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狼盗 万里无云的晴空下是一望无际的戈壁,裸露的红土和风化的岩石,在灼热阳光的炙烤下,没有一丝生机。 晒得发烫的粗砂砾石铺在平坦的戈壁滩上,间或有几座起伏的小山,被戈壁的烈风侵蚀成了种种古怪的模样,裸露的岩石宛若烧红的烙铁,将手按上去,便是让人皮开肉绽的炙烤。 这样死寂而高温的荒漠,就连最顽强的沙鼠也只会在晚上出没。 因为在白天,这里就会变成一口漫延数百里,逃无可逃的烤炉,蒸发着每一滴水分,而通往流沙镇商道上每一具干枯的尸体,也都在着提醒所有人——这里是生命的禁区。 但就算是最严苛的禁区,也有无畏的云中人敢于冒险? 百里守约藏在一座山头的高处,借着微微偏斜的阳光投下的狭小阴影,遮蔽着身体。 他手中拿着一把被沙鼠皮小心包裹,只露出一小节枪杆的老旧长枪,盯着远处的一口泥塘——那里本是一口泉眼,但在这严酷的天气下,已经被蒸发成了泥塘。 但无论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每一滴水都是宝贵的。 守约脚下堆放着他刚从泥塘里小心翼翼取回来的湿泥,现在还不是一天中阳光最毒辣的时候,等到正午,太阳高高的悬在天上,周围连一处阴影也没有,才是这片戈壁最为残酷的时刻。 百里从昨天夜里,就已经蹲守在这里。 他依靠着自己的皮毛熬过了戈壁晚上滴水成冰的寒风,度过了一天中最为惬意的清晨,静静等待着。在戈壁最为残酷的正午的到来之际,此时这一身皮毛和可以散热的大耳朵,便成了每时每刻煎熬他的帮凶。 百里将湿透的泥抹在身上,他将泥浆均匀的涂抹,小心翼翼,无比珍视的覆盖住皮毛。 紧贴着皮肤的湿泥传来一点湿润之意,将他干涸的身体微微舒缓,很快他就将全身上下涂成赤红。 等到太阳晒干,这些湿泥还会成为他最好的掩饰,让他彻底融入这片戈壁之中。 他将最细腻的底泥抹在眼睛的下方,这样才能吸收四面八方反射的强光,使得眼睛不会被致盲。 这里是流沙镇通往外界道路最为恐怖的一段,这片戈壁被流沙镇的流民、猎人和商队称为死亡之海,但守约只有在这里等待猎物。 因为他狩猎的猎物,是流沙镇最为狡猾、残忍、充满耐心的一群——狼。 想要狩猎这群狼,就必须比它们更有耐心! 这次的狼,悬赏极高,足够一小队赏金猎人就此退休。悬赏的花红是黄标,意味着雇主要活的。这群狼是流沙镇最为残酷的一伙沙盗,他们游离在流沙镇这个云中通往长安的商路要道周围,一旦窥见往来商队露出的一点虚弱和破绽,就如一伙狼一样扑上去,从来不留活口。 所以,人们只知道这一伙沙盗的存在,对其具体情况,却一无所知,它们的老大是狼首,它们被称为狼盗。 在前天,狼盗的悬赏发出后,人们就纷纷议论着,哪一只赏金猎人小队,敢接这个任务,去追猎戈壁最凶残狡诈的那群狼? 百里守约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味着他要一个人去对付这群狼,即便他对所有沙盗和马贼都充满憎恨——这些盗贼,夺走了他最重要的宝物! 而是因为守约跟着的人是拓跋老爹。 流沙镇的传奇猎人,从十四岁作为赏金猎人出道,一直活到了五十多岁,他也许不是年纪最大的猎人,但一定是流沙镇活的最长的猎人。 拓跋老爹消息灵通,神通广大,手下有着流沙镇最好的一群猎人,现在寻常的小毛贼,已经很少能让他出手了。 如今每年拓跋老爹只亲自出手干一票,平常的时候,他就在流沙镇经营自己的那家酒馆,兼当赏金猎人的介绍人和中介。 在那些良莠不齐,情报模糊的任务中,他挑选可靠的雇主,然后通过自己灵通的消息渠道,收集情报,最后将任务介绍给合适的猎人。 在云中边境,最为混乱的这片地域,干掉雇主的猎人,坑了猎人的雇主实在是屡见不鲜,所以,拓跋老爹的酒馆,就这样顺顺利利开了十年。 所以,只有拓跋老爹,才敢狩猎这群残忍的狼。 拓跋老爹很早就开始调查它们,但以他的消息渠道,依旧没法弄清楚这群狼的行踪。 它们的销赃地点,它们的行动路线,乃至它们的活动规律,这群狼盗仿佛真的是荒原上的野兽一般,行踪成谜。拓跋老爹很不容易,才确定了他们在流沙镇的一个耳目,利用这一点,给他们设下了一个陷阱。 但依旧无法确定他们的行动路线。 因此,伏击的地点,只能在通往流沙镇的荒野中,最为残酷,荒凉的那一段。因为拓跋老爹发现,狼盗很少在这一片戈壁上劫掠,狼盗之所以行踪隐秘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借着这片荒原藏身出没,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而狼,是不会在自己必经之路上狩猎的。 这个猜测很荒谬,因为没有沙盗会在这种严酷的环境下埋伏商队。 商队成群结队,驼队蓄满了水囊,穿越这里依然万分凶险,至少有五分之一的骆驼会在路上死亡。往来的猎人和行人,宁可花一笔钱,跟着商队一起行动,也不愿独行。 更多人只会走另一条满是绿洲的路,哪怕要绕远几天,这是只有坚韧的骆驼才能穿越的死亡之海,来去如风的沙盗想要借助这里藏身,实在是天方夜谭。 拓跋老爹只带了六个人,都是猎人中的好手,守约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他们来到这片戈壁唯一的一处取水点,等待狼盗的到来…… 他们埋伏在周围挖掘出来的藏兵洞里,由守约的第一枪作为进攻的信号。 烈日渐渐爬到了最高,又渐渐往西下沉,在守约身上的泥浆已经完全干涸,沙土凝结成的泥壳渐渐皲裂,即将把他炙烤熟透。 藏兵洞里的猎人,已经几次出来换过气了,此时拓跋老爹坐在距离泥坑二百步的山坡上开掘出的洞口旁,打着扇子,身上的布袍已经浸透,下方藏兵洞里泥浆湿润的洞壁原本的一丝阴凉,也在高温的蒸烤之下化为了燥热。 一个大汉满是不耐的掀开了伪装的洞盖,冲着拓跋老爹打出撤退的手势。 但拓跋老爹只是缓缓的摇头,固执而坚定的继续埋伏在这里…… 在高处观察的守约,如同已经僵死了一般,一动不动,看着手中长枪的瞄准镜。 此时远方突然出现了一缕烟尘,守约发出一声呼哨,旁边的猎人们连忙翻起伪装的盖子,躲入藏兵洞中。 很快,一行机关驼队,出现在守约的狙击镜中。 他们训练有素,有三名轻骑相互掩护,与身后的大队拉开近六百步的距离,骑着机关驼登上周围较高的丘陵观望,其他十个人披着长袍,用兜帽和围巾遮住口鼻,朝着泥塘而来。 周围空旷的戈壁,一览无余,大队人马几乎无法遮掩。 狼盗轻骑哨探甚至登上了守约所在的高处,他骑着机关驼围绕这处风化的石丘环绕了一圈,查看上面没有人迹才冲着下方一声呼哨。 十人的驼队这才疾驰而来,他们将泥塘挖开一大块,浑浊的泥水汇聚成浅浅的一汪,由走在最前面的首领拉着机关驼上来,将机关驼的脑袋按了下去,供它饮用。 守约的眼睛不禁微微眯起,这种机关驼很少在云中的商队出现,唯有长安——那座机关之城才会有如此精巧的造物。 难怪这些狼盗可以横行戈壁,机关驼比骆驼耐力更好,而且背上的驼峰更是两个大水囊,就算是泥水或者咸水,被机关驼饮用后,都会过滤成淡水,储存在机关驼的背囊中。 这种来自长安的机关驼,是不允许卖给外国的,所以每次出关,长城守卫军都会清点商队中的机关驼,登记造册,回来时就算路途有所损坏,也必须出示机关驼的关键零件和机关核。 这样的机关造物,怎么会落在沙盗的手中? 能够拥有机关驼的,都是长安的大型商队,很少会被劫掠,若是出事,长城守卫军会派人调查,清缴敢于下手的沙盗。 狼盗的首领,脸被围巾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半个高耸的鼻梁和眼窝深陷的眼睛,他的眼神灵活而警惕,丝毫不见在戈壁上跋涉了许久的疲惫,即便到了水源地,也不见丝毫松懈。 瞄准镜中狼盗的首领突然转头,朝着守约看来,这一刻,他的眼神犹如戈壁天空上游戈的鹰鹫。 但守约没有动,他自信狼盗发现不了自己。 果然,狼盗的首领只是观察了几处高地一眼,便开始用目光扫视泥塘附近的痕迹,他的眼神在周围沙鼠的脚印,干涸的泥浆上停留了一会,手一直没有离开腰间的弯刀。 周围的几个狼盗也都前后左右,将他围在中间,摆出随时可以厮杀的阵势。 在三个轻骑岗哨反复查探后,终于发出了安全的信号。 此时,狼盗才微微松懈了些,四散开来,开始搭建帐篷,准备休息,此刻守约的手指慢慢移开扳机,但瞄准镜的准星还是锁定着狼盗首领的头颅,他没有开枪—— 这一次的花红,要抓活的! 守约的任务,是观察最佳的时机,然后开枪提醒拓跋老爹开始捕猎。 他小心观察着狼盗首领的一举一动,等待着这十三名狼盗散开的时候,他确信这个时间不会太久,因为这里根本没有足够的阴凉,可供十三个人休息。 瞄准镜中,狼盗首领坐在泥塘旁边,好像在观察着那些干涸泥浆里的痕迹。 这时候,守约看到了狼首探下身去,摸了一下泥壳上的沙鼠脚印,守约的眼神瞬间变了。 “糟了!有破绽。” 昨天晚上,守约一个人忍着寒冷睡在高处,准备随时观察周围,但他的同伴们,即便是最优秀的猎人也无法完全不取暖的,睡在戈壁的寒风里。 所以昨天他们在泉水边生了一滩火。今天早上,虽然将痕迹打扫得很干净,但有一点,夜晚的火光让这片戈壁晚上来饮水的沙鼠不敢靠近,所以,泥潭旁没有昨晚的沙鼠脚印。 老练的猎人可以通过脚印的模糊程度,判断是几天前留下的。 而狼盗,也是一种猎人! 守约观察到了狼首的肩膀微妙的紧绷了起来,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随时准备拔刀的人和放松状态下的人,肩膀姿态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发现了狼首正在隐蔽的打量周围,视线停留在几个适合开掘藏兵洞的位置,在这种仔细观察下,刚刚匆忙放下遮掩藏兵洞伪装的地方,终究露出了马脚。 狼首打了一个隐蔽的手势,狼盗们开始悄无声息,装作若无其事的朝着两个藏兵洞围去。 “不能再等了。” 守约瞄准了狼首的肩膀,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撕破了隔壁的寂静,朝着藏兵洞围去的狼盗们在听到枪声的一瞬间,就向着狼首扑去,三名哨探更是同时举起弩箭,向枪声传来的地方扫视。 埋伏在远方的守约身体狠狠一颤,枪口迸发的强大气浪掀起大股沙尘,暴露的他的位置,守约就地一滚,藏到了早就观察好的掩体内,三根弩箭几乎不分先后的,射中了他原来趴着的位置。 守约躲过了弩箭,但还是心中一凉! 因为在守约开枪的瞬间,狼盗的首领仿若头狼一般,迅速地扑倒,那一枪的子弹擦着他的肩膀,只击中了他身后的沙堆。 “打空了。” 虽然老爹只让守约作为暗哨,观察,报告敌情,但从小在这个距离狩猎就已经弹无虚发的守约还是心中一紧。这群狼出乎意料的狡猾和敏捷。 他飞快的退出子弹,绕过敌人的视野,朝着自己准备的第二狙击点跑去。 听闻枪声的猎人们掀开藏兵洞的伪装,但他们冲出洞口的时候,才发现敌人依然保持着完好的阵型。拓跋老爹整个人猛然一跃,就地一滚避开射向自己的一箭的同时,手中的弩箭一直保持着与手臂水平的距离,刚刚起身,就迅速激发。 一名狼盗应声而倒…… 但身后冲出的另一名猎人却躲避不及,被射伤了腿。 其他的猎人们纷纷朝着最近的狼盗进攻…… 从小腿拔出的猎刀甩出,正中一名狼盗的胸膛,拓跋老爹丝毫看不出老迈,整个人在杂乱无章的乱石之中穿梭跳跃,没有一丝滞碍。他反手拔出另一柄猎刀,犹如高空俯击下来的鹰。 猎刀连同握刀的手臂挥动的瞬间,模糊地让人无法辨认,只是一晃,就抹过了一名狼盗的脖子。 守约犹如一阵风一般,急奔向第二狙击点,迅速趴了下来。 看到猎人和狼盗已经杀成了一团,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倒下,他焦急的取出子弹,准备上镗,但手中的枪实在太过老旧,每一次开枪都要重新上镗,需要的时间,已经足够猎人和沙盗们决出生。 一声同伴的哀嚎在守约耳边响起,那个向老爹发起过撤退要求的大汉,口中焦急道:“老弟!” “老弟……” 他猛然甩出手中的短斧,砍杀了站在他弟弟面前的狼盗,可一开始腿就被射伤的年轻猎人,还是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柄弯刀,切开了他的小腹。 猎人大汉跪倒在弟弟面前,将他流出的肠子往肚子里塞,但不断吐血的年轻猎人,还是渐渐失去了呼吸。 “明明承诺,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守约微微颤抖着抬起枪,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内心已经不再平静,这种状态,对于一个狙击手并非好事,此时已经有狼盗朝着跪倒在战场上的大汉冲去。 守约屏气吞声,压制住内心的颤抖,手中的长枪再响。 此刻生与死的距离,就在这可能只有零点零一秒的瞬间。 子弹贯穿了狼盗的胸膛,倒在大汉面前的尸体,也惊醒了他。 此时拓跋老爹的速度没有丝毫降低,他的双腿蹬地的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灵敏得让人不可思议,扑向狼首,狼首还有两名护卫狼,将他保护在中间。 其中一人嘶吼一声,四肢着地犹如野兽一般朝着拓跋老爹扑来,头上的兜帽落下,露出混血魔种如兽一般的耳朵。 老爹左右手换刀,一个滑铲,蕴藏着爆炸性力量的肌肉瞬间就为他提供了强大的冲刺力,仅仅是借助这股冲刺力,就以蛇一般的动作迅速先前滑动了七步。 手中的猎刀犹如毒蛇的獠牙一般,在两人交错的瞬间,弹起,插入了这名狼盗的下颌。 但狼首也已经扑来,两人的身影交错,几乎同时弯刀和猎刀撞击在了一起,两人的交手让人眼花缭乱,兵刃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碰撞数次,两人还在不断移动着,防止突然射来的箭矢和子弹。 拓跋老爹的猎刀犹如迅猛的鹰和蛇,总是突然闪现,做出致命的劈杀,但狼首的弯刀,则是坚韧的狼牙,纵然速度不如猎刀,却每一次都坚持下去,然后发起疯狂的反击。 双方纠缠在一起,犹如交缠的影子。 这让守约根本无法锁定狼首…… 虽然他也知道,拓跋老爹从未指望过他,老爹只相信自己的刀。 这时候,老爹终于抓住机会,猎刀上撩,震开了弯刀的同时,刀刃切开了狼首的右手,白色的大筋被挑起,狼首却嘶吼着没有放下弯刀,拓跋老爹将猎刀压到了他的脖颈,凑到他的耳边,嘴唇嚅动,似乎问了什么。 老爹故意用背挡住了身后的人,这一幕,只有守约看在了眼中。他看到狼首露出狞笑,说了一句话,老爹骤然色变,有一丝失神。 此时,狼首的右手突然松开,将刀换给了左手。 他的左手刀,居然比右手更快,犹如一道闪电掠过朝着老爹的胸口劈去……此时聚精会神的守约抢先一步,在刀锋触及老爹胸口之前,子弹便贯穿了狼首的头颅。 沾血的弯刀坠入尘埃,老辣的猎人终究在这场生死搏杀之中胜出,将十三名狼盗全数杀死在了这片戈壁中。 看着头颅被贯穿的狼首,老爹拽住了自己的项链,愤怒的回头,在瞄准镜中对着守约骂了一句。 其他几位猎人也沉默地站在狼首的尸体前…… 死人,只有活人五分之一的悬赏。 守约走下了石丘…… “你为什么提前开枪。“大汉愤怒地从弟弟的尸体前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守约,拎起满是血污的斧头质问道:“为什么提前开枪……说啊!为什么?” 守约默默无言,他可以解释,但他理解大汉此时的心情。 他需要的不是解释,而是一段发泄的时间。 拓跋老爹将手按在了大汉的肩膀,低声道:“沙力陀,守约比我们更清楚应该什么时候开枪,我相信他作出的判断……” 老爹转身面向所有人,声音犹如粗糙的砂砾摩擦一般沙哑:“守约是为了救我,才开枪打死了狼首。这次的损失,我来承担。” “老爹……你向着这个捡来的孩子,我能理解。”一个老猎人站起身道:“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任务,他不是杀了目标,就是从不开枪。我们在前面厮杀的时候,他总是躲在后面。猎人需要团队,或许他不适合做一个猎人。他可以当一个独行杀手……” “我不杀人。”守约抬起头平静道。 “至少在看到目标的脸之前,我不会杀人。” ------------ 第二章流沙镇 将狼盗的首领枭首,拓跋老爹用一块黄布摊开,将首级包裹了起来。 黄布洗得很干净,但犹然可见上面淡淡的血迹……除了代表生死勿论的红标,没有赏金猎人希望自己的目标,最后被包裹在这块布里面。这代表他们的花红也只有原来的五分之一,原本计划好的退休,或许就要再干几票了。 而在流沙镇,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下一票还能活着回来……沙盗、魔种、戈壁、不靠谱的情报和想要保住秘密的雇主,太多因素会让他们蒸发在一次任务之中。 大汉沙力陀抱着自己弟弟的尸体,向着一只机关驼走去,有人拦住了他。 沙力陀推开了那个人,喉咙中发出了一丝嘶吼:“我答应要带他回去。” 那人让开了身子,他只是想劝说大汉在这片死亡之地,带着一具尸体回去不太现实,但大汉择人而噬的眼神让他放弃了劝说的想法。 守约抱着长枪,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看到大汉将弟弟的尸体捆在了机关驼上,尸体耷拉着手脚,在被夹在两座驼峰之间,不断顺着光滑的驼背滑下来。守约拿起旁边的一架驼鞍,想要帮助大汉固定住尸体,但却被大汉一把推开,厉喝道:“滚!” “沙力陀!”拓跋老爹厉声道:“是你执意要将沙力奇带出来的。” “你应该知道,做我们这行的,迟早有这么一天。这是我们的命,你不能怪别人。” 沙力陀将弟弟架在了两座驼峰之间,脸上的灰土沾染了血迹,他看着弟弟失去血色,变得苍白的面孔,突然跪倒在地哭出了声来。 守约站在烈阳下,纵然有毛发遮掩,毒辣的阳光依旧灼伤了他的脖颈,他默默的解下了披风,轻轻盖住了这个年轻的猎人。 披风沾了不少土灰,但穿在里面的那一面,依然是洁白的。 守约将干净的那一面裹在了尸体外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披风,在戈壁的阳光下,他很快就会晒伤的,但尸体也会被晒的皮开肉绽。也许这种仪式感,只是希望若有一天永远也见不到玄策,希望能有人和他一样,为那具流离的尸骨,披上一层裹尸布吧。 从沙海到都护府,从千窟城到流沙镇,他已经找了数年…… 对不起,玄策。 那个约定……或许真的不能履行了! 在最后一次往来在长安和云中的这条商道上,他昏迷在戈壁中被好心的拓跋老爹捡回去后,自己已经一年没有再起程了。守约一直告诉自己是为了凑够一些钱,发出寻找玄策的悬赏,但他如何不是在恐惧,今天的这一幕? 与狼盗的战斗短暂而激烈,结束后,所有人就在距离尸体数十米的泥塘边,将最后一点湿润的泥浆抹在身上,此时距离天黑还有至少三个时辰,两个时辰后,这片戈壁的温度才降低到可以跋涉的程度,而他们走出流沙镇的时间,也只有一个半时辰. 因为此后戈壁的温度就能从烤死人的炎热,变成一阵风刮过来,就能让人满面薄霜的冰寒。 弟弟的尸体被包裹起来后,沙力陀终于安静了下来。 等到熬过了最为酷暑的这一段,他们赶着狼盗的驼队,向着流沙镇回程。 驼队之中只有三只机关驼是蓄满水的,这些还有些浑浊的水被众人无比珍惜的倒入水囊,哪怕喉咙中是快要冒烟了的干渴,他们也只敢小心的抿上一口,感受丝丝滋润缓缓渗入喉咙,纵然嘴唇已经干裂出指甲那么宽的豁口,也绝不肯含一含唇。 没有任何人确定,这条路要走多久。 从流沙镇起程,迷失在大漠之中,明明距离数十里却一直在戈壁中转到全队化为干尸的商队,并不是传说。 机关驼走了一个多时辰,戈壁终于可以看到一丝生机了,不仅是因为他们终于离开了死亡之海的核心,更是因为最为炎热的时刻已经过去,在西方尽头的落日余晖照射在身上,虽然依旧毒辣,但两边偶尔投射的阴凉之中,已经能感受到一丝清凉的风。 很快气温便会在短短一个时辰内,急剧下降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此刻,骑在机关驼上的猎人们才有心情说话:“这一次回去,娶婆娘喽!” “你这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子?不会是掩门子里的姘头吧。”猎人们相互之间说着粗俗的话,拓跋老爹驾着机关驼冲上去在经过的时候踹了他们两脚,然后来到守约后面,对他道:“你去前面探路,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守约一驾机关驼,快跑了几步,拉开了一条警戒距离。 后面的笑声,话音夹杂在戈壁的风中,传入他那双犹如狼一般的耳朵里。 沙力陀看着前方守约的背影,脸色阴沉道:“这次的花红,被他一枪打下来,只怕不够你米四郎娶婆娘吧。” 说笑的猎人神情一滞,有些不自然道:“都是命喽。若不是人家开枪,说不得咱们还得死上几个。” “死上几个?”沙力陀微微冷笑,竖起了两根手指,一驾胯下的机关驼,跑到了众人的前面:“两枪!他只开了两枪……我们拔刀子的时候,他在哪里?” 沙力陀眯起一只眼,将手指并成枪的样子,瞄着前方守约的背影,表情阴鸷道:“他就在远处看着呢!” “沙力陀。”拓跋老爹调转机关驼,冲着沙力陀厉声呵斥道:“下一次,我不给你情报,没有人放哨。我看你能抓到谁。” “鹰能捉到这隔壁最狡猾的沙鼠,靠的不只是利爪和翅膀,还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守约,就是我们的眼睛。这次如果不是他发现了狼盗察觉到了我们的埋伏,你我还能活着回来吗?”拓跋老爹压低声音,一双深邃眼睛犹如鹰一般,盯着沙力陀。 他犹如黑铁浇筑的面孔上,风沙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深陷的眼窝和微微勾起的鼻子,真如鹰喙一般。 沙力陀被这锐利的目光看的不适,驾着机关驼跑开了,猎人们一时陷入了沉默。 拓跋老爹看着他们的态度,心中也是无奈叹息,猎人们都是刀尖上舔血,干着提头的买卖,可以说没有豁出去的决心,怎么会跟狼盗拼命?这些人接下买卖时,就抱着要么大富大贵赚上一大笔,要么就死在戈壁上,人死鸟朝天的决心。 但这次人活着!钱没赚够…… 而且他们对战斗时身边挡刀子的队友记得清楚,可激战之际,有多少人会注意远方一颗子弹的作用? 米四郎语气不耐的抱怨道:“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这小子出手,我们都得喝西北风。”说着他扔下了头顶的毡帽,一驾机关驼跟上了沙力陀。 另一位猎人或许是为了打圆场,笑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近日以来在我们赏金猎人界声名鹊起的飞镰?“ “飞镰!”伙伴们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了。 “我听说那就是一个疯子,年纪不大,但沙海兄弟会、马贼、游民,乃至玉城的魔道唤沙师,就没有他不敢下手。甩动着那条飞镰,无论何等穷凶极恶的通缉犯,他都能完美活捉,拿到全部的赏金。他抓过的大人物,说出来能吓死你们。” “不仅仅是沙盗和马贼,就连那些掌握魔道的法师和北边来的强大的魔种,都逃不出他的飞镰,不过也有人说他性格恶劣,非常喜欢嘲弄猎物。你们可还记得沙海兄弟会的熊罴兄弟?” 熊罴兄弟乃是混血魔种,也是沙海兄弟会中最强的一股马贼,性情暴虐,爱将活人用掌生生击毙练功。故而云中人谈起这一伙马贼,无不噤若寒蝉。 不少赏金猎人也曾想捉住两人,都被他们活活撕碎。 传说他们的魔种血统很高,外貌半人半兽,又被叫作人熊,从小就在北疆荒原中长大,极为凶残嗜血,后来南下云中,更是劫掠四方,非常可怕。 “飞镰与熊罴兄弟颤抖数十天,从云中一路追杀到了北疆,硬生生将他们活生生的累瘫,累垮之后,用飞镰拖着,回到了云中交付任务。我有一个朋友见过那两个凶残的混血魔种,最后已经虚脱的不成人形了。” “据说飞镰原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几次出手都无功而返,但他就像疯子一样和他们纠缠,厮杀,每每隐藏在暗处,看到两人的马贼团有人落单,就以飞镰将人抓走。最后用了十多天将马贼团抓到了没人,然后才对熊罴兄弟动手。” “每当其中一人落单,飞镰便会上去搏杀,到了最后逼得熊罴兄弟只能向北逃。而他却一直跟在后面,不分昼夜,无时无刻的袭击他们,只是一个人,就逼着可以交换休息的熊罴根本闭不上眼睛,最后那根飞镰甚至一直捆在了他们身上,飞镰的末端一直牵在黑暗中,看不见人影,如此僵持了一天一夜,终于将他们折磨的接近疯狂,崩溃,活捉了回来。” 猎人们脸上的表情敬佩中又带着一丝恐惧,似乎能想象到那种无时无刻被追着咬的疲惫和痛苦。 “那可是接近纯血的混血魔种啊。就像怪物一般的体力,居然能被飞镰活活累倒……”有人不敢置信。 “这样的猎人,才是真正的猎人……那些只会在暗处打冷枪的。” 沙力陀冷笑一声,十分不屑。 走在前面的守约耳朵动了动,兜帽下的脸浮现一丝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没有在乎这些人的冷嘲热讽,而是看着前方渐渐被黑暗笼罩的戈壁,心中思忖道:“每次都能完成任务吗?这样的猎人,能不能帮我找到玄策呢?” 拓跋老爹骑着机关驼,叼着一根不知什么时候捡来的草叶,看着渐渐熟悉的道路,以及远方天边隐隐约约出现的一点灯火——那就是流沙镇。 “飞镰吗?倒是一个有本事的年轻人,但真正可怕的,是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幽灵’啊!” 老爹想起了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个犹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叹息一声,让众人加快了脚步,赶快回到流沙镇休息。 两天一夜的埋伏,早已让猎人们筋疲力尽,看到流沙镇在望,他们无不欢呼一声,催快了胯下的机关驼…… 在拓跋老爹的带领下,他们穿过用各种破烂——枯死的胡杨树、毡布、石头,各种各样商队留下或在这贫瘠的戈壁中挖出来的材料堆积的房子。这里乱糟糟的,没有任何规划,外围多是帐篷,到了镇中心,才见到了一些平顶的房子,上面还晾晒着各种货物。 身着彩衣的胡姬和穿着长袍的云中人,围在篝火边喧闹,歌舞,甚至还有来自长安的机关偶人贩卖着货物。 这里有身穿白袍,白布包头的沙海之子,甚至不乏长着兽耳,或是头生双角的混血魔种。长安的商人,高鼻深目,发瞳异色的海都人,往来络绎不绝。 让这座小镇显得荒凉又喧闹。 位于长安和云中之间的商道重镇,从来不缺远道而来的商队和客人。一行人就这样穿行在街道上,顺着人流来到了一间热闹的酒馆前。 “把骆驼拴好。” 拓跋老爹招呼着几人,走进了酒馆。 猎人们一到酒馆,就不顾自己的疲惫肆意放纵起来,悬赏自会有老爹帮他们交涉,他们只需要在这里狂饮大醉到天明,明天就可以提着花红回家了。 守约却没有加入他们,而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也是他和猎人们格格不入的原因,没有战场上挡刀子的交情,又没有酒场上推杯换盏的熟悉。 沙力陀瞥了守约的背影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然后继续投入到了划拳狂饮之中。 “别理他们!” 拓跋老爹经过守约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寂寥道:“猎人都是一群没有明天的人。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了外面。他们要是真的想安定下来,两三年早应该存够钱退出这个行当了。” “本分人在我们这个行当里,过不了三年,要么死了。要么早早退出了。” “活过了三年的,都成了鬼……” 他看着楼下那些癫狂的发泄死亡的阴影和压力的猎人们,无奈叹息道:“你也别像他们一样。老爹劝你一句,你不是吃这碗饭的人。早早辞了这差使,在老爹这店里当个伙计,日后继承这间酒馆,为我养老送终……” 守约有些沉默,突然抬头道:“那老爹你呢?你是流沙镇最老的猎人了。早就积攒够了退休的前,还有这间酒馆,任务的抽成。为什么还要去接任务?” 拓跋老爹一时沉默,拍在守约肩膀上的手凝固了。眼睛出神地看着前方,却没有焦距,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 这一刻,他的脸笼罩在阴影下,也如鬼怪一样。 “我这种……是八字最硬的恶鬼。轻易死不了!” 他言语中,似有未尽之意。 “我还没有凑够发布悬赏的钱……”守约只是淡淡道:“我还没有,完成那个约定。” 拓跋老爹听到这里,已经有些恼怒了:“你这孩子,不听人劝,早晚也得死在外面。” 说罢,便拎着狼首的脑袋,摇着头离开了。 守约进入了自己的房间,他是老爹在戈壁捡回来的,所以也住在酒馆,平时还要帮忙做菜,算是半个酒馆的厨子。 但在身后的门关上后,守约的神色却变得十分凝重,脑海里浮现了今天自己开枪的那一幕——老爹的刀法,更在狼首之上。 如果说狼首是疯狂的,不顾自己受伤也要以伤换命的狼,那老爹就是游弋与上空,不击则已,一击致命的鹰。 鹰一爪就扣掉了狼的眼睛,又怎么会在致命一击之后,反而被狼所反噬? 他回忆着老爹凑到狼首耳边,嘴唇微微蠕动,像是在逼问什么的一幕,以及接下来的反应。 这些细节都被老爹的身体挡住,只有守约所在的角度能看见。守约想通过老爹那一刻嘴唇的动作,复原那一句话,但老爹的经验实在太丰富了。 那一刻,他应该用了腹语术,嘴唇的颤动十分微弱…… 突然间,在他犹如倒放一般,将每一个细节都记得纤毫毕现的回忆里。 守约锁定了老爹脸上浮现失神的那一刻,肩膀的状态。 那是一种肌肉随时爆发,整个人犹如一根弹簧一般积蓄着下一次猛击的紧绷。 也是和那一刻老爹脸上的表情完全相反的状态—— 拓跋老爹根本没有失神。他那一刻的掩饰,只有一个解释,他在引诱狼首……或者说,他在引诱守约。 老爹在借自己的手,开那一枪。 守约完全明白了。 “为什么?”守约的瞳孔微微收缩,“为什么老爹要逼我出手杀了狼首……这个任务很奇怪。” 久不出手的老爹突然亲自出马,虽然表面上的理由是狼盗太过凶残狡诈,但老爹的表现,则说明其下还有更深的秘密。 守约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但他决定把这个猜测压在了心里。 ------------ 第三章花木兰 老爹对他有救命之恩,守约至今还记得自己在死亡之海中,浑身晒伤,虚弱的倒在滚烫的沙子上,口中喃喃着玄策的名字,以为再也无法完成那个约定的时候,那双将自己抱起来的坚实臂膀。 “孩子……” 清凉的水滋润他干涸的喉咙,老爹用他略带云中口音的长安话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你在哪里。玄策?守约……一定要……守约!” 意识模糊的他那时候如此喃喃道。 “原来你叫守约,玄策……那是你什么人?”老爹看着躺在床上的守约,摇头叹息道:“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他看守约意识还迷糊着,便想要将他的手解开,抽出他抱在怀里的枪。但一抽之下,居然差点将守约也给拔了起来。 看着紧紧抱着几乎和自己一样高的长枪,纵然在昏迷中也不放下的守约,老爹无奈摇头笑道:“如此爱护自己的武器,真是一个天生的猎人。” 他慈爱的摸了摸守约的脑袋,转身走出了回忆里…… 想到弟弟失踪后,流浪生涯中罕见的温暖回忆,自己醒后犹如孤狼一般的警惕,流沙镇胖胖的古丽姐姐对自己的照顾,老爹嘴硬心软的收容,以及表面上嫌弃自己,实则暗地里偷学自己厨艺的扎莫大叔。 如果不是弟弟的消息还在牵挂着自己,或许留在这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自己迟早是要离开的,一旦有了玄策的消息,无论是在天涯海角,长安海都,自己都会……都会履行那个约定。 守约露出了一丝微笑,既然如此,就帮老爹守住这个秘密吧! 他将今天在小队中的冷遇抛在了脑后,根本不愿意从另一个,更自私,更阴冷的角度去思考…… 黑暗中,拓跋老爹将狼首的头颅带给了一个身披黑袍,笼罩在黑暗中得人,他解开黄布,示意道:“人我已经给你带回来了!” 黑暗中的人影,打量了那颗头颅一番,语气淡淡道:“怎么是死的?” “你养的狗那么凶残,想要留手,可不容易。” “好……”黑袍人并不在乎狼首的死活,微微赞许道:“我们的合作总是那么的愉快。你永远也不会让我失望,不愧是曾经云中最好的猎知者。” 拓跋老爹身躯微微一震,语气凝重道:“你不应该提这件事。” “哈哈哈。抱歉,我忘了你已经退休了。不然昔年大名鼎鼎的‘鹫’,可不会蜗居在那个酒楼里。但你应该知道,就算你退休了。如果秘玉会需要你……”黑袍人的话中似乎有威胁之意。 拓跋老爹的神色冷淡:“那时候可由不得我,不是吗?” “哈哈哈哈……”黑袍人仰头大笑:“你是个聪明人,难怪能活那么久。” 黑袍人端详着自己面前的那颗头颅,狼首的脸上还残余者几许狰狞和惊骇,黑袍人淡淡道:“他是个很好用的狗,每次截杀商队,干得都很利落。可惜生了二心。” 拓跋老爹拿起了那个比悬赏多地多的钱袋,颠了颠,便转身离去。 这时候一只信鹰从空中盘旋着落下,落在了黑袍人的肩膀上,他解开信鹰爪上的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上面用鼠须小笔,写着今天围杀狼盗的经过,事无巨细,足足用了很长的一卷。 黑袍人看着上面的字迹,又瞧了一眼拓跋老爹离去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守约小心的拆开自己的枪,仔细的清理枪膛,防止火药的残渣和渗入的砂砾磨损膛线,虽然这只老旧的狙击枪,膛线已经几乎磨平了,甚至机关零件都已经老旧。 每开一枪,都要停一会,不然下一枪的准头,就无法保证。 守约是在用自己的耐心,沉稳和惊人的直觉,来保证这把枪弹无虚发的精准。 看着已经磨损的极为严重的机关零件,守约小心地用最细腻的沙鼠腹皮,沾着细脂,给零件做保养,复原,校准,甚至连一颗颗子弹他都会摸过,熟悉它的重量和形状,重心,然后从中挑选出最标准得出来。 人们往往只看见了神枪手们在猎场上的弹无虚发,又有谁注意过这繁琐的,细碎的枪支保养和校准。 却不知神枪手七成的功夫,却在枪法之外。 云中的机关术有些落后,能买到的子弹都不一定完全一样,守约高价买的这些,已经是他能挑选到最好的了! 甚至在云中猎人之中,至今还流传着一个糊涂的猎人没有检查自己的武器,在面对剧毒的沙蜥开枪换弹的时候,才发现子弹口径太大,压不进镗的笑话。 真正可靠的机关物,都是从长安流传出来的。 一般的机关物虽然价格高昂,但也有长安的商队贩卖,来换取云中的黑晶沙和其他资源。 但那些属于禁运物品的武器和子弹,则要经过走私才能输入云中,纵然在流沙镇这样的商路要道,价格也十分昂贵。 所以,守约这杆传至父亲的枪,磨损到这种程度,他也买不起那些昂贵的机关零件,只能越发小心的保养,以及……珍惜每一枪的机会。 “再开两百枪,这根枪管就不能用了。” 守约眉头有一丝淡淡的忧虑,既要发布悬赏,寻找玄策,又要存钱更换枪的机关零件。 他的经济压力很大……但好在这次的悬赏花红,很快就要发下来了。 想到这里,守约也不禁露出一个期待的笑容,他将宝贝狙击枪小心复原好,放在了床边最顺手的位置,然后开心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双手支撑着头,仰头躺着,就像玄策还在身边的时候那样。 次日,在摸到自己的那一份花红的时候,守约心里凉成了一片…… “老爹……”他颤声道:“为什么我的花红,只有一半。” 坐在柜台前,擦着手里猎刀的拓跋老爹淡淡道:“你杀死了任务目标,这是惩罚。” “可是……” 守约撑着和他相比显得略高的柜台,踮起脚尖,嘴唇微微颤动几乎要把秘密说了出来,但那句话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可是,不是你利用我,杀死狼首的吗?” 这一刻,守约的心里有些委屈。 “守约……我也不想这样。”老爹貌似无奈地叹息道:“但这就是规则……以前不是也这样吗?” “但那时候,真的是我连累了大家。”守约心中诺诺道,垂落到柜台下的双手,不禁握紧了拳头,他眼中蒙起了一层雾气,低声道:“老爹,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有了这笔钱,我可以雇佣飞镰,替我寻找玄策了。 “规矩,就是规矩。”老爹淡淡道。 “连累我们只能拿到这点钱……有你的就不错了。”沙力陀从后面走来,手里握着一个鼓囊囊的钱袋,看着守约冷笑道,旁边的猎人也微微点头:“就是,拼命地时候看不见你,领钱的时候倒是从不缺席。对了。还有破坏咱们的任务的时候……” “还给我!”守约对沙力陀摊开了手。 “我欠你什么?”沙力陀拽住钱袋,狞笑道:“你想抢我的?” 守约一字一句:“我的披风。” 这时候,沙力陀的脸上浮现了一丝不自然,他扭过头去:“那破烂玩意,我早就扔了。” 守约握紧的拳头,青筋暴突,毛茸茸的耳朵也都绷紧了。 “守约……别闹了。”老爹按住了守约的头,沉默的守约紧握双拳,矗立在那里,他没有回头:“那件披风,是古丽姐姐帮我缝的。” “那就让古丽在做一件好了。”老爹的语气淡淡道。 门口胖胖的古丽姐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不是破烂,是很重要的东西。” 守约回头看了一眼老爹,突然觉得脸上神情莫测的拓跋老爹很陌生。 老爹总是说,你是我们的眼睛,守约。你干的是最重要的活…… 但……每次的赏金,自己又是拿的最少的。 有些事情,我并非想不明白,只是不愿意往那想。守约垂下了头……沉默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或许……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守约仍然觉得自己欠老爹许多,但他不能忘记那个约定。他已经在流沙镇停留太久,或许存发布悬赏的钱只是一个借口,是他太过贪恋这里的安逸,失去了继续流浪,去寻找玄策,完成约定的决心。 在这之前,一切停留都应该只是暂时的,自己应该保持孤独。 “守约。” 老爹突然从背后叫住了他,他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一个小木匣子,打开木匣,里面是一些机关零件和金属。 拓跋老爹摸出了几颗泛着铜光的子弹,还有一个崭新的机关零件:“老爹不会让你吃亏的……这是长安弄来的好货。这一枚是长安的脱壳穿甲动能弹……速度是其他子弹的几倍,而且能穿透很厚的防御,击中目标。一枚很贵的……” “还有这束气装置和瞄准镜,你这把枪……” 拓跋老爹看了一眼守约抱在怀里宝贝似的狙击枪,摇摇头:“缝缝补补又三年啊。爷爷传下来的?” “虽然看样子是昔年上古时代的机关遗物,完好的时候,甚至比长安的枪还要好。但是磨损太严重了。我看你开枪的时候,气浪和回推力都极为惊人,每次只能开一枪也怪不了你。” “这应该是枪管磨损和束气机关的问题,这是长安李氏王朝时期的虎贲型枪械集束器,到了武氏皇朝,就很少生产这种机关武器了。弄到可不容易……原本是想送你当做生日礼物的,但你这鬼小子,居然说不记得自己生日了。” 老爹转头看了一眼周围没人,才将匣子一推:“补偿你的,一个人偷偷知道就行了。可别出去炫耀。” 他的语气严厉,但不乏对守约的关心。 守约的心一下又动摇了,看着老爹关心的目光,他心里嘀咕:“是我又多想了吧。这些零件可比扣下来的钱多多了。这下省吃俭用一些,还是能存钱悬赏玄策的消息的。” 于是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诚实地接过了木匣。 “你小子……”老爹推了他一下:“今天就别做饭了!放你一天假……” 守约唯唯诺诺,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他无比利落的拆开枪,取出已经磨损极为严重,几乎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的束气装置,换上新的,然后才猛然想道:“等等,这样镗压是增加了。但对枪管的损害和震动也更大了。我开一枪,岂不是要等待更久?” “还得买根新的枪管。” 守约突然欲哭无泪:“枪管更贵啊。为什么感觉自己更穷了?” 守约把眼泪往肚子里流,这样可以吃得少一点,存下更多钱。 他将手中的瞄准镜架在了枪上,突然掀开阁楼的窗子,摸到了房顶上。 守约悄无声息的移动着,脚下的瓦片都没有发出一丝响动,明明从屋顶上大摇大摆的走过,但却巧妙的借助屋脊遮掩了自己的身形,就这样他丝毫不引人注意的往镇上的钟楼摸去。 守约与头顶的大钟平行躺在钟楼上,从身上的小袋子里拿出一小张沙鼠腹皮,仔细地擦干净瞄准器的透镜。 他的脑袋靠在了枪托上,将左眼对准瞄准镜,目镜之中投射出远方的景象——往来的商队,熙熙攘攘的人群。 百里守约的手指没有放在扳机上,就这么安静的观察着每一个陌生的面孔,似乎在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真好,玄策!……这样我就能看得更远了。”守约如此对自己说。 在休息的时候,他总是喜欢隐藏在高处,观察着往来的每一个人,是等待,也是期许。 就这样过了许久,守约突然在小镇来来往往的商人中,注意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身影。 她站在人流中,左右打量着周围,梳着的高马尾也不断的甩动,束发的金冠闪闪发光,机警的目光注意着周围的一切。 腰后交叉着两把武器,从露出的剑柄来看,应该是两把轻剑,身后背着一个用布捆扎起来的东西,几乎有她整个人那么高。 守约下意识的觉得,这应该是布匹这样的轻货,因为若是其他东西,简直让人怀疑会不会把她的纤细的腰肢给勒断了! 但守约却注意到了那东西隐隐露出的轮廓……“似乎是……一把剑?” “呵……怎么会有女人背的起这么大的一把剑?” “而且,她总不会有三只手,能使用三把武器吧!”守约放弃了这个想法,但他却被这个陌生人引起了好奇。 “啊。云中八百里瀚海,可是把姐累坏了!” 花木兰撑着腰,感觉自己背上的重剑又沉重了数分,想到还要把剑背回去,她一下子就跨了下来:“听人劝,吃饱饭。早知道我就不把重剑背过来了。” “其实姐在半路就后悔了。好想把剑寄回去,几天几夜背着重剑跑下来,姐现在只想找个地方把这东西卸下来。” “好在这一次任务,只需要去线人那里,把情报安全拿回来就好了。或许不需要打打杀杀……” “走过路过,都来看看啊!上好的机关首饰,这可是长安的手艺……” 旁边有人高声喧喝道,守约看到那个女人似乎一下就被吸引住了,走到了摊子前。那几个人守约都认识,也是注册的赏金猎人,但只是最末流的那一种,说是赏金猎人,其实什么都干,坑蒙拐骗,能挣钱的活他们都做。 因为欺骗雇主,把流浪的白猫涂黑,冒充走丢的黑猫。 偷偷扣下悬赏的物品,帮商队拉纤时滥竽充数,已经被老爹警告过好几次了。 这一次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些机关物,沿街叫卖,本镇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但没想到还真让他们骗到了肥羊。 花木兰拿起了一只银簪子,上面小小的机关翠鸟,会在举步的时候摇动两只薄薄的银翅膀,给里面精细的机关上弦,等到停步的时候,机关便会拨动簧片,发出清脆的鸟鸣声,是长安的时兴货色。 看着手上颤抖的翠鸟翅膀,花木兰一眼就认出翠鸟眼睛上镶嵌的宝石是假的,机关倒是原版,但应该已经坏了。 因为翅膀虽然可以颤动,但却太过松动了。并没有鸟儿真正扇动翅膀的那股生动感,只像是两个颤动的银片。 “唉!还以为能找到什么线索呢!”花木兰心中哀叹道:“案子果然不是那么好查的。” 贼眉鼠眼,满脸油滑的摊主看到花木兰似乎对着机关音簪起了什么兴趣,连忙道:“这机关银簪乃是长安的商队买过来的,其中的机关可不简单……你想啊。千里迢迢从长安运过来,能是什么差货色吗?“ 这时候花木兰心中陡然一震:“是的,长安带过来的银簪就算是坏了,也有商队中的机关师修好。怎么会贱卖至此?” “除非……”她的眼色一凝,感觉自己找到了线索。 摊主看到她眼神有所意动,连忙拨动机关翠鸟的翅膀,道:“姑娘您瞧!” 说罢,便一踹身后的一人,那人捂着嘴巴,模仿起了惟妙惟肖的鸟叫,就好像从这簪子里的机关中发出来的一样。 花木兰额头上都快出现三条黑线了。她腹中阴沉道:“这两个家伙,当我是傻子吗?” “多少钱,我买了!”她扔出一个钱袋,心中冷笑道:“等你卖给我。我转个身过来,就有借口把你们打一顿,逼问这银簪的出处了。到时候,姐会让你们知道,把我当傻子的下场。” ------------ 第四章黑袍人 “她是傻子吗?” 钟楼上的守约,左眼抵着目镜,微微歪了歪脑袋:“这么简单的骗局也会上当?” “看来又是一个愚蠢的外来人,如果她没有被狼狈的驱逐出去,那就会被无情沙海吞噬!”守约声音低沉道。 拿到了机关银簪的花木兰,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剑上,一步,两步,她走向旁边的小巷,准备转个弯就回去痛打那个摊主。 但这时候,花木兰突然感觉到一道隐蔽的视线,正在打量自己,她转过身来,借助手中银簪翠鸟的薄薄翅片,锁定了人群中一个正在悄悄跟着自己的身影。 看着目镜之中地看着看着银簪的女人,守约摇了摇头,准备继续观察其他目标。 但这时候他却敏锐的发现了人群中几个缀着花木兰的人,那些人跟踪的手段不差,可是在高处观察一切的守约,还是轻易的将他们和周围的人群分辨开来。 花木兰只是察觉了这些人的跟踪,但守约可是十分清楚他们的底细。 “是兀突骨他们一伙人。” 守约的瞄准镜锁定了一个右眼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差点将眼珠子都劈成两半的男人。 那是老爹亲自给他的一刀…… 因为老爹怀疑兀突骨杀害了自己的雇主,那是一只云中部族的小商队,在老爹这里雇了人,护送他们去都护府贩卖黑晶沙。 而老爹那时正好没有什么人手,这个任务就被当时兀突骨一伙人接过去了。 近两个月后,兀突骨带着许多钱财回到了流沙镇,开始肆意挥霍,当时老爹便察觉不对,因此扣下了他们的报酬,遣人去都护府打听。 结果并没有那只商队的消息。 老爹便把兀突骨一伙人叫到了酒馆,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命。 这个猎人败类最终被老爹开革了猎人的身份,再不允许他接猎人会馆的任何任务。但不知什么原因,老爹最终没有清理门户,也没有阻止他继续在流沙镇厮混。 守约的手摸到了扳机上,眼神渐渐凌厉了起来。 在花木兰引诱着跟踪者一步一步进入幽静的小巷,她的步调优雅而从容,犹如闲庭散步,没有丝毫紧张恐慌的气息,只是左手探入了披风下,按在了剑柄上。 兀突骨带着几个人,在这偏僻的小巷灵已经无处藏身,他索性也就光明正大的缀在花木兰的后面,狞笑着现身出来。 右眼上狰狞的疤痕犹如蜈蚣一般蠕动,仅剩的一只眼睛血丝弥漫! 仿佛嗅到了空中弥漫的杀气,花木兰缓缓转身,看着兀突骨脸上的刀疤,她却没有丝毫的动容,而是突然笑了起来:“在你脸上砍这一刀的人,刀法不错。” 她瞥了一眼兀突骨腰间的弯刀,用刀的是不是好手,从刀鞘的磨损便能看出来,于是轻蔑摇头道:“至于你吗?” 兀突骨听到她的话,脸都扭曲了,他抽出腰间的弯刀,冷笑道:“小姑娘,你也懂什么叫刀法?跟我们走一趟吧。不然这张脸,被我的刀划上十条八条的……可惜了!” 说着他随手挽了一个刀花,银色的刀光交织成刀网,化为光幕一般。 随手一劈,便将飞过的一只牛虻从中间抛成两半,被他炫耀似的捏在手中,让她看那从翅膀中间劈开的整齐刀口。这般刀法,让远处通过瞄准镜观察的守约心中都是一惊。 守约调整呼吸,将准星移到了兀突骨的眉心,但他微微犹豫,还是将准星转移到了兀突骨的肩膀,老爹既然没有杀他,必然有让他活着的理由。 但这么快的刀,守约也担心自己在等下去,兀突骨突然出手自己救援不及。 便在心中微微莫属:“一……” “三个呼吸……”花木兰计算了一下人数,以她对骗子的了解,如果再不回去,那伙骗子一定转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可是她找到的重要线索。 “尽量不要发出声音……” 花木兰这样对自己说。 兀突骨冷笑着弯刀探出,去割花木兰的腰带,口中笑道:“叫你看看老子的刀法……” 只是刚开口,远方便有枪声响起,同一刻花木兰右手一抖,一道银芒闪过! 听闻枪声入耳,身后的巨大重剑就被她腰肢一转,侧身挡在了身前,挡住了枪声传来的方向。 那一道银芒,是机关银簪锋利尖端的一点寒光由于极高速的移动,在空气中划出的一道光芒。 花木兰手腕才刚刚一抖,银簪便已经贯穿兀突骨剩下的那只眼睛,甚至比守约的子弹更快。 紧接着,披风之下两柄短剑顺势滑出,被花木兰掷出,飞快的旋转着,割裂了两人的咽喉。最后花木兰一脚踹在那巨大的包裹上,一声裂帛,将里面的重剑踢了出来,然后两只手握紧剑柄,向前一挥,砸在了最后一个人的胸膛。 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那人就胸骨塌陷,躺到了地上。 自始至终花木兰的身影都大半藏在重剑之后,没有给守约任何的机会。 “第四次呼吸。”花木兰呼出了第四下,同时也发现了那一枪在兀突骨肩膀上打出的血洞,她回头望向钟楼方向,心中疑惑此人是敌是友。 但守约早就翻身下了楼,奔驰在屋脊上,他脸上浮现一丝凝重,暗道:“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可是看走眼。 那个女人的实力可怕的惊人,兀突骨在她手下简直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这份实力,守约在猎人之中都找不到能比拟者,或许只有老爹……心里回忆着花木兰利落无比的身手,还有那自枪声响起,便让自己再无开枪机会的恐怖战斗直感。 守约悄悄更改了自己的评语——或许只有年轻时候的老爹,才能相比! 被守约的枪声拖延了一个呼吸才解决战斗,同时发出了巨大声响,不得不绕路离开巷子的花木兰,看到原来的摊主果然已经连着摊位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握紧了拳头,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被匆匆擦拭过,还残留着一丝血迹的银簪,不由得咬牙切齿。 不管他是不是好心,这下原本还想悄无声息的解决那些人,处理好尸体的花木兰紧急转移,而此时巷子里的尸体,一定会惊动自己想要调查的那个走私团伙。 就连自己的行踪,都有暴露的可能! 还有那些骗子……轻易在自己身上得手逃脱,这就显得她很呆。 对刚刚那一枪,更是恨得牙痒痒…… “流沙镇突然来了这样一位高手,必须得告诉老爹。” 守约身子一矮,穿过了阁楼的窗子,他下到二楼刚好碰见了听闻枪声走出来的老爹,见老爹皱眉道:“怎么回事?” “镇东头来了一个女人,一进镇就被兀突骨那一伙人盯上了。她身手很厉害,用两把轻剑,一柄重剑,没用五个呼吸就杀了兀突骨那一伙人。我以为她是一个普通人,所以想开枪惊走兀突骨……”守约几句话就交代了大致情况。 拓跋老爹面色凝重,拉着守约,朝左右看了两眼道:“进去说话……” 房间里,老爹详细问过花木兰的衣着打扮,武器招式,甚至是衣服、武器的装饰花纹,守约都事无巨细的回答了一遍,但有个细节他回忆了一会,才不确定的说道:“在她解开背着的重剑的时候,我好像看到飘下来几朵花瓣。” “花瓣?”老爹神情微微一变,追问道:“是什么花的花瓣?” 守约在钟楼中狙击镜查看,视野较为狭小,那些花瓣只是一闪而过,记忆显然有些模糊了。他犹豫道:“好像是瓣鳞花。” 瓣鳞花,一种盛开在环境最恶劣的盐碱荒漠地的美丽花朵,在云中的戈壁绿洲上时有见到。 “她现在在哪?”守约听见老爹深吸一口气、 守约感觉到了老爹对于瓣鳞花的在意,也察觉到了流沙镇的暗处,似乎有某种云谲波诡在涌动。 他微微摇头:“她很敏锐,我开枪之后无法在监视,应该已经甩开了眼线,藏在了镇中。”老爹这才舒了一口气,显然是不希望他追问太多:“你注意点,发现她的踪迹,立刻告诉我。” 守约回到酒馆后,花木兰在流沙镇绕了几圈。 几次甩掉盯着自己的眼线,确定自己身后再无跟踪者后,她才披上了一件从摊上丢下钱摸来的斗篷,侧身藏在阴影里,微微皱眉道:“果然,我被盯上不是巧合。” “整个镇子外松内紧,对陌生人盯着很死。或许……我来的消息已经走漏!” “是线人出了问题?还是……” 花木兰微微低头,无论如何,她现在都不能再轻易去接触线人,这是即是避免自己贸然去接头,导致线人暴露,也是为了避免线人背叛,敌人借此布局埋伏自己。 花木兰从怀里掏出一朵瓣鳞花,用指尖揉碎,一丝淡淡的香气散发出来,弥散在她指尖。 此刻,她的神情有些凝重,心中暗道:“亏姐之前还说,这是一个较为和平的任务,现在看来……是我这话说早了。” “守约!” 晚饭后,老爹突然将守约叫到了他的房间里,他拿出藏在柜台秘格中的那本账册,翻开来,取出其中夹着的一朵干枯了的小花。 守约一眼就认出,那是戈壁中一种常见的植物——骆驼刺的花。 新鲜的时候骆驼刺的花是紫红色的,花萼犹如吊钟。 此刻的干花脆弱苍白,被老爹小心的交到守约的手中。 “最近酒馆周围出现了很多眼线……” 老爹悄悄将帘子掀开一丝缝隙,侧身看向窗外,目光锁定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们盯着我呢。我不能轻易离开。守约,他们应该不会注意你,而你想有一种可以不被人发现的本领。所以这件事,我只能拜托你了。你拿着这朵花,去找白天见到的那个女子。” “见到她后先问一句,沙漠黄花几月开。” “她如果交给你一朵瓣鳞花,并说:沙漠黄花开不败。你就把这朵花交给她,她会还回你一朵瓣鳞花,如果这些都对,那么她就是可以信任的。你将她悄悄安置好,她有什么要求,你尽量做,然后回来见我。” 守约抬头深深的看了老爹一眼,但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愿意信任老爹,就如同老爹这时候也愿意相信他一样。 守约从窗台翻了出去,犹如白天那样,悄悄地摸着屋脊,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了酒馆。 他注意到酒馆周围果然多了很多隐蔽的眼线,但守约就犹如隐身了一样,在他们眼皮底下悄悄离开,他回到了白日的钟楼,在这个全镇最高处,寻找着花木兰的踪影。 老爹看着守约离去的背影,微微叹息一声,他已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现在支开守约,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当花木兰看到守约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本能的皱起了眉头,她已经乔装打扮过了,浑身上下裹在黑袍里,又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怎么还能被认出来? 但看到守约的目光投向自己身后,花木兰才明白,是背后的重剑暴露了自己。 “姐都把它包成这样了。你还看得出来?” 花木兰有一丝淡淡的恼怒,反手握住了自己袍子下面的一双短剑。 “等等。我不是那些跟踪你的人。”对面裹在披风下的影子,传出一声有些低哑,但压不住嗓音中的少年感的声音。 “不是,你能知道我被人跟踪了?” 花木兰踹了身后的重剑一脚,准备当头砸过去,但她突然停住了脚,打量了守约一番,目光注意到了他背在身后的枪,目光骤然变得危险起来,突然问道:“你就是白天开枪的人!” 守约注意到花木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近了自己,距离和白天面对兀突骨时差不多了。他紧张的微微咽下了一口口水,脚步悄悄往后,想要拉开一段距离。 “别动!”花木兰冷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沙漠黄花几月开……” “开你……” 等等。 花木兰回过神来,扶住额头道:“这好像是接头的暗号来着。” 花木兰脸上浮现一丝犹豫之色,支支吾吾道:“沙漠黄花开不败?” “该死的李信,暗号制定的那么复杂,欺负姐没读过几首诗吗?改天找苏烈将军的那个好友过来,让你看看什么是诗!” 守约伸手摸向怀中,花木兰也开始搜遍全身上下,找自己摘的那几朵瓣鳞花,两人都知道自己应该是找对人了。 但就在此时,听得街上马蹄声响,一队马贼飞也似的冲入的镇中,守约堵上花木兰时,正好在一个靠近镇上大街,视野开阔的地方。 此刻流沙镇已是入夜,街道两边的铺面摊贩都已经收摊了。但商队靠着街道边的空地搭起了帐篷,篝火和歌舞,往来的镇民热闹并不逊于白天,甚至还有小孩在路边嬉闹玩耍。 马贼们冲入镇中,从大街上打马而过,不时还大声喝骂,口中呼哨着向镇中心疾驰而去,路上不时挥舞马刀,砍杀挡道的路人。 所过之处,顿时一片混乱,女人的尖叫与小孩啼哭声混做了一团,还夹杂着流沙镇剽悍镇民们发射弩箭,朝着马贼射箭的声音和叫骂。 守约看着大队的马贼呼啸而来,四处烧杀,激起了他曾经的回忆。 此刻他脸色僵硬,手已经按在了身后的狙击枪上。 身旁的花木兰已经拔出双剑,顺势一滚,短剑掷出,旋转着飞射向前方,斩断了一个驾马飞驰而过的马贼的马腿。 花木兰持剑向前挥砍,剑势疾如风,电光石火之间,剑刃便割开了马贼的脖颈,她转头看向愣在原地的守约,疾呼道:“还看着干嘛?救人啊!” 守约突然感觉到心脏一紧,看着马贼飞驰的方向,他心里忽然生出了不祥的预感,顾不上身边的花木兰,转身朝着酒馆的方向跑去。 空中传来一声尖唳,像是猛禽在盘旋。 老爹盯着天上隐约可见的黑影,将手按在了一旁的猎刀上,他转头对古丽说:“躲到后厨暗道里去。”说罢,便起身走向正门…… 天空中的鹰鹫俯冲而下,落在了一个黑袍人的肩头。 ------------ 第五章老爹之死 老爹心中一紧——竟然是他亲自来,那么…… 此时后厨方向,却传来古丽的尖叫声,还有扎莫的怒吼,只见数十个穿着皮甲劲装,手持弩箭弯刀的身影撞破酒馆的窗与户枢,以五人为一单位手中的弩箭飞射,开始清除酒馆中的人。 “什么人?” 一个猎人赤裸着上身,手中的刀舞成一团刀光,从楼上杀了下来,无奈身边的同伴却在第一时间,被数支弩箭立刻从几个方向射成了一只刺猬。猎人自己也撑不过如潮水袭来的敌人,不一会儿乱刀砍死。 老爹耳边听着酒楼四面八方传来的厮杀声,听着后厨马贼们的大笑和弓弦弩弦震响的声音,心急如焚,此时后厨又火光骤然腾起,听到一个刺耳的声音大笑道:“烧,杀!大人有令,杀光他们!” 拓跋老爹心中犹如刀割,但他却不能动,黑袍人好整以暇的看着老爹手中的那把旧猎刀。 猎刀大约二尺长,哑暗的刀刃,让这把猎刀似乎就像一把普通的旧刀,但只有亲身领教过,才知道这把刀的锋锐。 “为什么?”老爹的眼中满是怒火,握住了那柄旧猎刀。 “从长安贩来云中的机关物,过了长城,身价便骤然替身百倍。在长安随处可见的机关,到了云中便是万般珍惜,若是卖到海都更是昂贵无比。但长安有各种禁物,长城守卫军更会严查商队,所以就有了走私。”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狼盗,不过是我养的,守护这走私之路的一条狗。“黑袍人冷冷道。 “这些年,你一直表现得很安分,愿意帮我们做事。” “但我几批货物被长城守卫军查获,却让我开始怀疑,我身边有长城守卫军的线人。于是我便设了这么一个局,放出消息说,为我监控这条道的狼盗,有了异心……引诱出长城守卫军埋在我身边的那颗棋子。” “我不是问这些。”老爹咬牙道:“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们?” 黑袍人微微挑眉,似乎有些诧异:“看来你真的老了。天上的鹫,永远是凶残、孤独的,猎人想要杀它,只能等到它扑下来的那一刻。但困在巢笼里的‘鹫’,只是束手待擒的鸡罢了” “狼盗既然是诱饵?那一场伏击,你完全可以借机埋伏杀了我。为什么要把他们行踪暴露给我?” 拓跋老爹眼神犹如鹰鹫一般,死死盯着黑袍人。 黑袍人微微笑道:“因为那时候我还不太能确定,狼盗曾经是我手下的一条恶犬,但这些年,我把它喂得太饱,致使它生了异心。狼首也曾经极力打探走私线的秘密,所以我并不能确定,你们之中是谁出卖了我。” “但好在解决方法很简单,都杀了就是。”黑袍人淡淡道:“所以,我发布悬赏,让你围剿狼盗。本来我准备让你活着待会狼首,让你们两个在我面前相互指认谁是叛徒。但你太急了。竟然杀了他!” “那只是一个意外。”拓跋老爹握刀的手青筋暴突。 黑袍人伸手,任由丝丝缕缕的黄沙在他指间缠绕,连起来犹如丝线一般:“你很聪明,知道借助别人的手灭口。但我在你的人中留了一只眼睛。无时无刻刻不盯着你,你的小动作虽然隐蔽,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一个人影从酒馆的门口走了进来,他的手中还有一柄滴着血的弯刀。 “沙力陀!”老爹几乎是嘶吼道。 “老爹……“沙力陀狰狞笑道:“大人答应了!杀了你,你的位置便是我的。我更忠诚,更好为大人效力。“ “你传出消息后,长城来了人。”黑袍人侧身对着拓跋老爹,冷冷道:“告诉我。他是谁?” 他貌似浑不在意,抬起右手,周围顿时有颗颗细小的黄沙,旋转着,流淌到了他的身边。 随着右手渐渐虚握,黄沙旋转着缠绕他,顺着他的手,滑向掌心,肆意流动,化为一张不断咆哮的人脸,让人头皮发麻。 那些砂砾飞出旋转,犹如刀刃一般。 拓跋老爹露出牙齿,锋利的就像一把会笑的刀,他反手拔出猎刀,刀光闪过,直斩黄沙。 魔道的力量驾驱黄沙旋转,从外面看,环绕酒馆,一个巨大的沙暴龙卷正在渐渐成型,三五成群的黑衣人和马贼们射杀着客栈中反抗的猎人们,他们抛出火把,点燃了客栈,手中的弩箭更是划出道道火光,落下之处浓烟升起。 沙暴和烈火交织,俨然一副地狱景象! 守约冲到镇中心的时候,听到了有人带着哭腔嘶声道:“失火了!” 守约一抬头,见一处地方升起滚滚的浓烟,内中哭号喊声,甚至还有厮杀怒吼声传出,他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是老爹的酒馆。 他挤进向外逃窜的人群,逆着人流,冲向了酒馆。 此时酒馆已经燃烧了大半,火头从后厨燃起,外围还不断有马贼驾着马,环绕着酒馆奔驰,马贼手上都我这小弩,但上面装的不是寻常的箭矢,箭似乎是机关造物,弩身上更镶嵌着一种散发微微光芒的玉石。 一个猎人从燃烧的酒馆从裂墙而出,冒着火焰跳了下来,但刹那间六七只小弩对准了他,马贼狂笑着射出弩箭,箭矢带着淡淡的蓝光,射在了猎人身上的皮甲上,竟然爆炸成一团寒气,顷刻间那位猎人身上便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寒冰,整个人坠入了火场之中。 随即,凄厉的哀嚎想起,激起马贼们更大的笑声。 “砰!” 一声巨响从守约手中传出,他平举起枪,不远处一位挥舞弯刀在马上叫嚣的马贼应声落地,枪声惊动了其他的马贼,看到守约,马贼们怪笑着,叫骂着朝着他冲来。 “砰!” 手中的枪没有瞄准,只是凭着感觉,快速打出了第二枪。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无能为力!” “砰!” 马贼狰狞的面孔,周围陷入火海的镇子,还有隐隐约约……孩子的哭声,让眼前的这一幕,渐渐与记忆重合。 马贼们冲过了燃烧的火场,看到了半跪在街道上,身躯颤抖着的少年,起初他们以为那是恐惧地颤抖。但枪声依然不断响起,每一声,都伴随着身边的一位同伴落马,终于冲到了近前,仔细一看,发现他的神色一片冷漠,身躯虽然颤抖,但那似乎是激动,似乎是愤怒,只有端着枪的手,一如既往地稳定。 少年看着迎面冲来,气势无匹的马贼,身后的火焰让他们宛若地狱之中冲出,但少年只是用平静刀冷漠的声音开口道:“奋力逃吧!” 冲在最前面的马贼看到少年的手紧紧扣在扳机上,却久久没有开枪,心中一喜,口中怪叫道:“他没子弹了!” 听到这半真半假的鼓舞,马贼们士气大振,这短短数十米距离一瞬即至,就算少年还有子弹,又能再开几枪,等到他们冲到面前,就是他的死期。不料这人刚刚开口,守约手中的狙击枪就传出一声震天的巨响,冲在最前头的人栽头便倒,子弹从他眉心穿过,冲天的血腥喷涌而出,后面的马贼居然也被子弹接连贯穿,那一条直线上,数名马贼身上爆出一团血雾,撕裂开来。 旁边的马贼还没反应过来,守约就借着枪管中喷出的气浪巨大的反推力,向后跃起,轻轻一个翻滚就落在了身后的屋檐上。马贼们只能举起小弩,朝着放箭,但守约一言不发,枪声连响。 枪声就像是索命的厉鬼,每一声都要带走马贼中的一条人命。 一时间鲜血飞溅,尸横长街,机关马匹拖着马贼的尸体在街上奔驰,长街染成了血路。 枪声让黑袍人都为之惊动。拓跋老爹听到了那一声声枪响,微微一怔,声音嘶哑道:“守约?” 马贼们的心终于战栗胆寒,他们发觉了不对,那个混血魔种少年哪里是什么任由他们屠戮的弱者,他简直是地狱中走出的修罗! 守约的枪声还在继续,那把枪在他手中简直犹如镰刀一样,将一片一片马贼割倒,马贼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敌人,他的眼神冷漠中透着燃烧的火焰,不知是火场映照在他的眼中,还是他眼中的火焰,点燃了火场。 守约在屋脊上腾挪,不时借助熟悉的地形,躲避下面的箭矢,马贼们骑着机关马匹,只能在地上疾驰,根本没法跑到屋顶上去,只能无力地抬起弩箭反击。 但守约躲避这些箭矢,就像信步闲庭一般轻易。 守约却是已经接近疯狂,他从瞄准镜中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身影,古丽姐姐、扎莫大叔……这些不知是幻象还是真实的身影,被火焰无情地吞噬,熟悉的身影越来越多,回忆里的那片火海似乎与现实重合。 让他看到了一个幼小的,回首顾盼的声音。 “玄策!” 守约已经完全分不清心魔还是现实,他的眼睛赤红:“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失约!” 心中一直萦绕着的梦魇,过去那始终无法忘却的噩梦,流浪中仅存的温暖,失去后玄策后,再一次感觉到像是家一般的地方,又一次。又一次毁灭了! 这与昔日故乡重合的一幕,让他把自己不愿去面对的恐惧,把一直压抑着的疯狂,全都发泄了出来。 更可怕的是,守约的疯狂并不是失去理智的癫狂,而是极度的冷静,冷漠的像是一块冰。 他手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机械的拉动枪栓,根据本能的枪感瞄准,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顾忌和怜悯,一枪一枪的打出去,打到枪管滚烫…… 马贼也彻底崩溃了! 他们就像是见到了活生生从火焰中站起来,向他们复仇的厉鬼一般,惊恐的,战栗的,尖叫的,朝着镇外逃去,等到视线中再无一个马贼的身影,守约才骤然从那种入魔一般的状态中脱离,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瘫软下去。 但守约却又挣扎地站了起来,看向黄沙笼罩的酒馆,咬牙道“老爹!” 他拾起身边的前,跃向旁边的房顶,架起狙击镜…… 黑袍人操纵着黄沙,在自己身边垒起巨大的黄沙之壁,很轻易就挡住了爆炸。 但老爹此刻却乘着爆炸的气浪,挥动猎刀,在瞬息之间从沙力陀的肋下插入了他的心脏:“这一刀是为了古丽……” 然后拓跋老爹反手拔出猎刀,砍下了他的脑袋——“这一刀是为了你的背叛!” 啪啪啪啪…… 黄沙遮掩中,黑袍轻轻地的鼓掌,沙暴中传来他低低的笑声:“不愧是组织里最好的猎知人。可惜。魔道的力量,你是根本无法理解的伟大!” 老爹看着乘着热风席卷而来,铺天盖地,几乎压灭了火场的沙尘。在方才的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黑袍之下,那闪耀着玉石之光的机关物。 “这种力量!” “你是借助了‘玉石’和‘机关’,强化了自己的魔道力量。” 拓跋老爹高声回答,同时用心聆听,诱使黑袍人说话就能在黄沙的遮掩中判断他的位置。掌握魔道的力量,在任何地方都不是等闲之辈,而云中的唤沙师尤其如此。 可以操纵沙石的唤沙师在满是黄沙的云中大漠,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但老爹也积累了不少对付他们的办法,尤其要先冷静下来,找到他们的位置。纵然是最强大的魔道法师,他的肉身也是脆弱的。 砂砾打在拓跋老爹的身上,上面依附着魔道的力量,犹如无孔不入的刀锋一般,轻易割破了他被大漠风沙捶炼,坚韧的像牛皮一样的皮肤。 眨眼间,他身上就出现了无数伤痕,透着血丝,黄沙还在刮去那一丝丝的肉,犹如活剐一般。 但拓跋老爹十分冷静—— 只要……一刀! 此刻,透过沙暴,守约勉强看清了老爹的所在,黄沙严重的遮蔽了他的视野,就算用尽全力,也只能看到被裹在沙暴内的那个模糊身影。 守约没有出声,他只是聚精会神,忘记之前的疲惫,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到和手中的狙击枪莫名契合的状态,此刻他眼前的视野都仿佛扩大了。 老爹身影在他的眼中越来越清晰…… “不能出声,会扰乱老爹的心。” “相信老爹,就像相信自己的枪一样……” 守约的目镜的准星,隐隐锁定了老爹的刀锋所向。 猎刀再次扫开黄沙,在沙尘出现缝隙的瞬息之间,拓跋老爹看到了一抹黑色的身影,他犹如鹰掠一般射出。那一瞬间,几乎连守约的狙击镜中都失去了老爹的身影。 只能凭借直觉,朝着老爹猎刀所向,扣动了扳机! 那一瞬间,猎刀犹如鹰鹫服从的利爪,划开了黑袍。 枪声响起,应声一捧黄沙爆射,沙流飞溅,黑袍人的脑袋骤然炸开,里面堆满了沙子。 “不好……” 老爹瞬间回过神来,知道这只是黑袍人金蝉脱壳的引诱,但这时候他身后的沙子已经化为一只大手,一把抱住了他。 那只巨大的黄沙之手,紧紧缠绕着拓跋老爹,就像是情人欲死的缠绵。 老爹手臂和肋骨同时传来一身折断的响声,锋利的猎刀也从手中滑落,插入地面的沙堆中。 残破的黑袍被卷到了那人身上,被打坏的兜帽已经遮不住他的面孔。 但守约透过那昏黄的沙暴,却只能窥见神秘人的后脑,透着肉色的头皮,刮得很干净。 守约看到老爹面露痛苦之色,呼吸略微急促,但还是强循着节奏,换上新的子弹。 这一次,他没有换位置,因为接下来老爹的生死,就系于他这一颗子弹之上,已经没有时间了! 就像昨日狙杀狼首的那一枪,守约的心脏沉稳的跳动着,这一刻,他连呼吸和心跳都仿佛放缓。 但瞄准镜中,却看到那个神秘人往自己的方向微微一瞥,似乎露出了一个不屑的微笑,然后沙暴中黄沙倾倒,沙幕犹如高墙瞬息立起,挡在了守约的枪口前。 身下的黄沙迅速推动着神秘人滑动,守约这一刻骤然扣动扳机。 “砰!” 沙幕之上,黄沙飞溅,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守约看见,被神秘人扼住咽喉的老爹,对他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然后黄沙绞动,老爹的脖颈骤然一扭,四肢无力的垂落了下去。流淌的沙子,很快将这沙幕的缺口堵住,守约泪流满面,无力的嘶吼着…… “喝!” 耳边传来一声沉稳有力的厉喝,一柄短剑被人掷出,飞旋着刺向黄沙…… 旋转的剑刃将沙幕割裂开来,一个拿着身板一般巨大重剑的身影,随即破入沙暴之中,她一脚踹在手中的重剑上,借助脚力将重剑挑起,朝着神秘人的背影狠狠砸去…… 但神秘人只是双手一拢,沙暴便化为重重的沙墙落下,挡住了这一剑,那个身影伴随着黄沙滑动,消失在了两人的眼中。 花木兰看着自己拦下的拓跋老爹的尸体,一拳狠狠锤在了沙堆上:“我来晚了!” “你究竟是谁?” 枪口抵在了花木兰的头上,守约红着双眼,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花木兰微微色变,双腿狠狠地向下一踢,整个人向后靠去,措手不及的守约眨眼间被被她欺到了身边。 她腰后的另一把短剑骤然从披风下刺出,带着剑鞘刺在了守约的软肋,同时反身一只手抓住枪口,不客气的狠狠给了守约一脚。巨大的重剑随着她的身形变幻,始终遮挡着她大半个身体。 花木兰短剑出鞘,抵着守约的咽喉,恶狠狠道:“呵……敢来威胁姐?” 短剑抵着守约的咽喉,锋利的剑刃已经划开了一个小口,涌上头的愤怒消退之后,守约也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 老爹说过,她是可以信任的人…… ------------ 第六章秘玉会 “冷静下来了吗?”花木兰冷冷道。 “嗯!” 守约微微点头,花木兰骤然松开束在他背后的胳膊,她短剑归鞘,没做任何解释,直接开门见山:“我是来自长城守卫军的校尉花木兰。拓跋老爹是我们长城守卫军在云中的线人,负责卧底在一个神秘势力中,查探长安和云中商路上的消息……” 守约保持着沉默,拓跋老爹能在流沙镇这样混乱的地方,成为赏金猎人中介,背后自然有一股势力。 他原以为是老爹的在猎人中的人脉。 但现在看来,还有长城守卫军和神秘势力的支持。 “上个月,老爹在调查那股神秘势力的走私案时,发现了某些重要线索。至于这些线索是什么,你不需要知道。所以长城守卫军便派我出来调查此案,拓跋老爹负责接应和提供情报。” “但我刚进入小镇,就被人盯上,不敢轻易去见线人,结果就被人先下手一步……此事必然和拓跋老爹正在调查的事情有关。”花木兰狠狠的锤了一把地面,拳头陷入了黄沙之中。 “刚刚出手的人,是云中精通魔道力量的唤沙师,在神秘组织中地位不凡,由他出手灭口,拓跋老爹一定查到了什么关键。” “看你这样子,应该和拓跋老爹很熟悉……我需要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花木兰的声音清澈、冷静,十分有条理:“包括拓跋老爹最近的行踪,是否提过什么特殊的事情,这些所有可能和此事有关的线索。还有,你是谁?” 守约从怀中掏出了那快要破碎的干花,递给了花木兰。 看到那破碎的小花,花木兰抬起重剑,用手沾染着老爹的鲜血,涂抹出上面瓣鳞花的花纹。 “我叫百里守约,是老爹手下的猎人。”百里守约微微点头:“我知道你要什么……” 他起身查看了一下旁边沙力陀的尸体,查看了他肋下刺入心脏的刀口和枭首的伤口,点头道:“是老爹的刀法!” “昨天,老爹带我们去执行了一个特殊的任务,伏杀狼盗……” 守约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掩埋在废墟中的残破柜台里,摸到了一个暗格,打开这个精铁制作,在沙暴中分毫无损的暗格,他拿出了一摞账本。 找到了昨天的任务记录,然后递给花木兰。 花木兰接过账本,发现上面有这次任务的详细卷宗…… “没有委托人。”她神情凝重的抬头。 守约指了指账簿上委托人位置一个玉佩形状的符号:“这说明,委托人需要保密,身份只有老爹自己知道。这个标志,就是代表他的身份。” 花木兰大拇指缓缓在玉佩的标志上摩挲了一下,低声道:“果然是他们……秘玉会!” 守约闻言一惊,没有想到老爹卧底的神秘势力,居然是秘玉会。 秘玉会是玉城最大的商团之一,成员保守而神秘,不为外人所知。 他们掌控着大批的玉矿和财富,但除了在玉城,或者他们以秘玉会行事的时候,否则成员行事极为隐秘,就算知道秘玉会,也猜不出流沙镇里谁是他们的人。 这些账簿,是老爹掌管的流沙镇猎人所有的行动记录。 上面的笔迹有些潦草,看得出来都是老爹亲笔所书,长则百字,短则一句,将任务的时间,地点,目标,委托人,接下任务的猎人,这些记载的非常清楚,甚至还有委托的金额和分红,按照时间顺序排列。 花木兰飞快的调查以往的任务,着重去看那个玉佩标识的委托人名下的,随着账簿向前翻阅,花木兰却越看越是心惊。 “玉佩标记出现的最早记录是六年前,那时候任务频率很低,但今年秘玉会通过拓跋老爹这里就悬赏了十一次任务,证明他们将会有一个大行动。老爹应该就是通过这一点,发现了秘玉会的不妥。这些任务大多都涉及走私,包括接应、护送和追回某些机关物,隐隐勾勒出一个巨大地走私网络。” 守约凑过来看了一眼,低声道:“秘玉会悬赏追杀狼盗,非常可疑。” “因为从这些迹象来看,狼盗很有可能也是秘玉会干脏活的势力,而且老爹在围杀狼盗之际,曾经逼问过狼首的一些事情,然后借我的枪,击毙了狼首灭口。以老爹的性格,如果不是必须这么做,他不会……” 守约突然翻到了之前几次的任务记录,看到了自己被克扣的‘工钱’。 那些钱来自于老爹的那一份…… 在团队预定分红之中,似乎是因为守约不参加团战,又经常打死目标,使得赏金减半,所以团队里其他人不肯分给他赏金。每一笔被克扣的工钱,都来自于老爹的分红。 “老爹!”守约眼眶泛红,抓紧了手中的账簿。 此时花木兰已经找到了自己需要的线索,通过任务账簿,查到了一次疑似秘玉会走私据点的仓库。 她合上账簿,一踢身旁的重剑,利用手臂大腿的力量将其挑起,扛在肩上,对守约道:“你带着老爹的尸体藏好……等我完成了任务,便会带你们回长城找个地方安置下来。” “等等!”守约唤住花木兰,他解下身上的披风将老爹的尸体盖好。 “我埋了老爹的尸体,跟你一起去。” “你……“ 花木兰扛着重剑上下打量了守约一番,少年莫约十六七岁,抱着那杆破旧的长枪,明明是野狗一般厮杀掠食的赏金猎人,却有一种干净的气质。 花木兰一眼就看出眼前的少年,想起之前见到,少年犹如修罗的一面,花木兰感到了迟疑,她微微思考后,摇头拒绝了。 “这是我的责任!” 花木兰脸色阴沉,脑海中浮现了厮杀声和百姓的哭喊:“长城是为了保护你们而诞生的,我曾宣誓,守卫长城。让人们不被被沙盗、魔种、马贼侵害。我是绝不会为了任务便利,让一个平民卷入进来。我的任务,是守卫长城,保护民众。而你只是想要复仇……我们并非一路人。” “长城守卫军,也不会和外人一起执行任务!” “我知道。”守约颤声道:“我知道……马贼能做出什么。我的确是为了给老爹复仇,但我也知道,没有要守护的人,枪就成了无用的玩具!我的复仇,正是为了再也不要……再也不要失去保护的人,再也不要违背当初的约定。” 花木兰看着面孔还有些青涩的守约,又看了一眼被摧毁殆尽,尸横累累的酒馆,还是摇头道:“我的任务,不需要平民插手!” “战争,让平民走开!” “那你为什么可以加入长城守卫军。”守约情急之下,语不择言:“你比我更像需要人保护的那种人,不对吗?” 花木兰却没有被这样的话刺激,她只是转身道:“这样的话,我听过太多了。但我依旧是长城守卫军最好的队长,我的小队也将是长城守卫军最精锐的部队……至于你……” 花木兰掏出一个钱袋,扔到了守约的面前:“把他们好好安葬了吧。看得出来,老爹很在意你,就差在账簿上把你叫儿子了。我会带你回长城重新生活,也算了了他的遗愿。” “我不会去长城!因为在云中,有一个很重要的约定等着我。”守约背起枪:“安葬了老爹,我就会去继续流浪。” “在此之前……” 他将古丽,扎莫的尸体搬到了老爹旁边,拔出老爹的猎刀,放在自己的胸前。 “我答应老爹,不会不告而别。” 守约按照老爹部族的习俗,在自己的脸上划了一道伤口,让鲜血代替眼泪流下:“所以,我一定要为老爹复仇之后才会离开。这是另一个约定。” “你只是一个平民……” 花木兰反手砸出肩上的重剑,守约连忙跳开,架起手中的长枪。 但重剑只是障眼法,带着花木兰的身体转了一圈后,花木兰眼皮一眯,哪还有半分的平淡,右手反转,弃重剑换轻剑,已经欺近守约三步之内。 五指合握,抓住枪杆,轻剑已经抵在了守约的咽喉! “你或许是个不错的枪手,却也是一个不合格的斥候,还是一个游离在团队之外的孤狼。” “一旦被人靠近……你就死定了” 花木兰冷声道:“不要问姐怎么看出来的。在你的任务记录上,被扣的赏金太多了。我看到了老爹对你的评价,你似乎是个不错的斥候,但却总是游离在团队之外,让队友看不到你做的贡献。我需要的帮手,不是你这样的人。” “斥候并不需要上前搏杀……”守约冷声道。 “但需要队友的信任。除了老爹之外,你还有一个能将后背交给你,放心让你开枪,能做出配合的队友吗?” 花木兰挑起剑尖,逼迫守约抬头:“作为团队的眼睛和耳朵,无法让队友信任,难道都是别人的问题?” 守约无言以对,虽然每次都尽职尽责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但他和队友的沟通,配合,确实不多。 因为他总是认为自己迟早会离开这里,继续踏上寻找弟弟的旅程。 “我无法相信你……一个在我背后射出子弹的猪队友,比一百个黑袍人更可怕。”花木兰拎起重剑,转身离开。 守约在酒馆的废墟之中,沉默了许久…… 第二天,天边刚刚泛白的时候,守约半跪在自己用碎石简单搭起的三个坟前, 老爹将他从戈壁中捡了回来,为他起了守约这个名字,虽然是个误会,但老爹未必不知道这些。他只是看出了自己的迷茫和疲惫,希望自己能留在这里。 在短暂的相处中,老爹认同了自己这个迷茫的孩子,将自己当成一个不成熟的弟子,后辈。 每次相处之中,每每不动神色的老爹,皱纹里却透出一种欣慰和慈爱。 而今,他死了! 笑着给自己缝衣服的古丽姐姐死了!教自己做饭,也偷偷学自己菜式的扎莫大叔也死了! 那个不可不告而别的约定,似乎又无法再次履行。 守约握着猎刀,将刀插在了老爹的坟前,或许,这个约定需要另一种告别。 “老爹,你们走了。流沙镇对我来说,就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会继续起程,寻找弟弟……但在此之前,我们之间的约定,一定会完成!” 他的眼神中多出了一丝凌厉,缓缓道:“关于取下敌人性命这件事,这次……绝不会失约!” 守约抱起狙击枪,转身离开…… 关于那个披着黑袍的凶手,他一无所知,唯一的线索就是花木兰正在调查的案件,花木兰虽然带走了账簿和所有线索,但守约在翻阅账簿的时候,已经记下了那处走私据点。行动的时间,应该在晚上,守约比花木兰更熟悉这里,知道据点在距离小镇不远,一处供往来的商队停放货物的货栈中。 那处货场距离小镇有一段,占地数十亩,防卫森严。 常年岗哨巡视,货栈处于开阔,毫无遮挡的平底,一般的盗贼很难靠近,而为了防备大队的马贼,防御也很严密。 守约来到一处相对高的地方,他披着和沙石颜色极为相似的沙鼠皮披风,用了半日时间,在周围的高地不断换位置窥伺,将这处货栈一切可以看到的地方,记在心中,在心中构建了一个有八成详细的地图,将每一处视觉死角,适合的狙击点,以及掩体,岗哨位置,人员活动规律都熟记于心。 他无比耐心的等待着时机,这么开阔的视野空间,白天一览无余,就算是一只沙鼠也休想逃过岗哨的眼睛。只有等到夜里,才有靠近的可能。 戈壁的天黑的很突然,一旦天色突然暗下,就算是再敏锐的岗哨,也会有一段适应的时间,那时候就是守约凭借自己的潜伏技巧靠近的时候。 不止有一个人说过,潜伏瞄准的守约,就像隐身了一样。 但守约只是知道如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如何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就像一块石头,树木。 就在天色黑下来的那一瞬,守约紧贴着有些起伏的缓坡,趁着守卫没有适应黑暗的一瞬间,飞快的靠近了围墙,他紧贴着墙根,整个人就像墙下一团模糊的阴影。 他耐心的等待着头顶的岗哨回头过去的一瞬间,但就在他准备抓住那两个岗哨目光交错的一瞬间,翻过墙头的时候。 一只商队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道路上,显然赶到流沙镇过夜的长安商队,货栈中的守卫出去,似乎正在和商队交涉。 “好机会!” 守约趁着岗哨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的一瞬间,从他们哨塔的下方,悄无生气翻过了墙。 他紧贴着头顶岗哨的视线盲区,整个人在火光和阴影的边缘,几乎化为一个虚幻的影子,他在手中一枚磨得很光的铜片,夹在指尖向阴影外探去,借助这枚铜片,他不必探头也可看清前方状况。 货栈的大门里,就是可以停放机关驼队,车队,堆放货物的货场。 走过这长宽近百步的货场,才能靠近货栈的主体,那是一栋压檐式的建筑,在这栋建筑后面,还有几个被锁起来,用胡杨木打造的货仓。 这些货仓出现在这里有些奇怪,因为流沙镇一年也下不了一次雨。 货物堆放在空地上,没有任何妨碍,完全不需要修建这样几栋大货仓……除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货物。 这时候,守约看到了商队的马车下,翻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借着马车的遮掩,悄悄向远处的货仓摸去…… ------------ 第七章玉石机关 “果然有鬼!” 花木兰看着那三座大货仓,眉头微微一皱。 她从马车上下来,记住了所有岗哨的方位,然后七拐八拐的沿着一个诡异的路线,摸到了不远处的货场。这里堆放着一些货物,让她可以矮着身子藏在里面。 视线扫过整座货栈,花木兰也和百里守约一样,一眼就盯上了那三座巨大的货仓。 守约熟悉本地气候和货物存放,所以在看到货仓的第一时间,就本能的觉得在流沙镇这样数年下不了一次雨的地方,修建临时存放货物的货仓无用而且累赘,甚至还不便防盗,因此察觉到不对。 花木兰则完全不同,她没有注意到货仓的诡异,而是发现了货仓布局的问题。 “这里简直就像守卫军的军械库……哪有把货仓相隔那么远,而且每一座相对独立,相互之间,间隔那么大的空地的。这极不方便货物的存储。除非,这是足迹地带。”花木兰心想。 足迹地带是守卫军中的一个词,指的是戒备森严的地方往往独立建筑,而且会留有一圈防止人潜伏进来的空白地带,要求视线空旷,没有死角。 这样的一段视野区,往往还要胜过复杂的机关和警戒,虽然简单,却能让高手头疼。 花木兰便听说过长安大理寺曾经闹过一起大案,被人明火执仗的抢走了存放的重要情报,嫌犯便是借助长安这座机关之城复杂的机关运行规律,完成了这近乎不可能的案子。 花木兰对大理寺的防备嗤之以鼻。 任何复杂的布置,都是给人钻空子的。相反往往简单朴素的东西,却能大巧不工,让人有一种无处着手的感觉。 一个货仓,遵循的不是商业上的便利和计划,而是犹如军中军械库一般把保密和安全放在第一位。 这不有鬼? 花木兰更是眼尖的注意到,那些货仓之间还布置了一些巨大的水瓮。 这不是用来储水的! 这样空白的足迹地带,唯一的破绽,就是从地下挖掘出一条地道,直通目标。而这些水瓮就是为了防备有人挖掘地道,一旦有人在地下挖掘,即使最微小的震动,也会反映到瓮中水面的波纹上来。 花木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她为了潜入这里,趴在马车下,数个时辰没有沾一滴水。 流沙镇虽然有几口井,但完全不够镇里用的,大部分的水都需要花费巨大的代价从其他地方运过来。所以,这里的水异常的昂贵,许多镇民从出生到现在,甚至没有洗过一次澡。 这里阳光毒辣,蒸发剧烈,就连水井都是地窖式的,而这些水瓮露天放着,每天光蒸发的水,就不是一个小价钱。 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就为了这个货仓的安全,这背后的秘密可想而知。 但分析出这些,对她的处境并无作用,要突破这空白的足迹地带潜入货仓,即便对于花木兰来说,也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长城守卫军虽然精锐,花木兰更是其中佼佼者,但就算是守卫军最精锐的战士,孤身来到一个偏远陌生的地方,没有接应,没有情报,没有计划,执行这么大难度的任务,也是九死一生。 按照守卫军操典,在线人拓跋老爹死后,花木兰其实已经可以放弃任务撤退了。 但花木兰的眼中燃烧着一团火焰。 她固执,倔强的选择了继续执行任务,或许是因为拓跋老爹遇害后,那个少年的执着,仿佛一团余烬暗暗燃烧一般的眼神,或许是在守卫军也常常遇见的,看到她是女子之身后本能不信任的神色。她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二字。 以女子之身,成为长城守卫军最精锐的战士,本就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一旦习惯放弃,将会一事无成! “真是防卫严密。” 守约紧贴着墙,观察着花木兰和货仓的情况。 “货仓的所有视角,都被岗哨覆盖,就算此时天已经快黑了。依然有四五道光柱,从各个角度将三座货仓照的通明。” 这些光柱来自于于各个方向的哨塔,是燃烧着海都商队贩卖而来最好的鲸脂,用巨大的,磨得光可鉴人的金属镜,将燃烧的火盆散发的光芒汇聚在一起,照向一个方向。 这是一整套海都的技术,据说是用来在大海上建造灯塔用的。 守约不知道‘大海’是什么,据前来云中的海都商人描述说,那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巨大湖泊,甚至可能比整个云中漠地都要大。 在云中沙漠中跋涉过的守约想了很久,都难以想象这幅画面…… “老爹注意过这里的情报。” 守约脑海里闪过那个账簿上的一些暗语:“他似乎派人留意过这边的灯火,平常这里只会亮三盏灯,已经能覆盖每一个死角了。但今天增加到了六盏……一定有比较重要的情况发生。” “光太亮了!” 守约看着货仓之间的空白地带,上面犹如镀上了一层白光,就算一只老鼠跑过去也分外的显眼。地上铺着洁白的沙土,就是为了最大程度的反射灯光,从哨塔往这里看,一切一览无余。花木兰如何能通过这个空白地带,守约很好奇。 他甚至有一丝考校的心理。 花木兰贴身教训了他一顿,告诉他——他并不懂得战斗。 而守约也很想教训教训花木兰,告诉她——她也并不懂得潜伏。 守约拉了拉身上的披风,这是从沙力陀那里要回来的,看到老爹手刃这个背叛者后,守约唯一能宽慰自己的便是这件披风了。至少没有让古丽姐姐的心血披在那个可耻的叛徒身上。而他潜入货仓的办法,正是这件披风。 在一览无余,视线空旷的平地上,想要偷偷摸过去,的确太困难了。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但残酷的自然,会筛选这样的奇迹。 戈壁滩上,往往数千里平坦的一览无余,偶尔起伏的沙丘,对于天空中飞翔的隼和鹫来说丝毫形成不了阻碍。云中漠地的魔种赤鹫,眼睛锐利的可以看清数十里外的一根草叶,夜晚在它们眼中也和白天差不多。 这种魔种生物翱翔在戈壁的天空,是一切戈壁生物的天敌。无论是狡诈的沙漠赤狐,还是凶残的狼群,都只是赤鹫的猎物。 拓跋老爹在赏金猎人中的外号——“鹫”,就是得名于这一魔种生物,意为‘沙漠之王’。 但就是这翱翔戈壁的王者,依然有生命能在它的领土安然存活——那就是戈壁中最为弱小,不起眼的沙鼠。偏偏就是这么弱小不起眼的生物,却能躲过沙漠之王的捕猎。 守约研究过它们,在戈壁流浪的日子里,他要躲避凶残的狼群,周旋狡诈的赤狐,乃至还要受到沙漠高傲的王者——魔种赤鹫的威胁。 他只能捕捉这些弱小的沙鼠果腹。 这些小东西很难捕捉,一有风吹草动,便会机灵的躲避。守约除了设下陷阱,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手里的枪,也正是如此,才让他弄清了沙鼠躲避赤鹫的秘密。 原来,这些小生物会在黄昏和清晨时期,光线变化最快的一段时间活动。 它们的皮毛有一种奇特的特性,在沙鼠移动,身上光线变化的时候,会随着光线变化而改变颜色的皮毛,明暗不定,制造出一种模糊的光影效果。这比平常伪装色更为隐蔽,模糊。 沙鼠在黄昏时跑动的时候,身上的皮毛就像是戈壁上一块模糊的色斑,即便是赤鹫锐利的眼神,也无法准确捕捉它们。 而守约身上的披风,就是用沙鼠皮制作的。 玄妙在于明暗不定,有亮度差异的光。 沙鼠皮在两块有光差的交错之间,便会发挥这个奇妙的作用,让他化为一块模糊的色斑,被人忽略过去。配合守约长久以来,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脚步和呼吸方式,他甚至可以在黄昏时踩着屋檐从人们头顶上摸过去,而不被任何人察觉。 这是近乎隐身的效果。 守约带上披风的兜帽,贴着墙,小心的向着货仓摸过去。 光线照在地面和墙上,会有明显的反射差。其中明暗交错,让守约身上的披风完美的发挥作用,在强光下,化为模糊的一块光斑。这里的光线只是比其他地方更模糊了一些,就算岗哨的视线直视,也会因为视觉对光的疲劳,而发现不了什么。 守约就这么在数个岗哨的眼皮底下,摸到了货仓。 他寻了一个光线明暗差异最大的地方,用披风遮住自己,借助铜片观察起了花木兰的动静。 铜片反射的画面掠过货场的空地,没有发现花木兰的踪迹,反而是几位伙计上来清点货物了。守约屏气吞声,看着他们仔细的,一件货物一件货物的清点,很快就轮到了花木兰藏身的那一片地方。 守约心中暗暗叫苦:“她真倒霉。正好轮到了每天的清点……” 注视着伙计渐渐靠近花木兰的藏身之处,守约的手缓缓摸到了自己的狙击枪上。他一只眼睛抵着目镜,手指缓缓的扣在了扳机上,心也渐渐提了起来…… 就在伙计走到那两堆货物之间的时候,守约肩膀已经绷紧。 带着白尖毡帽,披着羊皮坎肩的伙计瞟了一眼货物,迅速数清了数目,和账本上的勾兑,脸上没有显示任何异色。 “她已经不在那里了?”守约心中微微一惊。 待到伙计们清点完货物离开后,守约继续用小铜片一点一点观察,终于重新发现了花木兰的蛛丝马迹,她居然潜伏在马廊里,挤在马群中间,借着马槽遮住了大半的身体。 这让守约有些钦佩…… 马这种生物,敏感而又警惕,除非它的主人,不然任何人接近都会引起它们的不安、嘶叫。这也是守卫下意识会忽略这里的原因。花木兰竟然能潜入马槽,而不引起马群的任何反应。 只能说她对马性的了解,已经到了一种惊人的地步,能够很快安抚好它们。 但花木兰并不觉得自己任务执行的很顺利,相反,她脸色阴沉的像是要滴水,心中也凝重的喘不过气来,这里的防备太严密了。没有事先的侦查,没有严密的计划,全凭临时的观察和谋划,根本无法撕破这么周密的防御。 就比如那足迹地带,哪怕是一只苍蝇,都别想消无声息的飞过去。 花木兰此时已经想遍了法子,依然找不到可以不惊动守卫,潜入货仓的办法。 “如果是这样,就只能冒险!” 她没有带重剑,只是将两把短剑贴身藏着,装束也换成了便于行动的贴身短衫,原来藏身的货场上一些货物被她小心的调整过,此时下定决心,她偷偷松开了系着马匹的缰绳,又将一颗石子捏在手心,突然弹出,触动了她之前布置的一个小机关。 装着银器的货袋骤然滑落,大量的银器从袋口滑出,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引起了岗哨的注意。 货栈中的伙计闻声跑了出来,这些光亮的银器来自长安,质量极好,光可鉴人。 此时洒落在沙土里,堆成一堆,几件银盘反射着鲸油火盆的强光,朝着马廊照去,经过花木兰精心布置的银盘,正好将强光照在了马匹的眼睛上,这些机警,敏感的动物顿时躁动起来。 花木兰咬牙暗道一声:“抱歉。” 然后便重重的拍打了几匹马的屁股,将它们惊动。为首的马仰脖一声长鸣,马群骤然挣脱缰绳,花木兰一脚重重踹在栏杆上,将它们驱出。 受惊的马群大声嘶叫着,从马廊中奋力冲撞出来,朝着货仓奔去。 守卫和伙计们立刻呼喝着去拦,整个货栈闹成一团,守约看着花木兰以高超的骑术,侧身翻在马腹之侧,躲避着其他人的视线。马蹄掀起地上铺着的白沙,泛起一阵扬尘。守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花木兰竟然是以这种方法冲破了那警戒严密的空白地带。 原本是为了反射灯光,显示足迹,作为防护铺平的白沙,此时却成了花木兰的遮掩,扬尘遮蔽了岗哨的视线,几个面色凶狠的守卫大声呵斥着,让人退下,自己则从几个方向朝着马群包围过来。而在惊马掠过货仓的一瞬间,马腹之下的花木兰猝不及防地拔地而起,从马身上一跃而过,一旋身,便朝着货仓的通风口钻去。 但此时扬尘散开,渐渐单薄,几盏强灯将光柱移了过来,照破了尘埃。 一道光柱朝着花木兰的位置移来,花木兰心中一惊,自知已经暴露在即,不由按住了腰间的短剑,心中发狠道:“实在不行,就来硬的。”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有人在旁边一拉,一扬披风包了过来,花木兰手肘下意识的一桶…… 就在花木兰反应过来,此人是友非敌的时候,守约已经捂着肚子一脸惨白的蹲了下去,上气不接下气了。两人缩在一面披风下面,看着脸色苍白,渐渐失去血色的守约,花木兰压低声音迅速道:“抱歉了。我本能反应……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如果不在这里,你这就暴露了。”守约嘶着气,喘息道。 “你下手太狠了,一点都不像一个女人!” 花木兰假装没有听到他的抱怨,拉着守约钻进了货仓里,守约一进货仓便瘫坐下去,花木兰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随即大大咧咧的笑了起来,胳膊又顺手一桶,笑道:“可以啊!防备这么森严的地方,姐都差点栽了。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守约冷笑道:“倒是你,堂堂长城守卫军校尉,怎么会栽到这种小地方。” 花木兰手按着守约的肩膀,将他牢牢压着,眉毛一挑,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道:“就算姐差点暴露了。但姐被人发现,依然有把握一人双剑杀出这里。你如果被发现……” 她按着守约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压得守约闷哼一声:“你这小身板,跑得掉吗?“ “我不让你来是为你好。不过你既然已经来了。就跟着吧!下不为例。” 花木兰起身朝着货仓里的货物摸去,守约猫着腰跟在后面,冷冷的发出‘哼。’的一声。显然并不赞同她的话。 货仓已经堆满了。被羊毛毡毯包裹货物之间,是规划整齐的道路,让人在其中穿行搬运都非常便利,花木兰随手找了一个比较偏僻的货堆,随手拔出腰间的短剑,划开毡毯,露出里面许多造型奇特的机械,有木制的也有铜制的。 花木兰脸色一变,又寻了一个货堆查看,守约也凑到旁边,眉头微皱,低声道:“都是机关物!” 花木兰从牙缝里冷哼道:“不但是机关物,而且还是军用机关器。” “活轮、合金弩弓臂……还有这些扭舵。”花木兰拿起一个精巧的机关零件,咬牙道:“别看就是这扣子大小的东西,有了这个,弩弓的射击精度便能提高五成。许多东西,在长安都是管制零件!这些东西能通过长城,流入云中……这是一起惊天大案。” ------------ 第八章密室杀局 “长城守卫军内可能出了叛徒!” “还有枪管、瞄准镜和子弹,这些都是很精良的枪械零件……” 守约心中一惊,突然醒悟了老爹不久前给自己带来的东西是怎么来的了。 他找到了同式样的狙击目镜…… “还有这些是什么?”他指着一些更为复杂的机关零件道。 花木兰白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但一定是很高明的机关,这里还有机关核,哼!胆子真大。” “有人来了!”守约一拉她躲进一个明暗交织的隐蔽角落,将披风挡在身前,两人挤在一起,听到货仓的门突然打开了。外面的受惊的马匹已经被收拢好了。正在守卫的呵斥下,被圈到远处一个空地上看管了起来。 进来的人身披黑袍,带着几个守卫,守约的余光透过货架看到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花木兰抓住他的拳头,微微摇头,做口型道:“不是他!” 守夜也认出了,这并不是昨天晚上那个黑袍人,但这黑袍的形制如出一辙,说明这伙人确实和昨天的黑袍人有关。 黑袍人围绕着货架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回过身来嘶哑着嗓子说:“马匹突然受惊,冲击货仓。一定有蹊跷!你们要提起小心,多加警惕,严加防卫。“ “是!”守卫低头道。 然后几个守卫才抬起头,小心翼翼道:“可是大人,咱们不是调查过了吗?是因为货场堆放的银器滑落,反射强光,才惊到了那群畜生,让它们挣脱了缰绳,踏破护栏冲了出来。这只是巧合。” “巧合?哪有那么多巧合?”黑袍人冷笑道:“你们知不知道这一批货有多大干系,出了岔子,主上能扒了你们的皮!” “货仓守备森严,或许只有搞出惊马这种意外,才能被人潜入其中。这几天你们三人一组,加倍巡查,要保证三日之内,务必给我万无一失。现在开启甲字密室,我要查看里面的东西有没有出问题。要是出了事,你们万死莫赎!” 黑袍人带着守卫来到货仓偏东的一个货架前,他低头拿出一个机关扭,为首的守卫也连忙拿出一个银色的机关扭,两人将货架其中一垛蓬布掀开,露出里面一具锃光瓦亮大型机关器,然后将机关扭插入其中,同时扭动。 这座银色箱体一般的机关器骤然下沉,箱体裂开,分解,节节下沉,露出一阶阶向下的阶梯。 黑袍人带着两个守卫起身下去,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回到货仓,点头道:“很好,没有出什么差错,看来真的只是意外。你们小心着点……”说罢,便带人离开了货仓。 他们走了很久,花木兰才掀开披风,神色凝重道:“这些军用机关器已经是紧要的不能再紧要的物品了。居然还有密室?这些人想要做什么?” “密室没有那么好打开。”守约低声道。 花木兰流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低声道:“这就让你见识见识,为什么长安才是机关之都,河洛才是机关圣地。” 她从怀里掏出了两个犹如印章的机关器,将蓬布掀开,冷声道:“要是有第三把钥匙,还真就麻烦了。”说着,她将两枚印章按在了机关器安放机关扭的位置,印章下的印文迅速探出无数的齿柱,与印纽的形状咬合。 随着一声咔嗒的轻响,花木兰扭动印章,机关器再次下沉,露出通往密室的阶梯。 密室以极为沉重的岩石堆砌而成,从密室的宽度来看,这座货仓的地基,或许都铺满了这些一人宽高,近丈长的矩形巨石,就算真挖地道,只怕也挖不通这密室。随着密室打开,两旁的机关风灯一一亮起,将石室映照着通明。 里面的面积大约有二十步乘三十步,其中堆放着一些机关半成品,这些机关的零件十分精巧,完全不像是云中自产的。 但是机关的整体风格,却又与长安迥异。 “这像是海都的风格……但又有一丝长安的感觉,这是……”花木兰拿起一个机关半成品,凝重道:“上古机关!” “上古机关改造物。”守约看着那些机关半成品,上面长安走私而来的精良零件,间或夹杂着某些海都风格的零件,核心却是用一些古老的机关零件改造的,充满了云中实用主义的风格。这些古老的机关零件,来自云中挖掘出的上古遗迹,拥有着超越现在的机关技术,曾经云中发生过一次空前绝后的战争,那处战争造就了许多机关遗迹! 战争遗留的机关物,也成为云中赏金猎人的一大财源。 守约怀里的这把枪,就是他父母留下的上古机关物! “核心缺少了什么?”守约随手拆解了一个六边形,探出六只利爪的机关,看着核心的缺失,眉头微皱。 “这些机关都缺少了核心……” “是机关核吗?” 花木兰随手拿起一枚小型机关核,塞入了核心处,但整个机关却没有半点反应,机关核上蓝色的能量依旧稳定,没有丝毫激活机关的意思。 守约神色微变,他抬眼扫视密室,朝着更深处走去,守约注意到了一个放在角落,蒙着桑麻蓬布的箱子。 他掀开蓬布,露出一个精钢打造的铁笼子,笼子里关着一个似猫似兔,人立而起的奇异生灵,它的身体仿佛玉制,温润无暇,两只眼睛清澈的仿佛不含一丝杂质。但此时这个生灵的精神有些委顿,脚上被两只镣铐缩着,无精打采的缩在笼子里。 看到守约,更加恐惧的往笼子深处躲去。 “是玉仔!” “玉仔?”花木兰也凑了过来,低头看着这个小可怜兮兮的生灵。 “玉仔在云中也已经是传说了!相传它们是生活在矿洞中的一种独特生灵,能够与玉石共鸣。” 守约摊开双手,小心安抚着这个奇异的生灵。 花木兰知道,玉石是云中独一无二的隗宝。它能驾驭魔道的力量,拥有奇异的能量。 云中最为繁华的城市便以玉为名,昔年这条云中商道,也是为了玉石而形成的。但如今随着秘玉会渐渐控制了更多的玉矿,玉石的资源渐渐枯竭,再很少出现在其他地方了。 没想到流沙镇的神秘组织,竟然禁锢着一个可以寻找玉矿的奇异生灵。 如此一来,神秘走私组织和秘玉会的关系,似乎越发紧密了起来。 “我知道机关核心是什么了!”守约骤然抬头,他在旁边翻找,果然发现了周围的箱子里装着一枚枚切割好的玉石,这些流动着温润灵光的玉石,蕴藏着一丝丝奇异的能量。守约将它塞入神秘机关的核心,一道无形的能量骤然从机关中扩散开来。 碧绿的辉光,扫荡过小半个密室。 此时花木兰骤然发现,她手中的机关核突然不稳定起来,蓝色的机关能量时断时续的闪烁着,仿佛接触不灵一般。 花木兰一个激灵,颤声道:“这些机关能引导玉石能量,干扰机关核运行。” 守约和花木兰对视一眼,同时哑然失色,异口同声道:“长城!” 长城就是云中和长安边境,最伟大的机关造物。这座绵延万里的城墙流淌着不息的机关力量,纵然是魔种入侵也难以撼动分毫。但是这些玉石机关,如果安装在长城的机关能量节点上,就能干扰机关能量,使得长城失去防护。 花木兰将玉石从机关中扣出,挑选了两个较小的机关,放进腰后的背囊中。 “这些机关事关长城安危,我必须尽快回守卫军汇报,召集长安的机关大师研究。所以,守约。我恐怕不能留在这里帮你复仇了。和我一起回长城吧!”花木兰抬头对守约道。 守约只是沉默,微微摇头道:“我不能再失约了……” 他四下里张望,道:“这里好像不只有一种玉石机关,长城关系云中和河洛两地的安危。你再翻翻,看看神秘组织还有什么秘密,都一起带回去吧!” “这里应该不是制造机关的地方,只存着一些半成品,没有图纸和制造机关的工具。” 花木兰检查了一下,迟疑道:“看来流沙镇里,应该还有一处更加隐秘的机关工坊。” 这里的机关,除了这种犹如蜘蛛一般探出六个脚,可以抓住墙壁,吸附哪怕最光滑光滑的机关壳表面,释放玉石能量干扰机关核的干扰机关之外。还有一种做成三角形,由三角形探出的三个大足和大足之间机械小足吸附在地上,圆形的核心微微凸起,凸出的圆轮似乎可以转动的地雷状机关。 守约将玉石塞入机关核心,却在玉石脱手的一刹那,似乎了玉石有了某种奇异的联系,他将这枚机关放在地上,只见三道黄色的光芒突然从机关中射出。 玉石能量贴着地面,覆盖了整间密室! 这一刻,守约可以清晰的感知到他和花木兰的足迹覆盖在了哪里。此时,他才突然察觉到,在密室的隐蔽角落,一个已经开启的玉石机关,正在扫描着他们的足迹。机关放在货架最隐蔽的底下,一直在运转着。 “不好。”守约骤然反应过来,这是个陷阱! 守约飞跃到了旁边的货架上,转身对花木兰道:“快离开地面!” 密室之外,几道弩箭飞来,精准的射向他们原本站着的位置。 花木兰早在守约出声的第一时间便一跃而起,在窄小的石室内飞掠而过,瞬息间,她的脚尖在货架上借力一点,毫不迟疑地掠上了石室顶上,四肢撑住了墙角,整个人与地面近乎平行地卡在那里。 于是,退得更快的守约,也有一箭射向他,而花木兰却躲过了几乎所有的箭矢。 守约抬头,只听到了噗的一声弦响,箭便已经到了面前,他只能尽量侧着身子,移开身体的要害,眼看这一箭便要贯穿他肩膀,一道寒光闪过,将那箭矢劈落。竟然是花木兰身在半空之际,便甩出的一柄短剑。 花木兰飞快解下外衫,扔向地面,同时朝着墙面一撞,发出肉体碰撞地面的沉闷声音,同时一声闷哼。 守约刚开始还有些不解,但马上领悟了花木兰的意思,将披风抛下,闷着脸喊了一声。 “啊…” “他们受伤了!冲进去……” 外面的人冷笑道。 几个人影从门口冲了进来,都是穿着劲装,武艺娴熟的守卫,但他们进入石室,只注意到了抬起长枪,半蹲在货架上的守约,不料头上一个轻盈得不可思议,偏偏速度极快,行云流水一般的身影飞掠而下,手中短剑顿时如吐信之蛇,转眼刺穿了三人的咽喉。 花木兰犹如凤鸟一般飞掠,不可思议的轻盈,与守约印象中那个拿着巨大的重剑砸人的狂暴身影格格不入。 轻重之间,那个身影似乎有种格外动人的律动,将那具身躯的柔韧,力量与敏捷发挥的淋漓尽致,这般千锤百炼的武艺,以女子之身将武学修行到这种地步,甚是难得。 就在这起落之间,最后那为首的守卫还想招架,却被花木兰一剑格开胸前的架势,刺入胸膛。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倒地,石室外的人冷笑起来:“好!很好!没想到我这引蛇出洞,引来的竟然是阁下这般的高手。以惊马扬尘作为遮掩,潜入我戒备森严的货仓,在我的眼皮底下藏得天衣无缝。非得我故意开启这密室,往密室内布下了静谧之眼,才找出了阁下的踪迹,将你困在这密室之中。” “这般高手,云中难得一见,唯一一位,也在昨日被我家主人送上了天。阁下应该是长城过来的吧。” 守约听到这话,捏紧了双拳,花木兰却给了他一个眼色,让他回答。 守约压抑着怒吼,沉声道:“是你们,杀了拓跋老爹?” “看来赤鹫真的是你们的线人!也是,唯有他控制着流沙镇的赏金猎人情报体系,才能发现主人计划的蛛丝马迹。也难怪你们能摸到这里,若是让你和他接上了头,还真是个麻烦。不过,拓跋昨天就被主人亲自处置了!而阁下也被我诱入这等绝地,纵然你武艺高强,能起落之间解决我的四个手下,但这密室乃是一丈厚的巨石所堆砌,门更是三尺厚黄铜机关大门。” “一旦我从外面锁上,你就是绝顶高手,也要被困死在里面。纵然有天大本事,又能如何?” “不如投靠我们,乖乖投降。” 花木兰给守约继续使眼色,守约沉声道:“好!我降了!” “哈哈哈……阁下不要打着引诱我进来的主意,你就是说破大天,我也绝对不会踏入石室一步。你要投降,那就放下武器,赤身走出来,门外有十二把机关弩和两只枪对着门口,都是长安来的元戎一型和虎贲二型。你应该看过货仓内的货物,知道我不会骗你。” 花木兰心中微微一沉,这黑袍人如此谨慎,没有给她半点机会。 她还是大意了。被人骗入了密室,自陷绝地,原本在开阔之处,她还有自信一人两剑,杀出重围,但现在被困在石室内,就算她武艺再高强十倍,也没有施展的余地。 更别说还要带着这个拖油瓶。 花木兰狠狠瞪了守约一眼,用眼神吓唬道:“姐都叫你不要过来了!” 守约回以一个凶狠的眼神:“我不过来,你就死定了……” 这时候,守约轻轻拿起一枚静谧之眼,将玉石安装了上去,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和玉石能量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联系后,将那枚静谧之眼抛给了花木兰。守约则开口道:“好!我先出去,你们不要射箭。” 花木兰接过静谧之眼,瞬间领悟了守约的意思,她撑在石室的顶上,回忆着石室入口,通道的方位、距离,在脑海中构建了一个大概的模型,然后守约赤着双足,落在了地上,将狙击枪抵在肩膀上,驾着枪一步一步的朝着门口走去,同时沉声道:“我出来了!” 密室门口,黑派人冷笑着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周围的守卫看到人便往四肢射。只要留一个活口就好。 此时,门中骤然飞出一个黑影,有人抬手射出了一箭,却是一间短衣,随即又有一物落在了门口,那东西贴在地上,发出一声机关运转的轻响,黑袍人骤然色变。但此刻守约已经感知到了门外脚印所在的位置,他根据脑海中几双脚印,瞬间锁定了那个处于所有人保护之中的那双特殊脚印。 他飞快闪过门口,透过那丝一闪而过角度,手中的狙击枪轰鸣。 子弹在瞬息之间,穿过两人之间一条仅容一指透过的缝隙,击中了黑袍人的眉心! 密室外的守卫人心大乱,所有人都紧张的向四周张望,因为没有人相信,子弹会是从密室中射出来的。守约不顾枪管的颤抖,迅速拉动枪栓,再开一枪。守卫之中,又有一人应声倒地。 花木兰从密室的门口蓦地飞身扑下,手中的短剑甩出,旋转的剑刃割裂了人的躯体,紧接着另一把剑被她拿在手中,先前挥斩,明明是护身的短剑,却被她斩出了战场的杀伐气势,电光火石之间,剑刃擦过。 静如影,疾如风! 大片的鲜血沿着割开的身体喷射出来。 守约出的枪声再响,犹如死神收割的镰刀一般,一人应声倒地。剩余的守卫已经被完全摧毁了士气,丢下手中的弩箭转身而逃,花木兰没有追杀,这里的响动早已经惊动了其他地方的人,货仓储备的物质极为重要,神秘组织守护这里的人绝不会只有这些,留下他们没有任何意义…… “快,我们没有支援,得赶快闯出去!” 花木兰对守约伸手,两人双目对视,花木兰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心中竟然已经承认了这个少年有资格做她的队友。 守卫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他却转头跑回了密室,拿着披风将静谧之眼的机关卷了好些,又将那些玉石狠狠抓了几把,最后临走前,看着笼子里撑着栏杆,可怜兮兮看着自己的玉仔,又一咬牙跑了回去,打开笼子将它抱了出来。 花木兰在货仓中一声呼哨,前院货场被围起来的马匹之中便有一只乌云踏雪,浑身黑毛四蹄雪白的骏马抬起双蹄,蹬开栏杆,跑向了她。 “这么短短一段时间,你是怎么驯服一匹马的?” 守约抱着玉仔,有些难以置信。 “你还把这小东西带上了!”花木兰翻身上马,将守约也拉了上来,她眉头微皱,但很快便舒展开来:“好歹也是一条生命,救就救了吧!驾!” 守约一手抱着玉仔,一手架枪,将冲来的守卫击倒在地,守卫骤然遇袭,皆四处寻找掩体,躲避起来,花木兰趁机狠狠地一夹马腹,往货栈大门冲了过去。 此时货栈大门紧闭,花木兰纵身大笑道:“打那把锁!有把握没有?” “唯有子弹,从不失约!” 守约抬枪在马上瞬息之间,锁定了那把锁,枪声响起,锁豁然洞开。 花木兰冷静的可怕,她驾着马冲向大门,在靠近门口时一拉缰绳,马匹人立而起,她在马上回身一旋,蹬开大门,随即驱马犹如离弦之箭似的冲入了黑暗之中。 ------------ 第九章幽灵和飞镰 在一座丘陵的山头,可以看见戈壁之晨,清冷的月亮凝悬天宇,对应着的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戈壁的丘陵起伏如线,在这片裸露的红土与黄沙的胸怀里,一座小镇,远远的露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此刻,白日滚烫的沙石上滴水成冰,比起白日酷暑更多一丝阴险的透骨寒意,常在这边死亡沙漠中穿行的商旅都知道,对于没有经验的旅人,这片沙漠的清晨,比中午更危险。 一个披着兜帽,蒙着面纱的身影,站在丘陵上,凝视着远方的流沙镇。 在这片戈壁,他的身影犹如鬼魅,似乎是荒丘上徘徊的幽灵一般,轻巧的跋涉在这片死亡之海中。 不过三两转瞬,身影便已经顺着丘陵的脊线,落在了地上。 身后传来一身呼唤:“师父!” 赤红头发的混血魔种,手中套着两个铁环,拖着一对飞镰,脚下踩着流淌的沙子,从远方的沙丘上滑了下来:“这次你可别想甩掉我。” 魔种少年眺起脚,一手抓着头顶乱糟糟的红色毛发,大耳朵微微煽动,咧嘴露出四颗尖锐的小虎牙,他的眼睛映着晨光,认真的犹如红色火焰一般燃烧。 他堵在那鬼魅一般的身影前面,就犹如两人昔日相见一般,止步仿佛又在一个起点。 “我已经是云中最好的赏金猎人了!无论师父你要做什么,我应该都有资格帮你。” 少年笑得很嚣张,眼神却很认真。 “那就跟上吧!”幽灵淡淡道:“还有,不要说我是你师父。我也不需要弟子!” ………… 清晨,守约坐在拓跋老爹的坟前,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疤。 守约抚摸着一个破旧的玩偶,玩偶是一块木牌刻的,上面是一个长着毛茸茸耳朵的红发孩子,勾勒出来的五官略显幼稚。他微微垂下了头,遮掩住自己的眼睛,低声喃喃道:“玄策……你在哪里?” “我又一次孤独一人了!” “为什么,我总是要失去家人?” 一滴浑浊的水珠滴落在木牌上,被守约小心翼翼的擦去,爱惜的将木牌挂回了自己胸前,放进衣服里,贴着肉带着。 花木兰风风火火的骑着马跑来,跑到守约所在的丘陵前,勒住马英姿飒爽翻身下去,走到守约跟前。 “你就在这里睡了一夜?”她打量着四面漏风,还透着一股清晨未散去寒意的丘陵,“我以为你会回镇子……” “我在流沙镇已经没有家了!不如来陪陪老爹……” 守约拍了拍身边给老爹堆起的坟茔。 花木兰叹息一声,抛出了一个小包裹,被守约伸手接住,打开一看,却是一截枪管和许多机关零件。 “你的枪快坏了吧!这把枪应该是上古遗留的机关物,威力很大,但已经太破旧了。你之前连续开枪的时候,对枪管磨损更大,估计快报废了吧!这种情况下,最后一枪还能打中锁……姐不得不说,好枪法!” 花木兰将自己的重剑从肩膀上卸下来,砸到守约身边,砰的一声震动,让守约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 花木兰却恍然未觉,只是对守约道:“换上试试?” 守约检查了一下零件,微微皱眉,迟疑道:“你又回去了一趟?” 花木兰伸了伸腰,活动了一下背着重剑的肩膀,点头道:“嗯。本来想看看昨天我们打草惊蛇后,那货栈是什么反应。如果他们要藏起来那批货,我就可以跟着他们,说不定能找到机关工坊的所在。” “不过,杀死老爹的神秘组织大概率就是秘玉会,他们的势力很大,机关工坊未必会在流沙镇。” “不,我觉得工坊一定就在流沙镇……”守约却断定道。 花木兰饶有兴趣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它!”守约指了指旁边酣睡着的小家伙,它蜷缩着有些不安,眉宇间似乎还有点残余的惊恐,但已经敢拉着守约的披风裹着自己,呼呼大睡,鼻子都快冒泡了。 “玉仔?有道理……玉仔是秘玉会为了寻找玉矿奴役的奇异生灵,如果流沙镇没有玉矿,也就没必要将这小东西送过来。而要制造玉石机关,非但需要玉石作为机关的能量核心,就连一些部件也需要玉石粉末为材料。流沙镇如果有玉矿,那么确实有很大几率,存在制作玉石机关的机关工坊。” 花木兰点点头,认可了守约的猜想。 “还有就是老爹。” 守约面无表情,手中却已经下意识的拆开狙击枪,开始例行的保养和修理。花木兰睫毛微微颤抖,看穿了守约平静外表下的伪装。 战士保养自己的武器,需要冷静的情绪和平和的心境,当守约下意识的做这件事的时候,就证明他要借此来控制自己的情绪。 此刻他的心,绝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守约淡淡道:“以老爹的本事,绝不至于为了摸清一个我们一下晚上就能找到的线索,就丢了性命。他一定是发现了机关工坊,才让神秘组织警觉起来。” 花木兰抱着双臂打量了守约片刻,这才开口道:“姐收回之前的话,现在的你或许还不合格,但你绝对有作为优秀战士的潜力。跟我回长城吧!把这里的重要情报带回去,然后我们再一起回来,为拓跋老爹复仇。” “我不会去长城的!” 守约换好了枪管,零件,抱着枪站起身来,“就算没有你,我也能一个人为老爹复仇。” 他抛起身边的静谧之眼,然后接住了它,“我已经有把握了。下一枪,我绝对不会空。” “下一枪空了,你会死!” 花木兰提起他的衣领,瞪着他道:“真正的斥候,绝不会因为空了一枪就陷入绝境。因为他还有队友!我的剑刃会挡在你身前。没人能越过我靠近你……姐还以为你已经学会了合作!” “那是你抛弃了合作!” 守约眼神坚定,毫不畏惧的回看着花木兰的眼睛:“我昨天帮你,是为了对付神秘组织时能多一个人。既然你已经找到你想要的线索,也不算辜负我昨天的出手……但复仇是我和自己的约定,我一定会遵守!既然你不愿意帮忙,那后面的事就与你无关。” “这些能干扰机关核能量的玉石机关对长城万分重要,我必须带着它先回去!” “只要揭露神秘组织的阴谋,我们也就能带更多的人回来,彻底铲除神秘组织。给拓跋老爹报仇!让他死的值得!如果因为一时冲动,孤军深入,致使神秘组织的阴谋得逞,那么云中和河洛都会血流成河!那些依靠着长城的人们,更会失去庇佑他们的家园!”花木兰严肃的劝告守约。 “三天……” 守约淡淡道:“还记得货仓里,那个黑袍人说过的话吗?” “三天之内,这批货物要万无一失。昨天我们打草惊蛇,今天货栈却只是加强戒备,并没有转移这些走私品。一是说明神秘组织在流沙镇势力极大,并不畏惧我们两人。二也说明近期这些走私品便会转移,所以不需要再临时藏起来,免得出岔子。” “这个期限,大概是三天……” “三天之后,这些玉石机关和违禁走私物便会被送走,神秘组织必然有大动作。” “它们会成为神秘组织的武器,会被另一群狼盗,另一群马贼拿在手中,去屠杀……去为恶!” “三天之内,你的长城守卫军赶得到吗?” 守约握住了胸口下面那一块玩偶木牌,低声道:“你要守护长城背后的人们,我也要守护长城之外,云中的人们。让曾经玄策的悲剧……不再发生!” “那个孩子叫做玄策?” 花木兰指了指守约藏在胸口的木牌,迟疑道:“他……” “他和我走失了!在一次马贼袭击中,被人掠走……”守约低声道:“所以我不能和你去长城,因为我答应过不会和他分开。我一定会找回玄策。” 花木兰沉默良久,突然背起重剑,回头看向流沙镇的方向,招呼守约道:“走。我们只有三天时间!” “三天一到,无论有没有线索,你都必须和我回长城!守卫军这么多人,总比你一个人瞎找强吧!” 守约有些吃惊的抬起头…… 却看到花木兰侧着头,戈壁的风吹着她的发丝飞扬,这一幕英姿飒爽,她扛着重剑,高马尾的发丝拂过那雕刻瓣鳞花的大剑。 “长城,保护的是所有人!不分云中和河洛!” “机关工坊的线索,还得从货栈那里着手。我去抓个舌头,你在远处接应,要是我死了!你一定,一定要带着玉石机关回到长城,交给守卫军!”花木兰转头对守约交代道。 守约却微微摇头:“货栈必定会加强防备,甚至会有埋伏,这么动手太莽撞了!” “现在可没时间给我们调查其他线索。” 花木兰扛着剑,流露出一丝丝危险的神色,没好气道:“不然,你说怎么办?” “现在就说没有其他线索,未免太早了!” 守约拎起玉仔,平静道:“别忘了!我们还有它……这个小东西肯定去过不少地方,而且它能和玉石共鸣,就算蒙着眼也能辨别道路。跟着它,就能找到大量的玉石,不是工坊,就是玉矿。” “而且那天晚上袭击老爹的黑袍人,能操纵黄沙移动,可能是云中流传许久的魔道唤沙师。据我所知,唯有魔道法师才能奴役玉仔,为他们寻找玉矿。“ “小小的流沙镇,总不会有第二位魔道法师了吧!” 守约眼中闪过锁定目镜中猎物,才会有的危险光芒。 花木兰看着守约的眼神却越发欣赏,她露出诱拐一般的姨母笑容,压低声音道:“守约,为老爹复仇后,你有什么打算?” “继续寻找玄策……” “那么找到弟弟之后呢?总该有些理想吧!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木兰小队?你是姐看中的第一个队员……加入的早的话,我可以让你做副队长哦……” “人生的理想么?做饭,打扫,照顾弟弟!” “刚刚你说要保护云中人们的时候,可不像现在一样没志气。” 花木兰和守约一同摇醒了玉仔,可怜的小生灵擦干了湿漉漉的眼睛,迷茫的看着两人,花木兰凑上去道:“看姐的……我可会和孩子沟通了!” 她瞪着眼睛,神色尽力缓和,但还是显得凶巴巴的,凑上去问道:“小东西,那些绑架你的坏人,他们老巢在哪里?” 玉仔被她严厉的神色吓得小腿乱瞪,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守约只得接过这只小生灵,他气质温和的抱起玉仔,给它喂了一些玉石,玉仔很快就放下了戒心,守约像照顾孩子一样柔声跟它说话,指手画脚沟通完毕,玉仔便摇摇晃晃的带起路来。 看着花木兰僵硬的神情,守约微微笑道:“玄策小时候,可是我带大的!” ………… 一只鹰在货栈的上空盘旋,倏而落下,一个身穿丝绸白袍的光头男人站在货仓前,伸出胳膊,架住了这只矫健的鹰隼,轻轻地抚摸着那鹰的脑袋。 他微微抬起头来,面孔赫然是昨日杀死老爹的魔道唤沙师,此刻他穿着来自长安的暗纹丝绸长袍,身上佩戴着各种华贵的首饰,手中的黄金权杖上镶嵌着一块拇指大小,温润的犹如羊脂的玉石。 走进货仓吗,男人站在那些尸体面前,这里还保持着花木兰和守约闯出去时的狼藉,就连尸体都没有收敛,保持着原样。 “两个人。” 男人缓缓开口道:“仅仅是两个人,一个被拓跋带回来的孤儿,再加上一个长城守卫军派来的女人。就撕破了你们自称万无一失的保证,冲破了天罗地网严密的封锁,还杀了七号。” “甚至发现了密室,掠走了我的玉仔。找到了那些决不可暴露的机密货物。” “大人!” 货栈的管事额头冷汗淋漓,解释道:“都是七号这个蠢货,想要借密室诱捕守卫军的密探。所以才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男人此刻的脸色让人望而生畏,他的目光落下,就让管事仿佛承受了什么重压一样,踉跄跪倒在地,不敢抬起头来。 男人的手缓缓落在了管事的头上,低低地开口道:“我最讨厌的,就是推诿责任的人。” 管事双腿抖若筛糠,浑身颤抖的看着地上的白沙犹如蛇一般游动到了自己身上,沙流缠绕着他,渐渐收紧,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和骨骼的碎裂声,一切归于沉默。 马上就有人将尸体拖了下去,又有一个黑袍人来到他的耳边,耳语片刻。 “至今为止,领取的赏金任务无一失败的猎人——飞镰?” “这么巧,就来到了流沙镇?这几天的流沙镇可真热闹,人都死不完的吗?正好,我也有一件赏金任务要情人来做。派人找他过来……”男人低声说道,他微微仰起下巴,就有人飞奔去做了。 幽灵和飞镰站在老爹酒馆的废墟前,红发的魔种少年咬着牙冷声道:“谁干的。” 旁边被他抓着的本地赏金猎人颤声道:“是马贼。本地的猎人据点就是拓跋老爹的酒馆。前天夜里,一伙马贼来袭,将酒馆付之一炬,老爹也失踪了。” “马贼!” 少年咬牙切齿道:“又是马贼。这些可恶的东西是杀不光吗?我的飞镰,渴望着他们的鲜血。” “马贼也死了很多人,听别人说,那天被老爹收养的猎人守约就像恶鬼一样,杀了很多马贼。你要想找老爹的下落,就只能去问他了。” 猎人看着那标志性的双镰,有些崇拜,又有些畏惧的说道。 “哈。”少年一声轻笑:“熟悉的傻瓜……守约?谁会起这么傻的名字啊?” 幽灵拂开地面上的黄沙,露出柜台下一块带着花纹的石砖,那花纹来自于云中一个古老的城邦,如今已是一片废墟,沉浮在海市蜃楼的幻象之中。 幽灵褪下了面巾,脸依然隐藏在兜帽下的阴影里,他嘴唇嚅动,念出了那个古老城邦的名字——“金庭!” “禁卫军永生永世守护他们的真王!”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对自己背影的呼喊。 “只要王愿意归来。禁卫军会从三十六部族,从云中各地奔赴而来!” 幽灵像是触碰到了灼烧他的火焰一般抽回了手,任由风吹起黄沙,掩埋那来自故土的砖石。 他低声道:“不,我不是你们的王!我也不配做王。我让你们失望了……” 幽灵掩盖了这个拓跋老爹藏的最深的秘密,让这块来自部族传承的石砖,长眠在了废墟之中。 他站起身来,抓上飞镰的衣领转身就要离开,但却有人拦住了他们。 “阁下可是最近声名赫赫的赏金猎人飞镰?我家主人达奚有一个重要的赏金任务,想要委托给阁下。”仆人带着帐车,对少年邀请道。 男人在货栈见到了被请进来的幽灵和飞镰,而他的视线只在飞镰年轻的面庞上停留了一息,便将目光转移到仿佛影子一般藏在飞镰身后的幽灵身上。 似乎对这个无名的影子,更有兴趣。 但他始终没有靠近幽灵,跟他保持着至少十步的距离,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低声道:“我让人去请近年来最好的赏金猎人飞镰。没想到还能把猎人中最神秘的幽灵也请了过来。那么这次的任务,却是让我更有信心了。“ 幽灵依旧像个鬼魅一般,停留在那里,一个距离男人不近的地方。他仿佛知道男人的心理临界线在哪。 他就站在那里,却给男人一种如芒在背,十分不舒服,但又不应该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的感觉。就像衣服背后隐藏的小刺,鞋底的一颗砂砾,让人不舒服,但又不好调整,那种尴尬的位置。 但男人知道,这个影子可不是什么小刺。他是云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相比起来,这个自称飞镰的少年,便没有什么城府…… 男人淡淡笑道:“在下达奚,是一名商人,经营着一家小商团,而这家货栈就是我的产业。昨天晚上,有两个凶徒闯进了我的货栈,盗走了一部分珍贵货物,还杀了我的护卫!” “我听说过飞镰从未失手的名声,所以想颁布赏金,请你们帮我捉回昨天夜里闯入的两人。他们的资料我已经调查了出来……“ 一位护卫取来几张纸,玄策接过来匆匆看了两眼。 “咦?是那个守约?还有一个女人?” “你这些资料都太简单了。对于那个女人,只提到了几句武艺很好,善用一双短剑和一柄重剑。这个守约用的是枪,连一张画像都没有。”飞镰摇头道。 “若是阁下接下这个任务,我自然会让下面的伙计帮忙。这流沙镇小半都是我的产业,找出几个见过他们的人,却也不难。”达奚低声道。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抓他们?” 飞镰对这份委托并不感兴趣,他有兴趣抓的是马贼、强盗、坏人。对于敢杀马贼的人,那个叫守约的傻瓜和女人都不感兴趣。 “术业有专攻!” 达奚转了转手上镶嵌着玉石的戒指,平静道:“我相信专业人士。事成之后的赏金,也绝对会让两位满意。” 幽灵兜帽下的眼神,隐蔽的扫过了刚刚男人用流沙勒死管事的地方,悄无声息的观察着沙子的形态,随即目光越过达奚看向了他背后陈列的尸体。 他突然开口,低声道:“这个任务,我们不接……” 说罢,便示意要带着飞镰离开。 大商人达奚没有阻止他们,只是让护卫送他们出去…… ------------ 第十章南海商团的悬赏 “老师,为什么拒绝他?” 飞镰虽然对这次的赏金并没有什么兴趣,但还是很好奇幽灵的选择。 “那个自称商人的男人,悬赏的两个目标并不简单。那些尸体上迅疾而致命的伤口,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这种凌厉,迅疾,如风如雷如阴的剑法,唯有在战场上才能磨砺出来。” “尤其出现在一个女人身上,十分难得!”幽灵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寻找到对手的期待,“她应该是来自长城的守卫军。另一个人的枪法更加有趣,他开枪的时候,心一定很静,手也很稳……现在还略显稚嫩,但却是很有潜力的人。“ 幽灵稍稍沉默了片刻,紧接着低声道:“还有那个商人,身上都透着秘玉会的臭味!” 虽然拒绝了那个大商人达奚,但幽灵还是很快找到了另一桩悬赏,那是一个成年旧案,发布者乃是著名的海都商团——南海商会。 了解这家商会的人,都知道南海商会是海都机关在云中漠地的代言人,一直以来与长安商队竞争,背后有着海都官方的影子。 行事务实,利益至上! 整个云中的四大贸易势力,除了来自长安商人们,因为有着长安支持,长城的庇佑,商队聚集在一起,依托着长城建立了都护府,作为深入云中贸易的根基,并没有成立商团。 其余各方的商人,都成立了大型商团,在云中扎下了根。 南海商会是海都机关的代理人,成员大多是来自海都的大商人。 而沙海之子,则是云中本地的部族——拾荒者、猎人、商人们共同成立的一家商会,成员大多是云中的中小底层商人,是战后云中小部族抱团组建的势力。 最后的秘玉会,则是垄断玉石贸易大商会,也是云中最大的城市玉城的商会势力。其成员十分神秘,积累财富,势力崛起的速度非常之快,如今已经控制了大半个玉城。 南海商会的负责人是一位满是成熟风韵的妇人,她金发碧眼,据说来自海都的一个大家族,此时,却在用一套机关茶具为两人烹茶。 茶叶是来自长安的北苑贡茶,机关茶具煎熟的茶粉在杯中翻滚,姜、葱、橘皮翻涌起来,泛起一片绿色的浮沫。 女子端起手边的骆驼乳,将黄白色的乳点入茶水之中,泛起一阵奇异的奶香。 这套机关茶具由多套器皿构成,它的金属纤细,充满律动感,如机械钟表一般华丽,毫无作用的镂空纹饰遍布外壳,精致脆弱的玻璃器皿以更为脆弱的玻璃管道连接。 茶水在玻璃器皿中渗滤、滴漏式,甚至被温度差异造成的压强差,虹吸到了上层的器皿中,最后才精致的点入牛乳。 充满着和长安茶道机关截然不同的异域风采。 这样一杯茶,就如同海都的机关一样,虽然源于长安,但却被骄傲的海都人做了更多的改变。 “波轮成是商会的一位机关师,他曾经很有潜力,推出过很多新颖的机关器,但随着商会对上古机关物的挖掘,他渐渐沉迷于这种上古的危险机关,进行了许多不被允许的危险研究。” “就在三年前,他突然袭击了同僚,窃取了商会的机关机密叛逃。有证据表明,他最近曾在流沙镇出现过,因此,商会便下发了悬赏通缉他。” “你们海都人研究上古机关物,不就是为了解决海都的污染吗?你们一向对自然,对云中的传统毫无敬畏,只要有利可图,没有你们不敢做的事情。他的研究应该会对海都有所帮助才对,为什么会突然叛逃?” 幽灵突然开口道:“而且什么样的研究,才会让你们都称之为危险?” 女人的瞳孔微微收缩,她刚刚拿起茶杯凑到红唇之前,准备抿一口,此时也停滞在半空。 少顷她才徐徐放下茶杯,低声笑道:“看来幽灵阁下对我们海很是了解,那我也就不瞒着阁下了……” “长安的机关术有着神秘的机关核,能够创造出拥有智慧的机关造物。海都的机关,则是建立在燃烧海水的蓝烃引擎之上,有着更高的效率和更上一层的技术。” “而波轮研究了上古的机关物,却还要胜于长安和海都,是来自一个更为强大的机关文明。他通过研究,认为长安的机关核比蓝烃引擎更好,因为它赋予了机关情感的力量。” “于是为了研究机关能量,他进行了生命机关化的研究。最后竟然宣称云中所产的玉石,蕴藏着和海都所提炼海水相似,但却更为完美的力量。“ “他认为——玉石,才是最完美的机关核心!” “可是使用机关束缚玉石的力量,实在太过困难。云中玉石中蕴含的能量十分的高级,难以被机关这种秩序所驾驭。” “在几次失败,给商团造成了重大损失之后,我们停止了他的研究项目。可波轮机关师并没有停止他的疯狂研究,而是和云中本地的一些势力进行合作。他从云中古老的,驾驱玉石力量的贤者们的传说中得到了灵感,认为魔道法师可以驾驱玉石的能量,而机关能够更为高效的利用这些能量。” “于是他袭击了商会的一位魔道法师,用机关改造了他,间接创造出了‘玉石机关’!” “那是一种极为邪恶的造物!” “或许玉石之中的确蕴含着比海都提炼的海水更为强大的能量,但所造成的‘污染’,也更为可怕。他的研究十分危险,并不是云中人所能理解和警惕的,他对能量的运用,已经偏离向了黑暗。” “所以我才想请你们把他抓回来,由商团来处置,销毁他的邪恶研究。” 女子并没有发现,在她说到波轮机关师亵渎了云中传说中可以运用玉石力量的伟大贤者的时候,幽灵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隐蔽,却又坚定的杀意。 他安静的听完南海商团的负责人博纳希厄夫人的话。 隐藏在兜帽下面的脸大部分都埋在阴影中,透着一丝冷峻,博纳希厄夫人则完全被这个男人隐隐透出的巨大张力迷住了。 她美丽的眼睛璀璀生挥,用扇子遮住了自己下半张脸,眼中发出异样的光彩,似乎在无声的邀请着什么。 而一旁的飞镰对这些似乎都完全不感兴趣,头都快点到桌子上,睡着了! 幽灵透出一丝杀气,让飞镰立刻惊醒,本能的抬起双镰挡住了自己的咽喉,却听身后的幽灵低声道:“这个委托,我接下了。” 飞镰被身后的杀气震慑的冷汗淋漓,滑落鬓角,在心中感慨:师父的实力还是那么强大。就算自己这一年进步了许多,也没有看到师父实力的边际。 博纳希厄夫人在胸前缓慢摆动扇子,支着下巴颏,微笑道:“那么,波轮机关师的情报,我这就即刻奉上。“ 说着,便从裙中解下一个卷轴,交给了幽灵。 幽灵打开看过,发现南海商会所调查到的关于波轮·凯斯的大部分情报,目标出现在流沙镇的蛛丝马迹,都有记载。 他没再理会博纳希厄夫人含情脉脉的目光,带着飞镰转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们消失许久,博纳希厄夫人才抬起已经凉了的奶茶,毫不忌讳的抿了一口。 “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呢!”博纳希厄夫人抬起天鹅般的脖颈,露出一丝优雅的微笑:“……幽灵,十多年前突然出现在云中的赏金猎人,神秘,但也极为强大。行踪隐秘,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常常有人看到他在金庭国遗迹附近出没……” “真是一个满是谜团的男人。” “但波轮·凯斯,也是海都新一代最为杰出的机关师,米莱迪执政还曾支持他的研究,希望能开发新的能源,缓和海都的污染。这样一个真正的天才,为什么我还是感觉,他也难以逃出你的缉拿呢?“ “不过,比起之前的凶名赫赫,孤身独行的你,如今的幽灵也已经有了顾忌。那个少年,会成为你的弱点吗?” 博纳希厄夫人的笑容神秘% 幽灵的心中也在思考着,和身边那个天真的不带脑子的少年不同,就算是自我流放,他也依然肩负了太多的东西。 甚至可以说,云中沉重的命运就担负在他的肩膀上! 他凝视着流沙镇升起的点点灯火,这座长安和云中商道之间的小镇,汇聚了太多强大势力的触角。 长城守卫军、秘玉会、南海商团! 这些势力围绕着一个神秘的中心,似乎暗流涌动,将要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疑似身上有秘玉会味道的大商人达奚,他通缉的两人:一个是从长城而来的守卫军,一个是本地赏金猎人会长收养的遗孤。 看来拓跋的死并非意外,也不是马贼动的手。 拓跋的身份,除了金庭遗族,似乎还有其他更为复杂的几面。 还有海都南海商团通缉的机关师——他的研究,似乎也构成了这场风暴的中心! 这些人和势力,会对云中造成怎样的威胁,却是幽灵不得不思考的事情。 相比之下……幽灵看着已经在打瞌睡的飞镰,少年的头垂的低低的,两只耳朵却警惕的微微转动,打量四周。他的手已经跟飞镰绑在一起,片刻不离,虽然在瞌睡,却能随时惊醒应对危险。 看着睡得正香的飞镰,幽灵嘴角带着一丝冷峻的笑意,说不清是关心还是嘲讽。 他的嘴唇微微蠕动:“愚蠢的弟子!” 此时,守约和花木兰也已经暗中跟着玉仔,来到了镇郊一处偏僻的大庄园外。 “在我的故乡,有一个古老的传说。” “传说贤者们统治着云中,拥有伟大的力量,无尽的知识,他们用玉承载着千窟城壁画的须弥幻象中的知识,然后将玉嵌入自己的额头……” 带着罩帽的黑袍人轻轻一拂,脚底的黄沙流动,组成了一幅幅沙画,描绘着许多神圣的仪式和知识。 沙画复刻自许多千窟城中的古老壁画,但在那一场大火后,千窟城里的原版尽数被毁,此时被黑袍人复刻出来的已是绝版。 画上描绘着一位学徒在千窟城的壁画前盘膝入定的场景。 那构成壁画的砂砾犹如活物一般浮动,描绘着一个模糊的世界,突然间学徒顿悟了贤者之道后,整个须弥幻象瞬间崩塌,从壁画中浮出的幻境塌缩回一块玉石之中。 玉石悬空而起,落向学徒的额头,在一片光明之中,贤者诞生! 站在黑袍人面前的是一个海都机关师,一头金发凌乱卷曲,不修边幅的面孔倒也算得上是英挺,墨绿色的眼睛偏执的仿佛对世间的一切都没有兴趣,只想沉溺在自己的研究里。 面对黑袍人这个资助者,他的态度也不太恭敬,只是用那漫不经心的语调回答道:“传说,终究只是传说。” “贤者只是古代掌握魔道力量的人而已,他们找到了用自己的身体镶嵌玉石来控制更强大的魔道力量的方法,确实是一群先驱……” “但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一群掌握了强大力量的魔道法师罢了。” “血肉之躯永远是苦弱的,唯有机械的力量,才能达到永恒。如果你肯让我放手实验,我早就能找到将玉石的能量彻底利用起来的办法,打造出超越海都的机械。” “蠢货!”黑袍人冷冷道,他收回了手,控制黄沙流淌的力量消失,任由脚下的砂砾被风卷起,吹散。 “你对贤者的力量一无所知……掌握魔道的力量,远远不比不上他们的万一。似我这样的唤沙师,在那个贤者的时代甚至称不上一名学徒。他们可以重构物质,化身曼荼罗,更能轻易掌握魔道的元素之力,他们每一位都是行走在人间的半神。” “他们的力量,你根本无法想象。你所谓的机关,在他们挥手从黄沙之中升起的宏伟城市面前不值得一提。” “如果那样,你又何必与我合作?去研究利用机关控制玉石力量的方法?” 波轮·凯斯对此不屑一顾,黑袍人真是个典型的魔道法师,虽然成为了有名的大商人,加入了秘玉会,似乎不同于其他的法师那样浮夸,做作,但那骨子里的自大完全是一副德性。 “因为古代贤者早已经消失,我找寻过许多贤者的遗迹,追逐他们留下的知识……”黑袍人失落道:“为此,我付出一切的财富都在所不惜,我曾以为,秘玉会能帮助我得到贤者的力量。但后来我发现,他们并不想云中再出现一位‘贤者’了。” “正好,你找到了我们。” “不得不说,你创造的玉石机关很是奇妙,就连上古遗留的长城都能被你的机关所干扰。可秘玉会只想利用你制造玉石机关,但我却发现了你的造物的另一种可能。” 波轮·凯斯看向了自己的右手,那已经不是人的身躯。 冰冷的钢铁带着血锈,齿轮和转轴将这只钢铁手臂和齐肩而断的血肉连接在一起。一块玉石镶嵌在血肉和钢铁融合之处,使得这幅狰狞的机械之手,拥有了一种奇妙的力量。 但那种犹如血锈一般布满机械手臂,让它显得锈迹斑斑,仔细观察才能发现那种铁锈一般的痕迹,是某种结晶的产物。 “利用机关驾驭玉石的力量,与血肉融合吗?”波轮·凯斯看向工作台上,自己正在制造的一件机关器。 这个精密的机械造物是一张青铜面具,面具是古老的饕餮纹,额头的位置镶嵌着一枚品质极高的玉石,环绕玉石,精巧的机关藏在镂空的纹饰之下,甚至构成了饕餮纹的一部分。 这张面具机械的金银装饰的机关细节十分华丽,融合了海都的精致,整体上却是云中的古老风格,古朴威严,面具在太阳穴和眉心的位置,向内刺出几根青铜荆棘,就想要扎入血肉之中,才能固定在脸上。 “机关的确能帮助你驾驭玉石的力量,但我不得不警告你,伴随着这种力量,污染也会随之而来。”波轮·凯斯警告道。 “那是因为还缺少‘知识’的驾御……”黑袍人别有意味的说。 “知识?”波轮·凯斯不由嗤笑道:“你正是利用了我的知识盗取了玉石的力量。却说我缺少知识的驾驭?” “我和你说的,并不是一种知识。” 黑袍人淡淡道:“我所说的古老知识,来源于贤者,甚至更为伟大的存在。它们如今散落在各个贤者的遗迹,藏在千窟城的壁画,建筑的废墟,古老城邦的残垣断壁之中。甚至被某些存在所窥伺。” “不知道你是否听闻过‘猎知者’?” “那些另类的‘猎人’。不同于普通猎人猎取赏金为生,他们效命于一个古老的势力,专门猎取‘知识’。” 机关师波轮微微皱眉,他的确听说过关于猎知者的只言片语,但他只是以为那是一群如拾荒者一般依靠挖掘古老遗迹生存的鬣狗。 “玉,只是贤者知识的载体!” 黑袍人伸手抚摸那顶王冠,丝丝金色的粒子带着星星点点的幻象在他指尖缠绕,落在那玉石上,无声无息的烙印了进去,仿佛往里面灌输了某种东西。 “我苦苦等待的时机,终于要到来了。为我打造的冠冕已经完成……” “而那个守护在金庭遗迹附近的‘幽灵’,也终于被我引了过来。” “驾驭玉石的机关,加上他身上金庭遗迹的‘知识’,我成为贤者的那一刻,已经不远。这些静谧之眼,就是为他准备的最好陷阱,就算是犹如鬼魅一般可以随意消失的幽灵,在这静谧之眼下,都将一览无余。” “当然,还有长城守卫军。” “能找到我的仓库,发现那些那些玉石机关,他们派来的人的确很难缠。但一切都在两天之后改变,再无人能成为我的阻碍!” 黑袍人在眼前握住了自己的右手,就像抓住了手中的阴影一样。 ------------ 第十一章达奚庄园 “居然是这里!” 守约跟着玉仔,来到了流沙镇左近最大的一个庄园。 他们穿着罩帽,带着面巾,遮挡白日戈壁刺眼的阳光,花木兰背负着那把巨大重剑,趴在丘陵的隐蔽处,窥视着这座占地数十亩的庄园。 玉仔蹦蹦跳跳的指着远处的庄园,扯眉拉眼,张牙舞爪的做出一脸凶相,似乎在控诉着庄园中的某人,这个玉石小生灵甚至还抓起地上的沙子,一把一把的朝着空中泼洒,口中咿咿呀呀的叫着,坐着施法的手势。 守约明白了它的意思,脸色一沉,握紧了手里的狙击枪。 “果然。那个唤沙师就在里面……” “别冲动,先摸清楚情况……”花木兰按住守约的肩头,低声道:“白天太显眼,等到晚上在行事。“ 两人退了下来,花木兰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开始准备晚上的行动,她利用刚刚观察那座庄园的记忆,用沙土堆成了一个简陋的沙盘,将大部分地形和房屋都做了出来,守约则在一旁补充细节。 花木兰发现守约的确是一个好斥候,他注意到的细节比旁人更加丰富,甚至整个沙盘的光影变化,各种暗哨明哨的位置,都在他的观察之中。 甚至一部分看不到的情况,也能根据蛛丝马迹,进行补充。 “庄园的地下,有面积很大的密室。”守约在沙盘上画了一个快要囊括整个庄园的圈子,示意地宫的范围。“我们观察不到地下的情况,一旦进入,会很被动。” “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花木兰听到地底密室就感觉有点头疼,在空旷处她无所畏惧,但要是被引到空间狭小之地,就算她武艺再好,也挡不住人家精心布置的陷阱。 上次在货仓的密室之中,若不是两人同心协力各施所能,她差点就着了人家的道。 “老爹教过我一些斥候的东西,这里的建筑格局就有问题……” 守约抓了一把身边的沙子,轻轻一握,沙子就从指缝间流出:“流沙镇土质沙化,地下开掘的空间很容易垮塌,所以连酒馆的地窖都是往下挖了一层,重新铺垫地基时留下的空间。而这座庄园的建筑呈现口袋形,这种布局在云中很少见。口袋的中间,应该就是密室的主体。” “还有我观察到了一些应该是暗渠的排水口。流沙镇这鬼地方,十年下不了一场雨。平常的庄园怎么会做防水?” 花木兰恍然点头:“除非地下有地宫,而且土质沙化,很容易坍塌。” “这座庄园是流沙镇的大商人达奚的住所。”守约低声道:“之前我们去过的那座货栈也是达奚商会的产业。达奚应该跟秘玉会应该脱离不了干系。” “他长什么模样?”花木兰从身后掏出一张笔,拉开笔杆的机关,展开是一张描绘了云中和河洛人的五官各种形状的素描,想要守约辨认。 守约却摇头道:“此人深居简出,和老爹有一些生意上的来往,经常雇佣猎人为他办事。但自己很少抛头露面,我认识的猎人中,应该只有老爹见过他。” “达奚商会做的是什么生意?”花木兰仔细的收集相关的情报。 “将云中的香料、宝石贩向河洛,从长安贩卖茶叶、丝绸和机关物运往云中……不过他们的生意可能不简单,那本账簿之上记载了一些关于达奚商会的任务。” 守约从怀里掏出账簿:“委托人达奚商会。任务——押送一批货物,要求三个猎人,时间十五天……这种任务不少,但达奚这样的大商会,完全可以组成上百的机关驼队进行贸易。十五天时间,只够押送到长城外的都护府。所以这种小批量的货物,很可能是违禁品……” 花木兰神色凝重,压低声音道:“你是说——走私?” “是的。分散式,小批量,多频次的运出长城,用的应该是一些小商队的名号和旗号。这样就算被长城守卫军抓住,也能随时弃尾逃生。都护府内应该有一条,甚至几条稳定的运输路线。” 花木兰神色阴沉,一拳砸在了身边:“难怪我们抓获的都是些小鱼小虾,都护府那边长期孤悬在外,可能已经被腐蚀了。” “这么说,达奚商会很有可能是走私案的幕后主使。那么,黑袍唤沙师是不是就是那个大商人达奚?”花木兰不敢确定,因为大部分的魔道法师性格都非常浮夸和骄傲,根本看不起普通人,这和达奚行事低调,能把生意做这么大的印象并不相不符。 说不定,那位黑袍唤沙师只是达奚供奉,雇佣的魔道人士。 唤沙师在云中漠地能驱使黄沙快速移动,无论是建造还是运输都实在太过便利,守卫军中也有情报表明,秘玉会雇用了不少魔道人士。 守约却微微摇头道:“我觉得达奚有很大概率就是那个唤沙师。” 花木兰却已经重视起这个少年对细节的观察和分析,她虽然经过了守卫军的培训,收集情报起来还算专业,但和守约这种天生的斥候锻炼出来的敏锐观察力还没法比。 “你还记得我说过,达奚庄园的土质偏向沙化,他却将整个庄园都建立在一座被铲平了的沙丘之上。甚至还大费周章的挖了地下密室。这种沙质土壤是最恶劣的建筑地基,没有人会在流动的黄沙之上盖房子,更不会有人在沙子里修密室。这是想给自己修坟?” “除非,他是可以控制黄沙的唤沙师。” 花木兰恍然道:“黄沙就是他的武器,所以只有睡在沙子之上,才会让他有安全感。而密室更是可以随手控制黄沙修筑,他也根本不怕密室垮塌,将他埋在地下。” “如果达奚只是雇主,或者唤沙师是秘玉会中地位比达奚更高的上级,他应该都不会将自己的老巢,修建在让身边的魔道人士随手可以操纵的武器之上。只有他自己就是那个唤沙师才会这样做。” “这么说,我们要在一片受达奚控制的沙海,乃至四面八方都是黄沙的密室中对付他。”花木兰的脸色彻底难看了下来,在这样的密室中,黑袍人动动手指就能将他们埋了。 就算她本事再大,于一片流沙之中也难以发挥。 没有人想要在沙漠之中与一个唤沙师作对! 这是云中赏金猎人里,流传甚广的一句箴言。 就算是数十上百名精锐猎人,也不敢在沙漠里和唤沙师动手,唤沙师抬抬手指,就能让流沙成为他们现成的坟墓。当脚下的沙子成为缠足的陷阱,当身边的沙粒流动的比水还快,没有人有勇气对唤沙师们出手。 就是生活在云中漠地之中的沙海之子,也对这些鼻孔朝天,掌握魔道力量的唤沙师们敬畏有加。 花木兰扛起重剑,神情严肃的看着守约,说:“你等在庄园外面,不要跟着我。” 守约却反驳道:“你一个人?不用达奚动手,这块废铁就能把你陷进流沙里面。就算你是长城守卫军最精锐的战士,难道还能对抗自然,对抗沙漠?只有我可以杀了达奚……” “只要我有开一枪的机会,就轮不到他操纵黄沙。” “但我们之中,必须有一个人活着回到长城,将秘玉会的阴谋和这个可以干扰长城机关能量的玉石机关带回去。” 花木兰冷静到近乎冷酷:“为老爹复仇,是我和你的约定。阻止秘玉会和达奚的阴谋,保护云中和长城是我的责任!如果我为了和你的约定而死,那你就必须要承担我的责任。回到长城……完成我的任务!” “不……”守约摇头道:“你的任务,你自己完成。” “为老爹复仇,其实与你无关。我逼你留下来,就是想看你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现在既然你帮不上什么忙,那就回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回长城去……对于复仇,我很有耐心,等在达奚的庄园外面,三天不行就五天,五天不行我就等一个月,总有开枪的机会。就不耽误你的事了!” 看着装作很独,很倔强的少年,花木兰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可不大会矫情,因为在同龄的姑娘有了心上人,心思细腻敏感的时候,她已经在长城上,为了守护城后面的人们,与魔种,与盗匪,与马贼厮杀。在同龄人对镜贴花黄,腮边画斜红的时候,她已经拎着重剑,挥汗如雨的修习武艺,挖空心思的想要更强大一点。 那么支持自己的是什么呢? 和这个少年一样,是想要守护什么吧! “杀死达奚,可不只是为老爹复仇的约定……” 花木兰扛着剑说道:“还有守护云中的责任。守护云中善良的人们,长城守卫军也责无旁贷。你说得对,让他们带走那些玉石和机关物,不知道会落入多少马贼、沙盗的手里,造成多少悲剧和隐患,姐绝不会袖手旁观。所以,作为交换,我帮你复仇,你帮我完成任务。” 她不慌不忙道:“咱们的计划就是——我引出达奚,将他引入我布置好的静谧之眼中。如果他就是那个唤沙师,这种人我最了解了,知道我是长城守卫军,高低也得整两句,就在他废话的时候,你在远处瞄准他,开枪……“ “只要打的准一点,就什么都解决了!” 守约迟疑道:“可是这样你就……” 花木兰打断他:“为了完成任务,冒点风险很正常,至于生死,要学会相信自己的战友。” 说着用力的拍了拍的他的肩膀:“姐这么相信你,你那一枪,可要准一点。” 守约龇牙咧嘴——“这个女人的力气真的好大啊。怕是个假的吧!” 他沉吟片刻,低声道:“好!你帮我复仇,我帮你完成任务。那就这么约定了!不过对于这个计划,我还有些补充……“ ………… 幽灵凝视着渐渐陷入黑暗的达奚庄园,在他身边飞镰一脸兴奋,“师父,我已经查过了。那个海都人行踪诡异,每次出现也只是购买一些海都特有的机关零件。一定有本地的势力庇护他,我研究了他所有的行踪,才查到这座庄园。” “这座庄园的主人和上次在货栈见我们的是同一个人——大商人达奚。” 飞镰的眼中跃动着兴奋的神色,手中的飞镰也蠢蠢欲动的舞动了起来“那个达奚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我们要找的波轮机关师,应该就藏在庄园里。我的飞镰,已经饥渴难耐了!” “别那么冲动,飞镰。” 幽灵低声道,他俯身摸着脚下的沙土,藏在兜帽下的脸露出一丝淡淡凝重:“事情没有你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幽灵抬头望了一眼远处庄园的轮廓,指着自己选好的一个地方到:“用你的飞镰,往下……” 飞镰听到这个要求有些不解,微微一愣,但还是听从了自己认定的师父的话,他抽动手中的链刃。手掌阔的双刃向两边探出镰勾,犹如棘刺一般崎岖的刃口,彰显煞气。 镰刀下方是一个可供双手抓握的圆环,圆环上系着一截截菱形的铁柱,形成鞭链,鞭链的最末端又是一个只容单手套入的圆环,作为飞镰之柄。 飞镰握住镰刀下方的圆环,他的镰刀在手中颤动起来,就像有一个心脏在金属中跳动。 这柄狰狞的兵器,在他手中就像活着一样,它颤动起来,下端的鞭链犹如蛇一般交缠,少年血红瞳孔仿佛火焰在燃烧,他咧嘴笑者,露出小虎牙犹如一只野兽。 “飞镰很不满……它觉得自己还是更适合饮血,而不是钻沙子。” “不过既然是师父的要求,飞镰就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少年手中的镰刀发出一声犹如响应一般的蜂鸣……不知道是这对飞镰真的在少年的手中被赋予了生命,还是犹如一个小疯子的少年,幻想出它陪伴自己,甚至能和自己对话? 两柄飞镰有所不同,一个外弯如刀,一个内钩如镰。 此时犹如镰刀的那柄在少年跃起的时候,朝着地上飞射而出,旋转着犹如一条毒龙一头扎入地面,深深没入地下。飞镰的链子没入了大半,才在少年的牵引下飞了回来,结果拔上来的时候,只带起了一捧沙子,在地面留下了一个深深沙眼。 这一刻,幽灵身边的光线都暗了一瞬,他笼罩在兜帽隐隐中的脸色虽然没法看见,但露出的眼睛却顿时冷了不少。 “沙子!” 幽灵低声道,此刻他脑海里闪过了在货栈时,那些扑在地上的白沙沙子,还有他们和达奚见面时,地上那不正常的沙子形态。原本他以为,那些白沙是为了反射火盆的光芒,照亮整个货仓没有死角而布置的,但现在看来…… 那或许是一种武器。 幽灵凝视着远方的庄园,这里的地势是马鞍形的,两边略高的丘陵犹如探出的两条手臂,环绕了这片谷地。而达奚的庄园就坐落在这座略微凹陷的盆地中。原本幽灵就感到有些不对,两边的丘陵虽然也有几个岗哨,但没有形成严密的网络,任何一个合格的刺客都可以无声无息的拔掉他们。 失去了两边的丘陵,庄园所在的地势微微凹陷,虽然只高出数丈,但在丘陵上依然可以对庄园内一览无余。 这样的地势,极不适合防守。 在一个马贼沙盗常常出没,却又远离镇中心的地方,建这么一座庄园,却不考虑防守的地势,显然很不正常。 “除非……那些沙子,比利于防守的地势更为重要。”幽灵心里低声道。 他站起身来,对身后的飞镰说:“这里原本应该是一座不矮峡谷,为流沙镇阻挡着来自西方的风口。戈壁上的狂风携带着沙子被这座小山阻挡在这里。久而久之,风沙积累在这里,淹没了峡谷,只留下两边略高出沙面的丘陵。直到有一天,被人发现了这里,建造起这样一座庄园。” 飞镰有些不解:“什么样的人,才会在沙子上建立一片庄园啊?” “唤沙师!”幽灵冷冷的回答。 “这就是我们不能对任何敌人掉以轻心的原因。一位唤沙师,若是在大海之上,纵然是孩童手持匕首,都可以威胁到他。但若立身于沙漠,纵然是千军万马,也能无惧。” 飞镰少年神色惊奇,道:“能操纵沙子的唤沙师?” “把自己老巢设置在这种地方,这也太过分了吧!” “这个世界,没有无敌的人。纵使钢铁,依然有隙,一叶障目,便为瞬杀之机。飞镰,记!。鲁莽的挥出剑刃的那一刻,将是你致命的弱点,真正的刺客,永远在寻觅时机。”幽灵垂着头隐入阴影,黑暗中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这座庄园和守约猜想的一般无二,完全是建筑在一片沙海之上的。 此刻,他们脚下踩着的至少是深达数十丈的沙子。 无论是战士、刺客,还是赏金猎人、狙击手,在这种情况下,都只有一次机会。若是不能在达奚发现之前一击命中,在这片沙海之上与唤沙师争锋,他们将没有半点机会。只能绝望的淹没在流沙之中! 即便是云中最为传奇的刺客——幽灵,也是如此! ………… 庄园中,达奚双手五指交叉放在腹部,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狼的幽光,就像一个耐心等待猎物的猎人。 花木兰原本打算借助守约的披风,潜入庄园之中,但守约却摇了摇头,他指着头顶上空那一只盘旋的黑点道:“披风遮不住我们两个人,而且……上空有鹰。” 夜幕下,庄园两边的丘陵上,有几个半隐藏式,凿出一个能容一人的石穴,然后用茅草搭了顶棚,非常隐蔽的小亭子。 是庄园负责观察的暗哨。 但这样的隐蔽,对于可以消失的幽灵来说,算不上什么。 一位暗哨聚精会神观察着庄园蛛丝马迹的暗哨,他穿着云中常见的长袍,将一把机关弩谨慎的上好了弦,拿在手上。一般来说,弩总是临时上弦,以免弩弓崩久了松弛,影响使用寿命,特别是这种来自长安的机关弩,在云中价值百金,十分珍贵,许多赏金猎人要存上几次任务的赏金,才能弄到一副。 但在这里,只是消耗品。 此时岗哨中守卫的眼前一片平静。 夜色中,戈壁空空荡荡,庄园中竖起的巨大火盆,用阳燧汇聚成光束,扫过庄园的附近,就在一道光柱扫过岗哨的一瞬间,守卫眯了迷眼,瞳孔在适应光线的变化,此时他背后一个影子无声无息的浮现,手中的匕首闪电般抹过了他的咽喉。 那精悍汉子无声挣扎着,只能发出嘶嘶的气声,然后渐渐不动了。 身后的幽灵,将他的身体摆放成一个半趴着的观察姿势,随即又消失在了狭小的岗哨中。 随着时间推移,整个丘陵视线交叉的五个暗哨,都渐渐没了声息。 ------------ 第十二章这一枪,我不会再空了! 守约在丘陵上看了一眼渐渐夜色中模糊的庄园,转身带着花木兰和玉仔朝着反方向走去,很快闪身钻入了镇内。 他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穿过富户商家所住宅区,来到镇中心,这片开阔区域的中央有一口井,并不是花木兰常见的,砌了井沿,一孔直下的井,而是一个巨大的地窖,两边有石阶沿伸下去,下面是一个水池,平时镇民都是交了钱下去,然后在水池中打水。 此时水池干涸见底,必须到了白天有机关开启,才会有水流出。 两人小心的下到池底,守约摸索着池壁,转头对花木兰道:“能不能打开这里的机关?” 花木兰上前蹲下身子,在水池底部的石壁摸到了几个排水口,试探了一下排水口的走向,然后来到了一面石壁前,上面浮刻着云中的故事传说,贤者、真王和魔种的雕像,她掏出那枚印章状的机关器,插入了贤者眉心的玉石,随着机关扭动,一个黑漆漆的入口突然滑开,守约当先钻入其中,摸索着向前。 这条暗渠有些矮小,两人都只能弓着身摸索前进,只有玉仔才能完全的舒展身体,一蹦一跳的跟着。 “这是坎儿井!也就是河洛人口中的渠井。” 守约低声道:“在云中漠地,往下挖百尺、千尺都很难见到水,水脉深藏于地底。我们需要找准水脉,利用海都商队的神速钻井机关在戈壁上水脉的位置钻入千尺的竖井,打通水脉,然后横向钻出一条长达数里,数十里的暗渠,将水引入聚集之地。流沙镇,就有这样一口从戈壁中起伏的山脉余脉中牵引来的一口井,长达百里……” “是整个流沙镇的商团,合力出钱出工,打出来的。” “长安的商人们出钱,海都的南海商团找来合适的水利机关用具,由达奚商团主持,三十年前打出了这样一口渠井,让流沙镇繁荣了三十年。但近些年来,井水越来越少,能够打水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大家都很担心,水源会枯竭。” 守约回头看了一眼怯生生的玉仔,突然摸了摸它的脑袋,低声道:“但我现在好像知道了原因。” “流沙镇周围有玉矿。在云中,人们都相信玉石是生命之源,如果有哪里最有可能发现玉矿,我相信就是水源地。达奚商团在开采玉石,才导致了水源的枯竭。” 玉仔一蹦一跳,焦急的指着矮小,漆黑的水渠深处。 此刻水渠中的水只是浅浅的没过了他们的脚面,守约依旧冷静的和花木兰解释道:“达奚庄园建立在一片沙海之上,没有任何水源,但我注意到庄园也没有取水车进出的迹象……而且若是达奚在庄园之中,修建了机关工坊,那么出入的人必然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至少老爹一定会注意到。” 花木兰赞许道:“所以,庄园中一定有水渠。” “姐真有点欣赏你了!行军打仗,安营扎寨,水源便是最重要的三件事之一,达奚如此谨慎,专门修建一条水渠,将水引入庄园并不奇怪。而且,必要时还能当做出入的暗道。” “如果玉矿就在水源地,那么开采后便可以直接通过暗渠,运往达奚庄园。” “我是从老爹留下的线索发现这一点的。”守约声音低沉道:“老爹一直在调查流沙镇水源枯竭的事,他藏在盒子里的那些机关零件中,有一件并不是留给我的……” 守约取出了一枚有着鳞片状的凸起圆柱,上面还有被人割断的痕迹:“这是调节水量大小的水门——龙鳞分水柱。“ 花木兰接过分水柱的残片,低声道:“没想到是老爹又一次帮了我们。” 守约将枪抱在胸前,在黑暗中摸索前进了许久,才看见前方传来微弱的光亮,整个暗渠在不远处骤然宽阔了起来,一部分渠道甚至还有明显是近年才新开扩的痕迹,这里修建了水门,将主渠的水积蓄到能承载水运机关的程度,主渠从中央流过,两边留出了足够四五人并肩而行的宽阔步道,甚至还有一条轨道,就在路中央。 水渠在这里分成了三条,除去一条联通源头,一条是他们的来路之外,还有另一条暗渠,通往岔口。 这条岔口处,挂着一盏机关马灯,在转角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投射下来的影子。 守约放慢了脚步,将脚下的动静,融入潺潺的流水声中。 “这是近期最后一批玉石了?”一个金发碧眼,做机关师打扮的男人从远处的楼梯走了出来,对着看守暗渠的精悍守卫问道。 “波轮先生,玉矿那边已经封存,这的确是最后一批玉石。不过先生放心,对于我们秘玉会来说玉石有的是,先生才是最大的财富。”秘玉会的守卫恭敬道。 听到这句话,守约身后的花木兰心中一动,对守约做了一个动手的手势。 这家伙听起来好像是制作玉石机关的机关师,是一条堪比达奚的大鱼,潜入进来能摸到这种收获,已经值得他们为此动手了! 握住了腰后的短剑,她弓起腰蓄势待发,步履轻巧的绕过守约,摸到了转角前。 借助机关马灯打在地上的投影,花木兰确定了两人的位置,然后翻身闪出,手中的一柄短剑犹如闪电般被她甩出,刺入守卫的咽喉,同时右脚一蹬,借助冲力身形直扑机关师波轮,这连续的三个动作犹如兔起鹘落,将波轮按倒在地,短剑架在他咽喉上。 守约紧跟着花木兰一起扑了出去,他托住了守卫栽倒的尸体,顺手从他手中接过弩机,抬手瞄准了波轮的右眼。 波轮·凯斯咧开嘴,居然笑了起来,他缓缓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花木兰看了一眼他经过改造的右手,那血锈斑斑的钢铁手臂,上面镶嵌着散发着微光的玉石,迟疑片刻,还是没有将这只移植的机械臂齐肩砍下。 “你是这里的机关师?”她从身后掏出一个干扰机关:“这是不是你做的?” 波轮·凯斯看了一眼那精巧的机关,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道:“怎么样,是不是天才一般的机关造物?” “在长安,有没有哪位机关师比得上我?” “就你?你如果去过长安,不会敢说出这句话的……”花木兰一脸不屑,用剑柄狠狠的压住了他的咽喉。她对守约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这人很有用,我必须把他活着带回长城。” 守约在几步外,没有理会花木兰的话,他举着弩机对准了波轮的眼睛,从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达奚现在在哪?“ 波轮·凯斯耸了耸肩:“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地宫的密室之中……” 得知达奚藏在地宫,花木兰和守约心中具是一沉,这代表他们最开始制定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宣告失败。 在地底,想要悄无声息的狙杀达奚,乃至潜入他身边,都很难做到,或许只有正面袭杀这一条路。 “大概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发现你不见了!”守约低声逼问道。 波轮·凯斯耸耸肩,无所谓道:“你们的时间很多,这地下密室中的守卫不少,但我一般会待在地宫中心的机关工坊里,很少会有人打扰。” 听闻如此,花木兰拿出机关笔,花了小半个时辰,逼着波轮·凯斯画下了庄园的地图。 包括地宫的几间密室、地道和暗渠的走向,上方庄园内的房间布置。 好在波轮·凯斯作为机关师,有着极强的作图功底,很顺从的就将庄园的地图给画了出来…… 花木兰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一回,过了许久才回到暗渠中,冲着守约点头道:“我去检查了一下,几处关键位置他都没有画错,这地图暂时可信。” 守约此时已经对着地图研究了半晌,达奚所在的地宫位于庄园的正下方,也是生产玉石机关的工坊所在,潜入地宫只有两条路,一条通往上方的庄园,一条则是从暗渠这里过去,想要不惊动守卫,已经是不可能了。 守约俯身给弩机上弦,他的第一枪必须留给那天的那个黑袍人,在狭小的地宫中,动静更小,可以连发的弩机比狙击枪更适合,花木兰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守约压着波轮·凯斯,她从腰后摸出了一副机关镣铐,锁住了他的双手。 镣铐释放出一股微弱的电流,能够瘫痪大多数机关物,同时让人提不起力气,花木兰检查了一下他的机关手臂,确认失去了动力,才让守约看好他。两人离开暗渠,沿着一条狭窄的台阶走上去,前方有一扇雕浮着沙海玄蛇的机关门挡住了道路,在图纸上,通过这扇机关门,就是前往地宫的通道,而其他方向,则是另几间密室,暗道和庄园提水的暗渠。 花木兰和守约一左一右贴在机关门两侧,她打了一个手势,示意波轮·凯斯站在门前,他背着手,别人也看不见他身后的镣铐。 随着一声沉重的机关开启声,门后的守卫举着弩戒备地看着缓缓拉开的机关门,直到们后面显露出波轮·凯斯的身影,他们才松了一口气,招呼道:“波轮先生。” 此时贴着门,一道弩箭飞射而出,贯穿了一人的咽喉。 花木兰的身影扑出,手中短剑准确的从肋骨之间刺穿了另一人的心脏,机关门后,是整个地宫的前门,这座修建在沙海之中的地宫,依托着唤沙师的魔道力量,几乎可以和地上的庄园占地相比,整个地宫高逾二十尺,空间宽阔犹如宫殿一般,他们从暗渠中爬上来,通过机关门,正好进入宫门殿前宽阔的宫道。 此时宫道上堆放了许多捆扎好的篷布,与他们曾在货栈中看到的如出一辙,十几名守卫正在戒备,他们一看到把手机关门的两人倒下,便发出了第一声警告,并且开始集结,准备一举擒拿入侵者。 “什么人?” 喝问是在提醒其他地方的守卫,这些守卫甚至有人披了盔甲,肃杀之意十足,他们手中都是自河洛藩镇走私的机关弩,一部分身着机关甲,另一部分则也披着皮甲,当看到花木兰从机关门后走出来,为首的守卫双眼微眯,冷笑道:“原来是个娘儿们!” 但话音未落,他们便从花木兰身上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手中的弩机扣动,至少八支弩箭立刻从六个方向射出,但花木兰早已将重剑举在身前,宽阔的剑刃稍稍一抡,便如盾牌一般将箭矢挡下,弩机可以连发,同时守卫中还有十数架弩没有击法,这是为了保持批次火力。 但守约已经从花木兰身后闪出,手中弩箭有节奏的扣动。 嘣!嘣!嘣!嘣! 弓弦颤动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就如同心跳一般,规律,每次响起,对面的守卫中就有一人应声倒下。 这些商队守卫终究不是精锐军人,在守约的射杀下还是慌乱了,剩余的弩箭都抬手朝着守约射去,但被他就地一个翻滚,尽数躲开,而就在这耽误的片刻,花木兰已经举剑冲到了他们身前。 “杀!”这些马贼,猎人们组成的守卫纷纷拔出自己的武器,雪亮的弯刀刹那间耀亮了阴暗的地宫。 花木兰重剑向前横斩,沉重的剑刃带着她矫健的身躯,势如破竹的劈开一片,机关甲在重剑面前犹如一张薄纸,大片的鲜血沿着重剑挥斩的痕迹飞溅出来,同时轻剑甩出,锋刃割开了一片身体,将前方的身影犹如草剃一般割倒。 花木兰顺势挥斩,将一人拦腰截断…… 而远方的一声弦动,又让一个抬起弩箭想要偷袭的守卫应声倒地。 花木兰神情微动,挥舞重剑更加猛烈了,就像一段疯狂燃烧的燎原烈焰一般,侵略似火,她不在利用手中的中间躲避和格挡那些暗剑,因为有守约在背后为她一一将暗算者点名。 此时她已经冲入了阵中,弯刀劈砍向花木兰,但重剑挥出,却能挡住她面前的一切空隙,但弯刀劈在重剑之上时,犹如排山倒海袭来的巨力,会让他们的攻击被完全架开。 而在那一瞬间,失守的空门,因为进攻出现的漏洞,伴随着花木兰顺势斩出,更快的一剑,让他们来不及听到武器破风声,身体就已经被斩开,从那喝杀声出口,到花木兰面前的人死去一片,不过数息。 她脚步随着剑刃移动,留下了一片被斩断,分离的肢体,一地的尸体。 而守约的弩,依旧配合着花木兰的节奏响起,他没有花木兰那么恐怖的侵略感和压迫感,但非常的稳定。机关上弦,扣动扳机,守约这一套动作,并不显得快,而且射箭之势也没有多少花俏,然而……弦声响起,弩箭会准确地刺穿一人的咽喉。 伴随着重剑挥舞的窒息感和耳边咄咄的中箭声,十几名守卫已经死了大半,但还有人源源不断的前来支援,但渐渐无人再敢上前。 他们堵着地宫的前门,环绕成一个圈子,阻挡在花木兰前面,却又不靠近她剑刃挥舞的范围内。 花木兰托着剑蓄势,一种越发沉凝的压迫感朝着前方的众人袭去,此时的一众守卫想要七手八脚的扣动弩机,却见重剑之上流淌的沉重之气,犹如一面墙壁,阻挡了所有正面的箭矢。 伴随花木兰一声厉喝,转身,屈膝,挥剑,强大的气势斩出一道剑气,以完全超乎众人想象的力量,平静斩开了前方沿路所有的身体,兵器,无数残肢断臂飞溅而起,与剑气一起击破了大门。 重剑挥舞,苍破斩击破了沉重的地宫机关大门,撕开面前的所有阻拦。 这一刻,她身后的守约抬起狙击枪,向地宫内看去。 地宫内是一个巨大的宫阙,两边的十二排大柱支撑起了穹顶,整个空间大到足可以装下三四个货仓。穹顶上有燃烧火盆用阳遂汇聚光线照下,让里面毫不黑暗,地宫的一半摆放着许多造型奇特的机械,大多是金属制作的,充满了海都的精致和冰冷,一些像是机关师的黑袍人躲在那些机械后面。而在地宫的更深处,还有闪着红光熔炉与沉闷的机关重槌敲击声…… 但这些整齐,充满着力量感的机关工坊已经不能吸引守约的注意,他的目光死死的黏在了地宫中央的一个身影上! 在守约的狙击镜里,达奚身影是如此熟悉,他的身形挺拔,肩膀宽阔,并非寻常商人那副大腹便便的摸样,头颅剃得很干净,暴露出稍显黝黑的头皮,光亮的甚至没有发茬,让云中的风沙都无法在头皮上滞留。 达奚的年龄莫约有四五十岁了,但此刻他看起来仿佛年轻了二十年,眼中洋溢着一种强烈的野心。 此刻,他站在地宫的穹顶,双手放在胸前,仿佛世界尽在掌握之中。他看似毫无防备,但守约却找不到出手的机会,因为达奚的姿势开始松弛,实则整个人已经绷紧,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暴起。 今夜达奚没有穿那身黑袍,却穿着云中的传统服饰,一身宽敞的白袍敞开衣襟。 守约眼前,似乎出现了两天前的那一幕,就是这个高大的身影,席卷了黄沙,化为一只粗壮的手臂勒住了老爹的咽喉。 而就在老爹被高高举起处决的时候,脸上却露出释然的笑容,在生死关头,他的眼中却依旧浮现对守约的关心,仿佛在说——孩子!那不是你的错。 守约的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火盆照下的光束,在黑暗中撕破了一道道口子,骤然打开的地宫大门,引起了空气的流动,形成了向地宫呼啸而去的大风,就在守约聚精会神的透过目镜观察的刹那,他发现达奚的身前,因风吹动而摇曳的火盆,引起明暗交错的光线,突然有了一丝不自然的扭曲,形成了一个隐隐约约的透明轮廓。 这一丝不自然一闪而逝,仿佛就像守约幻觉一样。 他的瞳孔收缩得如同针尖那样细小,呼吸也顿时放缓了。 那里有人! 有一个真正可以融入空气的幽灵。 ------------ 第十三章唯有子弹,不会失约 此时,面对自己被轰开的大门,达奚仰头长笑,背对着门外。 “你终于来了!金庭遗迹的守护者。“ 他表面上十分冷静,但开始加速的心跳还是暴露了他的恐惧,但达奚选择直面那种恐惧。直面他的梦魇……就像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 “我应该是唯一从你手中活着逃出来的人吧!“ 达奚的面孔扭曲,染上了一分疯狂:“我曾经犹如一只沙鼠一样懦弱,恐惧的向你求饶,而你就如同看不见的幽灵厉鬼一般,屠戮着我们。在黑夜里,我只能听到我的手下在哀嚎,听到你的刀刺穿他们的身体,血液飞溅的风声。”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触犯了怎样可怕的禁忌——沙海之子没有说谎,有一个厉鬼守护着金庭国的遗迹。“ “我带了整整七十个我手下最好的刀手和猎人,却如此不堪一击。就算在沙漠里无所不能的唤沙师,面对你依旧如此脆弱。因为你就如鬼魅一般,如影随形,纵然我能驾驭黄沙,也触及不了你分毫。而你只需要等待我疏忽的一瞬间。” “我用黄沙裹住自己,将自己深埋在地下,那时我甚至以为自己葬入了坟墓,我不敢说话,不敢大声呼吸,无比确定你就在上面等待着我,无比的耐心。我埋了自己七天七夜,白日热的发疯,晚上有如同冻在冰窖之中,三天之后我已经开始出现幻觉,每时每刻都是一种地狱般的煎熬,我曾无数次的说服自己,你已经走了。但恐惧总是告诉我,你未曾离开。” “你知道这七天,我在喝完了自己的尿后,是如何汲取那一丝丝水分的吗?” “我将沙漠清晨那有一点湿润沙子换到身边,用干涸的嘴唇汲取它,哪怕被粗糙的砂砾划破嘴唇,我也贪婪地汲取那一丝丝血腥。我像个甲虫人一样,向沙漠求水。“ “这样一天一天,犹如地狱一般,终于第七天,我感觉恐惧离开了我,你觉得我已经死在了黄沙之下,放弃了等待。我挣扎的爬了出来……发现自己终于做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比你更有耐心。这让我拥有了直面恐惧,再次面对你的勇气,而我也绝不会放弃金庭遗迹。我知道,当有人再次来到金庭遗迹,带来有人从你手中活着逃生的消息……” “你一定会重新找到他,斩草除根!” “而我,也在此等候多时了!幽灵。” 达奚迅速扭头看向身后,死死抬着的眼皮猛地一颤…… 花木兰踏着黄沙出现在地宫大门前,疾风之中戎衣翻飞,仿佛战旗飘扬。她持着双剑,火光流淌在剑刃上犹如燃烧一般的短剑,斜指地面,目光之中流淌着无比坚决,煞气凛然的神色。 她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冷声道:“你在这自言自语的胡说些什么?老家伙?才刚刚见面,你是想求饶了吗?” 花木兰还没有踏入大门,但她的剑势已经笼罩了整个地宫。 “你是谁?”达奚冷冷道。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花木兰走进房间,缓缓道:“长城守卫军……花!木!兰!” 一字一句,犹如铁烙! “我等的客人可不是你。”达奚的瞳孔微微收缩:“不过你要是自寻死路的话,也没人救得了你!” “砰!” 百里守约的身体狠狠一颤,强大的气浪混合着大股硝烟从他手中狙击枪的枪口狂喷而出,那一瞬间老爹送给他的脱壳穿甲动能弹狠狠射向距离他三百米的达奚。 但就在守约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他的内心深处就猛然传来一阵不安的感觉,就像眼中突然失去了目标,心中骤然一轻的失重感。 这种直觉让他觉得,这一枪或许会打空。 因为这一枪要穿过地宫大门,需要的角度非常苛刻,会让达奚不必面对狙击时最为致命的未知。 果然,在他枪响的那一刻,达奚顺着黄沙滑到了一旁,犹如未卜先知一般,躲开了致命的子弹。 上古遗物的狙击枪射击来的脱壳穿甲弹打在达奚身后机械上,溅起一片激烈的火花,达奚冷笑着虚握右手,地宫的石砖骤然破裂,一道道沙流从地宫的四壁,脚下的地面钻了出来。 那一道道黄沙犹如蜿蜒的蛇,流淌到了他的身边。 此刻,守约兜帽下毛茸茸的大耳朵微微一动,他忽然听见了,无数细微的摩擦声,悄无声息,从头顶的一点渐渐笼罩整个地宫前廊。 窸窸窣窣,无数微小的声音连成一片,最后变成清晰可闻沙沙声。 那是沙土掉落的声音! 守约脸色一变,一推挡身前的波轮,同时整个人迅速向地上一滚,随着守约毫不在意风度的一滚,他原来所在位置突然陷落了下去,在双脚再次撑住地面的瞬间,他的双脚狠狠一蹬,全身紧绷的肌肉瞬间就为他提供了强大的冲刺力,让他犹如豹子一般猛然扑出数丈,跃入地宫大门内。 就在此时,他身后的地宫前廊,随着轰然一声,无数流沙落下坍塌掩埋住了他的后路。 四面八方流淌而来的黄沙缠绕着达奚,随着他一声怒吼,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地宫,花木兰已经飞扑向了他,重剑向前挥舞,割开了重重沙幕,但达奚身边的地面已经流淌了起来。 铺满石砖的地面,犹如海浪一般起伏,整片整片的石砖仿佛落入水面一般,凹陷了下去,流沙从砖缝中涌出,淹没了它们,随着石砖毫无浮力的沉入流沙之中,黄沙环绕着达奚,形成了一个旋转的流沙漩涡。 旋转的砂砾瞬间撕裂了地面,可以看到,黄沙之中还混杂了许多粗糙、锋利的黑晶沙,甚至可以在钢铁上削磨下铁屑。 花木兰的脚下骤然陷落,她面前的整片沙地形成了一张巨口,犹如一张人兽混合的狰狞面孔,张口要将她吞下 犹如流水般活动起来的黄沙,可以将一切东西都吞下去,那粗糙的砂砾犹如亿万颗密集的牙齿,一旦被缠住,就像一张布满无数微笑牙齿的巨口咬住一般,再无法挣脱。 花木兰的武艺,已经在生死间磨砺的无比纯熟,就算是千军万马,也可以杀出一条血路,但自然之威,却偏偏是武道无法抗衡,在一片毫不受力,比流水还要轻浮的流沙包围中,她就算有惊天武艺,也无法用力。 达奚周围十数丈距离内,已经成为一个恐怖的沙坑,鹅毛不浮。 “哈!” 花木兰跃身半空,朝前砸出自己的重剑,沉重的巨剑砸落黄沙之中,被沙流卷住,向下拉去。 而花木兰没有丝毫犹豫,就放弃了重剑,她先前跳到了重剑的剑柄上,然后趁着重剑缓缓下沉的时候,用力一蹬,在剑上借力,双剑横于胸前向着达奚挥斩而去——空裂斩! 剑刃划破了沙幕,借助已经沉入流沙的重剑,花木兰终于跨过了最后的距离,直斩达奚。 然而沙幕在达奚身前冲起,一重重沙浪环绕着达奚,朝着四面八方拍去,空裂斩在沙幕之上拉开了一个口子,花木兰的身影贯穿沙幕,朝着达奚扑去,但此时,空裂斩却只斩到了厚重的黄沙。 天上破了一道口子,沙流坍塌而下,仿佛要将花木兰活埋。 在达奚的操纵之下,那些黄沙犹如亿万条剧毒的响尾蛇,化为一道道的沙流,朝着花木兰缠去,花木兰已经失去重剑,更没有落脚之处。 她朝天空投掷出短剑,斩断了地宫头上火盆的锁链,倾覆的炭火倾泻向达奚,但被他操纵着黄沙一卷,那炭火卷起。 黄沙夹着着火炭,朝着花木兰卷去。 而花木兰跃入半空的时候,沙流就已经卷到了她的身躯,随着达奚伸出手,沙流更加紧密的缠绕住了她,粗粝的黄沙犹如一道道铁箍,轻易的缠住了她的四肢…… 随着火盆被打翻,周围终于陷入了黑暗。 黄沙夹杂着燃烧的暗红炭火,在黑暗中犹如一条赤红的蛇,咬住了花木兰。 暗红的火光映照着她,周围的一片黑暗,达奚仿佛沉入了沙海,而守约也消失在了黑暗中。这一刻,地宫里似乎只有缠绕着花木兰的火蛇,这一处火光。 她的头发披散下来,被烧的灼热的沙子焦烤着,汗珠湿透了额前的头发,紧贴着额头。 而黄沙勒住她,犹如绞杀的巨蟒。 随着身上的黄沙收紧,她肺中最后一点气息也被挤压了出来。 但花木兰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依然骄傲不屈,像是一个战士。 黑暗中,沙幕后达奚嚣张的大笑着,他张开五指,虚握向花木兰,绞杀花木兰的黄沙顿时又收紧数分。 她的耳中仿佛听到自己骨骼血肉挤压扭曲的声音。 “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达奚冷笑道:“我也没想到,长城守卫军居然派一个女人来杀我……” “在我精心布置的主场!”达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环绕而来:“在黄沙之中,我是无敌的!怎么,还想着那个拓跋收养的那个小子,他的枪法的确不错。但……” “他找得到我吗?” 达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重重沙幕犹如一个复杂的回声壁,让他的声音根本无法判断位置。 就算在白天,在阳光下,沙幕遮掩之中依然很难锁定达奚的身影,更何况,如今的地宫中一片黑暗。 “我只需耐心的等待黄沙充满这里,将你们,将一切掩埋。这里将是你们的坟墓!” “是吗?” 花木兰肺部火辣辣的,她用最后一丝气息冷笑道。似乎是为了欣赏敌人绝望的挣扎,达奚操纵黄沙松开了一丝空间,想要听花木兰绝望的遗言…… “你知不知道,上一个说自己无敌的人,是什么下场?” 花木兰凝视着头顶,一柄短剑正钉在那里。 在短剑之上,一个三角形的机关紧贴着剑身,吸附在上面,三条黄色的光线环绕着机关一圈一圈的转动着。 吸附在剑刃上的静谧之眼,扫描着下方的视野,将其暴露在守约的眼中。 “我掷出去的那一剑,打翻火盆,不是为了使火盆落在你身上,而是为了创造出黑暗的环境,隐藏剑刃之上吸附的静谧之眼。” “同时创造出黑暗的环境,让你放松警惕……” “如果周围还亮着,你就会警惕守约的枪,不断移动位置,同时操纵沙幕保护自己。子弹经过重重沙幕的阻拦,速度会大为下降,很容易躲避。所以必须让你长久的停在一个地方。” “因此,黑暗创造的虚假安全感,才是将你诱入守约伏击的真正陷阱!” “这一枪,我不会再空了……” 守约的目镜的准星,隐隐锁定了黑暗中重重沙幕,那静谧之眼一扫而过的身影。 这一刻他的精神仿佛凝聚于子弹之上,黑暗世界在他脑海中忽然变了模样! 那是一种神奇的感觉,在静谧之眼笼罩的范围内,每一丝一毫的动静都映入他的脑海,就像整个世界放大了千百倍,无数砂砾的摩擦,火星飞舞的啵啵声,气流涌动的声音,一片黑暗的地宫中,忽然在他眼中突然变得静谧起来。 一切微小的声音都被放大……就仿佛能听到风的呼吸! “静谧之眼?” 守约明白了,这才是静谧之眼,它感受着扫描范围内微小的波动,如同最静谧的黑暗,将一切微小的声音暴露出来。 但这些声音太多了! 噪杂的犹如一团乱麻,就连最微小的气流,就连两颗砂砾的碰撞,都那么清晰,无数涌来的声音,在他脑海犹如一团乱麻。 看着微微皱眉,脸上浮现一丝痛苦的花木兰,守约心急如焚。 此刻,老爹的话在耳边响起:“真正的狙击手,不只是用眼睛瞄准,更要用心去看……” “用心去看!”守约闭上了眼睛,让自己陷入最纯粹的黑暗包围中。 那无数的声音,交织在黑暗中,在眼前浮现了一个由无数细微气流构成的世界,他听到了…… 心跳的声音! 这一刻,他看穿了所有沙流的移动,听到了风的呼吸…… “老爹,我听到了……狂风之息!” 枪口喷涌出强大的气流,子弹洞察了所有风的轨迹! 伴随着一声枪响,那枚脱壳穿甲弹击破了一重重沙幕,在达奚表情狰狞,狂笑的时候,贯穿了他的胸膛。 “唯有子弹,不会失约!” “老爹!我为你复仇了!” 这一瞬间,守约心里仿佛放下了一个重担——这一次的约定,终于没有再错过。 他拉动枪栓,想要再补一枪。 达奚怔怔地看着自己胸前的血洞,提起最后一丝力气用黄沙堵住伤口,好在沙幕的重重遮掩,削弱了子弹的动能,不然这一枪会洞开一个脑袋大的血窟窿,那时候别说是黄沙,就是蔡文姬来了也堵不住这个伤口。 花木兰挥剑斩破了绞杀自己的沙流,挣脱了出来。 “不……我不能死!” 达奚操纵黄沙托着自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身后滑去,黄沙卷起放在身后不远处的青铜面具,朝着他滑动而来。 “我还要成为贤者,掌握无人匹敌的力量。” 黄沙推动下,面具朝着达奚的脸上盖去,玉石散发的金色光芒流淌在青铜面具的纹路上,散发着一丝神圣的气息。 就在这时,沙海之中,一个身影从虚空中缓缓浮现,摘下了面具。 达奚的眼神凝滞了,他看着那个犹如梦魇一般的身影,看着自己的希望就悬浮在触手可及的前方。 但那一丝丝距离,却犹如天堑,被注入了贤者遗留知识的面具,停留在幽灵的手上,丝丝的金色光点,犹如朝圣一般环绕着他。 这一刻,达奚回想起了那古老遗迹的许多壁画,他用最后的力气,嘶哑道:“你是……金庭真王……是兰陵王!” 流沙还在旋转,头顶的沙流依旧倾塌而下,花木兰挣脱沙流后,终于再无借力之处,只能无力的向着流沙落去。 下方的漩涡,狰狞的犹如亿万利齿的大口,但花木兰的脸色却异常平静。 “你可别让我失望啊!”花木兰心中淡淡道。 伴随着一声弦响,一道箭矢破开沙幕,朝着花木兰射来。 花木兰脸上却浮现一丝笑意,在转瞬之间,便抓住了那只朝她射来的弩箭,弩箭的尾巴上系着一根绳索,守约抓着另一头,踩在了沉重的机关上猛然一拉,他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一枪,选择了先救花木兰。 绳索扯着她,让她得以借力从流沙之中一跃而出,飞身来到了守约身边。 转头看着倾塌的地宫,花木兰心疼道:“我的重剑。” “地宫要塌了,先逃出去再说!” 守约抓上旁边的波轮·凯斯,他看着地宫最高处倾泻而下的流沙瀑布,神色凝重道:“地宫最高处,距离地面应该只有十丈左右,周围的流沙虽然会补充过来,但也只有那里最容易冲出去。” “等到倾泻下来的沙子没过地宫三分之二的高度,我们就往那冲。” “还要带着这个累赘吗?” 波轮·凯斯面色惶急道:“现在只有我知道秘玉会的谋划了。玉石机关只是计划的一环,而秘玉会那边,已经取走了三批机关,足够他们计划所用了。也只有我知道如何破解玉石机关,玉石之力,是极为高级的能量,长城那边没有那么容易破解我的精心之作的。“ 花木兰闻言,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带上吧!毕竟是关键证人。” 她看着坍塌终于蔓延到了大半个地宫,穹顶最高处那倾泻而下的流沙之中,也露出一丝泛白的天空,便挡在两人身前。 守约通过地宫顶部的静谧之眼,窥破了上方沙流漩涡的中心,而花木兰蓄力切换苍破斩,伴随着强大的剑气,裹挟无数流沙向前挥出。 无数沙流冲天而起,打破了黄沙洪流。 ------------ 尾声 “终于活下来了!” 守约灰头土脸的钻出地面,趴在地上喘息,贪婪的呼吸着上面清新的空气,仰望头顶的散发淡淡银辉的月亮。 这时一个有些熟悉,张扬的少年变声期嗓音在他头顶高声道:“哈哈……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哦。这次的赏金,又到手了!” 话音未落,就有一道飞镰从高处甩出,在旁边一脸惊恐,心有余悸的波轮·凯斯身上环绕了三圈。 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锁链而来,将波轮·凯斯扯得飞身而起,守约只看见波轮·凯斯被一个灵动敏捷,而且嚣张的身影甩了出去。 那人就这么扯着飞镰,将波轮·凯斯成他们身边绑走了! 旁边刚刚爬出来的花木兰厉喝一声,拔起仅剩的那柄轻剑就要追上去,守约也抬起了枪,锁定那个将人绑了就跑的身影。 狙击镜的准星,渐渐与那个影子重合,朝着人追去的花木兰却突然感觉到一丝冰冷的杀气,迅速架起双剑,挡在身前。 一柄利刃从空气中刺出,锋芒毕露的刺向花木兰的胸膛,却被短剑架住。 “锁定你了。”守约心脏沉稳的跳动着,目镜的准星,已经锁定了那个花里胡哨轮着飞镰,跳来跳去的,带着兜帽的身影。 “猎人飞镰?你逃不掉的!” “哈哈……不在赏金名单之上,那就饶你一命,不用谢哦!” 飞镰朝着身后挥手,但听到那个正在变声期的嗓音,兜帽下矮小的少年身影,守约却的准星却微微一滞。 “该死,居然是个孩子?怎么会有人让一个孩子去当猎人。” 守约心中微微恼怒,却把准星稍稍偏移了一下。 因为玄策的原因,他绝不会对孩子开枪,虽然这个飞镰在赏金猎人中已经声名赫赫,而且还刚刚还非常恶劣的抢走了他们抓住的重要证人。 伴随着一声枪响,拖着波轮·凯斯飞驰的飞镰骤然睁大了眼睛,停住了脚步,他的呼吸紧张而急促,带着青烟的兜帽,破碎了一半,从头顶滑落下来。 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是…… 飞镰一甩锁链,整个人贴着地面飞速之字形向前蹿动,快的就像一道闪电。 而守约看着目镜之中,被打落的兜帽下,骤然露出一双他熟悉至极的红色大耳朵,顿时感觉呼吸都凝滞了。 他心中颤声道:“回头!回头!是你吗?” 看着那双耳朵,他心中涌起的那种感觉,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绝对不会错。 在这一瞬间脑海的空白之后,守约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不顾一切的冲出掩体。 朝着那个身影奔去。 他抱着手中枪,狂奔着,嘶吼道:“玄策!” 狂风带走了他的声音。 他忘记了隐藏自己的猎人法则,忘记了枪手的守则,忘记了一旁的幽灵,不顾一切的朝着那个背影追了过去,颤声大喊道:“玄策!玄策!”他的声音已经嘶哑…… 为什么?为什么不回头,玄策? 哥哥会遵守我们的约定的…… 风在耳边呼啸,守约的眼中,却只有那个身影,他狂奔着,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那个影子突然向泡沫一样碎裂、消失,前方奔跑的玄策呼吸急促,好像听到了什么,却没有回头。 “好像是,哥哥的声音?”他的心跳沉重的跳动了几下。 “我就看一眼……我就回头看一眼!”玄策大着胆子,违背了师父的教导,朝着那个狙击手的方向回头望了一眼…… 狂奔的守约完全忽略了背后花木兰的提醒,幽灵已经消失在了空气中,刀锋,隐隐约约又浮现了出来,掠过并不漫长的距离,以无匹的凌厉,朝着守约飞掠而去。 花木兰又一次甩出了自己的轻剑,却未能挡住那一丝锋锐。 幽灵浮现在了身边,守约的眼里却只有玄策。 轻剑已经投掷而出,花木兰紧跟在幽灵的后面,大声喊道:“百里守约!” “死人是无法完成约定的!” 轻剑和匕首交击,阻挡了幽灵一瞬。 这时候,在花木兰的呼唤中骤然清醒过来的守约,下意识的扣动了扳机,子弹射向幽灵隐身的方向,借助巨大的反作用力下,守约向后一跃,匕首划过了他脖子上飞扬的披风。 幽灵与守约交错而过,给了他一个冰冷,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神。 “看不清楚耶。” 远方的玄策手搭凉棚,望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却只能看到三个黑点纠缠在一起。 他只能认出,那个快速移动的残影是自己的师父。 “师父缠住他们了!快溜……”甩动飞镰,牵扯着一脸菜色的波轮,玄策沿着丘陵滑沙而下,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刀锋掠过守约的脖颈,两人交错而过后,守约停滞在了原地,身躯微微地颤抖,花木兰已经赶到,微微喘着粗气挡在守约的身前。 幽灵的脸隐藏在兜帽下,只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杀意。 他仿佛警告似的刺出那一刀,此时缓缓退后,终于消失在了风沙之中!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幽灵消失,带走玄策,愤怒和自责让守约瞬时间失控,他一下又一下的捶打在地上,任由鲜血染红戈壁。 泪水沿着面颊滑落,守约颤声嘶吼道:“无论你是谁!幽灵也好,恶鬼也好。从我手中夺走玄策……不可饶恕!” 花木兰安静的站在旁边,看着守约失控的嘶吼! 她将手放在了守约的肩膀上,低声道:“幽灵,在长城守卫军的情报中有着他的记载,是一个神出鬼没,十分孤僻的赏金猎人,似乎有着很神秘的身份,非常危险。” “但他带着你弟弟,似乎并没有恶意,而是在培养他。有了这条线索,你迟早会找回他的。” “跟我回长城吧!” “我承诺,会尽全力帮你调查幽灵,找回玄策。”花木兰伸出了手,守约有些迟疑。 “一个人的力量,是比不上团队的。就算你想漫无目的的寻找,有长城守卫军帮忙,线索也会多一点吧?” 守约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了花木兰的手。 她一把将守约拉起,锤在他肩膀上道:“以后你弟弟,就是我弟弟。咱弟弟的事,姐能不帮忙吗?” “我这就发动守卫军的全部线人,七天之内,就让飞镰的全部消息统统放在你面前。” 守约跟着花木兰,朝着前方的那片残垣断壁走去。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从风中传来:“弟弟是我一个人的。找到幽灵,就能找到弟弟!以后或许我会经常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