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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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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大婚
昭阳四百五十二年初春,昭阳国国都天竺城内残留着新年过后的喜庆和喜悦,四处欢声笑语,一派热闹。
都城的郊外,山峦迭起,碧水环绕,属于寒冬的银装素裹悄然褪去,大地已然换上一片脆嫩的绿,看上去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正月十八这日,位于天竺城西兰街巷尾处的豪华大宅张灯结彩,鞭炮声声,透着一股子喜气。看那些悬挂于高门之上的红绸,以及不时进进出出的宾客,不难看出,这座府宅正在操办喜事。
月色正浓,夜凉如水。
酒过三巡,一身红袍的墨惜颜起身与周围的宾客告辞,尔后在侍从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离了席,脚步不稳地往公主府的内院走去。
待跨进幽荷居的大门,她推开了搀扶着她的手,吐字不清地说:“景墨,你且下去歇着吧,本宫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说完,对着身旁清雅如菊的侍从咧嘴一笑,她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朝着那间燃着红烛的新房走了过去。听那从她嘴里不时哼出的三两声浅笑,可以知道,此刻的她心情非常好。
怔怔地望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侍从清新隽秀的脸上升起一抹淡淡的伤感,凝视着她的背影的眸中亦弥漫着浓浓的眷恋,还有浅浅的哀叹。
“公主……”近似呢喃地轻唤了一声,沉痛地阖上眼帘,敛去眸中不知何时悄然泛起的湿意,侍从终是转身离开了,步履虚浮,背影落寞……
“呵呵!”沿着回廊左拐右转,看着那近在咫尺,又仿似远在天边的新房,墨惜颜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
她的如星,从今天起便是她的了。
“如星……”口中念叨着心爱之人的名字,眼看回廊只剩下最后一个转角,头重脚轻的墨惜颜忽然一个趔趄,脑袋直直地往廊柱上撞了过去。
“咚!”一声闷响在沉寂的夜色里传开,墨惜颜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
喜房内,烛影摇曳,静寂无声,偶有烛芯燃烧的劈啪声突兀地响起,划破满室的沉静。
一身喜服的陌如星安静地坐在床上,双眸紧紧地锁住立于桌旁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红色罗衫,妆容精致的脸上盈满伤怀,一双凤眸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
须臾的对视过后,女子的红唇轻启了又阖,却未吐出半个字来,欲言又止的神情,诉说着千般愁肠,满心的深情。
盯着女子瞧了片刻,陌如星淡漠地收回了目光,垂下头不再看女子一眼。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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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话情
见他神色冷漠,女子急切地往前跨了一步。
“如星,你听我说,我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没想到,一向胆小怯懦的九妹竟会主动向母皇请旨赐婚,让你嫁给她。”
未曾抬头,陌如星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没有料到?如果她是真心待他的,她早该向陛下请旨了。如此一来,今时今日,他要嫁的人便会是她,而不是那个什么九公主。
呵!她当真以为他在爱情面前便变得糊涂了?他本来是糊涂的,但到了今日,他彻底清醒了。
她曾经说过的那些如何爱他的话,会如何地对他好的话,全都只是过眼烟云,风一吹便散了,不可信。
见陌如星还是不理会自己,女子心里一急,也顾不得是否不合礼仪,快步来到陌如星身前,蹲下身将他的手握在了自己手里。
抬首望向那双清冷一片的眸子,女子的眼中满是急切之色。“如星,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应该早些向母皇请旨。可是,你可知道,我之所以迟迟没有请旨,是因为我不想委屈了你?”
陌如星还是没有说话,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却是泛起了一丝涟漪,而那一丝细微的波动,正好被女子看在眼中。
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女子似是想借此将他冰冷的心捂热回来。
注视着他,女子动情地说:“如星,你知道的,自打遇见你,我的心里便一直有你。可是,你我相见太晚,驸马之位早在多年前便被别人占了去。
我想给你最好的,但现在的我不能,因为我是昭阳国三公主,我需要驸马背后的势力来支持,我不能休了他。
等将来,如果有一天我继承了皇位,如果你心里还有我……我会跪下来求九妹让她把你还给我的。所以,如星,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盯着那双反射着真诚和柔和光泽的凤眸瞧了片刻,陌如星一直紧抿着的唇瓣终于动了动,溢出来的话似带有感慨,又似带有无奈和妥协。
“燃玉,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在乎什么名分,我在乎的,是能不能和你在一起。可是如今,我已是九公主明媒正娶的驸马,我和你……我们之间没有未来。”
不想让他受委屈么?或许吧,或许她说的都是真的,又或许,她只是在骗他而已。
不管事实到底如何,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和他……他们之间注定没有结局,从此陌路天涯。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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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棋子
墨燃玉面色一急,“谁说的?谁说我们没有未来?虽然你现在嫁给了九妹,但是,只要我能登上皇位,我便可以让九妹把你还给我。到那时,我和你不是每天都能在一起吗?
如星,你要明白,现在的分离只是暂时的,只要你心里坚信,我们便会有重新在一起的那天。
而现在,你要做的便是陪伴在九妹的身侧,让她支持我,成为我的力量。将来,我便有机会扳倒大皇姐,再挤下二皇姐成为太女,我们之间的幸福不会太远。”
陌如星身形微震,心中刚燃起的那一点光芒,瞬间便被墨燃玉最后的话语给扑灭了个干干净净。
双眸直直地锁住墨燃玉,他的眸中难掩难以置信。“你让我陪她?你确定?”
他曾经深爱的女子,居然开口让他去陪另外一个女人……
而且,她说什么?让九公主支持她?她是想利用他麽?
呵呵……原来,他在她眼里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墨燃玉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后道:“嗯,你只需陪在她的身边,偶尔劝劝她,让她站在我这边,如此一来,我便多了一份与大皇姐和二皇姐抗衡的力量,离皇位更近了一步。”
看着身前滔滔不绝的人,陌如星有些怔愣,须臾,回过神,他问:“你要我陪她多久?直到你登上皇位吗?”
曾经,她对他海誓山盟,甜言蜜语,能遇上她,他觉得自己很幸福也很幸运。
他虽是相府公子,却由于是庶出,一点也不受母亲大人的喜爱和重视。而她,非但是皇家的公主,还是极有竞争力的皇位继承人。能得到她的垂青,正如他的几位哥哥说的,是他捡了狗屎运。
可事到如今……他倒想问问,她到底有没有真正地爱过他?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她便想着利用他,利用他来拉拢九公主?
将来再让九公主将他还给她?他虽是庶子,但好歹也是出身名门,一男不侍二妻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且不说她不是真心待他,就算她心里有他,她这么做,是想叫天下人看他的笑话么?
将陌如星眼底的那一抹失落收于眼底,以为他在担忧陪伴九公主的时间会太久,墨燃玉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宽慰道:“母皇一直有册立太女的打算,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直犹豫未决。
现在,朝中的大臣已经逐渐表明了立场,都有自己支持的对象,我虽然也拉拢了不少官员,但是,除了那些官员,九妹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员。如果她支持大皇姐或者二皇姐,那我便多了一个劲敌。
如星,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帮我,替我牢牢地抓住她的心,然后告诉她,你赞成她支持我。等到我成为太女,离我登上皇位的那一日便不会远了,离我们的幸福也不会太远。”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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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断情酒
“……”陌如星并没有立刻回话,余下的只有满室的寂静。过了一会儿,他低低地说:“燃玉,我们……我们喝杯合卺酒吧。”
等喝了这杯酒,他与她之间的情分便算完了。他,将会忘记她,不再爱她,因为,她不值得他爱!
听陌如星这样说,墨燃玉有些微的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愣了愣,她道:“好,你等着,我这就去取。”
脸上散发着浓浓的笑意,墨燃玉随即站起身大步走向食桌,那上面,放着新郎新娘洞房之夜享用的各种美味佳肴,亦有……合卺酒。
拿出托盘里的琉璃盏,背对着陌如星,她悄然从怀里掏出一包白色药粉,快速倒进了盛装合卺酒的酒壶……
轻轻地晃了晃壶身,小心翼翼地斟满两杯,微笑着,她端着琉璃盏回到了床前,将其中一盏递给了陌如星。
两臂相交,凤目含笑,墨燃玉慢慢地将盏中的琼液饮进口中。见陌如星也将盏中的酒饮尽,站直身形,她用袖子擦了擦唇角沾染的酒渍,顺势……将嘴里的酒悉数吐了出来,吐在了袖子上……
“如星,九妹估计也快回来了,我就先走了。”
闻言,低垂着头的陌如星神色淡漠地回道:“你去吧。”
酒已喝,情已断,从此,他与她再无任何瓜葛。
……
新房外的回廊处,倒在地上有一会儿的墨惜颜忽然动了动。须臾,抚摸着受伤的头部,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透过有些朦胧的视线看了看四周,瞧着周围不大真切的景象,她愣愣地眨了眨眼。
她这是在哪儿?刚才,她不是闹完朋友的洞房,让出租车司机载她回公寓的么?司机呢?不过是眯了一会儿,她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这里……看起来好奇怪,黑灯瞎火的不说,房子……还长得有些像故宫。难不成,司机劫了她的财,还将她扔在了故宫?
垂下头迷迷糊糊地在地上找了一圈后,没有找到随身携带的手提包,墨惜颜很粗俗地骂了句:“shit!”
看来,她还真是被劫财了。可是,为毛司机就不劫她的色呢?是怕犯了强-奸罪被判处重刑?还是说,司机嫌她长得丑?
呸!他***!敢嫌她长得丑,她诅咒他娶个丑八怪母夜叉当老婆,夜夜折磨他!
晕乎乎地一想,墨惜颜忽然乐呵呵地笑开了。
不对,应该不是这样的,别的不说,北京的治安还是挺好的,而且,晚上的时候故宫好像也不开门的。
那么,她现在是在做梦了?对!她一定是在做梦!梦游故宫!
心里这么想着,转动脑袋在四周瞅了一通后,瞧见不远处亮着灯火的房间,憨憨地一笑,墨惜颜摇摇晃晃地摇了过去。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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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打扰好事
待来到似是房门的地方站定,歪着脑袋看着门扉上贴着的红纸,墨惜颜蹙了蹙眉。
这是……“囍”字?红双喜?
看来,她这梦做得还真是应景,刚参加完朋友的婚礼,紧接着,她便在梦里梦到了新房。
呵呵!她倒要看看,这梦中的新房长成什么样子,会不会蹦出个美男,让她好生蹂躏蹂躏。
好吧,她承认她猥琐了。但是,平时的她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只是,看朋友结婚,她受刺激了。
眼看身边的闺蜜一个个的都嫁得了如意郎君,就剩下她一个孤家寡人,她是羡慕嫉妒恨啊。
明明,她也是二八年龄一朵花,为什么就没有人追求她呢?
她长得也不差啊,身材也挺有料的,还有稳定的收入,换句话说,她就是很抢手的白富美。虽然,她离真正意义的有钱有房有车还差了一大截,但是,她好歹也是不愁吃穿。
只可惜,一旦知道了她的职业,那些帅哥总是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她吃了他们似的,她有那么恐怖么?
红唇嘟嚷着,墨惜颜撒气般地踹开了房门,心里颇有些期待。待看清房中的布置,她不由得呆了。
这……怎么回事?这里的布局……怎么这么像古代的新房?
非但有龙凤火烛,红绸飘飘,在房屋的正堂中央,竟然还有一个烫金的大大的‘囍’字,煞是刺眼!
重点还不是这个,关键是,房间里居然真的有对新人。而这对新人,居然还穿着古式的喜服!而且,那个新娘正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好像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出现那般。
这……他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看着她?连新郎也是。难不成,是她无意之中打扰了他们接下来的‘好事’?
念及此,微醺着脸,墨惜颜讪讪地笑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啊。”
一边颔首一边说着抱歉,待说完,墨惜颜摇摇晃晃地转过了身,打算出门离开。
即便是梦,做人也要厚道,千万不能干扰人家洞房,否则是要遭雷劈的。她还是去其他地方转转好了,看看能不能经历什么特别的。
孰知,她摇晃的身形还没跨出门槛,身后便传来散发着成熟气韵的女音。“九妹,你真是喝糊涂了,你不进来就寝,这是要上哪儿去?”
墨惜颜的脑袋晕晕乎乎的,思维有些转不过来,悬在空中的脚顿了顿,她终是将脚放了下来,沿着门前的过道往其他房间晃悠而去。
九妹?也不知道刚才那个新娘是在叫谁。不过,貌似除了她,这里并没有其他女人。难不成……那个新娘是在叫她?
不,这不可能,哪有新娘在新婚之夜叫别的女人进自己的新房就寝的道理?一定是她听错了。
然,墨惜颜才刚在心里下完定论,她便发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住了,无法再继续前行。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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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洞房醉
回过头,见拉住她的人正是刚才那个新娘,她有些困惑地问:“你……拉着我做什么?”
瞧着墨惜颜酡红的脸颊,有些迷离的眼神,墨燃玉微笑道:“九妹,你一定是太高兴喝得太多了,人都有些晕了。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春宵苦短,你该进去和驸马洞房了,来,我扶你进去。”
“洞洞……洞房?你是说我吗?”被墨燃玉搀扶着走进新房,墨惜颜的脑袋有些当机。
洞房?神啊!这梦未免也做得太高级了。
虽然,她是很想嫁人没错,但是,也不至于一做梦便来出火辣辣的洞房戏吧,她有那么饥渴难耐么?
更何况,洞房的不该是新郎和新娘吗?她不过是个路过的而已。
思及此,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待触及那一身艳丽古朴的大红色喜服,墨惜颜不敢置信地瞪圆了双眸,惊讶不已。
她伟大的神啊!难不成……她才是梦里面的新娘?可是,这说不通啊。
即便因为参加朋友的婚礼而触景生情,让她想要快些把自己嫁出去,但是,就算做梦结婚,她不是应该穿洁白无瑕的白色婚纱么?怎么就成了红嫁衣了呢?
“来,这是合卺酒,你和驸马喝完合卺酒后便可以洞房了。”就在墨惜颜苦思冥想之际,墨燃玉将琉璃盏递到了她的手中,那里面,已然盛满了晶莹的酒,飘散着令人沉醉的甘冽之香。
瞧着自己手里类似玉质一样的酒樽,墨惜颜颦了颦眉。“这……”
连东西也是古式的,她到底要不要顺着梦境而走?反正梦都是假的,就算真做出些出格的事,也没有关系吧?
被人推攘着来到床前,看了看床上面容俊秀的男子,又瞅了瞅手里的酒,略一迟疑,墨惜颜坐到了男子的身旁,按照电视剧里的情节主动与男子双臂相交,将杯中的酒慢慢饮尽。
味道甘醇,入口之后唇齿留香,品味着合卺酒的香醇,墨惜颜微微眯起了眸子,脸上、眸中,皆是朦胧的笑。
“九妹,驸马,你们早些歇息,我就先告辞了。”扫了扫一脸醉意的墨惜颜,又瞧了瞧眼帘微垂、面色沉静的陌如星,墨燃玉微笑着将二人手中的琉璃盏接了过来,放在桌上转身离开了新房。
临了,她还不忘将大开的房门关上,将空间留给屋内的二人。只是,在房门合拢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只余一片暗沉和冷然。
眼眸眯了眯,转过身,用力攥紧隐藏在云袖里的手,寒星般的凤眸在漆黑的夜色里闪耀着幽幽冷光。
洞房醉――伶人馆里特意用来调教不服管束的清倌儿所用的催-情药物,食之,不到半个时辰便会发挥效用,让清倌儿仿佛置身在梦中,主动与女子欢好登入极致美好世界,如同洞房之夜那般美妙。
陌如星,希望他不会让她失望。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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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夜色旖旎(1)
清冷的目光扫了一眼“吱呀”一声便阖上的门,再听着房门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陌如星本就清冷的目光愈发寒凉,仿似冬日里风雪包围的深山里的寒潭,渗着让人冷得骨头都会发颤的寒意。
原本就醉醺醺的墨惜颜一杯酒下肚后,整颗脑袋更加不清醒了。想着红衫女子离开前说过的话,她笑着看向了一旁的男子。
男子身形坐得笔直,头颅微低垂着,在烛火下闪耀着柔光的发丝,除去被玉冠束在头顶上的,其余的自然垂落,看上去乌黑顺滑,很是柔亮。
男子的侧脸清绝卓然,亦透着冷然和疏远,他的神态好似在告诉别人:请勿靠近,这让墨惜颜想到了一个词――冰山美人。
虽然是梦,虽然他不是真实存在的,但今晚可是她和他的洞房之夜,她,是不是该和他做点什么?否则,岂不是有些对不起这个梦?
在梦中把自己交付给一个男人,貌似也不错,毕竟是个大美男来着。在现实中,这样纯正的美男可是少之又少,比稀有动物还要珍贵。
心中这样想着,墨惜颜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轻轻地覆上了男子微微有些冰凉的左手,细腻柔滑的触感,让墨惜颜横空想到了一个形容女子的成语――冰肌玉骨。
念头一出,连墨惜颜自己都有些吓到了,余下的便是羡慕。仔细地摸了摸,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擦!一个男人竟然有这么滑嫩的皮肤,这让她女人的脸往哪儿搁?不是想让她去撞墙么?如果这不是梦,她绝对会认为他是个gay,还是下面的那个。
抬眼扫了扫面色始终保持着冷然的人,瞧着那双散发着水润光泽的迷人薄唇,眼神微暗,探起身,双手攀附上男子的肩膀,墨惜颜鬼使神差的将自己的唇轻轻地印了上去……
这个举动,可以说是无意识的,又或者说,是被诱惑之后的本能。
冰凉柔软的触感,再加上淡淡的酒香,让墨惜颜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想要加深这个原本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吻。
然,在她有进一步的动作之前,男子蓦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从他的唇上推离开来。男子的双眸,更是毫无温度地盯着她,迸射出一道道冷光。
如果不是因为明白这是梦境,她定会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很讨厌她的触碰,甚至,有些想要扇她的耳光。
蓦然,男子看她的目光一变。紧接着,男子摇了摇头,看她的眼神又如刚才那般冷漠。
好奇怪的男人,好奇怪的梦。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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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夜色旖旎(2)
好奇怪的男人,好奇怪的梦。
这个想法只在墨惜颜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刹那,下一瞬,她便再度侵占男子的双唇,辗转轻舔,细致地品尝。
既然是梦,她又何须理会梦中的男人是什么反应?
现实中她没办法找到好男人,身边的姐妹又都一个接一个的嫁了,今天,她是真的受了刺激,她才不要再去管什么矜持,在乎什么淑女姿态,她要在梦里面好生地放肆一回,好好地做他一回春-梦!
将来,等她真的遇到了那个命定的男人,等他们新婚之夜的时候,她也不会手足无措,她也算是有经验的人了。
这样一想,墨惜颜愈发放开了自己的动作,整个身子都贴上了男子的胸膛,手臂也自动环上了男子的颈项。
这一次,男子没有再推开她,避开她的吻。相反,在她感觉到男子的身体微微颤栗后,男子原本清凉的呼吸慢慢变得灼热,就连身体也有些灼烫,很真实的感觉。
在她将丁香小舌灵巧大胆地探进男子的口腔后,男子生涩地迎接着她同样生涩的吻。有几下,男子不小心咬到了她的舌,而她,同样不小心咬到了男子的唇。
轻微的痛感,不轻不重地刺激着两人的感官神经。唇舌相交间,彼此灼热的呼吸感染着对方,让空气的热度节节攀升。
最后,不知道是谁,率先动手除去了对方的衣袍,华丽地丢到了地上,直到肌肤相贴,毫无阻隔的亲密接触带来阵阵的战栗,让两人都仿如置身在云里雾里。直到,身下传来被撕裂的疼痛,墨惜颜混沌的思维方才有一些些的清醒。
然而,清醒是极为短暂的,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只有一句话――卧槽!t***!怎么就没人告诉她,做梦破-处也是有痛感的,还特么的这么真实!
很快,她的痛感神经随着伏在她身上的身躯有节奏的起伏而飞到了九霄云外。
夜,还很长。
而在这漫漫长夜,天竺城西兰街巷尾处豪华大宅内的幽荷居里,贴着大红喜字的新房内红烛摇曳,红幔涤荡,阵阵男子的低喘与女子的轻吟交织着透过纱幔飘扬而出,缠绵至半夜方才停歇。
……
天空微蓝,清风微凉,阵阵带着寒意的春风从关得并不严实的门扉和窗户缝隙中偷溜进了屋子,拂起床前半透明的红色轻纱,舞出世上最为简单也最为动人的弧度。
随着轻纱的时起时落,断断续续地露出床榻上半遮半掩、惹人遐思的玉色肌肤,更有那大大小小的暧昧红痕,让人更加遐想无边。
一阵稍微有些猛烈的凉意袭来,打了个寒颤后,沉睡中的墨惜颜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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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清醒
模糊的视野,黯淡的光,晃来晃去的红色影子……
脑袋传来一阵闷疼,墨惜颜蹙了蹙眉,阖上眼帘便打算继续睡过去。
本能地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和颈项后,被子里暖和的温度让她慢慢纾解了眉宇间的褶痕,不自觉地生出一种满足感。
还是被窝里暖和,不用上班的日子真是好。如果,在每个冬日的早晨都可以无止境地赖床,那该是多么惬意的生活。
只可惜,现实永远是残酷的,除了周末,她甭想赖床。
赖床,简化一下,床。
对,不是别的,就是床!
她现在睡的床,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她睡了几年的床,不是这么软的。
她盖的被子,也不是这么重的。
而且,她的旁边,好像有个热源,正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度!
掩在被子里的手轻轻地动了动,待手肘碰到了光溜溜、滑兹兹的人类皮肤时,身形一僵,猛地睁开眼帘,墨惜颜整个人顿时懵了,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天!她的旁边竟然睡了个人!这太恐怖了!
想想,昨晚喝得酩酊大醉的她在酒店外随意拦了辆出租车打算回自己的公寓,貌似,她并没有回到公寓,而是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诡异的地方。
难不成,她跟着那个司机大叔回了家,还滚上了司机大叔的床?!奥买噶!来到天雷劈了她吧,这世上怎么有她这么衰的人!
试着动了动身子,浑身的酸软以及身下清晰的钝痛让墨惜颜深刻地明白了一个事实。她,墨惜颜,保留了二十八年的贞操,在昨晚喝醉酒后华丽丽地没了,还是贡献给了一位长得很挫的司机大叔!
尼玛!用不用这么坑爹?她伤不起啊,她感觉自己想吐血!
不敢回头,也不想回头看身侧的人,瞅着眼前随风飘荡,不知道属于哪个年代的红色绸幔,墨惜颜心里那叫一个悔恨,那叫一个憋屈。
若是早知道会出现今日的状况,她就自己掏钱找只鸭破处了,怎么着也能找只赏心悦目的帅鸭,还能给个周到服务。
如若不然,她就去高档娱乐场所随便钓鱼,钓只美男鱼玩个一夜情也好,权当追求刺激,调剂快节奏的生活。
无论是哪一种选择,都比碰上一个还沉迷在中古世纪的装修风格和老古董似的生活品味的司机大叔强。
尼玛!她现在就只有杀人的冲动,完全没有光荣结束处女生涯的喜悦和激动。
悄悄起身挪到床边,看着房间里有些眼熟的诡异的布置,墨惜颜眼角直抽,直感觉自己好似被人丢进了荒无人烟的大漠,耳边道道狷狂的风呼啸而过,卷起缕缕发丝,带起阵阵黄沙,大刺刺地描绘着两个字――苍凉!
没有多余的时间细细点评室内的装修和陈设,更无暇思索那丝眼熟从何而来,目光在周围快速一扫,没有看到自己昨日穿的礼服,只有两套红得刺眼的古式红袍时,墨惜颜扶着床沿的手都有些发抖。
须臾,目光一暗,她豁出去地咬牙认了。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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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尖叫
好吧,要坑爹就一次坑个够!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衣服,总比她啥也不穿,直接往北京城的大街上裸奔强。
一旦她在庄严神圣的京城裸奔,估计,她下半辈子都没脸见人。兴许,还会被人送进精神病院,被各类权威专家进行全方位的精神疾病鉴定。
穿这身红衣出去,虽然古怪了点夸张了点不伦不类了点,但好歹也算能遮羞。
更何况,这年头不是有很多人打着行为艺术的幌子到处明目张胆地耍流氓吗?她把自己也想成行为艺术就好。
顶多,她再把脸遮遮,那些经常见面的同事大概也认不出来曾经轰动一时的红衣魔女就是她这个二八年华的大龄剩女。
能轰动一把,不管是美名还是臭名,能出名也算是不错的。这种时候,压倒一切的小强精神和阿q精神当真是人类的骄傲。
她一直认为,无论怎样,傲娇地活着,总好过出了事便寻死觅活的强!
思及此,艰难地滑下床,墨惜颜慢慢蹲到了地上,捡起散落在地的红色衣袍专心致志地研究着,认真的神情,堪比从事科学研究的科学家,全然没有注意到床上已经醒过来的人,一双清冷的眸子正毫无感情地看着她。
仔细瞅了瞅,她将类似于裹胸的衣服套到了身上,再将类似于里裤之类的裤子穿上了身。
此时此刻,她已经无暇埋怨那位怪异的司机大叔喜欢玩角色扮演的变态嗜好,更顾不上一定要先穿内衣内裤才能穿外面的衣服和裤子的穿衣方式。
突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紧接着,一道颀长的青色身影步进了屋内。
墨惜颜愣愣地眨了眨眼,下一瞬,“啊……”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女鬼式尖叫刺破云霄,响彻天际。
没有心思抬头去看进来的是什么人,也顾不得衣服还没有穿好,捞起地上的红色外衣,她站起身便往门外冲。
待来到屋外,看着视野内全然陌生的环境,来不及多想,她拔腿便往回廊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将衣服套到身上。
脚下传来的冰凉,身上的酸痛,这些,她已经全都顾不上了。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些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不让这坑爹的事件再继续折磨她的精神和灵魂。
直到她的身形跑出房间,她所带起的风卷起的发丝自然垂落,青色身影方才从那一声吓人的尖叫中回过神来。
扫了扫隐藏在床幔后的人影,放下手中的金色盆钵,拾起床前的绣花鞋,又捞起衣架上的披风,青色身影赶紧追了出去。
待青色身影追着离开,掩藏在锦被下的陌如星这才缓缓坐了起来,眸底一片清冷,细看,还有浅浅的墨色暗流在涌动。
门,大开着,室外的寒风毫不温柔地灌了进来,寒意也肆虐地爬上了床。
抬眸扫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陌如星面如寒霜地拢了拢身上的被子,将自己的身体遮了个严严实实,心里,却是早已冷到了极致。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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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一人独大
昨晚的事,此刻清醒过来,陌如星虽忆不全面,却也有个大概的印象。
起初,他很清醒,他清楚地记得他躲开了九公主的亲吻,避开了九公主的触碰,但到后来,他无端地变得很热,意识也有些模糊。
对于九公主的亲近,他没有再躲开,相反,还主动靠近了她,渴望,甚至有些期许她的触碰。
这很不正常,就好像,他已不再是他,他无法支配自己的意识,而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他的思想、控制他的反应。
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只要细细一想他便能明白过来,问题是出在合卺酒上。
是九公主动的手脚?不!他虽不爱她,却也相信她的为人。
自从相识,九公主一直对他礼遇有加,从未在言语上或者举动上对他有半分的轻薄之意。
如今,他既已嫁给了她,即便他不想和她同房,以她温和的性情,又怎会在暗地里动手脚?
如此推敲下来,便只剩下一个人,他曾经倾心的人,当朝三公主,墨燃玉!
陌如星很想大笑,事实上,他也确实笑了,不过却是冷笑。那笑挂在他的嘴边,看上去尽是苦涩讽刺,直教人心疼。
“公子,起了吗?”蓦然,房外传来熟悉的声音,陌如星陡然回神。眼帘微敛,情绪尽收,他很快调整好神色。
“青竹,进来吧。”
得到应允,青竹和另外一个陪嫁的侍童秀岚,端着洗漱的用具走了进来。
见陌如星还未起床穿衣,青竹立即到衣柜里取了套干净的衣裳出来,秀岚也机灵地关上了大开的房门。
掀开被子,陌如星下了床,瞧见他身上那些可疑的痕迹,青竹立即脸红地背过了身,有些不敢看他,但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是开心的。
“公子,公主昨夜好像待你很好?”青竹问得很轻,语气里除了关心,还有一丝浅淡的暧昧与羞涩。
扫了青竹一眼,秀岚很是镇定地说:“那是自然,你又不是不知道,公主待公子一向很好。
还记得,公主第一次与三公主一同到相府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像在公子身上扎了根似的,一会儿都舍不得移开。
那时我就知道,公主一定喜欢上了我们公子,只不过,那时的公子与三公主关系较好,我也不好在公子面前说些什么。
直到年前,听说公主向陛下请旨赐婚,陛下也答应了这门婚事,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替公子高兴。三公主虽然人不错,但我总觉得九公主比她好。
不说别的,就说府里的人这一点,除去驸马,三公主府里可是不知道还有多少侧君和侍君。可你看九公主府,除了我们公子,那可是一个侧君都没。公子如今在这府里可是一人独大,没有人和公子争宠,多好啊。”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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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如履薄冰
眼看陌如星穿好了亵衣,秀岚走过去为他穿外面的外衣。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秀岚轻声道:
“公子,请恕秀岚多嘴。即便公子现在还不能完全放下三公主,也请公子明白,九公主将是陪伴公子走过一生的人。至于三公主,忘了她吧。”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墨惜颜的那份心,秀岚瞧得真切,而陌如星对墨燃玉的情意,他也看得明白。
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什么应该,什么不该,身为奴侍,即使主子不愿意听,即使以下犯上,他也想斗胆提醒一句,以免自家主子将来走上一条痛苦的不归路。
听秀岚提起三公主,拧了拧眉,青竹有些惴惴地开口道:“公子,昨晚……三公主找公子可是有什么事?公主她……九公主没发现什么吧?”
见青竹问得这么直白,声音又没个轻重,秀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确定外面没有人在偷听墙角后,秀岚才道:“公子,奴侍们刚才瞧见公主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景公子在后面追着,看样子,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陌如星没有回话,墨色的眸子里却是快速闪过一道异光。
九公主……她刚才的举动好生怪异,她为什么那么大声地尖叫?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似的,什么事吓到她了?
景公子……景墨么?就是方才那个人?
见陌如星有些走神,秀岚试探地问:“公子,在想什么呢?”
闻声回神,陌如星淡淡地摇了摇头,“没想什么,刚才也没发生什么事,公主只是临时想起些事情而已。
对了,从今往后,你们两个说话做事切记要当心一些。这里是公主府,可比不得相府,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可是要受责罚的。万一你们不小心闯了祸,就是我,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们。”
感觉陌如星已经穿好了衣服,转过身,青竹不以为意地说:“公子,你多虑了,虽然这里是公主府,但你可是驸马,是公主府的半个主人。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公主对你那么好,就算我和秀岚不小心犯了错,有公子在,公主必定不会重责我们二人的。”
听闻这话,陌如星凝了凝眉,眼神幽冷地瞥了青竹一眼。“青竹,如果你不尽早改掉你这样的想法,早晚有一天你会尝到苦头的。”
对他好?截至目前为止九公主对他确实很好,可将来呢?
他们之间没有感情维系,她对他的情意,一旦在她得知他与三公主的事后必定会生变,到时,他们三人在公主府里将如履薄冰。
未来?他现在一点也不敢奢望。
青竹不解,“公子,这话怎么讲?难不成,公主府里除了公主和公子,还有谁的身份能高上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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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得谈一谈
低头整理着身上的衣袍,陌如星眸光清冷地说:“这世上没有人的身份能高上天去,但青竹你不要忘了,公主是皇女,上面还有女皇陛下。
皇家的事,并不像普通的官宦之家那么简单,一旦出了事,很容易闹上朝堂,更有可能闹得天下皆知。倘若你们不小心犯了皇家的大忌,只怕,就算是公主出面,也未必能保得你们安然。”
青竹闻言顿时小嘴一瘪,一张小脸也垮了下来。“有那么严重么?我还以为离开了相府在公主府能自在一些,没想到比以前还要拘谨。”
理了理袖子,陌如星向一旁的木架走去,准备洗脸。“其实,秀岚我还不怎么担心,让我担心的是你。
秀岚行事谨慎,说话做事比你仔细,你总是神经大条,说话经常口没遮拦,我担心,早晚有一天你会祸从口出。”
“我……我哪有……”青竹忍不住开口辩驳,只是,说到后面,声音便越来越小。
他仔细回想了下,还真是那么回事。
自从跟在陌如星身边,他平日里都是小心翼翼的,但还是会时不时便犯点小错误。如果不是有陌如星护着他,只怕他早已小命不保,现在还不知道投生到哪家哪户去了。
淡淡地扫了青竹一眼,陌如星不再言语,只是安静地洗漱,但心里,却是有些微的繁乱。
他们现在确实离开了相府,不用再受母亲大人和几位兄长的冷言冷语,但是,父亲还在相府,也不知道母亲大人有没有为难父亲。
他嫁给了九公主,虽然九公主在朝中没有什么势力,但好歹也是皇女身份,但愿,看在九公主的面上,母亲大人会待父亲好些。
至于三公主……她在九公主府出入自如,万一相见,他该怎么和她保持距离?她若想要见他,势必会如昨晚一般畅通无阻。
公主府他不太了解,万一府里的下人看见了什么,再传出些什么,他该怎么办?他该不该告诉青竹和秀岚他们,三公主对他实为虚情假意,让他们行事机灵一些?
还有九公主,昨晚的事纯属意外,从今往后,他该如何与她保持距离,又不至于惹她生气?恐怕,找个时间,他得和她好好谈一谈。
……
待跑出幽荷居后,墨惜颜便沿着回廊一路狂奔。
入目的人,入目的陌生环境,让她不自觉地蹙紧了秀眉。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大?这么多人?这里……该不会是变态的集中营,而那个大叔,只是众多变态之中的一员?
神啊!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居然要经历这么鬼扯的事?
“公主,你别再跑了,你慢点儿,你这是要去哪里?”墨惜颜身后大约二十来米的地方,景墨紧紧追随,他一边跑一边喊着,心里疑惑颇多。
公主的样子怎么有些奇怪?是不是驸马昨晚服侍得不好?又或者,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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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诡异桃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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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诡异桃花林
听见身后的叫声,墨惜颜双腿一抖,险些直接栽到地上去,摔她个狗吃屎。待稳住心神,她在心里一通腹诽。
公主?乱叫你妹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叫人公主?
即使玩cosplay也不至于玩得这么投入吧?那人***根本就是走火入魔了!
她敢保证,住在这个鬼宅子里的人都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等她出去了,她一定马上打电话叫警察来抓他们回去,省得祸害人间!
待腹诽完毕,墨惜颜愈发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基本上是见人就躲,直往没人的方向跑。
她也不知道自己跑的方向对不对,是在往大门的方向跑,还是在跑向死胡同。
等她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的时候,她发现她悲剧了,堵在她面前的居然是片桃花林,而在桃花林的后面,隐约可见几堵不下三米高的围墙!
“靠!老天你这是在玩儿我么?”墨惜颜忍不住低咒出声。听到身后已经离得不远的脚步声时,来不及细想,她一头钻进了桃花林,瞬间淹没在粉色的密林之中。
墨惜颜原本以为,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暂时停下来休息一番,顺带回想一下昨晚发生的事,可是,刚进入桃林不到片刻,她惊悚了!
“轰……”低低的闷闷的声响,诡异的在她的四周低唱。
仔细一看,周围的桃花树竟然在慢慢移动!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不但产生了幻觉,还产生了幻听。可是,等她甩了甩头,还变态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后,周围的一切没有消失。
双目圆睁,墨惜颜的嘴巴张成了大大的o型,心中满是惊骇。
卧槽!居然是真的!桃树竟然真的在动!
她这是到了外太空么?牛顿能量守恒定律不成立了么?
嗷!别告诉她一夜过去之后,她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来到了魔法世界!
奶奶个熊的!她真心惊悚,真心折服了,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公主!公主!”透过密林传来的声声呼喊,将墨惜颜从各种yy中拉回了现实。
怕那个身份不明的变态再追进来,视线往四周一瞅,顾不得桃林的诡异,她随意逮了个方向便继续逃跑。
树在不断移动,她也不时改变方向,绕来绕去绕了好一会儿,她悲催地发现她好像一直都在桃林的中心,根本没有变过位置。
嘴巴一瘪,墨惜颜顿时有些想哭。
抬头望望天,天还是从前的蓝色,甚至比从前还要蓝得让人心醉。
转头望望进入桃林前看到的墙,可惜桃树太高,树林太密,此时的她除了满眼粉红什么也看不见。
在原地转了转,有冷风从空中吹来,墨惜颜不禁瑟缩了一下,而这一抖,她才发现真的好冷。
脸冷,手冷,脚更是冻得快没知觉了。
有那么一刹那,墨惜颜的脑海中闪现了“绝望”二字,她自己惊讶的同时,余下的便是满心的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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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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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惊悚
绝望,哀凉。
墨惜颜曾经认为,这两种情绪绝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可如今……
竟然同时浮现。
眼下,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身上除了从别人那里捞来的只可以遮羞、不足以御寒的破布外,再无分文。
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她也不知道,因为眼前的一切太过诡异,已经完全超出二十八年以来她所接触的所有讯息。
“呵!”苦笑了一下,在原地转了一圈,墨惜颜最终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一棵桃树,在桃树下蹲坐了下来,然后将自己蜷成了一团,脸埋进了膝盖里。
外面的喊声在继续,她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会追进来。
虽说她有些希望那人进来,带她离开这片密林,但又怕他真的进来。因为,她有些害怕,害怕随之涌现的真相。
真相,是什么?
也许,大概,可能,她已经不在地球上了。
或者,她昨晚被某一神秘组织带到了某秘密基地,在她失身之后还打算拿她来做某项诡异的实验。
又或者,是其他更为恐怖,更为残忍的真相。
“咕……”肚腹饥肠辘辘,在宣告着它要进食。
“咯……”牙齿上下打颤,在暗示着寒冷,人体需要保持体温。
感觉四肢在渐渐僵硬麻木,墨惜颜还算清醒的大脑在提醒她该起来动一动,想尽一切办法不让自己的体温退却,要尽量保持意识清醒。
然而,她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同时在说,就这样蹲着好了,享受最后的宁静,哪怕是死,能在自我催眠中得到满足也不耐。
意识与那道声音激烈地角逐着,墨惜颜就在二者的角逐中闭上了眼,任思维流放,奔腾如脱缰野马。
有陌生的画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墨惜颜愣了愣,却并未放在心上,依旧沉浸在自我放逐中。
当某些奇怪的画面接二连三的,疯狂的在她的脑子里跳跃时,她蹙紧了秀眉,神色从原本的静谧宁然渐渐演变成了凝重。
“颜儿,你不必在意父君,好好地做你自己便好。”
“九妹,你这是要去相府么?我正好也要去相府拜见陌宰相,我和你一起吧。”
“九妹,我正好要到古董街转转,有没有兴趣一道?”
“公主,马车已经备好了,该上朝了。”
“公主,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公主……”
颜儿,九妹,公主,那些画面中,所有人对她的称呼不外乎这三个,他们是什么人?她又成了何人?
好诡异!
周围的一切好似都静止了,静润无声,时间就在沉静中悄然流逝。
墨惜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四周寒风阵阵,除了冷之外,她感觉到的便只有不可思议,再来便是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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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太坑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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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太坑爹了
那些画面不像单纯的突然冒出来的幻想,更像在述说着一段历史,一段她全然陌生的历史。
昭阳、西夏、柔然……这些国名,听上去悠久而古老,韵味深远。
天竺、虞城、沁阳……这些地名听上去也充满了历史气息,雅致芬芳。
就连画面中那些人的着装,也同样充满了戏剧性,竟然全都是裙装和长袍,华贵非常。
除此之外,女子盘着古老的发式,男子蓄着顺滑的长发,所有的一切,俨然一部很有时代感的古装剧。
墨惜颜有些怀疑,她这是发梦了么?答案显然是不可能。
刚才掐大腿的那一下可是疼得她要死,怎么也不可能是她在做梦,还是做白日梦。
如果是真实的……
古建筑、长廊、新房、红双喜、大红色,昨晚她自认为的梦游故宫,醒来后见到的房间,还有她旁边睡的人,以及现在出现在她脑海中的这些莫名其妙的画面……
墨惜颜浑身一震,原本埋进膝盖的脸蓦地抬了起来,一脸震惊。
奥买噶!她穿了?她竟然好死不死地赶上穿越浪潮了?!哇!操操操!特么的真是太坑爹了!
倏然,墨惜颜脸色一变,哆嗦着身体将自己缩得更小了,整一团红色的火球,和桃树上淡淡的粉色形成强烈的对比。
一开始的各种情绪在发现事实之后通通散去,墨惜颜很快冷静下来。
一边搓着自己的手臂,她一边竭力回想有关这个世界的一切,包括她的新身份,以及新身份的各种人生经历。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发觉自己的四肢完全没有知觉的时候,她已经将这具新身体遗留下来的记忆理了个清清楚楚。
抬眼扫了四周一圈,她的神色平淡极了,没有一点的波澜。
“公主……”听到树林外有些焦急担忧的呼喊,她眸色一闪,随即缓缓地蹭着桃树站了起来,缓和了一会儿才挪动步子往前走。
通过刚才的回忆和整理,她已经知道,她现在的新身份依然叫墨惜颜,只不过背景却是与她大相径庭。
这里的墨惜颜,乃昭阳国的九公主,是昭阳国第一百二十八任女皇陛下墨芊月的第九个女儿。她现在所处的地方,乃九公主府后花园内的桃林。
此桃林内设有乾坤八卦阵,一旦有人误闯入阵,如果来人不是精通奇门遁术,必定会为其所困,然后被府里的护卫抓住。
昨日本是九公主的大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的灵魂竟然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儿,顶替了真正的九公主。
要问九公主的灵魂现如今在何处,她不知道。
她也不确定,身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的她,现在是否安然。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短时间内,她恐怕暂时没办法回去,必须以昭阳国九公主的身份存活。
走到空地的中央,闭上眼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有关这个桃花林的阵法和破解之道,待睁开眼帘,墨惜颜的眸中有着了然和夺目的光华,嘴角也勾起一弯浅淡的弧度。
右脚率先往前踏出一步,眼看周围的桃树果然再度开始挪动,眸中闪过笑意。
循着脑海里的记忆,不一会儿,墨惜颜便左拐右转地钻出了树林。而一见她出来,在外面等候多时的景墨立即迎了上来。
“公主,你没事吧?”急切地问着,景墨替她披上了披风,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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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一抹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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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一抹暖意
墨惜颜低头瞅了瞅身上的披风,许是因为冻得太久,感官一时失去了知觉,所以她并未觉得身上有回暖的迹象,不过,心中却涌起一抹暖意。
抬头看了看身前的人,这个人她认识,是九公主的贴身内侍景墨,于九公主而言算是朋友一般的存在,很重要的存在。
虽然知道景墨对她的关心是因为她现在是九公主,可是,墨惜颜还是觉得心情愉悦。
勾了勾唇,她淡声道:“本宫没事,刚才之所以会那般,是因为有些事情本宫需要一个人好好地想想,现在事情已经想通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绕过景墨便打算往回走,景墨却出声拦住了她。“公主,等一下。”
“还有事吗?”墨惜颜闻言回转过身,脸上有着淡淡的疑惑,无人知晓,此刻她面上虽然表现得很是镇定,但心里其实早已犹如擂鼓,紧张得要命。
这个时候叫住她做什么?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
这是她心里的声音,当发现眼前人影一闪,下一瞬,景墨在她身前蹲下来时,她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待感觉到景墨抓住了她的脚踝,并轻轻地抬起她的脚为她穿上鞋时,她心头一震,有什么东西荡漾开来。
“公主,穿上鞋再走,这么冷的天,若是冻着了可不好。”说罢,景墨轻轻一叹,似是无奈地感慨道:“你看你,哪里还有一点公主的样子,若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你今日这般模样在府里乱跑,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低低柔柔的声音,轻轻地撞击在墨惜颜的心上。待景墨站起身,愣愣地看着眼前清秀俊雅的脸庞,她一时回不过神来,就那么呆呆地凝望着景墨。
景墨回视着她,直直地看进了她的眼底。
清澈的眸子,一如从前那般让景墨沉溺。
某一瞬间,心底有什么情绪在翻涌,又似有什么欲要破壳而出,指使景墨说些什么。
眸光微闪,喉头微动,那些不受控制的话语眼看就要脱口而出,被公诸于世,但最终,又被咽了回去。
神思回笼,自制力汇聚,景墨终是别开了眼,努力扯出一抹如常的浅笑。“走吧,回去了。”
“哦!”闻声回神,墨惜颜机械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往回走。她脑子里的画面,停留在景墨侧脸的那一刻。
那一瞥,她不太确定她是看花了眼还是怎么的,她觉得景墨和她印象中的不太一样,或者说,是和九公主遗留下来的认知不太一样。
在九公主的记忆里,景墨是个很温顺的人,还很细心、贴心,就如菊花一般淡雅灵秀,让人感觉很舒心。
从他刚才的举动来看,可以看出他确实是个温柔贴心的人,可是,她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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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不可言明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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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不可言明的痛
好似,在她和他中间隔着一堵无形的墙,将他们的距离突然间拉远了。从前的亲近友好,似乎只是一种幻象,友好背后的疏离才是真实。
从前的记忆不会有错,她想,如果她刚才确实没有看错的话,那便是景墨真的在疏远她,原因是什么呢?
心里寻思着,在脑海里努力将景墨挪开视线的那一幕回放得更加清晰,不知不觉间,墨惜颜便回到了她之前跑出来的地方――幽荷居。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墨惜颜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透过拱形的石门,扫了两眼安静的院落,双眸闪了闪,墨惜颜最终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没有要进入幽荷居的意思。
见她这般举动,一直静静跟在她身后的景墨忍不住开了口:“公主,你不进去吗?”
闻言,墨惜颜摇了摇头,头也不回地说:“回畅园。”
畅园,是九公主本来住的院子,而幽荷居,是九公主特意为驸马陌如星安排的居所。
虽然,墨惜颜接受了自己魂穿昭阳国的事实,但陌如星,她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况且,更为重要的是,她有一个重大发现。昨晚,她貌似在新房里见到了一个九公主的熟人。
九公主虽然喝多了,而她魂穿前也喝了不少,所以整个人从肉身到灵魂都是晕的,但她可以确定她确实见到了三公主。
三公主与九公主之间的关系,算是好姐妹,可是,纵使姐妹情意再深,新婚之夜出现在妹妹驸马的房里……这怎么着也说不过去。
所以,她想好好将事情再想一遍,然后再决定该怎么做。
景墨默默地跟着,抬眼看了一眼前方的背影便垂下了眼帘,眸色晦暗不明。
他不确定墨惜颜和陌如星之间是不是真发生了什么事,以他的身份,也不可能去质问陌如星或者他身边的人,所以,他在等,等墨惜颜主动开口,告诉他实情。
可是,等了一会儿,他发现墨惜颜似乎根本没有告诉他的打算。
从前,无论有什么事,墨惜颜总会第一个告诉他,即便他帮不上什么忙,也会让他为她分担心事,但今日,他明显感觉墨惜颜与往日有些不同。
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同他也说不上来,只是一种很模糊的感觉,但就是这种浅浅淡淡、抓不着摸不透的感觉,他不喜欢极了。
刚才在桃林的时候,他差点就抑制不住将藏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吐了出来,而此刻,他很庆幸他最后控制住了,不然,他不敢想象墨惜颜会怎么对待他,是否会从此离他越来越远,永远将他阻隔在心房的大门外。
他入府已经三年,可他从来没有走进墨惜颜的心。她的心,只对陌如星一人打开了,只陌如星一人而已。
对于此,他很无奈,余下的便是独自一人体会那刻骨的单恋。
一想到从今往后就要与陌如星抬头不见低头见,景墨面色一黯,心中窜起不可言明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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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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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进宫
时间匆匆而过,三日时光很快溜走。
第四日凌晨,天还未亮,墨惜颜便极不情愿地被景墨从被子里挖了出来,任由景墨为她换装打扮,准备上朝。
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那抹甚是清晰的影像,墨惜颜微微凝眉,随即别开了视线,脸上有着淡淡的不悦。
虽然来到这个地方已有三日,她也在镜子面前断断续续地看了自己很多次,可她还是无法适应这张新的面孔。
并不是说这张脸长得有多丑,而是因为九公主太过年轻,才十八岁,而原本的她,已经二十八了。
突然间换一张年轻十岁的脸,还是一张陌生的脸,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她想,除了她恐怕没人能够领会。
“公主,好了。”耳边萦绕着的温柔如水的声音,将墨惜颜的神思拉了回来。
回过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微微一愣过后,墨惜颜的眼中划过惊艳。
芙蓉面,玉色肌,若远山的眉黛下,一双明眸似那山涧清泉,又如夜空繁星,顾盼流转间华光潋滟,夺目生辉。
再配上珠玉般的琼鼻,绯色的樱唇,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虽算不上倾国倾城,独冠群芳,却也灵动秀美,灵气逼人。
一个男人有这么灵巧的手,能三两下便为她上好妆,并将她的一头长发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真真是让墨惜颜刮目相看。
相比之下,生活在讲究时尚潮流,女孩子们喜爱穿衣打扮的现代的她,双手真是笨拙得出奇。
她虽然偶尔也会化妆,但技术绝对不及景墨精良。
至于扎头发,除了扎马尾,简单地将头发弄个啾啾之外,她就再也不会弄什么别致的发式。
现在回想起来,墨惜颜终于有些明白她为什么没男人追了,不会装扮自己便是其中一点。
见墨惜颜盯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神情有着说不出的怪异,眸色微闪,景墨试探地问:“公主,有什么地方不好吗?是不是想要换个发式?”
闻言,墨惜颜一怔后回过神来,迅速扯出一抹浅笑。“挺好的,不用换了。”
说罢,站起身,对着景墨交待道:“本宫先去上朝了,等下你到幽荷居知会一声,让驸马等本宫回来陪他一起回相府。”
“是,奴侍知道了。”躬了躬身,景墨站在原地看着墨惜颜出门远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才收回视线。想到待会儿要去见陌如星,明亮的眸子瞬时一暗,有着旁人无法触碰的落寞。
……
出了公主府,墨惜颜登上管家早已备好的马车直奔皇宫。
听着车轮轱辘作响的声音,挑起车帘将天竺城早晨的街景粗略地打量了一番,她便放下帘子闭上双眸靠着马车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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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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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熟人
说起来,墨惜颜有些庆幸,庆幸自己穿越过来便遇上九公主大婚,如此,她便名正言顺的有了三天的时间不用上朝。
而趁此机会,她将昭阳国的现状详细地了解了一遍,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颇感凝重。
身为皇女,她无疑可以不用到田间劳作便能拥有优质的生活,但是,在皇室这个大染缸里,想要一直安然无恙地翻来滚去却不沾染半点杂色,这何其难?
眼下,女皇陛下虽然身体康健,但毕竟已经年逾五十,早晚有一天,她的身体会垮,而那些个现在还算规规矩矩的皇女们,必定会掀起惊涛骇浪。
到时,她该如何保全自己?
从前的九公主,性子温纯,不喜争斗,对皇位没有一丁半点儿的“野心”,所以,根本没有培植自己的势力。他日一旦东窗事发,不管是哪个皇女夺得大权,她都将无立足之地。
如果,那些个皇女看她一直闲散无为,不针对她还好,万一针对她,她是真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轻者,或许会将她驱逐出天竺,流放边塞的贫寒之地。
重者,她,乃至九公主府的所有人,只怕都将难以幸免于难。
“呼……”再次想到将来可能的悲惨下场,墨惜颜重重地呼出口气,颇有些疲惫与无奈。
“公主,到宫门了。”听见车外的声音,墨惜颜掀开眼帘,低声应了句:“嗯,本宫知道了。”
语毕,顺着护卫撩起的车帘,墨惜颜探起身钻出了马车。
再次脚踏实地,抬头仰望眼前的巍峨红墙,庄严宫城,墨惜颜只觉得震撼。
曾经,她在电视里看过不少皇城,在九公主留下的记忆里也看到了这座皇宫,但唯有身临其境,她才真正感觉到了那种威严与宏伟的气势。
皇宫,龙椅,皇权,这便是众多凌云壮志,或者野心勃勃的人做梦都想攥在自己手里的东西。
而打从今日开始,她便要在这个汇聚各色人等的漩涡中心,与众多笑里藏刀、知面不知心的人物斡旋,谋一方安身之所,直到回到属于她的世界。
“九妹,你来了,这么早。”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飘进脑海,墨惜颜收回了有些飘远的思绪。转过身,她看到了一个熟人。
“三姐也来了。”墨惜颜笑着回应,就如过去的几日悄悄练习的那般,没有半点的不自然。
没有察觉到她的任何异样,墨燃玉微笑着温和地说:“走吧,一同进去。”
“好。”墨惜颜回答得很淡,然后跟在墨燃玉的身侧一同走进了昭阳国至高无上的权势中心。
待穿过宫门,她的视线一直在四周飘忽,不着痕迹地留意着身旁的人的同时,亦将皇宫内的建筑观赏了一番。
“九妹,最近几日怎样?身体都好了吗?”身旁的人蓦然开口,墨惜颜微感诧异,随即将目光从远处的宫殿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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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深藏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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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深藏剧毒
侧眸扫了眼墨燃玉,她看不见墨燃玉此刻是什么神情,只能看到一张很是平常的侧脸。在心底揣测着墨燃玉的心思,她和气地回道:
“谢三姐关心,身体已经好了,所以今日才赶着来上朝。不过,说真的,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多病几天,这样便可以多偷懒几日。”
“呵!”墨燃玉轻笑出声,侧首看向了她,含笑的眼神有些亲切,又似有些宠溺。“都成家了,还想着偷懒不上朝?”
直接忽视那眼神中包含的虚假情意,墨惜颜莞尔笑道:“三姐知道的,我上不上朝对朝政根本没什么影响,即便我站在朝堂上,也不过是装模作样地点头摇头罢了,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既然没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何不让我一直待在府里?如此,府里的护卫也用不着每日接送我进宫,省了很多麻烦。”
墨燃玉闻言停了下来,侧转身凝视着墨惜颜。那眼神,看似温和平淡,却让墨惜颜有种被透视的感觉。
迎上墨燃玉审视的目光,墨惜颜面色坦然,心底却是有些微的不舒服,那是最为真实的抵触与反感。
其实,严格算起来,她这副新身体与墨燃玉的关系远比其他几位皇女要亲,因为,她二人的生父乃是同胞兄弟。
根据九公主的记忆,她得知,墨燃玉的生父乃是淑贵君,‘她’的生父是祥贵君,二人同是周氏家族的男子,先后入宫,并先后诞下皇女。
不过不同的是,淑贵君在生下女儿两年后早逝,也正因此,才有了祥贵君的入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祥贵君算是淑贵君的替代品,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在宫中的富贵荣华。
如今,祥贵君是三贵君之一,虽算不上得宠得势,但在后宫的地位不低。
同母异父,父亲是手足,相比其他皇女,她和墨燃玉之间多了一层亲近的关系。但是,从前的九公主,并没有因此而支持墨燃玉,而是选择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对于九公主原本的做法,她本没有权力有任何微词,不过现在,她却是十分赞同。因为,此刻站在她身侧的墨燃玉,虽然她还没有证实某些事,但她就是不喜欢她。
她有种直觉,像墨燃玉这样的人,外表无害,内里深藏剧毒。
将她的神色收于眼底,蓦然,墨燃玉嘴角上扬,勾起一弯弧度。“你这丫头,成了亲倒是变得伶牙俐齿了。
省了很多麻烦?依我看,是你太过疼爱你那驸马,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他吧?”
说完,墨燃玉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着,平静的侧脸让人看不穿心思。然而,墨惜颜却是心头一凛,一丝厌恶一闪而逝。
此时提起陌如星,不是刻意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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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旁敲侧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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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旁敲侧击
此时提起陌如星,不是刻意又是什么?
那晚,他们应该算是私会吧?不知道他们都背着她谈了些什么。
如果,当时她再晚些醒来,是不是会亲眼撞破奸-情?
姐姐和妹夫,现代社会的哥哥和弟妹?真是无耻到极品!
抬脚跟上,墨惜颜面露浅笑,眸底却是幽光流淌。“三姐说笑了,我这人懒惯了,闲惯了,既然没什么作为,倒不如少给人添些麻烦。”
墨燃玉一双凤眸直视着前方,目光深幽。略一沉吟,她悠悠地说:“并不是你没有能力有所作为,而是你不想,不愿意。
所谓成家立业,如今你既已成家,也是时候该考虑立业了吧?不说别的,就说为了你的驸马,还有你府里的人,你也该努力努力了。
若说平常百姓家想要立业或许会遇到许多困难,可你身为皇女,各方面条件都比别人来得优厚,想要有所成就,以你的身份和头脑,那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我倒是好奇了,别的皇女都是争着抢着想要建功立业,你怎么就没有一点心思?
你看看七公主,她的生父不过是个君侍品阶,比我那早逝的父君,你的父君,还有大公主和二公主的父君可是低了足足一级,但她却乐于上进,在朝堂上甚是活跃,你怎么就不跟她学学?
就算你对权势真没有兴趣,你那驸马也是个脱俗之人,不求你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你也该为周家想想。
周家是名门望族,我想,你也不想看到周家在我们姐妹二人手里开始落魄潦倒吧。”
周家?家族荣誉?对于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墨惜颜真的想要嗤之以鼻。
从前的九公主,就是因为没将这些放在心上,所以才会选择置身事外,如今,她一个二十一世纪跑来的灵魂,又怎会看重这些虚妄的东西?
她虽算不上绝顶聪明,但倘若真看不出墨燃玉在打什么主意,那她这辈子可就白混了!
心底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墨惜颜淡笑道:“如今国运昌盛,国泰民安,周家有母皇和三姐庇佑,我不担心。”
想要我支持你?下辈子做梦去吧!
眸底幽光倏然划过,墨燃玉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听到身后传来的疾步声,又见离朝堂已经不远,她便止住了已经到了唇边的话,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三皇姐,九妹。”听上去有些清脆亲切的声音从很近的身后传来,墨惜颜回头看了一眼。
一张称得上如花似玉的面庞映入眼帘,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墨惜颜便将眼前的容颜和脑海里七公主的音容笑貌对上了号。
嘴角微微一扯,扯出国标化友好微笑,她礼貌性地回了句:“七姐。”然后便回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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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 锐利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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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锐利一瞥
“嗯。”墨紫萱点头回应,明秀的俏脸,因为那一声“七姐”生色不少。
来到墨惜颜的另一侧,与墨惜颜并肩前行,她的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明媚似春日里的桃花。
此时时间已经不算早了,陆陆续续有大臣从宫门外赶来,远远瞧见这看似无意的一幕,俱是臆测暗生。
和九公主走得这么近,七公主这是想拉拢九公主?三公主可是就在旁边,她的胆子可真够肥的。
身旁忽然间多了个人,墨惜颜下意识地往旁侧一扫,却恰好瞥见那明灿灿的笑颜,直觉得有些晃眼。
收回视线直视着前方,只拿余光偷瞄‘夹着’自己的二人,眼看二人面色如常,墨惜颜眼角一阵狂抽,浑身的不自在。
一左一右,她们这是想包抄呢还是咋的?把她当成肉夹馍了?这群工于心计的女人,真是让她无语了。
如今女皇陛下身体安康,精神矍铄,她们至于做得这么明显么?这里可是宫里,就算要斗,暗地里来不就成了?
这会儿,她是真有些同情那个健在人世,众多子女却盼着早死的女皇陛下。身居高位者,果然都是孤独的,连亲情都被扭曲变形,不成模样。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有些强烈的骚动,墨惜颜侧耳细听了一番。捕捉到模糊的,却极为重要的只言片语,她眸色微微暗沉。
大公主和二公主同时来了?呵!这下可热闹了。今日,她可是要好好搜集各种显形的隐形的讯息,这两人绝对不能漏掉。
在脑海中回想着二人的模样和风采,墨惜颜忍不住回头一看,果见在官员簇拥下的二人一身贵气,气宇不凡,当真有着皇室子弟的尊贵气魄,轩昂之风。
大公主的身后,紧紧跟随着五公主,二公主的身后,紧紧跟随着六公主,明显分成两派的人,身后都跟着拥护她们的官员。
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与二公主走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的大公主向她扫了过来,锐利深沉的目光,让她脊背不自觉的一寒。
眸色微微一闪,墨惜颜再次扯出一抹国标化的微笑,随即神色如常地收回目光,脚下的步伐照常地往前挪动,心跳,却是乱了两拍。
果然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气场就是不一样,目光随便一扫,便能让人感觉到压迫。
墨惜颜忍不住心想,如果她没有看很多恐怖片,她的职业不是需要经常面对各种恐怖的尸体,而她因此有着异于常人的高抗压良好心态,墨瑾瑜刚才那一眼,绝对足以让她花容失色,方寸大乱。
所以,事实证明,看恐怖片真的帮了她大忙,她的职业也帮了她大忙。
也许,可能,大概,她来到这里,并不是纯粹的意外或者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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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无形硝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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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无形硝烟
盯着前方的背影,墨瑾瑜微微眯了眯眸,眸底暗光闪烁。
她身侧靠后的五公主墨叶灵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当发觉她注视的对象是墨惜颜时,眸中划过幽邃的光。
二公主墨静初与大公主墨瑾瑜一直势同水火,二人无论在朝堂上还是私底下俱是争斗不休,眼角余光捕捉到墨瑾瑜和墨叶灵的动静,墨静初勾起一抹冷笑。
之前,除了墨燃玉和墨紫萱,所有的人都对墨惜颜很是不屑,可一夕之间,一个无能废物竟成了众人都想收归麾下的‘香馍馍’,多少让她有些想笑。
想到墨惜颜近日刚大婚便生了一场不算小的病,眸中狡黠的光芒一闪,她微侧首对身后的六公主墨蓝琪说:“九妹的身子骨可真够差的,刚成婚第二日便传出病倒的消息,今日跑来上朝,也不知道好全了没,待会儿可不要在朝堂上昏倒了才好。”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带点儿同情和担忧的语气,前方的人即使能听见也听不真切,可跟在她身后的官员和隔得不远的大公主等人,却是能听得十分清楚。
墨蓝琪跟随她多年,又岂会猜不出她的心思,思绪一转,便应和道:“是挺弱的,听说病的那几日她府上的人都不敢接近,怕会传染。
还好如今四方太平,没什么乱子,如果适逢乱世,烽烟四起,她这样的身子骨,可是战场都没法上。”
暗含的意思,就是当朝九公主很可惜的是个无能的废物,就算拉拢,也不过是多了个人,没啥实际用处,某些人的某些想法太过可笑。
“呵呵!”墨静初闻言笑了,透着爽朗和庆幸的感叹。
“是啊,还好现在是太平盛世,是九妹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
说完,别有深意地往旁边扫了一眼,随即加快了步伐,大有将墨瑾瑜甩在身后的意思。似乎,此举不单单代表着能快些赶到朝堂,更代表着她比墨瑾瑜更接近太女的位置。
身后跟随着她的官员什么也没有说,却是将她的话记在了心上,同时加快了脚步。
一旁的大公主见状,脸色很是难看,布满阴沉。
若是平时,她必定不会让墨静初走在她的前头,可在五公主墨叶灵提醒似的唤了她声“大公主”后,她生生地将胸口的那口闷气咽了下去,哽得胸腔难受。
好!她忍!看谁能笑到最后!
太女之位,皇位,最终一定会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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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能忍善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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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能忍善隐
临近早朝时间,眼看众位皇女都忙着和那些官员悄声探讨着什么,就自己闲得跟田里的大白菜似的,墨惜颜忍不住晃了晃身子,悠闲得紧。
无能,闲人,废物……
忆起从前的九公主平日里不小心听到的外人的评价,她一个人站在大殿边上傻傻地笑了几下,有那么几分赞同,还有些暗自庆幸。
记忆里,九公主确实不曾做过一件像模像样的大事,在朝堂上不过是个形同虚设的摆设,根本没有任何建树。
女皇对她是淡淡的,不说特别喜爱,也谈不上刻意的冷落,全然没有普通人家拥有的温馨的母女情结。
至于那些个大臣,因为她的身份,表面上对她还算恭敬,但背地里,可是说尽了她的各种坏话。
像闲人这样的字眼,算是最好听最客气的,什么废材废物,畏首畏尾胆小如鼠没有见地的废人,皇家的败笔这类侮辱性重伤的话语根本层出不穷。
一个尊贵的皇家公主,俨然成了人们谈论的话题女王,众人娱乐的焦点。而这样的九公主,正是她所需要的,因为,过去的‘她’越无能越废材越缺乏女皇陛下的关注,便表示她今后的生活会更加安稳。
不过,据墨惜颜所知,九公主并非真正的懦弱无能、废材一枚,而是她不愿意去争,不想卷入各种是非纷争,所以才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软弱可欺、毫无主见。
真正的她,不止精通八卦阵法,对行军布阵也有一定的见解。就是在治国谋略上,也不输众位皇女。唯一差的,大概就是武力。
一想到年仅十八的九公主如此能忍善隐,墨惜颜自心底里生出一股崇拜感来,对这副新身体的抵触情绪减少了几分。
蓦然,余光内有道影子走过,墨惜颜警觉地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抬眸看去,在看清那人是谁时,她不由得一愣。
陌轻尘,她的丈母娘,陌如星的老妈……
觉察到有人在看自己,陌轻尘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后循着目光的来源看了回去。视线相撞的那一刻,修剪得体的柳眉几不可察地扬了扬,眸色深沉得难以读懂。
对于陌如星,自从大婚那夜之后,墨惜颜还未正式和他见面,所以,摆在他们之间的问题还未解决。
此时此刻,与突然多出来的岳母来个不期然的视线相撞,墨惜颜是真的有些意外。
瞅见那双深邃似海的幽眸里的光,似审视似打量似一寸寸解剖,眼角一跳,墨惜颜心里生出几分不悦。
只是,想到这会儿情况非常,她只得硬生生压下了心底突生的情绪,扯出一抹微笑算是招呼,然后便低下了头,整理自己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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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初见帝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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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初见帝颜
昭阳国的官员制度,颇有些像中国隋朝时期的三省六部制。宰相一职,是中书、门下、尚书三省的长官,是除却女皇陛下最有实权的朝廷重臣,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陌轻尘十八岁入朝为官,一路从地方刺史爬到中央宰相,历时十二载,其智慧与能力可见一斑。如今,她已任职宰相十五载,可谓真正的昭阳国的中流砥柱。
墨芊月一直反对诸位皇女与朝中重臣联姻,为的是预防众皇女和朝廷大臣结党营私,谋朝篡逆,动摇国之根本,即便是深受器重、忠心耿耿的陌轻尘也不例外。
直到年前,九公主向墨芊月请旨赐婚,陌轻尘的小儿子陌如星的婚事这才来了个大逆转,嫁进了皇室。而陌轻尘除却长女之外的其余三个儿子,在此之前都已嫁进了民间的富贵之家。
忆起九公主请旨当日的场景,墨惜颜不禁眯了眯眸。
那日,九公主很恳切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墨芊月在盯着她看了许久之后,只问了一句话,“你当真要娶陌如星为驸马?”
九公主的答案可想而知,而在得到她的回答后,墨芊月竟然什么也没有说便点头应允了。
细细想来,墨惜颜怎么都觉得诡异。
一个步步谨慎的女皇,她并不觉得墨芊月会一时头脑发热,才会恍神答应。相反,她觉得墨芊月之所以会点头首肯,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周密的利弊权衡。
墨芊月到底在计划着什么?为何九公主一开口请求她就答应了,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难不成,她在策划着什么大动作,譬如,关于太女什么的……
“陛下驾到……”深沉浑厚的女使声音突然传来,墨惜颜警醒地收起了自己的各种猜测。
抬起头,周围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官员皇女们都已快速归位,仪容得体地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而高台之上,一袭明黄款款步入众人的视野。
头戴冠冕,身着绣龙锦袍,锦袍上的金龙栩栩如生,随着来人的一举一动洋溢着至尊霸气。
冠冕下,遮掩在十二串透明珠玉后的容颜,因为保养得当,很难找到岁月刻下的印迹。
浅淡的妆容,如点缀青山碧水的一抹胭红,焕发了容光,渲染了美。
两道微微上扬却又不会太过粗犷的剑眉,增添了几分英气。
一双透着精明和深不可测的凤眸,微微扫视朝堂,便能让人感觉到威仪和沉肃。
女帝,墨芊月,这便是有着不输现代人男儿本色,现如今掌握着昭阳国生杀大权的统治者。
女性统治者――
如此近距离接触,正面观视,墨惜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有些接近崇拜,又好像有些激动。
“恭迎陛下,陛下万岁!”随着周围的人下跪参拜,墨惜颜也跟着跪了下去,头颅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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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被点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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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被点名了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待站直身形,再次抬眸偷偷看了两眼台上的墨芊月,墨惜颜便收回了视线,因为怕被墨芊月发现。
微敛着眼帘,扫了扫站在前面的诸位皇女,月眸中迅速划过浅淡的亮光。
如此位置,方便观察他人举动,甚好。
“众爱卿可有要事启奏?”沉敛的声音从高台上飘来,墨惜颜不自觉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眼角的余光,依旧不时悄悄扫描前面的几人几眼,将‘敌情’尽收眼底。
周围隐有窃窃私语声,墨惜颜不知道是谁和谁在交头接耳,也不知道那些人在讨论着什么,只能压住好奇心静静地等待。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过了一会儿,后面的官员队列中有人站了出来,私语声骤停。墨惜颜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人是工部侍郎李长青。
“禀!”幽沉响亮的一个字,干净利落。
“启奏陛下。”李长青手执玉如意,举至齐眉,躬身道:“时值初春,冬雪融化,雨季即将来临,江南一带历年来经常在春末夏初雨水泛滥,河水肆意成灾,臣认为,应提前做好防汛工作,以免百姓流离失所,粮食无收。”
话落,堂上的人都小声地议论开了,墨惜颜侧耳听了一下,有赞同的,也有反对的。
对于那些持赞同意见的人,她是佩服的,因为未雨绸缪总比亡羊补牢来得要好,她们显然看到了这一点。对于那些持否定意见的,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墨芊月略一沉吟,沉声道:“江南水患一直是孤的一块心病,这么些年来,朝廷每年都在拨款修筑堤坝,为的就是让百姓不用再受水患之苦,可以安度一生。可是,年年修补,效果却不甚明显。
倘若天公作美,泗水沿岸的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倘若某一年雨水过猛,田地里的作物颗粒无收不说,连百姓居住的房屋也是毁坏殆尽。
四百五十年,因为水患,还发了一场瘟疫,不少百姓罹难。这两年虽说没有爆发水灾,可每每想起以往的灾难,孤便心痛不已,夜不能寐。
李爱卿说得不错,是应该提前预防。可怎么个防法,众爱卿可有良策?倘若有人能从根源上断绝水患,那便是昭阳国的大功臣。”
‘大功臣’三个字,仿若突然坠入静若镜面的湖面的小石子,瞬间激起圈圈涟漪。
墨惜颜微抬眸扫了一圈,不单群臣正热切地探讨着,就是站在她前面的几位皇女,关系也似乎刹那间融洽了一般,甚是认真地在交谈。
她,成功地做了那个无能的闲人,闲得可以出去晒日光浴。
头颅微垂,偷听着周围的人的谈话,她闲来无事地想了想泗水的情况。蓦然,一声询问,惊得她瞪圆了眼,有些彷徨不知所措。
“九公主,你可有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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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 女帝发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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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女帝发怒
“九公主,你可有良策?”
平淡无波的一句问话,却是让整个朝堂瞬间静寂无声,安静到连一颗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咚咚!咚咚!……”感受着周围沉闷诡异的气氛,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墨惜颜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神思。
眸色微闪,转身走了两步走出队列,她转身面对高台上的人,头,却是不敢抬起来。
“回禀陛下,臣无良策。”循着脑海里的回答模式回答完毕,墨惜颜的一颗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不敢放下。
沉静,异样的沉静!
墨芊月并未开口让她回到队列当中,一双凤眸,颇为凛冽地将她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眸色深邃,如悠悠空谷幽冷寒潭。
众大臣以及诸位皇女都有些诧异,她们不明白墨芊月为何突然就点了墨惜颜的名,更不知她此时为何沉默,更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打量着墨惜颜。
只是,纵使心有疑问,她们却不敢询问,只能在心底暗自揣摩圣意,任各种猜测占据脑海。
过了一会儿,墨芊月移开了眼,神色平静得好似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众爱卿可有良策?”她再次询问,深沉高昂的话语在宽敞的大殿内回荡,却没有一个人开口回答,好似,这里不是议论政事的朝堂,而是冬日里的大漠,除却萧条,不余其他。
深幽的目光掠过下方的臣子,墨芊月面色一沉,眸底暗光划过。“怎么?诸位爱卿都想不出一劳永逸的法子?我泱泱昭阳,难道就连治理水患的能人都没有?”
话到最后,原本平静的语调已经变得尖锐犀利,那声音中饱含的冷意和怒意,让墨惜颜心尖一颤,脊背一寒。
“陛下息怒,臣等惶恐。”众人说着,曲着膝盖就要往地上跪去。墨惜颜见状,受惊的心绪还未来得及平复,也只好跟着跪了下去。
她将头垂得低低的,就怕再莫名其妙地挨了枪子儿。
“息怒?惶恐?”墨芊月冷声质问,如冰的帝颜上只有冷沉,看不到一点轻松之色。“你们惶恐什么?孤莫非是暴君不成?”
众人闻言俱是身形微震,面带惶恐地磕了个头,然后道:“陛下息怒,臣等绝无此意。”
墨芊月面色未变,幽沉的视线掠过众人。“你们入朝为官时,想的可都是报效朝廷,为民解忧?
平日里,说到立嗣,你们一个个的都口若悬河,见解非凡。可真当要你们想法子为百姓解决忧患,你们就都成了哑巴,连一点有用的法子都想不出。
你们说,孤养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你们拿着朝廷的俸禄,都做了你们应该做的事了麽?
你们一个个的都扪心自问,问问你们是否对得起你们拿的俸禄,百姓对你们寄予的厚望。孤敢说,你们没有几个对得起你们头上的顶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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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你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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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你有法子?
话毕,墨芊月蓦地站起身,扬声道:“今日早朝到此为止,百官有事者递呈奏折,退朝!”
说罢,阔步离开高台,明黄的身影如风般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自登基以来,墨芊月即便有时动怒,却从未在上朝中途愤然离开。这次,不只是墨惜颜讶然,就是文武百官以及其余六位皇女,莫不是一肚子疑问。
众人先后起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后,俱是不得其解地往外走。
墨惜颜站起身后,一个人闷闷地往外走着,回想着墨芊月方才的一席话,秀眉微蹙的脸上,淡淡迷惑蔓延开来。
扪心自问……
她总觉得这话和她有莫大的关联。
放眼整个朝野,若说俸禄拿得不少,做事却做得最少的,绝对非她莫属。
圣心难测,墨芊月的那些话,是因为无法根除水患一时动怒,还是在刻意提醒着她什么,她不敢确定。
墨燃玉深深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高台,狭长的凤眸中暗光一闪而逝。转过身,锁定那道正缓缓前行的身形,她抬脚跟了上去。
“九妹。”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墨惜颜陡然回神。回过头,看了墨燃玉一眼,她扯出一抹甚是浅淡的笑。
“三姐。”
“嗯。”墨燃玉点头轻应,脸上同样漾开一抹浅笑。
挪动步子与墨惜颜并肩而行,她故作随意地问:“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出神?”
墨惜颜笑着回道:“没想什么。”心中却是闪过排斥的情绪。
居心叵测的家伙,有多远最好滚多远,别在这里妨碍我!
“呵!”墨燃玉显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轻笑道:“别否认了,你整张脸都写着你在想事情。”
墨惜颜眼角一跳,心头的不爽更甚。她很想一脚将墨燃玉踹飞,然后一个人静静地将事情理出头绪,但事实根本不允许。
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笑得很是客套:“三姐还真是长了对火眼金睛,我在想什么三姐都知道。”
墨燃玉微皱了皱眉,她觉得墨惜颜说的话有些讽刺的味道,但当她偏头一看,墨惜颜的神情与往昔并无二异。心头一丝疑惑闪过,她静待下文。
眼角余光捕捉到墨燃玉的举动,墨惜颜在心底无声冷笑了一下。整理好思路,她佯装无奈地说:“不瞒三姐,我在想母皇刚才的那番话。”
那番话?“什么话?”
墨燃玉轻问,同时在脑子里将上朝时墨芊月说过的话快速回想了一遍。想到某一点,她讶异地扬了扬眉,“怎么,你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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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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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琢磨不透
法子?墨惜颜嘴角闪过一抹讽笑。
她的语气,像是在说治理泗水水患的事麽?果然是时刻记挂着那个位置的人,就连和她这样的“无能之辈”在一起,都在想着如何能讨女皇的欢心。
眸底幽光一闪,墨惜颜故作苦涩地说:“三姐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法子,我只是在想,母皇刚才会不会是在说我。
三姐也知道,一直以来,我从未做过一件讨母皇欢心的事,方才,她特意问我,而我却没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我担心……”
说到此处,墨惜颜便打住了,语气里的担忧尽显。有些话,她觉得说一半更能让人明白她的意思,也更难让人接下去。
“这……”如她所料,墨燃玉有些语塞。顿了顿,墨燃玉才继续道:“九妹,你是在担心母皇会……”
会什么?墨燃玉其实根本不知道,所以她只是试探性地开了个头,等着墨惜颜自己说下去。
从前的墨惜颜不傻,如今的墨惜颜更不可能是个傻子,而是身体里住着从二十一世纪离奇穿越而来的首席女法医灵魂的非正常人类。
法医是干什么的?法医平日里做的最多的,就是和人打交道。连死人殒命前的心理生理活动他们都能估摸推测,更遑论一个活人的?
墨惜颜心里明白,墨燃玉在等着她说下去,而这正是她设下的套,是以,没有太多的矫情,她佯装惆怅地说:“我担心,母皇会就此厌恶我。
虽然,我本就对皇位无意,她喜欢或者厌恶,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差别,可我担心,她会因此迁怒于父君,从此疏远他……”
轻叹了一声,墨惜颜继续道:“三姐,我不想父君后半生过得不快乐。”
墨燃玉沉默了,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侧头看向墨惜颜,瞅见墨惜颜脸上淡淡的愁绪,她发觉自己竟然一时看不透身侧的人。
过去的墨惜颜,三个字足以形容,弱弱的。
如今的墨惜颜,给她的感觉依旧很弱,但在墨惜颜身上,她看到了另一种区别于弱的东西――迷蒙。
曾经透明似水晶的人,好似突然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让人看不穿,琢磨不透。
墨惜颜变了?墨燃玉并不这样认为,因为呈现在她眼前的依然是那个人,那张脸,甚至连眼神都不曾改变。
只是,过去的墨惜颜绝对不会主动提及有关皇权的事,而今日,她却主动说她对皇位无意……
她是想表达什么,或者暗示什么,墨燃玉有些拿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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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有些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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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有些明白
觉察到墨燃玉的注视,墨惜颜偏头看了过去,见墨燃玉一愣,唇边勾起一抹不甚明朗的笑。“三姐怎生如此表情?”
墨燃玉微怔后回过神来,眸中快速掠过一抹尴尬之色。收回审视的目光,平视着前方,她淡然道:“我只是有些意外。”
不止意外从前唯唯诺诺,言谈间总是避免触及皇位话题的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更意外那一瞬间她感觉到的异样。
“呵!”墨惜颜轻笑出声,笑颜如山涧清水,清灵纯净让人不自觉被吸引。“三姐意外什么?意外我居然会担忧父君?”
双唇动了动,墨燃玉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开口之前,被墨惜颜出声打断了。“三姐,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位慈爱的父君,父君他从来都是温柔的,对我不曾严苛,也不曾强求我去追寻什么,只要我做真正的自己便好。
这些年来,因为有他的包容,我过得很快乐,没有任何负担,可细细想来,我真的太对不起他了,因为,我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什么,甚至,不曾为他将来的处境考虑。
皇家太过复杂,不管是后宫还是朝堂,自古以来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而这两者,往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要想在朝堂上立足,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必须要有足够的智慧与势力,而这两样东西,我都没有。
我不像三姐那般有能耐,也没有三姐那样的壮志抱负,我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小心再小心,不给父君制造麻烦,如此,他在宫里,兴许还能过得自在一些,不用为**心。”
说完,墨惜颜将视线挪向了远处,此时,一众官员以及其它皇女早已走得老远,金銮殿外已经没什么人。
有清风拂过,她闭上双眸感受了那么一下下。闻到空气里熟悉的花香,她不禁有些迷醉。
这味道……好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闻过……
想了想,墨惜颜方才忆起,这种花香是祥贵君的祥和宫里的白色山茶花。
那种茶花,她在现世里不曾见过,因着九公主遗留下来的记忆,她得知那是一种高雅而不娇贵,含蓄而纯洁的花。
闻着空气里萦绕着的味道,她发现,她已经有些喜欢上这种花了,淡淡的喜欢。祥贵君,想到这人,清澈的月眸里闪过些许异样的柔光。
等改日,她或许该去看看他,不为别的,就为她遇上了这样一位好父亲。这样的父亲,在复杂的皇室家族,可是难能可贵。
小心再小心,不制造麻烦……
仔细回味着这两句话,墨燃玉渐渐有些明了墨惜颜的意思,眸里幽光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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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 储君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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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储君人选
墨惜颜无意于皇位,这一点她早就知晓,正因如此,她才会千方百计想要拉拢墨惜颜,让墨惜颜支持她。
这样一来,即便身边不会多一个智勇双全的得力干将,也可避免墨惜颜将来成为大公主派或者二公主党,增添她通往权力之巅的阻碍势力。
可是如今,听墨惜颜的意思,墨惜颜显然不打算支持她。
她机关算尽,甚至不惜舍弃陌如星这颗棋子,放弃直接拉拢陌轻尘的打算,改为绕远道而行,却不想……
到最后竟然只换来墨惜颜的置身事外,不参与其中。
先拉拢墨惜颜,再利用墨惜颜拉拢陌轻尘,如此一举两得的打算,当真是自己太贪心了么?原本设想好的计划忽然落空,让墨燃玉面色沉了沉。
气氛不觉间变得有些僵冷凝重,墨惜颜清灵的双眸闪了闪。
唇角划过似有若无的讽笑,她郑重地说:“我知晓三姐心怀鸿鹄之志,也有不输于大皇姐和二皇姐的才干,三姐若是想要干出一番大事业,必定能有所成就。
我也知道,三姐必定在担心大皇姐和二皇姐她们的阻挠,或者,还担心她们可能会劝说我加入她们。关于这一点,三姐大可放心,就算我没有任何能力帮助三姐,也绝对不会支持她们,因为我们的父君同是周家人,我不会傻到去帮一个外人。
不知道三姐有没有想过,母皇之所以迟迟不肯册立太女,或许就是因为她对大皇姐不甚满意,她想要立为太女的人选,很可能就是你和二皇姐之中的一人。
我虽对朝政一窍不通,但放眼整个朝野,除了大皇姐之外,不管是从出生还是从个人的能力来说,唯有你和二皇姐才有资格继承大统。
我想,在你和二皇姐之间,母皇一定每日都在斟酌权衡,看你们谁更适合登上帝位。如此,从今往后,三姐行事一定要更加小心,切勿犯下大错,让母皇心中的天平偏向二皇姐。”
说完这些,墨惜颜的神情一如往昔那般恬淡自然,眸中却是少了几分轻松闲适。
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看清她眸中的真挚与澄澈,墨燃玉微微凝眉。“九妹,你当真觉得母皇属意的太女人选是我或者二皇姐?”
她或者老二?这可信吗?一个不理朝政的人,会比她看得还要透彻?
坦然回视着墨燃玉的审视,墨惜颜正色道:“三姐以为呢?如果大皇姐是母皇心目中的太女人选,太女的位置又岂会闲置这么多年?
不说别的,大皇姐可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如果母皇属意她,绝对会在多年前就将她立为太女,如此,还可以断了某些心怀不轨的大臣的念想,断了她们妄图攀附其他皇女,以此谋求官路亨通的诡计。
母皇既然没有将大皇姐立为太女,必定是因为她在某些方面的表现不符合母皇心目中储君的标准,所以,我觉得,你或者二皇姐,都很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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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 谁比较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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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谁比较毒
说罢,墨惜颜直直地注视着墨燃玉,月眸中的那份认真,让墨燃玉心头震了震。
瞧见墨燃玉的反应,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认真,呼出口气后,墨惜颜软声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而已,别人是怎么想的,母皇心里的真实想法又是什么,我可不知道。”
语毕,墨惜颜将视线转向不远处的宫门。“走吧三姐,回去了,人都已经走完了,我还急着赶回去陪驸马回相府,迟了恐怕不好。”
回相府?怔了怔,墨燃玉陡然明白过来。微微颔首,她道:“嗯,回去了。”转身的瞬间,眸底却是快速划过一抹暗光。
老九说的确实有道理,如果母皇属意大皇姐,一定早就立她为太女,何须等到现在?
那么,她和老二……母皇到底更属意立谁为太女?是她?还是老二?
除了她们二人之外,母皇心中又是否有其他的候补人选?
墨燃玉深思着,余光触及身侧的人,深邃的凤眸中幽光如昙花一现,快到墨惜颜根本没有机会察觉。
母皇方才在朝堂上特意提及九妹,到底是无意还是刻意?
她生气,是真的因为九妹什么都不懂?
还是说,是因为最近某些大臣对于立储一事进谏太过频繁,她想借此机会警告诸位大臣注意自己的本分,不该跨越雷池?
又或者,她属意的人……其实是九妹……
一想到墨芊月心目中的储君人选有可能是墨惜颜时,墨燃玉眸色蓦地一沉,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仿似溺水的人忽然遇到了浮木那般用力。
墨惜颜一直留意着身旁的人,见墨燃玉沉默,似陷入沉思状态,月眸深处划过一抹异光。
眼波流转间,瞥见宫门外有道熟悉的身影,且是她很不想接触的某个人时,眉梢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七公主,她在那里做什么?
下意识地往一旁瞅了瞅,见墨燃玉也发现了墨紫萱的所在,墨惜颜挑了挑眉,随即快速调整好神色,面色自然地走了过去。
待到走近,墨紫萱浅笑着迎了上来,含笑的眸子,似江南烟花三月,万千杨柳细丝随风摇曳,无声地描绘着静美。
墨惜颜觉得那笑容美妙极了,唇角弯弯浅浅的弧度,不深一分,也不淡一分,刚刚好。
她不禁有些好奇,如此精致的笑,到底要在镜子面前练习多少遍,才能达到这般完美的程度。
如果,这是一个欢乐和谐的家族,她一定会认为墨紫萱是个水灵灵的美人,亲切可人。
然而,事实是,她知晓墨紫萱不甘平凡,和大公主二公主以及她身侧的三公主一样,都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无比青睐。
这样的美人,通常是有毒的,光鲜艳丽,却剧毒无比。
让她非常好奇的是,是眼前这朵娇艳欲滴的花骨朵比较毒,还是她身侧饱经历练,深沉内敛,正绚烂绽放的鲜花比较毒。
心里猜测着墨紫萱的来意,墨惜颜客气地咧嘴笑了笑,然后便静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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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话里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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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话里藏刀
“三皇姐,九妹。”清爽的两声轻唤,谁近谁疏不言而喻。
墨惜颜闻言勾了勾唇,算是回礼。
墨燃玉也只是点头轻应了一声,一双凤眸,却是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面的人。
礼貌性地打过招呼之后,墨紫萱便没再理会墨燃玉,她的整颗心思,都落在了墨惜颜身上。
“九妹,等下我要去古董街赏玩,想要邀你一道,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呵!”墨惜颜机械似地轻笑了一下,然后回道:“恐怕得辜负七姐的好意了,我急着回府。”
墨紫萱眉梢扬了扬,脸上温暖似骄阳的笑容还在,眸中的暖意却是冷却了一两分。“哦?九妹是有什么急事麽?似乎每次我要邀你出去,都运气很不好地碰上你正好有事。”
听出墨紫萱话语中微露的怀疑和不满,墨惜颜淡笑着应和道:“七姐说笑了,我确实有事要忙,等会儿我要陪驸马回相府,晚了只怕不好。”
“回相府?”带着疑问的三个字从那双水润的嫩唇间溢出,带点儿飘然的意味。眨眼的功夫,双睫微扑,皎洁似月辉的流光倾泻,墨紫萱蓦然忆起一件有些重要的要紧事。
眼波流转,她扬唇道:“我倒是忘了,今儿个是九妹陪驸马回门的日子,这确实是件要紧事,九妹可是要早些回去。至于我,只能孤零零一个人去逛街了。”
墨惜颜歉疚地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余光瞄了瞄身旁的人,一丝恶趣味突然冒了出来。
“七姐,你何不邀三姐一道前去?据我所知,三姐对古玩可是有一定的见解,你们若是一起,一定能从古玩街挑出些好宝贝,这可比邀请我这个对古玩一窍不通的外行人好多了。”
墨紫萱睇了墨惜颜一眼,眸中的神采缥缈得厉害。目光轻移,看向一旁的墨燃玉,她笑得很淡:“三皇姐是个忙人,我可不敢用这些小事劳烦三皇姐。”
“呵呵!”墨燃玉哼哼了两声,脸上的神情同样淡漠疏远,连刻意伪装的亲近都没有。“古玩什么的,我平时倒是有些接触,但至于见解,还谈不上,所以,七妹恐怕得一个人去了。”
话落,墨燃玉淡淡地移开了视线,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意。
墨紫萱见状,唇边闪过浅浅的嘲讽。
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嘴角抽了抽,墨惜颜只能附和着笑了笑,佯装看不懂二人间的刀光剑影,心里却是凉风阵阵。
这两姐妹,就算谁也不待见谁,就算两人都明白对方是自己的死敌,也不至于这样吧。难不成,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或者说,是原来的九公主不知道的?
“好了,时候不早了,九妹快些回去吧,再耽搁下去,只怕真的会误了回门的时辰。”墨紫萱蓦然回首,笑容很是温和。
这一回首有些突然,笑颜也与刚才面对墨燃玉时的附和凉淡区别明显,怔了怔,墨惜颜点头应道:“嗯,七姐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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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步步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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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步步为营
“嗯。”墨紫萱轻应着,侧眸看了看一旁冷眼旁观的人,勉强扯出一抹敷衍的笑。“三皇姐,我先回去了,你和九妹一路小心。”
“你也是。”墨燃玉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待墨紫萱走远,她这才回转了头,凝视着七公主府渐行渐远的马车,眸中暗光连连。
心里猜测着,墨惜颜试探地问:“三姐,你和七姐……你们……”
凤眸微眯,幽光潋滟,墨燃玉幽幽地说:“九妹,你要当心你七皇姐,她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无害。”甫一说完,抬脚走向候在一旁的马车,没有过多的解释。
目视着墨燃玉上车,再看着马车驶远,墨惜颜依旧没能明白墨燃玉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心里狐疑着,直到九公主府的护卫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她这才收回了神思,转身走向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
“轱辘……”宫门前仅剩的最后一辆马车在旭日东升时驶离宫墙。
听着萦绕在耳边的亘古单调的旋律,失神地瞅着透过摇曳的窗幔照射进车厢的暖黄色的光晕,墨惜颜清澈的月眸中复杂的光芒旋转闪烁。
第一日上朝结束了,虽有惊险,但总算平安无事。
只是,今日过去,等候在将来的,却是无数个不得不步步谨慎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何时到头?天或许知道,她却不知。
大公主派和二公主党的水火不容,明枪暗箭,她要如何做,才能丝毫不卷入其中?
七公主,也是想拉拢她的吧?夹在七公主和三公主之间,她又该如何在两人的明争暗斗中做到明哲保身,做一个名副其实的闲人?
还有墨芊月,这样一个心深似海的女帝,心中又是如何计划的?她属意的储君人选,到底是二公主还是三公主?
对于墨燃玉,那些推测的话虽然是她刻意说的,目的是为了消除墨燃玉对她的防范,但关于女帝心思的各种猜测,她说的都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并不是胡诌乱侃。
大公主,她个人觉得是真的没戏了,但二公主和墨燃玉之间,究竟谁才是女帝心中的储君人选,她不能确定。
从接受穿越真相的那一刻起,墨惜颜就明确了一件事,她不想卷入这场暗藏凶险的夺嫡纷争,半点边都不想沾,只想做一个闲散无为的公主。这样的想法虽然有些颓废,却是保命的唯一之法。
然,事实是,有些事,即使她不愿意接触,却改变不了她身处漩涡中心的事实。
好比今日,她其实很不想和墨燃玉或者墨紫萱往来,但终究避免不了要与这二人相见。
而且,为了今后的生活平顺,少费些心思防范担忧,她还得特意告诉墨燃玉,她于墨燃玉而言没有任何危险。
除此之外,还得不时留意朝政的动向,文武百官的派别,这样步步为营的日子,真的好累。
“呼……”轻轻地按揉了几下太阳穴,舒缓心中的疲惫后,墨惜颜重重地呼出口气来。
蓦然,有风拂来,卷起轻盈的窗幔,带来阵阵清凉清新的空气,吹散了车厢里的烦闷气息。
一声声隐隐约约的琴瑟之音,也随风灌入狭小的车厢,瞬间撩拨了埋在墨惜颜心底的那一方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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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初见情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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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初见情敌(1)
琴音低柔婉转,绵远流长,似诉情,似怀乡,丝丝缕缕扣人心弦,触动情肠,撩拨潜藏在人心底最深处的柔软情愫。
这是墨惜颜第一次真实地听见琴声,她从未料到会是这般动听,这般的让她感动。
弹琴的是何人?经历了怎样的人生?怎生弹出此等哀感凄艳的美乐?是不是,那人和她经历了同样的不可抗因素?
琴声中饱含的悲凉,怎么听怎么让墨惜颜心生共鸣。
或许是弹琴之人住得较远,琴音并不是很真切,再加上车外有风,更难以辨别琴声传来的具体方位,是以,当墨惜颜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挑起窗幔眺望时,入目的,只有街道两旁整齐林列的商铺客栈,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再来便是几许清风。
搜寻了一圈,没有找到弹琴之人的半点影子,墨惜颜最终不得不放下了窗幔,心中蓦地生出一股失落感来。
那是一种渴望知音,希望找个人倾吐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的愿望落空时的最直接反应。
知音……
在从前,墨惜颜有一帮无话不谈的闺蜜,可以帮她分担心事。
但现在,她连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得一个人扛。这种感觉,让她总觉着心里少了点什么,空落落的,同时又沉甸甸的,因为心事无从诉说。
未来的路,还很长。
……
朝阳斜射,鸟语环绕,绿意盎然的幽荷居内,青竹和秀岚忙进忙出,收拾打扫着,一如来到九公主府后的每一日。
他二人作为陌如星的陪嫁奴侍,身份比公主府内的普通奴役高上一等,本不用亲力亲为做这些打扫的工作,但因为陌如星喜好清静,他二人便自动揽下了打扫陌如星卧房的活计。
此时,远远瞧见幽荷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二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后,青竹立即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返身回房通知陌如星有客造访,而秀岚,则是倾身上前,主动迎了上去。
“景公子。”秀岚微微躬身施了一礼后,直起身委婉道:“景公子到幽荷居来是有要事麽?如果是小事情的话,往后景公子直接差人到幽荷居知会一声就成,不必亲自绕道前来。”
早在青竹和秀岚发现自己的那一刻,景墨便瞧见了正在忙活的二人,也将二人机灵行事的那一幕看在眼里。
此刻,俯视着身前礼数周到、说话甚是客气的人,眸底深处快速划过一道暗光,无人察觉。
唇角轻扬,扯出一抹浅淡虚渺的笑,景墨温和地说:“驸马在麽?我是来传达公主的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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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初见情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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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初见情敌(2)
公主的旨意?脑海中灵光一闪,秀岚立即往旁边让了让,随即摆出个邀请的姿势。“驸马在屋里的,景公子请。”
轻扫了秀岚一眼,抬脚走向那间住着九公主府男主人的屋子,景墨的双睫颤了颤。
驸马,男主人……
天知道,他心里有多羡慕陌如星能住进幽荷居。也只有天知道,藏在他心里的不能诉说的痛。
昭阳四百四十九年,墨惜颜年满十五岁之际,祥贵君在民间广招十四岁至十六岁未有婚约男童,为自己的女儿挑选初侍人选,景墨便是那些候选人员之中的一人。
因为性子温和,相貌出挑,他很得祥贵君的喜爱。只是,他原本并不想入宫,只想寻一个身份普通的知心人嫁了,从此一身平凡,安稳安心,却由于身份卑微,碍于皇权的压力和家族的游说与施压,不得不遵从旨意进宫。
他原本以为,墨惜颜同其他皇家公主以及权贵之家的贵族女子一样,不值得他托付终身,更不值得他交付自己的真心,却不想,墨惜颜与他想象中的大不一样。
初见的那一瞬间,沉静温和,清灵动人的墨惜颜,便让他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朦朦的,胧胧的。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那是情窦初开时的悸动和忐忑,还有微微的羞赧。
一段时日的相处之后,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的一颗心无声沉沦,全然落入了一个叫做墨惜颜的城堡。
外人直道当朝九公主无能怯懦,他却知道,真正的九公主,心思剔透,善察人心。
他进府的那一刻,墨惜颜便已看穿他并非心甘情愿被选为初侍,私下里,她对他直言,她不会强求他,如果他愿意,他们可以做朋友。
朋友……
就是彼时真诚的“朋友”二字,铸就了两人的现在,让景墨即使心有异想,却不敢轻易开口打破现状,唯恐再也不能留在公主府,留在墨惜颜的身边。
右脚跨过门栏,瞅见房中的那一抹月华身姿,景墨心头倏然一震,随即往下沉了沉,仿似被千斤巨石压住,沉甸甸的难受极了。
原来,这就是那个偷走了九公主的心,让他即使日夜相伴九公主身侧,却依旧不能住进她心头的人,果然风华卓绝,独冠一方。
放眼各色风云人物才子佳人云集的天竺皇城,恐怕也难以找出几个可以与之比拟的出挑之人。
输给这样的人,景墨不知,他是该心头舒坦一些,还是该自惭形秽地逃逸遁形……
调整好情绪,来到距陌如星不远的地方,景墨躬身道:“景墨见过驸马,驸马万安。”
清幽的目光将景墨从上到下随意一扫,陌如星清朗淡定的声音随即飘出,“景公子不必多礼,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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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初见情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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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初见情敌(3)
“谢驸马。”
略一沉吟,陌如星道:“听说景公子是来传达公主的旨意的,不知公主有什么旨意?”
优雅淡定的姿态,云淡风轻的语气,一言一语间暗自流露的潇洒从容和华贵天成,让景墨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分。
眼帘微敛,遮掩住眸中的神色,景墨润声道:“回驸马的话,公主让景墨来通知你一声,让你等她回来后再回相府。”
眸色微闪,陌如星眉宇间一道褶痕一闪而逝,如风过无痕,无人觉察。
嘴角弯起一道清浅的弧度,他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有劳景公子特地跑这一遭了。”
景墨客气地笑了笑,抬眸看了一眼陌如星后眼帘又迅速垂了下去。“话已传到,景墨还有事,就不打扰驸马准备回府的事宜了,告退。”
“既是如此,本君就不强留景公子了。不过,往后景公子若是有空,可以常到幽荷居来坐坐,本君初来乍到,有很多地方都不熟悉,还想请景公子详细解说一番。”
“驸马客气了,驸马所说之事,景墨一定谨记在心,景墨告退。”说着,躬了躬身,景墨退着离开了屋子,随后转身快步离去。
见他离开,秀岚机灵地小跑着躲到了门后,眼看他的身形消失在院子里,这才正大光明地钻了出来。
回过身,瞧着沉静地坐在主座上,头颅微垂似在深思的陌如星,朝一旁的青竹使了使眼色,秀岚低声道:“公子,奴侍听闻这位景公子和九公主关系不一般……”
不一般?俊眉蹙了蹙,抬起头来,陌如星淡淡地问:“怎么个不一般法?”
“据说,这位景公子是祥贵君当初为公主选的初侍。”秀岚说得极为神秘,微微上扬的眉,瞪大的眼,好似他正在说一件深宫秘闻。
说完,他双眸微微一斜,接收到他的暗示,青竹接着道:“嗯,奴侍也听人说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外面的人都知道,除了驸马,公主身边连个侍君都没,所以,这景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很难说。”
瞧见青竹微微摇头,故作郑重的模样,眸中幽光一闪,陌如星悠悠地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也学会了长舌的功夫?”
和青竹交换着眼色,秀岚向着陌如星走了过去,从一旁的茶几上热着的水壶中倒出些许热水冲上热茶,放到陌如星的旁边,他正色道:“公子,你这样淡然的性子可不行,有些人有些事,你不得不防。”
话音刚落,青竹便接口道:“就是,秀岚这话我赞同。公子,虽说现在还说不准,但依我看,景公子这人可不是简单的角色,保不准他心里不会有什么想法。”
视线在一唱一和的二人之间来回转了转,陌如星的神色平淡极了。“防什么?景公子心里会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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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思想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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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思想教育
“公子,你今天怎么这么笨呢?”一见平日里聪慧绝伦的人竟然听不懂自己的意思,青竹心里不免有些急切。
接收到秀岚的狠狠一瞪,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出格,他忙改口道:“公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就算公主现在心里只有你,身边也只有你一个人,但是,在她身边绕的人多了,时日一长,难保她不会变心。
将来,新人进府,若是公主能顾念旧情,公子在公主府的日子还算好过。若是公主被某些妖精给迷了心,完全将公子抛在脑后……”
说到此,青竹便打住了,微微拖长的尾音,深长的意味浅显易察。
“公子,青竹说得不错。虽然,公主在你之前没有任何人,在成婚前也对你一往情深,但是,公子难道就没有发觉,公主这些天有些怪异?
从前,公主总是隔不了多久就会到相府看望公子,可这几天,她竟然一步也不曾踏足幽荷居。
虽说,她是生病了,来会诊的御医说为防传染他人,闲杂人等应尽量避免接触,可是,她既然今日能上朝,就证明昨晚她已经好了,可她昨晚却没来看望公子……”
顿了顿,秀岚继续平缓地说:“公子,你大概不知道,这些天陪在公主身边的,就是那个景公子。正如青竹说的,景公子怎么看都不是普通的奴侍。
他整日陪伴在公主身侧,他若对公主有意,近水楼台先得月,早晚有一天他会使绊子,将公主从你这里抢走的。
一个人心里的位置始终只有那么一点儿,若是多一个人分,公子在公主心中的分量便会少一分,若是多几个人,那公子在公主心里……只怕会越来越不重要。
也不知道公主有没有打算赐公子喝金玉汤,若是公主恩赐,愿意早日为公子诞下一儿半女,公子后半生或许就此无忧。
若是公主没这个打算,又或者,将来有人抢在公子之前得到了公主的恩赐,公子今后在府里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
公子,为了你的将来,对待公主,你可不能一直像现在这般无所谓,你得主动去争取,去谋划。像景公子这样围在公主身边的人,你得小心提防。
虽说以公主的身份,迎娶侧君纳侍君是迟早的事,可是,你不能由着事态自然发展。
侧君的迎娶是由女皇陛下做主,我们没办法干预,但伺候公主的侍君……公子,你得拿出你的气势,充分利用你的权利。”
争取?谋划?会变质的东西,争取来又有何用?“情意”二字,从来都是经不起算计谋划的,世间什么都能谋算,惟独不能谋算的,是感情。
往昔的记忆浮现,陌如星唇边勾起一抹冷笑,讽刺,凉薄,还有看透之后的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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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反思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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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反思崛起
“公子……”看见陌如星唇边的笑,秀岚眉头紧蹙,满心疑惑和想要劝慰,却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公子,你不要这样笑好不好,你这样笑,我看着难受。”青竹向来比较直,心里是怎么想的便直接说了出来,有些惊惶的语气,以及不知所措,写满担忧的脸,怎么看,都能让人知道他心里的不安和难过。
虽然,他平时有些不够稳重,但跟随陌如星多年,陌如星是什么性情,他早已摸了个透彻。此刻,瞧见陌如星的反应,他心里难受极了。
陌如星唇边的笑猛然僵住,浅浅暖意自心间蔓延开来。眸光闪了闪,待抬首,眸中和脸上的苦涩慢慢淡去,余下的是清浅的笑意。“好了,这件事不用再说了,我……会仔细想想的。”
仔细瞧着他的神色,抿了抿唇,秀岚小心地问:“公子,你没事吧?”
陌如星笑笑,回道:“我没事,你们放心去忙吧,等下还要回相府的。公主……估摸着也快下朝了,你们动作可要快些。”
秀岚迟疑着,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瞅着陌如星,眉宇微蹙着,扫了青竹一眼,他点了点头。“是,秀岚和青竹这就去忙活了。”
说着,弯了弯腰,脸带疑惑地退了出去,青竹紧随其后。
待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陌如星站了起来,踱步来到了窗边。
窗外,满目绿茵,昭显着生命的怒放。环视一圈,满园的静谧,恬淡美好,却少了那种让人欢欣的热闹气氛,悄然流淌着清冷。
脑海里回想着秀岚和青竹二人说的那些话,再想到幽荷居现下的状况和出嫁前墨惜颜时常到相府的情形,陌如星眸色暗了暗。
原来,成了婚竟然是这样的。
曾经,自己也如寻常人家养在深闺里的公子,幻想着成了婚以后,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热闹,夫妻恩爱,即使不是举案齐眉,如胶似膝,也是相敬如宾,一家和睦。
却不想,真正成了婚,一切似乎都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嫁的人,不是自己原本期许的那个。家里,也远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氛围……
这桩婚事,从今往后的日子,都要这般模样了麽?自己,真要如此毫无追求地过活一生?
陌如星叹了口气,眼里闪过几许迷茫。
此生,为了还在相府的父君,他可以放下所有骄傲,委曲求全,什么也不追求,只要在公主府有一方小院落度过余生就成。
甚至,下人的眼光,他也可以不在乎。
可是,这样的一生,还有什么意义?
他毕生所盼求的最简单不过的幸福,都将化为一抔尘土,随风消散。而他,也将从此默默无闻,碌碌无为,在公主府的一方小角落里度过一生。
陌如星目光沉了沉,这样的余生,断然不是他所期待的,他不想……就此了却残生。
争取,谋划,虽为他所厌恶、鄙弃,却是改变现状,让相府的父君,秀岚和青竹的未来有所企盼的唯一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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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较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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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较真的人
薄暮散去,蓝天毕现,浩瀚苍穹下,春风卷来缕缕春意,如春天绽放的娇花那般,娇柔却脉脉含情,吹拂着一颗颗严冬散去之后,春暖花开时节的浅浅浮躁之心。
回到公主府,下了马车,扫了一眼门匾上的“九公主府”四个大字,墨惜颜清澈的瞳眸闪烁了一下。
骨秀神清铁画银钩,很是飘逸潇洒的字迹。然而,就是这四个字,困住了原来的九公主,亦困住了现在的她。
收回视线,微低着头,她缓步走向府内,面色沉静,眸光平淡。待回到畅园,等候多时的景墨立即迎了上来。“公主,回来了。”
“嗯。”轻应一声,墨惜颜兀自走到桌旁坐了下来,手刚伸出,想要倒杯凉茶为自己解渴,也抚慰一下心头的燥热,一只手却动作比她快了那么些许,抢走了桌上的茶壶。
墨惜颜不解抬眸,却正好对上景墨那双温温弱弱,绽放着墨玉光辉的眸子。“公主,这是隔夜的凉茶,喝了不好,奴侍这就让人给你重新换壶新茶来。”
墨惜颜闻言笑了,笑容如月光般温和,举着的手并未收回。“不碍事的,本宫这会儿渴得慌,喝凉茶正好解渴。”
“不行!”景墨斩钉截铁地抛出两个字,神情颇有些严肃。
旋即,他面色一变,软声道:“请公主稍等,奴侍这就去给你沏壶新茶来。”说完,转身疾步离开了房间,步履稍显凌乱。
“欸,景墨……”墨惜颜站起身想要阻拦,景墨却很快跑出老远。
无奈之下,她只得又坐了下来。笑了笑,她摇了摇头:“这孩子,真是……”
偶尔喝口隔夜茶也不行麽?何必这么较真?想当初在现代的时候,因为一个人住,又喜欢喝茶,早晨起来渴得慌时,她都不知已经喝过多少次隔夜茶了……
忆起现代,墨惜颜不禁有些恍惚,那些记忆,虽然很近,却恍若隔世。
垂首间,瞥见自己身上的暗红色宫装,有些被那艳丽的红色晃到了眼,墨惜颜皱了皱眉。
试着动了动胳膊,满身的筋骨似是被困在了一件紧身的铁衣下,难以活动自如。想着自己竟然穿着这样的衣服过了一个早晨,墨惜颜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
看了看门外,没有景墨的影子。站起身,墨惜颜径自走向房中的衣柜。
其实,说衣柜还不算准确,应该说是衣橱。衣橱算不上很大,目测大概有十平米,里面却是放满了各式华裳。
立在衣橱门前,看着里面琳琅满目、颜色多样的裙裳,墨惜颜扬了扬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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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 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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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小心翼翼
这还是她第一次走进这间衣橱,过去几日,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重病患者,她基本都是卧床休息,鲜少下床走动。
这么做,是为了让潜藏在九公主府内的来自各个府里的眼线内线深深信服,她是真的得了重病,如此,才不会有人在这期间来打扰她。
等下要去相府,该穿什么衣服呢?是正式些霸气些?抑或是随意些休闲些?
陌轻尘……那可不是个普通的角色。此番相府之行,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表现得更像原来那个对陌如星一往情深的九公主,另一方面,是为了探听虚实。
在心中掂量着陌轻尘的深不可测以及位高权重,视线在衣橱里缓缓扫过,墨惜颜有些拿不定主意。
沏好茶回来,瞧见立在衣橱外的背影,景墨柔声道:“公主,茶来了。”
听见声音,收回扫描的视线,墨惜颜侧转过身来:“景墨,你说等下去相府本宫该穿什么衣服?”
闻言,景墨倒茶的动作一顿,眸光微闪,继续将紫砂壶中的黄绿色茶液倒入青瓷薄胎茶盏中,他笑着看向墨惜颜。“公主有何想法?”
“本宫就是因为没有想法,所以才想问你。”墨惜颜笑笑,抬脚走向圆桌。
“你知道的,回门是个重要的日子,陌宰相位高权重,权倾朝野,穿太随意了,会显得对她不够尊重,若是太浓重了,又颇有震慑她之嫌。
以本宫如今在朝堂的处境,本宫是真不知道该穿什么好了。”墨惜颜淡淡地说着,在桌旁坐了下来,然后顺手接过景墨递过来的茶。
浅浅抿一口茶,她接着道:“景墨,本宫的衣着平日里都是你在打理,在着装方面,你比本宫在行,你看一下,等下本宫应该穿什么。”
景墨嘴角微翘,眸中温润光辉流淌。“不能太过随意,又不能太过张扬,确实有些难办。”
说着,打量了一下墨惜颜的面庞,又想了一下今日将要出席的场合,他道:“不过,陌宰相虽是权相,权势滔天,公主却是万金之躯,身份尊贵不在她之下,所以,公主其实不用这么小心翼翼,随意一些便好。
不知公主还记不记得,就在除夕前不久,公主得了匹好料子,让碎玉街的兰桂坊给做件襦裙。
前些日子公主不在府中的时候,兰桂坊已经做好差人送了来,因为公主没问,也没有遇到要出席特殊场合的情况,所以奴侍就没告诉公主。
依奴侍看,那件襦裙花色清雅,却又不会太过素雅,失了公主的身份,相反,它清贵的质地,正好彰显了公主的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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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 脸红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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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脸红心跳
眼眸轻转,凝神想了想,墨惜颜终于忆起景墨说的是什么料子。
那是块宝蓝色萃珠光的蜀锦料子,颜色漂亮,质地轻软舒适。
与时下天竺城里普遍能见的料子不同,那匹布料没有绣着大朵大朵的富贵牡丹或者海棠,而是零零落落地绣着几朵雅色冷梅。
蜀锦本是产自柔然巴蜀一带,专供柔然皇室所用。那匹料子,好像是前段时间柔然皇室造访昭阳国时,送给女皇陛下的礼物,后来辗转到了祥贵君的手里,到最后,便到了她这里。
已经做好了吗?刚才她怎么没有看见?按理说应该不错。
唇角轻扬,墨惜颜笑道:“好吧,就那件。”
“那奴侍这就去找出来,公主稍等。”话落,景墨快步走向衣橱,不一会儿便双手托着一件裙裳走了出来,动作间小心谨慎,似托着一件稀世珍宝。
只触及裙裳衣角的第一眼,墨惜颜便感觉眼前一亮。莹润饱满的色泽,静静地散发着清幽雅逸的光,一点也不比现代的着色工艺差,只一眼,她便发现她喜欢上了那件襦裙。
待到景墨走近,看清裙裳精致的做工,她心中的喜爱更浓,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明显。
景墨心知她对自己手里的裙裳的满意程度,心情也甚是晴好。“公主,时候不早了,让奴侍伺候你换上吧。”
“嗯。”墨惜颜点头轻应,随即站起身。来到这个世界短短数日,她对这里繁复的衣着方式还未摸透,所以只能任由景墨代劳。
景墨的动作很是轻柔,从解腰带,到脱衣,再到穿衣……每一个步骤,都让她看见了属于他的品性――温柔细致。
默默地看着,感受着景墨在自己身旁灵活走动,专注的神情,清秀的面庞,清浅的呼吸,慢慢的,墨惜颜发觉自己的双颊微微有些发热,她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她只知道,从出生到莫名魂穿前,除了年幼时父母如此细致地照顾过她之外,景墨便是第一个如此认真地对待她的人。
那一刹那,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迷蒙地散了开去,瞬间填满整个心房。
“公主,好了。”蓦然,景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墨惜颜陡然回神。
“哦。”下意识地回答一句,她的心跳诡异地快了两拍。不敢,也没有时间去理会自己奇怪的生理反应,她慌忙地别过了脸,错开了景墨正望着她的目光。
“你给看看,怎么样?”往旁边挪了两步,然后在原地旋转一圈,她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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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此心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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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此心彼心
“很好。”两个字,便代表了景墨心中的万千言辞。
眼前的女子,清姿雅质,灵秀动人,一袭蓝色裙裳配上白里透红的好气色,在那儿悠悠一转,便华光潋滟,流光四溢,怕是藏在山涧的精灵也比之不上。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不知不觉间偷走了自己的一颗心……
想到眼前的清灵人儿此身装扮是为了谁,景墨心头悄然泛起淡淡的酸涩,连呼吸都带了浅薄的哀凉。
“呵呵!”墨惜颜轻笑,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此时,她全然忘记她根本不是原来的自己,而是顶了另一个人的皮囊。
“那好,你再帮我梳个简单的发髻,简单一些便好。”
“嗯。”
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想到某件事,低垂着眉眼,墨惜颜轻问:“驸马那边你已经通知了吧?让他等本宫回来。”
梳子落下的动作一滞,眸色微黯,景墨淡淡地回道:“已经通知过了。”
不知身后的人是个什么神情,墨惜颜继续问:“要送的礼物管家备好了麽?”
面色微沉,景墨有些僵硬地答:“已经备好了,估计管家这会儿正在让人装上马车。”
“那就好,等下本宫就直接从畅园出府,不绕道去幽荷居了,你让人到驸马那里知会一下,就说本宫在马车上等他。”
“嗯,奴侍记下了。”
该问的话问完,墨惜颜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静默着不做声了。
身后的人离她很近,且一双巧手正灵巧地捣弄着她的头发。
那人身上有淡淡的梨花清香,纯净芬芳,不掺任何杂质,就那么赤果果地蹿入她的鼻息,再跑进她的肺腑,渗进她的脑海。
墨惜颜觉得,自己一定是吃错了某种东西,不然,她的神经,怎会受到在她身后辛勤工作的那个少年的影响,变得有些不大正常?
那种有什么东西萦绕在心间的感觉……太怪异了……
思绪乱糟糟的,墨惜颜最终选择闭目凝神,试图让自己归复平静正常。不多时,头上的动作停止,一声话语响起。“公主,好了。”
墨惜颜缓缓睁开眼帘,见头发果然已经梳好,她简单地说了一句“那本宫先走了,你记得派人知会驸马”,然后便起身离开了。迅捷的动作,好像她是个身怀绝技的江湖女侠。
看着匆匆离去的背影,景墨怔愣了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
凝了凝眉,来到屋外,寻了个人到幽荷居传话后,他一个人魂不守舍地慢步走向自己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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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活出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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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活出人样
匆匆来到府门外上了马车,墨惜颜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了一阵后方才平息。
马车与她上朝时搭乘的那辆不同,相比之下宽敞了许多,回想自己刚才的一系列反应和举动,她微微颦眉,思绪飞转。
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脸红心跳。二十八岁的人,搞得跟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怀春似的,说出去真是丢人!
是不是,自己太缺男人了,所以一旦有人靠近,就会因为荷尔蒙的关系而产生各种奇怪的生理反应?
丫的,墨惜颜你也太不争气了,居然就这么点儿出息!
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微有些用力地拍了几拍,又甩了甩头,墨惜颜低声念叨道:“墨惜颜你千万要振作起来,活出点儿人样!”
别遇见个男人就饥渴得跟什么似的,什么少女怀春,脸红心跳,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统统给收起来!
在心底默念完,再深深呼吸一次,墨惜颜神色清明,渐渐的,心绪真的归于宁静。
“驸马。”隐隐听到车外传来的行礼声,她立即调整好心思,静静等着她那个名义上、半实际上的夫君到来。
“公子,当心。”车帘掀动,车内光线瞬间一亮,尾随着脆朗嗓音而来的,是一抹月华色身影,再伴随着清清浅浅的冷梅之香。
那香淡到极致,清幽静雅,似有若无的,如镜中花水中月,可见,却又摸不着实际形态。
车内光线明暗交替,最终归于暗。
马车缓缓而动,速度由慢至快,起落有致的马蹄声萦绕在本来颇为宽敞,此刻却忽然显得有些狭小的车厢内,似来自异域的另一种古典旋律,“挞挞挞”地落在人的心上。
墨惜颜坐在正位上,目光毫不避讳地、直直地落在陌如星的身上,仔细地将他打量了一番。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陌如星,那个让原来的九公主死心塌地,自从见了一面之后就被勾了魂的人,果真是国色芳华,惊艳万里。
那一日,墨惜颜醉得厉害,连思绪都处于迷糊状态,看人看得云里雾里的,清醒过来后便忘了个七七八八。若不是脑子里还有九公主遗留下来的记忆,只怕陌如星此刻出现在她眼前,她也认不出其人是谁。
只是,即便有九公主的记忆,那也仅仅像出现在电影里面的空洞角色,而非真实存在于现实世界的活灵活现的人,此时见着,当真有种惊才绝艳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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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精致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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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精致人儿
白玉冠,月白底暗金文锦袍,腰间束同色玉带,上面零碎地绣着朱砂红梅铁骨红,质地高雅,花色美秀,栩栩如生如雪地真实绽放孤傲寒梅,凌寒飘香,就如其本人身上无声散发出来的气质一样,清冷华贵,坚韧高洁。
那张脸,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为俊美的脸。
那眉微微上扬,精致如剔羽。
那唇弧度美妙,色泽莹润,如饱满的冻果,无声地散发着晶莹浅淡的绯色诱惑。
而那双浓密长睫覆盖下的眼眸,悄然流转时,仿佛天地间的斑斓美景都黯然失色,唯剩那一抹幽邃的墨玉光辉。
若说景墨清雅如菊,温润隽秀,那陌如星,便是冷傲如玉,灼灼月华。
这样一个外貌精致的人儿,怎能不让人心生喜爱?
想到九公主对陌如星的意乱情迷,再想到陌如星与墨燃玉之间剪不断的纠缠,墨惜颜心里冷笑。从今往后,陌如星这人,她可是要小心应对。
自从大婚那日过后,这还是陌如星第一次见到墨惜颜。
他与她之间,本就有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再加上秀岚和青竹今日的一番劝言,此时,他更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墨惜颜,该说些什么来打破眼下的沉默。
还未出嫁时,都是墨惜颜主动,往日的墨惜颜,于他而言是热情的,甚至有些难缠,但正因如此,他根本不曾需要考虑两人相处时他应该谈论些什么。
过去几日,墨惜颜生病,他虽从未对人说起,但在心底深处,除了那诡异的、淡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记挂,他真的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因为,在想好各种说辞谋求自己的将来之前,他可以暂时不用面对她。
今日的相见,是注定躲避不了的,在来的路上,陌如星也想过要说些什么,但在见到墨惜颜后,来自于她身上的那一丝微渺的陌生感,让他心底生出些许彷徨。
觉察到墨惜颜的注视,他的心跳倏然紊乱,他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忍不住拿余光偷偷瞄向一旁的人,却见那人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这是……
心里猜测到某种可能,陌如星的心猛地一沉,面色也苍白了几分。
双唇颤动着,潜意识里觉得应该要说些什么,脑海里却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终,陌如星僵硬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脑子里空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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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奇妙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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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奇妙感觉
墨惜颜本就没打算说话,所以,当她觉察出陌如星的异常,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收回了目光,佯装闭目养神,实则在暗中盼着马车能稍微快些抵达相府,因为,她真的不喜欢两个算是陌生的人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独处。
车内的气氛沉静得近乎诡异,亦透着微微的压抑,陌如星心神惴惴,思绪紊乱,紧抿的唇因为力度失控而泛着一层如霜的白色。
“公主、驸马,相府到了,请公主和驸马下车。”不知过了多久,当车外传来护卫的声音,陌如星心头一颤,墨玉般的眸子黯淡了几许。
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墨惜颜闻声后掀开眼帘,直视着门帘的方向,余光瞥了眼一旁的人,见那人岿然不动,她面无表情地探起身便准备下车。
经过陌如星时,发现他神色有些不大对劲,不知道是因为九公主的记忆的关系,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她心中陡然窜起一抹不忍和烦闷,遂开口道:“下车吧。”说完便加快速度钻出了车厢。
陌如星闻言一怔,好半天才从之前的魂不守舍回过神来,剪水双瞳轻轻地颤动了几下。
眼帘微垂,遮掩住眸中的神色,他快速隐藏好自己的情绪,面上除了还有淡淡的清透如雾的伤感外,已基本恢复正常。
探身钻出车厢,从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的秀岚及时扶住了他。下了车,他静静地立在墨惜颜的身侧,以一个驸马应该有的姿态,心里却还是有那么几分浅浅的忐忑。
不用墨惜颜吩咐,负责驾车的护卫已经自发自觉地快步跑上台阶敲门,与相府的下人周旋。
身旁立了个人,飘渺如烟的梅香萦绕在鼻息,再加上缕缕清风吹拂,墨惜颜觉得整个世界好似霎时变得安宁静谧,所有的纷杂喧嚣都消失了。
有些诧异于那种奇妙的感觉,恰在此时,陌轻尘,以及相府的一众人等行色匆匆地出现在相府的大门里侧,并很快来到了近前。
“老臣率贱内恭迎公主,迎接来迟,还望公主恕罪。”陌轻尘率众人躬身相迎,话语是恭谦的,然,她嘴上说着恕罪,语气里却浑然听不出一星半点儿的请罪意味。
墨惜颜脸上笑着,眸中却是一片沉静澄澈,跨前一步虚扶一记,她道:“宰相言重了,快快请起。”
“谢公主。”陌轻尘站直身,随即往旁侧一让,抬手相邀:“公主里面请。”跟随她一起出来的人见势迅速往旁边让开。
“宰相请。”墨惜颜也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随即大方从容地抬脚向前,身姿洒逸,面色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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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 虚与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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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虚与委蛇
见着墨惜颜的举动,陌轻尘眸色一闪,一丝诧异倏然从心间划过。
抬脚跟上,与墨惜颜并肩前行,她一边用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身侧的人,一边模式化地问:“如星近日没给公主惹什么麻烦吧?”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见,尾随在最后的陌如星闻得此话,心瞬时往下一沉。
墨惜颜笑笑,回头看了陌如星一眼,语气里颇带点儿宠溺意味说道:“宰相说笑了,如星是个玲珑乖巧的人,事事尽美,怎会惹什么麻烦?”
陌如星闻言,心又往下沉了一分,连带着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发现他的异样,他身侧的秀岚凑近他悄声问道:“公子,你没事吧?你脸色不太好。”
摇摇头,陌如星稳了稳心神,让自己尽量看不出异常,双唇却是不自觉地抿成了一条线,唇色微白。
秀岚心里是不信的,抬眸悄悄地看了遍前面的一行人,见没人注意他们,他稍微安心了些许,尔后在心里琢磨着方才在来的路上,墨惜颜是不是对陌如星说了什么。
“既是如此,那老臣就放心了,不过,如星这孩子虽然素来乖巧懂事,但难免有性子倔强的时候,往后,还望公主多多体谅,多多海涵。”
“宰相放心,这是一定的,本宫与如星既然是夫妻,自然会互相包容,相伴一生。”
墨惜颜说得自然,神色平和,没有半点的别扭和做作。陌轻尘听着,微微点头。陌如星听着,心却是没来由的一寒,身子轻轻一颤。
墨惜颜和陌轻尘说了许多场面上的客套话,来到正厅后,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到回门的正事上。
放眼瞅了一圈,没有见到陌如星的生父柳毅的身影,墨惜颜扬了扬眉,面带笑意地问:“柳先生呢?怎么没见着他?”
一声先生,亲昵亲切,瞬间表明了她对柳毅的尊敬和爱戴。
陌轻尘听言,抬眼看去,这才发觉柳毅不在众人之列。不动声色地瞪了眼旁边的王曦君,她侧首笑意融融地对着墨惜颜说:“方才已经派人通知了,大概是有事一时耽搁,这才误了迎接公主的事,还请公主见谅。”
这话说得敷衍极了,漏洞百出,墨惜颜心知肚明,却也只能笑笑了事。“不碍事,反正待会儿本宫和如星要到先生的院子里坐坐,先生也省得再跑一趟了。”
“公主果真宅心仁厚。”陌轻尘笑着说,面色慈蔼,但那笑却只停留于表面。
墨惜颜心里觉得讽刺极了,面上却是浅笑盈盈。站起身,她道:“宰相想必还有诸多事务要忙,本宫就与如星先去拜见先生了。”
“公主请便,老臣这就让人带公主过去。”陌轻尘起身,旋即对着外面吆喝一声:“来人,带公主和驸马去西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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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相府的人,谁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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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相府的人,谁敢动
候在厅外的下人听到召唤立即闪身走了进来,墨惜颜见状,连忙出声阻止:“宰相不必麻烦了,相府本就是如星的家,他对相府很熟,有他带着本宫就可以了。”
“公主不要觉得麻烦,有人跟着,公主若是有什么吩咐,也好让下人知会老臣。”陌轻尘语气亲和,却没给墨惜颜再次回绝的机会。
“福禄,快带公主和驸马到西苑歇息,公主等下若是有什么吩咐,你立即到书房来找我。”
“是,主子。”福禄躬身领命,尔后转身抬手相邀:“公主、驸马,请。”动作麻利,不卑不亢。
知道拒绝不了,墨惜颜便也不再推辞,看了身旁的陌如星一眼,她率先抬脚离开正厅。
收到她的目光,陌如星眸光微闪,对着陌轻尘躬了躬身,然后紧随其后。
她不知道的是,在陌如星转过身的那一刹那,陌轻尘立即对福禄使了个眼色,那一眼眼神沉肃,含义复杂,福禄却是心领神会,转身机灵地跟在了她和陌如星的身后。
很快,宽敞的正厅只余下陌轻尘和她的那些个男人。
侧转身,面对着正夫王曦君,陌轻尘目光冷沉,面色严肃。
“是你故意不派人通知柳毅公主到达相府的。”陈述句而非疑问句,表示对事实的肯定,而非怀疑。
王曦君撇撇嘴,满脸的不以为意,挪开视线,他干脆不去理会陌轻尘的小题大做。
陌轻尘微凝着眉,凝视王曦君一会儿,语气颇为严肃地责备道:“你呀,该收敛收敛你的小性子了。平日里你怎么耍心机我都不管,可你总得看看场合吧?像今天这样的情形,你觉得你该那么做麽?
九公主虽然性子温和,但那并不代表她是傻子,你以为你干的那些事儿她会不知道?还好她不予追究,若是换作其他公主,你就等着受罚吧。”
“小题大做,相府的人,谁敢动。”王曦君挑挑眉,嘴里振振有词,陌轻尘听见,胸腔提一口气,最后重重吐出,满心无奈。
瞪了王曦君一眼,又扫视了其余人一圈,陌轻尘抬手一挥,“你们都退下吧,当心自己的言行,若是有人不听提醒擅自到西苑找麻烦,捅了篓子,自行负责。”说完,将手重重地甩下,盛气凛然地离开。
陌轻尘对王曦君的偏袒和各种庇护众人早已习以为常,所以,在听完她的话后都很自觉地离开,王曦君转回身,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狠辣和阴沉在眸中散开。
柳毅那贱蹄子,早晚有一天他会收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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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爱屋及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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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爱屋及乌
暖阳融融,清风徐徐,别院偏佳。
西苑,九公主曾经来过,柳毅,九公主曾经见过,当墨惜颜亲自涉足西苑,见到柳毅真人时,不免心中感叹,果然是什么样的地方,住着什么样的人,静雅幽深的院落,住着的,就该是容貌秀雅,淡薄随性的人。
陌如星,大概就是随了他父亲的性子,至少,除却与墨燃玉的关系匪浅,是这么回事。
据墨惜颜所知,柳毅的出生并不高,本是陌轻尘的侧夫的陪嫁奴侍。
因为陌轻尘与其正夫生下长女后,与其余夫侍皆生下庶子,为了巩固自己在府里的地位,这位侧夫见他容貌俊秀,性子又温顺,容易驾驭,再加上听人说他有旺妻生女相,便使计撮合他与陌轻尘。
虽然当时的陌轻尘并未位及宰相,也没有今日的权势滔天,却也是求女心切,真心盼望陌家能多有几个女儿,将陌家的家业发扬光大,便很容易听信了侧夫的话,收了他。
然,天不遂人愿,又或者命中注定,陌轻尘怀孕后生下的,并不是女儿,而是陌如星,柳毅在相府的地位从此一落千丈。
陌轻尘不待见他,因为他没能让她再生个女儿。
正夫恨他,因为他一个身份低下的下人竟然也敢勾引陌轻尘。
侧夫更恨他,恨他不中用,没让他落得引荐之功,反倒被连累。
往事随风消逝,没有人再提,但柳毅的处境却从未改变,一直受所有人的排挤和刁难至今。想到方才陌轻尘瞪王曦君的那一眼,墨惜颜瞬间了然于心。
被柳毅招呼着坐下,不去提及刚才的事,墨惜颜道:“不知岳父近日身子可好?我与如星本该第二日就回来看你的,但一直时机不合,就耽搁到了今日。”
一声岳父,让柳毅心头一震,看了看陌如星,他委婉道:“公主,往后你还是称呼我为柳君吧,‘岳父’二字,有些不大合适。”
墨惜颜笑笑:“岳父二字再合适不过了,我还要感谢岳父,若不是岳父,我此生哪里能遇见如星这么窝心的人。”
说着,对守在外面的护卫道:“叶护卫,去把马车上的礼物拿来。”
“是,公主。”护卫叶可欣躬身领命,随即快速离去。
“岳父,我和如星给你带了点礼物,也没什么好送的,基本上都是补品,希望岳父能喜欢。”墨惜颜语气亲和,态度诚恳,怎么看,都是一个真心爱着陌如星的痴情女子,正爱屋及乌地讨好着他的父亲。
柳毅微微凝眉,脸上喜色薄凉。“公主,你和如星回来就好,何须麻烦带什么礼物。”
此前,柳毅曾见过九公主,和她简单地聊过几句,但并未深入交流。他对九公主的了解,更多的是从府里的下人那里听来的。
九公主性情随和,这一点他知晓,但此刻的墨惜颜,他总有种怪异的感觉。
那种怪,不是很浓,甚至淡如烟雾,却真实存在。
眸光流转,看了看陌如星,发觉他今日也有些异常,柳毅愈发肯定心中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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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情深意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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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情深意浓
墨惜颜莞尔一笑,目光移至陌如星身上,她道:“这都是应该的,岳父劳心劳力将如星抚养成人,如今,也该是我们孝敬你的时候了。
我还在想,岳父若是愿意,可以到公主府小住,如此,也可免了你和如星互相牵挂思念。”
“这……”柳毅微露迟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视线不自觉飘向陌如星,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些许暗示,警醒的暗示。
陌如星一直仔细地听着两人之间的谈话,不敢遗漏墨惜颜的一字一句,见柳毅看向自己,他张了张唇,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却在余光触及墨惜颜的注视时,生生地止住了摇头的动作。
“公主是一番好意,不过,父亲在西苑住习惯了,换个地方只怕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父亲向来浅眠,这一换,只怕有几日要睡不好了。”
这是墨惜颜第一次亲耳听见陌如星的声音,轻轻的,凉凉的,不是寒风冻人的那种寒凉,而是炎炎夏日让人心情舒爽的清凉,还带着微微的低沉,有些蛊惑人心。
墨惜颜微微凝眉:“这样啊……那岳父今后若是想念如星,可以随时到公主府探望,或者,岳父也可以派人到公主府捎个信,让如星过来,相府离公主府不远,也不会很麻烦。”
说着,忽然转首问陌如星:“如星,你觉得怎么样?”恬淡的笑容,含笑的月眸,整一副期许自己的夫君能高兴的模样。
陌如星微一怔愣,觉得那笑璀璨夺目如正午骄阳,直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须臾,从那灿烂的笑容中回过神,他点头道:“公主说得是,如此一来,往后我与父亲见面就方便了。”
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流转了几圈,见二人情意绵绵,情深意浓,柳毅之前的奇异感觉稍微减少了些许。
这时,叶可欣拿着礼物回来,墨惜颜笑道:“岳父,这里面大多都是补品,是给岳父补身子用的,里面附有清单,上面详细记录了各种搭配和煮食方法,岳父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和喜好选择怎么做。”
“公主有心了。”柳毅面带笑容,示意奴侍将礼盒收下,那奴侍因为没有料到礼盒的重量会远远超出平常的礼盒,接过时手臂颤了颤,险些将礼盒摔到地上去。
柳毅和陌如星见状俱是眸光一闪,柳毅又连忙叫了另外一个奴侍一起将礼盒收进房中,一场小意外至此平息。
之后,墨惜颜和陌如星又与柳毅闲聊了一阵,二人用过午膳和晚膳,直到黄昏时分才启程回府。离开相府时,瞥见急匆匆赶回陌轻尘那里回话的福禄的背影,嘴角轻勾,墨惜颜心中冷笑。
果然是派来监视她的麽?看来,老奸巨猾的陌轻尘对她可不是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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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美好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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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美好背后
收回视线,吩咐护卫启程,墨惜颜放松身体靠在了车壁上。
马车缓缓驶动,马蹄韵律沉稳,她的整个身形随着车身摇晃而有节奏地左右轻微晃动。
车内光线黯然,却不是夜深人静的黑,而是天黑之前,霞光褪去之后令人沉醉的特有墨蓝,无声地描绘着静谧祥和。
陌如星毫不回避地盯着她,目光沉静深幽,宁静深远,墨玉般的光辉,在墨蓝色的光线里尤显耀眼,熠熠生辉。
她平静地回视着,竭力地读解着那双星眸中的点点星光,以及掩藏在那双星眸深处的玲珑繁琐心思。
对视须臾,她调转视线,若无其事地盯着随风摇曳的车帘,月眸中似月辉般皎洁柔和的光芒,尽数落于星眸之中。
“公主。”良久,陌如星开口,似置之死地后的决绝,亦是孤注一掷的尝试。“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
墨惜颜心中诧异,面上却是平静极了,没有任何波澜。侧过头,柔柔地看着陌如星,她问得温柔:“你想谈什么?”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浅笑莹然的玉容,顿时堵得陌如星有些张口结舌。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陌如星才道:“公主,大婚那日……你是不是记得那日你见到了三公主?”
问完,目光紧锁住淡雅如荷的脸,陌如星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等待着,等待着那张轻阖的樱唇轻启,妙语连珠,解了他心中的惑,卸下他身上沉重枷锁,从此身心清爽。
终于忍不住要说开了麽?墨惜颜心中讽笑,面上却是浅笑绽放。唇角轻扬,她轻声道:“是,本宫记得。”
那清浅的笑纯净如梨花,温婉中芳华流露,轻柔的声音婉约动听,整个车厢都仿似鸟语花香春意弥漫,温馨极了。
眼前的笑脸美好迷人,恰似带毒罂粟,忆起另一个人大婚那日说出那些话时的无情,陌如星心中一下刺痛,痛得细微,痛得尖锐,那日原本模糊的记忆又变得清晰起来。
“我……我……”陌如星连着说了几个“我”字,依然没能说出下文,墨惜颜倒也不急,静静地看着他,听着他说,想看他到底能说出些什么。
“我……我和三公主……”陌如星原本以为,只要下定了决心,要将事情说明白并不难,但有些事,真当想要启齿,却是诸般艰难。
他看着墨惜颜平和的面容,温润的目光,心里渐渐生出些许焦急来。不是因为怕解释不清楚,而是因为那笑颜太过淡定,美好背后也许正好是万丈深渊,一旦坠入便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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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 心理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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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心理战术
脑海里太多思绪闪过,想到自己的父亲,再想到一直尽心侍奉自己的秀岚和青竹二人,陌如星竭力平复着有些慌乱的心,稳定心神道:“公主……是不是以为我和三公主有些什么?”
因为那日看到了,清醒过后依然记得,觉察出了端倪,所以这几日才冷落自己,更在今日有意无意地提醒着自己。
父亲……公主是想拿父亲来提醒自己吧?或者说,胁迫……
“呵!”墨惜颜轻笑,并不急着回答。
对于陌如星的直言,她是有些意外的。
但是,就算陌如星真打算坦诚,她也不打算如此轻易便原谅他。
九公主昔日的情真意切,在遭受到亲情和爱情的双重背叛后可能会有的剜心剔骨之痛,她虽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只要一想到眼前的人与三公主有私情,她心里便觉得很不痛快。
墨惜颜知道,自己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受,一方面是因为她一直以来的感情观――最恨亲情和友情上的背叛、最恨欺骗,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保留在她脑海深处的记忆。
尽管这具身体现在是由她的思想和灵魂做主导,但因着记忆的缘故,对陌如星依然有着很是微妙的情感上的和生理上的反应。
九公主爱陌如星,爱到深入骨髓,爱到可以暂时搁置自己的伪装,爱到可以鼓起勇气与皇权一搏,这样深刻而真挚浓烈的情感,要到何时才会从自己的生命里彻底消失,不再对自己造成影响,墨惜颜不能确定。
她想,当她全然忘记那些记忆,忘却二人的背叛,她便有可能原谅陌如星,停止对他的心理战术和心理打压。
车内光线比之刚才又黯淡了好几分,除了两双在黑夜里闪闪发光的眸子,已经看不清人细致的轮廓。
注视着陌如星,心里盘算着,墨惜颜浅笑着不答反问:“你觉得呢?你又认为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觉得,就你和三姐的关系,你该和本宫说清楚麽?”
说完,笑容退却,余下的是凉薄的讽刺。“不知道是不是本宫从前给人的印象太过温和,所以,所有的人都认为本宫好欺负,驸马,本宫要告诉你的是,本宫最恨的便是别人的欺骗,也最恨被别人当成傻子来耍。”
暗沉的声韵,凉凉的语气,让陌如星怔了怔。暗夜里,他看不清墨惜颜是什么神色,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有些微的凉,还有些沉闷,紧抿着唇,他垂下了眼帘,眸底星光闪烁。
马车缓缓驶入了闹市区,车外人来人往热闹喧嚣,借着从窗幔处投射进来的微弱光线,将陌如星的神情收于眼底,墨惜颜唇边闪过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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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 心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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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心深似海
玩权术,以她现在的修为,自然玩不过墨芊月以及陌轻尘这样出类拔萃的一流人物,甚至,连几位公主这样的二三流人物也玩不过。
这些个人,个个自小便生活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圈子里,整日里耳濡目染、声色熏陶,心机都比她来得深沉,要想在这些人物玩转权术的空隙下谋一方安身之所,她能倚仗的,只有从前的九公主努力塑造的无能形象,再来,便是她学过的心理学。
墨燃玉,她不可能和她或者其他的任何人硬碰硬,她能做的,便是从陌如星这里下手。
陌如星不是没有弱点的人,他的生父柳毅便是他的弱点,只要抓住了这个弱点,不管他和三公主之间有着什么阴谋,都能无声夭折。
在外人面前,她的形象是无能怯懦,她相信,经过这几日的刻意冷落和今日的明示暗示,陌如星对她的认知必定会大大改观,也会相信只要她想,一定能对柳毅做出点什么,或者,对他做出点什么。
这样自损形象,让别人对自己心生畏惧,甚至是自我暴露的法子虽然不是上上之策,但这是她目前为止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忽略从心底忽然蔓延而出的那一抹奇特的揪心,墨惜颜别开了视线,撩起窗幔打量着车外的古朴夜市,轻描淡写地说:“今日忙活了一天,想必你也累了,等下回府之后便好好休息。
至于……你原本想和我说的事,等找个机会,我们再好好谈谈,仔仔细细的。”
陌如星闻言,心猛地颤了颤,抬起头,凝视着正欣赏着车外风景的墨惜颜的侧脸,墨色的眸中浅浅迷茫涤荡。
良久,吐出一个字:“好……”
这个人,真的是过去那个百般讨好自己,甚至不惜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到陛下面前请旨赐婚的人?
如此静谧温和的侧脸,怎会说出刚才那些话?
一个素来温顺的人,又怎会有那般细腻深沉的心思?
难道,这世间的人心,都蒙上了彩色迷雾,任人们看见绚烂缤纷的五颜六色,却惟独看不见其本色?
想到往昔辜负自己的那人,再想到眼前曾经对自己情深似海,此刻却心深似海的人,陌如星嘴角漫上了浅浅的苦涩。
……
相府,陌轻尘的书房。
“他们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主子,奴才听得一清二楚,也看得一清二楚,绝对没有听错。”
“呵!这位九公主……看来我果然没有看走眼。”陌轻尘沉声道,正欲再说些什么,一人影陡然出现在书房门口,让她不得不打住。
定睛看去,见来人是陌玉檀,她轻抬了抬下巴,示意福禄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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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玩世不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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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玩世不恭者
陌玉檀走进书房,在案桌旁的一张座椅上随便坐下,然后随意问道:“母亲,九公主可是已经回去了?”
“嗯,你今日又去哪里了?一大早便不见人影,到现在才回来。”陌轻尘问着,视线在陌玉檀身上来来回回扫视了几遍。
被她看得有些不大自在,陌玉檀挥了挥手,妄图打断她的注视。“母亲,你就别看了,你知道的,我就是出去转了转。
九公主要来,我怕在府里待着做出什么不合礼数的事来,所以便索性在外面耗到她离开了再回来,省得生出麻烦,我这不也是为了家里着想嘛。”
陌轻尘一声冷哼:“你就贫吧,当你母亲是个一无是处的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随手拈起小方桌上的小瓷碟里的梅花糕塞进嘴里,陌玉檀吐字不清地说:“母亲,我说的可都是实话,苍天可鉴!”
“苍天可鉴?”将陌玉檀又上下扫了扫,陌轻尘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须臾,收起对自家女儿的各种失望,她正色道:“玉檀,天竺城的歌舞升平只怕很快就要到头了。”
陌玉檀一怔,拾起梅花糕的动作顿在半空,回过神,将手里的梅花糕丢回小瓷碟里,拍掉手上沾染的碎末,刚才的玩世不恭、一脸痞态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郑重。“母亲此话何解?”
对于自己的母亲,陌玉檀十分熟悉。陌轻尘的脾性,她早已摸得一清二楚。此刻陌轻尘突然提及如此沉重的话题,她知道绝非陌轻尘一时兴起。
陌轻尘睨了她一眼,心中窜起些许欣慰。“朝中的事,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吧?”
陌玉檀凝了凝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瞬间明白陌轻尘所指。“母亲是指今日女皇陛下在朝堂上询问九公主,斥责朝中大臣的事吧?这件事我确实听说了,怎么,母亲觉得此事另有蹊跷?”
看陌玉檀的目光不觉间深邃几分,陌轻尘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陌玉檀一听,整个人瞬间变得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软哒哒的靠在椅背上。“这事儿母亲可别问我,我懒得费神去想。至于母亲,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倒是可以说与我听听,我洗耳恭听。”
“你呀……”陌轻尘一声轻叹,原本想要指责的话语皆消失在那一声长叹的尾音里。顿了顿,她兀自说道:“九公主大婚之后的几日,百官活跃,群臣进谏,都在说让陛下立嗣的事。
那几日,陛下一直未曾表态,只说此事容后再议。但就在今日,工部侍郎李长青提及江南治水一事后,陛下竟然特地询问了九公主,问她是否有一劳永逸的好计策。
九公主一直不理政事,回答不出所料的自然是没有,可陛下竟然因此雷霆大怒,斥责文武百官身在其位却不谋其职。
这件事,我琢磨着没那么简单,往日,陛下的心意,我总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这次,我是真的一点也看不穿陛下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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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脑袋长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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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脑袋长包
话毕,是一阵良久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原本姿势不雅地斜靠在座椅上的陌玉檀动了动,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母亲的意思是……陛下中意的人,也有可能是九公主?”
陌轻尘挑挑眉,问:“你认为呢?”
陌玉檀摇摇头,否定道:“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怎么说?”
“母亲,你想啊,这前有大公主,后有二公主和三公主,就算这三位公主再不中用,也还有个在那儿跃跃欲试的七公主。
大公主姑且不论,陛下对她是十成十的不大满意,可这二公主和三公主,都是备受好评的继承人选。这二位人物,论人才论德行,均好得让人无可挑剔,陛下想要立为太女的,必然是她们二人当中的一人。
至于那位九公主,自从十五岁涉足朝堂以来,毫无政绩可言,陛下胸怀天下,是个明君,每个举措都是在为昭阳国的江山社稷考虑,治国需要的是德才兼备的贤明君主,她又怎会舍弃二公主和三公主这样文韬武略的皇女,而去考虑一个什么也不会的无能公主?”
眼波轻转,陌轻尘点了点头。“你说的都能说通,可是,你又如何解释陛下会答应九公主的请旨赐婚?你也知道,陛下一直反对皇女和朝廷重臣结成姻亲,这门亲事,可是让人很费解。”
“这个……”陌玉檀语塞,一时也想不透彻到底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件事,确实颇有名堂,不过,母亲也不用太过在意,只要母亲一直保持中立,谁也不支持,不管将来由谁继承帝位,对陌家都不会有影响。”
说完,站起身,理了理身上有些起了褶痕的衣服,一脸闲适地说:“母亲没事了吧,没事的话我就先退下了。”
“你这又是急着去哪儿?”陌轻尘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该不会是又打算出去吧?我是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的都在忙活什么,整日里见不着人影。”
陌玉檀笑笑,神情憨然,两只眼睛都弯成了细细的月牙,唯剩下两条渗着光的缝。“反正不是干什么坏事就成,母亲不用担心。”
闻言,陌轻尘眉宇间的褶痕深了几分。“什么时候,你才会干些有意义的正事?别的官宦子弟,都是争着抢着想要跻身朝堂,可是你呢,就算我替你铺好官路,你也不愿意踏足仕途一步。”
陌玉檀撇撇嘴,满脸的不以为意。“朝政说来说去不过是那些事儿,官场里的那些个人,每日里唇枪舌剑明枪暗箭,这些东西,看久了听久了便无聊死了,谁脑袋长包了才会想要进入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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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天气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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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天气不错
“你这孩子……”陌轻尘心头憋一口气,“真是太油了,说话没个正经,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我生的,是不是当初我分娩时,有人将你和我的亲生骨肉给掉包了,一点也不像我。”
陌玉檀撅嘴挑眉,神色悠然。“不是你生的还能是谁生的,别人能生出这么聪明的我麽?
至于当官……其实也不是不行,不过,除非有什么奇特的东西能引起我的兴趣。”
陌轻尘心念一动。“奇特?怎样才算得上奇特?”
故作认真地想了想,陌玉檀轻描淡写地说:“比如,这个太女的人选,突然间杀出来一匹众人意料之外的黑马,如果是这样,我想我有可能按照母亲的意愿进入官场。”
说罢,她摇了摇头,丢下一句让陌轻尘想要吐血的话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书房。“不过,我想这几乎是不大可能的,甚至,完全没可能。”
“你……”盯着陌玉檀堂逍遥悠然的背影,陌轻尘气极,最终却化为一声无奈的轻叹。“这孩子,真是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平复了一会儿自己的心绪,对着屋外扬声道:“福禄。”
福禄闻声快步走了进来,微微躬身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你交待下去,从今往后,不管是哪个房里的人,都不准到西苑找柳君的麻烦,违者家法处置!”
“这……”福禄心中微诧,有些迟疑地问:“正君那里……也要传达麽?”
听到这样的吩咐,正君只怕会闹翻天吧?他可不想去撞钉子……
“正君……”陌轻尘凝了凝眉,“正君那里就由我自己去说吧。”
“那主子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没了,你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书房安静下来,夜色如水,灯火摇曳,双手扶着座椅的把手,想着陌玉檀刚才说的那些似是玩笑的话,深邃精明的眸中掠过一抹幽暗。
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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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基本称得上风平浪静,朝堂上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继那日大发雷霆之后,墨芊月没有再提起江南治水的事,好似一切都不曾发生过那般,而群臣,也是小心翼翼地不去触及那颗埋藏已久的地雷,以免惹火烧身。
墨惜颜依旧是每日充当着闲人的角色,空气似地立在百官之中,听着诸派官员的互相打压,无聊之中找着小乐子。
这日下朝后,刚走出朝堂没多久,七公主墨紫萱便叫住了她。她抬眸扫视一圈,见三公主墨燃玉正在前方不远处和一位大臣商讨着什么,心中划过一丝了然。
原来,是有正事要和官员商谈,这才让墨紫萱给钻了空子。
见她抬眸张望,而注视的方向,很可疑的正好是墨燃玉所在的位置,墨紫萱笑问道:“九妹,在看什么呢?”
她闻言,脸上绽开一抹有些绚烂的笑,“七姐,今天天气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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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 感情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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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感情问题
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扯到天气的问题上,墨紫萱愣了愣,尔后点头附和道:“是不错。”
“天气好,人的心情也会莫名其妙的跟着好。”她笑笑,然后便走开了,不去理会落在身后的人今日找她是否又有什么要事。
从那句摸不着头脑的话语中回过神来,墨紫萱连忙抬脚跟上。“欸,九妹,你等等,我有事和你说。”
墨惜颜听见后,却没有停下来,只是稍微放缓了速度,在墨紫萱赶上来的那一刻,她正好和正在与官员商谈正事的墨燃玉擦身而过。
彼时,风过无痕,静润无声,天地间风轻云淡,唯剩下缕缕春色,盘亘在空中,更萦绕在人的心头。空气刹那的冰凉,旋即又恢复朝阳下的正常温度,温和地亲吻着人们细腻的肌肤。
墨惜颜没有停下来亲切问候,只是用即使擦肩而过之后几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清淡地问:“七姐今儿个又有什么事?若是去逛古玩街的话,我想我还是老实招了吧,我是真的没兴趣。”
“呵呵!”墨紫萱笑了笑,稍微压低了些许音调:“放心,我不是邀你去逛古玩,我知道你没兴趣,我找你,是有另外的事。”
“哦?另外的事?”墨惜颜心中微诧,面露些许好奇。“不知是什么事?”
“这……”墨紫萱笑笑,笑得有些隐晦,还有一些些的暧昧。“九妹,不知道你和你的驸马感情如何?”
墨惜颜闻言心头一紧。“七姐问这个做什么?”
与她并肩而行,墨紫萱忽然换了种语气,有些像一个长辈语重心长地劝说晚辈。“成婚前,我知道你对九妹夫一往情深,甚至为了见他老爱往相府跑。
这成婚后,不知道九妹夫有没有因为你当初的情深意浓而深深感动,你们夫妻是否比我们几位姐姐夫妻之间感情深厚?
你知道的,我和你七姐夫……虽然感情还不错,但就是感觉少了点儿什么,就是其他几位皇姐,也有类似的问题,不知道你和九妹夫是不是这样。”
墨惜颜眉梢扬了扬。这是在取夫妻相处的经,还是在拐弯抹角的打探或者暗示什么?她若是藏着掖着,什么也不说,只怕会更加激起某人的好奇心。
双眸转了转,她笑得憨然,“这……夫妻之间难免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谁也避免不了的。就是我和驸马,虽然才刚成婚,平日里也难免会闹些小矛盾。”
“小矛盾?不知道九妹和九妹夫都闹什么矛盾?”墨紫萱轻声问,语气自然平和,全然一副讨教的阵势。
“这个啊……”墨惜颜敷衍地笑笑,道:“还是不要说了,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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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 送个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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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送个活人
“呵呵!既然九妹不想说,那我便不逼问了。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和你七姐夫有那么点小问题,但我毕竟是过来人,年龄也比你长那么几岁,有些事,还是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你和九妹夫新婚燕尔,正该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偶尔闹点小别扭倒也没什么,正好可以增加情趣,但是,若不单是闹小别扭,就该从其他地方入手了。
这两日,我听说了不少关于你和九妹夫的传闻,都和三皇姐或多或少的有些关联,我不知道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但我得说,不管是真是假,你都得留意着点,别糊里糊涂地让自己的名声被人给污了。”
墨惜颜一怔,心底生出些许警戒。
什么传言?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是从隐藏在九公主府里的内线那里得知?她和陌如星……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有问题,这个泄露消息的人,会是谁,在九公主府是什么样的身份?刚才问感情如何是假,想挑起她和墨燃玉之间的矛盾才是真吧?
所有的思绪不过刹那之间,凝了凝神,墨惜颜故作讶异地问:“什么传言?”
墨紫萱故作慎重地四下张望了一圈,随后面色严肃地说:“外面有人在传,三皇姐和九妹夫过从甚密。你也知道,我和三皇姐……有那么一些矛盾存在,所以关系一直不太好,也不怎么来往,对于她的事我都不太清楚。
单就这件事而言,不管真真假假,我是个局外人,不好说些什么,但是,我还是你的七姐,有些话便不得不说。
我觉得,倘若他们之间真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你也别闷着,总得替自己挣回几分面子。倘若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那你就当我今天什么也没有说过。
我呢,前些日子认识了个妙人儿,善音律,甚讨人喜欢,我估摸着你会喜欢这类听话的人,就擅自做主将他从兰桂坊里赎了出来,打算送给你。
你将他收进府后,可以拿他来试探试探妹夫的心意。不管试探的结果如何,你若是真心喜欢他,便可以将他收在府中,随便给他个名分,若是不喜欢,看着他生厌,将他逐出府就成。”
墨惜颜愣了愣,心底某根弦炸了开去。秀眉紧拧,她问得认真:“七姐,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打算送给她?送个大活人?!这都什么跟什么?
“呵……”拍了拍她的肩膀,墨紫萱暧昧地笑道:“九妹,听七姐一句话,人生苦短,你该多给自己找些乐子,别总是围着一个人转。
至于我送你的这个人,你放心,他还是个清倌儿,没服侍过人,干净得很。”
说着,她大步往前走去,笑声爽朗。“九妹,你这会儿想不通没关系,回府的路上你可以好好想想,七姐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看着那扬长而去的背影,墨惜颜嘴角狂抽,连内脏都有些跟着扭曲。
“七姐……”她试着呼唤一声,那人却没有理会她,脚下生风似的不一会儿便走出老远。
身处宫墙之内,周围到处都有眼睛盯着,墨惜颜很理智地放弃了奔跑追逐的戏码,以免引来不必要的轰动,心里装着诸多疑问和无奈,还有那想要发泄却发泄不得的抓狂。
“啊……”心底一声狂肆的咆哮,立在原地深呼吸一次,调整好自己的心绪,她这才再次抬脚向前,心智坚决。
就算有猛虎狂狮等在未来的路上,她也得继续走下去!她要活!不管能不能回二十一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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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 守得云开见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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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守得云开见月明
九公主府,内院
“欸,你们听说没有,府门外来了顶轿子,在那儿停了好一会儿了,神神秘秘的,不知道里面坐了什么人。”
“有,怎么没有,听说负责抬轿的人将轿子抬到门口就走了,只剩下一个侍童。”
“门口的护卫怎么说?”
“有护卫去问了,那侍童只说是七公主让他们来的,要等公主回来,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说。”
“那管家呢?还有景公子呢?他们怎么说?”
“这个啊……”
“咳咳……”青衫侍童的话还没八卦完,收到消息从畅园赶来的景墨一声轻咳,顿时打断一群人的八卦。
一群人利索地散开,神色恭敬地唤道:“景公子。”
“该做的事都做了麽?没做完就继续干活,别在这儿杵着,若是被管家听见你们私底下乱嚼舌根,有你们受的。”
景墨说得轻柔,并未疾言厉色,众人听言,俱是点头躬身,道:“我们还有活没干完,就先退下了。”然后快速往各个方向离开。
景墨看着众人散去,原本平静无波的面上漫上了一层凝重的暗色。
七公主的人……只怕不会是什么好事,公主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回来……
掂量着事情的轻重,揣测着心底那一丝缥缈如云的不安,景墨最终抬脚赶往前院,欲要一探究竟。
不同于后院,前院很安静,因为有管家万念恩坐镇。
万念恩本是祥贵君从周家带进宫的亲信,很受祥贵君的器重和信任,九公主成年搬出皇宫后,为了让自己女儿身边有个可靠的人,祥贵君便将他拨到了九公主府,担任府里的管家,负责打理府里的日常事务。
远远看见万念恩,景墨笑了笑,算是问好,待到走近,抬眸眺望了一眼停在府外、轿帘遮掩得很是严实的轿子,他探问道:“管家,怎么样了?是否打探出来人是谁?”
万管家看了他一眼,声音平缓地说:“还不知道,那小侍童任人怎么问,只有一句话,就是他们要等公主回来,是七公主让他们来的。至于那位坐在轿中的人,从开始到现在便一直没有吱声,也未曾露过面,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来历。”
“管家为何不让人直接将他们赶走?万一,万一他们是来谋害公主的刺客……”虽然觉得可能性不大,但景墨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你一向聪颖,今日怎生这么糊涂?”万管家睇了景墨一眼,眸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邃光芒。
“他们若真是刺客,怎会大张旗鼓地打着七公主的名号?又何须大白天的在府外等这么久?不管七公主让他们来做什么,我们都不能擅作主张,得等公主回来之后再做决断。”
说罢,盯着遮得严实的轿子看了一会儿,忽有一道调皮的风卷起轿子小窗口的帘布,露出红灿灿的光鲜一角,万管家眸色一凛,眸中精光迅猛绽开。
侧眸深深地看了旁侧的人一眼,他突然思维跳跃地说了一串话:“景墨,守得云开见月明,往后,你要多放宽心,你的一片赤诚,上天总有一日会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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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淬毒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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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淬毒的礼物
景墨微怔,不知道万管家为何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却是触动丛生。
守得云开见月明……月明的日子,到底还有多远?只怕遥遥无期……
“挞挞挞……”蓦然,起落有致的马蹄声传来,景墨心中一动,双脚不自觉地往大门外走。远远瞧见赶车的是叶可欣,心中的期盼缓缓升起,并随着马车越来越近而悄然转浓。
“吁……”待到马车停稳,心心念念的人从马车上下来,那一瞬间,他感觉天地间好似百花绽放,百鸟齐鸣,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一般,唯剩那道身着宫装的丽影娉婷袅娜地向他走来。
与此同时,立在轿子旁的侍童见九公主回来,双眼一瞪,心微微有些慌乱。
侍童慌张地看了轿子一眼,试图透过轿帘的缝隙看看里面的动静,却只看见里面的人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有起身的打算。
墨惜颜登上石阶,景墨迎上前微微一笑,“公主,回来了。”
那笑温润如涓涓细流,澄澈中又透着几分隐藏在深海里的思念和爱慕,好似在家等待心爱的妻子外出归来的丈夫,眼神中都流淌着缱绻爱意。
只是,那份真挚的爱意,墨惜颜并没有看见,就连景墨本人,也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便在人前将心意表露了出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是“外人”万管家。
“嗯。”墨惜颜随意应着,“你在这里等多久了?不是和你说过不用到门口等候本宫下朝的麽?”
双眸微微一闪,景墨故意岔开了话题。“公主,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想着回府也没什么事,所以特地让叶护卫慢慢赶车,这才回来晚了。怎么,你担心本宫?”
景墨略一迟疑,最后点头轻应:“嗯,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眼下天下太平,又有护卫护送,你还怕出什么事不成?”墨惜颜笑着说,话语里带点调侃的意味。蓦然,她话锋一转,问:“有客人造访麽?那顶轿子是谁停在那儿的?”
“这……”抬眸看了立在朱门后的万管家一眼,景墨注意着措辞道:“有人奉七公主之命前来拜见,一直等着公主回来。”
墨惜颜眼角一跳,前行的动作猛地顿住,脸上浮现些许严厉之色。“你说是奉谁的命令前来的?”
“他们说……是七公主让他们来的。”
“七公主?”墨惜颜秀眉微蹙,蓦地转身看向门口那顶轿子。
轿子很朴实,与普通官员和商贾所用的轿子无异,但是,用这顶轿子运来的礼物……却是淬了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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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 两难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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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两难抉择
凝眉想了想,墨惜颜站正身形看了几眼立在轿子边上的侍童,眼神深沉如渊,如箭般锐利地射往侍童身上,还有轿子。
那侍童不受控制地腿颤了颤,眸中有着些许的慌乱,拿余光偷偷瞄了瞄轿子,他在心底期盼轿子里的人能赶紧出来,解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却不敢开口说一个字,因为凝视他的视线太过凌厉。
捕捉到他的举动,墨惜颜瞬间明白七公主送来的人还没有下轿子。眼眸一转,她侧身问身后的人:“景墨,他们来多久了?”
景墨微一怔愣,然后回道:“有一会儿了。”
“有一会儿大概是多久?”
“公主往常散朝后回来得比较早,他们来的时辰,比公主往常回府的时间早一点点。”
早一点点……时间掐得还真是准啊,若是自己像往常那般散了朝便直接回府,不在途中故意耽搁,大概他们一来便会碰上自己。墨紫萱的这个眼线,还真是心细如尘啊。
墨惜颜肚子里腹诽着,视线在侍童和轿子之间来回游荡,眸中幽光连连。
分析着墨紫萱此番送人的意图,她在心中冷笑。
墨紫萱送人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试探她。不管她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如何无能,总会有那么些人持怀疑态度,墨紫萱便是其中一人。
不管她是真不懂得官场上的结盟和敌对,还是假不懂,一旦她收下这人,那便表示,从今往后她不会与墨紫萱作对。一旦她拒绝了这个人,那墨紫萱下一个要对付的……便极有可能是她。
皇权争夺路上不能心慈手软,还要万般小心,墨紫萱必然知道这两点。而她,如果不能为墨紫萱所用,还无法彻底消除墨紫萱对她的顾虑,墨紫萱必定会想尽办法先将她除去,因为她最好对付。
如果她收下这份特殊的礼物,往后她身边便多了一个移动监控器,走到哪儿,都有人监视她的举动,墨紫萱可以完全掌握她的动向,可以随时决定对待她的策略。
收下,等于变相投诚,亦是暴露隐私,还有可能招来其他派别的挤兑算计。
拒绝,等待的是蜂拥而至的各种阴谋算计,同样凶险连连。
到底是感激涕零地收下,还是将礼物原装退还,墨惜颜在心中反复掂量着,最终,她迈动双脚,往前挪了几个小步子。
扯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她温和地问:“真是七皇姐让你们来的?”
侍童被她之前的凌厉眼神看得有些发虚,此刻见她面带微笑,虽然不如刚才紧张,但心里还是有些微的后怕。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侍童小心翼翼地、恭敬地回道:“回九公主的话,奴侍与家主确实是奉七公主之命来的。”
墨惜颜依旧面上带笑,问道:“可有什么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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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敢送她便敢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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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敢送她便敢收!
“有。”侍童回答着,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最终掏出一块玉佩和一封信。快步跑上石阶,侍童将手中的玉佩和书信举过头顶递到了墨惜颜眼前。
墨惜颜小心接过,仔细端详了玉佩一番。玉佩是普通的翠云玉,图腾也甚为简单,不是彰显皇家身份的凤凰展翅或者龙腾云端,但在图腾的中央,刻有墨紫萱的“萱”字。
京师重地,无人不知七公主墨紫萱的名号,敢用“萱”字的,除了墨紫萱本人和包藏祸心想要嫁祸她的人,就剩下当朝女帝。
墨惜颜拆开信封,信笺上写着寥寥数语:九妹,人生苦短,得意时刻须尽欢,今送上秋海棠,唯愿九妹从此生活惬意。
墨惜颜没有花心思去核对字迹,因为会说出这些话的人,除了今日散朝后拦住她去路的墨紫萱还能有谁。
将信收好,不去看轿子里的礼物到底长什么模样,她背对着身后不远处的万管家吩咐道:“万管家,马上命人收拾个院子出来,让秋侍君入住。”
话语铿锵,字字利落,此话一出,周围所有的人都怔住了。万管家率先回过神,回道:“公主,府里还有南苑和北苑空着,不知公主想让秋侍君住在哪儿?”
“本宫记得南苑西厢种有海棠,就安排在那儿吧。眼下虽已进入春天,但天气难免还有些凉,该准备的保暖的东西,万管家务必准备齐全。
还有,万管家记得交待下去,从今日起,府里多了位侍君,不要让某些奴才误以为秋侍君只是造访的客人,住个两三天便走。”
墨紫萱要送人是麽?她敢送她便敢收!而且不但要收,她还会好好招呼这位被送来的“美人”!
“是,奴侍记下了。”
“那便好,本宫先进去换下宫装,你着手安排吧。”吩咐完毕,墨惜颜径直转身进府,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神不守舍的景墨。
万管家躬了躬身,待站直身形,看了一眼依旧处于怔愣状态的景墨,他虽心如明镜,却没有说只言片语以示安慰。
转身面向内院,他扬声道:“来人,赶紧带人将南苑西厢收拾出来,并命人换上一应器具,让秋侍君入住。”
待吩咐完,他跨出朱门,稳步来到侍童跟前。“你叫什么名字?”
“禀管家,奴侍名叫余旋珞。”
“余旋珞……”将身前的人再度上下打量了一番,万管家点了点头。“余旋珞,你且记住,不管你和你家主子从前住在什么地方,是什么身份来历,从今往后,你家主子是九公主府的秋侍君,而你,是秋侍君身边的侍童,你们只有一个主子,那便是九公主。”
余旋珞神经绷得紧紧的,将万管家的话一一记在了心头,一字也不敢落下。“是,奴侍记下了。”
“好了,快请你家主子出来,随本管家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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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妖娆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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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妖娆男子
“是。”余旋珞躬身行礼,尔后快步回到了轿子旁。“主……侍君,请下轿。”
话落,一只玉秀纤长的手轻挑起了轿帘,更露出细腻白皙的腕部肌肤,泛着健康的粉红光泽。本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被那人做得优雅至极,妩媚万千。
单看其手,再加上方才不经意间看到的那一抹艳红,万管家已经知晓,轿子里的人,必定容色一流,艳冠一方。这样的人被七公主送到九公主府,其中暗藏的玄机不言而喻。
终于,轿子里的人探出了头,微垂的头颅,缕缕乌发顺滑而下,轻盈摇曳间风华流泻,容光绽放。
接着是线条优美的肩,有些偏瘦却又不至于太瘦的上半身……当男子整个颀长的身形都暴露中黄色阳光下,青风一吹,随风起舞的乌发和红色锦衣,在风中绽开绚烂瑰丽的弧度,美妙轻盈,莹莹生姿。
门口的护卫看见秋海棠,眼睛瞬间直了。身为九公主府的护卫,平日里在外面走动,她们见过的美貌男子不少,但眼前的这位刚被她们的主子纳为秋侍君的男子,当真是妖娆生姿,美艳无双。
男子往那儿一站,天地间便唯剩那一抹娇艳的红。红色,本是极为鲜艳也极为挑人的颜色,能将红色穿得美的人是存在的,但能将红色穿得这般妩媚动人的,绝对是少之又少。
她们已分不清,到底是红色衬得那人愈发美秀生辉,还是因为那人身上独特的介于优雅和妖魅之间的气息,衬得那衣服愈发华贵灿烂。
即使同为男子,也见过陌如星那般容貌清绝的出色人儿,万管家也闪了闪神。回过神,他微微躬了躬身:“秋侍君,奴侍是府里的管家,侍君叫奴侍万管家即可。”
透着一丝浅浅的媚惑的丹凤眼往石阶上一扫,将一干人等的神色收于眼中,秋海棠微微颔首。“万管家不必多礼。”
万管家直起身,往旁侧让了让。“侍君入住的院子下人们正在打扫整理,请侍君先到大堂歇息片刻。”
“嗯。”秋海棠轻应着,步伐轻盈地踏上石阶,踏上……将从此改变他生命轨迹的风云漩涡。
经过景墨时,发觉景墨神情有异,他前行的动作微微一顿。侧首看了看,发现景墨不知魂游何处,妩媚的丹凤眼微微一闪,一道流光在眸底悄然飞逝。
收回视线,他继续前行,神色无异,举止飘逸。
景墨并未注意到秋海棠的举动,当他从那惊天消息中回过神来时,秋海棠和万管家的身形早已消失,连那顶轿子也已经被人抬走,周围只有几个正在交头接耳,悄悄议论的护卫。
他抬眸望向大开的朱门里的空旷院落,笼罩在暖阳下的绿茵似乎比往昔更加青翠,但……似乎正渗着一层幽冷的绿光,寒意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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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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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坏消息
“不好了不好了,公子,不好了……”安静的幽荷居内,一阵高昂的叫声突然打破了原有的沉静。
在屋内侍奉陌如星左右的秀岚听到青竹的叫声,脸一拉,黑着张脸来到了门口。“青竹,你瞎嚷嚷什么呢?这么大的声音,你是诚心想惊扰公子,还是想吓死人啊?”
“秀岚,不……不好了……”跑到门前停下,青竹扶住门扉急切地喘了几口气,连话都说不顺畅。
秀岚狠狠地剜他一眼,声音凉凉地说:“什么不好了?这天还没塌吧,你至于急成这样麽?”
青竹又喘了一会儿,待气息平稳了些才道:“公子在屋里的吧?你让开,我有大事要和公子说。”
说着,等不及秀岚主动让开,他伸手将秀岚往旁边一扒,步伐紊乱地来到陌如星的跟前。
陌如星虽然在看书,却是将他和秀岚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头也未抬,视线也不曾离开书页,陌如星问他:“什么大事?说吧。”
“公子,刚才我在前院听说……”青竹开口,开了个头却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刚才他是因为听到消息太过震惊,什么也来不及细想便急急忙忙的从前院跑了回来。
但这会儿,震惊慢慢冷却,冷静下来后他脑子清明了许多,有些不太确定到底该不该将他听到的消息说出来。
等不到他的下文,将书页翻到新的一页,陌如星平静地问:“怎么了?怎么不说了?”
“公子,我……”青竹咬了咬唇,仍是有些迟疑。见他这样,秀岚一声轻叹,从门口走了过来。
“我看你啊,八成又是听到了什么小道消息,一惊一乍地小题大做。”
“我没有,我只是……”青竹矢口否绝,心头有些微的委屈,后面的话却是不敢说出来。
“只是什么?”秀岚不罢休地逼问,正在这时,将秋海棠暂时安置在大堂的万念恩来到了幽荷居。
透过大开的门远远看见万念恩的身影,秀岚收起了有些盛气凌人的架势,伶俐地退到了一边。“好了,等下再问你,万管家来了。”
青竹闻言,微微一怔,脸上随即漫上浓郁的不安。抬眸看陌如星一眼,见他已然放下手中的书,做好了迎接万念恩到来的准备,他心头的不安更重。
听见脚步声已然近在咫尺,知道凭他一人之力已经无法改变事实,他无奈地退到一旁,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沉重。
进到屋内,万念恩躬身施了一礼。“奴侍见过驸马。”
陌如星莞尔一笑,亲和道:“万管家不必多礼,请起。”
“谢驸马。”
“不知管家此番前来所谓何事?可是公主有什么吩咐?”陌如星面色平静地问着,心中却在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青竹刚才的慌慌张张,再到后来的吞吞吐吐,都很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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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挺看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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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挺看重他
万念恩回禀道:“公主让奴侍来传个话,南苑西厢住进了秋侍君。”十分平淡无波的一句话,却是同时掀起了有形的和无形的轩然大波。
秀岚好似被一道惊雷击中,一双眼睛都惊讶地瞪得圆溜溜的,仿佛眼珠子随时都有可能从眼眶中滚出来。
陌如星心头一震,搭扶在座椅扶手上的手微微一颤,脑海瞬间空白。过了一会儿,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稳定心神道:“秋侍君麽?什么时候入府的?”
万念恩恭敬地回道:“今早入的府。”
“今早?不知万管家是否方便告知本君秋侍君的来历?”
“这个……”万念恩眼神闪了闪,然后回道:“奴侍也不太清楚,等往后,驸马还是亲自问公主吧。”
“哦。”陌如星漫不经心地应和着,却没了后话。
万念恩看他一眼,道:“驸马如果没事的话,奴侍就先行告退了。”
“本君没事,你且退下吧。”
“奴侍告退。”
眼看着万念恩的身影从房间里消失,再到消失在院子里,震惊“过度”的秀岚终于从听到的消息中回过神来。确定万念恩已经走远,他疾步来到陌如星的近前,面色焦急。
“公子,这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间就冒出个秋侍君?回门那天你和公主是不是生了什么矛盾?公主怎么越变越离谱了呢?”
回门那日,陌如星自打下了马车便怪怪的,秀岚当时便起了疑心,但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他便没问,到了今时今日,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瞧见陌如星有些出神的样子,青竹刻意压低了声音提醒道:“秀岚,你先冷静一下,让公子也静一静。”
“……”秀岚张嘴,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看陌如星脸色不佳,他又闭上了嘴,悄声来到青竹的旁侧。
“你刚才要说的就是这件大事?”他轻声问,青竹点了点头以示回答。
抿了抿唇,秀岚沉吟了片刻才道:“那你有没有听到更多的消息,说给我听听。”
“我听到的,不外乎刚才万管家说的那些,秋侍君到底是什么来头,我也不大清楚,但听其他院子的侍童说,好像和七公主有关。”
“青竹,你确定他们说的是和七公主有关?”陌如星突然插话询问,让两人微微一惊。
转身看向他,青竹回道:“我适才确实听见那些人提到了七公主,但他们也是从其他人的口中听来的,所以消息并不是很准确。”
秀岚在心中掂量着事情的复杂性,皱眉问:“那你有没有见到秋侍君本人,他长什么模样?”
“我没有见到他,我一听到消息便急着赶了回来。不过,听说公主特意将他安排在种有海棠的南苑西厢,还命万管家将所有生活用具准备齐全,一样也不能少,看样子,公主似乎挺看重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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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提醒打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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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提醒打压
“完了,我看那人八成是个狐狸精,将公主迷了个团团转。这成婚才多久,除了新婚之夜公主就没来过幽荷居,将公子冷落在这儿,依我看,这绝对是他搞的鬼。”越往下说,秀岚便越气愤。
“公子,我们可不能在这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在乎,我们应当找公主理论去,看她怎么说。
这成婚之前,可是她三天两头地往相府跑,还向陛下请旨赐婚,既然成了婚,她怎么能对你不管不顾?你可是她明媒正娶的驸马!”
听着秀岚有些刺耳的声音,青竹皱了皱眉,跑到门口小心地张望了一下,见院子里没有人,他这才松了口气。“秀岚,往日里你总说我没个分寸,你这么大声,若是被其他人听见,再传到公主的耳朵里,事情只怕会更糟糕。”
“我现在哪里顾得了那么多。”秀岚气愤地回了句,但声音明显比刚才低了很多。
青竹扫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侧眸看向沉静中透着凝重的陌如星,青竹问:“公子,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有什么打算?”
秀岚闻言,也目露期盼地看向陌如星。被他和青竹注视着,陌如星双睫微扑,眸光闪动,半晌才道:“没有打算。”
青竹闻言,神色黯然地垂下了头,心头漫上一层伤感的沁凉薄雾。
倘若宰相主子不是这么不待见公子,还可以找宰相主子做主,可事实是……他的公子命运怎么这么凄苦?
秀岚先是一怔,随即面上一急。“公子,你怎么能没有打算?你若是没有打算,早晚有一天那个什么秋侍君会爬到你的头上的。”
青竹点点头表示赞同,陌如星却笑了,笑得淡泊。“那你们觉得我该做些什么?”
只怕无论他做什么,也改变不了现状,九公主此举,无疑是在提醒他。
与七公主有关的人,即使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侍君,也不会比他这个驸马的背景差。将这样一个人收在府里,恐怕,除了提醒,更多的是想打压。
想到墨惜颜最近都不愿见自己,连说过的好好谈谈也抛诸脑后,陌如星更加肯定墨惜颜想要打压他的意图。
“这……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秀岚回道,语气里满满的都是不甘心,就是这么一句话,戳中了陌如星深埋心底的痛处和不甘沉寂一生。
片刻的沉默后,陌如星道:“你们让厨房好生准备一顿晚膳,就说今晚我要邀请公主一同用膳。”
秀兰闻言顿时双眸一亮,曾经矜持内敛的人终于开窍了,他怎能不高兴?
“公子等着,我这就去厨房安排。”说着,转身快步跑了出去,满脸欣喜。
青竹也是心生欢喜,因为他了解陌如星是个什么样的人。
陌如星并非蠢钝,没有脑子与他人争斗,只是平时喜静,不喜与人勾心斗角,若是他愿意努力,那便表示没有人能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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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 你失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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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你失恋了?
看着秀岚积极跑出去的背影,陌如星双眸中暗光流淌,心,有那么几分沉重。重新拾起书,翻至刚才看到的那页,他专注地盯着,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今晚的晚膳,应该算是最后的放手一搏。
搏赢了,一切海阔天空。
搏输了……便是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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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悄然流淌,世事在平静的表象下翻滚沸腾。
当墨紫萱安排在九公主府的内线将墨惜颜收下秋海棠,并封为秋侍君的消息暗中传到七公主府时,墨紫萱明媚动人的娇颜瞬间灿烂如花,透着一丝意料之中的笃定。
“果然不出本宫所料,这老九并不是个糊涂人。”说完,墨紫萱得意地哈哈大笑两声,笑声爽朗,穿透道道墙围。
待止住笑,她对禀报的侍童说:“好了,你且退下,有事本宫再叫你。”
待侍童离开,七驸马为她递上了刚泡好的参茶。“公主,请喝茶。”
她伸手接过茶盏,温柔笑道:“驸马,还得谢谢你给出的这个主意,这下子,老九对本宫可是一点威胁也没有了,本宫要花心思防范的,只剩老大老二老三。”
来到身后为她捏肩,七驸马道:“夫妻本是一体,能为公主排忧解难,是奴侍的分内之事,公主何须言谢。”
她笑笑,感叹道:“驸马,能娶到你,真是本宫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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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景墨心绪不宁地回到畅园时,墨惜颜已然自行换下了一身宫装,正衣着简洁地坐在圆桌旁喝着他去到前院前泡的茶。
见他回来,脸色有些不对,墨惜颜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以一种近乎怪异的眼神打量他。
“景墨,你怎么了?”怎么一会儿不见就变成这样了?心事重重的,还有些……像失恋。
景墨闻言心头一颤,低垂的眼睫遮掩住的墨眸中光芒也闪了闪。
抬起头,看向墨惜颜,只一眼的对视他便慌忙垂下了头,心如鹿撞,却不是暗恋一个人的紧张和羞涩,而是心不知何处可依的彷徨不安。
期盼太多,等待太久,当本来就甚是渺茫的希望在刹那间破灭时,余下的,便是不安和黑暗的来临。
瞧着景墨的神情,墨惜颜蹙了蹙眉,有那么一丝好奇被激起。眼眸滴溜溜地一转,她试探地问:“景墨,你……失恋了?”
轻柔的语气,如同轻飘飘的柳絮拂过景墨的心头,为他拂去些许笼罩心头的哀凉之感。
失恋……可不是麽?可他又如何敢说?她可是将他当做朋友,他们是朋友……
想到此,景墨的心又往下沉了沉。低垂着头,缓步来到墨惜颜的旁侧,他宛如一尊雕像立在那里,不悲不喜,神情淡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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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9 谈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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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9谈心(1)
墨惜颜瞧着景墨,秀眉不自觉地向上微扬。想到在府门前见到景墨时,景墨还很正常,脑海中灵光一闪,她挑了挑眉。“你是在想秋侍君的事?”
景墨闻言微微一怔,冷凝表情的龟裂让墨惜颜瞬时明白她没有猜错。“你是不是认为,本宫这是在引狼入室?”
双眸微闪,景墨缓缓地点了点头。“公主既然知晓七公主送他来不怀好意,又为何要将他留在府中?”
暂且不说其他,单说在家里放一只狼,这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收回视线,盯着身前的茶盏中旋转漂浮的茶叶,墨惜颜眸光幽幽。“这件事,本宫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忧。”
“奴侍……”景墨下意识地回话,但想了想,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他发觉自己根本没有立场,也没有权利去干涉墨惜颜喜欢谁,纳谁为侍君。
觉察出他的拘谨和顾忌,墨惜颜淡声道:“景墨,你入府……也有三年了吧?自从你入府,本宫与你便是朋友,有很多话,本宫都只告诉你一人,不曾对别人说起,就连本宫的父君也被排除在外。如果,你拿本宫当朋友,在本宫面前你大可有话直说,完全不必隐藏。”
“公主,奴侍……”
景墨还未说完,墨惜颜便出声打断了他。“从今往后,在我面前你不必再自称奴侍,自称我即可,同样,我也不会再自称本宫。”
景墨闻言心中一震,然后急忙拉开距离,退到一旁深深地弯下了腰。“公主,奴侍不敢,而且于理不合。”
墨惜颜勾唇笑笑,站起身来到景墨跟前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什么叫于理不合?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可由人更改。
如果你担心别人说三道四,又或者你有其他的顾及,那么有外人在时便一切照旧,但如若像现在这样只有你我二人,便只有你和我,没有公主与奴侍。”
对于“本宫”和“奴侍”,墨惜颜早就觉得别扭,早就想改革改革,但一直时机不合,今日,她是真的想废了这麻烦别扭的规矩,以免谈心时还满心的不自在。
“公主,我……”看着身前笑得温和真诚的人,景墨开口,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但一个“我”字,已太沉重,压得他连舌尖都转不过来。
墨惜颜赞许地点点头,重新回到了桌边坐下。“刚开始是有些不习惯,但你要尽快适应。对了,你也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不要让我强压着你坐。”
微抿着唇,看出墨惜颜并非说笑,景墨迈动双腿,一步,一步,挪动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本来近在咫尺的圆桌旁。
留神着墨惜颜一直浅笑的面庞,他心怀狐疑地坐下,一丝微妙的怪异感如雨后春笋般在心头生长开来。
公主怎么……感觉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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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 谈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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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谈心(2)
墨惜颜并未正眼关注景墨的一举一动,但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见景墨坐下,她声色平静地说:“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景墨微一怔愣,“公主指什么?”
“刚才我说到你不必担忧,你明显是想说些什么来着,但最后却没说。”
眼睫微颤,卷翘浓密睫毛下的墨色光辉也跟着闪烁,看着那双月眸深处的盈盈亮光,景墨的心跳不觉间乱了几拍。
稳定心神,他缓缓移开视线,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不让墨惜颜发现他的异常。
“奴侍……我只是觉得,公主应该多考虑考虑,不必这么急着做决定,如果能想出合适的理由拒绝,就断不该将这样一个人收在府中,毕竟,这样做太过危险。”
墨惜颜弯唇一笑,摇了摇头。“我不这么认为,既然七皇姐打着什么主意你我俱是心知肚明,那我们为何不顺着她的意思来?
她既然想派人监视,不管那人是猛虎还是毒蛇,我们都应该大大方方地让那人入府,让她安心。
如果我们拒绝,她必定会担忧我是不是在暗地里筹谋着什么,是不是打算对付她。如果她觉得我对她有威胁,她必定会想办法对付我。”
“这一点我明白。”景墨微微凝眉。“可是,这个秋侍君,公主对他知根知底麽?他若家世清白,那倒没什么,他若有不好的过去,早晚有一天会惹出麻烦的。
而且,他若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如若他身怀绝技,能飞檐走壁,那……事情只怕会变得很难掌控。”
“我只知道他是兰桂坊的人,至于其他的,我不是很清楚。”墨惜颜轻描淡写地实话实说,景墨闻言却是双眸大瞪,一脸惊诧。
“什么?兰桂坊的人?!”
瞧着景墨的反应,墨惜颜咧嘴笑了,月眸中柔光潋滟。“你至于这么惊讶吗?不过是来自兰桂坊而已,又不是牛鬼蛇神。”
稍稍收敛脸上的惊讶表情,睇着墨惜颜,景墨一脸认真地说:“公主,你既已知晓他来自兰桂坊,为何还要将他收在府中?若是你纳伶人为侍君的消息传到陛下的耳中,陛下会怎么看你?朝中大臣又会如何议论你?”
墨惜颜笑笑,云淡风轻道:“母皇知晓也罢,反正我本就无意于权势,她怎么看我都不重要。
而且,我朝民风素来开放,达官贵人或者商贾名门,到伶人馆玩乐本就是平常之事,就是我朝先祖,也有宠爱伶人,封为贵君的,我只不过纳一个伶人为侍君,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至于朝中大臣,她们又怎敢在人前议论?秋海棠是伶人,据七皇姐说还不曾接过客,她们若识得他,那只能证明她们平日的作风行径不良。
重点是,现在朝中派别明朗,各派争斗不断,她们要防范的,应该是其他派系官员的找茬和落井下石,是断不会有时间来顾及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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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假戏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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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假戏真做
“那……公主的意思是,公主可以从此高枕无忧?”
“非也。”墨惜颜竖起右手食指晃了晃,道:“倘若真能高枕无忧,我就是做梦也会笑醒,但依目前的情况来看,离高枕无忧还早得很。
我收下七皇姐送的人,意在让她放松对我的防范,但在其他人看来,难免会有投诚之嫌。往后的日子,恐怕我得时刻费神让诸位皇姐相信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能闲人,不想,也不会卷入她们之间的纷争。”
景墨抿了抿唇,墨眸中漫上一抹凝重。再想到秋海棠如今的身份,他的脸上掠过一抹暗色。“公主,那秋侍君……你真的打算……打算……”
半晌没能听到下文,墨惜颜脸带好奇地看向景墨,“打算什么?”
“……就是……”景墨眼神闪烁,脑海中有疑问想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问。
方才,得知墨惜颜封秋海棠为侍君,他以为墨惜颜是真的喜欢秋海棠,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一直的期盼和等待瞬间崩塌,满心绝望,天地间唯剩一片黯淡。
此时,一番详谈之后,得知墨惜颜并非真的喜欢秋海棠,而是因为七公主的各种缘故不得不将其收下,他心中又燃起了几丝希望。
只是,一想到墨惜颜既然已经收下秋海棠,不可能一直将其晾在府里不管不顾,他又不免担忧墨惜颜是不是打算将计就计,假戏真做,与秋海棠做真夫妻。
见景墨神情复杂怪异,似尴尬似别扭似难为情说不出口却又透着深深地想知道,墨惜颜挑了挑眉。
秋侍君,打算什么?这孩子,说话怎么都不说完的?不知道这样很折磨人麽?
肚子里腹诽着,墨惜颜佯装漫不经心地说:“刚才还说让你有什么话便直说,不用顾及这顾及那,这才刚说完,你就当耳旁风了。
罢了,你若说不出口我也不做勉强,等到你想说的时候你再说。至于这会儿,你先去把万管家找来,我有事要吩咐他去做。”
景墨微微一怔,心头倏然划过一丝轻渺的失落。低眉垂眼,他起身弓腰颔首:“奴侍……我这就去,公主稍等。”说完,转身离去,步履轻缓,却透着一股无形的淡若轻烟的哀凉。
墨惜颜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的义无反顾,看着他身上透出来的说不清的孤寂和落寞,心头忽然觉得有些揪心。
感受着心底奇怪的感受,墨惜颜收回视线微凝着眉,狐疑深思却没能想出个结果。不多时,万管家被带了过来,她不得不立即收起自己的奔腾思绪。
万管家躬身行礼,道:“公主。”
墨惜颜莞尔一笑。“管家,本宫记得,本宫搬出皇宫之前,父君曾说他有一批为他秘密办事的人,如若本宫遇到特殊情况,可差遣这些人,这些人,你可知道怎么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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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 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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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皇权
万管家心头一惊,看了立在一旁的景墨一眼,脸色郑重地说:“不知公主想做什么?出宫前主子确实曾经交待奴侍,如若公主哪天需要有人办事,奴侍可为公主联络这些人,但如果不是危急情况,断不要轻易差遣他们,以免暴露。”
危急时才用?是用在权势争夺之巅,九死一生时刻?九公主的这个亲爹,当真是心思缜密,目光长远。
想了想,墨惜颜说:“本宫想让你派人调查一下秋侍君的过往,包括他家里还有什么人,这些人现在住在哪里,是否安然,有否受人控制,他本人又会些什么,是否会武或者用药使毒,在不让七皇姐发现我们暗中调查的情况下,务必将他的消息调查详尽,最好将和他一起来的那个人也一并调查清楚。”
“这……”万管家掂量着事情的轻重,略有些迟疑。
注意着万管家的表情,墨惜颜凝眸问得认真:“管家觉得,这事值得出动那批人麽?”
“这……”迎上墨惜颜清澈坦荡的目光,顿了顿,万管家坦白道:“公主,请恕奴侍直言,如果仅仅是这件事,真的不值得拿暴露这些人来冒险。
这个秋侍君,想必也不是个普通人物,七公主既然能让他来,必然是已经将他控制在手。
据奴侍所知,七公主虽然外表看起来温和亲切,但实际上也是个心狠手辣的狠角色,她让秋侍君来,必定是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如果秋侍君真有家人,那他的家人,必然全在七公主的掌控之下,若贸然派人调查,必定会惊动七公主。”
“那可有其他人可以差遣?如若差遣府里的护卫,府里不知道有其他皇姐安插的多少眼线,难保七皇姐不会收到消息。”
“公主顾虑得极是,如若差遣府里的护卫调查,确实容易走漏消息,事情只会陷入更糟糕的境地。”说着,看了看一旁恭顺地垂着头的景墨,万管家的眸光比之刚才忽然幽邃了几分,透着墨惜颜看不透的幽光。
“公主,请恕奴侍斗胆问你一句,你,是只打算调查秋侍君的身份背景,以便好反过来控制他,还是说,你心中有更远、更高的目标?”
更高的目标?墨惜颜心头一凛,面上陇上了几分严肃。“管家,你指什么?”怎么听起来……好像要涉及皇权什么的……
“公主,你对皇位……你可有想过继承陛下的那个位子?”言毕,万管家直锁住墨惜颜的面容,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你说什么?”墨惜颜心头一震,深深的震撼。虽然猜到万管家有可能会问这样的问题,但真当他当着她的面问出来,那种震撼无法用语言诠释,大抵是因为皇权本身拥有的魔力和威慑力。
“公主,你想过吗?”万管家又问了一遍,眼神无比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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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 爱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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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爱之深
盯着万管家看了很久,有些被他眼神中的似真挚、似执著、似坚定、又似期盼的星光震动,墨惜颜好半晌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有些结巴地回道:“没……没有。”
说完,她在心中鄙夷了自己一把。
不就是回答个话嘛,她至于这么窝囊,回个话都结巴?真是的,她又没做什么缺德事,为什么有种愧对他人的感觉?难道,占用了别人的身体,随便发生点什么事她都得怀着这种歉疚感?
眼帘微垂,皱纹深种的眼睑下,一双经过岁月沉淀的瞳眸中,是意料之中的失望。
果然,贵君说的没错,公主对那把龙椅没有任何的想法。只是,尽管早已摸透了公主的心思,贵君还是为公主做了万全的准备,以备不时之需。贵君对公主,真的是爱之深啊。
脑中思绪稍纵即收,万管家微躬着身子道:“奴侍明白公主的意思了,公主放心,公主交待的事,奴侍会差人去办。”
差人?有另外的人可供差遣?难不成,刚才问的那些都是试探?啧啧!她还真是小瞧了这些在深宫大宅里混了很久的人,连个管家都这般了得。
思绪沉浮百般回转,墨惜颜瞄了万管家一眼,盯着身前的茶杯面色无波地说:“既然管家已经有了打算,那管家就看着办吧,务必小心为上。”
万管家点点头,“公主放心。公主若没其他事的话,奴侍就先退下了。”
“嗯,你退下吧。”墨惜颜淡淡地说,待万管家走远,她侧首看了一眼万管家的背影,轻轻浅浅地喟叹了一声。
听到她的叹息,景墨抬头看她,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道:“公主,你……”
听见身后的动静,墨惜颜眸光微微一滞。双手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感受着指尖下的细腻瓷滑,还未待景墨说完,她淡淡地问:“景墨,我问你,在九公主府里当差,你会不会觉得没面子?”
景墨一愣,脸上诧异闪过之后便是惊愕。“公主何出此言?”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也知道,我对权势不感兴趣,在朝中甚少活跃,不仅文武百官,就是京师民众乃至昭阳子民,也直道我是个无能公主。
有时候我忍不住想,像我这样的公主,你们在府里做事,当你们在外面走动的时候,会不会觉得颜面无光?会不会不好意思告诉别人你们是九公主府的人?”
“这……公主多虑了,奴侍全然没有这样的想法。”景墨低眉顺目,心中陡然升起浅浅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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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 最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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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最独特
从前,他只道皇家子女都是尊贵无比潇洒自在,黎民百姓都是卑贱如泥处处受限,却不知,这世上最无奈的,便是身在帝王家。
如今,与墨惜颜朝夕相对几年,他从她身上看到了身为皇室子女的无奈。
眼看着墨惜颜在皇权那汪泥潭里翻滚辗转,却始终保持着一颗剔透澄澈的玲珑心,他动心,他倾心,也为她心疼。
此刻,听她说出这样一番话,他很想大声告诉她,他真的没有那样的想法,但,理智告诉他,他必须冷静地说,像个普通的奴仆。
“没有麽?”月眸微闪,墨惜颜笑了。“或许吧,或许你是那万万千千人之中最独特的一个。”
“或许”二字,如一粒小石子儿急坠入琉璃般的湖面,瞬间激起景墨心底的焦急。
“公主,我真的……”他开口解释,然,在他完全表达出自己的心意前,墨惜颜便出声打断了他。“好了,不说这件事了,我相信你。”
声音淡淡,颇有些敷衍的意味,张了张嘴,景墨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他最终选择了缄默,如同过去的日子那般默默地守候在墨惜颜的旁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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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西沉,黑色一点一点压了下来,天边一片绚烂的璀璨霞光,斜打在九公主府幽荷居的院子里,再经屋内光滑如琉璃的大理石地面反射,为整间居室增添了些许旖旎霞彩。
墨惜颜被秀岚请到幽荷居,她跨进房间的那一刻,屋内红烛突然被点亮,照亮一室清寂,那一刹那,她有种到了梦幻国度的奇妙感觉。
她抬眸看去,圆桌上摆了一桌精致美食,色香味俱全勾人肠胃,亦使腔内唾液分泌急速加剧。
而在圆桌的一端,陌如星稳如泰山、静若处子地坐在那里,如静夜里悄然绽放的娇艳花蕾,如茫茫夜色里坠入繁复密林的一束月辉,惊艳满室芳华,美得秀色可餐。
烛火摇曳,特有的暖黄光调温馨地照亮静室,再加上香炉里轻渺直上的缕缕暖香,屋子里萦绕着无法形容的异域浪漫情调。
点燃烛火之后,青竹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地拉上了房门,卧房里霎时只剩下墨惜颜和陌如星二人。
“公主请坐。”陌如星出声相邀,然后执起桌上的细颈白瓷酒瓶,往精致的小瓷杯里斟满琼浆,动作幽雅堪比仙鹤起舞。
墨惜颜睇陌如星一眼,心底狐疑四溢揣测暗生,双脚却轻缓沉稳地走向圆桌,然后施施然坐下,面色沉静如江南梅雨时节秀雅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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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 酒能壮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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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酒能壮胆
两人都不说话,唯有芳香玉液自酒瓶的小瓶嘴倾泻而下,撞上高档瓷杯胎体,击出清脆悦耳的音调,似来自异域清新小乐章。
待两个小瓷杯俱是斟满,陌如星放下了酒瓶,并将其中一个小瓷杯推到了墨惜颜的身前。执起酒杯,抬眸看着墨惜颜,陌如星道:“公主,如星敬你一杯。”
垂眸看着身前的小酒杯,猜不出陌如星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略一迟疑,墨惜颜端起了酒杯,对着陌如星示意了一下后放到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
酒液香醇,入口柔滑,有点温热的酒液滑过咽喉,再沁入肺腑,瞬间薰出一点暖意,回味起来齿颊留香。
极品女儿红……果然是好酒。
墨惜颜咧嘴笑笑,见一旁的陌如星颇为潇洒地一饮而尽,掂量着自己的酒量,她亦将杯中剩余的酒缓缓地饮完。随着肚腹一暖,月眸中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雾色。
放下酒杯,她静静地瞧着陌如星又将酒杯添满,陌如星安静不语,她也不打算说话,就打算这么耗着。心理战术的最高境界,便是敌不动我不动,等到敌方再也按捺不住时,自会露出破绽。
满室静谧无声,守在屋外的秀岚和青竹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听不见只言片语,他二人不免一阵心焦。也不知过了多久,当终于再次听见陌如星的声音时,他二人雀跃不已。
“公主,今日邀你前来,主要是如星有些事想和你坦白。”两人闻言俱是一怔,他二人互看一眼,俱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问,交换了一记眼神,他二人继续紧靠着门扉站着,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屋里的墨惜颜闻言,月眸微闪,这一闪,脸上原本温润亲和的笑意顿时变得朦胧迷离,多了几分缥缈,少了几分真实。
陌如星睇着她嘴角的嫣然浅笑,面色静然,眼底却是生出几许迷惘。
从前,他只觉得墨燃玉笑起来很美很迷人,那种美,成熟稳重高贵典雅,总能不经意间便让他心神荡漾心如鹿撞,向往靠近并寻求依靠。
到了今日他却发现,原来这世上并不止墨燃玉一人笑得美,墨惜颜笑起来也很迷人。
墨惜颜的美,不同于墨燃玉,多了种迷离迷蒙,不仅眼神,连面上都拢上了一层氤氲的雾,薄如面纱,让人忍不住想要将那层薄薄的雾拨开,看清隐藏在那层迷雾后的旖旎美景。
思绪奔驰着,蓦然,脑海中一声警钟响起,陌如星陡然回神。
眼帘微垂,他自顾自地拾起桌上的酒杯再度一饮而尽,似乎酒的温度不仅能温暖他的脾胃,更能让他悬浮在半空中的彷徨不安的心找到一种踏实感。
最重要的是,借着酒,可以壮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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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6 为他盛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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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6为他盛粥
微眯着眸,透过有些迷蒙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面的人,墨惜颜弯着嘴角浅浅笑着,眸底幽光流转,华光四溢。
坦白?想坦白和墨燃玉的事?
墨惜颜心底无声冷笑,她是真没想到陌如星居然这么快便沉不住气了,她本以为他很能忍,结果是她太高看他了。
垂眸扫一圈桌上的菜肴,她并不急着逼问陌如星到底要坦白什么,而是神色悠闲地执起玉箸夹了一块表皮烧得金黄的诱人豆腐,放于身前的精致碗碟中细细品尝。
豆腐香浓爽口,中间一点细碎的肉末,荤素适宜很是可口。觉察到陌如星身形微颤,她淡淡地说:“想坦白什么你便直说,本宫听着。”
那语气,冷漠凉淡毫无波澜,仿似她和陌如星全然不识,说着,眼角余光瞅见极为熟悉的黄色浓稠小米粥,她猛然一怔,身体如过电流,刹那间脑海中快速闪过万千画面,幕幕冲击着她的神经,撼摇着她的心灵。
鬼魂附体似的,她忽然探身为陌如星盛了一碗小米粥,待做完一系列举动坐回圆凳,她方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垂眼看自己的手,她确定是这些天来她已经熟悉的那双,但盛粥之事,她万分肯定不是出自她的本意,这是怎么一回事?
自她站起身,陌如星便怔住了。眼看着水蓝色身影翩然靠近,衣袖拂动卷来一缕暗香,他思维迟钝混乱迷糊。
他隐隐记得,这馨香,和那夜他意乱情迷时闻到的一模一样,撩心,撩魂……
眼前有热气袅袅升起,他垂眸,怔怔地望着放在自己身前的小米粥,金黄的色泽,如同暖黄的光晕照耀进他的心底,烘出零星暖意,只是,看着看着,心头渐渐生出几许迷茫。
这……她还记得自己喜欢小米粥?算起来,自己和她之间唯一的共通点似乎就是小米粥,这个举动代表什么?她不是恨自己的麽?
两人兀自陷入自己的思绪,屋内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在屋外焦心等待的秀岚和青竹听不到里面的动静,险些急得跺脚,但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继续偷听,偷偷摸摸又光明正大。
满室无声,燃烧的烛芯突然“噼啪”一跳,惊得墨惜颜猛然回神。抬眸扫陌如星一眼,见他正低垂着头,面色清冷,她眼角跳了跳,随即稳定心神佯装镇静道:“本宫记得,你很喜欢小米粥,这粥瞧着熬得不错,你趁热尝尝。”
陌如星闻言心房一颤,眼神闪烁恭敬回道:“谢公主。”然后端起小碗一口一口文静地吃着,感受着小米粥的细滑香浓,还有那丝怡人的热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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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 太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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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太傻
墨惜颜勾唇笑笑,收回视线状若随意地问:“你和三皇姐什么时候认识的?”
陌如星怔了怔,放下手中的汤匙将嘴里的小米粥咽下后说:“我和三公主……是昭阳四百四十九年认识的。”
四百四十九?九公主成年的那一年,祥贵君为她挑选初侍的那年?
墨惜颜双眸闪闪,突然觉得这世上有些事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好比她、景墨、陌如星和墨燃玉之间的混乱关系。
在她的灵魂穿越而来之前,也就是四百四十九年,九公主年满十五岁之际,因为皇家规矩,景墨成了九公主的初侍,但二人最终并未同房,而是成了关系微妙的朋友。
也是在那一年,墨燃玉和陌如星相识,且感情迅速激化,从蒙蒙心动到互相倾心,却始终隐忍隐藏,不叫外人发现。
直到后来,四百五十年,有一次拗不过墨燃玉的相邀,九公主最终答应与墨燃玉一同到相府拜见陌轻尘。
遥遥初见时,九公主便对陌如星一见钟情,钟情到智商变低,钟情到没能发觉墨燃玉和陌如星之间的情愫暗涌、暗送秋波,钟情到放手一搏未央宫请旨赐婚。却不想,最后换来的……是拆散了别人,在自己身边埋了个地雷。
若问九公主傻不傻,墨惜颜会毫不犹豫地说她太傻了,傻到爱错了人,傻到无意中当了个拆散人家深情鸳鸯的刽子手,当了个……她最讨厌的第三者!
心底浅浅一声轻叹,墨惜颜又问:“在我和你相识之前,你和三皇姐便已经心意相许?”
墨惜颜声音淡渺轻柔,如雏鸟新生的绒毛拂过人们的心房,挠起几丝闹心的痒,全然没有方才的冷硬和隐约散发而出的压迫感。尽管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她仍然想亲自确定,确定自己没有猜错。
双睫微颤,心中感触繁复,陌如星点点头,轻应道:“是。”
“呵!”墨惜颜轻笑,目光轻扫过桌上的美食,不去看陌如星的神情,因为她怕被他误导,不知不觉间便被他影响,再做些鬼使神差的事。
“既是如此,那你和三皇姐为何不说?为何不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墨惜颜觉得,如果说了,大抵可以避免今日错综复杂的局面,她也不会先入为主地冤枉人、折磨人,冷酷无情地辣手摧草。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那便是真如她之前猜测的,对面的人真和墨燃玉谋划着什么。如果是这样,她便不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心生愧疚。
念及此,墨惜颜忽然眯了眯眸。牺牲一个人的幸福去换取某种东西,真的值得麽?陌如星……一个看似晶莹剔透的人,怎么也会犯这样的错?
如果换做是她,换做她穿越到一个男尊女卑的古代,她断然不会用牺牲自己来成全她所爱的男人。
因为,人生很短,幸福也很短,爱情更是风云变幻,难以掌控。如果自我牺牲到最后换来的是别人的出双入对,情意绵绵,她觉得太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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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 真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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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真情假意
陌如星微垂着头,脸上漫上了薄如雾霭的痛色,那神情,似风一吹便会飘散,却又真真实实凝化于他眉宇。“我……是三公主不让说的。”
短短九个字,若忽略说话之人说出来时的哀凉低哑语气,平常人定会觉得说话那人是在撒娇,但墨惜颜真切听见,却是心震了震,隐约觉得事情可能没她刚才想的那般简单。
果不其然,当她抬眸看去,只见陌如星神色凄楚,似承受了莫大的痛楚和委屈,又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字一字清晰地说:“公主或许认为,我和三公主是诚心骗你,事实上,我和三公主也确实没有对你说实话,但这一切,皆是因为三公主另有所谋。
以前,公主必定是真心信任三公主,认为她是一个好皇姐。
自从发现我和三公主有着一段纠缠不清的过去时,公主或许已经醒悟,知晓三公主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良善,而是心机深不可测。
又或者,公主认为,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就是现在,我也是在说谎。
不管公主心里如何看我,我不想辩驳,我只想说,欺骗公主并非我本意,三公主之所以一直不表态我和她的关系,是因为从一开始,她便打着利用我的主意。
大婚那日,她亲口对我说,让我时常在你耳边提醒,让你支持她。她还说,等到她登上帝位那一日,只要我还愿意,她会从公主这里接我回去。
从前是我太傻,分不清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但如今,我已经彻底醒悟,知道她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根本不足为信。
从今往后,不管公主要怎么对我,我都毫无怨言,我只想恳请公主不要迁怒于我的父亲,他是无辜的。”
说完,陌如星便直直地看着对面的人,神情认真眼神坦然,但墨惜颜,还是清楚地从他的眸中看到了忐忑,是心虚,抑或是害怕……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墨惜颜神情淡然地收回了视线,似乎没有听见刚才那番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言谈,但事实是,有些时候真相太过震惊,那一瞬间的脑海空白之后,余下的便是平静。
在脑海里一句一句地分析着陌如星说的话,墨惜颜有一下没一下地捣鼓着碗里的菜,面色静然,如幽幽深山春日清晨美景,清新秀美中透着方慧。
直到,屋外传来重物撞墙的声音,以及或惊讶或压抑痛楚的低低的抽气声,还有似是拍打皮肉的声音和低低的警告声,她平静无波的眸子这才动了动。
眼波轻转,她悠悠绵绵的声音传出:“真真假假……你倒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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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 情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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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情难忘
真?墨燃玉不是什么好人,的确有可能利用陌如星来拉拢她,但最终陌如星心灰意冷,决意置身事外。
假?陌如星不是个傻子,东窗事发后竭力撇清关系,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墨燃玉身上,这也是有可能的。
心里掂量着,在真与假之间来回徘徊,最终,墨惜颜心里的天平慢慢偏向了“真”字。
嘴角轻轻勾起,她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陌如星,眸中流淌着浅浅笑意。“你对三皇姐……你对她已经彻底死心了?”
虽然不曾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但墨惜颜还是懂得,要爱上一个人很容易,要忘记一个人却是很难很难。
陌如星对墨然玉的情意,她不知道到底有多深,但她怕陌如星是那种一根筋的痴情种,即使现在被伤透了心,一旦墨燃玉将来对他花言巧语,他又会心软,听信墨燃玉的甜言蜜语。
若是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她担心会后患无穷。
陌如星闻言,神情有些微的恍惚,须臾,他轻轻颔首,轻应道:“嗯。”
“万一真如你所说的,等她登上帝位之后,她跑到你跟前对你说她还爱你,她当初的举动全是迫不得已,她有她的无奈,你也全然不会感动?”
陌如星猛然一震,脸上的表情似木然似失神,双目无神。瞧着他,墨惜颜轻轻叹息一声,摇摇头站了起来。
情根深种,要彻底放下,全然忘记,短时间之内谈何容易?
离开膳桌,她缓步踱向门扉,在距离门扉仅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背对着陌如星淡淡地说:“你可以骗这世上任何人,却惟独骗不了你自己。”
她的声音平淡悠缓,似来自远处苍山密林,因层层空气阻隔,削弱了力道,唯剩能安抚人心的清凉迤逦。陌如星听入耳内,再听入心里,字字震撼,撼摇他的灵魂。
“公主,我……”陌如星开口,脑海里却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听见,双眸微闪,神色清疏宁淡。
“算起来,你我也算是夫妻一场,我不想为难你。你和三皇姐的过去,我也不想追究。从今往后,你仍旧是我的驸马,幽荷居仍旧为你所有。
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你且好自为之,最好不要再与三皇姐有任何往来。如若被我发现你和她还在暗中来往、密谋行事,我可以很直白地告诉你,你,还有你的父亲,以及青竹和秀岚,一个也别想逃脱干系。”
说完,她对着屋外的人吩咐道:“开门!”
不追究,不责罚,既是为了让墨燃玉安心,也是她站在九公主的立场考虑之后为陌如星留的最后一点情面。
她想,九公主不是个冷酷绝情的人,若是九公主本人面对这事,应该……大概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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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 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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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发脾气
青竹和秀岚听言,心头一震后赶紧将门打开,然后慌忙退到了门的两侧,神色惊惶呼吸紊乱。
墨惜颜抬脚跨出,听得身后的人轻唤一声“公主”,她顿了顿,却是没有停下来回转身,而是一顿后便继续前行,步伐稳健地离开了幽荷居。
怔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再消失在院子里,陌如星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青竹和秀岚惊慌失措地跑进屋,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左右夹攻,他才缓缓收回自己的神思。
“公子,怎么回事啊?你和公主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公主真的发现了你和三公主的过往?”青竹焦急地问,不料秀岚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臂上,示意他注意说话方式。
收到秀岚的白眼,他不得不住了嘴,只能担忧地盯着陌如星的侧脸,想要从那张绯色的唇里听见确切的答案,让他心里踏实的答案。
陌如星目光轻动,微垂下头神色黯然,像是没有听见青竹的话语那般,一个字也不说。
见状,秀岚迟疑了一下,轻声问:“公子,你和公主刚才说的可是真的?你和三公主……公主真的知道了你们之间有段过去?”
双眸微闪,陌如星僵硬地、迟缓地轻点下头,这一点,青竹和秀岚心中仅剩的那一点星星之火也被浇灭了。
墨惜颜方才的话言犹在耳,他二人听得真真切切,此刻回味,虽不至于全身冷汗淋漓,但心头已是冷意涔涔。
在这个大宅子里,墨惜颜是女主人,陌如星开罪了她,从今往后,他们主仆三人的日子要怎么过?陌如星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秀岚虽然心焦,但面上还算平静,但是青竹,此刻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碎步乱转。
“怎么办怎么办?这往后可怎么办?”青竹一边走着一边念叨,那声音焦急脆朗,如同魔咒一般敲击在陌如星和秀岚二人的心上。
秀岚本在心底琢磨他们主仆三人今后的路,琢磨着他们往后该怎么办,该如何让陌如星在九公主府的日子好过一些,所以,他没有心思去理会青竹的聒噪。
陌如星听着,心却是紊乱如麻,似万千蚂蚁在心头攀爬,又似有细小丝虫在心中穿梭,让向来沉静温和的他头一次生了脾气,并不受管控地爆发了出来。“够了!不要再念了!”
话语传开,室内瞬间沉寂无声,如黑夜里深山无光山洞,一阵凉风突然卷来,激起道道寒气,冻得人骨骼哆嗦牙齿打颤。
秀岚和青竹心尖儿颤颤,有些怀疑自己幻听了,但素来的耳聪目明,以及陌如星此刻的冷凝神情,让他们坚信他们断然没有听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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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 虽赢犹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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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虽赢犹输
眼神无声交流,几来几往间已是交流了数语,最终,在秀岚使了一记眼神后,青竹来到秀岚身侧,与他一起躬身垂首,听他恭敬地说:“公子切莫动怒,先好生静一静,奴侍们暂且告退,有事的话,公子再吩咐,奴侍们就在院子里。”
言毕,脚步轻盈地离开了屋子,并顺手拉上了房门,将空间完全留给了陌如星,让他有时间、也有私密空间整理自己的心情。
烛火依旧明亮,香炉里的暖香也还在燃,桌上本来冒着腾腾热气的菜肴,却都在刚才短暂的开门之后彻底没了温度。
陌如星低垂眼帘,神色萎靡地看着桌上五颜六色的菜,内心深处只有一种苍凉的颜色――深沉的黑。
刚才发火了……自己刚才居然发火了,对着秀岚和青竹……
想着这个事实,陌如星的心更沉了,似压上了千斤巨石,压得他呼吸困难,胸腔沉闷。
再想到墨惜颜离开时的决绝,原本璀璨如夜空星辰的眸子也唰地一暗,似星火湮灭。
自己这放手一搏,虽是赢了,却也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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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散朝后,墨惜颜独自走在人群中,接收着来自朝臣的各种眼神,眼角抑制不住地抽了抽。
这些人,当真是奇特怪哉,她不就是昨日收了个伶人当侍君么,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收到来自墨紫萱笑得暧昧的眼神,墨惜颜心尖儿抖抖,险些将肚腹里的隔夜菜给吐了出来。有些时候,看着一个明明心眼儿特坏,表面上却装得无辜笑得暧昧的人,真的是件很恶心的事。
好在,那让她恶心的视线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太久,那双眼睛的主人,笑容满面、如沐春风地和别的大臣肩并肩商讨别的阴谋诡计去了,她很快得到救赎。
身边一波波人擦肩而过,步履都透着急切,墨惜颜漠然看着,脚步缓缓,如漫步一般。
当感觉到十分熟悉的气息从身边流淌而过时,她侧首看去,恰见墨燃玉昂首阔步直奔宫门,似乎没有看见她。
往日都是一起出宫,今日却是不予理睬,是真没看见还是心里有诡?墨惜颜很自然地选择了后者,心里暗语:不问也不打听?你就装吧,等你按捺不住的时候,会主动贴上来的!
想完,她心里笑笑,面带浅笑离开了皇宫,脚步轻快。
数日后,二月初。
转眼,秋海棠已在公主府入住五日。这五日来,除了万管家到过南苑西厢之外,没有任何人前来探访。
余旋珞每日伺候在秋海棠身边,看着秋海棠温温静静地坐在屋子里,或在院子里悠闲漫步,不禁满肚子疑问。
主子素来好动,什么时候这么沉得住气了?
这都好些天了,居然还没跨出过院门一步,难道他忘了七公主的吩咐?
公主不来这里,他又不去主动接近,公主什么时候才能喜欢上他,为他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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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 谁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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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谁可靠?
这日,琢磨了好一会儿,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余旋珞轻脚来到了立在海棠树下的红色身影旁,仰望着那人问:“侍君,你还打算继续这么耗下去麽?公主不来,你得想法子让她见到你才是。”
那人嘴角弯弯,脸上弥漫着似有若无的笑,仅一个侧脸,便足以颠倒众生。余旋珞看着,心中震撼。
这便是他的主子,十年前硬逼着兰桂坊的老鸨将他从人贩子手里买过来的人。
如果不是容貌惊人,那锱铢必较的老鸨能预料到这如海棠花一样的人能为她赚来金银满钵,又怎会轻易答应那般无礼的请求?
而那时,这个人,也不过才七岁而已。
七岁……一个怎样的年纪?八岁的他,因为家境贫寒,家中弟妹众多,最为年长的他,便被父母委托人贩子贩卖,最终,便成了仅有七岁的漂亮男童的奴侍。
八岁对七岁……
回忆往昔,太过沉痛。
秋海棠爱怜地摸着海棠树的叶子,眼神温润柔和,手指万般轻柔,久久,才舍得收回自己的手,开口,说的却是与余旋珞问的问题全然不相关的话题。“旋珞,你觉得这海棠树好看麽?”
余旋珞微怔,嘴角抽了抽。“侍君,奴侍问你话呢?”
秋海棠不为所动,继续问:“你觉得好看麽?”
余旋珞无奈,只得回答:“自然好看,奴侍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见养得这么好的海棠树。不过想来也是,这里是公主府,府里的花花草草都有专人修整,自然比民间野外的要好看。”
“呵!”秋海棠轻笑出声,似乎很满意余旋珞的答案。“那你觉得,九公主和七公主比起来,谁比较可靠?”
“这个……”余旋珞一怔,被秋海棠的问题难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秋海棠撅撅嘴。“很难回答麽?”
余旋珞点点头,“奴侍确实不知,侍君觉得呢?”
妩媚的丹凤眼灵动地转动了几下,唇角轻勾,秋海棠浅笑道:“我觉得啊,或许,可能,九公主比七公主可靠,但也只是可能。”
“为什么?”余旋珞眨眨眼,一脸好奇。
“因为在当今七位公主里,别的公主都是一驸马两侧君四侍君和很多排不上名的侍夫,就唯有九公主只有一个驸马,现在加上我,也不过才两个人。
若硬要再加一人,那便是连侍夫都不是的景墨。如果我死心塌地地跟着九公主,或许能有幸福日子指望。”
余旋珞点头赞同,忽又觉得不对,“为什么是可能?”
“我在想,万一将来七公主继承帝位,对九公主赶尽杀绝,那我岂不是性命危矣。”说着,想到杀头的景象,秋海棠瑟瑟地缩了缩脖子,脸上的表情甚是生动搞怪。
余旋珞眨眨双眼,有些发愣,他是真没想到他的主子竟然想到了这么深远的问题,而这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那我们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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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 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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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装的
“还能怎么办,你父母弟妹被七公主控制着,我姐姐也被控制着,我们唯有听从七公主的安排,讨九公主的欢心,让九公主支持她。
剩下的,便是祈求上苍,祈求七公主将来不要过河拆桥,能给九公主一条活路,到时,我们便也能活下去了。”
秋海棠语气淡淡,话语里充满无奈,余旋珞听着、想着,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
听从安排,便是现在能活,将来不一定。
如果不听,等在眼前的便是一条死路。
听与不听……难啊!
蓦然,忆起进府那日在府门外遇见墨惜颜时的情景,以及墨惜颜看自己的眼神,余旋珞不禁吞了口唾沫,嗫嚅道:“侍君,我担心,九公主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歪头想了想那日听见的墨惜颜的声音,秋海棠道:“应该会比七公主好说话吧。对了,你觉得我那天的表现怎么样?有没有名门公子的感觉?”
余旋珞想了想,道:“有那么点儿样子。”
闻言,秋海棠惑人的脸上绽开了一抹明媚的笑,娇娆如花。“是麽?那便好,那日我可是卯足了劲憋着、忍着,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像个端庄高贵的名门公子,好让府里的这些人不要小瞧了我们。”
余旋珞眉尾抽抽,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
秋海棠不说还好,一说他便记起他这容色一流的主子那日是如何如何的稳如泰山坐在轿子里,让他一人应对九公主府里的大大小小的人物,挑战他原本并不是很强悍的心肝肺。
很多时候,秋海棠的做法会让他心生埋怨,但后来想想,他的命都是秋海棠的,秋海棠的每个决定都是在为他们主仆二人谋福,他便也认了,一直死心塌地地跟在秋海棠的身边。
“来府里有些日子了,公主不来,我们是该主动去见公主了。”听着秋海棠软绵绵似是自语的话语,余旋珞目光闪闪,瘪了瘪嘴。
原来,听进去了呀,还以为没听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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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畅园
“公主,之前你交待奴侍查的事已经查清楚了。”
“查清了?怎么说?”墨惜颜看着身前的一株海棠,语声淡淡。
“据暗中调查的人说,秋侍君还有个姐姐,至于他身边的余旋珞,上有父母,下有弟妹,这些人如今全在七公主的掌控之下。”
墨惜颜挑挑眉,淡声问:“查的时候没有惊动七皇姐吧?”
“公主放心,没有。不过,七公主将这些人藏得严实,倒真是费了不少功夫。”
“那可有查到秋海棠会什么?他会使毒吗?会功夫吗?”
“秋侍君不会使毒也不会武,但弹得一手好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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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 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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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心里有数
弹琴?“那其他的呢?他脾性如何?”
“脾性就不得而知了。”想了想秋海棠入府那日的情景,万管家道:“但依奴侍看,既然能在兰桂坊生存,被兰桂坊的老鸨当作发财的预备红牌,自然是温顺听话的,就算有点儿脾气,估计也坏不到哪里去。”
“嗯。”墨惜颜轻点下头,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万管家,如果要将被七皇姐控制的这些人全部救出来,难度有多大?”
万管家一怔,心头生出几许惊诧。“公主,你想将那些人救出来?”
“不是,本宫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毕竟心里有个数比较好。万一,哪天真到了这种时刻,本宫也知道该怎么拿主意,不至于手忙脚乱。”
低眉垂首,万管家心中的惊讶慢慢平缓了下来,同时还生出些微的欣喜,那是对墨惜颜想事情不再只想到一面的欣慰。
“据调查的人说,负责看守的人数不少,如果真要动手,会有一定的难度,但只要周密筹划,还是能将那些人毫发无伤地救出来。”
墨惜颜扬了扬眉,眸中精光一闪而过。不需要她吩咐,便已经让人留意这方面的细节了,这个管家,还真是心思细腻啊。
“哦……”她轻轻地应着,月眸中幽光连连。“好了,该知道的本宫都已经知道了,万管家,你先退下吧,有事本宫会再叫你。”
“是,奴侍告退。”万管家躬身行礼,尔后稳步离开。
待万管家走远,一直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二人对话的景墨来到了墨惜颜的身侧。“公主,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接下来……”墨惜颜浅浅笑着,“……自然是去看看秋侍君了,将他晾在西厢多日,也是时候去看望看望他了。”
景墨抬头看看天色,眉宇轻蹙。“今日去麽?这天都快黑了……”
“当然是今天去,有些事,早点解决比较好,以免横生枝节。”
“……”景墨张了张嘴,但最终选择了什么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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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夜色黑沉。
当墨惜颜走近南苑,便听到一阵隐约的琴声。
琴声低柔婉转,纯净清澈如小桥流水,隐隐透着一股平静祥和。
墨惜颜听着,忍不住心想,这弹琴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能有这般心境,应该是个脱俗的人儿吧?
但再一想到住在这院子里的人来自兰桂坊,来自那名满帝都的烟花之地,她又有些怀疑。
她不懂音律,这琴声,她顶多能听出好听与不好听,再来便是根据她自己心中的感觉来判断那弹琴之人此时是什么心情,但感觉一事,很多时候都是不准的。
在南苑外停留了片刻,直到琴音停歇,她这才抬脚走向苑里的西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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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 阵脚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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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阵脚大乱
南苑地处九公主府的南侧,九公主府在建造时,因考虑到她将来会有很多夫侍,所以有特意分出几个大大小小的院落。
其中畅园和幽荷居是主院,南苑和北苑则是集几个小院落而成的院子,可供多位夫侍入住。
如今,南苑里只住着秋海棠一人,所以难免显得有些冷清,没什么人气。
墨惜颜并不是很喜欢热闹的人,但走在南苑里,眼看偌大的院子只有远处的西厢有一点儿零星的灯火,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感觉有点儿冷,缺乏安全感的冷。
景墨发觉她的动作,抿了抿唇,想要开口劝说她回去改天再来,或者回去添件衣服后再来,但因为一旁有其他人在,他意识清醒地没有说一个字。
待走近那间房门紧闭的主卧,他扬声道:“公主到……”
房内,秋海棠刚抚完一首琴曲,正爱怜地抚摸着琴弦,而余旋珞,则是沉浸在秋海棠刚才弹奏的那首琴曲里,久久沉醉。
乍然听见屋外的声音,他二人俱是一怔,旋即面露震惊,互使眼色手忙脚乱地弄出一连串响动。
秋海棠着急起身,结果不小心膝盖撞在了琴桌上,痛得他抱膝大叫却又不敢放声叫出声,只能压抑着发出一阵似是嗓子哭哑的低吼。
余旋珞双手摊在身前,看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抱膝直跳的秋海棠,急得不知所措。
知道不能一直关着门不见人,他苦着脸想去开门,结果不小心右脚绊到了左脚,“咚”一声扑到地上来了个结结实实的五体投地。
摔倒前,他双手下意识地乱晃想要抓住什么以免摔倒,结果捞到了一旁的桌上的茶杯,茶杯飞出撞到墙上,“嘭”一声碎了一地。
站在门外,听着屋里乒乒乓乓一连串奇怪热闹的声响,墨惜颜眼角跳跳,满肚子狐疑好奇。转首对一旁的护卫叶可欣使了个眼色,叶护卫立即心领神会为她打开了门。
屋里的情景展露在视野内的那一刹,不只是她,就是景墨和叶护卫,俱是怔愣当场。
叶护卫看清里面的情形,回过神后很想放声大笑,但又不敢笑,最后只好强忍着笑意别开脸退到一边,佯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盯着黑漆漆的夜空假装发呆,脑子里却是回放着屋子里二人的搞笑画面。
景墨张了张嘴,侧首看了眼站在他和叶护卫中间的墨惜颜,最终闭上嘴转身立在房门的另一侧,盯着黑漆漆的长廊,眼神闪烁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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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 艳而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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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艳而不俗
嘴角抽搐着,墨惜颜抬脚跨进房门,扫一眼还趴在地上,状若流落旱地的千年老龟半晌爬不起来的人,以及抱着左膝单脚直跳的人,横眉冷声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听见声响,两人瞬间惊醒,一个放下膝盖,一个缩起身子,顾不得身体的疼痛齐齐跪地道:“参见公主。”
看了看两人,墨惜颜面色冷沉,语声凉淡:“天寒地凉,都起来吧。”
“谢公主。”两人齐声回话,然后同时起身,不安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视线在屋子里淡淡一扫,扫到墙角散落一地的碎片,一边走向圆桌,墨惜颜一边道:“旋珞是吧,赶紧收拾一下碎片,可别让那些碎片伤到你家主子。”
余旋珞微一怔愣,赶紧颔首。“是,公主,奴侍这就收拾。”
抬脚离开时,或许是因为刚才那一跤摔得不轻,腿脚不大利索,又或者是因为心里紧张,他的左脚绊到了右脚,险些将他再次绊倒。
墨惜颜看着他踉跄的背影,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腹诽道:看上去笨手笨脚的,就是不知道是真笨还是假笨,但愿是真笨,真笨比较好对付。
腹诽完,想到旁边还立有一个人,她侧首看了过去。
她坐着,秋海棠站着,所以,即便秋海棠低垂着头,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还是能将秋海棠的表情一览无遗。
那眉微微拧着,那双眼睛不安地转动着,双手紧紧地揪着腿边的衣摆,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墨惜颜再看,忽略秋海棠的表情,只看他的容颜,想到他的名字,她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海棠花姿潇洒,花开似锦,虽艳却不俗,素有“花中神仙”、“花贵妃”的美誉。
眼前的这人,火红华裳穿在寻常人身上通常会给人一种搔首弄姿的艳俗之感,他的容貌虽然也属妖娆魅惑、妩媚动人类,但一袭火红穿在他身,虽然艳丽,却没有俗感,可不就是那海棠花麽?
海棠,秋海棠……名字当真是起得好。
眼珠转转,墨惜颜倏尔扬唇道:“站着做什么,过来坐。”语声轻柔,流露着能安抚人心的魔力。
秋海棠双目闪闪,略一迟疑后脚步轻缓、小心翼翼地走向圆桌,心跳快如擂鼓,眼神也因不敢看坐在桌旁的那人而有些闪烁。
墨惜颜瞧着,心底的防备稍稍放松了些许,面上原本只是装出来的笑意也多了两分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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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 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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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不回去
“这些日子一直想来看你,但因为不清楚你的脾性,怕自己太严肃吓着了你,便一直拖到了今天,你不会怪本宫将你冷落在这西厢太久吧?”
她语气温和,秋海棠仔细听着,因为心里紧张回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公主说的哪里话,我怎么敢怪公主。
呃……不是,我的意思……奴侍的意思是,奴侍不曾怪过公主。”
墨惜颜笑笑,“你不必紧张,也不用太过拘束,自家人说话,称呼方面没必要这么较真,随意一些就好。”
自家人……心中微动,秋海棠愣愣地点点头,“公主的话奴侍记在心里了。”
“记住就好。”墨惜颜轻笑,目光转向秋海棠方才所站的位置,月眸中亮光一闪。“方才是你在抚琴?”
秋海棠颔首轻应:“嗯。”
“弹得不错,你学弹琴有多久了?”
“奴侍自五岁开始学弹琴,到如今已有十二年了。”
五岁,十二年?也就是现在才十七岁?
仔细比较着这个数字和二十八的差距,以及现代人男子二十二岁才结婚的年龄,墨惜颜内脏一阵猛抽。
为毛这社会这么变态?十七岁就要嫁人那啥,会不会太早了点儿?难怪古人寿命通常比现代人短,大概,太早成家也是一点原因,因为伤了身。
再一想到这里的公主年满十五岁后便有初侍教习床底之事,就是民间女子,满了十六岁之后也要说媒成亲,墨惜颜一向强大的灵魂也忍不住颤了颤。
非常社会,男男女女都非常人,不想也罢,不想也罢……
“十二年,不短啊。”她佯装感慨,随即岔开了话题。
“这些日子住得还习惯吧?有没有缺什么?如果差什么物品,你可以直接和万管家说,他会帮你补办齐全的。到了这里,便当做是你自己的家,别委屈了自己。”
“有劳公主挂心了,奴侍一切都好,万管家办事稳妥,该置办的东西都已置办齐全。”
“哦,那便好。”墨惜颜微微颔首,旋即微侧转身对着屋外道:“景墨,你先回去吧,不用在这里候着了。”
景墨闻言微怔,过了会儿才回过神转身领命:“是,奴侍告退。”
就在他欲要回转身离开时,墨惜颜又道:“对了,你回去后便早些歇息,不用等本宫,没准本宫今晚就不回畅园了。”
心头一震,景墨躬身领命,转身离开时步伐略显僵硬和凌乱,脑海中只回荡着三个字,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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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 又不会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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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又不会吃了你
秋海棠听见墨惜颜的话,身躯颤了颤,眸里闪过一丝慌乱和无措。抬眸小心翼翼地觑着墨惜颜,他试探地问:“公主今晚是要歇在这里?”
“怎么,你不高兴?”墨惜颜笑意盈盈地看向他,月眸中一层朦胧的光,让人看不穿摸不透。
秋海棠摇摇头,脸上的笑有些僵硬。“怎么会呢,奴侍只是有些惊讶,有些紧张而已。”
“紧张什么?本宫又不会吃了你。”墨惜颜说得随意,睇着秋海棠的月眸却是笑得有些暧昧,还有些露骨。
看见她眸中的神采,秋海棠心尖一颤,顿生慌乱。
她的眼神秋海棠很熟悉,他在兰桂坊里几乎每天都要经过这种眼神的浸泡、洗涤,即使闭上眼,他也能感觉到那些人落在他身上的赤-裸裸、火辣辣的视线。
那种视线,就如墨惜颜刚才说的那般,那些人,像是想要扒了他的衣服,将他剥皮拆骨,吞咽入腹。
他知道,那是色yu的代表。
虽然自从懂事,他便明白早晚有一天他会面临着挂牌接客。接那些只要能拿出银子,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的客人。接那些外表衣冠楚楚,满嘴礼仪伦常,内里却是满脑子yin秽思想的客人。
但是,他一直希望开启他无望人生的那一天能晚些到来,甚至不要到来,他不想承受那些人露骨猥琐的笑,甚至是恶心的抚摸、亲吻……
七公主墨紫萱找到他的那日,他以为自己的余生终于可以有另一番光明,另外一种期盼,却不想……他的人生充满了惊险和不确定,就连墨惜颜,竟然也是他最讨厌的那种人。
瞧着秋海棠的神情,墨惜颜眸光一跳,嘴角高高翘起,促狭道:“瞧你紧张的,还真怕本宫吃了你啊。”
“不……不是……”秋海棠眼神闪烁,双手无措地搅着自己的衣服,不敢,也不想去看墨惜颜的脸。
“呵!还说不是,瞧你吓的,说话都结巴了。”墨惜颜轻笑,见余旋珞已经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吩咐道:“旋珞,你退下吧,出去的时候顺带把门关上。”
余旋珞微怔,旋即站起身躬身道:“是。”
无人看见他转身之后脸上的欣喜表情,似比小孩子吃了蜜糖还要开心。
他不知道的是,秋海棠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心里有多焦急,有多想手臂一伸将他留下,别留下他一人。
余光触及墨惜颜脸上不知是暧昧还是轻浮的笑,秋海棠心中的不安更甚,如桃花般娇艳的唇瓣动了动却是不敢吐出一个字,搅着衣摆的手心都沁上了一层细密的汗,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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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 激动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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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激动紧张
见房门被关上,墨惜颜唇角的笑愈发绚烂,月眸深处,却是流淌着一抹幽芒,幽黯深邃。
“用过晚膳了吧?”她开口询问,语声温柔,还透着一种情人间的亲昵,秋海棠听见,心抖了抖,连带着手也抖了抖。
“用……用过了。”
“哦,用过了啊……”她轻声重复着,有些近似呢喃,每个音调却又清晰地传入秋海棠的耳里,带着撼动人心的震撼力。
“七姐将你送到这里来,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秋海棠闻言一怔,眼神闪烁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回答“是”,他知晓墨惜颜那句话里暗藏的意思,也深深明白,他心中此刻的真实想法――不愿!他心里排斥墨惜颜,他不想从了她。
回答“不是”,七公主将他送给墨惜颜,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让他成为墨惜颜的人,找准机会吹吹枕边风,并暗中留意墨惜颜的举动。若他不遵从七公主的旨意,那等待他的,便是随时会命丧黄泉。
而且,墨惜颜也是皇家公主,是权贵,他现在还摸不准墨惜颜的脾气,怕她一个动怒,他和余旋珞也会立马没命,被七公主控制的那些他和余旋珞的亲人也会性命难保。
是与不是,在心中反复思量,他最终缓慢地点了下头,声音低如蚊蚋吐出一个字:“嗯。”
墨惜颜笑笑,扫了扫门的方向,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早些休息吧。”说着,起身来到秋海棠的身旁,伸手扶住他的手臂,试图将他扶起来。
秋海棠眼帘低垂,仅拿余光偷瞄靠近的人。眼看着那只素白的手搭上他的手臂,再微微使力,他脑海中各种声音抗拒着,却不得不乖乖顺着墨惜颜的手站起来。
“来,当心……”墨惜颜话语柔柔,秋海棠却听得心惊胆战,隐隐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万管家真是越来越懂本宫的心思了,这房间布置得不错,挺有格调的,本宫甚是满意。”墨惜颜扶着秋海棠走着,脸上笑着,想着自己待会儿要做的事,心底不禁涌上几分激动和紧张,血气也跟着上涌,脸颊微微发热。
待扶着秋海棠坐下,不去理会秋海棠是什么心情和表情,她十分温柔、体贴地为他脱去外衣,再是里衣……
当脱到秋海棠身上仅剩下一条薄薄的、近似透明的、连遮羞都有些勉强的亵裤时,她这才住了手。
看着那泛着温润光泽的如玉肌肤,看上去极有弹性的肌肉,以及精致的锁骨,线条流畅紧致的肩颈和腰部,她心中惊叹连连,双目快速地眨动了几下,随即狡黠一笑,月眸中窜上两道让人心惊胆寒的精光!似狡诈似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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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坚信一句话,秋能走多高、多远,全来自于读者朋友们的支持,秋很珍惜每一位亲的积极鼓励和默默支持,秋会用自己的努力来回报各位亲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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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快躺下。”她笑得诡诈奸狡,两只手在触及秋海棠光溜溜、滑兹兹的手臂时,还故意顺势揩了两把油,活脱脱一个混迹风月场的小流氓。
时值初春,尽管房中燃着暖炉,但脱得几斤赤-裸的秋海棠还是觉得有些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胳膊上瞬时冒了一串鸡皮疙瘩。
她明明瞧见,却装作没瞧见,只是笑容猥琐地盯着秋海棠哧溜的身体两眼放光,看得秋海棠心中一抖,蹭蹭蹭地冒出几缕寒气。
她目光不移,右手伸进左手的袖袋里掏了几下,先后掏出几根绳子,一根木条,还有一支红色小蜡烛。
秋海棠看着她贼兮兮地拿着手中的三样东西在他眼前晃动,虽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但心中已是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很强烈的预感。
“等下,我们玩个小游戏,你一定要乖乖地躺着,别乱动啊。”她说得天真,还带点诱哄的味道。
将木条递到秋海棠的嘴边,她嘴角弯弯。“来,咬着这个。”
待秋海棠怯怯地咬住木条后,她动作利索地将他的两只手和两只脚分别牢牢地绑在了床头和床尾。
秋海棠心头一惊,想要说些什么,她却未卜先知似的在他开口之前突然严厉地一吼:“不准把木条吐出来!不许说话!本宫讨厌别人在玩游戏的时候说话!”
旋即又恢复刚才一副温柔的模样。“听话啊,这游戏中间千万不能说话,待会儿你若是兴奋了,就嗯嗯啊啊地哼哼,本宫觉着,你哼哼的声音绝对好听。”
秋海棠身形颤了颤,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墨惜颜的话给吓的。兴奋?他总觉得待会儿他会生不如死。
他好想挣扎,摆脱这羞辱的姿势,此种姿势,好像那摆在砧板上的肉,可供人任意宰割。
奈何墨惜颜身份尊贵,情绪还有些怪异,他不敢。
听见颇为兴奋的脚步声离开床边,他转首奋力地看过去,却只能看见墨惜颜点蜡烛的背影。
灯火耀眼,她的身影隐在光晕的包围下,镀了一层黄色的光,有些朦胧,但他却能清楚看见她另一只手在兴奋地挥舞。
见墨惜颜转身,他立刻扭转了头,闭上眼,心如擂鼓地躺在床上,随着她一步步的接近而往下沉。
回到床边,墨惜颜“嘿嘿”傻笑,俯视着躺在床上那人,眸中光彩灼灼。“本宫来了,游戏……开始。”
话音刚落,手中的蜡烛缓缓倾斜,一滴红色的蜡油,滚烫地,滴落在正下方光滑如玉的肌肤上……
“啪!”极其细微的一声,蜡油溅开并迅速凝固,在粉红色的肌肤上绽开一朵鲜艳红梅。
“唔!”秋海棠低低一声轻吟,似痛苦似欢愉,但从他隐忍的表情和紧绷的四肢来看,便知道他此刻实为痛苦。
墨惜颜看着那滴蜡油绽放,眼角一跳,心底闪过不忍。但一想到将来局势,她便只能将心底的不忍压下,佯装开心地时而“呵呵”,时而“哈哈”,笑得没心没肺很是欠揍。
“好玩,真是好玩!”为了让外面的余旋珞和叶可欣以为她是真的在玩游戏,也为了让秋海棠真的认为她是个有精神怪癖的神经质,她还得偶尔说这么一句,虽然很是白痴,却要让那些或在明处、或在暗处的人信以为真。
秋海棠一直隐忍着,不敢让墨惜颜觉得他不听话。
候在外面的余旋珞听着屋子里的怪音,满肚子好奇,很想知道里面的人到底在玩什么,却不敢在没有命令,且旁边还立着一个人的情况下偷看。
叶可欣觉得里面的声音有些异常,却也只是讶异地扬了扬眉,然后便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地继续望着夜空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在手中的蜡烛烧到了尽头时,墨惜颜才停止了这场既虐秋海棠,又虐她自己的sm。
“来,本宫给你将这些梅花一瓣瓣摘下来。”变态地说着,她俯身,将那些一块块的小蜡油从秋海棠的手臂上,胸腔上和肚腹上揭了下来。
每抠一块,她便轻轻吹一下,似安抚,又似变态的另一恶心把戏,唯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每吹一下,她的心便抖一下,为她自己的残忍,也为秋海棠的无辜。
秋海棠紧闭着眼,不敢去看墨惜颜此刻是何种神情,却因为视觉暂时关闭,其他感官反而变得敏锐。
指尖微凉,细腻的指腹从他的肌肤上轻轻划过,如艳丽花瓣坠入平静水面,激起他心中圈圈涟漪,生出些微轻盈的痒和颤栗,想挠却挠不着。又似一寸寸折磨,缓慢的速度就像施行凌迟大刑那般,每换一个地方,都凌虐着他的神经。
当微凉的指尖滑过他胸膛的位置时,也不知墨惜颜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从他敏感的粉嫩顶端划过,激得他浑身轻颤,唇间不自觉溢出阵阵轻吟。
听见自己发出的羞人的声音,秋海棠双睫微颤,赶紧咬紧了唇间的木条,不让自己再发出惹人遐想的呻-吟。
将秋海棠的反应收入眼底,墨惜颜嘴角狂抽了几下。
刚才那一下,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是一不小心便碰到了秋海棠的禁区。她知道男人的身体和女人的身体一样,有些地方很敏感,但这样一下便有了反应,还真是让她吃惊了那么一下下。
眼角抽搐着,她加快动作将秋海棠手臂上仅剩的几处蜡油快速剥下,然后拍了拍手,语声轻快道:“好了,今天我们就玩到这儿,等明天我们再继续玩。”
说罢,她又“嘿嘿”诡笑两声,“还是你好,那个驸马呀,每次本宫和他玩游戏的时候都跟块木头似的,没一点儿情趣,往后,本宫一定常来你这儿,常来看你。”
秋海棠闻言,身形轻颤,闭着的眼中涌上些许湿意,浸出眼角反射着晶莹的光。
墨惜颜看见,却眼帘微垂,假装没有看见。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她自顾自地说:“这是宫里秘制的雪玉生肌露,有很好的驻颜功效,你平日可以用来擦脸或者擦身。要不,本宫这会儿就为你擦,或者你想沐完浴再用?”
那声音,夹杂着隐隐的兴奋和跃跃欲试,一想到将有两只魔爪在自己身上如千百条蛇般游移,秋海棠身形猛地一震,骤然掀开眼帘,眼神惊惧地盯着墨惜颜猛摇头。
见墨惜颜挑眉,他赶紧将嘴里的木条吐了出来,“公主,万万不可!
公主身份金贵,奴侍卑贱之躯,此等残身怎敢劳烦公主大驾?奴侍等下沐浴后自己来就行了。”
嗓子因为刚才的隐忍和压抑而泛着特有的沙哑、低沉和性感。
墨惜颜心房颤颤,目光闪闪,拿着瓶子的手悄然攥紧。
不动声色地平复着心底的那丝莫名紊乱,她笑道:“既然这样,那你就自己来吧,旋珞应该在屋外的吧?本宫这就让他去给你准备热水让你沐浴。”
说完,她体贴地倾身拉过被子为秋海棠盖上,尔后飘然转身,小跑着跑向门扉。在门扉前,她特意停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才拉开了房门。“旋珞,你快去准备些热水,你家主子要沐浴。”
听到门响,叶可欣和余旋珞俱是齐齐向她看来,她嘴角翘着,坦然迎视二人或好奇或沉静的目光。
余旋珞悄悄地往里面瞄了一眼,但无奈门板遮挡着,什么也没有看见。忆起墨惜颜的吩咐,他不敢再做耽搁,躬身领命:“奴侍这就让人烧水。”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又看了看此时已站正身姿的叶可欣,墨惜颜唇边划过一抹浅浅的笑意,继而关上了门。
回到床边,她的脸上又恢复刚才那看似纯真,实则让秋海棠毛骨悚然的笑,然后唰一下拉开了秋海棠身上的被子。
秋海棠之前便在空气中暴露了许久,身体冰凉,刚盖上的被子好不容易才捂出一点热度,她这突然一揭,空气冰冷的温度瞬间再度将他席卷,冷得他直发抖。
“旋珞已经去准备热水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回来。来,本宫替你解开绳子,你先好好休息一下,等沐完了浴,我们……”
说到此,墨惜颜故意一顿,尾音也刻意拖得老长,听上去暧昧至极。“……再就寝。
七姐说你功夫了得,本宫倒是想知道如何了得,希望,真的能让人醉生梦死,一夜销魂。
你不知道,那驸马真真是一条死鱼,躺在床上动也不会动,每次本宫看到他都很倒胃口。
你若是能将本宫服侍得舒心,本宫啊,将来一定找个时间将驸马给废了,让你坐上那驸马之位。”
在床沿坐下,俯身靠近秋海棠,一手撑在秋海棠的身侧,一手轻轻撩起他散落在颊边的发丝在手中把玩,墨惜颜语声魅惑地说:“本宫对你可是喜欢得紧,希望你一直都这么乖乖听话,你若听话,本宫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本宫一定……狠狠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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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狠”二字,犹如齿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带一丝阴沉的狠,却如夜空流星一闪而逝。
秋海棠听见,心房一颤,待要仔细捕捉,却只捕捉到一阵缥缈的风,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但心底的不安却是一点点蔓延而出。
还与手中的秀发自由,墨惜颜的手,转而轻抚上秋海棠的秀脸,眼神轻挑,动作轻浮。“这皮肤真好,本宫甚是喜欢。”
感觉到指下肌肤的轻微颤栗,她停下动作,故作惊讶地问:“欸,你这会儿怎么都不说话也不动?是不是累了?”
在秋海棠内心惶惶,担忧说“不”可能会惹恼她时,她连忙坐直了身,亲昵地拍了拍秋海棠的手,一副自责反思状。
“是本宫考虑不周了,你刚才是第一次玩游戏,肯定是玩累了。
来日方长,今晚你且好生休息,好好养好身子,本宫改日再来看你。”
起身后她还不忘叮嘱:“对了,绳子和木条你一定要好生收着,若是弄丢了,本宫可是会罚你的喔!”
嫣然的笑,看上去暧昧至极。微微上扬的尾音,听似亲昵,实则暗含警告。
又“深情”地看了秋海棠一眼,她方才盈盈转身,步伐轻盈地走向房门,打开门,然后离开。
叶可欣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心里暗忖:刚才不是说要在这里夜宿麽?怎么现在又要回去了?还玩儿游戏,真是怪异的主子。
不多时,准备好热水的余旋珞带着几个在西厢服侍的侍童回来,在侍童放下浴桶并倒上热水离开后,余旋珞扬声道:“侍君,热水准备好了。”
久久得不到回答,余旋珞来到床边,眼看秋海棠躺在床上望着床顶怔愣发呆,不禁挑了挑眉。
“侍君,水好了。”
重复一遍,床上那人没有动静。
“侍君,水好了!”
加重音调,床上那人还是没有动静。
“主子,你思春呢!”
极其彪悍的一句话,床上那人……还是呆如雕木。
眼角跳了跳,余旋珞无奈之下只得再加重音量,用几近暴走的声音吼:“主子,你想什么呢?公主才刚走你就开始想她了?”
“……”
这次,床上那人终于有了反应,但回应余旋珞的,是从那双妩媚的丹凤眼上翘的眼角溢出来的两行晶莹剔透的泪。
眼泪无声,却似落入玉盘的珍珠,颗颗敲击在余旋珞的心上,激起的,除了震惊便是震惊。
怔了怔,愣愣地眨了几下眼,待余旋珞猛然回神,脸上除了惊讶便是无措。“主子,你这是怎么了?公主她……公主她欺负你了?”
秋海棠缓缓地点了点头,哽咽道:“嗯……”浓浓的鼻音,一听便知道受了很大的委屈。
“公主她怎么欺负你了?她……该不会打你了吧?”余旋珞蹙着眉,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可能啊,我刚才明明听见你们说你们在玩游戏的……”
秋海棠开始低低地抽咽起来。“哪有……哪有玩什么游戏,她……她根本……根本就……不正常……”
余旋珞一怔,“不正常?怎么不正常?”不是挺正常的嘛……
“她……她……”说了两个字,秋海棠便再也说不下去。
身躯颤抖着,他将胳膊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右手颤抖着指着自己左臂上被烫伤的地方说:“你看……这些,还有身上的……都是她弄的,她根本就是个疯子。”
疯子?床边的灯火不是太明亮,余旋珞凑近秋海棠所指的地方,只看见原本光滑如玉的肌肤上,有明显的红色圆斑,似被什么东西烫过一般。
想着秋海棠的话,他又不放心看了看手臂其他的地方,只见秋海棠身上零零落落的都是红色圆斑,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偏向紫色。
“这……怎么回事?”
“公主她……用蜡油滴我,呜……旋珞……你说,往后我们可怎么办?我不想活了。”秋海棠哽咽着,情绪有些激动不受控制。
“主子,你不要乱说,你若是不活了,奴侍还怎么活?”余旋珞心里乱糟糟的,却也只能竭力安慰。
“况且,主子的姐姐,奴侍的父母弟妹还在七公主手里,我们若出了事,只怕七公主也不会放过他们。为了他们,就算等在我们面前的是刀山火海,我们也得撑下去。”
说着,心中涌起浅浅的哀凉。何时,他们才能不用这般受人威胁?
秋海棠听着,心中的哀凉与悲痛齐发。“呜……”
一听秋海棠竟嚎啕大哭起来,余旋珞心中一急。“主子,你不要哭啊,外面可是还有人的,别让人听见了,那些人嘴巴都不严实,指不定明天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我……我连哭都不行啊。”秋海棠万般委屈地诉说,手却是一点不敢怠慢地拉过被子将自己捂了起来,声音隔着被子传出,说不出的压抑和肝肠寸断。
余旋珞立在一旁揪紧了心,却词穷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瞅了瞅房屋中央的大浴桶,他特意压低嗓音柔声劝慰道:“主子,别哭了,早些沐浴吧,过会儿水可就要凉了。”
秋海棠双手拉着被子,依旧在哭。余旋珞心中无奈,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守在一旁,任由秋海棠哭到不想哭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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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墨惜颜回到畅园时,房间里的灯还没有灭,看着投射在墙壁上略显瘦削的影子,她挑了挑眉。
景墨?还没睡?
推门而入,房间里的人因为她的突然回来猛然一惊,扭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笑笑,打趣道:“有这么惊讶吗?”
盯着她看了许久,待确定真的是她回来了,而不是因为自己心中所想出现的幻觉,景墨方才回道:“公主不是说不回来了麽?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后面的话,景墨很想问,却不敢真的问出口。
“我说的是没准,可没说一定。怎么,你就这么希望我今晚住在那里不回来?”墨惜颜微笑着,径直走向一旁的软榻随意往上一躺。
“……”景墨摇摇头,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才能准确表达心中所想,又不让墨惜颜误会或者曲解他的意思。
“不是就好,若你点头,我就该怀疑自己在你心中是什么形象了,也该怀疑,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这个人。”见到美色理智便飞到九霄云外的人,这是墨惜颜最鄙视的。
“对了,你不困么?怎么还没睡?”墨惜颜问着,眼珠滴溜溜一转,月眸中忽然窜上一层晶莹耀眼的光。
“你该不会是在想,你认识的我居然是这样一个人,见到美色就昏了头,明明知道秋侍君那人来府里的目的不单纯,竟然还要亲近他。”
景墨一怔,愣愣地摇摇头,脑海里思维处于混沌状态。那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这个人”,就如一句咒语在他的脑海中盘旋,让他再也理不顺其他任何浅显易懂的话。
“噗……”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天然呆神情,墨惜颜扑哧一笑。“景墨,你若是不困的话,就帮我弄些热水来吧,我洗洗睡了。”
景墨陡然回神,看看笑得开心的墨惜颜,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噢,我这就去,公主稍等。”
眼看他的背影消失,墨惜颜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留下的,是郑重。
今晚的一出戏,那秋海棠已经被吓得够呛,她早就料到,就算是出身青楼的人,看见sm这样的玩意儿还是会怕。
从今往后,秋海棠估计会见到她就想躲,她再也不用担心他会整天主动黏在她身边窥探她的隐私。
至于七公主那边,她也不怕秋海棠会告诉七公主她是个变态,对那方面有特殊的嗜好。
一旦秋海棠说了,估计七公主会更欣喜,会认为她离储君的位子更远了,相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还会认为掌控了她的一个把柄,可以用在非常时刻抖出来,让她于皇位彻底无望。
换言之,她今后的生活会安稳一些,因为少了一个会时时刻刻处处针对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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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际弥漫着一层厚厚的黑云,阴沉沉地压着九州大地,似有暴风雨即将来临,疯狂洗涤九州沃土。
这日,金銮殿光线黯淡,似黑夜袭来之前仅剩一点能看清双手五指的光,连人的脸都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表情是奸是诈难以分辨。
直到宫侍搬来几颗夜明珠置于大殿两侧的六根盘龙柱上,这素来庄重威严的朝堂,才有了几丝明亮的气息,不仅是光线变得明亮,连无形笼罩于朝堂的黑色气压也被驱散了开去。
随着高台上明黄身影款款走来,台下的人瞬时跪了一地,模样端谨肃穆。墨惜颜跪在其中,与众人一般神色,不敢造次。
待站起身,她头颅微垂,视线直锁住她脚下的那一尺三寸地儿,默默听着墨芊月和官员们的互动,时不时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心思却是一半在朝堂,一半神游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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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看来,所谓朝会,不过是个放大版的戏台。
不同的是,在这里唱戏的,是那些学过各种经史子集,自我标榜学富五车的惺惺作态之人。而唱的戏,则是口蜜腹剑明枪暗箭,谈笑风生间将对手置于死地。
正当她听得昏昏欲睡之际,女帝墨芊月突然提到一个让她头皮发麻的政题,让她不得不瞬间精神抖擞,将瞌睡虫全赶到九霄云外。
“诸位爱卿,你们可看清今日的天了?这黑云压城之势,只怕南方又要有连绵暴雨降临了。上次李爱卿提到要预防水患,一段时日过去了,不知众爱卿可有想到万全之策?”
话落,原本还算热闹的朝堂顿时鸦雀无声,那些方才还在交头接耳悄声议政的官员们纷纷低眉垂眼,神色恭谨得不能再恭谨。
墨惜颜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在脑海中默默祈祷: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保佑我不要再被提问了,再被提问我可就要死了,菩萨慈悲菩萨慈悲……
墨芊月凝着眉,目光深沉地缓缓掠过台下的一众臣子,凤眸深处暗光凝聚,似针般尖锐,似刀般寒凉,看得众人心尖一颤,心生慌乱。
半晌,才听她威严的声音响起。“怎么,这段时日诸位爱卿都很忙,忙到忘记了南方还有万千百姓在等着诸位爱卿奉计献策,解决那要命天灾?嗯?”
一声沉沉的“嗯”,如静寂无声的夜,从树梢滴入水塘的水,划破的,不只是宁静的夜色,更是人们平静的心湖。
众官员不自觉心想,陛下再度发问,难道是要发难了?最近,她们并没有提立嗣一事啊。
墨芊月目光继续平移,在扫到几位女儿时,便定在了几位女儿身上。“看来,我泱泱昭阳,该多招纳能人异士,换换水了。”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顿时犹如烧滚的油锅一般沸腾了。
如今,朝堂格局基本已成定局,且派别明朗,如若有新的权贵涌入朝堂,势必会引发新的权势大战。
也许,涌入朝堂的新势力,会有助于他们拥护的皇女最终夺得朝政大权。
但也有可能,这批即将涌入朝堂的势力,会颠覆如今的权势布局,会让她们从原本已经胜券在握的位置,顷刻间坠入万丈深渊。
陛下此刻提及,到底是何意思?她已经有了打破现今局势的决心,还是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殿上有人附和:“离三年一度的恩科没多久了,到时,应该能涌现不少有学识之人。”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那人,是昭阳的中流砥柱,权相陌轻尘,心中的担忧不免又多了一分。
陌轻尘在朝堂上一直持中立意见,既不支持,也不依附任何一位皇女,对于她所管辖的三省六部官员投靠哪位皇女,她也一直不闻不问,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一个人赞同陛下的意见,那些官员是真拿不准这到底是墨芊月和陌轻尘在唱双簧。还是一直保持中立的陌轻尘,心中已经有了想要帮扶的对象,这是想为她要支持的那人筹谋,培植势力。又或者,只是单纯地觉得昭阳确实需要注入新的活力。
墨芊月目光转向陌轻尘,声音沉敛:“那招贤纳士之事,就交由宰相全权负责了。”言简意赅的一句话,昭显了对陌轻尘的信任和看重。
陌轻尘出列,躬身道:“是,臣领旨。”
墨芊月微微颔首,旋即掉开视线,道:“眼下已到了二月,过不了多久就会迎来绵延雨季,既然诸位爱卿暂时想不到万全的法子,那预防水患的事,还得按照过去的方法处理。
以往,都是大公主主动请旨,率人修筑新的堤坝,再巩固往年修建的老堤坝,今年,不知孤的几位女儿和诸位爱卿,可有人自愿前往,去做那费时费力的苦差事?”
堂下众人闻言,俱是暗自交流着视线,一时无声胜有声。
大公主墨瑾瑜目光巡视一圈,见没人主动站出队列,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便往旁侧移了一步,来到官员队伍之外,颇有鹤立鸡群之势。
“启奏母皇,儿臣愿意前往!”声音浑厚响亮,清晰传遍朝堂的每一个角落。
墨芊月向墨瑾瑜看过去,面色沉静,凤眸里,光芒却是幽暗深沉。“喔!吾儿愿意再度前往泗水,不怕辛苦?”
称呼带着一定的亲近,但只要是有心的人,都能听出墨芊月的话语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亲近之意,相反,还带着些许凉淡。
“回禀母皇,儿臣不怕苦,只愿泗水一带的百姓生活安定,远离水灾侵害。”正义凛然的话,堂上的众人听在心中却是思量不一。
五公主以大公主马首是瞻,自然是褒奖似地点点头,还颇有些自豪的意味,因为大公主做的是件造福黎民的事。
二公主嘴角浮过一抹冷笑,心里嘲讽――墨瑾瑜,姑且让你得意几天,再过些时日,本宫定会让你死得很惨很惨!
六公主与二公主是一派,不屑地斜睨。三公主面色平静,七公主笑容温和,九公主墨惜颜则是一脸的漫不经心。
陌轻尘淡淡地睨一眼墨瑾瑜,眸中闪过一抹幽邃的光,其余大臣则是各有各态。
墨芊月神色不变,目光却是越过墨瑾瑜,往几位皇女集中的位置扫了扫。“其他人没有自愿前往的?”
沉敛的声音响过,回应的是满堂沉静,凤眸深处暗光一闪,墨芊月并没有立刻宣布她到底是同意墨瑾瑜去还是不同意。
过了一会儿,就在墨瑾瑜疑窦丛生,以为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时,她开口,声音低沉如钟。
“既然大公主有心昭阳社稷,那便择日从国库领取库银两百万两,由御林军右卫指挥使玄鹊率五百精卫沿途护送,务必在雨季到来前修好所有堤坝,以保泗水沿岸百姓今年安然。”
“是,儿臣领旨。”墨瑾瑜躬身领旨,眸中亮光划过,那是志得意满,亦是某种计谋得逞的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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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墨瑾瑜回归队列,墨芊月问:“诸位爱卿可还有要事启奏?”
见堂下众人没有任何动静,墨芊月对着旁边的女使使了个眼色,那女使立即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众官员看了一圈,齐齐跪地:“臣等恭送陛下。”
待墨芊月离开,众人起身,墨惜颜眼尖地发现,除了陌轻尘,那些大臣均是动作利索地向各位公主围了过去。
忍不住多看陌轻尘一眼,陌轻尘却在这时向她看来,交汇的视线不禁一顿。
陌轻尘看她的眼神平和无波,但她就是觉得别有深意。
不想和一个纵横官场二十多年的人精来个深情对望,她赶紧移开了视线,只身一人悠闲地往外走。
陌轻尘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幽眸深处精光一闪。
隐隐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陌轻尘立即收回了注视前方的视线,只盯着脚下的那一尺三寸地,缓缓前行。
“宰相大人。”直到声音响在耳边,陌轻尘这才侧首看向追上来的人,一脸漠然。
“有事?”淡淡的两字,一听便没什么热情。
那官员笑笑,眼角的鱼尾纹亲切摇摆。“宰相大人,陛下方才说让你全权负责恩科来的……”后面的话,不知藏到了什么地方。
陌轻尘眼珠向上看,仔细想了想才说:“嗯,是这么回事,怎么,李大人此番找本官是有什么建议?”
这位李大人一听立即变了脸,一脸受惊吓的模样。“宰相大人说笑了,下官哪里有什么建议。
宰相大人满腹经纶国之栋梁,乃我昭阳第一官员,下官不过区区五品,无论学识还是见解俱比宰相差了许多,若论建议,那也是宰相大人给下官提提建议,好让下官能在为官方面悟出真谛。”
对于李大人的变相奉承陌轻尘雷打不动,面上连一点的欣喜也没有。
面色不变,她淡淡地回道:“为官能有什么真谛?不过踏踏实实为陛下献策,勤勤恳恳为民谋福,你若做到了这两点,自然平步青云。
李大人还有事麽?若没事的话,本官先走一步。”
李大人闻言一怔,回过神后连连点头。“下官没事,宰相大人走好。”
一听到“没事”二字,陌轻尘便已经抬脚前行,丝毫不去理会身侧那位李大人的阿谀谄媚。
如她所料,她才刚走出没多远,便有一声轻哼在风中飘散。“老古董!收点贿赂会死人啊,都有人送上门了还不收,假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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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主,方才在堂上你为什么不站出来?你若出来,这治水的功劳可就是你的了。”宫道上,跟在墨静初身侧的一官员出声询问,此问一出,其余官员俱是跟着附和。
“就是,又便宜大公主了,又让她这么轻松便抢了一功。”
墨静初但笑不语,六公主墨蓝琪自发自觉地为她解释:“经过上次那么一闹,这治水没有新的万全之策,根本算不得功劳一件。”
待六公主说完,墨静初这才幽幽地说:“各位大人,目光要放长远些,这泗水的堤坝多年来一直由大公主负责,每年的款项支出,也是由她在记录。
据我所知,这泗水的防洪工程有偷工减料的迹象,这款项支出,也存有中饱私囊的问题,我之所以不与她争,那是因为我想看着她督促修建的堤坝决堤的那天,到时……”话语未完,阴测测的一笑。
有官员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忍不住拍手叫好。“实在是妙啊!陛下一直注重民生疾苦,一旦决堤引发水患,大公主离万劫不复的那日便不远了。”
“嗯,不错不错,到时,就算她修的堤坝没有问题,我们也可以暗中动点手脚,堤坝一旦决口,她就是想辩也辨不清。”
墨静初不再言语,嘴角的一抹冷笑却是久久浮现,寒了风中空气。
宫道的其余路段,墨燃玉和墨紫萱的看法差不多,都是觉得这治水一事没什么要紧的,不争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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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主府,南苑西厢。
秋海棠透过支起来的窗扉眺望着窗外的院落,小声问着陪在他身旁的人:“旋珞,你说公主她今天会不会忙到忘记过来?”
乍然一听,还以为他对墨惜颜情意深许,思念成灾,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但看他脸上有些怯怯的表情和微微颤栗的肩膀,便可知他是怕她来,不想她来。
余旋珞皱眉看向他,眸中有着心疼,“只怕……不大可能。”
秋海棠心里一沉,似有人往他的心房上覆盖了一铲子雪,透心般的凉。
尽管知道事实会如余旋珞说的那般,但真当有人确确实实地告知他,他还是觉得打击很大。
目光转向余光内冒着热气的茶,他伸手握住有些滚烫的茶杯,试图用杯体的热度来削减他心中此刻的寒冷。
茶杯很热,他的手很凉,握上去的那一刹那,他直感觉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冻了数个时辰后突然拥上一个温暖的暖炉,很是暖和。
冷与热相冲撞,他颤了颤,然后真的觉得没那么冷了。
余旋珞看着他,心里不大好受。“侍君,要不要把窗户给关了?”问着,手已经伸向窗下的那根撑杆,作势就要取下来。
秋海棠心里一急,语声急切。“别!关了就看不见她来了!”
余旋珞心里一记咯噔,回首看向软榻上盘膝而坐的那人,眉宇轻蹙,“侍君……”唤了一声却不知后面该说什么。
何苦折磨自己?这话会很混账。
秋海棠之所以会听从七公主的安排进入九公主府,当个奸细,不单是为了自己在这世间仅剩的唯一亲人,也是为了他的那些家人。
倘若没有这些束缚,秋海棠又何须承受那些非人的折磨?
昨晚是滴蜡油,这往后……谁知道那神经不正常的人会弄出什么花样来?
双手握着茶杯搓着,秋海棠说:“你过来坐下吧,别挡着我了。”觉着手中的杯子没有那么暖了,他又道:“去烧个手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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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旋珞愣了愣,手炉这个东西,秋海棠往常只会在冬雪降临时才会用,现在……可已经是春天了……
虽然心有异议,但他最终并未迟疑,而是转身出了门,去找手炉。
幽荷居内,到厨房吩咐师傅做饭的秀岚突然黑着张脸从外面回来。
见他脸色不善,青竹停下了挥舞鸡毛掸子扫灰的动作,面露好奇。“怎么了?谁惹你了?”
斜睨了青竹一眼,秀岚沉着脸径直走向房中的圆桌,发泄似地从瓷盘里拿出个杯子,“咚”一声放在桌上,待倒满茶水后又重重地将茶壶放回瓷盘,击出一声脆响。
陌如星原本正翻看着一本词,且正好看到微妙处,因着那一连串响动不得不将心思从书海里收回来,抬头看向今日脾气异常火爆的某人。
“咕噜噜”几口将茶水灌下,秀岚又“咚”一声将杯子放回了桌上,脸色比刚才更黑了。
青竹眼角抽了抽,语气凉凉地说:“你这是吃了火药还是被天雷击中了?没事在公子面前发什么疯?”
“我想发疯不行啊?”秀岚头一扭,尖锐地顶了回去,那神情,就像青竹和他有深仇大恨似的。
目光在秀岚脸上来回扫了扫,青竹淡定地背过了身,似和尚念经一般碎碎念:“行,当然行,想发疯你就继续发,我没意见。”
秀岚张张嘴,原本气极了的话语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地咽了回去。这一咽,一口闷气卡在他的胸腔不上不下,堵得他直拍胸膛,脸色也瞬间涨得有些发白。
陌如星看着,皱了皱眉,“青竹,替秀岚顺顺气。”
不知道秀岚此刻的状况,青竹撇撇嘴,满脸的不以为然。“公子,他本事大着呢,想怎么撒气就怎么撒气,哪里还需要我帮他顺气?我可不想成为他的出气筒。”
“他卡着了。”陌如星淡声道。
卡着了?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青竹狐疑着回过头。待看清秀岚的狼狈模样,他眉梢一挑,不客气地奚落道:“还真够笨的,说个话都能卡着。”
一边说,他一边走向秀岚,秀岚拿眼白他,恨恨地瞪他,他也权当没有看见。
趁着秀岚暂时不能说话,他又道:“以前呢,总有人说我傻,说我笨,那时呢,没人做个比较,我还真以为自己笨,到了今儿个我才发现,这真正笨的,是另有其人。”
说完,他下手不轻地拍向秀岚的背,“啪啪啪”连着拍了几下,待清楚听见秀岚吐出一口气后,他敏捷地退回原地,拿起鸡毛掸子以防秀岚反击。
秀岚喘息几口气,待气息喘匀了,猛地剜了青竹一眼,眼神冷寒如冰。“公报私仇,往后我再找你算账!”
青竹嘴角抽抽,刚想反驳,却听秀岚说:“以前,我觉得相府的人很势利,总喜欢见风使舵,到现在我才知道,相府那都算好的,公主府里的人,那才是田里的泥鳅,滑溜得很。
公子刚进府那会儿,无论公子午膳和晚膳点什么菜,厨房都会很殷勤地做到最可口,就怕公子不喜欢,但眼看公主快半个月不来幽荷居,我去厨房点菜,他们就不给我好脸色。
他们说,府里最近多了位秋侍君,我点的菜,正好是秋侍君喜欢的,府里买的菜材料不多,只够做一份的,让我另外再点,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麽?想想我就来气!”
青竹一愣,随即面色一惊。“有这事?!他们昨日不是还好好的麽?”
“你提到这个我就更来气!”秀岚一脸愤然,愤怒之下一时冲动猛拍了下桌子,结果痛得他“啊”一声将手猛缩了回来,放在嘴边一阵猛吹。
青竹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转首看了眼已经埋首继续看书的人,似有若无地轻叹一声,他拿着手中的鸡毛掸子来到了桌边,为秀岚体贴地倒了杯茶。
“你说你吧,以往都是很冷静稳重的一个人,怎么现在越来越急躁了?
有什么事,你好好说就是了,何须拿自己的手来撒气?来来来,要说什么坐下来再说。”
任由青竹扶着自己坐下,秀岚百忙中抽空看了青竹一眼,经过刚才的那一记冲动猛拍,他心中积压的郁气已经发泄了不少,心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你不知道,我听人说公主昨晚去了西厢那边,还在那边待了足足一个时辰。
那些人知道公主去了那边,又快大半个月没来幽荷居就寝,就暗地里说公主已经对公子生厌,公子已经失宠了。
这还不算,厨房的那些人知道这件事情后,就开始在膳食方面对公子苛刻。你说,遇上这样的事我能不气吗?我都快被那些人给气炸了,一群势利小人。”
青竹闻言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陌如星闻言也是面色一暗。
秀岚看看青竹,又看看陌如星,突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他听到的那些话,根本就不该回来对青竹和陌如星说,说了,也只是多了两个人闹心而已,他该沉住气的。
念及此,将青竹倒的那杯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秀岚站起身道:“公子,这事你别往心里去,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有一日,公主会重新发现你的好的。
我想,公主她肯定是因为得知那件事后一时接受不了,而七公主又正好送那个秋侍君给她,她便将在你这里受到的冲击转移到了秋侍君身上,等过段时日,她就该发现她心中其实爱着你。”
这时,回过神的青竹也赶紧附和:“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
“呵!”陌如星轻笑出声,抬头,来回看了看二人,笑得温文尔雅。“你们觉得,你们家公子有那么脆弱麽?你们何须这么费心来安慰我?
其实,这几日我已经想通了,公主她如何待我不要紧,只要别为难我父亲就好。
至于那个秋侍君,从今往后他的事你们别管,无论府里的人说什么、做什么,你们也权当没听见、没看见,只安安心心地过我们的小日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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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我不敢说,但我敢说公主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既然说今后我还是驸马,那我便永远是驸马,无人可以动摇我们在府中的地位。
就算平日生活清苦一些,那也没什么,反正之前在相府的日子也是如此。心放宽了,怎么过都是过,何苦强求那么多让自己难受?”
退而求其次,一生安宁!
秀岚抿抿唇,看了青竹一眼,最终和青竹一起点头,“嗯。”
是夜,墨惜颜去了趟南苑西厢,想故技重施再吓吓秋海棠,但见他佯装身子不适,她也不戳破,只嘱咐他好生休息之后便回了畅园,一夜好眠。
第二日,朝堂平静,无什么大事,墨惜颜暗自欣喜地回府继续过她悠哉的日子。
下午时分,让景墨准备了很多绣花针,她怀揣着绣花针再度来到了西厢。
从窗扉远远瞧见她的身影,秋海棠身形一抖,吓得立刻躺在软榻上,捞过一旁早已备好的毯子盖在自己身上,闭上眼微蹙着眉,佯装正难受得紧。
墨惜颜跨进屋,笑容灿烂地直奔躺在软榻上的秋海棠。
在软榻边沿坐下,见秋海棠面色有些苍白,她佯装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病了?”
伸手探了一下秋海棠额头的温度,掌下触感有异,她眸底暗光一闪却并没有立刻戳破。侧首看向一旁的余旋珞,她问:“怎么回事?你家主子怎么了?”
低垂着头,余旋珞微躬着身恭敬地回道:“回公主的话,侍君他有点受凉了。”
墨惜颜秀眉一挑,“怎么受的凉?昨儿个不是还好好的么?”说着,月眸滴溜溜地一转。“不对,他昨日身体便有些不痛快了。”
余旋珞略有些迟疑地说:“是……是前天晚上不小心受的凉……”
墨惜颜凝了凝眸。她知道余旋珞这是在委婉地暗示她缘由是因为她,不管她是真变态还是假变态,此种时刻,都不该追究余旋珞照顾不周的责任。
憨然一笑,她道:“可有找过大夫瞧瞧?大夫怎么说?”
明显的转换话题的行为,更容易让人相信她是想掩盖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且是见不得光的罪行。
“瞧过了,说让侍君多喝几碗姜汤,喝个三四天便好了,若到时没好再看。”
墨惜颜一听,心里无声笑笑。
喝个三四天,没好再看?这说辞可真够天衣无缝的。
这三四天内,她是甭想再对秋海棠下毒手了。若她想下,估计秋海棠会来个兵行险招,真弄个什么病出来。为了逃脱她的毒爪,也真难为这两娃子了。
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她安抚似地拍了拍秋海棠,然后从怀里掏出包着绣花针的纸包将其摊了开来,略带惋惜地说:“没想到你的身子居然这么弱。
你看,本宫都为你准备好了新的玩意儿,就想着和你玩玩这新游戏,你可得快些好起来,不然,本宫可不依。”
说着,将手中的纸包放到软榻旁的茶几上。“旋珞,你待会儿将这些针好生收起来,本宫就先回去了。”
站起身,替秋海棠捂了捂毯子,好一会儿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三步一回头。
“……”待她走远,余旋珞猛地吸了口长气,惊悚地盯着茶几上那包闪着暗色银光的绣花针,半晌合不拢嘴。
秋海棠探起身本想看看纸包里到底包着什么东西,因为他刚才听得并不是很清楚,结果,一看清是绣花针他便直接晕了过去,意识全无。
余旋珞一发现,吓得向秋海棠扑了过去,低声唤道:“主子,主子,醒醒……”
南苑外,墨惜颜将自己的手置在了阳光下,可清楚看见掌心凸起的肉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粉末,似晶莹剔透的水晶球上蒙了一层浅浅的灰。
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沾了些“灰”拈了拈,很细很滑的感觉。凑到鼻息下闻闻,有淡淡的香味。
墨惜颜笑笑,这秋海棠为了躲避她,非但装病,还为了装得像些特意在脸上擦了层厚厚的香粉,虽然行为有些幼稚,但也还算机灵。
拍掉手上的粉,她双手背在身后,轻哼着不成曲的调调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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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温暖,再偶有缕缕春风,一片舒爽宁人。
觉着室外天气不错,墨惜颜让人搬了张软椅放在园子里,在树下惬意小憩。
园里种有两棵桃树,桃花正开得烂漫,满园清香。
清风袭来,带来些许怡人的凉意,更卷来阵阵花香扑鼻,墨惜颜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意识全无。
过了一会儿,景墨准备好饭后茶点从小厨房里出来,稳步来到树下。
见墨惜颜睡颜恬静,他动作轻盈地将茶点搁置在一旁的石桌上,然后在石凳上坐下来静静地望着她。
春天是个情思活跃的季节,像冰层融化的那一刹那,被冰层掩盖在底部久久的泉水腾的一下冒出来一般,尽情绽放活力。
周围环境幽静怡情,景墨埋在心底深处的绵绵情愫,也因为墨惜颜此刻的沉睡而“哗哗哗”地涌了出来。
平日里,他不敢在墨惜颜面前流露出半点的情意,因为怕被她发现。
而此时,他可以不用再那么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可以让自己的心暂时坦诚地暴露在阳光下,接受阳光的洗礼。
双目含情地看着熟睡中的墨惜颜,他目光柔和宛如柔柔月光,柔化了吹拂而至的春风,更软化了空中的桃花香。
宁静的画面,远远看去温馨至极。
彼时,满园无声,却胜似有声……
蓦然,园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更伴随着隐隐的喧哗,激得景墨猛然惊醒。
看了看墨惜颜,见她没有被吵醒,他悬起的心这才微微踏实了一点点。
没有迟疑,他起身快步向着院门走了过去,想要拦住这突然到来的、不知是什么身份的客人。
“九皇姐!九皇姐!”人未到,声先至,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景墨立即明白了来者是何人,脚下的动作也不得不立即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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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来人刚行至院门时,他成功地及时赶到,并及时阻止了来人即将叫出来的那一声音调会很高亢的“九皇姐”。
“景墨见过十殿下,十殿下金安。”景墨躬身行礼,态度恭敬。
因为有人突然“冲”到自己跟前,十皇子墨子卿不得不立即“刹车”,这才避免了和面前那个“横冲直撞”的人来个迎面相撞。
他微微有些恼怒,不知是谁这么不长眼睛,待看清那人是景墨,他脸上的气恼逐渐散去,笑容温和地说:“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其他不知礼数的人,差点就冲你发火了。你起身吧,不必行礼了。”
景墨低垂的目光一闪。“谢十殿下。”
越过景墨往院子里看了看,没有看见墨惜颜的身影,墨子卿好奇地问:“我九皇姐呢?她在哪儿?怎么没见着她?”
景墨温声回道:“还请殿下小声一些,公主她正在小憩,这会儿没醒呢。”
嘴角上扬,墨子卿眉眼都含着笑,声音立时比刚才低了些许。“我知道了,走吧,我们去见九皇姐。”
景墨往旁边让了让。“十殿下请。”
墨子卿微微颔首,在景墨的带领下来到了合欢树下,此时,阳光正浓,景墨退下去为他准备茶了,他一个人悄声来到了软椅边上。
软椅上那人正静静地睡着,不知道正在做着什么美梦,连嘴角都微微翘着,看上去幸福极了。
那张脸粉扑扑的,睡颜恬静,如初生的婴儿般纯净无害。
那笑容恬淡,清新美好,就如那山涧清泉,澄澈清亮间透着淡淡的甜,让人回味无穷。
此种笑容颜色,全然不同于墨子卿平日在宫里见到的曲意逢迎,虚假伪笑。
有粉色桃花瓣随风飘落,摇摇曳曳从远处的桃树漂浮至两人的上空,最终缓缓坠下,落在……墨惜颜的发间。
发丝柔滑黑亮,发上没有任何的装饰,如黑色锦缎一般扑在软椅上,只绽放着纯天然的黑。两瓣桃花,此刻就如点缀的珠饰一般,亮了满头黑发,更美了满脸芳华。
墨子卿眸色一闪,心间有些异样的悸动缓缓绽开。满园静寂,他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咚咚咚地、强劲有力地跳动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让他更清楚地感觉到生命的活力,生命的力量。
那是什么奇异的感觉?他不知。
右手轻覆上自己的胸膛,感受着掌心下有力的跳动,他蹙着眉凝神深思,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想得太过投入,连景墨回来了他都没有发现。
景墨将刚沏好的茶放在石桌上,恭敬道:“殿下,请喝茶。”
回应景墨的,是无声。
抬眸仔细看了看墨子卿,见他正抚着自己的心脏还皱着眉,景墨以为他突然身体不适,急忙赶到他的身侧。“殿下,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景墨之所以如此关心墨子卿,不单是因为他与墨惜颜关系要好,更是因为他那位身份尊贵不凡的父君。
墨子卿的父君,乃是当今凤后,权倾昭阳后宫的第一人。若让墨子卿在这里受到了委屈,再被凤后知晓,祥贵君今后在宫里的生活必定会遇到诸多不顺。
正因如此,一直以来,但凡墨子卿每次来九公主府,景墨都会格外细心。
墨子卿恍然回神,看了看身侧的人,他眸光微闪,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刚才突然觉得脑海里闪过了什么东西,但因为太快没能抓住。”
说罢,别过头走向石桌,眉宇间浅浅的褶痕却是并未完全舒展开去。
景墨莞尔一笑。“殿下别急,这是常有的事,等过些时候殿下自然会想起来的。”
“也许吧。”墨子卿淡淡地回着,心里却并不认同,因为他刚才说谎了。那种怪异的感觉,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该告诉景墨,虽然景墨很可能知道那感觉到底是什么。
景墨觉着墨子卿的表情怪怪的,但碍于墨子卿是主,他是仆,主子不想多言,他便也不好多问什么。
“唔……”突然,一声轻轻的嘤咛响起,如幽幽空谷黄莺啼唱,让景墨和墨子卿二人从各自神思中回神,目光俱凝聚于那一人身上。
景墨抬脚想要上前,身旁一道黄色影子却是动作比他利索地“扑”了过去,他不得不收回脚立在原地。
“九皇姐,你醒了。”墨子卿将脸凑近墨惜颜,一脸欣喜。
墨惜颜眨眨眼,因为刚刚醒来视线还有些模糊,意识也还有些迷蒙,所以看不清眼前的是什么人。
待视野渐渐清晰,望着眼前那张笼罩在阳光下的放大版的阳光型正太美男俊脸,她惊得瞪大双眼,提着一口气迟迟不敢吐出来,就怕这一呼吸,眼前的美男便消失不见,化作梦中幻影。
看着眼前的人精彩绝伦的表情变化,墨子卿唇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如夏日里的向日葵。“九皇姐,见到我你有这么惊讶么?”
九皇姐……一声似熟悉似陌生的称呼,瞬间将墨惜颜的理智拉了回来。
九皇姐?除了十皇子墨子卿,还有谁会这么称呼九公主,也就是现在的她?
吐出那口憋在胸腔有一会儿的气,她伸手将眼前灿烂得有些过分的俊脸不着痕迹地推远了开去。
虽然和现代的广大女性同胞一样,她也喜欢看美男,但在这个诡异的世界,一切美丽的事物她都会主动避而远之,以免不知不觉间便堕落了。
毕竟,在一个美色环绕的世界,要堕落那是相当容易的一件事,她不想忘记自己来自二十一世纪,忘了,她要回去,她该回去属于她自己的国度。
坐起身,她淡笑道:“原来是十皇弟呀,我还以为我梦到了天宫仙人呢。”
“天宫仙人?”咀嚼着这四个字,墨子卿心里涌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甜,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更灿烂了。
“呵呵!九皇姐刚才是在做梦么?笑得那么美,该不会是在梦中遇到了美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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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惜颜嗔了墨子卿一眼,道:“十皇弟,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不正经了?回头,我一定禀告凤后,说你被宫里的人给带坏了,看他到时候怎么收拾你。”
墨子卿双唇一嘟,满脸的不乐意。“九皇姐是坏人,就知道拿父后吓唬我。”
“呵!”墨惜颜勾唇笑笑,点头应和道:“是,是,我是坏人,既然知道我是坏人,那你还来我这儿?”
“……”墨子卿张张嘴,却被堵得哑口无言。气鼓鼓地扭过头,他跺脚般地走向石桌,似乎地面与他有仇,他每一脚都踩得特别重。
站起身,墨惜颜也走了过去,在墨子卿的对面坐了下来。扫一眼墨子卿闹别扭的郁闷神情,她轻笑出声:“哟!还真生起气来了,我这是怎么着就得罪了我们昭阳国最最金贵的小殿下了?”
墨子卿剜墨惜颜一眼,愤然道:“九皇姐,你还好意思说,你说说,你都有多久没到皇宫去看我和父后了?以前吧,你是经常到宫里来看我的,还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可自从你得了迎娶驸马的圣旨,你就没去看过我。
依我看呐,你就像民间那些百姓说的,是娶了夫君忘了弟弟,早把我这个弟弟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若不是今儿个我特意向父后求了出宫的旨意,说不定过些时候你都把我这个弟弟给忘了。”
说完,又愤愤地睨了墨惜颜一眼,然后便别过了脸,只将侧面留给墨惜颜。
墨惜颜愣了愣,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从前,九公主确实经常进宫看望墨子卿,但自从在墨芊月那里求了赐婚的圣旨,便开始忙着筹备婚礼。直到成婚,她的灵魂穿来之前,都没有再去见过墨子卿,还有凤后和祥贵君。
而在她的灵魂到来之后,她虽然也有想过要去看看祥贵君,但心里总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便一直没去成。这一拖,便到了今日。
算算日子,她来到这里不知不觉已有半月,是挺久的。
月眸灵动一转,墨惜颜道:“我就这么一个既可爱又让人喜欢的弟弟,我怎么会忘呢?我只是……只是一时有事情,没抽出合适的时间而已。”
话语太假,墨惜颜自己听着都有些鄙夷,却也无可奈何,不得不这么说,否则,她对面的小祖宗根本不可能消停。
墨子卿轻轻一哼:“九皇姐,你就编吧,我才不信呢。”
“你不信就问景墨,你问问他我最近是不是一直在忙。前段日子,我是在忙着筹备婚事,这成婚后,先是病了一场,好了又要陪驸马回门。
这往后,你七皇姐又给我送来一个美人。我现在天天要忙着应付你两位姐夫,好不容易偷个闲吧,便被你给撞了个正着。”
墨子卿眼珠转转,突然回头看向墨惜颜,一脸的不信任。“你说七皇姐送了个美人给你?”
墨惜颜赶紧“识相”地点点头。“可不是嘛,人现在就住在南苑西厢里,你若是不信啊,可以去瞅瞅。”
墨子卿皱皱眉,神色认真。“真的?”
墨惜颜又坚定地点了点头,幅度比刚才大,力量比刚才猛。“真的,这大活人的事我还能造假不成?”
盯着墨惜颜看了一会儿,墨子卿眉间的褶痕慢慢舒缓了下来,脸上又恢复了一点向日葵般的笑。“姑且信你一次,若以后被我发现你骗我,我绝对立马和你绝交,再也不认你这个皇姐了。”
墨惜颜心肝儿颤颤,不认她这个皇姐?这威胁可真够气魄的,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她笑笑,颇有些无奈地附和:“是是是,我就你这么一个可爱的弟弟,绝对不会让你有机会和我绝交的。”
“这还差不多。”墨子卿满意地咧嘴笑着,脸色又忽然一变。“不对,七皇姐送你美男你就收啊?你怎么能收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七皇姐是什么样的人?”
墨惜颜故作不解地说:“怎么不能?她是什么样的人?”
墨子卿神色严肃。“九皇姐,你怎么这么糊涂?七皇姐那人虽然一直笑眯眯的,但其实是只笑面虎,阴着呢,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墨惜颜笑得温和。“哦?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一开始是父后告诉我的,让我不要和她走得太近,但后来,我自己也看出来了,她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她对任何人都是一个表情,太虚伪了。”
“呵呵……”对面的人表情太可爱,或者说是天真纯净,将墨惜颜给逗笑了,但想着墨子卿说的话,心中却是响了下警钟。
凤后……能在波诡云谲的后宫里稳坐后君宝座的人,果然是不简单啊,下次进宫,她可得留神一点,以免不知不觉中得罪了这后宫一把手。
“九皇姐,你别只顾着笑啊。”看着墨惜颜云淡风轻的模样,墨子卿面色一急,“你都知道了七皇姐心怀不轨,你还不尽快将那人给送出府去呀?”
墨惜颜不动声色地扫了扫四周,确认四周无人偷听后,她淡笑道:“十皇弟放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但这些话,往后你千万不要随便乱说,以防隔墙有耳。”
墨子卿俊眉一挑,神色凝重。“九皇姐,你这府里……不安全吗?”
“十皇弟,你身处宫闱,想必也该知道这暗中安排眼线的事,我这九公主府……可是比宫里厉害多了,不知道安插着多少人。”
墨子卿双眸一凝。“九皇姐,你怎么不把那些人给揪出来再赶出去?”
“赶他们做什么?赶走了他们,必然又会有新的人被安插进来。而且,我现在的日子还算安宁,还没有必要做这么大的动作,一旦我弄出动静,你其余的皇姐必定会以为我又怎么怎么的,到时就没有清净日子可过了。”
“那你难道就打算任由那些人一直待在你的府中?这些个劳什子,可不是让人省心的家伙。”
“目前的话就这样了,等真到了我忍无可忍的时候,我会动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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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上下下将墨惜颜仔细看了一番,墨子卿摇了摇头。“依我看,要等到你忍无可忍,难啊。”
墨惜颜唇角轻扬,好奇地问:“为什么?”
肚子里却在腹诽,难道这世上还会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就算墨子卿真了解她,大概,了解的也是从前的九公主,这具躯壳原来的主人,而非现在的她。
墨子卿自信满满地说:“九皇姐,我还不了解你啊,这么多年来,我就没见你发过火,像你这种温和的性情,忍无可忍?那根本就不可能。依我估计,你被人卖了恐怕还笑眯眯的。”
“噗!”墨惜颜眉梢一扬没忍住便笑喷了出来。被人卖了还笑眯眯的?莫说她,就是原来的九公主,那也是个精明的主,怎么可能傻到看不出别人的设计陷害?
止住笑,她道:“好了好了,莫要再说这些了,说说其他的事吧。凤后最近还好麽?我父君他……也还好吧?”
“好,不说便不说。”墨子卿倒也干脆。“九皇姐放心,我父后他很好,祥贵君也很好。他们两个啊,几乎每日都会小聚一番,不是下下棋就是聊天品茗,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不过,祥贵君很记挂九皇姐倒是真的,我今日出宫前,他得知消息后特意从祥和宫赶到凤后宫,让我转告你,叫你一定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让他担心,还叫你不用担心他,他很好。”
墨惜颜目光一闪,心中微动。“很好便好。说起来,是我这个女儿不孝,最近都没能去看望他。”
“九皇姐莫要这么说,我知道你心里同样记挂着祥贵君,这可和其他几位皇姐不同,她们啊,心里记挂的永远都是权利,是皇位,我还真同情她们的父君。”
墨惜颜听后心里笑笑,墨子卿虽然年龄较小,说的话通常也很直率很天真,但就是有种安慰人心的魔力,让她心中的那种负罪感减轻了不少。
之后,她又与墨子卿聊了很久,从皇宫里的八卦杂侃到民间趣事,虽然墨子卿说的趣事多半是从宫侍那里听来的,真实性不高,但墨子卿说得眉飞色舞很是尽兴,她同样也听得开怀大笑。
直到傍晚,墨子卿在府里用完晚膳后,她才与墨子卿道别,将他送上回宫的马车,热闹的一日至此归于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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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二月初六清晨,大公主墨瑾瑜领国库白银两百万两,率御林军五百精卫,在右卫指挥使玄鹊的护送下,从昭阳皇宫南门出发,前往江南。
昭阳女帝墨芊月率一众朝臣和诸位皇女在城楼上相送,一路目送护送大军渐渐走远。
晨曦初露,空中飘着淡淡的白色薄雾,随着从东方投来的第一缕曙光的降临,薄雾缓缓褪去,最终露出茫茫苍穹,浩瀚云海。
墨芊月仰望一会儿天际苍茫,又眺望一会儿远处的苍翠青山,视线最终定格在唯剩模糊影子的大队人马后方,幽深凤眸中掠过一道暗沉的光。
皇儿,但愿你不要让孤失望,这是孤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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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主府,中院,一群侍童闲来无事聚在一起闲聊,其中一身形高挑,相貌憨厚的侍童最先发问。“欸,你们觉得驸马和秋侍君相比谁比较好看?”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驸马了,驸马清冷华贵,温文大方,一举一动都流露着大家风范。”
“我觉得应该是秋侍君吧,那般娇媚的长相,任何一个女人看到了都会动心,就连我们的公主看到之后都倾心不已,将一直钟爱的驸马遗忘在了脑后。”
“我也觉得是秋侍君,我好希望自己能有他那样的容貌,这样一来,说不定哪天我也能摇身一变一跃成为主子。”
众人听言,俱是齐齐看向刚才说梦话的那人,眸中有着鄙夷还有轻蔑。“就你还幻想着当主子?做做白日梦还可以,别的就不用想了!”
那人回道:“这可不一定,你又不是公主,你怎么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说不定,她哪天就会喜欢我这样的,到时你们可别想着巴结我。”
“切!”众人一哄,旋即将那个做梦的小侍童有些排挤似地晾在一边,一群人继续八卦。
“你们说,我们要不要偶尔讨好一下秋侍君?万一将来他成了驸马,我们也好有个坚实的靠山。”
“我觉得不错,毕竟驸马现在已经失宠,公主废掉他说不定真是迟早的事。”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
一群人说到最后都快争吵起来,因为太过忘我,全然没有注意到院子的三个方向,分别立着不同的三拨人。
一拨人是好不容易离开幽荷居到外面走走的陌如星。
一拨是在西厢里躲了几日,想趁着墨惜颜还没回来,出来熟悉一下府中环境的秋海棠。
再有一拨,则是刚从外面回来,隐身在几株繁茂的万年青后的墨惜颜。
陌如星脸色倒还算正常,但他身旁的秀岚和青竹听见众人的议论后,脸色早已黑得犹如锅底的灰,那紧紧攥住的双手,可看出他们心中压抑的怒气。
秋海棠听见,脸上的表情煞是扭曲,那些人说公主宠爱他,他好想冲上去骂骂那些人,问他们到底懂不懂何为宠爱,问他们知不知道他正在承受非人的对待。
一忆起那日的闪着寒光的一大包针,他便抑制不住地身躯颤抖,浑身发寒,如坠冰窟。
秋海棠身旁的余旋珞面色也不是很好,眉宇微微蹙着,心里翻涌着淡淡的怒。
墨惜颜微拧着眉看着院中的众人,她此时的位置极妙,可以清楚看见陌如星和秋海棠,但他们却看不见她。
将两人连同他们的侍童的表情收于眼底,她脑海里思绪飞速地转动,一些想法缓缓而生。
见余光里有人凑了过来,她低低地问:“府里的人,一直都是这么八卦的麽?”
是不是,从前的九公主对府里的人太过温和,太过纵容了,所以这些下人才这么放肆?
虽然她并不觉得下人就比普通的人身份低一等,但在背后里议论他人这样的事,她是真的有些反感。她想,也许是时候整顿整顿府里的风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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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可欣凝眉扫一眼平日里看上去都很听话的一伙人,摇摇头道:“公主,奴才并不是很清楚。”
脑海中同时闪过一个想法,这大宅内院还真可怕,还好她现在一个夫君也没有,否则,她的家里只怕比公主府还乱。
“哦……”墨惜颜轻应一声,月眸转了转后返身往大堂的方向走去,叶可欣见状连忙跟在她的身后,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事可能要发生了。
来到大堂,墨惜颜立即叫来了万管家,神色严厉。“万管家,你让人将府里的下人全部叫到大堂来,本宫今日要严正家规!”
万管家心头一震,恭敬地躬身:“是,奴侍这就去。”然后转身快步离去。
叶可欣立在边上,深深看墨惜颜一眼,目光微闪。
没过多久,有人陆陆续续进入大堂,那些人三五成群地进来,看看坐在主座上面色沉静、目光冷然的墨惜颜,俱是满心狐疑,不知道突然叫他们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秀岚和青竹齐齐到来,余旋珞也紧跟着赶到,万管家回来后,来到墨惜颜身前回复:“禀公主,府里所有的下人,包括驸马屋里的人,秋侍君屋里的人,全都在这儿了。”
“嗯。”墨惜颜低沉地应一声,威仪无声流露。“万管家暂且退下。”
“是。”微一躬身,万管家自动退到了墨惜颜的右边,挺直了脊背站着,耐心等着接下来即将登场的大戏。
听见墨惜颜说要严正家规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个念头是领命,第三个想法,便是满心的欢喜。
他等墨惜颜改头换面的这一天等得太久了,虽然,他心里清楚这或许只是个小小的开场戏,甚至戏唱完之后,下一出戏的上演极有可能要等很久,但有个开始,便表示一切有指望。
只要墨惜颜肯努力,他相信,他的主子祥贵君便有机会成为那人上人,成为这世上身份最最尊贵的男人,而不是沦为将来皇权更替的牺牲品。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他非常清楚,祥贵君曾经吃过很多苦,祥贵君吃的那些苦,他都一一记在了心里,他希望祥贵君将来能幸福。
清冷的目光缓缓掠过堂中的众人,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墨惜颜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冷笑。
“是不是,往日里本宫对你们太过温和,所以,你们所有的人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冷冷的一句话,众人闻言先是一怔,待反应过来后心里的疑惑更盛。
这是唱的哪一出?
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一旁的茶杯上,右手摩挲着茶杯的边沿,墨惜颜笑容森凉地说:“本宫听人说,他们要急着去投奔秋侍君的羽翼,因为驸马已经失宠了。”
有些人还不明白墨惜颜在说什么,但刚才那些在中院堂而皇之地议论的几位侍童,面色却是已经吓得煞白。
急切的,小心翼翼的,他们寻找着刚才的“伙伴”,想要从“伙伴”那里寻一剂定心良药,想要确定不是有人心思险恶,为了向公主邀功而特意跑到公主这里禀报了消息,但结果是,他们什么也不能确定,只剩满心忐忑。
“本宫还真不知,本宫的府上竟然有这么一群了不得的奴才,居然能卜算出本宫的心思。本宫觉着,尔等如此聪慧能干,待在九公主府里还真是有些屈才了。
本宫想了想,本宫或许该给你们个展现自己的机会,到钦天监去任职,你们可以替女皇陛下算算往后的数百年间哪一年的什么地方会出现天灾人祸,这昭阳国又能繁荣到什么程度,何时才能彻底杜绝吃不饱穿不暖,不得不卖子换钱养家的现象。
你们若能算准,本宫敢说,不仅是你们自个儿,就是你们整个家族,都会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话落,刚才的那些侍童都先后跪到了地上,一个个的低眉顺首,哆嗦着身子,不敢抬眸看墨惜颜一眼。
余光扫了扫跪下的那几人,墨惜颜继续幽幽地说:“本宫还听人说,本宫会废了驸马,立秋侍君为驸马,本宫还真不知道,本宫的公主府里居然有这么多关心着本宫,急着替本宫拿主意的人,还热心地顶替了本宫的母皇的权利。
不知道本宫的母皇知道后会有多开心,她或许从来没有想过,本宫的人缘居然这么好,府里的奴才一个个的都在为本宫着想。”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才们往后再也不敢在背地里议论主子们的坏话了,请公主饶命。”也不知是谁开的头,跪着的那几人突然就开始磕头,一下下地撞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墨惜颜冷笑了一下,转首坐正身子看向堂中还站着的那群人,目光冷然。“有些人,总是自以为是,自认为自己很聪明,整日就殷切地在那里揣摩主子的心思,揣摩府里的局势,甚至是朝堂的局势,更按着自己的揣测恣意行事。
本宫想问问,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谁给你们的权利?你们在进府那日,难道没有认真听清府里的规矩?
倘若没有听清,本宫现在就向你们重复一遍,府规的第一条,便是少说话多做事,不许在背后议论主子的长短!
本宫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本宫是九公主,此处是皇家宅第,你们的一言一行,不止是本宫在看着,更有陛下在看着,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可不止让你们挨几板子那么简单,严重了,就是你们的家人,也别想活命!”
声音浑厚响亮,散播至大堂的每个角落,甚至连磕头的声音都被淹没在她说话的声音下。话毕,她严厉地一吼:“磕头的暂停!”
旋即,她站起身,神色沉肃,眸色幽冷。“本宫今天一次性在这里把话说个明白,你们最好永远牢牢地记在心里。
你们记住,本宫的驸马,是陌如星,并且将永远是他,没有人可以取缔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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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她站起身,神色沉肃,眸色幽冷。“本宫今天一次性在这里把话说个明白,你们最好永远牢牢地记在心里。
你们记住,本宫的驸马,是陌如星,并且将永远是他,没有人可以取缔他的位置!”
“那些个喜欢在背地里议论他人的人,本宫并不想束缚你们的言论自由,也不想把你们平日的生活给管死了,但请你们记住,这里是皇家,身为皇家的奴侍,就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那些不该说的话,你们最好藏在肚子里,不要到处乱说,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你们的性命可就危矣!
至于那些喜欢滥用权利,利用权利之便为难他人的人,本宫也提醒你们一句,别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
本宫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念在你们在府里当差多年,没有犯过大错,不想让你们难堪,希望你们能自觉。
从今天起,若是再被本宫知道你们利用职权之便为难某个院子的主子,本宫绝不留情!
最后,本宫还得劝诫大家一句,本宫的母皇身体康健得很,能活到百来岁,你们最好别一时糊涂听信某些权贵的话,做些害人害己的事。
你们要明白,本宫才是你们的主子,你们有事,本宫自然会为你们撑腰,陛下明察秋毫,也会为你们撑腰。本宫若出了事,你们……只怕熬不到寿终正寝。”
最后一句话,如绵延雪山间,某座雪山之巅厚厚积雪突然崩塌,重重地砸了众人个劈头盖脸,还浇得透心的凉。
那话暗藏凶险,这里是九公主府,他们是九公主府的仆人,主子若是出了事,他们这些仆人,谁又能活着走出去?女皇陛下怎么可能放过他们这些人?
深沉的目光再次掠过众人的脸,墨惜颜沉声道:“好了,本宫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你们各忙各的去吧,此前的一切本宫概不追究,但往后,但愿你们恪守本分。”
说完,稳步走向人群,那些站着的,跪在地上的,俱是自行为她让开了一条道,直到她和万管家、叶可欣的背影消失在堂中方才回神。
秀岚和青竹怔怔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回过神后,二人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还有其他无法形容的复杂光芒。待大堂里的人散去了不少后,他二人快步离开大堂,急着赶回幽荷居告诉陌如星刚才发生的一切。
余旋珞凝着眉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此番可以称得上惊天动地的聚会到底对秋海棠和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只得快速赶回西厢。
“公主,你这么做,会不会……引来麻烦?”从大堂外一直跟着墨惜颜回到畅园,直到身边的人少了,景墨方才问道,语气里有着隐隐的担忧。
万管家看看景墨,又看看墨惜颜,没有说话,墨惜颜右手五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缓缓地点了点头。“确实有可能。”
墨惜颜知道,她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各位公主都会得到消息,并会有各种猜测,她的安宁日子,只怕会成为往事。
景墨眉宇微蹙,墨色的眸中有着不解。“那公主还……”
“我这么做,自然是有我的打算。”墨惜颜手指敲击桌面的动作一顿,微眯着眼睛笑。“我知道,以目前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的局势来看,一旦我做出任何出乎众人意料的举动,都会激起不小的风浪,但是,有些时候,真的是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装得太过,反倒容易让人怀疑我是在刻意装傻,假装一无所知,实则心里打着各种小算盘,盘算着各种阴谋诡计。偶尔像今日这般大张旗鼓地整顿一下府里的风气,正正家规,反倒容易让人相信我是真的无事可做,真的对驸马爱到了深处,现如今,仅仅为了两个男人便忙得手脚慌乱。
我想,一个只有精力应付府中的夫君的皇家公主,更容易让人觉得是个没有任何威胁的人。
退一步说,倘若我那些个皇姐根本容不下任何人,那么将来,不管我是不是无心权力,到底有没有能力与她们争夺皇权,她们都会想办法置我于死地。我现在做不做这些动作,根本没什么影响。”
景墨拧着眉,看着墨惜颜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话,他觉得有点道理,但是,他心里就是有些不安。
墨惜颜看了看两人,见一个担忧顾虑颇多,一个神容平静,便问万管家:“万管家,你觉得呢?你是否也认为我的做法不妥?”
万管家看墨惜颜一眼,尔后便垂下眼帘恭敬地回道:“奴侍觉得公主做的没错,如果真的是对所有的事都不闻不问,但又偏偏收下了七公主送的人,的确会让人揣测公主这么做的真正意图。
奴侍觉得,公主可以顺势而为,假装自己是一个喜爱美色、无心朝政的人,但是,在公主心中分量占得最重的,还是驸马,而秋侍君,则是公主心中分量第二重的人。
奴侍斗胆说一句,公主最近已经有很久没有到驸马的寝居过夜了,府里流言碎语颇多,公主如果不想让各位公主臆测纷纷,从今往后,这驸马和秋侍君之间,公主还得拿出一个平衡来。
唯有真的做到了到幽荷居的次数明显多于南苑西厢,才能让所有的人相信公主是真的很爱驸马,之前只不过是和驸马闹了点小矛盾,如今已冰释前嫌重归于好。而秋侍君,你也爱,但心中最爱仍然是驸马。”
万管家神色沉敛语气平静,好像他说的不过是今日天气如何如何,明日天气又会如何如何那般,墨惜颜听后,却是心抖了抖。
虽然知道这个世界的男人偏于温柔内敛,并不是那种温室里的花朵,但是,一个男人如此神色从容地和她讨论应该如何对待自己的男人,那种感觉,真的是怪异得很,甚至接近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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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万管家所言句句切中要害,甚至比她想得还要全面,她真的是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惊人的智慧,缜密的心思。
刚才在中院时,她清楚看见陌如星以及他的两个近身侍童的表情,她这才万分确定,陌如星此前和她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而秋海棠,她觉得她已经将他折磨得够了,这才有了整顿府中风气的想法。
她虽然也想到了今后要与陌如星演戏,以此让三公主墨燃玉放松对她的戒备和警惕,但是,她没有想到要如何处理他和秋海棠之间的平衡问题。
她刚才在大堂里说了那些话,很容易让人理所当然地理解为她心中最在意的还是陌如星,如果她接下来的实际行动与她所言相悖,那她的严正家规一举,便真会成为她的安宁日子彻底终结的开端。
思及此,凝了凝神,墨惜颜点点头道:“管家所言极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万管家微微颔首,心中欣喜四溢,景墨听着,心却是不禁揪了起来,有些难受。
墨惜颜月眸灵动地转转,忽然道:“对了管家,等过个几天,这次重整家风的风波平息之后,你便开始暗中核实府中每个下人的来历和背景。
记住,你要派人到实地确认是否真有他们这个人存在,且是不是真的到了公主府干活,以防有人假冒着他们的名字,以假身份混进府中。
除此之外,你还要暗中确认他们与哪位达官贵人,或者达官贵人府中的下人私交甚密,每个人的这些信息你都要详细记录在案,我要将府中藏着的内线,一个个的都找出来。”
万管家眸色一闪,轻蹙着眉问:“公主这是……”
“我这是以防万一。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但我们务必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等到将来皇权争夺战激烈无比的时候,这些个藏在九公主府里的蛀虫,我要一次彻底拔除,以保九公主府的安然。”
墨惜颜面色从容地说着,言语间隐隐流露着自信的光彩,那些光环,迷了景墨的眼,只觉眼前飘过道道彩霞般的光。
万管家脸上漫上一层浅浅的笑,道:“是,奴侍明白了,奴侍定会好生完成公主交待的事。”
墨惜颜也弯唇一笑,“管家,我知道你行事谨慎,但这件事,你务必要比以往更谨慎,更小心。
核实的事,我不急,你可以慢慢的来,千万不要让那些眼线觉察到端倪,也不要让我的几位皇姐觉察到我们在暗中行事。”
墨惜颜于皇位无意,也不想卷入任何纷争,甚至懒得费神费时去想那些阴谋诡计,去提防或者躲避各位公主的陷害。
但是,有些事情,即便她不愿,但为了生存下去,她也不得不未雨绸缪,以此保证她能安然活到神奇之事再次发生的那天,她能安全地回到她所喜欢的现代。
而且,事实上,在与各位公主进行着“钩心斗角”戏码的过程中,她也不是全然觉得无聊,她还是找到了些许乐子。
看别人如何自作聪明的在她面前拐弯抹角,她觉得就跟看人唱戏似的,在这没有电脑或者手机打发无聊时间的年代,她觉得,这尚且能算一种不错的消遣方式。
“公主放心,奴侍知道该怎么做。”
“嗯。”墨惜颜微微颔首。“管家行事向来周全,我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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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墨惜颜来到了幽荷居,秀岚和青竹见她到来很是开心,将她和陌如星单独留在房里后,他二人便主动躲到了离卧房很远的地方悄悄兴奋地偷笑。
陌如星没有料到墨惜颜今晚会来,有些手足无措,站在房屋的中央,远远地看着墨惜颜,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要不要上前,甚至,连请安行礼都忘了。
墨惜颜稳步来到圆桌旁坐下,看看站在远处的陌如星,眼神飘忽了几下,她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红色桌面,淡淡地说:“过来坐吧,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
陌如星眼睫微颤,迟疑着走到墨惜颜的对面坐下,墨惜颜动作优雅地为他倒了杯茶推到他的身前,说:“喝杯茶吧,虽然有些凉了,茶叶也不是很好,但还是有压惊的效果。”
说着,墨惜颜抬眸扫了他一眼,“你似乎受惊不小,你很怕我?”
陌如星闻言一怔,随即连忙摇了摇头,“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如星怎么会怕公主?公主又不可怕。”
墨惜颜弯唇一笑。“既然不怕,那你便放轻松一些,我要和你谈的事,虽然和你有关,但也不是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你不用太过紧张。”
“嗯。”陌如星点了下头,端起身前的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有些微凉的液体滑过咽喉、肺腑,再进入肠胃,带来一阵凉意,却也真的让他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今天在大堂发生的事,想必你已经听秀岚和青竹说了。”墨惜颜目光温和,面色沉静。“我之前说过,你永远会是我的驸马,这一点不是假的。当然,我也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对于感情,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所以,我不想强人所难,不想硬逼着你忘记那个人,但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两人像过去的那段日子那般冷颜相对,老死不相往来,我的三姐,三公主心里会怎么想?
上次你说,我们大婚那日她嘱咐你要时常在我耳边提醒,让我支持她,倘若她发现你和我之间已有嫌隙,你没有按照她交待的那么做,我想,你心里也明白,事情只怕会变得很复杂。
我仔细想了想,为了不让她产生任何怀疑,你和我……我们得假装我们感情深厚。
或者说,是你假装你和我感情深厚,但你心里,其实一直对她一往情深,一直对她死心塌地,而我,还如从前那般,没有发现你和她之间的那段故事。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也是我的建议,最终,到底要不要这么做,还得看你是怎么想的。你若不愿,我不会勉强你,我们可以再想其他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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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如星专注地看着墨惜颜,半晌才说:“公主,你……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墨惜颜微愣,旋即月眸微闪,浅浅地笑了笑。“真与假……你若认为是真的,那便是真的,你若认为是假的,那便是假的。”
陌如星微垂着眼帘,眸里星光熠熠,闪亮耀眼。“公主,如星心里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唇角微微扬起,墨惜颜为自己也倒了杯茶。喝了口茶后,她道:“有什么想问的你便问吧,不用这么拘谨。”
“公主,如星想问,你为什么要问如星的意见?按理来说,你是如星的妻主,你完全有权力决定如星该做什么。”
“为什么?”墨惜颜抬眸看陌如星一眼,眉眼都含着笑,“你觉得呢?”
见陌如星摇头,她笑了。“那我问你,倘若我不问你,而是直接替你做了决定,你心里会是什么想法?
我猜,即便不至于反感或者厌恶,但也绝不会是真正的心甘情愿,你只是为了你的父亲才不得不答应与我配合着演戏。”
说到此,墨惜颜眸中的笑意浓了两分。“如果你不是心甘情愿地配合,这府中耳目众多,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在人前露出破绽。
如果注定会是此种结局,那还不如不演,既然要演戏,那自然是要演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不知道,你赞不赞同我的说法,我也很好奇,倘若我真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让你必须配合我演戏,否则,我就要对你的父亲这样或者那样,你心里可是会有怨言?”
陌如星抿了抿唇,直言道:“说实话,倘若公主直接下命令,就如公主说的,我可能……真的不会十分的心甘情愿。”
“呵呵!”墨惜颜轻笑出声,笑容灿烂如晨间青莲芳华,淡雅中透着清新灵慧。
“有时候我忍不住想,倘若你和我能早些见面,你我相见的时候,你和三姐还不认识,你也没有对三姐心意相许,我们的生活,会不会与现在截然不同?”
墨惜颜不得不承认,对面的人各方面都很出色,不止容貌,就连性格都是她喜欢的类型。
倘若,当她的灵魂占据九公主的身体后,她发现九公主和陌如星是真心相爱,心心相惜,陌如星和墨燃玉之间没有那段纠缠,她想,她有可能如同九公主那般爱上陌如星,他们之间,会感情深厚。
陌如星闻言心头一震,眉宇轻轻地蹙了起来。墨惜颜看着他,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既然你与我做不了真正相亲相爱的夫妻,那我们……便做朋友吧,做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陌如星盯着墨惜颜看了良久,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好。”
墨惜颜月眸弯弯,眸中绽放着璀璨星光。“既然是朋友,那我们便说好了,今后的一切我们要一起面对,你我之间,不再有尔虞我诈,我的事,你想知道的,我会告诉你,你的事,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会很乐意倾听。”
陌如星看着对面的人,内心深处深深震撼,那种感觉,甚至比他第一次见到墨燃玉时便怦然心动的感觉还要强烈,他有些不能确定,此种震撼到底是什么,难道,他对墨惜颜心动了?
墨惜颜继续说:“对了,有件事我必须现在和你说清楚,演戏这件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为了让别人相信你和我是真的恩爱,从今往后,我……可能很多时候……都要到你的房间就寝。
甚至,平日在人前的时候,也要装出一副恩爱的模样,可能,偶尔还会在人前有肢体上的接触。”
为了让陌如星理解透彻,墨惜颜不单一边说,还一边试着比划了一下,“比如,你可能会搀扶着我,我可能会搀扶着你。如果,你心里无法接受这些,那我们,可能真的要另外想法子了。”
看着墨惜颜良久,陌如星问:“公主觉得有另外的法子吗?”
除此之外,陌如星不觉得有任何可靠的法子,但……同床共枕,于他而言真的有些太过震撼,甚至有些超出他能接受的……范围……
墨惜颜很诚实地说:“我也说实话,我暂时还想不到其他可行的办法,或者说,除了假装你我感情浓厚之外,我不觉得有其他可以消除他人猜疑的办法存在。
对了,我刚才说的有一点可能会让你误会,我所说的同床共枕,虽然我们确实要睡同一张床,但并不需要盖同一床被子,而且,我,不会对你做出任何过分的举动,我希望你真的能好好地考虑考虑。”
陌如星沉吟片刻,星眸里的光芒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最终,他开口:“公主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在人前,我不会让人看出任何破绽的。”
墨惜颜眯着眼睛笑,“如此说来,你是同意了。”
“嗯。”陌如星轻应。“如星不是个糊涂的人,自然知道公主这么做,不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如星和如星的父亲,如星知道轻重。”
墨惜颜嘴角一抽,脸上原本灿烂的笑瞬时被浇灭了个干干净净。“你……我发现你真的很煞风景。”
这种时候,干嘛非得说这么一句?这样一句话,真有那种划清楚河汉界的感觉。
虽然,她刚才才说要做朋友,他们并没有真正到达那种朋友的关系,但是,既然说了要开始,那现在就该培养属于朋友的那种感情,否则,像他们这般关系复杂的人,今后该怎么相处?
每日同床共枕,醒来后相见,只怕都会充满了尴尬和别扭。
陌如星双眸转了转,“公主此话怎解?”
“……”墨惜颜无语,心里则暗骂果然是古代人,太老实了。换一个字说,笨!
看着墨惜颜的表情,陌如星皱了皱眉,“公主,如星有什么地方说错了麽?”
眼角跳了跳,墨惜颜淡淡地说:“没有,你没有说错,我只是觉得,我刚才说的某些话可能白说了。”
“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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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话?”陌如星追问,神色认真,墨惜颜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直到现在才发现,陌如星竟然也是这么一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
怕陌如星还会再继续追问下去,她率先岔开了话题。“我知道,一开始的时候你可能很不习惯,会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但你要学着尽快适应,尤其是在人前的时候。
等到将来纷争平息,皇权争夺结束,如果,你遇到了另外一个你喜欢,而对方也真正喜欢你的人,我可以放你自由,成全你们。
而在这之前,你就只能委屈一下,假装和我感情很好,就算你心里真的很厌恶很反感我,你也要把你的真实情绪藏在心底。”
说到此,墨惜颜顿了顿,盯着陌如星的脸来来回回扫了几遍,直到陌如星被她太过真挚的眼神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时,她方才开口:“其实,我很想问你一句,你恨我三姐吗?人们都说爱之深恨之切,她这么伤害你,利用你的感情,我猜,你心里一定是恨她的吧?”
陌如星怔了怔,眼神躲闪有些不敢直视墨惜颜,他还没有做好将自己的内心在人前全然剖开的准备,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我……”他“我”了半天,但都没能“我”出下文,墨惜颜双眸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我想听实话,如果是假话的话,你就不用告诉我了。”
陌如星眉宇轻拧,面色沉凝。他在心底问自己,恨吗?
从发现墨燃玉只是想利用他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她忘记、放下,他本以为他会有他想的那般强大,说放就能彻彻底底地放下,但事实是,直到此时此刻,他对墨燃玉,还是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情愫。
上次墨惜颜问他是否还爱墨燃玉的时候,他还不能肯定,但在墨惜颜离开后,他仔细想了想,想了几天,终于将自己的心分析了个透透彻彻。
若现在问他还爱不爱墨燃玉,他可以很肯定地说,他不爱她了。既然没有爱,又何来的恨?他对墨燃玉有的,大概就是仅剩的那么一点执拗,还有不甘。
他不甘他的全情投入换来的是别人的心思浮沉,算计利用。
他不甘墨燃玉可以那么从容地对他说让他劝墨惜颜支持她。
但更大的不甘,是不甘心自己竟然看错了人,更将一颗真心错付。
念及此,陌如星轻轻地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不恨。”
墨惜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她本以为,以陌如星外表清冷,内心实则火热、坚韧的性格来看,爱,就会爱得轰轰烈烈,恨,亦会恨得火花四射,却不想,结结果大大的超乎她的意料。
眼看时辰已经不早了,她上下眼皮有些打架,看了看床的方向,她笑了笑。“时候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明日我还要上朝的。”
陌如星眉宇不自觉地拧了拧,恰好被墨惜颜看在眼里,墨惜颜站起身,一边走向床的方向,一边悠悠地说:“我是真的要休息了,你若不想待会儿黑灯瞎火地爬到里面去,就最好现在睡。记住,为了不让秀岚和青竹起疑心,你最好将外衣给脱了。你放心,我不会偷看你。”
简短地说完,墨惜颜已然来到了床边,探身将床榻里侧放在上面的一床被子拉出来铺好,又将里侧剩下的那床被子铺好,她动作利索地脱了外衣便上了床,双目紧闭,神色平静,乍然一看,还真像正处于熟睡状态中。
陌如星还坐在圆桌旁,愣愣地看着床的方向,看着床上睡颜恬静、呼吸平稳均匀的墨惜颜。
刚才那女子雷厉风行,刚一说完便真的躺上了床,似乎将他当做了空气一般。他仔细回想那女子说的每一句话,话语难以避免的有些暧昧,但女子的语气,怎么听都很纯洁无暇,似那纯白梨花。
屋内烛火跳动,偶尔会“啪”的一声脆响,给人的神经来一点儿刺激,蓦然,烛火猛烈地窜动了几下,屋内各种家具的影子便左右上下剧烈地摇晃。
刚才是两个人坐着,聊着,思维活跃着,这会儿,唯剩自己一人坐着,陌如星忽然便觉得有些微的冷。再细细一感受,在墨惜颜到来之前他刚泡的脚已经彻底凉了下来,泡的热水脚全然没了暖脚的效果。
又在桌边坚持着坐了一会儿,实在抵不过夜晚的寒冷,陌如星迟疑着站起身,一步一步,缓缓挪向仅数米外的床榻,每走一步,他的心房便有力地跳动一下。
“咚!”沉沉的声响,在安静无声的夜听在耳中尤为清晰,陌如星听着自己的心跳,心中渐渐生出些许慌乱,身上也无端的生出些许燥热来,烘得身子暖暖的。
好不容易来到床边,偷偷地觑一眼那人的眼睛,见她始终紧闭着眼,真的不曾睁眼偷看自己,他抬起双手,双手十指有些颤抖地解开了衣襟的纽扣。
褪下外衣,他跨上床,双腿微微有些颤栗地跨到床的里侧,然后动作迅速,手脚却有些不大利索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心如擂鼓地躺了下来。
烛火微黯,带一点温馨的黄色,陌如星怔怔地望着床顶,脑海中一时有些空白。这时,他身旁的人忽然动了动。“睡好了吧?”
平静清润的嗓音,听起来尤为舒心,耳朵里回荡着激烈的心跳声,陌如星却是没能听见墨惜颜说了什么。
墨惜颜睁开眼,扭头看一眼旁边的人,见那人神情呆滞,盯着床顶发愣,双眸眨了眨,她突然掀开被子快速下床跑向离床最远的那盏油灯,将油灯给吹灭了。
从远到近,她又将房中其余的灯一一熄灭,待回到床上,她瑟瑟地抖了几下,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真冷啊。”她感慨着,突然很怀念现代的电热毯,那玩意儿,真是了不起的发明。
陌如星忽然意识到房间里的灯全灭了,心猛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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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那人的呢喃近在耳边,他睁着眼,感受着被子里的冰凉,鬼使神差地应道:“嗯,很冷。”
这回,倒轮到墨惜颜吃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这么一念叨,竟然能得到身旁那位冰山美人的附和,不禁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黑夜里,她吃吃地一笑。和美人同床共枕,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不,确切来说应该是第二次,不过,却是意识清醒下的第一次。
大婚那夜,是她和陌如星的第一次共眠,甚至还曾颠鸾倒凤,肢体交缠,可是比今夜这般只是各自单独盖着被子热辣了许多。
此刻想来,那晚的事虽然什么也记不清楚,就像是做了个美梦之后第二天只记得零星的一两个镜头,但她心里,感觉还是有些奇特。
夜色静寂如水,枕边多了个人,墨惜颜的思维异常的活跃,刚才的困意烟消云散。她睁着月眸,视线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四处骨碌碌地扫描,脑子里,却是不自觉勾勒出那晚的旖旎春色。
隐约的,眼前呈现出男人的胸膛,如玉的肌肤,还有男人情动时的妩媚风情,视线挪动,她在茫茫黑夜里看清了那张男人的脸。
男人五官精致,如天神之手描绘,无论眉眼还是鼻梁双唇,乃至下巴的线条都极为细腻优美,只是,那人的眼神清冷凛冽,看得她心肝一颤,心底的涟漪瞬间便消散殆尽。
从幻想中回过神,看着眼前黑茫茫的一片,墨惜颜眨眨月眸,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似乎是在……思春,而且思春的对象还是枕边那人,脸上的肌肉剧烈颤了颤。
耳畔呼吸清浅,她的脸“唰”一下冒出两团火色的云霞,好在屋子里光线黑沉,那人不可能看得见,她心头的燥热这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思春啊思春,唉……自己这是中了魔障了吧?
墨惜颜想着,一边在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要睡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要睡觉……
直到念到心神倦怠,她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眼帘沉沉地阖上。而她旁边那人,在应了那句“很冷”后,心便紧紧地提了起来。
陌如星凝神听着空气里的动静,不敢这么快便睡过去,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墨惜颜再说一句话,唯有细微如清风的呼吸声传来,他紧绷的心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身子平躺得有些僵硬,他习惯性地往右侧翻了个身,便正好面对着墨惜颜的“背影”。
此种姿势,若是心心相惜的两个人,且盖着同一床被子,会无比的温馨美好,但于陌如星而言,他心中无形间填满的,是放心、安心,对墨惜颜的放心……
次日,当天际刚爬上一线青灰色的光,墨惜颜便醒了过来。掀开眼帘,适应了一下房间里的光线,看着屋子里陌生的布置,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在陌如星的房间里。
悄然侧头看向床榻里侧的人,见那人此刻正面对着她,睡颜在模糊黯淡的光线里呈现着异样的安详,她微微一笑。
悄声起床,她随意套上自己的外套便离开了房间,赶回畅园洗漱并且换上朝服上朝。
今日的朝堂,似乎因为少了大公主墨瑾瑜而变得有些冷清,那些原本对其他派系官员剑拔弩张的大公主派,因为少了头领的带领,没了平时的嚣张气焰。
官员们呈报着一些不会影响朝堂局势的小事,台上的女帝,有条理地回着,吩咐着,墨惜颜默默听着,心中感慨这女帝就是昭阳国的老妈兼保姆,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日夜都要照顾她的昭阳国这个儿子的吃喝拉撒,有病还要治病,没病还得防着她的儿子生病。
有官员出列禀报,说女帝的生辰快到了,今年是女帝过得半百后的第一年,应该好生庆祝一番,女帝沉吟片刻,却说:“生辰年年在过,眼下江南忙着治水,其他地方也需要用到大量的银两,就不用大费周章地庆生。
孤想了想,今年的生辰,就在庆和殿搞个小型的家宴,到时,有孤的几位女儿皇子陪着,再有陌爱卿相伴,足矣。”
众官员闻言,心里对陌轻尘的羡慕嫉妒恨不可谓不明显。
散了朝,墨惜颜便打道回府,没有在宫里停留片刻,因为她心里惦记着一件事――演戏。
回府后,她匆匆在畅园换下朝服,便急着赶到了幽荷居。
或许是因为昨晚一开始太过紧张,到后来才彻底放松,陌如星这一觉,睡得比往常久,起得,也比往常晚。
墨惜颜赶到幽荷居时,秀岚和青竹才端着洗漱的用具从卧房里出来,见她到来,二人神色恭谨地退下,待走远后才悄悄偷笑,心中欢喜。
整理好衣袍的陌如星一转身便看见立在门口的人,微微一愣。“公主。”他礼貌地轻声一唤,唤完后却立在原地,不进不退。
墨惜颜莞尔一笑,径自走向圆桌坐了下来,神色随和。“还没用早膳的吧?我也没用,正好一起。”
见陌如星没有动静,她淡淡地提醒:“别忘了昨晚我们谈的那些,我们得继续演戏。”说完,她抬头直视着陌如星,笑得温柔。
那笑容温婉纯净,眼神清澈如水,看得陌如星心念一动。眼帘微垂,陌如星缓步走到桌边,在墨惜颜的对面坐下。
秀岚和青竹一如从前那般端着早膳进来,想着墨惜颜刚才的话,陌如星抬头本打算吩咐二人多弄一份早点,却见摆在桌上的餐碟中早点的分量已是原来的两倍。
“公主应该还没有用早膳的吧?”秀岚笑脸盈盈,“这是驸马平日里喜欢吃的小米粥和枣糕,公主可以将就着吃一点。这往后,公主若是喜欢吃什么,可以吩咐我和青竹,我们会提前为公主准备。”
墨惜颜但笑不语,将两人的机灵看在眼里。先尝了尝小米粥,细滑香浓中带一丝浅淡的甜,有点蜂蜜的味道,与她以前吃过的不同。
放下碗,她扬眉问:“这小米粥是你们两个做的?”
青竹回道:“回公主的话,是秀岚做的,奴侍没这个手艺。”
“味道不错。”墨惜颜点头赞赏。“有你们两个在,驸马还真有口福。”
闻言,秀岚立即道:“公主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奴侍一定每天都为驸马和公主熬小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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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机灵。”墨惜颜淡笑着说,唇角微微翘着,秀岚笑嘻嘻看她一眼,不自觉挠了挠头。“不及公主,公主一眼便看穿奴侍的小算盘了。”
墨惜颜微笑着摇了摇头,又尝了块枣糕,是她喜欢的那种软软糯糯的口感,甜而不腻。
月眸转了转,她道:“你这手艺,都快赶上宫里的御厨了,往后,我一定常来,就为吃你做的早点。”
秀岚心中一喜,对着墨惜颜躬了躬身。“奴侍先在这里替驸马谢过公主了。”
墨惜颜脸上笑着,看向陌如星。“你说说,你这两个侍童贴不贴心,为了让我以后能经常来看你,都在用美食诱惑我了。”
心里掂量着墨惜颜说的演戏,陌如星看看立在一旁的秀岚和青竹,温润笑道:“给公主添麻烦了。”
墨惜颜睨了陌如星一眼,那眼神,怎么看都带着温柔与宠溺。“你呀,总是这么严肃,该改改了。”
陌如星笑笑,“是,我一定改。”
端起身前的小碗,墨惜颜又道:“对了,今儿个天气不错,等会儿我们到花园里散散步吧,我记得你写得一手好字,还喜欢词,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练字了,待会儿,让人将东西准备齐全,你就在花园里为我写两首词吧,我好挂在畅园的书房和卧房里,以便随时都能看见。”
陌如星目光微闪,应和道:“一切听公主的。”
秀岚在一旁看着二人的互动,灵动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星光闪烁。悄悄拉了拉青竹的袖子,他示意青竹跟着他出去,将空间留给了陌如星和墨惜颜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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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斜射,清风柔和,中院花园小型人工湖旁的凉亭里,一白一蓝两道身影亲密相偎,手持毛笔龙飞凤舞,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在张张白纸上写下飞扬墨字。
放下手中的笔,吹了吹纸上尚未干透的墨迹,目光在墨字上来来回回扫了几遍,月眸中潋滟光彩划过,“潇洒利落,骨秀神清,果然是好字。”
陌如星看了看墨惜颜手中他写的那首《蝶恋花》,随即将目光转向一旁墨惜颜写的那首《咏梅》,动作轻柔地将那张宣纸拿在了手中,眼神专注。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公主这首诗……很好。”
墨惜颜闻声转过头去,眸里掠过一抹尴尬之色。“那首诗啊……就是我随便写的而已,也就……那样吧。”
说完,转过身,她连忙在心底忏悔道:柳大诗人,真是对不起了,盗用了您的诗,还说不怎么样,您远在不知道多少光年外的仙魂若是得知,一定不要来找我报仇啊,我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
陌如星双眸微闪,淡淡地笑了开去。“公主过谦了。”
脑海中灵光一动,他问:“公主,你这首诗,不知道可不可以送给我?”
正在忏悔的墨惜颜一怔,猛然转过身后讪笑道:“你喜欢?你若喜欢就拿去吧。”
花园的另一端,秋海棠和余旋珞也趁着天气不错出来走走,远远看见凉亭里相谈甚欢、浓情蜜意的二人,他二人立即止住了前行的动作,绕到了一旁的两簇观赏植物后,将自己藏了起来。
余旋珞探头向凉亭那边张望了几下,脸上生出几丝狐疑之色。“主子,你说这驸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难道就不怕公主吗?居然和公主走得那么近,还有说有笑的。”
丹凤眼里波光流泻,秋海棠嘴角勾起一抹讽笑。“我估计啊,像他这种出身于名门大家的人,应该都很注重面子。他出身相府,身份高贵,若是被别人知道他在公主府里不光彩的生活,他今后在天竺城还怎么立足?
更何况据我所知,陌宰相好像并不喜欢他这个儿子,倘若他对外大肆宣扬他在公主府里受到的虐待,公主一怒之下休了他,他回相府后只怕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
所以啊,有些时候不得不说,像他这样出身高贵的人,其实还不如我们自在。为了自己今后的生活,他们不得不忍气吞声,还要强颜欢笑,在外人面前装得跟没事儿一样。”
余旋珞听着,先是点点头,继而转首看向秋海棠,面露怀疑。“主子,我们现在不也是这样麽?我们也是在忍气吞声强颜欢笑啊。”
秋海棠愣了愣,仔细想了想不自觉地点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忽又觉得不对,他侧身对准余旋珞的脑门儿便是一记爆栗。“笨蛋,会不会说话啊?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余旋珞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脸不满地嘀咕:“明明就是嘛,还不允许人说,虚伪!”
秋海棠眉尾一挑,幽幽地说:“你在嘀咕什么呢?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你再说一遍。”
余旋珞双眸一转,连忙讨好地笑道:“奴侍没说什么啊,主子想必是听见了风声。好了主子,我们走吧,在这儿站着说不定会让公主发现,她若发现,再记起有几天没和主子玩游戏了,那可就糟了。”
秋海棠心头一震,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好,赶紧走。”说着,率先转身悄然按原路返回,余旋珞紧跟在他的身后,悄悄捂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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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一片清透的湛蓝,万里无云风和日丽。
站在祥和宫的大门前,闻着宫里飘来的阵阵花香,再侧耳听着里面的欢快鸟语,墨惜颜唇角微微翘着,心底原本的紧张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一月,在经过反复的琢磨与在心底反复的鼓励自己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来到这祥和宫,探望她现在的父亲。
在大门外踌躇了片刻,她抬脚跨进了祥和宫的宫门,缓步走向祥和宫的大殿。
与她记忆中的一样,这里种满了茶花,白色的茶花再配上绿色的叶子,很简单的两种色调,搭配在一起却是透着别样的温馨。
进入主殿,眼看里面空荡荡的,唯有一个侍童在忙活着,墨惜颜轻声问:“我父君呢?他不在麽?”
那侍童闻言转身看她,温和笑道:“原来是公主啊,贵君他到凤后宫去了,公主先在这里坐下歇会儿,奴侍这就去凤后宫请贵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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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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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后宫?又去凤后那里了?
发觉那侍童就快走出大殿,墨惜颜回身阻止道:“等等,你不用去了,我直接去凤后宫就可以了,反正我正好也要去凤后宫探望凤后和十皇弟。”
那侍童闻声停了下来,转身躬身垂首:“那公主慢走。”
“嗯。”墨惜颜点点头,抬脚离开了祥和宫,一路往凤后宫赶去。
昭阳皇宫地势宽广,建筑雄伟恢宏,按照传承下来的一后四贵君的后宫排位传统,宫里的建筑,主要分为七个区。
其中,凤后的凤后宫位居皇宫中部,紧邻女帝平日办公与起居兼顾的未央宫。四位贵君的住所,则是呈包围之势分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将凤后宫与未央宫圈围其中,寓意众星拱月,祥和安宁。其余君侍和侍君的住所,则主要集中在整个皇宫布局的西方。
整体算来,祥贵君所住的祥和宫位于凤后宫和未央宫的北面,坐北朝南,与凤后宫的距离并不远,是以,没走多久,墨惜颜便来到了凤后宫。
刚走进凤后宫的宫门,还未走近主殿,墨惜颜便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凤后棋艺精湛,我又输了。”
“你呀,下棋总是不尽全力,所以才会每每输给我。下次,你一定要拿出你的全力和我下盘棋,不要再故意输给我了,总是这样下着下着就没意思了。”
“是是是,下回我一定竭尽全力,看看能不能赢得凤后一子半子。”
笑语间,隐隐传来一声轻叹。“唉!你们倒好,还可以下下棋,我呢,九皇姐都不进宫来找我玩,我都快无聊死了。”
紧接着,传来祥贵君慈蔼的笑声。“凤后,依我看,十皇子也不小了,是时候替他谋一门好亲事了,等有了婆家,有妻主陪着,他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呵呵!”一声温润的轻笑过后,凤后说:“是不小了,我就是想着他不懂事,又爱闯祸,再加上舍不得他,这才想多留他几年,现如今看,只怕是留不住了。”
“九公主。”有宫侍向墨惜颜行礼请安,墨惜颜微微颔首,步伐轻盈地走了进去。
“凤后和父君可有中意的人家?我这弟弟脾性可不是很温顺,寻常人家的女子怕是管不住他。”墨惜颜轻笑着附和,众人见她到来,凤后面露微笑,祥贵君是十足的惊喜,十皇子墨子卿,则是先面上一喜,后又恼怒地瞪了她一眼。
忽视那犹如凌迟的凌厉眼神,来到凤后和祥贵君身前站定,墨惜颜深深地鞠了一躬。“惜颜见过凤后,见过父君。”
“起吧,以后若没有外人在,就不用多礼了。”
“谢凤后。”待墨惜颜直起身,墨子卿依旧拿眼瞪着她。
“九皇姐,你就知道与父后和贵君一起挖苦我,都不知道帮我。”
“这怎么能是挖苦呢?”墨惜颜嘴角轻轻勾着,来到墨子卿的对面坐下,直视着他笑得温和。“我们这可是挂心你的终身大事。
你呀,年纪是真不小了,就算你现在不想嫁人,也该找个婆家先将亲事给定下来,以免出手晚了,那最最优秀的女子就被别的男子抢走了。”
墨子卿嘴巴一嘟,气鼓鼓地别开了脸去。“抢走就抢走呗,谁说我一定要嫁人了?没人要更好,没人要我正好一辈子陪着父后。”
凤后闻言,轻斥道:“子卿,你又说胡话了,这男人哪有不嫁人的?”但那眼神,怎么看都是温和的,一看便知对墨子卿疼爱有加。
“怎么没有?依我看,这不嫁人的多了去了。反正啊,不管别人怎样,我若是遇不上那个我喜欢的,你们就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嫁人。”说完,还颇有些横的“哼”了一声。
“你……”眼看凤后似要真的动怒,祥贵君及时出声劝阻。“凤后莫要动怒,十皇子现在还小,只是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等将来他稍微大些,自然会明白的,只怕,到时是凤后舍不得,他也硬要出嫁。”
墨惜颜双眸一闪也跟着应和。“嗯,十皇弟现在还小,他是没动那个心。他若是动心了,只怕我们就是用好吃的好玩的哄他,也留不住他。”
说着,笑看向在那儿闹性子的墨子卿,打趣道:“十皇弟,你说是不是?”
墨子卿本想一口回绝“才不是”,但当他一转眸看到墨惜颜眼里的暗示,到了嘴边的话又慢慢咽了回去,变了腔调。
“我哪里知道,我现在又不喜欢谁,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喜欢谁,若不喜欢,你们总不能硬逼着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吧?我可不想一辈子不开心。”
嘴上说着,心里忍不住想:什么是喜欢?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喜欢一个人,就非要嫁给那个人吗?若是明明喜欢一个人,又不能和那个人在一起,那该有多痛苦啊?自己还是不要喜欢人好了。
祥贵君笑言:“这个,自然要以十皇子的心意为主。十皇子不喜欢的人,没有人会勉强十皇子嫁给她的。”
墨子卿嘟嘴道:“这还差不多。”
“呵!”祥贵君笑看向凤后,凤后看他一眼后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子卿这脾气……我真为他的将来担心。”
“凤后多虑了,十皇子心性纯净,又有陛下和你的庇佑,一定会福泽绵延,遇到那个真心爱他,又能包容他的人。”
“但愿吧。”凤后喟叹一声,旋即道:“惜颜来了,有惜颜陪着子卿,这下可没人烦扰我们了。你再与我下盘棋,这回,你可一定不要再放水了,拿出你的全力来。”
“好。”祥贵君笑着,与凤后一起将棋盘上的白子黑子分别收于棋盒中,开始了新一轮的对弈。
墨惜颜看了看下得尽兴的二人,将她带来的糕点盒子打了开来。
她不知道的是,墨子卿已经眼巴巴地偷偷瞅着她带来的盒子有一会儿了,但不见她有所动作,又有祥贵君和凤后在场,他便只能看着,不敢动手。
这会儿见她打开,并且发现里面的糕点分量还挺多的,登时眉开眼笑。“皇姐,我能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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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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睨了墨子卿一眼,墨惜颜笑道:“小馋猫,你当然能吃。”
墨子卿闻言登时心花怒放,伸手就要去拿糕点,墨惜颜发现,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洗手了麽?不洗手不能吃。”
墨子卿委屈地嘟嘟嘴。“我手不脏,很干净的。”嘴上说着还不算,他还将手递到了墨惜颜的眼前。“不信你看。”
墨惜颜垂眸看去,那双手的确很干净,看不出半点的脏污,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保养得很好,那双手看上去晶莹剔透,玉秀纤长,泛着珍珠一般的光泽。
不自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虽说也算是美的,但和眼前这双手相比真真是丑了许多,墨惜颜不禁秀脸瞬时一沉。
“看上去干净就不脏了麽?你刚才可是有拿过、摸过殿里的东西?那些东西虽说每日都在打扫清理,但难免会有些许灰尘,你一碰,灰尘就沾在了你的手上。所以啊,去洗手!”
看着对面的人堪称疾言厉色的神情,墨子卿皱了皱眉,满脸的不认同。“看上去干净还脏啊?”
墨惜颜不理他,只是严肃着一张脸。“去洗手,不洗手不准吃!”
瘪了瘪嘴,墨子卿不乐意地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后不忘回头嘱咐:“你不准趁着我去洗手一口气吃完啊,要吃也要给我留点儿。”
“噗!”被墨子卿认真的模样逗乐,墨惜颜没忍住便笑喷了出来,待止住笑,她摆了摆手。“你呀,就放心的去吧,快去。”
这么多枣糕让她一会儿的功夫就吃完,他当她是猪啊?
“一定要记得哦。”墨子卿仍是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墨惜颜剜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是,我发誓,行了吧?”
“嘿嘿!”得到保证,墨子卿这才满意地、放心地转身离开,脸上的笑容与五岁的孩童般无异。
望着墨子卿离开的背影,墨惜颜微笑着摇了摇头。
端起桌上宫侍刚泡好的热茶,放在唇边吹了吹,她还来不及喝一口,那兴奋的黄色身影便“咚咚咚”地跑了回来,好似她这里放着山珍海味在等着他一般。
墨惜颜抬眸扫了眼对面“嘭”一声坐下的人,看着那人满脸欣喜地拿起枣糕就往嘴里塞,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用得着这么急麽?又没人和你抢。”
“皇姐每次……带来的东西……都很好吃,我最喜欢了。”
听着墨子卿嘴里“哇哇哇”不甚明朗的话语,墨惜颜眼角跳了跳。“喜欢吃也该细嚼慢咽吧,你这个样子,知道的,自然明白你是喜欢,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午膳没吃饱呢。”
“午膳我吃饱了的,可这会儿看见这枣糕我就来了胃口,停不下嘴。这要怪啊,也要怪皇姐带来的东西太好吃了。”
墨惜颜面色黑了黑。“照你这么说,我府里的人做东西好吃还有错?我给你带吃的倒成了我的不是?”
“没有没有,皇姐可莫要误会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皇姐是个大好人,每次带来的东西都很合我的胃口。”
墨惜颜挑挑眉,“是这样吗?”
见墨子卿连连点头,她上扬的秀眉这才舒展了开来。“这还差不多,你若是敢摇头,我往后就不给你带吃的了。”
三两下解决完一块,墨子卿又拿起一块枣糕,趁着空隙他随口问了问。“皇姐,这次的枣糕是谁做的啊?你府里什么时候请了个这么了不得的厨子,居然比宫里的御厨做的还合我的胃口。”
“这枣糕可不是专门的厨子做的,是驸马房里的秀岚做的,他平日就爱捣腾些小点心,我也是无意中发现他做的枣糕好吃,今天便特意让他做了些好带进宫来给你和凤后,还有我父君尝尝。”
墨子卿往嘴里塞枣糕的动作一顿,眉宇轻轻地拧了起来。“这是驸马房里的人做的?”
墨惜颜愣了愣,有些诧异墨子卿突然间的转变。
月眸滴溜溜地一转,她狐疑地问:“怎么的,你讨厌你姐夫?”
墨眸微闪,举着糕点的手缓缓放下,墨子卿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提到他你就这副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你姐夫有什么过节呢。”墨惜颜上上下下扫了扫对面的“小孩子”,一时间是真看不懂“小孩子”的心思。
“没有……我就是……”墨子卿闪烁其词,眼神也有些飘忽。
“就是什么?”墨惜颜单手撑着下巴,极有耐心地望着对面的人,眸中好奇的星光闪闪发亮。
“就是……”墨眸转了转,墨子卿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才想到一个词,“就是有些……不大喜欢他。”
不大喜欢?墨惜颜怔了怔。“他什么时候的表现不合你的意了?他不是很好的一个人麽?”
墨子卿垂下眼帘不说话,只是静静地、仔细地感受着心里那丝怪怪的感觉。
上次有奇怪的感觉,是他请旨出宫去看望墨惜颜的那次,但这次的感觉与那次又有些不同。
上次,他心里的感觉很奇妙,缥缈得难以捉摸。
这次,他心里觉得闷闷的,烦烦的,心里无端的便有些烦躁,他不明白那些烦躁来自于何处。
难道,这真是讨厌一个人的感觉?他真的讨厌九驸马?墨子卿心里疑惑着,手里的枣糕不觉间便被他捏变了形。
墨惜颜小心翼翼地瞅着墨子卿的神情,见他此刻神思不知道飞到了何处,她诧异地扬了扬眉,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说:“该回神了,再想下去,你手里的糕点就坏了。”
听见声音,墨子卿微微一怔,双眸眨了眨,下意识地瞅向手中的糕点,他缓缓地将枣糕放到唇边,小小地咬了一口。
机械似地嚼了几下,刚才还很美味的枣糕似是忽然间变质了一般,吃起来怪怪的。
轻拧着眉,看了看枣糕,又看了看对面的人,他将枣糕放了下来,放在了盒子的边缘,淡淡地说:“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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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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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墨惜颜微微一惊。“这就不吃了?刚才不是还吃得挺高兴的吗?”
“第一块吃着还很好吃,第二块便有些腻了。”墨子卿小声地说道,有些像底气不足。
墨惜颜深深地凝视着他,月眸里有着明显的怀疑。“真的?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说谎?”
“怎么可能?”墨子卿心里一急,急急地抬起头来反驳,但对上墨惜颜澄澈的眼神,又不自觉别开了视线。“我才不会说谎。”
墨惜颜幽幽地笑。“那你这是怎么了?”
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笃定地说:“是因为驸马?还真没看出来,你对驸马居然有这么大的成见,等找个机会,我一定要问问驸马,看他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注意便得罪了我的可爱皇弟。”
墨子卿嘟了嘟嘴没有说什么,想到某个人,他抬头问:“皇姐,那个秋侍君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墨惜颜不解,心想她是真的老了,已经有些跟不上对面那个小孩子跳跃性的思维。
“他不是七皇姐送给你的嘛,上次我从你的府上回来,听人说你和他花前月下,你侬我侬,还因此冷落驸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墨惜颜挑挑眉,果然啊,她府里的大嘴巴还真是不少,什么消息都在往外传。
月眸微敛,她悠悠地说:“那你有没有听说,前不久我整顿家规,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去看他了。”
墨子卿摇了摇首。“这个倒是还不曾听说。”说着,脸上陡然窜上一抹欣喜和浓烈的好奇。“整顿家规?怎么个整顿法?皇姐你真的有一段日子没去看那个秋侍君了?”
墨惜颜眯着眸觑着墨子卿,眸光幽幽。“你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就这么感兴趣?瞧你那兴奋样,怎么没见你对别的事这么兴奋?”
“别的事,这世上哪里还有别的事?”墨子卿一脸懵懂无知样。“你总不至于让我去费心大皇姐二皇姐还有三皇姐的事吧?像她们那样的强人,哪里还需要我的关心?
倘若我去看望她们,她们一准嫌我麻烦。估计等我进了她们的府第,她们便把我往大堂或者花园里一搁,然后就去忙活自己的事了。”
墨惜颜嘴角抽了抽,额际飘过几道黑线。“你呀,最好别再往下说了,什么叫她们那样的强人,难道我就是‘弱人’?”
“嘿嘿!当然不是。”墨子卿憨笑着打圆场,撒着娇说:“皇姐,你就告诉我吧,告诉我你是怎么整顿家规的,我还从未见过那种严肃的场面,尤其是没有见过你严肃的样子。”
“你真想知道?”墨惜颜微蹙着眉,有些不太想说,因为这偌大的主殿里,不止有她和墨子卿,还有她那顺便继承过来的父君,以及深不可测的凤后。虽说祥贵君与凤后正在下棋,但据她估计,她和墨子卿说的话他们全听见了,一字不漏。
“想,当然想。”墨子卿连连点头,那灿烂如花的天真笑颜,墨惜颜看着实在不忍心拒绝。抬眸扫了扫四周,她往墨子卿凑近了些,拉近了与他之间的距离。“这个啊,那天我就是……”
墨惜颜压低着嗓音说着,低柔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就如蚊蚋一般,墨子卿听着,脸上时不时露出或惊讶或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想不到他素来温柔的九皇姐居然也有这么强悍的一面。
祥贵君和凤后一边下着棋,一边听着不远处两个感情甚好的姐弟之间的谈话,发现二人不知何时竟说起了悄悄话,他二人抬眸互看一眼,唇角俱是浮着浅浅的笑意。
扫一眼棋盘此刻的局势,凤后好意地提醒道:“都说了不准放水,你可一定要好好下,争取这盘棋能赢我。”
祥贵君淡然地笑了笑,如皎皎明月。“我正在努力,凤后可要好生应对。依我看,这盘棋我没准会赢你两子。”
“是麽?我拭目以待。”凤后俊眉轻扬,眸中绽开的笑,好似夜空星辰耀眼星光,让人眼眸迷乱,瞬间便会沉醉其中。
墨惜颜刚好回头打量正在下棋的二人,看见凤后那风华绝代的笑,不禁一愣。
凤后与祥贵君俱是侧对着她和墨子卿,所以她看见的只是个侧脸,但尽管如此,她还是知道了什么叫世间少有风华无双,什么叫光华潋滟惊艳万里。
她想,凤后之所以能在没有皇女的情况下成为一朝之后,这般举世无双的容貌,与他那玲珑剔透,让女帝宠之、爱之的心,以及德贤兼备的行为举止,只怕都是缺一不可的。
至于她的父君祥贵君,她觉得也是美的,只是相比凤后,相貌稍稍逊色了那么一点点,指甲盖的一点点。
这样两位出色的男子,岁月在他们身上沉淀的不是皱纹,而是智慧与气质修养,浑身散发的从容大气,就是她之前便认为已属世间顶级美男的陌如星与秋海棠,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看这样两个人对弈,真真是一种享受。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着,墨惜颜一直陪着墨子卿小打小闹,而那盘棋,最终在二人的打闹声中,以祥贵君胜了凤后两子落下帷幕。
直到天色渐黑,被凤后和墨子卿强留着在凤后宫用了晚膳,墨惜颜这才陪着祥贵君离开了凤后宫。
在回祥和宫的路上,祥贵君突然回身让跟在身后的侍卫退得远些,拉着墨惜颜在前面走着悄声问她:“颜儿,我听人说七公主送了个美人给你,是真的吗?”
没有隐瞒,墨惜颜点头道:“是真的。”
“当时收下是逼不得已麽?”
“算是吧。”
片刻的沉默后,祥贵君方才再度开口,道:“颜儿,父君一直不曾要求你什么,也没有什么好嘱咐你的,但今天,父君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大皇姐此次出宫办事,安然无恙回来的可能性太小,你自己可要留意着点。”
墨惜颜心头一震,眸中滑过惊讶之色。“父君,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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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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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儿,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大皇姐这么多年一直主动请旨去治泗水图的是什么?”
图什么?墨惜颜秀眉微拧,心里疑窦丛生。
图功劳?这自然不可能。这年年都在做,且谁都能做的事,有什么功劳可言?
更何况,自从女帝上次在朝堂上大发雷霆之后,这治水之事,可以说还有些烫手。
最可疑的是,二公主墨静初与大公主墨瑾瑜一直势同水火,这两人多年来明争暗斗不知道交手了多少次,但那天在朝堂上,二公主竟然不曾表态。
再一细想,在过去的几年中,二公主虽然也曾请旨前往江南治水,但根据记忆中的画面来看,二公主根本就不曾竭尽全力去争取,而是走过场般的与大公主争一争便算了,真的是相当可疑……
想了好一会儿,脑海中精光一闪,月眸中霍然划过一道亮光。“父君是指赈灾银两?”
“嗯。”祥贵君淡淡地点点头。“据我所知,大公主每年都会从赈灾银两中挪一部分出来,这些银两最终被她藏在了什么地方,无人知晓,但她打算用在何处,是个明白人都心知肚明。
上次大公主请旨时,二公主不曾表态,我猜,二公主心里已经计划好要出手扳倒大公主了。这大公主一倒,你们剩下的几位姐妹中,处境最危险的便是你了。”
“这……”墨惜颜心头一紧,脑子里有些乱乱的。她突然想到,倘若在几位皇女开始争权时,她还没能回到现代,倘若她能力不及,被几位皇女给害死了,她会怎么样?她能回到现代麽?还是说就此再也不存在,不管是现代还是这里都不再有她的足迹?
“颜儿,如若是从前,你的处境或许还没有这么危险,但你收下了七公主送的人,老三也有意拉拢你,这二公主,只怕万万容不下你,你要当心啊。”
“父君放心,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墨惜颜如是说道,心头却是不怎么轻松。
祥贵君双眸微闪,双唇张了张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望着前方光线不怎么明亮的宫道,在墨惜颜的搀扶下缓步前行,眼神晦暗不明。
墨惜颜回到九公主府时,天色已然黑透,府里安静极了。
没有去幽荷居,她径直回到了畅园,沐浴洗漱后便躺上了床,月眸在漆黑的房间里熠熠闪光。
如果不能回到现代,从今往后该怎么办?难道要从此背负属于九公主的人生?可不可以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避这表面上看起来是太平盛世,实则刀光剑影随时可能丧命的争权乱世?神啊,你慈悲一点给我点指示可以吗?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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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女帝寿辰日,这日,没有盛况空前的贺寿表演,也没有大摆筵席百官庆贺满桌山珍海味,只有众多皇女以及众位皇子陪伴在女帝身侧,吃着简单美味的团圆饭。
席间,有歌舞助兴,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众人欢声笑语,一派热闹融融的景象。因为排行第九,墨惜颜被安排在离女帝较远的地方,更远的,是排行最末的墨子卿。
发觉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和陌如星,墨惜颜嘴角轻轻勾起,夹起一块鱼肉放进了陌如星的碗里。“来,这个鱼味道不错,多吃点。”
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鱼肉,陌如星小声说道:“谢公主。”态度有些恭敬。
墨惜颜笑意盈盈地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凑近他小声提醒道:“不要说谢,再自然一些,有人在看着我们的。”
陌如星闻言微微一怔,旋即抬头看向墨惜颜,勾唇一笑,顿有华光流泻照亮墨惜颜的双眸。
墨惜颜回视着陌如星,相视一笑。二人的一来一回,在别人看来恰似眉目传情,情意正浓。
筵席中央,见对面的二公主邀酒,墨燃玉拾起身前的酒杯缓缓饮尽。趁着放下酒杯的空挡,她目光巡视,正好看见墨惜颜和陌如星的深情对视,眸色霎时一暗,但随即便被她掩饰过去,眸里是浅淡的笑意。
她不知道的是,她自认为无人察觉,对面的二公主却是将她眸中那一闪而逝的暗光捕捉了个正着。
二公主嘴角微微翘着,似笑非笑,侧头与身旁的二驸马说了些什么,她旋即沿着她所在的那一排筵席看了过去,视线在扫到墨惜颜和陌如星那一桌时,眸底闪过了然。
“公主也吃。”为了让自己和墨惜颜看上去更像一对恩爱夫妻,陌如星也试着为墨惜颜夹了块鱼肉。只不过,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为别人,尤其是为女子夹菜,耳朵不觉间便漫上一层火云,烧得红彤彤的,就是双颊上,也有可疑的红霞。
墨惜颜一抬眸便发现陌如星的“异常”,不禁凑近了他戏谑道:“驸马,你脸红了。”话毕,是一阵低低的轻笑,陌如星的脸因此红得更明显了。
见状,墨惜颜再接再厉,没有要放过陌如星的意思。“驸马,你的耳朵红得可以煮鸡蛋了。”
近在耳畔的呼吸和话语,拨弄着陌如星的神经。若有似无的酒香和女子体香,混合起来就似扰人心智的迷迭香,让陌如星有瞬间的恍惚。
回过神,他慌乱地别过了头,盯着眼前的碗心慌意乱,眼神闪烁,脸上腾腾地冒出了道道热气。
感受着心房异常迅速的跳动,他心头渐渐生出一丝迷惑来――自己这是怎么了?
墨惜颜抬眸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笑眯眯地小声嘱咐:“别只顾着发呆啊,记得吃菜。”
陌如星心房一颤,轻轻地应了声“嗯”后,听话地端起碗,拿着筷子斯文地吃着,但心思,却是飞到了远处。
三驸马一直留意着墨惜颜那一桌,见二人你侬我侬全然忘记了这是皇家家宴,应当要避讳一些,心里鄙夷的同时,也翻涌着羡慕。
扭头看向一旁的人,他小声道:“公主,你看九皇妹和九驸马,他们感情可真好。”柔声细语中,难掩零星的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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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墨子卿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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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燃玉闻言面色一沉,右手举着的酒杯里的酒液明显地晃了晃。
侧头看向三驸马,她声音漠然地说:“你管别人做什么,好好地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这里可是家宴,母皇在看着的,你别生事。”
说完便扭回了头,神情淡漠如冰,三驸马看着,心中憋一口怨气,却也记着家宴上不可生事,只能硬生生将那口气给咽下,在肚子里无声腹诽:什么叫做管别人?那人是别人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只陌狐狸精之间的事!
哼!你喜欢人家又怎样?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瞧人家现在夫妻恩爱的样子,谁还记得你这个老情人?真是活该!
墨子卿独自一人坐在筵席的最末端,无人陪着说话,也无人陪着吃饭,觉得很无聊。
他眼睛到处乱瞅着,偶尔瞅瞅上座的女帝和凤后,偶尔瞅瞅那些个明明表演很无聊,却假装看得很起兴的皇女皇子,最终将视线落在了墨惜颜和陌如星身上。
彼桌,你我互相夹菜,眉来眼去软声细语浓情蜜意。
此桌,一人独坐无人问津,自己夹菜自己喝汤孤独至极。
天差地别,此刻尤为明显,心中不满暗生。
墨子卿双眸转转,脑子里机灵计谋顿时生出,灵动的眸子里狡黠的光一闪而过。
端起身前的碗,他起身猫着腰来到了墨惜颜和陌如星的身后,用手肘拱了拱正在与陌如星谈话的墨惜颜,软声唤道:“皇姐。”
冷不丁被人从背后“偷袭”,墨惜颜心头一个激灵。
听见那轻柔得跟猫抓似的声音,她回头看去,便见那可爱的小孩端着碗笑嘻嘻地看着她,神情天真眸子里有着纯真笑意,不禁心生狐疑。“你这是怎么了?”
墨子卿“嘿嘿”一笑,不动声色地用手肘将陌如星往旁边挤了挤,尔后将自己的脑袋插在墨惜颜和陌如星中间,对着墨惜颜笑道:“皇姐,我能不能与你和姐夫一起坐?”
那语气那请求听起来俱是很天真无邪,墨惜颜却是眼角跳跳,有些受不了这小孩子的无理取闹。
她张口就要回绝,却见那小孩突然小脸一垮,可怜兮兮地说:“你们所有的人都有人陪着,就我一人独自坐在那边,我好可怜。”
她的心抖了抖,觉得墨子卿是故意的,故意拿出这种纯真可怜的表情来博她同情,让她开不了口,下不了那个狠心拒绝。
抬眸看一眼被墨子卿挡在一边的陌如星,她用眼神询问他有没有意见。陌如星回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而是自动地往旁边再挪了挪,为墨子卿空了足够的空位出来。
瞧见陌如星的举动,墨惜颜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收回视线看着眼前那张还在装可怜的脸,她道:“坐吧,不过你得注意一些,别挤着你姐夫了。”
墨子卿一听,登时笑逐颜开,小跑着来到前面绕过墨惜颜坐到了椅子里。
墨惜颜看一眼坐在边上的陌如星,好在这专为宴会准备的椅子足够宽,像他们这样不胖不瘦标准体格的三个人坐着也不算拥挤,她这才放下心来。
墨子卿坐下后满脸欣喜,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皇姐,我要吃鱼。”
墨惜颜闻声一怔,直感觉头上掠过一阵冷风,吹得她的天灵盖凉飕飕的。扭头看向那张笑眯眯的脸,她黑着脸说:“你多大了?吃鱼难道还要我喂你不成?”
墨子卿小嘴一瘪,有些撒气似的将碗放到了桌上。“皇姐偏心,你都给姐夫夹鱼了,难道还不能为我夹?”
额际飘过道道黑线,墨惜颜冷着脸说:“你和驸马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墨子卿开口辩驳,“算起来,我是你的弟弟,可比你和姐夫亲多了。”
嘴角疯狂地抽了抽,墨惜颜感觉心底的某种狂暴情绪正在迅速飙升。
双拳紧握,面色紧绷,她一遍遍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不气不气,这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思想行为很幼稚,不能和他一般见识。
待心情平复,她扭回头,夹了块鱼肉放到自己的碗里,不去看旁边那个爱使小性子的小屁孩。
待挑干净鱼刺,她将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故意满足地轻叹:“真好吃!”
这般说还不算,她还故意对一边的陌如星说:“驸马,我知道你爱吃鱼,这鱼美味,你可要多吃一些,不然待会儿可就没了。”
陌如星暗自瞧着墨惜颜和墨子卿之间的无形战争,忽然听墨惜颜这般说,他迟疑了一下后才道:“嗯,我知道。”
墨子卿一听,面色沉了几分。
看看墨惜颜,她似乎不打算理会他。
又看看陌如星,他似乎在故意和他作对。
再看看那盘鱼,似乎没剩多少了。
他嘴巴一嘟,拿起筷子便直袭那盘鱼,赌气似地夹了一大块放到自己碗里,恨恨地用筷子插了几下,好似那块鱼肉便是坐在他旁边的陌如星。
余光瞥见墨子卿的动作,墨惜颜嘴角抽了抽。“鱼肉和你好像没有仇吧?你至于拿鱼肉来撒气吗?又不是三五岁的小孩子了。”
“我……”墨子卿张张嘴,却是无言以对,‘小孩子’三个字,就似针一般扎向他的心房,一阵刺痛。
埋首看着碗里的鱼肉,心底的委屈渐渐蔓延而上,他却不知道那委屈从何而来。而双眸里,已不知不觉间漫上了一层水雾,鼻子也有些酸涩。
“报……”蓦然,一声高呼由远及近,带着急切,带着催命般的惊惶紧张。原本还算热闹的大殿,因着这一声煞风景的高呼,瞬时安静下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心底默默揣测这急报可能带来的惊天消息,以及可能卷来的腥风血雨。
“报……”那声音近了,且很快,一道穿着盔甲,盔甲闪着灼灼寒光的影子冲进大殿,直奔向主座上的女帝,跪地禀报:“陛下,八百里急报!”
那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全然没有奔跑过后的喘气和声音颤抖,一看便是身手不凡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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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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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惜颜遥遥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人,在心里揣测着那人的身份和来历。
目光移向女帝,女帝正直直地盯着跪着的那道身影,神情沉肃,微眯的凤眸深处暗光流淌。似乎,一看来人,她便已经猜到急报带来的消息。
“说!”冷冷的一个字,让宽敞的大殿里的空气瞬间寒凉了几分。
“启奏陛下,御林军右卫指挥使玄鹊传来急报,泗水红城一带堤坝决堤,洪水涌入红城以及泗水下游,摧毁百姓房屋千余户,更淹没良田数百顷,指挥使希望陛下快些拿出决策,以拯救泗水百姓。”
墨芊月眸色一沉,面色冷如寒霜。“大公主呢?她人现如今在何处?可有受伤?她是怎么从洪水下逃生的?又打算如何营救泗水百姓?”
“这……”跪在地上那人一顿。
墨芊月秀眉一扬,厉声呵斥:“这什么?说实话!”
地上那人头颅低垂,恭敬道:“回禀陛下,据微臣所知,堤坝决堤之日,大公主并不在红城,而是在上游的襄阳。
事发之前,右卫指挥使正率当地官兵顶着暴雨扔沙包巩固堤坝,却不想堤坝突然决堤,指挥使拼了性命才从水下逃生。
之后,指挥使带领其余死里逃生的将士前往襄阳找寻大公主,盼求大公主拿主意拯救受灾百姓,岂料大公主根本拿不出任何应对之策,无奈之下,指挥使只能让微臣连夜快马加鞭进京奏请陛下决策。”
“大公主当时是在襄阳?”墨芊月沉声重复着,脸色已然冷到极致。霍然,她右手一挥,掀翻了面前的碗碟,“嘭”一声摔出碎了一地。
“混账东西!孤派她治水她却在襄阳逍遥快活,视百姓生命为儿戏。
来人啊!传孤口谕给御林军左卫指挥使青冥,让她率八百兵士火速前往襄阳,其中两百兵士负责押解大公主回朝,剩余五百兵士交由右卫指挥使玄鹊差遣。陌宰相,随孤一起回未央宫,孤有要事和你相商!”
“是。”陌轻尘起身躬身行礼,旋即跟在墨芊月的身后离席,步履匆匆。
殿上那人见墨芊月离开,自动起身快步离去,无人知晓她接下来要去哪里,是去传旨,抑或是去某个特殊的地方。
待两个大人物离开,殿上一如刚才那般沉静,没有人说话,凤后扫视一圈,再扫一眼地上的残羹冷炙,沉声吩咐道:“来人!将地上收拾干净。”
话落,立刻便有人从殿外赶进来,凤后又看众人一眼,淡声道:“陛下有事,今晚是不可能再回来的了,你们……都散了吧,早些回自己的府邸早些休息,明日陛下还需要你们帮忙拿主意的。”
墨惜颜目光注视着周围,见其余人都起身,她也赶紧伸手去拉陌如星,却忘了旁边坐的人是墨子卿,将他拉起来后才发觉到不对劲。
墨子卿原本觉得心里委屈,后来又被刚才的惊变吓到,这会儿,被墨惜颜这么一拉,所有的思绪便集中在了他被拉住的那只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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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最是那一句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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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他的手温润细滑,带着女子特有的温软。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与女子有肌肤上的亲密接触,那一瞬间,手似是被热水烫着了一般,一下子便热了起来,有些烧烧的。
手下的温度和触感有些诡异,墨惜颜垂眸看去,立即反应过来自己非但抓错了人,还在慌乱之中抓成了墨子卿的手,脑袋轰一声巨响便炸了开去。
双眸眨眨,她猛然回神,“唰”一下便将墨子卿的手给丢了开去,然后向陌如星招招手,示意他跟她离开。
她没有看见的是,眼看自己的手被甩开,那一霎那墨子卿脸上的神色是何等的失落,何等的受伤。
“驸马,走了,回家了。”墨惜颜说着,离开座椅便要往外走,却不料袖子忽然被人拉住,转身的动作一顿。
顺着拉住自己袖子的手看上去,见拉着自己的人是墨子卿,她面露疑问。“怎么了?”
墨子卿只是直直地看着她,半晌不说话,她回视着墨子卿,试着抽了抽自己的袖子,却没能抽动,不禁蹙了蹙眉。“十皇弟,你到底怎么了?我还急着回府的。”
身旁有很多人经过,墨惜颜侧首看了看,扭回头,细细一想,她恍然大悟地眸色一亮。“你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好吧,我承认刚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行了吗?”
墨子卿依旧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她看看陌如星,陌如星在一旁耐心地等着她。无奈地对着陌如星笑笑,她凑近墨子卿小声道:“十皇弟,松手吧,刚才发生的事不小,我得赶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办,你总不想看着你皇姐我将来发生不幸吧?”
说完,她拉开和墨子卿的距离,目光澄澈地看着他,站在原地等着他气消,等着他原谅她。
眼前的人,月眸清澈如水,点点星光在眸中闪耀,宛如碧池中带着点点露珠的清雅莲花,在月光下绽放着皎洁光辉。墨子卿双睫微颤,缓缓地松开了手,然后垂下头,眸色晦暗不明。
墨惜颜瞧着墨子卿的模样,心莫名地往下一沉。怔了怔,抬手摸了摸墨子卿的头顶,她诱哄着说:“乖啊,皇姐改天再进宫来看你,到时,你想怎么罚皇姐都成。”
墨子卿现年十六岁,而她的身体年龄为十八,墨子卿如今的身高差不多到她的下巴。如此身高距离,她摸着摸着突然觉得这高度真合适,摸起来异常舒服。
头上的抚摸一下又一下的,力道不轻也不重,像对某样物品的珍爱。墨子卿心头微动,慢慢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停下抚摸的动作收回手,墨惜颜微笑着点点头,“是真的,你放心吧。”
“那你这回可不准像上次那般隔了好几个月才来看我。”墨子卿语声柔柔,表情纯真若小白兔。
“好好好,听你的。”墨惜颜轻笑,旋即秀眉一挑。“不过,我上次好像没你说的那么久吧?”
“我不管。”墨子卿嘴巴一嘟,撒娇道:“你一定要记得你自己说了什么,你若记不住,我就不认你这个皇姐了。”
又是这招?墨惜颜心中无奈,面上却是极尽耐心,就怕真的惹恼了面前的小祖宗,以后便没了她的安生日子。“好,我一定记得,记得来看我的宝贝皇弟。”
说着,看一眼旁边的陌如星,墨惜颜又道:“好了,我和你姐夫要走了,你在宫里要好生听凤后的话,知道麽?”
“嗯,皇姐路上小心。”墨子卿点头,看着墨惜颜和陌如星离去的背影,眸中有着眷恋和不舍。
直到凤后来到他的身后,让他回凤后宫,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跟在凤后的身后离开了。
墨惜颜和陌如星算是最后一对离开太和殿的“皇家夫妇”,朗朗月色下,他二人肩并肩走着,虽然安静得有些过分,却又异常的和谐。
他二人来到金銮殿前的大道上时,祥贵君身边的近身侍童已经操近道从太和殿赶来候在那里,墨惜颜看见那人,眸色一闪。
快步向那人走去,她莞尔一笑。“父君叫你来是有话要嘱咐我吗?”
那人微一躬身,道:“公主,贵君让奴侍来告诉公主一句话,凡事万般小心,若公主身心疲惫,那便带着驸马逍遥山水间,畅快一世永不回京。”
墨惜颜心头一震。“我父君真是这么说的?”
逍遥山水,永不回京……祥贵君这是让她带着陌如星一起逃到那纷争席卷不到的地方?那他怎么办?
“公主,贵君确实是这么说的。”那人说着,小心地四下张望了一番。
“公主,宫里耳目众多,奴侍就先行回去向贵君复命了,公主路上小心。”
“嗯。”墨惜颜轻轻颔首,然后目视着那人小跑着跑向暗处,隐入沉沉夜色中,心中的震惊久久不能平复。
“公主……”看着墨惜颜在月光下闪烁不明的月眸,陌如星轻轻一唤,墨惜颜听见,回头看他一眼,有些无力地说:“走吧,回去了。”
月色清明,宫道静寂。清风明月下,陌如星时不时扭头看一眼身旁的人,打量那人脸上神情。
那人沐浴在月光下,全身镀一层朦胧温和的光。
那张脸本就清丽动人,此刻更添了几分朦胧虚幻感,看上去有些神圣高洁。
而那双原本清澈如水的月眸,此刻眼神迷离犹如茫茫白雾遮掩下的汩汩温暖活泉,让人禁不住想要凑上前一窥究竟。
身心疲惫……在心里琢磨着这四个字,陌如星心房颤了颤。
她是心累了麽?因为厌倦阴谋不断、丑相倍出的皇权争斗?她……原来是这样一个人,如此纯粹,如此与世无争。
如果是他,他也愿意避开这纷乱尘世,到那青山碧水间逍遥一生,只是,舍下祥贵君……她做得到麽?
待登上马车,马车缓缓驶离宫门,看一眼对面微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人,陌如星试探地问:“公主,在想刚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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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上穷碧落下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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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惜颜闻言,眼帘动了动,迟疑了一会儿,她抬头看向对面的人,点了点头。“是。”
“公主心里是怎么想的,能不能告诉我?”陌如星语声温润,眼神恳切,墨惜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笑了笑。
“你想知道?你又为什么想知道?”
陌如星抿了抿唇,说:“我只是觉得,有些事一个人憋在心里难受,有个人分担会好受一些。
公主若是想找个人说说,可以告诉我,但如果公主担心我会泄密,那公主可以……”
陌如星还未说完,墨惜颜便笑着打断了他。“驸马,你要知道,如果我心存怀疑,是不会将你留在我身边的。而且我之前也说过,你若心有疑问,可以直接问我。
但关于朝政的事,并非我不想告诉你,而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公主,我明白的。”
“你明白?”墨惜颜扬了扬眉,好笑地睨了陌如星一眼。“你明白什么?”
“我……”陌如星顿了顿,道:“我明白公主没有怀疑我,也明白公主心里的顾虑。”
“你知道我不怀疑你?”墨惜颜轻笑。“你既然知道,又为何要说刚才那样的话?”
“我……”陌如星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墨惜颜看他一眼,并不打算为难他。“说说吧,你都知道我在顾虑些什么。”
盯着墨惜颜看了一会儿,陌如星直言道:“我知道公主在担心祥贵君。”
墨惜颜眸色一暗,静默了片刻才说:“你看出来了?”
陌如星微微颔首。“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公主无意于权势。只是,皇权更替如浪淘沙,从来都是险象环生凶险连连,就算公主不在意,别的人,也未必会放心公主,而公主在意的人,自然会受到牵连。”
“你倒是心明如镜。”墨惜颜似有若无地喟叹一声。
她是来自异时空的一抹灵魂,心里总盘算着说不定某个时刻她就能回到属于她的时代。
而既然能回去,她又何须在意那么多?那些原本与九公主相干的人,她又何须大费周章地去保全?
她只需要竭力保证她现在这副躯体的安全就行了。
但今日,她突然觉得自己混账无比。
且不说她不一定能回到现代,就算她将来真能回去,在她的灵魂脱体,九公主的灵魂归位的那一刻,倘若皇权争夺已经到了刀剑厮杀的地步,九公主回来又有什么用?
无非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杀,自己在乎的人也在自己面前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身在其位便谋其职,她如今占用着九公主的身体,倘若连九公主最亲近的祥贵君都不能尽心保全,她还能算是人吗?
换做是九公主,真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必定会拼了性命也要为祥贵君撑起一片天。如果她眼里只看得见自己,她岂非成了间接害死祥贵君的不仁不义之人?
她墨惜颜在现代时虽然不曾救过人,但至少不会害人,如果在这个世界里害死了人,她回到现代后又岂能心安理得地过活一生?
她是法医,大言不惭地说一句,她是代表正义的那一方。她的职责,是为那些无辜被害的人查明真相,将那些丧心病狂的杀人凶手绳之于法。她现在这种只顾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怎么对得起她当初选择法医这个职业为一生事业的决定?
见墨惜颜低眉垂首,半晌没有动静,陌如星轻声唤道:“公主,公主……”
闻声,墨惜颜双眸微闪,慢慢地收回了飘远的思绪。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对面的人,脑海中某个想法闪过,她认真地问:“驸马,你怕死吗?”
陌如星一怔,内心深处深深的震撼。
他怕死吗?他从未想过,某一天有人居然会问他这样一个问题,而且还是问得这么认真,并非玩笑似的话语。
自己怕吗?陌如星在心底无声地问着自己,但或许是因为心中太过震撼,空荡荡的一片。
回视着问话的那人,那人目光澄澈眼神平静,似乎已看透生死超脱世外,再一想,死,倘若是跟在她的身侧,或许……他是不会怕的,因为有她陪伴。
念及此,陌如星摇了摇头,道:“不怕。”
墨惜颜目光一闪,微微眯起了眸子。“你真不怕?你该知道,在众位公主中,我是最没有实力的那一个,倘若将来我的那些皇姐容不下我,你是我的驸马,只怕同样不会有好结果。”
陌如星又摇了摇头,坚定道:“不怕。上穷碧落下黄泉,如星愿意永远跟着公主。”说完心中一震,自己为何会说这样的话?是因为心里是这么想的麽?
墨惜颜心中震撼,有些被那句“上穷碧落下黄泉”给吓到了。
缓了缓神,她笑道:“无需说得这么严重。你虽然是我的驸马,我们拜了堂成了亲,但并不表示你这一辈子都必须束缚在我的身边。
你该知道,就算有人想过利用你,但并不表示这世间便没有真情。你也该相信,离开了我,再远离那个曾经伤害你的人,你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这世上,总有那么个人,不会在意你的过去,不会在意你嫁过人,会真心实意地对你好,而你,也会爱上那个人,从此幸福相伴到老。”
陌如星俊眉紧蹙,心中生出几许慌乱。“公主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想休了如星?”
“不是休,而是和离。”墨惜颜微笑着纠正。
“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许你认为一旦嫁给了某个人,不管你爱不爱她,这一辈子你便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这是你对婚姻的忠贞。
我想说,我不是厌烦你或者别的什么,而是如果真到了必要时刻,我会向母皇说和离的事,让你恢复自由身。如此一来,就算我真出了事,你也不会受到牵连。”
墨惜颜心想,如果是九公主,想必也会这么做吧?
“公主……”陌如星急急开口,却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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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夺嫡战序幕
“你不用说太多,任何时候你都要记住一句话,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也要知道,不是我想将你赶出九公主府,而是我希望你能活着。
等将来,你恢复自由身后,或许那个曾经伤害你的人还会来找你,多的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想劝你一句,你既然心里已经明白她不值得你托付终身,那不管到时她再说些什么,你都不要心软,以免将来痛苦一生。”
视线在陌如星脸上扫了一圈,墨惜颜认真地说:“陌如星,你值得一个更好的人来爱你,怜你,真心待你。”
“……”陌如星张了张嘴,但最终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眼帘微垂,心情沉重得厉害,沉吟良久,他声音闷闷地问:“公主已经决定了吗?”
墨惜颜目光微闪,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嗯。且不说风波将起,我可能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就是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我也该还给你自由,而不是困住你一生。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不该委曲求全一辈子待在九公主府里,你该自由翱翔,去追寻属于你的幸福。
至于你的父亲,我个人觉得陌宰相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不会故意为难你的父亲的。而且我相信,有她在,也不会有人敢拿你的父亲来威胁你。”
眼波微动,陌如星没有说话,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沉吟片刻,他问:“这次的事,公主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应对之策?”双眸转了转,墨惜颜坦言道:“暂时还没有,因为我根本猜不到那些人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那公主觉得,这次的事是天灾还是人祸?”
“也许是天灾,也有可能是人祸。不过,我个人觉得是人祸的可能性比较大。”
陌如星微凝着眉。“为什么?”
“你想啊,这堤坝早不决堤晚不决堤,偏偏在大公主不在红城的时候决堤,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就算这真是巧合,那这负责传递消息的人,又怎么能刚巧赶在母皇寿宴的中途赶到皇宫?
依我猜,这个幕后操控的人,就是看准了大公主不在红城的时机,才暗地里悄悄动了手脚,好落大公主一个枉顾皇命的实罪。
而且,也是这个人故意安排呈报消息的人赶在寿宴上公布消息,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母皇怒火冲天,一怒之下便定了大公主的死罪,让大公主永无翻身之日。”
“那依公主的意思,大公主这回在劫难逃了?”
墨惜颜勾唇轻笑,摇了摇头。“这可说不准。我母皇是个精明的人,不可能因为一时的气愤便定了某个人的死罪,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女儿。
虽然她刚才在大殿上很气愤,但她既然找陌宰相商榷,那便表示她其实心里有数,是想和陌宰相一起商量解决的办法。
不过话说回来,要想平息这件事确实有一定的难度,先不说这幕后操控之人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机会,一定会想法设法再爆料出其他惊人消息来扳倒大公主,就是我其他几位皇姐,想必也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想法子趁此机会除去大公主。
而且,这洪水成灾也不是件小事,只怕很快就会传遍大江南北。到时,民间必定会流言四起。如果再有人稍加利用,放出些消息制造混乱,我母皇就是想保大公主也保不住。
所以,依我看,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只怕都会很热闹。而大公主,只怕难以逃脱干系。至于在这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墨惜颜说完,唇角弧度清浅绽放。对面的人,目光牢牢地锁住她,墨色的眸子在黯淡的光线里闪耀着星光点点,似黑色夜幕下,苍翠青山间一湾清澈的小溪,在月色下折射着幽静的光,亮了狭小车厢,景色怡人。
对着陌如星笑了笑,墨惜颜缓缓垂下了眼帘,任思绪奔腾。
将墨惜颜的一举一动全看在眼里,陌如星心中微动。听着车外单调枯燥的马蹄声,有些想法自他心间缓缓溢出,再蔓延至脑海,蔓延至四肢百骸。
爱他,怜他,真心待他,这个人……不就近在眼前麽?
上穷碧落下黄泉。
虽是一时口快,但每个字,都是真的……
这一夜,有黑云卷过苍穹,月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这一夜,女帝墨芊月与宰相陌轻尘未央宫彻夜长谈,但没有人知道她们今晚到底都谈了些什么。
而在宫外,二公主府三公主府七公主府府门大开,府内灯火通明,几波人马神色匆匆进进出出,那衣履上,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风尘。
这是个寂静的夜,天竺城的百姓如同往常一般睡得很香,很沉。
他们不知道的是,昭阳国的天空,这一夜风云涌动,星月变幻,波诡云谲的皇权争夺战,也在此夜正式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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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不出墨惜颜所料,朝中各大官员开始联名弹劾大公主自十五岁开始涉足朝政以来,十七年来所犯的大大小小的罪状。
这其中,不乏墨惜颜所知的挪用赈灾库银一案,还有治水期间枉顾皇命,流连欢场,导致堤坝决堤洪水泛滥之事。
也有人说,四百五十年,也就是两年前的那场水灾,其实也是因为大公主的渎职疏忽,最终导致瘟疫泛滥,死了不少百姓。
按照各位官员的话来说,大公主的罪状是罄竹难书,不重罚不足以还泗水百姓公道,不足以安昭阳百姓民心,不足以正昭阳国体。
有大公主收归麾下的官员站出来为大公主说话,向女帝陈情她多年以来的功劳苦劳,希望女帝从轻判处,但立马遭到其他派系官员的围攻。
条条内幕揭露出来,消息准确到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个地方有哪些官员聚集密谋,残害其他官员同僚,甚至连她们点了什么菜,喝了什么酒都详细陈列,惊得她们只能跪地连连叩头,请求女帝饶命。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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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断其羽翼,保全其命
这样的猛药下得够狠够毒,墨惜颜忍不住在心里佩服这些负责围攻的人,真的是心思细腻记忆精准堪比现代的智能电脑。
暗自佩服间,墨惜颜偷偷抬眸看向高台上的女帝,只见女帝正襟危坐于龙椅中,眼神凛冽神情沉肃。
表面上看,女帝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但墨惜颜细微地发觉,女帝扶在龙椅龙头上的人,虽有袖子遮掩,但看袖子上印出来的坚硬棱角,可看出女帝其实在竭力隐忍。
隐忍她的那些女儿们的下手无情,咄咄紧逼。
隐忍她的女儿们长年来的深谋远虑,步步谋划,只为在一夕之间扳倒他人,铺平皇权争夺路。
她心里明白大公主虽不是绝顶聪明,但大公主就算再笨再蠢,也不会蠢到在暴雨随时都有可能光顾红城之际跑到襄阳这个烟花之城,让别人钻了空子。
这背后,一定是有人在大公主耳边吹风,巧言唆使,是有人心思险恶布了这局棋,才让大公主鬼迷了心窍,跳进了别人安排的陷阱里。
官员们说够了,便沉默了下来,耐心等待女帝宣判结果。
女帝沉吟久久,目光锐利如箭般扫过堂下的一众人等,最终停留在宰相陌轻尘身上。
“陌爱卿,你怎么看?”只问怎么看,却不说明是对大公主所犯罪责的看法,还是对众弹劾官员所提议的惩处办法的看法。
陌轻尘眼帘微动,面色从容地站出官员队列,躬身回禀:“回陛下的话,微臣认为,不管大公主犯了多严重的罪,都应当等大公主押解回朝后再做定夺。
十七年来,大公主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仁慈,总该给她个陈情阶前的机会,不该就此定了她的死罪。”
“嗯。”墨芊月点头应和,这一声厚重响亮,如重锤定音,将方才所有处心积虑想要除去大公主的言辞轻轻松松地便拨了回去。
而这一拨,所有想除去大公主的人心瞬时往下沉了沉,仿似心头压上了千斤巨石。
大好机会就此错过,想要再扳倒大公主,何其难!
二公主墨静初自始至终都微垂着头,不曾说过大公主的一句不是。此时听见墨芊月的声音,她眸色一暗,眸底闪过一丝阴沉的狠,腮帮鼓起硬硬的一团。
但没过一会儿,那团鼓起的硬团便慢慢消了下去,神色风轻云淡一如往昔。
台上女帝沉声道:“陌爱卿所言极是,其他爱卿亦言之有理。
大公主虽然罪恶累累,但念在多年来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孤几经权衡,决定卸除大公主身负所有职务,待其押解回朝后立即关入西郊皇陵幽禁,不得诏令不得擅自离开皇陵半步,违者凌迟!”
墨惜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众人脸色,时青时白可谓精彩绝伦,心中对女帝的佩服不禁又多了两分。
先等众官员你一言我一语说个尽兴,等到众人说完,她一个简单至极的“嗯”,让众官员误以为她会就此轻饶大公主,却不想最后峰回路转,说要将大公主幽禁皇陵。
自昭阳开国以来,但凡是犯了事被幽禁于皇陵的皇家公主,都是最后不能继承大统的人,女帝此举,无疑是在向众人暗示,大公主已经失了继承皇位的资格,众人无需再穷追猛打赶尽杀绝。
这一招,才是所谓的真正的高招,三言两语便将所有人的心思拿捏在手,无反抗余地。
女帝扫视台下一圈,严肃地说:“至于方才诸位爱卿弹劾的以吏部尚书为首的案子,凡涉嫌犯案的官员一律革职,交由刑部备案,由陌宰相亲自审理,务必做到公正严明,以正昭阳国法。”
话落,陌轻尘躬身,朗声道:“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望。”
墨芊月似是满意地点点头,旋即道:“众爱卿可还有要事启奏?”
她身侧的女使伶俐地看一圈台下众人,扬声道:“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在众人跪地匍匐之际,墨芊月款款起身,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瞥了一眼二公主三公主七公主所在的位置,还有墨惜颜……
扫过几位公主时,她眼神冷淡,在扫到墨惜颜时,凤眸深处闪过一道异光,快似流星,捕捉无痕。
朝散了,明黄身形消失台上,金銮殿上不知是哪些人叹息了一声,整个殿内都笼罩着似是颓废的气息。
墨惜颜看看众人,众人似乎暂时都还不打算离去,她便一个人离开了金銮殿,打道回府。
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陌轻尘一路尾随,两人一前一后独自走在宫道上,形单影只得遥相呼应。
回到府邸,墨惜颜直接回到了畅园,景墨见她回来,立即迎了上来。
昨晚听她说起宫里的事,景墨担忧了一整晚,几乎没怎么睡。早上在她离开后,他也一直提心吊胆坐立难安,挂心朝堂风云变幻。
仔细打量了一下景墨的神色,墨惜颜笑道:“好了,你可以放宽心了,不用再这么紧张担心。你瞧你的样子,眼睛里都是血丝,昨晚一整晚都没睡好吧?”
景墨神色焦急。“没事了?陛下怎么说?大公主是怎么判的?”
“你先坐下,坐下后我再慢慢地告诉你。”一边说着,墨惜颜自己也坐了下来,然后为自己和景墨倒了杯热茶。
待景墨坐下后,她道:“大公主被削去了所有官职,回京之后便会幽禁于西郊皇陵,没有圣旨不得离开皇陵一步,违令者凌迟处死。”
“就这样?”景墨眉宇紧蹙。“那其他的呢?二公主她们没有乘胜追击,将大公主一网打尽?”
“她们倒是想啊。”墨惜颜轻笑,神采飞扬。“不过可惜我母皇没给她们机会。”
“那大公主将来岂不是有机会东山再起?”
“这倒不可能。今日除了大公主被处罚之外,就是平日追随她的官员,也一并受到了牵连。
我母皇下旨将吏部尚书等人革职查办,就是彻底断了大公主的羽翼,让她以后再也不能有任何念想。”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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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暗中推助
皇陵幽禁,又将追随大公主的朝廷重臣革职查办,女帝此举算是彻底断了大公主的羽翼,让她以后再也没有能力翻云覆雨,但同时,又保全了她的性命。
二公主等人,看到这样的结果想必不会全然满意,但暂时应该不会再对大公主出手了。
墨惜颜心中暗叹,女帝在身为一国君王的同时,始终还是一个母亲,但凡没有触及她的底线,她都不会忍心置自己的子女于死地,而是费尽心思为自己的女儿留下活路。
只是,就是不知道大公主领不领她的这份情了。
都说父母是上辈子欠了儿女的债,所以这辈子才会身为父母,偿还对儿女欠下的债,一辈子为子女劳心劳力,看来果然不假。
“那公主暂时不会有事了?”景墨神色凝重,眉宇间渗着一层淡淡的忧色。
“嗯。”墨惜颜点头轻应,心中颇有些感慨。
大公主没有被逼到绝境,这其实是她乐于见成的,因为大公主暂时无事,二公主等人,大概也就暂时不会对她出手。
当然,这是在不再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的前提下,如果风云再起,她就不敢确定了。
闻言,景墨不自觉呼出一口长气,“呼……”紧绷的神经,紧绷的面色也随着这口长气的吐出缓缓放松了下来。
睨了景墨一眼,墨惜颜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都不知道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等会儿记得让厨房好生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然后你今日不用再跟在我身边,好好睡上一觉补补眠。”
景墨心头生出些许暖意,有些腼腆地笑道:“公主莫要担心,我不碍事的。”
“一日两日这般自然不碍事,但这往后,事情会越来越多,你若经常这样因为担忧而睡不好,你身子怎么吃得消?你身子若是垮了,我岂不就成大罪人了?”
景墨一听心里一慌,连忙改口道:“公主放心,以后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墨惜颜闻言满意一笑。“这才对嘛,以后这种事情你就该自己注意,而不是我每天督促你你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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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由争夺皇权引起的腥风血雨在女帝墨芊月的高端手腕下悄无声息平息沉静,然而,就在京中名门商贾以为事情会就此告一段落之际,红城瘟疫肆虐,新一番的权势争斗接踵而至。
昭阳四百五十二年三月二十六日清晨,在大公主被押解回京之前,另一道八百里急报传入帝都天竺城,掀起另一场轩然大波。
时隔二十年之后,有人回忆起当日场景,不禁眯眸感叹,感叹那道急报卷起的滚滚烟尘好似前线战场硝烟。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道急报带来的消息确实是新一轮夺嫡大战的导火索,且注定了昭阳今后的权势布局。
急报快马从天竺城南门疾驰而入,一路畅通无阻穿过南门大街,最终直接进入皇城,停在金銮殿前。
正在上朝的一众官员听见由远及近的急报声,心俱是往下沉了沉,且由心底不自觉生出一股紧张感,因为那声音听起来急切急躁,似牵系了无数身家性命。
“报……”那带着消息的侍卫从金銮殿大门一阵风似的卷向大殿中央“咚”一声跪下,跪地有声,更激起他身上侍卫服上一阵尘土,连殿内空气都染上了一股灰尘的味道。
“启奏陛下,江都八百里急报!”
墨芊月自听见急报的声音秀眉便紧紧拧起,神色凝重如冬日风雪中挺拔而立的松树。
“什么急报?”她问,声音沉重,似乎已经料到会是什么事情一般,只是想要加以确认而已。
“启奏陛下,江都刺史来报,泗水红城以及红城下游方圆五百里以内同时爆发瘟疫,截至十八日各地因为瘟疫而死的百姓已有五百余人。
因为担心疫情,江都刺史已经召集附近各城各地的大夫前往疫区救治百姓,但疫情仍旧难以控制,江都刺史请求陛下在全国各地召集大夫火速前往江都,并筹备治疗瘟疫所需药材,命专人尽快运往疫情区域。”
待那侍卫禀报完毕,顿时满堂哗然,墨惜颜也是听得心头一惊。
瘟疫,这恐怕是医药条件落后的年代人类生存的最大敌人。泗水沿岸两年前就曾爆发瘟疫,当时也是来势汹汹,死了不少百姓,听刚才那侍卫的禀报,似乎此次的疫情比上次更为严重凶猛。
高台上,墨芊月身形一震,面露震惊,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转向站在右首的陌轻尘。“陌宰相,关于这次的瘟疫你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
堂下,陌轻尘应声出列,躬身道:“回禀陛下,此次疫情来势汹汹,微臣认为当务之急陛下应该在全国境内立即贴出皇榜,召集各地大夫由各地官衙登记在册,然后由各地官府命人护送到江都,再由江都刺史调往爆发疫情的各个地区。
再来,便是由朝廷出面在全国境内收购药材,如若国内药材匮乏,则应由专人到邻国购买,然后让人尽快送到瘟疫地区。而这收购药材之人,必须清正廉明,不会用劣质药材充当优质药材,耽误救治百姓之事。”
墨芊月凤眸幽沉。“此事事关重大,宰相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这……”陌轻尘一顿,脑海中闪过几个名字,却有些迟疑。见她说话吞吐,墨芊月眸色一暗。
“宰相是有什么顾虑?还是宰相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回陛下的话,微臣心中倒是有几个合适的人选,但此次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需要考量的事情也比较多,微臣一时拿不定主意由谁担此重任会比较好。”
墨芊月扫一眼台下众人,凤眸幽深。“宰相且说来听听,眼下众爱卿都在,众爱卿可以一起拿个主意的。”
陌轻尘低垂的眸中幽光一闪,道:“陛下,微臣觉得,此次重任非九公主莫属。”
陌轻尘语声平静,似饭后闲谈,待她话语一落,满堂陷入死寂。片刻的沉寂过后,是与死寂相反的沸腾。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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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逼上梁山
墨芊月微微一怔,目光迟疑着转向怔在当场的墨惜颜,眉宇轻蹙。
“九公主……”她轻声呢喃,似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又似在琢磨墨惜颜到底有没有能力担当重任。
脑海中回响着陌轻尘方才的话,墨惜颜久久震惊。
发觉周围的人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她蹙着眉向周围的人看了过去,神色懵懂,心却似水一般澄净,思绪繁复。
陌轻尘此刻提及自己,到底是想做什么?
有大臣站出来说:“陛下,臣觉得不妥。”
墨惜颜循着那道声音望过去,虽不知那个说不妥的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她此刻是真心实意感谢此人。
因为,不管陌轻尘打着什么主意,一旦她真被派遣去收购药材,或者是让她做其他什么事,那她原定的计划便将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虽然,她也挂心那些受灾的民众,但昭阳国人才济济,不乏医术精湛之人,她就不用去凑热闹了。
墨芊月看向说话那人,沉声问:“为何不妥?”眼角余光却总是若有似无地观察着墨惜颜的一举一动。
那人低眉顺首,委婉说道:“回陛下的话,一方面,九公主不曾离开过天竺,对天竺之外的地方不甚熟悉。另一方面,九公主不曾有过收购药材的经验,且对药材不熟,就算遇到劣质药材也区分不开,到时,只怕会因为药材一事耽误百姓的救治。”
墨芊月微微颔首。“严爱卿言之有理,那不知依严爱卿看,又该由谁担此重任?”
“回陛下的话,依臣看,应当由二公主担此重任,并且同时委派一名宫廷御医与二公主一同前往各地收购药材,以确保所购药材的质量。”
尚书令严尚琦话语一完,便有其他的人出声附和,也有人持反对意见。
“启奏陛下,微臣认为应当派三公主前去。”
“陛下,臣认为应当派七公主前去。”
“陛下,臣认为……”
几种不同的呼声此起彼伏争执不休,朝堂上一时热闹得有些像菜市场。墨惜颜看看众人,额上冒出几道黑线,但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别人不管怎么争,就算争他个天崩地裂,海啸山摇,只要海浪不波及到她身上,那便怎么都好。
墨芊月凝眉看着台下一众争得面红耳赤的人,凤眸里闪过不悦。
目光移向那几位表面上悠闲从容,实则暗中指使了某些官员为自己说话的女儿,心中暗暗下了某种决定。
“够了,不用再争了!”一声厉呵,瞬时打断堂下所有人的争吵。“三公主出列领旨!”
闻得这话,一直微垂着头一副恭顺模样的三公主站出队列,铿锵有力地回道:“儿臣在!”
“三公主,孤命你偕同太医院副院首龚琪芯一同前往全国各地收购药材,务必采购齐全治疗瘟疫所需的药材,并及时派各地官员运往江都。”
话毕,三公主躬身领命:“儿臣遵旨!”
这时,一直沉默着看众官员争执的陌轻尘出声道:“陛下,除了收购药材,只怕还得命人前往灾区宽慰民心。”
墨芊月闻言扫了陌轻尘一眼,对着三公主道:“三公主,你且退下。”
“是。”
墨芊月微微侧首看向陌轻尘。“前往灾区慰问民心?宰相可否仔细说说?”
陌轻尘回道:“启禀陛下,泗水两年前便曾爆发过一次瘟疫,当时有不少百姓罹难,此次瘟疫来势汹汹,且比上次更为迅猛,臣担心,接连两次发生瘟疫,百姓会心生恐慌,如若管理不善,必定会有百姓带头生事,冲出疫情控制区,如此,极有可能引起大祸。
派人前往探视,可安抚百姓心中惊惶,让他们耐心等待朝廷救济,此举有助于控制瘟疫蔓延走势。”
“宰相所言有理。”墨芊月略一沉吟,问:“那依宰相所言,该派何人前往?”
“陛下,这前往灾区探视之人,必须温和亲善,让百姓觉得容易亲近,而且还得身份尊贵,能代表陛下亲临,让百姓感觉到陛下对他们的关心和重视。
纵观朝堂群臣,微臣觉得,这朝堂之上适合前往灾区的人,非九公主莫属。”
陌轻尘语声浑厚,语速沉缓,众官员听完她的话,俱是神色有异,齐刷刷看向墨惜颜所站的位置。
一听自己的名号被再度提及,墨惜颜脸颊抽了抽,有些想要撞墙。
扭头看一眼夸夸而谈的陌轻尘,她真的有些想要将陌轻尘解剖,看看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何一次又一次将她推向风口浪尖,她和她难道有仇麽?她似乎没得罪过她吧?
“九公主?”墨芊月凤眸微闪,淡淡地扫了墨惜颜一眼,那眼神,如春日白雾,轻渺淡然,让人捉摸不透。“那便依宰相所言。”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惊的不只是墨惜颜,还有满堂朝臣。
墨惜颜难以置信地抬眸看向高台上高高在上的那人,想要从那威严冷然的神情中瞅出些什么,奈何那人心思如海深,不是她这等资质尚浅的人可以去揣摩的,她什么也瞧不出来。
“九公主,你还不出列领旨?”冷漠的质问骤然响起,将墨惜颜从震惊中拉回神来。
低眉垂首,她恭敬地出列,说的却是:“启禀陛下,儿臣恐怕难以担此重任。”
高台上墨芊月一声冷喝:“你难道还想抗旨不成?”
声音沉沉,冷如寒冰,激得墨惜颜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咬了咬唇,顶住那万千无形压力,她道:“回禀陛下,不是儿臣想要抗旨,而是此事事关重大,儿臣实在胜任不了。”
“你怎知你胜任不了?难道你还怀疑宰相的识人眼力不成?”
一顶莫大的帽子扣下来,墨惜颜有种百口莫辩之感,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回话。“陛下,儿臣不敢。”
“不敢?哼!”墨芊月一声冷哼,语气如冰锥般凉寒。“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说说,这么多年来你都做过些什么?无论大事小事你从不参与,你可有尽到你身为皇家公主的责任?”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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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无回旋余地
朝堂对峙,言语如刀。
有些暗淡的光线打在墨芊月脸上,投下一层阴暗的光影,让她本就沉肃的脸庞更添几分寒凉神色,映得那眼神也愈发黑亮逼人,寒潭般幽冷。
“你身为公主,却从不心系民生,孤到底该说你与世无争,还是该说你诡诈滑头,想要不劳而获,让天下百姓来养你这个游手好闲碌碌无为的庸才?”
墨芊月语声幽沉,字字珠玑,“你看看你诸位皇姐,哪个不是自十五岁开始便为国效力,为民谋福?唯有你,一世潇洒,只图安逸,你配为皇家的女儿吗?”
墨惜颜月眸一沉,撩起衣摆跪地伏首,状似惊惶道:“儿臣自知有罪,还望陛下恕罪。”
墨芊月冷冷扫墨惜颜一眼,不去理会她只是说了请求恕罪,而非说她愿意领旨,自顾自地说:“此次灾区疫情凶猛,前去探望会有一定的风险,你此番前去,就当历练,历练之余自己多加小心,留着命回京最好。”
留着命回京最好。
留着命最好。
若留不了……
那就罢了……
这没有说完的后半句,想起来似乎有些碜人。
话到此处,已无回旋余地,墨惜颜心头发凉,却也只能领命谢恩。“儿臣谢陛下开恩,儿臣领旨。”
墨芊月淡淡地说:“好了,你起来吧。”
墨惜颜颔首,安静起身静默着退到一边,低垂的面庞神色黯然,如暮霭沉沉灰色天空。
七公主墨紫萱偷偷打量她神色,沉吟片刻,便往旁侧跨了一步站出队列,道:“陛下,还是另外派个人去吧,九公主毕竟不曾出过远门,恐怕难以适应外头的气候。
而且,瘟疫凶险,九公主身子比较娇弱,只怕抵挡不住瘟疫的来势汹汹。”
三公主凝神想了想,也站出队列求情。“陛下,儿臣赞同七公主的说法。”
这时,一直沉默的二公主也站了出来,却道:“陛下,儿臣赞同宰相的说法。
若说尊贵,九公主是我等最小的皇妹,亦是陛下的心头肉,百姓若知晓陛下派遣九公主去探望他们,又在全国境内召集大夫前去救援,必定会深切感受到陛下对他们的关爱,对陛下感激涕零。”
心头肉,听见这三个字,墨惜颜差点没冷笑出声来。
陌轻尘今日千方百计将话题扯到她身上,她虽然猜不准陌轻尘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还有女帝刚才的冷言冷语,哪一句对她嘴下留情了?她真不知这个二公主到底是从哪句话里听出女帝对她的宠爱的,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和瞎子抢饭碗!
墨芊月微微颔首,道:“二公主所言在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谁也无需多言,若有人有异议,那便由她领命前去。”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似那万斤高山沉甸甸地向众人压了过去。
谁再多言便自己前去?那疫情泛滥区域就好比那刀山火海,活着进去,却不一定能活着出来,谁愿意以身犯险?没人那么傻!
三公主和七公主心头憋一口气,有些难受,却只能静默着退下,打算散朝回去后再从长计议。
这时,陌轻尘忽然说:“陛下,还有一件事不能落下。”
墨芊月看向她,简简单单丢出一个字:“说!”
“从贴出皇榜到召集大夫恐怕需要一段时日,微臣认为,可先从宫里挑选一名医术精湛的御医与九公主一同前往疫区,与此前江都刺史召集的大夫一同研制对治疗瘟疫最有效的药方,救治疫区百姓。等到各地召集的大夫被送往江都之后,再由该御医率领众大夫一同对抗瘟疫。”
“准了!宰相心细如尘,这挑选人选之事,就交由宰相负责了。宰相务必在今日傍晚之前将人选好,再让人从宫里备上部分药材,明日便与九公主一同从天竺出发前往江都。”
“是,臣遵旨。”
散朝后,众人各种心思,墨惜颜脸色沉沉,独自一人往外走着,三公主和七公主先后来到她身侧。
“九妹,此行凶险,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啊。”七公主墨紫萱面露关切,如是说道。
“九妹,万事不要强出头,等到了江都之后,你千万要记得离危险远远的,不一定要万事亲力亲为。”三公主眉宇轻拧,面色沉凝。“母皇今日态度虽然冷冽,有些话说得有些重,但你不必全部当真。”
墨惜颜看看两人,回以一笑,那笑容却是说不出来的苦涩和哀凉。“两位皇姐放心,我心里明白的。”
“九妹……”
三公主墨燃玉还想说些什么,墨惜颜却出声打断了她。“两位皇姐,我还要回府安排些事宜,就先告辞了。
此番南行我若能有命回来,到时再找两位皇姐讨酒喝,你们可要记得替我备上那冬日的梅花酒,我喜欢梅花酒的香醇。”
说罢,她朗声一笑,越过二人飘然远去,朗朗笑声在风中盛开,有些清冷,有些豪放。
墨燃玉和墨紫萱怔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眼眸中都有迷茫神色闪过。
半晌,她二人互看一眼,心照不宣,各自厌弃地往两边散去,找各自党羽商量女帝今日怪异举止去了。
墨惜颜回到府邸,在府门外站立良久,仰首盯着朱门上的牌匾怔愣出神。
叶可欣自在宫门前遥遥看见她从宫内下朝出来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此刻瞧着,更加肯定了心中想法。
这般反常,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那道急报……到底是什么消息?
过了许久,墨惜颜似终于看够了般收回视线,神色淡然地走进府邸,前往畅园。
如同往常那般,景墨微笑着迎上前来,替她斟茶,又在她面前放上精心准备的早点。
墨惜颜盯着那些精致的早餐,突然想,这样温馨惬意的日子还能有多久?明日她就要出发前往江都了,当真是有些舍不得呢。
倘若她不幸染病,最终回到了现代,她一定会怀念有景墨相伴的这段日子的。万一她从此消失在两个世界,那……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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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最后时光
万一她从此消失在两个世界,那她……岂不是要倍加珍惜这仅剩的最后时光,与景墨还有陌如星一起开心地度过剩下的时间?
念及此,墨惜颜抬首望着景墨,扬唇轻笑道:“坐下来一起吃点吧,你应该也没有吃的。”
景墨还是习惯性地拒绝:“不了公主,这于礼不合。”
墨惜颜也不恼,只是盯着景墨看了一会儿,然后微低着头佯装喟叹道:“唉……虽说是个公主,身边也围着不少人,但我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想找个人陪着吃饭也找不着,我这公主……当得还真是窝囊。”
“公主……”景墨最是拿长吁短叹的墨惜颜没辙,虽然知道她是装的,但他就是觉得心一揪一揪的,无奈之下总会投降。
“好,我陪你吃,但你往后切莫再说这样的话了。”
闻言,眼珠滴溜溜一转,墨惜颜仰首笑得灿烂。“是,遵命。”那一笑过后,眸中一闪而逝的是别离愁绪。
往后?只怕真的没有往后了……
拿起一个芙蓉卷优雅矜持地吃着,景墨如同往常那般向墨惜颜打探道:“公主,朝堂今日没发生什么事吧?”
在墨惜颜离开府邸去上朝后,景墨便一直心神不宁,总感觉会出什么大事,直到看见墨惜颜平安无事地回来,他惶惶不安的心这才安定了不少。
墨惜颜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微弯,摇了摇头。“没事,没什么事。”
“那便好。”景墨微笑着说,没有觉察到墨惜颜那一霎间的异常。“公主,你今天想吃什么?我等会儿让厨房给你做。”
“你喜欢吃什么?”墨惜颜笑问。“你又会做什么?厨房的菜我都吃腻了,我今天想换换口味。”
景墨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是浑身的不自在。虽然他平日会为墨惜颜做做早点,或者午膳晚膳的饭后点心什么的,但他从未正式为墨惜颜做过饭,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怕自己做不好,还有那种为心爱的人第一次做饭的羞赧与紧张。
“公主,我手艺不好,怕……做出来不合公主的胃口。”
瞧着景墨脸颊微红的害羞模样,墨惜颜不禁莞尔。“不碍事的,我这人不挑嘴,什么味道都能吃得下,但前提是不要太咸,咸到没办法下嘴。”
“公主,我……我没做过,我怕……”景墨还想要拒绝,墨惜颜却是笑着打断了他。
“凡事都有第一次,你若不尝试,那便永远都不会。我今儿个心情好,愿意拿自己以身试菜,你就不要再顾及这顾及那的了,更何况你既然能将点心做得好吃,做饭做菜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的,我对你有信心。”
“这……公主,做菜和做点心不一样的。”
墨惜颜微微扬眉,用略带狐疑的目光盯着景墨。“怎么,你有心上人了?所以才不想做给我吃,想将你的第一次厨艺留给你的心上人?”
“不是,我没有。”景墨急着解释,墨惜颜看着他,眉宇渐渐舒缓,尔后移开目光云淡风轻地说:“不是麽?你老实说‘是’也没什么的,我懂那种心思。”
“不是,真没有。”景墨有些焦急地说,墨惜颜看他一眼,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嗯,我相信你了,你现在是真没有心上人,所以,我捡了个便宜,可以先尝尝你的厨艺。”
景墨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墨惜颜却在此时站起身来。“我吃饱了,你继续吃,吃完后再慢慢准备午膳,我有事要找管家商量商量,我先走了。”说罢,墨惜颜快步离开,衣袂飘飘。
景墨望着她的背影,半晌才收回目光。低头瞧着桌上所剩无几的芙蓉卷,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墨眸中华光流淌,潋滟生辉。
来到前院,墨惜颜很快找到了万念恩,并将他叫到了宽敞的大堂,命人在外面守着,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一切简短地和他说了一遍。
万念恩听完,神色诧异,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公主,你说的都是真的?”
墨惜颜郑重地点点头。“是真的,而且母皇说了,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大概下午的时候,就会知道是哪位御医运气不好地要和我一同前往江都。”
万念恩略一沉吟,问:“这件事贵君知道吗?”
“我出宫前并未特意去祥和宫告诉他这件事,但想必他已经知道了。”以祥贵君为女儿默默周全谋划的性格来看,墨惜颜相信,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散朝后便应该有人去向他汇报消息。
万念恩慢慢平复着心头的震惊,思绪飞快转动。“那公主有何打算?”
“打算?”墨惜颜走动两步,遥遥看着门外郁郁葱葱的庭院,淡淡地道:“母皇心意已决,我自然唯有听从圣命,否则,就成了抗旨不遵。”
官场凶险,虽没有两军相争明刀明枪刀光剑影,却有尔虞我诈暗中较量陷害刺杀,更有那深沉莫测难以捉摸的君王心思,虽步步为营,却很难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万念恩心头沉沉,望着墨惜颜背影,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而且女帝今日态度冷冽诡异,竟绝情至如斯程度,朝堂上已经决定的事,想要改变已是不能。
“管家,等会儿我会修书一封,你派人替我送进宫里交予父君,让他不必为我担忧。虽然一封书信可能解不了他心中忧愁,但总能让他宽心一些。”
“好。”
墨惜颜沉吟片刻,转过身凝视着万念恩认真道:“管家,倘若我与驸马和离,会怎么样?他将来的处境会不会很艰难?”
万念恩心头一惊,“公主想要与驸马和离?”
墨惜颜微微颔首。“确实有这个打算。此行凶险,万一我遇上什么不测,皇家规矩森严凉寒,岂不是困了他一生,毁了他一生?
如果我现在与他和离,就算我将来真出了什么事,他也不用承受皇室森冷无情律法,可以继续追寻属于他自己的人生和幸福。”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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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为两人留下后路
最是无情帝王家。
昭阳国律法规定,倘若皇女不幸早逝,皇女的遗孀就得终身守寡,孤苦一生,从此不得改嫁。
此种律法太过残酷无情,硬生生毁了诸多人大好年华,她断然不能让陌如星走上这样的老路,景墨亦是如此。
她这副身体与景墨没有任何的夫妻之实,她猜测女帝是知道的。但就算女帝和祥贵君知晓,但天下人却并不知晓。
她若出了什么意外,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会将景墨归为她的遗孀,从此不能再嫁。
在走之前,她一定要为陌如星留下后路,也要为景墨证明清白。女帝纵然绝情,她这最后的请求,想必是会答应的。
万念恩心绪翻腾,半晌,轻声感叹道:“公主宅心仁厚,遇见公主,是驸马的福气。”
墨惜颜勾唇笑笑,有些自嘲。“管家这话说得……殊不知,无论是驸马还是景墨,他们遇上的若不是我,此生也许会幸福得多。”
景墨与陌如星各有千秋,都是容貌出众,品行兼优的人。这世间女子虽然多情,流行一妻多夫,但也不乏真心实意对待每个夫君的人。
以他们两人的条件,定能觅得他们命定的那个真心人,但这个人,断不会是她。
念及此,墨惜颜笑了笑,旋即道:“好了,话不要扯远了,还是说说和离的事吧。
驸马是要和离的,至于景墨,也该还与他真正的自由,而不是一直不明不白地待在九公主府里,这太委屈他了。”
“公主打算让景墨离开府邸?”万念恩微微有些诧异,但想了想,既然墨惜颜会与陌如星和离,让景墨离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嗯。”墨惜颜轻轻颔首。“当初让景墨留下,是碍于皇家规矩,但事到如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万念恩沉吟片刻,道:“和离这事,我朝先祖虽然也曾有过这样的例子,但却甚少。而且时隔久远,想要引经据典说动陛下,只怕很难。公主想要与驸马和离,这最大的难关便是陛下,只要能说服陛下,事情便好办了。
至于陌宰相那里,据奴侍所知,陌宰相对驸马一直冷冷淡淡,漠不关心,此次前往疫区的事情也是她挑起的,她那里,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难题。
这最重要的,还是要看驸马心里是怎么想的,驸马与公主情深意重,公主与他和离,他只怕是要伤心了。
至于驸马回到相府后的处境,这就要看陌宰相了,她若如同往常那般,驸马的处境也差不到哪里去,她若心有嫌弃,这……恐怕就很难说了。”
陌轻尘……
想到今日陌轻尘在朝堂上的咄咄逼人,墨惜颜微微眯起了眸子。
那人心思深沉如渊,与女帝同样高深莫测,如此算计让她被女帝派遣往疫区,陌轻尘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是她一个人的主意,还是女帝授意她这么做的?
那一晚,她们两个昭阳国最具权势的女人到底谈了些什么?那个尚书令,想来极有可能是二公主的人,所以才会替二公主说话,但女帝为何最后没有派二公主前去收购药材,而是派了三公主?今日的两个重大决策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诡秘联系?
想不通,也不想再继续往下想,墨惜颜呼出一口长气,又问:“那景墨呢?如果是他,应该找我父君就可以了吧?他是父君召进来的,要让他清清白白地离开,应该只要争得父君的同意就行。”
“景墨……”万念恩抿了抿唇,道:“如公主所言,景墨没有名分,且公主不曾与他亲近,到时,只要由贵君证实他确实是清白之身,不会影响他日后嫁户好人家的。”
说到这,万念恩打量了一下墨惜颜的神色,试探地问:“公主心意已决?可有想过问问景墨的意思?说不定,他并不想离开公主府,离开公主。”
不想?墨惜颜月眸微闪,淡淡地笑了。“我与他算是朋友,现在让他离开,他也许是有些舍不得,但这是为了他好,等过些时日他会明白的。”
视线飘向远处,心中沉吟:就算没有今日的事,早晚有一天也是要送景墨出府的,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万念恩微微凝眉。“那公主是打算今日便告诉驸马和景墨你的决定?”
“不。”墨惜颜摇了摇头。“还是用留书信的方式吧,当着面说,我有些说不出来,而且时间很短,倘若我今日便说,只怕今晚有得闹了。
我会先留下书信,等我离开之后,再由管家交到他们手里,虽有些像先斩后奏,但事情已成定局,到时他们便不会闹出什么大的动静了。”
“那公主打算什么时候去面见陛下?”
“面见母皇……”墨惜颜思索片刻,月眸幽幽。“母皇那边,我也会写封信给她,将我想要拜托她的事详细陈述。
如若瘟疫太过凶猛,我难以幸免,我会让她在我不幸遇难的消息传至天竺后将我事先留下的和离书公诸于世,让驸马光明正大地离府。如若我安然回来,那便作罢。”
万念恩心头一亮。“那景墨呢?景墨离府的事,是否也可等到公主回来后再说?”
墨惜颜回道:“景墨的事我已经决定了,等我离开后便由父君做主恢复他的自由身。”
与陌如星和离的事,倘若她能平安回来,还是她自己和他说比较好。
如果到时是九公主原本的灵魂归来,那这件事就免了。九公主……大抵会一如从前那般爱陌如星。
但景墨,九公主既然对他无心,就由她趁此机会替九公主做了这个决定比较好,以免误了景墨的终身幸福。
万念恩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将心底的想法又说了一遍。“公主,你或许该问问景墨的意思。”
墨惜颜扬了扬眉,心里觉察出些许端倪。“管家,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问景墨的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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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对感情迟钝
刚才便问她可有想过问问景墨的意思,还说景墨可能并不想离开,此时又让她去问景墨的意思,他到底是何用意?难道……
想到某种可能,墨惜颜立即直觉地在心底否定了那种想法。
万念恩迎上墨惜颜明显带着疑问的目光,泰然道:“公主,有些话,并不是奴侍一个外人可以说的,有些事,也需要你亲自去核实,唯有你亲自确认,你才会知其重要。”
墨惜颜蹙了蹙眉,凝视着万念恩的眸中满是狐疑神色。
亲自确认才会知其重要?说得还真够悬乎的,这管家……当真是混成人精一般的人物,如若他读的书再多些,再像陌轻尘那般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一番,只怕不会比陌轻尘这样的女人逊色。
说起来,这个人其实真心叫人钦佩,早年对祥贵君一直忠心耿耿,甚至为了服侍祥贵君,将祥贵君曾为他谋的亲事都推拒了,现如今又来照顾九公主,将九公主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和他相比,她还当真是逊色得很,最起码,让她管理这么大的一个府邸,绝对会被她管得乱七八糟。
深深地看了万念恩一眼,墨惜颜扬了扬眉。“万管家,你说话就不能说直白一些麽?你知道的,我这脑子不大好使,你说得这么隐晦,我根本听不懂。”
万念恩微微躬身,态度恭敬得墨惜颜想要抓耳挠腮,以此舒缓心中的抓狂。
“公主,在奴侍眼中,你是众位公主中最为聪明的一个,但有些事,需要用心看,心明如镜,自然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很多东西。”
墨惜颜嘴角抽了抽,忽然觉得眼前的小老头有些像顽石,任你用别的石头用力砸他或者用水淹他,他那圆滚滚的、硬邦邦的外形就是完好无损,你怎么攻都攻不下他。
别开视线,她淡淡地说:“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将几封信写好,其余的事,等晚些时候我再来找你商量。”
万念恩对着她的背影躬了躬身。“公主慢走。”
她回头一看,正好看见万念恩黑乎乎的头顶,随即嘴角抽搐着离开了。离开大堂之际,月眸中幽光一闪。
不管前路福兮祸兮,她都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但愿苍天怜见,让她有命活着回来,或者活着回到属于她的现代,也不枉她此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万念恩凝眸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喟叹着摇了摇头。
很是聪明的一个人,但偏偏对感情一事很是迟钝,或者,不能说是迟钝,只是因为眼里有了一个人,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感情一事,当真是说不清,旁人也无法插手,景墨……也只有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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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畅园,墨惜颜隐约听见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一阵声响,如珠玉般的耳廓不禁抖了抖。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月眸里闪过好奇的光。
这般动静,莫非是锅碗瓢盆被砸翻到了地上?
这会做糕点的人,照她的理解应该是很会做饭的呀,毕竟都是将各种东西加在一起,只是这加在一起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心下狐疑着,墨惜颜原本打算走向书房的脚,不觉间便转了方向,改向旁边的厨房拐了过去。当她跨进厨房的那一霎那,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厨房里一片狼藉,甚至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有只被杀得奄奄一息,但还留有几口气的鸡时不时挣扎几下。地上有盆菜撒了一地,估计就是那只生命力太过旺盛的鸡的杰作。炉灶上也七零八落地散着各种菜,但都被混在了一起。
再来看看做这顿饭的厨师,头发有些散乱,脸上还沾了几滴鸡血,艳红的血色绽开在如雪般玉白的皮肤上,有些绮丽,还有点儿诡异。
景墨发觉立在厨房门前的人,立即用袖子擦了擦脸,试图整理仪容。
墨惜颜眼睁睁看着他那张如秋菊般淡雅的脸在他自个儿的摧残下成了张有些骇人的大花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声音,最后,那话语便被她收回了肚腹,连带着她原本要喷薄而出的狂笑。
“公主,你怎么来了?我还没开始做的。”景墨声音急促,有些微的喘,墨惜颜一听便知他刚才必定和他正按在手下的那只鸡大战了一番。
墨惜颜慢慢扫一圈好像经过大战的厨房,莞尔笑道:“我说让你做饭,但没让你必须全过程亲自动手。像这杀鸡和洗菜,你可以让厨房的人或者其他侍童帮忙的,只要最后的菜是你煮的就行。”
说着,又扫了一圈,就是不去看那张花得十分有个性的脸,墨惜颜又道:“先叫人来帮忙收拾一下吧,顺便让他们帮你生火,再帮你洗菜,你只用做最后的炒菜工序就成。我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转过身,墨惜颜嘴角大大地咧开,强忍着笑意快步离开了厨房。待回到卧房趴上床,她捂着被子才开始放声大笑,“哈哈哈……太好笑了,笑死我了……”
不是她多此一举,而是她怕自己笑得太过夸张,太过豪放,被从厨房出来去找侍童帮忙的景墨不小心听见。直到笑到肚腹抽筋,眼角溢出了泪,她这才控制着情绪慢慢冷静下来。
松开被子,充足的空气涌向鼻息,窜入肺腑,她翻身平躺在床上,思绪渐渐沉静清晰,神色也渐渐冷淡了下来。
过了半晌,沉着脸,她起身径直来到了房里的案桌旁,摆好笔墨纸砚开始磨墨,月眸中冷光沉沉。
她本人不会写毛笔字,但她现在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会写,她便捡了个便宜不用自己多年的刻苦练习便能写得一手好字,却不想,她在这个世界要写的第一封书信,便是写赴险前的临终遗言似的东西,还是写给那个冷酷的君王。
神色冷厉,她在心中琢磨了一下书信内容,便开始奋笔疾书,将最后请求赋予纸上,希望墨芊月能仁慈一回,答应她的请求。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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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相顾无言
天朗气清,风和万里,属于春末的最后一点柔和热情洋溢,铺满了整个天竺城。
然,在这春风轻抚,茵茵绿野竞相勃发的祥和表象下,是阴谋奔腾,担忧燃烧。
一辆有些华贵的马车在九公主府的府门外急急停下,从上面先后下来两个俊美男子。
其中一人年纪较长,成熟高贵,眉宇间是隐忍内敛的尊贵气韵。
其中一人年纪较轻,俊秀阳光的脸上是极力隐藏,却偏偏破绽百出的担忧。
守在府门前的侍卫一见那年轻男子出现,便有人快速奔下石阶,跪地垂首。
“属下见过十殿下,殿下千岁。”那侍卫说着,抬眸看了看墨子卿旁边那人,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墨子卿知晓那侍卫心中顾虑,立即道:“这位是祥贵君。”
那侍卫得令,慌忙请安:“属下见过祥贵君,贵君金安。”眸子里有着惊讶神色。
墨子卿心中忧急,忙问:“本宫的皇姐呢?可在府里?”
那侍卫回道:“回贵君和殿下的话,公主在府里的。”
墨子卿看向身侧的祥贵君,担忧急切之色隐在那清澈眼波深处,盈盈地闪着光。“贵君,我们进去吧。”
祥贵君神色冷峻,轻轻颔首。“嗯。”
两人走上石阶,府门前的侍卫相继跪了一地,俱是低眉顺首,不敢有任何越矩的窥视。待他二人走过,众侍卫忍不住抬眸往府门里偷偷地瞧,心中悄悄吐出一口气。
原来,这就是祥贵君,果然是天人之姿,不一般的人物……
当万念恩收到消息时,祥贵君与墨子卿已是一路来到了畅园外。这是祥贵君第一次来九公主府,望着入目的一切,他心中闪过各种情绪。
第一次在宫外与女儿相见,却不想是离别时刻,这园中的景致,如同女帝当初对他说的那般,确实精致幽雅,但他此刻瞧着,却是满目的幽冷。
入宫二十载,今日是他第一次求他的枕边妻,他本想着那人或许会顾念他二人间的夫妻情分,收回成命,但没想到,换来的结果竟是希望落空,那人只说:“孤金口已开,不可能收回成命。”然后便再也不愿见他。
何为君王无情,他今日总算是明白了。
所谓的夫妻情分,到头来不过是那农家做饭的袅袅炊烟,被空中冷风一吹,便散到了大江南北,什么也没留下。
进入畅园,祥贵君淡静地瞧着园中布局,欣赏着园中浓郁春色,畅园并不像它的名字那般充满欢畅笑语,而是清静得很。
这样的园子适合他的女儿居住,他的女儿,是喜欢清静生活的,奈何却生在帝王家,无奈怎么躲避,也避不开那纷繁的命运,最终卷入了是是非非。
墨子卿的目光在园中巡视了一圈,见所有的房间都大门紧闭,不知道墨惜颜躲在哪间屋子里,他一拉嗓门便开始大喊:“皇姐,你在哪儿?快点出来!”
青稚的嗓音伴着呐喊的声嘶力竭,有些微的颤,有些微的沙哑,还有些微的……变了调。
卧房里,墨惜颜刚好写完要呈给女帝的书信,听见外面的喊声,眉梢不可抑制地往上扬。
这是那个小祖宗的声音?他怎么来了?这么大的嗓门是要招魂?
将书信折叠起来放进信封里,墨惜颜大步来到门前拉开了房门,那声聒噪的“吱呀”过后,是如死水湖般的沉寂。
墨惜颜定定地瞧着院子里矗立着的两道身影,大脑里的思维似是罢工休息了一般,半晌回不过神来。
墨子卿见到他着急了一上午想要见面的人,欣喜之色顿时露于颜表,双脚一动便要跨出去。
有风吹来,余光里的紫色衣袂闪动,他心头一紧,急急刹住车,将抬出去的左脚硬生生收了回来。
那腿有些不受控制,又似突然增加了千斤重量一般,费了他诸多力气才收回。细细感受,左腿已是僵硬得有些发疼,像是在冬雪里冻了半把个时辰似的。
祥贵君遥遥看着呆立在门后的女儿,张了张嘴,却是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轻若烟云的字:“颜儿……”
那声音轻极了,如若蚊蚋飞动时,翅膀颤动摩擦发出的声响,却顺着微风吹到了墨惜颜的耳边,清楚地传进她的脑海,激起沉沉的脉动,再传达至她的心底。
颜儿……
多温柔的一声啊,饱含了无数难以言喻的真挚深情……
墨惜颜月眸一闪,放下了扶住门框的手,缓缓向外跨几步走出了卧房。“父君,你怎么来了?”
祥贵君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朝着墨惜颜走了过去。墨子卿见他挪动,紧紧跟在他身后,安静规矩得异常。
墨惜颜抿唇看着两人走近,心里已经明白两人此行是为了何事。她静默着让开道,将两人让进屋后,自己也跟了进去。
三人围着圆桌坐了一圈,从前院赶来的万念恩进房请了个安后便自动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外,并着人立即去泡茶。
墨惜颜低垂着头,不敢去看祥贵君的神色。祥贵君睇着她,心中有万语千言,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墨子卿本是心中担忧紧张,有千万句话想要和墨惜颜说,但在见到她后,他在来时的路上想好的那些话全忘了、乱了,整理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剩焦躁和揪心。
再加上有祥贵君在,他知晓祥贵君此行有许多话要与墨惜颜说,他不敢造次,便连那最最简单的“舍不得你走”、“你路上要小心”也不敢说,只能拘束着,用有些慌乱的眼神时不时偷瞄墨惜颜几眼。
房间里一时沉默得出奇,直到万念恩端着下人沏好的茶进来,那凝结一般的空气才有了些许流动的迹象,沉默的气氛慢慢地化了开去。
祥贵君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地拨了拨漂浮于茶面的茶叶,湿润的热气与茶香顺着鼻息窜进肺腑,他凉寂的心这才活络了起来。
他放下茶盏,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蓝色花纹瓷瓶放到了圆桌中间,轻声道:“颜儿,这是早年你母皇送予我的秘药,可用于危险时保命,不管是什么病,什么毒,都可以用它治疗。”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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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以命相逼
墨惜颜闻言心尖一颤,她从九公主的记忆得知,皇家有一种秘药,可解百毒,可治百病,虽不能起死回生,但只要不是寿终正寝,只要还吊有一口气在,都能将得了重病,或者中了剧毒的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此种药极其珍贵,由数百种珍贵药材经过二十年的熬制而成,一批药出炉,不过也才六颗,因此也称“珍香”、“六雪蓝”。
据她所知,这上批药出炉是在四十年前,由九公主的祖母吩咐药师炼制而成,那些药最后没有用,直接转交到了墨芊月的手中。
如今一颗在祥贵君手里,余下的五颗,恐怕凤后手里有一颗,另外两位贵君手里各有一颗,这剩下的三颗,只怕还在墨芊月的手里。
后宫人心险恶,阴谋算计层出不穷,墨芊月交给祥贵君的保命珍香,意在以防万一。现在,祥贵君居然要将这唯一的一颗保命良药交给她……
如此珍重,她岂能收下?
“父君,这药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墨惜颜回拒道,神情严肃。
“颜儿……”祥贵君眉宇一凝,眸中有着墨黑色的恼怒漩涡。“此次疫情凶险,你若有个万一,你让父君怎么办?”
“父君,这药你只有一颗!”墨惜颜重声回道,月眸里闪着认真黑亮的光。“后宫凶险,就是六颗珍香全在你手,我也觉得远远不够,你比我更需要它!”
祥贵君张了张嘴,双眸里闪过一抹暗色,半晌,他神色软化,有些无奈,又似有些无助地说:“颜儿,你就是父君的命,你若出个什么事,你叫父君怎么活?”
墨惜颜月眸微闪,眼帘低垂心中感伤。
这般慈蔼的父亲,甚至比她自己的亲生父亲待她还要好。虽然才不过短短两个月,加上今天这次,她也不过才见过祥贵君两面,但她真的感觉到了他对她的关爱。
那般真挚浓烈,即使她是来自异世的灵魂,也透过九公主的身体感受到了。让她离开他,她真的有些舍不得,很舍不得。
“颜儿,父君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不都平安无事地挺过来了麽?既是如此,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要相信父君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祥贵君言语恳切,墨惜颜听着,心中愈加坚定她不能这么自私,她不能置祥贵君于危险之中。
“父君,你不用再说了,这药……我是万万不会收的。”
“颜儿!”祥贵君说话的音调陡然拔高,隐隐有发怒的迹象,“你今日怎生这么倔呢?父君说什么你都不听。”
墨惜颜微垂着头,不回话,墨子卿在一旁看着,手都焦急地搅在了一起,手背骨骼也因太过用力而发白,却不知道该怎么插话,缓解空气里的紧绷气氛。
陌如星收到祥贵君到访九公主府的消息后偕同秀岚和青竹赶了过来,远远便听见房间里传来似是争执的声音,不禁蹙了蹙眉。
万念恩见他到来,眸底精光一闪,快步迎上前来。“驸马,你怎么来了?”
陌如星看万念恩一眼,隐隐觉着万念恩有阻拦自己继续前行的意思,便停了下来,眼神沉静地望着万念恩。“管家,我听说祥贵君来了,特地过来请安拜见,不知管家是否方便通传一声。”
眸里波光流转,万念恩回首看一眼紧闭的房门,佯装迟疑着回过头,道:“驸马,贵君和公主有要事相谈,恐怕……不大合适。”
不大合适?心思一转,陌如星缓缓说道:“管家,贵君也是我的父君,自从我与公主大婚,还不曾亲自向贵君请安,贵君难得出宫一趟,我怎么着也该到他跟前行个跪拜大礼的。”
万念恩温和一笑,恭敬地躬了躬身,那幅度,那礼数,大得有些让陌如星瞠目结舌。“驸马,你的心意奴侍会向贵君转达的,你请回吧。”话语很委婉,逐客的意思却很明显。
眸子里划过一丝惊讶之色,陌如星虽然心里疑惑重重,却也不好再坚持。“那好吧,那就有劳管家了,我改日再寻个机会向贵君请安谢罪。”
万念恩再一躬身。“驸马走好。”
瞧着万念恩恭敬的模样,陌如星蹙了蹙眉。
抬眸看一眼房门紧闭的屋子,没有再听见里面传来异样的动静,满心狐疑着,陌如星转身离开了,五步一回头。他本想要一窥究竟,但除了万念恩目送着他离开的笑脸,他终是什么也没有瞧见。
待走出畅园的拱形石门,身形被院墙遮住,陌如星便停了下来,秀岚和青竹随之停下。“秀岚、青竹,你们两个四处打听一下,看看今日朝堂上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如果不是出了大事,祥贵君不可能来得这么突然,也不会与公主在房间里起了争执。只是,到底会是什么事呢?他曾听闻祥贵君脾性温和,从不与人生气,这般大动肝火……怕是真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青竹眉宇轻蹙,有些云里雾里的。“公子,该上哪儿去打听啊?府里的人知道的不见得会比我们多。”
秀岚看一眼陌如星,又想了想万管家方才的怪异,一巴掌拍在青竹的肩上。“笨蛋,万管家既然不想让我们知道公主和祥贵君在谈些什么,府里的人肯定也不会知道,我们自然是要到大街上去打听。”
不甘被打,青竹对准秀岚的手背就是一巴掌的还击,边还击边道:“大街上?大街上这么宽,找谁打听去?”
瞅了眼陌如星凝重的神色,秀岚拉住青竹就往府门的方向跑。“笨!要打听消息,自然是到酒楼这样的地方。”
“欸……你拉着我跑什么?停下……走着去不成啊……”后面的声音,消失在风里,陌如星没有再听见。
扭头看着畅园的院墙,陌如星久久凝视。他似乎想将院墙盯出一个洞来,再透视墨惜颜所在的那间屋子,可以将她与祥贵君谈话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
只可惜,他没有透视眼,也没有能捕捉声音的顺风耳,他看不见,也听不到什么。
站立良久,他才收回视线,独自一人离开了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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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墨惜颜还在与祥贵君对峙,两人都不肯让步。过了许久,绞尽脑汁的墨子卿终于想到了一句话。“皇姐,你去疫区慰问百姓,驸马和景墨你打算怎么安置?倘若你出了什么事,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两个的将来会是怎样?”
祥贵君心头一动,慢慢软化了脸上严肃神色。“颜儿,子卿说得不错,就算你不为父君考虑,你也该为驸马和景墨考虑。他们两个毕竟服侍了你一段日子,你怎么也该为他们两人打算。”
墨惜颜扫一眼墨子卿,随即看向祥贵君,迎上他眸中的殷切期盼。“父君,我已经为他们两人打算好了。”
祥贵君皱了皱眉,心中已隐隐察觉到墨惜颜所说的打算并不是他所期望的那般。“你是怎么打算的?”
“父君,我已经想好了,我会与驸马和离,也会让景墨清清白白地离开九公主府。”
“你说什么?!”祥贵君闻言一惊,手臂微微颤动险些将身前的茶盏碰翻。
“父君,你别激动。”墨惜颜一见祥贵君有些震惊过度,赶紧出言宽慰。“你且听我细细说来。”
祥贵君凝眉看她一眼,眸色沉凉没有温度,只因心中懊恼自己的女儿不知何时脾气竟倔得跟头牛似的,任他怎么说都不听。“想说什么你便说吧,我听着。”
墨惜颜小心地打量了一下祥贵君的脸色,又在心中琢磨了一下说辞,待有了个大概的条理才道:“父君,我……”
墨惜颜一直滔滔不绝,祥贵君和墨子卿都静静地听她说着,从头至尾没有插嘴一个字,待到她终于说完,祥贵君看她的眼神可谓复杂至极。
沉吟良久,祥贵君方才开口:“颜儿,你既已为他们打算好,父君不会横加干涉。但是,珍香你必须带去,否则……在你明日出发之前,你便等着为父君收尸吧。”
“父君,你……”墨惜颜心中一沉,不敢置信地望着祥贵君。
他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她?
不去理会墨惜颜眸中的惊讶神色,祥贵君别开眼淡淡地道:“颜儿,父君说到做到。”
“父君,你怎么可以用自己的命来逼迫我?”墨惜颜逼问。
“颜儿,父君从不想逼迫你做任何事,但父君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前去送死。唯有你活着,父君才有活下去的意义。”
“父君……”墨惜颜秀眉间萦绕着浓浓的愁色,祥贵君在她说完话之前便出声打断了她。
“颜儿,你也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宫闱深深,人情寒凉,所有的微笑与关怀都是假的。
父君之所以能活到今天,那都是因为你。如若你遭遇不测,父君是断没有活下去的勇气的。”
说到这,祥贵君转眸直直地看进墨惜颜的月眸深处。“颜儿,父君知道你是为了父君好,可你也该站在父君的角度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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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窃喜,紧张
祥贵君的眼神温润柔和,恳切澄澈,墨惜颜看着,似有人用尽内力突然在她的胸膛上击了一掌那般,震得她闷闷的,痛痛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眼眶不觉间涌上热意,她垂下头,低垂眼帘,噙着热泪点了点头。“好,我会将珍香收下。”
脑海中同时闪过一个想法:倘若她能活着回来,她必定会将祥贵君当做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般回报。
“唔。”祥贵君微微颔首,心中忽然放下了一块巨石,连带着身体也轻松了不少。“如此便好。”
墨子卿看看墨惜颜,又看看祥贵君,也慢慢放下了心中的担忧。直到此时,他才敢将憋在心底好半天的话说出:“皇姐,此番南行,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地回来。”
墨惜颜闻言,眼中的泪颤了颤,觉得心中暖暖的。嘴角轻轻上扬,她点头应道:“嗯,我会的。”
墨子卿视力极好,敏捷地捕捉到有晶莹的东西从墨惜颜的衣襟前一闪而过,似是泪滴。瞳眸一闪,他惊讶出声:“皇姐,你哭了?”
自己的异常被人识破,墨惜颜用袖子快速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微笑着抬起头来。“皇姐这是高兴。”
“高兴?”墨子卿眉梢微扬,有些不信,但细细一回想,又觉得是这么回事,便也没再多加逼问。
忍不住多看墨惜颜几眼,本就清澈的月眸在水光的映衬下,更添几分灵动。那一闪一闪的泪光,在那双黑色的瞳眸中幽然绽放,就似辽阔草原上,朗朗夜空中闪烁耀眼的繁星。
他虽未曾亲自到过草原,但他就是觉得草原上的夜空美景和那双月眸中的景致一样,甚至,还及不上那双月眸中的风景美丽动人。
忆及墨惜颜刚才说的那番话,他心头忽然生出几分窃喜。
让景墨清清白白地出府,又要与驸马和离,除去那个算是装饰品的秋侍君,皇姐身边……再也没有别的男子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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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厨房忙活了好一阵的景墨眼看大功就要告成,吩咐侍童看好鸡汤的火候之后,便离开厨房打算先回屋换件衣裳。
刚才他叫来侍童后,那些侍童看见他脸上“艳丽色彩”,先是吓得往后退了退,一脸惊恐状,随即是想笑又不敢笑,憋得五官扭曲,他逼问了老半天才问出事情因由。
回想起墨惜颜见到他后的古怪神色,那一瞬间,他仿如五雷轰顶,脸色煞白得好似在暴雨里淋了几天几夜的活僵尸,将那几个侍童吓得连忙奔到他身前关切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身上有什么旧病突然复发,那场景,他这会儿想起来就觉得五味陈杂。
转过墙角,景墨一眼便看见了立在墨惜颜卧房外的万念恩,心中闪过几丝狐疑。走了几步,忆及某件事,他停下来翻出里衣的袖子又将脸给擦了擦,然后才快步迎上前去。
“管家,你在这里做什么?”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眸中的疑问很明显。“是来找公主的麽?”
这三年来,万念恩几乎是看着景墨从刚好及笄长成为英秀少年,从景墨对墨惜颜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感情,到心意相许,情根深种,他全看在眼里。
景墨是祥贵君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人,景墨的踏实、隐忍,他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他一直盼着墨惜颜有朝一日能真的收了景墨,给景墨一个名分,如此,他也放心墨惜颜身边从此多了个贴心的人。
只可惜,情意难料,墨惜颜对陌如星就是一根筋,这景墨,便是苦等了这么多年也没能修成正果,心中不免有些为景墨感慨,感慨命运的捉弄人。
一想到墨惜颜已经下定决心要送景墨出府,而景墨此刻还不知晓墨惜颜的决定,他心底轻轻一声喟叹。
侧耳听了听屋里的动静,估摸着里面已经商量完事情,万念恩道:“祥贵君来了,就在里面,你进去请个安吧。”
景墨心中一惊,紧张到身躯微微颤抖,不知所措。
横在身前的手不安地搅动着,触摸到袖子上湿漉漉的一块,他心中一个激灵,忙道:“我先去换身衣裳,等会儿便来向贵君请安。”
说完,对着万念恩躬了躬身,他急急回房,关上门背倚房门便是一阵剧烈的气喘。
他已经三年没有见过祥贵君了,只记得那人当初神色平和,眼神亲切,温和地嘱咐他要好生服侍墨惜颜,等到墨惜颜娶了驸马之后,他不会亏待他的。
如今,三年已过,墨惜颜已经娶了驸马,他心中紧张彷徨,忍不住想,祥贵君此行是来履行当初的承诺的麽?他是想让公主给他一个名分麽?怎么办?他好紧张,也好害怕。
心跳急切犹如鹿撞,抚着心口的位置待心绪稍稍平静了些许后,景墨手足无措地来到了衣柜前,犹自烦恼着等下该穿什么衣服。
面见祥贵君,衣着自然不能太过随便,否则便是对祥贵君的不敬,但太过华丽,墨惜颜在场,他怕会引起她的厌恶反感。
在衣柜里上上下下找了一遍,他就是没能找到一件让他完全满意的。
这几年,他裁制的衣裳都以朴素简单为主,没有一件可以出席大场面。而在三年前进府时置办的那些衣裳,料子虽好,但款式已经有些过时了,根本不可能穿出来。
一时间,景墨心中焦急,颇有焦头烂额之势。
想到祥贵君也许在府上待不了多久,他动作利索地打了盆水赶紧将脸给洗了,然后挑了件看上去还勉勉强强的外袍换上便急急出了门,满心忐忑来到墨惜颜的房前。
万念恩见他回来,冲他笑了笑便上前打开了房门,然后躬着身子对里面的人道:“贵君,公主,殿下,景墨来了。”
祥贵君眸色一闪,转首看向万念恩的身后,便见景墨隐在光影里,正微垂着头。
阳光斜打在他身上,在他周身镀了一层蜜色的光,微微有些模糊的轮廓,看不清他脸上真正神色,但隐约可见朗朗少年清秀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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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 哀大莫过心死
这个人便是景墨?三年前自己为颜儿挑选的初侍?果然是块好料子,没想到三年不见,竟出落得如此落落大方,都快认不出来了。
脑海中猛然闪过多年前自己曾对景墨说过的话,再一想到墨惜颜刚才告诉自己的决定,祥贵君眼眸深处掠过一抹暗色。
调开视线,他淡淡地开口:“让他进来吧。”
万念恩微微颔首领命,旋即往旁边让开了道。
景墨双睫扑闪,内心惶惶、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后,文静地撩起衣摆跪到地上便磕了个头,标准的跪拜大礼。“景墨见过贵君,贵君金安。”
祥贵君神情淡静,眼神却幽邃如渊,盯着景墨匍匐在地的身姿瞧了须臾,他方才抬手道:“起来吧。”
“谢贵君。”景墨起身,恭敬地垂着头立在一旁,神色沉静。
刚才的匍匐行礼间,地板微凉,他指尖触及冰凉的地板,那股凉意便顺着他指尖蔓延至他心中,奇特地缓解了他心中的紧张。
祥贵君从上到下将景墨仔细打量了一遍,心中思量着他的礼数周全,忽而觉得这三年时光是墨惜颜蹉跎了景墨,使景墨受了委屈。
这个人儿,如同当初那般温顺润和,甚和他心意,倘若就此被送出府去,他真真觉得可惜。
陌如星他见过,虽然优秀,但骨子里多了股常人没有的冷傲,这样的人陪伴在墨惜颜身边,他总觉得不是那么放心。
墨惜颜此番南行回来之后,势必会掀起新的大风大浪,他的枕边妻是一国君王,一颗心思全系在昭阳大局之上,他摸不准她到底有什么计划,但未来的路,必定会比现在更加难行。
墨惜颜身边,应该有个像景墨这样心思细腻的人,可以将她的生活起居照顾得周全周到,生活打理好之后,才有心思应对朝堂风云变幻,权斗汹涌如潮。
这么一盘算,祥贵君心中主意已定,款款站起身来。“颜儿,你方才不是说你有话想对景墨说麽?父君和子卿正好要在你的府里逛逛,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趁这会儿与景墨说清楚。”
说着,往前走了两步,他又忽然停下步子,语含暗示道:“颜儿,关于景墨,父君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父君心中的想法,其实与你的想法相反,父君觉得,有些人,你应当好好对待,好好珍惜。”
目光转向景墨,瞥见他脸上震惊神情,祥贵君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收回目光便继续往外走,边走边道:“子卿,走吧。”
墨子卿心中讶异,还有些酸涩沉闷,却也只能起身跟在祥贵君的身后离开。
临出门前,他回头直直地望着墨惜颜,视线就似长在她身上一般,万般难舍,眸底复杂的光芒流转。
那光亮而闪,带几丝心痛的焦急,却隐藏得极深,被从屋外投射进来的黄色光晕冲淡,最终消散于透明空气里。
墨惜颜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她注意到了墨子卿离开前眸底的忧伤神色,却不明白他的忧伤来自何处。
她以为,像墨子卿这样的人,就该一直顶着张娃娃一般的灿烂笑脸,时不时便爽朗地笑出声,用他纯真的笑颜感染天地间的生灵,而不是流露出与他那张向日葵般英俊阳光的脸不相符的忧伤神色。
万念恩自发自觉地为两人关上了门,将外界的一切纷扰阻隔,唯将静谧的私密空间留给二人,让二人可以不被任何人打扰的好好谈谈。
景墨微垂着头,目光闪烁,思绪因为祥贵君最后的话语而混乱不堪。
公主有话要和他说?她要和他说什么?什么叫“父君的想法与你的想法相反”?“有些人你该好好珍惜”又是什么意思?公主她……公主是想要赶他走麽?
最后一个想法陡然窜出,将景墨吓了一大跳。
霍然抬首看向不远处那人,他想从那人脸上看出些什么,奈何那人神色缥缈,他什么也看不出。
觉察到景墨的注视,墨惜颜方才将视线从紧闭的房门上收了回来,转首看向景墨。
景墨正直直地注视着她,眸中溢满似震惊,似不安,似想要一探究竟的复杂眼神,她心头一震,有些道不清的情愫渐渐化开,充斥肺腑。
那眼神真挚而清澈,似秋日清晨里的风,拂过心间,总能激起阵阵涟漪,感觉很奇妙。
不自在地别过脸,眼帘微垂,她淡淡地道:“过来坐吧。”
思绪如潮水般翻涌,景墨挪动步子缓缓向着墨惜颜走了过去,每走一步,他的腿上都似绑了沙袋一般沉重,迈得费力。待走到桌前,他自由落体般坐下,脸上的血色已退去一半。
对面的动静大得有些吓人,“惊”得墨惜颜目光一颤。她抬眸看去,便见一张毫无生气的脸上,一双瞳眸正如死灰一般呆呆地盯着她。
那表情,似是经历大悲大痛之后的绝望,或者说比绝望更严重。
绝望的人,眼眸中还能看到零星的哀痛神情,但景墨的眸中,有的却是空洞,那眼神让她有些害怕,从心底里的。
“景墨……”她开口,轻轻地唤了一声,但回应她的,却是无声。
心中微动,她在心底揣测景墨为何会露出此种神情,最终,有种结果在她眼前跳动,活跃得让她有些眼睛发疼,心中发颤。
景墨……喜欢她?!
怎么会?
心房“咚咚咚”地跳动着,异常迅速激烈,不动声色地抚了抚心脏跳动的位置,待心底的“激动”稍稍平复了些许,墨惜颜方才试探地开口:“景墨,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既然祥贵君希望她和景墨当面说清楚,算起来,景墨也服侍了她和九公主三年,她确实该当面给他一个交待,算是……对他的尊重。
景墨依旧面无表情,他看着墨惜颜,墨惜颜看着他,两人一时僵持在那里没有任何进展。
不知过了多久,景墨呆滞的瞳孔里终于有了一点波动,他微微侧过头,盯着反射着幽冷光线的大理石地面声音无波地说:“有什么话,公主便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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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泪水汹涌
他的神情,凉淡如水,他的声音,冷淡如霜,墨惜颜瞧着、听着,突然觉得有些话再难开口。
墨惜颜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居然会面对这样一个景墨,短短两个月的相处,景墨在她眼里一直是温润平和的,就如九公主记忆里的一样。
唯一不同的,便是第一日她刚见到他时,或许是她眼花瞥见的那一眼昙花一现般的冷漠疏远。
直到今时今日,她终于可以肯定,那一眼不是她看花了眼,而是她真真实实看见了。
她垂眸,心中沉吟良久,思绪紊乱,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对面的人可能是喜欢她的,并且是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心思如此玲珑剔透的人,但凡是一句最为普通的话,都极有可能伤害到他,而她不想伤害他,真的不想。
之前她一直以为,景墨对待她,就如她对待景墨一般,只是单纯的、纯粹的友谊,却不想,景墨对她,或者准确来说,对她这副躯体的原主人早已有了不一样的情愫。
倘若选在此种时刻告诉景墨她想将他送出府,还与他自由,她担心,景墨极有可能……从此便毁了。
但若不告诉他……她怕自己万一有个好歹,景墨的后半生便毁了。
两者权衡取其一,她……
取不出来……
景墨神色清冷,等了半晌也没能等到对面的人吐出一个字来,心不免往下沉了几分。
眼波转动,眼角余光偷偷瞅了瞅对面的人,见那人眼帘低垂,秀眉间生着几道褶痕,他又不免心中一软。
这一软,往昔的温馨回忆便自他记忆深处浮现,一幕幕地冲击着他的心灵,温暖着,他苍凉破碎的心。
曾几何时,他便曾想过,倘若有朝一日墨惜颜要让他离开,到时他该怎么办。
是死皮赖脸地赖着不走?抑或云淡风轻地笑笑,向祥贵君叩个头谢个恩便犹自潇洒地离开?
潇洒离开?这或许是最好的一种方式,毕竟,独自一人在外面仿若行尸走肉地活着,总好过两个人痛苦挣扎,彼此折磨,但……
真当到了决议时刻,难如登天。
他的心在这里,让他走,他会双腿无力,只怕支撑不到走不出府门。
不能在墨惜颜身边的日子,他也不敢想象,没有目标漫无目的地活着,倒不如死了的好。
不如死了的好……
这样想着,景墨凄楚一笑,“呵……”
死,可怕吗?若现在问景墨,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可怕,不过脖子一抹,毒药一喝,几下功夫便去了。
墨惜颜听见那苍凉笑声,心尖一颤,心中犹自生出几许凉意,还有几丝不可忽略的痛。
月眸微黯,她抬眸,不躲避地瞧着景墨的侧脸,双唇微颤地问:“景墨,你……喜欢我麽?”
这个答案,她想确切地知道,而不是暗自猜测。不管是与不是,确定之后再做决定,会比较好。
景墨微微一怔,旋即嘴角勾起一抹悲凉的笑,不语。
墨惜颜抿了抿唇,沉吟片刻才道:“景墨,你是真的喜欢我麽?如果是,请你回答我,如果不是,也请你回答我。”
“呵呵……”景墨苦涩地笑了两声,眼角不觉间便溢出两行清泪。
不喜欢,她会直接让他走。
喜欢,她还是会让他走。
既然不同的回答,换来的终是同样的结果,他又何必回答?倒不如带着心中的答案随着棺椁埋入尘土,如同他进府时孤身一人般再孑然一身地走。
觉察到脸上皮肤有异,景墨抬手一抹,触手的湿凉,犹如此刻他心中温度。
将手伸到眼前,怔怔地望着上面的水痕,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在墨惜颜面前流泪。她大婚那日,他其实也是有些想哭的,但最终没哭。
他竭力扯出笑脸,想像平时面对墨惜颜那般笑得自在,但奈何眼中的泪却越流越多,顺着下颚一颗颗滴入他掌心,不一会儿便汇聚了小小的一滩,闪耀着晶莹的光。
墨惜颜怔怔地望着景墨抬手拭去脸上的泪,又看着他拼命想扯出笑容,眼中的泪却越流越多,心中一阵揪疼。
咬着下唇,她猛地站起身便冲了过去,将景墨的手牢牢地抓在自己手中,轻喝道:“别哭了。”
也不知是手腕被抓疼,还是心中疼痛得厉害,景墨仰首望着墨惜颜,紧抿着唇,眼中的泪就似珍珠一般一颗颗无声滚落,模样楚楚可怜。
墨惜颜凝视着他那双水光盈盈的眸子,唇张了张,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来安慰。
她这人很多时候都能滔滔不绝,但要她安慰人,她的舌尖就像会绕成一团似的,话都说不清楚。
殊不知,她此时欲言又止的神情,在景墨看来便是她心如铁石,已经下定决心要赶他走。
心中酸楚无人诉,心底积压已久的悲痛汹涌如潮,再也忍不住眼眶中翻涌的热意,景墨扑进她的怀里便嚎啕大哭,边哭边道:“公主,我真的不想走,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哭声哀切,无形地拨动着人心深处的那一处恻隐,拨得,墨惜颜心中一痛。
“公主,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你只喜欢驸马,我真的什么都不求,我只求留在你的身边……”
怀里的衣衫很快湿透,墨惜颜已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冰凉的温度,知道那是景墨的泪,秀眉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公主,我真的不想走……”话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墨惜颜听着,手不自觉抬到半空中,最终,迟疑着缓缓落下,落在景墨的发顶。
感觉到她的触碰,景墨哭得比刚才更凶,泪水比刚才流得更猛,就如全然开闸的水龙头。
眉宇紧蹙着,心中思绪繁复,想了好一会儿,墨惜颜方才开口:“乖,别哭了。”
心中忽然想:倘若她回不到现代,必须在这个世界留下,那么,或许她可以……照顾景墨一生。
心中想法已生,感觉怀中的人没有停下的倾向,墨惜颜抬手温柔地轻抚着景墨的发顶,一边轻抚一边宽慰道:“乖,我不赶你走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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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培养培养
感情到底是为何物?离别时当真叫人肝肠寸断?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爱过人,所以便不能体会那种刻骨铭心的痛?
爱,痛……何时,自己才会遇上那个让自己倾心的人,也像景墨爱九公主那般爱得刻骨?
景墨听见墨惜颜说的那句话,微微一怔,然后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望着她。“公主,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不是在骗我?”
闻声回神,墨惜颜垂眸看向景墨,看清那双墨眸深处的忐忑和不安,还有隐隐期盼,她唇角微扬,微笑着颔首道:“嗯,是真的,没有骗你。”
说着,她手腕轻移,用自己的袖子轻柔地为景墨拭去脸上的泪,动作温柔细致,就怕自己不经意间动作粗鲁了,便弄伤、弄疼了那张秀雅的脸。
景墨呆呆地仰视着她,有些不敢相信她竟会如此温柔地对待自己。
那张脸,此刻近在眼前,笑意盈盈,温馨恬淡,却似梦里繁花,有些不大真实。
他抬手,缓缓的,握住了那只正在为他擦拭眼泪的手,似要通过手上的触感来确认一切并非梦境一般。
被他握住的手轻轻颤栗,掌下是柔滑细腻的触感,带一点温暖的温度,确实是真实的。
他不自觉地弯唇一笑,眸中泪光闪闪,熠熠生辉。“公主,你真的不赶我走?”
他再次问,问得轻柔,问得谨慎,似想再次听见“真的”这两个字,以此抚平他心底余存的那一点不安。
他不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不想从地狱升入天堂之后,再从天堂坠入无边地狱。
墨惜颜月眸微闪,脑海中思绪凌乱。握着她的手有些冰凉,但她却觉得身体如过电流,火辣辣的热,手热,心也热。
说来别人也许会笑,活了二十多年,她还从未在清醒状态下牵过男人的手,或者是被男人牵过,除了死人的。
眼前的人虽然才十八岁,虽然才是个少年,但确确实实是个男的。
她的灵魂虽过了怀春年纪,也不曾经历男女之事,但她现如今这副身体,却是正处怀春妙年,还曾与陌如星有过肌肤之亲。
据她所知,这个世界的女子都是比较容易冲动的,这样的撩拨,当真是有些像盛夏里的正午骄阳,烤得她有些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她有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又怕自己无意的举动刺伤那颗敏感易碎的心,是以,她便只能在心底忍着各种冲向她大脑的电流讯号,眨着眼睛道:“真的。”
心里则一直默默祈祷景墨的情绪能赶紧好起来,如此,她便不用再忍受折磨,可以逃之夭夭了。
却不想景墨接着道:“公主,谢谢你能让我留下来,刚才是我不好,一时情绪不受控制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还把……还把公主的衣服给弄脏了。”
墨惜颜一愣,刚想说些什么,景墨却赶在她开口之前又道:“公主,从今往后,我还会像以前那般服侍你,而你,也无需有任何的心里负担,只需如从前那般与驸马生活。”
那语气,听起来淡静温润,墨惜颜却清楚地从他的眸中捕捉到了区别于平静的波澜。
怔了一会儿,墨惜颜心思回转,不自觉将眼前的人与陌如星做了个比较。
因为出身,再加上从小的生活环境所迫,陌如星养成了冷僻孤傲的性子,骨子里生着一股傲气,不会轻易折服,犹如那雪中寒梅。
眼前的人,出身寒微,因为皇家诏令才进入九公主府。他一直默默地照顾着九公主的生活起居,温馨淡雅,冷静内敛,就如那秋月雅菊。
九公主为什么会喜欢上陌如星那朵寒梅,而忽略了身边幽静绽放的菊花?或许,就是因为她出身皇家,身边见到的都是那些对她或冷眼睨之,或亲近拉拢,或阿谀谄媚的人,又或者,是像景墨这般对她尊敬的人。
陌如星出现在她眼前,就如那万花丛中的一点静绿,桀骜不驯,瞬间吸引住了她的眼球,且从此再也挪不开。
如果,要她选择,她必定会选择像景墨这样的人,景墨温柔贴心,从不要求什么,这样的人,其实值得她对他好。
这样一想,墨惜颜又是一愣,脑海中某个惊人的想法闪过。如果回不去,她要不要试着和景墨谈谈恋爱,好好地待他?
这个世界的男人成家都比较早,到了二十多岁还没嫁人的,基本就是自身硬件条件太差,看着太不入眼,要么便是花楼里的伶人。
余下的,便都是像景墨这样的少年,或者是比他还年幼的小男生。
老的太差,她虽不是外貌协会,却也有要求。小的太小,年龄差距太大,她下不去嘴。综合起来一看,景墨似乎成了唯一的最佳合适人选。
更何况,景墨对她……对她现在这副外壳眷恋,只要培养培养感情,他们之间说不定真能成事。
想着想着,墨惜颜不觉间便将月眸睁得圆圆的,似看到了恐怖画面。
景墨一直注视着她脸上表情,见她一惊一乍的,表情甚是精彩,心中生起淡淡的迷惑。“公主……”
闻声,墨惜颜陡然回神。垂眸看向景墨,不经意间对上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她心中一震,慌乱顿生,忙别开了眼。
目光闪烁着,她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缓步踱回方才的位置坐下,心里寻思着该怎么告诉景墨她明日要走的事。
她本来打算晚些时候,至少,也要等到天黑之后再告诉景墨她要走的事,但她既然已经和他说了要送他走的事,这件事便不必再拖了,更何况,晚上她还要告诉陌如星她要走,她真怕自己忙不过来。
景墨陪伴她三年,早已将她的一颦一笑记在心底,此刻见她如此神情,顿时明了她心里有事,问道:“公主,你有心事?”
墨惜颜抬眸看一眼景墨,迟疑着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
景墨略一沉吟,又道:“公主若有心事,不妨说与景墨听听,景墨虽不能为公主出谋划策,彻底解去公主心中烦忧,但总能为公主分担一些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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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 把衣服脱了
视线在景墨脸上来回扫了扫,又抿了抿唇,墨惜颜才缓缓地说:“明日一早,我会奉旨出京。”
“什么?!”景墨闻言一惊,猛地站起身来。
因为起身时动作太过迅猛,撞到了桌子的边缘,桌子都被他震得移了位,桌上的茶盏更是被震翻,茶水洒了满桌。
柔软的腰部撞上平滑却坚硬的桌子边沿,疼得景墨猛吸了口凉气,他却顾不得那疼痛,而是赶紧将就快滚落地面的茶杯扶正,且面露歉意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了,我这就去叫人进来收拾。”
说着便要转身离开,墨惜颜却突然站起身一个跨步将他拦了下来,一声呵斥:“景墨,你停下!”
墨惜颜面色冷峻,直直地锁住景墨的侧脸,眸色是认真的沉凉。
过了一会儿,她垂眸扫了扫景墨方才撞上桌子的部位,眸里闪过一抹暗色。“你刚才……撞伤了吧?这收拾屋子的事,等会儿我会让管家吩咐其他人来做,你不用操心。”
“公主,我……”景墨本想习惯性地说不碍事,墨惜颜眸色一闪,突然坏心眼地用手指戳了戳他受伤的腰部,顿时疼得他眉宇一拧,隐隐有细密冷汗从额际冒出。“嘶……”
“唉……”墨惜颜轻轻叹息一声,看看景墨,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总是喜欢逞强,殊不知,有时候越逞强越容易受伤。”
景墨心头一震,墨惜颜却并不理会他脸上是何种神色,而是自作主张地扶住他的胳膊,引着他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你先坐会儿,我让管家去给你找个大夫来瞧瞧,希望你伤得不重,不要留下什么病根才好。”
墨惜颜转身要走,望着她转身的背影,景墨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单纯地不想让她离开。
幸福很简单,于景墨而言,两个人静静地、融洽地相处便是幸福。
然,明日她便会奉旨出京,他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从祥贵君今日的突然造访他便已经明白,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此去,必定会有凶险。
前路茫茫,凶险难料,他想在她离开前多争取一些与她在一起的时间,仅此而已。
前行的动作受阻,墨惜颜转身回视着景墨,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他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便缓缓松开了手。
墨惜颜心中愕然,转身刚往前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嘱咐:“记住,你就只准在这里坐着,什么也不许做,也不许乱动,若被我发现你不听话,哼哼……”
墨惜颜阴测测地笑了两声,然后才道:“你知道的,我一定会狠狠地收拾你。”说完,她这才放心地离开,拉开房门到外面去找万管家了。
景墨震惊在墨惜颜最后的那几句似是威胁的嘱咐里,久久才反应过来墨惜颜说了什么。
回想起她说那句“狠狠地收拾你”时的表情,他不禁莞尔一笑,心中甜甜的,但又有些涩涩的,感觉很奇妙。
墨惜颜很快回来,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几个在畅园服侍的侍童。侍童们动作利索地收拾着桌面上的狼藉,她径直来到了景墨的身边。
待几个侍童收拾完离开且拉上房门后,看了看景墨,犹豫了一下,她以命令式的口气对景墨说:“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你的腰。”
这话语她自己都觉得暧昧,但若不这么说,不让景墨把腰部露出来,她是断然看不到他伤成什么样子的。
这人平日里看似温顺,实则骨子里也有一股倔强的脾性,她若不强势一些,他是不会轻易听她的话的。
景墨“啊”的一声低呼后便愣住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这一回神,脸瞬时红了,红似苹果,耳根也红了,就似两抹火色的红云,还泛着晶莹的光,有些似红色玛瑙石。
墨惜颜从未见过红得那么晶莹剔透的耳廓,心中满是惊叹。
她也从未见过一个男人脸红时竟是这般可爱模样,娇羞中带几分婉柔,又带几分紧张,有那么一些些……奇特,还让她心中生出几分想要逗弄的恶趣味。
但想了想,她最终决定将自己的恶趣味压下,以免自己一个不小心,面前这个其实有着一颗玻璃心的大男孩便伤上加伤。
只是,让这样一个害羞的大男孩在自己面前脱衣,而她自己其实也有些害羞,当她说话时,那语气便是十分的别扭。“快脱,不然我就替你强行扯了!”
那语气有些僵硬,怪异的强势,景墨惊讶于自己听到的话,抬起头来看她,眸子里隐隐有怯怕的光芒闪动。“公主……”
景墨语气绵软,带一点恳求的意味,她怕景墨看出她内心的羞涩,突然板起脸来,故作严肃道:“脱了,让我看看你的伤。”
景墨觉得身前的墨惜颜好似换了个人,怪异得很,又看她神情异常严肃,不似在开玩笑,迟疑着,他缓缓将手伸向衣襟的位置,有些颤抖地将襟扣一颗颗解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刚开始解襟扣,墨惜颜便紧闭双眸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菩萨忏悔道:“阿弥陀佛,恳请菩萨原谅我粗俗,等我南行回来,一定到天竺城附近香火最旺的寺庙向您老人家上柱香,再诚心地向您老人家磕个头。”
墨惜颜本来是不信佛的,但自从她经历离奇魂穿一事后,她便觉得这世上或许真有神灵存在。
那高深莫测的神灵,说不定就在她头顶看着她平日是行善积德还是作恶多端。
倘若她行善积德,就算她回不到比较安逸的现代,在这里也许也能活得好好的。
倘若她作恶多端,说不定她真会就此灰飞烟灭,消失于两个世界的时空夹缝中。
所以,她一直秉持着一个做人原则,那便是做了错事一定要向那可能存在的神灵忏悔。
忏悔完睁开眼,眼看景墨已经解完了襟扣,正将衣衫从肩头滑落,她不自觉吞了吞口水,脸颊有些发热发烫。
【抱歉啊,105一章中间打错字了,王大诗人一时手误就打成了柳大诗人,罪过罪过。】天寒地冻,订阅少少,秋打滚求推荐,求留言,求金牌,求各种能激励人心的安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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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问个明白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美男宽衣?和美男出浴真的有得一拼啊。
虽然什么也还没有露出来,但看那动作,当真是香艳无比,惹人遐思。
眼看景墨的动作越来越迟缓,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脱去里衣,墨惜颜目光一闪,连忙抬手止住了景墨继续脱衣的动作。
“好了,就这样了。”再脱下去,她真怕她会被刺激得化身为一头色狼,做出些超出她控制的事。
蹲下身,她右手缓缓抬起,心跳有些紊乱地去掀景墨腰间的衣摆,视觉锐利如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景墨身躯的微微战栗。
眼波流转,瞅见景墨紧握成拳的手,手背指关节的部位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着青白的颜色,她目光一软,柔声道:“放轻松,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如果伤得严重,就得让管家宣御医来给你看看。”
细声软语,带着抚平紧张心绪的魔力,景墨闻言,心底深处的紧张慢慢舒缓,并溢出一抹暖流,烘得他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
觉察到腰间微微一凉,他小心翼翼地呼吸着,不敢太过大声,怕打破此刻静谧美好,横生出更多的尴尬。
景墨的腰身很细,虽没有腹肌,但也没有赘肉,是很平滑流畅的线条,优美迷人。
他的皮肤如上等羊脂白玉,泛着细腻温润的光泽,让人看着便忍不住想要触摸,细细感受那细滑触感。
但墨惜颜此刻全然没有欣赏旖旎美景的兴致,她的所有心思,全系在了景墨腰上的受伤部位上。
如白瓷般光滑的肌肤上一大块紫红色的印记,宛如月辉下幽静绽放红色曼陀罗,诡异妖艳,无声地散发着馥郁迷人气息,欲要勾走人的三魂七魄。而在印记的中央,已经有明显的淤青灰色。
墨惜颜看着,眸色一暗,心中隐隐有些发疼,为景墨心疼。
她抬眸望向景墨,景墨紧闭着双眸,脸上神色还算平静,但微微颤动的长长的睫毛,已经出卖了他心中的不安。
这个人,是因为她的事才会失去冷静,才会受伤,或者说,是因为他心里深爱着九公主,因为担心九公主才会失去理智。
倘若有一天,他发现她根本不是他心里的那个她时,他会怎么样?他还会一如既往地爱她吗?
恐怕不会。
爱这种东西,是发自内心的,深入骨髓灵魂。
真正的爱,并不是爱一个人的皮囊,而是爱她的灵魂。
但偏偏,她这副身躯的灵魂早已不是他爱的那个灵魂……
或许,等回来之后,她该找个机会告诉他实情,如此一来,他便不用再继续爱错人,可以死心地离开。
而她,也不用再担心留他在九公主府可能会误了他的一生,可以毫无顾虑地去找寻属于她的那个人。
和他培养感情那只是她一时冲动的想法,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耽误了他的一生。
虽然现在让他离开他会很难受,但等她南行回来之后,她可以慢慢地告诉他一切,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有一个接受事实的过程,到时,他便不会这么痛苦了。
打定主意,墨惜颜放下了景墨的衣衫,站起身道:“伤得有些严重,等下等大夫看过之后,看看大夫怎么说,如果有必要,就让御医来看看。”
景墨轻轻颔首,将外衣重新穿了起来,墨惜颜则背对着他来到圆桌前坐下,面容淡静。那背影,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景墨瞳眸微闪。
起身缓步来到墨惜颜的对面坐下,景墨直视着她问:“公主,你方才说你要奉旨出京,是为了什么事?”
墨惜颜看着景墨,眼波平静。“江南发了瘟疫。”
轻飘飘的一句话,好似事不关己,无足重轻,景墨却是听得心头一紧,担忧焦急自心底生出。
眼看各种情绪就要再一次冲向他脑海,主宰他的行为,墨惜颜淡淡地丢出一句:“你身上有伤,切莫再冒冒失失地将自己给撞伤了。”
腰间火辣辣的钝痛提醒着景墨他方才的鲁莽,他不得不按捺住心底的情绪起伏,皱着眉看着墨惜颜。“公主,什么时候的事?疫情严重麽?陛下她……她都是怎么安排的?”
他料到了事情不小,却没想到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疫。
墨惜颜淡淡道:“消息是今儿个上朝时传到朝堂上的,据传递消息的人说,到十八日那天,各地统计的死亡人数已经达到了五百人。
今天是二十六,眼看已经过去了八天,还不知道这八天过去之后疫情怎么样了,但想来是不乐观的,不然江都刺史也不会奏请我母皇让她在全国境内召集大夫前往江都。
至于安排,母皇让我三皇姐带着太医院副元首前往全国各地收购药材,而我,她也会派一名御医与我一同前往江都。”
“陛下怎么会派公主前去?朝堂上难道没有其他人了麽?”景墨心里很不解。
回忆起今日朝堂上轮番上演的各色戏码,墨惜颜垂眸,心中冷笑。再一抬眸,她却是眼神静然。
“这件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不用知道得这么详细,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我去疫区就行了。你也不必担忧,我父君已经将他的保命秘药给了我,我会平安无事地回来的。”
“秘药?”景墨挑眉,“什么秘药?”
“你不知道,我昭阳皇室有一种极其珍贵的药,名唤‘珍香’、‘六雪蓝’,此药能治百病、能解百毒,我父君有一粒,他今日前来就是特地给我送药来的。”
景墨讶然,但心中的担忧终是慢慢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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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风暖,小院清幽。
晌午过后,待祥贵君在九公主府里用过午膳回宫时,墨子卿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理直气壮地说他想多陪陪他的皇姐。
祥贵君无奈,只能任由他在九公主府留下,自己则是先行回宫。
墨惜颜因为有事要考虑,在院子里小憩,嘱咐墨子卿不许打扰她,墨子卿便只能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而此时的幽荷居里,秀岚和青竹刚从街上打探完消息急急忙忙地奔回来,喝了口茶后,秀岚才缓过气来将他们在街上打听到的消息禀报于陌如星。
“公子,不好了,江都红城一带突发瘟疫,公主要奉旨前往江都慰问疫区百姓,公主此去,只怕是有去无回啊。”
听得禀报,陌如星心中一震,他手中的书都被他捏得变了形。“你说什么?瘟疫?什么时候的事?公主什么时候走?”
“就是今天的事。听酒楼里的人说,消息是今早传进皇宫的,而且此次疫情比上次更加凶猛,所以陛下才会派公主前往江都探望百姓。除此之外,我还听说……还听说……”
秀岚吞吐了半天,却始终说不出下文,陌如星看着他,眉宇不自觉拧了起来。“你听说什么?”
秀岚迟疑了片刻,才忐忑地说:“我听说,公主这次之所以会被陛下派往江都,是因为宰相大人的提议。”
“什么?!”陌如星低低一声惊呼,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一切,居然是因为他那位位高权重的母亲大人的提议……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看不得他好过麽?
过了许久,陌如星才缓过劲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说公主什么时候走?”
青竹回道:“听那些人说,公主明日一早便走。”
“明日一早……”陌如星轻声呢喃着,面色严峻,脑海里思绪飞快转动。
明日便走,那祥贵君……今日是来替她送行的吧?
下朝这么久了,她居然都没来幽荷居告诉他这件大事,她……是根本就没打算告诉他吗?
他在她心里,现如今难道就真的只是假装恩爱给所有人看的假夫妻?连朋友都不是?
秀岚仔细留意着陌如星的脸色,小声提醒道:“公子,你要不要去见见公主?刚才我和青竹回来的时候,听守门的侍卫说贵君已经回宫了,你若有话想对公主说,可以这会儿过去找她。”
青竹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对对对,公子应该抓紧时间去见公主,公主此行有风险,如若公主有个万一,那……”
青竹的话还未说完,他旁边的秀岚便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并恨恨地剜了他一眼。“乌鸦嘴,瞎说什么呢?尽说些不吉利的。”
青竹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肩,瘪着嘴道:“你刚才不也说……”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秀岚又给了他一巴掌,眼神凌厉凶悍。“我说什么?我让公子去见公主,那是因为公主此行可能要好几个月才会回来,公子得在公主走之前多见见她,以解公子接下来几个月的相思之苦。”
“你刚开始明明不是这样说的。”青竹如是辩驳道,眼见秀岚又将一巴掌落下来,他赶紧住了嘴,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
陌如星神情淡漠地扫了眼争吵的二人,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房间,独自一人往畅园的方向走去。
他心里有诸多疑问,他想去问那人,问个清楚,问个明白,问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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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质问
陌如星赶到畅园时,畅园里安静极了,似无人一般。见院门外无人守候,他略一迟疑便大方地跨进拱门走了进去,没有等人通传。
一抬眸,便见远处的院子里墨子卿正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某处,顺着墨子卿的目光看过去,他隐约见到一抹蓝色身影隐在软椅后。
蓝衣飘飘,在风中轻盈飞舞,似传说中承载着人们所许愿望的蓝色小精灵,正扑腾着翅膀泛着柔软而凉的光,梦幻空灵。偶尔会有调皮的黑亮发丝卷入蓝色衣袂中,更添几分俏皮灵动。
陌如星看着,在拱门后伫立良久,很常见的画面,但他此刻却不忍走过去,怕打破那份静静流淌的温馨,最简单朴实的温馨。
以往在相府,他和他的生父柳毅所住的宅院门庭冷落,除了三公主墨燃玉和九公主墨惜颜前去造访之外,根本无外人涉足。
平日里,到他们宅院去“造访”的府里的人,通常都是趾高气昂气焰嚣张,带着奚落他们父子的目的,他从未见过如此简单静谧的画面。
牵绊着墨惜颜和墨子卿的,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他俩虽不是同父的亲姐弟,感情却比同父的亲姐弟来得要亲,皇室子弟之间能有这般纯粹的亲情,他很羡慕,不像他和他的姐姐兄长们那般,唯有冰冷的嘲讽和漠然的眼神。
过了许久,准备好饭后点心的景墨端着托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远远望着树下软椅上那抹蓝色身影,他不自觉会心一笑,心中是淡淡的甜,以及由心而生的开心和满足。
在他收回视线准备前行之际,突然发觉余光内有一抹暗红色身影,便侧首看了过去,而与此同时,陌如星也发现了他,向他看了过来。
四目相接的那一刹那,两人都不自觉一顿,然后是各自移开,很是怪异的默契程度,两人心里都觉得诧异,同时心湖里有些什么东西慢慢地、无形地冒出,激起圈圈涟漪。
陌如星双眸微闪,抬脚向着树下的人走了过去,景墨心思沉沉,亦低垂着头往墨惜颜的方向走了过去。
景墨先陌如星几步赶到树下,将托盘放于石桌上后说:“公主,驸马来了。”
墨子卿闻言目光一颤,身躯一动猛地便坐直了身形,不再用手支撑着下巴,规规矩矩、端端正正的。
在他的意识里,陌如星是出身名门的大家公子,言行举止都透着端庄高贵的风范,而他,自然不能表现得比陌如星差,至少,当陌如星出现在墨惜颜身边时,他这个皇子绝不能比陌如星这个相府庶子逊色。
驸马?墨惜颜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掀开了眼帘,却并未坐起身,而是依旧懒洋洋地躺在软椅上,微微扭转头对着那道洒逸的身姿道:“驸马有事吗?”
陌如星身形笔直地立在阳光下,她看不清他脸上神情,只看得见他衣袂翩然,倜傥风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站着,她躺着,他们此时的高度相差太多,她觉得他就像那高高在上的神祇,而她,不过是被他俯视的芸芸众生中的一人,渺小如尘。
陌如星心思沉淀,慢慢抚平心中涌动的心绪,直视着墨惜颜道:“公主,如星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谈谈。”
那眼神真挚而坚定,墨惜颜看着,眼角跳了跳。
转眸看看墨子卿和景墨,两个人都不是外人,她不可能像吩咐下人那般叫他们回避,而她身子躺得有些懒,有些软,不怎么想动,便微微一笑问:“是很私人的问题麽?”
陌如星眼神不变,坚定地颔首,一声淡若绵绵细雨的轻应飘出:“唔。”
墨惜颜的视线又在景墨和墨子卿身上流连了一会儿,心底一声浅浅的叹息后,有些不大情愿地站起身,有些无力地道:“走吧,我们到外面去转转。”
陌如星看着与自己擦身而过的人,星眸微闪。清风微拂,那人衣衫飞动,隐隐有暗香随风蹿入他鼻息,提神醒脑,又让他忍不住沉醉。
直到那人走远,觉察到有两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他不敢再走神,便抬脚跟了上去。
回廊深幽,廊外是寂静绽放的“花相”——芍药,花容绰约,花色艳丽,姹紫嫣红白粉黄绿,竞相绽放满庭芬芳,恰是幽静怡人畅谈时刻。
墨惜颜走下回廊,来到园中一株芍药之下立定,双眸含笑地注视着眼前的一朵白芍药温声对身后的人说:“有什么话你便说吧,我听着。”
陌如星注视着墨惜颜背影,星眸微闪,风中是芍香淡淡,眼前是娉婷袅娜倩影,那人立在花海里,满园花色浓郁,那人却不输庭中所有花卉,清姿雅质,淡雅动人。
看着,想着,脑海中灵光一闪。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公主是个这样的人?那气质,那从容不迫的气魄,似乎与过去不同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同的呢?
久久听不到身后的陌如星开口,墨惜颜轻抚花瓣的手一顿,侧首看向他。“怎么了?怎么不说?”
不经意间便对上那双清澈灵动的月眸,陌如星一怔,然后慌忙垂下了眼,心思凌乱地盯着他脚下的那一尺三寸地儿,定了定心思才道:“公主,你是不是要奉旨南行?”
这下轮到墨惜颜怔了怔,双睫轻颤,她勾唇轻笑:“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陌如星心里沉沉,道:“我想问公主,倘若不是我派秀岚和青竹到外面打探得知消息,公主是不是没打算告诉我?”
墨惜颜微一怔愣,双眸闪动着扭回头,淡淡地笑了开去。“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质问我这件事?”
“不是。”陌如星如是回道,语气里却明显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冷硬。
“不是?”墨惜颜挑挑秀眉,有些好笑地说:“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何事?你这会儿不就是正在质问我吗?”
“我……”陌如星语塞,一时接不上话,脸上的五官也有些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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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美男环绕
墨惜颜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没能听见任何声响,她微笑着转过身来,道:“我并不是不打算告诉你,而是打算晚些时候再告诉你,所以,你心里不用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我……”抬眸对上那双清澈幽静如潭水,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眸子,陌如星心底生出几许懊恼和愧疚。
他冒冒失失跑到畅园来询问,还用这般生冷的态度,他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人?他的冷静呢,都去哪儿了?
透过那双闪烁不明的星眸,墨惜颜好似真的能读懂陌如星心里的想法一般,莞尔一笑。“如果你只是来问我这件事的,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可以回去了吧?”
离开久了,里面的两个小祖宗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待会儿指不定会缠着她问这问那,一想到她就觉得头疼。
在现代时,她曾经天真幼稚地幻想,倘若有一天她能美人环绕那该有多好。却不想,真当有这么一天,她避都避不及。
瞧瞧这个世界的男人,看着倒是挺养眼的,但都跟水做的似的,哭起来能吓死人,一点也不比现代的女子哭功差。
“我……”陌如星欲言又止,他的脑子好似突然间变成了一团浆糊那般,明明在来畅园的路上他想好了很多要问的话,但经过刚才那么一闹腾,他全然理不出任何头绪。
墨惜颜往他脸上扫一眼,心中顿时明了。“有什么话你便问吧,问个清楚也好,免得你将诸多疑问搁在心里,成日里胡思乱想的,这没病也给想出病来了。”
陌如星心里焦急,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完整的来:“你此次南行,可要记得保重身体。”
“唔。”墨惜颜点头轻笑,问:“还有呢?”
“我……”陌如星眼神闪烁,有些不敢直视墨惜颜含笑的月眸,便微微垂下了眼帘,道:“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地回来,我……我等你。”
我等你。
我等你回来……
我在家等你……
我等你回来后……
简短的三个字,留给人的遐想无边无际。
墨惜颜静静地瞧着陌如星的神情,突然觉得他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丈夫即将出远门,在自家门口送丈夫出行的小妻子,心里明明万般不舍,却又害羞得厉害,到最后,千言万语便只剩了一句――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地回来,我等你。
只是,那神情似是她看花了眼一般,转瞬即逝,眨眼间,那人已恢复往昔玉树临风、清绝卓然之姿,淡淡道:“公主明日什么时辰出发?”
恍然回神,墨惜颜笑道:“大概是散朝后。我母皇让宰相大人给挑个御医与我一同南行,还要准备些药材,到这会儿宰相大人还没派人送来消息,这挑选御医之事,想必没那么顺利。等消息送来之后,大概就能确定是什么时辰出发了。”
陌如星脸色黯然了几分,双唇颤动着,良久,挤出几个字来:“公主,对不起。”
墨惜颜心中讶异,“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这冷不丁的来一句,怪吓人的。
“公主,我已经听秀岚和青竹说了。”陌如星声音暗哑,带几分浅薄的哀凉。“公主这次之所以会被陛下派往疫区探望百姓,都是因为我母亲大人的提议。”
墨惜颜月眸灵动地转转,幽光潋滟。“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道歉?”
这是替陌轻尘道歉,还是替自己道歉?他不会是想将所有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联想吧?这看似聪明睿智的陌如星,怎么也是个自找折磨的呆子?
“我母亲大人素来不待见我。”陌如星眸色黯淡,嘴角浮起一抹凉寂的苦涩。“都是因为我,她才会刁难公主,让公主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墨惜颜一怔,眸中泛起预料之中的笑意。深深地看陌如星一眼,她又微笑着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之感。
“你呀,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才好,这次的事,怎么能怨你呢?虽然陌宰相心里想些什么我不清楚,但我敢断定,她提议我去疫区与你全然无关。
你要知道,也许我并不是很赞同我母皇的所有决定,但这并不能否认她是个明君,她无论做什么决定自然有她的计较。陌宰相虽然权倾朝野,但我母皇不可能仅仅因为她一句话便决定我去疫区。
所以啊,你呢,从今往后不要这么傻,总把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往你自己身上归咎,人活一世不容易,凡事你都该往好处想,不要为难自己。”
说罢,对着陌如星浅浅一笑,墨惜颜举步往回走。“好了,到园子里坐坐吧,别在这里站着了。”
闻声,陌如星星眸微闪,迟疑了片刻,抬脚跟在了墨惜颜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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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人多了别扭,大眼干瞪小眼,墨惜颜今儿个总算是明白了。
看看她旁边对面,坐了三个不同气质的美男,这三个美男她平日里和他们单独相处时,她总能找到话题和他们扯,但当他们三人聚集在一起,这气氛不知怎么的就变得诡异起来,好像同性相斥。
墨子卿正斜眼睨着陌如星,从墨惜颜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他在翻白眼,态度不怎么友好。
其实,墨惜颜一直就没想明白,也没找到机会问他,他到底和陌如星有什么过节,居然这么不待见陌如星。
再看景墨,眉目低垂神色沉敛不吭一声,全然没了平日的灵动气儿,好似一尊冰冷的玉雕。
至于陌如星,他已经看出来了墨子卿对他的“敌意”,他心里猜想墨子卿对他的“敌意”可能就是因为陌轻尘举荐墨惜颜前往疫区的事,小心翼翼地不敢吭声,却不知,事情远非他想的那般简单。
墨惜颜眼珠滴溜溜地转动着,看看右边的墨子卿,再扫过对面的景墨,最后才看向左边的陌如星,然后来回往复。
良久,她嘴角一扯,笑嘻嘻地将身前的糕点往中间推了推。“来,这是景墨刚才做的糕点,你们两个还没尝过他的手艺的吧?都尝尝,很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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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错把芍药当梅花
三人闻声俱是齐刷刷看向墨惜颜,却是没一个动手,墨惜颜眼角跳跳,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诡异得很。
她一个女性同胞坐在这里,身边围着三个男性同胞,这样的场面,似乎,好像,和中国古代大宅门里的三妻四妾齐聚一堂,围着她一个大老爷们儿明争暗斗,相互间各自不和的画面很相似。
看看墨子卿,墨惜颜在心中摇了摇头,他是她的弟弟,他们之间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感情方面的发展。
但陌如星和景墨,她忽然便忍不住迤逦地想,倘若有一天,她真的收了他们两个,坐享齐人之福,他们两个是不是会刀光剑影阴谋厮杀,为了争宠争他个头破血流?
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无声流转,墨惜颜看着看着,眉梢抑制不住地上扬,月眸忽而睁大忽而缩小,看得景墨陌如星墨子卿三人心里迷雾重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在看什么,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被她有些怪异的眼神盯得久了,景墨身上的汗毛“唰”的一下全竖了起来,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头皮也有些发麻。
实在受不住她的怪异打量,景墨轻蹙着眉宇问:“公主,你在看什么?”
“啊?”墨惜颜一怔后猛然回神,看看三人狐疑的目光,她“嘿嘿”地憨笑两声,脸上陡然窜上两抹红云,火烧火燎的。
怕三人发现她的异常,然后刨根究底地追问她刚才在想什么,她赶紧转移了话题:“欸!你们怎么都不吃啊?自家人还客气什么?”
殊不知,三人都已经注意到了她脸上的红色云霞,并一致地认为她刚才的出神很可疑,此时转移话题的举动更可疑。
墨惜颜发觉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寻常,心头一丝尴尬闪过。
蓦然,脑海里灵机一动,她率先从瓷碟里拾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试图用吃来掩饰心里的心虚,因为歪想的心虚。
却不想第一块吃完,众人还是岿然不动,只是盯着她看,她拿第二块糕点的动作一顿,挑了挑眉道:“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能吃。”
那三人还是不动。
目光缓缓从三人的脸上掠过,见三人今儿个似是商量好的一般吃定了她,她目光倏然一沉,有些凉凉地说:“这糕点这么好吃你们都不吃,若不吃那便算了,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在这里看着我,影响我品味美食的心情。”
说着,她作势手一伸便要将刚才推出去的瓷碟捞回来,三只手却齐刷刷地同时袭来,拦住了她的动作。
眸里快速闪过一抹偷笑,她慢悠悠地收回手,以一种睥睨天下的高姿态扫了三人一眼。“这才像话嘛。”
不是她崇尚尊卑分明,也不是她喜欢高高在上的那种感觉,而是这个世界既然是女尊男卑,他们怎么也不能太嚣张不是?
他们刚才的举动可是已经完全骑到了她的头上,她可不能任由他们继续放肆,不然,等哪天她万一回到了现代,回想起在这个世界的日子里居然还是被男人踩在脚下,她心里得多怄啊。
墨子卿看着围着盘子的另外两只手,眸色一沉,快速从盘子里抓了两块糕点出来,他将糕点叠在一起放在嘴边便是狠狠地一咬,嘴巴装得鼓鼓的。
他的目光,则是来回扫着景墨和陌如星二人,并最终定在了陌如星身上,恨恨地瞪着他,好似,他嘴里嚼着的,是陌如星身上割下来的肉一般。
感觉到他“狠毒凌厉”的注视,更听见他那很有力量的咀嚼动作,陌如星目光一闪,拿着糕点缩回的手一顿。
抬眸看向他,从他的眸中感觉到浓烈的“敌意”,陌如星心中无奈,只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拿起糕点颇为优雅地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
一粗鲁一优雅,顿时形成鲜明的对比。
景墨心思细腻,自然也注意到了墨子卿对陌如星强烈的“敌对态度”,他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二人,最终选择了什么也不说,静静地品尝他今天做的点心。
有种幸福,叫做与人分享,虽然今天分享的人格外多了些,但一想到墨惜颜喜欢吃他做的糕点,他心里便暖暖的,眸中都溢着笑。
墨惜颜默默地注视着三人区别明显的吃相,景墨文秀,陌如星优雅,相比之下,墨子卿便是那个粗鲁至极的人,全然没有皇家皇子该有的矜持和风范。
发现墨子卿一直恨恨地盯着陌如星,似和他有着深仇大恨一般,她仔细想了想,终于想明白墨子卿今日表现尤为明显的愤怒和怨恨眼神是因为什么。
沉吟须臾,她幽幽地丢出一句:“子卿,这糕点你爱吃便吃,不爱吃便不吃,没人勉强你。”
听见她的声音,墨子卿面色一软,但双眸还是瞪着陌如星。“皇姐,这糕点很好吃的,我没有不爱吃。”
墨惜颜好整以暇地睨着墨子卿,嘴角微翘。“那你说说这糕点是什么味儿,好吃在哪儿。”
墨子卿想也没想地回道:“这不就是梅花糕嘛,不是梅花味儿还能是什么味儿。”
墨惜颜幽幽地笑:“嗯,确实是梅花糕,但却不是梅花味。”
“怎么不是梅花味了?”墨子卿随口回着,又想着墨惜颜方才问他好吃在哪儿,他便特意停下仇视陌如星的活计细细品尝了一下。
这一品尝,脸色便是“唰”的一黑,如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飘来几朵黑沉沉的云,隐有暴雨来临之势。
梅花形状的糕点,却是真真实实的芍药味道,他不喜欢的味道……
今日早晨,景墨见畅园外的庭院里的芍药开得艳丽,便摘了几朵较为娇嫩的用水洗净了备用,想着午膳后做芍药糕。但在做糕点时,因为想着墨惜颜喜爱梅花,便特意将糕点做成了梅花的形状。
墨惜颜知道墨子卿讨厌芍药,方才见他吃得凶猛,她也没在意,但后来她忆起他是讨厌芍药的,便知道他根本就没注意自己吃的是什么,而是一颗心思都用在了“怒视”陌如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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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都是我的错
墨惜颜笑得悠然,语气却是异常认真地说:“子卿,今日的事与你姐夫无关,你不要把你心中的气愤都撒到你姐夫身上。”
墨子卿心中一呛,眸中很快蓄积了浓郁的湿意,险些当即落下泪来。
他心中委屈,委屈墨惜颜竟然当着景墨和陌如星的面说他,更委屈墨惜颜不理解他之所以这么讨厌陌如星全都是因为她。
咬着下唇,他身形微微颤动着,却是强忍着心中的委屈不让眼中的泪流下来,只是,泪水越聚越多,并不是他想控制便能控制的。
有泪溢出眼眶,他不想墨惜颜发现,便将原本已经低垂的头垂得更低了。手中有半块“梅花糕”还未吃完,他心中哽得难受,动作迟缓地将“梅花糕”悄声放下后便猛地站起身,低垂着头快步往畅园大门的方向走去。
觉察到他的异常,景墨和陌如星俱是眸色暗了暗。
有湿润的泪滴随风飘散,化作更细小的水珠洒落在墨惜颜的脸上,顿时传来细微的冰凉之感。
她轻蹙着眉,抬手用指尖摸了摸脸上传来凉意的地方,触手细微的湿润。心里明了那是墨子卿的泪,她眉宇蹙得更深了。
望着墨子卿快速离去的背影,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今日的风水真的是很不好,尽生些让人不愉快的事。
不敢多做耽搁,怕墨子卿冒冒失失地出事,她赶紧起身追了出去,在他刚跑出拱门时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声低低地轻喝:“子卿,闹什么呢?我不就是说了你两句嘛,又不是在骂你。”
脸上的泪似断了线的珍珠般急流而下,墨子卿紧咬着下唇强忍着哭声,整个身子都一颤一颤的。
墨惜颜凝视着他的背影,心情沉郁。半晌,试着微微用力拉了拉他的手腕,他却执拗地不肯转身。
墨惜颜无奈,只得一手拉着他不让他“落跑”,然后绕到他的身前面对着他。“子卿,做什么呢?皇姐又没有骂你,皇姐只是让你不要怨恨你的姐夫。
你该知道,他虽然出身相府,却比一般的达官子弟身世凄苦,陌轻尘对他们父子一直不好,他从未在陌轻尘那里享受到所谓的母爱亲情,现在,你也算是他的亲人,你应该对他好点儿,不该为难他,给他脸色看。
更何况,今日之事虽是陌轻尘提议,但与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向母皇提议的。你一向明白事理,今日怎么看不透这般简单的事?
你素来是个心慈的主子,从未责罚过凤后宫那些犯错的宫人,他是你的姐夫,他也没有犯错,难道你还要和他置气?”
大道理的话讲完,墨惜颜软了声色,诱哄道:“好了,在皇姐记忆中子卿可是最懂事的,就别再哭了啊,你看看你……”
松开墨子卿的手腕,双手捧起他的脸,墨惜颜一边用袖子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痕,一边道:“眼睛都快哭肿了,再这么哭下去,你等下还怎么回宫?凤后一准认为是我欺负了你,把你给害哭了。”
是谁的脸靠得如此的近?
是谁的眼神如此的温柔?
又是谁,如此温柔地替自己拭去脸上的泪?
是她……
墨子卿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闻着从那人身上飘来的好闻香味,心中某种懵懂的情愫,似万年封闭皑皑雪山,突然间便被那炽热如火的骄阳炙烤,顷刻间融化为水,露出雪山下朗朗秀丽山河。
懵懂突然间变得明朗,冲击凶猛如洪。
忆及那温婉如水,殷殷对待自己的女子是自己的亲姐姐,墨子卿心中似被一记重锤砸中,心痛如刀绞,那明灿灿、亮晶晶的眼泪,便再一次的夺眶而出,奋勇直流。
刚刚才擦干的地方又突然变湿,且隐有水流如注的趋势,墨惜颜温柔擦拭的动作一顿,秀眉深深地蹙了起来。
波光流动,看向那双曾经耀眼如四月太阳天的眸子,此刻依旧明亮耀眼,却是水光盈盈,布满了看不透的伤痛。
墨惜颜心中一揪,声音轻柔地问:“怎么了?是不是皇姐用力太重了?”
墨子卿不语,只是轻缓地摇了摇头,眸中的伤心却是比刚才更浓。
墨惜颜缓缓地收回手,心中奋力地思考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眼前这个爱哭的小男孩,却不想小男孩一下子扑进了她的怀里,双手环着她的腰便开始放声大哭。
墨惜颜心中一抖,觉得此刻场景与早些时候她和景墨说话时很是相似,手僵在了半空。
她心里不自觉地想,今天的风水真的是很差啊,上朝时被陌轻尘以及其他人排挤,回府后先是景墨哭得一塌糊涂,现在又是墨子卿,她是不是该赶紧跑到佛祖面前上香磕头,以祈求今日剩下的时辰能过得顺畅一些?
胡思乱想只是刹那,回神后,她右手轻轻地落下,照着安慰景墨时的方式轻抚墨子卿的发顶,笨拙地劝慰道:“乖啊,不哭了,我们子卿可是众位皇子中最好看的一个,这一哭可就不好看了。”
墨子卿一听见她的声音,比刚才哭得更厉害了。
她心里一怔,以为墨子卿在意她那句“不好看了”,忙改口道:“好了,是皇姐不对,不该说子卿,子卿也是在为皇姐着想,皇姐给子卿赔不是了。”
听得这话,墨子卿心中触动颇多,声音沙哑地哭喊道:“是你的错,都怨你。”
墨惜颜眼角抽了抽,心想这小祖宗真是惹不起啊,嘴上却不得不应和道:“是,都怨我,都是我的错。”
那句“都是我的错”,瞬间拉开了墨子卿心中伤痛的阀门,一股脑地将心底积压的委屈全都吐露了出来。
“对,都是你的错,你不是好人。你也不想想我为什么会那么讨厌陌如星,我讨厌他,还不都是因为你。”
墨惜颜心肝一颤一颤的,被墨子卿的话给刺激的。
她心中也委屈,委屈自己本来在现代活得好好的,然后不知怎么的就突然跑到了这个世界,还得收拾九公主留下的一堆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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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如狐女子
不得不费神费力地应对各种阴谋阳谋不说,她还得照顾九公主留下来的这些个“美人”。
这一个个看似“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啊,实则最难应对,她本以为就只有景墨长了颗玻璃般易碎的心,哪知道墨子卿也是。
想了想,她又发觉陌如星其实也是个极为敏感的人,得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否则,说不定哪天他也会在她面前大哭一场,让她闹心。
心中喟叹一声,墨惜颜有气无力地回道:“是,我不是好人,是我没仔细想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我现在想清楚了,你总该原谅我吧?”
“我不原谅你。”墨子卿气鼓鼓地丢出一句,但因为嗓音夹杂着浓浓的鼻音而听起来很稚气,没有多大的威慑力。
“你真不原谅我?”墨惜颜挑眉,尾音微微上扬。
墨子卿没有说话,但哭势已经没方才那般凶猛,抽泣声也比刚才低软了许多。
他的心,已经因为墨惜颜很是“诚恳”的认错态度而软了下来,已没有刚开始时那般伤感。
“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可就派人送你回宫了,省得你见着我难受。”墨惜颜阴阳怪气地说着,作势便要将埋在她怀里哭了半晌,将她午膳前才刚换的衣裳再度打湿的墨子卿推开。
觉察出她的用意,墨子卿倏然止住了哭声,改为双臂牢牢地圈住她的腰,任她怎么掰也掰不开他的双臂,白出了一身热汗。
无奈之下她只得停下来,垂眸凝视着此刻像八爪章鱼一般挂在她身上的人,目光幽幽。
“我说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是还在闹别扭?还是打算冰释前嫌和我一块儿进去?你若不回答我就当是后者了。”
墨子卿没有说话,墨惜颜眉梢一扬,就那么任由墨子卿挂在她身上抬脚往畅园里走。
这个世界的女子并不是那种身材魁梧,外形彪悍的“莽汉”形象,而是身材苗条个子高挑,但又不似中国古代娇娇弱弱的闺中小姐,而是通常都自幼习得一身好武艺,可谓刚柔并济。
墨惜颜现在的个子在这个世界算不得拔高的,但也绝对不是受人鄙视的矮个头,而是处于中庸之姿。
她不会叱咤江湖的绝世武功,但有一点防身的本领,体力上不是很娇弱。
所以,即使墨子卿挂在她身上,她行走起来也不觉得累,只是,身上挂着个真人型号的“包袱”,走起路来总归不太方便。
更何况她心里惦记男女授受不亲一事,不敢用手去托着墨子卿的臀部,以此来减轻腰上的负担,墨子卿在她身上挂得久了,难免会有向下掉的倾向。
他自己也觉察到了,便将她抱得更紧,她感觉自己的腰已经超出了正常负荷,难受得紧。
刚进入畅园,景墨和陌如星便齐刷刷向她看来,在看到她身上挂着的超大号“包袱”后俱是面上一惊,眸中神采可谓精彩绝伦。
墨惜颜停下来,看看远处的两人,然后秀眉微扬地睨着将头埋在她怀里,似乎就打算一直挂在她身上的墨子卿道:“你就打算这么一直挂着?这园子里进进出出的奴才可不少,你不怕被人看见了笑话?”
墨子卿其实并没有打算挂在她身上由她“抱着”进来,只是当她开始往畅园里走时,他突然觉得就这么被她“抱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他们同为昭阳皇室子弟,他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她是他的姐姐,他是她的弟弟,他却不知不觉间对她生出世间伦常所不容的情意,他们之间,注定不可能有开花结果的那天,他对她的情,也注定只能永远埋在心田深处。
那份情在他的心中扎了根,他却不能任由它发芽蔓延,以免被外人瞧出端倪,否则,到时便是两人生死离别,或同赴黄泉却死无葬身之地,只能落得个被弃尸荒野的结局。
寻常男女夫妻间可以有的那种亲密和无拘无束,他们不可以有,因为人言可畏。而他身为皇子,行为举止备受众人瞩目,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这么任性。
所以,今日他便想就这么放肆一回,与她近距离相依,感受她身上温热的温度,汲取她身上淡淡馨,只此一回。
身上挂着那人岿然不动,墨惜颜脸上的肌肉抽了抽。
和着这人是当“挂包”当上瘾了?居然还不下来。
眼珠滴溜溜一转,墨惜颜顿时计上心来,刻意压低声音急切地提醒道:“快下来,有人过来了!”
墨子卿此时的心思本来就不单纯,听墨惜颜这么一说,他心里一慌便松开了手,赶紧从她身上滑下来站在一边,不过却是背对着景墨和陌如星的方向,忙着擦干脸上的泪痕,不想让他们瞧见了笑话他。
“呵呵!”墨惜颜见自己的小计谋得逞,朗笑着走向树下石桌,墨子卿听见她甚是欢快的笑声,先是一愣,听了听身后的动静发现只有她一人轻盈的脚步声,并没有所谓的其他“正在过来”的人,顿时明白自己上了当,心中生出几许懊恼。
但懊恼只是一瞬,他忽然便发觉,原来在他的诸位皇姐中,墨惜颜才是最为机灵诡诈的那个,宛如狐狸。
不过她虽如狐诡诈,却从不害人,她的机灵,只是为了明哲保身,保住自己的安宁生活。
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后,墨子卿心中的悲愤与哀凉俱是化作泪水一块儿冲出了他的眼眶,冲出了他的心底,他感觉心中清爽了不少,如释重负。
抬头望望天,今日阳光美好,天色湛蓝,那蓝色的光影投射在他的眸子里,原本澄澈的瞳眸慢慢聚上了一抹幽邃,那是一个原本懵懂无知的阳光少年一夕间心智成长的印证。
“子卿,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有人轻唤,那是墨子卿最为熟悉,也最为喜欢的声音,他扬唇轻笑,慢慢转过身来,一抬眸便对上那女子笑意盈盈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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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 心思底定
那双眸中的眼神还是一如往常的清灵和善,他目光流转,视线微微下移便瞅见那女子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大块,隐约间似乎还有他刚才留下的,从他鼻子里流出来的某种亮晶晶的物体,此时正在阳光下闪耀着晶莹的光。
她从来都不嫌弃他,即使他邋遢至此,如此真好,真好。
没有再闹任何的别扭,墨子卿微笑着向着墨惜颜走了过去……
衣服被弄湿了一大片,再加上有某人留下的疑似鼻涕之类的东西,穿在身上着实很不雅观,墨惜颜不得不回房去换了她今日的第三套衣服。
换完衣服回来后,她与墨子卿三人东拉西扯地闲聊了一下午,时间很快到了傍晚。四人一起用过晚膳之后,她着人备了马车送墨子卿回宫,并亲自将他送到府门前上了马车。
临出发前,墨子卿亲切地拉着她的手,殷殷嘱咐道:“皇姐,此行你一定要保重,还要记得不定期写信回来报告近况,我和贵君都等着你安然回来。”
对上墨子卿认真的目光,墨惜颜忽然觉得墨子卿的眼神与平常的嬉笑玩耍有很大不同,像个小大人似的,便认真地应了下来:“好,我会记得写信回来报平安的,放心吧。”
得到她的保证,墨子卿这才肯启程回宫,她站在石阶下望着马车驶离小巷,街巷幽幽,车影斑驳,似一叶孤舟在海面上飘零,幽寂凄清。
有风吹来,微凉,她的神思也跟着清明起来。
回来……倘若她真的平安无事地回来,这昭阳国的朝堂,只怕会再一次地乱了,而她,再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要活命,她便也要用她的双手翻云覆雨,用她的头脑算计谋划,为她自己,也为祥贵君、为九公主府的人撑起一片朗朗乾坤。
陌轻尘想方设法将她推向风口浪尖,女帝又如此轻易地答应下来,是否也是想让她踏上皇权争夺之途,野心勃勃夺下皇位?
又或者,是希望她成为某个人的得力助手?
抑或……
是将她推成某个人的挡箭牌?
三种猜测没有一个准数,双手抬起,墨惜颜缓缓垂眸凝视着自己的双手,良久,心中一沉,眸色一暗,她慢慢收拢双拳,握紧!
她们若留她一条活路,她会暗自窃喜,心怀感恩地继续逍遥。
别人若狠,她会更狠,她绝不会让自己沦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凌迟!
心思底定,墨惜颜松开双手,抬眸,转身,目光如往常一般温润随和,步履轻盈地走进府邸,衣袂翩然。
当她回到畅园刚歇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万管家便从前院急急地赶来,说陌轻尘刚刚派了家臣传来消息,让她明日早朝时便从府邸出发,与她随行的医者,还有备好的药材会在天竺城南门外与她汇合。
她笑笑,一切安排好了便行,至于随行的御医是谁,会带些什么药,她不关心。
吩咐万管家下去歇着后,她好好地来了番沐浴洗漱,直至夜深人静才上床休息。
躺上床的那一刻,她猛然忆起她原本打算留给景墨和陌如星的信以及和离书还没有写,翻身坐起便要下床。
直到套上鞋子,她这才记起这两人今日都已经来找过她,且谈了很多,祥贵君还给她送来了保命良药,此行,除非天公作祟,又将她莫名其妙地送回到现代,她多半是能保住性命回来的。
既然能回来,这和离书自然是免了,而且,她早晨便已经写好,打算在离开后再让人送进宫呈递到女帝面前的信也用不着了,至于景墨……她有些担心。
她担心她万一被送回现代,最后是九公主的灵魂回来,说不定这段时间她所经历的一切九公主都不会记得,也不会记得景墨喜欢她。
如若如此,她或许该留下封书信提醒九公主,提醒她如果不喜欢景墨,那便要记得送景墨出府,如果她渐渐喜欢上景墨,并且决定收了景墨,那便作罢。
打定主意,她立即起身点亮灯火连夜写了封信留给可能归来的九公主,写完信她才安心地回到床上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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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色还未大亮,墨惜颜在府门前与景墨和陌如星以及万管家告别后,独自一人登上了马车。
昨日,景墨本有求她带上他一起前往江都,好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万管家也连番相劝让她带上景墨,彼此也好互相有个照应,但最终都被她拒绝了。
瘟疫凶猛,病症无情,“珍香”只有一颗,她不想任何人冒着生命危险跟着她前去疫区,除了必要的护卫。
天色渐渐明朗,马车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驶离九公主府,再驶过安静的大街,没过多久,便在南门外停了下来。
“公主,南门到了。”车外,叶可欣的声音传来。
闻声,双眸轻阖着闭目养神的墨惜颜缓缓掀开眼帘,双眸彻底睁开的那一刹那,眸底一线精光闪过,转瞬即逝。
唇角微微翘着,她探身,掀起车帘钻出车厢下了马车,抬眸望向停靠在路边的马车以及候在那里的人。
“见过九公主。”见她到来,正在等候的人纷纷行礼。
“唔。”墨惜颜含笑轻应,目光淡淡扫过众人,双眸微微一闪。
当先一人有些出乎她的意料,那人不是她印象中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外表老成稳重,看上去便给人一种踏实感的老御医,而是九公主的记忆里不曾出现过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看起来大概也就十八来岁,身着一袭水青色襦裙,一头秀发仅用一根银簪干净利落地别在头顶。
有细碎的发丝随意散落在女子额际鬓边,在风中轻摇,给人的感觉却不是没有收拾的闲散,而是沁人心脾的清爽。
气质清秀,面容偏于中性,着装干净历练,看上去倒像是有几把刷子的人,但这女子,墨惜颜敢肯定不是宫里的御医。
墨芊月下令让陌轻尘挑个御医与她同行,但陌轻尘最终却找来了不是御医的人,究竟是陌轻尘故意而为之,还是这背后有着别的蹊跷,她暂时还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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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诡异
心里盘算着,墨惜颜微笑着向那人走了过去,亲和地问:“你是何人?若我没有看错,你并不是宫廷御医。”
那女子见她问自己,彬彬有礼地施了一礼,然后双手抱拳微躬着身子回道:“回公主的话,草民乃温太医之女温轻言,因为家母年事已高,长途跋涉多有不便,便由草民代替家母与公主前往江都。”
温太医?墨惜颜凝神一想,很快便忆起那人是谁。
温太医温颜,在朝中算是颇有资历的老御医,那人曾经到过九公主府为她诊过脉。
当时,她初初到达这个诡异莫测的世界,因为刚从宿醉中清醒过来,又被寒风那么一冻,便着了凉。
本来不是什么大病,但她怕九公主的那些个如狼似虎、心思叵测的皇姐们一个个的登门找她,她便让那个前来为她会诊的温太医谎称她身染重病,需要静养,在畅园里足足窝了三天。
也是那三天的时间,她接受了自己灵魂穿越的事实,并彻底了解了一番昭阳国的历史以及这个世界的一些情况。
想到自己曾对温颜出言威胁,身前的人正是那个曾被自己威胁过的温颜的女儿,墨惜颜忍不住心中冷笑,突然觉得这世界真不是一般的乱,老天待她也不是一般的“厚道”,居然时不时地给她这么多“惊喜”和“巧遇”。
心思回转,墨惜颜眉眼含笑,俯视着身前模样恭谨的人,装模作样地寒暄道:“原来是温太医之女啊,我说瞧着怎么这么眼熟,仔细一看,和温太医是有些神似的。”
说着,又将温轻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她道:“温姑娘,出门在外,这些虚礼就免了吧,不必多礼。”
“谢公主。”温轻言直起身来,神情淡然。“公主,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墨惜颜淡淡一笑,却不语。
目光流转,越过温轻言扫了扫她身后的一群衣着普通,长相也普通,表情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目光清明、精神抖擞的人,她一眼便看出其中几人并非普通人,而是身手不凡的皇家护卫。
这几个人她之所以认识,还是因为有次九公主在宫里走动时,恰好遇上女帝召见她们,她当时并不知晓她们是皇家护卫,是凤后特意告诉她的,为的是让她以后自个儿注意一些,别在这些人面前也冒冒失失的。
这些皇家护卫平日的唯一职责便是保护女帝的安全,鲜少执行除此以外的任务,今日她们与她随行,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女帝的命令?
这些人的身份对外一直是保密的,除了女帝本人可以调遣指派外,其余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指使她们,女帝派她们跟着她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墨惜颜心中不解,却也没有在此时追根究底。
月眸盈盈,她微笑着转过身。“确实不早了,出发吧。”
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下,温声道:“温姑娘,你与我搭乘同一辆马车吧。”
闻得这话,温轻言心头一震,忙低首抱拳恭敬地婉言回绝:“公主,草民不敢,草民卑贱之躯,怎能与公主同坐?草民搭乘陌宰相准备的马车便好。”
墨惜颜弯唇一笑,扭头道:“温姑娘,我方才便已经说过,出门在外,你就不用再当我是公主,我们都只是奉陛下之命前往江都办事的皇命在身之人。
你若真当我是公主,把我的话当作命令,那你……可就真该对我的话言听计从了。”
墨惜颜笑容潺潺,语声温和亲切,无论是看上去,还是听上去都很无害,温轻言闻言却是一怔,眼眸深处隐有暗流涌过。
视线不动声色地在温轻言脸上扫了一圈,眸底幽光一闪,墨惜颜扭回头,不再看她,微笑道:“温姑娘,我方才都是在说笑,你千万别当真,我之所以邀你与我同坐,是因为我有些事想向你请教,你我若是分开坐,我可就没办法向你讨教了。”
温轻言抬眸望去,那人身形沐在微风里,衣袂飘飘,整个人身上都流淌着一种称之为淡雅温和的气息,只是,她分明从那人刚才的话语里,眼神里,感受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寒凉的气流。
温轻言不觉间便想到昨日温颜再三嘱咐她的话。“这九公主虽然外间传言无能怯懦,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上次她大婚后,就曾威胁我要对外假称她身染重病,你此番与她南行,可是要万般小心啊,切莫违背她的意思。”
念及母亲殷殷嘱咐,温轻言心思一转,垂首躬身:“是,草民遵命。”
“温姑娘,我说过你不必多礼的。”墨惜颜轻轻叹息一声,那轻叹宛如烟雾,很快便消散在风里,捕捉无痕。
举步走向马车,墨惜颜道:“好了,时间真的不早了,我们快些上车出发吧,晚了,只怕就赶不及到下个城镇住宿,只能露宿野外了。”
温轻言直起身,直直地注视着墨惜颜的背影片刻,迟疑着跟了上去。
须臾,墨惜颜搭乘的那辆马车率先驶动,后面的马车和马队也跟着出发。
此时时间尚早,官道上几乎没什么人,墨惜颜掀起车帘看了看后面的队伍后便又放下了帘子。
目光轻扫了对面的人一眼,她双目含笑地问:“温姑娘,宫里御医众多,陌宰相怎么会选中温太医与我南行?该不会是温太医毛遂自荐的吧?”
温轻言抬眸看向墨惜颜,有些怀疑她这么问的目的,只是,见她笑颜温和,眸色温润,不似在算计着什么,她便也放下了心防。
毛遂自荐……想起温颜昨日自宫里回府后的苍凉神色,她不免眸色一暗。“回公主的话,是太医院所有的太医推举的。”
捕捉到温轻言眸中那一闪而逝的忧伤,墨惜颜月眸一闪,心中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太医院的御医都是医术精湛的人,却也是久居深宫,心思成精的一群老狐狸。
这些人,都知道瘟疫凶猛难料,如果前往疫区,稍微一不留神便极有可能自己也染上瘟疫暴病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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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如此凶险的活计,她们自然不希望自己被陌轻尘选中,大抵,为了避免陌轻尘选中自己,她们一群人便暗中合计着联名推举了温轻言的母亲温颜。
这些人啊……
墨惜颜不自觉摇了摇头,对这些刚开始学医时都抱着济世救人的赤诚之心,一旦时日久了,便忘记了最初的意愿,只剩下追求功名利禄,享受安逸生活的心的人,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在心里无声地叹一口气,眼波流转,墨惜颜又问:“那你……你怎么会来这儿?是你自己跑到陌宰相跟前请求她让你来的?还是温太医让你代她来的?”
温轻言目光一闪,回道:“是我自己去求陌宰相的。”
“呵!”墨惜颜轻轻一笑,“你倒是孝顺,温太医能有你这样的女儿,是她的福气。”
不顾凶险,自己主动代母前往疫区救治,这份勇气和孝心,是值得让人钦佩的。
将温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墨惜颜又道:“你的医术应该尽得你母亲的真传吧?温太医医术绝伦,陌宰相既然能答应让你来,你的医术想必不在温太医之下。
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温姑娘如此年轻有为,又有解救万民于水火的大仁大爱,说起来,这也是我昭阳子民的福气。”
温轻言心头一震,抬眸看着墨惜颜道:“公主过奖了,我母亲医术虽好,但也绝对称不上绝伦,而我,学医没有多少年,更是无法与我母亲相提并论。”
墨惜颜温婉笑道:“温姑娘过谦了,你若医术不精,又怎敢担起这治疗瘟疫的重任?此次疫情凶猛,我还指望温姑娘拿出看家本领,竭尽全力快些逼退瘟疫,如此,你与我,也好早日平安无事地归来,你我家中,可都是有一大群惦记着我们的亲人。”
心中微动,温轻言抿了抿唇道:“公主放心,草民自当拿出全力。”
“唔,如此甚好。”墨惜颜眉眼含笑,轻轻颔首,“温姑娘,路途遥远,你我相处的时日还多,还要一起面对江都瘟疫,你在我面前大可随意一些,不必如此拘谨。
不然,此行本来就劳累,你我再是一整天严肃着神色相对,这日子岂非会更累?好了,我就说这么多,昨晚事情颇多,我忙活了大半夜才休息,这会儿有些乏了,就先小憩一会儿,温姑娘请自便。”
温轻言双眸微闪,道:“公主请便。”
墨惜颜莞尔一笑,然后便闭上了眸子闭目养神,任脑海里思绪奔腾流放。
事情好像很复杂,先是皇家护卫,后又是温颜一事,陌轻尘虽然全权负责挑选御医,但这最后人选的确定,想必是要向女帝禀报的吧?
众太医齐齐推举温颜,陌轻尘难道就不觉得蹊跷?她会那么轻易的便同意众人的推举,而不是根据自己的考量来挑选?
还有,既然最后的人选需要向女帝禀报并取得女帝的首肯,女帝又为什么会同意让温轻言代替温太医与她一同前往?女帝心系民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将关系万众生灵的重要任务交给一个她不了解的人。
这一切,太不同寻常了……
温轻言静静地凝视着墨惜颜,墨惜颜面容平和,气息温顺,此时看上去就是全无防备,这样一个看似无害,外间传言温和无能的人,真的是母亲口中那个应该要小心防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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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百花齐放,晌午,皇宫御花园里,墨芊月与陌轻尘庭中相聚,一盘象白玉围棋,一壶上等“春江花月夜”,“悠闲”地品茗对弈。
“宰相,你说九公主现在到哪儿了?”墨芊月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语气随和地问。
盯着她落下的那枚白子看了一会儿,陌轻尘落下一枚黑子,回道:“公主上朝前便已从南门出发,这会儿,应该已经离天齐城不远了,若速度快些,今晚应该就能到达天岩城,在天岩城夜宿。”
凤眸凝视着棋局,右手食指和中指拈着白玉棋子掂量了一会儿,落子,墨芊月声音有些缥缈地说:“宰相,你说九公主……会不会恨极了孤?”
看着墨芊月的那枚白子,陌轻尘凝了凝眉,眼神幽邃。“陛下也是为了昭阳大局着想,九公主将来会明白的。”
“大局……”墨芊月呢喃着这两个字,半晌才道:“有多少人能够理解这所谓的大局?
历朝历代,所有的君主最怕的莫过于皇室子孙为了皇位而自相残杀,到了孤这一代,孤心中的忧虑更盛。”
“陛下……”陌轻尘还未来得及说后面的话,墨芊月又道:“宰相,有时候,孤真心希望自己是出生于普通家庭,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忧该由谁来继承皇位,才能保证昭阳的江山能繁荣昌盛地传承万世。”
“朝政繁重,陛下费心了。”
“是啊,朝政繁重,偏偏孤的这些个女儿,还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她们若是能懂事一些,多替孤分担一些政务该有多好。
这大公主,虽能文能武,也有谋略,但就是不成器。沉不住气不说,还经受不住诱惑,心里也没有将百姓放在第一位,这样的人,孤断然不能将皇位交予她手里。
至于二公主,孤以前觉得她或许是个可造之才,但经过大公主一事,孤才发现她心狠手辣,为了权利什么都可以舍弃,连百姓生死在她心中也是儿戏,这样的人,孤若将皇位传给她,必将生灵涂炭,昭阳社稷危矣。
三公主的话……”说到墨燃玉,墨芊月凤眸微眯,眸里闪烁着明暗难辨的光。
陌轻尘落下一子,抬眸看她,眸底一道幽光快速划过。“陛下真的属意三公主?”
墨芊月闻言目光一闪,淡淡地扫了陌轻尘一眼。“宰相,你觉得三公主如何?”
陌轻尘淡淡一笑,并不直接回答。“陛下心里既然已经有了主意,又何须问老臣的意见?陛下此番将九公主推出来,不就是为了为三公主培养势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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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芊月深深地凝视了陌轻尘一眼,目光幽幽。“宰相,孤可是一直没有将你当作外人,心中的想法也是从不避讳地告诉你,但每当到了孤问你话的时候,你却总是像刚才那般打马虎眼,你这样……”
“陛下可是想说老臣像狡猾的狐狸?”陌轻尘朗朗一笑,从容地将墨芊月的话给接了过来,待笑声停歇,她忽然面色沉了沉,眸子里透着异常的认真。
“陛下,老臣和你一样,希望昭阳的江山能传承千秋万世,这储君一事,老臣和陛下同样看重。”说到此处,陌轻尘顿了顿。
“陛下,请恕老臣越矩说一句,这三公主,陛下应当再多考量考量。”
“考量……”墨芊月目光微黯。“宰相,若是这老三也不成器,那我昭阳……岂非一个合适的君主也找不出?”
陌轻尘淡淡一笑。“怎么会?”
“宰相的意思是老九?”墨芊月垂下眼帘,双眸深不见底。“老九对朝政漠不关心,她对皇位……只怕是没有兴趣。”
陌轻尘目光清明。“如此说来,陛下心里,其实也曾考虑过让九公主继承大统。”
墨芊月抬眸看了看陌轻尘,道:“确实。老九一直以来中规中矩,既不在朝中拉帮结派,亦不会玩弄权术算计他人,倘若由她继位,孤就不用担心她会对她的诸位皇姐赶尽杀绝。
只是,她这般与世无争,又岂能守住我昭阳江山?眼下虽然天下太平,四方诸国与我昭阳交好,但难保哪一天四方诸国不会兴兵犯我边境,到时,以她这样温和的性子,怎么震慑诸国敌军?”
“呵!”陌轻尘轻轻一笑。“陛下想得倒是长远。”
墨芊月目光在棋盘上来来回回扫视了一圈,良久才道:“事关昭阳国祚,如何能不计较长远一些。”
陌轻尘落下一子,接道:“不知陛下有没有想过,有种智慧叫大智若愚,虽然九公主平日里表现得傻傻的,问她什么她都是不知道,说她没有计策,但其实,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该怎么做,只是不说而已,因为她不想卷入纷争。
一旦她站在某个高位,她眼里看见的、容下的,自然不再是她心中的那片小天地,而是天下黎民,倘若真有外敌来犯,她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会给敌人最沉痛的一击。”
墨芊月睨了陌轻尘一眼,语气凉凉地道:“看样子,你对老九倒是了解得很,你是不是打从一开始便想着让她继承皇位,因为她娶了你的儿子?”
陌轻尘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是风轻云淡,四两拨千斤地回道:“陛下说笑了,当初可是陛下自个儿答应九公主的请旨赐婚的,而不是老臣劝陛下答应的。”
关于墨芊月为什么会答应墨惜颜的请旨赐婚,陌轻尘此前一直想不明白,但自从墨芊月寿宴那夜,墨芊月让她到未央宫彻夜长谈之后,她便明白了墨芊月心里的打算。
大公主墨瑾瑜不是能委以重任的人,二公主墨静初心狠手辣,为了皇权什么都可以抛却,同样不能担当大任,在墨芊月心里,已经彻底放弃了大公主和二公主。
而在剩下的几位公主中,三公主较为出类拔萃,但是,以三公主现在的实力,无法让群臣完全折服。如果想让三公主稳坐皇位,就必须要为三公主培植新的势力。
将大公主原来的党羽一次性从朝中剔除,让朝中空出许多要职,而在此后的恩科选拔中招纳一批新人进来,既是填补空缺,也是为三公主培植势力。
然而,只是这些还远远不够,必须要有人为三公主劈风斩浪,扫除一切可能威胁皇权稳固的障碍,而这个人,既得可以和其他公主分庭抗衡,又不至于威胁三公主将来的帝位,放眼整个朝野,这样的人,唯有一个九公主。
于是,九公主便被推了出来,那场赐婚,也成了墨芊月对三公主的考验。最后,三公主通过了考验,便有了那日她在朝堂上的几次三番提及九公主,将九公主推向风口浪尖。
陌轻尘在心里掂量了一番,道:“请恕老臣斗胆揣度圣意,若老臣没有猜错的话,陛下当初这么做的目的便是为了考验三公主。
也许在陛下看来,三公主会为了顾全大局而舍弃感情,是个不会感情用事的人,但陛下可曾想过,太过冷静绝情的人,也许并不会是一个好君主。心中只想着皇位,将来难免目光短浅,刚愎自用。
而且,陛下所担心的对手足斩尽杀绝之事,只怕……会同样惨烈。”
墨芊月目光倏然一沉,锐利的冷光直直地射向陌轻尘身上。
陌轻尘坦然迎视着她寒冷如刀的审视,笑道:“陛下,恕老臣说句会惹恼陛下的话,九公主倘若真像你说的那般性子太过温和,难以担当重任,那陛下这次下定决心将她推到风口浪尖的举措,岂非是白忙活一场?
陛下既然决定让九公主历练历练,想必也是看出她秀外慧中,老臣觉得,如若九公主此行能成才,陛下不妨好好培养培养她,但不是以三公主将来能顺利承接皇位的保驾护航者来培养,而是当作能统筹大局,将昭阳推上另一个巅峰的一国之君来培养。”
“另一个巅峰……”墨芊月凤眸微眯,喃喃出声,眼眸里,隐隐有类似希冀的光芒闪动。
陌轻尘观察了一下墨芊月的面色,又扫了一眼棋局,忽然便将手中的棋子放回了棋盒。“陛下,这局棋,我们还是不要下了吧。”
墨芊月闻声一怔,凤眸微垂面露狐疑地向棋盘看去,仔细看了一圈后,她先是瞳孔一缩,旋即快速恢复如常,放下了手中原本打算落下去的棋子。
“陛下今日心里有事,这棋,陛下其实打从第一步便没有用心下。”陌轻尘淡淡道。
墨芊月扫了她一眼,凤眸里有幽冷的责怪之色。“你既然早就发现这盘棋打从第一步便毁了,为何不早些提醒孤?”
陌轻尘淡淡一笑。“陛下,老臣这不是想着竭力挽救麽?哪知老臣竭力引导,陛下还是一如既往地乱下,老臣……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局棋越走越偏离常规。”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滑头。”墨芊月目光幽暗地说。
“只要陛下不怪罪老臣越矩干涉立储之事,陛下怎么说老臣都好。”
墨芊月重重呼出一口气,陌轻尘抬眸看她,问:“陛下可是在为大公主的事情烦忧?”
“你呀,都快成孤肚腹里的虫子了。”墨芊月淡淡地指责一声。
“的确,孤今天心里很乱,一来,老九南行,瘟疫凶险,孤担心她遭遇不测。二来,二公主蠢蠢欲动,孤担心她会趁此机会对老九下手。再来,过不了多久,大公主就该押解回朝了,到时,孤该怎么处置她,又该怎么处置她的家人。”
“陛下仁慈,既想让天下百姓都信服陛下的处置方法,又不至于对女儿太过绝情,这确实有些难办。”
“宰相,你素来主意多,你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墨芊月神色凝重地看着陌轻尘。“之前因为水患一事,孤下旨将大公主押解回京,并决定将她终身囚禁在皇陵,但出了瘟疫这事,一旦她回来,只怕又会有很多大臣拿这件事来做文章,要求将她正法。”
陌轻尘眼帘微敛,低低地道:“按照我朝律法,大公主犯了这样严重的大事,确实是该斩首的,以谢天下百姓。”
墨芊月双眸一凝。“你说什么?”
陌轻尘抬起头来,直视着墨芊月道:“陛下若想堵住悠悠之口,为今之计,就只有下更猛的药。陛下可以在大公主回朝那日便下旨削去她皇家公主身份,并将其从皇室族谱上除名,贬为庶民。
至于她的家眷,也一应贬为庶民,并责令搬出大公主府。至于搬出公主府后去哪儿,住什么地方,这就得看陛下的意思了。
陛下如果担心有人心怀不轨,会借机除去大公主的家眷,再逼大公主做出些天理不容的事,就不妨派士兵看守住大公主的家眷,以此保证他们的安全,也好保住大公主的性命。
至于九公主那边,陛下完全不必担忧,陛下既然已经派了皇家护卫暗中保护,就算有人真的想对九公主下手,九公主也会安然无恙的。
更何况,陛下不是给了皇家护卫一颗‘六雪蓝’吗?这颗‘六雪蓝’在危急时刻可以用来救九公主的性命,她必定能平安归来的。”
“但愿她真的能平安归来,她若出了什么事,孤这辈子……只怕都无颜面对祥贵君了。”墨芊月轻声说着,脸上露出几许迷离神色,似陷入了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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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主府南苑西厢,余旋珞突然收到府里一个下人递上的信封,心里惊讶不已。
他问下人送信的那人是谁,下人说不知道,只是在府门外突然遇上了一个人,那人将信交予他并嘱咐他一定要将信交给秋侍君之后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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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晴天霹雳
余旋珞心下狐疑,打发了送信的那人便急急地回了屋。“主子,有人刚才送来了一封信,你快看看。”
“信?”正在穿衣镜前“顾影自怜”的秋海棠妖娆地在原地转了个圈,一边欣赏着镜中自己的曼妙身姿,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信?”
余旋珞瞧着秋海棠那副闷sao的模样,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刚才有个神秘人将信交给了府里的下人,说这封信是要交给你的。”抬脚走上前去,余旋珞将信递到了空中,等着秋海棠接过去。
“神秘人?”秋海棠自我欣赏的动作一顿,袖摆一甩,他优雅地转过身来。
自从墨惜颜经常留宿幽荷居,鲜少到西厢来折磨他开始,他的日子便一天比一天过得滋润,在西厢里逍遥极了。
或许是因为精神放松的缘故,再加上府里的生活条件很好,他感觉自己的皮肤都比在兰桂坊时水润光泽多了。
笑容美美的,他翘着兰花指接过余旋珞手里的信,风华万千地拆开信封便开始读信。
刚看清开头的几个字,他面色一僵,好似经历了晴天霹雳一般。越往后看,他的脸色渐渐暗沉下来,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余旋珞瞧着他脸上的神情,先是一愣,心中的疑惑和好奇旋即如潮水般涌出。
微蹙着眉,余旋珞向秋海棠凑了过去,踮着脚、探着脑袋想要看看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秋海棠自幼受到兰桂坊老鸨的重视,平日里,老鸨除了着重培养秋海棠的琴艺外,更是请了女先生教秋海棠读书识字,而秋海棠每次在学习时,余旋珞都是在一旁侍应,时日一久,他便也学会了认字。
将信上内容匆匆一扫,余旋珞瞬时一惊,因为心里过于震撼,全然忘记了自己此刻正踮着脚,意志一转移便重心不稳。
双手在空中乱划了好一会儿,余旋珞最终“嘭”一声趴到了地上,“哎哟”一声痛呼。
秋海棠颤抖着手,神情晦暗。举着信的手缓缓放下,他双目无神地呢喃道:“居然让我去疫区,居然让我去疫区……”
七公主这根本就是让他去送死!
余旋珞轻揉了几下摔得发麻的掌心,好一会儿才动作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在就近的凳子上坐下。“主子,这下我们该怎么办?你真的要去江都?”
闻声,秋海棠缓缓从意识消沉中回过神来。耷拉着肩膀,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余旋珞的附近坐下,神色黯然地道:“还能怎么办?
七公主让我跟着九公主去江都,负责监视九公主的一举一动,她连护送我去追赶九公主的人马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难道还能逃跑不成?”
余旋珞一怔,半晌,声音沉沉地道:“主子,我们跑吧,不用管我们的家人了,就我们两个人悄悄逃走,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躲起来。”
“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两个又能躲到哪儿去?”秋海棠双眸微闪。
就算舍弃了家人,他们又能去哪儿?哪儿才是他们的家?
“天大地大,总能有我们主仆二人的容身之所,就算昭阳国境内没有,邻国也总会有的。”余旋珞双眸闪闪发亮,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跑路。
“邻国……”秋海棠心中一动,但随即,又往下沉了沉。“到了邻国,我们又该怎么办?我们两个什么也不会,要以什么为生?
难不成,我们还要回到像兰桂坊这样的地方?我是真的……再也不想面对那些恶心的面孔了。”
余旋珞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神情萎靡。秋海棠目光流转,瞥见他脸上萧索神色,扯出一抹极为勉强的笑。
“好了,不要再想了,你赶紧替我收拾一下包裹吧。七公主的人,大概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让她们久等了可不好。”
余旋珞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看了看秋海棠,他身心无力地站起身,开始为秋海棠收拾包裹。
过了一会儿,他抱着包裹来到秋海棠跟前,神色不安地唤道:“主子……”
秋海棠淡淡一笑,伸手去接包裹。“好了,不用愁眉苦脸的,等下,你就把我送到大门便回来。
万一管家或者府里的人问起我去哪儿了,你就直说我得知公主前往江都的消息后去追公主了,府里的人念在我一片赤诚的份上,即便将来我不能平安回来,想必他们也不会为难你的。”
“主子,你真的要一个人去?我陪你一起去吧。”余旋珞紧紧抱住怀中的包裹,不想让秋海棠拿了去。
秋海棠看了看他护住包裹的手,微微试着用力拉了拉,扯不出,便停了下来。
轻轻喟叹一声,秋海棠柔声道:“旋珞,不要犯傻,七公主既然指明了让我一个人去,让你就在府里待着继续收集情报,你怎么可能跟着我去?好了,松手吧,不要闹了。”
“主子,你这一去就等于送死啊!”余旋珞紧拧着眉,就是不肯放手,相反,他还将怀里的包裹抱得更紧了。
眸色微闪,秋海棠莞尔笑道:“怎么会呢?好歹我此去是跟着九公主,她身边必定有御医什么的跟着,她怎么可能看着我出事?”
“主子,你难道忘了公主有怪癖?瘟疫本就凶险,倘若她再对你施以毒手,你身体一个受不住,不是很容易便病了麽?你若出了什么事,你叫我怎么办?”
“旋珞!”秋海棠微微拔高了音调,面上也染上了些许凌厉之色。待余旋珞停止了聒噪,他面色随之一软。
“旋珞,你该知道,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着。如果哪一天你实在撑不下去了,那就像你刚才说的那般,忘记你的家人,舍弃你的过去好好地在九公主府一个人活着,什么也不用管。”
“主子……”余旋珞还想说些什么,秋海棠却是站起身来,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一只手,缓缓地将包裹抽了出来。“好了,走吧。”
余旋珞紧抿着唇,看着秋海棠慢步离去的背影,心中纵有千般不舍,不想让秋海棠去江都,却也只能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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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 有些想念
天空微沉,雨色微冷,漫天细雨下,整个江山都染上了一层浓浓的雾色,看不分明。
墨惜颜立在窗扉前,俯瞰着雨景下的古城,遥望着雨幕下的朦胧远山,月眸沉静,神色恬淡。
已经行了三日了,后面再赶一些,再过个六七日大概就能到江都了……
在窗前伫立良久,蓦然,墨惜颜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离家三日,她还真有些想念景墨和陌如星了,还有那个她最怕的小祖宗。
温轻言是个话语极少的人,平时若不是她主动开口,温轻言几乎是不说话的,这样的日子于她而言有些无聊,她还是习惯平日里和景墨还有陌如星、墨子卿小打小闹的日子。
过了一会儿,楼道里忽然传来纷沓的脚步声,细细一听,脚步声里还带着轻微的水声,似鞋子被雨水浸泡了个通透,脚一踩,便会“噗噗”作响。墨惜颜眸色一凛,随即快速归于沉静。
这家客栈的二楼已经被她们全包了,楼道口里有护卫值勤看守,普通人根本上不来,外面下着雨,从外面淋雨进来的人会是谁?
“叶护卫,这里有封书信麻烦你转交给公主。”屋外赶来的人如是禀报道,那声音墨惜颜听来甚是陌生,她敢断定不是公主府里的人。
须臾,才传来叶可欣的声音,“信?是哪个府上,又是什么人送来的?”
听动静,叶可欣似仔细确认了一番信件有毒无毒,又确认了一下送信那人是不是她认得的人。
那人回道:“叶护卫,这是万管家托小的送来的急件,有要事要告知九公主。”
听到这里,墨惜颜微侧首扬声道:“叶护卫,将信拿进来。”她猜测,这送信的人便是隐藏在暗处为她卖命的人,或者说,是为祥贵君卖命的人。
“是。”叶可欣回道,疾步走了进来。
墨惜颜接过信,展开来快速一览,待看完信上内容,她秀眉微微上扬。
信上短短数语,是说秋海棠在她离开后的几个时辰也从九公主府出发了,正前来追赶她,而护送秋海棠来的人,是七公主的人。
将信一收,墨惜颜心中冷笑。墨紫萱这是怕她在南行期间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所以才特意派了秋海棠来近距离监视她,好掌控她的一举一动。
想到那日墨紫萱还惺惺作态地让她一路保重,她忽然便觉得有些恶心反胃,想吐。
叶可欣站在离墨惜颜不远的地方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唇角上扬,脸上的笑却是冷的,不禁试探地唤道:“公主……”
墨惜颜闻声回神,脸上的冷然瞬间散去,仿佛叶可欣方才看到的不过是幻觉而已。
她微笑着转过身,手中的信一掂一掂的,神态甚是随和。“叶护卫,你带上几个人手到城门那里去接应秋侍君,将他一路领到客栈来。记住,对方是七公主的人,行事小心一些。”
叶可欣微微一怔,有些惊讶。“秋侍君来了?”
“嗯,正在来的路上,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到了。”墨惜颜淡淡地笑着,心里则是在暗忖:看速度,应该是快到了,今儿个下雨,又不能前行,正好等他来了明日一起上路,她倒要看看,他能生出什么幺蛾子!
叶可欣心有疑惑,看了看墨惜颜手里被她掂得上下快活轻晃的信,心中顿时恍然大悟,“是,奴才这就前去接应秋侍君。”
“唔。”墨惜颜轻轻颔首,双目含笑地注视着叶可欣远去的背影,直到叶可欣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她脸上依旧在笑,但眸中的笑意,早已消散无痕。
来吧,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她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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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蒙蒙,道路泥泞,空旷的官道上,马车颠簸似海上小舟,颠得秋海棠心里难受,脸色苍白。
平复了一下心里想吐的yu望,他挑起车帘看了看窗外的景色,也眺望了一番前方隐在雨幕后有些迷蒙渺远的沛县。
那双丹凤眼原本水意迷蒙,灵动逼人,只要滴溜溜的一转,天地间万物便黯然失色,唯剩那双眸中魅惑迷人的光辉,但此刻,那双眸子里俨然只有苍凉神色。
自三月二十七日从天竺城出发以来,七公主的人为了快些送他追上墨惜颜的队伍,一直是白日里快马加鞭地赶路,直到天色黑透了才会停下来歇息。
过去三天夜里,他都是在马车上入睡的,每每夜深人静才会睡着,但每日天还未亮,他便会在马车的颠簸中醒来,严重的睡眠不足。
他本不是什么金娇玉贵的皇子,这样的苦日子于他而言本来算不得什么,但一想到他要奔赴的是那个让他心惊肉跳的女子,他便会觉得浑身发寒,如坠冰窟一般。
“快到沛县了,在这里应该能追上九公主。”车外,一女子粗犷的声音传来。
“但愿能追上,追上了,我们这群姐妹的苦差事便也结束了。”护送队伍中,另一个女子高亢的声音透过绵绵细雨飘来,听她的口气,秋海棠在她心里完全是个累赘。
“妈的,等完了事,老娘一定要去伶人馆快活一晚,专点皮肤细嫩的倌儿好好地发泄发泄,好了却这三天来只能看不能吃的憋屈!”
待这位颇为“豪放”的女子说完,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哄笑,秋海棠听出那女子话语中的下流污秽,心往下沉了沉,旋即不动声色地将窗帘的一角放了下来。
“吁……”不多时,马车倏然停下,秋海棠怔了怔,心里狐疑。到了?这么快?
车外,为首的女子仔细打量了一番拦住自己去路的人,眉尾高挑地质问:“来者何人?为何拦住我等去路?”
叶可欣面色沉静,扫一眼对方队伍里仅有的一辆马车,转而仰视高坐于马背上,神情凛冽、态度倨傲的那人,从容地开口:“请问车里护送的可是九公主府的秋侍君?我等是九公主的护卫,特意奉了九公主的命令前来接秋侍君去客栈。”
“九公主?”为首的女子皱了皱眉,心里有些意外。“既然是九公主的人,那你们可有九公主的令牌?”
“没有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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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狼窝鼠窝
“没有令牌!”叶可欣气定神宁,神色从容地朗声回道,那态度,那语气,明明是她站在地上,为首那女子端坐于马上,却好似是她正站在高处,俯视那为首的女子一般。
为首的女子蹙了蹙眉,心中顿生不悦,很厌恶这种在气势上输人一截的感觉,她正要发作,叶可欣又“高高在上”地抛出一句:“我乃九公主的近身护卫叶可欣,秋侍君是认识我的,你若不信,大可叫秋侍君亲自出来确认。”
为首女子微眯着眸凝视着叶可欣,眸里幽光暗涌,目光越过叶可欣,扫了眼她身后面色沉静的一群人,女子心里咯噔了一下。
转首看向身后的人,为首女子沉声道:“去请秋侍君出来,让他辨认一下那人是不是九公主身边的人。”
离马车最近的人得令后立即驱马上前,来到车窗附近很粗鲁地用随身佩戴的剑敲了敲马车。“喂,秋侍君,你出来看一下那人你认不认识。”
早在听见车外对峙的声音时,秋海棠便已经听出来接他的人是叶可欣,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墨惜颜竟然已经知道了他要来,还派了人前来接他,一时有些震惊得回不过神。
车外的人半晌得不到回应,不耐烦地又敲了几下马车。“喂,秋侍君,你听见了吗?”
马车内,秋海棠右手微抬,轻轻地拍了拍不安跳动的心房,待心底的紧张平复了些许后,他回应道:“嗯,听见了,我这就看看。”
说罢,秋海棠探身挑起了车帘,探头看了看立在牛毛细雨中,身披蓑衣的叶可欣,瞧着她冷然沉静的目光,他双眸微闪。
九公主那里是狼窝,危险。
和这些人在一起,仿似待在鼠窝,浑身难受。
危险与难受相比,他倒宁愿选择狼窝。
念及此,秋海棠点了点头。“是,那人是九公主的近身护卫。”
为首那女子闻言立即道:“既是如此,那便请秋侍君移步,和叶护卫同行,我等就不护送了。”
秋海棠轻轻颔首,退回马车内取了包裹便再度钻了出来,叶可欣见他出来,立即快步上前亲自为他撑了雨伞,将他接到随行的马车上。
旋即,叶可欣转身对着为首那女子抱了抱拳。“我家公主让我代她谢过各位的尽心护送,也让我代她谢过你们主子,我等出来已经有些时候了,我家公主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就先告辞了。”
言毕,叶可欣豪气地一转身,扬声道:“回客栈!”
待叶可欣的队伍走远,一路护送秋海棠到沛县的人中有人驱马来到了为首那女子的身侧。“在看什么呢?”
为首那女子眼神幽黯,幽幽地问:“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与那个叶护卫一同前来的人中,有几个的武功深不可测?”
一旁的女子愣了愣,一脸的不知所云。“有吗?我怎么没有发现?看上去不都是一般的护卫麽?”
“一般?不要以为着装一般的人身手便都一般,往后,你们可要多留心各位公主身边的人。”
为首那女子神色认真地说,因为并不能确定与叶可欣前来的几人身手究竟如何,她便也没有继续深究,念头一转便道:“好了,我们也进城吧,先在沛县歇一晚,等明儿个雨停了再回去向公主复命。”
“好!”此前刚不久才说要去伶人馆快活的那个女子立即兴奋地附和。“我们直接去城里的伶人馆歇脚吧,既能解决吃,又能解决住,还能好好地玩一宿,这可是三全齐美的好办法。”
有一人突然凉凉地道:“像沛县这样的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好货色?你就不怕染上花柳病,回去后被你家里的男人嫌弃?”
“切!你管老娘的!老娘就是惹上了花柳病,我男人依然是我男人,还不得任由我上。
你要是怕啊,就自个儿去客栈待着,甭在这儿瞎放屁。多了你,我还怕待会儿我点中的男人被你抢了呢。”
两人说着脸色便已经拉下,隐有动手的趋势,旁边的人一看势头不对赶紧出来劝架。“好了好了,都进城吧,天还没亮就开始赶路,到现在连口热饭都没能吃上,别的先不说,先找家像样的馆子搓一顿才最要紧。”
其余人跟着起哄,闹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人只得跟着进城,但最终,那个怕染上花柳病的女子真的没有去伶人馆,而是在客栈里住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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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叶可欣带着秋海棠回到客栈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将秋海棠带到墨惜颜的客房里后,叶可欣便自觉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二人。
彼时,墨惜颜正在翻看着她从府里带来的讲述治水的书,见秋海棠进来,又见叶可欣将房门带上,她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书。“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坐下歇会儿吧。”
她笑容亲切,秋海棠抬眸看她一眼便快速垂下了头,不敢正眼看她。她月眸灵动地一转,心中瞬时明白了个大概。
发现秋海棠面色有些苍白,但又不似以往她到西厢去刻意吓他那几日那般,不禁双眸微闪。“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赶路累了?”
秋海棠眼神闪烁,回道:“我……我没事,谢……公主关心。”
“呵!”墨惜颜淡淡一笑,站起身向秋海棠走了过去,秋海棠见她走近,心猛地颤了颤,不自觉地往后倒退。
墨惜颜双眸含笑地观察着秋海棠的反应,就在他以为她会走近他时,她却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倏然拐了个弯,往房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拉开门,墨惜颜对着屋外的人道:“叶护卫,去让人准备桶热水来,再让厨房备一些清淡的小菜和清粥。”
叶可欣得命后快步离去,墨惜颜关上门,缓步来到秋海棠的身侧,先是温柔地“夺”过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包袱,后又亲切地隔着衣料拉住他的手腕,引着他来到房间里的软榻上坐下。
秋海棠心如擂鼓,耳畔里“嗡嗡”作响,视线亦飘忽着不知道该落向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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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怀柔之策
身旁的女子坐得离他极近,近到他不用转身便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好闻的芳香,近到他可以清晰听见她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女子拉住他手腕的手,正隔着衣料传递着温润的温度,温暖,让人留恋。
秋海棠意识有些恍惚,他从未见过那女子像今日这般温柔的模样,温柔得,好似他此刻正置身梦境。
他甚至忍不住想,此前他和那女子相处的情景其实都是梦境,不过是他胡思乱想幻想出来的记忆而已,那女子,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个如水般温柔的人,从未折磨过他。
墨惜颜眉眼含笑,温和地睨着秋海棠的侧脸。“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
秋海棠陡然回神,臆想刹那破灭。双睫轻颤,他目光闪烁着回话:“我……我没想什么。”
“呵!”墨惜颜轻轻一笑,“我倒是有些意外你会这么想我,我前脚刚走,你居然后脚就去找七皇姐帮忙,让她派人护送你来找我。
若不是万管家发现得及时,派人快马加鞭送来急件,我还不知道这事,说不定,你就要再赶几天的路才能追上我。”
秋海棠心尖一颤,双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墨惜颜却在他开口之前率先道:“这往后,你可别再做这么傻的事,我之所以不告诉你和驸马我要去江都,就是因为我不希望你们知道后跟来,瘟疫太过凶险了。”
说着,墨惜颜安抚性地拍了拍秋海棠的手,“看你脸色这么差,想必赶来的路上吃了不少苦,等下你就先好好泡个热水澡,再好好地吃顿饭,吃完了就去休息,把精神养足。”
秋海棠愣了愣,墨惜颜猜测他心中大抵是有些意外她的态度,她心里笑笑,没再说什么便回到刚才看书的地方继续看书。
眼下事态紧急,她没有心思再去玩sm的把戏恐吓秋海棠,更何况,游戏玩个一两次也就厌了,她没那么恶心,也没那么变态地真想以折磨秋海棠为乐。
后面的日子,她已经打定主意走怀柔政策,让秋海棠尽职尽责地完成监视她的工作,再将她的消息一条不漏地汇报给墨紫萱,让墨紫萱放宽心。
双眸注视着地面,眼角余光瞅着墨惜颜款步离开的背影,秋海棠心中微动。
往昔的经历他很清楚不是梦境,但此刻的墨惜颜,他也是真的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在她身上,没有看到那种让他恶心、胆寒的笑,也没有感觉到那种让他厌恶的触碰,她的行为举止,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家公主。
秋海棠兀自想着,墨惜颜专注地看着书,房间里安静极了,没过多久,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公主,您要的饭菜准备好了。”
听出那是叶可欣的声音,头也未抬,墨惜颜淡淡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叶可欣领着客栈的几个伙计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因为沛县处于南北交通要塞,来往商客颇多,这家客栈的生意一直很红火,但接待皇家公主,这还是头一回。
几个伙计战战兢兢地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将托盘里的食物放于桌上,不敢抬头窥视公主尊颜。
中午时,大堂里匆匆一瞥,他们只见着了墨惜颜的一个侧面,心里头当时便觉得那个侧面足够他们回味一辈子,但这会儿,他们突然便觉得此等大好机会如果不趁机偷看一眼,他们将来还如何能有机会见到这般尊贵的人物?
于是,心里害怕在一旁督促他们离开的叶可欣可能突然冷不丁地对他们来上一掌,心里又好奇心痒,送饭送菜的几个伙计硬是僵硬着脖子直起身来正大光明地“偷瞄”了墨惜颜几眼。
这一“偷瞄”,魂儿便似被勾走了一般,愣在了原地。
只见墨惜颜端坐在案桌后,视线微垂面容沉静,仿似雨后荷花池里幽然绽放的白莲,亮了满室芳华。
叶可欣瞧着几个伙计呆愣的模样,似灵魂出窍了一般,不悦地蹙了蹙眉。“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啊?呃!”几个伙计猛然惊醒,立即躬身哈腰道:“我们这就走,我们这就走。”
待几个伙计离开,叶可欣看了看案桌后没有动静的墨惜颜,又看了看软榻上低着头不言不语的秋海棠,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虽然一路颠簸颠得秋海棠胃里有些难受,但此时遥望着那一桌清香清淡的饭菜,他突然便觉得肚子饿了。
“咕……”一阵很合时宜的响动蓦然响起,墨惜颜愣了愣。
抬头看一眼还坐在软榻上没动的人,她温和笑道:“饿了?饿了就吃饭,不要拘谨。”
秋海棠有些局促,手指不安地搅动着衣摆半晌没有动作,墨惜颜笑盈盈看着他,放下手中的书向着饭桌走了过去。
盛了两碗稀饭,又摆好筷子,墨惜颜率先在桌旁坐了下来。“过来坐吧,热水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准备好了,等下吃完饭你先歇一会儿,等歇好了就泡个澡睡觉,什么也不用想。”
秋海棠脸颊红红,本来还想矜持地扭捏几下,奈何一旦有了饿感,在饭香菜香的诱惑下只会更饿。
“咕……”肚腹里再次传来比刚才更为持久响亮的声响,秋海棠直感觉脸上的燥热迅速蔓延至了耳根,火-辣-辣的。
墨惜颜扫视菜肴的视线一滞,眸中闪过笑意,唇角微微翘着,她不去看秋海棠,只是自言自语地说:“看起来不错,没想到这家客栈的厨子手艺还真不赖,竟然能将素菜也做得这么色香味俱全,勾得我馋虫大动。
有的人,要是还坐在那儿不动,矜持拘谨,估计等会儿就没得吃了。”
端起碗,微笑着夹了口青菜放进嘴里,墨惜颜一边咀嚼一边赞叹道:“真是不错。”
秋海棠听着墨惜颜吃得津津有味的声音,不自觉咽了咽腔内泛滥的唾液。
迟疑片刻,他终是抵不过肚腹的饥饿起身走了过去。
在墨惜颜的对面坐下,他害羞着垂着头,不敢抬首正眼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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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 沐浴
清淡的稀饭,再加上看着清淡,闻着清爽香嫩的几样开胃小菜,若是在平时,习惯美味佳肴的秋海棠定然是不愿意碰的。
然而此刻,他眼帘低垂的视野里有双筷子来回扫荡,动作欢畅,看得他心里突然便生出几许急切,按捺不住动筷子的心,想要一尝美食。
色彩艳丽的凉拌三丝,飘着淡淡的醋香,还拌着刺激食欲的辣椒,看着就让人肠虫大动。先连着喝了几口粥,秋海棠的筷子第一下便直接袭向了那碟凉拌三丝,入口香辣爽脆,回味无穷。
墨惜颜见秋海棠终于肯动筷子,便放缓了方才为了激他而刻意吃得很快的速度,改为细嚼慢咽。
秋海棠一颗心思都放在了满桌的菜肴上,墨惜颜一边不着痕迹地偷瞧着他,一边慢慢吃着,心中则是在想她方才在书上看到的治水之法。
在她刚才翻看的书上,记录了最基本的如何加固河床的方法,却没有详细介绍具体的解决洪水的办法。
在中国古代,虽有很多治水名人,也有很多影响深远的治水故事,但可惜的是,她不是学历史的,也不是学水利工程的,了解的不是很多。
她只隐隐记得有挖渠引水之法,意在减轻主河在雨水泛滥季节河水暴涨时河床的负担,降低洪水暴发的几率。
这个世界不只是昭阳,就是昭阳周边的国家也有洪水肆虐的问题,这样的问题沿袭了数百年,却从未有人想出彻底的解决办法。
最多的,也就是像昭阳这般在雨季来临前加固河床。河水越往上涨,河床便越修越高。
这样做,虽然基本解决了洪水问题,但是每年都劳民伤财。
而且,一旦遇上某年雨水特别多,河床上的堤坝牢固程度不够,堤坝便有决堤的可能,最终导致洪水泛滥,然后,便极有可能引发让人闻之色变的瘟疫。
让墨惜颜在意的是,这次的事情不过是个开头,倘若以后再有洪水侵袭,再有瘟疫肆虐,她恐怕还会被众人排挤,被人推向风口浪尖。
如若想要彻底杜绝这类事件再次发生,她就要想办法将这个让女帝头疼的问题彻底解决,也算是为这个世界所有的百姓造点福。
现在的问题是,从前的九公主从未出过远门,也未曾到过泗水一带实地考察,所以,她对泗水的情况,以及泗水沿岸江都一带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如果想要根除水患,她也只能等到瘟疫解决之后,再细细勘察一下实地情况再说。
一顿饭最后变成了秋海棠狼吞虎咽,墨惜颜收回心思后看着他“风卷云涌”地席卷了整张桌子,掂量着肚子已经饱了,她便放下了筷子,嘱咐道:“慢慢吃,当心吃太急噎着了。”
秋海棠闻声顿了顿,缩回了刚打算伸出去夹菜的手。此时,他满嘴都塞着东西,无法讲话,只能“嗯嗯啊啊”说了一连串墨惜颜根本听不懂的天国语言。
墨惜颜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便起身回到案桌后继续看书,他慢慢将嘴里的东西嚼碎咽下,看着墨惜颜专注的神情,愣了愣。
她是在看什么?居然这么专注。看书的封皮,好像是学术类的东西,她喜欢研究学术?
盯着墨惜颜看了一会儿,见她根本就没有发觉自己的注视,又或者是察觉到了却没有理会自己,秋海棠缓缓收回目光,扫一眼桌上的菜肴,突然间便觉得自己已经饱了。
方才墨惜颜还在,他吃得很香,好似怎么吃都吃不够,还有些怕她和他抢,但这会儿,他突然便对满桌的残羹冷炙没了兴致,甚至,他连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觉得这桌饭菜清香可口都不是很清楚。
将碗里仅剩的几口粥喝完,秋海棠放下了筷子,正当他苦恼着该怎么收拾时,墨惜颜清清淡淡的声音飘来:“吃完了就到旁边歇会儿,碗盘可以等待会儿那些伙计来送水的时候让他们顺带收走。”
秋海棠微微一怔,抬眸看去却只看见墨惜颜依然微垂着头,好似视线根本就不曾离开过书页,心中不免有些惊讶。
她怎么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难道她还会读心术不成?
惊讶着,迟疑着,秋海棠起身回到了软榻上,而在此时,门外再次传来了敲门声。“公主,您要的热水来了。”
“叶护卫,让他们将热水送进来,然后顺带将屋里的碗盘收拾出去。”右手轻轻翻过一页,墨惜颜扬声回道,头依旧不曾抬一下,看到某一点,她突然扬了扬眉,面上闪过一丝惊讶。
“是。”叶可欣回道,然后对屋外的几个伙计吩咐:“将热水送进去后,你们顺带将碗盘收拾出来,记得不准打扰公主。”
刚才来送饭菜的那几个伙计连忙点头,“是是,小的记住了。”
叶可欣将门打开,几个伙计抬桶的抬桶,提水的提水,很快将热水放好。
心里谨记着叶可欣的嘱咐,他们这次不敢再造次,而是动作迅速地将碗盘收拾好便从房里退了出来。
秋海棠怔怔地望着房中央冒着蒸蒸热气的木桶,心想着这是墨惜颜吩咐人为他准备的沐浴用的热水,心里忽然便紧张起来,“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抬眸看一眼墨惜颜,她没有任何动静,但他总不能当着她的面直接脱衣服沐浴吧?一旦他下水弄出动静,她很有可能抬头看他的,到时岂不就……
想到某些旖旎的画面,秋海棠身体深处莫名地涌出一股燥热,烘得他面红耳赤的。
蓦然,脑子里快速闪过某些他曾经历过的让他害怕的记忆,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后背凉悠悠的。
视线在房间里瞅了一圈,他在寻找可以避免他春光外泄的物件,当看到床前的那扇屏风时,他不由得眼前一亮,但一想到以他的力气根本不可能搬动屏风时,他的心瞬时往下一沉。
就在他纠结之际,墨惜颜却忽然放下手中的书,稳步来到床前伸手“哗啦啦”的一拉,屏风瞬时在浴桶外围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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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秋海棠的小心思
“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会偷看你了。”墨惜颜淡淡地说完便径直回到了案桌前坐下,秋海棠凝视着她若无其事的身影,心中微诧,脑海中有刹那的空白。
待回过神,秋海棠心里最清晰的想法便是:这个人,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九公主吗?真的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莫非……是因为客栈里有很多随行的护卫,她怕暴露她的诡异嗜好于人前会损毁她的形象,所以才假装得一本正经?
盯着墨惜颜的脸瞧了一会儿,秋海棠动作迟缓地收回了目光,自发自觉地将墨惜颜的改变归为了他心中猜测的那般。
想着墨惜颜为了维护形象是怎么也不会像之前那般对待自己,秋海棠放心地从带来的包裹里找了身干净的衣裳出来,轻脚绕过屏风留出来的一个入口走了进去。
解衣带,宽衣,入水……
墨惜颜听见清脆的水声时双眸闪了闪,有个男人在房间里洗澡,还仅仅只是隔了一扇屏风,虽然屏风透光性不强,看不见其后的迤逦风景,但……这事情只要一想想她就觉得浑身别扭。
那可是个活生生的男人啊,而不是某只小猫小狗在戏水……
甩去心头的奇妙想法,右手翻过一页,脑海中蓦然闪过自己刚才拉动屏风的那一记出手,墨惜颜翻书的动作一顿。
垂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月眸慢慢眯了起来。
原来,会武功是这种感觉,拉东西,“哗啦啦”一下便解决了,真是方便。
来到这个世界还是她第一次使用“武力”,等以后有时间了,她一定要多加练习,最起码得多熟悉一下防身本领,万一将来有人暗杀刺杀什么的,她也好有能力和敌人周旋几招等到别人的救援。
“呼……”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吟传来,墨惜颜怔了怔,抬眸看去,屏风后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就是可以想象正在享受热水浸泡的秋海棠此时是什么表情。
秋海棠心里认定了墨惜颜这段时间不会拿他怎么样,想到墨惜颜之前对他所做的一切,他突然便生了想要报复一下她的念头。
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不敢。
他那简单的心思,能想到的也就只有最简单的办法――撩拨墨惜颜的心,撩拨得她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却又偏偏不能对他做什么。
丹凤眼里水汽迷蒙媚态横生,嘴角微微翘着,秋海棠故意一边哼出各种奇怪的调调,一边掬起水浇在自己细润的肌肤上,弄出各种能勾-引出隐藏在人身体深处最原始的情欲的暧昧水声。
“嗯……”有细碎的低吟再次从屏风后飘出,墨惜颜眼角抖个不停,身上瞬间窜起了一身的鸡皮。
又“嗯”又“哼”的,这个秋海棠该不会是自己在那啥啥啥吧?叫得这么销魂,外面的人要是听见,还指不定怎么乱想呢。
这小子,前些日子不是还装病躲着她麽?今儿个胆子怎么这么肥?是不是看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以为她不会对他怎么样,所以才会这么“放肆”?
又或者,他骨子里其实和他的外表一样,闷骚妖孽,他喜欢上了她此前对他的各种虐待,这是在引诱她继续对他施暴?
又有惹人遐想的哼哼声传来,墨惜颜心肝颤了颤,“嘭”的一声,她猛拍了一下桌子。
响声惊天动地,震得浴桶里的秋海棠抖了抖,戛然止住了各种奇怪的哼哼唧唧,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墨惜颜冷冷地扫向屏风,声音冷沉地说:“洗澡就洗澡,别发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声响,我这会儿正在看书,别影响我!”
那语声寒凉如霜,全然没有竭力隐忍身体里东奔西窜的欲望的不自然,而是真真实实由心而生散发出来的冷然,秋海棠抖了抖,有些怯怯地低声应道:“是。”
说完,他便将脖子以下的部位沉入了热水中,在水下快速地清洁着身体,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
盯着屏风看了一会儿,确定秋海棠不会再捣乱,墨惜颜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灯火摇曳,雨声静寂,等到秋海棠洗完澡,时间已经不早,墨惜颜让人备了水简单地洗漱了一遍后,便也准备上床休息。
脱去外衣,旁边有哈欠声传来,“哈……”
转首看向从洗完澡开始便一直哈欠连连,却在那儿死撑着不上床睡觉的某只,墨惜颜眸色微闪,冷冷地说:“困了就休息,明儿个还要早起赶路的。”
她心想,对某些欠收拾的人说话还真就不能太客气,否则,那些人就会嚣张地爬到她的头上拉屎撒尿。
从今往后,对这只骚狐狸她还是得一如既往的强势,将他收得服服帖帖的,不然,他会将她当作软柿子恣意妄为。
秋海棠困意丛生,上眼皮和下眼皮正在激烈搏斗,乍然听见墨惜颜的声音,他精神一震,瞌睡虫瞬间跑了一半。
抬眼扫了扫屋内仅剩的一张床,一床被子,他心儿惶惶,潜意识地就不想与墨惜颜同床共枕。墨惜颜是只蛰伏的狼,他怕他放松警惕后她忽然间来个恶狼扑食,到时,他的小命就完了。
墨惜颜看出秋海棠心里的想法,掀开被子便躺上了床,闭着眼睛道:“这间客栈二楼的所有房间都被我们包了,一楼想必也已经住满,你若不想在这里睡,那就只有去睡马车,或者是去睡马厩,这两个地方你随便挑吧。
不过,你可不要怪我没提醒过你,这里不是京都,治安没京都那么好,山贼强盗什么的不少。
这些山野里的女子没见过什么漂亮男人,像你这样的,若是被她们看见了,必定会抢了你去做压寨相公。
这些女子大都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到时,你可是每天都要伺候很多不同的女人,直到你精尽人亡。”
墨惜颜语气淡淡的,像是在喝茶聊天,秋海棠听完她的话,不自觉抖了抖,脚底腾腾腾地冒着凉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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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那人是只狼
精尽人亡……
这四个字掷地无声,却在秋海棠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此时思维异常敏捷活跃,自动勾勒出一大群长相粗鄙的女人围着他转,很多双手在他身上乱摸乱划,轻薄于他的画面。
一想到那些女人脸上猥琐恶心的笑,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睡墨惜颜身边,那是与狼共枕。
睡马车或者睡马厩,等着他的是山匪强盗,被强抢上山当压寨相公。
与凶悍的野狼睡在一起,是危险的,随时可能丧命。
与一群思想教化不达标的野人在一起,则更危险,因为一群野人有时候远比一只野狼来得凶猛。
主意一打定,秋海棠目光乱颤地向着床榻走了过去。看看墨惜颜,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懒得掀开看他一眼,更别提她会下床让他上到床的里侧去。
来到床前,秋海棠犹豫了一会儿,正当他抬脚打算跨上床时,墨惜颜冷漠的声音突然飘来:“别忘了把灯给熄了。”
秋海棠怔了怔,下意识垂眸看去,却只看见墨惜颜眼帘紧闭的眸子。
此时,她隐在他的光影里,面容有些朦胧,神色恬淡静然,全然看不出她之前说那些话时的凛冽和冷然。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她让他去睡马厩或者去睡马车,沐浴之前她对他还算温柔有加,为何突然间便对他如此冷淡?
她这是在嫌弃他?她不喜欢和男人同床共枕?还是她只喜欢和陌如星同床共枕?
种种猜测冒出来,秋海棠心中一怔,但一怔便回神。
眼下虽然已经立夏,但也不过才立夏几日,晚间时候温度还是有些凉的。有风透过关得并不严实的窗扉吹进来,秋海棠立时打了个寒噤。
又扫了墨惜颜一眼,她依然双眸紧闭,他听话地倒回去将房中的烛火一一吹灭,最后才熄灭床榻旁的那盏油灯。
油灯熄灭的那一霎那,房间里顿时漆黑如墨,无边无际的黑暗袭来,秋海棠心底生出几许害怕。
他此生最怕两件事,一是怕冷,二是怕黑,到了九公主府后,他害怕的东西多了一样――墨惜颜。
不管是在兰桂坊还是在九公主府的南苑西厢,他晚上入睡时必然是点着灯的,但今日,因为是墨惜颜的命令,他不敢违背,所以只能熄灯。
他站在床头哆嗦着,好半天都不敢挪动一下步子,直到眼睛适应了从外面的回廊里透过门扉墙壁投射进来的昏暗灯光,他这才缓缓地迈动双腿来到床前,摸索着上了床。
因为光线太过黯淡,几近于无,他没注意便一脚踩到了不知是墨惜颜的手还是她的脚,抑或是其他什么地方。
只听到墨惜颜低低一声痛呼,他立即像受惊的壁虎般,三两下便迅速爬到了床榻的里侧,后背紧靠着墙壁极力睁大双眸想要看清墨惜颜。
他很怕,怕墨惜颜被惹恼后会对他施暴,他可是清楚地记得上回的滴蜡油,还有墨惜颜刚才轻而易举便拉动屏风的事。
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等到,他这才战战兢兢地向墨惜颜靠了过去,手微微有些颤抖地掀开被子躺在了墨惜颜的旁边。
秋海棠脑海里有根弦紧紧地绷着,脑海里有道声音一直在回响:那人是只狼,千万不能放松警惕,那人是只狼……
见秋海棠已经睡下,很不习惯身旁睡了个差不多等同于陌生人的男人,墨惜颜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改为面向床榻的外面,期望自己能快些睡着。
她这一动,秋海棠瞬时一惊,身体绷得直直的,像在棺材里躺了数千年的僵尸。
秋海棠双眸瞪得圆圆的,直愣愣地盯着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的床顶,心房的跳动响如擂鼓。
房间里安静极了,唯有他的心跳声和两人的呼吸声,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空气里的动静,捕捉着墨惜颜的任何一个小动作,精神高强度的紧张状态下,没过一会儿困意便再度向他袭来。
他竭力撑着上眼皮,不想让它向下眼皮靠近,奈何上下眼皮本就是天生的一对,对彼此都有神奇的吸引力,任他怎么坚持,上下眼皮终究是阖在了一起,且他再也没有力气将它们分开。
不要睡,要小心狼……
这是秋海棠的意识沉睡前,他脑海里最后回荡的声音……
雨不到半夜时便已经停了,黑夜里,秋海棠觉得有些冷,精神已经放松的他,不自觉地往他旁边的热源靠了过去,双手,慢慢缠上了他身旁那人的腰际。
意识混沌间,他只觉得他抱着的东西又软又暖,还香香的,他的鼻子,像狗鼻子那般灵敏地往馨香的源头不断凑近,再凑近……
旭日初升,风轻云淡,朗朗苍穹下,一线柔光铺满大地,金灿灿的一片。
枝头绿叶,以及茵茵绿草繁花上有露珠垂挂,在阳光下闪耀着如钻石一般的晶莹光芒。
“咚!”树上的小果子不堪昨日整整一天的雨水洗涤,接二连三地坠入池塘,击出一首空谷幽灵的绝唱。
在绝唱声中醒来,墨惜颜缓缓掀开眼帘,迷蒙地眨了眨眼。待意识回笼,她方才觉察到有什么东西正压着她,或者说,缠着她更合适。
侧首看去,一张妩媚的脸顿时映入她的眼帘,她惊得提一口气,却迟迟忘记要吐出来,因为太过震惊。
那张脸与她的距离真的是近在咫尺,近到,只要她扭头的幅度稍微大些,便极有可能撞上那人的额头或者鼻尖。
凝神回想一下,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墨惜颜不知道。
秋海棠是什么时候抱着她睡的,她也不知道。
想到某一点,她蹙了蹙眉,心往下沉了沉。
这副身体的警觉程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弱,竟然连秋海棠什么时候靠她这么近都没有发现,也没有下意识地做出防范的动作。
倘若,靠近她的是敌人,那她昨夜……岂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
想到这儿,墨惜颜不禁打了个寒噤,心里发凉。而她这一抖,手缠着她的腰,左腿压在她双腿上的秋海棠慢慢清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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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爆发力
“唔……”慵懒的、低沉的、魅惑的轻吟传来,划破满室沉静,但仔细一听,便可知声音的主人还没有彻底清醒,还处于迷糊状态。
努力睁开眼帘,秋海棠眨眨眼,原本媚态横生的丹凤眼此时正弥漫着一层氤氲的水雾,多了几分纯真迷蒙,少了几分魅惑妖娆,但因此,更添几分娇憨可人的憨态。
因为视野有些朦胧,意识也还处于混沌状态,秋海棠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只是觉得昨晚的一觉睡得异常的舒服,也异常的安心,至少,是赶路这几天来他睡得最好的一晚。
待视野和意识都恢复清明,他立即觉察到情况有些不大对劲。
他的手,似乎正环抱着某样软软的东西,而他的腿,似乎正压着某样源源不断散发着热度的东西,至于他的脸、他的鼻子,似乎离某个人的脸极近,极近……
秋海棠愣愣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正好看到墨惜颜圆润的下巴,还有……有些幽冷的视线。
那双月眸此时正斜睨着他,弯弯的弧度,细小的缝,从里面射出的幽光,却是如冰锥般寒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
秋海棠猛地一颤,回神后“唰”的一下“弹”了开去,双手拉着被子急急退到了床的里侧,紧紧贴着墙壁靠着,眼神惊惶地、警惕地看着墨惜颜。
被子突然被抽走,露出仅着了亵衣和里衣的墨惜颜。清晨的空气微凉,墨惜颜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扫了扫自己还算得体的衣着,回想着秋海棠方才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爆发力”,墨惜颜嘴角狂抽了几下,对秋海棠的反应实在是叹为观止,还有无法理解。
她到底是毒蛇还是猛兽?他居然会吓成那样,还用小白兔遇见了大灰狼的眼神盯着她。
既然怕她,昨晚又为什么要在她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贴上来?欠抽?
淡淡地扫一眼秋海棠,心想着还要赶路,墨惜颜便没再赖床,也没有找秋海棠的麻烦,而是直接翻身下床套上衣服便出了门。
见她起身,秋海棠怔了怔,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秋海棠方才从呆愣状态中回过神来。
“呼……”秋海棠不自觉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随之慢慢放松下来。想到墨惜颜离开时的淡漠,根本就没对他多看一眼,他狐疑地皱了皱眉。
冷淡……公主的态度何至于如此冷淡?看样子,公主根本就没打算理会自己,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刚才的反应,是不是太过夸张了?公主瞧见自己的反应,会不会认为自己是害怕她、讨厌她,从此心生嫉恨,以后会加倍地虐待自己?
脑海中不由自主闪过各种被虐待的场景,秋海棠抑制不住地抖了抖,直到他主动克制才停了下来。
屋外,墨惜颜在回廊里走了一圈,看了看天气。见叶可欣出现在楼道入口处,正向她走来,她停了下来在原地等待叶可欣到来。
“公主。”在她身前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叶可欣双手抱拳施了一礼,禀报道:“属下已经让人到城外实地探察了一番,经过昨晚的风干,再加上今儿个太阳艳丽,估计再过一个时辰就能上路了。
不过,昨儿个耽误了一天,往后几日恐怕得赶赶路,不然,以我们现在的前行速度,只怕无法在预期的日子里抵达江都。”
“是得赶路了。”心里思忖片刻,墨惜颜道:“叶护卫,你等下记得让人多备些干粮和饮用的水,再备上露宿郊外的物品,后面的路,只要天气允许,我们就白天赶路夜晚露宿郊外,争取早日赶到江都。”
“是。”
“好了,叶护卫,你先去忙吧,我去叫温姑娘还有秋侍君准备一下,等会儿我们在一楼大堂集合。”
“是,属下告退。”
墨惜颜点点头,在叶可欣转身离开之际,脑海中灵光一闪,她赶紧叫住了她。“叶护卫,你等等。”
叶可欣闻声转过身来,询问地看着她。“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一个时辰有些太久了。”墨惜颜神色沉静道,“我看这样比较好,你多叫几个人分头准备东西,也让客栈的伙计赶紧准备早膳,我们用了早膳便出发,先慢慢赶路,等路况好一些了再加快行程。”
“是,属下记住了,属下告退。”
待叶可欣离开,墨惜颜抬脚往客房回走,经过温轻言的房间时,想到该通知温轻言等会儿的出发事宜,她停下来准备敲门,却不想门在这时突然从里面开了。
瞧着两扇门扉后立着的已经收拾妥帖的人,墨惜颜愣了愣,回神后温和笑道:“温姑娘已经起来了,我正说要找你呢。”
温轻言淡淡地回望着她,神色与其说是恭敬,倒不如说是淡漠疏远。
仔细一想,墨惜颜忽然发现,温轻言其实不只是和她,而是和此行的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
“公主找草民是有什么事吗?”温轻言淡淡地问,刚才她听见外面隐隐有交谈声,便想出来看看是谁,不曾想一开门便看见墨惜颜立在门外。
“呵呵!”墨惜颜笑得有些憨然。“昨儿个下了一天的雨,南行的路不太好走,叶护卫本打算一个时辰之后出发,但我觉得时间比较紧,决定用了早膳后便出发。
而且,接下来的行程,我们打算白日前行夜晚露宿野外,温姑娘连日来舟车劳顿,身体有疲乏迹象,为防晕车,温姑娘可以提前多备上一些晕车药。”
温轻言目光微闪,眼帘低垂不去正眼看墨惜颜。“谢公主好意提醒,草民知道了,草民会多备些晕车药的,绝不会耽误行程。”
温轻言此前不曾出过远门,在从天竺出发后,她才知道自己居然会晕车,当时因为没有提前准备晕车药,她晕了一路。直到到了天齐城,她才到城内的药铺买齐了治疗晕车的药自行配了些晕车药。
“辛苦温姑娘了。”不动声色地扫了温轻言一眼,墨惜颜微微颔首,微笑着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她前行的动作一顿,回首一看,果见温轻言已经关上了房门,不由得摇了摇头。
真是个……奇怪的人,性格太孤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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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探口风
半个时辰后,墨惜颜率一众人从客栈外出发,启程南行。
因为多了秋海棠,今日,她没再让温轻言与她同乘,而是让秋海棠与她搭乘同一辆马车。
马车从客栈驶离后,一路缓缓行到城外。
官道上,道路泥泞,四处都有坑坑洼洼的小水坑,队伍的行进速度更慢。
马车左摇右晃,宛如海上随海浪起伏飘荡的孤舟,对于这种像海上帆船般的颠簸程度,墨惜颜已经习惯,再加上身有武力,她可以稳如泰山地坐在座椅上。
反观秋海棠,他唯有双手紧紧地抓住马车的车窗,才能保证自己不被颠下座椅。
墨惜颜自从上了车便开始闭目养神,偶尔听见指甲划过木料的声音,她会将眼帘悄悄掀开一条缝,偷偷地观察秋海棠的动静。
见他紧咬着下唇,双手紧紧抓住车窗,神情看上去甚是痛苦纠结,她的嘴角会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道清浅的弧度,然后又偷偷阖上眼帘,继续端然静坐宛如神祇。
两日后,墨惜颜再次收到了万管家送来的密信,信上说,大公主墨瑾瑜已于三月二十九日押解回朝。
回朝当日,墨瑾瑜便被直接幽禁于皇陵,下午时分,由刑部侍郎带领御林军查抄了她的家,她的家眷,全部被送到了京都郊外的一处皇家私宅圈禁,有重兵看守。
看完信,墨惜颜目光沉了沉,对于女帝墨芊月的良苦用意,她仔细一想便明白了。
明里查抄圈禁,派重兵把守,表面上看似对墨瑾瑜已经仁至义尽,派人看守不过是为了防范她的党羽私下勾结犯上作乱,但实际上,是为了名正言顺地保住她以及她的家眷。
墨芊月看重亲情,关于这一点,墨惜颜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此次随行的队伍中,跟着来的那几个皇家护卫,也许是女帝派来暗中监视她的,也有可能,是派来保护她的。
之所以会派人前来保护,极有可能是因为墨芊月心里明白,她此行即便能击退瘟疫的侵袭,在回京的途中,也有可能遇上其他的危险。
倘若皇家护卫真是墨芊月派来保护她的,她会感激,也会暗自庆幸,只是,墨芊月对她的保护,又能维持到何时?
将她推出来,又派人保护,很有可能就如她之前猜测的那般,墨芊月不过是为了历练她,直到她强大到可以成为她心目中那个储君人选最精锐的战斗力,直到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到了那时,墨芊月恐怕会将她推到更凶险的浪潮前,任惊涛骇浪直袭。
墨芊月是一国女皇,也是十个子女的生母,因为重视亲情,不想看自己的女儿为了权利而自相残杀,所以她才迟迟不给出明确的信息到底会立谁为储君,会让谁继承皇位。
这样做,短期内的确可以避免几个皇女刀剑相向,但也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拖的时间越久,将来的皇位之争便会越凶险,因为,她给了足够的时间让那些个雄心勃勃的人为了争夺大权做准备,给了她们足够的时间从一只不会飞翔的雏鸟长成羽翼丰满的雄鹰。
长年累月的蛰伏,只为在击杀猎物的那一刻使出终极绝杀。
想到未来会到来的腥风血雨,墨惜颜心中一沉。
争权之战如火如荼,亦如世间最厉害的剧毒,轻则瞬息之间胜败底定,百万浮尸,重则数月数年烽火连天,乌云蔽日不见天日。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倘若她的那些个皇姐容不下她,想要除去她,为了保命,是不是从现在起,她便应该开始着手笼络人脉?
想了想,墨惜颜旋即在心中否定了这样的想法。
现如今,朝中大臣多数都已经明确选择了自己的派系,剩下的那些,不是品阶太低没人要,就是还处于观望形势。
这些隔岸观火,等着朝中形势明朗化的权臣,以她现在在朝中的地位和势力,怎么可能会选择支持她?更何况,她若没有成为上位者的心思,那些人又怎么可能为她卖命?
墨惜颜一路琢磨着未来的路,琢磨着怎么解决泗水河潜藏了数百年的水患,直到四月五日夜间,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江都襄阳的刺史府邸。
让江都刺史安排了温轻言还有秋海棠等人住下后,墨惜颜连夜听取了江都刺史慕言希的汇报。
自从三月十五日发现第一例瘟疫病患以来,直到今日已过去了整整二十天,有八百人不幸罹难。
墨惜颜明白,倘若不是这位江都刺史尽心尽力,全力对抗这次的突发瘟疫,遇难的人,远远不止这个数。
两人一直谈到深夜,商定明日一早便启程前往最近的瘟疫地区,也就是红城之后,墨惜颜这才回房休息。
等她来到刺史安排的客房,秋海棠已经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不过眼睛却是睁得圆溜溜的,整个身体也蜷成了一团,盖着被子瑟瑟地发着抖。
连着赶了几天的路,墨惜颜的身子也乏了,快速洗漱完来到床边时,看着一直颤抖不停的被子,她扬了扬眉。“你在抖什么?很冷吗?”
说着,她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了上去,动作自然娴熟。
秋海棠看着她躺下来,然后看着她近在枕边的侧脸,一双丹凤眼亮晶晶的,闪耀着如黑宝石一般的光芒。
身旁的人抖个不停,即使躺下来后两人间隔了一定的距离,墨惜颜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秋海棠的哆嗦。
被子跟着他的哆嗦一抖一抖的,一股股小凉风从被子深处窜出来,拂过墨惜颜的白滑如玉的颈项,拂过她的脸颊和耳际,带来轻微的痒,难以入眠。
“我说你抖什么?很冷麽?”墨惜颜不悦地问,秀眉间隐有浅浅的恼怒之色。
秋海棠抬眸,看向她在烛火下折射着幽冷光线的月眸,结巴道:“公……公主,我怕……”
墨惜颜凝了凝眉。“你怕什么?”
“公主,我怕……瘟疫。”秋海棠依旧在抖,声调因为他的抖动时而上扬时而下降。
“公主,我听说……这里离红城很近,红城瘟疫肆虐,死了好多人。”
“既然怕,你跑来做什么?”墨惜颜音调怪怪地问,有些想要探探秋海棠的口风。
【1月29日22:30通知:秋头疼,卡文卡得厉害,原定的二更没办法码出来了,请亲们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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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她变得鸡婆了
“我……”秋海棠张了张嘴,但只说了一个字便没了下文。
墨惜颜颇有耐心地等着,见他答不出来,继续问:“你什么?”
心里则在想――我今儿个倒要看看你能编出些什么来!
“我……”秋海棠结舌,他不能说是七公主让他来的,而非他自己去找七公主,让七公主护送他来的,因为担心她。
然而除了事实,他脑子里什么完美的谎言也想不出,只能一边抖着一边着急,着急到心里发热,身体也发热,额头渐渐冒出了细密的热汗。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答案,墨惜颜狐疑地转首看去,一看便发现秋海棠眼神闪烁如月光照耀下幽幽湖水,也发现了他额间的细汗。
这是热的还是紧张的?九成九是紧张的吧?因为心里有诡。
墨惜颜神色淡淡地扭回头,道:“好了,答不出来就不用答了,早些睡吧。明天我要忙的事情有很多,你既然害怕,就不用跟着我去红城了,就在刺史的府邸乖乖待着,别到处乱跑。
因为出了瘟疫的事,虽有刺史坐镇,襄阳的治安还是大不如从前,你顶着你那张脸在外面走动很危险。”
秋海棠怔了怔,应道:“嗯。”
“还有,红城离这里虽近,但有军队围守。”墨惜颜闭上双眸,双唇一翕一阖地说:“那些染了瘟疫的人是不可能有机会从红城跑到襄阳这里来的,你不用害怕。”
“……”没有想到墨惜颜竟然会安慰自己,秋海棠心头一震,脑海里空荡荡的。
被子里还有凉悠悠的风窜出来,墨惜颜抬手压住了被子,挑眉道:“你听没听见啊?我说你不用害怕,所以也不用抖了!”
“啊?”秋海棠愣了愣,半晌回过神来。“哦。”他应着,双手抱住了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感觉到他的颤动一点一点放缓放轻,并最终归于沉寂,墨惜颜缩了缩脖子,待心头那丝怪异的痒慢慢消散,安心地睡了过去。
在她睡着后,秋海棠意识迷糊之际不自觉向她靠拢,就如过去几日那般……
翌日天一亮,挪开秋海棠缠着自己的手和腿,墨惜颜便悄声起了床,赶往前厅。当她赶到前厅时,刺史慕言希已经在那里候着。
“慕大人早啊。”墨惜颜笑意盈盈迎上去,目光温润柔和。
见她到来,慕言希恭敬地弯腰施礼:“公主早。”
“慕大人不必多礼。”墨惜颜月眸盈盈,上前虚扶一记。
慕言希直起身,道:“请公主稍等片刻,厨房已经在准备早膳了,估计等会儿就能呈上来。
不过,因为之前的水灾,府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拿去赈灾济民了,没什么好东西,还望公主不要嫌弃。”
墨惜颜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不着痕迹地将慕言希上下打量了几番,淡淡一笑:“慕大人言重了,此等非常时期,只要有食物果腹便已经很不易了,我又怎么会嫌弃?
倒是慕大人此举值得嘉奖,如若我昭阳各地的官员都如慕大人这般爱民亲民,凡事以百姓为先,我泱泱昭阳,又岂有不繁荣昌盛的道理?”
墨惜颜眼眸迷蒙眼神柔软,如她一直以来对待外人时那般戴上了温柔的假面具,她脑海中却是神思清明如水。
这个慕言希,到底是不是二公主的人?当初大公主在红城执行皇命时,就是被某些人“诱拐”到了襄阳,最后才给了二公主一党可趁之机。
慕言希是江都一带最高官员,大公主身负皇命前来巩固河床她不可能不知道。
大公主中途枉顾皇命跑到襄阳来寻欢作乐,她也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她知道了却什么也没有说,没有站出来阻止大公主犯错,阻止二公主的阴谋,仔细想来,其实是有些可疑的。
只是,看她如此积极应对此次的瘟疫,又不像是一个会拿百姓的性命开玩笑的人……
“公主抬举微臣了,微臣只不过是尽了臣的本分而已。”慕言希身形微躬双手抱拳,从墨惜颜的角度看过去,面色沉静态度诚恳,真诚得,让她找不到任何怀疑慕言希的理由。
这时,收拾妥帖的温轻言亦从后院赶了过来,对着二人点了点头。“公主,慕大人。”
墨惜颜立即收回心思,侧首看向温轻言。
“温姑娘也起了,先坐下歇会儿吧,等会儿早膳便会好了,等用完了早膳,我们便启程去红城,到红城看看如今的瘟疫形势。”
说着,脑海中灵光一闪,墨惜颜陡然忆起因为昨晚和慕言希谈完后已是深夜,她在刺史府下人的带领下直接回房便休息了,并未通知温轻言今日的安排。
“呵呵”一笑,她有些讪讪地说:“不好意思,昨儿个忙到太晚,忘记告诉温姑娘今日的行程安排了。”
温轻言低眉顺首神色恭敬。“一切听凭公主安排。”
对于温轻言的冷漠疏远墨惜颜已经习惯,微笑着将温轻言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后,她将目光调转了开去,心中一个念头闪过。
之前没怎么注意,这个温姑娘的身板儿看起来还真是直啊。虽说胸前也有山丘,可是臀部和腰身,怎么看都比较像男人的那种刚直,看不出什么弧度。
像她这样的女子,以这个世界的审美观,怕是很少有男人愿意嫁给她吧?因为怕她不能生育。
想到这儿,墨惜颜猛地打了个寒噤。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鸡婆了?居然关心起人家的传宗接代来,她这是被谁影响的?
慕言希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在二人之间来回流转,瞧着二人怪异的相处模式,目光闪了闪。最终,她忍不住多看了温轻言几眼,这个有些另类的女子。
温太医之女,非正式的御医,陛下怎么会让她来?如此年轻,可靠吗?
不多时,早膳准备好了,三人围着圆桌坐了下来。知道今天可能会忙到没时间进食,墨惜颜仗着自己胃好便比平日多吃了些,不想待会儿饿着肚子巡视。
等用完膳,一行人便上了路。因为秋海棠看起来呆呆的,怕他在刺史府里不小心惹出麻烦,叶可欣便被墨惜颜留了下来。为保证自身安全,她特意点了几个皇家护卫和普通的护卫跟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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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喜欢上了温轻言
昭阳国地广人众,幅员辽阔,为管辖方便,共将领土划分为十三个州,每州设刺史,由刺史总辖每州政务,汇报于朝廷。
江都,算是十三个州中最为特殊的,因为它的名字中并未带上固定的“州”字。
江都的地域,包括昭阳最为闻名遐迩的“红粉之地”――襄阳城,这里的伶人馆,不止是在昭阳境内很有名气,就是在邻国内,也经常能听见人们谈论起这个很有特色的“红粉之城”。
除了襄阳,此次洪水的爆发地红城,以及泗水下游其他的一些受灾地区,都属于江都的范畴。
要到各地进行实地考察,慰问所有受灾百姓,将各地的瘟疫肆虐情况了解清楚,墨惜颜的任务颇为繁重。
从襄阳出发,马车足足行了三个时辰,墨惜颜才赶到红城的郊外。红城不是城市,而是江都的一个小镇,这里居住着不下千户居民,人口多达五千。
在由士兵围守的疫区圈外停下,墨惜颜跟随江都刺史进入了路边临时搭建的一座帐篷里。
在下马车时,墨惜颜初略扫了一下,道路的附近搭建着大概二三十个这样的帐篷。在离道路稍微远一些的山上,隐隐也能看到乌青色的帐篷尖顶,散落四处。
帐篷里,有几个老者正在讨论着什么,她们见慕言希一出现,纷纷停下讨论对她躬身施礼:“见过刺史大人。”
慕言希上前扶住了当先的两个老者,道:“各位大夫不必多礼,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将两位老者扶正,慕言希往旁边让了让,侧过身来左手温和地指着墨惜颜道:“这位是九公主。”
然后又指了指温轻言,“这位是京里来的大夫,温轻言温姑娘,温姑娘医术精湛,从今往后便由她带领你们一同对抗这次的瘟疫。”
那些大夫怔了怔,然后都快速反应过来对着墨惜颜和温轻言躬身施礼:“我等见过公主,公主千岁,温姑娘好。”
墨惜颜月眸微眯,笑意盈盈地望着众人道:“各位大夫不必多礼,多日来,诸位尽心尽力照顾所有病患,我先在这里谢过各位的倾力奉献。
这往后的日子,还望大家继续努力,争取早日击退瘟疫,解救所有受苦百姓,各位也好早日归家,与你们的家人团聚。”
墨惜颜侃侃说道,唇角的弧度甚是完美,心里则觉得慕言希刚才的介绍真的是“精妙”得厉害。
这位是九公主……多么简洁的一句话啊。
因为太过简洁,所以很容易让人,尤其是让她“浮想联翩”。
介绍温轻言时,慕言希自动加上了“医术精湛”四个字,她从未告诉过她温轻言的医术有多么好,她是如何得知的?
好吧,京里来的大夫,又是女帝亲自委派前来的,她可以认为她慕言希绝顶聪明,不用动脑子想,也不用亲眼见识便已经知道温轻言的医术很高明。
可是,她好歹也是皇命在身,是奉了女帝的命令前来慰问灾区百姓的,她总该发挥她多年来的才学加点描述性的词汇吧?
介绍温轻言时言语那么丰富,介绍她时却是轻描淡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慕言希这是对她的公然藐视还是什么?
温轻言淡淡扫一眼众人,点了点头以示礼貌。
诸位大夫将她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如扫描仪般来回扫描了数遍,微眯的眸中都划过一丝疑惑。
这么年轻,可靠吗?
盯着温轻言的脸看了一会儿,见她神色冷然仪态从容,心里勉强地认同了一些。
从京里来的,陛下钦点的,医术想必……不会太差。
墨惜颜脑海里的思绪如沸水中的小气泡般沸腾活跃,让大家都坐下后,她让诸位大夫告诉她最新的情况。
“回公主的话。”一位老者站起身来躬了躬身,然后站直身形道:“这些天疫情已经基本控制住了,只是,尽管我们想尽办法用尽了所有对抗瘟疫的药方,那些感染瘟疫的患者,身上的症状还是不见有所好转。
我等担心再这样下去,那些病患身上的病症会再度恶化,本来已经基本稳定的疫情又会扩大蔓延。”
墨惜颜微微颔首。“大夫你先请坐,对于瘟疫,对于医术我是外行,那些病人身上都有什么病症,你详细告诉温姑娘吧,她精通医理博览群书,兴许能想到新的方子治疗瘟疫。”
那大夫对她点头回礼,坐下后转首看向了温轻言。“温姑娘,这些病患都有几个共同特征,呕吐,腹泻,头痛,目痛,四肢酸痛乏力,身体伏热内烦,皮肤上遍布溃烂脓包,脓包附近皮肤呈紫色和红色,有血水,我等按照医书上所述的宜补、宜散、宜降之法开方治疗,但疗效甚微。”
温轻言听着,脑中思绪飞转,半晌,她轻垂的眼帘霍然抬起,眸中清光流泻。“这位前辈,可否将你们开的方子给我看看?”
“前辈”二字很是受用,那大夫听后脸上立刻浮起亲切的笑,迅速起身到案桌上一阵翻找,找了几张方子递到温轻言的眼前。
温轻言接过,一一快速扫过,眸中光亮明明暗暗,似黑珍珠在日光下盈盈生辉,耀眼夺目。
墨惜颜瞧着温轻言专注的神色,突然间便觉得那人似是变了个人一般。
那双眸子里,不再是面对她,或者其他无关紧要之人时的漠然,而是流动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热情和炽烈。
平时待人冷漠,对待自己的职业却无比热情,这样的人,让墨惜颜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似飘飞的细嫩柳枝从心房上轻轻拂过,激起细微的痒,想要挠,却挠不着……
她想,她大概是喜欢上了温轻言这个人,朋友般的喜欢。
将几张方子看完,温轻言抬起头来。“你们用的方子都没有问题,不知你们哪位可以带我到疫区里面去看看,我想亲眼看看病患现在的情况,再来决定要不要改变这些方子中的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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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怀疑
几个大夫迟疑着看了一圈,她们都才刚从里面出来,好好地用艾草薰了,消了毒。倘若没什么突发情况,她们今天是不打算再进去的,因为进去一趟再出来,很麻烦。
那位老大夫看出众人心中心思,凝眉想了想,她霍然抬起头来,颇为爽快地说:“我带温姑娘前去!”
温轻言微微颔首,脸上泛起似有若无的温和笑意。“如此,就有劳前辈了。”
那个老大夫和蔼地笑着,道:“不过,不能马上进去,需要好生准备一下口罩和护袍,温姑娘需要先等等。”
“一切听从前辈安排。”温轻言应着,墨惜颜见二人已经商定,悠悠道:“还请这位大夫也替我准备一下东西,我也想进去看看。”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愣了愣,不可思议地向墨惜颜看来。
她笑眯眯地看向众人,“我想进去看看具体情况。”
慕言希一愣回神,道:“公主,如此恐怕不妥。”
她心里认为女帝派墨惜颜前来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并非真的要让墨惜颜到疫情泛滥的防守区看望染病百姓。皇家公主身娇体贵,倘若真在这里出了什么岔子,她担不起那个责任。
“慕大人。”墨惜颜淡笑着向慕言希看了过去。“陛下派我前来就是与你们共同对抗瘟疫的,虽然我不善医术,但我总该出一份力,去慰问一下百姓,让她们知道朝廷与她们始终站在一起,并没有放弃她们。”
慕言希张了张唇,说不出一个字来。昨晚墨惜颜问她江都现在的情况,她一一老实禀报了,当时,她以为墨惜颜不过是在装样子。
朝堂民间都在盛传这个九公主不学无术一无所成,性子温和成不了什么事,以前她在朝上见过墨惜颜几次,就是默默无闻型的人。
墨惜颜昨晚说要来疫区看看,她以为墨惜颜只是乘着马车到这里来露个脸便算了,没想到她真的打算到里面去看看。
有很多人,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看了那些病患的伤情都会觉得有些可怖,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又怎么可能受得了那样污浊血腥的场面?
慕言希还未想到合适的话语,那边墨惜颜已经一锤定音。“一切就劳烦老大夫了。”
老大夫半晌回神,赶紧起身。“公主言重了,草民这就去安排。”
老大夫离去,墨惜颜笑眯眯地迎接着众人的各种打量眼神,那双月眸轻瞟过众人,却是谁也没有在她的眸中投上倒影。
温轻言凝了凝眉,抬眸看了看她后,随即又将注意力投到了手中的药方子上。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那位刚才离开帐篷的老大夫去而复返,手上臂弯里,多了几件白袍和用白色棉布缝制的古式“口罩”。“公主,慕大人,温姑娘,东西都备好了。”
墨惜颜瞅了瞅老大夫手里的“口罩”,双眸瞬时一亮。那玩意儿,和现代的医用口罩不一样,不过却有几分相似。
她起身上前接过,自个儿动作熟练地套上,几人瞧着她麻利的动作,俱是怔了怔。
觉察到几人目光有异,她一愣,随即笑得月眸璀璨。“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莫非我脸上有花?”
“呵呵……”几人相继回神,那老大夫笑道:“没想到公主竟然知道这个东西怎么用,真是让老朽惊讶了一把。”
月眸灵动一转,墨惜颜当即明白几人为何会惊讶。
她一个身份尊贵的公主,此前不曾离开过天竺城,在朝中碌碌无为,又不是学医的,像她这样的人,大抵是头一次见到口罩这东西。
第一次见到却能熟门熟路地自己戴上,这些人自然会吃惊。她们并不知道,她在现代的职业便是要经常戴着口罩,而不是像她们这般仅仅遇上瘟疫,或者其他流行病症时才会戴。
有段时间没有接触自己往常每日都会戴的口罩,她一见到便心生亲切,忍不住自个儿拿了便戴上,有种找回当法医时的感觉,却忘了有她们几个人在场。
墨惜颜眉目含笑地瞥了三人一眼,随口胡诌道:“我府里有几本医书,以前翻过几次,这口罩的制法和戴法,我是有次无意间看到的。”
“哦……”老大夫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这样。”
慕言希眉头皱了一下,心中闪过一丝怀疑。
无意间从书上看见的?还只看过一次?只在书上见过文字描述,又不曾见过实物,动作能这么熟练?就算书上配有图解,拿在手里,恐怕也要端详一番才知道该怎么戴吧?
温轻言淡淡地,又似别有深意地看了墨惜颜一眼,眸中有她看不懂的光一闪而逝。
墨惜颜月眸一闪,憨憨笑道:“不过,这袍子……就要麻烦老大夫帮我一把了。”
墨惜颜含笑的目光扫了扫老大夫身上那件白袍,那件袍子是后开式的,和现代的医生做手术时穿的袍子差不多,都是从前面穿,系带在后面,她自己没办法系那么多带子。
那老大夫甚是平易近人,慈蔼道:“好。”
眸中的光,温润慈祥,亲切柔和,墨惜颜看着,恍惚间好似看到了自己的奶奶,她自己回到了幼年时,奶奶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慈爱地说:“颜儿要乖乖的,不许调皮,不许欺负别的小朋友,欺负别人是不对的。”
“慕大人和温姑娘都把口罩戴上吧,然后再穿上这件护袍。”
老大夫的声音传来,还有两人接过衣裳的窸窣声,墨惜颜闻声陡然回神,感觉眼睛热热的,她忙垂下眼帘接过老大夫手里的“护袍”穿上,再由老大夫为她系上后面的带子。
老大夫虽然有些年纪,但手脚还很麻利,她静静感受着身后的动静,精神有些恍惚。
也不知道奶奶怎么样了,她……她还好吧?如果自己的身体在现代出了意外,奶奶是否承受得住打击?
准备好后,一行人便出了帐篷,温轻言紧跟在老大夫身后,墨惜颜跟在温轻言后面,慕言希走在最后。
墨惜颜魂不守舍地跟着,刚进入红城时不小心被地上凸起的泥土绊了一下,若不是后面跟着的慕言希反应及时扶了她一把,她险些摔趴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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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我相信
“公主当心。www.38xs.com”
借着慕言希的搀扶站稳身形,墨惜颜扭头对慕言希讪讪地笑道:“谢了,如若不是慕大人眼疾手快,我可就要闹笑话了。”
慕言希松开扶着墨惜颜的手,淡淡地笑了笑。“公主言重了,微臣举手之劳而已。”
墨惜颜莞尔一笑,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她步伐轻快地跟在温轻言和老大夫的身后,心思清明,已不似刚才的魂不附体。
她的前方,温轻言和老大夫正讨论得很投入,似乎完全不曾发现她刚才的不小心失足。
她的身后,慕言希凝视她的背影片刻,眉宇轻轻地蹙了一下,然后抬脚跟了上来。
没走多久,小镇上的房屋接二连三地跃入眼帘,隐隐的,还能看见那些了无生气的病患在街上缓慢游走的身影。
跟在老大夫的身后,墨惜颜三人进入了一间聚集了很多病患的屋棚。
据老大夫介绍,这些病人是红城镇镇外的居民,为了集中治疗才从镇外迁移进来的。而这屋棚,和镇外的帐篷一样,都是瘟疫发生之后由士兵搭建的。
墨惜颜目光巡视一圈,那些病人都躺在“连天铺”上。这种“连天铺”,就是在现如今的中国,在一些偏远地方的学校里依然能看见,一些装备落后的厂房里也有,是用木板铺开的巨型大床,长长的,一个挨个的可以睡很多人。
墨惜颜看了看那些病患的脸色和身上一些裸露出来的地方的皮肤状况,果然如那位老大夫刚才在帐篷里说的,那些病患因为腹泻呕吐头痛目痛而面色发黄身形消瘦,皮肤上有溃烂脓包,既在流脓又在冒血水,情况看上去很惨烈。www.38xs.com
有人大抵是因为疼痛难忍,一阵阵地呻-吟着。
有的人,大概是因为之前太痛,痛到太累睡过去了。
慕言希此前来探望过病人,病人的情况她都很了解,所以她没有再靠近细看。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墨惜颜和温轻言,见温轻言上前用屋棚里准备好的木棍挑起那些病患的袖子一个挨个的看了个遍,又找了个手腕的皮肤处没有脓包的患者上前切脉,她目光沉淀,有墨玉般的幽光一闪而逝。
侧过头,见墨惜颜向温轻言走近,她愣了愣,急忙出声阻止:“公主,切勿靠得太近,当心传染。”
她虽然已经刻意压低了音量,但床榻上难受得有些迷糊的病患还是清楚听见了那声“公主”,顿时齐刷刷地停下了呻-吟,或仰首或挣扎着爬起身坐起来靠着墙壁怔怔地望着墨惜颜。
墨惜颜没有见过这等阵仗,那一双双盯着她的眼睛,似在打量天外来物,又似一个平民见到皇室尊贵人物时的不知所措、瞻仰,还有一些类似企盼的东西在盈盈闪耀。
一一扫过那些正在看着她的人,半晌,她扬起一抹笑容,扭头对慕言希笑了笑,轻声道:“慕大人,不碍事的,我自有分寸。”
转回首,她对着众人温和一笑,道:“你们继续休息,不用理会我。”
说完,她抬脚来到温轻言的身后,静静地看她为病患把脉。过了一会儿,见温轻言收回手,她往旁边退了退,方便温轻言起身。“温姑娘,情况怎么样?”
“公主,慕大人,前辈。”看了几人一眼,温轻言道:“我们借一步说话。”
看看那些还在看着自己的人,墨惜颜微微颔首。“好,我们出去说。”
几人前后轻脚出来,来到远离四周屋棚和居所的地方站定,温轻言看了看几人,道:“公主,慕大人,前辈,我刚才看过了,这些患者的五脏六腑内俱有毒素积压,所以疫病才会久治不愈。眼下,除了之前前辈们给病患服用的药之外,还应多加几味排出内脏器官毒素的药。”
“毒素积压?”老大夫一怔,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你确定?”
“前辈,这一点晚辈十分确定。”温轻言态度恭敬语气坚定。“你们之前用药过杂,那些药方单独来看确实是治疗疫病的良药,但有些方子里的药物相冲。
人体完全吸收药物的时间漫长,有些药喝下去后,几日内身体里仍然有残存的药性,这时候若服用相冲药物,就会形成毒素。这些毒素和疫病本身产生的毒素相交融,就会出现怎么用药都治不好的情况。”
老大夫微眯着眸盯着温轻言的脸看了一会儿,凝眉道:“那你打算怎么排毒?是不是真如你所说,毒素排出来了此次的疫病就能击退?”
温轻言眼神真挚地说:“前辈,这一点我不敢妄加断言,但请你相信,要想击退此次的瘟疫,就必须先将病患体内的毒素排清。”
“这……”老大夫语声迟疑,似有些为难。
墨惜颜眼波流转,忽然开口道:“老大夫,我相信温姑娘所言,你们就按照她所说的先排毒吧。”
她虽然不是医生,但药性相冲的事她是知道的,而且,基本所有的现代人民都知道有些药不能混着吃。
至于脏器内毒素积压,造成药物无法有效吸收,这种说法她也能理解一些。
最重要的是,她相信温轻言是个负责任的人,相信她所言非虚。
老大夫蹙了蹙眉,眉宇间漫上一抹凝重之色。“我是没什么,但其他的大夫,要让她们听温姑娘的……这恐怕有一定的难度。”
墨惜颜嘴角微微翘着,往前跨了一步。“这一点老大夫不用担心,所有的人都必须配合温姑娘的安排这是陛下的旨意,她们不可能违抗。倘若她们心有不服,那我们便用事实来说话。
当然,一切还希望老大夫从中多多斡旋,尽量让她们自愿配合温姑娘提出来的治疗方案,同心协力对抗瘟疫,如此,见效也会快些。”
“这是自然。”老大夫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道:“公主放心,老朽一定会尽全力劝说其他大夫以大局为重。”
墨惜颜笑道:“如此甚好。”
温轻言看了看墨惜颜,想着她方才那句“我相信温姑娘”,心头震了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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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收到信
接下来的数日,在温轻言的带领下,红城的所有大夫都开始着手“排毒”一事,其他瘟疫泛滥地区,也由刺史吩咐下属快马加鞭将相关事宜传达了下去。www.38xs.com
因为江都囤积的药材有限,原本已经撑不了几天,但就在剩余药材只能够再维持最后一天时,由三公主墨燃玉带领太医院副元首收购的药材开始分批送达,缓解了江都各地用药紧张状况。
在墨惜颜抵达襄阳的第八天,也就是四月十三日,景墨收到了她着人送回去的信。
“管家你说什么?”景墨吃惊地望着门外沐浴在阳光下的那人,不敢置信地问道。“公主送信回来了?”
万念恩眼神温和地看着他,淡笑道:“嗯,刚收到的,知道你等公主的信已经等很久了,所以我赶紧拿来给你。”
动作迟缓地站起身,景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目光呆滞地移向万管家手里拿着的东西,盯着看了半晌,他才似恍然大悟般快步奔了过去,将万管家手中的信“扯”了过来。
那一扯近乎蛮力,万管家低眉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眸看了看已经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景墨,微笑着摇头离去。他怀里,还有另外一封信是要给祥贵君的,他打算亲自送进宫里。
全然没有注意到万管家的离开,景墨双目圆睁地盯着自己手里的信,反反复复地看着“景墨亲启”四个字,心中的激动翻涌如潮,席卷了他那颗为墨惜颜担忧了整整十七天的心。
这是公主给自己的信……
他双手颤抖着,整个身体也微微战栗,完全忘记了要打开来看看信上的内容,眼中不自觉漫上湿热的温度。www.38xs.com
久久,墨色的瞳眸闪动着,他才抖着手拆开了信封,小心翼翼地展开了信纸。
信上写着的,是他最为熟悉的娟秀字迹,每个字,都流淌着让他心喜的暗色光泽。
“景墨,我已平安抵达襄阳,诸事顺利,切勿担忧。你在家里要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自己,驸马那边,你记得去告诉他一声,说我一切平安,让他勿念。好了,这封信就到这里,往后我会记得再写信送回来的,在家安心等我回来。墨惜颜笔。”
将信反复看了几遍,手缓缓抬起,景墨将信放在了胸前,脸上灿烂笑着,双眸里却是水光盈盈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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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景墨来到了幽荷居,在幽荷居的院门外踌躇了许久,他方才抬脚走了进去。
他来幽荷居的次数屈指可数,自从陌如星住进幽荷居后,他就只来过一次,今天是第二次。想着等会儿要见陌如星,他心里突然就生出几许忐忑来。
陌如星是墨惜颜明媒正娶娶进门的驸马,是这个家的男主人,然而今日,墨惜颜给他寄了封信回来,却没有单独给陌如星寄,他不知道等下该怎么和陌如星说,才不会让陌如星心里不舒服。
相较于讨厌秋海棠,对于陌如星,他有种说不出的特别感觉。
说实话,他并不讨厌陌如星,只是,在陌如星面前要如何自处,他直到今日仍旧没摸出一条门道来。
他的身份,说起来是有些尴尬的,府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祥贵君为墨惜颜挑选的初侍,他们的关系,看在别人眼里是不清不楚,异常的暧昧。
只有少数的几个人心里明白,他和墨惜颜,无非是主人与仆从的关系,再加上一些超越主仆的朋友关系,再来,便是他死皮赖脸地求墨惜颜将他留了下来,不让她赶他走。
如此复杂的身份,他不知道要如何坦然地出现在陌如星的面前。在陌如星身前,他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就好似,陌如星是那苍穹中的皎皎明月,而他,不过是深山里见不得光的一棵无名小草。
秀岚和青竹在屋内侍奉陌如星,因为陌如星的茶水喝完,秀岚出门打算重新为他泡杯淡茶,一出来便看见立在院子里的景墨,双眸一闪。
回头瞅了瞅房里的人,秀岚端着手里的托盘迎了上去,态度恭敬亲和地问:“景公子?你来是有事找驸马麽?”
景墨抿了抿唇,问道:“驸马他……在吗?”
“驸马在的,景公子里面请。”秀岚回转身往回走,来到房门前立定后说:“公子,景公子来了。”
陌如星闲来无事,这会儿正在练字,景墨则是在一旁为他研着墨。听见秀岚的声音时,他正好将“为有暗香来”的最后一个“来”字收尾。
他抬眸望去,见身着一袭墨色长衣的景墨立在门外,秀岚则端着托盘站在一旁,星眸深处有暗色的光一闪而逝。
放下毛笔,他淡淡一笑道:“景公子,进来吧。”
“景公子请。”秀岚双手托着托盘微微躬身相邀,待景墨跨进门槛后,他立即直起身快步离开,泡茶去了。
绕过案桌来到圆桌旁坐下,陌如星淡笑着望着景墨。“你也过来坐吧,有什么事,坐下后再说。”
景墨怔怔地看着陌如星,须臾,看一眼圆桌旁的凳子,他来到陌如星的对面坐了下来。
陌如星眼神璀璨如产自深海的珍贵黑珍珠,温和浅笑间清艳光华静静流淌,亮了满室幽寂。
那燃烧得正旺的红烛油灯,似乎都及不上他那双眸子深处一闪一闪的耀眼星光。
“呵!”陌如星轻轻一笑,“说实话,景公子今日前来,让我吃惊不小。”
景墨心中微震,缓缓垂下了眼帘。他不敢去看陌如星的眼睛,因为那双眼睛太过明亮,太过幽然,好似能洞察一切,让他有种无处遁形之感。
陌如星眼波流转,微垂下眼睫笑得精深微妙。“不知景公子今日前来有何事相告?是万管家有什么吩咐吗?还是……景公子有话想和我谈谈?”
陌如星的语气风轻云淡,似风和日丽的天空里飘浮的素白浮云,看上去轻盈盈的,却有一种厚重感沉甸甸地压来。
脑海里思绪凌乱如麻,景墨抬眸看去,便见对面微垂着头的人似乎笑得很温和,但那笑容,似乎别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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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醋意
驸马知道自己和公主的关系吧?知道……自己是祥贵君为公主选的初侍……
景墨心里一沉,半晌才稳定了心绪道:“我来,是想告诉驸马公主平安无事的。www.38xs.com”
“你说什么?!你说公主……”陌如星心里一震,下意识的开口询问,方才出去泡茶的秀岚却在此时动作利索地归来,打断了他继续要问的话。
秀岚将两杯茶放在两人身前,视线轻轻一扫,便觉察到气氛不对劲,赶紧麻利地退到一边,恭敬地不发出任何声响。
景墨抬手将放得稍微有些远的茶盏拉到自己近前,摸了摸杯身,有些烫手,他又缓缓将手缩了回来。沉吟着,他道:“公主今儿个……送了封信回来。”
话一说出口,他突然便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有些时候有些话,开头很难,但一旦说出来后,便是海阔天空身轻如燕,再没有那般沉重的负荷。
“信?”陌如星心头一紧。“公主送信回来了?信上怎么说?”
这半个多月来,陌如星每天都在为墨惜颜担忧。
一开始,他心中的担忧细如微雨,总是突然涌现,但没过一会儿便会消散无痕。
后来渐渐的,他心里的担忧宛如潺潺溪水,清晨醒来,便有牵挂犹如溪水般涌入他的心田,久久不息。
景墨直视着陌如星平缓说道:“公主说她已经平安抵达襄阳,现如今一切安好,让驸马不要为她担心。”
陌如星不自觉呼出一口气,方才提起的心缓缓放松了下来,见景墨看着自己,他莞尔一笑。“方才是我失态了,没吓着你吧?”
景墨摇了摇头,陌如星看看他,点了点头,两人一时都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来说,圆桌周围的气氛随即陷入有些僵硬的沉默状态。
房间里安静极了,几近诡异,秀岚忍不住悄悄抬起头来瞅了瞅围坐在桌旁的两人,心里的小算盘咕噜咕噜地拨动着。
青竹打从陌如星放下毛笔便安静地退到了一边,见两人原本说话说得好好的,忽然间便全都没了声音,狐疑地抬起头来偷偷打量二人。
这两人……一个是他的主子公主的驸马,一个是和公主的关系来得比驸马和公主还要亲近的人,严格说来他们算是敌人。www.38xs.com
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等会儿不会打起来吧?公子一直养尊处优从未做过体力活,哪里比得上景墨的蛮力?等下该不会吃亏吧?
景墨的视线漫无目的地乱瞅着,触及陌如星刚才走过来的那张案桌时不禁一顿。“驸马方才是在练字?”
陌如星眼神微闪,淡淡地笑道:“嗯,闲着无事,就练练字打发打发时间。”
脑海里情不自禁浮现出那日自己和墨惜颜在人前做戏,在亭中一起练字的光景,陌如星的眸子里漫上了一抹柔和的光泽。那光似夕阳西下时,温暖轻柔的霞光投落在幽静的水面上,柔化的,不只是水面,更有池塘深处的命脉――他的心……
“会写字也是好的。”景墨弯唇一笑,墨色的眸中闪烁着似是怀念的光芒。
视线轻移,无意识落在某处,他侃侃道:“可惜当年家里请先生教习的时候我嫌墨的味道重,也不喜欢手握毛笔,总觉得能认字便可以了,何须没日没夜地用动物的毛发制成的东西在纸上写那么小的字?
有那功夫,还不如多学学绣活,无论是高山流水还是绿叶繁花,又或者是那苍渺星空,能将这诸般物事活灵活现地绣下来,那才是真功夫。
现如今想来,真真是有些后悔,倘若当初我用心学了,而不是只学了绣工,那么现在,我便可以陪在公主的身侧与她一同探讨书法,陪她一起……”
话到此处猛然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景墨呼吸一滞。
动作僵硬地转动着脖子,他缓缓看向陌如星,嘴角的笑,怎么看都像是某个只学会了三脚猫功夫的人偏要装作武艺高深用自己得意的剑法当着众人的面在坚硬无比的巨石上画个笑脸。
最终的结果是,笑脸不伦不类,没有博得任何人的拍手叫好和称赞。
好半晌,景墨脸上的肌肉才似活络了些许,嘴角僵硬如浮雕般的笑慢慢软化。“抱歉,一时回忆起往昔,不自觉便话多了些,还请驸马见谅。”
“呼嗯……”陌如星轻笑,气流从鼻腔里窜出来,便多了一抹暗哑和魅惑。
眼帘微敛,他端起茶盏,举止端庄优雅地用杯盖撇去茶面上漂浮的浮沫,连着小喝了两口。
他心中震撼,因为景墨方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对墨惜颜的情愫。
他心里一直清楚景墨和墨惜颜关系匪浅,但只是听闻各种传言,未曾亲眼见识,他并不相信景墨和墨惜颜是那种关系。
他以为,景墨和墨惜颜,不过是比主子与仆从稍微好一些,或者就算是发生了男女关系,也只是一般的女子与夫侍之间那种单纯的身体接触,并未有心灵上的契合,他们,并不相互喜欢对方。
直到今时今日,直到这会儿,他才确定了一件事,景墨对墨惜颜……是有感情的,至于墨惜颜对景墨……他暂时还无法确定。但仅凭景墨对墨惜颜的那份情意,他们之间便已不是普通的主子与仆从的关系。
他和景墨,有朝一日或许会共同服侍同一个人,一想到这一点,他心里便堵得有些发慌,急需温热的茶液冲散积堵在他胸腔里的浊气。
温热的茶水流入肠胃,带来阵阵暖意,他抬眸,轻柔地放下茶盏,温和笑道:“你刚才说公主寄来了信,那封信……可是写给管家的?管家告诉你情况后再由你转达到我这里?”
眼睛眨了眨,景墨犹豫片刻后摇了摇头,“不是的,是公主……”
景墨话还未说完,对面的陌如星便笑着打断了他。“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明白?明白什么?景墨双唇微张便要询问,岂料陌如星再一次打断了他。
“今儿个时辰已不早,我要沐浴休息了,景公子也早些回去休息吧。”陌如星嘴角翘着,脸上的笑和煦似初夏的风,几许温暖,几许清凉。
“大概是景公子最近太过担忧公主的境况,都没有睡好,眼下都有青黛了,公主他日回来若是瞧见景公子这番模样,怕是要心疼了。”
景墨有些怔愣,半晌反应不过来陌如星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青竹也不甚明白,歪头看着陌如星的眸中全是不解。
秀岚眼珠滴溜溜一转,微笑着快步来到景墨的旁侧。“景公子,奴侍送你出去吧,请。”
说着,又对还站在一旁发愣的青竹连使眼色道:“青竹,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叫人将浴桶搬来?!”
青竹只见他挤眉弄眼,脑袋就似撞了墙般转不过弯来。沐浴,时辰不是还早得很麽?沐什么浴?
他恨恨地瞪了青竹一眼,然后赶紧对没有任何动静的景墨道:“景公子请。”
景墨一怔回神,点了点头。站起身,临行前又看了看陌如星,他心神恍惚地跟在了秀岚的身后。
青竹怔了怔,半天才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秀岚刚才的暗示,才明白陌如星为了找个理由让景墨离开而说要沐浴,而他刚才,险些露出破绽,置他家公子于下不来台的局面。
见秀岚和景墨已经走远,他来到陌如星的身后问:“公子,真的要备水沐浴麽?时辰还早的。”
陌如星呼吸粗重,好一会儿才归于平静轻缓。起身离开圆桌,他走到房中的软榻轻轻地躺了上去。
烛火光线有些刺眼,他抬手覆在了自己的双眼上,声音闷闷地说:“备上吧。”
青竹目光一闪,躬身领命:“是,我这就去准备,公子稍等。”
青竹出门时和送完景墨回来的秀岚撞个正着,秀岚剜他一眼便要发作,他连忙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小声道:“嘘!公子心情不大好,你不要吵到他。”
秀岚心里有气,气青竹刚才傻不愣登看不懂他的眼色,气刚才差点就露陷。身形紧紧地绷着,他一腔怒火全憋在了嗓子里和胸腔里,“你……”
一个“你”字低沉暗哑,怒意缭绕,青竹看他的神情,便知他此时怒火中烧,不能触碰他身上的逆鳞。
眼波一转,青竹“算计”道:“好了,不和你多说了,我去准备热水了,公子等下要沐浴。”
说完,似狡猾的狐狸般一溜烟逃走,秀岚看着他的背影,恶狠狠道:“你就躲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以后再找你算账!”
收回怒视的目光,秀岚深吸一口气,待心绪回复平静后面色如常地进了屋。视线在房中一扫,瞥见躺在软榻上的人,他轻脚走了过去。
待离得近了,他才发现陌如星右臂横卧在头顶,用袖子遮住了双眸,他眼神一闪,到衣架上取了件薄披风盖在了陌如星身上。
陌如星身形动了动,却没有挪开袖子看他,他在附近找了张凳子坐下,缓缓开口:“公子,你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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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明白心意
清楚地捕捉到陌如星身形微微一颤,秀岚垂下眼睫道:“公子,你是不是在想公主和景公子的事?”
“……”回答秀岚的,是无声。www.38xs.com
嘴角微咧扯出一抹笑,秀岚自顾自地说:“公子,你在意公主和景公子的关系,对吗?”
看见陌如星的双唇微微动了动,尽管陌如星最后什么也没有说,秀岚心里已经有了数。
他一直希望陌如星能放下对墨燃玉的感情,敞开心扉接纳墨惜颜,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他本以为这一切已经无望,但没想到,今日景墨的造访,让他看清了陌如星的内心。
前段时日,墨惜颜虽然几乎每天都来幽荷居,甚至经常在幽荷居留宿,两人感情看似很好,但实际上,有很多地方都表明两人之间并非那么回事。
比如,两人若是同床共枕,恩爱缠-绵,床单不该是那么干净整洁,总会留下一些共度春宵的证据。而每次,在墨惜颜起床去上朝后,待陌如星起床后他整理床铺时,什么可疑的痕迹他都没有找到。
他不清楚墨惜颜和陌如星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有些好奇,也很想知道,但见陌如星在他和青竹面前表现得那般随和开心,对墨惜颜的事只字不提,他也不想逼问。
后来墨惜颜奉旨出京,天知道他心里有多着急。
一方面,他害怕墨惜颜此去遇险,有去无回。
另一方面,他害怕墨惜颜此去之后,墨燃玉会缠上来,害怕陌如星好不容易与墨惜颜培养出来的不是感情的感情烟消云散,让墨燃玉又钻了空子,他家主子陌如星又傻傻地和墨燃玉纠缠在一起。www.38xs.com
但到了今日,他彻底放心了。
他家公子,有什么时候这么在意景墨的身份了?没有!
他家公子,有什么时候这么在意景墨和墨惜颜非比寻常的关系了?没有!
他家公子,何时因为景墨和墨惜颜之间的关系而心里不痛快,心生醋意了?没有!
以上诸项,今日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他心里的激动和欣慰,比泗水河雨水暴涨时的河浪还要翻腾得汹涌,他家公子,终于开窍了。
想到这一点,秀岚贼贼一笑,问得狡黠:“公子,你是不是吃醋了?”
软榻上的陌如星浑身一震,僵住了。
吃醋?自己这是在吃醋?是麽?
秀岚再一笑,抱着双膝靠着椅子的靠背说:“公子,你问问你的心,你若在意景公子的存在,在意他和公主的关系,在意公主写了信给他而没有写给你,那便是你吃醋了。”
虽然心里有些在意墨惜颜此次写信只单独写给了景墨却没有写给陌如星,但秀岚心里相信,各方面都比景墨胜出几筹的陌如星,只要开了心窍,将来肯对墨惜颜多上心,墨惜颜心里,还是会将他放在首位的。
陌如星脑海里想着秀岚说的话,在心底一遍遍地问自己,自己真的是在吃醋吗?自己真的在意?
他心里有否定的念头闪过,但他方才面对景墨时下意识做出的反应,以及这半个多月来的思念清晰地涌入他的脑海,让他再也无法否认自己的心声。
自己之所以这么急着赶景墨走,是因为自己嫉妒了,嫉妒公主写信给他却不写给自己,嫉妒公主心里装着的只有他。
那丝嫉妒虽然很细微,却是真真实实存在。
自己在意,真的在意……
右臂缓缓收回,陌如星睁开眼怔怔地望着屋顶,眼前、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墨惜颜的笑脸,隐约的,还有墨惜颜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回响。
秀岚静静地瞧着他的反应,微笑道:“公子,若是喜欢,等公主回来之后,你就不要隐藏自己的心意,将你的心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陌如星身躯一震,侧过头疑惑地看向在椅子里缩成一团的秀岚。看秀岚异常笃定的神态,好似知道了什么一般的神情,星眸微微一闪。
“你……都知道了?”知道他和公主只是在做戏……
秀岚浅浅一笑,道:“公子,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将我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而已。”
盯着秀岚看了一会儿,陌如星收回目光翻身坐了起来,视线微垂凝视着地面,不语。
听见屋外有乒乒乓乓的声音,秀岚松开膝盖双脚落地起身。“公子,我先去外面看看,估计青竹已经将水备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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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江都红城。
经过近几日的治疗,病患体内的毒素都已排清,但新的问题摆在了墨惜颜和温轻言等人的面前。
这几日,病患的精神状况虽然明显有所好转,但温轻言发现,这些病患皮肤上的溃烂脓包看似在好转,但过不了两日又会化脓恶化,情况比之前好不了多少。
病患呕吐腹泻的现象也依旧存在,那些明明是治疗瘟疫的药物似乎都不怎么起作用,失了效。
刚开始的时候,那些大夫还听温轻言的安排,配合她提出的治疗方案对染病百姓进行救治,但自从过了七八天病人的症状仍旧没有明显的好转迹象时,那些大夫纷纷开始对她的安排抱有明显的异议。
有人公开对她的治疗方案表示怀疑,有人当着病患的面说上面委派她来统筹全局,但她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才实学,着实耽误了疫病的治疗。
那些病人听的多了,便真的开始对她的医术抱怀疑态度,当她要为病患切脉诊断时,有病患甚至当面拒绝让她诊治。
这日,因为秋海棠一直吵嚷着要进疫病防守区看看,墨惜颜懒得和他理论,便带着他来到了红城。
穿上护袍和戴上口罩后,她带着秋海棠和叶可欣一起进入了疫病区。刚走到她之前来过的屋棚附近,便有傲慢至极的声音传来。
“我说温大夫,你确定你的那些药方没有问题?都这么多天了,疫病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再这么下去,我可是不会再听你的吩咐了。”
这道声音刚落,有更为犀利的声音传来。“温大夫,你当真是太医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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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重正医风
“刺史大人说你医术精湛,可我怎么就没瞧出你哪里医术高明?你说你搞那么浩大的排毒工程,结果一点疗效都没有,我看朝廷还是另外再派一位有能力一些的大夫来比较好,省得浪费时间又浪费药材。www.38xs.com”
秋海棠听到这样的话语,疑惑地皱了皱眉,还小声地问他旁边的墨惜颜:“公主,那个温大夫是不是医术不行啊?怎么这么多人攻击她?”
墨惜颜冷冷地睨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收回视线便抬脚走了出去,走向那些不堪入耳的攻击性话语的来源地。
她步履稳沉,落地无声,那几个忙着“数落”温轻言的条条“罪状”的大夫根本没有听见她的靠近。
只是,没过一会儿,那几个大夫都感觉到了身后沉重压抑的冷气流,不禁纷纷停了下来,愣愣地扭头看向身后。
墨惜颜面色冷沉,眸寒似霜,鹰般锐利的目光“唰唰唰”地射向那些个完全忘记了身为医者的羞耻心和责任心的人。
众人接收着她的注视,纷纷不自觉打了个寒噤,温轻言看着她,也一时忘记了反应。
来到众人五步开外的地方站定,双眸冷冷一扫,墨惜颜声音寒凉地问:“你们刚才都在议论什么?再说一遍让本宫听听,本宫来得很不凑巧,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她进入疫区的次数很少,每次来,都只是匆匆看上几眼,然后便会连日赶回襄阳。
原本她是打算去其他地方看看的,但一想到疫情泛滥的各地向江都刺史汇报的情况都差不多,她便没打算去。www.38xs.com
像今日这样的情况她曾经设想过,但她没想到这些人会这么犀利这么嚣张,不想办法解决疫病却在这里聚集起来针对某个人,当真是让她气愤!
众人看着她,脊背有些发凉,有人受不了这种压迫感,还天真地以为她可能是之前不大了解疫病的情况,今日才知道温轻言是这般“无能”,所以才生气,如此一想顿时胆子便肥了,心里也没那么害怕了,聒噪道:“公主,这个温大夫根本不会医术,她开的那些个方子对疫病完全无效。”
墨惜颜将目光投向那个背着良心说瞎话的人,幽幽地问:“是吗?你确定?”
那人以为她是要搜集证据,继续大放厥词:“是的,我确定,不仅是我,在场的所有大夫都可以作证。
如若公主还不信,可以去看看那些病患身上的伤,病人的伤势总不会说假话。”
或许是因为刚才有不少人和她一起“围攻”温轻言,那人说话中气十足,脸上满满的都是自信。她一直不满由温轻言来带领所有的大夫,今日总算是找到了宣泄口。
“哦?”墨惜颜不怒反笑,尾音拖得很长,眸中的笑意却是不及眼底。“本宫倒是没想到,原来诸位大夫如此团结一心,当真是昭阳之幸,百姓之福。”
那人以为墨惜颜是在夸她,脸上不自觉便浮现骄傲的笑意,其他人却是已经听出了不对劲,心中冷汗直冒。
墨惜颜目光幽幽地扫了一圈,脸上的笑忽然便多了几分柔色,看上去似是真的在笑。
当目光又回到那人身上时,她眸色倏地一冷,伸手一指:“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公然诋毁朝廷钦派的大夫!你这是在怀疑陛下心系百姓的真心还是在怀疑陛下的识人能力?!”
她面色冷然语声冷冽,一顶偌大的帽子扣下去,那人接触到她的目光,双腿一软“嘭”一声跪到了地上,颤悠悠道:“草民……草民不敢。”
“不敢?”墨惜颜缓缓收回手,冷哼道:“本宫看你可是‘敢得很’,这世上只怕还没有你不敢的事!”
墨惜颜斜睨向旁边的几位大夫,道:“温姑娘的药方,本宫可是清楚地记得你们所有的人都看过,而且是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用的,你们现在说她的药方有问题,还质疑她的医术,本宫倒想问问,你们的医术又如何?你们的医德又在哪里?
倘若她的医术有问题,你们为何第一日不说,为何不当时就说她开的药方有问题?
身为医者,你们是自愿前来救死扶伤的,本宫以为你们都是品格高尚之人,是天下表率,却不想,眼下瘟疫当前,你们不全心全力想办法解决眼前困难,竟然聚在这里诋毁他人,还煽动百姓拒绝温姑娘的诊治。
本宫倒想替陛下问一问,替所有百姓问一句,你们安的是什么心?你们难道就不觉得羞耻?”
“草民知罪,还望公主恕罪。”一群人纷纷跪了一地,心中羞愧。
墨惜颜目光淡淡一扫,掷地有声地说:“你们没有罪,也没有人会治你们的罪。
本宫只是希望,你们能谨记你们最初自愿前来救治百姓的那颗淳朴之心,切勿让它蒙了灰尘,不只是昭阳百姓,就是天下百姓,也需要你们那颗博爱宽怀的心。
你们都懂医理,既然如今瘟疫出现反反复复久治不愈的状况,想必你们都已发现有问题。既然有问题,那么当务之急,便是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击破问题的根源。”
说到此,墨惜颜吸了口气,“好了,你们都起来吧,慕刺史如今不在襄阳,就由任大夫和温姑娘带我去四处看看。
你们没事的话,就重新想想这次的瘟疫与以往的瘟疫有什么不同,再翻翻先人们留下的医书典籍。
医术博大精深,也许,从前的先祖们就曾遇到过同样的瘟疫问题,说不定有详细记录解决之法。
当然,你们若不愿再留在这里,想回家与家人团聚,本宫不会阻拦你们,也没有任何人会怪你们。
你们若想留下来,继续为百姓谋福,本宫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请你们凡事以此次疫情为先,不要将各种不满情绪传达给你们正在救治的百姓。”
说完,墨惜颜从容地越过几人走向温轻言,淡淡地看着她。“温姑娘,不知任大夫现在何处,你带我去见她吧。”
温轻言怔怔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公主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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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收
秋海棠看看那些个相继起身,看似身上都萦绕着济世为民光环,实则内里腐朽败坏的大夫们,赶紧向墨惜颜追了上去。www.38xs.com
要他和这些人待在一起,他怕。
叶可欣淡漠地扫了几人一眼,也默默地跟了上去。
待追上墨惜颜,离那些个大夫也远了,秋海棠好奇地问:“公主,你为什么不治那些人的罪?像她们这样的人,你就该让官府将她们拿下,免得她们再惑乱人心。”
墨惜颜前行的动作一顿,停下来凉凉地扫了秋海棠一眼。“你懂什么?”
“……”秋海棠张口结舌,盯着墨惜颜看了半晌,焉巴巴地垂下了头,嘀咕道:“好吧,我什么也不懂,你都不说,我怎么懂。”
墨惜颜听见秋海棠的话只觉得好气又好笑,转过身继续前行,她淡淡地说:“眼下正值用人之际,怎么可能随便处罚人?
更何况,那些大夫虽然有错,错在她们忘记了她们身为医者的职责和荣耀,但她们并没有触犯律法,是没有罪的,我怎么可能让官府收押她们?”
秋海棠先是一怔,待明白过来墨惜颜正在向他解释时,顿时欣喜地跟了上去。“原来是这样,我懂了,这就是所谓的‘收买人心’。
她们明明犯了错,你却没有责罚她们,往后她们必定会更加尽心尽力地为公主卖命。”
为她卖命?墨惜颜嘴角抽了抽,很讶异秋海棠对‘收买人心’的理解能力。
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也怕秋海棠越说越离谱,墨惜颜不动声色地加快了前进的速度。www.38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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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上绕行了不到两刻钟,墨惜颜等人来到了红城镇统一煎药的药篷。
因为寻常百姓或者镇上大户人家家里的厨房都比较狭窄,为了方便给镇上数千位病患熬药,江都刺史特地命士兵在宽敞的露天地带搭建了一座巨大的药篷。
墨惜颜跟在温轻言的身后很快找到了第一天来时她们见到的那位老大夫,老大夫见她到来,笑着迎了上来。“公主。”
墨惜颜视线扫了一圈,问:“任大夫,你现在忙吗?不忙的话,我想请你带着我在镇上和镇外转一圈。”
任大夫凝了凝眉,试探地问:“公主是想……”
“不瞒任大夫,我觉得这次的疫病有些蹊跷,我想到各个地方看一看。”墨惜颜直言道。
“蹊跷?”任大夫一怔,心生疑惑。“公主的意思是……”
“任大夫。”墨惜颜打断了任大夫的臆测。“我的专长并非医术,我只是有些怀疑而已。我想亲自到各个地方看看,唯有亲自确认过,我才放心。”
任大夫盯着她狐疑地看了半晌,豁出去般说:“好吧,不管公主怀疑什么,老朽都陪公主走一趟。”
墨惜颜微微扬唇,“如此,就有劳任大夫了。”
待任大夫和药篷里的人交待了一番后,墨惜颜与她还有温轻言以及秋海棠、叶可欣一同离开了药篷。
墨惜颜一直走在任大夫的身侧,问了她从出现第一例瘟疫病患后的疫情扩散速度和传播途径,以及这些病患身上症状的变化情况。
墨惜颜从任大夫那里得知,从出现第一例病患开始,几乎在不到一个时辰之内,红城镇上的所有居民都染上了瘟疫,连居住在镇外的居民出现瘟疫症状的时间也差不多。
而在其他镇上,据任大夫说情况差不多,都是在一个时辰之内几乎全镇的居民都感染了瘟疫。
病患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头晕腹泻,并伴随有呕吐症状,发烧发热、皮肤流脓溃烂,则是后来才慢慢出现的。
所有的流行病都是真菌或者病毒的快速增值且迅速蔓延所致,墨惜颜一开始以为病菌的传播途径是空气,是通过呼吸道传染,但她想了想便在心里否决了。
因为,若说是通过空气传播,空气是流动的,襄阳城的百姓怎么没事?各地负责把守的士兵怎么没事?
士兵和疫情区的距离,步行不过几分钟而已,而那些与病患近距离接触的大夫,就更不用说了。
若说是通过皮肤接触传染,但每日都与病患接触的大夫和熬药送药的侍童为什么会没事?虽然这些人每天都在消毒,但原始的消毒方法,不可能将所有的致病菌都杀死吧?
她也有想过水源的问题,但士兵和百姓饮用的水源,应该是相同的,士兵没事,她便也排除了这种可能。但为了确保万一,她还是打算检查一下水源。
心怀疑惑地来到远离人口聚集中心的郊野,她一边走,一边细心地留意着附近的花草树木,最终一路来到了万恶的根源――泗水河。
如今暴雨已过,洪水退却,在她眼前的是一条清澈宽广、十分温煦的大河,看那河水在阳光下盈盈闪光,她真的无法联想洪水凶猛时的场景。
河床附近没有任何异常,定睛看去,在浅水处还能零星地看见几条小鱼,这证明河水没有问题。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特地让几人在原地候着,只带了叶可欣陪同她往下游走了一段距离。
在众人的视野里消失了一阵,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和叶可欣方才回来。见她回来,已经等得不耐烦的秋海棠立即迎了上来。“公主,你怎么才回来啊?你去了好久。”
她斜睨了秋海棠一眼,眸色冷淡,秋海棠立即识相地闭上了嘴,立在一边嘟着嘴不满地搅着衣摆。
任大夫看了秋海棠一眼,问道:“公主,怎么去了那么久?可查出了什么?”
温轻言心中同样有疑问,她不知道墨惜颜到底要确认什么。
但自从来之前亲眼见识了墨惜颜“教训”那些大夫时的厉害,她忽然便相信墨惜颜也许真的能确认出什么来,因此,她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墨惜颜呼一口气,淡淡道:“回去吧,我没发现什么。”
温轻言闻言一怔,心中有一些些类似失望的情绪生出。
双眸眨了眨,任大夫没有多说什么,颔首道:“既是如此,就先回去吧,公主以后若是再想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以再来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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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扔秋海棠
墨惜颜点点头,垂着头若有所思地跟在几人的身后往回走,众人见她在想事情,都默默地走在前头,叶可欣则是跟在她的身后,以防她不小心绊到脚可以及时搀扶。www.38xs.com
秋海棠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更没有走过这种弯来拐去,在田埂间穿梭绕行极其狭窄的小道,走得满心怨念。
见前面的两人走得那般轻快,已经将他甩得老远,而后面的人则是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落后他老远,唯有他一人走在中间,心中的怨气不免更重。
“破路,烂草,破红城镇。”他一边走一边嘀咕,偶尔忍不住还会撒气似地去踹路边的野草,好似那些野草和他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早知道就不来了,太阳这么烈,也没个遮拦的东西,脸都晒伤了。”
怕太阳晒伤皮肤,秋海棠抬起右臂举过头顶,左手则是拉着宽大的袖摆,遮在前方挡住太阳的直袭。
因为大半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被充当遮阳伞的袖子上,秋海棠没有留意到他脚下的前方有个陷下去的小坑,他一脚落下脚尖刚好踩进那个小洞,一绊之下整个身形快速地向前倾倒。
他心中慌乱,原本举在头顶的手来不及在空中晃动减缓趴下去的速度,眼看他引以为傲的脸就要与路面来个亲密接触,担心毁容的他,电光火石间,竭尽全力奋力地腰身一扭,往路旁的田间摔了下去。
因为扭转的姿势太具挑战性,他摔下去时不小心摔到了腰、髋骨和屁-股,疼得他连连抽气。www.38xs.com
走在前面的温轻言和任大夫隐隐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停下来往后看了看,见秋海棠躺在田里撑着上半身似乎摔伤了,两人愣了愣。
视线往远处飘移,墨惜颜还是在低着头慢慢地走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叶可欣的目光与她二人交汇,平静淡然,看样子似乎是不打算打扰墨惜颜思考问题。
两人犹豫了一会儿,正考虑着要倒回去替秋海棠看看是不是真摔着了,哪知秋海棠忽然“啊”的一声尖叫,“飓风”似的从田里卷起,“啪啪啪”地向墨惜颜冲了过去。
秋海棠本来正疼得厉害,他的头往各个方向转动试图吸点冷空气来缓解身体的疼痛,突然的,他发觉眼角余光里的不知道是什么菜的旁边似乎有异物,便扭头看了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居然是只不知道死了多久的死老鼠。
死老鼠奇丑,那双鼠眼还正好和他“深情对望”,他心头一惊,身上的汗毛“唰”的一下全部竖起。
想着自己正躺着的地方很可能被那只老鼠临死前爬过,顾不得身体疼痛,秋海棠突然化身江湖豪侠,动作利落地爬起来,一阵风似地向墨惜颜冲了过去。
头顶的太阳不算太烈,风也还算温和,墨惜颜本来走得好好的,忽然发觉有诡异的风声卷入耳际,似有什么颇具危险性的东西正向她冲来,她下意识抬头,便见一道白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她,然后很快,在颇大的冲击力中,那道白影八爪章鱼似的缠上了她。
“哇……有死老鼠,呜……”待稳住身形,墨惜颜本能地想要将缠着她的不明物体拍飞,在听出那是秋海棠的声音后,她举在半空的手一顿。
死老鼠?一只死老鼠就吓成这样?
墨惜颜眉尾抽搐了几下,手缓缓放下后冷冷地说:“下来!大白天的你这样挂在我身上成何体统!”
“我不要,我怕。”秋海棠一边哭着一边说,双腿缠在墨惜颜的腰间,双臂抱着她的肩,纹丝不动。
墨惜颜嘴角抽搐着,双手抬起试图将秋海棠从她身上扒下来,奈何秋海棠缠着她的力道极大,她扒不动。
蹙着眉,她前后看了看,温轻言和任大夫离她很远,而她也不可能让她们帮忙,她便转首将目光投在了叶可欣身上,用眼神示意叶可欣帮她将秋海棠“揪”下来。
叶可欣会意后来到她身前,举起右手伸向秋海棠后颈的位置拎着护袍便将他向上拎了起来。
身后突然多出来一股拉力,秋海棠被吓得立刻止住了哭声,那力道迅而猛,敏捷地捕捉到他怔住的瞬间轻轻一提便将他从墨惜颜的身上提了起来。
一怔回神,秋海棠哭得更凶,似几个月大的粘人的婴儿眼看娘亲要放下自己,就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
他双手在空中乱划想要抓住墨惜颜,不让那个拎着他的人将他提起,奈何双手已经失去阵地,他的双腿无论再怎么用力,墨惜颜轻轻一“拨”,便将他的腿推了下来。
“不要……你放我下来……”秋海棠在叶可欣的手里挣扎着,叶可欣是从前的九公主亲自挑选的近身护卫,对于墨惜颜的吩咐向来唯命是从,秋海棠此刻几近疯狂,像个小孩般撒泼,说的话也不清不楚,她询问似地看向墨惜颜。
放我下来?墨惜颜挑挑眉,然后点了点头,还做了个“扔”的手势,叶可欣见状,稍稍转了个身,抓着秋海棠衣领的手忽然一松,秋海棠“咚”一声掉到了田里。
“哎哟……”秋海棠本来就已经摔疼了屁-股,这么一落地,无疑是雪上加霜,疼得他一只手撑着地面赶紧将屁-股翘起,想揉却不敢揉,因为太疼了。
他转过头来,湿漉漉的眼睛哀怨地看看墨惜颜,待转向叶可欣时,满眼怨念。“你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你这么摔是想摔死我啊?”
叶可欣神色镇静地接受着秋海棠的怨恨,淡定地转了个身。
墨惜颜看看叶可欣,又看看秋海棠,幽幽地说:“瞧你那点出息,不过一只死老鼠就吓得屁滚尿流,若是你遇见毒蛇蜈蚣之类的,还不得当场吓晕?”
毒蛇蜈蚣?秋海棠一愣,呆呆地望着墨惜颜,好似傻掉了。
发觉前面的温轻言和任大夫正在看着自己这里,墨惜颜双眸一闪,走了两步来到秋海棠跟前,弯腰将手递到了他的眼前。“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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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找到根源
见秋海棠不动,墨惜颜扬了扬眉。www.38xs.com“怎么?舍不得走啊?也许、没准儿,你这会儿正坐着的地方,就有小虫子的尸体或者别的什么小动物的尸体,人家死了已经够可怜的,你还要这样践踏人家的遗体,你说你,还有人性吗?”
墨惜颜说得一本正经,秋海棠听完后先是愣愣地眨了眨眼,大约过了三秒钟的功夫,他似噩梦惊醒般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墨惜颜瞧着他的反应,心里再一次惊叹他的爆发力着实叫她刮目相看。
叶可欣眼角的余光将墨惜颜和秋海棠的一举一动全看在了眼里,一个没忍住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还是她头一次听见她家主子用那般温和那般正经的语气恐吓人。
听见叶可欣的笑声,墨惜颜斜眼看了看她,然后面色从容地直起身,身形飘逸地继续前行。
秋海棠怔了怔,侧首瞄了眼叶可欣,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她笑的。回过头,见墨惜颜已经走远,他赶紧跟了上去。不单是他自己,就是墨惜颜,也没有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他总是喜欢跟着她。
快走到刚才那只死老鼠惨死的地方,秋海棠自动往墨惜颜的旁边缩了缩,悄悄拽住了她的袖子。
墨惜颜觉察到袖子被他拉住,秀眉蹙了蹙。虽然她心里明白这个世界的男人就像中国古代的那些娇弱女子,会害怕蟑螂什么的很正常,可是,真当一个大男人在她面前怕老鼠怕成这样,她心里还是觉得怪异得很。
她很想将秋海棠的手从衣袖上扯下来,但想了想,她抬起的手又放了回去,打消了念头。www.38xs.com
视线往田里扫去,她很想看看将秋海棠吓得大哭大叫的死老鼠到底有多恐怖,看到的第一眼,她觉得没什么特别,很普通。
正当她打算收回视线时,不经意间触及老鼠的小爪子上的一个小红包,她抬起的脚蓦地一顿,双眸大睁。
推开秋海棠的手,她快步走向田里,在老鼠附近蹲了下来,神色欣喜若狂。
秋海棠诧异于她的举动,呆在了原地。跟在她身后不远的叶可欣也停了下来,眸中有着不解。在前面等着她们一行人的温轻言和任大夫更是惊讶。
她兴奋地盯着那只死老鼠,就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秋海棠离她最近,有些被她脸上的表情吓到,脑海中倏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公主的另一个癖好是喜欢死老鼠?
这么一想,秋海棠脸色“唰”的一白,身躯颤了颤,脑袋还有些眩晕,恶心想吐的感觉腾腾腾地从肠胃深处窜了出来。
墨惜颜的视线在老鼠身上来回扫描,一遍遍地看着老鼠稀疏的毛发下那些隐隐露出来的红斑,心中激动不已。
为了证实心里的猜测,她站起身快速地在田里奔走,在周围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其他尸体。
几个人看她疯子似的在田里奔走,除了秋海棠心里是越来越害怕之外,莫不是满肚子疑惑。
公主这是怎么了?
终于,在她找了五块地后,她在另一块地的角落里发现了另一只死状相同的老鼠。
脑中的神经快速活动着,她将各种可能的情况分析了几遍,最终,她双眸雪亮地抬起头道:“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几人听见她的话语齐刷刷的一愣,她月眸璀璨,笑意盈盈地扫了众人一眼,道:“我知道这回的瘟疫是怎么回事了。”
听得这话,温轻言和任大夫同时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微微一笑,对着二人招了招手。“温姑娘,任大夫,你们两个过来一下。”
两人没有丝毫迟疑赶紧往她这里赶了过来,任大夫有些激动地问她:“公主,你发现什么了?”
她伸手朝那只死老鼠一指。“你们看这只老鼠,可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两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第一眼和她刚才的想法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但想着她说有不同寻常之处,便认真地再看了一会儿。
当发现问题所在时,两人眸中俱是闪过惊诧之色,同时抬头看向她。“公主的意思是,这次的瘟疫和老鼠有关,是鼠疫?”
墨惜颜笑了笑,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如果是鼠疫,这些老鼠怎么会死在这里?
鼠疫是因为老鼠将病源带到了人群之中,但你们在那些病患的家中,想必并没有看见成群结队的老鼠。而且,要在一个时辰之内将疫病扩散至上千户居民家中,得有多少老鼠同时作祟?”
任大夫凝眉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确实,并没有发现老鼠四处逃窜的现象。”
说罢,盯着墨惜颜含笑的脸看了一会儿,看她成竹在胸的样子,任大夫轻蹙着眉问:“那依公主看,这次的瘟疫是怎么回事?公主为何会说和这些野鼠有关?”
月眸嫣然流转华光流泻,墨惜颜抬眸眺望着遍地的菜,悠然问:“任大夫,此次洪水过后,百姓们吃的菜是从哪里来的?喝的水又来自何处?”
任大夫愣了愣,回道:“这喝的水,自然大部分还是河里的水,只有少数百姓家里因为自家打有水井,喝的则是水井里的水。至于菜,自然是百姓们自家菜地里种的菜。”
墨惜颜勾唇一笑。“那依任大夫看,这些菜有问题吗?”
“菜?”任大夫疑惑着扫了扫遍地的菜,看那些菜焉巴巴的样子,甚至有些菜叶已经腐烂,她有些不大确定地开口。“公主的意思是……这些菜有问题?”
墨惜颜笑而不语,转而问一旁的温轻言。“温姑娘觉得呢?”
“这……”没有料到墨惜颜会问自己,温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垂眸仔细看了看脚下的菜地,她心里也不太敢确定。
她看过很多医书典籍,但从未见过有哪本医书上记录了因为食用腐烂变质的蔬菜而引发瘟疫的。
墨惜颜看看两人神情,心里已经确定她们并没有看过关于这方面的医书,但在现代,腐败变质的东西不能食用几乎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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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渴望权力
刚才她已经确认过,河里的水质没有任何问题,饮用河水的百姓,是不会出现皮肤溃烂等病症的。www.38xs.com
至于那些饮用井水的百姓,因为河水之前上涨过,古代的卫生条件又很有限,井水可能已经不再干净,但如果是由水源问题引发的瘟疫,那么感染疫病的,也只该是这部分饮用井水的百姓。
由此可以判定,此次瘟疫,并非是由水源问题引起的,排除了水源的威胁,那么剩下的唯一可能――便是这些被水浸泡过后变质的蔬菜。
目光垂落,盯着脚下最近的一棵蔬菜,墨惜颜缓缓道:“这些野鼠,是靠偷食百姓们田地里种的蔬菜为生,因为吃了这些腐败变质的蔬菜,它们同样感染了疫病,所以才死在了田里。”
温轻言和任大夫闻言都震了震。
“公主,你说这些野鼠也感染了疫病?”任大夫语声惊讶,似乎是不敢相信。
墨惜颜抬眸看她一眼,问得认真:“如果不是,那任大夫如何解释这些野鼠的死因?它们身上的红色斑块又是怎么回事?任大夫难道就不觉得,这些红色斑块和那些病患身上的脓包情况很相似?”
“这……”任大夫语塞,虽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否决墨惜颜的推测,但她心里就是不认同墨惜颜的看法,野鼠感染了与人相同的瘟疫,这太荒唐了。
想了良久,她道:“也许,这只是巧合。”
“巧合?”墨惜颜挑了挑眉,目光随即转向温轻言。www.38xs.com“温姑娘也认为这是巧合?”
温轻言愣了愣,看看任大夫,再看看墨惜颜,她张了张嘴,但最终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墨惜颜眸色一暗,眼帘微敛道:“看来,温姑娘也认为是巧合,巧合巧合,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墨惜颜本以为温轻言会认同她的看法,但没想到她和任大夫同样属于顽固派,已经很浅显的事实,却不愿意去相信,就因为老鼠与人类非同一物种。
沉吟片刻,抬起头,墨惜颜淡淡地说:“这次的瘟疫和往常的瘟疫不同,这点你们是知道的,任大夫是本地的主治大夫,应该记得百姓们出现瘟疫症状的时辰是不是在早膳或者午膳晚膳之后。
如果是,这完全足以说明百姓们是因为食用了腐败的蔬菜才会得病。而且,这也正好说通为何会在江都多地同时出现瘟疫。
因为洪水一事,不止是红城,就是其他各地的田地都被洪水淹没,想必这些地方的蔬菜同样出现了腐败现象。
各地百姓虽然相距数十里地,但生活作息差不多,用膳时间也相差无几,所以才会差不多同时感染瘟疫。”
墨惜颜说完,月眸轻阖浅浅地呼出一口气,过了会儿才掀开眼帘道:“好了,我已经将我心里的猜测全部说出来了,我现在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你们相信便信,不相信便罢了。
当然,我本人是希望你们能信的,因为你们两个是大夫,只有你们说的话,慕刺史才会信,朝廷才会信,我说的,没有人会当回事。”
墨惜颜眼帘低垂神情黯然,话语中透着淡淡的无力感。她忽然发现,她这个游手好闲的身份,其实很多时候都很受限,她突然很渴望自己拥有权力,拥有震慑朝野的权力。
如果她是个叱咤朝堂的人,那么,她说的话,总会多一些说服力,这些个人,无论是朝廷官员还是普通百姓,就不会把她当作一个大放厥词的人了。
转过身,吸了口气,待抬眸,墨惜颜的神色已恢复如常,但眸中仍旧有抹清浅的暗色悬浮。
走回小道上,她扫了叶可欣和秋海棠一眼,便转身往镇上的方向走。“走吧,回去了。”
叶可欣听力较好,她将几人方才的对话听了个请清楚楚,所以她知道墨惜颜此刻的情绪低落是怎么回事。看了看还在田地里的温轻言和任大夫,她抬脚跟了上去。
秋海棠则不然,方才还见墨惜颜情绪激动满脸欣喜,兴高采烈地将温轻言和任大夫二人招呼了过去,只听三人叽里咕噜不知道谈了些什么谈论了半天,墨惜颜就变得这般意兴阑珊,他满头雾水。
墨惜颜在前头走着,待回到镇上,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她站在街上,望着死气沉沉的街道,心里头沉甸甸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听见有人在唤自己的家人吃饭,那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无力极了,她觉得很揪心。
这些病患,有的病情稍微轻一些,有的重一些,但即使较轻的也该好好休息,却因为要照顾自己的家人而不得不拖着疲惫无力的身体为家人做饭。
这些人,是如此的信赖朝廷,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正在吃的那些菜,正是让他们患病的罪魁祸首,而她这个朝廷派下来的人,却拿不出最直接有力的证据证明一切的病因是那些腐败的蔬菜。
双目微闪,墨惜颜的双脚不自觉向某间就近的屋舍走了过去。
如果非要证实,也许、可能,她可以拿自己来做实验,有了千真万确的证据,那些个人,总该相信她了吧……
跟在她身后的叶可欣瞧着她的动作不由得怔了怔,待想明白她的意图,叶可欣心头一惊,快步来到她身前张开双臂拦住了她。“公主,你想做什么?”
墨惜颜凝了凝眉,这还是她头一次看见叶可欣露出这般严肃的表情。
她一直以为,叶可欣是她的近身护卫,但也只是个近身护卫而已,就算遇到危险可以为她卖命,但绝对不会过多干涉她的生活,此刻之举,倒让她有些意外。
目光越过叶可欣的肩头,再穿过屋舍大开的正门,凝望着一家三口和谐相处、相互扶持的画面,墨惜颜不禁想起了当她还是幼年时,她的父母对她呵护备至的光景。
“叶护卫。”墨惜颜浅笑,“我不做什么,我只是有些饿了而已,想找百姓讨口饭吃。
所谓人生百味,既然出来了,我也该借此机会体验一下百姓的生活,如此方不会忘了百姓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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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 秋海棠做了替罪羊
墨惜颜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可笑,因为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烂好心的人,但今天,她忽然就想做一件烂好心的事。www.38xs.com
不管是赌气也罢,还是她想证实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也罢,她今儿个,就是想豁出去冒险一回。
叶可欣眉宇一紧,语气沉肃道:“公主,你不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墨惜颜愣了愣,笑道:“既然知道,你就不该阻拦我。”
“公主,你不该……”
“叶护卫!”叶可欣还想说些什么,墨惜颜却是忽然厉声打断了她。“我不会有事的!”
虽然温轻言和任大夫都是顽固的人,但她还是相信她们的医术,一旦她吃了这些食物感染了瘟疫,她们会有办法救她的。
退一步讲,万一她们无能,她还有“珍香”,她不可能有事,她也不会让自己有事。
两人还在争执,屋里的人却是已经发现了她们。
红城是个偏僻的乡镇,平时很少有贵人来到这里,更别提瘟疫凶险时。
那户人家听见墨惜颜说她饿了,想讨口饭吃,还想体验百味人生不想忘了百姓疾苦,便受宠若惊地,战战兢兢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那个主事的女人看起来有些瘦骨嶙峋,面色也是偏黄,不知道是生来便是这般模样,还是因为最近这段时日瘟疫的折磨。
那女人手扶门框,身子也斜倚着门,光彩有些黯淡的眸子盯着墨惜颜,双唇抖动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串话来。www.38xs.com“公主是饿了吗?公主若不嫌弃,我们家正好开饭,公主可以和我们一同用膳。”
墨惜颜抬眸看去,对上那女人有些忐忑的眼神,她往旁边挪了一步,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那女人的视线中,扬唇轻笑道:“如此,就叨扰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那女人似是心生欢喜,蜡黄的面上忽然多了几分光彩,却不得不小心翼翼维持镇静,唯恐失了礼数。“公主,请。”
叶可欣伸手还想去拦,墨惜颜却抬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臂,然后绕过她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秋海棠立在不远的地方,肚子也有些饿了,只是,抬眸将这户人家的房子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打量了一遍,他心里不自觉便生出几丝嫌弃。
要吃饭干嘛不找一家大户人家?至少也该找一家看起来比较富足,不至于这般寒酸破败的家庭才是。
于是,秋海棠站在原地,心底坚定着一个念头――等下公主若是让进去,绝对不能进去,即便是饿着肚腹饿到前胸贴后背也要回到襄阳再用膳。
后面赶来的温轻言和任大夫眼睁睁瞧着墨惜颜进了那户人家,都怔在了原地,因为没有听见几人方才的对话,她们不知道墨惜颜进去是要干什么。
待回过神,她二人来到叶可欣身边问她是怎么回事,叶可欣却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二人一眼,便转身跟了进去。
膳食很简单,简单倒也没什么,墨惜颜能接受,问题在于分量很少,根本没有她吃的那份,她不好意思下手。
听那女人说,她本来也打算多炒几道菜,多做一点饭,但因为身体乏力,就随便炒了两道,有下饭的就成。
那个女人很热情地打算把自己的分量让给墨惜颜,女人的男人却抢着将自己的份让了出来,逞强说自己不饿,墨惜颜犹豫了一会儿,心想反正是等待一个结果,既然结果相同,为何不好好地吃一顿?
于是,她征得了那个女主人的同意,亲自到厨房炒了盘莴笋和胡萝卜,然后又下了碗面条。
洗菜的时候,她还特别留意了,蔬菜上确实能看见异样的黑斑,如果是蔬菜的问题,她绝对能感染瘟疫。
两盘菜端上桌的时候,淡淡的香味随风飘散,窜进秋海棠的鼻息,让他本就已经饿了的肚子瞬时“咕咕咕”的响了起来。
腔内唾液泛滥,他不自觉咽了口唾沫,他的腿,亦是不受控制地往屋舍的方向走去。
待进了门,眼瞧着墨惜颜夹了几大夹菜放到香喷喷的鸡蛋面上就准备下嘴,他“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响声特大。
众人齐刷刷向他看来,他犹自没有发现,叶可欣看见他,微一怔愣后双眸蓦地一亮,耀眼似天际流星。
快步来到他身边,叶可欣“揪”着他的衣领便将他连拉带拽拉到了桌边。“公主,属下看秋侍君饿得厉害,这碗面,你还是让他先吃吧,以免他饿坏了。”
秋海棠本来有些被叶可欣的举动吓到,此刻听见这番话,突然便觉得叶可欣这人其实没那么坏了,只是对待他有些凶悍而已,她这人就是这样的性子。
看看叶可欣,再看了看墨惜颜,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碗面上,亮幽幽的丹凤眼,似狼崽子看到了它最喜爱的肥羊而垂涎三尺,又似苍茫星空下,天空北端最明亮的那颗极星。
墨惜颜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叶可欣却是动作利索地将秋海棠安置在了还空着的那一方上,又将墨惜颜身前的那碗面以及她手中的筷子“夺”了过来。
将筷子塞到秋海棠的手里,叶可欣振振有词道:“秋侍君,这可是公主亲自做的,你可有口福了。”
秋海棠听后一愣,心中随即涌起浓郁的欣喜,“我吃咯。”他说着,笑颜如花地吃了起来。
或许是真的饿了,又或者是心意作祟,他觉得那面的味道美味极了,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墨惜颜回过神来,嘴张了张却哑口无言,因为秋海棠已经吃了那些她打算自己试吃的菜。
抬眸看向叶可欣,她的眸中有明显的责备之意,叶可欣迎上她责备的目光,面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公主,温大夫和任大夫好像有事找你。”
墨惜颜心有疑惑,但看叶可欣的神情不似在说谎,她便信了。看看秋海棠吃得甚是高兴的样子,她心中忽然觉得很歉疚。
【时至年末,各种琐事通通冒了出来,秋不是十多岁的小孩子,可以安心享受父母的种种劳动,什么也不用做。有时候秋很忙,更新会不及时,有时候甚至没有时间码文,亲们看文时,可以固定在每天的晚上十点左右,如果当天有更新,到那时一定能看见,没有更新,那就是没有了,望大家多体谅包涵,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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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不会让你有事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秋海棠是七公主墨紫萱安排在她身边的眼线,她该趁着这样的大好机会除去他,可截至目前为止,秋海棠从未做过什么对她有威胁的事,而这一切也并非出自他本意,他是受人胁迫的,她不该那般心狠手辣。www.38xs.com
念及此,墨惜颜开口唤道:“秋海棠……”
平日里都是你啊你的直呼,第一次正式唤秋海棠的名字,墨惜颜觉得很拗口。“……你别吃了。”
吃得越多,等下会越难受的……
秋海棠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墨惜颜,嘴里咀嚼的动作未停。
知他是在用眼神询问自己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墨惜颜道:“总之你先别吃了,等会儿我再向你解释,如果吃了,你会后悔的。”
秋海棠愣愣地眨了眨眼,后悔?后什么悔?这么严重?
桌边围着的一家三口不曾见过秋海棠这样的美男子,更是没有见过那般具有美态的吃相,心思俱是被秋海棠吸引了过去,霍然听见墨惜颜的话,也是怔了怔,心中很是不解。
墨惜颜看看几人,还没有证实的事,她不可能现在就对所有的人说这些菜有问题,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混乱。
望着秋海棠,她神色认真地又嘱咐了一遍:“秋海棠,你要听话,我说让你别吃你就不要吃,不要问为什么,温大夫她们找我有事,我先出去了,你记得不许再吃了。”
说完站起身,墨惜颜快步离开,在心底揣测着“温任二人”找她会有什么事。
而在她刚跨出门槛的那一瞬,叶可欣立即回身,低声催促道:“秋侍君,公主方才那是饿了,她最讨厌别人和她抢吃的,所以才不准你吃她的面。
这会儿她走了,你赶紧吃,就算面不吃,你也要多吃些菜。我还从未见过公主亲自下厨,你可要趁着这次机会多吃些,等回去后,你也好向驸马还有景公子炫耀一下。”
炫耀?思绪被叶可欣牵引着,丹凤眼咕噜噜一转,秋海棠脑子里不自觉便浮现他回到天竺后的生活。
他好歹一路跟随公主南下,见识了很多陌如星和景墨都闻所未闻的事,而且不仅如此,他还吃到了公主亲自下厨做的菜,他们到时一定会羡慕死他的,他多威风啊。
心里这么想着便美滋滋的,秋海棠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叶可欣为什么会让他向陌如星和景墨炫耀,叶可欣何时成了他的“拥护者”,他毫不犹豫地大块朵颐,吃着莴笋和胡萝卜,每一口都好似山珍海味。www.38xs.com
屋外,来到温轻言和任大夫的跟前,墨惜颜直截了当地问:“你们找我有事?”
两人闻言都愣了愣,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墨惜颜看两人疑惑的表情,心头忽的生出一丝不安,“叶护卫说你们有事找我,你们……”
心头咯噔了一下,墨惜颜当即返身往屋里走,步履匆匆。温任二人瞧着她慌张的背影,心头诧异之余,都赶紧抬脚跟了上去。
如墨惜颜所料,叶可欣是故意支开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秋海棠吃下那些她为自己准备的“毒食”,而她离开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秋海棠便已经将碗里的面吃了个干干净净,而她特意准备的菜,也吃了将近一半。
墨惜颜怔在了门口,望着那些菜盘子呆滞了视线。
“叶护卫,你……”半晌回神,墨惜颜面色冷沉地冷声唤道,后面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发不出声来。
叶可欣是出于保护她才会这么做的,她不可能责骂她。
这户人家的一家三口看着两人间诡异的氛围,心里有些诧异墨惜颜居然这么“小气”,竟然会为了吃的这么生气。
那女主人本想试着开口劝解一下,但她身旁坐着的男人赶紧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别出声,这些身份尊贵的人物,生起气来总是很恐怖,随随便便一句话便能决定他人的生死,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秋海棠没有料到墨惜颜会这么生气,看看叶可欣眼帘低垂神色恭敬任人宰割的模样,他忽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叶可欣心思奸狡,让他吃了墨惜颜的面,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他有炫耀的资本,而是想让他受到责罚。
顾不得去指责叶可欣的居心叵测,他有些胆战心惊地看向墨惜颜,心儿惶惶地说:“公主,对……对不起,我不该……”
墨惜颜的目光“唰”的一下投向秋海棠,幽冷的视线看得秋海棠心尖儿一颤,“腾”一下从板凳上站起身来垂着头战战兢兢地说:“公主,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墨惜颜呼吸一窒,忍不住脱口而出:“笨蛋!那是我给自己准备的试验品,吃了很可能会染上瘟疫,你怎么能吃?还吃那么多?”
此话一出满室皆惊,那家主人惊诧不已,不明白墨惜颜为什么会这么说,为何会提到瘟疫。她这么说,到底是嫌弃感染了瘟疫的她们,还是嫌弃她们家里简陋?
秋海棠怔在了原地,脑子里就像一团浆糊似的,什么也理不顺,而温轻言和任大夫听言,却是心头震了震。
试验品?公主这是打算拿自己来做实验?
墨惜颜见一家三口神色怪异,又见秋海棠小呆瓜般的模样,叹了口气缓步来到了秋海棠的跟前。
视线在秋海棠脸上瞄了几遍,她问得仔细:“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觉得头晕?有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
秋海棠愣愣地瞧着她,呆呆地摇了摇头。
眉宇微微蹙着,她转首对门扉处的温任二人道:“温姑娘、任大夫,麻烦你们两位给秋侍君瞧瞧,他吃了我给自己准备的菜。”
多余的话墨惜颜没有说,但温轻言和任大夫却是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二人没有任何迟疑的向秋海棠走了过来。
墨惜颜眸色微黯,拉着呆呆的秋海棠回到了板凳上坐下。
满室安静,温轻言和任大夫静静地为秋海棠诊着脉,墨惜颜见一家三口都盯着自己,似乎在等自己的解释,她看了看桌上的菜,微垂着眼帘道:“我本来怀疑这次的瘟疫是由于你们食用了田地里的腐败蔬菜所致,但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没有人相信。
加上古书上也不曾有过这方面的记载,所以我便想亲自尝试,好以此证实我的猜测没有错,让朝廷出面为你们从其他地方买进新鲜蔬菜,却不想,我打算自己吃的菜被秋海棠所食。”
一家三口闻言立时愣在了当场,惊讶于墨惜颜所说的这次瘟疫是由腐败蔬菜引起的,更惊讶她说她要亲自证实,结果却被那位秋侍君所误食。
看看桌上的饭菜,他们是再也不敢动了,都等着两个大夫的诊断结果。
秋海棠呆呆地看着满屋子的人,脑袋忽然懵了。
瘟疫……
他有可能染上瘟疫,很有可能染上像这家三口这般会皮肤溃烂的瘟疫……
心里害怕着,秋海棠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打颤,当视线移至叶可欣时,他移动的视线停了下来。
想到这一切都是叶可欣害的,他心里忽的便生出浓烈的恨。“你……都是你……”
他抬手指着叶可欣,因情绪起伏激动,手微微颤抖着,双眸恨恨地瞪着叶可欣。“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家伙,你居然这样害我。”
叶可欣闻声向他看了过来,对上他怨恨的眼神,眸光只是顿了顿便将视线移了开去,面色沉凝。
见状,秋海棠心里怒火翻腾,很想跳起来冲过去对着叶可欣便是几巴掌。
温轻言正为他把着脉,见他情绪不稳,皱了皱眉。“秋侍君,稍安勿躁,你情绪不稳,我没办法为你把脉。”
“倘若换做是你,你能不激动?”秋海棠倏地转首看向温轻言,眸中的光比他的话语更为犀利。
温轻言迎上他很是凌厉的视线,面色坦然地收回了手,抬眸看向墨惜颜,温轻言淡淡地说:“依草民看,还是等秋侍君的情绪平稳了些再诊脉不迟。”
温轻言的眼神清澈温和,似暖阳下潺潺流淌的明净溪水,墨惜颜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如果这菜真有问题,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会有反应,那便等等吧。”
心绪浮躁中,墨惜颜的声音宛如一缕清风拂过秋海棠的心田,让他六神无主的心找到了一丝依靠。
眸中的犀利悄然散去,他抬眸,泪光闪闪地望着墨惜颜,有诸多委屈想要诉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望着她默默地流着泪。
觉察到他的注视,墨惜颜垂眸看他,见他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忽的一软。
往他靠近一步,墨惜颜将他揽进了怀里,一边轻抚着他的头,一边柔声安慰道:“乖,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轻声软语,柔软似棉絮,却带着铁一般坚硬的力量,比那斩钉切铁的郑重的承诺和保证来得更真,更能触动和安抚人心。
【迟到的新年祝福,秋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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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 莫名的惆怅
秋海棠双目含泪,头依偎在墨惜颜的怀里,她的怀抱温暖柔软,她的语声低柔清婉,他眼中的泪,就似河水暴涨、波涛汹涌的泗水河突然找到了一个决堤口,倾泻而出。www.38xs.com
听着他嘤嘤哭泣的声音,感觉到怀中的湿热,墨惜颜柔肠婉转思绪翻飞。
秋海棠……终究不过是个心性单纯的孩子而已,却因为皇权的争斗,才被迫卷进了一场纷扰中……
心思回转着,墨惜颜轻轻地拍着秋海棠的背,替他顺着气儿,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万一他吃下的病变蔬菜并不是造成瘟疫的源头,他吃了,会不会食物中毒,得了其他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根本没办法治疗的病症?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待秋海棠停歇下来,他只觉得脑袋眩晕得厉害,还沉甸甸的,像压了块石头在上面。
他本打算支起上半身离开墨惜颜的怀抱,岂料他才刚试着抬起头来,便感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又扑回了墨惜颜的怀里。
墨惜颜心中记挂他的身体的变化情况,他这“一起一扑”,她心中顿时警铃大响,忙将他从怀里推了开来。
双手支撑着他的双臂,视线在他的脸上急急地扫着,她关切地问:“喂,秋海棠,你没事吧?”
秋海棠清楚地听见了墨惜颜的声音,也能感觉到她离他很近,但那声音,他听在耳里却有些飘远,似白雾弥漫的梦里,他站在湖边,她搭乘着一艘画舫从湖中心乘船破雾而来,虽美好,却虚幻得不真实。
秋海棠张了张嘴,想说他感觉很不舒服,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只觉得他的整个身体好似都是别人的,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又像漂浮在空中,没有踏实感。
墨惜颜看他迷迷糊糊的样子,眸色一沉,立即对温轻言道:“温姑娘,你赶紧替他瞧瞧,他好像发病了。”
温轻言也注意到了秋海棠的异常,神情十分严肃。“还请公主将秋侍君的身子扶正,我好为他把脉。”
“嗯。”墨惜颜微微颔首,一边让秋海棠继续靠在她身上,一边将他在凳子上转了半个圈,将他的手放在了桌上。
她的手在触及秋海棠的手腕的那一刹那,高于寻常人正常体温的温度让她的心颤了颤。
秋海棠发烧了?
为秋海棠诊脉的温轻言在触上他手腕的那一刻也是怔了怔,细细地为秋海棠诊了脉,又看了看他的面色、唇色,脖子上露出来的那片肌肤以及袖子掩盖住的手臂,当看到他白璧无瑕的手臂上隐隐露出的小红斑时,她眸色猛的一沉,心中震撼。www.38xs.com
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任大夫也看到了秋海棠皮肤上的红斑,心中同样惊讶。
收回手,她抬眸看向墨惜颜,神情端肃。
墨惜颜见她神色凝重,心头一紧。“他是不是染上了瘟疫?”
温轻言动作迟缓地点点头,心中百味陈杂。
她自认为自己博览医书,却对这次来势汹汹的瘟疫束手无策,找不到致病根源,不曾想墨惜颜一个游手好闲的非专业人士,居然会知道她所不知道的事。
墨惜颜紧拧着眉问:“我看他神志有些不清,他的情况是不是比别人来得严重?”
温轻言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闻言,墨惜颜的心往下沉了沉。“为什么会这样?可有办法医治?”
温轻言看一眼依偎在墨惜颜怀里的秋海棠,道:“刚才把脉时我便发现秋侍君的身体有点虚,可能是他天生身体便不大好,也有可能是从天竺赶来的路上太过辛苦,没有休息好,所以才会抵抗不住瘟疫的侵袭。
治疗方面,因为公主已经证实这次的瘟疫是由于食用腐败蔬菜所致,只要今后不再食用这样的蔬菜,再服用几帖医治瘟疫的药,再好好休息几日,相信秋侍君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那他这烧……”墨惜颜说着,摸了摸秋海棠的额头,确定确实很烫手后,她担忧地问:“会不会有影响?”
“这个……”被墨惜颜眸中十分认真的担忧所震慑,温轻言愣了愣,“……应该不会。”
“应该?”墨惜颜扬了扬眉,心中对这样的答案很是排斥。
盯着温轻言的脸看了一会儿,想到温轻言是因为负责才会这么说,她便没再追究,而是转首对立在一边的叶可欣道:“叶护卫,你赶紧到镇外把马车牵过来,我要带秋侍君回襄阳。”
叶可欣没有迟疑,立即领命离去。
“秋海棠……”墨惜颜试着唤了几声,秋海棠抬首看她,但双眸眼神迷离目光涣散,看上去焉巴巴的。
她心中微沉,嘱咐道:“秋海棠,你撑着点,我马上带你回襄阳,你不会有事的。”
在脑海中迟钝地分析着她说的话,半晌,秋海棠呆呆地点点头。“嗯。”
安抚地摸了摸秋海棠的头,墨惜颜抬眸看向温轻言和任大夫。“温姑娘、任大夫,腐败蔬菜致病一事事关重大,你们恐怕都得随我回一趟襄阳,向慕刺史禀明事实详情,然后再向朝廷上书,让朝廷出面赶紧从各地购买新鲜蔬菜并输送过来。”
任大夫连连颔首表示自己没有问题,温轻言却是有些迟疑。
看了看墨惜颜怀里的秋海棠,她犹豫道:“公主,以秋侍君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不宜舟车劳顿,而是该赶紧医治,若是耽搁了医治的时辰,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墨惜颜眉宇一凝,眼露震惊。“你说什么?!”
怎么会有性命之忧?
“公主。”温轻言直视着墨惜颜,认真道:“秋侍君现下发着高烧,如果不及时退烧,会很危险。”
心中的震惊退却,担忧却渐生。“有没有什么药物能让他快速退烧?”
“……没有。”
墨惜颜愣了愣,心里有些发凉。
她很无奈,无奈这个世界现在只有中药,没有见效很快的西药,更没有针剂药物。
倏尔,她想到什么,月眸蓦地一亮。“那有没有冰块?”
冰块?温轻言怔了怔,不知道她问冰块是要做什么。待回神,温轻言摇了摇头。“眼下已经进入夏季,这里没有冰块,最近的冰库也在襄阳,来回差不多要六个时辰。”
“没有啊……”墨惜颜的脸上迅速漫上了一层失落之色,温轻言看着她,试探地问:“公主要冰块是想做什么?”
“没什么。”墨惜颜垂眸看了看靠在自己怀里的人,感受着秋海棠身上正在逐渐上升的温度,她凝了凝眉,月眸幽沉。
过了一会儿,她霍然抬起头来,道:“要不这样,温姑娘、任大夫,你们二人之中任意留下一人为秋海棠治病,另一个,则拿着我的令牌和叶护卫一起去襄阳等慕刺史回来,告诉她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让她赶紧写封奏折上奏朝廷。”
温轻言和任大夫看看她,又互看了一会儿,最终,温轻言道:“从红城到襄阳虽不算太远,但也不近,还是由我去吧。”
说完,她又问墨惜颜:“不知公主还要不要冰块?如果公主要的话,叶护卫等下可以快去快回,为公主带些回来。”
“那就有劳温姑娘记在心上了。”墨惜颜点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向了任大夫。
“任大夫,不知这镇上哪里有清静一点的居所?我想带秋海棠住进去,让他好生修养。”
“有的,公主请随我来。”任大夫说着便在前头带路。
“温姑娘,这是我的令牌。”墨惜颜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放在了桌上。“等下你将我的吩咐直接转告给叶护卫便好,让她快去快回,再捎一些冰块回来,我就不在这里等她牵马车过来了。”
“公主放心去吧,我会记得的。”
墨惜颜点点头,弯腰将秋海棠抱起来便出了门,急急地跟在任大夫的身后。
秋海棠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忽然腾空,紧接着便落入一个甚是让他觉得安心踏实的怀抱,便忍不住努力撑开眼帘看了看。
入目的,是墨惜颜光滑玉润的下巴,再往上,是她柔美的侧脸,微微有些凝重的神情,看上去似乎是在为谁担忧。
她是在为他担心麽?好安心的感觉……
心中这样想着,秋海棠又缓缓闭上了眼,将头轻轻地靠在了墨惜颜的肩上,嘴角似翘微翘。
待墨惜颜抱着秋海棠离开,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凑近女主人悄悄地说:“我还以为九公主不喜欢那个秋侍君,没想到是我看走眼了。看她着急的样子,分明是很上心。”
那女人先是警告性地白了那男人一眼,后又偷偷地瞅温轻言,见温轻言没说什么,她用唇形无声地说:“别乱说。”
那男人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心中突然便有些羡慕起秋海棠来,羡慕他嫁给了身份尊贵的公主,公主待他还不错。
温轻言默默地望着墨惜颜远去的背影,脑海中回响着那个男人的话,心里莫名地便生出淡淡的惆怅。
【迟到的新年祝福,秋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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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她的良人在哪里
很上心……
她也看出来了。www.38xs.com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遇上那个让她上心,或者说,对她上心的人。
她的良人,现如今又在何方?
须臾,猛然意识到自己都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时,温轻言心头一个激灵窜起,并迅速蔓延至全身,让她硬生生在阳光灿烂的日子打了个寒噤。
有些魂不守舍地在凳子上坐下来,等了一会儿,叶护卫便牵着马车在屋外停了下来,听见动静,温轻言收好令牌起身迎了出去,和叶护卫说清墨惜颜的吩咐后,二人便上了路,直奔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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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惜颜跟在任大夫的身后来到了红城当地算是比较富裕的一户姓杨的人家,因为抱着秋海棠,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和力气去和主人交谈,交谈的事则都由任大夫负责。
姓杨的那家主人明白他们的来意后,没有任何推诿便让他们进了杨府,还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
说收拾其实有些言过其实,因为瘟疫一事,杨府的人虽然都染上了瘟疫,院子什么的无人有精力去打扫,但房间一直都有下人在整理着,很是干净,所以只是随便补充了一些生活用品便成了。
将秋海棠放在客房里的床上后,墨惜颜又亲自去提了些井水来,浸湿了软布为秋海棠冷敷额头,以防他被高温烧坏了脑袋。
杨府离镇上统一煎药的药篷很近,任大夫在秋海棠被安置好后便立即依照墨惜颜的吩咐去为秋海棠开药熬药了。www.38xs.com
一旦秋海棠额头上的湿布热了一些,墨惜颜便立即为他重新换上冰凉的,没有让杨府的人帮忙。而秋海棠虽然意识迷糊,但还是有些感觉。
额头传来的冰冰凉凉的温度,似一阵幽凉的风轻轻地抚过秋海棠的心田,让他难受的身心舒爽了那么一点点。
眼帘沉重,他便只撑开一条缝,透过细小的缝观察着为他忙碌的墨惜颜。
视野有些模糊,他只能隐隐看见微黄的光晕里,一道婀娜纤细的身影忙进忙出,一会儿离他近些,为他更换额头上的东西,一会儿又走开了,隐约的,他还听见了倒水的声音。
那人或许是注意到他醒了,便在床沿坐了下来,嘤嘤嗡嗡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很努力地去听,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心里不免有些焦急。
他很怕,怕那人生他的气,怕那人从今往后再也不理他了。
本来忙活着的墨惜颜隐隐觉得有谁在看着她,她狐疑地往床上看去,便看见秋海棠渗着微弱光芒的一条眼缝儿。
手中拿着湿布来到床边坐下,她轻声问:“秋海棠,能听见我说话吗?”
秋海棠没有应答,她便又重复问了两遍,结果他还是没有应她。
秋海棠试着掀开眼帘,奈何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睁不开。
他想告诉墨惜颜他是醒着的,结果他的喉咙也无法发出声音,好似被火炭烫过一般,焦灼的疼。
恍惚间似有冰凉的手落在他的手背上,他便像沙漠里饥渴了数日的游人突然找到了绿洲,并在绿洲里找到了清澈冰凉的泉水般,身体里突然涌出一股力量。
他右手竭力一抬,便抓住了手背上的那只手,他将那只手紧紧地握在掌心里,唯恐那只手突然消失不见,天地间便唯剩一个渺小的他,无依无靠。
墨惜颜本想替他擦擦手,让他的手也降降温,奈何她才刚开始擦,她的左手便突然被他滚烫的手握住,紧紧的。
停下擦拭的活计,墨惜颜抬眸看去,只见那双微睁的丹凤眼里光芒闪烁,嘴唇也轻微地颤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
月眸一闪,墨惜颜探起身凑了过去,凑近那张一翕一阖的唇,然而,除了闻见秋海棠身上清清凉凉淡似薄荷的香气外,她什么也没有听到。
坐直身形,视线在秋海棠的脸上游移着,见他眉宇轻蹙,脸上隐隐流露着焦急的神色,她心念一转,放下手中的湿布,安抚地拍了拍紧紧抓住她的那只手,凑近秋海棠的耳畔道:“你不用急,也不用担心,温姑娘和任大夫都是医术精湛之人,凭她们的医术,你是不会有事的。
就算她们的医术不牢靠,我这里也还有一颗能治百病的药,可以让你药到病除。”
说到这里,想到了什么,月眸微闪,墨惜颜继续道:“你可不要怨我不现在便将这粒药拿出来,我之所以不马上给你用,是因为此药极其珍贵,是我父君的保命药,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用它。
你也知道皇宫极其凶险,总有人会想方设法地陷害你、暗算你,等回到天竺,我打算将这药还给父君,以防万一。
所以啊,你现在就安安心心地休息,等会儿任大夫将药煎好送来了,我会叫你起来服用的。”
墨惜颜也不确定秋海棠到底有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但见秋海棠眉色渐渐舒缓,手上的力度也渐渐轻了下来,她相信他是真的听见了。
将手从秋海棠的掌心里缓缓抽出来,又为他换去额头上已经有些发烫的湿布,她便起身去将帕子重新弄凉了来。
时光翩然轻擦,日头辗转西斜,天边唯剩一抹娇艳的残阳,火红如血,染红了半边苍穹,妖娆似锦。
红城镇里,墨惜颜一直不停地为秋海棠更换冰敷的湿布,在任大夫熬好药后又体贴地喂他服下。
而在襄阳城,当温轻言和叶可欣赶到刺史府时,江都刺史慕言希回到府邸已经有一会儿了。
听了她二人的陈述,慕言希当即写了封急报上奏朝廷,并立即写了几封书信到邻近的几个州,让几个州的刺史从当地百姓手中收购蔬菜运送过来。
二人见事情已经落实,在刺史府用过午膳兼晚膳后,又为墨惜颜带了些府里的厨房做的糕点,便立即带上几块冰砖上了路,披星戴月地赶回红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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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海棠这一病来得凶猛,墨惜颜本以为在服下药后他的病症会慢慢减退,孰料他高烧不退,身上的红斑也愈发严重。
【迟到的新年祝福,秋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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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她心中的怕
墨惜颜仔细检查了一番,秋海棠身上的红斑已经不再是若隐若现的浅红色,而是红肿的深红色,有的地方的红包,甚至已经开始往外溢出脓液。www.38xs.com
脓液有黏性,衣料粘附在上面,手拉着,有轻微的阻力。
墨惜颜抬眸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漆黑如墨,天空中有耀眼的繁星华光绽放,璀璨如霓虹,绚烂了整片苍穹。
府里的人都已经睡下了,但窗外虽然星光静谧,虫鸣声却不绝于耳,一派喧闹繁华景象,好比人潮拥挤的集市。
墨惜颜不敢睡过去,甚至不敢合眼眯一小会儿,因为秋海棠的情况不容乐观,她怕她一不小心睡过去,待到她醒来,秋海棠已经全身冰冷呼吸全无。
死人她接触过不少,但只要一想到秋海棠在她眼皮子底下渐渐失了温度,最终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她便会觉得茫然无措,心慌意乱,莫明的浮躁起来。
她想,这大概是因为秋海棠是由于她才会染上瘟疫的缘故,她心中潜意识的便觉得亏欠秋海棠,对不起秋海棠,所以才会有这种类似于歉意的东西萦绕盘旋,扰乱她的心神。
又为秋海棠换了一块湿布,忽听秋海棠发出“唔”的一声轻吟,似是身上不舒服,她立即垂眸看去,便见秋海棠俊脸微微皱着,原本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缓缓挪动,缩进了被子里一蹭一蹭的,像是在蹭痒痒。
她愣了愣,猛然意识到什么,赶紧伸进被子一把将秋海棠乱动的手抓了出来。
却不想,她抓住了他的右手,他的左手又开始乱蹭,待她抓住了他的双手,因为无法缓解身上的痒,他便开始“嘤嘤”的哭起来。www.38xs.com
那哭声很轻很弱,像是小孩子睡觉时因为被打扰了,半梦半醒间“哼唧”了两声,以此昭告天下他被吵到了。
见秋海棠哭了几声便安静了下来,墨惜颜以为他又完全地熟睡了过去,便松开了他的双手。
岂料,她才松开坐正身形,秋海棠又开始挠痒痒,且动作幅度比刚才还大,她只得再次抓住秋海棠的双手,且再不放开,以防他抓破脓包附近的皮,越抓越痒,没办法停下来。
只是,事情没有她想的那般顺利,秋海棠因为双手被束,无法挠痒,竟扭动着身子在床上蹭着,还一边蹭一边哭。
她以为秋海棠醒过来了,抬眸看去,却见秋海棠双眸紧闭,眼帘相接的地方,有水光在灯光的照射下盈盈闪光,似钻石般华贵清艳。
知道秋海棠难受,她心里一揪,有些微的疼。
不自觉抬眸望向窗外,她很想有个人突然从天而降前来帮帮她,帮秋海棠缓解一下身上的难受,只是,在这里,她只信任温轻言和任大夫的医术,而任大夫上了年纪,忙活了一天已经累了休息了,至于温轻言,此刻正远在襄阳,不可能飞到她身边来,没有人能帮她。
耳畔频频传来秋海棠难受的轻哼,墨惜颜收回有些飘远的神思,看向秋海棠,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只能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乖啊,好好睡,不要去理会身上的痒,等睡醒了就不会痒了。”
让墨惜颜无奈的是,她的话语秋海棠根本就听不见,任她说了几遍,他还是在乱蹭。
看那两条腿蹭动的频率,她担心秋海棠腿上的脓包被蹭破皮,咬了咬牙,她两只脚相互蹭掉脚上的鞋子,翻身上床跨坐在被子上,将秋海棠的两条腿也给压住了。
因为怕自己不小心正好坐到了秋海棠腿上的脓包,她不得不极为小心地控制力道,既不能太松,让秋海棠继续自由地“蹦跶”,又不能太用力,压到秋海棠,压了一会儿,她便累得双腿有些发软。
正当她累得快要虚脱时,门“吱呀”一声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她转首看去,在看清进来的两人时,双眸瞬时一亮。“你们回来了?太好了!”
叶可欣在看到床上颇为旖旎的画面时,眉梢不自觉扬了扬。
温轻言在看清床上极为引人遐想的场景时,僵在了原地,表情呆滞。
墨惜颜望着没有反应的两人,月眸眨了眨。顺着温轻言呆滞的视线看了看自己和秋海棠,猛然想到什么,她倏地一下松开了秋海棠的手,并从他身上跳了起来,哗啦啦两下套上鞋子下了床。
“那个……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墨惜颜试着解释,不想让人误会,尤其是不想让人将她联想成那种明明秋海棠已经病得不轻,她还急色地想“趁人之危”轻薄他的色-狼。
她和秋海棠刚才的姿势,以及秋海棠时不时发出的细若蚊蚋的轻吟,是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很容易让人想歪。
叶可欣正儿八经地点点头。“属下知道,不是属下想的那样。”
瞥了叶可欣一眼,墨惜颜觉得她说的很正经,但就是有点不对味,她张嘴想要继续解释,忽而又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有时候越解释,只会越让人觉得她是想掩饰什么,也有她以权欺压,让人改口的嫌疑。
目光转向温轻言,她面色已然恢复平静。“温姑娘,你快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替秋海棠止痒,他身上好像很痒,一直在挠。”
温轻言闻声愣了愣,在脑海中分析完墨惜颜话语里的意思,他方才回过神来,眸中似震惊似尴尬的神色悄然散去。“秋侍君身上发痒吗?我且看看再说。”
“那好,你替他瞧瞧吧。”墨惜颜说着往旁边让了两步。
温轻言稳步来到床边,扫到秋海棠潮红的脸色,不禁蹙了蹙眉。“秋侍君的烧还没退麽?”
墨惜颜跟着来到了床边,道:“嗯,虽然任大夫已经开了退烧的药,他服了两次,但还是没能退下。”
温轻言在床沿坐了下来,捞过秋海棠方才被墨惜颜扔到一边的手放好,开始细细地为他诊脉。
感受着指腹下的脉动,温轻言的神色愈发凝重。须臾,她收回手,站起身道:“公主,你先好生照顾着秋侍君,我这就去重新为他开服药熬好送来。”
墨惜颜心里一急,脱口便问:“他不会有事吧?”
【迟到的新年祝福,秋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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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巧加阻难
迎上墨惜颜眸中担忧的目光,温轻言怔了怔,但一怔便回过神来。www.38xs.com
潜意识地想要让墨惜颜放宽心,温轻言不自觉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来。“公主放心,秋侍君并非得了不治之症,只要服下几服药就会没事的。”
那笑淡薄如雾霭,更似轻烟缭绕的梦,很不真实,墨惜颜愣了愣,呆呆地点了点头。“如此,就劳烦温姑娘费心了。”
温轻言含笑离去,墨惜颜缓缓地转过身,扫一眼床榻上睡得很不安稳的秋海棠,她轻脚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了下来,轻柔地拉过秋海棠的双手握在掌心,以免他再乱蹭乱擦的,蹭破脓包的皮。
过了须臾,想起一件事,她转过头来轻声问:“叶护卫,我要你们带的冰块带来了麽?”
叶可欣回道:“回公主的话,已经带回来了。”
“那你赶紧将冰块拿进来吧,我急着用。”
“拿进来……”想了想马车里体积差不多比脸盆还大的几块冰,叶可欣眉宇一蹙。“公主,这一块块的冰砖,不知道公主打算怎么用?怕是不好用吧?”
“冰砖?”墨惜颜眉梢一扬,这才忆起这个世界没有冰箱这种东西制冰,夏季用的冰,都是冬日里采集了窖藏起来用的,体积庞大。
“那你有没有办法将冰砖弄碎?”
“不知公主想让冰砖碎成什么样?”
“不用太碎,也不必碎得多均匀,一小块一小块的便成。www.38xs.com”说完,见叶可欣就要转身出去,墨惜颜又嘱咐道:“叶护卫,你再帮忙提桶水来。”
“好,公主稍等,属下去去就来。”
只手控制着秋海棠的双手,另一只手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如火般滚烫,墨惜颜缓缓收回手,眸中满是担忧之色。
晌午时分,温轻言诊脉时说秋海棠身子虚弱,有可能是天生便体弱,所以才会承受不住此次凶猛的瘟疫,才会病得比镇上的其他病人严重。倘若,体弱的他即使有“六雪蓝”也挨不住,到时她该怎么办?
目光在秋海棠的脸上游移着,见他眉宇轻拧,脸上满是痛苦难受之色,墨惜颜心中难受,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唯有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轻拍着他盖着的被子,希望能让沉浸在痛苦梦魇中的他能好受些。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想到秋海棠的出身,再想到他着实怪异的性格,墨惜颜不觉间蹙紧了眉宇。
上次万管家让人调查时说,秋海棠还有一个姐姐,那他在进入兰桂坊之前是怎么维持生计的?他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进入兰桂坊的?除了他的姐姐,他的其他家人又在哪里?
兰桂坊,她有所耳闻,在那里走动的人,基本都是天竺城的达官贵人,有一定的家底和繁复的人脉关系,他一个伶人在那样复杂的地方生活,为了生计必定是学了一肚子的小心眼儿和各种讨好女人的花招,世故圆滑机灵百变,怎么会是这般单纯的性格?
他所表现出来的简单……难不成都是他装出来的?
想到这种可能,墨惜颜心里蓦地一沉。这一沉,她忽然便觉得很累。
恍惚忆起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几乎每天都在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她的那些个皇姐,防范着她们笑容和煦如风的背后潜藏着的种种算计,警醒着大脑面对至高无上尊贵无比的女皇陛下。
她的小日子,每天除了小心便是小心,唯恐被人抓住了小辫子,被人置于死地,这样的日子过着到底有什么意思?何时她才能高枕无忧什么也不用烦恼不用愁的整日里无所事事风轻云淡?
想了一会儿,墨惜颜无声叹了口气,与其这么累的时刻提防诸多身份有可疑之处的人,她还不如放宽心选择相信他们,如此,她的生活就算危机四伏,但好歹也不会太累。
念及此,垂眸看了看神情依旧难受的秋海棠,墨惜颜勾唇笑了笑。“你啊,也算你运气好,遇上了我,若是其他人,你说不定早就没命了。”
墨惜颜忍不住想,倘若灵魂穿越到这里来的不是她,而是别的什么人,在这样一个杀机四伏的年代,若是秋海棠的存在对她的性命构成威胁,那人必定会毫不犹豫地下手除去,秋海棠哪里还能活到今日?
见秋海棠的额角有几缕发丝散落下来,她动作轻柔地为他抚顺,锦缎般软凉的触感传来,她这才发觉秋海棠的发质极好,乌亮顺滑,似百年难得一见的墨玉色琥珀,价值连城。
听见屋外传来的动静,墨惜颜面色从容地收回手,吩咐叶可欣将碎冰块和水一起倒入了盆中。
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冰水混合物的温度已经足够低了,她将为秋海棠冷敷额头的几块湿布一起丢进了冰水混合物中,浸湿了重新放到秋海棠的额头上。
眼瞧着秋海棠脸上的难受神色舒缓了些许,她心中不免感慨,条件落后的年代有诸多无奈和不便,如果这里有塑料制品,那她便可以制作一个冰袋替秋海棠冰敷。
直接用布来包冰块,冰溶化成水后便会顺着秋海棠的额头往下流,好好的枕头过不了多久就会变得湿漉漉的,废了。
用冰水混合物浸湿了帕子虽然比不上用冰袋冰敷来得冰凉,但降温的功效应该不错。
叶可欣瞧着墨惜颜温柔专注的神情,想着她为了让秋海棠好受一些想出了用冰水冷敷的法子,心念浮动。
别看公主平日里对秋侍君冷冷淡淡的,甚至对他就没有给过好脸色,但真当秋侍君病了,却是如此细致地照顾,看样子,在公主心里,其实是有秋侍君的位置的。只是,秋侍君是七公主送来的人……目的只怕没有那么单纯……
想到此,发觉墨惜颜又要去碰冰水,叶可欣快步来到了墨惜颜身前。“公主,冰水寒凉,还是让属下来吧。”
真心真意地付出感情,到头来却发现一切不过是场阴谋,只怕会很难受吧?若是如此,她还不如巧加阻难,让公主不要陷得那么深,而最直接的法子,便是减少公主和秋侍君单独相处的机会。
【迟到的新年祝福,秋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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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他的救赎(1)
墨惜颜愣了愣,忽然发觉这位一向中规中矩,对她的事从不多加干涉,除了今日意外地干涉了一下她要吃腐败蔬菜的叶护卫好似比以前热情了。www.38xs.com
心思快速回转,她笑了笑。“不过是摸一摸冰水而已,不碍事的,还是我自己来吧。
倒是叶护卫今日忙活了一天想必也累了,就先到软榻上歇一会儿吧,养养神。”
“公主,属下不累,就让属下来吧。”叶可欣坚持道,“公主今儿个照顾了秋侍君一整天,想必到现在还未吃过东西,属下和温姑娘给你带了些糕点回来,虽然已经凉了,但好歹能填饱肚子,你就先吃一些,秋侍君便交由属下来照顾。”
叶可欣不提还好,她这一提,墨惜颜顿时觉得饥肠辘辘,身体虚软乏力得厉害。她就是早上的时候在刺史府用了些早膳,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没有喝。
刚开始的时候,她本打算吃下那些变质蔬菜和面条,但到后来,因为被秋海棠给吃了,她便只能饿着肚子。再往后,因为忙着照顾秋海棠,她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未进食的事。
看看床上的人,又看看叶可欣,见叶可欣态度诚恳,她递出了手中的帕子,笑道:“那叶护卫就暂且替我照顾一下秋侍君,等我吃完东西再换班。”
叶可欣伸手接过,待墨惜颜走向桌子,她来到水盆前将湿布放进了水里,再从盆里拿了另外一张湿布来到床边敷在秋海棠的额上。
墨惜颜来到桌边,打开了叶可欣和温轻言为她带回来的食盒,糕点已经冷却,但糕点的香味还在。
她拾起一块放进嘴里,软香细滑,虽及不上景墨和宫里的御厨的手艺,但也还算美味,对于一整天没有吃东西的她而言,甚至比山珍海味还要可口。www.38xs.com
油灯渺渺,满室静然,唯有墨惜颜嚼东西的声音轻然流淌。
待吃完糕点,墨惜颜回到床边从叶可欣手里接回了属于她的活计。
叶可欣本不想让墨惜颜和秋海棠再近距离接触,但怕自己的反对情绪太过明显惹来墨惜颜的怀疑,便没有强硬地坚持继续由她来照顾秋海棠。
时间一分一秒地悄然流逝,不习惯看沙漏的墨惜颜不知道当下具体是什么时辰,只知道夜已深,她的脑袋已经犯困,眼皮也累得直打架。
来到这里她已经习惯了早睡早起,她还从未有哪一天睡得这般晚过。扫了眼软榻,叶可欣已经靠着软榻闭目休息,但不知道到底是醒着的还是已经睡着了。
侧耳听了听窗外的动静,外面很安静,连虫鸣声都不知道何时已经停歇,天地间唯剩寂静的幽凉。
夜风微冷,怕仅仅就着衣服靠着软榻的叶可欣受凉,墨惜颜起身去将大开的窗户关了起来。
待回到床边坐下,因无聊得很,她坐着坐着便开始发呆,脑袋里的思绪如奔腾的野马,狂野地疾驰着。
她想到了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家人,在心底默默地祈祷他们一切安好。
她想到了远在天竺的景墨和陌如星,幻想着在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们两人过得怎样,是长胖了?还是长瘦了?
她也想到了万管家和祥贵君,不知万管家是否有偷偷地为她安排什么,祥贵君又是否在为她筹谋什么。
她还想到了她的未来,她想着她做了个闲散王爷,带领着她的一大家子游手好闲,云游四海逍遥快活。
那一大家子里,有很多她熟识的面孔,有景墨,有陌如星,有秋海棠,还有很多虚构出来的,她根本不认识,也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长着那样面孔的人。
一想到那些温馨和谐的画面,她不自觉便弯唇笑了,笑容无声,却灿烂如阳。
她虽然有些鄙视自己竟然这么偷偷摸摸的便将某些人归为她的人,鄙夷她骨子里竟然也是个贪婪花心的人,但一想到她能拥有这么多的美男,她还是忍不住开心了一把。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墨惜颜转首看去,见是温轻言回来了,手上的托盘里还端着药罐子和碗,她愣了愣,随即快速起身迎了上去。
“辛苦温姑娘了,时候已经不早,温姑娘也到软榻上坐下歇一会儿吧,喂药的事就交由我自己来。”
见墨惜颜神色坚定,又想着她和秋海棠的夫妻关系,温轻言没有和她争着喂药,静默着来到了软榻旁。
或许是料到她可能也会在软榻上休息,叶可欣并未坐在软榻的中间,而是很自觉地坐在了边上,空出了很宽的位置。
看了看叶可欣,又目测了一下软榻的长度,温轻言在软榻的另一头坐了下来,和叶可欣隔开了很宽一段距离。
药的味道极苦,墨惜颜只是闻着便已经受不了,从药罐里倒了一小碗出来,她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床边。
将药碗放到床边的桌上,她动作轻柔地将秋海棠扶了起来,让他靠在她的身上。端过药碗浅浅地抿了一口试了下温度,确定药已经能入口,她这才开始喂秋海棠。“秋海棠,喝药了。”
她小声地在秋海棠的耳边说着,孰料第一口药喂进去,秋海棠皱着眉悉数吐了出来,她秀眉一蹙,不得不连忙将药碗放下,替秋海棠将吐出来的药擦干净。
垂眸看了看,秋海棠整张俊脸都痛苦地皱到了一块儿,但双眸还是紧闭着的,又试着喂了一口,秋海棠还是照样吐了出来。
沉吟了片刻,她轻拍着秋海棠的肩,一边在他的耳边轻唤他的名字,希望将他弄醒过来。“秋海棠,醒醒,秋海棠……”
秋海棠正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梦魇里,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有阵阵热风吹来,吹得他的皮肤生疼,好似针刺一般,又好似刀在割,他想伸手去挠,手却像被绑了沙袋一般沉重,动弹不得。
他四下张望,却看不见一点亮光,甚至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他很害怕,惧怕无边沉寂的黑暗,害怕一个人独处。
无奈之下,他只能奋力往前奔跑,希望能跑到有光亮的地方,然,脚下的路虽然很平坦,却似永远也没有尽头。
【迟到的新年祝福,秋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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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他的救赎(2)
身后忽然传来粗重的喘气声和纷沓的跑步声,似一群野兽在暗夜里围捕猎物,就要对他露出锋利的爪牙。www.38xs.com
他感觉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他心中的害怕便越来越浓,猛然间忆起有个人或许可以保护他,他张嘴便大声呼喊:“公主救我,快来救救我,我怕,我不要被野兽吃掉。”
然,回应他的,是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以及野兽追捕猎物时发出的兴奋的嚎叫声。
没有得到那人的回应,他急得哭了起来,“公主,旋珞,你们在哪儿?快来救我,啊……”
不小心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脚,他扑通一声趴到了地上,掌心和膝盖摔得生疼,嘴里还啃了一嘴的泥。
那泥土的味道怪异极了,苦涩如药,他急忙吐了出来。
发觉野兽的声音已近在咫尺,他心里一惊,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又往前跑,却不料已经太迟,有野兽腾空向他扑来,将他再一次扑到了地上。
野兽很重,野兽的爪子很是锋利,好像是传说中的野狼,有爪子抓破了他的背,他能感觉到鲜血正汩汩地往外流,疼极了。
他心生绝望,以为那些凶神恶煞的野狼就要将他撕成碎片再吞咽入腹,却不想,空中吹来的风突然变了,变得柔和,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那香气他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曾经闻到过,再次吐掉装了一嘴的泥,他试着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这一爬,他便发现扑倒他的那些恶狼已经不见。
有光束从空中落下来,照射在他的周身,驱散了周围浓郁的黑。他顺着那束光向上仰望,只听空中传来阵阵轻柔的呼唤,“秋海棠,醒醒……”
秋海棠……
这世上有谁会这般唤他?
除了她,除了当今九公主,似乎没有别人了……
他静心细听,仔细琢磨“醒醒”二字的含义。
醒?他现在不就是醒着的吗?为何还要叫他醒过来?
“秋海棠,快醒来喝药了。”
喝药……
喝药?
秋海棠心里一记咯噔,仿似有一道天光突然从天而降,直直照进他被黑云遮住的心,猛然忆起他正生着病,很严重的病,若是不喝药,他会从此睡过去。www.38xs.com
不想从此与世长辞,他奋力地向上跳,向着光束的源头大喊:“公主,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
喊着跳着,他感觉眼前的光线急转直变,由白茫茫的亮光变成了橙黄昏暗的烛光。
墨惜颜不停地轻唤着,灵敏地感觉到被她抱着的秋海棠的手臂动了动,她面上一喜,原本担忧的神情瞬间烟消云散。“秋海棠,快醒来把药喝了。”
循着声音的源头,秋海棠奋力地睁着眼睛想要看清一切,视野内的景象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视线上移,触及那张满是温柔神色的面庞,他费力地咧了咧嘴角。“公主……”
他还没有死,他不会死,真好……
那一声“公主”细若蚊蚋,墨惜颜却听得真实。将碗凑近秋海棠的唇边,她微笑道:“来,把药喝了再睡。”
“嗯。”秋海棠乖巧地应着,就着墨惜颜的手开始喝药,但只喝了一小口,他便难受得喝不下去,抬手将药碗推了开去。“这药好苦。”
苦?墨惜颜知道那药确实很苦,让她喝这种中药她绝对喝不下去,但想到秋海棠身上的病症必须要喝,她讪笑着劝哄道:“乖,良药苦口,喝了这些药,你才会慢慢好起来。”
秋海棠皱着一张脸盯着那碗黑乎乎、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药,半晌,抬起头虚弱地说:“若是我把这药给喝了,公主能不能给我讲个故事?”
从未有人说故事给他听,他好想听……
墨惜颜眼角一跳,愣了。
讲故事?这孩子是在和她谈条件?明明是对他自己有好处的事,他却要和她谈条件,这是什么道理?
若是平时,墨惜颜绝对不会理会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这般和她无理取闹,但一想到秋海棠的心性本就和小孩子差不多,而他生病也是因为她,她心里慢慢软了下来,点头应道:“好,我给你讲故事,不过,除了这碗里的药,你还得再喝半碗。”
秋海棠怔住了,瞅着那碗黑乎乎的,似在向他张牙舞爪的药便想拒绝,但他心里又有一道声音在呐喊:喝就喝,一碗是喝,两碗也是喝,不就是多喝半碗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再一想到墨惜颜只怕还未曾给人讲过故事,而他是第一个,他霍然伸手便将墨惜颜手里的碗接了过来,闭上眼一口气喝了下去,随后,他颇为豪气地将碗往前一递,示意墨惜颜再给他倒半碗来。
看着近在眼前的碗,抬眸看去,见秋海棠一脸决然,墨惜颜眨了眨眼,有些诧异。
她还以为秋海棠一定会和她耍赖,或者继续谈条件,没想到他这么痛快便喝了。
须臾,她扯出一抹笑来。“好,你坐好,我再去给你倒半碗来。”说罢,她起身转身走向食桌,秀眉微微上扬着,心情甚好。
倒药时,想着半碗和大半碗没什么区别,她便贼笑着多倒了些,然后笑眯眯回到床边递到秋海棠眼前,“给。”
秋海棠仰首望着那个笑得异常灿烂,眸中流淌着算计的精光的女子,心跳忽的乱了一拍,耳际也漫上两抹热浪。
垂下眼,感受着心底的慌乱,他右手微颤地去接墨惜颜手里的碗,墨惜颜只道他是身体虚弱得厉害,连端碗的力气也没有,便坐下来搂着他说:“还是我喂你吧,免得把药给弄洒了。”
秋海棠心头一震,有什么难以形容的东西从心底深处涌了出来,席卷他的四肢百骸,冲击着他的灵魂。
看着那只手端着药碗缓缓向他靠近,如玉般细嫩的纤纤玉指泛着温润的光泽,恍惚间,他闻到了他刚才陷入梦魇时闻到的那股淡淡的馨香,不由得一愣。
原来,他在梦里闻到的,是她身上的味道,是她救赎了身陷噩梦的他……
苦涩的药味袭来,秋海棠蓦然回神,眼看白净的药碗已近在唇边,他启唇,将药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药虽苦,他心里却充斥着淡淡的甜,那药再苦便也不觉得苦了。
大半碗药再下肚,他觉得嘴里只剩下苦涩,还有些微的麻。待墨惜颜将药碗放下,他往她怀里蹭了蹭,感受着她身上的温软,弱声道:“公主,该给我讲故事了。”
墨惜颜回身的动作一滞,觉得这问题有些棘手,可答应秋海棠的事她不能反悔,否则便是她失信于他。
凝神想了想,她柔声道:“那我给你讲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好不好?”
大灰狼?想到刚才的梦,秋海棠浑身一颤,“公主,换个故事好不好?我不要听和狼有关的故事。”
墨惜颜心里一呛,这孩子咋这么刁呢?她小时候也没他这般待遇,她老爸老妈也没给她讲过故事,她好不容易记得小时候自己看过的一个童话故事,他还不想听,这让她上哪儿去给他编个故事出来?
秋海棠等不到墨惜颜的回答,怕她反悔什么故事也不讲,忍不住撒娇道:“公主,换一个吧,我怕大灰狼。”
那声音真真是虚弱,有种气若游丝的感觉,墨惜颜听着,心肝儿一颤。
人家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而且还是因为她,不过一个小小的要求有什么过分的?毕竟病者为大。
但她又忍不住想,这秋海棠果真是小孩子心性,胆小得厉害,居然会怕大灰狼。在中国随便逮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出来,也没人会像他这般怕听大灰狼的故事。
她一边腹诽一边仰首苦思,讲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儿的故事,以秋海棠的思维模式,一定会问她为什么会有小矮人的存在,还会问白雪公主为什么要嫁给王子而不是王子嫁给她。
讲美女与野兽,即便她最后颠倒事实说是那个王子嫁给了那个美女,他也一定会问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神奇的咒语和魔法,将王子变成了野兽。
想了想,她脑子里灵光一闪,计上心来。“我给你说说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吧。”
梁祝的爱情故事在中国可是一段佳话,都是正常的人类,没有小矮人和野兽这样难以解释的变异体,只要把男女身份对调一下,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再换一下,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吧?
见秋海棠没有问梁山伯与祝英台是谁,墨惜颜放下心来缓缓说道:“相传,昭阳开国初期,泗水河边有位祝员外家的公子祝英台自幼聪颖过人,跟着家中的姐妹们学习诗文。
他喜爱文学,奈何他的母亲并不赞同他舞文弄墨,求学心切的他,便伪装成卜卦着,上门算卦让他的母亲放他出门求学。
他母亲见算卦的人都说让他出门,又见他男扮女装毫无破绽,不忍让他失望,只得勉强答允。
祝英台欢欣鼓舞地前往天竺山求学,途中邂逅同样欲往天竺山求学的书生梁山伯,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最后义结金兰。
后来,两人一同上山拜师入学,同窗共读形影不离……”
【迟到的新年祝福,秋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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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得寸进尺
墨惜颜轻柔地说着,很巧妙地将故事中所有人物的性别对调,又将求学的地方改为天竺城外声名远播的天竺山书院。www.38xs.com
秋海棠专注地听着,感慨祝英台和梁山伯之间的凄美爱情,恨极了那个棒打鸳鸯的富家小姐马文才。
他和墨惜颜没有注意到的是,在离床榻不是很远的软榻上,有个人在听见“男扮女装”时身形蓦地一僵,随后闭着眼静静地听完了墨惜颜讲的故事。
待故事说完,墨惜颜垂眸看向靠在她怀里的人,说得温柔:“故事已经讲完了,你该休息了。”
秋海棠仰首看她,摇了摇头。“我不困,我还想听,公主再给我讲讲别的故事吧。”
墨惜颜柔声道:“你现在病了,需要多休息。”
“可我已经睡了大半天了,我现在一点也不困。”秋海棠坚持着,虽然他的头晕得厉害,可他还想听墨惜颜给他讲故事,他想就这样继续靠在墨惜颜的怀里,如果他答应睡下,墨惜颜势必会让他躺在床上。
“你在发烧……”墨惜颜心里无奈,若是别的人这般缠着她,她一定会对那个人大吼,可现在靠在她怀里的是个病人,她不得不耐着性子温柔。
心里无声叹一口气,她道:“你若想听,等你身体康复后我再说给你听便是,何须急于一时?”
“真的?公主往后还会说故事给我听?”秋海棠心里一喜,面上容光耀眼。
墨惜颜睨他一眼,应道:“唔,真的,我不骗你。www.38xs.com”心里忍不住叹息,果然还是个孩子,这么爱听故事,可真是难为她了。
秋海棠喜不自胜,但又觉得一切来得太过容易恍若梦境,便问:“那公主保证?”
墨惜颜脸上的肌肉轻轻地抽搐了一下,对某个得寸进尺的人的忍耐已经接近极限,压下心里“腾腾”往上窜的火苗,她僵硬地点了下头。“我……保证。”
缓了口气,她才接着道:“你现在可以休息了吧?”再不睡,她都想将他一棒子敲晕了……
秋海棠点点头,当墨惜颜打算起身将他放平之际,他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殷殷地看着她。“公主,你可不可以不走?”
“谁说我要走了?”墨惜颜一愣,“我不走啊。”
“那你……可不可以像刚才那般抱着我?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墨惜颜直直地睇着秋海棠,无语了。
秋海棠见她神情僵硬,心猛地往下一沉,怕她拒绝,便拽着她的袖子轻轻地摇晃,软声撒娇道:“公主,留在这陪我好吗?我怕一个人睡着后做噩梦,我刚才便做噩梦了。”
墨惜颜的脑海有瞬间的空白,待回过神,瞧着秋海棠眸底的希冀和殷切期盼,还有那小心翼翼的光亮,她不觉间又软下心来。
想着自己面对秋海棠时几次三番硬起心肠都被他楚楚可怜的模样所击败,她心底涌起复杂的情绪,有几分别扭,又有几分无奈,还有些懊恼,以及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那些复杂的情绪交织着萦绕在她的心头,像轻飘飘的棉絮在那儿漂浮着、虚晃着,她想伸手拂开却拂不着,怪异极了,还有些微的烦躁。
“公主……”秋海棠继续低声央求,墨惜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是轻微地点了下头。
见状,秋海棠面上一喜,咧着嘴傻傻地笑了,那笑容虚弱清浅,似萦绕在山巅的几缕青烟,风一吹便会散了,又似一朵娇弱的海棠花,让人忍不住便想去保护。
墨惜颜心绪繁乱,微敛下眼帘,她转身将秋海棠方才枕着的枕头竖了起来,然后蹬掉脚上的鞋子将腿搭在床沿靠了上去,秋海棠看着她的动作和她示意他过去的眼神,费力地挪动身子靠了过来。
让秋海棠靠在她的怀里,轻柔地圈着他的身子,又为他拢了拢薄被,她闭上双眸低声道:“睡吧,我也累了,想休息会儿,有事的话你再叫我。”
秋海棠回头看了看她,脑海里不自觉浮现自从他到达九公主府后的种种记忆。
一开始,她对他不闻不问。后来,她对他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变态地虐待他。再到后来,她突然便疏远他,再度恢复到不闻不问。
曾经,秋海棠是如此庆幸,庆幸她被驸马陌如星给吸引了过去,再也无暇顾及他、折磨他,可如今想来,倘若回到天竺,陌如星再次出现,他不禁有些担心,她对他,是否又会恢复到从前不闻不问的状态?
回忆往昔十数载,记忆里多的是冰冷和凄苦,还有那些虚伪恶心的笑,唯一的温暖,便是与他相依为命,与他互相扶持、相伴着走过众多冰冷岁月的余旋珞。
现在,不管她对他的温柔和类似纵容、体贴的态度源自什么,他的生命里确实多了一道曙光,虽不甚明亮耀眼,却足够温暖。
他会紧紧抓住光束的源头,他再也不想回到从前那种无依无靠的日子。
念及此,忆起七公主派自己到她身边来的目的,秋海棠心思回转,双唇轻颤道:“公主……”
墨惜颜闻声微微睁开眼帘睨着秋海棠,语声轻软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公主,我……”对上那双清澈的月眸,秋海棠心生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墨惜颜实情。
他不想隐瞒她,可又怕告诉她后她从此厌弃他。
“嗯?”见秋海棠眼神闪烁,墨惜颜心生狐疑,轻哼着问。
“我……”想了想,秋海棠最终放弃了说出事实的念头。
罢了,还是不要说了,公主不可能容许身边有他人安排的眼线存在,他若说了,公主必定会赶他走的,他不想离开她,不想离开九公主府。
收回视线,寻了个较为安逸的姿势靠在墨惜颜的怀里,凤眸注视着床尾,秋海棠喃喃地说:“公主,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不想离开你。”
秋海棠不敢直视着墨惜颜的眼睛说,他无法面对那双澄澈的眸子隐瞒自己的秘密。
【迟到的新年祝福,秋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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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初到襄阳
墨惜颜怔了怔,有些懵,不明白秋海棠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www.38xs.com
月眸灵动地转着,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再加上她确实困了,懒得再费心思去想,便闭上眸子懒洋洋地应着:“嗯,不赶你走。”
秋海棠闻言心头忽的一松,浅浅地笑了,回头看一眼拥着他的墨惜颜,见她神色恬淡似是已经睡了,他便放松地靠在她的怀里也睡了过去,一夜好眠。
软榻上,温轻言听床上两人的动静最终归于沉静,忍不住扭头看了看,瞅见墨惜颜和秋海棠温馨相拥的画面,她双眸轻闪,心中微动。
看来,外间的传言不止有误,还错得很离谱,眼前的这位九公主,怎么会是那个碌碌无为,什么也不会的人?
母亲……大概也看错了这位九公主,她与秋侍君如此真实的相处模式,不正表示她是个切实的人,而非那些表面伪善,背地里乱放暗箭的人吗?
她当初之所以会威吓母亲称她身染重病,极有可能是因为她想谋几日清静的日子,不想有人去打搅她。
像她这样藏而不露,只温柔体贴踏踏实实地过日子的女子,那些跟着她的男儿,大抵……都是幸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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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当户外的阳光透过窗户和门扉上的明纸投射到床上时,墨惜颜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初初醒来,眼睛周围的感觉神经颇为脆弱,觉得光线刺眼,她抬手覆在了眼帘上,双眸连着眨了数次,适应了好一会儿才习惯过来。www.38xs.com
刚刚醒来意识还不是很清醒,过了一会儿她才发觉半边身子重得厉害,似压着什么重物。
垂眸看去,瞅见秋海棠宁谧的睡颜,她愣了愣,过了须臾才猛地忆起秋海棠昨日因为感染瘟疫发了高烧,昨夜对她撒娇她不得不应了他的要求抱着他睡。
只是,因为累的厉害,她后来靠着枕头便睡着了,全然忘了要替秋海棠冰敷额头降温的事。
想到这,她赶紧伸手去探秋海棠额头的温度,确定秋海棠的烧已经退了,呼吸还在,她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转首看去,软榻上的两人还没有醒,不想吵醒屋里的人,她动作轻缓地将双腿挪下了床,待将秋海棠的身子放平,她套上鞋子轻脚离开了屋。
她不知道的是,她才刚关上门,软榻上的温轻言便睁开了双眸,怔怔地望着被她关上的门。
温轻言几乎是和她同时醒过来的,只是,听见她醒来的动静,再想到她和秋海棠相拥了一夜,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此刻一起醒来的不自在,便故意闭着双眸佯装自己还未醒。
直到她出了门,温轻言这才“悄悄”地掀开了眼帘。
依稀瞧见户外阳光明媚,她的身影柔和在光影里,有些斑驳朦胧,似仙境里的神女踏着朝阳而来,却转瞬消失在合拢的门扉外。
门扉合成一线之前的那一刹那,门后的女子头颅微垂神情静然,唇角微翘似笑非笑,温轻言心头一震,心跳蓦地快了两拍。
清楚听见自己的心房重如擂鼓的那两下跳动,温轻言怔在了当场。
须臾,待缓过神来,她不自觉抬手缓缓抚上心房的位置。
掌下是铿锵有力的跳动,她感受着那强劲而有节奏的跳动,掌下的衣料一下又一下地轻划过她的掌心,带来如棉絮般轻软的痒。
十指连心,掌心亦连着心,那份轻微的痒随着手心里的脉络传回至她的心里,激起的,是心湖里惊天动地般的潮水翻涌,绵延不断的悸动。
有不明的暖风拂来,吹进温轻言的心湖,她心底万年冰封的某个角落便乍然裂开了一条缝,缝里渗着耀眼冰清的光。
感受着心底的莫名情愫,温轻言双睫轻颤,神情明暗难辨……
襄阳城的大街上,有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地走着,前面那人面带微笑不停地打量着街道两旁的商铺,后面那人,却是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主子,咱们还是回吧,若是让大主子知道你来了襄阳,她非扒了奴才的皮不可,奴才总共就只有一张皮,若是被大主子给扒了,奴才可就没活路了呀。”
后面那人如是说道,走在他前面的男子听言后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她不会扒了你的皮的。”
正说着,瞅见某间商铺外贴着的招租告示,男子不禁双眸一亮。“欸!青桐你看,这家铺子不错吧?我们就把这儿租下来如何?”
名唤青桐的少年听得这话,微一怔愣后还算秀气的小脸顿时一垮,赖在原地不走了。
“主子,你这是要奴才的命麽?大主子如果知道你非但来了襄阳,还要在这里开店,她一定会把奴才扔进油锅里炸熟了吃掉的。”
因为瘟疫一事,襄阳城没有往昔那般繁华热闹,但街上的人流仍旧不少,那些在附近的人听闻青桐的话后俱是齐刷刷地向他们主仆二人所在的方向看来,面上的神情可谓五花八门精彩绝伦。
觉察到周围的人们投射过来的异样的目光,青桐视线微微一扫,赶紧往前走了几步,跟上那个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他的话的人,在他的旁侧低声央求道:“主子,咱们离开襄阳吧,随便去哪儿都成。”
话一出口觉得漏洞颇大,青桐又立即补充道:“不对,是除了昭阳正在闹瘟疫的这些个地方之外,你想去哪儿都成,你就是想要那天山上的雪莲花,奴才也会试着去给你摘来的。”
闻言,前面的男子停了下来,微微侧头瞄了青桐一眼,眼神温润含笑。“你当真愿意去天山给我摘雪莲花?你若摘不到呢?我是不是该罚你大放厥词?”
“这……”青桐就是那么随口一说,突然被这么一问,他当真是有些接不上话来。
眼看前面的男子正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回答,他双眸滴溜溜地转着,最后小脸一皱,用带着哭腔的嗓音说:“主子,你就饶了奴才吧,奴才可只有一条命啊,天山惊险,奴才去了只怕就没命回来啦。”
【迟到的新年祝福,秋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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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 身世凄苦
“呵呵!”男子轻笑出声,笑声温润如泉水,又如清晨寂静山谷里悠悠回荡的风,异样的纯净好听。www.38xs.com
含笑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正在招租的商铺,最终,男子对青桐的话不置可否,面带微笑地抬脚走进了那间中门大开的铺子。
青桐见状心里一急,赶紧跟了上去。“主子,奴才的命可是捏在你的手里,你可不能在襄阳逗留太久。欸!主子……”
青桐急切地喊着,奈何前面的人对于他的话根本不予理会,反而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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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城杨府,当墨惜颜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活动了一番筋骨后,叶可欣也醒了过来。
此时的温轻言早已恢复了平常的神色,端着药罐离开房间后,她径直去了药篷为秋海棠热药。
墨惜颜回到房里,自行取水洗漱了一番,随后,她拿着拧干的帕子来到床前,弯身轻柔细心地为秋海棠擦脸。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脸上冰冰凉凉的,秋海棠的眼珠子骨碌碌地动着,努力了好一会儿才掀开了眼帘。
双眸彻底睁开时,墨惜颜刚好替他擦完脸站直身形,见他醒来,便对着他笑了笑。“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感觉比昨日好一些?”
墨惜颜逆着光站着,周身镀一层晕黄的光,秋海棠眼神朦胧迷离,凤眸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色,看上去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呆呆地眨了几下眼帘,待视野渐渐清晰,秋海棠愣愣地瞧着镀了一层光的墨惜颜,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www.38xs.com
墨惜颜瞅着他,心知他此时不是很清醒,复又问了一遍:“怎么样?感觉有没有比昨日好些?”
昨日?秋海棠细细地想着,感受着,然后温温地点点头。“嗯,已经好多了,多谢公主关心。”
谢?当真是人病了,性情也会大变?这般有气无力,还有些柔弱的声音,听着还真是不习惯。
肚子里腹诽着,墨惜颜转过身走向脸盆。“如果好多了,等会儿我们便启程回襄阳,这里物资匮乏,田地里的蔬菜都已腐败变质不能食用,只有回到了襄阳才有东西吃,你也有好东西补补身子。”
说到这,墨惜颜清洗帕子的动作顿了顿,月眸里的光盈盈一闪。“温姑娘说你身体虚弱,你……是不是自幼便身体不好?”
“呵!”秋海棠淡淡一笑,幼年的记忆在他脑海中缓缓浮现。“小时候家里穷,没什么吃的,而我是男孩儿,我父母大多时候便将吃的留给了我姐。”
大多时候?也就是大多时候他都饿着肚子?
墨惜颜心底悄然泛起些微的酸楚。
这就是穷苦人家的悲哀,当家里粮食紧缺时,人们不得不先养活继承家族血脉、延续香火的子女,而在这个女尊社会,像秋海棠这样的男孩儿,多半便会被家人舍弃。
大抵是因为他生了张好面孔,这才幸免于被饿死,却从此坠进了天下女子皆可轻薄的伶人馆,走上了所有男儿只有在穷途末路时才会走的一条路。
“那后来呢?你为什么会去了兰桂坊?”
是被父母所卖?可万管家派人调查他的身世后为何说他只有一个姐姐,只字未提他的父母?他的父母去了哪里?
“后来……”凤眸中闪过一丝苦涩,秋海棠淡淡道:“因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我父母听人说相貌漂亮的小男童卖到伶人馆可以卖个好价钱,便把我给卖了。
我那时并不知道伶人馆是做什么的,我父母说兰桂坊的老板是他们的远房亲戚,他们要带着我姐出趟远门去看望外地的亲戚,路途遥远不方便带上我,让我在那里待上几天,等过些日子他们会回来接我。
我没有任何怀疑地信了,再加上那时饿怕了,冷怕了,见兰桂坊的老板真的好吃好喝的待我,还给我做了几身我从未见过的漂亮衣裳,我心里欢喜极了,等到后来我发现真相……”
话到此处,秋海棠停了下来,墨惜颜听他声音已经有些变了腔调,正在晾帕子的手颤了颤,然后听秋海棠继续道:“一开始我哭,我闹,甚至逃跑,可好几次都被抓了回去,被兰桂坊的老板叫人一顿好打。
渐渐的,我不跑了,学乖了,也放弃了,我心里想着,能活下来也算不错,我父母虽然没有给予过我什么,可他们给了我生命,仅凭这一点,牺牲我一人,能成全一家人也是好的。
只可惜,上天总爱捉弄人,我父母没有机会过一天幸福日子,他们拿了卖我的钱打算搬出原来的破房子时,被坏人给盯上了,他们因此丢了性命……”
墨惜颜心头一震。
世事多坎坷,总有那么些人,身世凄苦多无奈,光鲜亮丽的背后,隐藏着很多常人用肉眼看不见的悲哀,需要用放大镜去寻找,拨开层层细密的雾,方能看见迷雾后的辛酸与悲凉。
心思回转,调整好面色,将帕子搭在架子上,墨惜颜回身走向床榻,在床榻的边沿坐了下来。
垂眸扫一眼秋海棠露在外面的手,她缓缓地,抬手覆了上去,柔声道:“一切都过去了,从今往后,你再也不会过食不果腹的日子,也不用再回到兰桂坊,九公主府便是你的家。”
话一出口,墨惜颜怔了怔。这样的言语可算是保证?她为何要对秋海棠做出这样的保证?他可是墨紫萱派到她身边来的人……
难不成,她当真要一辈子将他留在身边,让他一直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而且,九公主府的府邸虽然很宽,还有许多空着的院子,有足够的地方让他住,可这样一来,他又是以什么身份住在那里?难道,他也要像陌如星那般,空挂着属于她的男人的标签,在公主府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
“公主,你说的可都是真的?”秋海棠听闻墨惜颜的话后喜上眉梢,原本孱弱的面容像阳光照耀下的白色曼陀罗华,妖冶娇娆。
墨惜颜循声向他看了过来,瞥见他脸上灿烂容光,心惊了惊。
她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居然叫他如此高兴?他当真……是怕了从前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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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排斥
虽然是墨紫萱让他到她身边来的,但倘若她将他赶出府,墨紫萱未必会再收留他,到时,除了回兰桂坊,他又能去哪里?
好不容易从火坑里跳了出来,再回到火坑里,她岂非成了将他再次推进火坑的间接凶手?
他身世也算可怜,而他心性单纯,对她也构不成什么威胁,真到了万一时刻,她还可以命人将他和余旋珞的家人救出。www.38xs.com没了后顾之忧,到时,想必他也不会再按墨紫萱的吩咐行事,对她便会再无威胁。
九公主府虽然及不上皇宫那般宽阔,但容纳一个小小的他却是绰绰有余的,只要他不嫌弃,她养他一辈子也算不得什么。
念及此,月眸深处闪过几许柔光,墨惜颜浅浅地笑了。“嗯,是真的。”
猛然想到什么,墨惜颜挑了挑眉,但脸上的神情始终是柔和的。“秋海棠,我发现你好像特别喜欢问‘是不是真的’,这往后,无论我说什么你只管信便是,不用再问同样的话了,因为我的答案会是一样的。”
若是寻常人说这样的话,秋海棠只会觉得那人的话全然没有可信度,像“是”、“是真的”这样的回答,必定是随口一说,但墨惜颜如此说,他就是毫无保留地相信她所言俱是发自她的肺腑,他相信她不会骗他。
他轻轻颔首,笑颜如花。“嗯,我以后再也不会问了,我相信公主。”
自从醒来便自发自觉地立在门外的叶可欣听见屋内二人的谈话,眉宇紧紧地皱了起来,脑海中思绪飞转,她寻思着能有什么法子可以拉开秋海棠和墨惜颜的距离。
但想了半晌,她发现天衣无缝、十全十美的法子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就算秋海棠被除去,七公主还是会安排其他的人送到墨惜颜的身边,如此将永无休止。www.38xs.com
如若真是这样,倒还不如在感情上彻底收服秋海棠,将他变成“自己人”,如此一来,既解除了隐患,她的主子还能抱得美人归,算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么一想,叶可欣眉间的褶痕慢慢地舒展了开来,开始在心底想着各种各样打动男人芳心的法子,以便将来墨惜颜好用。
房间里温馨的情意默默流淌,房外阳光明媚,没过多久,温轻言端着药罐回来了。
跨进房门后,瞥见床榻上相对而坐,正微笑着说着贴心话的两人,她眸色一闪,垂下眼帘静默着来到了桌边,放下了冒着袅袅热气的药罐。
床上的两人不知道正聊着什么聊得很开心,不时传来低笑声,那笑声很富感染力、吸引力,诱惑着温轻言竖起耳朵去细细地听。
只是,她还什么都没听到,床上的人便已经闻见了药香味,觉察到了她的到来。
墨惜颜向她看来,语声亲和:“温姑娘回来了。”
紧接着,她便听见了下床的声音和一步步向她走来的轻盈的脚步声。
墨惜颜来到她身旁站定,很是自然地将药罐和药碗从她手里接了过去。
“温姑娘,你替秋海棠把把脉吧,他的烧已经退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若是他的身体能承受长途跋涉,等下我们便启程回襄阳。”
温轻言低垂着头,斜视着墨惜颜从药罐里倒出黄色的药液,听着那有些空灵的水声,她微微有些走神。
对秋侍君是如此的细心,不知道,她对她府中的其他人又是如何,是一视同仁,还是每个人在她心中的分量都不尽相同?
“嗯?”等了一会儿没能等到温轻言的回答,墨惜颜狐疑地向温轻言看了过去。“温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略带疑惑的声音传来,温轻言陡然回神,视线从药碗上挪开,她抬头道:“我这就为秋侍君把脉,公主莫急。”
说完,温轻言转身走向床榻,墨惜颜注视着她的背影,想着她转身前有些不同于往常的神情,狐疑地蹙了蹙眉。
魂不守舍的,温姑娘是怎么了?
温轻言来到床前坐下,秋海棠看着她眸中的光彩明灭交替,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事,见她打算伸手切脉,他在她就快要触及他的手腕时将手挪了开去。
温轻言悬在空中的手一僵。
不解地抬眸看去,却见秋海棠神色淡淡,漠然地盯着她说:“你打算就这么直接诊脉?男女可是授受不亲。”
温轻言怔了怔,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站在桌旁的墨惜颜却是先她一步开口。“胡闹!诊脉不直接诊还怎么诊?”
秋海棠看了温轻言一眼,心里对她有着莫名的排斥,以前他也没有这种感觉,可就在刚才看见温轻言神情恍惚的那一瞬间,他心底腾腾腾地便窜起了防备意识。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对温轻言生出防备感,也不知道要防备她什么,可他的直觉告诉他,他该防着这个女人。
目光移向墨惜颜,他看着她认真道:“公主,我是你的人,而她是女子,注意一些总是好的,以免将来他人说闲话,有损公主的名声。”
墨惜颜呆住了,五脏六腑都在抽搐,她直感觉有道凉风从她的心坎刮过,吹得她激灵灵打了个寒噤,从头凉到脚。
她的人?神啊,这话咋说得那么暧昧?
这秋海棠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些什么?他什么时候成了她的人了?
她和他之间可是什么也没有,清清白白的,他这么说,将来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
温轻言心中呛了呛,手僵在空中伸也不是缩回来也不是。
墨惜颜扫了温轻言一眼,脸色严肃了几分。“别乱说话,温姑娘这是在为你看病,哪有什么亲不亲的?照你这般说,这世上有那么多人生病,那些生了病的男子,岂非都要因为顾忌男女授受不亲而活活病死?”
“公主,不是有什么牵线诊脉和隔着丝巾诊脉麽?”秋海棠回道,半分也不退让,“你让温大夫也这般为我瞧病不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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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看不顺眼
这个时候又懂得这么多了?居然还知道牵线诊脉和隔着丝巾诊脉?
瞅了瞅温轻言的背影,当目光再回到秋海棠身上时,墨惜颜的眼神已不似刚才那般亲和温润。www.38xs.com“昨日我还觉得你变得乖巧了些,怎么今日又变得这般刁钻?
你可是忘了,温姑娘昨日便替你诊过脉,还是当着外人的面,你若担心我的名声受损,昨日便已经受损了。此刻没有外人在,你何必提那么多古怪的要求浪费时间?”
秋海棠闻言鼻子一酸,喉咙紧得厉害,眼眶也热得有些发痛。
他之所以提这样的要求,虽然有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心里对温轻言莫名其妙的排斥,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不想被除了墨惜颜之外的女子碰,哪怕只是碰碰手腕也不想。
却不想,墨惜颜一点也不理解他的心情,劈头盖脸的便是一番数落,他心里就像猛然被人割了一刀,痛极了。
瞥见他眸中有水光闪动,一闪一闪的似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墨惜颜不禁双眸一闪。
意识到自己的措辞可能有些过于刚硬,语气也可能有些严厉,墨惜颜放软了神色和语声道:“好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牵线诊脉和隔着丝巾诊脉终究是隔了东西,诊断的结果难免有偏差。
你身上的病症才刚有起色,眼下正是仔细观察的重要时期,如若怠慢,只怕病情又会恶化。
我想,你也不希望身子一直不恢复吧?若想早些康复,你便要听温姑娘的话,她是大夫。”
秋海棠直直地看着墨惜颜,见她眸中的光始终澄澈坦然,不似在骗他,他吸吸鼻子,乖巧地点了点头。www.38xs.com
“嗯,我明白了。”同时将手放回了原位。“温大夫,你替我瞧瞧吧。”
温轻言轻轻颔首,敛着眼帘将手搭在了秋海棠的手腕上,心中思潮翻涌。
强行压制着心底翻涌的各种情绪,她凝神感受着指尖下的脉动,须臾,收回手站起身道:“公主,秋侍君的烧已经完全退了,至于他身上的疫症,服用几帖药便会好了。
但有一点需要切记,那便是在脓包完全消退之前,他生了脓包的地方千万不能沾水,尤其是不能沾冷水,以防感染再得了其他的并发症。
如果要擦身,那也须得完全烧开的水放凉了之后再用,且力度一定要控制得当,以免擦伤脓包附近的皮肤,当然,最好还是避开脓包附近。”
“嗯,我知道了。”墨惜颜点头应道,然后又问:“不知依温姑娘看,他现在能不能乘马车?”
“乘马车恐怕还不行,马车颠簸,即便在车内铺上厚厚的被子,也极有可能在途中因为颠簸而蹭破皮,引发炎症。
草民刚才去煎药时发现今日的日头颇烈,若接下来的几日持续这样的日头,情况会变得难以控制。”
墨惜颜凝了凝眉,看看秋海棠,她又回转头看向温轻言。“若是如此,那在他彻底康复之前岂非要一直留在红城?”
“恐怕是这样。”温轻言直言道,估摸着墨惜颜心里在担忧什么,她又道:“刺史昨晚才送出急报,要等到陛下收到急报再做出安排只怕还需要一段时日。
在陛下的圣旨下达之前,镇上的居民只怕还得继续吃田地里已经腐败的蔬菜,公主和秋侍君自然不能再住在这杨府。
镇外搭建的帐篷不少,公主和秋侍君还有叶护卫可以暂时先在帐篷里住着,等秋侍君的身体好些了,再启程回襄阳。
而在这期间,草民也可以时常留意秋侍君的病况,好及时调整服用的药方,以免延误了病情。”
温轻言一边说着,墨惜颜一边在心里琢磨着,想着确实是这么回事,便应了。“温姑娘说的确实有理。”
走几步来到床沿上坐下,墨惜颜安抚地拍了拍秋海棠的手,道:“等下喝完药后你先歇一会儿,等马车准备好后我们便去镇外。
你刚才也听温姑娘说了,以你如今的情况不宜乘车,无法回襄阳,你可不要再耍小性子闹别扭,不然,我可就不管你了。”
“唔。”秋海棠模样乖巧地应着,双眸看上去水灵灵的,羸弱极了。
墨惜颜又拍了拍他的手,端过桌上的药喂他服下后便出门去安排离开事宜,留下他和温轻言在屋里独处。
秋海棠背倚着枕头靠坐着,扫了扫大开的房门外明媚的阳光,又看了看安安静静走向软榻上坐下的温轻言,他一双眸子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打量着,好似要在温轻言的身上看出个洞来。
温轻言感觉到他的打量,身上的汗毛警醒地竖起,心里微微有些紧张。
在今日之前,秋海棠从未仔细瞧温轻言一眼,此刻细细打量,他方才注意到温轻言的身板看上去有些些的奇怪,或者说,有些发育不良。
那胸,好像有些平,不似他家公主的看起来那般高挺有弹性,他验证过了,他家公主的胸脯可是很柔软,怀抱还很香。
那腰,看起来好像太直,还有些硬,也不如他家公主的软。
至于那屁股……就更平了,简直像是个男人……
秋海棠挑挑眉,又看了一眼温轻言的侧脸,怎么看都觉得看温轻言不顺眼。
要刚不刚要柔不柔的,不伦不类不男不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长相的女子?
说是温太医之女,算起来还算有些家世,不知道成亲没有?
就她这长相,大抵是没有成家的,因为大概没有男儿会看上她这样的人。
在心里恶毒地想了一大堆贬低温轻言的话,秋海棠最终淡淡地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悠悠地问:“不知温大夫成家没有?”
突来的问话让温轻言一怔,随即是心头一惊。
成家?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慢慢压下心头的惊讶,温轻言双眸微闪,恭敬地回道:“回秋侍君的话,草民还未成家。”
没有?果然如自己所料。
秋海棠微微有些得意,面上却风轻云淡地又问:“不知温姑娘今年多大了?可有定下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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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误会
看样子也该有十九了吧?十九岁还没成家,啧啧……条件真是差得很。www.38xs.com
脑中的神经活跃地活动着,温轻言谨慎地回道:“回秋侍君的话,草民今年八月就该满十九了,目前尚未定亲。”
八月?现在是四月,也差不了几个月了。再次猜中,秋海棠心中的得意更盛,轻飘飘地挖苦道:“呀,都十九了呀,十九了还没成家,再过个一两年,温姑娘怕是再难遇到优秀的男儿。
这昭阳的婚配习俗,是男子比女子小上一两岁,或者年龄相当,女子是满了十六岁就该定亲,到了十八便可迎娶男方过门。
那些出色男儿,差不多在十五岁时便已有了婆家,矜持一些的,在十七岁时也差不多开始谈婚论嫁,十八岁之前差不多都已经嫁人了。
过了十八岁还未嫁人的,大抵也就是出身寒微或者自身相貌不够出色,余下的‘剩货’,这些‘剩货’,怕是配不上温姑娘,温姑娘也瞧不上。”
温轻言眉宇轻轻地蹙了一下,但随即便舒展了开去,她心下狐疑,秋侍君拐弯抹角地对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闲话家常?还是想挖苦她?
听他的语气,怕是挖苦的成分居多一些,只是,她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他为何要这般对她?她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不小心得罪他了?竟引得他这般费心地“提醒”她。
心里琢磨着,温轻言微微笑了笑,温和地回道:“有劳秋侍君费心了,家母和家父与其他的父母不同,他们并不希望草民草草成婚,而是一直希望草民能寻一个无论是外貌还是品行都相当出色的人。www.38xs.com
秋侍君也知道,要寻一个外貌出众的人并不难,难就难在既要相貌端庄,还能操持家业的男儿太少,所以草民的婚事才一直耽搁至今。”
秋海棠心里鄙视了一句――就你这样还想找个内外兼修的?这不是糟蹋人家优秀男儿麽?也不知道自个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佯装欣赏着自己很是漂亮的一双手,秋海棠笑眯眯地说:“温大夫的想法不错,这成家立业就是该找个内里外里都优秀的人,如此,不单自个儿看着顺心,又能上得了台面,可谓是两全其美。
只是,天下优秀女子何其多,温大夫要想找一个不仅自己看得上,而那男儿又愿意跟着你的人,怕是难啊。”
言下之意便是你不够优秀,你自己都这副模样,还想找条件好的,不是痴心妄想是什么?
温轻言听出那番话语中暗含的言外之音,先是一愣,随后笑了。
这般拐弯抹角的讽刺,这秋侍君当真是“恨”她“恨”得厉害,就是不知道她为何会这般的“恨”她?
想不出原因,也懒得费神去想这种毫无头绪的事,温轻言最终一笑置之。
转首看向床上的人,见那人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她目光流转,回道:“草民不过区区一介布衣,草民的事,就不劳烦秋侍君费心了。
缘分自有天意,若天意让草民遇上一个内外皆优的人,那自是草民的福气,但若上天注定要让草民孤独终老,草民也无可怨尤,凡事看开一些便好。”
短短数语,堵得秋海棠再也无法继续讽刺,挑挑眉,他做作地附和道:“温大夫倒是豁达。”
温轻言淡淡一笑。“豁达一些自然是好的,毕竟无论风雨阳光,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若是时时较真,岂非为难自己?”
“哟!看不出来你们两个挺合得来的。”
忽然,有些俏皮的声音从屋外飘来。“我这才刚出去一会儿,你们竟然谈论起人生大道理来了。”
秋海棠听见那声音,心里一慌。抬眸看去,见那人飘逸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急着解释道:“公主回来了,我刚才无聊,便找温大夫说了说话。”
“呵!”墨惜颜并不知道秋海棠说这些是因为怕她误会他和温轻言之间有什么,只是顺着自己心里的想法道:“以前一直觉得温姑娘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直到今儿个我才发觉,温姑娘其实并非少言寡语,而是因为没有遇上那个可以和她谈天说地的人,依我看,你们两个或许可以成为知己好友。”
“公主。”秋海棠心里一急,不自觉拔高了音调。“你误会了,我只是和温姑娘随便聊聊而已,我和她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温轻言对秋海棠急于想和她撇清关系的做法一点也不介意,她只是有些好奇,墨惜颜在听到她和秋海棠聊天后,即使听到的只是最后一两句平淡无奇、清清白白的对话,但在见到秋海棠如此急于撇清和她的关系的情况下,会不会怀疑她和秋海棠真的有什么,他们之间的信任能坚韧到什么程度。
不可能?墨惜颜讶异地扬扬眉,视线向秋海棠扫了过去。“为什么说得这么绝对?”
墨惜颜问得很随意,秋海棠却觉得她似乎已经在心中认定了他和温轻言关系匪浅,面上浮上急色。“公主,你真的误会了,我和温大夫真的只是随便聊聊而已。”
墨惜颜瞧着秋海棠脸上的急色,仰首细细一想,终于明白秋海棠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由得笑了。“你不用再解释了,我又没说你们之间关系非比寻常。”
“公主,我……”
秋海棠还想解释,墨惜颜却是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秋海棠,我郑重地再说一遍,我没有误会你们,你也不要认为我心里误会了你们,说那些话是在试探你们什么的,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而已。”
秋海棠张张嘴,脑子里空空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轻言看看墨惜颜,最终敛下眼帘一语不发。
墨惜颜看看两人,叹了口气道:“误会这玩意儿还真是麻烦,一旦扯上便说不清,怎么说都会让人产生歧义。
我只想说,你们不要把我当成怪物可以吗?我没那么不明事理,我并不认为男人和女人之间除了夫妻之外便不能随便说话,男人和女人也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些,外面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去镇外的帐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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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情意暗生
墨惜颜说着,缓步来到床前,见秋海棠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她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www.38xs.com
只是这样仍旧不觉得解气,她右手食指伸出,用力地点了一下秋海棠的额头。“你呀,你这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的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没事找事的。”
见秋海棠傻愣愣地抬手摸了摸额头,她惋惜着摇了摇头。
相貌生得虽好,可惜却是个呆子。
心里感慨着,她掀开了秋海棠身上盖着的被子,并动作利落地叠了起来。
叠完了见秋海棠还在“苦思冥想”,还没理顺她说的话,她伸手拍掉了他还在摸着额头的手。“呆子,走了。”
她弯腰将秋海棠抱起,忽然的腾空让秋海棠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反手抱住了她的脖子。
她垂首看了秋海棠一眼,然后看向温轻言道:“温姑娘,麻烦你将这床被子抱到府外的马车上铺好,我抱不下了。”
温轻言循声向她看了过来,愣了那么一瞬才站起身,“草民知道了。”
墨惜颜微微颔首,然后抱着秋海棠大步走向敞开的房门,秋海棠环绕着她的脖子,微仰着头看着她的侧脸。
她抱着秋海棠走进阳光下,秋海棠便见她的脸镀了一层静谧的光,看上去柔和似水,温暖如阳,像夜晚照亮整片星空的明月般吸引着他。
感觉到秋海棠的注视,墨惜颜放缓了前行的速度,垂眸看去。“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莫非我脸花了?”
秋海棠一怔,摇了摇头。“没有,公主的脸没有花,公主……很好看。www.38xs.com”
“轰……”
“啪……”
墨惜颜心头一惊,倏地停了下来,全身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她直感觉自己头顶有一道惊雷和闪电飞过,雷得她外焦里嫩,灵魂也跟着颤抖。
她垂首盯着她怀里的人仔细看了一会儿,眉宇深深地蹙了起来。“秋海棠,你中邪了?”
秋海棠回视着她,莞尔笑道:“我没有。”
没有?那就是脑袋抽了!
感觉心里怪怪的,墨惜颜脸色一沉,佯装怒道:“再瞎说我便将你扔到地上。”
“我没有瞎说。”秋海棠笑着道,“我说的是实话。”
“你还说?”墨惜颜凝了凝眉,有些不高兴,脑海中灵光一闪,她抱着秋海棠的双手忽然坏心眼地往下沉了沉。
感觉到身子往下掉了掉,秋海棠惊得赶紧圈紧了她的脖子,以防自己掉下去。
瞧着秋海棠紧张的模样,她展眉一笑,“怕了吧?怕的话以后就听话一些,不然,有你好受的。”
抱着被子从二人身旁路过的温轻言听见二人的“打情骂俏”,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步调微微有些乱。
秋海棠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他连连点头,就怕墨惜颜再来一下,吓得他的三魂七魄丢去一魂一魄。
见秋海棠终于“识相”了,墨惜颜粲然一笑,再次抬脚往府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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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高照,鸟鸣啾啾,微风轻拂花叶娇。
古道幽静,车轮轱辘,四目相望情意生。
秋海棠自打上了马车便一直盯着墨惜颜看,好似她的脸上长着花一般。
因为顾及他身上的那些脓包,墨惜颜特意吩咐叶可欣将马车赶得慢些,还时刻留意着马车的颠簸程度,就怕把他给颠着了。
感觉到他的注视,墨惜颜向他看来,眸中有疑惑,还有微微的不满和懊恼。“我说,你一直看着我到底是想做什么?你不觉得累吗?”
秋海棠很是老实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累。
墨惜颜见状,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懒得和心智不大靠谱的秋海棠对话,她将视线调转了开去,盯着对面窗帘轻盈地飘动着的车窗看。
窗帘布是很古老的花色,由棕色和暗黄色两色组成,墨惜颜看着看着,焦距慢慢涣散,眼前的视野仅剩暗沉的黄,麻麻的一片。
她脑中的思绪,却如奔腾翻涌的滔滔江水,翻江倒海般奔走游荡。
“公主……很好看”,这句话鬼使神差的在她脑海中浮现,就像投放在幕布上的老电影里的灰白色-情景般在她的脑中久久停留,挥之不去。
她很好看?秋海棠是什么意思?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当真是迷糊走神或者被妖魔附体?
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蓦然想到秋海棠喜欢自己的这种可能,墨惜颜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
秋海棠见她直摇头,心中狐疑,便问:“公主,你在想什么呢?”
墨惜颜闻言心头咯噔了一下,倏然回过神来,她垂眸看去,便见秋海棠一双妩媚的丹凤眼此时正用无辜透亮的眼神瞧着她。
本来娇媚的眸型配上这般纯洁无辜的眼神,就似妖娆艳丽的红色彼岸花的花心里汇聚了几滴晶莹的露,娇娆里多了几分清纯剔透,分外惹人怜爱。
墨惜颜心头一震,有什么东西从她心底荡漾了开去,悄无声息地蹿入她的四肢百骸。
心里的感觉有些飘忽的怪异,她故作淡然地别开视线,心里却虚渺得厉害,好似有天光照进她的心底,让她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不甚明白。
秋海棠见她神情恍惚,眸中的光彩忽明忽暗,他心里好奇,便试探地唤道:“公主……”
墨惜颜怔了怔,垂眸轻瞟了秋海棠一眼,不甚耐烦地问:“做什么?”
“我……”秋海棠心思转动着,怕惹恼了她,小心翼翼地说:“我就是想知道公主在想什么……”
墨惜颜秀眉一挑,眸色淡淡。“你很闲?”
凤眸转了转,秋海棠如实地点了点头。
墨惜颜眼角一跳,幽幽地说:“如果你很闲,那便想想其他的事,不要把心思花在‘我在想什么’这样的事情上。”
“可我想知道……”秋海棠弱弱地接道,墨惜颜睨他一眼,想了想道:“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虫子,想知道这些做什么?
再说了,我若什么都必须得告诉你们,那我岂不是连一点隐私都不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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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担心
“隐私?”秋海棠愣了愣,不解地问道:“何谓隐私?”
“隐私就是指秘密。www.38xs.com”墨惜颜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瞪了秋海棠一眼,“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小秘密?
依我看,你心里的秘密肯定不少,既然我都没有问你心中的秘密,那你也该尊重我,不要死缠烂打地追根究底,明白吗?”
秘密……
想起自己是奉了七公主的密令追随而来的事,想起自己是七公主安插在墨惜颜身边的眼线的事,秋海棠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心虚地别开眼不敢再直视墨惜颜。
墨惜颜瞥他一眼,见他眼神闪烁,猜测他心里可能正想到七公主安排他来的事,嘴角弯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便别开了眼。
马车很快来到镇外,等温轻言和叶可欣安排好一切后,墨惜颜这才抱着秋海棠径直进了帐篷,将他安置在帐篷里的床榻上。
经过上次在镇里发生的事,那些个大夫对墨惜颜都有些忌讳,怕她找她们的“麻烦”,远远看见墨惜颜来了便假装没有看到掉头就走。
又闻秋海棠感染了瘟疫,而瘟疫会传染,她们便一个个的都有了正当理由躲得墨惜颜远远的。
对于众人战战兢兢的态度,墨惜颜没有放在心上,安顿好秋海棠后她便也在帐篷里歇了下来,懒得出去面对那些个见了她就像见了恐龙的人。
知道几人都饿着肚子,温轻言为墨惜颜和秋海棠拿了些早膳送进帐篷,然后又给住在隔壁帐篷的叶可欣送了些过去。
临近晌午时分,江都刺史慕言希从襄阳赶了过来,因为墨惜颜等人现在住的帐篷都是原本住在里面的人搬到别的帐篷而挪出来的,没有多余的帐篷当做会面室,墨惜颜便与慕言希在她和秋海棠所住的那间帐篷里隔出来的外间会面。
墨惜颜与慕言希相对而坐,慕言希道:“公主,下官已于昨日夜里往天竺送了急报,估计过不了十天陛下的旨意和各种安排便会下达。”
“十天……”墨惜颜淡淡地看了慕言希一眼,道:“……好像有些慢了。”
慕言希直视着她,扯出一抹有些无奈的笑。www.38xs.com“路途遥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慕大人可有什么好法子让这里的百姓能尽快吃上新鲜蔬菜?”墨惜颜问,“若是再食用田地里那些腐败变质的蔬菜,药即使不间断地用下去,百姓们的病怕是也好不起来,白白浪费了诸多药材。若细细算下来,这笔经费可是不少。”
“细算下来确实不少,只是,江都这一带的百姓虽然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即使下官让邻近州的刺史从当地百姓手中买了菜运送过来,也无法满足这么多百姓的需求。”
“不知慕大人可有想过。”墨惜颜脸上的神色比刚才认真了些,道:“既然无法满足所有百姓,何不先单独供应某个镇或者某几个镇,等到这些地方的百姓身体恢复,他们也好早日投入生产之中。而且,我还想到一个主意,就是不知道慕大人赞不赞同。”
“公主请说。”
“据我所知,为了应急,各地的官仓里俱是囤积了不少小麦和稻子,若将这部分小麦放出来,应该能缓解眼下蔬菜紧缺的状况。
与食用米饭不同,吃米饭没有菜肴很难下咽,但若将小麦做成各种面食,像馒头或者包子之类的,即便没有菜肴同样也能下咽。
面食虽然不及米饭配上各种菜肴来得可口,天天食之还有可能生腻,但若变着花样来做,百姓们应该也能接受。
有了这部分小麦,再加上从邻近州调剂过来的蔬菜,要撑到陛下的旨意下来想必很容易,而在这期间,百姓们一直在服用药,兴许到时瘟疫便已经全退了。”
慕言希怔了怔,须臾双眸一亮,“这确实是个办法。”
墨惜颜淡淡一笑,“既然慕大人也认同这个主意,慕大人又比我熟悉江都附近各州的官员,那这件事就烦请慕大人全权负责了。”
慕言希闻言立即站起身来,微弓着身子双手抱拳道:“公主言重了,这本就是下官职责所在,下官怎担得起‘烦请’二字?此事拖不得,下官这就回襄阳安排。”
慕言希说着便要转身离开,墨惜颜赶紧叫住了她。“慕大人,就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你用了午膳再走吧。
百姓之事固然重要,但你的身体同样重要,你身体若是垮了,江都的百姓要到哪里去找这么尽心尽职的父母官?为了江都百姓,你也该珍重自己的身体。”
墨惜颜正说着,便有人掀开帐篷的门帘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她瞧见后立即道:“慕大人你看,午膳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就不要再客气了,坐下来用过午膳再走。
对了,你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吧?饭菜是现成的,叫你的车夫进来一起吃了再走便是,反正不过是多添两副碗筷而已,很方便的。”
瞥见门帘外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墨惜颜立即起身走了出去,让叶可欣去将慕言希的车夫叫了来,慕言希见推脱不掉,遂躬身道:“如此,下官便却之不恭了。”
墨惜颜笑笑,那些上菜的士兵都很机灵,见她留了人用膳,很快便添了两副碗筷过来。
那车夫一开始只道是慕言希让叶可欣去叫她来的,到了之后发现是墨惜颜着叶可欣叫她来用膳,吓得她赶紧跪到了地上。“奴才不知是公主叫奴才前来用膳,越矩之处还请公主恕罪,奴才这就出去。”
墨惜颜看了那车夫一眼,笑道:“本就是我叫你来的,你有何越矩可言?
好了,你主子用完膳还急着回襄阳,你快起来用膳吧,可别误了你主子回襄阳的时辰。”
墨惜颜往两个饭碗中夹了些菜,端着碗便要往里走,想到什么,她转过身温和地说:“秋侍君染了瘟疫行动不便,我和他就在里面用膳,你们主仆二人随意一些,不要想着什么君君臣臣尊卑有别,也不必为了赶时间而狼吞虎咽,吃得太快等会儿上路胃会不好受的。”
说完,墨惜颜盈盈一笑,转身往里间走去,来到床前将秋海棠扶了起来,将手中的一碗饭递给了他。
外间的二人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二人相视几眼,最后静默着坐下来颇为拘谨地匆匆用了膳,全程不敢动静太大,就怕惊扰到里面的她和秋海棠。
用完膳见里面的人还未出来,慕言希站起身对着里间的方向躬着身道:“公主,下官已用完膳,下官先告退了。”
听见声音,墨惜颜正在将碗里的肉拨给秋海棠的动作一顿,侧首对着外间的方向,她声音含笑地说:“慕大人就不必多礼了,去吧,有什么新的动向可以派人到我这里送个信,我若再想到什么,会去襄阳见你的。”
“是,下官记住了,下官告退。”慕言希说完,带着车夫一起离开,里间里,墨惜颜继续刚才的动作准备将肉拨到秋海棠的碗里。
这顿饭,她碗里的肉差不多都拨到了秋海棠的碗里,秋海棠一开始吃着很开心,因为她对他的关怀,心里充斥着难以形容的甜。
但吃着吃着秋海棠忽然想到一件事,公主若将肉都给了他,那公主吃什么?
想到此,秋海棠端着碗的手一缩,用手中的筷子将墨惜颜的筷子挡了回去。
筷子忽然被挡,墨惜颜不解地抬眸看他。“怎么了?”
“公主,你将肉都拨给了我,那你吃什么?我虽然是病人,需要营养,但你一直在为瘟疫的事忙活,你同样也需要营养。”
墨惜颜愣了愣,看看自己手中的筷子,最终还是趁秋海棠不注意的时候将肉放到了他碗里。“你爱吃便多吃一些,我是对肉没什么胃口,吃不下。”
“没胃口?”秋海棠心头一紧。“公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赶紧让温大夫给瞧瞧吧,可别是病了。”
“我没事,就是对油腻的东西没什么胃口而已,不用瞧的。”
“那怎么可以?还是让温大夫给瞧瞧吧。”
墨惜颜淡淡一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没病,让她瞧什么?我啊,就是有些累了不想吃油腻的,只想吃些清淡的,你呢,也别小题大做,我没事的。”
“不行!”秋海棠强势地回了一句,墨惜颜看他脸红脖子粗似要和她来一番大理论的模样,赶紧出声打断了他。
“好好好,我等下让她给我瞧瞧,你就安心地吃你的饭。瞧你,这么大声做什么?难道还怕我听不见不成?”
听得这话,秋海棠方才因为急躁而紧绷的身体慢慢放软,怯怯地看了墨惜颜的眸子一眼,他低声道:“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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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 逼她说出来
担心?
墨惜颜愣了愣,随即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眼。www.38xs.com“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好了,饭都快凉了,赶紧吃吧。”
秋海棠抬眸看了看她,下意识地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便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吃着饭。
在看到碗里她刚刚拨给他的肉时,他目光一闪,盯着那块肉看了好半天才动作迟缓地放进了嘴里,很珍惜地嚼着。
吃完饭后,墨惜颜假意说她要去找温轻言给她看看,但实际上她只是到帐篷外溜达了一圈,散了散步,消化了一下便回到了帐篷里。
秋海棠问她结果如何,她说温轻言说她只是这几天劳累了些,身体并无大碍,好好地歇上两日便会恢复。
因为昨晚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她确实有些累了,便真的到软榻上躺了下来休息。
接下来的两日,因为床铺不是很宽,而秋海棠身上的脓包还没有好,她怕挤着他碰着他,都是一个人在软榻上休息的。
因为用水不是很方便,秋海棠这几日没有擦澡,怕自己身上有味道熏着了她,便也没强留她在床上一起睡。
墨惜颜本以为日子就会这般平静地度过,直到这场瘟疫被击退,她和秋海棠一行人返回天竺,岂料,在她在帐篷里落脚的第四日,负责红城这片区域的大夫在外面闹成了一团,动静颇大。
她心怀好奇地来到门帘处偷听那些大夫的谈话内容,方才知道因为这几日日头一直颇烈,天气较之前段时间热了些,那些病患身上原本已经在慢慢恢复的脓包都开始发炎溃烂,而各地储备的用作消炎的药材已经不多,情况很不乐观。www.38xs.com
大夫很多,大家都有自个儿的意见和看法,一时争执起来,竟有些像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卖家和买家,闹哄哄的。
有人说应当赶紧上报朝廷,让正在各地采购药材的三公主再采办一些消炎的药材运送过来。
有人则说患者全身上下都有脓包,用药量颇大,再加上脓包不能沾水,所以用药熬制成药汤浸泡全身之法不可取,唯有内服或者制成药粉洒在脓包患处。
但如此一来,能用的药材种类便局限了,而此次感染瘟疫者人数众多,就是全国境内的消炎药材都集中起来恐怕还是不够。
有人便说,就算不够也该先让朝廷送来再说,能有多少是多少。
墨惜颜听到此处忍不住走了出去,她悄然来到站在人群外围的温轻言身后,低声问她:“难道除了她们所说的草药就没有其他效果不错的药可以替代?”
发炎溃烂,应该是由于天气湿热,各种致病菌大量繁殖,皮肤受损处因为抵抗力较弱而感染细菌所致,这要消炎,第一步便应该是消毒。
在现代除了酒精还有很多用于外用的消毒药水,这古代虽然医学条件落后,不可能有那么多种类的药水,但总该有什么可以替代的。
墨惜颜突然的出声让温轻言吓了一跳,温轻言转身看向她,回道:“世上的确还有其他消炎效果极佳的药,比如宫廷里御用的清凝露。
清凝露除了消炎还有驻颜护肤功效,但这药太过珍贵,且制作不宜,而眼下需要的药材数量庞大,要找到替代品很难,或者说根本没有。”
知道温轻言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墨惜颜一时也解释不清,便问她:“你有没有听说过酒可以消毒?”
酒的主要成分是乙醇,酒精的主要成分也是乙醇,这个世界还没有提纯工艺,所以不可能有高纯度的乙醇,无法配制医用酒精,但有度数高的酒也是可以的。
“酒?”温轻言眉宇一皱,随即摇了摇头。“草民不曾听说过,也不曾在医书里见过。”
墨惜颜淡淡一笑,“温姑娘没有见过吗?我倒是曾经很不凑巧的在某本医书里见到过。”
温轻言心里闪过一丝狐疑。“不知公主在什么医书里见过?那本医书叫什么名字?”
家中珍藏的各朝各代各地名医所撰写的医书她都看过,为何她就没有看到酒能消毒这样的记载?
月眸深处快速划过一抹幽光,墨惜颜笑道:“医书具体叫什么名字我忘了,我只依稀记得那本医书的封皮颜色很陈旧,好像是一本很古老的书。
据那本书上记载,那位四处游历的大夫曾遇上一位不小心在山上被石头划破脚踝的患者,当时也是夏天,那位患者的脚踝肿了,而那里地势偏僻,那位患者去不了邻近的城里找大夫治疗,村里的大夫又对他的脚伤无能为力,便一直拖着。
那位游历的大夫游历到那个地方,身上当时也没有什么好的药物,因为好酒,她身上随身带着一壶烈酒。
想着人喝酒一旦喝多了便会醉,酒兴许有麻痹作用,她便让患者喝了几口她壶中的烈酒,然后又倒了些在患者受伤的脚踝处,用小刀将患者肿起的地方划开,放出了里面的脓。
接下来的数日,她每日都会往患者的伤处倒上些许酒,过了数日,患者受伤的脚果真慢慢开始好起来。
那位四处游历的大夫一直以为酒的作用是麻痹,可以止痛,但如今看来,酒的作用并不是麻痹,而是消毒。
夏天炎热,伤口极为容易感染发炎,那位患者在开刀放脓后之所以没有再发炎,便是因为烈酒可以消毒,防止感染。”
温轻言怔怔地瞧着墨惜颜,心里很是怀疑她所说话语的真假性。
忘记了医书的名字,却偏偏记住了封皮的颜色很陈旧,还将故事原委记得这般清楚……
若是忘了,不是该全都不记得吗?
盯着墨惜颜看了半晌,温轻言试探地问:“公主的意思是,这次的瘟疫病患同样也可以用酒来消毒?”
墨惜颜点点头。“正是。用酒先消毒,再配上少许计量平时消炎所用的药物,应该很快就能好全。”
“可这样的方法不止是我,就是其他大夫恐怕也闻所未闻,若想让其他大夫同意此法……只怕有些难。
除非公主能记得那本医书的名字,再将医书的名字告诉大家,让大家有个参考,如此兴许能容易说服大家一些。”温轻言缓缓地说着,想要逼墨惜颜说出她所看到的那本医书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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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说服众人
刻意隐瞒一本书的名字,公主这么做到底是为了隐瞒什么?她到底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温轻言心里如是想着,直直地凝视着墨惜颜,眼神深邃幽凉,带着深深的探究,墨惜颜看着他的眼神,淡笑着避开了他的打量探究,眼神迷蒙。www.38xs.com
“那本书是我很多年以前看的,名字早已忘记,若不是听你们提起感染瘟疫的患者需要消炎,那个故事只怕我也想不起来。
眼下情况紧急,若仅仅因为我想不起书的名字而耽搁了所有患者的救治,倒真是我的罪过。”
墨惜颜若有所指地说着,心里却敲响了一下警钟。温轻言这么问自己,看自己,是怀疑什么吗?
眼角余光里瞅见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墨惜颜抬眸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任大夫已经站到了温轻言的身后。
她微微一笑,打招呼道:“任大夫。”
任大夫也对她微微一笑,“公主和温大夫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公主当真记不起那本书的名字了?”
不知道任大夫是不是也如温轻言那般对自己有所怀疑,墨惜颜淡笑道:“隔得太久,确实记不起了。”
任大夫略一沉吟,然后问她:“那公主可是确定自己没有记错,那位游历四方的大夫确实用了烈酒给伤者的伤处消毒?”
墨惜颜轻轻颔首,“我确定,那本书上确实是这么写的。”
“既然公主确定,那我们不妨在所有患者中先找一个人出来试上一试,倘若那人身上的脓包确实很快便好转,那我们再将此法推广,有了切实的例子,要说服其他的大夫便也容易了。www.38xs.com”
“任大夫说的是。”墨惜颜笑着回道,看一眼温轻言,见她头颅微垂似在想着什么,她随即又将目光落在了任大夫身上。
“任大夫和这里的百姓比较熟,这件事便劳烦任大夫费心了,为了确保事情没有偏差,我等下会差叶护卫到襄阳去买些极品状元春回来的。”
任大夫听后连连点头。“状元春甘冽爽口后劲极强,算是所有烈酒当中的极品,应该不比公主所看到的医书上记载的烈酒差。”
墨惜颜附和地笑了笑,故事是她随口编出来的,根本没有所谓的医书,也没有所谓的烈酒消毒一事。
她之所以编这么个故事出来,是因为医用酒精的乙醇浓度为百分之七十到七十五,烈酒当中的极品,乙醇浓度差不多能达到百分之七十,勉强能当做酒精使。
而她所说的极品状元春,就她脑海中的记忆来看,是昭阳最烈的酒,乙醇浓度应当不低,可以拿来试试。
温轻言见两人三言两语便已商定了对策,而她原本打算逼问墨惜颜为何隐瞒医书的事就此落空,心不免往下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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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任大夫又聊了几句,打了声招呼告辞后,墨惜颜便回到了帐篷,当即吩咐叶可欣到襄阳城去买极品状元春回来。叶可欣领命而去,傍晚时分便去而复返,将酒带了回来。
找了人将酒送去给任大夫,墨惜颜让那人顺便给任大夫带了句话:天气炎热,衣着当以轻薄透气为佳,如果方便,在家中最好露着膀子,捂着患处极有可能让脓包更为严重。
任大夫收下了她让人送去的酒,也将她让人传达的话记在了心上,当晚便找到了自愿尝试的人,也就是那日她去“讨饭”吃的那户人家的男女主人,开始了古代最为原始的人体试验。
日落月升,斗转星移,两日过去,那对夫妻身上擦过酒的地方脓包都开始慢慢结痂,那些附近住的居民得知这对夫妻在做新的尝试并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后,有不少人也要求任大夫给他们同样的酒和药方,想早日康复。
用酒消毒才刚见成效,任大夫不敢擅自做决定,就到帐篷来找墨惜颜,墨惜颜与她商量了一番,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便让人将所有的大夫都集中到了一间较为宽敞的帐篷里,将用酒消毒一事的原委告诉了众人。
待墨惜颜说完,帐篷里瞬时陷入死寂,过了半晌,有人怀疑地问:“公主所言之事可是真的?”
墨惜颜循着声音向问话那人看去,底气十足、掷地有声地说:“自然是真的,有红城镇里的百姓可以证实。”
“但只有两个例子,说不定是巧合。”人群中有低低的声音传来,墨惜颜侧眸看去,奈何人多,她并不知道说话那人到底是谁。
视线淡淡地扫过众人,她笑了笑。“仅仅只有一个人还可以说是巧合,如今自愿尝试的两个病人情况都已开始好转,你们还要说是巧合?
忘记了医书的名字的确是我的疏忽,我这两日也一直在试着回忆那本书的名字,奈何我看那本医书时不过才几岁,如今已隔了差不多十年,我是怎么想也回忆不起来。”
墨惜颜说话时不着痕迹地扫了温轻言一眼,她最后那句话便是特意说给温轻言听的,目的是为了消除温轻言对她的怀疑。
自从那日之后她便觉得温轻言对她的态度有些怪异,虽然不知道温轻言到底怀疑她什么,但想到事情的起因源于医书一事,她便想趁着这个机会解释一下,以免温轻言继续怀疑她,有朝一日真的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虽然以往的九公主鲜少与外人打交道,在朝堂上也一直淡然处世,以不理朝政的姿态立足,没有多少人知道她到底会什么,不会什么,不可能给人留下什么把柄,所以她也不用太担心有人可能会拆穿真正的九公主根本就不曾看过医书的事,但有些时候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悄然收回目光,墨惜颜继续道:“眼下治病救人最为重要,这几日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再拖下去只怕病人的情况会再度恶化,如果你们还是对用酒消毒存有疑虑,那你们不妨再找些人尝试。”
话落又是一阵沉默,墨惜颜耐心地等着众人表态,过了一会儿,有个大夫率先出声:“既然公主曾经在医书上见过记载,又有病人已亲自试过,我相信公主所言,赞同大量使用状元春消毒。”
开了个头后,接二连三地有其他人表态,墨惜颜含笑听着众人的赞同之声,想着秋海棠的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便与众人商定由她到襄阳买了酒送来。
散会后,墨惜颜便回到帐篷开始收拾行囊,在当日傍晚时赶回襄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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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月影朦胧
回到刺史府,秋海棠满心欢喜,因为他再也不用睡那硬得可以的床榻,而刺史府用水也较为方便,他终于可以让人给他烧些热水来擦身,洗去几日来身上堆积的汗臭味,等洗完了,他便可以和墨惜颜同床共枕了。www.38xs.com
秋海棠擦澡时,墨惜颜到前厅与慕刺史见了一面,秋海棠一个人在卧房里擦着身,想着今晚可以有墨惜颜陪着他睡,他兴奋地哼起了歌。
等墨惜颜与慕刺史谈完明日的安排回到卧房外时,听见屋里甚是欢快的调调不禁怔在了门外。
这么开心?这孩子是吃了兴奋剂了?
墨惜颜原本打算推门进去,但当她听到屋内的水声时,想着秋海棠还未擦完澡,便在院子里转了转。
刺史府没有公主府那么大,院子里的陈设与布局也不及公主府来得那般讲究,但她们现在所住的院子环境还算幽静。
来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再仰望着浩瀚无垠的星空,墨惜颜看着看着,双眸渐渐变得迷离。
古代的星空,很干净、很纯粹、很迷人,怎么看都让人沉醉,一颗心不觉间便会坠入那无边无际的苍穹,心绪跟着那些耀眼的星辰闪烁变幻,明灭起伏。
这个世界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有漂亮的人,秀丽的景色,纯净清新的空气,还有处处透着古朴和悠远气息的住宅。
这些东西放到现代每一样都会让人趋之若鹜,渴望置身其中,但墨惜颜的根……不在这里。
即使拥有这些她在繁华喧闹的大都市里梦寐以求的生活,每当静下心来,一个人独处时,她总感觉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像破了个洞。
为了生存下去而奋斗,与众多心怀叵测的人周旋较量,这样的生活本来很充实,但一旦闲下来,脑子里空荡荡时,那个小小的洞就像遇热会体积膨胀的气体般,迅速蔓延至她心里的每个角落,抽空她身上的所有力气,侵蚀她活下去的斗志。
墨惜颜忍不住想,倘若某天她活下去的斗志被吞噬殆尽,且再也不会从心里萌生,到时她该怎么办?
是像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庸庸碌碌地活着?还是轰轰烈烈地走上一条绝路以寻求解脱?
在此之前,墨惜颜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萌生出自我了结的念头,此时想到,她心里的惊讶程度不亚于第一次听到关于世界末日的传闻。www.38xs.com
深深吸一口气,闻着院子里淡淡的花香,她莞尔一笑,笑容却很空洞,还有些苍凉。
她想家了……
很想很想。
可惜却回不去。
有谁能够明白想家却无法回去,无法见到自己亲人的无助?
又有谁能够明白,凭着主观意识去控制自己不想家,但思家的情绪却偏偏如潮水般涌来的无措和哀凉?
墨惜颜从不放任想家的情潮奔腾翻涌,甚至曾试着去忘记另一个世界的一切,因为她怕自己情绪失控。
但有些时候,尽管她控制情绪的能力很好,一直控制自己不主动去想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任何东西,但另一个世界的气息和影像,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没有人能够明白自己与自己的亲人明明活着,却置身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彷如阴阳相隔的那种痛。
回忆着往昔自己与亲人相处的画面,两行晶莹的泪从那双月眸中无声滑落,最终坠入空中,散落在风里。
墨惜颜觉察到了脸上有冰凉滑过,却不想去理会,任由那些泪带走她心中的悲,换往后数日、甚至数十日的平静。
温轻言与墨惜颜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因为时间尚早,觉得屋子里有些闷,她便决定出来透透气。
拉开房门来到回廊上,她第一眼看的,便是与她所住的厢房隔了一间屋子的那间厢房。
见那间厢房房门紧闭,屋里亮着灯,又隐隐有水声传来,她心想着秋海棠和墨惜颜一定在屋子里,便放松身心地走下回廊步入了园子。
有微风拂来,她倍感身心舒爽,放眼望去,在瞅到石桌旁的月华色身影时,她不由得一愣。
定睛看去,那人面容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面上镀一层朦胧的月色,看不大真切。
又看了看那人的衣着和身形,从衣服的款式和那人的轮廓辨认出那人是墨惜颜时,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决定立即转身回房。
但在转身之际,捕捉到余光里似有什么反光的东西一闪而逝,她忍不住停了下来,转身抬眸望去,一望便怔住。
月影朦胧,泪眼婆娑,月光下那人衣袂轻轻飞动,端坐石凳上仰望星空,宛如月宫仙子遥望人间以寄相思。
是谁牵动汝之情肠,化缕缕相思为晶莹之物,染湿衣襟犹不自知?
一朝公主,天之娇女,白日里运筹帷幄谈笑风生,此时竟独坐月下望月而殇,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心里……又放了谁,藏了谁,此刻正思念着谁?
温轻言看着,在心里问着自己,亦无声地问着那个离她不近,却也不远的人。
彼时,月影清凉,风声温柔,天地间唯有一站一坐的两人,一人仰望星空水眸迷离,一人遥望与月光融为一体的“月宫仙子”,静了岁月,乱了心湖。
时间静静流淌逝去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发觉石桌旁坐着那人忽然动了动,温轻言心里一惊,赶紧挪动身形往一旁的树丛里一闪,藏在了暗影里,并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
哭够了,也放任够了,墨惜颜将视线从天际收了回来,觉察到余光里似有影子晃动,她怔了怔,转首看去,却见院子里空无一人,不禁蹙了蹙眉。
没有人,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她随即便释然,无人也好,当真让人瞧见了自己这副模样,怕是又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痕,末了,墨惜颜又用手掌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敛去心中各种情绪的同时,脸上的神情也恢复到与往昔无异。
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做了几次深呼吸,墨惜颜方才起身往回走。
见她走回厢房的方向,温轻言又小心翼翼地往暗影里藏了藏,怕被她发现。直到她进了厢房,温轻言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厢房里交谈声传来,一人语声欢快,一人语声平静,温轻言听着,神情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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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用过早膳之后,墨惜颜带着叶可欣走上了街头,在襄阳城里四处溜达,寻找着襄阳城里大大小小的酒铺和酒坊,想要大批量买酒。
秋海棠本想跟着她上街,她一番劝阻将他留在了刺史府里。
一来,秋海棠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她怕他体力支撑不了太久,二来,则是怕他贪玩误了正事。
这是墨惜颜头一次走上襄阳城的街头,襄阳的繁华程度不比京都天竺差多少,但人文风气却大有差别。
江都地处昭阳版图南端,再南下便是西夏地界,昭阳与西夏的来往虽算不上有多密切,但两国同属大国,对对方一直保有防范之心的同时,也一直保持着不亲不疏的政治关系,在边境地段互通有无。
西夏民风较之昭阳更为开放,昭阳的贵族阶层虽有诸多夫侍,且偶尔会到伶人馆玩乐,但毕竟还是会以家里的人为重,不会过于重色,男子地位也不是太低,但在西夏,女子多视男子为玩物,贵族阶层里时常举行贵族聚会,互赠家中夫侍以寻欢作乐,聚会现场甚是糜乱。
襄阳城里有不少西夏人士经商,受到西夏风气的影响,襄阳城里便比昭阳的其他地方多了许多伶人馆。
但是,因为毕竟是昭阳境内,这里的男子地位并不是太低,在街上时常能看见搔首弄姿、卖弄风骚的伶人经过,身上都带有浓浓的粉味。
有个衣着有些暴露,走起路来姿态甚是娇娆的伶人从墨惜颜身旁经过,见她衣着华贵,容貌清雅,属非富即贵人士,便将手中的手帕妖娆地一甩,从她的鼻息间飘过,想引you她。
墨惜颜原本正留意着街旁的商铺,叶可欣见附近的人没什么危险性便也放松了警惕,没能防范到那个伶人的举动。
墨惜颜只感觉眼前有什么粉色的东西晃过,紧接着便闻到一阵浓郁刺鼻的粉味,她一呛,连着咳了好几声,赶紧闪到路边连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缓过劲来。
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叶可欣一把将那个意欲“图谋不轨”的伶人拽到了路边,手中的剑鞘横在他的脖子上凌厉地问:“你做什么?”
那伶人没有料到叶可欣和墨惜颜是一伙的,也没有料到她脾气这般“火爆”,属于不能招惹人士,一时有些被吓到,战战兢兢地举着双手不知道该说什么,面上全是焦急害怕神色。
路过的人看着这一幕,虽有些好奇后续发展会如何,但见叶可欣脸上布满戾气,不敢停下来一瞧究竟,只能故意放缓前行的速度悄悄偷听。
旁边的一家商铺里走出来两人,其中目睹了全过程的一人道:“这位姑娘,他也是无心之举,你便放过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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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 凤仪酒屋
闻声,叶可欣凌厉的目光锐利地扫了过去,将说话那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冷声问道:“你是何人?此事与你有何干系?”
见叶可欣态度不逊,那人身旁的侍童心里一急便要上前说话,却被那人伸手拦了下来。www.38xs.com
那人扫了扫还在一旁喘气的墨惜颜,莞尔笑道:“我不过是个看客而已,不巧正好看见了此事的全过程。
那位公子虽然有错,错在他没有看清人,误把你家主子当成了那些举止轻浮的小姐,但这原本并非不能饶恕的大错,你且饶他一回,他以后想必再也不敢犯同样的错误了。”
见有人替自己求情,那个伶人连连点头附和:“是是是,我再也不敢了,还请姑娘饶我一回。”
叶可欣手中的刀鞘并未挪开,相反,反而往伶人的脖颈又逼近了一分。“什么不是大错?他竟然敢将我家主子想成那些女子,简直……”
叶可欣后面的话还未说完,缓过气来的墨惜颜出声打断了她。“叶护卫,让他走吧,我相信他并没有害我之意,只是认错了人而已。”
“……”叶可欣回身看向墨惜颜,嘴张了张想说什么,见墨惜颜对她摇头,眸中隐有暗示她息事宁人之意,她双眸一闪,脸上的戾气慢慢散去,收回了剑鞘。“是。”
然后转身淡淡地扫了那个伶人一眼。“你走吧。”
那伶人一看自己得救,连连感激。“谢谢姑娘,谢谢公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着叶可欣和那个替他解围的人连连躬身,因为习惯使然,他手中的香粉帕子一直甩啊甩,晃啊晃的,周围的空气里全是香粉的味道。www.38xs.com
墨惜颜再闻到那刺鼻的味道,又咳了几声,叶可欣眉色一凝,怒道:“还不快走!”
“是是是,我这就走。”那伶人悻悻地放下了手中的帕子,颔首哈腰,然后转身一溜烟跑开了,很快隐入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
见墨惜颜咳得脸色都有些泛红,目光一沉,叶可欣快步来到她身边,悄声问:“公主,你没事吧?会不会是那帕子上的香粉真有问题,那个人是……”
心中明白叶可欣是想说那个人会不会是京中派来害自己的人,想到一旁有人,墨惜颜抬手打断了叶可欣就要脱口而出的揣测。
压下心里翻涌的恶心感,她抬头道:“我没事,就是受不了那股脂粉味。”
墨惜颜说着,抬眸看向刚才替那个伶人说情的人,只见那人沐浴在阳光下,衣着很普通,长相也很普通,脸上的神情静谧温和,就似普通百姓家的公子,但周身洋溢的气息,却是淡雅高贵,不似普通人。
墨惜颜看着,目光一闪,心中生出淡淡的猜疑。
这人……只怕没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见墨惜颜一直捂着胸口,清雅如芙蓉的面容因为刚才的咳嗽而泛着不正常的红色,方才说情的那人温和道:“这位小姐可要进店里喝杯水歇上一歇?”
脑海里灵光一闪,墨惜颜同样温和地回道:“如果公子不嫌打搅,我便讨杯水喝。”
讨杯水喝,压下心里被脂粉味激起的反胃感的同时,也可以探一探虚实。
叶可欣往说情那人方才出来的地方扫了扫,待看清店铺上面挂着的招牌时,双眸不禁一亮。“公……”
话一出口意识到有外人在,叶可欣连忙改口道:“主子,酒坊……”
墨惜颜顺着叶可欣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酒坊的名字时不禁一愣。
凤仪酒屋?这名字,怎么这么像日本的酒店名?她记得,日本的酒店才叫什么居酒屋的,这家酒坊的主人是什么人?难道也是穿越人士?
一愣便回神,墨惜颜回首看向那个邀他喝水的人,淡笑道:“这位公子,我还有事要忙,今日恐怕就不能到你的店里喝这杯水了。”
叶可欣听得墨惜颜的话,附首在她耳畔小声提醒道:“公主,他好像就是那家店的人。”
墨惜颜微微诧异,听见叶可欣方才提及酒坊的男子却在此时说道:“这位小姐可是在找酒坊买酒?我正好是前面那家凤仪酒屋的老板,小姐可以放心到我店里喝水歇息,等歇好了再谈买酒的事。”
墨惜颜秀眉扬了扬,随即展眉轻笑。“你店里卖的酒品种可齐全?可有我想要的极品状元春?”
男子清然一笑,回道:“像极品状元春这样极富盛名的酒苏某怎么可能不卖?小姐请。”
苏某?墨惜颜心里咯噔了一下。“你姓苏?”怎么这么巧?妈妈也姓苏的……
男子脸上的笑灿烂了几分。“是,我确实姓苏,小姐可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
墨惜颜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位故人而已。”
叶可欣在脑海里仔细搜寻了一遍,根本没有找到京中有哪个她认识的人是姓苏的,心里不禁生出几丝狐疑。但想到这极有可能是墨惜颜随口一说的,她便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故人?男子心里掂量着,又抬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小姐请。”
墨惜颜微微颔首,抬脚走向男子经营的那间酒铺,男子收回手,对站在一旁的侍童道:“青桐,赶紧去备茶,用最好的‘酒色新’。”
“是,主子。”青桐闻言立即领命而去。
走进凤仪酒屋,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酒香,墨惜颜视线随意一扫,便见酒屋里的酒坛子上贴着的标签全是来自各国的极品佳酿之名。
其中的极品状元春产自昭阳,她最熟悉。至于其他的像什么胭脂泪、女儿香,则是西夏和柔然等国的名酒,每一种都价格不菲。
跟着苏公子的带领来到紧靠着墙壁安放的用以商谈生意的桌旁坐下,墨惜颜莞尔笑道:“苏公子店里的酒种类倒是齐全,有很多我甚至都不曾有机会品尝。”
奉了命令去泡茶的青桐动作利索地端了两盏茶置于二人的身前,然后便退到了一旁,苏公子抬手相邀:“小姐请用茶,这是西夏最为有名的‘酒色新’,小姐可以尝尝,看看合不合小姐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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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 邀她品酒
西夏的酒色新?他是西夏人?
墨惜颜心里揣测着,端起茶盏掀开杯盖闻了闻,清香扑鼻而来,似雨后荷花般清新,又似雨雾弥漫的雨幕后有一坛陈年老窖掀开了盖子,阵阵酒香透过绵绵细雨席卷而来,沁人心脾的醉人香醇非但未减,更添了几分雨色的幽沉,只消闻着便会让人更想品一品酒的甘冽。www.38xs.com
“闻着果然奇特,香醇诱人,似陈年佳酿。”墨惜颜说了句赞叹性的话,随即用杯盖撇了撇茶面上漂浮的茶叶,浅浅地抿了一口。
齿间有淡淡的酒香滑过,但更浓的,还是所有茶类所具有的甘甜和清香。
与其他上好茶叶的味道相比,那股酒香便像是香水的中调散发出来时,余留的前调的香味,虽然还能闻到,但已是极淡,过不了多久便消散无形,而属于茶的甘甜和清香,则像是味道正浓的中调香,回味无穷,润肠润肺。
墨惜颜放下茶盏,笑道:“一直听闻西夏的‘酒色新’乃茶中奇品,却一直未曾有机会品尝,今日一品果真名不虚传,这世上只怕没有任何一种茶有它这般神奇。”
苏颜歌弯唇轻笑。“小姐似乎很懂茶?”
“懂茶可不敢当,只是喜欢喝茶而已。”墨惜颜回道,然后将话题拉回了正道上。
“苏公子,不知你的凤仪酒屋有多少极品状元春的存货,如果我买的量多,你可否给我算实惠一些?”
苏颜歌瞳眸微闪,笑了笑。“苏某又可否问小姐到底想买多少?如若小姐买的量确实比较大,苏某倒是可以将价格算便宜一些。www.38xs.com”
买多少……
仅红城镇便有数千人需要使用,再加上其他几个地方感染瘟疫的人数,差不多有两万人,一个人每天至少要全身擦两次,每次需要的分量大概是……
墨惜颜初步估算了一下,需要的量少说也要上万斤,如果疗程较长,很有可能需要三四万斤。
这么大的需求量,几乎是极品状元春一年的产量,而极品状元春在昭阳境内各地的销路都很好,现下不可能有那么多存货。
量不足,她该怎么办?
苏颜歌见墨惜颜的月眸一直咕噜噜地转着,最后月眸不转了,眉宇却轻轻地拧了起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他悠悠地问:“小姐可是算好了?”
月眸中波光微动,墨惜颜抬眸看向对面的人,眸色认真。“你这酒屋存量有多少?有多少我便要多少。”
“有多少便要多少?”苏颜歌重复着墨惜颜的话,话语轻柔淡渺,脸上微微笑着,墨惜颜看着他,觉得这个人心思较之常人隐藏得极深,她看不穿。
须臾,苏颜歌将目光落到墨惜颜的脸上,在她脸上淡淡一扫,轻笑了一下。“看来小姐要买的量确实极大。
苏某这酒屋才刚刚开业没几天,后面的仓库里各种酒仅存了十来坛,每坛大概五十斤,算下来也就五百来斤,只怕没有小姐想要的那么多。”
只有五百来斤?!离上万斤差了可不止是一点点的问题,想到两个数据的差距,墨惜颜心里沉了沉。
过了一会儿,她仔细看了看对面的人,只见那人神色从容,她一瞬间心念电转。
不过交流数语便知道她要的量不是一般的大,不是那些空夸海口,并非真正要买的人,这人……年纪轻轻便有此等识人眼力,果然不是简单的角色,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商人。
又想到极品状元春价格并不便宜,市价仅一斤便售价五两白银,如果是五百斤,则需要两千五百两,如果是一万斤,便需五万两,数目不小,墨惜颜心里紧了紧。
她这会儿出来是来踩点以及和商家定好交易的,并未打算立马付账并把酒带回去,江都的财政状况她不是很了解,但经过水灾和瘟疫,慕刺史那里想必没有多少银子可以挪用。
她来江都时只是带了些换洗的衣物,再来便是些用作零用的银子,并未带什么大面额的银票,眼下病患急着用酒,她却没有银子买,这可如何是好?
对面的人若知道她来买酒却没有那么多的酒钱,不知道会不会变脸将她轰出去,她可是连他的茶都已经喝了,还是西夏的名茶‘酒色新’,仅这碗茶可就值不少铜板……
想到此,墨惜颜立马收回心思,扯着嘴角笑道:“仅是五百斤确实不够,如若我将这五百斤全买走,苏公子打算算我多少?”
苏颜歌并未直接回答墨惜颜的问题,而是问她:“苏某可否问问小姐买这么多极品状元春是想做什么?是府上要办喜事,还是另作他用?
若小姐府上要办喜事,苏某这里还有其他不输状元春的酒,价格也不是很贵,小姐不妨也买一些试试。”
墨惜颜婉言谢绝道:“不用了,我只要状元春。”
“小姐独爱状元春?”苏颜歌含笑的眸子扫了墨惜颜一眼,淡若无痕,却又似别有深意。“小姐可曾喝过西夏的胭脂泪,柔然的女儿香?”
若在平时有急事的情况下,墨惜颜绝对不会与一个店家的老板谈论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但此刻苏颜歌是酒屋老板,她还想让他将价格算便宜一些,便不得不耐着性子回答他的问题。“说实话,不曾喝过。”
“这样啊……”苏颜歌笑容亲切,突然转身对一旁站立着的青桐道:“青桐,赶紧去取这两种酒来让这位小姐尝尝,对了,顺便将那坛还未起名字的酒也取一些来。”
青桐看了墨惜颜一眼,然后躬身。“是,主子稍等。”
墨惜颜讶异于苏颜歌的热情好客程度,但心想着这极有可能便是西夏的商人能在襄阳立足的制胜法门,便也释怀了。
胭脂泪和女儿香,这两种酒她在到达这个世界后曾经听说过,据说在西夏和柔然都是极富盛名,甚至各自有着感人的故事,今日有机会尝一尝,甚至是免费品尝,倒也还算不错。
酒很快来了,是用颇为精致的酒瓶装着的,另带三个颇具异域特色的小酒杯。苏颜歌倒了三杯推到墨惜颜面前,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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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 迷雾
墨惜颜温润的眸光扫过三杯酒,虽然知道其中两杯装的是胭脂泪和女儿香,但盛装它们的酒瓶上并未分别标明是什么酒,所以她并不知道哪个杯子里具体装的是什么酒,更遑论其中有一种酒还是未起名的。www.38xs.com
随意端起其中一杯,她放在鼻息下闻了闻后轻抿了一口,酒入口再滑过咽喉,她不禁凝了凝眉。
苏颜歌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神情,问她道:“如何?”
“这酒……”墨惜颜抬眸看了看苏颜歌,又垂眸仔细回味了一番,回道:“……很奇怪。”
“奇怪?”苏颜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语调比之之前高了那么一些,墨惜颜抬眸看去,敏捷地捕捉到他眸中似有什么一闪而逝,却来不及看清楚那是什么。
“呵!”苏颜歌淡淡一笑,脸上的神情爽朗温和,已看不出任何不同寻常。“小姐可否说说怎么个奇怪法?”
“苏公子是想听听我的看法?”墨惜颜不确定地问,“我对酒了解不深,我的看法多半是没有意义的,还是免了吧,以免让公子听了笑话。”
苏颜歌却似乎很想知道她的看法,道:“这里除了小姐的人便是苏某的人,不会有人笑话小姐的,小姐就说说自己的感受,最真实的感受,不用去理会世上的其他人对这些酒有怎样的说辞。”
最真实的感受?盯着苏颜歌看了几眼,心思回转,墨惜颜轻轻颔首。“如此,那我便直说了。
此酒闻上去香味很淡,和市面上那些不值钱的酒差不多,入口的第一瞬味道淡如泉水,带有淡淡的甜味,但等入了咽喉,嘴里却感觉有些微的辣,有很浓的酒香弥散开来。”
苏颜歌莞尔一笑,“那依小姐看,此酒是好,还是不好?”
墨惜颜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确定苏颜歌这般问打的是什么主意。
想着她还指望他将酒价算便宜一些,不敢妄自断言,她巧言道:“可否容我尝完剩下的两种酒再说?”
苏颜歌点头回道:“当然可以。”
又接着喝了两种酒,每一杯都细细地品味过,待放下酒杯,墨惜颜指着桌上的三杯酒道:“如果要我猜的话,这杯,应该是女儿香,而这杯,则该是胭脂泪,至于剩下的这杯,则是公子方才说的那种还未起名的酒。www.38xs.com”
明眸里幽光一闪,苏颜歌似笑非笑地问:“小姐是如何辨别的?莫非小姐之前便已经喝过胭脂泪和女儿香,所以才能如此准确地分辨出来?”
那语气幽幽然似清晨雾气弥漫的山头,隐在那铺天盖地的浓雾后的清泉,分不清到底是冰泉还是温泉。
墨惜颜眼眸微敛,回道:“我不曾喝过,只是凭自己的感觉来分辨而已。”
“感觉?”苏颜歌扬了扬眉,不置可否,目光落在墨惜颜喝的第一杯酒上,他眼神一暗,悠悠地问:“小姐也知道这种酒还未有名字,不知依小姐看,这种酒叫什么名字才最为合适?”
“我?”墨惜颜愣了愣。
苏颜歌抬眸看她,对着她点了点头,“嗯,这种酒是苏某偶然得到的,仅有凤仪酒屋有卖,至今还未有名字,我一直想给它取个合适的名,奈何一直没有想到合适的,小姐既然已经尝过它的味道,知道了它的独特之处,不妨说说看。”
墨惜颜微抿着唇,试图从苏颜歌的脸上看出些破绽,奈何他神情始终怡然自得,她瞧不出什么,最后不得不放弃念头。
仔细想了想那种酒给她带来的怪异感觉,以及苏颜歌如迷似雾般的身份,良久,她道:“迷雾。”
她话一出口,苏颜歌身形震了震,眸中的光闪了闪。她捕捉到苏颜歌的神情变化,心中愈发肯定苏颜歌有诡异。
心头震撼如山动,似被惊雷击中,又似有熔岩在烧,烧得苏颜歌的心热热的,并有阵阵热浪蹿至他的四肢百骸,烘得他全身都暖暖的。
感觉到对面的人在看自己,他赶紧回神,对着墨惜颜笑了笑。“迷雾……小姐为何想到了这个名字?”
睇着对面笑得温文的人,墨惜颜压下心中的猜疑,嫣然笑道:“我方才便说过,我对酒了解不深,关于酒的一切全是出自感觉。”
“呵!”苏颜歌又是一笑,面上的神色有些缥缈。“小姐真的是个很特别的人,小姐的感觉……也很特别。”
分不清这句话是褒是贬,也懒得费神去分,墨惜颜巧妙地回道:“我一直觉得,人活在世并非每件事都要刨根究底弄个一清二楚,有些时候,跟着感觉走也是好的,所以,平日里我很少主动去了解世间事的因果,无论遇上什么事,都只是顺心而为,顺心而活。”
跟着感觉走……
将这句话记在心底,苏颜歌忽然正了正神色,“小姐都已尝过胭脂泪和女儿香,还有这……迷雾,小姐还是只想买极品状元春?不想改变主意?”
苏颜歌的忽然回归正题让墨惜颜有些适应不过来,看了看苏颜歌,她含笑摇头。“我只要极品状元春。”
“为什么?”苏颜歌眉宇轻拧,问她:“因为极品状元春比胭脂泪和女儿香要好?”
墨惜颜又摇了摇头,“不是。在我看来,状元春与胭脂泪和女儿香同样都是好酒,就是迷雾也不比这三种酒逊色,但我要买的是烈酒,无论是胭脂泪还是女儿香和迷雾都不够烈。”
“烈酒?小姐买烈酒是想做什么?”苏颜歌心中不解。
目光在苏颜歌脸上扫了扫,琢磨着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只怕会一直缠问,墨惜颜便将实情说了出来。“我看苏公子好像是西夏人士,但苏公子想必也知道江都的红城等地正在闹瘟疫,我买这些酒,正是用来治病的。”
闻言,苏颜歌和一旁的青桐同时一惊,苏颜歌有些怀疑地问:“状元春还能当做药治病?”
墨惜颜微微一笑,“严格说来它并不是治病的药,但这次的瘟疫确实需要用到它。”
苏颜歌似信非信地点点头,“酒能在瘟疫中用到,这还是苏某头一回听说。”
墨惜颜理解地笑了笑,见聊了很久还没有将买卖落实,她将话题又拉回了正道上。“苏公子有的状元春我全要了,苏公子给算算总共要多少银两吧。”
苏颜歌双眸微闪,命青桐去后面的仓库看了看到底有多少坛状元春,又命青桐拿来了算盘,噼里啪啦一番快速拨弄后,他抬首道:“状元春总共有十二坛,每坛苏某给小姐算作整的五十斤,每斤只收小姐三两银子,算下来便是六百斤一千八百两,小姐意下如何?”
墨惜颜瞳孔蓦地一缩,不是因为价钱太贵,而是因为她没有料到苏颜歌会给她算这么便宜。状元春在市面上售价一斤五两银子,买的多也就是一斤便宜几文钱而已,苏颜歌一下子给她便宜二两银子,当真是有些吓到她。
青桐瞧见墨惜颜的脸色,小脸不悦地皱了皱。
他家主子这笔生意根本就是亏着本在做,她居然还敢露出这种表情,真是欠教训!
将墨惜颜的反应收于眼底,苏颜歌蹙了蹙眉,“小姐还是嫌贵?”
听见苏颜歌的询问声,墨惜颜猛地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听得她的这番回答,一旁的青桐脸色好转了些,苏颜歌眉间的褶痕也渐渐舒展开来,“那小姐住在哪里?是否需要派人将这些酒送到小姐住的地方?”
“这个……”墨惜颜看了看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叶可欣,然后回道:“就不劳烦苏公子费心了,这酒我这会儿先定着,等晚些时候我会让人拿着银两来取。”
“这样也行,那这酒苏某就先给小姐留着,小姐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让人来取便是。”
猛然想到某件事,墨惜颜有些犹豫着开口:“苏公子的酒……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苏颜歌愣了愣,下意识问道:“什么问题?”
“苏公子千万不要怪我多疑,这世上有许多投机取巧的人,会为了牟利而往酒里面掺水。
酒里面加了水虽然还能喝,不会出人命,但这些酒是给染了瘟疫的病患用的,必须得是原滋原味的烈酒,若被掺了水,到时可能真的会出人命。”
墨惜颜竭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委婉一些,就怕这些话会得罪了苏颜歌。
苏颜歌好心好意地给她将价格算便宜一些,倘若她因此而怀疑他的酒的品质,更怀疑他的人品,只怕是个人都会心里不舒服。
苏颜歌怔了怔,没什么不悦的表情,那个青桐则是双眸一瞪,脸色不善道:“你说什么?你这是在怀疑我家主子的人品?你可知我家主子……”
青桐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苏颜歌右手霍地抬起,阻止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青桐,退下!”
“主子……”青桐心中不甘。
“青桐,我让你退下!没听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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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
“主子……”青桐心中不甘。www.38xs.com
“青桐,我让你退下!没听见吗?”
苏颜歌冷冷一声话语,青桐不得不住了嘴,怨恨地瞪了墨惜颜和叶可欣一眼,他愤愤地退到了后面的屋子里。
墨惜颜注视着青桐消失在门帘后,心里微微有些没底。
视线回移,瞅了瞅苏颜歌,见他神色淡然,嘴角微微翘着似是在笑,好似刚才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她心里更加没谱。
苏颜歌柔和的目光凝视着墨惜颜,嘴角扯出一抹浅笑。“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
“我……姓墨。”墨惜颜迟疑着回道。
“苏某教导下人无方,让莫小姐见笑了,青桐他心直口快,说那些话并无恶意,还望莫小姐莫要见怪。”
和煦如风的笑,诚恳的语气,墨惜颜听后只觉得汗颜。“苏公子言重了,本就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不该怀疑公子的酒有问题。”
她不该怀疑他,像他这种“来历不明”,身份有些神秘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那些为了利益而以次充好、弄虚作假的市井小民,她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苏公子不怪罪便好。”墨惜颜笑得赧然,多余的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心里惭愧。
“对了,莫小姐方才说需要的状元春的量极大,这五百斤好像不够,既然不够,莫小姐可有想过这不足的部分该怎么办?”
墨惜颜月眸一闪,心往下沉了沉。www.38xs.com“五百斤确实远远不够,事实上,就是昭阳境内全部的极品状元春都运到这里来也还是不够,关于不足的部分,我暂时还未想到解决的办法。”
“那莫小姐可有想过用其他的酒来代替?除了状元春,难道这世上其他的烈酒都不行?”苏颜歌问得认真,墨惜颜看看他,笑容有些无奈。
“莫小姐也是心怀江都的百姓,所以才会这般谨慎。”苏颜歌淡笑道,“再说,确如小姐所说,这世上的确有不少利欲熏心的人,会为了牟利而做出一些违背商业道德的事,谨慎一些也是好的,不然,恐怕会真如小姐所说,会闹出人命。”
“并不是除了状元春便不行,但状元春已属烈酒之最,其他的酒烈性恐怕及不上它,若要找其他的酒来代替,烈性必须超过它,输一分都不行。”
“必须比状元春烈?”苏颜歌喃喃出声,似在问墨惜颜,又似只是在单纯地重复。
“是的,必须。”墨惜颜肯定道。
想到苏颜歌是卖酒的,店里既卖有昭阳本土的酒,又有西夏和柔然两国的酒,对三国的酒想必都有一定的了解,如果是他,说不定真的知道其他可以和极品状元春的烈性相提并论的酒,便问他:“苏公子是不是知道这世上有烈性与状元春相当的酒?”
苏颜歌凝眸看向墨惜颜,对上她那双清澈如水,此刻带着点点期盼星光的月眸,明眸幽幽一闪。
垂眸望着身前的茶,左手把玩着杯盖,他笑了笑说:“……确实有。”
墨惜颜闻言双眸一亮,“什么酒?”
“是……”苏颜歌抬眸扫了扫墨惜颜,随即又垂眸继续把玩着杯盖。“……西夏的贡酒――骄阳。”
墨惜颜微微一愣,怔住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骄阳”这种酒她知道,据说是很烈的一种酒。
西夏位于昭阳的南方,气候较之昭阳寒冷得多,冬日里几乎有好几个月地面都被冰雪覆盖着,看不见绿叶,因为气候严寒的缘故,西夏的人民这才酷爱饮用烈酒,以之抵御寒冷。
她虽不曾喝过骄阳,但想来应该是极烈的,不然也不会成为西夏的贡酒,其烈性应当不输于状元春,用作消毒应该可行。
再加上西夏的饮酒文化比昭阳浓郁,再有气候的关系,骄阳的产量自然不低,要应付这次的瘟疫完全绰绰有余,但此酒乃西夏贡酒,又岂是她可以觊觎的?
墨惜颜脸色黯了黯,“既是西夏贡酒,我自然不敢肖想。”
目光在苏颜歌的脸上扫了扫,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但她仍旧忍不住问:“除了骄阳,可还有别的酒?”
苏颜歌眸光闪了闪,“其他的,苏某倒还真不知道有什么酒能比骄阳更烈,据苏某所知,骄阳的烈性,其实比状元春更胜一筹。”
想到什么,苏颜歌笑了笑,“苏某听闻贵国九公主也在江都,既然她在,这次的事怎么不是由她负责?怎么会让莫小姐来买酒?
如果是她的话,她可以上奏朝廷让女皇陛下出面到西夏买酒,有女皇陛下出面,西夏女皇应该不会不卖女皇陛下的面子的。”
话一说完,苏颜歌凝了凝眉。昭阳的皇室姓“墨”,这位莫小姐也姓“莫”,她的这个“莫”,有没有可能就是昭阳皇室的那个“墨”?如果是皇室的“墨”姓,那她……岂不就是昭阳国九公主?
月眸微闪,墨惜颜掩饰地笑道:“九公主她……好像很忙,至今为止我还不曾有机会见到她。”
苏颜歌眉梢扬了扬,心里好似放下了一块大石,但又好似有另一块大石压了上来。
仔细瞅了瞅墨惜颜,他温和一笑,道:“九公主很忙吗?看来外间传言有误,苏某一直以为她是个不务正业的人。”
被人当着面说自己不务正业,墨惜颜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虽然她至今没什么作为,她不务正业是事实,但有时候,为自己挽回一下声誉是没有错的,念及此,她讪笑道:“传言难免会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传的人多了,到后面就有可能偏离事实原本的轨迹。”
“呵!莫小姐说的在理。”苏颜歌笑容很轻,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话题绕回了正题。“关于贡酒一事,若莫小姐需要,苏某……或许可以替莫小姐出面。”
墨惜颜闻言心头一惊。
【因为赶着更23号的第二更,182章上传时复制错误,前面多了上章的部分内容,末尾少了部分内容,秋会周一时找编辑将此章更改过来,至于24日的更新,是继续更还是等到周一一起更,等秋想想后再通知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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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
【182章差的几个字补在此章,亲们元宵节快乐哟。www.38xs.com|三八文学】
替她出面?他?
他到底是什么来历?莫非和西夏皇室有关?要不然,他怎么敢说替她出面这样的大话?
皇室贡酒,那可是唯有皇家人员和各大贵族阶层可以享用,也唯有皇家人员有资格决定它的去向的酒,普通百姓乃至外国人员都别想有沾染的机会。
墨惜颜看着苏颜歌,目光不自觉幽深了几分。
苏颜歌回视着墨惜颜,知道她心里在怀疑什么,很是随和地笑了。“莫小姐是在怀疑苏某的来历?莫小姐放心,苏某不过是西夏的普通百姓,只是恰好认识西夏皇室的某些人而已。
瘟疫一事并非儿戏,西夏皇族也并非冷血绝情的人,若是为了救治昭阳的百姓,苏某去求一求他们,他们兴许会给苏某一些酒。
当然,这酒他们不会白给苏某,他们会趁此机会赚取一些银两,然后又借机与昭阳交好,让昭阳的百姓,甚至天下百姓知道他们对别国的友好态度,两全其美的事,他们何乐而不为?”
鼻息间呼吸沉缓,墨惜颜盯着苏颜歌看了一会儿,眸中的神色慢慢软化,探究散去。“苏公子真的认识西夏皇室的人?”
苏颜歌莞尔一笑,轻描淡写地说:“认识几个,有些交情。”
墨惜颜又问:“那苏公子可能确定他们会卖‘骄阳’给你?并且不会掺假?”
苏颜歌笑道:“苏某刚才便说了,只是有可能,苏某并不能完全确定,不过,据苏某猜测,谈成的机会很大,只是需要费些时间而已。www.38xs.com|三八文学
关于时间的问题,眼下莫小姐似乎也没有其他的法子,倒不如交由苏某放手一搏,等苏某将酒弄到手,会以最快的速度交到小姐的手上。
至于莫小姐所担心的掺假之事,苏某以自己的人格担保,只要苏某能弄到酒,必定会是正宗的‘骄阳’,不会出现掺水或者其他情况。”
看进苏颜歌的双眸,见他目光坦然坚定,流露着一种让人坚信、无法怀疑的光,墨惜颜没有犹豫地信了,相信他,相信他所言。
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苏颜歌又道:“如果莫小姐相信苏某,苏某等下便着人去办理此事。
至于极品状元春,苏某既然会选择开酒坊,对于昭阳境内各地的酒坊情况也许会比莫小姐更为熟悉,若莫小姐信得过苏某的为人和能力,苏某愿意派人将襄阳城和附近城镇上的状元春全都收集到凤仪酒屋来,如此,莫小姐也省却了一家家酒坊挨个去问的麻烦,还能省下不少时间。”
墨惜颜心生警惕,这人怎么这么热心肠?居然主动提出将状元春集中到凤仪酒屋来,他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难道,他就是那些只会出现在史书和故事里的善良人物,一心只是为了百姓?可疑,真的很可疑……
瞧着墨惜颜略显防备的神情,苏颜歌轻笑出声:“莫小姐是不是认为苏某说这些话,做这样的事很可疑?”
心里咯噔了一下,墨惜颜违心地回道:“没有,我只是觉得,这般劳烦苏公子,我很是过意不去。”
“是吗?”苏颜歌笑着问道,“可苏某怎么觉得莫小姐刚才就是在怀疑苏某的动机?莫非是苏某刚才看错了?”
“没有,真的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与苏公子素昧平生,这般麻烦苏公子实在是很不好意思。”墨惜颜如是回道,肚子里却在腹诽。
笑话,她是傻子才会说实话!
“哦?”苏颜歌扬了扬眉,目朗似星,仅仅一个字,却被他由低到高的音调弄出奇怪的味来。“如此,当真是苏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话语有点讽刺的味道,墨惜颜自知是自己理亏,不占上风,只能不予计较,装模作样地道:“苏公子言重了。”
“呵呵!”苏颜歌粲然一笑,笑声温润爽朗,如三月里的风,柔化了墨惜颜心里的几寸地儿,一瞬间有清风拂面之感。
“既如此,那买酒的事就这么说定了,苏某会让下面的人尽快将事情办妥。莫小姐此番前来算是公务在身,只怕九公主和江都刺史都在等着莫小姐的回复,江都的百姓也在等着这些酒送到,苏某虽有意与莫小姐结交,但不敢耽误莫小姐的正事,今日就不留莫小姐在苏某的店里用过午膳再走了。
等来日莫小姐有闲暇时光,苏某一定会邀莫小姐聚上一聚,不说品酒谈论人生,就是品品茶、聊聊天也是好的。”
心思一转,墨惜颜起身回道:“苏公子提醒的是,我确实要去给江都刺史回个话,这就先告辞了,至于商定的那批状元春,我回去后便会让人拿着银两来取。”
苏颜歌站起身相送。“莫小姐慢走。”
墨惜颜双手合拢,像江湖人士般抱了记拳。“告辞。”
待墨惜颜与叶可欣离开,方才“受了气”的青桐掀开帘子从后堂走了出来,脸色哀怨。
苏颜歌微微侧首看他一眼,眼神有些冷淡。“青桐,往后说话注意分寸,别一时冲动就泄露了身份。”
虽然心里有怨,但知道是自己的错,青桐认错地点了点头。“是,青桐记住了,青桐以后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
来到苏颜歌的侧后方站定,见苏颜歌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墨惜颜方才坐的位置上,左手则轻轻地触摸着盛装“迷雾”的那个酒瓶,青桐目光一闪。“主子,你是不是……”
眼波轻动,揭开酒瓶的盖子,拾起酒瓶放到鼻息下闻了闻,苏颜歌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悠远。“青桐,她是第一个道出这酒的名字的人……”
他一直在找那个与他心意相通的女子,自从他酿出“迷雾”以来,便让诸多人品尝过,却没有一个人能道出它的名字,不曾想今日……竟在这里,竟在别国他乡遇上了那个他已经等待许久的人……
青桐抿了抿唇,问道:“那主子……可是需要奴侍让人去打听打听,看看那位小姐到底是什么人?”
苏颜歌目光黯了黯,“青桐,倘若……她是昭阳国的九公主,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想找的,一直是能一心待他的人,可她若是昭阳九公主,她可是已经有了驸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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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九公主?青桐心里惊了一下。www.38xs.com|三八文学“她不是说她姓莫吗?还说她直到今日都不曾见过九公主。”
苏颜歌淡淡地笑了笑。“她那么一说你便信了?倘若她不是九公主本人,那我说九公主是个不务正业的人时,她何须为九公主说话?
更何况,既然她至今为止都没有见过九公主,又怎能说传言与事实不符?她只需要说她不是很了解便是,就像她方才一直说她对酒不是很了解那般坦白直言。正因为她想隐瞒,所以才会破绽百出。
还有,你可有听见她和她那个护卫进店之前,那个护卫差点脱口而出的‘公主’二字?那个护卫还算警惕,最后及时改成了‘主子’。”
青桐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是那么回事,便道:“主子这么一说,奴侍倒是想起来了,确实是这样。只是,既然她是公主,又为何要刻意隐瞒?直说她是九公主不就好了?”
明眸中染上一抹柔色,苏颜歌道:“也许,她不想让街上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都知道她是公主……”
青桐理解地点点头,想到苏颜歌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等着那个与他心意相通的人,再一想到墨惜颜的身份,心瞬时紧了紧。“主子,既然知道了她是九公主,那你……打算怎么做?”
九公主可是已经有了驸马的人,主子身份金贵,不可能嫁过去做侧君吧?
就算主子愿意委身下嫁,那大主子,又如何能同意主子做小?以大主子对主子的宠爱程度,怕是会逼迫那个九公主将原来的驸马给休了吧?
“怎么做?”苏颜歌目光黯然,喃喃地念着,心里思绪百转千回。
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等了许久的人,他不可能如此轻易便错过,错过了,他此生……只怕再也遇不上第二个人。
更何况他的心,早在听她说出“迷雾”的名字时,便已经无意识地替他做了决定――认定了她。
因为认定,所以没有任何犹豫、甚至不曾仔细思考便决定了揽下买酒的事,只是为了今后她能经常到他这里来,他能够再见到她。
只是,她是九公主,她已经有了驸马,他若跟着她,岂非要做小?别说他不想,他的母亲又如何能容许他做小?
他不介意嫁个平凡的人,也不介意对方家境贫寒,只求夫妻二人能同心同德,心里只有彼此,她若有了驸马,她心中又如何能只有他一人?
若她被他所迷,最后对原来的驸马弃之不顾,又如何是一个能托付终身的人?
见苏颜歌久久不语,青桐试探地唤道:“主子?”
苏颜歌目光一闪,轻应道:“嗯?”
“主子,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做就暂时先别想了,倘若莫小姐真是九公主,眼下江都瘟疫肆虐,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你可以慢慢想,等想出了结果再决定该怎么做。
如果主子喜欢她,可以找大主子出面,大主子断不会让你受到半分委屈的。”
苏颜歌嘴角扯了扯,一抹笑还未绽开便已散去,“青桐,你觉得九公主是个薄情的人吗?”
青桐愣了愣,想了想回道:“奴侍看不准,但应该不是。”
“确实,她不是个薄情的人。”苏颜歌侃侃说道,目光沉静悠远,虽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却又似在看着更远的地方。
“她若薄情,就不会为了江都百姓亲自买酒,她既不薄情,你觉得,用外权干预能让她放下她的驸马吗?”
“这……”青桐被难住了,不是因为苏颜歌问的问题难,而是被苏颜歌所说的实情难住了。
外权无法干预,那他的主子,就只剩下放弃这条路可走了,毕竟,像他的主子这般骄傲尊贵的人,不说大主子绝不允许他放低身份去做侧室,即便是一国公主的侧君,就是他自己,怕也过不了那道坎吧,毕竟他心目中期许的爱情,是两人相濡以沫相伴一生,没有第三者插足。
“外间传言她胸无点墨,无能无为,可实际上,今日见到,她本人与传言相差了不止是一点点。青桐你说,若我向她说明一切,她会怎么待我?是拿出真心对我诚心以待,还是对我不屑一顾?”
“这个……”青桐有些迟疑,“奴侍不知……”
“呵呵……”苏颜歌淡淡一笑,注视着外面的视线突然收了回来,“青桐,叫人去安排一下吧,先将襄阳城所有酒坊的状元春都买回来,然后再派人到邻近州将各州的状元春都收回来。
至于‘骄阳’,我等下会书信一封,你让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送回西夏,让他们尽快将酒送到襄阳来,不得有半点的耽搁。”
青桐微怔,然后立即回神躬身领命:“是,奴侍这就去安排。”在转身的那一刻,青桐皱了皱眉。
嘴上说着不知道该怎么做,但看主子所做的一切,他心里……怕是早就已经决定了怎么做吧?为了一直等待的人而放弃自己心中原来的坚持,主子他……唉……即使主子愿意,这大主子,怕是也不会准许吧。
听着青桐走进后屋的脚步声,苏颜歌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酒瓶上,眸里幽光明灭变幻,似夜空中一闪一闪的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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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府后院的园子里,温轻言为秋海棠例行地检查了一番身体状况,待他收回搭在秋海棠手腕上的手,他道:“秋侍君,你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再过两三天大概就能完全恢复了。”
“还要两三天?”秋海棠抬起手腕放到唇边吹了吹,似上面沾染了灰层一般,蹙着眉道:“这么久?”
将秋海棠的动作看在眼里,温轻言站起身退离了石桌一些,离秋海棠也远了许多。“因为一直用着上好的药材,秋侍君的身体较之江都的百姓已经恢复得很快了。”
眸光冷淡地瞥了退远的温轻言一眼,秋海棠扬了扬眉,冷声道:“我要的是恢复得更快,你可知因为染上了瘟疫,耽误了多少我与公主亲近的时间?”
温轻言眼帘微垂,注视着她脚下的地面回道:“所谓欲速则不达,治病这事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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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海棠一听怒了,凤眸冷冷地瞪向温轻言。www.38xs.com|三八文学“什么叫欲速则不达?什么叫治病这事急不来?依我看,分明是你的医术有问题吧?要不然就是你不想我好,所以才会在用药方面做手脚。”
温轻言一直不明白秋海棠近来为什么要处处针对她,因为此次南行是她主动代替她的生母温太医来的,她不能生出任何事端,所以,她竭力地隐忍退让,不想和秋海棠发生正面的冲突。
脑海里的思绪飞快地转动着,她温声回道:“秋侍君冤枉草民了,草民没有动任何手脚,只是依照医理对秋侍君的身体进行诊断和治疗,若草民此刻所言有半句虚假,草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这是在发毒誓?”秋海棠幽冷地问,“你以为单单发毒誓我就会相信你吗?如果发毒誓可信的话,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坏人了。”
温轻言被堵得哑口无言,她从未料到秋海棠居然这般“伶牙俐齿”,如此能说会道。
心知她此刻无论说什么,秋海棠必定都能从中挑出刺来,她低垂着头不再说话,打算沉默着“洗耳恭听”秋海棠的“谆谆教诲”。
殊不知她的沉默,看在秋海棠眼里便是心虚,是已经默认了事实,无法再狡辩。
“呵!”秋海棠冷然一笑,道:“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从一开始我便觉得你这个人很奇怪,将所有人都拒之于千里之外,好似身上藏着什么大秘密般,其实啊……”
秋海棠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一道亲和含笑的嗓音突然划破长空而来,“其实什么?什么秘密?”紧接着,一道翩然的身姿出现在院子的入口。
墨惜颜款步走近园中石桌旁的二人,目光温温柔柔地扫了扫二人,笑着问道:“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呢?什么秘密?谁有秘密?”
温轻言在秋海棠说到“大秘密”时心便不自觉地提了起来,此时墨惜颜出现,她的心更是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她死死地盯着她脚下的那一尺三寸地儿,不敢抬眸看秋海棠,亦不敢抬眸看墨惜颜,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紧张极了。
“公主回来了,事情都谈妥了吗?”秋海棠笑得温雅,斜瞄了温轻言一眼,他起身来到墨惜颜的身前,不着痕迹地解释道:“我和温大夫刚才一时聊开聊到了西夏的六皇子。
据闻这位六皇子都二十好几了还未出嫁,西夏女皇也不急着嫁他,怕是罹患了什么隐疾。”
“哦?”墨惜颜挑了挑眉,“你们是怀疑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嗯。”秋海棠点点头。“若非得了不治之症,又怎么会不嫁人呢?想他一国皇子身份,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定然是因为身体的缘故,所以才会将婚事一直拖延至今。”
“呵!”墨惜颜不置可否,她对那个什么六皇子不感兴趣,只是对秋海棠和温轻言有些诡秘的“朋友关系”感到诧异。
温轻言不喜言语,她对她不是很了解,但秋海棠,她知道他不是个省事儿的主,不是什么人他都待见。两个难相处的居然这么融洽地“走到了一块儿”,想想真的有些诡异。
走到石凳前坐下,她看了看石桌上放着的茶盘,估摸着茶盘里倒扣着的几个杯子是干净的,便从中拿出一个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边倒茶她一边说:“静坐常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生老病死本就不是人们自己所能控制之事,六皇子若是真得了什么病,你们这般背后谈论他,岂非有落井下石之嫌?往后,还是莫要再聊这样的事了。”
秋海棠轻脚来到墨惜颜的旁边坐下,道:“公主放心,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在背后谈论他人。”
墨惜颜听后“唔”了一声,站在旁边原本忧心忡忡的温轻言见秋海棠最后并未说出什么有关她秘密的事,便随意找了个借口打算开溜。“公主,草民要回屋看医书了,草民先告退。”
“你去吧。”
温轻言躬了躬身,然后匆匆离去,秋海棠扫了她的背影一眼,尔后快速贴到了墨惜颜的近旁,拽着她的胳膊说:“公主,温大夫方才说,我身上的那些脓包再过两三天便会全好了。”
“是麽?那可得恭喜你了。”淡淡地瞥了一眼秋海棠拽着自己胳膊的手,墨惜颜端起杯子浅浅地喝了口茶,苦中带甜的味道滑过味蕾,让她想起了方才在凤仪酒屋喝的“酒色新”。
凤仪酒屋,酒色新,迷雾,苏公子……
那个苏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会主动提出替她买西夏贡酒骄阳……
虽然他嘴上说着只是试试、有可能,但看他说话时风轻云淡的模样,分明已经是成竹在胸……
见墨惜颜一直盯着手中的茶,目光似在看着茶,却又似在走神,秋海棠凤眸微闪,试探地唤道:“公主?”
公主,可是在怀疑他和温轻言有什么?
墨惜颜一怔回神,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有事吗?”
捉摸不准墨惜颜方才到底是在想什么,秋海棠问道:“公主,买酒的事都谈妥了吗?”
墨惜颜柔柔一笑,回道:“谈妥了。”
墨惜颜一回来便和慕言希碰了个面,和慕言希谈了一番后,得知之前奉了皇命押送官银到红城的御林军右指挥使将巩固河床预防洪水的银两留在了刺史府,交由慕言希支配,她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就在她返回住处之前,慕言希已经让人拿着银两到凤仪酒屋去取酒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天竺?”
“回天竺?”墨惜颜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杯子,回道:“怕是还需要一些时日,至少,也要等江都的疫情全然消退。”
想到某件事,墨惜颜眸色黯了黯。“怎么,你想回去了?”
急着回去向墨紫萱报告这里发生的一切?
“是有些想回去,毕竟从小在天竺长大,已经习惯了那里的环境和周围的人,不过……”秋海棠嫣然一笑,继续道:“只要能跟公主在一起,就是让我一辈子都待在襄阳我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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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惜颜闻言心颤了颤,拨弄着杯子的手也跟着抖了抖。
叶可欣见两人的谈话内容已涉及到私话层面,悄悄地笑了一下后,她悄无声息地退到了远处,倚着长廊上的廊柱悠闲地四下张望。
偶尔,她的视线会不自觉飘向墨惜颜和秋海棠,看看二人的互动。
想着自己这些天来想过的各种讨男人欢心的法子,再看看墨惜颜和秋海棠之间良好的气氛,她忍不住笑了。
看来,自己想的那些办法可能用不上了。
清楚地感觉到墨惜颜的颤抖,又见墨惜颜眼神有些闪烁,似又陷入了走神状态,秋海棠唤道:“公主?在想什么呢?”
“啊?”墨惜颜回头匆匆看了秋海棠一眼便又收回了视线,有些慌乱地回道:“我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秋海棠皱了皱眉,眸中是满满的不相信。“公主,你刚才发抖了。”
墨惜颜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垂眸看去,在看到秋海棠还抓着她手臂的手时,她双目一闪,伸手掰开了秋海棠的手,将自己的手臂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我没有发抖,你感觉错了。”
手被墨惜颜掰开,秋海棠面容一僵,眸光也暗了暗,他心里有些慌,有些乱,还有些怕,却不敢将心里的慌乱和害怕表现出来。
将心中的慌和怕压下去,他竭力扯出一抹自然的笑,“谁说我感觉错了?我方才可是抓着公主的手的,很真切地感觉到公主抖了。
公主都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莫非公主方才在街上遇上了什么事?”
秋海棠的咄咄逼问让墨惜颜心里生出一丝烦躁,不耐烦地回道:“我说,你怎么有这么多问题?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你烦不烦啊。”
甫一说完便觉得自己语气太重,墨惜颜扭头看去,入目的是秋海棠呆滞的表情,有泪光一闪一闪的眸子。
心往下沉了沉,她张了张唇,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对不起,我说话语气太重了。”
秋海棠直直地看着墨惜颜,喉咙有些发紧,鼻子有些酸涩。脑海中回荡着墨惜颜的话,他凤眸一闪,嘴角扯出一抹微笑摇了摇头,避开墨惜颜的双眸道:“公主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是我……是我自个儿不谙轻重……”
明明心里委屈却硬要逞强的模样,看在墨惜颜眼里有些心疼。她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脑海里思绪飞快地转动着,她笨拙地安慰道:“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受不了别人一直紧抓着某个问题不放,你一直问我,我心里烦,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不是有意对你发脾气的。”
秋海棠心里微颤,公主这是在对自己解释?她……堂堂一国公主竟然向自己解释……
心中的酸涩和委屈渐渐散去,转首回望着墨惜颜,秋海棠弯唇笑道:“我知道。”
知道?对上那双闪着盈盈水光的眸子,墨惜颜肚腹里一时柔肠百转。
这孩子,真的是傻得让人心疼,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她不过是那么随口一说,他便顺着她的话说他知道……
像他这样的人,若是在局势复杂的宫廷里,怕是无法生存吧?因为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眸色转柔,墨惜颜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润了润喉咙后道:“方才我在街上确实遇到了一件奇事,你想不想听?”
秋海棠一听双眸蓦地一亮,连连点头。“想听,公主快说。”
墨惜颜好笑地睨了秋海棠一眼,拍了拍他的手后说:“今日我和叶护卫在街上发现了一家凤仪酒屋,那里卖有一种酒很是奇特……”
墨惜颜轻声细语地说着,秋海棠甚是专注地听着,彼时,阳光轻柔,暖风和煦,四周萦绕着一种名为男女情愫的东西,无限静谧美好……
温轻言自打回房关上房门后便靠在了房门上,胸膛剧烈地起伏喘息。
抬手覆上心房跳动的位置,感受着掌心下的跳动,她双睫轻颤,缓缓阖上了眼帘。
怎么办?好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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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酒屋里,一群人进进出出,从凤仪酒屋的库房里搬出一坛坛上好佳酿,装于运送的车上。
苏颜歌立在门前,沐浴在阳光下,周身镀一层高洁的光,彷如伫立于天地间的神祇,高贵清华,神圣不可侵犯。
他注视着那些人将状元春悉数装到车上,临了,此次负责来取酒的刺史府管家来到他跟前,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予他身前,神色淡静如水地说:“苏老板,这是这些酒的酒钱,按照之前公主与你商定的一文不少。”
苏颜歌垂眸淡淡地睨着那叠银票,并不伸手去接,立于他身旁的青桐主动快步上前接了过来。
待青桐退下,他这才抬眸扫了管家一眼。“这位大人,烦请你回去后转达公主一句话,苏某已经派人回西夏了,她要的骄阳,大概过十天便会送来。”
西夏?骄阳?这人和西夏皇族是什么关系?
心里掂量着,想着苏颜歌的来历可能不同寻常,管家收起了一身的倨傲,态度变得恭敬起来。
对着苏颜歌抱拳施了一礼,管家淡笑道:“苏公子且放心,我一定将公子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达给公主。”
苏颜歌唇角微弯,扯出一抹极浅的弧度,眸中却是无半点暖色。“还请大人转达公主,苏某会尽快将各地的状元春收集回来,公主明日便可再来取酒。”
“我记下了,苏公子若没有别的要转达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苏颜歌微微颔首,神色淡淡。“大人请慢走。”
待管家带着刺史府的官兵将酒运走,青桐来到了苏颜歌的近旁,不满地嘀咕道:“瞧瞧,都是些什么人,眼睛都高到天上去了。
见主子是酒铺老板,那人便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主子一抬出‘骄阳’酒,她发现主子身份非比寻常,便立即变了态度。”
苏颜歌注视着已经行远的一行人,声音清冷道:“这便是世事,那些与官场沾些边的人,十之八九都是这般,若你身份比她低,她便自视甚高,若你身份比她高,她便点头哈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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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看着真碍眼。www.38xs.com|三八文学”青桐点头附和着,猛然想到刺史府管家方才对墨惜颜的称呼,他面色突然严肃起来。“主子,刚才那人称呼莫小姐为公主,看来,她真的是昭阳九公主。”
苏颜歌轻轻颔首,目光深邃如墨,点点阳光落在他的眼底,亦没能照亮那一方幽暗。
“主子……”想起某个事实,青桐犹豫道:“她是九公主的话,那她如今岂非才十八?算起来,主子可是比她大了……”整整八岁……
八岁,这世上有哪个女子能接受比自己年长八岁的男子?只怕……寻遍了整个天下也找不出一个人来。
那些主动贴上来的,大抵,都是冲着主子的身份来的,冲着大主子对主子的宠爱来的,为的是攀龙附凤,一步登天,这世上,有谁能真心真意地待主子?
想到两人的年龄差距,苏颜歌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是啊,他未曾想过年龄的事,哪怕他愿意放下心中原本的所有坚持,愿意离开西夏来到昭阳这异国他乡,只怕她也会嫌弃他。
这世间的女子,有哪个不是想娶年轻貌美的男子?年老而色衰,色衰而爱弛,他还未嫁她便已经老了,等他嫁给她之后,过个两三年岂非更老?
见苏颜歌脸色暗沉,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也未让他那张脸多一些暖色,青桐双眸一闪,猛然意识到自己提错了话题,不由得面色一暗,低垂着头请罪道:“主子,青桐说错话了,还请主子责罚。”
苏颜歌盯着远处的眸子微微眯起,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www.38xs.com|三八文学“起吧,这事不怪你。”
“谢主子。”青桐直起身,抬眸看了看苏颜歌,迟疑道:“主子,进去吧,外面日头毒,当心晒伤。”
目光流转着,苏颜歌最终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转身进了屋,青桐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在心底默默祈祷说:长生天,你就开一次眼吧,让我的皇子殿下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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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墨惜颜再度去了凤仪酒屋,着人将酒带走后,她应苏颜歌相邀在酒屋里喝酒聊天,两人从两国的地理气候一直聊到风俗人情,再谈到两国特有的各色小吃,气氛甚是融洽。
又浅浅地抿了一口“迷雾”,感受着它带来的奇特感受,墨惜颜笑道:“苏公子,不知此酒是何人所酿?”
苏颜歌淡淡一笑,“莫小姐想见他?”
墨惜颜进店时并未表明自己的身份,虽然知道苏颜歌极有可能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但她并不想戳破那层纸,想两人就像普通人那般谈天说地。
苏颜歌知她所想,再加上他也不想将两人的身份摊开,就想像寻常人那般聊天,所以,便默默地配合着她的意思,佯装不知道她的身份,一直以“莫小姐”称呼她。
她见苏颜歌甚为聪颖地不拆穿,心里是无法形容的欢喜和轻松。
将酒杯端至近前,瞧着酒液澄澈透亮的色泽,她唇角微弯道:“见与不见并不是那么重要,我只是很好奇,能酿出这么神奇的酒的到底会是什么人,如果要我猜,定当是个心思玲珑剔透的人。”
墨惜颜眸光温润,虽然昨日才是她第一次接触到“迷雾”,但自从她回到刺史府,她便数次回想起它独特的滋味,先是淡而无味,似泉水般清甜,尔后渐渐涌起酒的辣味,这般奇特的酒,普通人定是酿不出的。
苏颜歌浅浅地品了一口,笑问:“莫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猜的。”轻若烟雨的两个字,微微有些俏皮,看了对面的苏颜歌一眼,墨惜颜问他:“你与酿酒那人是如何相识的?又怎么想着要卖此酒?他又怎么会给你卖?此酒连名字都没有,你们两人,还当真是怪异。”
怪异?眸底快速闪过一道异光,苏颜歌笑道:“莫小姐怎能用怪异来形容?我不过是觉得此酒甚妙,不被世人所知甚是可惜,而他……也觉得若是能遇上懂得此酒的人,也不枉他费了诸多时日来酿制。
我与他一拍即合,最终,他便决定将这酒放在我的店里,让我在替他卖酒的同时,也让品过此酒的人顺便给此酒想个名字。
他一直想给此酒取个最贴切的名,奈何他怕自己想出来会损了此酒的意境,而那些曾经有幸品过‘迷雾’的人,所取的名要么俗不可耐,要么便是与此酒真正的意境相差甚远,唯有……唯有莫小姐取的名字与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贴近。”
“哦?”墨惜颜扬了扬眉,眸中光彩嫣然流转。“这一点我倒还真是不知,没想到我想的名字竟然符合那位世外高人的心意。”
世外高人?
“呵呵!”苏颜歌爽朗地笑了,颜灿若日,眸灿若月。
墨惜颜看着他的笑颜,只觉得眼前一亮,天地间其余的万物,仿似都突然黯淡了颜色,不及他眸中的璀璨华光。
明明是一张普通至极的脸,却有这般让天地万物都较之失色的笑颜,当真……有些不相协调。
此念头从墨惜颜的脑海中一闪便消逝,眼帘微垂盯着酒杯,她悠悠地问:“我想问问,那位高人当初酿造此酒时到底怀着怎样的心境,‘迷雾’这个名字,苏公子为何会觉得合适呢?”
扫了墨惜颜一眼,苏颜歌也垂下了眸,盯着酒杯道:“我那位朋友说,人生纵使不长,但总少不了起起伏伏,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何时会迎来你人生中的高峰,何时会等来你的低谷。
你也不会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遇上那个与你相伴一生的人,你真心对待的那个人,又是否会全心全意地待你,对你善始善终。
人这一生,就像活在雾气弥漫的天地间,你所能看见的,也许,不过是你伸手所能触及的方圆几寸。”
墨惜颜月眸一闪,原来,酿制此酒的人竟然是这么想的。
的确,人生短短数十载,长了,或许能活至七八十岁甚至百岁,短了,不过匆匆二三十载,纵使是再精明睿智的人,也无法预料自己将来的人生会是怎样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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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一生,不就是活在迷雾里吗?
要想在迷雾里走得顺畅,最重要的,便是持着宽容的心怀,宽容别人,也宽容自己,如此,即使跌倒了,摔疼了,也不会跌倒了便再也爬不起来。www.38xs.com|三八文学
念及此,墨惜颜扬唇一笑。“这位高人当真是高见,很是让我佩服。”
“佩服?”苏颜歌不自觉抬起头来,尾音微微上扬,深深地看了墨惜颜一眼,他笑了。“如果我那位朋友知道莫小姐说的话,他一定会高兴的。”
墨惜颜也抬起头来,好奇地扬了扬眉。“冒昧地问一句,你那位朋友是男是女?”
如果是女人,她和那人或许能够成为知己好友,一起畅谈人生,能够酿出此酒,又能说出那番话的人,一定是个可以毫不保留地倾诉心声的人。
如果是男人,也许……他们能成为铁哥们儿,但这样的可能性似乎不大,毕竟这个世界的男人除了伶人馆的比较开放之外,绝大部分还是偏于保守的,不大可能会和女子成为朋友。
苏颜歌心颤了颤,忽然便觉得墨惜颜盯着他的目光像被火加热了一般,烧得他的脸热热的,心里也热热的。
眼神闪烁着,他有些慌乱地避开了墨惜颜的目光,落在旁边放了一地的酒坛子上,竭力保持镇定地问:“莫小姐为何会这么问?”声音却失了往日的沉静,有些抖……
听出那细微的差别,墨惜颜怔了怔,见苏颜歌盯着地面上的酒坛子,目光在他的脸上扫了扫,猛然发现他红似火霞的耳廓,她眨了眨眼,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般惊奇道:“你耳朵红了!你在害羞?”
月眸又快速地眨了几下,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双眸蓦地一亮。“看来,你那位朋友是位女子,且是你的意中人。如此一来便方便了,你可以替我引见引见,我很想和她结交成为朋友。”
苏颜歌听完,眸中的光黯了黯,方才还似烧红的炭火般滚热的心,好似突然间被浇了盆冷水,“哧”的一声响动,火焰灭了,心冷了,还有些微的疼。
原来,她是想和酿酒的人结交成为朋友,他还以为她希望酿酒的人是个男子,她对酿酒的人,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却不想,是他会错意了……
半晌没能等来苏颜歌的回应,墨惜颜愣了愣,仔细地扫了扫苏颜歌的侧脸,见他方才还红彤彤的耳朵颜色正在快速消退,侧脸的线条此刻看上去也比刚才冷硬,她心生诧异。www.38xs.com|三八文学
莫非……自己说错话了?
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说过的所有话,墨惜颜先是惊了一下,尔后快速恢复正常。“对不起,我不该在不知道事实的情况下妄加揣测,如果不小心提到了你心里的伤心事,我很抱歉。”
明眸微闪,苏颜歌回过头来,心里低落的情绪如江水般翻涌起伏。盯着墨惜颜看了许久,他才扯出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没事。”
墨惜颜看着那笑意,只觉得心往下沉了沉,似有人丢了块石头砸进她的心里。
那双瞳眸深处的淡淡的苍凉,怕是受伤不浅。那隐藏在笑容后的悲,怕是沉凉如山,教人不敢窥视。他与那女子,怕是纠葛颇深,而她方才的言语,只怕无意中激起了他心中的伤。
忽觉今日聊天的气氛都被自己刚才的“胡言乱语”破坏殆尽,墨惜颜转眸看了看室外的天,然后转过头来道:“不知不觉便到这个时辰了,我也该回去了,多谢苏公子盛情相待,改日再与苏公子把酒言欢。”
苏颜歌心颤了颤,“莫小姐这就要回去了吗?不多坐一会儿?”
墨惜颜缓缓站起身来,淡笑道:“家里还有些事要处理,今日就先回去了,来日方长,改日再与苏公子相聚,告辞。”
墨惜颜说着,对着苏颜歌抱了记拳,然后转身离开。
叶可欣一直候在店铺外面,像守门的门神般直身而立,见墨惜颜出来,她立刻抬脚跟了上去。
见墨惜颜神情有些恍惚,她忍不住问:“主子,方才在里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和苏公子……闹矛盾了?”
墨惜颜语声淡淡地回问:“你方才没有听见我们的谈话?”
“属下可不敢偷听主子谈话。”
“我又没说你偷听,我们说话的声音不小,以你的功力,站在外面足以一字不漏地听全,既然听见了,你又何须问我事情的经过?”
“这……”叶可欣语塞,她是真没听见墨惜颜和苏颜歌到底都谈了些什么,只是偶尔能听见里面传来的笑声。
想了想,叶可欣又问:“主子,那你明天还来吗?昨天加上今天的这批酒,大概可以缓解一下红城等地的疫情。”
来不来?两批酒加起来确实可以缓解一下各地的疫情,昨天的酒是凤仪酒屋本来的库存,今天的这批酒,应该是苏公子从襄阳城里的其他酒铺聚集起来的,至于其他地方的状元春,恐怕需要几日才能聚集起来,明天再来,也未必有酒。
本来她是挺乐意到凤仪酒屋品品各种酒的,只是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总感觉无颜面对苏公子,接下来的几日……她还是不要来打扰苏公子好了……
念及此,墨惜颜平视着前方的月眸微微眯了起来,看着那些隐在夕阳里有些朦胧的身影道:“不来了,后天,或者再过几日再来吧……”
凤仪酒屋里,为了将私人空间留给墨惜颜和苏颜歌而“躲”到后面的仓库里的青桐听见墨惜颜起身告辞的声音后从后面钻了出来。
轻脚来到苏颜歌的身后,他想上前将桌子收拾干净,可在看到苏颜歌呆愣的表情时,他不得不停下了所有动作。“主子,你没事吧?”
苏颜歌怔怔地盯着对面的位置,盯着墨惜颜方才喝过的酒杯,呆呆地问:“青桐,你说……她是不是讨厌我?”
青桐心里一紧,眉宇轻轻地蹙了起来。“怎么会呢?主子多虑了。”
“可是,我刚才留她了,她却坚持要走……”
“九公主她……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主子吧。”
“是这样吗?”苏颜歌不确定地问道,语声里带一丝颤悠悠的怕。
青桐略一沉吟,道:“主子,你想啊,她是在向你道歉后离开的,她肯定是因为方才的事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主子。
她误以为酿酒的人是个女子,又将那女子误想为和你有一定的关系,直到最后,她都以为她提起了你的伤心事,她一定是怕你心情不好,可能不想再和她说话了,这才主动提出离开的。”
“是这样吗?”苏颜歌又问,同样的语气,同样的不确定,却没了那丝怕。
“肯定是这样的,不信的话,主子等上两三天看看,九公主她一定会再来的,毕竟,到时她可是还要来买酒的。”
最后的那句话让苏颜歌心里生出淡淡的不悦,他不希望墨惜颜仅仅只是因为酒的缘故才会想着来见他,只是,他自动忽略掉了青桐后面的话,只是想着青桐所说的“两三天”。
外面夕阳西下无限美好,酒屋里,苏颜歌嘴角微翘轻轻笑着,柔了满室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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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苏颜歌在凤仪酒屋里等了整整一天,没能等到墨惜颜的到来。
第三日,苏颜歌又等了一天,墨惜颜还是没有出现,看着天边的夕阳慢慢沉下,灿烂了半边天的霞光慢慢散去,苏颜歌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将放在门口的招牌收进铺子里,又拿了关门的钥匙,青桐轻脚来到了苏颜歌的身旁,轻声道:“主子,走吧,莫小姐今日不会来了。”
目光移向前往刺史府的那条路上,盯着长长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看了许久,苏颜歌缓缓收回了目光,道:“走吧,锁上门回去。”
说罢,他抬脚走下石台,来到了街上,青桐在锁上门后立刻奔到了他的身后。
“主子,莫小姐明日定会来看你的。”
“嗯。”苏颜歌只轻应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人潮如水,他和青桐很快隐在了人群中。
天色刚黑,刚用过晚膳,秋海棠便急急忙忙地回了屋,让人备上了洗澡水准备沐浴。
温轻言中午时便替他诊过脉,又看了看他手腕上曾经生脓包的地方,温轻言确切地告诉他,他的脉象平和,体内的瘟毒已经全部排出,身体已经完全好了。
往浴桶里洒上了一层他今日早晨在花园里采摘的玫瑰花瓣,看那一层甚是瑰丽的红色漂浮在水面上,他喜滋滋地双手合拢抵着下巴,陷入了幻想里。
等下公主回来,他是不是该给她个惊喜?
公主都这么久没碰过男人了,一定会经受不住you惑的,他和公主,就将在这里度过属于他们的第一夜,他一定要好好地服侍她。
美美地笑着,秋海棠伸手探了探水的温度,见温度已然合适,他伸手褪下了身上繁复的衣裳,光着身子跨进了浴桶里,当热水漫过他颈项的那一刻,舒适的温度让他情不自禁地轻吟了一声。
【是吃还是不吃呢?这是个问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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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已经好久没有舒舒服服地洗过热水澡了,真舒服。www.38xs.com|三八文学
心里自语着,忽听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那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秋海棠先是一愣,眸中随即泛起浓浓的笑意。
公主回来了,太好了!
又想着墨惜颜此时并不知道自己正在洗澡,如果一进门便发现自己在洗澡很可能会立即退出去,秋海棠悄悄地将脖子往水里缩了缩,将脑袋隐在了浴桶的高度之下。
“吱呀”一声,门开了,轻盈的脚步声跨过门槛走进室内,紧接着,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脚步声往房屋的中央靠近了些,离秋海棠也更近了些。
秋海棠听着那声音,怕自己不小心笑出声来被墨惜颜发现,便伸手捂住了嘴,妩媚的丹凤眼在水雾里迷蒙潋滟,煞是惑人。
进了屋却没有发现秋海棠的身影,墨惜颜皱了皱眉。
缓步来到桌前,她又往四下看了看,甚至连床上也看了,还是没有发现秋海棠的身影,不禁“咦”了一声。
那小子不是早就回来了吗?跑哪里去了?难不成……是跑去找温轻言了?
念头一出,墨惜颜眉宇间的褶痕又深了几许。
就她最近的观察而言,秋海棠和温轻言之间的关系真的让她有几分在意。
她甚至曾经怀疑,他们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因为她曾经看见秋海棠紧紧地盯着温轻言,那眼神,就像是带着恨似的。www.38xs.com|三八文学
两人若是萍水相逢,只是普通的大夫和病患,怎么会有“恨”这样的情感?
秋海棠听见那声“咦”,忍不住笑了,尽管此时看不见墨惜颜的表情,他也能想象出墨惜颜一定是在好奇他明明先回来却为何不在房里。
他笑得一颤一颤的,露在水面上的胳膊肘便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水面,而沉浸在偷笑里的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弄出来的动静。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传出细微的水声,素来听觉敏锐的墨惜颜立时捕捉到了房间里的异动,眼神一凛。
凝神细听着水声传来的方向,确定是帘布被放下来挡住的书架和案桌的方向时,她面色一沉,快步走了过去猛地撩开了帘布。
当帘布后的旖旎春色暴露在她眼前时,她面上一呆,撩开帘布的手呆呆地举在半空。
顾着笑的秋海棠在帘布被撩开的那一刹那也呆住了,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就在离浴桶不远的地方时,他动作僵硬地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墨惜颜。
花香清淡,香肩如玉,颜容无双,再配上如小鹿般无辜迷蒙的眼神,就是世间最为猛烈的催-情剂,催动人类埋藏在心灵最深处的情愫萌芽开花,茁壮成长。
黑亮如墨玉的眸子里闪着惊慌失措的光,墨惜颜看着,心一下又一下地震动,震得她四肢百骸都有些麻,脑海一片空白。
就那么盯着秋海棠看了半晌,待意识渐渐回笼,墨惜颜缓缓放下了手,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说了一句废话:“你在洗澡啊。”
听见她的声音,秋海棠也找回了自己的思绪,心头的慌乱渐渐平静下来。
垂下眼帘,放下一直捂着嘴的手,他应道:“嗯。”
气氛有些僵硬,过了须臾,墨惜颜才拼凑出一句话来:“那你继续洗吧,我先出去了。”
“公主!”见墨惜颜抬脚便要走,秋海棠心里一急,抬头叫住了她。
墨惜颜停了下来,背对着秋海棠问:“还有事吗?”
“公主……”秋海棠咬了咬唇,然后道:“一起洗吧……”说完,殷殷地注视着墨惜颜的背影,心里祈祷着她能应下来。
墨惜颜身子一僵,心里直怀疑自己听错了,粉唇颤动着,舌头颤抖着,她有些结巴地问:“你说……什么?”
秋海棠最初的计划是等他洗完澡后,墨惜颜回来时一下子扑到她身上,挑起她的yu火,然后她便会要了他,岂料事情的发展没有按照他心中所想的来完成。
发觉墨惜颜回来时,他想着等她在房中坐定后再开始洗,然后他快速洗完就去找她,却不想她先找了进来,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懵了,待平静下来,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一起洗。
秋海棠抿了抿唇,重复道:“公主,一起洗吧。”
这回,他说得比刚才顺溜多了。
墨惜颜脑海里似有一道地雷“轰”的一声炸开,炸得她脑海一片空白,思维混乱。
眼神闪烁着,她结巴道:“你……还是一个人洗吧,我……出去了。”
秋海棠几乎是下意识地接道:“公主,我没力气,擦不了背,你帮我擦吧。”
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央求和柔弱,听得墨惜颜心里又是一颤。
身体有些不听大脑使唤地转过身,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控制的意识,四肢的举动全然是出于身体的本能,是本能在驱使着她转过身来。
脚步有些僵硬地来到浴桶前,她的手,像低智能的机器人的手般缓慢地抬起,拿起一旁的搓澡布放进水里,再机械似地拾起来覆在秋海棠的肩上。
秋海棠直直地仰视着墨惜颜,盯着她看,肩上的动作很是僵硬死板,甚至可以说根本不是在擦背,而是在那里乱搓,他却毫不在意,眼里,脑海里,心里,都只有她。
南行期间的一幕幕,自己生病后被墨惜颜悉心照顾的画面从脑海里一一闪现,那些或恐吓或冷厉,或安抚或温柔的话语,都在他心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手缓缓抬起,握住正在自己肩上忙活的手,感觉到自己握住的手轻轻一颤,凤眸微闪,秋海棠抓住那只手移向自己的脸,在上面轻轻地蹭着,动作甚是小心翼翼。
墨惜颜心头一震,阵阵酥麻透过手背上的传感神经迅速蔓延至她的全身,让她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跟着战栗。
俯视着秋海棠,她忘记了要抽回手,视野里有白花花的东西晃动,她的视线却循着那双水汽迷蒙的眸子挪动,愣愣地看着秋海棠的脸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作者有话说:妹纸,咆哮吧,想看就留言吧~~咔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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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唇,冰凉柔软,芳香馥郁撩动人心。www.38xs.com|三八文学
谁的眼,妩媚如丝,眼波荡漾蛊惑心魂。
墨惜颜的意识盘亘于九霄云外,直到有什么滑腻腻、略带冰凉又有些温热的东西窜进她的檀口,在里面翻江倒海制造风浪时,她方才猛然回神,下意识地便要伸手去推正在侵犯她的人。
手一伸,却触到不着一物的嫩滑肌肤,惊得她像触电一般猛地又将手给弹了回来,举在空中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秋海棠感觉到她的抵触,圈着她脖子的手臂不动声色地收紧,然后微微用力,同时身子缓缓向后倾倒将她拉入了浴桶里。
墨惜颜的手腾空着,没有攀附任何物体,她只觉得身子忽然间往前倾倒,脚下的重心失去平衡。
她还来不及想法子阻止自己倾倒便觉双脚已经离地,然后“扑通”一声,水铺天盖地的漫过她的眼睛和耳鼻,无数小气泡咕噜咕噜地从她的脸颊划过,脖颈划过。
她反射性地闭上双眸,手慌乱地晃动着,想要从水底浮至水面,奈何脖子被人扣着,她滑动了半天根本动不了。
感觉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她睁开眼,看清还缠着自己,神情甚是专注投入的秋海棠,想伸手推开他,却又念及他身体才刚好,她这一推他极有可能呛水,她便打消了推他的主意。
眼珠转动着往两边瞅了瞅,见双手离桶壁都不远,她双手伸向桶壁,按着桶壁身子奋力地往上冒,将秋海棠一并带出了水面。
脑袋一露出水面她便急忙用力推开了秋海棠,转过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www.38xs.com|三八文学
待气息平顺了些,她扭头恶狠狠地瞪了秋海棠一眼,“你做什么呢?不知道这样很容易出事?”
猝不及防落水,即使会水性的人也有可能猝死,他这样是在玩命儿!
秋海棠喘着气,水汽迷蒙的眸子温柔地看着墨惜颜,不言不语。
目光在秋海棠的脸上扫了一圈,墨惜颜深深地吸一口气,最终缓缓地吐出来。
对着一个不反驳也不说话的人,有再大的火气她也发不出来,更何况,此时她面对着的,是一张妖艳到近乎妖孽的脸。
瑰丽的红唇,英挺的鼻,乌黑的眉,几缕湿发贴着脸颊,在那双闪着盈盈水光的眸子的映衬下,宛如刚修炼成人形的妖精不小心坠入人间的水池,看世间的一切都是那般的懵懂,看似无辜,却偏偏如惑人的罂粟。
这一遭落水,墨惜颜的脑子清醒了不少,别开视线看了看浴桶里的水,花瓣荡漾绮丽无限。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然湿透。
目光转向秋海棠,她匆匆一瞥便又错开了目光,“水已经脏了,你还是别洗了。”
虽然她的鞋在她掉进浴桶之前掉在了外面,但她身上的衣服并不干净,沾染了不少灰尘,这一落水,这桶水必定已经不干净了。
说着,墨惜颜便要站起身,可她的手才刚撑着浴桶的边缘,秋海棠却游到了她身前,身子跨坐在她腿上,双臂圈着她的脖子。
“公主,不要走。”
这样的姿势过于暧昧和羞人,墨惜颜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似火烧一般。
她盯着秋海棠的脸,视线不敢下垂也不敢往两边偏,就怕看见秋海棠光滑细腻的肩和其他不该看到的东西。
脑袋里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语,她只柔柔地说出了两个字:“别闹。”
再闹下去真的很危险,她不想变成禽-兽。
她不知道的是,秋海棠已经打定了主意今晚要献身于她,不可能如此轻易便放过她。
双臂柔弱无骨地从墨惜颜的脖子上取下,改为抱着她的背,秋海棠一下又一下地扶着她的背脊,沿着脊椎顶端轻轻滑向颈椎尾部,激起阵阵电流窜向她的四肢百骸,给她全身带来一阵异样的酸软和酥麻。
身子贴近墨惜颜,秋海棠沿着她的颈项一路轻吻,最终在她的耳垂上轻轻一咬,呢喃道:“公主,你要了我吧,我想一辈子都跟着你,我不想再漂泊无家。”
耳际传来轻微的刺痛,但伴随着痛感而来的,是墨惜颜从未体验过的身心的舒畅,她感觉身子软绵绵的,如坠云端。
低哑魅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就似蛊惑人心的魔咒,让她的心跟着那道声音沉沦,再沉沦……
她偏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秋海棠的侧脸,眉眼间因为方才的情动而染上了一层柔媚之色。
秋海棠感觉到她的动静,从她身上稍稍退离看向她,她看清那双水汽迷蒙的眸子后面闪烁着静凉而认真的光,心震了震。
盯着那双眸子看了良久,她启唇,轻声问:“你确定?”
她脑海里有一个念头闪过:如果,秋海棠想要一个家,她或许可以给他……
秋海棠没有回答墨惜颜的问题,而是直接用行动来证明他心中所想。
缓缓凑近墨惜颜,他动作轻柔地覆在了那双泛着水样光泽的唇上,轻轻一吻,交付出的,却是一颗剔透的心。
心房快速地跳动着,墨惜颜看着眼前的脸,只是顺应心的感觉闭上了眼。
她脑子里空荡荡的,也不想主动去想什么,只是跟着感觉走。
她心里很清楚,陌如星不爱她,她也不爱陌如星。对景墨,她也没有男女感情。如果要留在这个世界,她要找一个与她相伴一生的人,那她,便要试着敞开心扉,用心去感悟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情感。
她不曾经历过爱情,所以她不懂真正的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只是相信,如果她的身体能做到不排斥秋海棠,渴望秋海棠,那她,便可以试着接受秋海棠。
衣服是何时被秋海棠解开的,墨惜颜不知道,因为她一直紧闭着眼,不敢睁眼看他。
当胸前的柔软被人握住时,墨惜颜浑身一阵战栗,连脚趾头都蜷了起来。
身子在秋海棠的挑逗下生出她似是熟悉,却又似是陌生的感觉,她时而轻蹙着眉,时而又嘴角微翘似是欢愉地在笑。
【作者有话说:唉,木有一位妹纸留言,看来是木人想看,秋灰溜溜滴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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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海棠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直到她露出似是舒服的笑意时,他手上的动作才敢加大幅度和力度。www.38xs.com|三八文学
他的一只手,沿着她的锁骨滑过她胸前的翘挺,再一路滑向她平坦细滑的腹部。
他的另一只手,则是轻抚着她的背,让她放松身心的同时,亦能感受到别样的舒服。
因为闭着眼,墨惜颜的感官神经较之平常灵敏了许多,虽然沉醉在如梦似幻的云端,但当感觉到有手偷偷地潜往她腿间的禁地时,她双腿反射性地用力闭紧,右手,则是敏捷地捉住了那只欲行不轨的手。
缓缓掀开眼帘,她眼神迷离地看着秋海棠,对着秋海棠摇了摇头,无力地说:“不要……”用手……
虽然知道男女之间亲密温存时都喜欢爱-抚对方,但她打心底里排斥有人用手去碰她的那里,感觉好脏。
手被墨惜颜捉住,秋海棠愣了愣,听见“不要”二字,他更是有些懵,不知道墨惜颜是不要什么。
墨惜颜的身体空虚得厉害,她感觉身子轻飘飘的、软绵绵的,如飘浮在云端。
见秋海棠似是不明白,月眸微闪,她靠着浴桶的身子探起,向秋海棠靠了过去。
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一双眸子在他脸上来回地瞅着,眼神迷离似是喝醉了一般。
过了一会儿,她的目光落在那双唇上,心房剧烈地跳动着,她的头缓缓靠近秋海棠,对准他的唇吻了上去。
如果,她不厌恶主动吻他,她心里不反感吻他的感觉,那便证明……她心里其实是喜欢他的,唯有喜欢,才不会觉得两人间的亲吻是一件很脏的事。
墨惜颜心里如是想着,唇轻轻地印在了秋海棠的唇上,柔软美妙的触感,有些悸动而狂躁的心,让她明白了一件事――她心里,原来真的是喜欢秋海棠的,只是直到今日她才知道而已。
唇角轻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她眼眸迷蒙,不自觉加深了这个吻,发自内心地去感受吻的美妙。
她的主动让秋海棠心里惊了惊,随即心里涌起浓浓的暖意和欣喜,那股暖意化作热源从他的心底扩散至他的全身,让他全身都烫了起来。
他回吻着,双手轻柔地,爱怜地,又有些紧地拥住了墨惜颜,一个拥抱,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更为贴近。www.38xs.com|三八文学
两人在情爱方面都是新手,仅仅是一个吻,便磕磕碰碰了好几次。
心里意识到对方都不擅长技巧,两人心里都涌出一丝妙不可言的窃喜。
感觉到下面热了起来,烫得有些难受,秋海棠难耐地将墨惜颜抱得更紧,本能地用自己的灼热去蹭她的温软,用摩擦来缓解自己的难受。
秘密花园被人侵犯,一阵异样的电流迅速传遍墨惜颜的全身,让她抑制不住地颤了颤。
她不确定秋海棠过去到底有没有碰过女人,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男女情事,此时的她,不想去追究秋海棠的过去,只想凭着自己的意愿和感觉来释放自己,也释放秋海棠。
手伸入水下来到两人之间,伸手握住秋海棠的,她轻轻抬起臀部,估摸着位置大概对了便坐了下去,一坐到底。
刹那间被填满,她感觉身体不再那么空虚,舒服地溢出一声轻吟,虽然有些疼,但与涌上来的舒服和满足相比,轻如鸿毛。
“哼……”这是秋海棠第一次体验情事,感觉自己的一部分身体被紧紧包裹住,他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
原来,与人欢好是这般的美妙,难怪那些较他年长的伶人明明心里不愿意出卖身体,被人践踏,但每当事后谈论起时,又总会露出回味的神情,一直在享受与痛苦的边缘徘徊。
还好,他找到了他的依靠,找到了他喜欢的人,他这一辈子,都不用在那种痛苦中挣扎。
墨惜颜试着动了一下,却因为在她体内的灼热太大,两人密合在一起的地方太紧,她几乎动不了。
停下轻吻的动作,从秋海棠的唇上退离,她连着深呼吸了几次才舒缓了缺氧的肺部。
又试着缓缓地动了几次,一开始很难动作,但多试了几次后,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适应了秋海棠的尺寸,动作的速度渐渐快了起来。
一波波快-感从两人亲密接合的地方传至两人的全身,直到墨惜颜感觉自己累了,没有力气再动,她便后退靠在了浴桶边缘,让秋海棠自己动。
有轻微的水波荡漾声在浴桶里谱写着最为原始的乐章,满室烛火幽静,阵阵轻吟声在室内萦绕,热闹了室内空气。
当两人攀至幸福的巅峰后,秋海棠瘫在了墨惜颜的怀里,头靠着她的肩急促地喘息。
随着胸膛的一起一伏,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抵在他胸前的柔软,也正剧烈地起伏着。
过了须臾,他挪动脑袋亲昵地蹭着墨惜颜的脖子,微微有些冰凉的鼻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墨惜颜敏感的颈部肌肤,蹭得她有些微的痒。
“公主,你喜欢我麽?”原本就惑人的嗓音加上情事过后的沙哑韵律更添几分性感魅惑。
墨惜颜听言,眼帘轻阖着的眼珠子动了动,仔细地问过自己的心后,她启唇回道:“喜欢。”唇边漾着一抹浅浅的笑。
听见她的回答,秋海棠探起身看她,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她唇边的笑,原本悬在半空中的心,像是吃了定心丸般落到了实处。
又靠回墨惜颜的肩,他掬起水戏耍般地浇在她的肌肤上,问得小心翼翼:“那……是有多喜欢?”
多喜欢?墨惜颜莞尔一笑。“不知道有多少,如果用斟茶的杯子来形容的话,大概,是茶水装了大半杯的样子。”
秋海棠的凤眸闪了闪,有些疑惑。“为什么是大半杯?”
“杯子只有那么大,如果茶水装得太满,就很容易从杯子里溢出来。溢出来的茶水总是会给人带来很多不便,不是湿了衣裳便是湿了手,如果是滚烫的热茶,还容易烫伤手。
喜欢便如那茶水一般,合适的温度,合适的分量,才不会让人受伤。太过喜欢,便是盲目的爱,最终,受伤的人只会是你。
皇家从来都不会风平浪静,如今皇权更替在即,如果让诸位皇姐知道我太过在乎你,那你便会处于危险之中,就算我竭力地想保护你,也难免有防范疏漏的地方。”
秋海棠理解地点点头,双手不自觉地缠上了墨惜颜的脖子,紧紧地靠着她。
他要的不多,他也知道公主府里还有几个人,他问这些,不过是想知道墨惜颜的心里究竟有没有他,如今得知她心里有他,他很满足。
因为刚才经历了一场体力消耗大战,墨惜颜身体有些绵软无力,胸被人压着,她呼吸有些困难,便伸手推了推秋海棠。“起吧,水已经凉了。”
秋海棠在她怀里蹭了蹭。“有公主抱着,不冷。”
墨惜颜闻言眼角跳了跳,两人抱着确实不冷,但水已经凉了,再泡下去只怕会泡出病来,于是,她又推了秋海棠一把,懒懒道:“你压着我了。”
秋海棠果真离开了她,但只是上半身离开了,下半身还压在她身上。
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扫了扫,秋海棠最后说了一句让她有些想要吐血的话。“公主,我不重的。”
墨惜颜望向屋顶翻了翻白眼,道:“是不重,那你继续泡吧,我起了。”
说着,她伸手将秋海棠推了开去,撑着浴桶站了起来,水和玫瑰花瓣从她的身上缓缓滑下,有些迤逦。
感觉到秋海棠有些火辣的注视,她白了他一眼,抬脚跨出了浴桶。
伸手捞过秋海棠原本放在一边准备更换的干净的外袍披在身上,她撩起帘布快步走向房中的衣橱,从里面找了身衣裳出来准备换下。
刚一转身,她却看见秋海棠正光着身子大大咧咧地在挂帘布,他腿间的某样东西,就在那儿跟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晃得她有些眼晕。
她心里忍不住感慨,原来,这就是他的那东西啊,是长成这幅样子的,和她以前在死人身上看到的大不相同。
那些死人身上的,都是灰青色的死物,就算她拿着各种东西检查,也不会有任何的反应,而他的那东西,是肉色的活的,还会变大变小,而且变大时的尺寸……不是盖的……
想起自己刚才摸过的尺寸和欢好时体验到的美妙感觉,墨惜颜不禁抖了抖,身体如过电流。
秋海棠挂好帘布转过身来,便见墨惜颜正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盯着他,似在看他,却又似在想着什么正想得出神,秀丽的脸还皱在了一起,表情形容不出来的奇妙。
凤眸滴溜溜的一转,嘴角咧开一抹笑,他笑着走向墨惜颜,打算吓吓她。
发觉自己好像堕落了,墨惜颜连忙摇了摇头,想要将脑海中的绮丽画面甩出去,恍然间发现有白花花的东西正在向她靠近,她停下了摇头的动作仔细看去,一看便发现秋海棠什么也不穿,正笑得暧昧地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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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
墨惜颜一愣,随即心头一惊,连忙抬手阻止道:“你别过来,赶紧把衣服穿上!”
这样变态地耍流氓玩诱惑,不是叫她抓狂嘛!
她又不是圣女,哪里承受得住这般强烈刺激的视觉冲击?
秋海棠原本是想悄无声息地走到墨惜颜身边好出其不意地吓吓她,没想到他才走了一半路,她便已经收回神游的思绪发现了他。
他一怔,随即嘴角的弧度变深,凤眸水光潋滟地向墨惜颜走了过去,同时娇媚地唤道:“公主……”
那声音撩人极了,听得墨惜颜心尖儿都颤了颤。
墨惜颜别过头,不敢再看秋海棠,脑子里却一直呈现着他笑得娇娆魅惑的脸,还有那两条生得纤长笔直的腿间晃动着的小兽,晃得她的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秋海棠几步来到墨惜颜近前,双臂暧昧地挂上她的脖子,在她耳边吹着气道:“公主,就让海棠伺候你宽衣吧。”
柔柔的暖风扑在耳边,一阵异样的酥麻窜起,让墨惜颜控制不住地打了个激灵。
心跳得很快,月眸快速地转动着,半晌,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心里打定了主意。
现在的情况似乎颠倒过来了,这个世界是女尊男卑,她虽不曾想过要像别的女子那般高高在上,视男人为衣物,让男人匍匐在她的脚下,但从今往后,她必须变得强势才行,她不能再这般受控于秋海棠!
一朝受控,那便会一辈子都处于弱势状态,她可断不能这样!
不就是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俩都已经睡过了,有什么不能看的,她难道还怕他不成!
念及此,墨惜颜转过头来,直视着秋海棠,伸手将他推开了一些,脸色严肃地说:“别闹!”
瞧着墨惜颜故作严肃的模样,秋海棠凤眸闪动,配合着她说:“公主,海棠不闹,海棠替你宽衣。www.38xs.com|三八文学”
说着,秋海棠站直身形,将双臂从墨惜颜的脖子上滑下,如水蛇一般游走到她的腰间,落在她方才随意一系的外袍带子上,两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拈住带子,却并未急着解开。
抬起含笑的凤眸扫了墨惜颜一眼,见她神色看起来镇定其实月眸中的光一直闪烁不明时,他勾唇一笑,四指轻轻一拉,大片春光瞬时展露于他眼前。
他的衣袍大多都是红色的,墨惜颜身上的这件也不例外。
艳红色的衣袍松松垮垮地挂在墨惜颜身上,前面后面都因为她的曲线而隆起曼妙的弧度。
丰盈的柔软在艳红色下若隐若现,细腻如凝脂般的肌肤在红色的映衬下泛着瑰丽的红色,似挂在树梢的嫩红樱桃,挂着露珠般娇艳欲滴,让人垂涎。
秋海棠看着,凤眸无声无息地变得幽黯深邃,喉咙不自觉滑动了一下,他只觉有些口干舌燥,方才在浴桶里已经平复下去的yu火,此时似星星之火般霍然燎原。
双手不受控制,或者说是他故意将挂在墨惜颜身上的红袍滑下她的肩,他双唇颤动着,缓缓往她的右胸靠近,轻轻地,覆了上去,含住,轻舔,吮吸……
墨惜颜一直控制着自己身体里的躁动,她本想锻炼一下自己的意志力,但眼看秋海棠拉开她的衣带,慢慢向她靠近,她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有些渴望、期待他的触碰,最后竟然什么也没有做,眼睁睁看着秋海棠吻住了她。
那一瞬间敏感的顶端传来的无法形容的感觉让她身心都颤了颤,从骨头到表皮都酥麻了。
双手抬起抱住秋海棠的头,她不自觉弓起了身子,将胸前的柔软往前挺了挺,想要获得更多这样的快乐。
意识有些迷离之际,她忍不住想,到底是这具身子在作怪,还是她的灵魂因为二十八年不曾接触过男人太过空虚,她现在才会这般的渴望男人?为什么,明明才刚和秋海棠做了一次,她现在还想来第二次?
被秋海棠撩拨得有些双腿发软,墨惜颜抑制不住地向后倒退,退了两三步便碰到了床沿,然后腿一软倒了下去。
她看着秋海棠跟着覆在她身上,眸中尽是痴迷和情yu之色,她心中不由得一颤。
难道是因为两心相吸,他们才会同样的渴望彼此?
秋海棠双眸晶亮地望着墨惜颜,见她眼神迷蒙神情迷离,似乎有些不在状态,他用自己早已觉醒的小兽去轻轻地撞击隐在墨惜颜双腿间的密林地带,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来告诉她,他想要,很想很想。
“公主,我想……”后面的话,秋海棠并未说出,而是用眼神来代替,他殷殷地看着墨惜颜,希望她能读懂他的眼神。
想?墨惜颜眼眸朦胧,不经意间触及秋海棠头上的湿发,她眼神一暗,心中燃烧的yu望慢慢退却。
她抬手爱怜地摸了摸秋海棠的脸,秋海棠顺势在她的掌心里蹭了蹭,用身体语言来表达他心中的念想。
这是她头一次摸一个人的脸,细滑的触感,温热的温度,均透过掌心传进她的心里,抚平了她心中的躁动情绪。
“今儿个……就这样作罢,先把头发擦干,往后……我再补偿你。”她柔柔地说道,她虽然也想要秋海棠,但这一切得以爱惜身体为前提。
眼下虽然进入了夏季,但他们二人若为了行鱼水之欢便像这般任由头发湿着躺上床,将来定会落下很多病根,她不能任由秋海棠这么妄为。
秋海棠愣了愣,不愿意地摇了摇头,墨惜颜轻轻一笑,捏了捏他的脸,月眸里满是怜爱之色。“乖,去把你的衣服穿上,然后找两张帕子来,我替你擦头发。”
秋海棠身体里的火还在烧,但看墨惜颜眸中的神色相比刚才已经清明了不少,不似在说笑,他心中无奈,只得撅着嘴站起身,不情不愿地走回浴桶所在的方向,拿起他之前放在一边的亵衣亵裤往身上套。
墨惜颜看着那道带满情绪的背影,无声地笑了下,然后坐起身下床来到了软榻旁,拿起刚才她放在上面的内衣准备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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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召她回去
褪下挂在身上的红色外袍,她一件一件地穿着,直到穿上里衣便停了下来。www.38xs.com|三八文学
抬头看去,见秋海棠也已穿好了里衣,正拿着两张帕子款款走来,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搞怪,她将手向空中一伸,笑道:“摆出这种表情做什么?我欠你什么了?”
秋海棠将手中的一张帕子放进墨惜颜的手里,然后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有些哀怨地别开了脸。
瞧着他置气的样子,墨惜颜一边擦自己的湿发,一边道:“你若一时任性染了风寒还是小事,你可知,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往后吃苦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我听人说,若湿着头发就寝,等老了,会患上头风头痛,一辈子吃药都无济于事,你也不想将来天天头痛吧?”
凤眸微闪,秋海棠的头往下垂了垂,因为自知理亏,有些不敢面对墨惜颜。
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在闹别扭,就是觉得他的求欢被墨惜颜拒绝了,一时心里难受,又不知道该如何宣泄心中的情绪,所以才摆着一张臭脸给墨惜颜看,想让她知道他心里的情绪。
将秋海棠的动作看在眼里,觉得湿发已经擦得差不多,不再滴水了,墨惜颜放下手中已经被染湿的布,伸手拿过秋海棠手里的干布,替他解开头上的发髻,开始温柔地为他擦头发。
秋海棠感受着身后人的动静,感受着那人自始至终都甚是轻柔的动作,眸里不觉间漫上了一层水雾,热热的。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什么是幸福,什么是温暖,什么是呵护,什么是怜惜。
这些东西,他曾经幻想过某天某个人能给予他,不曾想这一天他真的等到了。www.38xs.com|三八文学
想着墨惜颜方才说过的京中局势,他心中打定了一个主意。
等回到天竺后,将来若是局势动荡,万一有人拿自己威胁公主,自己一定要选择自我了结,绝不拖累公主。
室内,温馨萦绕,点点烛光暖化了一室情肠。
室外,晚风微凉,一袭黄色身影立在回廊上听着室内的各种暧昧声响,再听得二人的软声轻语,心紧紧地揪着,有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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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昭阳四百五十二年四月二十六日,黎明时分,一骑快马的响蹄惊醒了襄阳城主街道上的居民住户,而在此时的刺史府邸,感觉到天亮了,墨惜颜从睡梦中幽幽醒来。
掀开眼帘,看见近在咫尺的恬静睡颜,她微微一愣后,昨晚的记忆在脑海中悉数浮现,她不自觉浅浅一笑。
就在昨晚,她和秋海棠之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从今往后,秋海棠和她不再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是名副其实的夫妻。
一个晚上过去了,现在想来,她仍旧会觉得昨晚的一切有些疯狂。
那会儿,她应该算是被秋海棠蛊惑了吧?被他妖孽般的长相所迷惑,最后渐渐沉沦,也明白了自己一直未曾意识到的心意。
仔细想了想,墨惜颜发现,秋海棠应该是一开始便计划好了要诱惑她,所以才会那般偷偷摸摸地藏在帘布后。而她听见水声的那会儿,他应该是在偷笑,不小心弄出了动静才会被她发现。
目光在秋海棠脸上扫了扫,墨惜颜凝了凝眉。
这家伙,到底还是有几分调皮的,没摆脱孩子的心性,而且,平日里看上去妩媚娇娆,没想到睡着了,竟然也会有这样恬淡安静的一面。
沉静的睡颜,像个不谙世事的婴儿。
微微上翘的嘴角,像个小宝宝正在做着美梦。
也不知道他到底梦到了什么,竟然笑得那般甜?
墨惜颜好奇着,忍不住伸手抚上秋海棠熟睡的眉眼,顺着眉骨沿着他的脸颊轻轻描摹,见他眼睫颤了颤,不悦地蹙了蹙眉似要抗议着醒来,但最终只是嘤咛一声又没了任何动静,她忍不住吃吃一笑。
原来,逗睡着的人是这般好玩,难怪那些小说故事里的女主人翁都喜欢在男主人翁睡着时摸男主帅气的脸。
只不过,她和她们不同的是,她摸的人,不像她们所摸的男子那般俊朗帅气,本领非凡,而是像个孩子般的傻小子。
忽听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墨惜颜逗弄秋海棠的手一顿,神色一凛。
听见敲门声,她转头对着屋外压低嗓音问:“谁?”
音落,刺史府管家的声音隔着门扉低低地传来:“启禀公主,京里来了人,请公主起来接圣旨。”
圣旨?墨惜颜眉色渐渐舒展,低声回道:“好了,我知道了,我等下便来,你先退下。”同时心里有些疑惑,女帝此时让人传来圣旨会是什么事?
“是,小的先告退。”
待屋外的脚步声远去,并最终归于沉寂,墨惜颜扭回头,看了未被吵醒的秋海棠一眼,抬手动作轻柔地挪开他压在她腰间的手,然后轻盈地下了床,穿好衣物开了门出去。
待墨惜颜来到大堂,江都刺史慕言希已经等在了那里,她抬眸扫了一眼那位等在大堂的人,款步向着那人走了过去。“这位是?”
那人本来正盯着大堂里的一幅字画在看,听见墨惜颜的声音转过身来,单膝跪地行礼道:“属下见过公主,属下乃御林军左指挥使青冥,此次是奉了陛下之命前来宣读圣旨。”
月眸深处悄然划过一道暗光,墨惜颜面上却是淡淡一笑。“原来是左指挥使,指挥使请起。”
青冥站起身来,面色有些恭敬。“公主,接圣旨吧。”
墨惜颜莞尔一笑,撩起衣袍跪地接旨。
青冥看了墨惜颜一眼,抽出放在怀里的黄色锦帛,展开道:“九公主自进入江都以来,一直尽心尽力解决瘟疫事宜,孤闻瘟疫救治已初见成效,且后续治疗方案已然在施行,彻底击退瘟疫之日指日可待,特下旨召九公主回京,择日启程。”
墨惜颜闻言心头一惊,抬头不确定地问:“陛下要召我回京?”
眼下瘟疫还未完全退去,女帝突然下旨召她回京是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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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疑云重重
青冥收起圣旨,垂眸看着墨惜颜声音温和地道:“公主还是先接旨吧,等接了旨属下再与公主细说。www.38xs.com|三八文学”
墨惜颜凝了凝眉,旋即低眉垂首双手举过头顶,朗声道:“臣领旨。”
待青冥将圣旨放入自己手里,墨惜颜急急地站起身来,蹙着眉问:“青指挥使,京里到底发生了何事?陛下为何突然召我回京?”
这么急,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可如今风平浪静的,能有什么大事?
看了看墨惜颜,青冥略一沉吟,道:“公主,祥贵君日前染了风寒病倒了,陛下见祥贵君因为思女心切日渐消瘦,这才特意传旨召你回去。”
墨惜颜心里一紧,“你说什么?父君病了?什么时候的事?病得严重吗?”
青冥瞧着墨惜颜急切的模样,连忙出声宽慰:“公主莫急,祥贵君并无大碍,只是染了风寒而已,但因为挂念公主,整日无法好好休息,这才一直不见好转,等公主回去了,必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不严重便好。”墨惜颜点着头道,心头微微松了口气,但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快得让她抓不住,她不禁蹙了蹙眉。
抬头看着青冥,她问:“陛下有说让我什么时候回去吗?是立刻?还是让安排好后面的事宜后再启程回京?”
青冥回道:“公主,陛下让你择日启程,并未让你立刻启程回去。”
“哦。”墨惜颜轻应着,“我忘了,圣旨上确实是这么说的,没有要求便好。
虽然我很挂念父君,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回他身边,但瘟疫的事,还有些棘手的问题亟待解决,等安排妥当后,我再启程回京。”
恍然间想起什么,墨惜颜又问:“对了,陛下这次让你来,除了传旨让我回京之外,可还有吩咐别的事?
慕大人此前曾写过急报回京禀报这里的情况,你出发前往这里时,陛下可有收到慕大人让人送进京的急报?陛下有没有说事情怎么解决?”
“回公主的话。”青冥道,“属下来襄阳时陛下已经收到了急报,还召了宰相大人商讨具体对策,要传达给慕刺史的圣旨,估计今儿个傍晚或者明日清晨便会送到。”
“那便好。”墨惜颜点头应和,“青指挥使,你不急着回京吧?若陛下并未让你传完圣旨便即刻启程回京,不妨在襄阳等上一两日,与我们一同回京,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青冥想了想,回道:“那属下便在襄阳等上一两日,与公主同行回京。”
墨惜颜扬唇轻笑,心道这个御林军左指挥使脾气还不错,很好相处。
转身面向慕言希,她道:“慕大人,指挥使要在襄阳小住两日,你让人为她安排间客房吧,然后带她下去歇息,我先回房里了。”
“公主放心,下官知道了。”
“嗯。”轻轻地应了一声,又对着两人笑了笑,墨惜颜转身离开了大堂。
在前往后院的路上,霍然想起刚才在大堂时从自己脑子里闪过的想法,墨惜颜的心房猛地震了震。
虽然接触不多,但她的父君祥贵君是个很大气的人,至少是能运筹帷幄、底定于心,不会为了一点小事便慌乱到乱了分寸的人。
她在江都的消息女皇陛下既然能知道,他必然也能知道,既然知道她现在平安无事,他怎么会一病不起?他不是应该安安心心地在宫里等着她回去的那一天吗?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隐情?女帝召她回京,是不是另有原因?
心里疑惑着,又警醒着江都可能有其他公主安排的眼线,墨惜颜往四周快速一扫,见无人躲在明显的地方,她赶紧疾步回房,以免有功力深厚的人隐在暗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回到厢房关上门,她立即来到软榻边上坐了下来,展开了御林军左指挥使方才给她的那道圣旨。
扫了扫圣旨上的字迹,她确定是当今女帝墨芊月的笔迹,末尾处也确实盖有玉玺印章,她心中的警惕稍稍减了两分,但还是持有怀疑。
圣旨上不过寥寥数语,连召她回京的真正原因都未曾点明,若非确实是女帝的笔迹还有玉玺盖章,再加上有御林军指挥使亲自来传旨,她定会怀疑京中的局势是不是来了个全盘洗局,皇权是不是被人给谋夺了。
只是,纵使不怀疑有人篡权,她还是怀疑女帝这么做的用意,她甚至有些怀疑,她的父君祥贵君是不是真的病了。
虽然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荒谬,堂堂女帝不可能谎称她的父君病倒而召她回去,但她不可否认,她心中确实有这样的怀疑,但要问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怀疑,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唔……”墨惜颜正想得纠结之际,忽听床上传来一声嘤咛,她月眸一闪,脸上的凝重神色悄然散去。
抬眸往床上看去,瞥见秋海棠正睡眼朦胧地睁开眼,脸上的神情看上去甚是迷糊,她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将圣旨收起来放进怀里,轻脚来到床边坐了下来。
“醒了?睡饱了吗?是不是被我给吵醒了?”
低柔的话语响在耳边,又似在云端浅唱,秋海棠迷糊地眨眨眼,待意识清醒了些许,看清旁边坐着的人,他一脸懵懂地问:“公主什么时候起的?”声音因为刚刚醒来而带着迷蒙的沙哑。
“我啊……”墨惜颜低低一笑,“天一亮便醒了,你看你,都睡到什么时辰了才醒,真是头小懒猪。”
小懒猪?他才不是猪!
秋海棠撅着嘴满脸不乐意地爬起来,拽着墨惜颜的袖子一脸正经地说:“公主,从今往后不许说我是猪。”
墨惜颜眨眨眼,故意摆出有些夸张的表情问:“为什么呀?小猪不是挺可爱的吗?”
“猪不可爱,猪长得太丑了。”秋海棠脸色有些黑,想到某种动物,他双眸豁然一亮,在床上蹭着往墨惜颜靠近了些,近乎撒娇道:“公主,往后你要骂我,就骂我是小白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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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 不想回去
“小白兔?”墨惜颜秀眉一扬,有些诧异秋海棠为何会有此提议。
目光在他脸上扫了扫,见他对着她连连点头,眼巴巴地盼着她点头答应,她收敛起脸上的诧异,嘴角似翘非翘,要笑不笑地问:“你觉得……你像吗?”
却见秋海棠立即点头应和道:“像,很像,小白兔多可爱啊,公主难道不觉得我可爱吗?”
十分仔细地将秋海棠打量了一遍,墨惜颜一个没忍住便喷了出来,“噗!哈哈……”
这还是她头一次听人形容自己像兔子一样可爱,就秋海棠单纯的性格而言,确实很白,像无辜的小白兔。
但是,就他惯常穿的那些衣服的颜色来看,说是火狐狸还差不多。
而且,还是基因变异的笨狐狸,全然没有狐狸的机灵劲儿。
重点是,他刚才殷殷祈求的眼神,像极了摇尾乞怜,向主人讨好的宠物狗。
瞧着墨惜颜笑得花枝招展的夸张模样,秋海棠秀脸一皱,有些不高兴。“公主笑这么夸张做什么?公主不觉得我像兔子吗?”
“你啊……”墨惜颜竭力让自己停下笑来,盯着秋海棠瞅了一会儿,她笑意盈盈地张唇,却并不急着说,故意吊着秋海棠的胃口。
秋海棠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双手拉着她的手期许地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像?”
“你啊……”墨惜颜重复着,眼瞧着那双凤眸中的光彩越来越夺目,她狡黠笑道:“不像兔子,倒像狐狸。”
秋海棠一怔,随即小脸一垮,甩开了墨惜颜的手,气鼓鼓道:“公主瞎说,我哪里像狐狸了?狐狸那么狡诈,我才不是狐狸。www.38xs.com|三八文学”
嘴角的弧度渐渐加深,墨惜颜附和道:“是,狐狸是狡诈,你不狡诈,可我有说过你是聪明的狐狸吗?你呀,就是只笨狐狸。”
秋海棠有些生气,气墨惜颜说他笨,气他在墨惜颜心中竟然是只笨狐狸的形象,扭头剜了墨惜颜一眼,他恼怒道:“公主才笨,人家很聪明的好不好。”
觉得闹够了,墨惜颜笑道:“好好好,你很聪明,这世上就你最聪明。
我呢,等会儿要出府办件正事,我家聪明的狐狸呢,等会儿用过早膳便收拾一下东西,兴许明天或者后天,我们便要启程回京了。”
秋海棠闻言心中一喜,瞬间便将刚才的“狐狸”一事抛到了脑海之外,欣喜地问:“公主说的是真的?”
问完,小脸随即垮了下来,“公主,你是不是在拿我寻开心?这瘟疫的事还没解决的。”
“就在刚才,京里来了圣旨召我回去,你若不信的话,等下可以去问问慕刺史,她可以作证的。”墨惜颜面上笑着,心里却是有些沉甸甸的。
连秋海棠这样的人都知道瘟疫没完京里不可能召她回去,她这个当事人又岂能不产生任何怀疑?
不说此次的圣旨来得蹊跷,可能有什么她料想不到的事,就说天竺原本便波诡云谲的局势,和襄阳的风平浪静比起来,她当真是喜欢襄阳的平静生活,不想回去与她的那些个皇姐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去了。”秋海棠无比高兴,但想到某件事,他笑容灿烂的脸瞬间又沉了下来,明媚的眼神也变得黯然。
墨惜颜瞧着他变幻无常的脸,忍不住问:“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很高兴吗?干嘛又摆出这么失落的表情?你不想回去?”
秋海棠瞅了瞅墨惜颜,眼神闪烁了半天才嘟嚷道:“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墨惜颜有些好奇。
“我……”秋海棠抿了抿唇,神情有些小忧伤。
“府里……有驸马,还有景公子……”
秋海棠闷闷不乐道,一旦回去,墨惜颜便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每天都有时间陪他,也许,他还会像从前那般连着许久许久都见不上墨惜颜一面,一想到此,秋海棠心里便更郁闷,脸上的神情像被冰风冻过一般的凉。
墨惜颜月眸一闪,心中微动。
原来,笨狐狸在意的是这个。
弯唇一笑,墨惜颜伸手拍了拍秋海棠的手,柔声安慰道:“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就算回去,你还是你,我们……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真的?”秋海棠抬起头来,满含希冀地望着墨惜颜。
墨惜颜目光温和,点了点头。“嗯,真的,所以你什么也不用想。”
说罢,心念一动,墨惜颜探身向秋海棠靠了过去,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蜻蜓点水般便收了回来,动作间满是怜惜。
“好了,我先出府了,记得洗漱完便用膳,什么也不用想,乖乖等我回来。”
秋海棠看着那人眉目含笑地走远,视线朦胧中关门离去,缓缓抬手抚上自己的唇,凤眸中不觉间泛上了湿意,是感动,亦是欣喜。
想着墨惜颜出门前的殷切叮嘱,他唇角轻扬,眨了眨眼敛去眸中的泪意,掀开被子动作轻快地下了床,心中是对墨惜颜的满满信任。
既然公主说了不会变,那就是不会变,他相信公主。
不管在京中等着他的是什么,也不管七公主会对他和他的家人怎么样,他都会跟着公主,等找个时机,他会向公主坦白一切,但愿……公主到时能接受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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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刺史府,墨惜颜带着叶可欣在街上随意吃了些襄阳本地的特色早点,便径直前往凤仪酒屋。
在就快到达酒屋时,遥遥看着凤仪酒屋的招牌,墨惜颜忽然生出几许近乡情怯之感,停下来不再上前。
她心下狐疑,已经到了,自己为什么就是有点怕呢?自己究竟怕什么?
是怕这位不知不觉便被自己得罪的苏公子对自己避而不见?怕他不肯答应自己的请求继续将可能已经在途中的酒送来?
墨惜颜突然想,这是她头一次身负几万人的性命,那种无形的责任和重担压在身上,确实是有些沉的,为了那正在受苦的几万人,倘若苏公子真的生她的气,就是要她跪下来求他,她也甘愿,且不会有任何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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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心如酒苦
深呼吸了几次,调整了一下有些紧张不安的心,墨惜颜方才再度抬脚走向凤仪酒屋,她的身后,叶可欣一直默默地跟着。www.38xs.com|三八文学
风暖,酒香,日光柔。
四目相对,光影如雾,目光清澈如水。
跨进凤仪酒屋的大门,墨惜颜定定地看着桌旁那个笑得悠然、神容优雅的人,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苏公子,我又来了,希望……上次的事你已经淡忘了。”
苏颜歌明眸一闪,在酒杯刚好盛满时,他手中正在倒酒的酒壶翩然一收。
放下酒壶,他重新抬起头来,笑得和煦如风。“上次的事?什么事?苏某……好像并不记得和莫小姐之间有过什么不愉快。”
墨惜颜心里一震,月眸里有不明的光影快速闪过。
稳了稳心神,她缓步来到苏颜歌的对面坐下,动作娴熟自然,就像是在某个特定的老地方会见一个老朋友那般,而他们之间,已经见过了不下百次。
苏颜歌将自己身前刚刚倒好的酒稳稳地推到墨惜颜身前,然后转身接过机灵的青桐及时拿来的空酒杯,也往里面注满了清澈醇香的琼浆玉液。
墨惜颜看着苏颜歌从容的姿态和静谧祥和的神色,恍然间有种错觉,她和苏颜歌,是不是上辈子便已经认识?为什么,她一面对他便有种遇见老朋友的感觉?
觉察到墨惜颜的注视,苏颜歌敛着眼帘的眸子闪了闪,抬起头来,他拾起酒杯对着墨惜颜示意地举了举。“莫小姐,请。”
蓦然对上苏颜歌的眼神,墨惜颜心头微微有些慌乱,收回目光,月眸里一丝尴尬之色一闪而逝。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有些匆忙地端起身前的酒杯,未曾细细分辨是什么酒便匆匆饮了一口,玉液一滑过咽喉,她立时顿住了。
微凝着眉,她将酒放到鼻息下闻了闻,月眸里光彩明灭变幻。过了须臾,她抬起头来疑惑地问:“这是什么酒?”
这酒……好特别,和她,还有原来的九公主墨惜颜至今为止闻过的、尝过的都不一样。
苏颜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眸中有迷离之色嫣然流转,将酒杯微微拉离唇瓣一点距离,他侧眸对着墨惜颜笑了笑,问得缥缈:“莫小姐觉得,是这酒的味道好,还是‘迷雾’的味道更好?”
捕捉到苏颜歌的神情中一闪而逝的失落之色,墨惜颜忽然觉得,今天的苏颜歌,与前两次相见时有些不同,这样的想法在她脑海中只是匆匆一闪便被她忽略了,因为她不敢太过关注这些不甚重要的细节,从而忽视了苏颜歌问她的问题。
仔细想了想,她摇了摇头,想了个比较折中、不会像上次那般出现严重纰漏的说法回道:“两种酒……算是各有各的特别之处,硬要说某种酒味道更好,我说不出。”
“是吗?”苏颜歌的眸中有幽光闪了闪,放下酒杯坐正身子,他的视线依旧注视着杯子道:“就今日来说,我比较喜欢这‘胭脂泪’。”
胭脂泪的苦涩,正如他心中的苦那般……
墨惜颜的眸中有光芒颤了颤,原来,这便是“胭脂泪”,她早就知道这种酒的名字,可惜却一直没有机会亲自品尝,不曾想今日竟然有了机会。
今日比较喜欢胭脂泪?他今日是心情不好吗,所以才会喜欢胭脂泪特有的苦涩滋味?
苏颜歌又往杯子里倒满了酒,端起来便要往唇边送,但就在杯子离唇不远时,他往唇边送酒的动作一顿,轻缓地将酒杯放回了原处。
“莫小姐今日前来,是来找苏某小聚的吗?这个时辰,莫小姐可有用了早膳?”
将心底微妙的波动隐去,墨惜颜微笑着回道:“我和我的护卫在来的路上已经用过了,苏公子用了吗?若是没用的话,还是先用些早膳比较好,清早便空着肚腹饮酒极易伤身。”
“呵!”苏颜歌轻轻一笑,笑得有些意味不明,抬头看着墨惜颜,他道:“我已经用过了。”
说罢,他将身前的“胭脂泪”推得远了些,墨惜颜瞧着他的动作,心里有诸多不解,却听他道:“莫小姐来找我是有事吧?”
墨惜颜愣了愣,坦白回道:“是。”她知道,她在这个人面前完全无需隐藏,因为再多的隐藏,她感觉都能被那双看似淡渺,实则静然到可以洞悉一切的双眸看透。
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措辞,墨惜颜认真道:“此次前来,其实是想拜托苏公子一件事,还望苏公子能够答应。”
眸光流转,苏颜歌轻扯嘴角道:“有什么事,莫小姐直言便是,但凡是苏某力所能及的,苏某决不推辞。”
“我有事要回天竺,很可能……”墨惜颜有些迟疑道,“从此以后都不回来了,酒的事,希望苏公子能继续相助,襄阳城里的慕刺史慕大人,会继续派人来提酒的。”
苏颜歌的心往下沉了沉,目光有瞬间的呆滞,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掩饰过去,淡淡地问:“你要走了?”
墨惜颜点点头,“嗯。”
“什么时候走?”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
“如果我不答应酒的事,你是不是便不走了?”苏颜歌语气淡然,又似带有些许认真,墨惜颜定睛看去,却只见他嘴角微微翘着,眸中的光深邃难辨。
“我……”墨惜颜张了张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酒的事解决不了,确如苏颜歌所说,她是走不了的,因为事关上万人的性命,她不可能不管不顾地丢下一切便一走了之。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顶替了九公主的身份,当面对这样的情况时,她相信,必定会和她有同样的抉择。
只是,她如果回答“是”,那便等同于她承认了苏颜歌会在酒的事上难为她,有贬低苏颜歌的为人的嫌疑。
苏颜歌此前帮了她的忙,还不计较任何商人的利益,单单是这一点,他便比那些染了一身铜臭味的人不知高风亮节了多少。
但她若回答“不是”,那便是睁着眼睛说谎,是在欺骗,对苏颜歌这样的人,她无法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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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话语暗示
苏颜歌忽然悠然一笑,道:“这般说来,今日,或许便是你我的最后一次相聚,这般重要的日子,就这么浪费了岂不可惜?”
月眸一闪,墨惜颜已经明白苏颜歌这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心里松了块巨石的同时,还是有些沉甸甸的,感觉有些微的压抑。www.38xs.com|三八文学
将情绪埋藏于心底,她莞尔笑道:“苏公子可是有什么好的提议?”
“有。”苏颜歌不轻不重的一声,却是宣布了接下来的一天都将是属于他和墨惜颜的日子。“莫小姐若是不介意的话,便将今天交予我安排如何?”
介不介意?墨惜颜想到了还在刺史府等她的秋海棠,她深知那孩子犯傻的时候就像个转不过弯来的木头,她临出门前叫他等她,以他听话的那一点来看,今儿个一整天,他说不定都会不吃不喝地等着她回去用膳。
“怎么?”苏颜歌见墨惜颜似乎在考量着什么,出声道:“你是有要紧事在身吗?如果有要紧事的话,我们可以改日再约。”
“没事。”墨惜颜闻声赶紧收起了自己的神游。“一切交由苏公子安排。”
她心想,苏颜歌帮了她这么多忙,他们算起来也算有缘,是朋友,此次分别,下次相见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也许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两人结伴同游一天也没什么的,就当是分别前的最后相聚好了。
至于秋海棠,往后她有诸多时间可以陪他,补偿他,不在乎这一两天的时间,等下,她会让叶护卫先回去,告诉秋海棠她暂时不回去了,不用等她。www.38xs.com|三八文学
“如此,那便说定了,一切交由我来安排。”苏颜歌说完利落地站起身,身姿洒逸地去到后面对青桐吩咐了一些话,过了一会儿才从后面出来。
墨惜颜不知道苏颜歌进去吩咐了些什么,也没有见到青桐出来,不禁有些好奇,一转头,却见苏颜歌阔步向她走来,朗朗身形立于她身前,道:“走吧,我们先出去逛会儿,然后再去游香河。”
游香河?墨惜颜心里微微有些惊讶。
据她所知,香河是襄阳城里夜色最为绚烂繁华的地段,因为襄阳城的多家伶人馆位于它的两岸而得名。
每当到了夜里,但凡不是大雨瓢泼之夜,便会有诸多画舫在香河上穿梭,更有许多名流千金站在画舫船头即兴赋诗,挑逗沿岸的那些伶人馆里的伶人,邀他们到船上寻欢作乐。
伶人馆里的红灯笼魅影幽然,倒映在水面上便如一团团的红色云霞,画舫从云霞上穿梭而过,便有些像天庭里的仙船腾云踏雾,再配上船上载歌载舞的迤逦身影,有些像世俗事沾染不到的世外仙境,却偏偏,是世间最为糜乱的地方。
苏颜歌为何要邀自己游香河?
墨惜颜很是不解,却也只能顺从苏颜歌的意愿站起身。“好,走吧。”
她心想,但愿只是饮酒作乐而已,而不是要她干别的什么事,否则,她可能要扫他的兴了……
行至街上时,墨惜颜吩咐叶可欣先回了府,让叶可欣转告秋海棠她暂时不会回去,然后便只余她和苏颜歌二人单独逛街。
其间,她感觉到一直有人在不近不远的地方跟着她和苏颜歌,她不确定那些人是此次随他们一同南行的皇家护卫,还是暗中保护苏颜歌的人,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来历的人,但她心里,对苏颜歌身份的怀疑,却是比刚和苏颜歌认识那会儿更浓。
两人在街上一直漫无目的地逛着,或者说,是墨惜颜漫无目的,苏颜歌却是全盘计划了然于心。
苏颜歌带着墨惜颜去了襄阳城最为有名的琼花街,那里,有许多金银玉器店铺,他带着墨惜颜径直去了一家首饰店。
墨惜颜没有什么需要的,所以对店里的东西没什么兴致,只是配合着到处看看,欣赏一下那些首饰的做工。
眼角余光里,她瞥见苏颜歌和店铺老板交涉了些什么,然后那老板离开了柜台,好像是去仓库找什么东西去了。
瞥见苏颜歌转身向自己走来,墨惜颜立即收回目光,佯装专注地盯着那些首饰,好像她的视线从未离开过,但实际上,她什么也看不进眼,更看不进心。
苏颜歌来到墨惜颜身边站定,声音温润地问:“可有看上眼的东西?”
墨惜颜一听,乍然有种她穿越到的其实是个男尊女卑的世界的感觉,而她身边的这个人,正在问她是否有看中的东西,好买来送她。
心念一动,她转首调侃地问:“你这是打算买来送我?”
苏颜歌明眸一闪,笑着回道:“若说送东西,不也该是你买来送给我吗?好歹我帮了你不小的忙,就算我不要你送我金山银山,你也该主动送我些小礼物,以此来答谢我才是。”
墨惜颜讪讪地笑道:“我是个穷人,可买不起这些金银玉器送你,送别的礼物,又感觉对不住你,而且我也拿不出手。”
“呵!”苏颜歌轻笑,“有句话不是叫礼轻情意重吗?哪怕是路边小摊的小东西,只要是出自你的真心买的,又何尝抵不过店里的这些价值千金万金的金银玉器?”
墨惜颜月眸里的光有些缥缈,心里忽觉苏颜歌的话好似话里有话般。
脸上微微笑着,她道:“你也说了,你帮了我大忙,送这些小礼物我怎么可能送得出手?往后若是有机会相见,等我手头松些时,再好好送你一样礼物吧。”
往后?她就要走了,哪里来的往后?
就算再见,她也可以继续说她手头不宽松,到时,她还是不会送东西给他。
看来,她能听出他的暗示,他对她的心意的暗示,可她却直接拒绝了,一点机会都不曾留……
“呵!”苏颜歌心往下沉了沉,面上却是风轻云淡,“既是如此,那我便只能希望我们将来能有机会再见了。”
说罢,听见店铺掌柜从后面出来的声音,苏颜歌轻笑着转过身去,转身的那一刹那,他眸中流淌而过的,是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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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 渴望被爱
店铺掌柜端着个精致的托盘来到柜台后,停在苏颜歌的对面,“苏公子,这是你之前托我打的‘冰皇后’,你看看是否有不满意的地方,若有觉得哪里打得不好,我可以让工匠再给你雕琢雕琢。”
苏颜歌拾起托盘里的‘冰皇后’仔细瞧了瞧,眸中的神色温润如水,半晌,他放下‘冰皇后’,轻声道:“很好,我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那掌柜的闻言脸上的笑更为温和,道:“那我这就给公子系上锦绳,再打上流苏,苏公子请稍等。”
苏颜歌眼帘低垂,淡淡道:“佟掌柜,不必了,就这样给我包起来吧。”
那掌柜有些疑惑,眉宇轻轻地蹙了起来。“公子,你这是……
你此前不是说要好好地弄成一对配饰,还事先便将你备好的锦绳等东西存在本店,怎么突然便……”
掌柜的话还未说完,苏颜歌却是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佟掌柜,将我之前放在你这里的锦绳一并包起来吧,我要带走。”
那掌柜的也是个有眼见力的人,听苏颜歌的声音里透着的淡漠和冰凉,便知他不能再探究下去,“那好,苏公子稍等,我这就替你包起来。”
那掌柜说着便开始忙活起来,墨惜颜一直听两人提起“冰皇后”,却不知道那是什么物什,忍不住凑过去看了看。
瞧着安安静静地躺在托盘里的两块玉饰,那一瞬间,她有种惊艳的感觉。
“这便是‘冰皇后’?”她心里疑惑着,嘴里不自觉便念出声来,轻轻柔柔的声音飘进耳里,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听见的不过是她心里的声音,但见身侧的苏颜歌似乎动了动,她恍然惊觉自己竟然将心里的想法念了出来。www.38xs.com|三八文学
“呵!哈哈……那个……”她胡乱地笑着,想要掩饰心里的尴尬,但越笑越觉得自己很傻,最终便决定不笑了,而是态度诚恳地请教。
“苏公子,这是冰皇后吗?”
苏颜歌未曾料到墨惜颜会不知道“冰皇后”,有那么一些些的诧异,将方才的失落沉入心底,他淡淡道:“冰皇后是我最爱的花,这种花,开在春末,每次都是花开两朵,背对相生。”
墨惜颜心里有些惊讶,同时也有些汗颜。
她以为那种玉的种类叫“冰皇后”,却不想是那两块玉上雕刻的花。
她定睛看去,这才发现每块玉都是雕刻成两朵花背对着的模样,花容秀美栩栩如生,再配上白璧无瑕的玉质,确实如它的名字那般冰清高洁。
墨惜颜正在心里赞许那位工匠的雕刻技艺时,却听那位在柜台后一阵翻箱倒柜的掌柜忽然从柜台后站起身来道:“这位小姐有所不知,此种花乃世间罕见,更有着让人潸然泪下的感人故事。
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有见过这种花,一直盼着有朝一日能见上一次,若非这位苏公子拿着图谱来找我雕刻玉佩,我这辈子只怕都无缘见上。”
“哦?这花还有故事?什么故事?”墨惜颜有些好奇地问。
孰料那掌柜的感慨道:“我只是小时候听我父亲说过,那时候不懂这个故事的真意,便没有放在心上,等到我后来懂了,却记不起那个故事的具体细节,算起来,这也是我此生遗憾的事之一。”
墨惜颜见那掌柜的神色间隐有淡淡的伤感,不好多问,便转过来问苏颜歌:“你知道‘冰皇后’的故事吗?”
“我……不知道。”苏颜歌回道,眸中的光黯然如墨。
“不知道?”墨惜颜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但她并未将失望表现出来,而是用笑容来掩饰。“看来,以后我得多看看书。”
柜台后正在装玉佩的掌柜抬眸看了看台前的二人,眸里忽然闪过一道幽光。
待玉佩装好,他将两个精致的盒子一起包好推到了苏颜歌近旁。“苏公子,装好了。”
苏颜歌拿过桌上的小包裹放进掌中,淡淡道了声谢:“佟掌柜,谢了。”
那掌柜客气地笑了笑,然后目送着二人并肩离开店铺,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摇了摇头。“有情无情……那位公子的路坎坷吖。”
明明知道,却说不知道……又是一个痴心等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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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玉器店,再度融入人潮,墨惜颜忽然便觉得身旁好似一直跟着台移动空调,无论走到哪儿,周围的空气总是带着一股特别的清凉。
她侧眸偷偷扫了扫身旁的人,见那人双眸一直注视着前方,似在看前面拥挤的人潮,又似在看着更远的地方。
这样的气氛有些沉闷,墨惜颜不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便试着寻找话题。
“那个,方才的玉是羊脂玉吗?”看质地,应该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苏颜歌闻言双眸闪了闪,未曾扭头看身边的人一眼,他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嗯。”
“我对玉知之甚少,但看那两块玉的玉色,应该是价值不菲。”
“嗯。”苏颜歌依然只是回应一个字。
墨惜颜感觉头顶有冷风刮过,但依然坚持不懈地奋战。“在今日之前,我不曾听说过有‘冰皇后’这种花,你喜欢它,它对你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吧?”
“是。”这回,苏颜歌一如既往地回了一个字,就在墨惜颜以为他会一直保持着这种单调枯燥的对话模式时,他又道:“这种花隐含的花语,是‘渴望被爱’,‘追求爱’。”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似自言自语呢喃,但墨惜颜听着,却是心头震了震。
渴望被爱?这……他和那个酿酒的女子,到底是有着怎样的故事?那个女子,是有别的心上人吗?或者……那女子已经成了亲,他们之间相见太晚?
墨惜颜心情有些沉重,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却听苏颜歌有些爽朗的声音传来。“你知道吗?从很久以前开始,我便一直在等一个人,希望她能读懂我的心,了解我心中所想。
后来,我终于遇上了那个人,她能了解我心中的想法,可是……”
却只能了解一半,或者,完全了解了,却不愿意接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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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 夕阳美好
【注:上章的“冰皇后”,为“朱顶红”的一个品种,真的存在。www.38xs.com|三八文学】
墨惜颜静静地听着,凝了凝眉。
可是什么?欲言又止的,不是在故意引诱她的求知欲麽?
墨惜颜转头看向身侧的人,问得认真:“可是什么?”
苏颜歌勾唇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不管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既然不知道,那便一直不知道吧,如果说出来,今日这最后的相聚……只怕会泡汤了……
墨惜颜皱了皱眉,心里冒着各种小泡泡,有些不满,可见苏颜歌脸上的笑并未深达眼底,浮在他嘴角的那抹笑意透着几分凉薄之意,像蒙着一层比纱还轻薄的冰雾,她不想剖开埋在他心底的伤痛,便忍住了要一问到底的心思。
后面的路上,发觉苏颜歌兴致不是很高,墨惜颜便没有再随意开口,而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瞅着街道两旁的小摊铺,在里面寻找着奇特的小玩意,琢磨着明日她或许可以带秋海棠来逛逛街,买些礼物回天竺。
到了晌午,两人在襄阳城里的一家酒楼用了午膳,歇了一会儿。
听着酒楼里说书的人说着江都的瘟疫一事,听着有关自己的故事,墨惜颜一直弯着唇角浅浅笑着,神态悠然,好似那说书的人说的是某个不知名的人物,与她全然无关。
苏颜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神情,许久,幽幽地问:“你觉得那说书的人说的故事怎样?”
月眸里的光微微一颤,墨惜颜侧头瞄了苏颜歌一眼,便又回过头继续望着那说书的小少年,避重就轻道:“那位少年故事讲得很好,可谓声情并茂,很有感染力。”
“我说的是故事本身。”苏颜歌一语点中重点。
“故事本身……”墨惜颜幽幽地念着,月眸里的光闪啊闪的,半晌才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这是我第一次听人说书,而且,直到现在我还不曾见过九公主,她的故事我知之甚少,所以,不敢随意给出评论。”
不敢随意给出评论?苏颜歌扬了扬眉,心道你还真能装啊,即使两人都已心知肚明,还在否认自己是九公主的事实,这世上,若要将那些会装的人排个名次出来,大抵你是排在第一位的,没人能抢走你的第一。
深深地看了墨惜颜一眼,苏颜歌道:“我倒是觉得,从现在起,大概所有人都会知道九公主并非是个不学无术的人,她所拥有的才学,只怕深不可测,你觉得呢?”
你觉得呢?
多有艺术性的一句话啊……
墨惜颜的心肝儿颤啊颤的,撑着下巴手肘放在桌上的手也抖了抖。
若要说她精通医学,尤其是验尸这一块儿,她一定会当仁不让地承认自己有真才实学,可要说一个笼统的才学……她真的是当不起。
别的学富五车的人,就算不会作诗,大抵脑子里是记得那么几十首诗的,可她,说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就只记得那么几首最为简单的唐诗。
就算现在捡来了九公主的记忆,她记得的诗,还是只有那么几首,真真愧对‘深不可测’四个字。
平复着自己心里的小羞涩,墨惜颜盯着台上神情生动的人笑道:“深不深,只有她自己知道。”
“呵!是麽?”苏颜歌瞟了墨惜颜一眼,道:“或许吧,也许真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墨惜颜附和一笑,不语,过了一会儿,两人歇够了,又叫了壶茶喝了一些,等日头过了正午的毒劲儿,这才离开了酒楼。
下午的襄阳城比上午更为热闹,各种杂耍的吆喝声和鼓掌喝彩声可在很远的地方听见,墨惜颜和苏颜歌也往看杂耍的人堆里凑了凑热闹,给了些赏钱,然后又离开。
时间过得很快,当墨惜颜发觉双腿走得有些软时,日头已经垂落向天边,夕阳临近。
两人此时正好走到街尾的桥头,周围的人潮没有城区中心那么多,伴随着桥下的潺潺流水,便像突然从喧闹繁华的闹区走进了宁谧圣地,让人由心而生一种放松感。
墨惜颜轻轻地做了一次深呼吸,走上石拱桥的中央背倚着护栏靠了上去。
仰望着天边的夕阳美景,她心里忍不住感慨:夕阳果然美好,只是,也确如人们所说,近了黄昏,不久便会消散。
苏颜歌在桥下站了一会儿,静静地仰望着桥上站着那人,只见那人秀丽容颜沐浴在晕黄的光影里有些朦胧不清,波光潺潺的月眸里,点点华光迷离缥缈,看不清其中的真实情愫。
他垂眸,缓步走上石阶,来到墨惜颜的身侧站定,与她隔着短短的距离,肩并肩望着天边夕阳。
远远看去,他们两人便像情意懵懂的少年男女,在那春暖花开的时节,相约郊外谈情说爱,低声诉说着彼此心里的情肠,柔化了两颗小小的心。
桥下的河水,水波荡漾,两道影子之间的距离,便在那轻柔晃动的波光里逐渐缩小,渐渐……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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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很快到来,墨惜颜默默地跟着苏颜歌来到了热闹繁华的香河边。
彼时,属于襄阳城居民的夜生活已经开始,墨惜颜与苏颜歌站在岸边的一棵柳树下,远离喧嚣中心。
望着那些红色光影里的各色笑脸,听着画舫里传来的阵阵如烟如雾般的靡靡之音,两人的神情都很淡,明明置身其中,却如置身世外,如神女神子探游人间。
“原来,这便是香河。”良久,墨惜颜淡淡地说了一句。
“嗯,这便是让人醉生梦死的香河。”苏颜歌回应着,语气波澜不惊,却似看破人间沧桑的老者道破玄机,眼神里带一点历经岁月的沉淀。
墨惜颜侧头看了苏颜歌一眼,心里又生出那种感觉,这个人,有时候风轻云淡,笑容和煦如春天里的风,能让看见他笑容的人感受到春风的洗礼,可有时候,他淡淡的一句话背后,却似掩藏着重如千斤的悲凉。
他心里,到底都藏着些什么,有谁能穿过飘在他心房外的那一层厚厚的云,触及他的心?只怕,只有那个云遮雾掩,如迷雾一般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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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 心生醋意
墨惜颜正打算收回视线,却听身旁的人道:“你看那些伶人,笑容多么灿烂,你看他们的表情,是娇中带羞,眼神里闪着殷殷期盼,璀璨如星。www.38xs.com|三八文学
他们年年日日都在这香河边上抛头露面,展露他们并不输于世间任何一个男儿的风情和才学,可他们,从来都不曾迎来别人的正视。
即使那些小姐们对他们展露笑颜,绞尽脑汁作诗以赞,甚至送上白花花的银两搏他们一笑,邀他们共度良辰美景,可等着他们的,不过是黄粱一梦,天一亮,梦便醒了、碎了。
他们一直都在等人,等着那个能将他们带回家的人,从此告别这花街柳巷,告别这眼泪可以湿透半边山河的地方,但结局,往往悲凉。
能等来幸福的人,纵观历史千年,也不过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墨惜颜心头震了震,若非知道苏颜歌的身份没那么简单,绝不是普通百姓,仅凭苏颜歌方才的一席话而言,她真的会误以为苏颜歌曾经也是这袅袅香河里的一枝独秀。
她顺着苏颜歌所指的方向看去,如梦境般的红色光影里,一个个姿色不俗的少年儿郎,或眼眸荡漾,或手绢掩唇,娇笑连连,娇中带羞地看着画舫上迎风而立的各色女子,与她们若即若离地互动着,寻找着此生的良人,或者,仅仅是寻一个能让他们不再一夜寂寥、泪湿枕巾的人。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历史长河里,同样置身在看客的角落,看着那些个姿容绝色的女子倚栏而立,望着河道里来来往往的画舫上,那些衣着光鲜、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在里面寻找着自己的良人,企盼能有一人带她们离开烟花之地,结束一世流离。
“你可会瞧不起那些伶人?”苏颜歌的询问突然传来,墨惜颜的月眸颤了颤。
目光在两岸的伶人馆里扫了一圈,她道:“不会。”
因为,她不会看不起历史长河里那些气节可堪在前线冲锋陷阵狂勇杀敌大将军的青楼女子,她不会看不起秋海棠。
“呵!”苏颜歌轻轻一笑,“我知道你不会。”
墨惜颜:“……”知道还问?
“你可知那天我见你……”苏颜歌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一直在岸边等候他和墨惜颜到来的青桐在茫茫人海里发现他的身影,立即隔着重重人群高声吆喝。
“主子!这边这边!我在这边!”乍然听见熟悉的声音,苏颜歌停下来循声望去,便见青桐正努力扒开来往的人群向他这边奔来。
墨惜颜也听见了青桐的声音,抬眸望去,看到青桐还在几米开外,似乎还要一会儿才能到达她和苏颜歌这里,便问:“那天你见我什么?”
倒映着魅红光影的明眸里光芒闪烁,苏颜歌笑道:“没什么,走吧,青铜来了。”
墨惜颜很是怀疑,想要询问清楚,可她身侧的苏颜歌已经抬脚向青桐迎了过去,无奈,她只能将心里的疑惑压下,抬脚跟了上去,打算换个时间再问。
在青桐的带领下来到一艘画舫上,墨惜颜淡淡地扫了扫画舫上的劳工,看那群人脊背挺得笔直,精神抖擞的模样,她一眼便知这些人不是普通人,而是个个身怀绝技。
来到船中的雅间坐下,墨惜颜感觉到静止的船缓缓地开启,沿着河道缓缓而上。
她一直很好奇苏颜歌为何要带她来游香河,但她不知道该不该问,也不知道该怎么问,有些东西,她直觉地要避免触碰,一旦触及,便极有可能是轰轰烈烈的地动山摇、风浪滔天。
苏颜歌倒了杯清茶推到墨惜颜的身前,道:“请。”
将视线从窗外收进来,墨惜颜端起身前的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入口回甘,顿时缓解了她早已渴得有些冒烟的喉咙。
尝到了熟悉的青梅味道,她凝眉看了看茶色,又看了看苏颜歌身前煮茶的茶具,不禁扬了扬眉,“青梅茶?”
苏颜歌淡淡一笑,“嗯,偶尔,我会煮些青梅茶来喝,喜欢它那独特的淡淡的酸味,就像人生。”
墨惜颜也是一笑。“味道不错,很解渴。”
她已经有段日子没有接触青梅了,有些怀念以前在现代吃到的青梅。
突然有人从雅间外进来,墨惜颜抬眸看去,只看到一道悠然的身姿翩然地从她的视野里飘过,到房中的琴案前坐了下来,也是此时,墨惜颜才发现雅间里放了架琴。
见那身着红衣的人开始抚琴,她虽看不见那人的脸,但只看那人的衣着,她便已猜到那人应该是这香河两岸某家伶人馆里的人。
同样的红色,让她想到了秋海棠,但只看那人低垂的额头和一个模糊的轮廓,她便已断定那人穿红衣的风情及不上秋海棠。
秋海棠穿红衣,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本就有些媚的脸,在红衣的映衬下更添妩媚风华,似那火红枫叶,又似那曼珠沙华,妖冶艳丽中带着属于他的潋滟清华。
发觉墨惜颜的目光被弹琴那人吸引了过去,苏颜歌清凉的眸色一沉,闪过一道暗光。
“莫小姐……是觉得那人的琴艺不错?”
有些幽凉的声音传来,墨惜颜心里怔了怔,转过头来低声笑道:“琴艺什么的我不懂,但那人,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苏颜歌有些冷的脸色好转,往墨惜颜的杯子里装满茶,他状似随意地问:“莫小姐想起谁了?”
墨惜颜挑挑眉,道:“一位故人。”
很熟悉的故人,傻得可爱的故人,将陪伴她走过一生的人……
眸里的光晦暗难辨,苏颜歌幽幽地道:“看来,这位故人在莫小姐的心里有着一定的位置。”
觉得苏颜歌此时的语气有些形容不出的怪异,不知道他为何这么说,墨惜颜笑了笑,打算蒙混过去,却不想苏颜歌像吃了某种东西般不打算放过她。
“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见上一见莫小姐的这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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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为他而歌
“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见上一见莫小姐的这位故人。www.38xs.com|三八文学”
心里咯噔了一下,“呵呵!”墨惜颜干笑几声,随即应和道:“有机会的话,会见到的。”
“是麽?”苏颜歌淡淡地应着,放下茶具,又往里面添了些水和青梅,放于茶几上的小火炉上温着,道:“莫小姐口中的那位故人,不知是女子还是男子?依我猜,是男子吧?”
墨惜颜扯了扯嘴角,回道:“确实是男子。”
“男子……”苏颜歌喃喃地念着,端起身前的青梅茶浅浅地喝了一口,眼帘微敛的眸中,黯然幽光回旋飘荡。
“那位公子也会弹琴,也穿红衣?”
“嗯。”墨惜颜回着,月眸里波光流转,直直地注视着苏颜歌,她想从他的神情里瞧出点什么,却听他忽然轻笑了一声。
“呵!想必是个风姿绰约的人,而且风华胜过青鸢公子,不然,莫小姐也不会看着驰名香河的青鸢公子还能无动于衷,偏偏记起了那位故人。”
左手嗒嗒地敲打着桌案,墨惜颜淡笑道:“人有相似之处,瞧着这位公子,不免便想到了自己的故人,苏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苏颜歌淡淡一笑,不语,只是姿态优雅地喝着茶。
墨惜颜在他脸上幽幽一扫,也端起身前的茶喝了半杯,眼睫微垂的月眸中,是区别于清澈纯粹的幽然。
弹琴的人静静地听着不远处的案几旁坐着的两人如云遮雾般的交谈,不禁凝了凝眉。
好奇地抬起头来,他看了看苏颜歌,那是个容色普通,但浑身的气息却华贵清凉的人,看似来头不小。
他随即看向墨惜颜,只觉得那女子与他寻常时候见到的女子都不大一样。
寻常女子若是见到他,通常都会对他多看几眼,垂涎他的美色,甚至,只要他回视她们,对着她们微微那么一笑,她们便会露出那种心花怒放的表情。
可她却对他不屑一顾,甚至是连多看他一眼都有些吝啬。
这个女子,到底是真的清心寡欲,为人正派,还是不过是在假装自己不似其他人那般轻浮,实则内心早已澎湃汹涌?
那男子兀自想着,以至于指尖拨动下的琴音有些走调都未能察觉,苏颜歌听见,微微凝了凝眉,但没有说什么。
苏颜歌抬眸看了看对面的墨惜颜,见她只手撑着下巴,目光漠然地望着窗外的高楼上那些倚栏而立,与过往的船只上的女子调笑的人,并未留神琴曲,便将那弹琴的人以及所弹的琴曲也一并抛到了脑后,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享受着与她独处的时光。
弹琴的青鸢心思回转着,受不了苏颜歌和墨惜颜对他的漠视,他灵光一动,指尖下拨动的音律陡然一转,一曲驰名香河的《流光飞舞》瞬时倾泻而出。
动人的音律传来,四周喧闹的画舫和伶人馆瞬间寂静了下来,纷纷觅寻着琴音的来处。www.38xs.com|三八文学
经常在香河上晃荡的人都知道,《流光飞舞》是倚翠阁的头牌青鸢公子的成名曲,至今为止,也只有他一人会弹,没人能学会。
传言,鲜少有人能请动他外出弹奏,除非能出价千金。
在香河上游荡的女子有不少是富家小姐,身上也不缺银子,但千金换来一曲,她们仍是会觉得不值。
香河两岸的伶人馆不少,其中不乏很多姿色不错的人,丢上几十两银子乃至上百两就能陪吃陪喝还陪睡,千金?玩别的人她们能玩不下十个,逍遥快活不下十晚,要她们为了听一首曲子而当冤大头,她们还没荒唐到那般地步。
今晚有免费的曲可听,她们自然是乐呵的,乐呵可以不用花钱便能听到她们一直想听的曲。
当然,她们更好奇这香河上何时竟来了位阔家小姐,居然会为了听曲而败家到这般地步,比她们还夸张,竟然花钱请了青鸢公子出来。
然而,墨惜颜本人并不知道这位青鸢公子的大名,也不知道请他出来要花这么多的银子,她只道是苏颜歌为了替她饯行,便花了那么十来两银子请了个香河上小有名气的人弹曲给她听。
她对这些太具格调的高雅艺术没什么造诣,除非是遇上某些特别有感触的曲子,听起来会觉得感动之外,其他的,对她来说没什么差别,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吵。
墨惜颜两只眼睛淡漠地瞅着那些突然便安静了不少的人,不知道他们的视线都在扫些什么。
忽听周围的空气里似有什么歌声在回荡,她侧耳一听,随即秀眉一蹙,脸色有些青灰。
这声音……咋那么阴阳怪气儿似古代那些宫廷里的太监?太阴柔了吧?
侧首扫了扫弹琴那人,不,应该说正很投入地弹唱的人,她拧着眉看向苏颜歌,低声问:“你觉得……他唱得好听吗?”
苏颜歌回视着她,配合着她低声反问:“你觉得……不好听?”
墨惜颜想了想,若她不表明自己的真实感受,而苏颜歌又喜欢听,那她岂不是要一直听那可以杀死她诸多脑细胞的歌声?于是便道:“我不喜欢,我听着难受。”
“难受?”苏颜歌扬了扬眉,“心里难受?”
墨惜颜偷偷瞅了瞅弹琴那人,回道:“听着身体不舒服。”
苏颜歌愣愣地眨了眨眼,有些好奇这驰名香河的青鸢所弹的琴曲到了她这里都变成了听着不舒服,那什么样的琴曲和歌声才是她心里所爱,便不着痕迹地试问:“你会唱吗?”
墨惜颜想了想,回道:“会一点点,算是五音不全。”
五音不全?苏颜歌有些不信。
外间传言他对面的人不学无术,什么都不会,可他所知的她好像什么都会,只是有些领域他还未曾有机会亲自证实,今日便想多打探打探,更想亲自证实墨惜颜所说的只会一点点到底是多少。
“那你唱一首让我听听,我让那位青鸢公子先歇歇。”苏颜歌说完,未曾等墨惜颜点头应承便坐直了身形,转身对弹琴的青鸢道:“青鸢公子,你先停一停。”
墨惜颜有些讶然,这人怎么都不问问她的意见便擅自做了决定?她好歹是个公主来着,而他心知肚明,他这胆子是不是也忒大了点?
青鸢没有料到有人非但会在他弹唱时一边叽里咕噜地小声议论,还会让他停下,心里是又惊又愤,十指僵硬地停在了琴弦上,面色沁凉如冰水般沉冷。
苏颜歌见青鸢停了下来,便回首看着墨惜颜。“你唱吧,今日,就让我和青鸢公子一起做个见证,看看你那所谓的一点点是指多少。”
墨惜颜倒吸了一口气,面色有些僵硬。苏颜歌凝视着她,温润笑道:“你我二人好歹交情不浅,我不计较私人利益帮了你那么大的忙,我这小小的心愿加请求,难道你也不愿答应?”
又是他不计利益帮了她那么大的忙。
这个人,为什么她就觉得他是故意的呢?
先帮她一个恩比天大的忙,让她不得不时刻谨记他的好,然后他便可以拿着他对她的“恩泽”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她做这做那。
虽然他的要求看起来都很小,很合理,可她偏偏就觉得不合理。
盯着苏颜歌看了半晌,在那双灿若明星的眸子里遇上了流星划过,看到了星云浩瀚,惊鸿一瞥黑宝石的璀璨,墨惜颜心里一震,悻悻地收回了探视,回道:“好吧,我唱。”
谁叫她欠了他的呢?
谁叫她还指望他继续帮她呢?
她现在不能得罪他啊。
他有那个权力,可以名正言顺地要求她做这做那,她在他这里,不过是个凡人,而不是那身娇体贵的公主。
墨惜颜在心里无声地叹息着,目光闪烁着,在脑海里寻思着有什么歌她能拿出来唱。
那些直白的情啊爱啊的,在这些思想保守的古人面前她不可能随便唱,别说她自己想着便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只怕听见的人,也会觉得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苏颜歌瞅着墨惜颜苦思冥想的神情,黑亮如墨的眸中划过一抹柔和的光,耐心地等着对面的佳人启唇开唱。
青鸢浑身发抖的在琴案边看着,想要看看那人到底能唱出些什么,有史以来第一次被人否决,于他而言是一种侮辱,更是耻辱。
视线漫无目的的在房中移动着,触及面前的青梅茶,墨惜颜怔愣地看了半晌,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她抬首一笑,“我知道要唱什么了,不过,唱功不佳,你可不要见笑才是。”
苏颜歌双眸含笑,轻轻颔首,心里生出隐隐的期待。
想着自己的嗓音没那么空灵好听,只是清唱着实有些枯燥,墨惜颜想了想,从头上抽出一支束发的金簪,轻轻地敲在身前的杯子上试了试音色。
“叮……”有些清脆,又不是太过干燥的敲击声传来,她眸中一喜。
抬眸对着苏颜歌一笑,她旋即敛下眼睫酝酿了一下,手中的金簪轻轻敲击,红唇轻启吟唱道:“一壶青梅看落日戏水射云端,半杯酸楚听春风秋月柳絮红,斜阳照寂寞,谁知是将你盼,盼不到你早已发白鬓两端。
曾经想过为你从此一倾天下,了大半生却只能独自空嗟叹,昔日的风云,抵不上那半张,焚香拜月徒留几案上……”
苏颜歌本来只是有些期待,看墨惜颜取下发上金簪轻敲茶杯,心里的好奇便多了些,等着墨惜颜给他带来新的惊喜。
一曲始而心中惊,一句“半杯酸楚”撼动他心中半壁江山,“发白鬓两端”更是让他恍然间似是看到了自己苦等一生的凄然结局,隐在他心底的那丝悲凉,如风中的零星野火,死灰复燃般烧了起来。
他手中端着茶杯,呆呆地望着对面的人,眸中的光明暗交替千般变化。
他的手轻微地颤抖着,有几滴茶液漾出茶杯染湿他的手而犹不自知。
驰名香河两岸,闻名襄阳城的青鸢公子同样震惊,他从未想过歌竟然可以这样唱,可以就这般以金簪敲击茶杯配乐而唱,而那人歌声清丽婉转,简单的旋律更显她的声线柔美。
僵硬的四肢在柔美的歌声里慢慢恢复活络,青鸢的十指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仅以最单调的单音旋律为墨惜颜配乐,配合她的节奏。
周围的画舫里的人和两岸的伶人馆里的人本来正在诧异方才的琴声怎么突然就没了,离苏颜歌和墨惜颜最近的画舫里的人听见有声音从她们所在的那艘船上传出来,便悄声告诉附近的人弹琴唱曲的人在这艘画舫上。
周围很静,甚至比刚才还静,如万物沉睡的夜深人静时刻。
皎洁柔和的月光和灯笼里透出来的魅红光线相交叠,让原本喧闹无比的地段陇上了静谧色彩,清清浅浅的歌声回荡在静谧的空气里,悠扬婉转,就像天河里飘来的梵音,抨击着诸多人的心。
刚开始的时候,有人诧异唱歌的人为何突然变成了女子,为什么有女子会在这样的地方唱歌,这不是自贬身份麽?但听着听着,众人也释怀了,只是听歌,不去计较唱歌那人是谁。
离得远些的人,听得不是很真切,只能听见类似嘤嘤嗡嗡的歌声和零零落落的琴音,但看那些离得近的人露出沉醉的表情,他们便更想听清到底是什么人在唱什么歌。
歌声悠悠,灯影扶疏,一曲落而心湖乱,苏颜歌怔怔地看着对面笑容莹然的人,原本沉静如水的心乱了,如惊涛拍岸,暴风雨将至。
她这般……这般拨动他的心,叫他如何放手?
她有驸马,她有良人,更有在她心中占了一席之地的故人,他在她心中,可能占据那么一点点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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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重大决定
他一生心高气傲,只想找到那个可以让他仰而视之,奉为妻主的人,酒屋外偶遇,他只道她是个不同于其他女子的人,直到她偶然间道破“迷雾”玄机,才让他心生恋慕。www.38xs.com|三八文学
可那时他也仅仅只是恋慕而已,未曾想过要那么快便将自己的一整颗心彻底交出去,因为他也有迷茫,也有害怕,害怕自己将心送出去后,换来的却是凌迟般的痛苦。
他原本已经打算放手了,所以才想在这最后时刻让她唱首歌给他听,留作余生回忆,可她的歌,让他心里想要将她牢牢抓住的想法愈发坚定,他该怎么办?想尽办法耍尽手段将她据为己有?
手段这东西,他不曾真正地使过,只是用了点皮毛将她拐来了这里,他若真想使手段,别说她有一个驸马,就是她府里全是男人也能被他全部弄出去,可这样换来的,绝不是她对待他的真心,而他要的,便是她的真心,只是她的真心……
“叮……”轻轻的一声收尾,墨惜颜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尔后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人盈盈一笑。
“我唱完了。”她月眸弯弯眼神有些迷蒙,氤氲着浅浅的水雾,原本白皙细腻的脸庞透着胭脂一般的绯红色,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害羞的。
双眸一闪,苏颜歌怔愣回神,缓缓地收回目光,他在半空中举了半天的手僵硬地放下。
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很久,且没有任何支撑力,他的手有些酸,有些不受控制,茶杯里的茶便荡漾出来许多,湿了他的手,更顺着手背滴落桌案。
“好。”他启唇回道,音色因为喉咙的肌肉有些僵硬而略显生涩。
缓了缓,他又道:“你唱得很好。”声音比刚才活络了些。
墨惜颜有一瞬间的怀疑,她如果真唱得好,他何至于摆出这副像受了惊吓受了打击的表情?难听便难听嘛,有什么不好说实话的,有必要说谎骗她吗?
不过想归想,墨惜颜并未将心里的怀疑表现出来,而是调侃道:“不难听便好,我真怕自己唱得难听把你吓着了。”
苏颜歌微微勾了勾唇,不置可否,眸里的光似深海里的水,绽着不知是黑色还是蓝色的光。
那光太过惑人,墨惜颜有些被他眸中的光亮震慑,兀自别开了眼去,心跳有些紊乱。
两人各自沉默着,一人脑中思绪飞转犹如流光,琢磨着自己该何去何从,一人眼神飘向窗外,看着座座伶人馆淡出视野,伶人馆里高挂的红灯笼里透出的光渐渐淡渺,心房在寂静的空气里重重地鼓动着。www.38xs.com|三八文学
画舫驶离了香河最为热闹繁华的地段,驶向沉寂的夜色里,琴案旁的青鸢公子沉吟良久,在反复思量了多次之后,终于决定站起身来,缓步走向桌旁的二人。
来到离桌子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他抱拳躬身,态度诚恳地道:“青鸢见过二位。”
突来的声响将两人从各自的思绪里拉回了现实,墨惜颜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苏颜歌抬起头,两人的目光有刹那的交汇,但一接触便各自别开了眼,纷纷看向一旁躬身而立的人。
墨惜颜与这位苏颜歌口中名动香河的青鸢公子没什么交情,也不知道他此时摆出这般态度是打算做什么,所以她并未打算主动开口(和谐)交涉,而是等着苏颜歌自己主事。
眼角余光扫了扫墨惜颜,苏颜歌开口道:“青鸢公子这是做什么?”
青鸢直起身来,看了看苏颜歌,最终将目光对准了墨惜颜。“青鸢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这位小姐能不能答应。”
墨惜颜一听,愣了,怎么还和她扯上关系了?不情之请,她能答应他什么?真是奇了怪了。
眼含疑惑地盯着青鸢看了一会儿,她挑眉问:“不知青鸢公子所指何事?”
“青鸢一直自诩香河第一人,直到今日才知自己便是那井底之蛙,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得听小姐一曲,青鸢恍然清醒。”青鸢侃侃说道,神色诚恳。
“青鸢自知小姐身份尊贵,而青鸢不过是香河岸边一介伶人,没有资格向小姐请教什么,但青鸢还是冒昧地想请小姐指点一二,告知青鸢如何才能精进琴艺。”
墨惜颜咯噔了一下,指点?她指点?她哪儿有那个才能?
“青鸢公子言重了。”她莞尔笑道,“指点二字诚不敢当,就琴曲方面而言,我远远不及青鸢公子的造诣。”
青鸢眉宇微拧。“小姐不愿意指点青鸢?小姐瞧不起青鸢的出身?”
墨惜颜眼角跳了跳,浑身的肌肉有一瞬的僵硬,“哪儿能呢?”
她勉强扯了抹笑,心里惊叹这些人的自我理解能力,总爱把自己的主观意识强加到别人身上。
虽然同为青楼出身,虽然同穿红衣,但眼前的这个人,她真的觉得比秋海棠差了不只是那么一点点。
不止容貌,不止气质,连性格也差。
“那小姐为何不愿意告知青鸢?”
墨惜颜的耐心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但还是耐着性子回道:“青鸢公子,并非我不愿,而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告诉你什么。
你想精进琴艺,所以才会问我,你却不知我根本不会弹琴,更不懂曲谱,我根本帮不上你的忙。”
闻得此言,不只是青鸢一愣,连对面的苏颜歌也怔了怔。
她不会弹琴,不懂曲谱,真的假的?
青鸢收起自己的诧异,有些不信地问:“怎么会?”
墨惜颜呼出一口有些粗重的气,道:“青鸢公子,你觉得我有骗你的必要麽?”
青鸢直视着墨惜颜半晌,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那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我……”青鸢眼神闪烁,一时语塞。
“抱歉,是我冒昧了。”片刻沉吟,青鸢说道。
墨惜颜看着眼前容貌还算清峻的人,想着他与秋海棠同样的出身,而他说到底还不算是个很讨厌的人,她就当看在秋海棠的面子上,“提点”他几句好了。
念及此,她道:“青鸢公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青鸢心有疑惑,下意识地问:“什么问题?”
“你学弹琴有多长时间了?”
青鸢一怔,回道:“算起来,有整整十年了。”
十年?这般说来便是比秋海棠少了那么一两年,墨惜颜心里琢磨着,又问:“那你觉得自己的琴技如何?”
“琴技……”青鸢有些迟疑,瞅了瞅墨惜颜,见她眼神澄澈面容平和,便如实道:“在今日之前,我自认自己琴技不差,可听了小姐唱的那首歌……”
“仅仅因为我的一首歌,你便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嘴角弧度清浅,墨惜颜似笑非笑,煞是犀利地戳中要点,打断了青鸢的话。
青鸢有些怔愣,墨惜颜却又道:“那我问你,技巧和心比起来,你觉得哪一样更重要?”
“心?”青鸢疑惑,不知道墨惜颜怎么突然就扯到了“心”这样的问题上。
墨惜颜瞟他一眼,端起身前的茶浅浅地喝了一口,然后道:“依我猜,你觉得技巧重要,或者说,你从未注意过‘心’。”
青鸢眉宇轻蹙,眼眸中是他不懂的迷茫神色,墨惜颜含笑的目光瞅瞅他,把玩着茶杯,淡淡道:“你学艺十载,你的琴技自然是不容置疑的,随便给你一首曲子,只要给你一点时间,你定能不出丝毫差错地完美演绎。这一点,想必曾经听你弹过曲的人都能证实。”
墨惜颜说着,抬眸看向对面的苏颜歌,唇角漾起一抹弧度。“苏公子应该会弹琴吧?”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脸自从唱完歌便一直红着,一双月眸水波盈盈,在灯光下折射着幽幽的光,那张脸,那双眸,便似月光清辉下,幽静池塘里寂静绽放的莲荷,碧绿莲叶旁的池水,一望,注定沉沦……
苏颜歌侧首看她,触及她脸上别样风情,心头重重一震。刹那的失神过后,他双眸眼波一漾,笑得温和。“是。”
“那青鸢公子方才弹奏的曲子你应该听见了吧?他弹得好与不好,你应该能给出最中肯的评价。”
眸中光芒如夜空中星辰闪烁,苏颜歌盯着墨惜颜看了一会儿,神情和煦如风地转向青鸢。“青鸢公子的琴技很好。”
无人注意到他眸底缱绻流淌的暗光,还有他脸上好似突然海阔天空的豁达笑容,更无人知道,就在方才那一瞬,他做了他人生的一项重大决定。
“你的琴技很好,甚至堪称完美。”墨惜颜笑着看向青鸢,“但是,你弹琴时,大抵太过注重技巧。”
“你一心想着要怎样将一首曲子完美地弹奏出来,不弹错一个音,却忘了,一首曲子好与不好,能不能让听的人身临其境感同身受,最最重要的,是你这个弹琴人的心态。”
“你若投入了感情,将你对一首曲子的理解注入到你的琴声之中,那你所弹的曲子,绝对是无懈可击的,且能触动人心。”墨惜颜明眸如星,声音亲和。“你方才所弹的曲子,便没能打动我,但我相信,你今后必定能打动许多人,包括我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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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无题章 节
投入感情,打动许多人,打动她……
青鸢怔怔地想着,半晌,如梦初醒般恍然大悟。www.38xs.com|三八文学“青鸢明白了,多谢小姐指点。”
原来,至今为止他的琴音中欠缺的部分是感情,他一直知道自己的琴声中少了些什么,但奈何苦思冥想许久,却想不出个究竟,今日总算明白了。
墨惜颜温和笑道:“青鸢公子言重了,刚才那些话只是我有感而发,算不得什么指点,若真的能对你有所帮助,我很高兴。”
心里计较着,墨惜颜又道:“青鸢公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青鸢恭敬谦和道:“小姐请讲。”
“其实,你的声音不错,你在唱曲的时候完全可以用你本来拥有的音色唱,而不必像刚才那般为了迎合某些人而特地转了音调。
找个时间你可以唱了试试,让你身边的人帮你参详参详,相信你会找到适合你的唱法。”
青鸢目光一闪,躬身垂首。“谢小姐赐教。”
“青鸢公子客气了,你这样大的礼数,可是折煞我了。”墨惜颜眼波盈盈地打趣道。
琢磨着时间已经不早,是时候回刺史府了,她转首对苏颜歌道:“苏公子,你让船靠岸吧。”
苏颜歌一愣,心头随之一紧。“你要回去了?”
“嗯,已经在外耗了一天,是时候回去了。”墨惜颜正色道,“你也知道,今日上午我接到了家里的信让我回天竺,酒的事因为有你帮忙我完全不必担心,但还有些事急需安排。www.38xs.com|三八文学
我想先回去看看家里有没有再送来其他的信件,信上有没有提及具体的安排,若没有,我便要自作打算,安排好一切,以免误了江都的正事。”
苏颜歌虽然心里很不情愿,但还是立即让候在外面的青桐吩咐下面的人将船靠岸,回头看着墨惜颜,他眸中透着几许不舍。“你就一定要明天或者后天走吗?不能多待两天?”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拖延时间太久,否则便是违抗家主的命令。”墨惜颜说得很隐晦,但她相信苏颜歌一定明白她在说什么。
“到底是什么急事。”苏颜歌眉宇微拧,“非得逼你现在就回去?”
触及苏颜歌脸上的纠结神色,墨惜颜双眸闪了闪,“我父亲他……病了,所以家里才来信催我赶快回去。”
苏颜歌怔了怔,她父君病了?眼下瘟疫正盛,昭阳女皇却特意传旨让她回去,岂非她父君病得很严重,所以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她回去?
心里有些乱,苏颜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墨惜颜,只能道:“你放心,你父君……你父亲他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墨惜颜勾了勾唇,笑容有些勉强,“谢谢。”
‘谢谢’二字冲击在苏颜歌的心上,他觉得心里微微有些苦,有些疼,但此时情况特殊,他知道他多说别的事只会让墨惜颜本就记挂着诸多事务的心更加烦躁,便忍住了心中翻涌而上的各种不舍情绪,咽下了诸多在他脑海里跳跃的惜别话语。
青鸢站在一旁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甚是交好,有些怀疑苏颜歌和墨惜颜之间的关系。
他们……是情人还是朋友?看样子,是朋友的可能性偏多。
天竺、违抗家主的命令……这位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历?听她话语里暗含的意思,似乎不是普通商贾家的小姐,好像是出身某个名门望族,天竺城里有哪些名门望族?
青鸢思量着,将苏颜歌和墨惜颜方才的对话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复述着,牢牢地记在了心底。
船缓缓地靠了岸,墨惜颜站起身来,翩翩一笑。“苏公子,后会有期。”
苏颜歌也站起来,温和笑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便可以了。”墨惜颜婉言相拒。
她已经确定苏颜歌确实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也相信苏颜歌定然知道她现在住在刺史府,所以她没必要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而刻意对苏颜歌隐藏自己现在住的地方,从而不让他送她,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觉得她已经欠了苏颜歌莫大的人情,此生此世,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回报她欠苏颜歌的人情,所以她不想再麻烦他,哪怕只是一件小事。
“襄阳城你熟吗?”苏颜歌悠悠地抛出一句话来,好笑地看着墨惜颜。
“你确定你知道怎么从这里走回府?你又确定你要从这里走回去?这里离你要回去的地方,可是不近。”
墨惜颜心里抽了抽,觉得苏颜歌此刻的笑容很是欠抽,那一句句从他嘴里蹦出来的话语,就像是看中了她的软肋拼命地向她砸过来似的。
他不就是认识路吗?她不就是凑巧不认识路吗?有必要那么拽吗?
平复着心里冒着的各种想要抽人的小泡泡,墨惜颜笑了笑,笑得有些咬牙切齿,眼神中不爽的光显而易见。“如此,就劳烦苏公子了。”
苏颜歌坦然接受着墨惜颜颇为锋利的眼刀,笑得粲然:“莫小姐,请。”
颇为“深情”地“瞪”了苏颜歌一眼,墨惜颜抬脚往外走,拾起桌上放着的小包裹,苏颜歌双眸含笑地抬脚跟上。
余光触及还站在一旁的青鸢,苏颜歌顿了一下。“青鸢公子,等下会有人送你回去,你且在这里稍等一会儿。”说罢,苏颜歌便立即走了出去。
青鸢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蹙了蹙眉。
莫小姐?到底是“莫”还是“墨”?他似乎不曾听闻京中有哪位大户人家是姓“莫”的,这般说来,难道是“墨”?姓墨,女子,又在襄阳城,难道是九公主?!
青鸢心里一惊,随即便在心里否决了自己的猜测。
不不,“墨”是昭阳国姓,那位小姐定然不会是姓“墨”,如果是九公主,不会就这般出现在香河的画舫上,而是会带着诸多随从以及护卫。至于莫家,兴许是天竺刚刚崛起的某个大家族,所以他才会不曾听闻过。
那位苏公子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听他们的对话,此次外出是他请他来的,动辄出动“千金”,哪里是普通人能随手出得起的价钱?
青鸢正想着,有人从外面阔步走了进来。“青鸢公子请随我来,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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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非她不嫁
青鸢收起自己的思绪,抬眸看了看那人。www.38xs.com|三八文学
那人生着一张极为普通的大众脸,态度不冷不热的,不知道是因为瞧不起他的出身,还是因为一直在豪府大宅里当差惯了,从骨子里便透出来一股寻常人没有的傲劲儿。
青鸢估摸着是后面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比较大,点了点头。“如此,就劳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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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过了两刻钟,墨惜颜回到了刺史府,下了马车,她对着苏颜歌抱了抱拳,“苏公子慢走,多谢相送。”
苏颜歌对着她笑了笑,便放下了帘子,吩咐赶车的人驱车离开。她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渐渐淡出她的视野,嘴角浮起一抹清如莲荷的笑意。
一路上她和苏颜歌不曾说过一句话,偶尔视线相撞便是浅浅一笑,然后各自别开眼去,继续看车外人潮如水,听车外人声鼎沸喧嚣,这样的友谊,当真是独特之极,也难能可贵。
她是一朝公主,她不知道苏颜歌是什么来历,他们从来不过问对方的身份,即使知道也不点破,就那般抛却身份简单相处,享受着人间最为普通纯粹的友情。
她很庆幸自己能在这个诡秘的世界遇上一份独特的友情,若往后能再相遇,她一定要和苏颜歌痛痛快快地开怀畅饮,不醉不归,把那天南海北的故事说个遍。
墨惜颜心里想着,待马车消失在街角的尽头,方才收回目光转身进府。
而在转过街角的马车上,青桐从驾车的位置挑起车帘钻进车厢,在苏颜歌的对面坐了下来。
见苏颜歌左手掌心托着一个精致的盒子,而盒子里躺着的,赫然是苏颜歌此前拿去玉器店让店铺老板打磨雕琢的羊脂白玉,不禁双眸一瞠。www.38xs.com|三八文学“主子,你不是说这东西你要送给九公主吗?怎么还没送?”
右手指尖轻抚着盒子里的玉石,苏颜歌轻声道:“本来,这玉我已经打算不送了的。”
“啊?”青桐一惊,待回味过来苏颜歌说的是“本来”,便问:“主子,怎么回事?是不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这好端端的,怎么一会儿说要送,一会儿又说本来已经不打算送,但后来又决定要送?他的主子,什么时候也这么多变了?还是一日三变。
“什么事……”苏颜歌轻抚玉佩的动作一顿,须臾,淡淡一笑,道:“本殿下不告诉你。”
青桐提一口气,心里咯得慌,半晌才将那口气吐出来,碎碎念道:“是是是,不告诉我,你是主子,你有权力,我没权力要求你告诉我。”
苏颜歌抬眸瞥了青桐一眼,便又垂眸盯着盒子里的玉佩,明眸深处闪耀着的,是坚定,还有执著。
这冰皇后,总有一日他会送给她,还会亲自为她戴上,而另一块,他会让她亲自为他戴上。
他这辈子,非她不嫁,纵使阻隔在他们中间的是滔滔江水,他也会劈风斩浪,斩出一条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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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惜颜回到院子里时,一跨进院门便瞅见她和秋海棠所住的那间屋子房门大开。
而在门外,秋海棠正靠着门扉,呆呆地望着天,房中的烛火投射在他身上,橙黄的光晕并未在他周身陇上一层暖色,相反,反倒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冷,看上去孤清极了。
这样的画面她不曾看到过,一看见便愣在了原地,心中百感齐发。
是不是,所有历史长河里的男男女女,那些在家中等待另一半归来,却久久等不到的人,都是这般模样?
夜色凄冷,人影萧索,若非今日亲眼所见,她大抵永远也不会明白等待的凄凉。
那些让另一半等自己,却从始至终犹未发现那份等待的凄凉的人,又该是何等的罪过,怕是负荆请罪也不为过。
而她,虽然已经让叶护卫回来知会了一声,但还是该早些回来的,不该让秋海棠这般等她,所以,她也该自责。
念及此,墨惜颜轻脚走向靠着门扉的那道身影,生怕自己脚下的动作重了惊到了他。
待站定,她轻轻地握住了那人的手,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手被人握住,手心手背都传来温热的温度,秋海棠仍旧望着天,以为突来的温暖不过是他的手突然生了盗热,又或者不过是他的手产生了幻觉。
直到渺远如烟、轻柔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他方才猛然清醒,扭头向身侧看去,眸中满是惊愕。
墨惜颜瞧着他的神情,心中有些心疼,触手冰凉,她知道,那极有可能便是秋海棠方才心里的真实温度,鼻头不觉间便有了淡淡的酸涩之意。
“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等很久了?”她“明知故问”,是在问秋海棠,亦是在心底再次告知自己这一事实,希望自己永远记住这一天,不会忘了,不会不知不觉间便成为世上所有男男女女都痛恨的负心人。
月眸中的光清澈如水,温柔如雾,亦如那皎皎月光,柔柔地照进了秋海棠的心底。
秋海棠瞧着,脑子里回荡着“对不起”、“手怎么这么凉”,心里突来的便有些酸涩,不是因为委屈,而是类似于感动之类的复杂情愫,眸里泛上了薄薄的一层水雾。
“嗯。”他轻声应道,带着浓浓的鼻音。
“那等会儿我给你热热。”墨惜颜扯出一抹笑,将手中的手握得紧了些,“我们先进屋。”
秋海棠看着她,不说话,只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她唇角翘着,温柔地拉着秋海棠的手牵着他进了屋,尔后关上了门,隔绝了室外有些微凉的晚风。
牵着秋海棠来到软榻上坐下,她挨着他而坐,牵引着他的手放到了她的脖子上,再用她的手覆着。
过了一会儿,她温柔地问:“怎么样?好些没有?”
秋海棠就那么愣愣地瞧着她,瞧着她有些傻的动作,更有些傻的笑,眸中的水雾悄无声息地变浓,滑落。
那泪落得突然,在墨惜颜的意料之外,她心中慌急,连忙伸手去拭那张脸上的泪,轻轻蹙着眉宇。“怎么就哭了呢?”
怎么就哭了呢?
是啊,他怎么就哭了?
他不是该高兴吗?更该庆幸、欢呼自己遇上了这样一个人。
可是,眼泪不受他控制,它自己要跑出来,他能怎么办?
秋海棠想着,回道:“我没哭,是它自己不听话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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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城外惊变
墨惜颜为秋海棠拭泪的动作倏然顿住,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但看秋海棠期期艾艾,还有垂着眸慌忙擦着泪,一副死不承认自己哭了懵懂无辜的神情,她五脏六腑有些抽搐。
她的意识很清楚地告诉她不该笑、不能笑,但她面部肌肉的神经又有些不受她控制,她脸上的神情,便一直扭曲再扭曲,最终扭曲到五官变形,手有些颤抖。
秋海棠一直埋头专注地擦着脸,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哭,应当高兴,当他终于止住了奔流而下的泪,也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待他抬起头来,看见的便是对面的人十分怪异的表情。
他怔愣一瞬,旋即微微凝眉,疑惑地问:“公主,你这是做什么?腹痛?”
他想了想,觉得腹痛不该是这种看上去痛并快乐,有些像便秘的表情,便道:“公主,你是不是想出恭?”想出恭但又记挂他,所以便一直忍着。
墨惜颜双眉抖了抖,手也猛地颤了颤,没忍住便“噗”的一下笑喷了出来,幸好她及时别过了头,这才避免了喷秋海棠一脸的唾沫星子。
“公主!”秋海棠的眉拧得更紧了些,直觉墨惜颜此刻的怪异与他有关,心里有些不爽。
“呵呵!”墨惜颜捂着嘴闷笑了两声,然后便赶紧止住了笑,转头看着秋海棠,她笑得有些谄媚。
“好了,没事了,我不笑了。”然后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对了,你用过晚膳没有?”
秋海棠凝眉看她,心下狐疑地回道:“用过了,公主呢?”
“我还没用的,不过方才我已经让府里的管家吩咐下人去准备吃的了,大概一会儿就能送来。www.38xs.com|三八文学”
“公主还没吃啊?”秋海棠微微一惊,“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没吃?你都去见谁了?”怎么会忙到连晚膳都忘记用?
最后一句疑问,秋海棠并未问出口,但他心里确实有这样的疑问。
墨惜颜抓着秋海棠的手,无意识地在上面揉啊揉摸啊摸的,占着秋海棠的便宜。“你是关心我呢?还是关心我去见了什么人?”
手背上的动作轻柔似水,被那人揉着的地方渐渐生了热,还有些麻,那麻麻的感觉透过手上的经络传至秋海棠的心里,让他有些心痒。
“我当然是关心你了。”秋海棠回答着,心里却在想,公主出去到底都见了些什么人?那些人到底是男是女?是不是只有男人?他们见面都谈了些什么,为何一谈便是一整天?
“哦?”墨惜颜轻笑,“真的?你不在意我见的人是男人,你不吃醋?”
若不介意,怎么会站在外面等她?
若不介意,他的手怎么会那么凉?
说谎,可是要仔细构思的,这般漏洞百出,叫她怎么信他?
他知道她是出去见人了,想必也从叶护卫的口中知道她见的人当中有男人,所以心里才会有些许彷徨和凄凉,所以才会那般呆呆地望着天,所以才会在望天时露出那种迷茫苍凉神色。
所有这一切,她看在眼里,可是明白在心里。
公主见的人果然只有男人?秋海棠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嘴硬地回道:“不介意,公主出去也是谈正事。”
捕捉到那双凤眸里有些飘忽的光,墨惜颜笑了笑,“真的?你倒是善解人意。”
正说着,屋外有人敲门,墨惜颜淡淡地应了一声。“进来。”
管家亲自带着人将膳食呈了进来,待一群人退下后,墨惜颜拉着秋海棠来到了桌边。“我知道你已经吃过了,你就陪我用膳吧,若是想吃,便随意吃一点。”
秋海棠不拒绝,听话地坐了下来,墨惜颜含笑的目光看了看他,兀自端起碗来慢慢地吃着。
墨惜颜近段时日都讨厌吃油腻的东西,所以方才叫管家准备的都是些颇为清淡的菜色,再来便是粥和馒头、糕点之类的面食,吃着小馒头不错,她便夹了一个递到秋海棠的嘴边,“啊……”
秋海棠看着眼前的小馒头,又抬眸看了看墨惜颜,双眸闪动着启唇将馒头吃了进去,墨惜颜见他吃下,水亮的月眸中闪闪的亮光更加璀璨耀眼。
长夜漫漫,两人就那么你一口我一口地将桌上的膳食吃了个干净,待放下筷子,两人都有些撑。
从衣柜里找了件披风出来披在秋海棠的身上,墨惜颜又拉着他去到了院子里,在石桌旁坐了下来,一起看天上的星星。
两人十指紧扣,双肩相依,墨惜颜找寻着夜空里的星座,找着北斗七星,和秋海棠说着她所知道的有关星座的故事,有风微拂,却吹不冷秋海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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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用过午膳又过了半个时辰后,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地从刺史府出发,启程前往天竺。
昨日傍晚,从皇城传来的第二封文书也到了刺史府,文书上说,女帝墨芊月已经传旨给江都附近的各州,让各州刺史全面配合江都刺史慕言希的各种需求,并且各地官仓储存的豆类和小麦将很快运送到江都,以缓解江都当前新鲜蔬菜紧缺的状况。
而且,还让慕刺史自行调遣江都官兵帮助各地受灾农民除去田地里已经腐败的庄稼,将土翻新,让太阳曝晒几日后,再种上原本就该在夏季种植的庄稼。
至此,墨惜颜终于放下了心里压着的一块石头,安安心心地上了路,只是,面对着天竺可能存在的各种风浪,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队伍离开襄阳城后,她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一行队伍后隔了大约两百米的地方,有一路人马不紧不慢地跟着。
风和日丽,艳阳高照,一阵阵暖风透过车帘吹进来,吹得秋海棠盼着回天竺,又怕回天竺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把玩着今早他在街市上收罗的一堆小玩意儿,想着许久未曾见面的余旋珞收到他的礼物后可能会有的表情,他不自觉扬唇笑了。
坐在他对面的墨惜颜瞧着他的神情,微微一笑,正想问他怎么会挑那些东西,挑了都打算送给谁,孰料马车倏然停住,由于惯性她的身体猛地往前冲去。
双手一拉坐着的凳子她立即稳了下来,眼看秋海棠就要撞上前面的车门柱子,她瞳孔一缩,一伸手忙将他拉了回来,稳稳地护在胸前。
眼神一凛,她冷声质问:“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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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遭遇埋伏
车外,叶护卫凝重的声音传来,“公主,有埋伏。www.38xs.com|三八文学”
埋伏?墨惜颜心里一沉。
将秋海棠放回座椅上坐下后,她撩起车帘将头探了出去,入目黑压压的一片,将二三十人的队伍围了个水泄不通,阵阵杀气扑面而来,再加上骄阳炙烤的暖风,吹得人心里沉沉的、闷闷的,些许的烦躁。
墨惜颜沉凉的目光掠过那些蒙面黑衣人,对着似是头领的一人冷声喝道:“来者何人?为何拦住我等的去路?”
谋财?害命?看这阵势,怕是害命多一些。
“哼!”那人冷冷一哼,道:“我们,是来取尔等的性命的,聪明的,就乖乖束手就擒,如此,我们还能留尔等一具全尸,尔等若是反抗,就休怪我们手下无情!”
手下无情?墨惜颜凝了凝眉,看了看叶护卫以及附近那些已经将手放在刀鞘上,做好了随时出击准备的皇家护卫,免去了询问那群凶神恶煞的人知不知道她们拦截的到底是什么人,直接沉声吩咐道:“杀!杀出一条路来!”
既然是来杀她们的,那她们也不必手下留情!
叶可欣闻言,眸色一沉,拔出剑道:“保护好公主和秋侍君,杀无赦!”
争斗一触即发,双方势力很快缠斗在一起,墨惜颜扫了那些不知是奉了谁的命令来刺杀她的人一圈,便放下帘子坐进了车里,坐到了秋海棠的旁边。
秋海棠听着外面的打斗声和“哼哈”声,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www.38xs.com|三八文学“公主,那些人是什么人?为何要半路拦截?”
“那些人……”墨惜颜侧首看向秋海棠,“自然是想除去我的人。”
墨惜颜心里冷哼,能准确地知道她们回京消息的人,除了她的那些个皇姐还能有谁?只是,她现在暂且不知道究竟是谁这么想除去她而已,如果有命回京,她相信这个人很快就能浮出水面。
秋海棠一怔,眉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心也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那会是谁?”
难道是七公主?不,不可能,她还想拉拢公主来着。
“这个我暂时不知。”墨惜颜目光幽沉地说,“不过,等回去就能知道了。”
是狐狸,尾巴早晚会露出来的!此番回去,京中果然将不再太平!
听见有人倒地的声音,且声音离马车不远,秋海棠抖了抖。双手紧紧地抓着墨惜颜的胳膊,他担忧地问:“公主,我们能回去吗?”
月眸微闪,墨惜颜拍了拍秋海棠抓着她的手,给了他一记坚定的眼神,“放心,我们一定能回去!”
待秋海棠点了点头,眸中的担忧和紧张散去了些许,她巧妙地侧身挡住了秋海棠的视线,撩起车窗帘的一角悄悄地观察着车外的情形。
视野内,黑衣人已经倒下了几个,而此番负责保护她们安危的那些个护卫,有几个也已负伤,看那些黑衣人利落狠辣的招式,想要迅速击退并不是那么容易,墨惜颜瞧着战局,心里突然对突出重围的事有些没底。
皇家护卫确实厉害,对普通的杀手绝对能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二十,可这群一看便是训练有素,个个身手不凡的杀手,想要以一对十就有些难了。
更何况,她们这二三十人的队伍里,有些个护卫也不过就是普通的护卫,比那些最底层的士兵身手好那么一些,根本不是那些刺客的对手,这般情况下,二三十人对抗不下百人的庞大杀手群体,实力悬殊可见一斑。
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拖下去,情况对她们只会越来越不利,因为即便是皇家护卫,体力也有被消耗殆尽的时候,到那时,倘若敌方再有新的力量投入,她们必定会沦为刀俎下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墨惜颜正想着,忽然瞥见远处有人弯弓搭箭对准了她和秋海棠所在的马车,她连忙放下帘子捞过一旁的秋海棠滚到了车底板上,很快,只听一阵簌簌声如闪电卷着暴雨般划破长空而来,“噗噗噗”的射在了车壁上。
一阵箭雨过后,她眸色冷沉地抬起头来,只见整个车厢被箭射成了马蜂窝,那些折射着森冷寒光的箭头,离她和秋海棠,不过咫尺的距离而已。
墨惜颜脊背发凉,不是因为被吓的,而是身临其境体验过惊心动魄的生死险境知道有人要不择手段置她于死地的心寒!
如果不是因为这车的车座是特别设计的,车座下面是箱子,箱子里面塞满了她和秋海棠的换洗衣物,以及夜晚露宿野外的毯子等物品,挡住了锋利的冷箭,那么,便不只是马车被射成了马蜂窝,她和秋海棠,也早被射成了箭靶!
“秋海棠,你没事吧?”垂眸看了看秋海棠,她问,脸色不是平日的温和温润,而是带着铺天盖地的冷意和沉重。
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秋海棠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被墨惜颜推到了车底板上,车底板很硬,撞得他的背有些疼,但看头顶那些冒着幽光的箭头,他便知道是墨惜颜救了他,所以,他摇了摇头。“公主放心,我没事。”
“公主!”听见叶护卫的叫声,墨惜颜本想探起身来回应,可又听见有风声迅疾飞来,她又赶紧低下了头,将秋海棠牢牢地护在身下,听头顶箭雨急切,激起道道无形浪花飞舞。
听得叶护卫还在唤她,还听见刀剑撞击冷箭的声音,她知道不只是她受到了箭阵的袭击,外面的人同样受到了攻击。
墨惜颜正想开口回应叶护卫她还活着,忽听耳内有瓷器碎裂的声音,她一愣,随即意识到置放秋海棠买的那些小玩意儿的小箱子可能承受不住箭雨的疯狂洗礼,不过是刹那功夫,她果见有利箭穿过车壁,穿过箱子,穿过各种碎片飞了出来。
那箱子的位置在秋海棠的脑袋旁边,电光火石间,她手一抬,一把按下了那支即将插过秋海棠的脑袋,射穿他头部的箭。
箭被拦住,她不自觉吐出一口气,这一松懈,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额头湿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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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惊险连连(标题党来鸟)
马车里是不能再待了,心一横,墨惜颜抡起双臂将插在车壁上,箭头悬在她和秋海棠头顶上的那些箭给拔了下来。
待有足够的空间让她从冷锐的箭头下爬出来,她动作小心地从秋海棠的身上下来,爬了起来。
秋海棠原本要跟着她动,她抬手制止了他,直到将车里所有的箭都拔下来,直到确认那些冒着幽光的箭头不会对秋海棠造成伤害,她这才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墨惜颜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打斗声比刚才又激烈了几分,没再听到风声,她小心翼翼地掀起窗帘的一角向外看去,没有再看到弯弓搭箭准备疯狂射击马车的黑衣人,她秀眉一挑。
没箭了?没箭正好!真是天助我也!
墨惜颜正偷偷看着,突然有刀剑从马车的另一面砍来,刀锋锐利,使刀的人内力深厚,那刀,就那么哧溜一下便穿过了马车的车身,明晃晃地刺进车厢里来。
幸亏她听力敏锐,敏捷地捕捉到了动静并及时侧让开去,这才避免了在腰上来个血窟窿。
秋海棠瞧着那明晃晃的刀身,身躯猛地颤了颤,全身瘫软在座位上全然没了力气,目露惊恐。
墨惜颜瞧着那险些要了她的命的刀,眸色冷沉如冰,她正打算出手将那刀夺下来,却听叶护卫一声呼喊,“公主!”紧接着便听见打斗声在车外咫尺的位置响起。
眼睁睁瞧着那刀被抽出,她目光幽黯,一把拉过瘫软在座位上的秋海棠,拽着他往外走。“走,这车上不能再待了。www.38xs.com|三八文学”
外面就算再危险,但好歹能看见明刀明枪,她可以及时地躲避开去,如果一直待在车里,保不准哪里又会冒出来几把明晃晃的暗刀暗剑,她虽能躲过一次两次偷袭,但不可能躲过所有的袭击,她和秋海棠很可能在马车里丢了性命。
秋海棠腿软,墨惜颜拉着他下了马车之后,他双手紧紧地抓着墨惜颜的胳膊,依附在她身上,眼神惊惶地看着四周那些浴血厮杀的人。
有护卫一刀砍向黑衣人的手臂,顿时鲜血四溅,他立刻将头埋进了墨惜颜的臂膀里,不想看那十分瑰丽又十分血腥暴力的一幕。
叶可欣见墨惜颜出来,击退方才那名“剑走马车”的黑衣人后,快速奔到了她的旁边。“公主,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墨惜颜扫她一眼,回道:“我没事。”
“那便好。”叶护卫神色中的担忧减轻了些许,然后便警惕地看着四周的黑衣刺客。
觉得就这般赤手空拳太过危险,墨惜颜的目光在周围的地上滴溜一扫,弯身从近处死去的黑衣人手里“夺”了一柄刀握在手里。
正抬起头来的秋海棠瞥见她那把刀锋上挂着红灿灿的血色的刀,身躯一颤又将头缩了回去。
她觉察到秋海棠的害怕,扭头安慰道:“别怕,一会儿就没事了,我们一定能平安无事地回天竺。”
秋海棠听见,抬头看了墨惜颜一眼,点头应道:“嗯。”凤眸中的光却是一颤一颤的,明显是很害怕。
墨惜颜瞅见那颤动的光亮,心震了震。
泱泱女儿世界,她现在,就是秋海棠的天,是他的一切,她却不能好好地保护他,反而将他置于这样的生死险境,说起来,她真的是太过无能,她本该为他撑起一片无风无浪的安全港湾的。
想着就这样站在风口浪尖太过危险,墨惜颜拉着秋海棠站到了马车旁,背抵着马车,这般一来,便省却了背部受敌的危险。
她这一动,叶护卫也跟着她动,紧紧地护在她的身前。
叶护卫的姿势,是很标准的护人姿势,双腿呈扎马步的姿态微微张开着,稳稳地立于风中,左手拿着刀鞘横在空中,右手则是拿着剑悬在身前。
有两三人见目标出现在阳光下、视野里,立即围冲过来,墨惜颜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刀柄准备迎接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刀剑厮杀,叶护卫手中的长剑却似雪花飞舞般飞快地转动起来,挡住了来自三人的攻击。
刀光剑影近在眼前,在阳光折射着刺眼的光,墨惜颜本能地眯起了眸子,避开刀光的正面刺激。
“哧――”轻微而短促的一声,墨惜颜定睛看去,便见叶护卫的左臂被砍了一刀,红艳的血色迅速弥漫开来,染红了伤口附近的白色外衣。
墨惜颜眸色一凛,动作麻利地将秋海棠往身后一藏,立即用手中的刀抵挡那个越过叶护卫的防护,向她冲来的黑衣人。
墨惜颜本身是不会武的,她现在所会的武艺,都是九公主这具身体会的。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还不曾有机会与人交手,就是从前的九公主,也只是平时独自训练,并未真正与人交战进行生死厮杀,没有实战经验,所以,面对训练有素的黑衣刺客,她无疑是处在下风的。
好在九公主武艺修为虽然不高,但基本功还算扎实,再加上她超出常人的反应速度,是以,她勉强还能应对刺客的攻击,只不过,所有的招式对抗都是凭借她自身的本能,她并未仔细想过要怎么应对刺客的一招一式。
黑衣人瞅着墨惜颜满是漏洞的防守,趁着墨惜颜回击她本是幌子的那招攻击时,她瞅准墨惜颜的防守空挡攻了过去,然,墨惜颜却偏偏能很快地将刀挪过去进行防守,她不禁眯起了眸子,眸里泛着蒸蒸寒光。
怎么回事?主子不是说她武艺不精吗?看上去确实是武功不咋的,但为何就能抵挡住她的攻击?
就在黑衣人狐疑的当下,发觉墨惜颜身处险境的皇家护卫面色一沉,不禁加快了攻击黑衣人的速度。
而在一行队伍的后方,有人听见隐隐传来的打斗声,驱马来到了马车的旁侧,禀报道:“殿下,前方似乎正在交战。”
马车里的人闻声撩起了车窗的帘子,神色沉敛。“派人前去看看,确定实际情况后快速回来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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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 主仆对峙
“是,属下这就亲自前去查探。”马上那人一个跃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苏颜歌放下帘子后,坐在他对面的青桐神色中隐有担忧。
“主子,你真打算就这样一直跟着九公主去天竺?”
苏颜歌抬眸淡淡地扫了青桐一眼,简单却又坚定地吐出一个字:“是。”
“主子,我们……还是回去吧。”青桐劝道,“回襄阳城去,陛下现在还不知道你在昭阳做的事,她若是知道了,必定会雷霆震怒的。”
“我们现在回去还不迟,陛下她就算知道你原本打定主意跟着九公主去天竺,但最终并没有跟去,她是不会追究的。”青桐语声沉缓,言辞恳切。
“等她发现你千里迢迢放低身份悄悄地跟着九公主,她一定会大发雷霆,治奴才一个不尽职责、玩忽职守的罪,奴才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会够陛下砍的。”
苏颜歌眼帘低垂的眸中波光幽邃,沉如海水。
半晌,车厢里似是飘出一声喟叹,苏颜歌轻声道:“青桐,你不懂,我的心,已经不再是属于我的了,它的家,在九公主那里。”
苏颜歌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盯着青桐,直直地看进了他的眼底。“你现在就是让我回襄阳城,回去的,也不过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一具没有灵魂的尸身,回去又有何用?”
“主子……”青桐开口,却觉得自己有些词穷,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想着此番外出之前西夏女皇对他的殷殷嘱托,他心中紧紧地揪着。www.38xs.com|三八文学“主子,你该想想陛下,她将你视为掌中明珠,又怎会舍得你这般委屈自己?九公主她可是已经有了驸马。
而且,九公主只是一个无权无为的公主而已,以她现在的境地,她是不可能有所作为的,你如果跟着她,等着她、等着你的,将是惊涛骇浪明枪暗箭。
昭阳现在连皇储都还未曾立,一旦众位公主开始夺权,那将是何等的惊险?你忍心让陛下为你担惊受怕吗?”
自从昨夜听苏颜歌说要跟着墨惜颜悄悄前往天竺,青桐便极力反对,只是,苏颜歌心意已决,他根本就劝不动他。
他本来不想听苏颜歌的吩咐收拾东西的,可苏颜歌说如果他不收拾便要自己动手收拾,他不可能让身份尊贵的苏颜歌亲自动手,便只能仔细地整理了行囊,又安排了离开西夏皇宫时,西夏女皇授命保护苏颜歌的暗卫一路随行保护苏颜歌的安全。
此时,他想尽最后的努力劝苏颜歌回头,但看眼下的结果,他猜测自己将会以失败告终。
苏颜歌沉默,但只是片刻,他眸底那道坚定的火光,比方才烧得更旺,更亮。“青桐,就算等在前面的是刀山火海,我同样不会退缩。
至于我母皇……我相信她会理解我,支持我的,因为,在她心里,我的幸福一直放在首位,我的心既然给了墨惜颜,她便会知道我的幸福在哪里。”
青桐沉默了,因为苏颜歌眸中的光亮,因为他那语声温润,说服力却十足的话语。
他信了,苏颜歌那么说,他便不自觉地相信西夏女皇真的会选择支持苏颜歌的决定。
他正想说让苏颜歌在接下来的行程中注意一下安全,不要太过冒险,却在此时,刚才前去查探的人去而复返,在马车外禀报道:“殿下,属下已经探知,有人围攻昭阳国九公主。”
青桐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苏颜歌听言,在众人面前从不轻易改色的面容出现龟裂。
“哗”一下撩开前面的车帘,他急急地钻出了车厢,“情况怎么样?她有没有受伤?说详细一些!”
众人不曾见过她们的六皇子露出这种担忧紧张的神色,俱是愣了愣,那暗卫看了看苏颜歌戴着人-皮-面-具的脸,道:“回殿下的话,据属下方才看到的情况,九公主暂时还未受伤,但情况不容乐观。”
“怎么说?”俊眉微蹙,苏颜歌急切地问。
“九公主一方不过才二十几个人。”那暗卫回道,“虽然其中有几个高手,但围攻她们的刺客有百来号人,且个个身手不凡,这般下去,九公主不受伤都难。”
苏颜歌心头一紧,眸中的光彩瞬时黯灭了下去,双眸转动着,迅速一想,他倏然抬眸道:“亦护卫,你速速带人前去支援,务必保九公主周全,等确认她脱离险境后再回来。记住,不许泄露身份!”
“是,属下这就去办。”亦护卫抱拳领命,然后转身抬手一挥:“你们几个随我来,余下的人留下来保护殿下安全。”
一行人取下跨在马鞍上的剑便策马狂奔而去,苏颜歌眼眸一扫,跳下马车就要让留下来的其中一个暗卫将马让给他,青桐觉察出他的意图,连忙跳下车拉住了他。
“殿下,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不能去!”
苏颜歌伸手去推青桐抱着他胳膊的手。“青桐,你放手,我要去。”
“殿下!”青桐一声高喝,“刀剑无眼,你这是想去送命麽?我知道你挂心九公主,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青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苏颜歌还在推青桐,可青桐抱得他死死的,他根本就推不开,无奈之下,他只能使出内力将青桐震了开去。
青桐始料未及,“啊”一声摔倒在地,眼看马上那人犹豫着便要下马,他连忙从地上跳起来,扑上前抱住了苏颜歌的腰。
“殿下,你若执意要去,就打死青桐再去,我不会让你以身犯险的。”
说着,又歪头对马上那名暗卫扬声道:“不许下马!不许将马交给殿下!你们不要忘了陛下的嘱托,万万不能让殿下去干这等冒险的傻事。”
那暗卫瞧着青桐声色俱厉的样子,蹙了蹙眉后将方才抬起了一些的腿又放了下去。
苏颜歌看她已经起来了一些的身体又牢牢地坐了回去,面色一沉。
低头看向抱着他腰的人,他语声冷厉道:“青桐,你这般阻挠本宫,你信不信本宫真的一掌将你劈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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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情况急转
眸中闪过一丝哀凉之色,青桐低垂着头,仍旧死死地抱着苏颜歌不放。www.38xs.com|三八文学“殿下,你就是打死青桐,青桐也绝不放手!”
“你!”苏颜歌气结,抬起手对准青桐的脊背便要劈下去,但就在他的手掌距离青桐的背仅几寸的距离时猛地顿住。
眸中神色复杂难辨,他缓缓地收回手,浅浅一声叹息。“青桐,你这是何苦呢?你这样留住我,你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青桐抬起头来看着苏颜歌,双目中的光浮动不定,“殿下,你又是何苦呢?你这般冲过去,不是就让九公主知道你的身份了吗?”
苏颜歌身形一僵,面无血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双眸望着近处的青山绿叶,他脸上漫过一抹暗沉和寂凉。
身份……
他最不想让墨惜颜知道的便是他的身份,倘若她知道了,那他们之间,连最起码的朋友都做不成。
他知她是昭阳国公主,她却不知他是谁,这是他们之间的友情存在的基础,倘若他们的友情涉及到两国政治,那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将不再纯粹。
且不说她现在就对他毫无好感,一旦知道他是西夏皇子,她一定会离他远远的,与他撇清干系。
“殿下……”青桐见苏颜歌怔愣出神,试着轻声唤道,见苏颜歌毫无反应,他又道:“主子,你就不去了吧……”
眸中的光闪动着,苏颜歌垂首,定定地瞧着青桐,半晌,他全身一软,仿似突然失了力气般连着往后退了几小步。
青桐瞧见他脸上神色,连忙松开他的腰站起来,顺手扶住了他,这才让他免于失去支撑软倒在地。www.38xs.com|三八文学
“主子,你不用担心。”青桐适时劝慰道,“亦护卫她们既然已经去了,九公主定然不会有事的,你就坐下来等吧。”
被青桐扶着来到马车外坐下,苏颜歌定定地看着被郁郁葱葱的小山头遮住的前方,一颗心被担忧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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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渐渐往西方下沉,沉闷的杀伐声在燥热的空气里鼓动着、跳跃着,点点血色从刀尖上倾洒飞舞,在空中绽出妖冶娇娆的红色之花,些许绮丽,些许魅惑。
交战多时,体力有所下降,因为要护着秋海棠,墨惜颜应对得有些吃力。
黑衣刺客发现她一直在保护着秋海棠,脑海里灵机一动,瞅准她抵挡的招式慢了半拍的瞬间,左手中的刀鞘飞速翻转,去迎接她的刀刃,右手中的刀则是向她的左腰刺了过来。
墨惜颜发觉黑衣人的意图,身子立时往右边一闪,及时地避让了开去。
瞅见黑衣人嘴角阴测测的笑意,她猛然想起身后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秋海棠,心里瞬时一沉,右手中的刀连忙撤离,去阻击黑衣人的阴招。
她没有看见的是,黑衣人见她用手中的刀去阻挡那招,黑沉的眸子里划过一抹得逞的亮光。
一切发生得太快,墨惜颜只觉眼前银光飞舞,她下意识地眯眼,下一瞬,只觉右臂一痛,她右臂上立时多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公主!”秋海棠惊叫出声,却已经太迟,那条口子,他是眼睁睁看着黑衣刺客砍到墨惜颜的手臂上的,奈何却无能为力。
左手护着秋海棠往后退了退,凝眉看向右臂上的刀伤,墨惜颜眸色幽沉。
这便是兵不厌诈麽?果然够狠!够毒!
抬眸看向耍诡计那人,那人正笑得十分得意,她一咬牙,忍着臂上的疼痛立时反击,但她本就体力不支,再加上武力差了对手一大截,又挨了一刀,哪里是黑衣人的对手。
黑衣人噙着冷笑的眸子看着她,轻松地应对着她那似是花拳绣腿,毫无杀伤力可言的招式。
她冷眼瞧着黑衣人脸上的散漫和眸中的轻蔑,心里气愤,想要给予黑衣人沉重一击,却发现一切是那么的难。
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此时此刻,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不远处,听见秋海棠那一声惊呼的叶护卫和其余护卫,俱是侧眸看了看墨惜颜的战况,见她右臂受伤,心里都有些急,可黑衣刺客似是看穿了她们的心思,知道她们想要去保护墨惜颜,便三三两两将她们围了起来。
一场拉锯战眼看就要就此拉开序幕。
却不想,一阵纷沓的马蹄声突然由远及近,迅速朝着“战场”逼了过来。
黑衣人心里有些警惕,是什么人来了?过往商队?还是九公主的支援?
叶护卫等人也心生警惕,有人来了?是匆匆路人,还是另外的刺客?
马蹄声犹如惊雷声炸响在众人的心里,秋海棠紧张地望着墨惜颜,见她额头滑下滴滴冷汗,心中害怕的同时,更多的是担忧。
他咬着下唇看着墨惜颜受伤的手臂越来越红,睇着那红色的血水顺着墨惜颜的手臂蜿蜒而下,浸湿了袖子,再染湿了手腕,心里很疼。
马蹄声越来越近,当众人看清马背上的人都手持利刃,心俱是提了起来。
邻近的黑衣人互看一眼,从对方狠戾阴沉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讯号——速战速决!
叶护卫有些慌乱,一不留神,左臂便挨了一刀,但好在她退让及时,臂上的伤不算太严重,只是浅浅地擦了一下。
警惕之中,皇家护卫眼看策马而来的人向战局奔了过来,握着剑柄的手俱是不自觉地握紧了些,直到看见那些人手中的利刃对准的是黑衣人,刹那的惊疑过后,她们俱是加快了手中的剑翻转厮杀的速度。
突然多出来的对手让黑衣人有些措手不及,受命而来的亦护卫直奔墨惜颜的方向,将正欲砍向墨惜颜的刀巧妙地挑了开去,又将那黑衣人逼着往后退了几步。
“咵咵!”
刀剑迅速相交的声音激烈而刺耳,墨惜颜凝眉看着从天而降一般的人,心里狐疑四起。
护着秋海棠往后倒退着,发觉解除了她的险境的人身法诡异,不似昭阳的人,她心里霍然便想到了一个人。
不自觉抬眸张望,却没有看见她预想中的人。
不是苏颜歌吗?那这些人又是谁派来的?
正张望着,忽听秋海棠一声急唤,“公主!”下一刻,墨惜颜便感觉自己被人猛推了一把,受伤的右臂正好撞在了马车上,霎时间疼得她有些头冒金星。
等她缓过痛劲抬眸望去,看见的便是让她目赤欲裂的一幕。
“秋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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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生死一线(1)
秋海棠站在风里,双臂呈推开墨惜颜的姿势偏向他的身体的右侧,而在他的左臂的上方,胸膛的位置,一支乌黑的羽箭赫然插在那里,入肉三分。www.38xs.com|三八文学
墨惜颜感觉自己的心脏好似被人紧紧地捏着,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就快停止。
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脏缓慢的,一下又一下的震动,震动着她的耳膜,撼摇着她的神经。
“公……主……”秋海棠费力地扭回头来对着墨惜颜微微一笑,脸色煞白,喉间一阵血腥的热潮翻涌,他眉宇一拧,“噗”一声便喷出一口血来。
身体的力气霎那间被抽空,他再也支撑不住往下倒去。
墨惜颜呼吸一窒,赶紧奔过去接住秋海棠往下倒的身子,在他倒到地上前将他稳稳地接住。
双眸不觉间泛上湿意,墨惜颜只觉得视野朦胧喉咙紧得厉害,呼吸困难。
抱着秋海棠的身体缓缓跪到地上,她右手颤抖着想要擦去秋海棠唇角沾染的血渍,可当她触及插在他胸前的那支箭时,她的手,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脑子里乱作一团。
抖着手抚上秋海棠的脸颊,她眸中的泪颤悠悠地滑落而下,滴在了秋海棠的脸上。
“你怎么……这么傻?”半晌,她抖着唇,挤出几个字来,语声哽咽。
“为什么要替我挡箭?”
若不是替她挡箭,他就不会受伤了。
“公主……”秋海棠虚弱地唤道,凤眸温和地凝视着墨惜颜,眸中的光,因为身体受伤而有些颤动。www.38xs.com|三八文学
“不要……哭,你没事……就好。”他心里轻叹,落在他脸上的泪,好凉……
不要哭……
墨惜颜心里一哽,月眸中的泪更加泛滥。
目光移向秋海棠胸上的那支箭,瞧着伤口那里一直往外渗的红色血液,她心里一颤,猛地想起什么,忙道:“你不要乱动,我这就给你找大夫,你不会有事的。”
说着,她抬起头来对着四周乱喊,有些语无伦次。“大夫!快找大夫!不!快找温大夫,温大夫在哪儿?”
感觉手被人握住,她垂眸,看见的便是秋海棠努力扬唇的模样,那唇角的笑意,虚弱得好似随时都会随风散去,浅得惊心。
秋海棠握着手里的手,轻轻地摩挲安抚着,想要让那只手的主人安定下来。“公主,陪我说说话好吗?”
说话?墨惜颜心头一震,忙抬手覆住秋海棠的唇,神色惊惶。“你什么都不要说,不许说,留着力气以后慢慢地和我说,我们可以说一辈子。”
“呵!”秋海棠轻轻一笑,抬起另一只手将覆在他唇上的手缓缓挪开,然后握在手里。
“公主,我恐怕……陪不了……你一辈子了。”
“不许乱说!”墨惜颜厉声一喝,眸中的泪却似断线的珍珠般滑落而下。
“谁说陪不了?这往后的五十年六十年,甚至是七十年八十年,你都要陪着我,我们要一起老去,直到头发白了牙齿都松得掉光了,也要不离不弃。”
白头到老吗?
秋海棠勾唇一笑,想象着他和墨惜颜变成老公公和老婆婆的样子,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只是,一想到自己即将奔赴黄泉,不能与墨惜颜执手共老,他心里突然便涌起淡淡的悲凉。
他抬眸,眸中闪着盈盈水光,对着墨惜颜笑。“公主,下辈子,你一定要记得……早些找到我,带我回家,我不想待在……兰桂坊那样的地方。”
墨惜颜呼吸一窒,直感觉有什么堵在她的心口,沉沉地透不过气来。
“嗯。”她点头,不想让秋海棠有任何的失望,“一定,下辈子,我一定要从你出生那刻开始便牢牢地抓住你,一辈子都将你绑在我的身边,不许你离开我的视线半步。”
“呵呵!”秋海棠笑,虽觉墨惜颜的话语有些霸道,心里却觉得温暖。
他这一笑,牵动受伤的内里,又一阵血腥的热潮翻涌至他的喉咙,顺着他的嘴角蜿蜒而下。
脸色苍白,血色艳红,交织在一起,便是异常的触目惊心,异常的凄厉,墨惜颜目光一颤,转身便吼:“温大夫,温姑娘,你快出来!”
瞅见前去捉拿那个射伤秋海棠的罪魁祸首的青冥已经将偷袭者拿下,就要将那人斩杀,她目光一沉,连忙制止。“青冥,暂且留她性命!”
收到吩咐的青冥立即收住了刺到偷袭者颈边的剑,用剑鞘连点了那人身上的几处穴位,然后拎狗似的拎着那人来到了墨惜颜的附近。
交战的情况呈现一面倒的趋势,黑衣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没有在人群里看到温轻言的身影,墨惜颜转首对青冥道:“青冥,你去看看温姑娘搭的那辆马车,看看她是否还在车里,是否安然无恙。”
“是。”青冥领命而去,疾步奔到温轻言搭乘的那辆马车前,撩开车帘瞧见里面的情形,她跳上马车钻进了车厢。
“温大夫,你醒醒。”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唤自己,温轻言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待看清视野里的面孔,她抚着受伤的头坐了起来,面露困惑。“青指挥使?你怎么在这里?我怎么了?”
听见外面的打斗声,温轻言凝了凝眉。“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青冥瞧着温轻言不是很清醒的模样,沉声解释道:“温大夫,我们遇上了埋伏,秋侍君他受伤了,你快去看看。”
埋伏?温轻言心里一惊,方才还软绵绵的身子腾的一下坐直。“你说什么?”
脑海里迅速消化着“受伤”二字,再回想起她失去意识前马车突来的剧烈摇晃,她身子不稳,一不小心头撞到了车柱上,然后便晕了过去,她倏地一下推开青冥越过她钻出车厢下了马车。
目光慌乱地扫视着,待寻到人群里熟悉的身影,她快步冲了过去。
当瞅见墨惜颜臂上的伤,以及她怀里抱着的秋海棠奄奄一息的模样,她一惊,身形猛地顿住。
天!怎么会这样?她到底昏了多久?
墨惜颜瞧着温轻言冲过来又忽然停下,一副受惊吓的模样,急道:“温姑娘,你快过来看看,秋海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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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 生死一线(2)
温轻言一怔回神,目光在墨惜颜身上快速扫了扫,确定墨惜颜只是臂膀上受了刀伤之外再无别的伤,她快步来到秋海棠的身畔跪下,从墨惜颜手里接过秋海棠的手腕进行诊脉。www.38xs.com|三八文学
须臾,她蹙了蹙眉,抬首看向墨惜颜:“公主,你且把秋侍君放平。”
墨惜颜闻言立即动作轻缓地将秋海棠放平躺下,她的双手紧紧地揪着膝盖上的衣摆,将衣料拧成一团,她的双眸,则是紧紧地注视着温轻言为秋海棠诊脉的神情,全身的神经都紧紧地绷着。
残阳如血,晚风如火,有风拂来,墨惜颜心里一阵燥热和烦闷。
青冥从车里出来,视线扫过地上的三人,当扫到方才“凶猛”地推开她的温轻言时,她不由得蹙了蹙眉,心生些许怪异情绪。
温大夫方才的反应,好像太激烈了些……
心里狐疑着来到被她制伏的那个黑衣刺客身边,青冥冷冷一扫那人眸中漫不经心的神色,满心的厌恶。
手中的剑一抖,她挑开那人脸上的黑布,露出来的,却是全然陌生的一张脸。
手中的剑一移,指向那人颈间,她冷声质问:“说,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冷冷地瞥她一眼,便又转动着眼珠移开了目光,淡淡地看着别处。
她心里一沉,手中的剑刃逼近一分,沿着那人的脖颈不轻不重地利落一划,一条细细的血痕立时乍现,只是,那人却连眉毛都不曾抖一下,她心中不免有些来气。
墨惜颜听见青冥与黑衣刺客的对峙声,神色一凛转过头去,瞅见那刺客满不在乎的神情,她目光一黯,轻柔地放下秋海棠的手缓缓地站起身来。www.38xs.com|三八文学
一步一步踱步来到刺客近旁,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人,幽幽地盯着那人的眸子。“你不肯说?”
她问得轻渺,语气听起来轻飘飘的,刺客对上她的双眸,仰视着里面的风平浪静,心里满是不屑和轻蔑。
“呵!”墨惜颜轻笑一声,眼波轻漾着别开眼去,淡笑着走近青冥,她从青冥手中接过那把闪着寒光的剑,拿在手里把玩似地掂了掂它的重量。
“你说,这剑有多重?”她悠悠地问,双目注视着剑尖,在心里估摸着剑尖的锋利程度能刺穿多厚的皮。
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让刺客愣了愣,因为被青冥点了身上的几处大穴,除了眼珠子能动之外,她全身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动,只能转动眼珠斜斜地瞅着墨惜颜,想要看清她隐在光影暗处的表情。
天际的残阳火红似血,红色的光晕投在那人身上,那人微微侧身背对着光线来源处,露在光线里的半边脸轮廓模糊,看不清楚神情,但看那嘴角似是翘着的弧度,那人似乎是在微笑。
微笑……
隐在暗影里的笑,莫名的让人觉得胆寒。
刺客瞧着那笑,原本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的身躯更僵硬了几分,心里忽然便有些发凉。
人们常说,有的人,外表虽然严厉内心却很柔软,但眼前的这位皇家公主,大概,便是那外表柔弱,内心……实则阴狠得让人害怕的主吧?
刺客心里正想着,墨惜颜忽然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然后缓缓向她走近,手中的剑,慢悠悠地向她靠近,十分轻柔地,似是轻抚般落在她的锁骨处。
墨惜颜粲然一笑,笑得十分温柔。“你说,我提着这剑,从你的锁骨往下滑,一直不停的话,大概能滑到什么位置?”
滑到什么位置?
青冥心想,不停的话,大概能滑到脚底板。
刺客一听,先是有些不太明白,待她顺着墨惜颜的话反复想了两遍,顿时有些毛骨悚然。
因为,墨惜颜手中的剑,正好停在她锁骨中央的位置,从那里滑下去,会滑到她的腿间……
墨惜颜顺着刺客的目光看去,心知刺客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柔柔一笑,故作手抖的将手中的剑轻轻一划,那剑便从刺客的锁骨开始,顺着人体中间的那条对称线往下划了一道大约十厘米长的口子。
“不好意思,我刚才手抖了,这下不算,等下我们接着往下来。”
她笑,讪讪地笑,好似真的是她不小心手抖了,这才来了那么一下。
青冥听得她的话,双眉跳了跳,心里有些惊讶。
这九公主,还有这样一面?真会吓人。
刺客听了墨惜颜的话,被点了穴的身体震了震,经过长年累月早已练得麻木的心跟着抖了抖。
“公主,秋侍君受伤严重,必须马上找个僻静的地方赶紧将他身上的箭给拔了。”身后不远处,为秋海棠诊脉的温轻言突然道。
墨惜颜心里一震,原本含笑的目光瞬间暗了下来。
她抬眸往四周一扫,打斗已经渐渐平息,最后一名负隅顽抗的黑衣人也被皇家护卫和来历不明的人给制住。
僻静的地方?现下离襄阳城远,离下一个目的地也不近,是不可能长途奔波赶到城里找客栈住下的,秋海棠身上的伤势拖不起。
心思一转,墨惜颜转身道:“温姑娘,麻烦你先替秋海棠止住血,叶护卫,你立即让人在这附近寻了没有污血的地方搭帐篷,今晚就在这山野露宿。”
转身看着地上那人,她目光冷沉道:“青冥,你知道怎么废人武功吧?把她的内力给废了,再把她绑起来,找东西将她的嘴塞住,以免她找到机会咬舌自尽或者服毒自尽,本宫要她不得好死!”
说罢,她视线往下移了移,手中的剑往那刺客腹上一刺,不多不少正好入肉三分。“这伤不深不浅刚刚好,不会要了你的命,却会让你痛不欲生!”
“青指挥使,收好你的剑。”墨惜颜将手里的剑递还给青冥,便转身走回秋海棠身前蹲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柔声道:“秋海棠,你一定要好起来,那人已经替你抓住了,你可以亲自报仇,等报完了仇,我们便回京。”
秋海棠静静地看着墨惜颜,瞅着她脸上的柔和神色,启唇轻应道:“好,等报完了仇,我们就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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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 生死一线(3)
皇家护卫见墨惜颜已经留下了一个活口,想着无论要询问什么只要问那个刺客便可以了,其余的人无需再留下,正当她们欲要下手解决那些人时,那些被制住的人忽然从怀里掏出一粒药塞进嘴里,身体抽搐几下后纷纷面色乌青地倒了下去。www.38xs.com|三八文学
其中一人在服药自尽前曾试图对那个被青冥制伏的人狠下杀手,但被她附近的皇家护卫及时察觉并制止,见计划失败,她将从怀里掏出的药往嘴里一塞,不过眨眼功夫便失了气息。
几个皇家护卫瞧着黑衣人的死相,各自上前亲自确认那些刺客确实都已断气,心俱是沉了沉。
就算死也不泄露秘密?还对同伴痛下杀手?这些人真狠!
看来,想要治九公主于死地的人,根本就不想让九公主抓住把柄,如此推测,大抵就是那几位公主了。
受命前来相助的亦护卫等人见事情已经办妥,在亦护卫发出一声暗号后,通通迅速撤离,策马而去。
骏马狂奔时,亦护卫回头看了看墨惜颜和秋海棠所在的方位,想着墨惜颜方才对秋海棠的在乎程度,再想着苏颜歌对墨惜颜的在意程度,她在心里琢磨着等下回去后该怎么和苏颜歌交待事情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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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沉沉地压了下来,距离襄阳城二十里地之外的荒野某处,一堆堆柴火烧得很旺,照亮了方圆十寸之地。
火架上腾腾地烧着热水,那水翻滚着,袅袅热气迅速上窜,模糊了近处的视野。
荒野空旷,空气比别处都来得浩瀚大气,但在某座帐篷内,气氛却是十分紧张。
待那些进进出出的人将东西备好,待一切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退出去,墨惜颜紧紧地抓着秋海棠的手,在他耳边道:“秋海棠,你要记住,就算等下你觉得自己掉进了黑洞里,也不要害怕,你一定要顺着声音的方向,有光亮的方向跑,这样,你就不会睡过去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嗯。”秋海棠低低地应着,他听得迷迷糊糊,不知道墨惜颜所说的黑洞是什么,但他相信,她会在他身边一直陪着他,所以他不害怕。
墨惜颜抿了抿唇,转首看向一边的温轻言。“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的话,就拔箭吧,他的伤不能再拖了。”
温轻言点点头,左手拿着擦了很多止血药粉的纱布走向榻边,心房沉沉地鼓动着。www.38xs.com|三八文学
在榻边坐下,瞧着秋海棠苍白的脸,失了血色的唇,以及那已经有些迷糊的神色,想着他是为了救墨惜颜而挡下了这支几乎要了他性命的箭,她觉得自己的头晕得厉害。
她忍不住想,倘若换做是她,她也许没有那样的勇气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做出那般惊天动地的举动。
她不曾为人拔过箭,更不曾为人拔过靠近心脉的箭,如果她此番失手,那她夺走的,极有可能是墨惜颜最为在乎的人,可能会让墨惜颜痛不欲生,她心里便更乱,手举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动。
墨惜颜等了半晌没能等到温轻言的动手,不禁侧首看她,见温轻言神情有些恍惚,她拧了拧眉。“温姑娘?”
双眸一闪,温轻言陡然回神,知道秋海棠的伤不能再拖,多拖一刻便多一分的危险,她凝视着秋海棠的伤口,手缓缓地靠了过去。
左手捂着伤口周围,右手握紧羽箭的箭柄,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然后眸色一凝,一鼓作气将箭给拔了出来。
箭头被拔出的那一刹那,血水如喷泉里的水般喷涌而出,溅了温轻言和墨惜颜两人一脸。
温轻言眸色一震,左手快速用力按住秋海棠的伤口,但那块沾了止血药的纱布,很快便被染透,她的心紧张地提了起来。
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而来,将秋海棠瞬间淹没,他提一口气,但觉呼吸困难,双眸一瞪,便晕了过去。
脸上的液体刹那温暖过后便是惊心的凉,墨惜颜见秋海棠晕了过去,秀眉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快,他晕过去了。”
左手用力按着秋海棠的伤口,右手一探搭在他的腕脉处,片刻安静,温轻言蓦地抬起头来,神色凝沉。“公主,快拿提神的参片给秋侍君含着。”
墨惜颜闻言立即起身去拿方才便准备在一边的参片塞进秋海棠的嘴里。
“快拿另一块纱布来,再把止血药也拿来。”
墨惜颜又立即去拿刚才便备好的抹了止血药的纱布,还有一罐子止血药。
温轻言挪开左手,右手里的止血纱布立即覆住秋海棠的伤口,待将左手里已经被血浸透的纱布扔进旁边的盆里,她又立即用左手替换右手。
左手轻轻地挪开伤口一些,她右手抓起一把止血药粉便簌簌地围着伤口往下洒,在伤口附近洒了厚厚的一层。
她洒药的动作很快,药粉洒得也很均匀,上好的止血药渐渐起了作用,伤口的血渗得没方才那么凶了。
再度探上秋海棠的腕脉,她细细一诊,双眉一凝,双唇紧抿成了一条线。
墨惜颜一直抓着秋海棠的一只手,紧紧地盯着他的脸,手指时不时便会不受控制地伸到他的鼻下去试探他的气息,唯恐不知不觉间便失去了他。
每每确定秋海棠还有呼吸,她都会不自觉松一口气,回头间,瞥见温轻言不甚轻松的神色,她胸口一紧,蹙眉问:“怎么样?他……不会有事吧?”
温轻言侧眸迎上墨惜颜的凝视,神色严峻。“公主,血是止住了,可……秋侍君最后能不能醒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
片刻的沉寂过后,墨惜颜好似沉睡的雄狮突然被惊醒一般,猛然伸出她的利爪拽住温轻言的衣襟便将她拉到了近前,“你说什么?!什么叫听天由命?你不是医术精深,什么病都能治吗?为什么偏偏治不好他的箭伤?!”
她神情凛冽几近暴走,近乎咆哮的语声穿过帐篷炸开在沉沉的夜色里,似平地里一声惊雷,让外面的人听得心都抖了抖。
原来,九公主不是一味的温顺,真戳到了她的脊梁,她会发疯。
众人屏住呼吸,凝神静气双耳直竖聆听着灯火大亮的那顶帐篷里的动静,都准备着万一这位九公主突然发狂,她们好冲进去将温大夫从九公主的手里及时救下,以免这位九公主一时气极误手伤人,事后又来责备自己。
那双月眸里的光幽深而黑亮,像极了丛林里凶残至极,准备猎杀猎物的狼,眸里绽放着凶狠的幽光,温轻言睇着那光,双眸颤了颤。
垂眸瞧了瞧抓着她衣襟的手,瞧着那泛白的指骨,她抿了抿唇,神色黯然道:“对不起,我……”
“对不起?”墨惜颜秀眉一挑,“你不要和我说对不起!该用什么药,你通通拿来给他用便是,不要舍不得那些珍贵药材!”
温轻言喉咙一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是她不用那些药,而是那些药此刻根本无用。
抬起头来看着墨惜颜,她缓缓道:“公主,眼下只能看秋侍君自己的意志力,草民无能为力。他若能挺过今晚,此后好好调理定然能够痊愈,但若挺不过……”
“挺不过什么?”墨惜颜逼问,“我要的是他一定能挺过来!你马车上不是还有些药吗?那些药对他的伤有没有用?有用你便拿来!”
“公主!”温轻言突然拔高音调,喝止了墨惜颜的“咄咄逼人”,待墨惜颜愣住,她神色放软,道:“那些药若是有用,我一开始便用了。”
“你为何不信我呢?你觉得我会眼睁睁看着秋侍君受伤而不救他吗?”盯着墨惜颜的眸子看了一会儿,她又说道,神色中有哀戚之色在浮动。
“不是我不想救他,而是我真的无能为力,如果我现在有‘珍香’,我一定会立即拿来给他用,只可惜我没有。”
墨惜颜思维有些混沌,不明白温轻言为何会流露出那种近乎悲伤的神情,也不知她为何要说那些听起来会有歧义的话语,但她清楚地听到了“珍香”二字。
珍香……
珍香是什么?
她有瞬间的短路,待想明白温轻言所说的“珍香”极有可能就是她现在有的那个“珍香”、“六雪蓝”时,她几近绝望的眸中突然便燃起了希望之火。
她猛地站起身来,脑袋因为在地上蹲得久了而有些眩晕。“你……你好好照看着他,我去去就来。”
她说完,顾不得头晕跑出了帐篷,在一群护卫诧异的眼神中直奔那辆被箭雨射得破破烂烂,已经可以报废的马车。
“嘭嘭!”
“嗑!”
“咵!”
在一阵可以称之为翻江倒海的翻箱倒柜之后,她从车底板上爬了起来,跪着道:“终于找到了,幸好没被弄坏。”
她欣喜着,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下了马车又急忙奔回帐篷。
晚间的荒郊野外风总是很大,她衣衫凌乱头发乱如鸟窝,在风中颤啊颤晃啊晃的,有些像得了失心疯的人。
众人瞧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迤逦飞起,又袅袅落下的帐篷门帘后,动作迟缓地收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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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 意外之喜(1)
有一刹那,一个念头在众人心中闪过。www.38xs.com|三八文学
九公主,莫不是疯了吧?
众人不自觉看向那个被捆在一边,嘴里塞了破布条的人,眸里的光晦暗不明。
叶护卫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不自觉拽紧了手里的剑。
公主若是有个好歹,她定然要将她大卸八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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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轻言瞧着风风火火冲进来的墨惜颜,只见她脸上笑颜如花,眸中的光皎洁若天上明月,方才的阴狠和疯狂都已消失不见,柔柔的只剩温润和希望。
她快步来到榻边,动作甚是轻柔地掰开双眸紧阖的那人的唇,将手中的一粒药塞了进去,然后又为那人顺了顺气,直到那人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她才轻轻地松了口气,起身走到一边坐了下来。
双眸微闪,温轻言盯着秋海棠的脸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墨惜颜。“公主,你方才给秋侍君服下的,是什么药?”
墨惜颜喘着气,待气息平顺了些才回道:“珍香。”
干净利落的两个字,在温轻言的心底炸起了不小的风浪。
珍香?!她居然有珍香,还给秋侍君服下,这怎么可能?
面色一震,温轻言连忙转身探上秋海棠的脉搏,全神贯注地为他把脉。过了须臾,她眉宇一皱,缓缓地收回了手。
果然是珍香,药效惊奇,这么一会儿秋侍君的脉象便比刚才强劲了些,这般看来,要挺过今晚是很容易的事了。www.38xs.com|三八文学
温轻言心里惊讶着,待确定秋海棠的箭伤处已经停止往外渗血,她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又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这才从榻边站起身离开。
瞅见墨惜颜手臂上只是随意包扎的伤口,发现原本已经止住的血因为方才的一系列剧烈运动而再度往外渗,她凝着眉向墨惜颜走了过去。“公主,你这伤,我替你好好处理一下吧,不然很容易感染的。”
墨惜颜侧眸看向自己的手臂,点了点头。“如此,就劳烦你了。”
温轻言眸色黯了黯,没有多说什么拿起一旁的剪子便将已经粘在墨惜颜伤口上的衣料一点一点的剪去,然后又去外面打了些热水来替墨惜颜仔细地清理干净伤口的血渍,上了药再重新包扎好。
待完成一切,抬首间发现墨惜颜正直直地盯着她瞧,她目光一颤,有些慌乱地别开了眼。
佯装整理着药箱,她道:“公主,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近几天要避免用力,以免伤口裂开。这伤虽然算不得很严重,但若不悉心调理,也会落下病根的。”
眸里波光闪动,墨惜颜莞尔一笑,瞄了眼包扎好的伤口后,她轻轻地靠在了软榻上,脸上露出有些迷蒙的笑。
“方才……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她说得很轻,若不仔细听,不一定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听见那三个轻若烟云的字,温轻言整理药箱的动作顿了顿,但只是刹那便又恢复。
心里明白墨惜颜所指的是什么事,继续整理着药箱,温轻言低声道:“公主言重了,公主只是担忧秋侍君的伤而已,不必对我说对不起的。”
“呵!”墨惜颜渺然地笑了笑,身体在方才的极度紧绷之后,此刻松懈下来,不禁有些绵软。
双眸盯着帐篷顶,她淡淡地问道:“你不生我的气麽?”
心头震了震,温轻言稳定着心绪回道:“公主言重了,我怎么会生公主的气?”
若论生气的话,她也只会生自己的气,气自己医术不精,气自己情况紧急时的无能为力。
“呵!”墨惜颜又是一笑,似是自语般呢喃道:“如果换做是有人那般对我,我一定会生气的,恨不能将那人大卸八块。”声音像飘在云端那般轻飘飘的。
“谢谢你。”墨惜颜缓缓站起身来,神色温和道,“谢谢你不生我的气,也谢谢你救了秋海棠。”
对于自己情绪起伏大,一旦激动就会情绪失控的问题,一直是墨惜颜纠结的事。
她以前的好姐妹们一直说她一半是火一半是冰,冷漠的时候即使是熟人也应当远离,激动的时候,所有人更应当远离,以免惹火烧身。
今日,她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把自己的“冰火两重天”的毁灭性,她差一点就做出疯狂的举动,对温轻言出手,将她从床上推到地上,好在那会儿温轻言的一声“怒吼”,成功将她从疯狂里拯救出来,这才没有酿成让她无地自容的后果。
阖上药箱的动作半空顿住,温轻言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阖上盖子,她准备起身离开帐篷,以免墨惜颜再继续和她说“对不起”、“谢谢你”这之类的话语,孰料她才刚起身,便看见墨惜颜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心里一惊,连忙奔过去扶住墨惜颜往下倒的身子,身上因为惊吓而瞬间出了一身的热汗。
心底唏嘘一声,她垂眸看去,见墨惜颜眼帘轻阖,似乎已经晕了过去,便试着唤道:“公主,公主?”
没能得到回应,想着自从她在马车上醒来就未曾替墨惜颜号过脉,而墨惜颜因为担忧秋海棠的箭伤,极有可能隐瞒自己受了重伤的事实,她赶紧将墨惜颜放平躺在软榻上,拉过她的手细细诊脉。
郊野安静极了,唯有呼呼的风声以及柴火燃烧偶尔蹿出的“噼啪”声,再来便是时不时传来的几声虫鸣,如此安静的夜里,总是会发生点什么让人惊讶的事。
在为墨惜颜诊过脉后,温轻言脸上原本紧张担忧的神情霍然变成惊疑,最终变成震惊。
怎么可能?公主怎么会是喜脉?她不曾听说公主赐谁喝过金玉汤,她腹中的孩子会是谁的?
好一会儿没听到动静的叶护卫因为不放心便想着到帐篷里看看,她撩起帘子便看见温轻言一惊一乍不断变换的脸色,墨惜颜则是躺在软榻上双眸紧闭神色安详似是睡着了,不禁愣了愣。
猛地想到什么,她快步来到软榻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公主是不是除了手上的刀伤还受了别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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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意外之喜(2)
闻声回神,温轻言快速收敛起脸上的震惊神色,并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想着叶可欣方才问她的问题,她摇了摇头,心里的惊涛骇浪一时难以平复。
摇头?叶可欣眉宇一凝。“那公主是怎么了?”
温轻言目光闪烁着,半晌才启唇道:“公主她……公主她……”
见她说话吞吞吐吐,叶可欣急得想打人。“公主她怎么了你倒是说啊?你要说不说的是想急死人啊!”
“公主她……”温轻言心神紊乱,声音很小。“……有喜了。”
“……”叶可欣愣住了,愣愣地眨了眨眼,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温轻言说了什么,脸上立时流露出惊喜神色,激动得双手在空中颤抖,好想抓住什么东西使劲地捏上那么几下,以此证明她没有幻听。
“呵呵……”她笑,笑得有些抽风,有些傻。
看看墨惜颜又看看温轻言,她平复着心里的激动情绪,欣喜地问:“你说的是真的?公主真的有喜了?”
“唔。”温轻言轻应了一声,同时点了点头。
“呵呵!太好了!”叶可欣激动得双手一合,“啪”的一声拍了一巴掌。
发觉自己情绪太过激动,而帐篷里有一个病号和一个孕妇,她赶紧将自己的手负到身后,以免自己再弄出些不合时宜的动静来。
“温大夫,那就劳烦你照看着公主还有秋侍君,我先出去了,有事的话,你吩咐我一声,我就在近处不会走远。”
说完,她转身快步走了出去,那些护卫见她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有人忍不住问:“秋侍君没事了?”
“嗯。”她随口应着,在离墨惜颜所在的那顶帐篷最近的火堆席地坐了下来。
“什么事这么高兴?”青冥刚才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动静,但听得不是很完整,便凑到她身边八卦地问。
“公主她……”她张口便要作答,但想到在座的人有些个她并不熟悉,不了解那些人的根底,她连忙打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改口道:“公主她也没事。”
青冥皱了皱眉,“就这样?”
她笑笑,回道:“嗯,就是这样。”
“嘶……”青冥吸了吸气,目光在她脸上淡淡一扫,眸中满是怀疑。“不该是这么简单吧?瞧你高兴那劲儿,像吃了蜜糖似的。”
“公主和秋侍君都安然无恙,我自然高兴。www.38xs.com|三八文学”叶可欣随口应答着,心里却生出警觉,告诫自己不该一时高兴便表露出来,慢慢收敛了脸上藏不住的喜色。
青冥心里的疑惑还未完全消去,一阵繁杂的脚步声突然划破夜色而来,她立时正经起来。“有人来了!”
不光是她,就是叶可欣和所有的护卫都从地上站了起来,手紧紧地放在刀柄上,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待脚步声靠近,当先的人露出脸来,所有的人不禁都松了口气,纷纷坐回了原地。
奉命去请江都刺史慕言希派兵前来支援的皇家护卫之一将带来的江都士兵安排好站岗放哨之后,来到了叶可欣等人围坐的那堆火堆旁。
“公主人呢?秋侍君的伤还没弄好麽?”那皇家护卫站立着,居高临下地问围着火堆坐了一圈的人。
叶可欣看向那人,回道:“秋侍君的伤已经止住血了,公主现在正在里面守着。”
“那我们大概何时能上路?”
“这个,恐怕要等秋侍君醒过来后才知道。”
那人点点头,看了看那顶亮着光的帐篷,也在火堆边上坐了下来。
一群人都不说话,四周安静极了,那护卫看看众人,想着自己在去和回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一队来路不明的人,酝酿了一会儿说:“你们可还记得之前和刺客交手时,那群突然冲出来的人?”
她话一出口,她旁边的人便接道:“自然记得,怎么了?你知道她们是谁了?”
她摇了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她们是谁,我唯一能肯定的,是她们对我们毫无威胁。”
另外一人接道:“威胁不威胁的,一时难讲,不过,之前确实是她们帮了我们,若没有她们出手相助,大概,我们此刻已经在回京请罪的路上了。”
“我确实能确定她们毫无威胁。”那护卫坚定道,“那些人,就在我们后面大概几百米的地方,看样子,她们今晚也打算露宿荒野。”
那个说“一时难讲”的人惊了一下,“她们在后面?”
“嗯。”
“她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恐怕只有她们自己清楚。不过,大抵是和九公主有些关系的人,不然,也不会在危急时刻出手相助。”
一群人沉默了,纷纷将目光投向叶可欣,希望能在她这里找到答案,一迎上众人或探究或疑问的眼神,叶可欣立即摇了摇头。“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她们是谁。”
众人先后收回目光,和来路不明的人共同制伏黑衣刺客的皇家护卫都在心底揣测着那些人的来历,她们能确定一点,那群人,身法诡异,绝非昭阳人士。
不曾出过京城的九公主遇险时竟然会有别国的人相帮,这件事,可谓非比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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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惜颜醒过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睁开双眸,她的第一反应便是翻身坐起,快步来到榻边察看秋海棠的情况,见秋海棠的脸色已经不似她睡着前那般苍白无血,手也不是刚才的冰凉,她这才松了口气。
一只手握着秋海棠的手,她怔怔地盯着不远处的地面,在脑海里回想自己睡着前的事,但她脑袋蒙蒙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难道是之前神经太过紧绷,一放松下来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视线移向那张软榻,看到落在地上堆成一堆的斗篷,她愣了愣。
这斗篷……是温轻言替她盖上的?她还真是累了,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温轻言从帐篷外端着药碗进来时,瞅见墨惜颜已经醒过来,正坐在床边发呆,她双眸一亮后又立时暗了下去。
轻脚来到帐篷中的小茶桌旁,将手里的药碗放下,她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沉吟片刻,她轻声开口,“公主,你醒了?”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告诉墨惜颜她有喜的事情。
视线移向声音的来源处,盯着温轻言看了一会儿,墨惜颜点了点头。“嗯。”
余光里有袅袅热气在缓缓地往上升,墨惜颜转眸看去,瞅见黑乎乎的药色,下意识地问:“这药是给秋海棠喝的?”
见温轻言摇了摇头,她一怔,脸上浮起不解神色。“不是给他喝的,那是给谁喝的?”
“是给你喝的。”温轻言回道,双眸注视着墨惜颜,眼神明灭难辨。
墨惜颜愣愣地眨了眨眼,不确定地问:“给我喝的?你确定?”
不会是在说胡话吧?
“嗯。”
“我又没病,为什么要喝药?”墨惜颜眉宇轻拧,她最讨厌的便是喝那看上去黑乎乎黏糊糊的中药。
“这药……是安胎药。”温轻言轻声道。
“……”墨惜颜呆住了,好似被惊雷劈中,耳畔嗡嗡作响,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的目光呆呆地从温轻言的脸上移到那碗药上,最后又从药碗移到自己尚未隆起的腹部,半晌回不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温轻言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双唇抿成一条线,温轻言应了一声。“唔。”
那一声轻轻的“唔”,如一道惊雷在墨惜颜的头顶炸开,“轰轰”的响个不停。
帐篷里一片死寂,倏然,墨惜颜霍地站起身来,神色严峻。“你当真没有说假话?”
温轻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回道:“公主,这药……你还是趁热喝了吧,凉了可就不好了。”
“我……”墨惜颜陡然拔高音调,想说她不会喝,但霍然想起她睡着之前发生的事,她慢慢收敛起身上的冷冽气息,动作轻盈地在床边坐了下来。
“我不喝。”她放软声音道,眸中的神色忽明忽暗,让人看不透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温轻言目光微闪,起身端起药碗缓缓向墨惜颜走了过去。
墨惜颜为何不吃药,她不清楚,墨惜颜腹中的孩子是谁的,她也不清楚,她只知道,以墨惜颜现在的身体状况,必须喝安胎药。
连日来的操劳,再加上受了伤,后面还要长途跋涉赶路,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墨惜颜若不吃药,她腹中的胎儿会很危险。
来到墨惜颜身前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她将手中的药碗稳稳地递到了墨惜颜低垂的眼前。“公主,趁热喝吧。”
眼帘内赫然映入的药碗让墨惜颜愣了愣,盯着碗里的药在灯火映照下一闪一闪的,她慢慢拧紧了眉,脑袋里沉沉的,闷得她心里难受极了。
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有了孩子,她和陌如星,不过就是洞房那夜有了肌肤之亲而已,其余时候,她和他都是清清白白的,相敬如宾,仅仅一次就有了,这几率是不是也忒大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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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 不再忍了
而且据她所知,这个世界的女人和男人要想生孩子并不单单是一起睡觉就可以了的,还得喝那什么金玉汤,唯有喝了金玉汤才会怀上孩子。
她又没让陌如星喝金玉汤,她怎么会有了孩子,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公主。”温轻言的声音再度传来,墨惜颜心里烦闷,“夺”过药碗便打算扔出去,孰料温轻言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及时将她扔碗的动作给止住了。
她抬起头来,脸色不善地问:“你做什么要阻拦我?”
“公主。”将墨惜颜手里的碗给“抢”了回来,温轻言盯着那黑乎乎的药淡淡地道:“你若是真想将这药给倒了,我不会阻拦你,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就算你不喜欢你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你也应该知道这个孩子对你的意义。
皇家,最重子嗣血脉,而此次回京,你也应该知道一切将不再太平。”
“今天的刺杀……”温轻言抬眸看了看墨惜颜,然后又继续盯着那碗药,一边轻轻地摇晃着碗,让药凉得快些,一边道:“想必你心里有数,针对你的,必定是你熟识的人。”
“她们为何要对你痛下杀手,而你又是否甘愿就这么任她们宰割,你应该好好想想。
至于你腹中的孩子,你是想让她健健康康地生下来,还是让她因为你的一时情绪而无缘来到这世间,你还是仔细考虑一番比较好。”
温轻言说完,将药碗放到了床榻旁边的茶几上。“药我就先放在这里了,至于要不要喝,你自己决定。”
说罢,温轻言便大步走出了帐篷,见众人的目光有意或者无意地向她投来,她快步回到了旁边那顶属于她的帐篷。www.38xs.com|三八文学
视线在帐篷内一扫,她疾步来到床榻前坐了下来,胸膛起伏得有些厉害。
就算她不是十分了解朝堂的形势,可身在官宦之家,该知道的,她都知道。
无论是哪朝哪代,但凡是想要继承皇位的公主,膝下都必须得有皇女,如此方能保证皇室血脉传承下去。
如今昭阳国的几位公主,都已成家,且膝下都有子女环绕,都是符合继位条件的,唯一不符合的,就只有才新婚不久的九公主墨惜颜。
传闻中九公主碌碌无为,无心朝政,唯一的一次干正事,也就是此次奉命出京前往江都,但和她的母亲大人一样,都是被人推到风口浪尖才不得不来的。
照理说,九公主是最为安全的一个人,不会有人会想把她怎么样,可今日看来,她身处险境,而要置她于死地的人,就是她的那些个皇姐。
身在皇家,要保全性命的最好办法便是登上高位,而要登上高位,就必须要生下皇女,所以她才会对墨惜颜说那番话,希望墨惜颜能留下那个孩子,她看得出来,那个孩子,墨惜颜本人是不喜欢的。
温轻言从未想过,她有一天居然会对一朝公主分析利弊,劝一个公主留下孩子,而那个孩子,她心里,其实也是不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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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座帐篷内,墨惜颜盯着温轻言消失的帐篷门口,半晌才回过神来。
转眸盯着那碗黑乎乎的药,她动作迟缓地端过药碗,机械似的递到唇边,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药很苦,她心里却是一片麻木,除了沉,除了重,什么感觉也没有。
待喝完,看着留在碗底的那一圈棕色的残留药液,她月眸轻闪,有些许水雾在熠熠闪光。
放下药碗,回首看了看睡颜安详的秋海棠,她动作轻盈地站起身,缓步走出帐篷,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向远离人群的地方走去,一个人立在风里,看远处星光渺远,夜空浩瀚。
谁能知道,她对这个突然而来的孩子完全没有准备?
谁又能知道,这个孩子,她其实根本就不想要?
原来的九公主是爱陌如星,也绝对会和他生孩子,可现在这具身体里是她的灵魂,她对陌如星没有一星半点儿的爱,她和他的孩子,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墨惜颜仰望着星空,浅浅一声叹息。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变得残忍,残忍到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可她现在是真的不想要腹中的孩子,有了这孩子,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秋海棠。
知道她有了陌如星的孩子,秋海棠大抵,是会心生不快的。
爱情是自私的,即使是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也没有人的爱情会伟大到能包容第三者的介入。
而她想要的,也不过是在这个浮华纷乱的异世里寻到属于她的那份最为简单的爱。
可如今,一切的一切,都在走向脱离她所能掌控的轨道。
想着温轻言说的那些话,墨惜颜心里沉了沉。
温轻言说得很对,她应当知道这个孩子对她的意义,身在这个世界,属于这个世界的规则她便应当遵守。
她本以为,只要她凡事忍字当头,尽量让自己渺小到细如尘埃,渺小到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对所有的人竭力表示她对皇位无意,她就是安全的,可现在看来,她的想法错了,错得彻头彻尾。
因为被挤兑而来到江都,她因为不忍心那些无辜的百姓枉死才多说了那么几句话,不曾想这么快便有人惦记上了她,要夺她的性命,她若再这么忍气吞声,她岂非早晚有一天会丢掉自己的性命?会让秋海棠和公主府里的那一干人等命丧黄泉?
她再也不想忍了,也不能再忍了,此番回去,她一定要翻身而起,将那个想要害她的人,最终却伤了秋海棠的人揪出来!
至于她腹中的孩子……在她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她之前,就让她……作为她的筹码吧……
有风吹来,墨惜颜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那句话很轻,随风轻轻卷入长空,隐身在沉沉的夜里。
没有人知道,从今夜开始,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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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日升,星辰变幻,第二日,天空明媚,万里湛蓝无云,仰首望去,就如看见了一片蓝色海洋,蓝得纯粹深邃。
墨惜颜在一阵轻唤里醒来,听见“公主”二字,她本能地以为是秋海棠醒了正在叫她,孰料她睁开眼来,看见的却是温轻言的脸,以及她手里那碗冒着热气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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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傻与不傻
又要喝药?墨惜颜皱着脸坐起来,神色不悦。盯着那碗黑乎乎的药,她蹙着眉问:“还要喝吗?”
温轻言将药碗朝她递近了几分,道:“嗯,得连着喝一段时日,你腹中的孩子才能平安降世。”
墨惜颜不再说话,接过碗闭着眼一口气便将药喝了个干净,待喝完,将碗递还给温轻言之际,她猛然想到什么,便盯着温轻言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她问得随和,温轻言却是一怔,随即心里一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我……”
瞧着温轻言有些局促的模样,她微微一笑,慢悠悠伸腿套鞋转过身子背靠着软榻坐着。“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好心地提醒我?如果换做是其他人,大抵会远离我们这些和皇室有所牵连的人,以免卷入纷争。”
温轻言愣了愣,眸子里快速划过一道异光,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原来,她所指的关心……是这个。
稳稳地端着药碗到一边坐下,温轻言淡淡地回道:“我只是……顺着自己的心而已。”
心?这下换成墨惜颜愣了,但她只是愣了一瞬。“我还以为,温姑娘心里是讨厌我的,没想到,温姑娘心里竟然想着帮我,倒是叫我受宠若惊了。”
“讨厌?”温轻言微微惊了一下。“公主怎么会这么想?”
“呵!”笑着睨了温轻言一眼,墨惜颜但笑不语,起身来到床榻边,看了看秋海棠的气色,又试了试他的手的温度,她问:“温姑娘,你替他瞧过了吗?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目光移向床榻,看向床榻上闭眸躺着的那人,温轻言心里忽然有些羡慕。
目光轻移,瞅见墨惜颜凝视着秋海棠的温柔神色,她眸光颤了颤。
扭回头盯着自己脚下的地,她回道:“我已经替他瞧过了,如果我估计没错,大概过了晌午他就能醒过来。”
晌午?轻柔地握着秋海棠的手,墨惜颜又问:“那我们大概何时能上路?他的情况,能舟车劳顿吗?”
“平时小心一些,行进的速度慢些,是不碍事的。最好,在马车里垫上几层厚厚的软垫,这样就不会颠到他了,等回了京再好好调养一个月,估计就能痊愈。”
“一个月?”墨惜颜凝了凝眉,侧首看向温轻言,“会不会太长了?”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www.38xs.com|三八文学”温轻言直锁住自己脚下的那一尺三寸地儿,神色淡渺,“秋侍君虽然不是伤了骨头,但箭伤的位置离心脉很近,自然要好生调理,不然会落下病根。”
“哦。”墨惜颜轻应了一声,觉得温轻言此时的反应有些怪异,但她又说不出怪异在哪里,便缓缓地收回了视线。
专注地盯着秋海棠,她温柔地说:“小懒猪,天已经亮了,你该起床了。”
说着,回想起之前秋海棠和她说过的小白兔,她微笑着改了口:“小白兔,天已经大亮了,你再不起床,可就没有草吃了。”
听着那近在咫尺的细声软语,却是对另一个人说的,温轻言眸光闪烁,眸子里忽然便悄无声息地漫上了一层浅浅的水雾来。
为什么,不是自己替她挡的箭呢?
脸上传来丝丝凉意,恍然惊觉自己竟然落泪,温轻言连忙抬起袖子擦去了脸上的水痕,端起一边的药碗快步离开了帐篷,不敢再在帐篷里待下去。
而旁边,陪伴在秋海棠身侧的墨惜颜对这一切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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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秋海棠果真如温轻言所言醒了过来,但据他自己说,他是被饿醒的,守着他醒来的墨惜颜一听,立即去端了早已备好的粥来,一口一口地喂着他吃下。
用过粥,墨惜颜自己也用了些午膳,然后便将秋海棠抱到了早已铺了厚厚的金丝软褥的马车里,动作轻柔地在他的脑后垫上呢绒软枕让他枕着。
这辆车是昨日前去襄阳城请求支援的皇家护卫带回来的,外面看起来虽然毫不起眼,里面却是十分宽敞,即使两人并排躺着也足够宽,整一个活动的大床。
外面有人在忙着收拾昨日临时搭建的帐篷,墨惜颜听着那动静,接收着某人含情脉脉温柔如水的注视,半晌,终于挨不住的起了一身的鸡皮。
“你看着我做什么?”她垂眸看向某只,佯装有些恼怒地问。
某只却是嬉皮一笑。“我就是想看着公主,昏睡了一夜,我以为自己就此醒不过来了,既然能醒来,我自然要抓住每时每刻的机会,如此才不会辜负上天让我活下来的恩赐。”
抓住机会?怎么有些反过来了?若论抓住机会,也该是她盯着他看个没完没了,生怕他就此消失了才对。
脑海里幻想出自己柔情似水地盯着秋海棠看个没完的画面,墨惜颜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行,太肉麻了,受不了。”
秋海棠却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笑着问她:“什么肉麻?什么受不了?”眼神还是一如刚才那般温柔缱绻。
“没什么没什么。”墨惜颜连连摇头,“肉麻”只是她一时不留神说出来的。
不想再讨论“肉麻”,她岔开了话题。“怎么样?从帐篷转移到马车没伤着吧?伤口疼不疼?痒不痒?”
秋海棠笑眯眯地摇了摇头。“不疼,也不痒。”
“疼的话可要说。”她神色认真,“可不能忍着。”
“嗯。”秋海棠乖巧地点点头。“我不忍。”
墨惜颜瞧着秋海棠那一副讨赞的表情,心想自己若不说点什么,可能有些辜负此刻风景,便伸手拍了拍秋海棠的头,佯装一本正经地说:“嗯,真乖,等回了天竺,给你买糖吃。”
某只却道:“公主,能不买糖吗?”
墨惜颜本来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某只竟然真的起了劲,收回手问:“那你想买什么?”
“买糖葫芦。”
“……”墨惜颜嘴角抽了抽,她还以为秋海棠会要求买某某楼很难买的某种糕点,没想到竟然是最普通的糖葫芦。
“你喜欢吃糖葫芦?”她挑眉问。
算起来,她也有很久没有吃糖葫芦了,大概有十年,她还只是在上大学之前吃过,突然说起,她也有些怀念那独特的酸酸甜甜的味道。
“嗯,我喜欢它的味道。”躺着的秋海棠说着,脸上流露出些许回忆情怀。“以前小的时候,看着别人家的小孩吃,自己也好想吃,可惜那时候家里穷,没钱买。
后来自己有钱了,兰桂坊的妈妈却不许我吃,说吃糖葫芦与我的身份不符,我可以吃山珍海味,可以穿绫罗绸缎,却不能吃这些寒酸的破烂货。”
墨惜颜怔了怔,转而一笑。“好,你若想吃,等回去了我们便买,然后一起吃。往后,你过去没做过的事,想吃又没吃到的东西,我们都一起做,一起吃,你说好不好?”
“好。”秋海棠点头,笑得灿烂。
“公主,坐好勒。”外间突然传来叶护卫欢快的语声,随即马车缓缓地启程了。
觉得这样坐着,和秋海棠保持一定的高度差说话很累,墨惜颜干脆躺下来躺在秋海棠的旁侧,只手撑着头,只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腰上。
想到一直横在她心里的某个问题,她试探地问:“欸,我问你,你不嫌弃我比你老吗?”
秋海棠怔了怔,盯着墨惜颜的脸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瞧了数遍,很确定地说:“公主,你不老啊。”
墨惜颜瘪了瘪嘴,“可我比你大,这是事实,将来也会比你老得快。”
“好像也大不了多少。”秋海棠回道,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在心里仔细算着自己和墨惜颜的年龄差距,半晌才道:“不就大了几个月吗?”
几个月?墨惜颜心里抽了抽。
她的灵魂年龄可是比他大了十一岁好吗?十一岁啊,她奶奶个熊的,她以前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来段姐弟恋。
看了看怀里的嫩草,某人很不要脸地将自己的真实年龄忽略,真的将自己当成了只有十八岁的少女。
“那将来你不会嫌我唠叨吧?”墨惜颜心里掂量着,女人更年期很恐怖,算算她的灵魂年纪,更年期,貌似也差不了多久了。
“那公主就是唠叨的老婆婆,我是唠叨的老头子。”某人语声天真,一脸无邪。
墨惜颜看看自己怀里的傻狐狸,心想自己当真是上辈子积了德了,居然捡了个这么乖巧听话的人儿,往后自己一定要好好待他,好好保护他,顺便将他的家人救出,断了某个心怀不轨的人的念想。
谁再敢对她的傻狐狸使坏,杀!
谁再敢要挟她的傻狐狸,杀!
谁敢打她九公主府的人的主意,杀无赦!
“公主,等回去了,我搬到你的畅园住吧?”某只傻狐狸提议。
闭目养神的某人听见,眉梢跳了跳,嘿!这傻狐狸好像不傻,小心眼儿挺多的。
她乐见她的傻狐狸知道防贼惦记她,笑着应和:“嗯。”
“公主,等回去了,你让我做侧君吧?”某只有得寸进尺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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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 夺权之始
“公主,等回去了,你让我做侧君吧?”某只有得寸进尺的嫌疑。
眼帘轻阖的眼珠子转了转,墨惜颜想着她曾经答应过陌如星让他继续做驸马,而她不会做一个背信弃义的人,驸马的头衔,就留给陌如星了。
而按照礼制,她可以有两个侧君,让秋海棠做她唯一的侧君,这完全无碍,于是,她点头答道:“嗯。”
“公主,等回去了,你……把我的家人救出来吧?”某只的声音忽然低了一些,有些小心翼翼。
墨惜颜愣了愣,但随即笑了,笑得更柔和。“嗯。”
原来,某人绕了那么大的弯子,是想说这事儿。
某只不淡定了,惊讶道:“公主,你都知道?”
“嗯,我都知道。”因为知道,所以一开始才会吓他。
“那……那你不生我的气?”
“我生什么气?我还得感谢我七姐呢,你说是不?”
某只的凤眸滴溜溜地转着,回想着自己自从进入九公主府后受到的各种待遇,想着曾经的某些事,盯着那张祥和静谧,像镀了一层阳光的脸,试探地问:“公主,那,那你之前……那个滴蜡烛……蜡烛滴我……”
某人嘴角的弧度加深,有些事,也是时候摊开来说了。“那是我吓你的。”
吓自己?某只有些不高兴,但想着从今往后他无需再承受那种痛苦和折磨,他的公主不是个不正常的人,他又有些暗自庆幸,喜不自胜。
因为,他原本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墨惜颜若真有那种兴致,今后,只要她想,他还是不会拒绝的,只是会求她下手轻点儿而已。www.38xs.com|三八文学
见某只半晌没有动静,墨惜颜忍不住偷偷将眼帘掀开了一条缝,偷看某只在做什么,见某只似是在想什么想得出神,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
“在想什么呢?”
“啊?”某只回神,如实地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墨惜颜听完,哭笑不得之余,用手指戳了戳某只的脑袋。
“真傻,往后,不许再这么傻了。”
目光移向被子盖住的箭伤的位置,她眸色微沉。
“以后,不许再冲到我前面替我挡各种明枪暗箭,敢不听话,有你受的。”
“呵呵!我知道了。”某人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想别的――这一挡,我心甘情愿,再有危险,我还是会挡在前面。
车外,阳光明媚风光美好,车内,墨惜颜轻拍着秋海棠哄他睡,让他好好休息养伤,氛围温馨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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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昭阳四百五十二年五月四日,昭阳帝都天竺城内某条幽静小巷的一座宅子里,气压低沉。
“嘭!”忽然一声巨响,某间屋子里,一坐在阴影里的人拍案而起。
“你说什么?!刺杀失败?!”
屋子的中央,一人跪地垂首,沉声道:“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站在暗影里的女子半晌没有说话,屋里光线黯淡,看不清她脸上是什么神情,但从她身上源源不断渗出来的冷气压来判断,她此刻,是十分不悦的。
过了一会儿,她启唇,从那两片一翕一阖的红唇间露出两排整齐雪白的贝齿来。“派出去的人呢?”
那人回道:“回主子的话,这次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
女子凝眉,不自觉握紧了双手,骨骼“咯咯”作响,那声音在幽暗沉寂的屋子里盘旋,听起来有些惊心。
一个都没?这怎么可能?她派出去的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老九身边,难不成还有什么高人在保护她?
女子冷冽的眼神扫向跪在地上那人,冷声问:“没留下什么把柄吧?”
“这……”地上那人有些迟疑,“属下不是很确定。”
不确定……
好一个不确定!
“主子,是否还要再派人去一趟?”
女子的眸色比刚才更冷了,再派人去?派去送死?
她冷冷一哼。“你觉得本宫有那个闲工夫耗吗?传令下去,让萧将军悄悄带兵返回天竺,等时机一到,包围皇城,逼陛下退位!”
“是!”
“还有,派人严密监视老三老五老七的府邸,一有动向,立刻向本宫禀报,本宫要收网捕鱼!”
“是!”地上那人起身后立即转身离去,立在暗影里的人,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母皇,你明明是自己病倒了,却声称是祥贵君病了,还想召老九从江都赶回来,你心里,是想让老九或者老三继位吗?
哼!原来,你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你压根就没想过要将皇位传给我,既然你无情,就休怪我无意了!这昭阳的江山,我是要定了!只有我,才配坐上那把龙椅!
次日午后,未央宫里收到了墨惜颜派人急送回来的“告假”信,信上说她在途中遇到了埋伏,她的秋侍君为了救她而身受重伤,会延误回京的时日,让女帝不要降罪于她,也让她的父君祥贵君好好养伤,她会尽快赶回来的。
墨芊月看完信,只觉胸腔内气血翻涌,一口腥甜霎时涌上她的喉头,她面色一变,双唇紧阖,抬起右手挥了挥。
明白她的意思的陌轻尘立时让殿中的人和送信的人都退了出去,待宫里再无一个闲杂人士,她拿起桌上的丝绢捂住嘴,“噗”的一声便吐了一口血。
擦干净唇边沾染的红色,她看都没看一眼,起身将丝绢扔到燃着的香炉里便化为了灰烬。
待她回到座椅上坐下,陌轻尘凝眉道:“陛下,信上说什么?你可要保重龙体,切不可随意动怒。”
平复了一下心里的翻涌,墨芊月道:“陌爱卿,你说孤怎能不气?老二那个混账东西,已经在对老九动手了。”
陌轻尘心里一惊,面上却是竭力维持镇定,不敢表现得太过惊讶。“陛下,出了什么事?”
“这是信,你自己看吧。”墨芊月将案桌上的信往前推了推,待陌轻尘上前接过,她慨然道:“孤一直以为,老二虽然心狠手辣,但还不至于到达丧尽天良的地步,不会对她的亲姐妹下毒手,但如今看来,孤是错了,错得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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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不敢看病
“孤没想到,她竟然会派刺客去刺杀老九,若不是因为那个什么秋侍君,老九估计现在已经不在了。www.38xs.com|三八文学”
匆匆浏览完信上内容,陌轻尘眸色暗了又明,明了又暗,反复交替,待抬眸,她面色沉凝,沉声问:“陛下,你有何打算?”
墨芊月眸光闪烁,凝神想了片刻,她抬手抚上额头,眉宇轻拧,面上隐隐流露纠结神色和痛色,不知是想墨静初的事想得心烦,还是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
陌轻尘见她似乎又头痛了,忍不住问:“陛下,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墨芊月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虚弱。“不用了。”
“陛下,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陌轻尘神色间隐有担忧。“你这样拖着,不让太医诊治,你这病怎么可能会好?”
墨芊月抬眸看了陌轻尘一眼,虚软地靠在了座椅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个太医一个都不可信。”
陌轻尘凝眉。“总能找到一个比较可靠的。”
“呵!”墨芊月轻笑,笑容有些许苍凉和无力,她从不曾在人前流露出这样的神色,即使是在陌轻尘面前亦是如此,陌轻尘看见她此刻的笑,不禁愣了,也惊了,但惊讶只是藏在心底。
“比较可靠?宰相啊,孤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孤枉为一朝天子,身边却连个值得信任的人都很难找到,就连病了,都不敢让宫里的太医诊治,你说,孤这皇帝当得,是不是很窝囊?”
陌轻尘立即抱拳躬身,言辞恳切道:“陛下千万别这么想,陛下自登基以来一直励精图治,勤勤恳恳,纵观昭阳历代君王,陛下唯一不及的,大概也只有第二十八代君主。www.38xs.com|三八文学”
“第二十八代君主?”墨芊月轻声呢喃,旋即摇了摇头。
“宰相是抬举孤了,那位君主,可是我昭阳的一代传奇,乃至诸国历朝历代当中最为贤明的君主,在她的治理下,我昭阳才成为与柔然和西夏并肩齐名的三大国之一,才有了如今的这番锦绣繁华。”
“俗话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陛下能从先帝手中接过玉玺龙袍,守住这份繁华,没让它就此凋零,已经着实不易了。”
“呵……”墨芊月淡淡一笑,看向陌轻尘的眼神温和极了。
“你呢,就是很会说话,总能讨孤的欢心。好了,我们就不要再说这件事了,还是先商量商量二公主的事。”
墨惜颜说完,脸色沉了下来,刚才的那份笑已经消逝不见。
陌轻尘直起身来,道:“陛下,那叫太医来的事……”
墨芊月抬手打断了她。“太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孤自己的身体,孤自己清楚。
至于那些个太医的把戏,孤清楚,你也清楚,让她们来,孤兴许还活不到等老九和老三从外面回来。”
陌轻尘噤了声,因为她再也无话可说,因为墨芊月说的都是事实。
自从墨惜颜和墨燃玉奉旨出京后,墨芊月便收到了二公主墨静初动作频繁的消息,而她,自那之后,便经常被墨芊月召进宫中商讨政事。
直到前段时日,墨芊月出现吐血症状,她更是时常留宿宫中。
墨芊月的身体状况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她和凤后以及祥贵君却是清楚至极。
墨芊月这一病来势汹汹,且来得蹊跷,因为,一向谨慎的墨芊月自从发现自己吐血便立即召了太医来诊治。
不过,那时的墨芊月留了个心眼,只说她最近动不动便觉得很累,感觉身体大不如前,并未说吐血的事,而那个一直替她请平安脉的太医,在诊完脉后竟然说她身体全然无恙,只是最近太过操劳政事,让她平日多注意休息,晚上不要看奏章看到太晚,调理一段时日就会好了。
吐血了还说身体无碍?只要不是个傻子的人,都知道这里面有名堂。
只是,墨芊月本人平时便极为小心谨慎,她自个儿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这些个外人,又怎么可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一朝女帝身体抱恙,这是最有可能动摇国之根本的事,因为,昭阳到现在还未立皇储,而墨芊月膝下有七个皇女,一旦墨芊月哪天病倒,不省人事,那些个蠢蠢欲动野心勃勃的人,便会瞅准机会兴风作浪,颠覆朝纲。
为了预防墨静初勾结朝中势力密谋夺权,墨芊月这才让祥贵君假装生病,更以祥贵君病倒,想念墨惜颜和墨燃玉为由下旨召她们回京,却不料,墨静初竟然识破了其中端倪,竟然派人去刺杀墨惜颜。
墨芊月有病却不敢召太医诊断,不敢让朝臣知道她身体抱恙,墨惜颜回京行程会被耽搁,墨燃玉现在还没有传回消息,墨静初那边也不知道到底都有些什么动作,眼下的局势,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是波诡云谲,内乱一触即发。
近段日子,陌轻尘几乎每天都会劝墨芊月找太医来看看,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在今日之前,墨芊月的态度十分强硬,几乎她每每才提起太医的事,墨芊月就严词拒绝了她的提议,今日,大抵是真的累了,心乏了,才会有方才的那一系列的对话。
“宰相,老二的事,你有什么看法?”墨芊月坐正了身体问道。
陌轻尘收起心底翻涌的思绪,反问:“陛下又是怎么打算的?”
墨芊月凝视着陌轻尘,半晌道:“孤是没有料到,老二的手竟然伸得那么远,竟然和镇守边关的将军都有来往,这些年,孤是太纵容她了。”
“那陛下可有想过严厉一些?”陌轻尘问,眼神认真。
墨芊月看着陌轻尘,眼神幽邃。“宰相是觉得孤太仁慈了吗?”
“陛下一直很仁慈。”陌轻尘直言不讳道,“对大公主如此,对二公主也是如此,陛下既然早就觉察到她们心有所图,就该早些防范的,这般一来,可能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了。”
墨芊月收回与陌轻尘的对视,视线有些飘忽。“算起来,确实是孤的不是,孤如果早早就立了皇储,也不会有现如今的这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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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 让他回去
“陛下不必自责。www.38xs.com|三八文学”陌轻尘侃侃道,“就是圣帝在世,这立储一事恐怕也会让她头疼。”
墨芊月回想了一下有关昭阳的一代传奇的故事,不禁失笑。“立储的事,确实是历朝历代的君王们最为头痛的事,立早了,太女会成为众矢之的,立晚了,所有的皇女都会眼巴巴地看着那个位子,明争暗斗互不相让。”
陌轻尘微微颔首以示赞同,轻叹口气后道:“陛下,事到如今,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该立谁为太女,皇位该传给谁,你心中可得有数。对于二公主,你也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你生病一事虽然并不能确定二公主就是幕后主使,但她与边关将领来往密切,意图篡权却是很明显的事,你可不能等到她兵临城下,逼宫让你退位你才想着要将她治罪。
眼下三公主和九公主不在,不知哪一日才能回京,七公主是对皇位有所觊觎的人,不可能让她部署防范,不然大权有可能落入她的手中,将来要想收回来,就有些难了。
而五公主是原先追随大公主的人,不能用,六公主是二公主的人,也不能信任,该怎么防范二公主,陛下可要早些拿定主意。”
乱!
这是墨芊月此刻的唯一感想。
她早就从血滴子那里得知二公主墨静初最近动作频繁,有可能会造反篡权,但她一直隐忍着,没有追究。
她本想给二公主一个机会,让她自觉收手,没想到她等来的,竟然是二公主派人刺杀墨惜颜。
凤眸凝视着桌面,在心里想了许久,犹豫了许久,墨芊月终于抬起头来,左手攥紧,眸里闪过一道坚定的光,似是打定了某种主意。www.38xs.com|三八文学
“宰相,孤决定了。”墨芊月道,目光明亮。“孤不会任由二公主这般胡作妄为,孤不会任由昭阳的如画江山毁在孤的手里。”
陌轻尘精神一振,准备好了洗耳恭听墨芊月的各种安排。
未央宫外,清风爽朗,一片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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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昭阳沛县
清晨时分,当墨惜颜一行人准备启程赶回天竺之际,在她们所住的那间客栈所在的那条街的隔壁,苏颜歌一行人也准备启程。
只是,苏颜歌才刚从客栈里出来准备登上马车,一行队伍却忽然从街头策马奔来,迅速朝他们而来。
当看清当先黑马上的那人,苏颜歌面上一惊,愣在了马车旁。
“吁……”止马声一声接一声地响起。
“嘶……”马鸣声一声接一声地鸣响。
灰尘滚滚里,当先那人在马完全停下来之前便已经翻身下马,疾步来到了苏颜歌面前。
“蓝锦,跟我回去!”那女子面色严肃道。
怔愣回神,苏颜歌面色恢复如常,淡淡地回道:“我不回去,我要去天竺。”
“你糊涂!”那人一声呵斥,“你知不知道母皇已经雷霆震怒,你若不回去,她立马就会兴兵攻打昭阳边境。”
苏颜歌心里惊了惊,但面上却是风轻云淡一如往常。“皇姐,我知道你是吓我的,母皇她怎么可能会进犯昭阳?西夏与昭阳,可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在母皇心里的分量。”那女子双眉微蹙,神色郑重。“你就是她掌中的明珠,是她心中的天山雪莲,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及得上你。
你在昭阳做的事,她全都知道了,你如此纡尊降贵,就为了一个昭阳九公主,还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公主,你觉得她会不生气吗?”
“谁说她声名狼藉了?”苏颜歌有些愠怒。“她根本就不是外间传言的那样。”
“你还生起气来了?你跟我生气?”那女子皱了皱眉,眉间隐有不悦之色,说着说着,那女子突然笑了起来,有些像怒极而笑。
“你知不知道,你的信一到皇宫,母皇就立即派我赶往昭阳,还命我除了吃饭睡觉不许耽搁一个时辰,我连日赶路赶来是为了谁?”
苏颜歌眼帘低垂,紧盯着前面的一小块地儿,神色淡淡。“我知道母皇关心我,你也是为了我才会千里迢迢地赶来,可是,我真的想去天竺,我不想回去。”
“那九公主有什么好?”女子不解,“竟值得你这般为她辛苦,你自己掏钱为她买酒不说,竟然还想着将‘骄阳’也贱价卖给她,你可知,你这样做不只是在丢西夏的脸,也是在丢你自己的脸。”
瞧着苏颜歌一副无论你说什么都动摇不了她在我心里的位置的神情,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蓝锦,听话,别闹了啊,跟我回去。那个人,不值得你为她这般付出。”
女子说着伸手就要去拉苏颜歌,苏颜歌却是轻巧一避便避了开去,女子见状,脸瞬时沉了下来。“你这是做什么?”
苏颜歌抬头看向女子,不卑不亢道:“我说了,我不回去,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女子凝眉,看着苏颜歌的双眸深处隐有黑色风暴在凝聚,倏然,她转身,目光冷冷扫向站在一边,准备护送苏颜歌尾随墨惜颜的队伍去天竺的那群人,神色冷厉道:“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青桐,尤其是你,你怎么能任由你的主子胡闹?你知不知道这是在贬低你家主子的身份?”
青桐一听自己被提名,立即战战兢兢地来到女子身前跪地请罪。“奴才知错了,还请公主恕罪。”
“恕罪?本宫能恕你什么罪?有什么罪,你还是留着回去和陛下说吧,只有她才能恕你的罪。”
青桐一听,立即明白了那女子的意思,跪着调转方向,对着苏颜歌便连着磕了几个响头。“主子,你就救救奴才,随公主殿下一同回去吧,你若不回去,奴才的脑袋就保不住了。主子,奴才求求你了,奴才求你。”
眼瞧着青桐一下又一下地磕个没完,苏颜歌心中一紧,眉宇紧紧地拧了起来,抬眸看向旁边的女子,那女子一见他看自己便立时调转了目光,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他心中一沉,弯腰扶住青桐的双臂,“青桐,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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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 街上相遇
青桐抬头看他,目露喜色。www.38xs.com|三八文学“主子,你答应回去了?”
苏颜歌神色沉凝,并不直接回答。“你先起来再说。”
青桐闻言双眸瞬时一黯,抬手轻轻地去推苏颜歌扶他的手,“主子,你不用叫奴才起来了,反正,你不答应回去,奴才就算起来也终究免不了一死,还不如就让公主在这里赐奴才一死,也省得一路奔波回西夏,最终等着奴才的还是死路一条。”
苏颜歌冷眼看着青桐推他的手,眸色一凛,喝道:“你起来!”
“主子,算了吧。”青桐微微一笑,似看破红尘,似看破生死。
“其实,死在这异乡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沛县,看上去也是个风景不错的地儿,还望主子看在奴才伺候主子一场的份上,待奴才死后将奴才给埋了,不要让奴才暴尸荒野,奴才先在这里谢过主子。”
青桐说着就要叩头谢恩,苏颜歌伸手拦住他,一声怒喝:“本宫叫你起来!本宫答应回去了!”
青桐双眸一亮,但那抹亮光转瞬即逝,转而浮起苍凉的悲。
是他,是他威胁了主子,他能成功,只不过仗着主子不是个绝情的人而已……
脸色黯然地站起身,青桐垂着头道:“奴才谢主子。”
松开青桐的胳膊,苏颜歌转眸看向旁边那位虽然染了一身风尘,一身风华却不减半分的他的孪生皇姐,半晌,开口道:“这次来,你是孤身一人来吗?我要的酒,你带来了吗?”
宫菲碧微凝着眉看向近在咫尺的她的弟弟,点了点头。“带来了,母皇那般疼你,你觉得她会违背你的意思,让你失信于人吗?”
苏颜歌勾唇笑了笑,“带来了便好。”
带来了,他便没有失信于她……
“既然决定了回去,那便即刻启程吧,争取早些时日赶回西夏,只有你平安回去了,母皇那里我才好交待。”
苏颜歌不应声,转身看向那些屋顶上的乌青瓦砾,想着在另一条街上,此刻可能正在与怀里的人温存说笑的人,神情微微有些恍惚。
见他望着某个方向,宫菲碧向他走近了两步,似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走吧,不要再看了,那人,她配不上你。”
宫菲碧与宫蓝锦,同为西夏凤后的子女,且是孪生姐弟,西夏女帝独爱凤后,更将他视为心中至宝,只可惜,那如天山雪莲一般的绝世男子,竟英年早逝。www.38xs.com|三八文学
西夏女帝痛失至爱,最终,便将对他的所有爱怜都转移到了她与他所生的两个孩子身上,更将宫蓝锦视为掌中明珠,给予他无限的宠爱。
那份宠爱,甚至超过了宫菲碧这个皇女,将来极有可能继承西夏帝位的人。
有些时候,宫菲碧忍不住会羡慕自己这个亲弟弟,羡慕他非但能得到超过她的爱,更羡慕他可以凭着西夏女帝对他的宠爱游历大江南北,挑选自己喜欢的人嫁为人夫。
在西夏,上至贵族男子,下至平民百姓,鲜少有人能决定自己要嫁给谁,而宫蓝锦,无疑是那鲜少的人中荣获此殊荣的人。
苏颜歌,则是宫蓝锦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而随意取的一个名字,方便在外行走。
配不上他……
苏颜歌双眸微闪,缓缓地收回了视线,径直登上马车。
青桐一看,赶紧跟着上了马车,待进了车厢坐好后,他不敢离苏颜歌太近,更不敢看苏颜歌一眼,因为他心里觉得很愧疚,尽管,他也不希望苏颜歌就这样长途跋涉偷偷地跟在墨惜颜的后面吃苦受罪。
宫菲碧盯着那辆马车看了一会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淡淡一扫那群缓步走向马车的护卫,她扬声一喝:“出发!”
她旋即走向她的那匹黑马,翻身上马在前面开路。
车轮辘辘作响,苏颜歌看了眼坐得离他很远的人,什么话也没有说。
撩起帘子看着车外缓慢倒退的街景,他眸色幽黯,情绪低落。
须臾,他抬手揭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举世无双,清华潋滟的脸来。
那张脸,精致得让人心惊,五官精美似天神之手描绘,每一处,都完美得恰到好处,只看一眼,就会让人忍不住感慨造物主对他的偏爱。
清晨的街道行人很少,有路人好奇这大清早的怎么会有这么庞大的队伍,好奇这队伍里的人是做什么的,忍不住抬头张望。
不经意瞥见那张隐在车窗帘的后脸,瞬时惊得呆在了原地忘记前行。
自己……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美的男子?
那些人在心中如此问自己,待她们回过神来,她们下意识地便要抬脚追逐,想要多看几眼世间罕见的美男子,但看那马车四周威风凛凛的护卫,她们不得不停下了欲要追逐的步伐,翘首张望。
瞧见那些路人的反应,苏颜歌脸色清冷地放下了帘子,闭目靠在了车内的软枕上。
他在心中默念道: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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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四百五十二年五月十五日,晌午时分,墨惜颜与墨燃玉几乎同时抵达天竺,只不过,她们一人走的是南城门,一人走的,却是东城门。
命令马车在南城门外停下,墨惜颜挑起车帘眺望城头上的“天竺南门”四个字,看了看城头上的侍卫没有任何异样,她这才命令队伍再度启程进城。
秋海棠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要停下,便问她:“公主,刚才为什么要停下来啊?”
她看了看对面的人,神色温和地回道:“就是近乡情怯,想停下来缓缓神而已。”
近乡情怯……
“哦。”秋海棠低低地应了一声,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了“情怯”二字上,想着公主府里的陌如星和景墨二人,他的心往下沉了沉,垂下头不再说话。
将秋海棠的反应收于眼底,墨惜颜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却也没有出言安慰他,而是起身坐到了他的旁侧,将他的手拉过来握在手里。
墨惜颜坚信,有些时候,一个动作更能代表她的心意,无需多的言语。
眼瞧着她抓过自己的手握着,秋海棠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秋海棠弯唇笑了,将头轻轻地靠在了她的肩上。
五月的天有些热,吹来的风大多也是热风,忽闻车外传来叶护卫与墨燃玉寒暄的声音,墨惜颜眸色黯了黯,即使是透过车帘照进来的温暖阳光也照不亮她眸底的那方晦暗。
让秋海棠自己坐好后,她探起身钻出了马车,对着马背上的墨燃玉笑了笑,笑颜和煦如风。“三姐,这么巧,你也是今天回来。”
墨燃玉的脸色不似她离京前看到的那般轻松,眉宇轻轻地蹙着,眼神也有些凝重。扫了扫街道两旁的人,墨燃玉只对她说了一句别有深意的话。
“九妹,这次回来你自己要小心些,外面人多,眼睛多,嘴也多,你就不要在外面耽搁了,直接回府吧,至于进宫看望祥贵君的事,你安排好后再去。”
这是在提醒她小心京中动向?墨惜颜嘴角往上翘了翘,微笑谢过:“谢三姐提点,我知道了,三姐一路风尘,也早些回府休息吧。”
说完,墨惜颜便放下了帘子,待坐回座位上,她脸上的笑已经消失不见,只剩淡淡的寒凉。
秋海棠见她脸色不佳,张口欲问,她竖起右手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秋海棠一见,赶紧闭上了双唇,双眼忍不住透过窗帘缝隙偷偷打量车外的人。
车轮又轱辘轱辘地响起来,待交错的马蹄声远去,墨惜颜竖起的食指这才放下来,脸色暗沉。
“公主,怎么了?”秋海棠收回偷瞧的视线,瞅准机会问她。
她摇了摇头。“没事,你别担心。”
秋海棠心有疑惑,还想问她,她瞧着,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这会儿说话不太方便,等回府后找个时间我再与你细说。”
秋海棠听了她的话后乖乖地噤了声,她想着方才看到的墨燃玉的那张脸,心里翻涌着的,是惊涛骇浪般的怒意。
她和陌如星新婚那晚,只有墨燃玉出现过,她和陌如星仅有的一次同房便是在那晚,若要追究她腹中的孩子是怎么来的,墨燃玉绝对逃脱不了干系。
她此前曾经试着问过温轻言,问她这世上除了喝金玉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人怀孕,温轻言给她的回答是,还有伶人馆里盛行的媚药――洞房醉。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媚药,能让人情不自禁在欲海里沉沦,那些饮用掺了这种药的酒的伶人在与女子行房时,体内的精气便会过度进女子体内,与金玉汤有异曲同工之效。
不过与金玉汤不同的事,此种药有些伤身,所以,伶人馆里的妈妈虽然喜欢用这种药来调教那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清倌儿,但也不会多用,因为这种药同时会让女子怀孕,没有多少女子会为了替清倌儿开苞而怀上伶人的孩子。
有些家境穷困的女子,在娶了夫君之后不能生育,又没有经济条件再娶夫君的,有时候便会去伶人馆找那些妈妈,既替那些清倌儿开苞,自己也能怀上子嗣延续家中香火,这种事,在伶人馆几乎是公开的,已经不是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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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 抬头挺胸
墨惜颜一想到墨燃玉曾经在她和陌如星的合卺酒里动过手脚,最终让她有了这个孩子,她恨不得一刀在墨燃玉的肚子上捅个窟窿出来。www.38xs.com|三八文学
她恨,她气,恨墨燃玉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气墨燃玉为了拉拢她成为她的势力中的一员,竟然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方法,只为牢牢地绑住她。
她也有些想要大肆讽笑,笑墨燃玉的一切努力,最终换来的,终将不过是一场空。
墨燃玉以为她有了孩子,她和陌如星的感情便会稳固如磐石,只要陌如星那么随意一说,吹吹枕边风,她便会听陌如星的话,乖乖地支持她墨燃玉。
墨燃玉就是做梦也想不到,陌如星对她的心,早在她决定将他推出来做交易之际,便已经冷了,冷了的心想要再捂热回来,难如登天。
感觉到马车拐弯,直觉马车离九公主府已经不远,墨惜颜不自觉深呼吸了一次,将心里的种种愤怒都随着胸腔里的那口浊气吐出来,慢慢地平复着心绪。
秋海棠一直静静地观察着墨惜颜的脸色变化情况,见她一会儿愤愤不平似和什么人有着深仇大恨一般,一会儿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似是在嘲笑什么人,最终又吸气吐气,满心的困惑。
对于墨惜颜刚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冷意,虽然让他觉得有些冷,有一丁点儿的怕,但更多的,是没有踏实感。
他不知道墨惜颜心里都在琢磨什么事儿,她越是说没事儿,他知道,那便表示越是有事儿。
墨惜颜这般瞒着他,说实话,他有些难过,还有些担心,因为,他总感觉她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喜欢一个人藏在心里,一个人扛着,一个人再强大再厉害,心里、脑子里只有那么大的地方,装的事儿多了,人早晚有一天会累坏的。www.38xs.com|三八文学
马车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吁……”忽然,车外传来勒马的声音,秋海棠和墨惜颜齐齐回神。
想着马上就要见着府里的人,两人心里同样的五味陈杂,是紧张是忐忑抑或是酸涩,难以分辨。
“公主、秋侍君,到家了,下车吧。”叶可欣动作利落地下车,语声甚是欢快,丝毫不知马车里的两人对这个家都有些“近乡情怯”。
过了会儿,扭头看向秋海棠,见他也是迟迟没有动作,月眸乌溜溜一转,墨惜颜笑了笑。“到了,下车吧。”
秋海棠直直地凝视着墨惜颜,抿着唇不说话,墨惜颜看着他,伸手拉了拉他的手。“走了,你屋里的旋珞大概等你等很久了,你不想让他担心吧。”
说完,墨惜颜动作小心地起身下车,待下车后,她站在马车旁,等秋海棠的身子探出来后,她微笑着将右手递了出去,明晃晃地伸在半空中。
此时阳光有些烈,阳光照在那只细腻温润的手上,透着暖暖的光泽,秋海棠瞧着那手,心里颤了颤,有些微颤抖地将手递了过去,轻轻地放在那只手中。
墨惜颜紧紧地握着掌中的手,牵引着秋海棠下了车,转身间,见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出现在府门口,脸上神色各不相同,她微微一笑。
“既然公主和秋侍君已经平安回府,草民就先回去了,草民告退。”
温轻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墨惜颜松开了秋海棠的手,转身回话:“这一路辛苦温姑娘了,此时时间尚早,温姑娘若不嫌弃,可以到府里坐坐,喝喝水,用过午膳再回去。”
温轻言抬眸看了看府门口立着的一堆人,当目光触及陌如星和景墨时,她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那两人脸上的神情紧张中带着急切,都是压着心中的各种情愫在那里候着。
又看了看墨惜颜身后的秋海棠,她自觉自己在这么多男人中间没有立足之地,淡淡一笑后回拒道:“公主的好意草民心领了,家中父母挂念,草民还急着赶回去向她们报平安,就不打扰公主和家人团聚了。”
“温姑娘既然挂心家中长辈,我就不强留温姑娘了,温姑娘慢走。”
“草民告辞。”温轻言抱拳躬身行了一礼,倒退着走了两步后方才转身径直朝她刚才下来的那辆马车走去。
见叶可欣找来了人将那个被她们一路押回来的人用担架抬了过来,墨惜颜眸中笑意连连,好似那担架上抬的不过是一堆货物。
站在府门前的一堆人见叶可欣让人抬了东西进来,那东西的形状看起来有些像人,但又不像人,因为担架的头部和尾部都堆着衣物和别的杂物,中间也放着许多零碎的东西,看上去就像里面埋了具干尸,不禁脚底有些发凉。
见那似人非人的东西靠近,一群人自动往两边让了让,当那东西被抬着经过时,一群人心里都有些微的发毛。
待叶可欣带着抬担架的两人走过,一群人又将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见温轻言以及保护了自己一路,也监视了自己一路的皇家护卫等人绝尘而去,墨惜颜这才转身看向立着很多人的九公主府的大门。
看见当先站着的三人,月眸微闪,墨惜颜抬脚缓缓走了过去。离家一个多月归来,她只觉恍如隔世。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陌如星,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景墨,所以,只是淡淡扫过二人后,她便将目光落在了万念恩身上。
“万管家,近来府里可是一切都好?”
万念恩盯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很多遍,见她身体无恙,连连点头。“公主放心,家里一切都好,公主和秋侍君一路辛苦,赶紧进屋用膳吧,等用过了午膳,有什么话慢慢说。”
“嗯。”墨惜颜微笑着应了声,余光扫了扫两边的陌如星和景墨后,转身对还在后面呆呆的秋海棠道:“快过来,进去了。”
“啊?哦。”秋海棠呆呆地应了两声,抬眸怯怯地看了看陌如星和景墨后,低着头快步来到了墨惜颜的身后。
见墨惜颜往里走,他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唯恐万念恩以及陌如星他们会吃了他那般。
墨惜颜走着走着便发觉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边走边道:“抬头,挺胸,看着前面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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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 脸瘦腰粗
秋海棠听言后怔了怔,待想明白墨惜颜这是在和他说话,他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挺起了胸膛,不再只盯着他的脚下,墨惜颜的脚后跟走路。www.38xs.com|三八文学
陌如星和景墨将前面那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都有些微的不是滋味。
万念恩见状,却是心下明了,知道经历过襄阳城外的生死一线后,那两人的感情,已经不再是离开公主府之前那番模样了。
待来到大厅旁的偏厅,里面已经摆了满满一桌的丰盛午膳,墨惜颜径直走到了主座上坐下。
秋海棠本来跟在她的身后走着,无意识便走到了她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那个位置,按照礼制而言,是驸马陌如星的。
万念恩等人跟着进来,屋里的光影浮动跳跃,秋海棠凤眸闪烁,有些犹豫地想要离开偏厅回他的西厢,赶紧往旁边退让,墨惜颜瞅见,眉宇蹙了蹙。
“秋海棠,你这是要去哪里,到这边来坐。”墨惜颜指了指她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
秋海棠看了看陌如星和景墨,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听墨惜颜的话坐过去,万念恩见状,上前拉开了墨惜颜所指的那个位置,笑道:“秋侍君就坐这里吧,如今府上没有侧君,按照位分,你确实该坐这里。”
简单的一句话,立时化解了秋海棠的尴尬。
在回来的途中,秋海棠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陌如星是墨惜颜明媒正娶的驸马,尽管他和宰相的关系不那么好,但他好歹是宰相府的公子,身份显赫。
而景墨,是墨惜颜的初侍,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切的名分,却是祥贵君钦点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至于他,虽是侍君,但他的出身比陌如星和景墨都低,他在府中往后要小心谨慎,不能得罪了这两个人,以免让墨惜颜难为。
此时,见陌如星和景墨没有出言反对,又见墨惜颜神色坚定万念恩微微笑着,他有些忐忑地走了过去,动作甚是轻地坐了下去。
见秋海棠坐下,墨惜颜招呼道:“都坐吧,有什么话,等吃完了再说。”
陌如星和景墨互看了一眼,陌如星走到墨惜颜的右手边坐了下来,景墨却是静默着退到一边,打算就在一边站着。
瞧见他的动作,墨惜颜一边拿起碗筷一边道:“景墨,你也坐吧,等会儿吃完了,你和驸马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今儿个若是不问,恐怕就要等个几天了。”
墨惜颜心道:接下来的几天,一定会很忙。
心里犹豫了一下,景墨最终在陌如星下首的那个位置坐了下来。
一大桌人坐在一起,秋海棠有些不习惯,小心翼翼地拿起碗筷,他连菜都有些不敢夹。
墨惜颜见他一副就打算只吃碗里的白米饭的样子,亲自给他夹了块鱼肉。
“你身上还有伤,要多吃肉多吃菜才能恢复得快,你呢,接下来一个月的主要任务便是好好养伤,争取在一个月之内将身体调养回来。”
一语出而满屋惊,除了知道内情的万念恩之外。www.38xs.com|三八文学
感觉到众人纷纷投来的目光,墨惜颜头也未抬,淡淡地说了一句:“有什么问题,等吃完了饭再问。”
陌如星和景墨心里惊雷阵阵,青竹和秀岚盯着秋海棠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两人的目光在秋海棠身上从头扫到脚,又从脚扫向头,似看穿了桌面,看穿了他身上的那些衣服,赤果果地在他身上寻找着伤处。
有些受不了那太过‘炽热’的‘注目礼’,秋海棠夹着菜往嘴里送的动作停在了半空。
缓缓地放下碗和筷子,他微微侧身看着墨惜颜,小声道:“公主,我……我还是回西厢去用膳吧。”
墨惜颜不解地抬眸看他,柔声问:“怎么了?在这儿吃不好吗?”
“我……”秋海棠眼神闪烁,视线飘忽着扫了扫对面站着的青竹和秀岚,嗫嚅道:“我……不习惯在人多的地方用膳。”
不习惯?顺着秋海棠刚才‘偷瞄’的方向看过去,月眸乌溜溜一转,墨惜颜大概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将秋海棠吃的碗和筷子塞回他的手里,她轻描淡写道:“人多人少都是吃饭,哪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说完,收回手,她淡笑着看向立在一边的两人。“青竹、秀岚,你们两个回去用膳吧,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青竹和秀岚微微一惊,连忙道:“谢公主挂心,奴侍们不饿。”
“去吧,这里有万管家照应着就可以了,你们去用膳,别饿着了。”
青竹和秀岚站在原地不动,心里一时打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离开,他二人猜不准墨惜颜是真担心他们饿着,还是怕他们两人有可能会听到他们接下来的重要谈话,所以才差遣他们两个退下。
从秋海棠受伤的消息里回过神来的陌如星,不动声色地扫了扫墨惜颜和秋海棠,余光又往身后瞅了瞅,很快便猜出墨惜颜的用意。
他微微侧身对身后的两人道:“你们就先退下吧,公主也是好意。”
两人互看了一眼,青竹和秀岚齐齐躬身。“奴侍告退。”
视线往陌如星那里瞄了一下便又收回,待青竹和秀岚离开,墨惜颜又往秋海棠的碗里夹了块鱼肉。“快吃吧,这回,你该有胃口吃下三大碗饭了。”
听出墨惜颜话语里的弦外之音,知道她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小心思,秋海棠不禁有些脸红,觉得脸上烧烧的。
怕众人看见他脸红的样子,他将头往下垂了垂,埋着头默不作声地吃饭。
见他脑袋都快埋进碗里了,墨惜颜本想打趣他一番,但见他脸已经红了,她若再说,他必定羞得放下碗便狂奔离开,她打住了心里想要调侃的话。
桌上的气氛微妙极了,景墨盯着几人反复看了几圈,也慢半拍地明白过来事情的原委,心里,忽然便有些闷,堵得他心里有些发慌,满桌的美味佳肴,吃在嘴里味同嚼蜡。
秋海棠听话地多吃肉多吃菜,但他手中的筷子的活动范围,始终不超过他身前的五盘菜,呈一个扇形的布局。
满桌都是自己喜爱的美味,墨惜颜心里是幸福的,只是,她的筷子,一直停留在离她有些远的那几盘青菜和凉拌黄瓜上。
为了方便她夹菜,景墨特地将几盘菜换到了离她近一些的位置,只是,看她一直不去动有肉的菜,景墨忍不住出声劝道:“公主,你也多吃些肉吧,你离京一个多月,都瘦了好大一圈。”
她瘦了?还瘦了好大一圈?墨惜颜心里不信,一边放下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边问:“我瘦了吗?没瘦吧?”
最近她都没怎么照镜子,晚上休息时,以及白天在马车里虚度时,秋海棠总说她好像胖了。
她知道她的腰确实因为怀孕的缘故在开始变粗,但每每她都以她最近运动量少,所以长了点肉为由将秋海棠给打发了。
秋海棠并未说她脸上瘦了,她便一直以为她脸上也是胖了的。而她本人,也希望自己脸上长些肉,不然,只是腰粗,脸上却瘦了,她怀孕的事很容易就露馅儿,很快便会闹得朝堂上所有的人都知道,而眼下,她并不想让人知道她怀孕的事。
一旁的陌如星点点头附和道:“细细看来,公主确实是瘦了,去江都这段日子,很辛苦吧?”
墨惜颜看看两人,神色自如地端起了碗,“没什么辛苦可言的,我好歹是个公主,那些辛苦的活根本轮不上我,我不过就是去走走过场而已。
大抵,是因为不习惯江都的水土,所以才瘦了一丁点儿,养个几日便回来了,你们不必担心。”
秋海棠听着几人的对话也抬头仔细地瞧了瞧墨惜颜,最近这段时日,他与墨惜颜天天相处在一起,他并没有发觉墨惜颜的脸有哪里瘦了,但此刻听他们一说,他再仔细那么一瞧,再回想着离开天竺之前墨惜颜的样子,他也发现墨惜颜的脸好像确实瘦了。
一边往墨惜颜的碗里夹肉,他一边嘀咕道:“公主还真是奇怪,脸上瘦了,腰上却是胖了。”
他嘀咕的声音不大不小,屋子里的几人却恰好能听清,几人闻言,俱是齐刷刷看向墨惜颜的腰,那视线虽然还算单纯,但墨惜颜却被看得头皮发麻。
看了看碗里的肉,再抬眸看向秋海棠,墨惜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恼怒他多事。
待目光转向几人,她假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不就是胖了一点吗?你们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你们这么看着我,我都不好意思再吃饭了,我估摸着,往后我得控制饮食,让自己瘦下来。”
一听此话,陌如星和景墨以及旁边的万管家不约而同地收回了目光,陌如星和景墨专注地吃着饭,过了会儿,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欠妥,陌如星镇定道:“其实,圆润些才好,圆润些身体才健康,公主现在脸瘦,得好好补补,让脸恢复原来的圆润。”
景墨也附和道:“驸马说的是,凡事,健康为上,公主千万不要想着控制饮食,这脸要是再继续往下瘦……”
说到此,觉得自己未出口的话有些问题,景墨赶紧打住,做了个概括性的总结。“总之,圆润些比较好。”
圆润些好?刚才的眼神可不是那么回事,一群口是心非的家伙。
肚子里腹诽着,墨惜颜原本已经打算就此作罢,心里也有些庆幸几人没发现她怀孕的事,却不料某只突然无比纯真地道:“万一公主的脸长不胖,腰却一直变粗怎么办?脸瘦腰粗,不就跟城里赫赫有名的阿香婆一样吗?上小下大,难看死了。”
一语出而满屋愣,各种遐想在各人的脑海里旋转。
阿香婆,在天竺城算是个十分出名的人物,她的出名,不是因为她家世显赫,而是因为她的身材极富讨论趣味。
她脑袋有些小,头发有些少,若披散开来,只要风一吹,人们就能看见里面白生生的头皮。
而她的腰,与她的脑袋极其不协调的粗,似在腰上傍了两个大大的水桶。
她是专门卖香婆饼的,人们故此为她取了个亲切的代号――阿香婆。
阿香婆?难看死了?他这是在嫌弃她?
墨惜颜的嘴角狂抽着,恨不得一巴掌甩在某只的脑袋上,将某只抽聪明些,但最终,她忍住了。
“吃你的饭!”她凉凉地说,“你话真多,当心我叫人拿针线将你的嘴给缝起来,让你以后再也不能说话。”
那声音虽然凉,但却比和颜悦色中带着点儿阴险要好得多,比当初她第一次到秋海棠所住的西厢去“温柔”地吓唬他要好,所以,秋海棠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
只是,不想真的惹她生气,秋海棠赶紧听话地住了嘴,埋下头不再说话。
打住各种遐想的陌如星和景墨只觉得墨惜颜和秋海棠之间的气氛很微妙,觉得她两之间的关系很特别,特别到让他们羡慕,甚至是有些微的嫉妒。
候在一旁的万管家瞅着一桌人微妙的氛围,不自觉挑了挑眉。
腰粗……怎么会脸瘦腰粗呢?
一顿饭吃的时间有些长,待放下碗筷,墨惜颜觉得自己有些微的撑,喘了一会儿的气后,见几个人都看着自己,她挪了挪身子,软软地靠在椅背上,正色道:“有什么想问的,你们问吧。”
陌如星和景墨看了看对方,最终,陌如星开问道:“公主,江都的事都处理好了麽?”
“差不多吧,剩下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
“那……在江都可是出了什么事,秋侍君怎么会受伤?公主没伤着吧?”
“我没什么大碍,我们在襄阳城外遇上了埋伏,他……”墨惜颜深深地看了秋海棠一眼,接着道:“当时替我挡了一箭。”
“什么?!”陌如星和景墨同时惊呼道,“怎么回事?!”
“具体是谁派人在那等着刺杀我们,我暂时还不清楚,但我相信,和那些个人脱不了干系。”墨惜颜沉声道,“我刚才之所以将青竹和秀岚都遣走,是因为我想提醒你们,今后,在府中一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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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 三人心思
一切小心?
陌如星凝了凝眉。www.38xs.com|三八文学“公主将青竹和秀岚支走,是因为……不放心他们吗?”她怀疑他身边的人?
墨惜颜看了陌如星一眼,淡淡地说:“我让他们走,并不是因为我不放心他们,对他们,或者是对你有所怀疑,你不要多想。
如今情况特殊,有些事情,只你们几个人知道就可以了,无需太多的人知道。
你们几个性子沉稳,知道了,平时还能表现得一切如常,他们若是知道了,难免整天面色惶惶。
如若一不小心在人前说了些什么,必定会让整个府里的人都人心惶惶。”
“关于遇袭的事,我只敢肯定是那些个人所为,但究竟是她们之中的谁,我暂时还不能确定。”墨惜颜眼神幽然道。
“我一直没有细心管过府里的事,府里的下人,不知道有多少是她们派来的眼线。我在府里的一举一动,乃至你们的一举一动,只怕每过一段时间便会有人将消息送出去。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你们只需像往常那般就好,就像我什么都不曾告诉过你们一般,但你们,得比以前小心。
如果有外面的人来找你们,不管是哪个公主府里的人,抑或是有人扮作你们的亲戚或者朋友邀你们出去,千万要多留一个心眼儿,别傻傻地别人说什么你们便信什么,被人骗了出去被扣作人质。”
陌如星和景墨轻拧着眉,他们一个是宰相之子,一个是祥贵君选出来的人,陪在墨惜颜身边已有三年,对朝堂中的事都有所了解,知道那些个暗中谋害的事。
在心里寻思了一番,景墨蹙眉问:“公主确定那些袭击你们的人是那些个人派来的?不是山匪或者盗贼?”
“呵!”墨惜颜幽幽一笑。“山匪或者普通的盗贼岂能有那般了得的身手?岂能越过沿途保护我们安全的护卫来砍我一刀,还放暗箭?”
每每回想起当时经历的那两阵打算将自己和秋海棠射成刺猬的箭雨,墨惜颜心里都会沉如寒冰,都能深切地感受到想除去她的那个人的心狠手辣,以及想要杀她的决心。
那一百来号人,应该都是精心培养出来的人吧?仅仅为了解决一个她便派出了这么多人,那个想杀她的人,到底还培养了多少这样的势力?
那个人,到底是从多久以前开始培养杀手的?那个人想夺皇位,想了很久了吧?
墨惜颜正想着,忽听陌如星道:“那陛下……可是已经知道了你在襄阳遇袭的事?她知道有人想害你吗?”
墨惜颜收回神,回道:“遇袭第二天我便给她写了信,她自然知道我遇袭的事,有人想害我……她心里大抵也是明白的。”
“想问的都问完了吧?”扫了扫陌如星和景墨,墨惜颜悠悠道。“问完了便先回去吧,我和万管家还有些事要谈。”
陌如星抿了抿唇,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公主如果忙完了,就到幽荷居来一趟吧,有些事,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有事要和自己谈?墨惜颜心里咯噔了一下,点头应道:“嗯。”
景墨看了看陌如星,又看了看秋海棠,也跟着站了起来。“那我先回畅园了,我先替公主准备热水,公主忙完了,可以回来沐浴。”
墨惜颜点点头。“嗯。”
沐浴……
陌如星和秋海棠闻言后都愣了愣。
陌如星心里想的是:如今公主回来了,往后,公主是否还会像从前那般与自己扮假夫妻,每晚都到自己的房中就寝?还是说,从今往后,她都会直接去南苑西厢,去秋侍君的屋里?又或者,她……会在畅园……
秋海棠想的则是:景墨……果然是特别的,大概,也只有他,才有资格让公主去畅园沐浴。畅园……那可是公主住的地方,景墨他……一直都住在那里……
待陌如星和景墨一前一后的离开,墨惜颜将目光落在了秋海棠身上。“你和余旋珞有段时间没见了,你也回去吧,和他好好叙叙旧。至于你们家人的事,你和他说说,说我会着手安排,让他放宽心。”
“好。”秋海棠缓缓站起身,转身慢慢地走着,心情有些低落。
看着他的背影,墨惜颜又不放心地补充道:“记得小心一些,见到余旋珞后最好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他现在还不知道你身上有伤,没准一个激动扑你身上便加重了你的伤势。”
秋海棠前行的脚步一顿,轻应道:“唔。”心里闪过一丝淡淡的甜,微笑着离去。
待偏厅里的人都走光了,墨惜颜沉默了一会儿。须臾,她开口问:“我父君……不是真的病了吧?”
“公主。”万念恩朝墨惜颜走近了一些,低声道:“贵君并未染病,病了的,是陛下。”
“你说什么?”墨惜颜心里一惊,惊讶地看向旁边的人,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音调高了些,她压低嗓音问:“是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病得严重吗?”
“好像是公主离开天竺后十天便病了吧,但一直没有告诉外面的人,刚开始的时候好像并无大碍,后来才变严重了。”万念恩回道。“也正因为病得不轻,所以才会下旨召你和三公主回来,怕的是有人趁机图谋不轨。
只可惜,上次我进宫时贵君是在装病,宫里人多眼杂,我能在宫里停留的时间又有限,贵君便没有机会详细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我知道的也不多。”
墨惜颜秀眉轻蹙,缓缓地转过了头。墨芊月病了,这事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虽然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起,她便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但她从没想过会是一招偷梁换柱的‘代病’事件。
墨芊月到底得了什么病?那些御医又是怎么说的?有说是不治之症吗?这般急着召她和老三回来,到底是在预防谁图谋不轨?看来,她这回进宫要问的事情还真不少。
心念回转,墨惜颜又问:“上回我让你查府里这些下人的底细,你都查清了吗?”
“都查清了。”
墨惜颜微微颔首,在心里盘算着何时才是将这些深藏在九公主府多年的蛀虫一次性抓干净的最佳时机。
见她似在寻思着什么,万念恩问道:“公主是打算现在便将他们赶出去吗?”
“目前还不急,还没到时候。”墨惜颜随口回着,想到某件事,月眸扑闪了几下。
“万管家,等会儿我写封信,你亲自替我送到温太医的府邸,并亲手交给温姑娘。”
“温姑娘?”刚才在府外见到的那位?有事的话,就算刚才不能说,这回来的路上难道都没机会说?
万管家眉宇微蹙,问道:“公主找她是有要紧事吗?”
“我……”墨惜颜眼神闪烁道,“府里需要位大夫,她……我比较放心一些。”
“大夫?是为了照顾秋侍君的伤势吗?”万管家拧了拧眉,“公主,这男女有别,秋侍君现在是你的夫侍,若让温姑娘一直替秋侍君看病,恐怕会落人口实,还是叫宫里的御医来吧,或者找京里最好的大夫也行。”
墨惜颜叹了口气,离开座椅站到了空旷处,将她的身形,尤其是已经能看见隆起的腹部暴露在了万管家的视野内。“不是他需要大夫,而是我。”
万管家的第一反应是墨惜颜受了伤,瞬时一惊,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因为墨惜颜前不久才说过她并无大碍,为她挡了一箭的秋海棠才伤得比较重。
视线在墨惜颜身上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扫了几遍,在扫过墨惜颜的腹部时,他脑海里不自觉闪过阿香婆的形象,并未将她隆起的腹部与怀孕联系起来。
墨惜颜见万管家就如那坏掉的扫描仪一般,将她从头到脚扫了数遍仍旧没有扫描出问题所在,不禁又叹了口气。“管家,你难道就不觉得,我这腰很可疑?”
可疑?什么可疑?一向精明的万管家愣了。
见万管家还不明白,墨惜颜只能将话说得更直白些。“温姑娘说我有喜了,我请她来,是想请她替我安胎。”
有喜?!万管家立时惊了。“公主,你说什么?你真的……”
怕外面的人听了去,墨惜颜立即打断了万管家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万管家,这件事,我暂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万管家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连连点头。“好好,我知道了。”
垂眸看向自己的腹部,墨惜颜淡淡道:“万管家,我知道你处事一向谨慎,所以我才将这件事告诉你,也让你替我去办,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京中只怕会有很大的动荡,我怀孩子的事,千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一旦被我的任何一个皇姐知道了,等着我们的,将是永无翻身之日。”
万念恩一怔,立时恢复郑重的脸色。“公主放心,我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眼下陛下病倒,一旦陛下生病的消息走漏,京中各路势力便会蠢蠢欲动伺机行事,公主这个时候有喜,若是消息走漏出去,来公主府害公主的人一定不少,思及此,万念恩心中一沉。
“嗯,你明白就好。”墨惜颜低低地应了一声。“对了,驸马和景墨,还不知道陛下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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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喜欢我吗?
“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目前知情的人并不多。”万管家说着凝了凝眉,“公主是想告诉他们?”
墨惜颜摇了摇头,重新回到座椅上坐了下来。“这件事不可能告诉他们,说了,那便等于外泄秘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倘若哪天母皇追究起来,只怕有我们受的。”
万管家颔了颔首。“公主说的是。”
墨惜颜笑了笑,想到另外一件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她淡淡地道:“对了,上回我和你说过,秋海棠和余旋珞的家人的事,以你来看,如今是时候将他们受困的家人救出来吗?”
“现在?”万管家有些惊讶。“公主确定?”
“嗯。”墨惜颜的手在腹部摸啊摸的,动作很是轻柔,眼神,却是有些幽黯。
“秋海棠主动和我说了他家人的事,在去襄阳之前,我对他还有所防范,因为他再怎么说都是七姐派来的人,但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我对他的担忧已经完全消除。
如果他的家人不再受我七姐胁迫,那么从今往后,就再也无人能逼迫他对我们做什么了,他对我们而言,很安全。”
万管家凝神想了想,回道:“要论救人,倒是什么时候都能万无一失地救出来,但关键是,如果我们现在动手,七公主势必会发现你已经知道了秋侍君的家人被她控制的事,也会知道秋侍君的心已经在你这里。
眼下局势不稳,陛下的病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尚不清楚,这万一……陛下的病若是治不好,要着人继承帝位,而被陛下选中的人既非你,也非七公主,七公主若想夺权,恐怕第一个就会对你出手,因为你的举动表明你对她有威胁。
如今我们势单力薄,如果出了事,要逃出帝都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若是想正面对抗各位公主的发难,就有些困难了,有秋侍君的家人在她手里,其实,对我们而言,相对还要安全一些。”
“话虽如此,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秋海棠的家人受制于七姐。”轻抚腹部的动作一顿,墨惜颜神色有些严肃。“秋海棠对我全心全意,甚至为了救我可以连命都不要,倘若我连他的家人都救不了,我还有何颜面面对他?”
“……”万管家住了嘴,心里有些无奈。
他一直认为,感情的事,向来是利弊同存,如今墨惜颜和秋海棠的事更让他相信,感情既能化解危机,同样也能带来新的危险。
他现在最怕的是,墨惜颜会感情用事。
两人都沉默下来,琢磨了一会儿,墨惜颜方才开口:“如果现在不行,那么,便只能等到,我母皇先将她担忧会夺权的那个人解决了再说。”
倒了一个,敌人便少了一个,事情处理起来也会方便许多……
万管家闻言,心头不自觉松了口气。还好,公主没有到被情爱冲昏头脑的地步,没有选择一意孤行。
“那公主觉得,派人行刺的人会是谁?”万管家沉声问道。
会是谁?这个问题墨惜颜在回来的时候想了一路,老三墨燃玉如今的态度是想拉拢她,老七墨紫萱目前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打算,所以,这两个人她排除了。
剩下的,老大墨瑾瑜被幽禁着,她捉摸着老大就算想再捣腾点风浪,也不会费那么大的力气去对付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而是会做些立竿见影的事,比如,带人逼宫之类的。
至于老二墨静初,她觉得有这个可能。老五墨叶灵是老大曾经的追随着,说不准。老六墨蓝琪是老二的人,如果是老六动手,也就等同于是老二动手,所以,总结而言,她觉得嫌疑最大的便是老二。
墨惜颜嘴角牵起一抹淡笑。“我觉得,最可疑的是二公主。”
“二公主?”万管家皱了皱眉,“论起来,她确实嫌疑最大。”
“呵!”墨惜颜轻笑。“好了,这件事就暂且不说了,至于救人的事,即使现在不救,你也先把人安排好,等到时机合适,我一吩咐你便立即让人动手。”
“是,我知道了。”说完,忆起自己的称呼一直有问题,万管家连忙躬身请罪。“奴侍今日忘了分寸,一直在公主面前自称‘我’,还望公主恕罪。”
墨惜颜微笑着站起身来,“管家言重了,今日又没有外人,你何须这么拘礼?你可知,在我心里,我一直把你当作亲人看待?
父君是我的生父,他待我极好,不曾要求过我什么,却总是默默地为我绸缪一切,不让我有后顾之忧。而你,这三年来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为我打理府上的一切事务没有丝毫怨言,和某些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人比起来,你更像我的亲人。”
万管家心中一震,待缓过神来,他本就弯着的腰垂得更低了。“公主切莫说这样的话,奴侍承受不起。
奴侍既然是府里的管家,打理府上的事务自然是奴侍应当做的,而贵君对我有知遇之恩,奴侍无论做什么都报答不了贵君的恩情。”
墨惜颜稳步走过去将万管家扶了起来。“管家,你这般模样,倒是叫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也罢,今天的事就先告一段落,你先叫人将这里收拾一下,我呢,就先回去了,等信写好了,我再让人叫你过去。”
万管家还想躬身相送,墨惜颜却是扶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行礼。对着万管家微微一笑,松开手,墨惜颜这才转身离去。
万管家睇着她的背影沐浴在光影里,斑驳朦胧不是很清晰,似那显灵的菩萨将许愿人的愿望实现后又踏着金光般离去。
万管家立在原地久久,双眸中有水光盈盈闪耀。
贵君,你这个女儿,教的真的是极好的,你后半生,大抵是无忧了,奴侍替你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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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墨惜颜回到畅园时,看见的便是景墨正在整理她一个多月前完完整整带出去,今天却破破烂烂带回来的行李。
待到走近,见景墨拿着件破了几个大口子的衣服在发呆,她轻脚走过去,在景墨身旁停下后突然出声:“喂!在想什么呢?”
突来的声音吓了景墨一跳,他手一抖,脸上闪过慌乱的表情,待反应过来是墨惜颜回来后,他脸上的慌乱这才慢慢散去。
举着的手缓缓放下,景墨脸色有些晦暗。
过了须臾,他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公主,当时……很惊险吧?”
连换洗的衣物都被弄成了这般摸样,当时的凶险可想而知。如果……如果不是有秋侍君在,她……是不是根本就回不来了?
瞧着景墨的脸色,眼波轻转,墨惜颜轻笑着走到了景墨的旁边坐下,笑着道:“还好吧,事情都过去了,你就不要再想了。”
景墨却像是没听到墨惜颜的话那般,又拿起几件衣服盯着那些划破的口子,眼神有些呆滞的呢喃着说:“都破了,好多洞,这些,都是被箭射的吧?”
虽然没有亲眼瞧见刺杀现场的激烈,也没有亲身体验箭雨的狂猛,但仅凭衣服上密布的那些箭头般大小的口子,景墨便能想象到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
墨惜颜怔了怔,月眸一闪,她伸手‘夺’过了景墨手里的衣服,心想大抵是自己离京太久让景墨担心了,便安抚地拍了拍景墨的手。“好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呀,就不用再担心了,没有必要再为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费神。”
手背上传来温润的触感,景墨呆呆地瞧着墨惜颜轻拍着他的手,半晌,他好似从噩梦里惊醒一般,手猛地反转握住了墨惜颜的手,紧紧的。
这举动来得突然,墨惜颜被吓了一跳,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的力度不小,她怔愣一瞬,心道景墨大抵是被她遭人刺杀的消息吓坏了,另一只手也伸出,打算覆住景墨抓着她的手,让他平静下来,岂料,她的手才刚伸到,景墨又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同样紧紧地握着。
握着墨惜颜的手微微有些冰凉,即使是已经很温暖的季节,那股凉意,还是顺着她的手传到了她的心底,激起一阵轻颤。
她抬头,不解地看向景墨,景墨也抬头看她,眸中的光,是她从未见过的幽邃以及坚定,似那价值连城的全黑墨玉。
那光静而深,沉而远,她认真地瞧着,却看不到底。
“公主……”景墨开口,有些话在他的喉咙里翻滚扭打,想要冲出来。
“嗯?”墨惜颜一怔,下意识地反问:“怎么了?”
眸子里的墨玉光华轻颤了一下,景墨道:“我……”
半晌没能等到景墨的下文,月眸溜溜地转着,心里好奇着,墨惜颜温柔地问:“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想问我吗?什么事让你这么纠结?你想问便问吧,别憋着。”
景墨直直地盯着墨惜颜,直锁住那双月眸,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回道:“你……喜欢我吗?”
“……”墨惜颜惊在当场,神情呆滞,脑海震得一片空白。
许久,她脑子里才恢复了那么点意识,景墨的话,在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
你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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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 哪里不好
墨惜颜呆呆地与景墨对视着,半晌,才恍然惊觉那双眸子里的光太过逼人,她有些胆怯地收回了视线,不敢再与景墨对视下去。www.38xs.com|三八文学
景墨一见她有退缩的意思,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又紧了紧,逼她看着他,逼她回答。“公主,你当真……一点都不喜欢我?一点也不?”
手被握得有些发疼,墨惜颜被迫迎上景墨的目光,心里乱作一团。
喜欢麽?仔细回想了一番,墨惜颜这才恍惚忆起她曾经也问过景墨喜不喜欢她,不过,那是在她要去江都之前,她为了确定景墨的心意,然后好决定到底要不要送他离开才会问的。
此刻回想起来,一切恍如隔世,那段记忆,她甚至都有些模糊了。
她记得,当时的景墨哭得厉害,无奈之下,她便放弃了要送景墨走的打算,让他留了下来。
而她,因为怕自己回不来,回来的是原来的九公主,还特意留下了一封信,提醒另外一个墨惜颜,要么送景墨离开,要么便收了他,不要耽误了他的一辈子。
她深切地明白,她虽然曾经想过,或许她可以和景墨培养一下感情,可是,那只是她脑海里一时蹦跶出来的想法,算不得真。而那种属于爱情的感觉,她已经在秋海棠身上找到了。
这是个女尊国度,女子有多个夫君很正常,可她,还是想要追寻那种一世一双人的悸动,与秋海棠白头偕老,那种将一颗心划分成多分的事,她实在是无法想象。
重点是,像景墨这样的男子,她觉得他应该去找一个十分爱他、珍视他的女子,他这样的人,值得其他优秀的女子疼惜,而那个人,不是她。www.38xs.com|三八文学
墨惜颜念及此,月眸闪了闪,被景墨握着的手动了动,试图从景墨的‘掌控’里逃离出来,奈何景墨握着她的手很紧,她失败了。
抿了抿唇,她道:“景墨,松手吧。”
放开她的手,也放开她,同时也放开他自己。
景墨一震,好似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往他的心房上敲了一记,砸得他生疼。
握着墨惜颜的手颤了颤,那双墨眸里的光辉也黯灭了几分,景墨紧抿着唇,那两片原本泛着粉色光泽的唇瓣因为他的过度用力而有些发白。
双眸里的光颤动着,他紧锁住墨惜颜的月眸,声音有些发颤地问:“公主,你当真……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那颤抖的声音飘入墨惜颜的耳里,落进她的心里,让她不自觉颤了颤,心里有些沉。
她不是爱情专家,感情的事,她不是很懂,也无法用各种大道理来分析,但她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而景墨,她不想拖着,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他在那里期盼着,等待着,然后失望着,又期盼着,如此往复,平白耽误了他的大好年华。
虽觉得残忍,虽觉得打击会很大,但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轻轻的。她相信,她的幅度虽然小,景墨却一定能瞧见。
如她所料,景墨看见了,也确实受到了打击,原本紧紧抓着她的手,倏然一软,无力地松了开去。
她早先一步别开了眼,不敢去看景墨脸上的受伤神情,因为她怕自己又会心软,然后,因为她一时的心软,又会做出些让景墨误会的事,耽误他的事。
去江都那一次,因为事出突然,景墨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缓和冲击,她怕他崩溃,所以便心软了,但这次,她想,他应该能够接受,因为她会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好好想想,想明白自己以后的路。
“呵!”景墨凄然一笑,眸中凝聚着浓郁的哀色。
“为什么?”景墨问,声音悲凉。“为什么你会喜欢驸马,会喜欢秋侍君,却偏偏不喜欢我?我以为,你喜欢上了秋侍君,那便证明,我也是有机会的。
我以为,当你的心里,你的眼里,不再只容得下驸马,能看见别的人时,也能看到我,没想到,是我错了。
即使你的眼里,你的心里能看见别人,你却始终看不见我。”
为什么吗?眸光闪烁着,墨惜颜回道:“景墨,你喜欢的,并不是真正的我。你对我,不过是一时的迷恋罢了。倘若你静下心来,仔细地用心去看,你便会发现,其实……我早已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了,我早已变了。”
说着,墨惜颜回过了头,眸光平和地看着景墨道:“景墨,你该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去找寻属于你的幸福。
这三年来,你从未出过府,不曾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你一直面对着我,所以才会以为你心里是喜欢我的。
你若出去看看,你会发现,外面的世界里,有很多吸引你的人。那种吸引,和在这九公主府里你仅能看见一个我,从我身上感觉到的吸引力不同。
你会发现,在她们之中,有的人是不一样的,特别的,甚至,会让你见过一面之后,便再也无法忘记、放下。”
直直地盯着墨惜颜看了半晌,收回凝视墨惜颜的视线,收回手,撑着桌子的边缘,景墨缓缓站了起来,喃喃地说:“当我看见希望时,我鼓起了勇气,可我的勇气,换来的,不过是希望的彻底覆灭。”
双眸盯着桌沿,盯着自己有些苍白的手,景墨低低地问:“公主,容我问你一次,我到底是哪里不好,为什么你心里容得下别人,就是偏偏容不下我。是因为我出身寒微吗?还是因为我相貌不及驸马和秋侍君?”
景墨的每字每句墨惜颜都听在耳里,震颤在心里,她能听出,感觉到景墨的情绪,可她,不敢多言,只能道:“你没有哪里不好,只是……感情的事,并非我能控制。”
没有哪里不好?不能控制?“呵!”景墨淡淡一笑。
“如此,是我冒昧了,公主就当……我从来都没问过吧。热水我已经吩咐人在准备了,大概过一会儿便好了,公主暂且在这里等等便成,我……先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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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 进宫面圣(1)
墨惜颜怔了怔,望着景墨孤寂的背影,心里有些沉重。
她想要开口挽留,想要叫景墨回来,可她知道,她一旦开口,一旦挽留,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便白说了,景墨可能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被她给击灭,于是,她伸出去的手,迟缓地收了回来。
冷静一下也好,冷静了,才会发现她的不好,发现她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九公主,想着她的缺点,对她的喜欢,大概就会慢慢消失了吧……
墨惜颜想着,缓缓收回了目光,触及那堆衣物,不禁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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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很好,风很暖,墨惜颜沐完浴,换了身得体的衣裳后,便急忙写了封信,并着人叫来万管家将信交给了他,让他亲自送到温太医的府邸。
想着宫里正在装病的祥贵君,想着女帝墨芊月此次召她回来的名头,她心里寻思了一下,当即叫人去备了马车,与叶护卫一起奔赴皇宫。
街市一如往常的喧闹繁华,皇宫,一如既往的威严寂静,马车进了宫后,直奔祥贵君所住的祥和宫。
这是墨惜颜第二次来祥和宫,祥和宫的景色,比她上次来时还要美,因为诸多种类的山茶花都开了,竞相绽放着,姿态万千。
只是,她今次没有心思去仔细欣赏庭院里的花,而是急匆匆奔赴祥贵君的寝宫。
一跨进寝宫的大门,扑鼻而来的是浓浓的药味,墨惜颜不禁顿了顿。
远远瞧见床榻旁边坐着的那个风华绝代的人,她双眸微闪,疾步走了过去,躬身一揖。“惜颜见过凤后。”
心里则暗忖道:凤后也在这里,看来,父君装病的事,凤后也是知道的,这女帝,到底是得了什么严重的病,居然要做到这样周密。
凤后本来正垂着头看着本书,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他还以为是在祥和宫里伺候的人,便没太在意,直到听见墨惜颜的声音,他不禁一愣,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
将墨惜颜上下打量了一眼,他微微一笑。“惜颜回来了,今儿个什么时候到的?”
墨惜颜依旧低垂着头,回道:“今日晌午时分进的城,回府用了膳,又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赶进宫来。”
见床上原本正在装睡的人睁开了眼,双眸直直地看着墨惜颜,眸子里透着担忧和急切,凤后笑了笑,雍容地站起身来。“回来了便好,你和你父君聊聊吧,我就先出去了。”
墨惜颜立即往旁边一让,道:“恭送凤后。”
凤后举步离去,身姿翩然,待到他的脚步声远去,消失在寝殿之外,墨惜颜这才站直身形,视线转向床榻上的人。
那人与她离开天竺之前相比,清瘦了些,脸上的神采有些暗淡,就像真的生了病,但那双眸子,此刻却是清亮无比。
这番神态,看上去倒像是真的病了,难怪能瞒过宫里那么多人。
墨惜颜心里嘀咕着,在床榻边上坐了下来,温和地问:“父君近来可好?”
没有外人在,凤后那么一出去,也算是为她把风,不会有人突然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所以,墨惜颜连刻意在人前装作担忧祥贵君都不用了。
“好,我很好。”祥贵君应答着,坐了起来,墨惜颜体贴地在他身后垫上软枕,好让他坐得舒服些。
靠得近了,闻到祥贵君身上有股子药味,和寝殿里充斥的那股药味相同,墨惜颜不禁蹙了蹙眉。“父君,你真的在服药?”
唯有服药,人的身上才会散发出药的特殊芳香和苦涩味道,他不是在装病吗?怎么会服药?
就算要掩人耳目,不是直接先将药倒在某个容器里,最后再想办法处理掉就好了吗?
“如果不服药,又岂能瞒得住这宫里上上下下上千人?”祥贵君回道,“既然要装病,自然要装得像些,不能让人瞧出了破绽。”
墨惜颜秀眉拧得紧了些,待重新坐下,她脸色不太好地说:“父君,我不否认你说的话很对,要万无一失,不让任何人瞧出破绽,服药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没病吃药,难道不会吃出病来麽?”
祥贵君笑了笑,他有些怀疑,墨惜颜大概是想错了,或者说,是想漏了。“颜儿,我自然知道没病吃药会吃出问题,所以,我才让自己染了风寒,然后让太医诊治,对症下药。
你是不是以为,就我这样往床上一躺,说自己病了别人便会信?这宫里那么多太医,那么多耳目,没有叫太医诊治,没有药每天往祥和宫里送,我没有当着外人的面真的将药喝下,怎么能骗得过所有人?”
墨惜颜先是怔了怔,待反应过来祥贵君说了什么,她猛地一惊,倏然站起身来。“什么?!父君你竟然……”
“嘘!”墨惜颜惊呼的话还未说完,祥贵君便及时打断了她。“颜儿,你小声一些,即使有凤后在外面把风,也要谨慎一些才好。”
墨惜颜僵硬地将张开的嘴合上,动作迟缓地在床边坐了下来。
她确实将问题想得简单了些,她以为,女帝病了,找信得过的太医诊断后说她病得严重,甚至可能会某一天突然丧命,这才召她和墨燃玉急急回京。
而为了掩人耳目,这才让祥贵君装病,让太医随便给他抓些治风寒的药熬给他喝,但并不是真的要他喝,而是装装样子,让外面的人以为祥和宫每天都有汤药送进送出,祥贵君确实是病了,且病得严重,而那药,直接在祥和宫里倒掉便成了。
却不想,祥贵君为了坐实生病这一事实,竟然想办法让自己真的染了风寒,真的病倒。
待将脑海里的信息消化完全,墨惜颜不禁蹙紧了秀眉。“父君,你是怎么让自己染上风寒的?”
该不会是浸泡冷水或者吹一夜冷风吧?
“我……就是让自己泡了泡凉水……”祥贵君回答得有些小心,怕墨惜颜因为担心他而暴跳如雷。
“……”墨惜颜无言接话,想了想,她又问:“你染风寒有一段时间了吧,这段时日,你是故意不让自己的病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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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 进宫面圣(2)
见她语气虽然有些冷,但脸色还好,祥贵君点了点头。www.38xs.com|三八文学
墨惜颜眉梢抖了抖,悠悠地问:“父君,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让自己病这么长时间,而又不引起别人怀疑的?”
“我……”祥贵君有些汗颜,但看墨惜颜凝视着他的视线幽然,他不得不照实说了。
“有外人在的话,我便将药全给喝了。如果没有外人,我便只喝一点,不让自己的病变得太严重,剩下的,我都偷偷倒了。”
不让自己的病变得太严重?墨惜颜的面色陡然一沉。“父君,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如果按照现代的医学理论,不按时吃药,不按剂量吃药,最终反而会让病情恶化。
这古代的医术在某些方面本来就有局限性,有些时候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风寒或者发烧,如果不够重视,不及时医治,也有可能会因此丧命。
他倒好,把自己弄生病不说,还这般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她是真想问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瞧着墨惜颜严肃的神情,祥贵君有些语塞。
“父君,你真的太不懂得珍惜自己的身体了!”墨惜颜语声严厉,有点指责的意味。
祥贵君瞧着她,心里突然便有些微的怕,不是对坏人的惧怕,而是从今往后再也不敢做同样的事,怕惹她生气。
墨惜颜瞧着祥贵君平和的面容,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太过激烈,这个人,好歹是给了九公主生命,也让她现在得以活着的人,她占据了他女儿的身体,未曾替九公主好好地报答他不说,竟然还以那样的语气说话,当真是罪过。
平复了一下心底有些激动的情绪,墨惜颜收起了盛气凌人的气势,坐了下来,心平气和地问:“父君,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我详细说说吧,母皇她……到底得了什么病,严重到什么程度,竟然急着叫我和三姐回来。”
目光在墨惜颜的脸上扫了扫,祥贵君回道:“其实,你母皇到底得了什么病,没有人知道。”
墨惜颜心里微微惊了一下。“怎么会?”
宫里不是有太医吗?难道太医没诊断出来?还是说,太医诊出来了,女帝却刻意隐瞒了所有人?
“大概是一个月前,你母皇突然开始吐血。”祥贵君收回目光,视线微垂盯着他身上盖着的那床碧色薄被,眼神有些黯然。
“宫里的御医,私底下与各个皇女多多少少有些来往,一旦宣御医诊治,你母皇身染重病的消息必定会泄露出去,你母皇……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得了病,至今为止,都没让太医瞧过。”
墨惜颜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很快便释然了。
宫里的人,关系复杂,鲜少能找出几个作风正派,与别人没有丝毫关联的人。
而那些御医,平日里除了替宫里的人看病之外,有时候也会到宫外去各位公主的府邸效劳,在这些时候,谁也不能保证那些御医没有被人收买。
想着一朝女帝病了却不敢让太医诊治,墨惜颜忽然便觉得墨芊月有些可怜。
“那……母皇生病的事,现在都有哪些人知道?”
墨燃玉……想必已经猜到传召回京的那道圣旨中的不同寻常之处,至于极有可能派人刺杀自己的二公主,也有可能已经知道了,墨惜颜心里暗忖着。
“这后宫里,你母皇只告诉了我和凤后,朝中大臣,她只告诉了陌宰相。”
告诉了三个人?那为何偏偏是他装病?
墨惜颜直视着祥贵君,眼神颇为认真。“父君,是母皇让你装病骗过众人耳目的,还是你自己提出来的?”
隐隐猜到墨惜颜这么问的用意,虽怕她生自己的气,祥贵君还是如实回答了她。“是我自己提出来的。”
墨惜颜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祥贵君的回答,是她意料之中的,但她心里,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奇怪极了。
想了想,她又问:“父君,你为了母皇做这些事,你不会觉得委屈,不会后悔吗?”
一个女人,那么多个男人,这么复杂的男女关系,他们之间,有爱存在吗?
墨芊月收了这么多男人,她有真正地爱过他们吗?
她当初娶他们回家,是出于真正的心动或者喜欢,还是仅仅只是为了平衡朝野的各方势力?
祥贵君,这个当初为了弥补三公主的生父的空缺而进宫的男人,对墨芊月,又到底是心存爱慕,还是亲情多一些?他为她做这些事,心里又可会觉得后悔?
墨惜颜忽然发现,她不懂的事真的太多,她虽然喜欢揣测别人的心思,但祥贵君的心思,还有女帝墨芊月以及这个世界的许许多多人的心思,她都猜不透,因为这里的人的思想行为和现代人真的是有太多不同。
“后悔?”祥贵君轻声呢喃,须臾,浅浅一笑,“怎么会后悔?怎么会觉得委屈呢?我做这些,是心甘情愿的。”
墨惜颜睇着那抹虽然浅淡,却能看出祥贵君的内心的温和笑意,不禁怔了怔。
仅仅是一瞬间,她便明白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爱着墨芊月的。尽管墨芊月有着许许多多个男人,他在她心中,并不是唯一的,也不是第一位的,他还是爱她……
抿了抿唇,虽觉得突兀,墨惜颜还是忍不住问:“父君,你很爱母皇,对吗?”
墨惜颜双眸直直地锁住祥贵君的侧脸,不想错漏他脸上的一丝一毫的表情。她虽知道他爱墨芊月,却不敢肯定他对墨芊月的爱,到底有多深。
诧异于墨惜颜的问题,祥贵君怔了怔,抬起头来看着墨惜颜,他眉宇轻轻地蹙了一下。“颜儿,你为何这么问?”
“我……就是想知道父君心里的想法。”墨惜颜回道,眼神闪烁了一下。
从未与墨惜颜讨论过爱与恨的问题,祥贵君不知道该如何谈论这个本来很平常,此刻却有些难以明言的问题。
脑海里闪过今日在府里见到的景墨绝望的神情,心绪如一望无垠的大海上荡漾着的小波浪般起伏着,墨惜颜小声问:“父君,如果,你爱母皇,她却不爱你,你还是会一如既往地为她做这些委屈自己的事吗?
有没有可能,某一天你对她的情意,会慢慢冷却,再也不对她抱有任何感情和任何幻想,将她遗忘。”
那双月眸里的光轻微地颤动着,如幽幽月光下,深山碧潭里的潭水般清凉纯净,让人无法忽视,祥贵君瞧着那抹光亮,忽觉今日的墨惜颜有些微不同于往日,不禁心生狐疑。
“颜儿,你是不是……在感情上遇上了什么事?”
墨惜颜目光一闪,眼神闪烁着避开了祥贵君的探究。“我只是好奇,你们男子,在对待女子时,会是何种心境。”
祥贵君愣了一瞬,旋即便猜到了墨惜颜这么问的原因。“你问这些,是不是和那个秋侍君有关?”
秋海棠?被祥贵君这样的长辈提起自己喜欢的人,墨惜颜只觉得面上忽然窜上一抹热潮,烧得她的脸热热的。她不禁想,她不是个容易脸红的人,她此刻,脸应该没有红吧?
“呵!”将墨惜颜飘忽的神情收于眼中,祥贵君轻笑一声,柔声道:“感情的世界,是纯粹的,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不管那个人爱不爱你,你都会心甘情愿,竭尽所能地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来帮她渡过难关。
你不会去计较这么做对自己是否有什么好处,又是否能换来她对你的正眼相看,你心中所想的,不过是她好与不好而已。
感情变淡,甚至完全冷却,除非,是那个人真的伤你极深,让你痛到连恨都不愿意了,才有可能彻底忘记。
否则,在你心中,会一直有一道伤存在着,不去碰,便安然无恙,一旦触碰,就会针扎般的心疼。”
清楚地看见墨惜颜的双眸闪了闪,祥贵君又道:“颜儿,关于你收纳夫侍的事,我从未要求过你什么,只是希望你身边能多有几个真正关心你的人。
从前,我为你挑了景墨,是因为我看中他这个人踏实、细心,你喜欢陌如星,我没有反对你娶他为驸马,是因为你身为皇家公主,身边确实需要一个有身份,又识大体的人做当家。
至于这个秋海棠,曾经,因为他的出身,我其实是有些反对的,但我并未说出来。如今,他既然可以为了保你安全而不惜舍命挡箭,倒也是个不错的人。
你当初收下他,或许是因为各种迫不得已,如今,他既然真心真意待你,你可以敞开心怀真的接受他,真心待他,毕竟,能在危急时刻做到毫不犹豫地舍身救别人的人,这世上真的不多。”
墨惜颜闻言心颤了颤,心中各种情绪翻涌起伏。
她心里明白,祥贵君是误解了她刚才的那番问话,她问那些,并不是因为秋海棠,而是因为景墨。
只是,祥贵君看似答不对题的一番话语,她不可否认,让她的心触动不少。
这世间,能让一个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为另外一个人死,除了最为伟大的母爱或者父爱,大抵,就是男女之间的爱情。
如果不是爱之深,能有多少人敢为自己爱的人死,会选择为自己爱的人死?
秋海棠替她挡那一箭,她明白其中无法用言语来具体形容的情分,所以,她会好好珍惜那份爱,珍惜秋海棠。
至于景墨,她不知道他心里现在是怎么想的,自从午膳后的那番对话之后,景墨便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直到她出发赶往皇宫,她都没有见到他。
她不知道,她对景墨说的那番话分量够不够重,有没有让他彻底死心,就如祥贵君说的,如果没有伤到极深,景墨对她,大抵是不会彻底死心的,还会留有残余的幻想。
她还有些担心,倘若,万一,她的话说得太重了,景墨会不会承受不住那些话语的冲击,从而做出一些傻事来。
想到有那种可能,墨惜颜的手不禁抖了抖,心里猛地生出几许担忧和心慌,脚底也有些发凉。
转过头来看着祥贵君,她神色不安道:“父君,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急事需要处理,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祥贵君未曾见过她这般神色,害怕是有什么要紧事,便点了点头。“嗯,我没事,你就先回去吧,一切小心。”
“唔”了一声,墨惜颜便站起身疾步离去,祥贵君的视线随着她的背影移动,发现她的身形变了些,不禁蹙了蹙眉。
颜儿这趟出去本是受苦,怎么反倒长胖了些?
祥贵君琢磨了一会儿,眸里忽然划过一道亮光,转瞬即逝,快如流星,然后,便是深不见底的暗沉和幽邃。
将枕头放下来重新躺平继续装病,他翻身面向了床的里侧,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寝殿外,在前殿里悠闲漫步的凤后瞅见墨惜颜急急忙忙出来的身影,定住了身形等她走近。
“这么快便谈完了?怎么不多聊一会儿?”凤后神色温和地问。
墨惜颜扫了扫殿外立着的那些宫侍,将心里的担忧压下,平静地回道:“父君他现在需要多休息,我在这里待久了,只会妨碍他养病。我方才已经嘱咐他好生休养,等改日,我会再来看他。”
墨惜颜说着,对着凤后鞠了一躬。“近段时日劳烦凤后照顾父君,惜颜在此谢过凤后。”
凤后瞧见她的动作,连忙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惜颜,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墨惜颜站直身,温和道:“凤后,惜颜还有急事要回府邸处理,我父君就拜托凤后多多照看了,眼下气候转热,凤后也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切勿把自己也病倒了。”
凤后双眸一闪,收回了扶着墨惜颜的手,道:“嗯,我会注意的,你父君我也会好生照应,既然是有急事,我就不耽误你了,你快回去吧。”
“惜颜告退。”墨惜颜躬了躬身,然后快步离去。
瞧着她稳步离去的背影,想到某件事,凤后扬声道:“惜颜,等下你从这里出去后记得往左拐,子卿他正在往这里赶来,一个多月未见你,他天天都念叨着你何时能回来,他若是瞧见你,你恐怕就走不了了。”
墨惜颜前行的脚步顿了顿,回身道了句“多谢凤后提醒”之后,便径直往祥和宫的宫门走去,出了门便往左拐。
隐隐听到身后有急切的脚步声奔近,她下意识地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墨子卿刚转过曲折的宫道,便见墨惜颜快步离开了祥和宫,不由得急得高喊:“皇姐,等等!”
墨惜颜听见他的声音,更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似后面有索命的厉鬼在追赶她那般。
墨子卿一路从凤后宫跑来,早已跑得气喘吁吁,见墨惜颜就像没听见他的喊声般走得极快,他来不及歇上一歇,又赶紧追了过去。
待跑近,他一把拽住墨惜颜的袖子,喘着气道:“皇姐,你……走……这么快做什么,你……怎么……不等我……”
墨惜颜嘴角抽了抽,她若停下来,以他的性子,岂不是一两个时辰都回不去?
墨惜颜微笑着转过身来,装模作样道:“我这不是有急事要赶着回府,没听见嘛。”
说着,瞧见墨子卿额头上沁出的亮晶晶的汗珠,她抬起袖子轻柔地替他擦了擦。“瞧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这里是后宫,有很多人都在看着你的一举一动,这往后啊,你可千万不要再这般冒冒失失的,以免让别人看了笑话。”
任由墨惜颜替自己擦汗,墨子卿直直地锁住那张一如一个多月前温柔的脸,双眸璀璨如星道:“他们若要笑话……便由他们笑话,我不在意。”
“是是是,你不在意,你也不知道替你的父后想想?”墨惜颜应和着,收回手,笑道:“好了,我还有急事要赶着回府处理,我改天再进宫来看你和父君。”
闻言,墨子卿方才还明亮如星的眸子瞬时一暗。“皇姐才刚进宫,这就要急着回去了?怎么不在宫里多待一会儿?祥贵君可是日里夜里盼望着你回来,你也不多陪陪他?”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心里如此想着,墨惜颜面上却是淡淡笑着,“我父君有你父后陪着、照顾着,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方才,我已经嘱咐过我父君好生养病,我和三皇姐如今既然都已平安回来,不再牵挂我们,他应该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墨子卿凝了凝眉,“皇姐,你方才说你有急事,你有什么急事?我都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墨惜颜月眸微闪,笑着拍了拍墨子卿的肩膀。“来日方长,有什么话,你可以等到我下次进宫时再和我说,又或者,你也可以请旨出宫去我的府邸看我,我今日出府前和景墨闹了矛盾,我怕他想不开。”
闹了矛盾?想不开?墨子卿还想继续追问是什么矛盾,墨惜颜却是先他一步开口打断了他,脸色也多了几分方才没有的严肃。
“这事儿非同小可,我若不赶回去,只怕府里真会出大事儿,你就在宫里好生听你父后的话,我先回去了。”
墨惜颜说完便转身,不给墨子卿留住她的机会,却不料,她才刚转过身,便见宫道的另一头,墨芊月身边的女使来了,看女使的神情,似乎是来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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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 进宫面圣(3)
果不其然,女使快步行到她和墨子卿的身前,对着她和墨子卿福了福身,然后道:“九公主,陛下知道你进宫来了,特意召你前去未央宫觐见。”
女帝召见?墨惜颜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这次进宫,本来就是想看看祥贵君,然后再顺道去参见女帝,但她方才,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赶回府,暂时不去见女帝,却不想女帝竟在这个时候派人来传召她,她心里,一时有些不情愿。
女使见她发愣,不禁催促道:“九公主快随奴才走吧,陛下可是还等着的。”
“好。”墨惜颜收起心里的不情愿,点头道:“女使请前面带路。”
墨惜颜跟在女使的身后才刚走两步,便听见墨子卿的声音传来:“皇姐,你……一定要记得再进宫来看我。”
那声音小心翼翼的,听着让人觉得若是不予理会定会伤了说话那人的心,墨惜颜前行的脚步一顿,回身道:“好了,我知道了。你父后在祥和宫里的,既然来了,你就进去歇歇吧,我先去未央宫给母皇请安,等改日进宫,我再来看你。”
墨惜颜说完,微微笑了一下便转过了身,跟在女使的身后快步离去,墨子卿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好想伸手拦住她,却……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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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未央宫的殿外,墨惜颜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抬脚跨进未央宫的大门,缓缓走了进去。
未央宫,当朝女帝墨芊月处理政务以及休息的地方,除了上朝议政的金銮殿外,算是整座皇宫最为庄严神圣的地方。www.38xs.com|三八文学
墨惜颜一走进去,便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压得她心里有些沉。
严格说来,未央宫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因为从前的九公主来过多次,她的身体,她的记忆,对这个地方是熟悉的。
而最为清晰的记忆,算是九公主上次的到访――向女帝请旨赐婚,此刻走进这里,那次对话的画面,就如电影回放般从她的脑海里闪现而过。
目光流转着,瞅见大殿中央埋首在案桌后处理政务的人,墨惜颜稳步上前,撩衣跪地俯首请安:“儿臣见过母皇,母皇金安。”
墨芊月闻声抬起头来,盯着匍匐在地的墨惜颜看了一会儿,沉声道:“起来吧。”
“谢母皇。”墨惜颜朗声回道,站起身后规规矩矩地立在大殿中央,眼帘微垂盯着她脚下前方的几寸地儿。
“已经去见过你父君了?”墨芊月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
“是。”墨惜颜回道,声音听上去同样很淡,没什么情感。
墨芊月睇着墨惜颜的双眸里划过一道暗光,放下手中用于批注的朱笔,她动作闲适地往椅背上一靠,淡淡地凝视着墨惜颜。
视线在墨惜颜身上上下一扫,找寻着墨惜颜身上的变化,良久,她突然笑了声。“九儿此次出去,倒是长胖了些回来,看来,江都的水土特别养人,连吃苦的情况下,都能将人养胖。”
墨惜颜心中一个激灵,脊背陡然窜上几许凉意,赶紧躬身道:“大概,是因为儿臣在江都特别能吃,所以一不小心便长胖了,让母皇见笑了。”
“呵!”墨芊月轻轻一笑,笑得意味不明。
墨惜颜感觉到她打量自己的视线,心中渐渐有些紧张起来,害怕她瞧出她怀孕的事实。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大殿里的气氛诡异的安静,于风平浪静中暗潮汹涌。
都说帝王心,海底针,墨惜颜觉得,自己此刻,真的就像全身不着寸缕般暴露在墨芊月面前。
墨芊月非但看清了她整个人,更看透了她身体里的五脏六腑,看清了里面的各种花花肠子,她在墨芊月面前,完全就是透明的,想隐藏什么都是枉然。
“你这次,算是立了大功,你说说,你都想要什么赏赐。”过了须臾,墨芊月的声音再次传来,却是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墨惜颜只觉得心里倏然一松,像压在她身上的大石头忽然便被人移了开去。
知道墨芊月指的是这次对抗瘟疫的事件,墨惜颜恭敬地回道:“‘功’不敢言,儿臣只是尽了自己的本份而已。”
“九儿啊……”墨芊月突然语声一转,话语里透着几许无力和淡淡的无奈,“你……是在生母皇的气麽?”
墨惜颜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瞬间的茫然,但随即,她本就躬着的身子弯得更低了。“母皇何出此言?儿臣惶恐。”
墨芊月低低一笑,从座椅里站了起来,绕过桌案走向墨惜颜。
来到墨惜颜身旁站定,她近距离地盯着墨惜颜看了一会儿,随后缓步走到了一旁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为自己倒了杯茶,端起茶杯在眼前晃了晃,她淡声道:“你若不生母皇的气,何至于如此与母皇拉开距离?你……是在气我让你的父君假装生病,从而瞒住我自己生病的事?”
墨惜颜月眸一闪,保持躬身的姿势调转了一下方向,对着墨芊月道:“儿臣没有,还请母皇明鉴。”
“没有麽?”浅浅地抿了一口杯中的茶,墨芊月放下手中的茶杯,转过身子看向立在一边的墨惜颜。
她将手肘放在软榻上搁置的弹性一流的金丝锦绣包裹住的厚实软枕上,手心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是随意地放在身体的旁侧,凤眸幽幽地盯着墨惜颜。
“九儿,你可是忘了,我是你的母皇,是我生下的你,你心里想些什么,我会不清楚?”
墨芊月轻声说着,然后道:“你父君,应该和你说了我不敢叫太医诊治的事了吧?”
月眸转了转,墨惜颜回道:“是。”
“那你可知,我之所以让你的父君替我遮掩事实,有我的不得已之处?”
不得已?女帝这是在向自己解释?墨惜颜心思一转,心里突然便比刚才觉得更沉。
见墨惜颜没有说话,墨芊月又道:“身为君王,有太多的不得已,最为不得已的,便是事事都要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能因为自己一人的喜好而忘记了君王的职责。
假如……有一天你做了君王,你会明白我的身不由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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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 进宫面圣(4)
假如有一天,你做了君王,你会明白我的身不由己的……
墨惜颜躬着腰的身形蓦地一僵,一瞬间,竟有冷汗淋漓之势。
假如?墨芊月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试探自己?还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墨惜颜不敢确定,但一想到有可能是墨芊月在试探她,她便觉得心里发凉。
哪知,那人继续道:“九儿,若没有你父君替我骗过众人耳目,你可知,这昭阳的天下,说不定已经乱了。
我也不想他受苦受罪,可是,我没有更好的办法,若他不装病,那我愧对的,便将是墨家的列祖列宗,昭阳的黎民百姓。
我是昭阳的女皇,必须以昭阳的社稷为重,所以,我只能选择亏欠他。”
墨惜颜心里沉甸甸的,硬着头皮应和道:“儿臣……知道,母皇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孰料墨芊月否定道:“不,你不懂。”语声有些强硬。
“……”墨惜颜张张嘴,哑口无言。
墨芊月却似看穿了她的心思般,掷地有声道:“九儿,你若懂了,便不会是这般神情。”
“……”墨惜颜无言以对,她不知道若是原来的九公主遇上这种事会是什么神情,而她从小在现代长大,从未经历过这般严肃的场面,所以,她不知道自己脸上此刻究竟是何种神情,说多便会错多,她只能选择沉默。
将她的沉默看在眼里,墨芊月道:“九儿,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眼皮突突的跳了两下,墨惜颜直觉墨芊月的问题不会是什么善茬,却只能接道:“请母皇直言,儿臣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凤眸直视着她,墨芊月问:“倘若你是我,假如你遇上同样的问题,你会怎么做?
不要说你不知道,你就想一想,假如今天是你坐在我的位子上,而你发生了同样的事,你是会选择顾全天下,还是会选择顾全你爱的人。”
墨惜颜绷直了身形,她感觉横在她面前的,就是一道连接在两座悬崖之间的独木桥。
而独木桥年代久远失修,随风飘摇,她若跨出一步,极有可能坠入万丈深渊,她若不向前行走,便会一直被困在一座悬崖上,等着她的最终结果,便是死!
“怎么,你无法回答吗?”墨芊月淡淡地问。“你是不是怕我是在试探你,然后会根据你的回答如何如何?”
心里一沉,墨惜颜回道:“儿臣没有那么想,儿臣……只是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儿臣无法想象那样的局面。”
“九儿,你也不和我说实话了吗?我真的很怀念你当初直接冲到我面前,向我请旨赐婚那时的勇气,也怀念你那时的坦白。
那时的你,敢于坦言你喜欢陌如星,希望我将他指婚给你做驸马,可如今,不过短短数月过去,你在我面前,竟也学会了你的皇姐们的那套遮遮掩掩大法。
什么话,你都回答得极近圆满,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就是不肯将你的心意表露出来。”
“儿臣……”墨惜颜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墨芊月便打断了她。
“九儿,我问你,你想要皇位吗?你想要坐上那把龙椅吗?”
“儿臣……”墨惜颜才刚开口,墨芊月便再度打断了她。
“说实话!”
墨惜颜抱拳行礼的手用力握紧,心跳急剧加速。她猜不透墨芊月问这番话到底是什么用意,所以,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墨芊月口口声声说只是问她问题,不会根据她的回答而如何如何,但她不信。
在她的记忆里,墨芊月与九公主之间从未有过这样的对话,问她要不要皇位?这分明就是再直接不过的试探。
墨芊月瞅着墨惜颜的反应,没有逼着她立即回答,而是给她时间让她想。
但见墨惜颜一直低垂着头,她看不清墨惜颜眸中的神色,墨芊月道:“九儿,你不必一直躬着腰,你站直了回话便好。”
墨惜颜心头一紧,心房咚咚地跳动着,那声音,在静寂的大殿里犹显突兀,一下又一下地冲击着她的耳膜,震撼着她的神经。
她不想站直身,因为她觉得躬着身,不与女帝的视线交汇女帝便窥不见她的内心,她会安全一些,但君王发话,她岂敢不从!
于是,她迟疑着,缓缓抬起头来,站直了身形,但她,犹自不敢对上墨芊月的凤眸,就怕迎上里面深不见底的黑色旋涡,卷着她坠入黑暗。
此时,大殿里一个外人也没有,唯有墨芊月和墨惜颜两人对峙着。
墨惜颜盯着她脚下的那一尺三寸地儿,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着,脑海里的思绪也奔腾着,她神色平静,但墨芊月一眼便看出她心里的不平静。
脏腑内有血气翻腾,墨芊月抬手覆上了心房的位置,沉缓地喘着气,想要平息体内汹涌的浪潮。
收回注视墨惜颜的目光,她在心里算计着她如今还剩下几颗“六雪蓝”,在不就医的情况下,她还能坚持多久。
已经逝去的先皇将“六雪蓝”交到她手里时一共有六颗,宫中凶险,她给了凤后和祥贵君一人一颗,用以关键时刻保命。
上次,她让皇家护卫带着一颗护送墨惜颜南行,准备用以危急时刻救治墨惜颜,但那颗药最终没用,皇家护卫已经归还给她。
自病发后,她已经服用过两颗用以续命,到如今,这珍贵至极的药物,在她手里的不过两颗而已。
正在秘密炼制的新的一批“六雪蓝”,出炉时间是在明年,所以,一旦她服用完手里仅剩的两颗药,那么,她离西去的那日便不远了。
墨静初造反在即,她剩下的时日已不多,运气好,顶多能再支撑一个月,在她倒下之前,她想将昭阳的江山完好无损地交到下一任君王的手里,而因为她的优柔寡断捅出来的篓子,她想在她倒下之前解决,不带到下一个王朝。
陌轻尘已经在着手部署,争取一次将墨静初连根拔起,而她现在最后要做的,便是抉择由谁来继承帝位,替她,替墨家的列祖列宗守住昭阳的江山。
九儿隐忍,重情重义,但势力较为薄弱。
老三虽有才干,但……就如宰相所言,是个太过冷情,甚至可以为了皇权而舍弃情分的人。
这样的人,将皇位交到她的手里,也许,会有另一场血腥的杀戮等在未来的路上。
立九儿,还是立老三呢……
墨芊月在心里分析着眼前的人和墨燃玉的各种优点和缺点,半晌,开口道:“还没想出来吗?”
双眸一闪,墨惜颜咬了咬牙,回道:“回母皇的话,儿臣确实想过。但如果,其他坐上皇位的人能容忍儿臣的存在,儿臣宁愿做个潇洒王爷,不问朝中事务,只与家人四处游山玩水,逍遥快活。”
墨芊月挑了挑眉,“潇洒王爷?这便是你的志向?”
“是的,这便是儿臣的志向。”墨惜颜直视着墨芊月回道。“儿臣从不觉得龙椅是个多么有吸引力的位置,所谓高处不胜寒,身居高位,要想的事便多了,会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就如母皇这般。”
“如果可以,儿臣宁愿做一只闲云野鹤,一辈子都不涉入官场,如此,便不会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不必处处设防,步步为营,可以活得自在一些。”
自在……
想到某一点,墨芊月的凤眸眯了眯。“那如果有人容不得你,哪怕你辞去一身官务,你会怎么做?”
容不得?墨惜颜怔了怔,目光在墨芊月的脸上扫了几下,回道:“如果容不得,那儿臣便会竭力坐上那个位子,以保家人平安,儿臣不会蠢到任由别人来宰杀自己,伤害自己的家人!”
墨惜颜说完,便坦然迎视着墨芊月的打量。
在说出来之前,她觉得要当着一个可以决定他人生死,包括她的生死的女帝说这样的话很难,但当她说出来之后,她觉得一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不管女帝到底打着什么主意,都不可能仅仅因为她的几句回答便决定她的生死,女帝若是嫌她戾气太重,想让她远离天竺,远离官场,将她贬为庶民,她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女帝的安排。
多事之秋,若能让她远离混乱的帝京,她倒是巴不得如此。毕竟,她本身对皇位没有太大的兴趣,如果不用卷入是非,她宁愿到远离喧闹的外地逍遥,做个彻头彻尾的平凡人,与秋海棠一起畅快人生。
墨芊月没有接话,只是姿态悠闲地撑着软枕斜躺着,一双凤眸幽幽地睨着墨惜颜。
她神色慵懒,姿势随意,那双凤眸里的光,也算柔和,说不出的雍容风情。
盯着墨惜颜瞧了好一会儿,她缓缓坐起,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点点,然后便又放下,站起身缓步走向桌案。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你才刚从外面回来,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今晚,你便好好休息,明日准时上朝,孤会在朝堂上好好嘉奖你一番。”
【作者有话说:秋家里最近有事,每天只能保持更新一章,甚至,有时连一章都保持不了,速度慢请各位亲见谅。着急看文的亲,秋建议养文一段时间,秋不会弃文。另:感谢各位亲们送的礼物,也感谢各位亲的留言支持,关于礼物红包啥的,秋想说,亲们留着前看文吧,秋谢谢你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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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 拟定遗诏
嘉奖?孤?
墨惜颜抿了抿唇,身体跟着墨芊月的走动而转动方向,正对着墨芊月躬了躬身。www.38xs.com|三八文学“国事繁重,还望母皇珍重自己的身体,不要太过操劳,儿臣……就先告退了。”
转过身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墨惜颜又停下来转过身道:“儿臣知道母皇事事小心,宫里的御医又与外面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让人放心,但儿臣觉得,母皇可以找温颜温太医来瞧瞧,她这个人,应当可信。”
说完,见正在坐下的墨芊月没什么反应,墨惜颜躬了躬身便退了出去,步履沉稳。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口,墨芊月方才从案桌上摊开的奏折堆里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殿门的方向。
如果容不得,那儿臣便会竭力坐上那个位子,以保家人平安!与几个月前相比,她的九儿,似乎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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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墨惜颜才刚离开未央宫没多久,便在出宫的路上遇上了进宫复命的陌轻尘。
彼时,原本风和日丽的天气开始转阴,早些时候温和的暖风也开始变凉,有些粗鲁地吹动着衣袍翻飞,吹着人的脸,人的眼睛,让人不得不眯起眸子,才能避免眼睛被风刮疼。
这是要变天了?
墨惜颜心里咕隆着,淡笑着迎上了那个迎面走来的人。
“陌宰相,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公式化的打招呼,没有多大的实质情感。
陌轻尘面色淡淡,应和道:“才听说九公主回来了,没想到就在宫里碰上了,下官很好,有劳公主惦记,不知公主最近可好?”
“陌宰相有心了。”墨惜颜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灿烂。“本宫很好。”
越过墨惜颜的肩膀看了看她身后的未央宫,陌轻尘道:“九公主这是进宫探望祥贵君,还是向陛下复命?”
“既是探望,也是复命。”墨惜颜笑意盈盈,“宰相进宫是来找母皇商量正事的吧?宰相既有正事在身,本宫就不多耽搁宰相了,宰相请。”
墨惜颜说着,往旁边让了让,在未央宫侍应的那些宫侍看来,她是尊重陌轻尘的,但离她很近的陌轻尘,却没有从她的月眸里看到多大的暖意,那抹笑,只是浮在表面,并未深达眼底。
她不想拉拢自己?陌轻尘的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对着墨惜颜点了点头,“下官确实有要紧事,就不与公主闲话家常了,公主走好。”
墨惜颜浅浅一笑,“陛下最近身体乏累,有些事,就劳烦宰相多担待了。”
墨惜颜说完,便抬脚继续往宫外走,与陌轻尘擦身而过。
陌轻尘的目光追随着她游走了一会儿,方才继续往未央宫赶去,那些宫侍看到的,便是两人三言两语便打完了招呼,没有进行进一步的交流。
陌轻尘快步来到未央宫里,向女帝汇报了她的安排情况。“陛下,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嗯。”手里拿着奏折,却全然看不进去的墨芊月低低地应和着。
见墨芊月手里拿着朱笔,视线也落在奏折上,却是从自己站在案桌前视线便一直未曾挪动过,陌轻尘不禁扬了扬眉。“陛下,你可是在想九公主的事?”
墨芊月凤眸一闪,才拿起不久的朱笔又轻轻地放回了砚台上。
抬眸扫了陌轻尘一眼,她淡淡地问:“宰相,如果现在让你选,三公主和九公主之中,你会选择让谁来继承孤的皇位?”
“这……”陌轻尘心里惊了惊,面上却是保持着平静无波。“陛下,传位一事,陛下心里有数即可。
陛下若觉得三公主合适,那便将皇位传给她,若觉得九公主合适,那便将皇位传给九公主。不管陛下选中她们之中的谁,老臣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宰相。”墨芊月唤了一声,声音里透着无力感。“实不相瞒,孤所剩的时日已经不多,可到现在,孤还是拿不定主意该让谁继承皇位。
三公主和九公主,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缺憾,孤着实不知道她们当中谁更适合担当大任,保我昭阳的江山千秋万代地传承下去。”
“宰相,你阅人无数,有时候,看人看事比孤看得透彻,孤身在这个位置,她们,都是孤的女儿,有时,孤自以为很了解她们,但有时,孤又发觉孤对她们的了解不过是皮毛而已。
新皇的选定,事关昭阳国祚,容不得半分差池,孤现在,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你思绪周全,平日里又与她们有所接触,知道她们平日里的为人处世,你就告诉孤,如果是你,你会选择谁。”
眼波流转,盯着墨芊月看了一会儿,陌轻尘抱拳躬身道:“陛下,请恕老臣斗胆,如果硬要老臣在三公主和九公主当中选一人,老臣会偏向将皇位传给九公主。”
墨芊月凝了凝眉。“为什么?”
“经过江都瘟疫一事,想必陛下已经看出,九公主实乃可造之材。更重要的是,她心系百姓,能以百姓为先。”陌轻尘回道,“至于三公主,虽有才干,但若将皇位交到她的手里,老臣,会有些担心。”
“担心?”墨芊月蹙了蹙眉,“宰相担心什么?”
“陛下。”陌轻尘直起身来,直视着墨芊月道:“想必你也知道,三公主与其他公主都在拉拢朝中大臣,这朝中的官员,明明暗暗早已分成了几派,将来,若三公主继位,恐怕会铲除那些曾经不肯归于她麾下的人。
这朝中的官员,有些虽然在政务上会有贪污之劣,但如今的昭阳,缺了她们不可,若三公主记恨旧仇,只怕,这昭阳的政务,会乱上很长一段时间。”
墨芊月沉默了,她知道,朝中的官员明里暗里早已分成了几个派系,这些人,若墨燃玉不够包容,那便如陌轻尘所说,昭阳的政体,会出现混乱。
见她似在深思,陌轻尘又道:“陛下,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九公主向来踏实正直,从未想过要拉拢朝中任何一位官员,她这样的人,行为处事必定能从最公正的角度出发,将来登基后,必定能将昭阳推向另一个繁华盛世。”
墨芊月幽沉的眼神射向陌轻尘,墨色的眸子深处,闪烁着无法探究的光,若非陌轻尘与她君臣多年,深谙她此时不过是非常重视自己说的话,若是寻常人,定会被她那凌厉的眼神震慑得后退两步。
墨芊月正寻思着陌轻尘的话,体内忽然一阵气血翻涌,方才墨惜颜在时,她忍下去的那口血,终是再也按捺不住地喷了出来。
虽然她动作够快,从旁边堆了高高一摞的丝绢里抽出一张迅速捂住了嘴,但有些血,还是早先于她的动作溅到了面前摆放的奏章上。
这口血有些凶猛,丝绢很快便被浸透,她拧着眉,起身走到香炉前动作娴熟地将丝绢扔了进去,转瞬化为灰烬,然后又折身回到案桌前拿了张丝绢将嘴角的血渍和掌心沾染的红艳擦拭干净,面色,已然沉重如黑沉的夜色。
看这势头,她的日子,怕是真的不多了,恐怕连一个月都撑不过了……
陌轻尘最近每日都与墨芊月待在一起,墨芊月吐血的场景,她每日总能看到那么一两次,墨芊月这会儿的吐血症状,比以往严重了些,她看在眼里,不禁心生担忧。“陛下,你没事吧?”
将手里染了艳红色泽的丝绢远远地一投,精准地投掷进香炉里,墨芊月转过身来,面色沉凝道:“宰相,去拿圣旨来吧,孤……要立遗诏!”
遗诏?!陌轻尘眸色一凛,旋即躬了躬身,快步去到一旁的书案上取了明黄圣旨来,恭敬地递到墨芊月的眼前。
重新在案桌后坐下,将那一堆奏折推开,再接过圣旨将其摊平开来,拿起毛笔,墨芊月神色沉凝地挥笔而书。
陌轻尘在一旁伺候着磨墨,当看到墨芊月写下“传位于九公主”五个字时,缓缓地收回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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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的沉了下来,还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势迅猛,雨声急切,“啪啪啪”地击在马车的车篷上,带起阵阵让人心烦意乱的嘈杂声响。
墨惜颜听着耳畔响彻的雨声,不自觉便拧起了眉头,心里一阵烦躁不安,总感觉会出什么事。
车里的光线愈发黯淡下来,有如黑夜来临前一般沉寂。
墨惜颜挑起车窗帘看了看窗外的街景,往常热闹繁华的街道上早已看不到一个行人。
而街边的商铺酒楼内,已是烛火通明,照亮了黑洞洞的屋舍,里面,有天竺的居民在望着外面的大雨,表情各异地探讨今日的奇怪天气。
雨幕沉沉,雨丝粗鲁地冲刷着地面,将数百年来被无数人走得有些发亮的大理石冲洗得不染一丝尘垢,墨惜颜瞧着那些石板上反射过来的阴寒的光,心中不由得揪紧了起来。
景墨他……不会干什么傻事吧?
眉宇一拧,墨惜颜放下了车窗帘撩起前面的帘子,对着叶可欣吩咐道:“叶护卫,加快速度,我们快些回府。”
【作者有话说:秋家里最近有事,每天只能保持更新一章,甚至,有时连一章都保持不了,速度慢请各位亲见谅。着急看文的亲,秋建议养文一段时间,秋不会弃文。另:感谢各位亲们送的礼物,也感谢各位亲的留言支持,关于礼物红包啥的,秋想说,亲们留着前看文吧,秋谢谢你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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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 雨夜情乱(1)
因为常年要送墨惜颜进宫和接她回府,叶可欣一直在马车里准备有应对天气突变的蓑衣和斗笠,以备不时之需。!_三^八^文^学_>
此刻,她头戴斗笠,身穿蓑衣,听得墨惜颜的吩咐后,“啪”一声一甩手中的马鞭,抽在了马背上。
因为顾及墨惜颜身怀有孕,她并未太过用力抽鞭子,所以,马车的速度并不是很快。
墨惜颜在软垫上坐下来,听着马蹄踢踢踏踏的声响,秀眉紧拧,恨不能化作飞燕立刻飞回九公主府。
受不了这般不死不活的速度,墨惜颜不禁催促道:“叶护卫,再快点!”
叶可欣一听,神色一凝,回身对车里的人道:“公主,以你现在的身体,速度不能再快了,否则会有危险的。”
墨惜颜伸手抚上自己的腹部,尽管心里担忧,却也只能咬牙按捺住心中的担忧,手紧紧地抓住窗棂,以此舒缓心中的那份不安。
马车从雨丝飞溅的大街上穿梭而过,待转进僻静的西兰街,墨惜颜直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待马车停稳,她拿出放在车座下面的雨伞,撑着伞下了车便急急地跑上石阶,心急如焚地往畅园赶。
将马车交给府里的侍卫的叶可欣看着她慌张的背影,心下纳闷。
这是出了什么大事,竟然急成这个样子?
心里有些不放心,叶可欣远远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回到畅园,墨惜颜首先前往的,便是她的卧房,见里面空无一人,她又去了接见访客的偏厅,然后再是景墨的卧房,只是,这三个地方她都没能看到景墨的人影。
心下忧急,她召来了在畅园侍应的奴侍,一一问过之后众人的回答竟然都是没有见过景墨,不知道他这会儿在什么地方。
心里仍不死心,墨惜颜问那一群人:“你们最后见到景墨是在什么时候?”
其中一人回道:“回公主的话,奴侍最后见到景公子,就是在用过午膳之后。
那会儿,他从前厅用完午膳回来,说要一个人整理公主的行李,让奴侍不用帮忙,奴侍便回了自己的屋,自那之后,奴侍就再没见过景公子了。”
墨惜颜凝眉看向其余的人,“你们呢?也是自那之后便没见过他?”
几个人的回答都是在那之前见过景墨,在那之后不曾见到他的人影。!_三^八^文^学_>
转身看了看屋外的滂沱大雨,墨惜颜心中焦急,略一沉吟,她抬脚便往外走,准备去前厅召集所有的人集合,看看有没有人见过景墨,有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跟着她来到畅园的叶可欣见她又要外出,往前跨了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公主,你先坐下来歇会儿,属下会带人找到景公子的。”
说完,不等她开口回绝,叶可欣对旁边的一人吩咐道:“你去替公主沏壶热茶来。”
然后伸手指了指其他的几个人,“你们几个随我去前厅,看看今日下午有没有人看见景公子往哪里去了。”
“是。”一群十四五岁,正处于情窦初开懵懂年纪的小侍童听了叶可欣的吩咐后,不禁有些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在他们眼里,九公主身份尊贵,而且身边不乏各色优秀美男,他们是没有那个资格觊觎的。而经常在他们面前晃悠的九公主的近身护卫叶可欣,不但面容姣好,气质英秀,且是身份不低的护卫,便成了他们的梦中情人。
难得有机会与叶可欣一起共事,顿时乐得他们心花怒放,脸蛋红扑扑的,小跑着跟在叶可欣的身后便离开了。
待那个被叶可欣吩咐去泡茶的侍童离开,墨惜颜立在门后,遥望着院子里被狂猛的雨滴击得弯下了腰的松树,眸色不禁渐渐沉了下来。
景墨他……会去哪儿了呢?这么大的雨……
在脑海里寻思着景墨平日里的习惯,想着府里所有能待人的地方,墨惜颜想了良久,也不能确定景墨到底去了哪里。
待侍童放下泡好的热茶退下,墨惜颜退到桌旁,端起茶喝了一口,想要借着热茶温热的温度平息心里的担忧和焦急,让自己冷静下来好仔细思考。
孰料,她喝得不太留神,那茶水太烫,烫得她舌头一麻,不得不赶紧将嘴里的热茶吐了出来,这才避免了被严重烫伤。
“咵!”她泄愤似地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岂料滚烫的茶水溅出,有几滴飞溅到她的手指和手背上,烫得她“嘶”一声缩回手,放在唇边连吹了几下才好受了些。
放下手,让烫伤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冷却,她不禁蹙紧了秀眉。
心绪不宁心绪不宁……以前景墨在的时候,自己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就是在现代,也没有出现过这么失去冷静的时候,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走了一会儿,当墨惜颜等到叶可欣回来时,岂料她们带回来的消息竟是没有人看见景墨去了哪里。
“所有的地方都已经找遍了?”墨惜颜蹙着眉问,满心的怀疑。
“前院和中院我们都已经让人找过了,没有找到人。”叶可欣回道,“至于其他地方,还要看看其他人有没有结果。”
见墨惜颜神色担忧,叶可欣又道:“公主不必担心,景公子必定是在府里闲逛时在某个地方被雨困住了,所以才一时回不来。他向来心细,知道公主会担心他,等雨小些了,他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
虽然觉察到墨惜颜在回来的途中叫自己加快速度与景墨“失踪”这事有关,但叶可欣还是往好的方面劝慰墨惜颜,不想让她担心。
心细?是啊,景墨确实心细。
他这般心思玲珑的人,又默默地喜欢了自己这副身体那么久,他被自己的话伤得那么重,这会儿……不知道正一个人躲在什么地方默默地伤心着呢。
都怪自己,说话真的太急了些,考虑得不够周到。
墨惜颜正在心里埋怨着自己,忽听屋外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以为是有人将景墨找到并且带回,她不禁心中一喜,疾步来到门外,抬眸望向脚步声传来的回廊那头。
孰料,来的人是陌如星还有秋海棠,以及府里的其他下人,那么多的人影里,并没有景墨的身影。
月眸里的光瞬时黯灭了下去,一片暗沉……
一行人快步来到门口,瞅见墨惜颜失望的脸色,心中都是一愣。
“公主,出了什么事?”陌如星柔声问道,“景墨他……怎么会不见了呢?”
抬眸扫了扫陌如星,墨惜颜便越过他看向他身后那一群下人。“你们,都没找到吗?”
从众人的沉默里,墨惜颜确认了答案,心里不禁一沉,闷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见她脸色有些苍白,秋海棠来到她身边,伸手扶住了她。“公主,你和景公子……是不是吵架了?”
陌如星闻言眉宇轻拧了一下,直觉这事不可能,但一想到景墨今日莫名其妙地玩失踪,以及墨惜颜担忧的神情,他又觉得,景墨和墨惜颜十成十是闹了矛盾,只是,到底是什么矛盾,他不得而知。
墨惜颜没有回答秋海棠的问题,目光掠过外面的一群人,道:“你们都找过什么地方,最后见到景墨是在什么时候,一个一个的说给我听。”
找人的下人一个接一个地说了自己找的范围,也说了自己最后见到景墨是在什么时辰,墨惜颜蹙着眉听着,在脑海里将范围逐渐缩小。
待所有人说完,在仅剩的三个不曾有人找过的地方里,她灵光一闪,霎时便想明白景墨去了哪里,蓦然推开了秋海棠的手。“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了。”
她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从一个下人手里夺过雨伞便走进了雨幕里,直接走最近的直路,而不是走曲曲折折的回廊。
叶可欣见她冲进雨里,脸色一急连忙吼道:“公主,你回来!雨这么大你会淋湿的!”
叶可欣的声音很大,只可惜,在雨里急速奔走的人根本就没听见,又或者,听见了立即便又忘了,她满心里,只有“一定要尽快找到景墨”这个念头。
“欸!”见雨里的人影很快便消失不见,叶可欣忍不住一声怒叹。“这都什么事儿,这是要让人担心死!”
说罢,穿着一身挡雨的装备便冲进了雨里,循着墨惜颜方才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灰沉沉的雨色里,余下一群摸不着头脑的人。
陌如星注视着墨惜颜消失的方向,在脑海里排除着还未有人找过的地方,很快,他也猜到了某个地方,从秀岚手里接过雨伞便要追上叶可欣的步伐。
秀岚和青竹心知此种时候要拦也拦不住他,便从其他奴侍手里“抢”过雨伞准备和他一同前去。
撑开伞,余光里瞥见有所动作的秋海棠,陌如星回头淡声嘱咐道:“秋侍君,你身上有伤,切勿跟来,你若是不小心磕着碰着,添了新伤,只会让公主更加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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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雨夜情乱(2)
回过头,陌如星撑着雨伞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步伐急切,秀兰和青竹紧随其后。!_三^八^文^学_>
秋海棠怔怔地望着三人离开的身影,抿紧了唇。
他连为墨惜颜死都不怕,又岂会畏惧身上的伤加重?
可是,正如陌如星所说,他若有个什么,墨惜颜定会为他担心,而他不想让她担心,尤其是在这种混乱时候,是以,他不得不按捺住想要跟上去的冲动,满心不安地待在原地等着。
一旁的余旋珞伸手拿过他手里的雨伞,安慰道:“主子,驸马说的对,你就放宽心在这里等着,即使你不跟去,公主她也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秋海棠凤眸闪了闪,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
她……会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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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噗……
豆大般的雨粒打在雨伞上,响声震耳。
墨惜颜撑着伞,感觉手里的伞柄都在颤动,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报废散架一般。
一只手握不稳,她便双手握住伞柄,以控制伞不要左右晃动。
此时时间已近傍晚,再加上天上有乌云密布,脚下的路,在晃动的雨水里更难看清,就似隔了一层深灰色的玻璃,朦朦的,胧胧的。
墨惜颜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都不敢大意,唯恐下错了脚,不小心摔着了。
后院的桃花林越来越近,透过淅淅沥沥的雨色看去,桃花早已凋零的桃花林,一片乌蒙蒙的绿色,她脚下的速度不由自主地加快,想要快些赶到,找到景墨带回去。
“轰轰……”
“啪……”
突然,电闪雷鸣,一线清光从天际划下,银色般蜿蜒而下坠落大地,照亮了原本黑沉沉的半边苍穹,墨惜颜透过那道清光,看清了桃花林外的一切。
桃花林外,雨色萧索,绿叶凄清,没有景墨的身影。
没在林外?在林子里?
墨惜颜微凝着眉,不敢耽搁,举着雨伞小跑着跑了过去。
她脚上的鞋,不知何时已经被路上的雨水浸透,每走一步,都会传出“噗噗”的声响。
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雨水夹着气泡从她的脚底和脚背窜过,有些凉,还有些怪异的痒。
来到桃花林外,四周望了一圈,循着脑海里的记忆,她微微放低身形钻了进去。
桃林间的过道极其窄小,为了方便行进,她不得不将伞缩小,一边高高地举在头顶,遮住头和肩膀的位置,一边大喊:“景墨,你在不在?在就回答我一声。”
“啪!”又一道闪电响彻天际,将她的喊声淹没在沉厚的夜色里。
待闪电消逝,她四处张望,不时高呼,“景墨,景墨……”只可惜,回答她的,除了雨滴撞击伞面的噗噗声,再来就是雨水与地面相击的沉闷声响。
“景墨,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你出来好不好?你出来,我向你道歉。!_三^八^文^学_>”
桃林深处,从头到脚早已淋得湿透的景墨隐隐听到有人在喊自己,而那声音,是他最为熟悉不过,即便梦里都能清晰分辨的人发出来的,他不由得怔了怔。
公主……是公主吗?公主来找自己了?
心里才刚升起一丝期盼,景墨转瞬便在心里否决了那种可能。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公主,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便不属于自己,现在更不可能属于自己,她心里记挂的人,只会是驸马、秋侍君而已……
“景墨……”
又一声焦急的呼唤传来,景墨凄艳一笑,呢喃道:“又幻听了呢,景墨啊景墨,没想到你竟然痴心妄想至此,到了此时此刻,居然还心存妄念,妄想着公主来找你,她身边有驸马,有秋侍君,她怎么可能来找你呢?你该死心的。”
抬头望向一片乌沉的苍穹,景墨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顺着他的颈项流遍他的全身,冷了他的肌肤,也……冷了他的心。
“景墨!”喊了很多遍,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墨惜颜忍不住便一声厉喝,“我知道你在这桃花林里,你给我出来!你这样藏着算什么?
你心里如果有什么怨言,有什么想骂我的话,你出来当着我的面骂给我听,我绝对一个字都不会反驳,你不要一个人躲在暗处,你什么时候这么畏首畏尾的了?”
墨惜颜的脸上明显有怒气,她能感觉到景墨就在这片林子里,但她不能确定他到底在哪个方向。
怕雨声太大,景墨没能听到她的声音,她又换了个方向吼道:“景墨,你入府三年,我知道你每天看着我在你面前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陌如星的心意,你却不能将你的心意表达出来,你心里很苦,很累,有诸多委屈。
现在,我身边又多了秋海棠,你心里更是有气、有怨,这些我都能理解,我现在就给你机会,你可以将你心里所有的苦累还有委屈都说给我听,你不要这么无声无息地折磨你自己,你要折磨,就来折磨我!”
一阵声嘶力竭的嘶吼,墨惜颜的嗓子都有些哑了,环顾四周,没有听到任何一个方向有人的动静,她的心不禁开始往下沉,一抹阴暗袭上她的心头。
景墨他……该不会……
一想到某种她不愿意面对的可能,她心下一紧,往四周一扫,随意找了个方向便冲了进去,冲向林子的更深处。
是什么声音在耳畔回响,景墨没有去理会,他以为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觉而已。
他只是昂着头,任由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洗去他心中余下的那些痛苦。
她不爱他,一点也不,他,可以舍弃一切离去,如此,就不必再那么痛了……
景墨心里绝望地想着,突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近到好似就在离他不过几米远的地方,他听见了,凝了凝眉,缓缓站直了身形,神色漠然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墨惜颜手中的伞在疾步行走的过程中被桃树的树枝刮坏了,因为不留神,还一不小心便卡到了她头顶的树梢上,她用力拽,孰料那伞就像长在了树上似的,任凭她怎么拽也拽不下来,树枝树叶上的雨水还因为反弹而弹了她一脸一身。
感觉到有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她顺着目光的来源看去,便见一身黑的景墨立在雨里,正眼神清冷地瞧着她。
她一愣,握着伞柄的手不自觉松了开去,如箭般锐利的雨丝瞬间便淋了她一头一身。
头发湿了,视野模糊了,身上冰凉了,她却顾不得去管。
她一步步缓步走向不知道立在雨里已经有多久的人,双唇颤动着,半晌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在找到景墨之前,她絮絮叨叨喊了一大堆话,承认错误的,柔情的,乃至冷厉的,可真当找到了,她一句话语都说不出来。
那人眼神真冷,如千年不化的绵延冰山深处寒冷彻骨的寒潭,被看一眼,浑身彻骨的冰凉。
那人眼神真淡,如千尺山峰顶端萦绕的薄雾,伸手触及,便化作了一缕轻烟消散,什么都捕捉不到。
她走近,在景墨身前两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凝视着景墨那双冷淡至极的眸子,她颤抖着想伸手掳顺他额头沾着的几缕湿发,手伸到半空,却缩了回来,因为不敢。
“景墨……”她开口唤道,只一个名字,便似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和力气。
月眸扑闪着,沉吟良久,她方才再道:“跟我回去吧,雨凉。”
景墨站着不动也不回答,就只是那么直直地凝视着墨惜颜,神色漠然。
“景墨……”墨惜颜又唤,“……是我不对,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我们不要站在这里了,你身子单薄,这般淋雨,会生病的。”
生病?景墨淡然无波的眸子里漾过一丝涟漪,却轻若无痕。
“公主,你在哪儿啊?”有声音在远处飘荡,景墨听见那声响,墨色的眸子倏然一沉,往后退了两步。
墨惜颜瞧见他的动作,心中一震后霍然上前拽住了他的手臂,脸露薄怒。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你就算恨我气我,你直接拿刀砍我都成,你何须这样折磨你自己,也折磨我?”
折磨自己,折磨她?
景墨眼神一暗,抬手挥开了墨惜颜拉着他的手。“你滚!我不要你来管我!”
声音薄寒,似冬雪天吹拂的风,沁凉入心。
滚?
墨惜颜先是一怔,有些怀疑是她听错了,但须臾,她笑了,笑得同样寒凉。
“我滚?景墨,你倒是长本事了,你在这里任性地淋雨,一副不要自己性命的模样,你可曾想过你的父母,你的家族?你不要自己的命,难道也不要她们的命了吗?”
景墨目光一颤,冷硬的心有瞬间的撼摇,瞅见他眸中陡然窜起又转瞬消逝的那一丝波澜,墨惜颜又道:“景墨,你可以什么都不要,却不能不要你的家人,她们的荣辱,全都系于你一人身上。
你可以说我薄情,可以说我心冷如铁,但我今天,就要用你家人的性命来逼迫你跟我回去,你若回去,我保证你的家人从此一生无忧,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的家人……我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景墨心头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墨惜颜,想要看她是在吓他还是在说真的,但见墨惜颜神色认真,没有半分说谎的样子,他心绪翻涌,双唇颤动着吐出几个字来。“你……当真薄情,当真心狠!”
墨惜颜冷冷一笑,道:“我就是这般薄情,这般心狠,你现在看清还不迟!
你该庆幸,我没有因为你说喜欢我便将你绑在我身边,误你一生真情,毁你一生幸福!
你也该庆幸,我愿意放你离开九公主府,让你去找寻属于你的幸福,让你去找那个真正有资格拥有你,享有你的至纯真心的人。
而我,自知不配,也没有那个资格拥有你!”
一番话语说完,墨惜颜坦然地迎视着景墨的注视,任他目光如刀锋般锐利,一寸寸刮过她的脸。
“如今,你既已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不该再对我抱有任何幻想,而你,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我这样的人而伤害你自己,你该潇洒地活着,活得比我更幸福,幸福给我看!”墨惜颜沉声说着,命令似的口气。
“你刚才让我滚那句话便说得很好,从今往后,你都该拿出那样的气势笑傲你的人生,我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墨惜颜,不值得你伤心伤神,更不值得你惦念!”
墨惜颜说完,转过了身,微微侧头对身后的人道:“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接下来,无论你打算怎么做,我都不会干涉,但,我希望你真的能考虑清楚,别糊里糊涂地枉送了自己的性命,为了我,不值!”
扭回头,墨惜颜正欲往回走,却见叶可欣以及陌如星都出现在视野里,不知道在那里已经站了多久。
她淡淡扫过众人,然后便收回视线,低垂着眼帘抬脚前行。有人快步向她走来,她懒得抬头去看来人是谁,只任由来人为她挡去头顶甚是凶猛的雨水。
她与景墨之间的情感纠葛,在今日之前,除了管家万念恩之外,没有人知道多少。今日,一行人算是了解了个透彻,此情此景,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陌如星是震惊的,他一直以为,墨惜颜与景墨之间,是有那么几分感情的,却不想,景墨一直是单相思。
忆起墨惜颜往日对他的情有独钟,他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有些欢喜,却也有几分忧愁,尤其是在看到、听到墨惜颜与景墨方才的那番对话后。
出身名门,虽然不受陌轻尘以及陌轻尘的正夫王曦君的待见,但他的教育一直未曾落下,他有名门子弟该有的修养。
出嫁从妻,尽管他一开始对墨惜颜并无半分好感,但他一直谨记着这四个字,不对墨惜颜的感情一事进行半分干涉。
后来,他的心不知不觉间乱了,对于墨惜颜身边会多出来的人,他有那么些介意,可对于景墨,他说不清,他并不反感景墨。
在他看来,景墨的资历比他深,比他陪伴在墨惜颜身边久,他打算与景墨和平共处,一起好好服侍墨惜颜,却不料,今日竟爆出这样的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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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
景墨对墨惜颜的情意,他看得出来,很深,很刻骨,就似那潺潺溪水般温润缱绻,绵远流长,看似平淡,实则已经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渗入了骨髓。www.38xs.com|三八文学
这份情谊,也许不比秋海棠可以舍身为墨惜颜挡箭的情分轻,比他心中那份潜藏着的从未说出来过的爱恋,深了不知多少。
也正因为用情至深,所以一旦伤了,便是剜心般的痛。
如果是别的人,倘若墨惜颜回绝了那人的情意,他或许会高兴,因为,墨惜颜回绝了,便代表她身边的人会少一个,会少一个人同他瓜分她的心,但景墨,他心里有些微的难受。
更让他心中觉得沉重的是,墨惜颜对景墨,当真没有半分情意?她没有发现她自己的心意?还是说,她发现了,却是故意说出那番绝情的话,只为让景墨死心?
种种猜测何种才正确陌如星不得而知,他也不敢去想,墨惜颜故意让景墨死心这种做法的背后到底潜藏着怎样的凶险。
但他想,一个人若无情,怎么会那般担忧另外一个人,不管不顾地冒着倾盆大雨从畅园一路冲到这偏僻的后院来?那种害怕失去什么的表情,难道真的什么意义也没有?
叶可欣看着陌如星上前为墨惜颜撑起伞,两人一同向她走来,她眉宇紧拧,心中的担忧泛滥似泗水河在汛期时的波涛滚滚,却不得不将那份担忧用力压下。
待墨惜颜离她近了,她快步上前来到了墨惜颜的身侧,神色严峻道:“公主,你快些回畅园让下人叫温姑娘过来给你看看,一刻钟都不要耽搁!”
墨惜颜抬眸看了看叶可欣,微微颔首后便低下头继续往前走,脸上的神色淡淡的,没有人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叶可欣瞧着她的样子,心中很是不放心,又快步来到秀岚和青竹身边,对二人道:“你们两个谁去前院跑一趟,让万管家带温姑娘到畅园?公主那副模样,只怕不到半路便给忘了。”
秀岚和青竹对视了一眼,秀岚道:“我去吧。”
视线移向秀岚,叶可欣神色凝重。“那你现在就去,跑快些,耽搁了只怕会出事。”
虽不明白她为什么摆出这么严肃的表情,但心知这其中必定有重要的原因,秀岚点头后便立即返身跑出了桃花林,不敢有半丝松懈。._三^八^文^学_)
此桃花林的机关到了下雨天便会自动关闭,所以,即便是不懂阵法的人在雨天进来,也不会迷失方向,只需按进来时的原路退出去便好。
待陌如星和墨惜颜走远,青竹的身影也消失在繁茂的枝叶后,叶可欣看看还立在原地不动,神情呆滞的景墨,蹙着眉走了过去。
“景公子。”叶可欣唤道,“你还打算在这里继续淋雨吗?”
景墨木然地看向叶可欣,目光在她脸上扫了扫,并不答话。
见景墨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叶可欣叹一声气,叉着腰道:“我一直以为景公子你很聪明,没想到你今天这么傻,竟然干出这等傻事来。
你若是喜欢公主,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她,那就甭管她对你说了什么,你只管继续喜欢她便好了,何至于闹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再说了,打从进府的那一天开始,你不是就该知道以她的身份,她身边将来肯定会有不少人的吗?”叶可欣皱着眉问,一脸的不解。
“你既然要喜欢她,从你喜欢她的那一刻开始,你便该料到她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多这个事实,宽心面对,如果她身边多一个人你便要吃醋,那你将来还不得被你自己酿的醋酸死?
还有一点,我就不明白了,这几年你和她走得那么近,她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她有情无情,你不要因为她的几句话而去断定,要看她的所作所为。
她若无情,她何至于这般急着从畅园跑过来,你可知,以她现在的身体,她根本就不能……”
叶可欣说着,见听她说话的景墨蹙了蹙眉,恍然意识到什么,她赶紧打住了嘴,改口道:“总之,你要坚信你所认知的她一直从未变过,她始终都是她。你若真的放不下,忘不掉,那便一直坚持下去。
你要相信,你并不比秋侍君差或者什么的,她既然能看到秋侍君的好,真心以待,早晚有一天,她也会看到你的好的。
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你的坚持,将来一定能感动她的。”
叶可欣一口气说完,嘴都说得有些干了,想着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劝人竟然就说得这么顺溜,她不禁侧头啐了一口。“他***,这都什么事儿?老子居然会劝人?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说着,感觉到景墨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异常的冷厉,或者说是犀利,叶可欣愣了愣,眨眨眼后缓缓地转回头来,撞见的,便是景墨深沉如渊的眸子。
“你刚才说什么?公主现在的身体根本就不能什么?”双眸紧锁住叶可欣,景墨冷冷地问,“你把话说完整!”
这人前后变化是不是太大了点儿?这人居然也有这样冷锐的一面?肚子里腹诽着,叶可欣镇定地回道:“我没有这么说。”
“你说了!”景墨肯定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公主她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不习惯,也不想迎视景墨凌厉的目光,叶可欣别过了头。“我没有什么事瞒着你,也没有任何权利告诉你什么,你若想知道,那便自己去问公主,她若想让你知道,自然会告诉你的。”
叶可欣不以为意的态度看得景墨一阵气急,可他又不能拿她怎么样,便只能硬生生将心里的那口气咽了下去。
回想着墨惜颜刚才从头到尾说的那些话,他越想便越觉得不对劲,心中的牵挂和担忧胜过一切,他蓦地抬头,在雨里站得久了,站得有些麻木的腿动了两下缓和了一下后,抬脚便往林外的方向奔去。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什么都不管了,就算公主拿扫帚赶他走也好,他是不会走的,他一定要问个明白,问她到底是怎么了,到底隐瞒了他什么事。
别的不论,就论他们两人三年的交情,她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他的?无论发生什么事,就算会要了他的命也好,他也不会弃她而去。
叶可欣看着那道跑开的人影,眉尾跳了跳。
爱情这东西,真的是飘忽至极难以捉摸,竟然将好好的人折磨成了这样。
不过话说回来,公主她,真的不喜欢这个奇怪的景公子?不喜欢,又怎会那般担心?
正东想西想的叶可欣隐隐听到“咚”的一声,心下诧异便往桃林外走,在途中看到倒地的景墨,微一怔愣后,她赶紧上前将景墨扶了起来。
“景公子,景公子……”连着叫了几声都没有反应,她伸手试探了一下景墨的额头,掌下是异常烫人的温度。
她心下惊诧,赶紧将景墨抱起来一刻也不耽搁地往畅园的方向跑,同时在心中将老天一通臭骂:该死的天,好端端的你今儿个下什么雨,不折磨死这些痴男怨女你不开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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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惜颜回到畅园后,一边打发陌如星一边往卧房的方向走。“你先回去吧,不用跟着我了。”
陌如星以及得知她回来从偏厅里奔出来的秋海棠还未来得及开口,得到秀岚的通知急急赶来的温轻言便道:“公主,你先赶紧将身上的湿衣换了,然后出来让草民替你把脉。”
听见背后传来的声响,墨惜颜回身看了看,见温轻言正大步向她走来,神色严肃,她月眸一闪,点了点头。“好。”
待她转身,温轻言对旁侧的万管家道:“万管家,你赶紧着人去烧些热水来,等下好给公主泡个热水澡,再让人去熬锅姜汤,让府上所有淋了雨的人都能喝上一碗。”
万管家得令后赶紧吩咐了那些侍童烧水的烧水,熬姜汤的熬姜汤,有条不紊地各自忙活着。
视线在陌如星和秋海棠身上一扫,见陌如星衣袍湿了一截,却并不打算回屋换衣,正目露担忧地望着墨惜颜的卧房,温轻言眼波一转,道:“驸马,你也赶紧换身衣裳,不然染了风寒,到时公主又该担心你了。”
陌如星闻声转过身来,瞥了温轻言一眼,寻思着她的话,又想着墨惜颜的情况,他敛眸抿唇,并不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他不想走。
秀岚看出他的意思,连忙道:“驸马在这里等等,秀岚这就回幽荷居给你拿身衣裳过来。”
秀岚说完便跑开了,在畅园的大门正好与抱着景墨回来的叶可欣错身而过,众人一见叶可欣抱着个人回来,纷纷往回廊的两边退让,让出一条宽敞的大道来。
“你们几个,跟我去景公子的房间,替他将身上的湿衣都换下来。”经过那群在畅园适应的侍童时,叶可欣努着下巴随意指了几个人,几个人连忙小跑着跟在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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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向来清静的畅园,今日是有史以来最为热闹的日子。www.38xs.com|三八文学
在叶可欣抱着景墨从自己身前经过时,温轻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见景墨脸色苍白,眉宇轻拧似痛苦似不安,她目光微黯,心绪翻涌。
这人……中午见到时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竟变成了这副模样?公主淋雨,是因为他?
待叶可欣抱着景墨回了房,墨惜颜刚好换好衣服出来,一行人转到偏厅,温轻言连忙为她把了脉。所幸并无异样,只要等会儿喝下姜汤,再泡个加入几味药材的热水澡便不会有事。
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嘱咐了墨惜颜等下加入洗澡水里后,目光在墨惜颜的脸上扫了扫,温轻言微凝着眉道:“公主,草民本来无权干涉你的私事,但草民想作为医者奉劝你一句,往后行事,你切勿这般冲动,最好考虑清楚后再行动,否则……你该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
温轻言会在府里出现,陌如星本来便有些惊讶,但他以为是墨惜颜请她来照顾秋海棠的,却没想到,这其中似乎另有隐情。
他敢肯定,墨惜颜和温轻言,或者说包括万管家在内,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秋海棠与陌如星的想法一样,他也以为温轻言是墨惜颜为他请来的,此刻发觉事情有些不同寻常,他满心疑惑地瞅向墨惜颜。
觉察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几道目光,墨惜颜镇定地笑了笑。“我知道,劳烦温姑娘费心了。”
“管家。”墨惜颜侧身对万管家道,“你等下让人给温姑娘收拾间舒适一些的雅间出来,让她住下,该置办什么东西,你看着办吧,温姑娘有什么需要你务必尽力满足。”
万管家躬了躬身,“是,奴侍记下了,奴侍等下会吩咐人去办的,公主放心。”
温轻言扫了扫立在两旁,注意力都集中在墨惜颜身上,一副有诸多话要问模样的陌如星和秋海棠,微敛着眼帘站起身来。
“草民先去看看那位景公子有没有大碍,公主若有事,再吩咐人去叫草民即可。”
景墨回来了?
墨惜颜目光闪烁了一下,柔声吩咐道:“万管家,你带温姑娘过去。”
温轻言躬了躬身,目送着她和万管家离开后,墨惜颜便收回了目光,忽略掉身侧立着的两人,若无其事地擦起头发来。
室内烛光柔和,打在她脸上镀上了一层细腻温润的光,秋海棠睇着她的侧脸,心念一动,来到她身后接过了她手中的布。!_三^八^文^学_>“公主,我替你擦吧。”
心知拒绝不了,再加上有些累了,墨惜颜便放下了手,任由秋海棠为她服务。
轻柔的动作在头顶萦绕,阵阵让人放松的舒适感传来,墨惜颜不自觉弯起了唇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
累的时候,有个人在身边真好……
无关紧要的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陌如星看看两人,在墨惜颜的旁边坐了下来。
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了一会儿,视线最终定格在墨惜颜的脸上,他启唇道:“公主,有件事……我想问你。”
眸光轻颤了一下,墨惜颜敛下眼帘,懒洋洋地阖上了眸子,声音轻飘飘地道:“什么事,你问吧。”
陌如星抬眸扫了扫秋海棠,两人的目光不经意地交汇,刹那碰撞后便各自迅速地别开了眼,对对方,都有那么些保持距离的意味。
重新凝视着墨惜颜,陌如星声音平静地问:“公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秋海棠为墨惜颜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虽然他很快便回过神来,但他擦拭的频率,明显比之前慢了那么一些。
浓密轻盈如小扇子一般的睫毛扑闪了几下,墨惜颜唇角上扬,笑道:“我哪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们?你想多了。”
“真的没有麽?”陌如星依旧问得轻柔,但锁住墨惜颜的眸子,却是一眨不眨,十分认真、执著。“公主不是在骗我和秋侍君?”
墨惜颜笑意盈盈,道:“我怎么会骗你们呢?”
即使骗,她也是善意的欺骗,她没有恶意……
陌如星盯着那张完美得看不出任何破绽的笑脸,抿了抿唇,“那景墨呢,你当真要让他走?你当真……一点也不喜欢他?”
闻言,秋海棠擦头发的手一抖,扯得墨惜颜头皮一痛,“嘶”的一声吸了口凉气。
秋海棠见状,凤眸里闪过一丝慌乱,连忙道:“公主,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没事,你继续。”墨惜颜安慰道,睁开眼侧过头伸手拍了拍秋海棠的手,然后便坐正了身形。
“他若是愿意走,最好。”墨惜颜淡淡地说,“他若是不愿意,那……我也只能随他。”
心道:都听到了呢?听到了也好,省得她一个个地解释。
陌如星凝了凝眉,“公主,你还没回答我的,你当真……一点也不喜欢景墨?”
不喜欢……
心莫名其妙地颤了颤,忽视掉心里的那一丝异动,墨惜颜神色从容地回道:“是,我不喜欢他。”
墨惜颜的舌头,诡异的有些打结,那个“不”字,出了口,便成了“瀑”的音,听见自己说了什么,她不悦地皱了皱眉。
见陌如星明显地愣了那么一下,她眉间的褶痕更深了。收回目光,她连着在心底默念了几遍“不过是口误而已,没什么的”,眉间的褶痕这才缓缓地舒展开来。
“可是……”回神后,陌如星还想说什么,墨惜颜却是急切地出声打断了他。
“没什么可是。”墨惜颜冷淡的眼神扫向他,眸子里没什么暖意。“这些事,你往后……不必过问太多。”
不必过问太多?陌如星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微的沉,还有些微的痛,他直觉眼前的人与一个多月前相比,好似变了不少。
他虽说不出墨惜颜到底是什么地方变了,但他感觉,她对他,好似疏远了不少。尽管她以前就和他算不得很亲近,但现在,比之前更疏离了。
秋海棠瞅瞅陌如星又瞅瞅墨惜颜,手中的软布一下又一下地轻柔地擦着墨惜颜的乌发,凤眸里的光一闪一闪的。
公主对驸马……好冷淡,公主她……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吗?
这样的想法刚从秋海棠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地便摇了摇头,想要甩去脑中那不该出现的有些自以为是、有些混账的想法。
殊不知,他一摇头,他的手臂便跟着摇动,而还在他手中的墨惜颜的头发,便悲惨地遭到了他的蹂躏。
“嘶……”头皮被拉扯得生疼,墨惜颜反应迅速地立即抬手按住自己的头发和头皮,蹙眉低斥:“秋海棠,你做什么呢?你扯到我头发了。”
“啊?”闻声回神,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什么,秋海棠连忙松开了手,松开了墨惜颜的头发,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一不小心就……”
“好了好了,没事了。”墨惜颜将手伸向半空,“把布给我吧,我自己擦。”
秋海棠轻抿着唇,觉得自己很没用,不过是擦个头发都做不好,但他没敢将自己的心里想法表现出来,而是有些小心地将布放到了墨惜颜的手里。
墨惜颜接过擦头发的布,正要伸向头发,却听屋外传来万管家和温轻言的对话。
“温姑娘,景墨他……就劳烦你费心了。”
“管家客气了,我既然答应了公主过来,这些事,都是我应该做的。”
“温姑娘,我想问问,景墨他……真的没有大碍?”
“管家放心,景公子虽然发烧,但只要服用几服药,再好生修养几日就会痊愈的。”
“那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什么时候能醒,这我说不好,也许明日,也许后日。在他醒来之前,管家最好派两个心细的侍童轮流照看,以防他中间口渴醒来没有水喝。而在这期间,如果出现什么突发情况,一定要立即派人叫我过来。”
“好好,我知道了。”
“那我这就去开药方,管家等下便差人到外面的药房抓药。”
“好,温姑娘请随我来,公主的书房在这边。”
听见两人的脚步声往另一个方向远去,墨惜颜蹙紧了秀眉,扭头看了看身旁的两人。“景墨他……怎么了?你们谁知道?”
秋海棠回道:“公主刚才去换衣服了没有看见,景墨他晕倒了,是叶护卫抱他回来的。”
这时,去幽荷居为陌如星拿衣服回来的秀岚手里托着衣服疾步走了进来,“驸马,你的衣服拿来了,公主的卧房在旁边,秀岚带你过去将身上的湿衣换下来,然后再把湿衣带回幽荷居去。”
陌如星看看那衣服,衣服是拿来了,但这里……似乎并不是自己的地方……
他征求意见似地看向墨惜颜,墨惜颜心中正莫名其妙地焦躁着,见他在看自己,扫他一眼,心知他眸中的征求之意是为什么,便吱了声:“去吧。”
陌如星得命而去,临出门前,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秋海棠和墨惜颜,见墨惜颜神色担忧地望着秋海棠,正在询问景墨的状况,他双眸闪了闪,抿着唇转过了身,对身旁与他一同停下的秀岚道:“走吧,去换衣服。”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似无情……却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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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喧嚣,夜色沉厚,微冷的风,洗去了近段时日天竺城乃至邻近的许多许久不曾下雨的地方的燥热。www.38xs.com|三八文学
有很多人感激这场雨,感激这场雨缓解了各地的干燥情况,但墨惜颜,乃至九公主府的许多人,在今夜俱是心绪浮躁,比往日天干物燥时更加烦躁。
从秋海棠那里得知景墨病倒后,墨惜颜去景墨的房间“偷偷”地看了看他,见初见时清雅如菊的人如今病恹恹地躺在床上,那股属于他的灵动劲全然消散,她心中愧疚的同时,更有几许她弄不明白的复杂情愫萦绕在她的心头。
“景墨啊景墨,为什么除了觉得愧疚,我还为你心痛呢?我真的觉得,你喜欢错了人,你不该喜欢九公主。你若不喜欢她,我和你,也许就能成为真正的朋友,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更不会……成为那个亲手折磨你的坏人。”
坐在床边,望着那张甚显苍白和羸弱的脸庞,墨惜颜轻声呢喃着,眼神幽黯难辨。半晌,她叹一口气,自语道:“到底是从前的九公主错了,错在没有喜欢上你,还是我错了,也错在没有喜欢上你,更没有处理好与你的关系?”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人回答墨惜颜的问题,也没有人听见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在床边又坐了一会儿,直到秋海棠来唤她去用膳,她方才起身离开,嘱咐了侍童好生照看着景墨。
晚膳前,今日所有到雨里走了一遭的人都喝了碗姜汤,在用完晚膳歇了小半个时辰后,墨惜颜回屋用温轻言交给她的药泡了个热水澡,然后便早早地上床就寝,准备迎接明日的各种挑战。
这一晚,她既没有去陌如星所住的幽荷居,与他继续扮演恩爱夫妻,也没有去秋海棠的南苑西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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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当墨惜颜乘着马车来到宫门外时,她在车里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撩起车帘钻出了马车。www.38xs.com|三八文学
皇城巍峨,权势森森,一别一个多月,她对朝堂上那种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地里惊心动魄的感觉有点儿陌生。
即将再度回归朝堂,她突然便觉得她对这随时会掀起惊涛骇浪的地方有些不大习惯,感觉,她与这个地方,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她正驻足仰望皇城的威严,瞻仰它的气势磅礴和巍峨雄伟,便听身后接二连三地有骏马嘶鸣马车停下,一道道她陌生又熟悉的气息随着昨夜被大雨洗得有些发凉的空气包裹她的周身。
“九妹,你还是这么早。”颇为亲切的问候飘入她的耳膜,她仰视着城头的目光一闪,缓缓收回,嘴角些许笑意浮起,她转头,看向带着笑容的那人。
“三姐,你也还是这么早。”墨惜颜觉得,此刻的情景,与她的魂魄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上朝时与墨燃玉相遇的情形颇为相似。
墨燃玉这女人,心机够重!脸皮够厚!
“我一直觉得,九妹看似懒,实则是我们这些个人当中最为勤快的一个,几乎每次上朝,她都是最早到达宫门的那人。”
墨惜颜含笑的月眸转向说话的七公主,道:“七姐说笑了,我平时便懒,若是被母皇知道我就连上朝也是最晚的一个,她估计要罚我去城外种地。”
“九妹才是说笑,都说当娘的最是疼爱最小的那个,母皇怎会舍得罚你去种地呢?顶多啊,也不过就罚你看看书什么的。”
颇有暗示意味的话语飘来,墨惜颜抬眸看去,便见二公主墨静初的身影从马车中间款款走来,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
墨惜颜淡淡一笑,“我倒真希望如二姐所言,母皇最疼爱我,如此,往后我便不会再被罚到江都那样的地方去了。
这外面虽然天大地大,颇为自由,但我还是比较喜欢天竺,比较喜欢我的九公主府。
我这一辈子,也不想有什么建树,就想一辈子安安稳稳地窝在我的九公主府里,赏赏花,吹吹风什么的。”
最是疼爱?这暗箭放得可真好!若是被女帝疼爱,只怕会遭来更多人的记恨!
仅她墨静初一个人的记恨她便险些万箭穿心,若再来几个人的记恨,她只怕灵魂都会飞灰湮灭!
“各位公主都这么早便来了?”一群人正貌合神离地问候着,一道亲和的声音突然飘来。
“公主们为何不进去呢?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众人抬眸看去,竟是鲜少和众人主动搭话的陌轻尘,刹那的惊讶过后,众人都扯着嘴角笑道:“宰相也早。”
墨惜颜没有加入众人一副讨好表情的阵列,她淡淡地扫了陌轻尘一眼,心里诧异陌轻尘今儿个刮的是什么风,一脸不在意地别开了脸。
陌轻尘对着众人点了点头,神情还算温和,余光瞥了瞥那个站在一边对她不予理睬的人,她对着几人笑了笑。“差不多快上朝了,公主们都进去吧。”
“宰相请。”众人争先相让,陌轻尘勉强笑了笑,扫了墨惜颜一眼后转身率先走向宫门。
几位公主眼神淡淡地互看了几眼,都抬脚走向宫门,墨燃玉瞅了瞅还立在马车旁,一副神游太空模样的墨惜颜,朝着她走了过去,“九妹,走吧,该上朝了。”
侧着头的墨惜颜目光闪了闪,微笑着转过头来。“嗯,走。”
墨惜颜与墨燃玉肩并肩地走着,一路无语,她一直微微笑着,不去看墨燃玉,任由墨燃玉偶尔偷偷地瞅她。
直到站上朝堂,站到属于她的位置的那一刻,她都未曾与墨燃玉说过一句话。
等待是漫长的,所幸,这会儿离上朝时间已经不远,她也用不着等太久。
各个品阶的大臣接二连三地走进朝堂,与她们追随的人打了打招呼,墨惜颜静静地听着那些人的寒暄,低垂的眸中划过一抹冷笑。
一朝功成,她们自然功成名就,平步青云,但倘若她们跟随的人栽了跟头,等着她们的,又是什么?
时间似流水,静若无声,朝会时间一到,明黄身影自高台后迈着沉稳的步子出现。
墨惜颜不自觉抬头看向那人,只见那人双目炯炯,一身威仪,一如往常的气势凌人,完全看不出半分病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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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墨芊月急切地召自己和墨燃玉回来的原因,墨惜颜不禁很想知道,墨芊月召她们回来,真的只是为了防止某个人篡权夺位?
如若是防这个,那墨芊月防的人到底是谁?墨芊月又做了什么样的安排和打算?防止篡权这样的大事,应该有所行动才是,为什么她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恭迎陛下,陛下万岁。!_三^八^文^学_>”参拜声突起,墨惜颜双膝一曲便跟着众人匍匐在地,神色端谨。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站直身形,墨惜颜忍不住抬眸偷偷打量坐在龙椅上的那人。
说话中气十足,墨芊月病得那么厉害,还吐血,她都是怎么撑到现在,还让人觉察不出任何破绽的?
墨惜颜凝眉想了想,脑海中一道灵光飞过,她双眸一瞠,旋即立即按捺下心里的震惊,乖乖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众爱卿,有事便启奏吧。”
“陛下,臣有本奏。”
“庄爱卿请说。”
“……”
墨惜颜没有留神去听那些个大臣在启奏什么,她只是一门心思地想,她若猜得没错,女帝是在服用皇家秘药,但“珍香”的数量本来就少,不知道女帝现在服用了几颗,还剩下几颗,能撑到什么时候。
上奏的人一个说完马上便有另外的人接上,像商量好了似的,要让龙椅上的人劳累,在不知道是第几个上奏的大臣禀报完一堆啰里啰嗦的杂务后,上奏的人终于停了下来,墨惜颜的耳朵得到了片刻的安宁。www.38xs.com|三八文学
龙椅上的墨芊月掠视了下面的人一圈,道:“都启奏完了?那好,孤接下来要说一件事。
就在昨日,三公主和九公主已经平安归来,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她们奔波劳苦,解决了江都的赈灾一事,解决了孤的一块心头痛。
宫里已经很久没有办过喜事了,祥贵君最近也缠绵病榻,孤想办个晚宴,邀请群臣出席,一同热闹热闹,好冲散笼罩在宫里的乌烟瘴气,添添喜气,众爱卿意下如何?”
“这倒是好事,该办。”
“嗯,是该办。”
台下的人窃窃私语,墨惜颜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心中却是明白得很。
这晚宴,怕是宴无好宴,会出大乱子吧?女帝,是打算在晚宴上动手?
墨惜颜正想着,忽听高台上那人笑道:“看来,众爱卿是不反对孤的这个提议了,既如此,晚宴就定在明晚,众爱卿记得到时准时到场,好好地乐呵乐呵。”
“母皇!”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连墨惜颜都被那道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不自觉看向与她隔了一排,站在她前面的墨静初。
“儿臣有件喜事想要向你禀奏。”
“哦?”墨芊月笑意盈盈地看向站在队伍最前的墨静初,笑着问:“二公主有喜事?说来给孤听听。”
墨静初站出队列,撩起衣摆跪了下去,神色激昂。“母皇,儿臣想求你赐一门婚事。”
一语出而满堂愕然,包括墨惜颜在内。
“赐婚?”墨芊月扬了扬眉,脸上的笑容还在。“赐什么婚?孤的皇孙,好像还没到婚配的年纪。”
“母皇。”墨静初目光灼灼,“儿臣是在为自己请旨。”
“温太医家中有一子,年方十八,虚岁十九,正是花样年纪,儿臣曾有缘与其相遇,自见过一面之后便情根深种,自难相忘,想娶其为侧君。”墨静初语声恳切,神色诚挚。
“儿臣知道,他算不得出身名门,但也是家世清白,而且他本人知书达理,端庄贤淑,儿臣家中正好缺一个他这样的贤内助。母皇,儿臣很喜欢他,希望母皇能成全儿臣的一片痴心。”
墨静初一席话说完,最为惊讶的,莫过于墨惜颜。
温太医有儿子?温轻言有兄弟?她怎么不知道?为什么她都没听温轻言提起过?
殿里很安静,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屏住呼吸等待墨芊月的回答。
墨芊月轻抿着唇,神色沉静,半晌,朱唇轻启,道:“温太医家的公子……你有问过温太医的意思吗?”
墨芊月的反应,算是在墨静初的预料之内。“回母皇的话,儿臣暂时还未向温太医说过求娶的事,儿臣想先征得母皇的同意,待母皇同意后再亲自登门提亲,以昭显儿臣的诚意。”
“婚姻大事不能当做儿戏,不只是你,还有你的众位皇妹皇弟,孤都希望你们能得到幸福。”墨芊月凝视着墨静初,一本正经地回道。
“感情一事,讲的不是门当户对,而是心心相惜、情投意合,你虽然喜欢温家公子,孤却不知他是不是也同样地喜欢你,所以,这件事孤暂且不能答应。得等孤亲自问过温太医,还有温家公子后才能给你答复。
温家公子若是对你痴心相付,温太医也愿意把她的掌上明珠嫁给你,孤便同意这门亲事,给你赐婚。若不然,孤便只能否决你的请旨。”
“儿臣仅凭母皇做主。”墨静初掷地有声地说,无人看见,她伏地叩首的那一会儿,她眸中一闪而逝的幽沉,还有某种下定决心的决绝!
墨静初归队后便散了朝,墨惜颜看了看步伐极快,很快便消失在退朝大军里的墨静初,不自觉凝了凝眉。
等回去后,她可得好好问问温轻言,问她是不是有兄弟,她的兄弟,又是什么时候与墨静初认识的,墨静初这个时候请旨赐婚,只怕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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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上朝时墨静初在金銮殿上丢了颗手榴弹出来,惊到了众人,回京后的第一次上朝结束,并没有如墨惜颜预料中的那般,有人热心肠地跑来找她聊天侃地。
她笑笑,悠哉游哉地出宫上车,打道回府。
回府后,她干的第一件事便是询问温轻言在哪里,孰料府里的下人告诉她,温轻言大清早便出府回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她撇撇嘴,转身走向畅园,在走到畅园的大门时,想起因病卧床的景墨,她突然觉得双脚很沉,怎么都迈不出最重要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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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
在踌躇了许久之后,月眸轻颤,她身子一转,改道去了南苑。www..com|
幽姿淑态弄春晴,梅借风流柳借轻,几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
一进到西厢,看到那满院的海棠花,墨惜颜立时想到了这首诗。
她第一次来到西厢时是在夜晚,没有看到满园的海棠春色。
后面再来时,虽是白日,但因为是为了恐吓秋海棠,她也没有留心去欣赏园中的风景,每次都是风一样地来,再风一样地离开。
今次前来,细心一看,她心中着实惊艳了一把。
她这人没那么文艺,只是偶尔会翻看一下诗歌,看到那么些动人的诗句,便会不由自主地记下来。
她也不是那么喜欢欣赏花花草草,对那些名贵花卉也没什么研究,每次看到那些开得娇娆、形态动人的,也只是打心底里觉得看着挺好看的,实在不会附庸风雅地想一堆大肆赞美的词句。
幽姿淑态,染尽胭脂,她真心觉得,用来形容眼前的海棠花最为合适不过。而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幽姿,是有的,至于淑态,实在有待考究。
想着某人身穿红衣时的娇娆国色、绰约风姿,弯唇一笑,墨惜颜脚步轻快地走向了房门大开的屋舍。
“公主!”秋海棠刚洗漱完没过一会儿,正望着大门发呆,忽见墨惜颜出现,立时一惊,反射性地站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墨惜颜挑了挑眉,轻笑着反问:“难道我不能来麽?还是你不欢迎我?”
秋海棠一怔,连连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意外什么?”墨惜颜笑问着走近秋海棠,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有些大女人主义地说:“你可别忘了,整个九公主府都是我的地盘,我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秋海棠一愣后回过神来,笑道:“这点我自然没忘,也不敢忘,正如公主所言,公主想去哪里都成。”
“你呀……”伸手拉住秋海棠的手,亲昵地捏了捏,墨惜颜拉着他坐了下来,“有时候脑袋挺灵光的,有时候又笨得出奇,我真想知道,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手背上的动作很是亲昵自然,像是经历了诸多风雨的老夫老妻那般浑然天成,秋海棠喜欢那种淡淡的温馨和幸福感。
只是,虽然久经风月场,见惯了各种风月之事,偶尔,他也会大胆地主动与墨惜颜亲近,在她身上亲昵地蹭啊蹭什么的,但他内里,其实就是个性格腼腆的小少年,如果墨惜颜主动与他亲近,他就会觉得脸颊热热心儿慌慌。
比如他此时,他就有些微的不自在,眼神四处飘忽乱瞅,就是不敢去看墨惜颜那双清澈纯净、脉脉含情的月眸。
“主子,你要的早点好咯。”屋外,余旋珞的吆喝声突然传来,秋海棠面上一热,心中一颤,赶紧将自己的手从墨惜颜的手里缩了回来,还转了个身,不想被余旋珞看到他和墨惜颜亲昵的一幕,只可惜事与愿违,他缩手转身的动作被余旋珞给看了个全。
看到房里多出来的人,余旋珞怔了怔,待回神,端着托盘赶紧上前请安。“奴侍给公主请安,公主万福!”
墨惜颜睨了秋海棠一眼,温和道:“免礼。”
“谢公主。”上前将托盘里的早点放到桌上后,余旋珞便知趣地退了出去,退出去的过程中,偷瞄墨惜颜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墨惜颜扫了扫退出去的人,望着桌上清淡的早点,语气柔和地说:“救人的事,你已经和余旋珞说过了?”
“嗯。”秋海棠点点头,害羞的劲头还没有退散下去,所以,还是不敢去看墨惜颜。
墨惜颜瞥了瞥他面红耳赤的样子,唇角微微翘着,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用膳吧,我就先回去了。”
秋海棠一愣,猛地抬头看了过去,“公主这就要走了麽?”
墨惜颜对秋海棠笑了笑,“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所以便来了,今日朝中发生了一些事,我想去找万管家商量商量,你呢,用完早膳便好好休息,好好养好身体,等晚些时候有空了,我会再过来看你的。”
秋海棠拧了拧眉,心生不安,“公主,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你不用管,这些事,我都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墨惜颜柔声道,“你呢,只需谨记,你唯一的任务便是好好休息养伤,其他的事,一概由我来负责。”
秋海棠还想说什么,墨惜颜却是伸手探上他的眉间,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抚平他眉间的褶痕,温柔道:“秋海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你要相信我有那个能力处理好一切,我定能保你和九公主府的一众人安然无恙。”
秋海棠心中微动,仰首望着墨惜颜,潋滟的凤眸里水光一闪一闪的,楚楚动人。
他信,他一直都信她有那个能力,可是,他不希望她太辛苦……
瞧着那双凤眸里的盈盈水光,墨惜颜心中一动,中指十分轻柔地覆上秋海棠的眼睑,轻轻地点了一下。“不用为我担心,我走了,你安心养伤。”
说着,掌心顺势下滑,温柔地摸了一下秋海棠的面庞,墨惜颜便收回手转身离开了。
秋海棠呆呆地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久久……
见墨惜颜离开,守在外面的余旋珞轻脚走了进来,“主子。”
秋海棠闻声回神,水光盈然的眸子一闪,转过身面向桌上的早点开始用膳。
来到他的近侧,见他情绪低落,余旋珞安慰道:“主子,你曾经说过,如果你死心塌地地跟着公主,你或许能有幸福日子指望,现在,幸福于你已经触手可及,你就不要再为那些小事担心了,你要相信,公主一定有能力为你撑起半边天。”
余旋珞曾经认为,墨惜颜是最不靠谱的一位公主,但如今他发现,在众多皇女中,最最靠谱的,便是墨惜颜,一个极为大肚、可以包容别人的过往的女子。
半边天……是啊,她现在就是他的天,他应该相信她的,秋海棠心里想着,全身忽的一松,轻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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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明晚怕是会有不小的风浪,公主一定要小心行事……”
前厅,墨惜颜刚与万管家议论完墨芊月明晚将在宫中大宴群臣的事,便瞥见一道身影火急火燎地出现在门口,她二人顿时噤了声,警惕地扭头看去。www..com|
见是温轻言气息急促地立在那里,脸上的神色明暗交替,隐在光影里看不大真切,墨惜颜愣了愣,问道:“温姑娘来找我们是有急事?”
温轻言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喘着气道:“草民有事……要找公主。”
“找我?”墨惜颜挑了挑眉,迟疑了片刻后扭头对万管家道:“管家,你先下去吧,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奴侍告退。”万管家经过门边时,对温轻言道:“温姑娘,请进去吧。”
温轻言抿了抿唇,抬脚走了进去,在走近墨惜颜的过程中,她心绪烦乱,目光闪烁,连呼吸都带着轻微的颤抖。
待走近,她直直地盯着墨惜颜的脸,眼神里透着明显的慌乱,右手,缓慢地伸向衣袍,撩起衣摆重重地跪了下去,“草民斗胆,求公主相救!”
她的举动已经让墨惜颜心头一震,待听得她的话,墨惜颜心里更是震惊。
过了会儿,墨惜颜才反应过来弯腰将温轻言从地上扶起,边道:“温姑娘快快请起,你这么大的礼数,可是折煞我了。”
温轻言按住墨惜颜搀扶她的手,仰视着墨惜颜的神情悲壮至极。“公主,你若不答应帮草民,草民便长跪不起!”
墨惜颜不自觉蹙了蹙眉,脸上的神情很不轻松,温轻言这么大阵仗地来求她,想必不是什么小事,莫非,和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有关?
心里想着,她松开了手,直起身来神情严峻地俯视着地上的人,问:“你想求我的事,是否与你家中的兄弟有关?”
温轻言心中一颤,点头应道:“是!”
“你想求我,帮你让二公主放弃今日在朝堂上提起的婚事?”
“是!”
“那你可知,这样的事我根本无从帮起?”
“不!”温轻言神色有些激动,“你能帮我!”
“我能帮你?”墨惜颜扬了扬眉,月眸里的眼神有些幽暗。!>
“那你说说,我能怎么帮你?去求二公主让她放弃娶你的兄弟为侧君的念头?你觉得,我有资格劝她放弃么?”
“不是,我不是要你去求她放弃,我是想……”温轻言激动地说着,但撞见那双月眸里的深邃光芒,心里原本想要一股脑说完的勇气不禁有些退却。
墨惜颜直直地凝视着她,见她倏地顿住,不禁眯了眯眸,幽幽地问:“你想什么?”
“我想……”温轻言咬了咬牙,豁出去般道:“求你去向陛下说明你喜欢我的弟弟,我的弟弟也喜欢你,然后,再求陛下赐婚,将我的弟弟嫁与你为夫,成全这桩美满姻缘。”
墨惜颜脸上的表情铺天盖地的崩裂,她有些怀疑,她刚才听到的话语不过是她幻听了而已,但,她脑中紧紧绷着的某根神经,在提醒着她她听到的都是事实。
她知道温轻言是值得她信任的人,所以,她心里才对温轻言没有任何的设防。
对温轻言,她是有话直说,没有半分的拐弯抹角,连虚假的情绪伪装都没有,却不料,这个人,要么温温顺顺,一旦丢出惊雷,竟然是这么的劲爆。
好半晌,她回过神,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目光殷切,带着几分期许望着她的人,神色淡淡地别过了头。
“温姑娘,这件事,请恕我无能为力,我不可能娶你的弟弟为夫。
一来,我与他素昧平生,我不可能娶他。二来,现在的我,还没有那个实力与二公主争,我没有办法帮你,也没有办法帮你的弟弟。”
“素昧平生……”温轻言目光一黯,呢喃出声。
须臾,她猛然抬眸,有些认真,甚至是近乎执拗地问:“如果,你与他相识相知,你便愿意放手一搏出手帮忙了是麽?”
墨惜颜凝了凝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温轻言的问题。
如果,她真的认识温轻言的弟弟,她说不准,也许出于某些情分,像朋友的情分,她或许真的会出手相助。
但,事实是,这种假设现在不成立,她根本就不认识温轻言的那个弟弟,她不可能仅仅因为与温轻言认识,便一头热地趟这趟浑水。她有家,她要为整个家里的人考虑,她不可能做事不顾一切后果。
见墨惜颜不说话,温轻言粉唇紧抿,泛一丝凄厉的白。
目光颤动着,她抖着唇道:“如果,草民告诉公主,草民便是二公主想要请求陛下请旨赐婚的那个人,公主会帮忙吗?”
脑海里“叮”的一声,墨惜颜有些没听懂温轻言的话,回过头来微蹙着眉盯着她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如果我便是……二公主想要请求陛下请旨赐婚的那个人,公主会帮忙吗?”温轻言缓慢地重复道,双眸直直地锁住墨惜颜。
“……”墨惜颜愣住了,一瞬间表情全无。
过了会儿,她启唇,目光严厉。“你说什么?你可是在开玩笑?”
心里下意识地想,温轻言和她的弟弟是同一个人,这怎么可能!
“我没有开玩笑。”温轻言目光坚定,没有半丝的胆怯和退让。“我只想问公主,你到底愿不愿意帮忙。”
墨惜颜深深地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这才抑制住自己想要抓狂的冲动。
“我问你,你的意思是,你既是温轻言,也是温轻言的弟弟,你们两是同一个人?”墨惜颜缓缓地问,想要弄清事实,她虽知道她的话语存在着语病,但她也知道,在她身前的人一定听得懂她的意思。
温轻言僵硬地摇了摇头。“我不是温轻言,而是温品言,是温轻言的孪生弟弟。我知道,一直以来,是我欺骗了公主,可我……是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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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我母亲收到朝廷的派遣令要她去江都救治瘟疫,可江都离天竺太远,她年事已高,经不起长途跋涉,她怎能领命去呢?她要是去,只怕还没走到一半命便没了。www..com|
我姐想了想,决定代替我母亲去江都,如此,可以免去我母亲遭受此番劳累。可我母亲膝下子嗣单薄,就我姐姐和我两个子女,我姐姐是家中唯一的女丁,她若去了,在任命途中若有个什么闪失,温家岂非要绝后?
我是温家的儿子,怎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不阻止?于是,我便想了个办法,由我扮成我姐,化身成她主动到相府去向陌宰相请命,代替家母的皇命。”
墨惜颜听着,突然一声厉喝。“胡闹!你可知你们犯的是欺君之罪?按罪是要诛灭九族的!”
天子脚下,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愚弄女帝,他们是不想活命了麽?!
温品言面上的血色快速褪去,跪着走了两步,他上前抓住了墨惜颜的衣摆,道:“公主,我知道我们温家犯了欺君之罪,可当初我们也是情非得已。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既然已经下了令,温家又岂能抗旨不派人前去?温家既然必须得有人要去,那我又怎能让我的姐姐去?
我知道欺君是死罪,公主若要向陛下揭发,我也无话可说,可我想求公主看在我冒死向公主坦白的份上,向陛下求求情,让她放过我的家人,只判处我一个人的死罪。”
温品言语声恳切,带一丝浅显的哀求,墨惜颜听着,心中浮躁,繁乱如尘。
皇命难违,这是封建社会皇权至上的制度衍生出来的产物,她知道,生在封建时期,不是位于金字塔顶端的人的那种悲哀与无奈。.)
温品言说的,她都理解,她都懂。
她也明白,温品言完全是出于一片孝心,才会顶替自己的姐姐,假装成温轻言代母领命。
可是,就算她懂,她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帮他?
她如果出面,必定会引来各方的怀疑和注视,更会引来墨静初的针锋相对。
如今的她,没有实力,没有能力斗得过那么多人,只要她一表露出半分的不安分之心,只怕过不了几日,她的九公主府,便会迎来一场灭顶之灾。
只是,温品言这般求她,真的要让她视而不见,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她的心,好似又有些做不到……
“公主。”瞧见墨惜颜蹙着眉的脸色,温品言心中已然猜到她不打算插手,可他还是不死心地继续说:“我知道我这是强人所难,可是,我还是想求你看在我曾经救了秋侍君的份上,救救我的家人,不要让他们也送了性命。”
墨惜颜心中闷闷的,目光在温品言的脸上来来回回扫了许久,她问:“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我二皇姐?”
温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回道:“不愿意!”
沉吟片刻,墨惜颜半转过身子,语声淡淡:“你……先起来吧……”
温品言心中一颤,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张侧脸。“公主……”
墨惜颜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道:“你起来吧,我答应你了。”
温品言心中一喜,当即就要磕头,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墨惜颜秀眉一蹙,连忙转身伸手扶住了他。“你起来便好。”
看了看墨惜颜,温品言抿着唇站了起来,墨惜颜看了看他,收回手负手而立,转身走到厅中的座椅上坐下,他小心翼翼地在墨惜颜身前几步开外的地方站定。
心房“咚咚咚”地跳动着,墨惜颜脑海里思绪纷乱。
瞅瞅面前的人,想着那是个男扮女装的人,她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改而盯着附近的地面。
两人一时都不说话,墨惜颜是思维很乱,不知道说什么,温品言是不敢,大堂里的气氛,诡异地紧绷着。
过了许久,当墨惜颜渐渐冷静下来,她方才回头,神色从容地看着面前的人。“你……怎么想到来找我帮忙?是你的意思,还是温太医和你姐姐的意思?”
温品言愣了愣,坦白回道:“是我自己的意思,我走投无路时,唯一想到的人……便是公主。”
唯一想到的人是她?
墨惜颜扬了扬眉,眸色幽幽。“温太医和你姐姐呢,她们没有阻拦你么?”
温品言目光闪了闪,“她们……试着阻拦过,可我……不想就这么任人摆布,被二公主当做玩物,我说九公主或许能帮忙,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我也不想就这么坐以待毙,她们最终便让我来了。”
眼波流转,墨惜颜轻问:“你有告诉过她们,你或许会向我陈明一切,而我,极有可能会向陛下揭发,治你们欺君之罪么?”
“我有说过,如果万不得已,我可能会坦白一切。”
“这样她们都没将你绑在温府,不让你出门?”
“……没有。”
“呵!”墨惜颜浅浅一笑,“你们一家,倒是让人羡慕得紧。”
关乎生死时,想到的不是低头认命,保全一家人,而是任由他放手一搏,堵上一家人的性命,这种无畏皇权的亲情,这世上还剩有多少?
温品言愣了愣,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墨惜颜却是笑着道:“说说吧,你现在都有什么计划?”
计划?“我……草民没有计划。”
没有计划?墨惜颜皱了皱眉,“你和你的家人没有仔细想想对策,你就这么直接冲到了九公主府?”
虽然不想点头,但温品言最终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墨惜颜凝视着眼前的人,忽视掉那人是个男人,他正穿着女装的事实,问:“那你现在想想,我该怎么帮你,你既是跪地,又要磕头的,我既然决定帮你,那自然会送佛送到西,不可能让陛下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温品言闻言,又要跪地谢恩,墨惜颜及时抬手阻止了他。“跪你就不用了,你若下跪,那我便收回我打算帮你的想法,你再另谋他路。”
温品言一听,微微弯曲的膝盖缓缓站直,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作者有话说:秋家里最近有事,每天只能保持更新一章,甚至,有时连一章都保持不了,速度慢请各位亲见谅。着急看文的亲,秋建议养文一段时间,秋不会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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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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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
墨惜颜瞄了温品言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在心底仔细琢磨着该如何帮温品言一家渡过眼下的难关。www..com|
她刚才和万管家商讨的结果是,二公主墨静初在朝上的举动,很有可能是对女帝的试探,是想看女帝是否会答应她的求旨赐婚,从而揣测她在女帝心目中的位置。
女帝墨芊月一直以来的习惯是,不喜朝中皇女和朝中大臣有过多的牵扯,所以,从来不曾将大臣家中及笄的子弟赐婚给皇女,皇女的驸马和侧君,大多是一些显赫家族中的子弟。
唯一的例外,是她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去年向女帝请旨赐婚宰相家的庶子陌如星,女帝竟莫名其妙地答应了。这件事,她敢断定,当时一定激起了不少人的猜疑。
如今,她和墨燃玉刚解决完瘟疫的事回京,与她同行的“温轻言”,是温太医的女儿,此行算是立了不小的功劳,连同温太医一家,在朝中的地位和影响力都会有所提升,而已经及笄,尚未婚配的温品言,受到的注目自然也会比以往多。
墨静初此时请旨,极有可能是想借此事来试探女帝的态度,女帝如果同意了她的求旨,同意将温品言赐婚给她做侧君,那便表示,女帝对她与朝中大臣过分亲密的关系不介意,还极有可能是想让她继承皇位,这才放心将平时会涉及宫中医务的太医之子嫁给她。
想着女帝在朝堂上说的那番话,墨惜颜忍不住猜测,墨芊月的回绝之词,到底表示她是真的会问,还是说,不过是她当时用以推脱的借口而已。
以女帝的精明程度,不可能看不出墨静初的试探之意,如果,女帝对墨静初的意图心知肚明,那她,又到底会做怎样的决定?
是真的走过场似地询问一下温品言和温太医的意思,然后便以维持朝野和平而答应赐婚?还是说,直接回绝,打消墨静初心中的念头,维护皇权的尊严?
以墨芊月的性情……
墨惜颜左猜右想,就是不能确定墨芊月在两种选择当中会选哪一种,因为她发现,她对这个位于金字塔顶端的人,了解甚少。www..com|
温品言瞧着墨惜颜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声地开口:“公主,要你向陛下求情……很难麽?”
墨惜颜怔了怔,抬眸看向身前的人,道:“如果是求情,那并不难,不过是往陛下身前一站,说你们一家当初是怎么个情非得已,并不是故意欺君的就成,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应对二公主的请旨赐婚。”
温品言心中一惊,双目震惊地看着墨惜颜。“公主,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帮我了?你不会让我嫁给二公主了?”
目光在温品言脸上一扫,墨惜颜回道:“是,我决定帮你,我不会向陛下禀报你男扮女装,代替你的姐姐奉命南行的事,所以,你不用担心你自己,还有你的家人会因为欺君之罪受到处罚。不过,要应对二公主,你之前说的那个方法……不成。”
温品言愣了愣,墨惜颜扫他一眼,眼神淡淡地扫了扫附近的凳子。“你坐下来吧,坐下来之后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温品言依言坐了下来,脊背挺得笔直,不敢有半分的失态。
从前,他在墨惜颜面前是女子,行为举止间便会学着女子大方从容,不拘小节。如今,他是男子,身为男子,就该有男子的矜持和得体。
瞅见他十分端正的坐姿,墨惜颜眉梢抖了抖,然后别开了视线,淡淡地说:“如今的局势是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剑拔弩张,一旦有人挑起什么事,很快便会乱作一团,一发不可收拾。
我与我二皇姐,表面看起来虽然没有任何过节,但事实上……你应该明白,帝王家的子女的关系,不可能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如今的我,没有实力与她发生正面冲突,我不可能跑到我母皇面前说,我和你之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直接和她对着干,那无疑是对她的挑衅,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视线缓缓移动,墨惜颜盯着门外的一株绿色,道:“而且,抛开这其中的凶险不谈,就说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本身,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你存在,我怎么能说,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母皇那般精明的人,又怎会不知我是在拿谎话骗她?
退一步讲,就算我能编一个找不出任何漏洞的故事来骗我母皇相信我们之间是有真情存在,可你又是否想过,一旦这事传出去,你的名声怎么办?你后半生的幸福怎么办?一旦你和我扯上关系,你将来……只怕没人敢到温府提亲。”
温品言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那人,双唇张了张,很想说他对名声什么的,根本不在意,可他双唇抖动了半晌,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做了次深呼吸,整理了一下脑海里的思绪,墨惜颜转过头来对温品言道:“所以啊,你说的办法不可取,我们得想别的办法。”
温品言目光颤了颤,“别的办法……怕是很难想到吧。”
“想要想一个万无一失的万全之策自然有一定的难度,不过,事在人为,只要费些心思,办法总能想到的。”
见温品言紧抿着唇,神色中隐有担忧,墨惜颜宽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想必你已经从温太医那里听说了,我母皇在金銮殿上说得很明白,这件事,她会问过你,问过温太医之后才做决定,不会仅凭我二皇姐的一面之词便轻易降旨。
而且,这件事牵扯的事情颇多,依我来看,我母皇……多半会选择不同意,不然,她也不会在上朝时说出那番话来。”
“万一……她同意了呢?”温品言担忧地问,“正因为牵扯颇多,如果考虑到某一方面,她说不定会同意。”
“……”墨惜颜一时哑口无言。
万一同意……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君王的心思,本来就没有人能猜得准,她也不敢十分笃定墨芊月就一定不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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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分之一的几率,虽然很小,但并不表示它就不存在了,如果这万分之一正巧发生……如果等到发生了再进行挽救,一切就已经太迟了。www..com|
墨惜颜抿了抿唇,道:“你先去休息吧,什么也不用想,这件事,我会想办法阻止。你出去的时候,顺便替我把万管家叫进来,我想和他商量商量。”
温品言一惊,“这件事你要告诉万管家?”
“你放心,万管家是值得信任的人,他绝对会你的事守口如瓶,重点是,他的阅历比你我丰富,脑子的灵活程度不比你我差,你这事,他说不定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温品言心中惊讶,却是动作迟缓地站起身,对着墨惜颜福了福身后转身离开了。
待出了门,告知院子里的万管家进去后,他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方才抬脚走向畅园的方向。
待万管家进来后,墨惜颜简短地将温品言的事说与了他听,他心中震撼的同时,面上也是掩藏不住的惊讶。
活了几十年,经历过不少风雨,见过不少阴暗之事,他也无法否认,温品言的事情,实在有够让他惊讶。
一个男子,能为了自己的家族铤而走险,这份至纯至性的心,实在难能可贵。
墨惜颜默默地睇着万管家的反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过了半晌,才问:“怎么样,万管家觉得这件事有办法阻止吗?”
万管家收起自己的惊异,面容平和地问:“公主真的打算插手这事?”
墨惜颜弯唇一笑,点了点头。www..com|“我已经插手了。”
万管家眼神闪烁着,没有说话,墨惜颜静静地瞅着他,淡淡地笑着,等着他主动说话。
如果是在以往,她会很认真地去想这些事的解决办法,但最近,也不知道是怀孕的缘故还是怎么的,她经常会觉得累,没有精力去想那些复杂的问题,所以,今日,此时此刻,她想耍耍懒,厚脸皮地让眼前的这位老前辈替她想想。
“哈……”墨惜颜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眼睛里顿时蓄满了水雾。
万管家抬眸看她一眼,神容慈祥。“公主怕是累了,公主如今的身体容易犯困,应当多注意休息,这件事,容奴侍好好想想,晚些时候奴侍再去畅园找公主,公主就先回去休息吧。”
本来自己就已经不占理,听万管家这么一说,墨惜颜心中的愧疚更盛。她摆摆手,想要说不碍事儿,孰料刚一动唇,又一个哈欠冒了出来。
“公主就先回去休息吧,最近一直有大大小小的事务缠身,公主可是要好生修养才行。”
万管家语声温和,墨惜颜想了想,道:“那这样,我先回畅园,小睡一会儿后再想,万管家也可以一边做其他的事一边想,有些时候,一直想一件事未必有结果,倒不如歇上一歇,换个心境再想。”
“公主放心,奴侍自有分寸。”万管家说着,一路护送墨惜颜到了中院后便拐了个弯去了后院,吩咐厨房的人注意墨惜颜的饮食,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一个人静心地想温品言的事。
是夜,夜深人静时,有四路人马悄无声息地潜往天竺城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与城里的人里应外合,将城门的守卫神不知鬼不觉地快速斩杀,重新换了一批新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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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堂上风平浪静,似乎所有的官员都在昨日将要上奏的事一并禀奏了个干净,今日竟无一人上奏。
而昨日在殿上向女帝请旨赐婚的墨静初,今日也异常安分,没有追问女帝的询问进度,问女帝是否同意她的请旨。
朝堂上的氛围,诡异的安静。
墨芊月威仪的目光掠过堂下的众人,沉声问:“众爱卿今日都无事启奏么?那便退朝吧,早些回去准备,与你们的家眷一同准时到太和殿出席晚宴,如果不知道该带哪位家眷的,记得找礼部尚书看看名单,孤已经理好了出席晚宴的人员名单。”
见墨芊月站起身,女使立即往前跨了一步,扬声道:“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陛下万岁!”
待眼角余光里的人影站起,墨惜颜这才从地上缓缓起身,往人堆里凑了凑。
待听见礼部尚书说诸位公主可以随意带府中的一位夫侍出席,她微微惊讶了那么一下后,便退出了人堆,转过身慢悠悠地往殿门的方向走。
“九妹,你等等。”身后有声音传来,墨惜颜双脚停住,笑眯眯地回身看了一眼。
“三姐,有事么?”
身边有几道人影晃过,墨惜颜都一一微笑示好,不管对方是何种表情。
墨燃玉走近墨惜颜,左手负在身后,道:“一起走吧。”
“好。”墨惜颜点点头,笑着转过身, 她微眯着月眸,仅留下一条细细的缝,透过那道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走在前面的那些人。
“九妹,今晚的晚宴你打算带谁出席?是驸马,还是那个秋侍君,抑或是景墨?”身旁的人漫不经心的声音飘来,墨惜颜心里咯噔了一下。
脸上的笑容一如刚才那般完美无缺,看不出任何破绽,她笑着回道:“三姐居然也变得八卦了。”并不正面回答墨燃玉的问题。
墨燃玉直视着前方,幽深的眸子里有暗光一闪而逝。“我就是一时好奇而已,从前,你对驸马一片痴心,眼睛里除了他是谁也看不见,如今,你身边有那么多的美人,我很想知道,像今晚这样正式的场合,你会带谁出席。”
“我啊……”墨惜颜笑了笑,道:“自然还是会带驸马。”
“哦?”墨燃玉故作惊诧,“你还是带驸马?你不带你的新欢秋侍君?”
“呵呵!”墨惜颜笑声欢快,笑颜灿烂,“什么新欢旧爱的,秋海棠我确实打心底里喜欢,可今晚的晚宴,他的身份不适合出席。”
“哦?我还以为你的一片痴心都悉数转移到了那个秋侍君身上,不管做什么都会带着他,没想到,这种时候你心里想到的还是驸马,看来,在你心里最重要的,还是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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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眸里的光清华潋滟,墨惜颜笑容恬静。%&*";“我们女人这一生,必定会有不少男人,但在我心里,陌如星……他永远都是我的驸马,是我的结发夫君,我不会辜负他的。”
“呵!是吗?”墨燃玉凤眸幽幽道,“你与他的情意,倒是叫我羡慕。”
眸里精光一闪,墨惜颜扭头看向身侧的人,故作不解地问:“三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生出这样的感慨?难道……是与三姐夫吵架了?”
墨燃玉轻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一时有感而发而已。好了,我们快些走吧,你看她们都已经走远了。”
墨惜颜佯装着满脸困惑,狐疑着回过了头,但心底,却是一片清明,恼意暗生。
羡慕?羡慕什么?羡慕她与陌如星感情深厚?呵!真是笑话,她如今是想反悔了麽?她可是忘了,陌如星是她自己一手推出来的?她现在后悔也没有用!
墨惜颜心里正愤愤地想着,身旁的人又道:“欸,九妹,你出去一趟,好似比以前胖了些。”
声音清清淡淡的,像是不经意想起了一般,墨惜颜听着,心中却是冷笑一声。
这是想试探她么?呵!她心中有数,又何必多此一举来问她?人啊,果然都是犯贱的,明明已经知道了实情,却还是要虚伪地问上那么一问,就为了让自己更踏实。
心中的思绪转瞬即收,墨惜颜唇角微微勾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身上的衣服扯了扯,“让三姐笑话了,这次出去,我嘴馋,实在管不住自个儿的嘴,一不小心就吃多了,长了一身的肉,变得这般壮实。
幸好母皇下了旨召我们回来,若不然,我怕再待上一两个月,你们都不认识我了。”
墨燃玉瞅了瞅墨惜颜有些过于粗壮的上半身,眉梢抑制不住地抖了抖,回过头,她悠悠地说:“我还以为你在江都的日子会很清苦,现如今看来,你在那边过得不错。”
墨惜颜顺势附和道:“看来,三姐这回出去吃了不少苦,都瘦了。”
墨燃玉笑了笑,“你以为,人人都有你一般的好福气么?疫情虽然凶险,但你至少每天还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若是采买药材,几乎每天都在各地奔波,根本就没有时间好好休息。”
这是在向自己倒苦水?墨惜颜内脏抽了抽,脸上却是讪讪地笑道:“三姐辛苦了,这回,你立了大功,母皇她一定会在你的功劳簿上给你好好地记上一笔的。%&*";”
“母皇?呵呵……”墨燃玉轻笑了一声便没再说话,墨惜颜不懂她后面那一声“呵呵”是什么意思,心里满是疑惑。
后面的一段路上,墨燃玉没再主动和墨惜颜说话,只是眼神幽深地望着前方。
墨惜颜觉得,今日的墨燃玉有几分诡异,再加上她本人也不是很想与墨燃玉多做交流,所以,她也没有主动开口找话茬搭话。
直到出了宫门,两人告了别,便各自登上自己府里的马车打道回府。
在回府的路上,墨惜颜脑海中总是会不自觉地回放刚才与墨燃玉谈话的画面,墨燃玉那声莫名其妙的“呵”,就像是被附上了魔咒似的,一直在她的脑海中盘旋。
墨燃玉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一笑,到底表示什么?不可能什么也不表示吧?墨燃玉在她面前,向来谨慎,隐藏极深,不会说那种没根没据的话。
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任何头绪,墨惜颜不禁轻叹了一声。“唉……罢了罢了,想不出,便暂且不想。”
想到今晚的晚宴,想到晚宴上要带着出席的人,墨惜颜不禁扬了扬眉。
陌如星……等下要去见见他,晚宴的事,得和他事先说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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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邸,回到畅园,墨惜颜率先去了景墨的房间,去探望他。
昨日早晨,她很是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景墨,但后来,她慢慢想通了。
现在,景墨还没有醒,倘若她现在便害怕面对他,那等他醒了过来,她该怎么办?她总不能一辈子都避着景墨走,永远都不与他正面相撞。
经过几个时辰的纠结后,她打定了主意,以后会正面面对景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直到景墨离开。
而在这期间,不管景墨对她是何种态度,哪怕天天用眼刀砍她,她都会不做任何反驳地接受。
此刻,见景墨还是没醒,但烧已经退了下来,她心中松了口气,嘱咐了侍童好生照看着之后,她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身上的朝服换了下来。
正欲出门,见一身女装的温品言款款地向她的房间走来,脸上的神色温润如水,她心中忽然便有些别扭。
任她再怎么努力忽视,她也不可能忘记,那不是个女人,而是个纯爷们儿,而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她一直将那个男人当做真正的女人对待,从未想过他是一个男人。
待那人走近,她僵硬地扯出一抹笑。“你找我……是有什么事麽?”
在门外站定,温轻言眼神有些飘忽。“公主,今晚……你是不是要进宫参加晚宴?”
墨惜颜本想问一句“你怎么知道”,但她转念一想,温太医每天都在宫里走动,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知道,而眼前的人是温太医的儿子,知道这事极为正常,她便作罢了。
她点点头,道:“嗯,今晚是有宫宴,怎么了?”
“我……我就是想告诉公主,公主此行,务必要当心。”
这人是在关心她么?墨惜颜皱了皱眉,转念又觉得这不可能,她怎么能这么爱自作多情胡思乱想?
甩去心头的荒谬想法,她笑道:“嗯,我知道了,你还有事麽?”
“晚宴上,可能会有很多人向公主敬酒,公主在进宫之前,不妨让厨房替你热一碗奶喝下,这样可以避免喝醉伤身。”
墨惜颜笑着应下:“嗯,我记下了,还有麽?”
“其实,奶虽然可以避免喝醉伤身,但如果晚宴上的酒很烈,公主还是少饮一些为好,如果是梨花酿这样温和的酒,多喝一些也无妨,毕竟,公主现在最看重的,是不让别人瞧出你有身孕的事,如果在喝酒一事上太过拘谨,只怕会露了馅儿。”
“嗯。”瞅着眼前微垂着脸,神色有些闪烁的人,墨惜颜笑问:“还有麽?”
“公主,我想问问,你身上的那个束身衣……穿着还习惯么?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束身衣?墨惜颜俯首看了看自己的身形,又张开双臂感受了一下,笑着回道:“很好,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你这束身衣,做得真的很不错。”
就在昨天,温品言给了墨惜颜一件称之为“束身衣”的东西,说是让她穿在身上塑造出浑身臃肿的效果,让别人看不出她身怀有孕,腹部隆起的身形。
她一开始很诧异,纳闷温品言什么时候准备了这种诡异的东西,孰料她一问,温品言说是他无聊的时候瞎设计出来的玩意儿,看她用得上,便给了她。
最初,她其实是有过怀疑的,毕竟,一个男人,怎么会想着设计这种东西?就算,这个世界的男人与中国古代的女子差不多,会学女工刺绣什么的,就算,他是大夫,他会考虑病患的各种情况,但他怎么知道有一天他正好就会遇上一个孕妇需要隐瞒自己怀孕的事情?
只是,这件事她实在无从考证,因为她不可能冲上去刨根究底地问温品言到底是出于何种缘故才会缝制这东西,别说温品言会害羞,就是她自己,再怎么脸皮厚,也不会没面没皮到那种程度,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地问那种会让人误会的问题。
不过,那东西与其说是“束身”,倒不如说是“塑身”,很简易的用布层层叠叠叠起来缝制的东西,上面厚,下面薄,沿着胸部的下沿一直包裹到腰,直接作用便是在腰上加了粗粗的一圈,让人整个身形看起来都显得臃肿不少。
现在是热天,墨惜颜本来不想用这东西,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才不得不穿在身上,却不料,这东西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闷热,穿在身上并不会有不透气的感觉。
今早在宫里,墨燃玉问她时,她故意拉衣服的那一记动作,就是为了让墨燃玉看到她整个上半身都粗了一圈,并不单单是粗了小腹的那一部分,用以打消墨燃玉的怀疑。
目光在墨惜颜的腰上偷偷扫了扫,温品言低着头道:“没有不舒服便好,我现在在做另外的一个,等做好了便给公主拿来,公主可以换着穿。”
墨惜颜自我感觉的动作一顿,放下了伸在空中的手臂,“这怎么好意思?这不是给你添麻烦了麽?”
却听那人轻若烟云,如幽谷般空灵的声音婉转飘来。“不添麻烦,这……是我自己想做的,更何况,公主不是也打算帮我吗?还不会揭发我们温家欺君的事,我这算是替温家偿还公主的恩情。”
【作者有话说:秋家里最近有事,每天只能保持更新一章,甚至,有时连一章都保持不了,速度慢请各位亲见谅。着急看文的亲,秋建议养文一段时间,秋不会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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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惜颜不自觉皱了皱眉,但她眉间的褶痕转瞬便消散无痕。www..com|
嘴角轻勾,她浅笑道:“那……谢谢你了,你还有事麽?如果没事的话,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就先不和你聊了。”
温品言一听,赶紧往旁边让了让。“公主有事便去忙吧,我没别的事了。”
墨惜颜笑了笑,从温品言身前走过离开了房间,在前往幽荷居的路上,她心中郁郁的,总感觉浑身上下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时不时,她会停下来抖抖身上的衣裳,抖宽松一些再继续前行,但走不了一会儿,她又觉得身上的衣裳就似缩水了一般,裹得她有些不舒服。
于是,每过一会儿,她便会停下来抖上那么几下,直到来到了幽荷居的院子里,秀岚招呼她的声音传进她的脑海里,她方才停下她那似是神经异常的行为举止。
进了屋,待秀岚为她倒好茶水与青竹一起退下后,她开门见山道:“今晚,你陪我进宫参加宫宴吧。”
“宫宴?”陌如星怔了怔,“什么宫宴?”
有一下没一下地捣弄着杯盖,她淡淡道:“就是普通的宫宴,母皇说,宫里很久没有办喜事了,我父君又缠绵病榻,应该搞个喜庆的宴会冲散一下宫中的乌烟瘴气。”
陌如星皱了皱眉,“陛下说家眷也要出席?”
“嗯。”墨惜颜也觉得奇怪,墨芊月昨日并未说要带家眷出席,今日上朝时却突然说要带家眷,不知道搞什么鬼把戏。
在她的记忆里,墨芊月鲜少要求朝中大臣在出席宫宴时带上家眷,突然这么做,很难让人不胡乱猜测。%&*";
陌如星抿了抿唇,满面愁容。“那怎么办?我都没有参加宫宴的衣服。”
捣弄杯盖的手一顿,墨惜颜抬起头来瞅了瞅对面的人。“衣服什么的,无需太过在意,你身上这身我就觉得挺好的。”
陌如星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拧紧了俊眉。“这……合适吗?陛下会不会觉得我太不重视这场晚宴,惹她老人家生气?”
墨惜颜笑了笑,垂眸继续捣弄着手里的杯盖。“她不注重这些的,更何况,我们不过是这场晚宴的配角,去走走过场而已。”
“什么?”陌如星不解地看向墨惜颜,“公主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场晚宴,我母皇……她应该有另外的安排,到时,你就穿你平时的那些衣服,只要不太过朴素就行。”
“另外的安排?”陌如星俊眉微蹙,但见墨惜颜似是不想多说,他便也打消了继续追问的念头。
目光闪烁着,他迟疑着问:“公主,景墨他……醒了吗?”
眸里的光颤了颤,墨惜颜回道:“他还没醒的,不过,烧已经退了。”
陌如星点点头,便抿着唇不再说话,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喝了口杯里的茶,抬眸偷偷瞅了一眼对面的人,他垂下眸,心里不禁有些怀念从前和墨惜颜融洽相处的日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与她之间的演戏,配合越来越默契,总是一个眼神示意,他们便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会很默契地配合着做出下一个动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习惯了有她睡在身旁,习惯了房间里充斥着属于她的气息,习惯了,每日里与她游园嬉戏,赏花听风,当她不在,当她奉命南行,他感觉世界里有些空。
不知是因为什么,她对他,很是冷漠,说话时眼神极淡,连笑容都很少给他。
不知是因为什么,她对他,少了那份他很是怀念,如今差不多已是奢求的情意,她和他之间,似乎隔了几座山。
那天,他问她,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景墨,其实,他更想问,在她心里,可还有一点点留给他的位置。
陌如星抬眸,盯着墨惜颜看了一会儿,双唇颤动着,想要将某些话一吐为快,可话到了嘴边,他又没有那份勇气。
忆及景墨在桃林里的疯狂,他突然便有些羡慕,景墨至少还有那份勇气将心里的质问吐露出来,可他,却连那样的勇气都没有。
他怕,怕墨惜颜的答案会是他不想听到的那个,怕今后连留在公主府里,留在墨惜颜身边赖着她的机会都没有。
可若不问……他又有些不甘心,他不甘心和墨惜颜就这么不清不楚的,他想清楚知道他在她心中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于是,心中忐忑着,期盼着,他眼神闪烁着开了口:“公主,你……我在你心里,现在算什么?你……还喜欢我麽?”
墨惜颜心中一颤,手指捏着的杯盖蓦地一滑,“咵”一声砸到了杯子上。
心跳有些异常的混乱,“咚咚咚”的犹如擂鼓,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着,她不敢抬眸去看对面的那个人,以及那双在她印象中璀璨如星的眸子。
还喜欢他吗?她该怎么回答?墨惜颜在脑海里寻思着,却想不出一个确切的回答。
从前的九公主,无疑是喜欢陌如星的,甚至是爱到了骨髓里,可她,现在就只喜欢一个秋海棠,她不喜欢,也不打算再喜欢别的人。
回答“不”吗?这样会不会伤害到对面的人?人是理智和情感交织的物种,一个人会问另一个人还喜不喜欢自己,似乎,都是因为着某种特殊的情感,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这样的问题……
墨惜颜的犹豫,看在陌如星眼里便成了一种既定的事实,嘴角不禁扬起一抹有些悲凉的笑。
她对他的情,真的都已经不在了。仅仅因为离开天竺一个多月,她便淡忘了。
呵!她对他的情,因为秋侍君的那一记挡箭,全都化作了烟雾。
陌如星放在桌面上的双手交握成拳,紧紧地揪在一起,泛着苍凉的白色。许久,他启唇,挤出几个幽凉的字来:“公主心里,只有秋侍君?”
墨惜颜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往下一沉,似压住了她的肺部,连呼吸都有些费力。
她有些想要点头,脖子却似乎异常的僵硬,动弹不得。唇瓣试着动了动,她却连一个字都拼凑不出来,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是”字,到了她这里,就似绕口令般困难。
【作者有话说:秋家里最近有事,每天只能保持更新一章,甚至,有时连一章都保持不了,速度慢请各位亲见谅。着急看文的亲,秋建议养文一段时间,秋不会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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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陌如星轻轻一笑,低垂着的星眸中有浅浅水光弥漫。|“我知道答案了,公主不用告诉我了。
从前,公主的情真意切浅显地放在那里,是我自己不懂珍惜,如今,错过了,我也无可怨尤。我衷心地祝福公主和秋侍君,祝你们白头到老,恩爱情长。”
对面的人,语声带着轻微的哽咽,墨惜颜听着,心中颤动,沉甸甸的如压着巨石。
她想要说声谢谢,可她不懂,为什么她心里会觉得很难受。
那种感觉,就像她发现秋海棠为她挡了箭受了伤那般,虽然不及那时的感觉来得强烈和迅猛,富有冲击力和震撼力,但,却是同一类性质的。
她这是怎么了?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墨惜颜缓缓抬起头来,触及陌如星哀戚的面庞,不觉呼吸又是一滞,心底传来一丝闷疼。
抿了抿唇,她站起身来,目光闪烁道:“你……准备一下吧,晚些时候我会让管家过来接你。衣服,你就穿你平时穿的蓝色的吧,不要穿素白的。”
说着,再也找不到任何合适的理由继续留在这里,墨惜颜抬脚转身,逃也似的快步离开,衣袂在风中风舞,绽一抹绮丽的天水之青。
秀岚和青竹从房中退出后便走得远远的,唯恐打搅了陌如星和墨惜颜离别一个多月后的第一次相聚,却不料,他两才在院子里晃悠了一会儿,便见墨惜颜行色匆匆地出来了。
两人的第一反应俱是一愣,待回神,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太妙时,他二人同时返身往厢房奔去,快速冲到了陌如星跟前。|
视线在陌如星面上匆匆一扫,秀岚急急地问:“公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陌如星保持着墨惜颜离开之前低垂着头的姿势,淡淡地应了句:“我没事,你去把柜子里那套袖口绣有墨梅的蓝袍拿来吧,晚些时候,我要换上它陪同公主进宫参加晚宴。”
秀岚和青竹一惊,同时惊呼出声:“什么?参加晚宴?”
两人互看一眼,青竹道:“这是好事啊,公子怎么郁郁寡欢的?”
想了想,秀岚问:“公子,除了你,还有别的人陪公主进宫吗?”
“不知道,公主没说,我也没问。”
陌如星情绪不高,那边厢青竹却已经自发自觉地开始各种幻想。“这是宫宴,很正式的场合,公主肯定只带公子一块儿去。
那个秋侍君,不过是个侍君而已,而且出身还不好,公主怎么可能带他去?
至于景公子,别的不说,就说他还处于昏迷状态躺在床上,公主也是不可能带他去的。
呀!真好,这还是我们公子第一次进宫参加晚宴呢,公子今晚可要好生装扮装扮,让别人瞧瞧我们公子的风采。在诸位公主的驸马中,我们公子一定能艳惊四座,力压群芳。”
秀岚瞅了瞅陌如星的侧脸,伸手拉了拉青竹的袖子。“好了,不要再说了,和我一起去找那套蓝袍吧,最近都是你在整理衣服,你比我熟悉衣服都放在哪里了。”
“欸!不是你……”青竹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秀岚一边朝他使眼色一边硬拽着他出了屋,伸长了脖子朝屋里喊道:“欸什么欸,别说你忘了放在哪儿啊,敢说看我怎么收拾你。今晚的宫宴很重要,你可得赶紧将衣服找出来,再好好熨一熨,才能让公子力压群芳。”
青竹反应过什么来似的应和道:“我怎么可能忘呢?我带你去找就是了。”
两人的声音消失在外面有些温暖的风里,陌如星静静地坐在屋子里,感受着大开的房门外吹来的暖风,心里一片寂凉。
他……错过了?他的醒悟,终究太迟了麽?上天为何要这般捉弄他?她的心,他能挽回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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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幽荷居很远,待来到僻静的地段,墨惜颜放缓了前行的速度,走出回廊来到了院子里的一棵树下,撑着树望着树皮发呆。
天际的云随风卷动,瞬息万变,她视野里的光忽明忽暗的,就像是她站在一间屋子里,有人调皮地将门一开一合,房间里的光便时明时暗。
眼睛被那明暗交替的光晃得有些花,她闭了闭眼,转身无力地靠在树上,仰头呆呆地望着蓝天白云,放空脑海里的一切。
望着望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空空如也的脑海里,又蹿出许多缠绕她的凡尘俗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是她现在的状况吗?明明不想卷入任何纷争,纷争却偏偏找上她,身在皇家,真的有这么多的无奈和身不由己?
那些原本属于原来的九公主的各种桃花,现在也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陌如星和景墨,她到底该拿他们怎么办,才会在既不伤害他们的前提下,又不会伤害到秋海棠?
到底,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他们喜欢的,又到底是她,还是原来的九公主?
为什么,她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情愫,如云似雾地萦绕在那里,挥之不去,假装视而不见,却感觉那么的清晰?
她,难道是个坏女人,有着各种不该有的贪念?她竟然……对陌如星,也有那种好像是喜欢的感觉,她喜欢陌如星?还是,她对他的各种感官,是因为腹中的孩子在无形地发生着变化?
这一日,花香缱绻,云卷云舒,风柔化了一院绿叶,墨惜颜的心,头一次陇上了迷茫,因为错综复杂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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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四百五十二年五月十七日夜,月明星稀,夏风和煦,昭阳皇宫内宫灯齐亮,笑声融融,好不热闹。
而在太和殿内,美酒佳肴摆了几十桌,还有舞姬身姿娇娆地表演助兴,远远看去,一派奢靡。
这一日,本是昭阳女帝墨芊月为了添添喜气而举办的宫宴,却不想,最后竟然突生变故,史称“太和初乱”,很隐晦的一个名字。
时间倒回至宫变前一个半时辰,天色黄昏之际,天竺城还是原来的天竺,城里的百姓一如从前那般关上自家房门,偕同家中夫君孩童一同上街游玩,迎接属于他们的夜生活,而在西兰街巷尾处,墨惜颜和陌如星一前一后地登上马车,驶向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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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墨惜颜听从了万管家的建议,多带了几个身手较好的护卫随行,而不仅仅只是带了叶可欣。
看着那阵仗,陌如星虽然从未陪同墨惜颜进过宫,但他依旧能够感觉得出,今晚的晚宴似乎真的没有那么简单,周围的空气,莫明地紧绷着,洋溢着一种让他紧张的气息。
马车缓缓地行驶着,驶出小巷,驶进闹市区,他感受着马车的颠簸,安安静静地瞅着对面的人,只见那人面容一如往常,神色淡定从容,瞧不出一点的端倪,但那人眼帘微垂的月眸中的神彩,他感觉,似乎有那么些和以往不同。
那淡淡的、幽幽的光,半隐在浓密卷翘的睫毛后,在晚间特有的泛蓝的光影里,静静地绽放盛开,似漫天迷雾后,一个小巧精致盒盖微启的木盒里,放着两颗价值连城、世间罕见的黑纯珍珠,若隐若现地反着幽光,魅惑迷人。
她在想什么?陌如星忍不住在心里猜想,但那人神容恬淡气息平和,他感受不到她心里的情绪。
从九公主府到南宫门的路途并不算远,所以,马车很快便穿梭过大街小巷驶达目的地,时间快得,陌如星忍不住在心里抱怨,怎么这么近?怎么这么快便到了?
但好在,接下来的宫宴上的一两个时辰,他都可以与墨惜颜近距离相处,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没人可以打扰到他们,一想到此,他心里又忍不住暗自庆幸,庆幸今天只有他一个人陪着墨惜颜来了,接下来的时间,是属于他和墨惜颜的。
有些时候,愿望是美好的,但往往上天,总是喜欢刁难凡人,会在人做着最简单最美好的梦时,给予他们一记温柔的,却足够沉重的打击,提醒着他们,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该将天上的神灵忘却。
“吁……”止马声传来,紧接着,是陌如星十分熟悉,但有几个月不曾听到的声音飘进他的耳里,重重地在他的心房上来了一锤。
“来,当心。”
“嗯。”
谁的声音,如此陌生又熟悉?
谁的声音,曾无数个午夜梦回,回荡于他脑海深处?
谁的声音,又曾那般温柔地在他耳边低语,对他说着这世上最为动听的情话,却在最后时刻,将他温柔地、甚是绝情地推入别人的怀抱?
那人的手,曾经温柔地拉着他,对他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刻却正温柔地牵着另一个人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那人的双眸,曾经柔情似水地注视着他,眼里只有他,并对他说,他是她心中的唯一,此刻,却是一双眼里只有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原来,什么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你是我心中的唯一,都是假的,不过是一时哄骗他玩的伎俩罢了。没见到,没听到之前,他还不知道,此刻,他是真的彻底醒悟了。
想到身边的人,陌如星不禁心中一痛。
她与她,是不同的,不是吗?
他这次没有看错人,对吗?
墨惜颜也听到了那道甚是熟悉的声音,不禁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着那人,神情温和。“三姐来了。”
不着痕迹地扫了陌如星一眼,墨燃玉柔柔一笑,“九妹早啊,老七说得还真是不错,你是挺勤快的,居然和九妹夫这么早便来了。”
说着,不动声色地将身侧的人拉到了自己身旁,墨燃玉道:“这是九公主,那位是九公主的驸马,你认识认识。”
墨燃玉身旁的人对着墨惜颜福了福身,“见过九公主。”站起身来后又对着陌如星笑了笑,“九驸马好。”
陌如星神色淡淡地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但眸中的眼神,却是冷淡至极,没什么温度。
墨惜颜瞅了瞅墨燃玉身边的人,淡淡一笑,“这位,想必是三姐的李侧君。”
“确实是。”墨燃玉回以一笑,“他进府有几年时间了,但还没出席过这么正式的场合,我今晚特地带他来见见世面。”
“三姐有心了。”月眸深处幽光一闪,墨惜颜微微转了个身,“时候不早了,我和如星要进去了,三姐是想在外面等等其他人,还是和我们一道进去?”
“我们啊……”视线往陌如星的位置飘了飘,墨燃玉笑道:“我想带着你姐夫先在外面转转,等会儿再进去,你和九妹夫就先进去吧,不用管我们。”
“那我们就先进去了,三姐和三姐夫后面再来。”对着二人笑了笑,墨惜颜便转过身,伸手拉过旁侧的人的手臂,挽着他走向宫门。
墨燃玉注视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凤眸深处幽光一闪,些许幽沉,些许寒凉。
她身旁的人盯着陌如星的背影,好奇地问:“九驸马,一直都是这么冷漠的人吗?好有距离感。”
凤眸微微眯起,墨燃玉淡淡地回道:“他呀……对外人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冷冷淡淡,要想将他捂热,需要……”
猛然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双眸一闪,墨燃玉赶紧打住,笑着看向身旁的人,“好端端的,我们说他做什么?别管他是冷还是热。
你不是要看看皇宫长什么样子吗?我先带你沿着围墙走走,等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我再带你进里面瞅瞅,省得在里面坐着干等。”
李侧君猜想着“需要”二字后面还未说完的话,不禁皱了皱眉,见墨燃玉转过头来对着他笑,那笑虚晃得厉害,他点点头,跟在墨燃玉身侧靠后的地方慢慢地往前走着,心中却是微微的沉凉。
需要后面……未说完的到底是什么?公主和那个九驸马,是不是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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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如星自从墨惜颜拉过他的手臂,挽着他向前走时,他便浑身一震,仿似灵魂被抽空似地跟着墨惜颜一步步地往前走,神情呆滞。
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距离,直到,身后的人离他远了,他方才如梦初醒般,忍不住扭头看向身侧的人,满目惊疑。
墨惜颜觉察到他的注视,侧过头来对着他柔柔一笑,另一只手,拍了拍被她挽着的手臂。“这么惊讶做什么?在这些人面前,你可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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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输?
星眸一闪,陌如星张了张唇想要说什么,墨惜颜却是已经笑着转过了头,对他道:“周围人多眼杂,你不要看着我,要看前面的路。%&*";”
陌如星愣了愣,听话地回过头,跟着墨惜颜的步伐,心里,却是诸多疑问缠绕。
他精神恍惚着,旁边那人却是语声柔柔地飘来。“你……今儿个问我的那些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因为,有些事,连我自己都还没有弄清楚,等我弄明白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我心里的想法,所以,现在,就让我们保持这种状态,好吗?”
陌如星身子颤了颤,刹那间似有什么东西如潮水般涌向他的心田,又似有什么东西从头到脚将他淋了一遍,不是被雨淋的寒凉,而是热水冲刷的温暖。
臂弯里的温度,暖融融的,身旁的人,语声温软,墨惜颜从未对他说过什么山盟海誓,但每字每句,他都觉得是那么的真实。
虽然,他并不知道墨惜颜所说的还未弄清的是什么事,但他感觉得出,她说的话,每句都是发自肺腑,足够真诚。
保持现状……是保持他们现在相处的这种模式吗?陌如星眸子转动着,良久,吐出一个字:“好。”
墨惜颜闻言,笑了笑,嘴角的弧度翘如月牙,温润如梨花。
月眸闪动着,扫了扫附近的宫道上来来回回的宫侍,她笑道:“我想问一问,见到我三皇姐出现那一会儿,你心里在想什么?”
他问她喜不喜欢他,看样子,是将心里的空位填上了她,但旧情人出现,不知道他心里都起了什么样的波澜,是真的已经彻底放下过去,还是,她不过是他伤心欲绝时想到的替代品而已?
陌如星怔了怔,随即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想。”
墨惜颜扬了扬眉,“真的?没有想她现在比以前胖了或者瘦了,比以前容光焕发或者神色黯淡?”
陌如星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墨惜颜前行的脚步倏地顿住,转过身来神色认真地盯着眼前的人,“真的?你真的什么也没有想?”
陌如星被迫跟着停了下来,感觉到盯着他的月眸太过晶亮,他双眸闪了闪,却不敢转过身,抖着唇道:“我那会儿想的……是公主。我在想,公主和三公主,会不会不同……”
墨惜颜心里咯噔了一下。
同?不同?墨燃玉是什么样的人?
喜新厌旧,玩弄人的感情,将感情当做各种交易筹码的人。
墨燃玉的府中,夫侍不少,就刚刚见过的那个李侧君,好像是京里某个大家族里的嫡子,据说家族财力雄厚,掌控着昭阳什么产业的半壁江山。
前些年,墨燃玉对那人,感情一般般,鲜少带那人出来晒太阳,如今时局紧张,一遇上今晚这样的隆重宫宴,竟然舍弃了正牌驸马,将他捧在掌心里般带了来。
人前恩爱人后缠绵,墨燃玉心里,怕是打着希望李家在将来全力支持她的主意吧?说她和墨燃玉不同,她感觉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论感情专一,如今的她,感情混乱,不止伤害了景墨,连眼前的人,似乎也伤害了。
论不玩权术,身在皇家这样的圈子里,又哪能一身干净,什么都不沾?她平日里,也会使使各种小计谋。
墨惜颜心里思量着,转过身,她带着陌如星慢悠悠地往前走,迟疑着问:“我问你啊,一个女人,如果她心里同时喜欢着几个男人,但其实……她没想喜欢这么多人,只想全心全意地喜欢其中一个,真心真意地对那个人好,而其他的人,却因为各种原因,她放不下,也不能赶他们走,她纠结着要不要将自己的心分成几份,诚心地、公平地对待每个人,你觉得,这样的女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待问完,墨惜颜不自觉抿紧了唇,挽着陌如星的胳膊的那只手,也无意识地握紧成拳,心里期待着陌如星的回答,眸子里又有些迷惘。
陌如星心里震了震。
一开始,他没听懂墨惜颜说的是什么,待将她的话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分析了几遍之后,他终于懂了,心里,一开始有些沉,但慢慢的,那抹沉重如烟雾般散去,豁然开朗般一片明朗。
这便是她最近态度转变的原因么?她心里,在想着如何取舍,在他们之中选一个人出来?
景墨跟着她三年,什么名分也不曾有,但她,其实是看在眼里的,景墨的那份默默守候。
她……原来是喜欢他的,且只喜欢他一个人,只是,那时的他,眼里、心里,都被另一个人占据着,所以,她不强求他,答应了他的请求,让他留在公主府里,但自那一刻开始,她便已经决心放手,放他自由。
至于秋海棠……刚开始的时候,她或许是不喜欢他的,但因为那趟南行,他们一起经历生死,那份情,便在那时开花结果,超越了生死。
他们三人,兜兜转转,她最后,决定了选择秋海棠,想要一心一意待他,所以,那日景墨问她,她才会回答得那般决绝、无情,她的所言所语,不过是为了让景墨彻底死心,离开她,而她心里,并不是真的对景墨一点情分也没有。
而他,再问她类似的问题,大概,有些让她无措,因为,她知道他之前喜欢的人是谁,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变了心,喜欢上了她。
她想坚持一心善待秋海棠,对他和景墨,却又因为各种原因割舍不下,所以才会痛苦。好人还是坏人?她若是坏人,这世上的女子,怕是再难找到几个好的了。
别的人,大抵是左拥右抱,府里莺莺燕燕夜夜笙歌,时不时,或许还会到外面的烟花之地寻花问柳沾花惹草,这世上,像她这般纯粹的,能有多少?
她一直在用她的方式来思考问题,她大概,没有想过他们几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是!他们都是凡人,有七情六欲爱恨嗔痴,也有想要独占她的宠爱的那份私心,即便他们很有教养,但在某些时候,他们还是会吃醋,会羡慕,可是,如此种种,皆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们最想要的,是跟在她的身边,不管将来等着他们的是狂风暴雨还是一帆风顺。
脑海里思绪翻涌着,陌如星目光灼灼地望着前方,道:“公主,由始至终,你看问题,都是从你自己的角度来看,你从没问过景墨,也没有问过我,甚至,也没有问过秋侍君,问问我们心里介不介意你所在意的那些。”
墨惜颜心头一震,月眸里的光颤了颤,“我承认,我一直都从自己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可是,一个人,不该贪心的不是么?所谓爱情,不就该是两个人在一起同甘苦共患难么?
如果两人之间有了第三人、第四人或者更多的人,这样的爱,还能算是爱么?这对你们而言,又是多么的不公平。”
“公平?”陌如星笑了笑,“我不否认,我,还有景墨,都希望你能公平地对待我们,可是,公主觉得怎样对待我们才算公平?
如果可以,我们也希望能跟着你南行,如此,现在你选择的,就不会是秋侍君,而是我或者景墨。
可惜的是,我和景墨当初没有选择的权利和机会,你不许我们跟着去。”
“退一步说,这世上,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有的人,什么也不用做,就能得到回报,有的人,努力拼搏付出全部,最终却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我和景墨,在你眼里看来,也许付出的不如秋侍君多,所以,我们得不到你心里最多的爱,可是,要你将你对秋侍君的爱分那么一部分出来,有那么难么?”
陌如星说着,停了下来,来到墨惜颜身前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眸,眼神幽亮如星。“或者,我该问你,我们二人在你心里,当真一点位置也没有?
你就那么不愿意承认,你心里,其实也是舍不下我们的?
你又明不明白,你的那份不舍源自于什么?你想仅仅因为你的那一份坚持,便违背你自己的心意?”
那双眸里的光太过幽邃惑人,看得墨惜颜心中一颤,她下意识地想要错开目光,却听那人道:“公主,你为什么要回避?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回答?你在怕什么?”
墨惜颜心里又震了震,月眸一闪对上了那人灼灼的目光,“谁说我怕了?我怎么可能会怕?”
陌如星不去揭穿身前那人的目光闪烁,只是道:“那你问问你自己的心,再看着我回答,告诉我你心里当真一点也没有我和景墨。”
“……”墨惜颜下意识地张了张唇就要回答,却是说不出“没有”两几个字来。
正因为她心里有那些她理不清的情愫,所以她才让陌如星先保持现状,等她理清了才告诉他答案。
说没有,那是撒谎,骗陌如星,骗她自己。
说有,她不知道,等着她的会是什么,等着他们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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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思绪乱乱的,墨惜颜终是避开了陌如星幽亮的眸子,“如星……你现在不要逼我,你就算逼我,我也给不了你任何可靠的答案。%&*";”
睇着眼前的人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眼帘微敛,陌如星退到了他之前所站的位置,一边往前走,恢复刚才的步调,一边道:“公主,从前我没有发觉,现在我发现了,你做别的事,游刃有余,意志果决,但对待感情……你有太多的顾虑和考量,也有异于常人的思维。
现在,我不会逼你,我想,就是景墨也不会逼你,但我想替我自己和景墨说一句话,希望你真的有花时间去认真审视自己的心,不要仅仅因为那一份坚持,就彻底否决了我们,忽视你自己的心意。
以前,对三公主,因为我看错了她,所以我将她放下了,对你……除非我发现自己又一次看错了人,不然,就是到死,你也不能将我撇下。”
最后的那一句,陌如星声音低沉,语声淡淡,却透着几许让人不容否决的强势,墨惜颜听着,心中又是一震,那一瞬间,她脑海中缭绕着的各种想法似被一股热风冲散开去,拨云见日般明朗。
月眸扑闪着,她眼帘微垂长睫轻颤,轻抿着唇感受着心房一下又一下的震动,心如明镜,但,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喜欢身旁的男人,或者,还喜欢着景墨,以及别的人。
感情一旦开始,便要对对方负责到底,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份能坚持到最后的耐力,能保证她对他们的那份悸动或者是别的感觉,能一直长存,而不是一时的感动什么的。
尤其是陌如星,她有些担心,她对他的各种感觉,会在无意识间受到腹中的孩子的干扰。%&*";
远处,耀眼的灯火越来越近,周围的风,徐徐地吹拂着,陌如星感受着微风的轻抚,眼角余光时不时偷偷地打量着身侧的人。
见那人眉宇时而轻蹙时而舒展,亮如琥珀的月眸在黯淡的光线下反射着晶亮的光,嘴角的弧度时而上扬时而下拉,虽说是在苦恼着什么,但他就是觉得,她的表情甚是真实可爱。
有宫侍向着自己和墨惜颜走来,陌如星明眸一闪,轻轻地摇了摇墨惜颜的手臂后,便抽回了被她挽着的手,小声道:“公主,有人来了。”
“啊?”墨惜颜愣了愣,顺着前方看去,见引路的宫人到来,她瞥了瞥身旁的人,对着渐渐走近的人笑了笑。
“奴侍见过九公主和九驸马,公主和驸马请往这边来。”来人对着墨惜颜和陌如星福了福身,神色恭敬。
越过那人看了看阑珊灯火后豪华气派的宴会场,月眸深处一道暗光悄然划过。
此刻,一派平和,不管是真心实意的,还是虚假伪装的,人人脸上都可见笑颜,再过一两个时辰,不知道,这些人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心思转瞬即收,墨惜颜侧首看了看陌如星,语声轻柔:“走吧。”
“嗯。”陌如星点点头。
跟在领路的宫人身后来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待宫人离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已经到场的那些官员以及官员的家眷,墨惜颜小声道:“今晚,你小心一些,如果中途要出去,就叫上我和叶护卫,千万不要单独行动。”
陌如星怔了怔。中途出去?他中途出去能干什么?
想到某件很是私人的事,陌如星的耳根漫上一缕薄红,“嗯,我知道了。”
墨惜颜并未注意到陌如星的害羞,刚听到陌如星的回答,她便扭头对立在身后有些远的叶可欣招了招手。
叶可欣应招来到她身侧俯身靠近她,她在叶可欣耳边小声嘱咐了几句,便回身端正地坐好,叶可欣则是回到了刚才站的地方长身而立,看似漫不经心地看着大殿里已经到场的官员。
其他公主以及一应主要角色都还没有到场,墨惜颜和陌如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还将自己和陌如星身前的酒杯斟满,放到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小口。
状元春?这可是烈酒。
墨惜颜眉宇轻蹙了一下,随即不着痕迹地散开,陌如星对她举杯邀酒,她月眸一闪,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这状元春很烈,还是少饮一些为好。”
说罢,她觉得自己这么说很难让人信服,又补充道:“这会儿还没开席,等开席后肯定会有不少人敬酒,我们得把肚腹空着,不然,待会儿会被那些人给灌醉的。”
见她放下酒杯,陌如星心中原本有那么一些失落,但听完她后面的话语,他心情又好了起来,浅笑着放下了杯子。“我听公主的。”
我听公主的……
很轻的一句话,却是清晰地飘进了墨惜颜的耳里,落在了她的心上。
一道陌如星甚是熟悉,在过去的十多年里鲜少给他温暖的身影进了大殿,他含笑的视线触及,脸上的笑容刹那的僵硬。
在触及陌轻尘身后陆续跟着进来的那些个人时,他眸中的光冷了那么一瞬,旋即回过了头,盯着身前的桌面。
墨惜颜也注意到了殿里突起的小骚动,她视线那么淡淡地一扫过去,再掠过旁边的人收回,心中思绪一转,她伸手拍了拍陌如星放在桌下膝上的手,小声安慰道:“那些人,你不用去理会,你要记着,在这些人面前你要时刻保持微笑,就算你笑不出来,那也不能流露出一丝冷淡的表情。
如果,你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你便当她们都不存在,只想一些记忆中让你觉得开心的事。”
垂眸扫了扫拉着自己的那只手,陌如星抬眸怔怔地盯着墨惜颜看了一会儿,反手将那只手握在了手里。
手被反握住,墨惜颜的第一感觉是不自在和不好意思,下意识地便想将自己的手抽回,陌如星却拉着她不放。“公主,你看,你心里其实是不讨厌我的。”
这回轮到墨惜颜怔住了,她不讨厌他?从何说起?仅仅因为他的触碰?
瞧出她脸上的那丝困惑,陌如星笑得笃定。“公主,如果你讨厌我,那你便会讨厌和我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作者有话说:秋家里最近有事,每天只能保持更新一章,甚至,有时连一章都保持不了,速度慢请各位亲见谅。着急看文的亲,秋建议养文一段时间,秋不会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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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你是因为要和我演戏,所以才在人前和我走得很近,但如今,你不再和我演戏,你看,你还是会拉着我的手,很自然。%&*";”
墨惜颜愣愣地眨了眨眼,觉得那双星眸中的光太过惑人,她想转头,陌如星没有阻拦她,只是低低笑道:“公主,如果你想确定自己的心意,从这些点点滴滴,你都能看到。”
而他,愿意给她时间,等她看清自己的心……
参加晚宴的官员陆陆续续涌进了太和殿,陌轻尘一进殿便看到了墨惜颜和陌如星,但她只是匆匆一瞥,并未过多注视。
与陌轻尘分开走之后,二公主等人便前往墨惜颜所在的那一排筵席,墨燃玉与李侧君紧跟在二公主与二驸马的后面,往后则是五公主等人。
在经过墨惜颜和陌如星两人时,清楚瞅见陌如星深情凝视墨惜颜的画面,墨燃玉心中一沉,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用力握紧。
李侧君扫了扫墨惜颜和陌如星,又瞥了瞥墨燃玉,眸底划过暗沉。
待众人坐定,台上,祥贵君以及二公主的生父贤贵君、七公主的生父紫君相继出现,按照座次依次坐下。不多时,女帝和凤后也跟着到场。
今晚的墨芊月,一如平时一身明黄,不过却不是龙袍,而是金贵牡丹,少了几分驰骋朝堂的霸气和天子威仪,多了几分端庄华贵,大气优雅。
她身侧的凤后,一身月华白暗金纹锦袍,内敛含蓄,却是风华自流。
两个人一出现,便有些让人羡煞,看上去很是般配的一对,恍似神仙眷侣。
墨惜颜已经从害羞里回过神来,跟着众人起身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凤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入座。”
很是整齐的衣料摩擦的声音,众人齐齐入座,女使的声音随即在大殿里传开。“开……席!奏……乐!”
墨惜颜坚持着不乱看、不乱说、不乱喝的“三不原则”,静静地等着那些宫侍从殿门处鱼贯而入,手里托着各种美食翩翩而来。
女帝在台上举杯敬酒,她和陌如星便跟着众人站起身,对着台上举了举杯子,然后一饮而尽。
她虽然喝酒,原来的九公主也喝,但她还习惯不来,也不喜欢状元春的那股烈劲,觉得有些呛。
待坐下,她立即往嘴里塞了个小果子,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听见周围有不少男子在低低地呛咳,而身边的人却是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她心里微微惊讶,撇头看去。“你不觉得这酒呛人?”
陌如星对着她莞尔一笑。“早些年,我父亲曾锻炼我喝酒,这状元春,我算是从小喝到大。”
墨惜颜扬了扬眉,缓缓回过头,心里想,这算不算是她发现的陌如星的新特点?连九公主都不知道陌如星会喝烈酒的。
正想着,忽听二公主的声音飘来,“母皇,儿臣敬你一杯,祝我昭阳江山传承万世,永盛不衰。”
墨惜颜侧头看去,只能遥遥看见二公主的半个侧面,往台上看去,便见墨芊月扬唇一笑,举杯道:“吾儿好心思,孤有你们几个女儿在,我昭阳的社稷,定能传承万世。”
“儿臣先干为敬!”二公主的声音激昂,“母皇随意!”
墨惜颜的视线从台上收回,便见二公主畅快地昂首将杯中的酒饮尽,待台上的墨芊月喝下杯中的酒后,她才霸气地一撩衣袍,凛然坐下。
这个老二,举止间多了几分平日没有的霸气,她当真计划在今晚行事?
墨惜颜心里掂量着,埋首专注地吃着桌上的佳肴,连着吃了几筷子后,她猛然想起在那些电视剧和电影里看到的皇权争斗时有人买通宫中御厨偷偷下毒的场景,正欲夹菜的动作不禁一顿。
想了想,她觉得墨芊月最近的举动也有些异常,定然已经想好了怎么应对二公主的逼宫之事,这菜铁定不会有毒,她又放心地开心地吃起来。
乐声靡靡,舞姿娇娆,墨惜颜偶尔抬眸瞅瞅殿中身段灵活的男舞者,忍不住想,秋海棠既然是兰桂坊的人,应该也会跳舞吧?改天,她一定要让他跳段给她看看,那家伙,正经的时候会害羞,不正经时风骚至极,跳起舞来,应该别有风味。
余光瞥见她的注意力被舞者吸引了过去,陌如星微微侧首,便撞见她笑得有些痴迷,还有些向往的神情,不禁蹙了蹙眉。
“公主喜欢看那些人跳舞?”
“不是。”她下意识地回道,“我是在想秋海棠应该也会跳舞,想改天让他跳来看看。”
“公主喜欢看人跳舞?”
觉察出某人话语里的酸味,她愣了愣,尔后不禁失笑,笑得还有些开心。
“你在吃醋?”她笑睨向身旁的人问。
陌如星不回答,心里咕隆了句“我确实吃醋,因为我在乎”,过了会儿,觉得盯着他的那双眸子太过执著,目光太过灼人,大抵他不回答她便会一直盯着他看,他不冷不热地回道:“我没有,我不会吃醋。”
墨惜颜“哦”了一声,语气颇有些失望,回过头,她心头却在笑。
原来,人的性情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当遇上不同的事,就算再冷静、再冷漠的人,有时也会失了冷静,失了惯常的冷漠,就好比她身旁的人。
以前,她一直以为陌如星就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别的表情,却不料,越相处,她越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那人,虽然大多时候沉静内敛,一副冷冰冷的样子,但有时候,他会笑,笑容晃眼,宛如四月天的太阳,还会吃醋,说话酸溜溜的。而且,有时候说话一套一套的,有理有据,她以前当真没有发现,他是这般的精明。
那声“哦”不轻不重的,陌如星听见,余光往旁侧瞟了瞟,见那人脸露失望,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嘴角扬起一抹笑,心里刚才泛起的淡淡的酸无声散去,心情颇好。
他就知道,他是在她心里的……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着,官员们以及皇亲贵胄相互敬酒,台上的人,也各自斟饮着,一派热闹祥和景象。
到了宴会中途,陌如星不好意思地发现,他真如墨惜颜所说,有些想要出去方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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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争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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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墨惜颜已经和他说过了可以叫她,但他仍旧觉得难为情,于是,他一边害怕着自己出去可能会给墨惜颜带来什么麻烦而不敢离席,又有些憋得慌,在座位上便有些坐立难安。舒榒駑襻
墨惜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大殿里的人,佯装看歌舞看得很起劲,偶尔,邻桌的七公主向她邀酒,她便举杯侧身,莞尔笑着将杯中的酒饮尽,而在回身之前,她都会偷偷关注一下台上的墨芊月,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视线飘忽着,不经意间发现身旁的人似乎好一会儿没动筷子了,她扭头看去,狐疑地问:“你怎么了?这么快便饱了?”
陌如星有些脸红,不知道该怎么作答,半晌,憋出来一句:“嗯,进宫前便不怎么饿,刚才喝了些酒,又吃了几块糕点,已经饱了。”
墨惜颜理解地点点头,发觉陌如星的脸泛着不正常的颜色,在殿内明亮的黄色光影里看不真切,她“咦”了一声,“你的脸色有点奇怪。”
陌如星只觉得耳根“腾”一下烧了起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煞是烫手,他结巴道:“大概……是酒喝得有些多了,脸便红了。”
“哦。”墨惜颜应和着,不是很满意这个说辞地回过头。
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着,在脑海里分析着陌如星的怪异,余光瞥见他交叠着放在膝盖上的手在那儿搅来搅去,似在纠结着什么,她脑中灵光一闪,眸子一亮,豁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她悠悠地问:“我要出去方便一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陌如星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也烧了起来,红如云霞。
他心中羞赧,但人有三急,有时候任你意志再为坚决,也拗不过生理上的需求,所以,他红着脸微微颔首,“好。”
月眸里闪过一抹笑意,墨惜颜声音轻快:“那走吧。”
陌如星扯了扯身上的外袍,确定没有任何不得体的地方后,这才站起身来,低垂着头跟在墨惜颜的身后走向殿门。
参加晚宴的女子都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心思繁琐,眼神尖利,但凡席中有个风吹草动,她们都能立时发现,瞅见墨惜颜和陌如星双双离席,陌如星还有几分羞涩模样,她们心里立时起了各种揣测,且多半是龌龊的。
不知是哪两桌的人,在那儿猥琐地议论道:“九公主和九驸马这会儿出去,怕是想寻个隐秘处风流快活,以前,我还以为她是个清心寡欲的人,一副两袖清风不理世事的孑然姿态,没想到啊,她骨子里,其实和我们一样,都是凡夫俗子。”
“可不是嘛,我看她以前根本就是装的,你瞧她现在那副身板儿,发福得……啧啧!都没法看了,肯定是纵欲过度的结果。”
“我听说啊,她南行时身边好像还带着个男人,据说是兰桂坊的伶人,伶人床上的功夫据说都很了得,她肯定是迷上了。”
“嗯,我也觉得是,连参加宫宴都想着那档子事,她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她啊,全然没有一国公主的样子。”
“她一直以来就不像公主……”
殿外,墨惜颜和陌如星全然不知殿里面有人在背地里偷偷地议论他们,且还是些污浊不堪的话语。
待出了殿门,墨惜颜便转道去了专门供皇亲贵胄休息和解决生理问题的偏殿,待叶可欣确认茅房周围没有埋伏着任何可疑人物后,她往茅房外一站,道:“你自己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陌如星愣了愣,下意识地张嘴便想问墨惜颜不去吗,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想问的话实在有问题,且很快明白过来刚才在殿里墨惜颜之所以那么说,肯定是看出来了他在憋着那什么,连脖子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
“那……那我进去了。”陌如星舌头打结地说完,转过身步伐有些虚浮地走向茅房,因为害羞的,也因为憋久了憋的。
瞧着陌如星的背影,墨惜颜唇角勾了勾,待他入厕关上门后,她远远地站在一边,仔细地听着殿外的动静。
偏殿里很安静,隐约能听到从大殿里飘来的钟鼓之乐,能清楚听见众多宫侍在外面的过道上来来回回,往大殿里送着东西,一切,听起来和往常的宫宴没什么不同,但有时,越平常便越说明这其中有问题,好似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听见茅房那边传来的动静,墨惜颜扭头看去,便见陌如星轻抿着唇,神色羞赧地朝她走来,她笑笑,道:“好了?那便回去吧。”
“嗯。”陌如星轻应道,声音轻若蚊蚋。
知道陌如星此时不自在,墨惜颜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率先走出设计颇为别致的古代高级厕所,给了守在外面的叶可欣一个眼神示意,让她在前头开路。
出了偏殿的门,靠着过道的外侧走着,待附近不再有宫人经过时,墨惜颜小声道:“如星,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着紧紧跟在叶护卫的身后,她会保护你的安全。”
陌如星惊了那么一霎,还没来得及问个清楚,墨惜颜却是已经在对叶可欣嘱咐:“叶护卫,你要记着,你的首要任务,是保护驸马的安全。”
“是。”叶可欣沉声回道,警醒地盯着远处树影摇曳的墙头,捕捉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待行至太和殿的门前,远远瞅见有队护卫往太和殿这边而来,而此刻还未到侍卫换班的时间,墨惜颜眸色一凛旋即化开,转身跨过门槛。
那些之前脑海里生出龌龊想法的官员们见她和陌如星这么快便回来,都低低地“咦”了一声,然后双眸闪着精光在她的脸上来来回回地扫描着,似要在她的脸上盯出个窟窿来,直到没有发现任何一丝可疑的红晕,众人才蹙着眉收回视线,心中诧异。
难道,不是出去办那事儿的?
墨惜颜觉察到众人莫名其妙的打量,心中生出几许不悦,脸上却未表现出任何的不快之色来。
与陌如星回到席上坐下,她抬眸看了看高台上的那人。
如果,外面的人是二公主安排的人,女帝的人又在哪里?算算时间,二公主差不多要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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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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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往大殿里瞅了一圈,墨惜颜发现,有的人,大抵是没有仔细想过今晚这场晚宴背后潜藏的凶险,已经喝得有些醉了,脸颊酡红似烧了两团火,坐姿歪歪扭扭,还保持清醒的,大抵也就是各位公主身边追随的心腹大臣,都知道今晚可能会有不小的风浪。%&*";
收回打量的视线,她神色悠闲地端起酒壶往自己和陌如星的杯里倒满了酒,然后将陌如星的杯子递到他手里,对着他小声笑道:“只准喝一点儿,在有事情发生前,我们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轻松地喝,但绝不能喝醉。”
陌如星眼眸微敛,伸手接过她递近的酒杯,放到唇边浅浅地抿了一下。
瞧着陌如星的动作,她眸底闪过些许笑意,在将酒杯往唇边送时,微眯的月眸顺势往殿门处一扫,眸里精光流星飞逝般划过。
来了!
太和殿的大门敞开着,坐在高台上的人或许看不到,坐在筵席首端的人或许也看不到,但坐在第六桌的她,却是清清楚楚看见了殿门里露出来的那一小片墨色的夜空里,有个信号弹似的东西炸开,五彩缤纷。
殿外嘈杂声乍起,有人尖叫,有人逃窜,有人生命突然终结,最后一声哀嚎卡在喉咙里,只喊出了一半。
有鲜血飞溅在殿门的糊纸上,斑驳一片,到了此时,立在各位公主身后的护卫都已经发现了外面的动静,惊呼声乍起:“有情况,快护驾!”
“护驾”二字很是积极,众家府里的护卫动作更是一致,齐齐奔向高台,将台上的明黄和月白色身影层层包围护在中央,连她们自个儿的主子都不用保护了。
墨惜颜冷眼瞧着一群人“忠心护主”的阵势,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见外面的“刺客”冲进来,她左手抬手一招,随即右手拉起身旁的陌如星退离筵席。www..com|
今晚跟着她进宫的几个护卫应着她的手势迅速冲上高台,将无人保护的祥贵君和墨子卿护在了中间,而叶可欣,则是稳稳地护在她和陌如星的身前。
“都不许动!全都在原位坐好!”“刺客”中一首领似的人物阔步走进来,往大殿中央虎虎生威地一站。
墨惜颜不知道冲进来的人到底有多少,她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有两三百人,那些人将那些或醉酒或清醒的官员控制住,随即都精神炯炯地等着那个首领发令。
“放肆!陛下在此,你们这是干什么!”墨惜颜循声望去,当先发怒的,是宰相陌轻尘,也许是幕后主使的意思,又或许是那些官兵不小心将她漏掉了,她并没有被叛变的官兵控制。
“哈哈!”那首领桀桀一笑,雌雄莫辩的声音刺破大殿里的空气,有些刺耳。
“干什么?自然是来此向陛下进言,劝陛下退位,再推举出新皇!”
有些醉得一塌糊涂的官员,寒凉的刀剑逼近她们的脖颈她们没有清醒,精神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猛然听到“退位”和“新皇”,她们浑身一抖,酒瞬时醒了一半,侧目看去,看到明晃晃的刀锋近在咫尺时,全都如受惊的小鸟似的乱叫。
“谁乱叫立马割了她的喉咙!”那首领大抵是个急脾气,受不了一群人叽叽喳喳,一声恐吓立时让那些“惊鸟”噤了声,只夫妻抱成团地瑟瑟发抖。
“进言?”陌轻尘眉梢一抖,神色严厉,“你好大的胆子!谁借你的胆让你带刀冲上大殿进言的?”
那首领笑看向陌轻尘,言之凿凿道:“宰相大人真是糊涂,自然是未来真皇借小人的胆。
陛下如今年事已高,又身染重病,处理起政务来难免有些乏力,为了昭阳的百姓着想,也为了陛下好,陛下是时候让出皇位,让未来新皇继位,全力执掌朝政。”
陌轻尘扫了一眼还坐在席位上的二公主,冷声问:“本相想知道,你口中所说的未来真皇是谁?”
那首领咧嘴一笑,双眸晶亮。“放眼朝野,诸位公主当中除了二公主有资格继承皇位之外,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陌轻尘嗤笑那首领,“要让本相看,任何人都比二公主来得名正言顺!”
“你!”那首领眼神一狠,伸手一指,“不识抬举的东西!”
台上,一直未曾开口的墨芊月突然出声,“老二,到了此时,你还坐着做什么?你这戏,演得似乎过头了。”
半醉半醒的官员愣了一瞬,有些惊诧。
戏?这是演戏?刀都架上脖子了还是演戏?
二公主墨静初正闲适地喝着酒,听见墨芊月的问话,她处变不惊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再缓缓地将杯子放下,抬首,起身,抬眸往高台上望去。
“母皇,儿臣没有演戏,你执政三十余年,为国劳心劳力,如今,儿臣已能独当一面,你,也该休息休息了。”
“儿臣向你保证,只要你将皇位传给儿臣,儿臣定当竭尽全力使我昭阳国富民强,繁荣昌盛。”
二公主言简意赅,句句体恤女帝的辛苦,墨芊月淡淡一笑,道:“哦?孤倒是没想到,你竟有此等孝心,竟然如此为孤着想。”
凤眸缓缓掠过大殿中的“乱臣贼子”,墨芊月抬手幽幽一指,对准中央站着的当先一人,悠悠地问:“那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办?你一片孝心,孤也确实年事已高,孤将皇位传给你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教唆他人谋朝篡逆的乱臣贼子?”
墨芊月语声悠然,神色平和,脸上连一丝怒意都看不见,但被她指着的那个首领,却是浑身一颤,心底生出几许惊惶和寒凉。
那人眼神紧张地朝二公主看去,怕她真按照墨芊月所言,她们现在助她登上帝位,最后却换来她按照昭阳律例治她们一个谋朝篡逆的大罪,祸延九族。
二公主接收到那人目光,朝那人看了一眼,对墨芊月道:“母皇,这些人,只是担心你将来不能将皇位传给真正能匡扶昭阳大业的人,这才闯入宫闱,劝母皇退位,她们,并不是谋朝篡逆的乱臣贼子。”
听得二公主的话,那首领心头松了口气,刚才的担心又变成了信心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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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孤退位?呵!”墨芊月笑了,放下了手,须臾,她脸上的笑意散去,怒意瞬生,“啪”一声拍案而起。www..com|
“来人啊!二公主意图谋反,将这群乱臣贼子给孤拿下!”
“母皇。”二公主悠悠开口,“你不用再喊了,你的人,已经被制伏了,儿臣也不想大动干戈,希望你能拟旨将皇位传给儿臣,让儿臣名正言顺地登基。”
墨芊月面色惊了那么一下,没了声,台下,自事发之后一直在人群中呈观望姿态的七公主突然一声怒喝,“二皇姐,你这是造反!你就算登基为皇,也永远名不正言不顺!”
“名不正言不顺?”二公主悠悠低喃,侧身漠然地看向大放厥词的人。
“那你说,谁继承皇位,才是名正言顺,实至名归?是老三?你?还是老九?就你那点本事,你以为,你有那个实力坐上龙椅?”
“你!”七公主被堵得哑口,气得涨红了一张脸。
二公主轻蔑地睨了她一眼,又扫过三公主墨燃玉等人,倨傲地说:“我墨静初论武功论才学,哪一样输于你们?我立下的功劳,又比你们哪一个少?
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却换不来母皇的正眼相看,她都病了,却还想着继续把持朝政,不将皇位让出,我敢说,你们这些个人,都知道她病了,都盼望着她能早一天倒下,能将皇位传给你们,我只不过是比你们先一步动手而已。
我在此奉劝你们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若归顺于我,我即位后自会封你们为亲王,保你们一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们若想反抗,那……恕我抱歉,我只能送你们上路!”
“你!”七公主墨紫萱伸手愤怒地指着二公主,“你要杀我们?你当心天下人说你弑母杀妹!人人恨不得将你得而诛之!”
二公主不理会七公主的咆哮,对着殿中或清醒、或半醉的一群人道:“你们都是我昭阳的老臣子,你们若诚心归顺,本宫不会计较你们曾经为谁卖过命,一律保留原职继续为朝廷效力,你们若不领情,外面那些已经断气的人,便是你们的榜样!”
此话一出,那些大臣都震了震,众人眼神无声地交流着,偶尔抬眸偷偷瞅瞅站成一堆,暂时安然的她们追随的主子,见自家主子都还很镇定,并没有到阵脚大乱的程度,又见台上的女帝似乎安静得有些异常,众人思前想后,纷纷坐在原地,不表态。www..com|
眼神阴沉地掠过众人,二公主一声冷笑:“呵!想不到你们倒是挺有骨气的,既如此,那本宫就成全你们,成全你们的忠心不二。”
说罢,她抬手一指,指着对面筵席末端的某位官员道:“把她和她的夫君拉出去!”
站在殿中的首领见状,立即会意过来,点了三五个小兵将那对夫妇架了出去。
那对夫妇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三魂丢了两魂,此刻见自己被人架着,似要拉出去灭口,终于清醒过来语无伦次道:“我归顺我归顺,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我们是无辜的。”
二公主讥诮地一笑,挥了挥手示意那首领让那些小兵退下。
幽冷的视线扫过正襟危坐,不打算归顺的一群人,她凉薄一笑。“你们呢?还不归顺?”
说完,不再多言,她冷声吩咐:“来人啊!一个个地问,谁不归顺,就地处决!不用再问本宫的意思!”
“是!”小喽啰官兵整齐划一地回道,手中的刀剑晃来晃去的,刀面闪着森寒银光,似银色巨蟒张着大口要将众人吞咽入腹。
小喽啰奉命询问,那些大臣终是饱读诗书,装了一肚子墨水的人,哪里受过此等屈辱,一手挥开拉着她们的小喽啰,酸儒地骂道:“混账东西,也不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陛下尚在,哪里轮得到你们胡作妄为!”
“你……”小兵没有料到一把年纪的老官员还能这般毒舌,心中憋一团怒火,手中的刀眼看就要朝老官员砍去,却听一声怒喝响彻大殿,刀硬生生顿在半空。
“放肆!”
女帝中气十足一声怒吼,神色冷厉。
“老二,你这般大开杀戒,是想杀光所有大臣,从今往后一个人坐在金銮殿上?你这般做,只会毁了昭阳的百年社稷!”
二公主坦然迎视着墨芊月怒火中烧的眸子,悠悠道:“儿臣也不想这样,可为了将来能坐稳皇位,儿臣不得不这么做。
儿臣不想如母皇一般优柔寡断,考虑了几十年,也没能考虑清楚要立谁为太女,由谁继承你的大业。
从今日起,儿臣就要做一个杀伐果决的君王,母皇既然不愿意写传位诏书,那儿臣,便只能杀光今日在场的每一个不愿意归顺的人,永除后患!”
二公主说完便转过身,看了殿中央站着的首领一眼,蓦然抬手一挥。
那首领看到她的手势,高声道:“来人啊,将陛下和凤后拿下!各位公主以及官员,顺从的收押,不顺从的,杀!”
那些小喽啰听令,脸上突然便多了几分肃杀狠辣之色,手中的刀,也多了几分杀气,与此刻相比,刚才的她们,好似根本就是在玩乐一般。
除去控制住文官的人,其余的人,都与那些原本不是跟随二公主的武官交起手来。
朝廷有规定,除了各位皇女的近身护卫,但凡官员进宫上朝或进宫觐见、参加宴会等,都不许佩戴任何武器,所以,与叛军相比,赤手空拳的武官们难免占了下风。
墨惜颜一见众人终于动起真格来,赶紧将陌如星往身后一护,警惕地盯着那些人的动静。
席中有一点功夫都不会的文臣,此时正拽着自己的家眷抱头逃窜,躲在刀光剑影伤不了她们的角落。
那些武臣,在叛军猛烈的攻势下,有不少人挂了彩受了伤。
而台上的女帝和凤后,因着有众位公主府中的护卫保护,暂时安全。
有人朝墨惜颜她们冲过来,叶可欣立即快速解决,墨惜颜瞅着倒下的人,四处飞溅的血,不禁凝了凝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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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芊月安排的人被墨静初给拿下了,这殿中受困的一群人,要如何安然地突出重围?
不过是刹那的走神,有人已经越过叶可欣的防护向着墨惜颜和陌如星冲了过来。
视野里银光一闪,墨惜颜陡然回神,身体反射性地往旁侧一避,拉着陌如星的左手,同时推着他后退。
这一避让,墨惜颜非但安全地躲过一剑,同时,也为她赢得了思考如何还击的时间。
眸色一凛,她手腕灵活一转,手中的剑直接刺在了来人露出空挡的腹部,“噗”的一声。
那人没有料到她看似臃肿的身形居然还能这么灵活地避开自己的偷袭,大意之余,并未做好防守的工作,直到被她的剑刺中,才方知自己疏忽了,可惜悔之晚矣。
墨惜颜眼神冷漠地将剑从反贼的腹部抽回,冷眼瞧着那人倒在血泊里,死时双眸大瞪,死不瞑目。
感觉到身后的人抖了抖,墨惜颜月眸一闪,安慰道:“如果怕,那便将眼睛闭上。”
陌如星抿着唇,缓缓地转过身来双眸眯成一条缝怯怯地去瞄地上那人,待看清那人的死相,不禁一怔。
方才,眼看墨惜颜手中的剑就要刺穿那人腹部,他立即便背过了身,并不知道那人死时死不瞑目,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惊讶那一刻。
血雨腥风,生死难料,如果要跟在她身边,这些……终究是避免不了的,不是吗?
想着自己曾经想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跟在墨惜颜身边,陌如星坚毅地抛却心底的惧怕,颤颤悠悠地睁开了眼,紧紧地抓着墨惜颜的手臂,打算与她同进退。
旁侧,叶可欣解决完袭击她的反贼后又立即护到了墨惜颜和陌如星的跟前,神情严肃地警惕着四周。
反贼都往旁边的几个公主和高台上冲了过去,墨惜颜这里暂时安全,她又有了空隙去观察殿中的情形,以及思考盘旋在她脑海里的那丝疑惑之处。
以墨芊月和陌轻尘两人的精明程度,不可能输给墨静初这个嫩毛丫头,她们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便被墨静初的人给拿下?这其中,必定有可疑之处。
墨惜颜瞅了瞅立在墨静初身边的六公主墨蓝琪,心中不自主地猜想她会不会已经被女帝和宰相收服,是安放在墨静初身边的一步暗棋,但想了想,她立即否决了这种可能。
这些人,混迹官场虽然没有多少年,但必定深知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当初墨蓝琪既然会选择跟在墨静初身边,就必定已经想过将来有一天墨静初若是功成,她升官加爵,若墨静初失败,那等着她的,不过是要命一条罢了。
眼下大业将成,她又岂会中途倒戈?更何况,她的投诚,换来的结局不一定比墨静初失败后的结果好。说不定,这边利诱之后,等着她的还是一死。
视线往对面扫去,见陌轻尘不知何时已被反贼制伏,一点反抗的动作都没,又想到她一开始时的震怒,墨芊月的气定神宁,以及此刻她的过分安静,墨芊月的神色虽冷,虽然严厉,但一身的从容气魄不乱分毫,墨惜颜突然就明白过来,墨芊月刚才是在演戏,墨静初要大开杀戒时她的那一吼,是在拖延时间,等待着什么。
在等着什么呢?墨惜颜脑海里的思维飞快地转动着,想着此等重要时刻,一直负责暗中保护皇家安危的皇家护卫竟然连面都不露,立时明白过来问题的症结所在。
墨芊月,不是在等别的,而是在等皇家护卫,只是,有人进犯,皇家护卫不出来护驾,都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呢?莫非,是在执行什么任务?有什么任务能比保护女帝的安全更重要?
墨惜颜自动屏蔽周围的打斗声,凝神想了片刻,恍然明白过来。
墨静初的人能这么堂而皇之地冲进宫里来,必定是勾结了什么人助她造反夺权,墨芊月头一批用来迷惑她、让她上钩的人已经被她拿下,如果墨芊月没有安排其他的人来降伏这些反贼,那墨芊月,必定会想办法釜底抽薪,平息她这次的犯上作乱,而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出动皇家护卫,将她的支持者迅速拿下,让叛军不攻自破,瓦解投向。
墨惜颜正想着,忽见高台上突然多了道黑影,身法诡异地避过各公主府里的护卫来到女帝身边,在女帝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什么,女帝神色中的那几许紧绷之色,立时风过雾散般消散。
殿外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听便有大批人马到来,一群黑衣人突然身形矫捷地闪进殿内,不过眨眼功夫,便与那些小喽啰缠斗在了一起。
刀剑相交的“铿锵”声不绝于耳,墨惜颜看那些黑衣人的身手,个个都是练家子的,而那些小喽啰中,有些人,竟然能与她们实力不相上下。
墨惜颜不自觉蹙了蹙眉,细细看了一下,这才发现那些黑衣人就是一直没有露面的皇家护卫,她们虽然全都蒙着脸,但其中几个的眼神她非常熟悉,就是南行期间护送她到江都,又保护着她回来的那几人。
至于那些小喽啰,直到这会儿她才发现,身法,和当初她们启程从江都回来时在襄阳城外遇到的刺客很相似。
看了看殿里躺着的那些反贼的尸体,墨惜颜霍然发现,她们都只是普通的官兵,而那些正在与皇家护卫缠斗的,则是墨静初秘密训练的杀手。
墨静初没有料到这突来的转变,惊了那么一会儿,待反应过来,她脸上闪过一丝惊惶,垂在身侧的手小幅度地轻微颤抖着。
她身侧,六公主有些被眼前突来的状况吓傻了,脸上的神情呆呆的,浑身僵硬似木雕。
杀手只有那么几个,皇家护卫却是几十人,纵使杀手身手再好,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今晚出动的皇家护卫,墨惜颜看出来了,有好些个,身手比护送她南行的那几个还要好,估计是护卫里的精英,杀手不多时便败下阵来。
殿中的官员看着最后的大逆转,有人心里松了口气,有人,则是双腿已经开始打颤,颤颤悠悠地准备往地上跪去。
几个公主见状,心里是意料之中的轻松,心中放下了一块巨石。
台上,最后一个反贼被制伏,墨芊月拨开身前的人墙,站在众人最前,凤眸冷冽地睨着台下的墨静初和六公主。
“老二,老六,助你们谋反的人,已经被孤全部拿下,你们这么多年来培养的杀手,也已被孤连根拔起,你们是想垂死挣扎,还是想束手就擒?”
墨静初心中一沉,垂在身侧的手倏然用力握紧,将那发自内心的颤栗硬生生压了下去。
眸子里闪过一抹阴鸷的光,她咬了咬牙,抬头望向高台上那人,毫不胆怯地迎着那人幽深的凤眸看。
半晌,她忽的朗声大笑,“哈哈……”待笑了几声,她倏然止住,淡淡地道:“是儿臣技不如人,儿臣输了,母皇你……赢了。”
墨芊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须臾才道:“今晚,没有任何人赢,你输了,孤同样输了,你输了你的野心,孤输了你对孤的忠心和孝心。”
“呵!”墨静初轻声一笑,“母皇说的极是,今晚,确实没有任何赢家,不过,儿臣不得不承认,母皇的这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用得真是精妙。
你故意让儿臣以为,你今晚安排的用来防范儿臣的人都被儿臣擒拿,你没有任何能力再反抗,却不想,你安排的今晚执勤的人,还有那些隐藏在太和殿附近的人,不过是你用来迷惑儿臣,让儿臣放松警惕的幌子。”
墨芊月深深地看了墨静初一眼,没有对今晚的事做过多的解释,只是淡淡地道:“你最后还有什么要说的?在此一并说了吧。”
最后?墨静初眼波一荡,缓缓垂下了头,视线在手里握着的,还未沾染一丝血迹的剑上扫过,她双眸轻转,心里深埋的那丝不甘突然窜起,眸底快速划过阴霾的光。
宏图霸业,赢了,荣登九五,输了,岂有缴械投降,坐等处死的道理?她又怎能就这么空手去到阴曹地府,什么也不带?
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墨静初抬眸,往附近扫了一圈,瞥见只有一个叶可欣保护着的墨惜颜,她眸色一沉,握着刀的右手猛然握紧,双脚用力一蹬,脚下生风地冲了过去。
“老六,横竖是死,不要就那么傻站着,杀一个赚一个!”冲向墨惜颜的过程中,她语声阴沉地说。
叶可欣觉察到她的意图,举刀欲要阻拦,她运起全身内力,左手以十成功力迅速击出一掌,正对叶可欣手中的剑身。
“铿”一声脆响,剑应声而断,随即“啪”一声闷响,叶可欣被她击中胸腹的位置,飞了出去。
脚下迅速地移动着,眼看离墨惜颜越来越近,她嗜血一笑,心里愉悦地想着自己死前带上个垫背的也算值了。
【作者有话说:秋家里最近有事,每天只能保持更新一章,甚至,有时连一章都保持不了,速度慢请各位亲见谅。着急看文的亲,秋建议养文一段时间,秋不会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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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惜颜想到了墨静初可能会在死前发狂一回,可她没想到,墨静初发狂的对象选择的竟然是她。i^
眼看叶可欣被震飞了出去,她眸色一凛,手中的剑暗自调整好方向准备反击,孰料墨静初临近她时,竟然诡异地笑了下,眸中的光幽黯得让人不由自主地要去思考她那记笑所代表的意义。
墨惜颜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防备着墨静初可能会使出的各种诡计,见对准她飞奔而来的刀尖似乎往右偏了偏,她手中的剑立即抬起准备去挡,孰料那刀,突然便偏向了她的左侧,斜刺过来。
来不及多想,她左手用力一推,将陌如星狠狠地推了出去,她自己,则是借助着推力的反作用力,整个人往右侧弹了出去。
岂料墨静初刀法灵活,一刀没刺中,顺势横着一砍,而她被弹飞出去的速度不够快,腰上便挨了一刀。
“颜儿!”
“公主!”
“九皇姐!”
有人在惊呼,墨惜颜只觉得耳畔风声呼啸,她听不清都有谁在叫她。
腰上很痛,她用尽全力停下侧飞出去的惯性,踉跄了几步,直到右手撑到大殿的墙壁才停稳下来。
“哈哈……”有人在狂肆地笑着,笑声却突然戛然而止,隐约有声尖细的“啊”卡在半空,她循声望去,便见墨燃玉立在墨静初的身后,一柄细长的剑,从墨静初的背部刺进,穿胸而出。i^
墨静初很得意自己砍中了墨惜颜一刀,而凭她自己的感觉,那一刀下去,墨惜颜即便不会立即丧命,也挨不了多久,所以她才笑得那般狂妄,却忘了,这殿里,有很多人都想了结她的性命,其中一人,便是想除去她很久的墨燃玉。
墨惜颜愣愣地瞧着墨燃玉缓缓抽出穿透墨静初身体的剑,清楚地捕捉到那双凤眸中一闪而逝的狠戾。
见墨静初缓缓倒下,墨燃玉似要抬头看她,她立即收回目光,眼帘微垂,左手紧紧地覆住腰部受伤的地方,下意识地装出满脸痛色。
“九妹,你还好吧?”墨燃玉离她渐渐近了,语声关切地问,她双眸微闪,动作缓慢地扭头看向那人,蹙着眉道:“我挨了一刀,不过还撑得住。”
“母皇,六皇姐已被擒住,该怎么处置?”七公主墨紫萱的声音忽然飘来,墨惜颜放下撑着墙壁的手,趁势道:“三姐,我们过去吧。”
墨燃玉凤眸一闪,应道:“好。”
墨惜颜苦着脸笑了笑,按住伤口撑着腰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被她慌乱之下推倒在地,此时已经站起来的陌如星向她奔了过来,眼神焦急地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公主,你没事吧?”
瞥了瞥已经超过她,走到前面去的墨燃玉,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瞅见她腰上的那处红色,陌如星瞳孔一缩,几近咆哮地吼道:“都流血了还没事?赶紧叫太医来看看吧。”
有“蹬蹬蹬”的声音从石梯上传来,她抬眸看去,便见墨子卿推开人群从台上跑了下来,朝着她冲了过来。“九皇姐,你怎么样?伤口深不深?”
伸出右手拦住要向自己扑过来的墨子卿,她笑了笑,“我没什么大碍,你别扑过来让我伤上加伤。”
听得她的话,用了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奔跑的墨子卿连忙放缓速度,在她右手掌阻拦的位置前停了下来。
担忧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那么几下,着重盯着她受刀伤的位置多看了几眼,待抬首,墨子卿紧张地问她:“九皇姐,真的没事么?要不,我先带你去找太医看看?”
“不过是一点刀伤而已,不碍事的。”墨惜颜委婉地推拒,见墨子卿和陌如星都还想说什么,她连忙道:“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吧,先看母皇打算怎么处理二皇姐和六皇姐的事。”
她说着,便神色认真地盯着高台上的那抹明黄,摆出一副你就算再问我我也不会回答的姿态,墨子卿和陌如星见状,纵使心中忧急,也不好再说什么。
台上,祥贵君见墨惜颜受了伤,尽管心中担忧,他心里却明白,此时此刻,断不能叫太医来替墨惜颜检查身上的伤势,一旦太医出动,那她怀孕的事,便会立即闹得人尽皆知,她往后的处境,便会愈发凶险,所以,他按捺住心底的担心站在台上,只双眸露出忧色地盯着墨惜颜。
墨芊月扫了扫墨惜颜腰上的伤处,凤眸深处一抹幽黯划过之后,她沉声道:“老六,你当真叫孤失望透顶,临到末了,你不思悔改,竟然还向你的皇姐皇妹出手,你说,孤该怎么处置你,处置你的家人?”
墨蓝琪试图挣扎,想要甩开七公主墨紫萱钳制着她的手,奈何七公主使出全力控制她,她根本挣脱不开。
抬首望向高台上那人,她眼神冰冷,表情狰狞,“成王败寇,儿臣没什么好说的,母皇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哼!死不悔改!”墨芊月冷冷一哼,“既如此,那孤也无需再顾念母女情意。”
“来人啊!”墨芊月对着殿外一声高喝,“六皇女目无王法,意图谋反,今将其贬为庶民,押入天牢终身囚禁,不死不得出天牢!
六驸马知晓六皇女有谋反意图却不告发,同罪论处,一同押入天牢终身监禁!”
发落完毕,墨惜颜清楚看见墨蓝琪的身子颤了颤,更看见她双目圆瞪怒视台上那抹明黄,大抵是对六驸马的处罚结果有异议,但最终,她也只是银牙紧咬,没有开口辩驳,大概是已经猜到,即使她有异议,墨芊月的决定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目光向不远处的六驸马看去,他只是低垂着头,什么也不说,任由侍卫上前将他押着,脸上连一丝的抱怨或者后悔的神情都没有,墨惜颜不由得怔了怔。
没有不甘,没有抱怨,没有挣扎反抗,没有向墨芊月请求宽恕,说他是无辜的,更没有表露出他后悔跟错了人,这六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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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墨惜颜恍然明白,六驸马,是真心实意地爱着六公主墨蓝琪,心甘情愿地跟着她上穷碧落下黄泉,哪怕等着他的即将是几十年面对寒窗铁壁,不见天日,但只要有六公主和他在一起,他什么都不怕。i^
这,便是世上最伟大的爱情,不论对错,只论生死相随……
接下来,墨芊月又宣判了对已经死去的二公主和仍旧活着的二驸马的处罚,二公主死后被贬为庶民,从皇室族谱上除名,因为她是整场篡位夺权的幕后主使,所以,二驸马被当堂赐了一条白绫,魂归九天。
二公主府的人以及六公主府的人,奴仆全部发配边疆,一应主子,则是派了人立即送至京郊皇家别院幽禁起来,终身不得入京。
往日里追随二公主以及六公主的官员及其家属,全部押入刑部大牢候审,由陌轻尘一个个的亲自审查,依罪论处。
至于二公主的生父贤贵君,六公主的生父兰侍君,暂时关押在各自原来的宫里,待查清楚有罪无罪后再做定夺。
过了一刻钟,所有与今晚的谋反有牵连的人的处罚才宣判完,墨惜颜不由自主吐一口气。
她正想开口向女帝请辞回府处理伤势,却不料,台上那人先她一步开口:“九儿,你受了伤,就先到太医院找太医看看,不用在这里耗着了。”
墨惜颜听着,心中一抖,忙抱拳躬身道:“谢母皇关心,儿臣只是受了点小伤,并无大碍,儿臣回府后随便找个大夫瞧瞧就成了。
至于太医,今晚宫里受伤的人颇多,且伤势比儿臣严重,就让太医替她们看病吧。”
“你确定你的伤没有大碍?”墨芊月的声音一贯的清冷,听不出多大的热乎劲。i^
“儿臣知道自己的身体,多谢母皇关心。”
“那你就先和驸马回府吧,宫里也没什么事需要你帮忙的。”
“是,儿臣遵旨!”墨惜颜直接领命,没做推辞。
直起身,她招过府里的护卫将受伤的叶可欣搀扶着先往外走,尔后对着台上一直担心着她,却没有机会向她说出担心的祥贵君笑了笑,这才和墨子卿道别。
“子卿,我和你姐夫就先回府了,我身上的伤并无大碍,你不用担心,你记得等会儿告诉我父君,告诉他我没事,让他别担心,好好地照顾自己的身体。”
“嗯。”墨子卿双目水亮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我们先走了。”墨惜颜笑着转过了身,只手按着自己的腰,一只手搭着陌如星的胳膊,忍着痛往外走。
殿里人头攒动,在忙活着处理刚才的宫变现场,有人在说着什么,她没有留神去听,只知道耳里闹哄哄的一片,直到出了殿门,她紧绷着的神经这才完全放松下来。
腰上的伤情况到底怎么样,她暂时不清楚,她只知道,如果不是因为穿着温品言给她做的束身衣,她腰上的伤,绝对远比现在来得严重,或许,在墨静初砍中她的那一刻,她已经没命了。
墨燃玉的另一面,她刚才亲眼见识过了,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狠戾和阴森,她猜,墨燃玉一直将那一面隐藏着,无人发觉。
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墨惜颜闻着胃里翻腾,几欲作呕。
忍着肚腹里的翻江倒海,借着微弱的灯火看着那些侍卫清理着宫道上零落的尸体,她不自觉蹙了蹙眉。
今晚丧命的,大概不下千人,那些曾经无比鲜活的生命,皆因某些个人的狼子野心,此刻坠落黄泉,不复存在。
明日,天竺城的老百姓若是得知了宫里发生的事,不知道会热闹成什么样子,邻国的人,若是知道昭阳出了这样的乱子,不知道又会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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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里,墨子卿久久地注视着墨惜颜离开的背影,直到她和陌如星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他依旧舍不得收回视线。
周围喧嚣声四起,有人在清理着尸体,有人在清理着混乱中打翻在地的碗盘和掀翻的桌子,墨子卿的世界里却是安静的,没有任何嘈杂的声响。
皇姐她……真的没事么?
为什么……他不能陪在她的身边?
墨子卿知道横亘在他和墨惜颜之间的是什么,但他仍旧忍不住有这样的疑问。
“十皇弟,你还是到台上去吧,这里人多,很可能会将你磕着碰着。”墨燃玉无声无息地来到墨子卿身边,对着他道。
墨子卿闻声回神,双眸里的光颤了颤,回过头,他淡淡地看了墨燃玉一眼,轻应了声“嗯”便转身走向高台。
墨燃玉看了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往殿门的方向瞅了瞅,蓦然,凤眸里一道精光划过。
子卿,九妹,他们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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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晚风渐渐凉了下来,吹在脸上些微清凉,让人神志清爽。
与陌如星一同走到宫门外,上了马车,墨惜颜原本想靠着马车休息休息,在出宫的路上一直沉默的陌如星却突然对她发难。
陌如星一把抓开她按住腰的手,面色寒凉,她被陌如星突然的举动惊了那么一下,正欲询问缘由,却听陌如星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她嘴角抽了那么一下,抽回手想要遮住伤口,陌如星却是一只手强势地将她的左手扣住,不许她动弹反抗,另一只手,伸手就要去解她身上的衣带。
她心中一惊,自由的右手连忙去阻拦陌如星已经伸到她腰带的手,怒道:“你要干什么?”
“我只是想看你的伤!”陌如星头也不抬,冷冷地回她一句。
她心中又急又气,一巴掌拍在了陌如星的手背上,没好气地道:“你冷静一下好吗?我的伤没事。”
“我不信!”陌如星的左手仍旧控制着她的左手,抬眸看她,眼神幽冷如冬雪里的风,射在身上凉飕飕的。
她心中一颤,别过了头,右手却是死死地按住腰带,不让陌如星有得逞的机会。
“信不信随你,你若执意要看,很可能在争执的过程中让我伤上加伤,你若想让我身上的伤加重,那你便动手试试。”她凉悠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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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0日请假通知!!
各位亲,秋刚得知秋的外婆病重,已经连着几天没有进食了,秋要赶回老家一趟,可能会断更几天。%&*";
如果秋的外婆病情好转,那秋赶回来后会尽快更新,如果秋的外婆……那秋可能会断更一个星期。
多余的话,秋不知道该说什么,秋只想说,对于由此带来的不便,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回家之前,秋会将现有的两章存稿先发上来,希望亲们能耐心地等着秋回来,谢谢。
(秋好想哭,现在的系统必须每章一千字,秋要重复很多遍才能到达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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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地驶动着,马蹄踢踢踏踏有节奏地响着,蹄声听上去甚是欢快,马车里的气氛,却是异常的紧绷,好似冻结了一般。www..com|i^
墨惜颜不再说话,任由陌如星冷冷地瞧着她,手拉着她。
陌如星死死地盯着墨惜颜,眼神暗沉如夜,胸腔内的心房“砰砰”地跳动着,响声震耳。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陌如星突然神色一软,紧绷着的身体慢慢放松,在墨惜颜旁边坐了下来。
一声轻叹消失在空气里,他语声轻软,温柔似风,“我……只是想确认你的伤没事而已,我并未打算和你起冲突。”
墨惜颜心头一动,月眸一闪,脸上的冷漠之色无声散去。
轻轻抽回被陌如星拉着的手,覆住自己的伤口,她柔声道:“我的伤没事,你不用担心,我若伤得严重,现在肯定已经晕过去了。”
她没说,她的脑袋,这会儿有些晕晕的。
陌如星不打算再和她争,只是和她说:“回府后,赶紧让温姑娘替你瞧瞧,就算你的伤不严重,也要好生处理。”
眸里的光颤了颤,墨惜颜回道:“我知道。”心里,有些微的忐忑。
他等下若要亲眼看着温品言替她治伤,有些事……怕是瞒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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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九公主府,墨惜颜便径直前往畅园,陌如星在她身后紧紧地跟着。
眼看畅园越来越近,身后,轻盈的脚步声紧紧相随,她心中紧张暗生。www..com|i^
怎么办?要怎么让陌如星离开?
脑海里的思维飞快地转动着,但直到跨进畅园的大门,走过曲折的回廊,来到她的卧房前,她都没有想到合适的办法。
她进了屋,陌如星便跟着她走了进去,她在圆桌旁坐下,陌如星也跟着她坐了下来,陪她一起等着温品言从客房赶过来。
侍童备上了茶水,陌如星瞅了瞅她身上的衣裳,径自前往衣橱替她找了身干净的出来,在旁边放着,让她待会儿等温姑娘替她处理好伤口后便换上。
她扯了扯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算是回应。目光不自觉飘向黑漆漆的院子里,她在心底寻思着该如何在温品言到来之前随便找个借口让陌如星离开,一边企盼着温品言能晚些来。
只是,天不遂人愿,温品言很快便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出现在门前,衣袂带风地向她走来。
待来到她身前,温品言对她说的第一句便是:“你受伤了?”
温品言说话的声音有些抖,呼吸粗重,一听便是急急忙忙从客房赶过来的。
对于温品言对墨惜颜很是直接的称呼,陌如星心里闪过一丝诧异,待站起身来,他来到了墨惜颜的身后站着,道:“温姑娘,今日晚宴生变,公主腰上挨了一刀,你快给她看看吧。”
“腰上?”温品言心中咯噔了一下,面上陇上了一层凝重之色。
急切地蹲下身来,他的手伸向墨惜颜的腰间就欲检查,见墨惜颜捂着伤口不松手,他怔了怔,猛然想起旁边立着的陌如星,想起墨惜颜向府中的人隐瞒的事,手迟疑着收了回来。
一旁站着的陌如星见状,蹙紧了两道俊眉,“温姑娘,你这是……”
温品言询问地看向墨惜颜,用眼神问她的意思,她月眸闪了闪。
猛然听见屋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她侧眸看去,便见万管家收到消息急急地赶了过来。
抿了抿唇,犹豫了那么一下,她抬眸,对外面刚刚赶到的万管家吩咐道:“万管家,你将门关上,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万管家气息急促,没有说任何话便将大开的房门关上了,亲自在外面守着。
墨惜颜扫了扫陌如星,又看向温品言,点了点头,“你动手吧。”
陌如星本来一头雾水,只觉得两人神神秘秘的,似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但见温品言脱下墨惜颜的外袍,又脱下她外袍里面的衬里,露出奇怪的东西来时,他愣了愣,心里的疑惑更重。
直到,那个奇怪的东西也被褪下,露出墨惜颜不是那么粗的腰身,他呆呆地眨了眨眼,脑子里还是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品言没有再脱墨惜颜贴身的两件衣裳,而是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拨开伤口附近的衣料,检查里面的伤势,须臾,他又为墨惜颜诊脉。
过了会儿,他收回手道:“幸好,伤口不是很深,没有伤到要害,不然,你腹中的孩子就危险了。”
墨惜颜闻言松了口气,语声轻柔道:“是你的束身衣救了我一命,如果没有它,我大抵已经去和阎王见面了。”
温品言笑了笑,但那抹笑很快便被严肃取代,“你的伤虽然不要紧,但总归是失了血,得好好补补,我先替你清理一下伤口,再包扎起来,等下,我再去给你熬服补血的药让你服下。”
墨惜颜微笑回应,任由温品言替她处理腰上的伤,此时,她没有想温品言是男人还是女人的问题,只是将他当作了大夫,而她自己,则是病人。
她的身后,陌如星听到温品言说“幸好”二字,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放了下来,待思维慢半拍地抓住“孩子”这两个字,他脑中一道惊雷炸开,浑身僵硬似木雕地愣在了原地。
孩子?什么孩子?
好半晌,陌如星才消化完脑海里的信息回过神来,神情呆滞地盯着墨惜颜静谧温和的侧脸。
过了会儿,他的视线缓缓挪动,挪向她的腰,她的腹部。
公主有孩子了……
这个孩子是谁的?他的?景墨的?还是秋侍君的?
陌如星兀自猜测着,纠结着,直到温品言为墨惜颜处理完伤口,叮嘱了几句起身离开,他方才从纠结里醒过神来,缓步绕到墨惜颜的旁边,动作迟缓地坐了下来。
瞥见他坐下,瞅见他脸上的神情,墨惜颜眼波颤动着,缓缓开口:“有什么想问的……你问吧。”
心头莫名地紧张着,陌如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扫了扫墨惜颜隆起的腹部,他语声颤抖着问:“你……你……怀孕了?”
【4月20日请假通知,具体请看2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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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惜颜点点头,“嗯。%&*";”
“孩子……”陌如星心中的紧张更甚,心房砰砰地跳动着,问:“几个月了?”
墨惜颜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回道:“再过几天,就四个月了。”
四个月……
陌如星心头震了震,舌头打结地问:“孩子……是谁的?”
月眸闪了闪,墨惜颜回道:“你的。”
“轰!”陌如星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砰的一下炸了开去,色彩斑斓,似烟花一般绚烂。
心房剧烈地跳动着,他不敢相信地问:“孩子,真的是我的?”
墨惜颜呼出一口气,简短回道:“是。”
陌如星怔在当场,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墨惜颜有了他的孩子,他就要荣升为父亲的事实,心中激动久久难平。
墨惜颜瞅他一眼,动作轻缓地起身拿着他刚才为她找出来的衣服,去到屏风后打算将身上的衣服都换下来。
墨惜颜腰上的伤口虽然伤得不深,温品言也已经替她处理过了,但是,动作间难免会扯到伤口,轻微的疼。
脱去里衣,她正要脱下亵-衣,岂料肩上突然多出来一双温暖的手,吓了她一跳。
她下意识地就要将已经下滑到胳膊的衣裳拉上来,却不料,那双手阻止了她的动作,温柔的语声飘来:“公主,我替你宽衣吧。www..com|i^”
心颤了颤,她欲要开口拒绝,那人却道:“公主,你不要拒绝我,我们孩子都有了。”
“就算,你现在还无法确定我在你心里的位置,为了孩子,你也不要拒绝我和你近距离相处,你该通过这些事来看清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位置。”
“如果,无论如何你也接受不了我靠近你,那么,我将来会自行退出,离你远远的,永远都不来烦你。”
那人的话语似带着无形的魔力,字字句句落在她的心上,她月眸轻闪,缓缓放下了拉着衣襟的手,任由那人动作轻柔地为她褪去衣衫,又为她一件件地穿上干净的。
房间里安静极了,静到能听见人的呼吸声以及衣料摩擦的声音,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彼此交融,墨惜颜听着耳内鼓鼓跳动的心跳声,脸上窜上一抹燥热,身上都不禁有些热了起来。
那人指尖动作灵活,偶尔不小心会触碰到她的肌肤,她不自觉浑身一颤,一阵电流涌遍全身,身上的毛孔都颤抖着张了开去。
那人气息清凉,恍惚间,似有一株梅花开在她的鼻翼之下,清新带露般清香宜人。
她抬眸看去,便见那人神情专注的侧脸离她不过咫尺的距离,眼神温润如水,正专心地为她系着腰间的带子。
她……可以喜欢他么?
她……可以同时喜欢几个人么?
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打定了主意只喜欢秋海棠一个人,不学这个世界的那些负心薄幸女子,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同时喜欢上了几个人?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花心了?
“公主,好了。”柔柔的声音飘来,墨惜颜陡然回神。
她有些心虚地别过脸,不想被陌如星抓个正着,知道她偷偷地看他,她却不知,陌如星早就发现了她盯着他出神,只是没点破而已。
陌如星站直身,拉着她来到床前坐了下来,她不知道他究竟打算做什么,心里微微有些紧张,眼神飘忽着,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片刻的沉默,陌如星道:“公主,我知道,你之所以瞒着我怀孕的事,是因为你心里还有很多你不能确定的事,或者,你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这些原因,你现在或许不想和我说,我也不会逼你告诉我,但,等哪天你想告诉我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不要有任何隐瞒。”
墨惜颜双唇抖了抖,想要说些什么,陌如星却是打断了她。“公主,你现在什么都不必说,我只想告诉你,我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也许不会比今日安宁多少,但不管将来的路上有多少风雨,有多少凶险,我都想跟在你身边,陪着你,不离不弃。”
“只要你能让我留在你身边,就算是让我陪你一起死,我也无怨无悔。”
墨惜颜心里震撼不已,她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有人对她说愿意陪她一起死。
想起今晚在太和殿上看到的二驸马与二公主,想着二驸马被赐死时,那般洒脱从容的笑,脸上连一丝畏惧都没有,就那么面色安然任由侍卫将他勒死,倒在二公主的怀里,她敢确定,那一刻,她在二驸马脸上看到的,是幸福,与心爱之人一起赴死的幸福。
爱情,是那般纯粹,那般伟大,如果有人十分诚恳地对你说,愿意陪你一起共赴黄泉,不惧生死,你还有什么理由死死守住你的心,不让原本就已经在你心中的人见到天日?
墨惜颜在心底问着自己,她还有什么理由一直否认陌如星在她心里的事实,但她问了许多遍,最终,她没有得到任何再将陌如星推开的理由。
心里寻思着,余光瞥见陌如星似要起身离开,她右手一伸,动作先于她的意识一步,拉住了陌如星的袖子。
目光闪烁着,脑海里的思维有些跟不上步调,她道:“你别走,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陌如星身子颤了颤,心里闪过浓浓的惊讶还有惊喜。
重新坐下来,他心中欢喜,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激动,只能按捺住心底的澎湃试探地问:“真的?我想知道什么你都告诉我?”
眼神闪烁着,墨惜颜抿了抿唇,回道:“嗯,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她心里想,凡事,都要迈出第一步的不是么?只要迈出了第一步,后面的,还有什么难的?
“那……你告诉我,你在南行期间都发生了什么事?你什么时候……发现孩子的存在的?”陌如星说着,视线往墨惜颜隆起的腹部飘去,眸子里漾着一层柔柔的光,似温泉里的水,四月里的风。
墨惜颜接受着他的打量,皱了皱眉。“每天的事都要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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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 守护到死
他坚定地点点头,“嗯。www..com|i^”
“可我……有些事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一些大概的。”
“那你便将你还记得的事告诉我。”陌如星抬起头来,直视着墨惜颜的眼神温柔至极,也认真至极,墨惜颜被他认真的眼神看得心跳紊乱了几拍。
眼神飘忽着,墨惜颜道:“时候已经不早了,今晚……大概说不完。”
“呵呵!”陌如星温柔地笑了笑,笑声醇厚动听。“公主,你这是又打算找借口么?”
“我没有。”墨惜颜脱口回道,脸上泛上一抹胭脂红。
她是已经打算坦然面对自己的心,面对陌如星的感情,试着走出最为困难的第一步,可有些事,特别是心意这种东西,一旦明白,反倒比什么都不明白时来得尴尬。
不明白时,不会忐忑,不会害羞,不会不自在,一旦明白了,心里便会不自觉生出紧张来,心跳砰砰犹如小鹿乱撞。
一想到此时时间已经不早,如果往下说,极有可能会聊到夜深时分,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真的很容易擦枪走火,她脸上的燥热更甚。
陌如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瞧着她眼神闪烁,脸蛋酡红似葡萄美酒的窘迫模样,不自觉扬唇笑了。
替她将床头的枕头竖起来,又扶着她坐过去靠着,陌如星道:“公主,如果你担心时辰太晚,今晚说不完,明日,我可以等你继续和我说的,我们有很多的时间。
所以,你现在便可以告诉我南行期间发生的一切,说到哪儿算哪儿,如果你说累了,那你便休息,等明日你闲下来时,我们再继续。%&*";”
墨惜颜想了想,用世界上最烂的借口推脱道:“其实,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
陌如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猜出她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却是没有戳破。
“那……你能否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怀孕的?当时,你心里是什么感受?”
心颤了颤,墨惜颜抬眸对上那双温润如水的眸子,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想知道?”
“嗯。”陌如星点点头。
“如果……我告诉你,当时,我心里其实并不怎么欢喜这个孩子的到来,你会不会不高兴?”
陌如星愣了愣,过了会儿才挤出一抹笑来,“当时……情况和现在不一样,我能理解。”
墨惜颜扬了扬眉,满脸的不信。“真的?我怎么觉得你在说谎?”
陌如星脸上的笑僵了僵,“没有,我说的是真的。”
墨惜颜瘪了瘪嘴,“我不信,不过,不是真的也没什么,人心都是肉长的,换做任何人听了这样的话,会不高兴是正常的。”
陌如星默然片刻,接不上话来,因为,他的心,确实有那么一瞬往下沉了沉,透心般的冷。
墨惜颜睨他一眼,兀自说起了她离开天竺之后发生的事。
从初见温品言,发现随行的队伍中有皇家护卫开始,她一直说到万管家给她送去了秋海棠在后面偷偷跟着她的消息,再到后来,她停下来等到秋海棠之后才前往江都襄阳。
温品言男扮女装,假扮她的姐姐温轻言的事她没有提起。瘟疫的事,她也大多一句话带过。说到那位来历神秘的苏颜歌时,她笑称自己遇到了一位很有趣的知己,如果有机会,她还得答谢人家的恩情。
陌如星静静地听着她说的一切,在听到苏颜歌时不自觉蹙了蹙眉。一个男子,一个商人,这般不计利益地帮助别人,还是一个才刚认识的人,真的很值得怀疑。
就快说到她和秋海棠在刺史府的一夜风流时,她主动跳过了两人缠绵的那一段,以免说出来两人都觉得尴尬,她只说,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秋海棠的呆呆傻傻,还决定从此一心一意地对他。
说到回京遇到埋伏时,她的脸不自觉便沉了下来,似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便覆上了厚厚的乌云,黑压压的。
“那会儿,一切来得很突然,我没想到……他居然将我推了开去,替我挡住了那支箭,如果不是那支箭没有射中他心脉的位置,我真不知道……我当时会不会发疯。
也就是在当晚,温姑娘替我检查伤势时无意中发现了我怀孕的事,当时,我情绪不稳,真的没想要这个孩子,是她劝我,让我将这个孩子留了下来。”
墨惜颜说着,伸手覆住了陌如星的手,一双月眸真挚地盯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当时,因为我想着要对秋海棠全心全意,不想与其他人再有任何牵扯,所以才会有那样的想法,你不会怪我吧?”
陌如星愣了愣,盯着她看了半晌,脸上的清冷缓缓地散去,镀上一层温和的暖色。“我怎么会怪你呢?如果,不是我当初自己傻,哪里会有这么多的波折?”
目光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扫了扫,墨惜颜突然笑道:“你确实傻,不过,我也傻。”
拉过陌如星在自己旁边坐下,墨惜颜放松身体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笑容温和。“幸好,我们两个还没有傻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不然,也许我们现在还在各自折磨着。”
陌如星没有说话,只是柔柔地笑着,身旁依偎过来的身体带着温热的温度,还带着淡淡的香,他知道,那是他此生都在渴求的幸福的味道。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沉吟了一会儿,墨惜颜笑问:“后面的事,还用说么?不用说了吧?都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吃了睡睡了吃,天天赶路而已。”
将那两只柔软的手拉过来放到自己手里温柔地握着,轻轻地摩挲着,陌如星笑着道:“那……便不说了吧。”
曾经,陌如星幻想着能得到幸福,将幸福握在手里,却被墨燃玉伤到极致,推入冰冷的深渊,是他身旁的人,将他从深渊里拉了出来,给予了他一直渴望的幸福。
现在,幸福就在他的手中,离他是那么的近,那么的真实与温暖,他在心里暗自庆幸,庆幸真如墨惜颜所说,他没有傻到不可救药,傻到错过属于他的幸福,同时,他也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份幸福,他会一直守护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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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 该醒醒了
到某件事,陌如星摩挲着的动作一顿,神色认真了几分。%&*";“你怀孕的事,现在都有哪些人知道?”
手背上痒痒的,却是舒服至极,墨惜颜闭着眼懒懒地回道:“现在啊,就万管家、温姑娘,还有你知道。”
“就我们三个?”陌如星有些惊讶,“秋侍君他……不知道麽?”
墨惜颜轻阖着的眼帘颤了颤,回道:“他……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他。”
陌如星凝了凝眉,“你……是不是觉得……愧对于他?”
心震了震,墨惜颜旋即笑了,语声轻若烟云,“嗯,当初我心里想着要一心一意地对他好,绝不三心两意朝三暮四,可最后……我真的觉得亏欠他很多。”
亏欠……
陌如星心里有些闷闷的,“如果,我一开始喜欢的便是你,那现在,你是不是就不会觉得亏欠秋侍君?”
“也许吧。也许,我不会喜欢上他,也许,我还是会喜欢上他,那么现在,我觉得亏欠的人,很有可能是你。
不过,你也说了,那是如果。如果的事,只有发生了才知道,没发生之前,谁也不能确定事实究竟会不会是那样,所以,你不用费神再想了。”
陌如星轻抿着唇,心里还是有些微的在意,不过,想着墨惜颜说的,如果的事,谁也说不准,他心里慢慢好受了些。
过了会儿,又想到某件事,他的心突然便沉重起来。“你……我们……孩子……是怎么来的?”
墨惜颜原本闭着的眸子倏然睁开,眸里一片清冷,“你是不是想问,你明明没喝金玉汤,孩子是怎么来的?”
陌如星僵硬地点点头。“嗯。”
“估计,我们成亲那晚,我三皇姐,她在我们的合卺酒里加了点东西。”墨惜颜说着,突然坐起身来,幽幽的眸子别有深意地睇着陌如星。
“其实,你应该早就觉察到了吧?当初,你并不喜欢我,以你的性子,我们怎可能会圆房?”
陌如星怔了怔,觉得那双月眸中的光怎么都透着诡异,心里莫名地便生出些许心慌来,不敢对视。
别过脸,他眼神闪烁道:“第二天,我确实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可我,没想到她非但在酒里下药,还加了……”
想到墨燃玉那么做的意图,陌如星只觉得四肢冰凉得厉害,好似在雪地里冻了半晌。i^
墨惜颜瞧着他变化飞快的脸色,低低地笑了。“好了,不用再想这件事了,大概,没人会想到她会那么做。”
重新靠着软枕,重新靠在陌如星的肩上,想着在太和殿上看到的那一幕,墨惜颜淡淡道:“我三皇姐……是个深不可测的人,也许,除了她自己,没人了解她。她这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往后,你可要小心些,别被她骗了。”
陌如星愣了一瞬,扭头看向身旁的人,蹙着眉问:“你不信我?”
她还不相信他对她的心意?
“瞎想什么呢?”墨惜颜抬眸好笑地睨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她这人城府极深,老谋深算,说不定一不小心你便着了她的道。
往后,遇不上她还好,你若是遇见她,无论如何,你也要想办法将秀岚或者青竹留在你身边,切不可单独和她相处,让她有机会问你她之前嘱托你替她办的事。”
“如果……”月眸微微眯起,眸底绽着幽眇的光,墨惜颜道,“如果哪天再度政变,你要记住,千万不要被她抓住。”
陌如星心头紧了紧,神色凝重,“公主,你是说……她有可能会像二公主那般?”
“如果,母皇昭告天下将皇位传给她,这种事便不会发生。她继位后,万一她容不下我,我大可辞去一身官务,做个闲人来换取后半生的安宁。”墨惜颜神色严峻道,“但如果,母皇没有打算将皇位传给她,我担心,她会比二公主更可怕。”
说完,墨惜颜呼出口气,道:“这也是我为什么将怀孕的事瞒下来的最重要的原因,没敢在府里声张,连秋海棠和景墨都不能知道。
现在是紧要关头,切不可横生枝节,若被人抓住我们的弱点,稍有不慎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温姑娘来了。”屋外,忽然传来万管家的声音,墨惜颜月眸一闪,伸手拍了拍陌如星的手。
“好了,什么都不要想了,出去吧,温姑娘送药来了。”
见她欲要下床,从方才的严肃对话中回过神来的陌如星起身拦住了她,“你不用动,我去替你将药拿来便是。”
见她欲要拒绝,陌如星不等她开口便快步绕过屏风走了出去。愣愣地盯着屏风发了会儿呆,她不由失笑。
一切说开了,不用再和自己的心意抗争,挺好的……
万管家将房门打开后,见是陌如星出来要接过自己手中的药,而墨惜颜则是不见人影,温品言愣了那么一下。
“温姑娘,有劳你了,你将药给我吧,我给公主端进去。”
“哦,好。”托盘被人接走,手上突然那么一轻,温品言心中颤了一下,感觉有些空,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人从他手里抢走了一般。
“记得让公主趁热服下。”生硬地嘱咐完这句话后,他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再在畅园待下去,逃也似地转身离开,步履急切。
温品言,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她有温文儒雅的驸马,有风姿惊华的秋侍君,还有清雅如菊的景公子,她心里怎么会有你的位置?
他心中仓惶着,待“逃”出畅园后来到了回廊外的庭院里,倚着棵树平复着心里翻涌的心绪。
天际月色朦胧,月光倾洒下来,给院子蒙上了一层温柔细腻的轻纱,很是柔美,似是梦中仙境,他站在树下的暗影里,看着光线明亮的地方,心中一片暗凉。
温品言,你该醒醒了,再这么下去,痛苦的,只是你自己而已。
晚间的风很轻柔,还有些微的凉,在风中站了许久,直到,心里的那丝“热”冷却,温品言这才从暗影里走了出来,背影寂寥地往他住的客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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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待陌如星将药碗端到自己面前,看着他温柔如水的眼神,墨惜颜待药凉了一会儿后,闭着眼一股脑便将药喝了下去,没敢矫情。
将药碗放回屏风外的桌上,回到床前,陌如星试探地问:“公主,你和温姑娘关系很好么?”
墨惜颜心里咯噔了一下,笑着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和她好像关系不错,而且,你怀孕的事,她也知道,你还让她住到府里来了。”
“他啊……”知道陌如星并不是发现了那个秘密,墨惜颜心中松了口气,唇角微扬道:“他这个人值得信任,而且又精于医术,所以我才让他住到府上来,既方便照顾受伤的秋海棠,也好替我调养,若是找其他大夫来,我怀孕的消息不出半日便会走漏。”
“她真的可信吗?”陌如星蹙了蹙眉,“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好像有些奇怪。”
“奇怪?”墨惜颜扬了扬眉,装出一副她什么奇怪的地方都没有发觉的模样,道:“哪里奇怪了?”
“就是觉得她平日里的神色有些奇怪,好像……”
回想了一下刚才看见温品言离开时的匆忙神态,陌如星坚定道:“她在躲着什么似的。”
月眸闪了闪,墨惜颜打着哈哈道:“有吗?我怎么没发觉?也许,他是突然间想到了治病救人的新良方,赶着回去研读医书。”
“会是吗?”陌如星满脸怀疑。
“这世上有很多痴人。”墨惜颜顺溜地回道,“有的人爱诗成痴,有的人,则如他这般,研习医术成痴,这世上,需要这样的人。”
墨惜颜说着,不自觉打了个哈欠,陌如星见状,温柔地问:“公主,你累了么?要不要休息了?”
舒展了一下双臂,墨惜颜点了点头。“是有些累了,今儿个在殿上那么一活动,感觉这把老骨头都快散了。”
“呵!”陌如星温润一笑,“那你等会儿,我这就去叫人给你打水来。”
“嗯。”瞧着陌如星忙活的身影,墨惜颜心里突然觉得很幸福。
未来,她不知道有什么凶险在等着她,但经过今晚的事,她知道,有些事,已经刻不容缓,她是时候为自己和九公主府的人安排后路,以免他日东窗事发,九公主府的人没有退路。
忆起那日在未央宫内,墨芊月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皱了皱眉。
帝王心思深似海,如今,二公主已经身死,大公主和六公主或被幽禁或关押天牢,终身已于皇位无望,剩下的这些个人中,五公主的生父位分较低,且父君一方家族势力并不雄厚,再加上她曾经以大公主马首是瞻,墨芊月心里,大概早就已经将她排除在皇位继承人的候选队伍之外。
如此一来,便剩下三公主,七公主,还有她,三人当中,她不知道墨芊月到底打算将皇位传给谁,虽然,墨芊月那日的话颇有暗示意味,但她不敢那么自负地认为墨芊月真打算将皇位传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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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9 暗里试探
墨燃玉和墨紫萱相比,墨燃玉的可能大一些,但如果要她选,她倒更希望是墨紫萱继位。%&*";
杀墨静初的时候,墨燃玉的那股狠劲她看得真切,墨紫萱对阵六公主时,却是手下留情了的,没有取六公主的性命。
如果是墨燃玉继位,她怕将来的日子很可能会过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如果继位的是六公主,她往后的生活,或许会轻松一些,只要,她不会危及六公主的皇位,她和九公主府的人,大抵可以寿终正寝。
“公主,水好了。”听见陌如星的声音,墨惜颜回过神来,下床套上鞋子后便来到了屏风外。
接过陌如星手中的湿帕覆在脸上放松了一会儿,忆起在太和殿上她用力猛推陌如星的那一幕,她露出脸来认真地问:“你没有受伤吧?二皇姐冲过来那会儿情况太紧急,我没注意用力的分寸。”
陌如星愣了愣,旋即笑道:“我只是摔了一下,不碍事。”
墨惜颜蹙了蹙眉,表示不信。“真的?”
陌如星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神清澈如水,看不出有一丝撒谎的痕迹,“嗯,真的。”
墨惜颜皱着眉撅着嘴,将陌如星上下打量了一番,但仅看外表,陌如星除了身上的衣服有几处沾了些灰之外,根本看不出有没有受伤。
眼睛骨碌碌一转,她将手中的湿帕丢进了盆里,围着陌如星转了几圈。陌如星被她那甚是认真的眼神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寒毛直竖。
她走走停停,来来回回,蓦然,她停下脚步,右手食指坏心眼儿地往陌如星的身上戳去。
第一下,她戳在陌如星的背上,陌如星“腾”一下僵直了脊背,浑身僵硬似雕塑。
第二下,她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坏心眼儿地往陌如星的臀部戳去,清楚看见陌如星浑身抖了一下,又清楚听见他被戳痛的吸气声,她方才满意地收回手,脸上、眸子里都是笑意。
忍着笑,双手负在身后,她缓步绕回陌如星的身前站定,老神在在道:“明儿个,你还是找人给你瞧瞧的好,擦点药什么的,如果,你自己不方便,我倒是可以帮忙。”
瞅见陌如星的脸“唰”的一下烧得通红,并动作迅速地垂下头不再看她,她唇角微微翘起,转身来到脸盆前继续洗脸,低垂着的眸中是潋滟的笑意。i^
这就是调戏男人啊,她曾经很多次幻想过自己调戏男人的场景,却没想到,直到她在现代莫名其妙地丧命,也没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反倒是到了这里后实现了自己多年的夙愿,这感觉,真的是很爽。
耳畔有清灵悦耳的水声在激荡,脸上的温度甚是灼热,陌如星红着脸,心跳慌乱着,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他一直以为很是正经的人,居然会有这么狡诈的一面,居然……
抬眼偷偷地瞄了瞄正在洗漱的人,见那人一派坦然自得的模样,好像还很欢乐,他心里突然便生出几许淡淡的恼怒来。
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戳他,还故意说那些暧昧不明的话,目的就是想让他不自在,她这人,真是心眼儿很坏,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她怎么能……调戏他?
越想心里越觉得愤懑,又舍不得对那人凶,陌如星抿了抿唇,转身逃也似地离开了,临走时丢下一句:“公主洗漱完便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刚洗完脸的墨惜颜听到动静,微微惊讶了一下,待她转身,陌如星却是已经走到了门口,带起一阵风从她身旁卷过。
这就走了?这么经不住她的调戏?她真的过火了?没有吧?
墨惜颜回过神来打算叫陌如星停下,向他道个歉,只可惜他的速度飞快,等她走到门边,早已看不见他的身形。
守在外面的万管家见她出来,便问她:“公主,是有什么事要找驸马麽?老奴去替你叫他回来。”
墨惜颜愣了愣,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屋里屋外不过是隔了一扇门而已,虽然万管家这样的人不可能透过门上的糊纸偷窥里面发生的一切,但以万管家的耳力,怎么可能听不见她和陌如星都说了些什么?
按捺下被长辈抓包的窘迫,她讪笑着回道:“一点小事而已,明日我再找他说就成。”
说完,她又道:“管家,时候不早了,这里不需要你再守着了,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万念恩本来还打算问一问今日在太和殿上所发之事的详细经过,但一想到此刻时辰确实已经不早,墨惜颜方才又与陌如星说了许久,必定已经累了,他躬了躬身道:“那老奴就先退下了,公主若有什么事,让下面的人去叫老奴就成。”
“嗯,你且回去吧,早些休息。哦,对了,叶护卫今晚也受了伤,你让温姑娘替她看看身上的伤吧。”
“是,老奴记下了,老奴告退。”对着墨惜颜又躬了躬身,万念恩这才转身离去,见他离开,墨惜颜关上门进了屋,背倚着门笑了笑,带几丝庆幸。
幸好,刚才的门是关着的,万管家看不见,不然就丢大发了。
转念一想,想到陌如星方才若没被她给吓跑,今晚很有可能会在这里住下来,她突然有些面红耳赤,不自觉便想到了某些旖旎画面。
伸手捂着脸,待脸上的温度渐渐冷却,怦怦直跳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她放下了手,望着房梁呆呆地想:心意虽然已经确定了,她和陌如星也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还有了孩子,要住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两人才刚彼此摊开心意就要住在一起,怎么着也会不自在。所幸,会让她觉得不自在的事没有发生,她和陌如星,可以慢慢适应对方的存在,顺其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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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在宫门外遇上进宫上朝的墨燃玉,墨惜颜如同往常那般与她一同漫步着走向金銮殿,好似,昨日二公主墨静初没有发动宫变,昨日,她没瞅见墨燃玉心狠手辣地取了二公主的性命的那一幕,更没看见,长长的宫道上死相各种凄惨狰狞的尸体。
周围有风吹来,卷来土壤里残存着的血腥味,还有那丝萦绕在空中的似有若无的死者的哀怨气息,刺激着人的神经,挑战着人的敏感程度,墨惜颜闻着,胸腔里憋得难受,却也只能死死地将那股难受压住,不让它犯上作乱,从而暴露了她费心隐藏的事。
走着走着,墨燃玉忽然问她:“九妹,在你心里,你是如何看待二皇姐的,你觉得,她那么做值得麽?”
神色不敢有半分的懈怠和散漫,她凝了凝眉,双眸注视着前方模棱两可地回道:“二皇姐啊……算是个有抱负的人,在我们几个姐妹当中,也算很出色,只是做法极端了一些。
至于值不值得这事,怕是只有她自个儿心里清楚,我们这些旁人,谁说的都算不得数。”
“呵!”她身旁那人轻轻一笑,笑得风轻云淡。“九妹说的是,这样的事,确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值与不值,我们,都猜不透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附和着笑了笑,心里正要松一口气,欢呼那人没故意刁难她时,那人却又道:“九妹,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原本属于你的皇位被别人夺走了,你会怎么做?”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只觉得这问题比刚才的问题更为刁钻,更难回答。
这是对她的试探么?如果她的回答让她觉得她对她有威胁,她是不是打算对她出手?
脑海里的思维快速地一转,在心底无声地咒骂了墨燃玉一遍,她笑着回道:“这个啊……三姐,你倒是问住我了,属于我,这可能吗?一直以来,我什么都缺,却惟独不缺自知之明。
我心里明白,以我的能力,顶多能做个不被世人唾骂、不愧对皇家脸面的王爷,皇位,我从来都不曾想过,也不敢有半分痴心妄想。
大皇姐如今被幽禁,二皇姐也已不在,我曾经便说过,皇位,是属于你们的,现在,它应该是属于你的,它怎么可能属于我,还被别人抢走?
所以,你这问题,我实在无法回答,因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不可能?
双眸凝视着前方,墨燃玉凤眸微眯了一下,轻描淡写地问:“那如果是别人夺走了你在意的东西,你会怎么办?”
“我在意的?”墨惜颜想了想,扑哧一笑。
“三姐是指吃的?小时候,如果别人抢我的吃的,我估计会在心里偷偷地骂那人几天,现在嘛,我就算再小心眼儿,也不可能还抱有小时候的那种心理。”
眸里眼波微漾,墨燃玉笑了笑。“小时候,抢你吃的最多的,好像是十皇弟吧。照你这么说,你和他,应该是关系如同水火,势不两立才对,可如今,你们两个,倒是我们十个姊妹当中关系最为要好的。”
墨惜颜心里警醒着,有些诧异墨燃玉突然便提到了墨子卿,防备着,她回道:“我和他年纪最为相近,和他走得近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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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 单独召见
“小时候,我确实讨厌他总爱仗着父君和凤后的宠爱从我这里抢吃的,可那毕竟是儿时的事了,儿时的情绪,怎么可能当做真?
更何况,说起来我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弟弟,他是唯一一个管我叫皇姐,而不是皇妹的人,懂事之后,我自然是疼爱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和他置气?
而且,和你还有其他皇姐比起来,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你们每天都很忙,没时间陪我,我和他在一起玩的时间比较多,久而久之,两人之间便亲近了许多。i^”
“呵呵!”凤眸里精光一闪便消,墨燃玉又道:“说起来,十皇弟已经满十六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也不知道,母皇打算将他许配给哪户人家。”
“他啊,是到了婚配的年纪,但凤后舍不得他,母皇对他也是疼爱有加,估计会多留他两年,等到了十八再给他物色一家好人家。”墨惜颜微笑着道,脸上的神情让人看不出破绽。
“我担心的是,他性子比寻常人家的孩子野,寻常人,怕是镇不住他。”
“那你认识的人中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墨燃玉幽幽地问。
“我?我哪认识什么人?如果三姐认识的人中有不错的,倒是可以去向母皇建议建议,说不定,真能成全一桩好姻缘。”
“我啊,我给留意留意吧,如果真有合适的,倒是真可以去向母皇建议一下。”
两人就这么一路从宫门聊到了金銮殿内,有官员陆陆续续到来,墨惜颜一如往昔那般直接站到了属于她的位置上,面色淡淡地望着她脚下的那一尺三寸地儿。
墨燃玉与那些官员打着招呼,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她虽能听见,却懒得去听,暂时失聪地望着地面装发呆,心里,却是一片清明。
从问她对墨静初的看法再到皇位,墨燃玉究竟是想从她这里打探什么?
还有子卿,墨燃玉为什么又会提到他?是用子卿的问题来缓和皇位那个问题的严肃性?
墨惜颜凝神想着,忽听墨紫萱的声音响在耳边,她猛然回神。
“九妹,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就是在想怎么样才能瘦下来。”墨惜颜机智地回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调侃意味。
“如今,就我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胖子,实在有失公主的风范,我怕往后和你们一起出去,会丢了你们的脸。i^”
墨紫萱郑重其事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好像过去的几天从没有发现她腰身变粗了一般,过了会儿,笑道:“你这回出去……确实长胖了不少,不过,也还好,往后我们几个姐妹若是一同上街游玩,京中的百姓一定一眼便能认出你来,不会不知道我们几个姐妹当中谁是谁。”
她故作惊诧地扬眉道:“七姐这是在拿我打趣么?大家不认识我便罢,一认识我,居然是因为我在诸位姐妹中长得最胖,那得多丢人。”
“哈哈!”墨紫萱朗声而笑,笑声响彻整个大殿,她本来的笑声交织着回声,盖过那些“嘤嘤嗡嗡”的谈话声,使得那些正在谈话的人不得不停下来,整个大殿瞬时寂静了下来,唯有她的笑声在回荡。
没有在意周围人的动静,她伸手拍了拍墨惜颜的肩膀,道:“九妹,你就不要想着瘦下来了,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
墨惜颜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扫了扫殿里的人,故意摆出一副失落的表情来,“我还以为,七姐可以想办法帮帮我,没想到就只会拿我开玩笑。”
墨紫萱收回手,敛住脸上的笑意,眸中的笑意却没能收回去,问:“你真想瘦回来?”
墨惜颜点点头,“嗯,很想。”
“那我回去问问我认识的朋友,看看她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到时候我再告诉你。”
墨惜颜闻言,双眸顿时一亮,“那我先在这里谢过七姐了,如果我真能瘦下来,到时我再好好地感谢你。”
墨紫萱注视着她的双眸熠熠发光,“那就先这么说定了,到时,我向你讨要谢礼时,你可不要推三阻四的。”
“那是自然,这点七姐大可放心,谢礼什么的,我还是不会小气的。”
两人聊完,相视一笑,而在此时,上朝的官员已经到齐了,朝会很快开始。
经过昨晚的事,官员们今日显得比往日神情更为恭敬,更为严肃,墨惜颜瞧着众人上奏时一丝不苟的模样,不禁扬了扬眉。
这些人……墨芊月让众官员带家眷参加晚宴的目的,难道是这个?就为了震慑这些平日里气焰嚣张的大臣,让他们知道,与皇女勾结不会有好下场,身为臣子,就该安分守己地为官?
耳听着众大臣上奏着关于许多官员昨晚被关押,而原本由那些官员分担的政务现如今便无人管辖的事,墨惜颜不自觉抬眸往高台上瞅了瞅。
见台上那人神色平和地三言两语便将出现空缺的职务交由朝中其他大臣暂时分担,她忽然觉得,那个人,当真是集大智慧于一身,难怪陌轻尘会对她那般衷心。
散朝后,墨惜颜正欲打道回府,一人却是突然出现在她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九公主,陛下有请,请随奴才去未央宫。”女使的声音压得很低,似是怕别人听见她的话一般,墨惜颜抬眸往四周瞅了瞅,只见三公主和七公主已经走出了殿门。
心里揣测了一下墨芊月找她的意图,她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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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未央宫外,见女使恭敬地退到了一边,不再做任何指示,墨惜颜心里迟疑着,微微忐忑着,缓步走了进去。
来到距离案桌大约两米的地方站定,她躬身行礼道:“儿臣见过母皇。”
墨芊月闻声从案桌后抬起了头,淡淡地扫了扫她,“来了?起了吧。”
“谢母皇。”站直身,她抬眸看了墨芊月一眼便快速收回了目光。
过了会儿,久久听不到那人说些什么,她试探地问:“母皇,你找儿臣来是有何事?”
凤眸里的光幽深如渊,看不见底,盯着墨惜颜看了一会儿,墨芊月伸手从旁边的奏折堆里挑了本奏折出来,摊开来细细地看着。
“你可知,孤今日为何要让那些大臣接替空出来的官职?”墨芊月的语声听起来很是平淡随意,墨惜颜听着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
眸里的光闪动着,墨惜颜回道:“儿臣不知。”
阅览奏折的目光一顿,墨芊月道:“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回答孤,在孤面前,你不必遮遮掩掩,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墨惜颜眼角跳了那么几下,坐在案桌后的人,虽是她的母亲,却也是昭阳的女皇,心思精明,她有半分遮掩都逃不过那双好似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想起昨夜那人的精心布控,以雷霆之势迅速瓦解了墨静初和墨蓝琪的叛变,她心中一紧,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着便开始仔细想墨芊月今日调动的那批官员。
细细想了一下,她猛然发现,那些人,都是平日里与三公主和七公主走得极近的,换句话说,那些大臣,都是追随三公主或者七公主的人。
而墨芊月调动的结果,是让两批人马穿插到同一个衙门里,所授的职务,几乎都是同等的。
如果某派官员在某个衙门里的职务低了一些,那在别的衙门里,这派官员的职务便会高一些,这么一来,两方人,势力均等,谁也占不了上风,相互制约着。
难怪今日站在她前面和旁边的两人在听到调动时都有些不平静,原来是因为这个,可……
墨惜颜抬眸看了看案桌后的人,心里疑惑暗生。
墨芊月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就为了让两方人马互相牵制?
感觉到她的打量,墨芊月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头来,淡淡地睨着她道:“想清楚了?那便说吧。”
躲是躲不过的,与其扭扭捏捏地玩矫情,那还不如直接说,她心里如是想着,便道:“母皇是为了牵制三皇姐和七皇姐的势力?”
“幸好你还不算笨,你若真笨……”后面的话,墨芊月没有说出来,墨惜颜瞧着她,眨眨眼,心里泛滥的,是狐疑。
今儿个说话怎么这么奇怪?比往常还要奇怪……
墨惜颜还没想出个结果来,一个奏本却是从墨芊月的手里飞出,直直地朝她飞了过来。
她反射性地伸手接住,那本来很轻的本子,不知怎么的,她感觉很沉,好像,她刚才那么伸手一接,接的是一座山,而不单单是一个奏本。
忽视那诡异的重量差异感,她抬眸,询问地看向墨芊月。“这是……”
“这是今儿个大臣呈上来的折子,你看看吧。”
墨芊月的声音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派头,墨惜颜听着,心头却是发虚得厉害,有些不敢翻开那个奏本看里面到底写着什么东西。
心房“咚咚”的跳动着,墨惜颜双手颤抖着打开了那个奏本,视线缓缓一扫,待看清里面陈述的事,她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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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 传位与她
“这……”抬眸看向墨芊月,她神色凝重地问:“母皇是什么意思?”
墨芊月扫了扫她,道:“就是想让你看看而已。%&*";”
看看?墨惜颜心中不信。朝中大臣写的奏折,哪里轮得到她来看?更遑论奏折里写的,是某位大臣劝墨芊月立当朝三公主墨燃玉为太女的大事!
墨惜颜想了想,直白地问:“母皇是不是想问儿臣三姐能不能担当匡扶社稷的大任?”
“不是。”墨芊月否决得很干脆,用一种淡如清渠的目光睇着墨惜颜,然后道:“九儿,很多时候,我觉得你很像年轻时候的我。”
墨惜颜愣了愣,心里没来由的便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来。
那神情,那语气,墨芊月为什么要这样和她说话?她对她不是一直都冷冷淡淡的吗?为什么,她们之间的距离好似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我知道你一直不想卷入任何纷争,甚至,为了逃避纷争而隐藏自己的锋芒,当年的我,也是这么走过来的。”视线移向别处,墨芊月眸光幽远,神色淡渺,似陷入了回忆一般。
“当年,太女之位的争斗远比你们现在来得激烈,我大皇姐,那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眼里容不得任何人危急本该属于她的太女之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策划了一个惊天阴谋,如果我不是一直表现出对皇位无意,她就不会将我当作知心的人,将她的秘密告诉了我。”
墨惜颜怔了怔,据她脑海里的记忆来看,很多年以前,确实发生过大事,但原来的九公主,乃至墨燃玉等人,都不是很了解当年的那场“义安叛乱”。
她只知道,当年的大公主墨义安曾密谋造反,接连害死了自己的几个皇妹,但最终,她的阴谋没有得逞,被先帝给镇压了下来。
墨义安的伏法与墨芊月有关?墨惜颜心里揣测着,问道:“母皇最后,将她的阴谋告诉了皇奶奶么?”
凤眸里的光幽然浮动,瞥了瞥墨惜颜,墨芊月扯出一抹潋滟雍容的笑,极为亲切。“九儿,你觉得母皇是个怎样的人?”
墨惜颜心里惊了那么一下,墨芊月的笑虽然温和,她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脑海里的思维快速运转着,她抱拳躬身,神色极为恭敬地回道:“在儿臣心里,母皇既是心怀百姓,兢兢业业的好君王,更是一个好母亲。”
“呵!”墨芊月幽幽一笑,“九儿,你学会了油嘴滑舌。”
墨惜颜双眸一闪,铿锵有力道:“母皇,儿臣所言是事实。”
那些话,墨惜颜不否认有讨好的成分,但更多的,也是发自她内心的话语。
墨芊月的敬业,她相信文武百官有目共睹,墨芊月对待子女的包容,她相信,全天下的人都心里有数。
脸上的笑意不变,墨芊月悠悠道:“九儿,你可知,要成为君王的第一步,便是学会世故圆滑?”
世故圆滑?墨惜颜不解地抬眸,询问的眼神睇着墨芊月,等着她做出解答。i^
墨芊月瞄她一眼,道:“官场,皇家,每个人都有自己明哲保身的一套生存法则,无论你是锋芒毕露,想力争上游,还是想隐藏锋芒,碌碌无为只求后半生安宁,你都要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唯有如此,你才能获得别人的追随,或者在众人洞察的眼睛里找到一条活路。”
“从前,我也只想做个闲人,可是,事实逼着我不得不退下自己的伪装,将真实的自己表露在别人面前。”墨芊月说到此处,溢出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那声叹息在宽敞的大殿里荡漾开去,平添了几分惆怅与无奈。
“当年,我大皇姐告诉我她的秘密后,我心里很震惊,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合适,如果我告诉你皇奶奶,那便等同于我在她背后做了小人,出卖了她,而等着她的结果……可想而知不会太好。
但如果我不告诉你皇奶奶,那便表示我背叛了昭阳,背叛了你皇奶奶,背叛了墨家的列祖列宗。
犹豫了很久之后,我决定向你皇奶奶陈明一切,结果……是我预料之中的,可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墨惜颜的心绪被调动着,下意识地追问:“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墨芊月淡淡的扫了墨惜颜一眼,道:“每个人都有忍耐的底线,你皇奶奶也不例外,得知我大皇姐想要发动政变,她自然要以昭阳的江山社稷为先,拨乱反正,于是,她和当时她信任的大臣暗中商讨对策,以此来应对我大皇姐的叛变。
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大皇姐,一开始告诉我的计划便是假的,她根本谁都不信任,她是故意告诉我她的计划,好让我去告诉你皇奶奶,误导她们做出错误的设防。”
“那一日晚宴,我们所有的人都以为她真会在酒里下毒,所以,我们偷偷换掉了她运到宫里的酒,我们没有一个人想到,她其实将毒投在了当晚的篝火盆里,晚宴一开始,我们所有人便吸入了毒烟。
毒发之后,她果决地先杀了你的几位姑姑,若非你皇奶奶事先想到最糟糕的一种情况,出动了所有暗中保护皇家安危的皇家护卫,当晚,我和你皇奶奶,都会没命。”
皇家护卫?墨惜颜心里咯噔了一下。
墨芊月这是不小心说漏了嘴,还是故意让她知道皇家护卫的事,以此来打探什么?
“呼……”墨芊月呼出一口有些粗重的气,似想随着那口气吐出压在她心中多年的沉重。
“九儿,你知道么?你大姑姑临死前对我说,如果,我没有将她告诉我的事告诉你皇奶奶,她便不会杀了你的几位姑姑,她还说,她从我这里再次确定了一件事,这世上,真的没有任何人可以信任。”
墨惜颜心头震了震,望着墨芊月的神情惊讶至极,墨芊月瞧着她,淡淡一笑,“换句话说,其实,是我害死了你的几位姑姑。如果不是我多年隐忍,在最后一刻没有识破她的试探,你的几位姑姑便不会丧命。”
“也就是从那之后,我不再刻意隐藏自己,对于皇位,如果我适合那个位置,我不再退让。但也是从那之后,我在人前的圆滑程度,超过了任何一个人。”
双唇颤了颤,墨惜颜心里想着她该说些合适的话来安慰一下眼前这位高高在上,但心中其实对自己的几位皇妹抱着亏欠过了几十年的女帝,可在她想到合适的话语之前,那人却是已经又开始说别的。
“九儿,我不想逼你,我也希望你能过上你喜欢的生活,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可是,我不止是你的母亲,也是昭阳的女皇,我要为昭阳的百姓着想,为了昭阳的百姓,我希望你能站出来,挑起原本属于你的责任和担子。”
墨惜颜心头又是一震,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突然炸了开去,炸得她有些懵。
墨芊月却是没有理会她的被惊吓,接着道:“九儿,这昭阳的江山,我会传到你的手中,从今天起,你必须学着处理朝政,在我倒下的那一天,将我手中的担子接过去。”
“……”墨惜颜彻底被惊得有些傻了,呆呆地望着墨芊月没了反应。
墨芊月睇着她,从案桌后起身缓缓向她走来,凤眸深邃犹如黑玛瑙,闪着熠熠的黑光。
待来到她身前站定,墨芊月道:“九儿,我之所以告诉你当年的故事,是希望你能明白,你大姑姑当年的做法虽然狠戾,但有一点她说对了,这世上,不是谁都能信任的,你万万要记住,你三皇姐和七皇姐,不可信。”
墨惜颜身子颤栗了一下,被墨芊月的话给震的。
眼珠子不甚灵活地转动着,瞅着身前的人,她蹙着眉问:“母皇什么意思?为什么,她们不可信?”
她知道那两个人确实不可信,可她不明白,墨芊月为何也会这么觉得。
“九儿,你以为你母皇是个怎样的人?老眼昏花?忠奸不辨?”墨芊月凝视着墨惜颜的眸子里有层浅薄如雾的不满之色,但在那不满之后,能清楚看见一个母亲对自己子女的宠爱,柔而谧,似柔柔月光浇注池中白莲,惊艳满园夜色。
“当然,我不否认,我看清某些人的时间或许有些长,比如你三皇姐,又比如你二皇姐。
你三皇姐,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怜悯苍生的人,可就在昨日,我终于看清她一直竭力隐藏的那一面――黑暗,让人胆寒的黑暗。
你二皇姐论罪确实该死,可她,竟然那般迫不及待地亲手除去了你二皇姐。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的皇姐,是她的亲姐姐,她居然那般下得了狠手。如她那般的人,你说,我怎能将天下交给她?”
墨惜颜心里咯噔了一下,凝眉道:“她或许不合适,可不是还有七皇姐么?你为什么不选她而选我?”
“你七皇姐,是个成不了大事的人。”墨芊月果决地说,“九儿,你千万要记住,你继位之后,你第一个要防的,便是你的三皇姐。”
墨惜颜惊了惊,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却惟独不明白墨芊月为什么要将那般重大的责任交给她。
墨芊月双手按在墨惜颜的肩上,微微用力,凝着她的眼神认真至极,道:“九儿,我花了一生的时间才明白,身在高位,有时候就该狠一些,果决一些,而不是优柔寡断,做什么都顾虑太多。
曾经,我害怕你们姐妹自相残杀,所以在立储一事上顾虑很多,但结果证明,我的顾虑,只是让问题更为激化。
你且记住,等你坐上龙椅之后,你便是昭阳的君王,是昭阳百姓的衣食父母,你要为你的子民谋福,任何会危及你的子民安危的人,你都不要留情,哪怕那人,是你的皇姐!”
墨惜颜眸光颤动,心中震撼不已,墨芊月拍了拍她的肩,缓缓收回手,神色中的严厉和认真散去,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慈蔼神情。
“九儿,你过来,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墨芊月说着便转过了身,墨惜颜愣了一瞬,抬脚跟了上去。
来到案桌旁站着,墨芊月在案桌的一个箱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来,放到了她的手中,郑重地对她道:“九儿,你务必记住,这枚印信你要好生收着,将来,等你选定了新皇人选,决定将皇位传给下一位君王时,这东西,你再交到新皇的手里,让她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墨惜颜埋首看了看手里的东西,那是块很美的狮形白玉,色泽纯正,触感温润,婴儿的拳头般大小,拿在手里些微的沉。
将白玉翻过来看了看,见白玉的底部赫然刻着“皇家护卫”四个字,她心中一抖,拿着白玉的手颤了颤。“这是……”
“这便是我皇族秘密传承的东西,皇家护卫的印信,自我朝开国以来,由每一任君王亲自传到下一任君王的手里,到现在,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这印信,算是调动皇家护卫的凭证,但并非缺了它不可。每一代君王,在传位前都会亲自告诉皇家护卫的人,新选的君王是谁,而她们,在得到消息后,便会认定下一位主子,只听新主子一人的调遣。
万一,这印信不小心落入了贼人手里,你也不必担心,贼人即便拿着它也是毫无用处,除非新皇告诉皇家护卫,她们还要听从谁的命令,她们才会听从新皇之外第二人的吩咐。”
墨惜颜心中一颤,突然便觉得手中的狮形印信比刚才沉了不少。
墨芊月说要将皇位传给她时,她还感觉那不过是几句话而已,这会儿,手里拿着象征权力的东西,她才发觉,权力这东西,分量真的不轻。
“母皇,这东西……你真的打算交给我?”她不确定地问。
“嗯。”墨芊月应道,“九儿,你且记住,皇家护卫的事,你只能告诉你将来册立的凤后,除此之外,你谁也不能告诉。
你现在身边的人还少,目前还没有子嗣,你要记住,将来你所册立的凤后,必须是值得你信任的人,而且是没有与你生下皇女的人。”
墨惜颜心中咯噔了一下,脱口问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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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 安排后路(1)
“九儿,母皇现在没有太多的时间从头教你该怎么做,你只需记住母皇的一句话,外戚干政,国之祸也,无论如何,你不能让外戚威胁到属于墨家的江山。www..com|i^”
怔了怔,墨惜颜忽然便明白过来,墨子卿的生父为什么会被立为凤后,其中一点原因,大概便是因为他没有女儿,只有墨子卿一个儿子。
“九儿,你能答应母皇交待你的事吗?不管将来你如何喜欢某个人,信任那个人,一旦你与他生下女儿,你都不能册立他为凤后。”
墨芊月直直地凝视着墨惜颜,凤眸中的光深幽无垠,墨惜颜瞧着她那双眸中太过慑人的光亮,愣了须臾,缓缓地点了下头。“嗯,我答应你。”
墨惜颜之所以答应,不只是因为她现在是墨芊月的女儿,她代替了原来的九公主来继承属于九公主的一切,她是墨家的人,一切,当以维护墨家的皇权为先。
更因为,她深刻地明白,外戚干政,是无论哪个时空哪个朝代的当权者都最为避讳的问题,就算她相信她喜欢的人,但,正因为要保护她喜欢的人,她不能让他受到他的家族的各种威逼胁迫,做出违背他的心意,会影响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的事。
深深地看了墨惜颜一眼,墨芊月郑重道:“九儿,母皇希望你能牢牢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而不只是说过便忘了。”
墨惜颜月眸微闪,重重地点了点头。“母皇放心,儿臣知道怎样做才能让墨家的江山稳固,更知道,怎样才能让两人的感情不受外界影响。”
“你能明白,那最好不过。”墨芊月淡淡道,说着,她转过了身,凝视着案桌上的一堆奏折道:“等会儿,我便会告知皇家护卫你是我选定的新皇,自明日起,她们便会视你为主子,如此,即便哪天你真的不小心弄丢了印信,你还是可以调动她们。
不过,你且记住,如果哪天真丢了,你一定要将印信找回来,我决不允许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落入某些心怀不轨之人手里。”
墨惜颜抿了抿唇,将墨芊月所说种种牢牢地记在了心底,想了想,她问:“我从未见过皇家护卫,如果我有事,我该怎么联系她们?”
“等我告诉了她们你便是我选定的新皇,她们当中的头领,自会亲自去九公主府见你,关于调动的事,你见过她们之后自会明白。”
墨惜颜蹙了蹙眉,觉得墨芊月说的话好像别有玄机,她想继续问清楚一些,墨芊月却似料准了她会问一般悠悠地抛来一句:“现在,你不必问我,等你见过她们之后,一切你自会明白的。”
无奈,她只好打住了想要追问的念头,规规矩矩地立在一边。
墨芊月很是随意地翻动着桌上的奏折,忽然,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九儿,你能否告诉母皇,你在江都的时候都吃了些什么,身体怎么变得这般好?”
墨惜颜怔了怔,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这……儿臣其实也没吃什么,每顿饭,也就几样小菜而已,大抵是体质如此。”
“哦?”墨芊月尾音微扬,听似有些诧异,“母皇还以为,你瞒着母皇什么呢。%&*";”
墨惜颜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眸偷偷地瞅去,见墨芊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奏章上,神色沉静,看上去刚才的话不过是墨芊月那么随口一说,并不能当作真,她心里忐忑着,不知道该不该向墨芊月坦诚一切。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犹豫时,墨芊月余光那么一扫,将她脸上的神情尽收于眼底,心中早已是一片明了。
“九儿,到了现在,你对母皇还是有所隐瞒,你对母皇就那般的不信任?”
墨惜颜听言心中颤了颤,眸中闪过几许慌乱。“我……我没有瞒着母皇什么。”
墨芊月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奏折,侧过头来直视着墨惜颜道:“九儿,你在江都的一举一动,母皇全都知道,所以,你在江都期间吃了些什么,你在那期间又到底有没有长胖,母皇心里有数。”
墨芊月说着,叹了口气。“母皇也没有想到,你三皇姐,为了达到目的,竟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忆及自己之前对墨燃玉的各种期许,对她为了成大事不惜舍弃感情之事的默默赞赏,再到昨夜太和殿上那无情的一刺,墨芊月心中颇为感慨。
“九儿,往后,你务必要擦亮了眼睛看人,你母皇我,今生看错了太多,直到最后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我不希望你将来走我的老路。”
脑海里思绪翻腾着,墨惜颜双唇颤抖着道:“儿臣谨记母皇教诲。”
目光在墨惜颜身上扫了一圈儿,墨芊月道:“九儿,今日你就先回去吧,好好想想母皇和你说过的话,也好好想想将来该怎样做一个好君王。从明日起,你就在这未央宫内陪母皇一起看奏折,适应适应新生活。”
“是,儿臣知道了。”墨惜颜躬了躬身,在嘱咐了墨芊月要好好保重身体后便离开了未央宫。
在出宫的路上,感受着迎面扑来的柔和的风,把玩着藏在袖子下的手里的印信,她心中心绪起伏,感觉一切好不真实。
皇位,在几个月前,当她还身处现代时,这东西她连做梦都不曾想过,但到了今日,她却已经是准皇位继承人了。
别说她现在回去告诉万管家和陌如星,他二人绝不会相信她所言,就是她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好似她刚刚在未央宫里经历的不过是一场梦。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她一心想着只要做个心无贪念的隐形人便好,等熬到新皇即位,她便当个形同虚设的王爷,既不威胁新皇的皇位,也不给新皇惹麻烦,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可时日久了,各种阴谋诡计里走一遭,在箭雨下死里逃生一回,她终于明白,有些事,并不是她一厢情愿就能成的,她必须想办法站到权力的顶端,不让别人决定她人的生死。
所以,当墨芊月说要将皇位传给她时,她心里震惊之余,没有做多余的推辞便将权力从墨芊月手中接了过来,接了她和九公主府里的一干人等后半生的保障。
“公主,请上车。”行至宫门外,看了看万管家安排的新的驾车之人,墨惜颜点了点头,稳步踏上那人安放在马车旁的木梯进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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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上,墨惜颜当即吩咐了府里的下人去叫万管家到畅园,而她自己,则是先回畅园换下了身上的朝服。
刚在圆桌旁坐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她正纳闷万管家动作居然这么快,抬眸看去,在见到门外站着的灰色身影时不禁一怔。
“景墨……”
墨惜颜刚进畅园时,景墨正好准备从卧房里出来,透过打开的门缝瞅见她回来的身影,他立马将自己藏在了门后,直到她进了屋,他方才将门打开,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慢悠悠来到她的卧房外,他在屋外踌躇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推门而入,此刻见到她,他心中紧张不已,不知道第一句该说什么,才能打破两人三天前甚是不快的对话结局。
眼神飘忽着,双唇抖动了半晌,景墨仍旧是没能挤出半个字来。
气氛诡异地僵持着,过了会儿,墨惜颜从怔愣里回过神来,扯出一抹温和的笑,佯装几日前什么事也没发生那般,道:“景墨,站着做什么,进来坐啊。”
双眸闪了闪,迟疑了片刻,景墨终是抬起右脚,跨过了门槛,缓步朝着墨惜颜走了过去。
心房砰砰地跳动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待来到桌旁,他停了下来,好半天才凑出来一句:“公主,你下朝回来了?”
话一说完,他悔恨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后悔自己问了一句很是多余的话。
月眸里的光静静地流淌着,似夜空中傲视苍穹的银河绽放缕缕清辉,仰视着景墨的脸,墨惜颜笑了笑。“嗯,刚回来,今儿个在宫里耽搁了一会儿,所以才比往常晚了那么一些。”
说完又道:“你坐啊,站着做什么?不要显得那么生分。”
脑海里思绪全无,景墨依言坐了下来,但就是不敢抬眸去看对面的那人,心房“咚咚”地鼓噪着。
明眸转动,墨惜颜笑着问:“你什么时候醒的?身体好些了么?温姑娘有说可以下床么?你这样下床,身体有没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
“昨晚便醒了,躺了太久,所以想出来走走,活动活动筋骨。”景墨回道,心里悄然漫上一股柔柔的暖流,温暖着他的心扉。
昨夜,天差不多黄昏时他便彻底醒了过来,但因为沉睡几日,身子虚弱得厉害,他在侍从的服侍下吃了些易于消化的流食,又服了温品言替他准备的药后,便睡了过去,而这一睡,便睡到今日天明。
起床后,他一直在思考从今往后该怎么面对墨惜颜,思前想后一番,他还是决定直面墨惜颜,而不是躲躲藏藏,就此错过了她。
她心里没有他的位置,他便打算一直默默守在她的身边,等到她的眼里能看得见他为止。
就如叶护卫所言,她的心,并非是石头做的,他相信,总有一天他能感动她,在她的心里,总会有一个小小的角落装着他,如此,便够了。
“那可有叫温姑娘给看看?她怎么说的?”墨惜颜很是随意地问着,面上没有一丝的不自然,好似,她和景墨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而景墨的这一病,不过是普通的病倒了而已,而不是因为那日的淋雨。
景墨依旧低垂着头,回道:“她说我的病已无大碍,只消再休息两日便会康复。”
“哦。”墨惜颜点点头。“那便好。”
余光里瞥见有人影在晃动,墨惜颜抬眸看去,便见万管家已经到了门外,疾步向她走来。
万管家见到景墨,心里微微惊了一下,面上却是平淡无波,而在那一惊之后,想着他所感觉到的两人之间融洽的氛围,他心里又有些微的欢喜,为景墨高兴。
“公主。”来到墨惜颜旁侧站定,万管家微微躬了躬身。
墨惜颜的视线往景墨那么一扫,她还未说什么,她的目光也温和至极,没有表露出任何让景墨离开的意思,却不想,景墨就像是装了弹簧的蚂蚱,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道:“我先退下了。”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她愣了愣,望着那道身形消失在屋外的光影里,良久,若有似无地轻叹一声,收回目光瞧着万管家道:“管家,你先坐吧,有些事,我想和你好好谈谈,估计要说一会儿。”
万管家迟疑了一下,在墨惜颜的注视下,终是坐了下来,由一开始的有些不自在到渐渐习惯。
“管家,你让人动手吧,将秋海棠和余旋珞的家人救出来。”墨惜颜淡淡道,“等救出来后,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将他们安置下来,并派人守着,在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前,绝不能让他们在外面露面,以免暴露了行踪。”
万管家心头震颤,“现在便动手?不再等了么?”
知道万管家心里顾虑着什么,毕竟自己三天前才提起安排人手的事,眼下不过才过了三天而已,居然就急着救人,万管家心中有担忧是正常的。
想了想,墨惜颜将手中捏着的狮形印信露了出来,道:“这是调动皇家护卫的印信,今儿个散朝后,母皇将我叫到未央宫后交给我的。”
万管家盯着那尊小小的白色玉像,眸中惊奇和惊讶交替浮现,脸上的神色变幻迅速。
起初,他惊讶这世上竟然有雕工如此卓绝的玉像,不过婴儿手掌般大小的玉石,居然将狮子这样的猛兽雕刻得栩栩如生,那双眼睛,虽然也和玉身本来的颜色是相同的白色,但他就是觉得,那双眼睛,好像是活物般透着精光,而不仅仅只是玉雕而已。
待脑海里的意识反应过来墨惜颜说那是调动皇家护卫的印信,他一怔,旋即双目圆瞪,结巴道:“这……这是……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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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3 安排后路(2)
大抵是心中太过震惊,他的话语里,省却了许多关键字眼,但墨惜颜已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嗯。”墨惜颜轻声应着,盯着玉像的眼神有些朦胧。
“虽然,看母皇的意思,她已经决定将皇位传给我,但……我三皇姐……那并不是个省心的人,我担心会突生什么变故,所以,我想现在便将这些小事全部解决,以免出现意外时手忙脚乱。”
墨惜颜有种很强烈的预感,以墨燃玉的深藏不漏和对皇位的志在必得来看,她猜测,将来很可能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只是,她没有预见未来的通天本事,无法预料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只能一切早作准备,以防将来真的有事发生时手足无措阵脚大乱。
万管家怔了怔,眸光颤动着,浅浅地叹息了一声。“三公主她……确实要提防。”
就在今早,万管家已经问了叶可欣昨夜在太和殿上的详细经过,对于墨燃玉的心狠手辣,他心中有些发凉。
他虽然知道墨燃玉并非如她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无害,却不知,她一直将她让人惧怕的那一面给隐藏了起来,还藏得如此之深。
“管家,将人救出来后,你可以让人告诉他们,秋海棠和余旋珞在这里生活得很好,再告诉他们眼下的紧张局势,让他们自个儿明白他们如今的处境,如此,可以杜绝他们按捺不住哪天偷偷跑出来被人发现,一切前功尽弃。”
“嗯,老奴知道了。”
墨惜颜心思转动着,旋即问:“管家,你和我父君,之前有没有偷偷地在天竺或者邻城以别人的名义购置屋舍?”
万管家皱了皱眉,“公主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我是怕有个万一。i^”墨惜颜直视着万管家,神色淡淡地道,“天有不测风云,万一,时局生变,对我们很是不利,我希望这府中的老老少少,主子和仆从,都能安全地逃到外地,隐姓埋名过活一生。”
“地方倒是有……”万管家语声平和,话里有话的样子,墨惜颜闻言眉宇不自觉微微一拧,果听他继续道:“可如果真的事发,不可能同时安置这么多人。”
“人太多,目标太大,如果是要逃命,这么多人在一起反倒容易惹人注目,从而送了性命。”
墨惜颜抿唇静默了半晌,眸中的神色明暗交替。
人多反倒容易暴露的道理她懂,可这府中的人,除了那些别人安插进来的潜伏的眼线之外,都是三年前被选进来的,即使在这三年内他们犯过错,可再大的错,也不至于让他们因为她这个主子而受到牵连。
他们的身家性命既然系于她身,她就该为他们的将来谋退路,不可能大难来时只顾自己逃跑,而将他们留在这府中或者让他们自行回家,以墨燃玉那般深沉的心思,这些人,即使逃了出去也极有可能被抓回来,严刑拷打逼供一番,最后,便是一条死路。
万管家瞧着墨惜颜低垂的脸庞,脸上闪过一抹忧色和不忍,道:“公主,老奴想说一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是不可能救得了这么多人的。
与其带着他们最后因为抵抗不了追兵的搜捕而让他们被捕,还不如在一开始便留他们在府中,让他们自行逃离,这样一来,他们反而安全一些,即使将来被抓住,抓住他们的人,大概也会因为他们确实不知内幕而放过他们。相反,如果跟着我们走,一旦被抓,等着他们的,就真的只有死这条路。”
心往下沉了沉,墨惜颜低垂的月眸中眸色幽黯如渊。万管家说得不错,那些仆人若跟着他们走,但最终又被抓,能活命的几率真的微乎其微。
她想救人没错,可在没有百分百把握的情况下,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一腔热情反而害了她想救的那些人。
“公主,老奴知道你心善,可一将功成万骨枯,有些时候,人命的牺牲在所难免,你无需耿耿于怀。
更何况,并不是你主动挑起各种纷争,而是别的人野心勃勃,想染指不属于她们的东西,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昭阳百姓,墨家的江山,还有祥贵君和驸马他们。”
紧紧地咬着牙,过了会儿松开,墨惜颜抬起头来,神色豁朗地问:“你和父君用作退路的房子,在哪儿?”
知道她心里已经明白事情的至关重要性,万管家将早些年祥贵君便嘱托他在天竺城和城外的山野地方搭建的避世之所告知了她。
她听着,时而蹙眉,心中,却是对祥贵君的未雨绸缪深感佩服,同时,也有些羡慕原来的九公主竟然能有这样一位事事为她着想的父君。
两人说了许久,待交待完所有的事后,墨惜颜便让万管家回去了,让他秘密安排救人的事情,并在事后向她禀报结果。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抬眸望了望屋外明媚的阳光,略一思忖,墨惜颜起身来到了屋外,站在院子里享受日光浴的洗礼。
天很蓝,云很轻,片片薄云浮动,像郁郁葱葱的山野间,农家生火做饭时从烟囱里冒出的青烟一般,游丝般轻渺。
有风吹来,墨惜颜直觉身子一暖,全身都暖洋洋的,耳畔有脚步声传来,她侧首望去,便见陌如星一身华光地走来,冷峻的容颜隐在回廊的暗影里,一双星眸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说不出的丰神俊逸。
步下回廊,她清楚看见他唇角的弧度加深,星眸中点点星光晕染开来,似那苍穹中的烈烈星辰,漾着迷人清辉。
“公主,你怎么站在这里?”
她笑笑,“我出来晒晒太阳,偶尔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脑中闪过昨夜某人逃跑的一幕,月眸一亮,她故作无意地提道:“昨晚,你怎么跑那么快?我刚一转身,你就没影儿了。”
她一提,陌如星便想起她的使坏,心中微微气恼,同时因为昨晚她的举动实在太过轻浮与暧昧,他心中羞赧,脸上不受控制地浮上一抹薄红,却不忍对她凶,更不会对她做撒娇抱怨一类的事,看着她的眼神不知怎的就变得幽怨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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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 会陪着你
看着那饱含各种情愫的眼神,墨惜颜太阳穴突突地一跳,心房也重重地鼓动了一下,有些心悸。i^
手下意识地抚住胸口,她急急地别开脸来,生怕自己再盯下去,大清早的就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陌如星瞧见她的动作,心下倏地一紧,一个跨步来到了她身侧扶住了她的另一只手,神色忧急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赶紧找温姑娘来看看?”
连着做了两次深呼吸,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心跳,她摇了摇头,半认真半调侃道:“我没事,就是……看到你有点儿心慌。”
陌如星俊眉轻拧,以为自己的存在真的让她觉得身体不舒服,扶着她的手迟疑着便要收回。
瞄了瞄陌如星,她忽而幽幽道:“人说男色害人,今日亲身体会果然不假,你若是长得再俊秀一些,我这心,估计很快就会坏掉了。”配上有些认真的神情,听起来让人忍俊不禁。
陌如星愣了那么一瞬,待回味过来墨惜颜说的意思,是又羞又恼,心里愤懑着便想收回手一甩手撒气地离去,可又想着那人是他心尖儿上的人,那人的腹中,孕育着他和她的孩子,他真是怎么也舍不得走,恨不得就赖在这畅园,赖在她的身边一辈子贴着她。
学着那人调侃的语气,学着那人的坏,他面色微赧道:“也幸好我这张脸还入得了公主的眼,如若不然,我估计现在还待字闺中。
我这人不贪心,长这样就可以了,若真的再俊一些,公主只怕就要心跳失常而对我退避三尺,那我岂非得不偿失?”
墨惜颜低低地“咦”了一声,目露惊奇地侧首看向身侧那人。i^正色地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眨了眨眼,她忽而笑道:“想不到,你居然也有这么皮的一面。”
被她这么一说,陌如星更加羞窘,脸色也比刚才红了几分。只是,一想到他们从此便要相携着走过一生,他务必要学会各种油腔滑调,如此,方才不会在她面前节节败退,他鼓起勇气半玩笑半认真地道:“俗话说,嫁妻随妻,公主这般皮,我也只能跟着皮,如此才算得上般配。”
陌如星说着,抬眸迎上那双月眸,眸里的光如水般光亮,那几分玩笑悄无声息地退去,唯剩震颤人心的认真。
“将来,无论走到哪儿,我们又身穿何种服饰,世人也一定一眼便能看出,你是我的妻,而我,是你的夫。”
墨惜颜看清他眸子里的那份深情,心震了震,自心底生出几许热切,化作袅袅热气,窜上她的脸颊,奔上她的耳根,将一张脸染上了几分绯红,平添了几分平日里见不到的娇媚孕相。
陌如星从未见过女子这般妩媚动人的姿态,更未见过墨惜颜流露出此种风情,心中微微一荡,似灼热的风从本就涟漪暗生的湖面舞蹈而过,激起阵阵波纹,久久交织晕染。
陌如星心中一热,扶着墨惜颜的手无意识加重了几分力道,墨惜颜觉察到他的力度变化,但觉得那力度也还好,并没有到不能承受的地步,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秀眉轻蹙了一下便又化了开去。
习惯不了深情对视时的那份悸动,扭回头,月眸微弯欣赏着园中的绿色在微风中舞动的身姿,看那些绿叶在阳光下镀一层柔和的蜜色,墨惜颜笑了笑,“这样悠闲地欣赏园中景致的日子,不知道还有多少。”
陌如星怔了怔,脑海中不自觉闪过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画面,俊眉蹙了蹙,脱口便道:“不管有多少,我都会陪着你。”
眸中的光颤了颤,墨惜颜面上平静无波,心中,却是将陌如星的话语牢牢地烙印在了心底,更坚定了要保他和秋海棠等人周全的决心。
心中思量着要学会处理朝政的事,她转身往卧房的方向走。“回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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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里,在软榻上坐下后,墨惜颜让陌如星从书架上找了些书出来,听着她报的书名,陌如星眉梢轻蹙着,心中疑虑丛生。
待来到她身前将书放到搁置在软榻中央的小桌上,陌如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满是疑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公主,你为什么……突然想起来看这些书?”
这些书,可都是治国用的……
含笑的眸子温和地扫了陌如星一眼,墨惜颜回道:“我会看,自然是因为将来用得上。”
虽然原来的九公主已经将这些书都看过了,且脑海里还留有一定的印象,但她想趁着这几日重新温故一遍,以免真的继位后手忙脚乱,面对大臣的各种刁钻无力反击。
这些书,都是讲述这个世界历朝历代各国的君主如何治理国家的趣事,虽然有些事未必是真,但撇去那些浮夸的部分,这些故事背后的寓意,对现在的她而言很有用处。
陌如星皱了皱眉,“用得上?”
什么用得上?难道这皇位……
陌如星不敢往下猜,因为他要猜的事太过让他胆战心惊。
墨惜颜专注地盯着书,目光快速地扫描着古老的黄纸上用毛笔勾勒的墨字,很快便翻过一页。
待看完一则故事,她便会停下来分析故事中的君王应对大臣的刁难时的应对之策,从中学习对她有用的东西默默地记在心底。
脑海里警醒地闪过某件事,她头也不抬地说:“如果有下人来,你便到门外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不要让他们进来。”
陌如星心中诧异,问道:“为什么?”
他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
“我在府里做了什么事,尤其是看了什么书,与你还有秋海棠说了什么话,我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墨惜颜的回答很简洁,但她知道,以陌如星的聪明程度,定然明白她的意思。
这府中眼线不少,之前,她可以任由他们在这府中生根发芽,任由他们肆无忌惮地观察她平日里的一举一动,然后报告给他们卖命的主子,但现在,这些人她得防。
如果被心细的眼线发现她看的书涉及政治,而这消息又被传到某些人的耳里,她相信,定然会引起不小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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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 你想歪了
陌如星注视着墨惜颜微垂的脸,凝了凝眉,心中忽然生出几许如雾的不安来。%&*";
皇家,乃至大门大户,因着各种利益的关系,亲朋或者商业对手之间互相安插眼线的事他不是不知道,之前,墨惜颜还和他正大光明地演戏给别人看,但如今,墨惜颜却是不希望自己的私生活被别人探知,这其中的转变的根本原因,不用想,他也知道不简单。
而且,墨惜颜今日的异常之举,和各种会引人联想的话语,还有他问她话时全然没有听进去的反应,都说明,有些事,在悄然发生着变化,而她,暂时不打算告诉他导致这些变化的缘由。
墨惜颜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身体的某处好像动了动,就像被什么从肚子里面用力踢了一下,惊得她停下了翻书的动作。
她凝神再次感觉,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任何异样,不禁凝了凝眉,难道是她的感觉出错了?
她正打算继续看书,却不料腹部再度传来动静,她双眸一亮,脑海里闪过“胎动”二字。
陌如星仔细留意着她的表情,见她一惊一乍的,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墨惜颜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身体的某处好像动了动,就像被什么从肚子里面用力踢了一下,惊得她停下了翻书的动作。
她凝神再次感觉,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任何异样,不禁凝了凝眉,难道是她的感觉出错了?
她正打算继续看书,却不料腹部再度传来动静,她双眸一亮,脑海里闪过“胎动”二字。
陌如星仔细留意着她的表情,见她一惊一乍的,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月眸晶亮地望向对面的人,眸中闪动着欣喜的光,“刚刚,孩子好像踢我了。%&*";”
陌如星怔了一瞬,旋即双眸大睁,难以置信地问:“真的?”
他的双手在那儿无措地搅着、搓着,轻微的皮肤摩擦声飘荡在空气里,只消一听,就能知道他心中的激动和按捺不住的喜悦。
墨惜颜瞧着他的反应,月眸里窜起温柔的笑意,试探地问:“你……要不要感受一下?”
感受?陌如星呆了呆,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听到的话,待意识到墨惜颜说了什么,他双手在膝上的衣袍上蹭了蹭,蹭去了手心里因为紧张和激动而突然涌出的细密的热汗。
“我真的……可以吗?”
换了个坐姿,将双腿在软榻上伸直,让腹部露在陌如星的视野里,墨惜颜柔声道:“你是孩子的父亲,自然可以的。”
陌如星的心脏怦怦地跳动着,双腿有些颤抖地站起身,视线聚焦在墨惜颜的腹部上,缓步向着她走了过去。
待来到她身前站定,思忖了一下,他动作轻缓地蹲下身来,似是怕自己的动静太大,惊到了她腹中极为柔弱的小生命。
墨惜颜将身子向后仰了仰,用双手支撑着上半身的重量,让自己的腹部尽量贴近陌如星的耳朵……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着,房间里安静极了,连呼吸声都轻到好似不存在一般,唯有阵阵舒爽的暖风从室外吹来,撩动着屋里的纱帐灵动起舞。
过了一会儿,陌如星抬眸看了看墨惜颜,眸里的光复杂至极,墨惜颜垂眸看他,不明白他眸中流露的眼神代表什么意思,便问:“怎么了?”
“我……”陌如星有些窘迫,“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墨惜颜愣了愣,“怎么会呢?你靠上来之后,我还感觉到动静的。”
听她这么说,陌如星忽然便露出担忧的神色,“公主,你说孩子……会不会是不喜欢我这个父亲,所以,我想感受到他的存在都不行。”
“怎么会呢?你这是什么论调?”双眸滴溜溜地转着,墨惜颜猛然想到某件事,下意识地往房门的方向看了看。
见外面无人,院子里又安静至极,没有什么动静,她低声道:“你先去将门关上,再将门闩插上,回来之后我再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陌如星猜不透她要搞什么名堂,甚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真能告诉他是怎么回事,但尽管心中怀疑,他还是依言去将门给关好了回来。
她抬眸看了看身前的人,虽然心中有些不好意思,但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半分犹豫地解开了腰上的带子,然后轻轻一拉,再解开衬里的带子,再轻轻一拉……
陌如星瞧着她的动作,脑袋“轰”一声鸣响,面红耳赤地炸了开去。
慌乱地别过眼,他语声颤抖着问:“公主,你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墨惜颜抬眸一扫,将某人的神情收入眼底,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人脸皮真薄,她不过是脱个衣服,他竟然就害羞地转过了脸,她是不是该趁机捉弄捉弄他?
心底有着跃跃欲试的冲动,可想了想,墨惜颜将心头的调皮想法压了下去,转而轻笑道:“你想歪了。”
短短的四个字,听得陌如星一愣,眼珠斜向眼角,用眼角余光瞄了瞄榻上坐着那人,却见那人将里面那件奇怪的束身衣解开来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后,便没了下一步动作,只是双眸微扬目光含笑地睨着他,眸光里,有着别样的深意。
墨惜颜没有过多言语,抓起陌如星的手,探入了那件束身衣之下,轻轻地覆在了自己的腹部上。
陌如星任由着墨惜颜抓着自己的手动作,待掌下传来温软的触感,他浑身轻轻一颤,有什么东西自心底窜起,快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直冲他的天灵盖。
墨惜颜抓着他的手腕,他的手贴着她的腹部,墨惜颜自然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那一记颤栗,激而沉。
微微笑着,墨惜颜道:“这样,是不是方便许多?刚才,大概是隔的衣料太多,所以你才没有听见。”
说完,她眸中的笑意晕染开去,黑白分明的黑眼珠子,似藏置在温泉池内的黑宝石,沾染了缭绕的水雾,朦朦胧胧的好不迷离,让人更加想拨开那层迷蒙,看清迷雾后的华光璀璨。
“看吧,我就说你想歪了,你刚才……是不是想到了别的什么事?”
陌如星闻言只觉脸颊一烫,耳根也好似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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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 定不负你
不敢去看墨惜颜的眸子,他就那么侧着头,想要以此遮掩自己的窘迫,只是,任由他再怎么努力侧脸,墨惜颜终究将他的表情纳入眼底,看了个全。%&*";
“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个思想纯净的人,脑子里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杂念。”墨惜颜继续进攻,说的话直白直接,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誓要看看那人到底能躲到什么时候,又能害羞到什么程度。
“没想到,你竟然也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是不是……想……”墨惜颜故意拉长尾音一说三顿,未出口的话,极易让人想到世间极尽缠绵之事。
陌如星心尖一颤,心儿惶惶地回过头来否认道:“我什么也没有想!”脸却已经红得如熟透的虾子。
“真的?”墨惜颜淡淡笑着,轻轻地抛出两个字来,她虽在笑,但任人都能看出,她的笑里不怀好意,晶亮的眸子里,闪着某种终于了解了什么的光。
不经意对上那双月眸,陌如星不由一怔,那光,水亮水亮的,好惑人。
一怔回神,捕捉到那里面的狡黠,陌如星猛然想起那人爱捉弄人的事实,俊眉顿时一蹙,心中气恼暗生。
这时,感觉到某处动了动,墨惜颜连忙抓着他的手挪了过去,声音温柔,“感觉到了吗?孩子真的在踢。”
清楚感觉到掌下动了动,那震动谈不上激烈,相反,能让人感觉到新生命的柔弱,陌如星一愣,只觉得一切好神奇,好不可思议。
刚才生起的恼意被抛到九霄云外,陌如星不自觉蹲下身来,朝着墨惜颜的腹部靠近,一双眸子直直地盯着,似能透过她的衣料和身体,看到里面有个孩子在对他笑。%&*";
那是他的孩子,长得……好惹人喜爱……
眸中的光悄无声息地变柔,手轻轻地摩挲着,陌如星不自禁地轻声道:“孩子,我是你父亲,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墨惜颜将身子微微后仰,温柔地看着陌如星试着与孩子互动的一幕,心中生出浅浅的满足感。
良久,想到某件事,见陌如星准备絮絮叨叨说一大堆话,她笑着打断,“好了,孩子现在估计什么都感觉不到,你就少说些吧。”
陌如星一怔,抬起头来,神情如孩童般纯真,似勤奋好学的学子向私塾的先生殷殷求教般问:“他听不见我说话么?”
“应该听不见吧。”墨惜颜也不是很肯定,她只知道,现代的人,在怀孕十八周之后大多能感知到胎儿胎动,但胎儿何时能听到人体外的动静,她却不知。
更何况,这里的人,身体构造好像和现代人有些不同。这里的女子,大多在十六岁及笄之际会出现初潮,但在往后的几十年里,并不会有所谓的月事,唯有当女子失去生育能力之际,才会再度出现所谓的“末潮”。
一旦女子迎来了“末潮”,那也就表示,这个女子再也不能诞育子嗣,而在平时,女子不会经历每月之痛,这也是她为什么怀孕了却不自知的原因,因为没有参照条件。
陌如星愣了愣,脸上闪过一抹失落之色,墨惜颜瞧着他,扬唇轻笑:“你不必感到失望,虽然现在听不见,但往后,等他能听见的时候,你可以和他多说说话,让他知道你这个父亲的存在,也让他感受到你对他的喜爱。”
陌如星心中一喜,望着墨惜颜的眸子闪闪发亮。
他双唇颤动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他将那些到了咽喉的话又咽回了肚腹里,因为,他知道,他和墨惜颜之间,无需多言什么。
视线重新凝聚在墨惜颜的肚腹上,眸光缱绻流淌着,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他眸色温柔地问:“公主,你说,这个孩子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墨惜颜愣了一霎,面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僵硬。垂眸看向蹲在地上的人,她眸底闪过一抹异光。
“你希望……这个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我啊……公主想听我的真心话么?”
真心话?月眸一闪,墨惜颜问:“你的真心话……是什么?”
抬眸望向身前的人,直直地望进那双月眸深处,陌如星一字一句缓缓地道:“在嫁给公主之前,我希望自己能和三公主结成连理,能有一个属于我和她的孩子,这般一来,不管过了多久,不管最终,她对我的心意如何变化,她将我置于何地,我始终能有孩子陪在身边,就算孩子长大后成家了,我也依然有孩子可以操心,不至于每天连做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嫁给公主之后,这样的念想便破灭了,我只想着,公主不将我赶出府便好,如此,我父亲,便不会再遭受他人的唾弃和鄙夷,不会再挨府里人的白眼,我从来不曾想过,也不敢想孩子的事,因为我知道,我没有那个资格可以奢望。当我知道公主有了孩子的那一刻,我真的很吃惊,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我居然有了孩子。”
“我承认,自从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我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自己的将来。在公主心里,或许,还能有一个我的位置,又或许,此生我再也不能奢望公主心里会有我,因为是我先放开公主的手的,将自己从公主的心里赶了出来。
对我来说,男孩儿和女孩儿都一样,不管是男是女,他们都是我们的孩子,我只求,不管这个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公主都能一样地待他,不要让他像我一样,自小便没感受到母亲的关爱和呵护,这样的孩子……太过可怜。”
墨惜颜心头震了震,心底忽的生起绵延如河水的心疼。
双手抬起,缓缓绕到陌如星的脑后,她将他揽进了自己怀里,温柔道:“你放心,我向你保证,我们的孩子不会有那样的经历,他,会得到你小时候渴望得到的一切。”
注视着地面的黑眼珠子莹润得像浸在水银里,双眸扑闪着,墨惜颜又道:“也许,将来我不能给你这世上让天下男子都羡煞不已的荣华,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此生,我定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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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 求欢(1)
墨惜颜的声音低柔似呢喃,像清晨飘荡在山林间的雾,轻盈盈的,但每个字透露出来的那种承诺之力,却是坚毅无比。i^
陌如星身子颤了颤,双臂,情不自禁地环上墨惜颜的腰,收拢,抱住,双眸里,渐渐升起几许潮湿的温热,却被他藏在了眼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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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墨惜颜去南苑西厢看了看秋海棠,陪着他一起用了晚膳,又听他弹了首曲子。
见她昏昏欲睡,秋海棠悄然起身离开琴案来到了她身边,动作轻柔地坐了下来。
感觉到软榻动了动,她从意识迷离状态中醒过神来,抬眼看去,见秋海棠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坐正了身子,笑问:“你想说什么?”
秋海棠抿着唇望着眼前的人,视线在那张脸上来回扫视了一会儿,迟疑地问:“公主,昨晚……是不是发生了大事?”
墨惜颜扬了扬眉,心知秋海棠之所以这样问,定然是从某些人的口中听到了些什么,她要瞒也瞒不住,且没有隐瞒的必要,便如实地点了点头。“嗯。”
“二公主她……她真的造反了?”秋海棠微拧着眉,神色看起来不太轻松。
“嗯。”墨惜颜轻声应着。
“那她……真的死了?”
“嗯。”
“那……”
墨惜颜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见秋海棠“那”了半天也没“那”出个所以然来,十指有节奏地轻敲着膝盖,她笑着问:“你想说什么?你心里又在担心什么?”
仔细将秋海棠的表情研读了一遍,她在心里道:这颗脑子,思维果真是异于常人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扯到自己身上来。%&*";
这么一想便不自觉道:“这外面就算发生天大的事,你就只当是上天打了个喷嚏流了点儿鼻涕,别什么事都放在心上,劳累自己。”
“公主,我……”秋海棠抿了抿唇,“我怕。”
“有我在,你怕什么?”墨惜颜眉梢一扬,手一伸便将秋海棠拉到了自己怀里,放平了躺在自己的双膝上。
“别当我是个软柿子,可以任人搓扁捏圆,有我在,我可以保护你,你什么都不用怕。”
身子突然被放低秋海棠有些不习惯,反射性地便要挣扎,但见墨惜颜的手揽着他,一边轻柔地抚着他的背,安抚着他心中弥漫的各种不安,他突然便放弃了挣扎的念头,安安静静地靠在墨惜颜的怀里,任由她抱着他,驱散他心中笼罩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雾霭。
墨惜颜说完,含笑的眸子睨向怀中的人,瞅见那人儿安静地待在她的怀里,凝视着她的眸子纯净无邪,还带着淡淡的迷蒙,就像那山间不经世事的小白兔,她心中一动,伸手点了点那人眉心,语声宠溺:“我是不是之前就和你说过,不要胡乱担心,你是不是将我说的话抛在了脑后?”
秋海棠愣愣地眨了眨眼,“公主之前有说过么?我不记得了。”
“……”仔细回忆了一下,墨惜颜自个儿也记不得自己有没有说过,便妥协道:“好吧,我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过,但从今天起,你一定要将我的话牢牢记住,不许再胡思乱想。”
秋海棠轻笑,点了点头,“嗯,我一定记住。”
“这才乖嘛。”墨惜颜扬唇而笑,双手依旧揽着秋海棠的肩和腰,抱着抱着,她脸上的笑倏尔一顿,眉头蹙了蹙。
她们两人这会儿的姿势……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她抱着他,他躺在她的膝上,这样的姿势,怎么看……都应该是男人抱女人的姿势才对,她什么时候彻底融入这个世界了?居然无意识间便接受了女强男弱,应该由自己来保护他人的事实,连所做的事,都和现代的纯爷们儿相同?
觉察到墨惜颜的异样,秋海棠的眉间划过狐疑。双臂环上墨惜颜的腰,享受着她怀中的温暖,闻着她身上的淡淡幽香,他仰首问:“公主,你怎么了?”
墨惜颜闻声回神,脸上的笑再次凝聚。“呵!没什么。”
秋海棠心有怀疑,但他不打算追根究底,想着这几日墨惜颜陪他的时间很少,而他又听闻府里的人说,墨惜颜和陌如星的关系还是如从前那般恩爱,他心里忽生一种念头,他若不牢牢抓住墨惜颜,她便有可能会忘记他。
这么一想,他抱着墨惜颜的双臂下意识紧了紧,心里忐忑着试探地问:“公主,我们……有好长时间没那个了吧?”
那个?哪个?
待意识到秋海棠说的可能是什么时,墨惜颜脸上的笑再度僵了僵。
垂眸凝向那双凤眸,她笑着打趣:“不害臊,你这脑子就不会想别的?尽想这些风月之事了。”
秋海棠终究脸皮不够厚,脸“腾”一下便红了。
将脸埋进墨惜颜软得不可思议的肚子里,他闷着声音道:“我……确实是有很久了,我喜欢公主,自然会想这些事,而且,那事做起来很舒服,我……我当然会怀念。”
怀念?
“噗!”墨惜颜一个没忍住便笑了出来,这家伙,当真是纯情得让人无奈。
压下那股想笑的冲动,她稳住心绪才没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很抖。“你呀……要我说你什么好?你身上有伤,现在不宜想这些事。”
秋海棠的耳朵也跟着红了,糯糯的声音传来,“我身上的伤……已经好差不多了。”
墨惜颜本以为,她用受伤的事可以让秋海棠打消念头,却没想到,他竟然很能较真,还会说他好差不多了,而眼下的状况,她万万不能答应了秋海棠的要求,否则,他便会知道她怀孕的事。
脑海里思绪转动着,她笑着委婉地推拒:“好差不多了,那也就是没有全好,等你完全康复了再说。”
秋海棠不吭声,环着墨惜颜腰际的手却是不松反紧,在用行动证明着他心里的意志。
墨惜颜扫了扫腰间的手,眉头轻轻地蹙了起来,“你这是要做什么?这么大的人了,还想学小孩子闹别扭?”
话语里有质问的意味,但能听出里面饱含的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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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 求欢(2)
“公主……”埋在墨惜颜腰间的脸色有些黯然,秋海棠声音闷闷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墨惜颜一愣,眉间的褶痕深了几分。%&*";“这是什么话?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可是……”秋海棠说着,干脆将脸露了出来,转头看向抱着他的墨惜颜,直视着她道:“自从回来后,我感觉你疏远我了,你每天陪我的时间极少,现在……你又拒绝我,这难道不是说明你心里没我了么?”
秋海棠说着将头扭向了一边,气鼓鼓地说:“我明白了,在江都,你是因为身边只有我,所以才和我亲近。
现在回来了,你和驸马重逢了,你们两本就情投意合,现如今更是久别胜新婚,正是浓情蜜意时,你不再需要我这个替代品陪你,所以便将我抛到了脑后。”
哟!这家伙是在吃醋?
墨惜颜扬了扬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心里暖暖的,本想弹秋海棠的脑门一记栗子的手忽然便改了姿势,转而轻抚上他的眉眼,低笑道:“傻瓜。”
本是极近宠溺的一句话,听在被醋意浸透全身的秋海棠耳里,却成了另一番滋味。
“是,我就是傻就是笨,驸马他自幼饱读诗书,自然比我这个自幼无父无母的孤儿聪明。”
墨惜颜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气秋海棠将她的心意彻底无视,笑他说话酸溜溜的也不嫌酸掉自己的牙,还心疼他拿过往来贬低自己。
伸手掰正他别开的脸,想了想,她脸红着弯腰缓缓俯下头,同时,揽着秋海棠的双臂将他往上抱……
秋海棠眼睁睁看着那粉嫩如桃花一般的唇瓣向自己靠近,又见那人神色略带羞赧眼眸温柔,心跳抑制不住地加快了几拍。i^
直到唇上一软,淡淡的幽香在他鼻息下绽开,他方才愣愣地眨了眨眼,静静地感受着那轻轻一吻中流露出来的怜惜之意。
这一吻,是发自内心,但墨惜颜知道,她现在的情况不能点火,否则就是自取灭亡,所以,她只是轻轻一吻便退了回去,脸上的笑容温柔得不能再温柔。
“现在,你相信了吧?相信我心里是有你的。”她柔声说道,“也许,我不能保证,你永远是我心中唯一最重要的那人,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管我身边有多少人,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永远也不会比别人低。”
秋海棠心中震了震,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为真实、最为动听的情话。
唇上温软的触感还未消失,他心中有种奇特的痒,想要将那份温软的触感再加深一些,最好是烙印到骨子里,让他永世难忘。
心里这么想着,他也便这么做了,轻易地离开墨惜颜的怀抱,他坐起来,跨坐在墨惜颜身前,双手扣住她的后脑和揽住她的腰,一个探身便印上那双让他沉沦的唇,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他的吻,不似往常那般温柔,带点狂野的味道,滑腻的小舌卷过墨惜颜腔内的所有角落,他似要尝遍她的所有地方,不余任何一个死角。
他的吻步步紧逼,墨惜颜每退让一分,他便紧追一分,直到逼到她退无可退,只能迎接他的热情为止。
墨惜颜微蹙着眉,有些不大习惯这种猛烈而狂热的攻势。
双眸直锁住眼前无限放大的俊颜,见那人眼帘紧闭一副沉醉的模样,她心中微微一颤,方才想要拒绝的那点心思,忽然便软了下来。
怀孕的事,不可能一直瞒着,就算现在能用长胖的借口敷衍过去,但将来,总有一天事实会被揭穿,到了那时,她要如何面对他?他定然会埋怨她的刻意隐瞒,将他当作了外人。
他虽然不是那么聪明,但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对外人提起,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心中这么一想,墨惜颜不再回避秋海棠的主动,任由他在她身上煽风点火,任由他制造的火焰燃烧着她的神智,融化着她的身躯,只是,任她心中的火焰烧得再旺,在她脑海的深处,始终有一丝清醒残存着,提醒着她在某一刻,要将她竭力隐藏的某事坦白出来。
她的唇好不容易得到自由,她赶紧抓住机会用力喘息,那一声声粗重的呼吸声弥漫在耳边,一下又一下地震颤着她的神经。
突然胸前传来一阵酥麻,她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栗,不自觉绷紧了身体。
感觉到衣衫在一层层剥落,她惊讶于意识清醒时,等待被自己喜欢的人剥个干净的那种精神上的刺激和兴奋。
想到自己身上穿着的那件束身衣,她混沌的那部分意识从迷蒙中清醒过来,手横亘到身前推了推那个忙着在她身上作祟,却不得要领的人。
“等等……”话一出口,带几许她自己都有些脸红的娇媚。
秋海棠正忙活着想要将她剥个干净,让她不着一缕彻彻底底展露在自己眼前,孰料摸索着的手摸到一件未明物体,几经翻腾也未能达成目的,不得不停下肆虐的唇,低头去核实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秋海棠未曾见过她身上的束身衣,偶然发现那个东西的存在,不禁凝了凝眉。“公主,你身上穿的是什么?”
秋海棠脑海里闪过一个奇异的问题,为什么公主要穿这厚厚的软软的东西,这么热的天,公主都不会觉着热么?
“你……”墨惜颜气息不稳地喘息道,眼神带着情动时才会有的迷离和媚态。
想了想,她放弃了口述这种费力的方式,直接捞过秋海棠的一只手,带到了她腰侧的系带上,带着他的手去解束身衣的带子。
“如果,你发现了什么,可不要觉着惊讶,有些事,我之所以不告诉你,不是因为我真的想瞒你,而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她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完,束身衣的带子正好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被解开,从她的腰上滑了开去。
待做完这一切,她带着秋海棠的手落在她的中衣的系带上,然后便撒开手垂在身体的两侧,任由秋海棠自己去接近事实,发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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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 求欢(3)
秋海棠的手不受控制地有些抖,虽然他与墨惜颜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但那差不多是一个月前的事了。i^
虽说后来他受伤之后,墨惜颜每日与他同乘马车时,他偶尔玩心大起会在墨惜颜身上蹭啊蹭摸啊摸的,某些让他流连忘返的绵软之处每每都会遭逢他的毒手,可像这般彻底将墨惜颜剥干净的事,除了那次亲近之外,这还是他第二次做这样的事。
一想到那两件薄薄的衣衫下是他印象中让他眼花缭乱的细如凝脂的肌肤,外加两团迷人的柔软和两点惑人的嫣红之色,他只觉得脑中热血上涌,灼烧着他的神智,似要将他唯剩的那几丝清醒的理智也燃烧殆尽。
拉开最后一件衣物的系带,眼看让他想入非非的玉体就要呈现在他眼前,他感觉身上猛的一热,脸颊和耳朵都烫得厉害。
一阵热浪从肚腹猛地窜起,烧得他整颗脑袋都晕乎乎的。
衣衫一点一点滑落肩头,他享受着眼前的视觉盛宴,觉得此生看过景色,最美不过眼前。
这般坦诚地被人看个彻底,墨惜颜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心跳微微有些紊乱。
她在等,等那人发现她眼下有些不大协调的体型,等那人惊奇地发出“咦”。
只是,她没有等到那声她想象中的惊讶,等到的,只是某人靠近的气息,以及视野内突然黯淡下来的光线和某人狂风暴雨般的吻。
她心里忽然生出几许庆幸,庆幸那人只是喜欢她这个人,而不是喜欢她的外貌或者皇家公主的身份,不会在意她身材走样,不因她体型变得“臃肿”而有一分一毫的变心。i^
她心中的庆幸还未来得及掩藏在心底,那人便狂风骤雨似的卷走了她的呼吸和所有轻吟,周围的空气里,充斥着的,是暧昧和旖旎的情-欲气息,能让人想到世间的一切交缠和绵软……
好不容易偷到空隙,她气喘道:“你……动作轻些,你如果……动作重了,我一定……踹你下去。”
她心中微微有些紧张,但想到她现在已经过了头三月,而这个世界的女子,和现代女子差不多,怀孕时在头三月和最后三月也要避免房事,其余时候没什么问题,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打算顺应自己的心意,顺应自己身体深处热烈燃烧着的渴望,也让某人不安定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嗯。”两人交缠的气息里,一声听起来暧昧至极的轻应飘散开来,随着那声轻应过后,房中的温度节节攀升,融化了两颗紧紧贴近的心……
两人何时辗转至床上的,墨惜颜不是很清楚,她只知道,情到浓时,一切水到渠成,无需投入太多思想在两人亲近之外的别的事上。
某人在她身上卖力耕作,当到达最为美妙的巅峰时刻,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好似飘到了云端,全身轻飘飘的。
休息了一会儿,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她伸手推了推躺在她身侧,像狗皮膏药一般揽着她的腰,紧紧粘着她的人。
“热,离我远些。”
“公主。”秋海棠喘息了一下,揽着墨惜颜腰际的手不松反紧,道:“我还想再来一次。”
说着,他用鼻子蹭了蹭墨惜颜的颈窝,温软的唇,轻轻地触碰她的耳垂,弄得她怕痒地缩了缩脖子,由身到心抑制不住地颤了颤。
感觉到某处坚硬的存在着,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觉醒,墨惜颜双睫轻颤,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远离了身旁危险的热源,手依旧保持推拒的姿势推着那人,不让那人有机会靠近。
“别闹。”她语声轻软,带着情事过后的娇媚。
秋海棠并未将她的推拒放在眼里,伸手拉下了抵着自己胸膛的手,身子一挪,便又贴了上来。
“公主,我真的还想,你若不信,你可以感觉一下。”秋海棠说着,拉过那只方才拦着他的手,便欲往他身上最为脆弱,此刻却最为坚硬和灼烫的部位摸去。
墨惜颜觉察到他的意图,手一抖,情事过后还残留着许多细汗的手滑溜地一抽便溜了回来,心房不受控制地“咚咚”地跳了两下。
“别闹。”她再次说,声音里多了几分强硬,却终究难掩柔媚。“今天不行。”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接下来的六个月,不,七个月都不行。”
秋海棠心头咯噔了一下,身子僵了一瞬,泛着氤氲水汽的凤眸一闪,他扬唇轻笑,撒娇似地往墨惜颜身上又蹭了蹭、摸了摸,不动声色地挑逗着她身上的敏感之处。
“公主,为什么不行啊?”他娇声探问,手法灵活,双眸里闪着幽然的光。
伸手抓住秋海棠作祟的手,却不料才抓住他一只手,他另一只手又狗皮膏药似地黏了上来。无奈之下,墨惜颜只好将他的双手都控制起来,不让他扰乱她的思绪,问道:“你难道就没发觉?”
一边挣扎着试着抽回自己的手,秋海棠轻蹙着眉问:“发觉什么?”
“你难道就没发现,我的腰……粗得很快?”
秋海棠愣了愣,视线往被窝里扫了扫。须臾,他抬起头来,神色单纯,“发现了啊?怎么了?”
墨惜颜扬了扬眉,继续旁敲侧击地问:“你不觉得我这发胖的速度有些诡异?”
“诡异?”秋海棠一边思索着,一边将自己的手不着痕迹地抽了回来,继续作祟。
“哪里诡异了?你就算真变成阿香婆那样,我这辈子也照样跟定你了,你甭想将我撇下,与驸马或者景墨双宿双飞。”
嘴角抽了抽,一把抓住那只就快袭到幽处的手,墨惜颜正色地吼了一声:“别闹!”但心中,却是悄然流淌着丝丝甜意。
心里清楚那件事越早说清越好,她正色道:“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你听完之后,可不许生气或者心里不痛快。”
秋海棠见她神色不同寻常的正经,语气里也全然没有半分的玩笑之意,心里原本烧得正旺的那股无形之火忽的便小了下来,慢慢湮灭。
“公主想说的……”他心中有些没底地问,“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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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他生气
不许他生气?难道……她又认识了别的什么人,想要纳那人为侍君?
墨惜颜想了想,将秋海棠的手拉到了她的腹部,轻轻地覆了上去。%&*";“你觉不觉得,这里,很有可能正住着一个小生命?”
住着小生命?秋海棠呆了呆,待反应过来那句话的意思,蓦地瞪大了双瞳,心中烧着的火焰彻底熄灭,唯剩震惊。
“你说什么?你……你……你有孩子了?”
小生命,也就是孩子了?孩子,谁的孩子?
“嗯。”墨惜颜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忐忑。“已经有四个月了。”
“本来,我是想早些时候告诉你的,但我怕告诉你之后你会生气,会不高兴,这才一直拖到了今天。”
四个月……
秋海棠在心里算了算日子,拧着眉问:“这孩子,是驸马的还是景墨的?”
“是驸马的。”墨惜颜回道。
“驸马的……那你……”秋海棠说到此处便顿住了,他心中虽然翻江倒海般难受,可他想了半晌,却想不出自己能问什么。
墨惜颜直锁住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心中丝丝紧张。“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目光在她的脸上扫了扫,最终直视着她的眼睛,秋海棠摇了摇头,“没有。”
墨惜颜心中怀疑。“真的?”
“我只是……”秋海棠微蹙着眉,伸手按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这里很难受。i^我知道,我不该生公主的气,也不会生公主的气,可我这里,就是不受控制地很难受。”
视线往他的手按住的地方飘去,墨惜颜凝了凝眉。视线上移,看清那双凤眸中蓄着的盈盈水汽,她心中蓦地一疼。
“公主,我知道我不该贪心的,我也知道你身边会有很多人,还会有别人的孩子,可我就是抑制不住地心痛。”秋海棠直视着墨惜颜道,“公主,你说我是不是很坏很贪婪很自私?心里竟然想将你据为己有,不让别人觊觎和窥视。”
墨惜颜心中窒闷,难受得厉害,静默半晌,她只想到了两个字,道:“傻瓜。”眸中,不知何时已泛上了零星湿意,水水润润的。
秋海棠直直地瞧着她看了须臾,倏尔将脸埋进了她的手臂,她清晰地感觉到,阵阵温热的湿意从臂上的肌肤传来,一下下地灼烫着她的心。
“傻瓜。”手迟疑着伸向秋海棠的头顶,她轻轻地落在上面,轻柔地抚摸着,“你这样,是很正常的,就是我,也希望独占你,不让别人觊觎,爱情的本质便是自私和独占。”
“而且,若说你坏,那我,岂非就是那个罪魁祸首万恶之源,不下地狱天理不容?若不是我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你又岂需为这些事伤心难过?”
闻言,黯然垂泪的秋海棠一愣,“唰”一下抬起头来,神色严厉道:“公主,你不许这么说自己!”
偏生他一双天生柔媚的丹凤眼,再加上此刻眸中弥漫着水雾和淡淡的红色,看上去更加楚楚动人惹人怜爱,那几分怒和严厉,便变得软柔无比,毫无威慑力可言。
伸手抚上他的脸,温柔地为他拭去脸上的泪痕,墨惜颜柔柔一笑,“傻瓜,往后,不许再哭了,看你哭,我心疼。”
秋海棠心中一颤,挂在眼睫末梢上的那滴泪,便颤颤悠悠地滑落,隐入鬓角。
“这个孩子的到来,其实,也在我的意料之外。”不厌其烦地为他擦去眼角的泪痕,墨惜颜自言自语道,“我发现这个孩子时,你正好受伤昏迷,等你醒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起,这才一直瞒到了今日。
现在,我告诉你了,我不希望你心中一直闷闷不乐的,你心里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不要憋着,等说出来之后,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暗自生我的气或者生驸马的气,我们一家人,要和和睦睦的。”
“公主,你将来不会嫌我小气而厌倦我吧?”秋海棠想了会儿,郑重其事地问道。
“不会。”墨惜颜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将来,会……给我生个孩子吗?我也想有个自己的孩子。等有了孩子之后,每天便会有孩子与我作伴,我就可以尝试当父亲的滋味,每天宠他、爱他。”
墨惜颜愣了愣,道:“嗯,等过些时候,我们就生一个。”她心里忍不住想,她和秋海棠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秋海棠闻言立时眉开眼笑,心中的难受云消雾散,开始遐想将来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后的美好生活。
“公主啊,等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之后,你一定要让我给他起个小名,到时候,我就叫他笑笑,然后他每天都可以快快乐乐的。”
墨惜颜笑笑,应道:“嗯,依你。”其实,她心里有个想法,他们的孩子,乳名可以叫海棠果,意为她和秋海棠的果实。
双眸灵动地转着,秋海棠忽而严肃地道:“公主,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将来,无论你有多少孩子,你都不要冷落他。”
“你放心,那不只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公主,就算那孩子将来笨,你心里不喜欢他,你也一定要在外人和他面前装作很喜欢他,不要让他有自卑感。”
墨惜颜眉梢跳了跳,心道这人心思跳跃性真大,居然会想到这些古灵精怪的事,但随即,她不得不正视起这个问题来。
虽然知道这种事发生的几率极低,但万一不凑巧,她和秋海棠的孩子正好是个痴儿,到时,她又到底该怎么办?
将孩子扔掉?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她做不出来。她的孩子,即便真的是个傻子,她也会将他抚养成人,并竭尽自己的全力,在生前为他谋划好一切,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仔细想了一番,她郑重地回道:“你放心,只要是我的孩子,就算真的是个痴儿,我也会将他抚养成人,并让他无后顾之忧地过活一生。”
秋海棠听后心头震了震,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悄然化开。
双臂环着墨惜颜的腰,他往她身上贴了贴,紧紧地挨着她,似恨不得将自己揉进她的骨血里,让他和她血液交融,生命相连,如此,即便将来他们分隔两地,他们也是在一起的,因为她的血液里有他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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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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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 风雨前夜
“疼,王爷。舒虺璩丣”
她今天扑粉那么久就是为了掩盖这个巴痕的,没想到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身体一斜,整个人此刻已经不偏不倚的“摔”进上官锦轩的怀抱。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暖玉,上官锦轩乐意接受,也不放开,而是任由夏倾心拥在自己的怀里,目光却是对上夏暖心的小脸看去,他倒想看看这个女人会是什么反应。
可是,让他失望了,夏暖心竟然没有一丝表情的站着,就好像这些与她无关一样,上官锦轩一看到她那张平静的小脸,顿时怒了。
铁青着一张黑脸,伸手极快的推开窝在自己怀里的夏倾心。
正在享受的夏倾心哪里料到上官锦轩会推自己,猛地不妨夏倾心盟的摔倒在地。
揉了揉被磕痛的胳膊,美眸含着丝丝雾水:“王爷,您怎么就推倾心了呢?”
“本王不是故意的,只是胳膊麻了。”
呵呵。。。。。。多么蹩脚的借口啊,看着妾有意郎无情的戏码,夏暖心乐了。
“真的吗?”夏倾心脸上的喜色随着上官锦轩说出来的话更甚,原来不是王爷不喜欢自己,而是王爷的胳膊麻了,可——
自己真的很重吗?竟然把王爷的胳膊都压麻了,夏倾心低头审视着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有些不满,看来自己晚上不能宵夜了,不然太重了,王爷就不喜欢了。
“嗯。”上官锦轩懒得敷衍夏倾心,虽然他喜欢美女,更喜欢主动投怀送抱女人,可是他现在是来解决他和夏暖心之间的事情的。
抬眸正对上思路游走的夏暖心,上官锦轩不禁大吼出声:“夏暖心。”
该死的女人竟然把他的警告当作耳旁风,现在更是一副看戏的样子将自己置身事外,她到底有多能装!
“暖心在,王爷有何吩咐。”
夏暖心敲定上官锦轩不会把昨天城楼上发生的事当面说出来,所以她也就装疯卖傻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看着眼前这个足以让她把昨夜饭都吐出来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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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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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
回府的路上,墨惜颜心头一直笼罩着如烟似雾的不安,她不知道那份莫名的不安是什么,她只知道,那种不安真实地存在着,且挥之不去。i^
回到府邸,走上石阶时她脚下突然一滑,惊得她心脏怦怦直跳。
某一刹那,她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下意识地侧头,望向蜿蜒的街头,越过重重青砖乌瓦,越过或凄清或繁华的宅院,看向她此刻的视线望不到的皇城方向。
母皇她……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心里担忧地想,但随即她便甩去了心头那不该有的,可以称之为诅咒的想法。
母皇刚才还好好的,不可能会有什么事,一定是自己太过多心太过敏感了。
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盯着皇城的方向又看了两眼,她缓缓收回了目光,一转头,便见陌如星从府里迎了出来,笑容有些腼腆和青涩。
“公主,你回来了,我们进去吧,别在这里站着。”
她从未见过陌如星此种略带羞赧,似是怕见生人的模样,在她的印象里,在外人面前,他向来是举止淡定,言谈间流露高贵清华气息的人,甚至会给初见他的人一种距离感,初次得见,她不由得一愣。
陌如星见她看自己看得走神,又觉察到附近的仆从颇有暧昧意味的视线流连在她和他身上,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紧张和不自在,脸上浮起几缕燥热。
来到她的近前,他心跳慌乱着,眼眸里荡漾着春水一般的潺潺波光,语声轻若蚊蚋道:“公主,走吧,你累了一天,我扶你进去。”
清楚听见附近飘来的吸气声,陌如星的心房鼓鼓地颤动着,伸出去的手有些抖。%&*";
只是,他心中的意志并未因此而动摇,手,目标明确地伸向前,扶住了墨惜颜的胳膊。
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此生此世,无论是富贵还是贫贱,亦不管是过平凡的日子还是在风浪里翻滚,他,每日都会在门前接她,接她回家。
有些呆滞的视线往自己被扶住的胳膊瞅去,愣愣地盯着瞧了片刻,墨惜颜乌黑的月眸闪了闪。
抬起头,在陌如星的脸上扫了扫,最终对视上那双明亮如星的眸子,久久的,她方才吐出一个字来:“好。”
过了会儿,她像是迟钝的傻子般想起了什么,又道:“我们进去。”表情却是已经恢复了惯常的随和。
两人相携着走进府里,两人的互动本来很平常,不过是家中的夫君在自家妻主外出归家的时辰出门相迎,但看在众人眼里,却是十分惊奇。
因为,他们的驸马笑了,那一笑清而艳,在傍晚昏暗的光线里幽幽闪动,像一朵在夜色里默然绽放的菊花。
还因为,这是他们的驸马头一次到府外迎接他们的公主,那恩爱至极的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一对璧人,羡煞旁人,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墨惜颜现在的身形有些臃肿……
虽然被陌如星的出府相迎打断了心中刚才萦绕着的担忧,但墨惜颜心里,并未彻底忘记那一霎那她感觉到的心悸,不好的预感。
在众人目光的洗礼下走进安静的回廊,待离得众人远了,微微侧首扫了扫身旁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人,陌如星语声轻软地问:“公主心中可是在惦记着什么事?”
自从今早收到秋海棠的侍童余旋珞带过来的话,知道墨惜颜今日会晚些回来,陌如星便已经隐隐猜到她今儿个可能是要在宫中与女帝商量或者处理些什么事。
再加上昨日为她找了那些书,他心中隐约已经能够确定一件事,他身旁的女子,他的妻子要走的,不是一条平凡的路,而他的选择,是站在她的身侧,永远无悔。
墨惜颜目光一闪,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陌如星抿了抿唇,想了想,道:“公主,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的身边的。”
这些话,陌如星就是想说出来,不为什么,只是想告诉墨惜颜一个事实,他会一直在她的身边。
朝政的事,他不是很懂,而眼下一切还处于如烟似雾的模糊时期,他无法为她分忧解难,他只想在她身边支持她,并让她感受到他的心意。
墨惜颜浑身一震,抬起的脚顿在了半空。
过了须臾,她才扑闪着双睫,心跳震颤地将脚落向地面,踩踏在实处。
“嗯,我知道。”只此言语,再无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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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陌如星主动提出要一家人一起用膳,这所谓的“一家人”,包括他、墨惜颜和秋海棠。
初闻这番言语,墨惜颜惊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直到在那双晶莹的眸子里看到了她所熟悉的坚定的眼神,她方才确信她没有听错。
犹豫了一下,想到在出宫前墨芊月对她说的那番话,她最终带着陌如星一起去了秋海棠所住的南苑。
别致的西厢里,听到屋外传来的脚步声,早已命人备好了饭菜的秋海棠,眉梢立即跃上欣喜之色。
将桌上本就摆好的两副碗筷又细致地拨弄了一番,满意地扫了扫桌上的精致菜肴,他站起身便往外跑,一边喊道:“公主,你可算回……”
欢快的声音,在触及墨惜颜身旁的那道白色身影时戛然而止。
他的反应墨惜颜看在眼里,嘴角扯起一抹有些僵硬的笑。“我……”
顿了顿,墨惜颜撒谎道:“驸马身边的秀岚身子不大舒服,忘记了准备晚膳,我便叫驸马一道过来了。”
不想让秋海棠觉察出她临时编的谎言太过牵强,她又道:“话说回来,我们一家人,还未曾好好地聚在一起用过膳,趁着今日,我们便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说起来,虽说你们进府都有一段时日了,但我还未将你们正式引见给对方,你们正好借着这次机会熟悉一下彼此。”
见秋海棠表情僵硬,她笑着缓和气氛道:“好了,都进去吧,再不进去,屋里的美味佳肴可就凉了。”
说着,她转首看向身旁的人,对着陌如星眨了眨眼,示意他跟她进去。陌如星知晓她这么说的意图,微微颔首抬脚跟在了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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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墨惜颜和陌如星与自己擦肩而过,秋海棠的脸上升起几许落寞之色,但也只是片刻便消。%&*";
想着他曾经在心里对自己说过的话,以及墨惜颜对他做出的承诺,他试着弯了弯唇,牵起一抹笑,将心底那不受控制便生出的情绪压了下去。
转过身,他双眸含笑地跟在两人的身后进了屋,来到了圆桌旁坐下。
见陌如星似是在盯着桌上仅有的两副碗筷打量,凤眸一闪,他连忙对着候在屋外的余旋珞招呼道:“旋珞,再去添副碗筷过来。”
说罢,他又将自己身前的碗筷挪到了陌如星的身前,道:“因为事先不知道驸马要过来,所以没吩咐厨房准备驸马爱吃的菜色,这会儿让厨房做菜是来不及了,驸马就凑合着吃些,等改日,我再让厨房准备些驸马和公主爱吃的菜,我们一家人……再好生聚一聚。”
陌如星知道秋海棠这态度是在主动示好,再加上他本来就打算和秋海棠和平相处,走得近些,便道:“秋侍君客气了,你我都是公主的人,说这些话太过见外了。
而且,严格说起来,是我今日厚着脸来叨扰,你不赶我走,我已经很庆幸了。更遑论我这人不挑嘴,这些菜……”
视线掠过桌上的美食,陌如星笑道:“于我而言相当丰盛,又岂有凑合之说?我还得感激你收留了我,这才没让我饿着肚子。
当然,我这还是借着公主的光,若没有公主相邀,我今晚还不知道要饿到什么时候。”
波光潺潺的眸子瞟向一旁的人,陌如星的笑容别有深意。
接触到他的眼神,墨惜颜霎那间便明白过来他是在替自己圆刚才的谎,顺理成章地接了过去。
“你哪里是沾我的光?我这还是沾海棠的光。”墨惜颜打趣道,“若没有他悉心准备,我哪能一回府就能用膳?所以啊,你要谢的话,可得好好谢谢他。”
嘴上说着,墨惜颜手上的动作也未停,她夹了块秋海棠最爱吃的红烧肉放进他的碗里,道:“你可是这顿饭的大功臣,得好好犒劳犒劳。”
想着要平等对待二人,不能让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觉得她厚此薄彼,她又夹了陌如星爱吃的菜放进他的碗里,道:“我知道你已经饿很久了,快吃吧,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就不要管礼数什么的。%&*";”
怕二人虽然面上的神情还算自然,但心里其实都不自在,她脑袋灵活地运转着,找寻着聊天的话题,活络着桌上的气氛。
“再过不久就是龙舟节了,你们可有想去的地方?”
龙舟节是昭阳和西夏等国都有的节日,这个节日始于哪个国度、哪个时期,没有确切的记载,人们只知道,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便有这个节日了。
一开始,墨惜颜还天马行空地幻想极有可能是有人和她经历类似,从现代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但那人稀里糊涂的不知道端午节具体是什么时候,最后便稀里糊涂的将五月二十五日定为了龙舟节,可等她试着从各种“歪门邪道”找寻这位神秘的“前辈”可能留下的特殊记载,譬如说英语文字什么的,告知和她有着同样经历的“后辈”曾经也有人稀里糊涂地穿越了,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凤眸滴溜溜地转了转,秋海棠兴致勃勃地问:“公主可是要带我们出去玩?”
“正是。”墨惜颜笑着回道,“你可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啊……”秋海棠想了想,道:“好玩的地方挺多的,像什么幽碧湖啊,天竺山啊,还有天竺城外的依兰花海,听说美得不得了,我一直都想去来着,可惜没寻着机会。
我听人说,幽碧湖那里有依山傍水而建的山庄,环境幽雅,风景优美,现下这个时候最适合避暑。”
见秋海棠说得眉飞色舞,一脸的向往,墨惜颜扬了扬眉,笑道:“你知道的倒是挺多的。”
转首看向一旁的陌如星,她问:“驸马呢?驸马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陌如星看看两人,放下手里的碗道:“秋侍君说的那些个地方听起来似乎都不错。”
在他的脸上扫了扫,墨惜颜问:“除了他说的那些地方,你可有别的想去的?”
“我以前没怎么出过门,对玩的地方不是太了解。”陌如星笑容清雅地说,“公主还是看秋侍君想去哪里吧,到时我们一起去便成,他说的那些个地方,光听名字就知道很吸引人,不管是去哪里,我相信一定都会尽兴而归的。”
“这样啊……”墨惜颜想了想,笑道:“那便这些个地方都去吧。”
她心里想着,过几天,她大概可以向女帝告个假,然后带着他们两人到外面游玩一番,就算时间紧些,但能到外面走走也算不错。
等将来有时间了,如果他们想去第二次,她可以带着他们再去,到时,她可以将朝政暂时交给朝中大臣处理,她可以好好地陪陪他们。
“真的?”秋海棠心中一喜,欢喜地问,“公主真打算带我们去?”
墨惜颜好笑地睨了他一眼,道:“当然是真的,难道我还会骗你们不成?”
“呵呵!”秋海棠傻傻地笑了,“真好,可以出去玩了。”
过了会儿,他猛然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瞅了瞅一旁的陌如星,问:“公主,以你现在的情况,可以出去玩吗?要不……我们还是等下次再去吧,等明年的这个时候,或者是别的日子也行。”
“不碍事的。”墨惜颜回以他一记宽心的笑容,“不过是出去玩而已,又不是上战场打仗,你不用担心。”
陌如星闻言咀嚼的动作停了停。
抬眸看看二人,眼眸深处灼灼的幽光一闪,他心头刚升起一点苗头的诧异又灭了下去。
她会告诉秋侍君这件事也是正常的,毕竟他们的感情不浅,她不可能会瞒着他。
“哦。”看了陌如星一眼,秋海棠道:“那便没事了,不过,公主如今可是比不得从前,得诸般小心,出行时,我们尽量行慢些。”
说着,想到他特地准备的一道菜,他脸上的神情陡然转变,似骄阳照射四野,点亮了满室温馨。
“公主,你尝尝看。”
夹了个晶莹的浆果似的东西放到墨惜颜的碗里,他一脸欢喜地说:“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你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墨惜颜看了看碗里类似现代的果冻一般的东西,惊奇地问:“这是你做的?”
她早就发现了那盘颜色奇特、形状也奇特的东西,那东西颜色幽然似蓝莓,折射着诱人的光,由于据她所知,这个世界的市面上好像没有流通这种吃食,她怕那东西是甜的,怕吃了胃里闹腾,所以便没敢尝试,此时见秋海棠主动介绍,她不免有些诧异,诧异秋海棠竟然也会做吃的。
“嗯。”秋海棠笑得一脸自信,解说道:“以前,有次逛街时我偶然遇上一位老伯,他说他住在山野里,平日里与自己的夫人采集一些野果拿到市集上卖,以此换取些银两补贴家用。
京都繁华,天竺城里的富裕人家居多,于那些人而言,野果是新奇的玩意儿,所以,他们一般都能将野果换个好价钱。只是,他说这浆果是他和自己的夫人在一处幽静的山谷里采到的,以前从未见过,味道虽然很好,但大概是因为天竺的人没有见过这种浆果,不知道对身体有害无害,所以并不好卖。
我见那浆果颜色生得诱人,那老伯也当着我的面连吃了好几颗证明它没毒,我一时兴起便买了。那老伯卖给我之后,还特意将他的独家秘方也告诉了我,这才有了这道糕点。
不过,我比较笨拙,糕点虽然会做了,但怎么也做不出自己想要的形状来。今日旋珞外出时又遇上那位老伯,便将那浆果买了回来,我便做了这道糕点。公主可别看这些糕点长得丑,味道可是不错,公主快尝尝看。”
墨惜颜心中已经可以确定一件事,那盘子里长得四不像的东西,原材料估计就是蓝莓。
蓝莓她很喜欢,但眼前这碟子卖相奇差的东西,当真提不起她的胃口来。
瞥了瞥一脸期盼的某人,她转首看向一旁的陌如星,打着商量的语气说:“要不……你先试试?”
不是她怀疑秋海棠的手艺,而是她这人对别的东西要求虽低,但对糕点,她向来只对卖相精美的有兴趣,对于那些卖相差的,她潜意识里便有一种观念――味道一定不好,所以,她不想第一个试吃。
陌如星对这道糕点的来龙去脉不感兴趣,他只知道,他心里对这长相不怎么样的东西有些惧怕。
那满盘的蓝紫色,多看几眼,他便觉得有些像吐着信子的蛇在对他张嘴示威。
然而,怕归怕,一想着墨惜颜在等着他的“身先士卒”,他也不想打击秋海棠,所以,他手中的筷子微微颤抖着,伸向了那盘张牙舞爪的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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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到唇边,张嘴,放进去,然后咀嚼,时间好似静止了。%&*";
墨惜颜和秋海棠都注视着陌如星,观察着他的表情,他感受着嘴里绽开的味蕾,宛如从苍穹拂下来的一缕柔风,轻柔地刮过薄雾弥漫的山野,卷起几层雾浪,击破了山野间原有的幽静。
又细细地咀嚼了数下,看着两人或探究或期许的表情,他故意沉吟片刻,吊着那二人的胃口,半晌才道:“这糕点……公主不妨尝尝。”
墨惜颜眉宇动了动,心里狐疑着这让她尝尝会不会是个陷阱,因为陌如星的反应有点不同寻常,却随即又听陌如星道:“味道……真的很不错。”
眼角跳了跳,墨惜颜有些怀疑陌如星是存心的,说个话不好好说,故意说个一半,还一说两顿,他这是想干什么?
有些嗔怪地扫了陌如星一眼,最终将视线停留在那盘蓝紫色的食物上,她眉梢微微抖动着,心里迟疑着到底要不要信陌如星所言,尝试尝试。
秋海棠很想听到她对这道糕点确切的评价,见她半晌不动筷子,不禁催促道:“公主,你快尝尝看,驸马都说味道不错了,你就不用再担心味道会差到哪里去了。”
墨惜颜心中抽搐着,心道谁知道那家伙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这糕点,老姐我看着心里真的发怵,你就不能不要催么?
只是,心里虽然不情愿,但她更不想让秋海棠失望,是以,尽管心里有些排斥那糕点的卖相,她最终还是夹了一个放进嘴里,动作迅速地嚼了几下,打算来个囫囵吞枣,不去细细体味糕点的味道。
蓦然,她停下了牙齿磨合的动作,眼神惊讶地瞅向那个盘子。
“这……真的是你做的?”她不确定地问。
“嗯。”秋海棠瞧着她的表情,心中微微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公主觉得……味道怎么样?”
目光在秋海棠的脸上扫了扫,她缓缓地呼吸了一次,道:“不错。”
心里无声地说:没想到我居然看走眼了,这家伙看起来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竟然也会做糕点,虽然卖相不怎么样,但不得不承认,味道确实不错。
腹诽完,她又夹了块放进嘴里,体验着那独特的酸甜适宜的味道,脸上的神情颇为悠然自得。“往后,你可以再多下点功夫,争取做到不仅味美,外形也美。”
秋海棠听得她的话,唇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心中美滋滋的,感觉有点飘飘然。i^
过了会儿,意识到陌如星也在场,而他似乎有些“冷落”了驸马,便赶紧道:“驸马喜欢吃什么便自己随意挑,可不要觉着拘谨。”
陌如星温和的视线扫向他,点了点头。“嗯。”
一顿饭吃得甚为融洽,晚膳结束后,秋海棠急急地将墨惜颜和陌如星“撵”出了西厢,说的借口是:公主,时候不早了,你和驸马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今儿个做糕点做累了,很困,我就先睡了。
听得身后的房门“砰”一声关上,墨惜颜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这么早便睡,睡得着么?
她心中怀疑着,直到瞧见房中的灯很快灭了,她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某只这是将晚上的时间留给她和身旁的人,成全他们呢。
她心中觉得好笑,自己到底处在怎样的世界,居然会有人将自己往门外推,不让自己进房。
她忽然便有些明白过来,那些宫廷剧里,一旦某个贤良淑德的妃子将准备夜宿的帝王往别的娘娘的寝宫里赶时,那些帝王为什么会心生气恼了,因为,那些高高在上的帝王,感觉自己受到了冷落。
不过,她并未气恼,因为她明白秋海棠的心意,她只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她还有些习惯不来。
要两碗水端平,她就不得不在平日里将时间均衡地分给两人,让两人得到她相同分量的爱,而她心里虽然也想这样做,但真要做起来,其实是有些困难的,因为心意这种东西,那是无形的物质,她不一定能完美地控制。
盯着房门看了一会儿,心中无奈地叹息一声,侧首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她笑了笑:“走吧,回去休息了。”
她想,既然心里知道该怎么做,那她便该学着慢慢这样做,她现在要做的,是坚定地往前走,而不是后悔她曾经做的决定,两个人,她既然已经接受了他们,她便会好好地对待他们,而不是让他们将来后悔跟了她。
陌如星看了看前方缓步慢行的人,又回头看了看身后房门紧闭,安静得没有一点动静的卧房,星眸深处掠过一抹幽亮的光。
片刻思忖,他抬脚跟在了墨惜颜的身后,并很快走到她的身侧,与她并肩前行。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方才声称自己很困的人,悄悄地将门打开了。
收拾好碗筷的余旋珞瞅见从卧房里走出来的人,瞅见那人脸上有些茫然的表情,他轻脚靠了过去。
“主子既然舍不得将公主让给别人,又为何要将她推出去呢?你这样做,只怕会将你自己从她的心里推出来。”
秋海棠神色黯然地凝望着寂静的院子,半晌,道:“不会的,她不是这样的人。”
余旋珞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在脑海里描绘着那人身形,道:“也许公主确实不是这样的人,可这样做,你心里不是不快乐吗?你为什么要做让自己不快乐的事呢?”
“不快乐么……”秋海棠喃喃自语,须臾笑道:“呵!什么是快乐?能陪在她身边,她不嫌弃我的过往,真心待我便是快乐。
我现在确实是有些舍不得,心里会觉得有些难过,可我要学着慢慢适应,毕竟,我不能一个人霸占着她。”
说完,他犹自一笑,转身走进了房里,关上了房门……
这一夜,墨惜颜和陌如星同宿幽荷居,两人自躺到床上的那一刻,心里便像装了个摆钟,钟摆摇啊摇的,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他二人的心房,“扑通扑通……”
两人各自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感受着身旁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温度的热源的存在,心里无形间便燃起了一道细细的火苗。
火苗在两人越来越高的体温的助力下,“腾腾腾”的越烧越旺,似要将两人烤个通透。
墨惜颜忍耐着身体里的热,心想她莫不是吃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几经辗转之下,她最终翻身坐起,仔细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和脖子,感觉又没什么不对劲的,而那股由她身体里、心里,源源不断地往外渗的热量,好像也没那么汹涌了。
但等到她躺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视野里,感受着属于陌如星的气息,她又会像刚才那般,心里跳跃着某种莫名的蠢蠢欲动,身上很热。
陌如星也觉得身上有些热,一想到身侧躺着一个人,一个他喜欢,和他有过亲密接触的人,他心中就会觉得紧张。
尤其是墨惜颜翻身时,被子里便会带出一阵风,那阵风带着蛊惑他的气息,拂过他的颈项,再拂过他的下颚,拂过他的鼻,最终蹿进他的鼻息,沉入他的肺腑,似甘露浇注在久经干涸的土壤里,浸润了他的心田,又似一缕火苗擦过他的心房,烧得他愈发口干舌燥。
黑漆漆的视野里,听见那人坐了起来,一阵窸窣的声音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他心中更加紧张。
待那人躺下,他不禁张口问:“公主,你是不是也睡不着?”
话一出口,声音是让他自己都心颤的沙哑,像饥渴了好几日的人,喉咙干涉得冒烟似的。
墨惜颜抖了抖,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
“你也睡不着?”她心中惊奇,陌如星竟然和她一样睡不着。
“嗯。”陌如星抿着唇应道。
她心中微颤,因陌如星沙哑性感、不同于平常的嗓音。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她问:“你觉不觉得热?”
“有点儿。”
“你想不想脱衣?”
“……”
“我发誓,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热得睡不着。”
“……”
得不到陌如星的回应,她忍不住伸手去摸,打算用手捅他,看他是不是突然被瞌睡虫附体,已经睡了过去,孰料这一摸,掌下是骇人的滚烫,她被那灼热的温度烫得一缩,陌如星的手却突然精准无比地抓住了她的手,拦住了她的退路。
“公主……我……”陌如星双眸闪烁着说,他想说他的身体好像有些不受他的控制,他也觉得很热,尤其是某个地方,不止是热,还胀得他难受,可又因为那地方太过私密,他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墨惜颜感觉到手腕上湿湿的,分明是某人掌中浸出的汗,染湿了她的肌肤。
她惊讶那人浑身发热的程度全然胜过于她,伸手一探,正好落在陌如星的额际,触手是细密的热汗。
“你很热?”她脱口问,自由的手随即往陌如星的身上探去,所触之处,无一不是滚烫似火。
感觉到掌下的身子传来的颤栗,她怔了怔,脑海有瞬间的空白,随即恍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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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之火源于心,心之火起于情,两心相吸,同床共枕,风华正茂的她和他,若是身体没什么反应就奇怪了,而她和他,是该做点什么的,不然,两人就这么彼此心热着,身体明明渴求着对方,却矜持着什么也不做,这一夜怕是要失眠。i^
这么一想,她又无师自通般明白,难怪她心里觉得有什么痒痒的,大抵是因为和秋海棠滚床单滚了几次,突然换了个人,还是个举止优雅的精致人儿,她便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只道是吃错了东西身子骨里难受。
明亮的月眸在暗夜里一眨,她抽回被陌如星抓着的手,灵巧地一翻身,便将陌如星压在了下面,做了主宰他的女王。
她是主动的,暗夜里她看不见陌如星的脸在何处,只是跟着感觉俯身吻上了他的唇。
暗夜里陌如星同样看不见她,她猛然翻身欺压,换得他片刻震惊。
觉察到她的气息迅速靠近,他猛然回神,却在下一刻唇上被温软覆盖之际再度失神,惊讶地瞪圆了双眸。
馥郁芳香,一吻沉沦,长驱直入翻转缠绵,掀起无数惊涛骇浪,墨惜颜决心不做那矜持的人,只想带着陌如星跟着她的步调徜徉在缠绵的世界里,任红被翻狼床榻摇曳。
这一夜,让人脸红心跳的低吟和喘息此起彼伏,交织到夜深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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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四百五十二年五月二十日,天很蓝,云很白,看似很好的一个天气,一道惊雷却是在整个天竺城的上空蓦然炸开,激起万里黄沙。
清晨,旭日还未东升之际,墨惜颜刚下马车行至皇宫的宫门,莫名的心悸再度向她袭来。
她停下前行的脚步,抬眸望向那长长的通往金銮殿的大道,望向依旧庄严,此刻看起来却有些小的金銮殿,心中忽然生出几许不安,沉沉的如黑色的云雾向她压来,压得她呼吸沉重。
好安静……
往常的这个时分,大道虽然也很安静,但她却觉得今日的宫廷安静得似乎有些异常,宫门两边的侍卫,似乎……流露出来的气息和往常不大一样了。
她眉宇蹙了蹙,心道自己自从经历过襄阳城外之险后,当真是变得疑神疑鬼了,眼下时间尚早,安静也是很正常的。%&*";
在心底安慰着自己没什么可多疑的,她抬脚跨进了宫门,稳步走向整个昭阳地位最为尊贵的一群人召开朝会,决定昭阳荣辱兴衰的地方。
第一个来到金銮殿上站定,她不自觉抬眸望了望高高在上的那把龙椅,脑海里浮现墨芊月以往身穿龙袍,坐在高台上上朝的样子。
想起墨芊月说的,这皇位,将来是要传到她手里的,她忍不住想,身穿龙袍的她,坐在那把龙椅上又会是什么样子。
以她现在的水准,坐在上面大抵没有墨芊月那般霸气,墨芊月的不怒自威之态,她可得好好学学。
身后有朝臣陆续涌入,她回头看了看,便见陌轻尘神色不安地走在最前,走到属于她的位置上站定,她眉梢挑了挑。
陌宰相这般神情又是为何?她在不安什么?
陌轻尘觉察到她的注视,抬眸向她看了过来,她清楚看见陌轻尘的嘴似乎张了张,脚动了动,似乎想向她走来,和她说些什么,但最终,陌轻尘似乎是因为顾虑什么,什么也没做便转身规规矩矩地站好了。
她心下狐疑,直到七公主墨紫萱出现在她的身旁,状似无意地提起:“咦,三皇姐呢?怎么没看到她?”她心中一颤,这才注意到往常墨燃玉似乎总是会在她刚到宫门后出现,与她一同进宫,今日却不知怎的到了这会儿竟然都没出现。
她扭头看向旁边站着的人,发现墨紫萱虽然在极力隐藏自己的情绪,但她清楚地在她的眸中和两道眉间看到了不安之色。
她月眸一闪,心中蓦然一沉,脊背有些发凉。
先是她昨日和今早的莫名心悸,再加上陌轻尘和墨紫萱脸上流露出来的担忧之色,看来,事情有些不大对劲,因为不只是她一个人感到了不安。
视线往大殿上一扫,掠过某些大臣的脸,捕捉到那些人脸上虽然极力掩饰,却隐隐跳跃的欣喜之色,她眸色一暗,双手不自觉用力攥紧。
“铛……”
忽然,低沉的钟声传来,缓慢地响了十二下,墨惜颜头皮一麻,脑袋嗡嗡作响。
十二下,母皇她……驾崩了?
在昭阳皇室,历来有个习俗,每当女皇驾崩之时,便会派人敲响位于皇宫西侧,那口古老的钟鼎。而十二,在昭阳民间意为圆满的意思,敲十二下,便表示女皇德业圆满,魂登极乐。所以,一旦钟声响起,还是不多不少十二下的时候,那便表示,女帝驾崩了。
大殿上的人听着这突来的钟声,有好一半都懵了,陌轻尘和墨紫萱在听到钟声后,双眸大瞪,满脸震惊。
不知是谁率先带的头,喊了一声:“吾皇归西,吾等悲乎!”其他的一些大臣,也跟风似地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跟着下跪,神色看上去悲恸不已。
墨惜颜眼神冷冷地扫向这群甚为“积极”的人,心中冷到极致。想着这群人背后的主子,她本就握紧的双手被她捏得咯咯作响。
高台上传来脚步声,她抬首望去,瞥见宫侍身后出现的身影时,月眸里已然只剩彻骨的冰冷之色。
墨燃玉着一身黑色暗银纹镶边锦袍,头上裹着白色的孝布,还带着象征死者家属的麻绳,她往高台上中间一站,脊背挺得笔直,手中拿着明黄色的,甚为扎眼的黄绢。
黑沉的眸子扫过台下的众人,她脸上忽然跃出几缕哀痛之色,将手中的黄绢递予身旁的人后道:“如各位所见,母皇已经仙逝,承蒙她老人家昨夜召进宫中,我这才有机会陪着她走过最后的时光。
我墨某人不才,但如今我是皇室的长公主,我自会担起操办母皇身后事的大任,还望众位皇妹和诸位大臣鼎力协助,一起让母皇她老人家风风光光、安安心心地走完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程。
按照母皇生前的遗愿,我会将她葬在泰陵,将来凤后与她同陵安葬。”
大殿上安静极了,过了会儿,有人吆喝着问:“既然三公主昨夜陪在先皇身侧,先皇可有留下遗诏?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皇可有说由谁来继承皇位?”
此话一出片刻的死寂,随即众人的心思好像都被那个问题给吊住了胃口一般,纷纷注视着高台,等着台上那人宣布出她们心中最为在意的问题。
墨惜颜神色冷淡,淡漠地看着台上的墨燃玉,她心中已经十分确定,墨燃玉刚才递给旁边那人的黄绢,必定就是众人此刻最为在意的遗诏,而那道“遗诏”上写的内容,她不用看,不用听,便已经能猜到是什么了。
抛去她心中之前感受到的不安,抛去墨芊月曾经亲口对她说要将皇位传给她,抛去昨日她见到墨芊月时她还好好的,就说墨燃玉今日以一国主人的姿态站在台上,一身披麻戴孝面面俱到,她敢肯定,墨芊月的死,绝对有猫腻。
女帝驾崩,作为唯一一个陪伴在女帝身侧的皇女,墨燃玉不可能有时间回府换孝服,而她身上穿的剪裁得体的孝服,分明就是花了时间精心缝制的,试问,有谁会在自己的长辈在世时准备孝服?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一切的一切,和她墨燃玉有着莫大的关系。
好个仁贤孝顺以大局为重的三公主,在人前做戏做得这般到位,真是教她佩服!
墨惜颜垂下眼帘,不再去看台上的人,因为她已经猜到了黄绢上的答案,而多看几眼那人,她只会觉得心里恶心,她何须与自己过不去?
七公主神色紧张地盯着墨燃玉旁边那人手中的黄绢,期盼地等着那人宣读先帝生前留下的最后一道圣旨,只是,她所期盼的,注定不是她所希望的结果。
“……三公主仁孝,德贤兼备,有治国之才,今授以皇位,望其勤政爱民,使我昭阳繁荣昌盛,立于众国之首……”
前面的,七公主没有仔细去听,当听到墨燃玉被授以皇位时,她心中一凉,面色一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封七公主和九公主为礼亲王和德亲王,钦此。”
封自己为亲王?墨惜颜心中冷笑,却是撩起衣摆跪了下去,神色端谨,“臣领旨谢恩,先皇万岁,新皇万岁。”
从震惊里回过神來,墨紫萱眉梢一扬,伸手怒指高台上的墨燃玉,道:“不!我不信!这圣旨一定是假的,是你伪造的!”
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人,她面目狰狞,“老九,你跪她做什么!摆明了是她策划了这一切,你跪她,不是在向杀害母皇的凶手俯首称臣吗?你难道不打算为母皇报仇?”
墨惜颜余光扫了扫在那儿张牙舞爪的人,眼神淡淡,心中只有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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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能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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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能屈能伸,跪一跪又没什么损失,人家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夺了皇位,那便表示人家是万事俱备,你这会儿在这大嚷大叫,不是找死是什么?就算心中有千般不乐意,就算你想夺权,也该从长计议才是。
知道高台上那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墨惜颜面色不悲不喜,对着半空抱了抱拳,道:“母皇英明,该立谁为君主,我相信她自有决断。”
说罢,收回手,视线往墨紫萱身上淡淡一扫,她道:“眼下母皇尚未安葬,我等姐妹,自当同心协力,一起协助新皇匡扶我昭阳社稷,让母皇她老人家泉下安息。”
她在心里道:看在墨芊月的面上,我自当提醒你注意自己的言行,但如果我这样暗示你,你还执迷不悟地想要继续找死,那我也没办法了。人各有命,是生是死,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你!”被墨惜颜对皇位漠不关心的态度所气,墨紫萱瞪着双眸指着她,全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和气愤。
依旧不死心,她转身怒视高台上那人,语声愤愤:“你说母皇昨夜单独召见于你,还写了遗诏将皇位传给你,堂上可有哪位大臣可以作证?”
墨燃玉幽邃的目光扫向墨紫萱,淡淡道:“母皇单独召见,没有大臣可以作证,但……母皇身边的女使可以作证。昨夜,她一直侍奉在母皇的身侧,亲眼看着母皇写下了遗诏。”
似是为了证实墨然玉所言,女使手捧圣旨神色谦恭地往前走了两步,躬着身道:“下官可以作证,先皇她……昨夜确实曾下旨召见三公主,这道遗诏,也是下官亲眼所见先皇所写。”
女使?墨惜颜抬眸往台上轻轻一扫便收回了目光,心中冷笑。
想不到,墨芊月身边的人也被墨然玉收买了,墨燃玉的能耐,当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大,而这深宫之中,人心又是何其的险恶难测。
她曾经以为,女使是墨芊月全然信任的心腹,却不料,不过是墨燃玉埋在身边的一枚地雷,以往都是安然无害,一旦引爆,却是威力无比权势颠覆。
墨紫萱难以置信地看向女使,神色震惊,好一会儿,她突然笑了,笑得狷狂。“哈哈……”
须臾,止住笑声,她眼带嘲讽地睨着台上那人,道:“三皇姐,我倒是小瞧了你,没想到母皇身边的女使竟然也被你收买了,你的手段,当真是教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叹不如。”
刚才,她是被心底那强烈的期许蒙蔽了心眼,此刻想想,女使竟然与墨燃玉同时出现在高台上,那她手中的黄绢,又怎可能真的是写明先皇意志的遗诏?两个狼狈为奸的人,肯定早将真正的遗诏篡改得面目全非。
这时,一直沉默的陌轻尘突然一声厉喝:“七公主!注意你自己的言行!正如九公主所言,先皇乃圣明之君,该立谁为继承人,先皇自有她的决断,岂是你可以在此议论的?
眼下先皇龙体未安,你不协助先皇钦定的新皇治理朝政便罢,何须在此生事?你若还有点理智,就当收起你的愤愤不平,好好地做你的礼亲王,如此,也不算枉顾先皇对你的期望。”
墨惜颜闻言眉梢扬了扬,她侧首看去,便见陌轻尘神色严厉不似往常,那严厉的神色中,分明多了几分警告,或者说是提醒的意思。
提醒?陌轻尘是不希望墨紫萱犯傻,平白无故丢了性命?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知道墨芊月生前的意志?知道墨芊月不曾想过立墨燃玉为新皇?
心里思忖着,她又不自觉向墨紫萱看去,心里好奇着她到底能不能明白陌轻尘的一番良苦用心,若能明白,倒也不枉陌轻尘的特意提醒,若不明白,那她这条命,即使今天可以安然无恙全身而退,但将来……怕是迟早要拱手送给阎王的。
墨紫萱循声朝陌轻尘看去,下意识地便要厉声叱问:“你……”
但见陌轻尘的眸中闪过些什么,似是在暗示她,她双眸一闪,凝神想了想陌轻尘刚才说的那些话,心头的狂躁渐渐冷却下来,眸中的戾气也渐渐消退。
转身看向高台上那人,她深吸一口气,撩起衣袍跪了下去。她的脸上虽然还看得见气愤的影子,但她所行,却是让陌轻尘和墨惜颜都松了口气。
“是臣鲁莽了,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
墨燃玉深幽的眸子扫过陌轻尘以及墨惜颜和墨紫萱,沉声道:“都起来吧。”
“叩谢吾皇。”
待墨惜颜和墨紫萱起身,墨燃玉又道:“本宫知道母皇仙逝的消息对两位皇妹而言打击太大,本宫与你们同样心痛难耐,但,如今的昭阳需要我们团结一致,我们万万不能在这里自乱阵脚,让某些对昭阳虎视眈眈的人有机会钻了空子。往后,还望两位皇妹倾力相助,让我昭阳立于繁荣之巅。”
墨惜颜神色平静,与旁边的墨紫萱一同躬了躬身。“臣定当竭尽自己所能,协助陛下匡扶我昭阳山河。”
“好了,眼下我尚未正式登基,你们还是同往常一样称呼我为三皇姐即可。”
两人闻言,异口同声道:“臣不敢。”
“你们啊……起来吧。”墨燃玉的语气似有些无奈,随即,她转身看向陌轻尘,道:“宰相大人,从今往后,你依旧是我昭阳的宰相,官职不变,母皇刚刚归去,对朝政本宫还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还望宰相今后竭力辅佐本宫。”
陌轻尘眸光一闪,躬身道:“臣定当遵从先皇遗志,竭力辅佐新皇。”
先皇遗志……
墨燃玉浅浅一笑,“那本宫,就在此替母皇谢过宰相的鞠躬尽瘁了。”
陌轻尘不再多言,只是将弯着的腰压得更低了些,无人看见,她低垂的眸子深处,翻腾着的惊涛骇浪。
陛下,终有一日,臣自会将墨家的江山,交到你属意的人手里……
接下来,墨燃玉以一国领袖的身份下令举国哀悼三日,三日后,墨芊月将下葬在泰陵,谥号德贤圣帝。
散朝后,墨惜颜本想前去凤后宫以及祥和宫探望凤后和祥贵君,顺道向他二人打探一下消息,却被陌轻尘阻拦了下来。
“德亲王,眼下这个时候,你还是早些回府换上孝服为好,这后宫,你不去为妙。”
看着拦住自己去路的人,墨惜颜不解地蹙了蹙眉。
她为何拦住她?
陌轻尘淡淡地扫她一眼,已然明白她心中疑惑。看了看附近游荡着的那些明显是眼线的人,陌轻尘道:“德亲王,你不是个糊涂的人,你既然知晓在朝堂上要隐忍,这下了朝,你就更应该隐忍。
此时此刻,你应当直接回府,换了孝服再进宫,为先皇守灵。你若这会儿去到后宫,去和凤后或者祥贵君聊几句打探消息,那便表示你已经怀疑先皇的死因。
你如果不想让新皇觉得你存有二心,不想让凤后和祥贵君沦为他人手下的鱼肉和棋子,你最好不要去做那些会给你带来危险的事。”
墨惜颜直直地瞧着陌轻尘,郑重地问:“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还有刚才,你为何要在大殿上提醒七皇姐,你的立场是什么?”
陌轻尘看她一眼,不答反问:“王爷觉得我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墨惜颜月眸微闪,抿了抿唇道:“人心叵测,我不想去猜,我想亲耳听你是怎么说的。
你若真心想帮我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那我恳请你表明你的态度。你若只是此刻无事可做,顺便提点我一句,那我自当感谢你的举手之劳,但从今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以免我给你带来麻烦。”
“呵!”陌轻尘唇角微微勾了勾,“王爷,你既然对我心存有疑,你却将你的秘密全部告诉了我,你就不怕我到新皇面前揭发你?”
墨惜颜目光一闪,语声坚定道:“我确实对你心有怀疑,但我确定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若会揭发我,方才上朝时,你就不会拦住七皇姐的大放厥词,从而保住她的性命。”
陌轻尘目光幽幽地望着前方,想着她曾经向墨芊月举荐墨惜颜的事,她忽而觉得,她当初的决定是对的,而她,也没有看走眼,此时站在她身前的人,确实有能力担当起大任,只是,性子现在难免有些急躁,她只要多加提点,这昭阳的江山,自会回到本该拥有它的人手里。
视线移动着,陌轻尘小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王爷还是先行回府,等过了陛下大葬的日子,我们再找个时间好好谈谈。而在此之前,王爷只需知道,下官只支持先皇的真正遗志,而某些人自己杜撰出来的遗诏,下官不承认。”
墨惜颜心头一震,眸中的光芒颤了颤。
陌轻尘她……当真知晓母皇原本打算将皇位传给她?
她正在惊讶,却听陌轻尘的声音响起。“先帝突然驾崩,下官知晓王爷心中悲恸,但还请王爷保重身体,协助新皇打理好政务,这昭阳的天下,还需要你们姐妹同心协力携手并进。”
墨惜颜愣了愣,不明白陌轻尘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番话语。
猛然发现余光里有身影在靠近,她立即会过意来地点了点头,露出哀痛的神色来。“本王自当铭记宰相的箴言,谨遵母皇遗命,协助三皇姐登基为帝。”
说完,她像模像样地叹息一声,语声沉痛。“时候不早了,本王还赶着回府更换衣裳,就不与宰相多聊了,本王先行告辞。”
“嗯,王爷且回吧。”陌轻尘点头应和,待她转身离开之际,忽而语声沧桑地问:“王爷,如星他……可还好?”
她闻声停了下来,回身回道:“宰相大人请放心,如星他一切都好。”
“这孩子……到底是我亏待了他,还望王爷往后好生待他。”
“宰相大人放心,本王一定不会亏待他的。”余光瞄了瞄渐渐靠近的身形,墨惜颜问:“宰相可还有别的事?”
“等过些时日,王爷带如星回相府看看吧,他父亲……思念他多时。如星这孩子,大概也是想念他父亲的,但因为我,他大概不愿意回相府。”
墨惜颜心中一亮,应道:“宰相放心,探望的事,本王会转告如星的,至于柳君,还望宰相多加照应,并转告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等过些时日,本王会带如星去相府看他。”
“好。”
墨惜颜微微颔首,转身便要离开,瞅见走近的人,她装作才发现墨燃玉的样子,面上微微一惊。随即,她态度恭敬地躬身作揖,道:“臣妹见过皇姐。”
自称臣妹,是因为她想让墨燃玉知道,她已经将墨燃玉当做了新皇。而一句“皇姐”,表示她不只是将墨燃玉当做君王,而是仍然将她当成姐姐,正如墨燃玉在堂上所言,她们是姐妹,不该那么疏远。
墨燃玉微微一笑,目光轻轻地扫过二人,问:“九妹和陌宰相在聊什么呢?”
“回皇姐的话,宰相是在宽慰臣妹,让臣妹不要太过伤心,当以大局为重,切勿让觊觎我昭阳江山的人寻着机会。”
“哦?你能明白自是好的,切勿像七妹那般,因为伤心而否认某些事实,还在朝堂上大吵大闹,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只会让别的人当成笑话。”
“臣妹明白。”墨惜颜神色诚恳道,“臣妹还急着回府换衣裳,就先告退了。”
墨燃玉神色温和,“好,你且回去吧,换好了衣裳再进宫为母皇守灵。”
“是,臣妹告退。”墨惜颜躬着身退了数步,然后才转身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墨燃玉望着她的背影,悠悠地说:“宰相与九妹,最近貌似走得比较近。”
陌轻尘双眸微闪,躬了躬身,“下官与德亲王,算起来也是姻亲关系,以前,下官只注重官务,对家里的人很是疏离,但现在,下官霍然明白无论什么也比不上家人,决心痛改前非善待家中夫君和孩子,而如星,下官算是亏钱最多,所以现在便想尽力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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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补么?
一想到那个风姿绰约的人,墨燃玉凝视着墨惜颜背影的凤眸不禁微微眯起。
“九妹她……和陌公子的感情似乎很好?”
眸里波光流转,陌轻尘躬了躬身道:“这个,下官不是很清楚,但看起来,他们的感情应当很深厚。”
甫一说完,陌轻尘心中悄然蹿起几许担忧,三公主她……该不会有别的什么想法吧?
一想到有那种可能,她心中蓦然一沉,眉宇间跃上几缕化不开的凝重之色。
“呵呵!”墨燃玉低沉的笑声飘散在风里,她那双凤眸之中一闪而逝的别样的幽光,无人看见,亦无人能读懂。
随即,她转身看向身侧的人,淡淡道:“本宫还要前去为母皇守灵,就先走一步了,宰相请自便。”
陌轻尘神色一震,忙往旁边退了退。“陛下慢走。”
墨燃玉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大步离去,陌轻尘举止谦恭,直到再也听不见她的脚步声,方才直起身来,望着前方的双眸有些空。
许久,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随风消散。
但愿……一切不要走到不可收拾的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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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常道,夜半的钟声最为惊魂,总能让人想到某些魑魅魍魉之事,而如今,白日的钟声也让天竺城的百姓骚动了一把,倒不是因为鬼魅之说,而是因为她们的女帝突然薨逝。
大街上,人头攒动,人们奔走告急互相传述她们所听到的钟声,又问别人是不是也同样听到了,待得确定不只是他们自己听见了皇宫方向传来的十二下钟响,他们都有片刻的静默。
在某一瞬,天竺城的百姓似是齐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惊呼道:“陛下驾崩了!”
从街上缓缓驶过的一辆马车里,墨惜颜听见百姓们的声音,面上陇上了一抹暗色。
也许,这天竺城里不乏纨绔子弟,于她们而言,皇帝生老病死与她们无关,谁来当皇帝都一样,但有些百姓,还是深受墨芊月的恩泽,所以,她们才会在此时此刻表现出些许悲哀。
墨燃玉,一个弑母夺位、谋朝篡逆的人,总有一天,会得到她应有的惩罚,她绝对不会放过她的!而现在,她要做的只有忍耐!然后等待时机,将她的罪行公之于众!
马车行至九公主府门前,墨惜颜刚下马车,便见陌如星、秋海棠,还有万管家和景墨神色慌张地立在门外,等着她的归来。
她缓步踏上石阶,扫了扫一行人,道:“都到畅园去吧,有什么话,到了那里再说。”
率先往前走着,她对身后跟着的人小声吩咐道:“管家,你多吩咐几个可以信任的人到院子里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畅园,切记,动作不要太过明显,不要让府中的眼线觉察到异样。”
“是。”万管家回话后立即悄然离开了队伍,找叶可欣等人去了。
墨惜颜的身后,陌如星、秋海棠和景墨紧紧地跟着,三人脸上的神情不尽相同,但都能看出隐藏在面容下的忐忑不安。
几人很快到了畅园,墨惜颜一马当先地直奔卧房,倒了杯水润了润自己的喉咙。
今日在宫中耽搁的时间并不长,她在金銮殿上说的话也并不多,但她就是觉得比往常下朝后要渴得多,那喉咙,干巴巴的像晒干的茄子似的,极度缺水。
咕隆咕隆连喝下两杯后,她才像久经干涸的大地迎接过两场瓢泼大雨那般缓过劲来,吩咐站在房中的几人坐下。“你们都坐下来吧,不要站着。”
刚说完,瞥见温品言神色匆忙的出现在门外,她月眸一闪,将温品言也叫了进来。“温姑娘,你也进来坐吧,有些事,等会儿我还需要你的帮忙。”
温品言也听到了宫里传来的钟声,此番前来就是找墨惜颜的,见她相邀,看了看屋子里站着的几人后,他略一迟疑便走了进去。
于陌如星而言,温品言是九公主府的大恩人,对温品言,他是客气又敬重。当然,这是在他不知道眼前的人,不是温轻言的前提下。
于秋海棠而言,温品言虽是他的恩人,但他心中对温品言的戒备,却是一直存在着,就像漂浮在山巅的薄雾,丝丝缕缕萦绕不散。
此时见温品言到来,他微微蹙着眉宇,心中有些不大舒服,心道:我们一家人在这儿讨论问题,你一个外人跑来做什么?
景墨对温品言是陌生的,自墨惜颜南行回来的这几日,他只见过温品言几面。在他的印象里,温品言就只是个和墨惜颜走得比较近的大夫,温品言与墨惜颜的关系,有那么一些些的特别而已。
而如今的他,不想过问那些特别源自于什么,只想恪守自己的本分,老老实实地待在墨惜颜的身边,期盼有朝一日能打动她那颗对他冷硬如石头的心。
三人的目光都在温品言身上扫了扫,但因为顾及男女身份的关系,都只是匆匆一瞥便又收回,没有一直盯着温品言看。
墨惜颜看了看几人,并不知道各人心思,道:“想必你们都听到了钟声,确实如你们心中所想,我母皇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见几人脸色沉静,她又道:“我知道你们心中都有数,知道如今的形势很紧张,从今往后,你们一切小心为上。
至于我母皇驾崩的事,你们心里如果难过,那就将你们的难过表现出来,在任何人面前都不用刻意藏着。
我母皇,会在三日后下葬在泰陵,我三皇姐,也就是未来的新皇,会择日祭祖登基,在这段时日里,无论是在下人还是在外人面前,你们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切勿说些不得体的话,让某些有心人抓住了小辫子,到新皇面前参我们几个奏本可就不好了。”
三公主是新皇?
几人得知这一消息都不免惊了惊,有些不敢相信。
陌如星凝着眉,问:“陛下她,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会……”
墨惜颜抬眸看他一眼,眼神认真地说:“从今往后,你切莫再有这样的疑问,即使你心有怀疑,你也必须得将你心里的念头压在心底,不要让它有见到天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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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扫向景墨和秋海棠,墨惜颜神色严肃。“我方才的话,不只是对如星说的,你们两个也是一样。不管你们心里有着怎样的猜疑,你们千万要记住,切不可与你们身边的人议论此事,稍有不慎,只怕整个九公主府的人都会丢掉性命。”
三人知道墨惜颜所言绝非儿戏,都郑重地点了点头。墨惜颜凝重的眼神掠过他们,最终落在陌如星身上,月眸里波光流淌着,她道:“如星,只怕,你等下得随我进宫,为母皇守灵。”
虽然只远远地见过墨芊月数面,对她这个“婆婆”是敬畏多些,但“婆婆”突然辞世,陌如星是真的想尽一些做“女婿”的职责,为她守灵,送她最后一程。
只是,瞧见墨惜颜眸中似有若无的忧色,他心中一震,刹那的不解之后是如潮水般涌来的不安。
三公主她……一旦她成了女皇,万一她存心刁难,他们应该怎么办?他们能应付吗?
陛下突然辞世,大抵是和她脱不了干系的,倘若她真是那般心如蛇蝎,容不下任何人的人,他们往后的日子……怕是会很难过了,而她若是知道公主的腹中已然有了他的孩子,她……又会怎么对待公主?
秋海棠侧眸扫了扫一旁的人,瞧见陌如星惴惴不安的神色,不禁问道:“我需要去吗?如果我去了,驸马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瞥了秋海棠一眼,墨惜颜语声淡淡地说:“按照祖制,如星是驸马,驸马是一定要去的,并不是你去了他便不用去。”
进宫守灵潜藏着怎样的危险,墨惜颜心中不是不清楚,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跪上一天或许没什么,但若连续跪上两三天,她就是铁打的身子骨,怕是也熬不住,所以,一见到温品言赶来,她便将他叫了进来,希望他能有什么秘方,让她安然无恙地熬过接下来的三天。
然而,有身孕这事还好办,相较于怀孕这件事而言,她心中,其实更担心另外一件事。
墨燃玉,那是一个城府极深,手段极其强硬的人,那人的心理,只怕已经不能算作正常,因为,为了一个皇位,她竟然会对自己的生生母亲出手。
这样一个人,她不敢确定她对陌如星是不是真的全然无情,并对他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幻想,倘若她心里有一丝丝占有方面的想法,那等着她和陌如星的,将是前所未有的一场灾难,未来的每一步,他们都将走得异常艰难。
“那如果……驸马他现在病倒了呢?病倒了是不是就不用去了?”对于陌如星和墨燃玉的过往,秋海棠不是很清楚,他只是从别人的嘴里道听途说过一些关于他们的故事。
对于那些故事的真实性,他不是很了解,此时此刻也不可能找人验证,此时他这么一说,并不是因为他与陌如星的关系已经到了多要好的地步,全然是因为他不想看着墨惜颜在意的人,卷入那波诡云谲、复杂至极的漩涡里,更不想墨燃玉将来拿着陌如星来制衡墨惜颜,让墨惜颜受到牵制。
换句话说,他现在的立场是以公主府这个家为出发点,所有的一切,都以墨惜颜和九公主府的安然为先。
墨惜颜的目光在陌如星和秋海棠之间来回流转,眼神里荡漾着别样的深意,须臾,直视着秋海棠,她道:“你的脑袋瓜用于行军打仗或许不行,但想这些鬼主意倒是绰绰有余的,只是……”
话锋一转,她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了温品言的身上,问:“不知道有没有温姑娘熟悉的什么病症,在眼下这个季节人们容易罹患?
而这病症,容易由我们人为制造,要久病难医,还得不伤驸马的身子。最重要的是,你知道该怎么医治,等过了这段时日,你能让驸马以最快的速度完全康复且不留下任何病根。”
温品言明白几人的意思,只是,这为人治病的事他做过不少,但这让人“致病”的事,他还从未干过,所以,一瞬间他有些犯难。
墨惜颜瞧着他脸上神情,不禁凝了凝眉。“怎么了?没有这样的病吗?”
温品言摇了摇头。“倒不是没有这样的病,只是……”
看了看陌如星,温品言欲言又止道:“公主确定要让驸马生病?生病容易,要骗过所有人也容易,但按照公主的要求来看,驸马怕是要受些痛苦的。”
“痛苦?”同样看了看陌如星,墨惜颜问:“什么样的痛苦?很严重吗?”
“所谓病痛,病和痛自然是分不开的,公主想让驸马病倒,还一病就不能出公主府的大门,还得让宫中的御医也无从下手,无法让驸马在两天之内有力气下床,这样的病症,相较于平常的风寒而言,自然是要严重一些,所承受的痛苦,自然也比风寒要多些,公主舍得吗?”
舍得吗?
墨惜颜心中自然是舍不得的,可眼下的状况,不是由她舍不舍得说了算,需得考虑她们一行人的将来。心思一转,她道:“你且说说,有……”
她的话还未说完,陌如星便急急打断了她,“公主,让我陪你进宫吧,有我在你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陌如星说着,担忧的视线往她的腹部瞅去,眼神里饱含的情愫不言而喻。
秋海棠知道他心中所担忧的事,劝慰道:“驸马放心,有我在,我会照顾好公主的,依我个人拙见,驸马还是留在府里的好,以免被某些人惦记。”
“……”被秋海棠这么一说,陌如星喉咙一哽,说不出话来了。
温品言和景墨的视线在三人身上来回移动着,偶尔不经意的相触后又立即错开。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温品言将她所知道的一些病症说了出来。
墨惜颜细细地听着,将几种病况仔细地做了一番比较后,最终选定了一种名为“暑气”,大抵也就是现代人所谓的“中暑”这样的病症。
温品言说,他有一种速成之法让陌如星立即病倒,陌如星听了他的方法后,没有多做言语,默默地回了幽荷居,开始准备“病倒事宜”。
吩咐景墨去准备孝服后,房中便只剩下秋海棠和温品言,墨惜颜看了看他二人,问:“不知温姑娘可有什么药方保我平安度过接下来的三日,不让我腹中的孩子受到半点伤害?”
“我今日来找你,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温品言直言道。
瞅了瞅一直“关注”着他的秋海棠,他装作没有察觉出秋海棠别有深意的眼光,微敛着眼帘从袖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来,递到墨惜颜的身前。
“这是我这几日无聊时缝制的东西,可以绑在膝盖上,虽然宫里会提供软垫让你们跪在上面,但这东西里,有我特意缝制的药包,里面的药粉可以通过肌肤传达至身体里,稳固你腹中的胎儿。”
墨惜颜伸手接过温品言递来的东西,皱着眉打量了一番,霍然发现这东西貌似和某部神剧里的“跪得容易”极其相似,只是制作相对而言更为精良一些。
蹙着眉,她试探地问:“这个……真是你做的?”
她心里不禁想,眼前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总爱做这些看起来很神奇的玩意儿?莫非也是穿越人士?
但随即她便在心里否决了这种想法,如果真是穿越人士,只怕行为举止会多几分异域色彩,而不该是这般恬静沉稳的一个人。
“自然……是真的。”温品言心中微微有些羞赧,这个类似护膝的东西,是他这几日闲暇时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生的灵感,想着墨惜颜时常出入皇宫,每日见到女帝时都要下跪,他一时心动便动手将他想到的东西缝制了出来。
今早在房中听到钟声的那一刻,他浑身一震,没有多想便拿着那对护膝出了院子。
左等右等总算等到墨惜颜归来时,他没作多想便赶来了畅园,想要将缝制的东西亲手交给她。
墨惜颜微微颔首,想了想,又问:“有了这个就可以了吗?不用再吃别的什么药?”
“暂时不需吃别的药,公主在宫里,吃药不是很方便,就算很小心,一旦被人看见,只怕也会引来他人的怀疑。
这里面的药粉却不同,这些药粉没有一般的药香味,就算不小心被人发现,公主也可以说是家中的人因为心疼你而缝制的,里面的药粉,你也不知道是什么。
这药是我特地配制的,就算是宫中太医,也不一定能查出是什么。”
看了看墨惜颜手里的东西,秋海棠挑了挑眉,“这东西真有那么神奇?有了它,当真会一切安然?”
温品言对上秋海棠持有怀疑的目光,点了点头。“这点我绝对可以保证,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把它拿来给公主用。”
看清那双眸中自信的神采,秋海棠瘪了瘪嘴,不耐地别过了头,心里烦躁得厉害。
温品言瞧着他的反应,明亮的眸子微微一黯。
墨惜颜将“护膝”又来回打量了几遍,道:“那这东西我便收下了。”
抬眸间,发觉两人有些诡异的气氛,她讶异地扬了扬眉。
怎么回事,这两人……怎么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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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见守在屋外的万管家探头往屋里瞧了瞧,想着自己此前吩咐万管家做的事,她目光一闪道:“驸马那里还需温姑娘照应,温姑娘就先过去吧,这生病的事,还得尽快落实。”
“好,我这就去。”温品言起身道,然后速速离去。
万管家见温品言离开,自发自觉地进了屋,在房中站定,“公主。”
“管家,之前我让你安排的事,都安排好了麽?”墨惜颜开门见山地问,“他们的反应怎么样?可有闹事?”
“老奴按照公主吩咐的,让人将现如今的局势利弊向他们剖析了一番,他们还算安分,没有闹出什么乱子。”
“那七皇姐那边,处理得可干净?没有留下什么把柄让她顺藤摸瓜知道是我们做的吧?”
救人的事是必须做的,但女帝的驾崩太过突然,有些让墨惜颜措手不及。虽说她并不惧怕七公主的势力,但现如今,她还万万不能与七公主闹翻,这对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倘若墨燃玉急于铲除她和七公主,那她和七公主之间的各种矛盾,都会成为墨燃玉利用的工具,而她,不想沦为墨燃玉刀俎下的鱼肉,任墨燃玉宰割,所以,救人的事,她不能让七公主知道是她做的,不能让七公主在眼下这个节骨眼成为她的敌人。
“关于这点,公主大可放心,七公主就算心有怀疑,也绝对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是公主派人做的。”万念恩回复道。
早在昨日,他便已经收到消息,曾经囚禁秋海棠以及余旋珞的家人的地方,已经在火海里化为了废墟,而那些负责看押的人,也已经化成了灰。
任这世上再为厉害的仵作和追踪好手,也无法通过那些伤者身上的伤痕或者现场遗留下来的踪迹,来查出是谁做的这一切,被救的人,又被安置在何处。
“那便好。”墨惜颜点点头道,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她双眸一凝,吩咐道:“管家,府中的那些蛀虫,除去七皇姐和三皇姐派来的,你找各种理由将他们打发了吧。
至于七皇姐和三皇姐的人,你着意下面的人安排他们多做些事,让他们忙活起来,别让他们一天到晚的闲着没事做。”
“是,老奴明白了,老奴会着手安排的。”直起身,看了看墨惜颜的脸色,万念恩小心翼翼地问:“公主今日,见到贵君了吗?他现在可好?”
墨惜颜摇了摇头,“以现在的局势,我恐怕不适宜去见父君,三皇姐疑心很重,如果我去见父君,就算我没和父君说什么,她只怕也会认定我和父君说了什么忤逆的话,这般一来,只会让父君在宫中过得艰难。”
万念恩心中感慨,有些微的担忧。“陛下突然离去,贵君他……只怕心里不好受。”
“为今之计,我只希望在守灵时能有机会嘱咐他保重身体。”墨惜颜心中无奈,她只希望到时她的开导能让祥贵君挺过来,别因为墨芊月的离世忧伤成疾,一病不起。
三人都不再说话,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秋海棠一直默默地听着墨惜颜和万管家的谈话,隐约猜出他二人刚才所说之事极有可能与他和余旋珞的家人有关,但见两人心情沉重,他不知道该怎么插话,便将心头的各种“求知欲”给压了下去。
过了须臾,从低迷的情绪里走出来,墨惜颜叹息道:“我没什么事了,管家你可以去忙别的事了。”
“老奴告退。”
秋海棠注视着万管家离开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外方才收回目光。瞅了瞅墨惜颜脸上的表情,他试探地问:“公主,我姐姐……是不是已经被你救出来了?”
“嗯。”墨惜颜微微颔首,“我已经让万管家将他们安置在安全的地方,等一切安定下来后,你和余旋珞可以去探望他们。”
“真的?”秋海棠眼露欣喜,“太好了!谢谢公主。”
墨惜颜瞄他一眼,淡淡地说:“在人前,你可不要表现得太过高兴,而且,这件事你最好暂时不要告诉余旋珞,以免他在他人面前露出破绽。万一,我七皇姐找你,你见到她时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假装你和余旋珞的亲人还受制于她,别让她看出什么来。”
“嗯,我明白。”秋海棠连忙应道,心中的欣喜难以言喻。
“等下进宫的时候,举止方面你可要注意一些,别让人瞧了笑话。”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
“今日你肯定也会见到我七皇姐,你且记住,在她面前谨慎一些,万一她单独找你,你……”
墨惜颜话还未说完,秋海棠便急忙接了过去,“公主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在她面前我一定谨言慎行,断不会让她抓住什么把柄。”
墨惜颜扬了扬眉,幽幽地睨着秋海棠道:“希望一切真如你所言,你可不要在这儿信口开河,到时说的话却全是漏洞。”
秋海棠笑得眉眼弯弯,“公主可不要太过小瞧了我,这么多年,我也不是白混的。”
深深地看了秋海棠一眼,墨惜颜挑着眉不说话,心道:确实不是白混的,只不过,混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个傻样,也就只有我受得了你。
幽荷居内
秀岚和青竹见陌如星神色黯然地回来,连忙围了上去。“怎么样?见到公主了吗?公主她怎么说?”
未曾抬眼看二人一眼,陌如星径直走向床榻,脱掉鞋坐了上去,然后顺手拉过被子将自己捂了起来。“见到了,陛下已经不在人世了。”
秀岚和青竹闻言心中一沉,听到钟声的那一刻,虽然他们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们私心里希望,一切只是他们听错了,那会儿的钟声不是响了十二下,亦或者,那些钟声,不是宫里的人敲的,而是大风刮的,墨芊月现在还健在。
“这……”秀岚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猛然注意到陌如星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心中微诧。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你觉得冷吗?”
青竹心中也同样困惑,“公子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叫温姑娘过来给看看?”
“我没事。”陌如星神色淡淡地打断了二人,“你们再去抱两床厚实些的棉被来。”
秀岚心中微惊,“公子是想做什么?这大热天的这么捂着,可是会弄出病来的。”
陌如星波澜不惊道:“我要的就是生病。”
青竹心中惊骇,“什么?!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公主她……将登基为帝。”陌如星言简意赅道,墨色的眸子里泛起几许幽暗。
“按照祖制,我须得进宫守灵,但如此一来,我必定会与她相见,而现在的情况,我和她最好不要见面,不然,说不定会给公主带来麻烦。”
秀岚和青竹面色俱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待回过神来,他二人不敢多做耽搁,赶紧将柜子里冬日里盖的厚棉被抱了出来,放到床上盖在了陌如星的身上。
待做完一切立在床边,秀岚忍不住问:“公子,生病的事,公主她知道吗?还是说,这是你自己的主意?”
“公主她知道的。”
“那公主她就同意你这般自虐?”青竹没好气道,小脸上写满了愤愤不平。
“公主她……也是没有办法,她是不希望我卷入漩涡里才这么做的。而若要追究,这些麻烦都是我自己酿成的,若我当初看清三公主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没有和她生出那么多纠葛,我和公主之间,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我和公主又哪里需要担心她那颗深不可测的心?
更何况公主在做决定之时,已经替我想好了一切,这病,她是经过仔细琢磨,知道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大碍后才选定的。”
一想到墨惜颜的细心,陌如星的眸子里悄然漫上一抹柔光,似天地初开云雾初成之际,照耀大地的温暖阳光,灿烂了九州大地。
秀岚瞧着他眸子里的光,双眸闪了闪。“公子病倒之后,那由谁来代替你进宫呢?按照祖制,公主府里是必须有男丁守灵的。”
“自然是秋侍君。”
“他?”青竹眉梢一扬,气鼓鼓道:“他怎么能去?”
瞅了青竹一眼,陌如星不禁莞尔失笑,“你且说说,他怎么不能去?”
青竹答他:“他就是个侍君,他哪里有资格去?”
“那你说该由谁去?”
“这个……”青竹双眼一眨,没了后文,半晌,硬憋出一句:“我不知道,但他反正就是没资格去。”
陌如星看他一眼,盯着眼前的被子道:“青竹,你且记住,这府里,不管将来有多少人进来,都是公主的人。
我既然是公主的驸马,而公主是皇朝皇女,肩负着延续皇嗣的责任,我自当将她后院里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她不必为这些琐事操心,你心里那些愤愤不平,你最好收起来。”
“公子,你……”青竹想要回嘴说陌如星太傻,秀岚却是及时伸手拦住了他,示意他不必说那些没用的话。听到屋外有人说温大夫求见,秀岚立即拉着青竹迎了出去。
温品言进到房里后,当即让秀岚和青竹去准备一桶冷水来,让陌如星泡冷水澡。
秀岚和青竹自是心疼他们的主子受这样的苦,但却不敢违背陌如星的意思,只能听命去弄了桶冷水来。
陌如星泡澡之际,因为“男女有别”,温品言只好离开房间,到院子里候着,接受着秀岚和青竹不时的如针毡般的打量。
待泡完澡,陌如星按照温品言所言又钻进了被子里,将自己捂成了蚕宝宝,替他把过脉后,温品言递了粒药丸给他。
“驸马,你且将这粒药吃下去,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你就会患上‘暑气’,任谁来把脉也把不出破绽。”
青竹看着那粒白色的药丸,一个跨步便上前抢到了自己手里,挑着眉道:“你确定你这药不会让我家驸马病得很严重?你真的是听公主的吩咐给驸马服的这药?秋侍君他没有对你说什么?”
裹在“茧”里面的陌如星眉宇一蹙,不悦地低声呵斥:“青竹,你做什么?快将药给我。”
温品言看了看陌如星,又扫了扫青竹,站起身道:“青竹是吗?温某不知道你何故生出这样的想法,温某只想告诉你,你多心了。
你要知道,我温某向来只行医救人,从来不会害人,因为我是大夫。至于你家驸马之事,那是因为我想替公主分忧解难,并不是我想害他,而在我来这里之前,没有人对我说什么,我没有受他人之托要伤害你家主子。”
温品言心中颇有些气愤,不是因为有人误会秋海棠什么的,而是因为别人侮辱到了他的医德。
脑海里不经意间回想起襄阳城外秋海棠舍身相救墨惜颜的事,以及秋海棠提出让陌如星病倒这件事的初衷,温品言正色道:“我相信,你家驸马心里很清楚,秋侍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不该在这里菲薄他。”
“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这药,你让不让你家驸马服用全凭你自己决定,温某就此告辞。”说完,温品言便抬脚离开,衣袂生风。
眼前白色身影飘过,带起一阵清凉的风,青竹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呆呆地望着温品言身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又垂头看了看手里的药,他心中心绪翻腾着,一时间五味陈杂。
秀岚看了看呆呆的他,又看了看早已不见人影的大门的方向,快步上前拿过他手里的药,递到了陌如星的手里。
情窦初开时,懵懂儿郎心,无人知晓,在方才的那一刹那,某颗心如混沌初醒,接受爱神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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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园里,换好孝服打点好一切后,墨惜颜带着秋海棠来到府门外,登上了进宫的马车。
临行前,景墨依依不舍地在车外叮咛:“公主,进宫后一切小心。”
心中还是不放心,他又道:“秋侍君,宫中不比宫外,你一切当心,切勿给公主生出什么麻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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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晓景墨的心意,车外阳光颇烈,不忍他在车外长时间驻足,墨惜颜撩起车帘道:“回去吧,我们三日后便会回来,你在府中等我们平安归来便是。”
瞅见景墨眉宇间的忧色,墨惜颜不由放柔了语声,道:“听话,外面日头烈,站久了容易患‘暑气’,你可不要跟着驸马一块儿病了。”
用眼神示意景墨进府后,墨惜颜放下车帘吩咐道:“走,进宫。”
叶可欣闻言,当即一扬马鞭驱车离去,车轮轱辘轱辘的声音响彻在僻静的西兰街里,单调,亘古,沉重。
景墨立在阳光里,一直张望着马车远去,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的尽头,隐入他看不见的另一条街才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公主,你一定要平安归来,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的。
在心底无声地说着,他转身走向府门,缓步踏上了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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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恸的哭声,飘荡在整座皇宫的上空,让人隔得老远,便能感觉到皇宫里沉闷的气氛。
透过车窗打量着缓缓靠近的巍峨皇城,耳听里面如泣如诉、甚是凄凉哀婉的哭声,秋海棠蹙了蹙眉。
“一直以为,皇宫繁华,让人向往,但今日一见,我宁愿住在山野,也断不想踏进皇宫一步。”
墨惜颜瞄他一眼,眼神淡淡,“皇宫确实繁华,亭台楼阁名花名草,无不应有尽有,吸引着人们翘首以盼,惟愿自己便是皇宫的主人,可以住这世上最为奢华的寝宫,可以走这世上最为精致的小道。但,人们却不知,如果除去这些,皇宫,什么也不剩下。”
放下车帘,秋海棠道:“所以,我才说我宁愿住在山野。
住在皇宫里,必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阴谋席卷而来,防不胜防。但住在山野,我们便能自由自在,不受各种权势的束缚。”
瞧着秋海棠认真的神情,墨惜颜不由一笑,“你当真愿意住在山野?山野里,可是没有绫罗绸缎,没有锦衣玉食,有的只是粗布麻衣,还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直视着墨惜颜,秋海棠十分认真地说:“只要是和公主在一起,粗布麻衣又何妨?
虽然我不曾下地劳作,但我可以为了公主而学,如此,公主只需在家中休息,由我来耕地种粮,解决一家人的生计。”
虽然心中怀疑一直养尊处优,从未做过繁杂家务的秋海棠有没有可能学会种地,但墨惜颜还是被他眼神中的真挚所感动,眼睛不由有些热,鼻子有些酸。
弯唇一笑,她向秋海棠伸出了手,怔愣一瞬后,会过意来的秋海棠将手递到了她的掌中,离开原本的座位坐到了她的旁边。
轻柔地揽过秋海棠的身子抱在怀中,她玩笑般地说:“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我可舍不得你下地劳作。你放心,就算某天我们真住到山野里,即使穿得差些,在吃上面,也不用你操心。”
离皇宫越来越近,秋海棠知道她心中必定在想着某些事,而他,不善言辞,无法用言语来安慰她,便只能这般靠在她的怀里,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会在她的身边。所以,即使姿势有些不大舒服,秋海棠也未曾言语一句,只是任由她抱着,听着她的心跳声。
下了马车,淡淡地扫了眼宫门前的侍卫,墨惜颜道了句:“走吧。”便率先走向宫门,秋海棠紧紧地跟随在她的身侧。
昭阳的习俗,丧事中女子须穿黑色孝服,而女子的内眷,则是穿白色孝服,所以一进宫门,入目的便是黑白两色。
带着秋海棠来到安置墨芊月的遗体的太和殿,听着殿内此起彼伏的抽泣声,墨惜颜面色一片暗沉。
来到棺椁前点了香,上了烛,她跪地一拜,在伏地的那一刹那,心中闪过决绝:母皇,你的仇,我一定会替你报的,墨燃玉这个不孝女,我一定会让她到九泉下,到你面前亲自给你赔罪,你且在下面耐心地等着。
秋海棠不懂宫中的规矩,墨惜颜也不想教他那些繁琐的繁文缛节,只是让他跟着她做,然后跪在她的旁边即可。上了香后,他便有模有样地学着墨惜颜一跪到底,然后俯首起身。
自打墨惜颜跨进殿门的那一刻,跪在棺椁旁的墨燃玉,视线便被她身后的身影吸引了过去,待看清跟着她来的人并非是陌如星时,无人看见,那双凤眸深处掠过的暗光。
来到人群中跪下,墨惜颜心绪沉重,却没有一滴眼泪从那双月眸里渗出来。
听着周围嘤嘤哭泣的声响,她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眼泪去流,难道那些人的泪腺都如现代功能强大的水龙头,可以随开随关收放自如?
秋海棠自打跪下后便一直低垂着头,唯恐自己过多的举动会引来他人注意,更怕他某一举动不得体,引来他人的议论纷纷,而他被议论事小,丢了墨惜颜的面子事大。
“陛下!”突然,一声高亢的悲呼从殿外传来,墨惜颜心中一震。
凤后来了?
自她进殿那一刻,她便在殿中不动声色地寻找了一番,却是没有找到凤后和祥贵君的身影,她不免心中担忧他二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譬如被墨燃玉幽禁起来什么的,此时见凤后出现,她心中顿时落下了一块巨石。
抬眸看去,见凤后身后还跟着祥贵君和墨子卿,她更是放心了许多。
耳听着凤后一路从殿门哭到棺椁前,最终“扑”到棺椁上放声痛哭,口里念叨着“你怎么就走了呢”、“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们呢”、“你让我们怎么活”这样哀痛的字眼,她心中如针刺般难受。
其实,她有想过一个问题,那便是墨燃玉为何会那般急不可耐地动手。她有些怀疑,墨燃玉,是不是和墨芊月身染重病的事有关。
大抵是凤后的哀戚触动了某些人心底的情愫,亦或者,那些人只是想在凤后面前装作心痛难耐的模样,殿里方才还只是蒙蒙细雨般的哭声,转眼便俨如瓢泼大雨般狂烈。
在一片哭声里挨到晌午,待墨燃玉安排了在大殿里守灵的人后,墨惜颜在秋海棠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准备去用膳。
听见细微的争执声,她抬眸看去,便见祥贵君和墨子卿在将凤后从地上拉起来,凤后却是死活不肯,最后竟然抱着棺椁不让任何人拉动他。
在原地站立了一会儿,她抬脚走了过去,在几人的身旁站定后道:“凤后,你是现在的后宫之主,你若是倒下了,这后宫必定会乱作一团。
母皇生平得意的事没有多少,最让她得意的,大抵就是有了你这么个好帮手。如今,母皇西去,她必定希望你能继续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如她在时那般。”
凤后双目噙着泪,抱着棺椁的身躯颤了颤,墨惜颜瞧见他的触动,适时道:“父君,子卿,你们两带着凤后下去休息吧,等用完膳再带着他过来,别让他累着了。”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这守灵不是一天的事,你们都要好好保重自个儿的身体,别病了。”
见凤后抱着棺椁的双臂终于松开,她返身回到了秋海棠的身旁,与他一道出了大殿,而在殿门外,墨燃玉已经在那里等候她多时。
在墨燃玉身前五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她微垂下眼睫唤道:“三皇姐。”
她身旁的秋海棠则是躬身屈膝,作礼道:“海棠见过三公主。”
“嗯。”墨燃玉低低地应了一声,“起了吧。”
“谢公主。”
视线在秋海棠身上扫了扫,墨燃玉问:“怎么是秋侍君进宫来了?你的驸马呢?他怎么没来?”
为了这么个问题你便守在殿外等我出来,果然,你对他有非分之想。当初,可以利用时,你将他推了出来,现如今,你真打算将他从我这里抢回去?我的人,又岂是你可以觊觎的?
墨惜颜心中冷笑,面上却是装作没有发现墨燃玉的心思,带着亲人辞世的一点哀戚和疲惫,答道:“他身子不舒服,我就没让他来。”
“不舒服?要紧吗?要不要叫宫里的御医去看看?”
见墨燃玉问得一本正经,眉宇间隐有淡淡的褶痕,墨惜颜回道:“倒也不是什么严重的大病,但宫里的御医医术总归好些,让御医看看也好。等会儿,我便去看看有哪位御医没那么忙,让她出宫一趟。”
“哪里需要你亲自去太医院,等会儿我便让人带着旨意过去,吩咐一位御医到你府上看看。”
知晓墨燃玉是想吩咐一个完全听命于她的人到自己府上去一探究竟,墨惜颜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来,笑墨燃玉的良苦用心,也笑她的不良居心。
“如此,就有劳三皇姐了。”
墨燃玉见墨惜颜神色疲惫,只当她是累了,却不知她是故意流露出此种神色,道:“御膳房已经准备好了午膳,一道去用膳吧。”
墨惜颜回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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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墨燃玉的特意安排,还是宫中宫侍的自作主张,所有宫外的几位公主,不管是被封为亲王的墨惜颜还是墨紫萱,抑或是被封为郡王的五公主墨叶灵,都被安排在同一个地方用膳,在一张长长的大桌上,而墨燃玉,竟然也与她们同坐。
猜出墨燃玉是想近距离监视,墨惜颜神色自若地拾起身前的碗筷便开始用膳,而秋海棠,则是跟着她一起,视线只停留在他和她身前的几盘菜上,坚决不乱瞅。
墨紫萱含着冷意的视线扫了扫墨燃玉,垂下眼帘后,眸子里一片森冷。想着昨日收到的消息,她心中一片冷然。
老九没那样的实力,就算老九知道了她控制着秋海棠和余旋珞的家人,也不可能派人将她扣押人的地方化为灰烬,这么算来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老三搞的鬼。
必定是她的人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被老三得到了消息,而老三为了拉拢老九,则派人暗中将她的人杀了个干净,救走了那些人。
哼!难怪老九对老三那么服帖,还不反对老三登基为皇,她倒是用错了一招棋,居然让老三捡了这么大的便宜。
心里愤愤地想着,墨紫萱夹菜的时候不免用力过猛,银筷与瓷盘撞击发出煞为清脆响亮的响声。而这样的声响,在极为安静的用膳环境里,无疑是有些突兀的。
觉察到众人朝自己望过来的视线,墨紫萱微挑着眉,冷着脸,好似盘子里的菜与她有仇那般,霹雳跨啦地一阵捣鼓,好一会儿才夹起一条茄子,冷哼道:“不过一根茄子,也敢和本王较劲!看!到最后,你还不是沦为了本王的口中粮!”
说完,她用力地一咬,再使劲地嚼动,有心人分明听得出,她是把那根茄子当成了某人。
墨燃玉自是明白墨紫萱的弦外之音,她眉梢跳了跳,却是不怒反笑,幽幽道:“礼亲王最近似乎肝火过盛,总是容易发怒,等回头,可得让御医好生瞧瞧才行,不然,哪天这火烧得太旺,兴许会烧了身。”
墨紫萱心中一噎,柔滑的茄子差点卡在她喉咙。
喝了口汤将那口茄子顺下去,嘴角冷冷地一掀,她趾高气昂道:“本王最近是有些肝火过旺,不过,也不用让御医瞧,本王府中人丁不少,个个都是本王心中所喜,随便找哪个都能降火。”
墨紫萱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得意,全然没有此时有许多人一起用膳,此处是皇宫的顾忌。
旋即又听她继续道:“相比之下,陛下可就没有臣妹这般幸运了,臣妹上火时还可以找府中的人泻火,可若陛下心中思念某人……”
说到此处,墨紫萱忽的打住,然后别有深意地扫了墨惜颜一眼,笑道:“怕是就只能想了。”
随即听她洋洋得意地哼起歌来。
“北方有佳人,心中思之若狂,可惜却是她人夫……”
饶是墨惜颜的智商没有达到惊人的两百,她也听出了墨紫萱的话外之意,夹菜的动作不由一顿,心中的怒意如狂风大作,巨浪滔天,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然而,她也只是停了一瞬,随即她神色如常地夹起菜,往秋海棠的碗里放去,笑得温和。“我知道你喜欢吃肉,但接下来的几天只能吃素,这菜,看上去挺像肉的,你就把它当成肉吃了吧。”
说着,她往秋海棠耳边凑了凑,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道:“你就把这菜当成墨紫萱,给我用力地咬,把她往死里咬。”
说完,她笑颜如花地坐直身形,心情很好地继续吃饭,心道:墨紫萱,趁你有机会活蹦乱跳的时候,你尽管蹦跶。等你下九泉的那日,我一定拉条狗到你坟上撒一泡尿,给你来一场特别的雨。
秋海棠不是傻子,自然也听出了墨紫萱的意思。
知道以墨惜颜如今的身份有很多事不方便做,他心领神会地夹起墨惜颜给他夹的菜,放进嘴里用力地嚼,使劲地嚼,脑海中想着的,是墨紫萱被他咬得手痛脚痛,身体如木偶般被四分五裂的画面。
瞧着墨惜颜的举动,墨紫萱直觉得很诡异,她很好奇墨惜颜对秋海棠说的悄悄话到底是什么。
她更不明白,墨惜颜为何还能那般镇定自若,笑得那么灿烂,甚至有些怀疑墨惜颜是不是就是个傻子,连她那么明显的话都听不出来。
墨燃玉心中愤怒,却碍于桌上的人要么是当事人,要么就是等着看笑话的好事者,不得不将心头的怒焰硬生生压下去,冷冷地说:“本宫倒是不知,七妹居然这般了解本宫,比本宫肚子里的肠虫还更胜一筹。”
见墨紫萱面色一僵,眼角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她继续道:“不过,七妹大抵是疏于观察,本宫一直饮食清淡,还从未上过火,所以,无需借助任何药物来降火,七妹说的良方,也就不存在了。”
听着墨燃玉算是在解释的话语,墨惜颜挑了挑眉。
以往,她不相信“解释便是掩饰”这句话,但现在,她相信了。
余光扫了扫犹自气愤却找不着出气的方向的人,她心中讥诮。
比肠虫更胜一筹,那也就是另外品种的虫了,她是人,自是不会和低等的虫计较。
见自己的一番鼓动最终什么效果也没有,自己反倒被人奚落,墨紫萱心中憋一口气,难受得厉害。
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她最后又将目标对准了那盘茄子,将筷子一下插-进了茄子的肚腹,宛如插-进墨燃玉的肚腹一般畅快。
“呵!本王就说,茄子就是茄子,即使身形长得像龙一样长长的,但终究也就只是茄子,只能入本王的肚腹。”
言毕,大口将茄子从中间咬断。
墨燃玉闻言面色一黯,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用力握紧。无人看见,她眼帘微垂的凤眸中,黑色的漩涡正在迅速凝聚,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墨惜颜眉心跳了跳,惊诧于墨紫萱的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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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知晓墨紫萱的实力就那么一点儿,她兴许会错误地认为,墨紫萱方才的大放厥词,昭示着她已经万事俱备,只等激怒墨燃玉,待墨燃玉对她出手后,她便会兴兵反攻,一举攻下皇位。
皇权至上,兵力为尊,在各方面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墨紫萱她到底拿什么来耍横?
目光在墨紫萱身上流连了片刻,又侧头瞅了瞅墨燃玉的动静,墨惜颜心中感叹:这般不知道隐藏自己的锋芒,不知道隐忍,早晚是要惹来杀身之祸的,墨紫萱所为,当真是在与虎谋皮。
一想到自己从未想过要与墨紫萱联手,墨惜颜心中不免又有些庆幸,庆幸她从未将希望放在墨紫萱身上,不然,她的希望终将破灭。
吸气,再呼气,待做了两次深呼吸,墨燃玉的神色已然恢复常态。放下手中的碗筷,她站起身道:“本宫已经吃好了,你们慢用。”
说罢,她转身离开长桌,身姿飘逸,步履沉稳。
待来到殿外转至无宫人侍立的地方,她抬手一招,一道身影立即矫捷地出现在她的身侧,屈膝跪地,“陛下。”
“你且看看,在昭阳境内,有没有什么地方有山匪作乱之类的,如果是地方官员常年解决不了的老案子,你便呈报上来,孤会安排得力之人前去解决。”
她甫一说完,刚才出现的人便立即退开,如来时无声那般消失无踪。
“陛下,你可是想派礼亲王前去?”她身旁,跟着她多年,她最为信任的侍从试探地问。
回身看了看方才出来的大殿,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双眸森寒。
墨紫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只怪你自己太得寸进尺!太过目中无人!
凤眸一凛,她蓦地转身,衣袂带风地往养心殿的方向而去,“等那人回复之后,这件事便交由你来安排,切记做到干净利落,不要让老七有任何侥幸逃生的机会。”
她身后的侍从连连应答,“是,奴侍知道该怎么做,陛下尽管放心。”
大殿里,见墨燃玉被自己气走,墨紫萱心中颇为得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容。
她的旁侧,七驸马抬眸看了看座上的人,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怕墨燃玉安排了人暗中监视,他伸手悄悄地拉了拉墨紫萱的衣袖,但一如墨燃玉还未离席之前,墨紫萱并未理会他的示意,而是颇为高兴地替他夹了菜,语声欢快道:“来,多吃点,等下还要跪到傍晚,不多吃点可没有力气撑那么久。”
周围人多,七驸马不好直接言明,只能心里惴惴着,吃下她夹的菜。
墨惜颜扫了扫两人,眼神淡淡。
逞一时之能,不过是莽夫所为,这会儿倒是得了嘴上的痛快,但将来,丢掉的可不只是一个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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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四百五十二年五月二十三日,天竺城西郊泰陵,德贤圣帝风光大葬。
离开泰陵启程返回天竺城的途中,眼看墨燃玉翻身上马策马离去,似有急事的模样,眼尖地发现祥贵君脚下一滑,墨惜颜快步越过众人来到了祥贵君的身侧,搀扶住了他。
“父君。”她低声轻唤,语调里含着暗示之意。“当心脚下。”
祥贵君是个精明的人,而刚才的那一下脚滑,本就是他眼看墨燃玉离开后故意装出以让墨惜颜赶到他身边来的伎俩,所以,他很配合地说:“我的脚有些疼,你扶我上马车吧。”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在他附近的人都能听见。
“嗯。”墨惜颜应道,“父君小心。”
于是,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墨惜颜和祥贵君,正大光明地一起走向祥贵君出宫时搭的那辆马车,秋海棠则是在两人身后亦步亦趋地跟随,自发自觉地断后,阻隔他人的想要偷听。
待两人上了马车后,秋海棠自动地坐到车外,佯装无所事事,好奇地往四周乱瞅着,欣赏着泰陵四周的风景,实则在暗中提防某些人的靠近,窃听。
而祥贵君信任的宫侍,则是站到了马车的车尾,恭敬地候在那里,以防有人从后面悄悄靠近马车。
连日来的守灵,人们都已颇感疲惫,若在平时,兴许会有人精神很好地前去和秋海棠套近乎,趁机偷听一下马车里的动静,但今日,人们没有多大的兴致去做这样的事,所以,即便是墨燃玉的心腹大臣,也只是从离马车稍近的地方‘擦边而过’。
只听到车里轻若蚊蚋一般的声响,即使她们心有怀疑,也不好在两双眼睛的提防下做出些越矩的动作来。
车厢内,待祥贵君坐下,墨惜颜抓紧时间开门见山地直言:“父君和凤后近来可好?母皇过世后,三皇姐她可曾为难过你们?”
“大抵是顾及凤后在朝中的影响,燃玉她还不曾刁难过我们,只是,她曾经问过凤后,问他陛下可有和他说过要将皇位传给谁。”
墨惜颜心中一凛,下意识地问:“凤后怎么说的?”
祥贵君看她一眼,回道:“凤后不是个糊涂的人,自然明白她这么问的意思,所以,凤后给她的回答自然是陛下不曾和他说过这些事情。”
说到此,祥贵君的脸上漫上一抹凝重。“颜儿,你打算怎么做?你母皇本是打算将皇位传与你的,但最后被你三姐所夺,你……要将皇位拿回来吗?”
“自然是要‘拿’回来的。”墨惜颜坚定道,“母皇的辞世太过蹊跷,我怀疑是三皇姐所为,她这般大逆不道,皇位怎可由她来坐?”
“如果你想,那你便做吧,只是,你三皇姐早已部署好了一切,必定也料到你和紫萱可能会反对,你如今在朝中没有自己的党羽,要动手,只怕有些难。”
“是有些难。”墨惜颜坦然地承认,“宰相曾约我在丧礼完成后带着如星去相府探望,等和她见过面之后,我相信一切就会有眉目了。”
“宰相?”祥贵君微微诧异,随即领悟似地点了点头。“去见见也好,她是你母皇生前最为信赖的大臣,将皇位传给你的事,你母皇必定和她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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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她在朝中的地位,必定能帮到你。只不过,你得小心一些,切勿让你三姐知道你的打算。”
留意着车外的动静,估摸着外面的人潮已经没有那么拥挤,自己再待下去必定惹人生疑,墨惜颜道:“父君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倒是你和凤后,今后在宫中务必一切小心,三皇姐既然会问凤后,那便表示她心中怀疑母皇曾经对你们说过传位的事。以她的性情,她没那么快打消对你们的猜疑,必定会派人多加留意你们的动向。”
“放心,我们明白的,断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了端倪。”祥贵君微微颔首,“好了,你快出去吧,耽搁久了,恐怕会惹来他人猜忌。”
“那我走了,父君保重。”墨惜颜起身离开,撩起车帘之际,她回身温和地劝慰道:“父君切记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太过伤心,母皇她已经去了,我们活着的人,都要好好地活着,如此,母皇她老人家在泉下才会安心。”
余光淡淡一扫马车外经过的人群,祥贵君心领神会地立即露出哀戚之色,用有些哽咽的声音道:“颜儿放心,父君……明白的。”
墨惜颜抿了抿唇,然后拉着秋海棠下了马车,来到凤后和墨子卿身前站定。
“凤后千万要珍重自己的身体,有时间的话,记得开导一下我父君,我看他平日里很坚强的模样,在人前鲜少哭诉,但他心里,其实很舍不得母皇,很难过母皇的离世,这般憋久了,只怕会憋出病来。”
“我明白的。”凤后温和应道,此时的他,脸上虽然写满了守灵三日后的憔悴和倦累,但已不复三日前那般伤心欲绝,情绪失控。
墨惜颜知道他心中其实也不好受,而她说那些话,是做给附近的那些眼睛看的,是想减轻几分她们心中已经生成的怀疑。
略一思忖,她转身对墨子卿道:“子卿,往后,你可要好生照顾凤后,皇姐出入宫中不便,恐怕要过一段日子才能再来看你们了。”
墨子卿虽然年纪还小,但人情世故多少懂些。
眼下新皇尚未登基,作为先皇遗女,新皇皇妹的墨惜颜,出入宫廷自是要比以往顾及一些。
心里想着要让墨惜颜宽心,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皇姐放心,我一定照顾好父后和祥贵君,保管皇姐下次进宫时,见到的是一如从前的他们。”
墨惜颜莞尔一笑,“那照顾凤后和我父君的重担,我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墨子卿眼神认真,“我向皇姐保证,决不让皇姐失望。”
“你呀……”墨惜颜失笑,“也不要太累了,尽力而为即可。我相信,凤后和我父君,很快便会在你的照顾下好起来的。”
“嗯。”墨子卿扬唇轻笑,因为几日的劳累而布满倦怠的脸上,因为那一抹笑而多了几分活力。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扭头看了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的队伍,再转眸看向凤后,墨惜颜道:“该启程了,凤后保重。”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也保重。”叮嘱完,凤后转身走向他的凤辇,墨子卿跟在他的身侧,不时回头看伫立在原地的墨惜颜,心中不舍的情愫如蜘蛛的丝线,绵延,难断。
墨惜颜笑着挥了挥手,待凤后和墨子卿上了马车,回宫的大队伍启程,她方才转身走向她的马车,吩咐道:“叶护卫,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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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邸,进门前瞧见原本挂在朱门上方的“九公主府”牌匾,不知何时竟已被换成“德亲王府”,秋海棠不禁“咦”了一声。
拉了拉身旁没有发现这一变化的人,他指着头顶的牌匾道:“公主你看,变了。”
墨惜颜不明所以,顺着秋海棠的手指看过去,这才发现她的“老窝”不知何时已经换了名字。
“德亲王府……”她喃喃出声,须臾,淡淡一笑,“从今往后,你家公主可就是王爷了,你可要学着改口,称呼我为‘王爷’,而不再是‘公主’。”
“王爷……”秋海棠低眉试着练习了一遍,然后挑了挑眉,满脸的不欢喜。“‘王爷’没有‘公主’叫着顺口。”
“多唤几遍就习惯了。”余光扫了扫门边有些“贼眉鼠眼”的侍卫,墨惜颜的眸色暗了暗。
“好了,赶紧进去吧,我们去幽荷居看看。也不知道驸马的身体好些了没,听说柳君因为挂念他,都快病了。等找个时间,我们可是得回相府一趟,看看柳君。”
秋海棠愣了愣,旋即快速反应过来,应和道,“走吧,去看他,如果他好了,便让管家赶紧准备些礼物,你们什么时候都可以出发去相府。”
“其实,你上次做那个糕点不错,要不,你做些糕点让我带去。一般的补品什么的,相府也不缺,带补品太没新意。吃了你做的糕点,柳君心情一好,说不定什么病痛都不会有了。”一边往前走着,墨惜颜一边道。
秋海棠“呵呵”娇笑,“公主说得也太夸张了,不过是糕点而已,哪里会有那般神奇。再说了,那糕点需要的原材料特殊,那位卖野果的老伯,不一定能碰上的。”
“要不,你试试做别的糕点?”
“别的我不会做,没学过。”
“……”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散在风里,府门旁立着的侍卫中的一人,将二人的话悉数听进了耳里,记在了心底,琢磨着等会儿找到空隙的时候,便将她听到的内容如实汇报给她的主子。
幽荷居内
待一行闲杂人等被‘撵’出陌如星的卧房后,墨惜颜在床边坐了下来,问床上的陌如星:“怎么样?感觉很难受么?”
陌如星摇了摇头,“还好。”
视线在墨惜颜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他关切地问:“公主呢?公主这几日在宫里可好?三公主……陛下她可有为难于你?”
墨惜颜淡笑着摇了摇头,“宫里人多,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她如何能当着众人的面为难于我?再说,我又不是傻子,哪里会给她寻着机会为难我?”
“可她……”陌如星微微凝眉,眼露忧色,“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探身伸手触上他的眉心,墨惜颜一边替他抚平眉间的褶痕,一边道:“她确实不是好相处的人,但这些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眉间轻轻一触,点点温暖自那柔软的指尖绽开,循着流动的血液传达至陌如星的心底,如来自天外的仙露浇注干渴的花,霎那间蓬勃盛开,芳华流泻。
陌如星心中一暖,连日来萦绕在他心头的那几许不安和惆怅悄然散去,归于九天之外。
在过去的几日里,他曾担忧过,墨惜颜或许会因为墨燃玉的缘故而与他疏远,但如今想来,一切不过是他庸人自扰。
待抚平他眉间褶痕,墨惜颜满意地收回手,对着他温柔一笑。
重新坐下来,轻柔地握住他的手,墨惜颜语声温润地问:“那日,宫中御医来给你诊治时没瞧出什么来吧?那御医怎么说的?”
想起那日给自己诊治的御医的可笑嘴脸,陌如星轻哼了一声,“她不过是受了三公主的命令来确认一下事实,待到确认我确实患了暑气,不宜下床后,她便收拾好她的东西离开了,临走前,她还不忘假惺惺地叮嘱我要按时服用之前的大夫给开的治暑气的药,切莫延误了病情。”
“呵呵!”墨惜颜莞尔一笑,“好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等下我便让温姑娘给你开几副真正治病的药,让你快些好起来,等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回府探望你的父亲,再见见你的母亲。”
陌如星心中咯噔了一下,“公主要回相府?”
“嗯。你有一段时间没见你的父亲了,是时候回去探望一番,而我,有些事正好要找你的母亲聊一聊。”
陌如星凝了凝眉,有些担忧地说:“如此大张旗鼓地回去,公主难道不怕三公主对你心生警惕?”
“既然要回去,如果偷偷摸摸的,必定会让她心生戒备,相反,如果正大光明地回去,反而能让她相信我多一些。”
拍了拍陌如星的手,墨惜颜站起身道:“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有她的计谋,我自有我的对策,这些事你无需操心。你且好生养好你的身子,别让我心中愧疚才是。”
这话听得陌如星鼻子一酸,心中胀满的都是酸酸的、甜甜的情愫,双眸不觉间泛上点点湿意。
愧疚?她心中何来愧疚一说?要愧疚也该是他。如果三公主真的因为他而为难她,那他此生此世欠她的,只怕当真是说也说不清了。
墨惜颜并未发觉陌如星双眸中的异样,将他的手温柔地放回榻上后,她便转身准备离开,但见在屋里安静地站立了许久的秋海棠,她弯唇一笑。
“你是准备回西厢,还是留在这里陪驸马聊聊天?”
扫了扫床上的人,秋海棠还未来得及开口,陌如星却是已经先他一步道:“公主有事便先去忙吧,秋侍君没事的话,就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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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陌如星,秋海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虽然,他很想与他和睦相处,但说到底,陌如星是驸马,是宰相之子,而他,不过是一个出身伶人馆的侍君,他们之间存在于身份上的悬殊,思想上的差距,他想,是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的。
所以,当墨惜颜让他陪陌如星说话的时候,他潜意识里,其实是有些抗拒的,因为他不知道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时能聊什么。
让他对陌如星抱以恭敬的态度,以侍君对驸马该有的礼数待之,不对陌如星抱有任何的排斥或者仇视情绪,于他而言没有问题,他可以完全接受陌如星的存在。但让他真的像朋友一般与陌如星待在一起,于他而言便有些难,且不是一般的难。
上次他们能坐在一起用膳,是因为有墨惜颜这个中心引力在,此时她要走,秋海棠便有些手足无措。
然而,陌如星已经开了口,阻断了他的退路,他便只能将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闷在心口里。
陌如星不知道秋海棠心中的想法,墨惜颜同样不知。
虽然知道两个人单独相处可能会有些尴尬,但她打心底里希望陌如星和秋海棠能成为真正的朋友,他们三人,可以如童话里的一家人那般生活得和和睦睦,所以她刚才才会那般问秋海棠。
此时见陌如星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心中自是乐见其成的,便道:“那你就留下来吧,不过你们也不要聊太久,驸马如今身子不爽,多休息为好。”说完这一句,她便笑着离开了。
若说秋海棠不自在,陌如星其实也有些不自在,他心里明白,他和秋海棠还没到达那般友好的程度,可以掏心掏肺地说知心话。
有些事,譬如与秋海棠培养感情的事,他知道,是需要一步一步来的,而自从那日一同用完膳后,到现在的单独相处,跨度无疑是有些大的。
只是,他有些想问的事,唯有将秋海棠单独留下,他才可以问出事实真相,是以,他才会在他们二人的关系并没有到达理想中的融洽时,便与秋海棠单独相谈。
瞅了瞅立在那里不甚自在的人,陌如星用眼神指了指床榻旁边的凳子,道:“你过来坐吧,我们聊聊。”
上司开口,焉有不听命的道理?
故而,尽管秋海棠心里排斥着两人坐得那般近,却也不得不依言走了过去,动作轻盈地坐了下来。
尴尬,极致的尴尬。
秋海棠视线乱瞅着,就是不敢去看榻上的人。
陌如星瞄了瞄他,将他的神色收于眼底,琢磨了片刻后道:“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其实都是不自在的。这样的不自在,也许一辈子都会存在,也许,会在你我二人摒弃各种身份差距,真心实意地相处几次后便烟消云散。
未来,谁也不能确定究竟会是怎样的模样,但我此刻想说,我是真的想和你成为朋友,不只是面和,而是心也很和的那种,因为,我们都是公主的人,我们都将陪在公主的身侧直到归于尘土的那日,若我们做不到,那将来的几十年,或许大家都会过得不开心。”
秋海棠飘忽的视线一滞,凤眸里的光颤了颤,然,他并未回头,而是保持着那个姿势静静地听陌如星接下来要说的话。
扫了扫秋海棠,陌如星继续道:“今日我要求你留下来,是因为我有些事想单独问你。这些事,公主她必定不会对我说实话,唯有你,才能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一切。”
秋海棠心头动了动,缓缓回过头来。“你想知道什么?你该知道,如果是公主不想让你知道的事,那定然是她想保护你,不想让你为那些事烦心。”
若换做别的女子,秋海棠必定会羡慕陌如星从那女子那里得到的爱,嫉妒那女子对陌如星的呵护有加,可如今,他既不羡慕,也不嫉妒陌如星,因为他心里明白,如果换做是他,墨惜颜也一定会竭尽所有保护他,不让他受到半分伤害,他所得到的,一分也不比陌如星少。
“我知道她是想保护我。”陌如星头颅微垂,秋海棠看不全他脸上的神情,但却从他那双眸子里流泻出来的余光里得知,他此刻心中激涌着的,是复杂难言的情愫,有感动,有喜悦,却也掺杂有那么一点点的悲。
“我想,你应该能懂我的心情,我们都不希望自己被她保护得太好。
哪怕等着我们的是狂风巨浪,我们都想站在她的身侧,与她并肩而立一同分担,而不是全让她一个人给扛了去。”
“……”秋海棠张了张嘴,却是哑口无言,因为陌如星所言确实是他心中所想。
想着那日在殿上墨惜颜的隐忍,想着墨惜颜这么做的最终意图,他最终眼神闪烁着避开了陌如星的灼灼目光。
“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你何须那么执着,要知道并不会让你开心的事?换做是我,我……”
“换做是你,我相信你一定也会问我或者其他人的。”秋海棠的话还未说完,陌如星便接了过去,“因为我们是同样的人,因为我们同样深爱着公主。”
房间里片刻的沉寂,随即听陌如星的声音响起。“你告诉我吧,这几日在宫里,三公主她……有没有刁难过公主?”
内心里做了一番激烈的斗争,秋海棠最终顺应了陌如星的请求,回道:“刁难倒是没有,可你想问的,其实是她有没有说过什么暗示意味的话吧?”
陌如星抿了抿唇,过了会儿,缓缓地点了下头。
秋海棠看他一眼,仔细回想着这几日在宫中发生的事,眸子里掠上了一抹暗色。“也许,因为你,这德亲王府……会有一场灭顶之灾。”
陌如星心中一震,脸上神色如乌云翻滚而至,有些青灰。
“进宫第一日,发生了许多事,从种种迹象来看,三公主对你,也许不是真的有情,但她心里,对你确实有着不该有的非分之想,想着要将你据为己有,这一点,从她的眼神里我便能看出。”
“礼亲王挑起事端的时候,虽然她曾经暗示礼亲王所言之事纯属子虚乌有,但若当真是他人编造,又岂会有那么多人看出她的不良居心?”
陌如星心中窒了窒,“礼亲王挑起事端?你将那日发生的事,详细与我说一遍吧。”
知道有些事一旦说开,遮遮掩掩的反而让人心中难受,秋海棠索性将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半分也不隐瞒。
陌如星听完他的话,神色郁郁如风雨将至,情绪低落至极。
瞅了瞅他差到极致的脸色,秋海棠感慨道:“我就知道,这些事你一旦知晓,只会让你难受,这也是公主不想说与你听的缘故。公主若是知道我背着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她必定会生我的气的。”
“因为你而让我失了公主的宠爱,我忽而觉得,似乎不太值得。公主若弃了我,我这一生,只怕就如坠落泥泞里的叶子,很快便会化作尘土。”
秋海棠说着,倏尔对着陌如星一笑,有几许羡慕的光在那双凤眸里氤氲流淌。
“你知道吗?其实你很幸运。虽然陌宰相从前待你不好,可你得到了公主无尽的爱。而如今,陌宰相对你的态度将会彻底改变,而公主对你的爱,相比之下比往昔又深了几许。你得到的,只会越来越多,多得让人羡慕不已。”
他羡慕他?双眸一闪,陌如星抬首望向秋海棠,道:“你可知,我曾经也羡慕过你,羡慕你可以跟着公主去江都。我承认,我是得到了许多,可你和公主的经历,将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回想起那段时光给自己的生活带来的天翻地覆的变化,秋海棠不禁失笑,“那段时光,是我这辈子最为开心,最值得珍藏的日子。”
两人的视线久久相触,过了会儿,秋海棠才笑着别开了目光,“这般说来,我们其实都不用羡慕彼此,因为我们都得到了自己心中想要的那份情,而这样的情,别的人,也许渴求了一辈子也不曾得到。”
陌如星双眸微闪,心中触动。
他得到了别人殷殷渴求却得不到的东西,他这辈子,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倘若哪天这座府邸真的迎来了浩劫,那他,自然不会置身事外,由他引起的事,他会亲自了断。
秋海棠的视线一如他刚坐下那般在房中游荡着,淡淡道:“驸马,你我都知道有些事是无法避免的,因为我们无法控制别人的心,但我之所以告诉你实情,是希望你心里不要一直记挂着,郁郁寡欢,并不是希望你在知道实情后做一些你认为你该做的事。
你该知道,你在公主心中的位置无可替代,公主必定会竭尽所能化解一切潜藏的危机,不让你涉险。所以,你万万不要在将来事发时,或者在事发之前自行做一些你认为对的决定,那样,你只会伤害公主,伤害一切在乎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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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如星心中震了震,他没料到秋海棠竟然能猜中他心中所做的最坏打算。
他心中正惊讶着,秋海棠却又继续道:“驸马,我知道你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我刚才说的那些,希望你真的能明白,也能记在心里。
我承认,我其实也不是个多大方的人,我私心里也希望,公主的心里能少住几个人,如此,我在她心中的位置才会多些、重些,可尽管我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希望你做傻事。”
“你可以说,我们这个家……比别的家特殊,也比别的家来得幸福,少了你,这个家可能就不是家了。”
秋海棠说完,回过头来一笑,“现下无人,我可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公主有她的雄心壮志,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她将不再是王爷,而是这昭阳国最具权力的人。
在此之前,或许会有大风大浪,倘若有一天我们不小心走散,流落各地,你一定要用你所有的智谋好好地保住自己的性命,因为你极有可能成为这世上所有的男人最为羡慕的人,而我,兴许也能拥有我以前做梦也不敢想的荣华富贵。”
墨惜颜近来的变化,秋海棠觉察得出,以前的墨惜颜,绝对是名副其实的游手好闲,但现在,从她日常的忙碌,以及与万管家神神秘秘的接触来看,他知道她在部署着什么。
眼下这个节骨眼,她还说她要去相府见陌轻尘,他心中愈发肯定,她和陌轻尘要谈的事,必定与皇位有关。
女皇的辞世来得蹊跷,墨燃玉的皇位也来得诡异,他知道,她极有可能是要拿回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而且,单就从墨惜颜能将他和余旋珞的亲人从七公主的手里平安无事地救出来这件事来看,墨惜颜就不是外人所知的那般什么也不是,她有她自己的势力,而他相信,只要是她想做的事,她便一定能做成功。
手臂上突然有些痒,秋海棠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后,站起身道:“在宫里耽搁多日,我身上都有酸味了,也许驸马不觉得薰,可我自己都快受不了了。
驸马只管好好休养,我先回西厢打理打理,若驸马有烦心的事,或者想找人聊聊,可以让你房中的人去西厢找我,我一定立马赶来。”
秋海棠方才说了许多,陌如星也需要时间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便道:“那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会让人去找你过来的。”
秋海棠微微一笑,“如此,我便告辞了。”
待秋海棠离开,房间里恢复了平时的安静,秀岚和青竹在门外见着秋海棠离开后,脚步轻盈地进了屋,想要打探打探消息,却被陌如星“赶”了出去。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暂时不要来打搅我。”
无奈,他二人只能按原路返回,在院子里晃荡。
该做的,不该做的,到底什么事是该做的,什么事又是不该做的?
此生能得公主珍爱和怜惜,是他之所幸,与三公主的相识,是他这辈子的孽缘,她若执意纠缠,那这段孽缘,注定是要清算的。
想着秋海棠所说的墨惜颜的雄心壮志,陌如星明眸闪了几下,心中颇有些惊讶。
他一直知道秋海棠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人,抛却他妩媚动人的长相,抛却他平日的衣着招摇,他其实就如普通大宅院里的男子一样,有着最为精明的心,能看清常人看不清的他人的心思。
这或许和秋海棠的出身有关,在伶人馆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待久了,若没有一定的本事,怎么生存?他知道他该庆幸,庆幸秋海棠不像其他男子那般爱争宠,爱玩心计,否则,今时今日,就不会有方才的那一番对话。
皇权争夺如浪淘沙,倘若够幸运,自然能取得自己想要的,但若运气不好,被大浪所卷,那便是丢了性命。
他心中明白,墨惜颜去与他的母亲相见,并不是一般的叙旧,而是商讨泱泱昭阳,皇权究竟该如何回到本该拥有它的人手里。
他母亲的本事,他多少知道一些,墨惜颜至今为止的深藏不露、韬光养晦,他近来更是领悟颇深,可面对墨燃玉这样一个人,他不知道她们究竟有多大的胜算。
两虎相争,必有受伤的一方,他只愿,受伤的人,不是他心中所在意的人。
想起墨惜颜肚腹里的孩子,他心中忽然一暖,许多缠绕他多日,让他思绪繁乱的事豁然开朗。
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们的孩子,为了他曾经幻想过的他们一家人温馨无比的将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那人的歹念得逞!
畅园里,好生梳洗了一番后,墨惜颜召来了万管家,将她心中诸般打算告诉了他。
最后,她郑重地叮嘱:“万一事情不能顺我们意,那你务必要带着驸马和秋侍君离开,如果他们不愿意走,你就是将他们打晕了也要带走,万不可让他们留在天竺城里,落入我三皇姐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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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时,墨燃玉以准皇位继承人的身份坐上了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坐上龙椅的那一刻,睥睨着台下俯首称臣的一群人,她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骄傲感来。
龙椅,终于是她的了。
右手伸出,嘴角一掀,她道:“众卿平身。”
“谢吾皇。”
待众人站直身形,她朗声道:“众卿可有要事启奏?”
台下一官员应声出列,躬身道:“启奏陛下,离天竺城一百里外的五台山上,有匪贼常年祸乱百姓,烧杀抢夺无恶不做。当地地方官员曾多次奏报,先皇也曾派兵镇压,但那群匪贼消停了一阵子后,最近又死灰复燃,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就在先皇驾崩之日,那群匪贼不知道是不是未卜先知,又袭击了南城,抓走了南城无数少年,烧毁了多处民房,致使多户人家家破人亡,此等丧心病狂的狂徒,还望陛下派人绞杀殆尽,以维护我昭阳律法,替百姓主持正义!”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墨惜颜听完,却是眉心蹙了蹙,不好的预感蓬勃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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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龙椅上那人道:“国法严明,此等恶贼,自当予以严惩,绝对不能姑息!否则,那些人必定以为我昭阳的士兵是只能看的绣花鞋,将来,邻国甚至还可能笑话我昭阳朝中无人,竟连几个小喽啰都对付不了!”
深幽的视线掠过台下众人,那人扬声问:“不知众爱卿认为何人可以率兵前往,将那群恶贼一举歼灭,扬我昭阳国威?”
墨惜颜心中咯噔了一下。
若是她没有猜错,这所谓的何人,墨燃玉心中大抵已经有了既定的人选,而这一问,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
念及此,她不禁抬眸看向立于她斜前方的人,心中微替墨紫萱感到担忧。
果不其然,那些官员装模作样的一番窃窃私语后,有官员出列道:“陛下,微臣以为,陛下当派朝中身份显贵的亲王出兵镇压,唯有如此,才能震慑那群匪贼,同时震慑邻近山野的山匪,让她们知道,我昭阳的律法不可侵犯,否则,等着她们的将是朝廷的大军。”
“爱卿说得有理。”墨燃玉附和道,随即她幽幽的眸子扫向墨紫萱所站的位置。
“礼亲王,德亲王她没有带兵的经历,恐怕做不来这镇压草莽的事,就劳烦你走这一遭,告诉天下人,我昭阳国力雄厚,容不得任何人犯上作乱!”
安静,极不协调的安静。
墨惜颜偷偷窥视着墨紫萱的侧面,只见她微低着头,腮帮咬得鼓鼓的,眼角渗出来的光幽邃森凉,透着彻骨的寒意。
她能猜出墨燃玉的险恶用意?那她到底会不会接下墨燃玉的圣旨呢?
接旨,那等着她的无疑是一条不归路,在去往的途中,抑或在大获全胜凯旋归来的途中,她都有可能身首异处。
若不接,那便是抗旨不遵,满朝文武在此,就算有她的部下在,也没人能替她说情,因为没人敢和女皇作对。
而她,就算明知墨燃玉的险恶用心,可墨燃玉说得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句句是为国为民正义昭昭,她不接,岂非就是自私自利,置百姓于不顾?将来,她若想成什么事,必定会失去民心的支持。
在墨惜颜猜测“接”与“不接”的过程中,殿上的大臣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好似唯恐自己的呼吸声太重,影响了礼亲王的决策。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金銮殿里的空气悄无声息地染上了一丝燥热,久到倘若有外人从殿外经过,务必会以为这不是在上早朝,而是一群身着官服的人在比试谁能够在原地保持同一个姿势站得久,那位于官员队列最前方的人,脸上的阴沉神色蓦然散去,转而换上一片轻松的爽朗。
只见那人抬起头来,嘴角挂着明快的笑意,好似初出茅庐,急于建功立业,向龙椅上那人证明自己是有才干的人那般朗声道:“臣领旨!”
大殿里紧绷的气氛瞬时一松,墨惜颜亲耳听见,有许多人都悄悄地吐出了一口气,将心底方才积压的紧张情绪释放出来。
她抬眸看了看转变突然的墨紫萱,随即垂下了头,眸中神色明灭变幻。
何为唇亡齿寒?她心知肚明。墨燃玉既然会在还未正式登基时便向墨紫萱伸出魔爪,可想而知她将来的日子,会是如何的如履薄冰。
墨燃玉容不下墨紫萱,也必定容不下她,因为她的心思,她知道瞒不过墨燃玉的眼睛,而既然瞒不过,那墨燃玉有朝一日必定也会对她出手,只是看这一天来得是早是晚罢了。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大抵是因为群臣顾及着这一点,所以,这一日,没有多少别派的官员谏言,怕惹火烧身。
朝会很快便结束,待群臣一哄而散般出了大殿,墨惜颜方才慢慢悠悠从金銮殿里出来,与她一般慢的,还有陌轻尘。
两人的眼神无声地交汇了一瞬,却都是心领神会地各自别开了目光,保持着很远的距离,没有走到一起,也没有说什么话。
来到殿外,见墨紫萱与某些大臣说了些什么后,那些大臣神色各异地散去,墨惜颜双眸微闪,抬脚走了过去。
墨紫萱见她走近,眼含嘲讽地嗤笑了一声。“你是来与本王做最后的道别的吗?收起你的那一套,本王看着恶心!”
“本王看你才恶心。”墨惜颜心中如是想,却终究没有将这样的话说出来。
来到墨紫萱近前站定,在墨紫萱脸上淡淡一扫,她道:“我只是想嘱咐你,一切小心为上。”
“小心?”墨紫萱不屑地讽笑,“你别假惺惺的了,谁不知道你和老三是一路人?”
“你可知,你与本王站得这般近,她没准儿会怀疑你有二心,下一次便对你出手。为了你的小命着想,你还是与本王划清界限的好。”
声音之大,附近的侍卫都听得一清二楚。
墨惜颜神色平淡如常,全然未将墨紫萱的冷嘲热讽放在心上,只是将她心里想说的都说了出来。“我与你终归是姐妹,正因为这一点,我才会站在这里。”
“我不曾与那群匪贼有过接触,对她们也没有具体的了解,但听方才在朝上那位大臣所言,这群匪贼必定不好对付,不管是在去的路上还是在回来的路上,你务必要小心,以防她们事先设下埋伏。万一匪贼太过凶猛……你保命要紧。”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听不听随你。”墨惜颜说完,便绕过墨紫萱走向宫门,背影淡淡。
那日,墨紫萱在用膳时说的那些话,她并未忘记,她并不想与墨紫萱有太多的交集。她之所以对墨紫萱说这么多,正如她所言,是因为她顾念着她和墨紫萱是姐妹,是看在墨芊月的面上最后再提醒她一次。
只是,顾忌周围有太多墨燃玉的眼线,她说得极为隐晦,她不确定墨紫萱是否能听懂她的意思,更不确定以墨紫萱最近“到处咬人”的“发疯状态”,又会不会听进她所言,真的会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逃之为上。
双眸直视着前方,墨惜颜在心里道,她已经尽了她该尽的力,结果如何,就看墨紫萱自己的造化了,墨紫萱是生是死,将不再与她有关。
墨紫萱望着墨惜颜远去的背影,不自觉眯起了双眸。
哼!假好心!
余光扫了扫那些负责搜集情报的“眼睛”,墨紫萱心中冷冷一笑,抬脚大跨步向宫门走去。
想置她于死地?呵!老三未免也太小瞧了她!不就是一群匪贼吗?不管老三想耍什么花样,她一定会凯旋归来的!到时,看她老三还有何话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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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惜颜回到府邸后,琢磨了许久决定动身去相府探望,孰料,她所乘的马车刚在相府门前停稳,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便犹如夜半催命的牛头马面般从相府门外街道的另一头席卷而来。
“吁……”马儿嘶鸣,待那马车停稳,瞧见从那辆马车上下来的人,墨惜颜好整以暇地扯了扯嘴角。
待那人走近,瞧见那人额头上隐隐沁出的细汗,她弯唇一笑,神色亲和。“真巧,严尚书今儿个到相府来,是找宰相商谈国事,还是找宰相品茗闲聊?”
尚书令严尚琦,原本是追随二公主墨静初的人,墨静初造反失败那日,她曾被先皇墨芊月下令收押大牢,由陌轻尘亲自审问定罪。
后来,由于没有确切的罪证指明她与当晚的造反有关,便被放了出来,官复原职,但因为曾经追随过二公主,她在朝中的地位明显不复从前。
墨惜颜脸带微笑地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冷笑。她前脚才刚到,这人后脚便追了过来,看样子,还是从她自己的家,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快马加鞭赶过来的,如此行色匆匆,不是受某人指使,前来暗中监视她和陌轻尘的一举一动又是什么?
墨燃玉,终究是不放心她的,怕她和陌轻尘联合起来,颠覆了她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势和地位。
额头有汗,严尚琦却不敢抬手用袖子去擦,因为怕露了破绽。
忍着额头汗水浸泡着皮肤传来的轻微的刺痛,她讪笑道:“下官见过德亲王,回德亲王的话,下官今日前来,是有些政务上的事想找宰相大人请教。”
“哦。”墨惜颜了解地点点头,笑容始终温和,“如此,严大人便去找宰相吧,本王和驸马要去拜见本王的岳父大人,就不耽搁严大人的正事了,本王和驸马先走一步。”
墨惜颜说完,转身阔步走上台阶,她的身侧,陌如星紧紧跟随,两人的身后,则是怀里抱着大大小小的礼盒的青竹和秀岚,还有一身凛冽冷气的叶可欣。
待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朱门后,严尚琦这才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还伸手抚了抚她砰砰跳动的心口,一脸难受神色。
一路好赶,若再快些,她这心脏怕是都要抖出来了。
在原地站着歇了一会儿,严尚琦这才走上石阶来到门前,等着相府的人前去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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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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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
相府西苑,一行人落座后,柳毅很快从屋里赶了出来,一番家长里短的问候过后,墨惜颜让青竹和秀岚将东西搬到柳毅的房间里,而她自己,则是来到了院子里,将空间留给了柳毅和陌如星这对许久不曾见面的父子。i^
院子里很安静,因为有叶可欣在院门处守着,原本在西苑服侍的侍从都退到了苑外,整个院子里便只有墨惜颜一人。
在几棵大树的遮阴下,院子里很凉爽,她独自来到合欢树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刻。
她原本的计划,是来此见陌轻尘,但因为严尚琦的突然到访,她的计划便只能中途夭折,改为另谋他法与陌轻尘取得联络。
有风拂来,树上的合欢花便如那蒲公英般随风飘散,轻盈盈的,墨惜颜忍不住伸手接住两朵,正欣赏着,感叹造物主的神奇,忽听院外传来对话。
“请问德亲王在吗?”一道煞是清爽的女音。
“你是何人?找我家主子有何事?”冷冷淡淡的,自是出自叶护卫之口。
“我不是什么要紧人物,找你家主子,就是随便聊聊。”那道女音一直很和气,听她很是从容的谈吐,便可猜出绝非常人。
墨惜颜不用看,也知道叶可欣此时必定在以狐疑的视线打量那个与她说话的人,过了会儿,她听见:“你是相府的人?”
“正是。”那道声音的主人笑了笑,笑声颇有些欢快,随即听那人打趣道:“我若不是这府中的人,怎会在这府中出现?
也许,你会怀疑我是被人收买前来刺杀你家主子的刺客,不是走的相府的大门,是从围墙翻进来的,可你看,这西苑的侍从,他们此时看见我后可有跑过来阻拦我?他们既然没拦我,那便表示他们认得我,我绝对不是你心中所怀疑的坏人。%&*";”
叶可欣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见那些侍从虽然看见了西苑门前的动静,却没有要过来撵人的动向。
心中猜不准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有何企图,她打算进院子里向墨惜颜请示,那人却是直接绕过了她,走到了她的前头。
“你且在这里继续守着便成,我自己去找你家主子。”
“你……”叶可欣心中微怒,同时心生警惕,握住佩剑的左手,拇指习惯性地往上一顶,剑便已经出鞘,却听那人微微压低的声音飘了过来。
“严尚书与宰相在前院喝茶,你可得当心与严尚书一起来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偷偷溜了过来,我与你家主子有要事相谈,你最好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即便是这相府里的侍从,你也要大声吆喝提醒我们停止谈话,以防有心人听了去。”
叶可欣心中咯噔了一下,前行的脚蓦地一顿,她知道她该跟着上前,可想着那人说的话,再想着这院子里的侍从没有阻拦那人,她迟疑着返身回到了院外,继续做起了守门神。
那人最后与叶可欣嘀咕的话语,墨惜颜听得不是很真切,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知道那人离她已经很近了,她这才回过头来,粗略地将那人打量了一番。
一身鹅黄,柳眉杏目,看上去很有气质的一个女子。
那女子在她打量自己的时候,很是大方地在她的对面落座,笑容灿烂如阳。
她惊叹于这个女子的随性大胆,在心中猜测着那女子的身份,笑着问:“你想找我聊聊?”
“是的。”那女子毫不避讳地点头承认,“就是不知道德亲王是否愿意听我在这儿胡扯?”
墨惜颜笑笑,“好久没人与我胡扯了,你若是不怕和一个木讷的人说话无趣,我倒是愿意听听你的胡扯。”
“王爷很闲?”那女子笑问,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如你所见。”墨惜颜笑答。
“王爷想忙起来吗?”
“忙与不忙,不是我个人想就可以的,得看天时地利人和。”
“王爷觉得当今陛下如何?”
“当今陛下……”墨惜颜轻轻一笑,巧妙地答:“甚妙,一切尽在不言中。”
女子双眸微闪,继续问:“王爷觉得,陌宰相与她的女儿相比,谁更精明一些?”
“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俗话又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我不曾见过这位陌家小姐,所以,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那如果在王爷面前的人便是陌家小姐,王爷的答案又是什么?”
墨惜颜唇角微翘,回道:“我的答案,是人心隔肚皮,我没有长一双透视眼,无法一见面便断定我对面坐的是什么人。”
“哈哈……”陌玉檀突然大笑,笑得好不痛快,须臾,止住笑,她直道:“有趣,有趣,终于让我找到一个有趣的人了。”
“呵呵!”墨惜颜笑而不语,早在陌玉檀与叶可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便已经隐隐猜到她的身份,只是,她不曾见过这相府唯一的小姐,也不曾听陌如星说过有关陌玉檀的只言片语,陌玉檀于她而言,基本就是个谜一样的存在。
陌玉檀主动接近,她猜不准她的来意,自然要按捺住性子与她周旋。快言快语一番交谈,她已经隐隐猜出陌玉檀的真实来意,这个人,或许能助她一臂之力,但就是不知她是否愿意倾力相助。
“王爷,说正经事吧。”陌玉檀忽然坐正了身形,一副认真的模样。“我来找你,是想问你都有什么打算。”
打算?墨惜颜挑了挑眉,直言道:“第一步,自然是招兵买马。如你所知,我一无兵,二无权,不过是个形同虚设的王爷,若没有自己的兵马,寸步难行。”
“可王爷想必也知道,如今的朝堂,除却听命于陛下的部下,余下的也就是礼亲王的人,王爷从哪里招兵?”
“背后有主子的人是多数,但这朝堂上,有那么几个,是没有主子的,她们只是为百姓请命,而非为了墨家的任何一个人效力。”
“这部分人,确实是国之栋梁,可王爷有否想过,拿什么来说服她们成为你的麾下大将。”
墨惜颜莞尔一笑,“陌姑娘以为,将我的一颗真心抛出去,够不够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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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能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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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8
真心,这世间最为无价的东西,用它,足以交换这世上最为厉害的武器――人心。
陌玉檀盯着对面的人,半晌,扬唇而笑,说出的话,却是与她心中的震撼背道而驰。“就是不知道,王爷的这颗心能有多真?王爷又打算怎么抛?”
墨惜颜双眸轻闪,眸里波光粼粼,似静寂山野间的清潭碧波,幽幽荡漾撩动着人心底最深处的那根轻柔的弦,轻轻一拨,却能激出这世间最为激越震撼的音律。
把玩着手里的合欢花,她语声轻若柳絮,“陌姑娘以为,君王是什么?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霸道专横的独裁者?还是说,是嗜血绝情的地狱魔王?”
抬眸轻轻一瞥,见陌玉檀眉宇轻蹙,似是不解,她淡淡一笑,悠悠道:“所谓君王,并不是统治者,亦不是独裁者,更不是地狱魔王,而是能体察民意、知晓民心、了解民情的公仆。
君王可以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将利国利民的各种资源做出最为合理的安排和分配,使国力更强,百姓更富,但她所拥有的权力,不是她自身有的,而是百姓赋予的,没有了百姓,她所拥有的权力不过是用作摆设的权杖而已,无用武之地。
换句话说,她可以生杀予夺,但杀的必须是滥用职权横征暴敛的贪官污吏,心怀狼子野心或者试图卖国求荣的叛徒,绝不能枉杀无辜,更不能仗着手中的权力随心所欲呼风唤雨,置民意于不顾,对百官谏言充耳不闻,否则,水能载舟,同样亦能覆舟,等着她的,不过是王朝的颠覆,权势的灰飞烟灭。”
墨惜颜说着,将手往前一伸,将手心摊开来,任掌中的合欢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欲飞不飞。
“陌姑娘如今觉得,我这颗心够不够真?我若将我的心这般直接的抛出去,能不能打动那些心怀百姓的忠臣?”
陌玉檀微微有些失神,墨惜颜说的那些话,如魔咒一般在她的脑中久久盘旋,挥之不去。
“我知道,仅凭我方才所言,还不可能打动所有人,更不能妄想轻易推翻现任新皇,但这天下是有正义存在的,墨燃玉她弑母夺权,枉顾道义,她这样的人,怎么能奢求她真的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君王?这昭阳的江山在她手中久了,只怕迟早是要覆灭的。”
墨惜颜所言并非武断,而是发自客观,像墨燃玉这般心狠手辣,连血肉亲情都可以不顾的人,怎么可能期望她爱民如子?
“现在的我,拿不出什么有力证据来证明我会成为一个好君王,我只想说,我希望墨家的江山能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不在这一代成为历史,就如我身后的这棵合欢树,在很多年后,依然能开出合欢花来,而不是在几年后便枯萎成泥。”墨惜颜认真道,眼神温和地睨向她掌中的花。
陌玉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眸光颤了颤。
须臾,陌玉檀的手缓缓伸出,将她掌中的花拾到了自己手里,脸上的轻描淡写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郑重。
“王爷的这颗心,我陌玉檀收下了。”简单的十三个字,却是注定了乾坤扭转,时局变换。
墨惜颜微微一笑,收起了手掌,“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陌玉檀杏眸一闪,笑容绽开。“王爷这个朋友,我也交定了。”
两人相视一笑,那一刹那,友谊之花盛开,而不仅仅只是君王与贤臣之间的主仆盟约的缔结。
“我想问一问,王爷为何不与礼亲王联手?”
“这世上,吃的东西可以与人分享,喜爱的古玩字画也可拿来赠送他人,但江山社稷,却不能与人平分。
若我与礼亲王联手,这江山将来到底交给谁?她自视甚高,一直认为这江山就该是她的,届时,若推翻了现任新皇谋逆得来的皇位,她一定认为龙椅该由她来坐,她绝不甘于做一个平庸的王爷。
坐不坐那把龙椅我不在乎,让我做臣子来辅佐他人打理昭阳的江山也没什么不可,可我不想昭阳的江山落入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手里。”
“不知道王爷有没有想过,其实,王爷可以先与礼亲王联手,等将来事成之后,再想办法将她除去。”陌玉檀问得认真。
墨惜颜勾了勾唇,笑问:“如此,我与当今新皇又有何不同?不过是另一个心机深沉的帝王而已。”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爷当将身边人身边事物尽其用。”
“过河拆桥的小人,你愿意跟追吗?”
“不愿意!”陌玉檀回答得坚定直接。“过河拆桥,无耻小人,我陌玉檀见之,必定痛骂之,若那人各方面实力尽不如我,我必痛殴之!”
墨惜颜淡淡看陌玉檀一眼,差点没笑喷出来。
这女子,当真是神人也,话语里潜藏的幽默当真教人佩服。
实力不如,殴之,但若那人实力在她之上呢?她忽然想问问,这位宰相家的小姐,是打算逃回府邸躲起来呢?还是找她老娘陌轻尘出面,抑或背后找人再教训之?
心里好奇,她当真也就问了。“如果那人比你强,在你骂她之后生气狂怒,欲教训你,你打算怎么办?”
“王爷也懂一个道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果那人比我强,我自然不会傻傻地与她硬碰硬,但背后,我想怎么胡来都行,只要不触及昭阳的律法。”
墨惜颜莞尔失笑,须臾,她收起脸上的随意神态,认真道:“即使没那么容易,即使要我蛰伏十年只为一朝扶摇直上,我也想用最正当的方法将皇位夺回来,名正言顺地登基称帝。
我相信,只要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我将来一定会成功的。而你,我想请你倾力相助,助我夺回皇位。”
陌玉檀也收起了脸上的不正经,道:“自当为王爷肝脑涂地!”
“如此,我只能说四个字。”墨惜颜淡淡一笑,笑容如隐藏在雾里,隐藏在繁花后,“有劳,多谢。”
“王爷无需言谢。”陌玉檀的脸上忽而又漫上她惯常的放荡不羁,“我当感谢王爷给了我一个一展拳脚的机会,也让我多了一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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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9
两耳听着四周的动静,陌玉檀悠悠道:“新皇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从她今日派严尚书来盯梢这件事来看,她对你多有防范,往后,你要想亲自招兵买马,必定会有许多难处,我看,这招兵买马的事,还是由我来做比较好。”
“唔。”墨惜颜点点头,“可今后我们如何取得联系?你如何告诉我事情的具体进展?
我在王府里的举动有人监视,出了王府,也有人暗中跟随,这相府,若出入太过频繁,墨燃玉也必定会生疑,仔细想想,我们似乎没什么地方可以见面。”
“王爷若是个绝世高手,倒是可以半夜时分到这相府来,翻墙而进,绝对不会有人知道的。”陌玉檀玩笑道。
墨惜颜佯装无奈。“可惜事与愿违。”
“我倒是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但就怕夜半到你王府时,不小心撞见新皇在你府中安插的眼线起夜,到时,我灭口不是,不灭口也不是。”
起夜?好吧,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对于此,墨惜颜只能“呵呵”干笑。
“如此说来,你我只有在城里见面,为了打消新皇对你的怀疑,从今日开始,你便可以每日到‘六角楼’去坐坐,点壶茶喝喝,再点人给你唱唱小曲儿,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做。如此坚持一两个月,我相信,新皇必定再也不会这般提防你,会放松对你的警惕。”
“六角楼?”墨惜颜挑挑眉,“你对这地方很熟?”不然大概也不会选这么一个地方。
“算是吧,我知道那里什么地方可以藏人,万一不小心有人以搜捕什么江洋大盗的名义搜查整个店铺,我也有个躲藏的地方,不让新皇怀疑到你有什么秘密计划。”
连这都考虑到了,思绪倒是周全,只是,这“六角楼”,该不会就是她开的吧?
墨惜颜心中怀疑着,便问道:“六角楼是你开的?”
“呃……”陌玉檀扬了扬眉,“你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墨惜颜挑眉,“你这是在和我说笑?”
是又不是的?当她是三岁小孩儿,在考验她的智力?
“我确实是老板,但除了那里的掌柜,没人知道我才是真正的老板。我在所有人的眼中,不过是经常到那里晃荡的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而已。”
幕后老板?墨惜颜心中微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
陌玉檀的过往,她不是很了解,也不用刻意去打听,仅从陌玉檀刚才的言谈和举止她便能看出几分。
陌玉檀,呈现在外人面前的,大抵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一面,是宰相家的千金,蒙宰相荫庇的二世祖,而她的才能,则掩藏在纨绔不羁的表象下,至今无外人觉察,她们今日的相见,或许真的是天意相助。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简单分析了一下墨燃玉今日的举动。墨燃玉这般急着对墨紫萱下手,大抵是对墨紫萱的容忍真的已经到了极限,这才会在登基之前下手。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因为忙着登基大典的事,她大抵会没那么多功夫来留意墨惜颜的一举一动。
对于墨紫萱,陌玉檀的看法其实与墨惜颜一致,宁可放着大好的利用资源浪费,也万万不可贪图捷径而与之惹上半分瓜葛。
毕竟,除了将来纠缠皇位到底属于谁这件麻烦事之外,谁也说不准,墨紫萱身边的人有没有被墨燃玉收买,或者,从一开始墨燃玉便在墨紫萱身边安插了内线,只等重要时刻,釜底抽薪将墨紫萱彻底铲除。
若她们的动作够快,或许真能抢在内线告密之前将墨燃玉撂倒,但若她们某个环节慢上一分,只怕就是全军覆没魂归荒野,这种不成功便成仁的做法,自然不可取。
而陌玉檀刚才那么一问,不过是她作为内臣尽自己的本分,将所有能帮到墨惜颜的方法提出来而已。墨惜颜不赞同便罢,若真赞同,她最后也会打消墨惜颜心中那不可取的想法。
让陌玉檀意外,或者说让她更加坚定的是,墨惜颜并没有不经思考便采纳她的意见,她选择出山的决定,没有错。
两人商定好由陌玉檀暗中造访那些官员后,一起到了正厅,与陌如星和柳毅攀谈了几句。陌玉檀对柳毅的态度是恭敬的,并不像她的生父那般苛刻。
怕待久了被某些有心人撞见,再胡乱猜疑,陌玉檀很快便离开了。当然,离开西苑时她走的是正门,神色一如平日里的潇洒不羁,待离西苑远了,周围无人时,她便直接翻墙回了自己的院子,没有经过前院。
前院里,严尚琦拿着她临时想的几个问题在那儿反复向陌轻尘讨教,陌轻尘知晓她的意图,不厌其烦地向她解释。
直到,相府的管家福禄前来转达府门外的守卫带来的话,说德亲王和她的王夫已经离去,严尚琦这才装模作样地皱眉冥想,然后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说她明白了。
喝了许多茶,吃了许多糕点,正事办完了,她也不好再厚着脸皮继续待下去,当即起身告辞。
陌轻尘是两朝贤相,自然礼数周到地起身相送,亲切地将她送至府门外。
她一边说着:“有劳宰相相送,宰相大人请回吧。”然后逃之夭夭似的快步奔向自己的马车,急于去向派她前来的主子回复当朝宰相与德亲王今日并未碰面,德亲王一直待在王夫的生父柳君的院子里,直到离开的消息。
陌轻尘将“客人”送至门外,眼见“客人”急匆匆离去,她当即也转身进府。待走到无人的僻静处,才问她身旁跟着的管家。“福禄,王爷那边可有说什么?”
“与严尚书一道来的随从刚才在院子里转了转,奴侍没敢离开,去西苑与王爷碰头。”
陌轻尘前行的脚步一顿,神色严肃。“看来,新皇的动作不是一般的快,王爷前脚刚到,她后脚便派人跟了来,目的就是想看我和王爷有没有单独碰面,她这般谨慎,今后我和王爷只怕很难找到机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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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 非要紧人物
相府西苑,一行人落座后,柳毅很快从屋里赶了出来,一番家长里短的问候过后,墨惜颜让青竹和秀岚将东西搬到柳毅的房间里,而她自己,则是来到了院子里,将空间留给了柳毅和陌如星这对许久不曾见面的父子。
院子里很安静,因为有叶可欣在院门处守着,原本在西苑服侍的侍从都退到了苑外,整个院子里便只有墨惜颜一人。
在几棵大树的遮阴下,院子里很凉爽,她独自来到合欢树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刻。
她原本的计划,是来此见陌轻尘,但因为严尚琦的突然到访,她的计划便只能中途夭折,改为另谋他法与陌轻尘取得联络。
有风拂来,树上的合欢花便如那蒲公英般随风飘散,轻盈盈的,墨惜颜忍不住伸手接住两朵,正欣赏着,感叹造物主的神奇,忽听院外传来对话。
“请问德亲王在吗?”一道煞是清爽的女音。
“你是何人?找我家主子有何事?”冷冷淡淡的,自是出自叶护卫之口。
“我不是什么要紧人物,找你家主子,就是随便聊聊。”那道女音一直很和气,听她很是从容的谈吐,便可猜出绝非常人。
墨惜颜不用看,也知道叶可欣此时必定在以狐疑的视线打量那个与她说话的人,过了会儿,她听见:“你是相府的人?”
“正是。”那道声音的主人笑了笑,笑声颇有些欢快,随即听那人打趣道:“我若不是这府中的人,怎会在这府中出现?
也许,你会怀疑我是被人收买前来刺杀你家主子的刺客,不是走的相府的大门,是从围墙翻进来的,可你看,这西苑的侍从,他们此时看见我后可有跑过来阻拦我?他们既然没拦我,那便表示他们认得我,我绝对不是你心中所怀疑的坏人。”
叶可欣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见那些侍从虽然看见了西苑门前的动静,却没有要过来撵人的动向。
心中猜不准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有何企图,她打算进院子里向墨惜颜请示,那人却是直接绕过了她,走到了她的前头。
“你且在这里继续守着便成,我自己去找你家主子。”
“你……”叶可欣心中微怒,同时心生警惕,握住佩剑的左手,拇指习惯性地往上一顶,剑便已经出鞘,却听那人微微压低的声音飘了过来。
“严尚书与宰相在前院喝茶,你可得当心与严尚书一起来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偷偷溜了过来,我与你家主子有要事相谈,你最好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即便是这相府里的侍从,你也要大声吆喝提醒我们停止谈话,以防有心人听了去。”
叶可欣心中咯噔了一下,前行的脚蓦地一顿,她知道她该跟着上前,可想着那人说的话,再想着这院子里的侍从没有阻拦那人,她迟疑着返身回到了院外,继续做起了守门神。
那人最后与叶可欣嘀咕的话语,墨惜颜听得不是很真切,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知道那人离她已经很近了,她这才回过头来,粗略地将那人打量了一番。
一身鹅黄,柳眉杏目,看上去很有气质的一个女子。
那女子在她打量自己的时候,很是大方地在她的对面落座,笑容灿烂如阳。
她惊叹于这个女子的随性大胆,在心中猜测着那女子的身份,笑着问:“你想找我聊聊?”
“是的。”那女子毫不避讳地点头承认,“就是不知道德亲王是否愿意听我在这儿胡扯?”
墨惜颜笑笑,“好久没人与我胡扯了,你若是不怕和一个木讷的人说话无趣,我倒是愿意听听你的胡扯。”
“王爷很闲?”那女子笑问,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如你所见。”墨惜颜笑答。
“王爷想忙起来吗?”
“忙与不忙,不是我个人想就可以的,得看天时地利人和。”
“王爷觉得当今陛下如何?”
“当今陛下……”墨惜颜轻轻一笑,巧妙地答:“甚妙,一切尽在不言中。”
女子双眸微闪,继续问:“王爷觉得,陌宰相与她的女儿相比,谁更精明一些?”
“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俗话又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我不曾见过这位陌家小姐,所以,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那如果在王爷面前的人便是陌家小姐,王爷的答案又是什么?”
墨惜颜唇角微翘,回道:“我的答案,是人心隔肚皮,我没有长一双透视眼,无法一见面便断定我对面坐的是什么人。”
“哈哈……”陌玉檀突然大笑,笑得好不痛快,须臾,止住笑,她直道:“有趣,有趣,终于让我找到一个有趣的人了。”
“呵呵!”墨惜颜笑而不语,早在陌玉檀与叶可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便已经隐隐猜到她的身份,只是,她不曾见过这相府唯一的小姐,也不曾听陌如星说过有关陌玉檀的只言片语,陌玉檀于她而言,基本就是个谜一样的存在。
陌玉檀主动接近,她猜不准她的来意,自然要按捺住性子与她周旋。快言快语一番交谈,她已经隐隐猜出陌玉檀的真实来意,这个人,或许能助她一臂之力,但就是不知她是否愿意倾力相助。
“王爷,说正经事吧。”陌玉檀忽然坐正了身形,一副认真的模样。“我来找你,是想问你都有什么打算。”
打算?墨惜颜挑了挑眉,直言道:“第一步,自然是招兵买马。如你所知,我一无兵,二无权,不过是个形同虚设的王爷,若没有自己的兵马,寸步难行。”
“可王爷想必也知道,如今的朝堂,除却听命于陛下的部下,余下的也就是礼亲王的人,王爷从哪里招兵?”
“背后有主子的人是多数,但这朝堂上,有那么几个,是没有主子的,她们只是为百姓请命,而非为了墨家的任何一个人效力。”
“这部分人,确实是国之栋梁,可王爷有否想过,拿什么来说服她们成为你的麾下大将。”
墨惜颜莞尔一笑,“陌姑娘以为,将我的一颗真心抛出去,够不够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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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8 论君王
真心,这世间最为无价的东西,用它,足以交换这世上最为厉害的武器――人心。
陌玉檀盯着对面的人,半晌,扬唇而笑,说出的话,却是与她心中的震撼背道而驰。“就是不知道,王爷的这颗心能有多真?王爷又打算怎么抛?”
墨惜颜双眸轻闪,眸里波光粼粼,似静寂山野间的清潭碧波,幽幽荡漾撩动着人心底最深处的那根轻柔的弦,轻轻一拨,却能激出这世间最为激越震撼的音律。
把玩着手里的合欢花,她语声轻若柳絮,“陌姑娘以为,君王是什么?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霸道专横的独裁者?还是说,是嗜血绝情的地狱魔王?”
抬眸轻轻一瞥,见陌玉檀眉宇轻蹙,似是不解,她淡淡一笑,悠悠道:“所谓君王,并不是统治者,亦不是独裁者,更不是地狱魔王,而是能体察民意、知晓民心、了解民情的公仆。
君王可以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将利国利民的各种资源做出最为合理的安排和分配,使国力更强,百姓更富,但她所拥有的权力,不是她自身有的,而是百姓赋予的,没有了百姓,她所拥有的权力不过是用作摆设的权杖而已,无用武之地。
换句话说,她可以生杀予夺,但杀的必须是滥用职权横征暴敛的贪官污吏,心怀狼子野心或者试图卖国求荣的叛徒,绝不能枉杀无辜,更不能仗着手中的权力随心所欲呼风唤雨,置民意于不顾,对百官谏言充耳不闻,否则,水能载舟,同样亦能覆舟,等着她的,不过是王朝的颠覆,权势的灰飞烟灭。”
墨惜颜说着,将手往前一伸,将手心摊开来,任掌中的合欢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欲飞不飞。
“陌姑娘如今觉得,我这颗心够不够真?我若将我的心这般直接的抛出去,能不能打动那些心怀百姓的忠臣?”
陌玉檀微微有些失神,墨惜颜说的那些话,如魔咒一般在她的脑中久久盘旋,挥之不去。
“我知道,仅凭我方才所言,还不可能打动所有人,更不能妄想轻易推翻现任新皇,但这天下是有正义存在的,墨燃玉她弑母夺权,枉顾道义,她这样的人,怎么能奢求她真的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君王?这昭阳的江山在她手中久了,只怕迟早是要覆灭的。”
墨惜颜所言并非武断,而是发自客观,像墨燃玉这般心狠手辣,连血肉亲情都可以不顾的人,怎么可能期望她爱民如子?
“现在的我,拿不出什么有力证据来证明我会成为一个好君王,我只想说,我希望墨家的江山能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不在这一代成为历史,就如我身后的这棵合欢树,在很多年后,依然能开出合欢花来,而不是在几年后便枯萎成泥。”墨惜颜认真道,眼神温和地睨向她掌中的花。
陌玉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眸光颤了颤。
须臾,陌玉檀的手缓缓伸出,将她掌中的花拾到了自己手里,脸上的轻描淡写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郑重。
“王爷的这颗心,我陌玉檀收下了。”简单的十三个字,却是注定了乾坤扭转,时局变换。
墨惜颜微微一笑,收起了手掌,“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陌玉檀杏眸一闪,笑容绽开。“王爷这个朋友,我也交定了。”
两人相视一笑,那一刹那,友谊之花盛开,而不仅仅只是君王与贤臣之间的主仆盟约的缔结。
“我想问一问,王爷为何不与礼亲王联手?”
“这世上,吃的东西可以与人分享,喜爱的古玩字画也可拿来赠送他人,但江山社稷,却不能与人平分。
若我与礼亲王联手,这江山将来到底交给谁?她自视甚高,一直认为这江山就该是她的,届时,若推翻了现任新皇谋逆得来的皇位,她一定认为龙椅该由她来坐,她绝不甘于做一个平庸的王爷。
坐不坐那把龙椅我不在乎,让我做臣子来辅佐他人打理昭阳的江山也没什么不可,可我不想昭阳的江山落入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手里。”
“不知道王爷有没有想过,其实,王爷可以先与礼亲王联手,等将来事成之后,再想办法将她除去。”陌玉檀问得认真。
墨惜颜勾了勾唇,笑问:“如此,我与当今新皇又有何不同?不过是另一个心机深沉的帝王而已。”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爷当将身边人身边事物尽其用。”
“过河拆桥的小人,你愿意跟追吗?”
“不愿意!”陌玉檀回答得坚定直接。“过河拆桥,无耻小人,我陌玉檀见之,必定痛骂之,若那人各方面实力尽不如我,我必痛殴之!”
墨惜颜淡淡看陌玉檀一眼,差点没笑喷出来。
这女子,当真是神人也,话语里潜藏的幽默当真教人佩服。
实力不如,殴之,但若那人实力在她之上呢?她忽然想问问,这位宰相家的小姐,是打算逃回府邸躲起来呢?还是找她老娘陌轻尘出面,抑或背后找人再教训之?
心里好奇,她当真也就问了。“如果那人比你强,在你骂她之后生气狂怒,欲教训你,你打算怎么办?”
“王爷也懂一个道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果那人比我强,我自然不会傻傻地与她硬碰硬,但背后,我想怎么胡来都行,只要不触及昭阳的律法。”
墨惜颜莞尔失笑,须臾,她收起脸上的随意神态,认真道:“即使没那么容易,即使要我蛰伏十年只为一朝扶摇直上,我也想用最正当的方法将皇位夺回来,名正言顺地登基称帝。
我相信,只要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我将来一定会成功的。而你,我想请你倾力相助,助我夺回皇位。”
陌玉檀也收起了脸上的不正经,道:“自当为王爷肝脑涂地!”
“如此,我只能说四个字。”墨惜颜淡淡一笑,笑容如隐藏在雾里,隐藏在繁花后,“有劳,多谢。”
“王爷无需言谢。”陌玉檀的脸上忽而又漫上她惯常的放荡不羁,“我当感谢王爷给了我一个一展拳脚的机会,也让我多了一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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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9 纨绔背后,才华是真
两耳听着四周的动静,陌玉檀悠悠道:“新皇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从她今日派严尚书来盯梢这件事来看,她对你多有防范,往后,你要想亲自招兵买马,必定会有许多难处,我看,这招兵买马的事,还是由我来做比较好。”
“唔。”墨惜颜点点头,“可今后我们如何取得联系?你如何告诉我事情的具体进展?
我在王府里的举动有人监视,出了王府,也有人暗中跟随,这相府,若出入太过频繁,墨燃玉也必定会生疑,仔细想想,我们似乎没什么地方可以见面。”
“王爷若是个绝世高手,倒是可以半夜时分到这相府来,翻墙而进,绝对不会有人知道的。”陌玉檀玩笑道。
墨惜颜佯装无奈。“可惜事与愿违。”
“我倒是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但就怕夜半到你王府时,不小心撞见新皇在你府中安插的眼线起夜,到时,我灭口不是,不灭口也不是。”
起夜?好吧,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对于此,墨惜颜只能“呵呵”干笑。
“如此说来,你我只有在城里见面,为了打消新皇对你的怀疑,从今日开始,你便可以每日到‘六角楼’去坐坐,点壶茶喝喝,再点人给你唱唱小曲儿,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做。如此坚持一两个月,我相信,新皇必定再也不会这般提防你,会放松对你的警惕。”
“六角楼?”墨惜颜挑挑眉,“你对这地方很熟?”不然大概也不会选这么一个地方。
“算是吧,我知道那里什么地方可以藏人,万一不小心有人以搜捕什么江洋大盗的名义搜查整个店铺,我也有个躲藏的地方,不让新皇怀疑到你有什么秘密计划。”
连这都考虑到了,思绪倒是周全,只是,这“六角楼”,该不会就是她开的吧?
墨惜颜心中怀疑着,便问道:“六角楼是你开的?”
“呃……”陌玉檀扬了扬眉,“你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墨惜颜挑眉,“你这是在和我说笑?”
是又不是的?当她是三岁小孩儿,在考验她的智力?
“我确实是老板,但除了那里的掌柜,没人知道我才是真正的老板。我在所有人的眼中,不过是经常到那里晃荡的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而已。”
幕后老板?墨惜颜心中微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
陌玉檀的过往,她不是很了解,也不用刻意去打听,仅从陌玉檀刚才的言谈和举止她便能看出几分。
陌玉檀,呈现在外人面前的,大抵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一面,是宰相家的千金,蒙宰相荫庇的二世祖,而她的才能,则掩藏在纨绔不羁的表象下,至今无外人觉察,她们今日的相见,或许真的是天意相助。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简单分析了一下墨燃玉今日的举动。墨燃玉这般急着对墨紫萱下手,大抵是对墨紫萱的容忍真的已经到了极限,这才会在登基之前下手。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因为忙着登基大典的事,她大抵会没那么多功夫来留意墨惜颜的一举一动。
对于墨紫萱,陌玉檀的看法其实与墨惜颜一致,宁可放着大好的利用资源浪费,也万万不可贪图捷径而与之惹上半分瓜葛。
毕竟,除了将来纠缠皇位到底属于谁这件麻烦事之外,谁也说不准,墨紫萱身边的人有没有被墨燃玉收买,或者,从一开始墨燃玉便在墨紫萱身边安插了内线,只等重要时刻,釜底抽薪将墨紫萱彻底铲除。
若她们的动作够快,或许真能抢在内线告密之前将墨燃玉撂倒,但若她们某个环节慢上一分,只怕就是全军覆没魂归荒野,这种不成功便成仁的做法,自然不可取。
而陌玉檀刚才那么一问,不过是她作为内臣尽自己的本分,将所有能帮到墨惜颜的方法提出来而已。墨惜颜不赞同便罢,若真赞同,她最后也会打消墨惜颜心中那不可取的想法。
让陌玉檀意外,或者说让她更加坚定的是,墨惜颜并没有不经思考便采纳她的意见,她选择出山的决定,没有错。
两人商定好由陌玉檀暗中造访那些官员后,一起到了正厅,与陌如星和柳毅攀谈了几句。陌玉檀对柳毅的态度是恭敬的,并不像她的生父那般苛刻。
怕待久了被某些有心人撞见,再胡乱猜疑,陌玉檀很快便离开了。当然,离开西苑时她走的是正门,神色一如平日里的潇洒不羁,待离西苑远了,周围无人时,她便直接翻墙回了自己的院子,没有经过前院。
前院里,严尚琦拿着她临时想的几个问题在那儿反复向陌轻尘讨教,陌轻尘知晓她的意图,不厌其烦地向她解释。
直到,相府的管家福禄前来转达府门外的守卫带来的话,说德亲王和她的王夫已经离去,严尚琦这才装模作样地皱眉冥想,然后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说她明白了。
喝了许多茶,吃了许多糕点,正事办完了,她也不好再厚着脸皮继续待下去,当即起身告辞。
陌轻尘是两朝贤相,自然礼数周到地起身相送,亲切地将她送至府门外。
她一边说着:“有劳宰相相送,宰相大人请回吧。”然后逃之夭夭似的快步奔向自己的马车,急于去向派她前来的主子回复当朝宰相与德亲王今日并未碰面,德亲王一直待在王夫的生父柳君的院子里,直到离开的消息。
陌轻尘将“客人”送至门外,眼见“客人”急匆匆离去,她当即也转身进府。待走到无人的僻静处,才问她身旁跟着的管家。“福禄,王爷那边可有说什么?”
“与严尚书一道来的随从刚才在院子里转了转,奴侍没敢离开,去西苑与王爷碰头。”
陌轻尘前行的脚步一顿,神色严肃。“看来,新皇的动作不是一般的快,王爷前脚刚到,她后脚便派人跟了来,目的就是想看我和王爷有没有单独碰面,她这般谨慎,今后我和王爷只怕很难找到机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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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 特殊的母女
一想到自己上次在宫里故意当着墨燃玉的面提及家事,还主动邀请墨惜颜带着陌如星回府探望,目的就是为了制造自己和墨惜颜单独相见的机会,却这般被人破坏,陌轻尘心中未免有些惋惜。
“或许会很难,但总有一天会找到的,眼下陛下忙于筹备登基大典的事,必定会疏于对王府和相府的监视。”
陌轻尘没有应声,只是在心底琢磨着福禄所言,到底能有几分机会可以被她和墨惜颜所用,毕竟,墨燃玉是个很谨慎的人,不会那么容易让她们找到机会的。
须臾,她眸色一凝,问:“小姐呢?还没回来吗?”
福禄答:“听守门的侍卫说,好像已经回来了。”
陌轻尘面色倏然一沉,满脸的不悦之色。“这丫头,成天到晚的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到底去了什么地方鬼混,这天竺城里,还有她乐意待的地方?”
说罢,脚步一抬,道:“走,看看她去!”
福禄小心翼翼地跟在陌轻尘的身后,小声建议道:“小姐这会儿估计正在补眠,主子要不要换个时间再去?”
“本相放纵了她二十来年,到了如今,容不得她再随性而为,是时候纠正她这般懒散的行事作风了。”陌轻尘沉声道。
对于那个整日里无所事事,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女儿陌玉檀,虽然知道她其实并非真的那么一无是处,并非如她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扶不上墙,而她之所以能容忍这么多年,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但到了如今这种非常时期,她真的很希望陌玉檀不要再躲在自己造就的蛋壳里,而是出来帮一帮她,有才却不用,那是可耻的浪费!
福禄默然,微低着头神色端谨地跟在陌轻尘的身后,他心中承认,陌玉檀确实是太过懒散了些,是时候改变改变了,不然,以陌玉檀那般精明的头脑,不女承母业,好好利用陌轻尘这个优良资源,着实有些浪费了。
两人很快来到陌玉檀所住的院外,但迎接她二人的,是房门紧闭门闩紧插,她二人连院子都进不去。
福禄上前敲了阵门后,没有听见院子里有丝毫的动静,正当他转身打算如往常那般去寻负责此院打扫事务的人爬墙进去开门时,院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伴随着一道清爽的女音从门缝后飘了出来。
“又是谁呀?不是说过不准打搅本小姐休息吗?这般……”指责的话语,在看清门后的身影时立时变成了殷切讨好。
陌玉檀脸上堆着笑,道:“原来是母亲大人啊,我还当是我院子里的随从呢,母亲这般急着找我,想必是有急事,母亲快请进来坐吧。”
陌轻尘没好气地瞪了陌玉檀一眼,然后绕过她衣袂带风地进了院子。
陌玉檀笑意盈盈地看着陌轻尘一身冷气地从自己身前走过,又待福禄进了门后,“砰”一声将门关了起来,尔后随手插上门闩。
陌轻尘审察般地径直走向陌玉檀的书房,果见里面如同她往常来时那般乱作一团,各种各样的书飞的满天都是,书桌上密密麻麻地摆了一堆。
其中摊开的几本138看书网页里画着各种姿势的小人儿,远远看去,就像记录民间各种鬼怪故事的小书,待到走近一看,却会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陌轻尘的视线那么淡淡一扫,待触及那些书页上衣着甚是暴露,表情甚是**,肢体交缠难度甚大的男男女女时,一张老脸顿时一沉,黑得像锅底。
陌玉檀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身形一闪,快速奔过去将那几本“好巧不巧”露在外面的书立即合了起来,然后动作利索地塞到了书堆的最下面。
跟在陌轻尘身边久了,纵使见过了各种各样的大场面,但乍一瞧见那些黄色书刊,福禄还是立时羞红了一张老脸,当即皮薄地背过了身。
“你……”陌轻尘的身子有些抖。抬起右手,指着陌玉檀半晌,她挤出几句颤抖的话来,“你要我说你什么好?整天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不说,竟然看这些东西,你当真是想气死我对吧?”
“哪能呢?”陌玉檀讪笑道,语声柔柔,“我这不是前些天找书的时候,因为找得急就将这些书随便乱扔,结果‘一不小心’就将这些书扔打开了嘛,我可没有这般不上进,抱着这些书看。”
“鬼才信你!”陌轻尘瞪了陌玉檀一眼。
“鬼自然不信我,但你是我生生母亲,你可得信我。”
“你就贫吧。”陌轻尘没好气道,但声音里的怒气,俨然因为那句“生生母亲”湮灭了不少。
知道自己是时候装乖乖女,陌玉檀立即识相地去拉陌轻尘的胳膊,拉着她往圆桌旁走。
见圆桌上似乎也有几本不得体的书在那儿呲着牙咧着嘴,正笑容张狂好整以暇地等着自己的下场,陌玉檀立即松开陌轻尘的胳膊,上前稀里哗啦用胳膊将桌面上的书一阵“狂扫”,将现场清理了个干净。
随即,她转过身来对着陌轻尘讨好地笑,笑得跟没事的人一般,“母亲快过来坐,好好歇会儿。”
陌轻尘自然看见了她的那一系列举动,却是睁只眼闭只眼地走了过去,款款落座。
陌玉檀本打算倒杯水给陌轻尘喝,孰料一提水壶,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也是直到此刻,她才忆起自己有许久不曾进过书房了,无奈之下,她只好将水壶放了下来,兀自打着圆场。
“母亲在来之前想必已经喝过水了,我这院子里的茶叶还不如府中下人们喝的,喝茶什么的,就免了吧,母亲容等回去再喝,以免被我这里的劣质茶叶影响了心情。”
陌轻尘眼角抽了抽,肚子里腹诽着她这女儿难道当真当她已经老了,老到老眼昏花头脑失灵,竟然看不出她这房中的一切不过是她布置出来用来迷惑外人的伪装?不过,陌轻尘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冷淡地“哼”了一声。
陌玉檀知晓陌轻尘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前来除了做样子的说教之外,必定还有什么正事要与她商谈,所以,她嬉笑着在陌轻尘的对面坐了下来,道:“那位严尚书,母亲可是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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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 等待已久
陌轻尘扫她一眼,语气淡淡,“若没送走,我又怎可能到你这里来?”
对于陌轻尘的“语气不善”,陌玉檀唯有以笑化之,“严尚书估计喝了我们不少茶,吃了我们不少糕点吧?等改明儿个,我们可以向陛下给讨要回来,或者下次再有人登门,母亲可以在府外放个牌子,曰之:除当今陛下,凡到相府造访者,须自备茶水和糕点。我想,那些人看到这块牌子,再也不好到相府混吃混喝,毕竟母亲的俸禄也就那么一点,怎么经得起她们白吃白喝。”
“哼!”陌轻尘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你这倒是个好主意,不如下次由你来写个牌子放在那里,然后由你亲自到府门前坐镇,以我看,以你在外面的名声,倒是很适合做这件事。”
“哪能呢?”陌玉檀轻笑,福禄听见她那句“哪能”,向来很是镇定的一个人,一个没忍住便笑喷了出来。
但见两人的余光向他投来,他忙吸了吸气,压住笑抬头挺胸站得笔直,装作什么事也不曾发生的模样。
直视着对面的人,陌玉檀笑了笑,颇为正经道:“母亲可是不知,我最近挺忙的,可没那么闲去当看门的。”
“你很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很忙?”陌轻尘扬了扬眉,转而凉凉的嘲讽,“你确实很忙,忙着看那些方才你收起来的‘字画’,然后忙着在外面花天酒地胡乱鬼混。你若真缺男人,这天竺城里大把的男人任你挑,你何须到外面寻花问柳,成个家不就成了?”
陌玉檀心脏抽了抽,脸上堆着的笑有那么些僵硬。“男人啊,估计这段时间不成。”
“怎么?”陌轻尘轻描淡写地追问,“为什么不成?”
“我啊……”陌玉檀故作神秘地一笑,“我今儿个见了个人。”
陌轻尘讶异地扬眉,“什么人?那人是谁家的公子,居然让你被迷了魂?”
陌轻尘虽然心中有些怀疑陌玉檀所言的可信度,但她又止不住地好奇,陌玉檀是不是真的结识了京中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终于打算正儿八经地定下心来,成个亲生个子,将她陌家的香火传承下去。
陌玉檀“呵呵”一笑,道:“我见着了我们昭阳朝天竺城里西兰街住着的德亲王。”
陌玉檀说昭阳朝天竺城的时候,陌轻尘不禁心中一喜,觉得没准有戏,她很可能真的很快就可以抱上孙女。
待到听到西兰街时,她眉宇一蹙,虽然还未听完陌玉檀后面的话,但她潜意识里已经觉得事情可能与她心底盼望的背道而驰。
待到最后,她坐得端正笔直的身形不禁往下一沉,心道:果然,这孩子又在与她玩文字游戏,耍着她玩呢。
候在门边的福禄听言,眉梢扬了扬,他的小姐,还是如从前那般调皮,又将主子给玩了一回,不知道什么时候,主子才能正式地扳回一局,占一占上风。
陌玉檀与陌轻尘的相处模式一直很特别,她二人在外人眼中,永远都是一对关系不是很融洽的母女,因为陌玉檀不务正业,总是在外花天酒地夜不归宿。虽谈不上将陌轻尘的老脸都丢尽了,但陌轻尘一朝权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荣耀,竟然有这么个不成器的女儿,说出去怎么也是不光彩的。
外人永远不知,陌玉檀的纨绔不羁其实只是表象,而陌轻尘虽然在外人面前永远对她这个女儿用言语以贬之、斥责之,但实则,她是在暗中放纵着陌玉檀的“游戏人间”,默许她做她自己的事。
正因如此,在相府里,下人们经常会听见陌轻尘数落、教训陌玉檀,但到最后,每次都是不了了之,陌玉檀从未改变她的生活习惯,由始至终的散漫随性。
此时没有外人在,陌玉檀很懂见好就收这一套,于是自如地换上正经的神色,道:“我已经答应了王爷,会帮她。”
陌轻尘心中咯噔了一下,面色微诧,“你说什么,你要帮她?”
陌玉檀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决定出山。”
“……”陌轻尘张了张嘴,却是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描述她此刻的心情。
她是震惊的,甚至惊讶得脑袋有些空白,她从未想过,她那表面看起来漫不经心,实则自视甚高的女儿,竟然会主动出山,去帮墨惜颜成就大业。
她曾经想过,她或许该仔细想一番言辞来规劝,或者说求她这个散漫惯了的女儿帮帮她,而最终的结果,是不一定能成功,因为她了解陌玉檀不喜麻烦的习惯。
她怎么也想不到,陌玉檀今日竟然主动和墨惜颜见了面,还一见面便促成了将来的君臣合作,她很好奇,她二人见面时两人到底都聊了些什么。
她心中各种狐疑暗生,陌玉檀却是已经看透她心中所想,兀自道:“德亲王,很有趣的一个人,我倒是没想到,在复杂的皇家,竟然也会有这般有趣的人。”
“有趣?”陌轻尘疑问出声,“你决定出山,仅仅因为你觉得她有趣?”
“是挺有趣的。”陌玉檀弯唇轻笑,“我不知道母亲平日里和她见面时都谈些什么,但今日,她算是让我重新认识了什么是君王,什么是权势,她这样一个人,将来绝对会成为传奇,会成为不朽的佳话。”
“哦?”陌轻尘心中的疑惑更深,“她和你说了什么?什么君王什么权势?居然让你对她的评价这么高?”
陌玉檀看陌轻尘一眼,将墨惜颜问她的话一字不变地拿来问陌轻尘。“母亲以为,君王是什么?母亲绝对想不到德亲王的回答。”
她眸中光彩浮现,似突然划破长空披着星辉降临茫茫原野的流星雨,照亮了一室清寂。“此刻想来,我心中犹自震撼,就算将来最终败北,我也绝不后悔跟了她,因为她让我看到了另一番不同于今日,或者是历朝历代的繁华盛世构想。”
陌轻尘将陌玉檀的神色收于眼底,惊诧于她情绪上的波动。她从未见过陌玉檀流露出此种激动神色,那神情,就好似遇到了她等待已久的明君,只等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只为构筑心中期许的盛世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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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 情薄或情深
君王吗?脑海里深思着,陌轻尘却是想不出墨惜颜究竟说出了怎样的答案,竟然打动了她对面的人。
心中的激动澎湃如潮,待心绪平静了些,陌玉檀抬眸看了看还在皱眉苦思的人,扬唇一笑,道:“她说,君王不是统治者,也不是独裁者,更不是让人惧怕的地狱魔王,而是能体察民意、知晓民心、了解民情的公仆。
她还说,君王至高无上的权力是百姓赋予的,没有了百姓,君王的权力不过是形同虚设的摆设,君王可以生杀予夺,但杀的必须是无恶不作的坏人,贪赃枉法的贪官污吏,决不可滥杀无辜。”
瞅见陌轻尘眉宇微蹙,陌玉檀笑了笑。目光移向别处,她似是盯着房中的地板,实则透过地板看着别的远处,笑容中透着一种令人向往的神色。
“纵观古今,有哪位当权者曾经说出这样的话?她们无一不是将自己当作天之骄子,自视高人一等高高在上,别人在她们的眼中,永远比她们低上那么几等。
哪怕是曾经广被称颂的贤君,就算她们当中有人做到了礼贤下士,但一无官职二无产业的百姓,在她们眼里也不过是万千砂砾中小小的一粒,她们从未觉得,百姓应当在她们之上。”
片刻的静默,陌玉檀忽而转首看向陌轻尘,问得认真:“母亲,你可曾听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陌轻尘还未接过话语回答,陌玉檀却是已经自问自答道:“不,我知道你没有听说过,因为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唯有能说出这番话来的君王,才值得我陌玉檀倾尽所有一生跟随!”
陌轻尘直视着陌玉檀眸中的神色,那里面的熠熠光彩,亮得有些耀眼,这是她时隔多年,第一次看见陌玉檀流露出这样的神色,而很多年前的第一次,是在陌玉檀仅三岁大的时候。
犹记得,皑皑雪地里,那抹小身影身披一件绛紫色狐裘斗篷,一脸正经地对她说:“将来,我一定要超越你,成为这世上最年轻的宰相!”当时的眼神,也是这般的坚定,语气,也是这般的笃定。
那时,她只当她的女儿人小鬼大,心中同时也隐隐期盼着,她的女儿将来真的能有所成就,比她更为优秀。但随着时光流逝,往昔的那一幕,不觉间仿似成了故事里的一场梦,而直到今日,梦醒了,渐渐成了现实。
思绪回转着,良久,陌轻尘双眸一闪,缓缓站起身来,缓步走向房门。
暖黄光影里,只听她的声音仿佛来自远处,“你既然决定了,那你便好好地走下去,我等着……你成为这世上最年轻的宰相的那日。”
一句话,涵盖良多,既是揭开回忆的闸阀,同时,官拜宰相,也暗示马到功成的那日……
陌玉檀心中一颤,望着陌轻尘背影消失的方向,久久。
忆往昔,亲政务,疏家人,母女情薄,幼儿心中自有怒。陌玉檀曾经想,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比自己的母亲更强,将自己的母亲比下去,唯有如此,方能换来母亲的更多陪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的想法如烟雾般淡了去,却又好似化作了骨中血液,深深扎根于灵魂之中,那本该最为亲密无间的母女,便兀自亲密着,同时又疏远着,缠缠绕绕,成了过去一二十年里的模样。
却不知,她说过的话,原来陌轻尘都还记得,也正因此,她放肆多年,陌轻尘明眼瞧着,便也纵容多年。那些她做给外人看的,陌轻尘看得分明,最终却跟着她演戏,做戏给外人看,对她时而恨铁不成钢地骂上那么几句,但最终,却是一如既往的放纵。
思绪回潮,陌玉檀莞尔一笑,她醒悟得还不算迟,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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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竺城繁华的街市上,缓缓行驶的马车里,当一直撩起车帘一角“偷窥”车外街景的墨惜颜看见跃入眼帘的“六角楼”三个字时,温和的月眸里闪过一抹亮色。
“叶护卫,在前面的六角楼停一下。”放下车帘,她道。
“是。”
六角楼?陌如星侧眸看了看身旁的人,心下狐疑,“公主怎么忽然想起来去六角楼?公主是有要事要在那里办吗?”
墨惜颜温婉一笑,“没什么事,就是去那里坐坐而已,你我难得出来,就这么回去岂不有些可惜?”
陌如星凝了凝眉,心中微微有些怀疑。他虽然极少出府,但也多少知道这天竺城中有什么地方可以玩,“六角楼”绝对没有包含在其内。
对于女子而言,能玩的地方很多,因为天竺城内的伶人馆不少,女子可以寻花问柳潇洒快活。而这六角楼,无非是家普通的茶楼,是京中一些颇有家境的公子们闲聊聚会的地方,环境还颇算雅致,但一个女子来这样的地方,当真没什么可玩的。
但见墨惜颜心情颇好,似乎很有兴致,他眉宇蹙了蹙后,跟着墨惜颜下了马车,来到了六角楼二楼的一间雅间内。
墨惜颜将负责带路的小厮打发后,让叶护卫亲自到厨房去点了些吃的端来,这般做,是以防有人在他们的食物里动手脚。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这些,是做给暗中跟随监视他们的人看的,好让墨燃玉知道,她很看重自己的性命,而她,如今有些怕某些人,或者说是怕墨紫萱下手谋害她,她和墨紫萱,绝对不是同伙。
墨惜颜从前没有来过,或者说是曾经的九公主没有来过六角楼这个地方,所以,于墨惜颜而言,这个地方倒是有那么一些新奇。
根据她进入这家茶楼后的观察,这里的设计与京里别的茶楼颇有不同,环境也相当雅致,与陌玉檀这个幕后老板的性子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楼有人在弹曲卖唱,琴艺还算不错,墨惜颜放松身心地听着,在一曲完后,不忘问身边的人:“你可有什么想听的曲子?”
陌如星摇摇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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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 奇怪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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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墨惜颜微侧身看向立在一旁的叶护卫,道:“劳烦叶护卫下去跑一遭,让那位公子弹些让人静心的曲子。”
她现在就需要让人安神的曲子!养神!然后思考未来路!
叶护卫领命而去,陌如星瞧着墨惜颜脸上隐隐透出来的那一丝喜色,忍不住问:“公主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
似乎自从与他的长姐见过面之后,她的心情便一直很好……
原以为今日之行的目的终将化为泡影,却获得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收获,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眼角眉梢跃动着愉悦的符号,墨惜颜轻应道:“嗯。”
陌如星抿了抿唇,试探地问:“公主和我长姐,今日是不是在府中聊了什么?”
“聊了,挺多的。”墨惜颜答得随意,但声音不高,就算隔墙有耳,估计也听不见她说了什么,而她说完,还特意嘱咐了一句,“当心隔墙有耳。”示意陌如星说话也尽量将声音放低一些,让那些偷听墙角的人即使耳朵贴着墙脖子歪到僵也听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陌如星自是知晓如今的紧张局势,却是没想到出门在外,在茶楼这样休闲的地方歇脚,竟然也要这般小心谨慎,心中蓦然便是一沉,闷得有些难受。
不知何时,他们谈话才能恣意畅快,不用担心有人偷听墙角祸及王府?
心中感慨,他面色难免阴郁,墨惜颜余光那么一扫,正好扫见他布满心事的脸,便伸手握了握他的手,轻柔地安慰道:“眼下暂且忍忍,总有一天,我们可以自由自在畅所欲言,而那一天,不会太久的,我向你保证。”
她总能明白他的心,不是吗?
她一直都在他身边,不是吗?
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陌如星心中震颤着、感动着,喉咙哽噎着,良久,吐出一声略带颤抖的“嗯”。
墨惜颜对着他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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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接下来的数日,墨惜颜每日午后都会到六角楼歇歇脚,听听曲,混淆他人视听。
有时,她独自一人前来,有时,她会带上陌如星或者秋海棠,出双入对恩爱甜蜜。
皇宫里,墨燃玉忙着筹备登基大典,从暗中跟踪监视的探子口中得知墨惜颜每日必到六角楼听曲喝茶,却从不与任何人接触,她心中微微怀疑墨惜颜什么时候转了性,居然爱上了在茶楼喝茶的生活,却并未放松对墨惜颜的警惕。
“你且继续盯着她在王府外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常速速派人前来禀报!”
“是!”
待影卫退下,她坐在案桌后的身形透着凛冽寒意。
老九,你可千万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招!孤,绝不容许你破坏孤的登基大典!
五月二十八日,墨燃玉顺利登基,从清晨在西郊泰陵祭祀先祖,到游街,昭告天竺城中百姓新皇即位,再到回宫,由太上凤后,也就是墨子卿的生父替她带上冠冕,又亲自将玉玺交到她的手中,耗时整个上午,她才成了昭阳朝名正言顺的新一任皇。
礼炮炸响,歌舞升平,她心中暗自欢喜,感叹皇位终于是她的了,“授权”现场,却有几颗心暗自沉凉。
陌轻尘面色肃穆,心中惦记着那张真正的遗诏,何时才能得见天日,而台上龙椅前的人,罪行何时能公之于众。
在过去的几日里,陌玉檀已经暗中拜访了两位朝廷忠臣,那两位忠臣此刻看着墨燃玉脸上的笑,只觉厌恶,但想到如今局势,只有忍住心中的种种不满。
墨惜颜眼神淡淡地看着一切,面上是该有的端谨,心中,却是在想着墨燃玉正式登基后,她要扳倒她的路才刚刚开始。
墨燃玉落座后,女使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蔓延开来。
“新皇有旨,今晚酉时太和殿设宴,群臣不论官阶高低,一律带家中家眷出席,以庆新皇登基。”
庆祝新皇登基?此时此刻,墨紫萱在五台山灭匪不知是死是活,她却心安理得地在这里大宴群臣,当真是丧尽天良绝心绝情!
墨惜颜心中冷笑,随着百官一起跪了下去。“吾皇万岁!”
她在心里道:我跪你,祝你早日命丧黄泉下到十八层地狱,受尽剥皮抽筋油炸蒸煮之苦!当你终于能坐下来歇口气时,地狱使者给你坐的是钉板,还外加钉尖上撒盐的那种!
龙椅上,墨燃玉傲视群臣,微一抬手,“平身!”
“谢吾皇。”
待登基大典结束后,墨惜颜涌入人潮,疾步走向宫外,就在方才,她想起了一件事。
昨日,她在六角楼喝茶时,那个上茶的小厮突然悄悄塞了封信给她。那封信没有署名没有落款,小厮留下的话,也只有“这是一位客人叫我交给你的”这句没有证据证明送信者是何人的话。
当时,顾及着墨燃玉的人就在她的隔壁,又想着那信极有可能是陌玉檀让那小厮交给她的,她便没有多问,将那封信收起来后便让那小厮离开了。
因为还不能完全确定那封信就是陌玉檀让人交给她的,回府后,她直接让万管家拿着那信去找人仔细查查,看看那封信有没有淬毒什么的,所以,那封信里到底写着什么内容,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所以她急着回去一看究竟。
一番马车颠簸,待回到畅园从万管家手里接过信时,她心里忽然生出几许莫名的紧张来。
“确定这信确实无毒?”
“已经让人检查过了。”
“里面的信纸也检查过了?”看着被划开的封口,她凝了凝眉。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都检查过了,不过王爷放心,负责验毒的人并未看过信上的内容。”
墨惜颜淡淡地“哦”了一声,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万管家说那人没看过信上的内容时,她为什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就像她竭力隐藏的秘密,侥幸逃过被人窥视那般。
动作轻柔地抽出信纸,突然跃入鼻息的异香,让她怔了怔。
待回过神,她眉色微暗,“这信当真无毒?这香味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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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4 朋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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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那验毒的人说,这是一种花草的香味,对人体没有危害的。”
“花草?”墨惜颜挑了挑眉。
“那验毒的人说,是昭阳没有的一种花草,西夏才有。”
“西夏?”墨惜颜脸色微诧,脑海里突然闪过某张熟悉的脸来。
万管家瞧着她脸上的惊讶,只当她是奇怪怎么会有西夏的人送信给她,却不知她是因为想起了某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而惊讶。
“那人说,现在有不少富贵人家都喜欢在造纸时用花液浸泡,这般造出来的纸,便会带着独特的花香。这花虽然西夏境内才有,但也有可能是西夏的商贩带过来,被昭阳的人所买,最后,便出了这信纸,到了王爷的手里。”
也就是说,送这信的人也有可能不是西夏的人,而是不折不扣的昭阳人?
墨惜颜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是,当她想到这种可能的时候,她心中一闪而逝的失落。
撅着嘴,脸色不悦着,她不甚耐烦地将信展了开来。当看清信纸上的寥寥数语时,她双目一凸,愣在了当场。
卿在北隅,吾在南隅,日日思卿不见卿,共望长生天。
此天何时晴,此天何时雨,惟愿卿心似吾心,相思当无悔。
惟愿卿心似吾心,相思当无悔……在脑海中反复重复着这两句,墨惜颜脑中思绪涌动,如狂风穿云裂石,如惊雷劈空裂天,震骇不已!
这……是某人送给某人的情诗吗?却弄错了地儿,辗转到了她的手里?
想她二八大龄,从幼儿园流窜到大学再到工作,身边的男人一拨换了一拨,却是从来没有收到过情书,更别提情诗,这诗在她手里,分量重得让她有些手抖,心尖儿发颤,可惜……却是别人的。
万管家看她脸上似笑非笑竭力隐忍似是癫狂爆发前的征兆,忍不住凑上前偷偷看了看。而这一看,立时懵了。
“这……是不是那六角楼的小厮送信送错了人?”万管家推测道。
想着墨惜颜昨日与他述说的细节,他觉得这极有可能,因为据他所知,这天竺城里,墨惜颜见过的富家公子极少,而喜欢,或者说是暗恋墨惜颜的,大抵没有,除了王府里熟知墨惜颜,情根深种的某只。
“也许。”墨惜颜嘴角抽搐着回道。
“咦!这下面还有一张,王爷不妨看看,上面说不定提及了这送信人的名讳。”在万管家的惊诧声中,墨惜颜压着心中激涌的各种情绪将下面那张信纸拿到了上面。
“欸!”万管家发出了他今天的第二声惊奇声,“这是什么?”
墨惜颜注视着洁白的宣纸上所画的花,愣了。
这花瞧着,为什么有些眼熟?
“管家,你认识这是什么花吗?”一时忆不起自己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她蹙着眉问身旁的人。
“不认识,像这般背对双生的花,老奴还不曾见过,不过瞧这冰姿玉骨之态,应该很名贵。”
冰姿玉骨冰姿玉骨……
墨惜颜在脑海里想着这四个字,最终聚焦在那个“冰”字上,凝神想了半晌,她脑中灵光一开,“啪”一下拍了自己的脑门一巴掌,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
万管家被那一声“啪”吓得一惊,下意识地追问:“王爷想起什么了?”
“我想起这是什么了……”她的声音,最终湮没在最后那个“了”字上。
这是冰皇后,那这封信……到底是谁送的?苏颜歌?可能吗?
“王爷知道这是什么?”万管家皱着眉问。
秀眉紧蹙着,好一会儿墨惜颜才回道:“这是冰皇后。”
“冰皇后?”万管家心中诧异墨惜颜何时竟认识了这种花,他看着她长大,连他都不曾见过的花,她竟然认识?
恍惚忆起墨惜颜有段时间不在天竺去了江都,而她极有可能是在那时见到了这种花,他这才释怀。
然,他释怀了,墨惜颜心中的疑惑却是如雨后烟云般弥散开来,覆盖住了她的整颗心。
苏颜歌,会是他吗?他送这信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思恋卿?思恋她?
不,不可能,他现在还在襄阳城里,不可能派人给她送这莫名其妙的信来。
可是,似乎他也有可能来天竺,因为他说过有可能会来,而且,江都的疫情已经被控制住了,她对他的委托,他也算是完成了,他完全有理由离开襄阳到外游历。
只是,如果是他,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她在哪里?怎么会那么小心地让六角楼的小厮偷偷将信交给她,就好像知道她在躲避墨燃玉的监视,不想与任何人扯上关系一般?太诡异了。
所有的思绪不过刹那便收,墨惜颜正在考虑该如何处理这封来历不明的信时,那边厢万管家恰好问道:“这信王爷打算怎么处理?要不要送回去,让那小厮看看能不能遇上让他送信的那人,将信还给人家?这信拿在我们……”
墨惜颜抬手打断了万管家未说完的话,凝着眉道:“容我想想。”
万管家并不知道墨惜颜曾经在襄阳城见过来历不明的苏颜歌的事,更不清楚她心中此时那如丝线般缠绕不明的情感纠葛,忍不住问她:“王爷还要想什么?这信我们拿着没用,说不定还可能会拆散一桩好姻缘。”
万管家直到现在依旧是孤身一人,而他当年,本来是可以与自己的青梅竹马喜结良缘的,奈何对方的父母反对,他最终,便守着心中的那份情志,独身一人直到现在。
于他而言,他可以为了祥贵君和墨惜颜的安然而出谋划策下手狠辣,但他绝不忍心拆散一桩好姻缘。
墨惜颜举着的手又是一挥,带起一阵细微的风,拂过万管家的面庞。
万管家怔了怔,张了张嘴却是哑口无言,因为这还是墨惜颜头一次以此种态度待他。
月眸里的光幽亮生辉,想了片刻,墨惜颜道:“管家,你让人秘密留意一下天竺城里最近是不是有西夏商人进城。”
万管家心下疑惑,“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也许……我有朋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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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 他会一直等
“也许……我有朋友来了。舒殢殩獍”
朋友?万管家微愣,这才恍惚明白墨惜颜刚才对他的凝眉冷漠,是因为这封信的送信人。
“王爷的这位朋友是西夏人?”万管家试探地问。
“嗯。”墨惜颜微微颔首。“是在襄阳的时候认识的,当时……他帮了我不小的忙。”或者说是帮了江都的百姓不小的忙,她欠了他一个很大的人情。
“如果确定有西夏的商队进城了呢?我们的人如何确定他是不是王爷要找的人?王爷打算亲自去见他吗?”虽然墨惜颜未曾告诉万管家她的那位朋友是男是女,但从她刚才那怪异的反应,万管家已经可以肯定,那个人,百分百是个男人。
“见与不见……”墨惜颜凝了凝眉,有些迟疑。
就她所知,苏颜歌来历神秘,不知道与西夏皇族有着怎样的关系,她若见他,只怕会惹来墨燃玉的猜忌,到时,不知道会生出怎样的麻烦,而他似乎也顾及着这一点,所以才会悄悄地送信给她。
除了这点之外,重点是现在还有另外一件事困扰着她,倘若她去见他,见到他之后,她要说些什么呢?那封信,所说的相思意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对她……当真有那种男女之情?万一果真如此,她该怎么面对他?她又怎么在不伤人的情况下解决这段来得诡异的情缘?
万管家瞧着墨惜颜脸上的纠结之色,不知道她心中在烦忧些什么,便问:“王爷可是有什么顾忌的?”
到底是这送信人的一厢情愿,还是两厢有意?王爷可是在担心府中几人的感受?
“那个人……”墨惜颜眉宇微蹙道,“也许……与西夏皇族有关。”
西夏皇族?万管家心中咯噔了一记,怔了。
“当然,我也只是怀疑而已,当时他并未与我明说他究竟是什么来历,我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当真是西夏皇室的人,但他能从西夏皇室那里买酒,想必与皇室中的人是有些交情的。”
墨惜颜说着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缓步来到室外,盯着满园的郁郁葱葱,她不禁眯起了眸子,双眸里漾着幽然光芒。
“以眼下的局势来看,我若与任何有来历的人有来往,在新皇眼中只怕都是一种潜在的威胁,我与人见面的事若是被她知晓,今后的日子只怕会过得很不安生。”
墨燃玉的防备心本来就重,且为了权势杀伐果决,连女使都被她收买了,墨惜颜担心,她既然会跑去问凤后先皇墨芊月有没有对他透露过遗诏,或者在他面前提起过未来储君的事,想必她已经收到了什么风声,知道墨燃玉曾经写过遗诏,只是,她如今并不知道遗诏在什么地方。
遗诏的事,在墨芊月驾崩后陌轻尘曾经找机会与墨惜颜说过,那日上朝,在墨燃玉拿着黄绢出现时,陌轻尘之所以没有当场说出来,是因为顾及墨燃玉当时的精密布置。
墨燃玉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便夺了权,陌轻尘当时若说出还有真正的遗诏,而墨燃玉手上的那份遗诏是伪造的,并不能保证所有的人都会相信陌轻尘所言。
那般一来,陌轻尘手中的遗诏,还有可能成为真正伪造的圣旨,而陌轻尘,则犯了藐视皇权伪造圣旨谋朝篡逆的死罪,成为众矢之的,反倒成了她们,而墨燃玉,则是可以趁着那次机会名正言顺地将她们一举铲除,大义凛然地说她是为了维护皇权。
现在,假如墨燃玉还在怀疑她,或者陌轻尘的手里握有真正的遗诏,那她们的一举一动,在墨燃玉眼里看来都有可能是暗中蛰伏,招兵买马,只等有朝一日一举推翻她手中的权力。
她们现在的准备还不足,倘若她现在和外面的人接触,必定惹来墨燃玉的猜忌,墨燃玉既然能以灭匪的名义将墨紫萱派出去,同样可以用类似的办法将她推向风口浪尖,她绝不能以身犯险,让目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
万管家也知晓其中的厉害,知道凡事小心为上,便问她:“那王爷现在打算怎么做?还要派人暗中打听吗?”
墨惜颜吸一口气,神色坚定地答道:“打听自然是要的,至于后续该怎么办,待打听清楚之后再说。毕竟,如你刚才所言,这信……送错了人也是有可能的,若送错了,那便表示我们什么也不用做。”而她刚才的种种担忧和不知所措,算是自作多情。
“那老奴这便去安排。”
“嗯,你去吧,一切小心。”
耳听脚步声越来越远,看着园中的景色,感觉到腹中的孩子似是一夜好梦地醒来,在自己腹中活动拳脚,墨惜颜脸上的冷凝之色渐渐化去,手轻柔地抚上自己的腹部,微笑着柔声道:“小家伙,可是被娘亲给吵醒了?你可不要怨娘亲,娘亲这是在给你谋划十寸方圆。”
不远处,景墨刚打算从房里出来,才打开半扇房门,看见的便是这和谐温馨,但又有些奇怪的一幕。
景墨立在门后,并未急着上前,就那么遥遥地望着墨惜颜,眼神里带着痴,带着情,带着守望。
目光跟随墨惜颜柔和的视线流动,触及她的视线所触及的地方,他目光停住,带点迷惑,带点好奇。须臾,猛然想到什么,他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眸。
那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各种疑问,比如孩子的父亲是谁?墨惜颜为何要瞒着府中的人,又为何要瞒住他?知道的人都有哪些?
太多的信息量突然涌出,胀得他脑袋有些晕,他扶住门,蹙着眉缓神了半晌才好受了些。
抬眸望去,见刚才立在那里的人已经转身进房,他眼帘微垂,也转身进了屋,改变了原本想要出去走走的心思。
他在心里道:不管怎么样都好,不管她腹中的孩子是谁的,他会一直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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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沉,红云漫天,酉时,皇宫外聚集了诸多马车,真可谓车满为患。
与陌如星相携着走进宫门,墨惜颜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对周围与她打招呼的官员都回以此般公式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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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 充盈后宫
她和陌如星的速度很慢,任由那些官员及家眷超过她们走到前面,眼看开宴的时间就快到了,她却不慌也不忙。舒殢殩獍
陌如星心中是不安的,因为等会儿他就要见到那个他不想见的人。他本来是不打算来的,但他上次才装过病,时隔几日又“病倒”,他怕会惹来很多人的猜疑和闲言碎语。
在这朝中当官的,有很多人都是火眼金睛,消息也格外灵通,而她们的嘴,向来喜欢在背后议论他人是非。
宰相之子,王爷的王夫,身体怎么会那般娇弱?这是真的病呢,还是在装病?德亲王到底在搞什么鬼?
倘若病得太过频繁,人们心中难免会有这样的怀疑,而与陌如星曾经在一起的墨燃玉,过去鲜少见他生病,现在却接连生病,精明如墨燃玉,必定也会怀疑这其中有蹊跷。
正因种种顾忌,墨惜颜最终同意让他来了,虽不愿,却无奈。
晚宴将近,众人落座,交头闲聊嘘寒问暖一派热闹。
如今礼亲王“奔赴前线”缺席,墨惜颜便成了皇亲贵胄里位分最高者,坐在了紧邻女皇尊位,太上凤后等身份尊贵的后宫眷属下方的首座上,而她的对面,是百官之首陌轻尘。
该来的人还没有来,墨惜颜对着对面的人温和地笑了笑,然后拾起身前的酒杯对着对面举了举。
陌轻尘看她一眼,“顺带”扫过她身旁的人,神色平和地拾起酒杯,目光平常得让人看不出一点的异色。
墨惜颜弯唇轻笑,空着的手将陌如星身前的酒杯“塞”到了他的手中,然后率先喝尽自己杯中的酒。
陌轻尘瞧着她的举动,心中大抵明白她的意思,跟着喝完。
两人杯底已经空了,唯剩陌如星的杯子还是满的,愣愣地瞧着墨惜颜“硬塞”给自己的酒,陌如星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反应。
墨惜颜双眸含笑,眼角余光瞅见他发愣的样子,不禁软声催促:“愣着做什么?快喝呀,你不喝,这满殿的官员可是都看着呢,你想让她们觉得你不打算和宰相和好?”
陌如星双眸一闪,握着杯子的手轻微颤栗着,那在灯光下折射着琥珀光泽的琉璃液,便荡起细小的波纹,一如他心湖中的反应。
不管不问十多载,让他的生父任人欺凌十多载,到如今,她忽然想转性对他们好?过去的一切,难道能一笔勾销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只是,陌如星尽管心中不愿就那般轻易原谅陌轻尘过去的所作所为,但想到此时此刻的立场,他只能将心中的各种情绪压下,抖着手,将杯中的酒饮下咽喉。
“陛下驾到……”
声音传来,陌如星的眸子里掠过一抹寒芒,手中的杯子“噔”一声重重地放回了桌面。此时群臣忙着起身相迎,并未注意到他的动作,但他身旁的墨惜颜却是听得真切,他的神色她也看得真切。
躬身请安,再谢礼落座,墨惜颜余光扫了扫旁侧的人,在钟乐声的掩盖下,小声道:“我知道,你心中对你母亲是有不满的,毕竟在过去的日子里,她对你们父子疏于关怀。但你要明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她是真的想要善待你的父亲,善待你,你又何须抓着种种过往不放?
你现在是离开相府了,她对你如何你不上心,可你应该为你的父亲想想。无论怎么说,她都是你父亲今生的依靠,即使她辜负了你父亲几十年,但从现在起,有她的真切关怀,你父亲的余生难道不会比过去幸福得多?难道你希望她一如从前那般对你的父亲不闻不问?”
“我不知道柳君心中对你母亲是怎样的想法,但我相信,有枕边人陪伴,哪怕只是偶尔简单地说说话,有人偶尔对自己关心那么一两句,也好过一个人孤孤单单、郁郁寡欢地过一辈子。
也许你想说你会经常抽时间回去探望你的父亲,多关心他一些,断不会让他觉得孤独,但你只是他的儿子,你无法代替他心中所缺失的唯有你的母亲才能给的那种爱。如果你一直这样不原谅你母亲的过去,你父亲会很难做的。”
那日在金銮殿外的短暂交谈,陌轻尘当时提起回相府探望虽然是为了促成两人的见面,同时打消墨燃玉心中对她和陌轻尘两人的提防,但墨惜颜看得出来,陌轻尘那日,是动了真情的,她在陌轻尘的眸中看到了几许歉疚之色。
陌轻尘,在她眼中看来就是个成功的女强人,在事业上很成功,但在家庭方面,她想,难免有那么一些失败之处。
刚才举杯邀酒,她一方面是想做给别人看,让在场官员知道她如今和陌轻尘是正大光明的“婆媳关系”,另一方面,她便是想促成陌轻尘和陌如星两人的和解。虽然知道这很难,但她相信,一天改善一点,时日久了,两人的母子关系便会像普通人家的母子那般。
陌如星眼帘微垂,低着头,半张脸隐在暗影里,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神情。
墨惜颜向来懂他,知道他必定明白怎么做对他的父亲柳毅才是最好的,虽然一时可能难以接受,但只要给他时间,他会想通的。
官员筵席中,有官员起身敬酒,说一些“陛下文韬武略学富五车,必定可以带领昭阳走上另一个繁华盛世巅峰”、“陛下英明”之类的溜须拍马的话,墨惜颜淡淡听着,心中冷笑嗤之。
有官员献策,说:“如今后宫空闲,陛下乃一国之君,当在民间挑选优秀男儿充盈后宫,如此方可昭显陛下一国君主的尊贵身份。”
不知是这些爱拍马匹的人俱是认为这世上的功成名就者都喜欢用男人来彰显自己的成功和显赫,而新帝登基,大多心有所想,却不好意思自己开口,以免自己刚登基便换来昏庸好色的骂名,便想借着自己的口来提出那位高权重者心中所想,借此在新帝心中留个好印象还是怎么的,有个大臣开头之后,便有许多大臣跟着响应。
有很多人在“窃窃私语”,但偏偏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不够低,不管是台上的还是台下的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墨惜颜没有刻意去听,却也听见了说得最多的两句。
“有道理,纵观历朝历代,哪个君王不是三宫六院?如今陛下后宫才寥寥可数的七八人,当真是该召些新人进宫的。”
“陛下文武全才当世枭雄,连那些名门望族的家主都有十个八个夫侍,陛下才七八个,如此相比当真是太少了,一朝君主怎么也该比那些家主多上那么一二十个才是。”
“就是啊……”
她听着众人话语,心中了悟道:哦,原来,这一代枭雄成了枭雄之后,能睡的人一定要多些,如此,方能让人知道你不止位高权重,在某方面的需求也特别强,位居一国所有人之首,是个实实在在的枭雄,否则,一旦你在某方面落后了,你便不是枭雄了。
台上的人没有应声,也没有出声阻止下面的官员的热切“讨论”,而是头颅微垂装出一副沉思样,露出犯难的神色,而这犯难的,据墨惜颜猜测,大概是不知道该如何回拒大臣的热心。
还是这些人都想将家中那精心培养之,悉心教导之,平时藏之掩之,只等此种选秀时机推出来以搏官路畅通之的娇俏男儿推入后宫,有个大臣开头之后,很多大臣跟着响应。
过了良久,墨惜颜果见那人抬起头来,一副为难的表情道:“孤明白众爱卿的好意,但如今先皇辞世不过才几日,孤的皇妹又在五台山灭匪,孤怎可在此等时候做这些享乐之事?孤若这般做了,岂非就成了人人唾骂的昏君?”
此言一出,立即有官员拍马屁曰:“我皇圣明,我皇万岁。”其他想要讨好的官员自然不甘落后,也立即跟着溜须拍马,一时间,满殿拍马屁的声音响成一片,可谓盛况空前。
墨惜颜眼神淡淡地瞧着众人的举动,没动,只是稳如泰山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色如常地饮酒。
待众官员终于消停,发觉她那位仁孝俱全的皇姐的眼神总爱那么乱飘忽,还似乎总是若有似无地瞟向她,或者说,是瞟向她身侧的人,她望着杯中琼液的眸色一沉,眸底暗光悄然划过。
待那人因为身旁的爱夫们的“召唤”而不得不收回偷窥的视线,她目光轻闪,放下了手中酒杯,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倘若,苏颜歌真是西夏皇族的人,她是不是可以找苏颜歌帮忙,借助西夏的力量,将这本来属于她的江山“拿”回来?
力量,她真的太需要可以与墨燃玉正面抗衡的力量了,她的家人,她绝不容许某些卑鄙无耻贪得无厌恶心至极的人觊觎!
只是,他们的交情何其浅薄,纵使在襄阳城时他愿意帮她,但那也是看在百姓的份上,他怎么可能为了她这个无足轻重的朋友而劝说自己的家族出兵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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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
想到此,墨惜颜心中不免一阵失落,她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便一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她该早早想到将来种种困境,该未雨绸缪与朝中官员多多往来,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如此,到了今日,她也不会这般的无力。舒殢殩獍
她脑海里突然想,若是某人急不可耐她该怎么办?她摸不准,墨燃玉会不会在心里极度渴望占有一个人时,不顾百官反对,不顾民间百姓会如何闲言碎语,冒天下之大不韪只管绞尽脑汁用尽计谋只为将陌如星从她身边夺过去。
若墨燃玉会如此,她要不要,明天便让万管家将陌如星秘密送走,她们一家人举家归隐山野,藏到墨燃玉找不到的地方,不用再管什么江山大业,这墨家的江山,就任由墨燃玉去糟蹋?
毕竟,她本就是来自现代的一缕魂魄,这皇权争夺的事,与她何干?她何须一定要替原本的九公主扛起这过于沉重的担子?她就只做她自己便好。
她心里兀自想着时,那边厢,一道身影突然急匆匆从官员筵席之后跑过,直奔高台。那人与墨燃玉说了什么,她没有用心去听,她也不想在意。
她在心里猜,有可能,是五台山那边传来消息了,传来墨燃玉的阴谋得逞的消息,余光里,瞅见墨燃玉面色微微一惊,眸里闪过难以置信的光,她嘴角划过一抹讽刺的笑意。
早就部署好了一切,预料到了一切,还要装出这般惊讶,有必要吗?这满朝文武,现在有谁敢指责你的表演不到位?
眼睫微垂,淡淡地瞧着眼前的琉璃液,墨惜颜不再去留意墨燃玉的举动,只等墨燃玉说出那可以称之为一记惊雷的消息,却不料,她听见的,果然是一道惊雷贯空。
“孤方才得到消息,西夏六皇子在昭阳游历,适逢孤新帝登基,特意前来恭贺,现下就在宫外。”
墨惜颜心中咯噔了一下,似有什么东西从高空坠落,“咚”的一声重重地砸进她的心湖中,激出沉沉的声响。
西夏六皇子,会是他吗?若真是他,他愿意帮她吗?
她心中忽然便生出强烈的希望、期盼,期盼正在宫门外的人,就是她认识的那人,然后,那人可以看在她们那浅薄如水的交情上帮她一马。她知道,这虽然是妄想,很不切实际的妄想,但她此时就是这么殷切地期盼着。
“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西夏向来不与我朝来往,而六皇子甚得西夏女皇宠爱,他这般前来,算得上是西夏女皇亲临,这是何等的荣光,陛下当真圣德远播,我朝之福啊。”有官员感慨道。
“爱卿言过其实了,现下要紧的是,孤是该亲自前往相迎,以表对西夏女皇的敬重,还是该由你们前去相迎,以示我昭阳地位之尊?”
有官员道:“六皇子既然能代表西夏女皇,陛下恐亲自前往较为妥当。”
另一些人则持反对意见,“陛下贵为一朝天子,来人再怎么尊贵,也只是一个皇子,天子亲迎皇子,怕是有些**份的,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昭阳是惧怕西夏,自认西夏比昭阳高上一等。”
一时间,意见不同的官员各持己见,渐渐分成了两派,争论激烈,两方人马,都认定对方的意见会置女皇于不利之境,互不退让。
墨惜颜默默听着,脑中思绪飞快地运转着,想着种种利弊,须臾,眸底暗光一沉,打定主意,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搁置,她站起身躬身道:“陛下,由你亲自前往相迎确有不妥之处,但随意派大臣前往,又会让西夏觉得昭阳有轻视之嫌,不如,就让臣妹代劳,替你将六皇子迎进宫中。”
多的言语,她不细说,她只让墨燃玉自己考量其中利弊,以免她说多了,墨燃玉反倒有更多的想法,怀疑她的动机。
大殿里争论不休的群臣刹那间安静了下来,陌轻尘在心底揣测着墨惜颜自荐的用意,想了想,她最终稳如泰山地坐在原位没动,以防她出面推波助澜,会让墨燃玉认为她是想促成墨惜颜和西夏皇子的见面,而墨惜颜,是真的想借着这个机会与西夏结成同盟。
片刻沉吟,墨燃玉将目光落在了陌轻尘身上,问:“宰相觉得应当如何?”
被点中,陌轻尘自然要起身回话,她回道:“陛下乃圣明之君,陛下心中想必已经有了答案,既如此,陛下又何须犹豫?何须问微臣?陛下应当相信,自己的决定决不会陷昭阳于不利之地。”
墨燃玉眸光微闪,眉宇间一道清浅的褶痕一闪而逝,转首看向陌轻尘对面的墨惜颜,她道:“如此,迎接西夏六皇子的事,就交由德亲王去办了,德亲王务必周到,不要失了礼数。”
“臣领旨。”重重地一低头,墨惜颜离席而去,动作迅速,她一直都是不积极的,突然间变得这般积极,难免有人怀疑她的动机。
墨燃玉的幕僚怀疑她是想借机和西夏皇族套近乎,被封为郡王的五公主则是觉得她很蠢,蠢到极致。
她就算再尽心尽力做事,也不一定得到墨燃玉百分百的信任,相反,还有可能被墨燃玉认定为居心不良,将来,她便会在墨燃玉的打压名单之列,结局说不定比现在还不知是生是死的墨紫萱惨。
做人,就应当像她墨叶灵这般,当个无为的闲散王爷,每日对朝政不管不问,这样说不定活得还久一些。
宫门外,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宫道正中,马车的材料很少,远远看去就四个车轮一个底盘外加四根柱子,但一旦近看,便能发现那柱子分明是纯金的,而马车四周的轻纱,分明是顶好的丝绸,还有荧光之效,在黑色的夜幕下,浅浅荧光,便似那夜空中的皎皎明月,淡淡清辉柔和了方圆夜色。
马车四周,以五米为半径为圆,十几道威风凛凛的身姿笔直而立,将马车无声地包围在正中,十几人虽岿然不动,却是浑身散发着慑人的凛冽之气,让人不敢随意靠近。
马车前,有道身形在那儿来回踱步,衣袂在他的动作中暗自飞舞。他时不时望一下宫门的方向,眉宇紧蹙脸带燥色,单看他的举动,旁人定会以为他心浮气躁耐性尽失,但看他脚下沉而稳、进退有章法的步子,便可知这是一个潜藏的高手。
“欸!”蓦然,那身形忽然停了下来,一声重重地叹息,带着明显的怒意。
“真是气死人了!都进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没人出来?那去报信的人难道是爬进去的?到底还要我们等多久?”
他说完,马车周围的人没有任何动静,马车里,那优雅靠在榻上,神态慵懒,眼神却一直注视着宫门的人轻飘飘地道了句:“急什么?总会来的。”
他相信,她一定会来的。
“我不急,我只是替你急而已。”马车前那人回道,“想你堂堂西夏六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尊贵,居然要在人家宫外等这么久,你就不怕陛下听到这消息后气得跳脚,然后派你皇姐前来逮你回去?”
“她不会的。”车里的人懒洋洋道,“我和她说了,她也同意了,就不会派人来打搅我的。”
“切!”那人不屑地嗤道,“假如我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地说你在这里如何如何的受了委屈,我就不信陛下还能让你在这里继续被欺负!”
“你敢!”马车里那人的声音陡然冷沉地砸下来,四周的空气都因着他那话语中的冷冽之意而凉了那么几分。
那人闻言皱了皱鼻子,耸了耸肩,摆出一副“好吧,我确实不敢”的无奈模样。
车里的人见他识相,这才收起了眸子里的冷意,继续注视着那大开的宫门后,希望从里面走出他想念已久的身影。
过了会儿,看见纱幔后出现晃动的人影,车里的人双眸一亮,身子不自觉往上提了提,伸着脖子想要看清那正在靠近的人影,到底是不是他正在等的人。
站在地上那人瞧见他的动静,嘴里憋着笑,身子在风里晃啊晃晃啊晃的,就像得了癫痫抽搐似的。可惜他不敢笑得太过招摇,以免车里的那人发飙扔出个东西砸他。
那人扔东西,往往是不计后果的,逮什么砸什么。若是手边正好有匕首放着,那哗啦啦飞出的就是闪着白光的匕首,一不小心身上便会挂彩,他曾经中过一次招,不想再中第二次。
纱幔轻盈飞舞,那纱幔后的人,影影绰绰,像雾里闪烁的花,车上的人看不真切,只觉得,那人好像是,又好像不是,那身形,和他之前所见似乎相差了太多。
想了想,他探起的身子轻缓地躺了下去,神色慵懒,心中却微微有些失落。
离宫门越来越近,墨惜颜心中渐渐生出了几许忐忑,她盼望着那掩藏在纱幔后的人真的是苏颜歌,却又不知道,万一真是他,她该如何向他提出那近乎强人所难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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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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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8 不是他
待到走近,待看清马车前那人并非自己所认识的青桐时,眼睫覆盖下的月眸中悄然划过一缕淡淡的失望,但被墨惜颜随即佯装出来的笑意所掩盖。
走到那人近前站定,墨惜颜莞尔笑道:“本王是德亲王,特奉陛下之命前来迎接六皇子进宫。”
站在马车前的人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将墨惜颜上下打量了一遍,心头微微有些诧异。
这便是那个将宫蓝锦迷得神魂颠倒的昭阳九公主,如今的德亲王?长得不怎么样啊,真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那小子痴迷成那样。
肚子里腹诽着,那人嘴巴一咧,扯出一抹比春光还明媚的笑来,露出来的一口白牙,就像那经过精雕细琢的白瓷般洁白无瑕,在昏暗的光线里看起来异常耀眼。
墨惜颜被那口白牙晃得眼睛一晕。
“在下是六皇子身边的陪读,王爷称呼我为傻小子就成。”
傻小子?有人这么介绍的吗?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墨惜颜感觉头顶的黑色天空,似要被人硬撕开似的,气压混乱!
别人介绍自己叫“傻小子”,但她总不能真的叫别人傻小子?她的脑袋一时被那人雷得有点晕,僵硬地笑道:“公子可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本王记忆不好,说不定将来真的就只记得住你这个名字,记不住你的真名。”
噶?那人愣了,向来的伶牙俐齿口若悬河,竟然被噎得一句话也没有了。
史浩南,西夏大将军史明珠家唯一的儿子,被史明珠视为掌中至宝,自幼进宫做了宫蓝锦的陪读,比宫蓝锦小六岁,现年正好二十,是个文武全才。
因与宫蓝锦自幼便是朋友,所以他与宫蓝锦的关系十分要好,两人平日里是没大没小,全然没有主仆之规。
这次,他是因为听说宫蓝锦出行一趟昭阳,竟然便被迷了魂,他一时好奇那个让宫蓝锦动心的昭阳九公主到底是什么德行,在宫蓝锦向西夏女皇请命离开西夏时,便死皮赖脸地跟了来,想要一探虚实。
宫蓝锦知道他那张嘴的厉害,本来是没打算带他来的,但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跑到西夏女皇面前说宫蓝锦一个人在外面太不让人放心,有他看着,好歹能在某些关键时刻做那个当头棒喝的人,而西夏女皇最在乎的,便是宫蓝锦的安危,更怕宫蓝锦在外面吃了亏还甘之如饴地当蜜糖喝下,经他那张利嘴那么一说,自然让他跟着来了。
见到墨惜颜的那一刻,他当真觉得以宫蓝锦的天人之姿,要是和她在一起,当真有些糟蹋了,但这会儿,他心中没有了那样的想法,只是觉得这眼前的人,似乎有那么一些些与别人不一样。
史浩南呆呆地望着墨惜颜,墨惜颜淡笑着回望着他,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默得诡异。
马车里,宫蓝锦自墨惜颜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浑身震了震,心跳砰砰犹如擂鼓。
他紧张地听着二人的对话,等待着墨惜颜请他下车,期待着她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露出那种意外的惊喜神色,可等着等着,发觉墨惜颜与史浩南竟然玩起了“深情对视”,他心中一沉,当即便生出一股怒意。
带着怒气“腾”的一下坐直身形,右手中的折扇“唰”一下掀开纱幔,他脸色阴郁地扫向站在地上的二人,说出的话带着怪怪的酸气儿凰权:步步生魅。“德亲王就是这般待客的吗?”
墨惜颜循声望去,在看清车上那人之后一愣,随即心头闪过浓浓的失望凰权:步步生魅。
不是,竟然不是,听声音,她还以为是的,但结果不是……
墨惜颜脸上的神情一丝不漏地落入宫蓝锦的眼底,清楚地捕捉到那双月眸中一闪而逝的失望之色,他微微一怔,有些不懂凰权:步步生魅。
“六皇子一路远道而来想必累了凰权:步步生魅。”墨惜颜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以东道主的身份客气道,“吾皇还在太和殿等着六皇子的大驾,六皇子请随本王来凰权:步步生魅。”
好淡漠……
宫蓝锦心中一沉,些许凉意自心底窜起,迅速蔓延至他的全身,激得他在炎炎盛夏,清爽宜人的夜晚硬生生打了个寒颤凰权:步步生魅。
她以为他是谁?她在等谁?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为何会流露出那样的神色来?
他以为,她会欢喜的,就算没有喜出望外,但至少也是久别重逢的那种惊讶和喜悦凰权:步步生魅。
宫蓝锦浑浑噩噩地下了车,吐了句极为冷硬的话:“走,德亲王请凰权:步步生魅。”
墨惜颜以为西夏六皇子就是这种高傲的姿态,心中苦涩一笑后,她扯了扯嘴角,往旁侧让了让,做出邀请的姿态凰权:步步生魅。“六皇子请凰权:步步生魅。”
余光扫了扫墨惜颜,面色冷漠着,宫蓝锦当仁不让地抬脚先行凰权:步步生魅。注意到那些守门的侍卫在见到他后露出来的惊讶神色,他不自觉蹙了蹙眉,心下狐疑凰权:步步生魅。
凝眸想了想,他眸中快速闪过一抹亮色,左手“啪”的一声与右手中的扇子一拍凰权:步步生魅。
他明白了凰权:步步生魅!
眼角眉梢跳跃着难掩的喜色,他拿余光偷瞄身旁的人,心中暗自欢喜凰权:步步生魅。
那会儿,她以为是他,但结果从马车里出来的却是另外一个人,所以她才会露出那样失望的神色来凰权:步步生魅。早晨他还戴着面具的,但后来嫌天热他便将面具给摘了,最后一直没戴,那张面具,是她所认识的苏颜歌,此时他以本来的容貌示人,她自然认不得他凰权:步步生魅。
回想着墨惜颜那会儿没见到“自己”时流露出来的神色,宫蓝锦心中便像住了几只吵闹的小麻雀,吵得他心儿热热的,心情很愉悦凰权:步步生魅。
墨惜颜留意到身旁之人情绪上的变化,讶异地扬了扬眉凰权:步步生魅。她只觉得那人性情当真怪异,一会儿高傲冷漠一会儿笑容亲切的,当真让人摸不准他的脾性凰权:步步生魅。
跟在两人身后的史浩南瞧着宫蓝锦怪异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根本不敢相信,宫蓝锦与墨惜颜当真认识,那两人,此刻看上去全然就是陌生人凰权:步步生魅。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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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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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 莫名的熟悉感
三人一路无语地走着,墨惜颜不知道该怎么和身旁那怪异的人热络,宫蓝锦则是在想,他是该告诉墨惜颜他便是苏颜歌呢,还是就这样以一个新的身份在她的身前出现,让她慢慢发觉他和苏颜歌之间的相似之处,让她对“苏颜歌”的感情,慢慢地融入骨髓,透入生活的细节之中,让她在不知不觉间发现,“苏颜歌”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舍之会痛。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想了想,他觉得这样的方法可行,因为,若他直接告诉墨惜颜他是苏颜歌,他怕她会退却,会不承认,若让她在平日里与他相处的过程中看清她对“苏颜歌”的心意,那他,便会牢牢地占据她的心,等到某一日,她自己想否认都否认不了,因为事实摆在那里。
一行人很快到了太和殿,墨惜颜回复皇命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宫蓝锦则是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来表示他对墨燃玉的敬佩之情,以及西夏女皇对两国百姓能继续保持友好态势的祝愿。
墨燃玉的心情是愉快的,还颇有些自豪,在表达了一番她对宫蓝锦的诚挚欢迎之后,她让宫蓝锦坐到陌轻尘的上座,也就是陌轻尘的桌子方才放置的地方,墨惜颜的正对面。而陌轻尘,则是被安排在宫蓝锦的下座,紧挨高台的第二个席位。
这样的位子宫蓝锦自是喜欢的,因为他只需抬头便可正大光明地看对面的人,那人,就算想要躲避,也是无处可藏。而这位子,则是在刚才墨惜颜去迎接他时,那些大臣们一个接一个地往外挪才挪出来的,随后,宫侍们动作迅速地添了一张新桌,还在上面摆齐了美酒小菜。
宫蓝锦心情甚好,只是在每每瞅见墨惜颜身旁的陌如星时,便会有那么一瞬的不好。史浩南是个狡诈腹黑的人,总爱挑宫蓝锦心头的刺说事,往他头上泼冷水。
“德亲王与她的王夫,看上去倒是很般配,看她们两人恩爱的样子,感情应当很深厚。”
宫蓝锦举着酒杯往唇边送的动作一顿,脸色瞬间黑沉如夜,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意如冬日里的冰雕。
“你再乱说,明日我便让人将你捆绑了打包送回西夏去!”警告完毕,宫蓝锦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脸上布满了阴郁之色,如狂风卷着黑云而来,暴风雨将至。
陌如星只是比他早遇见她而已,若非如此,现在坐在她身边的,便该是他!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史浩南连连认输,但那张嘴,欠抽的程度已经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总是会在某些时候说些让人想要吐血的话。
“即便我不说,那也是摆在那里的事实,更改不了。”
宫蓝锦闻言身子一震,浑身僵硬似木雕,他心中此时那叫一个恨,恨自己遇人不淑,竟然和史浩南这个只会揭人伤疤雪上加霜从来不会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人成了朋友。
墨色的眸子里暗光流转,倏然,他双眸一凛,左手快速出击闪到史浩南的身后,在史浩南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在他的背上连着点了几大穴位。
浑身猛然一僵,史浩南知道糟了,他中招了,他张了张嘴,想要叫宫蓝锦解开他的穴道,却悲催地发现,宫蓝锦方才不止封了他的穴道,还十分阴险地“顺带”点了他的哑穴,眼下他连嘴都张不开,更别提发出声音来。
他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使劲拿余光瞄旁边的人,希望那人读懂他的眼神,可惜那人此刻悠闲无比,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根本是铁了心要让他在这筵席上保持雕塑的姿势。
努力了一会儿,见那人始终没拿正眼瞧他,甚至连余光都很吝啬,他心中一凉,放弃了所有的希望,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惹毛了那人,只怕不等到那人气消,他就得保持这姿势直到晚宴结束。
墨燃玉注意到两人的异动,凤眸向两人扫来,见史浩南身形坐得笔直,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一个方向,连桌上的菜肴和美酒都不曾动,不禁出口亲切地询问:“六殿下,这些菜是不是不合你们的胃口?”
宫蓝锦闻言勾唇一笑,潋滟双眸看向高台上那人,彬彬有礼道:“让陛下费心了,陛下请放心,那是没有的事,这些菜很合我们的胃口。”
“可为什么史公子不动筷子?”墨燃玉微蹙着眉问,面上带淡淡的忧色,竭力表现出东道主的友好态度。
“他啊……”宫蓝锦笑容馥郁如六月骄阳下的郁金香,“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他最喜欢欣赏歌舞,一旦有人表演,他往往看得如痴如醉,别的什么都会被他抛诸脑后。”
“哦?”墨燃玉讶异地扬了扬眉,似是有些意外有男子竟然会这般喜欢歌舞,喜欢到“忘乎所有”的地步。
史浩南听着两人的对话,可惜口不能言,只能在心底无声地骂道:“宫蓝锦你这个小人,说得我跟色眯眯的淫贼似的,等我冲开穴道后,我一定好好地找你算账,你给我等着瞧!”
心里想着,目光扫了扫对面坐着的人,史浩南的眸底闪过一抹狡黠的幽光。
只要有那人在,他就不信找不到报复的机会,宫蓝锦,给他等着!
墨惜颜一直觉得对面的两人很有问题,那两人似乎自从坐下来就没消停过,等到消停了,那个史浩南,却是安静得很诡异。
从方才起,他全身上下似乎便只有眼睛在动,难道是被点穴了?宫蓝锦为何要点他的穴?
她心中疑惑颇多,却听对面的人忽然道:“昭阳的状元春果然是美酒,芳香醇厚,后劲够强。”
“哦?”台上的墨燃玉诧异出声,“六殿下喜欢状元春?”
“呵!”宫蓝锦轻轻一笑,回道:“自然是喜欢的,但本宫曾经有幸饮过另外一种酒,那酒,食之一次,便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说到此,宫蓝锦微微一顿,随后道:“那是我最爱的酒。”
“哦?”墨燃玉再度诧异,“不知六殿下所指是何种美酒?”
“也许,称不上美酒,在许多人看来,可能只是普通至极的酒,但本宫却喜欢它的独特。”宫蓝锦侃侃道。
“不知那酒如何独特?”墨燃玉故作亲切地问。
“那种酒,名唤‘迷雾’,尝之,先是淡而无味,透着泉水般淡淡的清甜,等入喉之后,却会慢慢涌出酒的辛辣,其后劲,与状元春比起来毫不逊色。”
对面的墨惜颜闻之浑身一震,眸里闪过惊诧之色。
迷雾?他也知道?他和苏颜歌……难道认识?
台上,墨燃玉扬了扬眉,“这世上有这种酒?孤倒是还不曾见识过。”
“这种酒,昭阳境内估计没有,就算有,大抵也只是寥寥可数的几家酒铺里有,很难寻。”宫蓝锦淡笑道,“若陛下当真想要品一品,本宫倒是可以让人从西夏运过来,赠与陛下。”
“哦?如此,那孤先在此谢过殿下的好意,听殿下说得那般奇特,孤当真想要品一品殿下口中那奇特的酒。”
“本宫保证,陛下也会喜欢上那种酒的。”
“呵!是吗?这般说来,孤从今儿个起便要挂着心等了,因为孤现在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儿,墨惜颜听着二人对话,忍不住抬眸多看了宫蓝锦几眼。
五官精美,双眸璀璨似夜空星月,唇形美妙似诱人美酒,举止间难掩风流优雅气魄,一个可以称之为谪仙一般的高贵人物,与昭阳的男儿大为不同。
这或许,与他的出身有关,据闻西夏女皇对他的宠爱程度已经到了难以言喻的地步,甚至超过了其他皇女,在他身上,全然看不到昭阳男儿身上所具有的那种内敛,或者说是卑微。
这样一个人,与苏颜歌看起来全然没有半分的相似之处,或者说,在气质方面有那么一点相似,但除此之外,两人身上找不到一点的共同点,但他给她的感觉,为什么有些奇怪呢?好像……有那么一点熟悉。
墨惜颜心里困惑着,她想,找个时间,她一定要问清楚,问宫蓝锦和苏颜歌究竟认不认识,他的突然造访,她怎么都觉得有些诡异。
宫蓝锦感觉到对面的墨惜颜投来的视线,唇角抑制不住地弯起浅浅的弧度。
低着眉,垂着眼,他双眸潋滟似琉璃,举止优雅地斟满身前的空酒杯,然后拾起来慢慢品尝。
他身旁,史浩南正全神贯注地运着内力试图冲开体内的穴道,瞅见他唇角的笑,不禁在心里骂道:小人,你就笑,你个满腹阴谋诡计多端仗势欺人欺压良民的奸人,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
心里愤愤着,体内的真气流窜着,噗的一下,史浩南全身的肌肉一松,穴道解开了。
“喝……”他深吸一口气,就像长期缺氧的人猛地呼吸到清新的空气止不住想要吸饱整个肚腹那般。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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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 倾尽所有去爱
听见他的动静,余光扫了他一眼,宫蓝锦幽幽道:“这么快便解开了?算你厉害,不过,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如果你再乱说话,我非但让人将你打包送回西夏,等他日我解决完所有事情,我必定到母皇面前好好地替你求门婚事,让她给你赐婚,也好解决史老将军的心头大事。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呼……”史浩南往外吐气的动作一顿,一口气卡在胸腔里,“咳咳”地咳了几声,待止住咳嗽,他一张脸憋得有些红,咬牙愤愤道:“算你厉害,我不说便成了。”
赐婚?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他宫蓝锦让赐的婚,绝对是用来一辈子折磨他的,他才没那么傻,逞能和他对着干,要干,那也是背地里来阴的!
宫蓝锦好看的俊眉扬了扬,似是漫不经心道:“你知道厉害就好,你且记住,不要想着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也不要想着在背地里使坏,那是不会长久的,因为,我是西夏六皇子,而你,是我的陪读,你的身份越不过我,我永远都有办法治你。”
史浩南闻言嘴角抽了抽,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
就知道拿身份来压他,这家伙,永远都那么毒,跟外表完全另一个样,那些可怜的人啊,全都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这边厢,两个人暗地里斗得汹涌,对面,陌如星觉察到墨惜颜的“神不守舍”,忍不住悄声问:“公主,你在想什么呢?”
循着墨惜颜的视线看过去,他双眸一闪,心里隐隐有些明了。
公主,大概是在想如何与西夏六皇子结成同盟的事?为了他。只是,这样的事,只怕没有那么容易?皇权争夺,难免两军交锋血流成河,她能拿什么来说动六皇子出兵相助?就算六皇子最终答应了,西夏女皇那里,谁又能保证没有问题?
脑海里听见了陌如星的声音,但因想着别的事,墨惜颜没有对他的话立即做出回答。过了会儿,她才反应迟钝地“哦”了声,眼带询问地看向他。“怎么了?你刚才问我什么?”
抿了抿唇,陌如星低声道:“我方才问你,你在想什么?”
墨惜颜淡淡一笑,“没想什么,就是在想,这晚宴什么时候能结束,然后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星眸里的光微微一滞,深深地看了墨惜颜一眼,陌如星回过了头,心里暗自感慨。
她啊,始终都想将他保护在羽翼之下,不愿告诉他实话,殊不知,他其实很想分担她肩上的重担。
史浩南瞧见对面二人的动静,虽然心里想着要伺机“报复”宫蓝锦,而眼下,对面的两人无疑是最好的“报复工具”,但作为宫蓝锦的朋友,他是真的希望宫蓝锦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想着宫蓝锦不远千里而来,而为了征得西夏女皇的同意,向来一身傲骨的宫蓝锦竟在西夏女皇处理政务的地方跪了整整一个时辰,他心里忽然有些沉重,不忍心出言伤他。
侧眸看了看身旁的人,他知道,那人也注意到了对面二人的亲密举动,不禁有些为宫蓝锦心疼。
迟疑了片刻,他问得认真:“你当真想好了吗?他们如此恩爱,你的路,只怕会走得很辛苦。”
跟在宫蓝锦身边多年,各色各样的女子史浩南见过不少,她们当中,没有一个不为宫蓝锦的美色所倾倒,可在她们说着各种动听情话的背后,没有多少人是真心的,仅仅只是看中了西夏女皇对宫蓝锦的宠爱,看中了娶了他之后,即将接踵而至的各种富贵荣华和整个家族的鸡犬升天。
很多时候,史浩南会为宫蓝锦感到悲凉,而不是羡慕他从西夏女皇那里得来的无上荣宠。女皇的宠爱,自然会带来一时福泽,可对于一个男子而言,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心爱之人,那才是最好的归宿。
对墨惜颜,史浩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似乎,她与别的女子不一样,他没有在她的眼中看到其他女子在见到宫蓝锦时流露出来的那种惊艳之色,更没有像在座的其他女子那般,总是时不时偷窥宫蓝锦的美色,就好像,在她眼中,宫蓝锦不过是大街上与她擦肩而过的陌路人。
这样的女子,或许是宫蓝锦的最好归宿,可她眼里若容不下宫蓝锦,那宫蓝锦,将来的路会走得有多艰辛可想而知。
“辛苦?”宫蓝锦低低地呢喃出声,目光在对面的两人身上流连片刻,他收回视线,盯着面前的酒杯微微出神。
须臾,他喃喃自语道:“我宫蓝锦何曾惧怕过辛苦?若怕,我便不会来了。
我早知道,她与别的人不同,要走进她的心里很难,但即便如此,哪怕要我拔掉一身的刺,卸下一身骄傲,我也想在她的身边寻一处安生之所,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与她共度余生。”
史浩南看了看高台上那人,低声道:“她现在的处境可不怎么乐观,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即便是这样,你还想跟着她?”
一直以来都有留有昭阳的时局动向,宫蓝锦自是明白史浩南指的是什么,明眸微闪,他淡淡笑道:“倘若我倾我所有,助她夺得江山,你说,我在她心里会是什么位置?我能超过她身旁的陌如星吗?”
“……”史浩南张了张嘴,却是无言。
他知道,以宫蓝锦不动心便罢,一动心便倾尽所有毫不保留的性情,自然会不计得失来爱一个人,可这样炽烈的爱,他怕是飞蛾扑火,最终换来的是湮灭于万丈红尘。
他清楚记得,曾经风轻云淡的某日,有人万分认真地对他说:“浩南,我知道这世界男儿不及女子尊贵,女子三夫四侍再平常不过,可我宫蓝锦,此生定要寻到一个只愿一心待我的人,若非如此,我宁愿孤独终老终生不嫁!”
当初,那人信誓旦旦说得何其潇洒坚定,但今日,那人,又是如何因为一个女子而做出这般自我折翼的改变?
爱太深,伤,难免会太重,他怕宫蓝锦将来承受不起那样的结果。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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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 故意刁难
宫宴的后半段有些枯燥无味,虽然歌舞一直未断,但除了某些个心怀色胆的人看得兴致勃勃之外,其余的人则是有些审美疲劳,因为宫宴上的表演几乎每次都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新意。%&*";
陌轻尘今晚一直很沉默,因为她不想和墨燃玉套近乎,而在参加宫宴之前,因为王曦君不想参加这种无聊的宫宴,而她也不想让王曦君和陌如星正面照面之后来个冷颜以对大肆冷战,所以,她直接便答应了王曦君的要求,同意他装病不出府门,而此时此刻,她便一个人坐在那里,佯装欣赏着大殿中央的表演,实则在心底筹谋着将来的大事。
墨惜颜也很安静,没有向墨燃玉敬酒,没有主动去拍墨燃玉的马屁,滔滔不绝地大赞特赞她的德贤盛举,只是专注地望着那一群穿得花花绿绿俗到极致的人。
陌如星能感觉到时不时便有来自于高台正中方向的某人意味不明的打量,他不想去理会那道目光的主人究竟是何意图,也不想因为那人而影响自己的心情,所以,他时不时便会和墨惜颜说上那么几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顺便用自己的举动告诉某人,他和墨惜颜的感情很深,不容他人破坏。
宫蓝锦有些兴致缺缺,而他,也不曾想过要刻意掩饰自己的情绪,所以,在墨燃玉找他说话时,他的应对很是敷衍,态度中少了刚入席时的那份热切。
而墨燃玉,一眼便能看出他的“冷淡”,所以,每次找他说话时,墨燃玉都只是随意地说上几句,装出应有的热情好客,却不会刻意逢迎讨好,用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i^
晚宴进行了一个时辰后,因为受不了晚宴的无聊,再加上想着还有事情要处理,在询问得知宫蓝锦等人已经在城中寻好了住处后,墨燃玉便找了借口准备“开溜”,而在溜走之前,她将宫蓝锦托付给了墨惜颜。
万般郑重地叮嘱墨惜颜一定要让宫蓝锦尽兴而归后,她光明正大地溜之大吉了,对于此,宫蓝锦自是心中欢喜,因为他正愁找不到“正当”的理由在这场晚宴结束后接近墨惜颜,她此举,无疑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因为他无需再自己费神想办法,制造两人接近的机会。
望着台上渐行渐远的黄色身影,墨惜颜心中是有困惑的,墨燃玉居然让她“陪”宫蓝锦?她怀疑这是墨燃玉给她设的陷阱,借机试探她是否有不轨之心,而她一旦按捺不住心底的急切做了什么事,那等着她的,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抬眸看了对面的人一眼,而那人也正好抬眸看她,视线相撞的那一刻,那人竟然嘴角一扬,勾起一抹魅惑众生的笑来。
她心中咯噔了一记,忆起两人在宫门外初相见时的情形,那人一句冰冷的质问,“德亲王就是这般待客的吗?”她怎么都觉得对面那人的笑透着诡异,感觉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理智告诉她,她该回以一笑,毕竟对面那人怎么都是客人来的,而且,她还要“放低身段”去求那人出兵相助,可是,她面部的肌肉神经似乎不怎么受她的控制,那嘴角一扯,笑还没扯出来,肌肉便已经拉紧,笑容消散。
见状,宫蓝锦面上的笑容不禁一僵,愣在了那里。
他身边的史浩南看不下去他的黯然伤神,瞅了瞅对面已经移开视线,不再看他的人,在他身旁小声提醒道:“你不要操之过急,有些事,你得慢慢来。既然你已经打定了主意,那你便无须急于一时。”
宫蓝锦双眸微闪,没有说话,史浩南瞧着宫蓝锦的模样,心中颇感无奈。
如果墨惜颜是西夏国普通的百姓,那他倒是可以动用史家的兵权将墨惜颜绑了扔到宫蓝锦的府中,或者直接扔到宫蓝锦的床上,可是,偏偏墨惜颜不是普通人,而是昭阳的王爷,他没有那般大的本事将墨惜颜绑了直接让两人生米煮成熟饭,让墨惜颜即使想赖账也赖不掉。
“走吧,出宫吧。”宫蓝锦忽然道,语声低弱蚊蚋,史浩南听言,诧异了一下,转念一想又觉得离开这索然无味的晚宴现场确实是明智之举,因为不看见对面那一对恩爱的人,宫蓝锦心中说不定会好受一些。
史浩南正准备起身走人,却听宫蓝锦道:“德亲王,本宫和本宫的陪读奔波劳累的一路,现下有些累了,恐怕不能等到晚宴结束了,不知德亲王能否送本宫一程?”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所有官员的视线俱是齐刷刷地向宫蓝锦和墨惜颜扫了过来,眼神里带着猜疑带着惊讶带着暧昧带着各种让人喜欢不起来的色彩。
墨惜颜秀眉轻蹙,不明白对面的人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累了,中途离席,这很正常,可宫蓝锦为何要提出让她送他一程的要求,他的目的何在?她怎么感觉他别有所图?
自动无视那些人双眸里的各种深意,宫蓝锦犹自笑得风华绝代,说出的话,却是让人感觉不到一点友好的意味。
“德亲王如此惊讶作甚?根据陛下方才的嘱托,德亲王难道不该送本宫出宫,尽自己的地主之谊?”
墨惜颜一听,心头瞬时一凉。
看来,求宫蓝锦出兵相助的事……是没有指望了,他对她,似乎有种莫名的敌意,所以才会如此不加掩饰地让她难堪。
她是主,他是客,她自然该送,可他何故要摆出此等颐指气使的态度?就好像她是他的奴仆。而事实上,她好歹也是昭阳的王爷,他该给她最起码的尊重。
心里有怒,墨惜颜却是没有让自己的情绪有机会从内心深处浮出水面。抬起眸子,她笑得温和:“六殿下是我朝尊贵的客人,于情于理,本王都该亲自相送的,六殿下请。”
墨惜颜说着,起身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她的一举一动,在满朝文武看来很得体,既没有过度谦卑,也做到了以礼待人,而宫蓝锦在她们看来,态度则是不怎么友善,似乎是有意想刁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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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 良苦用心
“呵呵!”宫蓝锦莞尔一笑,款款站起身来,伸手道:“德亲王请。i^”
此举,动作优雅,但在人们看来,并无多大的敬意,而是他习惯性的动作,习惯性的举止优雅,因为他西夏皇族的身份,从小的教养。
视线在宫蓝锦身上淡淡一扫,想了想,墨惜颜对身旁的人道:“你也一起来吧。”
走出去,他们正好可以顺带出宫,无需再回来这个无聊的是非之地……
略一思忖,陌如星便大概猜出了墨惜颜的用意,动作迅速地站起身来,没有拖延时间。
对面的宫蓝锦瞧见二人的动作,心头微微有些不悦,他本来是想借此机会单独与墨惜颜相处的,可偏偏多了个碍事的陌如星,但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
倘若他想多和墨惜颜待一会儿,这陌如星自然是要一起跟着才好,不然,等到墨惜颜真将他送至宫门,即便他用尽计谋,她恐怕都会因为挂念还在宴会上的陌如星而跑回来。
这么想着,他收起了眼底悄然流淌的那微微的暗芒,转身走向殿外,史浩南自发跟在他的身后,心头暗自叹息。
为了一个心里深爱着别的男子的女子,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史浩南聪慧过人,仅仅只是刹那便明白了宫蓝锦刚才当着文武百官说那些话的用意。
墨燃玉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试探人、提防人,让墨惜颜代她招待宫蓝锦,看似是对墨惜颜的器重和信任,实则是在暗中试探墨惜颜,看她会不会越过雷池,找机会与宫蓝锦商讨同盟之类的事。
宫蓝锦之所以当着众人的面不给墨惜颜面子,是因为他想通过自己的举动告诉墨燃玉所有的眼线和幕僚,他宫蓝锦,西夏六皇子,根本未曾将墨惜颜,昭阳的德亲王放在眼里。
这般做,自然可以减少墨燃玉对墨惜颜的各种猜忌,可对宫蓝锦而言,无疑是在将他自己推离墨惜颜更远,他的良苦用心,墨惜颜或许根本就不会明白。
一想到曾经傲视一切,立在云端的宫蓝锦居然这般委屈自己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为他人谋划,史浩南便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他觉得,找个机会,他该仔细问一问宫蓝锦和墨惜颜之间的故事,等问完了,他大概便能明白宫蓝锦如此深陷其中的原因。i^
一行人离席,众官员的目光不自觉跟随,当一行人在殿门处会合时,众人忽然意外地发现,那群人之间,有种莫名的协调之感,似乎,他们就该站在一起似的。
“德亲王,请。”宫蓝锦语声淡淡,神色冷漠,带点儿睥睨苍生的高高在上姿态。
墨惜颜瞧着身前的人,客气道:“六殿下先请。”
余光扫一眼殿里的人,宫蓝锦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跨出殿门便走在前头,没有推让。墨惜颜月眸微闪,抬脚跟上,他二人的身后,史浩南和陌如星默默地跟着。
走出一段距离后,宫蓝锦忽然悠悠道:“德亲王可曾去过西夏?”脸上的冷漠之色已然散去,语气里,也少了刚才在大殿之上的犀利和冷傲。
“呵!”墨惜颜淡淡一笑,回道:“还不曾有机会去,等将来有机会了,本王一定到西夏去看看,好生领略一下西夏的人文风光。”
宫蓝锦注视着前方的眸子幽亮深邃,道:“西夏是个不错的地方。本宫相信,德亲王必定会喜欢西夏的。”
“哦?”墨惜颜扬了扬眉,“是吗?”心道,这人的转变可真快,方才在殿中还是一副冷然的模样,转眼却在这里邀她去西夏,这人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别的不说,西夏的子民可是很热情好客,而且西夏盛产美酒,德亲王若是喜欢美酒,西夏必定会是个好去处。”
酒……
蓦然想起某件事,墨惜颜眉宇微微一凝,“恕本王冒昧,六殿下可曾认识一位姓苏的公子?”
深黯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宫蓝锦唇角微扬,笑问:“苏?本宫认识的人里面,姓苏的公子倒是不少,就是不知王爷指的是哪一位?”
不少?墨惜颜心下一提,“那殿下认识的苏公子里,可有一位是酒坊的老板?”
“呵呵!”宫蓝锦笑声悦耳,“看来,王爷确实喜欢美酒,居然认识酒坊老板。不过,很可惜,本宫认识的人里,没有一位苏公子是酒坊老板。”
没有吗?墨惜颜秀眉微蹙,心头疑惑重重。
苏颜歌认识西夏皇族的人,苏颜歌所卖的“迷雾”,是一位好友所酿,而这种酒,据苏颜歌所言,目前为止好像只有他在售卖。
宫蓝锦,贵为西夏皇子,恰好喝过“迷雾”,而他,也知道“迷雾”这种酒在市面上鲜少有店家在卖,那便说明,他和苏颜歌口中的那位酿酒的朋友极有可能认识,不然,也不会说运些过来赠与墨燃玉这样的话。
无论怎么分析,墨惜颜都觉得宫蓝锦极有可能便是苏颜歌口中所认识的皇室中人,可宫蓝锦却说他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姓苏的是经营酒坊的老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宫蓝锦在说谎,还是她多想了或者想漏了?如果是宫蓝锦说谎,他又为何要说谎?
余光扫了扫身旁的人,瞅见那人眉间困惑的神色,宫蓝锦佯装好奇地问:“恕本宫冒昧地问一句,王爷口中那位姓苏的公子可是西夏人?他祖籍何处?本宫虽然不认识他,但本宫的朋友说不定认识。”
“他……”墨惜颜月眸微闪,语气里多了几丝惆怅。“……其实,我不确定他究竟是不是西夏人,我也不知道他的祖籍是在什么地方,我只是从他的言语间判断,他应该是西夏人。”
“哦?”宫蓝锦故作惊诧,“那敢问,王爷与这位苏公子……是何种关系?王爷为何如此在意他?”
宫蓝锦故意问得暧昧,墨惜颜听言,不可抑制地挑了挑眉。
她在意苏颜歌?这西夏六皇子脑子没毛病?不然为何会问出这般莫名其妙的话来?
墨惜颜的右后方,陌如星蹙了蹙眉,心头有种怪怪的感觉。那种怪异他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形容,他只是觉得,宫蓝锦这个人前后的反应似乎差别太大了些。
宫蓝锦的左后方,史浩南讶异地扬了扬眉,凭着方才宫蓝锦和墨惜颜的那番对话,他稍稍理出了些头绪。
敢情,这宫蓝锦当初与德亲王见面时用了“苏颜歌”这个身份?而两人的结缘,是因为酒?因为“迷雾”?
从西夏皇城出发之后,一路上,史浩南问过宫蓝锦很多次,问宫蓝锦和墨惜颜是怎么认识的,可宫蓝锦好似吃了秤砣铁了心,任凭他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用尽了八十二般武艺,就是不告诉他故事详尽的原委,无奈之下,他只能一直忍耐着,挨着,直到到了天竺,到了今日。
想了想,墨惜颜莞尔轻笑,“六殿下说笑了,我与苏公子……不过是普通的朋友关系,甚至,可能连朋友也称不上,只是曾经有一次,他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欠了他一个很大的人情而已。”
宫蓝锦心头咯噔了一下,在她心里,她和他……连朋友都称不上吗?不!他不信!
“人情?”宫蓝锦故作讶异,“看来,王爷是个懂得感恩的人,那位苏公子都不曾放在心里的举手之劳,王爷竟然牢牢地‘记在了心底’,还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他。”
‘记在了心底’和‘牵挂’,宫蓝锦刻意加重了音调。
“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如果有缘,本宫相信,王爷将来必定会和这位不是朋友的朋友再次相见的。”宫蓝锦别有深意地说,说完,便加快了前行的速度,余下的话飘散在风里,回旋在墨惜颜的心里。
“有劳王爷今日的盛情款待,宫某先行一步了,等改日,再劳烦王爷为宫某解说一下本地的风土人情。”
史浩南心思机敏,知道宫蓝锦此刻是心有不快,赶紧抬脚跟了上去。
墨惜颜前行的动作顿住,望着宫蓝锦的背影,愣在了原地。
举手之劳?他怎么知道是举手之劳?他是胡乱揣测的,还是他知道些什么却故意瞒着不告诉她?
眼看宫蓝锦登上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扬尘而去,陌如星转首看了看身旁的人,不自觉蹙了蹙眉。“公主?要回去吗?”
墨惜颜一愣回神,转身看了看身后巍峨深幽,隐在零星灯火下的皇城,点了点头。“嗯,回去。”
是非之地,何须久留?
“那我们走吧。”陌如星道。
“好。”墨惜颜转回身,望着前方的月眸里掠过一抹坚毅的光。
改明儿个,她还是要试探试探的,宫蓝锦这个西夏六皇子,联盟的事……说不定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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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德亲王府后,墨惜颜让陌如星先回幽荷居,而她自己,则是叫了万管家跟着她去畅园,准备交待一下调查宫蓝锦住处的事,孰料她二人刚进书房,原本空荡荡的屋子里,突然冒出来几道人影,吓了她二人一跳。
待看清来人,墨惜颜眉色微讶,“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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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皇家护卫
“属下见过王爷!属下等人来迟,还望王爷恕罪!”那几人齐刷刷跪地,异口同声道。%&*";
幽幽的目光掠过几人的头顶,看了看一旁震惊的万管家,墨惜颜试探地问:“你们……便是母皇口中的皇家护卫?”
“正是!”又是整齐划一的回答。
墨惜颜扬了扬眉,心里颇感奇异。
她一直在等着墨芊月口中的皇家护卫登门拜访,但眼看着多日过去,墨燃玉已然登基,这些个神秘人物竟然还不现身,她不禁有些担心,墨燃玉是不是知道了她们的存在,已经派人对她们秘密下手,因为身处险境多有不便,所以这才迟迟没来见她,却不想,她等了多日的人,竟然每日都会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经过,而她,竟然全然没有发觉她们便是她在等的人。
墨惜颜微微一笑,在圆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道:“都起来吧。”
“谢王爷!”几人同时起身。
目光在几人身上滴溜溜一扫,墨惜颜眼神含笑道:“青冥、玄鹊,本王是真没想到你们竟然是皇家护卫。”
青冥、玄鹊,分别身负御林军左、右总指挥职务,掌管着皇宫御林军的指挥大权,换句话说,掌握着整个皇宫的安危屏障,如此显眼的职务,墨惜颜根本从未将她们与皇家护卫联系起来。
青冥“嘿嘿”笑道:“其实,属下们也想早些来见王爷,告诉王爷实情,但最近事务繁杂,一直未曾寻到合适的机会,这才拖延到了今日。i^”
因为在南行期间和青冥相处了一段时日,墨惜颜对她还算熟悉,大概了解她的脾性,但对玄鹊,墨惜颜对她全然不了解,所以,墨惜颜想要问的问题,几乎都对准了青冥。
“你们今夜前来,不会有人认为你们擅离职守怀疑你们的去处吗?”皇宫夜宴,作为御林军总指挥,按理是要在场的。
“王爷放心,属下们在来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青冥回道,“就算宫中突发什么变故,也会有人代替我们调度宫中的御林军。”
墨惜颜微微颔首,倏尔认真地问:“我母皇出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墨燃玉是何时进宫的?”
一提及此事,青冥向来明朗的脸色瞬时沉了下来。“那日夜里,正巧属下当值,三公主突然进宫,说陛下有急事召见她,属下本是有些怀疑的,但她手中持有陛下的令牌,而且女使也从未央宫赶来,说陛下在未央宫等得很急,属下怕耽搁了要紧事,便不得不放行。
至于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属下并不知情,属下唯一能肯定的是,陛下的薨逝,三公主绝对脱不了干系。
因为早些时候收到了陛下的密令,那日傍晚见王爷出宫回府,属下们原本计划着第二日便到王爷府上告知王爷属下们的身份,但因为陛下的事,这才一直耽搁到了今日。”
墨惜颜回忆了一下,记得那日出宫时确实见到了青冥,眸光一转,她问:“这几日,你们可曾暗中调查过母皇薨逝的事?可有查到些什么?”
“属下们确实有暗中查过。”玄鹊回道,“但是,属下们并未找到任何确凿有力的证据证明三公主与陛下的薨逝有关,不过,属下们查到另一件事,那便是女使的家人被人抓走了,属下们怀疑,这件事与三公主有关,大概正因如此,女使才会为三公主卖命。”
“哦?”墨惜颜扬了扬眉,“确实有这种可能。夺位之事,墨燃玉显然筹谋已久,女使,大概只是她计谋中的一部分,控制了女使的家人,她便彻底控制了女使。
就是不知道,女使的家人是何时被她控制起来的,如果是从很早以前,那女使手中极有可能握有她谋害母皇的所有罪证,如果只是最近,那我们倘若想要扳倒墨燃玉,将她的罪行公之于众,只怕就得另辟蹊径了。”
目光扫过几人,墨惜颜问:“你们可有查到什么线索?知道女使的家人可能被墨燃玉关在什么地方吗?”
回答她的,是几人的静默,她无需细想,便知道了结果。眸里波光流转,须臾过后,她道:“这件事也不急于一时,慢慢来吧,平时行动时你们尽量小心一些,千万不能打草惊蛇,否则,以墨燃玉的狠绝程度,只怕她会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到时,我们再想找到如铁一般的证据指证她,就更难了。”
几人点了点头表示心中明白,墨惜颜随即又道:“好了,你们现在便将皇家护卫的具体情况告诉我吧,我想了解一下。”
“是!”
是夜,夜色幽寂,畅园内红烛高燃细语连连,墨惜颜从青冥和玄鹊的口中了解到皇家护卫的基本情况。
皇家护卫自昭阳开国以来由第一任女皇创立,第一批人,乃是当时推翻旧帝暴政的开国将军。
后来,这批人齐齐退离朝堂,远离人们的视线,但实则,她们接受了女皇的密令,负责暗中保护女皇的安危,保护由她们一同打来的昭阳江山传承万世,不让昭阳的江山落入小人手里。
到如今,皇家护卫乃是开国先烈们的后人,多数隐姓埋名,有的为了掩人耳目,甚至连姓氏都改了,好比青冥和玄鹊。
现在,皇家护卫只有少数几十人活跃于宫廷之内,其余两百余人,则是隐秘入世,唯有朝堂动荡时才会露面现身,像如今墨燃玉的谋朝篡逆,是所有皇家护卫坚决抵制的事,所以,原本大隐于市的那批人,已经在秘密向着天竺城靠拢,在周边区域活动。
鉴于眼下还有很多事尚未安排妥当,一行人聊至深夜后,墨惜颜便让几人先行离去,暂时按兵不动,等她的进一步通知。
翌日清晨,一条劲爆消息打破了天竺城的平静安宁。
距离天竺城一百里外的五台山,奉旨剿匪的礼亲王所带领的军队在剿匪时遭受匪贼的围攻,全军覆没,其遗体,如今正被山匪高高挂在山寨门外。
剿匪何以猖狂至此?百姓们沸腾了,也怒了,心里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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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 夺权艰辛路
进宫的路上,听着车外百姓们的议论声,墨惜颜扬了扬眉。
这一日,终于来了,墨燃玉的时机,把握得可谓相当好。
昨日新帝登基,第二日便发生这种藐视皇权让人发指的惨烈案件,接下来,墨燃玉只要真正的派兵镇压,而不是像派遣墨紫萱出京时那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那么,墨燃玉的威名,很快便会传遍大江南北,在百姓的心中扎根发芽。
想着墨燃玉的如意算盘,墨惜颜心中一片冷沉。
时间拖得越久,想要扳倒墨燃玉只怕就越难,墨燃玉不是傻子,绝对会抓紧时机让自己的势力渗透到整个朝野,届时,满朝都是墨燃玉的幕僚和心腹,要找到那些个效忠她们的人就更难了,看来,她们得加紧谋事的步伐了……
朝上,收到五台山送来的急报后,墨燃玉雷霆震怒,痛声厉斥匪贼的灭绝人性和嚣张狂妄,她还扬言,势必要让五台山的那群匪贼尝到苦果,要让朝廷军队踏平五台山。
有群臣附和:“那群恶贼当真太过猖狂,的确不能再轻视以待之,必定要用铁血手腕让那群恶贼俯首认罪,否则其他地区的山匪以之作为榜样,大肆效仿,昭阳国威难安!”
墨惜颜听着,面色淡淡,心道,这回,墨燃玉该不会派她前去剿匪吧?如果墨燃玉让她去,她还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眼下所有的事情才刚起步,断不能因为这样的突发事件打断,否则,一切前功尽弃。
她心中正盘算着倘若墨燃玉点中了她,她该以怎样的借口推脱,却听龙椅上的墨燃玉道:“这群恶贼太过狂肆,德亲王性情温和,也未曾有过带兵的经历,德亲王前去剿匪自然是不成的。”
随即听那人话锋一转,语声锐利道:“大将军,孤令你点兵一万,午后便出发前往五台山,势必要将这群猖狂至极的贼子悉数捉拿,羁押回京,再将……礼亲王的尸首带回来,孤要将她风光大葬。”
“臣领旨!”
墨惜颜看了看大将军,又抬眸扫了扫台上那人,她不明白,那人是因为顾忌礼亲王刚刚剿匪丢了性命,倘若在此时再派她前往,害她性命,必定会引来天下有眼之人的议论,皇权难安,所以才暂时饶她一命,还是因为那人看在他们的生父是同胞兄弟,她们算是同根生的份上,所以才没有相煎何太急?
她想了想,也许两种可能性皆有,所以墨燃玉才决定暂时不取她性命,但她知道,这样的安然只是暂时的,总有那么一天,墨燃玉会神经质大发,除去所有她认为可能会危及她的皇权稳固的人。毕竟,篡逆得来的皇位,拿在手里怎么都是烫手的,心里难安。
散朝后,墨惜颜一如往常那般命人驱车赶往“六角楼”,去到她惯常去的那间雅间,做她近段时日每日到这里后都要做的事,点茶,点曲。
不动声色地扫了扫对面的雅间里几乎她们前脚刚到,后脚便跟着到的人,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叶护卫,把门关上。”她轻描淡写地丢出一句。
“是。”
房门关上后,因为少了外面的窃窃细语声和对面之人的贼眉鼠眼探头探脑,整个雅间立时幽静起来,因着房里的布置,让人由心到身的放松。
须臾,门开了,是六角楼的小厮,“客官,您要的茶来了。”
“嗯。”墨惜颜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即抬手将小厮打发了出去,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房中。
她在等,等不知何时会突然冒出来的陌玉檀,等之前送信给她的那人的第二封信件或者那人的亲临造访,也在等,宫蓝锦的出现。
她估摸着,时隔多日,再加上今早的劲爆消息,陌玉檀大概会来见她一面,和她说说近来的状况。而此前送信给她的那人,如果是苏颜歌,应该会给她来第二封信,她想借着今日弄清到底是不是他。至于宫蓝锦,算是她今日的首要任务。
昨日夜里,她仔细想了想宫蓝锦的反复无常变幻莫测,总觉得那人时而冷傲时而温和的态度,似乎,是在刻意告诉外人一件事,他没有将她放在眼中,但又在告诉她,他本人对她,并无多大的反感。
她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她的错觉,抑或是人在濒临困境时总爱往好的方面想,但她就是觉得,宫蓝锦的态度很反常,让人捉摸不透。
一壶清茶几许香,往杯子里添了一杯,放在鼻息下闻了闻,耳听窗户边忽然传来轻微的动静,墨惜颜抬眸看去,见陌玉檀翻窗而入,她扬了扬眉。
“来得倒是时候,不过,杯子只有一个,要想喝茶,你恐怕得等回府后再喝了。”
陌玉檀弹了弹衣袍上沾着的灰,尔后抬头看她,随即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杯子来,笑得狡黠:“有劳王爷费心了,我自己带了个杯子。”
连杯子都带了?墨惜颜心里讶然,但随即便释然。神奇之人随时随地都能让人感到神奇,一个思绪周全的人,能想到这些小事很正常。
不做多言,她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陌玉檀心领神会地来到她对面坐下,主人似的自己倒了杯茶,开门见山道:“我来,是想向王爷汇报一下我这几日的招兵买马进度。”
墨惜颜幽幽地瞅着那只被某人随身携带,不知道有没有被某人带去某个人类解决三急之一的地方的杯子,在心里默默地数着上面可能沾染着的会致病的细菌种类。
某人觉察到她别样的眼神,放下茶壶的动作一顿,随即莞尔笑道:“王爷不必担心,我这个杯子很干净,我是用这方手帕包着放在袖袋里带来的。”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手帕很干净,某人特意将那张手帕拿出来抖了抖,还在她眼前晃了晃,道:“看,一点灰也没有,我昨儿个洗的,今早才拿来用的。”
墨惜颜若无其事地别开眼光,心道本王以为你很爱干净,至少会将那杯子用茶水涮一涮再拿来喝水,却没想到你直接用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宰相家的千金竟然这般不拘小节。
不想和某人讨论现代细菌学,墨惜颜岔开话题道:“好了,说正事吧,那些大臣,你联络得怎么样了?她们的态度如何?”
“王爷以为呢?”陌玉檀反问,一脸的不正经。“若是没有说动一个人,我还有脸来见你吗?”
墨惜颜挑挑眉,不语,示意陌玉檀继续说下去。
“那些大臣,都不是傻子。”陌玉檀嗅了嗅杯中的茶,大大地饮了一口,然后舒爽地吐了口热气。“她们心里和很多人一样,都是有怀疑的,只是没人挑破时,她们还能隐忍,一旦有人挑破,她们心中的愤怒,便如那蓄势待发的洪涝,只等某日冲破河床,湮灭某人的江山梦。”
“我是真心希望她们心中的愤怒,比那蓄势待发的洪涝还要猛烈。”墨惜颜淡淡道。
“愤怒,往往是无坚不摧的。”陌玉檀悠悠一笑,“看来,王爷也深谙此理。”
“如今朝中局势,尽在墨燃玉掌控之列,她的幕僚亲信太多,单单仅凭我们几人,那如星星之火一般的怒火,是不足以燎原的。”墨惜颜深深地看了陌玉檀一眼,“我们要做的,是将她的爪牙一点一点拔掉,缩小她的势力范围,如此,等到将来我们放火烧山时,可以立竿见影一举功成。”
陌玉檀点了点头,“看来,我得尽我的全力煽风点火,让她的幕僚亲信先被放入火海烤一烤,等烤到她们心惊胆战全身脱水时,我们这里可以给她们备点消暑的好茶,让她们凉快凉快,然后我再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她们投诚。”
墨惜颜弯唇一笑,举杯示意,“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陌玉檀举杯相碰,笑道:“我等着放火烧山那日的壮举。”
“想必一定会很精彩。”
汇报完消息,喝完茶,陌玉檀翻窗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带上她那只干净的杯子。
人去房静,墨惜颜望着窗外的茵茵绿叶,想着要反向收买墨燃玉身边的幕僚亲信这条路的艰难,不禁转起了手中的杯子。
要想扳倒墨燃玉,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便是掌控墨燃玉篡位害人的确凿罪证,然后昭告天下,再兴兵讨伐,唯有如此,她方能名正言顺地拿回皇位。
但精明如墨燃玉,绝不会留下任何确凿的证据等着她来搜集,那些可能知情的人,只怕早在墨芊月辞世,墨燃玉手拿假的圣旨坐上龙椅的那一刻,便已经从这世上销声匿迹了。
为今之计,她只能一边招兵买马,一边暗中查找女使的家人的下落,然后救出女使的家人控制在自己手里,让女使揭露这一切。
可是,茫茫人海,天下之大,墨燃玉,究竟会将女使的家人藏在哪里?他们现在还安然无恙地活在这世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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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 他要的不是感动
墨惜颜想了许多,什么最明显的地方便是最隐秘的地方,什么墨燃玉思维异于常人,不走寻常路,藏人也必定会藏在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但想了许久,她也没能想出一个确切的结果来。%&*";
临近晌午,肚腹有些饿了,她便让叶护卫点了几道小菜,兀自一边吃着一边等,等那个迟迟不现身的送信人,以及那个迟迟不露面的宫蓝锦。
关于宫蓝锦,她其实并不确定他一定会来,她只是从他昨日的言行来判断,如果他真如她感觉到的那般是故意在人前不给她面子,打消墨燃玉对她的提防猜忌,那这个人,她说不定真能接近接近,而宫蓝锦,极有可能会来见她。
这种可能性虽然很低,但值得她等。
琴音袅袅,花香淡淡,不知不觉,墨惜颜已然吃饱喝足,但她等的人,不管是苏颜歌还是宫蓝锦,一个也没有来。
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也没来?那送信的人,即便不是苏颜歌,知道她收到了信,也该有后续动作才是,怎么就没动静了呢?难道当真是送错了?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着苏颜歌以及宫蓝锦的踪影,墨惜颜不淡定了,有些急躁。
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她很想用力拍两巴掌或者踢上两脚,以此宣泄心中浮动的燥气,可顾及着肚子里的孩子,她不敢,只能忍着,慢慢将那股燥气压下,让它消散。
六角楼附近的一家酒楼内,注视着前来报信的人离去的身影,直到那人消失,扫了扫悠闲喝茶的某人,史浩南扬了扬眉,“你不去见她?”
淡淡地瞄了他一眼,宫蓝锦悠悠道:“现在啊……让她先等一等吧。%&*";”
“真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么。”史浩南双臂环胸,不解地看着宫蓝锦,“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见她的吗?怎么到了这会儿却改变主意了呢?”
“谁说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见她的?”宫蓝锦挑眉反驳,“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
填饱肚子?史浩南全然不信。眉梢微扬着,他睨着宫蓝锦凉凉地说:“这话你骗鬼还行,想骗我?道行还差了些。”
凉凉地扫了史浩南一眼,宫蓝锦不语,抬手一招,立即有人蹿到他跟前,恭敬地问:“主子,有什么吩咐?”
史浩南一见这阵势,立即放下环胸的手,双腿并拢,端正地坐得笔直,一脸讨好道:“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刚才我那是胡言乱语,你就当我是空气,我方才什么也没说过,成吗?”
睇着史浩南的双眸幽暗难测,须臾,宫蓝锦淡淡地开口:“去替本宫准备笔墨纸砚,宣纸,就用从西夏带来的那些熏有香味的。”
“是。”那人得令后立即转身离去,宫蓝锦则是端起身前的茶盏优雅地抿了一口。
史浩南瞧着宫蓝锦的动作,有些傻眼。
敢情,某人刚才是想叫人备纸,而不是让人将他捆绑了打包送回西夏?
心中暗自欢喜自己逃过了一劫,史浩南却再也不敢像刚才那般嚣张,唯恐宫蓝锦被他刺激后,真的命人将他捆成粽子送回西夏去,如此,他将颜面扫地,往后再无颜面对西夏父老。
稍稍收敛了自己的肆无忌惮,史浩南试探地问:“你拿纸是要做什么?”
宫蓝锦扫了他一眼,却不与他说话。
他瘪了瘪嘴,知道某人是懒得理他,眸子滴溜溜一转,想到某件事,他讶异地挑了挑眉,“你是准备给德亲王写信?”
昨夜寻了机会对宫蓝锦死缠烂打,宫蓝锦终于在受不了史浩南的软磨硬泡之后将他和墨惜颜的故事告诉了史浩南,史浩南在听完整个故事后,沉默了很久。
别人也许不懂,他却明白宫蓝锦当初酿那种酒出来的意义,也终于明白,宫蓝锦为何会对墨惜颜那般执著。
人这一辈子,要想找个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人太难,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如果换做是他,他想,他也不会轻易放手的,兴许,他会比宫蓝锦更疯狂。
淡淡地瞥了史浩南一眼,宫蓝锦不冷不热地回道:“既然知道,你还问?”
“你还打算用苏颜歌的身份给她写?”史浩南眉梢高挑,目光幽幽。
知道史浩南眼神里的意思,宫蓝锦没有说什么,只是在随从将笔墨纸砚准备好后,起身走到了案桌前,提笔写下与昨日的内容一模一样的信,再让人将那封信送去了六角楼,让六角楼的小厮偷偷地塞给墨惜颜。
虽然隐隐猜出宫蓝锦这般做的用意,史浩南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何不直接与她言明你便是苏颜歌?想你一国尊贵皇子,不远千里前来看她,她知道后,兴许会很感动。”
“我要的不是感动。”窗户前,宫蓝锦淡然却坚定地说。“我要的,是她的心里确确实实有我的位置,任地老天荒,永不动摇,无人能替。”
“可你这样做,会有效果吗?还不如直接一些的好。”
“有些事,唯有试过之后才会知道答案。”宫蓝锦双眸注视着远方,深沉如渊。
他之所以用苏颜歌的身份继续写信,是想试探“苏颜歌”这个身份在墨惜颜心目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墨惜颜说她与“苏颜歌”连朋友都算不上,他不相信。无法从墨惜颜的口中直接得知事实,他便唯有采取这种旁敲侧击的方法来验证自己心中所想。
倘若墨惜颜心中没有他的位置,便不会在六角楼等着“他”的到来,如果她等了,那便证明,他在她心中并不是如她嘴上所言的那般,连朋友都不是。
他希望墨惜颜等她,此时,知道她在等他,他心中是欢喜的,却又害怕这样的欢喜如轻渺的梦,太过易碎,所以,他心中很是忐忑。
望着宫蓝锦的背影,史浩南耸了耸肩。“好吧,我没爱过人,所以,也许我说的话没有分量,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不过,我想说的是,有些时候,不要太过为难自己,这天下不止她墨惜颜一个女人,除了她,也许你会找到另一个让你一见倾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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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能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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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 便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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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想着这句话,宫蓝锦情不自禁地弯唇一笑,如明月洒过沧海,春风拂过绿洲。
曾经,他不相信一见钟情的,可自从见到了墨惜颜,他便信了。
若有人问他为什么偏偏就喜欢上了一个各方面都不是很出色的墨惜颜,他的回答是不知道,就是一种莫名的喜欢,宛如有种魔咒将他和墨惜颜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连说“不”的机会都不曾留给他。
有人说,若说不出为什么爱一个人,那便不是真正的爱,可他却坚信,能列出条条框框说自己为什么喜欢某个人,喜欢某个人的什么地方,那便不是真正的爱,因为,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那些曾经吸引人的条条框框,会变成让人厌恶反感的负面。
要住进墨惜颜的心很难,可他不怕艰难,他愿意绕过千难万阻,最终站在她的面前,等着她说出要执他之手与他共老的话。
“不在一棵树上吊死吗?”宫蓝锦笑问,须臾淡淡道:“你这话说得太迟了,我已经吊在那棵名叫墨惜颜的树上了。”
史浩南浑身一震,随即只余叹息消散在心头。
但愿,那个德亲王,不是油盐不进的铜墙铁壁才好……
六角楼里,当小厮为自己换茶,再度偷偷塞一封信给自己时,墨惜颜的手抑制不住地有些抖,说不清是意外还是兴奋导致的。
挥了挥手示意小厮退下去后,她让叶护卫将门关了起来,看着手里和那日如出一辙,没有署名没有落款的信件,她心中忽然生出几许紧张来。
会是苏颜歌吗?
站起身,她本想到外面看看楼下有没有什么行迹可疑的人,但想了想,她放弃了那样的打算。
不管写这信的人是谁,那人既然那般小心,一定是清楚她现在的处境,不会在附近逗留,她如果出去了,非但找不着人,兴许还会让对面雅间的眼线怀疑她的举动。
这么一想,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人既然有那么大的本事知道有人在监视着她,那么,那人一定不会是普通人,到底是苏颜歌?还是别的来历非比寻常的人呢?
在原位上坐下,缓缓地拆开信封,与上封信同样的香味扑鼻而来,墨惜颜不禁怔了怔。
是同一个人?那便表示这封信确实不是某人送错了地儿,真的是送给她的,但这个人究竟会是谁呢?
墨惜颜展开信笺,和上次一样,两张纸,上面那张写着与上封信同样的内容,下面那张则画着与上次同样的画——冰皇后。
沉默良久,墨惜颜缓缓将手中的信笺放下,望着那两张信发起呆来。
苏颜歌,当真是他吗?如果是他,他为何躲着不出来见她?又为何要以送信的方式来告诉她这一切,他现在在天竺城里吗?
惟愿卿心似吾心,相思当无悔……这份情,是从何时开始的?又到底有多深?
想了许久,想不出任何头绪,收起信件塞进怀里,墨惜颜叹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打开了房门。
“叶护卫,回府吧。”
都到这个时候了,看样子,宫蓝锦是不会来了……
“是。”
对面雅间的人瞧见二人的动静,装模作样地喝了口桌上的茶,在二人起身离开之际,也叫了人结账,然后偷偷地尾随在二人的身后。
出了六角楼的大门,墨惜颜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期许能看到她熟悉的身影,只是茫茫人海,人潮涌动,其中并没有她所认识的苏颜歌或者青桐。
来了又走,是怕见到她吗?怕她的拒绝?
又往附近酒楼茶肆张望了一番,没有在二楼的地方看到宫蓝锦华贵非凡的身形,墨惜颜凝了凝眉。
没有,是她感觉出错了吗?不应该的,刚才那道目光,是谁的?
见墨惜颜站在原地不走,而监视她们的人已经跟到了大堂,叶可欣小声提醒道:“王爷,上车吧。”
“嗯。”低低地应了一声,墨惜颜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在四处流连而过,最终弯腰进了马车。
马车开启的那一刻,附近的一间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上,宫蓝锦的身影从窗户后冒了出来,默默地注视着马车驶离六角楼,再缓缓淡出自己的视野,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浅浅幽光荡漾。
你心里终究是有我的位子的,只是那位置,现在还如那缥缈的云,吹之易散,捕捉无痕。
若我就这般直接站到你身前,你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否定自己的心意,否定你对我的感情,让我无法辩驳。
选择这样一条路,对你若即若离,让你心中迷雾重重,虽然会绕很多弯路,可又未尝不可?终有一日,我要你亲口承认,你心里是有我的,我在你心中的位置,不输陌如星他们任何一个人,如此,便也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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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六日,大将军灭匪凯旋而归,此消息实在振奋人心,城门内外,欢迎她归来,赞颂她灭匪有功的百姓站了长长两列,还有人撒花以庆祝。
六角楼内,淡淡地看着从街市上招摇而过的队伍,墨惜颜心中冷笑。
从前不知,现在她知道了,这大将军,亦是墨燃玉的麾下大将,她们将来若要成事,可是有一个很难应付的劲敌,只是,若是将这劲敌扳倒了,那墨燃玉,离垮台也就不远了。
思及此,墨惜颜抬手招了招站在一旁的人,吩咐道:“叶护卫,让人暗中打听一下这位大将军的喜好,看看她平日都喜欢去什么地方,有什么软肋。”
“是,属下回去后便安排人调查此事。”
皇宫里,墨燃玉热情地接待了大获全胜的大将军,还说要设宴款待普天同庆。此等殊荣,作为武将出身,肚子里墨水装得又不多的大将军,自是满面荣光地应了下来,还连连感谢陛下厚爱,说能为陛下效力是她家族的荣幸,亦是她的职责。
是夜,宫中大摆筵席,声乐靡靡,那被带回来的礼亲王的尸首,根本无人问津,某人曾经说过的要风光大葬的话,似乎也成了饭后的一个屁,“噗”的一声一放,风一吹便没了。
女皇高高在上何等尊贵,自是无人敢质问她何时才会履行自己的言辞,让礼亲王入土为安,宴席上的人,包括礼亲王曾经的幕僚,个个仗着酒水免费大喝特喝,喝得个个面红耳赤油光熠熠,什么抱负,什么效忠其主,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墨惜颜眼神淡淡地扫过殿上的一群人,最终也不得不学着其他人那般狗腿一下,站起身举着杯子对当殿的红人,大将军道:“将军当真英姿飒爽豪气盖天,今日又立了一记大功,委实叫我等佩服,我德亲王今日在此敬将军一杯,愿我昭阳,在大将军的庇佑下固若金汤,再无乱臣贼子敢犯我昭阳律法。”
墨惜颜说完,先一干为尽,大将军见她那般寡言少语的人竟说出那样一番吹捧自己的话来,心中委实有些飘飘然,便站起身道:“王爷言重了,保卫昭阳本就是微臣的职责,微臣今日在这里发誓,只要有微臣在一日,那些个宵小之徒就休想染指我昭阳律法,无论她们从哪儿来,有多么厉害,微臣一定将她们撵回老家再也不敢出来犯上作乱!”
言毕潇洒快意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墨惜颜抿唇一笑,不再言语,然后施施然坐下。
高台上的墨燃玉瞧着墨惜颜今日有些积极的态度,眉梢不自觉扬了扬。
视线触及墨惜颜身旁静若处子,皎若明月的人,她不自觉多注视了一会儿,而那一会儿的停留,被她深深埋在心底的某根丝线,便如雨后春笋般在她的心中冒了出来,越冒越多,越缠越乱,最终裹成了一团结结实实的茧,紧紧地覆住她的心。
午夜梦回,是谁的笑在幽静的月夜下无声绽开?是谁的温软玉手,轻轻地撩拨着她心中的心弦,拨动着她心中如丝如雾般的痒,却挠而不得?
是他,是他陌如星。
可他如今,却坐在墨惜颜的身旁,只对墨惜颜婉转轻笑,只对墨惜颜软声轻语,他的笑,不再是给她的,他的话,不再是说给她听的,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她。
他为何要这般对她?他曾经对她的情意,都是假的吗?他难道忘了,他曾经说过,她便是他的天,他惟愿她替他撑起一切,救他脱离无边苦海?
不!她不允许他忘记!她决不允许他将她从他的心里赶出来!她要做那个为他撑起一切的人,只有她可以!墨惜颜不行!
执着琉璃盏的手微微颤抖着,墨燃玉凝视着墨惜颜和陌如星那一桌的凤眸里悄然闪过一道暗芒,沉如夜,凉如冰,彻骨寒凉。
宫蓝锦一直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喝着酒,对席间的一切人一切事都漫不经心,连墨燃玉偶尔对他的示好,他也是不理不睬的,几次过后,墨燃玉终于“识相”地不再烦他,任他一人饮酒欣赏歌舞。
视线随意地乱瞅着,不经意间触及高台上那抹黄色身影眼角里渗出来的寒芒,他飘忽的视线一滞,眉宇微微拧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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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 各人心思
顺着那人幽沉的视线看过去,他眸色微黯,心中微沉。
这种眼神,怕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心中寻思着,如墨的眸子里暗光流转,倏尔,宫蓝锦莞尔轻笑,举起酒杯道:“昭阳果真人杰地灵人才辈出,大将军旷世英才当世枭雄,委实叫本宫钦佩,本宫在此敬大将军一杯。”
异国皇子主动敬酒,何等的尊荣?更何况那还是个十分受宠,俊美无涛,身份尊贵赛过任何一个皇女的皇子?
大将军心中飘飘欲仙,本就喝得有些晕乎乎的脑袋,直认为那模样俊美的皇子,定是被自己的飒爽英姿所迷,这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想展示一下自己的迷人风采,大将军“腾”的一下煞有气势地站起身来,十分豪气地道:“殿下言重了,殿下才是当世惊才绝艳的男儿,让我等佩服,我在此敬殿下一杯,祝殿下青春永驻,容颜不老。”
宫蓝锦不语,只是举着酒杯对着大将军笑了笑,随后将杯中的酒一干为尽。大将军见他饮完,自然不甘落后地亦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一杯酒下肚,本就酡红似火的脸,更是红得通透。
一个“我”字,出自将军之口,本来是有些不妥的。再加上一国将军,祝别国尊贵无双,尚未出嫁的皇子容颜不老,这话怎么听都有些暧昧和轻浮。墨燃玉转眸望去,但见宫蓝锦神色温润并无半分恼怒之意,心中的担忧便也搁置了下来。
想了想,她岔开话题道:“殿下此次到昭阳游历已有些时日,不知殿下打算何时启程回西夏?”刚才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过来。
宫蓝锦潋滟一笑,含笑的眸子望向高台,笑容里透着两分朦胧三分认真五分玩味,“陛下这是在嫌本宫叨扰,想赶本宫走吗?”
此话一出,满殿顿时传来吸气声。
如此大胆,直言不讳,放在当世,大抵也只有眼前这位深受西夏女帝宠爱的七殿下敢为。
墨燃玉一朝女皇,哪怕宫蓝锦真的是在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给她难堪,她也只能忍着,因为她高高在上,哪里犯得着与一介男流较真?
而眼下宫蓝锦看似玩笑的态度,她就更不会去深究那双眸子里璀璨如星、不可忽视的认真的亮光。
弯唇一笑,她回道:“殿下误解孤的意思了,殿下跋山涉水而来,是我昭阳最最珍贵的客人,孤是想抽出些时间好好招待一下殿下。
殿下若在昭阳待的时日久些,孤也好作安排,孤断没有要赶殿下走的意思。相反,孤倒还希望殿下能在昭阳停留久一些,如此,孤才有一尽地主之宜的机会。”
“呵!”宫蓝锦温润笑道,“有劳陛下惦记了。本宫知晓陛下刚刚登基,必定有很多政务要忙,无暇顾及本宫,招待的事,本宫自是不敢劳驾陛下,若德亲王不嫌本宫麻烦,本宫倒是想请德亲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多陪本宫走走看看,领略昭阳的大好河山。”
宫蓝锦说着,幽幽的眸子扫向墨惜颜,末了,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墨惜颜示意了一下,似在向她示好,但他随意至极的动作,仅拇指和食指捏着的酒杯在空中晃啊晃的,看似有几分醉了,可看他的眼神,分明清明至极,看不出半分醉态。
所有种种,分明在暗示着一个讯息,他没醉,不过是佯装出来的几分醉意而已,为何如此,原因由得着人们兀自去猜,但大抵是这个身份金贵的西夏皇子自视甚高,不敢劳烦昭阳女皇,却也没有将昭阳身份同样尊贵,不在他之下的王爷放在眼里。
“德亲王?”将宫蓝锦的举动看在眼里,墨燃玉秀眉微蹙,朝墨惜颜看了过去。
“德亲王似乎没什么事要忙的,既如此,接下来的时日,德亲王便多陪六殿下四处走走吧,带六殿下到天竺临近的地方多看看。”柔和的语气,似在商量,但天之骄子,哪里会与人商量,分明是在交待差事,容不得臣子有半分的拒绝。
接受着两人含义不同的注视,月眸深处暗光一闪,墨惜颜起身领命:“臣领旨!”
待到坐下,她抬眸看了看对面含笑饮下杯中酒的人,心里有着狐疑。
他让她多陪他,他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不管他打着什么主意,她都可以趁此机会套一套话,于她而言,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正缺这样的机会。
对于宫蓝锦,墨燃玉并无太大好感,虽然初见那日她惊艳于他无双的容貌,潋滟清华的气质,可他傲视一切,睥睨苍生的态度,身为一朝女皇的她,看在眼里心里很不舒畅。
不过一个受宠的皇子而已,从哪里来的那般嚣张气焰,竟然敢将她不放在眼里?
此时,宫蓝锦便如那烫手山芋一般被丢到了墨惜颜的手里,于她而言,算是省却了她的一桩麻烦事,免得她要堆着满脸虚假的笑假装热情好客亲切相待。与其花时间在宫蓝锦身上,她倒宁愿多花些时间来回忆她与陌如星曾经一同度过的灿烂时光。
身居高位又如何?
后宫佳人成群,却无一人能及得上他的一颦一笑,来自佳人们的软声轻语,皆比不上他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旖旎情话。
她的心在这里,未曾离去,他的心,现如今又在何处?
想着想着,墨燃玉心中不免有些酸,有些痒,像忽然被什么咬出个空洞,急需用什么来将那个奇痒无比的洞给填满堵住,唯有如此,她才不至于失控抓狂。
奈何身旁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填补空洞的良药,她便只能一杯接着一杯的饮着桌上的琼浆玉液,试图用酒液来麻痹自己心中的感觉,忘却那种让人抓狂的空虚感。
一旁的李贵君,亦就是昔日的李侧君见她端着酒杯不停地往嘴边送,待一壶酒饮尽,又让旁边侍立的宫侍换上一壶新的,不禁蹙了蹙眉。
“陛下,饮酒伤身,少饮一些为好。”李侧君凑到她的耳边叮嘱道。
她头也未回,淡漠地回道:“无碍,难得痛快一次,孤想趁此机会喝个尽兴。”
痛快?喝个尽兴?你心里,怕是在惦记着某个只能惦记,却不能得到的人吧?
李贵君肚子里腹诽着,面上却莞尔笑道:“陛下,你好像有些醉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说着便要伸手去扶。
余光触及李贵君的动作,墨燃玉将身子往前倾了倾,避开了李贵君欲要搀扶的手。
“孤没有醉,你若是累了,就先回宫休息吧,孤想在这里多坐一会儿。”淡漠至极的话语,连一分温柔都未曾掺杂其中。
李贵君面色一僵,伸在半空的手,只能缓缓地收了回来。
容颜未衰恩先决,他要如何才能将那份荣宠牢牢地控制在手中,不让他身畔的人离他越来越远?
李贵君心中思量着,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墨惜颜身旁的那道身影。
思而不得,所以才那般在乎?若得到了,是不是就不会再那般惦记在心头?
今夜很漫长,整场晚宴,陌如星都如坐针毡,感觉心里毛毛的。待好不容易等到台上的人离去,一直落在他身上让他脚底发寒的视线消失不见,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扫了扫席上醉态毕现,零零落落开始起身回府的官员,他低声道:“公主,我们也回吧。”
墨惜颜微微颔首,目光却不自觉投向对面的人。
她一直在等,等对面的人尽兴后起身离开,她本以为,那人定会像上次那般早早地便打道离宫,却不想,那人今日竟然耐性颇好地挨到了这个时候。
那人似乎料定了她会抬眼看他那般,竟然在她看他的同时,抬起头来对着她嫣然一笑。“本宫今晚喝够了,玩够了,不知王爷可有喝够玩够,可愿送本宫出宫?”
送某人一程,这恰是墨惜颜心里盘算着的小九九,此时听某人主动提起,自是“心花怒放”地点头应和。“本王也已喝够玩够,殿下既然玩尽兴了,那本王便送殿下出宫吧。”
于是,一人在心里暗自欢喜着终于等到了机会可以近距离和某人套套交情,一人则是在心里暗自偷笑某人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好似偷腥一样的喜色,不明白那人明明知道自己如今处境堪忧,为何还能表现得那般镇定。
四人起身离席,不同于上次,没有多少人投来关注的目光,四人在殿门处汇合,墨惜颜依旧如上次那般客气地做出邀请的姿势。“殿下,请。”
宫蓝锦一反常态地收起自己的冷傲姿态,抬手道:“王爷,请。”
墨惜颜月眸微闪,知道自己既然有求于人,而要求得身旁之人的倾力相助,那她便不能在那人面前表现得太过卑微,否则,没有一个皇室中人,会借兵给一个唯唯诺诺的别国皇族。
没有推脱,她微微一笑抬脚跨出殿门,行动随意姿态翩然。
宫蓝锦勾唇一笑,施施然跟在她的身后,然后状似随意地提到:“今晚月色真好,不知王爷喜欢什么花?”
“花?本王自认不是个附庸风雅的人,所以没什么特别喜爱的。”脑海里闪过这几日某人频频偷偷送给自己的信中花,墨惜颜莞尔反问:“殿下可有特别中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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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8 交个朋友
“本宫啊……”宫蓝锦故意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道:“本宫喜欢的花,名字叫冰皇后。舒殢殩獍”
冰皇后?墨惜颜浑身一震,刹那间犹如五雷轰顶灵魂四分五裂,好半晌,她才将自己被震散的魂儿给收集回来。
面色震惊地侧头看向身旁的人,她问得认真:“殿下刚才说什么?冰皇后?”
宫蓝锦扭头对她温和一笑,道:“是啊,王爷这般惊讶作甚?怎么,王爷此前也见过这种花?”
作甚?是啊,她为何要这般惊讶?不过是两个来自于同一国度的人,又恰好喜欢同一种花而已,有什么值得她惊讶的?他们又不是同一个人。
墨惜颜在心底如此安慰着自己,可她面上的神情,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两个人都来自西夏,又凑巧喜欢同一种花,一个身份神秘,一个言谈举止间似有暗示之意,宫蓝锦给她的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们……该不会真的是同一个人吧?
这样大胆的想法才刚从心底生出,墨惜颜随即便在心底否决了自己的这种猜测。
不可能,不可能是同一个人,苏颜歌虽然神秘,从他往日的言谈间亦可看出他与西夏皇族颇有交情,可他为人亲和易于相处,怎么也不可能是身旁这个出身尊贵高高在上不将人放在眼里的西夏皇子可以比拟的。虽然宫蓝锦偶尔给她的感觉怪异的熟悉,但两个人怎么看,都是全然不同类型的。
思及此,墨惜颜心中激涌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回道:“见过……本王还未曾有机会得见,只是曾经听一位友人提起过而已。”
将她的神色收于眼底,宫蓝锦扬眉问:“友人?不知是什么样的友人?该不会……凑巧又是那位苏公子吧?”
跟在二人身后的史浩南听见二人的对话,眉梢抑制不住地抖了抖。
苏公子?这厮说谎的本事可真不是盖的,一日涨过一日,居然能这般面不红心不跳地说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好像当真与他无关那般。啧啧,照这情形,这德亲王怕是迟早要被他拿下的,谁让德亲王没他腹黑呢?
苏颜歌……墨惜颜月眸微闪,心湖中泛起丝丝涟漪。那涟漪轻若蒲柳,薄如飘雪,荡漾在她心间,激起细碎绵延的痒,挠得她心尖儿生出些许异样的热来,流窜至她的四肢百骸。
蓦然,墨惜颜眸色一凝,前行的脚步猛地顿住。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提起苏颜歌?好像,无论说什么话题,他都在刻意将她往这上面引导,难道又是她的错觉吗?
见身旁的人忽然停了下来,宫蓝锦心中不免微微一惊极品老板娘全文阅读。
她是发现什么了吗?
心中保持着镇定,转过身,宫蓝锦笑容温和地问:“怎么了?王爷为何突然停下?本宫可是说错了什么?”
这般坦然?
秀眉微不可察地轻拧了一下,墨惜颜摇了摇头,旋即故意试探地说:“只是忽然间觉得,殿下与本王的那位朋友,似乎有些相似之处。”
说罢,双眸直直地锁住宫蓝锦的俊颜。
被她那过于直接,饱含深究的眼神看得浑身不大自在,宫蓝锦终是讪笑着别过了脸,回身往前漫步走着,“呵呵!王爷真会说笑,本宫怎么会和王爷的那位朋友相似呢?不过,经王爷这么一说,本宫倒是有些好奇了。
王爷不妨说说,本宫与那位姓苏的朋友,都有哪些相似之处?本宫也好看看,本宫与那位还未曾谋面的苏公子,是否真的相似。”
有问题,那笑绝对有问题!
墨惜颜心中如是感觉着,可又形容不出来具体的问题出在哪里。
抬脚往前走着,她淡淡道:“天大地大,这世间无奇不有,叶有相仿,人有相似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说起来,过去几日本王没怎么留意,今日仔细一瞧,本王突然发觉,殿下与本王那位朋友,无论是从气度还是从举止来看,都有几分相似之处。”
宫蓝锦心中咯噔了一下,说不清是喜悦还是别的什么感觉从他心间悄然流逝,烘得他整颗心都暖融融的。
唇角微微翘着,他轻描淡写地笑道:“哦?是吗?这般说来,倒是本宫的荣幸了,因为,本宫突然便跨越了几道墙,直接成了王爷的朋友。王爷大抵还不知道,本宫……是真的很想交王爷这个朋友。”
模棱两可,别有深意的话语,怎么听都能干扰人的判断能力,此刻的墨惜颜亦是被干扰了。
真的想交她这个朋友?这是何意?
想不出什么确切的名堂来,心中飘荡着如烟似雾的疑惑,想着自己心中的计划,墨惜颜莞尔笑道:“本王,也是很乐意交殿下这个朋友的,只是,本王一直觉得殿下便是那位于云端的天之骄子,而本王,不过是世间的一粒尘,一个俗到极致的俗人,不敢高攀殿下,今日将话说开来也好,殿下若不嫌弃本王粗俗至极,便与本王交个朋友如何?”
“呵!”宫蓝锦清艳一笑,那笑绽放在风里,朦胧的月色下,便如那梦境里的优昙婆罗,芳香极美,墨惜颜看着那笑微微有些晃神。
“王爷当真是太过谦虚了,诚如王爷所言,本宫,便与王爷交个朋友又何妨?本宫,可是比王爷还要俗上几倍,等将来,王爷可不要嫌弃本宫是个大俗之人才好。”
“呵呵!”一怔回神,墨惜颜连忙附和地笑道:“殿下放心,这世上最俗之人莫过本王。”
宫蓝锦回眸看了她一眼,道:“今日与王爷相谈甚欢,若非乏了,本宫必定会邀王爷到本宫下榻的驿馆再痛痛快快地喝上几杯。眼下时候不早,本宫先行告辞,王爷回府后也早些休息。”
直到此刻,墨惜颜才恍然发觉他们离宫门已经很近了,在原地停下,她拱手相送,“殿下且慢走。”
孰料这时,宫蓝锦忽然停了下来,返身朝她走近,在她身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她有些愣愣地摸不着头脑,抬眸望去,却望进一双璀璨若琉璃一般的晶亮眸子,闪着熠熠耀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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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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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9 步步紧逼
“王爷,你可是踏上了一条十分凶险的路,当今陛下,你可要小心提防着,最好……好好看紧你身旁的王夫。( )”说完,宫蓝锦对着她微微一笑,没再多说什么便转身走了,只留她站在原地,在风中飘荡。
看紧陌如星?这是什么意思?他难道看出什么来了?
这么一想,墨惜颜不禁浑身一震,脚底有些发寒。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宫蓝锦这个外人看出了些什么,那便表示,有些事,真的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容不得她再掉以轻心。
陌如星同样浑身一震,望着渐渐远去的两道背影心中胆颤。
空气沉寂得有些让人森然,“呼……”良久,墨惜颜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扭头看了看身旁身形僵硬的陌如星。
抬手缓缓地覆住他有些发凉的手,她柔声道:“走,回府,再难的路,都有我陪着你。”
陌如星身子微颤,被握住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抬眸看向身旁和颜悦色,眸光温润的人,许久,他坚定地回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嗯。”
“呵!”墨惜颜微微一笑,握紧了掌中的手,抬脚往前走。
船到桥头自然直,她现在万不可乱了分寸,墨燃玉纵使心有歹念,也不可能不顾及天下人的眼睛和那么多人的嘴,她的如星,暂时还是安全的。
而且,从宫蓝锦方才的态度来看,他似乎,有意站在她这一面。别人她或许不了解,但这个不同于别国任何一个皇子,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的人,她感觉,他身上有着别的男子所不具有的霸气和傲气,这样的人,对玩转权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似乎有那么几分好感,说不定,她真的能在他那里求得一臂之力,朋友,不就代表着一个好的开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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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数日,墨惜颜每日都会收到宫蓝锦的邀请,邀请她做他的向导,带他在天竺城附近的名胜之地欣赏游玩。
墨惜颜有意巴结于宫蓝锦,自然是喜滋滋地收了他的邀请函,做了他的向导,然后每日都与他闲逛,大谈特谈昭阳与西夏的风土人情和名川名山。
宫蓝锦格外喜欢这段无人打扰,只有她们两人独处的时光,当然,这得除去硬要跟在两人身边当电灯泡的史某人。
宫蓝锦一如往常那般会时不时提起当他还是以苏颜歌的身份出现在墨惜颜身前时说过的某些话或者做过的某些事,用以混淆墨惜颜的视听,让她感觉他和苏颜歌有那么些地方当真是重叠交错的。
几日的相处,墨惜颜对他的感觉越来越混乱,有时,她看着身前的人,仿佛看到了那个与她把酒言欢,与她同游香河无所不谈的苏颜歌,她感觉两人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可每当从宫蓝锦绝美的笑颜中醒过神来,她又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失望。
一个完美,一个普通,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她当真是产生错觉了,严重的错觉。
她的每每失神,宫蓝锦总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这日,两人从郊外游玩归来,在回城的途中,宫蓝锦突然正色道:“恕本宫斗胆问一句,王爷当真打算永远屈居人下?”
突来的问题让墨惜颜不由得一怔,抬眸看去,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到前所未有的认真,她心中一震,眸光微颤。
眼神闪烁着,她故作不解地问:“不知殿下此问是何意?”
“呵!”宫蓝锦淡淡一笑,直言道:“本宫明人不说暗话,本宫猜测,王爷必定也知晓本宫所言何意,既是如此,王爷又何须多此一问?何不直接言明自己心中所想?”
“当然,王爷若没将本宫当做朋友,大可否认本宫刚才所言,若王爷将本宫当做朋友,王爷不妨告诉本宫心中所想,也许,本宫可以帮王爷的忙也说不定。”
帮忙?墨惜颜心中咯噔了一记。
这跨度会不会太大了些?虽然心中期盼着这样的结果,但真当事实摆在面前,还是让人有些无所适从的。
墨惜颜心中激动着,窃喜着,面上却不得不装出惊讶的神色来。“还望殿下恕本王愚钝,本王,当真有些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宫蓝锦知道她是在装,却也懒得直接戳破,便神色淡淡,耐性极好地将问题继续挑明,挑明到她无法再装的地步。
“王爷当真不懂?还是在假装不懂?”宫蓝锦一针见血地问。
“本宫知道王爷是个聪明人,必定知道本宫所言何意。本宫打心底里将王爷当做朋友,所以才和王爷说这些在外人看来大逆不道的话。”
“撇开别的不谈,本宫最看不惯的,便是用非常手段夺取权势的事,王爷的皇姐,当今陛下,本宫敢说,她如今坐着的位子,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王爷心中必定也是不服的。”
见墨惜颜久久沉吟,宫蓝锦步步紧逼道:“王爷既然心有所想,心有所谋,本宫将自己的诚意摊开来摆在这里,王爷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直视着宫蓝锦久久,卸下面上的伪装,墨惜颜认真地问:“本王很好奇,殿下这么做,对殿下有什么好处?殿下为何要帮本王?”
“终有一天,王爷自会明白的。”宫蓝锦淡淡地答。
墨惜颜扬了扬眉,忍不住深深地看了宫蓝锦一眼。
又是这般话里有话?这个人,对她掩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没有理会她的打量,宫蓝锦继续道:“本宫出来已经有些时日了,再过不久,本宫就该启程回西夏了,在本宫回西夏之前,王爷不妨好好想想本宫刚才的提议,若王爷哪日想清楚了,可以随时派人到驿馆来通知本宫,本宫等着与王爷合作的那日。”
墨惜颜凝着眉睇着宫蓝锦,不语,宫蓝锦看出她眼神中的疑惑和防范,倏尔玩笑道:“王爷在怕什么?怕本宫对昭阳的江山有所图谋?如果,本宫说,本宫与本宫的母皇,对昭阳的江山都无半分染指的念想,本宫之所以愿意帮忙,全然是因为本宫对王爷有所欣赏,王爷会当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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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 盟约
会当如何?对她有所欣赏?
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墨惜颜心中没有欣喜,只有越来越浓的困惑与不解。k";
相处多日,宫蓝锦有心想要增进两人之间的关系,而不再是此前那般保持着遥遥的跨不过去的距离,索性暧昧不明地说:“如果,本宫说,本宫对王爷很有好感,王爷会不会被吓到?”
会!这是墨惜颜心里的真实声音!
只是,对面的人如此直白的话语,倒让她没了直接说出来的勇气。
“呵呵!”她讪笑着,月眸闪烁着,打着哈哈道:“殿下可莫要开这样的玩笑,这样的玩笑有些过头了。”
“如果本宫说,本宫说的是真心话,不是玩笑呢?”眸中的笑意敛去,视线直锁住她的脸,宫蓝锦异常认真地说。
“明眼人都看得出,殿下是在与本王开玩笑。”她依旧在笑,笑得花枝招展整个身躯都在微微颤动,但就是不敢去看宫蓝锦的眼睛,因为那双眸子里的光真的太过幽亮,亮到她不敢直视。
她不明白,她心里为何突然生出一种怯怕来,怕那双眸子流淌着的东西是真的,而不是她所希望的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须臾,止住那阵傻笑、假笑,抬手擦了擦眼角溢出来的假泪,她打趣着自我贬低道:“殿下容貌俊美出身不凡,贵为西夏皇子天之骄子,本王不过是这世间渺小至极的一个小人物,哪里配得上殿下的青睐?殿下可莫要再说这些折煞本王,让本王无地自容的话了。”
宫蓝锦睇着她许久,方才吐出一句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来。k";“王爷就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她心中微微震颤,却不得不继续说着某些不知是敷衍她自己,还是敷衍旁人的话。
“人贵自知,本王别的没有,唯剩这最后一点自认为还算讨喜,还算金贵的自知之明。”
她此时身形坐得笔直,面上那用来迷惑他人的虚假笑意早已被她收好藏好,唯有那最正经不过的认真神色。
她直视着宫蓝锦,宫蓝锦回视着她,诡异的沉默……
车轮轱辘转动的声音飘荡在本来很是宽敞,此刻却有些窄小的空间里,显得尤为沉闷。
若侧耳细听,似乎能听见两双幽然的眸子,视线在小天地里相撞,撞出“哧哧”的火花声。
那声音微而弱,细而绵,如两片浮动的薄云,在沧海桑田里汇聚,擦出轻柔闪电,在盈盈天地间缓缓地荡漾开去,没有风驰电掣,只有别样的柔软。
良久,不知是谁的叹息声若有似无地飘散开来,最终换来宫蓝锦一记薄薄的轻笑。
“呵!”宫蓝锦勾唇,弧度美妙,一如他展现在世人面前的那般清艳华贵,完美无双。“本宫方才说的确实是玩笑话,王爷可莫要被本宫的话给吓着了才好。”
他语声平和神色从容,唇角一弯浅浅的笑,潋滟似四月里的风,拂面微暖,看上去就像刚才真的什么也不曾发生过那般。
墨惜颜瞧着那笑,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她没当真……
“不过……”
悠悠的转折,墨惜颜心中一提。
“……本宫刚才说的帮忙之事确实是真的,王爷可不要连同这件事也当做了玩笑。”
云淡风轻的语气,让墨惜颜微微一怔。
她抬眸看去,本以为会撞见某人笑得春光灿烂的眸子,却不想,映入她眼帘的,是某人弧度精致的下颌,以及唇边一闪而逝,似是她看花眼的苦涩。
墨惜颜心中一震,当真是她看花了眼?还是,那人方才真的是在苦笑?
修长的玉指轻挑起车幔,宫蓝锦眼神淡淡地打量着车外向他迎进,又缓缓离他而去的绿茵,心中一片冷寂。
微风吹起他颊边的发丝,拂过他的下巴,他感觉有些微的痒,却懒得伸手去拨,只想让自己沉浸在温柔的风里,换来躯体的阵阵温暖。
墨惜颜感觉此刻的宫蓝锦与平日是不同的,平日的他,总是很完美,一言一行间,哪怕是在人前佯装醉态,都可谓姿态风流风华万千,但此时,她在他的气息里感到了一丝细微的悲,很淡,却很凉,凉入心。
有一瞬间,她心中忽然生出几许淡淡的无措感来,莫名的心慌。那慌来得诡异来得蹊跷,来得她手脚不知道该放在何处才觉得舒服,却听那人淡淡的声音再度飘来,似来自远处山巅,空蒙新雨后。
“王爷的准备,似乎慢了些,若王爷不想自己在乎的人受伤害,王爷只怕得加快谋事的速度。”
她凝了凝眉,不解地看着那人,“你为什么要帮我?”
没有“本王”,没有“殿下”,只是单纯的“你”、“我”,她想撇开所有身份,换那人一句最简单最真实的回答。
然,宫蓝锦给她的回答确实很简单,却简单到她越发困惑。
“只是因为我想帮而已。”
“为什么?”她秀眉拧得更紧,紧逼着追问:“你在我这里能得到什么?或者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片刻的安静过后,宫蓝锦将视线从窗外收了进来,转眸看她,眼神幽邃。“王爷这里确实有我想要的东西,不过,王爷放心,与昭阳的江山,与王爷心中所系的那些人比起来,我要的东西很微不足道。”
她这里真有他想要的东西?墨惜颜蹙了蹙眉,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
“王爷尽管放心,我要的东西,不会危及任何人的性命,亦不会违背任何道义。”宫蓝锦淡淡道,“那东西我现在不急着取,只是我将来需要时,还望王爷不要否认我们今日定下的盟约。”
盟约?他主动与她结盟,助她夺回权势,而他要的,不过是她身上,或者她身边某个微不足道的东西,这可能吗?墨惜颜心里忽然有些毛毛的,总觉得对面的人所言太过诡异。
想了想,她试探地问:“这样做值得吗?你助我,损的是西夏的国力,耗的是西夏的物力和财力,而你从我这里得到的,却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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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 宫闱深深,情意凉薄(1)
“值得!”斩钉截铁的两个字,没有半分的犹豫!
墨惜颜睇着那张脸,那双眸,恍惚间,好似又看到了另一个人――苏颜歌。k";
为什么,她总是感觉两个人很相似?为什么,宫蓝锦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一种错觉?
她心中迷惑着,视线在那张脸上逡巡着,仔细地找寻着两个人的相似之处,霍然,她目光一顿,眸底亮光一闪。
对了!是眼睛!两双眼睛很像,或者说是一模一样!
她心中暗自兴奋着,雀跃着,欣喜自己终于找到了原因,却未曾注意,那原因背后昭示着的事实――两人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宫蓝锦瞧着她眸中跃动着的光芒,心里闪过狐疑。“本宫可是说错了什么?”
“啊?”她愣了愣,旋即猛地摇了摇头,讪笑着道:“没有没有。”
宫蓝锦怀疑地看着她,心知她方才的笑绝对没那么简单,可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追问,也不想追问,最终就此作罢。
“既然没什么,那王爷可是同意本宫方才的提议?王爷谋事,本宫出兵相助,等将来,本宫需要时,再向王爷讨要一件本宫所需的东西。”
虽然心里怀疑宫蓝锦的意图,可放在眼前的机会实在太过难得,而自己也确实需要,墨惜颜收起脸上的不正经,问得认真:“恕本王郑重地问一遍,殿下所言可都是真的?殿下当真愿意出兵?”
宫蓝锦毫不犹豫地答:“本宫今日在此发誓,本宫所言绝无半句假话,如若不然,天打雷劈!”
她弯唇一笑,月眸里的光一闪一闪的,透着狡黠。|i^“殿下言重了。既然殿下有心相助,而我也确实需要殿下的帮助,那我也无需再矫情了。
我墨惜颜今日便在此与殿下定下盟约,只要殿下助我夺回皇位,他日,便任由殿下从我这里取走一样东西。”
末了,她不忘着重补充:“不危害任何人性命,不违背任何道义的东西。”
宫蓝锦心思精明,自然知道她最后补充那句话的用意,不由笑了笑。“成交!”
以万千人之力换一颗心,很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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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内,听见殿门外忽然响起的窃窃细语声,案桌后的墨燃玉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待看清殿门外随风飘动的墨蓝一角,她面无表情地垂下了头,继续批阅奏折。
有盈盈脚步声传来,奏折上的墨字在明灭变幻的光影里一阵晃动,她不禁蹙了蹙眉。一声轻轻的“嗑”,再一阵淡淡的熏香飘动,一杯提神的参茶随即晃动到她眼前,冒着袅袅热气。
到了这等地步,不可能再装作没有发现来人,她只得抬起头来,露出一记温柔,却并未包含多少真实情感的浅笑。
“是你啊。”她语声柔婉,含笑接过面前的参茶,“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李贵君眼神温柔地看她接过茶盏,身形翩然地来到她的身后,双手娴熟地搭上她的肩,轻柔地按捏起来。“臣侍每日都在休息,再不多出来走走,只怕年纪轻轻的,这身子便要残废了。”
“呵呵!”墨燃玉轻笑出声,伸手覆住肩上的手,轻柔却不缠绵地一握。“瞎说什么呢?太医不是说你染了风寒,需要多休息吗?”
收回手,浅浅地抿一口杯中的茶,墨燃玉满足地感慨道:“好茶,这宫中,最懂孤心意的,便是你了。”
我懂你,你却从来不懂我,即便懂,你也不愿将心用在我身上。
李贵君望着某人的手方才触摸过的地方失了失神,旋即笑道:“臣侍一直将陛下放在臣侍的心里,所以,陛下心里想什么,臣侍自然懂。”
“呵!”墨燃玉幽幽一笑,“是吗?你知道孤心里在想什么?你知道孤想挑起战乱,所以才暗中作梗,让倭辽部落秘密部署好伺机进犯我昭阳边境?”
话到最后,声音里已然多了几丝阴沉和怒意,方才的温情,好似不过是一场梦一般。
李贵君听言心中一惊,眸子里闪过惊讶。“陛下,你……你都知道了?”
“哼!”墨燃玉一声冷哼,手里的茶盏“咚”一声放置在桌上,凉凉地嘲讽:“你做了好事,还指望孤不知道?你当孤耳聋眼瞎?”
“陛……”
“后宫干政,玩弄权术,企图出卖我昭阳江山,李贵君,你好大的胆子!”
雷霆怒喝,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显得尤为激越沉响,李贵君听着那冰凉刺骨的声音,心猛地一颤,原本搭在墨燃玉肩上的指尖,战栗着拉开了距离。
“你……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李贵君语调微颤地问,乌黑的瞳眸,荡漾着些许细碎的光,似将碎的镜子在明亮的阳光下折射着最后的那一抹耀眼。
“你还希望孤怎么想你?”墨燃玉冷绝地质问。“孤一直敬重你,敬重你们李家,可那并不代表你们李家便可做了昭阳的主,可以肆意决定昭阳的领土归属,昭阳的江山,是孤的!”
“来人啊!”墨燃玉突然一声高呼,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李贵君心神一震,连忙出声制止了她。
“陛下!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死寂!
极为安静的死寂!
殿外,听见墨燃玉的召唤原本准备进来的女使见情况有变,又安静地退了回去,她退出去的同时,还撤走了跟在她身后,准备进来羁押李贵君的侍卫。
自始至终未曾回头的墨燃玉,这时才回头看向身后的人,神色冰冷地问:“你说什么?”
李贵君抿了抿唇,缓步绕到墨燃玉的身侧,道:“陛下,臣侍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凤眸深处暗光一闪,墨燃玉淡淡地抛出一句:“你把话说清楚!”
“陛下。”李贵君双眸直视墨燃玉道,“臣侍知道,你心里一直记挂着一个人,可那人……他现在属于别人,你不能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墨燃玉听言,秀眉轻轻地蹙了起来,李贵君瞧着她的表情,继续道:“臣侍知道,陛下必定以为臣侍此刻是在胡言乱语,是撞了邪迷失了心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臣侍可以很肯定地告诉陛下,臣侍很清醒,臣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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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 宫闱深深,情意凉薄(2)
“不管别人会怎么看待臣侍,看待陛下,臣侍只知道,臣侍希望陛下开心,希望陛下幸福,而不是每日因为思念佳人而日渐消瘦。k";
陛下贵为一国君主万人之上,比任何人都有权力、有资格拥有幸福,所以,臣侍才会瞒着陛下偷偷做那些事。
如果,臣侍所为终究冒犯了圣意,触犯了昭阳国法,那臣侍恳请陛下责罚臣侍,但还望陛下饶过臣侍的家人,饶过李家,臣侍所犯之错与他们无关。”
墨燃玉凝了凝眉,睨着李贵君的眸子里有着怀疑。“你所言都是真的?”
李贵君回视着她,坚定道:“臣侍发誓,臣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墨燃玉挑了挑眉,“你可知,你这样一番话若是被天下人听见,会引来怎样的后果?”
“后果?”李贵君嗤笑,“陛下,你爱一个人有错吗?臣侍爱一个人又有错吗?你劳心劳力为国为民,比昭阳的任何一人都该获得幸福,与自己喜爱的人相伴。
你爱陌公子,德亲王出征之后,若她不幸殒命,那是她自己的造化,你恩泽众生,将自己喜欢,又喜欢你的人收入宫廷又何错之有?”
墨燃玉凤眸一闪,问得幽然,“若陌公子进宫,你不生气?你不介意?”
李贵君睇着她的眸光一颤,点点柔情蔓延开来。
上前拉住她的手,李贵君柔声道:“陛下,你还不明白臣侍的心吗?臣侍不介意你身边有多少人,臣侍只在乎你快不快乐。
你若快乐,只要臣侍在你的心里,那臣侍无论做什么都值得。|i^你若不快乐,臣侍就算拥有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宠爱,那臣侍依然不会快乐。”
盯着李贵君看了一会儿,墨燃玉凤眸里的光渐渐柔和了几分。
她早前得到消息,李贵君暗中有所动作,得知李贵君联系倭辽部落,准备进犯昭阳边境时,她心中震怒。
昭阳的江山她费尽心思才得到手,岂容他人觊觎?
她本打算立即派人拿下李贵君,收押刑部,可转念一想,想到墨惜颜身边的陌如星,她心里抑制不住地生出一种想法来。
倘若,倭辽部落进犯昭阳,她再派墨惜颜出兵,墨惜颜在出征时出个什么意外,岂不皆大欢喜?
这样的想法一经生出便如那冬日过后开始融化的积雪,源源不断的水源从冰层后破出,填满了墨燃玉的整颗心,胀得她的心房每日都在躁动。
到今日,时机已然成熟,知道倭辽那边就快动手,所以她早早便安排了人在殿外候着,只等她一召唤,便将李贵君收监,却不料李贵君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心中对李贵君虽然无情,却终究是有些动容。目光在李贵君身上流连了一圈,她感慨道:“你呀……真是让孤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
李贵君趁势道:“只要陛下开心,陛下说臣侍什么都好。”
凤眸里染上几许温柔之色,将李贵君拉进自己的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膝上,墨燃玉柔声道:“你可知,你方才所言,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德亲王……她可是昭阳的王爷,孤的臣妹,她若出了什么事,陌轻尘,乃至昭阳的百姓不会不吭声的。”
避重就轻,或者说是避轻就重,墨燃玉轻描淡写地便避开了陌如星这个话题。
“臣侍明白,可德亲王深藏不露,我们若不找机会除去她,将来,她必定会危及陛下的皇位的。与其等到她羽翼丰满,我们不如现在便寻个合适的机会将她除去,以绝后患。”
“她啊,确实深藏不露,且野心不小,是不能留她太久的。”墨燃玉淡淡道。
“那陛下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将她除去。”
“嗯。”墨燃玉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只是,该怎么安排,孤还得仔细琢磨琢磨,以免让人抓到了任何把柄。”
“如此说来,陛下同意臣侍的做法了?”李贵君试探地问。
幽幽地瞧了李贵君一眼,墨燃玉点了点头,随即岔开了话题。“好了,你身子还没好全,回去歇着吧,剩下的事,都交由孤来操心。”
纵然不想离去,李贵君却不敢违命,“那臣侍先退下了。”
一边起身,他不忘一边叮嘱,“陛下记得喝参茶。”
“嗯。”
李贵君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到殿门处方才跨步大步离开了未央宫。待走过转角,他脸上原本魂不守舍的神情蓦然流逝,只余眸底一片冷然。
呵!她不信他。
那会儿,她居然要让人将他拿下。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他陪伴在她身侧,居然及不上一个遥不可及的陌如星。
陌如星啊陌如星,早晚有一天,他会让他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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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六日,边疆传来消息,位于昭阳与柔然之间的天然屏障祁连山一带的倭辽部落,举兵进犯昭阳边境,已经夺下边疆两座城池,气焰正嚣,此消息一传到昭阳国都天竺城,立即引起朝堂哗然。
昭阳新帝刚刚登基不到一月,已接连发生山匪作乱,边疆部落侵犯等严肃事件,官员们个个陈词激昂,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纷纷扬言一定要严惩这些胆大滔天企图瓜分昭阳江山的宵小之徒。
墨惜颜听着突如其来的消息,只是惊了那么一瞬,随即便镇定了下来。
倭辽部落是个小部落,和中国历史上别具特色的游牧民族差不多,是个仰仗昭阳和柔然,靠每年向两国进贡,以此求得生存的小角色,而在两国交界地带,像这样的小部落不在少数。
她曾经听闻,倭辽部落在过去几年吞并了别的几个小部落,隐有发展壮大的趋势,可这样一个生存要看天,还得看昭阳和柔然脸色的小族群,何以突然间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将小狼爪子伸向她泱泱昭阳?
不用多想,这一切,又是一个“计”字,“算计她”的“计”。
墨燃玉,终究是等不及了吗?
心中清明如镜,觉察到对面的陌轻尘投来的“注目礼”,暗中回以一记眼神交流后,墨惜颜微垂着头恭敬地立在原地,等着台上那人说出她的全盘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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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能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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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 君心难测
“众爱卿不要再争执了。舒殢殩獍”台上,一句颇为绵软的话语飘来,那道声音的主人,似是被台下一群争辩得面红耳赤的人吵得头晕脑胀,很是无力。
只是,尽管她的话语里透着无力感,原本闹哄哄的朝堂,还是瞬间便归于肃静,一如往昔她叱咤风云时。
“倭辽进犯我昭阳边疆,是在向我昭阳示威,你们不想些切实可行的退敌之策,却在这里争论不休,有何用处?”
淡淡的质问的话语,慢悠悠地飘荡至朝堂的所有角落,让堂上站着的一众人,不得不严肃了面色严阵以待,不敢再有半分的懈怠之色。
须臾的安静过后,一身形略显魁梧的人从官员队列里站了出来,道:“陛下,那群黄毛小儿猖狂至极,竟敢犯我昭阳,容臣请缨前去将她们赶回祁连山老家,让她们知道‘天朝’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语声豪气,正是前不久刚立过灭匪大功的大将军。
幽邃的眼神淡淡地掠过站在殿中的人,墨燃玉没有立即表态,只是将视线落在了别处,别的人身上。
“大将军威名赫赫,前不久刚立战功,必定能震慑那群狂妄小贼,只是,孤担心的是,倭辽一直安分守己按时进贡,突然间来犯我边境,怕是有什么阴谋。如此莽撞前去应战,只怕会中了她们的圈套。”
台下,一直低垂着头,神色恭敬的墨惜颜听言后不禁扬了扬眉。
哦?竟然主动提及倭辽可能另有阴谋,墨燃玉这回又是唱的哪一出?
“阴谋?”大将军嗓门响亮如钟,不屑地嗤道:“管她什么阴谋阳谋,只要本将军出马,同样能杀她们个片甲不留哭爹喊娘,让她们永远乖乖臣服敬献纳贡!”
“大将军,你想得太简单了。”睨了大将军一眼,墨燃玉神色淡淡道,“祁连山位于昭阳和柔然交界之地,绵延数里,将昭阳和柔然一分为二,千百年来,两国凭借这道天然屏障一直相安无事。
在这里生存的部落族群,多数以游牧为生,每年靠敬献贡品给昭阳和柔然以寻求庇佑,防止被别的部落吞并,而倭辽部落,在众多部落里虽然实力雄厚一些,但还未强大到敢与昭阳为敌的地步。
她们一直俯首称臣恪尽本分,突然进犯,还接连夺我昭阳两座城池,其士气可见一斑。若非有人在背后指点助阵,她们怎生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有人附和道:“陛下是怀疑她们是受人指使,受了柔然的示意,所以才兴兵进犯?”
此问一出,堂上顿时传来一阵抽气声,殿中的空气好似突然间凉了那么几分,吸入肺腑点点沁凉。
墨燃玉宠辱不惊道:“孤只是怀疑。”
她这么一说,那些心中本就有所怀疑的大臣们便似热锅上的蚂蚁,开始了她们最最喜欢的窃窃私语悄声议论欢宠,邪王傻妃。
“柔然和昭阳一直相安无事,怎么会突然怂恿倭辽发兵呢?应该是弄错了吧?”
“你傻啊,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柔然的女皇是不是很多年以前便开始筹谋吞并昭阳,只是一直未曾找到机会。两国国力虽然相当,但近来昭阳烦事不断,她们怕是瞅准了机会,想将我昭阳吞并入腹呢。”
“啧啧,真是狼子野心龌龊至极,我泱泱昭阳,岂是她们可以觊觎的?”
“若说从前,昭阳或许不怕任何人兴兵来犯,大不了痛痛快快地酣战一场,可今年,昭阳刚刚经历了一场瘟疫,几乎耗尽了国库,眼下哪有实力和她们较劲?”
“嘶……”有人吸气,旋即摇头感慨,“真是祸不单行,流年不利啊。”
“是啊是啊,真是流年不利,若是先皇……”
有人不小心口误提到先皇,收到同僚的警告,立即瑟缩着脖子噤了声,不敢再议。
墨惜颜静静听着那些大臣的议论,不禁蹙了蹙眉。
看她们的样子,似乎事先并不知道这次的事,墨燃玉的保密工作做得这般好?竟然没有事先与她的幕僚串通一气?
“宰相,你有何看法?”突然,墨燃玉出声询问一直默不作声的陌轻尘,墨惜颜听见,心中不由一提,注意力跟着转移了过去。
“陛下。”陌轻尘出列回话,“臣和陛下的看法一样,倭辽进犯一事有太多疑点,需从长计议才是。”
陌轻尘心中想,无论如何,先将这事压一压再说,能压多少天是多少天,哪怕只能压一天也是好的,如此,德亲王才有安排的机会。
墨燃玉沉吟片刻,朗声道:“宰相,尚书令,各部尚书以及各内臣学士,未央宫候驾议事,退朝!”
说完,她威风凛然地起身,明黄身影很快消失在高台上。
叩拜完,与众官员一同起身,接到陌轻尘投来的示意,墨惜颜微微颔首,表示她会静候消息。
墨惜颜刚回到府邸,陌如星便迎了出来。
边疆倭辽作乱,此等惊如雷霆的大事,京中百姓都已沸腾,再加上府中有个消息通达的万管家,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出了大事?
一脸忧色地来到墨惜颜的身前,他担忧地问:“可是有什么安排?”
知道府中耳目众多,他下意识地便问得很隐晦。
墨惜颜知道陌如星在问什么,余光扫了扫一旁贼眉鼠眼的某人,拉过陌如星的手轻柔地拍了拍,她温柔道:“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外面天热。”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不长,期间因为各种矛盾还疏远过彼此,甚至还曾分开过一段时间,但这并不影响两人对彼此的了解。
从墨惜颜的眼神里读出暗示之意,陌如星收敛了几分脸上的忧色,点头道:“嗯,进去吧,上了一早的朝你也累了。”
两人不再言语,只是用眼神交流了一瞬后便相携着走进府邸,门口的守卫见两人进去后,心里疑惑万分。
两人的对话好生怪异呢,总感觉,好似是在故意避开外人一般,难不成,王爷发现了什么?
这么一想,那人不禁心中一紧,心道或许她该向陛下说说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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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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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 离别前聚会
墨惜颜和陌如星进府后便径直拐向畅园,因收到消息,又不确定墨惜颜下朝后会前往何处的秋海棠,早早地便赶到了这里。( )
此时,三人相聚,俱是默契地前往墨惜颜的卧房,准备“共商大事”。
进了屋后,几人将房门大开着,方便观察院子里的一切动向,以防有人偷偷摸摸地溜来干些偷偷摸摸之事。
景墨原本在外面采买墨惜颜午膳的食材,听百姓们议论边关战乱之事,他急急忙忙从外面赶了回来。
进了畅园,还来不及放下那些鱼虾生蔬,他便直奔向大开的那扇房门,因为赶得太急,他跑得太喘,此刻手脚早已酸软,他手里的那些鱼虾生蔬,便不受他控制的“砰”一声撞在了门柱上,最后绳子断裂,“噗噗噗”掉了一地。
屋里的三人看着突然出现的他,再看看那掉到地上还“腾腾”地挣扎了两下的鱼,愣愣地眨了眨眼。
“哈……”急切地喘了两口气,他方才缓过劲来道:“对不起,我……我这就收拾。”
从何时起,景墨淡出了自己的视野,墨惜颜说不清楚,她只知道,有道墙横亘在她和景墨之间,虽无形,却坚实得紧。
那道墙,她不想再去触碰,因为她曾经伤过景墨一次,她怕她的再次伤害,会让景墨彻底崩溃。
如今,景墨不去提及那件事,佯装一切如同往昔,她便也假装那件事未曾发生过,鸵鸟般地享受着现在难得的融洽。
此刻见景墨到来,看他满头大汗的模样,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震了震。
掉了一地的菜,不用说,是为她准备的。
菜为何会掉,必定是他提了一路,手臂酸软所致。
他品阶不低,根本无需做这些事,却偏偏做了,还独揽了她生活中的一切琐事,不假手于任何人。
此时,他满头大汗的归来,她不是傻子,所以她明白这其中包含的情意,他必定是因为听到了消息担忧她而急着赶回来。
因为明白,所以她心中歉疚。
有个人,总是在她的背后默默付出,而她,因为那人不说,所以尽管看见了,却总是忽视,然后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种付出。
景墨,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我欠你的,我能拿什么来偿还?我又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墨惜颜心中叹息了一声,委婉地开口:“先别收拾了,坐下来歇会儿。”
说完,她倒了杯茶,推到了自己位置的对面,示意景墨坐下。
倒茶时,透过杯壁感觉到水是温的,她知道,那一定是景墨在今早她出府去上朝后为她泡的,只为了她在回府后能有一口温热的茶水润喉。
想到这其中的细心和心意,她心中不免一疼,觉得亏欠景墨的又多了。
景墨愣了那么一瞬,视线呆滞地挪到那杯茶上。
待反应过来墨惜颜的意思,他连连摇头,“不了,我先收拾,我很快就会收拾完的。刚才……刚才我是头有些晕,走错了地儿,这些东西,我本来是要拿到厨房的。”
景墨“呵呵”傻笑着,然后蹲下身子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可惜他掩饰情绪的技艺不太精湛,所以他的笑漏洞百出,任人都能看出他是在说谎。
陌如星和秋海棠都是明白人,知道他和墨惜颜之间有着太多还未解清的纠葛,而自从上次的雨夜混乱后,几人之间似乎多了一种默契,那便是绝对不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以免大家相见徒增尴尬。
此时他忽然出现,两人是有些意外的,但考虑着解铃还须系铃人,两人都不打算出面插话,以免让事情变得更难处理。
“景墨。”墨惜颜一声低唤,声音有些沉,带着点点怒意。她生气,气那人的一根筋,气那人的执拗,似乎,也有点气那人不听她的话。
景墨闻言收拾的动作一顿,原本慌乱闪烁的眸光一颤。感觉到那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心中生出些许慌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便只能愣在那里。
唇瓣轻抿着,墨惜颜直锁住地上那人,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等着他起身过来坐下。
只是,她等了会儿,那人却像是卡了壳的机器人一般,保持着同一姿势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心中的恼意又旺盛了些,有一瞬间,她甚至冲动得想一拍桌子,然后起身冲过去将那人从地上拽起来,塞到凳子上坐下。
但终究,那种想法只是在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霎。
深吸口气,平复了胸腔里翻腾着的各种难以言明的气流,她最终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慢步走了过去。
她的脚步声轻而沉,却每一下,都刚好符合景墨心跳的频率,稳稳地“砸”在他的心上,换来他的心如鹿撞慌乱无措。
来到景墨身旁站定,睨着他的头顶看了一会儿,她弯腰探手,轻柔地握住了他的胳膊,用力,却力道刚好,不会伤他分毫地拉着他起身。
臂上突然一暖,景墨心中一跳,拉他的力道很小,他却感觉仿佛有整个世界将他撑起。
他的心,他的身,顺着那道牵引的力道缓缓站起,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本来酸软的手脚,好似突然间不酸也不痛了,充满了力量。
待景墨站直站稳,墨惜颜抽回了手,低柔出声:“先坐,这些……可以等下再收拾。”
软软的声音落在景墨心上,让他心中一暖、一震,他本来坚定的想要快些逃离此地不让几人继续尴尬的想法,被他渐渐淡忘。
他心想,就这么任性一次又何妨?也许,这次短暂的相近,会让他和公主的距离更远,但身心疲惫的他,偶尔歇上一歇又何妨?变远的距离,他可以再努力拉近,直到两人之间再无距离为止。
这么一想,他便不再有任何犹豫,亦步亦趋跟在墨惜颜的身后,来到桌旁坐下,待墨惜颜坐下后,四人刚好围了个圈,分坐四个方向。
气氛一开始有些僵硬,墨惜颜忽视那份僵硬,兀自说着今日“聚会”的主题。
“陛下今日在朝上并未直言会怎么处理这次的事,这会儿,她和那些个重臣正在未央宫议事,所以,正式的结果,大概得等她们商议完才会知道。”
她一席话说完,几人又是一阵沉默,几人都微垂着脸,脸上覆着一片雾霾。
他们,都在担心她,而不是担心跟着她,他们的结局会是如何的坏,此生能认识他们,她还有何遗憾的?
思及此,她心中蓦然一阵轻松,那原本有些沉重的枷锁,像被天神体贴地从她的肩上卸去,最终化为九重天里的一缕青烟。
翻过茶盘里的茶杯,悠闲地倒满三杯,她将茶杯推到了陌如星和秋海棠身前,然后自己留了一杯。
陌如星睇着视野里甚是温暖人心的黄色茶液,星眸微微一闪。“公主,你觉得……陛下她……会让你去吗?”
这是景墨和秋海棠都关心的问题,却不敢问出来,所以,待他问完,两人都紧锁住墨惜颜的脸。
“她啊……”墨惜颜莞尔一笑,“你们觉得呢?”
“……”秋海棠张了张嘴,最终因为不懂政事,更不懂那城府深沉的女帝究竟是如何盘算的而住了口。
景墨心中担忧墨燃玉终究会派墨惜颜前去,可此时,瞧见墨惜颜脸上的笑,他猜她是不想让气氛那么沉闷,让几人担心,所以即使心中明白墨燃玉最后的安排会是怎样却不直言,于是最终,他摇了摇头,假装自己猜不准。
陌如星心中早已知晓答案,他那么一问,不过是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此时见墨惜颜在笑,他心中更加确定,事情,终究是走上了他们预料的那条路。
“呵呵!”饮一口杯中的茶,不吝啬地赞叹了一声“好茶”后,墨惜颜笑道:“你们都这么严肃做什么?有些事,该来的迟早会来,担心也是躲不过的。”
她也是在刚才那一瞬间忽然想通的,该做的准备她已经做了,如今,事情再也躲不过,那她便只能迎难而上。
如果,她运气好,那么,墨燃玉得到的本不属于她的那一切,终究会回到她的手里,她,将始终有他们陪伴在身边,不管以何种身份。
“你们几个,跟着我也有段时日了。”她语声和润道,像闲话家常,而不是在诉说即将到来的短暂离别。“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此生,认识你们,是我最大的幸运。”
“你们为我做的很多,给我带来的快乐也很多,而我,为你们做的很少,不管将来会怎样,我想告诉你们,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
听她似是在交待遗嘱那般,秋海棠不禁心中一紧,“王爷……”
“不要打岔。”她微笑着柔柔打断。“我不是在说什么道别的话,而是在说一些我不得不现在说的话。
你们几个,在我心中同样重要,而眼下的事情,你们都知道,是无法避过的,留你们在天竺,我会担心,所以,我为你们安排了去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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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能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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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 几分不舍
三人闻言同时一惊,秋海棠惊讶出声:“王爷,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你要送我们走?”
墨惜颜含笑的眸子睨他一眼,眼神温润如水。舒殢殩獍“不要这么惊讶,这些事,你们应该想过的,所以,你们只需听我的安排即可。”
“不!”秋海棠神色有些激动。“我们不会走的!我们不会和你分开!”
秋海棠曾经预想过这一天的到来,但他想的是,当今陛下心中惦念的人是陌如星,所以,墨惜颜只要将陌如星送走,将陌如星藏在一个无人找得到的地方便好了,这样便可以避免当今陛下以各种借口和理由将陌如星困在身边,束缚墨惜颜的拳脚,而他,她至少要带上他,让他跟在她的身边,如此,他既可以照顾她,他也无需每日担心她的安危。
景墨和陌如星虽然没有表态,可从他们的神情可以看出,他们心中的想法和秋海棠一样,他们都不想离开。
“傻瓜。”墨惜颜依旧温言悦色,温润的目光掠过三人,她柔声道:“不要说这样任性的话,我知道你们几个都很聪明,有些事,虽然我从未明明白白地与你们言明,但你们几个心里都很清楚。
这次的事,如果陛下派我去边关,那便表示她已经容不得我的存在了,我虽然一直未说,但想必你们心里明白,就算不为了争权夺利,为了你们几个,我也不可能任由她予杀予夺,所以,我自然会放手一搏。
这一搏,凶险万分,结果难料,我必须倾尽全力,全身心投入。如果,有你们在身边,或者,你们留在这王府内,我只会担心你们的处境,为你们分心,而最终,我很有可能因为这样的分心而失败,你们懂吗?”
“我们懂,我们当然懂金武破天全文阅读!”秋海棠连连表态,“可是,我们会很听话地守在你身边,不会妨碍你做任何事不是吗?如果你真的要送我们走,那你也只需送驸马离开便是,让他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如此,陛下便无法用他来要挟你,干扰你做事。”
陌如星心中一紧,揪得有些疼。
秋海棠的话,他很想反驳,可秋海棠所言句句属实,他无力回之。
他知道,如果他留在天竺城里,只会成为墨惜颜的累赘,可让他离开她……他真的不想,不想。
捕捉到那双星眸中一闪而逝的沉痛,墨惜颜凝了凝眉。“傻瓜。”她开口,依旧笑容挂在脸上,语声轻柔。“你错了,不只是如星,你们所有人都一样。”
“陛下若将如星困在宫中,确实,无论我做什么都会有所顾忌,可如果你们两个不走,结果是一样的。让你们留在京中自然是不可能的,原因不必我细说想必你们都明白。
如果你们决意跟在我身边,在去边关的途中,或者是在两军交战时,若出现任何意外,你们和我被分散,倘若你们最后被陛下的人给捉住,你们有想过这样的后果吗?
陛下能那般狠辣地除去礼亲王,她对我同样不会手下留情,她必定会用你们来牵制我的行动,逼迫我向她妥协,最终的结果,便是断头台上几汪热血。
所以,聪明如你们,都应该听我的话,按照我的安排去到安全的地方,等将来事情尘埃落定,我自然会接你们回来,回到这原本属于我们的地方,我们的家。”
墨惜颜说完,几人都抿紧了唇,脸上弥漫着凝重之色。墨惜颜看看几人,喝了口茶,又道:“既然明白,你们就无需再苦着脸了,毕竟分开只是暂时的,将来的相聚才是永远的。
为了永远而短暂分离,这根本不需要任何考虑和纠结,聪明人都知道,永远比短暂来得值,来得长久。”
见几人不为所动,她将几人身前的茶杯推了推,“呐,都喝几口茶润润心吧,这茶真的很香,不信你们试试?”
几人瞄了瞄身前的茶,又看了看她一脸这茶真的很好你们真的该喝你们看我都这般热情推荐了你们怎么能拂我的面子的真诚笑意,手迟疑着伸向了面前的杯子,端起来喝了一口。
清香扑鼻,微涩回甘,润喉润胃,还能适当地舒缓心情,确实是好茶。几人喝了一口后,本已准备放下,可墨惜颜一句“再多喝两口,不要这么急”抛来,他们又只能被“逼迫”着再喝了两口。
见几人原本紧绷的太阳穴明显纾缓了几分,笑眯眯放下手中的杯子,墨惜颜道:“这会儿,陛下她们估计已经商议出了结果,如果不是今日,大概便是明早她会让我领兵出发。她向来是个不能等的人,所以,她的动作必定会很快,那我们的动作便只能比她更快。
我估摸着,我离开后不过一两日的功夫,她便会想办法让如星进宫,然后再用别的理由将他困在宫中,我们断不能让她有这样的机会。
你们藏身的地方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等下便悄悄收拾几件换洗的衣物,记住一切从简,等我离开后,万管家便会立刻带你们偷偷离开这里。”
她这话一说出来,几人刚转好一些的脸色,猛地漫上震惊。
秋海棠只知道自己心跳犹如擂鼓,各种不舍各种不愿装满了他的整颗心,愣在那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景墨和他的情况差不多,陌如星还留有几分清醒,问她:“这么快?”
“嗯迟等夏至。”她点点头,“是快了些,但这是必须的,我们必须比那人快,如此,你们才安全。”
“那……那……是就我们几个人走?还是我能带上青竹和秀岚,秋侍君能带上余旋珞?”
“他们三个可以带上,但其他的人,多的一个都不能带。随身用的东西,你们得嘱咐他们,不用带多的,带几件衣物便好,其他要用的生活物品,等你们到了栖身的地方后自会有人为你们安排。
余旋珞那边没什么,但青竹和秀岚,你还得告诉他们两个,你们走的事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他们的家人在内,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人在遭受迫害的情况下说出你们的下落,若如此,所有的一切都白忙活了。
至于他们的家人,你可以让他们放心,我会让相府暂时收留,有你母亲的庇佑,我相信他们会很安全。”
连这些都安排好了,他还能坚持什么呢?
陌如星心中如是想着,点了点头。“嗯,我会告诉他们的。”
“那好,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各自分头行动吧,等收拾好后,你们便到海棠的西厢去,离开的密道在西厢,你们从他那里走。”
密道?几人心中惊了那么一下,但很快便归于平静。
她从很早开始就在为他们谋划,如果她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这样的境况,让人挖条密道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条密道并非是她吩咐人挖的,而是德亲王府,也就是当初的九公主府在选址建造时,祥贵君便让人在府中悄悄挖了条密道,以防将来时局动荡,她可以从绝境中逃亡升天。
几人相继起身,心里装着不舍,眸子里饱含了各种情愫,动作都很缓慢。
墨惜颜微笑着望着他们的身影,见景墨走到门边的那堆菜旁边时停了下来,似是准备弯腰去捡地上的菜,她举步来到他的身侧,手,略有些迟疑地搭上他的肩,安抚地拍了拍。
“去吧,去收拾东西,不用管这些菜了。这些菜,我会让别的人来收拾,再让厨房做出来。等会儿,我们大伙儿便在西厢一起用午膳。”
景墨回头看她,触及她温润如水的眸子,那方想要留下来,留在她身边的心便又一次鼓噪了起来。
景墨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她却在他唇瓣张动的那一刻便已猜到了他会说什么,微笑着打断了他。
“什么都不用再多说了,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你心里也应该很明白,你是不能留下来的。
听话,去收拾东西,然后避开府里的人悄悄溜到西厢,万不可被别的人看见你拿着包裹去那里。
万一,在路上不小心撞见什么人,问你手里拿着东西是要做什么,你便说海棠曾经让你帮他绣过东西,如今东西绣好了,你这会儿去西厢是要拿给他,知道吗?”
想说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已被拒绝,景墨心中有些发堵,但知道事情轻重,他只能收起心里的各种不愿,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然后转身离开。
好不容易将三人送离畅园,墨惜颜不由松了口气。他们若是再不走,她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们了,她的口才真的有限,能说那么多劝三人听话她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的能力。
转身看了看三人刚才坐过的地方,又看了看整个房间,以及畅园的花花草草,想着即将离开这个她住了几个月的地方,轻轻一声叹息,表达出自己的不舍后,她抬脚走向畅园的大门,准备去找万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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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 她可以耍横
菜温酒香情意浓,最是惆怅离别时。舒殢殩獍
西厢海棠正争艳,一道圣旨断诉情。
德亲王府,南苑西厢,举着酒杯,望着出现在门口的传旨之人,墨惜颜笑容淡淡地饮下杯中酒,然后方才起身接旨。
女使神色凛然地宣读圣旨,她跪在地上,睇着地面的眸子里透着笑意,全然不见授命出征的一点意外之色。
待女使念完,她一句铿锵的“臣领旨”,举止有度地撩衣起身,笑得一脸从容。“女使辛苦了,府中正在用膳,女使若不嫌弃,坐下来一起用膳如何?”
“不了不了。”她待人如此亲和,女使自然也要装模作样地推拒一番。“微臣只是来宣读圣旨的,怎敢打扰王爷用膳?陛下催得急,王爷还是快些用吧,微臣也好回去复命。”
她本就是做做样子而已,那女使出口拒绝,她便也不再坚持,“呵呵”一笑。“陛下仁慈,留了时间给本王和家人相聚,女使回去复命时,可一定要记得转达本王对陛下的谢意,谢她对本王这个妹妹的关心,本王离京后,本王的家人,就托付给她代为照料了。”
“应当的应当的。”女使连连应和,心中却是有几分发毛和不自在,当即找了借口告退。“时间紧迫,微臣就先退下了,王爷慢用。”
时间紧迫,又催得急,此刻却跑来个慢用?墨惜颜心中有些好笑,却也装作没发现那人的前后口误,兀自捡了其中的“慢”字儿当做圣旨。
“既如此,那女使就自便了,本王先用膳。”墨惜颜说完,便让人关了门,与一屋子人“慢慢”用膳。
女使退到院子里后,看了看那扇紧闭的房门,抬手擦了擦额际。
而直到擦完,她方才意识到,不知何时,她的脑门上已经堆满了细密的热汗。
看了看手背上闪着盈盈水光的水渍,她凝了凝眉。
为什么,那人方才明明一直在笑,她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压力,她的身体,却做出了惧怕那人的反应?那人……当真已经让人惧怕到会在无形间感觉到害怕吗?也正因此,所以陛下才会那么着急地想要除去那人?
房中,三人看着笑颜如常,返身回来坐下的墨惜颜,眉宇都轻轻地拧了起来。
墨惜颜看三人一眼,好笑地问:“都皱着眉做什么?赶紧吃菜,今儿个,大家可要多吃一些,敞开肚腹吃,下次再聚到一起,可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她一边说手中的筷子一边不停地忙活,待吃了口清蒸鲫鱼,发现几人仍旧凝着眉看着她,一脸的担忧之色,她不得不停下来宗师宝典最新章节。“喂,我说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好好的一桌菜可不要浪费了。”
陌如星扫了扫满桌的菜,迟疑着开口。“方才,女使说,陛下催得急……”
“呵!”墨惜颜不屑地嗤笑,翻了翻白眼,“你管她做什么?当她不存在不就成了?”
“她在外面等着的……”陌如星说出自己的担心。
知道陌如星是在担忧女使在外面等着,等会儿肯定会进来催,墨惜颜将筷子“咵”一声放在碗上,一边撸袖子一边道:“她若真敢催本王,本王绝对揍她,使劲地揍!她就算拿着圣旨那她也是臣,而本王是王爷,本王可以揍她!”
她瞪着眸一脸我是老大我可以猖狂的表情,被她的模样逗笑,秋海棠一个没忍住便笑喷了出来。
她眼神那么一扫,表情比刚才更横。“本王与家人吃饭,本王有权力耍横!明知有人在欺负咱咱不趁着人家有求于咱高傲地耍一回横咱不是傻吗?来!吃饭吃饭,天塌下来有本王撑着!”
被她这么一闹,几人心中原本笼罩着的各种担忧阴霾都如雾般散了开去,她见势,殷勤地往各人的碗里夹着菜,三个人都照拂周到,绝不顾此失彼。
“啧啧!今天的鱼肉真香。”她一边赞不绝口,一边往景墨的碗里添。“这是我们景墨买的呢,景墨可是这餐的大功臣,来,景墨一定要多吃些。”
景墨赶紧将碗迎上去,“王爷,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来来来,这是海棠最爱吃的红烧肉,多吃几块啊。”她又往秋海棠的碗里添,末了,又给陌如星夹,“来,这个是你最爱吃的,多吃些。”
“还记得那次我们说要到外面游玩吗?”待坐下,她兀自说着以前未完成的事,“那次,因为母皇的事给耽搁了,没能去成,等明年啊,我们一定去。”
几人见她情绪高昂,都被她的情绪感染,期盼着一切快些结束,明年快些到来,等到了那时,他们,便不再只是这么些个人了,还会多一个小人儿一块儿去,一家人一定很热闹。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期间,女使曾经几次想要进去催促墨惜颜,可听见满屋的欢笑声,她想要进去的脚步便每每都会硬生生顿住。
这样的欢笑,在宫里,有多难得啊,只是,这样的欢笑,从今往后还能听见吗?
想到此行的最终结局,她忍不住心中叹息,一切,真的是造化弄人,她,也同样如此。
用完膳,知道自己就算再想拖延也是不可能的,让女使到前厅等着后,与万管家简单地交待了几句,墨惜颜便上了路,赶往南门。
按照她的交待,为了以防万一,等她出发半个时辰后,万管家便悄悄送走几人,而在这之后,双方将不再联络,以防联络时被人发现了藏身的踪迹。
只是,意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降临,让人完全料想不到。
墨惜颜前脚才刚离开王府,她所搭乘的马车才刚驶出西兰街的转角,送她出府的陌如星等人还未收起离别的伤感情绪转身进府,一辆马车霍然出现在西兰街的另一头,驶进众人的视线。
待马车停稳,一道众人熟悉的身影来到众人的跟前,几人微微一愣。
“姐夫。”墨子卿笑得一脸亲切,“我皇姐呢?她不在吗?”
佯装朝府里张望了几眼,又往街道的另一头眺望,他露出失落的表情来。“她已经走了吗?为什么都不等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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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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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 绑架
墨惜颜虽然未曾告诉几人宫中的祥贵君是怎么安排的,但几人心中都明白,她肯定考虑过祥贵君今后的处境,也为他做了打算,他们两人,私下里必定通过信,祥贵君必定知道她今后的安排。|i^
祥贵君和凤后关系甚密,墨子卿乃凤后之子,今日,祥贵君尚且不曾前来送行,墨子卿却来了,几人心里下意识地都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心中警醒着,陌如星上前道:“你皇姐方才已经走了,你从宫里来,难道不知道她什么时辰出发?”
被这么一问,心里本就有诡的墨子卿自是有些心虚,可他掩饰得极好,神色黯然地说:“我以为,三皇姐虽然下了旨让她领兵出征,但怎么也不会让她马上走,最起码,道别的时间是会留给我们的,却不想,三皇姐的旨意这么急,她竟然已经走了。”
墨惜颜的各种嘱咐和叮咛陌如星牢牢地记在心里,他一点也不敢忘记她嘱咐他们一定要抓紧时间,不能让宫中的墨燃玉寻了机会将他们一行人拦下,是以,尽管身前的人是与墨惜颜关系比较亲近的墨子卿,他也不想和他多浪费时间,怕误了一行人离开的时辰。
“是啊,她走了。”他神色落寞地说,“你若是早来一步,兴许能和她说上话。”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你如果真想和她道别,她才刚走没多久,你加紧一些,兴许能在南门那里和她见上一面,说些道别的话。”
“啊?”墨子卿怔了怔,“不了不了,她既然都已经走了,我若追着去,别人必定会笑话的。况且……”
墨子卿脸色忽然一黯,跃上几许沉郁之色。“我不喜欢离别的场景,总感觉,有些话……不说出来,心中难受,说出来,心中却只会更难受。既然见了面要面对内心的煎熬,那还不如不见的好。”
这些话他是发自内心,表情也是心中真实情绪的写照,陌如星睇着他脸上的淡淡忧伤,心中微微一动,不自觉放软了语气。“最是惆怅离别时,到了分别的时刻,有些话,确实明明想说,但到最后,往往又会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想着自己还有些嘱咐墨惜颜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腹中胎儿的话未曾来得及细说,陌如星心中不免有些惆怅。在皇室众多成员中,墨子卿与墨惜颜关系最为要好,所以,墨子卿的那种心情,他懂。k";
秋海棠与墨子卿没什么话可说,此时心中又惦念着离开的事,便开口打算先回西厢。“驸马,我和景墨先进去了,你后面来,我们在西厢等你。”
墨惜颜虽然“晋升”为王爷有一段时间了,陌如星也跟着“荣升”为王夫,可这几人,在称呼上并没什么太大的改变。
秋海棠一直习惯性地称陌如星为驸马,陌如星未曾让他改口,他便一直沿用了这称呼。此时,尽管墨子卿在,他还是用了“驸马”,而他的话语里,也含了暗示陌如星别聊太久的意思。
陌如星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嗯,你们先进去,我等会儿便来。”
“好。”应和着拉了拉身旁的景墨,扫了旁边的墨子卿一眼,秋海棠转身与景墨并肩离开了。
墨子卿并没有忽略秋海棠临走时那别具怀疑的眼神,他知道,这几个人,貌似都有些怀疑他的出现和来意,他唯一不懂的是,为什么突然之间,他们都开始防备他了,毕竟,在这之前,他并未做过任何事。
“姐夫,你们……关系好像比从前好了?你和秋侍君他们。”想着几人方才的话,墨子卿试探地问。
“呵!”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陌如星不由失笑。“你该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一句一家人,饱含太多无法言喻的情愫。寻常人家,夫侍之间多勾心斗角算计阴谋,但这个家,因为某个特殊的人的缘故,与别的家大为不同。
想着这背后的缘由,再想着自己此行的目的,墨子卿双眸微闪,心中不禁有些犹豫。
然,那犹豫只是短暂的一瞬,想着某人向他做出的保证和承诺,想着未来等着他的幸福,他那份因为心底的良知而窜起的犹豫,最终化作九重宫阙里的一丝雾霭,消散无痕。
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他慨叹道:“是啊,一家人,这世间,像皇姐这样的女子,真的不多,你们很幸福也很幸运。”
幸福?好好的一家子,小小的温馨,却有那人的千般阻挠万般算计,谈何幸福?
陌如星心中有些愤然,但转念一想,他旋即又不得不承认,他们一家,确实很幸福,因为他们之间有真情在,而且正如墨惜颜所言,眼下的分离不过是暂时的,早晚有一天,他们会重聚。
“能遇上你皇姐,确实是我们的幸运。”陌如星由衷道,想着那件秘密的事,他温和一笑,“既然你不去为你皇姐饯行,宫中太上凤后和贵君都在等着你的汇报,我就不留你了,我先进去了。”
见他转身欲走,墨子卿急急开口,“姐夫!”
他闻声停了下来,回身亲和地问:“你还有事?”
“我父后和贵君……”墨子卿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眉间还隐隐可见零星为难和不安之色,陌如星瞧见他这般模样,不禁心中一紧。
“太上凤后和贵君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是。”墨子卿摇头,但脸上的郁郁之色比刚才更浓,声音低低地道,“他们两个都病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陌如星闻言心中一惊,“你说什么?他们病了?”公主怎么什么都没跟他说?
“嗯。”墨子卿点点头,“得知三皇姐要下旨让皇姐领兵出征的时候,他们本来是想来送行的,可……因为身体的缘故,他们最终只能让我代替他们前来送皇姐一程。”
“那你刚才为何不去追赶你皇姐?那会儿她才走没多久的。”陌如星拧紧了眉。
“见了面又如何?”墨子卿淡淡地问,“见了面,我该告诉皇姐我父后和贵君病了,他们本来想来看她的,结果不能来便只能让我来了吗?”
墨子卿凉凉一笑,带几丝浅薄的讽刺,“我若说了,皇姐会如何?她能留下来吗?不能。皇命在身,她就算想留也不能留,如果她抗命,那等着她的会是什么?是抗旨不遵,是杀头的大罪。”
陌如星心头一震,被堵得哑口无言。他从未见过墨子卿这般模样,而他向来不会安慰人,所以,他除了心头沉重之外,担忧祥贵君的身体之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们……情况怎么样了?”
“不好。”墨子卿抛得直接。“若可以,他们怎么都会来送皇姐的。”
不好?陌如星心头咯噔了一记。“他们到底生了什么病,可曾叫太医看过?太医都怎么说的?”
“太医?”墨子卿笑得悲凉和讽刺,“叫太医有用吗?姐夫可是忘了,如今这宫里,当家做主的不是我和皇姐的母皇,而是三皇姐。太医都是听三皇姐的,叫她们有什么用?
更何况,自从母皇逝世后,父后和贵君便一直郁结于心,心中哀痛难平,此等心病,又岂是寻常的汤药可以医治的?”
“他们病得很严重吗?”陌如星心中有些担心,“为什么在这之前不告诉你皇姐?”
若知道了,此前,公主无论如何都会去探望贵君,可公主没有去,去了,情况兴许会好些。
“他们怎么可能告诉皇姐呢?”墨子卿摇着头道,用他此生所看所学撒着这世上最大的谎。“他们都不想让皇姐担心,所以一直瞒着自己的病情。皇姐最近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她有许久不曾进宫看过父后和贵君了。
父后和贵君一直想念着她,挂念她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挂念你们相处是否融洽,有没有闹什么矛盾,现在,她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姐夫,你随我进宫吧,与父后和贵君说说皇姐的事,让他们两个宽心。”
陌如星闻言不禁心中一沉,婉转地推拒道:“我……我进宫……有些不大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墨子卿反问,“如果是之前,皇姐在京中时,你和皇姐进宫确实有不便之处,因为宫中处处是三皇姐的眼线。而现在,皇姐已经出发了,三皇姐又怎可能会提防父后和贵君与你见面呢?”
“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进宫的,陌如星想要再出口推拒,可就在他想要说话时,方才还只是站在旁边,不知何时来到墨子卿身后的人竟突然蹿到他身后在他身上连点了几下。
他只知道自己的后背被什么东西用力地“撞”了几下,动作快如闪电,力道重而痛,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猛然发现他浑身上下都不能动弹,嘴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墨子卿看着他的眼神里饱含了无数歉意,然后扭头对着府门的方向道:“姐夫,父后和贵君还在等着的,我们走吧,等下我便让人送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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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能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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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 错失
说完,墨子卿对着那两人示意了一下,其中一人立即来到陌如星的身旁,“扶”着陌如星上了马车,他紧随其后。舒殢殩獍
陌如星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是在府外多待了片刻,竟落得这样的结果,而他,更是怎么也想不到,墨子卿竟然会让人将他强行带进宫中。
心中的怒意如滔天怒火般翻腾着,瞪着对面,紧随他之后进到车厢里的人,他恨不得冲上前去掐着那人的脖子问个清楚,问墨子卿为什么要害他。
然,可惜的是,他不能动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吩咐外面的人驱车赶往皇宫,再听着车轮的转动声轱辘轱辘地响起。
接收着对面的人可以比拟恨不得将自己吞咽入腹的狰狞神情,墨子卿淡淡地别过了头。“姐夫,你不用看我,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他犹自找着借口,骗那人,也是骗自己。
“呼!”陌如星只能鼻子里呼气,以此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愤怒。
“三皇姐她……想见你,她还说,如果我能让你进宫,她便不会做任何伤害皇姐的事。”
你现在便在做伤害你皇姐的事!陌如星心中愤愤地道。
“三皇姐说,她只是太在乎你了,所以才会借着这次的事将皇姐支走。你进宫后,等皇姐平定边疆战乱归来,一切已成定局,到时,只要皇姐愿意,皇姐还是可以继续做昭阳的王爷,她不会削了她的王位。但如果你不进宫,她便会让皇姐永远都回不来。进宫后,你可以享受你的荣华富贵,还能换来皇姐的平安,你瞧,多划算的事。”
陌如星双眸死死地瞪着自说自话的墨子卿,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个窟窿来。他脑海里被一件事装满,墨惜颜若是知道他最终还是进了宫,不知道会不会发狂,而她的那些计划,关于他们未来的各种规划,又将如何实现?还有,他会不会影响她的大事?
越想,他心中越发焦急,万般希望秋海棠或者万管家能及时发现他被人掳进了宫,然后想办法将他拦下来,他们再按照原计划一起离开穿越“原始社会”全文阅读。
但他心中又明白,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因为万管家这会儿正在忙别的事,而秋海棠和景墨,已经说了要在西厢等他,等他们发现不对劲时,只怕他早已置身宫闱无力改变事实。
各种思潮激涌碰撞下,他急得双眸都红了,染上了血丝。
知道对面的人此刻必定是在恼恨自己所为,墨子卿却不想去在意,脑海里,不自觉浮现昨日下午的记忆。
忆昨日。
“你……喜欢你九皇姐对不对?”未央宫内,墨燃玉站在他身前,一脸笃定地问。
他闻言心中一颤,身形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但最终,他稳住了心神,没有倒下。
视线在他脸上一扫,凤眸里闪过笑意,墨燃玉在大殿里悠闲地踱着步子,悠悠道:“子卿啊,别说皇家容不得你对你九皇姐的感情,就是民间,普通百姓也断然接受不了这样的不伦之恋。”
那一霎,他只觉全身冰凉,好似掉进了冰窟窿,随即,那人一句转折,将他从冰湖深处拉到了湖面上。
“不过……你皇姐我,倒是能理解你的这份感情,更能体会你心中的那种挣扎,因为,我和你一样。”
他心中一开始有些不解,他们缘何一样?但随即,那人的话语解了他心中的疑惑。
“不瞒你说,我一直喜欢你九姐夫,而当初,我是逼不得已才会将他让给你的九皇姐,看他们出双入对恩爱情深。如今,我身为女帝,身为昭阳女皇,我想兑现我曾经向你九姐夫许下的承诺,只是,我和他的身份……你是知道的,有那么一点困难横在那里。”
“如果,你愿意帮我,让你九姐夫回到我身边,我便让你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你觉得这个交易如何?”
交易?他一开始有些震惊,不知道那人会和他谈什么交易,后来,他懂了,更心动了,这才有了今日的一系列事件。
“我这么说吧,你应该知道,任何一个女皇,眼里都容不得一粒沙子,而如今,你九皇姐也是我眼中的一粒沙。倘若你帮了我,将你九姐夫带进宫里来,等将来,我便成全你和你九皇姐,到时,她身边有了你,自然不可能再涉足朝堂,因为她要顾及天下人的嘴,而我,从此无需再担心某天她可能会危及我的皇位。”
“你和她在一起之后,随便你们去哪里都可以,当然,如果她愿意留在京中,我还是可以继续让她做王爷,只要你们不怕被人发现你们两人的感情便好。你想想,到时,你们两山盟海誓逍遥快活,多么惬意?”
“你说的……都是真的?”他抖着唇问,心中蠢蠢欲动。
“我以我的性命起誓,我所言绝无半句假话,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有了这样的毒誓,他便似身处绝境的人看到了希望,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笔交易。“那……你要我怎么帮你?”
“你知道的,你九姐夫对我一直心存怨怼,现在,他和你九皇姐有了感情,更是不愿意见我,如果我直接宣他进宫,他是怎么也不会来的。
我已经收到消息,边关倭辽蠢蠢欲动,到时,我会派你九皇姐领兵镇压边关战乱,等她领旨从王府出发后,你便去见你九姐夫,具体该怎么做,我相信聪明如你,一定能将他带来的。”
“镇压战乱?”他当时心中惊诧,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你是想……”
墨燃玉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他心中所想,笑道:“你是听太多说书人讲的故事了吧?我和你九皇姐系属同宗,既是墨家的人,也是周家的人,我怎么可能会害她呢?
我派她去,是想让她立战功,等将来,万一你和她在一起的事被人们所知,人们也会因为她的战功而包容你们的俏农女。
更何况,你九皇姐和你九姐夫情深似海,我若不借这样的机会支走她,我如何有机会与你九姐夫相见?你和她将来又如何会有机会能在一起?”
“你说的都是真的?”他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自然是真的,我方才可是已经发过毒誓了,我怎会违背自己的毒誓?”
有了这样的保证,他心中的不安又平息了下来。“那……那万一,九姐夫不肯跟我进宫呢?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确保我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你若是怕自己演技不精,到时,你可以带两个有身手的人在身边。后面嘛,相信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可以解决一切。你要知道,幸福要靠自己努力和争取,你唯有努力过,将来才有可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唔唔……”听见陌如星发出的声音,墨子卿从回忆里回过神来,转眸看去,见陌如星双眸充满血丝,他心中闪过一抹不忍。
“姐夫,你就休息会儿吧,等会儿便到宫门了。”
见陌如星眼神冷寒如冰,似在说着“我不是你姐夫”,他眸光微微一闪,淡淡道:“即便你跟了三皇姐,我也依然要唤你‘姐夫’。”
陌如星心中气极,只觉一阵热流冲向脑门,下一瞬,他脑袋一晕便昏了过去,倒在了坐榻上。
墨子卿心中提了那么一下,本想上前看看他的情况,但最终,他半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嗫嚅道:“晕了也好,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南门外,刚刚抵达南门下车的墨惜颜忽然间感觉到一阵心悸,这心悸来得突然来得猛,让她几近头晕。
扶着身后的马车缓和了一会儿,她视野里突然袭来的黑色雾霭才渐渐散去,重新归于明朗。
叶护卫见她神色有异,疾步上前扶住了她,紧张地问:“王爷,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心中却是疑窦丛生。
她的身体一直有温品言在调理,温品言的医术不必说,她全然信得过,而她的身体状况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她建康得很,不可能会突然出现这种头晕心悸的情况。那么,刚才那一瞬她感觉到的心慌意乱是因为什么?
伸手抚住胸口,感受着心底残存的那一缕心悸,墨惜颜微微拧起了眉。
难道……是府中出了事?如星他们离开的事出了意外?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心中陡然便窜起浓浓的担忧,转过身子便想打道回府一看究竟,但因为叶护卫的手还扶着她的胳膊,所以她转身跨步时,从叶护卫的手传来的阻力让她前行的身形一滞,而这一滞,她方才因为紧张而心绪不宁的神智清醒了些。
“王爷……”叶护卫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她这一转是想做什么,心中不由更加担忧。
“我没事。”她回道,然后勾起一抹笑,在心底宽慰自己。
自己这是在瞎担心什么呢?自己离开后他们便会走人,墨燃玉动作再怎么快,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来找人的。况且,有万管家在,如星他们也不是傻子,知道怎么应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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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 包围王府
深吸了一口气,她笑着转回身,道:“走吧,去看看陛下给我们的‘百万雄师’是何等壮观!”
她语声豪气,像极了即将领兵上阵奋勇厮杀的倾世枭雄,叶护卫望着她前行的背影,恍惚间有种错觉,好似她此刻正身着戎装立于城头,在金色阳光下振臂一挥指点江山。
那样的背影极具霸气,让人精神振奋血脉激涌,恨不能成为那道身形的左右手,跟随其左右闯一番宏图霸业。
眼前闪过登高问鼎的画面,叶护卫的左手不自觉握上了剑鞘,青筋暴起足见其所用力道之大,随后,她抬脚跟在了那道身影之后,双眸里闪烁着灼灼的光。
来到大队人马之前站定,墨惜颜淡淡地掠过黑压压的一群人,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站在队伍最前端的几人身上。
当先一人她熟悉得很,正是今日在朝堂上一番壮志豪言的大将军,其余几个,都是军部的大员,具体什么官职她不清楚,但看几人精神抖擞双目炯炯,她知道,几人都不是酒囊饭袋之类。
明明有那么多能臣,却偏要她这个什么都不曾做过的人戴着个元帅的头衔奔赴前线,墨燃玉的用意她不用想也知道。甚至,她可以肯定,这些个人当中,应该有很多是受了墨燃玉的意要做她的催命符的。
她淡淡一笑,道:“让各位将军久等了。”仅此一句便不再多言,将注意力转移到一旁的陌轻尘身上。
“宰相,京中一切事务就交由你费心了,王府,也劳你抽时间多多照应。”她说得很含蓄,但早前通过陌玉檀从她这里收到她的各种安排的陌轻尘全然明白她话中所指何意。
陌轻尘回道:“王爷放心,京中事务我会打理。至于王爷,虽然有诸位经验丰富的将军协助处理军中事务,但前线凶险,王爷务必多加小心。”
“嗯,出发时辰已到,本王就上路了,宰相且回吧。”
“王爷保重。”
微微一笑,墨惜颜返身上了自己的马车,而原本跟在陌轻尘身旁等着她的温品言,则跟在她身后上了她的那辆马车,大队人马出发。
烟尘滚滚步声隆隆,车厢里,看了看神色紧绷的温品言,墨惜颜笑了笑。“后面的路上,可是要辛苦你了。”
温品言唇瓣紧抿着,不语,眉宇间凝聚着他对墨惜颜此行的各种担忧。
直到现在,墨惜颜并不知道他心中隐藏着的那份情感,想着这一大队人马今后的行程,想着温品言虽然仍旧是女子装扮但他本身其实是男子在军中出入不大方便,她道:“军中全是女子,人数众多,往后,你和我同住一个帐篷吧,以免被人发现你的男儿身份。”
温品言闻言心中一震,神色惊讶地向墨惜颜看去,但见她笑得坦然一脸温和,他心中情绪翻涌着,点了点头。
早前,有次墨惜颜在他面前不小心提到将来墨然玉可能会用对待礼亲王的招数派她上战场,他当时因为心中担忧,便主动提出要一路随行。
那会儿,墨惜颜惊讶之余,本想拒绝,但他态度坚决,说她的身体一直由他在调理,若到了军中出现什么不适,他也好照应,倘若让军医看诊,只怕她一直隐瞒的事终将露陷。更何况,军医有可能被墨燃玉收买,难防她们不会做害人的事。
考虑到腹中孩子的安全,墨惜颜最终同意了带他一起。她当时想的是,带一个温品言,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温品言和陌如星还有秋海棠不同,他不是她的什么人,墨燃玉就算想要害她,对她出手时,也不可能会对温品言这个无关紧要的人下手。
万一,墨燃玉杀心太重,要除去所有和她有关的人,她身边的人,也绝对有能力护温品言周全,而温品言医术精深,出了任何意外,他还能帮她。总之,带温品言在身边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她最终便答应了。
军中全是女子的事,温品言早前也担心过,他一个男儿,在女子成群的地方出入,有太多的不便之处。
况且,军中女子多是些气血旺盛之人,在某方面的需求较常人凶猛得多,他的男儿身份万一不小心被人发现,而那时墨惜颜倘若又不在他身边不能及时护他周全,其结果,当真叫人害怕之极。
他当时想的是,他唯有加倍小心,尽量不在人前露出破绽,此时墨惜颜提出要他与她同住,他心中震惊之余,那份原先藏在他心底的不安倒是实实在在地消减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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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里,安排好“潜逃”事宜的万管家快步赶到了南苑西厢,见只有秋海棠和景墨二人,陌如星却是不见踪影,他不由蹙了蹙眉。
“王夫呢?他在哪里?还没收拾好吗?”
“他方才在府外和十皇子说话来着,估计过一会儿就会来了。”秋海棠回道,但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在进府之前他特意提醒了陌如星要快些回来,而他相信陌如星懂他的意思,可过了这么久陌如星还没回来,他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十皇子来了?”万管家微诧,“什么时候的事?他们聊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我们送王爷出发后他便来了。”景墨回道,他和秋海棠同样有些不安,微微拧着眉。
“这么久?”万管家心中惊疑,“离开迫在眉睫,王夫是个明白人,不可能会耽搁这么久的。”
眸色一凝,万管家转身对一旁的余旋珞道:“你去幽荷居把青竹和秀岚叫过来,我去府外看看,等我把王夫叫回来后我们便出发。”
“是。”余旋珞得令后立马跑了出去。
万管家看看景墨和秋海棠,嘱咐道:“你们两哪里也别去,就在这里等着,省得待会儿一个找一个平白耽搁了时辰。”
秋海棠和景墨点点头,万管家看两人一眼后也转身出了房门。他步子挪得飞快,衣角在风中飞舞,眉间凝聚着淡淡的不安之色。
可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等他急匆匆赶到府门外,见街道上空无一人,他心中猛然一沉,转身问一旁的侍卫。“王夫人呢?你们可有看见?”
万管家在府中一众人等眼中的形象向来是温和与威武并存,他处事,从来都是宽和与严厉双管齐下,但众人还从未见他在人前表现出此等凌厉的神色,几个侍卫此时瞧见,不免都怔了怔。
有三个侍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他找陌如星是有急事,却不是急着悄悄离开,其中一人照实回道:“方才十皇子来了,王夫与他聊了一会儿后与他一同进宫去了。”
“你说什么?!”万管家闻言面色大惊,“他进宫了?”
那侍卫回道:“听十皇子方才说,好像是太上凤后和贵君想见他。”
“……”万管家张了张嘴,却终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心中的思潮犹如惊涛骇浪般翻涌着,他转首望了望空荡荡的街头,然后又望了望皇宫的方向,眸里闪过决绝。
事情到了这一步,这会儿去追是不可能的了,得赶紧将府中的人送走才是,王夫那里……只能后面再想办法了!
念及此,他猛地转回身,头也不回地赶往西厢的方向。那三个侍卫见他来得突然去得也匆匆,有些摸不着头脑,唯有那个墨燃玉安插在德亲王府的眼线,心中猜测他可能是知道陌如星是被强行带走的,而他此刻,可能是想办法去了。
回到西厢,万管家什么也没有解释直接道:“走!跟我去密道!”
青竹和秀岚原本收到余旋珞的消息从幽荷居赶来,打算在这里等他们的主子到了之后一起走,却不想此时万管家回来了,却独独不见他们主子的身影,两人心中都很是不安。
“管家,我们公子呢?他怎么没来?”秀岚问。
“他来不了了,就我们几个走!”万管家的回答言简意赅,一边说,他拾起一旁他准备的包裹便准备往外走。
“什么?!”秀岚和青竹同时一惊,秀岚追问:“什么叫来不了了?公子他怎么了?”
万管家停了下来,道:“他被掳进宫了,现在没时间解释一切,大伙快走,迟了恐会生变。”
早在只看见万管家回来的那一刻,景墨和秋海棠心中便已经隐隐感觉到事情可能有变,此时听闻心中俱是震撼不已。
他二人望了望院门的方向,又互看一眼,都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担忧。想了想,秋海棠迟疑着问:“管家,我们真的要走吗?”
“必须走!”万管家回答得坚决,“王夫的事虽然来得突然,但王爷曾经便做过最坏的打算,王夫那里可以另想办法,但你们几个一个都不能留在这里!”
“不!我们不走!”青竹摇头,挎着肩上的包袱往后倒退。“我和秀岚要留在这里等公子!”
秀岚附和道:“对!我们不走,我们要等公子!”
就在这时,一道身形忽然出现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并一个起落来到了万管家的身侧。“管家,府外来了人,将整个王府都包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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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 你瘦了
万管家凝了凝眉,侧首问:“是陛下派来的人吗?”
“是御林军,但看她们的样子,只是奉命在外面守着而已,并不打算进来。殢殩獍晓”
“可有看见领头的是何人?”
“好像是御林军右指挥使玄鹊。”
玄鹊?“呵!”万管家冷冷一笑,“陛下的动作倒是快,不过,不进来便好,我们照样可以走人。”
说完,他转身看向几人,面色严肃。“你们几个都不要犯傻,你们当王爷是什么人?她怎么可能看着王夫被困宫中?
她早就想过这种结果,所以,她说过一旦事情有变,那无论如何也要先将你们几个送走。至于王夫那边,可以另想其他的办法。所以,秀岚和青竹,为了你们主子好,你们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犯傻。”
秀岚和青竹的脸上闪过迟疑,万管家却不给他们任何犹豫的机会,让刚才回话的那人动作迅速地点了两人的哑穴,并示意那人“押”着两人赶紧走。
秀岚和青竹不曾料到万管家会来这一招,面色一惊,随即想要挣扎。
两人双唇一翕一阖地说着“我们不走”的话,然而叫嚣了半天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而押着他们的那人,力道出奇的大,任他们两个再怎么挣扎却不能撼动那人的双手分毫,仿佛,他们不过是她手下拎着的两只不值一提的小鸡。
两人挣扎了一会儿,待发现所做努力不过是徒劳后,最终不得不放弃,只能乖乖地任那人“拎”着他们往前走。
看看屋里剩下的三人,万管家道:“都走吧,抓紧时间。”
秋海棠和景墨互看一眼,都无声地拾过桌上的包袱,跟在了万管家的身后。
待一行人来到所谓的密道入口,秋海棠几人都止不住的有些惊讶,秋海棠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在他西厢的书房里,竟然还有这样一处隐秘的地方存在武神空间。
那入口不在别处,就在书桌的下面,而他平时经常在书房出入,余旋珞也每天都在打扫,他们主仆二人竟然一个都没发觉这里藏有通往府外的密道。
他不知道的是,当初万管家告诉墨惜颜密道所在时,墨惜颜也是十分的意外,她完全没有料到,留给她逃生的路竟然藏在这里,随即她更是佩服祥贵君异于常人缜密的心思。
想来,任何人也不会想到,一个身居高位的皇室公主留给自己的逃生路竟然会在她的一个侍君的书房里。而这西厢的布置尤为别致,书房的布局也是格外精致,万一事发,有人在府中搜查时,也断不会想到这样一个书香雅致的地方竟然有逃生密道存在。
原本负责“押送”青竹和秀岚的人松开了对两人的钳制,怕两人此刻再跑走坏了事,她索性直接点了两人的穴,让两人动弹不得。对于此,秀岚和青竹除了感觉无奈之外,也只能认命,不敢,也不能再造次。
那人来到书桌后蹲下身,运起全身内力推动那块原本用来放脚的踏脚石,旋即“轰轰轰”的声音从地底传来,那张书桌缓缓往旁边移动,露出一个大约三尺长三尺宽的方形入口来,而在那之下,是一条渗着淡淡凉意的黑色通道。
“走!”万管家淡淡的一个字,方才那人立即拎着秀岚和青竹两人先下了通道,那人早已熟悉这条密道里的一切,再加上她目力较常人好,所以,仅仅凭借入口透进去的那一点零星的光,她便可以像平常走路那般稳妥。
早在墨惜颜说今日要送走几人时,万管家便在书房里准备了几个灯笼,将点好烛火的灯笼递给三人,他自己留一个,几人便先后下了通道。
他走在几人最后,当他按下密道里的开关,那张书桌便缓缓移回了原处,在外面看,根本看不出一点移动过的痕迹。
密道不宽,大约两个体型微胖的人能并肩通过的样子,在这样不见天日、曲折的地道里绕了一会儿后,秋海棠几人都已不知他们到底是在转向哪个方向,只知道这条密道似乎有些长,有些绕,绕得人方向全无南北不分。
等过了一会儿,前面负责带路那人忽然停下,在墙上某个地方用力按了一下,随即那人前面的墙忽然“轰隆隆”移开,露出一个门一样大小的洞口来。
秋海棠走上前去,将手中的灯笼探进那扇门里,待发现那似乎是另一条黑漆漆的密道时,不禁疑问出声:“这条密道又是怎么回事?接下来是要走这边?”
在几人后面的万管家回道:“当初修建密道时,祥贵君怕万一有人发现密道入口追来,那么,王爷要逃生的计划可能会失败,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便让人修了条隐形密道。如此,即使真的有人追来,也会照着密道往前一直追,而不会发现这墙后真正的逃生路。”
“这密道不是王爷让人修的么?”秋海棠惊讶。
“不是,是祥贵君让人修的。”
“哦。”秋海棠点点头,旋即又问:“如果这边是真正的逃生路,那沿着原本的密道直走最终会通向哪里?”
“南城门附近的一个宅院。”
“那这边呢?”秋海棠用灯笼指了指那条所谓的“隐形密道”,也就是真正的逃生路。
“西城门附近的一个宅院。”
一个南一个西?倒是足以混淆视听。秋海棠肚子里腹诽着,暗自佩服着他那位超乎聪明的妻主爹爹,率先抬脚走进那条密道。
几人没有多做停留,相继跟上,万管家同样走在最后,负责将那扇小门给“关了起来”病毒天神最新章节。
又走了不一会儿,几人便抵达了密道的出口,来到一处宅院。宅院很小,很偏僻,位于一条街巷的深幽处,有一人在那里候着。几人在那里上了两辆马车后,马车便一刻也不耽搁地驶向西门。
为了避免将来墨然玉让人盘查时,城门的守卫回忆起今日有两辆马车出城,形迹可疑,所以,万管家让载着景墨和青竹秀岚的那辆车先走,而他和秋海棠余旋珞所在的那辆马车,则是隔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后才慢慢悠悠地从街巷里拐出来。而由始至终,他和秋海棠几人都不曾露过面,由事先安排的人驾车。
按照约定,两辆马车在城门外大约一里地的地方汇合,然后驶向那处隐秘的藏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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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瓦红墙,深锁落寞,悠悠卿心,困于高阁。
当陌如星悠悠醒转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他怔愣片刻,便“腾”的一下坐直了身形。
下床,穿鞋,他神色慌张地往门的方向走,可走了两步后,他却忽然停了下来。
走?进了宫,他又能去哪里?如此慌张只会自乱阵脚,他还不如冷静下来想想该怎么逃出去。
公主从来都是个心细如尘的人,铁定想过各种各样的情况,而今日这种意外,她肯定也料想过。既然想过,那她肯定有做安排,无论如何,他也要耐心地等,等到她来救他。
这么一想,他很快便冷静下来。回头看了看那张床,他不悦地蹙了蹙眉,下意识地便离那张床远远的,在房中的凳子上坐下来打量这间用来困住他的“金屋”,一边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皇宫他只来过几次,这后宫来的次数更不用说,是一次也没有,所以,他现在到底身处何处他暂时不知。而在屋子的外面,有人影,他知道,那一定是墨燃玉派来看守他的人,以防他从宫中跑掉。
回想起墨子卿在马车里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心中愤怒之余,还有些不懂。
墨子卿为何会听那个人的话,还与那人做了这让人费解的交易?太上凤后与贵君知道这次的事吗?还是这一切都是墨子卿一个人所为?
他想,使劲地用,任脑中思绪天马行空地乱走,却还是想不出明明像墨子卿这样不笨的人为何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屋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虽轻,却像是地狱来的修罗般惊得陌如星猛然回神。
他抬眸,死死地盯着房门的方向,待确定来人在房门外停了下来,他眼神里更是蓄积起他这辈子从未流露出来过的寒意,彻骨的寒意。
“嘎噔……”清晰而沉厚的开门声响起,在宽敞清静的大殿里显得尤为响亮,当门外的明黄身影露出来时,陌如星心中一沉,眸色更暗。
他瞪着那人的双脚跨过殿门,缓缓向他走来。
最终,那人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那人的气息传来,他眸色微微一闪,却不是因为那人熟悉的气息激起了他的某些回忆,而是他忽然发现,那人身上的气味竟是那么的让他反感,甚至让他觉得恶心想吐,他不明白,为何,他曾经居然会迷恋那样的味道,全然不似他如今喜欢的墨惜颜身上的淡淡的清香。
视线在陌如星身上流连了一会儿,沉沉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地吐出,良久,墨燃玉开口道:“你……瘦了。”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陌如星移开视线盯着地面,连那人的衣角都懒得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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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 我爱她,胜过一切
被陌如星冷漠的神情所刺激,墨燃玉心中一沉,眸底跃起几许暗色,但她并未爆发,而是将心底激越而起的不满压着,缓步来到陌如星旁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下。舒殢殩獍
余光里瞥见她的动静,陌如星本想起身离她远些,可想了想,他没有那么做,怕那么做引来不好的后果,便只是将头又偏了些,以免呼吸的空气里夹杂了她的气息,让他浑身难受。
双眸注视着陌如星,将他的淡漠和疏远收于眼底,眸底暗光流转着,墨燃玉道:“你……很不愿意见到孤?”
陌如星心里冷笑,他会愿意见到她?当真是天方夜谭!
刻意忽略陌如星的冷淡,墨燃玉自说自话道:“你可知,你一直在孤心里,而为了这一天,孤筹谋了多久?孤空有一身抱负理想,空有一身才干,也空有一群人追随,可母皇她……呵,在她心里,孤竟然比不过老九。”
听她提起墨惜颜,陌如星双眸微闪,脸上的冷然稍稍敛去了几分,一边保持着冷漠的姿态,一边留神听她到底会说墨惜颜什么。
“你也知道,孤自小便失去了父君,所以,孤一直比别的人努力,只为了能在这宫里生存。从小,当皇姐皇妹们都在嬉戏玩耍时,孤在挑灯苦读。当她们听太傅授课时,孤则比她们所有人都用心去听,然后用心去记,所有一切,孤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将来孤能比她们更优秀,能得到母皇多一些的关爱和注意。
孤一直努力着,坚持着,从不曾有半分的懈怠,也正因此,孤才能在众多皇姐皇妹们当中立于鳌头传奇打工者全文阅读。然而,无论孤再怎么努力,如何出类拔萃,母皇她就是看不见孤,在她眼里,只有大皇姐和二皇姐,她从来不曾将孤放在心上。
后来,她们一个枉顾皇命一个蓄意谋反,她对她们两个彻底失望,那会儿,孤以为,孤终于有了一展宏图的机会,母皇她一定可以看见孤的努力和优秀,可最终,她的视线直接掠过了孤,落在了老九身上。
老九胆小怯懦什么都不会,还不曾立过功,唯一的一件功劳,不过是那次对抗瘟疫而已,可就因为这一件事,她竟然打算将皇位传给老九,而一直恪尽职守为国出力的孤,她竟然视而不见,你说,她对孤公平吗?”
墨燃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这些话,她一直藏在心底,不曾对任何人吐露过,今时今日,在这个人面前,她破天荒地竟然想一吐为快,说出长期以来郁积在自己心中的种种不快和失意。而说完,她感觉心里舒服多了,好像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理解她的人。
陌如星挑了挑眉,他知道皇家确实很复杂,只是,对于某人和他说这些话,他心里觉得很好笑。
“你说,孤到底哪里比不上孤的那些个皇姐皇妹?她们一个个的竟然都爬到了孤的头上,讨得了母皇的欢心。”墨燃玉又道,可回应她的,依旧是陌如星的冷漠和沉默。
她瞧着,想着自己被彻底忽视,嘴角勾起一抹浅薄嘲讽的笑,笑自己的一厢情愿。但随即,那抹笑便被微笑代替。
“不过,那些都已经过去,现在,孤已经是昭阳的女皇,是昭阳最最尊贵的人,孤想有什么便有什么,谁能奈我何?”
她语声豪气,透着骄傲和狂妄之气,陌如星闻言眸色再黯,心往下一沉。
“尊贵的陛下,容臣夫问您一句,您就打算将臣夫一直困在这宫中?”他淡淡地问,虽用了各种敬语,但他的话语里却没有半分敬意,只有讽刺,那人在他眼里,哪里是至高无上的女皇,不过是一个任性妄为的暴君而已。
“你……”被他话语里的轻蔑之意激怒,墨燃玉提一口气憋在胸腔,闷得她脸色难看至极。
“孤待你如此深情,你竟然这般对孤?”她语声寒凉地质问,“你就那么爱老九?她有哪里好?”
深情?她对他深情?真是可笑之极!
至于他,他当然爱那个人,甚至可以为了那个人舍弃自己的性命,所以,如果她打算拿他来胁迫那个人,他可以直言那根本就是妄想!
而那人,哪里都好,比她好太多,她根本没法可比!
心中如是想着,陌如星淡淡地说:“陛下,您所言臣夫当真听不懂。臣夫,是您的皇妹的王夫,臣夫自然是与王爷伉俪情深。
而您,是当今天子,尊贵的陛下,臣夫与您既是君臣,又是至亲,我们之间又怎会有情?若世间百姓误会臣夫不小心引诱了您,臣夫只怕要浸猪笼沉江底了。”
陌如星字字句句带着疏远,也在刻意提醒某人,某人所作所为并不是隐秘之事,天下人都看得见,也将议论,就算她贵为天子,也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孤是天子,他们谁敢对孤的人动手!”墨燃玉狂傲道,静默片刻,她突然软了语气,“如星,你当初对孤的一往情深,难道都是假的吗?那些快乐时光,难道都是你演的戏?”
戏?他将一颗心投入,却换来她的利用,到了如今,她反倒说他当初是在演戏?陌如星觉得,他当初眼睛当真是瞎了,甚至比盲人更盲,才会被这样一个人所迷。盲人虽然眼盲,但心却不盲,而他,空有一双眼,却连心都是盲的绝世道莲。
冷冷一笑,他道:“陛下若觉得那是演戏,那便是戏吧,因为一切已经不重要了,在臣夫的心里,如今只有一人,而那个人,正是臣夫的妻子。”
“怎么会不重要?很重要!”墨燃玉反驳道。
拆解着陌如星的话语,她凤眸倏然一亮,“你是不是因为当初孤让你陪在老九身边,你气孤所为,所以才说这些话来气孤?但你心里,其实一直是有孤的。”
陌如星觉得墨燃玉要么是太过自大,要么就是神智有问题,才会说出这种话来。想着她让人将他弄进宫的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她以为他还爱她,他淡淡道:“陛下,臣夫可以很明确地告诉您,您在臣夫心中,就只是尊贵的陛下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墨燃玉一怔,旋即脸色一沉,有些狰狞,“不!孤不信!才短短几个月,你怎么可能将孤忘得彻彻底底?”
“有些事,由不得您不信。”陌如星依旧很淡,想着那人无形间就融进了他的生命,想着那人与他的点点温馨,他眸子里漫上些许柔光。
“‘情’字就是那么神奇,若是从前,我也不会相信自己会那般爱一个人,可现在……”陌如星倏尔莞尔一笑,幽雅如兰。
“我爱她,胜过一切。”
墨燃玉浑身一震,刹那呆滞,但随即,她腾的一下站起身,一个大跨步来到陌如星身前,拽着他的胳膊猛地将他拽起,神色狷狂道:“你说谎,孤不信!”
过大的力道让陌如星身形晃了晃,手臂很疼,他蹙眉,想直接甩开那人,但最终,他没有。
抬眸,淡淡地看着那人,他道:“陛下,您是聪明人,我相信您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为何您就是不愿意承认呢?如今,您既已得到了您想要的一切,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您,就放我回去吧,放我回属于我的家,这里,不属于我。”
家……
一个字,戳中墨燃玉心中的导火索,引来她的彻底癫狂。
“孤不需要承认什么!”墨燃玉几近咆哮道,“谁说孤得到了孤想要的一切?孤明明想得到你,可你却在他人怀中!孤对你一往情深,未曾有一刻将你忘记于心,为了你,孤甚至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可你到头来却说你爱的人是老九,你要孤情何以堪?”
“情何以堪?陛下,您确定,您对我当真有情?”话已经开了头,陌如星索性将话说得更直白些。他发现,面对身前的人,他心绪相当平和,可以做到无波无澜,而他想,他应该让身前的人彻底死心,也彻底醒悟,如此,兴许能让她断了继续纠缠的念头。
“您心中在意的,一直是您身上的龙袍。当初,公主求旨,先皇赐婚,若您当真对我有情,当时您就不会让我嫁给公主,更不会让我帮您在她身边说话,让她助您。
在您心里,我只是一颗棋子而已,有用,那便利用。到如今,您得了您想要的皇位,您却忽然发现您身边好像没什么人,所以,您这才会想起曾经与您有过过去的我。
我如今在您这里,只是您的一种执念,您只是想证明,您身为女皇,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任何人任何物都该听命于您属于您,我不再属于您了,您觉得心里不痛快,便让人将我掳了来。您这样做,我只能说太不明智,而最终,您什么也得不到,只会平白惹来百姓的议论和愤怒。”
墨燃玉握着陌如星胳膊的手抖了抖,瞧着那双墨眸里的清冷和平静,她心中震颤,有种被人戳中脊梁骨的愤。
阴鸷地盯着身前的人,她笑得森然。“你爱她是吧?呵!孤就让她从这世间消失,孤看你还如何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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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 围杀(1)
阴鸷地盯着身前的人,她笑得森然。舒殢殩獍“你爱她是吧?呵!孤就让她从这世间消失,孤看你还如何爱她。”
松开对陌如星的钳制,墨燃玉动作迅猛地转身,衣袂带风地离开了,陌如星望着她的背影,蹙了蹙眉。
走了好,只是,公主她……应该有做准备吧?应该有的,她曾经和他说过,皇家护卫已经见过她了,既如此,他也无需太过担心,他所要做的,便是等,耐心地等。
午后,凤鸢宫里,从心腹那里听说陌如星被带进了宫,而始作俑者,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太上凤后勃然大怒。
“这个逆子,竟然背着本尊做出此等蠢事,去把他给本尊叫来!”
一炷香的功夫后,墨子卿被人带到了凤鸢宫,他本以为,这次不过是如同往常那般,太上凤后只是叫他过来说说话而已,可刚跨进寝殿的殿门,瞅见软榻上的太上凤后神色凌厉,他心中咯噔了一记,缓缓来到太上凤后跟前。
“父后,你找我?”墨子卿语声如常地问。
太上凤后冷眼看着他,沉声问:“你今日可是出宫去了?还做了些特别的事?”
墨子卿闻言心中一抖,眸里闪过几许慌乱之色,但他终是维持着镇定,回道:“皇姐出征,我去送送她。”
“你去送她?”太上凤后拔高音调道,“为何我听人说你根本就没送她,而是把她的王夫请到了宫里来?!”
话到最后,已然变成了厉声斥问,声音里充满了怒意。
“墨子卿,你到底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可知你这样做,会毁了你九皇姐的全盘计划,会让你九皇姐将来处处受限,更有可能,会害得她身首异处,而我们这一群人,都将因为你这次的糊涂之举一辈子受制于人?”
太上凤后语声凌厉咄咄紧逼,墨子卿听后心中震颤惊骇连连。“父后,你说什么?什么计划?什么身首异处?三皇姐她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将姐夫带进宫来,她便不会害九皇姐的命。”
“她的话你也信?”太上凤后震怒,“你是不是忘了你母皇的死?你怎么能这般蠢钝地去相信一个连自己的生生母亲都会残害的人的鬼话?”
“我……我……”墨子卿语塞,无措地往后倒退了几步。
太上凤后睨着他,眼神里带着浓浓的质问,“你倒是告诉我,平日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那么傻地相信你三皇姐的鬼话?”
“我……”墨子卿眼神闪烁着,透着慌乱,他不敢去看太上凤后的眼睛,因为他深知太上凤后是个比常人精明的人,怕自己的心思会被看穿重生—黑道神秘太子最新章节。
“你把你姐夫送到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你三皇姐将他困在何处?”
墨子卿心中一震,蓦地转首看向太上凤后,扬声问:“你打算做什么?”
太上凤后凝了凝眉,心中闪过怀疑。“你说我要干什么?”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过于激烈了些,墨子卿稍稍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放低声音问:“你打算放他走?”
他心里很乱,虽然经太上凤后那么一提醒,他怀疑墨燃玉可能真的是在骗他,可他潜意识里,还是不希望太上凤后放陌如星出宫。
“你为什么这么排斥?”太上凤后蹙着眉问,心中的疑惑更盛。
“我……我没排斥。”墨子卿言辞闪烁。
太上凤后眯了眯眸,眸子里透着精光。“如果能放他走,我自然会放,怕只怕,你三皇姐要用他来胁迫你九皇姐,任我现在是太上凤后,她也不会给我任何面子。”
一边说,一边紧锁住墨子卿的脸,他继续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三皇姐将你姐夫困在哪里?你该明白一点,你现在的隐瞒,极有可能是将你九皇姐推向绝路,她那么在乎你姐夫,将来若是知道你做了这些事,还不知道悔改,你说,她会怎么想你?”
墨子卿身子微颤,心刹那间沉到谷底。
想着将来他与墨惜颜相见的那一天,墨惜颜开口的第一句便是质问他为什么要那般做,他只觉浑身冰凉。
犹豫着,他道:“我不知道三皇姐将他关在哪里了,进了宫后,三皇姐的人便将他带到了别的地方。”
闻言,太上凤后心中一沉,盯着墨子卿瞧了片刻,他霍然起身下榻,往殿门外走。待走到殿门处,他冷然地吩咐:“来人啊,将十皇子押到他的寝宫关起来,没有本尊的命令,谁也不得放他出来!”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凤鸢宫,徒留被震呆的墨子卿回过神后在侍卫的手中挣扎,“父后,你要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将我关起来?”
墨子卿反抗,高声叫喊,然,回答他的,只是太上凤后越来越远、决绝的背影。
这一夜,宫中风云变幻,太上凤后去找了墨燃玉对峙,问她为何要让墨子卿将陌如星骗进宫来,问她那么做的用意何在,他还以太上凤后的身份来压墨燃玉,然,如他所料,墨燃玉根本不买他的账,甚至,还说了句让他全身发抖的话。
“你说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孤喜欢他。至于子卿为何那般做,孤相信你知道后一定会很惊喜的。
孤猜,你万万想不到,你的宝贝儿子,竟然越过伦常,偷偷地喜欢他的皇姐,甚至,为了将来能与他的皇姐在一起,不惜做任何事。”
“你说什么?你以为你这般胡言本尊便会相信?不只是本尊,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相信!”
墨燃玉笑他,“信与不信,你去问问你的儿子不就知道了?孤相信,他会告诉你一切的。”
他听后,气血上涌直接晕厥了过去,而太上凤后夜访未央宫晕厥的消息也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宫,传遍整个天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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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日深夜,墨惜颜领兵出征的第五日,当大队人马熟睡之际,百来号黑衣人暗中潜近,并在杀了巡逻守夜的兵士后迅速朝着墨惜颜所在的那顶帐篷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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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 围杀(2)
帐篷里,墨惜颜、叶可欣还有温品言并未熟睡,早在今晚的晚膳被人送进帐篷里来时,细心警惕的三人便发现,那些菜上有几处粘附有极其细微的白色粉末,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但温品言最后证实,那些细微的粉末乃是致人昏睡的蒙汗药。舒殢殩獍
三人当时就知道,今晚注定是个不平之夜,所以,在大队人马开始休息的时候,她们三人虽将帐篷里的烛火熄灭,躺在床上,但实则,三人只是躺在那里闭目养神,一直警惕着外面的动静。
京中的情况,墨惜颜不知道怎么样了,但她想应该是没事的。
据她估计,王府里的下人们必定已经发现府中的几位主子及万管家凭空消失,而墨燃玉,必定也已经知道陌如星他们不见了,陌轻尘,则该是按照她之前的嘱托遣散府中的所有下人,让人将整个王府包围起来,进行所谓的调查,而京中百姓,肯定对王府一行人突然离奇失踪的事议论纷纷猜测不止。
宫蓝锦是六月十四离开的天竺,到今日已经有些时日,按照两人当时的约定,宫蓝锦回到西夏后会立即让西夏女皇出兵,两人会在恰当的时机在两国边界的城池汇合。
她一直在耐心地等着,等着墨燃玉的按耐不住,等墨燃玉对她动手,她以为,墨燃玉会等到两军交战时再对她动手,毕竟那时情况混乱,要下手很容易,且容易推脱,到时随便找个理由说她是被敌军害死的就成,她没想到竟会提前这么多异界花心邪尊。
不过,提前也无所谓,祥贵君培养的那些从未露过脸的暗人,以及原本藏匿在天竺附近的皇家护卫,抽了大概一百人,一直悄悄尾随在大军后面,离她们并不远,而她身边,除了叶可欣之外,还有一直以家丁身份藏匿在王府的那部分暗人跟着,就算墨燃玉的人动手,也未必能伤她分毫。
唯一的坏处,便是此地离边疆还有些远,她今晚逃出生天后,墨燃玉将来势必会一路追杀,她前往边关的路上会麻烦一些。
当听见靴子踩过草地的细微的“簌簌”声,和衣躺在床上的叶可欣立即翻身而起。
不止是她,附近几座帐篷里,此行负责保护墨惜颜安全,收到墨惜颜提醒今晚的饭菜有药的那些个暗人,同样动作迅速地起身,操起床榻旁边搁置的佩刀佩剑快速钻出帐篷,朝着墨惜颜的那顶帐篷奔来。
夜色黑寂,唯有帐篷附近燃烧的篝火堆散发着黄色光亮,照亮四周视野,负责围杀的黑衣人发现那些本该倒下,此时正睡得跟死猪一样的人竟然都清醒异常,片刻怔愣,但随即便冲杀了过去。
皇命在身,不管那些人是睡是醒,她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取墨惜颜的首级!若墨惜颜睡死了,她们直接取她项上人头,方便省事!若她奋起反抗,她们便只需刀剑厮杀夺其性命,最后再取她的首级!
两方人马都有各自的使命,自相撞的那一刻开始,立即刀剑相向铿锵对决。
“铿铿咵咵”的声音响在黑沉的夜空下,异常刺耳清晰,隐约还能听见刀剑摩擦激起的“哧哧”火花声传将开来,为两方厮杀增添些许华丽配乐。
帐篷里,墨惜颜和温品言也已经起身,正静静地听着外面的打斗,有刀剑划过皮肉的“噗噗”声传来,墨惜颜不知道受伤的人到底是负责保护她的暗人,还是负责刺杀她的那些墨燃玉的杀手。
“噗儿!啪!”有信号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墨惜颜知道,那是有人在给跟在后方负责支援的人发信号,而她心中也明白,外面的情况,可能对她们极为不利。
透过帐篷的篷布看见有人影晃近,立在门帘附近的叶护卫,手中的剑在那人冲进来时立即招呼了过去。
她招式凌厉,招招带着杀意,乒乒乓乓刀剑相交间,冲进来那人道:“停!是我,自己人!”
叶护卫听出那人声音,手中的剑这才收起。
那人也收起手中的剑,道:“王爷,你还是快些走,倒回去和跟在后面的人汇合,我们虽然能暂时挡住外面那些人,但她们人数众多,且个个是好手,我们撑不了多久。”
叶可欣闻言眸色一凛,转首看向墨惜颜,等她决定。
墨惜颜看看几人,略一沉吟后站起身来,“那我先走,你们后面跟上,切记不要恋战,保住性命要紧,等汇合后再取那些杀手的性命不迟。”
“嗯。”那人点头。“王爷快走,马车属下已经准备好了。”
“好。”墨惜颜点头,对一旁跟着她起身的温品言道,“等下记得跟紧我,千万不要落后。”
得到温品言的颔首应答后,她抬脚快步走向门帘,在叶可欣及那人的护送下往外走。
刀剑交错光影变换,她抬起一只手遮挡刀身剑面折射过来的烁烁银光,一边快速走向马车。
大军驻扎在荒郊野外,路是山路,崎岖不平,路面上有不少凸起的小山包在几人的脚下使绊,再加上夜晚光线昏暗,看不清路,而温品言全然不会武力,几人前行的速度难免受限踏道全文阅读。
一个没留神,温品言被路面凸起的小山包绊了一脚,一个踉跄便要向地上扑去,好在墨惜颜反应快,伸手一捞,牢牢地将他拉住,让他避免了与有许多碎石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当心一些。”放开手,墨惜颜柔声道,想了想,她松开的手又倒回去重新握住了温品言的手腕,道:“我拉着你好走一些。”
说完,她不再多言,拉着温品言的手腕便往前疾走。
厮杀在侧,血腥味萦绕在鼻尖,阵阵闷哼以及“扑通”倒地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温品言自是不敢耽搁的跟着她的步调前行。
只是,手腕处的力道坚毅,虽隔着衣料,那人温软的温度却清晰地传递而来,他心中本就藏着一汪缱绻的痴恋,恍惚间,他感觉,此时他们不是在逃生,不是在躲避杀手的围杀,那人,是在牵着他走向一条他向往已久的路。
两个都是女子,墨惜颜说要拉着温品言走的那一刹,叶护卫和那个暗人都小小地怔了怔,心头感觉有那么些诡异。
不过,叶护卫对温品言已经很熟,她只当墨惜颜和温品言是关系好,所以,她没将事情放在心上,但那个暗人,眉梢抑制不住地抖了抖。
忍不住瞄一眼二人“相互扶持”的动作,她怎么都感觉有些怪异,似乎,只有女子才会拉着男子的手,怕男子跌倒,也只有男子相携逛街时,才会手挽着手亲密无间,两个女子,当真是怪哉之极。她感觉,墨惜颜对温品言,似乎有些关心过了头,一个女子,又怎生会那般娇弱,走个路都会摔跟头,需要人这般仔细的照应?
四人快速来到马车旁,正准备上车时,几道黑影却是急速朝几人奔来。听见身后的动静,那暗人停下转身,吼道:“叶护卫,你快送王爷她们走!我来拦住她们!”
墨惜颜回头看一眼追来的眼神凶煞的几人,又看了看那停下来打算以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挡拖延的暗人,眸底掠过一抹暗沉。
尽管心中知道结果,很是不忍,可她不敢有半分的拖延和迟疑,怕自己的半分缓慢,会让那人的牺牲变成白费。
“走!”她说得决绝,拉着温品言便上了车,而她们才刚上车,那些人便已经追了上来,打斗声接踵而至。
马车跑了起来,隐有风声呼啸,她听见后方一声凄厉的嘶吼,隐约可辨是那人的声音,心中一沉。
暗夜围杀,动静如此之大,但整个军中没有一个人出来,不可能所有的人都睡死了吧?想来,这些人都是收到命令了的,是打算装作服了蒙汗药什么都不知道。
为了杀一个她,先是下药,后是派人刺杀,这墨燃玉,当真是怕杀不死她啊,才会这般无所不用其极,连江湖人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
而看这些人的身手和行动速度,显然不是宫中侍卫,也不像一般的江湖杀手,倒像是暗中培养的死士。连死士都出动了,她是不是该说,墨燃玉当真是太看得起她了?竟然做了这么周密的安排。
车外,驾车座上的叶可欣时不时回头往后方张望几眼,看那些追赶的人有否追来,好在要奔赴战场的马都是一等一的好马,而马车载了不过三个人,速度很快,那些在后面狂奔的杀手,虽然功夫深厚,但几经打斗,体力已消耗不少,再加上有那人的牺牲拖延,被甩开了一段距离,要跟上暂时是不可能的,她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马车还在奔跑,眼看离尾随在大部队后的皇家护卫和暗人越来越近,在经过一片树林中的过道时,一阵刺耳的刀剑厮杀声却在暗夜里随风飘了过来,蹿进叶护卫的耳里。她听见,先是一愣,随即赶紧收紧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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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 峰回路转
周围是树林,有树遮掩,原本在云层的遮掩下时隐时现的月光更是很难透进来,四周黑漆漆的一片。舒殢殩獍
马车里的墨惜颜见她忽然停下,先是微诧,但随即墨惜颜也听见了打斗声。
那声音激烈而沉闷,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飘荡在空气里,让人神经不自觉绷紧。
三人都沉默着,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无人说,是该继续向前,还是该返回去。
后有虎豹,前有豺狼,前后都是死路,她们该往哪儿走?难道,她真的要亡命于此?
墨惜颜心里如是想着,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当她正考虑着她们三人要不要弃车而逃,改为钻进山道两边的密林时,却忽听阵阵马蹄声踏破长空而来,击碎前方那沉闷的刀剑声。
墨燃玉如此大手笔?非但安排了两路人马来取她性命,还安排了这第三路候补来收场?
她心中有一瞬的无语,为自己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遭遇默哀。
只是,等那马蹄声靠近,一阵更为激烈的打斗声过后,她发现,事情好像并非她所想的那样,因为,周围很安静,诡异的安静。
她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为那份诡异的安静感到紧张,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该往前,去一探究竟。
而正当她犹豫的那会儿,马蹄声又奔将而来,朝她们所在的位置迅速靠近。透过那些树干空隙,隐隐可见点点火光在跳跃,但似乎,那火光又不是火光,因为,没有火把,能在那般快的前行速度中保持不灭。
火光从前方的弯道转过来,那些人模糊的面容在光影里跳跃,感觉到那些人的靠近,墨惜颜挑起车帘一角打量,只看见,那些人,并非衣着黑衣,身上也没有杀气,当先一人,好像还是她所认识的某人。
“吁……”当先那匹快马快速向马车逼近,或者说,是向她快速逼近,借着远处的“火光”,她终于看清,来人竟然是宫蓝锦身边的史浩南,所谓的陪读。
“你没事?”那人开口的第一句便是这句,她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
“是,我没事。”
“呼……”那人呼出一口气,似乎有些累,说着她有些听不懂的话,“那便好,若是我迟上那么一会儿半刻,让你受了伤,那人一定会杀了我的。”
她愣了愣,不明白身为宫蓝锦的陪读的他,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杀他,但随即,她恍然明白过来,史浩南说的,好像正是宫蓝锦。
可她又有些不懂,宫蓝锦怎会因为她受伤而要杀他?而他,明明跟着宫蓝锦一起走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处?还有,这大队人马又是怎么回事?
心中太多疑惑,墨惜颜问:“是六殿下让你来的?”
“不然呢?”史浩南回答得直接,“我怎么可能跑这一遭?这大半夜的,可是很累人的胜者为王最新章节。”
“六殿下现在人在何处?”墨惜颜隐约觉得,宫蓝锦可能还没有回西夏。
“他啊,他在后面,估计过一会儿就赶上来了。”
一旁,叶护卫见来人是认识的人,和皇家护卫打过照面后,她让皇家护卫和暗人赶紧前往她们方才逃出来的军营支援,大队人马当即快速离去。
墨惜颜心中疑惑,不明白宫蓝锦怎么可能会在后面,他明明已经离京几日了。
史浩南却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道:“他不喜欢血腥,所以,他说等我解决完那些人后他再跟来。”
几人正说着,一辆马车疾速奔来,在墨惜颜的马车旁停下。
车帘被撩起,出来之人正是本该已经回西夏的宫蓝锦。
视线往墨惜颜的马车扫了扫,宫蓝锦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墨惜颜身上,微笑着道:“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好久不见?墨惜颜愣了愣,旋即嘴角抑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
杀场相见,而她刚刚死里逃生,这人竟然和她说好久不见,还问她近来可好?
这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能这般赶来救她,不用说,他肯定没有将她当作普通的合伙人,他们应该是朋友才对。可如果是朋友,面对这样的场景,他第一句要说的不应该是“你没事吧”这样的话吗?
一旁马背上的史浩南听见宫蓝锦的话,双眸大瞪。
他扫了宫蓝锦一眼,瞧见他笑得优雅完美的脸,心中鄙视连连。
他心道,你这厮就使劲装吧,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在看见空中的信号弹后将他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让他赶紧带人前来支援,也不知道是谁,面色担忧一直催他动作要快,这会儿却在这儿装稳重装高贵,脸皮有够厚的。
“是好久不见,如你所见,毫发无伤。”墨惜颜笑着回话,心中却在想,不过几日不见,哪里来的好久?
“你那车似乎有些小。”宫蓝锦突然道,“到我这车上来如何?有些事,我正想和你说说。”
墨惜颜挑了挑眉,众目睽睽之下,他是男,她是女,他们可是男女有别。
她心里觉得不妥,怕损了宫蓝锦的名声,想要委婉拒绝,却不料那人道:“不用再想了,赶紧过来,然后赶紧走,难不成,你打算等墨燃玉再派人来杀你?”
再派人来杀,也不会是今晚,更何况,这件事,与她到他车里有联系吗?
墨惜颜怎么都觉得宫蓝锦的思维很怪异,可在那人又一句“小史,去请王爷到本宫车上来”后,她实在是不敢再矫情和拖延,赶紧自己出了车厢,唯恐那人再说出些让她抽搐不已的话。
小屎?史浩南的脸色瞬间黑沉了下来,瞪着宫蓝锦的双眸闪着愤恨的光。
你才是屎,不叫本公子浩南便算了,竟然叫本公子“小史”,你这厮存心的吧?本公子和你有那么熟吗?
墨惜颜离开,温品言心中是有些不舍的,方才虽然惊心动魄面临死亡,可与墨惜颜在一起,他心中尽管紧张,可他没有害怕过都市邪王。
此刻脱离危险,他更希望能与墨惜颜独处,可对方是西夏皇子,还说有事要与墨惜颜说,他不敢开口要求跟着过去,也不敢开口让她留下,只是情绪有些低落。
待墨惜颜上了车,宫蓝锦立即让史浩南下令上路,继续前行。
车厢里,墨惜颜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会在我后面?你不是早就离开天竺了吗?”
宫蓝锦惬意地靠在靠枕上,回道:“我啊……我喜欢昭阳的风光,出了天竺后便一路游玩,并未急着回西夏。不过你放心,我已经书信给我母皇,让她准备好大军三十万,只要你需要,随时都可以出兵。”
墨惜颜挑挑眉,觉得宫蓝锦的话里有漏洞,便继续问:“那你怎么刚好在我后面不远的地方,我一出事你这么快便赶来?”
“呵!”宫蓝锦幽雅一笑,“你猜呢?”
她猜?她猜个毛啊!她若能猜到还用问吗?
肚子里腹诽着,墨惜颜假笑着回道:“我没那么聪明,所以猜不到。”
孰料宫蓝锦竟收起眸中的笑,认真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幽幽道:“你确实不够聪明。”
她一怔,随即心中那叫一个抖,被气的!
有这么打击人的吗?她不过是那么一说,他有必要那么认真地说她不聪明?
墨惜颜笑,“呵呵”地傻笑,却是不再言语,不打算继续和某人说话。
她微笑着,侧身挑起车帘,打量车外的茫茫黑夜,待发现马车的棱角上和前方一领头人手中举着的长杆上挂着的“灯”是一个“型号”的,她诧异出声:“你这车上挂的是什么?”
宫蓝锦凝视着她的侧面,淡淡地回道:“那是西夏的一座冰湖里捞出来的物什,有人说是上古的蛟龙流下的眼泪,我见它能如夜明珠一般发光,便从宫里带了出来,以便夜行时用来照亮,当烛火使。”
墨惜颜心中惊奇,惊讶这世上竟有这般奇特的东西存在。那物什两个拳头般大小,外表浑圆,橙黄剔透,用一个丝网罩着,挂在棱角和木杆上,倒像是现代早期使用的钨丝灯。
这种罕见玩意儿,宫蓝锦拿来当灯使,虽说是物尽其用,但她总感觉有那么点儿暴殄天物的味道。
离军营越来越近,借着篝火堆释放的光亮隐约可见满地的尸首,以及赶去支援的皇家护卫和暗人正在不远的地方挖着坑,墨惜颜脸上的轻松散去,眸子里染上暗色。
觉察到她的情绪变化,透过车窗往远处望了望,宫蓝锦安慰她道:“不用太在意,这些账,你将来可以找墨燃玉讨回来。”
月眸微闪,她心中划过冷意。
是的,这些账,迟早是要讨回来的,墨燃玉给她等着!
随行在马车旁的史浩南听着二人的对话,在大队人马靠近方才的战场时让队伍停了下来。他随手点了十来个人,让她们过去帮忙,那些人,对于衷心护主的勇士向来敬佩,所以没有任何犹豫便策马奔了过去。
宫蓝锦看了看安静得过了头的营帐,试探地问:“要不要顺道将那些装睡的人一并解决了再走?”
要解决整个军营的人自是不可能的,墨惜颜知道宫蓝锦指的是那几位头领人物,视线扫过那几顶帐篷,她摇了摇头。“不用了,留着她们有用,我打算让墨燃玉知道什么叫峰回路转,自食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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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5 大结局(1)
宫蓝锦扬了扬眉,“哦?你有计划?”
她笑笑,笑得森寒。“过段日子,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心想,陌玉檀应该已经按照她的指示做好了一切,大抵,再过两三日,大将军便会收到从天竺城送来的信,而那封信,会扭转时局,让墨燃玉知道什么叫“意外之喜”,什么叫晴天霹雳!
至于女使的家人,大抵也已被暗人救出,再过几日,京中可是会有好戏可看,相当精彩。
待牺牲的暗人尸首被安埋好后,墨惜颜和宫蓝锦的大队人马继续南行,打算前往边关,而在他们走远后,一直躲在帐篷里装睡的人纷纷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望着摆了一地死相各种狰狞的尸体,有人问:“将军,接下来怎么办?王爷似乎安全脱身了。”
夜晚的空气微凉,有风吹来,卷来浓郁刺鼻的血腥之气,大将军凝眉深思半晌,道:“我们什么也不用做,继续南行前往边关就好,毕竟出发前陛下曾经交待过,我们的首要任务是镇压边关的动乱,在这途中,或者在到达边关后,不管王爷发生任何事我们都不用管,如今,王爷脱身,与我们就没有任何干系了。”
“可是这样好吗?王爷必定发现今晚我们在她的菜里下药了,所以才没有用晚膳,她脱身后,将来必定会对陛下予以反击,到时,我们可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眼中钉肉中刺又如何?”大将军睨了那人一眼,脸色不好,“难道你现在敢追上去?方才的动静想必你也听得很清楚,你也知道今晚的厮杀有多激烈,你再看看这满地的尸首,这么多高手都没能将王爷制伏,可见她身边有多少能人保护,就我们军中这些人,你认为有能力与之一争长短?”
那人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可心中仍旧有些担忧。“可将来怎么办?王爷说不定会找我们报仇,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
大将军心中有些气愤,气愤与那人说不通。“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先睡觉然后明早再上路,今晚的事,陛下肯定会收到消息,到时,她自然会做别的安排,哪里需要我们担忧?你就不要在这里庸人自扰了。”
大将军说完,不再理会那人,下令让那些钻出来“看热闹”的兵士们都赶紧回帐篷休息,明日一早还要早早出发,争取早些时日抵达边关收拾掉那些狂妄小儿后再凯旋归京。
待众人纷纷返回帐篷,大将军自个儿却是绷紧了面色,一脸担忧。
两王相争必有一伤,这将来,到底是陛下会赢,还是德亲王会赢,眼下没有任何定数,万一,她们这一大帮人都听错了人,将来可怎么办?还在天竺等着她回去的阿岚又怎么办?
她心里担忧着,一脸愁容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和衣躺在床上,却是半宿都未能合眼。
时光倒回至三日前,也就是六月十七日,墨惜颜领兵出京后的第二日,在天竺城声名远播的花街柳巷深幽处的兰桂坊里,一被人包养的伶人被某皇亲贵胄家的亲戚调戏了。
那伶人哭得甚是凶猛,死死挣扎想要保住自己的名节,不让那人轻薄,奈何对方人高马大力量强悍,且背后有后台撑腰,所以,即使知道包养他的人是当朝威慑一方的大将军,那兰桂坊的老鸨愣是碍于那人背后的势力没敢露面解围。
后来,还是一经常流连花街柳巷的纨绔小姐出面将那伶人从某仗势欺人的色女的狼嘴下解救了出来。
在兰桂坊这样复杂的地方,各种达官显贵经常出入,再加上有酒作伴,几杯酒一喝高,这样的事本是平常之极,通常过几日便会烟消云散,如同没发生一般,可偏偏,在某些“有心人”的“挑唆”下,事情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在陌玉檀的三寸不烂之舌的好言劝说下,那伶人给领了皇命出京,正在征途当中的爱人写了封哭诉委屈的信,他在信中极力诉说自己的相思意,更将自己受到的委屈和欺辱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盼望那人早日归来为他主持公道。
陌玉檀见那封即将扭转乾坤的信送出后,又善解人意地嘱咐那伶人今后要好生保护自己,便悠哉游哉地出了兰桂坊的大门。
与此同时,德亲王府的几位主子和管家凭空消失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大街小巷。
王府重地,有重兵看守,王府的人却在一夜间丢了几个,这是何等的诡异?百姓们听闻后俱是议论纷纷。
有人猜测,王府里是不是闹鬼,那些个消失的人都是被厉鬼给捉走了。
有人则是猜测,兴许是德亲王得罪了什么仇人,有人趁着夜黑风高,受了圣意保护王府安全的御林军困倦时偷偷将府中的人给劫走了,打算将来用作威胁德亲王之用。
不知道是谁,从哪里流传出这样的消息,说当今陛下是个狠辣无情、枉顾血脉亲情之人,她此前是故意派德亲王领兵出征,而在德亲王出发之后,她故意打着派御林军保护的幌子,实则暗中将德亲王的家人秘密押解到了天牢,打算用作威胁德亲王妥协的筹码。
这样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天竺,而老早就得到墨惜颜示意的陌轻尘,在消息传遍京都时主动请命,说要彻查此事。
京中谣言四起,墨燃玉就算再镇定,再城府深,也是几近暴走。
她虽然心中明白陌轻尘与墨惜颜之间可能有着某种联系,让陌轻尘调查这事,说不定她会被越描越黑,可陌轻尘德高望重,在百姓心中有着一定的影响力,陌轻尘主动提出要调查,她又怎能否决?
一旦她拒绝了陌轻尘的提议,人们只会更怀疑真的是她掳走了王府的人,她真的打算用王府的人来要挟墨惜颜。
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她当即下令让陌轻尘彻查此事,还扬言一定要将德亲王的家人找回来,给百姓们一个交待。
陌轻尘率人赶到王府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走过场般的将府中的一众仆人盘问了一遍。待确定众人的说辞都是不知道秋海棠等人到底是何时不见的,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她便按照墨惜颜的指示将所有人都给遣散出了王府。
吩咐墨燃玉指派给她的那些人搜查整个王府,找寻所谓的证据后,她来到府外,与从昨日起便守在外面的御林军右指挥使玄鹊闲聊。
“这次的事情很蹊跷啊。”她皱着眉,当着那些御林军的面假意道。
玄鹊回她:“是啊,很蹊跷,微臣与众姐妹一直守在这王府外一步也不曾离开,可王爷的侍君和王府的管家却不见了……”
说着,玄鹊摇了摇头,一脸忧愁地叹息道:“唉……陛下派微臣来保护王爷家人的安全,却出了这样的篓子,微臣心里当真惶恐,不知道该怎么和陛下交待。”
陌轻尘睇了玄鹊一眼,幽幽地问:“右指挥,你说,这世上会不会真的有鬼,王爷的家人都被厉鬼给掳了去?本相方才问了王府的所有下人,他们一个都没看见,也不曾听见万管家和秋侍君他们被人劫走的动静,大概只有鬼,才有那么大的能耐,不声不响地便掳走了那么多人。”
玄鹊附和道:“鬼啊……这事儿还真不好说,宰相大人调查后可要替微臣们在陛下面前说说话,向陛下证实微臣与众姐妹未曾玩忽职守,有中途开溜。”
“嗯。”陌轻尘一本正经地点头,“右指挥放心,本相心里有数,一定不会让右指挥平白蒙冤的。”
正当她们两人忙着演戏的当口,天竺北城门以北五里地外的一处深山里,一伙人突然从天而降,将马上要被墨燃玉的暗卫处死的女使的家人救了下来。
事后,那些人将过去这段时间关押女使家人的地方一把火烧了,连同那些暗卫的尸体一起,有人还专门模仿暗卫的字迹,给宫中的墨燃玉弄了飞鸽传书。
在收到写有“事已办妥”字样的字条后,墨燃玉嘴角划过一抹冷笑。
到了如今,女使已经没有再留下活口的必要,等灭了女使的口,从今往后,就再也无人知道她曾经做过的伤天害理,世人所不容的冷血之事。
将手中的字条丢进香炉里化为灰烬后,她一个人阴笑出声,“呵呵!老九,等除掉了你,孤就再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你的如星,孤就收下了。”
六月二十三日,正打算安营扎寨的大将军忽然收到京中送来的“家书”。看着“家书”外她所熟悉的娟秀小字,她激动得心尖儿发颤双手直抖。
吩咐大军继续安营后,来到一棵树下,她抖着手打开了那封透着无数想念和浓浓爱意的书信。待展开信笺,看清上面所写内容,她双眸大睁,一拳砸在了旁边的树上,将手腕粗的树干硬生生从中砸断。
在附近休息的军中参谋被她突然的举动所惊,不解地问:“生这么大气?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那参谋眼珠滴溜溜一转,忽然暧昧地笑了,“莫不是你家阿岚把你甩了?”
参谋这么一说,旁边的几人立即“哈哈”笑了,她听后脸色黑得如暴风雨将至。
这几个人都是军部大员,平日都爱结伴前往兰桂坊寻欢作乐,但与她不同的是,她们只寻欢不留情。对于她的痴情,她们时不时便会拿来笑她,笑她堂堂大将军,竟会喜欢一个兰桂坊的伶人,还将那伶人包养了起来,打算将来迎娶进门。此时,几人见她反应如此强烈,都猜测是那个阿岚移情别恋,攀上了别的高枝儿,笑她的一汪痴心付诸东流。
眼神阴鸷地掠过几人,愤恨地踢了旁边剩余的树桩一脚,她怒道:“妈的,老子不干了!老子打算杀回京城去!”
参谋等人闻言俱是一惊,惊讶她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参谋脸色严肃地看着她,问:“你这是在说气话还是当真?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竟然让你气成这样。”
大将军不打算透露她的阿岚被李贵君的胞姐欺辱的那部分内容,道:“老子是认真的,妈的,老子们拿着命奔赴战场,陛下她却在京中享乐,老子没那么傻,去做这种蠢事!”
参谋心中疑惑,蹙眉问:“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明白一些。”
大将军冷哼,“你们还不知道吧,陛下搞这么出鬼事都是为了得到德亲王的王夫,她根本拿咱们的命当儿戏,咱们用得着为她卖命?”
见几人怀疑地看着自己,大将军继续道:“我刚才收到的信上都说了,德亲王的王夫已经被陛下困在了宫中,你们不用怀疑。
依我看,什么收到消息德亲王与倭辽部落有勾结,分明是陛下在诬陷德亲王,不然,陛下哪里用得着另外派人刺杀德亲王,直接拿证据证明她通敌叛国,再将她斩首不就好了?”
这道理大将军也是刚刚才想通的,几人闻言都凝了凝眉,眉间疑云丛丛。
当初,墨燃玉指派她们领兵出征时,曾告诉她们德亲王与倭辽部落有勾结,而她,打算趁着这次派遣德亲王出征清理门户,这会儿却突然冒出这样的事,几人心中都有些怀疑。
大将军此时心中有怒,一门心思都想着她那受了委屈却无处申述的阿岚,气鼓鼓道:“陛下肯定是拿咱们当幌子,借故将德亲王支出京城,然后再暗中派人将她除去,好抱得美人归。
她主意倒是打得好,她和德亲王争权夺利,将来,若是德亲王胜了,她败了,咱们一大帮人还能给她陪葬,她泉下也不会孤独,既然她对咱们不仁,咱们又何须对她有义?”
大将军说着,一声冷哼,“哼!依我看,德亲王早就料到了她会来这一手,才会暗中安排了人保护自己,而依上次的事看,德亲王的能耐还不小,将来,德亲王得胜的几率很大。咱们若不在此时为自己谋算出路,难道等着将来沦为地下亡魂?”
见几人脸上都有几分动容,但仍旧有几分犹豫和顾虑,她又道:“是,生为武将,难免有朝一日不会命丧黄泉,可咱投身军营,打算报效朝廷的那会儿,可不是想着这般被人戏耍致死。
咱要死,也要真真死在为国尽忠,守卫领土的战场上,而不是这种内乱之下,而让咱尽忠的,必须是德贤至上的明君,而不是当今陛下这种为了一己私欲为所欲为的昏君!”
大将军陈词激昂神色激动,将手中的信揣进怀中,她坚定道:“不管你们几个是怎么打算的,反正我是不去边关了,我不做那种蠢事!要打,那也是等陛下与德亲王的内战结束之后再打,反正不过一个倭辽部落,我还没看在眼里!
我打算带着我的兵马回京,至于你们几个,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若将来,陛下让你们讨伐我这个乱臣,那我们战场上见!”
她说完,大步走向那些正在安营扎寨的兵士,让所有人停下手中的活计聚到一起,将自己的想法一分不留地说了出来。
那些兵士跟随她多年,一直由她带着,所有人一同经历过无数个风吹日晒顶着暴雨操练的日子,心中怀着同样的抱负,她振臂一呼,全军响应,不想为昏君做事,愿意追随德亲王,寻求一条活路。
那几个在一旁看着她与全军互动的参谋和先锋大将,心中犹豫片刻后,也决定跟着她一同返回京师,看看京中情况后再做决定。
同日,傍晚时分,正打算离开未央宫去用膳的墨燃玉收到暗卫的禀报,当初她派去刺杀墨惜颜的那部分人,全军覆没,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她心中大骇,惊得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栽倒,幸好女使及时扶住了她,她这才避免了在人前失仪。
“全军覆没了?”她失神地问,有些不敢相信,那些人,都是她培养了多年的人,个个身手了得,却不想,在一夕之间竟损失上百。
地上跪着回话那人没有吭声,但紧绷的面色和沉默已然昭示了结果。
墨燃玉往后退了退,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凝着眉,纠结地想墨惜颜究竟有多大的能耐,竟然连她的暗卫都没能刺杀成功,还换得全军覆没,她终究是太小瞧她了。
须臾,她眸色一凛,面色冷沉地问地上那人:“可知道她现在何处?”
“暂时不知。”那人回道,“但应该是继续往南方去了。”
眸里升起阴狠的光,她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道:“好,那就派人一路往南追,务必要将她追到!既然百来号人会失手,那这次便多派些人手,全部出动最好,势必要将她一网打尽!”
地上那人虽觉有些不妥,终是领命:“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属下告退!”
待那人离去,女使心中闪过几许担忧。想着两日前她曾收到的密信,眸色微闪,她劝慰道:“陛下,保重身子要紧,臣去让人给你煮碗安神汤,静静心。”
“嗯。”墨燃玉不疑有它,应道:“你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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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6 大结局(2)
女使退下后,先是直奔太医院,让人准备安神汤,随后她拐道去了凤鸢宫。舒殢殩獍凤鸢宫有墨燃玉的人看守着,但那些人见是她,没有阻拦。
知道自己停留久了必定会惹人生疑,她只是站在外面,在众目睽睽下与太上凤后身边的心腹远远地见了一面,说她正好路过,就顺道进来看看,然后,她用口型无声地说了“我同意”三个字,便离开了花簇锦攒。
太上凤后的心腹自然是不可能听见她说了什么,也猜不到她说了什么,却是将她的来访如实禀报给了太上凤后,还将她用口型无声地比了三个字的事情告诉了太上凤后。
太上凤后心思精明,略一思索便猜到她比的三个字极有可能是“我同意”,表示她同意了向天下百姓揭发墨燃玉的种种罪行,而这消息无疑是振奋人心的。
遣退心腹后,太上凤后琢磨着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个消息带去让祥贵君知道,但一想到祥贵君,他便想到了墨惜颜,更想到了那个让他无措的逆子。
今后可怎么办?等惜颜将他们救出去后,子卿要如何面对惜颜?跨越伦常,世俗不容,人言更是可畏,子卿……他总不能取了子卿的命吧。
太上凤后纠结了半晌也没想出个解决的办法,最终,他躺在榻上睡了过去。
如今,无事时,他宁愿每日从早到晚熟睡,也不愿醒着面对那让他烦心无措的烦心事。
翌日,上朝时,墨燃玉当堂宣称德亲王与倭辽部落暗中勾结,企图通敌卖国,在几日前,德亲王恐自己的罪行败露,已经擅自离开了征讨军队逃往南方,而她,已经派了人前去捉拿,誓要将德亲王捉拿回京依法处置。
众大臣听言,无不心中震惊,陌轻尘虽然心里明白事实并非这么回事,但她并未站出来为墨惜颜开脱,因为现在多说无益,只会让墨燃玉对她的提防更重,让陌如星在宫中的处境更加艰难,也会影响今后事情的发展。
六日后,七月初一,大将军派去追赶墨惜颜的人终于在襄阳城外一里地的地方追上了墨惜颜和宫蓝锦的大部队,跟随墨惜颜和宫蓝锦的人个个是武功好手,见有人追来,纷纷准备还击,待见追来的只有一人后,她们才没有大动干戈,只是随便派出一个人打算前去应敌。
追来的人见对方欲要动手,连连表示自己是受了大将军的命令前来求见德亲王的,有要事相告,为了表示自己无害,她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的佩剑扔下马,还将双手高高地举在头顶。
众人见她只有一人,却也知道什么叫兵不厌诈暗箭难防,所以并未放松对她的防范,而是双眸警惕地尾随她一路从队伍的后方去到队伍前方的马车旁,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人跪地道:“末将是大将军身边的随侍,特奉将军之命前来求见王爷,有要事相告。”
马车里,墨惜颜对宫蓝锦投以一记宽心的眼神后,撩起车帘下了马车,来到那人身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那人的头顶,她淡淡地问:“当真是将军派你来的?她派你来是有何事?”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什,高高地举过头顶,垂着头恭敬地回道:“将军让末将将此物交予王爷,她说王爷见到此物后,自然会明白她的心意。”
视线掠过那人手中的虎符,墨惜颜心里已然猜到跪在地上那人的来意,那虎符,象征权力,她一直渴望握在手里的东西,只是,她并未直接伸手接过,而是冷淡地问:“将军的心意?本王如何确定这不是你们使的诡计?”
那人铿锵回道:“从前是末将们双眼蒙尘,未能看清当今陛下是个为了一己私欲为所欲为的昏君,从今往后,末将们愿誓死效忠王爷!”
“哦?”墨惜颜扬眉,语声依旧冷淡,“当今陛下是昏君,尔等又如何确定本王不会是下一个昏君?而且,上次你们助纣为虐,你们又如何确信本王将来不会找你们寻仇?你们这般交出虎符,风险可是很大啊。”
“将军说了,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而王爷胸怀宽广,必定会原谅末将等人之前所犯的过错,敞开胸怀真心接纳末将等人的投诚,带领末将等人创造昭阳的另一个繁华盛世,让其他诸国不敢再来进犯昭阳边境史上第一宠婚最新章节!”
“呵!”墨惜颜幽幽一笑,“本王倒是没有料到,大将军居然这般能说会道,好了,你且起来吧。”
那人却不起,将举在头顶的虎符用力往前一递,掷地有声道:“王爷,请你收下虎符!”
墨惜颜目光掠过那个在阳光下折射着金色光芒的权利象征,手,缓缓抬起,将它接了过来。
那东西很小,甚至有些袖珍,猛虎匍匐在地欲要一跃而起捕捉猎物的姿态,但分量却是不轻,拿在手里些许沉甸甸的。
那随侍见她接过虎符,这才从地上起身,一脸军人才有的那种古板脸色。
墨惜颜抬眸看向那人,问:“大将军是何日改变主意的?现如今,她又在何处?大军又在何处?”
那随侍如实回道:“大将军在二十三那日收到了京里的信,当即决定追随王爷,现在,她正带着大军返回天竺。不过,她说要等王爷与她汇合,所以,大军行进的速度很慢。”
眸里波光流动,墨惜颜在心里掂量着事情的发展状况。
大将军会倒戈相向,这是她预料之中的事,因为她抓住了大将军的弱点,也了解大将军的性子,而李贵君的胞姐,一直对大将军中意的人存有歹念的事,也在她的掌握之中。
大将军重情,而对方是皇亲贵胄,是陛下爱夫的胞姐,一旦发生什么事,大将军想要为自己的心上人讨回公道自然是没可能的,这种情况下,大将军自然会另寻庇佑。所以,有些时候,只要稍稍运用些伎俩,事情就会走向她所期望的方向。
如今,大军调转方向,改为返回京师,那便表示,扳倒墨燃玉的时机已经成熟,而倘若她猜的没错,墨燃玉在收到她顺利逃脱的消息后,必定会发起新一轮的暗杀,而这次暗杀,必定是倾巢出动背水一战,势必要将她一网打尽,让她没有逃生的机会。
六月二十,今天是七月初一,从她成功逃生到墨燃玉收到信,再到墨燃玉的爪牙前来刺杀她,时间差不多就在这一两日了。
墨惜颜侧身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襄阳城,想着上次,她曾在襄阳城外遭遇二公主的埋伏,秋海棠险些丧命,而如今,新一轮的刺杀又将接踵而至,她忽然觉得,她与襄阳城,似乎有着太多说不清的牵扯,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无形的牵引力,将她与襄阳城捆绑在了一起。
马上掉头返回天竺?必定会与墨燃玉的爪牙迎面相撞,赶了一路,一行人都有些疲劳,她还不如在这襄阳城中好生歇上一日,养足了精神再与墨燃玉的人进行生死较量殊死搏斗,到时,她们精神充沛,而杀手追赶了一路身子疲乏,她们在体力上会占优势,而现在,她正好顺道去拜访一下这襄阳城里的老朋友。
打定主意,墨惜颜利落地转身,对车中的宫蓝锦道:“六殿下,我们今日就在襄阳城里入宿吧,等养足了精神,好迎接墨燃玉的下一波刺杀。”
她说得风轻云淡成竹在胸,十分笃定墨燃玉一定会有第二次行动,宫蓝锦挑了挑眉,没有说话表示默认她的提议,那随侍此时才发现马车里竟然还有一个宫蓝锦,不由大惊。
这六殿下不是老早就离开天竺了吗?怎么还在这里,还和王爷在一起?难不成,王爷真的有和他人勾结,但不是和倭辽,而是和西夏的六皇子?
那随侍心中无比惊骇,但随后又觉得荒唐。
宫蓝锦不过初到昭阳,而墨惜颜与他相识也不过才几日,两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凑到了一块儿?
而宫蓝锦虽说身份尊贵,但也只是个皇子,墨惜颜就算真要与人勾结,也该是和能号令三军,有调兵大权的皇女或者一国陛下合谋才对百炼成仙全文阅读。
想了想,她最终认定两人是在墨惜颜逃生的路上相遇的,最后便一起来到这襄阳城外了。至于墨惜颜连墨燃玉派人谋杀的事也和宫蓝锦说了,她觉得大抵是两人的关系比较好。
与宫蓝锦意见达成一致后,墨惜颜上了马车,那随侍也回到了自己的马上,一伙人一同前往就在前方不远的襄阳。
将近两百号人一同进城有些太过引人注目,于是,墨惜颜与宫蓝锦商议过后,决定就两辆马车先单独进城,而在进城后,他们先去城里东边的一家客栈住下,余下的近两百号人,则是在他们进城一炷香后才进城,前往襄阳城西边的客栈落脚,如此做的好处在于,万一墨燃玉的人马突然杀来,她两能在安全的地方静候消息,以免他们武功差的几个拖累了大部队。
叶可欣和史浩南还有另外三个武功最好的人跟在几人身边一同到了东街的客栈住下,安顿好后,墨惜颜与几人打了招呼说要出门一趟。
“你要去哪儿?”宫蓝锦问她,心里有着怀疑。
“我有位朋友在襄阳城里,如今来了,我想去看看他。”她回道。
“朋友?”宫蓝锦挑眉,心中抑制不住地起了波澜,他猜墨惜颜可能是打算去凤仪酒屋找“另一个他”,可他又怕是自己一厢情愿地猜错了,平白失落。
“你在这里也有朋友?”宫蓝锦幽幽地问,“没想到你结识的人倒是蛮不少的,走到哪儿都能有认识的人。”
墨惜颜觉得,宫蓝锦的语气怎么听都难掩挖苦嘲讽的意味,她讪笑着,回道:“殿下抬举我了,我认识的人就只有几个,除了天竺城里的人,能算得上朋友的,除了殿下,就只剩下这一位朋友而已。
而那位朋友,我欠了他一个很大的人情,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偿还,如今既然有机会再次来襄阳,我怎么说也要去见上一面的,就是喝喝茶也好,毕竟这往后,谁也说不准还有没有机会。”
“哦。”宫蓝锦低低地应了一声,实在听不出有多大的兴致,墨惜颜正准备直接带着叶可欣走人时,却听他忽然道:“要不,本殿下陪你一起去吧?反正这会儿时间还早,正好可以出去转转。”
墨惜颜回身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我看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去比较好,殿下的容貌和衣着都实在太过招摇,我怕才刚上街,便被墨燃玉派来的杀手给盯上,然后暴露了身份。”
宫蓝锦蹙了蹙眉,视线往自己身上一扫,也发觉自己的衣着实在有些太过奢华,太过扎眼,反观墨惜颜,一身寻常的商铺小老板的衣着,朴素切实,走在人群中不注意很难发现。
“那等本殿下换身衣裳后再出发,至于你,本殿看你还是易一下容比较好。既然你在襄阳城里待过一段时日,难保城里的百姓不认识你。
万一那些杀手杀来,本来没发现你的,结果旁边一百姓激动地唤了你一声‘王爷’,你就是想不露馅儿都难。”
宫蓝锦说完便去换衣了,徒留愣在原地的墨惜颜。她平时心细,想对策对付墨燃玉时,绝对能将各种最坏的情况一并计划在内,但一旦关乎生活中的细节,她的脑子时不时便会抛锚,漏掉某些很重要的事。
想着既然要去见苏颜歌,分别许久,两人应该有很多叙旧的话要聊,可一想到会有个硬跟着去的宫蓝锦,到时三人相处,她忽然便觉得浑身有那么些不自在,总觉得宫蓝锦待会儿说不定会砸她的场子。
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是个机会,证实宫蓝锦和苏颜歌到底认不认识的机会,或许,她可以借此机会证实他俩是不是同时认识酿酒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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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7 大结局(3)
一盏茶的功夫后,准备妥当的一行人驾车赶往凤仪酒屋,但因为是要办私事,所以墨惜颜没让温品言跟着,而是留了保护他的护卫,让他留在了客栈里。舒殢殩獍
一路上,墨惜颜心中是有些忐忑的,而离凤仪酒屋越近,她心中的忐忑便越浓,似即将烧开的热水在那儿翻滚着。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紧张,那心脏,好像就不是她的,而是某个刚跑了数千米的运动健将的,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宫蓝锦自打上了车便假装闭目养神,在心底筹谋着等会儿墨惜颜发现凤仪酒屋人去楼空后,他要怎么将墨惜颜往他便是苏颜歌这件事上引导,既不能显得太过刻意,又势必要让墨惜颜最终发现。
他耐心地等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到了收获的时节,心中难免有一些紧张和激动。
偷偷地将眼帘掀开一条缝,发觉墨惜颜正在那儿绞着膝盖上的衣料,好好的一件衣服,布料愣是被她绞得皱巴巴的,他睁开眼,幽幽地问:“你很紧张?”
“啊?”墨惜颜不妨原本闭目的他突然睁开眼来,自己被他抓了个现行,眸中闪过几丝慌乱。
“呵呵!”她用一贯的假笑想要掩饰自己方才的失仪,松开手下被她囹圄了半晌的衣裳,伸手扯了扯,道:“殿下说笑了,我只是无聊而已。”
“哦?无聊?”宫蓝锦声音淡淡的,“本殿还以为王爷很紧张呢,看来,是本殿意会错了。”
墨惜颜不可能直接应和说宫蓝锦确实意会错了,好歹人家是一国尊贵的皇子,面子很重要,而她和他都心知肚明她在说谎,便只能“呵呵”假笑,然后笑着别开了脸,撩起车帘察看外面的情况冷情王爷的囚宠妃最新章节。
她心里则在想,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到?单独和宫蓝锦这人相处当真考验人的忍耐力,虽说这一路上按照他的要求他们一直搭同一辆马车,而他口口声声说有事要和她谈,但当每日她上车后,问他有何事时,他又闭目养神不说话,真不知道他那么做到底是有何意图。
眼看外面闪过她所熟悉的街景,离凤仪酒屋所在的位置已经很近,她方才被宫蓝锦打断的紧张再度死灰复燃,扑通,扑通……
宫蓝锦瞧着她的侧脸,捕捉到她月眸里荡漾着的浮光,嘴角勾起一抹薄薄的笑意。
明明心里紧张却不承认?这人……呵,当真是让人越看心里越欢喜。明明聪明得紧,连一朝将军都被她算计,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但偏偏,对感情的事太过迟钝。倘若,在情感方面她能再聪明一些,他就不至于这般辛苦了。
宫蓝锦如此想着,觉得他的生活因为墨惜颜而酸中带甜,倒也值了,毕竟,若她真的在情感上太过聪明,那便不是她了,或许会像别的皇族女子那般风流多情,处处留情,让诸多人空守寂寞,成为他最为讨厌的那一类人。
马车很快来到凤仪酒屋外,瞥了眼后面的路上安静得有些异常的宫蓝锦,墨惜颜率先下了马车,抬眸看向眼前的凤仪酒屋。
熟悉的店铺,熟悉的淡淡的酒香,闻之让人情不自禁地沉醉,明明没喝,却像是喝了不少。
凤仪酒屋的门关着,心里狐疑苏颜歌和青桐是今日没来开门营业还是关着门在后堂收拾东西,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墨惜颜抬脚走了过去,打算敲门。
噼噼啪啪一阵乱拍过后,见店铺里没有任何动静,她不由蹙了蹙眉。
人没在吗?去哪儿了?
就在她拍门时,宫蓝锦慢吞吞从车上下来,站定后道:“似乎,这家酒屋的老板没在,看来今日,你是不能和好友叙旧了。”
墨惜颜闻言,心中难免一阵失落。她在襄阳不知道会停留多久,等解决完墨燃玉的爪牙后就会启程回京,过了今日,明日还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见面。心中不死心,她跑去向附近的店铺老板打探,想看看有没有人知道苏颜歌住在哪里,她好登门拜访。
看着她忙活的身影,史浩南来到了宫蓝锦的身旁,悄声问:“你就打算看着她这么忙活下去?你还不打算她你便是苏颜歌?”
宫蓝锦眯了眯眸,眸底流淌过史浩南未能察觉的暗色。“浩南,你说,我说了之后她会怎样?”
史浩南双眸一闪,侧身认真地看了看宫蓝锦,“你在担心她不会接受你?”
宫蓝锦没有说话,但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分明是默认了史浩南所言。
史浩南睨着他,凝了凝眉,“我还以为你已经成竹在胸了,根本没想到你还是没把握。”
“呵!”宫蓝锦淡淡一笑,“她和别人不同,她的心思……我没有万分把握。”
史浩南抿了抿唇,心里觉得这事当真难办。轻轻一声喟叹,盯着远处墨惜颜的身影,他淡淡道:“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无论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你心里的决定。
不过,作为朋友,我要提醒你的是,如今已经到襄阳了,再往南,没多远便是西夏的地界,而德亲王,她注定是要回天竺的,你不可能不和她说清楚,再跟着她去天竺。
你可以助她夺权,信守你对她许下的承诺,不做那失信之人,但你堂堂西夏皇子,不能全然失了自我,摒弃你的骄傲。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应当尽快将事情说清楚。
如果她心里没你,那你就该断了对她的各种念想,拿出你西夏六皇子的气魄潇洒地回西夏,你该相信,以你的身份和你自身拥有的其它东西,定然能找到适合你,能给你幸福的那个人风流邪尊修仙记全文阅读。若她心里有你,你早些把话说开,也能少受一些煎熬。”
见墨惜颜回来,史浩南道:“她好像已经打听完了,你想想看该怎么办吧,千万不要傻傻地再拖下去,平白苦了自己。”
史浩南说完便倒退着退到一边,打算将时间和空间留给二人。
心里思忖着史浩南的话,待墨惜颜走近,宫蓝锦问:“怎么样?没问到有用的消息?”
墨惜颜点点头,眸里弥漫着几许失望之色。“都问过了,但那些人都说不知道苏公子住在哪里,而这间酒屋,有好些日子没开门了,她们怀疑,苏公子可能已经离开了襄阳,不会再回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方才也跑去打听消息的叶护卫回来了,墨惜颜问她:“你那边怎么样,可有打听到什么?”
见叶护卫摇了摇头,墨惜颜月眸里的光又暗了暗,似染上了一层灰色。
仔细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沉吟须臾,宫蓝锦试探地问:“你当真很想见这位苏公子?”
墨惜颜抬眸看宫蓝锦一眼,虽无言,却是默认了。
宫蓝锦直视着她的眸子,问得认真:“我能否问你,除了你所谓的那层朋友关系之外,你对那位苏公子就没有别的情感?”
墨惜颜一怔,不解地看着宫蓝锦,“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听你一句实话而已。”宫蓝锦回答得很平静,“我看你,对他似乎不止是朋友。”
墨惜颜蹙了蹙眉,“不止是朋友?你这话又怎么解释?”
“我只是根据我最近的观察实话实说,至于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无从知晓,唯有你自己心里明白。有些时候,你或许可以说某些话来否认,欺骗别人,或者欺骗你自己,但欺骗只是暂时的,你不可能永远欺骗自己的心。”
“……”墨惜颜张了张嘴,却是哑口无言,她脑海里的思维就如卡了壳的机器一般,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运行着。
回想着宫蓝锦的话,她只觉得一头雾水,但在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她无法否认,确实有什么东西在宫蓝锦说了那些话后蠢蠢欲动着,似要冲出包裹住它的外壳,见到外面的天日。
微侧过身,看了看关着门的酒屋,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心里躁动着的究竟是什么?难道,她对苏颜歌,当真有朋友之外的感情存在?这……可能吗?
她正疑惑着,那边厢宫蓝锦却道:“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心中咯噔了一记,猛然转身向宫蓝锦看去。“你……你知道他在哪里?”
她试探地问,她隐隐感觉,宫蓝锦似乎要带她去见苏颜歌。
“你和他真的认识?”
宫蓝锦目光深邃地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走吧,跟我走便是了。”说完便转身上了马车。
她心里疑惑丛丛,亦有些就要见到苏颜歌的莫名的紧张,迟疑了片刻,她抬脚跟了上去。
史浩南见状,虽然心里有些担忧最后的结果,但他又同时松了口气,因为宫蓝锦真的听进去了他的劝告,打算将一切事情都说开来大宋女亨。
见叶护卫驾着马车走了,他和另外两个护卫随即翻身上马,尾随在马车的后面。
马车里,离开凤仪酒屋一会儿过后,见宫蓝锦面色沉静地靠着软枕坐着,微垂着眸,一副想着心事的模样,墨惜颜忍不住问:“殿下,你……和苏公子是不是认识?你是不是要带我去见他?你知道他在哪里?”
小心翼翼里透着渴盼……
宫蓝锦闻言眸光微微一颤,抬起头来,盯着墨惜颜看了一会儿,他幽幽地问:“苏公子……你觉得,我和他相比,如何?”
如何?什么如何?
墨惜颜一愣,有些想不明白,是两人的长相相比如何?还是别的什么?
不能确定宫蓝锦话中的意思,她问:“殿下所指何意?”
宫蓝锦紧锁住墨惜颜的眸子,认真道:“你可曾觉得,我和你所认识的那位苏公子……有相同的地方?”
相同?仔细将宫蓝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墨惜颜摇了摇头。“若论长相,殿下和苏公子全然找不到半分的相似之处,若论其他的……”
说到此,墨惜颜倏然顿住。
宫蓝锦瞧着她的反应,追问道:“若论其他的,怎样?”
墨惜颜的脑子很乱,她感觉有很多东西在她脑海里游窜,可若要细细追究,她又不知道那是什么,像一团模糊的雾。
瞧着她眉宇间的纠结神色,宫蓝锦紧逼道:“你曾经是不是有这样的感觉,觉得我和他有很多的相似之处,甚至还怀疑过,我和他是同一个人?”
墨惜颜心中一震,双眸惊讶地看向宫蓝锦,她脑中方才那团模糊的雾,刹那间快速散去,如雨过天晴般明朗清晰。
是了,她一直感觉这个人和苏颜歌有很多的相似之处,只是他一直在否认,所以她便一次又一次地将这件事从心中淡忘,此时他自己主动提出,莫非……他真的就是苏颜歌?
想到这种可能,墨惜颜心中震颤不已,望着宫蓝锦忘记了反应。
宫蓝锦瞧着她的表情,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了那么一点眉目,遂将两人之间,只有她和苏颜歌知道的那些过往娓娓道来。
“你与苏公子,是在酒屋外认识的,你们两个因为酒而结缘。后来,你要买酒,他说要帮你,不计利益。你们两时常把酒言欢,就像认识了数年的老朋友一般,他还让你饮了一种叫‘迷雾’的酒。”
宫蓝锦静静地说着,墨惜颜静静地听着,随着宫蓝锦往下说,她眸子里的震撼便越聚越多。
“你可知,那‘迷雾’,本是他自己所酿?他酿那酒,不是想寻求所谓的知音或者知己,更不是为了寻求利益,而是想寻找他这一生命定的那个人。而多年来,你是唯一一个道出‘迷雾’的名字的人。只是……他最后却得知你早已成家。
他彷徨过,纠结过,纠结自己究竟是该继续前行,向你靠近,追寻自己一直追求的幸福,还是退回原地,继续等待上天为他安排的那份幸福。但最终,他抗拒不了自己的心,选择了向你靠近。
然而,命运有时太爱捉弄人,当他向你靠近时,你却收到了京里的圣旨,让你回京,他很想向你表明自己的心意,但……你无意间,却将他的那点念想彻底湮灭。他想……”
宫蓝锦余下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墨惜颜倏然出声打断了他。“他的事你为何如此清楚,你就是苏颜歌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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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后宫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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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8 预留番外
“这……”抬眸看向墨芊月,她神色凝重地问:“母皇是什么意思?”
墨芊月扫了扫她,道:“就是想让你看看而已。”
看看?墨惜颜心中不信。朝中大臣写的奏折,哪里轮得到她来看?更遑论奏折里写的,是某位大臣劝墨芊月立当朝三公主墨燃玉为太女的大事!
墨惜颜想了想,直白地问:“母皇是不是想问儿臣三姐能不能担当匡扶社稷的大任?”
“不是。”墨芊月否决得很干脆,用一种淡如清渠的目光睇着墨惜颜,然后道:“九儿,很多时候,我觉得你很像年轻时候的我。”
墨惜颜愣了愣,心里没来由的便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来。
那神情,那语气,墨芊月为什么要这样和她说话?她对她不是一直都冷冷淡淡的吗?为什么,她们之间的距离好似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我知道你一直不想卷入任何纷争,甚至,为了逃避纷争而隐藏自己的锋芒,当年的我,也是这么走过来的。”视线移向别处,墨芊月眸光幽远,神色淡渺,似陷入了回忆一般。
“当年,太女之位的争斗远比你们现在来得激烈,我大皇姐,那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眼里容不得任何人危急本该属于她的太女之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策划了一个惊天阴谋,如果我不是一直表现出对皇位无意,她就不会将我当作知心的人,将她的秘密告诉了我。”
墨惜颜怔了怔,据她脑海里的记忆来看,很多年以前,确实发生过大事,但原来的九公主,乃至墨燃玉等人,都不是很了解当年的那场“义安叛乱”。
她只知道,当年的大公主墨义安曾密谋造反,接连害死了自己的几个皇妹,但最终,她的阴谋没有得逞,被先帝给镇压了下来。
墨义安的伏法与墨芊月有关?墨惜颜心里揣测着,问道:“母皇最后,将她的阴谋告诉了皇奶奶么?”
凤眸里的光幽然浮动,瞥了瞥墨惜颜,墨芊月扯出一抹潋滟雍容的笑,极为亲切。“九儿,你觉得母皇是个怎样的人?”
墨惜颜心里惊了那么一下,墨芊月的笑虽然温和,她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脑海里的思维快速运转着,她抱拳躬身,神色极为恭敬地回道:“在儿臣心里,母皇既是心怀百姓,兢兢业业的好君王,更是一个好母亲。”
“呵!”墨芊月幽幽一笑,“九儿,你学会了油嘴滑舌。”
墨惜颜双眸一闪,铿锵有力道:“母皇,儿臣所言是事实。”
那些话,墨惜颜不否认有讨好的成分,但更多的,也是发自她内心的话语。
墨芊月的敬业,她相信文武百官有目共睹,墨芊月对待子女的包容,她相信,全天下的人都心里有数。
脸上的笑意不变,墨芊月悠悠道:“九儿,你可知,要成为君王的第一步,便是学会世故圆滑?”
世故圆滑?墨惜颜不解地抬眸,询问的眼神睇着墨芊月,等着她做出解答。
墨芊月瞄她一眼,道:“官场,皇家,每个人都有自己明哲保身的一套生存法则,无论你是锋芒毕露,想力争上游,还是想隐藏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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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9 预留番外
墨惜颜心里惊了那么一下,墨芊月的笑虽然温和,她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脑海里的思维快速运转着,她抱拳躬身,神色极为恭敬地回道:“在儿臣心里,母皇既是心怀百姓,兢兢业业的好君王,更是一个好母亲。”
“呵!”墨芊月幽幽一笑,“九儿,你学会了油嘴滑舌。”
墨惜颜双眸一闪,铿锵有力道:“母皇,儿臣所言是事实。”
那些话,墨惜颜不否认有讨好的成分,但更多的,也是发自她内心的话语。
墨芊月的敬业,她相信文武百官有目共睹,墨芊月对待子女的包容,她相信,全天下的人都心里有数。
脸上的笑意不变,墨芊月悠悠道:“九儿,你可知,要成为君王的第一步,便是学会世故圆滑?”
世故圆滑?墨惜颜不解地抬眸,询问的眼神睇着墨芊月,等着她做出解答。
墨芊月瞄她一眼,道:“官场,皇家,每个人都有自己明哲保身的一套生存法则,无论你是锋芒毕露,想力争上游,还是想隐藏锋芒,碌碌无为只求后半生安宁,你都要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唯有如此,你才能获得别人的追随,或者在众人洞察的眼睛里找到一条活路。”
“从前,我也只想做个闲人,可是,事实逼着我不得不退下自己的伪装,将真实的自己表露在别人面前。”墨芊月说到此处,溢出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那声叹息在宽敞的大殿里荡漾开去,平添了几分惆怅与无奈。
“当年,我大皇姐告诉我她的秘密后,我心里很震惊,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合适,如果我告诉你皇奶奶,那便等同于我在她背后做了小人,出卖了她,而等着她的结果……可想而知不会太好。
但如果我不告诉你皇奶奶,那便表示我背叛了昭阳,背叛了你皇奶奶,背叛了墨家的列祖列宗。
犹豫了很久之后,我决定向你皇奶奶陈明一切,结果……是我预料之中的,可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墨惜颜的心绪被调动着,下意识地追问:“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墨芊月淡淡的扫了墨惜颜一眼,道:“每个人都有忍耐的底线,你皇奶奶也不例外,得知我大皇姐想要发动政变,她自然要以昭阳的江山社稷为先,拨乱反正,于是,她和当时她信任的大臣暗中商讨对策,以此来应对我大皇姐的叛变。
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大皇姐,一开始告诉我的计划便是假的,她根本谁都不信任,她是故意告诉我她的计划,好让我去告诉你皇奶奶,误导她们做出错误的设防。”
“那一日晚宴,我们所有的人都以为她真会在酒里下毒,所以,我们偷偷换掉了她运到宫里的酒,我们没有一个人想到,她其实将毒投在了当晚的篝火盆里,晚宴一开始,我们所有人便吸入了毒烟。
毒发之后,她果决地先杀了你的几位姑姑,若非你皇奶奶事先想到最糟糕的一种情况,出动了所有暗中保护皇家安危的皇家护卫,当晚,我和你皇奶奶,都会没命。”
皇家护卫?墨惜颜心里咯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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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能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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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 预留番外
墨惜颜心头震了震,望着墨芊月的神情惊讶至极,墨芊月瞧着她,淡淡一笑,“换句话说,其实,是我害死了你的几位姑姑。舒殢殩獍如果不是我多年隐忍,在最后一刻没有识破她的试探,你的几位姑姑便不会丧命。”
“也就是从那之后,我不再刻意隐藏自己,对于皇位,如果我适合那个位置,我不再退让。但也是从那之后,我在人前的圆滑程度,超过了任何一个人。”
双唇颤了颤,墨惜颜心里想着她该说些合适的话来安慰一下眼前这位高高在上,但心中其实对自己的几位皇妹抱着亏欠过了几十年的女帝,可在她想到合适的话语之前,那人却是已经又开始说别的。
“九儿,我不想逼你,我也希望你能过上你喜欢的生活,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可是,我不止是你的母亲,也是昭阳的女皇,我要为昭阳的百姓着想,为了昭阳的百姓,我希望你能站出来,挑起原本属于你的责任和担子。”
墨惜颜心头又是一震,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突然炸了开去,炸得她有些懵。
墨芊月却是没有理会她的被惊吓,接着道:“九儿,这昭阳的江山,我会传到你的手中,从今天起,你必须学着处理朝政,在我倒下的那一天,将我手中的担子接过去。”
“……”墨惜颜彻底被惊得有些傻了,呆呆地望着墨芊月没了反应。
墨芊月睇着她,从案桌后起身缓缓向她走来,凤眸深邃犹如黑玛瑙,闪着熠熠的黑光。
待来到她身前站定,墨芊月道:“九儿,我之所以告诉你当年的故事,是希望你能明白,你大姑姑当年的做法虽然狠戾,但有一点她说对了,这世上,不是谁都能信任的,你万万要记住,你三皇姐和七皇姐,不可信。”
墨惜颜身子颤栗了一下,被墨芊月的话给震的。
眼珠子不甚灵活地转动着,瞅着身前的人,她蹙着眉问:“母皇什么意思?为什么,她们不可信?”
她知道那两个人确实不可信,可她不明白,墨芊月为何也会这么觉得。
“九儿,你以为你母皇是个怎样的人?老眼昏花?忠奸不辨?”墨芊月凝视着墨惜颜的眸子里有层浅薄如雾的不满之色,但在那不满之后,能清楚看见一个母亲对自己子女的宠爱,柔而谧,似柔柔月光浇注池中白莲,惊艳满园夜色。
“当然,我不否认,我看清某些人的时间或许有些长,比如你三皇姐,又比如你二皇姐。
你三皇姐,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怜悯苍生的人,可就在昨日,我终于看清她一直竭力隐藏的那一面——黑暗,让人胆寒的黑暗。
你二皇姐论罪确实该死,可她,竟然那般迫不及待地亲手除去了你二皇姐。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的皇姐,是她的亲姐姐,她居然那般下得了狠手。如她那般的人,你说,我怎能将天下交给她?”
墨惜颜心里咯噔了一下,凝眉道:“她或许不合适,可不是还有七皇姐么?你为什么不选她而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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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1 预留番外
昭阳四百五十二年初春,昭阳国国都天竺城内残留着新年过后的喜庆和喜悦,四处欢声笑语,一派热闹。舒殢殩獍
都城的郊外,山峦迭起,碧水环绕,属于寒冬的银装素裹悄然褪去,大地已然换上一片脆嫩的绿,看上去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正月十八这日,位于天竺城西兰街巷尾处的豪华大宅张灯结彩,鞭炮声声,透着一股子喜气。看那些悬挂于高门之上的红绸,以及不时进进出出的宾客,不难看出,这座府宅正在操办喜事。
月色正浓,夜凉如水。
酒过三巡,一身红袍的墨惜颜起身与周围的宾客告辞,尔后在侍从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离了席,脚步不稳地往公主府的内院走去。
待跨进幽荷居的大门,她推开了搀扶着她的手,吐字不清地说:“景墨,你且下去歇着吧,本宫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说完,对着身旁清雅如菊的侍从咧嘴一笑,她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朝着那间燃着红烛的新房走了过去。听那从她嘴里不时哼出的三两声浅笑,可以知道,此刻的她心情非常好。
怔怔地望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侍从清新隽秀的脸上升起一抹淡淡的伤感,凝视着她的背影的眸中亦弥漫着浓浓的眷恋,还有浅浅的哀叹。
“公主……”近似呢喃地轻唤了一声,沉痛地阖上眼帘,敛去眸中不知何时悄然泛起的湿意,侍从终是转身离开了,步履虚浮,背影落寞……
“呵呵!”沿着回廊左拐右转,看着那近在咫尺,又仿似远在天边的新房,墨惜颜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
她的如星,从今天起便是她的了。
“如星……”口中念叨着心爱之人的名字,眼看回廊只剩下最后一个转角,头重脚轻的墨惜颜忽然一个趔趄,脑袋直直地往廊柱上撞了过去。
“咚!”一声闷响在沉寂的夜色里传开,墨惜颜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
喜房内,烛影摇曳,静寂无声,偶有烛芯燃烧的劈啪声突兀地响起,划破满室的沉静。
一身喜服的陌如星安静地坐在床上,双眸紧紧地锁住立于桌旁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红色罗衫,妆容精致的脸上盈满伤怀,一双凤眸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
须臾的对视过后,女子的红唇轻启了又阖,却未吐出半个字来,欲言又止的神情,诉说着千般愁肠,满心的深情。
盯着女子瞧了片刻,陌如星淡漠地收回了目光,垂下头不再看女子一眼。
见他神色冷漠,女子急切地往前跨了一步。“如星,你听我说,我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没想到,一向胆小怯懦的九妹竟会主动向母皇请旨赐婚,让你嫁给她。”
未曾抬头,陌如星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没有料到?如果她是真心待他的,她早该向陛下请旨了。如此一来,今时今日,他要嫁的人便会是她,而不是那个什么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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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2 预留番外
呵!她当真以为他在爱情面前便变得糊涂了?他本来是糊涂的,但到了今日,他彻底清醒了。舒殢殩獍
她曾经说过的那些如何爱他的话,会如何地对他好的话,全都只是过眼烟云,风一吹便散了,不可信。
见陌如星还是不理会自己,女子心里一急,也顾不得是否不合礼仪,快步来到陌如星身前,蹲下身将他的手握在了自己手里。
抬首望向那双清冷一片的眸子,女子的眼中满是急切之色。“如星,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应该早些向母皇请旨。可是,你可知道,我之所以迟迟没有请旨,是因为我不想委屈了你?”
陌如星还是没有说话,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却是泛起了一丝涟漪,而那一丝细微的波动,正好被女子看在眼中。
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女子似是想借此将他冰冷的心捂热回来。
注视着他,女子动情地说:“如星,你知道的,自打遇见你,我的心里便一直有你。可是,你我相见太晚,驸马之位早在多年前便被别人占了去。
我想给你最好的,但现在的我不能,因为我是昭阳国三公主,我需要驸马背后的势力来支持,我不能休了他。
等将来,如果有一天我继承了皇位,如果你心里还有我……我会跪下来求九妹让她把你还给我的。所以,如星,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盯着那双反射着真诚和柔和光泽的凤眸瞧了片刻,陌如星一直紧抿着的唇瓣终于动了动,溢出来的话似带有感慨,又似带有无奈和妥协。
“燃玉,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在乎什么名分,我在乎的,是能不能和你在一起。可是如今,我已是九公主明媒正娶的驸马,我和你……我们之间没有未来。”
不想让他受委屈么?或许吧,或许她说的都是真的,又或许,她只是在骗他而已。
不管事实到底如何,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和他……他们之间注定没有结局,从此陌路天涯。
墨燃玉面色一急,“谁说的?谁说我们没有未来?虽然你现在嫁给了九妹,但是,只要我能登上皇位,我便可以让九妹把你还给我。到那时,我和你不是每天都能在一起吗?
如星,你要明白,现在的分离只是暂时的,只要你心里坚信,我们便会有重新在一起的那天。
而现在,你要做的便是陪伴在九妹的身侧,让她支持我,成为我的力量。将来,我便有机会扳倒大皇姐,再挤下二皇姐成为太女,我们之间的幸福不会太远。”
陌如星身形微震,心中刚燃起的那一点光芒,瞬间便被墨燃玉最后的话语给扑灭了个干干净净。
双眸直直地锁住墨燃玉,他的眸中难掩难以置信。“你让我陪她?你确定?”
他曾经深爱的女子,居然开口让他去陪另外一个女人……
而且,她说什么?让九公主支持她?她是想利用他麽?
呵呵……原来,他在她眼里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墨燃玉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后道:“嗯,你只需陪在她的身边,偶尔劝劝她,让她站在我这边,如此一来,我便多了一份与大皇姐和二皇姐抗衡的力量,离皇位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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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 预留番外
看着身前滔滔不绝的人,陌如星有些怔愣,须臾,回过神,他问:“你要我陪她多久?直到你登上皇位吗?”
曾经,她对他海誓山盟,甜言蜜语,能遇上她,他觉得自己很幸福也很幸运。舒殢殩獍
他虽是相府公子,却由于是庶出,一点也不受母亲大人的喜爱和重视。而她,非但是皇家的公主,还是极有竞争力的皇位继承人。能得到她的垂青,正如他的几位哥哥说的,是他捡了狗屎运。
可事到如今……他倒想问问,她到底有没有真正地爱过他?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她便想着利用他,利用他来拉拢九公主?
将来再让九公主将他还给她?他虽是庶子,但好歹也是出身名门,一男不侍二妻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且不说她不是真心待他,就算她心里有他,她这么做,是想叫天下人看他的笑话么?
将陌如星眼底的那一抹失落收于眼底,以为他在担忧陪伴九公主的时间会太久,墨燃玉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宽慰道:“母皇一直有册立太女的打算,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直犹豫未决。
现在,朝中的大臣已经逐渐表明了立场,都有自己支持的对象,我虽然也拉拢了不少官员,但是,除了那些官员,九妹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员。如果她支持大皇姐或者二皇姐,那我便多了一个劲敌。
如星,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帮我,替我牢牢地抓住她的心,然后告诉她,你赞成她支持我。等到我成为太女,离我登上皇位的那一日便不会远了,离我们的幸福也不会太远。”
“……”陌如星并没有立刻回话,余下的只有满室的寂静。过了一会儿,他低低地说:“燃玉,我们……我们喝杯合卺酒吧。”
等喝了这杯酒,他与她之间的情分便算完了。他,将会忘记她,不再爱她,因为,她不值得他爱!
听陌如星这样说,墨燃玉有些微的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愣了愣,她道:“好,你等着,我这就去取。”
脸上散发着浓浓的笑意,墨燃玉随即站起身大步走向食桌,那上面,放着新郎新娘洞房之夜享用的各种美味佳肴,亦有……合卺酒。
拿出托盘里的琉璃盏,背对着陌如星,她悄然从怀里掏出一包白色药粉,快速倒进了盛装合卺酒的酒壶……
轻轻地晃了晃壶身,小心翼翼地斟满两杯,微笑着,她端着琉璃盏回到了床前,将其中一盏递给了陌如星。
两臂相交,凤目含笑,墨燃玉慢慢地将盏中的琼液饮进口中。见陌如星也将盏中的酒饮尽,站直身形,她用袖子擦了擦唇角沾染的酒渍,顺势……将嘴里的酒悉数吐了出来,吐在了袖子上……
“如星,九妹估计也快回来了,我就先走了。”
闻言,低垂着头的陌如星神色淡漠地回道:“你去吧。”
酒已喝,情已断,从此,他与她再无任何瓜葛。
……
新房外的回廊处,倒在地上有一会儿的墨惜颜忽然动了动。须臾,抚摸着受伤的头部,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透过有些朦胧的视线看了看四周,瞧着周围不大真切的景象,她愣愣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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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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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5 预留番外
昭阳四百五十二年初春,昭阳国国都天竺城内残留着新年过后的喜庆和喜悦,四处欢声笑语,一派热闹。
都城的郊外,山峦迭起,碧水环绕,属于寒冬的银装素裹悄然褪去,大地已然换上一片脆嫩的绿,看上去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正月十八这日,位于天竺城西兰街巷尾处的豪华大宅张灯结彩,鞭炮声声,透着一股子喜气。看那些悬挂于高门之上的红绸,以及不时进进出出的宾客,不难看出,这座府宅正在操办喜事。
月色正浓,夜凉如水。
酒过三巡,一身红袍的墨惜颜起身与周围的宾客告辞,尔后在侍从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离了席,脚步不稳地往公主府的内院走去。
待跨进幽荷居的大门,她推开了搀扶着她的手,吐字不清地说:“景墨,你且下去歇着,本宫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说完,对着身旁清雅如菊的侍从咧嘴一笑,她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朝着那间燃着红烛的新房走了过去。听那从她嘴里不时哼出的三两声浅笑,可以知道,此刻的她心情非常好。
怔怔地望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侍从清新隽秀的脸上升起一抹淡淡的伤感,凝视着她的背影的眸中亦弥漫着浓浓的眷恋,还有浅浅的哀叹。
“公主……”近似呢喃地轻唤了一声,沉痛地阖上眼帘,敛去眸中不知何时悄然泛起的湿意,侍从终是转身离开了,步履虚浮,背影落寞……
“呵呵!”沿着回廊左拐右转,看着那近在咫尺,又仿似远在天边的新房,墨惜颜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
她的如星,从今天起便是她的了。
“如星……”口中念叨着心爱之人的名字,眼看回廊只剩下最后一个转角,头重脚轻的墨惜颜忽然一个趔趄,脑袋直直地往廊柱上撞了过去凰权:步步生魅。
“咚凰权:步步生魅!”一声闷响在沉寂的夜色里传开,墨惜颜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晕了过去凰权:步步生魅。
……
喜房内,烛影摇曳,静寂无声,偶有烛芯燃烧的劈啪声突兀地响起,划破满室的沉静凰权:步步生魅。
一身喜服的陌如星安静地坐在床上,双眸紧紧地锁住立于桌旁的女子凰权:步步生魅。
那女子一身红色罗衫,妆容精致的脸上盈满伤怀,一双凤眸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凰权:步步生魅。
须臾的对视过后,女子的红唇轻启了又阖,却未吐出半个字来,欲言又止的神情,诉说着千般愁肠,满心的深情凰权:步步生魅。
盯着女子瞧了片刻,陌如星淡漠地收回了目光,垂下头不再看女子一眼凰权:步步生魅。
喜房内,烛影摇曳,静寂无声,偶有烛芯燃烧的劈啪声突兀地响起,划破满室的沉静凰权:步步生魅。
一身喜服的陌如星安静地坐在床上,双眸紧紧地锁住立于桌旁的女子凰权:步步生魅。
那女子一身红色罗衫,妆容精致的脸上盈满伤怀,一双凤眸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凰权:步步生魅。
须臾的对视过后,女子的红唇轻启了又阖,却未吐出半个字来,欲言又止的神情,诉说着千般愁肠,满心的深情凰权:步步生魅。
盯着女子瞧了片刻,陌如星淡漠地收回了目光,垂下头不再看女子一眼凰权:步步生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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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6 预留番外
见他神色冷漠,女子急切地往前跨了一步。“如星,你听我说,我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没想到,一向胆小怯懦的九妹竟会主动向母皇请旨赐婚,让你嫁给她。”
未曾抬头,陌如星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没有料到?如果她是真心待他的,她早该向陛下请旨了。如此一来,今时今日,他要嫁的人便会是她,而不是那个什么九公主。
呵!她当真以为他在爱情面前便变得糊涂了?他本来是糊涂的,但到了今日,他彻底清醒了。
她曾经说过的那些如何爱他的话,会如何地对他好的话,全都只是过眼烟云,风一吹便散了,不可信。
见陌如星还是不理会自己,女子心里一急,也顾不得是否不合礼仪,快步来到陌如星身前,蹲下身将他的手握在了自己手里。
抬首望向那双清冷一片的眸子,女子的眼中满是急切之色。“如星,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应该早些向母皇请旨。可是,你可知道,我之所以迟迟没有请旨,是因为我不想委屈了你?”
陌如星还是没有说话,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却是泛起了一丝涟漪,而那一丝细微的波动,正好被女子看在眼中。
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女子似是想借此将他冰冷的心捂热回来。
注视着他,女子动情地说:“如星,你知道的,自打遇见你,我的心里便一直有你。可是,你我相见太晚,驸马之位早在多年前便被别人占了去。
我想给你最好的,但现在的我不能,因为我是昭阳国三公主,我需要驸马背后的势力来支持,我不能休了他凰权:步步生魅。
等将来,如果有一天我继承了皇位,如果你心里还有我……我会跪下来求九妹让她把你还给我的凰权:步步生魅。所以,如星,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盯着那双反射着真诚和柔和光泽的凤眸瞧了片刻,陌如星一直紧抿着的唇瓣终于动了动,溢出来的话似带有感慨,又似带有无奈和妥协凰权:步步生魅。
“燃玉,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在乎什么名分,我在乎的,是能不能和你在一起凰权:步步生魅。可是如今,我已是九公主明媒正娶的驸马,我和你……我们之间没有未来凰权:步步生魅。”
不想让他受委屈么?或许,或许她说的都是真的,又或许,她只是在骗他而已凰权:步步生魅。
不管事实到底如何,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和他……他们之间注定没有结局,从此陌路天涯凰权:步步生魅。
盯着那双反射着真诚和柔和光泽的凤眸瞧了片刻,陌如星一直紧抿着的唇瓣终于动了动,溢出来的话似带有感慨,又似带有无奈和妥协凰权:步步生魅。
“燃玉,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在乎什么名分,我在乎的,是能不能和你在一起凰权:步步生魅。可是如今,我已是九公主明媒正娶的驸马,我和你……我们之间没有未来凰权:步步生魅。”
不想让他受委屈么?或许,或许她说的都是真的,又或许,她只是在骗他而已凰权:步步生魅。
不管事实到底如何,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和他……他们之间注定没有结局,从此陌路天涯凰权:步步生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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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7 预留番外
墨燃玉面色一急,“谁说的?谁说我们没有未来?虽然你现在嫁给了九妹,但是,只要我能登上皇位,我便可以让九妹把你还给我。到那时,我和你不是每天都能在一起吗?
如星,你要明白,现在的分离只是暂时的,只要你心里坚信,我们便会有重新在一起的那天。
而现在,你要做的便是陪伴在九妹的身侧,让她支持我,成为我的力量。将来,我便有机会扳倒大皇姐,再挤下二皇姐成为太女,我们之间的幸福不会太远。”
陌如星身形微震,心中刚燃起的那一点光芒,瞬间便被墨燃玉最后的话语给扑灭了个干干净净。
双眸直直地锁住墨燃玉,他的眸中难掩难以置信。“你让我陪她?你确定?”
他曾经深爱的女子,居然开口让他去陪另外一个女人……
而且,她说什么?让九公主支持她?她是想利用他麽?
呵呵……原来,他在她眼里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墨燃玉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后道:“嗯,你只需陪在她的身边,偶尔劝劝她,让她站在我这边,如此一来,我便多了一份与大皇姐和二皇姐抗衡的力量,离皇位更近了一步。”
看着身前滔滔不绝的人,陌如星有些怔愣,须臾,回过神,他问:“你要我陪她多久?直到你登上皇位吗?”
曾经,她对他海誓山盟,甜言蜜语,能遇上她,他觉得自己很幸福也很幸运。
他虽是相府公子,却由于是庶出,一点也不受母亲大人的喜爱和重视。而她,非但是皇家的公主,还是极有竞争力的皇位继承人凰权:步步生魅。能得到她的垂青,正如他的几位哥哥说的,是他捡了狗屎运凰权:步步生魅。
可事到如今……他倒想问问,她到底有没有真正地爱过他?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她便想着利用他,利用他来拉拢九公主?
将来再让九公主将他还给她?他虽是庶子,但好歹也是出身名门,一男不侍二妻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凰权:步步生魅。且不说她不是真心待他,就算她心里有他,她这么做,是想叫天下人看他的笑话么?
将陌如星眼底的那一抹失落收于眼底,以为他在担忧陪伴九公主的时间会太久,墨燃玉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宽慰道:“母皇一直有册立太女的打算,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直犹豫未决凰权:步步生魅。
现在,朝中的大臣已经逐渐表明了立场,都有自己支持的对象,我虽然也拉拢了不少官员,但是,除了那些官员,九妹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员凰权:步步生魅。如果她支持大皇姐或者二皇姐,那我便多了一个劲敌凰权:步步生魅。
如星,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帮我,替我牢牢地抓住她的心,然后告诉她,你赞成她支持我凰权:步步生魅。等到我成为太女,离我登上皇位的那一日便不会远了,离我们的幸福也不会太远凰权:步步生魅。”
墨燃玉面色一急,“谁说的?谁说我们没有未来?虽然你现在嫁给了九妹,但是,只要我能登上皇位,我便可以让九妹把你还给我凰权:步步生魅。到那时,我和你不是每天都能在一起吗?
如星,你要明白,现在的分离只是暂时的,只要你心里坚信,我们便会有重新在一起的那天凰权:步步生魅。
而现在,你要做的便是陪伴在九妹的身侧,让她支持我,成为我的力量凰权:步步生魅。将来,我便有机会扳倒大皇姐,再挤下二皇姐成为太女,我们之间的幸福不会太远凰权:步步生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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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8 预留番外
“……”陌如星并没有立刻回话,余下的只有满室的寂静。过了一会儿,他低低地说:“燃玉,我们……我们喝杯合卺酒。”
等喝了这杯酒,他与她之间的情分便算完了。他,将会忘记她,不再爱她,因为,她不值得他爱!
听陌如星这样说,墨燃玉有些微的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愣了愣,她道:“好,你等着,我这就去取。”
脸上散发着浓浓的笑意,墨燃玉随即站起身大步走向食桌,那上面,放着新郎新娘洞房之夜享用的各种美味佳肴,亦有……合卺酒。
拿出托盘里的琉璃盏,背对着陌如星,她悄然从怀里掏出一包白色药粉,快速倒进了盛装合卺酒的酒壶……
轻轻地晃了晃壶身,小心翼翼地斟满两杯,微笑着,她端着琉璃盏回到了床前,将其中一盏递给了陌如星。
两臂相交,凤目含笑,墨燃玉慢慢地将盏中的琼液饮进口中。见陌如星也将盏中的酒饮尽,站直身形,她用袖子擦了擦唇角沾染的酒渍,顺势……将嘴里的酒悉数吐了出来,吐在了袖子上……
“如星,九妹估计也快回来了,我就先走了。”
闻言,低垂着头的陌如星神色淡漠地回道:“你去。”
酒已喝,情已断,从此,他与她再无任何瓜葛。
……
新房外的回廊处,倒在地上有一会儿的墨惜颜忽然动了动。须臾,抚摸着受伤的头部,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透过有些朦胧的视线看了看四周,瞧着周围不大真切的景象,她愣愣地眨了眨眼。
她这是在哪儿?刚才,她不是闹完朋友的洞房,让出租车司机载她回公寓的么?司机呢?不过是眯了一会儿,她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这里……看起来好奇怪,黑灯瞎火的不说,房子……还长得有些像故宫凰权:步步生魅。难不成,司机劫了她的财,还将她扔在了故宫?
垂下头迷迷糊糊地在地上找了一圈后,没有找到随身携带的手提包,墨惜颜很粗俗地骂了句:“shit凰权:步步生魅!”
看来,她还真是被劫财了凰权:步步生魅。可是,为毛司机就不劫她的色呢?是怕犯了强奸罪被判处重刑?还是说,司机嫌她长得丑?
呸凰权:步步生魅!他***凰权:步步生魅!敢嫌她长得丑,她诅咒他娶个丑八怪母夜叉当老婆,夜夜折磨他凰权:步步生魅!
晕乎乎地一想,墨惜颜忽然乐呵呵地笑开了凰权:步步生魅。
不对,应该不是这样的,别的不说,北京的治安还是挺好的,而且,晚上的时候故宫好像也不开门的凰权:步步生魅。
那么,她现在是在做梦了?对凰权:步步生魅!她一定是在做梦凰权:步步生魅!梦游故宫凰权:步步生魅!
心里这么想着,转动脑袋在四周瞅了一通后,瞧见不远处亮着灯火的房间,憨憨地一笑,墨惜颜摇摇晃晃地摇了过去凰权:步步生魅。
不对,应该不是这样的,别的不说,北京的治安还是挺好的,而且,晚上的时候故宫好像也不开门的凰权:步步生魅。
那么,她现在是在做梦了?对凰权:步步生魅!她一定是在做梦凰权:步步生魅!梦游故宫凰权:步步生魅!
心里这么想着,转动脑袋在四周瞅了一通后,瞧见不远处亮着灯火的房间,憨憨地一笑,墨惜颜摇摇晃晃地摇了过去凰权:步步生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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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9 预留番外
待来到似是房门的地方站定,歪着脑袋看着门扉上贴着的红纸,墨惜颜蹙了蹙眉。
这是……囍字?红双喜?
看来,她这梦做得还真是应景,刚参加完朋友的婚礼,紧接着,她便在梦里梦到了新房。
呵呵!她倒要看看,这梦中的新房长成什么样子,会不会蹦出个美男,让她好生蹂躏蹂躏。
好,她承认她猥琐了。但是,平时的她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只是,看朋友结婚,她受刺激了。
眼看身边的闺蜜一个个的都嫁得了如意郎君,就剩下她一个孤家寡人,她是羡慕嫉妒恨啊。
明明,她也是二八年龄一朵花,为什么就没有人追求她呢?
她长得也不差啊,身材也挺有料的,还有稳定的收入,换句话说,她就是很抢手的白富美。虽然,她离真正意义的有钱有房有车还差了一大截,但是,她好歹也是不愁吃穿。
只可惜,一旦知道了她的职业,那些帅哥总是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她吃了他们似的,她有那么恐怖么?
红唇嘟嚷着,墨惜颜撒气般地踹开了房门,心里颇有些期待。待看清房中的布置,她不由得呆了。
这……怎么回事?这里的布局……怎么这么像古代的新房?
非但有龙凤火烛,红绸飘飘,在房屋的正堂中央,竟然还有一个烫金的大大的‘囍’字,煞是刺眼!
重点还不是这个,关键是,房间里居然真的有对新人。而这对新人,居然还穿着古式的喜服!而且,那个新娘正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好像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出现那般。
这……他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看着她?连新郎也是凰权:步步生魅。难不成,是她无意之中打扰了他们接下来的‘好事’?
念及此,微醺着脸,墨惜颜讪讪地笑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啊凰权:步步生魅。”
一边颔首一边说着抱歉,待说完,墨惜颜摇摇晃晃地转过了身,打算出门离开凰权:步步生魅。
即便是梦,做人也要厚道,千万不能干扰人家洞房,否则是要遭雷劈的凰权:步步生魅。她还是去其他地方转转好了,看看能不能经历什么特别的凰权:步步生魅。
孰知,她摇晃的身形还没跨出门槛,身后便传来散发着成熟气韵的女音凰权:步步生魅。“九妹,你真是喝糊涂了,你不进来就寝,这是要上哪儿去?”
墨惜颜的脑袋晕晕乎乎的,思维有些转不过来,悬在空中的脚顿了顿,她终是将脚放了下来,沿着门前的过道往其他房间晃悠而去凰权:步步生魅。
九妹?也不知道刚才那个新娘是在叫谁凰权:步步生魅。不过,貌似除了她,这里并没有其他女人凰权:步步生魅。难不成……那个新娘是在叫她?
不,这不可能,哪有新娘在新婚之夜叫别的女人进自己的新房就寝的道理?一定是她听错了凰权:步步生魅。
然,墨惜颜才刚在心里下完定论,她便发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住了,无法再继续前行凰权:步步生魅。
九妹?也不知道刚才那个新娘是在叫谁凰权:步步生魅。不过,貌似除了她,这里并没有其他女人凰权:步步生魅。难不成……那个新娘是在叫她?
不,这不可能,哪有新娘在新婚之夜叫别的女人进自己的新房就寝的道理?一定是她听错了凰权:步步生魅。
然,墨惜颜才刚在心里下完定论,她便发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住了,无法再继续前行凰权:步步生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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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能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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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0番外 篇 (10)【完】
温品言眸光微颤,心中波纹暗生,半晌,终于拼凑出完整的话语。“我……我是来向你坦诚的。”
坦诚?墨惜颜微微一愣,有些诧异。很快,她收起诧异,笑着开口:“哦?坦诚?我倒是不知你需要向我坦诚,难不成你向我隐瞒了什么?”
墨惜颜语声温和周身的气息也温和,但温品言还是抑制不住浑身轻颤了一下,而他的那一下轻颤,被墨惜颜看在了眼里,月眸里闪过一丝幽邃。
伸手随意扒拉了一下茶几上摊开的书,不再看着温品言,墨惜颜依旧温和道:“说吧,再不说,这一天可就给耗过去了,你也白来了。”
温品言心中一震,再不说,就白来了,他今日,断不能白来,往后,只怕要再鼓起勇气就难了……
念及此,他霍然抬头,双眸一瞬不瞬地直视着软榻上的墨惜颜道:“我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清润的声音,仿佛一块巨石砸在墨惜颜的心上,震得她身子抖了抖,翻弄着书的手不小心一颤,便将书给扔到了地上,“啪”一声闷响。
脑海里有“嗡嗡”的声音在鸣响,目光怔怔地盯着茶几的桌面,墨惜颜难以置信地想,她没听错吧?今天是古代的愚人节?
瞧着墨惜颜的反应,温品言继续道:“我的心具体是何时丢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在江都时,我便已经管不住它,每每面对你,它总会有着我所不懂的颤动和反应,好似不是我体内的一部分。”
“回京的途中,秋贵君为你挡剑受伤的那些日子,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希望为你挡剑的人是我,能得到你关心的人也是我。”
“你也不会知道,当得知你怀了星贵君的孩子时,我曾经私心地想过,如果,我不阻拦你,你真的打掉了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代表星贵君在你心中的位置没那么重,而我又是不是有那个机会走进你的心?”
温品言就那么温和地说着,眼神温润迷离,带着痴,带着恋,更带着一抹凄婉的哀。
“后来回到京都,你不知道我有多怕自己再也不能与你相见,因为我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在你身边。可在回温府后突然收到你的信,你可知当时我有多激动,我有多感激上苍,给了我再一次靠近你的机会?”
“每日,可以正面见到你,我心里总是暗自窃喜,可每当看见你与星贵君和秋贵君还有景贵君相处时,我心里又犹如刀割,生疼。”
“二公主请旨赐婚的那日,我当时唯一想到的人便是你,那时,我求你向先皇陈明你我有情,并不是虚妄,而是我当时真的就存了那么一丝侥幸,期盼着你心里能有我一分位置,能顺水推舟。”
“只是,事与愿违,事实证明你的心里没有我,你对我没有感情,不过我还是很庆幸,庆幸你肯帮我,而当你决定事态发展到迫不得已时,会向先皇表明你我有情,那便证明我在你心里并非什么也不是,我已经很满足了。”
“今日前来,我并不是恳求你接纳我,我只是想将自己的心意吐露出来,让你知道,我不想一辈子将那份情埋藏在心底,永远不为人知。”
温品言说完,静静地看着墨惜颜,等着她给予他答复,只是,奈何他等了半晌,墨惜颜宛如失了灵魂的木偶娃娃一般,久久的没有反应。
她不回话,他便一直耐心地等着,任时间流逝。
墨惜颜本以为温品言是有事求她帮忙,是温太医不小心犯了什么错,却不想他第一句便来个他喜欢她,她顿时心神一震,力气从四肢抽离,浑身动弹不得。
那人静静地说,每说一句,她的心便颤动那么一下。她不是没有听过别人的告白,只是,温品言的每字每句,来得异常的震撼。
他竟然喜欢她?还是从江都的时候开始的,这也太……让人惊讶了,她怎么从来都没有觉察到?难道是她一直将他当成了女子,主动忽视了他的性别,便忽视了来自于他身上的异常?还是说,是他隐藏得太好?
念及此,她双睫微颤,心中肯定地点了点头。
嗯,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他隐藏得太好,不然,以她的头脑,怎么也会感觉得到来自别人的异样情愫。
转身,抬头,墨惜颜笑了笑,“你……你确定你对我是男女之情,而不是别的情感?有时候,人的感觉是会出错的。”
她心想,无论如何,首先也得确定这不是感觉出错的乌龙才行。
看着墨惜颜脸上的笑,温品言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用力攥紧,认真道:“感情的事怎么会弄错?我怎么会弄错自己的心?”
墨惜颜依旧笑着,脸色柔和。“有时候,人会错误地把某些情感当成爱情,但其实,只是友情或者别的感情。”
“我没有弄错!”温品言忽然拔高了音调,双眸死死地盯着墨惜颜,“我清楚自己的心。”
即便她心里没有他,即便她不接受他,她可以拒绝他,但她不能否认他的那份心意!不能!
“你别激动,我只是想让你弄清楚而已。”墨惜颜依旧柔声宽慰,很怕对面的人一个激动做出什么激烈的事来,现在还是过年,她不希望发生什么血腥事件,尤其还是温品言,这个帮了她不少忙的人。
“就像我方才说的,万一你对我真的是跨越了男女的友情,你却误以为是爱情,我的拒绝,不是平白给你带来了伤害么?”
温品言死死地瞪着墨惜颜一翕一阖的双唇,只觉得那两片唇瓣间吐出来的话语是那么的刺耳,让他很想堵住她的嘴,让她再也不能说那些否认他的话。
他那么想的,便也那么做了。
墨惜颜眼看他面色黑沉,忽然冷着一双眸子向她疾步走来,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觉地欲要起身避开,孰料他就像是中了魔障一般,率先觉察到了她的意图,快步来到她身前堵住了她的去路,一把拽住了她,紧接着眼前光线一暗,一张俊脸倏然放大,唇上一软。
墨惜颜惊住了,月眸瞪得老圆,不敢置信地瞪着身前的人。
他他他……竟然强吻她,她可是昭阳女帝啊……
两唇相贴的那一刻,异样的芳香柔软在唇间绽开,温品言立时从魔障状态醒过神来。
清醒的他,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后,有一瞬的慌乱,但唇上触感何其美妙,他又怎生舍得放开?
如果注定一生无望,就让他此时暂时癫狂如何?将来,她要怎么处罚他,他都随她,他只想此时放纵,沉沦……
心中闪过决绝,温品言缓缓闭上了眸子,不再看眼前那张惊讶的脸,颤抖着伸出舌尖,轻轻地舔舐着墨惜颜的唇瓣,最终试着向她紧闭的贝齿进攻。
他吻得小心翼翼,怕这最后的一场梦碎得太快,试了几次,不得法门之后,他心里苦笑了一下,心道已经足够了。
最后留恋地轻啄了一下后,他睁眼,放开了对墨惜颜的钳制,缓缓倒退几步,然后撩衣跪地,叩首伏地。
“草民方才一时失礼冒犯了陛下,任由陛下处置,只求陛下看在草民当初所积福德,放过草民的家人。”
墨惜颜愣愣地垂眸,看向地上那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只觉得唇上麻麻的,还残留着不属于她的气息。
温品言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墨惜颜的任何回应,眸色一暗。“草民今日出府时未曾向家人道别,陛下如果一时想不到该处草民何种极刑,草民恳请陛下容许草民回家与母亲和父亲道别,跪谢他们多年的养育之恩,然后再进宫向陛下认罪。”
说完,见墨惜颜还是没有反应,他兀自谢恩,然后起身匆匆离去,不敢再看她的脸色。待出了未央宫,被迎面吹来的寒风一扑,他弯唇苦笑。
极刑……罢了,做错了事,自然是该受罚的,更何况,他这回的失去理智,怕是人生中最为美好的一次。
想着,温品言不禁伸手抚上了唇,眸中的光变得氤氲迷离……
寝殿里,从温品言离开后,墨惜颜足足愣了两炷香的功夫才回过神,而她回神,还是因为温品言出门时没有将门关好,被室外吹来的冷风给吹醒的。
脑海里闪过温品言离开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猛然站起身,快步来到殿外,扬声道:“来人!”
不多时,一宫侍从外殿跑来,躬身行礼,“陛下。”
“你……到温太医的府邸去走一遭,告诉温公子,他……不用进宫来了。”想了想,怕自己的话让那人误会而做出什么傻事,她又补充道:“你告诉温太医,孤要他们一家人都好好的,若谁出了什么事,孤唯她是问。记住,一个字都不许漏。”
那宫侍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却也只能领命而去,不敢有半分的怠慢。
墨惜颜望着宫侍离开的背影,眸色黯了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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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墨惜颜将自己关在了寝殿里,一遍又一遍地想着温品言的问题,就连与宫蓝锦等人用膳时也在想,时不时便走神。
偶尔,她夹着菜,脑海中不经意间便会闪过往昔与温品言相处的点点滴滴,开始走神,然后那菜,便从半空坠落,而她,随之也会被菜砸到菜盘里的声响惊醒。
自从温品言上次求见后,宫蓝锦等人便发觉了她的异样,可那日温品言那般神色,可能是涉及温府的私事,他们也不好过问,只能任由墨惜颜日复一日的不在状态。
直到初五过去,初六开始上朝,墨惜颜才好似正常了一些,但还是很安静,安静到几人觉得怪异,还有些不安。
一连十来日过去,直到正月十八这日,属于宫蓝锦的大日子封后大典到来,墨惜颜沉静了许久的面色终于温和了不少,而直到这日,几人也终于得知墨惜颜最近失常的原因。
封后大典结束后,墨惜颜召集了宫蓝锦陌如星秋海棠还有景墨,将温品言的事从头到尾与他们细说了一遍,而对于温品言此前所做种种,四人无不震惊。
宫蓝锦回想着他曾经在墨惜颜逃亡时与温品言碰过面,而他竟然没有发现温品言当时男扮女装,心中有那么些不悦。
景墨和陌如星震惊一会儿后便平静了下来,两人心中恍然大悟,难怪之前在九公主府时,总觉得温姑娘有些怪异,现在终于明白了,是因为他根本就是个男人。
最震惊的莫过于秋海棠,回想起当初在江都他处处针对温品言的那些日子,他一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煞是好看。
“你们几人觉得如何?可同意我将他迎进宫中?”墨惜颜看着几人脸色,问得认真。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交流了许久,最终齐齐垂首,然后又各自抬头,神情差不多一样。
“能让我都没看出端倪,也算他有些本事,既然你喜欢他,就迎进宫,我没意见。”宫蓝锦率先道。
“这事你自己做主就成。”陌如星回道。
“我没意见,全凭陛下做主。”景墨道。
秋海棠看看三人,最后垂下了眸子。“他这人也还行,你自己看着办吧。”毕竟也算救过他的命,还保住了墨天染,他就勉强接受他好了。
墨惜颜问过几人的意见后,当即拟了一道圣旨,命新任女使前去温府宣旨。而随着女使拿着圣旨离去,她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落到了实处。
望着殿门的方向,想着自己几次三番确认心意都是通过吻,她笑着摇了摇头。
事不过三,第一次是秋海棠,第二次是景墨,第三次是温品言,如今,三次齐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五个人,够了,完全够了。
一个月后,又是一个黄道吉日,温府温品言奉旨进宫,封辰贵君,墨惜颜后宫百花齐放。
同月,此前被派去镇压倭辽动乱的大将军凯旋而归,墨惜颜犒赏三军,还亲自为大将军和她的心上人主持了婚礼,君臣关系更近一步。
两个月后,昭阳四百五十三年四月六日,由江都刺史督工的泗水开渠挖湖工程竣工,而在随即迎来的一场狂暴雨后,新开渠湖成功分流,抵抗洪涝,百姓欢呼。
十日后,当墨惜颜收到江都刺史送来的喜报后,不禁拍案而起,大呼“好”。当初她在江都红城勘察瘟疫原因时,无意间瞥见远处的山头居然有溶洞。
溶洞是喀斯特地貌的特征,这样的地质条件下,地底通常会有空洞结构,她后来想到,如果让人勘察,找到一处地下有溶洞的地方,再挖一条渠将泗水的河水引到此处,那么汛期高涨的河水,便会顺着溶洞渗到地下深处,引到不知何处,就能解决水患问题,如今得见成果,她心中十分欢喜,欢喜自己在现代学到的地理知识派上了用场。
西夏和柔然得到消息后,两国震惊,宫绮纱更是十分满意宫蓝锦挑中的这个妻子,有前途。
四百五十四年夏日,想着宫蓝锦老大不小,都二十八了,是该有个孩子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免得他成天阴谋算计只管黑自己,墨惜颜赐了他金玉汤,而她赐汤的日子,正是七月初七,中国的农历七夕节,两人当晚一片火热。
秋海棠本来是恨得牙痒痒的,恨宫蓝锦这人忘恩负义,居然抢了他的排序,当初若没有他,他估计都入不了墨家的宗谱,但随即想着宫蓝锦一把年纪了,而自己还年轻,他笑得妖娆如花,风姿绰约地回了自己的海棠宫。
十月怀胎后,墨惜颜诞下皇子,起名墨夜蓝。此娃容貌精致,像极了他的父后宫蓝锦,甚至比他还美,以致往后的十多年里,将宫中的宫女迷了个七荤八素,墨惜颜每次见到自己的这个儿子,都会忍不住骂妖孽。
同年,墨惜颜为墨子卿赐了婚,而他的妻子,正是温品言的姐姐温轻言。自从当初住进温府,温轻言便对墨子卿动了心,知道他心中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她用自己的耐心感动了两年多,终于融化了他的心。
接下来的几年,墨惜颜先后为秋海棠诞下龙凤子,与景墨生了个公主,为温品言生了个皇子,完成了她的生产大业。
秋海棠自从有了龙凤子后,整日里笑颜如花,偶尔会显摆一下,四人对于他的显摆,每次都嗤之以鼻。
墨惜颜每每见着几人斗嘴,但斗完嘴便又关系融洽,会在一旁会心一笑,感慨她真的满足了。
墨惜颜来自现代,见识过各种现代化高科技产业,想着如今的昭阳虽然富庶,但粮食产量其实很低,通过几次的科举选拔后,除了选了一些有新思想的人才入朝为官,她还选了一些对农业生产了解的农家因才,不论男女,投身改良农作物事业。
她在天竺郊外建了片试验田,效仿水稻杂交,让那些被她挑选出来的因才培育新的水稻品种。通过四年的努力,成功培育出第一代杂交粮种,并在往后的两年里在昭阳境内普及,大幅提高水稻产量。
墨惜颜励精图治,大力发展农业和商业,想着现代的污染,她没有大力发展工业,而是任由它按着原来的模式自由发展,不进行人为干涉,不想因为她的插手而毁了这个世界的自然生态。
十年后,昭阳一跃成为诸国中最为富裕的国家,国富民强,兵强马壮,盛况空前,让诸国不敢觊觎。
百姓们感恩她的勤政爱民,自行尊称她为天皇,意为恩泽天下的女皇,而有关她的种种事迹,被传遍天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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