景,才造成今日的局面。 尤其是还遇到先前有过节的兰彦琋,想到这个,她不由得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懊恼。 因为他与兰净珩不合,所以极大可能会去兰老爷子那里挑拨离间,给兰净珩造成巨大的困扰。 “不,这已经够了。”迟星眠急忙摆手,继续致歉道:“而且,还把你拉下水了,真的很抱歉。” “道歉就够了吗?”她冷不丁地问道。 迟星眠顿时一愣,“啊?” “从这件事里,你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吗?” “我,我,我……” 见她支吾其词,说不出个所以然开,迟清野忍不住打断道:“不爱你的人对你都是要求,爱你的人,穷其一生都在保护你,明白了吗?” 迟星眠瞬间恍然,“嗯!” “请我吃饭吧。”她毫不客气地要求道。 “好,没问题!”迟星眠如小鸡啄米似地调头,脸上稍稍有点如释重负的笑意了。 而此刻,把握方向盘直视前方的迟清野,眉间似有一团化不开的郁结…… ------------ 第九十三章 游云化雨潜入海 虽然不后悔帮迟星眠出气,但整个举措过于草率,尤其是同时碰见了霄氏人,以及与自己有过口角的兰彦琋。 内心顿时有种背刺兰净珩的感觉,想到这里迟清野还是发信息告诉了他这件事。 不一会儿就收到了他的回复:没关系,我来处理,好好休息。 在餐厅用餐时,她仍旧有些心不在焉。 “未晚?你怎么了?”迟星眠似有些担心地问道。 她埋头扒拉了一下盘子里的鱼排,淡淡道:“没什么。” 迟星眠见她根本没吃几口,“是不合胃口吗?” “不是。” “那你……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大好诶。”迟星眠又试探性地说道。 她顿了顿,才抬眸道:“我好像闯祸了,虽然……我经常惹事。” 迟星眠颇有些自责地问道:“是因为刚才的事吗?” “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有了新的顾及。”她没有正面回应,但也算是说出了心里话。 迟星眠停下手中的所有动作,若有所思道:“我刚有听那个男人提到,是叫兰净珩吗?” 见对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她又继续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眼熟,直到那次追尾事件,才突然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你。” 因为平日里迟星眠也会经常刷手机谈热搜,当时兰氏财团总裁出花边新闻时,她也真情实意的追了一把,却迟迟没有等来后续,久而久之就渐渐淡忘了热搜照里像素模糊的女主角。 直到那天不小心追尾兰净珩,再看到他们俩才又唤醒了她沉睡的八卦记忆。 虽然也担心是自己认错,但眼神不会骗人,尤其是他们交换联系方式时,兰净珩的口吻与神态完全不像个刚刚认识对方的陌生人。 于是,迟星眠不再装傻,而是大胆推测道:“你和兰氏财团的总裁,应该早就认识了吧?尽管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装作不认识彼此。” 听到这里,迟清野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星辰娱乐那么多员工,而作为迟氏分家小姐的你偏偏主动亲近我,难道不是为了试探?” 迟星眠顿时一愣,没想到她从一开始就对自己心存戒备,只得如实答道:“没错,每个部门都会有一个我这样的角色。” “所以你的结论是什么?”她饶有兴趣地问道。 做了背景调查,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却又找不到突破口的迟星眠口吻少了几分自信,多了几分求知,“宋云斓与迟建国夫妇确实有个叫迟未晚的女儿,但是……你跟他们一点都不像。” “所以,一个姓迟的人选择入职迟氏财团分家的核心公司,并不是什么巧合。”迟清野不禁轻笑道。 迟星眠心头一怔,“你……究竟是什么人?” “知道我身份的人,有可能会回不了家哦,你怕吗?”她故意凑近,略带狡黠笑意地压低声音吓唬道。 “我不相信你会伤害我。”迟星眠说这话时,任谁都能听出她压根没啥底气。 “如果这份自信,能用在其他方面,你一定会有更好的发展。”她忍不住调侃道。 “……”迟星眠没有接话。 迟清野放下手中的叉子,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眼神慵懒而带着锋芒,许久后莞尔问道:“敢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迟星眠略有些局促地揉了揉手,“不敢,但很好奇。” “我会在车上等你十分钟,是否继续这份友谊,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说完,她用纸巾擦了擦嘴,然后起身走出了餐厅。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迟星眠没有丝毫准备,甚至找不到支撑自己猜测的依据。 尽管对方今日的穿着与座驾都过分奢华,但她对这个人的身份,目的,仍是完全没有头绪。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迟星眠结完账走出餐厅有看到停在门口的顶级跑车,踌躇一阵往反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随后扭头跑过去离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 迟清野看着正低头蹙眉系安全带的她,轻笑道:“你超了46秒。” “那你还不是让我上车了?”她坐好后,怯生生地抬眸反问道。 迟清野眯着眼注视了她一会儿,才幽幽转向前方,“坐稳了。” 话音刚落下,离合一松,车便稳稳地冲了出去,往未知的方向飞驰。 将近一小时的车程,迟星眠看着不断倒退且陌生的窗景,愈发的忐忑。 直到,她发现车子越开越快,即使前方有一扇奢华却低调的大铁门,迟清野也没有丝毫要放缓速度的意思,反而踩油门直冲。 好在双开铁门有自动感应功能,识别前方二十米有已登记车牌,便会自动开门相迎。 仅是差了个几厘米,车身逃过了被划伤的命运。 虽然先前从未来过这里,但迟星眠隐隐感觉自己像是在哪里见过,尤其是进入大门后两边的雕塑,雕塑后的大片树林,是蓝色花朵缀满枝头的蓝花楹,如梦如幻。 忍不住发出感叹的同时,她注意到,每棵树上都齐齐刻着纹路复杂的徽章。 小时候在爷爷的录像带里见过,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她不禁大惊,“这里是……玄武山庄?” 迟清野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一个漂移将车停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高大建筑物前,随后熄火下车。 大管家闻声而迎了出来,颔首道:“小姐,您回来了。” 她点点头,回过身对下车后一脸懵逼的迟星眠莞尔道:“欢迎来到我家,亲爱的远房表妹。” 听到这般称呼,迟星眠顿时愣了愣,“难道,你是……” “我就是你们口中那位不存在的本家小姐,迟清野。”她举手投足似含倨傲鲜腆,可脸上的笑容却又明媚如阳。 “……” 迟星眠彻底傻眼,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无意间中这等头彩。 然而,也是从这天起,她的家人便没再能联系上她,甚至怀疑她是不是遭人绑架,还苦等绑匪来电。 直到她失联的第三天,家里人才接到她报平安的电话,可她始终没有透露自己在哪在做什么,只是说自己失恋了,需要一点疗伤的时间和空间,让亲人们放心等候,并且还会如期参加星辰娱乐的庆功宴。 带着疑惑和担忧,她的家人还是决定申请撤销失踪报案,再耐心的等一等。 一周后,星辰娱乐的周年庆活动顺利举办,明星与粉丝间的零距离互动,网红的现场直播人气爆火,而星辰娱乐出品的周边也被一售而空。 活动结束后的第二天就是内部的庆功宴,时间定在晚上八点,但下午六点就可以陆续入场签到。 邀请了本家的迟砚书与迟博川等人,但由于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迟砚书便婉拒了。 迟博川虽然会来,但也表示可能会晚一点到,就不必让所有人一同等自己了。 所有人来与不来,都有提前告知分家的负责人,只为了庆功宴可顺利的按计划进行。 另一边,销量既成绩,周边设计的所有者迟慕夏,身着月色礼服,端庄优雅。 为了让更多合作方认识自己,她不到七点就到了庆功宴的会场上,在人最少的时候散发自己的吸引力,必须掌握好这次出头的机会,再往上多爬几个新台阶。 临近晚八点时,迟星眠来了。 她身着当月新出的香槟色高定礼服,戴着价值千万的项链,立马吸引到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 当她与迟慕夏目光撞上的那一刻,不禁流露出一丝同情,随后又不经意地移开,与他人谈笑了起来。 主持人看着时间差不多,便拿起话筒让大家先安静下来,再邀请迟氏的几位元老轮流上台致辞。 台下的人部分安静,部分窃窃私语,甚至有人恶意揣测迟砚书装病,迟博川耍大牌故意让分家难堪。 元老们致辞结束,紧接着是分家的家主迟隽楠上台讲话。 他有四个孩子,比较有出息的是大女儿迟曦,二儿子迟天赟以及三儿子迟天霖。 迟曦是星辰娱乐的总经理,迟天霖与老四迟天然为副总经理,而迟天赟却是迟氏财团总部的监事会成员。 一顿慷慨激扬后,他给自己的四个孩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也上来讲几句。 迟曦与自家的三个弟弟相互看了看,最后撺掇迟天然道:“你去。” “为什么?”迟天然喝下杯子里的最后一口红酒,不解地问道。 迟天霖怀里抱着女儿,刻意压低声音道:“你平时最没贡献,今天是给你表现的大好机会,快去。” 见老二迟天赟含笑不吭声,又刚好对视上老父亲的目光,迟天然只能强颜欢笑地放下酒杯上台。 他才刚上台,还未接过话筒,外头便乌泱泱地跑进二三十个身着黑色西装,戴着黑色口罩的保镖,整齐的排成两列,开出一条红毯大道。 正当所有人一头雾水不知所措之时,只见一位风度翩翩的老人家,牵着一匹高头黑马徐徐入场。 马背上有一位戴着金色面具的女子,飒爽英姿中透着优雅,奢华的金饰与低调的黑色缎面礼服相得益彰,水晶镂空高跟金靴更是吸睛。 此刻,站在台上的迟隽楠却有不祥的预感,因为玄武山庄的大管家来了。 ------------ 第九十四章 游云化雨潜入海 虽然多年未见,但有些人就像是被印记忆里的一道痕,只需一个轮廓就能被认出来。 透过面具对视上那双淡漠而美丽的眼睛,几位元老先前一愣,紧接着面面相觑,最后欲言又止地看向了迟隽楠,不知道该不该给他提个醒。 “什么情况?”迟曦眉头微蹙地问道。 “是本家的人。”迟天赟认出了最先带头进来的人,是玄武山庄的安保部负责人安伦。 对安伦的了解,外人所知道的,大概就是身份背景不祥,却能在二十岁不到的年纪,进到玄武山庄的安保部,又在三年内的时间里坐上负责人的位置。 从冷酷少年变四十多岁的帅大叔,他的人生满是神秘与禁忌。 霎时,迟曦略有些不屑地打量着马背上的女子,“我是问那个女的,谁啊?那么大排面。” “不认识,但……那个老头不是玄武山庄的大管家吗?”迟天霖边说着边放下自己的女儿,然后回头向妻子招手,示意她把孩子带到一边去。 一直待在迟氏财团总部的迟天赟,在这一刻立马联想到了前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无意识地喃喃自语道:“迟清野……” “谁?”迟曦没听清楚,下意识地问道。 似心无旁鹫般的在众人的瞩目下,戴着金色面具的女子从马背上跳下来,右手拿着原迟氏财团主.席的玄色权杖,左手搭在玄武山庄大管家的腕上,一步步走到台前,然后驻足,抬头静静地将迟隽楠和迟天然打量。 或许是因为护卫场面过于壮观,原本放肆的私语声渐渐归于安静,都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见他们俩父子一脸懵逼,其中一位元老走到他们身边,给他们使了个眼色并拿过话筒,才示意台下的“她”上来。 走到台上,在接过话筒前,她把面具摘下交给了大管家,又轻轻地瞥了那对父子一眼,随后在部分人的诧异下,莞尔道:“晚上好各位,我是迟氏家族的新任家主迟清野。” 无论将她的存在掩盖得多好,这世界都不会有密不透风的墙。 说她根本不存在的人都没见过她,而见过她的人根本不会想要提起她。 当初霄胤商利用的,就是她知道迟老爷子不会永远把她藏起来的心理,来说服她不要退学,不要成为家族之耻。 然而,这句自我介绍一出,台下立马炸开了锅,唯独迟星眠双眼冒着崇拜的星星。 在来之前,迟清野告诉她,“亲戚是系统送的初始随机装备,而朋友是根据自己喜欢一件件打下来的装备,所谓平衡总有得失。” 她深以为然。 迟慕夏在看清她的模样后,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曾经的下属,居然是迟氏财团的继承人。 “750万……” 迟天然一脸愣怔地喃喃自语道,旋即又看向另一边的迟天霖。 只见他眉头紧锁,脸色颇为难看。 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前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又对她做了什么。 台下宾客的反应都在迟清野的意料之中,于是她从容不迫地继续说道:“由于我的表哥迟博川公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所以今晚将由我代他为星辰娱乐庆功,同时也很荣幸能在此与大家见面,希望能给彼此留下一段难忘的回忆,谢谢。” 最后一句话让人听了多少有些别扭,但这确实是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话音刚落下,安保部的所有成员率先鼓掌,随后带动在场的所有宾客一同鼓掌。 也就在这时,有八位身着端肃制服的人,拿着工作证和逮捕证来到迟慕夏身边,简明扼要道:“迟慕夏女士,你好,我们接到本市反窃协会的报案,以及检察院的批准逮捕决定书,需要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听到“反窃”二字,心虚的她下意识地看向了台上的迟清野,当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很多事无需挑明都已心知肚明。 “怎么回事?”迟曦立马站出来问道。 迟慕夏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带着哭腔道:“堂姐,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我。” 在外人听来是求救,但在迟曦听来还隐含着威胁,如果不帮她的话,星辰娱乐很多见不得光的事都会被抖出来。 迟曦给迟天霖使了个眼色,才一脸担忧地承诺道:“你放心,堂姐一定会请最好的律师去救你的。” “没错,你不要怕,有什么话等律师来了再说。”迟天霖随声附和的同时,也在暗示她不要心急乱讲话。 台上的迟清野喝着大管家给她倒的一杯奶茶,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她在迟慕夏被带走之前,走到台下意味深长地安慰道:“你放心,公道自在人心。” 说完,还给了对方一个拥抱,只是旁人并不知道,迟清野在她耳边又悄悄地说了句:“你所走的捷径,都是别人在坚持梦想的道路上,用心血和时间熬制出来的成果,进去以后好好反省吧。” 不明所以的迟隽楠在这一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遂警惕看向那几位默不作声的元老,低声问道:“就是她,对吗?” 他忍不住想要再确认一遍,否则他现在就想以绝后患。 元老们似默认般地散开,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看着迟慕夏被带走后,迟清野心满意足地回眸,对视上面色铁青的迟隽楠,不由得莞尔一笑。 这一幕让迟天霖颇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自己也有把柄被对方抓住,顿时多疑地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妻女,不禁陷入了沉思。 迟天然走到迟曦和迟天赟中间,略有些忐忑地低声说道:“她就是之前撞见那件事,又被要求赔偿750万违约金的员工。” 听到这话,迟曦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随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低声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你运气好投胎成我亲弟,烂泥都比你有用。” 迟天然张了张嘴刚想辩驳,迟天赟抢在前面,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不是互相责怪的时候,想想一会儿庆功宴结束,怎么给爸爸一个交代吧。” 这话顿时让迟天然陷入了某种被支配的恐惧,神色慌张地左右望了望,“我今晚不回家了,我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保命要紧。” 于是,他喝下最后一杯酒,鬼鬼祟祟地闪进聊的热火朝天的人群里,然后悄然退场。 被交代不要让别人看到她们走得太近的迟星眠,远远就看到了他们两人视线交锋后摩擦出来的火花,顿时有些忐忑不安。 迟隽楠是迟隽行的亲哥哥,当初也是迟氏财团的准继承人,但因为弟弟耍手段导致自己失去了父亲的支持,最后带着部分亲戚离开玄武山庄,决定自立门户。 可后来被同行挤兑得厉害,他又不得不拉下面子请求弟弟的帮助,成立了星辰娱乐。 重回迟氏财团的他虽成为了股东会的成员,但心底一直觊觎着弟弟的主.席之位。 一想到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成了最新的继承人,他就恨得牙痒痒。 但因为十多年前与他人谈了一桩买卖,其中一个条件就是不能伤害迟清野,否则合作中所有的承诺都将作废,所以他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别人替他打下迟氏财团的这片江山。 然而,迟清野的挑衅让他很是恼怒气,毕竟自己已经这把年纪了,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下去了。 两人没有正式的打招呼,只是远远的向彼此点了点头,随后迟清野走向其中一位元老,粲然道:“迟二老,晚辈来给您请安了。” 被称为迟二老的白发老人缓缓回过头,眉头紧蹙地注视着她,“丫头,既然病好了,为什么不在玄武山庄养尊处优,做个乖孩子呢?” “回二老的话,我并不想要乖孩子的名号,我想要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利益。”她也毫不避讳地回答道。 迟二老在这一刻,仿佛又见到了年轻时的迟隽行,不禁颇有些严厉的提醒道:“打破秩序,是会被反噬的。” 她喝了口高脚杯里的奶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能让违反规则的人不好过,我难受一点也没关系。” 这抹笑意让迟二老头皮发麻,不由得说道:“你太像你外公年轻时的样子了。” 她能听出褒贬,也知道其中的利弊,但在她的认知里,想要有所突破必有牺牲,而牺牲品可能是她,也可能是其他人。 “这世间的规则本就是人定的,那么道德标准就可以根据人类已知水平被重新定义,不是吗?”迟清野不屑地勾了勾唇角,颇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 因为知道对方有心理病史,所以迟二老并不想多费口舌去争辩什么,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罢,迟二老拿起侍者托盘里的一杯红酒,一饮而尽后摇摇头离开了会场。 迟清野暗暗用力地咬紧了后槽牙,深吸口气顾盼左右,发现其他元老也陆续离开了这里,仿佛在远离什么晦气玩意。 “呵。”她不禁冷笑。 这才只是个开始,今后迟氏财团的每一天都会笼罩在整顿的阴影里。 ------------ 第九十五章 游云化雨潜入海 迟氏财团继承者现身的消息,在当晚就被泄露了出去。 大概是安分守己太多年,多家媒体早已不把迟氏财团的威严当回事,还在报道中添油加醋,捏造了一些不存在的细节。 因为要到财团总部露个脸,以表示自己的尊重,所以迟清野难得早起。 她神情恹恹地看着平板电脑上,与自己相关的媒体报道,手在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鱿鱼粥。 虽然自己的每一步决定都有跟兰净珩报备过,也确定过两个人要在一起的决心,但当自己的存在被暴露在阳光下之后,内心的担忧又多了几分。 她开始担心,兰净珩究竟能不能说服自己的爷爷,又或者……他是否会为此而动摇? 之前是纠结要不要接受对方的爱,现在却又开始担心这段感情会经不起现实的考验。 可比起被放弃,她更担心兰净珩的未来会因为自己而毁于一旦。 虽然兰净珩向兰老爷子坦白了他们的交往事实,但因为考虑到事发突然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所以在提到她的家庭背景时,是以打太极的方式敷衍过去的。 看着网上铺天盖地的报道自己,迟清野顿时感到有些惴惴不安。 她眉头微蹙地大口喝下被自己搅出水来的粥,把平板电脑往桌上一扣,起身回房换衣服。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稳重靠谱,却又不好惹,她进衣帽间,选了一套淡蓝色的粗呢套装裙,内搭白衬衣,下搭白色长筒靴,胸前还别着一朵白色的山茶花。 随后,她微微弯腰凑近镜子,细细地涂抹上偏棕色调的哑光口红,轻轻地抿了抿,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以缓解此时的心理压力。 从玄武山庄到迟氏财团的总部大厦,车程需要一个多小时。 今时不同往日,为安全起见,安保部负责人安伦提出亲自护送她往返,被采纳了。 因为加班而吃睡在办公室的迟博川,一接到她已经到大厦门口的电话,就立马摁电梯下楼去迎接。 在众人瞩目中,她缓缓推开车门走下车,并跟着迟博川一同乘坐电梯上楼,前往事先安排好的会议室,去认认脸。 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均已到场,只是看她的眼神除了善意,其他的什么都有。 然而,她根本不屑。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就进入各部门的汇报汇报环节,紧接着就是逐一讨论方案。 迟清野靠着椅背面无表情地听着,手里的钢笔好似无意一般在草稿纸上画着山水与花草。 待众人讨论得差不多时,迟博川才扭头问她是否有不同的意见。 她顿时停笔,拧开手边的矿泉水喝了几口,随后拿起面前那张画着靓丽风景的草稿纸,慢条斯理地起身道:“首先我想提出几个问题,需要相关负责人为我解惑。” 轻瞥了众人一眼,见没有人反对,便开始向每个部门的负责人提出了几个看似不痛不痒的问题。 得到回复之后,她才一副了然的样子点点头,莞尔道:“那么,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吧。” 她没有直接给出建议,而是将各个部门方略中的逻辑盲点一一提出,又补充了几个处理方案,之后才反问对方该如何抉择。 这场会议瞬间变成了辩论会,所有人都想证明自己的企划没有问题,可她就是能不断的找出被忽略的盲点。 整个会议持续了四小时,最后被一位看不下去的元老喊停,要求大家先去吃饭,明天再做最后的决定。 迟博川也表示认可,因为大家都陷入了不想被迟清野拿捏的情绪里,需要冷静一下。 随后,大家就这样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会议室。 然而,在十二位元老在走之前,看迟清野的眼神还都写满了嫌弃,仿佛她是没事找事来踢馆的。 她轻瞥一眼,遂不屑地勾了勾唇角,扭头对迟博川说道:“太晦气了,我还是出去逛逛吧。” “不一起吃午饭吗?”迟博川眨巴眨巴眼睛,意外的问道。 “不饿。” 她旋即起身,理了理衣摆,冲想要跟上的大卫勾勾手指,消失在了会议室门口。 从电梯里走出来,路过前台的那一刻,再次成为瞩目的焦点。 抬头与仰望着明媚蓝天,深吸一口气以净化内心的混浊,她就这样在大厦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回头对大卫说道:“你知道吗?我刚才真想把他们从楼上丢下去,叽叽喳喳吵死了。” 大卫莞尔点头,没有说话。 “但我一想到,我在意的人都不喜欢我这样,于是就忍住了。”说着说着,她冷不丁地回头问道:“我是不是很棒?” “当然,您一直都很棒。”大卫一脸真诚地回答道。 “嗯哼,我请你吃饭,走吧。” 说罢,她抬腿正要走,一件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到了她的面前,但车上的人没有马上下车,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迟清野眉头微蹙,想要绕过车子离开。 这时,车上的人突然开门走了下来,客客气气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一位身着笔挺西装的中年男人,态度谦和地说道:“迟小姐您好,我是兰氏财团的主.席秘书,我们主.席想邀请您一同共进午餐,不知是否可以赏个脸呢?” 听到“兰氏”及“主.席”这两个关键词,她不禁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她稳住气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要求道:“当然,但我想坐我自己的车。” 男人莞尔一笑,欣然道:“没问题,我会在前面带路的。” 迟清野旋即给大卫使了个眼色,才莞尔道:“有劳了。” 一路上,她轻咬着食指关节,一点点地陷入自己预设的无数场景。 会不会被羞辱? 会不会给自己一次巨款让自己退出? 会不会按耐不住打一架? …… 不知不觉,大卫缓慢而平稳地将车停了下来,看着后视镜,轻声道:“Boss,到了。” 她终于被拉回了现实世界。 随后,迟清野让大卫在车上等自己,而自己则是跟着那位中年男人走进一家私人高定餐厅。 一进门,她就猜到被包场了,因为只有悠扬的小提琴音乐,没有一丝被说话音干扰而泛起的涟漪,比音乐会还安静。 西式餐桌的对面,是那位德高望重的兰氏财团主.席。 他缓缓转过身来,伸手示意道:“迟小姐,坐。” “好的,谢谢。”迟清野怀着难得忐忑的心情,坐了下来。 “我们之前见过面,还记得吗?”兰老爷子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此刻的心情并非这般。 如果不是因为迟氏还有联系的旧识,恐怕自己将会一直被自己的孙子兰净珩蒙在鼓里。 虽然知道迟氏的晚辈与自己的伤心事无关,也能理解兰净珩隐瞒自己的用意,但他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迟清野放下平日里高冷的态度,谦虚道:“记得,同时我也很荣幸能再次见到您。” 兰老爷子向一旁的服务生招手后,对她莞尔一笑道:“想吃什么,随便点。” 她客气地点了点头,可刚翻开羊皮菜单,他突然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约你到此的目的吧?” 听到这话,她不由得愣了愣,随后对服务生指了指菜单上的一道菜品,才回答道:“当然。” “那么,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兰老爷子决定直入主题。 她不假思索地问道:“是让我离开兰净珩吗?” “你很聪明。”兰老爷子依旧态度温和,“只是……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她敛了敛脸上的笑意,认真道:“我喜欢兰净珩。” “你们并不般配。”兰老爷子耐心地劝道。 “论德,我自是配不上,论才,应是旗鼓相当。”她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心平气和,可紧捏桌布的手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态。 兰老爷子笑着摇摇头,继续说道:“兰迟两家不可能联姻,你应该很清楚是为什么。” 她知道这件事绝对会成为两个人之间的阻碍,却还是决定放下身段,诚恳道:“是,所以我替外公向您道歉。”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因为这改变不了已经发生过的事。”兰老爷子的音调忽然提高了几分,痛苦的回忆又再次侵袭,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过了一会儿,他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应该对无辜的晚辈发火,只得扯出一抹尴尬的苦笑。 “兰主.席,那我也有话直说了吧。”迟清野沉滞了片刻后鼓足勇气,郑重其事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我没办法决定我的出身,我也没办法放弃兰净珩,更重要的是我没有对不起谁,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很优秀的男人,如果这是错,那请问您需要我付出怎样的代价?” “你说得对,你确实没有对不起谁,但我没办法接受我的孙子娶仇人的孙女,除非你彻底与迟氏断绝关系,否则你们不可能有以后。” 虽然兰老爷子十分疼爱自己的孙子兰净珩,但还是不能接受这件事,所以他的这番话已是退无可退的最后底线。 “很抱歉,我做不到。”迟清野果断地拒绝了对方所提到的要求。 还没等兰老爷子开口,她又态度强硬地表明立场,“我不可能为了私人感情置整个迟氏财团乃至我的家人而不顾,同时也不会为了权力和金钱,去背叛我与兰净珩之间的感情。”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才稍显平和地表示:“我只能承诺,绝对不会侵犯兰氏财团的任何利益,并无条件支持兰净珩的所有选择。” 兰老爷子并没有想到她会拒绝得那么干脆,还以为两人得舌枪唇剑地争执一番。 他先是愣了愣,接着轻笑道:“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如果需要,我可以写一份承诺书,若是违约,那么我自愿承担兰氏的一切损失。”她略显正色地说道,气场不输眼前人。 “一个人真要想做出点什么来,哪是一纸承诺能够约束的?”兰老爷子忍不住调侃道。 顿了顿,他又抢在迟清野还想要据理力争之前,松口道:“罢了,我也不为难你。” 见对方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看着自己,兰老爷子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才慢条斯理地提出自己的最新要求,“你可以跟净珩在一起,但你无权要求任何名分,即使你们未来有了孩子,那个孩子也不可能踏入兰氏的大门半步,更不可能继承兰氏的一分钱。” “但如果你敢撺掇他对抗我,那么我会选择将他赶出兰氏家族,彻底封杀。”他最后又补充了这一句,口吻里是蕴着一丝不忍的决绝。 这时,服务生将她点的菜端了上来,可她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眉头微蹙地确认道:“您在威胁我?” 兰老爷子一听,不禁轻笑地反问道:“是你们不义在先,不是吗?” “他但凡眼里有我这个爷爷,也不至于向我隐瞒你的身份。”他的口吻里多少还是有些责怪与伤心。 迟清野咬了咬下唇,忍不住替兰净珩解释道:“他不是眼里没有您,而是因为太在乎您所以才出此下策。” 兰老爷子看着她那略有些着急的样子,冷笑道:“你既然知道,又为何不放手?” “如果他有更好的选择,我自会离开。”她说出一句话时,在桌子底下抓着椅子角的手微微发抖。 兰老爷子注视着她的眼睛许久,随后才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么迟小姐,请记住你今日的承诺。” “一定。” 她心似针扎般地应下了这份承诺,即使是昙花一现的幸福,也绝不会轻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