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失声 早晨的雾霭隐隐约约笼罩着寂静的柏油小路,与其静默格格不入的还有一旁公交站牌。瘦弱的男子背着行李包站在站牌处多时了,路边不一会便缓缓驶来了一辆绿皮巴士,正如这小路一样,麻雀虽小却也不容小觑,巴士虽然跑的不快,但也好比龟兔赛跑,可驶向远方。 透过车门的玻璃,可以看出是一个女性司机,在乡村可不多见。男子缓步登上了车,车里坐满了打工模样的外地人。 “快上车,找个地儿坐!”女司机爽朗地对男子说,伴随着车门处的晨风,令人精神一振,心情愉悦。 男子背着行李包,在司机驾驶位后方看着车辆缓缓行驶踏上旅途,窗边缓缓摇曳的挂着一张牌子 “张秀梅,北方汽车公司!” 牌子中的女姓是一个微胖却也有些可爱的人儿。 “是顶班的吧,这人不像你!” 女司机微微一笑,“还不准人瘦下来?好了,快坐吧!“ 男子点了点头,随后背着包,注视着车上早已安顿好坐下来的人们,与他们的目光直视,只为找到一张空缺的位置。 在目光浮光掠影之际,一个长着小胡子的男性一直盯着他紧绷着脸。男子用目光示意,小胡子男性便示意性地挪了挪身体,即使座位依旧是这么狭窄。 大家都没有说话,爽朗的早晨显得如此倦靥,令人无法不脑补出外地打工人独自离乡赚钱养家的场样。 时间很久,车子一路也颠簸了很久,到中午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在了天地之央,远方两道人影衬出的黑色是如此显眼。 女司机缓缓踩上了刹车来提前迎接远客。 门开了,“去哪的呀?”,女司机巧笑嫣然地问道。 可两个陌生的男子不由分说直接挤上了车子,一切这么猝不及防,是来者不善,还是善者不来呢? 为首身形彪壮的男子,用藏在袋中的板砖狠狠击打了车上的一个男人的头,紧跟着身形稍显羸弱的男子抱着布袋张开示意,那被打的男人掏出了所有的钱放了进去。 “车上的!把你们所有钱交出来!”众人一听,失弱噤声,正如早晨的倦靥,似乎连反抗两个看似凶悍的男子也没了力气和念头。 一个中年就白了头发的黑脸汉子,动也不动,抱着自己的钱,看着两个抢劫的人,不甘地楞了许久,还是把钱递给了麻袋,伴随着一声丹田传来的微叹。 “去你妈的!”那两人狠狠瞪了那黑脸汉子许久,紧接着到了背着行李包的男子。 男子并未遇到过这种事,一时间有些愕然,但是恐惧让他忘却了思考,只是本能地随着他人行事,保命要紧,将口袋中的钱掏了出来。身材矮小点的劫匪又把手插进男子的口袋,生怕遗漏了什么,随后又去后面收钱。 行驶过巴士不超过三辆车的时间,劫匪便下了车。 “快走!快走!”,身材略瘦弱的劫匪看见彪壮的劫匪回头看了眼司机,似乎是明白了,却依旧劝说,“来不及了!” 那彪壮男人的大手直接扑向女司机的头发,一把抓住,女司机直接疼的似要哭了出来。随后硬是拖着女人一路跌下了车的阶梯,女人在地上滚来滚去直打转想要挣脱束缚,伴随着三人逐渐远去。 那背着包的男人下了车,对车里的人喊了一声,“还不快去救?” 随后一路小跑,跳向那个瘦弱的男子两个人便纠缠在一起打了起来。 车里终究是没有人敢下车,似乎老祖宗的一句“枪打出头鸟”便像一道明文禁令般,阻止着他们下车,扼杀着他们的血性。 背包男子与瘦弱的男子纠缠,瘦男子麻袋里的钱飘洒在一旁,男子面目狰狞地拿起板砖砸向背包男子的胳膊。 “啊!!!!”疼痛声传到车上,车上人深以为然。 “草泥马的,多管闲事!”瘦弱劫匪看着躺在地上痛苦不堪的男子,吐了口吐沫,狠狠用鞋子踩了一脚他的脸。 背包男子只听到女司机痛苦不堪,彪壮男子对女司机的辱骂,瘦弱男子对他举动的不爽。 其他的便不记得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上依旧没人下来,而另两人早已逍遥法外。 女司机蓬头垢面地回了车上,伴随着血丝和疤痕凝在了脸上,被扯破的衣服似乎更能证明她所遭受的罪孽。 背包男准备上车时,一道天堑般的巴士大门关了上去。 “你不准上去!”女司机面无表情地告诉他。 “为什么呀?我可是车上唯一去救你的人!”背包男不解地问道,心里有万般委屈。 女司机从窗户口丢出了他的背包,随后车子冷漠地启动离去... 为什么?为什么?似乎本身为什么就是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一天之后,背包男将会永远记得,新闻上那一车人遇难的消息。 警方告诉他,“你是唯一一个提前下车生还的人。” ------------ 痛苦 月色滴落在窗户前,照映着作者低垂的脸。 “怎么了,又写不出来了?”妻子端来一杯水嘘寒问暖着,并用纤细的手指帮作家按摩着锁骨。 电脑上清晰地写着某句话。 “终结至爱之人比拥有更为来的痛彻。” 这都是妻子给作家出的主意,这段时间每当作家没有灵感的时候,妻子的呢喃仿佛就像有魔咒似的总能给作家带来新的思路。 “你怎么天天会有这些鬼点子?”作家调侃道。 妻子嘴角上扬着美丽的弧度,“我也可以当作家吧!”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妻子端碗水便出去并没有继续打扰作家了。 这一天作家要出去参加某个写作工会的会议,说好了要一天的时间,到晚上的时候,会议提前结束,于是作家提前回到了家。 作家的一切都是妻子给的,不仅是这栋独立的别墅,还有那文思泉涌的灵感与精彩的章节,无一不彰显着贤内助的功劳。 回到了家后,妻子并不在家,“估计是买菜了吧?”作家自顾自想着 别墅共有两层楼,第一层有着日常的起居的大厅和一间杂物间,还有给客人使用的厕所,一个很大的餐厅和卧室。 但是妻子从来没让作家去过杂物间,妻子在那里放了许多名贵的酒,妻子怕作家笨手笨脚把杂物间的酒打破,并且杂物间很脏很乱,所以作家一想到那个场景便不想要去了。 今天妻子还没回来,并且提前回家的喜悦,作家看着房间角落处虚掩着的杂物间的门,兴致一起,便进去了。 扑面而来的是一阵石灰的味道,似乎红酒上的粉尘配上石灰的质朴最能体现年代的久远,而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则是自己尚未完结的小说《致命玫瑰》。 “他就静静地躺在红酒与鲜花围成之地,享受一辈子的荣华与陪伴。” 而在眼前的红酒柜之后,便是一朵朵枯萎了的鲜花铭记着过去的荣光,还有一道道早已熄灭的蜡烛,赫然横在中间的。 便是一具明晃晃的骷髅! 作家疯狂地想要理清脑子中的回路,认为当初是妻子主动搭讪自己这个尚不出名的小作家,给予了自己未曾拥有的一切,并且这一章节的逝者被鲜花所埋葬也是妻子的主意。 突然一阵恐怖的联想涌上心头。 门外一阵空气涌动,轻轻流进了尘封着杂物间,外来响起了女姓优雅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哐哐哐”的声音,但此刻在作家心中竟是如此恐惧,作家的本能已经不由得他拒绝想起一件件凶杀案的原委。 高跟鞋的声音越发的响,似乎是为了吸引这栋别墅所有的注意力样似的,是朝这里来的!! 作家发现墙体处有一个依靠着墙体的大花圈,那狭隘的空间刚好够自己隐藏,于是轻声慢步地慢慢蹭了过去。 高跟鞋的声音戛然而止,这座乡村独立别墅被寂静所完全吞噬。 紧接着是触唇的声音,可以想见妻子对着这杂物间欲言又止。 “你喜欢玫瑰,我一直记得。” 紧接着女人一阵啜泣,透过花圈中的缝隙,可以看见画着梅花妆的妻子哭的梨花带雨,脸上的泪痕与妆容渐渐变得模糊,是那么的迷离。 在古朴的杂物间传出妻子空灵的歌声,悠扬地传到了整个别墅,在作家眼中仿佛是某种宗教仪式的死亡颂歌,由于心中过于的恐惧,他整个人都绷成了一块硬木,丝毫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只是等别墅再次归于寂静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轻轻拍打着自己衣服上的灰尘,作家一反常态的邋遢用了妻子送给自己的男士香水来掩盖石灰的味道。 在外面作家随便找了一个宾馆睡了一觉,第二天便佯装参加会议归来。 作家在经过昨天彻夜难眠后,勇敢的心似乎再也不会服软一下。 “你到底怎么想的!”作家努力想要故作镇定,却失败地掩盖了内心的愤怒。 “啊?”妻子娇容一颤,似乎是那么的无辜。 “昨天我提前回家,目视了你在杂物间的一切!” “什么!”妻子在下意识的否认声中很快理清了作家质疑的原由。 妻子以为是自己的丈夫受到了惊吓,便轻轻地走了过去,抱住了作家,将他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前轻轻抚摸。 “我是有一些事没跟你说过。”说完妻子停顿了一会,“其实明明并没有跟我完全断绝关系。” 作家知道,明明是妻子的前夫。 “到底怎么回事?”作家觉得可能自己是应激过度了,受到安抚后心情平稳了许多。 “我给你倒杯水,慢慢说!” 随后妻子起身前往客厅拿起茶壶,水落下宛如明镜流光般清澈,作家愕然地跟着妻子 妻子饮了一口茶水,随后吹了吹,将茶杯推给了作家。 作家喝了一口,头脑有轻轻地微眩,感觉甚是苦涩。 “这是普洱生茶,你平常不喝,自然适应不了......” 女人继续说道:“我很爱他,可是他老是不在家。”眼神突然变得极为冷漠和孤独。 “于是我让他永远地休息在我旁边。” “一年前遇到你,你不过是个岌岌无名的小作家,得知我是一个阔太太,并且我对你嘘寒问暖,你一定很高兴吧。”妻子将手伸进了作家的口袋里,轻轻夹出了一根烟,倚在了桌边,自顾自抽了起来。 作家挣扎着想要用力清醒头脑,但是脑海有一种声音一直在告诫他 “我错了......” 女人说着哭了起来,眼中似乎是换了一个人。 “那个臭男人,一直在外偷腥,以为我不知道呢?” 作家勉强从嘴角挤出一句话,譬如晴天霹雳,说出了女人心中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那你真可悲!” “不,是你毁了我的家庭!” 作家胸口沉了一口闷气,压抑得仿佛像死海一样静止住了。 “我坐在吸烟室里,与陌生人一起,度过漫漫长夜,只有酒是我唯一的朋友。”女人抛下了这句审判,宛如一记重创打中了作家的心。 原来作家自认为海枯石烂的感情在女人眼中不过是逢场作戏的替代品罢,自己一直被当成一个狗一样被人使唤而已。 理性与现实的气氛逐渐被情绪所左右,一道道鲜红流淌着的是,解脱的淋漓。 当晚,《致命玫瑰》完结,作者兹是封笔。 “咀嚼痛苦的人,终将被痛苦所吞噬。” ------------ 理解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跨越年龄的隔阂去真正了解另一个人么? “隔壁小区有一个学生跳楼自杀了,只是因为中考差了一分没有进当地最好的高中?”儿子看着电视机,惋惜地说道。 父亲抽着烟,眼神逐渐迷离,尼古丁带来的愉悦足以摆平刚刚听闻的厄事。 儿子却听完后唏嘘不已,十五岁的他心里可能更多想的是引以为戒。 父亲坐在了电视机前的沙发上,习惯地摸起口袋中的一包烟递给了儿子。 “试试!”父亲享受地吐出一口烟圈,眼颗粒弥散成了无数白色的尘雾。 儿子没有说话,只是巴巴地盯着那包烟,心中充斥着好奇。 “这种能让父亲半夜起身不惧寒冷的宝贝究竟有着什么魅力?”稚嫩的孩子自顾自想着,好奇地打量着包装。 红色小巧的包装上清晰地写着“吸烟有害健康”,看了这行字儿子心中踌躇不定。 父亲眼睛微眯盯着儿子看,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副过往的场景浮现于他的回忆之中。 一个模样略显早熟的男孩一脸忧郁蹲在地上,并且不时四处观望,手中拿着一根折了痕的烟卷。不知道从哪摸出的火柴,轻轻划过了硫化磷,伴随着令人惊叹的火光熊熊燃起,他学着父辈的模样猛抽一口,突然神情大变,眼睛睁得老大,直接把烟吐在了地上,并且摸着喉咙四处蹿动,一边走一边吐着吐沫星子。 “什么东西啊!”那男孩无辜的像是被世人的谎言所蒙蔽了一样。 “什么东西呀!”儿子刚将嘴唇贴在了烟滤嘴,胸中传出一阵令人捧腹笑的腹语。 “你看,抽烟并不是多么愉悦的事儿吧!”父亲看着孩子崩溃的神情,沧桑的脸上浮现出在孩子眼中久违的笑容。 一年前,石化公司将父亲解雇了,在儿子记忆中父亲已经独自呆在出租屋许久,房租也已经三个月没还,因为今天孩子还看到了上门的房东。 “今天的事就解决了吧,已经三个月了。房东今天上门是这么对父亲说的,仿佛是一种乞求,“我上有老,下边还嗷嗷待哺。” 父亲跟妻子两年前离过婚,孩子跟的是母亲。 在父亲身上有一种特质更能使人联想起“大人,时代变了”,由于抽烟的原因,他不能呆在石化一线。自打孩子有记忆起,父亲便一心沉浸于他的“电视与香烟”所营造的虚拟世界中。 “儿子,爸没有什么大道理告诉你,也不想以一个博学者的姿态教你一些事,但我只想让你听我说几句话。”他那怂拉着的眼皮逐渐凝固成了铁一般的防线,直视着儿子的双眼。 “什么?”儿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吓了一跳。 “你知道的,我最长的一次戒烟戒了九个月,但是在心魔的怂恿之下,我再次破了我曾向你母亲发下的誓言。” 父亲自顾着说,仿佛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与言语产生了深深的矛盾,随即将嘴上的一根烟吐在了地上,并且用泛黄了的皮鞋狠狠踩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纸渣。 “为什么呢?烟又不好抽,和酒一样,都是苦味。”孩子以为父亲又在说一些胡言乱语。 父亲听完轻轻递给儿子一本厚厚的牛皮日记本,最早的日期可以追溯到二十年以前。 “这日记本比我还大了。”孩子乐着笑了笑。 孩子并没有翻阅太多,自认为大多是一些父亲戒烟过程中的无病哀怨,自然没有太大的兴致继续翻阅下去。 这一天过的很快,儿子随便玩了一下午后准备离开父亲所在的小区。 在男孩走出小区的时候,救助车的红十字映入眼帘。 “嘀嗒......嘀嗒!”不祥宛如一把刀子在男孩的念想中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这一日他永远无法忘记。 在人群中,男孩没想到刚才还在惋惜他人命运的自己转眼就到了唏嘘于自己的至亲选择如此方式来自我了结。 救助人员脱下了自己的工作帽,神情纷纷露出了不适与惋惜,但很快便克服了,毕竟这是他们经常所做的工作。 天上微微下起了小雨,仿佛老天也不冀于让孩子看到如此场景,血液随着小雨流入了城市的下水,伴随着父亲上给孩子的最后一课。 在第二天的时候,警察将那本黄皮日记交给了死者家属。 “你的父亲是一个有责任的男人,他把他该做的事都做了。”警察如是安慰,为了解决孩子心中的疑惑,他把装在透明塑料袋中的献血单给孩子看了一眼。“你爸爸昨天卖血来还房东房租,你妈妈不让我告诉你这些事,但我认为你作为男子汉有必要知道这些事。” 在男孩翻开日记本的时候,泛黄的牛皮本仿佛在了解一桩尚未完结的心愿,自打自的折起了一角,翻到了那一页。 “今天,敏怀孕了,她说抽烟对孩子不好,从今天起我要戒烟! 刚才赵强找我出去玩,我差点没有抵住他递给我那根小小的烟 头疼的厉害,要是有一根烟就好了,但是今天明明出生了,为了以后的奶粉钱考虑,戒烟还是有助于省钱的......” 男孩眼角微微湿润,鼻子变得通红,眼泪不争气的打在了牛皮纸上,牛皮本仿佛受到了触动,为自己仅有的作用贡献出最后一份力量,尽力在孩子眼前展现一个不一样的父亲。 一个人的人生很短,更何况他原本还准备写更多。在孩子滑腻的手掌中,重重的牛皮本突然滑了下去,掉在了地上。 一张卡在书中不知道哪一页的纸张突然掉在了地上,上面是父亲与别人的对话 “我不认为你有错,但我以后不会像你一样。” 另外一个明显不像父亲的字迹歪歪扭扭地写着。 “儿子,我是老农民,我教不会你吸烟烫头那些最潮流的东西,但你要明白,年轻时你要对自己负责,成家立业了要对子女和妻子负责.” “对不起......我听了那么多大道理,却依旧过不好这一生” 这是父亲最后一笔字迹了。 ------------ 罪孽 迪克是一个车间的维修工,每当顾客喋喋不休抱怨自己的车辆是如何故障时,他那额头的皱纹总是高高抬起,仿佛是在说“在我面前,没有任何解决不了”,不一会,顾客便可以喜笑颜开的离开并且得到一个“老朋友优惠”。 外人眼中,迪克聪明机智不乏男性独特的魅力。妻子珍妮是一个质朴沉默的女人,他们有着一个可爱的小索菲亚,经常拿着奶瓶奶声奶气地对大人说:“喝一点!” 两天前,他焦急地告诉朋友“珍妮晚上一直咳嗽发高烧,我将她送到市医院,医生说要好好休息几天。” 然而昨天妻子突然从医院失踪的消息由医生传到了迪克耳中。他刚去托儿所接完小奈尔,送她到朋友家参加生日会,然后自己便回了家,希望有两三个钟头没人打扰的清闲时间。他想,他或许可以小睡一会儿。在妻子从医院失踪后,他一刻也没有休息过,由于这件事闹得满镇风雨,车间的老板盯着迪克罕见的大度了一次:“快去快回!” 邻居看到迪克回家后,投以关心的眼神,“我们看到珍妮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谢谢!”迪克说。 他进门的时候,心底不禁一阵悸动,什么东西让他感觉不自在。他搞不清这种感觉的来源,于是自我安慰,说自己神经紧张,这只是他跟反常的妻子这共度时光的一点后遗症,不然还会是什么呢? 迪克准备先热一杯新买的咖啡,然后躺在沙发上,看看新闻,小睡一会。下午五点的头条令迪克震惊:昨日市中心精神病院有三个病人逃跑,并且伤害了护理人员。三名病人有两名很快就被找回,但扔有一名下落不明。这段新闻并没有透露这三名病人的姓名。但是迪克只身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虽然觉得自己想多了,但打心底里他就认定其中一人就是珍妮。 那晚大概是晚十一点左右,迪克被一声尖叫吵醒发现妻子不在身旁。 “珍妮,你在干什么!”迪克说 背对着迪克的珍妮在窗户的月光之下缓缓转身,风琴帘碎碎作响盖住了小索菲亚的哭声,忧郁女人的背影挡住了儿童床唯一的光。 “我在喝奶!”她说。 女人嘴角上扬出一道诡异的弧度,儿童奶汁在白稚的皮肤上缓缓流淌。 当晚迪克认定妻子一定是发了疯,将她送到了市中心的精神病院,碍于脸面,他跟别人说是感冒。 迪克知道自己在门厅感到的悸动是怎么回事了,那一阵若有若无的奶香型护发素很淡近似于无,这是珍妮最喜欢的护发素牌子。迪克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吓得动弹不得。 他忘不了,妻子那晚宛如童稚般的行为与语气,并且变得极为暴躁。 “给我奶......!”伴随着小索菲亚的哭声,珍妮得意洋洋对迪克炫耀,并且一边盯着迪克一边将干枯的双手伸向孩子的脖子处。 迪克不愿再回想当晚的画面,他有一种预感,妻子今晚会回来,好在他已经将孩子送到了朋友家,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家。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迪克再次醒来,电视已经被关上了。屋外橡树上的乌鸦在被他余光扫视后伴随着树叶飘零声消逝于了眼前,餐厅厨房响起了碗叉相碰的声音,一阵奶腥传到了迪克鼻子边,反胃的吮吸声嘶嘶响起。 在沉寂之中,迪克不敢发出声响。大理石与笨拙的脚踝碰撞的响声在晚上是如此的令人颤栗,通过声音迪克感觉到妻子拿着残余奶液的盘子走到了离迪克沙发处不远的餐桌上。 透过窗外月光的射线,迪克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她,往日略显忧郁小巧的眼变得鼓睛暴眼,并且脸上涂抹着石灰般的惨白,嘴唇上的皱纹镶嵌着一道道血痕。盘中空无一物,女人却拿着叉子一直捣鼓着盘子,直到一声盘子碎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血......”女人喃喃自语。 然后又是一阵脚步声逐渐迈向厨房,刀叉散落一地。 迪克心想,这场闹剧可以结束了,打开了电视准备用黄金档搞笑主持人的声音壮胆。 电视一阵电流波动声刺啦刺啦响起,竟然没有一个台是可以看的。气氛变得越发诡异,厨房传来了恼人的震动,一阵急促的脚步跺地声打在了迪克急速跳动的心脏上。 “珍妮,你别过来!” 迪克急忙过去打开光亮,在房内大吼,“我警告你!”。 电视上突然出现了“Sisyphus”几个大字。(西西弗斯死后,被判接受推石上山的惩罚。他要把一块大石头推到山顶的另一边,但每次推到山顶的时候,石头都会再滚下来,西西弗斯只能不断地重复推石。) 黑夜里,迪克突然尖叫起来,从梦中惊醒过来,并且不停用手腕抵着额头。一阵强烈的解脱感笼罩了全身。 “幸好,原来是梦!”被窝的暖意下意识告诉他。 突然外面传来不耐烦的踱步声,一道光束从铁门外打了过来,一个胖乎乎长满胡须的狱警照着手电筒看向铁门内,并且不停在破旧的本子上记录着什么东西,不一会便走开了,留下了一句警告“再打扰别人休息,明天罚你禁闭!” 迪克睁大了眼,只是看着他。 “犯人有严重的妄想症和暴力倾向,曾是加州入室窃贼杀人案,杀害一家无辜的人。”狱警怂拉着眼皮对着本子照本对宣地读着,“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孤僻,古怪。” “你是不是又在装作什么都忘记了?”狱警说,“你这种人真的不得好死。” 迪克眼睛瞪得更大了,活像一具干枯的尸体,眼睛似乎都要掉到了地上,血丝似乎都能渗出血液一般。 视角缓缓转移到了铁门之外,上面有一张黄色的纸张。 在光束的照耀下,我们更能清晰地看到 “爱德华,迪克家杀人犯。” 一张沾有血渍的迪克、珍妮、索菲亚合照 ------------ 梦真 傍晚,张恒锁上了小卒编辑社的卷帘门,夹着几张活页稿子,在余晖的映衬下,脸色显得略为苍白。 “小张,这个月,你要赶紧努努力,该说的我也说了......” 电话里的声音是编辑社社长王其全。 张恒没有吭声,只是将手机与耳朵贴的很近,生怕被路上的人听到似的。 “明天你再去找找猫耳,一定要把他快写好的稿子拿下。” 随后,电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传入耳中的是现实世界的人潮褪去,汽车悲鸣之声。 张恒从小在A市长大,尽管大学选的是工科,依旧是选择了编辑这一行。在别人眼中,编辑是一个“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职业,但是老王经常告诉他。 “我们脚踩在水深火热的亚当斯密世界,脸上却要摆出优雅高贵的微笑。”每当想到这句话,张恒总能回忆起老王那标志性的微笑。 在亚当斯密的世界里,文学创作在张恒眼中已经眼中被金钱所侵蚀,相比于“迂腐”这个保守的词汇,他更形容自己为 “达尔文进化的幸存者,世界上最后一个牛仔。” 张恒大学期间读了很多书,尤其偏爱那些文学作品,对于文学有相当的热爱,工作时还参加了一个文学社,每到周日大家都会聚在客街的槐树下,围在青石子桌旁,朗读自己最喜欢的诗。 在老王眼中这些骚人墨客的风花雪月不过是“没有人爱读的老字典”,时代变了,读者更喜欢能尽快满足味蕾的“炸鸡汉堡”,他们可没心情期待你的“卤豆子”会怎样。 张恒揣摩着自己的口袋,硬是不知从裤兜何处摸出了四个硬币,他决定在晚巴士投一枚用以回家,在包子店投两枚用以果腹,另一枚,到时候再说。拮据的生活已经不允许他对生活有任何期盼与希冀,他知道那些高档写字楼,是少有的风景,而半价商品与清仓甩卖则是常态。 张恒看着手中的活页:《我的混世魔王》 作者:猫耳 每当看到猫耳这两个字时,他很不满。 单是第一段引入剧情,就有起码三个标点符号没有写上去。作品里错别字像是磁铁一样全被张恒发现 他依旧能回忆前几天,询问猫耳作品要在哪发表时他的语气。 “我已经和B社有约了!”电话里传来高冷男人声音。 到出租屋的时候,张恒看了一下手腕上罗力牌表,已是晚上八点。他烧了一壶开水,打开台灯,在狭隘的房间内翻阅着黄历般的厚书。 书上记满了几年前的当红作家,不乏如今成为文学巨匠的人。 这是他每日都要做的惯例,从老字典上查找写字典的人,并且按字典价卖给那些根本不用字典的人。 水烧开后,张恒刚起身准备端水倒茶,地面发出清脆的振鸣。 他捡起那枚在微弱灯光下显得亮闪闪的硬币,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一个数字宛如幻光一般映入他的眼帘 2001! A市传奇作者,第一本长篇小说《旧梦》在2001年出版,一举成名。 几年过去了,2001再没有发表过新的作品,据说他有着某种完美主义的怪癖。用旧梦出版社编辑的话说,“那一定是写给上帝看的! ...... 客街旁富人区独栋别墅 李梦元 相比于女性化的名字,他有一个更响亮的笔名“2001”。 洗完澡,点上一根雪茄,披着浴巾,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别墅内,一阵恍惚感却不断侵扰着他,因为他感觉有一双眼睛在凝视着自己。 点开意大利FLOS的荧荧黄灯,在牛皮纸上,显得格外温和,用笔写下的每一个字仿佛是写在了鹅绒般的灯晖上。 “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美林。” 随后他从蕾边床底部摸出一个方形容器,拿出了很多活页纸张,看样子都是用老式打字机打出来的。 天渐渐暗淡起来,他拿了一根蜡烛与活页纸张,在后院桦树下,做出仿若基督燔祭的模样。 “这些都是写给你的......” 天没有说话,地也没发出声响,他拿起点燃的蜡烛,将写好的几张活页纸轻轻贴了过去,纸角变得灰白弥漫着红丝,然后一阵炫目的火光熊熊燃起。 在夜晚稍纵即逝的火色中,他拿起一瓶白兰地,看着天上的孤月与其对饮。 瓶内还没过半,他便微醺醺地躺在地上睡着了。 ...... 张恒策划跟踪有一周时间,眼看2001睡着了,就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那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反应,心想时机成熟张恒便偷偷摸走了剩下的活页。 诺大的别墅静得像是林间小院,张恒直到触碰到2001稿子后才能确信自己真实拿到了这无数编辑梦寐以求的东西,随后强行按捺着心中的激动一路隐蔽离开了这里。 回到家,差不多已是深夜,像是一个赏金猎人收取赏金那般激动,人类文明的灯光之下,张恒瘦削的脸被刹然的照亮,唯有一个眼珠子来回移动似乎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最爱的美林,这篇前言是为你一个人所写,在我写《旧梦》之后,我一度意气消沉没有了任何灵感,就像任何作家所遇到的至暗时刻。不过我并不是因为我那灵光消失而悲,我依旧可以写出很多不错的小说,想必不久我会陆续寄给你。我很想念你,而你或许也早已忘记我了,正如那些想要了解我的记者和编辑们,他们丝毫不曾了解书籍背后真正的我。” ...... 活页拆分的很散乱,但是依旧编排了页码,张恒猜2001是想写给那个称为“美林”的人看的。 “《旧梦》写的是我的梦,是一场好梦,我很高兴我曾拥有过这些梦。我是一个敏感的人,也善于发现别人的梦,你跟我谈及的时候,我一个不曾忘记,我将我们的梦一起记录下来,都给你听。” 张恒彻夜读了许久,越读越是兴奋,他相信这本小说《故梦》一定可以大获成功,尽管缺少了几页,但是根据自己的水平还是可以补充出来,因为故事大纲已经铿然写在了纸上。 正如斯蒂芬金把谈写作写的那么有趣,尽管情感类的书籍在市面上并不吃香,此书中真挚的感情以及情深意重已经超然了题材乏味本身,使人能深切体会其情其意,感怀于人。 ...... 一年后,《故梦》以美林的笔名付梓,序言篇是张恒写的。 他依然记得那一天,他鼓起勇气再去寻找2001,他却早已不见踪影,而别墅已然易主,但桦树旁的灰尘味似乎弥漫许久久久不愿散去。 《故梦》大获成功,媒体评价这本书是继《旧梦》之后第二本我们做过最好的梦!张恒作为本书的编辑,在庆功宴中,被老王一直表扬,只是作者美林到底是何方神圣张恒一直没有给出读者一个答案。 不久之后,张恒收到了一封信: 欧几里得不一定全对,但是非欧几里得也然存在。两条平行线在遥远的某处相遇。那相交点正在消失,是对会和的幻觉。我知道你也有过自己的梦,我很抱歉我没能给你,但我依旧爱着你。 林 ------------ 预言 “今天操盘手会拉高腾飞科技,可以重仓!” “好的,我已经联系A公司董事长,明天九点半开市后直接一波拉高!” 这是王强一条屡试不爽的致富经——他拥有一种能偷窥任何人聊天记录的能力。在三个月前,他用网址打开了自己的社交平台,无意中点开了F12,有一串代码后面跟着自己的账号编码,于是他抱着试试的态度将关注列表第一个明星的编码填了上去,然后他发现自己的网页直接跳出了两个人聊天对话边框且其中一人正是明星的头像!并且这样的登录方式似乎可以同步登陆别人的账号并且不会与已在线的人产生丝毫冲突,就像是平行世界的另一个人一样。 那晚,王强作为窥探者兴奋地挖掘出了让无数狗仔趋之若鹜的头条新闻。 “吴xx,不过是一个yp狂魔,明天就有人会出来扒他,在次立贴为证!” 几天后新闻播报果然出现了这条重磅新闻,王强的帖子有了99+的红色回复,大家都纷纷惊羡于这种惊人的预言能力,但很快就有人解释说这只不过是幸存者偏差——在一个人设崩塌时前,会有网友对其进行预测,不过是恰好大家在事发后将恰好蒙对的预言奉为圭臬罢了。 深夜里,王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谂知,这种能力的好处,但是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安全,于是便断绝了炫耀的念头。 第二天,王强便搜索了自己喜欢的游戏主播的ID编码,通过对话框他甚至找到了知名战队的联系方式,透过屏幕照射的反光,他看到了某知名选手自愿打假赛的消息。 “明天我们打KOC,教练已经约好,场内暂停就是开干的时候!” “老公,这一场打完,我们又可以买一套别墅喽!” 王强眼皮不禁抖动起来,人设一向在他心中是这么“正派”的小C也会做这种事么? 王强第一场买的KOC赢,2W本金的他,看到小C所在战队赔率极其之低而KOC战队赔率极其之高,在11赔率的时候买了KOC赢,假如KOC赢了,那么他将一场赚得盆满钵满,迎接他的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22W! 但很快,他发现小C所在的战队赔率是一边倒,战队以横扫之势碾压了对手。答案可想而知,KOC败,2W块一扫而光! 事后王强分析得出了一个不像结论的结论: 比赛双方大家都在演,纯粹就是看谁演技更好更离谱,甚至会出现一些选手演中演,演得太好了以至于其他选手不敢再演怕丢了饭碗和名声,于是谁输谁赢本身就是一场赌博,尽管你有最一手的消息,你也可能会赔光! 但是王强从未灰心,这么多年在大城市打拼,他还有着3W块的存款,他这次选取了利润更为稳定的股票! 通过知名财经讲师刘老师C的社交平台,他在对话框找到了一些小道内幕消息,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巨头操控市场的一家之言。 “明天先砸盘,后面做空洗盘,闭市前10分钟,联系各个证券交易人买入XX石油的股份!” “你的消息,就是我的使命,老张我收到了!” 这次,王强坐在了股票作手的肩膀上,他所在的股票高歌猛进,在一周之内接近有了四个涨停,股票翻到了原先的1.5倍。 即使没有想象中的一夜暴富。 “王强,你要告诉你自己,你已经很幸运了!” 在亦步亦趋地跟随大佬操盘的过程中,仅靠残余剩羹王强在两个月内很快收获了50W的财富,与原先相比已经有了十几倍的收益。 随着诺亚方舟驶向远方,似乎一切是那么的美好与光明。 很快一盆冷水浇了下去,腾飞科技第二天第三天,直接两个跌停的大阴柱,在小道消息涨停与跌停的背后,王强一直相信的多头操盘手在整个大盘跌落的大趋势下,依旧负隅顽抗选择逆水行舟与鱼添水的空头作战实在是不明智的选择,换句话说,股票操盘也只是个人意志罢了,你依旧不能选择与整个市场作对,市场让一支股票跌涨的原因,其实远远超出了你的想象,甚至有些原因你十个月后还不得而知,操盘手推动的涨幅是多方权衡后的结果。 王强继续选择相信A公司董事以及背后操盘手看好股票的想法,无论跌了多少,依旧不愿意止损,其实有时候,跌在某种程度也说明是你错了,但有些人从来不愿意直视自己的失败而已。 寂静的深夜,点起一根忧愁的烟卷,整个宇宙,群星浩渺,世界万籁俱静,此时此景此时月,王强一个人独自站在阳台。 王强依旧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失败,特别是中年打拼多年仰仗了如此得天独厚的优势依旧败得一无所有的自己,那颗争抢好胜的心,早已是过眼云烟。 母亲病了,医疗费已经拖欠了三个月。 “再不交钱,我们也没办法了。” “求求你们,我可以赚钱,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孤注一掷的选择去买入体育彩票,通过体育福彩的社交帐号,了解到了下一期百万大奖的高概率数字。 “老蔡,这期大奖可能数字是......” “能不能透露点更详细的呢?” “你们是我的老朋友呢,这期还是投双色球,蓝色球号码是9......” 王强用仅用的本钱,几乎把符合已知条件的号买了个遍,做完这些,在彩票店老板诧异的眼光下,他缓缓地走了出去。 “唉,终于结束了......”老板辛苦了一天,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后也终于结束了。 “终于可以睡一场好觉了,什么都不要想了。”他是这么对自己说。 在他彩票网上开奖的一刻,他依旧拿着自己的选号像孩稚般天真的期盼神迹降临。在他那怂拉的眼皮底下,猛地吐出了一口台球杆打出的白球。 “我早就该想到,这是内定好的。” 他绝望地笑了,医生也笑了,他们没必要听一个病者家属在这胡言乱语并且相信真的会有上帝会给他送来百万大奖支付窘迫的医药费。 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颤抖,原来是有人给他发来了一条短信。 “你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在我和麦克窥探结果之下。你窥探别人的能力对于我们不难做到,我们都是最顶级的那张,你懂的。我和麦克打赌你最后会怎么样,结果出乎我的意料。你的遭遇也给我好好上了一课:纵使能预判轨迹,但永远无从得知,下一个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