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1章 一 操纵彩虹的少年 临近夏天，周遭的气氛也开始变得烦躁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窗外的大树上开始传来孜孜不倦的蝉鸣，无论是在上课时或者是下课间，都能够听到那令人倍感烦躁的夏蝉的鸣叫。 身处学校的学子们，对于夏天的到来尚有另一番见解。 随着夏天的临近，意味着学生的灾难之一也即将到来，班主任的高跟鞋在教室的地板上踏来踏去，铮铮作响，一复一日地重复着那些说辞，藉此来强调期末考试的重要性。教室里的大多学生都显得不耐烦，少数几个好学者桌上摊着一本英语词汇书，将一心二用的本领练到了极致。 一之濑绫音恰在其列。 只是夏日的烦闷令英语单词也变得面目可憎，就在此时，后背被人重重地用什么东西打了一下。 一之濑会意地转过头去，右下方的千代一只手拼命朝着她打手势，另一只手拿起今天的数学作业，一之濑看了看千代期待的眼神，从桌肚里抽出一本练习本，翻了翻，用老师不会听到的音量说道：“负一到二分之三，左开右闭……” “一之濑同学。” 老师略带怒气的声音冲入她的耳中，按说刚才的音量应该并不足以让老师听到，尽管如此想道，她还是心虚地抬起头来。 “黄濑同学去哪里了？”老师原本姣好的容颜因努力而变得扭曲，承受了本不属于自己的怒火的一之濑，这才注意到自己前面的座位空无一人，本应是上课时间，而座位的主人却不知所终。 “诶？我不……” “抱歉啊――” 打断一之濑说话的是来自站在教室门口的少年――现在本应该坐在一之濑前座不耐烦地听着班导考前动员的黄濑凉太。此时他正站在班级门口，脊背微娄，一只手局促的摸着后脑勺，脸上满是歉意，“中午出去拍照……摄影师要求多了一点就，真的抱歉了。” 一之濑觉得那张脸简直就是犯规，特别在班导是个女人的情况下。 因为汗水而湿润的额头与发梢，不仅没有使得他看上去有些邋遢，反而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显得更加闪耀了一些。他的身上并没有穿着校服――真不知道门卫室怎么把他放进来的，贴身的衣服与紧身的牛仔裤将其完美的模特身材展现得一丝不差。一之濑想，其实就算是穿校服，黄濑也能生生地穿出光彩照人的效果。 “既然是有事……”一之濑分明地看着班导原本怒气冲冲的表情转化为无奈，最后竟微微地笑了出来，“那就算了吧。” ――果然是犯规。 一之濑默默地在心中叹息。 门口的少年在得到许可之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满是歉疚的笑容，飞快地朝着自己位子上走去。 那厢老师又继续强调着冗长的考前注意事项，一之濑百无聊赖地翻着英语词汇书，一个字都背不进去。 “小绫音――” 轻声的拖着尾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之濑从词汇书中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因距离太近而放大的、帅气的脸庞，绫音下意识地想要叫出来，一只手盖住了她的嘴，唇上传来温热的体温。 被那个人所覆盖的鼻子、脸颊、嘴唇，都像是被什么点燃一般，烧了起来。 “现在是上课时间啦，小绫音要是叫出声就麻烦了。” 绫音盯着他看了片刻，无奈地用手指了指黄濑用来堵住她嘴的那只手，示意他放下，方才那样，竟让她有了片刻的窒息感。 “怎么了？” “笔记啊，又到期末了。” “啊……也是呢。”一之濑局促地笑了笑，从抽屉里抽出几本笔记本搁在桌上，“话又说回来，黄濑你缺了那么多课，还保持着门门过的佳绩，真是让别的死命读书却徘徊在及格线的人情何以堪啊。” “那要多谢小绫音的笔记啦。” 一之濑总觉得但凡是不带把的生物，对于黄濑笑容的抵抗力都为零，不过是嘴角弯一下，也能让人如沐春风。 黄濑凉太，校园偶像，业余模特，哦，还有加一个海常篮球部的主力，在初中时曾被称作是“奇迹的世代”之一的，罕见的天才。 其中几个身份任何一个拎出来都能令人为之癫狂，更不要说叠加在一起的效果了。 而一之濑与黄濑，也不过就是前后桌的关系。 不知道是谁说前后桌是最能延伸出旖旎情感的位置，一之濑觉得那纯属是――扯淡，至今位置她和黄濑也不过是偶尔在课上互相吐槽几句，大考来临转过头来一脸笑容地问她借笔记。 只不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称呼从“一之濑同学”变成了“小绫音”，一之濑想他大概本就是轻佻的人，也没怎么在意。 学生时代，一点星星之火便可燎原。 在当事人眼中再乏味不过的交流，于旁人而言也有可圈可点的价值，因而从入学之始至今，有关两人的传闻从未间断，大概是双方的外貌都让人无可挑剔，因此久盛不衰。但一之濑知道黄濑从未当真，她自己，自然也是从未当真。 否则两人现在也不可能如此自然地交流。 相较之黄濑，一之濑的高中生活便显得有些乏味。 别人对于她最大的印象就是无时无刻不在手的书，或许是辅导书，或许便是之前的英语词汇书，成绩高居年级前十，老师的宠儿，但凡课上的难题，几个人站起来都支支吾吾后，终结者必定在一之濑这里。 不熟知的人提起她，大多都是一副了然的表情，“一之濑吗？就是9班那个冷傲的美女啊，几乎都没见过她不在学习的时候呢。” 稍微熟络一些的，大都觉得她是个问问题借笔记的好对象，基本上所有让他们困惑的题目，她都能够解开并且耐心的教授，其笔记亦是能够当做是模范，哪里重点、哪里考的几率比较高都有标示。 “虽然看起来有些冷，但其实是一个很好心的女生呢。” 在他们眼中，一之濑是这样的存在。 而说到底，一之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怎样一种存在。 人们对于自己的认知其实大多时候都是模糊的，不了解自己的大有人在，一之濑便是其中之一，活了十六年，她从未想过真正的自己应该是怎样，前六年没心没肺想不到，后十年却是想不起。 真正的自己？ 没错，从第六年开始，她就已经不是真正的一之濑绫音了。 倒不是说在六岁那年被外星人附身这样荒谬的事情，而是在六岁那一天，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一之濑一生的事情。 她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意外丧生。 日本可以称得上是全球车祸发生率最低的国家，然而最低并不代表“零”，就如同中一亿日元的大奖的可能性固然小，但并非不存在。 如此残忍的事情，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一之濑的生命里。 从那之后一之濑便寄住在伯父家里。 她还记得在父母的葬礼上，那个名为“一之濑佑美”的女人，啊，不，她应该将其称之为伯母，哭得双眼红肿，尚且带着哭腔的她，蹲在一之濑的面前，勉强挤出来的笑容让一之濑差点想对她说：“伯母，您还是别笑了吧。” “绫音，我会让你成为最完美的绫音。” 此后就是一之濑噩梦的开始。 伯母是个完美主义者，从一之濑开始上学开始，就要求她每门功课必须满分，因为在她眼中，只有满分才能够提现在学习上的完美无缺，即便带回来一个九十九，也不免皮肉之苦。此外从六岁开始，一之濑就开始学习钢琴、声乐、茶道，所谓学习并非浅尝辄止，而是样样精通。 仅仅是在那些少的可怜的spare time中，被瓜分成了四块，学习、声乐、钢琴、茶道各占四分之一。 娱乐？那玩意儿一之濑在上初中之前见都没见过。 疲劳占据了一之濑的后半个童年，大多时候在旁人的艳羡目光中度过，而她却感受不到快乐。面对伯母的时候她一直保持着微笑，一直努力做一个伯母眼中完美的人，懂事的女孩，因为命运过早地让她知道，“寄人篱下”这四个字该怎么写。 因而在上了高中之后，她偶然想要回想六岁前那真实的自己，却已经找不到最初的痕迹，满满的缺失经由伯母之手，改造过的，完美的“一之濑绫音”。 早就已经死了吧，真实的一之濑绫音。 死在那个汽车笛音与蝉鸣交错的盛夏里。 班导的絮叨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而结束，一之濑合上摊在面前的英语词汇书，整理了一下回家复习的资料和作业，正准备离开座位，自己的手肘却被人轻轻地敲了一下。 抬起头，站在眼前的是个陌生的、模样还算称得上是清秀的男生。 虽然一之濑不善人际，然而良好的记忆力却足以让她辨识出班上每一个同学的脸庞，然而她对眼前这个人毫无印象。 “你不是我们班的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少年的嘴角扬起了笑容，“那么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好了，我是戏剧社社长，岛田光一。” “我出现在这里，是想拜托一之濑同学一件事情。” “请问你可以出演戏剧社公益演出的女主角吗？” 从这个微笑的陌生的少年口中，一之濑听到了足以令人感到诧异的话语。 ------------ 2章 二 放学后 “女主角？”一之濑疑惑地蹙了蹙眉。 正常人对于“演戏”这件事情，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半分的了解，但大多了解的都不透彻，更不会想有一天自己也会参与其中。 “既然是戏剧社，应该有很多候选的人吧，为什么要找我这种门外汉？”比起其他，一之濑更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我觉得一之濑同学很适合这个角色。”少年的微笑十分平和，然而这平和的笑容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或许不一定要做到最好的话，除了一之濑同学之外的人也可以，但是我希望能够尽力将这次演出做到最好。” “哈？”少年所说的话，都是在平直不过的语言，但是却让一之濑难以理解，“可是我对演戏一窍不通啊。” “但是你最适合。” 被少年不断重复地强调着的两个字，适合。这让一之濑十分疑惑，她并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少年会那么肯定自己一定会适合这个角色，直到她看到了剧本，她依旧不明白――她并不觉得自己能够胜任这个角色。 但是彼时她已经答应了少年担任女主角。 没错，在少年诚恳的目光下，一之濑头皮发麻地点了点。随即少年的脸上便露出了类似于“恶作剧得逞”的奸诈笑容，如同变戏法一般，从背后拿出了剧本，迅速地塞在了一之濑的手上。 “这是剧本。”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即时贴，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支笔，唰唰唰地在上面写下了一串数字，随后贴在了一之濑怀中的剧本上，“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这是我的手机号。” “啊……谢谢，我知道了。”一之濑朝着对方点了点头，“我回去会努力看一看的，什么时候排练？” “如果可以的话明天下午的社团课。”对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上浮现出歉疚的眼神，“抱歉……因为时间有些紧迫，最好能够把台词背下来，当然，实在不行也没有关系，毕竟……” “我可以的。” 四个字，缓慢而有力地落下，拓印上了一之濑的决心。长期以来伯母对于她的苛求让她产生了“要么不做，做一定会做到最好”的习惯，即便是在自己从未涉足、毫不擅长的领域中也是一样。 当然，她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并非“毫不擅长”。 事实上，就如同睡眠与进食一样，“演戏”一直以来都是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是她从未察觉。 至少，在一之濑大宅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演戏。 一之濑并非常见的姓，但也并没有罕见到当听到这个姓就会想到某个近日十分红火的财团，事实上，在校学生们从未将上学放学都是步行、甚至在学校都没拿出过手机的绫音与财大气粗的一之濑财团联系在一起。 然而事实上，她是理事长的侄女。 或者，我们用更像是揭露秘辛的口吻来描述她：一之濑财团前任继承者的独生女。 此时此刻她像以往每一天一样，站在一之濑大宅的门口，黑色的铁门上镌刻着妖娆的玫瑰，布满荆刺的茎缠绕着铁门的阑干，独特地造型像是一种无声的提醒，提醒着所有来临这所宅邸的人，这所宅邸主人的尊贵。 绫音在门前停驻了片刻，随即按响了门铃。 “是我。” 面对着镜头，她弯出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弧度。 每一天从踏入这座宅地开始，她便开始扮演着一个名为“完美的绫音”的角色，礼貌、懂事、优秀、顺从的绫音。 尽管她内心深处一直都明白，那并非自己。 但是她已经找不到自己了。 就如同六岁之前所厌恶的鱼，也在伯母一次一次在饭桌上夹过来之后，而习惯了它那恼人的腥味。 “今天在学校过得好吗？学习认真吗？与同学相处得开心吗？”饭桌上的菜肴十分丰富，然而如同连珠炮问话顿时让人失了胃口。 “都还好，伯母。” 一之濑艰难地将饭碗里的饭塞进嘴里，以至于有些口齿不清，以往清脆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默。 伯母微微蹙了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你的吃相太难看了，绫音，淑女不应该狼吞虎咽。” 一之濑呆滞了片刻，不知不觉中握着筷子地手加重了几分力气，随后又逐渐松开，待到口中的米饭完全下咽，一之濑让自己的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抬起头，连眼睛都仿佛真的笼上明朗的色彩，“知道了，伯母。” “母亲大人你对绫音姐也太苛刻了吧。” 冷不丁从饭桌间传来的清脆地尚未成熟的声音，来自于伯母的独生子，一之濑财团的下一任继承人，一之濑凉介。正处于青春期的凉介食欲惊人，最直接的提现便是一整碗饭在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已经消失了大半，“照母亲的话来说，吃相更不好的应该是我才对，为什么母亲大人不责骂我呢？” “男孩子大气一点，不必拘泥于小节，然而好女孩则应该注重于细节的培养，我希望绫音能成为完美的女孩。” 长年累月呆在府邸的时光使得一之濑佑美有着不怒自威的贵妇气质，不过是一句语气平常的话语，却让凉介顿时没有反驳的句子，只能悻悻地低下头与碗里的白米饭作战。 一之濑凉介，按照辈分来说应该是绫音的堂弟。 方才初二的他棱角已经有些分明，只是声音还略显稚气，绫音曾无意间看到过伯父年轻时的照片，也算是世人眼中的美男子。凉介完完全全传承了其父在外貌上的优势，加上伯父伯母平日里对于他的经济也较为宽松，导致他在学校里成了女生们追捧的对象。当然，这种时候很容易衍生出一些其它的麻烦。 比如某日放学绫音在家附近看到的一幕―― “啊……该说的都说完了，你还要我怎么样。”熟悉的身影苦恼地闹着后脑勺，无奈地靠着身后的电线杆上，看着眼前哭哭啼啼的女生。 由于距离有些远，绫音看不清楚那个女生到底长什么样。 “可是……可是，可是凉介这样也太过分了吧！‘抱歉，我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这类的话，明明才过了一个月，凉介却说出这样伤人的话……”那女生哭得梨花带雨，而凉介却早已不耐烦地看向一边，恰好对上绫音的眼神。 这种时候感觉像是偷窥。 ――明明就是正大光明的围观。 “嘛……感觉这种东西本来就很飘渺，一会儿就没了也不能怪我吧，你要是魅力强的话我也不会那么快就没兴趣了啊。” ――噗……好毒舌啊。 犹如发现新大陆一般，绫音饶有兴致地看着堂弟不为人知――啊，应该说是不为父母所知的另一面，在此之前，凉介在绫音心中一直维持着“虽然嘴上有些轻浮，但还是比较成熟的一个男生”。 而眼下看来，他哪里是比较成熟，是太成熟了好么！ “太、太过分了！”再厚脸皮的女生听到这样残酷的话语也不免玻璃心一把，对方在呆愣了几秒之后，摔下这么一句便抹着眼泪跑了啊。 “亲爱的弟弟对女孩子还真是残酷啊。” “一直被纠缠也很烦啊……”丝毫没有愧疚感的凉介摸了摸头，略微露出苦恼的样子，“绫音姐可千万别把这件事情告诉母亲啊。” “绝对不会的，成熟的凉介弟弟。” “喂……！” 据说分享了同一个秘密的两个人，关系会变得异常亲密，无论之前两个人处于怎样的关系。如果说再次之前两人还有一些因陌生而起的生疏，那么从那之后凉介与绫音便像真正的姐弟一样，时而开开玩笑，时而就像刚才一样。 尽管在这个宅邸里只有一个能让自己感到温暖的人，那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得多，就好比炳烛之明总好过黑灯瞎火。 吃过饭的绫音回到房间里，扭开桌上的台灯。 比起打开房间的大灯，让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光亮，绫音更喜欢唯独扭开台灯，让静静的、昏黄的灯光在房间里蔓延。 尽管这种方式被无数人指责过对眼睛伤害很大，她依旧照做不误。 在灯光下，她翻开了那个少年塞给她的剧本。 说实话，她并不觉得自己能够胜任女主角这个角色，整个剧本根据上世纪著名的电影《罗马假日》改编，甚至可以直接将其称为日本版的《罗马假日》，只不过把欧洲某国的公主改成了天皇的女儿，再根据舞台剧的要求，将某些场景简化。 奥黛丽・赫本的美丽一之濑觉得没什么人能够超越。 ――这给人的压力未免太大了一些。 绫音苦恼地揉了揉颈部，只是既然已经答应下来的事情，就没有反悔的道理。原著固然是经典，或许换一个心态与角度，也能够演绎出不一样的精彩吧。 ------------ 3章 三 沉睡的森林 下午的第一节课恰是精神最不济的时候，放眼望去整个教室里三分之一的人都在撑着头，三分之一的人上眼皮和下眼皮做着剧烈的抗争。黑板上老师的板书写的飞快，密密麻麻地如同蚂蚁一般攀爬在黑板上。 据说，不停的记笔记也是防止上课睡觉的一种方法。 绫音眯起眼睛，老师的字越写越小，这使得有轻微近视的她有点苦恼，在试图看清黑板上的字却无果之后，绫音干脆把笔放在桌上，发呆。 前面的座位又是空无一人。 本以为临近期末考试这家伙会收敛一些，没想到旷课的次数一点都没有减少。每次与他提及此类事情，他都十分轻松地带过：“这不应该算旷课啊，是事假，事假啦。” “你的事假还真是频繁啊，黄濑同学。”绫音不免嘴角抽搐，眼睛微微向上白了一眼以示抗议。 “是吗……”对方挠了挠后脑上，脸上似是浮现歉疚的笑意，然而接下来的字句间却丝毫没有歉疚的含义，“没办法啊，工作太多了。” “感觉你在学校，呆在教室里的时间还没有呆在篮球部训练的时间久呢。” “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啊。” “不要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啦！” 在学习上并没有比常人多几分天分的，事实上并不该在眼下如此重要的时间段发呆，但是人们对于破坏规则的一类举动有着变态的迷恋，一边不断煎熬着提醒着自己的堕落，同时又十分享受堕落带来的快、感。 任何人都是一样。 突然从教室后面传来细微的响声，绫音被响声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侧过头去，却看见教室后面的门被微微打开了一条细缝，随后她发现靠近后门的那个女生像是被谁拍了一下，转过头去。 ――那家伙回来了？ 抱着看戏的心态，绫音注视着斜后方的那个角落。 门被轻轻地拉开，老师依旧兀自沉溺于满黑板的板书，除了时而提醒同学记笔记之外并无过多的动作。从门后一个有着金色头发的脑袋钻了出来，随后迅速地一个侧身，从后门里走了出来，末了还不忘朝着帮了他忙的女生笑了一下。 ――这家伙又在犯规了。 “原来小绫音也会上课发呆吗？”已然回到座位上的黄濑饶有兴致地打趣着原本侧着头看热闹的绫音。 “啊，不是在发呆。”下意识地想要掩饰着什么，随后却懊恼地责怪自己――这有毛好掩饰的，“只是在看热闹而已。” “看热闹？” “确切地说应该是看电影。”绫音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面无表情地说道，仿佛是在说一件真实的事情，“于十三点二十八分，在神奈川海常高中一年九班教室后门上演的《翘课少年归来记》。” “噗――”黄濑忍不住笑出声来，声响过大，以至于班级三分之一的人都朝着他投来诧异的目光――包括老师，手中还拿着粉笔，一脸恼怒地看着黄濑，“黄濑同学，你在笑些什么？” “抱歉……” 每当这种时候黄濑的笑容成为解救的最佳法宝，老师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丢下一句“下次不要在课堂上发出莫名其妙的笑声”之后，便开始继续她的板书之旅。 “所以说老师根本没发现你刚才还不在教室吗？” “好像是这样。” “运气也太好了吧，黄濑同学。” 由于两个人的声音都压得极低，两个人不得不保持着一种相当暧昧的距离才能听清对方的话语。黄濑那金黄色的头发不经意间扫过她的脸颊，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随之而来的则是头发上的清香。 ――没有头皮屑，真罕见啊…… 与此刻小清新气氛完全格格不入的，是少女心中那诡异的想法。这个念头在从脑中迸出片刻后便被她否定了，她微微地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个想法从大脑中驱逐。 “黄濑同学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末考吗？”少女长叹一声，不落痕迹地与对方拉开了距离，“这个时间点了还在翘课。” “小绫音不也在这个时间点发呆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突然找不到可以衔接的语句，仔细想想对方与自己也没有多么亲密的关系，关心那么多反倒是觉得刻意，一个学期下来也未曾见他落马，想必期末考试也是如此。于是便话锋一转，“算了，i・h准备得怎么样了？” “打进全国大赛了啊，应该会遇到小青峰吧，我可是一点都不想输呢。”从黄濑的目光中，一之濑看见了一些自己很少见过的目光，大概是不同于平日里在教室时的不羁，更添了几分认真吧，“暑假里小绫音来看吗？” “我吗？”在迟钝了片刻后才意识到对方说出了类似邀请的话语，“看情况吧，其实我对篮球不是很感兴趣。” “这样吗……”对方并没有因为绫音近乎拒绝的回答而感到沮丧，似乎刚才提到的也不过是一句无心之言。 临近放学绫音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虽然说很少将手机在班级里拿出来，但是“一之濑绫音的手机”这种东西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亮着光的屏幕上显示着“来自岛田光一的短信”。 前一天晚上在背台词的时候翻到了那张贴在剧本上的即时贴，想着总应该把自己的号码给对方以便联系，于是绫音便在手机中输入了那个号码，发出去了一条，“我是一之濑绫音，有事可以给我发短信。” “收到。”对方的回信简洁明了。 此时已经迫近放学时间，绫音解了键盘锁，打开邮件，本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信息，结果对方不过是发来了一条提醒的简讯。 from岛田光一 to一之濑绫音 一之濑同学请记得在今天下午社团课的时候到戏剧社活动教室排练。 绫音犹豫了片刻，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迅速地敲打着，最后也只发送出了三个字，“知道了。” 剧本还静静地躺在书包里，台词已经全部背了出来，但是每当台词迸出来的时候脑子里总会浮现奥黛丽・赫本那修长的身影。看《罗马假日》似乎是初中时的一个暑假，忘记是谁送她的碟片，在伯父伯母都不在的时候，她把碟片塞进放映机里，黑白的画面与液晶屏幕有着格外的违和感，但是也正是黑白电影，将一种旧时的气息完美地保存了下来，包括那黑白画面上的赫本。 那时候的自己，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演绎这个角色。 心中不免忐忑、紧张。虽然并非是什么大型演出，但是某种程度上亦是商演，只是收入捐给慈善机构，本质上已经不是学生们小打小闹的演出了，对于她这样一个从未有正式演出经验的人来说，心理压力不言而喻。 以至于她在戏剧社活动室的门前，突然缺乏了敲门的勇气。 “你果然来了啊。” 眼前的门突然开启，让一之濑刹那间有种偶遇灵异事件的错觉，直到看见从门后出来的岛田光一，一之濑才感到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少年没有细究一之濑说出这话的原因，一脸轻松的倚靠在门框上，“我们刚才还在打赌你是不是来了，结果一开门你就在外面。” “那还是真是巧啊……” 绫音并没有把这个话题持续下去的意思，她摇了摇手中的剧本，“所以岛田社长不打算让我进去吗？” “当然，不。”岛田恶劣的制造了一个戏剧性的停顿，饶有兴致地看着绫音脸色的风云变幻，小小的恶趣味并没有持续太久，只是停顿片刻他便侧过身来，给绫音让了一条进去的道路。 戏剧社是海常高中人数较多的一个社团，虽然比不上海常高中篮球部那么出名，但也是在高校界有着相当的口碑。这次公益演出几乎出动了所有的社员――主要是开头舞会的部分一闪而过的龙套许多，以至于整个阵容算得上这几年来戏剧社的演出中最为强大的一次。 “其实我不是很能理解呢……”绫音倚靠在墙边，象征性地翻动着剧本，“为什么要选择难度这么大的剧？童话剧改编不会比较适合高中生吗？” “有难度才有挑战，不是吗？” 少年的说辞让绫音哑口无言，虽然是相当任性的回答，但是……意外地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绫音叹了口气，干脆地保持缄默。 由于戏剧社的场地原因，平时的排练主要是在几个主要角色的场次之间，类似于开头场面比较大的场次，则放到了最后几天集中进行――出于场地因素考虑，岛田与老师据理力争，争取到了三次大礼堂的使用权。 而今天要与绫音对戏的则是饰演穷记者乔・布莱德里的三浦诚二。 ------------ 4章 四 寒冷的灼热 与三浦诚二排练的第一场戏是公主因镇定剂产生效果而睡在喷泉旁的椅子上，乔发现后以为公主是狂欢后喝醉的少女，视图把公主叫起来的戏。 绫音翻了翻剧本，总觉得心里有些虚。 岛田以为绫音因为没有将台词背出来而感到心慌，确实，一个晚上把那么长的剧本背下来并不是常人所为，于是岛田拍了拍绫音的肩膀安慰道：“台词没背出来也没关系啊，可以拿着台本演。” “我背出来了。”绫音感觉嘴角有些抽搐，“而且……拿着台本排练完全没有意义吧，根本没有在演戏的感觉。” “呵呵……” ――“一个晚上把所有台词都背出来”这种事情真的科学吗？！ “那我们开始吧。”岛田朝着其他几位演员挥了挥手以表示意，自己则拿着剧本站在一旁观看。 戏剧社活动室的中央被清空了出来，由于不是正式演出，所有演员都穿着校服排练，道具也并不齐全，眼下中间只摆了一张长椅，绫音走上前去，侧躺在长椅上。此时的公主因为镇定剂的作用而感到十分困倦，在摇摇晃晃地走到长椅边上，迷迷糊糊地爬了上去。 “好……快……活……” 绫音一边在脑中努力揣摩着公主此时应有的想法，并将台词带入其中。此刻的公主因逃出官邸而感到愉悦，同时不可抵抗的睡意朝她袭来，在半梦半醒之间，她所说出的必然是属于她的心声。 因睡意而迷茫，因出逃而喜悦。 如此的感情。 与此同时，三浦诚二所饰演的乔・布莱德里在打牌归来之后路过喷泉旁的椅子，恰好听见了公主的梦话，好奇心促使他放慢了脚步。 获得自由的公主，在朦朦胧胧间也露出了甜美的笑意。绫音如是想着，在嘴角弯起一个恰好的弧度，接着用梦呓般断断续续的声音以及喜悦的语调，念出了她的台词：“今晚好吗？”与此同时，根据剧本所写，应该惬意地翻个身。 凳子很窄，正要翻身的公主看起来摇摇欲坠。 按照剧本，原本只是好奇地围观者的三浦诚二，迅速地将插在口袋中的双手伸出来，扶住正要翻下凳子的公主，“嘿嘿，醒醒。” 绫音的思维随着剧情的推动变换着，她将自己代入公主的思维之中，尽管意识有些迷迷糊糊，但是音乐之中公主还是感到了对方正在帮助自己，于是良好的家教促使她即便已经快进入睡梦中，还是优雅地道了谢。 …… 在整个过程中，绫音都在维持一种应该属于公主的状态。所谓的公主，并非是刻意的装腔作势，她的举手投足之间应该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不管她是穿着公主的华美礼服或者是便装。她的俏皮中没有粗鲁，她即便是褪去了繁文缛节，也无伤她公主的尊贵。哪怕是睡在路边的椅子上，也不会有流浪汉的落魄。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需要长年累月的积淀，需要神情与目光的配合。 但是她做到了。 看着他们的排演的岛田不知不觉也沉浸在其中，不过是再简陋不过的道具，仅凭动作与台词也能将人代入当时的境况。回过神来，岛田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觉得之前的女演员的演出不够完美，因为她们无法展露出那一种状态。 仅仅是跟着剧本念台词、做动作并不叫演戏，演戏需要的是全身心的投入以及演员本身与角色的契合度。 起初会产生让一之濑这个门外汉担任女主角是因为在周一晨会的时候，偶然瞥见9班有个女生，气质很出众。通常在男生眼中，无法称之为“美丽”的女生才会被评价为“有气质”，然而这个女生却完全不同。拥有者足以令男生意乱神迷的美貌，却不显狐媚，面无表情的她展现出了一种只有常年受良好家教的女生才会拥有的优雅的贵族气质。 ――如果她来演公主呢？ 当时这个念头在岛田的脑中只是一闪而过，然而随着一个接一个的女主演差强人意的表演，让这个想法在岛田的脑海里根深蒂固。 现在看了，当初的选择真的是一点都没有错。 要超越奥黛丽・赫本固然不可能，但是至少在当下，不会有比一之濑绫音更适合这个角色的人了。 岛田的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演出是在暑假的第二个星期五，在此之前所有的演员都将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期末考试，这导致他们的训练时间严重缩水，除了社团课之外，已经挤不出来什么时间来排练，其它角色还好说，这对于几个主演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于是这导致了他们在暑假的第一个星期里，经历了惨无人道的恶魔式训练，几乎整整一个星期，绫音一整天都不在一之濑大宅。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说谎，每天早上和伯母说要去学校进行竞赛培训的绫音，心里总是莫名的发虚。 好在魔鬼式训练卓有成效，总算是在演出前将所有的场次都排演完毕，最后一天还借用了学校的大礼堂，用上道具，完完整整地排演了一次。 岛田作为导演，站在下面认认真真地看完了整场演出，两个小时，所有人都不仅仅把这次排演当做一次排演，这是上场前的最后一次练习，他们将这几天的魔鬼训练的成果，完完全全地展现出来。 “非常好。” 当戏剧落幕，作为导演的岛田朝着他亲爱的演员们露出了一个赞美的微笑，以及一个象征着认同的拇指。 正式的演出地点是神奈川中央剧院，场地借用费本来不是岛田这一群学生所能承担的，然而由于岛田真诚地劝说以及演出的半公益性质――即除了道具成本费以及场地租用费之外的门票收入，全部捐献给慈善几个，剧院负责人终于愿意以最低价位将场地出借并且免费在剧院门口挂了一个星期的广告。 戏剧社的道具不得不说是相当地精致，其中几个布置公主官邸的道具，一看便价值不菲，绫音无意之间问起，岛田一脸淡然地回答道：“我家的啊，问我妹妹借用的。” “岛田社长家还真是相当富裕呢。” “不敢当。” 距离演出的时间越发地近，一之濑悄悄地在幕后瞄了几眼观众台，与自己想象中的门可罗雀不同，场下几乎坐满了观众，不知道是被原著的魅力所折服，还是因为“公益演出”这个幌子――说幌子也不对，他们确确实实是公益演出。 “一之濑同学，过来上妆了，”说话的是戏剧社的编剧，一个姓铃木的女生，身为编剧的她同时身兼另一份职业――化妆师，时间所剩不多，一之濑拎起已经换上的第一场所要穿的华丽礼服以及十公分的高跟鞋，小碎步地走去。 再次我们需要用的连词是“与此同时”。 在神奈川中央剧院不远处的喷泉处，有一辆有些老旧的车，车里坐着一个男人，他看上去心情相当烦躁，双手搁在方向盘上，双眉微蹙，他突然长叹一声，从手动挡旁边的箱子里掏出一包烟和一把打火机，被撕了一半包装的烟上已经看不出品牌，他从包装袋中抽出一本眼，叼再嘴上，再用打火机点燃，袅袅的烟雾片刻就充斥了车厢，顺着打开的车窗，飘散到空气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所有的烦心事化为云烟。 现在的样子，谁看到他也不会将这个开着简直可以被当做废铁卖掉的破车，烦闷地抽着烟的颓废男，与ja公司的经纪人这个身份联系在一块儿。 ja演艺公司，进来业界迅速冒出的新秀，虽然目前还没有捧出什么风靡的偶像，但是其身后的背景却相当耐人寻味。其幕后支持者为ja财团，ja财团最初以房地产起家，在泡沫经济开始崩盘之时，开始涉足电子产品，由于之前雄厚的资金积累，致使ja集团在电子产品产业迅速发展，成为日本电子产品集团的龙头之一。而如今，他们又将兴趣转移到了娱乐圈。 眼下这个看起来有些颓废的男子，名为坂田裕司，曾是业界出名的黄金经纪人，却因为某颗巨星的陨落，他的事业同时也跌入低谷。 ja公司是他重新崛起的希望。 所以他才会直接冲到ja老总的办公室，信誓旦旦地跟人家说：“三年，我一定给你带出一群当红明星。” 话虽气势磅礴，其实坂田裕司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明星可以培养，只要下足够多的本钱就可以，但是当红的明星，需要的不仅仅是大笔的资金灌注，还有艺人本身的才能。 时势造英雄这句话反过来一样，有些英雄必定要时势才能够造就。 虽然说眼下ja的老总录取了他作为ja的经纪人之一，但是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短时间之内无法拿出什么像样的成绩，“炒鱿鱼”并非只是吓唬人的幌子，它很有可能再一次发生在他的身上。 抱着驱散烦闷的心态，坂田裕司将车停在路边，开始沿着周围散步。 ------------ 5章 五 灯塔之上 城市中心广场的喷泉，水光落在被夕阳笼罩的空气里，照出美丽却哀婉的光芒，天真的少年少女们从喷泉的间隙中飞快地穿梭着、追逐打闹着，落在身上的水使得衣服变得潮湿，初夏的晚风也带着微微的凉意，然而正处于兴头上的少年少女对此丝毫不介意。 坂本裕司觉得这个时候自己杵在这儿显得有些多余。 从车上带出来的烟只剩下了一根，他望了望躺在包装里的最后一支烟，犹豫了片刻，而是将其夹在两指之间，衔在嘴上，用一次性打火机点燃。 而在此时，喷泉另一边的剧院广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广告做得很粗糙，像是一个没经验的方才学了些皮毛的学徒的练手之作，配色也十分凌乱，只是上面的字十分惹眼：海常高校戏剧社慈善公演——当然，惹眼的并不是这几个字，而是在这几个字下面的，用鲜艳的红色打出来的字：再一次演绎经典《罗马假日》。 《罗马假日》……吗。 坂本裕司觉得心里某根一直紧绷的弦，一下子断了。说到罗马假日，就不可能不提到奥黛丽·赫本，然而奥黛丽·赫本这个名字对于坂本裕司来说，代表的不仅仅是那个风靡了全球的魅力女人。 当初的那个人，出道时也曾被媒体追捧为“亚洲的赫本”。 纵使伊人已逝，痛苦也不会因此而消失，反而会随着时间的增长一点一点折磨着生者，比如现在盯着那海报的，坂本裕司。 在漫长的叹息之后，坂本掐灭了还剩下半根的烟，连同用过的一次性打火机丢进了喷泉广场一边的垃圾桶，随后便朝着剧院走去。 “三千門。” 售票员公式化的嗓音响起，坂本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五千門的纸币递过去。比起演艺圈的演员们的舞台剧，学生们的慈善义演明显要便宜得多，坂本接过票和找零，不停摩擦着票上“罗马假日”这四个字。 剧院里安静地可怕，坂本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本以为这样学生小打小闹的舞台剧，整个剧院应该很空旷才对，然而剧院的人数却超乎了坂本的想象，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空的座位。 ——原著的魅力吗？ 猛然，舞台上亮起了灯光。 戏剧开场了。 舞台上的灯光从一开始的微凉，随后逐渐加强，舞台的中心是公主的宝座，而四周则是到来的宾客。第一场是公主进入大使馆的舞会，随着幕布的拉开，旁白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场地有限，电影中公主巡游的戏份被删除，因此第一场变成了舞会。 随着音乐响起，台上的人自动变为两块，以公主的宝座前方划成一条线，人们列在线的两端，一个带着淡金色假发的少年从两列中走出，面目严肃地说道：“公主殿下驾到。” 随着话音落下，在万众瞩目之中，公主从幕帘之后缓缓走出。 坂本的位置在第二排的最右端，这并不算是一个好位置，太过靠前又较为偏僻，视角十分局限，但是眼下，却是观看公主面容最好的位置，从最右边的舞台走出来的公主，穿着华美的纯白的礼服，白纱缠绕着她的脖子，头顶皇冠上的水钻，在舞台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然而公主的气势，并非完全依靠身上的华服所堆砌。 从坂本的位置，恰好能够仔细地观察台上公主的模样。“那个女生很漂亮”，这是他所能得出的第一个结论。娱乐圈漂亮的女人有很多，这个女生在其中并不算出挑，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她的气质，仿佛生来就应该是公主，接受众星捧月，高贵中却没有凌厉，这对于一个没有接受过系统培训，仅仅是个中学生的女孩来说，能做到这些，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音乐声渐渐从高昂走向了温和。 公主站在宝座前，微微抬起头颅，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到场的嘉宾一个接着一个上前与公主握手，公主身边的人用着不含感情的冰冷语调介绍着每一位嘉宾的身份，这一过程是枯燥的，无论是对于观众还是剧里的公主来说。 ——怎么…… 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奇之处，坂本裕司无意间瞪大了双眼。 舞台上的公主微微提起裙角，长时间穿着高跟鞋的脚不免酸痛，公主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无奈的色彩，然而出于礼仪，她又必须用笑容将这份无奈掩盖过去，而脚下，她偷偷地将鞋跟往后踩，藉此让脚得到片刻的放松。 这是原著中的一个很精彩的细节。 仅仅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将公主渴望逃脱束缚与规则的内心刻画地淋漓尽致，这也是公主之前的高贵气质中的一丝小俏皮。 仅仅是一个动作，就使得人物更加丰满，更加立体。 只是高中生而已……就能注意到原著中这样微小的细节，并将其演绎出来。突然觉得，这一次的三千門花的很值呢…… 坂本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扮演公主的女孩，很厉害。 但现在下结论也为时过早，尽管她能够注意到这种细节并且演绎出来，但终究是在模仿原著，出彩之处也是原著的，虽然原著之经典难以超越，但是无法在演绎中加入自己的东西，就无法成为一个成功的再创作。 接近两个小时的演出，并不让人感到枯燥。 在座的大多数应该都看过这部经典之作，然而却极少有人显露出无聊的表情，即便猜得到结局，也心甘情愿地观赏下去，除了有经典的魅力在其中，这几位高中生令人诧异的表演，明明是未经过系统的训练，却能将这部经典完完整整地演绎出来，尤其是那个演绎公主的少女。 像是将角色嵌入了灵魂，十分完美地将公主的高贵、俏皮、渴望自由，对于突如其来的爱情的喜悦与无奈，完完全全地演绎出来。甚至可以说，这个角色的演绎使得整场戏都变得更为生动。 但是不够。 仅仅是这样，她只是在模仿原著，并没有展现出她独立演戏的能力。 坂本的手不自觉地托起下巴，饶有兴致看着台上的表演，一个想法在他的心中悄然蔓延着。 随着剧情的推进，戏剧即将进入尾声。 舞台被布景为富丽堂皇的宫殿，公主站在那中央，周围围着一圈记者，包括她心爱的人乔·布莱德里。 眼下的她穿着白色的绒裙，上面有着用金丝绣成的花纹，端庄而美丽。她的嘴角露出礼貌的微笑，她将头微微侧向身旁的大臣，声音回响在整个舞台之上，“现在我想认识一些记者朋友。” 随后公主慢慢地走下台阶，与每一位在场的记者握手。 一个个不同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但是对于公主来说，想要听到的，只有那一个名字而已。 公主缓缓地朝着心爱的人走去，但她却不能停留太多，对于爱人，她想要像平常的恋人一样拥抱，亲吻，但是不能，她所能做的，只有微笑着听他的名字，和他握手，感受他掌心传来的温度。 仅有的温存让她快乐，也让她悲伤。 戏剧的尾声，她回到宫殿的中央，整个宫殿那么多人，然而目光却只会落在一个人的身上，这是两人最后的无声的温存。 即将到来的别离，或许是便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见。 无法克制的悲伤一点一点蔓延了她的双眼，眼眶像是有些湿润，但是眼泪却被压制在眼眶之中，随后她又缓缓地、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是出于她身份的笑容，亦是为这场美丽的邂逅与意外的爱情。 别离终究是会来临，时光也会老去。 但是有些东西却可以永存，这就足够了。 一生能有这样一次绚烂的绽放，就足够了。 如同书中所说：永恒不比片刻长。 少女的眼神静静地传达出这样一个信息。 戏剧落下帷幕，演员慢慢地没入幕布之中，剧院的灯光逐一亮起，将尚且沉醉于戏剧中的观众们唤醒。 ——她是天生的演员。 坂本望着那被幕布遮挡的舞台，在心中如是感叹道，同时，那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越发地坚固。 她是足以风靡的演员。 当时的坂本裕司是这么认定的，他走出剧院，下意识地想要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不是为了解愁，而是为了庆祝。 然而他突然想起，包装袋里已经一支烟也没有了。 戏演完已经靠近八点，接近一之濑家的门禁时间，绫音匆匆地换下戏服，穿上用来打幌子的校服，飞速地朝着剧院后门走去。 她默默地盘算着该用什么借口来搪塞那唠叨的伯母。 从剧院的后门出去是一条狭长的小道，一边通往广场，一边通往小道深处的住宅区，回到一之濑大宅需要走到广场的车站乘车，不知道这时候末班车有没有到。天色已暗，沉沉的夜色将她包围，黑暗总给人带来恐惧，整条巷子里没有灯光，暗的可怕，也静的可怕，静到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眼前突然拓出一片光亮，那大约是广场上的灯海。 然而在巷子口的墙上，依靠着一个男人，双手插在那灰色大衣的兜里——或许是灯光太暗，才使得那大衣看起来是灰色的。 在她想要将一句“请让一下”说出口的时候，那男人突然朝她伸出了手。 在背后漫天的灯海下，那人的面庞像是被融入了一大片光芒，模糊地看不清轮廓，但是声音却是异常清晰。 “有兴趣做一个演员吗？公主小姐。” ------------ 6章 六 过去的我死去的家 “有兴趣做一个演员吗？公主小姐。” 如果是命运是嫖、客，那么毫无疑问，每个人都是命运身下那欲、仙、欲、死的妓、女，人们总是在命运的手心中颠沛流离。 一之濑觉得，眼下的情况，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自己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对自己说出了“有兴趣做演员吗？”这样令人震惊的话语。 绫音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你是谁？” “我是谁？”对方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随后便在身上翻找了一下，绫音看见他从衣服的某个角落里找出了一个黄棕色的钱包，随后那个男人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片，并将那张纸片递给她。 她犹豫了片刻，接过了那张纸片。 小巷里的光线并不好，那张纸片上的字她只能看到最大的那几个黑字，连旁边的片假名都不是很清楚，她轻声地读了出来，“坂本……裕司？” “没错，正是在下。” 绫音努力让自己看清那名字下面的字样，从广场上透过来的光大片都被那个男人所遮挡，小巷里没有光源，纸片上的小字如同蚂蚁一样只能看到轮廓，她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那个男人的脸，“那……坂本裕司又是谁？”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又浮现出了然于心的字样，“光线太暗看不清吗？我们换一个地方谈论吧。” “诶？” 一之濑觉得，自己应该做出的反应绝不是跟着那个男人一直走，而是应该在出了小巷之后径直回家——门禁时间就快到了，如果再不回家，伯母的处罚更是免不了。 然而心中仿佛是被什么所牵引，或者是自己的脚上被束缚了透明的、看不见实体的绳子，导致自己竟最终跟随着那个男人的脚步，来到广场附近的一个咖啡馆。 在咖啡馆里自然是看不见人声鼎沸的境况，即便是现在，一眼望去竟找不到空座，几近人满为患的时间，咖啡馆里也依旧是洋溢着一种恬静的氛围，偶然传来的讨论声，也像是刻意压低了音量。 那男人环顾四周，随即朝着角落的一个双人空位走去，绫音迟疑了片刻，也跟着他走去。咖啡馆的服务员见两人落座，便从服务台抽了一本茶水单，并走过来将茶水单递给那个男人——或者说，坂本裕司。 “你需要什么吗？”坂本埋首于服务员递来的茶水单，漫不经心地问道。 一之濑并不喜欢欠别人什么，听闻后微微蹙了蹙眉，“不需要了，正常的柠檬水就可以了。” 坂本抬起头，盯着一之濑看了一会儿，随后“扑哧”一声笑出来，并将手中的茶水单还给服务员，“蓝山一杯，谢谢。” 一时间两个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坂本轻松地向后仰了仰，嘴角浮现淡淡的微笑，“那，现在就请将名片认真地看一下吧？” 虽然是带着问句的语气，但是语义中却完全没有质询的意味，一之濑摊开那张此前被自己攥在手心的纸片。 “坂本裕司，ja演艺公司经纪人……”一之濑缓缓地念了出来，在下面便是坂本的几个联系方式以及公司的地址，她慢慢地抬起头，纸片夹在两指之间，缓缓地举起手来“所以，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没有兴趣吗？作为一个练习生加入我们公司。” “练习生？” 坂本没有正面回答一之濑的问题，“你很适合演戏，适合站在镜头下去扮演别人的人生，如果你成为一个演员，一定会是一个不凡的演员。” 绫音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奖我吗？” “可以。”坂本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ja公司虽然是一个新公司，但绝对不是一个小公司，加入我们，我会让你成为站在娱乐圈顶端的艺人。但是在此之前，你只是公司的练习生。” 看似夸下海口的宣言，堵上的是坂本和一之濑两个人的前途。 一之濑在由于，她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却没有说，双手随意地垂在桌子上，手指不自然地缠在一起。 “你喜欢演戏吗？” 简简单单的问句却扣在一之濑的心上，如同六记闷拳，一次次击打着一之濑的心脏，胸腔中某些潜藏许久的东西被一下子激发出来。 毫无疑问，她喜欢演戏。 尽管才接触“演戏”这件事情一个月，但是她喜欢这件事情。 她喜欢扮演另一个人的感觉，在台词从自己嘴里说出的时候，仿佛自己就成了另一个人一样，这种感觉很奇妙，是过去的人生中所没有过的。就像这一次的演出，从剧本里，从原著里去揣摩角色的性格与心理，从一开始的模仿原著，到自己最后那一个与原著微小的不同，这是她的大胆，也是她的放手一搏。 无论是那一种反应都是符合原著性格的，她想要有自己的理解。 她喜欢演戏这一过程，从排练到走上舞台，从默背台词到在舞台上将台词念出来，每一个过程她都喜欢。 如果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吗？ 少女抬起头，迎着那咖啡馆里暗得刻意暧昧的灯光，展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我想要演戏。” “欢迎加入。”坂本朝着绫音伸出了手。 那双手是修长的，在咖啡厅暗黄色的灯光下，那只手显得意外的温柔。 绫音迟疑了片刻，也将手叠了上去，掌心传来了对方的温度，也将未来的途径，切切实实地通过那双手，传达过来。 “准备好了就打电话给我。”坂本指着绫音手中的那张纸片，“毕竟我想你也需要和家人沟通。” “嗯……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服务员端着一杯蓝山朝着他们走过来，在轻轻地将咖啡杯放在坂本的面前离去，坂本拿起咖啡杯，“不多呆一会儿吗？这里的环境很好呢。几年前，我也是在这里和那个人一起讨论我们俩刚才讨论的事情呢。” 如果是平时，绫音一定会对坂本口中的“那个人”产生兴趣，然而现在的她却希望能够早点回家，已经八点半了，现在回去大概会遭受伯母的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如果再将要去当练习生的事情告诉她…… 完全无法想象啊。 绫音站起身，朝着坂本鞠了一个躬，“抱歉，家里的门禁时间快到了。” 坂本喝了一口蓝山，咖啡似乎有些烫，他皱了皱眉，随后又笑了出来，“这样的话你还是快点回去吧，期待你的电话。” “嗯，我知道了。” 在匆匆告别之后绫音走出了咖啡馆，夏日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她看了看手表，又从背包里掏出钱包来翻了翻，里面还有一张一万門的纸币。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随手招了一辆从广场上开过来的出租车。 在报上一之濑大宅的地址之后，绫音就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在日本坐出租车，真是一件相当考验心脏的事情。 看着计价器上不断上涨的数目，心脏仿佛也跟着计价器一起剧烈地抽动着。虽然说身为一之濑家的千金，但由于伯母在她的经济上管理得十分苛刻，坐出租车这种事情完全算得上是奢侈了。 ——与凉介那个挥金如土的家伙根本没法比啊。 到达一之濑大宅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三刻，按了门铃好一会儿，才在闭路电视上看到了伯母的脸——与平时是下人来开门的情况截然不同。伯母的脸因恼怒而变得扭曲，但是她的语言依旧冷静而得体，“你终于回来了吗？” 从闭路电视中传来的，冷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 “抱歉……” “你先进来吧。” 在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一之濑大宅的门打开了。 按照一之濑的经验，自己接下来的处境大概并不容乐观，即将迎接自己的，或许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训斥。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恐惧，反而感到很平静，仿佛接下来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常。 就好像，自己快要离开这个家，一切都变得不具有意义了一样。 她走进一之濑大宅，那条从大门到内宅的长长的石子路，现在走在上面，就好像父母还没去世的时候，自己在这条路上玩耍，有时候是坐着，有时候就在上面滚了滚去，鹅卵石制造出的突兀感反而令她感到舒畅。 还有鹅卵石旁柔软的草坪，草坪的中央有一座黑色秋千，小时候她很喜欢在上面玩，父亲就在后面推她，荡得高时，她会有一丝恐惧，但同时，她的内心也会产生快乐的情绪。然而在父母过世之后，伯母不再允许她在花园里玩耍，等到初中之后，她也已经不再具有那样天真的想法了。 一之濑大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她的噩梦呢？ 明明曾经的她，也是这么喜欢这个地方，喜欢那柔软的草坪，黑色的秋千，和漫长的石子路。 内宅的门并没有锁，她轻轻一拉便打开了。 在那挂在大厅上方的水晶吊灯的照耀下，整个大厅都显得富丽堂皇，而在大厅的中央，那被天鹅绒地毯铺满的客厅里，伯母坐在那豪华的大沙发上，而她的身边，坐着同样一脸怒容的伯父。 ——伯父也在吗。 绫音的嘴角带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不解释一下吗？这么晚回来的原因？” 伯母冰冷的声音使得原本已经淡然的绫音的心受到了猛烈的一击，但随之便平复了下来。不知道是什么给了绫音勇气，或许是这一个月的排练，或许是今天站在舞台上的辉煌，又或许是坂本的那些话。她没有回答伯母的问题，而是深吸了一口气，音量不大却异常坚定地说道，“我想要演戏。” 绫音第一次发现原来观察人的表情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比如现在，伯母的眼睛一瞬间睁大，差异与愤怒两种情绪轮番掌控她的眼睛，脸色也一瞬间变了好几种颜色，片刻之后她的情绪慢慢的平复下来，她的声音又恢复到那种令人难受的冰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绫音。” “我很清楚我再说什么。” “一之濑家族不允许出现‘戏子’这种低贱的职业。”伯父低沉的声音在大厅响起，绫音其实很少听到伯父说话，平时在饭桌的时候他通常都是沉默，除此之外她也很少与伯父接触，“年轻人离经叛道也要有个限度，你这几天不在家都去哪里了？今天这么晚回来也就算了，居然还说出如此可笑的话语。” 伯父的愤怒，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 然而她并不感到恐惧，或者愧疚。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自己应该怎么活下去，所以只有这一次，她一定会坚持自己的选择。 “ja公司要我去做练习生，我想要演戏。” 她的音量不大，却清晰，如同一根火柴，轻易地便点燃了导火索，引发足以震动家族的爆炸。 “我再说一遍，一之濑家族中，决不允许出现戏子。” 伯父的脸上也开始浮现怒容，然而绫音却丝毫没有退却的一丝。 ——只有这件事情，绝对、绝对不想放弃。 绫音咬紧了嘴唇，双手悄悄地握成拳，“我想演戏。” “胡闹！”伯父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吼出来的，“即是驱逐出一之濑家族，你也要去做一个卑贱的戏子吗？！” “是，即便是被驱逐家族，我也要坚持。” 完全不知道勇气的来源，只是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充实。 没有关系很好的朋友，如果一旦被驱逐，也只能流落街头了吧，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想要坚持演戏。 反正，在这个家里也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东西了啊。 凉介的话……就算不住在一起也一定有见面的机会吧，这样想来，对于这个家来说，自己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啊。 不知道为什么，绫音突然很想笑。 “如果让伯父伯母感到生气，那么我今天就搬走也没关系。” “不管怎么样，这次我都想坚持。” “从小到大，我做了那么多不想做的事情，所以这一次，请让我做一次我想做的事情，对不起，请允许我任性一次。” 仔细去想，如果这么做的话，自己十年以来的忍耐便完全没了意义。 但是还是忍不住去做，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证明自己往后的人生，是有价值的。 在最后，她朝着伯父伯母深深地鞠了一个躬，随后便爬上楼梯，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隐约还可以听见伯母因为愤怒而颤抖的声音，“做了那么多不想做的事情？！那都是为了她好啊！……” 真正整理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在这个家，真的没有留下什么。 或许是因为父母死之前她的那些玩具在伯父伯母住进来的时候就被扔掉了，在此之后她的娱乐就少的可怜，书也没几本——除了那些教科书之外，笔记本是国中毕业的时候伯母才允许买，手机也一样。 最终她的东西收拾起来也只装了一个行李箱，完全不像是女孩子的房间啊…… 带走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几套校服和一些换洗衣服，还有学校要用的课本，电脑，手机，钱包，日用品也没有带，她打算在便利店买一些，或者直接住在旅馆，用旅馆统一配置的。钱包里的钱不多，由于伯母在经济上控制很严格，因而十年来的积蓄也不多，一共十五万門，节省一点应该也能撑一会儿。 她握紧手中拉杆箱的柄，咬了咬唇，朝着楼下走去。 绫音不知道。 从她走出这个门之后，在一生那么漫长的时间里，她都未曾再踏进过这个家门一步，哪怕是一步。 这个家里的一切，那柔软的草坪，黑色的秋千，漫长的石子路，那些随着父母一起的记忆，都成为了她无法再触碰的东西。 但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得那样义无反顾。 ------------ 7章 七 无尽之夜 那么勇敢地走出了一之濑大宅的后果就是……一个人孤独地走在大街上。 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一股热血从家里出来，连“再见”都没有说，虽然也有“不敢说”的成分，生怕说了就走不了，最后她也只是用一记响得震耳的关门声当做道别。话又说回来，这么做还真是绝情啊。 绫音打开手机，手机上的时间就像是一把细小的刀，一点一点地割着自己的骨头，让自己清醒地面对现实。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在实现梦想之前，必须要保证自己不会饿死街头才对。 不知道算不算可悲，自己这十六年来，竟没有找到一个情分足够深到让自己住宿在对方家里的朋友，导致现在自己连栖身的地方都没有。 九点半。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大约是九点，现在的她已经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了好久，九点，街道上的商店还没有全部关门，放眼望去还留下了霓虹的残影，虽然不是什么大都市，神奈川也有自己的繁华。 住在旅馆是一个可行的选择，但是并不是长久之计，就算是比较便宜的民宿，一晚上两千也是必须的，这么算下来，十五万門一个月就没有，那还是不吃不喝的情况下。 第一次为了钱那么烦恼啊…… 绫音垂下眼帘，手上的拉杆箱也变得沉重，连夏夜的风都好像带了刺骨的凉意，吹得她眼睛发酸。街道两边的商店里，伙计们的叫卖声也带了一丝疲惫，清凉的月光之下，影子也带了寂寞的色彩。 仿佛走得是一条灰暗的、看不到尽头的路。 突然握在手上的手机开始整栋，翻开来一看，屏幕的来电显示上写着“凉介”两个字。是凉介的电话。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喜欢凉介知道自己的狼狈。 然而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摩西摩西，这里是一之濑绫音。”希望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快乐一些，她努力让自己的脸也能够笑起来，然后透过那家关了门的服装店的玻璃，她看见了自己的笑容——真是难看得吓人啊。 从电话那头传来的，急切的声音，差点让眼眶中的泪涌出来，“老姐，你怎么会和老爸老妈闹翻的啊，你现在怎么办，有住的地方吗？” “原来你在家啊……家里动静那么大你都没出现，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努力用俏皮的话来掩饰自己的窘境，绫音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些什么。 “那时候当然不在啦！要是在的话我绝对不会让老姐你出去的！” “谢谢你啊……” 好像有点忍不住了呢，完全是犯规啊，为什么好用那么理所应当的语气来说那么催泪的话啊混蛋…… 少女的眼眶无可奈何地泛了红，眼泪一点一点淹没了眼眶，视线变得模糊，涌出来的泪水沿着少女白皙的脸庞滑落，有的落入脚下的水泥地，有的沿着脖颈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晚风吹过，被泪划过的地方带着一些儿刺痛的凉意。 “所以是伯父伯母他们告诉你了吗？” “对啊……今天被女友拖了好久……回家看到老爸老妈的脸超级冷，我还以为是他们在生我的气啊，没想到是老姐你的事情。” “他们……没有迁怒你吧？” “才不会啦，我以前比这个时候还晚都没有被骂，不过老姐你怎么办？今天打算露宿街头吗？” “比起这个，凉介你又开始风流了吗？”握住手机的手又用力了几分，仿佛是要将那个金属捏碎一样，“我好歹还有一些钱啦，住便宜点的民宿是没问题的。” “可是老姐……以后上学怎么办。” “ja公司会帮忙负担一点吧……”虽然是这么告诉凉介，然而自己确实一点信心都没有。尽管“演戏”才是自己最终的梦想，但是她一点都不想放弃学业，“实在不行的话……自学好了，这样不知道能不能够减一些学费。” “老姐，如果你真的弹尽粮绝了，记得要打电话给我。缩衣减食的话，老姐你我还是养得起的。” 少年元气的声音就好像快要冲破话筒。 “谢……啦。” “老姐你这样说太生分了！” “才不会！”只是不想说太多，让鼻音听起来太过明显而已。 ——不想让你听到哭泣的声音，不想让你知道现在的我有多么狼狈，不想让你担心或者难过。希望在你的心中，我会是一个勇敢的姐姐。 ——亲爱的弟弟。 直到手机里传来“嘟——嘟——”的挂断声，她才将手才慢慢从耳边垂了下来，好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双脚已经无法支撑住自己，随着缓缓下垂的手臂，整个人如同被抽掉底座的积木，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她将头埋在臂弯之中，仿佛这样就没有人会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本就已经无法克制的眼泪，在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下变得更为汹涌，片刻后臂膀上便变得湿润。 “小……绫音？” 从头顶传来的，熟悉的声音，使得绫音的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这样狼狈的自己…… 她缓缓地从臂弯之中将头抬起来，在那一瞬间，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眼角的泪痕和自己眼下狼狈的姿势。 那个少年，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其实与自己并没有多深的羁绊，那个少年与自己的关系不过是前后桌的关系而已，就算用上了“小绫音”这样听上去十分亲昵的称呼，也不过是少年本身的轻佻所致。然而眼下，却让他看到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 被月华所笼罩的少年，轮廓分明，那些让少女们痴迷不已的精致的五官，在月光的刻画下变得更为清晰。像是将光明与黑暗隔绝开了一样，少年的周身即是光明，他一只耳朵上塞着耳机，另一只耳机则是随意地垂在一边，手上拿着关东煮，还冒着白色的热气。 “黄濑同学怎么会在这里？”绫音一边站起来，拍了拍裙子问道。 黄濑耸了耸肩，用理所应当地语气回答道：“我家就住在附近啊，半夜饿了出来就出来买点东西吃。” 一边说道，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亮着白色灯光的“罗森”。 绫音想要用插科打诨来结束这场谈话，最后能够不用问道她这副狼狈的模样缘自什么，“模特不用保持身材吗？这么晚了还吃东西。” “那是女生才会干的事情吧。”黄濑那只空闲的手摸了摸后脑勺，“而且话又说回来，比起我为什么在这里，小绫音在这里才比较奇怪吧，没记错的话，小绫音的家似乎离这里有段距离呢，而且，小绫音现在的样子相当奇怪呢。” “奇怪？” 黄濑指了指绫音手中的拉杆箱，“半夜拉着个箱子，该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 离家出走？ 境况有些相似，但不完全是这样呢。 然而绫音并没有打算据实以告，她抓紧了拉杆箱的把手，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一些，“要赶去东京的外婆家呢，恰好路过而已。” “这么晚了啊……”黄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小绫音你，为什么要坐在地上哭呢？” “摔了一跤，膝盖有些疼，然后又想到了这么晚妈妈却不肯陪我一起走有些伤心而已。”绫音流利地将这些话源源不断地说出来，就像是说真话一样。 外婆和妈妈都早就离开自己了，结果还被自己当做了挡箭牌，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还真是不孝啊。 好像这些事情真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将话语那么自然地说出去的时候，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哈？没想到小绫音会这么脆弱呢。”说着并不算客气的话语，黄濑凉太的笑容却丝毫未减，仿佛是某一种人，生来就生活在光明之中。 “我也是女生嘛。”绫音拍了拍裙子，微笑着说道。 一切只能用“水到渠成”四个字来形容，水到渠成的微笑，水到渠成的话语，水到渠成的表情。她用如此水到渠成的表演，拒绝了另一种发展的可能。 “好吧，晚上注意安全喽。”少年金色的头发被月光照耀得熠熠生辉，他朝着少女轻轻地挥动手臂来表示一次告别，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些恶作剧的意味，“身怀脆弱少女心的小绫音。” “嘛……再见。” 望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绫音突然觉得有片刻的惋惜。 人一生就好像一部乙女游戏，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影响最终的支线结局，当选择了一个出口时，也必然抛弃了另一个出口。而人的命运，往往就是在不经意的抉择之间被决定，决定命运并非是申明，而是人们自己。 绫音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纸片，路灯下，白纸上坂本的电话号码异常清晰，她用手摩擦着上面的号码，特殊的印刷技术使得手指触摸上去有种凸起的触感。 她在手机上按下了这串号码，按下了“拨出”键。 “请问是坂本先生吗？我是一之濑绫音，说来有些抱歉，请问……您能帮我安排一个住处吗？” ------------ 8章 八 第二个希望 狭长的小巷让一之濑想起方才从剧院里走出来的情形，巷道狭窄到一个人走进去都觉得逼仄，灯光太暗，以至于她想要核对地址都要借助手机发出的微弱光亮。 横亘在自己面前的，是过去从未想到过的情形。 “三十九……四十……四十一！” 破败的木门上甚至还有一些蜘蛛丝，一之濑微微地皱了皱眉头，随后用双指夹住看上去较为干净的一块地方，用力向外拉。意料之外的轻松，稍一用力便拉开了，进去便是漆黑的楼道，在手机光的指引下，犹可看见已经损坏的声控楼道灯的灯泡。 ――还真是抠门啊。 这让一之濑想起此前无意之间看到的有关韩国经纪公司对待练习生苛刻的条件，里面就有一条，让练习生住在公司的写字桌上或者是公司租下来的便宜的合租房，好几个练习生挤在一起。 没想到日本也是这样啊…… 一之濑一边感叹道，一边吃力地提着行李箱向上爬，虽说带出来的行李不算多，但是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还是不小的负重。好在版本所说的地方只是在二楼，这让她的艰苦旅程十分短暂。 “二零一……” 坂本所说的地方就在眼前，比起楼道门，眼前的这个铁门整洁得超乎了想象，上面还用十分漂亮的贴纸装饰了那原本贫乏的“201”三个数字。 “还真是小女生的趣味。” 一之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从口袋里找出坂本给自己的钥匙，插、进锁孔。 要说她为什么会到这种鬼地方――那就必须去问某个不负责任的经纪人了。 凭空给了希望，却没能好好地安排后路，以至于当一之濑在手机中听到对方诧异的声音时，产生了想把对方拉出来揍一顿的冲动。 “诶？所以说一之濑小姐现在是离家出走了吗？” “这是必然的吧，也是有相当多的家长并不希望孩子涉足娱乐圈吧。”绫音抚了抚额头，“而且眼下并不是离家出走，而是扫地出门啊，这意味着我以后会没有地方住，经纪人先生你不会没考虑到这个吧？” “公司倒是有准备给练习生的宿舍，但是条件不怎么好就对了。”从对方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端倪，在沉默片刻之后，坂本提出了另一个建议，“不如你先到我这里签一个前期合同吧，地址我邮件给你。” 绫音别无选择。 好在坂本拟的合同并不算苛刻，也不算压榨劳力，甚至还非常善解人意地问了问绫音要不要加一些其它的条款。 原始合同中包括了对于绫音培训的费用将在绫音出道之后在演出费中抽成返还，在出道前公司将会提供住处，但不提供伙食。在与绫音磋商之后，坂本在合同上加上了一条“与校方交涉，争取只要考试通过无需上课就可以毕业的资格”的条款。 尽管这意味着绫音只能自学高中三年的课程，但是至少自己的学业不会如空中之塔那般遥远了――毕竟日本的学费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高的吓人。 “但是……伙食费怎么办？” 绫音用手指指向条款中的某一项，同时用担忧的眼神询问道。 坂本无奈地耸了耸肩，“抱歉，这是公司对于练习生的统一规定，没有办法改变，你可以做小时工来赚取伙食费。” “真的有这种时间吗？” 绫音拿着用来签名的签字笔，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她的手竟然在微微地颤抖，在犹豫了须臾之后，脑中传来了这样的声音――“醒醒吧，自己从家里出来是为了什么，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太不值得了！” 不管怎么样，也不该被这样的事情所打败。 绫音咬了咬唇，在合同下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因为未来，是拥有无限可能的。 她喜欢这句话，因而她有勇气，用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赌一场精彩。 在签名之后，坂本从一个挂满钥匙的木质挂饰上取下一把泛着银色金属光泽的钥匙，同时随手抽出一张纸片，在下面写下一个地址，并将钥匙和纸片同时递给绫音，随后便靠在墙上，露出一个带着些顽劣意味的微笑，“需要我送你过去吗？” 绫音看了看纸片，又抬头看了看坂本，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些别扭的情绪，“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听到绫音回复后的坂本，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公主小姐还是不要逞强比较好了。” “这不是逞强。” “那好吧，迷路了记得给我打电话，名片上有我的电话。” “不需要！” 绫音负气地丢下三个字便从坂本的寓所里离开了。晚上十点多，神奈川的街道已经鲜有人的踪迹，整条路上都显得有些空荡荡。 事实上绫音根本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说要“一个人过去”不过是一时的逞强，然而她的骄傲却不允许她折返回去，眼下这路上也没有路人可供她询问，好在手机上有导航功能，这才不至于让她露宿街头。 “啪。” 清脆的声响刺激着她的耳膜，同时告诉她门开了。 她松了口气，从锁孔里拔出钥匙，由于锁孔周围已经带了一些棕红色的锈迹，她本以为会费一番周折，锁却在钥匙与锁孔斗争了数秒之后打开了。 绫音握住把手，缓缓地推开门。 衔接两者的是与此同时，突然从门后的黑暗中冲出来了一个东西。 她来不及躲避，甚至来不及错愕，那东西便冲到了自己的脸上，随后她的脸上的神经便传递出一种湿漉漉的糟糕的触感，同时她闻到了一股子不知如何形容的腥味儿。 自己的脸完全被这种柔软的物件所覆盖，呼吸都变得困难。 突然，她感受到了周围变得亮堂起来。 覆盖在自己脸上的东西被移走，随后她看到了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女，对方的脸色不太好，两人在僵持片刻后，对方猛然弯下腰，细弱的声音同时冲进了绫音的耳朵，“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呃，该如何形容眼前的情况呢？ 少女手上拿着一个拖把――很显然，这就是方才猛然“袭击”自己的那个柔软的物件，对方不停道歉的模样让绫音满肚子的怒火一时间无处发泄。 她无奈地苦笑一声，摸了摸后脑勺，“抱歉……我这是走错门了吗？” “诶？” 地址再三核对过，应该不会出错，但是眼前的情况又让绫音不得不怀疑自己在寻找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以至于走错门受到这般对待。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被拖把捅了一下的脸感觉到了阵阵的刺痛感，她将在手中握成一团的纸条铺展开来，递给对方看，“我想我大概是走错了……抱歉，你能告诉我这个地址该怎么走吗？” 她似乎忽略了一个事实：一把钥匙是不能打开所有的门。 对方在盯着纸片数秒之后，抬起头，朝着她灿烂一笑，“就是这里啊，你也是ja公司的练习生吗？” “诶？” 整个寓所只能用“陈旧”两个字来形容，四周灰色的砖墙给人以非常的压抑感，客厅中央的灯，不知是否因为灯泡上蒙上了过多的灰尘，导致整个厅里的灯光都有些黯淡。厨房与客厅融为一体，只占了一块小小的地方，四周一共有四个门，除却大门之外，应该是两个房间和一个卫生间。 而当下，绫音正坐在大厅中央有些破旧的沙发上，那从沙发上破掉的皮上露出的黄色海绵，让绫音不禁以为这是从家具回收站捡回来的破烂货。沙发前是一个用木头做成的茶几，虽然有些旧，却被擦拭得很干净，纵观整个客厅，尽管破旧，却被收拾地十分整洁。 正在胡思乱想的绫音，被一个有些战战兢兢的声音打破了思绪，“抱歉……今天的热水不多，可能没办法洗澡了，总之先洗下脸吧……” 绫音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拿着一个脸盆的少女，或许是因为怯懦，她的脖子朝着里缩了缩，脸盆里装着热水，袅袅的雾气在周围不算明亮的环境中勾出妖娆的形状，脸盆的边上挂着一块粉红色的毛巾。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是小偷在撬锁才会……” 少女道歉的模样像个小兔子。 绫音带着点儿恶趣味地想道，顺手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脸盆，将毛巾浸入热水之中，“如果是小偷的话，这么做反而激怒对方吧。” “诶？我没想到这一点……”少女低下头，睫毛微微地颤动，“总之……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温热的毛巾覆盖在自己的脸上，温柔地将污秽的一切洗去，也洗去这一晚上的风尘仆仆与劳累，绫音在搓了几下后，将毛巾扔进脸盆里，随后，她开始观察眼前的这位不停说着“对不起”的少女。 少女的容貌算不上惊讶，甚至算不上漂亮，倘若去掉那一双如同玛瑙一般的眼睛，大概是放入人海之中便无法轻易找到。眼下的她穿着粉红色的睡衣，身材自然是无从论述，她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平常的中学生，就应该过着平凡质朴却又精彩的青春，一眼看过去，很难将她与“演艺公司的练习生”这个身份联系在一起。” “你……为什么会成为练习生？” “我吗？”少女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十分意外，“应该说是被当成包袱硬塞过来的吧，事实上我什么都不会，不过父亲为了让我进公司倒是说了不少谎呢，对社长吹嘘我又会跳舞又会唱歌，明明是再平凡不过的人，却被夸做空中花园的一样，社长竟然轻而易举地相信了他的话，然后就让我一个人来这里了。” “你父亲希望你成为明星？” “才不是这样。”与方才怯懦的表现不同，现在的少女眼中蕴含了一种名为“怨恨”的情绪，她微微咬紧了唇，肩膀似乎在轻微地颤动着，“他只是不想要我这个包袱而已，演艺公司对于他来说不过是能够让他丢掉我这个垃圾的垃圾桶而已。” 少女的话并不直白明了，然而绫音还是在这异常主观的叙述之中理出了一个较为正常的版本。 似乎因为某种原因，少女的父亲对少女产生了一定的厌恶情绪，或者是单纯的不愿意负担起父亲的责任，在对社长进行了一系列天花乱坠的叙述之后，少女成为了ja公司的练习生之一。 听上去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啊…… “你是为什么会进入ja公司呢？”正当绫音在心中默默感叹的时候，少女歪着头将问题抛还给了绫音。 “因为想要演戏啊。” 就像期待了很久的那样，她自豪地将这句话告诉别人，她可以微微地昂起头颅，脸上浮现着自信的笑容，仿佛一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 ――因为想要演戏啊。 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自豪的事情呢？因为喜欢去做一件事情，将梦想作为自己前进的动力，仿佛世俗的一切都与自己隔岸处之。 “好幸运啊……”对于少女来说，这像是一个永远无法到达的理想乡，“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以后大概就是室友了。” “一之濑绫音。”为了避免对方写错，一之濑从随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笔，在坂本给她的那个纸片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是常见的姓呢。”对方结果纸片，端详片刻后笑着说道，她从绫音手中抽过那支笔，在纸片写下工工整整的几个字，由于是倒过来的，绫音看的并不明了，“我叫新野绿，你可以叫我阿绿。” “你可以叫我绫音。” 她接过纸片，疲累的嘴角展开一抹真心的微笑。 她们若干年后或许会想起这个夜晚，或许永远不会，在两个人未来的荆棘之路展开之前，两个人在这样狼狈的夜里相遇。那时候她们都还是少女，或许因为生活而变得不那么纯粹，但她们终究还是少女。 ------------ 9章 九 恶意 第二天则是第一次去ja公司的日子，当然，这是对于绫音而言，新野在此之前已经随着父亲去过一次。 前一天晚上太累了，绫音将行李拖进自己的房间之后，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整理，倒头就睡，她做了个梦，但是她醒来的时候就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梦，她努力回想那个梦的内容，但是却连一点儿印象都没了。 她看了看手机，才六点钟。 前夜睡觉之前没有洗澡，导致绫音觉得自己现在身上有些痒——毕竟是夏天，何况是在度过了这样刺激的一天之后，她揉了揉眼睛，爬下床，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套还算得上正式的套装朝着卫生间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房子的历史太过久远，用力扭开水龙头后，热水的水流量着实让人堪忧，最后她只能找了一个脸盆来接，接一点洗一点，好在是夏天，就算是皮肤接触到空气也不感觉有多冷。 水流从脖子、胸部、腹部、双腿缓缓流过，洗去的是一日的奔波，洗去的是过去的自己，洗去的是残存的污秽。 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新野恰好刚刚醒，打着哈欠出来倒水，看着穿着正装的绫音，语气颇带些疑惑，“怎么起那么早？” “不早啊……八点要到公司。”绫音一边用毛巾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毛巾还是顺手从架子上抽下来的，一边朝着墙上的挂钟努了努嘴，“现在已经是七点了，你还是快点准备吧。” “哦……”不知道是否是前一天太累，以至于新野看上去十分无精打采。 ja公司位于神奈川中心广场附近，十八层高的建筑在周围颇有些一枝独秀的意味，面朝大楼的办公室全都采用落地窗，这使得ja公司的大楼在阳光的照射下像一块巨大的钻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就好像是ja财团雄厚财力的象征。 由于ja公司是一个新的娱乐公司，因此对于练习生采用集中训练的方式，最后再根据练习生们特长的不同，再进入不同的部门进行深入培训，这个周期是一年，换言之，在这一年期间，所有的练习生都将进行戏剧培训、舞蹈培训、声乐培训这三大训练，还有乐理普及、形体塑造等一系列细小的培训。 这一切对于练习生来说，都是艰难的考验。 绫音觉得这就像是凤凰的涅槃重生，如同凤凰在重生之前将遭受巨大的痛苦，她所走上的这条荣光路，也必须在经过大片的荆棘，她要像一个勇士一样，踏过荆棘，将它们一个个砍倒，然后登上荣光的顶峰。 练习生的训练室位于ja公司大厦的12楼，整个十二楼都是练习生的训练场地。有舞蹈房、戏剧培训室、声乐室等一系列训练室，而眼下，所有的练习生都位于十二楼的中心地区——中央大厅，如同酒店一层的大厅一样，中央大厅的天花板上悬挂着一个豪华的水晶吊灯，大厅的一角有一座沙发和一个玻璃制的茶几，而脚下，则是用大理石铺成的地板。 从进入中央大厅开始，新野就有些颤抖，她的胳膊悄然环住了绫音的胳膊，整个人都缩了起来，紧紧地贴着绫音的身体。 或许是整个中央大厅的氛围让她感到害怕。 大厅里有约莫二十个女生，大多看上去很成熟，且都穿着礼服或者洋装，这让穿着休闲服的新野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绫音猜想这是她感到害怕的原因之一。 女生们三两一群在聊着一些毫无营养的话题，音量并不小，这使得整个大厅有些嘈杂。在这一群女生之中，在绫音看来最出挑的是靠近落地窗的那三个女生中最高的那个女生，她没有穿高跟鞋，却比周围站着的两个穿着高跟鞋的女生还有高出一些，或许是这个原因，即便是离她最远的绫音，也感受到了气场。 她有着姣好的容颜，深邃的双眼，长长的眼线，使得整个人具有一种“魅”的感觉，高挺的鼻梁、暗红色的嘴唇仿佛是一种醉人的诱惑，她穿着抹胸小礼服，整个服装将她白皙的皮肤与完美的身材衬托地淋漓尽致，膝上十公分的裙摆秀出其修长的双腿，上身后脖颈到锁骨，礼服勾勒出其完美的曲线。 或许是感受到了绫音的目光，那个女生朝着绫音看过来，她的目光如同一把刀狠狠刺过来，从她的眼神里，绫音仿佛感到了一种恶意——或许是错觉吧。 绫音如此安慰自己。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大厅里的落地钟恰好敲了八下，一阵高跟鞋与地面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朝他们走来——在座的练习生并非没有穿着高跟鞋的人，但是这一阵声音仿佛是彰显着对方的存在感一样，强势地介入所有人的谈话之中。 “砰——” 大厅的门被重重地打开，门口出现一个穿着高跟鞋，用一根嵌着蓝宝石的簪子盘起长发的女人，她站在门口，如同女王一般朗声说道，“嗨，宝贝们，你们穿着这样想干吗？！” “诶？！” 整个大厅中接连传出不可思议的声音。 ——第一次进公司难道不该穿正装吗？ “嘿，亲爱的宝贝们儿，你们是把这个当成试镜了吗？”那个女人看着门板，用手扶住额头，“你们难道准备穿着小礼服、高跟鞋去挑hip hop？你们简直是在挑战我认知的下限啊亲爱的们！” 整个大厅一片寂静，不知道是被女人的气场所震撼，还是被她说的话所撼动。 按照她的标准，整个大厅里唯一一个装束合格的便是新野，穿着白色的运动鞋，上身是宽松的t-恤，下、身穿着类似于萝卜裤的休闲裤，绫音悄悄附上新野的耳朵，“你怎么想到要穿这身衣服的？” “因为通知说是从今天开始训练啊。” “……” 眼下一众穿着小礼服的女生们全都哑口无言，面面相觑，有几个脸色甚至变得很难看——不管怎么说，穿着高跟鞋跳hip hop都是一件很惊悚的事情。绫音的烦恼倒显得不是那么明显，她虽然穿了正装，但是她穿得是平底鞋。 “不过呢，公司有统一的训练服装，麻烦各位去换衣间换一下吧。” ——这像是个恶劣的玩笑。 当绫音看到那女人嘴角顽劣的微笑时，更确定了这个想法。 “嘛……”那个女人似乎很满意在场女生们的表情，随后她扬起了手中的一串带着塑料标牌的钥匙，“叫到名字的到我这里拿换衣箱的钥匙，换衣箱里面有舞蹈训练时穿的服装，请你们用最快的速度将服装换好，然后再到中央大厅集合，换衣室在左边走廊的第二个房间，然后还有就是——” 那女人的笑容突然揉进了俏皮，仿佛是策划着恶作剧的孩子。 “我是大原沙耶子，你们的临时经纪人，在你们出道之前我将负责你们的训练，你们的任何片约、通告、出道计划都会由我来安排，等你们正式出道之后，将会转交给别的经纪人。但是换言之，在你们出道之前——我，就是你们的管理者。” “准备好了吗，各位？” 太阳从天边的尽头逐渐升起，天空晴朗得如同一块纯洁的白玉，阳光从ja大厦的落地窗里透进来，洒落在中央大厅的大理石地板上，均匀的分散在这里每一个心怀梦想的少女的身上。 ja的更衣室很宽敞，中间一排换衣箱，两边则是一派木质的椅子，脚底下是洁白如玉的瓷砖，从落地窗里透进来的阳光在瓷砖上跳跃着，第一个进去的女生看着更衣室尽头的落地窗，皱了皱眉头，走到窗前，用力将拉上窗帘，使得更衣室瞬间变成了暧昧的暗。 绫音的换衣箱是19号，而新野的是20号，两人恰好是一上一下的位置，或许是还没习惯这里的气氛，新野依旧显得有些畏畏缩缩，在看到自己与绫音的换衣箱处于相当近的位置之后，她像是放下什么一样地笑了出来。 ——或许也是缘分吧？ 她看着新野小心翼翼打开换衣箱的模样，如是想道。 所谓的跳舞专用服装，上身是宽松的黑色短袖t恤，上面上面印着烫金色的“ja”标志和一些绚丽的图案，下身则是俗称的嘻哈裤，绫音微微皱了皱眉，这对于她来说实在是离经叛道地装扮。 ——但眼下本身就是做着离经叛道的事情啊。 虽然周围都是女生，但是在诸多人的目光下换衣服还是令人不免脸上泛起了红晕。她以飞快地速度穿上放在换衣箱里的衣服，由于动作太快，她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扯了一下，头发多半也因此被弄乱。 好在更衣室里装备齐全，在右手边的尽头便是卫生间。 或许是喷了厕所清香剂的缘故，整个卫生间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芬芳，水池旁还站着一个女人，正是方才绫音在中央大厅时注意到的女人，她也已经换好了衣服，正拿着一把简陋的小梳子梳着自己微卷的棕褐色头发。 洗漱台的镜子前摆放着一系列日用品——包括梳子，正苦恼找不到梳头工具的绫音从中抽了一把梳子，解开头绳开始打理起自己的头发，正当她将梳子插、进黑色的长发之中，身体猛然被谁撞了一下，绫音一个趔趄，朝着卫生间的墙壁上倒过去，瞬间便接触到那大理石制成的冰凉的墙壁，裸、露的皮肤一下子受到的刺激不禁令绫音轻声叫了出来。 回过神来只看见那女生狠狠朝着她瞪了一眼，随后便留给她一个匪夷所思的背影。 那并不是错觉。 绫音一边梳着头，一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时候在中央大厅所感觉到的，来自那高挑女生的敌意并不是错觉，而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的。 卫生间没有第二个人，刚才的事情必定是那个女生所为。 做出这样的事情，必然对她抱有极大的敌意。 ——为什么？ 绫音不认识她，甚至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从小培养出的记忆力使得她能够记住和自己生活在一个圈子里的人的脸，倘若对一个人的脸毫无印象，那么这个必然和他没有任何交集。 既然如此，为什么那个女生会对他怀有如此巨大的恶意。 无法理解。 全员集中在中央大厅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大原小姐不耐烦地看着手上造型夸张的表，一边摇着头用着抱怨的语气吼道，“太慢了！你们换衣服的速度太慢了！” 在中央大厅的人越来越多之后，大原开始清点人数。 此次进入ja公司的练习生一共有30个，大多是经由ja公司的小规模选拔测试筛选上来，这些练习生都有着她们非常精通的一技之长，而绫音与新野属于较为异类的一种，这是她们后来所了解到的。 在清点人数完毕之后，大原将她们带入了右手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 这是一个相当宽敞的练舞房，一边是ja大厦特色的落地窗，其余三遍全都被镜子所包围，镜子前则是用来压腿的木杠，房间的四个角落都放置了音响设备，其中一个角落则放置了操控音响的电脑。 “那……现在就请你们在这里等一下吧。” 将所有的练习生都带进练舞房之后，大原小姐便从房间里退去。过了大概两三分钟之后，一个穿衣风格相当诡异的女人在练舞房的门口出现了——至少绫音认为那十分诡异，在她的认知中，从未见过有人配色会如此大胆乖张，配饰也极其强调个性，毫不夸张的说，这就像是一场视觉冲击。 “接下来会很辛苦，请诸位一定要做好准备。” 那个女人并没有做例行的自我介绍，而是直截了当地抛出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她将双指夹着的那张碟片，塞进电脑的光驱之中。 须臾之后，整个练舞房想起了节奏感极强音乐。 “从现在开始，跟着我跳。” ------------ 10章 十 魔球 从上午八点半，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半。 三十个人一直处于一种相当紧张的状态，一共四个小时，从最简单最基础的动作开始做起，整个四个小时都在练习基本功，跟着音响中传来的极富韵律的乐曲，三十个人一起做着简单枯燥却又极为耗费体力的动作。 之前曾经说到过，这三十个人当中，大多是经过ja公司的小规模选拔进来的，因而大多都怀有一技之长，有些人擅长跳舞，但这些人并不占据多数，也有很多人对于舞蹈一窍不通，或者只懂些皮毛。 绫音属于后者。 长达四个小时毫无喘息的练习，使得她的后背沁出一粒一粒的汗珠，浸湿了方才换上的衣服，起初还能感觉到肌肉的疼痛，从四肢开始蔓延，到最后疼痛达到了一个顶峰，突然所有的痛觉便消失了，就像是麻木了一样。就好比一个人在跑长跑，跑到最后边突然不觉得吃力了一样。 绫音觉得那不过是麻木了。 她在跳舞方面既没什么兴趣也没什么天分，老师所演示的动作她也只能刚刚好完成而已。然而反观身旁的新野，她不仅能够将动作的“形”做出来，其中的力度与柔软度也保持地刚刚好。 就像是学过一样。 然而前一天新野的话还在脑海中――“明明我什么都不会。” 四个小时的训练如同炼狱一样，练舞房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汗如雨下，当老师将音乐停止，并示意大家可以休息的时候，所有人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有几个女生干脆边瘫坐在地上，丝毫不顾地板因为自己的汗水而变得潮湿。 绫音不敢坐下来，她生怕自己坐下来就会再也站不起来。 身旁的新野亦是浑身都是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衣服因为汗液而黏在身上，头发因为汗水而粘成一块一块的，她不停地用手扇动着空气藉此希望得到一些凉风――然而他们都忘记了舞蹈房中的空调正孜孜不倦地工作，只是超负荷的舞蹈训练使得他们都忘记了这件事情。 “阿绿……”绫音缓缓地叫出新野的名字，想要证明某些事情的她问道，“你之前学过跳舞吗？” “跳舞？……呼……”或许是太累，新野还是忍不住喘息，整个脸颊都飘上暧昧的绯红，“没有啊……都说了我什么都不会嘛。” “这样啊……” 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才能，或许他们自己并未发现，但始终有一天，在台下仰望他们的人会告诉他们，他们的才能有多独特。 “呐！你们啊，休息的时候也别忘记时间，下午两点准时在练舞房集合，今天下午开始要学习完整的hip hop，绝对不许松懈！” 就像是学校里的教官一样，舞蹈老师十分严肃地吩咐道。 “还有啊，你们如果觉得汗出的太多太难受，右手走廊第二件就是洗澡间，换衣箱里面是有两套训练服的，请不要大意地直接换上吧，最后还是跟各位重申一下，请务必要准时到达！” 连续四个小时的高强度训练把绫音与新野的胃全部掏空，腹部连二连三地传来哀鸣，她们俩回到换衣室，拿了钱包便从ja大厦里出去了。 大厦附近有一个罗森便利店，两个人溜进去买了一点速食，同时被围观群众用十分诡异的目光禁盯了须臾――两人的装扮都太夸张，怎么看都不应该是走在街上，尤其是因汗水而黏在一起的头发，尤其显得衣冠不整。 “这样的午饭……好寒酸啊。” 两个人坐在ja大厦门口的小型喷泉旁，大理石制的底座传来冰凉的触感，背后的喷泉，也源源不断送来清凉，新野望着手中式样单调的饭团――盒饭、寿司都已经被抢购光，她如是感叹道。 “没有办法啊……都被抢光了嘛。”绫音拆开了一个三文鱼饭团――其实上面不过有些三文鱼的肉末，大多还是干巴巴的饭团，“况且我们今天和老板说过了要帮我们留一点了啊。这样我们明天就可以吃到稍微多样的午饭了。” “都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吃得上……” 新野费力地撕开饭团的包装袋，此前她一直没能够找到撒开包装袋的方法，于是她决定使用暴力――直接扯。 “虽然很累，但是跳舞的感觉还不错。” 新野绿看着手中被自己用蛮力撕出来的饭团，如是感叹道。 两个人回到ja大厦十二楼的时候，方才一点十分，他们一起去换衣箱拿了衣服之后突然有些发愁，两个人都没有带内衣，都只能凑合。因而两个人的澡都洗的不是那么舒心，当然，这也包括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所谓后面发生的事情，则是前一秒还门可罗雀的洗澡间，突然多了几个人。 他们都换回了起初刚进来时穿的小洋装，只不过他们穿的是拖鞋――这绝对是绫音见过最神逻辑的场面，仅仅是放假一个半小时也要回归本色，而且……小洋装和拖鞋的组合还真是，颇具暴发户的风啊。 之前本应该这么结束了。 一个急着出去，一个急着进来。 然而我们这里之所以用上“本应该”，便是事实并非预料的那样，那几个女的在经过绫音与阿绿的时候，他们突然慢下了脚步。 就在此时，绫音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还真是逍遥呢。” “靠着一点都不光明磊落的的手段爬上来的家伙。” “一之濑绫音、新野绿。” 无意间，绫音将新野挡在了自己的背后，或许是被那几个女生的话语所激怒，绫音的声音骤然降低了声线，“你们……在说谁啊？” “还是说，你们那么有自知之明呢？” “呵。”带头的正是此前对于绫音怀有无法解释的恶意的漂亮女生，她依旧穿着平跟鞋，一之濑的身高一米六，在日本女星中并不算矮的出出奇，但是站在对方面前，她必须要抬着头才能看清对方的脸，这使得对方给他以非常的压力，“当然是说你们了，在整个培训班里面，不是选□的，就只有你和他而已。” “就因为这样就觉得我们是用不光明的手段爬上来的？！这也太可笑了吧。你的判断力和尝试都塞进了你的直肠吗？” 因为愤怒，绫音的表情反而显得异常镇定，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个女生。 “狗急跳墙了吗？”那女生起初被绫音的表情惊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平静，从她的嘴角蔓延出了一抹冷笑，“你为什么整个练习生当中只有你和新野不是选拔进来的，除了选拔还能有什么途径？！” “真可笑，除了‘选秀’这种哗众取众的方式之外难道就没有其它进入ja的方式吗？小姐，您未免也太孤陋寡闻了。” 愤怒控制了她的理智。 所有过去她不曾吐露出的言语，连同她内心的自己释放出来。她并不是那个压抑的自己，她本应该就是一个仗义执言的少女，只不过像一只弹簧，长期被压制着，久而久之就忘记怎么松开，但是现在有人在拉那根弹簧，所有过去的灵魂，一点一点重新凝聚在这个躯壳之上。 对方一时间被她弄得哑口无言，半晌才挤出来一句，“靠着不光明的手段还敢那么嚣张，我们绝不会让你好过的。” “敬谢不敏！” 刚刚洗完的头发还在滴水，绫音从架子上抽下一条毛巾，便拉着新野朝着门外走去，穿堂风吹过湿漉漉的头发，吹的她头皮发凉。 临走之时还可以听到那女生的吼声，像是要贯穿整个楼层的嘹亮响声。 “给我记住了啊！我叫藤堂园子。” 她们俩跑到中央大厅，绫音便坐在沙发上用毛巾擦着头发，新野战战兢兢地坐在一旁，整个人都缩了起来，“我们……算是依靠不正当的手段进来的吗？” “才不是。” 绫音吊了吊眼角，头发的触感隔着毛巾仿佛还可以传递到手上，就如同她自己那样不甘。 才不可能会甘心。 明明自己和她们一样，都是堂堂正正踏进这里。 凭什么―― 愤怒、不甘、委屈多种情绪化在了一起，使得她正在擦头发的手猛地用力过度，头皮都好像被生生地拔起来，痛得她呲牙咧嘴。 下午两点。 所有人准时到达练舞房，三十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舞蹈老师点了点人数，随即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午的教学方式略有不同，先由老师示范了一段三分钟的舞蹈，中等难度，并不算特别难，但是看了一边却只记下了几个动作，本以为老师仅仅是示范而已。但随后，老师的嘴角扬起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有人可以来跳一遍吗？”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仿佛吃了哑药一般说不出话来，他们面面相觑，随后又瞪大着眼睛看着老师，大多数的人都与绫音一样只是抱着欣赏的心态看了一遍，完全没有想到老师会让自己模仿着跳一次。 而且看一遍就会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嘛！ “我、我……可以……试一下吗？” ------------ 11章 十一 变身 “从来没有那么多目光同时落到我的身上，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收到那么多人注视的目光，当时感觉好像身上的勇气被一下子抽走了，但我还是想要跳，因为这也是我第一次发现我也可以做到什么，那样的感觉真好。” “说来有些可笑，其实那时候手心全是汗呢。” 那天晚上，新野是这么对绫音说的。 “我、我……可以……试一下吗？” 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却又令人不可置信。绫音缓缓地转过头去，新野的眼神带着些怯懦，但是更多的，是坚定。 几乎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在了新野那瘦弱的身体上，在目光的注射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就连绫音都觉得例外，仅仅只有一天的相处也可以看出她并非是一个十分活跃的人，如果不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肯定，绫音甚至会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想出风头吗？小心出丑吧！” 从教室的另一个角落传来的恶意的声音，绫音不悦地将目光朝着话语声的源头――藤堂园子望去，然而对方也不甘示弱，从嘴角咧出一个不屑的笑容。 “不是想出风头，而是我能做到。” 这一刻的新野仿佛褪去了所有的怯懦，她缓缓地站起身来，如同一株拔地而起的竹子，笔直地站在那里，眼中只剩下了坚定以及……绫音之前未曾见到的，自信。 “很好，你，上来试一下。” 舞蹈老师双手环胸，嘴角弯起一个含义不明的笑容，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或者说，没有办法看懂她脸上的情绪。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按了一下播放键，教室里再次响起极富节奏感的音乐。 新野闭着眼睛站在整个舞蹈教室的中央，其他人则自觉地退居教室的两边，只有舞蹈老师一个人站在新野的对面。新野的双手握成拳，如同一根竹竿一般直直地放在两边，又像是被风吹动着，微微颤抖。 “果然不会吧……” 恶意的揣测如同浪潮一样向她涌来，但是她却是从未有过坚定。 三、二、一…… 新野猛然地睁开眼睛，身体随之舒展开来，跟随着快速地节奏，身体有条不紊地律动着。随着音乐，脑中不停地回放方才老师跳舞的场景，与此同时身体迅速地做出反应，每一个动作都不快不慢地踩中节奏。 ――这不是初学者会有的水准。 像是已经训练很久了一样水到渠成，犹如跳了多年的舞者，在新野的世界里，所有的聒噪、恶意、质疑全都被屏蔽在外，剩下的只有音乐和自己。所有的意识都被抽尽，仿佛她只是在随着本能而舞蹈。 只有舞蹈、只有舞蹈。 绫音发现舞蹈老师的笑容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那张精致的脸上，不再是含义不明的微笑，赞许的微笑慢慢攀岩上她的脸庞。 ――这个少女不简单。 对于接触舞蹈没多久的人来说，对于舞蹈会过度注重柔软度或者是力度，两者不会兼得，通常是偏重其中的一方，也就是舞者本人所偏向的一方。这也导致初学者的舞蹈，要么柔软有余力度不足，要么力度有余缺乏柔软度。而没有天分的人，这种状态会持续相当一段时间，甚至在他的舞蹈生涯中，这种情况不会得到改善。 然而眼前这个少女不一样。 她的舞蹈柔软度和力度都控制得相当精准，自己在示范的时候所展现的需要柔软的地方，她的动作便是柔软的，然而当下一秒的动作变得有力而干脆时，她便迅速从上一个动作中走出来，转换迅速而到位。 就像已经练习了无数次一样。 但是这是不可能，这是前一天她方才创作出的新的舞蹈，在此之前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舞步应该怎么跳。 这个孩子，是个天才。 一曲舞蹈三分钟，然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在此时以一种微妙的方式得以印证，在场所有的人都觉得着三分钟就如同三个小时那么漫长。像绫音这样第一次接触舞蹈的人，在其中并不算少数，然而她们也隐隐约约领略到了新野舞蹈中的独特之处。 此时此刻，世界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 他们无法像舞蹈老师那样分析出那么多的精妙之处，他们所能感叹的只有一个“好”字。 一曲终了，新野的舞蹈也在音乐的停止下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 汗水从她的额头缓缓地向下滑落，划过脸颊，脖子，最后悄无声息地落入胸前的衬衣。 ――我做到了。 从胸腔所发出的，令自己无比振奋的呐喊。 “啪、啪――” 原本在音乐停止之时变得安静的舞蹈教室里，响起了清脆而响亮的掌声，回荡在这间宽阔的房子里。渐渐地，掌声越来越多，站在两排的练习生们都随着舞蹈老师的掌声，拍动自己的双掌。 “你很棒。” 一句简单而短小的话语，却是新野十六年以来听过最悦耳的话语。 一直以来都是卑微而弱小的存在，学习苦手，所有的科目都是软肋，及格完全是奢望；样貌也不算惊人，人海中只会是被忽略的存在。如此卑微而弱小的她，终于在这句话中找到了遗失多年的自己。 练习生的训练如同地狱。 这是结束了一天训练之后的绫音心情的真实写照。当舞蹈老师宣告一整天的训练正式结束，窗外已是华灯初上，从ja公司的豪华落地窗向外望去，一片灯海静静地在暮色之中绽放。绫音只觉得意识像是已经和身体分离，已经连痛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浑身发软，连走路都有些趔趄。 然而身旁的新野像是感觉不到累一样，尽管汗水使她看上去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但是她的脸上依旧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仿佛是拥有令人不会疲倦的魔法。 “阿绿你……不累吗？” 绫音的声音较之平常有些低弱，光是走路就已经耗去了大半的精力。 新野微微侧过头，“很累啊……但是也很快乐呢，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得到认可啊，知道了原来就算是我，也有可以做好的事情。” “或许这是上帝给你打开的门。”绫音的目光直视着前方的路，“或许你父亲让你来做练习生是正确的选择。” 新野的眼神在一瞬间撤换了情感。 “父亲”一个词对于她来说就像是蛇的七寸、龙的逆鳞，“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无法原谅他。” “但是那毕竟是你的父亲啊，而我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呢……” 即便是残忍的父亲也是自己的生父，血肉连襟，哪怕没有情分，自己的身上也留着他的血液，这是从一开是否无法改变的。 绫音的整个暑假都在魔鬼般的训练中度过，知道坂本给自己发了一条提示短信后，她才意识到开学的日子快来了。由于自己一直有在假期初做完作业的习惯，因而暑假作业早在练习生训练开始前就已经做完了。 [to一之濑绫音 from坂本裕司 一之濑小姐，已经快到开学季了哦，学校方面已经帮你联系好，你只需要在报道那天去领一下书本就可以了。在此之后你只要按时参加每一次月考、期中期末考就可以顺利毕业。祝训练顺利、自学愉快。 ] ――要开学了啊。 以往总觉得暑假的时间如同白驹过隙一晃而过，如今感觉时间过了有三生那么长，暑假却才刚刚结束。 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着荧光的字，绫音心中有些百感交集。 如今的自己为了梦想而与同为练习生的新野居住在狭小而破旧的练习生宿舍之中，与自己之前的生活可谓是天壤之别，但她却说不出哪个更好。当她身处一之濑大宅的时候她并不快乐，然而当她真正离开了一之濑大宅，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时，现实生活的重担却硬生生给了她一击。 绫音轻声叹息地，将手机放入口袋。 开学的日子在两天后来临，绫音整理了一下书包，在清晨的雾尚未褪尽之时出了宿舍。宿舍比起一之濑大宅距离海常高校要远得多，因而她按照前一天查好的路线，辗转几部公交车才达到海常门口。 ――真是久违了啊。 校园门口是如同海洋一般涌入学校的学生们，如斯的情景仿佛是四月入学时，新生们鱼贯而入，所不同只是彼时的校门口樱花瓣悄然坠落，或是乘着风在空中飘行片刻后，缓缓地落在新生们的肩头。 以后再来这里的机会，不会很多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第一个从脑海中跳出来的竟是那个在考前向自己借笔记的前桌。虽然并没有什么过深的情分，却是这个学校里与自己最为相熟的人了吧。在她出走的那个夜晚，也曾经与他巧遇。 “绫音酱也在哦――？”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同一个闷拳，悄无声息地击打在她的心脏之上。 ------------ 12章 十二 玫瑰与匕首 阳光是最好的化妆品，无论是男人或者女人，站在阳光之下总有种恍惚的美感。绫音感觉到背后微微地僵了一下，随后她慢慢地转过身去，自然地笑了出来，“今天是开学啊，当然会来。” “我是指……”对方指了指绫音，又指了指自己，“很巧不是吗？” “啊……确实。” 没由来的紧张，从微微颤抖的手指遍布全身上下的血液中，每一寸神经末梢。绫音想要说些什么别的事情，却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题。 “一起走吧？”黄濑扬起手朝她示意了一下，绫音没有拒绝的理由，也不想拒绝。 从校门口到教室有一段并不短的距离，任何一个第一次来海常的人，都不免发出“果然是豪门啊！”的感慨。从校门口到教学楼，有一道用几种颜色的砖块铺成的小路，走在上面仿佛就是少女情怀的绝佳情怀绝佳展现。长长的道路上挤满了前来报道的学生，很少有像黄濑与绫音这样悠闲地走在路上的人。 就像是刻意放慢了脚步。 绫音猛然诧异地抬起头，她被自己脑中的想法吓了一跳，但是当她抬起头望向黄濑的时候，对方正直直地望着前面的道路。 某种并不好过的情绪在心中蔓延，绫音不想称之为“失望”。 “呐……i・h，我们进了四强。” “诶？”突如其来的对话让绫音措手不及，片刻后她反应过来，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恭喜你们啊……” “完全不开心呢。” “哈？本来是该高兴的事情吧” “只是四强……而且……”绫音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黄濑此时的眼神，不甘、或是落寞？或是某种她无法用言语将之表述的情感，他眼帘微垂，“我最终、还是没能够打败一直想要打败的人。” “但是能做到这样也不错了吧。” 绫音对篮球并没有多少兴趣，或者说用“完全不感兴趣”来形容会更为贴切，但是海常高校篮球部的威名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一些，与此有关的黄濑，以及他那被称作“奇迹的世代之一”的称号，都让她难以想象，对于黄濑，会有“一直想要打败却无法将之击败”的人。也是……奇迹的世代之一吗？ 她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疑问咽了下去。 “嘛，谁知道呢。” 长长的道路走到了尽头，踏进教学楼，像是光束一下子被收拢了大部分，以至于绫音有些不适应教学楼中突如其来的暗。随后她便发现这种异常的暗，往往会赐予人意想不到的勇气，比如现在―― “呐，黄濑君，大概从这学期开始，我就不能借你笔记了。” “啪――”绫音干脆地按下了走道灯光的开关，漫长的走廊一下子变得亮堂起来，黄濑的表情也变得异常清晰。 在片刻的错愕之后，黄濑的面色又恢复了平静。 “绫音酱是要转学了吗？” “并不是如此。”不知为什么，此时的绫音语气格外坚定，“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会来上课了，也只有考试的时候会回来，没有听课的我的笔记，大概不会再帮到黄濑君什么了。因为这样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抱歉。” “不需要。” 三个字如同被浸泡的麻绳，深深嵌入她的心脏。绫音想要握起拳，却发现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力气，“是啊……” 尴尬的挤出两个字，一时间像是弄丢了自己。 黄濑的目光落到绫音的身上，片刻后他轻声的笑了，“我是说，不需要说抱歉，本来就是麻烦绫音酱的事情。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绫音酱所说的‘某些原因’是什么。” ――感觉，像是被耍了。 尽管在心中定下如此的结论，却无法对眼前人产生厌恶的情绪。 她有些懊恼地咬着唇，沉默片刻从唇边挤出几个字，“因为去了演艺公司――” “哦？”黄濑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兴奋，“所以绫音酱是要去做艺人了吗？演员还是歌手？” “是演员。”绫音轻轻地苦笑了一声，随后这个笑声瞬间淹没在了晨间有些嘈杂的教室中，“以前有些羡慕黄濑君总之能够堂而皇之地翘课，结果现在的自己却比黄濑君在学校的时间还要少了。” “这样啊……”走进教师中，黄濑不羁地将书包掷在桌上，“说实话有些意外呢，绫音酱平时看上去有些刻板，并不像是会进入演艺圈的人啊。” ――有些、刻板啊…… 原来这就是自己在这个人心中的印象，她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贴上“刻板”的标签，但仔细回想起来，自己的种种行为确实带着标准好学生的刻板。绫音沉默地将书包轻轻地挂在课桌旁边的钩子上，有些丧气地坐了下来。 “你现在……有地方住吗？” 看似没头没脑的一个问句，却如同一枚石子丢入湖泊之中掀起层层涟漪，绫音的手指停顿在书包前，想要从①38看書网本，却无法继续自己的动作。 对方似乎并不以为然，手中拿着一个类似于石块的东西抛上抛下，“那天那么晚在街上，你其实是离家出走吧。一直以来家教都很严格的绫音酱，家里人应该是不会鼓励你去当艺人，所以成为艺人应该是绫音酱自己的选择吧。那天你说要去外婆家，可事实上已经十点了，大部分电车的末班车都已经没了，所以当时的绫音酱，其实是无处可去的吧。” 绫音诧异地抬起头，眼中清晰地画出了他的轮廓，近乎静止的画面中，只有那石子被他抛动着。 “你怎么……知道？” ――为什么会知道我家教很严？ ――为什么知道成为艺人是我自己的一意孤行？ ――为什么会知道那一晚的我无处可去？ 为什么……你全部都知道呢？ 明明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啊。 “知道什么？”对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的疑问，“是指为什么知道绫音酱家教很严，还是其它？虽然绫音酱没有说过，但是从不在学校里拿出手机的绫音酱，做什么事情都十分认真的绫音酱，除了学习似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绫音酱，很容易就推测出绫音酱的家教很严吧。毕竟是朋友，这点细节总还是注意得到的。” “这样啊……” “绫音酱并没有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石子落下，抛上，划出一道尖顶的弧度，“现在的绫音酱，找到住处了吗？” 回旋在教室周遭的风声，渐渐归于平静。 世界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原本嘈杂的教室也摒除了一切纷乱的声响。 “当初的我，并没有说谎啊。” 睫毛微微地颤动，她朝着对方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那天我确实是去外婆家了，因为当艺人的事情和母亲吵架，一气之下就出来了。” “那就好。” 从那天之后绫音就一头扎进了公司的训练之中，开学去领书的时候，就好像是一个放松的间隙，自那之后她便被大幅度的训练所淹没。 舞蹈方面上绫音着实没有什么天分，总是只能勉强跟上老师的步伐，而阿绿在这方面则颇有天分，舞蹈老师――时候他们才知道她姓青木，青木老师很少对别人露出类似于赞许的目光，唯独对于阿绿例外。 或许是阿绿的舞蹈确实符合了她心中舞蹈本该有的模样。 对于她们这些第一批进入公司的练习生，所有的训练模式都是未曾试验过的，据说为了标新立异，而研制了一套与众不同的训练模式，也就是他们现在所进行的训练模式。声乐、戏剧、舞蹈同时进行训练，随后再根据每个人的侧重而进行分开的重点训练。 绫音的优势展现在演戏方面，因为优等生独有的特长――超强的记忆力，使得她记住台词的速度在众人之中一枝独秀，而同时，她在入戏时逼真的演技也得到了戏剧老师的青睐。此前一直与绫音摩擦不断的藤堂园子，则在各方面表现都较为平均。 本以为这样偶有摩擦但大多还算是平静的练习生生活，会一直持续到一年之后更具特长分部门特殊培训之后，然而平衡却在一个月之后打破。 ja公司是演艺界新兴起的一个演艺公司，因为其背后ja财团雄厚的财力，也使得他们刚一建成便备受瞩目。在正式建成三个月之后，公司推出了一个有关的企划――全面策划一部偶像剧，以捧内部新人出道为目的，策划一部偶像剧。 消息总是如同被吹散的草种，方才露出一些苗头便被传得人尽皆知。 “所以说，如果能够得到这次的角色，就是得到了提前出道的机会吗？” 这是戏剧课开始前的下午，带着些懒散意味的阳光从ja公司豪华的落地窗中透进来，偌大的房间中，三十个满怀希望的少女三两个一群地凑在一起，谈论着这个令她们倍感兴奋的消息。 “按照大原小姐的说法似乎是这样的。” 其中一个少女挽了挽自己的头发，明明应是倍感青涩的年纪，举手投足之间却透露出一股子妩媚，她随即抬起一只手，从侧面挡住自己的脸，脊背微偻，“不过似乎是打算让导演经过试镜来挑选女演员，但是试镜的范围只在没有任何作品的新人――虽然说是所有的新人都可以，但明显是为了捧自家的新人。” “导演会同意吗？” “编剧、导演全都是由公司挑选的，唯一赞助人也是ja财团，整个企划都是为了捧红新人吧。”此时此刻少女们的小情愫则一览无遗，“不知道谁是这个幸运儿呢――” 被刻意拖延的尾音，带上了可以猜测的色彩。 藤堂园子很清楚这并不是自己的机会。 那个女生―― 她不经意将目光转移到了一之濑的身上，那个女人完全是个空降货，没有和其他人――包括她自己，都是经过严格的选拔进来，只有这个女人和那个看上去十分怯懦的女人，根本没有经过选拨就进来的。不仅如此，在训练的过程中她们都得到了老师的青睐，只有她们，只有她们才得到了老师的青睐。 ――不公平。 靠着一点都不光明磊落的手法进来，也靠着这样的手法得到认可，或许马上，她们其中的一个也会靠着这种手法取得本该是她的出道机会。 如果没有她们两个…… 下意识地，她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嗨，亲爱的女孩们，两天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戏剧课的老师是一个颇为轻浮却有着衣服好皮囊的男子，这让此前一直认为整个公司只存在女性物种的练习生们感到了一丝新鲜感。他时常穿着离经叛道的服装，头发几乎遮过了耳朵，这就像是艺术人通有的个性。 “森田老师你还是不要开玩笑了吧。” 原本还零散布于教室四周的练习生们，迅速以森田老师为中心聚集起来。与其他两个老师不同，森田老师对于练习生们的态度更加平易近人一些，加上本身与练习生们的年纪并不相差许多，因此他们相处起来显得较为随意。 “没有开玩笑哦。”森田温和地笑了起来，“虽然这么说你们肯定都不相信，我这几天还是很想你们的。” “诶……老师真的吗？” 清脆的声音从人群中跳脱而出，绫音随着声音望过去――她至今无法叫出所有练习生的名字，阿绿，也只有藤堂的名字她记得比较清楚。 “真的。”森田的眼睛中突然出现了一丝狡黠的光，“因为这几天公司全部都是在讨论有关你们的事情哦，而且对于身为戏剧课老师的我，是其中最为关心你们的一个。” “是因为那个偶像剧企划吗？” “哇哦，你们消息真灵通。”森田的脸上浮出诧异之色――绫音感觉他并非真的感到诧异，但又丝毫感觉不到虚假，“没错，确实就是这件事情，今天就把这件事情总的和你们说一下好了。” “此次女主角选拔的方式是公开试镜，但是范围只限于没有出演过作品的演艺界新人。除了女主角之外的角色，我们都将尽力邀请大牌明星加盟，预计阵容会十分强大。虽然说是公开试镜，但是基本确定会由我们公司的练习生出演。” “但是这个人是谁，并没有确定，所谓的结果是需要诸君的争取的。” 如果只是在平常，森田确实是一个轻浮的人。 但是“轻浮”这个标签，会在踏入“演戏”相关的事情之后，而被他亲手撕去。 从开始讲述这件事情，森田的表情就变成了练习生们所熟悉的凝重――每当他开始训练她们的时候，所露出的就是如此严肃的表情。 “公司所能保证的，只有让你们其中一个人出线，究竟是谁，必须靠你们自己的实力，所以从今天开始，戏剧课的训练会比之前较为严苛，因为试镜就在一个月之后。” 绫音咬住嘴唇，指甲深深地掐入掌间，留下红色的血痕。 如同征途突然缩短了路程，喜悦是不言而喻的。 她侧过头，望向身边的阿绿，对方似乎并不十分感兴趣，双手抱住蜷起来的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 “你……不开心吗？” “我吗？”独属于她的细弱声音冲入绫音的耳膜，阿绿随即自眉眼，嘴角舒展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因为这个机会肯定不属于我啊，至少这几个月里面，我很清楚自己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我根本不擅长演戏，所以也不想去争取这个机会。” “能够早点出道总是好的吧……” 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如果能够早点出道，她就能够更早地证明自己，也能够更早地摆脱这种生活。心中的渴望如同一把火，迅速地沿着身体的血管灼痛了她每一寸肌肤。 “绫音很适合演戏啊。” “诶？” “虽然我对演戏并不擅长，但是只是看着绫音，都会觉得很厉害。”绫音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此时阿绿的笑容，但是她从这个笑容中所能感觉到的，就是安心，“无论是背台词的速度，还是表演时候的情态，都很厉害。” “呐，阿绿啊――” 如果说这个世界在此刻熄灭了光芒，那么在冰冷而黑暗的世界中，唯一存在的光源就在我的眼前。 “谢谢你。” 当一个人的目光注视着一个人，那么其他人的存在便显得多余。 对于此时的藤堂园子来说便是如此。她与一之濑所坐的地方并非毗邻，甚至颇有些距离，然而她的目光却穿越了几个人头到达了她的脸庞。 ――她在笑。 藤堂感到没由来的怒火――笑？凭什么笑？是因为对于试镜已经胸有成竹了吗？究竟是自大还是又一次动用了不光明磊落的手段？ 啊，算了，不管是哪一种都好恼火。 藤堂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颤抖，怒火从心头开始喷发，一路遍布全身每一处神经末梢，“愤怒”这种情绪完完全全控制了她。 ――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啊，好难忍受啊。 当愤怒达到顶峰，便会随之开出恶意之花。 她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两人――虽然两个人都是靠着不光明磊落的手段进入公司，但是新野绿适合跳舞，公司不会把她送上不适合她的道路。 那么这个演员的内定人选…… ――肯定是一之濑绫音。 她感到愤怒、感到不甘。 无论是长相与实力，她都是选□的这些练习生中最优秀的。她有着不逊的歌喉与舞蹈功底，演戏虽然并不十分擅长，但是在同样是选拔出的新人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如果不是两个空降货―― 一定要阻止她。 藤堂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试镜前一个月，绫音决定将经历全部放在了一个月之后的试镜之上，公司方面已经开始花大力度宣传这个企划，编剧和导演也是业界内小有名气的有才之人，虽然此前一直保密，但事实上剧本在三个月之前已经开始写了，因此当试镜的消息公布，剧本已经写好。 绫音托坂本给她带了一份剧本，并让他帮忙向学校告假――她是在没有经历在准备试镜的同时还要应付月考，何况自己这段时间忙得连书本都没有碰，为此的代价是期中考试的时候她必须递给校长全a的成绩单。 拿到剧本之后她就开始了筹备工作。 这部戏充满了偶像剧该有的元素――《平凡女孩向前冲！》，从剧名中就可以大致了解到整部剧的线路，以女主清水樱，一个平凡的女高中生为中心，在某一日偶然进入贵族学院之后所发生的一系列爆笑事件。整个剧目走轻松的路线，剧情并不见多大的新意，但胜在人物个性出彩，女主虽然是普通的偶像剧女主设定，却有着与众不同的闪光点。加之男一男二都是令人动心的完美男生，女二的个性也十分讨巧，因此整个剧目看上去同样十分吸引人――这是一种综合的魅力。 但是偶像剧的招牌便是偶像，通常是邀请偶像派的明星来出演主角，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来演女主角，这实在是一步险招。 如此大的投资，如果能够得到认可，毫无疑问的，演员会一炮而红；而相反，如果演技得不到认可，那么她将承受比寻常出道的演员更为严苛的责骂。 她有信心能够让自己脱颖而出，她也有信心让自己的演技得到认可。 这是她的机会，如果她能够抓住这次机会，那么她的梦想就能够在当下实现。 一定要努力！ 绫音将剧本再次翻到第一页，她闭上眼睛，感受风扑面而来，擦过耳朵，感受到了内心的躁动与平静，随后，她睁开了眼睛。 ------------ 13章 十三 玫瑰与匕首·续 想要演好一个角色，就必须要理解这个角色。 清水樱是一个怎样的人？生于平凡之家，拥有平民所应该有的精神。因为机缘巧合而闯入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对于这个平凡的女孩来说，某种意义上是十分残酷的。 跳入欲望的世界中，结果只有两个：一是坚持着自我，用自我去感化他人；二是被欲望的世界同化，在不知不觉中与身边的人一样变得追求物质。而编剧为清水樱选择的道路是第一条道路，那么清水樱必然有一颗始终如一的单纯的心，并且不会因为外物而发生改变，因此她有着对于信念的坚持。 这是一个乍一眼看并不讨喜，却有着可贵品质的理想人物。 如果在现实之中，这样的理想人物通常的结局都是自我的灭亡，然而正是在偶像剧里这样的理想人物才得以生存。 绫音慢慢地合上剧本。 这个角色并不复杂，但同样的，这个角色也并不简单，如果只是单一线条地去演绎这个角色，所得到的后果就只会是将整个角色脸谱化、弱智化，要想演出她的灵魂，就必须深入挖掘她的人物个性。 “我会让你登上娱乐圈的顶峰。” 坂本的话语在这个时候钻入她的脑。现在，就是她能够踏出的第一步。 这一个月以来大多数的人都在忙碌着准备试镜，时常在换衣室里也可以看见几个漂亮的练习生拿着剧本，背着台词。绫音早在拿到剧本的第二天就已经把清水樱所有的台词背了出来――所谓优等生的记忆。往后的一个月中，她一直在反复揣摩着每一个场景的心境，力求完美地演绎这个角色。 因为这是她绽放的机会。 一般来说，试镜通常是选择剧本中的一个场景来让演员当场演绎。这是比较通常的方式，也有一些比较刁钻的导演，会当场设置一个场景，让演员根据人物个性来演绎这个场景，这对于演员对于角色的理解就会有很高的要求。 但是眼下，不管是哪一种方式，绫音都势在必得。 而对于藤堂园子来说，眼下又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心境。 试镜即将在下午开始，公司为了让练习生能够好好准备下午的试镜，给所有的练习生――包括无意参加试镜的练习生放了一天假。连着几个月高负荷的训练，难得有一天喘息的时间，所有人都显得异常地兴奋。 而藤堂园子却有些担忧。 她的手中攥着一个用白色宣纸抱起来的小包，她紧张地微微颤抖，到最后之后用空心的拳来握着整个纸包，生怕手心中因紧张而沁出的汗水浸湿了纸包。身边的人显得十分嘈杂，藤堂园子却无法将自己与她们融为一体。 恐惧与兴奋两种截然相反的心情在她体内燃烧。 她的目光移向正拿着新买的化妆品准备进卫生间化妆的一之濑绫音――那是她最大的敌人。这部戏的女主角并不难掌握，在这样简单的角色之下也不容易发挥自己的演技，因而试镜的本身成绩并不会有太大的差别，而决定最终谁来出演角色的重要条件，就是演员背后的力量。 ――她不甘心。 “一之濑绫音，有人找你。” 刚买的化妆品被放置在洗漱台上，粉底恰好打开了盖子，正准备上妆的绫音被同期练习生的叫唤打断了动作。 “是谁啊？” 绫音发下手中的粉底，随着对方的叫唤声走了出去。 看到靠在门框上的那个男人，绫音的嘴角不免抽搐，她挽了挽头发，用着有些揶揄地口吻问着眼前的男人，“坂本先生似乎并不是负责练习生事宜的经纪人吧？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毕竟你是我挖掘的艺人啊。”坂田对于绫音的语气似乎并不十分介意，双手环胸，目光飘向走廊上那棵用来观赏的绿色矮树，“不管怎么样，这次对于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角色并不复杂，你可以将安妮公主演绎得那样生动，这个角色之于你来说更是小菜一碟了吧。这是公司很看重的项目，你一定要珍惜。” 绫音轻轻地咬住嘴唇，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情绪自心中缓慢地流过每一处神经末梢和每一个细胞，她仿佛感受到了风吹入了自己的身体，与自己合二为一。 “这些啊……我早就知道了――” 本来想要说出口的“不需要你来提醒”却梗在最后的尾音之中。 半天看着绫音一脸认真的模样，愣了片刻便“扑哧”地笑了出来，随后脸色又恢复了严肃的模样，“绫音啊……如果你这次能够出道，就是我来当你的经纪人。” “……” 绫音没有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因为她相信有些事情用言语来描述，只会让它变得苍白。 距离试镜只有几个小时，绫音回到卫生间，望着眼前偌大的镜子，不免再次感慨ja财团雄厚的财力――金色的雕花缠绕着镜面，洗漱台上点着一炉带着薰衣草味道的香，带着香味的烟气缭绕在整个卫生间中。 她拿起粉底开始给自己上妆。化妆的方法在小学的时候她就已经学会了，尽管家教十分严格，但是在这方面却是意外地开明。姑姑一直认为出门画淡妆是基本的利益，因而在小学的时候就开始教绫音全套化妆的方式，从打底开始到最后的修饰，姑姑在教这个的时候显得异常地耐心。 但是上学期间她并不允许绫音化妆，包括淡妆；而在一切重要的场合――比如婚礼或者财团之间的聚会，她会让绫音自己化妆。 起初绫音化妆的手法十分笨拙，常常让化妆成为丑化自己的过程，姑姑在看了之后便会用卸妆水把她化的妆卸掉，因而她只能够画到让姑姑满意为止。 上完粉底之后绫音觉得脸有一些微妙的刺痛感，如同许多只蚂蚁在轻轻地啃噬着她的皮肤――这并非夸大之词，因为片刻之后这种刺痛感便开始逐渐加重，痛得绫音的脸因呲牙咧嘴而变得扭曲。 她的心中腾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并且在不久之后，这种预感得到了验证。 在方才产生刺痛感的脸上的部位，逐渐浮现出了红色的肿粒。它们起初是十分刺眼地扎在绫音的皮肤上――随后它们的存在便不显得刺眼了，因为绫音的每一寸皮肤上，都密密麻麻地被这些红色的肿粒所覆盖。 “啪――” 她的手像是被谁抽走了力气，手中粉底液的瓶子掉落在了洗漱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毫无疑问，从眼下的情况来看，她，毁容了。 “啊――” 惨叫并非是从绫音的喉中发出的，随着声源他缓缓侧过身，看见阿绿正捂着嘴，双眼如同核桃一般巨大。 她从那双眼睛中看到恐惧、与担忧。 眼下的样子并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如果没办法让脸上的红肿消去，或者留下疤痕，那么自己的演艺事业将会在没有开始的时候夭折。即便是稍微幸运一些，按照常识，她也没办法在试镜开始前让这些红色的肿粒消失。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她将目光缓缓移向那被自己失手丢进洗漱池的粉底液…… 是化妆品过敏吗？ 没道理啊…… 粉底液的品牌是自己曾经用过的，在出席财团之间的聚会时，绫音用的就是这种粉底液。并且在此之前，绫音并没有出现任何过敏反应，因此她才会放心地选用这种粉底液。然而现在…… 她望向镜中自己那张布满红色肿粒的恐怖的脸，心中想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虽然说此次的试镜是范围是演艺圈没有演过戏剧的新人，并且早有传闻――女主角的位置早已内定是ja公司的练习生，但是试镜现场依旧是人山人海。女演员们怀着不同的目的与心情来到这里，有的为的是增加一些经验，能让自己认识一些圈内人生；有的则是想碰碰运气，怀着“或许自己能创造奇迹也说不定”的心态而来；当然，也有如藤堂园子之流，对于女主角的角色势在必得。 她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女生，她们都如同春日里在草丛中穿梭的蝴蝶，艳丽而娇美。但是在这群美丽的“花蝴蝶”中，并没有自己不想看见的那个人。 双拳紧握，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恐惧与愧疚而颤抖，还是因为成功唾手可得而颤抖――在场所有从属于ja公司的练习生，无论从相貌、还是演技都没有比自己更适合这个角色的人了。 这不是她的自负，而是自信。 藤堂园子微微扬起头颅，一抹别样的微笑从嘴角慢慢延伸，试镜现场的灯光流转在场内所有心怀梦想的少女脸上。 绫音从医院走出来，凉丝丝的风吹过脸上的肿粒，还能感觉得到痛。她在选择“走回去”还是“打车回去”之间犹豫了片刻，便踏入了凉凉的风中――眼下自己的境况已经不容许自己奢侈浪费，买化妆品的钱，去医院看皮肤的钱，对于没有经济能力的她来说都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从医院走出来，回去的道路会路过中心广场。 悲凉的风一刻不停地吹过绫音的脸颊，然而她却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搽了皮肤药的愿意，亦或是脸部的皮肤已经麻木，丝毫感觉不到刺痛了。路过中心广场的时候，绫音下意识地朝着喷泉走过去，那喷泉似乎已经偃旗息鼓，只剩下一滩折射着太阳光芒的水在那水池的中央。 而喷泉的对面，就是自己曾在那里表演的剧院。 如果没有在那里的一夜公主，那么此刻的自己也不会遭受这样的经历。 “哗――” 猛然间，水柱自喷泉中央平地而起，在空中绽放出妖娆的姿态，水柱在空中支离崩解，幻化成无数渺小的水花，如同昙花一现般，在一瞬发出耀眼的光芒。 绫音愣愣地看着这幅景象，脑中却想起了医生所说的话。 “你是练习生？” “是这样没错……请问有什么要注意的吗……或者是，我的脸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后遗症倒是不会有，但是脸上的红肿至少五天以上才能消退。”医生的笔在手上转来转去，最后停顿在病历表的某处，“但是比较奇怪的是，你脸上的状况并不是单纯的化妆品过敏呢。” “……果然吗？” “你预料到什么了吗？这种过敏似乎是药物催生的，但是药物成分我没有分析出来，应该说残留在皮肤里的药物成分已经不多了，全都已经作用在了皮肤上，既然你是练习生的话……那么应该是有人刻意想让你毁容的吧。虽然身为医者说这种话实在有些不妥当，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知道这个事实。” “谢谢……” 此刻的绫音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怎样的心情，虽然在脸上开始出现红色的肿粒之后，心中就有些预感，然而当预感真正得到证实的时候，心情却并不感到愉快――这也是正常的，没有人会因为自己的毁容而感到愉快。 但是―― 更多的是不甘心啊！ 明明比谁都要努力，明明有着不必任何人逊色的能力，为什么要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而失去实现梦想的机会。 ――凭什么啊！ 嘴上斥责着“凭着一点都不光明磊落的手段爬上来的家伙”，然而却用着更加下作的手段对付其他人。 虚伪虚伪虚伪虚伪…… 如果可以，此时的她想要放声大喊，然而她像是丧失了语言的功能，面对着眼前美丽的喷泉，无法将胸中的想法化为行动。 最后她像是被谁抽走了力气，瘫坐在地上，连流泪的功能都好像被夺走了，她用力抓住裙子的边角，以至于裙子上留下了深深的褶皱。 在那之后绫音以“期中考试临近，事关退学与否，需要时间复习”的理由请了半个月的假期，她不想要面对失败的自己，和春风得意的藤堂园子，这让她感到巨大的落差以及羞辱。不过说是复习，她所做的事情完全像是预习――从开学到现在书依旧是崭新的，每天高负荷的训练之后整个人都如同春蚕抽丝后，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看书。 眼下面对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绫音头一次因为学习而感到头昏脑胀。 好在耐下性子来书中的内容还是能够看进去，书上的讲解也十分详细，多年来的好学生经验致使她在一边自学的过程中，一边将要点整理成了笔记。绫音并不算极具天赋的天才，但她依旧有着不弱的智商，加上日积月累的基础，使得她自学起这些看似艰难晦涩的教材也变得并不如登天一般难以完成。 “绫音你……真的不去了吗？”清晨七点，平日里通常是绫音与阿绿一起从宿舍出发前往公司训练的时间点，而现在却只有阿绿一个人背着包，倚靠着门框――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绫音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去公司训练了，然而公司方面也没有做出类似于“解除合约”的通告。 “唔……？”绫音嘴里咬着一块面包，以至于有些口齿不清，她脸上那些红色肿粒大部分已经退去，只留下了淡红色的印记，根据医生所说，这些印记也会慢慢地消退，仿佛从未出现在脸上一样。 但是它们确确实实存在过，就如同绫音确确实实失去了那个机会。 “你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去训练了……”阿绿紧紧抓住背包的单子，两个人的并肩而行突然变成了一个人的茕茕孑立，多少有些孤独。 绫音努力将嘴边的面包咽下，晃了晃手中的原子笔，“我请假了啊，如果这次不能考出好成绩的话，我可是要被退学了呢。” “我还以为你……” 说到一半阿绿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些什么不妥帖的话，于是便知趣地选择了缄默不语。然而中间大段的空白却勾起了绫音的好奇心？ “以为什么？” “因为那件事情，被打击到了所以不想再去公司了……” “怎么可能。”不是感叹号，已不是省略号，是干干脆脆的句号。绫音用平静的语气演绎了这个标点符号。被家族抛弃，独自一个人来到这里，因此所产生的信念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动摇，“对了……试镜最后的赢家是藤堂园子？” “哈？”突然冒出来的问句让阿绿有些措手不及，“是她没错……不过绫音你怎么知道的？！” “猜测而已。” 果然是她吧……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种种的线索都想矛头指向了那个从一开始就十分嚣张的女人。尽管这七天以来绫音一直在说服自己要冷静―― 然而，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并不能称作是“冷静”，一旦真正面对这件事情，绫音有感觉到了一把火在自己身上燃烧。 无法遏制的不甘于愤怒。 十四天很快就过去，海常的期中考试在一片学生凄惨的哀鸣声中拉开的帷幕。尽管如此，这场期中考试对于绫音来说却带着久违的味道，接连两个月没有来到学校，在一次走上通往教学楼的小路，竟有着恍然隔世的错觉。 ――明明只有两个月而已，却好像已经有两年那么久了。 校园里的一草一木，每一颗石子，每一块砖瓦都带着陌生的气息，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错过的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星期前因为藤堂园子的陷害而被催发出的红色肿粒，现在已经完全消退，浅红色的印记也消退了一大半，只剩下耳际边的一块还带着淡红色的印记。好在并没有留下永久的疤痕，这是她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 “绫音酱月考没有来，我还以为期中考试绫音酱也不回来了呢。”记忆中每一次他的声音都是从后面直冲冲地灌来，熟悉的声音让她险些落泪，她缓缓地转过身，少年立于晨光之中，帅气得有些犯规。 绫音轻轻地笑了，笑容自嘴角拉动着脸部的皮肤，眼睛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如同一轮新月，“再不来就要被开除了啊。” “这样啊……”黄濑摸了摸后脑勺，展现了一个与绫音完全不同的笑容。明明是灿烂的笑容，却带着一些无奈的意味，“本以为月考还能见到绫音酱的。” “这样啊……” 一种名为局促的心情遍布了她的全身，她紧张地抓住自己的裙角，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来回应黄濑。 这样的话语如同罂粟一般让人上瘾，却有着致命的危险。 此前从未有过的情愫开始在绫音的心房里滋生，她并没察觉自己的身体里发生了怎样奇妙的变化，这如同蛰伏在草丛中的士兵们，直到冲出来的那一刻，世人才知道他们所在何处。 “话又说回来，黄濑君你之前一直以恰到好处的成绩低空飞过，现在依旧是这样吗？”她想要找一些过去的话题，好让两个人看起来熟络一些。 像是被戳到痛处了一样，黄濑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丧气，笑容中也带着几分勉强，“不是很好呢……自从没有了绫音酱的笔记，数学和英语在月考的时候都壮烈了――缺课的次数太多，课余时间大多把精力放在篮球上，那可是第一次让我知道及格真是件难如登天的事情啊。初中的时候还要桃井的笔记，眼下完全是孤立无援了呢。” 尽管绫音并不清楚黄濑口中的“桃井”是谁，但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却在她的脑中冒出了火花。 “呐――黄濑君。” 在那条走过无数遍的道路上，每一天绽开的花朵亦有不同的姿态，每一刻云朵的位置也在变换，人也一样，每一秒的自己都仿佛在迎接着新的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对黄濑说，还是对新的自己说。 “以后，我再借给你笔记吧，就当是自学的附带效果好了。” 从绫音的口中，说出了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话语。 ------------ 14章 十四 沉睡的女人 由ja财团赞助的偶像剧《平凡女孩向前冲！》，著名导演和编剧加盟，主角群大多是成名许久的偶像派明星，然而这样一部声势浩大的偶像剧，却成了这几年来娱乐圈最大的——笑话。 其投入之多，与其的收入成反比，与其受到的骂名成正比，并且其中遭受骂名最多的，便是那个由新生代艺人藤堂园子所扮演的女主角。许多人都认为整部剧是参演这部剧的大牌明星们演艺生涯中的污点，亦是编剧与导演从业生涯中最大的败笔。 “用最庞大的投资换来最微小的收益，不得不说ja财团并不适合娱乐圈，他们在实业方面的投资眼光，在娱乐圈这块肥沃的土地上，全都成了被阳光暴晒的露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娱乐周刊》的报道如是说。 如果说正规的娱乐周刊对于整件事情的评价还显得较为含蓄的话，那么在网络上，资深剧迷们对于这部剧的抨击可谓是相当的犀利，其遣词造句简直可以当做一种语言艺术来研究，然而这一切，只是出于普通网名的言语。 “整部剧没有任何的新意，如果只是打着偶像明星的虚头来赚一些小女生的青睐，那么对于偶像剧这个名词也无可厚非。然而现在的情况很显然是：整部剧的水准已经低到了一种连小女生都不愿意买单的的程度。无法想象森山导演和早乙女编剧会做出如此失水准的剧集，不得不说这是他们从业生涯的污点。” “大牌偶像明星、著名导演、金牌编剧，这一切组合起来的效果竟然是如此令人咂舌的低水准，如果说是什么导致了这种‘奇迹’的发生，那么毫无疑问就是此剧的女主角。整个主角群只有这一个新人，而仅仅这样一个新人却肩负着挑大梁的重任，能够出彩是真正的奇迹，而藤堂园子显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说实话，我能够理解整部剧的剧情，如果换一个富有经验的演员来出演女主角的话，整部剧的水准一定会提高至少两个档次。虽然剧情略显老套，但也有她细腻出彩的部分，早乙女的编剧水平在细节体现得淋漓尽致。但是女主角的演技实在是太烂，她把一个本应纯真却又坚定的少女，活生生地演成了一个无脑的白痴。” “很显然，我理解这是ja财团想要捧红自家新人的把戏——哦，不，其实我并不理解，我并不理解这种急于求成的方式，这不仅毁掉的是一个可能会有大好前程的新人，并且毁掉了这些大牌们的名誉。而且在选角方面很有问题，女主角的气质并不适合出演这样一个角色，虽然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很漂亮，但是她没有足够的演技来将她的气质转换成适合这个角色的气场。” “所谓的花瓶，就是指《平凡女孩向前冲！》的女主演藤堂园子这种，有着极佳的外貌却没有过硬演技的女人——新世纪[花瓶]词语注解。” …… 诸如此类的言论，在网上不胜枚举。 绫音沉默着，用鼠标将页面往下来，满屏的对于《平凡女孩向前冲！》的吐槽与暗讽。 开心吗？ 不开心——怎么可能，她不是圣母，对于靠着侵害他人而获取利益的人，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心，更何况这个“他人”就是她自己。 说实话，她现在的心情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痛快”。 如同大仇已报的浪子，在腥风血雨中弯起一个苍凉的笑容，绫音此刻的心情亦是如此。她无法控制那握着鼠标的颤抖的手——那是欣慰，也是幸灾乐祸。 她是丑陋的，因为人都是丑陋的。 对于藤堂园子，她一直都怀有着丑陋的心情，曾经唾手可及的梦想，却因此而破灭，她无法甘心，也无法原谅。 人性本恶，她的骨子里没有划去这一种恶。 藤堂园子的失败并非是无迹可寻的。 从一开始试镜的态度就可以知道，对于整个角色，她并没有挖掘到深层次的东西，仅仅是对于角色的表面设定进行了了解，因而她的演出会让这个角色变得片面化、单一化，得到如是的评价也就不足为奇了。 桌面上开始出现细微的震动——绫音习惯性地隔了静音，她拿起手机，手机那散发着绿色荧光的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黄濑君。 “摩西摩西，这里是一之濑绫音。” “绫音酱现在在哪里呢？” “我吗？还在家里……”绫音抬起手，撩起左边的袖子，手表上显示着约好的时间已经临近，“啊——抱歉，我这就出来。” 啊……真糟糕，一时得意忘形到忘了时间。 绫音匆忙地合上笔记本电脑，拿上放在书桌上的笔记本，匆匆地朝着门口奔去。 现在距离那次试镜已经过了整整半年的时间，从那之后训练的密度开始慢慢减小，原本规划的一年之后开始分部门，却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全部分到了不同的部分。绫音毫无悬念地被分到了演员部，而阿绿则是被分在了歌舞部。相对于绫音，阿绿的训练密度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笔记，绫音则比之前悠闲了许多，这使得她有了更多的时间自学高中课程。 而她现在，则是前往与黄濑会和的路上。 自从那次在学校见面之后，绫音一直履行着自己的诺言，每当月考以及期末考的时候，她和黄濑就会约定时间，将笔记给她。 这样的生活，如同行板一般规律，但对于她来说却又是看不到未来。 出道的日子遥遥无期，自从藤堂园子的事情之后，公司似乎对于力捧新人的计划感到失望。第一次试水就遭遇滑铁卢，这使得整个公司的新人，前途都有些渺茫，绫音也不例外。演员部的练习生除了日常训练之外，偶然会有在偶像剧和电影中担任临时演员的工作，绫音也接到过几次这样的工作，获得的酬劳能够让她的生活不那么拮据。 但也仅此而已了。 存款已经所剩无几，临时演员的酬劳也只能稍微缓和她的情况，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只能向凉介借钱。 街上的风已经带着点儿春天的气息，然而绫音却感受不到暖意。 脸上被风吹得刺痛着，仿佛那时候的伤疤从未愈合。她抬起手掌捂住自己的脸庞，长长的风衣被风吹起，飘在半空中。 ——什么时候才会有尽头呢？ 与黄濑约定的地点是海常的门口。 在这所学校一年，实质上从第二个学期开始，她来学校的次数就已经是屈指可数。当初曾深深让她着迷的海常校园里迷人的景色，如今也成了让她感慨万分的物事。等到她来到海常的门口，黄濑已经倚靠在那黑色的栏杆上。 相识一年，绫音依旧觉得黄濑的脸对于任何雌性生物来说都是犯规。 “绫音酱真慢。” 没有过多的责怪，却让绫音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将手中的笔记本递给他，就像最初的时候，她把笔记本递给转过一个侧脸的他，“呐，这是笔记。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还好吧……”提到这个话题显然让黄濑有些失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愿意想起的事情一样，他微微抬起头颅，随后便是一个情不可闻的叹息，“wc……我们输给了诚凛。感觉好不甘心啊——” ——诚凛…… 在他们两个还是同桌的时候，黄濑曾经提到过这个学校。 似乎是初中时一起打篮球的好友所在的学校，因为某种绫音并不清楚的原因而在初中的某一场比赛后，那个好友匆匆消失，再一次相见，两人就变成了敌对的关系。对方和他的战友让黄濑第一次在字典了增加了“复仇”两个字。 尽管是相当危险的两个字，却给黄濑的篮球生涯奠定下了热血的基础。 然而他却输了。 绫音无法对于黄濑的痛苦感同身受，或许此时的黄濑心中饱受挫折、引领他向前走的灯光只剩下了微小的光芒，即便如此，绫音也无法说出真正能够安慰他的话语——对于他的世界，绫音永远是个隔岸观火的人。 “抱歉……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绫音无措地抓了抓裙角，局促地望着足下的地面，校园门口灰色的水泥路与校园里色彩明亮的石子路形成鲜明的对比。 黄濑微怔了一下，随后便用笑容轻易地打破了这个僵局，“该说抱歉的是我吧，不小心让绫音酱也跌入沮丧的情绪了呢。倒是绫音酱，最近在演艺公司过得还顺利吗？我听经纪人说，ja公司现在似乎还处于蛰伏阶段。” “这么说确实没错，你看我最近在演艺圈依旧默默无闻就该猜到我过得一点都不好啦。”并不应该说出的，类似于抱怨的话语，却被绫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了出来。太久没有得到宣泄，心中的抑郁在此刻如同开闸的河水一般，喷涌而出。 “那，绫音酱后不后悔呢？” 会不会后悔呢？ 如果将这个问句放在一年之前，那么绫音一堆会坚定地告诉眼前的这个人：她从不后悔。 但是一年之后的她，已经没有当初的意气风发，来让自己坚定地说一句“我从不后悔。”说不后悔完全是自欺欺人，但是说出“后悔”两个字却又让自己不甘心——她喜欢演戏，并且有着演戏的天赋和演员需要的容貌，此时放弃未免太过可惜。 哪怕像是黄濑一样，时常翘课去当模特，为杂志拍封面，做一个一半的演艺圈人，像他一样拥有完整的高中生活，也拥有属于自己的热血。 但是—— “我根本不能后悔啊。” 她一边无奈的吐露出这句话，一边抬起头，眼神异常疲倦地看着黄濑。 与黄濑告别之后绫音便匆匆赶往ja公司所在的那幢大厦，自从进入演员部之后，练习时间开始变得如同内分泌失调的女人一般不规律，今天的联系时间是从午后一点开始，达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半，这让绫音的动作变得有些匆忙。 即便已经无数次走过公司的大理石地板，绫音也会暗暗感叹公司的挥金如土，这使得她在注意脚下地面的同时，忘记注意前方的道路—— “砰——”一声闷响，绫音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尽管是柔软的，却也让绫音在一个趔趄后，失去平衡跌坐在地板上。 大理石的地板隔着衣料传来冰凉的触感。 她自然的扬起头颅，随后一个令她感到愤怒的脸庞出现在她的眼前。 ——藤堂园子。 自从试镜成功之后，藤堂园子便开始以《平凡女孩向前冲！》的女主角扮演者的身份出席宣传活动，因此已经算是正式出道。自那之后公司便给她专门配备了单独的经纪人，成为ja公司旗下第一个正式的艺人。 也就是从那之后，藤堂园子不再出席练习生的训练，加之正式艺人与练习生所处的楼层相去甚远，导致整整半年的时间两个人都未曾相遇。 只是没想到再一次见面竟是这样的场合。 相较之下藤堂园子显然更加尴尬一些，她将落在脸前的发丝挽到耳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地看着绫音的眼睛，“好久不见。” “哦，好久不见。” 自己眼下的形象相当狼狈，如同一个受挫的泼妇一般瘫坐在地上，绫音以手撑地，让自己站起身来。 藤堂园子是典型的高挑型美女，即便不穿高跟鞋，也有着傲视群雄的身高和令人艳羡的长腿；反观绫音，她继承了日本女性最后普遍的一个特色——矮，虽然不是矮的离谱，但是刚到160的身高，站在藤堂面前难免有几分压迫感。 但这对于现在的铃音来说并不算什么。 ——压迫感？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对于这样一个卑鄙的人产生压迫感呢？ 正当藤堂园子想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当初的做法再怎么果断，事后依旧免不了心虚，她实在不想看到这张脸，一看到这张脸就能想到那令双方都不愉快的过去。 “欸，靠着这样的手段出道之后，有片约吗？有广告代言吗？” 绫音笑着说出了这句话，她赶不到自己的笑容，却能够感受到，她缓缓地转过头，藤堂留给她的，只是一个微微颤抖的背影。 这是一个令公司挫败的话题。 花费大力气所打造的新人，耗费了诸多资金想要捧红的新人，却根本没有承担如此厚望的能力。多少资金打了水漂，收入根本就没有得到回报，得来的只有对公司运作的质疑以及宏如潮水的骂名。 对于藤堂本人，心情亦是如此。 本以为赢得了出道的机会，往后的路途就会变得一帆风顺，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角色没给她带来下一部片约，也没有带来广告的代言，有的只是骤然增多的auti粉，除了戏刚拍完尚未播出时接的一个广告代言，在拍摄结束之后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相当烦闷的状态。 而如今面对绫音暗含讽刺的话语，藤堂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靠着并不光明的手段击败对手的是自己。 拿到试镜决胜的机会，却没能够好好发挥的，也是自己。 这样的自己，本不该有任何抱怨才对，然而—— 她努力遏制住双肩的抖动，却没有勇气转过身，“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 像是听见了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绫音的嘴角勾起一片冷笑，“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药效才能让别人在短时间内过敏成那样严重的状况，但是用着这样可怕的药物夺走女主角之位的，不正是你吗？” ——所以别装了，拜托你别装了。 ——她知道了。 藤堂园子终于被迫面对这个可怕的真相。 她转过头，现在的自己已经无法逃避对方的表情，就算逃避也已经失去了意义。她艰难地转身，艰难地面对着绫音有些讽刺的表情。 ——为什么当初自己会选择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她悲哀的嚎叫在自我的内心中回旋，然而随即她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又如同长期被黑暗包围的可怜的人，终于找到了一束光芒。 “正是因为你靠着不光明磊落的手段进入ja，我才会这么做的啊。” “如果不怎么做，那么拥有后台的你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我，我不想要放弃这么难得的机会。” “一点都不想。” 没错，让我堕落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个世界先堕落了。 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篇浮萍，藤堂颤抖着笑了出来，如同末日之前最后一秒的癫狂。 “醒醒吧——” 冰冷的声音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冲击着藤堂的大脑，无情的言语打破了她最后一层自我安慰的盔甲。 “究竟是什么让你一直沉溺于‘一之濑绫音是倚靠着后台而进入ja’的幻象？如果仅仅是如此，那么你最终拿到了这个角色却走向失败的原因是什么？！醒醒吧，错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你自己。拜托你不要一味地沉溺于自我安慰的假象中了，你会相处这种可笑的方法，只是你潜意识里面就已经承认了自己根本不如我。当初一脸正义感地跑到我的面前来叫嚣，结果最后自己还是使用了这种不齿的手段。” 长年累月在藤堂心中如同金字塔般坚定的如同信念一般的东西，轰然倒塌。 恐惧？愧疚？ 不，这些都不是盘踞在藤堂心中的情绪。 如果要用一个字来形容她的心情，那就是“空”—— 无法抑制地，空落落的难过。 “尽管这么说十分嚣张，但是我还是要在这里告诉你，如果当初是我得到这个角色，一定不会是你现在这样的境地。” 绫音微笑着，在唇瓣翕合之间，说出了最后一击。 ——再也无法逃避了。失败的自己。 因为失败而做出曾经自己最不齿的做法，因为失败而去伤害别人，因为失败而碌碌无为。这可悲而又失败的自己啊…… 对于藤堂园子默默地归于寂静，ja公司不可能坐以待毙。演员上的投资没有得到回报，但是演艺圈并不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从《平凡女孩向前冲！》恶评如潮开始，ja高层开始策划歌舞部练习生的出道。 眼下称霸歌曲榜单的是乐队风的不破尚，自己作词作曲，长相俊美并且被贴上了才华洋溢的标签，女性粉丝多不胜数。 而ja所需要的，就是能够超越不破尚的人才。 只是在唱歌这一方面出类拔萃的歌手，想要超越不破尚，必须要有天生的造诣，然而所有的练习生中，在唱歌方面能有这样造诣的人，不是罕见，而是一个人都没有。那么想要达到这样的高度，只能另辟蹊径。 与日本毗邻而居的国家——韩国，他们的歌手以能歌善舞著称，他们的歌大多节奏感强烈，同时配以热辣的舞蹈，给人以感官刺激，这样的歌手，某种程度上更能抓住人们的心，因而盘踞在韩国音乐榜首的，往往就是这样的歌手。 那么ja公司现在需要的，就是擅长跳舞，歌喉不赖的人才。 而这样的人才则是—— “当你知道你有可能出道的时候，是怎样的想法呢？” “兴奋，坚守许久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的那种兴奋。” “那我和你，还真是完全不一样呢……我感到了解脱，那样痛苦的日子终于看到了尽头，我也终于可以辉煌地站在舞台中央，用我的成就去给我父亲最重的一击。”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晚上，阿绿拉着绫音登上了练习生宿舍的天台，沿着那老旧的楼梯一直向上爬，就是天台，她向往着有一天可以在高处仰望着毫无遮蔽的星空，然后晚风吹动着发梢，也仿佛吹动着漫天的星星。 ------------ 15章 十五 人间尽头 娱乐圈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人可以一夕之间被雪藏，也可以一夜而红。有时候你会发现，某个明星的照片铺天盖地地席卷了整个城市，超市前的大屏幕上，霓虹的图案上，或者是宣传广告栏上，全都是某个明星的身影。 毋庸置疑，他红了。 对于新野绿的突然窜出，业界人士大多认为不可思议，毕竟ja公司之前并不是没有如此大手笔地去捧一个新人，然而结果并不乐观，最鲜明的例子就是《平凡女孩向前冲！》的藤堂园子，过度的宣传起了反效果，导致原本前途尚可的艺人一下子归于寂静。大多人认为ja的造星模式并不可取，然而新野绿的突然蹿红成了他们的最佳反例。 在演艺圈里，当下最红的歌手中，男的属连续霸占榜单多月的不破尚，女的属lme的“日本最后的偶像”松内琉璃子，在此之前这个格局已经出现了相当长的时间。然而新野绿就像是突然以强势的风暴，冲击着整个娱乐圈。 身为歌手，她最出众的地方，并非是歌喉。 尽管她的歌喉并没有什么可以诟病的地方，时而强烈时而婉转，转换自如，但是并没有上述两个歌手那样过分强烈的个人标记。 她的优势，在于她的舞蹈。她的出道专辑《不眠之夜》中收录的10首歌，每一首歌的pv都由她多变的舞姿：曲风强烈而狂乱的主打歌《不眠之夜》，她以出色的hip hop舞蹈夺取了人们的目光，力度之中不缺乏柔度，伴随着热辣的舞蹈，她的眼神、动作也极具魅惑性；而她的另一首主打歌《夜光》则是走抒情婉转风，在这首歌的pv中，她用柔软如杂技演员的身姿，随着温柔的歌曲跳着多变而柔软的现代舞，她的动作堪比专业的现代舞演员，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她红了。 她红的莫名其妙而又理所当然。 电车的移动电视上，广场上的大屏幕，电视台的音乐时间里，一时间全都是有着新野绿舞姿的pv，人们乐于欣赏她高超的舞技与婀娜多变的舞姿。 新野绿在娱乐圈并不算美女，甚至扔到人海中，也并不算突出的一个。但这也是她的优势之一，如同邻家少女般的亲民容貌，如同舞技般魅惑的舞姿，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为一体，反而不显得突兀，仿佛是某种特殊的化学反应，将新野绿塑造成了一个演艺圈特殊的存在。 这种特殊体现在她所录制的娱乐节目之中。 在主持人的注视之下，新野绿的表现与大多数游刃有余的艺人不同，带着一种圈外人的羞涩与腼腆，如同一株风中的草一般惹人怜爱——由此一批宅男毫无征兆地沦陷，然而在节目即将结束之际的才艺表演上，她又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生成一个热辣的舞姬。 这就是新野绿。 她如同罂粟一般令人迷醉的双重人格，是她自己最特殊、也是独有的优势。 纯真、妖魅两种男人最迷恋，但又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气质，却在同一个人身上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周日的神奈川广场人山人海，然而在人潮的中央却被开辟出一块空地。都市剧《理想爱情》今天将会在这里拍外景，在中央广场那巨大的屏幕之下，也将上演着真实的戏剧。一种名为“新野绿”的风潮已经席卷了整个日本，那中央广场的屏幕上，正播放着新野绿《不眠之夜》的热舞mv，从广场四周的立体声音响里，也传来了节奏感强劲的音乐。 ——她真的红了啊…… 因为新野绿的成功，业内人士对于ja大手笔的做法也渐渐从完全不认同，到了如今持观望的态度。人类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势利的动物。 “诶……那个叫什么的，快过来，这场戏快开始了。” “啊——”绫音从屏幕中阿绿跳舞的身姿中回过神来，“抱歉……刚才有点出神。” “别说那么多了，”对方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快点过来，我可不想因为你这个龙套拖延拍戏的进度。” “对不起……” 绫音朝着对方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便踩着小碎步朝着片场走去。 方才说话的是《理想爱情》的副导演，是个脾气有些暴躁的中年男人，或许是因为导演是一个相当年轻却在业界有着不错的口碑的男人，在这样一个比自己更年轻也更有为的男人手下做事，副导演那身为男人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于是这股怨火就发泄到了在场的一些默默无名的小演员身上。 比如绫音。 距离那晚和阿绿一起爬上宿舍的楼顶仰望星空，已经过了半年多的时间，在一个月之前阿绿正式推出了自己的第一张专辑，并且作为公司这一阶段重点打造的新人，甫一出道就有着天王巨星般的宣传力度，加之她的身上确实有着走红的潜质，如今这幅光景也算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 看来，人的成功除了运气之外，自身的实力才是最基本的要素。 与阿绿不同，绫音至今依旧以一个练习生的身份呆在ja公司里，演员部的课程已经越来越少，更多的是一些自由的排演，以及外出接一些龙套角色的任务。 出道的日子仿佛在那天涯海角的地方，遥不可及。 这次的任务是饰演一个采访女主角的记者。 情人节的大街上，到处都充满了粉红色的气息。某个电视台在这一天举办了一个“说出你心中理想爱情的模样”的活动，而女主角就是在这个时候说出了自己惊为天人的爱情观——可怕的让人惊悚。 这是整部剧第一集的一场戏，因为是外景所以拖到现在才开始拍摄。 绫音的台词并不多，都是些街头采访的套话，表情和动作的要求也不高，毕竟大多数的镜头都是属于女主角的。 尽管如此，这个角色却是近期以来绫音所接到的戏份最多的角色。 ——起码还有台词。 她这样安慰自己。 她的戏份只有一场，只是女主角上街血拼的一个插曲，但也算是女主角个性的一个重要展现，因而导演相当重视这一场外景，天气有些闷热，导致现场的工作人员们脾气也都变得敏感易怒。 “都给我集中精神听到了吗？！不想给我拖一天就快一点。” 导演拿着台本站在摄影机旁边，不停地用着卷成卷的台本敲打着自己的胳膊，“全都准备好了吗？！action！” …… 距离开始她的临时演员生涯，已经过去了半年多。 本身就有演戏的才能——这一点她从不掩饰，加上半年多的锤炼，尽管只是小角色，但是即便是龙套也有自己的灵魂，将每一个角色，哪怕是没有台词的角色都完美地展现出来，这是她的态度。 “可是啊……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有机会出道呢？”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能沉住气，那么一年多来的等待已经快熬尽了她的耐心，室友已经大红大紫——即便不是同一个领域，但是对于这件事，在为室友感到高兴的同时，也让她对自 “肯定会有机会的！”一双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同时也带来了别样的压力，“绫音这么厉害，如果有机会一定可以成为最棒的演员。” 绫音扭过头，望着那张被网络上称为“清纯少女”的脸。 “欸……但愿如此吧。” 漫长的叹息充斥了午后阳光布满的旧屋子里。 绫音至今依旧与阿绿住在那间练习生的公寓里，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这是阿绿自己的坚持。原本可以拥有更好的寓所，然而阿绿却以“习惯了原来的房间和室友，不想再去挑战一个新的环境”为由拒绝了。 公司起初坚持让阿绿换寓所，毕竟是大红大紫的人，依旧住在如此破旧的地方多少有些不安全，然而一向温顺的阿绿在这件事情上却意外地坚持。 人的筹码永远是自己。 绫音听说这件事情之后，第一个想道的竟然是如果现在的自己要求改住所——这样一个和阿绿一样的请求，那么公司的态度相比是截然相反。这个世界时成王败寇的世界，身为失败者的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站起身收拾了一下东西，奔向下一个跑龙套的片场。 这一次是国内知名电影导演山田胜吾的新作《人间尽头》，一向以电影内涵丰富、节奏紧凑、深刻却又不缺乏刺激性而著称，是罕见的叫好又叫座的导演。这一次的新作在未上映之前已经有了铺天盖地的宣传。整部剧融入了当下最热门的话题——世界毁灭。 “如果世界真的毁灭，那么在世界毁灭的前一秒，人类会是怎样？” 这是电影宣传海报上的标语，用着最朴素的字体写在海报上面，配上海报上那天崩地裂的场景，倒是有了别样的苍凉之感。 戏剧的主题与其说是末日逃生，不如说是一副别样的末世图卷，导演以多个角度描绘了不同的人，不同的职业在面临末世时的态度与生存方式，同时，一根紧紧的弦时刻压着观影者——他们最终能否逃生？末日是否真的就是人类文明的终结？ 这一次绫音依旧饰演着其中的一个龙套，只有一场戏的戏份，没有台词。 这场戏是在日本富士山下，多年沉寂的火山终于描绘出了一次壮绝的喷发，并且罕见地毫无征兆，人们来不及逃跑，只能仓皇地与身后的岩浆赛跑，最终绝望地被岩浆吞灭。这是一个不到十秒的镜头，由一群人仓皇地奔跑到无力地倒下，身后的岩浆是一片虚无，需要后期制作加上去，这需要演员们沉浸于自己的想象。 和她一起扮演逃亡的人类的，还有十几个群众演员。 山田导演是一个非常温和的人，脸上有着十分明显的老年斑，或许是被岁月打磨过的人才会有那一种温和，被磨去了棱角，享尽了赞誉，人生如果是异常冒险，他们已经到达了一般人眼中的终点。 然而这样的人，越是温和就越是强烈。 他们的个性越来越温和，他们的追求也越来越强烈，他们渴望着突破某些屏障，到达一般人无法到达的顶端。 “现在的我，就算是拍再烂的片子，也会有票房。但是我不想，我想拍一些能让我的生命更加有意义的东西。” 山田胜吾如是说道。 一般人大概难以想象如此温和的人会说出尖锐的话语，但是绫音能够明白。 她望着片场里微笑着指挥场务的山田导演，心中不禁浮现出了一个疑问：《人间尽头》，就是能够让山田导演感到生命是有意义的东西吗？ “你们要想象身后有翻滚的岩浆在追逐着你们。” “毫无疑问，你们会死，但是你们渴望着能够活下去，所以你们现在要逃命。” “你们渴望生存，畏惧死亡，然而死亡近在咫尺，所以你们是绝望的。” 山田胜吾的声音是温和的，他缓慢地摇动着手中的台本，用着平静中带着些激昂的声音告诉这些包括绫音在内的临时演员们。 他们是这个电影中毫无疑问的龙套，然而他们确实这场戏的主角。 这场戏的张力就在于他们能否表现出即将死亡又渴望生存的那种侥幸却又绝望的神情。所有的一切都要靠想象，想象着身后翻滚着、怒吼着的岩浆，想象着自己飞奔着，明知道自己逃无可逃却不愿意抛弃希望。 在这空旷的片场里，到处都是白色。 没有富士山、没有滚落的巨石，也没有咆哮着的岩浆。 只有这么一群心怀忐忑的临时演员，望着微笑看着他们的山田导演。越是慈祥的人就越是有一种魔力，他能让人们在眼神的漩涡之中心甘情愿地为他疯狂。 “action——” 对于演员来说，那一声嘹亮的声响就是自己宿命的开始，他们奔波于这部戏和那部戏之间，他们穿梭于这场戏和下场戏之间，所有的宿命都是由一句短小而嘹亮的“action”开始，从开始自己的第一场戏，到最后归于寂灭。 人恐惧死亡吗？ 答案并不唯一，无数的人们在这一刻分为两股，畏惧生存与畏惧死亡。然而对于一直生活在安逸环境下的当下人类，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无疑使让他们成为了后者。 当岩浆落在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上，它慢慢地灼烧着皮肤，将表层皮肤腐蚀殆尽，最后自己随着灼热的岩浆火化成灰。被追上的痛苦是无尽的深渊，唯有拼命的奔跑，仿佛奔跑才能拥有希望，起初的肌肉酸痛到最后全都变成了麻木，不停地跑、跑、跑，奔跑的疲累早已在死亡的恐惧之下消耗殆尽。 那是怎样的绝望呢。 无论怎样地奔跑都无法摆脱的宿命，然而却不得不奋力奔跑。 这一刻，仿佛身后涌来了滚烫的岩浆。 摄影机上留下了朴实的画面，周身都是刺眼的白色，整个片场被刷上了雪白的漆，山田静静地站在一边，突然，摄影机上的画面让他感到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那种全身的神经都在微微颤抖，每一个细胞走在跳跃，每一寸肌肤都微微发热的感觉。 ——那个眼神！那就是他想要的眼神！ 那种身临其境的绝望感，仿佛真的在生与死之间挣扎一般的，快要溢出来的绝望之感组成了她的眼神。 ——不甘、怨恨、绝望。 明明还能拥有更加灿烂的人生。 明明还有那么多路可以走。 明明…… 所有的不甘心全都化成了绝望，这是浓的发稠的汤，是令人难以忘却的苦涩，是生存的悲哀，是渴求的嚎叫。 ——这是难得一见的演技。 脸部的表情、眼神的传达、肢体动作的配合，简简单单就将一个原本平面的角色勾勒成立体的模样，仿佛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也有了灵魂。 “cut，ok。” 山田导演的声音在所有的群众演员倒地之后响起，人们纷纷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沾到身上的灰。绫音停顿了片刻，随后如同身边的人一样站起身来。突然，前方像是被什么挡住了光线，一下子眼前暗了下来。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见了山田导演微笑的脸。 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层层沟壑，但这也同时是他荣光的证言，他缓缓地抬起手，搭在绫音的肩膀之上，他的声音平缓而慈祥，那叠满皱纹的松弛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我打赌，你一定会红。” ——太狡猾了。 泪腺已经控制不住决堤的欲望的，眼泪仿佛已经不受控制，一直努力想要让自己笑出来的她，最终却泣不成声。 ——我想要演戏。 ——我能够演戏。 最初的声音如决堤的河水灌入脑海，方才山田导演的话语像是在脑子里一笔一划地刻下痕迹，此时此刻不停地在脑海中循环。 “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一之濑绫音。” ------------ 16章 十六 那时候我们都是傻瓜 章十六那个时候我们是傻瓜 这一年的娱乐圈出现了两个奇迹。 前一个奇迹是新野绿那令人费解的突然蹿红，后一个奇迹则是著名的老牌导演的新作《人间尽头》再一次创口碑与票房的双高峰，一时间整个国内以没看过《人间尽头》作为孤陋寡闻的象征，挖掘内涵的影评在各个网站上层出不穷，他们评析着每一个尽头的深层含义，分析着整部电影高超的手法，思索着这部电影所表达的显示含义。所有主创人员一夕之间走红，山田胜吾在即将年登耳顺之时再创事业的高峰。 这一年是属于《人间尽头》的一年。 不仅仅是票房令人咋舌，《人间尽头》更是以强烈的优势，横扫各个电影节的奖项，上映不到一周，便被国内影迷追捧为“年度最具内涵的电影”。 上映第一周绫音便一个人买了电影票去观看这部电影。 这不是她第一次跑龙套，却是她第一次得到一个导演的肯定。 一场戏短短不到二十秒的时间，比起一部电影只能说是沧海一栗，她不过是那么多群众演员中的一个，纵使她有她的怀才不遇、她的不甘、她的求而不得，但在别人看来，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个。 但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很特别，她一定会红。 大屏幕上出现了那张自己熟悉的脸庞。 时光在这一刻与过去重叠，过去的与现在的影像成为了一个整体，那时候山田导演所说的话，再一次在脑海中回想。 ——能够当演员，真是太好了。 她捂住脸，止不住地抽泣起来。 时光如白驹过隙，自从自己进入ja公司已经过去了两年，ja的策略从一开始的广撒网到现在的各个击破，ja已经鲜少有新的练习生进入公司培训，因此整个公司资历最浅的练习生也已经在公司呆了一年。 两年间ja公司的新人一共出道了五个，新野绿之后再没那样红得发紫的偶像艺人，最初的藤堂园子在《平凡女孩向前冲！》的风暴过去之后，也陆陆续续地借了一些工作，但终究再也没有走红的机会。 绫音觉得这样的日子是一块石头，而自己就是躺在上面的一把刀，刀与石的摩擦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她静静地等待着磨难的结束，最终她会变成一把无比锋利的到，划开那片属于自己的未来。 但是在这之前她要面临一个问题——大学联考。尽管身为艺人，但她并不想要放松自己的学业，并且她也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决心。 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海常高校里有一个传说——一个常年不在校读书的女生，却一直牢牢占据这年级前十的宝座。 “是觉得学校教的太差了吧？” “这也太厉害了吧，让那些在学校闷头苦读的人情何以堪？！” …… 诸如此类的揣测在海常高校每一次考试成绩单发布的时候，都会在年级排名的玻璃窗前响起，并且从未断绝。 当然这一切，绫音并不知晓。 对于所有优等生来说，他们最终也是最遥远的梦想就是东京大学，那里曾有许多精英人才层出不穷，那里的每一寸鸟语花香都带着书香气息，那里每一寸土地都有着学术的氛围，绫音亦是如此，早在许久之前她便向往着那里。 “因为这个想要请假？” 大原小姐低着头看着手中绫音递来的假期申请书，从绫音这个角度看过去，神色并不怎么分明。绫音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也毫无头绪，无从下手。 “如果当初进入艺人专属的学校的话，就不会那么麻烦了吧。” 不需要参加大学联考，也不需要每次考试前都彻夜复习。 但是那样…… 就如同鱼类恐惧高氧的环境，却也同样有着对氧气的渴求。人也是一样，危险而富有挑战的食物有着如同罂粟般致命的诱惑，她骨子里有着某种偏执的骄傲，并以此为荣，尽管她并不自知。 “但是，如果进入艺人专属的学校，那么就无法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了。” “既然这样……”大原小姐的语调不经意之间放缓了语速，她微微地扬起头颅，目光却依旧集中在那张假期申请书上，她的手拿着笔，缓缓在纸面上移动着，清晰的黑色笔迹留在了雪白的纸上。 “那就，努力地去做吧。” 大原小姐用手将那张写着“批准”的假期申请书递给她，露出了罕见的笑容，“既然如此，就请一定要尽全力啊。” “谢谢……” 与之相连接的是“与此同时”。 已经成为海常高校的篮球部部长的黄濑，此时此刻正在海常的篮球场上监督者学弟们的训练，然而此时，他却被墙上的电子日历吸引去了注意力，黑色的屏幕上，绿色的荧光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已经……那么晚了啊。 对于其他年级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学期即将结束的讯号，然而对于已经升上三年级的黄濑来说，大学联考近在眼前。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吗？ 无论对谁而言，高中的三年都是整个人生中最绚烂的三年，往后的日子里，如此纯真、如此热血的时光便不复存在，这三年是漫长的，却又是短暂的；是痛苦的，却又是愉快的。每个人怀着懵懂的心情踩上三年的起点，怀着迷茫的心情走出校园，这一刻，他们看着熟悉的景色、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感慨。 他们仿佛知道这是什么，又好像一无所知。 ——那时候我们肆无忌惮的挥霍时光，翘课、任性。 然而知道我们走出这里的那一刻，再回望过去的时候，方才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原来那时候的我们都是傻瓜。 无可救药的傻瓜。 高中是一个分水岭，所有人站在三年的终点回望过去，眺望未来。 当绫音踏入那扇熟悉又陌生的校门的时候，心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春天尚未来临，校门口的樱花树上只留着突兀的褐色枝干，到这个时候却想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如果能再一次看到樱花绽开就好了。 匆匆的三年，呆在学校的时间屈指可数。 本应该是最美好的三年，却在ja的那栋富丽堂皇的大厦所替代。 ——这样的我，究竟换来了什么呢？ 绫音望着校园里的这一切，那宽阔的塑胶跑道，绿色和红色交互环绕，跑道旁的常青树上面缀着绿油油的叶子；灰白色的教学楼，一路漫长的石子路，被游泳馆那被分割成块的玻璃反射的太阳光芒。 她想要全部记住，但又好像转瞬就忘。 周围的许多同学和他一样穿着精致的小礼服，女生那黑色的小短裙下，是穿着白色连裤袜的修长双腿，她们身边大多陪着一同前来的穿着正装的家长，绫音低头望着自己胸前的领结，想要规避一些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只有自己一个人是孤独的啊。 进行卒业式的校园里，带着些许悲伤与无奈，也带着些少年少女们迷茫而兴奋的展望，如同一只高抬头颅的仙鹤，眺望着前方弥漫着白雾的道路。 卒业式在礼堂举行，记忆中在礼堂经历的太少，除了入学典礼和第一次暑假前的结业式，她几乎没怎么在礼堂呆过，整个礼堂里都充斥着让她感到孤独的陌生，她找到自己班级所在的位置，拉下椅子坐了下去。 “欸……我还以为绫音酱不会来了呢。” “哈？” ——这还真是……无法描述的巧遇啊。 坐在自己身边的，恰好是曾作为自己将近半年之久的前桌的男生，作为业余模特，他简直能够将所有的衣服穿得光彩照人，包括他身上的礼服，比起平日里穿着时装的桀骜不驯，更多了一些收敛。 绫音酱散落在鬓间的碎发挽在耳后，宛然一笑，“我为了大学联考已经请了一个月的假了，也不在乎这么一天啊。” “即便两年半没来上学，绫音酱也参加了大学联考吗？” “拿着‘两年半没来上学的老同学’的笔记的家伙好像没有立场说……哦？” 不知不觉之间绫音的语气变得有些尖酸，脸上还保持着笑容，但是黄濑似乎浑然不觉——或者是装作浑然不觉：“不过也完全能够理解啊，就算完全不来上课，也能够霸占着年级前十的位置，在学校里完全是一个传说呢。” “开玩笑的吧——” 漫长的尾音消失在偌大的礼堂，什么温暖的东西覆盖了自己的唇、脸上的肌肤，所接触的皮肤，每一寸都仿佛是无声的战栗，突然暗下来的礼堂的灯光，使得对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暧昧，他将食指放在唇瓣上：“卒业式开始了，一会儿再说。” 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候自己还未踏入无限的深渊。 忘了是因为什么原因了，那时候的黄濑就像现在这样，用那双手，带着灼人的温度捂住了她的嘴，相触的皮肤仿佛会发生化学反应，所有的分子全都电离，离子跳跃在皮肤的表层之上。 心中突然浮现了一个诡异的希望。 ——如果那双手可以永远不放下。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 ——如果她可以像所有寻常人那样度过高中的三年。 ——如果…… 校长的致辞，学生代表文艺的致别辞，礼堂舞台上红色的幕布，舞台下坐满的学生，都仿佛在极力渲染着一种悲伤的氛围。 脸上还残余着身边之刃的温度，心跳却未曾随着对方的手的离开而减弱。 长时间的淡漠，对于这所学校的感情几乎都被磨光。 或者说一开始尚未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就匆匆面对着别离，如果说对这个学校尚有一丝不愿离去的牵绊，那么显而易见…… 卒业式结束之后便是同学自己在校园里逛——最后一次相见，所有人都想把这所学校的一切都深深地刻入脑海。 “要一起在这里逛一逛吗？” 黄濑站在礼堂出口的地方，仿佛矗立在黑暗与光明的边界。 “诶？你不要和家人一起逛吗？一般这个时候都是和家人在一起的吧……？”绫音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又无法确定。 并没有想象中的落寞，黄濑的神色与平时并无异样，他微笑着耸了耸肩，“毕竟不是初中的卒业式了吧？一个人也足够应付了。” “那就一起走吧。” 某些事情不必去追根究底，假装沉默或者相信有时候也是一种善意。 海常拥有着第一次进来的人都会感慨“不愧是豪门学校！”的美丽环境，但是绫音却未曾真正欣赏过这里的风景，每一次的来去匆匆，错过的总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漫步在冬末春初的校园里，不免有些萧瑟。 “绫音酱……感觉考的还好吗？”黄濑的手抚上光秃的樱花树枝，微微侧过头望向绫音。 无可避免地心跳，心脏在胸膛之中重重地搏击，“还可以吧……不知道能不能考上想要去的大学，总觉得有点像痴人说梦。” “如果是绫音酱的话，一定可以的。” ——如果可以选择，那么我一定会选择做你三年的后桌。 这究竟是怎样的情愫呢？黄濑君之于她已经是一种寄托，是连接着荒无人烟的孤岛与繁华大陆的漫长铁索；有着微妙的相似，却又有着巨大的不同。她不想让这样的情愫沦为寻常的男女之情，她想这会是一种更加美好的情愫。 但无论怎么样—— 想到别离即将来临，抑制不住的难过硬生生哽在喉间。 大概再也不会见面了吧，黄濑君。 ****** 逐渐转暖的天气意味着已经破土而出的孕育，清晨的空气里开始参杂着一些厚重的泥土味和青草香，老旧的练习生寓所的隔音效果差到令人咋舌，绫音在床上听到了如同催命一般的脚步声。 “绫音酱——有你的信函啦！” 揉了揉尚且惺忪的眼睛，绫音从床上跳下来，打开房门便看见阿绿大汗淋漓的模样，因为剧烈的运动而不断喘着粗气。 “好歹也是大明星啊……” 顺势结果信封，沿着封条撕开，从里面落出一张装饰精致的硬卡纸。 “东京大学录取通知书——？” 阿绿孱弱的声音却强有力地敲击着她的耳膜，她不可置信地拿过硬卡纸，那清晰分明的字体令她一瞬间热血澎湃。 她曾经许多次想象过这个场景的到来。 绫音想着当她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就会沿着神奈川那湛蓝的海不断奔跑，风迎着她的脸庞飞速吹过，她与风仿佛在急速的奔跑中合为一体，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全都被抛诸脑后，只剩下这样一个声音。 “我成功了。” 第一卷同桌的你完 ------------ 17章 一 邻座少女 教室里沉闷的气息让她想到多年前的高中，每一次考试之前班导千篇一律的讲话，潜藏在座位上的一颗颗躁动的少男少女之心，时不时望向班导的闪烁的眼神，刻意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 今年的春天气候异常诡异，连着几日对于这个时节来说算得上高温的温度，接着又是一日如同寒冬班的气温，前一天还穿着一件衬衫，后一天就不得不裹着羽绒服来上课。大一的学业并不怎么繁重，除却一周几节的专业课，便是眼瞎的专业课。 ――《源氏物语》赏析。 这是这门选修课的名字，如果让绫音来选择，她更希望可以选择“古日本文学品析”，然而当她准备在电脑上选课的时候，室友瞟了她的电脑一眼，声音因为含在嘴里的关东煮而变得有些含糊，“据说上古日本文学品析的教室是个很苛刻的老头，每一次讲完课都要布置一万字的论文……” 她的鼠标一抖，点向了一旁的“《源氏物语》赏析”。 片刻之后，网页下面的进度条达到了中间，网页上出现了一行温馨提示：选课成功，无特殊情况不可更改。 如果悲愤可化为哀嚎，那么整个寝室必定哀鸿遍野。 绫音无奈地看向自己的新室友，而多方却是一副无辜的纯良表情，这一招简直是杀必死，就连绫音都被塞的哑口无言。 ――新室友？ 没错，从报到开始绫音就申请了东大的宿舍――作为国内一流的大学，东大是少数几个有宿舍的大学，申请是在新学期开始不久的时候被批准下来的，批准下来的第二天她就搬离了那个住了将近三年的练习生宿舍。 公司方面对于阿绿的忍耐也达到了极限，对于绫音搬走的事情简直就是喜闻乐见，在绫音搬走的当天，阿绿也被迫搬进艺人专属的公寓。 如果要说绫音究竟怀念与否，答案是肯定的。 她感动于对方在走红娱乐圈之后的不离不弃，并且为自己能够拥有这样一个好朋友而感到幸运。然而朋友之间需要的不仅仅是陪伴，更多的是为了对方的前路而考虑，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阿绿住在破旧的练习生宿舍里都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随时有可能爆发，“ja公司虐待旗下艺人”之类的传闻即会不胫而走。 对于双方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离开这个充斥着两个人悲哀与辛酸的宿舍。 “一之濑是文科女……诶？” 不知道是否是关东煮已经咽下去了的缘故，对方的声音变得清晰许多。 绫音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凝视了片刻，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或许是觉得无趣，须臾之后女生原本充满期待的目光变得有些低落。 在对方的眼中，自己会是怎样的人呢？ “盯――” 刻板无趣的默认铃声自绫音的手机中响起，屏幕上的系统闪着荧光的数字提醒着她去公司训练的时间。她一把拿起手机，关掉了闹钟，拿起包冲出宿舍。 这样的自己，在别人眼中会是怎样的呢？ 绫音不禁感到十分好奇，再向前不停奔跑的时候，她仿佛可以感受到新室友疑惑的目光，随着时间的历史缓缓远去，而风在自己耳边轻轻的咆哮，她将奔向一个已知的终点，和一个未知的未来。 很少与室友说话，并且出门的频率总是莫名其妙得高，如此的女生。 大概自己在室友眼中并不是什么正经的女生，不喜与人交往，行踪是个谜，不禁让人想到某些不光明的职业。 ――嘛，谁知道呢。 眼下的她正坐在选修课的教室里，《源氏物语》赏析的任课教授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太，全身上下最惹眼的是她脖子里那条过分夸张的金项链，教室里日光灯的光芒反射在上面令人感到刺眼的灼痛。 台上老太徐缓的声音让人烦躁，绫音手中的笔随着一定频率不停转动着，两种声音交替在耳边出现，这种感觉只能用“聒噪”两个字来形容。 “啊――vovo又超过绿酱了，好糟糕，我一定要刷回来！” 身旁的女生一直发出诸如此类的――至少在绫音心中算是噪音的声响，她一边轻声地抱怨着，一边不停地按着手机的键盘，发出“啪啪”的声响。 ――好烦啊。 绫音停止了手中转笔的行动，无奈地将头侧放在左手上。 “诶――你知道新野绿吗？” 身旁的女生突然转过头来，突兀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绫音愣了一下，或许是对方的气场太过强太――不，这个解释并不合理，她只是一脸兴奋地看着她，仿佛是发现了一片新大陆，这让绫音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从嘴里憋出一个音节，“诶……？” “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和你说就可以了！” 少女的眼中窜出闪耀的光芒，仿佛要将她吞没。 ――那什么……同学，我好像和你不熟？ 绫音强忍住了说出上述话语的冲动，对着那个女生的眼睛，语速缓慢地几斤一字一顿地对她说，“我认识她。” 可以地选择了“认识”这个词而非对方口中的“知道”，仿佛是想要提示写什么，然而对方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在她的闹钟已经形成了一个“找到同伴了”的意识，她激动的按住绫音的肩膀，“呐呐！你也觉得她很有才吧！我可是从她刚出道的时候就喜欢她了呢！” 从少女的严重，发出如同烈火一般炽热的目光，简直要将绫音烧的体无完肤。 阿绿的才华，她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从她在舞蹈课上一鸣惊人开始，她就对此了然于心。然而此刻的她，心中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情绪。 面对绫音的缄默不语，少女似乎并不以为然，她处在一种相当自我的状态之下，仿佛只有一些无声的回应也能让她的热情如同滔滔江水一般涌出来，“他们都喜欢把vovo和绿酱提在一块，尤其是vovo单飞之后，拜托两个人完全是不同的style啊！有什么好比的，偏偏好多网站的投票vovo还比绿酱高……好不爽啊！” “个人眼光不同……？也许人家比较喜欢单纯唱歌的？” 绫音与阿绿还是室友关系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阿绿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原因就是新出道的组合bloom。毫无疑问，娱乐圈是一个残酷的地方，曾经风靡大街小巷，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到她的声音，然而走红总有时限，只不过是时间长久的问题罢了，然后出道不到半年，阿绿就遭到了一次巨大的冲击。 这个冲击就是少女组合bloom的出道。 除却已经在歌坛风靡许久的老牌歌星之外，阿绿出道之后几乎是以“席卷”的方式袭击了新生代的歌手群，是无可置疑的王者。然而仅仅是半年不到，star公司的双人少女组合bloom出道，如同历史重演一般，久川未来和新垣世界两个少女的名字，如同半年前的新野绿一样，席卷了整个娱乐圈。 “我第一次那么深刻地明白这个圈子的残酷。” 那时候的阿绿比绫音回宿舍的时间还要晚一些，她记得那天自己刚刚洗漱完毕，准备让自己劳累一天的身体安眠休息，就听见宿舍的门锁响动了一声，随后一个熟悉而疲惫的声音从门后走出来。 仿佛整个人被什么压迫着，阿绿的脸色看上去白的过分――或许是化妆师在涂白粉的时候走了神，她像是一步一步地挪进了屋子，瘫坐在沙发上。 “娱乐圈的残酷，我第一次用身体感受到了。” 那时候的阿绿，朝着她疲惫地嫣然一笑。 “只是一个少女组合而已，公司为什么要给你这么大的压力？” “娱乐圈永远后浪推前浪。”阿绿望着自己的双手，随后又默默地仰起头，“只是一个刚出道的组合就将我压得这么惨，公司当然会感到慌张。” “你害怕吗？” “害怕……但是我不能害怕。” 此后阿绿和bloom的对峙一直持续到bloom解散为之――不，那并不是终点，在bloom解散之后，单飞的其中一个女生vovo新垣世界携着新专辑继续与阿绿分庭抗礼，直到现在，包括两家的粉丝亦是水火不容之势。如果说这其中的局势有什么改变的话，那么就是ja对于阿绿的压力并不像从前那么逼人了。 “反正我觉得绿酱是最棒的。” 女生悻悻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又将自己埋进了手机的屏幕中，不停敲打着键盘的声音如同蚊虫的鸣叫。 课堂以教授的意犹未尽作为重点，整个黑板上布满了杂乱的板书，绫音看了看自己眼前的笔记，已经按照教授讲课的顺序理清了条例，她不禁朝着身边的方向望去――那个女生依旧不断地敲打着手机的键盘，摊在眼前的笔记本如同摆设一般，雪白一片。 ――喂喂，这种人是怎么混进东大的啊。 “诶？下课了？” 女生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绫音。 没等绫音回答，她自己扫视了一下四周收拾东西离开座位的学生，便自言自语地说道，“果然是下课了。” “……” “你有手机吗？”少女十分自然地朝着绫音伸出手。 “哈？”少女莫名其妙的问题让绫音感到措手不及，“有啊，怎么了？” “介意给我一下吗？” “……”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大概会给对方一个并不那么温和的眼神，然后扭头就走吧。然而绫音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施了什么魔法一般，竟然在毫无意识地情况下将自己的手机解了锁，递给那个女生。 少女在绫音的绫音的手机上“啪啪啪”地输入了什么，片刻之后将手机还给了绫音，“交换手机号成功！” ――诶？ 面对少女疾速离去的背影，绫音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跟不上对方的行动――所以说，这是什么神展开？ 她低下头想要查看对方的手机号码，然而就在此时，屏幕上闪烁起了大原小姐的名字。 “有一个pv的试镜你要不要参加？” ------------ 18章 二 光荣的证言·起 古语有云“四喜”，则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总结在一起即是：人之喜事莫过于夙愿得偿。 下了课的绫音快步走向电车站，想着遥远的路途前方张望着。恰是街上冷清的时候，整条街道鲜少有车辆飞过，前方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变换了好几次颜色，却始终没有那辆熟悉的电车缓缓驶来。 心脏在胸腔躁动着，无法抑制的激动传递到身体上的每一个神经末梢。 这是……自那次错失良机后的、第一次啊。 第一次拥有试镜的机会，就好比火山漫长的蛰伏，三年的焦躁不安，三年的惶恐，三年的如履薄冰，三年的悲哀与忍耐。 现在的她，多么希望能够快一点、再快一点到达公司。 我们暂且将视角切换。 地点是位于东京的一间高级寓所，以一栋作为单位出售，不接受租凭。整间寓所一共有二十六层，每一层的设施随着层数的增加而愈加豪华。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一个大家不约而同缄默的默契，所有居住在这间寓所中的住户们，都是立足于演艺圈这个迷乱而又残酷的行业里。 眼下的二十三楼里，传来一个语气中有些不耐烦的女声。 “啊……说实话，你要搞试镜我不反对，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形式确实能够有效地选出优秀的女演员来担任这个pv的女主角。但是——”说话的女人优雅地用双指夹起一根修长的女士香烟，从口中吐出一圈圈妖娆的烟雾，“你让vovo来担任女主角是怎么回事？！她的外号是什么你忘了吗？！” “什么？！你跟我说你忘了？那么好吧，我来提醒你一次，是ng女王、nc女王啊！我真的不想和她合作第二次，上一次合作《透明女孩》，一个镜头居然能够ng24次！这只是一个偶像剧而已，演技要求还没那么高，可是这次呢？！这次的pv剧本你也给我看了，眼神戏多不胜数，很多感情都需要用眼神来传达，这样子vovo会ng多少次？！32次？或者干脆翻个倍？！你是存心不让我好过吗？”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比喻这个女人，那么“女士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她的身材修长，又如同烟圈一样妖娆，点上火就有致命的魅力，她的骨子里有着香烟的本色，魅惑而又热辣，能让人迷醉又让人堕落。 “好，我承认，vovo入戏了确实是一个好演员，眼神戏什么的手到擒来，零ng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拜托你想一想！这次是pv！是pv！五分钟不到的一个pv！上次的《透明女孩》拍了12集她才入戏好吗？！一支pv哪来的那么长的入戏时间……啊？！你是想让整个pv一路ng到杀青吗？！” 女人烦躁地将手中的香烟抐在水晶制的烟灰缸里，随后挽了挽自己那如同海藻一般的长发，呼吸因暴躁而变得急促。 “ok，我知道这是vovo自己的pv，让她出演也无口厚非，但是既然你让我来当这个导演，那我就要行使导演的权利。我对vovo的出演持观望态度，一旦她过于拖延拍摄进度，立刻换人。” 随后，女人没有留给对方任何争辩的机会，干净利落地将电话往座机上一按。 出云绯乡，以恶俗的八点档电视连续剧出道，却以“大俗大雅”作为自我标签的奇特女人。能够将最俗气的剧情拍出最细腻动人的情感，出道没多久就被冠以“新生代偶像剧女王”，并且丝毫不愧对这个称号，脾气火爆，雷厉风行，最为突出的特点就是那张让演员生不如死的嘴。 眼下的女王大人满腹怒火地挂断电话，将目光转向落地窗外的景色。 这是东京最繁华的地带，车水马龙，人们如同蝼蚁一般拥挤在东京的道路上，霓虹灯代替星光，广场的巨大荧光屏幕代替了月色，整个城市陷入了一种名为“人工”的桎梏，灵魂坠入自我囚禁的深渊。 “开……什么玩笑啊……” 女王大人想要抽烟来缓解自己烦闷的心情，结果却发现最后一根女士烟已经被自己掐灭在烟灰缸里。 “是从bloom单飞的歌手vovo新垣世界的最新专辑的主打歌……喏，这是剧本。”大原小姐依旧不减风情万种的风采，头颅微微扬起，将一个文件夹递给绫音，“试镜是在两天后，好好准备一下吧。” “嗯……” ——《镜像》？ 绫音翻开文件夹，黑色的字体映入眼帘。 “已经……三年了吧。”大原小姐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温柔、有些沧桑，眼睛里带着一丝惋惜的目光。 “诶？” 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的绫音，从剧本中抬起头来。 “从绫音你啊……到ja来已经三年了吧，明明是最早的一批练习生，也是最有才华的练习生之一，却一直没能遇上好的时机呢，这一次终于可以出道了吧？”大原小姐不自觉地抚上绫音的头发，目光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那样慈祥。 “我会努力的。” 坚定的话语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 每一个试镜的现场都像是一个造梦的工厂，所有心怀着演义之梦的少女、或者是已经在演艺圈跌倒滚爬数年、别具风韵的女人们，她们各怀心思来到了这里，在试镜现场略有些迷离的灯光下，女演员们或是补妆，或是看着手中的剧本——导演的考题，大多都来自于这里。她们有的志在必得，有的怀着重在参与的精神来碰运气，但无论如何，正是她们使得试镜现场如同一个霓虹交错的舞台。 绫音和上手中的剧本，向着四周张望着。 在一群环肥燕瘦之中，也不乏令人感到熟悉的面孔，有些是已经在屏幕上出现过几次的不算新人的新人，她们一个个像骄傲的天鹅，屹立在属于自己的荣耀之巅上。 猛然之间，一室的喧闹归于寂静。 从那试镜现场的入口，走进了三个人。一个如同叛逆的少年一般——或者说是老去的少年，轮廓虽已不再年轻，然而整个人却给人一种难以忽视的少年英气；另一个是女士香烟，具有成年女性的妖娆妩媚，却又有着侵蚀一切的气场，如同强烈的飓风，所到之处无不拜倒；最后一个是“我便是这个世界”的少女，有着可爱的外表与不可一世的气场。 毫无疑问，他们就是这场试镜的主考官。 前来试镜的演员之中，常年混迹于娱乐圈的伪新人们，早已一眼看出前两者的身份——黑崎潮与出云绯乡。早就听闻这支pv的导演是出云绯乡，她出现在这里并不足以为其，然而黑崎潮出现在这里便显得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他并不是这支pv的相关人员，更重要的是，他的个性以及……特立独行在娱乐圈早已不是秘密，他来做这场试镜的主考官，无疑使演员们的心理负担加重了不少。 ——谁知道这家伙心里想些什么？ 这是大多数在场演员的心理写照。 然而不知道是幸运亦或是不幸，绫音对于前两个不甚了解，她所熟悉的，只有最后一个进来的那个少女——或者说，就如同两年前的新野绿一样，现在的日本，已经很少有不知道这个少女的人了。 ——vovo新垣世界。 她也是评委吗？ 绫音不自觉地抓紧剧本，以至于雪白的纸上留下了一道道划痕。 坐在中间的女人两指间优雅地夹着一根女士香烟，她十分娴熟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印制的打火机，上面雕刻着纷繁华丽的花纹，“啪”的一声轻响，烟雾自她手中的香烟上缓缓上升，勾勒出一个瑰丽的曲线。烟雾之中，女人的照影也变得迷蒙起来，如同古代神话之中的女妖一般。 “这也算公共场合吧？出云小姐还是稍微克制一下烟瘾吧。”黑崎潮饶有兴致的看着身旁的这个女人，虽然是责备的话语，语气中却丝毫不含责怪的意味，更多的仿佛是一种看戏的姿态。 出云并不感到恼怒，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便携式的烟灰缸，将方才点燃不久的香烟抐灭，随后将脑袋枕在手腕上，“这样，可以开始了吗？” 在场的演员们起初并没有反应过来问话的对象正是自己——大多数还在沉浸于最初的震惊之中，片刻后在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并不嘹亮的声音，“可以了。” 随后，铺天盖地的应答声几乎充斥了整个现场。 “那么我就来宣布试镜的规则吧。” 女人的声音优雅而富有磁性，仿佛要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一个点上，她的手指轻轻地点在桌子前的几样东西上。 它们早就被放置在那里，只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 一只手机、一根红绳、一枚水晶戒指、一块提他米苏和一杯咖啡。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五样平凡无奇的东西上，她们好奇地张望着，企图从这里面看出几分玄机。 “相信你们都看了剧本了吧？那么就应该知道，这支pv讲得是一段禁忌之恋，同性之间的恋爱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伤痛与悲哀，华丽而哀婉，不被世俗肯定但依旧是至死不渝的纯净爱恋。” “——所以，试镜的题目就是《至死不渝的禁忌之恋》。” 出云的嘴角扬起了恶作剧得逞的笑容，“要求是运用到着五个道具中的任意一件或者一件以上，五件全部都用到也可以，只要能展现出这个主题就算是合格，最终得分由我们三个人的评分相加得出，你们一共有十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加油哦。” 对于新垣世界也参与到评分这件事情，出云从一开始就极力反对。 如果观察仔细的人会发现，当出云说出“由我们三个人”这几个字的时候，嘴角带着僵硬的扭曲——她不认为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演戏状态的演员，是一个好演员，更不觉得她有资格去评判他人。然而制作方似乎相当清楚出云的不满，他们选择了一种默许的通融——那就是让出云的好友黑崎潮来担任评委中的另一人。 而眼下，身边的新垣世界突然站起身，朝着出云平静地说，“她们现在是有十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对吧？” “没错。”回答干净利落。 “那么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十五分钟，我不在现场也可以喽？” 出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停顿了片刻，“是这样没错，但是如果你到时候没有来，你将失去评委的资格。” “啊……知道了、知道了……” 少女不耐烦的语气令人听来颇为刺耳，然而由于大家都沉浸于“该如何演绎出《至死不渝的禁忌之恋》这一主题”的思考，因此并没有人发现两位主考官之间的微小摩擦——不，或许这是出云的单方面想法，新垣世界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无意之间制造了一场摩擦，她只是自顾自地朝着门外走去。 即便是进入了演艺圈这个残酷的圈子，她依旧学不会圆滑。 她沿着试镜现场外的走廊一直向前走去，或许是人太多，现场里有着让人窒息的闷热，仿佛脱离水源的鱼一般难受。 ——如果她知道出来会遇见什么人，是不是就不会选择任性的出走？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世界……？” 听到自己名字的新垣世界猛然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无时无刻都显得耀眼的黄色头发，还有那张无论怎么都无法让人忽视的帅气脸庞。眼下他穿着类似于休闲装的装饰——不、哪里有些不对劲…… 世界皱了皱眉，指着对方胸口的商标，“neighborhood的最新款？没有上市的吧？” “啊……没错，五月份上市的，怎么了？” “没什么……”世界觉得自己有点想要逃避这个场合，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是…… “话又说回来，世界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吗？”世界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微微侧过头地看着黄濑，“我的新pv要选女主啊，我来当主考官的。” “噗……像你这么任性的演员——只有完全入戏了才能演好的vovo，来当试镜的主考官确实是一件奇闻呢。”即使是说着有些过分的调侃，黄濑的笑容却一如既往地阳光，令人完全无法产生“怨恨”的情绪。 世界无奈地撇撇嘴，半开玩笑地回应道，“没办法，这是我的pv，如果可以我也不太想过来呢。黄濑你会出现在这里才比较奇怪吧？” “neighborhood最新品的广告，”黄濑笑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拍戏没什么经验，但是拍广告大概还是能够应付的，好歹是个模特，面对镜头总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的。” “这样啊……” 她一刻都不想持续这样的场景，“逃离、逃离、逃离……”的想法充斥了她的大脑，她径直的往前走去，并匆匆地说出了“那……再见了”的话语。 然而，脑中突然电光火石，方才一个名字在脑中一闪而过。 因为无聊而翻动着到场女演员的名字，在一列列陌生的名字中，一个熟悉的名字占据了她的大脑—— 一之濑绫音。 她转过头，如同回眸一笑的姿态，恰好看见黄濑转过身，“对了，你以前是不是和我说过，你有一个一直借你笔记的后桌，她是不是叫一之濑绫音？” 不是错觉。 黄濑微微愣了一下，脸上出现了她从未见过却又无法描述的神情，随后他又恢复了那招牌式的阳光笑容，“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怎么了？” “啊，没什么。” 宿命论一向是个讨厌的东西，所谓“命运的齿轮”已经成了少女漫画家们用之不疲的元素，或许大多数人已经感到厌倦，但是有时候现实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如同齿轮一般相互交错，如同宿命一般无法挣脱。 ------------ 19章 三 光荣的证言·承 诡异的组合。 这个考题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不能称得上是“游刃有余”，大多经验丰富的女演员在这一刻显示了与众不同的镇定。 看似俗气的主题。 至死不渝的禁忌之恋。 “至死不渝”早就没有了最初的那种纯洁的意味，现在的人听到这个词，大多怀有着类似于对待“理想国”的态度――内心或许有所憧憬，但大多是怜悯与不相信。 倘若如此也就罢了，最无法理解的是道具。 一只手机、一根红绳、一枚水晶戒指、一块提他米苏和一杯咖啡。 该怎么去演绎？ 十五分钟短而仓促，空气中仿佛漂浮着秒针转动的声音，一次一次地冲击着前来试镜的女演员们精神的弦。 绫音盯着放在桌子上的五样物品，仿佛是在思考些什么。 所谓禁忌之恋，也就是不被世俗所接受的爱恋。 同性之间的爱恋，通俗意义上就是禁忌之恋。如果自己沉入了这如同毒品一般致命却又极具诱惑的爱恋，是心甘情愿地与所爱之人一起堕入地狱，亦或是苦苦挣扎于泥潭，饱受着世俗与自我拷问的煎熬。 ――如果是自己的话，会怎么选择呢？ 另外，这五样东西究竟代表了什么？ 比较好理解的是水晶戒指――戒指代表爱情的信物，钻戒是婚姻的象征，在日本这个国度，同性之爱是不被法律所肯定的，因而同性恋人无法光明正大地为彼此戴上钻戒，只能以水晶戒指聊以□。 因而水晶戒指是爱情的无奈。 ――但是这一层，大多数的人都能想得到吧？ 想要在试镜中胜出，除了精湛的演技、还有的就是对剧本更深一层次的简介，如果能运用到与他人与众不同的意向或者展现方式，胜出的几率一定会提高不少――这是一场赌博，以过去三年青春作为筹码的豪赌。 不能用戒指。 几乎是同时，绫音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悬挂在现场墙壁的挂钟成了在场的演员们的宠儿，大家频频望着墙上的挂钟，一边计算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剩余时间，一边盘算着自己如何才能够一鸣惊人。五个诡异的道具和一个俗气却又浪漫的主题，成了女艺人们焦灼的中心。 从女人说出“开始”两个字为止，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分钟。 几乎是擦着秒钟走过生死线的那一刻，现场的大门被推开，随着缓缓推开的大门，走出来的是方才任性立场的新垣世界。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慌张的神色，仿佛算准了自己恰是踩在生死线上来到现场，是一种目空一切的自信，也是对于同席的两个主考官无声的挑衅。她无意间扬起的头颅，如同胜利归来的战士。 同时，她的出现也提醒着在场的所有人：试镜已经开始了。 出云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悦，她从文件夹中抽出到场演员的名单，轻轻地翻了几页，随后用着一种慵懒的声音说道：“十五分钟结束，可以开始了吧？” 虽然是以问句结尾，然而语气中却丝毫不含商量的余地。 这就是出云绯乡。 第一个上场的是一个从未在银幕上出现过的新人，或许是第一次参加试镜，她显得有些紧张，不断抚弄着自己卷得恰到好处的头发。在一次深呼吸之后，她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那枚水晶戒指。 没有人和自己搭档，一个人演绎自己与自己的对手戏。 出云绯乡兴致缺缺地望着眼前的女生――年纪并不大，眉眼间还留着本不该属于娱乐圈的青涩，仔细观察还可以发现她拿着戒指的手在抖。所以第一印象这种东西真是强大到犯规，出云的笔在少女的名字后面轻轻地画了一个“七”。 少女站立在主考官的面前，静静地盯着那枚戒指，片刻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是绵延不绝的愁肠，她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那枚戒指，她时而爱恋地抚摸着它，时而将它放在阳光经过的地方，看着水晶折射出的光芒。 整个过程中，少女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望着那枚水晶戒指，就好像望着永远无法触碰的恋人一样。 “对不起……啊……” 少女的声线十分纤细，听起来就是让人酥到骨子里的温柔，然而此时她的语气中又带着些感伤，加上脸上微笑着的表情，更加让人心碎。 “你很棒，但是表现的方式太单一了。”黑崎潮拿着手中那支钢笔对着那个少女，脸上有着难以察觉的赞许。比起黑崎潮的单刀直入，出云则是在端详了少女片刻后，将评分表上的“7”划去。而vovo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有将自己换到“评委”这一身份上，她望着现场的某一个点，仿佛那里开出了美丽的昙花。 绫音是第七个试镜的演员，她仔细的看着过往的每一个人――大概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在估量对手的实力的同时盘算着自己有几分胜算，即便是沉淀了三年的她，也不免觉得有些紧张，她搓了搓自己的脸颊，好让自己能够放松一些。 一定可以的。 她这样对自己说道。 如果说之前的新垣世界对于主考官这一身份兴趣缺缺的话，眼下她的好奇心被“一之濑绫音”这个人――不，或者说在她的心中，这不过是一个符号罢了，然而正是这个符合让她产生了非同寻常的兴趣。 ――她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本以为是和自己两个世界的人，没想到却是近在咫尺呢。 新垣世界将桌上的笔捻起，并在环绕在指端转动着，她面前的那张评分单上，一至六号仿佛是恶作剧一般，全都是清一色的八分。 ――八不是很好吗？可是相当吉利的数字呢。 如果不幸处于这六分之一的演员得知了新垣世界内心真实的想法，想必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七号，一之濑绫音。” 或许是审美疲劳造成的倦怠，出云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懒散。绫音猛地抬起头，这一刻，仿佛自己就身处光芒万丈的中央。 绫音朝着三位主考官鞠了一躬，随后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和红色绳子。 出云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别样的光芒，她抬起头看着这个未曾在屏幕上出现过的少女，端详着她的五官、神情与眼神――手机与红绳都不算是中枪率比较高的物品，尤其是红绳，眼前的少女是第一个拿起这件物品的人。 红绳的寓意是月老线与姻缘。 然而这段情缘，并没有得到月老线的肯定。 ――她准备怎么演？ 出云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期待的笑容，她抬起手，将手肘搁在桌子上，头微微侧在手腕边上，显得十分惬意的模样。 绫音将红色绳子放在一只手的手心里，她紧紧地攥着那根红绳，仿佛一生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这里，以至于身体都在微微地发抖。另一只手将手机拿到眼前，她死死地盯着屏幕，片刻后她缓慢地用键盘输入了几个数字，按下了拨打键。 她将手机放在耳边，屏气凝神，仿佛从手机里真的传出了电话的通讯音。 “凉介――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如果自己喜欢上了和自己拥有同样性别的人，怎么办？ 无法独自承受的苦痛，必然会去寻找一个足以突破的点――她需要倾诉的对象，但是她没有关系密切的闺蜜，更何况这样的事情也不适合与女性闺蜜探讨，因此当她面临如是的烦恼时，会选择―― 打电话给自己的弟弟，凉介。 “呐……凉介，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啊，像我这样的人，不可能再会拥有像爱情一样这么美好的东西了。你也知道啊，那个家伙那么残忍、那么残忍地把我的爱情带走了，可是我发现，爱情它呀，好像再度降临了啊。” 绫音的眼中，是女人面对爱情时独有的温柔。 女人的爱情是狂风作响的黑夜中，孤独屹立的烛火。爱情是那样脆弱不堪，但又是那样不顾一切，它具有孤勇与坚持，是黑夜之中唯一的光源与热源。 这就是女人的爱情。 “但是……我知道……我是不能、喜欢她的呀……” 爱情拥有那么多不可抗拒的因素，爱而不得的痛苦此时此刻遍布她的神经，她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攥着红绳的手握成拳头，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眼泪缓缓地从眼角中落下。 此时此刻，泪水渐渐充盈了她的眼眶，湿润的双眼使得她看上去十分感伤，迷蒙的双眼同时也具有了别样的诱惑力。 就好像是自然情绪的流露。 这时候的眼泪不需要任何的外界因素，仿佛浑然天成的珍珠那般令人陶醉，眼泪是如此不落痕迹的落下，仿佛―― 她就是戏中人，戏中人便是她。 “怎么办，凉介。我不能爱她啊……像我这样的人，本应该孤身一人，直到三十岁，被母亲大人拉到各个相亲场所，与各式各样陌生的男人见面，最终选择一个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的男人终老一生。但是啊……” 无论世俗如何，她的心中依旧是如此渴望着这份爱情。 她恐惧着它，却又迷恋着它。 宿命让她感受到自身的无力，绝望蔓延的同时，她的骨子里也种下了反逆的基因。 ――她也想要爱情。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中仿佛是两种声音在不断斗争：追求爱情与追随世俗，并且它们相互抗衡，不相伯仲。 如果是凉介，他会怎么对自己说呢？ “如果是阿姐的话，怎么做都是对的吧？” ――是这样？ 亦或是…… “如果是阿姐的话，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那么，我又会怎么做呢？ 绫音抬起手，深深地凝望着被自己紧紧攥着的那根红绳，指甲仿佛是要被掐进了肉里。如果是自己，一定会选择追随世俗吧。如此胆小而可悲的自己，又怎么可能会有勇气让自己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呢？ “凉介啊……你知道吗？月老线的传说。每一份姻缘都是由天上的一个叫做‘月老’神仙牵起一根红色的绳子，如果两个人没有牵上红线，那么即便相爱也只能是有缘无分了。” “我和她呀，根本不会存在什么红绳的。” “我一定会戒掉的。” “我不要再见她了，每当我克制不住的时候，我都要用绳子来勒自己的手，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就不会再想起她了呢？” 语言、神情、眼神，三者合为一体。 如果摒弃一切演技，绫音所展现的女人，恰恰是出云最讨厌的类型――矫情、优柔寡断、自作自受，然而这也恰恰是她所展现的人物的真实。平凡而普通，胆怯而懦弱，可恨却又可怜的小女人。 渴望着爱情却无法真正相信爱情，当爱情来临之际却因为外界种种原因而选择放弃――这就是寻常的小女人啊。 ――明明是如此可恨的人啊。 出云几乎已经快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主考官，仿佛自己就是她的闺蜜、她的朋友，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但是为什么却那么想要拥抱她呢？ 她仿佛是轻描淡写地用她的眼神、神情、语言构筑了一个完整的世界。选择了“电话”这个道具，显而易见的，语言戏将成为重头，然而她却没有因为专注于语言而忽略了神情与眼神。她的声音，句句戳人愁肠，悲哀仿佛刻入了灵魂；她的眼神，在泪光迷茫之中，如同海浪一般波涛汹涌，却又戛然而止；她的神情并没有过于夸张的表现，只是配合着眼神与语言自然地变化着――不那么悲戚，却让人忍不住心碎。 而最可圈可点的是她对于“红绳”这个道具的巧妙运用。 红绳代表姻缘，然而在她的演绎下，却成为了束缚姻缘的象征，原本是结成姻缘的红绳，此时却是斩断姻缘的利剑。 与水晶戒指一样，此刻的红绳代表的就是爱情的无奈。 然而红绳的运用则胜在了别出心裁。 无论是对于道具的运用、角色的理解或是她的演技――那根本不是新人该有的演技，甚至比长期混迹于演艺圈的实力派演员更胜一筹，前提是她的每一次演出都能有这样的水准，那么她只要有机会，绝对能够成为不逊于任何人的实力派演员。 出云的嘴角扬起了赞赏的微笑，评分表上写下了“9.6”的高分。 我们暂且将镜头移开。 在距离试镜片场不远处，是neighborhood的新款休闲装的广告拍摄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镜头中央的少年所牢牢抓住。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如同量身定制一般，将他的身材衬托得淋漓尽致。 任何一个人见了，也不免感叹一句“这样的人果然就应该站在镁光灯下”的感慨。 拍摄进入尾声，整个广告对于演技并没有什么要求，更多的还是对于对于模特的职业素养的要求。 “ok” 最后一个镜头告一段落，导演举起了一个手势。 仿佛身上所有的神经立刻放松，黄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此时的他又好像是平凡的邻家少年一样。 “啊……抱歉啊，我好像有点事情，可以先出去一下吗？” 或许无论是谁都难以拒绝那样的笑容――满怀着真诚的歉意，带着少年独有的阳光，伴随着微微弯曲的倍。 “完全没有问题，反正拍摄已经完成了。” 离开了摄影棚，黄濑的脑子里开始出现了新垣世界对他说出的话语。 ――“对了，你以前是不是和我说过，你有一个一直借你笔记的后桌，她是不是叫一之濑绫音？” ――只是偶尔想起？开什么玩笑…… 新垣世界，才不可能是那么无聊的人。 怀着并不高的可能性，黄濑凉太朝着试镜的现场走去――地点还是今天早上偶然听到化妆师闲聊时知道的，离自己所在的摄影棚并不远，仅仅是隔了两个楼层罢了。 而此时身在现场的新垣世界，却感受到了什么震撼了她的世界。 她对于演戏这件事情，说不上有多精通，但是她同样是相当挑剔的人，仅仅是隔靴搔痒的演技只能让她感到无趣。 但是眼前的少女，却给了她一个全方位的冲击。 ――上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冲击，是在和敦贺莲合作的时候。 感受到威胁？恐惧？ 不，这些词语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新垣世界的字典里，她所感受到的是热血沸腾，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甚至每一个分子都感受到了，这种由内而外的力量，不断、不断冲击着自己，让自己兴奋到发抖。 ――简直太棒了。 新垣世界微笑着，在评分纸上写下了一个沉重的“10”，几乎力透纸背。 人太多了。 此时此刻的黄濑并不适合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并不是喜好违背规则的人，因此他只是透过大门上的玻璃窗朝里面张望着。然而几十个女艺人拥挤在并不宽阔的试镜现场，人挨着人完全无法辨识清楚每一个人的脸。 唯一一个可以看清的只有正在表演的那个女演员。 但是那不是她。 他想要寻找，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寻找。 在人潮不停缓慢翻动的间隙，他的一时热血仿佛也被消磨干净。 ------------ 20外章 坂本裕司的不悲雪 我是一个经纪人。 成为经纪人的契机相当简单，我喜欢。想要做好一件事情，大抵是要牺牲热情的。当初的我怀抱着一腔不知从任何来的热血，和无处施展的孤勇，敲开了sta演艺公司的大门――这与若干年后的我敲开ja演艺公司的大门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两家公司都处于起步时期，所不同的大概只有sta演艺公司的资产少得可怜，整家公司就如同风中一根孤零零的蜡烛一样矗立着。 “我可以为你的公司打造出一流的明星。” 这句话，半句是壮志豪情，半句，不过是诳语罢了。 然而人这种生物总喜欢为自己找一些希望，哪怕就是一根虚无的稻草也想要紧紧地抓住，sta的老板那时的眼神、那一种好比死灰一瞬间复燃的眼神，我至今记忆犹新。 从我开始入行至今，已经过了十五年了。 我曾经历巅峰，也曾瞬间跌入低谷。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很幸运，获得了许多与实力无关的机遇，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很不幸，很多美好的东西总是在自己拥有之后，又被命运生生的夺取。 如果要我说做经纪人要有什么禁忌的话，我必然会斩钉截铁的告诉你：那就是千万不要爱上旗下的艺人。 听上去像是开玩笑的语气，但这是真的。 这是一个相当痛苦的过程，你必须接受两个打击――自己的失意与爱人的失意，这就好比在心上割一刀，再撒把盐。 我想我该抽根烟。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成也萧何败萧何。 尽管地域与时间都相差良多，但我却觉得它意外地适合我这十五年以来的遭遇。 在进入sta之后我尝试过许多方法来挖掘艺人，包括流连于每一个街头，听每一个街头艺人在唱歌，看着他们时而婀娜多姿的舞蹈――然而他们或多或少欠缺了一些什么，他们的才华就像是卡在高/潮前的冲击，总是差了一些什么。 正当我毫无头绪时，我高中时的学弟向我递来了邀请。 一同作为已经毕业的学长去参加母校的学园祭――我本应该一口拒绝，工作尚处于瓶颈期，心情异常烦躁。然而也正因为是如此，我想我应该有一个宣泄的口，悄无声息地将这些愤闷放走。 若在十年前，我一定会庆幸那次的选择。 正是因为这场学园祭，让我的事业登上了一个长达十年的顶峰。但是如今的我却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定，如果没有这次学园祭，没有我一厢情愿递出的橄榄枝，那么大概有着如同奥黛丽赫本般高贵气质与绝美容颜的少女，也会沿着原本的命运轨迹生老病死，毫无烦恼地度过这一生吧。 但毕竟加上“如果”二字的事情，通常都是已经毫无挽救余地的事情。 烟味着实是有些呛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钟情于这个动作，或许是因为一种痛苦能解放另一种痛苦，每当我吸烟的时候，肺部传来的强烈的痛楚感总能让我暂时忘却所有的痛楚。但是这次不同，那些往昔悲苦的记忆一下子全部涌上大脑，一下一下地刺激着表层的神经，这样的痛苦是漫长的，像是有一只手掐着我的脖子，逼迫着我清晰地回想起那些往事。 那时我的痛苦与现在决然不同。 我走在那熟悉的校园小道上，相隔五年却丝毫没有感受到生疏，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这些樱花就像是我的老朋友一样可亲。 下意识地想要抽烟，眼角却瞥到了墙壁上禁烟的标志――以及学园祭中戏剧社的海报，与往年的演出一样都是历史剧，只是这一次的剧目女性角色偏多。 “《和宫下嫁》……” 我下意识地将剧目的名字念了出来。 在海报的中央，是女主角穿着戏服的模样。 希望。 希望就是在这一刻窜进我的胸膛，如同在黑夜里突然绽放的花火一般。 这就是我想要成为一名经纪人的原因所在，我迷恋着这种挖掘的乐趣，比起被挖掘起的宝藏，我更喜欢挖掘的过程，看着它一点一点破土而出，并且身上的仆仆风尘被一点一点拭去，最终散发出万丈光芒。 说实话，整个剧目也仅仅是维持在高中生的水平之中罢了，但毫无疑问，那个女孩成为了整个剧目唯一的亮点。 姣好的容颜并没有遮挡住她的演技，她将和宫起初下嫁时的自矜与自恋表现地淋漓尽致――在当时的皇家人的心目之中，江户人大概不过是一些野蛮的将士罢了，和宫自然也不例外，对于自己即将下嫁的夫家，自然有诸多不满。然而在下嫁之后与笃姬的争锋相对更是表现地淋漓尽致，内里的张扬与骨子里的涵养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了一个有血有热的和宫。 ――这样的人，天生就应该站在镁光灯下。、 我在心里默默地感叹道，同时一个想法在我的脑中根深蒂固。 戏剧还剩下半幕的时候，我变悄然地离场了。走出表演的体育馆，我凭着我仅存那一点记忆绕过体育馆，来到体育馆的后门，从哪里进去，便是演员们的化妆师。这是我所在的三年里的传统，并且幸运地传承了五年。 在哪里我朝着那个少女伸出了手。 “你，想要演戏吗？” 毫无疑问，那时候的我是有私心的。她对于我来说是希望，对于sta来说也是一个希望，唯独对她的未来没有任何希望可言。然而那时候的我却劝说自己，是自己给了她一条走向巅峰的路。 天才般的演技，与无可挑剔的容貌。 少女似乎在一瞬间内尚且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对，那时候的我落魄得像个疯子，确实难以让她信服吧。 她却在呆滞了片刻之后，展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 “好啊。” 后来我曾经问过她，有没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我是骗子。 而她只是看了看湛蓝的天空，随后有盯着我的眼睛，肯定地摇了摇头。 许多事情对于人的影响是很难判定的。譬如当演员这件事情，能够将自己的才能完全发挥出来固然是好事，但是演艺圈的种种规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扼杀。 如果说我这辈子有什么后悔到死的事情，那么便是没能亲口说一声―― “阿雪，对不起。” 新田雪拯救了sta，拯救了坂本裕司，唯独没有拯救她自己。 那年夏天的新田雪，是当之无愧的中心，她以最强势的姿态夺取的众人的目光――这个圈子，靠着一部戏红遍整个日本岛的人近十年内已经没有出现过了，她的遭遇就如同一夜之间变身的灰姑娘，但这一切应该归功于她近乎于公主的气质。 人们将她称作“小奥黛丽”。 奇迹是什么？ 如果在十五年前，你随意地拉住一个人问他，奇迹是什么，他会理所当然的告诉你：奇迹是十七岁的新田雪突然走红，奇迹是sta从一个默默无名近乎倒闭的公司跻身于三大演艺公司之一，奇迹是经纪人菜鸟坂本裕司成了业内所有人模仿的典范。 我想，除了前一个，后两个不过是运气使然。 后来我也曾陆陆续续发掘过一些艺人，但她们中没有一个能够像新田雪那样走红得那么彻底，大多处于半红不紫的状态下，偶有一个出挑的，大多也处于阿雪的阴影之下，我有时候会感到沮丧，有时候又会感到庆幸。 你或许会注意到称呼的微妙变化，仿佛一下子从天涯海角拉到了咫尺之遥。 阿雪一直叫我先生。 其实掐指一算，我大概也只比她大了五岁。叫先生委实有些令人担待不能，然而她却一直坚持这么称呼我，或许是觉得我之于她有知遇之恩，但这也成为了若干年后我的另一个梦魇，每当梦里出现她带着一些不易察觉地羞怯，轻轻唤我一声“先生”的时候，我便从悬崖的尖端落入万丈深渊。醒来时，密密麻麻的冷汗遍布我的脊背。 我曾经觉得，一个人要真说出她爱什么人，听上去总归是有些矫情，彼时我以为爱便是缄默不语的温柔，但后来我觉得，爱是撕心裂肺后，淡然地提起那个人的名字，然后轻轻地道一声“我爱她”。 若一定要说什么时候爱上阿雪的，那可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我想不起来了。无论我抽多少根烟，度过多少个不眠之夜，我总想不起来我是从什么时候爱上阿雪的，或者说，是什么契机让我知道我是爱着阿雪的。 我全都忘记了，一点儿都不剩。 阿雪这样的女人，谁能克制住爱慕之情呢？ 她身上的每一寸都值得让人着迷，指尖流过的细细发丝，身上似有似无的清香，端庄大方的笑容，和举手投足间的高贵气质，没有一件不让人趋之若鹜。然而我最爱的唯独是她羞怯的看着我，轻轻道一声“先生”的模样。 这一刻，仿佛我身上所有的罪孽都被洗清，无可言喻的幸福感遍布了我身上所有的神经，在每一个细胞上呼吸。 只是现在的我，再也没人叫我一声“先生”。 “在一起”这三个字确实来的仓促，我想不起细节，或许只是在某一次通过过后，在她仰着头疲惫地望着保姆车的车板的时候，或许是我，或许是她，如此理所应当地说了出来，轻描淡写地就好像是在说那一天的天气。 我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拥有这样一个女朋友，着实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如果她没有出道，阿雪一定会成为一个贤妻良母，过着平淡却又美好的温馨日子。她的厨艺很好，同居的房子在东京的郊区，每一天的清晨她都会在通告开始前几个小时就匆匆起床――尽管有时候她前一天半夜才带着疲累进入梦乡。 她用着所有的精神力来创造一个难能可贵的爱情的氛围，用房间里每一个细小的装饰，用清晨一个没有煎焦的荷包蛋，用晚上疲惫熬成的夜宵。 那样的日子里，我竟然从未感到羞愧。 然而代价就是在她离去之后的无尽深渊。 关于她的事情，唯有这件事情记得最清楚。 那是她出道十年的日子，方才庆祝了她的出道十周年，那盛大的欢乐方才落幕，痛苦便伴随着娱乐周刊上不堪的报道接踵而至。 “影视巨星新田雪，走红竟靠出卖肉体！” “影视巨星与金牌经纪人的肮脏交易！” …… 而在这些报道的下面，配着我与阿雪在同居的住所亲昵的照片，通告之余在街头小巷的饭摊上一起吃着拉面的照片，那些我们小心翼翼享受的幸福，却成了将我们推入毁灭的导火索。 所以说，人真是一种狡猾的动物。 以真实包装着虚假，七分真实，三分虚假，偏偏这三分虚假之中，却浓缩了所有最不堪的事物，原本纯洁的感情，却被生生扭曲成了交易。人们在图文并茂的报道下失去了辨别事实的能力，她们心甘情愿地成为了舆论的教徒，将枪头对准了曾经最崇拜的偶像――或许正是因为曾深深崇拜，才不允许有任何污点的产生。 而阿雪对此只是一言不发。 她轻轻地翻动着那些周刊的纸页，本就柔软的纸在她纤细的手上，变得如同舞女一般婀娜多姿。 她总能让周身的一切都变得美好。 这大抵也是她的魅力之一吧。 昔日的名誉不复存在，人们躲在网络的背后为她数落着莫须有的罪名。然而她只是偶尔眉眼间露出些许脆弱，复又恢复那温婉大方的笑容――所有的代言、通告一夕之间全部停止，人们如同躲避瘟疫一般躲避她，她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然而这种无所事事对于艺人来说是致命的。 她似乎不以为然，拿出珍藏已久的旅行杂志，像一个期盼假期已久的孩子一样，兴奋地翻阅着杂志。 “我想去这里。” 她指着杂志上的一个位于北海道的雪山，并且在我说出“我陪你去”之前，说出了“我要自己去”这样的话语。 坚定的、无法动摇的话语。 如果那时候我能够阻止呢？ 这两年我已经不怎么去想这么问题了，或许是每一次想起这件事情，止不住的懊悔与愧疚便会涌上心头，用“如果……”开头的句子，每一句对我来说都是如同刀割一般的痛苦。失踪的讯息是在她走后五天传来的，据说她登上雪山的第二天，那座山上就发生了百年难遇的雪崩。 有时候，我宁愿她只是借着那场雪崩逃离了这个肮脏而纷乱的圈子，而不是在冰冷的白雪下与苍茫的大地合为一体。 自我成为经纪人以来，已经有十五年了。 而我也早已过而立之年，却依旧一个人如蓬草一般飘零。在经历五年艰难的时光之后，我再次成为了ja公司的经纪人。 仿佛是轮回一样，我看到了她。 一样的如同奥黛丽赫本般的高贵气质，一样无可挑剔的演技。 但我知道，那不是她，也不会是她。 十年的时光很长，但有时候也可以很短，就好像现在，也不过是一根烟走到了尽头，残存的火星在纸卷上跳跃，烟草令人痛楚的气息依旧源源不断地朝着人的肺腔里钻。 大概不会好了。 我捻灭了烟，朝着剧院后门必经的巷口走去。 ------------ 21章 四 光荣的证言·叠 试镜结束之后绫音便回到了公司。她未曾与谁相遇，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她本以为自己会因为结果而忐忑不已，然而当她走出片场的时候却又异常的平静，仿佛自己只要等待回来就足够。 ――明明是一场豪赌啊。 绫音抬起头，用手遮去了眼前大片过于刺眼的阳光。 “只是……不经意地提起来吗？” 黄濑所认识的新垣世界，并不是会说出毫无意义的话语的人，尽管在她眼中，世界的构成往往与她人有着巨大的差异，简而言之，她的心中有着另一个世界，并且她就是那个世界的神。然而这并不代表她是一个无聊的人，尽管会做出许多异于常人的事情，但是与她长期相处的人完全可以了解她的行为准则。 一定是看见了她……才会问出这样的话语吧。 然而整个会场里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反倒是新垣世界不耐烦地斜坐在主考官坐席上的模样，显得意外清晰。 ――为什么想要见到她呢？ 大概……在这样一个圈子里呆久了，便会格外怀念故人吧。 黄濑再一次将目光透过那块小小的玻璃窗，朝着试镜现场中望去―― 十三个、十四个、十五个…… 乏味而无趣的表演，如果是自己的话，根本就不想和这样的人合作。 眼下的新垣世界觉得世界变得异常的无聊，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将笔轻轻地向上抛，然后接住，不断地重复这个动作――仿佛这样就能找到什么宝藏，然而事实上也只能让无聊的她更加无聊。 “不会有超过那个人的表演了吧。干脆结束好啦？” 新垣世界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也正因为如此才格外令人恼火，这就像是对于在场所有人的挑衅，包括演员，也包括出云和黑崎潮。 “她确实很出色，但不代表接下来不会有更出色的人。擅自停止试镜的话，是对在场所有演员的不尊重吧？” 尽管出云感到了一丝审美疲劳，但是作为导演的职业精神还是让她耐下性子来仔细观看者每一个演员的表演。 ――确实如新垣所说，一之濑绫音过后的演员们，未能有再超过她的表演。 但是这种态度不可取。 出云用强硬的眼神瞟了新垣世界一眼，随后便不予理会。 现场的人在一个一个减少，试镜结束的演员们大多从另一个出口离开了片场，也有少数人抱着学习的心态继续留在片场里――当然，也可能她们只是想要看个热闹，随着片场里越来越冷清的境况，黄濑原本尚存希望的心，逐渐冷却下去。 ――真的……不在啊。 眼下自己特意跑出来的行为显得有些可笑，黄濑无奈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黄色的头发如同软金一般在指尖滑过。 “所以啊……那时候我就说了根本没有必要再继续看下去了嘛。” 仿佛恶作剧得逞了一般的心态，新垣世界的语气显得有些幸灾乐祸，她望着三个人的评分单上那个共同突兀的名字。 或许与她是黄濑的高中同学有那么一些联系，但更多的，是一个演员想要与另一个演员对戏的渴望。 如果和她对戏的话，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新垣世界如是想道。 结果是在三天之后出来的。 那时候的绫音正在上《源氏物语》的选修课，身旁那个少女依旧是自顾自地再嘀咕些什么，音量不足以让绫音听清楚，却又让她无法将精神集中在那教授老太缓慢而又乏味的语调上，脑子里像是被无用的信息填满，根本无法思考。 电话是在这个时候想起来的。 事后绫音才想起来庆幸――幸亏那时候调的是静音，大原小姐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然而几乎就在同时，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一之濑……绫音？” 教授苍老的声线念起绫音的名字有股腐朽的味道，她扶了扶眼睛，用着期许的目光看着绫音，某种角度上来说亦是压力。 “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吧。” “……？” 一头雾水。 这四个字足以概括绫音当下的心情，她根本没有将教授的话听进去，更何况刚才大原小姐还打电话过来――眼下她尚存的一丝思考的能力，全都放在了那通电话上。 ――所以说，她问了什么啊？ 绫音悄悄地抓紧了裙角，神色窘迫地仿佛是被老师揪出来的上课发呆的中学生，闷热的教室与压抑的氛围，都让她产生了莫名的错觉。 “对于《源氏物语》的影视改编你有什么看法？” 轻微的声音一瞬间使她认为是她产生了错觉，然后遵循着声音的方向，本因将自己一头埋入手机世界的少女，突然抬起头朝着绫音微微一笑，随之抬起手，对着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刚才的声音…… 来不及多做思考，绫音迅速地调整思路，思索着该如何回答教授的问题。 ――真是怪物啊。 无论几次回想起那个场景，绫音的心中都忍不住如是感慨。看似对听课的内容毫无所知，明明一直用手机的键盘敲打着什么，根本不像是在听课的样子，却能够如此流畅地将教授的问题复述出来。 真是怪物啊…… 然而接下来的遭遇却使得绫音无暇去关注这个少女。 当她在下课后回拨给大原小姐的时候，她获得了一个她期待已久的消息。 ――试镜通过了。 人有时候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满心期盼着某样东西的时候，心情恰是最为激动的时候，那种等待的心情如同即将喷薄而出的火山，在岩石底下上演着波涛汹涌，而真正得到的时候，却又如同寂灭的雪山，悄然地隐没在皑皑白雪之中。 其中，便是少了那么一个喷薄的过程。 大原小姐在电话里的声音也不乏喜悦之情，大多是为了绫音苦尽甘来、夙愿得偿的欣慰，然而绫音却觉得这一切来得有些虚幻。 “从今天开始你就算是正式出道啦，你快点回公司，我把你带去见你的新经纪人。整整三年，真是苦了你啊……” ――这一切，都好像是梦境一般不真实。 拍摄现场位于star公司位于神奈川郊外的一个摄影棚。从市区一路向外走，便会领略到绿色一路向外伸展，直到最后，保姆车停在一栋像是别墅的建筑旁。 “这就是……拍摄现场吗？” 绫音的手指指向那座突兀处在绿色中央的建筑问道。 “star公司旗下艺人的专用摄影棚，一般都是给旗下的作者拍广告和pv用的，虽然看上去像是别墅，不过里面的房间，倒是按照功能分割的很清楚。”陈述事实般的平淡无奇的语调，坂本裕司如是说道。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这个世界上的万物，每一个瞬息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就如同绫音自己，两天的时间不足以改变一个人容颜与沧桑的痕迹，却可以在顷刻之间改变一些骨子里的东西――就好比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一之濑绫音了。 上杉绫音。 是她的艺名。 当下的娱乐圈以本名作为艺名的艺人并不少见，比如新野绿、又比如新垣世界，因此当坂本裕司程序化地问她是否用本名作为艺名的时候，却意外地得到了对方斩钉截铁的拒绝，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坚硬。 为什么？ 微小的疑问并没有在坂本裕司的心中落地生根，而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被轻轻地抹去。然而这一件事对于绫音来说却不能像他人那样轻描淡写，即便是终于出道了的如今，那一夜伯父的话语依旧像是用刀在骨子里一笔一笔刻下来。 “即便是驱逐出一之濑家族，你也要做一个卑贱的戏子吗？” 那样刻板的伯父，也无法忍受“一之濑”家族的姓出现在娱乐圈之中吧。 上杉是绫音母亲在加入一之濑家族之前想姓。 伯父伯母并未提到过母亲的身份，母亲在世的时候也未曾刻意地提起过去的事情――大概那对于她来说已经是经年之后的平淡，因为如今足够幸福，已经不需要再去追忆那段痛苦却又荣光的回忆。 但是这一切并不会随着当事人的沉默而消亡。 当刚上国中的时候，伯父伯母给自己买了第一台电脑，怀着一种莫名的情怀，她在搜索引擎中打下了自己母亲的名字。 想来完全是莫名的举动，却寻找到了意料之外的真相。 上杉由雅。 二十年前曾经风靡一时的演员，在事业最为巅峰的时刻加入豪门，自此退出娱乐圈，当时业内诸多惋惜之声，也更印证了人们对于女演员归宿的最好揣测――“在青春还在的时候加入豪门，从此一生无忧。” 那样刻板的伯父，怎么可能会接受戏子出生的弟媳呢？ 这大概是父亲母亲去世之后，伯父伯母对于她要求过于苛刻的原因吧。不愿意让她走上与母亲越来越相像的道路，拼命地想要磨去她骨子里“卑贱”的因子，从此镌刻上一之濑家族荣光的刻印。 然而一切与他们所想的背道而驰，或者说，她的命运回归了原本的轨道。 她已经踏出那扇门了。 绫音拿起笔，在顺手抽来的白纸上，写下了“上杉绫音”四个字。 “艺名就叫这个吧。” 坂本裕司接过那张纸，用手在那个名字所到之处摩擦了数次，随后他抬起头，带着一种欣慰的、如同慈祥长者的笑容―― “上杉绫音，你终于出道了啊。” 三年前他在那家剧院找到了她，向她伸出了手。三年后的她，终于破土而出，一步一步走向她的荣光之路。 star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仅次于ja公司的财大气粗的公司，外形貌似别墅的摄影棚，走进去却如同市中心大楼那般富丽堂皇，横跨两层楼的落地窗，中心摆放着一个高达两米的盆栽。 “你……艺名是上杉绫音对吧？” 出云拿着一个文件夹，用着审视的目光看着绫音。 她并没有察觉到试镜时与眼前的绫音中微妙的不同，然而一旁的新垣世界却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上杉绫音？不应该是一之濑绫音吗？” “上杉绫音是艺名。” 绫音挽了挽落在鬓间的发丝，并象征性地朝着出云与新垣世界鞠了个躬。 “不管怎样也好，叫你上杉就可以了吧？”出云不经意间微微抬起了头颅，朝着落地窗旁边的一个房间指去，“你先去哪里换衣服吧，接下来的一天可是一场硬仗，剧本你应该很熟悉了对吧？” “嗯，那我先去换衣服。” 匆忙地朝着更衣室走去的绫音，并没意识到出云口中的“硬仗”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这并不重要，因为她很快就会领略到了―― “卡卡卡卡卡卡――” 这已经是开始第一场戏之后出云第十次喊“卡”了，多次的推翻重来让她有些暴躁，语气中也多了几分不耐烦，“vovo这还只是第一场戏啊？完全没有难度啊，你都已经ng十次了，我不觉得这场戏非要你来演不可哦？！” 倘若是别的演员被出云用如此强烈的语气来训诫，大概会眼圈微微泛红，死命地咬着嘴唇来展现自己的委屈。 但是新垣世界不是这样的人。 她似乎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拖累了进度，她将垂在两边的如同海藻般的长发朝后挽去，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就再试一次好了。” “以你现在的状态，起码要再拍十场才可能通过吧？！我可不会再有那么多的耐心来陪你了，先休息一会儿，摆脱你快点入戏吧。” 出云恼怒地将手中的剧本扔在一旁的桌子上，发出“砰砰――”的响声，仿佛以这样的声响作为依托，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出云实实在在的怒气。但大多数人都又觉得无可奈何，因为他们都深知新垣世界的……尿性。 “你知道vovo的外号吗？” 化妆间往往就是闲言碎语的聚集地，尤其是对于化妆师来说，在片场的大多数时间都是无所事事的，一身才华毫无伸展之地。女人们在这种时候最为擅长于在无聊之中寻找乐趣，而乐趣往往就是一些小道消息。 绫音闭着眼睛缄默不语，静静地等待着化妆师在自己的脸上做着通俗的艺术。 “是ng女王哦！” 化妆师一边娴熟地在绫音的脸上拍上粉底，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出了令绫音惊讶的信息，“据说在拍《透明女孩》的前期，vovo每一场戏都至少ng十次，出云导演差点一怒之下就把她换了，但是她却一点不为所动呢。” “vovo……还真是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人啊。” “诶诶诶诶诶诶……？” 从自己手边突然传出的话语，让化妆师不禁发出了般的声音，像是受到了惊讶一般，她的手猛地一抖，狠狠地擦过绫音的脸庞。 “很痛。” 平静地声音自绫音的口中传出，不带感情得语气就如同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这样的语气反而让化妆师感到毛骨悚然，连忙转身站在绫音的侧身，朝她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继续吧。” ng女王，每一场戏至少ng十次。 关键词在绫音的脑中不断切换着，复又出现。 “不过哦……据说，vovo是个很神奇的演员，虽然在刚开始拍戏的时候是ng女王，但是一旦入戏就可以一路凶残的‘一条过’到杀青，但是她上一次拍《透明女孩》的时候，拍到第十二集的时候才入戏。” 仿佛是在说着什么秘辛一般，化妆师的声音轻得有些诡秘。 ――很神奇的人啊。 思索良久之后，绫音觉得自己也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 22章 五 光荣的证言·终 新垣世界很兴奋。 如果要剖开来说，新垣世界感受到了一种冲击，当自己与绫音对戏的时候，她的眼神，她的动作，她的神情都仿佛是一根根千本，深深地扎在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个角落上呼吸。 她身上的某一种能量正在觉醒，她能够感受到――那种仿佛电流在自己的身上流动一般，她好像很快就能理解这个角色了―― 这种感觉，只有在和那个人对戏的时候才有过啊。 新垣世界环顾着整个片场，却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果真没能让自己失望啊，一之濑绫音……哦、不，上杉绫音。 十五分钟后，所有人都回到了原位，出云站在摄影机旁边，她再一次拿起了原本被自己扔在桌子上的剧本，卷成卷被自己当成戒尺一般拿在手上，她用剧本卷成的卷拍了拍自己的手，发出“啪啪”的令人敬畏的声响。 “vovo，如果你这次再ng，我就换人，我说到做到。” 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突然爆发的细碎言语迅速地在片场蔓延。 ――换女主角。 即便只是一个pv，这也是足以令整个片场混乱的消息。 “这对于vovo来说太过分了吧？” “是只是那么简单的一场戏却ng了十次，vovo其实并不适合做演员吧？虽然她歌唱得很好……” “但不是说vovo入戏之后就会变成一路畅通无阻的‘一条过’吗？” “可是那要很长时间吧……出云导演大概是受不了了吧。” …… 诸如此类的言语不绝于耳，她们的音量控制在一个相当微妙的范围，并不响亮，却足以让新垣世界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她却不为所动，甚至连丝毫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她们这么说不要紧吗？” 正在处于准备阶段，绫音与新垣世界的距离处在一个相当暧昧的距离――近到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这些话从来都不需要在乎。” 世界仿佛以她为中心一般。 她仿佛是拥有着无人可敌的自信，周围一切的闲言碎语都仿佛与她无关――即便她处在舆论的中心，她也对舆论毫不在乎。 与绫音曾经接触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就如同太阳一般耀眼。 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的光芒，如同太阳一般灼人的温度，如同太阳一般席卷世间万物的气场。 ――当然她不知道，在新垣世界的心中，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新垣世界连续ng十几次的那场戏并不复杂，只是绫音所扮演的角色帮着新垣世界所扮演的少女打扫房间，而新垣世界看着绫音在房间上上下下忙碌的身影，眼里流露出不经意的情愫与温柔。 “根本没有演出那种情愫与温柔，vovo你只是在呆呆地看着她而已，这和发呆有什么区别？” ――这是出云在新垣世界ng的时候所作出的评价。 片场的灯光逐一亮起，如同逢魔时刻的东京一般，灯光一点一点渲染着整个夜晚，而现在，灯光也在一点一点地淹没整个片场。 遍布在片场的窃窃私语渐渐停止，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就绪，新垣世界突然闭上了眼睛，仿佛这一刻，世界随着她精致。 “action――” 出云的声音如同一股强风，疯狂地扫荡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 新垣世界睁开了眼睛，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新垣世界。 镜头中，绫音所扮演的少女a踮起脚尖，将手中沉重的①38看書网架的最上层，随后，她转过头朝着世界所扮演的少女b灿然一笑。 是温情、是美好、是寄托。 是灵魂的勾引，是心灵的邀请。 而镜头中，少女b却扬起了一个僵硬的笑容――仿佛遭受了什么猝不及防的袭击一般，突然僵化的表情。 在所有人都在担心出云是否会在这一刻喊出决定性的一句“卡――”时，出云却保持了沉默。 ――她掌握到这个角色了。 本来应该是毫无可能的事情，但是这个想法却深深地占据了出云的脑海，如同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怎么可能呢…… 那个vovo，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入戏了？！ 一定是某个地方出现了偏差――对于vovo，出云的态度一向是十分矛盾，世界像是拥有两个面，一个面是可憎的，一个面却又是可爱的。她厌恶世界那不敬业的态度，或者说，是出云眼中不敬业的态度。 在入戏之后能够发挥的才能，说明她并非是碌碌之辈。 然而她却不能够好好的运用自己的才能，无法让自己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这、出云不能够原谅。 所谓的“入戏”，在出云的眼中不过是借口罢了。 少女b静默地注视着少女a。 画面并非是静止的，少女a在房间里上下忙碌着，身影并不轻快，她笨拙地爬上爬下，时而朝着少女b露出一个恬静的微笑。每当少女a转过头时，少女b的笑容便开始变得僵硬直至消失；然而每当少女a以其挺拔的脊背面对少女b时，少女b的脸上，却又开始浮现出静谧的、不易察觉的微笑。 仓皇的，想要掩饰的情愫与温柔。 无法接受自己的心意吧。 如此相像的两人，在相遇的第一天就得知了彼此的遭遇，惊叹于命运的巧合之余，彼此之间也产生了互相怜惜的情愫――同样被曾经的恋人背叛，同样对爱情的心灰意冷，同样孤身一人在如同海洋一般的东京打拼，同样在这一刻，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情愫。 这是不被世俗所接受的感情，因而下意识的想要掩饰。 不能让对方知道―― 然而在对方无法看见的角落，却想要独自一人沉浸在单恋的喜乐悲欢之中。 这是少女b所应该拥有的情感。 在内心深处，新垣世界轻轻地扬起了一个笑容。 或许对别的演员来说，让另一个演员来带动自己演戏是一件十分可耻的事情，他们会以此为耻辱，并且以此勉励自己不断前进。 然而对于新垣世界来说并非如此，能够与强大的对手一起对戏，就能够激发自己体内的潜能――她的内心深处是热爱演戏的，然而这样的热爱却同样需要催化剂的激发，在实力强劲的演员的带动下，她会慢慢进入到这个角色之中，随后，她就好像真的变成了这个角色，并且直到剧终都将与她密不可分。 毫无疑问，她喜欢和上杉绫音对戏的感觉。 即便是一场再简单不过的戏，她也能让人感到恍若戏中，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如同流水一般自然而然的倾泻而出。 “ok――，很好。” 一场戏终了，出云以简单有力的两个字来概括了这场戏，她双手环肩，气势丝毫不减，“当然，如果vovo你能够持续保持这个状态就更好了。” 拍摄现场中一片哗然。 大多数是对于新垣世界的赞叹，也有几分对于出云的敬佩――能够想到以“激将法”来促使新垣世界爆发，着实是一个好方法。人的潜能总是在高度的压力中爆发，看来新垣世界也不例外。 ――然而这只是大多数的想法。 真正的当事人对于真相有的了然于心，有的已经初见端倪。 ――绝不可能只是因为“激将法”这么简单。 出云的脑中还在回味着方才新垣世界的表演――那分明就是她已经入戏的标志，或者说并非是自然而然的入戏，而是有人引领着她，到达了“演戏”这件事情的灵魂中心。她抬起沉思的头颅，在仅有的几分钟休息时间里，她的高跟鞋不断撞击着地面，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响声。 这一场戏里只有两个演员。 如果说是谁引领者vovo进入了戏剧的灵魂，那么毫无疑问，就是这个新人――上杉绫音。 那只是一个新人而已―― 猛然间，有什么窜进了出云的脑袋。 因为新垣世界的十次ng，出云几乎没怎么注意过上杉绫音――这个新人的演出，她甚至感觉不到一丁点的违和感出现在画面里。 换言之，十次ng全都只是单纯因为新垣世界。 ――这真的，只是新人吗？ 对此疑惑不解的出云，用手托着腮，陷入了沉思。 第一场戏的通过就好像是一个征兆，此后的拍摄过程顺利无比，两个人的配合惊人得合拍，眼神、动作、神情如同行云流水一把一气呵成，场内再也没有出云导演暴躁地喊出“卡――”的声音。 人们大多惊叹于新垣世界令人诧异的反转。 只是短短的一刻钟而已，她从一个连最简单的镜头都拍不出真实感的糟糕演员，变成了任何镜头都能演绎自如的好演员。 ――太可怕了。 出云并非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反转。 但是仅仅是第一场戏就入戏的新垣世界，出云从来没有见过。 更值得惊叹的不是她，出云当导演已经有些年头了，自二十二岁入行，幸运地在一毕业就成功策划了一出偶像剧，十几年来也曾经见过不少天才，但是他们在稚嫩的最初，才华洋溢之间多少有些新手的僵硬。 然而上杉绫音却并非如此。 仿佛剧中人是她，她便是剧中人，试镜时令人叹为观止的演技，毫无损伤地被保留到了现场，每一个微笑的细节都被展现地淋漓尽致，没有丝毫的僵硬或者无措――这不是新人该有的演技。 “action――” 在每个人都各怀心思的当下，这支pv的最后一场戏、也是难度最高的一场戏，虽然当下的新垣世界已经是入戏的状态，出云却依旧免不了担心。 眼神戏太多，着实是难以掌握。 这与试镜时的自由发挥难度几乎天壤之别，被剧本固定住的人物的灵魂，必须按照剧本所划定的角色来演绎。况且眼神戏，本来就是演习中一个难以攻克的难题，这对于新人来说，挑战太大了。 在pv的最后，两个少女决定暂时忘却尘世的一切烦恼姻缘，互相注视着对方，触碰着对方的身体，她们是彼此的爱人，亦是彼此的镜像，她们在彼此的瞳孔中找到了自己，也从彼此的际遇中找到了自己。 她们是一体的。 相互依赖着，仿佛只有紧紧地抓住对方，才能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微微崩起的青筋，紧紧抓住背上衣料的手指，深深掐入对方肌理的红色印痕。 她们互相看着对方――那样一种爱而不得却又甘愿放纵的眼神，至少在这一刻，她们的相爱是合理的。 用力的去接触，感受着彼此肌肤之间的温度。 贴在对方的胸膛，两个人的心跳如同世界崩塌一般清晰而响亮。 这个世界上无人能够理解的我们。 但是没关系，我们互相理解就足够了。 至少现在是这样。 两个人互相柔情地注视着，整个大厅里，巨大的落地窗中洒进了午后慵懒的阳光。仿佛是透过不同颜色的玻璃纸一样，在落进片场的那一刻，阳光也变得哀婉而壮烈，恰如其分地为这个场景造就了氛围。 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缺。 “ok――” 从出云的口中，道出了喜悦而响亮的声音。 整个片场也似乎一下子如同一下子达到沸点的开水一般沸腾了，起初的欢呼声只是轻微的，随后便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响彻了整个片场，他们用力地拍着自己的双手来表达自己的赞叹，以及由衷的佩服。 太棒了。 这样的表演足以让所有人忘记除了这出戏之外的东西。 足够了。 不管是新人也好，ng女王的传闻也好了，只要是真挚而动人的表扬，便足以得到别人的认可与赞同。 即便是出云这样挑剔的人也不例外。 ――呼……结束了。 在导演喊出“ok”的那一刻，绫音感受到这一天……不，应该说是这三年以来紧绷在她身体之中的弦微微放松了些许，她摸了摸脖子后有些酸痛的脊背，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与此同时。 在异常喧闹的片场之中，出云的目光却集中在了这个方才出道的新人身上。 ――她的身体里，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能量。 出云如此想道，一边用手中的圆珠笔富有节奏感地敲打着桌面，一边盘算着什么。 9月12日。 当□手于单飞之后的第一支单曲在这一天发行，随后便在娱乐圈掀起了巨大的风暴，紧接着这片风暴甚至席卷了与娱乐圈并不相关的舆论方面――除了vovo依旧过硬的唱功之外，便是这部pv的话题性。 尽管在日本腐女子并不少见，但是同性恋并没有成为一个被大众普遍接受的观念，因此大家在公众的场所都默契地选择了对此的缄默不语。 然而vovo却打破了这一禁忌。 新单曲十分大胆地运用了同性恋这个主题，展现了一断悲苦而绝望的禁忌之恋，vovo更是亲自担当了女主角之一。 人们对于这支单曲的态度亦是褒贬不一。 有的人认为vovo的做法是以一个公民的责任心，唤起当下人们对于人之本性所驱的重视；当然，也有人认为这只是新垣世界为了炒作人气的小把戏，选用禁忌的题材来夺取人们的眼球。 持有不同意见的人们在论坛上孜孜不倦地争吵的，然而无可辩驳的是vovo的人气在这支单曲发行之后再次急速升温，一度超过了风头再起的新野绿。 而在另一个方面，人们也注意到了这支pv中，有着一双漂亮眼睛的少女。 一双眼睛中仿佛是有怎么也抹不去的柔情，爱而无奈的情愫在一双眼睛之中被展现地淋漓尽致。 “就好像是用眼睛在演戏。” 网友如是说道。 尽管只是巨大风暴中的一环，绫音也因此有了急速飞升的关注度。 与此同时―― 在ja公司经纪人办公室中，从坂本裕司桌子上的电话中，传出了“叮铃铃――”的响声，划破了办公室的寂静。 “接拍公益广告……？！” ------------ 23章 六 哥斯达黎加的冷雨 在vovo所带来的“同性之恋”的争议热潮尚未褪尽之时,另一支简单的广告席卷了大众的视线。 这是由东京电视台直接出资的一个公益广告,事先毫无风声，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支广告一样,没有公开的选角，也没有班底阵容的透析，只有在广告出现之后不多久,才出现了“导演似乎是业界某个元老级的人物”之类的传闻。 在vovo所带来的“同性之恋”的争议热潮尚未褪尽之时,另一支简单的广告席卷了大众的视线。 这是由东京电视台直接出资的一个公益广告，事先毫无风声，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支广告一样,没有公开的选角,也没有班底阵容的透析，只有在广告出现之后不多久,才出现了“导演似乎是业界某个元老级的人物”之类的传闻。 然而撇开这些神秘的因素，广告中的少女却抓住了人们的眼球。 对于广告来说，这一支广告有些长的离谱。 长达三十秒的广告包括三个场景―― 第一个场景中，少女穿着水手服，气愤填膺地与双亲吵架，僵持不下之时，少女狠狠地甩出了一句“反正你们怎么也不会懂我”便摔门而去，双亲的头发尚且乌黑，只是不经意之间也能发现几丝白发 第二个场景，已然成为ol的女生身着黑色的职场装，黑色的短裙下是洁白修长的双腿，她倚在公寓的墙上，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百无聊赖地在白色墙壁上划来划去，电话的另一头是她的父母，他们的头发已经变得灰白了，然而女生的声音漫不经心之中又带着一些不耐烦。 第三个场景，大雨瓢泼，女生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裙，撑着一把白色的伞站在一座墓碑之前，片刻之后她像是突然被谁抽去了力气，直至地跪在了墓碑前，她的手似乎再也支撑不了一把伞的重量，“啪――”那把伞掉入了地面的水洼之中。少女的手扶着墓碑，忍不住抽泣起来，像是难过的无法呼吸，大雨打湿了她的衣服、打湿了她的碎发、打湿了她身上所有裸、露着的皮肤，雨声虽大，却盖不过她的抽泣声，风雨之中她瘦弱的身躯如同残烛一般茕茕孑立，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广告的最后，屏幕上归为纯白。 须臾后，几个黑色的字浮上了屏幕。 “子欲孝而亲不待。” 随后，一行小字出现在了这几个字下面，“多关心自己的父母，不要在失去之后才发现这已经成为自己余生的遗憾。” 这支广告最初是在东京电视台的新闻播毕之后开始播放――这一度让一些看到广告就换台的人们竟然静下心来看这支色调老旧的公益广告，不久之后，一些地方电视台也出现了这支广告，广告中少女最后在雨中茕茕孑立的身影无疑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更有甚者，甚至有人在网上做了这样的调查，有多少人在看了这个公益广告之后，拿起了身边的电话，对着不在身边的父母说了一句：“爸、妈，你们还好吗？” 调查显示，这么做的人高达两百万。 没有人想过，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一支公益广告，真正达到了它自身的效果，让人们的内心纷纷开始审视自己。 人们记住了那个少女，也记住了这一份本应该存在的温情。 上杉绫音。 随着这支公益广告，这个名字也开始慢慢出现在了网路上。 ――“啊！我知道她！vovo的最新pv里的女主角也是这个女生出演的。” ――“那个广告真的是超感人的啊，我看了之后眼睛都湿了。” ――“一点都不错啊，最后看到她跪倒在雨夜里的样子心里感觉堵堵的，虽然她之前和父母那样冷战，但其实心里还是爱他们的吧。” ――“好期待这个妹子演电视剧啊……肯定超级棒的！” ――“有没有谁知道这个女生叫什么啊……” ――“诶诶……我在vovo那支pv里找到了，似乎是叫上杉绫音呢。” ――“在网上搜了一下，是ja公司的艺人呢……和新野绿一个公司的。” …… 仅仅凭借着一支pv和一支广告，就能够在公众之中获得如此的人气在近日来的娱乐圈实在算得上是少见。仿佛是嗅到了什么特殊的味道，片约纷纷地朝着ja公司的经纪人部飞来，只是这两天，坂本裕司便收到三部电视剧的片约。 然而，舆论的中心――上杉绫音此刻却躺在自己的公寓里。 在pv试镜成功之后，公司便要求绫音从东大的宿舍搬出来。宿舍本来就紧张，宿舍管理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脸上有着难以遏制的喜悦。 成为艺人之后的绫音自然不可能再去住练习生时代那样破旧的寓所，而是被安排到了公司位于市中心的一个艺人专属寓所。寓所说不上有多豪华，但是却相当地适意，作为单身寓所来说还是显得十分奢侈。 当然，这一切并不重要。 戏剧化的事情发生在绫音拖着行李箱，打开锁孔之后。 “啪――” 什么湿润而柔软的东西覆上了她的脸庞，她的脑子在停顿了片刻之后便想到了多年前那段并不美好的回忆。 随后，她的耳边便响起了那个久违的声音。 “呐，绫音，这算不算惊喜啊？” 绫音将脸上的不明物体拿了下来，却发现只是一块洁白的湿毛巾，抬起头，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与多年前那张素净却平凡的脸庞有着巨大的不同，尽管轮廓并没有发生变化，然而职业性的妆容却让她的脸变得深邃许多。 她望着手中的白色湿毛巾，忍不住无奈地笑了出来，“我倒是觉得，差点成为了惊吓，我以为还是一个拖把。” “拖把太脏了，绫音你肯定会骂我的。” “噗……我没那么凶吧。”绫音将自己的行李箱拖进了玄关，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就住在绫音的隔壁啊。” “……” 早该料到了。 以阿绿现在如日中天的程度，要求把寓所移到绫音旁边的寓所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无论怎么说，绫音对于阿绿是否有过并不积极的心情，然而她对于阿绿当初毅然决然地与她住在哪个破旧的宿舍里的这件事情，确实一直铭记于心的。 真正的朋友是可以共苦，甚至是可以舍弃自身的利益来陪伴自己。 她始终记得。 只是搬到这间寓所不到一个月，绫音便遭受了病魔的光顾。 眼下她躺在自家的床上，倘若是平时，温暖的被窝与柔软的床铺自然是无比适意，然而当下如同被火烘烤一般的身体，怎么也无法散去的炽热在绫音的身体里汹涌着，喉咙中的疼痛一刻都不曾减少，鼻子更是如同被谁粗、暴地捏住，几近透不过起来。 “阿嚏――” 绫音从床头柜上的餐巾纸盒中抽出了一张纸巾，擦了擦鼻子。 成功是需要代价的。 一支广告诡异地让她一炮走红，然而广告最后的那个镜头，在为她赚取了不少人气的同时，也让她患上了重感冒。 为了拍摄效果的逼真，导演选择了直接人工降雨而不是最终的效果合成，这也就是说，绫音必须在“瓢泼大雨”之中进行表演，这对于身体的伤害不言而喻。拍戏的过程中绫音并没有觉得有多难受，拍完之后才觉得浑身都是凉的，仿佛穿再多的衣服都无法让自己的身体恢复温度。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绫音的演技还算过硬，这才没有导致重复在雨中拍摄的悲惨的命运。 但仅仅是这样的程度也足以击垮绫音并不强壮的身躯。 “阿嚏――”绫音拿着餐巾纸揉了揉鼻子，“这样的生活真是讨厌。” 充斥着疾病的生活着实令人烦躁――尤其是当她抬起头就可以看见窗外明净的天空，那是纯净的蔚蓝，时而飘过几朵白云，也是稀薄的。 外面仿佛到处是活力，而眼下的自己却只能病怏怏地躺在床上。 着实是令人沮丧的事情。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这样的生活。” 就在这个时候，从房间的门口冷不丁传来熟悉的男声。 如果不是片刻后便看见推门而入的坂本裕司，那么这件ja公司艺人专属的寓所之中，便会传出一声嘹亮得响彻天空的“见、见鬼啦――” “绫音你这样的眼神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坂本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的出现给绫音带来多么大的惊吓――谢天谢地，绫音真想对他控诉：她现在还是一个病人，禁不住太大的惊吓。 “你出现得……”绫音不经意地歪过脑袋，“太突然了。” “我想你会喜欢着突然的喜讯。” “……？” 坂本故弄玄虚的态度让绫音感到有些微微的不悦，但那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她眼神中更多的则是无尽的疑惑。 在嘴角蔓延开一个狡黠的微笑后，坂本的手中猛然多出了三个类似于纪念册之类的东西，但又略有不同，在白色的封皮上贴着标签，上面用黑色的水笔写着一些类似于――小说或者电视剧的名字。 “你比较喜欢哪个剧本？我看了一下似乎都是戏份不少的角色。按照档期的话，这三个剧本中你大概只能选一个。” “选一个……？” 绫音接过坂本递来的剧本，目光凝聚在了着三个剧本上。然而，其中一个名字掠夺性地抓住了她的眼球，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 ――《不死之夏》。 作者有话要说：哦……亲爱的们我入v了……我对不起你们，我扛不住我家强攻又萌的编辑qvq 能看到这里的肯定是已经看厌了我这张老脸了【鞠躬…… 但是我还是爱你们的qvq 入v之后我尽量隔日更【不许踢我！ 我会完结的……嗯qvq多谢各位啦！ ……目测12点前出不了三章，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有第二更，第三更的话会更晚一些……愿意等的就陪我一起度过这个不眠之夜，当然为了各位的身体着想…………乃们还是一觉起来再看吧！！！ ------------ 24章 七 女作家 《不死之夏》。 这是一个在与娱乐圈截然不同的圈子里掀起惊涛骇浪的作品。作者浅井弥生是一个从未在文坛有过任何痕迹的作者――甚至连轻①38看書网路文学上都未曾出现过她的作品,然而正是这样一个作者,却写出了让芥川奖的评委都为之落泪的作品。 当年芥川奖的获奖作品，亦是连续三个月蝉联销量榜首的畅销书。 绫音并不是热爱看书的人,除了教科书以及教授规定阅读的数目之外，她一年的阅读量实在是屈指可数，或者这与她平日的行程有着莫大的关系,在学校、寝室、公司三点一线的生活之中,完全找不到空闲的时间来读书。 但这并不代表绫音是一个孤陋寡闻的人。 因此她第一时间对《不死之夏》这个名字感到了好奇。 “绫音你看过这本书？” “呃……不，我并没有看过。”绫音放下了另外两本剧本，拿起那本在封皮上写着“不死之夏”的剧本。 ――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或许是在校园的某个角落,路过某个文艺青年的聚集地,不经意间就听到了这个名字，于是它便搁浅在了大脑的皮层,直到今天。 坂本若有所思地托住腮，“你还真是敏锐啊……三个剧本之中，只有这部剧是女主角，其他两部都是重要女配角的角色呢。” 指尖轻轻翻过白色的纸页，留下轻微的响声。 仿佛是有魔力一样，绫音无法将自己的目光离开这个剧本――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神明”这样不合常理的事物，那么现在就是他们在体现价值的时刻。 “总觉得好像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这是本年度芥川奖的获奖作品，也曾蝉联三个月销量冠军，应该说是本年度最畅销的作品，听过也不足为奇啊。” “……？！” 仿佛是一个闷拳狠狠地打在心上般的震撼。 “如果……是如此重量级的小说改变成电视剧，应该会有请一些大牌来出演吧？怎么会轮到我？”绫音轻轻地挑了挑眉，将目光转移到了坂本的身上。 这并非是妄自菲薄。 绫音十分清楚自己现在的地位。娱乐圈从不缺少一夜而红的艺人，残酷地来说，她现在确实拥有不少人气，但这些人气并不稳定，就如同漂浮在空中的肥皂泡沫，一触即破，她远远没有当初新野绿走红的气势。 她最多，是个小有名气的演员罢了。 然而作为芥川奖的获奖作品，这本小说必然是得到了传统文学界的认可；同时蝉联三个月销量榜首，即是证明这本小说不仅叫好而且叫做。 这样的小说，如果改变成电视剧，必然会拥有十分豪华的阵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请她这样一个小有名气的新人来担当女主角。 “嘛……这也算一件相当诡异的事情。”像是讲述一个遥远的传说一般，坂本的语气听上去有些飘渺，“不过这也算是事出有因的。” “诶……？” 所谓的天才，总是有着或多或少的怪癖。 他们有着非同一般的才能，也就有着非同一般的内心。如果要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他们的内心，那么毫无疑问那边是孤独――孤独并非是贬义词，他们只是在自己内心独创了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他们创造了独一无二绚丽的思想的火花。 当然，孤独某种意义上也带来了些许不便。 比如……他们的脑回路往往与常人迥然相异。 在常人眼中，浅井弥生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文字是有限的，而文字的组合便是无限的，要论组合文字的能力，那么浅井弥生一定称得上是天才。明明都是一些触手可及的词语，却被她运用的出神入化；一些再平淡不过的细节，却被她叙述得催人泪下；她的情节都别具冲击力，阅读过后都仿佛有余音绕梁，书中人物的形象都仿佛就在眼前。 怪癖往往是与才华成正比的。 早在《不死之夏》第一次登上畅销榜的榜首时，就有知名导演以及他身后的赞助商来与浅井弥生商讨《不死之夏》的影视改编权。 然而这些上门之客全都被浅井弥生无情地驱逐了。 理由简单却又不可思议――“没有诚意”。 任何人都不难想象这些傲气的导演们在得知了这个答案之后扭曲的表情――诚意究竟是什么？是阵容的豪华？还是投资方雄厚的财力？亦或是导演们足以呼风唤雨的名气？ 不，这些都不是。 至少，这些在浅井弥生的眼中都不是。 直到有一天，那些曾经找上门的知名导演们听说了一个令他们无比挫败的消息――浅井弥生将《不死之夏》的影视改编权给了导演新出慎一郎。 ――新出慎一郎？！ ――这是谁啊？从！来！没！听！说！过！啊！ 浅井弥生竟然将影视改编权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导演，一个几近拉不到赞助的新人导演。 ――这、这简直是莫大的屈辱啊。 然而在面对记者的采访时，浅井弥生却十分平静地道出了自己选择这么做的理由。 “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只是真诚而已，不是那种为了自己的所谓的真诚，而是对于这个作品的真诚，我知道这个时代‘真诚’这种东西太珍贵了，但是我还是十分固执地想要将我最喜欢的作品交给一个真诚的人。” “幸运的是我遇到了新出导演。” “他找到我的时候，并没有说他能够找到多么豪华的演员整容，也没有告诉我他拉到了怎样财力雄厚的赞助商――或许这些都是他给不了，但是他一条一条，把《不死之夏》中所有的伏笔全部列了出来，一条都不差。你知道吗？作家追求的，也不过尔尔。我想要的是能够读懂我的作品的人，而不只是追寻一时阅读快、感的人，在那一刻，我差一点感动地哭了出来。” “把伏笔说完之后，他直直地站在那里，告诉我，他只是一个新人导演，但是他是真心地希望能够亲手将这部作品搬上屏幕。” “他或许不能找到知名演员来担当主角，筹集不到足够的投资来拍浩大的场面，但他拥有我最渴望得到的东西――那就是诚心。” 天才被诚心所感动，但是这个世界并不会为此而动容。 一个没有任何名气与财力做支撑的新人导演，尽管有着原著的金字招牌，他却无法支付大牌明星的天价片酬，也无法拉来财资雄厚的赞助商，因此他只能寻找一些小有名气，实力不错却还没得到契机的演员。 ――当下小有名气的绫音无疑是最佳人选。 “原来如此啊……” ――真是十分有个性的原作者啊。 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拥有特殊的魅力。 仿佛真的是有魔力一般，绫音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牢牢地吸引，她无法将目光离开这个剧本――就像是上天指引，她命中注定应该出演这部电视剧。 或许这就是宿命也说不定呢。 如果当初没有那样毅然决然地选择出演这个角色，或者稍微犹豫一分，再去看一看其它两个剧本，或许注意会改变也说不定――但这一切都是假设的事情，出去这些虚妄的假设，命运的钟摆荡到了了它们宿命所归之处。 主役们的会议是在十天之后。 感冒这种东西本应该来得凶猛去得快，然而总有例外，虽然热度已经基本退去，但是绫音还是感到鼻子塞的难受，一开口便是浓重的鼻音。 到达开会地点的时候，会议室里只有导演一个人。 她找了找“上杉绫音”的名牌，随后坐了下来。导演似乎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男生的男性，眉眼间透漏着青涩的清秀。他坐在上席上，局促地拿着一支钢笔，似乎想要写些什么，却又无从下笔，见绫音走了进来，便僵硬地点了点头。 她朝着空荡荡的会议室扫视着――对于陌生的环境，人总有天生的好奇心。 做个不恰当的比喻，绫音觉得那些被立起的名牌，就好像白色的墓碑。 她朝着这些白色的“墓碑”一个个扫视过去。 突然――她的目光仿佛被什么所深深地吸引，那四个字狠狠地冲击着她的心灵，随着每一次撞击，一段过去的回忆便会倾泻而出。 “绫音……酱？” 男士皮鞋敲击着地面的“啪啪”的响声。 随意地关起门的“砰――”的响声。 这些声音即便被无限放大，也无法遮挡住那个熟悉的、少年的声音。 她无可置信地回过头，这一刻，她感觉风在自己身边微微的想起，每一粒尘沙都随着微风轻轻地在空气中浮动，这个世界是浑浊的，然而对方的脸庞却是无比清晰――脸的轮廓、眼睛、鼻子、耳朵…… 绫音张了张嘴，想要说一点什么话。 久别重逢的老同学。 两人关系充其量就是如此吧……然而自己却在不知不觉添加了一些与此无关的、多余的情愫。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你过得好吗？黄濑君。 作者有话要说：_(:3∠)_……v了之后就喜欢不断刷后台，然后发现没人买……然后……？ 然后就默默流泪啦！ 浅井弥生国中时期的故事戳这里不要告诉我呆萌妹子最后为啥会进化成这样……我回答不出【。 ------------ 25章 八 线香花火 那天苦苦追寻的事实早已有了答案。 在那块玻璃小窗劈开的天地之中，他曾经微微曲着背寻找的答案,早在那个人气歌手的最新单曲走红之时,已经揭开了。 他们只是错过了而已，仅此而已。 …… 外界对于《不死之夏》电视剧的关注总是带着一些偏颇性,大多是不看好这样的阵容――或者说,因为导演的过于低调,直到即将进行开拍记者会的如今，除了导演，演员的阵容至今依旧是个迷。 当然,也有人认为这只是导演的一种变相的炒作。 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事物趋之若鹜。 接到这个工作的时候,黄濑感到十分诧异。 他从初中开始做业余模特,如今已有好几个年头。凭借其不逊的外貌也赚取不少人气,接的工作也从一开始的杂志封面到如今的品牌服装的代言。但是他的名气也仅仅是存在于模特这一行业――包括他自身亦是这么认为,或许他的模特之路会走得很长，但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走向另一条道路。 另一条，作为演员在这个圈子生存的道路。 除了在拍摄自己代言的品牌的广告之外，黄濑从未接触过“演戏”这个工作――况且拍摄服装广告和电视剧的难度不可同日而语，黄濑实在不能理解导演为什么会选择他这样一个毫无经验的新人。 “原因很简单――” 黄濑的经纪人是一个气场相当强大的年轻女人，乍一看会觉得她至少已到而立之年，然而仔细一看，她细嫩的皮肤实在不像三十多岁的女人――事实上她并非保养好，只是她确实只有二十三而已。 “导演是一个名气不大的新人，如果想要做到以最低的成本达到最高的关注度，选择像你这样在与演戏无关的领域有着不小名气的‘演戏上的新人’是最合理的选择，因为是‘新人’所以不会有太过离谱的片酬，因为你是当下十分有前途的男模特，所有会有不小的关注度，这就是他选择你的原因。” “那如果我演不好呢？” 黄濑轻轻地笑出声来，微微地侧过脸，整个侧脸都沐浴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跨入一个光芒万丈的地带。 “很明显，这是导演的豪赌。” 名为“水户濑美”的女人随手拿起办公桌上的锉刀，风情万种地靠在办公室的墙边，漫不经心地用着锉刀修指甲，“不过，我也想豪赌一把。” 随后，她放下了手中的锉刀。 那是年轻人独有的孤勇――无所畏惧、一往直前的孤勇，她微微侧过头，难得地露出一个与年龄相吻合的俏皮的笑容，“所以我想帮你接下这个工作。” 完全是异常稀里糊涂的际遇。 以至于黄濑来到会议现场的时候，都还感到一头雾水―― 当然，这些情愫都只存在于自己推开会议室的门之前，在那之后，所有的情感都被“震撼”冲击得片甲不留。 ――他乡遇故知。 一时间只有这么一句话能形容当下的情景，再看到那个有些熟悉的背影之后，他怀着试探的心理轻轻道出了那么一句――“绫音……酱？” 然后呢……？ 然后就是两个人之间飞速的物换星移，天崩地裂。 …… “过的还不错。” 有些东西是怎么都不会变的，比如每一年都开在海常的樱花，比如每一天下午都准时在一点钟喷薄的广场温泉，又比如黄濑温柔的笑容。 她感受到了一种尴尬的情感，或者应该称呼它为――局促。 就如同小时候被老师提问时的紧张一般，她将手背在背后，牙齿不经意间咬到了嘴唇，传来清楚的痛感。 “黄濑君……也是剧组的吗？” “没错――”黄濑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左耳耳钉在室内的灯光的照映下，散发着银色的光芒，“还是男主角来着……” “……？！” “诶诶……绫音酱你别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着我啊……” “不是我说啊……只是几个月没见而已……”方才的局促突然间烟消云散，仿佛是身体内的某个锁被解开一样，“黄濑君你怎么就从……呃，业余模特变成演员了……？这个跨度有点大。” “绫音酱也稍微关心一下娱乐圈的变化，好歹现在也是圈中人了啊……我啊，从半年多前就已经是半职业的模特了。” “……？！” 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绫音当下的心情，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羞愧遍布了她的全身，如果将她的内心实体化，大概便是一个少女不断地在无边无尽的绿色原野上泪奔的可笑画面吧。 “啊……抱歉，真的没有关注过。” “倒是绫音酱最近……”带着调侃意味的语调在最后一节被无限拉长，少年的嘴角延展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锋芒太露到想不关注都难呢，偶尔打开电视都能够看到绫音酱活跃在屏幕上呢。” “诶……？没有吧。”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黄濑微微曲下背，像是观察着什么有趣的事物一样看着绫音，片刻之后，笑声从他的嘴边一点一点渗出来。 “哈哈――绫音酱这个表情真是太有趣了啊。” “……” ――被、被耍了吧。 如是的念头一点一点浮上绫音的心头，明知道是这样令人无可奈何的真相，却无法对眼前的少年产生丝毫的怒气。 就好像一拳打在绵绵的沙堆之中，无处使力。 被黄濑的言语堵得无话可说的绫音，干脆选择了缄默，重新抽出自己座位上的椅子，自暴自弃地坐了上去。 下午两点，所有主役陆陆续续地到齐，最后一个到达会议室的是一个有些面生的姑娘，绫音怎么也无法在自己有限的交际圈之中寻找到这个姑娘的影子，似乎因为来的太急，那个姑娘气喘吁吁几近无法言语。 “抱、抱歉……来晚了……” “没关系……其实还没有开始。” 或许是因为资历尚欠的缘故，导演对于每一个演员的态度都相当和善――哦，不，这完全是委婉的说法了，倘若要换个直白的说法，那便是导演对于每一个演员的态度都太过优柔了。 《不死之夏》的剧本最终由浅井弥生本人来改编。 这无意之间也为这部剧做了不少宣传――许多原著粉在得知这个了这个消息之后便坚定地站在了“等剧”的行列之中：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怀着“既然是作者本人来改编，总不会改得面目全非”的想法。 因此整个剧本都充斥着浓浓的“浅井”风格。 原著中那些难以演绎却又相当带感的情节被原汁原味地保留了下来，在增加了剧目的可看性的同时，也为拍摄带来了巨大的难度。 “所以――诸位，请加油吧。” 新出导演抬起头，注视着到场的每一位演员，片刻之后他又将头埋了下去，用笔在纸上写了一些类似于批注的东西。 接下来便是类似于拍摄行程的安排。 开机仪式将于三天后举行，开机仪式结束后的第二天就是正式开拍的日子，预计整部电视剧将在五个月之内拍摄完毕，也就是说，在场所有的演员，在接下来的日子，只有三天的调休时间。 “虽然知道对于大家来说这样的工作量确实有些疲劳……”新出导演的表情在绫音看来着实有些糟糕，虽然说是在笑，却比哭出来还要让人难堪，“不过还是请大家努力坚持一下吧……拜托了！” “是――！” 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才觉得天气有些凉了，一阵风吹过已经感觉不到丁点儿的腥味了，只觉得可悲的凉气从头窜到脚，绫音将手塞进风衣的口袋之中，在大厦门口等待着坂本的到来。 “咦？绫音酱还不走吗？” “黄濑君难道准备自己走回公司……？” “当然不是。”黄濑似乎并没有听出绫音语气中的深层意味，或者是听出了却装作不懂，“接下来还有一个平面要拍，一会经纪人会来接。” “所以我也在等经纪人啊。” 晚秋的风吹过已然带着一些冬天的气息，讽刺的是他们即将出演的电视剧，却是以“夏天”作为背景展开的故事，在冬天里展开一个夏天的故事，着实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巧合。眼下两个人之间气氛微妙地静默，最后黄濑漫不经心的话语打破了这令人烦恼的寂静―― “其实还是有些期待和绫音酱演对手戏的时候呢。” “诶？” “感觉绫音酱借给我笔记的日子还是很近的时候，没想到会有和绫音酱对戏的日子呢，大概在这样一个圈子里，有个曾在圈外相识的朋友会感到幸运吧。”如同三年前翘课的下午，黄濑侧过头朝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说呢？” “我说啊……黄濑君你的笑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犯规。” “诶……？” 在他们都未曾注意的角落中，一个喷泉中突然绽放出绚丽的水花，虽然无法与中心广场的喷泉相提并论，却也如同而是拿在手中的线香花火一般，在手心绽放出 作者有话要说：_(:3∠)_……我好累 我好累 我好累 我自作孽不可活…… 被更新m完已经语无伦次的我。 祝各位观看愉快，作者去三途川报道了 ------------ 26章 九 不死之夏·壹 [黑篮]荣光路26_[黑篮]荣光路全文免费阅读_26章九 不死之夏・壹来自138看书网（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 少女走在安静的走廊里,如同走在静谧的时光的甬道之中。//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 看最新章节//好像每一条走廊都是昏暗的,偶然的光线是从那墙上高立的小窗中透进来，而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窗,从窗中透出的是霞光万丈。 她的眼神是迷茫的―― 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少女，此时却茫然无措地走在教学楼的走廊上。 发现自己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虽然以一种灵子的方式存在――即便是这样，少女的心中在一瞬间也被喜悦所包围,然而这样的喜悦在片刻之后便消弭无踪。 这样的自己,是不会被人所看到的吧…… 以灵体存在的少女,第一个念头不是回到自己常年居住的公寓,也不是回到那个位于鸟语花香之间的三轮本家，而是来到了学校――这个承载自己全部青春的地方,眼下的学校正在上课，除了老师朗声的教导，整个教学楼显得十分寂静。 她用手抚摸着白色油漆粉刷的墙壁，一边走动着，手掌与墙壁摩擦，灵子也产生了一些温热的感觉。 ――我还能感到热。 少女庆幸地想道。 教室的后门常年打开着，据说是位于东京的某个学校曾经发生火灾，由于上课的时候一直紧闭教室门，以至于所有的师生都像是失去理智一般朝着那扇小小的教室门涌去，手忙脚乱之间，耽误了诸多逃跑的机会，导致本不必要的伤亡。 自此之后所有的学校在上课的时候都会开着一扇门以备突发状况。 眼下却成了少女回到教室的途径。 教室里的一切都是令人感伤以至于热泪盈眶的。 少女抚摸着自己的书桌，椅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新同学的缘故，抽屉里还留着少女原本使用的教科书与少量文具。 她蹲下、身，轻轻地抚上科教书的封面―― 突然―― 原本视线正紧紧盯着黑板的少年，突然转过头来，让人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瞪大了眼睛。 “cut――” 导演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片场，教室的静谧一下子被打破，所有的“学生”、“老师”下意识地放松了自己，“黄濑，你那个眼神不对，并不应该是惊恐的眼神，对于中川翔太来说，三轮久奈子的确是已经逝去的人，也是他爱恋的人，所以你看着她的眼神，应该是惊讶大于惊吓，甚至是应该有一些喜悦的。” ――毕竟，爱人的复活，不管怎样都是令人欣喜的吧。 黄濑有些羞愧地挠了挠头，从窗口泻进来的阳光，落在了他的衬衫上，装饰着他明亮的笑容，“抱歉、抱歉……” 这并不是第一次。 绫音乘着黄濑向导演抱歉的间隙，肆无忌惮地注视着他。与她所认知的那个光鲜的黄濑不同，片场的黄濑露出了意料之外的笨拙。或许他是一个优秀的模特，但他并不能称得上是优秀的演员，虽然不比新垣世界一路ng二十四条的壮举，黄濑也很难一次找到状态，总要在ng几次之后才能勉强完成。 好在这样的失误控制在导演所设置的进度之内。 说到导演…… 新出导演，着实是一个令人难以理解的存在。 剧场之外的新出导演，只能用“弱气”这两个字来形容――这不仅仅体现在他给演员们开会的时候，在开机仪式上的新出导演亦是如此。 面对媒体的种种刁难，新出导演只是脸如同熟虾一般泛红，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还是身处一旁的浅井弥生拿过了话筒，语速缓慢却又有着令人震撼的气场对台下所有的媒体说道：“这是我选择的团队，这也是我唯一承认的团队，我相信他们会还原出独一无二的《不死之夏》，也必然只有他们可以还原《不死之夏》。” 媒体的质疑并非空穴来风。 刚刚走出象牙塔的新人导演，仅拍过一支pv和一支公益广告的新人女主演，本职工作是模特的男主演――根本没有让人看好的资本。 即便编剧是原作者也一样。 当然，绫音觉得如果这些质疑者呆在片场一天，便会将这些质疑从心中完完全全地剔除，丝毫不剩。 片场中的新出导演，与片场外的他，只能用“判若两人”来形容。 毫不留情地批评、精准度到的见解，最重要的是导演对于原著的理解，他十分清楚每一个镜头角色的心境，一旦一个表情、一个神色、一个微笑的动作不符合他的预期，他就会毫不留情地ng。 力求每一个镜头的完美。 这就是新出导演。 “呐，小绫音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休息的间隙，黄濑随手拿起放在桌子上尚未拆封的矿泉水，轻轻扭下了瓶盖，明晃晃的水光四散在了他的胸前。 绫音对于他的问题有些不知所谓，“恕我直言，黄濑君你……脑子真的没有被外星人侵入吗？” “诶？！” “这里不是片场吗……？” “我说的并不是这个哦。”黄濑并没有因为绫音的话语而感到恼怒，他扭开瓶盖，将原本容量就只有三百毫升的矿泉水一饮而尽，“这里并不是剧组专用的片场吧，或者说，它本来并不是以‘片场’的职责存在的。” “因为资费的紧缺，所以是导演借到了这所学校教学楼的使用权、当做片场来拍摄《不死之夏》，难道不是这样吗？” 绫音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如是说道。 “是这样没错……”黄濑将空瓶放在一旁的课桌上，“但是小绫音有一点错了。并不是导演接到这所学校的使用权，而是编剧――浅井弥生向这所学校的校长提出申请，并且轻而易举地通过了。” “有什么不对吗？” “校风严谨、刻板，这是秀德高校的标签。” 黄濑突然转过头看着绫音，以一种看似漫不经心却又含着不可置信的力量的眼神盯着绫音，“小绫音觉得，怎样才会让以‘严谨、刻板’作为标签的秀德高校，腾出一整栋教学楼来让我们拍摄呢？” “诶……？” “黄濑先生、上杉小姐……”助理藤堂先生气喘吁吁的声音冲入他们的耳膜，“导、导演说下一场戏开始了，叫你们快点过去……” “我知道了。” 黄濑即刻停止了这个话题，朝着摄影棚走去……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呢？ ――怎样才会让以“严谨、刻板”作为标签的秀德高校，腾出一整栋教学楼来让我们拍摄呢？ 因为经费的缘故，导演决定不按照剧本的顺序来拍摄，而是将女主死亡之后在学校还魂的情节提前，并在这所“秀德高校”进行拍摄。 本应该毫无疑问的决定。 究竟是为什么、才会让黄濑提出这样的疑问呢。 仿佛是一根被固定在原地的柱子一般，绫音直直地杵在原地，望着黄濑一点一点远去的背影，竟不知该如何动弹。 “上杉从走廊走进来的那段不用再拍了，就从上杉走进教室的这一段开始吧。”导演尚且带着青涩的声音回荡在被当做片场的教室里，但是即便如此，威严之气也丝毫没有减弱，使得在场的所有演员都感到背后深深地一凉―― 一片静默之中，少女轻轻地踏上熟悉的、教室的地板。 不过即便不是蹑手蹑脚的模样，已经身为灵体的少女也无法发出任何的声响吧。 她轻轻地走向自己的位子，那带着久违的气息的位置。上面还残存着她遗留的痕迹，无心的涂鸦、书桌之中的教科书与文具，那些都是她曾经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啊…… 少女轻轻地抚摸着它们。 已经不再拥有心脏的她，也感受到了一种苦楚，从构成她灵魂的每一个灵子之中，深深地遍布到她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灵体也可以有眼泪的话，此时的她必定是泪如雨下吧。 ――如果能够再一次以**的方式存活在这个世界上，那该有多好呢…… 突然―― 原本目光正紧紧被黑板上的板书所抓住的少年，侧过头来。 少女在邻座少年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情绪，但是她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邻座少年看得见她。 因为他的眼神，是如此得激烈。 少女很少看到少年的眼中露出这般激烈的眼神――或者说，再与他相识的半年多的时光里，她从未见过少年的眼中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不是畏惧、不是惊恐，而是一种仿佛要将眼前人融化一般，如同演讲般的炽热眼神。 片刻之后，不仅仅是邻座少年，整个教室的学生都将目光落在了少女所处的座位之上，只是他们的眼神与邻座少年的眼神，只能用“大相径庭”来描述了。 ――惊恐。 毫无例外的惊恐。 “啪――”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双腿微微颤抖着，这是他无法理解的现象，四肢因为恐惧而失去了力气，手再也没有力气来握住这一根短小的粉笔，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粉笔落在木质的地板上，跌成两半。 “三轮……你、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师颤抖着的声音，恐惧如同悬在头顶上的重石，随时可能将他的精神完全毁灭。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的我很艰难……甚至写了一千字又删掉，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这个重要的情节…… otz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求留言求收藏求作收！ 快来包养作者吧~按下“收藏此作者”~ [黑篮]荣光路26_[黑篮]荣光路全文免费阅读_26章九 不死之夏・壹更新完毕！ ------------ 27章 十 不死之夏?贰 [黑篮]荣光路27_[黑篮]荣光路全文免费阅读_27章十 不死之夏?贰来自138看书网（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 一天的进度全部拍完,天幕已经如同黑墨一般阴沉了。138看书网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 “完全是……地域一般的拍戏进程啊。” 就演戏这个领域来说，长门知奈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整个剧组资历最深的前辈――即便是把绫音那几年跑龙套的经验算进去,也完全比不上长门小姐。不够突出的外貌、不够突出的演技,唯一可圈可点的大概就是她认真钻研的精神了吧。 然而即便是这样认真的长门小姐,也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如果仅仅只是毫无质量的赶进度，也不足以让长门小姐发出如是的感慨。 从早上七点钟踏入剧组开始,一天的噩梦就此启程。 没错……那简直是,噩梦一般的生活。 单从戏份来说,长门知奈此次出演的角色完全可以说得上是龙套,但由于大部分的场景都是在教室里拍摄――这也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到班级里的其它同学,饰演班长的她,尽管台词少得可怜，却又不得不一整天都像是布景一样呆在片场里。 ――不幸啊…… 这也仅仅是不幸的开端罢了，在长门十五岁出道，将近十年的演艺生涯之中，从未见过如此拼命的导演。 好吧，这看上去像是夸奖，但事实上是长门包含血泪的抱怨。 先不说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进程表――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再加上踏入片场之后才明白的所谓导演的吹毛求疵，长门再一次坚定了“这种进程表，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想法，然而在结束一天的拍摄之后，长门唯有指着过去的自己，恨恨地说一声――“简直是太天真了！” 在场每一个演员几乎都被导演喊过ng，包括仅仅算得上“较为重要的龙套”的她也毫不例外。 仅仅是一个眼神不满意，也要全都推倒重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不吃ng，只能用“凶残”两个字来形容了吧…… 不知道是幸运或者不幸，这样的家伙，在她所在的剧组确实存在着。 本以为只是一个幸运的家伙，没想到实力也意外地强劲――除了在与男主角对戏的时候，基本上单独的戏份全都是一条过的凶残的少女，上杉绫音。 这对于已经蛰伏十年的长门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啊…… 眼下的绫音并不知道自己正印在另一个人紧紧注视着的瞳孔里。 名为“疲劳”的因子紧紧附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并不是只有完全的体力劳动才会分外消耗体力。演戏这件事情，就是所有的神经随时处于紧绷的状态，脑细胞高速运转，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所以一刻都不能放松。 然而，这个下午，绫音却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别人并没有看出来，绫音自己确实心知肚明――自己被黄濑的那番话束缚住了。无法停止思考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看似十分合理的发展，而其中却蕴藏着许多的矛盾。但是她没有突破口，她连另一个指向都无从知晓。 真是……太可笑了。 “吱啦――” 被少女握在手中的塑料瓶，猛然被压扁。 剧本前期的戏码对于演技的要求并不高，相对较难的是后期。或者说，后期的戏码对于化妆师来说是一个艰难的挑战。 以一个来自自然力世家的少女为主角，所谓自然力，就是运用自然之中潜藏的能量来做到世人眼中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讽刺的是，虽然这种力量被称为“自然力”，然而在大多数人的眼中，这种力量是反自然的灵异之力。 这个只是一个浅层设定而已。 来自自然力世家三轮家族的三轮久柰子，在暑假之时前往本家所在的三轮山接受培训，巧合的是久柰子的同班同学中川翔太所在的篮球部也选择了三轮山作为决赛前的合宿地点，巧合使他们相逢在绿茵缭绕的三轮山的夏天，以暖暖的腥风，整座山的绿意，夏日星空悬挂的明月作为催化剂，两个人产生了高出于“同学之谊”的感情。 然而当他们决定在开学时互相表达心意时，一场车祸却结束了这一切――不，这并不是结束，这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全班同学一起去参加追悼会的中川翔太，却无法掉落一滴眼泪。 迷茫、迷茫―― 对于他来说，这一切充斥了他的心灵。 几天前的夜晚，与他一起仰望星空的少女，与他穿梭在整座三轮山之间的少女，第一次让他明白命定之间也会有意外发生的少女，如今不过变成了一把尘土。 这对于一个少年来说，是一个艰难的考验。 然而―― 在追悼会后一天的课堂上，那个少女却出现在了教室里。 不是以灵体的方式，而是以**的形式，存在于所有人的视线之中，这些在前一天还在参加少女追悼会的同学们，无一不以惊恐的眼神望着少女―― 所谓自然之力，就是以大自然之中蕴含的能量来完成世人眼中无法做到的事情。 人们已经极度依赖科技的现今，他们已经对于某些不可思议的现象不再存在敬畏之心，不相信世界上有魂灵的存在，也不相信死亡之后会有“还魂”的现象。 但是少女的出现打翻了这一切。 少女对于这一切同样一无所知。 她只是将手放在自己生前所用过的文具上，然后在刹那间产生了“我要是还能活着就好了”的想法。 ――所谓自然之力…… 古老而沧桑的声音传入的她的脑中。 自然力秘法之中就有类似于“还魂”的方式，拥有自然力的人类，倘若生前有着强烈的执念，灵魂就会永远处于世间而无法消散。三轮家族中的大多数成员都是无疾而终，生前都是怀着笑意离去，因而很少会产生这样的“魂灵”。此时，灵魂可以拥有还魂的机会――只要灵体触摸到生前长时间使用的物品，并且在这一刻产生强烈的愿望，就可以以原本的身体还魂于人间。 但是这一切并非毫无代价。 还魂的身体并不是鲜活的身体，而是原本的尸体――就算已经火化，也能够出现的尸体，以正常腐化的时间1:24的速度腐化，虽然缓慢，但并非不存在，当身体完全腐化之后，灵魂就只能永远以孤魂野鬼的形式存在于世间。 永远、永远都是孤独一人了。 片场之中正处于拍摄的状态，教室的窗外透过一丝晨间的清新，古老花纹的窗帘随着微风轻轻地摆动着。 少女站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央，比起其他人的目光，她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讶转为沉静。她的脸上浮现出决绝而美丽的笑容。 ――不管怎么样，能再一次回到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 ――就算…… “cut――很好。” 导演并不响亮却极有威严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片场，像是一个各自约定成俗的信号，所有人的神经在这一刻放松了。 “叮铃――” 旧式手机的铃声从新出导演的口袋里传出，他皱了皱眉头，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对于在座所有人都可以称得上是“古老”款式的手机，按下来接听键。 “嗨嗨，这里是新出慎一郎。” 导演的声音控制在私人电话的范围之内，然而由于片场的过于安静，导演轻微的声音也显得有些突兀。 “诶？您是要过来吗？” “啊……不，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有些意外罢了，您准备什么时候过来呢？” “……诶？！” 与先前显然不同的语气出现在对话之中，导演的音量甚至前所未有得达到了一个高度，他下意识地喊出声来，并朝着片场所在的教室门口望去―― “原来、您已经到了吗？” “啊……没错。” 因为距离太过接近而导致的杂音在导演那款古老的手机中响起，随之而来的则是如同鬼魅一般高跟鞋的响声。 随后，两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一个身材并不高挑，甚至说的上是娇小的女人――说是女人实在有些夸大其词，横看竖看也最多是个高中刚毕业的女生罢了，她画着相当淡雅的妆容，穿着清新的水手服却毫无违和之感。 而她身旁的男生，有着异常突兀的身高――至少在日本这个国家里鲜少见到的身高，目测大约有一米九以上，乍一看表情异常严肃，加之穿着白色衬衫，给人以一种相当正经的印象。然而男生手中拿着的，看上去相当幼稚的青蛙玩具，以及他头顶那相当刺眼的发色――绿色，又让人感觉之前的推论完全是个错误。 “浅井小姐……今天怎么会想到来片场？” 站在门口的的女生，显然就是那个在开机仪式上舌战群雄的浅井弥生编剧，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绫音依旧觉得这样的反差实在让人震惊。所谓小巧玲珑大概就是指这样的人了吧？娇小的身躯之中蕴藏着令人难以理解的能量。 几乎是下意识地，绫音朝着身后黄濑所在的位置望去。 他的脸上，浮现出绫音难以理解的诧异――应该说已经见过浅井一次，不会出现这样的惊讶才对啊…… [黑篮]荣光路27_[黑篮]荣光路全文免费阅读_27章十 不死之夏?贰更新完毕！ ------------ 28章 十一 不死之夏·叁 站在门口的男生对于黄濑说,并不陌生。 哦,或者说，应该算是十分熟悉才对。 嗯……那个每天都带着不同物品来学校的家伙，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它们都具有非常的违和感，加上那绿色的头发,是那个家伙没错了。 果然是如此啊…… “就是想看你们拍摄的进度。” 浅井弥生相当自然的笑了笑,却给了在座者以无形的压力。有一种人仿佛就是拥有某种气场,无论说什么,都给周围施加了非常的压力。 但是这种能力未必是与生俱来。 至少眼前这个不是。 如果说之前的黄濑也仅仅是怀疑,那么现在看到绿间的他,完完全全确定了浅井弥生的身份。 不,应该说，她的身份不曾改变。 “现在……恰好在休息来着。”拍摄中的凌厉在此刻消失殆尽，此时的新出导演完全像是个方才毕业的大学生，带着生涩的微笑。 “没关系，我可以等。” 少女随意地倚靠在门框之上，本应该显得妖媚的姿势，却因为女生本身所线路的青涩而变得有些青黄不接。她身旁的男生，望了她一眼，随后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睛，依旧一言不发。 ――这种发言完全是代表着“你们不要休息快开始吧”的言论吧。 绫音在心中如是吐槽。 猛然间，一个身影从身边蹿到了门口。 或许“蹿”这个词并不合适，只是自己下意识地将时间的流速快进了。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却发现黄濑已经站在了门前。 “浅井弥生，帝光中学二年a班，没错吧？” 黄濑的笑容，像是发现了什么深埋于地下的真相一般，胜利的表情。 对于浅井弥生，黄濑并没有过多的印象。 唯一的印象便是绿间在中二时曾经发生的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果不是这件事情得到了赤司的证实，黄濑觉得自己完全无法相信。 小绿间他……曾经变成了一只青蛙。 完全无法相信的事实。 在眼下这个以“科学”作为唯一信仰的社会，很少会有人相信有这样诡异的事情存在，这种科学根本无法解释的事情――相熟的队友，前一天还在和自己于球场上驰骋，第二天便以“生病”为理由告假，这并不是离奇的地方，离奇的是，过了几天之后，他看见了两个少女拿着一个笼子，里面蹲着一只青蛙。 哦……这大概也没什么。当时的黄濑在帝光相当有人气，就算突然有两个陌生少女来搭讪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可怕的是，两个少女手中的青蛙―― “咳――黄濑，我是绿间。” 说出了以上话语。 这……大概就有些惊悚了吧。 而浅井弥生，作为当时绿间君的同班同学，义不容辞地成为了提着绿间到黄濑面前的两人之一。 另一个人叫什么来着…… 或许是另一个人的印象远没有浅井弥生来的深刻，因此眼下的黄濑，完全无法从记忆的犄角旮旯中找出那个少女的名字。 倘若要追究原因―― 那时候的浅井弥生，整个脸就像是刚刚拉过肚子一般的灰白，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惨无人色，就连提着铁笼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如果不是身旁的那个少女一起提着那个笼子，青蛙绿间君一定会因为从高处坠落而残废吧。 大概。 “同学你……手一直在抖呢。” “哦……抱歉，我有动物接触恐惧症。”少女的声音相当正经，就像陈述一个事实――不，这确实是事实，少女的声音丝毫听不出“玩笑”的痕迹。 “……” 完全没听过这种病症的黄濑，只能在此刻保持沉默。 正因为所谓的“动物接触恐惧症”与“绿间变成一只青蛙”这样惊悚的事情才使得浅井弥生在黄濑心中留下不浅不深的印象。 只是，当时的浅井弥生并非如此。 并没有当下这种令人感到压迫的气场，与大多数的中学少女一样，浅井弥生国中时是一个谈不上外向，却相当有趣的女生，时常无意间说出的话语令人忍俊不禁，除此之外并没有特别的过人之处。 与如今的浅井弥生着实有着天壤之别。 “其实……”依靠在门栏上的女生丝毫没有站直的一丝，从她的嘴角，延伸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早就注意到你了呢，黄濑君。” “那说明我并没有什么改变，不是很好吗？” “哦？”唇齿翕动之间，勾勒出一个慵懒的声线，“黄濑君是想说我变了很多吗？” “……” 正是如此啊。 尽管如此想道，黄濑却意外地没有勇气将之说出口。 “话有说回来，浅井你……怎么会和绿间一起来片场？” 黄濑将目光移到自己曾经的战友身上，他的脸上泛起了微红的情愫，或许是觉得尴尬，他轻轻地咳了两声，再一次推了推他的眼睛。 “当然是因为……” 像是说着某种理所应当的事情，少女的脸上挂着强势的笑容。 “我们是恋人的关系啊。” 啪―― 黄濑感觉到，长久以来一直支撑着自己的某样东西，碎裂了。 当下的场景，完全像是三个老朋友久别重逢的画面，他们旁若无人地说着一些令旁人听起来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包括绫音。她看着黄濑熟悉却又陌生的背影，产生了某种微妙的，无法言述的情绪。 ――浅井弥生，究竟是什么人呢？她旁边的男生，又是什么人呢？ “你、们、是、什、么、发、展、啊？！” 三观尽碎的的黄濑一字一句地问出了上述话语，然而浅井却不以为然，微微扬起了头颅，用着满不在乎地语气对黄濑说道：“就是这样的发展啊，曾经的同学，结果在大学报道的日子相遇了――这样的戏码不是很常见吗？” 就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一样，浅井弥生的语气中带着戏谑与沉静，仿佛与自己毫无干系。 黄濑凉太觉得从重逢开始，浅井弥生一直在致力于粉碎他的世界观。 无论是天翻地覆的性格变化，亦或是再一次出现就是以“好友的恋人”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这个与自己本没有多大交集的女人，每一次说出的话语，都在轰击他本不坚定的世界观。 ――可怕的女人。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所以说，剧组能借到秀德高校的教学楼，是因为小绿间吗？” 长时间的疑问一下子得到了答案，如同积郁已久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口，黄濑的表情像是一个寻获真相的侦探。 “嘛……确实是这样。” “在校时曾经是篮球部的主力，为学校赢得不少声誉，最后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东大的绿间真太郎同学，作为秀德的骄傲，仅仅是借用一下秀德废弃已久的教学楼，并不是什么难事吧？”浅井弥生托着腮，丝毫没有被看穿的窘迫，反倒兴致盎然地侧过头朝着绿间笑了笑，“你说对吧？” 绿间不置可否，轻轻地别过头去。 ――那个男生，也是东大的吗？ 或许是因为绫音鲜少关心学校里的事宜――东大对于她来说，是梦想的殿堂，然而却不是她生活的土壤，她在那里学习、居住，却不在那里生活，对于她来说，那里是美丽却又疏离的。 但似乎依稀记得，刚进学校的时候曾经有过“某系新生刚入校就被捧为校草，并且有着一头相当突兀的绿发。” 说的……大概就是这个男生吧？ 话又说回来，从浅井弥生口中所说的“曾经是国中同学，有恰好在同一个大学相遇”的戏码，也就是说，浅井弥生也就读于东大吗？ 完全没听说过啊…… 此时此刻绫音才有些懊悔自己的人际关系网有多么狭窄，同时也感叹著名的交际定理“六人定理”在自己身上得到充分的体现。 有时候世界实在是狭窄。 虽然不能肯定，但是浅井弥生的到来或多或少使得片场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同时也导致他们的休息时间严重缩水，原本一场休息至少会有一刻钟的时间，然而仅仅是十分钟不到，导演便向他们示意进行下一场戏的拍摄。 浅井弥生则与身旁的绿发少年靠在一扇摄影机所不能拍到的窗户旁，脸上带着饶有兴致的表情――就像一个观察人间的上帝。 这一场戏说复杂也行，说简单也并无不可。 当久柰子再一次以实体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身上还穿着学校的校服，就像一个鲜活的青春四溢的中学生，恐怕除了翔太，在座的所有人、包括老师，心中最初的想法，便是被恐惧填满了吧。 ――鬼魂。 人们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答案。 尽管已经身处科学的社会，也明知道这样的解释是与“科学”背道而驰，然而旧时代留下的印痕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叶公好龙是每个人骨子里的陋习。尽管对方生前是班上的人气少女，长相不错、性格温柔、学习优异，几乎在所有的圈子里都能混的如鱼得水、也颇受老师青睐。而如今那些曾经对她青眼相加、并且在追悼会上真诚地感到悲痛的老师与同学，眼下却几乎全都用这如出一辙的、惊恐的目光看着她。 但是很快，他们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应该说，他们接受的并不是事实，而是自欺欺人的表象。 “啊……追悼会什么的，果然是梦吧。” 一个声音从教室的某个角落中响起，随后，所有人便默契地认可了这个解释。 “果然是梦啊……久柰子你怎么会死呢……” “对嘛对嘛……怎么可能！” ――她确实是死了。 三轮久奈子相当清楚自己确确实实是死了，也明白自己现在这具躯壳有着什么样的代价――然而她在数次张口之后，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们并不是无知的人。 但有时候人愿意沉溺于自欺欺人的幻象之中，因为有时候真相对于一个人来说，打击太过强烈。 少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地、缓缓地抽动了嘴角的肌肉，延展出一个颇具熟悉感的笑容。 “是啊……” 然而在这群自欺欺人的家伙之中，却有一个少年，始终以一种喜悦却又不可置信的目光注视着少女。手中的笔被自己紧紧地握着，施加了仿佛连坚硬的塑料壳也会被压扁的力气，灼烧一般的眼神，内敛却又汹涌。 ――不可能是梦。怎么可能接受是梦呢。 曾经撕心裂肺的苦痛，在追悼会上连眼泪都无法落下的痛楚。 怎么……可能是梦呢？ “cut――” “黄濑你……感觉越来越进入状态了啊。”新出导演站在摄影机前，脑中还是方才摄影机里闪过的画面，简直堪称唯美，少年挣扎的眼神，少女伪装出的温柔的笑容，整个画面中带着凄凉却又有极致的美感。 “诶？是这样吗？” 黄濑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爽朗地笑了出来，“好像拍戏的过程意外地顺畅呢。” 意外的顺畅啊…… 本来并不是适合演戏的人呢。 对此黄濑其实有着相当的自觉，即便是在拍广告的时候，也是微妙地用外貌去遮挡演技上的生涩，这也导致了整部戏开拍的时候，黄濑成功地成为了整个片场ng次数最多的演员，没有之一。 ――不过，在面对绫音的时候，演戏变成意外顺畅的事情啊。 黄濑下意识地在思考时将目光投向绫音，仿佛是有什么魔力，当她缓缓地念出台词、或者作出剧本上的动作时，黄濑感受到了一种力量，一种无形的吸引力，将他心中潜藏的台词、动作、神情，流畅地被拉了出来。 “真意外啊……还以为黄濑君是花瓶类型的艺人呢。” 相当刻薄的话。 如果换了一个脾气暴躁或者心气较高的艺人，或许在片场会爆发一场规模不小的战争。虽说黄濑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但对方毕竟是曾经的校友，加上她身边站着的是已经成为她男友的、曾经的黄濑的战友。 就算是因为绿间，也无法轻易地发火吧。 黄濑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浅井同学的话……还真是刻薄啊。” ――说出来了！居然说出来了！居然当着编剧的面说出来了！ 对于黄濑来说无比正常的事情，在片场其它演员看来，着实是不亚于“彗星擦地球”一般惊悚的听闻。 浅井弥生在开机仪式上所展现的气场，早已让所有人折服了。 “啊……那还真是抱歉啊。” 倘若在场的人，如绿间、黄濑一样，见过国中时的浅井弥生并与她有着不深不浅的交情的话，眼下一定会感叹――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啊。 此时浅井慵懒地靠在窗框上，一脸恶作剧得逞的表情，虽然口中说着“抱歉”，脸上却丝毫没有与之相对应的表情，有着修长手指的双手，象征性地托起了自己的脸颊――仿佛思考的模样。 “嘛……新出导演，今天的日程什么时候结束？” “诶？” 当下不过是上午十点的光景，连太阳都不显得十分热辣――当然也有冬天的缘故，太阳本身就显得比较柔和，连阳光都带着清冷。一天的进程自开始到现在也不过两个小时，然而浅井却问出了这样的话语，无形之间也成了挫败积极性的行为。 “一般来说……都是晚上七点左右呢。” 说话的是方才饰演三轮久奈子同学的少女，恰是二八年华，声音显得有些柔软。 “唔……七点啊。”她歪过头，仿佛一瞬间恢复了过去的模样，“那我们七点再来吧？小真？” “都可以。”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浅井又将目光投向了黄濑，“呐……黄濑君，我们七点钟准时来找你吃晚饭哦，还有……” 纤长的手指在空气中滑动发出轻微的响声，最终停留在了绫音所在的方向。 “你……也来吧？” 虽说是问句，语气中却带了不可抗拒的意味，仿佛是一阵强势的风，刮过就不留下任何的残留。 “我？” 如果用四个字能够概括绫音的心情，那么没有比“不明觉厉”更为合适的词语了。与浅井弥生只有一面之缘，丝毫没有想到过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情能够深厚到一起去吃晚饭――勉强说的话，也只有与黄濑影子一般的前后桌之谊了吧。 “你也是东大的吧。我在选修课见过你的哦，虽然说作为新人资料并没有被完全公开，但是被教授叫起来却支支吾吾的你我却印象清晰呢。” “……” “不管怎么说……作为女主角的你，我也很想认识一下来着。” “诶……？” 这一刻绫音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仿佛一下子被什么重重地击了一下――原来绕了这么多弯目的仅仅于此吗？ ……所以说当众截断是为什么啊！ 当下自己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了，绫音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就说好了，七点不、见、不、散！” 少女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片场。 ――就像是，噩梦的开端。 作者有话要说：快来包养作者吧~按下“收藏此作者”~ 下周期中考试，加上忘记申榜，作者可能周更【不许打我 ps：过敏又毁容了，摔！ ------------ 29外章 恋爱观·上 黄濑番外・恋爱观 恋爱观这种东西啊……有时候甚至是可以与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这三观并驾齐驱的存在。然而这个世界上的一部分人――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许多人,都并不十分清楚自己的恋爱观究竟是怎样一个状况。 很不幸,黄濑凉太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有着不错的皮囊，这使得他从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小学生涯的末期吧，异性缘便开始变得好的离谱，但是对于“恋爱”这种事情,黄濑凉太确实没什么真真切切的感受。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然而事实确实如此。 当然啦,“没有真切的感受”并不代表黄濑凉太就是一个恋爱白痴。 并非没有谈过恋爱。 起初黄濑凉太对于恋爱的态度并不十分严肃,甚至可以说是相当随意。 毕竟是被女孩子所追捧的男生吧。男人对于一样东西的重视程度通常与它的稀有程度,得到的难易程度成正比,这种定律运用在“女性”这种生物上也依旧适用。所谓的恋爱,之于他不过是“哦，那就试试看吧。” 如果恋爱不是源于真正的心动，那么“恋爱”就会成为彻头彻尾的悲剧。 这是黄濑凉太在很多年之后才明白的道理――当然，源于真正心动的恋爱，也未必会是喜剧收尾，不过这便是后话了。 第一次恋爱的对象，是同班的女生。 至此黄濑都无法用“初恋”这个词语来形容这个女生，虽然这对于对方来说有些残酷，但是事实确实如此。满怀着羞涩笑容的长发少女――这是黄濑对于她最深刻的印象，此外便没有过多的想法了。 原本是可以说得上是相当唯美的画面。 大约是国二刚开始的时候，突然被同班的少女叫到教室外，一本正经地脸上却挂着格格不入的红晕――虽说收到过不少情书，当面告白的女生，她确实第一个。如果起初的黄濑还对此一头雾水的话，在少女支支吾吾半天，头越来越低、双手不断地搓来搓去后，黄濑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虽然这么说看上去有些自恋，不过你是想说‘我喜欢你’吗？” “诶？！？！” 如同小鹿一般惊慌的眼神，不禁让人在一瞬间产生了“真是可爱啊……”的想法。 “你、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被窥探了隐秘心思的少女，脸上的潮红一下子变得不可收拾，“那、那既然是这样……” 双手缠绕着，因局促而不断搓动着。 就算是现在的自己，也会觉得相当可爱吧。 “那、就试试看好了。” “……！？” 少女突然瞪大的眼神，如同纯粹的黑色玛瑙一般明亮，折射出喜悦与悸动的光芒――怀着不可思议的神情，但这一切立刻被“恋爱”的情绪所湮灭。 如果能够换一个角色设定，这一定会成为一个相当唯美的校园纯爱剧。 然而正因为主角是黄濑凉太――这个剧本走向了一个注定悲剧的方向。对方并不算是漂亮的女生，虽说有一双相当灵气的眼睛，但乍一看却只能称得上是平庸的少女，拥有太过耀眼的光芒的少年，两者构成的组合乍一看满怀少女心思，事实上却是悲剧的祸根。 ――明明握在手中，却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这是那位少女和朋友所说过的，最多的话语。 因为在一个班级，因而少女的目光时刻伴随着黄濑的一举一动。 与异性的每一次交谈、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一闪而过的神情，全部、全部都记在了心里。因为近乎病态的在乎，也导致了少女的心理积郁了过多不满。她妄图通过“发脾气”这一好不理智的途径来将黄濑捆绑在她身边，就如同每一次用力的挽过他的手臂，那与她的身形好不相称的，仿佛要将人捏碎的力量。 黄濑却从来不曾为此动容。 “呐――你知道太阳吗……？并不是说单纯的知道，而是对它――这个一直悬挂在头顶的东西有过什么深入的了解吗？” 拥有整个太阳系最炽热的温度和最耀眼的光芒，尽管在浩瀚的宇宙之中只是一颗平常的恒星，却以一己之力照亮个整个太阳系呢。但是它的表面温度足足有5500摄氏度，如果是你我这样的凡人靠近它，会一瞬间化为灰烬吧。 尽管是那样明亮与温热，尽管是那样的向往，却无法靠近呢。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黄濑君对于我这样平凡的人来说，就只能是仰望而不可靠近。 对不起……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走下去了。” 如果那时候能够给她一个拥抱，结局就会走向不同的道路。 然而却没有。 “那就这样好了。” 并没有过多的情感，黄濑说出了上述的话语。 ――真是薄情啊。 有时候自己也不免这么对自己说，然而他却找不到自己的恋爱观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问题。 或许如果一开始没有所谓的允诺，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伤害了吧。 一时冲动所作出的决定，往往毫无可靠性。 无法将错误归咎于他，如果非要找一个批判的对象，也只能是他那与生俱来的性格。高于常人的天赋与容貌，刻在骨子里的骄傲――不可能轻易地对谁低头，也不会轻易地去认可一个人。 他尚未发现这一切与恋爱的关系。 这本应该是一脉相承的东西，无法轻易地去认可谁――因此就算是已经接受的女友，也无法轻易地产生不可分割的感情，反而在他的心里完全接受之前，因为她的爱太过锱铢必较，而产生了厌恶的情绪。 “说实话，我很讨厌那种被束缚的感觉来着。 虽然是以‘爱’作为理由，可是这样的‘爱’就像是湿漉漉的水蛇缠绕在身上一般令人不适，所以每当女朋友产生类似的行为的时候，心中总会产生了‘真想结束这段恋情’的想法……” “这么说的话，黄濑你还真是渣男的典范。” 毫不留情的批评。 说出这句话的少女，脸上却还带着自然的笑容，毫无矫揉造作的痕迹。 新垣世界起初和黄濑在一个经纪公司，如果说要论资历深浅的话，黄濑完全算得上是新垣世界的前辈。但是由于两者的性质完全不同，相比起在娱乐圈边缘打转了几年的黄濑，新垣世界可谓一开始就踏入了娱乐圈的中心地带。 从高一的时候被星探挖掘出道、到训练几个月之后横空出世，新垣世界的光芒如同夜空的启明星一般耀眼。 黄濑虽说因为不逊的容貌在业余模特的行业中颇有名气，但他也只是业余的模特，与stae经纪公司签署的也是短期的业余合同，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个应该鲜有交际才对，但是两个人却莫名其妙地被绑定在了一起。 “也不用这么说吧……？我也是吃过女人的亏啦。” 休息室的玻璃窗如同宇宙一样浩瀚，由于过高的楼层，朝着窗外望去就只看得到如同黑墨一般的夜幕，漫天的、闪着纯白光芒的星子，使人有了一种恍若置身宇宙的错觉。 新垣世界兴致缺缺地拨弄着休息室里作摆设的热带植物，缺乏水分的叶子，干瘪的、带着塑料的手感，这使得新垣世界片刻后就失去了兴趣。 “诶？我能够幸灾乐祸的――笑一声吗？” “小世界你……”话语声戛然而止，黄濑无奈地耸了耸肩，“对于一个受害者来说，小世界的态度还真是恶劣啊。” “还好啦，反正像你这样花心的家伙，怎么样也不算过分啦。” “――哪里算得上是花心了！” 尽管起初对于女生的态度确实有些轻浮――那时候所谓的“恋爱观”还未曾在黄濑两太的脑海中占据任何的空间，但是在那件事情之后，黄濑凉太便彻底改掉了这种恋爱观――不给予任何的幻想，也不留给对方任何机会。 “初中的时候打篮球――虽然现在还在打啦，不过那时候我所在的学校，可以说得上是篮球的超强豪门学校呢。队友也相当的厉害，虽然同样被称作‘奇迹的世代’，但我和他们确实差了不少――” “诶？奇迹的世代？！” “小世界也听说过吗？” “唔……好像有印象来着。”托起自己的腮帮，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仿佛是努力在回忆些什么，她用着有些犹豫不决的声音说道：“似乎是国二的时候听到过，很厉害的样子，不过我没怎么关注过篮球，所以也不知道是谁啦。” “很像小世界你的性格啊。” 以自我为中心，对于身边的事物可谓是毫不关心――这样的性格通常令人感到厌恶，但是新垣世界就像是一个特例一样，意外地令所有人都不知不觉的包容了这个人性的少女，并且沉溺于其中毫不自知。 作者有话要说：_(:3∠)_…………麻麻！我上周考试没更新真的抱歉了！！！！！！ 正文有点卡，放个番外调剂一下=vvvvvvv= 新垣世界和黄濑凉太的故事，下章在晚上应该会放出来！！不要抛弃我哦！！！ ps：悲伤的事情发生了……作者物理考了49……………… 求抚慰求爱抚！！！ 快来包养作者吧~按下“收藏此作者”~ ------------ 30 外章 恋爱观·下 说起来两个人的熟识源自于STAR公司的一次扩张。 由于一下子新选拔了许多练习生、导致经纪人的人手严重不够，原本只是拥有临时合约的黄濑从原先的经纪人手中调到了现任经纪人——远藤明二的手中。这使得原本毫无交集的新垣世界与黄濑凉太，因为同一个经纪人而开始变得熟络起来。 虽说黄濑凉太并不愿意与没有恋爱情愫的女生交往，但是并不代表“来往”亦是如此。或许正是因为新垣世界看上去并非是会在乎儿女情长的女生，才能与她如此自如地相处吧。黄濑很清楚彼此之前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是知己、是慰藉，但却永远不会是恋人。 然而在外人的眼中未必如此。 ——不过这是后话了。 “怎么说呢……那时候有过女生缠着我，就是那种在一群青涩的少女之中明显看上去相当成熟的同年级的女生，我只记得她长长的眼线，整个人看上去相当妖媚吧。那时候她以‘黄濑凉太’女朋友的身份自居，并且一直呆在我的身旁——加上她本身长得不错，就算是心有不甘的女生，见了她也不会再有其它的想法了。” “你居然没有出声吗？” 像是想起了什么，新垣世界后知后觉地补充道：“像你这种渣男。” “……”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朝着一种不可控制的方向驶去—— 如果单纯只是这样的“痴汉”模式，黄濑虽然不会接受，但也不会过多的排斥——至少在找到真正喜欢的女生之前，他就是这样的态度。 然而与初次恋爱对象不同，这个女生有着截然不同的一面。 即便是在日本这样一个小学五年级以上雌性生物几乎都会化妆的国度，即便化妆已经成为了一种礼貌的存在，像小川雪——就是那个有着长长眼线的女生，终日画着浓妆在校园里走动，也是一个相当特殊的存在。那令人艳羡的、修长的眼线并非天生丽质，而是上学前半个小时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虽然以“黄濑凉太的女朋友”自居，却没有什么真正的行动。 只是如同怎么也无法摆脱的影子一般，跟随在他的身边——但是她却又有着无师自通的天分，懂得该如何保持一种不令人厌烦的距离。 “反正只要我一直在你身边，总有一天你会接受吧？” ——怎么可能…… 黄濑的心中如是说道，却在手紧紧地握成拳之后，又无可奈何地松了下来，他那原本紧绷着的眉头、嘴边……的皮肤，在一声叹息之后变得松弛下来——这一刻黄濑想到了第一个恋爱对象与他告白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悸动，以及少女在那一刻所绽放的、无与伦比的光芒。 ——但是人和人不可能是一样的。 这是黄濑的、恋爱观中，第二个误区。 “诶？那接下来呢？” 休息室是空旷的，两个人之间一旦产生了沉默，那么便是彻底的寂静。新垣世界有意无意拍打着沙发的把手，弄出“砰砰——”的响声。 “那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呢，小世界那么想知道吗？” 对于黄濑凉太来说，这确实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这糟糕并不在于被欺骗了感情——而是因为这件事情触犯了他骨子里的那些骄傲，所以他才会在此之后，如同一只逃出生天的困兽一般，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光芒—— “什么嘛……只是现在这种戏码很受欢迎啊？”新垣世界抬起头，用着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说出令人产生无法遏制的内伤的话语，“什么渣男被报复什么的——这样的戏码，无论是看起来或者听起来都——” “超♂级♂大♂快♂人♂心♂的。” 望着新垣世界幸灾乐祸的表情，黄濑凉太突然丧失了所有想要诉说的欲望。 ——是想要说出来的我，太白痴了吧。 ——肯定是这样。 他懊恼地将目光投向落地窗外如同宇宙般浩瀚的夜景，也将那些原本想要说出口的、并不快乐的陈年往事，与夜空拥抱。 从客观的层面上来说，黄濑并不能称得上是用情不专的男生。 他只是，在此之前，没能够学会去接纳别人、爱别人而已。这种“爱”的能力，有些是伴随着一个人的诞生而带来，有些却需要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很显然，黄濑就属于第二种。小川雪之后他便明白了这个道理——既然无法轻易的爱上别人，也不要将对方留在身边，企图产生“日久生情”这种显然不靠谱的情感。 如何才能学会接纳、认同、并爱上一个人呢？ 谁也不知道，在被称为“校园偶像”的黄濑凉太心中，潜藏着一个听上去相当可笑，却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 他可以是温柔的。 在俯下、身体为粉丝签名的时候，他会下意识的让嘴角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将自己包装的更为亲切的一点。 那这样[温柔]的他，注定不会是他的本质。 “喂——渣男，通告的时间到了啦。” “所以说啊……”黄濑苦恼地挠了挠头发，脸上不自觉做出委屈的表情——那种足以让大多数的雌性生物一击必杀的表情，“小世界你啊，什么时候能对我换个称呼呢？” “我觉得很好哦，才♂不♂需♂要。” 新垣世界、当前最风靡的少女组合BLOOM的成员之一，因为英文名是VOVO，因此也被业内人士与粉丝亲切的称其VOVO。 然而会叫她小世界的，也只有黄濑一个罢了。 黄濑对于别人的认可，可以称得上是潜移默化之中的。譬如对于国中时一起挥汗的五个队友，即便升上高中之后彼此之间成为了敌对的存在，然而黄濑对于他们的认可却从未消失过。被称作“小青峰、小黑子……”的那五个人，直到死亡，黄濑对于他们的认可都不会发生改变。 新垣世界并没有发现黄濑称呼中的玄妙。 以她的性格，不会去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大概……也不会在乎这“称呼”后面所代表的的认可吧。 娱乐圈是一个冷血的地方。 即便只是站在娱乐圈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边缘的黄濑，也对此感同身受。在这个圈子里他很少能够感受到温热的、弥足珍贵的真诚情感，就连先前的经纪人——由于手下同时有着好几个业余模特，分给他的操心也不过是几分之一。 新垣世界却是一个例外。 虽然说长时期交往下来她显得有些以自我为中心，但是某种程度上却意外地真诚。 很少说出言不由衷的话语、如果她觉得这个场合不适合将心中真实的想法显露出来的话，她就会选择沉默。对于喜欢的人也好、讨厌的人也罢，实行的是完全不同的两套法则，完全不用担心被欺骗或者被玩弄。 或许就是这样的原因，使得两个人的关系达到了一种令人浮想联翩的程度。 但是新垣世界也好、黄濑凉太也罢，他们都相当清楚这样一件事—— “这种感情、绝对、绝对不会是爱情，也绝对不能够发展成爱情。” 他们在名为“友谊”的□□之下，肆无忌惮的做着想要做的事情。仿佛只有在两个人相处的时候，这个圈子的肮脏才会随着潮汐滚入大海。 “咦？那个女生是谁啊？” 猛然蹿出来的声音，黄濑尚未反应过来，自己的肩头被狠狠地砸了一下。 “啊——”突如其来的疼痛使得他下意识的叫出声来，“小世界你下手也太重了吧……还有那个女生什么的……” 中心广场的喷泉之中，四散出晶莹而耀眼的水珠，透过那崩离在空气之中的水珠，使得半空中画出一道破碎的彩虹——透过彩虹的这一段，少女飘然离去的背影变得有些模糊，只留下一个大概的轮廓。 “欸——？你是指小绫音吗？” “八成是你又惹的桃花债吧，渣男。” 黄濑无奈地摇了摇手中的笔记本——那并不是男生该有的笔记本，虽说样式并不繁复、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相当简洁、然而粉红色的仿皮外壳却出卖了主人的性别。毫无疑问，这本笔记本的主人是个少女。 “是借笔记啦——借笔记，小绫音是我在学校的后桌，原本也算是一个相当有趣的女生呢，不过……” 仿佛是恶作剧一般，黄濑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不出所料，新垣世界突然被挑起的好奇心并没有就此停息、她努力踮起脚尖、伸长胳膊企图给黄濑一个爆栗——然而接近三十公分的身高差成为了她件行动的最大阻碍，她试了一次，最终垂头丧气地宣告放弃。 “快说啦——！” “只不过小绫音从高一的第三学期开始就很少去学校啦，有些感到惋惜罢了，不过考试之前她还是会给我带笔记——否则的话我肯定难以安全上垒了。” “很少去学校？为什么？”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新垣世界用着鲜少出现的、诧异的眼神看着黄濑，“而且很少去学校的话，为什么会有比你更加详尽的笔记啊？这也太不合理了吧？” “因为小绫音和小世界一样、都是演艺圈里的人啊，不过她现在还只是一家公司的练习生罢了，至于笔记本——” 阳光下，笔记本上镀金的装饰品显得格外耀眼。 “那当然是因为小绫音无所不能咯。” 有关一之濑绫音的话题自此终结。 难得两个人都没有通告的周末，新垣世界显得相当得兴奋，在广场周围跳来跳去，丝毫没有身为公众人物的自觉。 霞光落在银灰色的水泥土地上，落在黄濑金黄色的发间，落在喷泉周围四散崩离的水珠上，宛如末日之前最后一秒的平静，哀婉而美丽。 “凉太是在和世界谈恋爱吗？” 砰—— 仿佛有什么在这一刻碎裂了。 黄濑的笑容微妙地僵硬了片刻，随后便有恢复了平静——作为黄濑和世界在演艺圈最为亲近的人远藤明二，却对他说出了如同娱乐周刊记者一般，颇具八卦色彩的话语。尽管远藤的脸上更多的还是调笑的神色，然而黄濑却感到了一丝不安。 “没有啊……远腾先生为什么会这么想？” “诶？！没有嘛！我还一直想要撮合你们两个呢。”远藤的脸上瞬间被“失望”所覆盖，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看你们关系那么亲密……还以为会有戏呢——” “……没有的事情啦！” 突然，远藤先生的眼睛中蹿出了金黄色的光芒，就像他的头发一样耀眼，他扶了扶鼻梁上细金框的眼睛，一道反光闪过镜面，“该不会是……凉太你根本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吧！像你这样帅气的男生，一般来说对于自己的感情走向其实是十分迷茫的吧！要不要我帮你测试一下！？” “真的不需要——” 对于新垣世界是怎样的感情，黄濑凉太比任何人都清楚。 同样的，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感情的走向，他会将新垣世界当做独一无二的好友，但绝不会是恋人，也不可以是恋人，一旦他们之间的关系打破一个平衡，那么这段关系就会渐渐走向终结。 【新晋人气歌手VOVO与人气模特黄濑凉太恋情大曝光！】 红色劲爆的标题下，是两个人在喷泉旁边嬉笑的照片——照片中的新垣世界，恼怒地奋力向上跳想要给黄濑一个爆栗，然而却在模糊的照片里，变成了意外暧昧的模样，娇小的少女跳跃在高大帅气的少年身旁。 异常美好的画面。 娱乐周刊的记者是这样一种生物。 他们看图说话的能力超过任何一个在考场上拿到高分的学子，能从一丁点暧昧中挖掘出莫须有的恋情，并且洋洋自得地给他们所挖掘出的虚妄的信息贴上“真相”的标签，并怡然自得的看着群众们拿着他们编撰的信息而津津乐道。 紧紧握着周刊的手还未松开，茶几上的手机却开始震动起来。 “水户……濑美？” 完全意想不到的人，来自过去的经纪人的电话。 时隔半年，这个有着具有着年轻的、生命的活力以及看似与“女人”毫不相关的干练的经纪人，所说出的第一句话—— “凉太，要和我一起跳槽吗？” 人一生那么漫长，三万多天，每一天都会发生新的事情，诞生新的烦恼或者愉悦。每一天都会做出让自己受益终身或者遗憾终生的事情。后来的黄濑凉太，在偶尔的时候会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当初能够说一句“再见”，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然而以“如果”开头的句子，通常已经无可挽回了。 事实就是，他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就和水户濑美一起离开了STAR。那个年轻的姑娘，以一己之力，用柔弱的肩膀开创了一个崭新的公司，开辟出一条明亮而平坦的道路，他也成为了她新公司的第一个艺人。 然而在这背后，却有着他永远的遗憾。 后来在电视台上节目的时候遇见她，两个人都没有多大的差别。 只是两个人眼神碰撞的那一刹那，脊背像是被谁用铁丝紧紧地箍住，丝毫没有动弹的空间。每一个神经细胞都好像坏死了，他甚至无法做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容。 对方在停滞片刻之后，展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那种用来应付镜头与粉丝的笑容。 “你好。” 黄濑知道，这一刻，有什么彻底死掉了。 ------------ 31 章十二 不死之夏·肆 ——这是恶趣味吗？ 遵循着浅井弥生所给的地址，绫音心中发出了如是的感慨。 纸片上的字迹显得相当随意，最后一划如同飘起来的丝带一般，飘到了纸片的边缘。想起少女离去之前扬起的嘴角，使得绫音不禁觉得自己是被对方玩弄了一把——哦，不，绫音朝着身边那高大挺拔的身躯望去…… ——被玩弄的似乎并不只有自己。 步入深秋的天气着实有些寒冷，手指肚被冻得微微泛白，绫音不停地搓动着双手，希望藉此获取一些热量。 难以想象东京也会有这样的地方。 狭长的、令人压抑的长巷，仿佛看不到尽头的石子路，每走一步，咯脚的石头边在鞋子下面宣告它们的存在感。在东京，无论是明亮宽敞的坦途，亦或是他们如今行走的狭窄的小巷，都保持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整洁。即便如此，绫音还是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氛围——仿佛是有无数的蚁虫攀爬在她的脊背上。 “时间……真是能改变一切啊。” 狭长的小巷之中，任何发出的声音都会变得响亮而刺耳。黄濑这句在当下的场合显得有些令人一头雾水。 温热的、充满着活力的心跳声夹在在匆忙的步履声之间。 由于小巷太过狭窄，两个人几乎是紧紧地贴在一起超前走，绫音感受到那隔着衣料传来的，黄濑那有力的臂膀上的温度。 “黄濑同学那句话的意思是……？” “诶？那句话？” “就是刚才感叹的那句话啊……” 黄濑盯着绫音的眼睛看了片刻之后，突然笑了出来，“因为……现在的我，完全感受不到属于过去的‘浅井弥生’的一丁点气息了。” 不是那个一本正经地说出“我有动物恐惧症”的少女。 不是那个拿着装有已经变成青蛙的绿间真太郎的铁笼都会微微颤抖的少女。 “岁月”对于她的侵蚀简直就是摧枯拉朽的——不，它侵蚀的并不是她的肌肤、她的肌肉、她的脑细胞，而是摧残了她身为人的方式。 所以说…… ——她的中二病是延迟了多少年啊？！ 所谓的“七点钟不、见、不、散。”就是指七点钟拿着她送过来的纸条按部就班地找到那个死在犄角旮旯里的饭店吗！？ 名为“怨气”的不可见的物质缭绕在黄濑的周围，他的笑容越发僵硬，目光集中在绫音手中那张写有浅井弥生潦草字迹的纸片，仿佛眼睛中可以喷出火来，将那张纸片——万恶之源烧成灰烬。 “卉安街55号。” 这是写在那张白色纸片上龙飞凤舞的字。 然而当绫音与黄濑来到卉安街的时候，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绝望在这一刻轰然降临，并且毫无征兆。” ——有谁能告诉他们为啥卉安街是这样一个狭窄压抑的街巷……啊！？ “五十一、五十三、五十五……！” 数着门牌号，嗓子之中仿佛是要冒出烟来一般，在念出“五十五”的时候，希望……希望便在此刻降临了。 看到门牌的那一刹那，绫音差点以为是时光的回溯。 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当她沿着纸片上的地址找到JA公司的练习生宿舍时，她所面对着那扇门时的感受，与现在不谋而合。 古老的木质拉门，上面有着黑色的积淤多年的油垢，微微泛黄的窗纸仿佛正在骄傲地宣告着她的年纪，而在那门框与门框之间，白色的丝线轻轻地搭在两边——哦，不，那不是丝线，那明显就是蜘蛛网。 “开玩笑……吧……” 黄濑望着眼前的这扇门，不自觉的、瞪大了眼睛。 “卉安街55号……”绫音看了看手中的纸条，又抬起头看了看门上那老旧的门牌，黑色的漆字已经掉落不少，变得有些灰暗，“似乎没错……” “……” ——被耍了吧。 黄濑的脑中再一次浮现出这个想法，然而怀抱着对于浅井弥生那仅剩的良知的新人，他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将手放在那还算干净的门把上，用力的推开—— 门后，是突如其来的光芒万丈。 与门外所见的颓败截然相反的景象，房屋内是如同豪华别墅中的大厅一般富丽堂皇，整个空间宽阔而高敞，房梁很高，中央悬挂着一盏波光流转的水晶吊灯，而周围的墙壁，被刷上了金色的油漆，整个大厅就如同皇宫一般金光熠熠。 浅井弥生站在大厅的中央，与上午不同的是，现在的她穿着一袭纯白色的长裙，长长的裙摆一直延伸到楼梯的台阶上，虽然着装的色调相当朴素，然而却显露出一种相当严肃与华丽的气场。 这使得站在她旁边的绿间有些格格不入。 他的衣着与上午见面时并无差别，白色的衬衫，所有的扣子都被他认真地扣了上去——刻板而认真的好学生做派。 “小绿间……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黄濑用着不可思议的目光朝着周围扫视着，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在挑战着他过去那算不上丰富的认知。 “这里是‘文学者的天堂’。” 少女不含一丝感情的声音在大厅之中回荡，给人以陌生的别样寒冷。 “文学者……的天堂？” 绫音望着大厅内令人惊异的摆设，情不自禁地随着少女的声音，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然而回答她的却不是浅井弥生。 一个显得过分苍老的声音从角落之中悠远地传来——突然的出现使得绫音在那一刹那以为看见了神迹。 从楼梯旁边的一个暗间，一位佝偻着背的老者朝着大厅趔趄潜行。 “顾名思义，就是文学爱好者的聚集地了。因为这里的地址相当偏僻，所以一般这里只接待有缘走到这里来的客人。 我想要创造出的是一个如同天堂一般美好的地方，所以将它取名为‘文学者的天堂’。 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找到这里，我以个人的身份欢迎你们。” ——欸……？ 上杉绫音并不觉得自己与“文学爱好者”有着哪怕只是一衣带水的关系。如果要追究她与文学仅有的联系，大概也只有东大的“源氏物语赏析”选修课了吧。然而这门选修课并不能让她走进“文学爱好者”的世界。 哦，不，或者说连门口徘徊都做不到——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黄濑，诧异地发现对方也朝着自己投了一个迷惑不解的眼神。 很显然，他们两个，无论从哪一方面都不能构成“文学爱好者”的因素。 “嘛……虽然取了这么一个故弄玄虚的名字，其实也不过是个饭店罢了——”与老者的声音截然相反的，属于浅井弥生那慵懒的声音——即便慵懒，也充满着年轻的活力，“东叔你也不要这样吓她们哦？” 从浅井弥生的脸上，他们看见了充斥着恶趣味的笑容。 伊城东，这件诡异的餐馆的所有者。 那布满沟壑的脸上，岁月太过沧桑的痕迹致使他的年纪变得十分模糊。 “嘛……弥生这样说也没什么错呢。”尽管被弥生说出了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冒犯的话，那张布满沧桑的脸上却没有恼怒的情绪，“总之，你们能找到这家饭馆也算是缘分了呢，来者是客，请坐——” 顺着老者艰难的手势，绫音顺势看清了整个餐馆的布局。 在豪华的大厅之中，只有渺渺的几张桌子和围在桌子周围的，看上去相当柔软、适意的沙发。 浅井弥生提起自己那有着长长裙摆的白裙，朝着其中一个周围摆着四张沙发的宽大的桌子走去。 “呐——东叔，我的话，和之前一样就好了。绿酱也是哦。” 修长的手指拿起摆在桌子上的、虽然是中古的模样，却显得相当整洁的一本菜单，朝着伊城东所在的位置挥了挥，随后将菜单递给离她最近的、绫音的手里—— “诶……？” 面对突如其来的菜单，绫音刹那间有些不知所措。她犹豫了片刻，接过了那本菜单，一种难以言喻的触感在她手中滑过——这并不是她所熟知的纸的触感。 “……这菜单是怎么回事……啊！？” 站在绫音身旁的黄濑，好奇地弯下腰俯在绫音身旁，却见到了他此生见过的——或许是最神奇的菜单。 [三四郎] [老妓抄] [青梅竹马] …… 全、全部都是，曾经在文学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的作品…… ——救命啊！这种菜单怎么可能看得懂啊……？！ 握着菜单的绫音，仿佛感受到了一种靡靡之音——这是内心深处对于她十九年来没能好好学习国文的惩罚、这是对于她那狭小知识面的谴责，她手指轻轻颤抖着，合上了那本重如千钧的菜单，轻轻地深呼吸了一次—— “我的话，和浅井小姐一样的配餐好了。” ——这样子，就绝对不会错了吧。 她如是想道。 望着没有配图的菜单和令人无处下手的菜名，黄濑与绫音进行了同样的选择。 这将成为他们这一天以来所做的最令他们后悔的一件事—— “呃……这是什么？” 摆在桌子上的是一盘用暗色的镶金瓷碗盛的白粥，而白粥的旁边，是一只镌刻着繁复花纹的小碟子，里面装着一些类似于“咸菜”的东西。 “这就是[老妓抄]哦——” 戏谑的声音自绫音微微下垂的头颅上方狠狠灌来，仿佛能够从中得到快、感一般，浅井弥生的嘴角弯出一个恶劣的微笑，“本应该趋于平淡的老妓的生活，却向往着、追求着更加绚烂的人生，这就是老妓抄的内涵所在吧。白色的粥因为咸菜的存在而变得不再乏味，就如同老妓内心所追求的的精彩，这是我在这里最喜欢的一道菜哦，所以每次来这里都会点这道菜，并且也只会点这道菜呢——” 长长的尾音就像是不怀好意的嘲笑一般。 绫音手中拿着伊城东递过来的勺子，停滞在盛着白粥的碗的上方。 ——被摆了一道吧？ 从黄濑的眼中，绫音感受到了与自己相同的心情。 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心情，绫音将小碟子里的咸菜，倒进那一碗白粥之中，随后用手中的勺子舀了一勺—— ——意外的不错诶…… 经由咸菜的调味，白粥的滋味也变得不那么乏味，咸菜的鲜味与白粥的温糯结合在一起，留在舌尖片刻后，便揉成了一种奇妙的滋味。 “嘛——其实只是想认识一下演绎这个剧本的男女主角而已，虽然说饰演中川的黄濑……你，我早就认识啦。不过还是很想和饰演三轮久奈子的上杉能够交流一下呢，毕竟是第一次将自己的作品变成剧集呢。” 富丽堂皇的水晶吊灯下，浅井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许多—— 虽然多有刁难，但实际上并没有恶意。 绫音有些不知味地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白粥，看着绿间和黄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些她毫不知晓的往事，看着浅井弥生拿着一本她连是哪国的文字都不知道的书——聚精会神地看着。 ——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啊…… 那种仿佛自己游离在外的孤独感，如同藤蔓一般缠绕着自己的身体，并且以水葫芦的增长速度遍布了全身。 “喂——和我要出去走走吧。” 毫不客气的称呼，接近命令式的语句。 绫音诧异地抬起头，浅井弥生用一种与之前迥然相异的笑容看着她——那是邀请的、平和的笑容。 从长巷的另一头走出去，路途比起进来的时候意外得近。 大约两分钟之后，她们便从那狭长的小路之中走出，浅井弥生那长长的白色礼裙成了一个相当尴尬的存在，绫音时刻提防着自己的鞋子会在那纯白的布上留下灰色的痕迹。然而浅井本人对此似乎毫无自知，只是随意地提起裙摆，任由余下的裙子拖在那巷道上并不算干净的石子路上。 从小巷中走出，视野一瞬间开阔。 压抑的氛围在走上坦途的那一刻烟消云散，用力呼吸仿佛还能感受到路边梧桐树所带来的清新的空气。 夜晚的街道如同浩瀚的银河，星子点缀在路边的水泥地。 “呐——如果我说……” 浅井弥生缓缓地转过头，那眼睛如同路灯一边闪着悲哀的光芒。 “你相信《不死之夏》，其实是真实存在的吗？” ------------ 32 章十三 不死之夏·伍 不死之夏·伍 “你相信《不死之夏》真的存在吗？” 如同平地惊雷一般，浅井弥生缓慢的声音却有种致命的魔力，在听者的心脏上留下重重的一击。 绫音一时间竟然无法回应她的疑问——不如说浅井弥生的问句，并不是为了得到回答而问出来的——这一点绫音能够心领神会，然而浅井弥生所说出的话语，却不能让她就此静静地让它沉默。 《不死之夏》是真实存在的。 尽管少女浅淡地几近苍白的嘴唇下缓缓道出的是一句问句，但短短几个音节组成的话语却指向了这样一个结论。 ——怎么可能呢？ 绫音难以用言语来描述自己的惊讶，尽管身处《不死之夏》的剧组，甚至是作为女主角一般的存在，但她从未想过这个故事是存在于现实中的——没错，这个故事可能就发生在和她共同生存的空间里。 超现实一般的剧情…… 身着长裙的少女看着她，绫音能够感受到浅井弥生的目光，平和而悠长，仿佛已洞悉了一切，她轻笑着将目光转向面前川流不息的车海，嘈杂的声响充斥着整条道路，然而他们的周遭却是安静的，一条狭长的人行道仿佛一条银河一般将两个人隔绝在了世俗的世界之外，一切归于寂静。 “这个故事，是真实存在的。” …… 故事的主角拥有和《不死之夏》的女主角一模一样的名字——三论久柰子，不如说是我盗用了她的名字，不过我想为人随和如她，大概也是不会介意我这小小的“偷窃”吧。哈……虽然这么说我果然还是有些心虚呢，偷窃了她的经历写成的小说，没想到最后却能成为畅销小说，甚至获得文学殿堂级的奖项。 这一切，在我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并没有想到。 该怎么去描述三论久柰子呢，其实在某件事情之前她之于我来说只是一个为人随和的同学而已——在“帝光”这样的豪门学校，仅仅是为人随和或许能和大多数人相处得很好，但是却无法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当时的久柰子在我看来是这样的存在。 发现她拥有异能……虽然她自称那是自然力，她一直跟我解释这种超出现有科学所能解释范畴的力量是源自于自然，使用秘法将自然中人类本不能运用的力量加以操纵，最后为自己所用——这么一种力量，不过似乎还是将它称之为异能比较说得通。好了，发现她有异能是国中二年级的事情。 等等，让我想一想该怎么解释接来下所发生的事情。 简而言之就是在我身边发生了意见超自然的事情，而最终这件事情因为久柰子的帮忙而得到了解决，经由这个契机我得知了久柰子特殊的能力，以及从那时候开始，我与久柰子的关系开始走向一种女生最平常的友谊。 如果只是停止在这里，这大概是几乎所有的国中生都会经历的事情。 然而变故发生在国中二年级的暑假，就像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久柰子的死亡来的相当突然。几乎是开学前一天传来的噩耗，让整个班级都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低气压之中，久柰子平日里为人很随和——抱歉我不知道该除此之外怎样的词汇去形容她，这么看来我真是一个词汇贫乏的作者，因此班级里大部分的同学都感到很悲伤。 …… 故事本应该刚刚开始，然而—— “饭局中途离席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几乎听不出什么情感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绫音下意识地转身，眼前的男生穿着意一件白色的衬衫，伫立在昏暗的巷口，车道旁的路灯散出几道并不明亮的昏黄的灯光，似有似无地落在他的身上，勾出男生棱角分明的轮廓。 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和他整个人的气场完全格格不入的绿色的青蛙，或许是玩偶或者是普通的零钱包——无论如何都难以和他整个人与年龄不相匹配的严肃难以调和的物品，却被他牢牢地攥在了手上。 绫音想要说些什么，随后她觉得此刻她或许应该缄默。 “中途离席”的指责对象显然并不是她。 绫音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少女，而不知从何时起她微微地垂下了头，人行道上由水泥板组成的并不繁复的纹路仿佛吸引了她所有的目光，她的眼睫毛现场而浓密，微微下垂着遮住了她眼底所有的情绪。 在某一瞬间，她的脊背微微地僵直。 随后便是片刻的沉默。 “我一直都不是什么拥有好习惯的人啊。” 今日的晚风仿佛也来的格外的哀伤，徐徐的拂过后留下一片浓郁的哀伤，最终融入一声悠长的叹息。 …… 奇怪。 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的发展变得令人有些匪夷所思。 浅井弥生所说的话也好，这两天所发生的一些细节也好，都透露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味道。 绿间真太郎。 浅井弥生口中所说的与她目前是“恋人”关系的男生，是这些不寻常中最先跳脱出来的一个因素。如果不是浅井弥生亲口所说，无论是谁都难以想象如此相处的两个人时间，竟然是用“恋人”这根纽带牵连起的关系。 没有充满关心的寒暄，也没有情侣之间所应有的细小的举动，就连相谈之间也是极其淡漠的语气。 ——他们真的是恋人吗？ 原本只是偶然蹿出的念想，却如同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一般一发不可收拾，仿佛一道海浪冲击着她的大脑皮层。 …… 教室里逐渐归于一种安谧的气氛，就连粉笔与黑板摩、擦的声音都能听得分明，“哒哒”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的叩响在安静地过分的教师中。倘若是在平时，间或有一两个活跃者打断老师的板书，说一两句活跃课堂的话。 那么今天，一个人都没有—— 所有人都在遵循着一个彼此之间都能够心领神会的静默的规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此刻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夏日的课堂。 少年的头发，在晨光的渲染之间，蒙上了一层温软的柔光，阳光流过之处仿佛撒上了细碎的金粉——缓慢地、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穿着整齐的制服的同学、课桌、富有节奏的粉笔敲击着黑板的声音，世界像是被谁按下了静音键。 此刻，世界为此而静止。 …… 镜头定格在少年望向少女的那一刻。 目光中蕴含着无限的情感——失而复得的喜悦、患得患失的无措以及在面对这一超自然的现实下的细微的恐惧。 “cut——” 新出导演的声音里呆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原本并没有看好的男主角，却发挥出了比想象中更为出色的水平。出身于模特的黄濑固然是拥有无可挑剔的外貌和令人难以把持的身材，但同时他又是一个几乎从未接触过演戏的——说是“菜鸟”也不为过的演员。 有这样的发挥真是太棒了。 一边想着，新出导演望着监视器中的画面，露出了一种仿佛寻找到一种珍贵的宝藏一般兴奋的笑容。 绫音的状态并不好。 或许常人并不能感受到这种状态的微妙的变化，因为这种变化并没有体现在“NG”的次数之上。上杉绫音仍旧是整个片场中“NG次数最少”的记录保有者，然而这种微妙的低气压却被搭档清楚地感知到了。 “啊啊啊啊啊——好冷！” 面部突然被什么低温的物体触碰，绫音感觉自己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被带入了名为“紧张”的气氛之中，整个人瞬间便进入了戒备的状态，顺着自己所感知的方向望去，却看到了少时后桌一张曾被自己成为“犯规”的脸。 “黄濑你……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好冷啦！” 冷不丁又被刺激了一下，这次绫音才看清楚了黄濑手中所拿的只是一瓶普通的矿泉水，“噗，黄濑你什么时候有这种特殊的恶趣味了？” 被直呼其名的模特先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随手将手中冰凉的矿泉水瓶塞进了少女的怀中，随后便轻轻地依靠在墙上，双手环肩——倘若此时的场景亦能映入摄影机的屏幕之中，那一定是一副极为唯美的画面。 “小绫音似乎有什么心事呢——” “诶……？” 绫音应声抬起头，这一刻她才第一次发现将近三十公分的身高差带来的是怎样一种体验，黄濑的手指此刻正指在贴近心脏的地方，指尖的温度被不薄不厚的衣料隔绝，却也在她心伤留下难以遏制的战栗。 …… “你相信，不死之夏真的存在吗？” 如果你相信，它便是真实存在的。 它…… …… “没什么。”绫音将思绪从昨日浅井弥生的话中拉扯出来，试图做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小，“倒是黄濑你啊——简直越来越犯规了。” 简直就是浑然天成的天赋。