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德 ------------ 死而复活 夕阳的余晖从枫林一角斜斜洒落,给耀眼的枫红渡上一层浅浅的暖色。 美得如火如荼的公园森林里,却没有几个游人,只有一对十三四岁的少年男女并肩坐在树梢上,百无聊赖的吃着一包零食。 女孩明眸皓齿顾盼飞扬,男孩眉目精致白皙冷俊。 “没劲。”女孩突然把满是英文单词的零食包丢给男孩,说道:“想吃辣条想吃小龙虾想吃水煮肉片想吃火锅。” 男孩看了看女孩嘟起来的嘴唇,什么话也没说,继续吃起手中的零食。 女孩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又说了一句“没劲”。 ………… 金乌落地,黑暗笼罩过来,路灯从公园依次亮起。 嘟着嘴的女孩从枫林转到第三街区的小栋厨房里,皱着眉头,看着厨房里参差不齐的中餐用具,突然门口传来声响。 她探出头去,就看见男孩提着塑料袋向她走来。 “辣椒、花椒、火锅调料、老干妈、小龙虾!”女孩翻着塑料袋里的东西,忍不住一声比一声的惊喜呼喊,“还有八角、白果、香叶、陈皮!!佛祖上帝马爸爸!你在哪里买到这些的。今晚我们吃小龙虾吧,清蒸?蒜香还是麻辣?还是麻辣吧,我多久没吃辣了……” 女孩兴趣盎然,一边吧啦吧啦说个不停,一边麻利的下手。 “都可以。”男孩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只微微勾了勾嘴角。 眼底碎光闪耀,与柔和的灯光交相辉映。 ………… “范遇行!范遇行!范遇行……” 灯光明灭间,雷鸣阵阵。 女孩站在院子门口,大声呼喊着少年的名字,可是男孩的身影人去楼空,只剩草坪边上一棵孤零零的枫树。 满枝桠的红叶在狂风中零落飘散,摇摇晃晃的送走了一个少年时光最后的温情。 ……………… 荆岑从睡梦中惊醒,恍惚间睁开了眼睛。 还没适应酒店房间被遮光严密的窗帘裹挟的黑暗,听觉感官率先迸发出耳鸣抗议,显然是对窗外声势浩大的狂风雷雨所不满。 睡意消退,五感逐渐苏醒。 电闪雷鸣中,一阵带着梨花清香的潮湿水汽飘进鼻端。 荆岑这才想起窗户没关严,但又不想起身,在床上辗转了两下,闻着越来越潮湿的花香水汽,终于恹恹的起床,拉开窗帘一边,按着把手关紧了窗户。 她回想起昨晚看到的案卷材料,再想起那张合照里面站在最中间最前面的那个青年男子,越来越觉得他很像范遇行。 她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C位青年。 当然站在这个位置兼外貌气质绝然,即使一张静态照片,也很难不抓人眼球。 可让她目光凝固的显然不是青年的惊艳,而是那褪去青涩后的成熟眉眼,还有嘴角那颗褐色小痣。 和记忆中的范遇行有七八分相似。 她当时立马问了提供照片的委托人。 “这个人是谁?” 委托人也是她的大学朋友,叫苏岱雨。 前几天打电话给她,请她帮忙做个刑事辩护,当事人是苏岱雨的弟弟,叫苏岱林,卷入一起强奸杀人罪。 据案卷记载,证据充分,事实清楚,已经移交检察院准备起诉了。 而这张合照,包括了整个案子的受害人、犯罪嫌疑人、证人、报案人以及案件发生的背景生态。 因为这是一张小型的剧组开机仪式纪念照。 而苏岱林正好饰演剧本里一个戏份不轻不重的角色,受害人是戏里的女二号,名叫易晓棠,至今还在医院ICU躺着,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这个剧组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电视剧或者电影剧组,而是一个电视台综艺节目临时凑出来的。 该电视台借鉴外国一款火爆的综艺,以单元电影为表现模式,以发掘一批新生代优秀导演和演员为宗旨,从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的电影娱乐公司挑人,弄了一场旷日持久声势浩大的演艺新星选秀。 所以剧组来源杂乱无章,水平也参差不齐。 苏岱雨当时指着照片上的C位青年说:“这是他们剧组的导演,也是制片人。” “他从好莱坞归国,虽然年纪轻轻作品不多,但唯二的两部电影都获得过国际新人导演奖和新人演员奖,前段时间唯二的两首原创词曲被高价买去后,迅速红遍北美,更有人说今年北美金曲奖可能也有他的提名。” 苏岱雨温柔和缓的声音好像在旁边响起:“他是导演,也是演员,是词曲创作人,还是一个名副其实带资进组的富二代。” “他叫什么名字?” “唐路行” ………… 雷鸣声渐小,天边的闪电也收起了张牙舞爪的触角,只是像烟火一样绚出白红两色就轻轻退场。 夜色越发浓厚,后半夜噬骨凉意攀上了摩挲袖口半天的指尖。 荆岑已经毫无睡意,索性走到小型办公桌前,打开了手提电脑。 搜索引擎上输入“唐路行”,出现了几个名人,她点开了那个头像标上做了演艺圈标记的男人。 她手心又冷又汗,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可黑夜中亮起的屏幕和丰富的罗列显示,一切,是和范遇行风马牛不相及的生平简介。 完全不同的年龄介绍,大跌眼镜的角色塑造和创作风格,还有铺天盖地360度写真照片里那绝不可能的肆意笑容。 只有那双七八分相似的眉眼和嘴角的褐色小痣,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下心中的怀疑。 怀疑范遇行没死。 怀疑他“死而复活”。 荆岑在黑暗中久久的盯着眼前屏幕上的照片。 占了满屏的男人也微微勾唇看着她,似笑非笑,似含情又无情,只有那颗褐色小痣好像越来越亮,似要烧起来一样。 灼人双眼,焚人心肺。 坐了半响,荆岑拿出手机,点开音乐软件,搜索到唐路行创作的的歌曲。 是一首英文歌。 她戴上耳机重新躺回床上,被窝余留的暖意和如潮水一样涨涨停停的歌声包裹住了她凉意阵阵的身体。 她再次进入了遥远的梦乡。 ………… 第二天的梨城艳阳高照,经过一夜大雨洗刷后的天空和路面都拿出了十足的诚意来迎接她这个外地人。 荆岑穿着一套浅色休闲套装,头发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挂了电话后,站在酒店前街的路边等着苏岱雨来接。 片刻后,一辆雷克萨斯的SUV稳稳的停在她面前。 苏岱雨从后座上下了车,亲切的招呼她。 她眉眼微愁却仍嘴角带笑,着一身浅色针织衫,一派南方女孩的温柔典雅。 荆岑扫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司机和梨A3555的车牌号,疑窦丛生。 虽然苏岱雨解释说这是她找来帮忙开车跑腿的一个朋友,但这个司机规矩又殷勤的态度明显更像是下属,这种同号车牌虽然不算少见,但也不是摇号能摇到的,再看几年不见的苏岱雨,虽然穿着打扮已经竭力在低调了,可那经常保养才不见一点毛刺的头发,手腕上若隐若现的小众却不便宜的手镯,吹弹可破的皮肤,还是在这种家里摊上大事时没有精心打扮的情况下,可想而知他们家绝不拮据,至少是中产。 一个中产家庭要请刑辩律师,梨城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可以选择,可偏偏苏岱雨找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她。 倒不是荆岑妄自菲薄,不敢跟中国一线城市的梨城律师一较高下,实际上她虽然才执业三年,却因为连着赢了几场大官司,已经在京城诉讼圈有了不斐的名声。 但这个名声还局限在圈内,还不至于被一个远在千里的圈外人苏岱雨熟知,而且从前几天电话里的语气来看,苏岱雨对她来代理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热切和信任,似乎…… 似乎听了谁打包票,笃定荆岑能把她弟弟捞出来一样。 特别是苏岱雨给她开价明显高于当地代理费时,荆岑就觉得很怪异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本该婉拒这种千里之外的刑事辩护,奈何苏岱雨曾于她有恩,又态度恳切,再者她所在的净坤律师事务所最近一直想在梨城开分所,她想借着这些事南下走一走,权当是散散心,治一治最近旧病复发的失眠躁郁。 她给律所备了案,只注明要出差去梨城接一个普通的刑事辩护案,昨晚到地方和苏岱雨签了委托协议后又传了一份给律所。 没有节外生枝让同样在出差的律所主任杨净南——这个管天管地出了师还要管接案子的师傅听到风声。 苏岱雨一边招呼她上车,一边关切的问候她是否适应梨城的衣食住行和气候。 她不动声色笑语晏晏的上了车。 随口聊了几句当地的小吃后,就让苏岱雨给她讲讲目前案子进展。 苏岱雨很有点从容不迫的样子,亲弟弟身陷囹圄,却能压住眉眼间的急躁,不疾不徐的给她说起当事人的情况。 “昨天晚上给你的资料你大概也看了,如今我再复述一遍我弟弟告诉我的。” “4月12号下午,剧组刚开机第二天,受害人易晓棠,就是这个剧组的女二号,说那天是她的生日,片场正好在给主角对戏,没他们什么事,就约了我弟弟在他的酒店宿舍对剧本,我弟弟当时想着是易晓棠生日,就送了一个永生花的水晶球给她。” “一个小时后,大概是傍晚6点就分开了,傍晚7点半,我弟弟突然想起还有些话想对易晓棠说,就发微信,约她在酒店宿舍临近公园拾步亭子里见面,可是我弟弟在那里等了半天没见人,打电话也没人接,就回去了。” “回去后过了一个多小时就听说有人报警,说易晓棠被奸杀在在拾步亭,警察很快就赶到了,发现还有一口气儿,送去了医院抢救,现在还在ICU。” “后来几天,经过排查易晓棠的社会关系,再查了她的手机微信记录,把我弟弟锁定为了重要嫌疑人。” “警方传讯了一部分剧组人员,据一个目击证人说,当天他本来要去拾步亭看看风景,却远远的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在亭子里吵架,据说还非常激烈,他不想去凑热闹就反身回去了。” “然后经过法医鉴定,易晓棠的致命伤在后脑勺,被一个圆形玻璃物击打多次所致,通过痕检,发现了她伤口处的玻璃纤维,与现场发现的带血玻璃球纤维一致,玻璃球上还有我弟弟的指纹。” “而且……她体内查出了我弟弟的……**。再加上那条约见的微信……所以才两天的时间,警方就以掌握了重要证据为由,抓捕了我弟弟。” “如今表面上看,这个案子人证物证都俱全,警方已经移交了检察院,所以非常的棘手。” 荆岑听完,沉吟不语。 案子大概经过她昨天就知道了,但明显里面有些细节还是模棱两可的。 她在分辨刚刚这段话里的可疑之处究竟是当事人苏岱林没说真话,还是苏岱雨有所隐瞒。 苏岱雨求她接案子,一开始就给弟弟苏岱林喊冤。 想做无罪辩护。 可证据如此确凿,苏岱林当真无罪? ------------ 旧人重逢 刚刚那段转述当事人苏岱林的话,漏洞百出,逻辑不通。 比如什么约着对剧本,女孩子过生日,约了男朋友在孤男寡女的房间,只有对剧本? 难道是苏岱雨这倒霉弟弟特别六根清净坐怀不乱? 又比如第二次约见面,为什么要约到公园里去? 是要在这不甚温暖的春天出去看星星看月亮? 女方出去见面为什么要把第一次见面收到的礼物拿出去? 如此种种,都被省略不说。 荆岑暗中观察苏岱雨诚恳的语气和态度。 心想:要么就是苏岱雨太相信他这个倒霉弟弟从而被人骗了,要么就是她自己过滤了那些自认为不重要的细节,挑挑拣拣的告诉荆岑她的看法。 这些都要去见过当事人了才敢断定一二。 雷克萨斯缓缓驶向看守所,荆岑本以为昨天预约过会见,今天应该不用等,谁知道看守所的警卫竟然告诉她当事人正在会见另一个辩护人。 荆岑疑问的朝苏岱雨看去,只见她也是一脸懵。 她客气的问了工作人员:“我身边这个是苏岱林的亲姐姐,是直系亲属,她只委托了我一个辩护律师,并没有委托其他人。” 工作人员查了查登记情况,说:“哦,这个辩护人是嫌疑人所在单位的负责人,持的是嫌疑人父母的委托书和单位委托书,合法合规会见。而且嫌疑人可以委托两名辩护人,这也不冲突。” 荆岑和苏岱雨听完,面面相觑。 苏岱雨怕荆岑误会他们脚踏两条船,有些急切的解释。 “委托你的事情我跟我父母都商量过,他们也同意的,既然是我弟弟单位的人,那肯定是他所在的那个娱乐公司的人,为了方便去找了我父母写的委托,估计他们还没来得及告诉我。” 正说着通气的事儿,苏岱雨的电话就响了。 她看了看屏幕上“爸”的来电提示,忙接起来。 “爸?什么?是剧组找过来的?你们怎么不早一点给我说?没想起来?怎么可能,你们这样我很难做呢……” 苏岱雨眉头皱在了一起,忙走远了去打电话。 等她回来,一脸抱歉的说道:“荆岑真是不好意思,是剧组一个领导过去找了他们委托辩护,他们估计是一时心急就答应了。” 荆岑倒是不太在意,出了这种案子,单位上的人还愿意找家属去委托辩护,说明这个单位上的领导还挺有人情味的。 而且两个辩护律师合作一个刑事案件也很常见的,况且这个先进去的还不是律师只是个辩护人,估计是心急先去了解一下情况。 至于苏岱雨父母这种脚踏两条船的情况她也能理解。 儿子身陷囹圄,老人家心理肯定很着急,听女儿说找的是个外地律师,还是个年轻女律师,就算表面被说服了,心理也难免惴惴。这会儿有单位上的领导来援手,那真是求之不得了。 荆岑简单的安抚完苏岱雨的愧疚,就转向警卫,面带笑容的询问。 “警官小哥,能麻烦你去会见室通个气好吗?就说另一个辩护律师也过来了,既然都是一个当事人,为了减少你们的工作量,我们就合在一起会见了吧,这是我的律师证和委托书,麻烦您带着去问问。” 警官小哥是个还有些青涩的年轻人,才工作没多久,虽然律师也见了不少,但像这样年轻漂亮的刑辩女律师,那真是没见过几个,再加上荆岑语声清亮舒缓笑容明朗静好,顾盼一笑间,这有些冷暗的看守所好似瞬间沐浴了早春暖阳。 警官小哥耳红脸热,只会机械性地点头了。 他接过荆岑的证件转身,同手同脚的朝过道走去。 骤然间,过道深处突然走出一个高大身影。 手忙脚乱的警官小哥差点一头撞上。 警官小哥反射性的后退,眼看就要撞上过道防护门。 幸亏来人急忙伸出手拉了他胳膊一把,将将把人扶住。 “警官小心!” 低沉温朗的语声响起,模糊的高大身影也变得清晰起来。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来人是个极为英俊的青年男子。 他眉目镌刻,嘴角含笑,穿着熨帖的衬衣长裤,领口松了两颗扣子,挽着袖子的手臂上还搭着一件西装,于冷清中透出一股漫不经心的随意。 此时他站在光线将明还暗处,礼貌得体又游刃有余的应付这突发状况,明明笑容可掬却又让人觉得气势逼人,反衬得同龄的警官愈发像个毛头小子。 荆岑转头的那一瞬间,眼睛就被交错光线中的那颗褐色小痣烧灼得几欲昏厥。 青年男子似乎感受到了这边胶着的目光,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礼貌的点了点头。 神态似乎毫无波澜,眼眸也是风平浪静。 完全是一副陌生人会面时点头致意的礼貌模样。 荆岑大脑里一片空白,胸腔里却又像有百来支手在翻搅,将肺里剩余不多的气息搅得天翻地覆,像是要来一场暴风骤雨。 在荆岑眼里,看守所的地板好像翻滚了一个世纪,可从警卫小哥转身开始,不过就是几秒钟的事情。 终于回过神来的警卫小哥忙应声。 “谢谢谢谢,唐总,正要去找你,这位是嫌疑人苏岱林的姐姐请的律师,昨天就有预约会见的,你这边是完事了吗?没完事的话,你们要不要合计合计一起?” “哦?苏岱林的姐姐?你好。” 唐路行礼节性的伸手和苏岱雨握了握。 “我是唐路行,岱林目前所在剧组的制片人,也是导演,今早冒昧了,事急从权,还望理解。” 他所说冒昧必然是今早去她家找苏父苏母写委托书的事。 “哪里哪里,唐总大名久仰,经常听我弟弟提起,如今因为他的官司,害的你的剧组停工,我们才是真的过意不去。” 苏岱雨已经有点受宠若惊了,她是真的没想到刚刚警卫小哥说的领导居然是唐路行,还以为就是他们那个小娱乐公司一个经纪人什么的。 两人你来我往的寒暄了几句,苏岱雨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忙向唐路行介绍荆岑。 “净坤律所的荆律师,在圈内很有名的,也是我的大学同学,我是特意拜托她来为岱林做辩护的……” 苏岱雨看唐路行今天这架势,有可能会以剧组或者公司名义请律师,这样对案子辩护恐怕有弊无利。 可唐路行是老板,更是很有社会影响力的人,她也不能明面上拒绝,所以有心多说两句给荆岑抬抬身价,以期两边能合作。 苏岱雨在旁边推销得卖力,荆岑的表现却不太可观,一向剔透的场面人这会儿却呆呆的看着唐路行,连对方伸出来握手都没反应。 “荆律师?”唐路行露出一点疑问的表情,嘴角的笑容似乎扩散开来,氤氲上了眼角,让人看不清他眼底深处的幽光。 苏岱雨心底也是非常讶异。 荆岑可不是一般人,家世背景深厚,才貌能力一流,顶尖学府毕业,顶尖律所执业,不夸张的说,她身边是真正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一个名利场和娱乐圈小小帅哥,就算模样惊艳一点,却还不至于让她失态。 可昨天晚上她对眼前人格外的关注和今早的异样,都让人觉得她好似认识唐路行。 可如果认识,就算是单方面的认识,也不应该是这种情形。 来不及深究荆岑的异状,眼看她再没反应就真的要失态了,苏岱雨忙拉了拉她的袖子,期望她能尽快回神对这尴尬局面亡羊补牢。 荆岑终于回神。 “对不起唐总,刚在想事情。” 荆岑得体的伸出手和唐路行握了握,对方的手干燥却有些冰冷,跟那些少年时代牵过的那双略显潮湿却仍然温温的手截然不同。 唐路行笑容不减,微微倾身握手时,不急不缓的说道:“哪里,净坤律所,久仰大名,你们当家主任的母亲是唐氏的法律顾问之一,贵所家学渊源,事务繁忙,苏小姐能请动贵所律师给岱林坐镇辩护,实是有幸,想必荆律师已经心中有数,胜券在握了。” 荆岑微愣,不知道是不是她走火入魔,总觉得这个男人倾身过来的笑有些冷意,而这恭维的话语听起来也和寻常恭维的感觉有些出入。 杨净南的妈妈沈言是唐氏顾问这个事,荆岑之前听说过一些,她还见过沈律,只是净坤和沈律所在的言智天和律所天南地北,母子俩好像关系有些生疏,所以之前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唐总过奖了,我也是新人,况且人生地不熟,唐总这边如果有推荐的律师,我们可以一起合作,早一天查清楚,你们也可以早一天复工。” 荆岑不是大包大揽的性格,根本不接他的招。 这个案子牵扯复杂,苏岱雨委托她做辩护本来就稍显奇怪,如今眼前这个“唐总”又来掺和,水实在是混。 还没搞清楚里面的道道,她打算静观其变,反正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庭,她等得起,可剧组因为刑事案件被叫停,唐路行可等不起。 “这就不劳荆律操心了,剧组已经复工了,我是不相信岱林会是凶手,可受害人也必须得有个交待,才特意过来问问的。本打算看情况请律师,既然荆律师已经接手了,那就全权拜托您了。” 唐路行还是不急不缓的说着,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控范围之内。 他临时还加了一句:“剧组会全力配合荆律师的查证。” “多谢了。” 荆岑心下感叹,梨城果然是唐家的天下,剧组出了恶性刑事案件,还能这么快就复工。 “太好了。多谢唐总援手!”苏岱雨忙在旁应声,心想不管他俩以前有啥纠葛,只要唐路行也认可荆岑,还愿意配合查证,就再好不过了,“你们一起去见岱林?” “不了,我想了解的已经问过了,接下来就交给荆律师吧,剧组还等着我,我得先走了,有什么事可以给我的助理打电话。” 他挥了挥手,门外走进来一个干练的男助理。 助理似乎也正有事要汇报,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唐路行脸上露出两分阴郁,却很快消散,温声吩咐助理拿了名片,让他多照应案子的查证。 不知是不是荆岑的错觉,唐路行告辞离开的时候,她感觉这个助理似乎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有一点好奇的探究。 这一通折腾,荆岑有些怏怏的,却也必须打起精神来应对当事人的会见。 不出她意料,苏岱林非常沉默,说的话都是卷宗上就能查证的。 他穿着看守所统一发放的服装,剃着平头,容貌倒是很俊秀,是当下青春期女孩子最喜欢的类型。 眼神却有些萎靡,甚至透出一点厌世的情绪,没有平常嫌疑人会见律师时所应有的期盼。 但是他却很坚定的不承认警方查证的犯罪事实。 “我没有杀人,更不可能预谋杀她,我爱她。”他说这句“爱”时,字音发抖,泄露了一点隐藏的情绪,有深沉的爱意,但更多的,荆岑听出的,是额外复杂的恨意。 “易晓棠第一次约你见面时,你们在房间里做了些什么?” “对剧本。”苏岱林低了头。 我信你个邪。荆岑心说。 “为什么要第二次约易晓棠?选择拾步亭是有什么特别原因吗?” “没有什么原因,就是想见她。”苏岱林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指尖看着。 “那为什么让她把永生花的水晶球带出去?” “……” 一阵沉默后,荆岑叹了口气。 “岱林,我叫你岱林可以吗?我不仅仅是你姐姐请的律师,我还是你姐姐的朋友,你姐姐非常担心你,虽然易晓棠现在还没死,但还没完全脱离危险期,医生还说以后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很大,你就算不在乎自己被如何判刑,也不想纠出真正的凶手为易晓棠报仇?” 又是一阵沉默,荆岑望着眼前消沉无比的人,心理疑团越深,但也没有逼迫苏岱林,眼看最后也问不出什么来,荆岑就收了笔记本。 “既然有些问题你不想回答,那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荆岑停顿了半秒,问:“你认为……谁是真正的凶手?” “凶手?”苏岱林讽刺一笑,“没有凶手……荆律师,你听说过一句名言吗?” 他轻声道:“一切美德,不过是代价问题。” ------------ 照片对比 荆岑怔愣片刻,就叫了工作人员结束了会见。 她预约了明天继续会见。 出去时,苏岱雨很是惊讶“这么快?” “你弟弟不太配合,问到关键问题要么就闷着不回,要么就是场面回答。” “场面回答?” “就是你告诉我的那些话,还有案卷里都能查到的那些。”荆岑别有深意的看了苏岱雨一眼。 苏岱雨有些脸热,“场面话”是什么话,她当然很清楚。 她是心理学高材生,苏岱林在被捕之前告诉她的话,她多少能分辨出一些真假虚实。 只是下意识的会觉得那些吞吞吐吐不合常理的事情可能就是一些儿女情长的隐私,不会那么重要。 可荆岑既然这样点了出来,她才想起那天弟弟的情绪非常的不对劲,说话的语气也像是在背诵早就打好了腹稿。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上车谈。”苏岱林打了通电话,让司机把车开过来。 “岱林以前是什么性格?”荆岑在车上抽出手提电脑,打算圈个重点。 苏岱雨回答说:“性格有些腼腆,外面人也说他是高冷,从小学舞蹈乐器什么的倒是很坚持,所以家里才同意让他走这条路,但因为从小家里宠,他也没受过什么挫折,人非常单纯,说难听点,就是傻,这也是我反对他进娱乐圈的原因,这圈子很复杂……果然……” “这种性格在当下还挺招女孩子喜欢的,再加上长得好,她以前谈过恋爱吗?” 苏岱雨一通回想,“好像没有谈过……但我不是特别确信,因为他以前学舞蹈的时候,有过一个搭档,两个人可有默契了,大家都说他们像情侣,不过我弟从来没承认过,当然也没有否认。” 苏岱雨像是才想起什么,继续说道:“对了,这次的报案人就是这个女孩!” “报案人姜云?为什么资料里没有提到他们这层关系?”荆岑蹙眉,总觉得这中间有点什么故事。 “这女孩跟我弟已经好几年没搭档了,现在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她虽然也在这次综艺节目里,却不在这个剧组,就说是路过看到了躺在亭子里的易晓棠就报案了,而且当时还有一个女生跟她一起的。” “有照片吗?” “有,他们一起参加过一个比赛,还拿了奖,我给拍的,年份靠前了,得上云端找找。” 她拿出手机翻了半天相册,把照片放大了给荆岑看。 荆岑仔细看了看,又问道:“易晓棠的照片有吗?” “啊,那天给你看的合照……” “不,不要合照也不要案发现场的照片,我要那种一眼就能看清楚五官的照片。” “这个我还真有,虽然这个剧组都是些新面孔,之前没有出道,所以网上没什么照片,但出事之后我没能见到过本人,只有见过模糊的合照,所以我找人帮我搜集过几张……” 荆岑偏头看过去,第一眼就被照片上的姑娘镇住了。 “漂亮,实在是太漂亮了。” 看前面那个搭档姜云时,也觉得是个气质美女,可和易晓棠一比,那真是…珠玉在侧黯然失色。这易晓棠的容貌,放在美女如云的演艺圈,那也是绝色中的佼佼者,。 饶是荆岑这种从小被夸到大的万里挑一长相,也不敢挑战她的倾国倾城。 “我要是你弟弟,也会选易晓棠。”荆岑戏谑道:“所以这姑娘这么巧就遇见了情敌受伤倒地?” “警方其实也不傻,贼喊捉贼的戏码他们肯定也见过,所以一开始也对这个姑娘做了调查,不过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她,她还有不在场的铁证。” “我看了法医鉴定,说易晓棠的受伤时间是晚上八点半到九点,警方调查笔录显示,这个期间相关嫌疑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所以被排除了,只有你弟弟没有不在场证明。” “对,所以这一点才是案子最棘手的地方。” 荆岑心想,要么有什么不在场证明是假的,要么就是苏岱林在撒谎。 为他真的杀了人而撒谎。 荆岑没有接话,她在脑海里把案子涉及人员全部捋了一遍。 “麻烦师傅送我去一趟检察院”,有些事情她需要仔细核对一番。 或许是为了给梨城的律师节约点车马费,梨城南川区的公检法都建在建民大道上,一条龙服务的招牌都快把荆岑感动哭了。 按现行规定,只有律师才有完整的阅卷权,苏岱雨只能在外面干等,荆岑到地方后,干脆让她走了,只说她下午都要阅卷,无聊得很。 到南川区检察院门口,荆岑正准备拿出手机,铃声就响了。 “荆大律师,我寻思着梨城昨晚这狂风暴雨的欢迎阵仗,您也该大驾光临了吧?”电话里传来一个阳光爽朗的男声。 “张大检察官,你们门口这俩狮子气派很足啊,小状师被吓得不敢进了。” 张欢闻言在电话里又笑了几声,连带着感染到荆岑也嘴角扬起。 张欢跟她是大学同窗,关系非常铁,他家本来在京城,就为了追对象,一路跟到了南边。 张欢笑道:“还有你荆大状不敢进的公检法大门?您老放心,我这出着差也给你打好招呼了,估摸着你要去阅卷了,今天都打过电话了,你直接去吧。” “哎,欢欢,我说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梨城,不来机场接驾就算了,都走到你家门口了,你也不回来见见?这是怕我讹你的饭呢还是怕你对象吃醋呢?” “别别别,这对象八字还没一撇呢,欢欢我今天下午就到,晚上请你吃饭行了吧。” 荆岑一边补刀一边往里面走,“行啊,紧着最贵的点。” 荆岑找到了案子负责人员,因为有张欢打过招呼,对方非常客气,不但把所有案卷材料都给她分类注明,还客气的回答了她一些案卷上没有特别注明的问题。 “分局移交过来的时候,除了口供,证据链是非常完整的,虽然按照如今重证据轻口供的原则,也可以定罪,但我们还是谨慎起见,和分局交流了几次,现如今因为几个原因……没有退回去重新侦查,但也没有进一步提起公诉。” 这话说得很是诚恳,完全没有往常公诉人和辩护律师的针锋相对,但荆岑何等聪明,早已听出了弦外之音。 这检察官在隐晦的告诉她,他们领导也犹豫着呢,退也不是诉也不是,进退维谷之际,有她这个律师来搅搅局,似乎也有个突破点。 至于为什么一个简单的刑事案件会这样放不开手脚,主要原因可能还是因为有唐家的介入,再然后这批相关人虽然还没正式出道,但也是一个综艺节目的演员,万一闹出点舆论风波,对公信力也是一个打击,区分局和检察院都是最基层的公检法,不敢轻易决定。 她有几分明白为何苏岱雨执意要委托她做辩护了,估计是有人建言献策,把她有些背景透了出来。 她当然不是什么涉世未深的菜鸟,执业以来,虽然从来不屑用背景资源办过什么事,但业内哪个不是人精呢,就说看到这个荆字,多少会给几分方便,同时也会忌惮几分。 “我也调查过一阵子,总觉得分局定案做得有些草率,特别是在案发现场认定上,一个没有前科的小子,没胆子在一个公园亭子里做这种奸杀的事情,就算这亭子偏了点,那也是公众场所,保不齐就被人看见了呢,晚上八九点,也不算太晚。而且你说怪不怪,这两个报案的小姑娘大晚上的还真的就过去了,虽然没看到作案过程,但这么晚,说是找白天落下的耳环……” 这个工作人员状似不经意的把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实际上荆岑心里有点乐不可支。 他肯定是得到领导授意故意引导荆岑往可疑点去查,说得这样明显,是怕她太年轻听不懂话中之意? “谢谢这位检察官!您真的非常专业,受您启发,我好像找到灵感了。”马屁先来一波。 “没关系,你再看看案卷,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问我。” 荆岑仔细把案卷看了一遍,特别是刑警询问证人和现场勘验笔录,又把时间线和人物关系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捋了一遍。 看完后她有了80%的把握,真凶不是苏岱林。 荆岑神情放松,心中却疑虑更深。 连检察院这边都是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这案子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到底有几只手在掺和呢? 再想想看守所遇见的那个人,荆岑心乱如麻。 ………… 经历早上看守所那番折腾,荆岑实在没什么胃口,中午在建民大街一家餐厅随便吃了点,就坐着发起呆。 这家餐厅前沿种了一派绿植,阳光透过扶苏绿植照耀进来,将桌上瓶子中的一支梨花分割成了两面。 露珠未散,对光一面皑皑欺雪,像在迎风诉说告白。 背光一面如云堆叠,似在低语呢喃情话。 鬼使神差的,苏岑结账时多付了十块钱,问服务生要走了这支梨花,裹了张点餐纸后揣入了双肩包里。 出门时,苏岱雨派来送她去影视城的车已经等在路口。 苏岱雨本来是要陪同的,荆岑却没让,只说要去影视城看看现场,再查证一些证据。 其实她是有些私心,一方面她不是非常信这些当事人的话,在一起调查反而有碍,另一方面她想借着调查剧组的缘由观察某人。 尽管所有证据都显示唐路行不是范遇行,可她内心的直觉从第一眼看到照片就已经判了裁决——唐路行就是范遇行。 芋头虽然换了土豆的皮,可剥了皮还是会显形的。 她现在关心的是,他更名换姓到底有何原因有何意义。 司机直接把她送到了当初事发公园的酒店。 她没有贸然去查,因为做过准备工作,这个酒店竟然是唐氏的产业,附近的公园也是这个酒店附带的高尔夫球场,事发点是绕着高尔夫球场一个比较偏僻的观景点。 在别人的地界,自然是要先跟对方打个招呼。 她坐在酒店前台大厅的沙发上,拨通了唐路行助理的电话,对方很快就接了起来,只是让她有些意外的,竟然是唐路行本人接的电话。 打过招呼后,就是短暂的沉默。 “荆律师,有事吗?” “……,哦,可以请唐总这边派个人随行吗?我想在酒店和案发现场看看,做一些简单的调查。现在我在酒店大厅。” “好,稍等。”说完这句话,他就挂了电话。 唐路行坐在万唐酒店顶楼宽阔的办公室里,盯着手机屏幕呆了一分钟,才拨了一个座机内线。 “陆勇,今天下午的戏全部取消,让他们在片场先练着。” “额……”助理陆勇那边明显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好的,唐总,但是花焕传媒那边管不管?” “让他闹去!我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样,故作姿态!” “就怕片场其他家剧组看了笑话。” “他是出品人,大半个剧组人员都是他唐路征搞进来的,他都不怕笑话我怕什么?” “好的,唐总,我随机应变,还有其他吩咐吗?” “另外……”唐路行停顿了一秒,“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保镖,看着点早上那位荆律师,不要太近,会被发现,远一点,主要是确保她安全即可。 ------------ 罪案现场 “需要汇报行踪吗?”陆勇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自觉贴心的问了这么一句。 “你很闲吗?”唐路行不轻不重的问了一句,吓得陆勇再不敢多舌。 荆岑在大厅没等多久,就听到一个脚步声靠近。 抬头一望,瞬间愣住。 竟然是唐路行亲自过来了! “荆律,下午好,怕下面的人不了解情况,还是由我陪你调查吧。”唐路行一本正经的说着胡话,穿着休闲西装的他依旧温柔俊雅,斯文礼貌。 荆岑:“……,”你还挺闲。 “荆律师是准备先去案发现场还是受害人当日所住房间? “先去现场看看吧。” 唐路行点点头,招手叫来一个侍应生,安排了几句,就带着她出了门。 荆岑出门看到等候的观光车,不禁脱口问道:“很远吗?需要坐车?” 侍应生以为荆岑在问他,回道:“不远,但太阳毒辣,唐总怕小姐晒伤了。” 唐路行:“……”最近这多嘴多舌的麻雀都太闲了? 荆岑闻言嘴角微微扬起,眼底的笑意逐渐在脸上扩散开来。 她脚步轻盈的跨上了车,坐到了最后一排,扭转身体,用手拍了拍旁边的座位,带着几声轻快的声音问道:“唐总,坐这里吗?视线好一点,顺道可以给我讲讲这条路的情况。” 最后一排的位置和前面的座位是相反的,唐路行站在车下,转头看见她逆着阳光的明丽笑容,他迎着金芒的瞳孔颜色由浅变深,似乎吸收了整个太阳的温度,连同耳廓边也染了一层薄红。 他一步上了车,坐在荆岑旁边,用行动回应了她的邀请,却沉默着没有再说一句话。 而荆岑却透过他这样的沉默寻觅到了一丝少年范遇行的踪迹。 无数个异国他乡的日子里,他们曾这样并肩坐在一起,听歌看电影,弹琴吃零食,范遇行总是会少年老成似沉默着,静静的看着前方,但只要荆岑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想做的,他都会第一时间以实际行动响应。 四月的暖阳微风随着观光车缓缓扑面而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还是第一排的司机提醒了好几声“到站了”,他们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 “拾步亭那边有点偏,车过不去。”唐路行示意他们得走一截路。 “拾步亭”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建在一个小山坡顶上,得拾阶而上,步行才至。 荆岑注意到这个酒店公园中心是一个高尔夫球场,环球场东西而建的有几栋高层酒店楼房,南边是低层公寓,北边就是几个小山坡,其中一个就是拾步亭所在。 这酒店占地面积很广,风景秀丽,但可能是因为挨着影视城的缘故,建筑风格却五花八门,欧美风、地中海风和现代中国风混杂,很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荆岑只是大概知道唐家生意颇广,特别是在梨城的产业很多,可唐家也分很多分支,不知道这家酒店是那一支的生意。 她心里默念着晚上得回去查查资料补补功课,好好摸摸唐家的底。 “唐总,你的剧组是住在高层还是低层?” “低层,酒店和综艺节目签了协议,其他剧组人员也是住在这边,低层是公寓式酒店,每个套房可以住几个演员,每个剧组叫得上号的演员其实也就十来个,所以人也不算多。”唐路行尽心尽力的解释道。 荆岑边走边观察地形,心里计算着从低层走到拾步亭大概需要的时间。 “苏岱林和易晓棠都住在3栋?”荆岑回忆案卷记载上的信息,按照她计算的方位指着一栋低层问道。 “嗯,易晓棠住四楼,苏岱林住一楼。” 这时,荆岑他们已经在通往拾步亭的石阶入口了,荆岑突然有所感,停住了脚步,往竹林幽深处看了一眼,发现那里立着一个路灯。 唐路行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 只看荆岑的眼神,他突然有所醒悟。 “唐总,易晓棠和苏岱林出事那一天,酒店的监控都没了?”荆岑略有深意的问了一句。 “嗯,确切的说,不是没了,而是低层区那天的监控在检修,没有任何记录。” “这么巧?” “检修计划是两个月前就上报集团和南川公安局的。没有任何不妥。” “那拾步亭这边的监控呢?” “据说半山腰上以前有一个监控,但很久之前就坏了,因为公安这边对这种私人公园地带没有强制性装监控的行为,所以也没人检修。” “是吗?”荆岑看着林深处的那个路灯,继续问道:“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孤零零的路灯,和这些路灯不协调不对称的。你不觉路灯里面好像还有点别的什么?” “荆律师所言极是,如果真如你所猜,此刻你最好不要盯着那里看。”唐路行一边轻声提醒,一边横了一只手掌在她右脸边。 荆岑视线被挡,下意识的转头,圆润俏挺的鼻尖顷刻间拂过唐路行的掌心,温热的鼻息若有似无的喷洒过去,唐路行干燥白皙的手突然间渡了一层可疑的绯红。 两人顷刻间就愣住了,荆岑感觉自己都快停止呼吸了,刚刚风吹竹林沙沙声、麻雀叽叽咋咋声和远处隐隐传来的车马喇叭声,都湮没在了这一呼一吸之间。 艳阳高照下,似乎只听到了两人的心跳如鼓,“咚池、咚池……” 荆岑最先回过神来,他再次看了看呆呆的唐路行,干咳了两声。 唐路行放下了修长的手,顺着在脑后撸了一把,又握了个拳头,悄无声息的背在了身后。 两人一路不再说话,荆岑走在前面,唐路行落后一个石阶走在后面,他眼神深邃,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前面窈窕的身影。 很快,荆岑就看到了拾步亭,冷冷清清的立在那里,是个长方形,大概有二十来米,跟广大中国大地上的亭子大同小异,中间放着石凳石桌,旁边有几棵梨花树,其他再没有了。 荆岑按这案卷里的现场照片位置,找到了易晓棠被重伤昏迷的地方,地上早已经被清理干净,她当然也不会纠结这些细节。 她的专业也不是刑侦,她只需要在脑海里简单还原一下现场,找一些证据链的悖论。 易晓棠重伤昏迷的地方在拾步亭边缘,距离石桌有十来步远,她蹲下去查了一番,发现边缘竟然有一些拳头大小的碎石头。 “奇怪,案卷上说易晓棠在被性侵时,嫌疑人激情伤人,她被玻璃球砸伤失血,而且这里没有拖拽的血迹,那这个地方肯定就是伤害行为发生点,这不符合一般常识。”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拍照。 唐路行闻言,也蹲着看了一下,注意到这些石头后,他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报案的女孩叫姜云,你认识吗?据说她和同伴报案后,等到酒店警卫室和医务室的人来之前都没动过。”荆岑回忆着案卷记载。 唐路行回忆道:“不太熟悉,大概知道她是另一个组的演员。” “晚上十来点钟,两个女孩不在宿舍呆着,跑这边干什么?案卷上说她是过来找白天落下的一耳饰,这原因够简单也好用。也就是说她白天来过这个亭子。” “荆律师,你有没有想过,姜云确实是回来找耳饰的,但她找的可能不只是耳饰。”唐路行似有若无的提醒着。 荆岑反应很快,“苏岱林给你说了什么?” “案卷里的物证是不是有易晓棠的手机?却没有苏岱林的手机?那他的手机呢?”唐路行缓缓说完,才回答她的问题:“今天早上苏岱林对于案子什么也没说,相信你也碰壁了,我也没多问案子,我只是问了点他以前参加比赛的事。” “以前参加比赛?” “剧组人员进来之前,我着重审核过他们以前的专业和成绩,苏岱林以前是跳现代舞的,和他搭档的就是姜云,他们两的成绩非常好,次次比赛都拿冠军,且都还很年轻,如果继续发展下去,能进到国家顶尖的歌舞剧团。” “这么好的成绩?为什么后面不跳了?因为苏岱林要进演艺圈?”荆岑想起早上苏岱雨说的话,感觉有些矛盾。 “不,恰恰相反,苏岱林其实更适合跳舞,演戏没什么天分,而且性格比较单纯,也不太适合演艺圈。” 说到这里,唐路行停顿片刻,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 “他跳不了了,腿废了。” 荆岑睁大了眼睛,“腿废了?我看他走路是正常的,案卷里没有记录,她姐姐也没有说过。” “普通的行走坐卧都没问题,甚至可以轻度跑跳,但是不能承受现代舞的高强度高难度动作,更不可能做托举这种男生现代舞里必须的动作了。” “出了这种事,她姐姐不知道?早上还给我说是他自己想进演艺圈。” “因为出事的时候,他在外地参加一个舞蹈比赛节目,节目上好好的没有事,还拿了冠军,后面结束了,搭档姜云却没忍住第二名的挑衅,跑去跟他们跳野舞比赛,野舞比赛就是这几年年轻人流行的玩意儿,性质跟打群架没多大差别,姜云求救到他这里,他当然是为了搭档两肋插刀,只是没想到对方是狠角色,混乱中直接给他把腿给废了。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就差不多恢复了正常。医生却告诉他再也不能跳舞了。” 荆岑神情变幻,听着这个曲折的故事,不禁想给没脑子姜云一个大棒,“所以后面两人决裂了?” 唐路行淡淡说道:“那倒没有,苏岱林为姜云废了一条跳舞的腿,姜云这边后劲比他还要大,直觉搭档为了她舍生忘死情谊深厚,再加上原本就心悦之,她就开始山盟海誓以身相许,说要照顾苏岱林一辈子。” 荆岑立马接话道:“可苏岱林对她也没男女之情呀!” “你怎么知道?” ------------ 高定裙子 “你怎么知道?” 这句话是唐路行无意识问出口的,刚出口他也有些意外和懊恼,问得有些唐突了。 可荆岑正在分析,没注意他的神色变化,她肯定的说道:“他们在一起搭档了好几年,如此亲密接触,都没什么火花,后面发生这种事,如果是为喜欢的女生出生入死,那感情也应该升华了,之后又怎么会没有往来,还出了个易晓棠,只能说明苏岱林对姜云只有朋友之义,没有男女之情。” 她说完这段分析,没听到回应,抬头望去,发现唐路行好像眼神游离,没有焦距,心中正奇怪,就听他所有所思的回道:“也是,再亲密长久、出生入死,没有心动就是没有心动。” 荆岑莫名的从他这句话里砸吧出一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她也愣住了,曾经他和范遇行两个人也是亲密长久出生入死的关系,却从来没有开口说过喜欢。 一来是年少羞怯,自觉心中欢喜,良人在侧即好,不必非得说破,二来他们共同经历的风雨似乎比单一的少年慕艾还要浓烈,简单的喜欢二字并不足以概括。 可如果范遇行对她的感情,就像苏岱林对姜云一样呢? 荆岑陷入无尽回忆和怀疑中,一时间大脑空白,根本没注意到唐路行跟她一样空白的眼神。 她呆滞的走到石凳上坐下,指头扣在石桌下方,无意识的摩挲起来。 唐路行走到身边问道:“荆律师,现在回去吗?”再呆下去会恐怕两人越说越疯。 荆岑正要点头,手指头突然传来点凹凸不平触感。 “等一等,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她蹲下去看了看石桌板的下面,竟然有一排字,可是字上又被尖锐的物件来回划过,划痕下依稀还看得出是“云在林深处”几个字。 “这里有几个字,”她示意唐路行过来看看,“你要看看吗?”她一边说,一边拿出照相机拍照,“警方这痕检做得有点粗糙啊,怎么没检查到这个东西。” 唐路行闻言蹲下来,“这也正常,从表面上就找到了明确的人证物证,警方也不会浪费警力去做其他功夫。” 由于石桌并不大,正中间还挡着一个石凳,刻字偏左侧,只有蹲在左侧面才能看到字,而唐路行身材高大,蹲下去视线也不太好,他索性撑着地面去看。 他本来只是想随意看看而已,没打算靠荆岑太近,谁知道荆岑觉得手机拍得不太清楚,准备从背包里拿出单反拍照。 这一转头拉开背包拉链的当口,嫣红的唇色马上就落入了唐路行眼中。 一瞬间,两个人靠得极近,唐路行撑着手的样子就像是把眼前的女孩圈在了自己怀里。 唐路行甚至嗅道了似有若无的梨花香。 他正疑惑这梨花香从哪里来,就隐隐约约看到了荆岑背包里用点餐广告纸包裹的一支梨花。 露水已经干了,原本新鲜的花朵也有些枯焉,可在包里闷了几个小时,甫一打开,香气馥郁芬芳。 “做标本么?”鬼使神差的,大脑还没传达指令,唐路行口中就问出来了,刚问出来他就后悔了,恨不得把话收回去,所以马上又找补了一句,“哦,我看你用纸包着。” 这一句找补问出来,他直接站了起来,转过头闭了眼,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 都说了什么鬼! 荆岑愣愣的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丁点儿他在回味往事的证据,可唐路行转过头来时,眼里已经清明一片,恢复了他的斯文儒雅。 “我以前跟人做过这种标本。”她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一边拍照,放回相机后,顺道把梨花拿了出来,她拿着这支皑皑春雪,继续用遗憾的口气说:“用透明的防腐材料,把叶子或者花放进去,可以永葆新鲜,可惜这支花,还没来得及制作,已经枯了。” 少年的记忆里,是成片成片的枫叶林,枫红铺天盖地,把草坪染了厚厚一层,两个年少的身影穿梭期间,寻找最漂亮的标本。 “我们只做枫叶吗,这里好像也没什么花。” “花是植物的生殖器官,美丽的外表都是诱惑性欺骗性的,主要为了授粉。” “……” “范遇行,植物专家死绝了?需要你给我普及自然常识?” 荆岑还沉浸在回忆里,唐路行金石相击的声音传来,“梨城最不缺的就是梨花,品种繁多,各有花期,荆律师闲下来后可以慢慢选,不必执着这一支。” “可谁让我最先遇到呢,枯不枯的也没关系,拿回酒店插在瓶里还可以再香一段时间。”她半垂眼帘,看不清眼里神色,只默默的把花放进了包里。 唐路行站在原地久久未语,只看着她背着包向梯子走去,下午的阳光在她身后投射了一道沉默的剪影。 两人很快步行返回,又去了低层区的节目组宿舍。 他们直接去了易晓棠受伤前住的房间。 警方已经调查取证过多次,房间稍有凌乱,可案卷上没有过多的记录这个房间的细节,应该是没发现跟案子有用的线索证据。 荆岑大致观察了一下,发现女孩没有多少行李,生活用品主要还是酒店供给的,化妆品和护肤品是一线品牌,但都是150毫升以下的,化妆棉等化妆工具看起来都是用了很久的,衣柜里面的衣服牌子也是zara这类还算上线的牌子,每一件都算精致,但却不多。 “你了解易晓棠的背景资料吗?”荆岑知道唐路行既然了解苏岱林的事情,对女二号的易晓棠不可能不知道。她自己也从案卷受害人背景记录里了解过。 “父亲早逝,母亲是个梨城郊县老工厂的退休职工,经济条件不太好,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读了个大专艺校的歌唱专业,因为相貌出众,有些艺术天分,所以选中了,目前签约了唐氏旗下的花焕练习生,但还没有出道,还是个在校生。” “嗯……所以这件衣服挂在这里有些奇怪。”她把衣柜打开,拿出一套CH品牌的传统花色的春夏高定连衣裙。 唐路行看了两眼,神色突然变得阴云密布,眸子深处一片寂寂,“荆律师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这一开口竟然有些急切。 荆岑对唐路行有点琢磨不透了,曾经的少年只是内敛少语,如今看来,瑞凤眼依旧清澈明亮,却难以估计深浅。 “这是CH今年春夏高定款的连衣裙,价格不菲,而且是走秀款,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她把衣柜其他几件衣服拿出来,翻开里面的标签,“但是你看这几件衣服,虽然也是漂亮精致,却是普通的牌子,均价不会上千。” 荆岑继续道:“从这个房间可以看出,易晓棠条件一般,但心气儿也高,化妆品买不了大量装的就用小样装的,衣服买不了奢牌却也不愿意买地摊货,宁愿少买几件也要买个中档牌子撑着门面。”她停顿片刻,道:“可这件衣服已经不是节约一下就可以承受的,况且这种高定,通常是给明星走秀或者名媛份额的,据我了解,易晓棠还没出道,所以不可能是品牌赞助,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是别人送她的,还是一个有名望有经济条件的人。” 唐路行眉头紧皱,“所以也不可能是苏岱林送的。” 荆岑指着标签,“没拆牌呢,估计穿都没穿。既然收了又不穿,要么就是心有顾忌,要么就是珍惜舍不得。 唐路行拿出手机了助理陆勇的电话,“……CH有个助理你接触过几次吧,我拍个照片给你,你问问那边最近在梨城赞助过哪些名流这个款式的衣服。” 荆岑继续在旁边查看,听到电话声挑了挑眉头,真是没想到唐路行年纪轻轻,人脉资源还不少,CH的助理说联系就联系的。 两人又去了苏岱林的房间转了一圈,可惜房间早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私人物品都没有。 荆岑走了一圈,道:“房间里没什么特别的了,接下来我想见见你们住在这两间房旁边的几个演员,还有姜云,可以吗?” “我们组的没问题,我让他们在场地原地待命,姜云那个组都出去了,我需要跟他们的导演联系一下。” “那我们先去你们组吧,我直接去场地,就不要兴师动众让他们过来了。” 下午三点半,两人在剧组场地门口下了车,走了两百米才到演员们所在的场馆。 场地周围的风格看起来有很浓重的九十年代末的风格,群众演员们穿着那个年代特有的碎花裙和喇叭裤,坐在路边盯着他们看。 不得不说,这两个走在一起,看起来养眼又很配,两人都穿了休闲西装,男的宽肩窄腰大长腿,帽子和墨镜下面是挺立的轮廓,女的眉眼带笑嘴角含情,亭亭玉立灵气逼人,远远望去真是珠联璧玉。 窃窃私语隐隐传来。 “这是隔壁综艺组那个唐总?好年轻好帅!” “这行头还挺有导演范儿的。” “当然啦,人家可是混过好莱坞的。” “他旁边那女的气质好绝哦,是新招的女二?” “有可能呢,原来那个女二肯定快不行了。” “……” 荆岑跟着他一边走,一边状似随意的聊天,“唐总拍的什么题材啊?场地在这个地方。” 唐路行头也没回,言简意赅的说,“现实题材音乐剧。” “为什么大家都叫你唐总?而不是唐导?” “因为我是富二代。” 荆岑:“……”你这富二代当得还挺从容。 天就这样聊死了。 想试探一二的荆岑觉得唐路行又闷又狡猾,简直无从下手。 两人来到剧组所在的化妆室,里面三三两两几个演员或在对剧本,或在玩手机,听到唐路行打招呼的声音,纷纷围了过来。 唐路行还没来得及介绍时,荆岑敏感的注意到大部分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身上,而且有些视线还不怎么友好。 其中一个穿着红色碎花裙子,披散着头发,看起来格外魅惑火辣的女孩笑嘻嘻的开了口,“唐导,这是新招来的‘玲玲’吗?” ------------ 一号女主 这句话一出口,荆岑感觉落在身上有如实质的几道目光更明显了,简直快要射穿她的头了。 荆岑猜这个‘玲玲’是一个角色名,应该就是易晓棠饰演的角色。 荆岑心里纳闷无比,她一个执业几年的律师,刑事民事都有厮杀过的实绩,怎么她就没有点律政俏佳人的味道吗?看起来这么像一个迫不及待要来跟他们争流量的小演员? 唐路行终于开口了,“这是苏岱林的代理律师,来查证一些证据的。” 此话一出,现场安静了一秒钟,如芒刺一样的目光少了许多,换来的大部分是好奇的眼神。 荆岑却职业警觉性的在这些目光里捕捉到了两道超乎寻常的好奇。 其中一道就是刚刚那个红裙女孩。 唐路行正顺着她的目光介绍,“这是我们剧组的女主饰演者,张伊伊。” 接着他又伸手介绍另一个看起来柔弱纤细的女生道:“蓝心”,荆岑按着顺序,猜测这应该是女三号。 其他没有番位的女孩,他快速带过,荆岑也没有太在意。因为她知道和女二号易晓棠住得最近的就是女一号和女三号。 想来演艺圈就是这样,以名气流量论待遇,番位越靠前,待遇就越好,所以这三个能分单间住也是有原因的。 等介绍男演员的时候,倒是让她惊讶了一把,在场没有男主角,因为唐路行既导又演,当然是演男一号。 “律师姐姐,你从京城过来的吗?老乡哟!”男二号是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俊俏小少爷,估计是来混名气的,听到唐路行介绍她的律所名称后,可能是记起了大名鼎鼎的净坤在京城,于是套起近乎来,“姐姐加个微信呗,回京城可以约烤鸭。” 除了范遇行这个死角,荆岑向来是个玲珑人,当然不可能当面给人难堪,所以她适当的和对方聊了两句加上了微信。 屏幕扫一扫的瞬间,她好像觑到唐路行看着这边眉头皱了皱,夹着低沉的语气说:“让你们原地待命不是让你们聊天玩手机,台词都背熟了吗?方季?” 男二号小少爷方季闻言哆嗦了一下,“哎,唐总,就来,”看得出他有些怕唐路行,可饶是这样,还是不要命的把荆岑的微信加了才收起手机,临转身还对着荆岑眨了眨左眼。 荆岑忍俊不禁。 唐路行瞧见她舒展熠熠的面容,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唐路行又给她介绍剧组其他几个重要的摄影师和工作人员,大家听说她是来调查的律师,都还挺友好,没有那种见到嫌疑人律师的抗拒感。 看来苏岱林在剧组的人缘还不错,至少大家都是一副不太相信他就是凶手的样子。 走了一圈下来,荆岑口渴得不行,待两人在一个小型休息室落座,正准备讨口水喝,就看到一个场务端着个盘子过来,盘子里有些精致的小蛋糕,还有几种饮料。 “唐总,您点的下午茶。” 唐路行招呼她,“不知道荆律师喜欢什么,随便点的,将就吃一点?” 荆岑看着面前各色果汁丝绒小蛋糕,不动声色的挑了橙汁和樱桃蛋糕吃起来,唐路行却只是让场务给他泡了杯咖啡,在旁边有些漫不经心的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吃着蛋糕。 荆岑眼睛看着蛋糕,心里却有些狐疑,她怀疑是不是抓到了狐狸的尾巴,否则一个陌生人怎么可能知道她喜欢喝橙汁喜欢吃樱桃丝绒小蛋糕。 还故作掩饰的搞了一大堆同类来混淆。 唐路行看着荆岑眼里怀疑的目光,微微偏开头咳嗽了两声。 “荆律师现在有需要向哪位演员问询吗?” 荆岑正吃着最后一小口,听他开口,下意识的伸舌头舔干净了小勺子上的残留甜蜜,才抬眼看过来。 这一抬眼,就看到唐路行眸色暗沉,愣愣的盯着她看。 轰!她的脸刹那红透了。 “额……先问问住苏岱林隔壁的男生,叫方季?” 唐路行听到她第一个就提出问询方季,嘴角又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吩咐下去,“把方季叫过来。” 方季过来看到是她,笑逐颜开的打招呼,还毫不客气问她是否可以拿盘子里的饮料喝。 荆岑觉得这个男孩还挺好玩,再想到需要放松的气氛,更好的让他回忆,就跟他说笑起来。 “姐姐你要问什么?弟弟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方季拍着胸脯豪言。 唐路行在旁边冷着脸,“别叫人姐,说不定你比她大!” 荆岑闻言,眼中笑意更明显,其实范遇行比她要小几个月,少年时代,她总是威胁他让叫姐姐,他当然不可能就范,每次逗他都是默不作声或者嗤之以鼻。 唯有一次,她什么都没做,只听得他荆岑、阿荆、小山乱叫一通,中间竟然还夹杂了一声姐姐,只是别人叫来亲切日常的“姐姐”两个字,从他微弱低沉的喉咙里传出来,她脑海里顷刻间炸出了烟花,心里却软得不像话,那情意从肺腑深处向四肢百骸扩散,连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卷曲颤栗起来。 可现在听方季姐姐长姐姐短,她却毫无波动了。 方季还是有些怕唐路行的,听他这么说,就不敢造次了,规矩的坐着等她问话。 “4月12号,就是易晓棠出事那天,你就住在苏岱林的隔壁,我去酒店看过,酒店低层公寓的隔音效果一般,当天下午5点钟左右,你有听到他的房间有什么声音吗?” “有啊,我不仅听到了,我还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什么了?”荆岑有些惊讶。 “他们两一起进房间的时候,我正好也是回房,两个人看起来可黏糊了。” “他们两个的恋爱关系你们都知道?” “哈,谁不知道呢,私下是公开的事了,毕竟就这么几个人,他们再遮掩也没用,再说易晓棠……荆律师你看过照片了吧,长得确实是非常漂亮的,圈子里盯着的人多呢,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知道,更别说有了喜欢的男生。” “这么说来,他们是情侣关系,易晓棠喜欢苏岱林的事情算是众所周知的,那你应该听说过案件,指控苏岱林是强奸罪和故意杀人未遂罪,你怎么看。” 方季露出困惑的表情,“这故意杀人我不敢断定,可我当时听到强奸罪也回不过脑,他们两是情侣,还都是成年人了,这干柴烈火的在一起,必定是你情我愿的,就算女孩子矜持点,但这不是早晚的事情嘛,岱林也不是急色的人,不至于闹到强奸的地步啊……” “嗯嗯,谢谢你的告知,如果需要你出庭作证,证明他们是你们知道的情侣关系,你愿意吗?” “可以啊,我相信大家都愿意的。” “那你再回忆一下,后面你听到过什么吗?” “后面?后面我就去打游戏了,还真的没注意…”说道这里,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脸暧昧的说道:“啊,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天6点过苏岱林突然跑来我房间,我跟他关系还可以嘛,他就问我要是和女孩子那个那个了,没有防范措施,在哪个时间段才不容易怀孕……我给他说……” 方季小小年纪,说起情事来一点都不害臊,倒是把荆岑闹得有点脸红。 突然,他的话被唐路行冷声打断,“行了,废话真多。” 荆岑投去感激的一瞥。 “我还没说完呢……”方季小声抗议道。 荆岑没想到能在他这里发现这么多,心想警方的工作真够糙的,在作案动机上完全没有深挖,只一个“见色起意,激情杀人”就完事了,连人家是众人皆知的小情侣这层关系都没去了解过。 她忙安抚道:“没事,您说。” “晚上大概8点钟左右吧,我听到他在房间砸东西。” “砸东西?你怎么知道他是是在砸东西而不是不小心摔坏了什么?还有时间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时间?因为我墙上有一个钟啊!不小心?也不会把杯子装饰品什么的一股脑往我这边墙上砸啊!我当时还以为他们两吵架了,特意去敲门,他开门后我还进去逛了一圈,我说‘哥们,这酒店的东西砸坏可是要赔的,而且要懂得怜香惜玉,不要吓到晓棠了嘛。’” 方季继续道:“谁知道我进去逛了一圈也没见到人,洗手间是玻璃透明的,没拉百叶窗,也没看到里面有人。这时岱林也语气很冷的说易晓棠早就走了。我还问了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他没说话,一直沉着个脸,我一看这样子,就不想多管闲事了。” 荆岑在方季这里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她大概在脑海里推断了几种可能,但目前都是残缺的,到底两人之间有什么故事,还需要一些证据补全。 随后她又让唐路行把女一号和女三号叫来问了。 女一号张伊伊一副火辣爽朗的样子,好像跟唐路行挺熟的,被询问的时候一点也不局促,可说的话句句不离唐路行,让荆岑忍不住想来句国骂。 “案发当晚在干什么?荆律师,警察之前也调查过,唐老师给我作证了,我跟他在搭戏呢,和易晓棠熟不熟?还可以,但我跟她不一样,我以前和唐老师就合作过,她是新人。他们关系?知道呀,易晓棠和苏岱林私底下是情侣关系,但到底两个人是否相爱不知道,唐老师,你应该也知道他们是情侣关系吧。”最后这句话是对着唐路行说的。 唐路行简短回答:“不知道。” 荆岑不知道为什么,实在不喜欢这女的,见唐路行这样回答她有些窃喜,唐路行当然知道这层关系,就算当时不知道,现在肯定也知道了,不然在拾步亭的时候,不会给她分析苏岱林和姜云的事。 走的时候,张伊伊还往唐路行的方向凑,故作惊讶的说他竟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可见她们两人藏得够好什么巴拉巴拉的。 荆岑在心中翻了大白眼。 张伊伊走后,荆岑故作调侃实则暗暗讽刺问道:“唐总,导演演员都做,挺有才的,还能和各色美女搭配,这个张伊伊跟你搭过戏?” ------------ 番位之争 唐路行盯着她看了一秒,笑了,“广告也算吗?而且当时她只能算一个群演。” 荆岑噗嗤一下就笑了。 唐路行见到荆岑灿若朝霞的笑容,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收敛起来,他睫毛很长,在这个90年代的布景里,低垂眼睑的他像从老电影里走出来的文艺知识分子,脸上一片淡然,细看全是心事。 他转移话题说起正事,“张伊伊其实在这个戏里虽然是女一号,但戏份和女二号持平,甚至女二号的戏更容易出彩。那天晚上她是和我在搭戏,但中途有一段时间由于场次变化,我让她去另一个场地化妆,有20分钟的时间她不在我眼前。” 他这是有点怀疑张伊伊? 荆岑问道:“张伊伊以前拍过广告、接过一些小角色,虽然没正式签约过经纪公司,也算半个出道的演员,怎么公司会同意她接这种番位不明的比赛?” “因为他和易晓棠同属一家经纪公司,花焕传媒,当家人你知道吗?” 这可问到荆岑了,这些娱乐公司她是一个都搞不清楚的。听起来名字都差不多,运转模式也差不多。 “当家人就是唐路征的女朋友陈奂,唐氏三房。” 唐路征,好像就是他的便宜弟弟吧,竟然说道了这个敏感的话题,荆岑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怎么接话,好在唐路行似乎也不准备让她接话,继续给她讲花焕的情况。 “法人是陈奂,但谁都知道陈奂只是个代持协议人,真正控制人就是唐路征,我这个剧组投资也全是花焕投的,女一号和女二号都是他们这次力捧的新人。她们两个气质长相的识别度都比较高,连剧本都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所以两人番位相近,就是为了带话题,以后好炒作。” 荆岑听了往深了想,问:“唐总也是给他们两带话题的?”不然为什么他这种国际咖还要来带参加这种无聊的综艺,还得照着花焕的剧本去导,总不可能是兄弟情深,全为了唐路征吧。 唐路行却回答得模棱两可:“也不全是,他们给的钱足,我在内娱知名度不高,接这个综艺也有不错的曝光度吧,有利于以后发展。” 荆岑听了不太相信,她感觉唐路行有更深层次的目的,不然他要是在乎钱和流量,一早接个商业电影或者卫视剧,就凭他这张脸,爆红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可目前这种不上不下不左不右的局面,她也不好再深入的问下去了。 她只能回到案情上,“张伊伊的动机是挺足的,把易晓棠Kill了,她就可以独占资源和流量,可是她没有作案时间啊。除非……”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荆岑从唐路行眼中看到了一些深沉的酝酿。 看来这件事比相信的还要复杂,唐路行肯定知道或者猜到了更多。 这时,唐路行手机响了,助理电话打进来了。 他接起电话,但全程没有说话,挂完电话后眼里的讥嘲厌憎一闪而过。 “连衣裙赞助的人找到了,是陈奂,那天下午来送连衣裙的也是她。” 荆岑惊讶极了,“陈奂?这不是唐路征的女朋友吗?也是花焕名义上的法人,她送这种高定连衣裙给新人做什么?要参加什么重要活动?” 唐路行冷冷道:“易晓棠还没出道,有什么活动会邀请她?是唐路征见色起意,让陈奂来拉皮条。”他一开始说得有些犹疑,可能是不太想把这些脏污事说给眼前人听。可他语气肯定,显然是查到了确凿证据。 荆岑却没想太多,她已经脱离惊讶了:“陈奂这是脑子进水了?帮男朋友去搞女人,帮男朋友做权色交易?” 唐路行面带讥诮,“她可不是脑子进水,是进钱了,这几年她帮唐路征做了多少丑事,她也获了多少利,从一个小经纪人一跃成为一家大型娱乐公司的法人,就算是个稻草人,那也是个号令群草的金稻草。” 荆岑又把其他几个演员叫来问了问,女三号蓝心表现也有些怪异,一直搅着手指,说话结结巴巴的,简直不像个混演艺圈的人。 唐路行说:“她一向这样,但是这个女孩有很出色的歌舞表演天赋,所以才选上的。那天晚上她也在片场,不过是不是全程都在我不是很清楚。” 让荆岑意外的收获是,有个没番位的小演员说听到了那天易晓棠和张伊伊吵架。 “大概是几点钟?” “晚上6点半左右吧,我跟易晓棠是同学,本来想去给她借一个东西的,可我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阵吵闹。” “吵闹的内容你听到了吗?” “听得不太清楚,大概就是些女孩子吵架喜欢说的,什么‘不要脸、下贱什么的。’而且晓棠也是傲气的性格,两个人对骂,不太听得清具体内容,门关着的,我不想进去尴尬了。” “她们在易晓棠的房间吵?”荆岑略感奇怪,易晓棠竟然会放张伊伊进去。 “我也奇怪啊。” 这个演员走了之后,唐路行突然开口了,“陈奂去找易晓棠就是在傍晚6点过。” 荆岑若有所悟,“估计是被隔壁的张伊伊看到了,要么是她强行进去看裙子,要么就是易晓棠想炫耀,总之她进去了,而且说话难听,两个人吵了起来。” “刚刚张伊伊有隐瞒,她肯定知道点什么,需要把她叫来吗?” “不用了,叫来估计也是胡话满篇,她知道的估计也就是那点事儿,这种权色交易,她应该也清楚,说不定还觉得唐路征没看上她心有不甘呢。” “那荆律师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我现在更想见姜云。“ “那就走吧,回酒店,姜云剧组回话,她可以配合取证,目前应该在回酒店的路上了。” 车上,荆岑正和唐路行讨论苏岱林的手机去处,会不会真的是姜云拿走了。 这时,荆岑的手机响了,铃声听起来简单却很空灵,在车里面回响不绝。 听到这个铃声,车厢里刹那间涌入了那年夏天的回忆。 这本来是一个钢琴谱,还有很多和声,这个铃声却省略了和声,直接用陶笛吹出主旋律。 唐路行坐在后排右手边的位置,听到铃声别过头去,荆岑却对着她眨了下眼睛,好像在说‘你还装,铃声你听不出来吗?’ 荆岑一看来电显示就乐了,是早上说要请她吃晚饭的张欢打电话过来了。 “荆大状,晚上去星幕塔吃饭怎么样?” “星幕?”荆岑开始没反应过来,后面才想起来,星幕这不是梨城的标志性建筑嘛!她笑起来,“贵不贵啊欢欢,吃穷你我可不管。” 跟对方胡侃了两句,她就挂了电话,一抬头却看到唐路行盯着她簇着眉头。 “荆律师人缘还挺好的啊,在梨城也有不少朋友?”唐路行抱着胸,伸着两条腿,状似随意的开口了。 荆岑笑了笑,“大学同学,几年没见了。” “哦。” 随即车里面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唐路行没说话了,在闭目养神。 荆岑见她闭着眼睛,一点也不尴尬的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的脸看起来,甚至还歪着头,一只手撑着膝盖顶着下巴。 唐路行的睫毛又长又密,眉毛也是浓密有型,闭着眼的他显得安静乖顺,和范遇行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了。 “荆律师,我的脸上有案情分析吗?” “没?” “那你还要一直看。”他没有睁眼,只是嘴角微挑的说出来啊。 荆岑一派自然,毫不认怂,反怼回去:“你闭着眼睛,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这时,唐路行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眸深邃璀璨,有星云流动,他倾身过来盯着荆岑,用低沉悦耳的声音说:“荆律师,太阳光直射你的脸庞时,就算你闭着眼睛,也能感知。” 高大的身躯笼罩过来,只差一点就要把她完全包裹,男性特有的荷尔蒙气息和洗发水的清香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充斥鼻端。 荆岑看着这张不足一寸距离远的俊颜,绝色的诱惑,五脏六腑的血都涌到了脸上,她直觉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可能就要流鼻血了。 于是她色从胆边生,两只手抓住他衬衣襟口,迅速的拉向自己,准备做点危险行为。 可这千钧一发之际,前面开车的助理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一下子来了个急刹车,两个人纷纷朝前摔去。 荆岑下意识的抽出手稳住重心,唐路行也迅速的坐到最右边去。 车里归于平静,只剩开车的助理一直在对唐路行说对不起没注意有车超速变道云云。 下车的时候,两个人之间流淌的尴尬还在盘桓,开车的助理告诉唐路行姜云已经回酒店了,在房间等着他们。 他们径直去了姜云的房间,刚进去荆岑就被眼前的姑娘吓到了。 姜云神情萎靡,瘦骨鳞纭,简直瘦出了老气。 她知道学舞蹈的演员本来就瘦,可是像这样瘦已经没有任何美感了,她看之前的照片明明还是个水灵姑娘,明显她这这几天瘦得太凶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她不由得回想起当时知道范遇行‘死’了的那几天,疯了一样地不相信,找遍那个城市所有的地方,给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发了信息。在一个多月的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中,她也是食不下咽迅速干瘦下去,并且患上了严重的精神性反胃病症。 姜云态度很冷淡,问什么话都是例行公事,而且他们额外得知,姜云在今天已经提交了解约申请,想退出剧组。 荆岑猜测她应该是知道了苏岱林请了律师的消息。 她这里一定有什么重要的证据。 “姜云,你和苏岱林以前是舞蹈搭档,你也不相信他做了这种事吧,你那天回去到底是什么原因可以说说吗?”荆岑温声问道。 “我知道的都告诉警察了,你们不必再问我。”一副抗拒的态度。 唐路行闻言冷冷得看过去,语气冰冷讥讽,“苏岱林断了的那条事业腿有资格问问你吗?” 姜云身躯一震,眼底漏出震惊的情绪。 她说:你查我?” ------------ 少年缱绻 唐路行不置可否,嘲道:“你们这点事还用我查?随便问问几个同行就清楚了,你以为瞒得很好?那是你们还没红别人懒得曝光。” 姜云沉默了很久,抬头看了看荆岑,缓缓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荆岑说:“那要看你站哪一边了。你要是还念着苏岱林的旧情,对我实话实说,交出东西,那我自然是可信的。你要是藏了什么私心或者已经歪到别人那里去,我当然不可信,因为首先你就让我不信。” 她说这话听起来有些拗口,姜云却是个聪明人,一瞬间就想透了,荆岑是来为苏岱林脱罪的,不管苏岱林到底杀人没杀人,她至少能给他减罪。 姜云想了片刻,指着唐路行说:“我要他出去。” 唐路行挑了挑眉,想说点啥,但是看了看荆岑,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去了。 他在走廊站了一会儿,想起荆岑在车上那通被人约吃饭的电话,又想到那个被刹车打断的触不及防的亲密,再想到多年前那个得知那些狗血故事后的夜晚,脑海里乱七八糟,偏头疼一阵阵的发做起来。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助理陆勇的号码。 “给我在星幕定一个桌。” “中餐还是西餐?哪个厅?” “哪个厅?随便吧。”唐路行急急的挂断了电话,好似怕对方有什么追问一样,电话另一端的陆勇还真的是扯了扯嘴角,再联想到他下午那通保镖的吩咐,有点心领神会。 星幕,是梨城最具代表性的高建筑,里面的旋转餐厅虽然价格并不多吓人,但却因为夜景太美情侣太多而一座难求。 荆岑出来的时候,意外的看到唐路行竟然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在回廊处等他。 而且他在抽烟。 “唐总抽烟?”荆岑有些惊讶,又是一个不同的地方,范遇行可不会抽烟。 唐路行拿着烟挑了挑眉,“偶尔来一根,会起一些心理安慰作用。”随即就把烟摁灭在了过道常备的烟灰盘里。 “有什么收获吗?” “收获很大,我准备把今天收集的证言和证物做个清单报告,明天交到检察院申请保释。 “这么快?能行?”看来姜云这里有了很大的突破,“能确定不是苏岱林了?” “至少目前我搜集到的证据反推后,苏岱林的嫌疑大大洗清,至少可以暂时认定非故意杀人罪和强奸罪,符合取保候审的条件了。” 唐路行看着自信从容的荆岑,嘴角微微扬起,“不愧是净坤培养的,荆律师头脑清晰业务能力很强啊。” 这话是夸赞,可荆岑听着怎么觉得总是怪怪的呢。 “这也多亏了唐总,要是没有你在中间搭桥,我这还不一定能拿到这些证据。” “荆律师能串起案情了?” “大概差不多了,只是有些地方我觉得有点奇怪,回头等我理清来龙去脉,会告诉唐总的。今天耽搁你太多时间了吧,我在片场看你几个助理挺着急的,晚上就不打扰了,等案子差不多了,我请你吃饭,到时候唐总不要推迟哦。” 唐路行闻言,欲言又止,他无所适从的摸了摸上衣口袋,又从烟盒里拿了根烟眨巴起,却没点燃,他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礼貌的点点头,送荆岑到电梯口,握着手道了别。 电梯门关上后荆岑就垮脸了,心说:真是气死了,竟然一点留饭的意思都没有,就算只是应酬,也没这样敷衍的啊。 荆岑走远了,唐路行还站在玻璃窗后面看着,傍晚就要来临,阳光也渡了一层橘黄,窈窕的身影渐行渐远,好像要带着这金乌的光芒远走银河。 ………… 十二年前的一个傍晚,他和妈妈辗转来到加拿大渥太华。 这一次等待他的是什么,他无从得知,也不太有所谓,因为他已经麻木了。 十三四岁的年纪,早早理解了什么是颠沛流离,他跟着妈妈搬过很多次家了。 有一次甚至在半夜就被叫醒,他穿着短袖睡衣在寒风中走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一家便宜且不用登记身份证的旅馆。 从那一次起,他睡觉时都要穿着长袖长裤才有安全感。 这一次稍微有所不同的,是他们搬到了国外。 也挺好。 至少外国人不懂中国人那些弯弯道道,理解不了中国的蜚短流长。 等他看见夕阳下满地红枫、湖山相映的景象时,他瞬间就爱上了这个可以孤独美丽的城市。 可是第二天上午,他就垮了脸,因为就在他们落脚的公寓隔壁,竟然住了一对中国父女。 更让人烦躁的是这个女孩跟她一个年纪,听说到时候要在附近一个中学一起念书。 果不其然,聒噪年纪的女孩一见到他就跟沙漠里久没水喝的骆驼,扑上来叽叽喳喳个没完,问东问西,还是她爸爸把她给拉走的。 可是女孩儿的爸爸也很忙,好像是中国驻加拿大什么名头的大使,整天见不着人,所以大部分时间女孩儿都要来纠缠他。 一开始他当然是一句话都不想跟人说的,他想,说了也没用,说了只会引来更多的好奇,等了解到一些他家的情况后,要么就会露出同情加嫌弃的眼神,要么就是格外的关心,可谁知道他哪天就会走呢,这种格外的关心只会让他在得到后失去,徒增伤感。 他还小的时候,没长记性,曾对一个善良的小伙伴吐露过一些事,小伙伴是真的善良,经常找他玩,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可等到要走的那天,他忍不住去道别,两个人再求大人也没用,最后还是哭得撕心裂肺的分离了。 所以从那以后他没有朋友,也不想交朋友。 可是这个女孩儿是真的缠人。 也许是因为她也是刚刚来到国外读书,语言不怎么精通,妈妈不在身边,爸爸又是个大忙人整天不回家,附近的公寓还全都是姥爷老太太,没几个小孩子,所以她格外的缠他。 他本来以为时间长了,他总不理人,别人就不耐烦来缠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日复一日的厌烦中,他早已不知不觉的习惯了女孩儿的笑容。 直到两个多月后,他发现有好几天没看见荆岑来找他了。 对,女孩儿叫荆岑,当然不是他问的,是她之前天天在面前念,他不想记住也难。 他在心里嘲弄了半天,记住名字了又怎么样,现在人家厌烦了,不来了。 记个名字还平白占了他一点大脑,有这点心思还不如多背点单词。 他坐在教室里,举目全是金发碧眼的同学,他从来不主动跟他们说话,如今坐在他前面的位置也是空着的。 他本来以为荆岑只是厌烦他的无趣了,可连学校都没来,是有什么事吗? 连着两天,他都没看见女孩儿的笑容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空落落的。 第二天放学,他不知道为什么没忍住,在走廊叫住了老师,用流利的英语问了问她的情况。 老师一开始还很惊讶他的英语进步如此神速,他却只是耸耸肩,表示还好。 其实他学东西很快,加拿大初中生的很多知识他在国内小学就学完了。 老师说她生病了,在医院住院,不能来上课。 国外一向管得不严,学生请病假,只是家长发个邮件打招呼就行,都不要医院证明的,所以老师都不清楚她是什么病症。 那一瞬间,他心底竟然涌起无限害怕的情绪。 他知道加拿大最近有一场流感,死了很多人,抵抗力稍微差一点的,很可能就此殒命,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被感染了。 他心不在焉的回到家,本想让妈妈去问问邻居,因为妈妈跟他们家关系好像还处得不错。 可一转念,想到妈妈这几天的状态,还是算了。 他情不自禁的走到他家的院子门口。 他在门口张望了好久,终于等到荆爸爸的车缓缓驶来。 荆廷宇看到他很惊讶,问他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他犹豫半天,才问了荆岑的情况。 荆廷宇得知他关心自己女儿好像还挺高兴的。 但是估计是荆岑情况实在不好,他愁容未散道:“她腿粉碎性骨折了,还在医院,医生说要住院,我是回来给她拿点日常用品的。” 竟然是骨折,真是个不省心的女孩儿,现在好了,得在床上躺着不能动,也算是惩罚她了。 “我跟你一起去可以吗?”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的说了这句话。 荆廷宇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不过你要回去给你妈说一声。” “不用跟她说。”他随口答道。 荆廷宇却很严肃的说:“为什么不用?她是你妈,现在外面流感严重,你不去说一声就去医院,她会担心的。” 他想说那你是不了解她,但他又想到他妈跟这个荆叔叔好像也没说过几句话,不了解是正常的。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荆岑吊着一只腿,正醒着,身体有些憔悴。 但在看到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小眼睛睁得大大的,盛满了惊喜,好像一下子把整个渥太华的阳光都装了进去。 病房窗外暖阳深树,红枫阵阵。 好几年后他才明白,在十三四岁的年纪,在情窦懵懂的年纪,在这个宁静的傍晚,她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进了他的心里。 “小芋头你怎么来了?哎哟……嘶……”她激动地想过来,却忘了吊着腿,这一牵动疼得哇哇乱叫。 他好笑又好气的跟着荆廷宇跑进去,忙扶着她躺了下去。 她才一躺下,眉梢眼角还疼得一抽一抽的,但是嘴上已经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把腿摔了,听她清晰明了的说了几句才知道,原来是她私自跟一帮渥太华土著参加一个滑雪比赛,不小心被人使了阴招。 他心想:这姑娘真是无法无天,加拿大是个移民国家,移民来的小孩都不会随便惹土著,她却毫不当回事。 “我看你就是太闲了!等过两天你出院了,我给你找个中国家教,免得这边课程太轻松了你给我出幺蛾子。” 荆廷宇看起来是个温文儒雅的外交官,可训起人来眼神特别犀利。 再加上他长期工作忙,并不属于那种宠溺亲近女儿的父亲,所以他一说话荆岑就闭了嘴,只是微微嘟着的嘴巴泄露了她心中不服气的念头。 荆廷宇还准备再训,荆岑眼珠子一转,看到旁边金雕玉琢的男孩儿,突然说道:“爸,范遇行跟我一个班,他学习也很好,既然给我请家教,那不要浪费了啊,让他跟着我一起学呗。” 荆廷宇闻言,还真听进去了,他看向范遇行。 “小范觉得如何?你妈说你在国内学习就很好,但是可能会被这边的课程耽搁,你比荆岑稳重多了,你帮荆叔叔一个忙,学习的同时也给我监督她好吗。” 范遇行年少颠沛,早熟懂事,荆廷宇这样一说,他哪有不明白的,可是知道别人的好意是一回事,他有没有接受的想法又是另一回事。 他不敢贸然答应,可是几天后,荆廷宇竟然找到他妈妈,把这事给说了。 范妈妈竟然毫不推辞,一口答应下来。 “妈知道你要什么,也知道你怕什么,可鹌鹑不会有自己的天空,更不可能永远和大雁并肩而行的做朋友。” “妈,那你呢?你是鹌鹑还是大雁?” 他看见面前的女人陷入沉思,过了几分钟,容颜逐渐扭曲,她抱着头,闭着眼睛,从沙发上滚落下来,厮声力竭的尖叫着。 “范遇行,你滚,你滚……” 接着她把茶几上盛满烟灰的烟灰缸砸向了他的额头。 顷刻间,剧痛袭来,额头鲜血淋漓。 猩红的液体顺着眉眼流下来,和眼角的泪水合在一起,遮挡了他的视线。 ------------ 陈年烈酒 唐路行的头咚的一声敲在了办公桌上。 原本撑着额头的手在噩梦惊醒的瞬间滑落下来,将桌面上的一杯茶打翻,茶水沾在脸上,显得狼狈不堪。 唐路行从梦中惊醒,黑漆漆的瞳孔看着满桌子的狼藉。 太阳已经落下,但夜色还未完全铺开,窗外的霓虹渐渐亮起,办公室光线昏暗,寂静无声,只剩桌上的茶水从桌沿滴答落地的响声。 “唐总?” 助理陆勇终于在外面办事回来,刚一回来就听另一个生活助理说唐路行跟荆律师分别后,就回了办公室,说有事处理,不准别人进去打扰。 可对于唐路行一些往事,他比其他助理隐约知道的更多,今天被派出去调查一些事,现在有点眉目了,必须问问唐路行下一步打算才好开展。 “进来。” 陆勇进来的时候,唐路行已经拿起纸巾把地面和桌面的茶水收拾干净,脸上的阴沉颓唐也收拾起来。 可陆勇还是看出了一点端倪,他有些拿不准先说什么事比较好。 唐路行解决了他的难题,状似随意的问道:“星幕的位置定到了吗?” 陆勇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难免心中好奇的回答:“定了,他们家常年会留几个位置应急的,我都没用唐氏的名头,只是打电话先问了问,就给我让了个位置。” 唐路行心说:呵,梨城还有谁不知道唐路行是唐家人吗?陆勇天天跟在他身边,对有心人来说,名字电话早就不是秘密了。 唐路行嘴角微勾,无声的自嘲了一下。 他看向唐勇手里的东西,挑了挑眉,“查到什么了?” 录用把调查的资料摊开在他桌上,“CH经典花样连衣裙走秀款,这七年一共有十二款……”后面的话陆勇没说完,虽然唐路行没有明说让他查这个是有什么目的,可他联想到当下这个案件,再想想查到的结果,一瞬间毛骨悚然。 “十二条裙子都是以陈奂的名义定的?不太可能,七年前陈奂还不认识唐路征,还没这个入场券。” 那么,就只有一个人了…… 陆勇觉得他已经猜到了,但还是轻声说了出来。 “前几年是以王太太名义定的,三年前才开始以陈奂名义定,前后共定过三十多条。” 王太太是唐家掌门人现任太太。 在梨城,众所周知,唐氏掌门人唐镇娶过三个女人。 现在这个是当年选美冠军王美霜,总之他家有关的一切都很符合狗血豪门剧情设定。 唐路行一开始听到猜想被证实,眼睛微微眯起,等听到这个数字时,全身汗毛倒立。 “唐氏……这是个什么窝,唐路征七年前才几岁,王美霜会替自己的儿子当媒婆,早早的把女人往他床上送?” 陆勇听到“床上”这两个字时,眼中的恐惧骤然升起,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还是可能会被灭口的那种。 他一只手把嘴巴蒙上,一只手把耳朵蒙上,手忙脚乱瓮声瓮气的问:“唐总,我什么也没听到可以吗。” 唐路行冷笑,“你觉得呢?我唐路行的人,怂成这样?放开了听,他们敢做,就不怕人知道,易晓棠这事,是个意外,估计他们也没想到会闹出人命。” 陆勇腹诽:你当然不怕了,我们这些小角色,虽说灭口什么的不至于,但唐家,想让一个小助理在梨城无立足之地那可是易如反掌。 陆勇清了清嗓子,甩掉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换了轻快一点的语气问:“唐总,星幕的位置您是送人还是……?”还是自己约了人啊? 后面句话没敢问出来。 唐路行笑了笑,“走吧,换身衣服吃饭去。” 唐路行和陆勇的车驶离酒店去往星幕塔所在方向时,天已经黑透了,但无边夜色也敌不过城市的辉煌,十里繁华深处,星幕塔高耸入云俯瞰梨江。 江心游船如织,灯火相映,滨河两岸车水马龙,亮如白昼。 “怎么样,这景色够不够格迎接我们荆大律师?” 荆岑刚来到餐厅找到张欢,就听到他的调侃,正准备落座后以回怼的方式和老同学打招呼,却突然发现张欢对面竟然还坐了个男人。 待她看清楚那张脸时,眼角抽了抽,好不容易压住心里的哀嚎,挤出一个艰难的谄媚笑容。 “师兄,你怎么也在梨城?” “你说呢?” 气质成熟清冷的男人坐在玻璃窗边,抬头扫了她一眼。 俊颜耀目却也毫无笑容,骨骼修长的手指握着一个方形玻璃杯轻轻旋转,杯中的水有八分满,却被这支有力的手支配掌握,毫无一点洒出来的迹象。 荆岑看着他手中的杯子,抚额吸了口气,感觉脑门格外疼。 连窗外难得一见的夜景都变得烦躁起来。 杨净南怎么这么快!不是前脚还在外地出差吗? 怎么这才一天的功夫就知道她接了什么委托还追了过来。 话说她也不是实习律师了,这都执业好几年了,怎么接个案子他还管! 杨净南放下杯子,认真的抬头看着她,像是知道她脑海里在想什么一样,冷冷说道:“你执业几年了,其他案子我都不怎么管你了,但你这次接的是什么案子今天也该查得差不多了,还觉得我管得太宽?” 他虽然是坐着,可对面的张欢和站着的荆岑都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好像俯视他们的是杨净南。 可不是吗,这个净坤律所的主任,从大学时代开始,再到工作后创办律所,简直是法律界的一枚神话,但凡接过来的委托,就没有输过的。 别说他们学院这些小了好几届的师弟师妹仰视,就是同届甚至前辈也要膜拜的。 对面的张欢或许是觉得这个气氛实在太压抑,他急忙招呼荆岑坐下。 长方形餐桌配套的沙发椅只有左右各一个,如今都被两个男人霸占,她自然不敢靠这只即将炸毛的优雅尊贵猫太近,正准备去和张欢坐,就听到金玉相击的声音冷冷道:“过来。” 荆岑想到自己有意隐瞒行踪实在心虚,不敢硬抗,只好依言坐在他身边。 张欢看着眼前这对帅男靓女,突然觉得心塞。 他不远千里追来梨城,自己的对象八字没一撇,好久之前定的餐厅被追求对象爽了约,本来以为还不算浪费可以请老同学吃吃饭,谁知道他花钱跟这儿看人家成双入对撒狗粮? 所以他今天傍晚为什么要在电话里告诉杨师兄荆岑的行程? 找虐吗? 荆岑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是张欢把自己卖了,甩了几个犀利的眼刀子过去,看见张欢露出“我也很无奈,我也不想介样”的表情,她才无奈叹了口气。 好吧,对付杨净南这人,哄为上策。 “师兄,我接这个委托主要是有个朋友求我帮忙,当事人是她的亲弟弟,而且根据查证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至于涉及到的其他,我心里有分寸的,我又不是警察,我只负责给当事人做辩护,不会去碰太多的。” 她知道杨净南既然追到这里来,肯定对案子始末有了大概了解,如今她也知道这个案子不简单,杨净南做一千道一万都是担忧她。 她知道好歹,就想宽宽他的心。 但是让她撂挑子是不可能的。 既然接了委托,就要为当事人争取最大的权利,再加上这里面还掺和了那个放在心上多年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下。 杨净南一听她这个语气,就知道她在哄自己,恐怕案子照查不误,他脸上的不悦更加明显,眉心微微蹙起,语气有些烦躁起来。 “岑岑,这里是梨城,不是京城。” 即便如此烦躁,他却还是压制着语气,尽量温和的提醒她。 他知道荆岑是聪明人,平时都不用怎么说,她就会做出最有利自己有利律所的选择。 可话说回来,他以前管天管地,不过就是假公济私罢了。 世事就是这么颠倒可笑,以前他借着律所主任的名义插手她那些无关紧要的案件时,她言听计从,让他自我欺骗自己在小师妹心中分量也不轻,如今真有一个案子顶顶紧要了,她却想连哄带骗的让他放手。 “师兄,岑岑只求你这一次,这个案子我必须接着查下去,但我一定小心为上,不会为律所惹麻烦,最后真有麻烦了,我就辞职好吗?” 杨净南听到辞职两个字,心里又痛又惧,只差把“为了范遇行是不是?”这句话吐口而出。 他铁青着脸,把杯子“咚”的一声放在桌子上,侧头看着窗外不说话了。 三人正尴尬的时候,服务生过来点餐了。 张欢当然是让女士优先,而荆岑有心活跃气氛,点了几个张欢喊着一定要吃的当地招牌菜后,就开始紧着杨净南喜欢的菜点,还故意提高了一点事声音,好让他听到。 “少放一点辣椒,不要蒜,洋葱一定要全熟,有些什么浓汤?……” 她一边低头看着菜单,一边叮嘱着服务生注意的细节,而这些细节都是杨净南的忌口。 杨净南从落地玻璃若有似无的倒影中看到她模糊的侧颜。 其实他不用细看都知道,她一定带着些许笑意和俏皮在说话,指望用他喜欢的口味来哄他消气。 听着她和服务员的对话,他脸上的冷意在逐渐消退,心里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到底是不会真的生她气的。 怎么舍得。 荆岑声音不疾不徐,明亮柔和,隐隐传到了餐厅另一面刚进来的客人耳朵里。 两个桌子离得很近,但是中间用一束花墙隔着,如果是毫不相识的两桌客人,普通的对话聊天都不会引起互相关注。 “咦,师兄,他家全是你爱吃的菜呢,这餐厅还挺全的,欢欢,你是什么表情?肉痛?放心吧,和师兄出来吃饭,师兄不会让你买单的,对吧师兄?。 杨净南回道:“就你事多。” “不是,你看欢欢看我点这么多脸都拉长了是吧,我不先交个底,他恐怕这顿饭都要坐立不安。师兄,我们这些小年轻薪资有限啊,您这个资本家不会连顿饭都剥削吧?” “哈哈,欢欢,你瞪我干什么,我是在给你省钱呢,搞不好师兄回去要扣我工资的。” “你那点工资我也稀罕。”杨净南已经快被逗笑了。 “嗯,谢谢老板,谢谢师兄,你看他这么大方,我们就再点一瓶好酒吧。” 最后一句话又对着张欢说起。 然后她对着服务员说点了一个特别年份的白兰地。 服务员却说:“抱歉,女士,这个酒是有的,但你点的这个年份没有了,已经被预定完了。您看要不要换一个。” 说着又推荐了几种酒。 荆岑从昨天晚上就有些不得劲了,看到菜单上有这个牌子的酒,她又想起了一些事,本来是想喝一点晚上助眠的,现在既然没了这个年份的,她就缺了喝酒的兴致。 “晚上睡不好?” 杨净南多少知道她的老毛病,看她点那个酒就皱着眉头问道。 “嗯,可能是水土不服吧。” 荆岑知道杨净南知道她一些事,但她还是不怎么太愿意把自己这些隐晦的心事给别人说。 杨净南见她不愿意说,也没追问,倒是张欢问了问她接的这个委托具体情况。 她略去一些细节不提,大概说了下经过,然后告诉他明天可能要去一趟检察院办取保候审。 “行啊,荆大状,你这效率也太高了吧,你去剧组查证,他们这么配合?” “嗯……他们剧组那个导演挺配合的,还是唐家人。” 杨净南一瞬间就眯起了眼睛,问道:“你遇到唐路行了?” 话刚说完,他就发现自己的语气未免熟稔了些,忙补救了一句,“唐家新出的一个导演,好像叫唐路行是吧?” 荆岑听他这个语气,突然就想到一些事,脸色从俏皮转为狐疑。 “师兄认识?” 杨净南随口扯谎。 “我妈给他们做顾问呢,多少听说过。” 荆岑一想也是,早上唐路行不是还提到了吗。 “师兄,你如果见到他,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荆岑突然想起来,那些年岁里,有一小段,杨净南也有加入。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几个人深刻的记得曾经的范遇行,那杨净南应该算一个吧。 “什么?”杨净南不动声色的问道。 “见到你就知道了。” 这时,一名服务生端着一瓶酒走上前来。 “抱歉打扰女士,有一名先生让我把这瓶酒送给您,说是谢过您今天的奔波,请您接受他的美意。” ------------ 取名如斯 荆岑闻言,看了看酒瓶上的标牌,错愕了片刻,服务生见她没有拒绝,便把酒拿出来直接上手开瓶去了。 “送酒的先生在哪里?”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光逡巡这一片区域的卡座。 这个酒就是刚刚她点了却又被预定完的那一款白兰地,她刚刚点菜时虽然声音不小,却也不至于远近都能听到,最多也就旁边一两桌子能听见两耳朵。 片刻后,花墙另一面,站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手上端着个高脚杯,漫不经心的晃荡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见她望过来,姿态慵懒的向着他们的方向倾斜了一下杯身,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点了点头,表示了送礼人的美意。 杨净南见荆岑愣住时就看了过来,就这一眼,对面高大的身影就落入了他眼中。 竟然是唐路行。 杨净南想起他们刚刚正在谈论他的话题,他却旁若无人的听了半响,还送了瓶酒示威。 呵,这么多年,这小兔崽子就算更名换姓了,却还是这么讨人厌。 随后,唐路行竟然绕过了花墙,端着酒杯走到他们卡座边,得体的打起招呼。 “荆律师,真是有缘,又见面了,旁边这位就是你们律所鼎鼎大名的杨律师吗?” 他又看了一眼张欢,“这位是……?” 荆岑本来还沉浸在这瓶酒的回忆里,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荆爸爸不知道在哪里得了一瓶上好年份的白兰地,藏在地下室,荆岑和范遇行两个人那天因为赢了一场比赛,实在是太高兴了,于是荆岑带头去偷了酒,两个未成年在家里吃起宵夜,一边喝酒一边烤肉,她还记得后劲太大,两个人最后都倒在了草坪上。 冬天的寒风实在太冷,范遇行怕他们冻伤,只能拖着她回了房间,一回到房间,两人被暖气熏的面红耳赤,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吻到了一起。 那是她的初吻,当然也是他的。 这个牌子,这个年份的白兰地,是只有他们两个才懂的年少心事。 荆岑突然感觉心里有一小股暖流潺潺而出,淌的全是蜜。 服务生已经把酒倒进了她的杯子,她拿起来轻轻的和唐路行碰了碰,就给他介绍起来。 “唐总,谢谢你的美意,我就不推辞了,这位是我们律所的主任,杨净南律师,这位是南川区检察院的检察官张欢。师兄,欢欢,这位就是刚刚说到的剧组的唐总。” 她特意提了刚才的话头,想对唐路行表示他们只是顺着话题聊到了他,没有背后说人什么。 “久仰”, “久仰” 唐路行和杨净南两人说着假模假样的恭维话,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都从里面看到了三个字:不真诚。 张欢就真的是久仰了,他在梨城工作了一断时间,对唐家不可能不关注,如今见到了传得满城风雨的唐家私生子,还是这样惊艳的长相,不可谓不久仰。 一番寒暄后,唐路行竟然不请自来的在张欢那边坐了下来,然后盯着荆岑说道:“荆律师今天辛苦了,这瓶酒味道怎么样?” 荆岑还没喝呢,这是要让她马上尝尝的意思。 荆岑端起酒杯,准备小缀一口试试,谁知道旁边伸出一只手,给他把酒杯拿走了。 杨净南清冷的声音说道:“少喝点酒,明天还有工作。” 荆岑想在心里翻个白眼,刚刚是谁让她推了这个工作的,怎么这会儿又拿出老板的架子劝酒了。 她就知道这两个人不对付,以前就是这样,两人从来不会好好说话,总要她在中间打圆场,也不知道杨净南一个比他们大了五六岁的人是怎么会跟范遇行杠上的。 “杨老板管得挺严啊,员工下班时间也不准喝酒?”唐路行勾唇嘲讽笑道。 杨净南没理会他隐隐的挑衅,对荆岑温和道:“岑岑,这个酒太烈了,要助眠的话喝点牛奶更好。” 杨净南这句话里的“岑岑”两个字以及他对荆岑起居的了解,让唐路行听得特别不舒服,他微微皱了皱眉,这么多年了,他们两个是越来越亲近了,亲近到杨净南竟然可以管着她这么多事。 而他和荆岑之间始终隔了这么多年,就算曾经有再多情谊,可时间和杨净南,始终成了横桓在他们之间的两座大山。 可不管世事如何折磨,荆岑从未在他心中冷却半分,他的女孩儿,凭什么让别人叫岑岑。 唐路行心有不甘。 他突然端起被杨净南夺过去的酒杯,起身去到酒店吧台区,和侍应生低语了几句话。 众人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都呆呆的看着他。 随后,只见侍应生拿一些瓶瓶罐罐,他竟然动手调制起来。 没过多久,他就端着一杯看起来很精致的酒走走到荆岑身边,酒杯上竟然还插着一朵新鲜梨花。 “荆律师,这是我特意为你调制的酒,度数很低,有助睡眠,您要不要尝尝看。” 杨净南铁青着脸,却不好再做出夺酒的鲁莽动作,只能以冷冷的眼神看着荆岑,期待她拒绝。 荆岑失神般看着柔和灯光下端着酒的唐路行,浅浅轻笑,身长玉立,如神铸的俊脸在满墙花树前微微发光。 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看呢,荆岑心想,他的男孩儿,这颜值估计她可以吃一辈子。 她用余光觑到杨净南不悦的眼神,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接过唐路行手上的酒杯喝了一大口。 唐路行见她喝了酒,嘴角的笑容扩散开来,“荆律师不问问这酒叫什么名字吗?” 荆岑问从善如流,笑着问:“什么名字?” 唐路行还没回答,杨净南突然冷冷的开了口,“抱歉,岑岑,你刚才说让我看到唐总的时候帮你确认一件事,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 荆岑刚听他说完,就觉得要糟,顷刻间变了脸色,忙转头想用眼神制止杨净南,她是想让杨净南私底下给她再次确认或者说是分析一下唐路行的变化,可没想这么唐突的当面的去捅破这层纸。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这层纸下究竟隐藏了多少错综复杂的原因。 唐路行眼神幽暗的盯着杨净南,他这几年更名换姓,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杨净南会不清楚他一点也不信,他跟唐氏和那几个人不清不楚,就算不清楚所有的来龙去脉,至少也猜到了他的去向,可他们这些人,是如何做到把消息瞒得死死的,把荆岑骗了这么多年? 唐路行晃着着酒杯,却丝毫也不担心杨净南会出什么招,这在荆岑看来,他那漫不经心的样子有些奇怪,他是不惧被戳穿,还是不惧她追根究底。 她确实不会在这种场合追根究底,曾经多年的默契,让他选择相信他。 场面似乎一触即发,连张欢都感觉到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谁知道杨净南突然轻笑了一声打破了这微妙。 他不错眼的看着荆岑,说:“你紧张什么,我这会儿见到唐总了,才想起来你要确认什么,不就是想跟他要一张吉米伯格的签名照嘛,至于这么不好意思?你这个年级的小姑娘哪有不追星的?” 唐路行笑了笑,“的确认识,下次给荆律师介绍。” 他随即又对着荆岑端着的酒杯眨了下眼睛。 “刚刚还没告诉荆律师这杯酒叫什么名字?” 荆岑:“?” “如斯。” 张欢突然说话:“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纳兰容若写的词啊。” 荆岑突然就说不出话了,鼻子酸酸的,一别如斯吗? 原来这么多年并不是只有个我一个人无心庭院花开任他明月西楼?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静止了,荆岑眼前的花墙灿烂和喧嚣夜景都虚化远去,眼里只倒映着眼前人含着浅浅笑意和寂寥的脸。 他们跋涉千里,走到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他微微一笑间,好像初初相遇。 就在张欢震惊于荆岑这撩汉的路子是不是太野了点时,旁边突然有几个声音冒了出来。 一个陌生姑娘说道:“哎,那个人看起来好像唐路行啊。” 另一个姑娘说:“谁?没听说啊,但颜值好高,够我舔万年,是刚出道的小哥哥?” 第一个发话的小姑娘说:“怎么可能,你仔细看看,是不是《启明山》那个男主角,还是导演。” 又一个姑娘说:“啊!那个拿了好多国际大奖的《启明山》?还没在国内上映呢,我只翻墙看过片段,好像真的是,他不是在美国发展吗?怎么在这里。” “走走,我们去试试,要是能要到签名就赚翻了。” 几个小姑娘说着就要往这边来,唐路行显然也听到了,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电影还没在国内上映怎么会有影迷粉丝。 他显然在国外遭受过疯狂粉丝围追堵截,这会儿熟门熟路的给这一桌的人说了声抱歉,对着他在原桌边已经在结账的助理使了个眼色,就步履匆忙却依然从容的离去了。 唐路行前脚才走,杨净南竟然也说有事要走。 “师兄你都没吃什么?”荆岑奇怪他要是有什么事这么急,何必跑这里来堵她,反正也拦不住。 杨净南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木着个脸说:“既然拦不住你找死,总得给你挖个墓吧。”说完还把账结了才走。 荆岑:“……” ------------ 变故陡生 张欢看了半天的大戏,脑补了几十万字的虐恋小说。 等这会儿人走光了,兴奋劲都还没过,等服务员上菜后,一边吃饭一边八卦。 “你居然认识唐路行?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我初恋,你信吗?” 大学里面的异性好友,张欢算是最铁的一个,可范遇行这事儿,她从来没有对人说起过。 也不是她有心隐瞒,而是这样一段没头没尾的年少心事,这样一个隐秘又难以放下的人,不知道如何说起,只能这样半真半假的应付回答。 “我当然不信,你初恋不应该是杨师兄吗?” 荆岑犹如被天打雷劈,焦在原地,“不是,什么叫应该是杨师兄?” 张欢更无语,“大家都以为啊!所以今天杨师兄来找我问你行踪,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还是怎么的。” 荆岑终于知道这个卖友贼是怎么来的,“你个叛徒,我那天给你怎么说的,让你不要告诉别人我的行踪,你倒好,转头就把我给卖了,说,师兄给了你几个钱?!” 张欢痛心疾首,“杨师兄是别人?荆大岑你心里没点C数?你大学的时候,杨师兄这个法学院马上就要研究生毕业的男神,经常过来嘘寒问暖,还拿自己的脸给你求了最好的导师,毕业后经常请我们这帮子人吃饭,后来自己开了律所,跟你关系稍微亲近一些的法学院学生,都可以打着你的名号去他的律所实习……” “停!停!”荆岑听得老血都快吐出来了,急忙打断张欢,“所以你们这帮人天天以我的名义勒索师兄,转头来还传我跟他的绯闻?你们的脸比法硕考试的书还要厚!啊?” “什么绯闻,就是真的,说到法硕,你想想,你一个本科生,有什么资格去的净坤,净坤是不是你学历最低?也就是杨师兄给你走后门!”张欢愤世嫉俗。 “我执业这几年,做我手下败将的检察官和律师还少?说我走后门,先看看姐的实力好吗?!”荆岑看在满桌子珍馐美味的面子上,才忍住不向张欢动手。 张欢讪讪的,还是不服气,“那你和杨师兄这几年怎么回事,没听说你们谁谈了男朋友女朋友的,你就算了,还小,杨师兄奔三了吧?除了你可没跟别人传过绯闻。” 荆岑想起一件事,蹙眉道:“你们以后可别乱传了啊,师兄对我好是因为我们早就认识了,而且两家是世交,他知道我另有喜欢的人,他也是,他另外有喜欢的女生的。” 张欢被这个重磅信息炸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等缓过来,再看着酒桌上还放着的那杯唐路行调的“如斯”,想起那句别有深意的词来,“你初恋真是唐路行?” “怎么,是不是我初恋的脸帅瞎了你?” “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不可能是今天把。” “十几年前。” 张欢:“……”十几年前你才几岁?我信了你的邪。 荆岑:“不信?是不是他太帅了让你们发狂嫉妒。” 张欢:“呵呵,从认识你就没见过他啊,据我所知他之前一直在美国发展,难道你谈了7年的异国恋?” 荆岑:“……”她不要面子的吗? 张欢看她不回答,故作惊讶的夸张道:“你该不会追了他十多年还没上手吧?荆律师,你这叫单恋,不是初恋,请你搞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 荆岑出离愤怒了,她用下巴点了点面前的“如斯”酒,“物证在这儿摆着,刚刚人证的证言你也听清楚了,你跟这儿装瞎?” “证据链不完善,我觉得可以推翻。”张欢点水不要命,抑制不住的笑得全身发抖。 荆岑气着气着反而淡定了,“那张检察官你看着,等这个案子结了,我就把他拿下。” 张欢竖起大拇指:“行,期待你的铁证如山啊!” ………… 第二天上午,荆岑拿着证据目录,叫上苏岱雨,一起去南川区检察院办理取保候审。 可她人还没进检察院大门,电话就响了起来。 张欢小声的在电话里说:“早上一来就听说原来承办的检察官临时被市院抽调去办一个专案了,现在换了一个检察官,新接手的检察官一早就让检察长签字起诉了!你这案子怎么回事?” 张欢这么问肯定是太惊讶了,他们办案都是有程序有节奏的,就算案子证据再充分,也不会办得太快,否则以后万一出了冤假错案,揪着时间问题来说,也够人喝一壶,易晓棠这个案子,从事发到侦查再到逮捕嫌疑人,总共才用了几天时间,公安那边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不过一线警局警力一直有限,事实清楚证据充分的话,他们侦查得快也说得过去。只是检察院又不同于公安,检察院是公诉人,起诉书里面的量刑建议不出大问题,法院基本都会参考采纳,所以这一行心知肚明,检察官办案必须得办实了,把程序走得死死的,才能提起诉,否则一旦决定起诉,嫌疑人基本就别想跑了,如果到了审判环节被裁定无罪或者建议撤诉,那简直不要太打脸。 何况昨天那个检察官还在谨慎的做可以排除,怎么今天就会这么大的反转,就算是换了一个人,也不太可能一夕之间就变了大步调吧。 想到昨天的调查结果,以及杨净南说的那些话,她有了一些猜测。 她给杨净南拨了个电话,却没打通,提示关机。 她随即又给杨净南的助理打了个电话。 依然是关机。 荆岑心想:难道是在飞机上?可昨天说那个话的意思,听着,她还以为杨净南是来帮忙给她扫清障碍的呢,这会儿好了,障碍没扫清,还丢了不少的路钉子。 荆岑把检察院已经提起起诉的事情告诉了苏岱雨。 苏岱云显然也有一些了解,闻言咬着嘴唇,“你说姜云给了你关键的证据,现在提起起诉了,如果出示新证据,可以让检察院撤诉吗?就算不行,至少先把岱林保释出来行不行?” “撤诉恐怕不行,区检察院肯定是被施压了,既然这么快就起诉,我想法院那边开庭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了,有人想快刀斩乱麻,把岱林的罪行坐实了。” “那该怎么办?会是谁施压?真正的凶手?”苏岱雨这会儿有些急了,昨天晚上荆岑告诉她今天来办保释,她还松了一口气,心想不愧是法学院的名人,很是彪悍,才一天的时间,就拿到这么多关键字证据,但她没想到这个案子背后这么复杂,竟然会有人向公权机关施压。再想想委托荆岑之前见的那个人,他竟然劝说对了,他怎么会如此预料到的。 再想起那个人让她说的话,她犹豫一二,终是开了口,“易晓棠出事那天的监控全部停了,陈奂那天去过她的房间,会不会……” 荆岑听见这话猛的转头:“谁告诉你的。” “告诉我什么?” “谁告诉你陈奂那天去过易晓棠的房间。” 苏岱雨被问得一噎,随即反应过来,“啊?你告诉我的啊,你刚刚说那天陈奂送了易晓棠一条CH高定的裙子吗?” “可我没告诉你陈奂去过她的房间。”荆岑脸上毫无情绪的看着她。 苏岱雨脸色有点白,她垂下眼睑,自以为平静的开口:“我是推断的,那天她们都在宿舍,陈奂要找到她,肯定去宿舍最方便。” 荆岑看着苏岱雨温柔的眼睫毛,缓缓道:“岱雨,你大学的时候那样帮我,我真的很谢谢你,所以你让我接这个委托,我也没怎么推,即便我师兄说困难重重。可刑辩最怕什么你知道吗?最怕委托人和当事人没有如实告知案情和现有的证据情况。” 苏岱雨知道荆岑察觉了一些什么,再藏着掖着实在不像话,忙道:“不不,我没有隐瞒什么,是我一个心理咨询的客户,他正好是这个酒店的一个高管,他说那天陈奂过来的时候阵仗挺大的,他还去迎接了。他知道我家的事情后,就建议我找你做律师。” “找我?他一个酒店高管,跟我八竿子打不着,怎么认识我的?”荆岑很怀疑。 “他不认识你,但是他听说过你,他知道我是华大毕业的,就说他也听说过一个华大毕业的女律师,一个亲戚的官司赢面很低的,最后你给打赢了,然后他还说唐家在梨城的势力很深,案子出在他们家酒店,他们肯定是要压着尽快办的,他们家常年委托有一个法律顾问,就是你所在律所主任的母亲,如果找你打官司,你在唐家这边说得上话,专业能力还很强。” “她只说了我在唐家说得上话?”荆岑更怀疑了,这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人啊,不仅知道一些案情,还了解她的官司,再联想到多年后突然出现的唐路行,她越来越觉得事情不简单了。 “他还说你家里面……在公检法也说得上话。” 荆岑冷笑,“他是不是说我帮那个人打官司的时候,他们家的人在看守所得到了优待?” 苏岱雨无声点头。 荆岑心里哭笑不得,要说她代理的官司打赢了,是绝对没人敢怀疑法官公正判决的,毕竟庭审公开网在那里摆着,证据也很充分,换一个律师,只要能找到这个辩护思路和证据,也是肯定赢的。 坏就坏在系统内确实有些前辈,他们没有接受过正统的法学理论教育,很多是退伍转业或者行政任命的,难免行事做派有些老套,看到她的荆字,总是多多少少想着示个好,给她个优待。 可这点点优待吧,有时候也有点让她苦恼,比如这个时候。 她语重心长的说:“岱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方便多说,但我告诉你,既然我接了你的委托,我肯定会全力以赴,这跟我是谁没什么关系,当然,你也要对公权信任,就算中间有些污泥烂垢,却不可能成大气候的,你弟弟的事虽然有变化,但还在我的掌握之中,既然检察院这边起诉了,那我们就去审判庭辩个清楚明白,还他一个公道。好吗?” 荆岑一席话可谓挖心剖肺,苏岱雨也是京城大学的精英,怎么可能听不明白,之前是病急乱投医,如今听了这席话,简直羞愧得抬不起头。 荆岑却没再说话,她虽然辩论厉害,但她却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也不会干那种嘲讽委托人的事情,干律师嘛,其实也就是法律服务行业,不至于因为委托人一些小心思就抓着不放,那还怎么搞服务。 这时,她的电话又响了,是张欢。 “我又去问了,说是有新的证人出现,所以证据变得更充分了,才决定起诉的。” 荆岑皱眉,“新的证据?” 等荆岑去到新指派的办案检察官办公室后,才知道所谓的新证据是什么。 新证人是一名酒店的园丁,他的证词表明在案发当晚,他听见苏岱林在林子里打电话,电话的内容竟然是在预谋如何杀死她的女朋友才不会被发现。 荆岑看着这个证词,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新检察官姓王,是个中年男子,规规矩矩的穿着制服,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证人昨天晚上到公安局做的辨认,证词和辨认笔录也有,现在人证物证非常齐全,案子也拖了这么久了,领导压下来,我这手续肯定得尽快的。荆律师理解啊。” 荆岑没少跟检察官打交道,这个一看就是个嘴不漏风的老泥鳅,鉴于这滑不留手的过程实在不美好,她就没再纠结起诉事情,转而咨询申请取保候审。 “这个还要和公安那边的同志协调,法院这边也快开庭了,这取保候审我看也么多大必要了吧。” 竟然是一副取保候审都不给办的意思。 荆岑的小姐脾气也有些上来了,“我的当事人没有前科,无社会危害性,以前还代表梨城拿过各种大奖,是个有贡献的公民,调查和在押期间都很配合,态度良好,今天我问了医生,受害人情况稳定,有很大的机率醒过来,所以即便罪名成立,也只是故意杀人未遂,综合以上,根据我国的刑事诉讼法规定,他符合取保候审条件。” 王检察官却真的是个泥鳅,他缓缓说道:“荆律师不急不急,你也说,有很大机率醒过来,可是醒不过来呢,就是既遂了,故意杀人既遂,怎么可能取保候审?” “如果我有证据证明我的当事人不是故意杀人呢?” “刚刚那个证据荆律师没看懂?” “我这里也有一份证据,王检察官要不要先看看。” ------------ 取保候审 王检察官脸色有些变化,他沉吟半响,说:“荆律师稍等,我请示一下领导。” 荆岑颌首表示理解。 王检察官这一去就是两个多小时,期间苏岱雨提出是否需要去问问,荆岑都制止了。 她不焦不躁的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神色自若的喝着塑料杯里的茶,来换茶水的实习生偷偷看了几眼,简直都被她这份从容淡定折服。 这个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不偏不倚的把唐家和娱乐圈一些敏感又八卦的因素扯到一起。 谁办谁蛋疼。 可这个女律师,年纪轻轻,本来是有理有据的来申请取保候审,却被晾在接待室几个小时后还这么沉得住气。 实习生在检察院捕诉部门实习期间,所有检察官都是他师傅,也都可以使唤他。 他回去后给另一个师傅小声谈到这个案子,“王检察官那个案子的律师等了几个小时了。” 实习生师傅回道:“闹了?” 实习生:“哪儿能,悠闲很。刚还问我有没有速溶咖啡。” 师傅:“有希望。” 实习生:“什么希望?” 师傅:“取保候审啊,难不成是撤诉。” 实习生:“多等就有希望?”他张大了嘴巴。 师傅从堆积如山的桌子上随意抽了个案卷,拍了拍他的头:“说你半壶水你不信,取保候审的条件是什么?” 实习生法条背得溜熟:“根据《刑事诉讼法》第六十七条……” 师傅:“……”这是捡了个法条检索器? 师傅耐心解释:“这个当事人一没前科二没口供三没把人杀死,关键点就是放出去是否有社会危害性,现在两边的证据估计就是焦灼这个点了,王检那边如果有定死的证据,这律师一进来就被秒杀走了。既然让她等了几个小时。肯定就是手上没铁证不敢硬杠,然后看她年轻,想着耗一耗估计她自己知难而退了,可明显王检碰到了硬骨头,还是带肉的那种,你看吧,马上午饭时间了,应该快了。” 果然,实习生为了印证师傅说的是不是真理,还牺牲了一包自己的液体咖啡,泡好之后掐着点端去了接待室。 他前脚刚进接待室,后脚王检就顶着一脸为人民服务的标准笑容走了进来。 王检察官:“久等了荆律师,实在不好意思,领导在市院开会,我来回跑了一趟去汇报,你也知道……” 后面说了些什么实习生没太听清楚,因为他被王检使唤出来了。 但是没过两分钟,他又听到王检叫他进去,给了个批文,交代了些杂事,“……带荆律师去办手续,马上午饭时间了,给他们打两份饭上来。” 荆律师开始跟王检你来我往的客气。 实习生心里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可这个荆律师,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居然也这么辣,就坐这里等着,竟然也将事情办成了。 实际上荆岑并不是觉得等得起就能拿到好结果的,作为律师,她相信依靠的永远只是手上的证据和自己辩护的思路。 想到王检察官临去前她给的那份证据,她才有底气在这里耗。 她谦卑又得体的笑道:“劳累王检了,我这边厚着脸皮再问问,既然取保候审能办下来,说明证据这块也是有斟酌的地方的,今天还是要提起公诉吗?不能延缓?” 实际上她在说:这么铁的证据给你们看了,你们还急吼吼的提公诉,就不怕砸脚。识相的话就应该谨慎点,先放一放才好。 她这样说当然也有试探之意,她想看看给区检察院施压的人有多大的权威。 王检察官微微笑道:“领导已经签字了,正好荆律师在这里,作为当事人的辩护律师,我今天早上就说通知你的,来都来了,去签个字?” 荆岑微微眯了眯眼,“好,那王检,我们可要法庭见了。” 王检察官却岔开话题:“荆律师放心,苏女士放心,公诉书上的量刑建议,我们检察院向来都不是倡导重典重型的。” 这是在告诉荆岑,他们虽然必须提起公诉,但他们并不想重判当事人。 荆岑微笑致意。 谁知,一走出检察院大门,她就沉了脸,她拉着苏岱雨上了车,一上车她就语气沉沉的开了口。 “唐家在施压。” 苏岱雨其实猜到了几分,却还是被她肯定的语气吓到白了脸色。 “唐家哪一房?” 唐镇从港城那边发家,但又是在内地土生土长的娃,他并没有明目张胆的挑衅内地律法权威,去犯个重婚罪然后同时娶个几房太太的意思,但他前后几个老婆确实都给生了孩子,现在各自掌着不同的生意版图,梨城百姓惯爱看这种豪门恩怨,就仿照港城给人家几个太太和孩子按前后顺序排了房次。 昨天唐路行提到过唐路征的脏事,荆岑就留了心,晚上回了酒店,像看连续剧似的,以各种方式恶补了一番唐家的人物关系和生意。 看完后她在心里给唐镇做了个人物评价,就一个字。 渣。 唐镇居然还是上世纪名牌大学高材生,非常难得,具体哪个大学也没个准数,毕竟这些年国内大学合并分立撤销的太多了,名字已经难以追溯。 只是坊间都清楚,当时他家境非常贫苦,十里八村就只有他一个考了出去,谁知道他毕业后进了分配单位才半年不到就辞职了,只身下海闯荡,据说他第一个妻子是族里强塞给他的,是中专卫校毕业的小美女,在当地一家医院工作,唐镇毕业后按生源被分配回了家乡,跟她有过短暂的相处。 后来他下海闯荡的时候,老婆已经怀孕了,还是对龙凤胎,但是传说他下海后家里好多年都没了他的音讯,再联系上的时候,他已经在梨城出名了。 杳无音讯那几年,本就有几分姿色又有工作收入的原配当然不可能苦兮兮的守活寡等她,于是就报了失踪申请离婚,重新嫁人了。 龙凤胎留给老家带着,唐镇回去也没说啥,只是把一家老小接去了梨城。 可说他渣就在于,他杳无音讯那几年又处了一个女的,还给他生了俩孩子,如今知道原配申请离婚后,更免于纠结,直接把情人扶正。 谁知道造化弄人呢,这个所谓的“二房”情人也没什么福气,没过几年就出意外死了。 倒是便宜了如今的“三房”王美霜。 王美霜是选美冠军,外形条件自然是不用讲的,可他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儿子唐路征,跟前面两房的子嗣比起来,也相当不成器。 文不成商不就的,简直有点烂泥扶不上墙的意思。 得亏他妈是唐家如今的当家太太,看他实在混得不行,就在他众多暧昧对象里给挑了一个精明又听话的准儿媳妇陈奂,借着陈奂的手成立了花焕传媒,还投资了一些内娱很火的资源,趁着这几年内娱大火的风口,总算赚了些钱,如今勉强能在唐镇面前卖乖。 可烂泥用了520胶水上墙也没辙,该拉垮时绝不含糊。 唐路征当初能顺着他妈和女朋友的意思投资内娱,估计想赚钱证明实力是其次,能招惹花样层出的绝顶美人才是主要目的。 总之,就这几年,跟唐路征传过绯闻的艺人网红数量几只手都数不过来。 但因为他这个身份地位和女朋友的默许甚至纵容,他也不需要做时间管理大师,一路顺风顺水的赚钱把妹。 爽得不行。 只是这一次突然翻船了,前脚才派女朋友去拉皮条,后脚唐路征瞄准的对象就差点死在他家酒店公园。 易晓棠被害是不是唐路征下手的还不好说,但前后一联系,绝对跟他的招惹有关系。 之前警方迅速抓了苏岱林,而且前因后果都没沾上他,他自然乐得不管,可谁成想荆岑过来后一番查证,搅了风雨,估计是怕丑事泄露不好向他爹交差,于是就想办法给检察院施压,让他们尽快提起公诉,然后好撇清。 所以向南川区检察院施压的应该是“三房”。 施压这事,可能贪污受贿都谈不上,就唐家在梨城每年交的税捐的款、解决的就业拉动的GDP,让梨城系统内卖个面子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更别说苏岱林被提起公诉这事从侦查情况看也算证据充分程序合法。 荆岑撇去昨天唐路行说的话,把自己的猜想简略的给苏岱雨说了说。 但她说的同时,心里也有个疑问,今天之前都好好的,检察院这边按部就班的做案子,可能有一些顾虑但还没摆到明面上,可是就她昨天来了之后这画风突然就变了。 昨天一天她都在查证,可知道她今天要来办取保候审的只有唐路行、杨净南和张欢。 张欢自己就是系统内的,不可能多嘴,唐路行……不可能。 她就是莫名的相信他,虽然不知道唐路行给唐路征投资的戏做导演是什么原因,但从他昨天说的话来分析,他跟唐路征明显也不是一伙儿的。 难道是杨净南? 她心想:师兄昨天强烈反对她接这个委托,肯定是知道一些什么的,那他又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道这些事?师兄的妈沈律师,是唐家的常年法律顾问,常驻梨城,昨天师兄走的时候说是去给她挖坟,按惯例就是口是心非的帮她扫清一些障碍,他是去找沈律师去了? 再联想到今天早上打电话一直是关机,她大概猜到了,应该是唐路征或者王美霜找了沈律,沈律公事公办没给儿子面子,杨净南有心做好事却被自己妈给反将了一军。 荆岑在心里叹了口气,怪不得师兄跟他妈不亲近呢。 苏岱雨听了荆岑的分析,印证了她的猜想。 苏岱雨说:“那可不好办了,在梨城,唐家其实还是比较低调的,就算唐路征有些绯闻,大多也是供人玩笑的花边新闻。唐镇这个人虽然有点渣,但他白手起家创下如今企业版图,简直就是创业家典范,他还治家有方,几房孩子,再加上后来投靠过来的叔伯兄弟,一大家子,也没出过什么违法乱纪彰显特权等事。” 荆岑接过话来:“是不是因为这样低调,平时不轻易吭声,可一旦他们家在梨城说上一句话,影响力毋庸置疑。” 苏岱雨:“嗯。” 她心想不愧是姓荆,这些事情一点就通,一想就透。 荆岑却还算平静,毕竟接受委托之前,她就大概了解过了,心里迅速做了一个最佳方案。 “我们不用正面杠,避其锋芒,反正把岱林先保释出来,就算要开庭,也还有几天时间,推翻证据我这边尽快,至于背后牵扯的事情和真凶,不去惹。” 还有句话她没说出口,听过苏岱雨说的那个酒店经理后,她总觉得这个案子背后还有一双手在操控什么。 可她是那种任人做棋的傻帽吗? ------------ 绝命监听 等办完手续再把苏岱林从看守所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荆岑却没法给他太多休息调整的时间,因为她估计开庭时间快来了。 而至今为止,无论是公检系统还是她,没有一个人得到过苏岱林的供述。 这场关键性的当事人询问就安排在了苏岱林家里的书房。 苏岱林坐在靠窗的榻榻米上,抱着个抱枕,呆呆的望着窗外,十来天的看守所日子,让本就清瘦的少年看起来形销骨立神情呆滞。 他缓缓开口:“荆律师,你既然能把我保释出来,想必是查到了什么,我也只能告诉你我没有杀人的罪行,其他再多的我不想说。” 一如既往的犟。 苏岱雨还没退出去,听他这样说,忍不住发了脾气:“不想说?我让爸妈过来,你也这样给他们说说,既然没犯罪,有什么不能说的?什么东西比命还重要?还是牢饭没吃够?” 苏岱林反怼:“姐,你自己做心理咨询的,什么东西比命重要,你见得还少吗?” 荆岑听到苏岱林的话也觉得很无语,这要是她弟弟,头都被她扭下来了。 可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眼看苏岱雨被噎得胸口起伏,荆岑忙上前劝阻,“岱雨你先出去吧,我跟岱林两个人谈谈就行。” 苏岱雨出去后,荆岑也少了一点顾忌,她懒得跟苏岱林绕弯子,一上来就祭出大招。 “岱林,不想说?是因为被戴了绿帽子?” 苏岱林听到这句话后猛地转过头,一直对着窗外毫无焦距的目光这会儿全神贯注的盯着面前这个律师。 他家的书房比较大,两人之间隔了三四米远,中间放着一张书桌,荆岑就坐在书桌后面的旋转办公椅上。 她姿态放松,脸色平静,左手自然的垂落在椅子扶手上,右手拿了一支笔,笔尖轻轻的在本子上游走,发出细细的沙沙声。 她脸上没有任何鄙夷或者嘲讽的神色。 荆岑感觉到苏岱林刺眼的目光稍微淡化一些,接着开口。 “听过一句网络调侃没?要想过得去,就得戴点绿,易晓棠跟你只是在一起没多久的男女朋友,又没谈婚论嫁定情,就她让你戴点绿,你就不想活了?” “你知道什么!我根本不是……”苏岱林突然低声吼出来。 顿了顿之后带着沉痛的语气道:“根本不是在乎这点绿,我虽然单纯但还没傻到这个地步,圈子里你情我愿的交易我不是没看过,那些还没分手就找下一个更能助力的备胎这种事我也懂,但她是真心爱我的啊,我不是她的备胎也不是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助力,她是真心爱我的啊,我是她第一个男人。” 他说着,两只手蒙上了脸,泪水从指缝间滑落下来。 荆岑一开始有点蒙,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苏岱林说易晓棠爱他,所以他才在乎这点绿? 这什么逻辑? 但看到他的眼泪的时候,她好像又有点懂了。 都说千金难买有情郎,放在这个美色名利诱惑的娱乐圈,这句话对于有情有义的女孩子同样适用。 苏岱林家只是一个普通的中产家庭,就算比很多工薪家庭要好,但放在唐家这样的豪门面前一点也不够看,况且苏岱林还是个废了一条事业腿的舞蹈生,跟圈内那些红了的顶流比起来,各方面都比较普通,实在是没多少前途可言。 而易晓棠家境困难,偏偏又生了一副绝色容貌,还有老天爷赏饭吃的才艺,就凭这些,她即便不傍谁,只要能得到签约公司普通的资源,也能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走红。 总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心气傲的姑娘在那天之前,都没想过要靠着某些资本去傍谁,然后走上爆红之路,她选择遵从内心,喜欢上了眼前这个少年,还让他成了自己第一个男人。 这样的女孩子确实让人心折,可如果她没有低头,又怎么会被害,还牵扯到了唐路征? 荆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点灵光,她想起在片场的时候方季告诉她的那些细节。 “那天下午在你的房间,是易晓棠的……第一次?”荆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直到她看见苏岱林缓缓的点了点头。 荆岑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有点能理解苏岱林死不开口了,就这种前后落差冲击,真的太要命了。 可她还是觉得就这样还不至于真的要了苏岱林的名。 就在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苏岱林开口了。 “她说那天是她的生日,我本来还想晚上约她的,她却告诉我晚上她要回家一趟,我说送她她也不愿意,所以没呆多久就让她走了……” “后面有人听到你在房间砸东西,你知道她骗你了?” 苏岱林点头。 “好了,关键问题来了,她有心瞒着你,其他人也不太可能在你面前多嘴,你是怎么知道她去干什么了?” “我听见了她和张伊伊吵架的内容。” “吵架?” 荆岑想起来,片场是有人说那天听见易晓棠和张伊伊吵架的,可那人说她们是关在门里面吵的,外面的都没听清楚是什么内容,苏岱林怎么会知道。 苏岱林揉了揉头发,有些痛苦悔恨的说道:“监听听到的。” “监听?!” 荆岑脱离惊讶了。 “你监听易晓棠?” 有这么渣? 苏岱林马上回道:“没有!我没有监听她的意思,是水晶球,水晶球上面有个娃娃,男娃娃领结上,有一个隐藏的小型对话仪器,连接一个APP,这个APP可以点歌什么的,我本来说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就没告诉她,谁知道刚打开APP准备点歌,就听到她在跟张伊伊吵架,我住在一楼,怕她被欺负,就一边听一边往楼梯上跑,谁知道……谁知道半路就听见张伊伊嘲讽她为了争女一号,上赶着要去唐路征面前献身。” 这剧情,神TM都快拍电视剧了。 她怀疑自己成了九五后老阿姨跟不上时髦。 否则她怎么没听说过,哪家卖的永生花水晶球还能装隐藏监听器这种骚操作。 “你在哪儿卖的水晶球?这监听器什么都可以听到?” 她突然想起案发现场被警察当物证没收的水晶球。 “通过一个网上的朋友介绍买的,一会儿给你地址你看看。这东西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听,要在手机上远程开启对话或者监听功能,平时就是一个普通的放歌仪器,跟那些旋转音乐盒有点像。” “网上的朋友?” 荆岑脑海里闪过一条光,但太快了,她没抓住。 “你那个仪器后来关了吗?还是一直开启的?有没有储存功能?” 要是有储存功能,还一直开着的,那就玩大发了,这易晓棠到底被谁害的,马上就能水落石出。 可问到这里,苏岱林又不说话了。 荆岑没有催他,她猜测苏岱林一定是在监听器里面听到了什么,而且这个内容才是导致他一直沉默不开口的重要原因。 过了半响,苏岱林似乎破釜沉舟的说:“我听到之后,没有立刻上去,因为我不相信,我骗自己说这只是女孩子之间争风吃醋的话,毕竟张伊伊说是女一号,但组里都知道这个戏里易晓棠的戏份更有张力,她捕风捉影的重伤晓棠也不是不可能,吵架的内容也很混乱,分不清真假。” “你回房间了?”虽然是问句,荆岑的语气却很肯定,因为当时苏岱林如果直接上去质问,不管他们之后的关系如何,后续肯定就不会牵扯更多。 “我回了房间,而且仪器一直开着,张伊伊走后,我听到她给陈奂打电话,她说:‘我相信以自己的实力,只要把这个角色演好,即便不能拿奖,也肯定会红,我愿意在签约合同中再让出更多条件,但我不想上他的床。’然后这句话说完,陈奂不知道说了什么,她情绪激动起来,继续说‘你们就不怕我鱼死网破’。之后,对方不知道放了个什么大招,她就一声不吭的挂断了,然后就是漫长的寂静。” “我犹豫着是否要上去阻止她,可我不知道为什么……” 苏岱林说到这里,突然伸出拳头向窗户锤了好几拳头,他双眼通红,青筋炸起,脸上却是无限悔恨的表情,或许就是因为那几分钟的犹豫,把一个女孩推向了深渊。 “我没去……可我就犹豫了几分钟,最后,我正准备开门出去时,我听见那边又传来开门的声音,她拿着水晶球开门出去了,听声音大概是上了好几层楼梯,水晶球被装在袋子里。” 荆岑昨天去现场看过,那栋小楼一共就6层,有两部电梯,直接连到地下停车场,一般情况下肯定都是走电梯的,想着走楼梯,肯定是特殊情况。 易晓棠向上走楼梯,走了好几层,那就是去了6楼,她选择走楼梯,那是在绝望中挣扎吗?楼上等着她的又是什么?她又是出于什么心里拿着水晶球走去六楼? 苏岱林继续道:“我猜测她去了6楼,然后走了大概50米,敲门进了一个房间,可是她进去后我没有听见任何其他男人的声音,大概过了十多分钟,我听见她痛苦的吼叫,我那时候忍不住就想上楼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水晶球的仪器突然断开了,我什么也听不到了,我……我……” 他“我”了好几声,却没我出来,荆岑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苏岱林在一楼,心爱的人在六楼被威胁献身,甚至从后面的检查报告看,她可能受到了性虐待,而下午还在跟她浓情蜜意的男人却不敢上来。 ------------ 惊魂截图 “为什么后面又要约她出来。” “我不知道……当时的我真的不知道,荆律师你懂吗?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她是怎么选择的,如果这是她心甘情愿的交易呢?我去阻止了,不仅尴尬还坏事你知道吗?但我想到她说的鱼死网破四个字,我心里有存着一丝希望,我在屋里犹豫了半天,我还发了火砸了东西,最后我还是想把她约出来,把话说清楚,如果她是被迫的,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去找回公道,可如果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也……祝他前程似锦。” 荆岑听到这里却忍不住哼了一声。 “苏岱林,什么前程似锦的选择是非此即彼的?强权之下,此为死,彼也为死,不过是死法不一样罢了。易晓棠一个才成年的姑娘,没有背景没有资源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却有着出众的外形,如果是简单的威胁也就罢了,可是你既然知道那人是她的老板,你还听到她说了鱼死网破,可你还是不相信她,说到底,你从心底里认定了她肯定会做出这种卖身求荣的选择对吗?” “不!我没有!” “我给你看个东西吧。”荆岑打开手机相册,起身递了过去。 苏岱林一开始还奇怪手机上这几张疑似医院的单据是什么意思,等看到后面的签字后,眼睛蓦然睁大了。 荆岑有些冷漠的说,“易晓棠的母亲从去年就得了这个病,一直等着肾源。” 苏岱林一张一张翻着,脸色都青了起来,“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是钱的问题吗?” 这些资料还是唐路行的助理发过来的。 荆岑继续解释:“你是不是奇怪如果只是医药费的问题你也可以援手?没那么简单,你看看那个肾源,易妈妈做过很多测试,只有这唯一一个肾源才匹配,而这个肾源所在的医院是哪家的你看到了吗?” “实际上易晓棠这几年没少赚钱,平面模特或者商演她都来者不拒,就是为了赚钱给妈妈治病,可是钱赚够了,这换肾不光是钱的问题。” “唐路征随便一句话,她就没有选择。” 苏岱林终于崩溃了,他低声悲吼:“我TM是个畜生,为什么还要让我出来,让我去死去赎罪,现在我想看一眼她都不行。” 被保释的嫌疑人不能接近被害人。 “想得美,易晓棠的妈妈还在医院躺着,手术是做了,可家里亲戚还不敢告诉她女儿的事情,只是说去外地拍戏不能回来,易晓棠生死未卜,真凶逍遥法外,你如果就像鹌鹑一样躲着,那我真是想替易晓棠换眼睛了。” “因为看上这样的你是她太瞎了。” “那我现在能做什么?” “告诉我后面你约她之后的事,你的手机为什么不见了。” 苏岱林回忆着:“我用微信发了条信息,我不想在那栋楼里说,就约她八点钟到拾步亭见面,还让她把水晶球带上,因为……各种原因吧。可是她一直没来,我等到9点钟就回来了。” 荆岑:“你一个人在那里等?” 苏岱林:“当然是一个人……哦,也不是,中间我遇到了姜云,而且……有些不愉快。” 荆岑:“就在拾步亭遇到的?她一个人?” 苏岱林:“嗯,现在我也觉得有点奇怪,拾步亭有点远,要爬梯子,平时也没几个女生愿意去,但是我那天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那里了,好像专门等我一样。” 荆岑:“是什么不愉快?你们从遇见到分开,你把详细过程讲讲。” 苏岱林:“我刚到拾步亭就看到了她,我有些惊讶,也有点尴尬……毕竟,我想跟晓棠在那里说一些事,所以我当时只是心不在焉的和她打了招呼,含蓄的告诉她我另外约了人。因为……我跟她以前的关系,想必荆律师已经调查过了,她因为那件事一直觉得有愧,就有些感情放在我身上,但我一直都觉得那是搭档之间的情谊,她没想明白罢了,只是那天她情绪很激动,还拐弯抹角的说易晓棠卖身求荣,我本来就心情低落,就跟她吵了起来,争吵中她就说要打电话给易晓棠,问问她到底对我有几分真心,她可能没有易晓棠的练习方式,就过来抢我的手机,我深怕别人落实了她这种事,一荒,就把手机丢了出去。然后两个人就不欢而散了。” 荆岑:“所以你后面没去找手机?” 苏岱林:“我怕晓棠过来,所以一直等着。等到九点左右,都没看到她,我以为……我知道了她的选择,当时我心里绝望,却……” 荆岑:“却也松了口气?”一定是想既然她是这种女孩,当时我没上楼打扰她,也是一种成全吧。 可荆岑没有那么温情,她从包里拿出一沓照片,彻底的击溃了苏岱林的防线。 照片上赫然是一个手机和几张微信聊天截图! 苏岱林双手颤抖的拿着图片,他唇色苍白,眼球外突,死死的盯着最后一张微信聊天截图。 19:35 山林岱岱:八点钟,在拾步亭,我有些话想给你说。 山林岱岱:我知道你没回家,有些事当面说比较好。 19:45 棠宝宝:好。 19:50 山林岱岱:我马上就到拾步亭了,等你。 棠宝宝:等我20分钟。 20:09 山林岱岱:剧组临时有事叫我,你直接打车到影视城九零馆,在锅炉馆等我。 苏岱林看到这里喃喃出声:“不,最后一句话不是我发的,是谁拿了我的手机?” 荆岑没有卖关子:“姜云告诉我了,是她发的。她说跟你不欢而散后,她心里愧疚,就去找你的手机,她大概知道你丢到了哪个方向,所以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手机丢到了泥土地上,一点没坏,她竟然还知道你的手机密码,然后她出于戏弄的心理,就发了这条信息。” 苏岱林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他怔忪了片刻,“姜云为什么要这样,易晓棠……是不是她伤的?” 荆岑摇头,“不,她发完微信就带着你的手机回了酒店,之后的两个小时,有很多人能作证她一直在酒店。她有很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苏岱林:“所以晓棠是在剧组那边被害的,凶手伤了她以后把她运到了拾步亭。” 荆岑:“凶手一定是知道你约了她,或者看到了她的手机微信,所以为了陷害你,把她运了过来。” 苏岱林:“所以凶手一定是熟人,要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要不就是知道易晓棠的手机密码。” 荆岑:“知不知道你们的关系不一定,但知道易晓棠的手机密码,因为易晓棠的手机作为物证被公安扣留,我去翻过案卷,截图上并没有最后一句话。” 荆岑:“显然,最后一句话被凶手删除了。” 苏岱林:“可微信聊天记录只能单方面删除,凶手就不怕警方找到我的手机,发现两边不符,更容易引得警方调查剧场那边。” 荆岑沉吟道:“所以除了姜云,还有谁知道你手机丢了呢?而且是在一个小时之内。” 苏岱林回忆着:“我九点十五回了酒店,遇到隔壁的方季,方季说蓝心在八点50的时候打电话过来给他,问他我在不在酒店,打我的手机一直关机,让方季转达一下,如果我回来,让我去一趟剧组,有个镜头需要我出镜。” 荆岑皱眉,“方季?” 苏岱林:“对,我还用他的手机打了电话,告诉蓝心,我手机丢了,蓝心就告诉我说不用去了,导演临时解决了。” 听完苏岱林的叙述,荆岑却感觉跟自己之前推测的方向相差不大,但牵扯的人气却越来越多,案子背后的谜团也越爱越大。 荆岑让苏岱林在家好好呆着,哪里也不要去,她婉拒了苏家的晚饭招待,叫了个车离开了苏家。 荆岑看着车窗外面迅速倒退的风景以及满街飘散的梨花,拿出手机,翻到了唐路行的号码,手却迟迟按不下去。 她站在谜团外,看不清他的身形,却能感觉到他眉宇间的沉郁,她不敢轻易靠近,却又忍不住想靠近。 她想起几年前,范遇行问的话:“为什么想当律师?” 那一天的加拿大有冬日暖阳,前一天才赢得一场最佳辩手的她约他去滑雪,站在雪山之巅,他问她为什么想当律师。 她拉着他的手,说:“我们来一场比赛再说!go! Fly!” 疾风回旋,两个少年身影如剑,直入雪山云海,阳光突破迷雾,追随着他们的身影,向着自由畅快飞去。 一处关卡,少女腾空而起,她张开双臂,对稍稍落后的男孩说:范遇行!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要到终点的时候,她放缓了速度,向后面伸出了左手,顷刻间手就被一直略显潮湿却温暖的手紧紧牵住。 他们一起到了终点。 两个人气喘吁吁,他给她解帽子锁扣,她笑吟吟的看着他,“***的诗,我最喜欢这句,知道为什么吗” 范遇行浅浅笑开,浅金色琉璃瞳孔亮得不行,他指着半山的滑雪道说:“像这个滑雪场,因为有安全的措施和防护,有严密的规划和规则,再加上齐全的护具和技巧,才能畅快自由的滑雪是吗?” “bingo!我就知道你懂!” 她继续说道:“范遇行你知道吗?如果是乱世,我就做将军,手中的刀是争取自由的利刃,现在华夏盛世,我要做律师,用法律捍卫每一个当事人的权利自由,跟着正道的光,鹰飞鱼游,花开雨落,万物自在行其道,众生自由爱所爱。” 他说:“嗯,会的。” 千山层雪,少年的豪言壮语在山间回荡。 荆岑最终还是按下了拨话键。 “喂,荆律师?你好。”很快被接起,温润低沉的声音响起。 “唐总?谢谢你让助理发过来的资料,想给你证实一个事情,案发当晚,你是否有调整过角色拍摄,让苏岱林晚上九点去片场?” ------------ 暗巷围堵 “唐总?谢谢你让助理发过来的资料,想给你证实一个事情,案发当晚,你是否有调整过角色拍摄,让苏岱林晚上九点去片场?” “没有。”他在电话里停顿片刻,“跟案情有关吗?” “蓝心可能有重大嫌疑。” “你要过来剧组再调查一遍吗?” “你们晚上有戏要拍?” 对面停顿了半秒,说:“嗯,所以荆律师过来,我可以顺便陪同。” “我这边过去不全远,但我还有一点事情要在这边调查,去晚了就麻烦唐总了。” “你在元阳区吗?” “嗯,我先去商场买点东西。” 挂了电话后,荆岑就让师傅驱车去了附近一个商场。 关于被警方扣押的重要物证——水晶球。 她总觉有点想不明白。 她走到电梯处,按了三楼,刚好今天是周五,晚饭时间,商场特别热闹,等所有人都进了电梯后,她才进去,在电梯门快要关闭的瞬间,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哎忘了”,叫了这么一声后她迅速的穿过要关门的电梯走了出去。 然后头也不回的去了商场步梯。 ………… 唐路行这边才放下电话,出了片刻的神,然后突然问了陆勇一句。 “今晚有安排拍摄吗?” 陆勇奇怪:“没有啊,您之前不是说惯例周五晚上不拍?演员都在卸妆了。” 唐路行上下左右看了看,点头:“哦,我感觉今天天气很好,看星星那场戏很适合,叫他们准备起来。” 原本在旁边听唐路行跟荆律师通话的吃瓜群众陆勇:“……”神TM天气好。 所有接到了加拍夜戏消息的演员和工作人员抬头:“……”神TM看星星。 陆勇去安排加拍的事,唐路行则有些坐立不安。 他拿起剧本,却半天也看不进去一个字,这时,电话又响了。 竟然是安排去保护荆岑的保镖。 “唐总,荆律师跟丢了!” 唐路行面色严峻,不安的情绪突然蔓延。 …… 荆岑从今天早上就感觉不对,好像一直有人在盯她,视线很远,却从没离开过。 她虽然是律师,却也认真学过刑侦学,对跟踪等手段有些了解,可她好像也能感觉到对方没什么恶意,再加上一直在室内忙,就没在意。 直到傍晚从苏家出来,夜色渐浓,对方似乎怕晚上跟丢,就跟得近了,等她进了电梯,才锁定到跟踪的人。 使了个小技巧,摆脱了跟踪人后,她就从商场一个不起眼角落的步梯悄悄离开了。 出了商场,转过一条街,她循着苏岱林给的地址,终于看到了一家手工艺品店面,开在街边一个文艺气息浓厚的巷子里。 这才是她真正要找的地方。 巷子里灯光暗淡,店铺稀稀拉拉的开着,没什么行人。 荆岑感觉有些不安。 具体怎么回事也说不清楚,正犹豫要不要明天白天再找人一起过来,突然听到一阵摩托车引擎响。 巷子前后突然间冒出来一群社会青年,视线有意无意的逡巡过来。 巷子里面有一家小餐馆,她权衡片刻,踏步走了进去,找店家点了一碗面,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这群社会青年也停了摩托车,跟着进了餐馆。 荆岑心说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之前在京城办案的时候也遇到过一次这种事,只是对方还是顾忌着她姓荆,没敢轻易动手,不远不近的跟着,像只是要威慑一下她。 可她看了看面前这群青年,却没感觉到太多的中二气息。 几个人从摩托车上下来后就不声不响的坐那儿,眼神冷漠甚至有些凶狠,恐怕不是善类。 店家是个打工小妹,往这边桌上看了一眼,脸上就露出一丝害怕的情绪。 荆岑没指望她,只是端了面拌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 她一边吃一边玩手机,把手机调到静音后。 第一个就翻出了唐路行的电话,才想起来只加了他助理的微信,没有加他的。 再然后他又给张欢发了微信,可张欢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一直没有回复。 杨净南就更不用说了,电话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关机,也不知道是被他妈发配到哪里去了。 面条一根一根的吃也有吃完的时候,那几个社会青年脸上已经明显有了不耐的情绪。 她还是给唐路行发了短信。 “我在元阳区湖狮巷陈记面馆,遇到点麻烦,可以帮我报警吗?” 短信发出去几乎立刻就收到了一条回复:“等我!” 对方似乎怕她不安,接着又发了一条过来,“五分钟后就到,别怕。” 荆岑心里稍安。 可隔壁桌的人似乎也收到了指令。其中看起来像带头的一个寸头给另一个黄毛小弟示意了一个眼神,黄毛立刻起身去把玻璃门关了起来。 汀的一声,玻璃门上了锁。 寸头看门锁住了,似乎安了心,可是这一转头,发现这女人居然动作敏捷的去爬窗了。 荆岑看到他们的眉眼动作时,就迅速的揣了手机,等他们锁门的当口,立即翻窗。 窗户就在她的座位边上,进来的时候她就观察过,窗户虽然是关着的,但没关严,有一丝缝,只是不注意看看不出来。 而且这家餐馆为了营造年代面馆的文艺气息,造的窗户是大开大合的田字型,只要轻轻一推,立马就能容纳她的身形。 她落地后立刻像风一样跑了出去。 有赖于她年少时热爱运动且长年保持锻炼的原因,才片刻的功夫,她就跑出了小巷,朝着大街上的人行道上奔去。 可是那几个社会青年反应也非常快。 而且他们有车。 摩托车刺耳的引擎声很快响起,几乎飞一样就串到了耳边。 出巷口的时候,一台蓝色摩托眼看就要撞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荆岑迅速朝旁边让了一寸。 这堪堪一寸,让她逃过一劫,却还是被带着摔了出去。 “靠!” 一股穿心的疼从脚腕处席卷而来。荆岑捂着脚龇牙咧嘴的半躺在地上。 寸头看她摔在地上没有动弹,招呼着其他几个手下围拢过来。 周围零星走过几个路人,看着肇事者上前关心,还以为是单纯的交通事故,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看看。 荆岑看着越来越近的几人,脸上作着慌乱神色,手却没闲着,盲拨了报警电话。 她装模作样的喊着:“别过来啊,新民路这边全是监控,你们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再过来我让你们牢底坐穿。” 寸头狠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追着你还钱没犯法吧,身上有钱也不还,家里还等着钱接锅呢,兄弟们去搜。” 荆岑听她这么说,瞬间明白,这帮人还挺聪明,打着要债的名义教训她,到时候就算被逮住只要说认错人,就能混淆视听。 毕竟警察对这种追债的事情也管不了太多。 荆岑计上心头,“钱都被我老公拿去败光了,要钱找他去。” 寸头偏头笑了,“小妞,你老公哪儿啊?多大点人就有男人了?” 荆岑向他身后抬头示意:“那儿呢,不是来了。” 寸头完全没有回头,还笑了笑,“您跟这儿耍猴呢?我TM有这么傻?” 可就在这一瞬间,寸头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猴儿,看这里。” 寸头下意识回头看,眼睛还没看清楚人,胸口一痛,就被一脚踢飞了出去。 其他几人见老大吃亏,一窝蜂开始攻击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人。 荆岑坐在地上,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唐路行,挥着他那双遒劲有力的大长腿,三两下就把几个社会青年给踹翻在地。 他眉宇间一股怒气,全发泄在了这几人身上,等收拾完了,才勉强恢复正常脸色。 紧接着,他一脚皮靴踩到寸头的胸口,碾了一通,弯身过去,清冷的声音慢条斯理的说:“我放在心尖上的人你们老板也敢动,问他是不是脑子坏了?” 荆岑却离得有些远,嘈杂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这时,陆勇突然带着警察来了。 警察本来要把所有人带去警局作笔录,可碍于荆岑的伤得有人带去处理,便简单问了几句就放了他们去医院,只带着陆勇跟一帮混子走了。 荆岑挣扎着站了起来。 唐路行看了一眼她已经开始红肿的脚,还有手臂上两处剐蹭,紧紧蹙眉。 “你这腿跟你有仇?” “啊?” “一而再再而三……” 他念得小声,也没说“再”什么,荆岑却莫名懂了。 她这条腿确实命运多舛,伤过好几次了。 只是唐路行这样说,让她出了片刻神。 就在她出神这会儿,唐路行又皱了皱眉头,他动了动手指头,神情犹豫片刻,突然像下定了决心,两大步走上来,一下子捞起荆岑,抱着上了车。 荆岑突然腾空,大脑一片空白。 她在他的怀里!! 他身上气质清淡,没有多余的香水或者沐浴露的味道,但独有的那份清冷气息却充满了识别度。 这种清冷的识别度让她在回忆和现实里有些恍惚。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唐路行完美的下颚轮廓还有嘴角那颗呼之欲出的小痣。 唐路行的车就在路边,他下车的时候很急,连门都没关。 唐路行的动作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副驾驶后,还倾身过来给她系安全带。 两人的脸离得极近,荆岑被他的清冷气息包裹,几乎忘了呼吸。 她想:要完。 这是她心尖尖上的男孩,不管好多年过去。 还是。 ------------ 封口胶痛 ------------ 另有其人 ------------ 蝴蝶结谜 ------------ 新婚蛋糕 ------------ 昙花顶流 ------------ 住你隔壁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荆岑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画面。 荆岑继续问吴经理,“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吴经理回忆,“这我还真不太清楚,我认识他们的时候两人就在一起了,那个时候范晚吟还没红。后面她红了我就没见过了,本来也不是特别熟,跟你们今天在国外留学时的老乡感觉差不多吧。” 其实他还想问荆岑在国外见到过本人,怎么会没想起来,但想到那些传言,又觉得还是不要问的好。 …… 吴经理准备的是一个安保门禁很高端的小区公寓。 公寓看起来很新,但一应物品俱全,却没有其余人住过的痕迹。 想必是她一来梨城,家里就让这边准备了。 吴经理把她扶进门口,却没进门,“今天太晚了,你将就着休息,明天我让公司法务部实习的小秦过来跟着你,她说自己是跆拳道黑带什么的,你现在受伤不能跑动,她可以给你跑腿,也可以照看着点你的起居。” 荆岑忙谦让,“这样太影响人家小姑娘的工作了!还是明天我让当事人姐姐过来算了,是我大学同学,也可以帮忙几天,过几天脚就好了。” 吴经理:“有什么影响的,能跟着你学是她的福气,你打的官司我可听说过,法务部的人都在传呢。” 荆岑又谦让了几句,见吴经理一脸的真诚,就没再推辞。 吴经理走的时时候还叮嘱了几句:“那群堵你的人,警局这边我盯着,但是荆律师,梨城是唐家的天下,唐家那个少爷虽然是你同学,但唐家枝繁叶茂,他才回国,你们情谊还在多少不好说,你自己千万小心,如果真有什么难事,记得找家里。” 荆岑心下微暖,诚心道谢。 夜已经很深了,荆岑看着梨城远处的灯火,打开了手机。 她先给苏岱雨发了条信息。 【范晚吟听说过吗?你看看她的视频】 页面没有动,估计太晚了苏岱雨已经睡了。 她前前后后的翻着微信聊天界面,眼睛却怎么也不能从其中一个对话框上移开。 对话框的头像是一幅水彩山水画,山高水长,笔调抽象。 没有备注名,只有简单的一个“行”字。 不知道还以为是个中老年领导的微信。 对话框上只有一句:“你已添加了行,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荆岑好笑的看了半天,点了备注,可打了唐路行三个字又觉得不得劲。 删了写了个“范”,想到他的妈妈,总感觉心里又不是滋味儿。 愣了半天,把备注改成了“芋头”。 她葱白的指尖停留在“芋头”两个字上,摩挲了半响。 终于打开键盘,写了段话。 【唐总,今天谢谢你来救我……】 额,怎么感觉这话很白莲,算了,删。 【唐总,睡了吗,我已经到家了,明天我还想去一趟巷子确认水晶球的事……】 额,怎么感觉像在故意搭讪。删。 【唐总,今天的医药费还没给你,谢谢。】 嗯,这个比较正常。 想了半天,觉得没什么毛病,欠债还钱,比较天经地义。 点了发送,还附带发了个转账红包。 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点了发送后马上就放下手机,一瘸一拐的洗澡去了。 说是洗澡,也不敢淋浴,费了好大一番劲才稍微做好了个人卫生。 看来有个人帮忙还是必要的。 躺倒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她刚解开指纹锁,消息提示音就连绵不断扑来。 大半夜的,在灯光昏暗的床头,吓得她差点丢了手机。 微信提示:【芋头退回了你的转账。】 芋头:【荆律师,就当提前和你签约法律顾问的定金。】 荆岑:“……”这定金是不是有点太便宜了。 再接着看,芋头竟然接连发了两条信息。 芋头:【荆律师,开玩笑的,定金不可能这么少。】 芋头:【荆律师如果真的要谢,可以请我吃饭。】 荆岑一看时间,是洗澡之前发来的。 好吧,这都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不知道睡了没。 她还是回了消息,【可以啊,想吃什么,梨城的早餐都有些什么特色?】 没想到对面居然秒回。 芋头:【梨城的宵夜更有特色,特别是周五的宵夜。】 荆岑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就忍不住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 芋头:【荆律师,我首先告诫你,深夜不应该给其他男人开门,但是还是要告诉你,给特别有缘的男邻居开门不算。】 荆岑看着这句话,心里忽然迸发出惊呼,“不会吧?!!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芋头:【荆律师,我在你的公寓门外,可以开门吗?猫眼看看。】 荆岑心里犹如炸开了锅,五花十色的情绪都倒进了锅里,翻滚煎炸,滋味莫名。 她顾不上脚伤,甚至拖鞋都没来得及穿,一股脑滚下床,跌跌撞撞的奔到门口。 揭开猫眼一看,是一张变形镜下也不褪色的俊脸。 这么晚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保镖又跟踪到她了?怎么她没发现? 荆岑大脑乱得不行,心脏碰碰跳,脚伤一番疾走拉动的疼也钻进来作怪。 她靠在门上平息了五秒钟。 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这才开了门。 唐路行靠在门边,手上提着食品包装盒。 他脸上带着少有的温柔笑容,轻轻亮了下手上的塑料袋,“我猜荆律师今天两次晚饭都没吃饱,所以带了点吃的。” 荆岑有些呆呆的看着她。 唐路行挑眉,“方便进去吗?” 荆岑没说话,愣愣侧身,放了他进屋。 他把塑料袋放桌上,转身浅笑,“荆律师,先申明,我没有跟踪你。” “你说巧不巧,我们住一个小区,你家里人前脚刚走,我就走了,我留意过接你人的车牌号,回到小区又看到这个车在楼下,我问了问楼管,才知道这里被荆家买下了。” “恰好,我就住你隔壁。” 荆岑:“……” 她能说什么,缘分什么的她不信。 但是怎么办!她心里笑出了花儿了! ------------ 深夜拜访 唐路行回头看见荆岑穿着白色睡袍,头上戴着毛茸茸的白色发带,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 她表情有些愣愣的,眼里带着几分迷惑和细碎光芒。 和白天知性明丽不同,此时的她显得清纯又可爱。 荆岑匆忙开门,只来得及打开玄关的吊灯。 周遭黑暗笼罩,独她站在玄关处,橘黄色的灯光在她漂亮的眼尾投射出一排阴影。 时光仿佛倒流,也是在橘黄色灯光下,他坐在钢琴凳上,指尖缓缓的流淌出一首优美的曲子。 彼时身在黑暗中的她却有一双比星辰还要明丽的双眸。 一曲终了,她伸着大拇指说:“芋头啊,你超迷人!” 彼时的他不爱说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脸红得不像话,只是呐呐的说了句“你也是。” “我也是什么?” 她嘻嘻笑着,跑过来坐在琴凳上,紧紧地挨着他,侧脸靠近耳边追问:“怎么不说了,我也是什么?” “你也是……”他微微侧身,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睫毛浓密,嘴唇嫣红,胸前已有曼妙曲线,靠近的身体散发出独属于16岁女孩的清香。 他心脏的血液轰然四流,一半飞去大脑,一半奔向琴凳的方向。 座下的琴凳仿佛被点了一把火,瞬间燃起了少年的树枝根茎。 你也是超迷人,迷得我神魂颠倒。 但他没敢说出口。 那一次,是他清晰的感知到了自己对她蓬勃的感情和少年男孩的冲动渴望。 …… “啪”客厅的顶灯亮起。 荆岑开灯的声音让唐路行回过神来。 荆岑:“你真的住这隔壁?” 唐路行:“不然我跟踪你吗?荆律师总是怀疑有人跟踪?” 荆岑还处在恍惚中,没能理出个为什么如此巧合的头绪来,干脆就不再想。 两人坐在沙发上,开始吃宵夜。 全是辣的。 荆岑笑了,“唐总第一次请我吃饭,竟然正好和我的口味,真是缘分啊。” 她小时候在S省呆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最喜欢辣菜,但明面上从来不挑食,看起来什么都吃得很香,一般人不知道她这个辣口味。 唐路行面不改色,“我看荆律师今天在医院盯着别人的辣菜看了几眼,猜的。” 荆岑:“……”我信你个邪。 唐路行回头看见荆岑穿着白色睡袍,头上戴着毛茸茸的白色发带,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 她表情有些愣愣的,眼里带着几分迷惑和细碎光芒。 和白天知性明丽不同,此时的她显得清纯又可爱。 荆岑匆忙开门,只来得及打开玄关的吊灯。 周遭黑暗笼罩,独她站在玄关处,橘黄色的灯光在她漂亮的眼尾投射出一排阴影。 时光仿佛倒流,也是在橘黄色灯光下,他坐在钢琴凳上,指尖缓缓的流淌出一首优美的曲子。 彼时身在黑暗中的她却有一双比星辰还要明丽的双眸。 一曲终了,她伸着大拇指说:“芋头啊,你超迷人!” 彼时的他不爱说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脸红得不像话,只是呐呐的说了句“你也是。” “我也是什么?” 她嘻嘻笑着,跑过来坐在琴凳上,紧紧地挨着他,侧脸靠近耳边追问:“怎么不说了,我也是什么?” “你也是……”他微微侧身,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睫毛浓密,嘴唇嫣红,胸前已有曼妙曲线,靠近的身体散发出独属于16岁女孩的清香。 他心脏的血液轰然四流,一半飞去大脑,一半奔向琴凳的方向。 座下的琴凳仿佛被点了一把火,瞬间燃起了少年的树枝根茎。 你也是超迷人,迷得我神魂颠倒。 但他没敢说出口。 那一次,是他清晰的感知到了自己对她蓬勃的感情和少年男孩的冲动渴望。 …… “啪”客厅的顶灯亮起。 荆岑开灯的声音让唐路行回过神来。 荆岑:“你真的住这隔壁?” 唐路行:“不然我跟踪你吗?荆律师总是怀疑有人跟踪?” 荆岑还处在恍惚中,没能理出个为什么如此巧合的头绪来,干脆就不再想。 两人坐在沙发上,开始吃宵夜。 全是辣的。 荆岑笑了,“唐总第一次请我吃饭,竟然正好和我的口味,真是缘分啊。” 她小时候在S省呆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最喜欢辣菜,但明面上从来不挑食,看起来什么都吃得很香,一般人不知道她这个辣口味。 唐路行面不改色,“我看荆律师今天在医院盯着别人的辣菜看了几眼,猜的。” 荆岑:“……”我信你个邪。 唐路行回头看见荆岑穿着白色睡袍,头上戴着毛茸茸的白色发带,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 她表情有些愣愣的,眼里带着几分迷惑和细碎光芒。 和白天知性明丽不同,此时的她显得清纯又可爱。 荆岑匆忙开门,只来得及打开玄关的吊灯。 周遭黑暗笼罩,独她站在玄关处,橘黄色的灯光在她漂亮的眼尾投射出一排阴影。 时光仿佛倒流,也是在橘黄色灯光下,他坐在钢琴凳上,指尖缓缓的流淌出一首优美的曲子。 彼时身在黑暗中的她却有一双比星辰还要明丽的双眸。 一曲终了,她伸着大拇指说:“芋头啊,你超迷人!” 彼时的他不爱说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脸红得不像话,只是呐呐的说了句“你也是。” “我也是什么?” 她嘻嘻笑着,跑过来坐在琴凳上,紧紧地挨着他,侧脸靠近耳边追问:“怎么不说了,我也是什么?” “你也是……”他微微侧身,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睫毛浓密,嘴唇嫣红,胸前已有曼妙曲线,靠近的身体散发出独属于16岁女孩的清香。 他心脏的血液轰然四流,一半飞去大脑,一半奔向琴凳的方向。 座下的琴凳仿佛被点了一把火,瞬间燃起了少年的树枝根茎。 你也是超迷人,迷得我神魂颠倒。 但他没敢说出口。 那一次,是他清晰的感知到了自己对她蓬勃的感情和少年男孩的冲动渴望。 …… “啪”客厅的顶灯亮起。 荆岑开灯的声音让唐路行回过神来。 荆岑:“你真的住这隔壁?” 唐路行:“不然我跟踪你吗?荆律师总是怀疑有人跟踪?” 荆岑还处在恍惚中,没能理出个为什么如此巧合的头绪来,干脆就不再想。 两人坐在沙发上,开始吃宵夜。 全是辣的。 荆岑笑了,“唐总第一次请我吃饭,竟然正好和我的口味,真是缘分啊。” 她小时候在S省呆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最喜欢辣菜,但明面上从来不挑食,看起来什么都吃得很香,一般人不知道她这个辣口味。 唐路行面不改色,“我看荆律师今天在医院盯着别人的辣菜看了几眼,猜的。” 荆岑:“……”我信你个邪。 ------------ 带血弹奏 唐路行回头看见荆岑穿着白色睡袍,头上戴着毛茸茸的白色发带,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 她表情有些愣愣的,眼里带着几分迷惑和细碎光芒。 和白天知性明丽不同,此时的她显得清纯又可爱。 荆岑匆忙开门,只来得及打开玄关的吊灯。 周遭黑暗笼罩,独她站在玄关处,橘黄色的灯光在她漂亮的眼尾投射出一排阴影。 时光仿佛倒流,也是在橘黄色灯光下,十六岁他坐在钢琴凳上,鼓起勇气拾起小时候练琴的感觉,磕磕巴巴奏完一个前调,心里正百感交集时,她小跑过来坐在琴凳上,紧紧地挨着他,侧脸轻语:“很有感觉啊,以后捡起来吧。” 时间凝固片刻后,他直直的盯着眼前交错的黑白键说:“你想听吗?” 他没有转头直视她的眼睛,因为黑暗中的灵魂害怕耀眼也刺眼的光。 对于懂事后的他来说,任何文娱艺术的项目学起来都是一种痛苦,所以他十二岁之后就断了这些曾经特别喜欢且天赋异禀的东西。 可如果是身边这个女孩儿呢,她想听的话,他不介意把锋利的琴弦按在心脏处,带血弹奏少年的爱意。 荆岑眨了眨眼睛,玉葱指尖指着他的心口处,说:“我听到你的手指你的心想听。范遇行,人生苦短,干嘛要因为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事放弃上天给的天赋和热爱?” 他闻言身体微微僵硬,终于侧身,看着荆岑近在咫尺的脸,她睫毛浓密眼波流转,唇色嫣红,因为参加学校的节目,穿着白裙,胸前已有曼妙,不知不觉的光阴让她发育得曲线玲珑,气质清绝,紧紧挨着他的身体散发出独属于十六岁东方女孩的苍兰幽香。 他心脏的血液轰然四流,一半飞去大脑,一半奔向琴凳的方向。 座下的琴凳仿佛被点了一把火,瞬间燃起了少年的树枝根茎。 就为这句人生苦短,他神魂颠倒,眼里心里都是她娇艳动人的唇瓣。 十三四岁相遇,感情与日俱增,但他却没仔细分辨过,这份感情和童年那种友情有何区别。 直到那一次,他清晰的认识到了他每天常伴身旁,却存于心底的女孩儿,长大了。 他头一次感知到了自己对她蓬勃的感情和少年男孩的冲动渴望。 …… “啪”。 客厅的顶灯亮起。 荆岑开灯的声音让唐路行回过神来。 荆岑:“你真的住这隔壁?” 唐路行:“不然我跟踪你吗?荆律师总是怀疑有人跟踪?” 荆岑还处在恍惚中,她的微信在洗澡前发送的,那时候他就回了请吃饭的微信,难道他在门外站了半个多小时? 这可真是…… 荆岑想半天,没能理出个为什么如此巧合的头绪来,干脆就不再想。 两人坐在餐桌前,开始吃宵夜。 全是辣的。 荆岑笑了,“唐总第一次请我吃饭,竟然正好和我的口味,真是缘分啊。” 她小时候在S省呆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最喜欢辣菜,但明面上从来不挑食,看起来什么都吃得很香,一般人不知道她这个辣口味。 唐路行面不改色,“我看荆律师今天在医院盯着别人的辣菜看了几眼,猜的。” 荆岑:“……”我信你个邪。 荆岑吃得过瘾,唐路行在旁边迟疑了半天,终于问道,“这房子你家里人什么时候买的?” 荆岑拿着烤串儿的手有半秒的僵硬,“应该是很久以前了,我来梨城前听家里人说过。” 唐路行点了点头,喃喃道:“果然。” “果然什么?”荆岑立刻反问,可问完她就后悔了。 不该问。 他们之间有一个双方心知肚明的巧妙平衡,可打破平衡的时机显然未至。 她插科打诨的补救:“果然很有缘分吗?哈哈” 嘴上哈哈,她心里却抽痛了一秒。 这TM什么操蛋世界,年少心上人是眼前人,却要把心上人装成局外人。 唐路行低头半响后,抬头问,“荆律师脚伤,一个人大半夜的洗澡?” 荆岑没好气,“不然呢,在外面摸爬滚打了一天,不洗洗怎么睡?” 唐路行皱眉,“你这也不是办法,要不要请个家政?” 荆岑笑了,“不用担心,明天有个小姑娘过来一起住,可以先照看几天。” 唐路行:“小姑娘,不会做饭吧?看在荆律师给我的演员奔忙的份上,我可以给你去我家蹭饭的机会。” 谁知荆岑却意味深长的说:“唐总你会做饭?……” 她还不想吃得上吐下泻。 在渥太华的日子,两边家长都像隐形人一样,放任他们两野蛮生长,总觉得饿不死就行。 可荆岑自小就是爱折腾的,哪里愿意天天啃快餐,所以在国外呆了半个月后,就开始自己捣鼓中餐,好在小时候跟着家里走南闯北的也练出了做饭的基础,所以很快就厨艺出众。 她在渥太华呆了没几个月,范遇行就去了,这一去,就成了她跑腿的,不管几个街区,范遇行都能给她弄来地道的中餐食材。 他负责跑腿买食材,她就负责做大餐喂饱他。 两人乐在其中,直到遇到那次事情,荆岑不能下厨,范遇行就想依葫芦画瓢搞几个菜。 结果荆岑还顾着她的男孩儿面子,强颜欢笑的吃,范遇行自己就吃不下去了。 结果是菜倒掉了,荆岑却因为吃了一半拉肚子了。 可她没想到七年过去后,变成唐路行的芋头会看着她说:“不就是做饭么,一个人时间久了,总是会的。” 荆岑心痛,却带着笑说:“好呀,那以后就打扰唐总了,我会把饭钱折算在顾问费里的。” “那算我占便宜了。”唐路行温柔笑着,唇角的褐痣也溢出柔情。 他继续问道:“明天要去剧场吗?去问问蓝心。” 蓝心给方季那通假意通传苏岱林的电话,直接把她推向了重大嫌疑人的行列。 荆岑说:“是打算去,不过我不太想在庭审前追求真凶,我不想干涉梨城警方和检方的工作。” 唐路行了然,“那你庭审的证据准备如何?有把握无罪辩护成功吗?” 荆岑笑着反问,“你知道我要做无罪辩护?” 唐路行挑眉,“不然呢?大老远过来做稀松二五眼的工作?荆律师要砸了你师兄的招牌?” 荆岑哭笑不得,“我发现你对我师兄有很大的偏见?” 唐路行一脸冷漠,“偏见吗?行得偏见到自然是偏的。” 荆岑盯着他看了半响,居然直觉感知到了一点醋味? 怎么可能? ------------ 疑罪从无 荆岑回到正轨,“疑罪从无,证据链不完整,必定是要放人的,会不会判我赢不知道,但撤诉是跑不了的。” 唐路行思虑片刻,有些迟疑问道,“庭审完后你要管这个事吗?” 荆岑心下微暖,知道他是怕她卷入太深,有危险。 但她喜欢唐路行的一点就是,她从来不会直接给她做决定,永远都懂得尊重她的人格和能力,七年未见,依然如此。 不像很多男人一样只想着把心爱的女人护在羽翼之下,告诉女人这不能做,那不能碰。 就从今天晚上的事情看来,确实有危险,可既然知道这个案子跟范妈妈有关,跟唐路行的过去有关,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轻易收场的。 她目前只找驳斥检查部分观点的证据,是因为她想让子弹飞一会儿,庭审过后,各路牛鬼蛇神的目的有达成的有失败的,风吹草动,有些人总会露出端倪。 不过她嘴上可不轻易承认,歪头说:“我没说要管啊,唐总希望我不要管?” 唐路行顿了一下,摇摇头,“这是荆律师的自己的事,你大可自己斟酌,只是我们既然是邻居了,荆律师以后遇到问题也可以找我帮忙的。” 陈年旧事他查了一段时间,才有了一点眉目,可见水之深,荆岑裹进来,肯定危险不少,但他的女孩儿,从来不是温室娇花易碎假山,她是荆楚大地上最秀丽坚固的那座青山。 再深的水,也不可能随意淹没她。 再说,还有他在旁边随时看着呢,其他不敢说,这条命总还是能护着她的。 护着她平安喜乐,热情不倒。 唐路行走的时候,还把安全论强调了一遍,“以后给别的男人开门一定要小心。” 荆岑笑,“唐总不是别的男人,那是谁的男人?” 唐路行瞪了他一眼,留下一句“明天早上我来接你……”,然后落荒而逃。 不过她嘴上可不轻易承认,歪头说:“我没说要管啊,唐总希望我不要管?” 唐路行顿了一下,摇摇头,“这是荆律师的自己的事,你大可自己斟酌,只是我们既然是邻居了,荆律师以后遇到问题也可以找我帮忙的。” 陈年旧事他查了一段时间,才有了一点眉目,可见水之深,荆岑裹进来,肯定危险不少,但他的女孩儿,从来不是温室娇花易碎假山,她是荆楚大地上最秀丽坚固的那座青山。 再深的水,也不可能随意淹没她。 再说,还有他在旁边随时看着呢,其他不敢说,这条命总还是能护着她的。 护着她平安喜乐,热情不倒。 唐路行走的时候,还把安全论强调了一遍,“以后给别的男人开门一定要小心。” 荆岑笑,“唐总不是别的男人,那是谁的男人?” 唐路行瞪了他一眼,留下一句“明天早上我来接你……”,然后落荒而逃。 再深的水,也不可能随意淹没她。 再说,还有他在旁边随时看着呢,其他不敢说,这条命总还是能护着她的。 护着她平安喜乐,热情不倒。 唐路行走的时候,还把安全论强调了一遍,“以后给别的男人开门一定要小心。” 荆岑笑,“唐总不是别的男人,那是谁的男人?” 唐路行瞪了他一眼,留下一句“明天早上我来接你……”,然后落荒而逃。 ------------ 八分相似 第二天一早,荆岑的门就被敲响了。 她一瘸一拐的走到门边,顶着惺忪的睡眼开了门,却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看去。 唐路行已经一脸清爽的站在门口了,他穿着运动短裤,上身套着防晒服,脸上带着晨光的朝气,一看就是刚刚晨跑回来。 他身材高大,肌肉线条分明,俊颜多了三分运动的阳光气,看起来像十七八岁的少年。 荆岑都看呆了。 唐路行打了个响指,“嗨,还没睡醒?” “你还晨跑?” “以后也带你?” 荆岑想了想,点点头。 她其实一直都很喜欢运动,不管是滑雪滑冰还是球类,都能上手。 “过来吃早餐。”他敲了敲她的头,招了招手,就往隔壁走去。 “额……等我洗漱一下。” 荆岑关了门,迅速的回卧室衣柜翻出几件衣服。 还好,有几件应季基本款! 她的行李还在酒店,只能用最快的时间挑选最衬她的衣服穿上。 还用卫生间仅有的几件化妆品撸了个妆。 然后不动声色的去敲了隔壁的门。 门很快就开了,唐路行手上拿着个铲子,正在煎鸡蛋。 他打量了一下她清新甜美的装扮,眼里忍不住带出几分笑意。 刚进门,他就报了串数字,“我这个公寓的密码。” 荆岑有点惊讶,这个数字……“唐总把门密码告诉我干嘛?” “这几天你不是要来蹭饭吗?老是给你开门也不方便。” “你要觉得密码难记,我给你录个指纹?”唐路行一边煎蛋一边状似随意的问。 荆岑摆手,“算了,密码有什么难记的。民法典我都能背下来。”实际上是她真的很喜欢这串数字,暗搓搓的揣着自己的小心思开心呢。 她在餐桌上坐定,稍稍打量了一下公寓,跟她那个一样的面积和结构,只是她那边是没有人气的新,唐路行这边则是冷色调充斥。 竟然没看到什么唐路行的私人物品,显得像个样板间。 唐路行一边煎蛋,时不时抬头看了她几眼。 “我总共没住过几次,基本都是在剧组住酒店。”这是回答她为什么这个地方像样板间。 “你们这一行也挺累,唐总当初大学读的就是影视专业?”她想多打听一些他的事,好弥补一下错失的这些年。 “表演和音乐双学位,研究生是编导。” 学历竟然比她高! 她垂死挣扎,“唐总读的哪个学校啊?” 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禁不住勾唇,“美国H大。” 荆岑:“……”好吧,为什么要自取其辱。 “我听说荆律师是B大毕业的,还是国内法学泰斗周教授的爱徒?” 荆岑心说:他在装模作样地安慰她? 大可不必! 还没反击呢,唐路行又状似随意的开口,“有这么好的导师,为什么不读研呢?” 听到读研,荆岑一嘴巴的话突然就被堵在了牙缝间。 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兔崽子! 她找了多少年,学业繁重不能放开手脚,只有工作后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探究竟。 可不是,按照国内的教育制度,她要是读研,指不定这会儿还在为硕士论文抓头呢,哪里会因为案子遇到改名换姓的他。 如今搞得她学历比他低,学校排名也不如他,当初好端端的御姐地位怎么眼看着就要丧失了? 两人各自带着怪异的笑容坐在餐桌上吃早餐。 煎鸡蛋,辣鸡面条,还有热腾腾的豆浆和皮蛋瘦肉粥。 还挺丰富。 让荆岑没想到的是,唐路行的厨艺是真的进步了很多,不说多美味,至少也是能正常吃饱的范畴了。 荆岑吃得很满足,正喝着豆浆呢,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来了。 是苏岱雨的消息。 【荆岑,昨天太晚了,今天我看到你发的照片了,我仔细看了看,有了一个不敢相信的发现。”】 她接着又发出一张照片和一条消息。 照片是最新的照片比对技术,上满拼接着范晚吟的头像和易晓棠的头像。 【你看看系统打分,范晚吟,易晓棠,容貌八分相似。】 ------------ 连夜跑路 荆岑盯着照片看了两眼。 不寒而栗。 怪不得昨天晚上她看到范晚吟早年视频时,觉得有丝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其实真正说起来,易晓棠和范晚吟的真容,她都没见到过,且美人大多有些像,所以光看模糊的老视频,一般人都不会无缘无故觉得熟悉。 可唐路行的模样是刻在荆岑脑子里的,她会觉得熟悉感强烈,肯定是大脑在长期记忆下的条件反射。 一旦察觉,再认真细看,就会发现她们两个的容貌真的太像了,连气质都如此吻合。 都是发如雪人如玉的倾城容颜,如果用手捂着口鼻,会发现眉眼相似如一人。 ------------ 茶和咖啡 唐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熟悉的敲门节奏,让里面的人马上就放行了。 ------------ 别致抓奸 早晨八点半,城南高端别墅区,湖边黄金地段一个别墅的铁门缓缓打开,一辆红色宾利呼啸着开进了院子。 宾利没进车库,直接停在院子里,一个利落打扮的艳丽女人从驾驶座上下来。 陈奂阴着一张脸,快步朝门口走去,浑身上下写满了烦躁两字。 别墅管家忙迎了出来,唯唯诺诺的应着话,眼底却闪现复杂的神色。 “唐路征没起床?”陈奂看着空荡荡的一楼,用肯定的语气问了句话。 管家想着楼上的光景,一脸便秘的挤出话,“是,还没醒。”说完顿了顿,又挤出一句话,“楼上有两个人。” 他脸上是一言难尽的表情,想着一会儿这位姑奶奶要是闹起来怎么收场。 谁知道陈奂跟没听懂一样,只“哦”了一声就往楼上去。 然后边走边问管家,“这女的昨晚第一次来?姓什么知道吗?看起来多大?” 这话问得,就像普通的女朋友在问他的男朋友昨天吃了什么一样寻常。 管家是新招来的,来了不过半个月,不知道之前的管家去哪里了,他只知道唐家这位少爷真的爱玩,自己有正牌女朋友,还三不五天的带不同的女人回家。 不过豪门公子,这种也不少见,只是之前这个正牌女友一次没来过,他也就庆幸不用面对这种可能会殃及池鱼的修罗场。 谁知道好日子没几天,今天就被逮住了。 原本他心里冷汗直流,一边走一边急,想了几种一会儿避免现场直播的方法。 他心想陈奂既然得到了唐家的认证,多少也知道唐路征的德性,只要不搞现场直播让大家难堪,事后唐路征哄一哄,总不会大闹。 谁知道面前这个姑奶奶比她还镇定,除了一开始阴着脸,进门口脸色就越来越平静,听到他回答“十八九岁的样子,听唐总一会儿喊苗苗,一会儿喊小简,不知道姓苗还是姓简……昨晚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话,都能脸色不变。 她笑了,“哦,苗简,是个美人。” 管家裂开了,又好像有些懂了,这是什么套路?怪不得陈奂能在正牌女友的位置常青不倒,原来这TM从头绿到尾了,也能当沐浴草原风光啊…… 没想到让他直接裂开的还在后面。 陈奂走到门口后,转了转无名指上那颗大得离奇的钻戒,再瞅了一眼手上的宾利车钥匙,装好车钥匙后,她理了理头发,瞬间换了笑脸和温柔的声音:“路征,起床了,有点急事,你父亲找你。” 管家看着这张一分钟前还阴着的脸,在心里给陈奂默默的比了个赞。 房里没有声音。 十秒钟后,陈奂继续敲门,继续重复刚才那句话。 这次里面有声音了,却是个女人惊呼的声音。 过了一分钟,唐路征光着膀子,顶着一脸浮肿和起床气开了门。 远看他的身材五官还不错,毕竟亲爹亲妈都是一等一的模样,但禁不住近看,松散的肚子、浮肿的眼袋和虚无的眼神,简直就是典型的浪荡纨绔,令人不喜。 开门看见陈奂的时候,唐路征有一瞬间的瑟缩,随即好像意识到自己怂了,又虚张声势的说:“大清早的你叫魂?” 陈奂依然带着笑脸,只说了四个字,“你爸找你。” 唐路征瞬间清醒了,眼底一闪而过恐惧。 “他找我干什么?” “你说呢?” “什么时候去?” “立刻,马上,集团办公室。” 唐路征这才觉得急了,冲陈奂吼,“你TM怎么不早点说,直接打电话会死?跑这里来叫我?” 陈奂笑容不减,“你电话不通,我一路上至少打了二十遍。” 唐路征这才想起昨晚和苗简玩什么原始游戏,让她把手机给关机了。 他心里暗骂了一个艹,就急忙转身换衣服。 陈奂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但唐路征估计是说了什么话,里面的女人穿了衣服就出来了。 看见门口立着的陈奂,她神色复杂,想了想那些传闻,还是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奂姐早,昨天唐总喝醉了,我就送了她回来。” 陈奂脸上没有丝毫不虞,“谢谢你啊,他就是这样,喜欢占你们这些小姑娘便宜,喝完酒又容易吐,没把你熏坏吧,我车上有一套ZM家新款套装香水,一会儿让管家给你拿回去喷一下。” 管家默默点头,觉得他像一个大太监,站在皇后娘娘身边,听候娘娘怎么打赏昨晚侍寝的后宫佳丽。 随后,陈奂好像又想起什么,继续道:“你是百丘家的练习生吧?我好像在一次联赛上看见过你。” 苗简没想到花奂的当家大佬陈奂还能记得她,有些激动,“奂姐你记得我?” “歌舞都挺有天赋的,又这么漂亮,以后好好打造,应该有机会红。”陈奂用老牌经纪人的眼光打量了她两眼,随即递了张名片过去,“唐总应该也是看好你的,如果愿意,可以来我们公司发展。” 苗简欣喜若狂,没想到才绿了人家男朋友,这会儿人家还愿意欣赏提拔她。看来圈内传过的谣言也不全是假的。 她忙伸手去拿名片,谁知道陈奂却突然扬了扬手,她接了个空。 陈奂食指和中指夹着名片,逆着灯光,像说悄悄话一样,倾身在她耳边,说:“只要对我忠心,奂姐的资源随你挑,可如果去纠缠唐总,以后圈内可没你的地儿。” 苗简一开始有点愣,但也是个聪明人,她笑容甜甜的接过名片,乖顺小声的说:“我算什么货色,还能让唐总惦记?刚刚才赶我出来呢,以后可全仰仗奂姐给饭吃了。” 陈奂满意的颔首,“管家,安排车送这个妹妹回家。” ------------ 看猫打滚 唐路征刚走进集团总部董事长办公室,就注意到了会客室地毯上散落的茶水和碎瓷片。 碎瓷片上是一瓣残缺的秋菊。11 ------------ 杀人偿命 荆岑从唐路行那里吃完早餐出来,就看见一个女孩在隔壁门口徘徊。 “你是小蒋经理?”,荆岑想起昨晚吴经理说的公司法务部实习小姑娘。 为表尊重,她一般都称呼公司职员为经理。 “不敢不敢?是荆律师吗?久仰久仰!”蒋含手忙脚乱的握手鞠躬,急切的想表示自己的崇拜。 因为入户灭门案,荆岑在律政圈是真出名了,都说不想当律师的法务不是好的实习生,天知道她有多想遇到个这种敢于亮剑的好老师,能实现她正义律师的梦想呢。 荆岑看小姑娘单纯又上进,心里还挺乐意带她。 蒋含一进门就开始问她脚伤怎么样,房间有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显得特别勤快,荆岑却摆摆手,让她去看看电脑旁边的资料,其他不要管。 她怎么可能让人家正经法律院校实习生给她收拾屋子,那些写什么新人就该端茶倒水几个月的毒鸡汤作者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脸。 荆岑坐在沙发上,苦恼着工艺品店老板跑路了,调查方向一下子又有些模糊起来,目前手上几个证据,有些需要去公证处公证,倒也可以带着小蒋去学学基础工作。 她这边才打算好,门突然又响了。 “荆律师,是我。”唐路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蒋含一脸奇怪,昨晚听吴总说荆律师才住进这个公寓啊,怎么才一夜过去,这就有朋友或者客户来拜访了? 她用眼神询问荆岑是否开门? “嗯,邻居,开门吧。” 蒋含很擅长执行命令。 她迅速的拉开了门。 然后她就看见一个闪瞎她钛合金狗眼的绝逼大帅哥站在门口。 唐路行大背头瑞凤眼,温柔唇角褐色痣,一只手插着兜,高贵优雅的站在门口,似乎背后的黑白大理石壁砖都晕染成了魏晋水墨,他则是从山水画中走出来的茂林修竹佳公子。 绝得不行。 蒋含突然就想起那句烂大街的“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 荆律师这公寓才住进来就搭讪上了这么一位大帅哥?? 再联想到荆律师也是甜美灵动的样貌,平凡如她突然就更庆幸自己抓住这个机会了,因为跟着荆律师不仅能看各种名场面,似乎见帅哥美女的机会都很大啊好不好! 唐路行似乎没料到来开门的是其他人,唇角的微笑有一丝丝皲裂,摆着造型的手也有点无所适从。 他理了理这件崭新靓丽的西装,礼貌的和蒋含打了招呼。 荆岑刚看到他这一身骚包样的时候,也是眼前一亮,不过转念想到他竟然难得如此骚包一次,好歹给几分薄面。 “唐总有什么事吗?进来说吧。”她适时的邀请缓解了他耳根处的薄红。 唐路行进去后带上了门,然后直截了当的说事:“易晓棠的妈妈听到了消息,跑到剧组去了,本来不打算让你带伤去的,但她似乎知道些什么,还有,应该有人故意透露了消息给她,可能还怂恿了什么,我怕对你庭审不利。” 荆岑本来有一瞬间惊讶,但有了之前检察院突然提起公诉的遭遇,她立马就想到了沈清——杨净南的妈妈,也是唐家第一号法律顾问。 “沈律师第二次出手了。”她喃喃。 半小时后,三人驱车到达片场。 周末的影视城本来就人多,各路站姐拍照的、混群演的、追星探班的多得要命。 年代馆前面的空地上,远远近近的站着些群演看热闹。 空地中央的塑料凳子上,坐着一个中年女人,没有大哭大闹,却在不停的抹眼泪,她脚边放着一块纸板,上面只写了四个大字:杀人偿命。 荆岑看到她唇色惨白,算着她应该是才做完手术还没到出院时间,于心不忍,正想上前劝慰,却被唐路行伸手轻轻挡了挡。 “我去。”随即怕荆岑误会他独断,又解释了半句,“更合适。” 唐路行走到易妈妈跟前,蹲下身,诚恳的说:“阿姨,我是晓棠剧组的导演,也是制片人,晓棠的事你放心,我会给你个说法的,你身体不好,我们去里面说好吗?” 易妈妈看着他,眼神有了稍微的转动,似乎被他诚恳的行为和尊敬的语气打动了一小点,想说句什么,可转瞬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恢复了流泪的样子,这次眼泪还更凶猛了。 “你做手术之前,晓棠天天担心你,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肾源,你现在这样糟蹋自己,她醒来不知道如何伤心呢。” 唐路行说这话也是带着几分同情和真心的,让旁边听到的人都点了点头。 易妈妈在听到“肾源”两个字时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她要是醒来,我再把这颗肾挖出来又有什么?” 她这句话含义很深,让唐路行瞳孔紧缩了一下。 他盯着易妈妈的眼睛,想确认她刚刚那句话到底有没有其他意思。 易妈妈用帕子擦了擦泪水,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别人怂恿来的。放心,唐导演,脏了的肾我也不想留,你们唐家都是一路货色,今天来我只想四个字……” 她缓缓开口:“杀人,偿命。” 唐路行蹙眉看了看她怪异的笑容,思忖了片刻,突然凑近易妈妈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短短的一句话说话,易妈妈脸上的表情突然就变了,有质疑有惊讶,更多的却是从眉梢眼底带出来的庆幸和喜悦。 过了片刻,唐路行就扶着他进了片场的休息室。 荆岑一路远远跟着,却没上前,她在好奇最后唐路行说了什么,竟然让固执的易妈妈立刻就卸下防备跟着他走了。 她一边走一边给蒋含普及律师的保命技巧,“遇见受害者家属的时候,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证据值得你去取的,就乖乖的离远一点,把头低下来,毕竟你给嫌疑人减一天的刑,就是给受害者家属割一把刀。” 蒋含似懂非懂的说:“穷凶恶极的犯罪分子,我们也要给他争取减刑?那岂不是有钻营的嫌疑?律师不是要做正义的维护者吗?” 荆岑脚步顿了顿,她转头看着蒋含,问:“你觉得律师维护的,是私理意义下的正义还是公里意义下的正义?” 蒋含思考着回答:“私理下的正义会局限一家一群,公理下的正义却才是法治社会的目标,对吗?” 荆岑点了个赞,“对,公理下的正义,才是法治的灯塔,做律师,就要做法治之光。” ------------ 庭审风云 等唐路行安抚完易妈妈出来,荆岑挑眉问起他对易妈妈说的话。 唐路行浅浅一笑,勾了勾食指,示意她附耳过去。 忽而看见他这样神秘的笑,荆岑心跳重重漏跳了两拍。 等唐路行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拂过,惊天消息才压住她差点翻涌上来的回忆。 “真的?”她忍不住惊讶确认。 “嗯,此事保密,其他人都不知道,但你可以开展更多的调查了,庭审的把握更大了。” “你一直注意着?”荆岑心里有些感动,即便知道唐路行参与调查此事有很多复杂的原因,但他总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庭审。 “嗯,其实我最关注的就是这个事。毕竟有什么比一条命更重要?”唐路行脸色郑重的说道。 荆岑看着这个已经从记忆中的青葱少年成长为成熟青年的男孩,眼里是藏不住的欣慰和欢喜。 还有什么,比她的男孩初心不忘更让人觉得人间值得呢?多少年过去了,不管是身处泥潭还是迷雾中,他始终有一双清明澄澈的眼睛,一颗三观超正的心。 “易妈妈那里我也说通了,你抓紧时间去询问。我得到消息,庭审就在在十天后。”唐路行蹙眉。 荆岑点了点头,在她的预料之中,既然提起公诉这么快,庭审肯定也会往前排。 之后的一周多时间,荆岑带着蒋含四处奔忙,终于在庭审前两天把一些证据给法庭出示了一遍。 之所以说是一些,是她感觉一场审不完,有些证据留着后面慢慢放出来效果更好。 庭审当天早上,荆岑带着已经挂名在律所的蒋含上了庭。 因为涉及到男女隐私,所以庭审并没有公开审理。 ------------ 庭审风云2 可惜手还没靠近荆岑半米范围内,就被唐路行从旁拦住了。 “她手上有伤,不适合。”他语气冷如玉冰,连声称呼都没有。 唐路征被拦住亲近美人,那是一万个不得劲,奈何被美色迷昏的头脑此刻终于在唐路行的冷言中清醒了几分,这才想起来就在前不久,他还派人去堵过这个女孩,据说是伤了手脚,人家可是律师,就算没查清楚是谁吩咐的,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更何况美人还是老三这私生子的菜,听说还是沈律师儿子罩的人,嗯……是朵带刺的玫瑰儿。扎手,但是他喜欢。 不过玫瑰儿还没到摘的时候,暂且忍耐忍耐。 唐路征清了清嗓子,勉强恢复了正经,“哦哦,那不好意思,荆律师辛苦了,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我们家的艺人,陈奂!” 陈奂被喊到名字,心里翻了个白眼。 “陈奂,荆律师有什么需要的你看着点儿,不要怠慢了!还有,沈律师,不需要给你们介绍了吧,都认识的!” 实际上沈清一进来就注意到了被告席这边亮眼的男女二人。 荆岑自不必说,她以前就见过几次,大家族养出来的女孩子,学识教养气质都是一等一的。 只是最近一次见面也是几年前了,没想到经过社会和职业的打磨,这姑娘竟然越发出色亮眼了,隐隐有一种佳人遗世的独绝。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怪不得啊,怪不得儿子心里一直藏着…… 可再看旁边的唐路行,也是毫不逊色,容貌百分百遗传了他妈的倾城姿色,但周身散发出的清冷疏离又中和了这点精致美丽,使得他看起来气质禁欲逼人,让人无法长久直视。 ------------ 庭审风云2 荆岑觉得好笑。 净坤律所虽然是沈律师儿子开的,可没听说过哪家律所开分所需要主任的妈同意。 因为以前只是见过几面没怎么打过交道,她还疑惑师兄跟他同为律师的妈关系怎么这么疏冷。 现在懂了,就师兄那种掌控欲,离得近了,母子相斗必有一伤。 荆岑意有所指的回答,“梨城市场潜力巨大,届时还有沈律师带路,这不挺好的。”怎么滴,我就是来抢你们业务的,麻溜给我让路呗。 沈律师闻言,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她一眼,“是吗?梨城可不是京城,也不是那些在二三线蹦跶的城市,这里是中国最一线的大城市,别说你们几个年轻人,就是我,也要战战兢兢的维持,荆律师年轻,还是注意点儿,别给净南招人招事儿。” “沈律师,给杨律师招事儿的是你还是荆律师,你心里没点儿数?!”唐路行突然又从庭外进来,一边走一边硬刚。 陈奂和唐路征在旁边惊呆了,唐路行一直都这么刚的,就不怕沈清去唐镇面前给他上眼药? 沈清脸色青紫变幻,“你什么意思?” 唐路行手上拿着两瓶水,递给荆岑和蒋含各一瓶,嘴上冷漠道:“字面意思。沈律师何必装傻。” 荆岑听他这么说,微微蹙眉,旁边的唐路征已经傻了,呆呆的看着嘴利如刀的唐路行。 陈奂反应很快,她跟了唐家几年,多少知道些乱七八糟的,眼下情况不对,再刚下去恐怕生变,其他还不好说,但这一次的官司,必须得沈律师布局,否则有些事抖出来大家都落不着好。 她看了看庭前进来的书记员,迅速转移了视线,“沈律师,我们坐回去吧,马上开庭了。” 沈清脸色铁青的盯着唐路行看了一眼,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顺着台阶下了。 荆岑还在咀嚼刚刚唐路行那句话的深意,这边蒋含悄悄对着她说,“我跟我同学的同学打听了,这次的主审法官是个黄派①。对我们有利。” 荆岑其实早就了解过主审法官和其他几个陪审法官的背景资料,但蒋含作为实习生,能想到这些也值得奖励。 她小声问蒋含,“你还知道红派黄派的?你说说为什么有利。” 蒋含有些得意,“我的导师也是黄派,一直主张司法改革,这位孔法官,在中院刑庭也是小有名气的,年纪不大,之前发表的论文都是主张控辩对抗论的。” 荆岑心里暗笑,“你还把人论文搜来读过?不错啊蒋律师,有前途。” 实际上蒋含的想法还是有些单纯了,法官主张控辩对抗论,也说明这个法官是个对法庭节奏有清醒掌控能力的,这对于普通的案子很ok,律师甚至有更多的发挥空间,因为法官会更看重你的辩论角度和支撑证据。 可对于这种想要当庭翻案的案子,面对这种节奏清晰的法官,律师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有成算,否则和公诉方比,你稍落下风,让对方掌握了节奏,就很难有力说服法官了。 荆岑为此熬了很多晚上,一直在打磨案子的辩护方案。 他还记得昨天晚上,蒋含已经睡了,她却睡不着,起来检查辩护方案,才刚刚打开书房的灯,就收到了唐路行的微信。 “睡了吗?”唐路行当时是询问的语气,但荆岑毫无理由的就认定他肯定是知道她醒了。 夜晚令人情感饱满又放松,她当时问他,“你是不是趴在我窗外呢,知道我开灯了。” 对方只回了一个“开门。” 她打开门后,照旧是他的宵夜。 这十多天,她似乎都习惯了,被他各种各样吃的俘获,早上是丰富的早餐,晚上时不时的带一些零食宵夜。 可她真的非常享受,两个人坐在餐桌前不说话就吃东西的样子,赫然就是许多年前他们曾经以为的余生岁月。 回忆里的面容放大,唐路行又进了庭,却什么也没说,只给她点了个头, 两人已经有了默契,她知道是关键证人都到庭了,回了个了然的笑容。 随后公诉人王检查官带着受害者家属易妈妈也坐到了控方位置。 众人陆陆续续就位后,三个法官和四个陪审员很快上了审判席。 法警带着苏岱林走向被告席的时候,所有目光都汇聚一堂。 距离案发才一个多月的时间,苏岱林犹如换了一个人,眼窝深陷,形销骨立。 他在被告席站定后,就往荆岑这边看过来。 荆岑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走完常规流程后,公诉人开始宣读起诉书。 王检查官深深地看了荆岑一眼,随即用一板一眼的语气读了起来。 “被告人苏岱林,男,22岁,职业演艺人员,家住…………本案由梨城市公安局南川分局侦查终结,以被告人苏岱林涉嫌强奸罪(致人重伤),于2019年4月25日向本院移送审查起诉。” “……经查明,2019年4月12日晚8点半,被告人苏岱林约见被害人易晓棠于万山酒店公园拾步亭见面,见面后两人发生争吵,被告人苏岱林情绪失控,且因长期爱而不得,对易晓棠实施了强奸及性虐待行为,在强奸行为实施过程中,易晓棠挣扎反抗,被告人苏岱林用他准备的生日礼物水晶球暴力击打易晓棠头部,导致易晓棠侧脑部受到重伤,后逃离现场。” “根据法医鉴定,被害人易晓棠因侧头部位遭受球面钝***反复击打,发生桥静脉撕裂而产生急性硬脑膜下血肿,从而昏迷,现被害人易晓棠处于昏迷危重状态,根据其主治医生鉴定,随时可能死亡。” “上述犯罪事实,经查证属实,证据确实充分,足以认定。” “本院认为,被告人苏岱林无视国家法律,以暴力胁迫强奸妇女致使被害人重伤垂危,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的规定,已构成强奸罪,且因暴力强奸致人重伤,有加重处罚情节。为严肃国家法律,保护公民……。现特别提起公诉,请依法判处。” 王检察官读完起诉书,眼睛微不可查的瞟了一眼旁听席上寥寥无几的人。 沈清自然接收到了他的眼神,她心里微微有些不安,朝陈奂递了个询问的眼神,陈奂点了点头。 沈清之前没想到苏家会请了荆岑,当时根本没把苏家放在眼里,就为了撇清唐路征这个蠢货,事发当天,陈奂找到她时,她就根据现有的情形,出主意把强奸罪按在苏岱林头上,但她也不知道易晓棠究竟是被谁打成重伤的,为避免再生波折,她让陈奂在证据上动了一些手脚,合二为一成强奸罪的加重情节,这样逻辑也说得通。 可现在想来,她还是做得有些粗糙了,特别是刚刚见过荆岑的锋芒后,她更加不安。 不过警局这边已经找熟人问过,证据压得很实,应该也出不了大问题,沈清安慰自己。 荆岑早在得知检察院以强奸罪加重情节提起公诉时,心里就松了口气。 致人重伤是加重情节,如果坐实,判无期都有可能。 但既然是加重情节,必须是有原罪作为基本行为的,这强奸罪被她推翻后,哪里还有什么加重情节。 沈清这是江湖混迹多年,武林盟主做久了太得意忘形? ------------ 庭审风云4 距离案发才一个多月的时间,苏岱林犹如换了一个人,眼窝深陷,形销骨立。 他在被告席站定后,就往荆岑这边看过来。荆岑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众人陆陆续续就位后,三个法官很快上了审判席。 ------------ 庭审风云3 明天爆更 ------------ 庭审风云4 视频播放完后,荆岑提问张伊伊。 “请问证人张伊伊,4月份之后你有见到过易晓棠继续丢弃苏岱林买的早餐吗?” 张伊伊明显有点愣神,估计没料到荆岑会抓住这个时间概念不放,“没有。”她说完,又立马补充了一句,“但4月过后苏岱林也没有再给易晓棠送过早餐。” “所以说易晓棠的拒绝只是在早期,并不能证明案发之前那几天他们之间的关系。” 张伊伊死不承认,“如果是男女朋友关系,不可能一追到手就不送了!” 荆岑勾唇,“关于这一点,后面的证人可以证明为什么。” 她继续发问,“那么,你说的性骚扰那次,你们听见易晓棠呼救了吗?” “没有,但是她衣衫破了,眼中有泪,很多人都看到过。” “好的,张女士,我想请问,你有跟人吵过架吗?” 张伊伊听见吵架两个字,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幻,但她不愧是演员出身,马上神色如常的回答:“吵架谁没有过,人在世上,不可能跟别人没有一点矛盾。” “那吵不赢会不会哭?” 张伊伊已经反应过来,觉得荆岑要在哭这事上做文章,所以肯定要反着说,“吵不赢我就走,哭有什么用。” “如果吵架的是你男朋友,拉着你解释呢。” 张伊伊三连否认,“不可能,才不哭,反正我不会哭,不让我走我就使劲挣脱。” 荆岑点头,“是了,挣脱的时候,衣服肯定会受到拉扯的。扯破也是常事,这一拉扯的场面是不是很像性骚扰?” 张伊伊凤眼圆睁,突然意识到她被荆岑套路了,绕进去了。 行,拉拉扯扯和衣服破这事说不清了,那易晓棠当时哭了,可是大家都看到的。她咬住这一点,说:“可易晓棠当时还哭了。” 荆岑却感慨似的说了一句,“哎,男女之情可不就是这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但凡谈过恋爱的,都懂的,是吧。” 最后一句“是吧”她看向了审判席,眼睛微微的眨了一下,法官们还没回过神来,台下的唐路征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陈奂看着唐路征,心里又嫌弃又感慨,这个荆律师真的又甜又飒,非常迷人啊。 唐路行坐在旁听席最边上,目光如炬的注视着荆岑,慢慢的伸手摸了摸心口处,用迷糊的大脑计算着他的心率——那里为辩护席上的女孩儿急速跳动着,应和的是她日月不及的熠熠光芒。 沈清脸色就不好看了,她在心底骂了句“蠢货”后,又看了一眼王检察官,王检察官却眉头微蹙,心里微恼。 他心想,唐家找的这都是些什么证人,三两句话就被问得哑口无言,这样下去合议庭肯定以为他和唐家合谋做假证,可实际上他是半点好处也没沾唐家的,只是碍于情面,拿着警局的证据睁只眼闭只眼,懒得追究真相,也卖唐家一个好。 坏就坏在刚刚他含沙射影的说荆岑找人作假证,现在反被打脸,对于公诉人来说,真是有些下不来台。 可他没想到的,更下不来台的还在后面,当然,这是后话。 荆岑乘胜追击,“审判长,对于当事人双方的关系,我还有证人和证据可以证明,在开庭前我提交过的证人,方季、唐路行、以及一段和张伊伊的录音证词,现在我申请先播放张伊伊的录音。” 录音是那天在剧组调查时张伊伊说的话。 她声音爽辣,很有自己的风格,众人才刚刚听完她否认三连,此刻一听就知道这肯定是她说的话,三句不离唐路行的这段话很快就放完了,录音里她亲口承认了当事人双方的关系,可以说是很打脸了。 可张伊伊还能面色不改的狡辩,“这段话是你授意我说的!你说让我作证。” 荆岑冷笑,“你和唐导演对话呢,难道唐导演的话也是我授意的?” 唐路行适时站起来走向证人席,荆岑会意,向合议庭提出传证人出庭。 唐路行:“我没有任何人授意,否则我不会在对话里说我不知道他们的男女之情。” 法官提示唐路行作证人宣誓发言。 唐路行依言行事后,转头看向荆岑。 荆岑开始对他提问,“请问,唐路行导演,你对剧组的演员熟悉吗?” 唐路行:“对他们的背景和专业度熟悉,但私人感情不熟悉。” “所以说你不是很清楚当事人双方的关系。” “我大概知道一些,但我没有关注,因为我曾给他们立过规矩。” “什么规矩?” “禁止剧组人员在剧组杀青前谈恋爱。” 他这话一出,全场哗然,大家都觉得自己恍然大悟了,为什么苏岱林在可能确认关系后反而不送早餐了,为什么很多人都不知道,或者说都不明确知道苏岱林和易晓棠的男女朋友关系,因为既然导演发话不准在剧组谈恋爱,那就算是谈了恋爱也不敢正大光明说出去啊,这不相当于打导演的脸吗,可实际上这种类似于不允许办公室恋爱的规定,很多人也就是表面遵守,私底下如果真有看对眼的,也不可能让这条规定当了王母娘娘的银河,隔了牛郎织女相爱之心啊。 荆岑眼里溢出笑意,心想这个唐导演真是不近人情,她那天吃早餐时和他说出场作证的事,听到他提出这一点时,她忍不住调侃了一句,“那要是你喜欢上哪个女演员了你追不追呢?” 谁知道他听完这句,就放下了手上的筷子,专注的看着她,半响,才说了一句,“如果不能正大光明的说爱她,我会等待时机。” 荆岑当时就愣住了,这句话,好像是在告诉她,他在等一个正大光明的时机。 然后说爱……她吗? 荆岑等众法官交换一轮眼神后,开始反击,“所以我有理由怀疑证人张伊伊对我授意她说的男女关系这段话是对我的职业诽谤,我将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审判长颔首,“证人请注意言辞,只能做陈述性发言,不能妄下推论。” 王检察官老脸涨红。 方季上庭后,她又继续提问。 “证人方季,请问你在剧组拍摄期间,住在苏岱林的隔壁是吗?” “是的。” “4月12日傍晚,把你听到的看到的说一遍可以吗?” “可以。”方季一如那天所说,缓慢的开始阐述他的所见所闻。 方季说完后,公诉方要求对他进行提问。 王检察官:“你说易晓棠从苏岱林的房间出来不久后,你听见他砸东西了。” 方季一愣,“是的。” 王检察官,“所以,合议庭,审判长,不管他们什么关系,当日两人一定是闹了不愉快。从方先生的证言可以看出,被告人存在一定的作案动机。” 荆岑心底笑了,总算把他们绕到这个点了。 她缓缓起立,“所以,他为什么要砸东西呢?我想下一份证据可以证明。” 旁听席上,沈清和陈奂瞳孔紧缩,竟然顷刻失态,猛地站了起来。 ------------ 庭审风云5 王检察官忙反对,“公诉方还没有质证完毕!” 审判长点头,对荆岑说:“辩护人请坐,现在是庭前调查环节。” 荆岑从善如流,马上应了。 实际上她刚刚这样说也就是预热一下,想看看沈清和唐路征这边的反应,并没有真的想在此刻扒拉出更多枝节。 毕竟至今她都还不敢肯定当晚602号房里究竟是谁。 只是出乎意料的,陈奂看起来比唐路征还怕,估计没少干这种恶臭之事。 荆岑眼神禀冽。 王检察官抛出重要物证——水晶球。 “水晶球上只有被害人易晓棠和被告人苏岱林的指纹,根据法医鉴定,易晓棠致命伤就是该物击打所致。” “公诉人,被告人是否指认过该物证?“审判席上查看过物证照片和法医鉴定后,审判长开口询间王检察官。 王检察官一噎,“审判长,被告人在所有的审讯中都未作认罪供述,一直保持沉默,所以公诉方只能在法庭上询问被告。 审判席上脸色本来就很严肃的法官们嘴抿得更紧了,没有认罪供述检察院也急吼吼的起诉,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证据很铁,倒也可以审审。 如今被告人的辩护律师第一步已经成功驳斥了公诉方的人证,如果物证不能坐实,这案子要怎么判。 审判长声音低沉,“准许。” 王检察官又开始提问苏岱林。“被告苏岱林。检方再问你一遍,是否承认你对易晓棠的强奸致人重伤罪。 苏岱林面色有些紧张,语气却是斩钉截铁,“不承认,我没有做过为什么要承认?” 王检察官不愧是多年的老经验,他拿出十二分的公诉人威严摆在脸上,声色俱厉的追问,“如果不是你犯下的罪行,案发当晚你为什么要让易晓棠把已经送出的水晶球拿到拾步亭。” 苏岱林噎住片刻,看向审判席,“审判长,有些事不想说可以不说吗?” 审判长:“被告人,原则上说你在审讯过程中有权保持沉默,但是在法庭上,如果没有特殊理由,你应该回答公诉人的提问,否则合议庭只能单方面采信公诉人的证据。 苏岱林:“我所说的事情涉及到被害人易晓棠的隐私。有可能会对她的名誉造成终身影响。” 审判长:“被告人,该案并没有公开审判,就算宣判,也不会将影响被害人名誉的细节公开,所以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荆岑在心底叹了口气。水品球的事情是绕不过去的。这是警方在现场查处的物证,如果不把前后情节说清楚,苏岱林的嫌疑如何都洗不清。所以她几天前就和苏岱林讨论了,需要在法庭上把监听的事情说出来。 人性往往不是那么美妙的,特别是在生死判决的法庭上。 荆岑见过太多被告。只要自己能脱罪甚至只是减刑。在法官面前痛哭流涕悔恨不已都是小的,更有甚者,若能扯上谁背锅挡枪,简直恨不得咬住不放。 可苏岱林是个异类。 讨论法庭上是否供述水晶球监听器那天,苏岱林沉默良久,才问了对她名誉的影响。荆岑早就知道他担心这个,所以打了包票,“这个你放心。法庭是不公开审判的,只要你的强奸罪不成立,检察院十有八九是要撒诉的。” 可苏岱林还是沉默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她如果醒了知道监听器的事,我们就完了。” 这下换荆岑沉默了。 如果只是知道男朋友监听自己,可能会有些生气,至多也就分手,可如果男朋友知道她在六楼受辱,他在一楼徘徊踟蹰,最终也没有上楼来阻止,那是如何不堪和可笑。 这个“完了”,不仅仅是他们年少的爱恋完了,而是两颗年轻的心,从此荒芜冷却。 苏岱林那时却开口了,“说,我要说清楚。我要为她讨一个公道,我要把那个人揪出来。晓棠是个傲气姑娘,她不会想这样不明不白的受辱,我要她醒来时清清白白,而不是活在阴影里。我,懦弱一次就够了。” 苏岱林在法庭上缓缓的说了水晶球的秘密,从他听到张伊伊和易晓棠的争吵再到易晓棠去到六楼后的声音。每个字每句话。他说得异常艰难。法庭上的法官和旁听席上众人都已经惊呆了。 沈清脸色越听越白,她根本不知道水晶球还有这个秘密,也就是说唐路征这蠢货强奸易晓棠的事被全程录音了? 陈奂脸色也几度变幻,但她倒没那么怕,毕竟这事儿是易晓棠自己走去六楼的,收了他们的好处,也就是权色交易。 可沈清毕竟是老律师了,她知道唐路征利用易晓棠母亲换肾的事情要挟她就范,往重了说,这就是胁迫强奸。 他皱着眉头去看唐路征,谁知道唐路征脸色白得更是不像话,甚至两股战战,嘴唇发紫,似乎有什么特别恐惧的东西在他眼前。 被告席上,苏岱林声音冷到极点,“我听见她走向6楼的房间,然后过会儿就传出了她痛苦的声音,还有,她的老板,唐路征的声音。” 唐路征瞳孔睁大,兀地从旁听席上站起来,颤抖着手指着苏岱林,声嘶力竭的吼道:“你胡说!不是!我根本没去!” 荆岑手上的笔突然掉到了桌上,她惊讶的抬眼去看被告席。 取保候审那天,苏岱林可没说在监听器里听到过唐路征的声音。 ------------ 死又如何 变故来得触不及防。 荆岑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旁听席上的唐路征才嘶吼完,突然就两眼一白,晕倒过去。 陈奂叫了声“唐路征”,慌乱的去扶起。 沈清眉心拧紧,不断地给王检察官使眼色。 沈清带来的几个律师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唐路行也用眼神询问荆岑是什么情况,荆岑小小的摊了摊手,但她猜测苏岱林当庭改词,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荆岑又想到了给苏岱雨出谋划策的那名酒店经理,以及网上建议苏岱林在巷子买水晶球的网友。 这几天,苏岱林接触了谁?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被告席上说完这句话后就低眉不语的苏岱林。 原来苏岱林说信任她这个辩护律师,是假的。 审判席上的法官和陪审员已经开始低声交流。 庄严的法庭瞬间乱得不成样子。 审判长也向王检察官使了个眼色。 王检察官很快会意,他提出:“审判长,被告的当庭供述与警方检方查明的事实有很大的出入,且案件涉及第三人当庭昏迷,需要就医,谨慎起见,检方建议休庭。” 审判长自然允许。 就这样,第一次庭审在一片兵荒马乱中结束了。 案件审判没有定论,苏岱林还是取保候审状态。法警放他离开时,荆岑给了蒋含一个眼神,让她拦住苏岱林。 谁知蒋含还没去,唐路行已经让助理拦住了苏岱林姐弟。 “苏小姐,唐导说有事问问你们,我们开车送你们回家。” 唐路征那边忙着叫车送医院,乱成一锅粥,沈清却径直走向荆岑,“荆律师,你想让苏岱林脱罪我可以理解,但请你不要让他乱咬人。” 荆岑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嘴下却毫不留情,“是吗?沈律师搞反了吧,我的被告才是被狗咬的那个人,现在不过是甩过去一只打狗棒。” ------------ 亡命别车 。 ------------ 少年为你 今天不要等了,卡文得厉害 ------------ 红枫旧雪 血色,唐路行眼前全是血色,他梦见了十年前的过往。 过往里,他的名字叫范遇行。 那天孤僻的少年被妈妈扔过来的玻璃果盘打破了头,鲜血顺着额头滴落下来,他昏倒在沙发上,最后一刻,还在想着前几天在医院时,隔壁女孩儿提议的一起补课这件事。 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后一起补课,他要有一个形影不离的朋友了吗? 半小时后,他吃力的睁开眼,透过血迹凝固的睫毛,恍惚看到了窗外的红枫和落雪。 加拿大的冬天总是在十月份就到了,初雪落下时,红枫阵阵,层林尽染。 家里一片狼藉,而且很冷,应该是暖气出了故障。 他呼出一口冷气,拢了拢外套,强撑着从沙发上爬起来,在茶几上抽了两张纸巾,胡乱擦了擦已经不再流血的额头,步履凌乱的找到暖气开关。 “嘟!嘟!嘟!”,扭了三次,锅炉发出一阵警告声。 范遇行再次艰难的呼出一口气,低头往压强表看过去,这一看,才知道压强表被砸坏了。 妈妈刚刚发病,把家里的东西砸了个遍。 好死不死,天气骤然降温,家里暖气又坏了,这会儿郊区路远难行,维修工都不一定愿意过来。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房间,找了件羽绒服和帽子套上,又加了双厚袜子,再返回客厅做了简单的收拾。 玻璃碎片到处都是,正准备去拿个清洁工具,可刚走到客厅拐角,他就顿住了。 一眼望去,通往二楼的梯子上,满地飘白,全是一些画满五线谱的稿子,被撕得七零八碎。 范遇行疾步过去,就近捡起来一张瞟了一眼,他皱了眉头。 这是上个世纪中国九十年代的曲风,虽然这个旋律没听过,但他只要在脑海里轻奏一遍,再搜寻一下记忆里听过的年代歌曲,马上就能确信无疑。 他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一路捡一路上楼,碎片在二楼妈妈的卧室处止步,门开着,里面窗帘闭合,光线昏暗,房间没有人,她之前穿着的外套丢在了地上。 巨大的恐惧顷刻蔓上心头,范遇行冲进房间,拉开了妈妈的衣柜,一个,又一个,没有,全都没有。 她仅有的几件外套,都没穿走,全都齐齐整整挂在衣架上。 想到什么,他又快速跑到音乐室,果然,手风琴不见了。 就是说,她脱了外套后,只穿着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裙子,背着20来斤重的手风琴,在这风雪严寒天,就这样出了门。 他已顾不上去猜测满地的五线谱和她这次发病的原因,是他那句问话吗?还是又听到了什么? 有什么意义呢,从他懂事起,三五个月的,就会遭遇这么一次。 每一次她都只穿着那条旧裙子出门,然后去找一个最耀眼的高台,弹奏,歌唱,跳舞。 只是以往都是在国内的南方城市,就算是冬天也很少有零下的冰冷天气,最多她病好了自己回来,再发一场感冒就完事。 可这次是在加拿大,零下五六度的天气,她这样出去,会是什么结果,十三四岁的范遇行已经开始发抖,他不敢想象。 他不能失去妈妈,即使是一个有疯病又满脸疤痕的妈妈,也是他全部的依靠。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跳下楼梯,踉踉跄跄的跨过客厅的狼藉,拉开门正准备冲出去找人,却和门口的荆岑撞了个正着。 ------------ 迷人的她 回去的路上,范妈妈似乎已经清醒了,她蜷缩着身体,低着头,偶尔悄悄瞥一眼范遇行 看起来有些胆怯。 雪橇座椅分前后排,荆岑和邻居大叔坐在前排,范遇行母子坐在后排。 八只阿拉斯加匀速的拖着雪橇在顺滑的雪地上前行。 白雪映照下,高大的枫树更显火红耀眼。雪早已停了,陆陆续续的有游人上山采风。 游人都穿得非常厚实,戴着帽子围巾棉口罩,只露出两个眼睛。 荆岑忍不住悄悄歪头去看后排。 刚刚从餐吧出门时,范遇行把自己的外套和帽子一股脑的脱下来罩在范妈妈身上,此刻,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一只手扶着范妈妈,另一只手抓着座椅保持着两人的稳定平衡。 十三四岁的少年,眼神里是满满的倔强,手指用力处已经发紫,嘴唇也被冻得轻微哆嗦,可他一句话也没吭,只是不着痕迹的把手伸到背后,在毛衣上搓了搓,又继续抓紧座椅。 雪橇正好经过一片茂密低矮的枫林,一阵微风,树梢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有几团正好吹进了范遇行的后颈,从他敞开的衣襟处钻了进去。 冰凉骤降,他明显的打了个冷颤。 荆岑再也看不下去,她飞速的解了自己的围巾和手套,给范遇行递过去。 范遇行看见她转过身,一双眸子如这白雪天的山涧,灵动明亮,清澈见底,可红扑扑的脸蛋又像还未红透的枫叶,温暖又绚丽。 她把围巾和手套塞到他的怀里,说:“穿上,别冻坏了。” 范遇行瞟了一眼她白净娇嫩的脖颈和手指头,摇了摇头,“谢谢,我没那么冷,不用.....。” “真啰嗦......”荆岑嘀咕,随即微微倾身过去,卷起围巾就往他脖子上套。 范遇行愣神间,她已经胡乱地围了几圈,把他狠狠发红的鼻尖也盖在了温暖之下。“手套也要我给你戴?”荆岑揶揄的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围巾带来的温差,范遇行的脸也微微发红,他犹疑片刻,接过了手套戴上。 他一边低头睨了眼枫红色的围巾,和女孩儿的毛线帽子竟然是一套。 看到他的视线,荆岑浅笑,甩了甩毛线帽子延伸下来的长长的耳朵,又抓着“耳朵“在脖子上绕了一圈,打了个结,说:“看,给了你我也冻不着,我这帽子耳朵可长了。 范遇行看着笑吟吟的女孩,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明显,心里好似喝了杯暖融融的奶茶,顺着血液流淌到四肢,驱散了初冬的寒意。 荆岑跟着范遇行回到范家独立屋,才进门,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子里竟然比外面还冷。 范遇行皱了皱眉,转身对荆岑说:“我家里太冷了,可以借你家给我妈暖和一下吗?等我把暖气修好了,再把她接过来。 荆岑回道:“当然可以,你也一起过去,暖气坏了让工人来修,你自己修很危险的。” 范遇行:“这个天气维修工会上门吗?“ 荆岑眨了眨眼睛,“我认识一个供暖修理大叔,家就住这附近,走,无我家我给你打电话。” 荆家的屋子温暖如春,荆岑把范妈妈安顿在客房。 范妈妈已经完全清醒,她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已经开始抽条长高的儿子,额抖着用手去触摸他头顶的伤口,眼中是小心翼翼的神色。 范遇行温声说,“妈,不要想那些,你先洗个澡,我去找维修工修暖气。” 范妈妈点点头,没有说话。 荆岑转去客房的卫生间调试水温,装作没看见。 等两人出了屋,荆岑低声问:“阿姨需要帮忙吗?” 范遇行摇头,“她只要醒过来了,就一切都正常的,不需要。”随后他问荆岑要电话,想早点把家里的暖气修好。 荆岑说,“去我房间,电话在那里。“ 荆家的房子比较大,已经不能简单称之为独立屋,而是栋别墅了。一楼是客厅、餐厅和厨房,还有荆爸爸专门设置的健身房和会客室。其中会客室特别大,几乎占了一楼二分之一的面积,里面还有一个小书房。 二楼有五个房间,荆爸爸和荆岑各一个卧室,然后有两个客房和一个书房。 其中一个客房没有卫生间,且长期被荆岑的杂物霸占,没怎么使用,所以荆岑考虑片刻,看了看头发上染了浓重寒气的男孩儿,飞快的拉着他去了自己的房间。“我去楼下,你自己去卫生间洗个澡,不然准感冒。” 听到要去她的房间洗澡,范遇行少年白皙的脸上迅速染上一层绯红,“不用,我妈洗出来以后,我再去客房洗。“ 荆岑推着进了门,“废话那么多,快去。我又不看你,还跟姐姐害臊呢?” 范遇行羞恼嘀咕,“谁叫你姐姐了?“ 他一进卫生间,就看见了女孩子粉红色的发箍和发夹。 粉色泡泡的沐浴露,香气浓郁的洗发水,还有很多《秦时明月》和《犬夜叉》动漫ip的毛巾和装饰品。 他盯着“天明”的牙刷挂件看了两眼,冷清的脸上渐渐浮起浅浅的笑。 ------------ 故人归来 范遇行出了房间,下楼一看,荆岑正在厨房忙活。水壶咕噜咕噜冒着泡。 ------------ 少年畅意 打过招呼后,荆岑在厨房忙活,范遇行和范妈妈给她打下手。 荆爸爸说有事要处理,就去了书房。 吃饭的时候,荆廷宇再次说起补课的事,范妈妈突然发声,三个人都是一愣,“谢谢荆先生,以后范遇行就跟着阿荆一起补课吧。 听见“阿荆”两个字,荆廷宇端着碗筷的手顿了半响,抬眼扫了一下,眼中露出回忆的样子,随即和善笑道,“那太好了,荆岑你是姐姐,要多照顾小范。 范妈妈听到这句话竟然笑了,“范遇行是男孩子,应该多照顾阿荆才是。”荆爸爸:“互相帮忙,我们都忙,你们两个一起学习一起玩,不要吵架。” 荆岑笑:“芋头你不要跟我吵架,你吵不赢我。”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喊芋头,荆廷宇故意拉下脸,“不准起混号。”荆岑朝范遇行吐吐舌头,范遇行却又红了脸。 第二天,荆廷宇请的老师就来和他们见面了,竟然还是两个移民的教授。一个擅长国学和文科,教授他们文史,另一个擅长数理,教他们数理化生。 周一到周五,他们放学很早,到家后岔着天学文史和数理,周六会花更多时间。 两个老师用中英文夹杂教授,上课非常有趣,融会古今中西,还有各种创意教学。 两个学生都是冰雪聪明的人,学得很快,但也有一些小差别,比如范遇行就是那个特别专注和勤奋的人,不仅上课从来不出小差,老师布置的作业和任务也总是一丝不苟的完成。可他性格也比较闷,不太喜欢跟老师互动,这让两个性格都比较外向的老师总有点怀玉不能琢的遗憾。 荆岑恰恰相反,她还带着一些豆蔻少女的天真散漫,虽然执行力和理解力都很强,但有时候没人压着,容易三分钟热度,上课的时候,也总是小动作不断,一会儿要喝饮料,一会儿提个新奇的想法问能不能实现,搞得两个老师应对起她心力交瘁。 于是乎,两个老师一合计,干脆给他们布置作业的时候就耍了点心机,基本上都布置需要合作才能完成的作业,比如数理方面做个什么建模、文史方面画个什么图创作个作品生化方面做个什么观察等等。 这就更是给了荆岑偷懒的机会,因为她总是能在出了主意后找N个理由让范遇行帮他。 一开始范遇行都会默默的接过去,然后做完后让她署名,她则会做些好吃的犒劳他。 直到一次小测试,结果出来后荆岑分数比他低了很多,老师感觉很疑惑,因为是针对他们两的命题,题目都是平时做作业的时候就能学懂的,荆岑这样肯定是偷懒了。 老师向荆廷宇告状了。 荆爸爸回来问了缘由,差点没当着范遇行的面拿衣架抽她。 范遇行年少不懂事,还要在一旁掩饰,说是自己主动多做的,这样一说简直是烈火浇油,荆爸爸觉得荆岑不仅自己偷懒,还要欺压同学,欺压还不算完,竟然还逼着人家说是自愿的,简直恶劣得不行。 荆岑忙给范遇行使眼神,他看了看荆爸爸越发铁青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越描越黑,忙不迭的跑回家了。 他回家上了二楼,爬在窗户边,听着隔壁荆岑杀猪一样的叫声,一边觉得有点好笑一边又忍不住有点心疼,荆大小姐细皮嫩肉的,这种叫声,该不会是她爸打得太狠了吧。 哎,看来以后还是不能太惯着她,其他的是小事,学习毕竟是大事。从这次之后,荆岑老实了很多,但范遇行心里有了自己的小九九。 以前每次帮荆岑做作业,他就能在荆岑家多呆一会儿,多少个夕阳黄昏,窗户边的书桌上,他们抵肩而学,碰头嬉笑,荆岑小花样比较多,总会变着戏法逗他笑,还时不时的做一些小吃给他试吃,每次作业做完回家的时候,他都在心里嘀咕老师怎么不多布置一些。 但这次事件让他知道了轻重,他换了一个方式,每天督促荆岑做完作业,两个人还能去附近一起骑车溜冰,周末天气好的话,还可以一起去滑雪。 ------------ 冰火辩论 渥太华丽都运河溜冰道。荆岑和范遇行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不过今天俩人还是异常的兴奋,因为今晚的华人冰雪文化节项目。 加拿大的华人主要聚集在温哥华和多伦多,还有一些散在魁北省,反而首都渥太华没几个华人。 可是这次的华人冰雪文化节,邀请并吸引了全境的华人,主办方是一个华人企业,在加拿大做房开和旅游的。 今晚的项目是 “速度与深度”,玩法新奇,以当下华人关注的焦点问题为辩论场,再融入冰雪运动和冰雪文艺项目,不可谓不热闹。 ------------ 解释一下更新问题 最近特别忙,25号以后再更新。谢谢各位书友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