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缀有白色花边的沙发套上。骆灿的眼角捕捉到了从花边脱落的两根线头。这是一张装饰有些累赘的双人圆角沙发,靠背和坐垫被包裹在草绿色的布中,上面满是鲜艳的玫瑰花纹。倦意使骆灿的头垂向了扶手,唯有从花边脱落的那两根线头映入他的眼帘深处。 醒来时,身下的双人沙发不见了。骆灿仰面躺在铺着薄地毯的硬质地板上,这是一个他从未踏入过的奇怪房间。 有人抓着他的左肩摇晃。根据肩上的触感,那是一只女人的手。稍显迟疑的手掌又在骆灿的肩上推了两三下。 “骆灿。” 声音很耳熟,是一种拥有透明质感、仿佛正向这边包裹而来的声音。语气中似乎含着些许焦躁。 “快起来啊,骆灿。” 骆灿猛然睁开双眼。面前是一张美女的脸,正凝视着自己。骆灿眨了好几下眼,女人终于露出放心的表情,长舒了一口气。 “你还认识我吗?” “段滢......” 骆灿轻声念出了女人的名字,一边自问这不会是一场梦吧。 他曾经盼着每天早上都能被段滢叫醒。被她叫醒,享用她备好的早餐。他曾经梦想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你是段滢?” 骆灿问这个正在打量自己的女人。女人点了点头,她的手在骆灿的肩头上又加了几分力。骆灿握住了这只手,柔软的触感,是真的手。 然而,骆灿并没有被段滢叫醒的感觉。他想,如果他是被叫醒的,理应会有前一晚的旖旎回忆相伴。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不是床,身下只有坚硬的触感,自己正躺在某处的地板上。 已经有三个月没和段滢见面了。她应该给过电话号码,但那张纸条被自己弄丢了,凭着模糊的记忆胡乱打了几个号码,都不对。不清楚段滢住在哪儿,就连大学的名字也不知道。而她也没再来找过他。三个月前的那四个日日夜夜过去后,他和段滢的关系也终结了。 然而,现在段滢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肩上。他试着握紧了这只手,俯视着他的段滢表情一变,像是“噗”的一声笑了。 “你感觉怎么样?起得来吗?”段滢问。 脑子里有一种火辣辣的、像毛刺一样的东西,和宿醉不醒不同。难道是喝酒的方法不对?但骆灿不记得自己喝过酒。 “我......这是怎么了?” “不记得了?” “嗯。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来不行啊......” 段滢叹了口气,把手从骆灿的肩上收回,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行?什么不行?” “原本我还指望你能知道些什么。原来你也跟我们一样。” “我们?” 骆灿看了看段滢,他被这话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来。一瞬间,胃中生出了轻微的不适感。段滢蹲着身子,奇怪的房间在她背后延伸开来。 屋里站着一男一女,两人正注视着骆灿。都是熟面孔。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恐惧,两人看上去都面色苍白,表情极度紧张。男的叫赖志成,女的叫严仙仙。和段滢度过的那四天的记忆,与骆灿关于他们俩的记忆是相互重叠的。是的,三个月前,那短短四天的记忆...... “这是怎么回事?” 骆灿望了望赖志成和严仙仙,又将视线转回到段滢身上。无人作答。 骆灿环顾四周。 这是在哪里? 找不到一扇窗,唯有天花板下的一排日光灯照耀着室内。可以说房间整体呈半圆柱体状,只涂了米色漆和寒酸的墙面弯曲成一了个筒形,最终与天花板相接。 房间长六米多,宽约三米,感觉像是一个仓库,要么就是一艘内部搬空了的潜水艇。室内没有丝毫装饰,房间大致在中央处被一分为二,骆灿等人所在的这一半,地面比另一半的低一截。另一半的左右墙上各安有一张折叠式吊床,构造非常简单,不过是在铁管框架外蒙了一层帆布。框架的一侧被固定在墙上,另一侧由天花板上垂下的两根绳子吊着。床下的地板上堆着一摞白色毛毯。 两张吊床之后的墙上——也就是半圆柱体的一侧半圆——装有铁梯。铁梯直抵天花板的角落,与一个舱口盖似的方盖相连。银色的盖子紧闭着,看得到表面突起的手柄。 骆灿身后的一侧半圆上有一扇门,样子十分夸张。略显椭圆状的铁制门坚实地坐镇于中央稍稍偏左的地方,门上附有巨大的手柄,看上去气密性颇高,除非去录音棚或特殊的实验室,平时怕是难得一见。 门的右侧是一个小小的洗碗池,只有一个不锈钢水槽,和门一比简直渺小得可怜。往上看,只有正对洗碗池的那块天花板凸起了圆圆的一块,细细的管道从这凸起中穿过,沿墙壁向下延伸,与水龙头相连。管道在中途分岔,其中的一根消失于侧墙之中。 洗碗池旁装了个小架子,上面倒扣着几只塑料杯。洗碗池下并排放着两个被胶带捆在一起的纸箱,箱子表面没有印上任何文字。 门左侧的墙上固定着一个奇形怪状的装置,就像安了个曲柄的水压阀。一根粗管从装置上方伸出,中途一分为二,一根穿墙而出,另一根则沿墙攀升至天花板的中央。那管子上又有两处安装了洒水口似的圆形阀门,骆灿完全想象不出这是干什么用的。 头顶上,两盏日光灯分别安装在粗管的两侧,可以看到灯与管道之间有个像小灯泡似的东西,但只有日光灯在发光。洗碗池右边的墙上有一个按钮,应该是日光灯的开关。 这就是全部,除此之外屋里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是什么地方?”洛川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他的眼睛逐一扫过段滢、赖志成和严仙仙。三人全都默默地注视着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灿再度发问,段滢摇了摇头。 “没人知道。”段滢生气似的说。 “不知道?” “仙仙醒得最早,”段滢朝严仙仙望去,“我和志成是被她的尖叫声弄醒的。那时你没醒,还打着呼呢。” “......”骆灿皱起眉,看着段滢。 “大家都和你一样,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这里的地板上,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 “我是说这事我们完全搞不懂!”段滢突然站起身,用颤抖的手指指向骆灿,显得十分焦躁,“我还以为你可能会知道些什么,所以就把你叫醒了。是我们想问你,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个样子?” “简直是莫名其妙。”骆灿推开段滢的手指,“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想知道的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你、志成和仙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说了不知道吗!!!” 骆灿听到一声呜咽声,他将视线转向严仙仙。严仙仙的脸上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放我出去,放我离开这里......” “......” 放我出去? 骆灿回头凝视铁门。手柄在日光灯下呈现出暗淡的弧线。他挺腰从地板上站起来,发现自己没穿鞋,环顾四周,但没能找到鞋子。 骆灿走到门前,握住手柄试图旋转。 “......” 手柄像是卡在了什么地方似的纹丝不动。骆灿用尽全力一拉,然后再往前推。 “打不开。”志成在他身后说,“我们早就试过了。” “什么?” 骆灿回头看着志成,志成也脸色苍白地注视着他。 “试过了?试过什么了?” “我是说......”志成颤抖着声音说,“我们早就想过能不能打开这扇门了。” 骆灿用脚踹门,但只给室内带来了“哐”的一声闷响。他再次握住手柄,压上身体的重量,用力地往下按,然而手柄只是深深地嵌入手心,留下一道暗红色的印记。 骆灿回头奔向屋子的另一侧,从仙仙和段滢身边跑过,抬脚踏上了吊床所在的另一半空间。他爬上墙边的铁梯,抓住方盖下的手柄,是手上使足了劲儿。 “......” 竟然纹丝不动!竭尽全力摇晃扭动也是徒劳无功。 骆灿猛拍方盖,叫道:“来人啊!快把这盖子打开!外面有人吗?!快打开!” “我们被囚禁了。”赖志成在屋子的另一边说道。 骆灿在梯子上回过头,只见赖志成渐渐地矮下了身子。 “放我出去啊......”严仙仙声嘶力竭地叫道。 被囚禁了?为什么要囚禁我? 骆灿怒视着方盖从梯子上下来,转身面向另外三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人回答。 “门为什么打不开?回答我!为什么呀?!你们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别不吭声啊,快回答我!!!” 骆灿的手伸向蹲在地上的赖志成,猛摇他的双肩。 “你倒是说句话呀!” “我也想问啊!”赖志成拼命地摇着头,大声叫道,“我也希望有人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 骆灿看向严仙仙,严仙仙紧咬下唇瞪着他。骆灿再一次将目光投向段滢。 “我们被人弄昏了。你不记得了吗?你也是吧。你也是被季子母亲弄昏了?!” “季子的......” 骆灿睁大了眼睛。记忆的某处崩裂了。 季子的妈妈...... 骆灿的脑中突然浮现出那两根从花边上垂落下来的线头。 ------------ 二 接到米惠兰的电话,还是在早晨的时候。 米惠兰希望骆灿和她一起去南宫季子的墓地,不容分说的语气和之前一样。 “我既没叫你参加葬礼,五七忌日也请你回避了。但是,我觉得你至少应该在季子的墓前献朵花吧。你说呢?” 骆灿实在没这个心情。扫墓没问题,但他接受不了和米惠兰面对面相处。 “难道你不觉得我家季子很可怜吗?在你的情感世界里,难道我家季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吗?” “不,这怎么会......”话说了一半,骆灿说不下去了。 米惠兰只顾一个劲儿地往下说:“总之,我希望你能来我家一趟,一会儿我叫司机去接你。” “啊,不不不......我直接去墓地。” “你还是先来我家吧,有一样东西我必须在去墓地之前交给你。” “什么东西......?” “你来之后,我会给你看的。是季子留给你的东西。” “季子留给我的?” “所以,请你务必过来一趟。”米惠兰最后叮嘱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季子留给我的东西...... 想不出会是什么。骆灿觉得心情更沉重了。他打电话给录音室,托对方给乐队的伙伴捎个话,说他可能会晚点到。 骆灿到南宫家,比指定的时间晚了十几分钟。被请进去后,他发现这里的氛围和以前来的时候不一样。空空荡荡,总觉得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仿佛失去了生活气息。 说起来,出来迎接他的是米惠兰本人。难道佣人都放假了? 米惠兰把骆灿领进客厅,硬让他坐在绣着玫瑰花纹的双人沙发上,还在玻璃杯里倒满橙汁请他喝。 “把这个喝了。” 也许是意识到骆灿正在参观室内的情况,米惠兰在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扑哧一声笑了。笑意攀上了鼻尖,这一点和南宫季子一模一样。 “我打算卖掉。” 骆灿注视着米惠兰。 “把这个宅子?” “我觉得还是卖掉的好,我一个人住嫌大。” “一个人?可是......” “嗯?”米惠兰看了看骆灿,“你难道不知道吗?季子的父亲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 骆灿不知道,没人通知过他。 “是的。你应该知道季子父亲住院的事吧?” “知道。” “季子是他父亲的心头宝。季子失踪后,她父亲非常痛苦。以前他就心脏不好,需要经常去医院看病,因为那件事他完全垮了。” “......” “入院后他出过一次院,但出得真不是时候。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找到季子的时候他没在家里。” 骆灿望着眼前的玻璃杯,不知该说什么好。 “快把这个喝了,再放下去就不凉了。” “啊......”骆灿喝了口果汁润了润喉。果汁甜得发腻。 “说找到季子的时候,是季子的父亲接的电话。最不该知道的人却第一个听到了季子的噩耗。” “......” “我和季子的父亲去了停尸房,他昏倒在了停尸房的走廊里,三天后就走了。” 骆灿垂下双目,又喝了一口果汁。他知道米惠兰在观察自己,只觉得如坐针毡。 “对了。”米惠兰边说边从沙发上站起来,从屋子另一侧的餐具橱上拿来一个长方形的信封,放在玻璃杯旁。骆灿看了看信封,抬头望向米惠兰。 “这是从季子的书桌抽屉里找到的,你看一下吧,是写给你的。” 信封表面没有字。骆灿怀着近似恐惧的感觉,拿起了信封。 里面有一张对折起来的卡,是精品屋之类的商店销售的贺卡。贺卡的表面印着一朵玫瑰花,宛如漂浮在纸上一般,旁边则是季子手写的:骆灿。 骆灿沿折痕掀开贺卡,在玫瑰花纹围成的框中看到了季子的留言: “爱你 爱你 爱你 季子” 骆灿凝视着这些字。南宫季子装腔作势的笑脸仿佛与它们重合在了一起。 “想亲我吗?”南宫季子总是这样问骆灿。 “只要说一声‘我爱你’,就可以亲我。” 这时,骆灿就会说“我爱你”。解开一个纽扣或搭扣,骆灿就得说一句“我爱你”。南宫季子身上的衣服有很多纽扣和搭扣。 “把这个喝了。”米惠兰又说了一遍。 骆灿把贺卡塞回信封,端起玻璃杯,一口气将果汁喝完。喉咙本已干燥难忍,甜腻的果汁进一步加剧了口渴的程度。 “骆灿,你和季子睡过了吗?”片刻的沉默过后,米惠兰突然开口。骆灿吃惊地看着她。 “睡过了吧。果然。” “不,那个......” “你没必要隐瞒。”米惠兰打断了骆灿的话。 “看得出来季子很喜欢你。不过,她好像只是单相思啊。” “不,不是这样......” “那为什么季子死后,你一次也没来过这里?” “......” “我还以为你至少会来参加葬礼。当然,我是没叫你来,但这也很正常吧,我的季子都下落不明了,你也没到这里来问候一声。所有的事情都是警方告诉我。” “对不起......” “就这些?” 米惠兰死死地盯着骆灿,随后一抬下巴,从沙发上站起身,向窗边走去。她站在窗边,面向庭院。骆灿觉得他该说点什么,可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骆灿感到胸中烦恶,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涌上喉头,脑中朦胧,仿佛笼罩了一层迷雾。倦意急速向他袭来,烦恶和睡意使他的身子栽向了双人沙发的扶手。 米惠兰似乎转身对他说了些什么。然而,骆灿只觉得那些话遥不可闻,完全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骆灿浑身难受,同时还很困,腋下似乎已经被冷汗打湿,双臂酸软,脚上的感觉也消失了。他把头靠在扶手上,拼命地吸气。一切都从视线中消逝而去,没有沙发罩上的那一片白色残留在他的眼里。 ------------ 三 “混蛋!”骆灿按住了自己的喉咙,“是橙汁!是那个橙汁!” 毫无疑问,尚残留在胸中的一丝烦恶以及轻微的头痛,都源于那杯橙汁。米慧兰在里面掺了东西。 米慧兰曾三次催他喝下澄汁。他本该有所察觉,意识到其中有诈的,但那时他的脑中已被南宫季子贺卡上的文字占满了。 “骆灿你也喝了橙汁?”赖志成在屋子的一角说。骆灿坐倒在地上,将目光投向他。赖志成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不过脚上的鞋子却被人拿走了。身着正装却没有鞋,看上去很滑稽。 “你也喝了那个?” “虽然不好喝,但不喝又觉得不太好。” “你们也都喝了?” 骆灿看向段滢和严仙仙。严仙仙皱了皱眉,段滢则毫不掩饰烦躁的心情,连连点头。 米慧兰......那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她要我去给季子上坟。”赖志成说。 “所以你才穿了这一身出来?” “......” 赖志成低头看着自己的装束,难为情地咧了咧嘴。 “那件事以后,我就没去过南宫家。当然,之前我也没去,总觉得没那个心思......可是,季子的妈妈突然打电话过来,如果我拒绝的话,我害怕她会难过......” “我问你,”段滢对骆灿说,“你有没有带香烟?” 骆灿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 香烟和打火机都不见了,只剩下牛仔裤臀部口袋里的一块手帕。就连从米慧兰那里拿到的季子的贺卡也遍寻不获。 “一根也没有?”段滢叹了口气。 突然,骆灿注意到手腕上的手表也被摘走了。 现在几点了? “谁有手表?” “所有东西都被拿走了。”严仙仙一直颓然地坐在地上,“表也好,钱包也好,所有的一切都被拿走了!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房间里也找不到钟表之类的东西。 现在到底是几点呢...... 在一个没有窗的房间里,就连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也无从知晓。自己睡了有多久呢? “家里人会担心的。”严仙仙一边拉直铺撒在地上的裙子一边说,“出门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跟家里人说。我到现在还没回去,我爸妈该着急了。” “对啊!”段滢挺直腰杆说,“仙仙的爸爸一定会担心的。而我家里就不用指望了,但你家肯定已经闹翻天了,没准正在找你呢。也说不定你爸妈已经报警了呢。肯定会有人来找我们的。” “为什么你家里就不用指望了?”骆灿看着段滢。 “......” 段滢瞅了骆灿一眼,耸了耸肩。 “这是绑架!”赖志成铁青着脸说,“绑架、监禁。如果是为了钱绑架,都是最重的罪。” 骆灿看着赖志成正要说话,段滢已经先开了口。 “你在说什么?难道你是想靠这个来说服季子的妈妈?” “不......我可没这么想。我只是想说,我们遭遇到了一起性质恶劣的犯罪......” “闭嘴!什么为钱绑架,别开玩笑了!季子的妈妈为什么要为了钱绑架我们?他们家才是有钱人。现在是我们被绑架了,而不是季子的妈妈被绑架!” “......” “别说得好像自己是局外人一样。我们怎么才能获救?志成,你的脑子不是很好使吗?我们当中只有你进了名牌大学。你要用你那高智商的头脑,就请用在更像样的地方,ok?!比如我们怎么做才能出去?” “你问我,我也没办法啊。”赖志成身子瑟瑟发抖。 “我问你,”严仙仙探身凑近骆灿,“如果有人来救我们的话,会过多久才能找到我们?毕竟是有四个人同时失踪了,警察应该会尽全力来找吧?而且我们四个都是在季子家失踪的。” “刚才你还说你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跟家里人说。” “啊......可是......” “本来嘛,你爸妈要是知道你去哪儿了,自然是会告诉警察的。” “这可怎么办......”严仙仙回头看着赖志成,“志成,你出门的时候应该跟家里说了吧?” 赖志成轻轻摇头,严仙仙又转向段滢:“段滢,你呢?” 段滢啃着指甲,朝严仙仙抬起头:“我出门从来不会跟家里说我要去哪,况且他们也没人在意。” “......” 骆灿凝视着段滢。段滢意识到了骆灿的视线,也瞪眼看着他。见骆灿还在注视着自己,段滢一扬下巴,像是在说:“你看什么看?” 骆灿的视线移向了别处。 “骆灿,你呢?”严仙仙乞求似的对骆灿说,“你应该跟别人说过你要来这里吧?” “我可是一个人住的公寓。” “不是吧!”严仙仙叫道,“为什么?!这不是真的!那我们怎么办?” “你打算一直等下去吗?” “什么?” “我是说你想等别人来救你吗?”骆灿边说边观察房门,“想办法打破那扇门才是最切实可行的。” 为此需要一些工具。这门看起来不是轻易能破坏的,然而屋里根本找不到能用来当武器或工具的东西。 “季子的妈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严仙仙问。 “你直接问她不就行了。”段滢怄气似的说,“除了疯了,我想不出其他可能。” “可是,如果知道她为什么要关我们,不就能想办法让她放我们出去了吗?” “仙仙,你不是见到季子家里的情况了吗?”段滢深深地叹了口气,“屋里看上去都没打扫过。季子的妈妈可是个有洁癖到病态的人,可她却连房间都不打扫了。以前她们家可是没有一丝灰尘的。” 骆灿心想确实如此。那所宅子缺少生活的气息。 “不但季子出了那样的事,她爸爸也步她的后尘去世了。你说季子的妈妈会变成什么样?只可能是变得精神不正常了。” “可是,应该有办法吧?应该有从这里出去的办法吧?” 骆灿突然站起身,走到洗碗池前。小小的洗碗池下并排放着两个纸箱,箱子的开口被胶带封死了。骆灿蹲下来,把其中一个拖到面前。其余三人聚拢到他的身后。 箱子沉甸甸的。骆灿用指甲抠起胶带的一角,一口气把它撕了下来。 “什么呀,这是......”段滢往打开的箱盖里看了一眼,叫道。 箱子里塞满了黄色的小盒子,她拿起了其中的一个。 “均衡营养食品——能量条......”一旁的赖志成读出了盒子的表面的文字。 四人面面相觑。 “那个箱子呢?” 说着段滢拉出另一个箱子,和严仙仙一起撕下胶带。 “也是一样的东西。” 两个箱子都塞满了能量条...... “这开的是什么玩笑?”段滢似乎对此感到无法理解。 “难道是......”骆灿注意到手中的小盒子,“要我们吃这个充饥?” 身后传来了赖志成咽口水的声音。 “也就是说,我们要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吗?” “不要!”严仙仙叫道,“为什么?这也太过分了吧?!” “疯子!” 骆灿扔下手里的盒子,冲到门前,用整个身体撞了上去。一阵剧痛掠过肩头。他用双手紧握手柄,全力晃动。赖志成也赶过来帮忙。两人握住手柄,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这时突然感觉手柄的另一边似乎被卡了一下。 骆灿停了下来,和赖志成对视了一眼。 “很好,要用脚来。让我用脚试试。” 骆灿让赖志成退开,自己仰面倒在地上,抬起脚用脚猛踹手柄。 “啊,好像动了一下。” 赖志成喊了一声。身后的段滢和严仙仙抱在了一起。 骆灿又连续蹬了几脚。就在这时,整扇门发出了“嘎蹬”一声巨响。 “成了!” 骆灿从地上爬起来,握住手柄,缓缓地往下压。虽然有几次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但手柄确实一直在转动。令人讨厌的吭哧吭哧声在门前回响着。骆灿将手柄摁到了底,伴随着如同金属碎裂般的声音,门向外开启了。 推开沉重的铁门,骆灿一闪身跳了出去。 “......” 然而,那里并非室外,只是一间一米见方的小屋子。右侧还有一扇门,正面则是一道铁梯,与房内吊床后的情景差不多。梯子顶端果然也安着盖子,不过并非四方形,而是圆形。 其余三人也进了小屋,众人全都无言以对。 赖志成爬上铁梯,只见圆盖下附有两个小把手。从外观看,这盖子似乎是滑动式的,与吊床后的梯盖构造不同。 赖志成抓住把手用力拉。盖子纹丝不动,只传出了他从唇间漏出的“嗬嗬”声。 骆灿走到右侧的门前,和刚才的门不同,这一扇门很普通。一拧把手,门就立刻向内打开了。 “啊......”骆灿忍不住叫了起来。 里面是卫生间。不过,真正令骆灿吃惊的是贴满了一面墙的照片,以及照片下方用红漆写下的潦草文字: 是你们杀的。 写字的人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红漆的飞沫甚至溅到了旁边的另一堵墙上。 “怎么会这样......”段滢在骆灿身后喃喃自语似的说。 照片共有七张。四张拍了南宫季子本人,三张拍了她的车——刚被吊上来的阿斯顿马丁。车的右前轮没了,头部损毁严重,惨状触目惊心。 “我的天......怎么会这样?!”赖志成的声音颤抖了。 ------------ 四 四人回到原来的房间,任由门开着。赖志成眼神空洞地瘫坐在吊床下;严仙仙在洗碗池旁抱膝而坐,将脸埋进膝盖里;段滢则蹲在门前,骆灿自然而然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谁都不说话。 通过门口能看到卫生间的入口。 ——是你们杀的! 这是米慧兰写的,那照片也是米慧兰贴的。她把四人叫来,利用橙汁让他们昏睡,并把他们关在这里,只提供营养食品。这位母亲说了:是你们杀了我的女儿! 那她现在是......骆灿环视着圆柱形的房间。难以置信,这叫什么事呀!她真是疯了。 我们可没有杀她的女儿! 没人杀害南宫季子,那只是一场事故。 三个月前的那四天——最后的几小时改变了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在那愚蠢的最后一刻发生了变化。但那只是一次事故,南宫季子死于事故。 那天黎明。 四人离开别墅,向看得见大海的悬崖进发。因为严仙仙坚称最后一次看到南宫季子的车就是在那里。此外再没也有有助于搜寻的线索。 四人坐上了赖志成的车。事已至此,其实骆灿并不想见南宫季子。因为季子说了:你给我滚! “让我受这样的委屈,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离南宫季子说这句话还没多久,所以骆灿根本不打算见南宫季子,只想约段滢一起回城。 严仙仙坚持要去季子车停过的地方看一眼,于是赖志成驶离了通往车站的道路。车子从铺修过的道路转入泥路,进而使上了那座斜斜的向下逼近海面的岬角。 悬崖沐浴在晨光之中。 停车后,众人来到外面。树下丛生的杂草被清晨的露水打湿了。岬角以平缓的坡度向海面延展,前方便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波浪有点大,正不断地朝崖下涌来。 悬崖上没有季子的车。其实骆灿不相信季子会独自来这种地方。但严仙仙、赖志成和段滢说曾在这里见到过季子的车。 “是别人的车吧?”骆灿对三人说,“那个胆小鬼怎么可能在夜里来这里?” “就是季子的车。红色的阿斯顿马丁,绝对是季子的车。”严仙仙一边说一边心神不定地环顾四周。 “有另一辆红色的阿斯顿马丁也不奇怪啊。” “不,不,那肯定是季子的车。”赖志成语气显得有点紧张,“我拿手电筒照过后车座,上面放着一只布制的玩具熊。” 你们说是就是吧。骆灿心想,看来季子可能真的来过。为了冷却发热的头脑,她来这里观看了夜色中的大海——应该是这样。 “是停在这一片没错吧?”严仙仙站在斜坡的中段,回头看赖志成和段滢。她的脚下散落着被露水打湿的报纸。 “应该更靠近那边吧。” 赖志成指了指严仙仙的身前,那里比别处平坦一些。赖志成在那一带来回走动,脚下踢到了一个可乐罐。罐子滚下斜坡,坠入了大海。 骆灿想和段滢说话。段滢则时不时瞥向骆灿,看神情似乎也想说些什么。昨晚与季子的冲突余波未平,使他俩的交谈变得不再自然。段滢倚靠在汽车的发动机罩上,忙碌地抽着烟。 “段滢,我......”话没说完,就听见严仙仙在悬崖边大叫了一声。 “你们快过来!” 严仙仙注视着崖下,嘴里不停地喊“快过来”。 骆灿奔到严仙仙所在的崖边,往下瞄了一眼,刹那间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 崖下经受着波浪洗礼的乱石丛中,赫然现出了一辆红色的阿斯顿马丁。 只有尾部露在波涛之上,车身几乎淹没在海里。在白色浪花退却的一瞬间,可以看到水下透出的那一片红色。车身似乎是斜斜地插入海中的。 骆灿打量坐在自己身边的段滢。段滢则眼望天花板,视线沿着粗管游走。素气的白衬衣,外罩米色的短马甲,下身穿着长度仅及膝盖的咖啡色棉质西裤。抬头看天花板时,从下巴到衬衣胸前的颈部曲线被勾勒得越发突出。 段滢发现骆灿在看自己,便向他转过头。 “看什么呢?” “我在想我们好久没见了。” “别装腔作势了。”段滢嗤笑一声,垂下双目。 “我可没装腔作势。我一直想见你。” “净说瞎话。” “我为什么要说瞎话?” “连电话也不打一个,还嘴硬。” “你给我的纸条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段滢疑惑地看着骆灿。 “真的。我打电话了,打了一次又一次。心想会不会是这个号码呢,就试着打。我试过各种各样的号码,但都不对。” 段滢的脸瞬间柔和了下来。 “像傻瓜一样。” “是啊,你说的没错。” “还在搞演奏吗?” “暂时还没断。” “你是弹吉他的,对吧?” “嗯。没这件事的话,这会儿我应该已经在练习了。”骆灿凝视着段滢,问道,“你呢?” “我?” “还在雕刻吗?” 段滢摇了摇头。 “为什么?” “不知道。我好像没干这个的心思了。” “哦......你应该还在上学吧?” “嗯。我可不想待在家里。” “你好像不太喜欢自己的家。” “是讨厌。” “和家人关系不好吗?” “......” 段滢没有回答,盘起了双腿,骆灿也不吭声了。他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不由得抬起头来,对面的赖志成垂下了头。 “今天......”段滢嘀咕似的说。 “嗯?”骆灿的目光移回到段滢脸上。 “我爸回来了。” “什么意思?” “我爸,我妈的老公。” 骆灿眯起眼睛,盯着段滢:“你爸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时隔两个月回来,。他离家出走了两个月。” “离家出走?” “我爸可是经常离家出走的。他不在的时候,我免强还有立足之地,他一回来我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所以这次轮到我离家出走了。” “......” “这个模式翻来覆去了无数次,所以谁也不会来找我。至少我家人就不会报警说我失踪了。” 骆灿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家情况原来是这样的。” “对,我家情况就是这样。我问你,”段滢肩膀不动,只把头再次转向骆灿,“只有自己幸福、而周围的人因为你的缘故都很不幸,和大家都很幸福、只有你自己不幸福。如果有人要你在两个当中选一个,你会怎么做?” 骆灿眨了眨眼:“你什么意思?” “假设而已。你的幸福导致周围的人都变得很不幸,和大家都很幸福、只有你一个人很不幸,你会选哪个?” “你这是在咨询人生问题?” 段滢微微一笑:“随你怎么理解。但请你回答。” “好难啊......这种问题。怎么说呢,还是会选择自己幸福吧。这种事怎么说得清呢。” “我的话,会选择逃避。” “什么?” “选,择,逃,避。因为两个我都不喜欢。如果周围的人因为我的缘故而遭受不幸,我再怎么幸福也是难以忍受的;假如我没能意识到这一点,那我就十足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我更无法忍受自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 段滢似乎在打量骆灿,脸上的表情化作了寂寥的笑容。她一边笑一边轻摇头。 “我这是怎么了......都是因为被关在这种地方,才会胡思乱想。” 段滢再次抬头看向天花板,骆灿的视线则落回到地板上。 骆灿不了解段滢的家人。三个月前遇见时,两人完全没谈过这个话题。 严仙仙从洗碗池边站了起来。她从架子上取下一个杯子,拧开了水龙头。水劲道十足地落入杯中。冲洗了两三次后,她往杯里注满了水。 “啊,等一下。” 严仙仙正要把杯子往嘴边送,吊床下的赖志成喊了一声。严仙仙转身面对赖志成。 “这水安全吗?” 严仙仙像是吃了一惊,看了看手中的杯子。 “有谁喝过这里放出来的水吗?” 众人目光聚集在了严仙仙的杯子上。严仙仙心惊胆战似的把杯子放进洗碗池,回头看着赖志成。 “喝了会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不过,季子的妈妈可是把我们都迷晕了。” “水里有毒?”严仙仙的表情扭曲了,“可是,这不是自来水吗?为什么连自来水也不能喝了?” “谁知道是不是自来水。你看......” 赖志成说着,指了指洗碗池的上方。 天花板的一部分向下凸起,与水龙头相连的管道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我想那上面应该是个水箱,谁能保证水箱里的是自来水?” “太过分了......”严仙仙当即颓然地蹲下了身子。 骆灿站起身,凝视着洗碗池中的杯子。看上去是普通的水。他拿起杯子,凑近鼻子闻了闻,没有怪味。随后他又蘸了点水在指尖上,用舌头舔了一下,尝不出什么味道。自己的舌尖对水的味道是否保有记忆,其实骆灿并没有自信。他的舌头还没有灵敏到能分辨出微小的味道差异,毕竟那杯橙汁他也喝了。 骆灿把杯子放回洗碗池。 “荒谬!”严仙仙蹲着说,“说什么是我们杀的,真是太荒谬了。有病,简直就是有病!” 没人回应严仙仙的话。她抬头看着骆灿,嚷嚷似的说:“我们没有杀她!那是事故!是事故对吧?你们说话啊!” “是事故没错。”赖志成说,“警察也是这个结论,谁看了都会说那是事故。” “但是呢。”段滢叹息似的说,“季子的妈妈可不是这么想的。” 严仙仙打量起了段滢。 “为什么会变成是我们杀的呢?她为什么不承认是事故?怎么就成了是我们杀的了呢?!” “我不是说了吗,她疯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严仙仙把脸伏在了膝盖上。 谁也没有杀害季子。 但正如段滢所言,只有米慧兰不这么认为。是什么让她坚信这是一桩凶杀案的呢? 骆灿一度认为季子是死于自杀,虽然他没把这个想法告诉前来问话的警察,但这一可能性的存在令他心情沉重。 因为季子对骆灿说过这样的话: “你让我受这样的委屈,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他甚至清楚地记得季子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骆灿想,“会让你后悔”莫非就是指从那个悬崖坠落? 季子是在深夜去那里的。她讨厌黑乎乎的地方,说过就算是睡觉也不喜欢周围一团漆黑。然而,她却在那天晚上去了那里。骆灿不记得当晚出过月亮,那天晚上很黑,想必悬崖上也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然而季子还是去了那个地方。 自己夺门而出前发生的那次争吵,想必令季子陷入了极为异常的精神状态。恐怕是“一定会让你后悔”的心态将她引向了悬崖。骆灿想到这里,心情便郁闷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再怎么憎恨他,季子也不是那种会用自杀行使报复的女人。狠狠地打击对方,然后在一旁看笑话倒还有可能。看不到对方如何被教训,而是自己寻死,这绝不是季子的思维方式。 只是,季子的妈妈却坚信季子是被人杀死的,是这里的四个人杀了季子。 “她想把我们怎么样?”严仙仙低声说。 “我不知道季子妈妈在想什么,”骆灿向门走去,“但,总之我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他狠狠地朝反射着冷光的铁门砸了一拳。 ------------ 五 经过调查,骆灿发现固定密闭门手柄的是一根铁丝。手柄旋转时,会带动另一侧的两根粗大的铁门闩,令其进入或脱出插销孔。之前门闩的可滑动部分被绕上了两圈铁丝,而且还精心地做了焊接。之所以能把门打开,是因为骆灿连续蹬踹手柄,使焊接部分发生了断裂。 铁门厚度惊人,墙壁也约有五厘米厚。不过,打开这扇门还是给骆灿带来了些许勇气。 “志成,你来想办法打开卫生间的梯盖。我去看看吊床那边的。” 骆灿话音刚落,赖志成皱起了眉头。 “可是没有工具啊。只有杯子,但这根本不起作用。” “你不是有身体,还有智商吗?” “我总觉得只会白白浪费体力,在警察找来之前,我觉得还是保存体力为好......” “那你就好好歇着吧。对了,那里还有能量棒,你可以全部吃掉,增强体力。” 骆灿瞪了赖志成一眼,往吊床那边走去。 “我来帮你。”从身后传来了段滢的声音。 “你顶住我。” 骆灿走到墙边,登上铁梯。他一只手抓着吊床的架子,另一只手牢牢抓住梯子,用一条腿钩住梯子中段,以这种不稳定的姿态向上蹬梯盖。为了能使上劲,骆灿叫段滢顶住自己的后背。 蹬踹梯盖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房间。动静很大,但效果甚微。用尽全力踢了一次又一次,却连一丝松动的迹象也没有。骆灿觉得自己是在试图用脚摧毁一堵梯墙。 回过神的时候,从房间的另一侧也传来了叩击梯盖的声音。停下脚,回头一看,只见严仙仙正在门外的铁梯上挥舞着拳头。赖志成则在梯子底下仰头看着她。 骆灿和段滢对视了一眼,段滢耸了耸肩。 骆灿再次投入战斗。他以扭曲的姿态踢了很长一段时间,而门外猛击梯盖的声音也没停过。踢着踢着,腿渐渐地动弹不了了。钩住梯子的膝盖内侧痛得像被撕裂了一般,握着床架的那一侧臂膀也有了僵硬的感觉。 骆灿换了一个姿势,便一挺身,然后再次抓住梯子。这时,下面的段滢开口了。 “换我来。” 骆灿皱眉忍着身体的疼痛,回头望了段滢一眼。 “还是算了,你弄不动的。” “万一我可以呢,你让开,我试试看。” 段滢抓着骆灿的背心,把他拽下梯子,再一把推开,迅速地爬了上去。她学骆灿的姿势,用腿钩住梯子,然后紧抓吊床的架子。骆灿向上撑住段滢的后背。 “嘿!” 段滢大喝一声,扬起了腿。从梯盖传来的声音竟意外的响亮。 “不要按背,要按腰部。这样好像更能使上劲儿。” 骆灿听从指挥,撑起了段滢的腰部。每向上抡起一脚,段滢那曲线优美的臀部就在他眼前一晃。一瞬间,骆灿真想紧紧地抱住她。 “住手!” 身后传来了赖志成的声音,骆灿回过头去。 “把你的手从段滢身上拿开!” 赖志成那张长长的平板脸涨得通红,不断地抽搐着。 “你说什么?”骆灿皱起眉头。 “骆灿你走开,让......让我来。” “开什么玩笑......” 骆灿刚要呵斥赖志成,段滢突然失去平衡,手掌脱离了吊床。慌乱之下骆灿想托住段滢的身子,不料却在抱住她后,两人一起狠狠地摔向了梯子底下的地板。 “对不起......你要不要紧?” 段滢揉着膝盖皱着眉,骆灿就这么抱着她,打量着她。段滢露出痛苦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 赖志成跑到两人面前,抓住段滢的胳膊想把她拉起来。段滢痛得又咧起了嘴,骆灿一把推开赖志成的手。 “别拉,你碰到她膝盖了!” “你听好了,”赖志成怒视着骆灿,“段滢是我的未婚妻。” “......” 骆灿瞪视了赖志成片刻。随后,他看了看怀里的段滢,再次将目光转向赖志成,脸上突然浮现出笑脸。 “你笑什么?还不赶快把你的手从段滢身上拿开。” “我记得以前就听你说过,说什么你们订婚了。” 说着,骆灿故意抚摸起段滢的头发。赖志成猛吸了一口气。没等他说出下一句话,段滢突然摇了摇头,推开了骆灿的手。 “白痴。” 段滢揉着膝盖,挣脱了骆灿的怀抱,倚靠在吊床下的墙边。 “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把这件事拿出来说?”段滢一脸厌烦地对赖志成说。 “为什么?段滢你明明知道,我......” “总之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骆灿笑出了声。赖志成满脸通红,目不转睛地看着段滢,而段滢则转向笑个不停的骆灿。 “有那么好笑吗?” “没,没,不好意思。”骆灿摆了摆手,按捺住笑意,“只是我觉得他有点......直到现在他还以为你是他未婚妻呢。” 段滢从正面直视着骆灿,说:“我就是他的未婚妻,不是他以为,这是事实。” “......” 一瞬间骆灿无法理解段滢的话,他一会儿看看段滢,一会儿又看看赖志成。 “这......可是上次你跟我说你们没有订婚......” “订婚了。这个话题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可以吗?” “......” 骆灿瞥了段滢一眼,将视线转向赖志成。赖志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依然涨得通红。 “救命啊!” 严仙仙的尖叫声突然传来,骆灿一惊,回头看门外的情况。 “来人啊!快放我们出去!” 严仙仙仰望梯盖,胡乱摇晃着头发大喊大叫。骆灿起身,段滢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严仙仙!” 段滢边喊边向门口奔去。骆灿紧随其后,赖志成也从身后赶来。 段滢搂住连声嘶吼的严仙仙。严仙仙把脸重重地撞向段滢的肩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仙仙,我们再试一次。”段滢看着严仙仙的脸,温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我也跟着一起喊,好吗?我们一起呼救。” 于是,这回是段滢喊了起来。 “救命啊!” 这喊声之上又叠加了严仙仙哽咽的呼叫。 “有人吗?快救我们出去啊!” 段滢和严仙仙抱在一起,脸朝上方呼喊了一次又一次。 “好吧,我也来。”骆灿也参与进来,放开嗓子大声呼救。一直在身后观望的赖志成察觉到了三人的意图,也加入了呼救的行列。 “有人吗?!”段滢掌控节奏,四人将声音合为一体,同时发出了呼喊。 然后,四人屏气凝息,细听上方是否有动静传来。骆灿甚至还爬上梯子,直接把耳朵贴在梯盖上。 再呼叫一次,然后侧耳倾听。 四人不停地向梯盖呼叫,然后又从卫生间转移到吊床那边,如此反复了多次。 然而,他们的呼救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四人散坐在屋里,缄默不语。室内只能听到严仙仙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以及不知从何方隐隐传来的马达的轰鸣声。骆灿意识到那是空调。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的管道,恐怕空调就是通过这里将空气输入房间的。 该死的...... 骆灿晃了晃脑袋。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呢? 突然,他注意到右脚的袜子上出现了一块红黑色的污迹,脱下来一看,原来大脚趾的根部起了个血泡,已经破了。蹬踹梯盖得到的却是这种结果。起了血泡也好,血泡破了也好,都是现在才发现的。 被关在这里有多久了?总觉得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苏醒过来之后,谁都没睡过。不觉得困。纸箱里的能量棒一根也没少,也没人喝过水。骆灿的喉咙渴得冒烟,但现在的他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是一个人出去的,是吧?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骆灿脑中问道。 嗯?骆灿抬起脸,向蹲在吊床底下的赖志成望去。赖志成已经解下领带,正闭着眼揉搓后脖颈。 ——是开车出去的? 话音又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骆灿脑中浮现出了一幕场景。 ------------ 六 阿斯顿马丁从乱石丛中被吊起来后,骆灿等人便接受了警察的盘问。 海里不见南宫季子的身影,于是警方展开了搜索。据说南宫季子的父母不在家,去了国外,联系他们需要花点时间。 说明前因后果的担子大多落在了赖志成和严仙仙的身上,骆灿和段滢面对警察的确认式询问,几乎只是在不断地点头。 “起了一点争执。”问到南宫季子为何独自离开别墅时,赖志成这样答道。 “别墅是南宫季子家的吧?” “是的。是季子邀请我们去的,她一直在计划这个事。季子说想再多待一天,但我们在城里还有事要办,没办法推迟......” “你是大学生吧?” “是的。我们都是。哦,不对,骆灿已经踏入社会了。” “嗯,我知道。刚才听他说了。”警察看了骆灿一眼,“是在打工吧?” 骆灿点点头。之前他说了自己的情况后,警察在文件上写下了“无业”这两个字。 “也就是说,南宫季子提议在别墅里多待一天?” “嗯。”严仙仙答道:“不过,我们说不行,结果她就生气了。” “开车跑出去了?” “她说‘你们想回去就回去好了’,还说‘我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但是你们并没有回去,对吗?” “那是当然......”严仙仙吞吞吐吐起来,赖志成接过问话。 “因为我们没钥匙啊。别墅的钥匙是季子拿着的,我们总不能让门开着就这么走了吧?” “说的也是。” “我们原本就打算天亮了再出发,但又觉得季子应该也会在这之前回来,所以一直等着。惹她生气了也不打个招呼,总觉得不太好。” 赖志成和严仙仙的话与事实相去甚远,但骆灿段滢都没有加以否认。 他们觉得把五个人之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警察,并不会给搜寻南宫季子带来帮助,而且他们也不太愿意说出口。 南宫季子没有把邀请四人来别墅的事告诉自己的父母,这是骆灿等人隐瞒真相的最大原因。南宫季子想利用父母去国外的间隙带他们来别墅玩。如果南宫季子没发生意外的话,她的爸妈就什么也不会知道。 况且最重要的是,南宫季子一个人冲出别墅确是事实,而其中的原因也与事故毫不相干。 四人并未统一过口径。不过自第一次问话以来,警察再问起这些事时,骆灿都只是重复当时的说辞。想必其他三人也是如此。 搜寻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然而南宫季子仍是踪迹全无。警方推测可能是被潮流卷走了,便扩大了搜寻范围。 当消息传来,说一艘渔船从海底捞起了一具尸体时,离南宫季子冲出别墅时已经相隔近两个月了。而发现地点距离她的车坠落的悬崖只有三十公里之遥。 打捞上来的尸体损毁严重,核实身份花了不少时间。骆灿听说尸体被鱼啃咬过,一半已化作白骨。认定尸体确为南宫季子,靠的是血型和牙齿的治疗痕迹。尸体上没有衣物,内脏几近完全消失,在这种情况下连南宫季子做过盲肠手术的痕迹也无从查找。 就在这一刻,南宫季子的死被最终确认为事故。 ------------ 七 “我想起来了......”严仙仙一边环视屋内一边起身。 骆灿抬眼看着她。严仙仙横穿过房间,来到半开半闭的门前。她把手贴在门的表面,缓缓抚弄起来,那手微微颤动着。 “这里就是季子提到过的那个地方。” “仙仙,”段滢在她身后说,“你怎么了?” “肯定是这样没错,我想起来了。” “你在说什么呀?” 严仙仙冷不防转过身来。 “这里是防核掩体!” 其余三人的视线集中到严仙仙身上。 “你们应该还记得吧?季子不是说过这里的事吗?” “防核掩体......” 骆灿再次环视屋内。 “她不是说过吗?家里和别墅里都造了掩体。别墅那边她还带我们看过入口呢。背后库房的地上安着一个盖子。” “对对对,没错。” 骆灿一直没想起来。 南宫季子确实向他们提过防核掩体的事。那是五人在别墅的第一晚谈论过的话题之一。 “我爸就是有这个毛病,杞人忧天。”南宫季子笑着说,拿起骆灿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兑了水的酒。也许是想向其他三人展示自己与骆灿的关系,她把自己喝过的杯子递给了骆灿。当时他正看着段滢。段滢坐在斜对面的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翻看着杂志。 “防核掩体是什么样的?”赖志成问南宫季子。 “没什么这样那样的,就是在地下两三米的地方埋了个密闭房间而已,房间是用两三厘米的铁板做成的。我家那边是把地下室直接当掩体了。不过那个水泥墙足有五十厘米厚,就算有一百万吨当量的核弹在相隔二点六公里的地方爆炸,只要待在里面就不会有事。” “逃进去前就死了吧。”段滢眼睛不离杂志,“人一直在里面才不会有事吧?在这么近的地方掉一颗核弹下来的话,哪还有时间逃进去?” “我爸担心的就是这个。在家里的时候还行,一出门就安不下心来了,真是好笑。” “你爸相信会发生核战争?”赖志成问。 “怎么说呢,与其说是相信,还不如说是担心而已。他自己不就是贩卖武器的吗。” “嗯?!”严仙仙躺在地毯上,只把头抬了起来,“你爸的公司还贩卖武器?” “是啊。” “天呐,没想到你家居然是军火商!太不可思议了。” “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军火商怎么了?” “那,那你爸贩卖的武器在中东那边杀了多少人?” “我可不知道那些武器都卖给谁了,而且我也没兴趣知道。” “你应该直面现实。” “对我来说这些才不是现实呢,跟我没关系。” “世界就是这么走向毁灭的。” 严仙仙说着,从地毯上爬了起来。她的话把赖志成逗乐了。 “不是这样的,其实人类的历史是由战争创造的,是战争让文明发展起来的。” “嗯?!”段滢朝赖志成吐了一口烟,“赖志成,难道你是鹰派?” 赖志成用手扇着烟:“才不是呢,但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呢......”南宫季子把手搁在骆灿的肩上,“其实是这样的,历史是由夜晚创造的。” 南宫季子对着骆灿微笑。严仙仙“哇”的一声捂住了眼睛,赖志成红着脸吃吃地笑了。段滢则把目光拉回到杂志上,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好无聊”。骆灿只是耸了耸肩。 南宫季子带众人参观防核掩体的入口是在第二天。 别墅背后有一间预制装配式的小库房,孤零零地建在林间。打开门,只见里面堆放着柴火、斧子、绳索、铝制梯凳等各种杂物。 “这看上去不像防核掩体。”赖志成在入口打量了一番小屋后说。 “就是在这里。” 南宫季子咚咚地蹬了几下小屋的地面。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块地面是一个六十厘米见方的盖子,一侧附有嵌入式的把手。南宫季子拉出把手,将四方形的“地面”提起,下方露出了一扇白色的铁门,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荷包锁。 “锁住了吗?”严仙仙说,“那要是到了危急时刻,人怎么进去呢?” “就是为了不让人进来啊。”南宫季子指了指库房一角的架子,“那里挂着的就是这个锁的钥匙。投核弹的消息传来后,别人要是知道这里有掩体,全都会往这里跑。所以不事先做好准备,到时候让他们进来的话就危险了。” “性格阴暗。”段滢歪了歪嘴。 “虽然挺可笑,但我爸对这事可是很较真儿的。所以连我老爸身边熟悉的人也不知道我家有防核掩体,他谁都没告诉。把入口做在库房的地面上,也算是一种伪装吧。” 段滢摇头说:“难以置信,我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人。” “那你现在告诉我们不要紧吗?”赖志成问。 南宫季子扑哧一笑,将“地面”复位。 “我们去海边吧。”段滢说。骆灿也赞成这个提议。 骆灿环顾四周。 如严仙仙所说,无窗的弯曲铁墙、高气密性的门、吊床——这里正是防核掩体的内部。当时虽然没能参观掩体内部,但这里绝对是防核掩体没错。 “这么说......”骆灿的视线转向严仙仙,“我们被带到了那幢别墅?” “不,”赖志成表面僵硬地说,“她说过她家也造了防核掩体,没准是那里。” “是别墅的那个小库房的下面。” “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一看就知道了。季子说过,她家那边是把地下室直接做成了掩体。她还说水泥墙足足有五十厘米厚。可这里的墙是铁的。这里就是她所说的密闭房间,埋在地下两三米深的防核掩体。” “......” 严仙仙的这些话有着令人恐惧的含义。 根据南宫季子的说法,就算有一百万吨当量的核弹在相隔二点六公里的地方爆炸,这个掩体也承受得住。也不知她的话能信几分,但总之造得十分坚固是确凿无疑的。既然能抵挡核弹,那么就算在顶上引爆炸药,掩体肯定也岿然不动,更别说拿脚踢了,想伤它分毫也绝无可能。 进而还有一个令人不愿多想的可怕之处。 ——连我爸身边的熟人也不知道我家有防核掩体。 南宫季子是这么说的。掩体的存在被视为机密,以至于要用库房来掩饰入口。 即使有人在搜寻失踪的他们,只要米惠兰不提这个地方,找到的可能性便极低。如果南宫季子曾四处张扬就好了,但对此抱有期望也未免过于乐观了。 防核掩体...... 这是什么事儿啊?! “是想杀我们。”赖志成低声说,“米慧兰是想在这里杀掉我们。” “不要说了!”严仙仙叫道。 “她是想把我们送去陪南宫季子。” “不要说了!求你了,不要说了......” “我说得不对吗?”赖志成一一打量三人,以申诉式的口吻说,“我们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就算把耳朵贴在梯盖上也根本听不到外面的一点声音,不是吗?反过来说,这里的声音外面也听不到。我们可是在地下两三米深的防核掩体里!” “那好,我问你,”严仙仙摇了摇头说,“米慧兰为什么要提能量棒?想杀我们的话,就不会准备食物,连水也不应该有。再说了,米慧兰是把我们弄晕后带到这里来的,让我们喝了放有安眠药的橙汁。如果她要杀我们,往果汁里掺毒药不就行了?” “是为了让我们痛苦啊。” “......” “因为我们活着,所以才能看到卫生间里的照片。我们活着才能痛苦地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把这个时间拖得越长......” “吵死了!”严仙仙怒斥赖志成,“赖志成,你的品味不错啊。你是专攻异常心理学的吗?那你可要把这里发生的事好好记录下来,以后可以写一篇很精彩的论文呢。” “不......我只是......” “只是你个头啊,装什么装!好吧,那就请这位老师告诉我,我们为什么要遭这个罪?为什么必须受这个苦?” “段滢......”赖志成一脸为难地盯着段滢,“你不是看到了吗?你应该也知道啊。理由就写在卫生间的墙上。” “胡扯!”严仙仙大叫一声,“我们没有杀季子!那是意外!” “季子的妈妈可不是这么想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季子怎么可能是被人杀害的呢?她明明就是坠崖死的!” 话音刚落,严仙仙突然转身面向骆灿。 “至少这事没我的份。如果非得有人需要对季子的死负责,那也是骆灿你吧!” 说着,严仙仙来到骆灿面前。骆灿仰脸看她。严仙仙泫然欲泣地瞪视着他,随后又将视线转向段滢。 “还有你,段滢!” 段滢合上双眼,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有人需要对季子的死负责,那也是你们两个,而不是我,你们两个做的事,为什么要让我来承受?!他妈的,我真是被你们害惨了。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告诉你,这事跟我没关系!” 段滢保持沉默,骆灿也不吱声。从严仙仙眼中溢出的泪水滚落在地板上。 ------------ 八 其实南宫季子策划的是三重约会。骆灿直到出发去别墅时才知道这件事。 坐上季子的车时,后车座上已经坐着一个女人。 “嗨~我是严仙仙。”女人说。 “我们是高中同学。”南宫季子边发动汽车边介绍严仙仙,“仙仙的男朋友有急事不能来了。” 骆灿从副驾驶座回头,严仙仙朝他皱了皱眉。 “对不起啊,昨天他突然回老家去了,说是老家的房子着火了。” 骆灿扭头看了看驾驶座上的南宫季子。 “还有两个人会直接去别墅,我们在那会合。” “还有两个人?” “是啊,她叫段滢。我和仙仙还有这个段滢,我们是从高中就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前不久,多年不见的我们碰了面,然后我说了要和你去别墅的事,结果讨论下来,我们三个人决定带上各自的男朋友一起去。” 骆灿皱了皱眉。 决定带上各自的男朋友一起去? 骆灿很想下车。 ——你把我当傻瓜吗? “其实我真的很生气,”严仙仙扯开嗓子,用刺耳的声音说,“前天晚上我们在一起吃饭时还好好的呢,昨天一早就突然说要回老家去。” “算了,我想你男朋友也不是故意的。”季子劝说道。 “哎,不管他了,等我们去了别墅那,我再从当地物色一个好了。” 咋咋乎乎的女人。抵达别墅前的两个半小时里,严仙仙的嘴几乎一刻也没停过。南宫季子偶尔回应几句,然后向骆灿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骆灿的心情糟透了。 南宫季子见骆灿沉默不语,似乎以为他在生气不能和自己单独相处。她对骆灿的反应乐不可支,这让骆灿越发恼火。 事实上,骆灿对南宫季子已经有些厌恶了。 那天南宫季子来后台找骆灿,自此两人开始了交往。地点是在闹市区附近的一个酒吧里。说是后台,其实就跟办公室差不多,那只是一间肮脏狭小的屋子,位于地下一层。 “我第一次听到那样的吉他。”南宫季子对骆灿说。 得知对方比自己小三岁,骆灿吃了一惊。因为南宫季子看起来非常成熟。 刚开始交往的头两个月,骆灿对季子如痴如醉。在他看来,以自我为中心和任性刁蛮最初也成了南宫季子的魅力之一。乐团的伙伴里也有羡慕或嘲弄他的。这些一年到头囊空如洗的家伙们,光看到对方是个富家大小姐,就单纯地认定“这女人好棒”。当然,骆灿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南宫季子时而命令骆灿在舞台上喊她的名字,时而往练习室运送巨型花束。南宫季子喜欢奢华,总之令骆灿惊骇不已。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然而,不久骆灿意识到,自己只是南宫季子的附属品。 “我爱你。” 南宫季子的这句话绝非出于真心。她每时每刻都需要观众。有一次,骆灿开着阿斯顿马丁,南宫季子提议让骆灿每次遇到红灯停车时,就给她一个缠绵的吻,后面的车不按喇叭就不动,让旁边停车等红灯的人吃一惊。南宫季子觉得这样很开心。当骆灿拒绝提议,说他不喜欢这样时,南宫季子就突然大发雷霆。结果骆灿被赶下车,不得不走路回家。 “暑假要不要去别墅?那时我爸妈都不在家,是不是很刺激?” 这次的邀请也是,骆灿本该怀疑里面的动机。南宫季子在别墅中也一丝不苟地准备好了观众。 带上各自的男朋友? 说白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开一次宠物评比会,互相评估谁带来的男人最棒。严仙仙的男朋友回了老家,她算是被淘汰了,这事令南宫季子心情大好。因为这至少证明严仙仙没办法随意使唤自己的男友了。至于她男朋友老家是不是发生了火灾,南宫季子才不关心。 骆灿想,就趁这个机会和南宫季子分手吧。他真的是受够了。 车从市里出发,沿着蜿蜒曲折的道路驶上了山顶。别墅就建在那里。往市里的反方向下山,便可抵达岩石海滩,从别墅的阳台上能望见远方的岛屿。树叶在阳台上落下阴影,风含着海水的气味,吹得人心旷神怡。 段滢和赖志两人成比他们晚了两小时。骆灿见到段滢的瞬间,便庆幸自己之前没有生气地回家。段滢是一个极具魅力的女人。 “你好,我是段滢。” 段滢微笑着注视骆灿,眼神中透出坚韧之色。段滢的年纪应该跟季子差不多,可她的笑容竟让人感到其中蕴含着某种近似威严的东西。如果要对五官一一评价,南宫季子绝对是个美女,不过真要说的话,那只是一种植物式的美。而段滢则拥有不可思议的魅力。遇见段滢的一瞬间,骆灿就被她吸引了,被她征服了。 “他是吉他手。”南宫季子这样介绍骆灿。 “是吗?”段滢再次露出了微笑。 “不太听摇滚,特别是最近的摇滚。经典老歌倒时不时地还会听上几首。” “经典老歌也有各种各样的,你喜欢什么年代的?” “这个我也不懂,就随便听听比较简单的。” “摇滚以外的你喜欢什么?” “这个,说了会被季子嘲笑的。我喜欢古典音乐。” “啊这,古典音乐啊......” “幻灭了?” “不,怎么会呢。” “拉威尔之类的都听。记得上次,我提到我一边听瓦格纳一边作画的事,季子还说我是希特勒呢。” “嗯?你还画画?” “对啊,不过我是搞立体的。” “立体?” “说成雕刻会比较好懂吧。”季子插话道,“段滢做的东西可奇怪了,比如海鸥的尸体什么的。” 段滢一边笑,一边拍打季子的肩头。 “你老是拿这个说事,看来你很喜欢我搞的东西啊。” “海鸥的尸体?”骆灿皱着眉追问了一句。 “我在海滩上看到海鸥的尸体,因为给人的感觉太强烈了,所以就把它捡了回去。我拿各种材料,比如木头、石膏、铝、石头、塑料之类的......怎么说呢,就是按尸体原来的样子去复制它,真是不应该给季子看这个的。” “哇......很厉害啊。雕刻这种东西还是挺有意思的。” 南宫季子“嘿嘿”地笑了一声。 “低级趣味而已。她居然还拿瓦格纳来配海鸥的尸体。”南宫季子唾弃似的说。 骆灿意识到了季子与段滢的不同。段滢说话时会看着骆灿的眼睛,而季子从不看着对方的脸说话,她偶尔瞥你一眼,但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左顾右盼,对季子来说,周围的人怎么看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段滢无论是自己说还是听骆灿说,总是看着他的眼睛,打量式的直视。她的眼睛拥有将人吸入其中的力量。 “我说,冰箱怎么一点儿也不冷啊。是不是坏了?”严仙仙对季子说。 骆灿和赖志成检查了一下,但没找到原因。明明插上了电源,却连里面的灯也不亮。 “不制冷的话可就不能冰饮料了。” 他们最终决定,由骆灿和赖志成去山下的街市买冰,女生们则负责做饭。 “我和段滢可是青梅竹马。”赖志成一边开车,一边解释他和段滢的关系。 “青梅竹马......” 这词听起来真老土。 “是的,我妈和她妈是朋友,两家经常来往,我们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起玩儿了。” “这么长时间真是很难得。” “感觉就像亲戚一样。我和她订婚了。” “订婚?” 意外之词令骆灿不由得看了赖志成一眼。赖志成害羞似的摇着头。 “我们是在高中的时候......不过段滢上的是女子高中,所以我们进的不是一所高中。但在那个时候就订下了。双方的父母从一开始就把我们视做一对。” 骆灿难以置信。高中时候就订婚,青梅竹马的两人就这么...... 骆灿再次观察起来赖志成。这人个子算是高的,大概比自己高两三厘米吧,身材瘦削,看上去有点驼背。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下巴光洁无须,简直让人怀疑他是否长过胡子。赖志成说他正在学习微生物化学,不知是不是因为总待在实验室里,他的手指白皙纤细。赖志成的表情比较贫乏,被逗笑时的脸和害羞时的脸很难区分开来。 这样的赖志成和那样的段滢...... 当时,某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在骆灿心中生根发芽了。一种类似于焦虑的烦躁感。 这天夜里,众人放起唱片跳起舞蹈。南宫季子和骆灿跳了贴面舞,段滢和赖志成跳的简直就是民族舞蹈,说要在当地物色男友的严仙仙没有舞伴。 “去和仙仙跳一支舞吧。”第三只曲子开始时,季子说。 “好开心!那就借你男朋友用一下啦。” 严仙仙卖弄着奇妙的风情,将身子贴近骆灿。 “我可以和他跳吗?”季子径直走到赖志成跟前,问段滢。 被季子按住胸和腰的赖志成,脸上仿佛沸腾了一般。骆灿与严仙仙脸贴着脸,眼睛却一直注视着正在选唱片的段滢。 曲目变换后,严仙仙又和赖志成跳了起来。赖志成发出了异常响亮的笑声。趁季子去拿饮料的间隙,骆灿邀请段滢与他共舞。 “你作曲吗?”段滢边跳边问。 “嗯,虽然是瞎写。” “也写歌词?” “有时写有时不写。我这个人没有写作的天赋。” “写一首给我听听吧。” “饶了我吧。我真不行。” “哈哈哈哈......”段滢笑了。 搂着段滢的纤腰,骆灿脑中反复咀嚼着赖志成说过的话: ——我和她订婚了。 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段滢的手指。 “嗯?!”段滢吃惊似的扬起脸,看着骆灿。 “啊,对不起。” 骆灿话音刚落,就见段滢展颜一笑。 ------------ 九 骆灿望着杯子里注满的水。 喉咙很干。大家都上过厕所,但谁也没喝过水,肚子里也都空了。 骆灿把杯里的水倒入池中,拧开水龙头,用杯子接住流下来的水。 “我喝一杯试试。我喝了没事你们再喝。”骆灿把杯子举过头顶。 “我也要喝。” 段滢从后面走过来,从架子上取下杯子。 “鬼知道那水里面掺了什么,你也敢喝?” “掺就掺了吧。总比渴死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严仙仙已经站在了骆灿的身后。 “我也要......”严仙仙凝视着杯中的水。骆灿回头看了看赖志成。 “我不喝。我还不渴。” 段滢笑出了声:“警惕性很高嘛。” “干杯!”骆灿说着,三人互相碰了杯。骆灿和段滢几乎是一口气把水喝完了。严仙仙则是先咽了口唾沫,才两眼一闭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的。 “真好喝!”段滢叫了起来。 这水确实好喝,虽然也有口干舌燥的因素,骆灿又接满了一杯水。 三人各喝了两杯。 段滢从纸箱里拿出了一盒能量棒,翻了个个儿。 “嗯......”她看着印在盒子上的文字,大声读了起来:“该均衡营养食品可使您轻松摄取日常生活中所必需的能量和营养。由于能方便地补充能量,该产品更适合需要在早餐、工作、运动、学习及繁忙时快速补充营养的人们——补充能量什么的,总觉得是把我们当机器人了。” 段滢边说边拆盒子。骆灿拿了一盒,严仙仙也有样学样。打开盒子一看,内含两个铝箔袋。撕开袋子,里面有两根粗粗的像饼干一样的东西。骆灿闻了闻,味道和奶酪差不多。 他又接了一杯水,然后拿着杯子和营养食品坐回到地上。 “开动吧。” 听骆灿这么说,段滢和严仙仙笑了。 虽然肚子很饿,但这东西实在谈不上好吃。细碎的粉末黏附在齿间,感觉就像在吃一块做得极其失败的曲奇。骆灿一边往嘴里灌水,一边默默地吃着。转眼间一盒能量棒就被他吃完了。 “要再来一盒吗?”严仙仙问骆灿。 “不用,我饱了。” “吃得很少嘛。” “我在减肥。” “哦,是吗?跟我一样。” 吃了点东西使得掩体内的气氛所少有了一丝暖和。 “好想来根烟啊。”段滢说。 “你总是香烟、香烟的,简直就是一个尼古丁中毒患者。” “没烟了就更想抽了。总觉得人越来越烦躁了。季子的妈妈也是的,放几包烟在这该多好啊。” “这样不是正好可以帮你戒烟吗?”严仙仙说,“以前我就一直叫你戒烟来着。” “烟瘾这么大吗?”骆灿来回打量着段滢和严仙仙。 “我从高一就开始抽烟了,差不多一天两盒吧。” “抽这么多?” “是啊,烟瘾大。” 段滢点点头,站起身,似乎是想岔开话题。她在房间里遛起弯来。 骆灿朝赖志成那边望去。赖志成一声不吭,目光追逐着团团打转的段滢。 “对了,”一旁的严仙仙说,“我们睡哪里啊?” 这......骆灿抬头看了一眼吊床。 “你希望有人跟你一起睡吗?” 严仙仙扑哧一笑:“你要陪我睡吗?” “只要你愿意。” “床嘛,”赖志成扬声说,“就给仙仙和段滢睡吧。我和骆灿睡地板。” 骆灿、严仙仙和段滢几乎同时把目光投向了赖志成。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出了声。 “有什么可笑的吗?我觉得我这么安排没有问题。” 骆灿边笑边向赖志成摆手:“不,不,确实没什么可笑的。你很绅士,真的很绅士。” “而且还很君子呢。”严仙仙像是在做补充说明,“作为未婚夫,你自然不想让骆灿有机会接近段滢,对不?骆灿这个人确实有点渣,而且还有前科......” 严仙仙缩起脖子,打量着骆灿、段滢和赖志成。赖志成从吊床底下站了起来。 “严仙仙,你别乱说话。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搞得这么严肃......”严仙仙笑着对骆灿说,“作为饭后的余兴节目,你和赖志成就来一场段滢争夺战吧。怎么样?” “无聊。” 段滢从地上拿起杯子,放回洗碗池。严仙仙忽地站起身来。 “你什么意思?” 段滢不予理睬,走到赖志成身旁取了一条毛毯。 “段滢,等一下!你说什么无聊?” 段滢缓缓地转过身,再次面对严仙仙。 “没什么。你用不着这么生气。” “我生什么气了?你倒是心挺宽啊。” “打住吧,仙仙。” “反正就是无聊对吧。在你看来,我这个人从上到下都无聊是吧?!” “仙仙......” “别摆出这种姿态来藐视我!” “我并没有藐视......” “胡说!你总是瞧不起我不是吗?不管我说什么,你都用怜悯的目光像看小孩似的看着我,总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呀。你在说什么蠢话?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 “这不是蠢话!你和骆灿没搞出那种事的话,季子就不会死。你不是赖志成的未婚妻吗?如果你一直守着赖志成,我们就不会被关进这个防核掩体!我的话哪里蠢了?” 话到最后,严仙仙已经泣不成声。她冲到赖志成面前,一把抢过毛毯。 “仙仙......” “我不要听!” 严仙仙爬上铁梯,钻入吊床躲了起来。 骆灿、段滢和赖志成全都茫然地看着严仙仙所在的吊床。床上隐隐传出了抽泣声。 段滢回头看着骆灿,骆灿摇了摇头。 “别去管她。” “......” 赖志成一脸铁青地看着段滢,随后把目光转向骆灿。骆灿叹了口气。 骆灿想,也许严仙仙才是他们中最直率的人。严仙仙说话条理不清,只是乱喊一气罢了。但事实上,这里的四个人都抱有相同的感觉。焦躁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当然,是米慧兰让他们陷入了这等境地,大家的愤怒指向的是她。然而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攻击米慧兰。她把他们四人关进了深埋地下两三米深的密闭铁屋,他们甚至找不到对此提出抗议的手段。 段滢爬上了严仙仙对面的吊床。赖志成也盖上毛毯,躺倒在地板上。 骆灿还不觉得困,他把后背靠在墙上,看着就寝的三个人,他知道没有一个人睡得着。 突然,他又想到,现在是几点? 感觉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但也可能没过多久。骆灿握住手腕,用手指按压自己的脉搏。 一、二、三...... 心里数着脉搏,数到一半就数岔了,只好放弃。 他妈的! 骆灿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他。 ------------ 十 在别墅的第一晚,关于卧室分配发生了一点小问题。 别墅内用作卧室的房间有三个。主卧在二楼,一楼玄关旁有一间客房,与客厅正对着的也有一间客房。 “段滢和志成睡正对着客厅那间。”南宫季子理所当然似的说,“我和骆灿睡二楼。仙仙你就睡玄关旁的那间吧。” 所有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南宫季子。 “季子,等一下。”骆灿说,“你是要仙仙落单吗?” “这也没办法啊!” “不是,这样好像不太好吧。” “是啊,季子。”段滢点头说,“仙仙一个人多孤单啊,而且我也不想跟赖志成睡一间屋。” “......” 南宫季子来回打量段滢和骆灿,“嘿嘿”地嗤笑一声,又将目光投向严仙仙。 “他们对你真不错呢。” “我......我一个人睡没关系的。”严仙仙说,“我一个人睡那间就好。” “你确定?那好,那就这么定了。骆灿......”南宫季子挽着骆灿的胳膊,骆灿朝她摇了摇头。 “不行。我和志成睡一间,你们三个先选自己喜欢的房间吧。” “骆灿,你就算不为我想,也应该为志成想一想啊,他肯定是想和段滢在一起的,对吧?” “啊......”赖志成慌了神似的结巴起来,“不,不,我跟骆灿睡一间就好,这样比较好。” “季子,还是这样比较好。”段滢笑着说,“我们三个不也很久没有一起说说话了吗?” 南宫季子点了点头,像是在说“那就听你们的吧”。 “那好,二楼女生住,骆灿和志成就睡一楼,至于睡哪个房间,随你们自己挑。” 要上楼的时候,季子凑到骆灿身边私语道:“对不起啊。我真不应该把严仙仙带来的。” “不是,季子......” 南宫季子迅速地亲了骆灿一口,走上二楼。段滢这时已经上了二楼,没让她看到自己被吻,骆灿觉得很幸运。 就算严仙仙的男朋友来了,骆灿恐怕也会坚持让男女生分开睡。一来别墅里有段滢在,所以骆灿很抵触与季子同床共枕;二来他也不愿想象段滢与赖志成共处一室的情景。 我和她订婚了——赖志成的话在骆灿耳边久久徘徊。 骆灿和赖志成决定在客房里打个地铺。因为客房只有一张床。 深夜,轻微的声响把骆灿吵醒了。他发现赖志成的被子里是空的。 他侧耳细听,几乎听不到任何动静。从远处传来了潮起潮落的声音。 赖志成去哪儿了? 骆灿很在意,便从床上坐起身,将全副注意力集中到室外。 不久骆灿听到了洗手间马桶冲抽水的声音,这才安下心来,钻入被窝:“我也真是够傻的......”骆灿觉得自己很滑稽。 赖志成回房时,骆灿正背对着赖志成的地铺。不久赖志成就呼呼大睡起来。 经过这么一折腾,骆灿是彻底睡不着了。 他拿过枕边的手表,借着微光一看,快三点了。 骆灿留意着不吵醒赖志成,慢慢地爬出被窝。确认赖志成已经熟睡后,他悄悄地走出了房间。 来到厨房开冰箱门时,骆灿才想起冰箱已经坏了。他打开摆在桌上的冰柜,从里面取出一罐啤酒,拿着它从客厅走到了阳台。 从对面传出呼吸一滞的声音,有人正回头看着这边。 “谁?”是段滢的声音。 “对不起。”骆灿沿着阳台的台阶步入庭院,“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段滢发出叹息似的声音,对骆灿展颜一笑。在暗淡的月光下能看到段滢睡衣上的花纹。骆灿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 “睡不着?” 骆灿走上前去,段滢耸了耸肩。 “你也是?” “我们坐下说吧。” 骆灿指着摆在庭院的躺椅。两人并排坐下。骆灿打开啤酒罐,喝了一口,这才想到段滢,便把啤酒罐递向她。 “喝吗?” 段滢摇摇头,点燃了香烟。 “我没来就好了。”段滢低声说。 “什么?” “季子就是那种人啊,上楼后,她还一个劲儿地挖苦仙仙。” “嗯,我能够想象。” 片刻间,两人都沉默了。 骆灿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为了增加勇气,他一口气把酒喝了个精光。段滢掐灭了烟。 “你们......订婚了?”问出口的话却像缠绕在了咽喉深处。 “什么?”段滢直视骆灿。 “你和赖志成订婚了是不是?” 话音刚落,段滢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什么跟什么啊,是谁告诉你的?” “没有吗?赖志成亲口说的。” “无聊。真的是莫名其妙。” 段滢边笑边摇头。看着满脸笑容的段滢,骆灿的面颊也松弛下来了。 “我们的父母都是朋友。”段滢忍着笑说,“我和志成只差一岁,又总是在一起玩。这种情况很正常吧,什么‘长大了我们就结婚吧’之类的。” “不是说真的啊......” “天啊,难道志成真的有这个想法吗?太恐怖了。” “他是这么跟我说的,‘我们在高中是就订下了’。” “这个我记得,他来玩的时候,我们提到了小时候约定结婚的事。双方父母觉得有趣,说了一句‘这倒是挺好的’,然后大家就笑了。当时志成说那我正式求婚吧,所以我就说了句‘好啊’。只是玩笑罢了。” “赖志成可没觉得这是玩笑。” “真是个傻子!” “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吗?”段滢凝视着骆灿。 “应该有吧。”不知道为什么骆灿害怕对方的回答,语气中也带上了玩笑的意味。 “没有。”段滢从嘴里漏出了这两个字。 对话进入了停顿。 现场的气氛令骆灿有了某种期待。就算不行也要试一下,试一试总比不试好......他有意识地在心里说了这些话给自己听。 “也就是说,我有机会了。” “......”段滢默默地注视着骆灿的眼睛。 “不行吗?” 段滢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片刻的沉默后,骆灿觉得必须说些什么,正要张嘴,段滢先开了口:“你是开玩笑的吧?” “当然没有,我是认真的。” 段滢缓缓地摇头:“你不要轻贱我。你把我看得太廉价了。” 骆灿慌了:“不,我没有。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你不是有季子了吗?” “我已经不喜欢她了。” “又来这套。你就不怕我去告诉她?” “随便你,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她,我要跟她分手。我没想到这几天会和你们一起度过,也不知道她的这个计划。她总是这样,无视我的存在,任何事不按她的想法来她就不开心。我对她已经烦透了。” “说什么呢?哪有说分手还在人家家里过夜的?真的是,我还以为你很优秀呢,没想到你也是一个在人家的卧榻旁勾引另一个女人的渣男。” “不,不是的,可能我的表述有问题,但我说的是真的,我......” 段滢摇着头,站了起来。 “打住。请你适可而止吧,晚安。” “啊这......这......” 段滢像是要摆脱纠缠似的,沿台阶离去了。骆灿紧咬嘴唇,目送着段滢走入客厅的背影。 骆灿想再找个机会和段滢单独相处。不能就这么放弃了。他还是第一次对季子的存在感到如此懊丧。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这个机会却是由段滢提供的。 第二天,五人去了海边。 他们分成两辆车抵达海边附近,然后从小路下行,来到岩石海滩。南宫季子凑到骆灿身边。 “我会创造机会的。” “这怎么行,大家都在,而且我......” 不等骆灿说完,南宫季子就用手挡住了他的嘴。 “没关系的。段滢他们干得也不赖啊。段滢昨晚从被窝里爬出去了,你那边没发现赖志成也不在了吗?” “......我睡着了。” 不快感油然而生。 “今天晚上你也来找我。” “不行,我不喜欢这样。” 说着,骆灿迅速远离了南宫季子。 五人在海滩上玩闹,时而模仿用水下呼吸管潜游,时而躺在乱石间的沙滩上,让阳光晒黑后背。 “肚子饿了。”南宫季子要骆灿去街市买吃的。 “我......我也去。”段滢起身来,“正好可以顺道回一趟别墅,浴巾不够用了。” 骆灿故作镇静。 两人坐进季子的阿斯顿马丁,离开了海边。段滢在红色的连体泳装外披了一件白色的敞领长袖衫。称赞她身材好时,她笑着说“不许看”,瞪了骆灿一眼。感觉昨晚的事就像没发生过似的。 两人顺道去了别墅。当段滢抱着浴巾下来,走到客厅时,骆灿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要干嘛?” 段滢神色不安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喜欢你。” “......” 段滢微微摇头。摇着摇着,她的嘴角突然绽放出微笑。 “我是说真的。” 骆灿步步紧逼,段滢连连倒退。她抬起双手向前伸出,把手里的浴巾按到骆灿的胸前。骆灿不得不下意识地抱住了浴巾。 “......” “我这也是为了安全起见。这种时候你空不出手来,我就安全了。” “什么意思?” 段滢笑嘻嘻地摇头说:“不懂吗?就是为了防止你下决心非礼我啊。” 骆灿瞪大了眼睛:“我可没想过做这种事......” “谢了。” “我喜欢你......我只是想把这个意思传达给你。昨天我惹你生气了,也没把我是真心的......” 段滢缓缓地摇着头,坐到楼梯上,仰望抱着浴巾怔立当场的骆灿。 “我可没生气。” “......” “听到对方说‘做我的女朋友吧’,没有女孩子会感到不愉快。你不用担心,我没生气。” “真的。但是你这个人太麻烦了,你有没有考虑过我该怎么做?” “怎么做......我就是在想你你能不能和我交往?” “我们不是已经在交往了?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交往了。你不是这么想的?”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 “是指作为恋人交往?” “对......” 段滢注视着骆灿的眼睛,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既然段滢和季子同岁,就意味着她也比骆灿小三岁。然而骆灿却觉得段滢比自己年长。 “我......从昨天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真会骗人。” “真的,我是认真的。” “我也在很认真地听。我也知道你的话是出于真心的。我很高兴。” “那我们......”骆灿向段滢跨近了一步。 “等一下!”段滢举起手。 她叹了口气,从楼梯上站起来,径直走向客厅的沙发,坐下后用手“嘭嘭”拍了拍身边。 “坐这里。” 骆灿听话地走到段滢身边,坐了下去。 “其实,我也喜欢你。” 骆灿倒吸了一口气,段滢轻轻摇头,仿佛在阻止骆灿的下一步行动。 “你听我说。我喜欢你,但是呢,我也希望你了解一下我这边的难处。” “难处?可是......你说你和赖志成并没有婚约啊。” 段滢摇头说:“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季子。”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 “你想说你们会分手是吧。不是的,问题是在我身上。” “你身上......” “我是季子的朋友啊。你明白吗?我和季子的朋友关系可没有结束。” “啊......” “难道你认为女人之间是没有友情的?” “不,我没有这个想法。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男人间的友情和女人间的友情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假如你朋友的女朋友向你暗送秋波,骆灿,你会怎么做?” “......” “你会轻易地说一句‘好吧,我们在一起’吗?” 骆灿盯视着手中的浴巾。 “别看季子那样,她可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一直听她提起你,你和季子交往了很长时间,不是吗?” “很长时间?没有,最多也就两个月。” “那确实很长了。季子从来没跟一个男人交往过这么长时间。因为喜欢你,所以竟然持续了两个月。” “能不能打断你一下。我知道你和季子是朋友,也知道你不想破坏你们之间的友情。但是,你能直接问问你的心吗?我很喜欢你,这才是最重要的。虽然你说季子喜欢我,可我不觉得,我就像她的一件附属品。她用这种方式看待一个男人,我已经烦透她了。” “那是因为季子的性格有点男性化。” “男性化?” “没错。你不觉得吗?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只要把女人看成自己的装饰品呢。季子的思考方式就是男性化的。” “......是这样吗?我倒觉得你比较男性化。” “哈哈哈......”段滢放声大笑。 “我可是很女性化的,程度严重得连我自己都觉得讨厌。” “......” 骆灿把浴巾放到桌上,再次面对段滢,拉起她的手。 “我可没说你可以把浴巾放下。” 骆灿拉起她的手。段滢只是摇头。 “别为难我。” 骆灿轻吻她。段滢笑着想从他身边逃开。 “你执意要破坏我和季子的友情?” “是的。” 骆灿紧紧抱住了段滢。 “我们得去买吃的了......” 段滢话音未落,骆灿已经堵住了她的嘴唇。 ------------ 十一 骆灿看着睡下的三人。 不知道他们睡着了没有。屋里还亮着灯,开关就在洗碗池旁的墙上,但他害怕关灯。空调的轻微轰鸣声不断传来。赖志成似乎在段滢的吊床下翻了个身。骆灿从地上爬起来,向卫生间走去。 七张照片仍在那里贴着。还有那行红字:是你们杀的! 骆灿解完手,再次凝视那行字。准备出来时,他发现门下的缝隙中有一块毛巾,像是揉成一团后被硬塞进去的。可能有人把它当抹布用了。毛巾的一半已经被染成了茶褐色。 骆灿从卫生间出来,看了看天花板上的梯盖,随后爬上铁梯握住上面的手柄。梯盖悄无声息,仿佛嵌死在天花板上似的一动不动。 回房间后,骆灿告诉自己还是睡一觉比较好,但又完全感觉不到倦意。他走到严仙仙的吊床底下,找了块空地躺下,把毛毯盖到肚子上,抬眼看睡在斜上方的段滢。 段滢睁着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骆灿。骆灿也在看她。那双眼睛似乎想诉说些什么。 怎么了? 骆灿不出声,只是嚅动嘴唇问她。段滢只是摇头。 ——告诉我这是骗人的! 感觉南宫季子的声音就在耳畔回响。骆灿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毛毯。 无可挽回的纠纷发生在最后一晚。 “仙仙,明天你坐志成的车回去。我和骆灿要在这里再待一晚。” 傍晚,刚吃过晚饭,南宫季子突然在阳台上宣布道。 尽管已是黄昏,但屋里仍十分闷热,众人都在阳台纳凉。 骆灿吃惊地看着南宫季子。 “再待一天?” “对啊。拜某人所赐,好不容易搞出来的计划都泡汤了。” “等一下!我明天要回去的。” “这怎么行呢,我不能让你回去。这几天我们俩都没有好好地独处过。” 骆灿看了看严仙仙,她正恼火地瞪着南宫季子。 “你在说什么,大家一起挺好的,要什么独处。我觉得这两天过得很开心。我明天必须回去,因为我跟乐团的伙伴约好了,而且我还要打工。” “请个假不就完了。那种赚不了几个钱的零工,没必要勉强自己去做。” “跟这个没关系,总之,我明天一定要回去。” 南宫季子长呼了一口气,表情僵硬起来。随后她转向严仙仙,说:“你看你看,你完全把骆灿给惹怒了。” “季子......” 南宫季子一摇头,拦住了骆灿的话。 严仙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说说清楚,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真是笨。” “你是说我来这里来错了?” “本来嘛,现在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真有男朋友,反正你不惜编瞎话说你男朋友老家着火了也要跑过来添乱,玩得可开心了不是吗?” 严仙仙呼吸一滞。 “......这,这叫什么话。什么叫编瞎话?” “我清楚得很,你那个回老家的男朋友反正是不存在的。” “你在说什么!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我才不想知道呢。你那些编出来的故事谁要听啊。” 骆灿握住了南宫季子的胳膊。 “别说了。季子,你看你在说些什么啊。” 南宫季子一耸肩。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什么要在当地临时找个男朋友,真是笑话。就凭她?一个压根没这种想法,连跟男人搭话的勇气都没有的人?” “喂,我不是让你别说了吗?” “仙仙啊,是很难找到男朋友的。” “季子,能不能别说了?” “她听到我和段滢说到男朋友的事,不好承认自己没有,所以就说些貌似自己很受男人欢迎的话。” “不要说了!” 骆灿大喝一声,南宫季子终于闭上了嘴。 “仙仙......”身后的段滢唤了一声。骆灿仰视着站在那里的严仙仙。 严仙仙紧握颤抖的双拳,双目圆睁,怒视着南宫季子。然而,南宫季子却笑嘻嘻地对她说:“嗯?我说什么惹你不高兴了?我自认只说了一点事实而已。” “......” 严仙仙突然朝着南宫季子吐了口唾沫。 “你干吗?疯了吗?” 南宫季子站起身。严仙仙一扭身向客厅走去。 “你站在,严仙仙!” 严仙仙转过头,眼里浮现出泪花。 “我要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这就告辞了。现在还有公交。我回去后,请你们自由自在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过呢,我不知道你的骆灿会不会如你所愿,抱着你共度春宵。” “你在说什么?我可不希望你在我跟骆灿之间也插上一脚。赶紧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和你一样,我也只是说了一点事实。季子,你可是很受欢迎的,跟我可不一样。不过呢,你还不知道吧,你的骆灿已经厌恶你了,投向别人怀抱了。” 骆灿的目光扫向了严仙仙。 南宫季子扑哧一笑:“别人的怀抱?你是想说骆灿喜欢上了你?现在你又开始妄想这种蠢事了?” “不,不,那个人怎么会是我呢,我实在是不敢当啊。我的意思是骆灿早就不要你,跟段滢在一起了。” “......你在说什么?” 南宫季子赫然回头向段滢看去,段滢则表情僵硬地盯着严仙仙。南宫季子继续将目光移向骆灿,骆灿无言以对。 南宫季子再次面对严仙仙:“开什么玩笑!你这是胡说八道!” “你说我胡说八道?”严仙仙用手背拭去眼泪,嘿嘿地笑了起来,“好,季子我问你,昨天晚上你去庭院了吗?” “......你什么意思?” “当时骆灿就在院子里,和一个女人抱在一起。” 南宫季子回头看向骆灿,严仙仙借着说了下去。 “脸跟脸贴得紧紧的呢。一开始我以为是季子你,可是你还睡着,而段滢却不在床上。” “那个男人是赖志成啊!”南宫季子看着骆灿,伸手指向赖志成那边,“既然抱着的人是段滢,那肯定是赖志成啊。” 赖志成双目圆瞪,僵坐在那里。 “好遗憾啊,看起来不是志成呢。”严仙仙用得意扬扬的声音说,“而且,我不光在昨晚看到了骆灿和段滢,前天去海边的时候,我也看见他们进了林子,还手拉着手来着。” 南宫季子一把揪住骆灿的胳膊,银色的耳环激烈地摇晃起来。 “你告诉我,严仙仙说的是不是真的?” 骆灿一声不吭。 “告诉我,严仙仙说的不是真的!说啊!” 严仙仙笑出了声:“啧啧啧,季子你真的好可怜啊,被人家渣了都不知道。” 南宫季子摇着骆灿的手臂。 “骆灿!快说这不是真的!” “季子,我......” 南宫季子捂住耳朵,向段滢那边冲去。骆灿慌忙按住她。 “段滢,是你勾引他的对吗?” “不是的。”骆灿把季子的脸扳向自己,“是我勾引的她,我喜欢段滢。” 南宫季子狠狠甩了骆灿一记耳光。 “我不要听!” “季子,”严仙仙以干涩的语声说,“现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个男人?你告诉我,怎么勾搭男人?有你出马的话,肯定能钓上一个又一个吧。” “闭嘴!” 南宫季子向严仙仙走去,甩给了她一记耳光。严仙仙尖叫一声,南宫季子也不停手,往她脸上扇了好几下。骆灿上前阻止,不料严仙仙反倒打起了南宫季子的脸。南宫季子挣开骆灿的手,又抓向严仙仙。 两人扭打在一起,滚倒在阳台的地上。最后,南宫季子骑在了严仙仙身上。 “看你再乱说话!看你再想嘲笑我!” 南宫季子一边吼叫一边掐住严仙仙的喉咙,猛击她的脸。 “住手!” 骆灿勉强把南宫季子从严仙仙身上扯下来。赖志成从身后摁住了要上前厮打的严仙仙。 “你们都给我出去!”南宫季子吼道。 她甩开骆灿的手,冲进了客厅。严仙仙放声大哭,一把推开赖志成,从阳台跑向庭院。段滢追了过去。 骆灿在意南宫季子的情况,跟了过去。南宫季子蜷身坐在厨房里,见骆灿过来,她 逃也似的跑向客房。客房的门在骆灿眼前被猛地关上。 “季子。” 骆灿握住把手,慢慢旋转,打开了门。 “别过来!” 南宫季子在床的另一侧回过头来,手里拿着一个包在毛巾里的东西。骆灿注意到她右耳朵上的耳环不见了。 “季子,你听我说。” “别过来!” 南宫季子向骆灿挥舞手中的毛巾。从形状看,毛巾里包着某种棒状物。 “季子,我觉得很对不起你。但是我......” “我不想听!” 南宫季子别过头去,朝摆在凸窗前的椅子走去。 “没想到你们会背着我做出这种事。你们居然让我受了这么大的侮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 受了侮辱?!骆灿做了个深呼吸。没错,对南宫季子来说最大的冲击不是骆灿的背叛,而是在人前受到了侮辱。 窗外的亮光勾画了南宫季子的背影轮廓。凸窗前有一张低靠背的摇椅。窗槛被用作置物架,上面搁着一排赏叶植物的盆栽,从盆中垂落的长叶,搭上了摇椅的靠背。 南宫季子把手上的毛巾插入盆栽间的缝隙,缓缓转身面对骆灿,坐进摇椅,将毛巾挡在身后。乍眼一看,盆栽似乎与南宫季子的头部重合在了一起。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做这种事。”南宫季子说。 骆灿绕过床走到南宫季子面前,在床上坐下。 “你一直在欺骗我,是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你还说你没有欺骗我?”南宫季子一边前后摇动椅子一边喊叫。 “你听我说,季子。” “你让我受这样的委屈,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南宫季子表情凄厉地怒视着骆灿。 “季子,你听我说!我......” “我不要听!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我爱你,我那么爱你,可你却做出这种事来。想睡就睡,想扔就扔,你把我当什么?” “不是的。我对段滢......” “段滢怎么了?她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她哪里好了?!” 骆灿无奈地摇了摇头。 南宫季子冷不防站起身,径直走到骆灿面前。 “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对吗?”她用双手捧起骆灿的脸,“你爱我,对不对?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看我会不会生气,对不对?” “不,季子......” “是我不好。我不该叫上他们,我明明是想和你两个人单独相处的。你生我的气了,对不对?好了,别闹了,我原谅你了,毕竟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嘛。” 南宫季子的手伸向骆灿的衣服,脸也凑了过去。 “把它脱了。我们和好吧,好不好?这件事就让它翻篇吧。” 她的唇徐徐地掩上了骆灿的唇。 “停!” 骆灿抓住南宫季子的手。南宫季子“啊”了一声,嘴唇离开了骆灿的脸。 “我们已经结束了。结束了!” “没有......” 骆灿从床上站起来。 “别想多了,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也不想跟你开玩笑。” “骆灿......我不要!” 南宫季子一头撞向骆灿,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我喜欢的是段滢。” “不是的,你骗我!你不要再骗我了!” 南宫季子踮起脚,索求骆灿的唇。骆灿用力挣脱南宫季子的怀抱,把她推开。 “不要再自以为是了!” 被推开的南宫季子直接跌入摇椅,大大张开的嘴里发出了吸气的声音。椅子剧烈地前后摇晃起来。南宫季子张着嘴、瞪大双眼,就这样凝视着骆灿。 骆灿径直走出房间。打开房门时,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已经厌倦和你在一起了。我,我喜欢段滢。” 南宫季子仍是一脸吃惊的表情,凝视着骆灿。骆灿力道十足地关上了门。 然而,骆灿没有想到这会是他见南宫季子的最后一面...... ------------ 十二 骆灿被一阵金属音吵醒。 一转头,蜷着腿、弓着背睡觉的赖志成便跃入了他的眼帘。毛毯被他蹬在脚下,变得皱皱巴巴的。骆灿发现自己也把毛毯蹬掉了。掩体内并不冷,可能是因为温度调解十分到位,盖上毛毯反而觉得热。 骆灿直起上半身,先瞧了一眼段滢的吊床。段滢面墙而睡,从床角能窥见她纤细的肩膀。 金属音又响了起来,骆灿回头向门口望去。 “早上......好。”严仙仙站在门边。 “几点了?”骆灿不假思索地问。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他站起来,朝严仙仙走去。 “根据我体内的生物钟,应该是七点左右吧。刚才我起来后吃了顿早饭。” “想不到你是早起的类型——你这是在干吗?”骆灿打量着严仙仙的手。 “我在想这个是不是能拆下来。” 严仙仙拨弄着门左侧墙上那件奇怪的装置。管道的根部连着一个水压阀门似的东西,门阀的侧面伸出一根呈L形的曲柄,就像古董车里常见的那种用来发动引擎的手摇柄。严仙仙的手正握在曲柄上。 “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拧了一下,有点反应,但也就是发出了风扇一样的声音,其他什么动静也没有。” “你让一下。” 骆灿与严仙仙换位后,试着转动曲柄,手上果然感到了一股抗力。把手拿开,曲柄因惯性又转了一会儿。管道上方确实有风扇吹风一样的声音,与此同时,阀门内也吱吱作响,像是由金属摩擦造成的。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骆灿突然回过神来,打开门,观察梯盖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我也在想,如果这样就能打开梯盖的话就好了。但看起来没那么简单。” “好像是的。胡乱摆弄这种不明装置也危险,最好还是别去动它比较好。” 骆灿完全想象不出这装置到底是用来驱动什么的。在机械当中,只有汽车和扩音器他还懂一点。 “其实我想的是,这根棒子能拆下来的话,是不是可以拿来撬梯盖。” “这样啊。” 骆灿细细查看曲柄的根部。曲柄被粗大的螺帽固定在阀门侧面。他用手指捏住螺帽,试着一拧,完全转不动,还沾了一手指的黑色油污。 “我看难。季子的妈妈好像把这里彻底清理了一次,连半个工具都没有。” 骆灿再次抓住曲柄,看能不能拆下来。感觉曲柄可以微微晃动,但也不是靠拧就能拆下来的。 “果然不行啊......”严仙仙叹了口气。 骆灿听到微弱的如呻吟一般的声音,便回头朝吊床望去。段滢从床上探出脸,看到骆灿和严仙仙后,沿梯子爬了下来。赖志成还在睡觉。 “啊,”严仙仙推了推骆灿的手肘,“你看这个。” 严仙仙来到洗碗池前,指了指纸箱的旁边,那里散落着五个能量棒的空盒子。 “昨天我和骆灿、段滢不是各吃了一盒吗?然后刚才我又吃了一盒。”说着,严仙仙眼里含笑,望向正在睡觉的赖志成。 “哈哈哈,这家伙......” 看来在大家睡觉的时候,赖志成也吃了一盒。想必是见其他人都没有出现异状,赖志成也明白了,这能量棒很安全。 骆灿在池中洗掉手上的污渍,顺便又洗了把脸,在水龙头下冲了冲头。随后,他接了一杯水,漱完口后一口气把剩下的水都喝光了。 突然,他的视线停留在了洗碗池上方的水箱上。 水......是不是有限的? 骆灿望着吧嗒吧嗒从水龙头里滴出的水,又拧紧了一下旋塞。 “我也想洗漱一下,可以吗?” 听段滢这么一问,骆灿让出了洗碗池前的位置。 “啊!” 这时从身后传来了赖志成的声音,骆灿吃惊地回过头。 赖志成从地上直起身,环顾四周。他睁大了眼睛,注视着正看着自己骆灿等人,似乎很惧怕他们。 “怎么了,志成?” “......” 赖志成颤抖似的摇了摇头。他凝视着身旁的墙壁,举拳砸了过去。 “喂,赖志成!” “放我出去!” 赖志成一边吼叫一边爬上铁梯,使劲浑身力气击打着梯盖。 “求你了!放我出去!” 由于击打的反作用力,赖志成脚底一滑,从梯子上跌了下来,骆灿忙奔向他。 “喂,你没事吧?” 骆灿把手搭上赖志成的肩头,赖志成紧紧抱住了骆灿的腿。 “放我出去!把我从这里放出去......”赖志成泣不成声。 “......” 骆灿回头看了看段滢和严仙仙,两人都默默地注视着赖志成。 骆灿拨开赖志成抱住自己的手。 “什么时候才能放我们出去?”赖志成仰头问他。 骆灿摇摇头。 “我们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这个得由季子妈妈来决定。”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 “你怎么这么满不在乎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满不在乎?” “我没有满不在乎,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着急。” “那你为什么还摆出这样的面孔!” 骆灿坐倒在地上。 “昨天——也不知道这么说对不上,我们一起呼救过。你还记得吧。” “......” “没有人回应我们的呼救,这里是造在别墅庭院下面的掩体,是埋在底下两三米深的掩体!周围的建筑也都是别墅。现在这个季节,没几个人会来别墅住,这一带基本是无人区。就算有人,也听不到我们的声音。和你一样,我也好,段滢也好,严仙仙也好,大家都想出去,都想拼命从这里脱身,但这问题不是靠嚷嚷就能解决的。” “我没有骆灿你这么强大......” “我也没什么强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害怕,大家都一样。” “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赖志成!” “只有死在这里了吗?我不要啊!” “......” 赖志成的表情崩溃了。他像个孩子似的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恐怕是醒来后的一瞬间,赖志成受到了恐惧的侵袭。他猛然想起自己正睡在哪里,恐惧感因此而急剧膨胀。 “为什么季子的死......”赖志成颤抖着声音说,“为什么那个会是谋杀?为什么米慧兰要这么说?” 骆灿叹了口气。 这时,赖志成突然站起身,推开“喂!”了一声想阻拦他的骆灿,向门口奔去。骆灿在他身后紧追。 赖志成冲出门,跑进卫生间,伸手把贴在墙上的照片一一撕下。他揭下七张照片,回头递向骆灿。 “你看,这哪是什么谋杀,这不就是意外事故吗?!” 骆灿盯着赖志成的眼睛,接过照片,随后抓住对方的肩头,把他带离卫生间。两人进入房间后,骆灿让赖志成坐到地上,将揭下的七张照片交给严仙仙,自己去洗碗池边接了一杯水。 “喝点水吧。”他把杯子递给赖志成。赖志成呆呆地看着杯子里的水。 “我想不通,但季子妈妈就是这么想的。当然,她的意思应该是,季子的死是我们造成的,等于是我们杀了她。” “为什么......”赖志成盯着杯子低声道。 “那天我和季子吵架了。吵架的具体内容没跟警察说,也没跟她妈妈说,我只说吵过架了。季子那个性格,头脑一热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当时她就处于那种状态。开车出去,冲上黑乎乎的悬崖,没把好方向盘,结果掉海里去了。她妈妈说,她当时的静神状态是我们造成的。” “等一下......” 听到身后严仙仙的话,骆灿回过头去。 “总觉得......有点奇怪。”严仙仙看着手中的照片,那是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阿斯顿马丁的残骸。 “奇怪?哪里奇怪?” “我总觉得季子不是冲上悬崖,然后没把好方向盘。” “怎么说?” “你想啊,车是在那里停过的。那天早上发现车掉进海里之前,我们曾经看到她的车停在那个悬崖上。” “这又怎么了?” “车停在那里......”严仙仙的视线离开照片,投向了虚空,“当时季子没在车上,而是去了某个地方。车里是空的,连车钥匙也被拔走了。我们在周围找过,但哪儿都不见季子的人。” “......” “她开车冲上悬崖,就这么掉进海里的话,我还能理解,但季子一度在那里停过车。也就是说,她在那里停车,去了什么地方,然后再回来开车的时候掉到海里去了?” “呃......” 骆灿多少理解了严仙仙的意思,感觉她说得没错。虽然他还没有一个清晰的想法,但季子的行为中确实有不合理的地方。 季子把车留在悬崖上后,去了哪里?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看到阿斯顿马丁的?” “这个嘛......”严仙仙看了段滢一眼,“当时很黑对吧,是两点还是三点来着?” “我记不清了。”段滢摇头说,“两点还是三点,不都一样?” “你说很黑,是指一团漆黑吗?” “不是要捏你鼻子你也不知道的那种,就是天阴阴的,关了车灯周围就暗得不行。我们找季子靠的是赖志成的车灯和手电筒。季子的车里也有手电筒,所以就用了。” “等一下。”骆灿一皱眉,“季子车里的手电筒?” “嗯。赖志成往敞篷车里看了看,然后把手电筒递给了我。” “......” 骆灿觉得不可思议。 季子怕黑。在黑暗寂静的悬崖上,季子停车,然后下车,却连手电筒也不带。她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为什么要去? “确实......很奇怪。”骆灿喃喃自语道。 ------------ 十三 众人吃了一顿只有水和能量棒的饭,无滋无味。 三人用餐期间,严仙仙一直在看从卫生间撕下来的照片。 “我得去研究所了。”看着能量棒的空盒,赖志成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研究所?”骆灿问道。 “我在那里打下手,帮他们研发药品。” “打零工?” “差不多吧。其实赚不了几个钱,我只是为了确保有个就业的地方。” “那你毕业了就去那里工作吗?” “不,将来我还想留在院里。” “研究生院吗?” “是的。” “你很喜欢学习啊?” “是很喜欢。学习比较适合我。完了,一会儿要被老板骂了......现在不去研究所的话。” “怎么会被骂呢,毕竟情况特殊嘛。帮忙研发药品,具体做什么呢?” “我只是打个下手,照顾一下动物之类的。” “动物?什么动物?” “实验用的动物。小白鼠、兔子、狗、猴子等等。” “哦,是要用这些动物做实验?” “因为不能拿人做实验啊。照顾动物很辛苦的,有时还必须尽可能地保持无菌状态。” 骆灿环顾掩体内部。 实验用动物啊...... 总觉得自己也成了那种动物。被关在狭小的空间里,接受实验,接受观察。只给水和营养食品,完全断绝与外界的接触时,人会变成什么样呢? 观察? 骆灿突然想,米慧兰现在在干什么呢?她只是想把我们关起来吗? 骆灿看了看铁梯子的上部。银色的梯盖,沿顶棚蜿蜒的粗管,没有窗的墙壁。 米慧兰正在某处观察我们吧。 白痴......骆灿笑自己愚蠢。怎么做才能从外面窥探密不透风的掩体内部呢? “骆灿。”严仙仙在对面呼叫她。 严仙仙还在查看照片,她一手拿一张,似乎在比较两者的异同。 “你看一下这个。”严仙仙抬起头,将视线从照片移向铝。 “什么?” “你看啊。” 严仙仙把两张照片的正面朝向骆灿。骆灿起身,走到严仙仙坐着的地方,接过两张照片看了起来。 一张是从海里拖上来的阿斯顿马丁,另一张是季子的全身照,照片里的季子在车前摆了个造型。 “有没有注意到什么?” 严仙仙打量着骆灿。段滢和赖志成来到骆灿身后。 “注意到什么?是什么?” “仔细看一下车好吗!”严仙仙指了指照片。 骆灿开始比较两张照片。从海里拖上来的阿斯顿马丁没有右前轮,发动机罩坏得不成样子。照片下方的余白处按有一个印章:某报道社。 看来用的是报纸上的照片,这是一张黑白照。 季子全身照里的阿斯顿马丁自然保持了完整的形状。这张是彩照。这辆大红色的阿斯顿马丁,可以通过切换操作变身为敞篷车。季子喜欢在敞篷模式下开车,照片中的阿斯顿马丁也是如此,叠起来的车篷被塞在后车座背面的狭小空间。 骆灿抬头看着严仙仙。 “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车座啊!你看车座的位置。” “......” 车座的位置? 骆灿的视线又回到照片上。 “跟车门的位置比一下看看?你看,这里和这里,位置不一样不是吗?” 骆灿调整了一下拿照片的手势。 严仙仙说的是驾驶座。两张照片都是从车的左侧拍的。由于方向盘在左侧,所以驾驶座位于近景处。 “啊......听你这么一说,还是真的。” 从海里拖上来时的驾驶座比彩照中的驾驶座位置更靠后。 “你不觉得奇怪吗?” 骆灿盯着严仙仙,皱起了眉头。 “奇怪?” 严仙仙不耐烦地用手指叩击那张黑白照。 “如果当时是季子在开车,那座位的位置没道理不一样啊。” “......” 骆灿将视线转回照片上。突然,一段过去的记忆在他脑中复苏了。 那是和季子一起兜风时发生的事。 因为口渴,季子把车开进了路边的免下车餐馆。再次出发时,她说想换骆灿开车。骆灿坐进驾驶座,握住方向盘,发现空间太狭窄了,便将座位往后挪了一些。他说“这是因为腿长短不一样吧”,结果还被季子捏了一把大腿。 没错,当时骆灿调整了驾驶座的位置。不,不光是那个时候,每次开季子的阿斯顿马丁,骆灿都会把驾驶座调整到最适合自己体型的位置。 “明白了吧?”严仙仙说,“开这辆车的人不是季子。” “可是......” 骆灿回头看身后的二人。 赖志成死死地盯住骆灿手中的照片。两人对上视线后,赖志成“咕嘟”咽了一口唾沫。 “只是掉下去的时候错位了吧。”段滢说,“思路很有意思,但纯属想多了。” “掉下去的时候......” 严仙仙眼神困惑地看着骆灿,随后又将目光落在照片上。 骆灿想象了一下阿斯顿马丁从悬崖上坠落的情景。慢镜头中,大红色的阿斯顿马丁缓缓坠向大海,一瞬间过后,季子的身体被甩出驾驶座,车猛烈地撞入了海面。 “不是的......”骆灿再次捏紧照片。 “段滢,”骆灿摇头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什么意思?” “不是坠落时错位的,而是在掉下去之前就被调到了这个位置。” 段滢眯起眼睛,凝视骆灿。 “你为什么能说得这么肯定?” “看一下照片你就明白了。车的前部坏得不成样子,也就是说,是车头先栽进海里的。如果是坠落的冲力让驾驶座错位了,也只会往前移,而不会往后移。” “......” 段滢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盯视着骆灿。 “可是,那......怎么会这样呢?” “是季子以外的某个人在开车。”严仙仙加重了语气,“季子是和某个人一起去那里的。” “那你说这个人是谁?”赖志成的声音有些颤抖。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是一个身材比季子高大的人。” “这个人是谁......” 严仙仙打量了一下赖志成,又看了看骆灿。 “开什么玩笑!”赖志成叫道,“你脑子有问题吧。怎么可能存在季子以外的人?座位的位置什么的,真是脑洞大开!” “我也没说就是你啊。” “那还用说!这不是意外吗?连警察的结论也是意外。这个既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就是意外!” “警察可没注意到座位的位置。发现季子的尸体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听说尸体根本就没法儿看。谁也没注意到座位位置的问题。” 骆灿的视线落在严仙仙手中的照片上。 意外...... 在那座悬崖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仙仙,”段滢说,“就算有别的人和季子在一起,那又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可能是有点奇怪,但这又意味着什么呢?现在谈这种事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 “你能把这张照片拿给警察看吗?我们都被关在这里出不去了。就算季子是和别人一起去悬崖的,那又怎样?能把我们救出去?对我们来说,怎么从这里出去才最重要的,不是吗?” “怎么出去?”严仙仙叫道,“我们怎么才能出去啊?这里有我们能逃出去的路吗?” “我们要想办法出去!难不成你已经放弃了?” “说什么蠢话!”屋中回荡起严仙仙的尖叫声,“什么毫无意义啊!我们被关在这里不就是因为季子死了吗?季子死的时候,现场可能有别的人在,这怎么就没意义了?你以为季子的妈妈会觉得毫无意义吗?” 严仙仙瞪了瞪段滢一眼,又把目光投向骆灿。 骆灿皱起眉头,脑中一片混乱。他在思考这其中的意义。 季子和某人一起去了悬崖。那里还有别的人——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骆灿望着手中的照片。阿斯顿马丁的座位佛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 十四 骆灿递还照片,严仙仙在地上将七张照片铺开,每拣起一张,就目不转睛地查看一番。不知道是出于何种打算,她时不时地变换照片的位置,眯起眼睛远远观望,下一个瞬间又好似发现了什么,突然凑近照片细细打量。她的呼吸声连骆灿也听得清清楚楚。严仙仙看上去就像一个研究出土文物的考古学家。 骆灿、段滢和赖志成全都默默地看着她,谁也没有开口。骆灿内心升起了莫名的困惑。 驾驶座的位置...... 这能说明什么? 不过就是位置有少许偏差罢了。大家只是精神崩溃了。目前的异常状况把所有人的神经都整垮了。骆灿决定就这么想。 想听到声音......骆灿环视掩体的内部。他想到了乐团的伙伴,他们可能已经在骂他了。 ——没去练习,他们肯定以为我在偷懒吧。伙伴们可能往我家打过电话。 骆灿简直能听到他们的骂声:演出怎么办?王八蛋! 谁能想他被关进掩体内呢。想听到声音。 骆灿用手指叩击地面,“咚咚”的声响带着一丝滞闷感,从指尖传入地面。 “One,Two,Three.One,Two,Three......” 敲打出旋律,渐渐加快节拍。脑中的吉他开始拨动音弦。 很好...... 同时加入贝斯,嘴里哼出吉他riff曲。“嘀,嘀哩,嘀嘀,嘀,嘀。嗒当。嘀啰啰,嘀啰啰,嘀哩咚......” 骆灿哼了一段没再哼下去。 总觉得心里越发空虚了。 “什么嘛,就这么结束了?”在屋子另一侧的段滢说。 骆灿仰起脸,摇头说:“太无聊了。” “是因为太短了。继续唱下去不好吗?” 骆灿耸了耸肩。 “看我的。”段滢用自己的膝盖打出节拍。骆灿笑了,开始叩击地面配合她。 “别拍了!” 严仙仙抛下手里的照片,叫了起来。骆灿和段滢停下手,望向严仙仙。 “这算什么?独奏会的排练吗?” 骆灿笑着摇头。 “这倒也不错。是不是可以叫成‘掩体中的独奏会’呢?” “真是够了。”严仙仙怒瞪骆灿,“你们的神经是不是有问题啊?” “说得好。”骆灿点点头,“可能就像你说的那样。” “......” 严仙仙不再说话,室内恢复了沉默。赖志成站起身,出门朝卫生间走去。段滢来到吊床边,攀上铁梯,握住梯盖的手柄摇了几下。骆灿下意识地看着段滢的腰部曲线。 赖志成一边扣裤子上的皮带,一边往回走。 “......” 骆灿的目光落在了那根皮带上。 “志成。”骆灿边说边站起身。 “你把皮带解下来。” “啊?什么?”赖志成睁大了眼睛。 “我现在才发现你系着皮带。你把这个解下来。我身上没皮带。” “为......为什么?” 骆灿的手搭上了赖志成的皮带。 “等......等一下。你要干吗?” “我想要一件工具。就算把这个解了,你的裤子也不会掉下来的。” “工具?” 骆灿拨开带扣,抽出皮带。赖志成慌忙摁住裤腰。 骆灿径直向铁梯走去。 “段滢,你先下来。” 骆灿与段滢换位,拿着皮带爬上了梯子。其余三人都聚集在下方观望。 骆灿观察了一番梯盖。银色的四方形梯盖牢牢地嵌在天花板中,离身体较近的一侧附有手柄,怎么踹都纹丝不动。较远一侧的边缘被两个铰链固定住了,那是一种坚固的大型铰链。从安装方式来看,这个梯盖应该是向下开启的。 骆灿用手指划过铰链。 只要拆掉链轴,这个梯盖不就能卸下来了吗...... 他调整了一下皮带的握法,把带扣框的一头硬塞进链轴的缝隙。缝隙很窄,一不小心带扣就会被顶弯。骆灿一边前后摆动带扣,一边缓缓地撬起链轴。链轴微微动了一下。 从他身下传来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带扣嵌入缝隙后,骆灿换了一个角度捏住带扣,慢慢扳转。只见轴柱正一点一点地往外凸起。 “拜托了......”段滢嘀咕似的说。这也是所有人的想法。 虽然缓慢,但轴柱确实一点点地在往外脱落。带扣几乎已转过九十度角。然而,轴柱未能完全脱落,尚有一厘米左右留在轴管内。 骆灿也不去管它。转而对付另一个铰链。 他如法炮制,把带扣框塞进去,然后扳转。所有人目光都投向了梯盖的铰链。 没多久,两个铰链的轴柱都只差一厘米左右就能拔下来了。 “志成,你到吊床上去,从对面帮我按住梯盖。” “明白了。” 赖志成从骆灿腋下穿过,爬上吊床,用双手摁住梯盖,防止轴柱脱落的一瞬间整个梯盖都掉下去。 骆灿换另一只手握住带扣,这一次是把它当凿子用。他拿框的边缘从下方猛戳凸在外面的轴住的一头。轴柱又开始一点一点地移动了。 赖志成时不时地吐出憋闷在胸腔内的空气。 轴柱真真切切地在往外挪动,最后一刻,它终于脱离铰链,落向了地面。 “成了!”赖志成激动地说。 “还有一个。” 赖志成在支撑梯盖的双手上又加了一份力。洛灿则开始对付另一个铰链,并也用一只手按住了整个梯盖。轴柱正一点一点地脱离轴管。 “很危险,下面的人都让开。” 骆灿提醒段滢和严仙仙,两人往后退了几步。 “我要来了。” 骆灿最后喝了一声。赖志成力灌双臂。 用带扣猛击一下后,轴柱便向地面掉落。骆灿迅速丢下皮带,按住梯盖。 “......” 骆灿和赖志成摁住梯盖,面面相觑。 梯盖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双手完全感觉不到应有的重压...... “怎么了?”严仙仙在下面问。 赖志成不理严仙仙的问话,抓住手柄。骆灿仍然按着梯盖。 “他妈的!” 赖志成满脸通红,不停地拉扯手柄。 然而......梯盖纹丝不动。明明铰链已被卸掉......无论是什么样的锁,只要卸下铰链,门就会松动。然而,这梯盖却毫无变化。 这是怎么回事? 骆灿茫然地看着银色的梯盖,从梯子上爬下来。赖志成把脸贴向了吊床表面。 赖志成的皮带和刚卸下来的两根轴柱滚落在梯底。骆灿把轴柱放在手心里,两根轴柱互相碰撞,叮当作响。 骆灿仰头看着梯子的上方。 ------------ 十五 “那个悬崖......”严仙仙喃喃自语似的说。 四人下意识地聚拢在屋内屋子一角,背靠洗碗池对面的墙壁,并排坐在一起。 卸下轴柱后,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骆灿和严仙仙各吃了一盒能量棒,段滢只喝了点水,赖志成两样都没碰。 “那个悬崖,”严仙仙反复念叨,“如果季子是和别的人一起去的悬崖的,如果是那个人在驾驶阿斯顿马丁,总觉得整件事情就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骆灿精神恍惚地望着洗碗池,追问道。 “我在想,会不会是某个人的意志导致了季子的死?” “严仙仙,打住!”段滢说,“我不想思考这个事,不想再回忆当时的情况了。” “可能她就是想让我们这样。”赖志成说。 “让我们这样?” “我是说季子的妈妈。她把我们关在这里,给我们看照片,用红漆写那种话......就算不愿意,我们的思绪也会转到季子的事上来。” “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承认季子是我们杀的,求她原谅,她就会放我们出去了?承认还是不承认都无所谓,反正她已经认定是这么一回事了。” “......” “我想了一下。关于段滢刚才的话,我想季子的妈妈应该正在哪里看着我们吧。”也不知道骆灿是在对谁说话。 “看着我们?”赖志成反问道。三人一起向骆灿看去。 “不,可能只是我胡思乱想。但我就是觉得她正在看着我们,或者说正在听我们说话。” “可是......”赖志成环顾四周,“她是从哪里,又是怎么听我们说话的?” 骆灿缩了缩脖子。 “所以我才说这可能是我的胡思乱想啊。她可以在某个地方装上麦克风或别的东西。比如——”骆灿指指天花板,“在那根管道里。反正我就觉得她一直在监视我们。”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严仙仙的语气中透出一丝恐惧。 “刚才我不是说了吗,警察说季子是意外死亡,但米慧兰坚信是我们杀的。没准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但没有确切的证据罢了。她大概是觉得这事不能交给警察来解决了。她是这么想的吧,只要把我们关在这里,制造现在这样的环境,让我们只能想季子的事,我们就会承认是我们杀了季子。我总觉得,她正在什么地方观察我们,要么就是在听我们说话,好知道我们有没有承认。” 段滢突然站起身,朝天花板大声叫道:“阿姨!你在听吗?请你放我们出去。求你了。我保证出去后就跟你谈。我们不会报警,不会揭发你对我们做过的事。真的。请你放我们出去!你这么做又能得到什么呢?能不能给我们一个谈话的机会呢?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阿姨!” 话说到最后,几乎化为了吼叫。段滢凝视着天花板,片刻后,与起身时一样,她冷不防地又坐了下来。 “好像没有回音啊。” 严仙仙起身走到屋子中央,仰起脸来。 “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这也太过分了吧,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阿姨,阿姨!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们都是季子的朋友,都很喜欢季子啊!你要明白这一点啊!放我们出去吧!放我们出去吧......” 严仙仙坐倒在地上,把脸埋入双手中。 “我问你们,”段滢望着前方的墙壁说,“你们中究竟是谁杀了季子?” 骆灿看着段滢,段滢也看着骆灿。她的脸颊似乎有些僵硬。 “骆灿,告诉我是不是你杀了季子?”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怎么会是我杀了她!” 一刹那,段滢闭上了眼睛,嘴角浮现出微笑似的表情。随后她又转向赖志成。 “赖志成,是你吗?” “我没杀她,我怎么可能杀她?” “严仙仙呢?” “我不知道你想干嘛,”严仙仙仍用手捂着脸,“反正我没杀她。季子侮辱我的时候,我手上要是有刀的话,倒是有可能把她杀了。” “我也没杀她。我们谁也没有杀季子......” “不过,”严仙仙仰起脸说,“也许有人杀了她。” “严仙仙......” “也不能排除有人撒谎的可能吧?” “别说了,严仙仙!” “不可能每个杀人犯都会去自首。悬崖上除了季子,还有别的人在,也许就是你们三个人当中的一个。” “三个人?”骆灿盯着严仙仙,“只有你被排除在外了?” “当然。对我来说,这就是唯一的真相。季子的妈妈搞错了。我没杀人,是你们三个当中的一个杀的,不是我!”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骆灿上下打量着严仙仙。 “......” “如果每个人都抱着唯一的真相,说‘我没杀人’,又该怎么办?” “这不可能!” “不,有可能。在悬崖上的人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别的人。” “......”严仙仙也盯着骆灿,“别的人?” “驾驶座的位置发生了偏移,但这并不能拿来指认坐在那里的人是谁。我们只能说,这个人很可能是季子以外的人。光靠一个座位就说那不是意外,我总觉得结论下得太早了。就算不是意外,确实有别的人坐在阿斯顿马丁的驾驶座上,也不好说这个人就是我们四个人中的一个。” “不可能是别的人。” “为什么?” “季子会让不认识的人上车?座位向后偏移,说明这是一个男人。季子可是在深夜出去的,深夜让陌生男人上车,还要请他开车,你们觉得这可能性有多大呢?” “我说......”赖志成插了一句,“让这个人坐驾驶座可能不是季子的意思。” 严仙仙看了赖志成一眼。 “你什么意思?” “也可能是迫不得已的。” “迫不得已......” “嗯。我们在悬崖上看到阿斯顿马丁的时候,季子没在车里。她可能和谁一起去了别的地方。当时不是还有很多跟我们一样暑假来玩的人吗,我想这些人可能会用强。” “等一下,赖志成。你听好了,季子是开车出去的。一个女人单独在路上走,然后被坏人袭击,这我还能理解,但坏人怎么去袭击一个开车的女人?这不可能啊!” “这个嘛,比如说装成问路的样子......” “少说蠢话。难道你不知道季子的性格吗?就算有人问路,她也不会搭理。她可没那么傻,而且还是在开夜车的时候。当时季子正在气头上,就算有人在路边招手,她也不可能停车。” “......” 严仙仙的话很有道理。 骆灿也不认为南宫季子会轻易让陌生男人上车,她也不会给陌生男人制造这样的机会。 不过,赖志成刚才的话让骆灿想到了另一个疑点。 南宫季子为什么要去那个悬崖,而且没带手电筒就下车了? 严仙仙起身走到洗碗池前,喝了杯水。她把杯子放回池中,转身面对其他三人。 “我不知道悬崖上发生了什么,但总之最后季子连人带车一起掉下去了。开车的人不是季子。我没有驾照,而你们都有。” 骆灿摇头说:“有驾照的可不止我们三个,而且和季子一起去悬崖的人未必就会开车。” “可是......” “先听我说!也可能是有人在座位上做了手脚,好让我们以为坐在上面的是一个会开车的人。”骆灿看着严仙仙,“然后这个做手脚的拿座位偏移说事,坚称那是一个会开车的人。这种可能也是有的吧?当然,我只是举个例子罢了。” 严仙仙睁大了眼睛。 “我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我当然知道了。”骆灿点头说,“我只是想说,光靠座位偏移这一点,是无法确定那个人是谁的。” “不要岔开话题!” “我没有。” 严仙仙瞪了骆灿一眼:“如果季子是被杀害的,那么有动机的人就是骆灿你和段滢!” 一旁的段滢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啊。” “当然有。季子暴怒的原因,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但是请你用常识想一下,谁会因为那种事去杀人?人因为喜欢一个人或讨厌一个人就要杀人的话,那存活在这个世上的就只能是没有感情的人了。” “不要搅混水!很多人被杀就是因为喜欢,因为讨厌,因为挡了别人的道,因为这一类的动机。很久以前就是这样!” “我说的是那些人吗?我指的是我们四个。比如说,严仙仙,你觉得我会杀季子吗?” 严仙仙左右打量段滢和骆灿。 “不知道......但是你有动机,这个没错吧?” “动机的话,你也有啊。” “我?” “没错。刚才你自己不也说了吗:‘我手上要是有刀的话,倒有可能会把她杀掉。’” “......” “那天晚上和季子厮打的人不是我和骆灿,而是你。” 严仙仙激烈地摇头。 “我没有杀季子!” 段滢点头说:“我和骆灿也没有杀她。所以,你不觉得这毫无意义吗?我们别再纠结这件事了。” 严仙仙再次来回打量段滢和骆灿,随后她径直向骆灿走去。 “骆灿,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事?” 严仙仙两手叉腰,歪着头盯着骆灿的脸。 “你那晚到街市干什么去了?” “什么干什么去了?” “那天你从别墅跑出去了。” “啊,原来是这件事啊。” “你跑了没多久,季子就开着车出去了。后来你打电话过来,说你在酒吧。” “这个怎么了?” “季子是追你去了吧?” “不知道,我觉得应该不是。” “骗人!” “......”骆灿盯着严仙仙。 “季子就是去追你了。后来我们坐赖志成的车去街市找季子和你,Germy店的服务生提到了你的事,说你和一个女人吵过架。当时你就是和季子在一起!” “不是的,那个人不是季子!” “还在骗人!那你说那个人是谁?” “我不认识,她是那里的顾客。我离开别墅后,就没见过季子。” 严仙仙默默地凝视着骆灿。骆灿只是摇头。 ------------ 十六 一切都令人恼火。 南宫季子说过的所有话都让人生气,严仙仙向季子告发时的恶语相向也让人生气。但骆灿最气的是自己——一直被季子这样的女人呼来喝去的自己。 甩开季子、冲出客厅的骆灿,一路奔出了别墅。 “骆灿!” 段滢好像在院子的另一头喊他,但他头也没回就跑上了马路。骆灿不想以现在的心态来面对段滢。 他走下坡道,朝街市走去。并非有意如此,而是脚下的劲势偶然把他带向了那个地方。 开车只需片刻工夫的距离,走路却要花上三十分钟以上。沿海的国道延绵不绝。向山那一侧望去,只见处处都建着大型旅馆和疗养院。不久骆灿就来到了乱糟糟的街市。 正值黄昏时刻,穿着浴衣逛土特产店的客人随处可见。骆灿向车站北侧走去。街市虽小,南北街景的氛围却有所不同。南边老旧,来来往往的游客年纪也比较大;北边则是最近才扩建的区域。 骆灿在街上溜达一圈后,去游戏室打了一会儿游戏。兑换来的一百元游戏币用完后,他便离开了这家店。 有点口渴。 从站前广场走过一条街,骆灿举步进了一家西餐厅。店名叫“Germy”,前一天他们还一起在这里吃过意大利实心面。 骆灿找了个座位坐下,点了啤酒。服务生把酒倒入一个高脚香槟杯似的杯子里,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 服务生的回答是“Rosée d'Hibiscus”。其实骆灿问的是杯子,但再问一遍也麻烦,便喝了一口酒。感觉口感还不错。 ——我原谅你了。 南宫季子如是说。是的,从来都是这样。南宫季子总是原谅的一方,而骆灿总是被原谅的一方。这种反复无常的原谅,他已经厌倦了。 对通过南宫季子认识段滢,骆灿抱着某种类似后悔的感觉。他很想在南宫季子、赖志成、严仙仙都不在的地方邂逅段滢。三天来,骆灿和段滢一边认为没必要怀有罪恶感,一边不断幽会,制造两人独处的时间。这都是因为南宫季子的存在。这些行为甚至令段滢也感受到了骆灿那负疚般的情绪。 ——我原谅你了。 骆灿凝视着杯中的啤酒,在心里吼道:开什么玩笑! 他在想,至今为止自己对南宫季子说过几次“我爱你”?说过多少次,就意味着他犯过多少次错。每说一次,南宫季子就会露出昂然自得的笑容,赐予原谅。 “我不是说了吗,十分钟就行!” 一个焦躁的女声冷不防传入了骆灿耳中。一抬眼,只见吧台边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对着粉红色的话筒说话。她一边忙着抽烟,一边用手指揉搓太阳穴。 “这样显得我很白痴啊!我到底是为什么来这里啊?都四个小时了!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四个小时!” 骆灿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杯子。杯里空了,他举杯示意服务生再来一杯。 应该把段滢叫出来的。 他抛下段滢一个人走了。明知道让她和南宫季子在一起,只会令她心情更恶劣。那个南宫季子只因严仙仙没把男朋友带来,就那样拿她撒气,段滢抢走了南宫季子自以为属于自己的男人,真不知道南宫季子会怎么对付她。 看了看手表,距离跑出别墅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打电话把段滢叫出来吧。然后我们直接回市区,就没必要再和南宫季子见面了。 骆灿抬眼看了看粉色的电话。那女人还在说。 “不想让我去你那的话,你就过来!不行,我可没带回家的路费。” 骆灿张望店内,好像只有那一台电话可用。他打算等那女人通完电话再说。 “哦,是吗?行行行,算我给你添麻烦了。” 女人粗暴地放下听筒,但手一直按在上面没有拿开。 骆灿走了过去。 “麻烦让一让,我要用这部电话。” “什么?”女人闻言,看了骆灿一眼,“电话吗?不好意思,你用吧。” 女人让开位置,骆灿拿起了听筒,听筒上还残留着女人手掌的余温。骆灿拨通了别墅的电话号码。 “你好。”是严仙仙的声音。 “麻烦让段滢来听电话!”骆灿说。 “啊,是骆灿吗?你在哪儿啊?季子也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她没和我在一起。” “季子应该在你那边吧?你那边是什么地方?” “她不在。你别管我在哪里,麻烦你赶快让段滢过来接电话。” “季子也走了,她是追你去了。你应该没用车吧?” “车?” “就是季子的那辆阿斯顿马丁啊。她是开车出去的。” 严仙仙的话令洛灿十分烦躁。 “反正我什么也不知道,管她去哪了。你把段滢叫来,我有要话跟她说。” “我说骆灿,那个......我觉得现在还是别这样的好。季子的情绪还很不稳定......” “这种事与我无关。” “你在生我的气?” “生你的气?”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说溜嘴了。我没打算揭穿你和段滢的事儿,真的。可是被季子那么一通说,我忍不住就......” “别骗人了。” “没骗人,是真的。” “你一定觉得很好玩吧。” “不是的。对不起,我......” “赶快把段滢叫来,她应该在你那边吧。” “她在阳台上。” “把她叫来。” “我觉得现在你最好不要烦她,她好像也挺痛苦的。” “我说了把她叫来!” “骆灿......” “赖志成在不在你那边?” “不在。他也出去了,大家都被搞得一团糟。” “你的意思是,都是我的错?” “我可没这么说,这个......”严仙仙的语气中夹杂着哭腔。 “把段滢叫来!!!” 对面的听筒被放下,感觉严仙仙正在朝阳台走去。很快,骆灿听到了段滢略带颤抖的声音。 “骆灿......” “段滢,你不要紧吧?” “嗯,我没说。你不用担心。” “你马上离开那里。” “啊?” “和我一起回去。” “现在......你......在哪里?” “我在Germy店里。” “Germy......” “段滢,我们回市区吧。” 段滢一时间没有作声。 “骆灿,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留在那里的。你快离开别墅,到我这里来。我想和你说话。” “我明白。但是现在不行。” “不行?为什么?我可不想再待在那个地方了。” “嗯。不过没关系,你听我说,真的不会有问题的。” “段滢......” “现在不行,你再等等。” “我不会再回别墅了。” “......” “你把行李收拾好,然后出来,跟我一起回去。” “骆灿,你别这样。” “为什么?是因为赖志成吗?” “不是的。只是季子那边的事,我要好好处理一下。” “好好处理?没可能好好处理的。已经结束了,全都结束了。” “没问题的,会顺利的,一切都会处理好的。” “你不明白。” “我很明白。但是,现在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 “没那个必要。” “骆灿......” “严仙仙是不是在你旁边?” “是的。” “是不是我来接你比较好?” “过后你再打电话来吧。” “什么?” “过后你再给我打电话。” 电话突然被挂断了。 骆灿凝视着不再出声的听筒,缓缓将其放回原处,回了自己的座位。刚才打电话的那个女人就坐在隔壁桌。 ——季子那边的事,我要好好处理一下。 事到如今还怎么处理?沟通一番,说一句“哦,是这样啊”,然后抽身退出——季子可不是这样的人。当然,对段滢来说,季子是她自高中以来的朋友。不想失去朋友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季子和别人不一样,她不是那种人。 骆灿饮尽剩余的啤酒,思考该不该回别墅。段滢打算独自挽回事态,倒显得自己像胆小鬼了。 但是,他无意再和南宫季子见面。一旦见面,又会重复同样的故事。 “被甩了?”隔壁桌的女人说。 一时之间骆灿没意识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我也被人甩了。你是学生?” “......” 女人递来一盒烟,骆灿摇了摇头。 “你应该是学生吧?难道不是?前不久我也是学生。不过,那是五年前了。” 女人“哈哈哈”地低声笑起来。 骆灿看着女人,难以想象五年前她还是学生。这女人给人污浊的感觉,浓妆进一步强化了这种污浊感。丰满的胸脯将不合身的粉色上衣撑得高高的,某些形状清晰可见。总觉得多少能理解电话那头的男人为什么会抛弃她。 “我请客,陪我喝一杯吧。”女人说。 骆灿摇头,表示不用,但女人还是给骆灿的杯子斟满了酒。 ------------ 十七 “这事想想就能明白。”严仙仙在骆灿面前坐下,“按常理推断,季子应该是追你去了。” 骆灿叹了口气。 “也许是吧,但后来我没见过季子。季子没在Germy出现过,服务生提到的那个女人也不是季子。” “你又去勾搭别的女人了?” “我可没有,是她找我搭话。” “看来,你很受欢迎嘛。”严仙仙夸张地歪了歪嘴,“这种事我是不相信的。你肯定见到季子了,然后两个人吵起来了。” “不是的!” “我说,”严仙仙注视着骆灿的脸,“这附近可没那么辽阔,能让你开车到处逛。要么去海边,要么去街市,只可能是这两种。这地方不需要你花好几个小时去找人。” “街市上有各种各样的店。” “但结果你还是去了Germy对吧?你会去的店极其有限,怎么想骆灿你都不可能去那种小饭馆。” “很抱歉让你的期待落空了,季子的确没来过Germy。” “仙仙,”段滢在一旁开口道,“难道你认为是骆灿杀了季子?” “我可没发想象得那么远。但是,假如季子确实把一个男人带上了车,那第一个能想到的人就是骆灿。如果是骆灿的话,季子也会放心地把车交给他来驾驶。” “就因为座位有偏移?这也太牵强了。你只是想把季子的意外往其他可能上硬掰吧!” 严仙仙一边盯着骆灿,一边缓缓摇头:“不是的。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 “我还想问骆灿你一个问题。” “什么?” “我们三个一起去街市找你,当时你在车站前,在喷水池那里,赤裸着上半身,对不对?” “你想说什么......” “段滢和赖志成也都看到了。当时深更半夜的,你在用喷水池里的水洗T恤,洗T恤上的血!” “不是,你等一下!” 骆灿举起手,但没等他发言,段滢便瞪了严仙仙一眼:“仙仙,你不要太过分了!那个不是红辣椒酱吗,什么血不血的,说什么蠢话呢。” “蠢话?”严仙仙回瞪段滢,“红辣椒酱什么的,是骆灿自己说的。那个真是红辣椒酱吗?你核实过?” “核实?你这话太奇怪了。我为什么要去核实?你除了怀疑别人还会什么?” 骆灿插话道:“那个确实是红辣椒酱,不是血。” “我说......”许久没吭声的赖志成说,“公平思考的话,我认为在这里我们不可能得出结论,确定那个到底是红辣椒酱还是血。” 段滢回头看着赖志成:“你说什么呢?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可是,仙仙说得没错啊。因为事实上并没有人确认过骆灿想洗掉的东西是什么。当时那个情况,骆灿说是红辣椒酱,我们心想‘原来如此’也是很自然的反应。” “二对二了。”严仙仙说。 段滢看了看赖志成,又看了看严仙仙。 “什么二对二!你不觉得这个事很荒唐吗?简直无聊透顶!” “我不觉得无聊。季子追骆灿追出了别墅。骆灿在Germy和女人发生口角。阿斯顿马丁车的座位有偏移。骆灿想洗掉T恤上的红色污迹。” “不要再说了!”段滢吼道。赖志成慌了神似的,直冲段滢摇头。 “别啊,段滢,我也没说那个就是血......” “赖志成,你也给我闭嘴!你们这样不就遂了季子妈妈的愿了吗?仙仙,难道你真心认为我们当中有人杀了季子?你还真是可怜啊。” 严仙仙的脸颊抽搐似的僵硬起来。 “你总是说这种话。” “这种话?” “可怜?我可怜吗?段滢你总是这样,只会把我看成可怜的人、没用的人、无聊的人。” “严仙仙......你又要开始了吗?” 段滢叹了口气,严仙仙只是摇头。 “我既不可怜,也不无聊。你好好看看吧,真正可怜的人......”严仙仙回头看向赖志成,“是他啊!他的未婚妻正在拼命包庇别的男人呢。” “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我谁也没包庇,我的意思是,我们谈论这些就正中季子妈妈的下怀了。” 骆灿摁住段滢的肩头。段滢朝他摇头。 “我不认为这件事需要证明,”骆灿看着严仙仙,“也不知道怎么证明。很遗憾,那件T恤现在没穿在我身上。上面的污迹还在。打那以后,我就没穿过那件T恤。必要的话,我还可以把它交给警方检查。不过,现在我们被关在这里,连这个事也做不成了。不好意思,那个真的是红辣椒酱。你信还是不信我都无所谓,反正季子没来过那家店,后来我也没见过季子,当然也没上过她的车。” 严仙仙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要不要去我认识的另一家店?”女人紧挨着骆灿坐在他身侧,“这家店我已经待烦了,跟我去别的地方吧?” “不,我就算了。”骆灿凝视着杯子说。 “别这么冷淡嘛。你的侧脸挺帅的。我喜欢你这样的侧脸。我说,不看我一眼吗?” 骆灿看了看女人。 “拜托了,请不要来烦我。” “你的心情我懂,因为我现在跟你也是一样的心情。‘请不要来烦我’,这句台词不错。这话和你挺般配的。” 女人醉了,把手放在骆灿的膝上,这手伴随着“噗噗噗”的笑声还不断地往上移动。骆灿扯下女人的手。 “你别这样!” “什么嘛......” 女人瞪视着骆灿,两眼眯成了一条缝,细细打量着骆灿的脸。片刻后,只听扑哧一声,她又恢复了笑脸。 “别逞强了。你电话里说的我都听到了。你女朋友不会来了,等多久都不会来了。我也一样,那个人也不会来了,有的时候嘛,人也需要安慰。让我来安慰你吧。” 女人的手又爬上了骆灿的膝头,从裙底伸出的腿钩住骆灿的腿,轻轻磨蹭。骆灿甩掉女人的手,隔开她的腿。 “我都说了别这样了!”骆灿压住声音,瞪了女人一眼。 女人挺直了腰杆。 “你别欺负人啊!”女人突然叫了起来。店内所有人的视线都扫向了他们俩。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被女人甩了就拿我撒气,没门!” “吵死了,快点走开。” “你说什么?” 女人冷不防抄起桌上装有红辣椒酱的小瓶子,朝骆灿砸去。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开什么玩笑!” 女人抓起帐单,径直出了店门。 骆灿捡起滚在地上的小瓶子。由于瓶口开着,他胸前的T恤沾满了橙色的红辣椒酱,虽然拿纸巾擦了几下,还是留下了污迹。 他又往别墅打了个电话,但这次没人接。三十分钟后再打,还是没人接。 骆灿离开Germy,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夜已经深了,各家店铺纷纷拉下了卷闸门。 他回到车站前,一边眺望检票口,一边想自己该怎么办。他想联系段滢,只要联系上她,就叫她和自己一起坐班车回市区。 她到底去哪儿了...... 骆灿瞅了瞅站前的公用电话亭。这时他发现进站的人都在盯着他的胸口看。红辣椒酱的污迹还在。 站前广场的中央有座喷水池,现在已不再喷水。骆灿脱下T恤,用水池水搓洗上面的污迹,但怎么也洗不掉。 有车在他身后停下,随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骆灿不由得回头一看。 “骆灿!” 下车的是段滢,赖志成和严仙仙也陆续从车窗里露出脸来。段滢奔向骆灿,一把抱住了他。 “段滢......” 骆灿把段滢搂到身前。段滢抬起头,注视着骆灿的眼睛。 “季子出去后一直没回来。” “......” 严仙仙从车里伸出头问:“你们没在一起?” 骆灿摇了摇头。 ------------ 十八 骆灿决定最大限度地利用赖志成的皮带。他把皮带缠上手柄后,用力猛拉。 梯盖的铰链已失去中轴。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把梯盖固定住了。那边的密封门靠的是一根铁丝。不过,总觉得那门从一开始就是引人去破坏的。如果没打破它,也就看不到卫生间里的照片了。 “我觉得可能是这样的。”关于门的“封印”,赖志成以解说的口吻说道,“那是为了让季子的母亲能安全地离开掩体。梯盖有两处,从现在的情况看,她母亲脱身时选择的是门那边的梯盖。上到地面后,她需要用某种方法让梯盖无法开闭,我想她是为了防备我们在她做这件事的时候醒过来。只拿铁丝缠住门闩的话,几乎不费工夫,而梯盖则必须完全封死,所以相应地也比较耗时。我想那根铁丝是为了确保她有操作的时间。” “如果是这样的话,”段滢说,“门那边的梯盖不就比较好破坏了吗?因为那个刚被动过手脚,对不对?” 赖志成摇摇头。 “不,很遗憾,那个梯盖得靠滑动来开闭。吊床那边的是向下垂直打开的构造,门那边的则是滑动式的,你看一下就知道了,被死死地嵌在墙壁上,很难撬开。相比之下,可以说还是吊床那边打开的可能性更大吧。” 可能性大不大不好说,总之在梯盖上做的手脚肯定不是一根铁丝那么简单的。扯皮带的过程中,手柄都被拉弯了,然而梯盖本身丝毫不见松动的迹象。 骆灿和赖志成你来我往,不断地拉扯皮带。骆灿拉完一百下,就换赖志成拉一百下。如此这般循环反复。后来段滢和严仙仙也加入了战团。 “我觉得好像有点松动了......”赖志成在梯子底下一边拉一边说。 “我去看看。”骆灿爬上梯子,用手抵住梯盖表面,往上推了推,“啊,是有这样的感觉......” 梯盖和天花板之间产生了空隙,虽然只有那么一丁点。 “很好,继续加油!” 两人交接过后,赖志成从洗碗池下取出一盒能量棒。 “有谁想吃吗?” 严仙仙吃吃地笑了。 “这人一下子静神起来了嘛。” 赖志成一脸正经地点点头。 “就算是这种东西,吃了也是可以长力气的。” “我吃一半就行......段滢,我们一人一半吧?” “好啊。” “光吃这种能量棒,反而会发胖吧。”严仙仙双手圈住自己的腰。 “也就现在你还能这么说说,”骆灿边拉皮带边说,“在我们还有能量棒可吃的时候......” “......” 严仙仙和赖志成对视了一眼,赖志成突然坐倒在地上,开始数纸箱里的食品盒。 “横两排,竖四列,堆了八层......一箱有六十四盒。” “总共有一百二十八盒。”严仙仙加了一句。 “目前为止......”赖志成把散落在地上的空盒归拢在一起,“一共吃了十盒。这算是一天的量?” “我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反正我们只睡过一次觉。” “一天十盒,不,假设一人一顿吃一盒,那四个人一天就是十二盒......”赖志成说着,翻起了眼珠。 “够十天的量。”严仙仙注视着自己手里的能量棒。 “总之,”骆灿说话时手上也没歇着,“在接下来的九天里,我们无论如何也要逃出去。反过来说,至少在这里十天,季子妈妈是不打算给我们开门的吧。” “不要啊!”严仙仙狠狠地把能量棒摔向墙壁,“我才不要这样呢!为什么连我也要遭这个罪啊!明明我什么都没做!” 严仙仙大喊大叫,再次转向骆灿。 “明明只关你一个人就行了!” “仙仙!”段滢开口了,“你怎么还在说这种话?不要太过分了!” “是骆灿杀了季子!都是因为他!” 段滢冷不防抬手扇了严仙仙一记耳光。 “闭嘴!” “你干什么?!” “没完没了地重复同样的事情,我已经受够了!” 严仙仙对段滢怒目而视。 “对啊,说起来段滢还是同谋犯呢。” “严仙仙......” “不是吗?骆灿之所以杀掉季子,不就是因为季子妨碍了你和他谈恋爱吗。赖志成,”严仙仙回头对身后的赖志成说,“你怎么不说话?段滢不是你的未婚妻吗?你就这么算了?” “不......我,我......”赖志成咽了口唾沫,朝段滢望去。 “我什么我?” “我倒没什么......那个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怎么就是过去的事了?”严仙仙举起双手,“要是过去了,我们就不会被关在这里了!” 骆灿抛下皮带,向严仙仙走去。 “我说,你就这么想让我当杀人犯吗?” “这不是事实吗?” “那好,你说说看,我是怎么杀掉季子的?” “刚才我不就说过了吗?季子去追你,你在Germy......” “你是想说和女人吵架是吧。座位有偏移,我洗了T恤。这些我都听过了。那然后呢?我是怎么杀掉季子的?” “那还用说......”严仙仙瞪着骆灿,“你和季子吵架,然后把她掐死了。” “掐死?季子可是坠崖死的。” “那就是你把她带到悬崖上,连人带车一起推下去了。” “掉下去之前,你不是看到过季子的车吗?” “我是看到了......” “那个时候怎么说?当时我和季子在哪儿?” “你们带在某个地方......一直在等我们离开啊。” “你的意思是这段时间季子在等着被我杀?” “她被你制住了,所以没办法呼救!” “也就是说,你们走了以后,我把季子塞到车里去了?” “没错!” “那我为什么能比你们早到车站?” “......” 严仙仙一皱眉,看着骆灿,似乎没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对车来说那段距离不算什么,但是从别墅到街市步行得花三十分钟以上,从相反方向的悬崖出发的话,时间更长。你们是坐赖志成的车来的吧?是开车从悬崖出发来街市的吧?你在悬崖上看到了季子的车,然后赶往街市;而我则在你们走后,把季子搬进车里,推下悬崖,然后火速赶超你们的车,到站前洗了T恤,是这样吗?” “你是坐车去街市的!” “车?哪辆车?季子的车可是已经在崖下了。” “那就是......对了,是摩托车!没错,赖志成不是带了一辆摩托车吗?” “仙仙,这个行不通。”段滢从旁插话道,“摩托车一直在别墅里放着。志成先是一个人骑摩托找季子和骆灿去了,对不对?他回来后,我们三个才一起去找的。当时,摩托车在别墅里。我们和骆灿一起回别墅的时候,摩托车还好好地在院子里停着呢。” “等一下,”严仙仙咬紧嘴唇,“情况不是这样的。来到街市后,我们没有马上去站前。我们以为骆灿在Germy,就先去了那家店。经过站前的喷水池是更后面的事情。” “但是,我们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啊。就算骆灿一路狂奔、从悬崖赶到街市,也需要四十到五十分钟吧?我们离开悬崖抵达站前最多只花了二十分钟。即使把在Germy向店员打听情况的时间算进去,也没多少啊。” “......” 严仙仙左右打量段滢和骆灿。 “要不把时间移一下?”段滢说,“我们在站前相遇之后,骆灿是否能杀掉季子呢?不能,这一点仙仙你也很清楚吧。直到早上一起去悬崖,发现季子的车坠崖为止,我们就没分开过。那天晚上谁也没睡,都在等季子回来。仙仙,那是意外呀,不是吗?” “可是,驾驶座......” “那个毫无意义。是在坠崖时错开的。” “可是,既然是车头冲下,就不该是往后偏移。” “这也是有可能的。往前偏移的时候,用来固定的某个部件坏了,然后把车拖上来的时候,就往后偏移了——没准就是这么一回事,你说呢?当然,季子停车后去了哪里,这一点还没搞清楚。但是季子已经死了,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法去问她了。也许事实就是像你说的那样,那个不是意外,季子是被人害死的,但也可能是我们以外的人干的。你不要再想骆灿是凶手了,怎么可能是他呢?” 严仙仙默不作声,径直走到墙边,蹲下身子。 骆灿向段滢露出笑容,但只笑到一半便戛然而止。段滢瞥了他一眼,从眼神中骆灿感受到了某种类似愤怒的情绪。 段滢走到梯子底下,握紧了皮带。 ------------ 十九 要说完全不在意也是撒谎。 当时的骆灿确实不关心南宫季子的情况,不想和她碰面,只是认真地在考虑要和段滢一起回市区。不过,听段滢等人说南宫季子跑出别墅过了几小时也没回来后,骆灿有点不知所措。 南宫季子是个做事相当冲动的女人。她一旦无法遏制感情、有什么事不能如愿,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她一个人先回了市区。听说南宫季子一直没回别墅,骆灿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但是,她的车为什么会在悬崖上呢? “季子把车丢在悬崖上,去了别的地方。”严仙仙的语气中含着不安。严仙仙确实很担心吧。因为晚饭后她与南宫季子的激烈争吵直接导致一切都偏离了正轨。 “我们回别墅吧,没准季子已经回来了。”严仙仙说。 骆灿也心情复杂地坐进了赖志成的车。他还是不太愿意回别墅。但段滢也想回别墅,骆灿总不好一个人坐班车回去。 众人返回别墅时,南宫季子仍没有回来。他们坐在客厅里,度过了一段沉闷的时光,其间几乎无人说话。 “季子的车会不会还在那里呢?”严仙仙的眼神游移不定。 “已经不在那里了吧。”谁也没接她的话,严仙仙自己得出了这个结论。 骆灿发现赖志成盯着自己看。在这次的事情,赖志成也是受害者。从严仙仙和南宫季子的争吵中,他第一次知道了骆灿和段滢的关系。 ——我和她订婚了。 赖志成对骆灿这么说过。段滢只把它当笑话看,但赖志成好像是认真的。想必严仙仙的话让他吃惊不小。从那以后,赖志成没再跟骆灿说过一句话。 严仙仙似乎已经无法忍受沉默。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进厨房,窥探柜台下面。 “咦......谁把冰柜打开了一直没关?冰全都化成水了。” “你们看。”她抬起冰柜给大家看。谁都没吭声。 “冰凿子去哪儿了?你们有谁知道吗?” 严仙仙打开坏了的冰箱,刻意地发出一声叹息后又关上。 “有人想喝温啤酒吗?” 见无人回答,严仙仙两手各拿一罐啤酒回来了,把一罐摆在桌上,打开了另一罐。泡沫从罐中溢出,流到地上。她用桌上的纸巾擦拭溢出的啤酒,喝了一口后,望着眼前的三人。 “要不要打牌?” 没人回应。 “要不放张唱片?”严仙仙紧咬嘴唇,“喂,求你们了!就没人说句话吗?” “她回去了。”骆灿说。 “嗯?” “季子一定是先回市区了。我们在这里等了也是白等。” “可是,这里的钥匙不是季子拿着吗?季子不可能不锁别墅就回去的。” 骆灿缩了缩脖子。 “对不起!”严仙仙泫然欲泣地说,“我没打算说那些话的。段滢和骆灿的事,我是注意到了,但我没打算说出去。可是......季子说得那么过分......你要知道,我......” “我没往心里去,仙仙。”段滢一边点烟一边摇头。 对话再次中断。 骆灿看了看手表,已临近四点,天快要亮了。 “季子说得没错。”严仙仙喝了口啤酒,说,“我是没有男朋友。” 骆灿呆呆地看着严仙仙。 “我想在学校里约个人和我一起来,最后也没成功,就这么拖到了约定的日子。我本想回绝季子,在前一天给她打了个电话,结果她没接。我不该来的,我还以为能玩得比较开心呢。我这么想也很正常吧,我当然知道季子是什么性格,但段滢也在啊,而且我也想看看段滢的男朋友,我只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 说着,严仙仙的目光扫向了赖志成。赖志成仍然盯视着骆灿。 “我真蠢,我就不该来这里。我就是这样的人,老是后悔,老是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儿。” “仙仙,好啦,够了。”段滢说。 骆灿朝赖志成一扬下巴,说:“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赖志成只是默默地注视他。 “说啊。还是说你想打我一顿?那就打吧,我不会还手的。” “我没打过人。”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我已经做好可能会被你揍一顿的心理准备了。” “为什么你觉得会被打?” “因为我想你也喜欢段滢啊。现在知道你没那么喜欢她,我就放心了。” “我很喜欢段滢。” “是这样吗?” “但我不会像你那样轻浮,仅此而已。” “轻浮......原来如此。我看上去很轻浮?” “很轻浮。” “好吧,可能是很轻浮。但段滢喜欢的却是轻浮的我。” “不是。” “不是?” “嗯,这只是一时性的。段滢喜欢的人是我。” 骆灿忍不住微笑起来,看向段滢。段滢将身子埋入沙发,手抵着额头,一缕轻烟从垂落的沙发扶手边的另一只手上笔直地升起。 “你很有自信嘛。” “是的。” “明白了。” 段滢的一言不发令骆灿有点不满。他希望段滢能说一句“我喜欢骆灿”,不过,在如此氛围下让她说这种话,也许是很过分。 黎明将近。 窗外的天色开始发青。南宫季子还是没有回来。 “你们说,我们要不要再去悬崖上看看?”严仙仙说。 ------------ 二十 对梯盖的攻击仍在继续。 梯盖整体的松动程度在一点点变大,但手柄和皮带出问题了。手柄的根部向外折得厉害,为了持续拉拽而绕上的皮带勉强能被钩住,但很快就会脱出。至于皮带那边,缝住带扣的地方已经开始绽线,感觉皮带断裂会远远早于梯盖脱落。他们变换绕皮带的位置,做了各种尝试,但这项任务还是渐渐呈现出败象。大家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有说出口。 四人默默地交替作业。歇下来的三人也不交谈。所有人都对说话开始感到疲惫。 时不时地有人喝水,或去卫生间。并没有哪个人定下规矩,但每打开一盒能量棒,必定是四个人一起分着吃。他们都选择了尽可能使空盒增长速度不显眼的方式,虽然剩下的能量棒还很多。 骆灿从卫生间出来,见段滢站在门前。 骆灿注视着段滢,段滢也注视着骆灿。骆灿把手伸向对方的肩头,段滢摇摇头,躲开了他的手。 “怎么了?” 段滢只是默默地摇头。 “你的心意变了?” 段滢转身背对骆灿朝房门走去。骆灿按住她的肩头,把她拉向自己,从背后紧紧地抱住。段滢一动不动。骆灿的唇凑近了她白皙的颈项。 “不要!”段滢全身颤抖,甩开骆灿的手,头也不回地向门奔去。赖志成在门的另一侧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对你做了什么?”赖志成问段滢。 段滢推开赖志成,回到屋里。赖志成瞪了骆灿一眼。 “你对段滢做了什么?” 骆灿长舒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只是叫她回到我身边来。” “请你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为什么?” “段滢和我有婚约。” “噗......”骆灿对赖志成展颜一笑,“但是,段滢喜欢的是我。” “这只是你的自以为是。” “当然不是。你听好了,”骆灿瞪视着赖志成,“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约定,总之现在我仍然喜欢段滢,这一点与三个月之前并无不同。段滢也一样。谁管你们有没有婚约,我是不会听你指使的。” 赖志成眼中满含敌意。 “怎么?你是不是想打我?” “我没必要打你,我不喜欢这样。” “你没打过人是吧。” “没打过。” “你不打人,但老鼠、兔子、狗却是要杀的。” “老鼠?” “你不是在照料动物吗?为了让它们将来好被宰杀。” 赖志成用轻蔑的眼神看着骆灿。 “你的话完全是前言不搭后语。” “我的意思是,你嘴上否定暴力,其实自己也在实施暴力!如果你见不得我跟段滢好,来打我不就行了?这才是正常的情绪。” “把实验室的动物和人混为一谈,这种想法恕我无法理解。靠打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打了你,过去的事就能一笔勾销了?靠这个什么也解决不了。” “能不能解决,做了不就知道了?” “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 骆灿一推赖志成的胸膛,回到屋里,赖志成紧随其后。段滢抱膝坐在吊床下,眼睛盯着墙上的某一点。严仙仙坐在她旁边,正注视着骆灿和赖志成。 骆灿走到屋子的中央,向赖志成回过身。 “意义?从一开始我们做的事就毫无意义。有什么东西有意义了?脑子里思前想后的东西就有意义了?那只是为了求个安心罢了。自己做的事毫无意义,为了挽救这个毫无意义,能救一点是一点,为了减轻不安,人才要绞尽脑汁整出一套貌似有意义的理论,仅此而已不是吗?真正重要的东西是没有意义的。有趣、无聊、讨厌、喜欢、高兴、悲伤,有的只是这些感情!请你不要给感觉赋予什么意义!” “好粗暴的想法。” “粗暴?那我问你,在你工作的实验室里,想法粗暴的是哪一方?是被杀掉的老鼠吗,还是杀掉老鼠的你?老鼠是活物,它可没有只因为活着就给自己赋予什么意义。粗暴地赋予它意义的人是你!” “完全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哈,你是搞不懂吧,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骆灿所在的这半边屋子的地面比有吊床的另半边低一点,他怒气冲冲地往阶梯的垂直面猛踢一脚,表面的木板发出了“咣当”一声巨响。 “......” 骆灿不由自主地朝自己脚下望去。听到声音后,所有人都在看他。 骆灿弯下膝盖,观察发出巨响的垂直板。板高二十厘米左右,以被踢到的地方为中心,约有五十厘米宽的板面向内侧倾斜。仔细一看,板没有被固定住,地面上有可供滑动的沟槽。骆灿用拳敲击木板,木板再次发出声响,倒向了内侧。地板下现出了一个黑洞...... 严仙仙和段滢跑到屋子的这半边,赖志成也从骆灿身后窥探洞口。 “里面是什么地方?”严仙仙问。 “不知道......好像是存放东西的。” “里面会有什么?” “很黑,看不大清。等一下。” 骆灿打算拆下所有的垂直板。其余三人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也开始动手拆除另一侧的板。 木板较为容易地被踢开了。 有吊床的半边屋子,整个地底下都是空洞,看起来里面空无一物。 “你们看,那是什么?” 严仙仙指着洞穴偏里的地方。墙上似乎贴着一个白白的像盒子一样的东西。 骆灿与严仙仙换位后,匍匐在地板上,伸手触摸那个盒子。感觉是塑料质地的,表面刻着平行的锯齿纹,前部有四方形的凸起。骆灿摁了摁凸起部分。 “哔......”里面突然传出微弱的蜂鸣声,骆灿吓得把手一缩。 “那是什么......”严仙仙颤抖着声音说。 骆灿保持匍匐的姿势,把头伸到地板下面。 “你要小心啊。”身后的段滢说。 骆灿的身子慢慢地挪向塑料盒。 “这是......” 他战战兢兢地用手触摸着盒子。墙上竟然装了这么一个与此处氛围完全不合的东西。 “这是内部对讲机!” “内部对讲机?”身后的赖志成说,“是这样啊......” 骆灿观察起这个灰色的对讲机。四方形的凸起是按钮,只有这里用的是红色塑料。纵向的一条条格子则是麦克风和扬声器所在的地方。 骆灿摁下按钮,扬声器内部响起了蜂鸣声。 “喂,季子妈妈!你在那里吧?请回答!季子妈妈!” 侧耳捕捉扬声器里的回音,然而什么也听不到。 “季子妈妈!拜托了,请你回答一声。你应该在那边听着吧?请放我们出去。我们好好谈一谈吧。你做这样事毫无意义。求你了,请放我们出去。季子妈妈!” 扬声器毫无动静。 “换我来。”段滢拍了拍骆灿的腿。骆灿一爬出来,段滢便钻到地板下面。 不用把嘴凑上去,四人的声音应该也能传到米惠兰那边。但是,另一边有直接倾诉的对象与单纯地对着墙说话的感觉完全不同。 “阿姨!求你了,请放我们出去。求你了!到现在为止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有些话我们确实没对警察和阿姨说,但我们没有杀人。季子是因为意外死的!听我说,阿姨,救救我们吧。放我们出去!” 段滢不停地喊。 四人起起伏伏,轮流朝对讲机喊话。然而,米慧兰不做任何应答,留给四个人的只有喉咙的嘶哑与无力感。 ------------ 二十一 骆灿再次向梯盖开战。现在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没拉几下,皮带就从手柄上脱落下来。使劲把皮带绑紧,再继续拉。皮带用烦了,就爬上铁梯,直接用手死命地扳手柄。右手酸软无力了,就转过身子用左手握紧手柄。骆灿手痛得厉害,便从梯子上下来,赖志成默默地和他轮换。 赖志成后面是段滢,段滢后面由严仙仙顶上。从梯盖上感受到的小幅松动支撑着他们进行到了现在。 被严仙仙换下来的段滢来到洗碗池前,防水开始洗脸。她一只手握起脑后的头发,在脖子上也浇了点水。 “骆灿。” 段滢边洗边招呼骆灿。骆灿抬起脸。 “你有手帕吗?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行啊。” 骆灿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洗碗池前的段滢。 “说起来,其实还有毛巾的......” 骆灿想起卫生间的地上还扔着一块脏兮兮的毛巾。虽然脏了,但洗一下没准还能用。 骆灿来到卫生间。毛巾就在门背后的阴影处,被卷起、压成了细长的一条。他把手伸向这一半已经染成茶色的毛巾。 “......” 通过卷起的毛巾,感觉里面有硬物。 骆灿用两根手指夹起毛巾的一端,一件亮晶晶的小东西掉了下来,不知道蹦到哪里去了。与此同时,裹在毛巾里的一根细长的锥形棒落在地上,发生一阵脆响。 “这是什么?” 骆灿不由得说出了声。屋里的段滢问他“怎么了”。 从毛巾里掉出来的东西很眼熟。 “是冰凿子......” 柄的部分由白色陶瓷制成,上面绘有红色的玫瑰。刃身长约十五厘米。 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骆灿拾起冰凿子,扫视卫生间的地面。因为他总觉得毛巾里还掉出了一样东西。 “怎么啦?” 段滢来卫生间查看情况,手里拿着骆灿的手帕。 骆灿皱起眉头,拿着毛巾和冰凿子走出卫生间,回到屋内。 “这东西掉在卫生间里了。” 他把毛巾和冰凿子并排放在地上,其余三人聚拢过来。 “这不是冰凿子吗?”严仙仙惊讶地说。 “倒可以当工具用。”赖志成说。骆灿点点头。 “确实可以......不过,这东西为什么会在卫生间的地上呢?” “我都没注意到呢。”严仙仙在冰凿子前蹲了下来。 “被包在这块毛巾里。我感觉门下的缝隙里有块像抹布一样的东西,就去拿了......” 段滢在骆灿身边弯下腰,细细打量。 “把这个塞进梯盖的缝隙,是不是就能撬开了?” “等一下。”严仙仙抬头看着骆灿,“骆灿说得没错,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太清楚。” “这个就是我们当时用的那把冰凿子吧?” “我觉得是......” 严仙仙嘴里的“当时”是指在别墅和南宫季子一起度过的那四天。冰箱坏了,所以他们就从街市买来了冰块。给饮料加冰时,也是弄碎放进去比较有感觉,所以大家都喜欢把冰岛碎了再用。当时用的工具就是这把冰凿子——柄上带玫瑰花纹的冰凿子。 “为什么会在这里?”严仙仙再次发问。她仰起脸,扫视站着的三人。 骆灿盘腿在地上坐下,捡起冰凿子。 “要问为什么......”赖志成说着,坐倒在骆灿身边。段滢也坐了下来,众人下意识地围成了一个圈。 “这里是别墅的地下掩体,所以有这东西也不奇怪吧?” “当然奇怪了。这个是我们当时用的,后来不见了!” “不见了......” 赖志成从骆灿手边抬起头。 “没错!我想起来了,我们在站前的喷水池旁载上骆灿,然后回别墅去等季子回来。当时我一看冰柜,就发现冰凿子不见了。冰柜的盖子一直开着。” “嗯......”骆灿目不转睛地望着冰凿子,点了点头,“我也记得是这样。当时,严仙仙准备喝的啤酒还是温的。” “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 四人下意识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严仙仙、段滢、赖志成显得心神不宁,骆灿心中也没来由地产生了一丝不安。 赖志成把手伸向毛巾。这原本应该是一块白毛巾,整体已经变色。白色的毛巾只有中央部分不自然地变成了茶色。正中央看上去几乎是黑的,其外围部分渐渐转为茶色。 欲抓起毛巾的手突然僵住了。赖志成像是被弹了一下似的缩回手,仿佛有一波震颤掠过了他的肩膀。 “好可怕......”严仙仙的臀部往后挪了寸许,“这......这是血啊!” “不会吧......”段滢猛地一摇头,“你不要乱说!” “不是血是什么?这个不就是血吗?赖志成,这是血吧?是不是?” “不......还不能肯定......”赖志成一边咽口水,一边拼命地摇头。 骆灿的视线从毛巾上的茶色污迹转向冰凿子。 血? 段滢“啊”了一声。她看了看骆灿,眼睛转向地面。众人循视线望去,原来段滢正望着地下的对讲机。 “是你放的吧!”段滢冲着对讲机吼道,“你到底有什么企图?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啊啊,原来是这样。”赖志成也凝视着对讲机说道,“你玩得很开心啊。你有一半是为了寻开心吧!想象着我们害怕、痛苦的样子,心里乐开花了吧?!” 骆灿望着冰凿子。 是米慧兰把它放进卫生间的? 骆灿缓缓地把手中的冰凿子放到毛巾上。 “不,我觉得不对劲。” “不对劲?” 段滢盯着骆灿的脸。 “这真是季子妈妈放的吗?” “还有其他可能吗?” 骆灿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是段滢你也说了,这东西可以当工具用。” “......” “掩体里什么也没有,能拿来破坏门的工具一件也没有。为了封杀我们逃脱的机会,季子妈妈根本不会在掩体内放这种可能被用来破门的东西。可是,这个冰凿子既能当工具,也能当武器。” “不,”赖志成歪着头说,“她应该是觉得这种东西派不上什么用场吧。事实上,我们折腾了这么久,梯盖不还是老样子?” 骆灿转身再次面对赖志成。 “你再想想。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当然,你会说这个就是季子妈妈放的。” “可是......除此之外......” “她为什么要放这个?” “这个嘛......” “你不是很擅长思考‘意义’吗?季子妈妈把这个冰凿子和毛巾放在卫生间,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不就是为了吓我们吗?” “就跟照片和那行红漆写的字一样?” “是的。” 骆灿将目光转向段滢。 “你也这么想?”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我也搞不懂。但是,这很奇怪不是吗?严仙仙,你是怎么想的?” “到底哪里奇怪了?奇怪的是你吧?” 骆灿的视线又回到了赖志成身上。 “你说这是为了吓我们?” “是的。” “怎么个吓法?” “那还用说......毛巾都沾了血了。” “带血的毛巾包着一把冰凿子,怎么就能吓唬到我们了呢?季子可是和她的车一起坠崖而死的。” “......” “难道是这个冰凿子杀死了季子?害死季子的不是悬崖吗?悬崖和车才是凶器啊!这些都曾经被贴在卫生间的墙上。凶器都已经在那些照片里了。季子妈妈有必要再拿别的东西来吓唬我们吗?” “这种事你问我我也......” “这个......”骆灿指着冰凿子,“是当时用的没那个没错吧。” 骆灿抬头一看,只见严仙仙脸露惊讶的表情点了点头。 “就是那把冰凿子没错!这东西可不常见。说起来,玫瑰本来就是季子妈妈的最爱。椅子上、座垫上、杯子上都有玫瑰花纹......不过,骆灿,你到底想说什么?” 骆灿摇了摇头。他也不明白,不明白自己想说什么,只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如鲠在喉。 “她是想给我们施加心理压力吧?”赖志成说。 “心理压力?” “血不就有这样的效果吗?事实上,我们......骆灿怎么样我不清楚,至少我不喜欢沾在毛巾上的血。” “我也不喜欢啊。但事实果真如此吗?如果这真是季子妈妈干的,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讲不通。” “有必要讲通吗?”段滢说。 “没必要吗?” “好吧,我问你,为什么漆是红色的?骆灿,你这是思虑过度。我真是服了你了。” “好吧,确实叫你们为难了。可是,季子妈妈为什么要用冰凿子呢?为什么一定要用冰凿子配毛巾呢?这个主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骆灿拼命否定从心底冒出来的各种疑问。 那是意外。季子是因为意外而死的...... “我说,如果这不是季子妈妈放的......那又怎么了?” 骆灿没有回答。段滢和赖志成也一声不吭。 某段记忆攫取了骆灿的大脑。那是南宫季子手中的...... ------------ 二十二 那是南宫季子和严仙仙刚吵完架的时候。 骆灿等人拼命劝架。骆灿按住南宫季子,赖志成制住了严仙仙。南宫季子甩开骆灿的手,大叫着“你们都给我出去”,从阳台冲进了客厅。骆灿紧追其后。 见骆灿追来,南宫季子逃也似的从厨房奔入客房。骆灿进客房时,南宫季子手里拿着一件包在毛巾里的东西,在床的另一侧回过头来。 “别过来!” 骆灿想靠近南宫季子,南宫季子却向他挥舞手中的毛巾。骆灿见毛巾里包着某种棒状物,南宫季子把它插进盆栽之间的缝隙后,坐入凸窗前的摇椅,正好把毛巾挡在了身后。 包在毛巾里的棒状物...... 骆灿凝视着地板上的冰凿子。 “我说骆灿,你快回答我呀。”严仙仙焦躁不安地说,“如果这不是季子妈妈放的,那又怎么了?” “那天......”骆灿沉声说,“我见到过这东西。” “......” 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看向了骆灿。 “骆灿,”段滢颤声说,“你在说什么呀......” 骆灿望着段滢。 “我曾看到季子手里拿着这个,也就是包在毛巾里的冰凿子。我不确定那个是不是冰凿子。但应该是。” “季子手里拿着......这是怎么回事?” 段滢似乎揣摩不出骆灿话中的真意,皱起了眉头。 “季子和仙仙吵完架,冲进了客房。之前她去过一趟厨房,从厨房里取了一样东西后,才进的客房。我追进房间,看见她拿着毛巾——用毛巾包着一个棒子一样的东西拿在手上。那个冰柜不是一直开着吗,我想季子拿走的就是冰凿子。” “......” “然后呢?”严仙仙问。 “不,我不知道。因为我最终和季子发生了口角,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后来季子用那把冰凿子干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灿只是摇头。 “我只知道,当时季子拿着的就是这个摆在我们眼前的东西。” “是季子拿到这里来的?” “我觉得这事很奇怪。季子后来不是跑出别墅了吗?而且也没回来。也就是说,季子在跑出别墅之前,来过一次掩体。” “怎么会......”赖志成叫道,“这不可能!” “为什么?” “这还用说......”赖志成支吾起来。 “难道不是这样吗?不是的话,我们就无法解释冰凿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怎么不能解释!这是季子妈妈放的。季子追骆灿追出了别墅不是吗?她完全没必要来这里,更别说放冰凿子了。这才叫毫无意义呢!” “我也这么想。”段滢说,“这就是季子妈妈放的。” “那我问你,”骆灿面对段滢,“在那之前,也就是季子的妈妈把这东西放在这里之前,这个毛巾和冰凿子在什么地方?” “这个......我怎么知道。”段滢战战兢兢地看了骆灿一眼。 “你说是季子妈妈放的,那她为什么会知道季子把冰凿子包进了毛巾?她不可能知道啊。如果她不知道,你觉得还会出现这个包在毛巾里的冰凿子吗?这件事我都忘了,直到现在才想起来,我不记得对警察说过,当然也没跟她说过。明明不可能知道,她为什么还把这种东西放进卫生间呢?” “......” “我总觉得这不是季子妈妈放的。这东西被塞在卫生间门下的缝隙里,应该是开门的时候毛巾被挤进门缝,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连她妈妈都没注意到。也许她也看到了,但看到是一块脏毛巾,就没当回事吧。我觉得季子妈妈并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你们说是用来吓人的,可世上哪有这种吓唬人的东西?真要吓人,会做得更显眼、更直接。你们看,照片贴满了卫生间的一面墙,用红漆写的字也是,一开门就冲着眼睛来了。季子妈妈也明白季子是坠崖而死的,所以墙上才净是那种照片。而悬崖和冰凿子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段滢一把抓住骆灿的胳膊:“骆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到底想怎么样?” 骆灿缓缓地摇头:“我已经完全摸不着头脑了。如果我的直觉是对的,放这个冰凿子的人不是米慧兰,那又会是谁呢?是季子吗?可是季子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会有血渗入毛巾呢?这是谁的血?” “......”段滢放开了骆灿的胳膊。 “还是把话说说清楚吧!”严仙仙说,“骆灿的话我明白。不光是我,段滢和赖志成也明白,只是不愿意说出口罢了。毕竟谁都没想过这种事。” “仙仙......”段滢说到一半,严仙仙朝她摇了摇头了。 “毛巾上的血是季子的。这么想好像是最合理的。” “......” “也就是说,这里的冰凿子才是如假包换的凶器。季子并非死于意外!杀死季子的凶手为了伪装成意外,把人和车一起推下了悬崖。骆灿,我说得没错吧?” 骆灿深吸了一口气,无言以对。 “警方的结论可是意外!”段滢说。 严仙仙看了段滢一眼。 “警察也有搞错的时候。” “这怎么可能!” “季子被发现时,距离她坠崖已经有两个月。我是从报纸上看到的,说是尸体情况糟糕,几乎难以辨认。我认为,季子是坠崖而死还是被冰凿子刺死的,已经无法判断了。” 段滢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这话太过分了。季子也真是不幸,死后还要被人这么说三道四。好可怜。” 段滢的话令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段滢慢慢抬起脸,看向骆灿。 “骆灿,到底是我们中的谁杀了季子?” “......” “如果季子是被这个冰凿子杀死的,那凶手就是我们四个人中的一个。季子可能是拿着冰凿子开车跑出去的,然后在某个地方遇害了——被这把冰凿子刺死了。是这样没错吧?如此一来,凶手就不可能是外人。” 骆灿细细打量段滢的眼镜。她的眸中似乎含着悲伤之色。 “没错吧?如果凶手是外人,我们很难想象这个人会把凶器藏在这个掩体离。凶杀完全没必要这么做。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认为这个人能知道掩体的事。当时,知道有这个掩体的除了季子,就只有我们四个人。也就是说,是我们中的一个杀了季子。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呢?是你自己吗?” “......”骆灿摇头。 段滢望向严仙仙。 “那么,是你吗?” “当然不是我。” 段滢的目光转向赖志成。 “是你?” 赖志成大摇其头。 “那剩下的就是......难道是我?” “不是你。”骆灿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敢这么肯定?我当然不是凶手。但如果连我也不是,那就意味着所有人都否定自己是凶手。但是,凶手就在我们中间不是吗?我有四分之一的概率是凶手,而你是凶手的可能性也有四分之一。” “......” “我当然希望骆灿不是凶手,也希望不是赖志成、不是仙仙。当然也希望不是自己。好了,我问你们,”段滢一一打量三人,“从现在开始,我们该在这里做什么呢?追查我们当中的罪犯?知道谁是凶手了,然后怎么办?发起审判,还是对着那个对讲机喊‘这个人就是凶手’?呼吁对方只处决这个凶手?” “......” “我不想做这种事。” 段滢不再说话。一时之间,谁也没作声。 严仙仙从地上站起来,走向洗碗池,往杯里蓄满水,一饮而尽。随后她缓缓转身面向三人。 “我还是不喜欢这样。” 其余三人抬起头来。 “段滢的心情我理解。我也不希望凶手是我们中的一个,但我更讨厌自己变成四分之一个凶手。这样季子的妈妈在墙上写的那些话不就成真了吗?如果凶手就在我们中间,那这个人也太卑鄙了,都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就不承认自己是凶手,是自己杀了季子呢?这个人想把罪孽缩减成四分之一,想把自己犯下的罪行强加到所有人头上,不是吗?我讨厌这样,我不想为这种人充当四分之一个凶手。我不要!” “你看这样怎么样?”赖志成说,“用多数表决制来决定。” “多数表决制?”段滢瞪视着赖志成。 “对。不再谈这个问题,还是继续追查凶手,哪边赞成的人多就选哪边,怎么样?” 段滢微微一笑。 “这个主意不错嘛。接下来你们就会逼问反对者为什么要反对了。你们会想,因为是凶手,所以才反对吧。反正这第一个人就是我了。” “不会吧......” 赖志成当即闭上了嘴。段滢又看了一眼严仙仙。 “好吧,那就干吧。反正事到如今也没退路可走了。时间嘛,看来还是有的。有个话题大家也就不无聊了。不管最后变成什么样,大家心里都会留下疙瘩吧?” “能不能也听一下我的提议?”骆灿环视三人,“现在我们休整一下如何?吃点饭,姑且睡一觉。我也搞不清楚现在是几点,但凭感觉应该是晚上。睡完觉我们再开始吧,怎么样?” “好啊。”严仙仙点头说,“就数你这个提议最棒了。” ------------ 二十三 很疲倦,却怎么也睡不着。 也许是因为日光灯一直开着。没有变化的光亮可能会妨碍睡眠,同时让人丧失对时间的概念。 外面的人是否在找我们呢? 骆灿觉得应该正在找。毕竟男女四人同时下落不明。即使抛下独居的骆灿不论,其他三个可是有家人同住的。段滢说没人会来找她,但她毕竟是女孩,家里人怎么可能完全不管不顾呢?至少严仙仙和赖志成的家人一定会担心。虽然不知道过了多久,但肯定已经超过两天了,外面的人开始搜寻是理所当然的事。 由于各自抱着愧疚心,谁也没对别人说要去见米慧兰。所以,家人也好警方也好,把目标锁定在南宫家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但是......骆灿又想,警方应该有我们四个人的记录。骆灿、段滢、严仙仙、赖志成,这四个名字与三个月前南宫季子的意外有关联。四人若同时失踪,警方能想到的只会是南宫季子的那场意外。 警方会造访南宫家的。 米慧兰现在在哪? 骆灿突然想到,自己躺着的地面下装有内部对讲机。这部对讲机把他们四个的声音送往了何方? 应该是在别墅里。骆灿暗自点头。 连接对讲机的线不可能一直通到市区。也许有办法通过无线装置在市区接收信号,但不太现实。 骆灿揭开毛毯站起身,走下阶梯,窥探地下,随后匍匐着往里面钻。 对讲机被罩在灰色的塑料外壳里,下侧有电线伸出。骆灿一边用手按住,一边沿线摸索。电线通往地下的深处。他肚子贴着地,前进约一米后,发现了线的源头。 原来是罩在黑色塑料外壳下的接口板——电话线的室内插口。 原来如此......骆灿点点头。 从外面连入这块接口板的,肯定是一条来自别墅内部的电话分线。如此看来,对讲机最终是被接在这根分线的源头上。骆灿等人的谈话内容被源源不断地送了过去。 换句话说,米慧兰利用原有的线路,安装了一套切(谐音)听装置。 骆灿从地板下爬出来。 “你在干嘛?”段滢在吊床上问。 骆灿一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 “没干什么。”骆灿摇头说,“我只是查了查对讲机的电线通到哪里去了。” “通到哪里去了?” “看来这装置是利用了电话线路。对讲机的主机多半被安在别墅里的某个地方。” “骆灿,你过来一下。” 赖志成从地上坐起来,一边比划手势,一边小声招呼骆灿。骆灿走到赖志成跟前。段滢和严仙仙从上方观望两人。 “我在想啊,”赖志成用耳语似的声音说,“要不要把这根线切断?” “切断?” 赖志成点点头。 “这样的话,至少我们交谈的内容就不会被季子妈妈听到了。” “不让她听吗?” “是的。而且还能让她坐立不安,对不对?” “让她坐立不安?” “对。对讲机不出声了,她也就完全无法了解掩体内的情况了。这么一来,她变得焦躁不安,不就会过来看情况了吗?” “这个......” 骆灿抬头看吊床上的段滢和严仙仙。两人都没吭声。 “不行吗?” “不,这可能是个很不错的主意,但风险也很大啊。” “风险......” “嗯。你看,现在我们和外界保持接触的唯一通道就是那个对讲机。对方没给我们回应,所以实际情况如何我们完全不知道,但那个对讲机连接着我们和米慧兰,这一点毫无疑问。切断这条线,也就意味着我们舍弃了几乎是唯一的求生机会。” “......” “季子妈妈可能会心神不宁,然后打开梯盖。但也可能不会打开。如果不打开,那我们就失去了一切与外界沟通的手段。你有胆量拿这个赌一把吗?” 赖志成闭上了眼睛。 “我们不知道米惠兰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把我们关在这里,但又准备了食物和水。食物够吃十天。她可能想的是七天的份,也可能想的是二十天的份,但总之,目前为止她好像没有要饿死我们的打算。当然,不能因为有吃有喝,我们就可以在这里待好几天,这可不行。但至少比被杀掉强吧。我认为,留下对讲机能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机会。” “我同意。”段滢在上方表态。 骆灿转过视线,见严仙仙也在轻轻点头。 “我明白了。” 赖志成点点头,重新躺倒在地上。上方的二人也把头缩回去了。 骆灿把毛毯团起,抵在脑后当枕头用。他神情恍惚地望着吊床的下侧。严仙仙的身子把帆布向下压出了一个球形。 可是,那机会真会来临吗...... 米惠兰会在什么时候打开梯盖呢? 骆灿问自己,可他自己却摇了摇头。 对啊,这正是刚才大家讨论的主题。如果米惠兰会来开梯盖,那应该是在南宫季子的死真相大白的时候。米慧兰想让我们自己来追查真相。 南宫季子被杀害...... 凶手在四个人当中。在骆灿看来,是在三个人当中。只有一点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凶手。 赖志成?严仙仙?还是段滢? 说起来,只有自己置身事外。骆灿不知道自己跑出别墅后,南宫季子和其他三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听说南宫季子出去后就没回来。而骆灿最后看到的是南宫季子那辆坠下悬崖的阿斯顿马丁。 ——我当然希望骆灿不是凶手。 段滢如是说。反之亦然,骆灿也希望段滢不是凶手。不,她也不可能是凶手。骆灿甚至不敢想象段滢会杀掉南宫季子。最重要的是,她根本没这个必要。 ——我可是季子的朋友啊。 段滢对骆灿这么说过。她反复强调自己不想结束这段友谊。段滢不可能杀南宫季子。 那难道是赖志成? 骆灿望着睡在对面的赖志成。赖志成背对着这边。 他不像是能用冰凿子刺死南宫季子的人。 ——我没打过人。 赖志成这样说过。这大概是真的。骆灿不觉得一个人不会打人,却能去杀人。 是严仙仙吗? 骆灿摇了摇头。 这也难以想象。说起来,所有人里就属严仙仙对解明真相最积极。假如杀南宫季子的人是她,很难想象她会大叫“讨厌变成四分之一个凶手”。 那到底是谁? 裹在带血毛巾里的冰凿子,南宫季子手里曾拿着它。是谁把南宫季子手里的冰凿子放进掩体的?可以肯定不是南宫季子自己。放到这里来时,毛巾已经沾上了血。把冰凿子藏到这里来的人就是凶手。 正如段滢所说,包括骆灿在内,只有这里的四个人能做到这件事。除了南宫家的人,恐怕只有这里的四个人知道掩体的存在。他们四人也知道掩体的入口在别墅背后的库房里,在库房的地面上,而钥匙就挂在角落的架子上。 到底是谁? 骆灿闭上眼睛。看来离入睡还需要一段时间。 ------------ 二十四 一声尖叫把骆灿吵醒了。 “你在干什么!” 骆灿一跃而起,见赖志成正在铁梯上。他双目圆睁,盯视着严仙仙的吊床。尖叫声来自严仙仙。 “怎么回事?” 骆灿跑到梯子底下。 “这个人......”严仙仙抬手指向赖志成。 赖志成像是在吞咽口水,只是拼命地摇着头。骆灿注意到他手里握着冰凿子。 “这个人......想对我......” “不是的,我只是......” 骆灿来回打量赖志成和严仙仙。 “我想着能不能撬开梯盖,所以就......” “梯盖......” 严仙仙向赖志成头上的梯盖望去,随后视线又回到他手上的冰凿子。她闭上眼睛,放下了紧握在胸前的毛毯。 “不要吓我好吗!我又以为要被人杀了。” “怎么会呢......对不起,我没想吓你的。” 骆灿“呼”地长舒一口气。一回头,就见段滢在吊床上耸了耸肩。 “而且,盯着熟睡的女孩子看也不太像话啊。” “不,不,我没盯着你看。真的很对不起。” “骗人,你就是在看。你能不能让一下,我要下去了。” “啊......好的。” 赖志成爬下梯子。接着,严仙仙和段滢也从吊床上下来了。 “怎么了?不干了吗?”骆灿对手握冰凿子、一脸愁容的赖志成说,同时瞅了一眼梯盖,以此示意。赖志成摇了摇头。 “我没盯着她看。” 骆灿笑着拍了拍赖志成的肩头。 “严仙仙拿这话遮羞罢了,你还当真了?再说了,看女孩子的睡姿也不是什么坏事啊。当然,能否仅限于盯着看则另当别论。” “我真的没看!” 骆灿又笑了,继严仙仙和段滢之后去了洗手洗碗池那边。 “好可怜。”段滢眼里含笑,对骆灿说。 三人轮流洗完脸后,就见赖志成爬上梯子,把冰凿子插进了梯盖的缝隙。 “怎么样?能成吗?” 听到骆灿的问话,赖志成在梯子上摇了摇头。 “不行。冰凿子像是要断的样子。” “别太蛮干了。这东西同时也是物证。” 赖志成拿着冰凿子戳了几下缝隙,便放弃了似的走下梯子,坐倒在地上。他眼朝下方,用手指摩挲地面。 “怎么了?” “嗯?啊......” 赖志成走到三人跟前,把冰凿子放在铺在地面的毛巾上,去洗碗池边洗手。 骆灿在意赖志成的举动,便走到梯子底下,仔细观察赖志成刚才关注过的地面。地板上薄薄地落着一层白乎乎的粉末,上面留有赖志成用手指划过的一道痕迹。 骆灿用手指蘸了一点,举到眼前,查看沾在指尖上的粉末。是颗粒不均匀的白色粉末,用拇指和食指一搓,较大的颗粒便粉碎了。 骆灿抬头观看梯盖。他爬上梯子,抓住梯盖的手柄,就这么捏着摇了几下。少许白色粉末宛如一道白线,从失去轴柱的铰链落向地面。 “吃饭不?”严仙仙在他身后叫他。 骆灿“啊”了一声,从梯子上下来。下来后,他再次抬头观察梯盖。 吃完口味一成不变的能量棒,四人下意识地散坐在各处的地板上,感觉就像远远围住了那把冰凿子。 “好想抽烟。”段滢说。她含着自己的拇指,做出正在吸吮的表情。 每个人仿佛都在等别人先开口。在如此氛围下,段滢接受了这项使命。 “那我们开始吧!” “从什么地方开始?”骆灿问。 “从哪儿开始都行。有规则吗?” “不许说谎。”严仙仙说。 “不过得除去凶手。”段滢补充说。 严仙仙耸了耸肩。 “我看......”骆灿说,“还是应该从我们眼前的这个物证开始吧?” “对啊,”严仙仙说,“凶手就是能靠近这把冰凿子的人。” 赖志成抬起脸说:“这个对谁都适用吧。因为之前冰凿子就在冰柜里,谁都能靠近它。” “不,”骆灿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把冰凿子是季子拿着的,是季子包在毛巾里拿着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段滢问。 “不知道。这个只能靠想象了,当时季子十分亢奋,那是在她刚跟仙仙吵完架的时候。我觉得,她藏藏掖掖地拿着冰凿子,应该是想用来干点什么事。” “什么事?” “能用来消除焦躁情绪的事。” 严仙仙目不转睛地看着骆灿。 “骆灿想说,抱有杀意的人不是我们中的哪一个,而是季子?” “有可能。” “那凶手就该是季子恨不得想杀掉的人,也就是你和段滢。段滢抢走了骆灿,所以季子失去了理智。” “哦?”段滢看着严仙仙,“仙仙,你就没嫌疑了?” “我吗?是,季子可是跟我吵过架的。你看,直接和季子厮打起来的人不就是我吗?” “也就是说,从动机来看,只有赖志成在嫌疑人范围之外。” 骆灿想起了当时的情形。 南宫季子见骆灿进了房间,开始挥舞包裹在毛巾里的冰凿子。 ——别过来! “不,”骆灿说,“赖志成确实没有动机,但在某些情况下,也不好说他是完全安全的。” 赖志成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 “季子可能会向我、段滢或仙仙挥舞冰凿子。这时的情况可能是,凶手夺下季子手中的冰凿子,反戈一击。而你的话,季子上前攻击的可能性也许很小,但你有可能看到她拿着冰凿子。” “啊?可我没看到啊。” “不,你等一下。你看见季子手里的冰凿子,意识到她想干什么,于是你为了安抚她向她靠近。可是,怒气冲天的季子嫌你烦,把冰凿子对准了你。” “胡说八道!根本没那回事。你胡说!” “别啊。”骆灿朝赖志成举起手,“我只是在说可能性,可能会有这样的事罢了。” “这种事没可能!你说的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下嫌疑人范围小多了,”段滢不无讽刺地说,“我们四个都有机会向持有冰凿子的季子发起反击!” “连段滢你也......这怎么可能嘛!”赖志成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段滢。 “唔......”严仙仙发出一声沉吟。 “看来从机会入手是行不通的。我们该怎么办呢?” “要不这样,”骆灿一一打量三人,“讨论一下吵完那场架后每个人都做了什么吧。我很快就离开了别墅,所以不太清楚后面发生的事。” “行啊。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严仙仙瞪了骆灿一眼,“单独一个人做的事,是不能作为证据的。我们必须立个规矩,只有得到两人以上的证词,你的话才是正确的。” 骆灿连连点头,说他知道了。 “怎么说呢,如果从这一点出发,我就会完全陷入不利的境地。因为我一直在单独行动。” “没错。你一个人离开别墅,季子去追你,顺手把冰凿子放在了她车的副驾驶座上。” “仙仙,你等一下。”段滢插话道,“我们得先听大家一个个说完对吧,发挥想象力是后面的事。” “行啊。”严仙仙一耸肩,“那就从骆灿问起吧。” 骆灿对段滢说了声“谢谢”。 “该从哪里开始说呢。” “当然是从离开别墅开始说了。” “说得是。我追着季子进了客房,当时季子情绪失控,简直不可理喻。所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出了别墅。” “为什么要跑出去?” “因为觉得无聊,觉得什么都没意思了,然后我也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让自己平静下来。别墅的前院一个人也没有,我就这么跑到马路上去了。” “我看到你出去了,还喊了你一声。”段滢说。 “嗯,我好像也听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之就是心烦意乱的。下山后,我只顾走路,就这么进了国道,进了街市。当时天都快黑了。到车站后,我去了一家游戏室。” “游戏室?” “对。我也没什么心思玩,只花了一百块玩了一会儿游戏。从那里出来后,我又去了Germy,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喝啤酒,给别墅打电话。” “为什么要打电话?”严仙仙问。 “我就实话实说吧,当时我已经不想回别墅了。我给段滢打电话,想叫她和我一起回去。事实上,我也是这么说的。” “嗯。”段滢点点头,“你是这么说的。” “先是你接的电话。”骆灿看了看严仙仙。严仙仙点头。 “我和你说了会儿话,然后就听说季子跑出了别墅。你还说赖志成也不在。段滢来听电话后,我说我们一起回去吧。段滢说,她得先好好处理季子那边的事。也许是该这么做,但当时我觉得这种事根本无所谓。不过,段滢要我过后再给她打电话,就挂断了电话。” 段滢点头。 “当时你情绪激动,所以我觉得最好不要马上让你跟季子见面。我打算努力和季子沟通沟通,虽然我也没什么把握......” “打完电话后,有个坐在我隔壁桌的怪女人纠缠我。听她的意思,她好像是来见男人的,但是被人家甩了。她看我心烦意乱的样子,可能以为我也遇到了一样的事。她是想找个说话的对象吧。但是我只觉得她很烦,就叫她走开。结果那女人说了些不着四六的话,把辣椒酱的瓶子扔到我身上后就跑了。之后,我大概每隔三十分钟就给别墅打电话,但没人接。我一边想着该怎么办,一边在站前的喷水池洗T恤,这时你们开车过来了。后面的事情就不用我说了吧,反正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 严仙仙凝视着骆灿的脸,片刻后她点了一下头,开口道:“下面就由我来说吧。你们可能会说我运气好,我大多数时间都有人陪在身边。季子打我,我也反击了,结果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场。怎么说呢,当时我的心情和骆灿一样,心想这个地方还怎么待啊?虽然觉得很不争气,但我还是哭了,于是我就去了院子。段滢和赖志成过来找我说话......” “不是过来找你说话这么简单的,”段滢修正严仙仙的话,“是因为担心你。” “也是。不过我头脑发热,记得当时我甩开段滢和赖志成,从院子跑进了林子。” “没错,你越跑越远了。志成好不容易才把你逮住。” “两个人对我说了好些话,不过我基本上都没记住。段滢中途去了别的地方。” “因为我看到骆灿出了别墅,所以也很担心他那边的事,就托志成照看仙仙,然后追了过去。” “追我?”骆灿盯视着段滢,“你来追过我?” “是啊。你走得太快,我没能追上。所以我回了一次别墅,想开摩托车或汽车去追你。回到别墅时,志成问我怎么了,我把事情一说,他就说‘我去追,你去照顾严仙仙’。” 赖志成朝段滢点点头。 “等一下。”严仙仙插话道,“现在是轮到我说吧?” “啊!不好意思。不过,我们差不多一直在一起,说的事都是一样的吧?” “好吧,也是。虽然我不知道骆灿走了,也没注意到段滢和赖志成追过人,不过情况确实是这样。我在林子里逛了一会儿,赖志成要我回去,而且周围也慢慢变黑了,所以我就回去了。我进了客厅,但季子不在,段滢和骆灿也不在。我对赖志成说过我要收拾行李,然后去了二楼。哦对了,这段时间我也成单独行动了。我把东西往行李箱里塞,这时段滢来了。我说了类似‘我要回去’的话,段滢说‘等一下’,拦住了我。我拼命嚷嚷,说我讨厌前面发生的事。就在我们拌嘴的时候,我和段滢听到外面有汽车发动的声音。我们两个从二楼下来,往院子里一看,季子的车已经开走了。我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之季子走了,骆灿也不在,赖志成也不在,别墅里竟然只有我和段滢两个人了。我是很想回家,但不知道怎么的又不安起来,就在这个时候,骆灿打电话过来了。赖志成骑着摩托车回来是通话结束后不久的事。然后,我们三个一直在说季子和骆灿到底怎么样了。” 严仙仙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我们决定还是去找你们为好。我说骆灿是从Germy打电话过来的,所以他俩多半在街市,但赖志成说前面没跟季子的车打过照面,对吧?赖志成说他去过街市,如果季子开车往街市走,两辆车应该会擦身而过。于是,我们就走了相反的方向。当时天已经很黑了,我挺害怕的,不过从那个悬崖旁开过的时候,我看见押上有个红红的东西。我们开过去一看,发现是季子的车。当时只有车,季子不在。我们打着手电在周围搜索,但哪儿都不见她的人影。我记得我们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赖志成提议要不要去街市看看。虽然我觉得季子可能会回自己的车,只要在那里等着就是了,但一来我总觉得有点害怕,二来也没有迹象表明季子人在那里,所以我们就去了街市。上Germy一打听,才知道那里确实来过一个貌似骆灿的人,和女人吵完架后跑了。于是我们回到站前,刚到就看见你在洗T恤。” 骆灿按时间顺序在脑中整理当天发生的事,感觉有对不上的地方,便问段滢:“你差不多一直和严仙仙在一起吗?” “是啊。” “也就是说,你追赶离开别墅的我,但没追上,所以就回了别墅?” “嗯。当时志成在,所以我就问他借车钥匙。志成问我要干吗,我把你已经下山的事告诉了他,结果志成说他去追你。” 赖志成点头。 “我也不得不说实话了。老实说,当时我并不想把车钥匙借给段滢,骆灿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想也是吧。”骆灿点点头。 “没错,我不想让段滢去追骆灿,所以才说我去追。而且当时天已经黑下来了,让一个女人单独出门我也不放心。另外,严仙仙说要收拾行李,上了二楼后好像一直没有下来。关于严仙仙的问题,我觉得还是让女人劝女人比较合适,就把她托付给了段滢。既然说了去追,我就不得不出门了,但我也没心思开车,所以就骑上了摩托。开车去的话,要是找到了骆灿,我总得让你上车吧。我可不想那样。尽管如此,我还是姑且往街市赶去,因为我也有话想对骆灿说。不过我没能追上骆灿,也没觉得你会去街市,毕竟对走路的人来说那段距离可不短。我想你多半是在中途拐进了某个岔道,就开进各条道去找,结果还是没能找到,就回了别墅。刚回来我就听说季子也走了。之后我一直跟段滢和严仙仙在一起。” 骆灿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 如此这般,每个人都姑且交代了自己的行踪。然而,有一点却令骆灿感到奇怪,且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那就是其中缺少南宫季子的存在。 从骆灿离开别墅,到南宫季子开车出去为止,南宫季子都不曾在任何人的行动里出过场...... ------------ 二十五 “我再问一次。”骆灿一一打量三人,“我想确认一下,你们最后看到季子是在什么时候?” “在阳台上的时候啊。”赖志成说,“她和严仙仙吵完架,跑进了客厅。就是那个时候。” “你也是?”骆灿问段滢。 段滢点头。 “没错,我也是。”不等骆灿开口,严仙仙便回答道。 骆灿挠挠头,看着严仙仙。 “季子开车出去,是多久后的事?” “这个嘛......”严仙仙一皱眉,把目光移向段滢,“过了多久呢?时间挺长的吧?” “记不清了。”段滢说,“而且我也没看手表。只记得天确实黑了。” 骆灿想起自己在Germy看过手表。他记得从离开别墅到自己想打电话为止,当中间隔了近两个小时。 “我不是打过一个电话吗?那是她已经跑了对吧?” “是的。” “比我打电话过来早多久?” “这个嘛......早三十分钟左右吧。” 换言之,南宫季子的出走离骆灿最后在客房看到她相隔有一个半小时。 骆灿用力摩挲着额头。 “这个怎么解释呢......” “什么怎么解释?”段滢反问道。 “我是说季子的事。如果季子是在我打电话的三十分钟前走的,那她在之前的一个半小时里应该做过些什么吧?” “做过些什么......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吗?吵完架后,季子拿着冰凿子冲进了客房。我离开别墅时,季子还在客房里呢。后来你们谁也没见过季子吗?足足一个半小时啊。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季子没和你们任何人见过面,当时她到底在哪儿?做了些什么?” “不是在客房吗?” “一直?” “难道不是吗?” “我不知道。” “能等一下吗?”严仙仙插话道,“这一个半小时怎么就成问题了?我倒觉得这后面才是问题。” “是指她跑出去之后吗?” “当然了。季子把冰凿子放进车里,开车走了。她可是在这之后被杀的。” 骆灿皱起眉头。 “这话我都快听腻了。你又要来这一套吗?你是想说她来追我了是吧?” “不是。当然,这也是一个方面,但有没有去追你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这里的关键是,季子跑出去后,在别墅外的人就有杀她的机会了。” “啊......”赖志成叫了一声,他盯视着严仙仙,大摇着头,“你是说我也有机会?我说过的吧,当时我也在外面。” “没错。”严仙仙点头说,“你代段滢去追骆灿了。” “可是我没有杀季子。我怎么会有杀她的理由呢?” “有没有理由这个问题早就解决了。拿着冰凿子的可是季子。我们都是嫌疑人。现在需要搞清楚的是,谁有遇到季子的机会。而你就有这个机会。” “不,我没遇到她。” “你是说过没和她的车打过照面,但这只是你个人的说法,季子离开别墅是在你开摩托车出去之后。我还是认为季子是追骆灿去了,所以她去的是街市。” “不是的!我......” “等一下,请好好地听我把话讲完。你可以否认,但总是这么频频打岔,我就没法讲话了。” “志成,”段滢点头说,“仙仙说得没错。你先把话听完。” 赖志成垂下头。严仙仙向段滢说了声“谢谢”。 “我是这么想的。季子之前不是在客房吗?客房就在玄关旁边,那里能听到人在庭院里说话的声音。段滢回来后问赖志成借过钥匙对吧,说是骆灿下坡往街市的方向去了。赖志成阻止了段滢,说他去追,要段滢照看好我。于是,赖志成骑上摩托车走了,段滢则上二楼来到了我这里。这些事季子在客房里都听到了。她听说骆灿往街市方向去了,也就开着车走了。另一方面,赖志成其实没什么干劲,磨磨蹭蹭地往坡下骑。这时阿斯顿马丁车从后面赶了上来,赖志成注意到后,挥手让季子停车。” 说着,严仙仙望向赖志成。赖志成缓缓地抬起头。 “我可以反驳吗?” “请。” “从时间上讲有这个可能。但是,我并没有碰到季子。我曾去各条岔道找过人,所以她的车在这期间赶上来也不是没可能。但我确实没碰到她。” 严仙仙叹了口气。 “我们现在的情况就是所谓的‘各说各的理’。不过,我还是认为说谎的不是赖志成就是骆灿。我和段滢肯定不是,因为我们一直在别墅里。” “能听我说几句吗?”骆灿说,“我总觉得现在做这样的限定还为时过早。” 严仙仙将目光投向骆灿。 “为时过早?什么意思?” “因为你想当然地认为季子是在别墅外被杀的。” 严仙仙睁大了眼睛:“可是......难道不是吗?季子开着阿斯顿马丁车出去......” “你亲眼瞧见了?” “啊?” “你亲眼看到阿斯顿马丁车开走了?” 严仙仙看了看段滢,段滢盯视着骆灿。 “段滢,你怎么说?你看到车开走了吗?” “我......听到声音了。” “只听到了声音?” “是的......” “严仙仙,你刚才也是这么说的吧。你和段滢在二楼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下来一看才发现阿斯顿马丁车已经开走了。是不是?” “嗯。可是......” “与其说开走了,还不如说是看了看院子发现车没了,对不对?” “......” “也就是说,谁都没亲眼看见季子出去。” “我说......”严仙仙害怕似的看着骆灿,“你这是什么意思?” 骆灿点了下头。 “谁也没看到季子,我总觉得这事非常奇怪啊。当时季子情绪激动,我跑出去的时候还激动着呢。季子的神经一直处在火气冲天的状态,很难想象她会在客房里安安静静地待上一个半小时。季子肯定想着要拿别人撒气。所以,我能理解她来追我,但我认为她不会过一个半小时后才来追我。” “......” “值得思考的问题还有一个。那就是冰凿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地上的冰凿子。 “季子是被这东西杀死的。虽然没做过血液检查,不好就这么下结论,但根据现在的情况判断,这么想是最妥当的。如此一来,那个悬崖反倒成了问题。” “是为了伪装成意外......”赖志成低声说。 “没错。季子遇害时阿斯顿马丁车在什么地方并不重要。我们首先必须关注的问题是,季子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遇害的。如果冰凿子是凶器,那就没必要在别墅之外。” “......” 严仙仙咽了口唾沫。 “你是说人是在别墅里......被杀的。” “没可能吗?” “可是,可是......” “阿斯顿马丁车是用来处理季子尸体的。如果是冰凿子杀死了季子,显然车从崖上坠落的最后瞬间,季子已经死了。那么,她的尸体是什么时候被放进车里的呢?你们听我说,有一种情况也是完全可能的,那就是阿斯顿马丁车离开别墅时,季子的尸体已经在车上了。” “这怎么可能......” “没错,”赖志成点头说,“完全有这个可能。简单地说,这就意味着凶手是当时在别墅里的人。” 段滢“呼”地吐出一口气。 “你们终于制造出了我也能杀季子的机会。总之我们每个人都有独处的时段,这个时段是关键。说到我的话......就是追赶骆灿的那段时间,我也可能没去追骆灿,而是去杀了季子了对吧?” “嗯,是的。”骆灿点头说,“学严仙仙的样展开想象的话,段滢看到我之后,其实是回了别墅,结果迎面遇上了来追我的季子。而季子的手里握着冰凿子。” “我自然会逼问她想干什么。然后就变成了这样的情节是吗——季子反倒朝我举起了冰凿子。我们两个开始推推搡搡,我从季子手里夺过冰凿子,刺向季子。” “可能吧。”说着,骆灿的眼睛扫向严仙仙,“在严仙仙身上也可能发生同样的故事。” “我?”严仙仙一瞪眼,“我可没这个......” “没这个机会吗?应该不是吧。你和赖志成回到别墅后,说要收拾行李,上了二楼。不料季子也在二楼——因为季子的行李也在二楼。于是,阳台上发过的争吵再次上演,但不同的是,这次有冰凿子。” “可是!”严仙仙叫了起来,“我,还有段滢,和你们不一样!” “为什么?” “那还用说?阿斯顿马丁车开走的时候,我们两个可都在别墅里。我们在别墅里,怎么可能去开车?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你或者赖志成!” 骆灿缓缓转向赖志成,赖志成深吸了一口气,颤抖似的摇着头。 “不是我。我没有开阿斯顿马丁车。” 骆灿耸了耸肩,段滢笑出了声。 “好像不太成功啊,仙仙。我们一直在说车轱辘的话——是你,不,不是我,就是你,真的不是我。这些事全都无法证明。这个游戏已经失败了。” “这不是游戏!我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也没觉得是游戏。但是,不管讨论多少次结果都一样不是吗?我们连季子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被杀的都不知道。是在别墅里,还是在外面?驾驶阿斯顿马丁车离开别墅的是季子本人,还是凶手?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证据也没有啊!” “可是......”严仙仙望着毛巾上的冰凿子,嘟嘟囔囔地说,“可是,就是有人杀了季子啊。” 骆灿站起来,走向吊床,一骨碌躺倒在床下。他在思考地板下的那个内部对讲机。 米慧兰是否在听他们的这一轮对话?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听呢?她认为谁是凶手呢? ——是你们杀的。 脑海里浮现出了卫生间墙上那行红字。 结果真是如此吗? 骆灿轻轻叹了口气。 ------------ 二十六 骆灿无意间抬起头,看了看铁梯上方。银色的梯盖,掉在地上的粉末...... 骆灿缓缓起身,爬上梯子,一边抓着吊床的骨架,一边猛力摇晃手柄。又有少许白乎乎的粉末从铰链处掉了下来。 梯盖比之前松动得更厉害了。他试着用拳头击打表面,可以看到当当作响的梯盖正在微微颤动。 铰链明明坏了,梯盖也拆不下来。这就意味着......他一边俯视地面的白色粉末一边想:这个梯盖是被别的东西在上面固定住了,粉末就是从那个固定物上掉下来的。 在梯子上作业非常困难。骆灿换了个姿势,重新握住吊床的骨架,准备用脚向上踢梯盖。等一下......他看着吊床。 有这个东西...... “喂,赖志成。”骆灿提高音量,“来帮我个忙。” 说着,他开始摇晃吊床的骨架。由于只是吊床,所以能轻易地上下晃动。骨架的里侧被固定在墙上,外侧则由两条从天花板垂下的布带吊着。 “怎么了?” “我想把这个吊床拆了。” “拆了?” “嗯。我居然看漏了这么一个大家伙。” “啊......”赖志成也意识到了,睁大了眼睛。 骆灿着手拆吊住骨架的布带,赖志成也开始解另一根带子。只要拨开金属扣,就能轻易地把带子从骨架上解下来。 “很好,开干吧!” 骆灿向赖志成招呼一声,用两手握住骨架,使劲往外拉。段滢和严仙仙见状,也跑到两人身边一起帮忙。 “直来直去地拉是不行的,必然拧着来。准备好了吗?往那个方向拉。” “明白!” “嘿呦!” 四个人同时用力拉吊床的骨架。骨架的根部发出“噼”的一声响。 “干得不错啊!嘿呦!” “咔嚓”一声,骨架动了,四个人在惯性的作用下你叠着我我叠着你,轰然倒地。骨架从墙中脱出,压在了他们身上。 “哈哈哈哈......”段滢笑得眼里浮出了泪花。 “痛死啦!赖志成,你不要拿我的脚当垫子好吗?” “啊,对不起。” 每个人的嘴里都发出了笑声。 “好了,开干吧!” 骆灿用两手握住骨架,抬头看了看梯盖。 所有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骆灿走到梯盖下,紧紧捏住骨架的下端。 “会很危险的,你们都往后站。” 说着,他举起吊床的骨架向梯盖顶去。 “咣”的一声巨响在掩体内久久回荡。骨架撞击到的部分出现了小小的凹陷。白色粉末落向了骆灿的脑袋。 “我也来。” 赖志成握住骨架另一侧的杆子,两人合力向上顶梯盖。五次、十次......梯盖的松动渐渐变得清晰可见,从缝隙掉落的白色粉末也越来越多。 段滢和严仙仙在他俩身后齐喊“嘿哟”。骆灿和赖志成则配合着吆喝声,把骨架撞向梯盖。 撞到二十几下时...... “咣当”一声,掩体内回荡起前所未有的巨响,梯盖像是被撞错了位,白色尘埃四处飞扬。 “不要紧吧?”段滢一边喊,一边不住地咳嗽。 骆灿和赖志成用手挥开眼前的尘埃,向上望去。 梯盖歪着身子,正在摇晃。看那摇晃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吊着它。开启了两三厘米的梯盖与天花板之间的缝隙黑乎乎的。但梯盖没有掉下来,只是在不停地晃荡。 骆灿稍稍后退,换了个姿势握住骨架,把它插入梯盖与天花板之间的缝隙。用力往里塞后,再向上猛推。 “咯咯咯咯”,上方传出了金属摩挲一般的声音,手心也感觉到了振动。 “要掉下来了!快闪开!”骆灿提醒其他三人。 下一个瞬间,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反作用在骨架上的力消失了。与此同时,梯盖坠向地面,发出了嘹亮的声音。 “......” 骆灿在白色尘埃的笼罩下,凝视着天花板上出现的洞穴。 那不是洞穴...... “是混凝土。”旁边的赖志成用掉了魂似的声音说。 洞穴完全被混凝土封死了。灰色的混凝土只在中央有一道裂口,从里面垂落下几根钢丝。 隐约可以看出米慧兰做了什么。她用钢丝把梯盖外侧的扶手和上方通道的扶手绑在一起,然后灌上了水泥。 为了躲避混凝土的尘埃,四人姑且从梯子底下转移到洗碗池旁。谁也没有开口。严仙仙咳个不停,段滢轻轻抚摩她的背。 严仙仙抬起头时,泪水已在她的脸颊上划出了两道印记。 ------------ 二十七 冰凿子起了作用。 爬上铁梯,用冰凿子铲封住洞口的混凝土。试了一下就发现比想象的容易。大概是米惠兰不擅长土木工程吧。水泥、沙、碎石的调配比例可能不太合适,或者是灌入时处置不当,用冰凿子随处一戳,就能弄出气泡大小的洞。当然,说容易铲也没到不费吹灰之力的地步。用凿尖戳了几下表面,就会有小石子大小的混凝土块掉下来,如此而已。不过,与对付貌似纹丝不动的梯盖相比,还是有明显的不同。 最初也尝试过用吊床的骨架破坏混凝土,但洞口径比骨架还小,所以除了靠冰凿子外别无他法。 骆灿等人先从通有钢丝的中央部分铲起,争取扩大裂口。 “有种自己成了电影主人公的感觉。”在远处观望作业情况的段滢说,“舞台背景是战俘集中营,我们正在挖洞准备逃跑。” “没错,这里就是一座完美的战俘集中营。” “电影的话,肯定会以成功脱逃结尾。” “我也希望是这样。快点打出‘全剧终’这三个字吧。” 铲混凝土的工作由四人轮流进行。骆灿做完,就换赖志成,段滢和严仙仙依次补上,然后再轮到骆灿。 这事能把人弄得满身尘土。为了铲掉头顶上的混凝土,不免要吃点灰。四人轮流用骆灿的手帕蒙住口鼻,在脑后打结,避免直接吸入粉尘。 抬着头干活是很辛苦的。不光脖子和肩膀痛,胳膊上的肌肉也会像抽筋似的僵硬起来。轮换的频率渐渐加快了。 下来休息的人互相按摩肩膀,虽然几乎不交谈,但混凝土被渐渐削下去的事实把所有人的心思捏合成了一个整体。骆灿觉得应该只差一点了,这个想法缓解了他肉体上的痛苦。 和赖志成轮换后,骆灿去了卫生间,与刚出来的段滢撞了个正着。 段滢想从旁边挤过去,骆灿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段滢看着骆灿,轻轻摇头。 “有一件事我想先告诉你。”骆灿小声说,“我的心意一直没变。” “情况已经不同了。” “那时的感情只是一时性的?” “你可以这么想。” “骗人!” 段滢摇摇头,缓缓抽出被骆灿抓住的胳膊。 “你是在怀疑我吗?” “......”段滢直视骆灿。 “你认为是我杀了季子?” “我没这么认为。” “那你认为是谁?” 两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骆灿怎么想?你认为是谁杀的?” “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是谁干的。” 段滢朝骆灿点头。 “行了,就这样吧。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这样是最好不过的。” “我想说的是,你要相信我,凶手真的不是我。我无法忍受被你怀疑。” “确实不是你。我是相信你的。” 门那边似乎有动静。骆灿和段滢同时望向门口,就见赖志成站在那里。 “骆灿,我应该提醒过你好几次了。” 骆灿把身子转向赖志成:“我也说过了,我不会听你指使的。” “志成,”段滢语气中含着焦躁,“你到底在气什么?真是个没出息的人。” “段滢......” 赖志成看着段滢,表情显得非常吃惊。 “我不想让你误解。请你不要摆出这副样子,搞得我是你的私有财产似的。简直就跟我老爸一样。” “......” 严仙仙从赖志成身后探出脸。 赖志成左右打量并排站在一起的段滢和骆灿,向段滢伸出手。 “什么意思?” “请到我这边来。” 段滢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搞不懂你。请你适可而止......” 赖志成保持伸手的姿势,向段滢走近。段滢条件反射式地往后退。 “喂!”骆灿插入两人之间。 “请你让开。”赖志成想推开骆灿,骆灿顶了回去。由于反作用力,骆灿的背撞到了段滢。 “啊!” 段滢摔进了卫生间。 “好痛......” “对不起!你不要紧吧?” 骆灿回头,见段滢屁股着地摔在了卫生间的地上。他忙走进卫生间,扶着段滢的胳膊把她拉起来。 “对不起。” 段滢皱着眉摇了摇头。她扣住右手,把它举到眼前查看。 “怎么了?” “不知道,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 骆灿抓起段滢的手。掌心有一处发红的刺痕。 “段滢,还是去洗一下手吧。”身后的赖志成说。 骆灿让段滢从卫生间出去,凝视观察她撑过手的地面。瓷砖的接缝处有一个闪着暗光的东西,那是一枚银色的小金属片。 “......” 骆灿用手把它捏起来。 细链的末端悬着一颗银珠,是耳环...... 说起来......骆灿想起来了,发现冰凿子的时候,有一件亮晶晶的东西从毛巾里掉出去了。 “这是什么?”段滢窥视骆灿的手,“耳环?” 骆灿点点头,用掌心托着它,回到了房间。严仙仙与他并行,段滢和赖志成则跟在后面。 “让我看看。” 段滢从骆灿手中拿起耳环。 “这个......是季子的。” “季子的?” 段滢“嗯”了一声,点点头。 “这东西为什么会掉在那种地方呢......” “原来好像是和冰凿子放在一起的。这东西比较小,所以从毛巾里蹦出去了。” “耳环......” 赖志成喃喃自语,骆灿看了他一眼。 “借我看一下。” 赖志成从段滢手中接过耳环,放在掌心上细细打量。 “这个是季子的?”他问段滢。 “是啊,是她那天戴着的。仙仙,你还记得吧?” 严仙仙表情困惑地点了点头。赖志成看着她的脸。 骆灿也想起来了,那天季子确实戴着耳环。具体款式已经忘了,但记得是那种在耳朵底下晃荡的,所以可能就是这个。 对了,在客房见到季子时,她只有一边的耳朵上有耳环。 赖志成仰起脸说:“我想起来了。这个是我捡到的。” “捡到的?” 骆灿看着赖志成,赖志成点了点头。 “是我捡到的。那天,在那个阳台上。” “......” 骆灿下意识地和段滢对视了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 “多半是厮打的时候从耳朵上掉下来的。我见它掉在阳台上,就捡起来了。” “那这个......”段滢问,“为什么会在这里?” 赖志成点了点头,说:“我也很想知道。” “你什么意思?”骆灿打量赖志成的脸。 “那时——也就是季子和严仙仙吵架的时候,我不是制住严仙仙了吗?” “是的。” “于是季子去了客厅,严仙仙则从我手里挣脱出来,跑向了庭院。段滢去追严仙仙,我也想跟着去,这时就发现这东西掉在我脚下。” “哦。” “所以我就捡了起来,直到找到严仙仙。我不知道这是季子的还是严仙仙的,因为之前我也没怎么注意。所以,和严仙仙在林子里走的时候,我把耳环交给了她,问这是不是她的东西。”赖志成说着,再次转向严仙仙,“严仙仙,这个应该是我交给你的耳环吧?” 严仙仙双目圆睁,与赖志成对对峙。 “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问我为什么......我怎么知道!” “可是,这不是很奇怪吗?你可是什么也没说,就收下了这个耳环!” “我不知道!我想我是......收下了,但这个事我不清楚!因为我把耳环扔了。” “扔了?扔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这个跟我们的事没有关系吧?” “我很难认为没有关系。你看,这东西掉在卫生间里了不是吗?这可是季子那天戴的耳环!而且我把它交给了你。” “等一下!”赖志成怒视着严仙仙,“赖志成,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简单。耳环和冰凿子在一起,这就意味着,是杀害季子的凶手把它们带进来的。” “别说蠢话了!这个不是我带进来的,我早就把它扔了。后来耳环去了别的地方。反正我什么也不知道!” “......” 三人注视着严仙仙。严仙仙只是摇头。 “这是真的!我真的扔掉了。现在它正在别的地方躺着呢。再说了,我收下的只是一边的耳环对吧!不是还有另一边的耳环吗?这个就是另一边的那个耳环。” 严仙仙用恐惧似的眼神打量三人。 骆灿从赖志成手中拿起耳环。 “我记得规则是这样的,”骆灿把耳环挂在手指上,摇晃起来,“单独行动时的那部分是不能成为证据的。这可是你自己定下的规则。谁也没看到你把赖志成给你的耳环扔在了某个地方。” “胡扯!事情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严仙仙一边向下挥动双手,一边吼叫。她抖动着头发,连说声“不是这样的”,接着转向段滢,握住她的手。 “求你了......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不是我干的。我真的把它扔掉了。这是真的。你要相信我,求你了!” 段滢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看着骆灿。 ------------ 二十八 “不坐下来吗?” 刚才因意外情况骆灿没去成卫生间,这次他终于上完厕所,在洗碗池前洗过手和脸后,对众人说道。 他给四个杯子满上水,取出四盒能量棒。段滢过来把东西一一分配给每个人。 “严仙仙,你给我坐下。”骆灿对仍站在屋子另半边的严仙仙说。 “你们不相信我?”严仙仙面无表情地说。 “先坐下再说。我们吃饭吧,虽然还是只有能量棒。” “我没说谎。” “仙仙,”段滢回过头去,“你快坐下来吧。你也真是奇怪,对骆灿和志成你也谈不上有多信任吧?” “他们和我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都一样。” 赖志成打开了能量棒盒。 “好想吃饭啊。虽然我不像骆灿那样,但总是吃一样的东西,会产生一种自己也成了实验动物的心境。” “那就用水化开试试?这样会变得像燕麦粥一样。改换一下口感也不错啊。” 赖志成“呵呵”地笑了。看来攻击的矛头转向严仙仙后,赖志成轻松了很多。 三人开始用餐,严仙仙依然脸色僵硬,在稍远处坐了下来。 “我有一个提议。”骆灿舔掉沾在手指上的食品粉末,“我们要不要换一下规则?” “换规则?”段滢反问道。 “对。严仙仙定的规则是,但凡没有两人以上的证词,就不能作为证据予以采纳;单独一个人的主张不予认可。但是,我们四个都有单独行动的时间段,疑点也都集中在这些地方,结果就陷入了‘是你做的’‘不,我没做’的死循环。所以我就想了,我们能不能改变一下思路呢?” “怎么改变?”赖志成把水杯里的水喝光后,问道。 “怎么说呢,我们会互相猜忌也是正常的事,不过我们可不可以先从相信对方开始呢?” “相信对方?” “嗯。不管是谁说的话,在被否定之前,我们都当它是正确的。也就是说,从肯定所有人的话都是正确的开始。” 说着,骆灿看了看严仙仙。严仙仙眯起眼睛打量骆灿,似乎是觉得他的话里有圈套。 “可是,这么一来就会变成所有人都是清白的。” “没错。我们不从每个人都有嫌疑开始,而是从每个人都是清白的开始。” “简而言之,骆灿的意思是,‘你们得先认可我T恤上沾到的不是血,而是红辣椒酱’,对吧?” 骆灿对严仙仙微微一笑。 “你这么理解也行。而我也准备认可你扔掉耳环的事。” “我赞成。”段滢点头说,“这样会比较好。我喜欢这样远远超过互相怀疑。” “赖志成,你呢?” 听骆灿这么一问,赖志成也点了点头。 “好啊,我可是求之不得的。换句话说,你的意思就是着眼于各项证词中的矛盾点对吧。互相冲突的证词里恰恰含有解开谜团的关键。” 骆灿笑了。 “我倒是没想得那么远,不过也可能会变成这样吧。” “那好,”严仙仙深吸一口气,“你们相信这个耳环是另一边的那个对不对?” 骆灿点头。 “我要吃饭了。” 严仙仙打开食品盒,其余三人都笑出了声。 严仙仙吃完后,不知不觉中气氛已恢复如初。就在这时,骆灿再次开口道:“关于这个耳环,刚才我想了一下。” 严仙仙仰起脸来。 “什么嘛,你这话不对啊。不是已经说定了这是另一边的耳环吗?” “不,不,”骆灿摆摆手,“不是这样的,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假定这个不是交给你的那个耳环。刚才我想了一下,如果这是另一边的耳环,又当如何。” “啊啊,不好意思,这就没问题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我在想,季子的耳环为什么会在掩体里呢?” “为什么......刚才赖志成不是说了吗,是凶手带进来的。不过,赖志成好像是想说那个人就是我。” 严仙仙瞪了赖志成一眼,赖志成慌忙摇头。 “是凶手带进来的?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把它藏起来吗?” “你好好想想。冰凿子好说,我能理解凶手想把它藏起来的心情,毕竟是凶器嘛。可是,耳环并不是凶器,凶手有必要把它藏起来吗?” “啊......”严仙仙点了点头,像是在说“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的。” 骆灿将目光投向段滢和赖志成。 “是啊,”赖志成说,“骆灿言之有理。凶手把季子的尸体搬上悬崖,伪造成意外。如果那里放了一把冰凿子,可是很麻烦的。因为事故现场的冰凿子和沾血的毛巾会招来怀疑。但耳环与案子毫无关联,就算现场有这种东西,也不会让人起疑......”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段滢望着摆在食品盒上的耳环,“骆灿你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嗯。我的想法很单纯,其实不是凶手把这东西带进来的。” “......” 严仙仙挪动臀部,向骆灿那边凑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凶手没带进来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除了凶手,能把这东西带进来的就只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 严仙仙喃喃自语,突然她双目圆睁,“啊!”地大叫了一声。骆灿点了点头。 “就是季子。” 严仙仙眨巴着眼睛,似乎感到十分困惑。 “这,这个,你等一下。”赖志成说,“你说是季子带进来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这么一说。其实我的意思是,如果季子来过这里,她也就有机会把耳环掉在这里了。” “有机会把耳环掉在这里......” “一边的耳环掉在了阳台上,是因为季子在那里待过。说得更清楚一点,是因为季子和严仙仙在阳台上扭打过。如果类似的事在掩体里也发生过......这就是我的想法。” “......” 严仙仙环视掩体内部。 “你是说季子是在这里......是在这里被杀的?”严仙仙边说边抱住了自己的肩头。 “我呢,”骆灿把盘起的双腿伸向前方,说:“就连冰凿子都觉得有点奇怪。虽然我们说这是凶手藏起来的,但为什么要特地选在这种地方呢?要进掩体,就必须先打开库房的门,然后打开掩体入口的锁。丢个凶器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其实凶手只要往附近的哪个林子里一扔就行。说得更极端一点的话,洗一洗放回冰柜不就好了吗?沾血的毛巾除了扔掉还能怎么样?完全没必要卯着劲儿地往掩体里藏啊,你们说是不是?甚至还有被人看到的危险。而且最重要的是,藏在这里早晚会被人发现。” 骆灿一一打量三人,而他们只是默默地看着骆灿。 “我认为不是凶手藏的。这里之所以有冰凿子和耳环,恐怕是因为季子和凶手在这里搏斗过。并非藏在这里,而是有证据留在了这里——我总觉得这样想比较自然。” “......” 对话中断了。 ------------ 二十九 毫无疑问,骆灿对这样的想象也不会感到舒服。南宫季子在囚禁他们的这座掩体中被杀害了——三个月前,这里发生了一桩杀人案。 骆灿从地上站起来,走向铁梯。梯子底下的地板上撒满了混凝土的碎块。骆灿用斜靠在墙上的骨架代替扫帚,把碎块堆扫到墙边。 他取下挂在梯子半当中的手帕,蒙在脸上当面罩,然后从地上拾起冰凿子,爬上了铁梯。 “骆灿,接下来应该是我。”段滢在身后提醒骆灿。 骆灿摆摆手,把头伸进梯子顶端的洞口。 “你去休息。” 骆灿用凿尖刺进混凝土的表面。掉在地上的土块看似很多,但凿开的空间还不够大,顶多只有梯盖以上四五十厘米的混凝土被铲掉了。 铲掉混凝土后露出来的内壁是一个向上延伸的铁桶。圆筒壁上每隔约三十厘米安有一个方便人上下的扶手。假如这座掩体真在地下三米深的地方,那就不得不做好“前路漫漫”的心理准备了。 “我明白了!”严仙仙突然叫道,“我明白了,骆灿,你过来一下。” 骆灿从梯子上走下两步,好让头从洞穴中露出来。 “你快过来呀。” “我在这里也听得见。你明白什么了?” “我想了一下,”严仙仙一边走一边说,“不对不对,这事根本不用思考。如果季子是在这里被杀的,那答案只有一个。” “答案?”段滢反问道,“什么的答案?” “这还用说,当然是指杀害季子的凶手了。” “说来听听。” “你们听好了。季子是在这个掩体里被杀的,这个没问题吧?” “没问题啊。” “赖志成,你也没有异议?” “算是吧。虽然耳环是哪一边的这个问题还没解决。” “你还在说这种话!” “不,不......我没有异议。” “季子是在这里被杀的。然后,季子的尸体被塞进阿斯顿马丁车,运到了那个悬崖上。这就意味着,开阿斯顿马丁车的人从一开始——也就是从驾车离开别墅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是凶手了对不对?” 严仙仙一边说,一边观察段滢和赖志成的脸。 尽管刚才说过“在这里也听得见”,但严仙仙的语调还是让骆灿忍不住走下梯子,摘掉了当面罩用的手帕。 “现在,”严仙仙继续说,“我们来一一确认每个人所在的地方——也就是阿斯顿马丁车驶离别墅时所在的地方。我,还有段滢在别墅的二楼,我们在二楼听到了汽车开出去的声音,所以驾驶阿斯顿马丁车的人既不是我,也不是段滢。接下来,在车驶离的三十分钟前,骆灿从Germy往别墅打了个电话。开车还行,但要走路从街市回来,光是抵达别墅就要花三十分钟左右。然后他要进入掩体杀掉季子,把她搬上车,从时间上来讲是非常困难的。这么看来,驾驶阿斯顿马丁车的人也不是骆灿。我说赖志成,当时你在哪里?” “你等会儿!”赖志成叫道,“开什么玩笑,你在胡扯什么?” “哪里胡扯了?我们三个可是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的!你说你骑着摩托追骆灿去了对吧,这个不能作为不在场证明。” “太过分了!这也太过分了吧!” “反正就是我们四个人当中的一个。是我们四个人当中的一个杀掉季子,把她运上悬崖的。现在既然排除掉了三个,那剩下的就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呀!” “不是我!你和段滢不是都看到我骑摩托车出去,又骑着摩托车回来了吗?那可不是阿斯顿马丁车!” “这个嘛。”严仙仙摇了摇头,“你可以把摩托车放在阿斯顿马丁车的后面。那辆摩托车本来就是你塞进你自己的车里带来的。既然打算好了要把车推下悬崖,走的时候备好回程用的工具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是我!”赖志成吼道,“你凭什么敢肯定不是骆灿呢?” 骆灿看了看赖志成。赖志成抽搐着脸颊,举手指向了他。 “刚才我不是说了吗,”严仙仙说,“骆灿从Germy往这里打过一个电话。” “你凭什么说那是从Germy打来的?电话这东西在Germy以外的地方也到处都是啊!他也可能是在别墅附近打的电话。不,肯定是这样没错!” “不是这样的。你就别抵赖了!” “我没抵赖!” “当时骆灿确实在Germy。” “为什么?” “你不是跟我们一起去过Germy吗?那里的服务生说见过骆灿。” 骆灿凝视着赖志成,他的脸颊在簌簌发抖。 “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赖志成忽然对严仙仙说。 “很重要的事?” “我们在悬崖上发现了阿斯顿马丁车,而看到车掉下悬崖是在早上。那天晚上,我们曾经看到阿斯顿马丁车停在那个悬崖上。” “没错啊......” “当时车上并没有尸体。我们在周围搜了一圈,但既没找到季子的人,也没找到她的尸体,对不对?” “......” “然后,从那以后我们就没分开过,对不对?一直跟你和段滢在一起的我,怎样才能把季子的尸体再搬上悬崖,连人带车一起推下去呢?我是什么时候做这些事的?” 严仙仙张口结舌,与段滢对视一眼后,又望向了骆灿。 “你听好了。”赖志成继续说道,“阿斯顿马丁车坠崖是在我们发现空车之后,以及早上在那里发现车掉下悬崖之前。在这个时间段,只有骆灿有单独行动的时间!直到我们去街市,发现他在洗T恤为止,他都是一个人。” 说完这段话后,赖志成仍瞪视着骆灿。骆灿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敌意。 骆灿对赖志成的话进行了思考。是的,这确实是一个重大疏漏。 载着南宫季子尸体的阿斯顿马丁车被推下悬崖,必须发生在赖志成、严仙仙和段滢离开悬崖之后。 自骆灿在车站前与众人汇合后,四个人始终在一起。如此一来,究竟是谁把南宫季子推落悬崖的呢...... 赖志成向骆灿走来,只对他说了一句话:“难道不是吗?” 骆灿摇了摇头。 “我也没办法......” 骆灿刚开口,黑暗突如其来地遮蔽了他的视野。 ------------ 三十 对面传来了严仙仙和段滢的惊叫声。 “停电了!”紧挨着骆灿的赖志成叫道。 “不要啊!快开灯啊!” “骆灿,你在哪儿?” “你待着别动,我过去。不要慌!” 骆灿一边用脚试探地面,一边往前走。室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哇!”赖志成叫了一声,听声音像是撞到了什么。 “怎么了?撞到谁了?” 骆灿拿脚探查地面,找到了落差所在的地方,随后他坐下来,用手摸索着下了阶梯。 “不要啊,好可怕!段滢,你在哪里呀?” “仙仙,到处乱走是不行的。你先坐下来。” “你们谁能开个灯啊!”严仙仙的语气中已半是哭腔。 “喂,赖志成!你在哪儿?”骆灿沿着墙边走边问。 “我在这里!现在我什么也看不见,到处都是一片漆黑!” 骆灿贴着墙慢慢挪动,指尖碰到了一样东西,凭触感他知道是纸板箱。他向前伸出手,让指尖摸到洗碗池的边缘。 “灯为什么会灭啊?是哪里的线路断了?” 这是段滢的声音。骆灿在黑暗中摇了摇头。 “不知道。可能是停电了。如果是停电,应该马上会恢复。” “如果不是停电呢?如果是这里的保险丝断了呢?” “这个说不清楚,不过保险丝熔断都是因为用电过度吧?可这里除了日光灯就没别的了。可能还有空调......”骆灿说完这一句话后,打了个冷颤。 空调...... 如果连空调都停了,那这里的空气怎么办?掩体被埋在地下三米深的地方,完全就是一个密室...... 骆灿抓着洗碗池的边缘挪步。开关应该在洗碗池另一侧的墙上。 骆灿的手在墙上摸索,指尖触到了开关的凸起部分。他把开关往上一扳,室内没有任何变化。咔嗒咔嗒......他继续拨弄开关。灯压根儿就不亮。 “喂,赖志成,你在干什么?” “灯......灯......”听得出赖志成的声音在颤抖。 骆灿放弃开关,回到原来的地方,然后慢慢向屋子中央移动。他猫着腰,如爬行一般向前走,刚离开墙壁一点距离,就辨不清方向了。 “喂,段滢!” “怎么了?” “你快往墙这边移动。感觉把身子贴着墙会安心一点。” “明白了。听见了吧,仙仙。” “等一下,别放开我的手啊!” “没问题的。对了,把眼睛闭上比较容易行动。你闭上试试。” “嗯......可还是很黑啊。” 骆灿也试着闭起双眼。果然如段滢所言,合上眼睛更能把握移动的感觉。 一只手冷不防碰到了骆灿的胳膊。 “谁?”这是段滢的声音。 “是我。不要紧吧?” “啊啊......” 段滢伸出手,扑上前来。骆灿握住她的手,把她引向墙壁。刚抵达墙边,骆灿便抱住段滢的肩膀,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握住严仙仙抓着自己膝部的手,把她拉到身旁。 “喂,赖志成,你也到这里来。我们扎个堆。” 骆灿以背抵墙,两只手分别抱住段滢和严仙仙的肩。 “请等一下,我马上就......啊,是在哪边啊?我完全找不到方向了。” “这里这里!你应该听得到声音吧?你也闭上眼睛试试,闭上了就容易走了。” “啊,好的......” 严仙仙牢牢地抓住骆灿的胳膊,都把他捏痛了。骆灿知道她的额头正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胳膊。段滢则把头轻轻地搁在骆灿的肩膀上。 “喂,赖志成,你在干什么呀!我们在这里!” “呃,我记得......嗯......是在这附近。” “你在找什么?开关的话,刚才我已经试过了。开关不在那边,是在这边的洗碗池的旁边。” “啊,找到了!对对,就是这个......” 下一个瞬间,天花板上的灯亮了。 “啊......”身边的段滢叫了一声。 骆灿吃了一惊,抬头望向天花板。橘色的灯光忽明忽灭,以缓慢的周期反复循环。随后,他将目光投向了赖志成。 赖志成站在门边那个像水压阀一样的装置旁,旋转上面的曲柄。粗管上方发出了刺耳的吱吱声。 骆灿放开段滢和严仙仙,站起身来。 “这是什么?” “好像是手摇发动机。转快一点的话灯会更亮。你看。” 赖志成加快了旋转的速度,天花板上的灯光也随之变强了。 骆灿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现在亮着的不是日光灯。两根灯管与管道之间安着的两个小灯泡,正依靠曲柄的转动在发光。 之前严仙仙转动过曲柄,骆灿也尝试过。当时什么也没发生,可能是因为没在停电状态下——多半就是这样的构造。 “换气装置好像也在运转,有吹风的声音。这里毕竟是防核掩体,所以需要这样的装置吧。真到核弹落下来的时候,可是很难保证电气供应的。” 赖志成一边转动曲柄一边说。骆灿回头看了看仍贴墙而立的严仙仙和段滢。她俩正默契地注视着赖志成。 骆灿缓缓将视线移回到赖志成身上。 “赖志成。”他低声说。 赖志成抬头看着骆灿。 “赖志成,你为什么会去转它?” “嗯?”赖志成眉峰一挑,“还不是为了让灯......” “你是怎么知道转了这个,灯就会亮的?” “......” 赖志成的手离开了曲柄,天花板上的灯光不紧不慢地暗了下来。骆灿握住他放开的曲柄。灯光恢复了原样。虽然没日光灯那么亮,但在屋内走动已毫无障碍。骆灿转动着曲柄,再次发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一开始我也不知道。” “一开始不知道?” “是的......我手碰到了这个,所以就试着转了一下。结果灯就亮了。” “不对,你一开始就在找这个曲柄。” 赖志成长吸一口气,倒退了两三步。 “一开始我确实不知道......” “你以前来过这里吧?” “不,不......不是的。我......不是的。” 赖志成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骆灿一边旋转曲柄,一边观察段滢和严仙仙。两人始终保持沉默。 “你以前和季子一起来过这里吧?” 赖志成摇头。 “你是在那个时候知道这是手摇发电机的吧?” “不是的。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杀季子。” “那你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开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赖志成抬起头说,“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我们没分开过对吧?我要怎么做才能把季子的车推下悬崖?不是我干的,不是我!” “......”骆灿望着赖志成。 赖志成缓缓起身,走到吊床底下坐下来,抱紧了自己的双膝。 无人说话,唯有发电机和空调的运转声在掩体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